我福星高照了解一下 作者:嬉游 文案 深山迷路,帝都闻名的“锦鲤小魔王”梁小斗稀里糊涂跟着两个孩子来到山里农户家借宿…… 农户们虽然生活过得苦,身家背景却迥乎不同。 衣不蔽体的龟爷爷、饥肠辘辘的兔宝宝、风一吹就倒的狼姑娘以及智商堪忧的大黑牛…… 至此,困于山中的梁小斗被迫营业,踏上了靠着自己锦鲤属性扶贫深山之路。 后来,深山里的众人机缘巧合进了城,终于明白梁小斗不光福星高照,他还是这城里最不能惹的崽! 众人星星眼:福神请受我等一拜~ 梁小斗奸诈一笑:好说好说,因果循环,你们就用身体还债吧! 他一指牧海:那边那位山主大人,尤其是你,快到小爷怀里来~~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种田文 东方玄幻 异闻传说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小斗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都市锦鲤掉进贫苦妖怪窝 落难少爷 连绵起伏的山峦,郁郁葱葱的树林,映衬着晴空万里的蓝天,仿佛一副浓墨重彩的青绿山水画,让人沉醉其中。 没有遭受过人类文明侵蚀的原生自然,确实能够让无路可走的烦躁心情平静下来。 对,无路可走。 梁小斗坐在浓密的草丛中,长长呼出一口气。 在把认知里所有的脏话都骂了一遍后,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迷路了。 虽然他整日想着脱离二叔的魔爪,但却不是以自己走失为代价的。 此时此刻,他的霉运达到了巅峰,无数次的外出旅行中,第一次迷路了。 他,梁小斗,一个大好青年,在人生最为美好的时光里,不得不被自家二叔拎着脖子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游走,这样的日子真是够够的了。 坐在蔓草丛生的草地里,梁小斗越想越气。 身无分文、荒野迷失、孤身一人,再加上手中耗尽电量已经关机的手机。 这操蛋的处境,到底是谁作出来的? 二叔那个鬼畜,最近是不想遛狗改主意要训猴了? 气愤的情绪使得梁小斗猛地站起身,扬手便将已经毫无用处的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划出一道抛物线落下,不远处的草丛传来一声稚嫩又隐忍的痛呼。 “呜呜……” 梁小斗愤怒的眉皱起,警惕地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在生机勃勃的原始丛林中,转了三个小时后,他虽然没有遇到过一个人,但这并不代表没有动物。 而野生的动物,尤其凶猛。 梁小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晌,草丛处再没发出声音,微风吹过,草尖微微晃动。 又过了一会儿,那处的草开始窸窸窣窣动了起来,有细小微弱的声音传来。 “鸣,你别捂着我的嘴,他又听不见我的声音。” 稚嫩的童音虽然微弱,但还是逃不过被困多时草木皆兵的梁小斗灵敏的耳朵。 “嘘,你小点声,”另一个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机警道,“我们本来就是偷溜出来的,不能乱惹麻烦。” “不用担心,他是两条腿的人类,看不见我们的,没关系。” “那也不行,除了人类,还有危险的暗兽,我们会被抓住吃掉的。” “暗兽?!鸣,你、你、你的意思是,他是暗兽变化的?” “谁知道呢?我就说我们不应该出来,要是被牙哥知道,我们肯定会被打屁股的。“ “呜呜……我不要被暗兽抓走,也不要被吃掉。” 稚嫩的声音带着软软的哭腔,清脆的声音立即出声安抚。 突然,两个声音戛然而止,遮挡在他们头上的草丛被人拨开。 梁小斗垂眸盯着在躲藏在草丛中的两个小孩子,眉头皱的更紧。 瘦小的孩子们缩成一团,大概是营养不良,一个头发黄的厉害,另一个更加过分,竟然隐隐发绿。 两个孩子抬眼对上梁小斗沉着的一张俊脸,表情也是各不相同。 一个愕然惊慌,另一个眼前一亮。 惊慌失措的,小嘴一瘪,呜呜哭道:“别、别、别吃我,我什么能力都没有,我不好吃的。” 另一个孩子显然就镇定多了,即便顶着满头绿毛,警惕的眼却瞪得溜圆。 他的目光落在梁小斗的头发上,闪闪发亮的眼睛里满是惊奇。 “你的头发可真漂亮。”小孩子忍不住说道。 梁小斗:“……谢谢。” 另一个缩着脖子的孩子闻言,仰头也朝着梁小斗的头发看去。 “真的耶,他长得真漂亮,而且头发竟然是紫色。” 黄毛小孩说着看向绿毛,激动道:“鸣,我们是不是遇到同类了?我们遇到了一个这么大的同类!” 收到两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崇拜的目光,并不能让人打从心底里感到自豪。 梁小斗也对小孩子童真的话语并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这两个孩子带来的希望。 “你们从哪儿来的?”沉思一番后,他问道。 大概是把梁小斗划为了同一阵营,黄发小孩滴溜圆的眼睛眨了眨,张口就答:“我们从灵谷来。” 绿头发的小孩立即去捂他的嘴,“笨蛋,你不要什么都往外说。” 梁小斗根本不关心山里的村子叫什么名字,只是觉得他的运气终于又自动自发地归位了。 暗自舒了口气,他放缓语气对仍旧缩在草丛里的孩子道: “这么说你们住在这山里?” 这么小的孩子肯定不可能独自从几十里远的镇子走进大山,尤其此刻他们看起来精神奕奕,必定是没走多远。 能遇到住在山里的孩子,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果然,黄发大眼睛的小孩子立即点头承认:“没错,我们一直住在这山里,今天是偷跑出来的,要是被牙哥哥知道,屁股铁定开花。” 小家伙说着似乎是预见了血腥恐怖的场面,吓得一哆嗦急忙向身后捂去。 绿毛小孩则从梁小斗鲜艳夺目的发色中回过神,盯着他看了许久,戒备问道:“你从哪里来?” 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警觉性,实属难得。 梁小斗蹲下身,拿出耐心问道:“你们家在哪儿?家里大人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在这儿大山里?” 绿毛小孩嘴巴看着不小,却紧抿着不肯松口,他拉着缩着脖子的黄毛孩子后退一步,仍旧是那句话:“你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触及到了梁小斗成年累月的心酸往事,他微微抬头,目光投向远山苍翠,许久才幽幽道:“我四海为家,山川河流都有我的足迹。” 两个小孩眼睛瞬间睁大。 梁小斗:“今天路过此处,我……迷路了。” “那你一个人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黄毛小孩抛开被打屁股的恐惧,开始同情梁小斗。 一只落单的灵兽,不知经历过多少艰辛才能长到这么大。 梁小斗的心再被扎了一刀,他沉默半晌,随后敷衍一句:“我不能算活着,最多是行尸走肉。” 他的生活除了别人的阿谀奉承、曲意逢迎,便只有踏足那些鲜有人迹的行程。日子虽然表面光鲜亮丽色彩缤纷,但却只是徒有虚表。 从他懂事起便一直如此,这么多年,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大概是梁小斗眼神的太过索然寡味,两个小孩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历劫归来的沧桑。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双双放松了警惕。 梁小斗道:“你们家要是住在山里的话,我能不能借宿一晚,你们看天也快黑了,我一个人晚上在森林里也挺危险的。” 他本来想说,你们两个孩子独自在丛林里更加危险。但一想他们是离家出走,便闭了嘴。 能在这么小的年纪了,有如此胆魄,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于是,在梁小斗的注视下,两个小孩子又退了几步,窝在树后交头接耳。 “我看他是只无家可归的灵兽,又这么大了,好可怜的啊。” “我看不像,就是个普通人类而已。“ “普通人类能看见我们吗?” “怎么不能,阿随说了,人类也有灵性好的,可以偶尔看到我们。” “那你说他的头发是怎么回事?人类不都是黑头发吗?” “……” 两个小孩的目光再次齐刷刷转向梁小斗的脑瓜顶,和他们对视的本尊面无表情,任由观赏。 随后,两人又开始讨论。 “天呐,他的紫发也太漂亮了,鸣,你说他是什么动物?” “我们族属里面倒是有紫色的,但是我都是听爷爷说的,好多都绝迹了。” “我们族属里也有紫色,但那是松鼠,我们老鼠里面可没有这样的。” “笨蛋,哩,我说了多少次了,你是兔子,不是老鼠。” “不,我就是老鼠,不信你看我的牙。” 梁小斗罕见地耐心看着两个小毛孩龇牙咧嘴,童言童语地乱说一通。 换做平时,他大概要翻白眼转身就走人了。但此时此刻,比起困在深山老林里等死,看着两个小孩子扮家家酒倒是也挺有意思的。 如果此刻这里能换成是这两个孩子的家,他会非常乐意加入他们的食物链中的。 他要扮演大灰狼,把不听话离家出走的孩子都吃掉。 最后,在太阳开始西坠的时候,两个孩子终于同意带着梁小斗回他们住的地方。 “呜呜,怎么办?你说我们离开灵谷是不是被发现了?我们怎么和阿随说?” “我们也不是要乱跑,只是想出去找辛羽,辛羽没找到,找回个新人也不错。“ “也对吼,这样阿随就不会说我们了,说不定山主还会夸奖我们。” “阿随倒是好说话,就是别让牙哥知道,不然……我们肯定要挨打。” 两个小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在前面,梁小斗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还好遇到了山户家的孩子,他也算是化险为夷了。 就是这两个孩子穿着太过寒酸了,衣服又大又肥又不合身不说,还满身的补丁破洞。 垂下目光,梁小斗的视线落在个子稍矮的黄头发孩子屁股上。 瞧那屁股正中,裤子上可不是就破了个大洞,家里人大概怕孩子冷,还在破洞上塞了一团棉花。 走起路来,棉花一摇一摆,活脱脱像是个尾巴。 梁小斗暗自叹口气:生活在这大山里,确实不容易。 算了,他多住上两天也不是不行。 农家求宿 跟着两个孩子又弯弯绕绕走了好久,就在梁小斗怀疑这两个小家伙也迷路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撑着路旁一棵粗壮的老树,梁小斗也顾不上惊叹这树雄伟壮硕,喘了口粗气对着神态如常的小孩子们道: “还没到你们家吗?再这样走下去,我觉得我得拿出护照去办签证了。” 小孩子们不知道他口中的护照是什么意思,丝毫不为所动地转身看他,绿毛略有嫌弃地说道: “没多远了,很快就到了,快走啊,你都成年了,体力怎么这么差。” 闻言,梁小斗咬牙,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腿,心中咕哝道:小毛孩子,一会儿不会有你们好果子吃的,看你家大人不打得你们屁股开花。 谁知他刚迈步走过这株老树,脑袋里突然嗡地一声,巨大的声响像是庙宇敲响洪钟一般震荡起来。 这一刻,山川河流青松翠柏仿佛都发出了一股神秘的声音,汇成一道,钻入梁小斗的耳中。 那声音悠远静谧,绵长厚重,细听之下,又仿佛万人絮语,嘈杂错乱。 梁小斗低哼一声,捂住耳朵,踉跄几步,失重般跌坐在草地上。 那两个一直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孩子见此,却一下子蹦起来,惊呼道: “没错,他是灵兽,真的是灵兽。” “既然他能够踏进灵谷,就肯定没错的,他是我们的伙伴。” 梁小斗耳中嗡嗡作响,根本没听到这两个孩子的话,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围在了他的身旁,态度和刚才截然相反,热情得像是两只欢快的小狗。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你有没有事,能站起来吗?” “别担心,第一次进灵谷都会这样的,你还算好的,能力不行的,撞个鼻青脸肿都是常有的事情。” 梁小斗半晌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是体力不支摔倒后,一脸的懵逼。 两个小孩子却兴奋不已,一左一右扯着他的手,就往家里带。 梁小斗低头,看着两只细软的小手一瞬间甚至在想,他们会不会推开家门大喊: 爸爸妈妈,你们看,我们捡到一只弱鸡。 不知自己为何会腿软眩晕的梁小斗,羞愤难当,之后一路便不再言语。 他改变主意了,住个一晚,明天立刻离开。 两个小孩子这次没再拖拖拉拉,没走多久,梁小斗终于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目的地。 那是一户占地颇广的农家院落,光前庭就有半个山头,稀稀疏疏的屋子散落置于半山腰,离着很远便依稀能看出山野农家的韵味。 借着马上要落山的晚霞,梁小斗看到院子门外矗立硕大的石头上,飘逸飞舞着两个大字:灵谷。 梁小斗:……看来这山户还挺有情调的。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牵着梁小斗的手朝着木质大门走去。 还没等靠近,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弹射出一个人,带着一道又急又快的残影,重重落在三人面前。 他落在地上,地面仿佛抖了三抖,梁小斗下意识后退两步。 黄毛小孩见此惊呼一声:“啊,是牙哥哥!牙哥哥不要打我屁股!” 他说着,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就跑,一溜烟躲到了梁小斗身后,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绿毛小孩镇定一点,原地没动,但小腿却忍不住颤了颤。 被称呼为牙哥哥的孩子年纪要稍大一点,看起来大概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圆脸圆眼圆耳朵,比从年画上跳下来的娃娃还要可爱。 就是他神情不善,瞪着两个小孩子的圆眼睛,仿佛能冒出火来。 随后他视线一转,瞪着梁小斗:“你,什么人?” 他的语气让梁小斗微微皱眉,但想着今晚除了人家家里别无他处可去,梁小斗只好忍气吞声回答: “我在山里迷路了,恰巧遇到家里的两个孩子,便让他们带我回来,想着在您家里打扰一晚。” 他觉得这是自己目前为止说过最客气的话了,但是男孩面容反而更加难看起来。 他横眉冷对,厉声对两个孩子喝道:“胡闹!还不给我过来?谁让你们随意把人放进来的?” 梁小斗明显感到抱着他大腿的孩子瑟瑟发抖,那个绿毛小子仗着胆子指着梁小斗道:“牙哥,这个人是只灵兽,你看他的头发,还有,我和阿哩是亲眼看着他通过木槐桥的。” 圆脸男孩怒目圆睁,斥道:“少说废话,信不信我掰折你们俩的腿?你们长腿是用来往外面跑的吗?” 绿毛小子硬着头皮的声音越来越小:“不会的,牙哥是猴子,不会吃我们的腿,我不害怕。” 梁小斗垂眸瞟了一眼他瑟瑟发抖的小短腿: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 他抬眼针对上少年满面怒容,心道:别说,还真有点像。 他观察人家和猴子的相似度的同时,对方也在上下打量他。 梁小斗清清嗓子,“小弟弟……” “谁是你弟弟?”男孩面色不善道,“你是自己报上名来?还是让我打得你跪地求饶后,再说?” 梁小斗瞬间沉下脸,他深吸一口气,说服自己:山里人鲜少与外人接触,性子怪异也是情有可原的。 压下不悦,他冷脸道:“我一个旅人,不巧在山里迷了路,只是想借住一晚,明天天一亮我就离开。” 他说着,目光投向后面的屋子里,希望能有一个说得通话的大人出来。 男孩眼中怀疑更甚,盯着梁小斗沉默不语。 抱着梁小斗大腿的黄毛孩子小声辩解:“牙哥哥,他真的是同类,木槐桥是山主大人亲设的,绝不会有错的。” 小孩子满嘴莫名其妙的话和眼前这个少年对他不善的态度,使得梁小斗为数不多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 最坏不过是在丛林里住一晚,以他梁小斗逢凶化吉无往不利的本事,还能有什么事? 士可杀不可辱,他梁小斗什么时候给别人装过孙子?! 就在他打算转身就走的时候,那个男孩突然道:“先进来再说。” 他说着走过来,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提了起来,夹在腋下。 梁小斗盯着他怒不可遏的背影,沉默半晌,最后只得咬牙跟上。 他真是对这三个孩子的怪异行为感到无语,但梁小斗在心里说服自己,说不定只是因为孩子们鲜少与外界接触而已,他们家里的大人至少应该能够沟通。 但很快,梁小斗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在歪歪斜斜的茅草屋前,简陋的院落里,站在他面前的三个大人一字排开,看了后更加让人绝望。 穿着暗红长裙的年轻姑娘似是底气不足,摇晃着瘦高的身子扯着两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正在训斥,旁边圆脸少年跃跃欲试,仿佛伺机等待执行打屁股的命令。 红衣姑娘身旁站着一个黑衣大汉,大汉高大壮硕,一眼扫过去,好像一堵黑炭墙。他几乎也是灰黑的脸庞看不出表情,只能从那分外分明的一口大白牙上,猜测出他是在傻笑。 而此刻站在梁小斗面前拄着拐杖的老翁,则发须皆白,垂下的眉毛胡子几乎糊住了一整张脸。 从老人同样看不清表情的脸上传来颤颤巍巍的声音: “小伙子,你从哪里来啊?” 梁小斗在短短时间里被这个问题问的脑仁生疼,他忍无可忍,觉得自己似乎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做错误的决定:“我从哪来这么重要吗?不过是借宿一晚,要是不欢迎就算了。” 他说着转身要走,站在红衣姑娘身旁的黄毛小孩,水灵灵的眼珠一转,鼻翼微动,从乱糟糟泛黄的头发中猛地弹出一对毛茸茸的短圆绒耳。 绒耳抖了抖,随后小孩子突然动了起来。小身子一窜就到了梁小斗跟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你不要走!” 小孩子紧紧抱住梁小斗的腿,瘦小的身板硌得梁小斗大腿的肉生疼。 “他真的是我们的同伴。”黄毛小孩朝着家人大喊。 小孩还不等说下一句,那个被叫做牙哥的孩子已经一个健步上来,将人拎走了,并且二话不说,一巴掌拍在了黄毛的屁股上。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此刻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僵硬的梁小斗身上。 梁小斗明白,自己的登山装和怪异发色,在山里人眼中大概像是一位天外来客。 而排外,无论在哪里,都是一种本能。 正当他断了借宿的念头,打算再次离开的时候,那始终不动声色的老头终于开口了: “年轻人,你要是没有地方可去,在我们这里住下也可以。” 老人家讲话慢悠悠地,听起来充满善意,他缓缓扭头,对身后的黑墙道: “阿荣,你带这位客人去西面的凉屋休息吧。” 男人嘿嘿一笑,点了点头,随后朝着一脸不快的梁小斗招手:“走。” 在睡草地还是睡床板这两个选项中抉择了半晌,梁小斗朝着老人微微颔首,随后沉默地跟上了高大的男人。 走过崎岖的羊肠小路,踏过方方正正的青石板,梁小斗发现他们两人正穿过宽敞的庭院,往远离房屋聚落的方向前行。 梁小斗放缓脚步,狭长上挑的眼角扫过四周整齐的菜园,虽然田垄整齐,但里面的秧苗显然涨势不太好,有点要死不活的感觉。 等他收回目光的时候,发现黑大个也停了下来。 他粗布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从后面看过去,像是被捅破的窗户纸,露出了外面夜深露重的天。 摆在黑大个面前的是条岔路,一左一右两个方向清晰分明,但他此刻却挠着头,左顾右盼,似乎十分为难。 梁小斗眼睁睁看着黑大个犹豫许久后迈步转向朝东的小路,他静默半晌,确信自己听到老头说的是西面的凉屋。 大概山里的东西南北和城里人的略有不同吧。 只求有个可以睡一觉地方的梁小斗放弃了追寻常识。 道路两侧的木桩和铺的平整的石板还能看出人工的痕迹,无论是去哪儿,总比原始丛林要强。 不知又向上爬了多久,等到梁小斗跟着黑大个来到一座木屋前停下的时候,黑大个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搔着头喃喃自语:“这个屋子可以给外人住吗?我再去问问长老。” 说着,他转身就又原路返回,不久就消失在了梁小斗的视线里。 梁小斗:……我好歹算个客人,你这样是不是太随意了些? 被冷落的半个客人梁小斗只能站在原地,环顾四周景色。 木屋朴素简洁,单从外观看,倒是让人舒心放松。 木屋一侧有一条蜿蜒而上的小路,梁小斗目光沿着小路而上,似乎见到一个山洞若隐若现在半山腰。 但是,身心俱疲的梁少爷乖乖收回目光,朝着木屋走去。他没有多想,推门而入。 木质的屋子里,为数不多的家具也全是木质的。 梁小斗一眼锁定到那张平坦宽敞的木床,露出了他今天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山野间的待客之道异常生疏和冷漠,等梁小斗一觉从床上醒来,天都黑了,但却没有一个人再来招呼过他。 他走出木屋,静谧的农家在夜色中闪着昏黄的光亮。 还好,至少晚上要点灯这点没有违背常理。 肚子有点饿,但他并不想动弹。 坐在草地上,对着星星点点的夜空发了一会儿呆。 随后梁小斗站起身,放弃了吃夜宵的打算,打算回木屋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天亮后,他让这家人派个熟悉路的,送他下山。等回到镇上,联系上二叔,他说什么都要回帝都,和不见人烟的深山老林说再见。 但是他转过身,抬头的瞬间,突然发现之前的那个山洞,竟然在黑夜里发出淡淡的光亮来。 于是,刚刚睡醒正精神的梁小斗,在黑暗中决定来个夜间探险。 带着兴奋的心情,梁小斗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山洞。阴森的环境并没有让他产生丝毫的惧意,原因无他。 梁小斗的人生中,没有意外和不幸。 山洞中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幽深,只不过在进入山洞时,梁小斗觉得有一层蛛网朝着他的脸糊了过来。 他用手去抓,挥舞半天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换了旁人大概早就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了,但帝都小魔王梁小斗什么世面没见过,这点小事根本无关痛痒。 他继续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山洞中央发光的物体,也正是因为它才会让整个山洞熠熠生辉。 那是一个足有一人多高的发光体,呈螺旋状吊在山洞上方,柔和的光并不刺眼,甚至照在身上让人觉得生出淡淡的暖意。 这样的灯,梁小斗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打从心底里发出感叹:这灯,也太tm好看了。 随后,他又想:要是他的工作室能配上这样的背景灯做渲染,那出片的效果能翻上十倍百倍。 梁小斗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头顶造型怪异的灯。 不知不觉间,那发光的灯柱徐徐下降,眼看着就落到了梁小斗的面前。 鬼使神差般地,梁小斗愣愣地伸出手,靠近灯柱。 就在他要碰触到光源的瞬间,原本莹莹发光的螺旋灯柱突然变暗,随后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发出一声脆响。 刹那间,光柱粉碎消融,梁小斗甚至来不及闭眼,只觉得犹带着温度的光尘掠过脸庞,随后一切消散殆尽,周遭陷入黑暗。 他的手臂微抬,仍然保持着触碰的动作,惊愕凝固在了脸上。 一阵风从洞口处吹来,梁小斗察觉到后背窜起一阵寒意。 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意外 梁小斗被这道冰冷的嗓音激得打了个寒颤,他猛地从梦幻中回到现实,转身便见一个人影站在山洞口。 奇怪的是,虽然洞外光亮浅淡,但星光落在那人肩头发顶所勾勒的轮廓,让人无端地升起一种感觉,仿佛那人是踩着洁白的云,轻落到了这寂静夜晚中的仙人。 呆立的梁少爷仍处在震惊中,听到对方的问话,只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这时,原本平静的农家也渐渐喧嚣起来,很快老老少少又重新聚集到了山洞口。 他们见到此时此刻山洞里的景色,比梁小斗这个当事人还要更加震惊。 除了震惊,场面可以说,非常凄惨了。 红衣姑娘惊呼一声,身体一软瘫坐在地,看表情犹如见到了世界末日。 黑大个脸色本来就难辨,这时只是再没了那口大白牙。 两个毛头小孩子就更过分了,短短一瞬就扯开嗓子,大嚎起来:“完了,我们的柱石没了,没了……” “呜呜呜……” 白胡子的老头一口气没上来,喘了半晌才抖着胡子道:“这……这……这是怎么了?柱石呢,柱石怎么没了?” 他说着抬眼去看站在阴影中的人,梁小斗一脸茫然,在感受到气氛明显不对后,也将目光对上黑暗中那双散发着幽光的眼睛。 那人沉默半晌,在惊呼哭泣声中,最后只道一句:“把人带到前院去。” 于是,梁小斗被提着领子随着众人来到了前院。 在这之前,虽然这些乡野之人对他不冷不热,但起码还保持着人与人之间的基本礼节。 但是现在,梁小斗挣扎一路,发现自己毫无尊严,就差没大头朝下了。 余光瞥到后面跟着的两个孩子,都惨白着一张脸,看他的眼神满是失望。 “呜呜,怎么办,阿鸣,我们会死吗?”黄毛小孩边哭边道。 梁小斗脸憋的通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才是快死了好吗? 就在梁小斗怀疑自己今晚上要交代在这儿山野农家窒息而死的时候,扯住颈间的力道猛地一松,他应声落地。 他摔在地上,扑了一脸的灰土,立刻就火了。  “你们这些人,是要干什么?!” 众人将他团团围住,却没人搭理他。 梁小斗一边咳嗽,一边气愤地拍着身上的土,就听到那个好听却没有感情的声音毫无起伏道:“他是什么人?” 白胡子老头弓着腰,低头禀报:“是鸣和哩从外面带回来的。”顿了顿,老头又道,“他过了木槐桥,所以我才将他留下。” 梁小斗将嘴里的土吐干净,正要破口大骂,突然间视线里闯入他物。 他愤愤抬头,却冷不防地愣住。 刚才在山洞口隐在黑暗中的那个身影,被院子里的光照的清晰起来。 让梁小斗愣住的,首先是那一席与夜色和山沟都十分不协调的白色长衫。 更加荒谬的,是散落在白色长袍上的雪白长发,将那个颀长的身躯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风格独特的男人。 随后,梁小斗的视线落在那人因为靠近而渐渐清晰的脸上,他张开嘴巴,完全呆住了。 那是一张精雕细琢的脸,光洁的脸庞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英气十足,狭长的双眸深邃悠远,他的薄唇弧度完美,衬着斜飞入鬓的眉,是一副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容貌。 这一刻,梁小斗听见了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发出狂跳的咚咚声。 他虽然呆住,但双眼却闪闪发亮,仿佛从里面能跳跃出发现瑰宝的喜悦。 眼前这人,简直比他工作室里所有的coser都要有气质,霸气全开的样子比他家辰辰都要入木三分。 梁少爷十几岁患上就一直没治好的中二病,此时此刻,发作了。 男人缓步朝他走来,衣袖微拂,简直就像是从CG上走下来的神仙。 男人靠近,朝着梁小斗缓缓抬起手。 沉浸在对方盛世美颜无法自拔的梁小斗,心旌摇荡,不禁也伸出手。 神递过来的橄榄枝,可遇不可求。 可惜没有专业相机,这一刻应该被永久定格,画面一定会十分美好,会成为他工作室有史以来最美的海报。 然而,梁少爷伸过去的手,却没有被神所眷顾。 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和他的手相错而过,随后毫不犹豫地伸展五指扣住他的头顶。 梁小斗只感觉那手掌微微用力,随后一阵刺痛从他的头顶传来。 他大惊,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一动不能动。 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工作的嘴不得不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干什么?你们要做什么?快放开我!” “混蛋,快放开老子!不然要你们好看!” 危机让梁少爷理智归为,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无知村人、古老巫术、山野邪教、活人祭祀以及没过多久他就会变成一具枯骨的画面,一一闪现。 这个时候,梁小斗第一次对自己的属性产生了动摇。 他脸色发白,额角沁出冷汗。微风吹起眼前那人的长袖,一阵清冽的味道扑面而来。 梁小斗神色一凛,大喊一句:“莫挨老子!” 随后,他的头果然被人放开,眼前的白衣退后与他拉开了距离。 捂着尚存的脑袋,梁小斗眼中喷出怒火,“你们疯了吗?对一个陌生人做什么?” 一直围在不远处的圆脸男孩似乎是忍无可忍,终于跳出来指着梁小斗大声斥道: “你还有脸说?我们好心收留你,你竟然心怀不轨去破坏我们的柱石,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无辜遭殃,又被冤枉指责的梁小斗瞬间被点起心火。 一双桃花眼被他瞪成了杏眼。 “我什么时候去破坏你们的什么破石头了?” 好在他还有理智,突然想起那山洞中的灯,暗自又压下了火气,转而道:“我根本就没碰那山洞里的东西!” “好,算我倒霉,就算那灯是我弄坏的,至于这么样?我赔你们好了,你们告诉我需要多少钱,我十倍百倍赔给你们。” 他说着,喘了口粗气,心底的邪火无处发泄,咬牙道: “一群乡巴佬,没见过世面,一个灯也值得兴师动众,一副杀人偿命的架势,真是笑死小爷我了。” 他此话一出,不知触动了脆弱的“乡巴佬”哪根神经,原本止住眼泪的黄毛小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站在两个孩子身后的红衣姑娘满脸怒容,那个圆脸少年眼睛赤红,大喝一声: “胡说什么!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握着拳头一副马上要冲上来打架的样子。 “牙——” 清冷的语调传来,打破了一触即发的混乱场面。 黑大个闻言,伸手牢牢按住圆脸少年的肩膀,少年挣脱不开,挣扎道: “山主!不能放过他,他肯定是坏蛋,他就是来破坏灵谷结界的。” 你才是坏蛋,你们全村都是坏蛋! 暗自腹诽后,梁小斗循着声音看去,那个白衣白发的男人仍站在不远处,冷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此刻早就没了欣赏美的心情,梁小斗走过去对着男人没好气道: “你是这里的村长?” 他从白胡子老头和其他的态度,以及这人一身非同寻常的气势上感觉出,眼前这人应该是能够主事的人。 “那山洞,我只是进去看了看,灯我没有碰到,但是我也不会推卸责任,你说个数,多少钱我下山后,立即就赔给你们。” “村长”没有回应他,视线先是在那头在夜晚也鲜艳光泽的紫发上扫了一眼,随后垂眸落在梁小斗气得发红的脸上。 那张多说不过巴掌大的小脸,瓷白细腻,一双桃花眼衬着又薄又翘的嘴角明艳无比。 眼角带着高傲,嘴角勾着嚣张。 “你是迷路了?” 清冷的声音像是夜间偶然吹来的一阵惬意凉风,让梁小斗的火气顿时消解了不少。 嘴角的嚣张被压制住,梁小斗抿了抿唇,点了下头。 低着头的他没有看到,对面这位“村长”眼中复杂的神色。 男人微微扭头,指着那红衣姑娘道: “阿随,你带他下去休息。” 一众人都吃了一惊,但“村长”威信显然不小,即便愤愤不平,但无人敢提出质疑。 红衣姑娘踏出虚浮无力的步伐。 梁小斗皱了皱眉,对上“村长”冷静的目光,传达着自己的疑惑:“刚才不是还一副杀人的架势,现在不要求我赔了?” 刚才恨不得全村人都站出来排队揍他,那个圆脸少年手里要是凶器,自己早就死了十回合了。 那些人刚才的敌意,绝不是开玩笑的。 但“村长”却没说什么,只对他淡淡道: “明天天亮,我就派人送你出山。” 这就是梁小斗跟随两个小孩子回来的目的,但是此刻听到愿望达成,梁少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还想说什么,但是“村长”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红衣姑娘气息柔弱,却挂着一张晚娘脸对他翻了个白眼:“走吧。” 梁小斗恨不得也翻个白眼,莫名其妙,这村子里的人都好奇怪! 屋子内,“村长”背手站在桌旁,他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幅旧画。 画是最为平常的水墨画,大概因为年代久远,墨色渐淡,山水的界限已经模糊不辨了。 白胡老头站在他的身后,脸色难掩焦急,道: “山主,柱石之事……怎么会这样?” 男人仍看着画,只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柱石已经支撑了灵谷几百年,灵力早就耗尽了。” 白胡老头神情一暗,随后道:“这么说,不是那人动的手脚。可山主为何要送他下山?他是灵兽的话,去外面只会衰弱而死。” 被称呼为山主的男人,许久道: “他,不是灵兽。” 老头吃惊抬头,却只见男人岿然不动的宽阔背影。 似是想到了什么,老人眼中又染上悲色,他欲言又止:“山主,您……” 男人抬手制止了他将要出口的话,只道:“柱石没了,我却还在,告诉大家不要惊慌。” “明天一早,让阿荣带他下山,这次不要带错路了。” 老头面有愧色,躬身垂头道:“是我疏忽了。” 等老头离开,屋子再次陷入沉寂。 半晌,男人抬手,虚空冲着那副山水画挥了一下。 浅淡几近于无的画,起先没有任何异样。 男人幽深的目光却一直盯在画上的某个位置。 突然,他视线落在那处水墨线条渐渐地变得浓郁,像是浓郁的墨色滴落其上,渐渐渲染开。 男人目光一沉,喃喃低语: “福灵之体吗……” 想起那张张扬的小脸以及亮眼的发色,男人目光闪了闪。 “也是个可怜之人。” 遭袭 翌日,清晨。 浓郁的翠绿树冠映衬着碧蓝晴空中的朵朵白云,即便是看多了各色美景的梁小斗也忍不住由衷地发出赞赏。 这里的风景,随便一处,都是美如画。 他从胸膛里舒出一口浊气,顿时觉得心气顺了不少。 说来也是奇怪,这山里的景色似乎总能缓和他的情绪。 悠哉地咬着草棍儿,梁小斗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不远处向他走来的小孩儿身上。 那头乱糟糟的黄毛已经不那么陌生了,小孩子蹦蹦跳跳,手里拿着两个泛青的果子高高兴兴走到他面前。 一晚上都没睡好再加上被吵醒的烦躁已经消散了大半。 透着古怪的村子,带着敌意的村民,这些梁小斗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反而是那位画风格格不入的村长让他有些在意。 如果能在走之前,把那个衣决飘飘的村长挖到伏海去,那岂不美哉? 他正想着,一只小手抓着青色的果子递到了面前。 那果子一看就没熟透,表皮疙疙瘩瘩,可谓是丑得非常有个性又让人没食欲了。 梁小斗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看着那孩子小手还攥着另一个小一点的果子,张嘴就咬。 “诶诶诶,”一把拉住小孩子的手,梁小斗道,“这果子不能吃。” 都还没熟呢,吃了万一中毒,这荒山野岭上哪儿去救。 黄毛孩子睁着滴溜圆的大眼睛,满脸疑惑:“怎么不能吃?我们都吃这个的。” 他说着伸过头咬了一口那个果子,边嚼边道:“你别和他们说我带你来了这里,这两个还是刚刚长好的,是我发现的。” 黄毛孩子没几口就将不大的果子吃个精光,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眼睛盯着梁小斗手里的果子,催促道: “你快吃啊,你不是说饿了吗?” 一大早被扒在床边的小脑袋给吓醒,梁小斗坐起来,就对着鼓着脸的小家伙说饿了。 他想着,这荒野山村再落后也多少能有点稀粥剩饭,却没想到小家伙直接带他来到大自然喝西北风。 梁小斗虽然饿了,但是对果子却完全没有兴趣。 他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将果子又扔给小孩。 “你吃吧,我不爱吃酸的。” 随后,他在小孩子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瞪视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村子里,大概只有这个抱过他大腿的孩子对他尚算友好了。 小心翼翼地啃着果子,黄毛孩子道:“我,我叫哩。” “啥?” 梨? 小孩子点点头,鼓着腮帮子问:“那你,叫什么?” 我叫苹果。 梁小斗平耸了耸肩:“我?” 他伸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我的名字,你可记住了,我叫梁小斗。” 小孩配合地睁大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惊叹:“哇,你居然有三个字!你的名字是谁给取的?” 还能是谁,当然是父母长辈。 对这孩子时不时就要胡言乱语,梁小斗已经免疫了。他舒展双腿,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阿哩吃完果子蹲在梁小斗的身边,犹豫了半晌,表情逐渐凝重道:“那,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要弄坏我们的柱石。” 梁小斗哼了一声:“你一大早趴我床头盯着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 阿哩低下头,似乎是很伤心,低声道:“柱石……柱石对我们很重要很重要的,不能没有它。” 眼见着他说着说着眼泪都要出来了,梁小斗立即道:“哎,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个什么灯,下了山就赔给你们,好吧。” 虽然,那灯碎了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对于这山野乡村,大概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阿哩抬头看他,大眼睛上还挂着泪珠,梁小斗急忙补充:“别说一个,就是十个百个,也都买给你,好不好?” 梁小斗心道,别说灯,他们要是愿意,把这村子改成发电厂都行。 大概梁小斗脸上的表情过于真挚,小孩子抬起手背擦擦眼泪,哽咽道:“你说的,你要赔给我们一个柱石,那样的话,我就不讨厌你了。” 实在忍不住翻个白眼,梁小斗暗自腹诽:你讨厌人还帮人家摘果子吃? 在梁小斗又拍着胸脯做了好几个保证下,阿哩才慢慢缓和了情绪。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草丛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梁小斗双眼一亮,目光直直望过去:“该不会是野兔吧,正好抓来烤着吃。” 虽然平时这些活儿都是二叔做的,但饿得狠了,他也不是不能试试。 谁知道,原本已经将眼泪憋回去的阿哩,听到他这句话,猛地回头瞪他,短短的小手十分迅速地捂住脑袋,惊慌失措:“怎么可以吃兔兔?” 一声野兽的低吼,让梁小斗想要嘲笑阿哩的表情凝固住。 野草被一只巨大的爪子踩得东倒西歪,一只漆黑泛蓝的野兽从草丛里缓缓走了出来。 梁小斗一把抓过阿哩搂进怀里,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从小走南闯北,高山上的野狼、丛林中的老虎、雨林里的鳄鱼,什么没有见过。 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野兽,背挂倒刺,利爪如刃,全身漆黑如夜。乍一看像是狼,但却比狼大上不止一倍。 那只野兽双暗沉的厉眼中凶光毕露,几乎不给梁小斗反应的机会,瞬间就朝两人扑来。 阿哩尖叫一声:“是暗兽!” 梁小斗可不管什么兽,危急关头,本能地抱着阿哩向旁边滚去。 随后,他一手撑地一跃起身,用单手支撑着迅速做了几个后空翻,险险躲过凶兽又长又尖的利爪。 那凶兽身形巨大,就算是相隔数百米大概也不能算作安全距离。 约莫是几击未中,凶兽站定,愤怒地仰头吼叫。 趁着这个时候,梁小斗扯着自己的后领子将登山服脱了下来,动作飞快地反手套在阿哩身上。 他一边将空荡荡的袖子系在自己腰间,一边对阿哩说: “你乖乖闭上眼睛,不然我就吃兔兔了。” 随后,他弯身从短靴处拔出一把六七寸长的匕首,那匕首又细又窄,看上去却分外锋利。弯起的尖峰像极了梁小斗眯起的眼角。 凶兽露出獠牙,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吓,再次扑向两人。 梁小斗堪堪闪躲几次利爪的袭击,离得近了,分明看到黑色凶兽围绕周身的黑雾。 这可不是他认知里任何一种动物。 这怪兽动作极快,没多久梁小斗身上就挂了彩。 当然,梁小斗从来不会白白吃亏,匕首在凶兽脖子胸口划了好几道口子。 即便如此,他抱着孩子,实力也根本不敌,很快就陷入危机。 匕首被打飞,梁小斗跌倒在地。 他抱紧怀里的孩子,脸上出现了惊乱的神色。 凶兽的动作实在太快,血盆大口朝他冲过来的时候,梁小斗第一次对自己的本命属性产生了怀疑。 他侧过身子,挡住阿哩,抬臂横档,咬牙切齿地低咒一声。 MD,今天要交代这里了。 这怪兽的大嘴,一口吞下他们俩一点问题也没有。 眼看着血盆大口笼罩住梁小斗,尖利的獠牙正对准他的手掌。 突然间,一道绿光闪过,光亮自梁小斗戴在食指上的白色戒指中发出,猛地击中凶兽,将体型巨大的黑兽弹出数丈之外。 凶兽哀嚎一声,痛苦地在地上翻腾着打滚。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机不可失,梁小斗立即抱起阿哩,转身就逃。 没跑出几步,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人。 那身影几个跳跃,不过须臾就到了他近前。 梁小斗定睛一瞧,不是那个圆脸少年是谁。 少年手里提着一把弯刀,比他本人身高还长。少年冷冷地瞥了一眼狼狈的梁小斗,提着刀就奔着怪兽而去。 梁小斗想要拦他,就见少年腾空而起,飞身过去一脚将怪兽踢翻,手起刀落,不过须臾,那只将梁小斗折磨半死的怪兽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危机过去,梁小斗一屁股跌坐在地,喃喃道:“什么鬼,这4D电影是不是TMD太过于真实了?” 刚才的争斗中,他一只手臂一直紧紧护着阿哩,现在身体一放松,只觉得手臂肌肉酸痛。 怀里的小身子暖烘烘的,梁小斗缓了半晌,伸手解开了衣服。 “行了,我们俩暂时捡回条命,出来吧。” 这时,圆脸少年提着刀大步走过来,一把将阿哩从梁小斗怀里扯出来。 “真没用,平时教你的那些,都吃进肚子里去了。” 阿哩小小的身子仍缩作一团,被少年提在半空。 梁小斗抬头,入眼的是一团过于蓬松的棉花。 这一次他看清了,阿哩两条小腿缩在一起,屁股下面露出的那团棉花分明在抖动。 因为被少年提起身子,阿哩原本捂住脑袋的手松开去抓后脖领,嘴里嘟囔道:“牙哥,你放开我。” 他挣动间,脑袋上一对毛茸茸的圆耳便不时向后收去,抖起来也是活灵活现得很。 “臭小子,惹祸的能耐一流,看我回去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梁小斗微张嘴巴,目光移到语气不善的少年脸上。 一层浅浅的绒毛就着晨光泛出金色的光彩,梁小斗眨眨眼睛,见少年脖颈处像是带了围脖,白色的绒毛更甚。 这张面孔衬着狰狞的表情和露出的尖牙,着实有些恐怖。 一阵冷风吹过。 梁小斗:……我的匕首呢? 滞留 在梁大少爷将近三十年的人生历程中,从来没有哪一个词让他觉得荒谬。 但不幸的是,现在有了。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梁小斗,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受到了威胁。 是的,就是威胁。 作为梁氏举家上下唯一的一块香饽饽,梁小斗从小就被迫着学习了各种本领,散打、柔道、跆拳道、格斗术,自由搏击,也正是因为如此,梁少爷从小到大只有打别人的份儿,从来就没有被追着打过。 也不能算打,准确地说,应该是撕。 第一轮危险警报解除,很快第二轮就在梁小斗内心深处轰鸣着响了起来。 梁少爷学的所有格斗本领,都没能让他在此刻,觉得自己能够自保。 毕竟他要面对的不是人类,而是妖怪。 妖怪…… 走在前面的两只小妖怪仍在滔滔不绝。 叫做牙的少年已经恢复了人类的模样,却仍在训斥阿哩:“没用的东西,山主让我来教导你,你都要把我的脸丢尽了。” 捂着被揍得生疼的脑壳,阿哩不甘示弱:“你除了教我逃命,没教我怎么对付暗兽。” “我是教你逃命,但没教你怎么躲到别人怀里去。” 他说着回头瞪了梁小斗一眼,哼了一声:“何况,那个人和你一样没用。” 梁小斗虽然一路都没吭声,但不代表他能够甘心被冷嘲热讽。 “我怎么没用了?”他不服气道,“那种怪兽换了别人三秒钟都扛不住好么!” 牙鄙视地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的短靴上停留了一秒,最后一句话没说,头也不回地扯着阿哩一路回到村子。 村子,还是那个过于朴素的村子。 只是原本人烟稀少的冷清被打破,突然间就变得人头攒动起来。 确切地说,不都是人头。 人群中时不时穿插走过一瘸一拐的山猫,举着两只前爪的灰熊,扑扇着翅膀的白鹳…… 梁小斗甚至眼尖地看到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穿山甲,穿山甲似有所感,抬头和他对视,随后挖个洞钻了进去。 “动作都快点,一会儿山主就回来了。” 不远处的石头上,那个红衣姑娘坐在上面,正抬手指挥着人将倾倒的篱笆重新扶了起来。 她的面前,一头壮硕的大黑牛正在用头上的角勤勤恳恳地清理杂物。 那牛黑如锦缎,脊背高耸,四肢粗壮有力,头上的角,又长又利,仅仅是往那里一站,就好似一堵墙,厚重坚实,势不可挡。 给人的感觉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黑牛似有所觉,扭过头来,见是梁小斗,便甩了甩尾巴,竟然呲了呲牙。 梁小斗:……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愣神这会儿,牙已经走远,此刻正站在那个白胡子老头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他低语几句就瞥一眼梁小斗,说不是在讲人坏话都没有说服力。 梁小斗倒是没心思关注那些,此刻这个村子在他心里再也不是山野乡村了。 仿佛是为了呼应他内心所想,这时隐隐地从森林深处传来一声深沉悠远的沉闷响声,似钟似磬,像是静水投石,激荡过众人心间。 梁小斗朝着声音传来的远山松翠处发起了愣,不知何时那白胡子老头已经颤巍巍地走到了他面前。 “这位……少爷,适才让你受惊了。” 老头语调徐徐,眯着笑眼,客客气气道:“我听牙说,是你救了阿哩,无为在这里多谢梁少爷了。” 牙站在老头身后,闻言一把扭过圆脸不看他。 “谢谈不上,毕竟我也是被救者,就算有来有往吧。”梁小斗环顾一圈,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开口:“大爷,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山?” 这个村子显然和他一样,刚刚一定也受到了野兽的攻击,但是纵观这里的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人出现惊慌失措的表情。 显然,这不是这里的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怪兽袭击了。 梁小斗自认一向没有什么探索精神,为今之计,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老头沉默一瞬,捋了捋胡子,半晌不语。 这时阿哩扑上来,一把抱住梁小斗的大腿,仰头定定地看着他。 梁小斗嗤笑一声,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阿哩的一对耳朵,道:“我记得的,你们的灯,我下了山就赔给你,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和我一道走。” 下了山,外面的世界要什么没有。 白胡老头却打断他,转而问道:“不知少爷如何称呼?” 阿哩紧紧抱住梁小斗大腿,大声抢答:“我,我知道!他,他是梁小斗哥哥。” 老头立即点点头,“梁少爷,不瞒你说,我们的柱石非同一般,你所说的灯是万万及不上柱石千万分之一的,就算你能拿回来一模一样的东西,只怕于我们也毫无益处。” 梁小斗眉峰紧蹙,换成昨天,他只怕还能夸下海口:别说柱石,就是你们要颗同等大小的钻石,我要是皱下眉,我都是孙子! 但现在,周身的环境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老头的话未必是在诳他。 他顿了顿,最后只得蹦出一句:“那你们想要怎样?” 老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命,谁也改变不了。”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后,又立即把话题拉了回来:“至于下山,真是十分抱歉,梁少爷也看到了,我们这里遭遇到了点情况,现在已经开始封山了,得等到下个朔月日才能出去。” 梁小斗大惊,脱口道:“那怎么行?你让我这里呆一个月?” 原本他是多一天都不想待,现在是恨不得下一秒就离开这儿。这个时候,告诉他还要在这里呆上一个月? 开什么玩笑! 老头朝他躬身行了个礼,变了脸的梁小斗急忙向旁边避开半步。 只听老头道:“来者是客,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对不住梁少爷了。再有柱石的事情,您也不要放在心上。只是为了谷里大家的安全,暂时还无法开山门,也不能派人送梁少爷下山,希望您多担待。” 梁小斗眼神闪了闪,却还是斩钉截铁道:“不行,我不能留在你们这里这么久。”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裤腿被拉扯住,阿哩整个小脸都埋在他的腿上。 老头反复摸着胡子,笑道:“梁少爷放心,我会和大家解释的,不会再有人怪你损毁了柱石,你可以安安心心地住在谷里,直到下个月禁制解除。” 梁小斗大怒:你想多了,我可不是因为害怕你们对我指指点点,才要离开的。 他还要再说,从远处慌忙跑来一人,对老头道:“长老,暗兽没头没脑的破坏,损毁了粮仓,我们储存的粮食,有大半被糟蹋了。” 老头胡子一抖:“什么?快,去看看。” 他说着要迈步离开,脚步一顿,对圆脸男孩道:“牙,你先带梁少爷下去休息,这几天你好好照顾他。” 说完便急匆匆离开了。 牙站在原地,似乎非常不情愿。半晌才扭头,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梁小斗一番,冷笑一声:“果然是大少爷。” 他说着将阿哩从梁小斗大腿上扯下来,恨铁不成钢道:“你给我消停点,我照顾一个就够烦了。” 梁小斗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冷嘲热讽过,之前他还能充耳不闻,现在被告之无法离开,一股无名火让他立即怼上去:“你是怎么回事?干嘛对我敌意这么大,我可没招惹你。“ 牙的轻蔑从鼻子里哼出来:“你意图不轨,装傻充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留在这里。”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留在这里?” 梁小斗真是被他气笑了,“你们这里有什么能让我图谋不轨的?我想要什么没有,到你们这儿山沟子里图谋不轨!” “你!”牙愤愤瞪着他,“你明明进得了谷,却装作一无所知,你来了柱石就碎了,试探年幼无知的阿哩,明明身藏利器,却连一只暗兽都对付不了。” 他大声质问:“你说,是不是你引暗兽来袭击灵谷的?” 听着这一连串的质问,梁小斗收起笑容,他一拍脑门,用力地搔乱头发,自言自语道: “我怕是饿傻了,干嘛跟个孩子一起胡言乱语。” 随后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随便你怎么想,你这个小被害妄想症。” 少年神情一变,脸气得更圆,一怒之下竟然一甩袖子转身就跑。 余下一大一小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静立无语。 半晌,阿哩咬着手指头:“哥哥,我带你去凉屋吧。” 他踮起脚,扯住梁小斗的食指,目光在梁小斗食指的白色指环顿了几秒,歪头道: “小斗哥哥,我们走吧,回去的路上我们还能试着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梁小斗:…… 他抬手刮了刮阿哩的鼻头,有些无力道:“你这嘴巴倒是甜多了,哥哥叫的这么顺溜。” 阿哩全把这句当做夸奖,嘿嘿一笑,圆短的绒耳前后抖动。 莫名遭袭,随后就被困在这村子里,梁小斗觉得自己总要苦中作乐,找回一点场子。 于是,他伸出魔爪,狠命地捏住阿哩的耳朵,揉了个够。 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啊,果然,兽耳才是王道…… 逃跑 兴许是兽耳的诱惑力,对梁少爷实在太大。 除了对寡淡到趋近于无的饮食的抱怨外,他倒真的是安安静静地在这个叫做灵谷的村子里住了下来。 原本抗争才是梁小斗的行事作风,但他饿的前胸贴后背,没有一点兴风作浪的本钱,只能被迫加入求生大队。 白天里,他跟在阿哩后面,去山里捡果子,采蘑菇,时不时还能气一气圆脸小猴子,倒也有点闲云野鹤般的惬意。 这期间,他还认识了阿哩的“死党”鸣,绿毛孩子明显要比阿哩聪明多了,对待他有着一个孩子该有的警惕和距离感。 但是好景不长,这样的日子也只是过了两三天。 一天夜里,梁小斗就被窗外沙沙沙的声音吵得无法入睡。 他愤然打开门,与门前草地上那头大黑牛四目相对。 大黑牛嘴里尚塞着青草,见梁小斗面色不虞,便朝着他低低哞了一声。 梁小斗忍着气,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非要在这大半夜来我门前吃草吗?” 闻言,大黑牛甩了甩尾巴,又拉长嗓音叫了一声,随后慢悠悠地把嘴里的草咽了下去。 然后,他在梁小斗的瞪视中,腾地一声,化成了一个壮硕的男人。 一个壮硕但□□的男人。 男人露出白牙,嘿嘿一笑,道:“梁少爷,今天是我值夜,到了晚上有点饿了,不知怎么就溜达到了这里。”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解释道:“您这里的草特别好吃。” 梁小斗哐当一声把门关上。 辣眼睛! 他原本以为这就是个小插曲,不必在意也就过去了。 谁曾想,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第二天夜里,猫科动物的呼噜声在他窗下徘徊了一宿。 第三天夜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顺着木屋的房顶漏进来,仿佛就萦绕在他脑袋上耳朵旁。 第四天,梁小斗坐在床上,听了一晚上的蛙鸣。 第五天深夜,梁小斗顶着一副熊猫眼,黑着脸打开门。 他对着横卧在门前草地上的红衣姑娘道:“阿随姑娘,能麻烦您甩尾巴的声音小点吗?” 这位阿随姑娘同少年牙是一个同好会的战友,对梁小斗不冷不热道:“我可不是特地到你这儿来的,只不过是我路过,在你门前摔倒了而已。你不过来扶我也就算了,就别要求这要求那的了。” 木门已经在连日来的重创中摇摇欲坠,梁小斗一言不发,动作轻柔地合上门。 好的很,算你们厉害! 又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傍晚来临,忍无可忍的梁小斗在这个缺少照明的地方,趁黑潜入了树林。 通过几天的观察,他对周遭的地形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不能再等下去了,今晚他必须得离开。 夜晚的森林里总是隐藏着危险,但也许真的是那老头口中所说封山的缘故,一连几日,他在这山上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那些通常情况下,潜藏危险的野兽,在这里,都是些扰人清梦的二傻子。 梁小斗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直走了很远才停下来。 他平日里都跟着阿哩和鸣,并不能离开村子太远,到了这里再往前便是他所不熟悉的路了。 可恶,这片森林果然太大了,第一次上山时候的路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他一边在心里埋怨二叔老马失前蹄,一边慢慢前进。 离着村子远了,梁小斗身上紧绷的肌肉便慢慢放松了。 因为自己体质的原因,从小到大,他见过的怪事多不胜举,他也并非不信神魔鬼怪一说。 只是真要每天这么直白地面对这些阴晴不定的妖怪,他也没那么强大的心脏,说不定哪天自己就变成了饥肠辘辘的妖怪餐桌上的美食。 他一边走一边愤愤不平,他可真是太冤了。真应该把从前喊他妖怪的那些人抓到这里来,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妖怪到底是什么样儿! 不知道走了多久,借着月光,他终于看到了那棵造型特异的老树。 几步走过去,他在那棵树的树干上摸了摸,果然有三个树结疤并排挨在一起。 太好了,这是上山时候他扶过的那棵树。 梁小斗喜出望外,绕着树又走了一圈,确认误会后,终于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还说什么封山了,爷今天就给你上一课,告诉你们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 他兴冲冲地越过老树,没走几步又顿住脚步,回头朝着村子方向看了一眼。 幽黑寂静的夜似乎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其中了。 忆起阿哩那双黑溜溜的大眼以及毛茸茸的圆耳朵,梁小斗在心中叹了口气:等和家里报了平安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再来看他吧。 他抬头看了看半圆不圆的月亮,扭头认定一个方向,便沿着灌木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梁小斗有感而发,想起上学的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具体的词句他早就还给老师了,只记得是讲述一个捕鱼人误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见识到那里面的人平和安宁与世无争的生活的故事。 摇摇头,梁小斗感叹,他这也算是与古人有了相同际遇了,等他回去,一定要写一篇《妖怪窝记》,来荼毒后世的孩子们。 说到回去,他失踪这几天,外面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了,他失踪的消息一传出去,怕是不少人都得出来寻他。 二叔从来都是严于律己的那张脸,想必是要换个背景,不知道有没有人好心帮他录下来,回去一饱眼福。 想到这儿,梁小斗脚步一顿,他年少轻狂的时候,对这种近乎于变态的被迫出行产生了严重的逆反心理,那时候每次在路上逮着机会,他就自己偷跑,不知道被二叔抓到过多少回,然后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虽然说,后来大了,他听话了不少。但是……二叔该不会把他迷路当做故技重施,以为他逃路了吧。 欸,不会的,不会的。 梁小斗对着空气摆摆手,重新迈开步子。 二叔都是老江湖了,这点还是分得清的。 他想要看见的可是翘首等他归来,老泪纵横,恨不得跪下认错的二叔,可不是一手提着棒子,一手将鞭子舞得虎虎生风的二叔。 想着下山后,五彩缤纷的大千世界都在静候着他,梁小斗就忍不住兴奋。 啊,他要去吃牛排,去喝烈酒,要去他的尘尘那里寻求慰藉,要在柔软的大床上睡上三天三夜不起来。 这么一想,梁小斗加快步子,恨不得踩上风火轮下一秒就扑入文明社会的怀抱。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脚下的草丛出现了被人踩过的痕迹,梁小斗谨慎地小心前行,没走多远,他便停了下来。 眼前那棵盘根错节的歪脖树,是不是有点眼熟? 走过去一看,树干上赫然有三个结疤一字排开。 这是,又走回来了? 梁小斗一对桃花眼满是凝重,他在四周仔细查看,并没有发现任何怪异的摆设,便又不甘心地朝着前方走去。 没过多久,他再次回到了原点。 不肯死心的梁少爷,迈开沉重的步子又走了一遭,这次他喘着粗气,骂骂咧咧地坐在了那棵老树下。 “谁他奶奶这么缺德,下禁制就下,干嘛设迷魂阵,要是不想让人走不能放快告示牌吗?” 他捶了捶酸痛的腿,满心的欢喜渐渐被失望冲击的七零八落。 出不去,他也不要回那村子里了,他就坐在这里等着,直到可以下山为止。 然而,不如意的事情一旦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静夜里,由远及近传来鸟类拍打翅膀的声响。 很快,一个黑影划破夜空,疾速地朝着梁小斗的方向俯冲而来。 梁小斗一惊,立即向后翻滚,同时快速地抽出靴子里的匕首。 这个时候,梁小斗悲哀地发现,他二叔为他精挑细选的这把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利刃,在这些妖怪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黑色影子盘旋一圈,猛地换了一个方向。转了个弯,稳稳地落在了老树的枝头上。 梁小斗定睛一瞧,那黑影不大一团,此刻一双泛着绿光的圆眼也正朝他看过来。 ……是一只猫头鹰。 梁小斗这几天比逛动物园还增长见识,什么没见过,此刻看到一只猫头鹰,已经觉得十分合情合理了。 反而是猫头鹰似乎有些不解,疑惑地歪着头,盯着他看。 自从这妖怪窝遭到袭击后,似乎每天晚上都有人进行巡逻。因为巡夜的人最后多半都会光顾到他的房门前,所以梁小斗基本上已经熟悉了他们差不多大部分的种属。 这只猫头鹰倒是第一次见,他见阿随姑娘和大黑牛都去睡了觉,原本以为今天晚上是公休呢。 正想着要不要和这位不知能不能听懂人话的老兄,象征性地解释一下原因,没成想,审视完当事人的鹰兄立即采取了措施。 上报! 只见猫头鹰抖松了全身的羽毛,微张开嘴,扯着嗓子就发出一声清亮的啼叫声。 梁小斗想要出口的话立即又咽了下去。 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但是他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想到这儿,梁小斗干脆又爬回树下,靠在树干上,惬意地盘腿大坐起来。 猫头鹰一声啼叫过后,倒是安静了下来,但是鹰啼声却在回声中一声接着一声向远处传去。 猫头鹰叫过之后,就又扭过头看向梁小斗。 梁小斗一脸无所畏惧:我倒要看看,你这是什么花式玩法。 一人一鹰在相对无言中渡过了短暂的沉默时光,很快一道光亮由远及近,转瞬就到达了对峙现场。 衣决飘飘的白衣像是盛开的花瓣,长身玉立在半空中的那个人,一头白发飞散,清冷的面孔在暗夜中似乎都散发着珠光。 梁小斗再一次瞪大双眼,怀疑有人把CG搬到了荒山野岭里来。 那横在枝头的猫头受到的惊吓比梁小斗还大,扑腾着翅膀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随后幻化成人形,单膝落在白衣人面前。 “山主,属下失职,没想到惊扰到了修养中的您,真是万分抱歉。” 那人看着比牙大不了几岁,身形纤细,一身过于朴素的灰衣,齐耳短发,头顶正中有根长长翎羽支出来,像是根接收信号的电视天线。 他急急开口:“我只是看到一个陌生人,想让人过来帮忙。” 白衣的“村长”朝他抬手,清冷的声音像是月下飘过的一阵凉风:“无事,我左右睡不着,就来看看,你去巡逻吧。” 灰衣人微微侧头朝着梁小斗的方向看了一眼,对上梁小斗明显看热闹的眼神,皱了皱眉,却还是点头称是,重新化作灵巧的猫头鹰,拍拍翅膀飞走了。 猫头鹰飞走了不要紧,但现在的情况是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梁小斗一激灵,整个人下意识地挺直腰杆,再一看村长挺拔的身高,他索性扶着树从地上站了起来。 半空中的人缓缓落在梁小斗面前,此刻,梁小斗手痒难耐,只恨自己一时冲动把手机随手就扔了,又恨自己没有远见,怎么不随身揣上十个八个充电宝。 几日不见,村长似乎更加不食人间烟火,整个人冷清得厉害,但那张冰雕玉琢鬼斧神工的脸,真是太戳梁小斗的点了。 他暗自捶胸顿足:只有他一人看到这画面,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他不说话,村长倒是先开口了,语气无波,神情冷淡。 “你怎么还在谷里?” 梁小斗:嗯??? 协商 由于太过于沉浸村长的颜值,梁小斗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便问道:“你说什么?” 白衣“村长”便靠近一步。 梁小斗急忙后退两步,并抬手制止他靠近:“等等,等等,您站那里就可以了。” 冷清的“村长”沉下眼,淡淡问道:“你,害怕我?” 梁小斗立即道:“哪能呢,我这不是要拉开焦距,才能有远景,才能保持全身入镜吗?” “村长”根本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见梁小斗说完,便有滋有味地摸着下巴,向后又退了半步。 …… 两人对视,一时静默无声。 “村长”便有重复一句:“你怎么还在谷里?” 这“村长”的声音也未免太好听了吧,梁小斗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入迷过,只能轻咳一声,勉强拉回神志,回答他的问题。 等等,他刚刚问的什么来着? “我记得让人送你下山了。” “村长”完全不知道梁小斗丰富的内心活动,自己倒是先起了个头。 梁小斗便顺利接上话,“哦,这不是你们村子第二天就遇袭了嘛,那白胡子老头说,为了谷里人的安全封山了,要下个月才能出去。” 闻言,“村长”眉尖微微蹙了起来。 梁小斗一直盯着他的脸,见此,以为对方不高兴了,便道: “那袭击……确实挺不仁道的,村子里似乎受了不小的影响,对此我深表同情。” 这里的人毕竟收留了他一晚,他危急关头这种看似逃命的行为,好像确实也不像是知恩图报。 甚至,他还有损坏别人村里的传家宝,以及引狼入室的嫌疑。 梁小斗觉得自己得对着“村长”好好解释一番了。 “不过,村长,我一个普通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做的事情也不多,留在这里浪费大家的粮食,我也感到过意不去。还不如就此下山离开,如果村子里需要的话,等我下山还可以提供一些食物,以解当前的燃眉之急。”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发现“村长”的神情没有丝毫缓和,甚至因为皱起而稍稍破坏了美感的眉,向下更深地皱去。 梁小斗只听他缓缓开口问道:“你话中的村长是谁?” 梁小斗眨眨眼,有些跟不上这位神仙的思路。 等他反应过来,脑海中灵光一现,忍不住愉快地问出他甫一见面就想问的问题。 “那么,请问如何称呼您?” 紧皱的眉渐渐舒展开,“村长”又恢复了平静,淡淡道:“你同他们一样,我叫山主即可。” 这可真是有些遗憾,梁小斗心中惋惜,据他所知,山主可不是个名字。 叹了口气,这位山主大概也不会愿意放弃大好河山,和他回伏海当个coser。 认清了现实,梁小斗便决定回归到自救这个首要任务上。 他道:“那么,山主大人,请问,您可不可以让我现在离开这里呢?”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只要能离开,您有什么条件,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我都可以答应满足您。” 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放在以前,可都是别人点头哈腰对他说的。 形势所迫,梁小斗对自己说,没办法,谁让自己被困在这里了呢。 但是这位仙气飘飘的山主大人似乎没能捕捉到梁小斗这句话的终极威力,而是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道: “没办法,现在出不去了。” 梁小斗:“没……什么叫现在出不去了?” 他指着身后的方向,“这个迷魂阵是谁设的,解开不就好了?” “或者,”他试探性地问道,“放我出去,再重新设置,是那么麻烦的事吗?” 山主看了他一眼,又侧目扫过他身后的老树,最后身形微动,抬手在虚空中张开一只手掌。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手指纤长剔透,几乎是一下子就吸引了梁小斗的视线。 只见山主大人轻推手掌,无形中有什么挡在了他的手掌前,让他再无法前进。 梁小斗一顿,也学着他的样子,轻推双手,很快便和他一样,碰触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上。 确切地说,那应该是一层屏障,隔断了山上山下的连接,也阻挡了他离开的脚步。 “这才是禁制……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打开。”山主如实说道。 “不可能啊,我刚才明明从这里穿过去了。”他扭头去看山主大人,目光真切,“真的,我还走了好远好远才回到这里的。” 山主大人收回手,背在身后,目光幽深地看着不远处的老树。 梁小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听身边人道:“那是一棵千年老槐,它虽不能化成人形,却颇具灵性。” 这话有点让人不明所以,梁小斗转眼又对上山主大人冷清清的面容。 就听他继续道:“有时候,遇到合心意的人,也会适当地捉弄一下。” 什么? 梁小斗愤愤地瞪了那槐树一眼,这么说刚才他五公里越野是白扣着圈地走了! 看样子,他今天真是出不去了。 暗暗握紧拳头,梁小斗下意识咬紧下唇。 沉默半晌,他低着头闷声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放我出去吗?” 四下静默,许久山主大人才开口。 只是头顶的那个声音与他焦灼的内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急着离开,可是有什么缘由?” 梁小斗张了张嘴,道:“我……我怕家里人担心。” 山主大人点点头,似乎是理解他的苦衷。 “再有半个月,应该差不多了。到时候你来找我,我带你出去。” 这位山主大人果然是神仙下凡,菩萨心肠。 梁小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仍是愁眉不展。他犹豫着道:“如果非要留下的话,还麻烦山主大人给我换个住处吧。” “为何?” 两个人站在老槐树下,一来一往说起话来倒是一点也不费力,可比这村子里其他人好沟通多了。 梁小斗暗赞,不愧是一村之长,啊,不对,是一山之主。 他索性也就扬起脸,大大方方投诉起来:“我住在村子里这几天,每天深夜都有热情友好的村民朋友来光顾我的门前,扰得我没法睡觉。” 说着,梁小斗踮起脚尖,手指着自己的眼睛给山主大人看。 “您看看,这像话吗?我这副模样,可以在您这里冒充熊猫这个品种了。” 夜深雾重,梁小斗的眼袋究竟有多黑,暂且不提。 他仰着脸,瘦尖的下巴几乎戳到了山主大人的胸口。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确是分外清明,原本就又薄又翘的嘴唇,因为气愤,鼓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白衣山主仍旧背着手,垂眸望向梁小斗的目光,平静无波。 半晌,梁小斗发现自己由于发自内心的义愤填膺,似乎有些过于靠近了,立即撤回身子,总结诉求:“总之,我不要再住在那里了,麻烦您找一处远离村落的地方,越远越好,最好方圆十里就我一个人,这样大家看不到我,也不用再烦心,我也能睡个好觉了。” 他的这个要求,无论怎么听都不算过分。 于是,山主大人微微颔首,道了一个字:“好。” 想要离开的愿望虽没有达成,但遇到这位仙气满满的山主,总算达到了马马虎虎算得上差不多的效果。 梁小斗微微松了口气。 但是,他不知道,他最后这步,根本就没同山主大人沟通好。 转眼,第二天到了…… 同住 梁小斗兴致勃勃,跟着阿随姑娘穿过稀稀落落的村子,向着后山走去。 山主大人发了话,果然效果就是不一样。 就像是此刻阿随姑娘满脸不忿,但他也不担心走在前面的人随时变化成狼形,将他吃了。 不过,惹女孩子家生气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于是,梁小斗拿出耐心,安慰道:“阿随姑娘,其实我住的远一点也好,毕竟你们都挺讨厌我的,眼不见为净嘛。”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前面的红衣姑娘反而倏地回头,对他怒目相向。 梁小斗连忙举手告饶:“好好好,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左右不过半个月,你再忍一忍。” 这么清秀的一个姑娘,要是化身成张着血盆大口的野狼,那画面可真不美好。 真是让人搞不懂,之前大家最多对他搞一搞恶作剧,给他找点小麻烦,怎么一听说他要一个人单独搬到远处住,反而群情激奋了呢。 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还是少和他们交流为妙,好在他们的山主是个通情达理的养眼美人。 识时务地关闭了自己的语音功能,梁小斗又跟着阿随走了一段距离后,眼前山间小路突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不远处,坐落着一处庭院,独成一家,远离村子,果然和他提的要求里十分吻合。 梁小斗大喜过望,心中暗自庆幸,所以说好事做多了是会得到报应,不,报答的。 他越过脚步虚浮的阿随,几乎要跳起来的步子,在看到离庭院不远处聚集的人群后,又生生顿住。 梁小斗愣住,他还真不知道,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住处,竟然是可以让全村的人都来见证他这个奇迹的时刻。 这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梁小斗一打眼便看见了眼睛都要冒火的牙,阿哩站在他身旁,脸上仍挂着泪珠。 见到梁小斗,便立即迈着小短腿噔噔噔朝他跑来,动作娴熟地抱上他的大腿。 “小斗哥哥,你为什么不住在村里了?阿哩还想找你玩呢,你这是要丢下阿哩一个人了吗?” 梁小斗被他的哭相逗乐了,蹲下身替他擦掉鼻涕眼泪,有些嫌弃地说道: “瞧你这脏兮兮的样子,我怎么就丢下你一个人了,这里离着村子也不是很远,你可以来找我啊,你看这院子多大,够你我和鸣三个人,随便滚着玩了。” 阿哩打了个泪嗝,哽咽道:“那怎么行,这里是山主住的地方,平时我们是不能顺便来的。” 梁小斗:“……啥?” 同一时刻,屋内。 白胡子老头面色严峻,对着斜躺在榻上的人道:“山主,此举万万不可。” 榻上的人正在翻阅一本泛黄的书册,闻言,头也不抬道: “怎么不可,你来说说。” 老头立即道:“山主,您眼前还在修养中,自然是不能受到打扰,再者这位梁少爷毕竟是谷外之人,无论是否有恶意,都不能留在山主身边。大家也都是这个意思,山主独居惯了,他要是想住在僻静处,我们帮他在谷内造一个就是。” 榻上的人,不发一语,缓缓翻了一页书。 老头的胡子绷紧,只得继续劝说:“大家前几日,是有些过了。不过,也都不是故意的,除了牙这孩子,别人对他也尚算可以。毕竟是外人,对他也算是保持着一份警惕。” 闻言,牧海缓缓合上手里的书,放在一旁的方桌上,随后,他一甩衣袖,慢慢地坐了起来。 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头,他语调冷然道:“你现在知道他是外人了?” 老头立即躬身道:“山主息怒,无为知错了。我没有让阿荣送他下山,反而留下他,是察觉到他身上奇特的灵气……我想,这说不定能给谷里带来一点转机。” 牧海闭上眼,微微摇头,道:“无为,我早说过,天道自有命数,你不必为此动别的心思。” “这个孩子也有他的命运,你强留下他,也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老头躬身:“无为知晓了。那山主要不要……” “你不必说了,他留在我这里才更为稳妥,左右不过十几天,等我恢复一些,就亲自送他离开。” 无为还想说什么,牧海打断他:“你告诉大家,就说他住在此处,对我疗伤有益无害,让大家不必忧心。” 老头无为见山主态度如此坚决,不好再说,只是心下微奇:向来云淡风轻的山主竟然对这个孩子也如此上心,难道说,这个人类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扭身出门时,迎面一个人带着一阵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还不及说什么,他就几乎要被吹到了,无为急忙稳住身子,再回头时,那人已经进了山主的屋子。 这可真是,年轻呀。 他还劝说山主,只怕没两天一向喜静的山主,自己就把人赶出来了。 而如同一阵大风刮过的梁小斗,此刻跳进屋子里,四下环顾,一眼就见到了榻上的某山主。 他也来不及欣赏美人横陈,几乎是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牧海面前,大声质问:“你不是答应了我的条件了吗?” 情急之下,他更顾不上对美人客气了。 高高在上的山主,同一时段被两个人接连质问,有些新奇地跳跳眉,不得不再次起身。 “我是答应你了。” “我可是说,我要一个人住。” “没错,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梁小斗鼻子都要气歪了,想不到冰清玉洁一般的人竟然睁眼说瞎话:“那你是什么?” 某山主:“我不是人。” 梁小斗的火气顿时就被一股邪风刮歪了。 他看着牧海,眼也不眨地问:“你认真的?” 牧海点点头,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屋子:“我早上已经叫人打扫过了,你住东面那间,我住西面那间,我们互不打扰。” 他看着梁小斗的眼睛,十分认真道:“我睡觉很安静,不会吵到你。” 梁小斗:…… “不行,既然这样,那我干脆睡在树林里算了。”他赌气地原地转了个身,用背对着山主大人。 牧海道:“树林里,有时候活动的人更多,你应该不会想去的。” “那我住在之前个山洞里,我看那里就挺幽静的。” 牧海摇摇头:“那是我族禁地,你要是想睡那里,恐怕会有人反对。” 他看了一眼梁小斗闹别扭的背影,淡淡道:“你不过就是睡在我的屋子里,有什么好怕的?” 梁小斗嗫嚅半天,最后道:“我是怕吵到你。” “无妨。” 一系列的反抗之后,战败的梁小斗坐在门外的木头台阶上,叹了口气。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就连妖怪都知道搞文字游戏了。 他哼哼唧唧地腹诽,这可是你自找的,以后出了问题可别怪我今日没给你机会。 一番折腾下来,他又饿了,肚子里也应景地传来一声空鸣,与此同时,一角白衣也进入了他的视线。 山主大人正站在他身旁,垂眸俯视他。 他竟然道:“我去拿吃的,你就待在这里吧,要是困了,可以先休息。” 梁小斗看着他衣决飘飘满含仙气的背影,觉得自己能让山主大人伺候一回,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生气的事情了。 他站起身,听话地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一堂两室,正厅中间也摆放了一张榻,榻上的方桌还点着香炉。 梁小斗去东屋看了看,简单的一床一桌,还有一排架子靠在墙上,上面满满当当填充着各式各样的书籍。 屋子实在是过于质朴,家具摆设也乏善可陈,梁小斗逛了一圈便又走出来,百无聊赖地重新坐在了台阶上。 拄着下巴,望眼欲穿地巴巴看着山主大人离去的方向。 没多久,白衣出现,山主托着木盘回来了。 给山主的食物果然提升了不少档次,至少是经过加工的了。 看着托盘里的烤地瓜,梁小斗忍不住暗自流了一把辛酸泪。 无论是看到这样的伙食,还是想到对这个烤地瓜咽口水的自己,都是让人悲伤的。 他坐在屋前的木质台阶上,珍而重之地接过了山主大人手中的烤地瓜。 狼吞虎咽地把整个地瓜都扫荡进了肚子,梁小斗一回头,发现山主大人竟然还站在他面前。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一句“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又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人家的屋子,人家的地盘,就是要站在他头顶,他也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梁小斗眼珠一转,拍了拍身边的楼梯,笑着道:“来来,山主大人,您老坐这儿,我们聊聊。” 牧海的视线从梁小斗灿烂笑着的脸慢慢移到老旧的木质楼梯上。 梁小斗急忙扯住袖子给他扫了扫灰,随后他便看到仙气飘飘的山主大人,动作雅致地学着他的样子,坐了下来。 梁小斗挑挑眉,总觉得山主大人现在给人的感觉,和第一次见到时冷冰冰的样子不太一样。 两人坐好,梁小斗便轻咳一声,开始了他所谓的聊天。 “山主大人,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说?” 梁小斗即便坐在那里也不像牧海一般整齐规矩,他两只手肘搭在膝盖上,摇头晃脑,放在外面任何一间便利店门前,妥妥的小混混既视感。 但这副样子大概对牧海来说,颇有新奇感,他神情专注,闻言微微点头:“你说。” “你们这里,地大物博,妖……要什么没有……能人异士又那么多,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的……寒酸?” 挑了一个程度较浅的词来形容,梁小斗想了想又改口:“穷不穷倒也无所谓,但是就连口饭都吃不上,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又或者,你们修炼的,是那种不用吃东西的法术?” 看着不像啊,吸风饮露可不是他们那副面有饥色的样子。 牧海道:“灵谷环境特殊,大家在这里面才安全,但这里……相对的,食物要少一些。” “你们村子里种的东西不够吃,其实完全可以去外面买一些吃的啊。” 外面别的不敢说,大米保准管够。 山主大人收回目光,只是摇了摇头。 见他不想说,梁小斗也没有死缠烂打地追问。 求生是本能,如果能不挨饿,谁也不会坐以待毙。与外界隔绝联系,看来是这里的生存方式了。也难怪他一来,这里就遭到了怪兽的袭击。 梁小斗现在自己都开始怀疑,他是敌人的奸细了。 果然,就听山主大人缓缓道: “这么久以来,你是进得了灵谷的第一个人类。” 梁小斗大惊,急忙辩解:“不是的,山主大人,我真的没有心怀鬼胎,如果知道您这里是这种状况,我就是在森林里变成肉干,也不会和阿哩与鸣一起回来的。” 牧海侧目,梁小斗想了想似乎不对,立即改口:“啊,不是,我是说我不会恬不知耻地来这里,给你们添麻烦的。” 山主大人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并没有不悦,梁小斗甚至觉得,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五官都渐渐舒展了不少。 山主大人的声音依旧清冷,他道:“你真奇怪,人类不是应该害怕我们,避之不及吗?” 原本以为他急着离开是因为恐惧,但是几天观察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梁小斗耸耸肩,“可能因为我本来也是个怪胎吧。” 也不是不想走,这不是走不了嘛。要说一点也不害怕,他也不能昧着良心吹牛X。 只不过他也看得出来,这些妖怪看似危险凶狠,但实际上却都单纯的可以,并没有害他之心。 “这也是谷里的人第一次遇到和他们不一样的人,大家不会和你相处,但是他们都没有恶意的。” 点点头,梁小斗表示理解:“我懂,这样也好,警惕一点没有坏处。” 他说着伸手拍了拍山主大人的肩膀,笑着道:“毕竟,人类也不全是像我这样的好人。” 他哈哈大笑,但山主却纹丝未动,仍旧面如静水。 梁小斗又讪讪地收回了手,猛地起身跳下台阶。 他对着太阳抻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久坐的身体。 突然间,他转过身,对着仍坐在台阶上的山主大人微挑嘴角,道: “既然我吃了你的地瓜,又侵占了你的卧房,多少也要做一点贡献吧。” 牧海:“何意?” 梁小斗神秘一笑,也甩出一句文绉绉的话:“且瞧我的。” 干农活 这一天,阳光明媚,梁小斗哼着调子,嘴里叼着草棍儿,晃晃悠悠地走在田间的小路上。 走在他前面的一堵移动黑墙,遮挡了他的视线,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没走几步,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憨头憨脑道:“梁……梁少爷……” “哎,快打住吧,不要再叫我梁少爷了,我忍这个称呼很久了。” 梁小斗对梁少爷这个称呼可没什么好感,他可不想因为这个影响他难道的好心情。 阿荣站在原地,困惑地搔着头,“那我,那我要怎么叫?” 梁小斗三步两步走过去,本想拍拍他的肩膀,伸出手臂发现自己根本够不到这位老兄的肩膀,只得拍拍他露着窟窿的袖子,无所谓道:“你随便吧,总之不要叫梁我少爷。” 阿荣似懂非懂,站在原地努力思考。等到梁小斗走出去老远,才一拍脑门,福至心灵道:“那就叫小斗少爷!” 他叫完人便是一愣,眼前哪儿还有人了。 转过身,远处的梁小斗用背影对着他,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赶快跟上去做正事。 阿荣便抬手唤道:“小斗少爷,你走错了,不是那边。” 梁小斗得意挥出的手,顿在半空。 两人拐了个弯儿,不多时就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 梁小斗指着一块寸草不生的空地,不免吃惊道:“这,是不是也太荒凉了。” 阿荣似乎十分同意他的评价,竟然也悲痛地跟着点了点头。 随后,他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便回道:“长老说,您想要一块荒地种菜,整个谷里只有这么一块儿地方,是没种上东西的。” 他说着看了那光秃秃的沙土地,有些惋惜地说:“去年我种了花生,可惜一棵也没有发芽。” 梁小斗显然从他的话语中,获得了不一样的信息,忍不住吐槽道:“整个山谷这么大的地方,你们都种上了庄稼,收成竟然还这么差,也真是难为这些秧苗种子了。” 大黑牛似乎比他还困惑,满脸的不知所措。 梁小斗叹了口气,冲他摆摆手,“哎,算了,算了,荒不荒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我们开始吧。” 阿荣听话地放下袋子,打开系住的袋口。 梁小斗这个时候指挥起人来,就驾轻就熟了。 “阿荣,你先去把地番一番,铲出垄沟,等会儿我来撒种子。” 原本种地这种辛苦活儿,长老还要多派几个人来,但是被梁小斗谢绝了,只要求阿荣跟随带路就行。 人多手杂,反而麻烦。 袋子里的种子又扁又硬,梁小斗蹲下身抓了一把在手里,对另一旁已经开始勤勤恳恳耕地的阿荣道: “这是什么东西的种子?” 阿荣满脑门子问号,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儿反问他:“小斗少爷不知道吗?” 连种子都不认识,就要自动请缨来种这块寸草不生的地? “我怎么会知道?”梁小斗莫名其妙地看他,“别说它们还是种子,就是它们长出芽儿开了花,我也只能把他们当成草。” 阿荣满脸呆滞地望着他,梁小斗觉得那一瞬间,这个大块头好像有点“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茫然。 于是,他只好让他放宽心地说道:“管它是什么,种出来能吃就行,我们这就开始吧。” 阿荣不愧那一身壮硕的肌肉,干起活来丝毫不费劲,翻地刨坑一气呵成。 梁小斗则扯着袋子,将种子一粒粒稀疏又随意地撒在土里。 如此这般,没一会儿,他就有些腻了。于是,便主动找点话题,和大黑牛消磨一下农活时间。 “欸,我说,阿荣,你们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闻言,埋头翻地的阿荣抬起头,思考了半晌道:“很久了。” 梁小斗:…… “你们真的从来都不到外面的世界去吗?” 阿荣:“不去。” “那些黑色的怪兽经常来袭击你们这里吗?” “您说的是暗兽吗?”提到这个,阿荣的脸色变得不虞,“他们虽然经常找我们的麻烦,但是能进到谷里的机会,却不常有。” 梁小斗“哦”了一声,桃花眼微敛,弯身从所剩不多的袋子里又抓了一把种子,接着往土里撒:“那你们这里也不常进来人类了?” 阿荣一瞪眼,表示不解:“人类怎么可能会到灵谷来,他们根本找不到这里的。” 梁小斗播种的脚步顿了顿,没再吭声。 他不说话,反倒是阿荣结结巴巴地问道:“小斗少爷,说起来,您好不容易找到灵谷,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外面对于我们来说,是很难生存下去的,你一定过的比我们都辛苦吧。” 梁小斗无语又敷衍地承认道:“是了,外面别提又多辛苦了。” 他原本还想问什么,就见阿荣已经耕完地,朝着他走过来,伸手打算帮他一起播种。 梁小斗扯着袋子避开他的手,道:“你去歇着吧,你来种,我们这活儿就白干了。” 阿荣不明所以,但是梁小斗不让他帮忙,他又不敢反驳,走的时候,长老交代了,什么都听小斗少爷的。 于是,梁小斗在前面播种,后面就有一堵墙默默跟在他身后。 日上中天,两人已经忙活完地里的农活儿,踏上归路了。 第二日,梁小斗带着阿荣给村东头的稻田除了草。草是阿荣来定位的,梁小斗只负责拔。 第三日,两人在村后山的菜地里捉了虫。虫子也是阿荣找的,梁小斗负责用树枝夹了仍在布袋子里。 他捉完还拍拍手,将袋子递给阿荣,道:“我记得,你们有位猫头鹰兄弟,不知这些能不能给他充当些零食,长时间夜间工作也是挺辛苦的。” 阿荣讷讷地接过来,欲言又止。 梁小斗这几日早出晚归,走遍了田间地头,还颇有些充实满足之感。 避开人群,拥抱大自然,也算是一种享受了。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农家乐。 只是…… 他看了看走在身后的阿荣,状似无疑地问道: “阿荣,最近村子里大家都还好吧。” 谁知,他这么一问,阿荣却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皱起眉来。 梁小斗面色一僵,心猛地一沉。 “发生了什么事?” 他略一思索,神色大变,问道:“我最近怎么没看到阿哩?” 那个小家伙明明很黏他,他搬到山主的住处,阿哩也哭着说会来找他的,谁知那之后竟然真的没再见过他。 阿荣犹犹豫豫,似是不敢看梁小斗,缩着脖子道: “没发生什么事,小斗少爷,今天的活儿干完了,我们就回去吧,我答应阿随帮她修东西了。” 以这头大黑牛的智商显然是骗不了梁小斗的,但梁小斗却欣然点头,道: “好,那我们回去吧。” 回去反正要路过村子,他只要溜上一圈就能知道发生什么了。 谁知,他们还没走出几步,就有一阵风刮到了面前。 风中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喝一声: “你,站住!” 拦路 梁小斗在这个村子里总共也就住了十几日,村子里的人对他虽然称不上亲切慈爱,但和他用这种不客气语气说话的人,不用想都只有一个。 果然,风停后,一众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可不就是圆脸少年牙。 看着阵仗,梁小斗都忍不住乐了。 这是不是老天爷怕他脱离高科技的娱乐生活太久而无聊,特意给他安排的余兴节目? 这个叫牙的孩子,虽然对他充满了莫名的敌意,但是梁小斗还挺中意他的,大概是这孩子的性子和他中二的时候颇为相似吧。 扫视了一圈来人,没有几个熟悉的面孔,看那些还没长开的脸估摸着也都是些半大孩子,大约都是和牙亲近的人吧。 不等梁小斗说话,倒是阿荣上前一步,沉着脸道:“牙,你这是干什么?山主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梁小斗诧异侧目:山主?山主什么话? 牙绷着一张圆脸,抿着唇,一阵沉默后道:“荣哥,你放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就是有些话要来问问他。” 梁小斗摊摊手,一步越过阿荣身前,兴致勃勃道:“好啊,欢迎欢迎,你有什么疑问随便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这随意得轻飘飘的态度显然让这个少年十分不满,他指着梁小斗,道: “你这几天在谷里四处晃荡,你无聊,是想要上山抓鸟还是下田捉虫,你自己去,做什么折腾荣哥干这干那,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也要有个度。” 梁小斗天天领着阿荣围着谷里转悠,两人谁也不是透明的,自然都被大家看在眼里。 牙本来就看他不顺眼,加上又以为他在消遣阿荣,气愤难当得立即召集了自己的兄弟们,前来解救忠厚老实的荣哥。 闻言,阿荣立即替梁小斗辩解:“牙,你别乱说,小斗少爷是在帮我们,这田里的活儿可都是小斗少爷做的。” 阿荣寡言少语,但是眼睛却是雪亮的,这位小斗少爷是真的认认真真在做农活,他身形纤弱,雪白的肌肤娇嫩,却非要一根根地亲自拔除杂草,被草叶划破手指的时候,眉毛都没皱过一下。 那边的梁小斗却觉得自己无功不受禄,于是点头道:“确实,这活大部分都是阿荣做的,可我也不是没事找事干,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他难得正经一回,可牙显然是不信的。 他冷哼一声,道:“你有什么道理,你除了一张嘴花言巧语说的厉害,一点用也没有。” 说道这儿,他脸色沉得飞快,咬牙切齿道:“山主肯定是被你骗了,你连暗兽都打不过,能对山主有什么帮助?” 这话听着可就稀奇了,梁小斗挑挑眉,伸手示意他缓一缓。 “等等,我什么时候骗你们山主了?” 这锅可不能乱背呀,他还指着时间一到,山主大人亲自送他下山呢。万一引起什么误会,他可不要留在这山沟子里一辈子。 “你还装傻,”牙一双黝黑的圆眼,狠狠地盯着他,“山主近日来身体欠安,长老说,你搬到山主那里住,对山主的修养有好处,你说,你能对山主的恢复有什么帮助?” 这…… 梁小斗也皱起了好看的眉:“这是你们长老说的?” 他侧过头,话是问身旁的大黑牛的,这件事他可没听说过。 阿荣愁眉苦脸地点点头,“话是长老传达的,但确实是山主吩咐下来的,他要求我们对小斗少爷都要客客气气的。“ 梁小斗愣了愣,一时间没办法把这些话和那位冷淡又好似不是人间烟火的山主联系到一起。 牙那边却已经有人接着质问道:“对,你说你对山主能有什么帮助,你明明白白说出来,不然的话,今天不会让你走的。” “对,说明白,别是帮助没有,最后反倒威胁到山主的安全。” 梁小斗虽然今天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但是略一想就能明白,别说是眼前这些半大孩子想知道,估计就连身旁的阿荣,简单的脑袋里也是大大的疑惑。 抛开他们不提,梁小斗自己都不知道他能对山主大人有什么帮助。 帮助山主大人一起消耗氧气? 所以,他今天被拦在山道上也情有可原。 他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气势却一点也不能输。 “你们既然有志一同,何不雄赳赳气昂昂地去问你们的山主大人,跑来问我,万一我又花言巧语,哄骗了你们,不是竹篮打水吗?” 梁小斗笑眯眯地看着牙,果然见他脸色一沉,圆脸蛋都鼓了起来。 但是他只憋出一个“你”字,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他脸憋得通红,梁小斗心底不禁升起了淡淡的罪恶感,怎么有种欺负孩子的错觉。 所以说,九年义务教育多么重要,词汇量匮乏就是吃亏。 牙气到失语,但他身后的小弟却不甘于寂寞,指着梁小斗确认道: “牙哥,果然和你说的一样,这人除了美色,就一张嘴厉害。” 梁小斗:…… 牙转身就是一个爆栗,火冒三丈:“你给我闭嘴。” 听到这儿,梁小斗开始怀疑,这些人是特地将他拦在这儿,变着花样地来夸他的。 这就很没有意思了。 “算了,你们慢慢研究怎么修炼话术吧,我可得走了,抓了一天虫子,啊,腰疼。” 他说着扶着腰打算避过人群离开,谁知牙却伸出胳膊拦住他,恨恨道: “站住!你爱怎么折腾是你的事,别带着荣哥。” 梁小斗歪头:“那怎么行,阿荣可是个好帮手,没有他,我怎么继续干农活?” “呵,你那也叫干活?”牙对他不知羞耻嗤之以鼻,“我看你那些不痛不痒的没用事,还是少做吧。” 梁小斗皱眉:“你怎么知道没用?” “怎么,你还以为自己随便动动手,就能让地里庄稼大丰收。” 梁小斗目光闪了闪,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不能,这可说不准。” 他话音一落,就听原本安静的人群瞬间爆发出议论声。 “哈?他在说什么呢?” “大概是还在做梦吧。” “原来虽然长得漂亮,又伶牙俐齿,但是脑袋不太好使。” “也难怪,他从外面来,也不知道怎么这里的情况。” 牙冷冷一笑,却不再看他,转而对阿荣道:“荣哥,你别被牵着鼻子走了,这就和我去和长老说,离他远点。” “哎,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呢?” 牙一脸不耐,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梁小斗咂了下嘴,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后道:“这样吧,我们就来打个赌。” 老天送上门的娱乐项目,总要珍惜一些才行。 牙面露警惕,谨慎道:“什么赌?” 梁小斗背过手,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你说我没用,那咱们就看看到底我做的事情,有没有实际效果。” “我赢了,你就代替阿荣来当我的助手。”他逼近牙的圆脸,灿烂一笑,“心甘情愿地。” 牙不甘示弱,瞪着眼回道:“好,我给你五天时间,如果我赢了,你就从山主的住所搬出去。” 梁小斗抬眼看天,五天,似乎也差不多。 于是,他在众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欣然点头道:“好,五天就五天,那在场的各位就都做个见证吧,可别到时候有人哭着鼻子不承认。” 说完,他就错身而过,沿着下山的路往回走。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山主大人,这下可换我来兴师问罪了。 你问我不答 梁小斗一路下山,弯儿都没拐,直接回到了山主大人的住处。 他蹬蹬蹬上了楼梯,直奔前厅而去。 前庭连个人影也没有。 几天来的接触,梁小斗已经大约掌握这位山主大人的作息时间,每天6点起床,10点睡觉,白天除了看书,就是在屋子里睡觉。 这要是放在城市里,妥妥的宅男加啃老。 但梁小斗也不是人家的“老”,也不好说什么,再加上他这几日忙着耕种大计,和这位山主的接触也就是点头打一下招呼。 但今次,他是非得找这位山主说道说道不可了。 梁小斗脚步一转,朝着西屋走去。 山主大人的房间,他还从来没靠近过。 房间门并没有关,梁小斗稍一走近,就看到了白色的衣角铺展在席子上。 原来山主大人这屋,是席地而坐的风格。 几乎占了大半个房间的席子上,仍旧放着木桌蒲团这样单一的陈设,但是山主大人跪坐其中,仿佛整间屋子都沾染上了仙气,顿时就简约而不简单,平淡而不失韵味了。 梁小斗下意识地顿住脚步,以为凭山主大人的公里,能够很快就发现他。 谁知山主大人却全神贯注低着头,注视着方桌。 梁小斗无奈撇嘴,一定又是在看书,这么热爱学习的山主,能不能把他手下这些妖怪们的文化课也搞一搞。 如果他喜欢看书,他不介意下山后,给他们搬过来一座书店聊表谢意。 那边的山主大人,短暂的凝神后,渐渐露出的疑惑的神情,他缓缓抬手,从桌子上拿起一物,举到眼前对着窗外的光亮仔细研究起来。 梁小斗跟着他的动作看去,只见山主大人手中举着一个长方形的扁薄物体,一面黑色,翻过来再看,另一面又变成了白色。 那白色图案只要仔细看就能认出是一个人,白衣墨发,衣决飘飘,面目柔美似水,手执画扇,束起长发的金冠上有颗红色宝石分外夺目。 为什么梁小斗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这手机壳的图案是以伏海最为经典的一张海报为背景的,这海报上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而这个手机,是他的。 平静地敲敲门,梁小斗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牧海见是他,微微点头,道:“今天回来的,这般早。” 目光落在牧海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上,梁小斗十分敷衍地嗯了一声。 他淡淡道:“这东西哪儿来了?” 牧海此刻正襟危坐,闻言,低头再次翻看手里的东西,道:“你问这个?是鸣捡到的。” 梁小斗分明从这位端坐如山的山主大人眼中,看到了难得的光亮闪过,他略一想,就明白了。 当初自己在山中迷路,郁闷无比,扔出手机砸到了阿哩和鸣,手机大概就是那时被鸣捡了拿回来的。 山主大人一反常态,仍在来回翻看他的手机,似乎对这个陌生的东西十分好奇。 梁小斗站在山主的大人面前,发现自己还不如一个没了电的手机有吸引力。 他满心郁闷,他可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么半天,目标对象竟然一眼都没分给自己。 梁小斗干脆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把从他手中抢过手机。 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他失散已久的手机。 梁小斗将手机扔在桌子上,有气无力道:“不用看了,用不了了。” 听他这话,山主大人便问道:“这东西,你知道是什么?” “不管之前是什么,只要没电了,它就什么也不是。” “没电?”山主反问道,“有电的话,它就能活了?” 他这个说法有点诡异,但也不能怪这些从不与外界接触的山里人对手机如此陌生,他们连电都没有,见了手机不当成砖头用已经很不错了。 梁小斗道:“差不多吧,它得充上电才能用。” 山主大人盯着手机,闻言,沉默半晌缓缓抬起手。 梁小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首先,得有个充电器……” 然后,他看见,山主大人的那只手四周噼噼啪啪闪过电光,且越聚越烈。 带着电光的手渐渐靠近了无生气的手机。 梁小斗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山主大人的胳膊。 他情急之下,越过桌子,突然间就和山主大人拉近了距离,一瞬间,他的心跳加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凝固住了。 梁小斗大惊,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刚才是一阵电流,从左手传入身体,又扩散到四肢百骸。 他闷哼一声,僵硬地倒在桌子上。 牧海立即收回法术,扶住梁小斗,问道:“你,没事吧。” 缓了半晌,梁小斗才吐出一口气,生生把竖起来的汗毛又压了回去,苦着脸道:“大哥,我说的充电,可不是你这么充的。” “你这是交流电吗,有220伏吗?” 牧海看着他,认真问道:“什么是交流电,220伏又是什么?” “……” 我干嘛要和他说这个。 梁小斗从桌面上支起上身,咬牙道:“山主大人,我今天来,可不是来给您上物理课的。” “我听说,我住在这里对您老人家的休养生息有好处,不如,山主大人给我讲讲其中的奥妙?” 梁小斗弯着一双桃花眼,唇角上翘,一脸的你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听你的故事的表情。 但山主大人却又回归了荣辱不惊的状态,用一副我没有故事可以讲的表情看着他。 梁小斗挑挑眉,直接戳穿他:“山主大人,我真是挺意外的,没想到您竟然也说谎呀。” 这可跟山主大人凛若冰霜的形象不太符呀。 牧海垂眸,半晌沉声道:“我没有。” 梁小斗立即倾身追问:“那你说呀,我对你到底有什么用?” 牧海沉默不语。 撇了撇嘴,梁小斗心道,就算是帮他说话,也用不着撒谎呀。做了好事,还不愿意承认,连个解释都不说,这位山主原来是个傲娇。 既然山主大人不说,那他只好继续背锅了,毕竟是口带着好意的锅。 想到这儿,梁小斗打了个哈欠,他摆摆手道:“算了,总之,谢谢山主大人了。” 他站起身,正打算离开,却听身后的山主大人道: “你还没有回答。” 梁小斗身形一顿,转身看着他。 牧海淡淡问道:“什么是交流电?220伏又是什么?” 梁小斗莞尔一笑,在牧海的注视下从容地把手机从桌子上拿走。 他嘴角上翘,眼锋含笑,抑扬顿挫道: “我,不告诉你。” 求知欲 梁小斗和土著小霸王牙的五日之约,除了作为山主的牧海并不知情外,包括长老无为在内,全谷的人都知晓了赌约内容,并且翘首以盼,等待结果。 梁小斗算的上是最没有斗志的一个了,并不是他自负自傲,而是无论输赢,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 是以,时间已经过了三日,梁小斗躺在自己的屋子里,摸着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前来找他玩的阿哩的耳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就听阿哩道:“牙哥哥好坏的,将我关起来,不让我来找小斗哥哥你玩。” “他现在逢人就说,说很快就要把你从谷里赶出去了。” 梁小斗翻了个白眼:“那我真是谢谢他了。” 阿哩在梁小斗的怀里扭了扭身子,抬头问道:“小斗哥哥,你真的能让庄稼长出来吗?” 他嘟着小嘴,满脸担忧,“可我听其他人说,那块地这么多年什么也没长出来过。” “小斗哥哥,你是不知情。”他伸出小手,挡在嘴边,小声说道,“谷里的灵气大部分都用来维持我们的形态了,我们这些灵兽没有灵气是没法活下去的。因为灵气被过度消耗,所以土地已经长不出什么东西了。” “那你们完全可以去外面寻找食物啊,就算不去买,外面的河里湖里,荒山野地,随便找一找也比你们这山谷里强上不知多少倍。” 梁小斗实在是不能理解,宁可饿着肚子,也不出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而阿哩想起自己和鸣偷偷跑出山谷的经历,短圆的耳朵向后背去。 “外面对我们这些幼兽来说,太过危险了,灵气也更为稀薄,支持不了多久,我们就维持不住形态了。” “况且,”阿哩一五一十地陈述道,“大人们都说,外面世界的人类是很恐怖的。” 梁小斗揉乱他一头柔软的毛发,闻言笑道:“那你,看我恐怖吗?” 阿哩天真地摇了摇头,“小斗哥哥一点也不恐怖,人美心善,我好喜欢你的。” 哎呀,这小娃娃这么小,嘴巴就这么甜,长大了还得了。 哈哈一笑,梁小斗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嫩脸,“休想再让我跟你去掏蚂蚁洞了,你这个小鬼头,我这几天哪里也不去了,我也是要休养生息的。” 他一个金贵的都市男神,在山沟子里屁股朝天地干了好几天的农活……这要是说出去,让圈子里的其他纨绔子弟知道,只怕要笑掉大牙。 还好,这里与世隔绝,等他离开,这些“光辉事迹”也就被隔离开来,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趁着离开前几日,他要重新把自己养成英俊潇洒的梁大公子。 这么一想,东边懒洋洋的自己,西边宅起来不是人的山主大人。 他们两个还真是挺搭配的,宅废二人组可以出道了。 说起来,自从上次两人的问答游戏,以谁也不配合告终后,对面室友的出现率似乎更低了。 梁小斗一度怀疑,山主大人是去外面的大千世界寻求交流电的真谛了。 阿哩在梁小斗的怀里又打了几个滚儿,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小斗哥哥,我不能待太久,得回去了,鸣要来接我了。” 这里毕竟离着村子远,他一个孩子来回也够辛苦的。 梁小斗依言牵着他的手,将他送出门外。 路过前厅的时候,阿哩肉眼可见地蹑手蹑脚缩着脖子,连西屋的方向都不敢多瞟一眼。 出了门,一个发绿的脑瓜顶果真远远地站在庭院外,来回晃悠。 阿哩噔噔噔跑过去 ,随后朝着梁小斗挥手再见,便和鸣手拉手转身回去了。 梁小斗离着不远,听见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真敢到山主的住处来。”鸣像个小大人一样冷静,话里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劝诫。 阿哩不甘示弱:“我是来找小斗哥哥玩的,让你和我一起,你又不愿。” “……牙哥怕是又要打你屁股。” “我不怕,小斗哥哥说了,遇到害怕和困难的事,要勇敢起来,害怕无济于事。” 鸣:“那,一会儿你不要哭鼻子。” 阿哩:“呜……我不要,牙哥要是敢打我,我就咬他。” 他说着,急忙拉着鸣道:“你看,我的牙,又长出来一颗。” “……那真是恭喜你了。” “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个人?” 阿哩认真想了想,随后道:“反正我就是喜欢他,他身上好暖,和他待在一起很舒服的……” 梁小斗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两个孩子消失在林间小路的尽头,才回过神。 啊,他都不知道,小孩子原来这么可爱吗? 辰辰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他一定要抢过来玩儿。 这么想着,梁小斗不禁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谁知,他一回身,差点撞进一个白衣人怀里。 山主大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梁小斗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埋怨道:“老哥,你好歹出个声,把我吓死了,以后更没人敢来你这里了。” 牧海面色寡淡,一开口就直白地问道:“到底什么是交流电?” 梁小斗瞪眼看他,牧海便继续道:“我翻遍了所有书籍,没有找到这个词。” 这可真是让人大吃一惊,梁小斗张大嘴巴:“你翻遍了所有书籍?” 想想他那一墙,自己前厅那一墙,和山主大人自己那满屋子的书架子。 怪不得这几日,看不到人。 这也太用功了。 不过……似乎哪里不对。 梁小斗恍然,反问他:“就你收藏的那些古籍?” 牧海神情严肃地颔首。 梁小斗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你那些书里怎么可能有。” 这位山主大人的藏书,文字从小篆到隶书,再加上晦涩难辨的繁体字,梁小斗随便翻了几本就慎重地放回原位了。 怕不都是字字千金的古籍善本。 那里面怎么可能有讲电力学的。 “好吧,看在您老如此刻苦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吧。” 他说着扯过牧海的袖子,转身往回走,“来来,我们进屋子里说。” 牧海垂眸看了一眼那只牵着他衣袖的手,沉默着任由梁小斗将他牵走。 哪成想,门槛还没迈过去,就听身后有个声音由远及近地喊道: “小斗少爷,小斗少爷。” 梁小斗转过身,从牧海身侧歪头看去。 只见阿荣慌慌张张地朝着这边跑来,他的双腿上一左一右还有两个满脸喜色的挂件,正是刚刚离开没多久的阿哩和鸣。 梁小斗松开扯着牧海的手,反身越过他,朝着奔来的阿荣走去。 牧海看着恢复了自由的袖子,莫名皱起了眉。 阿荣这个时候,一根筋以及反应迟钝占据了上风,使他忘记了这里是神圣不可侵犯之地,一溜烟地跑到了梁小斗面前。 “阿荣,发生了什么事?” 阿荣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惊疑不定道:“小斗少爷,地里……地里长出来了,庄稼……都发芽了。” 听到这话,梁小斗倒是没他那么惊讶,一边帮他把腿上的两个孩子都薅下来,一边道: “地里长庄稼,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阿荣:“可是……” 他未及开口,一眼就看到梁小斗身后的山主大人,脸色一变,肃然道:“山主。” 牧海面色沉沉,负手而立道:“不过是发了芽,不要大惊小怪。” “可是……”阿荣欲言又止,看了看神情淡定的梁小斗,又看了看面色未明的山主,道,“这都是小斗少爷的功劳。” 梁小斗神色一喜,打了个响指道:“对呀。” 他说着一把抱住阿哩,另一手将鸣夹在臂弯,喜形于色道:“我这不是还有个成果没验收嘛。” “走,这就去找你们的牙哥哥。” 变身 梁小斗一蹦三跳地走进村子,问着坐在胳膊上的阿哩道:“你牙哥哥住在哪儿?” 阿哩兔子尾巴抖了抖,扫过他的胳膊,“不用找,牙哥肯定在长老的门口。” 他说着,趴在梁小斗耳边悄悄道:“牙哥肯定不会甘心的,说不定还要和你理论一番。” 梁小斗嘿嘿一笑,“我还怕他说认输就认输了呢。” 他循着阿哩的指点,往长老家走去。沿途上发现原本对他侧目的村民们,这一次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他们也瞧他,只是眼神都变了,神情似乎带着敬畏和臣服。 梁小斗心道:乖乖,不过就是干个农活,这样他们就拿我当神了? 他正得意感叹,眼角余光突然瞥到身后一抹白影。 “山主大人,您怎么也跟来了?”梁小斗转身,黑着脸发问。 就说短短几天,没这么快,他就威慑力大增。 牧海背手走近,身后的阿荣像个小媳妇一样缩着身子。 见此,一直被梁小斗夹在腋下的鸣立即跳到地上,冲着牧海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又躲到了梁小斗的腿边。 阿哩就比较直接了,直接钻到梁小斗怀里,抱着脑袋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看他们表达的这么明确,梁小斗忍不住笑了起来,“山主大人,您老怎么跟来了?你看看,比起我来,你更像是鬼见愁。大家看到我还有点话题感,看到你直接自闭了。” 他这一笑,仿佛冰雪消融,云散雨霁,那双桃花眼弯起来,瞬间折射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光亮。 对梁小斗存着戒心的人,原本都在盯着他,以防他对山主大人有什么不敬,他这一笑,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只有牧海神情依旧无波,等梁小斗笑完,才认真问道: “你还没告诉我交流电是什么?” 这一次,梁小斗爆笑出声,腰都弯了下去:“哈哈,山主大人,你也太可爱了。” 他笑够了,也没有回答这个科学难题,抱着阿哩拖着鸣,继续去寻牙去了。 牧海则施施然跟在他们身后。 两人带着两个孩子,渐渐走远。 身后人群沉寂了许久,才有人恍然如梦道:“我知道了,终于知道了。” “知道什么?” “那个人,肯定是个蛇精,他的法术是蛊惑人心没错了。” “对呀,你看他的相貌,那头紫色的头发和一双桃花眼,我都不敢直视,法力定然深不可测。” “这也就是山主大人,如果是我,大概撑不过一天。” “也难怪山主大人让他远离村子了,让他住在村子里可不就乱了套。” “我就说,那几日我们都下意识地到他住的屋子附近去,说不定就是他的妖术。” 这时一个女声打断了人们的窃窃私语。 “我没听说,什么妖术还能蛊惑植物庄稼,让寸草不生的土地长出东西。” “阿随姑娘,那你说说,以你的观察,他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阿随瞪着他们,叉着纤腰道:“他是什么妖怪我不知道,但是你们想不想让山主大人知道,你们私下聚在一起,背后论人是非?” 众人立即作鸟兽散,有人离开还不忘咕哝一句。 “山主大人,您可一定要挺住啊。” —— 山间清风,林中暖阳,萌娃在手,别无所求。 梁小斗翘着二郎腿,眯着眼躺在树下,阿哩窝在梁小斗身边,闭着眼睛,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这时,一声暴喝打断了这温馨宁静的画面。 “睡睡睡,就知道睡觉!” 树下两人吓了一跳,阿哩的耳朵尾巴一瞬间冒出来,急忙往梁小斗怀里拱了拱。 梁小斗收回腿,睁开眼睛,一张圆脸将和煦的日光挡住,不是牙还能是谁。 他懒洋洋坐起身,就听牙冷冷道: “你说出来干活,一连三天就是在林子里躺着睡觉?” 梁小斗摊摊手,“不然呢,要不你给我安排点任务?” 牙抿着嘴,圆脸红红的,半天才闷声道:“你带着荣哥明明是每天都在干活,怎么换了我跟着你,你就天天在林子里偷懒?我……可是也很能干的。” 梁小斗看他别扭的样子,有些无语,最后只好道: “知道了,那你去周围给我和阿哩找点吃的吧,上来半天了,有点饿了。” 牙横眉瞪眼:“就这个?” 梁小斗点点头,“你不是要找点活儿干?怎么,嫌活儿不好?阿荣可是任劳任怨,毫不挑剔的。” 少年咬牙,转身蹭地一声蹿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你等着。” 梁小斗细细品味了这三个字,觉得好像用了一语双关的修辞。 他重新倚回树干,将阿哩从衣服里掏出来,架到面前。 “你这一害怕就钻起来的爱好,可不太好。” 阿哩抖抖耳朵,歪头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这,可能是本能。” 说起本能来,摸着人家耳朵的梁小斗便忍不住好奇之心,他将阿哩翻过来调过去看了好几遍,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 “阿哩,我很早就想问了,你这小家伙是一只兔子吗?” 看尾巴确实是兔子,但是这短圆的耳朵又不像兔子科的长耳朵。 阿哩欢快地抖抖尾巴,挺起小胸脯,颇有些自豪地说道:“我不是兔子,我是老鼠。” 说着,他露出两排牙齿给梁小斗看,似乎在证明他的身份。 梁小斗:……我读书就算是少,老鼠我起码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他正有些哭笑不得,树上突然有个小小的影子落在身边,一个脆脆的声音道: “不,他不是老鼠,他是兔子。” 闻言,阿哩不乐意了,他在梁小斗的臂弯里,凌空踢了踢脚,不满地反驳: “我就是老鼠。” 鸣立即纠正他的认知,并对梁小斗解释道:“他总认为自己是老鼠,其实,他是鼠兔,虽然似鼠,但还是兔子一支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梁小斗颇为心痒,他举着阿哩凑近了,摆出凶恶的脸道: “快,变身给小爷看看,不然我就吃兔兔。” 这话阿哩听他说的多了,根本不怕了,反而被他佯装凶狠的模样逗的咯咯笑。 蹲在一旁的鸣则道:“不行,我们不能在外人面前随便现出原身的,山主大人也不许我们这样。” 梁小斗笑着扭头看小大人似的鸣,道:“诶,说什么外人,我们都那么熟了,怎么能算是外人呢?” 鸣眼中略有防备,梁小斗便道:“不说别的,就是你们山主不也是和我住在一起吗?” “他还天天追着我求知若渴,我们交流的很热烈呢。” 两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懵懵懂懂地达成了一致,缓缓点了点头。 —— 牙扛着一包果子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就听到了小孩子清脆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等牙走近,就见树下那人怀里毛茸茸的一团拱来拱去,他支起的膝盖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碧绿青蛙正蹲在膝头,咽下的声囊一鼓一鼓。 不多时,一阵毛毛细雨迎面吹来,那雨一阵风吹过就消失不见,青蛙调转方向,对着那个人歪头道:“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梁小斗立即拍手鼓掌:“哇哦,好棒哦,没想到你一只小青蛙,竟然有这样的本领。” 他说着抓过怀里的短耳小兔举到面前,“你呢,你有什么本领?” 阿哩胡须抖动,三瓣嘴张了张,结结巴巴道:“我……我……” 见他似乎颇为窘迫,梁小斗将脸埋在他顺滑的皮毛上,立即挽回局面:“好好好,你只要负责卖萌就够了。” 三个人笑作一团,猛然间有个声音再次打破平静。 “你们!好大的胆子!” 温馨惬意的场面被打断,三个人同时转头,只见牙猛地将包裹摔在地上。他指着树下三人,脸色涨红,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梁小斗分辨不出,他到底为什么又发脾气,只能试着邀请道: “不然,你有什么本领,也尽管使出来?” 捉弄 第二日,梁小斗仍旧坐在同一棵树下,却全然没了昨天的愉快心情。 小鼠兔阿哩和雨蛙鸣,谁也没来。 今天,陪伴他的只有脸色臭的可以的牙。 于晴日中百无聊赖,梁小斗从怀里掏出一颗青色桃子,捏了又捏还是硬邦邦的,没有一点可口的迹象。 这还是昨日牙采摘回来的口粮,他特地在衣服里捂了一宿,竟然还是这么不可爱。 无奈地抬腿,梁小斗从短靴上拔出匕首。 离他八百丈远的少年,微微侧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梁小斗不为所动,一脸沉痛地开始用刀子割着生桃子吃。 他一边吃一边默默在心里流泪,自我安慰道:没关系的,我再坚持一下下就可以离开了,离开后,我就可以跳进山珍海味的海洋里,恣意遨游。 可生桃子实在难以下咽,他不得不找些别的来分散注意力。 远山苍翠,山岭葳蕤,这些景色昨天已经看了个遍了。梁小斗不觉把视线移到了一直只肯给他背影的男孩子身上。 这个岁数的男孩子,要是放在都市里,怕正是享受父母长辈宠爱,无法无法的年纪。 而这个孩子,除了食不果腹,还要挥刀斩除怪兽,可能连什么是玩具都不知道。 大概是果子太过青涩,梁小斗觉得嘴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好不容易将那果子味同嚼蜡般咽进肚子,盯着那剩下的果核开始发愣。 这么一想,他竟然良心发现般升起了些许罪恶感。 “喂,小猴子,你过来。” 牙一脸凶相地转过头,道:“你叫谁小猴子?” 他虽然这么说,但双腿像是不是他自己的一般,噔噔噔听话地走到了近前。 梁小斗看到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自己的匕首上,于是随意地挽了个刀花。 牙目光一亮,盯着匕首的视线越发热烈。 梁小斗不禁感叹,这孩子虽然脾气古怪,但是性子也太单纯了些。 叹了口气,梁小斗道:“牙,你不必这样,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我知道你全心全意保护村子,你看我这战斗力比不上你的千分之一,怎么能对这里造成威胁呢?” 牙盯着他,抿着嘴不说话。 梁小斗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谁成想对方却后退一步躲过,他只好尴尬地收回手,挠挠自己的脸颊,“我之前也只是和你闹着玩,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牙不为所动,面色依旧紧绷,梁小斗灵光一闪,急忙补充:“哦,那日我并非是故意带着你们山主去找你的,也没有用他逼迫你认输的念头。” “你不要误会,他完全是好学不倦作祟,你放心,为了告诫他此举不妥,我并没有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事。” 闻言,牙圆眼一瞪,道:“不许你那样对山主,我愿赌服输,并无怨言。” 牙虽然不愿承认,但这人种过的地,收拾打理过的庄稼,几乎是一夜就长势喜人,许多甚至已经开了花,马上就能结果了。 可是,他不会说,他之所以生气,更多的是因为这人让他在山主面前丢了脸。 “你们对你们山主倒是尊敬有加。” 梁小斗多多少少发现这里的人,对山主大人无形的崇拜和发自心底的敬畏了。他有点不能理解这种情感,这么全心全意地将纯粹的感情投射到一个人身上,究竟是什么感觉,他不懂。 牙立即道:“山主大人是我们的神,没有他就没有我们,也就没有灵谷。” 这话要是在外面听到,梁小斗大概要报警了,但是在这灵谷里,再想想牧海那风神孤傲的仙姿…… 如果不是他即将离开,他真想握住牙的手,诚挚道:请让我入教,我可以拍照,可以修图,可以让山主大人的白璧无瑕,不食烟火的容颜,永存于世。 可惜了…… 见他摇头,牙面色一沉道:“怎么,你有什么话要说?” 梁小斗收起刀,将果核揣进兜里,拍拍屁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哪有,我就是觉得不能一直瞻仰你们敬爱的山主大人,有点遗憾。” 他说话总是这样轻浮又让人搞不懂,牙就是看不惯他这一点,对他们如此,对他们尊敬的山主大人也是如此。 见梁小斗迈步往山下走去,一种似不甘似焦灼的情绪浮上心头。 他下意识开口道:“等等。” 这个小猴子又要怎么样,真是难搞。 “西山那边,有一片草原,我们还没有去看过。” 梁小斗疑惑:“可你那天说,那边没什么可看的。” 牙面不改色,道:“对于我们来说,是没什么可看的,可你不是没去过吗,走之前不去见识见识,岂不有些可惜。” 他说着,大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吧,我带你去。” —— 梁小斗拨开几乎齐人高的茂密草丛,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着: 牙这个小猴崽子,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把他带到这荒山野地就不见了踪影,这是诚心想要将他当做“弃婴”处置啊。 可恶就可恶在他越走就越迷糊,原本他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可走着走着,齐膝的草就已经变得一人多高,甚至挡住了视野,再想分辨方向,就不那么容易了。 看了看手表,自从进了这谷里,指南针早就失去了作用。 他走了半天,天色渐沉,早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牙这个熊孩子,得亏是在这谷里,要是放在外面,说不定得把天捅个窟窿。 等他走出去,一定要打他一顿屁股,让他有个完整的童年。 好在梁小斗知道这谷里并没有什么野兽,只是迷路倒也不至于那么坏。 一边拨开草丛,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梁小斗有气无力的哀嚎了一声。 啊,好想出去,我要回家! 厚厚的草丛踩在脚下软绵绵的,梁小斗并没有注意到地面越发地松软起来。 正当他决定干脆找一处最厚最高的草地睡一晚再说的时候,突然脚下一空,他反应迅速,立即抓住身边稻草,但这也仅仅只是延缓了一秒钟的时间,随后整个人连带着抓住的几缕青草一起向下坠去。 梁小斗咒骂一声,向下翻滚间只觉得小腿撞上什么东西,猛地一阵钻心剧痛让他下意识抱住头。 紧绷的身体摔落在地的瞬间,梁小斗半晌没有缓过来气。 过了许久,他慢慢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还活着。 龇牙咧嘴爬起来,又检查了下身体,梁小斗心中念叨,还好还好,除了左腿不能动,别的零件还都健在。 环顾四周,在看看头顶,方寸大小的洞口有些微光亮照射进来。 原来他掉到了一个地洞里。 四周潮湿阴暗,充斥着腐败的霉味儿,梁小斗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他,大概这洞再过几年就平了。 这可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谁让他一直欺负一个小孩子,这不,就遭报应了。 好在这陷阱不是牙挖的,不然说不定还得戳上几根尖木头。 动了动受伤的腿,他的额头便沁出了一层薄薄冷汗。 梁小斗目光沉沉,黑暗中盯着自己受伤的腿,喃喃道: “不行,看来,我真得离开了。” 受伤 夜幕笼罩的灵谷,些许微弱的光亮聚集在村子的空场上。 虽然没有火把,更没有灯光,但这并不影响灵谷里的人的视线。 黑暗中,一双双或幽绿或金黄的眼瞳散发着幽光,全都落在一处。 牙跪在地上,头垂得极低,声音有些慌乱道:“就在西山的缓坡上,那里杂草丛生,极易迷路……我已经找了很久,但是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牧海站在他身前,依旧长身玉立,但那副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风霜渐起。 所有人都屏息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哽咽,一个童声带着哭腔道:“呜,小斗哥哥……” 一旁的阿随立即将阿哩抱了起来,小心安抚。 牧海垂眸看着牙,低沉的声音带着冷意:“你这么讨厌他吗?一个再过几天就离开的人类,究竟是哪里让你看不顺眼?” 牙吃惊地抬头:“您说,他是人类?” 因这一句话,四周开始出现骚动。 那位动动手就能给谷里带来丰收希望的年轻人,竟然是个人类? 牧海将手背在身后,不知不觉地攥紧了拳头。 站在他身后的无为一瞬间感受到了山主周身一股异样的气息,他脸色一变,立即上前求情:“山主,牙并无恶意,他多次被捉弄,大约只是想让小斗少爷吃点苦头,并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的。” 牧海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无为身子一抖,马上闭了嘴。 “阿随。” 闻言,红衣姑娘立即上前一步:“山主,请吩咐。” “你去,带上些人,搜索整个西山。”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方形的奇怪物体。 阿随毫不迟疑,走上前接过来,凑近闻了闻。 随后她点点头,后退几步。 “阿尧。” 人群里灰衣年轻人走出站定,立即应声。 “你在空中寻找,范围扩大一点,一旦有情况就马上发出讯号。” 年轻人点头,率先幻化成一只猫头鹰,展翅飞离。 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四下响起,追随着猫头鹰一并离开。 阿随随即也变成一只狼,仰头发出一声清亮的嚎叫,一跃而出。 牧海最后挥手,道:“其他人也去找,他走不远的,注意别吓到他。” 村子里的人很快陆续离开,只留下牧海、无为和跪在地上的牙,沉寂无言。 半晌,牙声音微颤,无措道:“山主,他会不会有事?” 牧海目光望向远方,看也不看他,淡淡道:“你祈祷他最好不要有事。” 说完,便化成一道光,朝着西山的方向而去。 无为看着山主离开的方向,目光复杂难辨。 许久,他上前扶起牙,摸着他的脑袋,叹息道: “傻孩子,这次你可闯下大祸了。” 空中。 一只红隼轻拍翅膀,靠近飞在队首的猫头鹰。 “尧大人,您有没有觉得奇怪?” 猫头鹰转下眼珠,看了它一眼。 “我们终日在谷里巡视,最近这几日,谷内的灵气似乎变得浓郁起来了。” 另一边,在丛林中飞奔的阿随,同样听到了下属的话。 “随大人,您这几日英姿勃发,灵力看起来充沛不少。” —— 梁小斗缩在又湿又潮的地洞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腿上的伤口疼的已经有些麻木了,才恍然发现四周气息冰冷,不知从哪儿来的寒气直逼面门。 这样下去,怕是没等人发现他,他先冻死了。 想到这儿,梁小斗从右脚靴子后脚跟处,与插着匕首相同的位置,拿出一枚短小的红色圆管。 圆管只有一指来长,下部底座处有两个突起。 梁小斗将红管在指间翻转了一圈,又抬头望了望黑黢黢的洞口,似是思索了一番,才又将东西重新塞回了原处。 “算了,”他叹了口气,道,“这东西,我留着有更大的用处呢。” 好在手还可以用,梁小斗翻遍身上所有衣兜,只在上衣口袋里找到了他吃剩下的那颗果核。 等待实在是这世界上最难熬的事情,这个时候一颗果核他都能仔细地把所有纹理看个遍。 虽然这里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清。 梁小斗抓过果核攥在手心,一边盘一边思索着要不要大声呼救。 这荒郊野外的,他喊个一两声也不见得能引起什么人注意,再者,大声呼救这种事,和他梁大公子的形象实在是有点不相符。 思想斗争并没有持续多久,梁小斗就听到了一阵狼嚎声。 他精神一振,抬头望向洞口。 不过须臾,一阵白光渐渐照亮洞口。 猛地看到光亮,已经适应了黑暗的梁小斗不禁眯起了眼。 白光过后,一个人影徐徐降临,落在了洞底。 梁小斗虽然激动的几乎要热泪盈眶,但还是忍不住道:“山主大人,您怎么亲自下来了?这里又脏又暗,实在不适合您亲临现场。” 不知是不是洞底昏暗无光的缘故,梁小斗觉得山主大人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阴沉得厉害,尤其见到了灰头土脸缩在角落的梁小斗,他整个人身上的光仿佛都暗下去了几分。 梁小斗眼看着牧海一言不发地靠近他,随后俯身端详着他的脸。 他浑身上下的气息冷冰冰的,让有些困顿的梁小斗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的脸能有什么好看的,这功夫说不定和花猫一样,滑稽又可笑。 谁知,山主却沉默地伸出手,手指在他脸颊上摸了摸。 梁小斗干笑一声:“山主大人见笑了,我一时不察,还劳烦你们出来找我了……” 在他脸上流连的拇指顿住,梁小斗还要说点什么打破尴尬气氛的话,谁知,面前的白衣突然放大。 山主大人,倾身靠近,凛冽的气息直直冲入鼻腔。 那线条优美的颈项就在眼前,梁小斗呆若木鸡,只觉得脸颊上有什么湿滑清凉的东西擦过, 他一把抓住山主大人的袖子,有些惊慌道:“不至于,不至于,山主大人,我又没死,顶多算是受了点伤,您不必如此。” 仍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梁小斗急急向后退开,退无可退时,突然身体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 那双总是背在身后,藏于衣袖中的手臂格外有力,将他一个大男人打横抱起,如同只在胳膊上搭了一条毛巾。 梁小斗心中一悬,再睁开眼,人已升至半空。 他向下瞟了一眼,一队狼群围在洞口,见二人跃出,领头的红狼仰头长啸。 身后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忽远忽近。 梁小斗双眼一闭,哎,太TM丢人了。 先装死再说。 治疗 晨光熹微,兵荒马乱的一夜过去,灵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山主的住处,远远地围了一圈人。 昨夜为了寻人而四处奔波过的当事人们,此刻全都聚在庭院外等着里面的消息。 山主大人的院子当中,一个圆脸少年跪在那里,脊背笔直,眉宇间满是倔强。 人声时不时传入少年耳中。 “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我看是山主大人亲自抱回来的。” “听荣哥说,好像是腿折了。” …… 一阵沉默后,有个声音犹豫道:“要不我们也去跪着?” “我之前瞪过他一眼。” “我巡夜的时候,爬窗户偷看过他。” “我偷吃过他那份食物,虽然只有一小口。” “我说过他是蛇精,不过这不算坏话,最多是怀疑。” ……总觉得现在跪,已经来不及了。 —— 房间内,梁小斗靠在榻上,龇牙咧嘴道:“诶诶诶,轻点,轻点,疼疼疼。” 牧海执起他脚腕的动作一顿,手上的力道瞬间放得更轻了。 梁小斗的小腿肿得厉害,这位大少爷长这么大第一次受这样的伤,在地洞里晦暗不明尚且能镇定自若,如今直面伤口倒是有点心有余悸了。 不得已,只能移开视线分散注意力。 门厅入口处,以长老无为为首,大黑牛、狼姑娘、猫头鹰少年一字排开,站着的人个个呆若木鸡,落在山主大人身上的目光像是看到了此生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梁小斗一眼扫过去,更觉尴尬,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摔了一下,跌了一跤,不要紧的。” 言外之意,你们都站在这里围观,很影响伤患的情绪啊。 但几人谁也没有看他,目光全都聚在山主大人的手上。 眼看着山主大人屈尊降贵就要给梁小斗把鞋脱了。阿随实在看不下去眼,上前一步道: “山主,还是交由我来吧。” 牧海立即沉声呵斥:“站住,你们谁都不许靠近。” 他这话让众人都是一愣,几人都没料到山主竟然生气,一时间都僵住了。 这下梁小斗只觉得更加尴尬了,他只得转而对牧海道:“这种伤又死不了,你大惊小怪什么。” 说着,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对面色发白的阿随姑娘道:“说起来,还要谢谢阿随姑娘最先找到我,就是当时天色太黑,我没有来得及仔细瞧瞧阿随姑娘的英姿飒爽。” 阿随原本发白的脸色又一点点变红,狠狠瞪了他一眼,依言退了回去。 室内再次陷入死寂。 梁小斗的裤腿被挽起,露出已经变得黑紫的伤口,淤血凝在伤处,看起来分外惨烈。 牧海卷起袖子,从一旁的铜盆里取过沾了水的白巾,一点一点地为梁小斗清理伤处。 梁小斗其实十分想问他白布消过毒没有,瞬间又感受到了没有麻药的痛苦,只能一闭眼睛扭过头。 再睁眼,扫过门口众人的身影时,心中一动。 “牙呢?”他随口问道。 所有人面色一紧,皆是闭口不言。 梁小斗大惊,猛地坐直身子,道:“怎么回事,难道他也迷路了吗?这熊孩子,是不是偷鸡不成反丢米了?” 牧海将染了血迹的白巾重新放回盆里,淡淡回他一句:“没丢,你坐好。” 闻言,梁小斗明显松了口气。 那还好,就是可惜他现在行动不便,不能将他提起来打一顿屁股了。 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又落到牧海那双替他疗伤的修长手掌上,昨晚那手指在他脸颊上反复徘徊过,不禁让人心头发痒。 梁小斗仰头闭眼,在心底大喊:啊,错觉!错觉! 一切都是错觉,温热的手指,湿润的舌头,都是错觉! 半晌,牧海道:“行了,你们出去吧,各回各处,好好休息。” 众人不敢反驳,只得一一退去。 梁小斗瘫坐在榻上,看着牧海伸出手,手上一团白光落在他小腿的伤处,散发出淡淡荧光。 那感觉又暖又软,梁小斗折腾了一宿,缩着脑袋几乎要哼哼着睡过去。 别说,神仙的法术可比麻药有用多了。 半晌,牧海停下手,倾身扶住梁小斗,想要扶他躺下休息。 迷迷糊糊的梁小斗却抓住牧海的胳膊,打了个哈欠道: “山主大人,你如何处罚牙了?” 牧海任由他拉着,冷冷道:“是谁告诉你的?” 所有人都想给牙求情,可小孩子犯了错,就必须惩罚,哪怕是无心之错。 梁小斗一把抓住牧海的衣襟,借着这股力,起身与他对视。 “山主大人,我是摔了腿,不是撞了脑子,你看刚才那几个人的神情,只要我不瞎,都看得出来,他们有话要说。” 牧海垂眸,从那长睫下倾斜而出的寒气丝丝入骨,他道:“那你看出,我生气了吗?” 闻言,梁小斗立即松开手,狗腿似的抚平自己刚抓住来的褶皱,满脸讨好的笑意:“山主大人,您消消气,我也不是想给大家添麻烦,我这不是不可抗力吗?” 牧海纹丝未动,梁小斗只好抬手一拍未受伤的那条腿,状似气愤道: “牙那个熊孩子呢,实在是太皮了,我得当面教训他,他人呢?” 牧海盯着他那张表情丰富的脸看了半晌,随后微微侧头,对着门外道: “进来。” 认错 牙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像是以身赴死一般,走进了山主大人的屋子。 他先是瞟了一眼山主大人的衣角,随后似是想要看向梁小斗,但是目光游移了一半儿,就打了退堂鼓,撤了回去,垂着头转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说实话,梁小斗有点想笑。 但是山主大人脸色阴冷,对面的牙悲愤欲绝,他只得又把笑憋了回去。 他想了想,语气微缓,“你站起来说话。” 牙一动没动,如一棵枯了的木桩,杵在原地。 梁小斗只能皱眉,语气不悦:“你跪着我还得低着头,本来就腿疼,怎么还要我去扶你吗?” 他像个复古老祖宗一样刻薄,牙就像个受了气又不敢出声的小媳妇,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 而牧海则全程如老僧入定,一言不发。 梁小斗只好装模作样,佯装不悦,压低声音道:“说,你把我丢在荒山野地里,自己干什么去了?” 牙一张圆脸绷得像是脱了水的青枣,又绿又暗,半晌才道:“我在树上睡了一觉。” 梁小斗一噎,瞪大眼睛,指着牙气愤道: “你给我过来!” 牙运了半天气,抬眼看了山主大人一眼,终于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 梁小斗看他抓着衣角的样子又有些心软,便拍着榻道: “过来点!” 牙依言又往前走了两步。 梁小斗抬手照着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恶狠狠道: “你小子,就是嘴硬,那些有的没的,你不如说出来。” 他莫名的一句话让牙愣住。 但梁小斗打完似乎心里舒服了不少,挥了挥手,打发道:“好了,你走吧,我教训过你,这件事就过去了,你也别在外面碍眼影响我养伤,去别处找别人的麻烦吧。” 他说着抬眼看了看古井无波的山主大人,重复道:“这件事就过去了啊,谁也别提了,不然影响我的伤情。” 山主大人还没表态,谁知牙这个孩子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梁小斗吓了一跳,歪着身子低头看他,无语道:“你干什么,嫌我伤得太轻是不是?” 可谁成想,牙却肩膀抖动起来,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想,想……” 他想了半天,似乎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牧海依旧稳如泰山,只有梁小斗不知所措。 他探过身子,想要去扶牙起来,没成想却拉动伤口,立即嘶了一声。 牧海道:“你安分些。” 梁小斗咬牙切齿地瞪他,神仙大人,这可是虐待动物呀,在外面要被抓起来的,我可不要背这个锅。 那边牙的泪流的更凶,他大概是第一次这样哭,自己也有些慌乱,左右开弓来回擦着眼泪,但是却是越擦越凶。 “对不起,害你受了伤,我本来想着你找不到出路,我再去带你回来的,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 梁小斗心道,这有什么的,换成自己是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能把人直接扔下水道里。 他立即安抚道:“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也没有怪你,你快点起来吧。” “再说,我受伤也不全是你的原因……” 他咕哝一句,立即转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人。 “喂,我说山主大人,我都原谅他了,你是不是该说句话了,让他一直在这儿跪着,你以为我心情很好吗,还是你心情好了?” 第一次见有人这样和山主说话,牙泪眼模糊地张着嘴巴,眼泪倒是收住了猛烈的势头。 牧海看着牙,道:“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就要努力去弥补,时刻警醒自己不再犯。” 牙立即点了点头。 牧海微微颔首:“你起来吧。” 果然,牙还是听他的话,从地上站了起来,揪着袖子站到了一边。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梁公子受了伤,行动多有不便,你这几日白天就来照顾他吧。” 闻言,梁小斗鼻子都要气歪了,看着牙轻快地跳跃着离开,瞪眼道:“山主大人,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个病患同不同意?” 牧海看他,一脸真诚:“难道你不是行动不便?” 梁小斗语塞,他确实不能动,想来唯一的室友,大概也不是照顾人的类型。 从他给自己包扎起来的伤口就能看出来,这位山主大人是被人服侍的类型。 他咬牙点了点头,虽然又困又累又痛,但还是扯住想要起身的牧海的袖子,道: “山主大人,我有话说。” 牧海重新坐了下来,“你说。” 梁小斗目光沉沉,落在自己受伤的小腿上,缓缓道:“您实力了得,想必也察觉到了吧。” 牧海视线平静无波,与他对视时,眼波流转,像是无悲无喜的佛陀。 梁小斗咧嘴,似笑非笑:“自从我到了这里,你们这灵谷和往日里不一般吧。” “我说要搬走,您欣然同意,大概是知道了我的与众不同了吧。” 从这位神仙通天彻地的本领看,自己的那点事儿在他眼中也并非什么奇闻怪事。 于是,梁小斗索性摊开说道:“我这个人,用我们现代人的话说,有点邪门。” “别看我表面看着不靠谱,其实是个聚宝盆。只要我想,无论是什么事情,都能帮人达成心中所想。” “换句话说,我走到哪儿,哪儿就福星高照,风调雨顺。” 牧海脸色平静,梁小斗心道:果然,他一点也不惊讶,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到了这里呢,也和你们村子一起经历了不少,多少算是有缘吧,所以想着给你们可怜的生活水平提高一下。” 这本是件好事,他原本想着自己要走了,留下一点福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坏就坏在,他不能控制这福祉的多少,大概是用的多了,所以就有了副作用。 梁小斗看着自己的腿,叹了口气。 “但是,现在看来,我这能力用的是有点过了,所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福,在这件事由好变坏之前,山主大人还是先将我送走吧。” 时间算算其实也差不多了,如果能早上一两天,对谁都好。 他说着这样明白,而且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原本以为这位审时度势的山主大人必然会应允。 就算时间没到,也会和他一起想办法。 谁知,牧海却道:“你先养好伤再说。” 梁小斗大惊,以为自己没说明白,立即补充道:“山主大人,我没有开玩笑,我继续留在这里,会给你添更多的麻烦。” 别说麻烦,到时候说不定更可怕的事情都会接踵而来。 牧海起身,俯身过来,按住梁小斗的肩膀将他放平在床上。 随后,他居高临下地说: “放心,有我在,不会的。” 养伤 一连几日,山主大人的居所可谓是迎来了建谷以来前所未有的热闹时期。 除了每天不时有人蹲守来打探消息外,被邀请来游玩的小孩子更是可以随意跑动。 此刻,一只浑身绒毛蓬松的短耳兔子正趴在梁小斗的胸口。 它翻了个身,抬头看了看闭着眼睛的梁小斗,道;“小斗哥哥,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胸口热乎乎的,养伤不能动弹的梁小斗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什么事?” 一人一兔的旁边还蹲坐着鸣,雨蛙儿童却远远没有榻上另外两位那般放松自如。 他有些僵硬地动了动双脚,换了个姿势,趁着两人说话的时候,悄悄往西侧的屋子看了一眼。 那里就是山主大人的房间,他居然能离着山主大人的房间这么近。 梁小斗斜眼看到了他的神情,便打击他道:“不用看你了,你们可爱可敬的山主大人,今天不在家。” 鸣转过头来,眼睛里竟然是兴奋和激动。 “我知道山主大人不在,但是我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靠近这里这么近过,我竟然还能和山主大人坐在同一榻上。” 梁小斗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出的什么幻觉,你看我们俩谁像是你家山主?” 他一边伸手摸着阿哩顺滑的皮毛,一边吐槽:“那你要不要拍张照片留念?” 阿哩不管两人的交谈,十分认真地想着自己疑惑,接着问道: “小斗哥哥,你叫梁小斗,为什么你的名字有三个字?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呀?” “你记性倒是好。” 竟然还记得他的名字。 梁小斗闭着眼,随意回答道:“还能有谁,当然是父母长辈了。” 阿哩不放弃地追问:“你们人类的名字为什么有三个字,真奇怪?” 梁小斗只把他的话当成童言童语,为了能撸上一把可爱生物,只得配合他道:“人类的名字不都是三个字,两个字三个字四个字都有,是很随意的。” “说起来,你们的名字,好像大多数都是一个字,是妖……要保持一个传统吗?” 阿哩歪着头,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除了长老,其他人的名字都是山主大人起的,我们从出生到这个世上,就一直在山主大人身边,听说长老的名字是在遇到山主大人前就有了。” 梁小斗:……原来这一个字的习惯,是那位山主大人的。 阿哩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半晌突然碰地一声变成了孩童的模样,把梁小斗压得闷声一声。 “小斗哥哥,我也想要两个字的名字,你给我再加一个字吧。” 一旁的鸣闻言,也立即张口:“我也……” 梁小斗一口气憋住,还来不及回他。 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出来,扯着阿哩的衣领将他从梁小斗胸口提了起来。 鸣见到来人,立即识趣地从榻上跳了下来。 阿哩小短腿习惯性地在半空蹬了蹬,捂着脖子挣扎道:“牙哥,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牙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哪儿冒出来的,将梁小斗从阿哩的小身子下解救下来。 他仔细地看了一眼梁小斗的脸色,见他没事,才训斥道: “山主让你们来陪他,不是让你们来给他添新伤。” 阿哩立即辩解:“我没有,我都有好好听话的。” 梁小斗捂着肚皮,抬起胳膊,像是娇贵娘娘一样拉长声音道:“牙,过来,扶我起来。” 牙抿了抿嘴,一松手将阿哩扔在地上,有些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他虽然板着脸,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梁小斗扶了起来。 看着他那张明明喜庆却一直板着的脸,梁小斗忍不住动作迅速地出手捏了捏,道: “别和你们山主学,老是一张面瘫脸,多笑笑不好吗?” 牙被捏住脸,神情丕变,但他双手扶着梁小斗,又不能将人扔下,只得保持着姿势任由脸被□□。 梁小斗这几日过得可谓是滋润无比了,不说伙食都上去了,就是这环伺周围的人都变得多了。 牙这几日,一早梁小斗还没起就来报道,晚上是看着梁小斗躺下才离开的。 如果这孩子在屋外打个地铺,标准的优秀小厮了。 梁小斗想起阿哩刚才的话,顺嘴问道:“牙这个名字,也是山主给你起的?” 牙扶他起来后,立即后退好几步,站得远远的,他表情还有些扭捏,但照顾人照顾得可谓是事无巨细了。 别说是有愧,就是血海深仇也还得差不多了。 听到梁小斗问话,他把脑袋一扭,细微地嗯了一声。 阿哩最近有梁小斗撑腰,胆子也大了。 见牙站在梁小斗床前别别扭扭不讲话,一伸手,扒拉开他的腿,把牙推到一边。 他自己挤上前,巴着床沿瞪着大眼睛,卖萌央求道:“小斗哥哥,你给我也起个字,这样我的名字就两个字了。” 看他这赶时髦的精神头,梁小斗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这么想要个新名字,叫阿哩不好吗?” 闻言,阿哩嘟起嘴,似乎作了一番斗争,才道:“可是,大家都是阿阿地叫,阿哩阿鸣阿荣阿随,没有新意呀。” 他这个理由,确实站得住脚。 梁小斗点点头,抬眼看了看杵在一旁的牙,道:“那要不要,我给你也加一个字?” 牙把脸换了个方向一扭,不屑道:“不用。” 梁小斗已经习惯了他别扭的样子,哈哈一笑,全当是调剂了。 山主大人直到中午才从外面回来,见到此间主人归来,三个小鬼有志一同地撒腿跑了。 梁小斗:……感情就像是镜花水月,一瞬间的美好说散就散。 “你今天外出的时间好久,做什么去了?” 牧海的脚步一顿,梁小斗也发现自己这随口一问有些太过随意,立即话题一转:“是不是结界打开了?” “结界?” 牧海走过来,一头雾水。 梁小斗从怀里掏出一颗桃核放在手里把玩,道:“就是你们说的禁制,解开了吗?” 他见牧海没有说话,而是坐在榻边,伸手掀起裤腿看了看他的腿,于是自己又从榻边的桌子上拿起了那把又细又窄的匕首。 目光在那匕首扫过,牧海的唇边似乎有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 他道:“禁制还没到时间。” 见梁小斗明显有些失望,他又道:“即便解开了,你的腿还没好,也无法离开。” 梁小斗极力反驳:“我只要到山下就可以,不用自己走的。” 想来这些山里的神仙们可能也不知道交通工具一说,他们飞天遁地大概觉得人类的腿是两根脆弱的棍儿。 于是,他又补充道:“我出了这山,家里人应该能很快找到我的。” 牧海收回手,神情有些莫名,让梁小斗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可别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要他再呆上一个月吧。 “再等上几天吧,禁制就会解除了。”牧海淡淡道。 梁小斗简直想要跳起来欢呼,但他腿现在动不了,只能在心中呐喊狂奔。 他马上就盼到头了!他马上可以离开了! 可是,不知为何坐在榻上的山主大人却面色寡淡,敛眸不语。 梁小斗凭借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验,觉得山主大人……似乎是生气了。 为什么?WHY?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梁小斗灵机一动,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他从枕头底下掏出一物,笑着对山主大人摇了摇。 “闲着无聊,山主大人,要不要一起来玩个游戏?” 牧海视线落在那个黑色的小东西上,半晌才问: “什么游戏?” 梁小斗神秘一笑:“游戏的名字叫,如何做一个优秀的充电宝。” 手机 山主大人的房间里,今日的气氛十分庄重严肃。 梁小斗侧着身子,和山主大人面对面围坐在方桌前。 桌子上放着梁小斗的宇宙无敌抗摔抗造防水防身机坚强号黑色手机。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手机上,梁小斗指着手机充电口道: “就是这里,你要将电流从这里送入。” 他眼神认真,言辞谨慎:“但是要保持在一个数值上,不能时高时低,需要是恒定的” 牧海像是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立即问道:“那个数值,是指什么?” 梁小斗歪头想了想,“就是要稳定在一个能量的输出上,我们给这个手机充电的电压是一定数值不会变的。” “这个数值大概是多少呢?”他挠挠头,在脑海里搜索着恰当的比喻,“对了就蝴蝶吧,你电晕是个蝴蝶大概要用多少能量?” 牧海沉默半晌,道:“没试过。” 梁小斗:“……就差不多是那样的量。” 他将自己完全带入了屋里老师的角色,道:“你控制在这个范围内,然后保持稳定就可以了。” 好像有什么不对。 转念一想,曲南星一拍脑袋:“对了,不光要这样,你还得有正负极。” 这回,牧海的眼中终于出现了疑惑。 梁小斗把头发都搔乱了,费力解释着:“你看你两只手,一只不发出电力,另一只负责输出,但是电流也要从一只手发出循环到另一只手,大概就是这样吧。” 梁·学渣·小斗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他也不管牧海能不能听懂,摊着手道:“大概就是这样,你要是无聊可以试试。” 反正不过一个没了电的手机,大不了下山他再换一个。 牧海端坐桌前,看着自己的双手陷入了沉思。 梁小斗无奈地摇摇头,这样也是难为他了,让一个人自己发电给手机充电,要是说出去,怕是要飞来一套精神病院三日游了。 但是,牧海沉默一阵,突然将双手平放到了方桌上。 梁小斗立即向后退去,嘴里道:“欸,悠着点哈,电力一定不要过大,要稳定哈,右手出左手入。” 牧海对上他的目光,梁小斗抬臂握拳,冲着他点头:“加油,你可以的。” 也不知牧海是不是从梁小斗那里收到了鼓励,果然从右掌中指发出一股电流。 细小光柱的电流不疾不徐,慢慢朝着充电口靠近。 梁小斗喉结滚动,心道,该不会爆炸吧,他腿还没好,可不想受别的伤啊。 眼看着电流即将接入,梁小斗下意识地转过脸,闭上了眼睛。 半晌,没有发出什么巨响声,他又把脸转了过来。 只见白衣的山主大人微微垂着头,认真的盯着自己的双手和桌子上的手机。 而电流通过手机的充电口又回到他左手的中指。 “诶,真的行吗?”梁小斗这个刚卸任的老师也不敢相信,他扭着屁股又蹭了回去。 看着电流从手机里流入流出,惊奇不已。 牧海似乎非常谨慎,一动不动,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梁小斗不说话,只是盯着黑黢黢的屏幕,半晌手机嗡地一声,亮起了电池正在充电的标记。 梁小斗夸张地长大嘴,想去拍牧海的肩膀,手到半空想起可能会触电,便又撤回拍在自己大腿上。 “成功了,竟然真的充上电了。山主大人,您真是太厉害了!” 牧海轻轻抿了抿唇,也露出一个浅笑。 大约是山主大人的电流是天然绿色无污染的缘故,电池指示灯很快就显示充满了。 别说牧海,就是梁小斗都有点迫不及待。 他按住开机按钮,手都有点不利索了。 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信号。 可显然结果是让人失望的,没有信号不说,就连个图表都没有。 但牧海显然对一个黑盒子冲了电就会变成色彩鲜艳又会发光的屏幕十分感兴趣,他目不转睛看着梁小斗手指在那上面点一下就换了一个画面,觉得十分新奇。 梁小斗见他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一想这电还是人家山主大人充的呢。 于是,将手机递到牧海面前,道:“喏,给你吧,我已经把指纹锁和密码都解除了,你可以随便玩了。” 手机被他强塞入手,牧海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道:“怎么玩?” 梁小斗又把手机拿了过来,打开摄像头,将桌子推到榻里,挪着屁股凑到牧海身边。 他朝着里面坐着,而牧海则正常侧坐在榻上,两人一前一后,梁小斗费劲地挪动身子,搭在牧海肩膀上。 牧海愣住,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 “别动,”梁小斗瞪他一眼,“又不会吃了你。” 牧海依言挺着身子坐在那里,梁小斗举高手臂,对着两人翻转了摄像头。 小小的方盒子里,竟然出现了两人的脸。 牧海瞪大了眼睛,那里面的人也跟着吃惊。 这个表情非常好,梁小斗微笑着急忙按下拍照按钮。 他将拍好的照片放大,拿到仍没有回神的山主大人面前,忍不住笑道: “这个叫做拍照,可以将人瞬间的画面定格保存。” 山主大人的眸子里都是亮光,像极了看到神奇玩具的小孩子。 梁小斗真想像摸着阿哩的脑袋那样,摸摸他的头,苦了你了,孩子。 果然,拿到手机,山主大人便像梁小斗那样,用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重新靠回榻上的梁小斗掏出了一枚果核,拿过自己的匕首,打发时间地开始了他的雕刻工作。 他一边修着边角一边对牧海道:“你可以慢慢研究,但是里面好多软件都不能用,就打打小游戏还可以吧。” 牧海扭头问道:“为什么不能用,不是充电了吗?” 梁小斗撇撇嘴:“因为你们这里没有信号啊,更别说网了。” 牧海:“网的话……” 梁小斗急忙摆手,“不是捞鱼的网,我的哥哥,你可饶了我吧。” 他对着山主大人亮出更大的诱惑,“如果出了这谷里,外面有了信号,这个东西还能打电话。” 牧海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他的身上,于是,梁小斗任命地解释着: “打电话就是可以无视距离,直接和你想要说话的人讲话。” 他说着,有些好奇道:“你们……你们同伴之前也有这种能力吗?” 牧海似乎并不理解这么个小东西是如何可以和不在面前的人讲话的,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就这样,在这之后,再次陷入无聊生活的梁小斗发现,自己给山主大人打开了全新的一扇门,让这位波澜不惊,面不改色的文雅山主,沦为了一个网瘾青年。 山主大人整日机不离手,和他的手机像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形影不离。 好在梁小斗也给自己找了个事情做,他的首件雕工作品已经进入尾声,眼看着就要完成了。 就这样,在这过于悠闲的日子里,梁小斗终于迎来了禁制解除的日子。 离谷 梁小斗心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喜悦,相比之下,谷里的人好像就显得有些过于低沉了。 就连牙都皱着一张圆脸,沉默了许多。 等到牧海带着梁小斗离开那日,不知是不是阴天的关系,整个灵谷里都是闷闷的。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梁小斗没想到居然有人会给他送行,虽然都是熟面孔了吧,他还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阿哩抱着他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哽咽着不说话。 还是那棵熟悉的歪脖槐树,梁小斗摸了摸阿哩的脑袋,忍不住感慨一番。 要是当初知道会有这样的奇遇,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跟着两个孩子回来。 蹲下身,帮阿哩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他道:“别哭啦,也不是再也不能见面,说不定我什么时候还来呢。” 他说着瞟了一眼近处面无表情的山主大人,悄悄和阿哩耳语道:“我给你的那个东西,你收好了吗?” 阿哩瘪着嘴点了点头。 梁小斗于是笑道:“你想见我的时候,就按照我说的方法打开,我看到了就会来找你的。” 谁知阿哩听完,咧开嘴哭得更厉害了。 梁小斗头都大了,只能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别哭,我现在要和你说正事了。” “你不是想要两个字的名字吗?” 他一说,阿哩果然不哭了。 梁小斗道:“我想了很久,你看‘元’这个字怎么样?” 阿哩懵懵懂懂:“那我就叫哩元?”  “是元哩啦,”梁小斗哭笑不得,冲着一旁的鸣招手,“我给你的名字加了个长字,以后就叫长鸣,怎么样?” 牧海站在一旁不作声,眼神沉静。 福灵之体赐予的名字,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安抚好两个小孩子,梁小斗莫名地从如丧考妣的牙手里接过了一个布袋。 收着口的袋子倒是不大,就是有点沉。 “这是什么?”疑惑的梁小斗作势要去打开瞧瞧,却被牙拦住。 “等你下了山再看吧,这是大家送你的礼物,很多人没有来,让我帮着转交。” 牙还是一如既往别扭的样子,梁小斗索性也不戳破他。 原本他以为自己离开,牙应该是谷里最高兴的人了。但是看牙的神情,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突然,梁小斗一拍手,道:“对了!” 他伸手去翻上衣口袋,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摊在牙的面前。 那是一颗桃核,被擦得干干净净后,雕成了一个小篮子的样子。 但是显然制作者的手艺并不怎么样,原本也不复杂的雕刻下,小花篮的提梁有点歪不说,粗细也不太一样。 梁小斗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闲来无事雕的,也没多少技术含量,就送给你吧。” 牙皱着眉,紧紧盯着那颗桃核花篮。 梁小斗也知道有点拿不出手,强硬地拉过牙的手,将东西塞了进去。 “不管哈,反正是给你了。” 他想了想,又龇牙咧嘴低弯腰从短靴上把匕首抽了出来,放在了牙仍旧摊着的手掌上,有些无语道:“知道你喜欢这个,喏,拿去吧。” 牙大惊,急忙摇头。 “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再说我回去不修养几个月是不会再出门的,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 他说着,冲着牙摆了摆手,算是作了告别。 牧海一直站在那里等他,梁小斗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没想到山主大人竟然主动走过来,扶住了他。 “走吧。”牧海冷静道。 梁小斗愣了愣,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众人。 红着眼圈的阿荣,仍旧冷淡的阿随姑娘,面无表情的猫头鹰少年尧,一脸慈祥的无为长老以及泪眼模糊抱作一团的阿哩和鸣。 牙就不同了,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低着头化作了雕像。 梁小斗心中也有些酸胀,毕竟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临走的时候,还真有点舍不得。 这种感觉,就像是很小的时候,不停地换幼儿园,和认识的小朋友刚刚打成一片,就要离别说再见的心情,真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冲着众人笑了笑,梁小斗最后挥了挥手。 他再转回头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身旁的山主大人甩了下衣袖,突然一阵风平地而起,梁小斗的紫发迎风凌乱。 他睁不开眼,只觉得自己的腰突然被一只手臂搂住,整个人被带入坚实的胸膛。 大风吹得梁小斗几乎不能呼吸,他勉强睁开一道缝隙,只看见眼前景色突然变幻,浓雾弥漫,牧海搂着他,在这重重迷雾中,快速穿梭。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风平息的时候,梁小斗察觉到自己的双脚终于踩在了硬邦邦的地面上。 他一把推开牧海,转身迈开两步,又因为腿软一下就跪坐在地。 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梁小斗忍不住大声抱怨:“山……山主大人,你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一口气没上来,好悬没有憋死我。” 梁小斗的头发被吹得东倒西歪,额前的头发向后背过去,露出了光洁漂亮的额头。 即便露出额头,他那张脸还是显得非常小。 因为喘息的厉害,薄唇微张,一双桃花眼眼角处,泛着粉红的泪意。 牧海背着手,沉默半晌才走过去,再次将人扶了起来。 “你的腿还没有好,回去后不能乱动,要好好静养。” 梁小斗看着严肃的仿佛自己老妈的山主大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山主大人,您这话我可都听腻了。” 牧海顿了顿,伸手从怀里掏出了梁小斗的手机,递上。 “这个我早上已经充好电了,可以用的。” 那手机仿佛还带着山主大人怀里的温度,梁小斗从他手上接过来,打开页面,对着四周转了一圈。 根本没有信号。 叹了口气,梁小斗又把手机递了回去,“送给你吧,没有信号基本等于没用。” 他看牧海仿佛对手机很是感兴趣,书也不看了,晨读也没有了,其实有点担心会影响山主大人优雅平和的书卷生活。 不过当做临别赠礼也不失为发挥了手机的沟通作用。 牧海看着手里的手机,半晌竟然也没推辞。 他把手机塞入怀中,片刻又从怀里掏出什么,重新递到梁小斗面前。 梁小斗:……怎么,要开始你来我往的环节了?这村子里的习俗还真是从上到下保持得好。 牧海摊开手,掌心一片只有拇指盖大小的薄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道:“这个,送给你。” 梁小斗把脑袋凑近,最后拿起来放在眼前,仍是没有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像是贝壳,却比贝壳更加晶莹剔透,对着太阳似乎能看到散发出来的点点珠光。 “这是什么?” 牧海淡淡笑着,道:“是柱石的碎片,那晚上柱石湮灭,只留下这么小小的一片了。” 梁小斗:……合着是在提醒他赔钱吗? 他抽了抽嘴角,把那片东西塞进口袋里,重重点头:“多谢山主大人了。” 牧海定定地看着他,半晌道出两个字:“牧海。” 梁小斗抬头看他:“什么?” “我的名字,牧海。” 礼物 梁家宅邸,梁父和自家弟弟沿着二楼的楼梯缓缓走向一楼。 梁父梁安青终是舒了口气,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老泪纵横道:“还好还好,只是腿受了些伤,没有别的大碍,我……我差点就以为我家宝贝回不来了,呜呜……” 走在身边的弟弟一直默不作声,梁安青便擦了擦眼泪,安慰道:“老二,您也别自责,只要小斗安全回来就好了,不会有人怪你的。” 梁昊乾同哥哥一直走到一楼才开口,他满脸严肃,就连嘴上起的一圈水泡看着都不那么滑稽了。 “哥,你不要感情用事,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梁父坐到沙发上瞪着他,合着原来你一点愧疚之情都没有? “想什么?”梁父板起脸,教训起弟弟,“想想这么多年,小斗不得不跟着你四处奔波,日子过得苦吗?一年到头,和我们在家里团聚的日子,能有一半就不错了。他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你不是最清楚吗?还用我想!” 哼,他老大不小的弟弟竟然出门一趟就把儿子给丢了,而且一丢就一个多月,这换谁能受得了? 梁昊乾长了一张和哥哥完全不同的严肃脸,剑眉凛冽,闻言沉声道:“大哥,我不是想说这些,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管……管大师是如何给小斗批的命盘?” 梁安青神色一紧,他如何能不记得,就是因为那位管大师,他的宝贝儿子才改命叫了小斗。 斗者,聚升之量也。 从那之后,他的儿子便被套上了枷锁,不能恣意地只为自己而活。 “你怎么又提起这件事?”梁安青压低声音,“我不是说过,这件事在家里不能提吗?” 他朝着厨房看了一眼,声音放得更小:“尤其不能当你嫂子的面提,听见没有?” 梁昊乾叹了口气,从他哥对面探过身子,轻声道:“我知道,只是你自己回忆回忆,小斗有多久没受过伤了?” “按理说,只要协调得好,他这颗‘转运珠’并不会遭到不测,除非……” 他还要继续说,厨房门口传来了梁母白芳珍的声音。 “诶,张妈,这牛排是怎么回事?” 那边帮佣立即回道:“是小斗少爷吵着要吃牛排,他还说给他来点红酒……” 白芳珍道:“胡闹,他生着病怎么能吃那些油腻的东西,酒更不能喝了。” 张妈:“那这牛排……” “留着吧,一会儿给他爸吃。” 梁父:“……” 梁老二:“……哥,这么多年,你的地位一直这么稳固,也是难得。” 且不说一楼如何,梁家二楼,梁小斗的卧室里,腿上被夸张地打了石膏的梁公子正在打越洋电话。 “卧槽,辰辰,是我在山里住的太久,还是下山后这世道变了?你为什么交了男朋友?啊!” 梁小斗一手捶床,痛心疾首,只觉得多年来一直在他细心呵护下的一颗晶莹剔透的翡翠白菜,被不知哪里来的蠢猪给拱了。 他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背过去。 “那厮是什么来头你快点如实招来!” 半晌—— 梁小斗惊得坐起身,“什么?你说华讯的老总?那不是你那个土豪邻居吗?” “奶奶的,我早就看出他不怀好意了?早知道我死也不会让你住到银河湾去的。” “什么?找到我的那只鸟是他派去的?我就说那是个什么玩意,直不楞腾就朝我脸上拍来,近了一看根本不是真鸟。” 梁小斗没好气道:“说,你们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电话那头似乎扭捏了半天,半晌,梁小斗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你连他家都去过了?父母都见过了?” “我的天,我这是在山里呆了一年吧。” “好好好,你怎么又哭了,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摔了一跤,等你从加国回来,我再给你讲讲山中奇遇。” 想想他这奇遇真是堪比桃花源了,就算在他和好友江一尘这种“非正常人类”眼中,也算得上奇闻异事了。 “嗯,好,你也好好保重身体哈,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你,别以为有了男朋友,就放松警惕了。” 挂了电话,梁小斗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的青梅竹马兼死党兼工作室一号选手,江一尘江老师竟然谈恋爱! 对方是个男人不说,还是个并不陌生的人。 梁小斗摸着下巴沉思:不行,他得赶快好起来,然后去会会那个男人才行。 可不能让人欺负了他家辰辰。 他规划得很完美,包括如何拍桌子,如何指着别人鼻子大骂,连姿势角度都想好了,但他老妈高贵的白芳珍女士却在运筹帷幄上更胜一筹。 用白芳珍女士的话来讲,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得在床上长出蘑菇才算完。 无奈,梁小斗只得在家继续一个米虫的生活,只不过家里的米虫明显要肥多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梁小斗想起了从山里带回来的那个布袋子。 他行动不便,叫来张妈帮他把放在柜子里的袋子拿了出来。 张妈亲眼看到梁家备受宠爱的小少爷十分珍惜地把袋子放在腿上,打开袋子的时候,完全可以说是非常期待了。 哎,少爷真是受苦了,张妈想。 梁小斗将袋子松了口,抻着脖子往里看,这一看可就愣住了。 这都些什么东西? 梁小斗伸手掏了掏,先是摸到了一根羽毛。 那羽毛灰白和黑褐相间,带着一层淡淡的光泽,倒是挺好看的。 梁小斗想了想,这大概是尧送的。那只猫头鹰虽然和他接触得不多,但是也算是有心了。 他高兴地将羽毛放在一边,又摸出一颗半长不短的犬牙。 也不知道这是谁送的,梁小斗便继续翻看。 随后,他满头黑线把地瓜南瓜从袋子里拿出来,递给张妈,很肯定地说道:“煮了吧,绝对绿色无污染。” 袋子里还有一颗翠绿色的软珠子,大概只有小拇指盖儿大小,摸上去像是硅胶材质。 梁小斗放弃了放在嘴里尝尝的打算,转而又一左一右拿起两撮长毛 左边这缕黑得发亮,右边这缕隐约泛红。 看着这长度,阿随和阿荣这是把尾巴剪了? 梁小斗尴尬地朝着张妈笑了笑:“张妈你去忙吧,我这里不用你了。” 他在张妈慈祥心疼的目光中,干脆扯着底儿,将兜子倒了个空。 剩下的东西倒是不多,梁小斗一眼就看到了一颗金灿灿的疙瘩,他仔细辨别了一番,哭笑不得地确认了,这是块儿金子。 金子边上的龟壳碎片梁小斗倒是认出来了,听说无为长老是一只活了很久的陆龟,而这大概就是他褪下来的壳儿。 最后,梁小斗在这些送别礼物的最下面,发现了一枚坚硬的甲片。那甲片黑褐色,呈菱形,边缘光滑,表面有着一条条的纵纹。 这……这看起来怎么像是穿山甲的鳞片? 梁小斗五官都纠在了一起,这要是被抓到,他和人家说是穿山甲自愿送的,会有人相信吗? 费力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一个锦囊,梁小斗将这些“特别的礼物”一一收好。 最后,他似是想到什么,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晶莹剔透的薄片。 他把薄片握在手里,看着那个锦囊,认真思考了半天,随后拨打出了一通电话。 画下来 这一日,梁小斗的助理薇薇,依照老板的吩咐,如约登门拜访。 这不是薇薇第一次来梁家大宅了,这位工作室的名义老板,一年365天,有300天不在其位,更多的时候,工作室里的事情都是她在跑。 遇到需要解决的事,她也就只得来家里堵她的老板。 跟张妈打过招呼,薇薇便熟门熟路地上了楼。 可等她推开梁家书房的门,往里面一看的时候,不禁惊呼出声。 能让这位无所不能的助理花颜失色的事情,并不是伏海的美人老板梁小斗不慎受伤。 薇薇一个健步冲进书房,瞪着眼睛看着端坐在桌子后的人,惊恐地问道: “你这脑袋是怎么回事?” 梁小斗从画板上抬头,脸上毫无笑意:“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还不是我妈终于逮到我动不了又跑不出去的机会,说那头发像是成了精的紫薯,按着我把头发都剃了。” 他把画板一扔,猛地靠在椅背上,赌气道:“你知足吧,没给我剃成秃子,已经是我求了半天的结果了。” 梁小斗风骚的紫发被全部剃掉,剩下一层毛茸茸的是新长出来的黑色头发。 这是一个十分标准的寸头,没了靓丽发色的夺目后,首先入眼的便是那张过于俊美的脸庞。 巴掌大的脸上一对桃花眼眉梢眼角都带着风情,微翘的嘴唇即便不笑都惹人心旌飘荡。 薇薇好久没有感受过这张脸的杀伤力了,一时间有点招架无能。 她抬手挡住脸,连连退几步了,缓了半天才有些遗憾道:“早知道今天是这样的一个你,我就带着相机来了。” 明艳的美人身形受制,只能任人宰割,想想就很带感,有没有! 但是想归想,现实是她还有工作要做。 薇薇将新一期的计划书递了过去,道:“我们新一期的主题,想做之前的古风续集,那季的图册和周边都非常受欢迎,等到辰辰从国外回来,我们就可以布置拍摄了。” 工作室里的人商量了一下,便统一了意见。 实在是伏海的官博下面,粉丝们每天打卡催更的队伍太过壮观。再者,续集的制作,无论是布景还是道具,都能利用上一次的库存,一举两得省时省力。 谁知,梁小斗却皱着眉,摇头道:“这个大概不好实现了。” 薇薇一愣,满脸疑惑地看着他。梁小斗将策划书扔在桌子上,烦恼地搔了搔自己的寸头,没好气道:“辰辰大概不行,换别人粉丝们也不能同意,这个主题就终止吧。” 对他向来只图质量,不管盈亏的做法已经习惯了,但薇薇还是吃了一惊:“辰辰怎么不行了?他又生病了?” 梁小斗摆摆手,“不是……他,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很忙,大概没法像以前那样频繁出片了。” 梁小斗也很烦躁,他能说是因为辰辰交了男朋友,而那位蠢货男友非常反对辰辰出来拍照吗? 明明上次还借了狗给他们,转眼把人搂进怀里,就说什么都不放人了。 可恶! 见他咬牙切齿的样子,薇薇的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飘远,她走近没法自由活动的梁小斗身边,甚至绕着他在书桌前后转了个圈。 梁小斗:“怎么了?” 薇薇双眼发亮地看着他,犹如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老板,您这个发型,要是配上迷彩服,从后面看完全是个冷酷硬汉的形象。” 对他突然的夸赞有些接受不良的梁小斗一脸问号,薇薇却神采奕奕继续说道: “但是转到正面,尤其是这个侧脸,又是一副娇弱美人,高傲禁欲的感觉。” 薇薇双手拍在梁小斗面前的桌子上,大声建议道: “老板,我有个不成气候的想法,希望您能倾力配合。” 她的想法多半没什么好事,梁小斗干脆听都不想听。 薇薇却继续软磨硬泡,“既然辰哥近期都没法出片了,那么只有伏海中流砥柱的斗哥才能撑起一片天,老板,真的,你考虑一下,我们走一个全新的路线。” 最近任何路线都不想走的梁小斗,努力摇了摇头。 薇薇见说不动人,眼珠一转,从挎包里拿出一个蓝缎锦绒的小方盒子。 她冲着梁小斗晃了晃盒子,道:“你看,这东西我可是找了不少地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帮你弄好的,你要是不答应,我可就不给你了。” 梁小斗先是眼前一亮,听她这样说,又立即瞪眼,“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就算是我学妹,也不能目无尊长,再说,我一个伤病未愈的老板,你忍心这样对我?” 闻言,薇薇把盒子背在身后,拉下脸,死气沉沉道:“哦,老板,是我错了,那我辞职好了,我一个助理,却要干老板的活,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忍心这样对我的。” 梁小斗哭笑不得,最后只得无奈地任命道:“好了好了,姑奶奶,听你的还不行吗?等我好了,你想折腾就折腾,就是把我剃秃了,我也绝无怨言。” 见达到了目的,薇薇立即多云转晴,高兴地把盒子递了过去。 梁小斗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盒子里端端正正挂着一个吊坠。 正是牧海送给梁小斗的那个透明薄片。 薇薇不禁抱怨道:“不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材质,我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办法在上面打眼,我只好让人做了模具,将整个碎片镶嵌在里面了,这外面一圈可是银的,雕工又细,你可悠着点带,丢了我可不管。” 梁小斗扯出吊坠,果然还有一条链子搭在吊坠顶部。 梁小斗这边爱不释手地欣赏着这个难得的杰作,那边的薇薇也注意到了梁小斗铺满了桌子的素描手稿。 她好奇地拿过一张端详,半晌,又拿起另一张。 一张张看过去后,她有点疑惑地指着一张画问道:“这是您老画的?” 别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助理当了这么久,她还真不知道老板还有这种技能。 “这画的是老鼠?” 梁小斗把项链戴在了脖子上,摸着吊坠朝她翻了个白眼:“无知,这是鼠兔。” 薇薇看了看素描纸上捂着耳朵,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别说,还蛮可爱的。 她一一看过其他的画稿,又憨又壮的大黑牛,一脸凶相的圆脸小猴子,高傲却又弱不禁风的……狼? 梁小斗满意地把项链塞进衣领下,就听他的助理道:“老板,您这是终于将目光投向动画系列了?” 看到薇薇拿着手稿似乎十分激动,梁小斗立即给她泼了盆冷水,让她清醒。 “不,这只不过是我闲得无聊,随便画着玩的。” 他说着,得意地扬了扬头,“你家老板别的不敢说,画画功底还是可以的。” 毕竟,去过的荒郊野外,沙漠峻岭太多了,实在无聊的时候,只能靠着画画打发时间。 薇薇自动过滤了他的自夸,看着那画上的卡通形象,越看越喜欢。 “老板,我觉得可行,把这些形象设计出来,可以当做以后的周边赠品,粉丝们也会喜欢的,毕竟都这么萌。” 梁小斗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行不行,没经过本人同意怎么能随便使用呢。” “什么意思,你抄人家的设计?”薇薇皱眉。 老板要敢说是,她就让老板的脑袋和腿彼此作伴。 梁小斗瞪眼:“那怎么可能,这是我自己亲手画的,就在刚刚,我还画了一只猫头鹰,你看他的羽毛,多漂亮!” 说着,梁小斗把项目书推到一边,露出刚刚的画板。 画板上,是一只还未完成的猫头鹰,头顶两侧的翎羽一长一短,像是丢了最重要的羽毛。 “唔,确实挺漂亮的。”薇薇点点头:“那您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不想将自己亲手画的形象,变成毛绒公仔抱在怀里?” 所以说,他这位助理口才真是无可挑剔。 梁小斗有一点点心动。 可惜了,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牧海是个什么妖怪。 薇薇只见他的老板做了好一阵子的天人交战,最后对她说道: “好吧,等我再画几个,你拿着手稿一起去做效果图,再来拿给我看。” 薇薇见他松了口,立即恭维道:“老板放心,我的眼光肯定没错,做成之后,肯定大卖。” 闻言,梁小斗神色一凛,郑重其事道:“那好,你让设计部的人一定要在每个形象的标签下注明。” 薇薇愣住:“注明什么?” “根据真人真事改编。” 薇薇:…… 野外拍摄 荒郊,废弃的别墅,日过中天。 梁小斗站在一片疯长的草丛前,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是活腻了。 刚刚才养好伤,还没开始尽情投入眼花缭乱的都市生活中,为什么他要主动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找虐。 眼前这栋别墅显然已经废弃了很久,藤蔓绕过围墙爬上屋顶,几乎将二层小楼整个笼罩在了其中。朱红色的游廊斑驳破碎,一楼落地窗的玻璃有好几块儿已经完全碎掉了,甚至就连别墅的门都歪歪扭扭,半遮半掩地倒向一边。 梁小斗回头看向自己的万能助理。 薇薇比他的表情还要夸张,仰头张着嘴巴,显然也没想到预定的拍摄场景会如此销魂。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梁小斗无语问道。 薇薇定了定心神,解释道:“是我一个朋友推荐的,说这栋荒宅在探险圈里很出名的……” 四周漫无边际的杂草,看不到一点人类留下的痕迹。 梁小斗斜了她一眼:“出了名的荒?” 薇薇有些懊恼的啧了一声。 也怪她了,当时没来得及亲自踩点,只看了朋友提供的照片,说是之前来探险的时候拍下的。 她一看到照片就觉得这里作为新主题计划的外景场地再合适不过了,加上挂在官网做预售的卡通公仔火爆程度超乎想象,她忙着和工厂追加订单,拍摄的事情就疏忽了不少。 梁小斗也并不是怪她,只得走过去安慰道:“好了,我只是没想到这里的气氛这么自然,不用营造,就是块天然背景布。” 他说着,朝吭哧吭哧搬运拍摄器材的人招了招手,大声道:“放到这边来,近一点。” 荒郊野外,车子进不来,摄影师扛着机器简直要累吐了,但是一看眼前的绝世风景,又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化妆师姑娘人站在树下正满脸惊叹欣喜地举着手机,在拍照和自拍间不停切换。 城市人偶尔感受到这样的绿意,都会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感叹大自然的生机勃勃。 梁小斗看大家伙都乐在其中,心里那丝异样顿时回落不少,他伸手揉了揉薇薇的短发,道: “你不用担心,现在还是白天,我们抓紧时间拍,不等太阳落山,就能回去了。” 薇薇急忙捂住脑袋,抗议道:“别弄乱我的发型,你爱摸别人头的习惯能不能改改,长得高了不起啊。” 脸上的郁闷已经一扫而空。 梁小斗朝她笑了笑,薇薇的目光便有些发直了。 他的老板身穿着迷彩服,束起的腰带勾勒出坚毅潇洒,时隔多日长出了不少的短发看起来使他整个人英姿飒爽。 荒城,废宅,冷傲冶艳的孤胆英雄。 伴随着脑补的开始,薇薇立即进入工作状态,她转身冲着身后的人喊:“道具呢,道具拿出来。” “小雪,快来先给老板打个侧影,对比强一点。” “机器,机器抓紧到位,省着点用电哈。” 伏海的效率一向就高,这些人又是常年配合的老搭档了,即便在野外,行动速度也一点不减。 坐在行李箱上的梁小斗对此十分满意,就对着正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的化妆师道:“小雪,等下拍完,我们大家去吃火锅,你觉得怎么样?” 小雪年纪还轻,闻言,不疑有他,开心地欢呼:“哇,真的吗,那太好了,看完美景就有美食,人生也太圆满了,多谢老板。” 梁小斗也跟着弯起嘴角,“那你给我画淡一点,眼线就免了吧,不然一会火锅热气一蒸,我怕妆花了,会影响大家食欲。” 梁小斗虽然作为工作室的老板,但是因为长期人不在其位,在全员皆半是爱好半当工作的伏海里,其实没什么威严。 大多数时候,大家都把他当做金字招牌、吉祥物以及每个月定时入账的工资卡。 所以,到了关键时候,他不得不用利诱这招。 意识到他这个迂回战术的化妆师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小声道:“老板,我可不敢,一会儿薇薇姐发现了,我可就不是失去一顿火锅的问题了。” 她提到薇薇,梁小斗不禁举头四顾,奇怪道:“你一提我才注意,薇薇呢?怎么听不到她满场喊话了?” 小雪收起眼线笔,拿过毛刷,不紧不慢地给他们的老板刷了下脸颊。 她道:“哦,好像薇薇姐说她要去房子里看看。” 闻言,梁小斗皱起眉,朝着别墅望去。 半人多高的杂草几乎将别墅的一楼挡住,别墅里影影憧憧,阴暗得仿佛根本透不进去任何光亮。 猛地站起身,梁小斗抬步便走。 小雪在身后急忙道:“诶,老板,侧影还没打呢,你等等。” 坠洞 梁小斗拨开杂草,踏上破损严重的台阶,朝入口走去的时候,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的感觉不太好,这个地方怪怪的。 玄关的大门上一个明晃晃的划痕引起了他的注意,走在他身后的化妆师小雪夸张道: “哇,这门弄得也太逼真了吧,竟然还做成了这种恐怖的风格。” 梁小斗回头看她:“你怎么也跟来了?” 小雪缩在他背后,却好奇地伸着脖子向里面张望,道:“光看树木花草也不过瘾啊,这别墅看着挺不错的,为什么会荒废?” 梁小斗没法回答,目光停留在那道像是被尖锐利器划开的大门上,半晌道:“我去找薇薇,你让摄影师准备,等我们出来,就立即开拍。” 他的脸色有些严肃,小雪不明所以,下意识地连连点点。 梁小斗只好露出微笑,对一脸困惑的她道:“怎么,难道你不想早点吃上火锅?” 看着小雪欢快地走开,梁小斗脸上笑意消失,目光沉沉地迈进屋子。 脚下的瓷砖碎裂的十分干脆,踩上去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 适应了黑暗后,梁小斗急忙在积满灰尘的厅堂里寻人。 这栋别墅的一楼十分宽敞,但因为被搁置的时间很长,墙壁已经露出了钢筋水泥,暗处丛生着一些喜阴的植物,是别墅里面看起来更加阴森。 梁小斗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人,便出声喊了一句。 “薇薇,上哪儿去了?快给我出来!” 果然,不多时,薇薇就从二楼小心翼翼走下楼梯。 木质的楼梯被她踩得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她脸上都是惊奇和兴奋,“老板,别说这别墅还真是氛围浓郁,要是天再黑点,我们在里面来两组照片,肯定特别棒。” 梁小斗皱着眉,把不赞同明明白白摆在脸上,催促道:“快点下来,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哪里都敢乱跑。” 薇薇向来如此,闻言,嘿嘿一笑,停在楼梯中间的位置。 她左右看看,又抬头估算了一下高度,然后似乎找到灵感。兴奋地转了个身背对着梁小斗,然后一脚踩在上一阶楼梯,侧身回眸,摆了个造型,冲着梁小斗道:“你看,就我这个样子,一会儿你来站在这儿,就摆个英雄义无反顾冲向未知危险的酷脸,一定帅呆了。” 我看你才是呆了! 见她大大咧咧的毛病又犯了,梁小斗不得不上前亲自去把她薅下来。 他边走边抱怨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遇到您这位姑奶奶。” 就在这时,一阵如鼓如钟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那声音仿佛从脚底传入发出,逐渐蔓延到了空气中。 梁小斗神色一凛,薇薇也顿时愣住了。 她伸头望向面外,疑惑道:“怎么,他们怕氛围不够逼真,连音响都带来了?这怪兽的叫声别说还挺渗人的。” 梁小斗伸手就去抓她,急急道:“别废话了,我们先出去。” 但紧接着,两人同时听到了“啪”地一声脆响。 薇薇正在思考这声音听着似乎有点像是木头断开的声音,自己的胳膊已经被动作迅速的梁小斗抓住了。 她先是觉得身体被向前拽了一下,但是随后脚下就是一空,身体瞬间下沉。 薇薇瞬间失色,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抓围栏,谁知围栏早就腐败糟烂,不堪一击,只坚持了一秒也断了。 慌乱间,她只看到梁小斗沉着的脸和一双冷静的眸子。 好在梁小斗这些时日,在家并不是白吃米饭的,他早就觉得这里不太对,危急时刻,猛地发力将薇薇从塌陷的楼梯空洞中扯出来,随后又用力向自己身后甩去。 但也因为他脚下用力,将薇薇救出来的一瞬,他踏上的楼梯也应声而裂。 伴随着薇薇的尖叫声,梁小斗整个人因为拉力的作用,更快地向黑洞里跌去。 电光火石间,梁小斗急忙在空中转了半个身,双手抱头,蜷起身体,用后背对着未知的危险。 他心里估算着楼梯的高度,想着下面最多是个储物间,甚至在这仅有的一秒钟里,他还在末尾哀叹了一下自己的命运。 MD,该不会又受伤吧,他可是刚刚痊愈。再也不想体验关在家里,被他母上大人支配的恐惧了。 腐败的木头被砸断,梁小斗只听到自己的后背和胸腔同时发出咚地一声,感觉似乎是落到了地面。 他憋住的那口气还没松开,在满脑袋满世界的嗡嗡声中,再次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吼声。 那是从某种动物喉咙处发出的警告和威胁。 梁小斗后背窜起一阵寒意,他挣扎着起身,还来不及看清周围的环境,突然身下一沉,这次整个人完全失重了。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在心里大骂:NND,这家居然还有地下室! 私搭乱建是违法的! 这次梁小斗再没有那么从容了,他甚至来不及抱住头,几乎是倒栽葱一样地跌倒了更为黑暗的地方。 就在他想,完了,怕不是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挂在脖子上的项链突然从颈间滑了出来。 晶莹剔透的吊坠先是一亮,随后泛起一圈淡淡的白光,将梁小斗包裹其中。 原本下坠的速度慢慢减缓,梁小斗睁大了眼睛,看着漂浮在眼前的吊坠将自己缓缓地放置到了地面上。 随后,吊坠瞬间又恢复原状,啪地重新落到他的胸口,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梁小斗有些懵逼地躺在地上,半晌才有些僵硬爬起来,扭头四顾。 四周一片漆黑,仅仅能从他掉下来的缺口处透出几丝昏暗的亮光来。 这感觉似曾相识。 梁小斗:…… MD,又掉坑里了! 救命 梁小斗仔细地回顾了下前尘往事,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除了掉进二次元这个坑里,他仅有的两次三次元掉坑事迹,似乎都是最近才发生的。 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吊坠,难道,他最近遇到了坑神? 但是现实给他神游天外的时间并不多,他陷在黑暗中,在这不知道多大的地下室里,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第三声野兽的低吼。 确切地说,并不是吼,那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攻击本能。 不知怎么,梁小斗觉得这声音有点不详的熟悉。 果然,黑暗中一双幽幽的绿眼渐渐显露出来。 梁小斗看着那印象深刻的利爪以及后背上散发出寒意的尖刺,顿时决定今后出门要看黄历才行。 我滴个乖乖,是暗兽! 这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不是灵谷那种地方才有吗? 虽然这只暗兽从个头上看远不如他在灵谷遇到那只庞大,但也不是要烤了吃,个头大小对梁小斗来说,也只不过是伤得快和死得快的区别。 暗兽也显然并没有要给梁小斗仔细辨别的打算,它迈步子,缓缓朝着梁小斗靠近。 就在这时,薇薇惊恐的喊叫声从头顶传来。 “师兄!” 她的喊声立即吸引了暗兽的注意力,暗兽抬起硕大的头颅,朝着洞口望去。 梁小斗分明看到了一股黑涩雾气从洞口徐徐向下蜿蜒,最后被暗兽吸到了身上。 那……那是什么鬼? 眼看着暗兽吸收完黑雾后,似乎甩了下巨大的舌头,抬步就要朝着洞口而去。 梁小斗急忙大声喊道:“薇薇,带人先离开别墅,这里的地下室有危险。” 他怕又惊又乱的姑娘不肯走,眼睛紧紧盯住暗兽,厉声加了一句:“快走!” 果然,梁小斗大声喊话又将暗兽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他一边悄悄将手伸向腰间,一边紧盯暗兽,全身都紧绷着。 暗兽抬步靠近,喉咙里发出的警告声清晰可闻。 梁小斗手还在腰间摸索着,嘴里却轻松地试图和暗兽闲聊两句:“您老也不要这么生气嘛,我也不愿意对着怪兽解裤腰带啊,我一个黄花帅小伙,如果不是为了保命也不至于此。” 暗兽对他自艾自怜无动于衷,甚至伏底了脊背,作出了攻击的姿态。 梁小斗不等它扑上来,猛地从腰间抽出什么东西,朝着暗兽啪地一声就甩了过去。 半空中一阵白光闪过,随后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在黑暗中响起。 那暗兽也不知是惧怕白光,还是听了铃声的关系,竟然低叫一声,又退回到了黑暗中。 铃声停止,只有小指粗细的银色细鞭又落回到梁小斗的身边。 梁小斗从腰间扯出来的竟然是一条鞭子。 银色的鞭子鞭尾用银丝系着一个核桃大小的银铃,银铃无风自动,冲着暗兽的方向嗡嗡振动。 梁小斗趁着暗兽不敢上前的空档,立即起身,半蹲在地面,估算着自己活命的可能。 虽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怪兽,可上一次完全是因为英勇善战的牙他才得以脱险,而这一次……估计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怕就怕外面的人,都凑上来救他,那可真是,一端端一窝了。 握紧手上的银鞭,梁小斗暗暗深吸了口气。 自从上次遇险后,他就知道光是利刃已经不足以自保了,于是便将二叔给他的这条银鞭戴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他没想到,这需求这么快就送到面前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他和一只几米高满身凶器的怪兽被困在同一洞中,这……简直是天偏要绝人之路。 暗兽隐在暗处,一双幽绿的眼睛仍旧死死地盯着的梁小斗。 短暂的对峙,梁小斗的心砰砰地乱跳起来,他后背低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移动着,试图沿着墙壁寻找地下室的门。 他希望地下室的大门会为他打开,不然他今天就死定了。 躲在黑暗中的暗兽很快就辨明了形势,几次扑上来试探梁小斗手里的银鞭。 梁小斗甩着鞭子挥到半空,银铃震动的脆响又将暗兽吓退。 但几次试探后,没什么耐心的暗兽终于爆发,它怒吼一声,这一次迅疾地飞扑上来,趁着梁小斗的鞭子还没完全在空中展开,利爪一挥就将鞭尾的铃铛拍到地上。 那力道太过巨大,又出其不意,梁小斗没有握住鞭子,瞬间脱手。 没了唯一的防身武器,梁小斗在暗兽眼中简直是刚出锅的美食。 随后,暗兽张开寻盆大口,贪婪又疯狂地朝着角落里梁小斗扑上去。 梁小斗慌忙中就地一滚,几乎与暗兽的利爪擦肩而过。 他用力过猛,在黑暗的环境中又分不清方向,一下子就撞到了墙边的架子上,立即闷哼一声。 架子上也不知都放置了些什么东西,摇晃几下就垮了,上面的东西顺势塌了下来,梁小斗抱着头,只听见咚的一声,有一个重物结结实实地掉在了他的腿边。 他根本来不及细看,后背升起一股寒意,急忙又是一躲。 这个时候,暗兽离他已经非常近了,甚至能感受到锋利的爪子已经划破了他的衣服。 梁小斗急忙回头,眼角的余光只看见暗兽似刃的獠牙在眼前放大,就在他脑海里闪过“完了”这两个字的危急时刻,他颈间的吊坠再次发出光亮。 那道熟悉的白光像是波浪一般,从梁小斗胸前荡开,将偌大的地下室照亮。 暗兽呜呜低吼,恐惧地向后退去。 梁小斗神情一凛,忙借着光亮寻找银鞭,谁知黑暗中吸引他目光的却不是他的防身武器。 就在刚刚架子垮塌的地方,有一个椭圆形的物体在一闪一闪地发着绿光。 之所以梁小斗能看出是绿光,是因为那绿色可比暗兽的幽绿双眼明艳多了。 脑袋嗡嗡发胀,梁小斗愣住的这一刻,他右手食指上的戒指仿佛受到呼应一般,也跟着一闪一闪亮起了绿光。 梁小斗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边暗兽哀嚎得更为厉害,凄厉的吼叫仿佛让墙壁都跟着微微振动起来。 随后,墙角那坨绿色物体越闪越快,从其中猛地发出一道光线,飞快地射.入暗兽身体里。 梁小斗看不太清,却能感到暗兽喉咙里的吼声猛地被截断,只是一瞬,那庞然巨兽像是被什么吸收了一般,消散在了空气中。 随后,墙角的那圆团渐渐停止闪烁,只是仍旧保持着淡淡的绿光。 梁小斗木然低头,食指上的戒指也停止了发光,恢复了原状。 四周再次陷入寂静,但暗兽的哀嚎却仍旧回荡在梁小斗的耳边。 他呆坐在地,瞠目结舌。 我是谁?我在哪儿?刚才发生了什么? 再次上山 晴日,翠山,荒草地。 梁小斗穿着一件紫色卫衣,双手插在连通的前面衣兜里,盯着工人们将一个又一个纸箱子从手推车上搬到草丛里。 托着衣兜,梁小斗朝着满脸不解的搬运工人们道:“那几个箱子里是怕摔的,小心着点哈。” 身后有个人走来,梁小斗转过身,叫了声二叔。 梁昊乾依旧一脸严肃,不过此刻眉间满则满是忧虑,他道:“小斗,你上山就上山,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梁小斗嘻嘻一笑:“这不是礼物嘛,上次人家村里人救了我不说,还让我白吃白喝了一个月,我这不是礼尚往来,知恩图报嘛。” 不对,吃是吃了,但是没啥喝的,所以这次他带来的东西里就有不少饮品酒水。 梁昊乾并不太关心这些,只是觉得梁小斗上山此举并不妥。 “二叔,你别担心,我自己也不背这些东西,就先放在这儿,一会儿上了山,进了村子我再找人来搬。” 他说着扶着肚子朝着自家二叔一扭,颇有点调皮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哪能搬东西嘛。” 但他耍宝的样子丝毫没让人开心,反而让梁昊乾脸色更沉了。 他盯着梁小斗的肚子,走进一步,皱眉道:“这个……这个石头蛋,真的救了你?” 闻言,梁小斗立即一手扶住肚子,一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夸张道:“那还有假,要不是它,站在你面前活泼可爱的侄子我就要香消玉殒了。” 他这话终于让梁昊乾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叹了口气道: “你这次出来……一切还需多加小心。” 听到他这大侄子又受伤的消息的时候,他和大哥真是当头喝棒,不同于大嫂的惊呼心疼,他们则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所以,梁小斗说要带着这颗来路不明的蛋进山的时候,他们两人谁都不同意。 但是,这一次,向来对走入深山老林抵触抵抗的梁小斗,竟然力排众议有理有据地要求主动去,家里人是谁也拦不住。 梁昊乾半辈子都在为他这个侄子操心,这个时候,一时间也是进退两难。 他又叹了口气,道:“小斗,我不能和你一起去那个村子吗?你和他们的村长说一说,我也不干别的,在你身边,我……你父母也放心些。” 梁小斗第一次看到向来威严的二叔这般低声下气,顿时觉得不是自己被撞怀里脑袋,就是二叔吃错了什么药。 他托着肚子,绕着自己二叔走了一圈,边走边道:“二叔,你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梁昊乾没心情和他闹,只道:“你这一段时间总是遇到怪事,我觉得有必要看着你。” 二叔嘴硬,梁小斗一向看破不说破,这个时候也知道二叔是为他好。 “不是不带你去,二叔,他们那个村子吧,好像人类进不去,”见二叔皱眉,他赶紧补充,“不过你放心,村子里都是些淳朴老实的好人,我不会有危险的。” 梁昊乾原本想斥他,说到的是什么话你不是人吗,转念一想,又闭口不言。 半晌,他才开口嘱咐梁小斗一定注意安全。 两人说话这会儿,工人已经满头大汗地将箱子搬完了。梁小斗抬头看天,他们从帝都折腾过来,又吭哧吭哧将东西推上山,此刻已经过了中午了。 于是,梁小斗伸出一只手拍着自己二叔厚实的肩膀,安慰道:“二叔,你看你,表情这么沉重,不知道的以为你这是要嫁女儿呢。” “我上了山,也不会待太久的,把这个东西交给他们,差不多了我就回去。”他说着似是保证,手掌并拢放在眉骨处,严肃道,“请组织放心,我保证不会再丢的。” 好不容易将二叔打发下山,梁小斗看着摞成堆成山的箱子,得意一笑,迈步朝着山上爬去。 被他塞在衣兜里的石头蛋被他双手捂着,微微有些热度。 那天伏海的野外拍摄彻底泡汤了不说,因为他不慎掉到了地下室,报警救援后,工作室又被责令整顿停业。 他也被父母呼天抢地地接回家,关在家里又骂又补地折腾了好几天。 但他从地下室带回来的那颗石头蛋,却一直安安静静地像是颗大个鹅卵石再没动静。 这件事他谁也没和谁说,只和二叔提了一次。 毕竟,他想要出门,只能找二叔做帮手。 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况且只有他一个人见到了暗兽。原本他想着可能要费一番口舌,但是没想到,他一提,二叔脸色就是一变。 随后问道:“我给你的匕首呢?” 梁小斗一脸莫名:“我送人啦!” 他二叔当时简直要跳起来,又问:“戒指呢?” 梁小斗立即伸出手,给他二叔看以示清白:“在这儿呢。” 见二叔要发飙,他又道:“鞭子我随身带着呢,没扔没丢也没给人。” 但是,他二叔的脸色却一直难看到第二天。 第二天,二叔又给他拿来一个荷包,叮嘱他一定要随身携带。 以前他还不以为意,以为二叔就是因为总搞这些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入迷了,才打了一辈子光棍的。 但是,在他见过灵谷里的人,又亲身遭遇了两次暗兽后,终于自己也神经质起来。 好在,二叔这一次终于开明了一回,帮着劝说他的父母,让他再次出来了。 这颗奇怪的石头蛋,二叔搞不清楚,但是有个地方大概能搞懂。 梁小斗这样想着,便直奔到了灵谷的山脚下。 想到能再次看到谷里的众人,说实话,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他揣着石头蛋,走走停停,不一会儿,就被自己打脸了。 他刚才和二叔怎么保证来着? 不会迷路?屁! 找了一棵树坐下,梁小斗用大腿垫着衣兜,终于解放了双手。 别说,这颗蛋还真不轻。 这么捧着一路还怪累的。 他搔了搔脑袋,望着来时走过的草丛,开始回忆自己上一次是在哪儿扔的手机。 从牛仔裤的后兜里掏出刚刚入职不久的手机,他换着不同的方向找了找感觉。 想了想,他又放下手机。 这次,大概不会遇上离家出走的两小只了。 半晌,他缓缓从卫衣的领口扯出一条项链。 晶莹剔透的薄片仿佛品质上佳的水晶,梁小斗的指尖在那光滑的镜面上来回摩挲。 时隔多日,不知道牧海是不是把他忘了? 他当时能从那地下室里活着出来,还真是多亏了牧海送的这个东西。 他将吊坠举起来,朝着太阳照了照,薄片透过阳光在他眼睛里落下点点斑驳。 这个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怪好看的。 哦,对了,牧海说是那消失的柱石碎片。 说起来,柱石碎了好像跟他有那么点若有似无的关系。不过这一次,他可没忘,给他们带来不少水晶灯,他可是说到做到的人。 坐在树下发了会儿呆,梁小斗托着肚子再次站起身。 找吧,那棵歪脖老树到底在哪儿呢,要是天黑前找不到,他可就得下山了。 他还有不少东西放在山下的镇子里,打算找到灵谷,再下山去搬,看样子他自己先吃一吃的可能性也很大呀。 正这么想着,忽然平地卷过一阵风,吹得梁小斗一愣。 随后那风越来越大,几乎是一眨眼就有种让人熟悉的窒息感。 梁小斗半弯下腰,一边护着怀里的蛋,一边用另一只手挡在眼前。 风很快就停了,一袭白衣跃入梁小斗低垂的视线。 他缓缓抬头,一人长身玉立在他面前。那人狭长的眸子闪着亮光,精致的唇角微微弯起。 梁小斗灿烂一笑:“呦,牧海,好久不见。” 石头蛋 依旧是白衣胜雪的牧海,似乎越发的仙雾缭绕了。 梁小斗脸上露出喜色,他一个箭步蹦到牧海身前,高兴道:“山主大人,你这是来接了我吗?你是怎么知道我来了的?” 牧海没有说话,狭长的双眼幽深专注,他先是盯着梁小斗变黑变短的头发瞧了瞧,然后目光又回到这个人的脸上。 没有了亮眼的头发,那张细腻的小脸越发精致。 只不过,左侧脸颊上有一道明晃晃的伤口,分外显眼。 梁小斗见到牧海十分高兴,他腾出一只手,默不作声的踮起脚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你可真是来得及时,不瞒你说,我正巧又迷路了。” 牧海终于开口:“你……发生了什么事?” 梁小斗扶住肚子,神秘一笑:“你猜!” 被牧海带着再次风卷残云般进入灵谷时,完全睁不开眼的梁小斗不禁心中暗道,这交通方式快是快,就是乘客体验不太友好。 等牧海带着他徐徐落到灵谷那块大石头前的时候,梁小斗发现他竟然得到了全村人迎接的待遇。 他脚跟还没站稳,就听到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扯着嗓子大声叫道:“小斗哥哥……” 梁小斗急忙放开山主大人的衣袖,牧海也就顺势将手臂从梁小斗明显异变的腰围上收回。 梁小斗蹲下身,张开手臂,将猛地扑到他怀里的阿哩接住,然后笑道:“呦,几日不见,我们小阿哩是不是长高啦,壮实啦。” 阿哩闻言,原本欣喜若狂的脸上,嘴角向下一瞥,当时就哭了起来。 “呜呜,小斗哥哥,你怎么才来,你是不是把阿哩忘了?” 梁小斗急忙安抚他,“我要是把你忘了,现在还会出现在灵谷吗?” 阿哩紧紧抱住他脖子不撒手,用行动表达了并不相信梁小斗的鬼话。 梁小斗只得继续诱导,“我不但没有忘,来了还给你带了礼物。” 他说着,一手扶住肚子,一手抱起阿哩。 阿哩眨了眨大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闻言哽咽着好奇道:“什么礼物?” 梁小斗笑了笑,转身对一直站在背后的牧海道:“还要麻烦山主大人,派人去半山腰的那片平地上将东西搬回来了。” 他说着冲牧海眨了眨眼,“山主大人最好多派点人手去,东西不少呢。” 牧海还没开口,梁小斗已经被众人围住了。 梁小斗先是一愣,只觉得面前的日光都被遮挡了大半,他抬头正对上一张憨厚的黑脸。 阿荣露出一口白牙,嘿嘿地搔头傻笑:“小斗少爷,小斗少爷。” 他咕哝了两句,后面却是没了话。 梁小斗还不及开口,一双纤手就把阿荣推到一边,嫌弃道:“别杵在这儿,你往这儿一站,别人还能看见什么?” 红衣姑娘露出面容,面无表情地打量了梁小斗一眼,随后皱眉盯着他的脸,不悦道:“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阿随姑娘,好久不见了。”梁小斗微笑着打着招呼。 他说着话,眼角一下子就扫到了远远站在众人后面的牙,圆脸那还侧着头,扭脸根本不朝这个方向看。 但是他腰上挂着自己的那柄匕首,手柄末端挂着的吊坠,正是一个用核桃雕成的小篮子。 梁小斗嘴角忍不住弯得更厉害了。 这么一会儿,那些熟悉的面容都凑了上来,像是排队一般和梁小斗打着招呼,倒是让梁小斗有些受宠若惊了。 但是被梁小斗抱着的阿哩却似是难受的扭着身子,半晌低着头盯着梁小斗扶住的肚子,弱弱地问道:“小斗哥哥,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大了,还硬硬硌得人不舒服。” 他一说,众人随即都看向梁小斗明显粗了三圈不止的肚子。 那宽松卫衣也遮不住鼓起来的肚子,确实有点震撼。 梁小斗真想去捏这个童言无忌小兔子的脸蛋,他这次来,以往高大伟岸的形只怕是立不住了。 他甚至觉得有人用“你在外面受苦了”、“外面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的眼神怜悯地看着他,梁小斗正在犹豫怎么挽回英气逼人的高大形象的时候,忽然觉得怀里一轻,阿哩被牧海扯着领子拎了下去。 冷清的山主大人淡淡道:“阿荣带几个人去外面东西搬进来,注意轻重。” “其他人就各忙各的去吧。”牧海扫了一眼梁小斗的肚子,低声说,“我们回去说。” 再次来到牧海的住处,房间除了依旧整洁简约外,和他离开的时候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 梁小斗坐在榻上,观察了一圈后见坐在对面的牧海依旧皱着眉,便伸手摸了摸从他卫衣兜里掏出来的石头蛋,道:“我觉得这东西应该是颗蛋,不过用现在技术不论怎么扫描透视,都无法穿透看清里面是什么。要说是石头的话,看着也不像,所以我才想着带过来让你瞧瞧,说不定你能知道这是什么。” 牧海沉着脸,梁小斗忙道:“不知道也不要紧,你给我想个办法,和这东西分开。” 牧海诧异看他,梁小斗从榻上跳下来,道:“来,我这就给你展示一下什么叫如影随形。” 他说完,卯足了劲儿冲着门口跑了出去。 也就是刚刚出了门口的瞬间,原本被放置在桌子上的石头蛋突然亮了起来。 牧海神眼一沉,就见随着梁小斗拉开了距离,这颗蛋闪烁着的绿光越来越快。 梁小斗跑到门外,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不得已停下来转身也朝着方桌看去。 这个时候,他和方桌的距离也不过就十几米远,但是他心里却知道这个距离已经有些危险了。 果然,因为梁小斗站住不动,那绿光闪烁越发频繁之后,猛地一动了一下,石头蛋突然离桌飞起,朝着梁小斗的方向冲了出去。 这已经不是梁小斗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一颗石头朝着自己砸来了,所以他提腹运气做好了被石头飞扑入怀的准备。 眼看着石头就要砸到梁小斗肚子的瞬间,牧海突然出现,迅速伸手将石头拦在梁小斗的腹前。 那石头蛋犹不死心,绿光闪得更快,隔着牧海的手,硬是往前冲。 牧海眯起眼,垂眸发力。 梁小斗见此,急忙绕过牧海的手掌,双手握住石头蛋,慢慢按在自己身上。 他随后又将牧海的手从石头蛋和他之间抽了出来,笑得像个和事佬:“我只是演示一下,这石头除了一直缠着我,并没有恶意,它甚至在暗兽袭击我的时候,还救了我一命。” 牧海皱眉,“暗兽?” 梁小斗于是一手抱着蛋,一手扯着牧海又回到榻上就坐。 等他一五一十将遇险之事讲给牧海后,山主大人神色凝重。 半晌,牧海道:“这东西确实是颗灵兽蛋,但具体是什么东西,暂时还不知。” 梁小斗盘腿坐在榻上,闻言神情倒是没有太大波动,他怀里的蛋已经安分了下来,梁小斗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像是顺毛般摸着,许多时日相处下来,梁小斗仿佛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 “不过,我有个认识的人,大概能说清这是什么灵兽。” 梁小斗一双桃花眼蓦地一亮,“真的?” 牧海点头,“我这就传信于他,让他前来一看。” 许久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行踪不定,何时能到不能确定。” “所以,这段时间你大概要暂时留在谷中了。” 梁小斗:“……” 天地良心,这一次他也是被迫的! 谷中来客 梁小斗再次来到灵谷村,心境和情绪是完全不同的。 他怀里抱着一颗蛋,走到哪里都带着和煦的笑容。 此刻坐在村子空场边上,像位养尊处优的老太爷,对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群时不时指点一番。 “阿随,那边的箱子都是吃的,时令生鲜,可别放坏了。我看不如今天就做了,大家一起吃了吧。” “诶,阿荣,那个箱子里东西不经摔,小心些呀。里面的灯具,可是我精心挑选的,你们看喜不喜欢,喜欢就拿回去挂在各自屋子里,人人有份不要抢。” “牙,对,是我喊你,你把那个箱子拿过来我看看。” 原本和人群围在一处,满脸好奇的牙立即皱起眉,有些不情不愿地朝着梁小斗靠过来。 他抱着的箱子又大又沉,但是却丝毫不费力地放到了梁小斗的脚边。 梁小斗将怀里的蛋往肚子的方向塞了塞,在牙嫌弃的目光中弯腰打开了箱子。 码放整齐的书籍成排摆在箱子里,梁小斗满意点点头,对牙道: “这是送给你们山主的,那边还有四箱,你一起送到山上的住处吧。” 牙猛地睁大眼睛瞪着他,梁小斗一脸莫名,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哪个词有问题,反倒是提起牧海,他一早上就没见到人。 村子里所有人见到他都十分热情,就是这位山主大人第二天就搞失踪,有点让人伤心。 于是,梁小斗便朝弯腰抱起箱子的牙询问:“你们山主最近在忙什么?” 这个问题过于直白,换了以前梁小斗最好情况只能收到一个白眼。 但是,现在牙的半张圆脸从箱子后伸出,一双滴溜圆的眼睛直视梁小斗无辜的脸。 只听他幽幽道:“你不是和山主大人住在一起吗,你都不知道?” “我……”梁小斗一时语塞,只能如实回答,“我早上起得晚。” 牙毫不客气地评价:“懒猪!” 梁小斗望着牙决然而去的身影皱眉,不禁自言自语道:“多日不见,这孩子别扭的方式,看来是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第一批搬上来的东西并不多,村子里的人围着这些稀奇的外来物热火朝天,梁小斗忍不住从凳子上起身,也过去凑热闹。 谁知,他双手插着衣兜,扶着肚子靠近,众人见他来了,几乎是同时,自动自发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梁小斗脚步一顿,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肚子。 提起这件恼人的事,还要从昨天他到达灵谷后说起。 他回到这里,村子里热情好客的熟悉面孔们都十分高兴,都围在牧海的院子外。 等他和山主大人讨论完这颗寸步离不了身的奇异蛋之后,梁小斗自然蹦蹦跳跳地去与大家打招呼。 哪成想,期间不知是与大家凑得过近,还是怀里的蛋不适应这个新环境,竟然渐渐发出绿光,最后一声震天响,把当时围在他身边的人都掀出去老远,翻了好几个跟头。 在这之后,所有人都不敢离他太近了。 就连刚刚,气势如虹的牙都缩在箱子后面。 梁小斗扭头看了看站得最近的无为长老,心中钦佩他临危不惧的从容,不进感叹道:“长老好定力,也只有您这样的长辈才能无所畏惧。” 无为转头,摸着白胡子一脸笑意:“小斗少爷过奖了,我不过是没有大家动作快而已。” 他说着,好奇又带着探究的目光落在梁小斗的肚子上。 梁小斗从最初被人盯着不耐烦到现在已经十分坦然了,毕竟这颗蛋只是贴身藏在他衣服里,而并不是真真实实长在他身上。 不过,也正因为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梁小斗才真正感受到这确实是一颗活着的蛋。 这颗蛋里,确确实实有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并且脾气还不小。 无为长老仔细瞧够了,才徐徐收回目光,似是叹息,喃喃自语道:“没关系,我虽然上了年纪行动不便,但好在我有壳儿,关键时刻那可是个宝贝。” 于是,梁小斗忍不住斜眼偷偷打量这位老人家的背后,想要看看那不得了的宝贝长在哪儿。 这时,阿荣拿着一个不小的盒子走了过来。梁小斗一见,双眼猛地一亮。 —— 灵谷略微湿润的空气沁人心脾,梁小斗一手扶着怀里的蛋,一手拎着无人机独自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时,心情倒是十分畅快。 他来到开阔的草地上,放松身体坐了下来,然后兴致盎然地开始操作无人机。 他早就想要拍一下风景如画的灵谷了。 这次趁着往谷里运送东西的机会,便夹带了自己的一点私货。 梁小斗手握遥控器,嘴角笑意加深。 其实,远不止这一点私货。 他美滋滋地看着无人机徐徐上升,绕着半空盘旋一圈后,向更高更远处飞去。 梁小斗心道:太好了,这回工作室的CG背景,可不愁了。 上次的荒郊别墅事件,让伏海被有关部门严查后责令整改。 等反省期过后,粉丝们估计眼睛都等红了,必须一鸣惊人才行。 他心里打着一个又一个美妙的算盘,冷不丁地透过显示屏固定的画面,发现最新型号的无人机突然卡住了。 屏幕上有什么一闪过儿,而后原本俯瞰视角的青葱山水突然就翻了个个,变成了黑漆漆一片。 梁小斗急忙按动操作杆,无人机却根本没有反应,摄像头也不知被什么挡住了。 皱起眉,梁小斗疑惑不已:“怎么搞的?这个最新款这么差劲吗,才刚用上就坏了?” 不要啊,他的宏伟蓝图还没迈出去半步呢。 鼓捣了半天遥控器,屏幕上仍旧是黑屏。梁小斗正要起身去寻机,突然间他身后传来一个温吞迟缓的声音。 “呦,小家伙。” 梁小斗吓了一跳,他向来警觉性不错,但是居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一点的动静。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响动间,一个高大的影子从树林间走出。 那人一身淡蓝衣服,宽松的袖子遮住的手掌里露出半截方正的无人机螺旋桨。 梁小斗瞬间跳起,抱着怀里的蛋虽然没有什么气势,但还是冷声质问道: “你是什么人?把我的无人机还给我!” 那人墨发黑眸,轮廓分明,一双天生的笑眼,薄唇轻抿时,有种水波轻颤带来无声的震撼。 他朝着梁小斗靠近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满身戒备的梁小斗,笑道: “我可真是好久没来了,什么时候灵谷里多了这么一位漂亮的小兽,我都不知道呢。” 这人身上带着一种让人舒适的温润感觉,所以即便说出的话听起来有些轻浮,却并不会让人立即就想要挥拳头。 灵谷不同外面,这里有牢不可破的屏障在,加之深不可测的牧海,应该不会有人能硬闯进来才是。 想到风轻云淡的牧海,梁小斗倒是镇定了不少,他站在原地未动,看着对方一步步靠近。 刚刚无人机明明飞到了很高的位置,现在却握在对方手里,看来对方应该也同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样,并不是人类。 梁小斗长叹口气,瞪着他道:“你最好不要再靠近了。” 对方薄薄的唇角上扬,“哦,为什么不能靠近?” 他说话间,闲庭信步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梁小斗立即将无人机的遥控器向远处的草地上扔去。 开玩笑,这台机器很贵的,好吗! 就在遥控器落地的瞬间,一阵绿色的光像是蜿蜒的闪电从梁小斗身上激射而出,朝着靠近的男人而去。 男人笑容凝固,笑眼微微睁大。 就在绿光要击中他面门的一瞬,一道白光斜里飞来,猛地将绿光打散。 挺拔的身影带来一阵白雾,横在两人之间。 牧海淡淡地看向男人,似是不悦道:“有门不走,非要偷溜进来吗?” 男人立即又露出一对笑眼,举起手里的东西摇了摇,亲切道:“我没想到多日不见,你这里竟然这么热闹了嘛。” 他说着,看向被牧海护在身后的梁小斗,笑意飞扬: “你好呀,小家伙,初次见面,我是怀晋。” 安抚 牧海的住处,宽敞的中厅,因为访客的到来,而与往日的清净悠闲有些不同。 不同点还在于这位访客过于直白的目光,片刻不离身地落在梁小斗身上。 满是探究和兴致盎然。 梁小斗规规矩矩坐在榻上,淡淡道:“我说了,我是人。” 他把那颗浑圆的蛋抱在双手中,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淡然喝茶的牧海,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我觉得相比起这颗蛋,他对我的兴趣更大一些。” 看样子这人就是牧海找来帮忙的朋友,只是梁小斗对这人的第一印象有点糟糕。 牧海放下茶杯,展袖静坐,对着面前的人寒暄道:“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怀晋将视线从梁小斗身上移开,微微一笑道:“往常是因我路程远,这次也是巧了,我恰好就在附近办点事。” 他端起杯子扫了一眼,与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真不知道这位山主大人是念旧还是太过寡淡无欲。 等到他喝了一口茶,却猛地瞪大眼睛:“难得,你这里的茶再不是清汤寡水了,居然是铁观音?” 再次喝了一口确认,怀晋大为称奇:“竟然还是难得的尚品。” 梁小斗挑眉,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行家,原本不想说话,闻言还是来了一句:“最顶级的铁观音,茶香似兰,清幽甘甜,我还带来了大红袍、金骏眉,你如果喜欢,可以送你一些。” 他把手里的蛋往前举了举,微微扬了扬下巴:“前提是,你得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怀晋再次细细品了下手中的茶,对着牧海飞去一个你可以呀的眼神,随后起身朝两人靠近。 梁小斗托着蛋,见他信步走来一点也没长记性,不禁好心再次提醒:“你最好保持下距离。” 怀晋对他道:“你把它放在茶桌上。” 梁小斗依言行事,等怀晋离着两人大约还有七八步距离的时候,那颗安安静静被放置在桌上的蛋,果然如预想中的一样,带着警告意味地亮了起来。 怀晋后退一步,蛋便安静了下来。 于是,怀晋不满地看向牧海,“怎么你在旁边就没事?” 牧海神情冷淡,语气认真:“可能是因为你向来不讨厌人喜欢吧。” 梁小斗有点理解不能,没看明白两人到底是好友还是损友,是关系太好,还是私下交恶。 怀晋对牧海的话不以为意,倒是又看了梁小斗一眼,笑眼闪过莫名的精光,对牧海道: “既然我讨人厌,一会儿的手段势必激烈点,我看你还是护着点这边这位小朋友的好。” 被叫做小朋友的梁小斗板起脸脸,见牧海真的依言默不作声地站到了自己身边,有些气不过地瞪了怀晋一眼,他暗下决定,打算也站在牧海一边,心里将这个人划分到讨厌的人那一行列中。 他干脆把方桌推到紧贴着长榻的另一端,空出大片空间,自己坐在榻的另一边,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对牧海道:“快来,你坐这里,我们看看他究竟要怎么做。” 怀晋:……敢情我是来表演的?你们买票了吗? 但是,他来不及抗议,随着自己靠近,那颗蛋明显闪烁出频繁的绿光。 在梁小斗看来,就像一颗在蓄力迸发的炸.弹。 他缩在床边,躲在牧海身后,只露出一颗脑袋。 就见怀晋伸手,手中一团暖光凝结靠近,罩在绿蛋上,两相抗衡。 “他在干什么?”梁小斗悄声问道。 牧海侧头回他:“怀晋善水,灵力温和,最易安抚情绪,他在御兽上也有些见地,这些年保护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兽类。” 梁小斗哦了一声,没想到这个看似笑面虎的家伙竟然真有些过人的本领。 那边,浑圆的蛋像是个脾气倔强的熊孩子,在怀晋手底下依旧不断闪着绿光,梁小低声问道:“这样能行吗,没问题吧。” 牧海道:“只是这样的话,怀晋应付得来。” 梁小斗忧心忡忡地看着那颗蛋,没过一会儿,忍不住又道:“我是说那兽蛋,可别给弄碎了。” 毕竟他贴身抱着一起生活了不短的时间,已经有感情了。 全程都听到的怀晋:…… 见并没有什么危险,放下心的梁小斗便有心思想和牧海聊会天了。 主要是他见牧海最近都早出晚归,想来是谷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便试探性地低声问道: “牧海,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是又有暗兽来搞破坏了吗?” 牧海也从怀晋那里收回目光,转头开始专心地和梁小斗聊天。 “那倒不是,只是……”他顿了一下,“你还记得上次你掉下去的那个洞吗?” 梁小斗点点头,怎么不记得呢,毕竟是开启了他人生坠洞新篇章的地点。 牧海道:“那洞最近塌陷的越来越大,需要定期就去查看。” 他说是查看,堂堂山主大人哪用亲自去干巡逻的活儿,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牧海见他皱起好看的眉一脸担心,便温声道:“没什么要紧的,那边本来也不住人,并不是什么大事。” “说起来,你这次给谷里带来许多东西,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他说着微微笑了起来。 牧海只要一笑,整间屋子里似乎都跟着亮了起来,有些让人睁不开眼。 好在梁小斗已经习惯了,可怜了正在施力的怀晋,一眼望去瞬间晃神,险些被绿光弹飞出去。 他定了定神,目不斜视,却支起耳朵听梁小斗笑道:“哎,那可不算什么,毕竟我上次给村子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还把你们的宝贝给看坏了,这次全当给大家赔不是了嘛。” 他说着从脖子里掏出吊坠,指给牧海看:“说起来,我上次在城里遇险,多亏了你给我的这个东西,危急时刻救了我好几命呢,相比起来,我那些东西都不算什么,山下还有不少呢,等有时间你派人和我一起去山下搬上来。” 牧海见梁小斗把那碎片做成了吊坠贴身带着,不知怎么轻咳一声,有些可疑地扭过了脸。 一旁的怀晋忍不住偷偷抬眼过来瞧,第一眼他还没有分辨仔细,等看清了那东西是什么后,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灵力像是卡了壳,只这一个瞬间,抓住机会的绿蛋精光大盛,一头便冲着怀晋肚子撞去,直接将人从开着的门撞飞了出去。 榻上两人皆是吓了一跳,梁小斗动作慢,牧海却一个闪身就不见了人影。 等梁小斗走出去的时候,院子里牧海已经扶住了怀晋,而那颗蛋却已经自己腾空而起,朝着梁小斗飞了回来。 梁小斗又是一惊,就怕它一个飞冲,把自己从屋子里砸出去,下意识地就要后退,谁知,那蛋似乎读懂了梁小斗惊骇的表情,到了梁小斗面前时,徐徐下降停了下来。 它不动,梁小斗也没动。 虽然这颗蛋没有眼睛,但梁小斗就是觉得它好像在盯着自己,还略带着点说不清的委屈。 于是,梁小斗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那颗蛋。 似乎更加委屈的蛋,朝着梁小斗拱了拱,然后又向后退了退。 一颗生猛又带有攻击性的蛋,此刻圆滚滚地委屈卖萌,这谁受得了。 梁小斗二话不说,重新把它抱在怀里,还不忘板着脸说教道: “不是不要你啊,只是你对谁都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毒打,这怎么行呢,我们这里是文明社会,要做听话的乖孩子,坏人可以打,朋友就要友好相处,知道了吗?” 那蛋似乎真的听懂了一样,乖乖地朝梁小斗怀里拱了一下,随后缩着不动了。 牧海收回扶着怀晋的手,淡淡道了一句:“看来,你的手艺退不了不少呢。” 怀晋直起身子,瞪了牧海一眼,道:“山主大人,您也太坏了,把我叫来是要让我干棒打鸳鸯,拆散母子这样的缺德事吗?” 他说着便朝梁小斗走去,那颗蛋便在梁小斗怀里动了动,最后却好像忍住了一般,没有发动攻击。 但是梁小斗却完全傻了,他怀疑自己的的耳朵出了问题,于是顾不上吃惊蛋没有攻击人,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怀晋靠近却没有受到攻击,于是,他满意地点点头,有了兴致指这梁小斗怀里的蛋道:“这是一颗兽蛋不错,而且是颗罕见的蛇蛋。” 梁小斗觉得头皮一麻:“你说蛇……” 怀晋见他咂了咂舌,莞尔一笑,抛出一记重拳:“并且,它把你认成了它的妈妈。” 梁小斗瞪眼:“它没有眼睛也就算了,您看我像它妈妈吗?” 淡然一笑,怀晋背起手,替他科普:“我们灵兽不是靠外表判断一个人的,你自己也能感觉到吧,它虽然还没出生,却在拼命地保护你。” 梁小斗抱着蛋的手臂一紧,想到自己刚才的语气,好像有点重了。顿时觉得分外心疼,急忙伸手摸了摸光溜溜的蛋壳,以作安慰。 这时,牧海也走了过来,怀晋转头打量他,不怀好意地弯了弯笑眼,道:“山主大人就不一般了,幼蛇凭机缘给自己找了个妈妈,但是来到灵谷,它是凭本能为自己找了一个爸爸呢。” 牧海微微皱眉,怀晋急忙补上一句:“毕竟您身份高贵,实力强大,万兽都以您为主。” 他再转回头时,目光扫过梁小斗颈间,对上梁小斗茫然的目光,眨了下眼。 “这可真是温馨幸福的一家人呢。” 梁真真 因为梁小斗的到来,灵谷里一下子热闹了不少。 又因为怀晋的到了,刚上来的热度一下子就冷却了。 原因无外乎,带起热闹的梁小斗并不喜欢这位笑面虎大人。 一大早,还没有起床的梁小斗迷迷糊糊间,就觉得有一束过于热切的目光落在脸上,影响了他的睡眠质量。 他略带迷茫地睁看眼,果然怀晋坐在他房间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正在审视着他。 这样随随便便侵入他人隐私的人,哪里温和有礼了。 “你可别说,是来叫我起床的。”梁小斗一肚子起床气,瞬间完全清醒了。 这人明明住在村子里,一大早还不忘从住处跑到这里打扫别人的安宁。 怀晋双腿交叠换了个姿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扇子,啪地一下展开,随意扇了两下,笑着道:“小斗,瞧你说的哪里话,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多熟悉熟悉总没坏处吧。” 梁小斗半坐起身,根本没有看他,伸了个懒腰,随后揉了揉脑袋,掀开被子,摸了一下在被窝里被捂得暖烘烘的蛋,笑着道:“是吗,那既然这样,来,真真,快和怀晋叔叔打个招呼。” 那颗蛋在梁小斗手里轱辘了一圈,闻言,顿时停住,随后一道绿光猛地击向椅子上的怀晋。 怀晋急忙抬手用扇子一档,从容顿失。 随后,他从扇子后伸出脸,也不生气,只诧异道:“不过一个晚上,你竟然给它名字都起好了?” 梁小斗一看那扇子,顿时瞪起眼来,道:“这不是我带上山的慰问品吗,怎么到了你手里?” 闻言,怀晋立即伸手指着扇面上印着的人道:“我正是来问你,这上面的人是谁的?” 工作室的扇子原本是限量版的,扇子上面是他的好友辰辰最近一次出演的古风主题,他没想带,是走的时候给衣服打包的薇薇强硬塞进去的。 薇薇对他说:“这扇子是限量版,给你带去,是让你随身带着,时刻想着外面还有辰辰和工作室的我们等着你,尽早回来。” 他想到薇薇的咬牙切齿,不禁打了个寒战。 面对怀晋的疑问,梁小斗斜眼瞧着他,警惕道:“那是我朋友,你想干什么?” 听到是个真人,怀晋双眼一亮,兴奋道:“真的吗,我能见见你的这位朋友吗,我总觉得她似乎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呢。” 这妖怪也忒跟不上潮流了,想要搭讪,这话早八十年都不用了好吗。 梁小斗翻身下床,一身蓝色条纹睡衣因为过于可爱,而让他整个人都跟着变了一个画风。 他无视不速之客,迅速地换了衣服,最后打破了怀晋的幻想道:“你死心吧,虽然图片上不好分辨,但我朋友是男的,并且已经有心上人了。 说完便抱着蛋出了门,他今天可是有事情要做呢。 怀晋眼神闪了闪,依旧弯着一双笑眼,目送着梁小斗离开。 许久,他似是自言自语叹息道:“活了这么久,真是什么都见识过了呢,沧海桑田,际遇有时候真奇妙。” 梁小斗在房间转了一圈,没有见到牧海,心想着难道人又外出了?情况有那么糟糕吗? 出了门,正见到白衣的山主大人长身而立,笔直地站在庭院里。 梁小斗似有所感,缓缓抬头,半空中他的那架无人机正忽高忽低上蹿下跳着,摄像头对着他的方向,手持着操控器的牧海转过身,目光从屏幕移到一脸呆滞的梁小斗身上。 牧海微微一笑,抬手接住落下的无人机,翩然朝着梁小斗走去。 “这个会飞的东西,倒是省力,不用自己亲身去,就能解决很多问题呢。” 梁小斗张了张嘴,指着无人机,吃惊道:“你这么快就学会操控了?” 牧海疑惑地看了看操控器:“你说这个?这个很很容啊,要比那个手机简单些。” 他修长的手指在触控屏上轻点,随后又将操作器上按钮按下去,无人机收起螺旋桨,断开了连接。 用起来竟然比梁小斗还要顺手。 没想到山主大人还是个技术性选手。 梁小斗中肯地竖起大大拇指,由衷道:“山主大人,果然非同凡响,厉害!” 牧海轻笑了一下,道:“你们人类的东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梁小斗从台阶上跳下来,牧海见他怀里还揣着那颗蛋,急忙扶住他。 “不是可以分开了,怎么还抱着它?” 梁小斗站稳脚跟,反手抓住牧海的胳膊,道:“她这么依赖我,我怕她寂寞嘛。” 想了想他又松开手,从卫衣兜里掏出那颗蛋,举到牧海面前,献宝一般道:“你看,我给她起了名字,叫真真,梁真真。” 他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起来:“因为是我先发现的嘛,我就让她跟了我姓,你不介意吧。” 毕竟是属于他们灵兽界的成员,他一个人类擅自做主给起了名字还跟了自己姓,也不知道合不合他们的规矩,梁小斗本来想征询一下牧海的同意,但是话说出口后,他猛地回忆起昨天怀晋那套认父认母的说辞,顿时觉得他的话又生出了一层莫名其妙的意思。 牧海倒像是没听出他意,微笑着摸了摸梁小斗手里的蛋,温声问道:“是珍宝的珍?” 梁小斗立即道:“是返璞归真的真,天真烂漫的真。” “天真烂熳好容仪,心地单纯,活泼可爱也不错。”牧海点点头,眉眼展开,声音似乎被带着也升高起来,“不过,听起来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梁小斗把蛋小心翼翼地又收进衣兜里,歪着头道:“是女孩子呀。” 牧海忍不住笑意加深:“你怎么知道是女孩子?” 虽然女蛇精的既往形象不太好,但是梁小斗却十分肯定这里面是个女孩。 他笃定道:“肯定是女孩子的,女孩子是贴心小棉袄啊,你看她一心向着我。” 和牧海站在这里讨论梁真真的问题总觉得怪怪的,梁小斗心中又把怀晋埋怨了一通后,便打算离开。 他道:“我一会儿要再下趟山,你派几个人和我一起去吧,把寄存在山下镇子上的东西都搬上来吧。” 牧海吃惊:“还有吗,你究竟带了多少东西来?” 梁小斗嘿嘿一笑,“多多益善嘛。” 于是,牧海便给梁小斗安排了谷里精壮劳动力的队伍,让梁小斗带着一众人高高兴兴下了山。 他站在半山腰,背手而立,一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道声音打破了宁静。 “牧海大人,这次前来,您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怀晋双手笼在袖子里,走得近了,才将手里的扇子抽出,打开了慢慢欣赏。 “沧海桑田,白驹过隙,这世上什么都在变,就连静观人世的开明兽大人都有了变化,我真是不得不感叹人类的力量。” 牧海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直到目光追随的一行人消失在了视线中,他才缓缓开口: “我怎么变了?” 怀晋揶揄一笑:“大人,您这是春心萌动了呀。” 还说不是变了,平时几百年都难得笑上一次,他不过来了两天,这都笑开花了。 即便人走了,眼里的笑意都未退去。 “那孩子确实出众漂亮,更难得的是一颗澄澈无垢的心。”怀晋见牧海沉下脸皱起眉,便知道对方不会承认,于是道,“山主大人,您可能自己不晓得,您眼里的关切都要溢出来了,任谁看到,都能发现您对他不一般。” “说起来,您是怎么发现这么个有趣的人类的?” 牧海沉默半晌,最后选择无视了他前面的话,只接道:“他不是普通的人类。” 怀晋道:“我知道,他身上气运太足,那颗蛇蛋会孵化完全是因为他的缘故,否则再过个几十年,就会彻底变成一颗死蛋了。” 牧海道:“那蛇蛋在不自觉地吸收他的灵气。” “那不正是您找我来的原因嘛,”他收起扇子,重新放入袖子里,“说起来,他这样的体质,作为一个人类竟然还能安然无恙至今,也是奇迹了。” “也不算是安然无恙,他已经遇上好几次暗兽的袭击了。” 牧海眼眸沉沉,怀晋上前一步,和他并肩站在半山处。 “暗兽最近越来越猖狂了,数量似乎也在增加,神山附近也是不堪其扰。山里的野兽平白失踪,我也是因为这才下山的。” 牧海沉下脸,与他对视:“你是说……” 两人心照不宣,同时沉默了下来。 半晌,怀晋还是忍不住开口:“牧海大人,您动了真心吗?” “他的那个吊坠……” 牧海并不想听他废话,立即转身离开,怀晋急忙将人叫住,“等等,大人,我还有话说。” “关于那颗蛋,我虽然切断了它与小斗的联系,但保险起见,我觉得还是要带着它去一趟彭泽禁地才行。” 牧海皱眉,扭头看他:“你说蛇族禁地?自从彭泽之主失踪后,禁地就隐匿了起来,那里就算是我大概也进不去呢。” “虽然是这样,但是现在有了那颗蛇蛋,大概会有所不同。”怀晋长叹一口气,慨叹道,“彭泽现在灵气早就大不如前,也不知还剩下多少族人……” 彭泽与神山相同,都是因地脉灵慧积聚起来的灵气充裕之地,灵兽依赖于此生存,是现在世间鲜有的几处灵地。 牧海点了点头:“也不知她不知何故会出现在人类居住的地方,前去彭泽一探,也是必然之事。” 如果要外出的话…… 牧海沉吟半晌道:“我同他一起去彭泽禁地,你代我先守在灵谷。” “哦——”牧海拉长调子,坏笑道,“还说没有动心,百年来也没见你出过谷了。” 牧海无视他的不正经,转身离开,去寻长老无为了。 怀晋站在那里,半晌收起笑意,喃喃道:“只是,这心动的也太晚了一些。” 下山 梁小斗被人众星拱月般围住,一步三摇头地离开了人迹罕至的深山,朝着离着山下还有几十里地的镇子走去。 也不知是因为要下山还是怎么的,跟随他的一众人竟然都换上了他带来的衣服。 别说,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行头,这些眉目英挺线条有致的妖怪们看着还真像是从T台下来的模特。 就是他们神情能够再放松一些就更完美了。 为了缓和气氛,梁小斗问走在身边的阿荣道:“你们以前也经常下山吗?” 阿荣据实已告:“没有的事,我出谷次数不多,也没去过太远的地方,长老说,我们是不能进入人类生活的地方的。” 梁小斗转头看向换了衣服,也依旧选了灰色风衣的猫头鹰少年。 阿尧硬邦邦回道:“我随山主大人外出过几次,但只是远远瞧见过人类的村子。” 梁小斗将目光转向牙,双手插兜的少年直接选择无视他。 好嘛,这位干脆没出去过。 合着他今天是带着一群刘姥姥要进大观园了。 认命的梁小斗反复在心中叹了好几次气,终于打算转换一个话题。 “之前我掉进去过的那个洞,现在已经塌陷多大啦?” 他此话一出,跟随的几个人都是神情一变,牙瞪着圆眼,吃惊道:“山主大人竟然真的告诉了你这件事。” 梁小斗奇怪:“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洞塌了吗,难不成告诉了我,洞会塌得更厉害?” 梁小斗嘴上打哈哈,但是心里知道没这么简单,他没有问牧海,但是想必眼前这几个人都是知道内情的。 于是,眼珠一转的梁少爷计上心来。 他有些伤心地叹了口气,耸了耸肩道:“算啦,是我多嘴啦,反正我待不了几天就要离开的,就当我多事吧。” 他这话说的委屈,围着他的几个大老爷们们立即变了颜色。 阿荣首当其中,立即摆着双手道:“不是的,小斗少爷,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只是……” 他说着觑了其他人一眼,小声道:“只是山主大人嘱咐我们不得外传。” 高大的黑牛缩着脖子,一副被误解的小媳妇样子,梁小斗忍着笑,仍不说话。 众人见他好像真的生了气,顿时都慌了。 牙立即道:“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灵谷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出现塌方,灵气就会外泄,还会引来暗兽,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说着顿了一下,似有不甘道:“既然山主大人告诉了你,那我们也就不用守口如瓶了,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好了。” 梁小斗就等着他这句话,闻言立即道:“知不知道是什么引起了塌方?” 几个人停下来,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阿尧开口,他平静地盯着梁小斗,一双圆眼透着审视和研判。 “隔着山谷两座山开外,有座木材加工厂,以前人类只是砍树伐木,最近不知怎么,开始用机器挖土打洞,从那时候起,谷里才开始出现塌方的。” 梁小斗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他皱眉沉思了片刻,对阿尧道:“你能记住那里的大概位置吗?” 阿尧对同为人类的自己存有一定的不满和敌意这件事,梁小斗其实早就发现了,只不过碍于牧海的威严,他们才对自己保持了冷淡的观望态度。 这次回来,好感度大约也没有提升到信任的程度。 他也不是非得让所有人喜欢,只是这件事关系到他们本就贫苦贫瘠的生存环境,想想阿哩阿鸣还那样小,总不能隔三差五地就去地洞里找孩子。 阿尧倒是老实点头道:“大概位置我是知道的。” 梁小斗打了个响指,重新迈开步子:“那走吧,我们先去那里看看,他们究竟在作什么妖。” —— 梁小斗下了山,摇身一变,立即成了腰缠万贯的土财主,他领着一群或英俊威武或飒影冷然或狡黠可爱,各具特色的男人们,坐上他停在山脚下的轻型小卡,一路拉风地开到了镇子上。 到了镇子上,梁小斗倒是不急,先是领着一大帮人去填饱肚子。 主要是填梁少爷的肚子,毕竟他早上起来还没来得及吃饭。 等到他们找到一家肉眼所及最大的馆子,进去就餐的时候,便成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梁小斗从山上下来,又开车绕了半圈山路,到了这个时间,说是早餐,其实已经变成午餐了。 餐馆里生意还算不错,几个又大又圆的桌子旁已经坐满了人。 梁小斗他们就坐在临近门口的最后一个位置上,几人围坐一起,在空间上十分地拘谨,但在视觉上却万分地有冲击力了。 魁梧轩昂、品貌非凡、英俊潇洒、仪表堂堂,所有能够想到的词用在这一桌人身上都有些黯然失色。 以至于除了梁小斗这桌子在认真地吃饭外,其他人饭都掉在桌子上了。 偏远镇子上的菜色虽然不如城里精致,但胜在量足份大,梁小斗点了满桌子,也不怕几人吃不饱。 他为了避免在座几位在餐桌上见到同类的惊悚场景,甚至大部分点的都是素菜。 即便如此,几人也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梁小斗饭量小,很快就吃饱了,靠在墙壁上,翻看着手机地图。 末了,他拍了拍身旁的阿尧道:“你看看,是这个地方不?” 猫头鹰少年闻言,将脸从饭碗中抬起。 梁小斗有些嫌弃地抽出纸巾拍在他脸蛋上,“注意点形象,我不要面子吗?” 阿尧才不管梁小斗的面子里子,接过纸巾胡乱擦了一把后,把脑袋伸过去,在梁小斗诺大的手机屏幕上扭着脑袋看了半天。 最后,梁小斗不得不伸手给他指了指箭头的位置,又滑到圆点的位置,问道:“我们在这里,你说的那个地方,是这里吗?” 阿尧仰头瞧着被熏黑的天花板,似乎是回忆了一番,随后扭回来对梁小斗点点头:“应该是。” 还好,这个位置绕过去也不算远,动作快的话,回到谷里也许还能赶上晚饭时间。 梁小斗一拍桌子,豪气冲天:“兄弟们,抄家伙!” 他的兄弟们却没一个人动弹一下,仍埋头猛吃。 只有阿荣将脸从空碗里抬起来,冲着他嘿嘿一笑:“小斗少爷,好吃。” 梁小斗一脸恨铁不成钢,扭头冲着老板娘愤愤道: “再填一锅饭。” 砸场子 酒足饭饱,梁小斗终于带着一车人踏上征程了。 算上他足有十个人的队伍再不合适让他们坐半挂车兜风,于是梁小斗大笔一挥,干脆雇了辆考斯特,像是春游一般,带着出下山的“孩子们”出发去砸场子了。 在路上,梁小斗心中还忿忿不平地琢磨,伐木场你就老老实实伐木,做什么搞得山崩地裂,但真晃晃悠悠到了地方,他才发现,他的想法有些天真了。 眼前还哪有什么伐木场的影子,参天的塔吊,轰鸣的升降机,挖掘机,推土机,起重机一字排开,像是闯入原始丛林的怪兽,肆虐暴力又有些格格不入。 梁小斗从车上下来,对着眼前的情景足足愣了有一分钟。 跟在他身后的牙张着嘴巴,对充满警惕的猫头鹰少年道:“尧哥,你确定是这里?” 阿尧也满脸惊讶,他转动脖子,绕场一周后,点点头,抬手指着远处的山崖道:“是这里没错,你看那处断崖的形状,像不像灵谷的字碑,虽然离着远,但我不会记错的。” 梁小斗不像这些与世隔绝的妖怪们对这场面充满新奇和陌生感,他很快缓过神来,皱着眉思索起来。 怎么回事,盖房子开发到深山老林里来了?这谁异想天开,也太TM有才了,咋不去月球上挖游泳池呢! 他凤眼微眯,目光扫过被铲平的场地外围张贴的花里胡哨的宣传语: 观澜山庄,给你一个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 梁小斗冷冷一笑,做梦! 他目光下移,看到最下面署名:德明建设投资开发有限公司。 德明? 怎么好像有点耳熟,梁小斗努力回忆一番未果后,干脆冲着身后一抬手。 “兄弟们,走!” 先踹门再说。 他率先大步流星朝着轰鸣的工地进发,思索着是来一场森林总动员还是暴力美学的时候,工地上的工人也很快就发现了突然出现的他们一伙人。 立即有人上前拦住他们,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有什么事?” 梁小斗听他语气尚算客气,自己也打算先礼后兵。 他停下脚步,目光在工地人数和正在回填的地基上打转,同时问道:“你们负责人呢?” 工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噤了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都是小心翼翼:“你是要找我们工长,还是来找大老板的?” 梁小斗目光停在远处聚集在一处的人,那些人多数都带着红色的安全帽,抬头指指点点,像是在检阅江山般胸有沟壑。 呦,这么巧,今天正撞见开发公司的老板在工地上? 这可真是难得,怪不得外面停着成排的陆巡,他还以为这是汽车广告做到大山里了呢。 梁小斗咧嘴一笑,盯着那堆人中间一个不可忽视的臃肿身影仔细打量,嘴上对工人道:“我是来找你们大老板的,你和他说,生意要是还想继续做下去,就过来和我谈谈。” 工人一听,吓了一跳,看梁小斗最多是个漂亮的娃子,可看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凶神恶煞的,哪个也不像是好相与的。 难不成是来搞破坏的黑恶势力? 工人立即跑去报告,梁小斗倒是不急,站在原地怀里托着颗热乎乎的蛋,对身后的几人道: “这些人是打算在这里盖房子,大概是打地基的时候,损坏了山体某处,山水相连,谷里因此才遭了殃。” 他和几人解释着,目光在看到一个圆球朝着自己移动过来的时候,想要说的话突然有点卡壳。 这个身影似乎十分有特点,浑圆天成。看过后应该会让人印象深刻。所以,他现在的这种熟悉感,应该源自自己的记忆深处。 是在哪里见过这个身影呢? 他皱眉思索,对面走过来的大老板也是一愣。 上下打量了一番梁小斗后,大老板面上一喜,惊呼道:“梁少爷,是你!” 这个中年男人身量约莫只有一米七五左右,因为身材过于臃肿,远远看着简直像颗笨拙的皮球。 因为丰腴,使得这个男人看起来和善可亲,他见梁小斗一脸茫然,立即自我介绍着提醒他道:“是我呀,梁少爷,邱德明。” “哦,是‘球’总啊,失敬失敬。”梁小斗笑着打哈哈,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敷衍地晃了一下便松开了,“球总,怎么,业务范围扩展得这么厉害吗,这都进山了。” 球总嘿嘿一笑,也不知听没听出来梁小斗话中的讽刺,只道:“都是托梁少爷的福。” 梁小斗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开门见山道:“球总,您夫人的身体怎么样了?” 邱德明一愣,不明白在这深山老林见到可遇不可求的梁少爷的原因,也不明白他的意图,只得老老实实回道:“我妻子身体已经比之前大好了,这都是沾了梁少爷的光,还要多谢梁少爷的大恩大德。” 梁小斗沉着脸,默然地受了他弯腰一拜,随后淡淡道:“球总,你应该知道我的行事风格的。” 邱德明愣住,想了想,喃喃回忆道:“是的,梁少爷起事不为钱不图名,随缘而至,不得强求。” 点了点头,梁小斗道:“当初我救你夫人,也算缘分,那时你说什么都要报答我,我现在来接受你的报答了。” 他说着仰头看了看直冲入天的塔吊,默默叹了口气。 邱德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位得罪不起的神仙怎么会追到深山来向他要报答,但是他还是高兴道:“梁少爷尽管说,只要邱某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梁小斗沉声道:“我要你取消这个建筑开发项目。” 老熟人 地产的开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从选址到规划,从申报到审核,不知有多少人经历多少日夜才能最后获得通过。 取消这种事也不可能是简简单单说说就可以实行的。 梁小斗此话一出,即便他在帝都中是人人趋之若鹜的“聚宝盆”,此时也不免让邱明德皱起了眉。 梁小斗身后带着一帮人高马大看起来就不是善类的人,今天翻山越岭来到他这刚刚剪彩完的工地上,要说是砸场子,这尊谁都想请的大佛可没有这个兴致。 但要说是来开玩笑,也是不可能的,邱明德心中犯嘀咕: 这位梁少爷,可是出了名的目空一切,主动找上人是让人受宠若惊,但张口就让他这上亿的项目停摆,却也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按下心中的不快,邱明德依旧面带笑容,道:“我的小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我这开发项目可是有哪里不妥吗?” 要说这块地,别人可都不看好,只有他执意想要弄下来。 他做了一辈子生意,赚了不知道多少钱,但是只有这一次不是以赚钱为目的的。 梁小斗背着手,在工地上走了一圈,不知所以的工人们还在铆足了劲地出着力。 似乎在笑谈着即将拔地而起的钢筋楼宇多么巍峨壮阔,立在山间,不知是让多少人钦羡的风景。 “邱总,撤了这个项目吧。”梁小斗转身对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的人道,“这里不能盖楼。” 他眉目冷清,一双黝黑的瞳仁像是天平上的砝码重重地压在人心上。 “为什么?”邱明德百思不得其解,“梁少爷,这里是经过政府批准的,手续、合格证、安全许可证我一样不少,您也知道,我邱明德绝不是做那不明不白生意的人,开发这里不但能带动当地经济,还能给附近的老百姓提供就业机会,提高生活质量,这不都是好事吗?” 真要说起这些,那些政府的工作报告可把好处都吹上天了,他拿来能念到明天早上去。 “你那些好处都是对人类而言的。”梁小斗摸了摸怀里热乎乎蛋,敛眸道,“你想过这里的山川河流吗?那些见识过的风霜雪雨比你我更多更久的参天树木呢?” “人不能太自私,我们没有权利替这生机勃勃的自然做决定。” 邱明德这下可急了,谁能想到这位大少爷财神爷的头衔戴腻了,今天是顶着环保大使的光环来的。 虽说以这位的样貌,正经起来还真像是那么回事,但是拿他开刀,这可不行。 “哎呦喂,我的大少爷,您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邱明德擦了把汗,急忙解释,“我这个项目开发的宗旨就是亲近自然,感受喧嚣城市之外的世外桃源,你看我这宣传语,我这庄园的核心看点就是绿水青山,怎么能是破坏环境呢。” “我这个项目设计之初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存自然生态环境,我们开发的面积有限,并且砍伐树木也在最小限度内,有些树木花草甚至都保留了下来,以后就作为庄园里的绿化带。” “再有,四周的野生动物,我们都配合有关部门做了转移和寄养,等工程一结束,对安全没有威胁的动物们,就把他们放回来,和这里的住户一起生活,自然与人的和谐统一,您看这多么美好呀。” 不知怎的,他话音一落,梁少爷身后几个人看着他的目光更加虎视眈眈了。 邱明德心中叫苦不迭,最后只得掏出了老底。 “梁少爷,实不相瞒,我这个项目完全是赔钱在往里投呀。” 梁小斗投去审视的目光,邱明德于是老老实实交代:“您也知道,我老婆的身体情况……自从借了您的光后,她确实好转了不少,也不用一直住在医院了。” 说起自己的妻子,这个浑身浸淫着金钱味道的人终于让梁小斗能睁眼瞧上一次了。 邱明德扒了扒存在感并不强的头发,叹道:“我老婆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也不在乎怎么赚钱了,只想着找个环境不错的地方,有山有水,鸟语花香,和她好好过日子,孩子喜欢就回来看看我们,忙的时候,我就和她在这里一起养养小动物。” 他把这个当成秘密一样,兴冲冲地保守着,作为给老婆的结婚二十五周年礼物。 他极力解释着,跟着梁小斗逛到了工地一侧开阔的平台尽头。 看来这里是想要做一个瞭望观景台,添了不少的土。 梁小斗弯腰蹲了下去,朝远处眺望,目光所及青山翠松,绿意盎然,依着山势而正在清理的几处适合建房的地方稀稀落落分布而下。 这里最多不过盖上二十座大小不一的别墅,想要靠卖房赚回投入基础设施的钱都是不可能的。 邱明德对他的老婆确实真心爱护,也正是因为这份感情,当初他本人求上门,哭着下跪求人的时候,梁小斗才会不顾二叔的阻拦,帮了邱明德。 只是他当时说了只帮邱明德这一次,没想到又再这里遇到他。 梁小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发呆。 邱明德在后面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偏偏又不敢发火。只得提了提裤子,学着梁小斗抱着肚子蹲在了旁边。 他斟酌着肚子里的话,不知如何能改变这尊大神的注意,那边大神自己开口了。 “邱总,你一片真心,尊夫人要是知道想必会很高兴。”他抬手,拇指食指转动了一下带在耳朵上的紫色耳钉,紫色宝石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随后,梁小斗长叹了口气,“但你如果在这里建了别墅,想和夫人长长久久幸福美满过日子的愿望只怕就没那么容易实现了。”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自以为美好的愿望,其实倒头来也许对谁都不会好。 从这位梁少爷嘴里说出来的每一话都不是闹着玩的,邱明德原本就战战兢兢,闻言,立即变了脸色,道:“梁少爷,这是哪儿的话,不过只是盖个房子,我也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因果循环,你不经意地跺下脚,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山崩而丧命。” 邱明德立即白了脸,结结巴巴道:“梁少爷,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看我这场面,这么多人等着这个工程,靠着我吃饭,哪能说撤了就撤了。” “除了山崩,还会有很多生灵失去好不容易寻找的栖息之地,人类不过百年,但他们也许再过百年千年也再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了。” 这位梁少爷最近是不是爱上了文艺剧,怎么说话腔调都怪怪的。 邱明德心中惴惴不安,他一生唯有一个弱点就是他的老婆,为了老婆,哪怕一点点的危险,他都不愿意冒险。 可这项目已经开始,哪能说停就停。 梁小斗抱着怀里的蛋站起身,邱德明立即随着他站了起来。 “梁少爷,你看,这……咱们换个说法,盖房子的人这么多……” 梁小斗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老邱,盖房子的人确实不少,但只有你的行为,会转而落到你的妻子身上。” “你好好考虑吧,这次你再找我去给你妻子祛病,是绝不可能的了。” 并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的福气沾染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他说着,转身朝着一直站在身后的阿荣阿尧等人挥了下手,道:“走了。” 邱明德站在原地,半晌,才咬牙追了上去。 “梁少爷,您等等。” 他小跑着追了上去,呼呼喘着气:“我放弃这里的项目,我老婆就会没事吗?” 梁小斗耸了耸肩“那就不知道了,但是雪上加霜还是锦上添花,都在邱总的一念之间了。” 他抱着蛋,冲着邱明德一笑:“至于你还我的人情,我改主意了。” 抬手一指外面工地门口,梁小斗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车我开走一辆了,这山路真不是盖的,坐中巴坐得我腰好痛。” 下山路上,犹如黑骑士一般的越野车冷静沉稳地在山路间驰骋,梁小斗手握方向盘,禁不住吹了声口哨,对坐在副驾驶位上,紧紧握着一侧扶手的阿荣道: “大傻,你别那么紧张,这又不是什么怪物,刚才你们坐后面那辆中巴车的时候,不好好的嘛。” 站在阿荣肩膀上的灰□□头鹰闻言扭过头,眨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只全身漆黑只有半米大小的狐猴坐在扶手箱上,一脸愤愤不平。 他的头颈部、四肢以及背部都有一圈白色鬃毛,闻言抬手一指前面,大叫道:“前面,前面有悬崖,你慢点!” 后座上山猫抱着尾巴,穿山甲在地毯上扒了扒去,一只狼所在车门边,仰头扯着嗓子嚎叫了一声。 “都给我闭嘴!” 梁小斗一拍方向盘,喇叭突然滴了一声,车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被吵得耳朵嗡嗡响的梁大少爷气不打一处来,“所以让你们和其他人一起去后面做中巴,你们非得好奇跟上来,怨我吗?”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阿荣战战兢兢开口:“小斗少爷,所以,那个人会撤走吗?” 他稳了稳心神,又咽了咽口水,才继续道:“我见那山间仍有灵气,要是恢复得好的话,还不至于太严重。” 梁小斗转过了一个山脚,才道:“邱明德那人不坏,又十分爱他老婆,楼是不会盖下去的。” 蹲在扶手箱上的牙,松开了抓着头枕的手,气势不减地问:“那要是他不走呢?” 梁小斗淡淡道:“那我再带人去推了他的楼也不迟。” 这些他倒不担心,让他犯愁的是,一会儿过收费站,收费员看到这一车厢珍奇异兽时,他该这么解释…… 外出 经历了这段插曲,梁小斗还是回归了搬运口粮和补给的大事业中去了。 但是跟着梁小斗吃香喝辣又耍了一圈威风的一众人,显然看他的眼神从迷惑不解,变成了迷惑不解中带着点崇拜。 梁小斗可没注意这些,他从上山路上就让牙抱着一个箱子,也不管大部队在后面吭哧吭哧地爬坡,就先带着牙一个人兴冲冲地先回了灵谷。 进谷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次给他解除屏障的是怀晋。 梁小斗皱眉:“牧海呢?” 不过半日,怀晋已经将手里的扇子耍的飞起,玩了个扇花,轻佻一笑:“怎么,人家就不行吗?” 梁小斗一阵恶寒,提着下巴都要掉在地上的牙转身就走。 边走边愤然道:“啊,辣眼睛,不行,我要赶紧去洗眼睛。” 牙倒是老实地抱着箱子跟在他身后,不解问道:“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你这么着急?难不成还能化了?” 梁小斗神秘一笑:“箱子里可是好东西,等我找到人,就好好给你们展示一下,什么叫神仙下凡。” 但是梁小斗怎么也没想到,神仙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 “什么?” 梁小斗站在神情淡然的牧海面前,指着他道,“你要出门?” 他说着手指转了个方向,又指回自己,“和我一起?” 牙手里的箱子掉在地上,闻声回神,转身撒腿就跑。 但是梁小斗却管不了这么多,他抱着蛋,走到端坐榻上的牧海面前,再次确认道:“你说,你要和我一起出趟远门?就我们俩吗?” 那双狭长迷人的眼睛睁大的时候,带着点可爱和俏皮,牧海笑了笑,轻啜了口茶,随后修长的食指隔空点了一下梁小斗的肚子,道:“还有她。” 一家三口? 呸呸呸! 梁小斗赶紧摇头,他都在想什么呢。 说到外出,梁小斗打量了一下牧海宽袖飘逸的白衫,灵光一闪,立即转身去翻身后的箱子。 哎,这套麒麟祥瑞大袖衫与一片裙是穿不上了。 那套银丝碧水蓝天大氅礼服也是没有出场机会了。 梁小斗在箱子里翻了半天,最后也没有找到一件适合外出的衣服。 失策了,他只想着在谷里来场酣畅淋漓的换装盛典,没有想过牧海居然会外出。 于是,他转头问坐在榻上人:“怎么突然要出去?” 牧海放下茶杯,道:“去找梁真真的族人。” -- 牧海离谷,据无为长老说,这是几百年来头一回。 于是,山主出谷,势必在灵谷里造成了不小的恐慌,尤其是在知道由怀晋代替牧海维护谷里的禁制的时候,众人泪流满面,几乎想要跟着牧海一起外出。 此刻,梁小斗腿上就多了两个挂件。 阿哩抱着梁小斗大腿,眼睛像是一汪泪包,瘪着嘴道:“小斗哥哥,你这就要走了吗,你是不是不喜欢阿哩了?” “你带着阿哩,阿哩很小不占地方的。” 另一条腿上的鸣也小声道:“我也不占地方,我更小。” 梁小斗哭笑不得,一左一右将人抱了起来,蹭着他们软软的小脸道:“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你们了,要不是外面环境不允许,我就把你们揣在兜里偷走。” 他话音刚落,似乎立即收到了一股不满的视线,便改口道:“你们乖乖在谷里等我,我和你们的山主大人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给你们带好吃的。” “那个黑不溜秋又滑又甜的糖,你们喜不喜欢,要不要我再买给你们吃?” 阿哩的口水立即就流了出来,泪珠还挂在睫毛上,闻言,立即奶声奶气道:“是那个叫敲壳力的东西吗?” 梁小斗点点头,阿哩立即露出笑容:“好,我爱吃那个,那个好好吃。” 相比于这边的告别,牧海那处就显得过于单调了。 怀晋从梁小斗身上收回视线,似是感叹道:“我为什么有种感觉,现在在谷里人气最高的是那位梁少爷?我家的崽子们要是也能这样依依不舍地送我出门就好了。” 他说着又打量了套着紧身牛仔裤,穿着T恤夹克,将长发全部藏在帽子里的牧海。 夹克自肩处向下有一圈流苏垂落,每条流苏上还挂着细小的装饰,闪闪发亮,将孤清冷傲的山主衬得像株难得一见的龙爪花。 “山主大人,您这身打扮,实在是……有损身份呀。” 牧海抬手推了推鸭舌帽的帽檐,不甚在意:“左右不过是衣服,不会让人察觉有异就好了。” “那怎么行?”梁小斗安抚完两个孩子,走了过来,在这点上,他还是十分赞成怀晋的话的。 这身衣服是临时凑的,牧海身形太过高挑,没有合适的衣服只能先这样了。 他有些痛心道:“没关系,你忍一忍,下了山,我就带你去买衣服。” 虽然这朋克风也十分帅气,但是山主大人的神仙气质岂能是又废又美的视觉体验掩盖得住的。 一想到这儿,梁小斗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山脚下,飞到大都市的商场里。 两人在众人的告别声中,离开灵谷,靠着牧海的飞天遁地之能,一转眼就来到了山下。 梁小斗停在路旁的越野车还坚守阵地,他欢欢喜喜招呼着牧海上车,想到山主大人应该是第一次坐车,为了避免发生阿荣那样的尴尬事以破坏他的神仙气质,梁小斗和他解释了一番汽车的原理后,又帮他系上了安全带。 两人突然地距离拉近并没有让牧海露出任何吃惊的神情,这点可比阿荣强多了。 梁小斗心道,果然山主大人就是非同凡响。 他嘴角含笑,微垂的睫毛根根分明,因为不知原因的兴奋,白皙的肌肤似乎都在隐隐发亮。 牧海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任凭梁小斗的手划过他面前,扯着一根带子贴住了他的胸口。 “这是安全带,一会儿我们的速度可能会很快,这根带子会帮助我们将身体固定在座位上。”梁小斗解释道。 闻言,牧海抬手摸了摸带子,问道:“这袋子有什么神奇?” “也不是特别神奇吧,就是惯性和反作用力……” 见牧海疑惑歪头,梁小斗一摆手:“哎呀,不用纠结这个啦,说我们去哪儿?” “不对,”梁小斗一脚踩上油门,车子猛地蹿了出去,随后他轻松地握着方向盘划了一圈半,车子便漂亮地掉了头,“我们先去采买点补给品,再说目的地。” 牧海看他开心的模样,视线又移到他的肚子上,那颗蛋老老实实地窝在他的腿上,被安全带勒出了一个弧形。 半晌,牧海道:“把真真给我吧,你专心操控这个汽车。” 梁小斗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冲他摆了摆,“不用啦,没事,她挺老实的,就放这儿吧。” 谁知,话音刚落,他就觉得安全带突然松了一下,然后腿上的蛇蛋悬空了一下,随即从卫衣的口袋里腾地飞了出去。 梁小斗吓了一跳,以为梁真真又要袭击人,转头一看,就见那蛇蛋稳稳落在牧海好看的手中,随后被他也放在腿上。 梁真真似乎不满地闪了一下绿光,但很快就老实了下来。 牧海笑了一下:“不能都是你出力,既然我们一起外出,我也要分担点什么才行。” 梁小斗咽了下口水,目光重新落到崎岖的山路上。 半晌他才鬼使神差地喃喃道:“你负责貌美如花就行了。” 啊,原来这话说出来,是这种骄傲又自豪的心情。 汽车一阵加速,迫不及待地驶向时尚前沿的大城市。 旅途 梁小斗的愿望是美好的,只是实施起来着实还是有点困难。 他们要去的地方一路向南,在平川大泽的尽头,又是一个荒无人烟之地。 显然和他想去的时尚前沿正是相反的方向。 不能去花红柳绿的大城市,梁小斗只得委曲求全在县城最好的专卖店里给牧海买了一件灰色的风衣。 风衣,西裤,休闲鞋。 暂时满足了梁小斗对品质的要求。 牧海对这些并不在意,反倒是对人人都拿着小方块,低头走在路上的盛况感到诧异。 “他们都这么喜欢这个东西吗?” 将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牧海有些不敢置信地翻看着。 梁小斗抬手将牧海脑袋上的渔夫帽往下拉了拉,牧海换了风衣在人群中更显出挑,别说他帽子下的银白头发,就是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已经不知道让这街上多少行人定在原地了。 两人开着车,沿着平坦的公路迎风而行,路过城市中心,梁小斗就停下车,找个舒适的酒店,带着围得像是明星般的牧海,休息一晚。 梁小斗明白,依着山主大人的计划,大约是夹着他瞬间就到达了目的。但他还有着私心,在大山里的时候,牧海是主人,怎么说算是招待了他一番。 如今,他们进入到了人类的世界,梁小斗也想在合适的范围里,略尽地主之谊,带牧海领略一下人间烟火气。 毕竟没有二叔,也没有心里负担的旅行还是第一次。 好在牧海似乎对日新月异的人类世界也十分感兴趣,并没有对明显速度和路程都十分缓慢的旅行有什么异议。 这天,梁小斗依旧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牧海已经习惯了坐在副驾驶上,惬意地观察沿途的风景。 这风景和大山里钟灵毓秀比不了,但是一旦加入了许许多多的人类痕迹似乎也能引起这位山主大人的兴趣。 梁小斗见车子快要没油了,就着导航提供的线路,立即从匝道拐进了服务区。 大约是正值中午的关系,秋老虎肆虐,加油站里车少,人也没几个,除了服务人员,在超市门口佝偻着身形的一个老人便分外惹眼。 梁小斗坐在车上,透过后视镜望着老人一直弯着腰,整理着从超市丢出来的废纸箱子,铺平折好后又动作缓慢地用绳子捆好。 老人又瘦又矮,皮肤被晒得黝黑,从额头滴下的汗摔在纸壳上,很快就晕开不见了。 汽油很快加好了,梁小斗沉默着付了钱,升起车窗,再次发动了车子。 车轮转动着向前,车子开出去没多远,却又突然停住。 梁小斗将车停在边上,打开车门从后备箱里翻腾了许久,随后转身朝着老人走去。 牧海歪着头,从那小镜子里,看着梁小斗手插着兜,快步走到老人身边,将东西放在老人脚边,只简单地说了两句话。 老人愣了一下,随后立即不停地点头,双手合十朝着梁小斗拜了拜,梁小斗微微侧身,又说了句什么,便转身回到了车上。 车子重新驶上高速,牧海微微侧头盯着梁小斗。 梁小斗目视前方,半晌终于有些受不住山主大人的眼神,先道:“怎么了?你难道是第一次见我做好事?” 他可是往山上运了不少东西,做好事从来都是深藏功与名,山主大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牧海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给那个老伯送东西,你想清楚了吗?” 梁小斗一愣,忍不住握紧方向盘,侧头看了牧海一眼。 已经换了一身宽松休闲衣服的山主大人,侧靠着椅背,一手拄着扶手,一手搭在腿上的“真真蛋”上,正凝视着梁小斗。 他的头发因为又长又太过飘逸,梁小斗便给他编了个长长的麻花辫子,此刻由肩膀上垂下来,发梢散开正铺在梁真真的蛋壳上。 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梁小斗大恨坐下这辆车没有自动驾驶功能,不然就可以解放双手,然后咔咔咔地拍照了。 “这有什么好想的,我给灵谷送的东西可比这个多多了。” 他清了下嗓子,若无其事地回道:“再者,我们车上东西不少,反正到了下个地方还可以再买。” 顿了一下,他道:“那老伯大约还得走很远的路才能下高速回到家,我随手给他点吃的,也没什么。” 牧海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蛋壳上来回轻抚着,似在思考。 半晌,他徐徐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给他送去的不仅仅是吃的东西。” 牧海果然知道自己体质之事,梁小斗心中一跳,他之前虽然和牧海说过自己同一般人类不同,却没有详说,但牧海却看得如此透彻。 就是不知他是否知道解决他麻烦体质的办法。 既然他知道自己的特质,梁小斗索性也没有隐瞒,道:“确实,我停下车,给他送去了一份好意,老人家也只以为接过来的是写吃的东西,这就够了。” 牧海顺着梁小斗的视线,也看向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路。 “但,你没办法确定,这份好意对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擅自更改别人的运势和既定的命运,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语气虽然淡淡的,但这话听起来却像是责备和不赞同。 谁知,梁小斗却扭头惊恐地看着牧海,随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要是不看脸,光凭这话,我要以为是我二叔坐在我身边了。” 他哈哈一笑,道了句:“天呐,简直是我二叔附体。” 牧海并没有见过梁小斗嘴里的二叔,但见自己的话不但没让梁小斗不高兴,反而惹得他大笑,一时心底冒出的一丝奇怪的忐忑也顿时消散了。 他被带着也弯了弯嘴角,将腿上的蛋挪了挪,完全侧过身子对着梁小斗后,又把蛋重新放在腿上。 “既然你二叔和你说过这些话,你还是如此吗?” 山主大人竟然来了闲话家常的兴致,梁小斗忍不住撇了下嘴。 既如此,他就陪山主大人聊上两句吧。 “我这人吧,随性惯了,没什么记性,平时日做事也都是随着心情来,高兴了就去做,不高兴谁也没法强求我。” 他打了个方向,超过前面的大货车,等回到原来的车道上,才继续道:“但不幸的是,我是这样的体质,随性的后果就是可能会酿成完全与我本意相反的后果。” “这么多年,我二叔为了这事不得不带着我东奔西跑,让我学会如何在控制自己能力的基础上,与别人相处。” 梁小斗似是嘲讽地轻笑了一下,“我的一举一动,甚至我停留在某处的时间超出了承受值,都可能给一个地方带来别样的命运。” “说我是□□也不为过吧。” 牧海并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从梁小斗轻描淡写的话语中能够感受到他必定是吃了不少苦,见到过自己因为一时的无心之举给他人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这绝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所以说,虽然叫做福灵之体,但不论是福还是灵,都是对他人而言的。 对于福灵之体本身而言,大多数时候,最多的还是不知所措的痛苦。 “不过,你倒是可以放心,那个老伯不会有事的,他的生活实在太苦,沾我这一点福气,也只是让他日子不那么辛苦而已。” 牧海能够想象到,性情直率的梁小斗不能尽情欢笑,也不能尽情生活的苦闷。 这样的体质,别说是人,就是寿命更长的灵兽怕是也承担不来。 梁小斗见他沉声不语,便笑道:“我小的时候,经过大人反复的叮咛,终于明白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明白别的小朋友可以拥有的东西,很多我都不能碰的时候,虽然只有四岁,但我的世界都要崩塌了。” 他说着,挑眉转眼,看向牧海:“你知道后来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牧海从善如流,问道:“你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梁小斗神秘一笑,抛给牧海一个飞眼,道:“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差不多命运的人,我们成为了朋友。” “那人也是你这样的体质?”牧海皱眉。 同样两个福灵之体,还是如此相近,这怎么可能。 果然,梁小斗摇摇头,笑道:“不,他和我不一样,他有点特别……” 见牧海一脸好奇,梁小斗便不再卖关子,道:“他的特别之处在于稍不注意就容易让人着迷,从小到大不知道遭遇过多少跟踪狂和骚扰者。” “这样的体质倒是很特别……”牧海扶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梁小斗倒不介意谈及自己的好友,对于好友江一尘,他原本以为这世上大概只有自己一个人能不受其影响,但是山里走了一遭,再回到都市,好友竟然已经有了要共度一生的人。 这世道变化真是瞬息万变。 “山主大人,您介不介意我问一下您的年龄?” 单从牧海满屋子古籍孤本来看,他总觉得眼前这位的年龄将会是个让人惊掉下巴的数字。 牧海淡笑:“我虽然不介意,但年龄我自己也没有计算过,用你们人类的方式来算的话,大约是很久很久吧,我记不清了。” 这实在是一个十分机智又笼统的回答。 梁小斗想了想,实在是有点好奇,牧海对城里的事物虽然感到新奇,但却又不是目瞪口呆那种程度,仿佛对人类更新换代日新月异的急速变化,已经有了不少认识的样子。 于是,他又道:“牧海,你喜欢过人类的生活吗?” 对于梁小斗叫自己名字这件事,自从踏上旅途,他已经有些习惯了,因为只有两个人,倒也没什么,甚至听到有人叫自己被搁置了许久的名字,他反而因此而有了一种新鲜感。 “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充实而已,不像我们,在山上的时间,缓慢悠长。” 梁小斗仔细品了品,觉得他是从侧面再说人类命短。 于是,十分郁闷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两人一路闲谈,车子在公路上开的飞快,没用几天就接近了目的地。 蛇族圣地 梁小斗不是第一次进入荒山大川,别说荒山,他就是非洲沙漠也横穿过。 但是这次是真的举白旗投降了。 在车子无法进入的地区,他跟着牧海足足走了三天了。 今天这是第四天了,牧海依旧仙风道骨,转眼看他,背着书包,头发凌乱,眼神散漫,扶着老树,眼看着就要倒下了。 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在树下,冲着牧海摆手投降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下,大佬,你让我缓口气。” 牧海微笑着看他,“所以,你为什么要信誓旦旦说自己能走到?” 梁小斗从背包一侧掏出水瓶,灌了口水,将瓶子朝着牧海晃了晃。 山主大人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渴。 得,神仙连水都不用喝。 梁小斗将瓶子又放回侧面口袋里,抱怨道:“我没想到这山这么难爬嘛。” 以往的山就算不是有路,起码没有这么陡。 这山要是按上个滑轮,都可以攀岩了好吗! 不是说是平川大泽吗?怎么走到山里来了。 梁小斗喘了两口气,见牧海朝他走过来,便道:“你确定没有走错吗?我怎么感觉越走越不靠谱呢?” 他指了指牧海怀里的蛋,道:“不然你问问真真,我们走的路对不对?” 这一路上他开车,牧海便负责抱着梁真真,等下了车开始爬山,他累成了狗,牧海依然步履稳健,为了梁真真安全考虑,便一直都有牧海抱着她。 牧海笑了笑,蹲在梁小斗面前,伸出一指点在梁小斗的额头。 累成狗的梁小斗顿觉一阵清凉自额前散入四肢,疲倦感顷刻被冲得一干二净,仿佛下一秒他就能跳起来翻山越岭,跨越山海。 但他没跳起来,而是由牧海扶了起来。 牧海将蛋塞进一脸莫名的梁小斗怀里,轻笑道:“快了,很快就到了,你已经走了不少路了,接下来这段,得由我带着你了。” 他说着,展臂面不改色地将梁小斗裹进怀里,明明是件风衣,但穿在牧海身上,神奇地居然依旧是广袖飘飘的感觉。 梁小斗抱着梁真真,乖乖缩在牧海怀里,在腾空驾雾,被风吹得不得不闭起眼睛的时候,还在想:山主大人果然是世间俗物掩盖不了的神仙气质。 说是很快就到了,但梁小斗感觉到牧海带着他和梁真真,似乎在雾气中穿梭了很久。 而这雾气也不似灵谷中那般清新怡人,反而是扑面而来的滞闷感让梁小斗险些喘不过气来。 每到这时,刚才牧海点在他额头的位置便会微微发出白光,让梁小斗又缓过一口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梁小斗觉得自己恐怕要窒息在这宽阔的胸膛和有力的臂弯里的时候,他的脚下终于有了实感。 然而牧海却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梁小斗一时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急忙要后退一步撤开身。 牧海却一把又将他拉了回来,梁小斗一愣,这才发现,两人周围依旧是一圈迷雾。 雾气灰霾沉重,吸在鼻腔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牧海神情凝重,问道:“我给你的那个晶片呢,还带在身上吗?” 梁小斗急忙扯开领子,将项链拿出来给牧海看,牧海目光在四周扫过,微微点头:“好,你抱住梁真真,轻易不要放手。” 他这才松开手臂,却依旧将梁小斗护在身后,“这里瘴气太重,你要小心,跟紧我,不要离太远。” 这蹊跷的迷雾梁小斗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依言紧贴住牧海,悄声问:“蛇族之地这么森严吗?我们现在是不是还在外围,要怎么进去?敲门吗?” 牧海却沉目凝眉,没有回答他。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在看不清周遭的路上,要不是牧海走在前面,梁小斗估摸着自己寸步难行。 但到了这里牧海整个人突然严肃起来,梁小斗不好再和他搭话,便试图和怀里的梁真真交流。 “真真呐,你快别睡了,睁开眼看看,这里是不是你的户籍所在地?” “也许还有和你差不多大的小伙伴呢,到时候就有人陪你玩啦。” 两人走了许久,却一直还是在迷雾中,牧海终于停了下来,这次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梁小斗以为无所不能的山主大人也迷路了,他不好揭短,便将梁真真举起来,“真真,快去敲门问问,这里是不是你家?” 他本来只是开个玩笑,哪成想话音刚落,自他周身突然就卷起一阵风,那风转到梁真真的圆蛋壳外变得更加急剧,最后嗖地一声化成一道无形的气箭冲进迷雾中。 梁小斗吓了一跳,好在情急之下仍死死抱着梁真真,没有失手将她摔了。 那气箭飞出后,不过须臾,迷雾突然变得稀薄起来,紧接着一个声如砺石的苍老声音厉声道: “什么人!胆敢擅闯蛇族圣地!” 随后迷雾向两侧退开,一个极淡的身影缓缓出现。 梁小斗躲在牧海身后,费力睁大眼睛,直到那影子到了近前,才看清来人是一位老人。 大约是因为老人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褂,从雾中而来,几乎看不清身影。 他须发尽白,但却和无为长老那种鹤发焕颜不同,是一种了无生气的枯白,面容枯槁,身形瘦弱,要不是从迷雾中瞬间就出现在他们面前,梁小斗简直能把他当成走失老人。 牧海盯着来人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青元?” 老人虽眼神不善,但双目却分外无神,听牧海叫了名字后,瞬间有些怔愣,随后朝着牧海的方向侧过脸,迟疑道:“您是?” 他看着牧海的方向,但目光却并未落在牧海身上。 竟然是失明了。 梁小斗抬头看向牧海,发现牧海的神情也不大对,只见他仿佛初遇时那般严肃,绷着脸沉声道:“我是……牧海。” 老人这次完全呆住了,随后似乎缓过神来,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朝着牧海的方向躬身行礼。“原来是西山山主牧海大人,青元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您,真是命中幸事。” 梁小斗抱着梁真真,觑着牧海,看他却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被换做青元的老人慢慢起身,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他对牧海解释道:“山主大人勿怪,老朽双目失明,分不清来人,怠慢了您。” 他说着,微微侧身,扯着嘴角似乎想要笑一下。 “牧海大人,您里面请,招待不周,还望多担待。” 长老青元 两人跟着这个飘忽的年迈身影朝里面走去的时候,迷雾果然散去了不少。 牧海一语不发,拉着梁小斗的手腕,沉默地跟在那老人身后。 而梁小斗则盯着牧海的手,满脸呆滞地跟着牧海的脚步。 牧海牵起他手腕的时候,梁小斗还不好意思的摇了下头表示自己可以走得很好。 但是牧海却沉默着无视了他的诉求,这环境过于诡异,梁小斗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一手抱着怀里的蛋,一手任由他牵着。 很快,他们就穿过出了迷雾。 但等梁小斗看清眼前的景象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身前的牧海也停住了脚步。 来之前,梁小斗听到怀晋和牧海称呼这里为荒山大泽之地,以为是水草丰美,郁郁辽阔的大湖,又或者是山水相映的清澈峡谷。 但此刻眼前,是一片萧瑟的荒原,凋零枯干的枝皮树干东倒西歪,干涸的河床嵌入大地,蜿蜒曲折像只是一道不甘的伤痕,巨大的裂缝无声地望着阴翳的天空,翻滚的乌云比那片迷雾还要浓重。 说这是地狱,简直比电视剧里布置的场景还要逼真。 牧海似乎也十分吃惊,忍不住道:“青元,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青元长老应声停住身影,他循着牧海的话也环顾四周,似乎不能理解牧海为什么会感到奇怪。 他转过身,脸上一阵恍惚,看向牧海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您,您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了?” “哦,对了,您上次来大泽,还是我主绿离陨灭之时。”他那失了神的双眼又望向天边,“我主神形俱灭,大泽之地屏障顿失,是您带着灵谷的柱石前来相助,将柱石安置在圣地,重制屏障,挽救了大泽之地万众灵兽……” 他说着,躬身朝着牧海又是行了一礼,“牧海大人,因为有您的怜悯,我族灵兽才得以活下去,青元感激不尽。” “是柱石耗尽了?”牧海皱眉,按理说不应该如此快,即便没有神兽坐镇,那柱石支撑几百年是不成问题的。 青元缓缓直起身,面色灰败:“最开始的时候,柱石如同大泽之主仍在时一样,守护圣地。但很快大泽周围的灵气便开始渐渐稀薄,灵兽们不在外出,只守在圣地,我们以为这样我们至少是安全的。但……” 他话锋一转,“但人类逐渐入侵到我们的荒山中,他们开山引河,灵气外溢,大泽干涸,很快圣地里的灵气便不再够维持我们生存了。” 梁小斗听明白了他的这句话,因为灵谷不久前也因为开山伐树而出现塌陷。 他心止不住地往下沉,就听青元继续机械地讲述道:“我主绿离殒灭后,族里早就是一盘散沙了,有的人愤然离开,说是找人类算账,有的人不愿同尚未成形的幼兽争夺灵气而自愿离开,不愿离开的便寻一处隐蔽处自生自灭,不知过了多久,原来繁荣的荒山大泽就变成这样了。” 牧海握着梁小斗的手腕紧了紧,梁小斗呆呆地看着青元,整个人怔愣在原地,似乎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青元说着,面色一阵恍惚,他望着远处,半晌伸手一指:“您看,这里现在是暗兽喜欢来的地方,因为满是瘴气与不知死在何处蛇族人腐败的尸体,现在这里是他们的圣地。” 梁小斗有些木然地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果然有什么横在干涸的土地上,仔细看是一头暗兽,却已经死了。 牧海沉着目光收回视线,他望着青元许久,看他飘忽的身影,徐徐开口:“除了守护圣地,你已经感受不到别的了吗?” 青元一阵恍惚,随即问:“您说什么?” 牧海回身,从呆呆的梁小斗怀中抱出梁真真。 梁小斗满脸无措地望着他,牧海轻声道:“没关系,相信我。” 他将蛇蛋举到面前,伸手在上面一点,蛇蛋的外壳上便猛地发出一阵绿光。 绿光不停闪烁,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青元木然的表情突然就有了转变,他身形一晃,虽然双目无神,却好似有了些许光亮,直直看向牧海手中的蛇蛋,颤巍巍道:“这……这是新儿吗?” 不知怎么,他并没有靠近,只有似是喜悦又似悲伤的情感,随着颤抖的身体慢慢传递过来。 他佝偻着身体,苍老的声音低低呜咽。 牧海道:“这是在外面成形的,也许是蛇族外出的族人的后代。” 只是灵兽在人类社会很难生存下去,也不知这蛇蛋是如何独自存活下去的。 青元的激动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挺起脊背,朝着牧海道谢:“多谢山主大人,您每次来,都是蛇族的恩人,青元真是不知如何才能报答您。” 他说着眼珠似乎朝着牧海身后的梁小斗移动了下,随后问道:“这位……是您的伴侣吗?” 刚刚才缓过神的梁小斗再次呆住,牧海转头,严肃的目光和他相对,那眼神中明晃晃和他传递了某种信息。 随后,牧海道:“是的。” 闻言,青元咧了一个并不好看的笑:“我虽然目不能视,但是此刻才感觉到他身上有您强大的气息,您仁心宽厚,怜悯众生,有个倾心的人陪伴左右,是理所应当的,总不会像是我主绿离……” 他的话到这儿便顿住了,梁小斗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只能听个大概,既不明白牧海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他的伴侣,也不明白青元口中的荒山大泽之主绿离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也不敢开口,蛇族圣地实在太过凄惨,他此刻已经并不放心将梁真真安置在此处了。 于是,他悄悄上前,无声地拽了下牧海的袖子。 牧海看出他眼中的担忧,便又将梁真真递还给了梁小斗。 还好,梁小斗松了口气,还好牧海没有伸手将蛋递过去的打算。 青元此刻不知怎的,身影更加缥缈,他晃悠了两下身体,对牧海道:“山主大人,既然您带新蛋前来,还请随我来,一同前往蛇族的圣殿。” 他说着走在前面,但是牧海却没有立即跟上。 梁小斗抱着蛋,走到牧海身旁,见牧海那双冷静的狭长眸子中波光潋动,便低声问道:“我们要把当真要把真真放在这儿吗?” 他小心翼翼,却将梁真真抱的死紧,牧海勉强一笑,拉过他的手腕,只道:“去看看吧。” 幽魂 两人跟在青元身后,大约是因为有了新蛋的缘故,如死水般泛不起涟漪的青元也开始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蛇族开始衰退后,成年人渐渐消失,只有我和少部分人守着还未出生的新蛋。” “这么多年,这里灵气消散殆尽,新儿们便也没有灵力支撑着破壳而出,我们只能这样守护着他们而已。” 牧海沉默许久,才道:“你为什么不派人去寻求帮助,无论是怀晋还是我,都会帮助你们的。” 青元身形一顿,随后又继续飘忽向前,他叹道:“牧海大人,您还要怎么帮我们呢,灵谷的柱石您已经给了我们一个了,这口我们没办法开了。至于怀晋大人,他为了守护神山,强提神格,也是自身难保呀……” 梁小斗只能默默跟着牧海的脚步,他听得一知半解,懂了又好似没懂那些话中的含义。 牧海终是叹了口气:“至少不至让蛇族变成这般田地……” 谁知青元却道:“牧海大人不必担心,我们也知死守在这里不是办法,后来还剩下的族人便出了圣地,去寻找新的适合蛇族生存的灵源之地,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了,最后只剩下我……我就等着,说不定哪天就有人找到适合我们生存的地方,那我们就带着这些还未出壳的新儿去新的家园。” 他说着转身,视线扫过梁小斗怀里的梁真真,声音终于不那么干瘪:“到时候这些新儿便是蛇族的希望,繁衍生息,代代相传,蛇族便又会是繁荣昌盛的景象。” 他前景展望一片光明,但是梁小斗却并没有别他感染,相反,他几乎能够明白这么多年为什么没人能带回一个好消息。 因为,外面灵气充沛的地方,真的不多了。 牧海和梁小斗皆沉默地跟着青元身后,他们循着枯败的林间小路,很快来到了一处山谷。 那里依稀有几处尚能看出是房屋的遗迹,但明显早就不能住人了。 青元视而不见从那可以称得上是废墟的屋宇间穿过,最后来到了一处山洞前。 山洞口有巨石遮挡,梁小斗正想着不知青元要如何移开这扇门的时候,渐渐青元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身影一闪,竟然是凭空穿石而过。 梁小斗一惊,一把抓住牧海的手。 这、这、这……就算是蛇妖,也不能有着本领吧。 世界可是物质的。 牧海面不改色,抬起另一只手,隔空一挥,那石头便缓缓移开。 常年封住的洞口因为巨石的移动而落下灰尘与细石,牧海转头,似乎明白梁小斗的不安,拍着他的手,安抚道:“没关系的。” 随着洞口的打开,光亮终于照进了黑黢黢的山洞里。 已经进入的青元似乎对这样大的响动感到奇怪,正扭头瞪向出现在洞口的两人。 他神情一阵恍惚,像是记不清东西的老人,歪着头思考了半天。 牧海牵着梁小斗一步步缓慢地下了台阶,问道:“青元,还要很远吗?” 他的文化,将青元从混沌中拉了回来,作为蛇族的长老,青元又是行了一礼,规规矩矩道:“不远了,请山主大人随我来。” 梁小斗到此刻,终于明白了什么,他低着头抿着唇,拖着梁真真的手只是来回不停地抚摸着光滑的蛋壳。 一行三人并没有走很远,短短的甬道尽头,是开阔的山洞,青元走在前面,在黑暗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牧海停下脚步,梁小斗紧贴着他,小心翼翼从他身后露出脑袋。 昏暗的洞中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闻到一阵湿热中夹杂着腐败的气味隐隐传来。 梁小斗浑身寒毛直竖,他正要开口询问牧海,需不需要先退回去的时候,山洞猛然亮了起来。 青元的身影升至半空,他在山洞周遭四壁上飘荡而过,所过之处便亮起微弱的光,似是火把又隐隐晕出一圈珠光。 梁小斗这一次看清了,青元的身影在那光亮中已是半透明了。 牧海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的目光始终平视前方,等青元点亮洞中所有的光,终于能看清洞中情况的时候,牧海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一旁的梁小斗,张着嘴巴,随着青元落在两人面前,也归于水平。 这一次,他也看到了青元身后的场景。 梁小斗惊呼一声,随后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 诺大的洞中有着至少上百颗的蛇蛋那些蛇蛋或大或小,就跟梁真真差不多,被小心地码放整齐,摆在山洞中心的位置。 但是,在光亮中,那些蛇蛋竟然全部都是黑色的。 黑至内里,那是早就死亡的蛇蛋彻底腐烂的证明。 在蛇蛋群的外围,一具硕大的蛇骨首尾相连,将蛇蛋们紧紧盘桓在其中。蛇骨斑白与黢黑的蛇蛋形成鲜明的对比。 青元仿佛看不到身后的景象,回身指着蛇蛋群,替牧海介绍:“山主大人,您看我们蛇族还有这么多颗蛇蛋,只要找到了合适的地方,蛇族的复兴便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便要邀请您再次光临蛇族之地呢。” 梁小斗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牧海温柔的大掌裹住他的手,在这冰冷的山洞中,仿佛传递过来阵阵温暖。 “青元……”牧海叹息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条小蛇,绿离玩世不恭,这么多年你为了蛇族,也算是鞠躬尽瘁了。” 青元立即躬身,“山主大人过誉了,青元受了绿离大人的点化才能成形,每每看到有新儿破壳而出,看到小蛇可以化形,便是最为欣慰的事,无论做什么,都是青元应该的。” 牧海的视线落在那些蛇蛋上,他一一扫过,目光中满是黯然。 “青元,蛇族遭此劫难,你已经尽力了。”他停顿了几秒,抬手指尖轻弹,一阵白光猛地射进青元的额间。 牧海道:“但单凭你一人之力,已经无力回天了。” “你取出双目,用蛇眼做了蛇族圣地的屏障,以一人之力守护这些早就没有生气的蛇蛋,你这么做又是何苦呢?” 梁小斗的泪水顺着手背流下,他抱紧梁真真,极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射入青元额头的白光渐渐晕开,笼罩这青元灰蒙蒙的身影,他的眉目终于松动了一下,不在那么呆滞。 随后,他缓缓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情景。 巨大的蛇骨巍峨耸立,即便死去,它也仍是做出护卫的姿态,将那些蛇蛋守护的好好的。 青元的眼角终于留下泪来,他错乱而支离破碎的记忆终于回归了正位。 最后一个族人离开没多久,他就发现大泽里最后一丝灵气也没了。 他本该当机立断带着这些蛇蛋离开圣地的,也许那样,还能有一丝存活的希望。 但这里是蛇族代代生活的地方,是他出生的故乡,是绿离大人守护了一生的地方。 他不愿意走,也不知道走向哪里。 最后,在第一颗死蛋出现的时候,他做了决定。 他取出自己的蛇眼,做了守护圣地的屏障,任何胆敢入侵的生灵一旦越界,就会被毒素入侵而死。 失明了不要紧,他还有有身体,他祭出自己的躯体,化作养分,供这些新儿存活。 他把希望寄托在这些新儿身上,也寄希望于外出的族人能早日找到新的圣地,带着他们的希望活下去。 可是几十年几百年过去了,没有人回来,山洞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终归归于尘土。 只有青元执着的灵魂化成了一缕执念,仍旧守在早就干涸的圣地,守着陷入黑暗中的希望。 他看不到东西,分不清方向,有时候记忆也模糊了。 明明前一刻还是个奔跑的孩子,嘴里开心地叫着“绿离大人,快看,快看,又有小蛇出生了”,可下一刻,出现在眼前的便是族人仇恨的目光。 他们道:“我要出去杀了人类,是他们害死了绿离大人,又是他们前来掠夺破坏,毁了我们的圣地。” 后来的事情,青元便记得不那么清楚了。 仿佛有痛苦的嘶吼,有绝望的不甘,又悲痛的泪水,最后的最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他只记得保护新儿,保护蛇族的希望。 当一只绿色的箭朝他射来的时候,他如梦初醒,他的希望仿佛就近在眼前。 牧海大人又来了…… 湮灭 然而,这一次,就连牧海也没有办法了。 他来的太晚,已经无力回天了。 青元踉踉跄跄,扑到那些蛇蛋上,如梦初醒般泪如雨下。 但他的泪大约早就流干了,此刻有的只是无尽的悲恸。 牧海此刻终于松开了梁小斗的手,他回身抬起袖子,替梁小斗擦掉了眼泪,带着歉意道:“抱歉,吓到你了。” 他本意带梁小斗到这里,只是想他和梁真真亲近,应该亲眼看到她回到族群。 但没想到蛇族圣地早已覆灭,留存在这里的只有不甘的魂魄。 牧海拉下他紧紧握住嘴巴的手,忍不住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心疼道:“我先带你出去吧。” 梁小斗哽咽着摇头,视线缓缓从青元的身上移开,望向牧海:“我留在这里不行吗?” 他仍旧流着泪,用最小的声音祈求:“我可以帮他们的,让我帮帮他们吧。” 如果,他留在这里,这里会不会不是眼前这副景象? 伏海忍不住将人抱进怀里,叹息道:“你对真真那么好,已经做了许多了。” 但如今,什么都太晚了,就算是梁小斗也救不了这里,寸草不生的死地,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青元沉浸在悲痛中,许久,牧海走近他身旁。 “牧海大人,是我的错。”青元颤抖的手在那些黑蛋上一一抚过,他的声音悲戚,“如果我当时带着他们离开这里就好了,说不定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如今,蛇族算是彻底湮灭了,绿离大人如果知道,不知该有多失望。” 牧海扶起他,“你并没有错,离开这里,外面也难再找到一处灵气充沛的地方了……” 灵气与日骤减,受到危及的又岂止是蛇族圣地一处。 “但青元,蛇族并不是没有希望的,你看。”他一指怀抱着梁真真的梁小斗,“那就是蛇族的希望,是即便在黑暗中也拥有强大生命力的希望。” 青元飘忽的身影徐徐靠近梁小斗,他目光落在光滑的蛇蛋上,梁小斗便将梁真真脱在双臂中,展露给他看。 山洞中火光明灭,牧海抬起手臂,一阵白光扫过山洞,那附着在山洞墙壁上的荧光亮点便像是落雪一般,飘飘荡荡落了下来。 他们落在地上,转眼化成了如同青元一般一个个飘忽的身影,不同的面容,老老少少皆在其中,那是蛇族曾经逝去的族人灵魂,如同青元一样,眷恋着故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魂归故土,死守在这片早就干涸的土地上。 青元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触摸了一下梁真真的蛋壳。 那一瞬间,自蛋壳中闪过一阵耀眼的光芒,不同于平日里那转瞬即逝的绿光,这白光刺得梁小斗睁不开眼,他扭过头,感觉到牧海靠了过来,双臂自他背后将他和梁真真怀在胸膛里。 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闭眼。” 梁小斗乖乖听话,急忙紧闭双眼。冥冥中,一声清脆的裂响似乎就炸裂在耳边,他吓了一跳,却将梁真真更紧地抱在怀中。 白光过后,梁小斗尚未张开眼,就感觉到怀里的蛋壳一耸,他急忙低头,吃惊地看到那在他和牧海轮番的守护下,完好无损的蛋壳裂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裂缝越来越大,里面不知有什么啪地一声撞到蛋壳上,只这一下,外壁便彻底地碎裂了。 一条碧绿细长的小蛇自破碎的蛋壳中钻出,它几乎没有迷惑和懵懂,钻出后第一件事就是朝着梁小斗叫了一声,随后动作飞快地钻入他的袖间,紧紧地缠在他的手腕上。 仅从他的袖口缝隙中露出菱形的小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望着外面。 青元和身后的一众人全都愣住,梁小斗也是呆了一呆,随后他拉起袖子,伸展手腕,和那碧绿的小蛇近距离地对视了一番。 小家伙用蛇尾亲昵地擦过他的肌肤,小脑袋一晃一晃,似乎在急着和他打招呼。 梁小斗终于破涕为笑,露出惊喜的神情,在牧海怀里扭了个身,抬起胳膊,递到牧海面前,“你快看,是真真,真真出生了。” 他的话,让面前的蛇族众灵也如梦初醒,纷纷激动不已。 牧海伸出手指,小蛇见此,立即晃动蛇身,想要避开陌生的气息。 它小小的蛇眼盯着那手指,半晌似乎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辨别了一番,最后没有躲避,让牧海也摸了摸它的脑袋。 青元激动的无以复加,他离得最近也看得最为清楚,目光落在小蛇身上,似是怀念似是不敢置信,“这小蛇,竟然和绿离大人颇有几分神似……” 牧海握着梁小斗的手臂,将他的手腕举到众人面前,“这就是蛇族希望,你们大可放心,灵谷会好好照顾它的,等它长大了,我会告诉它,它的族人曾经用尽了生命想要守护它 。” 青元落泪,徐徐伏下身去,身后的蛇族也跟着他跪了下来。 “牧海大人,蛇族承蒙您的眷顾,如有来生,我族必定衔草结环倾力报答。” 他说着仰起头,望了梁小斗一眼,再次俯身下拜,恭敬道:“巍巍昆仑,司神开明,祝您和伴侣大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山洞中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青元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他脸上的笑意不减,望着那只小蛇的目光始终慈爱温暖。 牧海仍旧怀抱着梁小斗,在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微微发抖后,叹息一声,就着这个姿势闪身将人带出了山洞。 那魏然耸立的巨大蛇骨,在他们的身影消失不久后,便轰然倒塌,接着整个山洞都跟着摇晃起来。 两人出了山洞,震动接连不断地从脚下袭来,牧海道:“我们得出去了,这里马上要塌了。” 梁小斗鼻子一酸,忍着泪意,将手腕的小蛇放在双掌中,他举着手,站在原地,绕着四周转过一圈。 “真真,你看这里就是你的故乡,你的族人们也曾生活在这里,你记住了,这个家虽然现在不美了,但曾经是很漂亮的地方,你不要忘了……”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牧海走过来,揽住梁小斗的腰,沉声道:“我们得出去了。” 梁真真重新缠在梁小斗的手腕上,梁小斗则把头埋在牧海胸口,牧海抱着人,穿过层层迷雾,很快他就感觉到了细微的哽咽声。 怀里的人肩膀颤抖得厉害。 牧海另一只手也抱紧他,没用多久迷雾就被抛在身后,山崩地裂的轰鸣声夹杂在呼啸的风中,像是最后一次不甘的吼叫,在人心底回荡。 踏上碧绿的青草地,牧海转身。 入口消失,迷雾消散,眼前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曾经的蛇族圣地在这一刻彻底的消失了。 大泽之主绿离带着蛇族,傍水而居的繁荣盛世,终究在沧海桑田的变幻中湮灭无闻了。 怀里的人哭得厉害,依旧不肯抬头。 牧海转身,轻点身形,再次消失在林间。 他离开许久,一只硕大的暗兽低吼着从不远处的树林间现身。 暗兽身边,一袭黑色身影已伫立良久。 他盯着牧海离开的方向,目光阴鸷,最后,伸手徐徐抚摸着暗兽的脑袋,沙哑着声音冷声道: “牧海,你又还能存活多久……” 话音刚落,他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火红的影子,那暗兽见到此人,立即伏地身子,发出警告的低吼。 黑影毫不在意,对跪在脚边的人道:“辛羽,看来是你该回去的时候了。” 红色身影一顿,随后垂手道:“是,永聿大人。” 回谷 群山林立,苍松青柏,云雾缭绕,依旧是一副美不胜收的山河景色。 梁小斗坐在山顶上,日光暖融融地打在他身上,但他的眼睛却依旧通红,脸色苍白如纸。手上那条小蛇蜿蜒而上,似乎感受到了他波动的情绪,有些焦急地蹭着他的脸。 梁小斗呆呆地望着山间的某处,坐在原地久久未动。 半晌,牧海踏步归来,手里的树叶半卷,盛着干净的泉水。 他蹲下身,将树叶递过去,梁小斗就这他的手,咕咚咕咚将水全部喝了。 “谢谢。”梁小斗哑着嗓子道了谢。 牧海顺势坐在了他的身边,他朝着盘在梁小斗肩膀上的小蛇伸了伸手,但那绿蛇却缩着身子,往梁小斗的反向凑了凑。 牧海淡淡笑了一下,道:“你这小家伙倒是知好歹。” 梁小斗双眼迷蒙,沉默半晌,转头问牧海:“大泽之主……是怎么死的?” 他从青元的只言片语中,仿佛对真相有了某种预感,所以牧海在青元面前,称自己是他的伴侣的时候,他也沉默着没有反驳。 给他一个伴侣的身份,是为了在这片荒芜之地保护他。 牧海顺着梁小斗刚才远眺的方向,也望向远处。 山川依旧,但对于灵兽来说,早就是物是人非了。 蛇族的过往并不是一个圆满的故事,可梁小斗失落伤心,牧海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将那段往事讲给他听。 毕竟梁小斗也算是蛇族最后的见证人,荒山大泽的最终湮灭,只有他们两个在场。以后这世上怕是再也不会有蛇族圣地的故事流传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蛇族之主绿离的生死悲欢。 “很久以前,大约是在人类还艰难繁衍生息的时候,彼时的这片土地还灵气优渥,许许多多的灵兽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大陆上,那时候有一只叫做绿离的螣蛇,兴云布雨极尽能事,是御水之神。” 梁小斗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此刻微微睁大,全然专注地盯着牧海。 牧海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绿离率领蛇族众人生活在南方大泽,繁盛的时候,绵延万里。他性格跳脱,族内事务也并不上心,唯独把灵兽的繁衍生息当成自己的责任。” “但好景不长,大约几百年前,绿离在一次外出后便再也没有回来,那时候,他有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他平时也总去那人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但过了几十年他都没有回到蛇族圣地,蛇族派人四处寻找,最后才得知……绿离死了。” 梁小斗忍不住追问:“他……是怎么死的?” 牧海伸手,指头轻触绿色小蛇的脑袋,小蛇这一次没有退缩,歪着头似乎在打量这陌生气息的来源。 见他没有开口,梁小斗低下头,牧海离他很近,干净修长的手指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是因为人类吗?”梁小斗缓缓道。 从青元长老的话语中,能够感受到蛇族对人类的恨意,那大约是同灭族相等的仇恨。 一阵清风吹过半山,牧海的长发被卷起,遮住了他狭长沉寂的双眼。 “我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很久后了,蛇族没有了绿离,便封闭了圣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灵气在大陆上越发稀薄,圣地无法维持,他们才派人找到了灵谷。” 牧海必定是出手帮了蛇族的,青元对牧海如此敬重,连在神识不全之时都没有忘记对他礼遇有加,但他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梁小斗眼神一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牧海继续说着:“大泽和灵谷不同,蛇族傍水而生,没了水灵气便再聚不住,青元不舍大泽,觉得是自己没有带人离开这里才会导致最后惨剧,所以执念一直徘徊不去。” 梁小斗那总是开朗上翘的嘴角,此刻紧紧抿着。牧海心中一软,对他道:“蛇族圣地虽然不复存在,但至少还有一只小蛇诞生在这世间。” “它的出生,不正是蛇族的延续吗?” 梁小斗看着睁着无辜大眼一直抬头瞧着他的绿色小蛇,忍不住双手将小蛇捧至脸颊边蹭了蹭:“真真,你要努力成长才行。” 梁小斗情绪低落,便在没有心思游山玩水驾车返程。于是,便由着牧海腾云驾雾,转眼之间就回到了灵谷所在的山间。 大约是刚刚出生,身体还很弱的缘故,梁真真之后便一直盘在梁小斗的手腕上,紧贴着他的肌肤,首尾相连,不仔细看,就像是梁小斗手上戴了个翠绿色的镯子。 两人回到山谷的时候,牙正在灵谷那块大石头上蹲着,一眼看见牧海高兴得登时就跳了起来。 牧海面色淡然,和往日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众人将他们围住,欣喜地表达了期盼归来的喜悦之情。 但梁小斗却明显有些不在状态,就连嘴角的笑都挂的有些零落。 他最后道:“抱歉啦,诸位,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众人诧异地看着他消失在小路尽头,都是一脸莫名,牧海只淡淡道:“这一趟他也很辛苦,你们不要打扰他。” 山主大人发了话,众人自然听从。 “怀晋人呢?”牧海问道。 无为立即回他:“应该是在后山,这几日谷里尚算宁静,怀晋大人每日却都要巡视一遍。” 牧海悠然去寻怀晋,也没了身影。 留下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失落地散开了。 阿哩皱着小脸抱住牙的腿,哭唧唧道:“牙哥,我想去找小斗哥哥玩。” 小斗哥哥一走就是好几天,他可算把人盼回来了,竟然连话都没说上一句,想到这里,他不禁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呜……” 一直站在旁边的阿鸣不禁学着牙的样子开始训斥他:“不许哭鼻子,没有出息,这几天你都哭了几场了,现在小斗哥哥回来了,只是去睡觉了,明天我们就能找他玩儿了。” 他说完,还用力点下头,仿佛肯定自己的想法。 牙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极力维持自己平和的表情,显得若无其事般随意,“是呢,明天再去找他玩儿吧。” 梁小斗并不知道灵谷里众人多多少少的失落原因,他的头有些痛,是真的难受,一路回到牧海的屋子,倒头在厅堂内的长榻上没用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腕上的小蛇悄悄从袖子里爬出来,有些好奇地昂头吐了吐又细又短的信子,没有发现危险,才钻出来,贴着梁小斗脸庞,盘成蚊香也和他一起休息了。 牧海身后跟着怀晋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人一蛇亲昵贴在一起入眠的画面。 感受到了陌生气息的靠近,小蛇十分警觉地睁开眼,抬起头来。 通体碧绿的小蛇,几乎占了半个脑袋的大眼瞧着两人,三角的蛇头上平整光滑。 怀晋皱了下眉,低声道:“看着并不像……果然不是么。” 相比他的关注点,牧海则径直走过去,俯身抱起长榻上的人。 因为他的靠近和动作,小蛇细长的身体都竖了起来,甚至张着嘴巴吐出信子,对牧海表达了警告。 怀晋一笑:“山主大人得万兽敬仰,竟然不得这懵懂小蛇的敬畏吗?” 梁小斗看着生龙活虎,但身体却纤瘦,抱在怀里的重量在牧海心头有些飘飘忽忽,他没去看梁真真,低垂的目光落在靠着他胸口的那张无垢睡颜上。 宁静安谧,与世无争。 小蛇梁真真见无法撼动眼前这人,立即迅速钻进梁小斗的袖子里再次化成腕镯。 牧海神情柔和,嘴边泛起的笑意自己都没有察觉。 怀晋见到这幕,只背着手看着牧海将人抱回房间,过了一会儿才出来。 “既然圆满完成任务,我也该走了。”怀晋将背在伸手的扇子在腕间反转向上,双手交叠作了个揖,“山主大人,多保重。” 牧海将他送出门外,想了想道:“回到神山后,你也多加小心,轻易不要让山众外出,最近暗兽颇不安分,四界之内的灵气波动也并不稳定。” 他这次外出,见到了尘世喧嚣,却也感受到了那相对脆弱又稀薄的灵气,如同易碎的蛋壳,若有似无地存于这世间。 他轻敛着眸,看不出悲叹或者哀痛,神情平淡。 怀晋却忍不住面色黯然,攥紧手中的扇子,他望向远处天际,道:“山主大人,蛇族的湮灭是不是就是我们有朝一日的未来?我有时候会想,我们拼了命地龟缩在深山高崖,难道就是为了等死?” 他转过头,望着牧海,半晌终于吐露事情:“很多年前,我曾在神山之下遇到过一个蛇族之人,他跋山涉水为蛇族寻找新的栖息之地,从荒山大泽一直寻到了神山。” 牧海抬眼与他对视。 “他到了神山时已是奄奄一息了,弥留之际,那枯竭到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的脸上,满是绝望和不甘,那画面我至今仍忘不掉。” 牧海神情一冷:“你那时就知道蛇族困境,为什么不和我说?” 蛇族再难开口也就算了,竟然连怀晋也是什么都不说。 灵谷与世隔绝,蛇族封闭禁地,几百年间没通过讯息,再遇,已是物是人非。 怀晋却道:“绿离死后,为了蛇族圣地的存继,你拿出灵谷的柱石给了蛇族,灵谷失了柱石,这几百年间是用什么做了柱石维持灵气,您以为我不知道吗?” 就算他刚开始并不知情,以为牧海大人神通广大,到了后来,怎么能不明白。 牧海大人,不过是和自己走了相同的道路罢了。 牧海神情淡淡的,怀晋一扫轻佻模样,大约也是被蛇族覆灭所影响了。 他低垂着眸子,半晌叹息道:“这世上所剩灵兽不多,不管怎样,我们应该互相扶持着共渡难关。” 转头望着怀晋沉郁的神色,牧海安慰他道:“神山是这大陆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你不必过多忧虑,回去后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在灵谷也辛苦你了。” 怀晋虽然嘴上总是听着不太靠谱,但实际上却最为有责任感,不然牧海也不会放心将灵谷暂时交到他手上。 怀晋收敛起异样的神情,恭恭敬敬朝着牧海行了一礼,然后他朝着屋内伸着脖子看了一眼。 “山主,小斗……不管他是何种体质,但毕竟是人类,您……” 他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您把他留在身边,并不是一件好事。” 无论是对山主还是对这个特质特殊的人类来说,他们能够相守的未来都不是美好的。 怀晋虽然不如其他灵兽那般,对人类有着本能的排斥和怨怼,但他对人类却也不像牧海那样能够一视同仁。 对待孱弱却又数量庞大的人类,怀晋一直是敬而远之的。 但梁小斗这个人类,他却很喜欢。 灵兽对于人类的情感其实十分敏锐,梁小斗虽然看起来张牙舞爪,但心思细腻,善良纯洁,加上原本就福灵之气绕体,更是会获得灵兽的好感。 似是想到什么,怀晋又道:“他这个体质,也是麻烦,必定不会长寿,以目前的情状来看,说不定还会引来无妄之灾。” 他说的这些牧海早就知道,但山主大人此刻听着这些话却有些不耐。 他蹙眉道:“福灵之体乃是难得的机缘,他也懂得掌控这其中的度,再者,他身上带着护身符,并不会像你说的那样遭遇不幸。” 这话里已经没有超然从容的风度,在怀晋听来似乎带着一点不悦和否认。山主大人长久地生活在这世间,早就看透了沧海桑田与人间变幻,这点道理,哪能不懂呢。 不过是情难自已,无所适中罢了。 怀晋低头:“是我多嘴了。” 怀晋离开后,牧海在庭院了站了许久才回身进屋。 他站在诺大的前厅,停顿了半晌,最后举步朝着右边的房间走去。 梁小斗此刻依旧保持着刚才被他放在床上那个姿势,对站在身边的人毫无所觉。 梁真真不知是累了,还是权衡之后明白自己对牧海根本没有丝毫威慑力,干脆装着腕镯一动不动。 牧海眉间冷凝在梁小斗绵长的呼吸声中渐渐柔和了下来,伸手替他盖上被子,牧海才转身离开。 他心道:怀晋回神山,灵谷也应该做好准备了。 爸爸 重回灵谷,睡了一晚后,梁小斗回了不少血。 一觉醒来,他惊奇地发现所有人都以肉眼可见的热情围在他身边。 刚开始他还有点茫然,难道一次外出再回来自己有了什么不一样的气质,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后来他明白了。 将手腕上的绿色镯子往众人眼前伸了伸,梁小斗宣布道:“没错,这就是那颗蛋,我的女儿梁真真。” 一旁的牙皱起眉:“那蛇蛋怎么是你女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梁小斗从他端着的盘子里拿过一个豆沙包,给这些没有概念的灵兽们普及一下渊源,“我发现的她,他把他带到这里,我天天揣着她,一直到她出生,我可不就是他爸爸了?谁来也不能和我抢,我是绝对不会让出这个宝座的。” 他说着,把豆沙包塞进嘴里,空出手摸着镯子,含混道:“你说是不是,真真?爸爸最爱你了。” 也不知那小蛇是真的听懂了还是感受到了梁小斗抚摸,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中,摇身一变就化成一只碧绿小蛇,仰起头蹭着梁小斗的手指。 “哇,真的是只小蛇,好漂亮啊。” “我们灵谷居然有只蛇,这可是太稀奇了” “不过真的好小,她是不是营养不良?” 说起来,这小蛇从孵化到现在确实还没有吃东西。 梁小斗赶紧从豆沙包上撕下一块,递到梁真真面前。 梁真真先是歪了歪头,盯着陌生的白色东西辨别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凑近,随后她又转头看着梁小斗,像是在无声询问:这是能吃的吗? “是吃的哦,甜的,很好吃,我从外面带来的,这个牌子在我们那里很有名的,你尝尝看。” 梁小斗温声细语的劝诱果然有效果,梁真真张开那几乎比她头还大的“血盆大口”,一口将面包吞下。 一块豆沙包进了肚子,梁真真吐了吐信子,随后顺着梁小斗的胳膊蜿蜒爬上来,那感觉似乎是“还要”。 梁小斗于是又喂了她两块儿,瞧那小身板比手指还细,梁小斗不敢让她一次吃太多。 一直在梁小斗腿边瞧着他们互动的阿哩皱着小脸,满眼钦羡。 最后他一把抱住梁小斗的腿,大声喊道:“爸爸,我是阿哩。” 所有人都一愣,梁小斗哭笑不得,将他拉起来捏着那软糯的小脸笑道:“豆沙包不是还有很多嘛,你想吃自己去拿啊。”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可冷不防地触动了阿哩的开关,小人顿时嘴巴一瘪,仰头大哭起来。 梁真真被他的哭嗓吓了一跳,顿时一窜,藏到了梁小斗脖子后面。 梁小斗也慌了手脚,急忙咽下口中的豆沙包,将他抱起来轻哄道:“阿鸣怎么啦,不哭不哭,哭成包子就不可爱了。你瞧,耳朵和尾巴都露出来了。” 谁知,他这一劝哄更是引发山洪,阿哩干脆一捂小脸,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全都爆发出来了。 “呜呜……小斗哥哥不喜欢阿哩了,都不和阿哩玩,呜呜……呜呜……” 他说着瞪着从梁小斗肩头探头好奇盯着自己的小蛇,更是大窘,顿时伸手一指:“我讨厌她!” 梁小斗赶忙抓住他的小手握在手心,轻声哄劝:“谁说的,我最喜欢阿哩,阿哩又乖巧又可爱,谁能不喜欢呢?真真还小,阿哩已经长大了,要懂得照顾妹妹,知道了吗?” 怎么听起来有种妈妈给吵架的兄妹评判官司的感觉呢? 帮阿哩擦着眼泪,他继续哄着人:“阿哩最乖啦,以后几天都和小斗哥哥睡好不好?” 这个条件显然十分诱人,就连一旁的长鸣也瞪圆了眼睛看过来。 梁小斗便摸了摸长鸣的头,笑道:“你也一起。” 长鸣神情倒是看不出什么,就是小手伸过来扯住他的裤脚,而阿哩则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道:“不管,我也要管你叫爸爸!” 长鸣:“那我……我也……” 梁小斗:“……嗯……我还是喜欢你们叫我哥哥……” 阿哩:“哇——” “叫叫叫,叫爸爸,你叫什么都行,祖宗!” 迫于这场风波,梁小斗被人前后围着有一天,到了晚上,阿哩和阿鸣也不畏惧山主了,十分坚决地爬上了梁小斗的床。 看着站在门口一脸沉痛的牙,梁小斗试探性地说道:“你看,今天这床已经转装不下了,不然我明天再和你一起睡?” 牙立即冷哼一声,道了句“我才不想”,转身走了。 等梁小斗哄着疯了一天的两个孩子都睡了,就连小蛇梁真真也盘在枕头边沉沉睡去,他才起身来到中厅。 牧海坐在长榻上正在翻开他带过来的最新版《人类简史》,梁小斗扫过方桌,那上面瓷白的茶壶摆在托盘里,茶壶旁放了两个茶盏。 他坐了下来,问道:“这碧螺春怎么样?” 牧海手边淡青色的茶盏里,细腻的水汽蜿蜒而上,空气中翻出绿茶特有的清香。 那修长手指握着的书卷已经翻过有三分之一了,他们离谷之前牧海就已经开始阅读这本书了,看起来他的进展也并不快。 梁小斗想了想,道:“这些书里都是简体字,你看惯了繁体字是不是有些阅读障碍?” 他说着狡黠一笑,探身过去也往书上瞧:“你哪里不懂,哪个字不认识我可以教你呀,山主大人。” 牧海只微微侧脸,目光转过便对上靠近那人干净的肌肤、优美的下颌线以及微微上翘的嘴唇上。 回到灵谷,谷内众人对他关切备至,加上那几个小家伙围着他分散了精力,蛇族的事好似已从他心里淡去了不少。 牧海眸光微动,收回视线,道:“这本书很有意思,人类对于自己的认知和探讨,倒是从来不曾间断过。” 大概就是因为他们总能不断地反思和总结,虽然生命短暂,却总能生生不息地传承下去。 放下书,牧海给梁小斗也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梁小斗老实端坐,盯着那茶,牧海的手确实好看,这要是去拍个广告或者杂志封面,大概会有接不完的商业通告。 “这几日,你就在谷里好好休息吧。”牧海轻啜了口茶,动作优雅自然,比茶道表演者更具神韵与气质,梁小斗原本不喜喝茶,看他一脸享受的表情,忍不住也喝了一口。 洞庭碧螺春名不虚传,入口凉甜鲜爽,清香袭人。即便不谙此道的人,也要忍不住点头称赞味美甘醇。 梁小斗恍了下神,随后问道:“我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吗?” 他想了想,解释道:“真真毕竟还小,然后阿哩阿鸣也好久没和他们玩了,要是马上离开我也有点不放心。” 牧海一笑:“当然了,你给谷里带来这么多好东西,大家恨不得你就此住下呢。” 两人相视一笑,牧海微微低头,披在肩头身后的长发便滑落下来。 梁小斗看着,又是心动又是手痒,便鬼使神差道:“我给你编个辫子吧。” 见牧海看过来,他急忙推荐自己:“你看头发这么长,你睡觉的时候也不方便,还可能会无意中压到,要是弄断了几根多可惜呀。我手艺真的可以,不会很久的。” 此刻,梁小斗简直想给自己脑门刻一个“驰名中外托尼老师”的牌子。 对面那双眼睛实在是热烈又真诚,牧海抿着唇,笑意满眼,点了点头。 那柔顺又极富光泽的银发在手间滑动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好,梁小斗在心中惊叹的同时,也忍不住开口说出了心里话:“这头发真好摸,要是我能一直摸下去。” 想了想这话有撸猫撸狗的嫌疑,梁小斗立即又改了口:“不,我的意思是,这头发太漂亮了,让人爱不释手。” 牧海听着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平静的神情不自觉地化开。 灵活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轻柔又带着雀跃。 因为贴近的关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梁小斗的腿挨着他的后腰,而那让人舒适的气息环绕周身,无比快意。 牧海闭起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身后人轻快一声:“好了,完成!” 他微微侧身,想要回头看一下,谁知,一直跪在身后的人去突然朝着他扑了过来。 梁小斗沉浸在美发无比诱人的肆意享受中,虽然他手艺好,但是也忍不住放慢动作,慢慢感受牧海一头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银发中。 美滋滋地一直编到了发梢,为了让牧海能够活动自如,他把发距拉得很长,又为了不松散,分成了四股辫子,编到最后,他舍不得给牧海的头发打结,周围又没有趁手的东西,他灵机一动,将待在食指的指环脱了下来,当做发箍开在牧海的辫稍。 最后等他完美收官的时候,声音里都不自觉地带着满足和欣喜。 谁知,他跪在牧海身后的时间太久,猛地起身,麻了的腿并不受控制,他力道不小,一下子就失去平衡朝着正要转身的牧海扑了过去。 方桌上饮尽半杯的茶盏里,茶水猛地摇晃,水波溅了出来。 桌子被推远,犹如受到惊吓般发出一声拉长的呼叫。 等茶盏里茶水终于平息时,屋内仍是一阵宁静。 梁小斗压在牧海身上,因为突然的撞击,牧海发出一声闷哼,再睁眼时,一张惊呆茫然的脸便放大在眼前。 四目相对,气息相交,鼻腔中灌入了对方的味道,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半晌,牧海抬手虚扶住梁小斗的侧腰,想要抱着人起身。 谁知,梁小斗却大叫一声:“别动。” 牧海身体一僵,就见梁小斗皱起半红的一张脸,啧了一声:“等会,我腿麻了。” 牧海:“那……你不要乱动。” 梁小斗:“我哪儿动得了,是你,手手手,别……” 于是,在梁小斗恢复知觉前,两人保持这个姿势,对视了许久…… 针对 蛇蛋自从来了灵谷,便整日被梁小斗抱在怀里孵着。 出了一次谷回来,变成了小蛇,又被成天地挂在梁小斗身上。 这让元哩对小蛇梁真真有了意见,生了好一阵子气。 为了安抚小孩子的情绪,梁小斗这几晚都和阿哩、阿鸣同睡,小孩子心性,很快一蛇二兽也滚在一起玩耍起来。 待在谷里的日子,宁静平和,梁小斗也过得怡然开心。 之前出谷的时候,他给二叔打了电话说有事去一趟西南,因为报备了路线和目的地,梁昊乾倒也没有强烈反对,只是反复叮嘱他注意安全。 待在灵谷里,不同于以往他被迫踏上行程,梁小斗前所未有地心甘情愿,没有压力也不用想着什么时候离开,就是…… 这几天,再见到山主大人,多少有点尴尬。 牧海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一脸从容,淡笑以对,是他自己的情绪有点莫名波动。 远处,在草地上翻滚的一团幼童们发出一阵阵嬉闹声,梁小斗倚着树干,闭着眼睛开始沉思。 他也说不清心里这酸涩满胀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他从小到大,因为无法长久待在一处,几乎没有交到什么朋友,更别提在青春萌动时对谁有过好感。 唯一不被他影响也影响不了他的朋友,只有死党江一尘。 他对江一尘,那是放在心上珍惜爱护的,但和对待牧海好像又不太一样。 譬如说,他抱住江一尘就不会有那晚和牧海撞在一起的胡乱心跳。 也有可能是……他和牧海还并不太熟的缘故?陌生人突然突破亲密距离,尴尬不是正常的反应吗? 活了二十来年的梁小斗,忍不住第一次开始严肃地思考人生。 他的哲学思维刚刚延伸出半步,远处便传来牙的呼喊声。 草地上的四人顿时都停下了动作。 牙一脸兴奋,跑到近前却是对着草地上的阿鸣阿哩道:“你们俩,快,辛羽回来啦!” 沾了一身草屑,还没反应过来的孩子满脸茫然。 随后,梁小斗就看到两个小孩子脸上猛地爆发出惊喜万分的神采,跳起来跟在牙的后面朝着村子的广场处跑去。 梁小斗拍拍身上也站起身,满脸疑惑:“辛羽是谁?” 等他赶到的时候,整个灵谷里的人仿佛都出动聚集在了一起。 牧海站在人群中央,依旧白衣飘飘,长身而立。 梁小斗好不容易挤到一个适宜观赏的位置,才发现牧海身前半跪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一身白裙,水流裙下摆渐变成粉红色,此刻低着头,长发上坠着珍珠与几片红羽。 她道:“山主大人,辛羽幸不辱命,找到了一处灵气充沛的地方。” 灵谷众人大喜,发出阵阵惊呼声。 牧海抬手,众人立即收了声,他波澜不兴,问道:“是在何处?” 女子道:“在极北之东,因为气候寒冷,所以人迹罕至,还未被人类破坏。” 牧海却没有说话,一旁的长老无为上前扶起女子,笑着道:“辛羽,这跋山涉水,不远万里,你可是辛苦了。” 梁小斗这才看清女子的容貌,靓丽秀美,她抬起头,淡淡笑了一下,满身清冷,窈窕娉婷却掩盖不了一身傲气。 “长老客气了,为了山主,为了灵谷里大家,这都是辛羽该做的。” 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沉默的牧海,道:“山主,待辛羽详细向你禀报。” “不急。”牧海却背手道,“你刚回来,暂时先好好休息吧,这件事之后再说也不迟。” 无为听出了牧海话中之意,马上喜笑颜开地安排起来:“就是,我们辛丫头可是瘦了不少,肯定吃了不少苦,回来就好,回来了先好好歇歇。” 被称作辛羽的女子直直地看向牧海,随后轻抿了下唇,微微点了下头。 见她和牧海说完了话,牙带着两个小孩才欢快地凑上前,满脸高兴道: “辛羽,你可回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梁小斗有点诧异,从来没见牙这样和一个人亲近。 阿哩和阿鸣也抱着她的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你都去哪儿了,我和阿鸣还出去找过你呢?” “辛羽,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辛羽才露出一点笑意:“不走了,以后就可以陪着你们啦。” 灵谷的众人这才围了上去,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 梁小斗转头看着站在身边的大黑牛:“阿荣你怎么不上前去问候?” 傻大个搔了搔脑袋,嘿嘿一笑:“我不会说话,还是少说的好。” “小斗少爷,不如你和我去后山,帮我挖点番薯吧。” 梁小斗原本还想上前跟人姑娘打个招呼,但见人潮里三层外三层,一时半会恐怕也轮不到自己,便跟着阿荣走了。 两人走在山间,梁小斗像是巡视战场的将军,不时地查看地两边的庄稼涨势,见成果喜人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期间,阿荣一直保持着沉默,偶尔看向梁小斗,也是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想说?”梁小斗不禁问道。 阿荣顿了半晌,才闷声道:“没什么。” 等梁小斗帮他收好庄稼回到村子的时候,那位辛羽姑娘已经不见了人影。但明显能感受到村子里洋溢着喜气和少有的如同节日般的气氛。 他心中暗道,这姑娘大概在村子里人缘很好,很得大家喜欢。 一路回到牧海的院子,迎面正好撞见那窈窕的身影从屋子里快步走出来。 梁小斗面上带笑,抬手就打了声招呼:“嗨,你好。” 辛羽比梁小斗更早就看到了对方,她神情清冷,注视着梁小斗走过来,脊背挺得更直。 走得近了,辛羽姣好的面容便越发摄人,梁小斗心中忍不住啧啧称赞,这姑娘高傲貌美,几乎不带妆就可驾驭挑剔的镜头和屏幕。 谁知,辛羽却退后一步,拉开了和梁小斗之间的距离。 她冰冷开口:“你是人类?” 得了,这才是灵兽和人类标准的见面方式。 点了点,梁小斗大大方方介绍起自己来:“对呀,我是人类,能住进灵谷也算是巧合吧,姑娘回来的晚,我其实已经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很多次了。” 言外之意就是,自己已经经过了重重考验,得到大家接受和认可,可不是什么坏人。 他这一说,辛羽眉头蹙得更紧,神色也更冷。 她不善地看着梁小斗,半晌道:“你来灵谷干什么?” 说着用身体挡住梁小斗的去路,仿佛是不愿他再靠近牧海的屋子一步。 这姑娘的敌意简直和牙有得一拼,难怪两人关系那么好。 耸了下肩,梁小斗无奈摊手:“实不相瞒,我住这里呢。” 他指了指屋子的右边,“牧海住左边,我住右边,我们互不干扰的。” 能感觉出来这姑娘比牙更尊重牧海,他不想惹人厌,自然把话说的清楚些。 但那姑娘却勃然变色,好似头上那些红色羽毛都跟着立了起来。 这时,梁小斗身后传来一声声稚嫩的呼唤:“小斗爸爸,小斗爸爸……” 小短腿阿哩后面跟着阿鸣和牙,正朝着这里跑过来。 这称呼虽然很不得梁小斗的意,但一时还正巧缓解了他和这位辛羽姑娘的尴尬。梁小斗只想着等阿哩过了这个劲儿,让他把这让人误会的称呼改一改。 阿哩扑倒梁小斗怀里,高兴道:“走吧,我们和真真去后山玩。” 两个小孩围着梁小斗叽叽喳喳,辛羽的目光变得更沉,她看向一旁的牙,沉声道:“这个人类是怎么回事?” 牙一身本领都是辛羽所教,几乎把她当做了师父,对辛羽亲近又恭敬。 “他之前误入谷里,又不巧弄坏了柱石,当时山主大人封了谷,他出不去便在这里住了一阵子……” 他话未说完,辛羽却神情剧变:“什么?你说柱石怎么了?” 这件事辛羽早晚要知道,牙便如实道:“柱石碎裂消散了,你不在这段时间,灵谷周围也很不稳定,山主大人也一直关注此事……” 他扯两句,才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柱石的损毁和这个人,没有关系。” 辛羽眼神一厉,牙缩了下脖子。 远处,梁小斗一左一右扯着阿哩和阿鸣朝外走去。 辛羽眼神微眯,能进得了灵谷的岂能是一般的人类,他又能在谷内四处游走,必定是山主大人同意的,再者这些小孩子对他如此亲昵…… “阿哩!”辛羽叫住两个孩子,也不去看梁小斗,只道,“你们干什么去,昨天还抱着我的腿,今天看到都不和我打招呼了吗?” 这带着一丝谴责口气的问话让阿哩满脸茫然,梁小斗眨了下眼,心道这姑娘性子也太霸道,便笑着圆场:“我之前答应和他们去后山捉蚂蚱,小孩子记挂着这事,辛羽姑娘,小孩子嘛,玩耍是天性呢。” 辛羽冷冷看着他,虽然是个人类的男人,但作为灵兽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类长得十分漂亮惹眼,先不说他目的只得怀疑,就是总出现在山主大人的院子里,也是绝对是不妥的。 “山主大人向来宽厚温和,即便你是人类,他也定然不会驱逐遣散,但你也应该遵守本分,不要在谷里乱跑。” 牙在旁边想要开口,梁小斗却对他眨了下眼。 这姑娘对自己的敌意也太大了,不过想想牙最初也是这个样子呢。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阿哩有些害怕地抱住梁小斗腿,半个身子缩在后面。 于是,梁小斗从善如流,点了点头:“多谢辛羽姑娘提醒了,我会注意的。” 他摸了摸阿哩毛绒绒的脑袋:“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我们就先离开了,日后姑娘休息好了,再让阿哩阿鸣他们去找您也不迟。” 看着梁小斗泰然自若离开的背影,辛羽十分不悦。 一旁的牙皱着眉,打算给这段时日都不在的辛羽解释一下。 “小斗哥只是看起来有点不正经,其实人不错的,他还给我们带了许多新奇的东西,帮助我们种植庄稼,辛羽你刚回来还没有看见,后山那片长势喜人的庄稼都是他的功劳。” “他不禁带来了很多食物,还帮我解决很多麻烦,山主大人也很信任他的,外出都是带着他一起去的。” 牙还想再夸一夸梁小斗,好让辛羽对他印象好一点。 他能理解辛羽的心情,现在辛羽看梁小斗,大约和自己刚开始的时候是一个心情。 但辛羽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最后神色冷得渗人。 “他总在山主大人面前晃悠吗?” 牙搔了搔后脑勺,对她这个明显不善的问题,不知如何回答。 辛羽冷哼一声:“让他离这里远点,不要总到山主大人面前碍眼。” 即便他和阿鸣阿哩他们亲近又怎么样,那是阿哩他们还小,看不清人类虚伪的本质,难道他还能让山主大人另眼相看? 既然她回来了,一个人类可就得离开了。 牙顿了一下,小声开口:“没办法呢,他就住在这里。” 辛羽猛地看向他。 牙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了对方眼中的惊疑:“没错,他和山主大人住在一起。” 人类 梁小斗打算住在灵谷,也有自己的私心。 亲眼目睹了蛇族的陨灭后,他想要尽自己所能地帮助灵谷众人,能在这里长久地生存下去。 最起码他留在这里一天,灵谷就会平静祥和地度过一天。 原本,梁小斗真是这么预想的。 但自从辛羽回来,梁小斗便觉得这个姑娘看他的眼神已经从不善升级到了敌视。 是的,敌视。 今天,因着辛羽的归来,灵谷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聚会。 放在山下世界,大约可以算得上是接风洗尘的豪华大餐。 作为与辛羽最不熟,也最尴尬的一位宾客,梁小斗坐在了长桌的末尾,好在末尾还有阿荣这个大块头陪着他,倒也不觉什么。 牧海坐在长桌那边,神情寡淡,连周身的空气都没有被火热的气氛搅动起来。 梁小斗倒是一抬眼,就能和他来个对视。 朝着牧海偷笑了一下,看吧,我们的境遇是一样的。 梁小斗这边可谓是问题儿童专区,他先是忙着给阿哩阿鸣夹他们够不到的食物,又要帮手指不太灵活的阿荣拨那被叶子抱住的桂花鸡,否则阿荣一抬手整个都扔进嘴里了。 最后,他还要将鸡肉撕成一条条,喂进梁真真嘴里。 席间,还要莫名其妙地收获几眼来自辛羽的瞪视。 这一顿饭下来,可把他累坏了。 那边,欢声笑语,他们这边却很快吃完了。 为了不影响和谐的气氛,梁小斗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带着吃撑的阿哩阿鸣和遮挡别人视线的阿荣悄悄离席了。 他们转而来到后山经常玩耍的那块草地,看着阿哩阿鸣干脆化出原身,在草地上你蹦我追,梁小斗便拉着阿荣坐了下来。 “你给我说说,你又是怎么得罪辛羽姑娘的?” 他一副八卦的样子,显然是对一个老实人能开罪一个高傲清冷的姑娘有些好奇。 难不成是爱而不得? 阿荣吃惊地睁大鼻孔:“小斗少爷,你怎么知道的?” 这事除了他和阿随,应该不会有人和小斗少爷说的,难道是辛羽自己说的? 阿荣大大的脑袋,满满的问号,梁小斗忍俊不禁:“你平日里在山谷中人缘最好,能开罪一个姑娘的机会怕是不多,再者,你自己没有感觉吗,你对她明显也是十分不喜的。” 梁小斗不禁又推翻了之前的设想,不是爱而不得,大概是因爱生恨。 “哦,是这样吗?”阿荣挠挠头,一副不解的样子。 “其实没什么,是我在和阿随说话的时候,说了惹辛羽不高兴的话,那之后她就不怎么搭理阿随,我心里觉得这样很不好。”阿荣开口讲述起来。 “她一直伴在山主左右,对山主忠心耿耿,要不是她主动请缨外出寻找灵气丰沛之地,平时是绝不会离开山主半步的。” 哦,这就不怪那姑娘看自己不顺眼了。 阿荣瞧了一眼一脸无所谓的梁小斗,犹豫着终于是把之前想说的话讲了:“小斗少爷,辛羽本事强,性子傲,对山主大人最是在乎,您和山主走得近,我怕她……” 顿了一下,阿荣似乎被词汇贫乏的窘境困住,开始在脑内搜索一个恰当的说辞。 梁小斗替他解围:“你说她会和我针锋相对?势不两立?” 是这个意思,阿荣急忙点了点头:“小斗少爷是好人,我不希望你会不开心。” 梁小斗哈哈一笑,拍了拍阿荣的肩膀,道:“没关系,你们都生长在山谷里,没什么过不去的事儿。至于我,别人和我性格不合那是很正常的,我不会放在心上。” 他只说性格不合,是因为明白自己毕竟不是灵谷之人,辛羽对自己好还是不好,也不是很重要。 远处,在草丛里左右穿梭的梁真真突然停了下来,她朝着梁小斗的方向望了望,扔下正玩得起劲的一蛙一兔,迅速地跑回到梁小斗身边。 日上中天,梁小斗不知怎地打了个哈欠,他仍旧靠在树上,摸着梁真真的小绿脑袋,笑道:“怎么,你这么快就不玩了,是不是男孩子的游戏你不喜欢?” 他说着似是突然来了困劲儿,又打了个哈欠。 梁真真爬到他身上,缩成一团,似乎也困了。 清风拂过,玩疯了的阿哩和阿鸣噔噔噔跑过来,嘴里嚷道:“爸爸,爸爸,去尿尿。” 身后没有声音,阿荣转头,见梁小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便嘘了一声,起身带着两个孩子去解手。 草地上,只剩下一人一蛇在偷闲小憩。 半晌,悄无声息的脚步徐徐靠近。 小蛇抬头,见仍是那白衣人站在身边。 牧海也望着小蛇,半晌伸出手,轻声道:“到我这里来。” 梁真真显然打心里拒绝从梁小斗身上离开,但不知为何,白衣人身上气息顿时冷了下来,声音也越发低沉:“你吸他太多灵气,是想害他吗?” 小蛇懵懵懂懂并不能明白对方话里的含义,只是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事,缩着脑袋,缓慢又不情愿地绕到了牧海的手臂上。 梁小斗睡得十分沉,并不知道身边换了人。牧海俯身,再次毫不费力地将人抱起来。 他神情凝重,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前来寻他的辛羽远远地便僵在了原地,她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狠狠盯着牧海怀中之人,说服自己那只是团破旧的衣服。 牧海淡淡地走过她身边:“不要做多余的事。” 辛羽眉间生出一丝淡淡委屈,紧紧抿着唇,道了一句:“大人,为什么要护着这个人类?” 甚至还让他住进了向来清净的院落里。 那个人类此刻安然又无知地窝在山主大人的怀里,根本就不明白自己有多么逾矩。 不过是,区区一个人类。 轻轻朝着辛羽瞥去一眼,牧海微微侧身挡住辛羽凌厉的目光。 他问道:“在你眼中,人类和我们的区别是什么?” 山主大人竟然将人类和灵兽放在一起谈论,辛羽纵使知道这话山主不爱听,却仍是说道:“人类贪婪、自私、目光短浅、需索无度,又怎么能和我们自然孕育出的灵兽相提并论,大人,我知道您一向心怀广阔,慈善好施,但您不该对一个人类这样过度纵容,大家都看在眼里,会对这个人产生错觉的。” 牧海转头:“什么错觉?” “大家会因为您的态度而对这个人类放松了警惕,甚至对他产生好感的。”辛羽的敌意即便在牧海面前也不加掩饰,“我并不认为,我们和人类友好相处会有什么好处,相反,像是阿哩阿鸣这样的小孩子反而更容易被骗,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从小到大,她一直跟在牧海身边,视淡漠于沧海之间的山主大人为心中不可侵犯的圣洁之地。 她为了灵谷,主动请命踏遍山川胡泊,却没有想到再回来时,灵谷的一切都变了。 山主大人此刻怀中竟然抱着一个人类,他们几句交谈后,山主大人甚至抱得更紧。 因为激动,辛羽的声音不小,怀里的人轻嗯了一声,动了一下。 牧海立即用广袖遮住他的半张脸,不悦也同时爬上眉梢眼角。 “你知道我对外是如何介绍他的吗?” 这个他,自然不言而喻。 辛羽紧抿着唇,高傲荡然无存,却还强撑着腰杆。 “我说,这是我的伴侣。”牧海冷冷道,“在我眼中,人类还是灵兽并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谁高贵谁低贱之分。” “要说错觉,怕是你刚回来产生了错觉吧。谷里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喜欢他,你再好好看看。” 牧海转身离开,辛羽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梁小斗并不知道这一切,他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困得厉害,睁开眼的时候,茫然了许久,不知道是自己睡糊涂了还是失忆了,完全没有如何回到床上的记忆。 不仅如此,他发现梁真真并不在他身边。 惊慌失措地下了床,不等走到门扉处,就听到阿哩稚气的声音从中厅传来。 “山主大人,辛羽找到了新的地方,那我们是不是要从灵谷搬走了?” 牧海淡淡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此事未定,怎么,你舍不得这里吗?” 阿哩似乎考虑了一下,才闷声回答:“我在想,我们要是搬走的话,可不可以把小斗爸爸带上,我怕他找不到我们的新住所。” 一脚迈出门槛的梁小斗:…… 这孩子思路倒是挺清晰的。 见他出现,阿哩欢天喜地举着双手朝他扑过来,大约是梁小斗最近出出进进灵谷,让阿哩产生了分离焦虑症,这孩子最近总是特别黏他。 抱着阿哩,梁小斗走到榻边。 他轻咳一声,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他说着还偷偷摸了摸自己的侧腰,这么无法无天地睡下去,是不是等出了谷就变成胖猪了。 “对了!”他这才缓过神来,急忙有问,“真真呢,我醒来没见到她!” 牧海没有回答,抬手举杯,轻啜了一口茶。 腕上赫然是绿色镯子梁真真! 真真这孩子,倒是个不吃亏的。 想到自己最近被牧海抱回床上好几次,梁小斗厚着脸皮解释道:“大概是春困秋乏,我最近特别嗜睡呢,我看这几日要不我不出门了,就在家补眠吧。” 出了门,那个辛羽姑娘也是看他不顺眼,换成平日,他必定要上蹿下跳和对方硬钢的,但这里毕竟是灵谷,他也毕竟是人类,为了不让牧海难办,他让一让女孩子也没什么。 牧海放下茶杯,似乎在沉思。 半晌,他道:“最近真真就跟在我身边,你好好休息。” 他说着摸了下阿哩和阿鸣的头,温声吩咐:“这几天就让你们小斗爸爸休息吧,等过几天再来找他玩。” 两个孩子点头如捣蒜,记在了心里。 原来小斗爸爸身体这么弱呀。 这之后,梁小斗能明显感到牧海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多了。只要他睁开眼,牧海好像就都在视线之内。 刚开始,梁小斗还以为真真不会同意和自己分开,谁知这几日她一直挂在山主的手腕上充当装饰门面,丝毫没有不悦和不舍的情绪。 不如说,他根本没看到真真再化成小蛇。 和牧海待在一起,梁小斗自觉精神确实好了不少,跟着山主大人的步调修身养性,倒真是有种怡然自得的闲适。 但牧海也不是天天在家陪他,偶有外出的时候,梁小斗便在院子前后转一转。 这天,他并不意外地再次见到辛羽姑娘。 “牧海出去了,你要找他的话,可能要等一会儿了。”梁小斗据实已告。 辛羽冷冷地看着他:“我是来找你的。” 莫名 这位辛羽姑娘外出归来,乍一见到他这么个陌生人类安然地生活在灵谷,那种惊愕与不满梁小斗是能理解的。 如果他和二叔在外面走一圈,回来后他的工作室被人一窝端了,他也得暴跳如雷。 但现在,这位辛羽姑娘的不满显然已经具有十分明显的针对性了。 梁小斗眉头一皱,半晌,似是明白过来,迟疑着问道:“姑娘你……是喜欢牧海吗?” 原因无他,全在于梁小斗从这位高傲姑娘身上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醋意。 他的好朋友江一尘“天生丽质”,万人迷的体质从小到大不知吸引了多少无妄之灾,那些狂热的追求者对于能无时无刻陪在江一尘身边的自己就是这样敌视的目光。 他这个直指人心的问题,并没有让对面的姑娘脸红。 辛羽冷冷道:“我当然倾慕山主大人,这灵谷里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山主大人。你不用挑拨,灵谷之事,我们自己会解决。” 这怎么成了挑拨了,不过就是问你为什么对我虎视眈眈的。 看到他和牧海住在一起,又关系亲近,这看似严厉的针对里明显有些为数不少的醋意。 梁小斗想要解释,但不知为什么,想说自己和牧海只是朋友没有别的关系这样的话,心里总是没有十成的底气。 他沉默这会儿,辛羽却接着道:“反倒是你,骗过谷里众人,留在村子里,安得是什么心?” 她说着上下打量起梁小斗,冷冷的眼神带着不屑:“不过就是有那么点灵气,你是怎么说的?自己有能力让灵谷时来运转,灵力充沛?真是笑话,你这谎话也就去骗骗你们人类,竟然敢在灵谷里胡言乱语,大家居然会都被你骗了。” 说到这儿,辛羽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灵谷里的人她都了解,实在不明白大家是中了什么邪,只能把这归为眼前这个人类花言巧语的本事太过厉害。 她怒目而视:“我今天来就是来警告你,识趣的话,就早点离开,赖在这里不走,不会有你好果子吃的。” 梁小斗原本还在心中默念,女孩子都是水做的,女孩子就是有点小脾气的,吃起醋来的女孩子六亲不认,莫生气莫生气。 但眼见辛羽越说越离谱,他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了。 “辛羽姑娘,我对灵谷的这份好意,你是不接受还是嗤之以鼻我是无所谓的,你对我偏见之大,怕是我说什么都没用。” “但我不禁也有些疑惑呢,听说姑娘从小便在牧海身边长大,对他忠心不二,那牧海是什么样的人,想必姑娘最是清楚了。” “你心中至高无上的山主大人,是我这渺小的人类就能哄骗住的?”梁小斗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弯,“又或者,是他沉迷在我的美色里无法自拔了?” “你!住口!”辛羽大怒。 没办法,谁让你再一再二地招惹我,这是自讨苦吃,梁小斗心中得意,笑容越发甜美:“经姑娘一提,我反倒是福至心灵,我和牧海神仙眷侣,日栖夜宿,可能会在你如此祝福下长长久久地双宿双飞呢。” 他这气话刚一说完,对面辛羽已经怒退一步,反手挥袖,一阵白羽化成的光剑就朝着他袭来。 梁小斗虽没想到这姑娘不仅霸道,手段更是毒辣,却十分镇定,就势往后一仰,想要后滚翻躲过袭击。 谁知,他紧绷的身体下一刻就撞上宽厚的铜墙铁壁。 梁小斗不及回头,只能看到视线里凶狠的辛羽神情一变。 广袖长伸,一只揽在自己腰间,另一只不疾不徐一挥,那眼看着逼近眼前的剑羽登时粉碎无踪。 甚至连个声响都没有。 辛羽看到牧海将梁小斗抱进怀里,又想到他和自己说什么伴侣的事,面色渐渐惨白。 她仍是恭敬单膝跪地,不卑不亢道:“大人。” 牧海没有说话,但和他紧贴的梁小斗能感觉到这人周身不住散发的冷气。 许久,空气中唯有死寂。 梁小斗扶着牧海的胳膊站好,打算打破沉闷的气氛。 “咳,总体说来,还是个误会……” 牧海抱着他的手臂一紧,梁小斗立即被勒得噤了声。 “辛羽,你外出一趟回来,我的话便进不了你的耳朵了吗?” 牧海声音极冷,辛羽浑身一僵,缓缓抬头。 “大人,我……我只是……” 牧海却打断她道:“我对他如何,他又在灵谷里如何,这些何时成了你必须过问之事?” 他的眼神大概是太过冰冷无情了,梁小斗看到辛羽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辛羽,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 他说完,梁小斗只觉得随着牧海的转身,空间瞬间变幻,两人已经回到了中厅。 认识这么久,梁小斗还是第一次见到向来平和淡然的牧海发怒,虽然他语气没有太多波动,但梁小斗就是觉得他此刻心生怒火。 牧海的手臂依旧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梁小斗只好自己拉开他手臂脱身。 转身过来,牧海果然双眉紧促,面色沉郁。 “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过一段时日,辛羽姑娘大概就能接受我了,我刚入谷那会儿,大家不都是那样嘛。”笑了笑,梁小斗打趣道,“牙还把我带到坑里过呢,我知道大家都没有坏心思就行了。” 但他的劝说并没有什么效果,牧海表情未变,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不说话,人却朝着梁小斗靠近两步。瞬间拉近的距离让毫无准备的梁小斗心跳跟着乱了起来。 牧海低着头,眼也不眨地盯着梁小斗,专注且沉默。 梁小斗望着他,在被牧海气息包围的情状中挣扎出一条路,问道: “怎么了?” 牧海保持着过度的沉默,轻敛的眸子看不出缘由。 半晌,他依旧没有开口,转身离开了。 梁小斗:“……” 难道他说错了什么? 他刚才虽然说牧海沉迷他的美色,但只是信口胡诌,并不是事实呀。牧海怎么好像不太对劲? 直到晚上,梁小斗再没看见牧海的身影。 他独自躺在床上,觉得事情似乎有点麻烦的时候,阿随和阿尧毫无预警地站到了他的床前。 他们两人板着脸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架起梁小斗就往外走。 梁小斗大惊,怎么突然就动起手来了? “怎么了,你们这是要把我架到火上烤了吗?” 他的问话没有得到任何响应,紧随其后是耳边呼啸的风声,梁小斗双脚离地,被一左一右架着风驰电掣般朝外冲去。 这简直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梁小斗被风顶着无法呼吸,更别提睁眼了。 等到双脚落地,他耳朵里还是灌满的嗡嗡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青山绿地,偶尔还有一阵阵狗叫声在寂静的小路深处传来。 这不是山脚下吗? 梁小斗缓了好半天,庆幸自己没有被憋死后,立即转头,怒道:“你们就算要谋财害命,能不能给人一个体面的死法!” 阿尧面无表情,仿佛看不见梁小斗的怒火,只道:“奉山主之命,送你下山,快回到你们的都市去吧。” 梁小斗一脸愤愤不平僵在脸上,他不可置信地张着嘴巴瞪着阿尧。阿尧嘴巴紧闭,梁小斗又迟缓地将视线转向阿随。 阿随神情有些难过,她走过来,蹲在梁小斗面前,低声道:“小斗,虽然我们也不知缘由,但这是山主大人的决定,他必定是有什么考量的。” 山主大人只叫了他们两人来,悄悄吩咐了这件事,并叮嘱速战速决,不能被谷里人发现。 她和阿尧都是吃了一惊,小斗在谷里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送他走。说是送,这明显就是将人扔了出去。 她盯着山主大人冷冷的目光甚至劝说了许久,但都无济于事。 见到茫然又无措的一张脸望着自己,阿随秀气的眉间也是不忍,将梁小斗扶了起来,她道:“你不要怪山主大人,等过一段时间再看看吧。” 她说再看看,心里却也没底,如果山主不同意,梁小斗就再也无法进入灵谷。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梁小斗,便转身混入夜色,消失无踪。 过了许久,回过神的梁小斗终于有了动作。 他原地跳了起来,大声骂道:“牧海,你个混蛋!” 他们将梁小斗撇下的这处,离着不远就是梁小斗之前寄存过物资的村子。 所以即便深夜,他敲了门,热情的村民还是让他有地方落了脚。 满心不解又气愤非常的梁小斗并不甘心,他虽然躺在农家炕上,却整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独自上了山。 他梁大少爷的字典,怎么会有不战而退四个字呢! 上山的路梁小斗不止走过一回了,但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灵谷的入口了。 非但如此,梁小斗找到最后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迷路了。 他找了一天,在天黑的时候终于下了山,但第二天依旧早早起身,接着去树林里翻找入口。 他越找就越窝火,最后终于不得不承认,是灵谷不再对他开放了。 太阳落山,梁小斗依旧站在林间不肯离开。 好心的村民大叔有些担心,给他打来了电话,告之夜间太过危险,让他早早回去。 梁小斗应了声,却并没有挪动脚步。 牧海让他离开,梁小斗并不是不能接受这个安排。只是连句话都没说,面都没见,就单方面地让人抓着扔到山脚,这是梁小斗不能接受的。 在两晚辗转反侧后,他终于明白了,更多的难过来自他对牧海一腔热忱,最后却换来的不告而别。 他到这一刻也不能相信,这真的会是牧海下的命令。 他们最后相对时,那眼中的深沉与专注明明就让人无法忘怀。 站在树下,梁小斗掏出颈间的项链。 那枚薄薄的晶片在昏暗中发出微微的亮光,梁小斗手指紧紧捏着晶片,心中疯狂地喊着牧海的名字。 “牧海!牧海牧海牧海……” “大混蛋牧海!” “薄情寡义牧海!” “牧·陈世美·海!” 一阵风平地而起,梁小斗睁眼,月光下那人白衣胜雪,神情却比雪还要冰冷无情。 没想到他真的会来,梁小斗压住内心乍起的惊喜,立即怒气冲冲地问出盘桓在心中的问题,道:“你现在知道现身了?为什么要把我赶走?” 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之前不是还说让我多在灵谷住两天的吗? 怎么翻脸这样快,就因为那个辛羽姑娘回来看我不顺眼? 想到这儿,梁小斗更是火冒三丈,他上前几步,却在看到牧海太过冷清,毫无波动的神情时,又停住了脚步。 他不是没看到过牧海神色淡漠的样子,不如说牧海平日里就是无悲无喜的神色,但现在站在面前这人,身上的气息不是清冷,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梁小斗一愣,火气顿时没了,他是真的有点看不懂了。 脸上的肌肉因为努力克制表情而抽搐了一下,梁小斗点点头,“好,我可以离开灵谷,但问你要一个理由会很过分吗?” 过分到连句话都不能当面和我讲? 夜风卷起无声的对峙,冲入夜空。牧海的长发被吹起,那被编的一丝不苟的辫子稍儿上,是梁小斗从不离身的指环。 心脏处一阵针刺般的疼痛,梁小斗扭头闭上眼,不想再看。 这时,牧海终于开了口。 他声音沉的厉害,像是墨玉击石撞在梁小斗的心口。 “灵谷并不适合你。” 梁小斗握紧拳头,咬牙道:“你怎么了?现在跟我区分起人类和灵兽了吗?” 牧海望着他,似是并不想回答,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梁小斗哪肯就此罢休,他立即窜出去,几乎一瞬就冲到牧海面前,一把扯住牧海前襟领口将人又拉了回来。 “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了?”梁小斗仰着头恶狠狠地问。 牧海被拽的微微底下身子,神情却没有波动,敛着眸子注视着过于靠近的面容。 梁小斗盯着那张平静的脸,心中又气又痛,这一刻他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但此刻明白这件事却让他更痛了。 拽着衣襟的手猛地握紧,他用力将人拉下来,自己迎上去,撞向目标。 牧海的唇虽然薄却温暖又柔软,梁小斗用力吻上去,也不管收力不及的疼痛,伸出舌头想要证明什么。 但牧海身体虽然被他掌握,牙关却紧闭不动。 牧海轻敛的眸子里映着梁小斗让人心动的眼睑弧度和微颤的睫毛,他眸中光影波动,怒火攻心的梁小斗也并没有发觉他呼吸有一瞬的紊乱。 杂乱无章的舔舐并没有攻克无情的防守,口腔里渐渐尝到了腥甜的味道,被撞破的舌尖传来细微疼痛。 梁小斗眼眶都红了,他猛地睁开眼,朝着对方薄情的唇角用力一咬。 可牧海连一个疼字都没有说,只是身体一僵。 梁小斗顿时推开他,口鼻间的血腥味更重,却不能平息他胸中的怒火和心中痛意。 他指着牧海,大声道:“好,你让我走,下次想请我来,可没那么容易。” 牧海的唇边泛着点点鲜红,配着他一张冰脸以及淡漠的眼神,让梁小斗一身因为愤怒躁动的热血又渐渐冷却下来。 月光打在他的身后,只让这个高大身影更加如梦似幻。 牧海慢慢转身背对他,随即闪身消失,沉如磐石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不要再来了。” 回城 银河湾,别墅内中式风格的装修中带着一点飘逸洒脱。 沙发上柔软的抱枕带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柔和的灯光让人全然放松。 梁小斗一手拄着头,抬起另一只手中的红酒瓶,朝着外面花园里那只刨地刨得正欢的土狗一指:“我觉得那只下酒菜,好像又胖了不少,你是不是喂得太多了。” 花园里里威武的大阿黄仿佛听到了身后的中伤,尾巴夹了一下,立即朝着栅栏那处通道跑过去,直接逃到了隔壁别墅的院子。 见它如此没出息,梁小斗嗤笑一声,收回目光,歪着身子又对着瓶子喝了一口红酒。 他以往并不爱喝红酒,但今天这又苦又涩的口感却让人十分痛快。 一旁握着热牛奶杯的江一尘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小斗依旧是这副霸道又嚣张的样子,只是明丽眉眼中的愁绪却无法用酒冲淡。 他不禁伸手抢过已经见底的红酒瓶子,将牛奶递了过去,道:“可以了,我这里酒有的是,你不是非得一天喝完,喝点牛奶吧,然后今天就睡个好觉。” 梁小斗起身换了个姿势,将牛奶往回推了推,撇嘴道:“我可不要,那是你家那位的给你准备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想起隔壁还有一位盼妻归的总裁,梁小斗勾起嘴角:“先说好了,我可是失恋了,你今天得陪着我睡。” 江一尘美目流转,望向他时却满眼心疼。 “你好不容易回来,我当然要和你好好聚聚。”他说着目光再次不由地自主地移到梁小斗破了的下唇上。 因为伤口太过明显而泛起的红肿很难让人无视。 感受到他的注视,梁小斗甚至身体前倾把嘴巴凑上前,“你看,这可是我初吻获得的勋章。” 他不喝,江一尘只得自己将牛奶喝了,他等那醇香甜蜜的味道在舌尖趋淡后,才开口:“所以我不是开了存了好久的红酒,给你庆祝了嘛,恭喜你送出初吻。” 他转过头,在梁小斗迷蒙散漫的目光中寻觅了好久,果真没有找到一点伤情后,才松了口气。 “所以,小斗,有了喜欢的人后是种什么心情?” 梁小斗歪着看他,一脸惊奇:“这话不是该由我来问你吗,你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连工作室的活儿都不愿意接了,就因为他不爱让你风华绝代的样子被那么多人看?” 说道这儿,梁小斗就忍不住来气,聂慎行那个闷骚男,辰辰在家穿给他看就可以,cos一下去拍照就不行,别以为这点小心思能瞒得住他梁少爷。 见他要把话题扯歪,江一尘急忙又拉回来,“我们先不谈工作,正是因为我知道遇到喜欢之人的感觉,所以我才问你呢?你对那个叫牧海的人,真的就是喜欢吗?” 不能怪江一尘有这样的怀疑,他和梁小斗都是体质特殊,身边麻烦事一堆,两人虽然从小到大经历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事情,但唯独感情,都是一张白纸。 他是看不到那些追求者的真心,而梁小斗则是并没有看清真心的时间和机遇。 说起来真是惭愧,别人都以为帝都闻名的小霸王梁大少爷玩得开,可谁又知道梁小斗还是个对恋爱一无所知的处男呢。 江一尘并不担忧失恋对梁小斗会有多大的打击,反而是怕梁小斗将偶然能遇到一个正常交往的朋友的新奇感,错当成了想要亲近的喜欢。 他对牧海,真的是喜欢吗? 梁小斗从深山回到都市,无时无刻不在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长到二十几岁,他不懂爱情,也不知道喜欢到底有什么标准,只是…… 那个原本会抱住他,任由他亲近的人突然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厚厚的无形屏障时,他的心实在是有点痛得难以呼吸。 那个他主动掠夺来的吻,即便只是他单方面的,但也让他心跳如鼓,悸动非常。 如果,这不是喜欢的话,那他也不知道喜欢到底是什么了? 但梁小斗只是趴在沙发扶手上,望着江一尘道:“他说让我离开的那一刻,我甚至连心都可以剖出来给他看。” 江一尘愣住,心脏似乎也随着梁小斗这话被撕扯着痛了一下,但他却连连摆手,开着玩笑:“你这不是示爱,是血腥的恐吓,要是我只怕比那牧海跑得还快。”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梁小斗觉得胸臆舒畅了很多,他摊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开始规划接下来的日子。 “我这段时间也是跑出去太久了,接下来估计能在城里带上不少时日,薇薇要是知道我回来,估计会把工作室的活甩到我脸上来。” 他说着翻了个身,望着江一尘清俊绝美的脸庞,一脸惋惜:“可惜你要是不再拍的话,工作室里的系列还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下去。” 江一尘道:“我也没说不拍,大学的课不多,我就有时间了,只是不能像以前那么高产了。” 不然,慎行知道了,怕是他就下不了床了。 梁小斗实在是和江一尘认识的太久了,他自己不想却也把江一尘没说出口的那一句读出来了,受不了地打了个寒战,他无语道:“知道了,你去和你家聂总说,你去拍的照片,工作室就发一部分,全集我给他印出来双手奉上,好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梁小斗一跃坐了起来,目光兴奋,“我打算在你们小区也买栋别墅,这里绿化太好了,我现在已经有点受不了车水马龙的嘈杂声了。” 每晚听着都烦的睡不着觉。 江一尘有些不明白,梁小斗家明明是比他家这里更为豪华的别墅区,哪里就吵到他了。 不过银河湾的绿化确实是好,当初他也是看中了有山有湖的优美环境。 “你还买什么,就住在我这里呗,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江一尘顿了一下,脸色微红,“再者,我有时候都在隔壁住,平时这房子里更是没什么人……” 梁小斗实在忍住手痒,一个抱枕就飞了过去,“秀秀秀,你最秀了,信不信我找人在你们两人家中间再盖一座别墅,挡住你们每天眉来眼去!” 嬉笑声从屋内传过来,本来叼着“爱你一万年”牌子的大阿黄闻声,耳朵一背,夹着尾巴转身又原路返回了。 梁小斗在江一尘家里混了两天,在受到狗子、机械鸟、智能机器人的轮番轰炸后,终于卷铺盖回来了梁家。 他虽然若无其事,但他二叔梁昊乾却气得大拍桌子。 “你的指环呢?!” 梁昊乾又惊又怒,伸出来的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了。 梁小斗这两天酒喝得有点多,脑袋还隐隐作痛,被他二叔一喊,更是嗡嗡直响。 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那天被扔下山的时候,让风把脑袋给吹坏了。 那个骨质指环,他小的时候穿起来戴在脖子上,大一点的时候,先是带在拇指,后来就带着食指,确实是陪了他好多年。 指环是二叔给他的,二叔生气也是正常的。二叔眼尖,他进门没一会儿就看见指环不见了。 梁小斗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忘在山里了。” 梁昊乾气得在厅堂里来回踱步,“你丢哪里了,快去找回来?” 梁小斗低着头,舒了口气道:“抱歉,二叔,我找了,但已经没办法了。” 他确实找了,灵谷入口再也找不到,指环就和丢了没什么区别。 他父母梁安青以及白芳珍也是吃惊,白芳珍脸上一白,无措道:“小叔,怎么办,那指环不是管大师给的吗?如今丢了如何是好?” 梁父梁安青立即从沙发上坐起身,拿起电话就道:“这样,我多派些人去找,别急,也许能找到呢?” 梁小斗倒没有他们那样急切,他头痛得更加厉害,摆手就朝楼上走,边走边道:“找不到了,你们不要去找了,不过是个指环,能怎么样?” 丢了就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三人的视线顺着他上了二楼而同时收了回来,梁父一跺脚:“这可怎么办,管大师当时可是说了,这戒指如果摘掉,小斗怕是会引来不好的东西啊。” 梁昊乾沉思许久,这时开口道:“没办法,我先回去找点应急的东西拿来,你们这几天看住他,不要让他随意出门。” 白芳珍则皱起眉,作为母亲他对儿子的情绪最为敏感,她思虑一阵后抬眼,有些疑惑:“怎么回事,小斗这次回来感觉怪怪的?” 梁昊乾、梁安青一起问:“哪里奇怪?” 可别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着了吧。 梁母微微蹙起眉头,转而问梁昊乾:“小叔,小斗之前提到那个帮了他的朋友,是男是女?” 梁昊乾满头雾水,仔细回忆后才道:“男的吧,有一村人呢,听说是个村长……” 白芳珍眉头蹙得更紧,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觉得,小斗好像是恋爱了。” 袭击 浓黑的夜空,偶尔横过天际的闪电发出如怒吼般的轰鸣。从天而降的雨水连成了片,冲刷过摇晃的路灯,发出吱吱呀呀的哀叫。 马路上一辆辆汽车接连不断地疾驰而过,溅起的水花像是用力抽打的皮鞭落在身上。灯光晃过,路边蜷缩一个巴掌大小小的身影,躲在暗处的阴影里瑟瑟发抖。 落汤的小鼠在又一次的惊雷声中捂住耳朵,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呜呜……呜呜……阿哩好怕……爸爸在哪里?” 它的背上还紧紧贴着一只绿色雨蛙,此刻正昂着脑袋观察四周。在小鼠的脖子上,盘着一条碧绿小蛇,小蛇伸着小脑袋,豆子般的圆眼里竟然分外冷静。 它在观察完过于宽敞的街道和人流车海后,回头看了看雨蛙,随后伸出蛇尾指了指西面。 阿鸣点点头:“是这个方向。” 阿哩仍抱着脑袋,半圆的耳朵一抖一抖,小小的身子缩在路灯的影子里不敢前进。 大雨坠落在水泥马路地面,在水坑里溅起一个又一个圆涡。 阿鸣不得不朝他呱呱叫了两声:“阿哩,别怕,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小斗爸爸了,你别怕,人类看不到我们的。” 听到小斗爸爸四个字,阿哩的耳朵又竖了起来,他鼻头翕动,原本蓬松的毛发被雨水打个透心凉,看起来格外凄惨。 “小斗爸爸……呜呜,阿哩好怕。” 虽然依旧呜咽,但是阿哩再次迈开小短腿,冒着大雨朝着繁华的城市里冲去。 他跑啊跑,跑过像是巨龙一样的大桥,穿过呼啸疾驰的车流,在拐进一条并不宽敞的小巷子时,一个女子挎着皮包,踩在高跟鞋,缩在伞下正好走出来。 只听女子尖叫一声:“哇,老鼠——有老鼠——” 阿哩拼了命地跑走,小声呜咽:“呜呜……我不是老鼠,我不是……” 梁真真盘在他身上,像是一根指针一样,不时变幻着方向四处戒备,随后,它的眼睛盯住身后,伏底身子,戒备地吐了吐信子。 在他们身后,雨越下越大,黑云也追赶了上来。 银河湾。 梁小斗躺在江一尘家的沙发上,舒服地打了个滚。 “你家这沙发是什么牌子的,赶明儿我也得弄一套,这也太舒服了。”他打了个哈欠,深觉自己偷溜出来的决定明智。 现在下着大雨,家里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冒着雨夜非要让他回去。 一旁正在备课的江一尘摘下眼镜,有些担忧道:“你还是给伯父伯母打个电话说一声,不然他们该担心了。” 梁小斗闭着眼睛摆摆手:“都没在家,不然我能买通帮佣跑出来吗?他们就是小题大做,还把我关在家里,好笑,我梁少爷是那能被关住之人吗?” 见江一尘皱眉,梁小斗只得改了口:“知道了,他们就是发现我不在,也知道我肯定是到你这里来了,到时候再说吧,让我先清静清静。”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坐在落地窗旁的大阿黄用鼻子拱开窗子上的小门,灵活地钻了出去。 梁小斗也望着窗外的大雨,道:“这天是怎么了,天气预报也没说要下雨。” 外面实在阴沉的厉害,天空几乎成了墨色。风也变得越来越大,江一尘半拉开落地窗,朝着外面道:“将军,回来吧,一会儿风把你吹湿了。” 却见阿黄起身,朝着隔壁开始摇尾巴。 聂慎行打着伞,冒雨从打通两间别墅庭院的甬道走了过来。 江一尘急忙推开落地窗走出去,迎上前道:“你怎么过来了,外面这么大的雨。” 阴沉着脸的聂慎行聂总裁收了伞,一把揽住爱人的腰,拥着人往屋子里面走,大黄狗摇着尾巴,高兴地跟在他们身后。 躺在沙发上的梁小斗,不禁感叹,这一幕简直是温馨的一家三口甜蜜生活写照。 他懒懒地横在那里,朝面无表情的聂慎行打了个招呼:“嗨,聂总,你不至于吧,这就来收人了?放心,我今天不会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的。” 聂慎行瞟了他一眼,似是十分不乐意同他讲话,只把目光又落在江一尘身上,淡淡道:“这天……让我很不舒服,我就来看看你。” 嘿,好嘛,这是完全无视他这颗亮度耀眼的灯泡呀。 江一尘皱眉,先是摸了摸聂慎行的手,随后又用手背贴住他的脸颊,满是担心:“怎么回事,你是又头痛了吗?” 两人亲昵抱在一起,梁小斗也不介意边欣赏边吃狗粮,就是一旁的大阿黄站起身,迅速窜到了外面。 瞧瞧,连狗都看不下去了。 谁知,这时外面的阿黄却突然疯狂地叫了起来。 即便梁小斗不经常来,却也知道,这狗十分懂事听话,从不轻易乱吠。 三人依次出了房间,黑夜里除了夜雨淋漓,就是狂风大作,院子四周也没人。 但是阿黄却不住地大叫,聂慎行正想蹲下身安抚,阿黄却突然冲了出去。 梁小斗和江一尘对视一眼,摊开手:“这气氛烘托的,是要拍鬼片吗?” 聂慎行重新拿起伞,叮嘱江一尘一句“你别出来”,就冒雨去找狗。 江一尘不放心,反身回屋又拿出一把伞,梁小斗便抢了过来。 他撑起伞,同样对着体弱的江一尘道:“你就老实待在这儿吧,我帮你过去看看。” 他提着裤子下了台阶,没走两步,耳朵里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像是小动物恐惧的叫声,又像是小孩子委屈的哭声。 院子角落里,聂慎行正扯着大黄狗向后退去,嘴里呵斥道:“吐,吐,给我吐掉!” 梁小斗心一翻个儿,马上扔了伞,朝他们跑过去。 聂慎行立即拦住他,低声警告道:“别过去,有蛇。” 昏暗的墙角看不清东西,隐约能感到雨点打在草叶上时,有什么将草丛撞得东倒西歪。 梁小斗试探性地唤道:“真真?” 草丛里黑影一闪,在大黄一个飞扑被聂慎行拉住后,那影子迅速地落在梁小斗身上,紧紧缠住他的手腕。 几乎不用细瞧,梁小斗就能感受到那粗细适中的尾巴正是梁真真的,他大惊转头,就见阿黄嘴里还叼着一只小东西,正呜咽低泣:“呜呜……城里好可怕好可怕……” 梁小斗惊慌失措,急忙上前从阿黄嘴里救下巴掌大的小鼠兔。鼠兔腹部下面还藏着一只小鱼蛙。 聂慎行皱眉:“这是什么?花栗鼠?” “是鼠兔。”梁小斗心疼地将湿漉漉发着抖的小身子塞进怀里,雨水将他也浇透了,门厅下的江一尘大喊,“你们俩赶紧回来,风越来越大了。” 梁小斗一手挡着雨转身就往回跑,聂慎行扯着大阿黄,但不知怎么了,阿黄十分激动,挣扎着朝身后的天空狂吠。 就在两人踩上台阶,要回到房间的时候,好似墨块一样浓黑的夜空突然像是剥落了一块块黑斑,眼看着在江一尘眼中越放越大。 他惊呼一声,惹得梁小斗和聂慎行同时回头,二人也是一惊。 梁小斗扶住围栏,道:“快,快进屋子。” 江一尘和聂慎行没见过这些东西,但梁小斗却心中一沉。 是暗兽。 他们三人进了房间,聂慎行将落地窗关紧落锁,挡在江一尘身前道:“往后退。” 那边梁小斗已经转身去翻他的外套了。 他将阿哩和阿鸣放在沙发上,又拿来抱枕挡住两只小动物,想把梁真真从手腕上扒下来,小蛇却死死缠着他,不肯下来。 危急时刻,梁小斗也没时间给她讲道理,只得对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阿哩和阿鸣道:“你们躲在这儿,不要再乱跑了。” 他手里提着白色鞭子再回到落地窗前,院子里已经落下了三四只暗兽,那野兽铜铃般硕大的眼睛闪着幽光直直向着屋子里看过来。 梁小斗道:“辰辰,你和聂总去房间里躲起来,这里有我在。” 聂慎行扭头看他,仍是冷嘲:“你自己对付得了?” 江一尘第一次见到这种幻兽,但却并不害怕,他担心道:“怎么办,他们看起来很凶,我们要怎么对付?” 还不等三人商量出对策,外面已经追了一路等不及的暗兽们狂吼一声,在雷鸣电闪中撞碎了落地窗子。 梁小斗急忙上前一步,手中鞭子一甩,那些将脑袋伸进来的暗兽又低吼着后退了一步。 “不行,让他们冲进来的话,不等他们攻击,我们就会被倒塌的房子压住的。”聂慎行道。 踩着一地玻璃碎片,梁小斗踏步走出,他对身后江一尘道:“辰辰,你帮我看好沙发上两个小家伙,再帮我给二叔打个电话。” 没办法,关键时刻,他能求助的人只有二叔了。就是希望二叔来之前,他能撑住这以一当百的场面。 梁小斗站在廊下,几只将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暗兽凑着头,虎视眈眈盯着他。 梁小斗一笑,甩了下鞭子上系着的无声铃铛,那些暗兽便又后退了两步。 聂慎行也站了出来,看了他一眼,道:“你可别为了显摆反倒自己受了伤,让辰辰担心可不行。” 梁小斗皱眉看他,聂慎行捏了捏拳头,望着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低语:“辰辰,只能替我一个人担心。” 他说着一伸手,那些围着院落在狂风中摇摆的大树突然间静止不动了,随后树木矮草皆伸展枝蔓,朝着院子里的巨兽攻去。 梁小斗这才不禁高看聂慎行一眼,然后他也扬起鞭子加入战局。 狂风卷起雨刃,刮在脸上生疼。 无论是梁小斗还是聂慎行,很快就没有最开始的游刃有余了。 他们毕竟都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类,在凶猛的暗兽眼中,也不过是戏耍过后就要生吞入腹的口粮。 但是很快,梁小斗就发现了,那些暗兽更多的只是攻击聂慎行,反倒是对于自己束手束脚,并不想要一击毙命。 他朝着聂慎行大喊:“你退后,去保护辰辰他们。” 聂慎行却并不听,眼看着暗兽的利爪将聂慎行掀翻在地,紧接着另一只暗兽张开嘴就朝他咬去。 梁小斗离他不近,自己也是鞭长莫及,关键时刻,他咬牙猛地扯下颈间的项链,用尽全力朝着聂慎行扔了过去。 吊坠在半空划过一个弧度,几乎和暗兽的嘴一同到了聂慎行跟前。 瞬间,白光一闪,暗兽发出嚎叫,挣扎着在地上打滚。 其他暗兽立即退开一段距离。 梁小斗急忙赶过去,捡起项链,将脸色难看的聂慎行扶了起来。 聂慎行剧烈喘息,恨恨道:“这些丑八怪是什么鬼东西?” 梁小斗没有回他,而是定睛往四周瞧了瞧。 院子里的几只暗兽躲进暗影中,但墙外,屋上,树林间,影影绰绰都是一双双凶恶贪婪的眼睛。 梁小斗扶着聂慎行后退几步,心沉到谷底:“二叔再不来,只怕到了只能替我们收尸了。” 聂慎行咬牙,“那也得有尸可收才行。” 放开他,梁小斗不禁无语:“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真不明白辰辰到底看中你哪里?” “哼,我可不想你明白。”聂慎行冷哼一声,“那好,我就祈祷这个时候,神人天降,帮我们打跑这些怪物。” 他话音刚落,庭院里突然散发出一阵亮光。白光刺眼,暗兽呜咽着发出低吼,仿佛是在互相警示着有危险到来。 白光散去,高大的白色身影身后跟着几人出现在院子中,那些人刚刚站定,便毫不迟疑地朝着四面八方冲去,与包围住别墅的暗兽缠斗在一起。 只有那个白色身影挽袖于身后,站在雨中。 雨滴落在他身上仿佛都带着畏惧和恭敬,在他周身浮起一层薄薄水雾。 梁小斗呆呆站在那里,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他张了张嘴,想要喊出那个在唇舌间徘徊了许久的名字,但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白色身影向前走了几步,那围住院子的黑云便黑压压地迫近而来。 黑白交锋,天地间仿佛混沌一片,交织在一起,梁小斗极力睁开眼,看不清那身影如何变幻,只能看见那依旧被编在一起的银发在风中舞动,发尾高高甩起,他的那枚戒指仍旧好好扣在发上。 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平息,雨也渐渐淅沥。 梁小斗缓缓睁眼,黑云褪去,风刃消散,徒留院子里一片狼藉,而那个白色身影半跪在泥土中,摇摇欲坠。 梁小斗面色剧变,终于喊出那个人的名字:“牧海——” 救命恩人 梁家大宅。 白芳珍上了楼,轻步来到她儿子的房门口。 昨晚上接到电话,得知小斗遭到袭击,到现在这会儿,她已经惊魂稍定了。 此刻,她心中只有庆幸和后怕,不去看一眼小斗实在不放心。 敲了敲门,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便轻轻推开门。 他儿子的床上此时躺着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白芳珍步子放轻,走近了才看清,他的儿子蜷缩在男人身侧,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斗的脸庞苍白又满是疲惫,白芳珍心疼极了,眼泪一瞬间又涌了出来。 她的儿子,怎么就会摊上这样的命呢? 擦了擦眼泪,白芳珍又将目光移向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男人身上。 抛开他那一头非主流颜色的头发,这男人长相俊美,气质不俗,一眼看上去,倒不像是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村民。 想想楼下那些人,如果他们不出现,没有受了伤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她只怕见不到她的宝贝小斗了。 白芳珍静立床边许久,床上两人大概是耗费了过度的精力,依旧靠在一起沉沉入睡,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她轻手轻脚又给梁小斗盖了一张毯子,便下楼了。 楼下的沙发上,她的老公和小叔脸色沉郁,正在和坐在对面的红衣姑娘说话。 “按你的意思,这些攻击我儿子的东西,是跟着这两个孩子来的?”梁安青和缩在女子怀中小小一团的幼童对上视线,实在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跋山涉水从山中到了城里,能找到他的儿子的。 阿哩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出来,瘪着嘴呜咽:“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找小斗爸爸,我不知道……” 坐在红衣女子身旁还有个同他一般大的孩子,那小娃腰板挺直,板着一张发绿的小脸,小手却紧紧抓着衣角。 白芳珍走过去,将阿鸣抱进自己怀里,坐了下来。 原本神情严肃的阿随立即问道:“夫人,我们山主大人怎么样?” 她知道这几人都是梁小斗的亲人,即便不擅长和人类接触,却也客气尊礼。 白芳珍笑了一下,道:“姑娘太客气了,如果不嫌弃就叫我白阿姨吧,你们都是小斗的朋友,又救了小斗,我们全家对几位都是充满感激的。” “那位……英俊的小伙子身上的伤口已经都包扎妥当了,给他吃了些药,可能是药物的作用,正在睡觉。”她顿了顿,摸了摸阿鸣的脑袋,“小斗正陪着他,你们放心吧。” 她这么一说,阿随反而一脸伤感,低下头满含歉意道:“小斗少爷本来在山上住的好好的,山主大人预感到村子里的危机……便让我们提前送小斗少爷下了山,本来是想让他避开灵谷的危机,没想到……” 阿随也是等事情发生了才悟出山主大人的意图,只是……这又是何必呢。 梁安青和梁昊乾对视一眼,白芳珍却安慰阿随说:“姑娘不必自责,我们小斗天生运气太足,本也是招灾惹祸的主儿,不怪这两个孩子。” 梁父点头,道:“你们前来救了小斗,我们感激不尽,各位不嫌弃的话,就暂住在我家,一来你们的领导正好养伤,二来各位也帮我们出出主意,这件事要如何处理才好,这之后,小斗还会不会再遇到像昨晚那样的危险?” 想到他们去银河湾接人时,看到辰辰家凄惨的场面,梁安青不禁后辈都泛起寒意,他们虽没亲眼见到那凶兽,但看着院子四周一道道爪痕,也是心惊胆寒。 阿随和身后站在窗边的阿荣、阿尧以及牙几人对视,随后道:“您客气了,具体事宜还要等我们山主大人醒来再说,那我们就多有叨扰了。” 白芳珍高兴地捏着阿鸣的小脸,道:“太好了,我们家终于热闹一些了。” 然而,他们的热闹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牧海醒来,坐到他们面前的时候。 宅子里瞬间又回到了小心翼翼的静谧。 梁父梁母以及梁家二叔三人目光,不可控制地一齐落在了牧海垂在沙发上的辫稍上,固定发尾的是一枚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指环。 三人收回目光,又看向离着牧海老远,坐在沙发另一边的梁小斗。 梁小斗臭着脸,不耐烦全写在脸上,道:“所以,我不是说了,这事就是我比较倒霉,二叔也知道的,之前我在荒郊的废宅里,不也遇到过一只那样的怪物。” 他伸手一指灵谷那一圈人,“你们这是要把他们也关在我们家吗?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沙发对面三人未及开口,牧海就轻咳一声,淡淡道:“我们突然到来,给几位长辈添麻烦了。” 白芳珍一双眼睛全落在牧海身上,见他开口急忙道:“不麻烦,不麻烦的,还未请教贵姓?” 牧海颔首:“在下牧海,身后几位都是我灵谷中人,这一次确实是因为灵谷之事,连累到无辜之人,所以才不请自来。” 梁小斗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白芳珍立即热络道:“还要多谢诸位,不然我家小斗不知会怎么样,他平时就被家里宠坏了,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不要见怪。” 白芳珍说的不是假话,短短时间内的接触,她能感觉出这些人并不是坏人,他的儿子一下子有这么多的朋友,她是真心高兴。 不怪乎小斗一门心思地要往那山里跑。 牧海谦逊道:“不,是我们做得不够好。” 已经忍了许久的梁小斗终于逮到机会,冷哼一声:“哪里,你哪里做的不好了?” 牧海顿了一下,敛目轻声道:“抱歉。” 他不道歉还好,这句抱歉一出口,梁小斗立即就炸了毛,他扭过身子朝着牧海道:“山主大人哪里做错了?是毫不怀疑地听了辛羽的话错了,还是一言不发将人扔下山错了,总不会是言而无信心虚了吧,再者,阿哩阿鸣小孩子心性从谷里跑出来,山主大人也不管不顾过来,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自从牧海倒在雨中,梁小斗已经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了。 他没想到牧海会出现,及时救了自己一命。 但是他一想到牧海也许不是为了他而来,只是为了寻找不听话出谷的孩子,或者为了铲出作恶的暗兽,心里便更是焦灼难受。 牧海昏迷,他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牧海醒了,他一眼也不想给过去。 他这点心思自己都烦,但不说上两句,心里又不痛快。 一旁的阿荣实在忍不住,犹豫开口道:“小斗少爷,不是的,其实山主大人……” 牧海抬手,阻止他说下去。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坐着观戏的白芳珍目光在两人间徘徊,梁父一头雾水,梁家二叔皱眉打量牧海。 白芳珍就跟没看到自家儿子耍性子一样,捂着嘴轻笑了下,对牧海道:“小伙子,你受的伤怎么样了?我看挺重的,这可得好好修养了,这几日就在家里躺着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和阿姨开口。” 牧海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被人叫小伙子,正对这称呼感到好奇。那边梁小斗猛地从沙发上起身,只给他们留下愤怒的背影,“你们好好住吧,我要去辰辰那里住。” “不行。”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截住他离开的脚步。 白芳珍看了牧海一眼,眉头微蹙:“辰辰,平时什么事都由着你,这次事关你的安全,可不能胡来。” 梁小斗深吸口气,总之他现在不想看到牧海,便道:“让他好好将养吧,我还有工作要去做呢。” 说完,转身上楼就开始收拾东西。 昨晚一场劫难,江一尘家惨遭毒害,犹如台风过境。 江一尘不得不搬到波及较小的隔壁聂慎行家,梁小斗也知道连累了他,怎么再好意思叨扰,他不过是有先见之明,在银河湾说买就买了一栋别墅。 他搬过去当天,江一尘就知道了,带着聂慎行前来祝贺他乔迁之喜。 虽然,这乔迁有点被迫。 但当梁小斗打开门,江一尘看到一屋子人,并且还有小孩子在地上欢笑着追逐的时候,他的笑容变成了惊讶。 将两瓶年份久远的红酒塞进梁小斗怀里,江一尘大大的眼睛朝着梁小斗眨了一下:“我以为你是自己过来的?” 电话里梁小斗怒气冲冲,江一尘原本还想着听他诉诉苦,排解一下情绪,没想到……人都在呢。 果然,梁小斗满脸愤然:“我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让我照顾他。” 他咬牙切齿,低声道:“说既然是‘救命恩人’,就得好好报答。” 江一尘进了屋子,又换了一个新住处的灵谷众人还没熟悉完环境,见有人来都看了过去。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恍惚了一下,江一尘面色柔美,甫一入眼,仿佛整个世界便都只剩下他了。 那晚夜黑风高,又是遭遇袭击,辰辰根本没机会正常发挥。 梁小斗下意识地去看坐在沙发上的牧海,牧海正抬起手,望了一眼沙发扶手边矮桌上放置的梅瓶摆件,食指中指交叠,叮地一声弹在瓶腹上。 那声音清脆响亮,犹如清泉叮咚而至,灵谷众人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 牧海抬头,正撞上梁小斗的目光。 梁小斗立即哼了一声,扭回头。 他拉着江一尘从玄关走进屋子,自暴自弃道:“哎,不管了,等你别墅的玻璃修好了,不行就收留我几晚吧。” 一旁的聂慎行瞪了他一眼:没出息! 江一尘看梁小斗气急败坏的神色,心中明了,笑着没说话。 这时,门外有个轻快响亮的女声传来:“小斗哥——我的老板,是这里吗?薇薇来啦——” 梁小斗一瞪眼,一脸惊诧地看着江一尘,道:“你把这个小祖宗叫来了?” 江一尘苦笑:“我以为就我们三个,想着人少,让薇薇来活跃下气氛,不过你放心,我嘱咐她自己来的。” 这要是一工作室的人都来了,这个新家也要岌岌可危了。 江一尘还没说,他都想把大阿黄带来了。 薇薇不等有人出来,自己推门风风火火进来了。 见到一脸嫌弃的梁小斗,她一个飞扑过来撞进梁小斗的怀里,将猝不及防的梁小斗撞得退后了好几步。 牧海在他后面不远处微微眯起眼睛,那小姑娘娇小可人,显然和梁小斗十分亲近,被撞了倒退几步,梁小斗也只是敲了下她的脑袋,一脸无奈。 薇薇高兴地将手里一束红掌递到梁小斗面前,甜甜一笑:“给,祝贺老板乔迁,这别墅不错,我们终于有大本营来拍外景了。” 她说着,将今天的重头戏——满满一手提袋子的文件夹和画册草稿不由分说地塞进梁小斗怀里,“这才是乔迁礼物,老板请查收。” 梁小斗鼻子都要气歪了,现在无比后悔让这个手段了得的师妹替他管理工作室,怎么反倒是自己被管理了? 薇薇把今天手里的负担交出去,总算无事一身轻地松了口气。 她这才探头,望向梁小斗身后房间里的人。 原本以为是梁大少爷的狐朋狗友,但她进来这一会儿,屋子里这么安静,这气氛不太对呀。 伏海工作室的万能助理一双刁钻的鹰眼扫视过去,顿时双眼一亮,仔细又看了一遍后,她的眼中已经爆发出万丈光芒。 “小斗哥,有了!”她兴奋地抓住梁小斗的胳膊,大叫起来。 梁小斗皱眉:“好好说话!” 薇薇道:“我们下一期的主题!这不就在眼前吗?” 比较 被她奇特脑回路打败的梁小斗一头雾水。 手提袋连什么颜色梁小斗都没注意,对于里面的下期主题,他怎么可能知道是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薇薇的话都让梁小斗眉头一皱。 薇薇却好似发现了新大陆,绕过梁小斗就进了屋子。 她没有被豪华的装修和古朴的家具所吸引,视线完全像是扫描仪一样,在房间内陌生的几人身上扫视。 靠着窗子的魁梧男子又憨又壮,皮肤黝黑,不用带上角都像是一只大黑牛。他旁边站着一位红衣姑娘,眉眼修长秀丽,神情高傲,但体态却又有种弱不禁风的怜惜感,这不正是英气红狼的化身吗? 那边满眼警惕一脸凶相的圆脸少年见她靠近立即退了几步,保持了安全距离,可不就像像猴子一样又可爱又机敏。 而坐在通往二楼楼梯上灰衣年轻人过于蓬松的头发,稍有凌乱,就像刚刚抖松一身羽毛的猫头鹰。 沙发上,一个板着脸的孩子满眼不解的目光,在她和不远处的梁小斗身上来回飘动,另一个就更可爱了,捂着耳朵,不经意间看过去,就是身子一抖。 薇薇内向发出咆哮般的呐喊:啊——好可爱,这不是小鼠兔吗? 最后她的目光才转到沙发上优雅端坐的男人,一袭白衣,银发胜雪,谪仙之姿,世上罕有。 薇薇摸了下胸口,发现没有带相机,手几乎是下意识掏出手机,喃喃道:“天呐,老板,我震惊了,你居然连重头戏都找好了,你是不是收到我托梦给你,解救工作室于水火之中了。” 她也是没办法了,自从辰哥半隐退,工作室的作品便成倍递减,粉丝们连刀片都寄来了,他们都不敢打开官博看评论。 下面哭着喊着要给工作室写血书的粉丝不计其数,辰哥退居二线,老板又总是不在,没办法他们只好想出了靠着之前做的周边系列玩偶安抚粉丝们这样的办法。 谁知这一搞,没有粮食的粉丝们居然真的将重心转移到了周边公仔的背景故事上了。 之前只是照着梁小斗随手画的原稿形象做了工作室吉祥物玩偶,是当做回馈粉丝的福利玩偶。薇薇根本没想过每个形象后还有什么故事,但是粉丝涂鸦的涂鸦,给画短萌故事集的甚至还拍了视频配了音,在一波又一波的催促下,她和工作室其他人商量后,只好硬着头皮在官博上宣布即将公布以公仔故事为主题的真人画集。 这样的系列并不难,无论是道具的准备还是布景建造都比他们之前那些国风巨制要简单多了,薇薇也不等梁小斗回来就先做了主。 粉丝这样热情,加上辰哥作品也少了,这也是个新路子。工作室里的人通宵彻夜熬了几个晚上,终于把方案搞好了。人物性格、成长经历甚至彼此之间的小故事和cp都给配好了,就等着梁小斗这个原稿画手加老板最终拍板后,就可以开始着手选角了。 谁能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在这里等着薇薇呢。 眼前这几个人,简直就是为公仔真人形象量身定制的,这样一来连选角这个令人头痛的环节都迎刃而解了。 她心里盘算着,就是不知老板找来这位神仙大触是选了个什么角色,看着装扮都换上了,想必已经心里有打算了,是她错怪老板梁小斗了,关键时刻还是挺上道的。 看看这身姿,看看这气质,根本就是横空出世的新星,好吗! 她举着手机正要按快门,一只手伸过来,将手机抽走。 梁小斗皱眉不悦,将拍照功能退了出来,按了锁屏才将手机扔给她,道:“不许拍照。” 梁小斗:“什么主题,我可没听说,你别一来就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好吗?” 眼前这些人组合在一起,梁小斗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头痛欲裂的脑袋。 薇薇怎么肯死心,立即帮他回忆道:“就是上次,你被关在家随手画的那些卡通人物,什么圆滚滚胆小可爱的鼠兔宝宝,翠绿呆萌的雨蛙小可爱,老实憨厚的大黑牛肌肉男,高傲病娇红狼姑娘,又凶又矫情的圆脸猴子少年,少了一侧翎羽的猫头鹰少年,还有……” 梁小斗脸色发绿,立即去捂她的嘴。 所以,你风风火火跑过来是专门找我麻烦的吗? 无语的阿随姑娘:…… 搔着脑袋一脸不解的阿荣:??? 楼梯上伸手摸了摸一边头发的阿尧,瞪眼看向梁小斗。 因为鼓起脸而脸蛋更加浑圆的牙目光如电,而沙发上并排挨在一起的阿哩和阿鸣则开始了小声的对话。 阿哩:“诶,我刚才好像有听到我的名字欸。” 阿鸣:“什么你的名字,最多就是种类,不过这个女人类竟然对我们这么了解。” 一旁的江一尘早已忍不住,闷声笑倒在了聂慎行的怀里。 见梁小斗实在可怜,他才忍住笑,最后道:“好了,好了,既然人全了,我们就开始庆祝小斗的乔迁之喜吧。” 自这天起,不肯放弃的薇薇就开始不停地磨起梁小斗来。 虽然灵谷的人都住在他新买的别墅里,但梁小斗一口回绝,绝不同意让他们参与什么拍摄。 薇薇实在不能理解老板的心思,明明找到了简直是量身定做的人物形象,又跟老板关系这么亲近,怎么不能拍呢。 老板虽然态度有些冷淡,但听说都是他的朋友呀,这么多年,除了辰哥,她可没看过别人谁和老板住在一起过。 再有,那位神仙都已经那副装扮了,老板和她说这是原生态,她信了可就是没长脑子了。 闲来无事,江一尘也偶尔来这气氛十分适宜欣赏的别墅里串串门。 他问一脸不虞的梁小斗:“你为什么不同意呀,我觉得倒是没什么,不说这些人拍起来定会十分好看,就是拿来你自己收藏也好呀。” 梁小斗抬头望着他,江一尘叹了一声:“小斗,之前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失恋了。但那个人……他不正是为了救你,离开灵谷踏入了从不曾进入的都市吗?” 他叹息一声:“我倒是觉得该珍惜的时候就得珍惜呢。” 梁小斗垂眸,看着手里那些计划方案和设计好的服装样式,说实话,这个方案他不是没动心,人物造型和服装设计都很有看点,但人选却不能是灵谷的人。 半晌,他才回江一尘:“你以为我只是单纯地发脾气吗?” 江一尘拍了拍他的手臂,摇头道:“怎么会呢,你要是想发脾气,他们大概都要去露宿街头了,能有人为了让他们适应都市嘈杂的环境而特意搬到这里来吗?” 毕竟和梁小斗是多年的友人,梁小斗越是这样,江一尘反而越是心疼,所以他才又来劝导他。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别的疙瘩,但说出来才有解决的办法呀。” 梁小斗将手里的纸稿放在一边,嘴边泛起苦涩。 “辰辰,有些事情,是没有解决办法的。”他们坐在小花园的秋千长椅上,梁小斗支着脑袋,望向远处眼神放空,“我起先不理解,但很快就明白了,牧海为什么要将我赶走。” “灵谷遭遇袭击,他为了和我撇清关系,让我远离危险只是一个方面。” 这件事,梁小斗已经从牙那里听说了。 他对牧海不理不睬当晚,这位忠心护住的小猴子就来和他挑明了。 原来是暗兽突然袭击了灵谷,围攻灵谷的暗兽要比那一晚追着阿哩他们围攻别墅的暗兽,多出成百上千倍,如此庞大的数量,就是灵谷中的人也震惊非常。 在极力的拼杀与对抗中,灵谷受损严重,伤亡无数,就连那位辛羽姑娘都重伤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牧海带人前来救他,之前赶他下山似乎完全可以一笔勾销了。 但明白了自己感情的梁小斗,却也已经想明白了。 “他没有做错,和我划清了界限是对的。” 想明白后,梁小斗便也下定决心老老实实过人类的都市生活了。薇薇不知道牧海等人的身份,但他却可以阻止他和灵谷、灵谷和尘世再有过度的接触。 江一尘看他神色冷静,果真不像是赌气,沉吟一阵,才道:“我倒是没觉得他对你疏离,他性情淡薄,在我看来,你已经吸引他不少目光了。” 自从昨天到现在,这位神秘的山主大人自始至终,眼神可是都落在小斗身上呢。 梁小斗淡淡笑了一下,似乎完全不感兴趣,重新拿起计划方案,递给江一尘道:“别说那些了,过一阵养好伤他们就走了。你还是先帮我看方案,等消停了,我得陪着我一起选适合的coser呢。” 江一尘望着手中的纸张,心里却暗道,这两人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到了中午,一群人吃过饭后,各自寻了去处休息。 说是休息,也不过是山主大人和小斗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过僵硬,灵谷中的人少有能说会道的,不知怎么缓和这气氛,只好让出更多空间供两人发挥。 梁小斗被两个小孩子缠着,只好上楼哄他们睡觉。阿哩阿鸣和真真听到他离开的消息后,从灵谷偷跑出来找他,这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梁小斗心疼的无以复加,他们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趁着这个时候,江一尘在他和梁小斗上午刚坐过的秋千上找到了牧海。这位气场强大的山主大人此刻惬意地晒着太阳,清风满身,情态超然,确实让人移不开眼。 江一尘笑意融融,阳光照在他身上,空气中似乎都散发出一种甜腻的气息,一般人这个时候早就心旌摇荡了。他身形清瘦,自带着一种让人怜爱的气质。在牧海身边坐下来,姿态优美。 但牧海连眼神都没移动一下,仍旧是望着远处,声音沉稳依旧:“江先生找我有事?” 江一尘微微侧着身子,单脚轻蹬了一下地面,谁知秋千竟然微丝未动。 江一尘笑容更加灿烂,直接开口道:“山主大人,都市生活过得还适应吗?” 他手支在椅背上撑着头,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 牧海动也不动,只道:“还好。” “我听小斗说,灵谷向来与世隔绝,诸位为了救小斗前来,我真是不知如何感谢各位,小斗和我多年感情,他的命就是我的命,就是让我一命换一命相抵,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呢。” 他这话并不作假,他和梁小斗的感情是比亲兄弟的血浓于水更深的彼此相偎。 牧海收回目光,敛眸不语。 “小斗呢,别看表面张扬嚣张,其实心思细腻又善良,我是真怕他在外面吃亏呢。” 江一尘身为一个完美的coser,最知道用什么语气让娓娓道来听起来温情又充满暧昧了,他眯着眼睛,笑道:“这次下山他多少是带着点脾气,还希望山主大人不要见怪呢。” “他就是太孩子气了,有时候受了委屈,必须得我来安慰他,才能消气不使性子呢,这点就是白阿姨拿他都没办法。不过,这个时候……也只有我抱着他睡觉,他才能安分下来呢。” 他抿嘴轻笑间,牧海终于淡淡地将视线扫了过来。 山主大人脸色平静,目光却极为冷淡。 “如果我没看错,你和另一个人才是生死相缠的命盘,这种难道在你们人类社会,不应该是相伴一生的伴侣吗?” 江一尘一顿,慢慢坐直身子,手指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脖子,然后顺着脖子的线条到了颈间。 “那人是那人,小斗是小斗,我和他们两人的感情交往方式可是不同呢。”在心里对聂慎行说了声抱歉,江一尘咬牙道,“我有时候陪着那人,有时候就和小斗睡在一起,这也是没办法的呢,小斗他一出去就要好久,我可是想他想的紧呢。” 他说着无辜地歪头,手指一勾将什么从领口里扯了出来。 “不过呢,小斗对我也是真的好,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给不方便出游的我带些礼物呢。有时候是宝石,有时候就是些稀奇的东西。总之,他送什么我都十分喜欢呢。” 绕在他手指上的项链闪着金色光泽,吊坠上那片珠光晶片镶嵌精美。 牧海眼神一凝,江一尘话还没说够,只觉得指尖一痛,他还没反应过来,项链就被一股大力从他颈上指尖拉脱出去,拽的他手指生疼。 牧海将项链捏在手里,浑身都散发着冷意。 江一尘愣了一下后,收起笑容,目光缓缓移向牧海的长发,指着那发尾指环道:“哦,原来这戒指在这儿呢,那是我和小斗6岁的时候吧,呵呵,那时我们每天一见面就手拉着手,一天都不分开呢,这个戒指就是那时候……” 这时,好不容易将充满好奇的小孩子哄睡,从方厅走到花园的梁小斗正看见秋千上的两人。 这两个人怎么凑在一起了,看辰辰那表情怎么还乐在其中呢? 他皱了下眉,想着要让辰辰向聂慎行借点东西,便出声唤道:“辰辰,找你有事,过来。” 他是看到牧海在那里并不想过去,也不知道辰辰坐在那里和他再说什么,一会儿可得让他老实交代。 谁知,却是眼见着牧海忽地起身,身影幻化转眼就到了他面前。 那张俊脸沉得厉害,连淡漠的眉毛都皱了起来,长袖一裹就将人卷进怀里,随即消失在视线中了。 花园里的秋千失了平衡终于摇荡了起来。 半晌,江一尘拉住秋千的锁链,费力坐起僵硬的身子。 他拍了拍胸口,这才缓了口气。 那晚梁小斗为了救聂慎行将项链扯断,这几天交给薇薇去修了。 薇薇原本是交给他,让他帮忙转交的。 就是不知道这项链作为道具用得对不对? 江一尘吹了吹自己的手指头。 好疼呢。 加入 牧海的气息猛地靠过来,梁小斗脑袋一懵,立即仔细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嘴误。 没错,他是喊的辰辰才对,为什么是牧海扑了过来? 在城里面,牧海用起法力来也丝毫不逊色,转眼两人就来到了一片树林。 这是小区绿树成荫的公园,围湖而建,最深处茂密隐蔽的树丛间。 梁小斗被抵在树上,困在臂弯里,渐渐皱起眉。 他避开去看牧海的脸,扭头力图语气平淡:“山主大人,现在您都是用这种强行的方式来说话办事的吗?” 他说着讽刺一笑,去推牧海手臂。 这林子他可没来过,一会儿要往哪边走才好? 谁知,牧海更进一步,用身体封住他,另一只手抬起梁小斗的下颚强迫他看向自己。 因为身高的关系,梁小斗不得不高高仰起头。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的姿势,让梁小斗立即有了不太好的回忆,他的目光也因为向上,而率先看到了牧海的嘴唇。 那里仍有一块刺眼的伤痕,没有流血,却异常鲜艳,仿佛被人刚刚咬过。 原来自己竟然咬的那么重吗? 梁小斗的目光就落在他的唇上,不肯再向上。 在心里努力告诉自己,冷静,面不改色,就当做是一个普通的朋友,没什么。 牧海压抑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个东西,怎么会在别人脖子上?” 梁小斗抬眼去瞧,牧海另一手里握着一条项链。 原来是看到这条项链才生气的。转念一想,就能猜到,大约是辰辰在牧海面前的恶作剧起了反作用。 梁小斗十分平静,面不改色道:“可能是辰辰觉得好看拿来带了了吧,我们两个之间并不分的那么细。” 他说着伸手去拿那项链,牧海却猛地往后一收手。 这次,梁小斗终于抬眼和他对视。 牧海眉宇间沉得厉害,还是第一次给梁小斗一种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感觉。 梁小斗只好缩回手,道:“我知道了,东西是你给的,你现在想收回去也合情合理。” 他这话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说完自己也有些后悔了。 果然,牧海灼热的呼吸一滞。随后,梁小斗只觉得一阵猛然吹起的强风将他吹得差点翻一个跟头,后背贴着的树干都跟着一起发抖。 由于他被困在树干与牧海的胸膛之间,也没有多少空间供他发挥。短暂吃惊过后,他便直直对上那双无法控制情绪的双眼。 牧海出现后便一直挂在梁小斗腕上的梁真真此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立即化身成蛇,被牧海牧海的威压扫过,本能地抬高蛇身,嘶嘶地吐着信子。 梁小斗怕伤及无辜,不得不伸手迅速地将梁真真从肩头抓过来,塞进宽大的袖子里。 他的双眼没有一动一丝一毫,就这样看着牧海。 半晌,风静。再看牧海,那身怒意已经散去了不少。 “之前没能好好和你说,现在我正式跟你道歉。”牧海压抑着情绪,沉声低语。 他这怒气来得快去得也莫名其妙的快,见识到牧海发怒后,梁小斗也并未有任何惧色,相反他甚至也起了劲,嘴一张就道:“您是为哪件事情在和我道歉,我真是有点不好判断呢。” 牧海动了动嘴唇,梁小斗一摆手道:“算了,事已至此,过去的就过去了,山主大人毕竟救了我和辰辰他们,您受了伤,可以在这里待到您满意为止。” 他说着对上牧海仍旧翻涌着波涛的眼,平静道:“毕竟相遇一场,阿哩他们和我又十分投缘,灵谷的众人都是我的朋友,我也很愿意在城里招待我的朋友们,山主大人也请随意吧。” 他说着,似乎松了口气,抬手推开牧海的手臂。 树林草丛茂密,想要出去都不好找一条好走的路。 牧海一直望着他,见梁小斗又后脑勺对着自己,他用那只被推开的手,慢慢捂住了胸口轻咳了一下。 许是难得一次的怒意牵动了伤口,不然心口为何从憋闷开始渐渐刺痛起来。牧海抬手挡在唇边,忍不住又咳嗽几声。 梁小斗闻声回头,见牧海垂着眼皱起眉,似乎不太舒服。 一时愤然,他竟然忘了牧海还受了不轻的伤,立即过去扶住他道:“是哪里痛吗?对不起,我刚才推得有点用力了,我扶你回去吧。” 他顺势将牧海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另一手犹豫了一下,扶住了牧海的腰。 没什么的,都下定决心要做朋友了。他梁小斗既不是那反反复复不干不脆的人,也不是忘恩负义不知恩图报的人。 刚才还十分冷淡的人,此刻神情难掩关切。牧海心中刚才那丝滞闷的锐痛似乎轻了不少,他又轻咳了一下,将胸中最后一丝沉郁吐出。 梁小斗仰着头,优美的唇形扬起落下:“是不是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不然我带你去医院查一下吧。” “我听阿随说,暗兽的毒爪不比其他,是很难愈合的伤口。”梁小斗向四周望了一下,寻找着方便离开的路,冷静低语,“不然把二叔找来,他那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药。” 那被自己捏红了的下颚和白皙的颈项就在眼前,牧海轻轻舔了一下仍没有完全愈合的唇角,带起的一阵焦灼感一直蔓延至心底。 他敛住眸子,借着梁小斗的拥抱,让两人靠得更近。 “既然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总不能白白叨扰,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拍摄,就让谷里的人加入吧。” 因为牧海的一句话,仅仅是第二天,早就整装待发的薇薇立即就带着伏海工作室的人来到了别墅。 是的,用她的话来说,这里可比摄影棚风景好多了。 这种待遇江一尘也遭受过,所以便十分同情梁小斗。 他这次兴致勃勃当然也参与到了拍摄中,不过还是老规矩,不打光,模糊拍摄,依旧不露脸。 梁小斗长身玉立,华服玉带,革带束起的腰实在是瘦的过分,远远看去像是挺立的修竹。一袭黑衣的江一尘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后腰道:“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原本的如玉公子,陌上客卿,猛地翻了个白眼,白白破坏了美好的画面。 “你怎么越来越像我妈了,要不你和她私下开个茶话会?” 听出他语气中的怨怼,江一尘偷笑了一下,觑着他小声道:“怎么,你还生气呢,气我让那位山主大人误会了?” 梁小斗掏出手机,低头点点点不理他,只道:“我没有,是你做贼心虚。” 手机消息上,二叔回他马上就到。 梁小斗又把手机揣了起来,伸手捏住江一尘的鼻子,眯起眼威胁:“你再戏弄他信不信我找来聂总裁,让他关你个三天三夜。” 江一尘赶紧求饶,含泪捂住自己的鼻子:“我不过是帮你嘛,你看我这一激他,他这反应可不像是你说的那样。” 梁小斗抬头远眺,想看看二叔到没到,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站在院子里的牧海。 他背着手站在庭院一角,正在看着工作室里的人安装灯架,虽然脸上平静,但是双眼中依然掩饰不住好奇。 梁小斗嘴角一弯,却又忍住,抿了下唇,沉默许久才对江一尘道:“什么这样那样的,我们现在就是普通朋友。” 他转身,认真地对江一尘道:“不管以前了,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做普通朋友。” 他将最后四个字念得极重,似乎是在想江一尘表达自己的决心。 江一尘眨了下眼,随后嘴巴噘起来道:“好好好,你说普通就普通,真是拗不过你梁大少爷。”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梁小斗朝院子外走去,对身后江一尘道:“我出去一下,你们先拍样片。” 他风风火火,顶着一身长服走出别墅,不多时再回来,手里便提着个袋子。 第一天的拍摄在搭好架子背景后,只是先简单地出了几张例图,每个人物换着不同的衣服与配饰多拍几张照片,然后再根据角色的定义确定最终的形象。 灵谷里的人虽然并不适应这种被陌生人类摆弄的场面,但见山主大人都默默接受,他们也不敢多言。 再者,人类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比梁小斗之前拿上山的那些稀奇东西还要让人吃惊,引得阿随他们啧啧称奇。 因为折腾到很晚,这么多人,梁小斗干脆叫了餐送到家里,他不想吃,就先上了楼。 洗了澡出来后,看着放在桌子的手提袋,他沉默地拿出里面的瓶瓶罐罐。 二叔听说是要给伤势未愈的牧海用,真是把他私藏的家底都拿出来用了。 这么多年,他跟着二叔走南闯北,别的没攒下什么,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药、难得一见的珍品可是积攒了不少,二叔拿来调配他的独家典藏秘方,正是乐得其所。 梁小斗倒是没想到他有一天还能求二叔送来这些东西,明明二叔每次双眼放光地看到什么花花草草,他都是在旁边翻白眼望天来着。 他正想着一会儿让阿哩将东西给牧海送去,突然敲门声响起。 将身上的浴袍系紧,他便打开了门,没想到外面站着的竟然是阿尧。 他印象里这只猫头鹰一直对牧海忠心耿耿,大约和辛羽对他一样,有种本能的抵触,只是碍于牧海的态度没有辛羽那么明显罢了。 倒是真没想到,他居然会独自来敲自己的房门。 让梁小斗更没有想到的是,阿尧先是警惕地望了一眼二楼的走廊,见没人上来,立即上前一步,迈入房间中。 原本堵在门口的梁小斗吓得向后一个趔趄,急忙让开。 阿尧关上门,冷冷地看着梁小斗,那身薇薇特地给他挑的褐色毛衣上,散缀着片片细碎彩贝,看起来真的挺像猫头鹰一身漂亮的羽毛。 梁小斗疑惑歪头:“怎么,你不喜欢这件衣服?” 难道是来向他表达不满,不至于吧? 阿尧似乎早就憋了一肚子话,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迫不及待道:“山主大人得立即回灵谷才行。” 梁小斗愣了一下,收起笑意,淡淡道:“我并没有阻拦他回去。” 不如说,是牧海自己执意留下的。 阿尧似是没有察觉到梁小斗的神情,急急道:“灵谷一战,山就为了保护谷内灵兽不受侵袭,受了很重的伤,随后他又感应到你有了危险,不顾重伤在身,前来救你,人类的地方灵气太少,对他的伤势恢复只有害无益。” 牧海怎么就能察觉到他有危险?不知道以为牧海在他身上安了监控呢。 梁小斗眉头一皱,反问他道:“你找我是想让我用和你们山主同样的方式,把他赶回灵谷吗?” 阿尧一下子被噎住,他没有亲身参与将梁小斗送下山这事,后来听说也觉得梁小斗有些可怜。 “只怕我有心帮你,却没有那个神力,他赶我下山容易,我送走他可就难了。” 说着,梁小斗解开浴袍,转身朝着放在床边的干爽睡衣走去。 浴袍顺着他肩膀滑落半边,梁小斗顿住,稍稍转过头。 阿尧急忙抬手挡住眼睛,满身不自在。 梁小斗懒洋洋道:“放心,我会加快拍摄进度,早些完工,你们山主的借口也就没了。” 阿尧哦了一声,道了谢慌慌张张出去了。 浴袍滑落,梁小斗却沉着脸,盯着床上的睡衣出神,半晌啧了一声: “撵人的是你,粘人的也是你。” 朋友 换了睡衣,头发还半湿着的梁小斗,站在牧海的卧室门口,一手拎着手提袋,一手指挥着阿荣几人。 “诶,再打一点斜儿,阿尧你那边高一点,小心不要撞到门框。” “阿荣你别光看前面,看着点下面。”梁小斗对几人的协调力不是很满意,“幸亏这门够宽,不然我这实木大床怕是要拆了才能进去。” 站在他身边的牧海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这是谁要搬到我的房间一起住吗?” 梁小斗面不改色,目不斜视:“我。” 牧海望向他,梁小斗找的理由就很完美了:“这几天拍摄,太晚了就不让辰辰回去了,把我的房间让给他。” 但这别墅里其实还有不少房间,别说住一个辰辰,就是十个来也住的开。 可梁小斗是别墅主人,他说不够住,那就是圣旨。 阿尧阿荣几人将梁小斗的床搬进牧海的卧室放好,出门时,阿尧不着痕迹地瞟了梁小斗一眼,梁小斗假装没看到,径直进了屋子。 原本就黑了天,他这么折腾一圈,已经到了入睡的时间了。 牧海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屋子。 梁小斗把手提袋放在床角,环顾着牧海的卧室。 这间是别墅采光最好的房间,色调柔和,白日里被日光侵染的房间里,此刻都是清新舒爽的味道。 “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梁小斗随口问道。 他作为房主,过了这么久才询问客人的感受其实有点不太走心,不过是为了缓解尴尬罢了,毕竟两人住在同一个房间还是第一次。 这个时候,他多少有点察觉到自己这个决定有点单方面了。 就是在灵谷,两人也东西各一间卧室,没有住在一起过。 牧海倒是没什么变化,依言回他:“这个房间很别致,能看出来主人布置得很精细。” 能不精细吗,一平十好几万。 拿出手提袋里的瓶子,梁小斗平铺直叙道:“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点药。” 见牧海没有动静,他便转过头。 那双眼依旧沉寂深邃,只不过落在自己身上让人有种专注的错觉。 避开他的目光,梁小斗拧开盖子,凑近闻了一下。 呕…… 这味道……他后悔了,抹在牧海身上,这屋子里怕是晚上睡不了人了,他为什么非得今天挪进来。 勉强维持住了表情,他道:“这药……从气味上来说,效用应该不错,我帮你涂一点吧。” 虽然不停地有人和他说牧海受了重伤,但梁小斗并没有亲眼见过他的伤口,之前也是阿随给他做的包扎。 等牧海脱下衣服,露出裸露的后背时,梁小斗整个人都呆住了。 三道长长的利爪划痕斜着在牧海宽阔的后背留下又黑又长的伤口,没有流血,但浓黑的伤口外翻着,皮肉完全没有愈合的意思。 梁小斗手上的罐子一歪,他急忙回神抓紧瓶身。 牧海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怕吓到你,原本是不想让你看的,不过你不用在意,只是看起来有些狰狞,我恢复能力强,不碍事的。” 梁小斗没有说话,伸出食指中指挖了一大块药膏,想了一下,又抹回去一大半,只沾了一点轻轻涂在牧海的肩膀处,问着:“疼吗?” 这药膏虽然可能会有点效果,但是梁小斗实在保不住他二叔都放了什么,要是放了辣椒大蒜一类的,那没治好伤口,先痛死了。 他语气虽淡,但指尖力道却十分轻柔,牧海感受了半天才能察觉到麻麻的痒意。 “不疼。” 梁小斗又等了一会,见牧海确实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放心地涂了起来。 时间在这房间里似乎流动的十分缓慢,连着梁小斗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梁小斗紧抿着唇,目光盯着那伤口,便会不由地想到,牧海是在多么危机的时候才会受了这样的伤。 自己回到都市,原本憋了一肚子火,又见牧海来救他,又气又怒的心情更不知如何发泄。 他明白两人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什么好的未来可言,便打消了任何好的坏的念头。 做朋友挺好的,原本他朋友也没几个,能有灵谷里这些人做朋友,说不定是老天爷的恩赐呢。 但现在看到牧海后背的伤,他那些怒气和不甘似乎又都消散不见了。 那伤口似乎也划在了他的心上,引发了一阵阵的痛意。 涂完后背,梁小斗微微探过脖子,还好,前面没什么明显的伤口。 牧海闭着眼,感觉到在后背上四处煽动的光滑指腹停了下来,便也张开了眼睛。 梁小斗手里拿着纱布,正愁眉苦脸看着他的伤口。 “先这样吧,晾一晾,一会儿睡觉前,我再给你缠上纱布。” 牧海垂眸,道了句谢谢。 梁小斗将瓶子收了起来,转身去卫生间洗了手,再出来的时候,牧海光裸着后背,正站在窗子前向外望着风景。 这气氛属实是不太适宜安然入睡的,梁小斗心道,想必牧海也很不自在吧。 见了牧海的伤口,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好气的了,那样危险的境地,牧海都受了伤,自己那时留在灵谷,一旦陷入危险,可能真的会连骨头都不剩的。 虽然手段非人道了点,但是牧海的初衷是为了他的安全。 梁小斗走过去,站在牧海身边,同他一起望着外面黑暗中星星点点的路灯。 “山主大人,你这漫长的生命中,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他这一开口,着实有点劲爆,立即惹得牧海诧异地看了过来。 梁小斗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了许多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牧海忍下稍稍乱了阵脚的心跳,沉吟后回道:“……以前没有过。” “我猜也是。”梁小斗轻笑一声,不然这位山主大人也不会连发脾气和道歉都笨手笨脚的,他叹息一声,望着牧海,声音坦诚,“说起来惭愧,山主大人,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人呢。”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了起来,柔情缠绕其中,似乎在空气中搅动起一个又一个漩涡,让牧海有些目眩。 “我第一次喜欢人,就失败了,所以才有点懊恼。”他没有忸怩,也不是气急败坏,淡淡地和牧海谈天一般,笑道,“你看,山主大人和我两个人都没经验,也是情有可原,不然也不会出这种事故呢。” 他说着目光扫到牧海的唇角,那里的痕迹依旧还在。 梁小斗收回视线,心平气和道:“我很喜欢灵谷,以后也希望能和山主大人多多联系,继续做朋友呢。” 最后他灿然一笑,牧海却抿了嘴巴,挡住了唇上的红痕。 之后几天,梁小斗便全心投入到拍摄之中,仿佛真的是一心一意地赶起工期来,这样的敬业精神,简直是感天动地,让薇薇胃口大开地多吃了好几碗米饭。 梁小斗白天认真工作,晚上认真给牧海上药。 在他尽心尽力的努力中,无论是拍摄还是伤势都朝着美好的方向,飞速发展。 就是,这几天别墅总有人登门造访。 以前,梁小斗住在梁家大宅里,他不愿意见人,都由他爸妈和家里帮佣打发了。 现在,他自己家,也只得由他亲自赶人。 这天,梁小斗横着手臂挡在门口,冷着脸接过对方锲而不舍递上来的名片,只扫了一眼。 什么奇奇怪怪名字公司的总裁。 这位总裁站在他面前,他都得俯视对方在日光下锃亮的头顶,实在是给这两个字增加了一些油腻感。 “梁少爷,想要登门拜访您真是不容易,我多方打听才得以找到这里。”对方搓了搓手,低声下气道,“您看,能不能请您去我公司里坐坐?” 梁小斗皱眉,一脸你谁呀,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有病地看着他。 对方立即道:“关于梁少爷的传奇人生,我是耳熟能详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能沾沾您的光,你有什么要求请您一定和我提,只是去我公司坐一坐,您的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梁小斗面无表情道:“那麻烦您现在滚出我的视线。” 他说着咣一声关上大门,但铁制大门镂空雕花还是能看到彼此,那人立即握住栏杆将脸贴在上面,大声道:“梁少爷,一切都好说,您给我个机会。” 可真烦人,梁小斗已经很久没被这样财迷心窍的人纠缠过了,气呼呼地转身大声喝道:“你再不走,我放狗……” 一想到这里不是江一尘家,没有狗狗,他只得改口:“我放牛顶你哦!” “别不怕死,我是真的有牛。” 那人犹不死心,手伸进栏杆,挣扎挽留:“梁少爷,梁少爷,我知道您是聚财童子,您给我一次机缘,我们肯定是有缘的……”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哞——”地一声,前来走捷径的老板立即愣住了,随后面色古怪,犹豫半天,丧气地垂着头走了。 “富家少爷,就是屁事多。” 他的想个别的办法,非得让这位梁少爷给他带来点财运不可。 他话刚出口,突然听得一声鸟叫,随后不知哪里飞来一只大鸟,朝着他为数不多的头发就是一抓,生生拽掉了一把珍贵资源。 男人惊呼加哀嚎声传来,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落在树上的大鸟其实是一只罕见的猫头鹰,就狂奔离去。 别墅内,正在审查拍照效果的梁小斗一脸严肃。 “这个不行,有点常识,你们见过哪只猫头鹰白天出来的,背影当然要暗一点……” 神山 梁小斗和牧海一起住了两日,牧海倒是一切如常,只有梁小斗睡不好觉,顶着黑眼圈工作,倒是省了化妆师的烟熏妆眼影。 他牺牲了睡眠,又在每天晚上睡前细心给牧海涂药,在这样无微不至、全方位的照顾下,牧海果真恢复的不错。 等牧海的伤口要好了的时候,工作室的拍摄也进入到尾声了,没过两天,薇薇就激动地打来电话,告诉他第一期的图集刚刚发出就爆了的时候,梁小斗正在和陪着阿哩阿鸣玩玩具。 歪头夹着电话,梁小斗点了点头:果然,付出就有回报。 他道:“薇薇,你替我请大伙吃顿好的,我来买单。” 那边又说了什么,梁小斗接着道:“不了,就你们吃吧,我这边走不开,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拍摄结束,伏海的工作人员撤走,别墅里顿时冷清了不少,梁小斗能明显感觉到灵谷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看来他们果然是不太习惯接触太过热情的人类,聚餐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 挂了电话,他开始给阿哩他们掩饰从聂慎行那儿拿过来的机械鸟与小型机器人。聂慎行的公司最近研发了新的产品,机器人的履带已经改成了双脚,行走速度上却一点也不含糊。 阿哩和阿鸣一个张着嘴,一个不时地发出吃惊的“哇哇”声。 阿尧从始至终站在一旁,眼睛不眨地盯着那只不时歪着头十分灵活的鸟。 牧海则坐在沙发上正翻看着一本最新的畅销书。 外面刮起一阵大风的时候,是牧海率先站了起来。 随后灵谷的人都警觉地望向窗外,阿尧更是目光犀利,率先冲出了屋子。 梁小斗嘱咐两只小的好好呆在屋子里,便跟着众人来到庭院。 天空依旧晴朗,这阵莫名的风带着一股干热劲儿,将空气中的惬意瞬间吹散。 阿尧扬着头,一个飞身冲了出去,化成一只猫头鹰张开硕大的翅膀冲入天际。 梁小斗眯起眼,半天才朝着阿尧冲向的位置,看到一个小黑点。 那黑点徐徐靠近,慢慢和阿尧一起盘旋在半空。 许久,仔细辨认后,梁小斗才看出来,那是一只山鹰。 两只鸟儿都张着翅膀,在空中盘旋几圈后,由猫头鹰在前,带着山鹰朝着别墅俯冲而来。 牧海依旧淡然,只是面容严峻。 阿尧落地化作人形,他身后也现出一个高大男子半裸着肩膀,赤着脚落在地上,单膝跪地。 “山主大人,神山使者冒然寻来,望您见谅。” 男子眉宇坚毅,依旧掩饰不住满身疲惫。 牧海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俯身在地,半晌道:“神山危急,白罗大人让我前来传话,怀素大人命在旦夕。” -- 阿尔泰山,绝壁屹立,丛峰错落。 广袤无垠的绿色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这里的风相对干烈刺人,梁小斗被吹得眼睛生疼,没办法只得扭头将脑袋缩进牧海怀中,才得以呼吸。 收到消息后立即动身,梁小斗带了个背包,硬是跟着牧海上了路。 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此刻他鼻腔内吸入的都是牧海身上的味道。 牧海的胸膛中,心跳坚实有力。 梁小斗侧过头,皱起眉。 反观自己的心跳就……好吵。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天然屏障阿尔泰山中的某一处。 之前他和二叔也来过这边,但因为是边境,他们并没进入到这样深的地方。 他们在山峦间穿梭许久,最后落到了一处平地上。 男子恭敬地朝牧海行了礼后,才道:“大人,从这里需要由我来领路了,您……” 他歪头看了一眼背着大包的梁小斗,神色依旧恭敬:“您和您的伴侣,需要紧紧跟着我才行。” “我们刚刚遭遇暗兽的攻击,神山这个时候危机四伏,守卫有些严密。” 牧海点点头,转身回看梁小斗。 这个理由以前也不是没有用过,但此刻梁小斗却不是十分情愿。 刚才还可以说是没有办法,落了地,也要这样这样吗? 他默默走到牧海身边,待到男人和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才低声道:“不能换个理由嘛,左右我和怀晋认识,也没什么的。” 牧海平静地靠过来,两人肩膀挨得极近,“神山和灵谷不同,这里自古就是灵兽的起源与孕育之地,制度当然也比灵谷严格,你要进入神山,是需要这个身份的。” 三人朝着最高的那株山峰走了没多久,就有一队人出现在了面前。 一字排开站在或露着肩膀,或赤着大腿的成年男子们,各个看着孔武有力,神态严肃。 梁小斗暗惊称奇,好家伙,这里的风格,倒是挺前卫的。 那一行壮年男子,见了牧海皆单膝跪地行礼。 牧海道:“不必客气,带我去看看怀晋吧。” 灵谷受袭击,牧海都受了伤。原本梁小斗以为神山这里还不知成什么样子,他虽然第一次来,但一路走来却发现这里依旧井井有条,而且人员明显要比灵谷多上不少。 他和牧海离开家,牧海便让阿随等人先回了灵谷。此番灵兽的袭击显然是有规模有目的的,就连牧海都一路皱着眉头。梁小斗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谁知,他们穿过石壁间的通道,踩过一层层阶梯,终于到了依山而建的群落中间,在最大最高的一间屋子见到怀晋时,他正躺在一个男人的膝头吃着晶莹剔透的葡萄。 见牧海进来,怀晋一愣,他眨了下眼,却是一动没动。 牧海看着他,道:“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 房间内除了两人还站在两排侍卫,单从怀晋这排场上看,可比牧海要大上不少。 梁小斗关切地朝怀晋身上打量,他人慵懒地卧在宽敞的石床上,上面不知是铺了什么东西,洁白蓬松,看起来软软的。 怀晋只穿着宽松的袍子,小腿露在外面,仅从外观上看不出他哪里受了重伤。 大约是他停留在怀晋身上的目光太久了,那沉默又体贴让怀晋枕着腿的男人猛地抬头瞪向梁小斗。 那人皮肤泛着古铜色的亮光,虽然和一路上许多男人一样,露着半肩,但却要魁梧不少,只这一眼望来,就是凶光毕露,敌意浓重。 梁小斗被这凶狠的目光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又和暗兽对视了。 牧海皱眉,看向男人。 怀晋轻笑了一声,毫不避讳地伸手抚摸着男人的脸。 原本虎视眈眈的男人眼神立即变得温柔起来,将脸颊贴在怀晋的手上,低头温柔地问道:“还要吗,葡萄?” 他声音十分低,但又因为里面灌满了温柔,竟然一瞬间就让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梁小斗浑身不自在地抖了一下,怀晋在那边就是一乐,他自然地躺在男人腿上扭头,对梁小斗道:“小斗,这是我的伴侣白罗。抱歉啦,他独占欲可是很强的,你多看我一眼,他就不高兴呢。” 这男人原来是怀晋的伴侣?! 梁小斗吃惊地又把视线转了过去,除了一双凶眼,男人身形壮硕高大,棱角凌厉分明,确实不凡。 他盯着人家看,最后还点头打了个招呼,牧海的眉头皱得更紧。 扯着梁小斗朝着石床旁的凳子走了过去。 多年来,神山这待客之礼还是没怎么变。 当然了,因为不欢迎外来人,他们这里也不流行待客。 梁小斗放下书包跟着牧海一起坐下来,这个时候,他也感觉到了怀晋的怪异之处。 他们从进来到现在,怀晋竟然是一动不动。 梁小斗打开书包,忍不住开口道:“你是哪里受了伤,我带了药来,挺有效果的,牧海用了都好了。” 听他叫了牧海的名字,房间内除了怀晋,其他人都是一震,就连那个叫白罗的男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伴侣是一回事,但能直呼名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怀晋一笑,指着梁小斗对抱着他的男人道:“所以我说了,他是牧海大人的伴侣,你还不信。” 两句话,梁小斗总算把这神山的情况捋清楚了。 神山的守护者怀晋和他的伴侣白罗,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 他关心怀晋的伤,虽然看着不像是是命在旦夕的样子,但还是从背包里拿出罐子递了上去,道:“这些都给你,你用一用,会有效果的。” 怀晋笑了一下,他身后的男人抬了下手,便从旁边有人出来,低头接了过去。 怀晋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精神不济道:“山主大人再次踏入神山,小斗也是第一次来,应该好好招待才行。” 他说着,扭头对身后男人道:“白罗,你替我安排好住的地方,带小斗四处转转吧。我和山主大人说几句话。” 白罗依言,轻轻扶他起身,又细心地为他整理了下袍子,才站起身朝着梁小斗走来。 男人站直身体,紧绷的肌肉和高大的体格更加具有压迫感。 牧海回头望着梁小斗,沉吟一下才道:“你先去休息,在房间里等我。” 虽然是假的伴侣,但相比之下,牧海这话说的就清汤寡水多了。 梁小斗再次伸头仔细观察了怀晋,见他依旧笑得云清风淡,便将背包里的罐子都倒了出来。 “这些算是给你带的礼物吧。”此时,那男人已经走到了梁小斗面前,梁小斗想了想,才从背包前面的格子里拿出一个长条格子,大步走过去到怀晋面前。 离得近了,他才发觉,怀晋面色灰败了许多,四周也有股药味。 “这个,是我工作室的最新周边,特地让扇子上的人给你签了名,是限量款哦。” 怀晋伸手接过来,梁小斗看到他苍白的皮肤上青色血管根根分明。 皱了皱眉,梁小斗又仔细地盯着怀晋的脸瞧,怀晋冲他淡然一笑:“谢谢了。” 知道牧海必定要和他有要事详谈,梁小斗便跟着怀晋的这位伴侣走出了屋子。 神山和灵谷的风格气氛截然不同,冷硬森严,像是随时准备战斗的堡垒。 男人走在前面。所到之处,人人都敬畏地朝他行礼。 说是带着梁小斗四处逛逛,但现在无论是神山的状况还是眼前这个男人,都不像是能悠闲四处溜达的气氛。 男人亲自将梁小斗带到了一处屋子前面,石墙木门,花岗岩特有的纹理浸润着岁月的痕迹。 这间房离刚才怀晋的屋子并不远,全因男人的沉默才显得此路漫长。 男人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梁小斗。 梁小斗已经有些习惯他们这些灵兽对自己人类的身份鄙夷和不认同了,他用着牧海伴侣的身份,能进入到神山,见到怀晋,他也没别的要求了。 这个叫白罗的男人看着他也不说话,大约是在腹诽他这么个弱小的人类是如何站到牧海身边的。 梁小斗朝他点了下头,转身想要按照牧海的话,进房间里等人。 怀晋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好,但怀晋对于这座山,大约就相当于牧海对于灵谷,除了守护者,完全是精神支柱一样的存在。 所以,即便看着怀晋并不好,他也并没有多嘴,只想等牧海回来问个究竟。 他伸手推开左右两扇木门,正要迈步,就听白罗道:“ 你真的是山主大人的伴侣吗?” 梁小斗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怎么,还需要查户口和结婚证? 白罗抱着手臂,敏锐的目光里全是了然。 “我和怀晋是彼此唯一的伴侣,情.交.过后,无论是身体还是周身气息,他都会因为我的注入而或多或少地沾染我的气味。” 他鼻子耸动,再次确认后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和山主大人若是伴侣,你的身上没有一点山主大人的印记,要么是你们尚未情.交,要么就是山主大人对你并无情谊,交融后留不下丝毫他的痕迹。” 梁小斗原本还以为他是个寡言的人,此刻白罗字字铿锵说完,反倒是梁小斗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什么情.交?是说交情吗,交情好不好和痕迹有什么关系? 他反应半晌,突然似是理解了那个词的意思,虽极力掩饰也忍不住红了脸。 看他最初一脸茫然,连他的话都听不明白,白罗更是认定了心底的推断,他朝着梁小斗点了下头,也不等他回答或是解释,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梁小斗站在门前,僵了半响,最后才默默念着,不知者无罪,走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虽然布置简单,但家具却也一应俱全,尤其是那张几乎占了半间屋子的大床,比之怀晋那张也不遑多让。 神山的人,难道是喜欢在床上翻跟头做运动吗?非要弄这么大占地方。 他吐完槽,又立即将这话想成了别的意思,急忙摇头将不正经的念头甩飞。 很快,梁小斗就反应过来了。 这间屋子……竟然只有一张床! 这…… 过了很久,牧海独自一人,脚步沉稳地朝着后山走去。 他离开神山前的住所,怀晋一直给他留着,每次到神山也都是住在那里,已经习惯了。 神山毕竟是大陆灵气最为丰厚的地方,即便受到了暗兽的攻击,却也并不会像灵谷那样遭受破坏严重。 他忧虑的只有怀晋…… 牧海目光沉沉,忆起刚刚怀晋那生气衰竭的模样。难怪白罗要背着怀晋,给自己传讯了。 以白罗对怀晋的感情,如果怀晋真的出了事,还不知道白罗要如何自处…… 远远望着从窗子里映出的光亮,牧海顿住脚步,脑海中不由自主又回想起怀晋最后和他说的话。 “山主大人,您如果真的无意,就不要和小斗走得太近,人的感情比我们灵兽更加激烈,他们生命短暂,爱一个人犹如流星划过一般闪耀,最后能留给您的怕是只有伤痛和无尽的思念。” 他惨然一笑,有气无力的声音自心底发出:“即便时间可以磨灭掉记忆与伤情,但过程怕是也是锥心刺骨般难以忍受的。” 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而白罗却要被独自留在这个世上。 牧海将他眼中的苦楚看的一清二楚,沉默许久才道:“之前……辛羽曾说过,极北之地有一处灵气充沛之地,不如你前去那里养伤。” 他顿了一下,才缓缓道:“不过,灵谷出事,她也受了伤,现在寻不到踪迹了。” 叹息一声,牧海道:“总会有办法的,你不要这么早放弃。” 怀晋只是低着头,半晌道:“您想清楚了,小斗也许连人类的寿命都达不到……我不希望您也变成我和白罗这样的结局。” …… 牧海在门外站了许久,才缓缓从袖子里拿出一罐药。 那是梁小斗带来给怀晋的,他拿了一瓶回来。 推开门,梁小斗正站在桌旁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那画在梁小斗看来有些眼熟,好像灵谷中牧海的房间墙壁上也有一幅,像是多年的水墨山水发了黄失了色一边,只留下氤氲过的淡淡痕迹。 当时见了后,梁小斗还曾想着等下了山,给他买一幅名家真迹,起码清晰一点,不用每次都眯着眼睛看。 见牧海回来,梁小斗立即走过去,问道:“怀晋怎么样?” 他是真的关心怀晋,听说怀晋命在旦夕,执意前来。 神山与灵谷之事,牧海本不想再让他参与,但当袖子被梁小斗拽住,那人一双桃花眼直直看过来时,他竟然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在将他赶下山,又遭他以朋友相称后,自己便再难开口回绝他了。 房间内四周墙壁上硕大的夜明珠,将屋子里照得暖意融融,牧海没有说话,伸手将药瓶放在眼巴巴望着他的梁小斗手中。 “我拿回来一罐,你再帮我涂一些吧。” 梁小斗:“……”你不是都好的差不多了吗? 牧海却先一步来到床边,脱了上衣,准备好了后背。梁小斗只得依言上前,继续给他涂药。 别说,这味道现在他都习惯了,几天不闻还有点怀念。 牧海等到背上有了动静,才开始慢慢给他讲述起来:“神山灵兽众多,灵气富足,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多损伤,只是……” 他顿了一下,感觉到梁小斗的手指在已经愈合的伤口处带起一阵痒意,定了定神才道:“早些年,当时神山守护者寂灭,那时只是灵兽的怀晋为了成为神山的新任守护者,强行提升了神格,受到不少的反噬。这次暗兽袭击,迎战中不慎受伤,让他积攒多年的旧疾彻底爆发了。” 如果不是白罗派人来找他,牧海也不知道怀晋竟然隐藏的这样好,他一直以为当年的旧伤已经在慢慢修养中修复了不少,却不想是越来越恶化的结果。 不单是他,就是白罗想必都被蒙在鼓里。 梁小斗很快替他涂好了药,牧海等他停下来后,才道:“怀晋的身体状况确实有些遭,我怕是要在这里停留几日了。” 他转头对上皱着一张脸的梁小斗,想起了怀晋的那句“带着他早点离开”,淡淡道: “你也累了,我们早点休息吧。” 原本还沉浸在难过中的梁小斗一愣,立即有些尴尬地说道:“这间屋子只有一张床,你看不然让他们再找一间来?” 左右那个白罗也怀疑他们了,总不能真的要和牧海睡在一张床上。 牧海起身开始整理衣服带子,道:“没关系,这里原本就是我住过的地方,床也够宽,足够我们两个人睡了。” 床是够宽,但他们刚算是勉强住过一间屋子,这么快就进阶成同睡一张床了,是不是有点起步太快了。 但牧海神色泰然,梁小斗憋了一阵,最后只得甩了鞋,先爬上床占据有利地势。 他只脱了外套,盖在身上,一翻身冲着墙躺下去了。 许久,身后也没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鼻间窜进来一阵熟悉的味道。 之前在家里,他也能隐约闻到,但此刻两人离得太近,这气息就更加清晰了。 梁小斗闭紧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今天晚上怕是又不能睡了。 房间内寂静无声,梁小斗慢慢放松了身体,思绪也开始飘远。 怀晋的情况看来真的不好,不知道牧海有没有什么办法,他明天也要去看看怀晋才行。 神山这里看起来遭受的破坏倒不是很严重,还有怀晋的伴侣白罗,态度似乎有点怪…… 思绪渐渐飘远,他迷迷糊糊间正要沉入梦中,突然,一只手臂伸过来,横在了他的腰间。 梁小斗猛地睁开了眼,瞬间清醒了。 身后那人虽然没有紧贴住他,但身上的热度却好像因为距离的缩短而传了过来。 牧海的声音要比平时低了好几分:“我们还要神山带上几日,为了你的安全,暂时先这样。” 他话语中太过模棱两可,但梁小斗联系之前白罗的轻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地红了脸。 他闷闷地哦了一声。 许久,脖颈处传来牧海均匀的气息。干瞪着眼的梁小斗咬了咬牙。 要了血命了! 施救 “真的?” 侧卧在床的怀晋惊讶瞪着眼,探过头,十分兴奋地说道:“连山主大人都拍了照片吗?我想看看。” 梁小斗坐在他身旁,闻言,乐不可支地将手机递了过去,将里面工作室的成图一一展示给他看。 神山的早晨,清新的空气中带着冽人的冷意,梁小斗只转了一圈,便没了欣赏美景的念头,转而钻进了怀晋的房间里。 他一大早就来陪怀晋,除了因为早上起来和牧海抱在一起的画面让他十分尴尬外,还有就是白罗带着牧海去了之前暗兽攻击神山时的地点,此刻怀晋一人,正是他询问的好时候。 但梁小斗又不想惹怀晋伤怀,只得先捡些平易近人的话题说说。 “你和白罗……看起来,真的不像一对呢。” 怀晋轻笑道:“怎么不像?” 梁小斗望天,“就是……他的性格感觉比你还恶劣。” 怀晋随性,那个白罗可就讨人厌多了。 怀晋不满地瞪他,“我怎么能算是恶劣呢,最多是比较开朗罢了。” 他似是想到什么,轻笑一声:“你别看白罗一副沉稳不苟言笑的样子,其实他比我小许多呢,我成年的时候,他才刚刚出生。” “那个时候,是神山最为繁盛的时候,山主大人那时还在神山栖息,这里可谓是一片祥和。” 怀晋倚在床边,轻轻把玩着手里的扇子,慢慢回忆着。 “白罗这名字是我给他起的,他可是非常喜欢呢。”他的目光变得悠长,那里面竟然升起几分惋惜,“他原本是十分爱笑又调皮的,但自从我继任神山的守护者,他就变了……” 最后,他笑了一下,温声对梁小斗道:“因为我的身体,他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你多多担待呀,小斗。” 梁小斗摆手:“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我听说,你是为了继任守护者,受了反噬,才会导致现在这么虚弱吗?” 怀晋依旧弯着眉眼,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神山自有其气运,历来的守护者与神山都是紧密相连的,神山赐予守护者一种神力,守护者也靠着这种神力来保护神山。” 梁小斗听得一头雾水,不禁疑惑道:“那为什么……” 怀晋一抬扇子,打断他:“很简单,因为我没有继承这种神力,却要强行成为守护者,所以才遭受到了反噬。” 梁小斗皱紧眉头,很是不能理解灵兽们这些奇奇怪怪的规定,更不理解为什么没有神力就不能守护神山,需要怀晋强行提升神格才能保护大家。 大约是他脸上愤愤不平太过明显,怀晋淡笑着为他解释:“神山和灵谷不同,我也不比牧海大人,但面对暗兽袭击,神山以其自身的屏障就能抵御大半攻击,保护神山子民,但灵谷却要靠着山主一人之力相护,这就是差别。” “不过……”怀晋啪地打开扇子,随意扇了两下,再次摆出了那副自得洋洋的模样,“我也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守护了这神山几百年呢。” 梁小斗心下黯然,却笑着点头:“好好好,你最棒了。” 怀晋摆弄着扇子,视线落在那扇面上,再次看到那个模糊又有些熟悉的身影,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梁小斗扫了一眼,点头:“当然了,这是我的朋友。” “他为什么每次都一个影子,不露脸?” “哦……那是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怎么你想看看他的真面容?” 怀晋点头,“是有点好奇。” 为了替他解闷,梁小斗欣然拿出手机,翻出他和江一尘很早以前在酒吧的一次合影。 那时他还是一头紫发,而江一尘还没名花有主。 怀晋接过手机,在看到江一尘的真面目时有一瞬间的呆滞,眼神发直盯着屏幕好半天。 梁小斗疑惑地伸过脑袋,屏幕上是他和江一尘挤在一起,冲着镜头笑着比了个耶。 “怎么?辰辰有什么问题,还是你认识他?” 想了想江一尘连帝都没出过几次,哪有什么机会来这深山老林,怀晋见过他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半晌,怀晋抬头,指着江一尘道:“这个人……这个人……他……” 他迟疑半晌,似乎没想好自己到底要问什么,最后闭起嘴巴又不说话了。 最后,他喃喃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像我一个熟人。” 两人说了半天的话,怀晋大约有些累了,放下手机,长吁了口气。 梁小斗扶着他躺下,看他虚弱的模样,心里一直徘徊的那个念头便又压了下去,想着让他先休息。 很快,心急如焚的白罗便回来了,跟在他身后的牧海,朝着梁小斗招了招手。 梁小斗朝着白罗比了个嘘的手势,走过他身旁事,停顿了一下:“你别吵他了,让他好好睡吧。” 白罗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便急忙奔到了怀晋身边查看。 梁小斗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人,暗叹了口气,这才跟着牧海出了屋子。 神山风景绝美,雪峰冰原景色独特,茂林苍海秘境无数。 但因为怀晋的病情,梁小斗并没有心情欣赏。 他本想着和牧海回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牧海。但牧海却带着他,绕了几个弯儿,走到了一处大湖之处。 来自雪山冰川的河水汇入湖中,在绝壁山崖间泛起碧蓝的亮色,梁小斗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这里也太美了。” 他沉浸在这美景中,眼神发亮,牧海望着他,半晌才道牧:“我要替怀晋去寻药,去灵谷还是回家,你自己选一个,我让人送你。” 没想到他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美景顿时就不香了。 “我的建议是,你最好先去灵谷,毕竟暗兽的危机还未过去,回帝都的话,我有些不放心。” 梁小斗想了想,没有回他自己的选择,反而问道:“其实我有个疑惑,你离开灵谷这么久,灵谷那边没问题吗?” 怀晋可是说了,灵谷和神山不同,全靠着牧海一人支撑才能周全。但他人出来这么久,却好似并不忧虑的样子。 “我有一柄佩剑,算作我的分.身.吧,我将它留在谷里充作屏障了,如果有异动,我第一时间会感知到的。” 他解释的这样详细,其实是想让梁小斗先去灵谷待上几天,这样在他寻药这段时间,起码安心些。 但梁小斗却道:“我明白了。你不在我留在这里确实不太方便,那我就先回家吧。” 原本梁小斗是想留在这里的,虽然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帮上忙,他留在这里,想着至少能给怀晋带来点运气。 可神山不比灵谷,他身份尴尬,牧海不在的话,他一个人留下也是个问题。 “你找到药,治疗怀晋后,如果方便,也告诉我一声情况如何吧。”梁小斗又一想,他正好回去问问二叔除了怪味药膏,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帮上怀晋。 他们两人也算是双管齐下了。 牧海沉默了一阵,最后只得点头:“那好,我已经传话给阿尧和牙了,让他们来护送你回家。” 梁小斗:“诶?” 这么快? 因为怀晋病情的缘故,牧海第二天一早就动身下了山,梁小斗像外带餐盒一样跟着他一起离开。 在山口,白罗望着二人,朝着牧海行了一礼道:“山主大人,有劳您费心了,我这次往北方探寻,如果能找到药,会先返回神山的。到时我在这里静候您的佳音。” 他一心系在怀晋身上,如果不是为了寻找解救怀晋的方法,想必定然是不愿在此刻离开神山。 说完,他点了下头,目光看也不看梁小斗,转身化形,汇入云中。 梁小斗这才知道,原来白罗竟然是一只金雕,雄伟的姿态,宽阔的双翅,看着倒有点神山不屈威严的意思。 叹息一声,梁小斗只能暗暗祝他好运。 两人来到山下,阿尧和牙果然等在那里。 梁小斗望着牧海道:“谢谢你这次带我来看怀晋,这之后,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如果我能找到什么好法子,到时候再联系你。” 虽然他作为人类,这样的能力微乎其微。灵兽的治疗,人类能有什么办法呢,梁小斗自己也心知肚明,只是想着无论如何要尽力帮怀晋一把。 掏出手机,梁小斗朝着牧海一笑,“你别忘了时不时找一找信号。” 牧海注视着他的笑,许久,缓缓抬手,将一物从梁小斗脑袋套进去,戴在了脖子上。 梁小斗一愣,熟悉的触感让他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牧海神情依旧淡然,只是与梁小斗对望的眸子波兰涌动。 “这次,别再将它胡乱扔给别人了。” 抬手摸了摸那吊坠,梁小斗张了张嘴,哦了一声。 阿尧和牙保持着严肃的神情,在两人身后装大树一动不动。 梁小斗低头,最后才慢悠悠道:“那我走了,你一路平安,多加小心。” 他们此刻已经算是出了神山的范围,梁小斗努力地让自己专注脚下的路,才在牧海的注视下,和阿尧与牙三人一起下了山。 看不见牧海的身影,梁小斗塌着肩膀,见阿尧和牙沉默地望着自己,他展颜一笑道:“你们做什么那样严肃,怎么,是不是一想到又要和我回帝都就一个头两个大?” 摆了摆手,他好心道:“放心,等出了这山脉,你们就算交差了,我也不是不认识回家的路,还能丢了吗?牧海就是太谨慎了。” 牙面无表情道:“山主命令我们送你回家,我们就一定把你送进家门里。” 岂止是这样,他们俩还要一直在暗中保护他才行,不过,这事山主不让说。 “死板,我说小牙,你年纪轻轻就老气横秋的,这可不行。”梁小斗板起脸打算给他上一堂当代思想品德课。 牙呲着一口白牙,鼓起圆脸:“我不叫小牙,再说咬你丫信不信?” “哦,对对对,你叫善牙,擅长咬人嘛,这个字还是我起的呢。” 他俩边走边斗嘴,走在最后的阿尧却渐渐皱起了眉。 很快,牙也是脸色一变,他一伸胳膊拦住毫无所觉的梁小斗,转身将人护住。 梁小斗一愣:“怎么了?” 阿尧和牙一前一后将他围住,神情如临大敌,梁小斗心下一惊,难道是暗兽? 树林间瑟瑟作响,很快,四面八方的声响越发清晰。 牙脸色一沉:“我们被包围了。” 林间瞬时有无数黑影一跃而出,转眼就落在了梁小斗三人面前。 梁小斗瞪大眼睛,他们面前的不是暗兽,是刚刚不久才道了别的白罗领着神山的一群山众。 白罗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抱歉了,这山怕是下不了,你得重新和我回山上做客才行。” 阿尧和牙如临大敌,目光四顾,试图寻找突破的时机与方位。 梁小斗拍了拍牙的肩膀,自己站出来。 “你重新要请我去做客这件事,牧海知道吗?”他神色平静问道。 白罗冰冷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将他支走去寻药的?” “大胆!”牙愤然怒道,“你竟然欺骗我们山主大人,居心何在!” 梁小斗诧异看了他一眼,你这声音倒是不小,就是底气再足一点就好了。 白罗并未将一只小猴子和一只猫头鹰放在眼里,直接朝着梁小斗走过来。伸手要去抓人,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立即横在梁小斗面前,挡住了白罗的去路。 “想抓他,得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才行。” 白罗鹰眼一眯,不悦的气息一出,他身后神山的山众们立即怒目而向。 梁小斗无语,一巴掌拍在牙的后脑上:“就说让你少看电视剧,我说你看那些武侠剧看得那么入迷,原来台词也没少学。” 他们三人哪里是白罗的对手,除了乖乖就范,哪有别的办法。 梁小斗将牙拽到身后,耸肩道: “好呀,做客就做客,谁怕谁啊。” 交谈 再次登上神山,梁小斗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白罗对着除了怀晋之外的人,冷面冷清,梁小斗像是将要入锅的唐僧肉,被围着往山上走。 见他们要把牙和阿尧带走,梁小斗立即阻拦道:“等等,他们不能和我分开。” 他面向白罗,“怎么,你们神山的待客之道这四个字,其实是写作关押犯人吗?” 环顾四周虎视眈眈的山众,梁小斗冷下脸,他冷冷凝视白罗:“不管你留我是什么目的,但我劝你,最好不要让我不开心,我一不开心呢,周遭所有事情都会不顺利的。” 他那“不顺利”三个字,正中白罗的软肋,白罗瞪着他,半晌,哼了一声,一挥手,阿尧和牙又回到了他身边。 “带上。”白罗吩咐一声,率先转身往山上走。 被截了胡并没有太多惊讶的梁小斗,跟着白罗来到了怀素的屋子,一进屋,他看到床上的人却大为吃惊。 他一早上刚刚和怀素告过别,那时这人还能坐起身,笑着和他摆手,谁知现在眼前的人却浑身淋漓大汗,满脸苍白,气息游弱。 梁小斗急忙奔到床边,他伸手去摸怀素的额头,入手滚烫。 “他发烧了!”梁小斗转头对面无表情的白罗急道,“他这个样子,你居然还有闲心去四处逮人?” 白罗走到床边,将梁小斗挤开,拿过一旁的白巾给怀素仔细地擦了擦汗。 他的手掌靠近怀素的脸庞,似乎是想要贴近,但又顿住,转而望着梁小斗道:“治疗没有用,什么药也救不了他了。” 梁小斗站在一旁,闻言,立即怒了:“那你诓骗牧海,还让他辛苦地四处寻药。” 面对怀晋,白罗立即变了一个人,眉眼温柔地轻轻拨开贴在他额头的头发,却对梁小斗冷声道:“要把你留在这里,当然只有这么办。” “你以为把我留在这儿,怀晋就会好吗?”梁小斗多少猜到了白罗的心思,他冷静地陈述道,“我也希望我有通天的本事,见一个就能救一个,但我只怕你报的希望越大,到时候失望越大。” 他何尝不想救怀素,但灵兽本就是集了天地灵气的生灵,他一个人类,不敢想会真的能够影响那么大。 更何况,他相信牧海,如果自己真的有能力救怀素,牧海也不会不开口的。 谁知,白罗却是目光炯炯地望向他,咧嘴一笑:“有没有效,你留下不就知道了。” 他说着站起身,朝着房间后面的一个角落一指,“从今天开始,他在哪儿你就在哪儿,晚上你就睡在那里。” 梁小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过于窄小的空间,让他十分怀疑那里是半夜解手的地方。 但他神情丝毫未变,转而好心提醒白罗:“让牧海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你想好了吗?” 白罗鹰眼微眯,转瞬就逼近到梁小斗面前,梁小斗一惊立即退开,和他保持了距离。 “只要能救他,别的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梁小斗瞪着白罗,淡淡警告:“别说我没提醒过你,挨打那一天可得把自己收拾的爽利点。” 白罗一僵,半晌直起身子。 他盯着梁小斗,哼了一声,起身离开,对门外的守卫道:“看好他,如果怀晋醒了,要立即通知我。” 房间内,只剩下昏睡的怀晋和站在床边的梁小斗。 牙和阿尧不知被安排到了哪里,虽然没有关押他们,但应该也被白罗隔离起来了。 梁小斗长叹一声,坐在床边,开始照顾其怀晋。 望着怀晋苍白的脸,他喃喃自语:“我说,你那伴侣也太讨厌了,真亏的你能受得了他,你快点好起来吧,不然等牧海发现被骗了,你守护了这么久的神山怕是面临的难题比暗兽袭击还要大呢。” 梁小斗被关在怀晋的房间里,果真再没来过一个人,除了送饭有人打开房门,其他简直和坐牢一模一样。 他在神山,和神山的守护者一起被关禁闭了。 第二天一早,梁小斗是被兜头一盆凉水泼醒的。 他在铜盆落地叮叮当当的响声中,猛地坐起身和床上半坐着被吓了一跳的怀晋来个了四目交汇。 昨天入夜,梁小斗为了照顾怀晋,便把角落里那为他准备的狗床一样的矮榻从墙角搬到了床边。 半夜起来给怀晋擦了好几次汗,摸着他热度退了下去,梁小斗才安心缩在矮榻上沉沉睡去。 一早上,怀晋醒来不见白罗,抬手乱摸,正碰翻了放在床头的水盆。 满脸滴水的梁小斗:“……早上好。” 满脸吃惊的怀素:“……怎么是你?” 这时,听到动静的门外守卫立即推门进入,看见怀晋起了身,脸色瞬间露出惊喜的神色。 怀晋皱眉:“怎么回事?” 那守卫立即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朝着他行了一礼,道了句“我去叫白罗大人”,便转身跑了。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梁小斗起身:“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白罗急急忙忙奔进屋子的时候,梁小斗正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怀晋说笑。 见他来了,梁小斗很自觉地起身,不想充当电灯泡。 白罗注视着怀晋,眼中全然是喜色,他坐下来抚摸着怀晋的脸庞道:“还难受吗?” 怀晋笑了笑,“我都说了,我睡一觉就好了,只有你大惊小怪的。” 他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白罗的手,有些埋怨地说道:“倒是你,怎么能让小斗再回到神山,就算是他要求的也不行啊,山主大人要是知道了,肯定要不高兴的。” 白罗一愣,抬眼去瞧站在一旁的梁小斗。 梁小斗对他投去轻蔑的一眼,随后挂起笑脸,加入对话:“之前我以为我帮不上什么忙呢,看牧海急着外出寻药,就没有和他说,放心吧,他回来了,我会和他解释的。” 白罗的目光和他在空中交汇,半晌男人收回目光,没有开口,只是紧紧攥着怀晋的手。 怀晋醒了,白罗和他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梁小斗自觉地回到了先前的房间。 似乎因为梁小斗并没有告发他,白罗对他的限制也少了,除了不让他下山,在神山上能够活动的空间多了不少。 牙和阿尧见到梁小斗,担忧得不得了,几次怒气冲冲地想带着梁小斗硬闯下山,都被梁小斗拦下了。 之后几日,怀晋的气色果然好了不少。 梁小斗像是被雇佣而来的月嫂,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怀晋的起居。 也因着怀晋精神不错,白罗大概忍受怀晋每晚和梁小斗睡在一个房间的能力也到达了极限。 梁小斗便终于能回到牧海的房间休息了。 这日,梁小斗陪着怀晋聊着神山四周的异域风情,怀晋在沉默半晌后,突然开口:“小斗,很感谢你留下来陪着我几日,但明天你就回灵谷吧。” 梁小斗替他倒果汁的手一顿,随后一笑:“怎么,我刚住这两天你就要赶人了,难道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怀晋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那里面绿色的果汁泛着果味的甜香,是生长在神山冰川上的甘棠果榨出来的果汁。 这果子生长周期长,更因为果树长在悬崖峭壁上又稀少又难采,想要弄出这一碗果汁,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力气。 只有白罗乐此不疲地去为他做这件事,只因为自己喜欢这果子的甘甜。 他看着那碗半晌没动,梁小斗见状,便道:“你看我留下来,你精神不是好多了吗?你难道还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怀晋放下碗,唇边泛起苦笑,决定告诉他实情:“不是的,小斗,我现在身体虚弱,你留在我身边会被我无意识地吸走你身上的灵气。” 他望着梁小斗愣住的脸,一字一句道:“这才是山主大人不让你留在这里的原因。” 梁小斗皱了下眉,“吸就吸呗,我从小到大,被多少人吸过了,这有什么的。” 不如说,他这次是心甘情愿被吸的。 怀晋望着他,半晌道:“小斗,你不明白,你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房间内,沉寂了半晌。 许久,梁小斗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怀晋也想让他看清事实,于是道: “小斗,你是福灵之体没错,但天地万物皆有法度,福也不是永无止境的。” 这话由他来说,怎么也比牧海开口要来得轻松些,怀晋幽幽道:“更何况福灵之体由一个人类来承受,必定是短暂的。” 而对于灵兽而言,人类的寿命,本来就是稍纵即逝的。 他的话太过直白,梁小斗勉强笑了一下,“你这话,我很小的时候,就听不少人说过了,他们说我活不过十八岁,但你看我现在都二十八了。” 怀晋那双通透明澈的眸子注视着他,梁小斗的笑就淡了下去,“你自身难保,倒是有心情来担心我。” 他俯身,拿过怀晋手中的扇子,打开合上地把玩起来。 怀晋注视着他,过了会儿幽幽道:“小斗,我给你讲讲神山的过去怎么样?” “哦?”梁小斗感兴趣地望着他。 “说起来,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要从神山还繁盛的时候说起。那是牧海大人、绿离大人还有神山的守护者[奇鸟余鸟]大人还都生活在这里的时代。神山灵兽众多,一片祥和。” “最开始,是守护者[奇鸟鸟余]大人,他身负神山灵韵却不幸神灭,那之后,因为没有守护者,神山的灵气便不再稳定。” “为了减少神山的负担,绿离带着蛇族去往了荒山大泽生活,而当时有许多灵兽则愿意跟着牧海大人前往灵谷。为了保全神山,他们找了新的地方栖息。” “那其实也许就是灵兽们命运的转折点……” 梁小斗只静静地听着,他在灵谷待的时间不短,多少也了解了一点,听怀晋讲述,便渐渐有了全貌。 灵兽们自从离开神山后,虽然也在各地绵延了几百年,但灵气衰竭是无法阻挡的趋势。 到了今日,蛇族覆灭,灵谷危机,神山又能坚持得了多久呢? “神山毕竟是灵脉所在,即便我死了,有白罗在,多少也还能坚持一阵时日。” 梁小斗皱眉:“你说话能不能好好说。” 怀晋笑了笑,轻声道:“你别看白罗这个样子,但他的实力可不容小觑呢。” 梁小斗翻了他一眼,牙酸的同时也表达了质疑。 但怀晋话锋一转,“我想说的……是山主大人。” 梁小斗一愣:“牧海怎么了?” 怀晋顿了一下,感情之事即便他看出十之八九,但那却不是他能操控得了的。 “我只提一件事,当年蛇族绿离陨灭,蛇族难以维持,他们派人求到了牧海那里。牧海便拿着灵谷的柱石,亲自送到了荒山大泽,解了蛇族的灭顶之灾。” 这件事梁小斗是知道的,他便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灵谷没了柱石,是用什么来支撑屏障的吗?” 梁小斗再次愣住,静静地望着怀晋。 怀晋沉声道:“那柱石是山主大人的角。” 梁小斗神情一变,他眼中自始至终都是牧海的威严与清冷,从来没有想过,他是灵兽幻化而成,有着本体,而本体又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割下的角,用作充当了灵谷的柱石了? 他想到什么,双眼一瞪,猛地站起身。 那晚,他神山迷路,住进灵谷,鬼使神差地进入了灵谷的山洞,看到那耀眼华丽灯一样漂亮的东西,轰然倒塌,碎成粉末,唯独留下的一片,现在带在他的脖子上。 梁小斗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的吊坠。 怀晋看到他的视线,目光一凝,随后似是恍然大悟,也吃惊道:“那个,是柱石的碎片吗?” 梁小斗机械地点了点头。 怀晋的目光沉沉地盯着那吊坠,半晌,忽然无奈一笑,喃喃道:“山主大人面上不显,不动声色,这不是连东西都赠人了吗?” 怀晋索性放松身体,长舒口气,坦白道:“小斗,你可知山主大人是这世上仅存的上古神兽开明兽?” 他这话说的轻松,却不啻于一击重锤给刚刚还充满问号的脑袋敲得叮当乱响。 开明兽? “而开明兽,神通无敌,他的角,是留给生命中唯一伴侣的东西。” 折返 怀晋的话显然十分具有冲击力,无论是牧海的身份还是他将晶片赠给自己的意图,都让梁小斗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怀晋看着他,提醒道:“你和山主大人之间的事,你要好好考虑才行。” “你的寿命,他的责任,以及你们的感情。” 梁小斗放下扇子,沉默一阵后,抬眼对上怀晋看透一切的目光:“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们不应该有太多的瓜葛?” 怀晋仿佛是要用他和白罗作为例子,用来警示自己。甚至他和牧海还不如他们,至少他们都是灵兽,而自己一个人类…… 这忠告是不是也告诉过牧海? 怀素望着他,最后只道:“小斗,这件事你好好考虑吧。” 梁小斗垂下目光,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梁小斗是被急吼吼的喊叫声吵醒的。 一个神山的守卫火急火燎地来到他的屋子,焦急道:“小斗大人,您快去看看,怀晋大人和白罗大人吵起来了?” 本来一直被强迫留在怀晋房间中的梁小斗,好不容易回到了牧海的居住地,原本想着舒舒服服睡上一觉,没想到还是泡汤了。 他打着哈欠走在路上的时候,还在心里嘀咕:吵什么架,昨天床上估计已经粘的不可开交了,不然白罗能让他离开?今天一大早就吵,也是无形撒狗粮的。 谁知,他抬起的脚迈进怀晋的屋子,还未落地,就听白罗压抑着声音道:“你信不信,只要是你能好起来,让我把那个人类炖了喂给你我都不会犹豫的。” 梁小斗身子一歪,差点没来个狗啃屎。 怀晋被白罗整个人按在床上,丝毫动弹不得,但眼中却厉光凛然。 “别以为你们都能瞒住我,你强行把小斗留下来,也不过是多害了一个人。我现在让你把小斗送回灵谷,再去和山主大人请罪,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 白罗咬牙:“他留在这儿,你就能好,我为什么要把他送回去?” 怀晋气得胸膛起伏,白罗便安抚他的怒火,解释道:“再有,这个人类根本就不是山主大人的伴侣,山主大人和他连情.交.都没有过,根本就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你懂什么?”怀晋大怒,立即挣扎起来。 白罗整个人贴上去,用铜墙铁壁一样的胸膛抵挡他的微弱力量,顺势按住他的头将人抱住,“我不懂,我也不想懂别的,只有你,除了你,别的什么人什么事,我都能舍弃,唯独你不行。” 怀晋满脸涨红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气得,在梁小斗看来多半是后者。 只见怀晋用双手推拒白罗,最后反被人抓住手腕举过头顶。 怀晋气极,“你……唔……” 原本在看戏的梁小斗,瞬间扭过脸。 一大早,火急火燎地把他叫来,就是让他观看这少儿不宜的场面来了? 他正想转身,不曾想,刚才那给他传信的守卫又来了,这次他脸上明显慌张更甚。 “白罗大人,不好了,神山入口处,那位大人来了。” 白罗瞬间起身,终于放开了已经力气用尽的怀晋。 “谁?” 那守卫悄悄看了梁小斗一眼,诺诺道:“是灵谷的山主大人。” 梁小斗朝着山下飞奔的时候,耳边还回想着怀晋那句嘱托。 “小斗,我这样求你实在是有些厚颜,但白罗全是为了我,他这事做错了,但求能让山主大人留他一命。” 白罗那个愣头青,听到牧海前来,眨眼间人就冲出去没影了,他连句话都来不及说。梁小斗毕竟是纯绿色无污染的两条腿行进,眼见这么跑到了估计茶都凉了,便停了下来。 这时,梁小斗才想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阿尧和牙,喘着粗气道:“你们帮我……快点,到山门那里。” 牙和阿尧一左一右架起他的胳膊,果然天旋地转没多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梁小斗捂着嘴,忍着难受,只听着四周的惊呼声四起。 定睛一看,眼神一个黑影飞过,紧接着就听轰隆一声,有什么撞到了山石上,把岩石凿出一个大坑。 神山的守卫几乎绷成一根线,踩着一个点后退着。 在他们的视线前方,一袭白衣傲然而立的正是牧海。 牧海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山石,开口平静却寒意逼人:“我念你对怀晋有情,其他心思暂且不论,但你不应该将小斗绑回神山。” 山风吹起牧海的头发,高低崖壁上驻守的神山众人,没一个敢大声喘气。 白罗推开砸在身上的落石缓缓起身,他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幕,神色坦然,面对牧海的责问,居然笑了一下:“山主大人,您身份最贵,实力强悍,放眼大陆,没有可与您相抗衡的人。” 他眼神一凝:“但不知有一天,您心爱的人也命在旦夕的时候,您是否还能这样冷静,以世道情理来做出判断。” 惨然一笑,白罗道:“我不能,我的生命里只有怀晋,没有其他。什么神山,什么人命,和他比起来不值一提。” 牧海眼神一冷,手上电光卷起风刃,如同他的情绪一般,越来越剧烈。 梁小斗大惊,飞身扑上来,朝着牧海大喊:“牧海!等等!” 他的声音像是汇入岩浆中的清泉,虽然力微,但激起的效果却十分显著。 牧海手中的攻势瞬间消散,白罗似乎没想到梁小斗这么快会出现在这里,瞳孔猛缩。 梁小斗一句话说完,第二句还没等运足气,就见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突然都朝着自己而来。 白罗把心一横,这个时候,如果让山主大人带走这个人类,那怀晋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他卯足力气,想着以那个人类来胁迫山主大人就范,至少能多为怀晋争取一些时间。 谁知眼看着伸手要拉住那人类的胳膊,斜里一条长腿猛地伸过来,一脚将他踹飞。 随后牙和阿尧立即追过去,将摔在地上的白罗按住。 牧海一把将梁小斗卷进怀里,身上的低气压简直像是台风中心。 梁小斗没想到白罗这个时候,开如此固执,心里有气,但想起怀晋的嘱托,便立即抱住牧海,急声道:“我没事,我一点事儿也没有,不过是多住了两天,甚至还高高兴兴睡在你的屋子里,还吃了他们两个人的不少狗粮,都吃撑了。” 即便是对上穷凶极恶的暗兽,梁小斗也没见过牧海这样冰冷的神情,他紧紧靠在牧海身上,用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试图阻挡牧海真的在爆发边缘先结果了白罗。 他猜到牧海会不高兴,但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生气。 缓了口气,梁小斗抬头望着牧海:“走吧,我们和怀晋告个别,就离开这里吧。” 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免得牧海真的把神山拆了。 怀晋的房间内,梁小斗被牧海紧紧拉着手腕,被迫和他并肩站在床边。 牧海伸手,将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血红珠子送到怀晋面前。那珠子流光溢彩,里面似有液体涌动,折射出漂亮的光彩。 牧海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好转,他直截了当道:“这是东海的血珠,世上只此一颗,你好好用着吧。” 说完,拉过还盯着那珠子看的梁小斗转身要走。 怀晋立即道:“山主大人,这事是白罗做的不对,我带他向您道歉……” 他提起这事,牧海的眼神一冷,一直观察着局势的梁小斗突然一缩手腕,转而握住了牧海的大掌,牢牢和他牵起了手。 梁小斗眯起桃花眼,笑着对怀晋道:“哎呀,没关系啦,我这几天住的也挺开心的,怀晋你服了这颗血珠,好好将养,过一段时间我和牧海再来看你哦。” 说完,他捏了一下牧海的手掌,见人不动,便悄悄用指腹划了一下他的手心。 牧海抬头瞪着一直站在一旁低头沉默的白罗,重重哼了一声:“你好自为之。” 说完,大步朝外走去。 梁小斗急忙朝着怀晋挤了挤眼睛,摆手告了别。 一行四人,终于离开了神山。 牧海目视前方,道:“我送你回你那大房子里吧。” 这个时候,他倒是沉得住气了,方才那副要吃人的气势仿佛是别人一样。 梁小斗依然握着他的手,没有放松,不知是不是错觉,牧海觉得他回来之后,梁小斗好像变了一个人,似乎突然就黏上他了。 全当是被胁迫后有一点软弱吧。 想到这儿,牧海将人环得更紧。 谁知,梁小斗却贴着他的胸口道:“不了,我们回灵谷吧,我也想看看阿哩他们。” 牧海沉默一阵,道:“灵谷不适合你休养。” “怎么不适合了?”梁小斗抬头看他,“灵谷里山清水秀,再适合不过了。” “再说,”他笑容灿烂,“我回城里,你肯定还是不放心,不是你留下,就是让牙他们留下,这样也怪麻烦的。” 牧海终于低头看他,因为仰着细白的脖子,领口的位置便露了出来,那条项链贴着梁小斗的肌肤紧紧捂在衣服里面。 收回目光,牧海最终沉默地改变了行进的方向。 等踏上灵谷的山界,梁小斗才算是松了口气。虽然还是有点担心怀晋那里,但如果不让牧海离开,神山怕是都要震上三震了。 他从始至终一直拉着牧海的手,牧海没有拒绝,任由他贴在自己的身旁。 之前被赶下山,梁小斗以为自己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不过多少时日,竟然又再次回到了灵谷。 甚至是由牧海牵着进谷的。 灵谷遇袭,梁小斗并没有亲眼看到,只是知道灵谷受创不小,等他看到村口那块写着灵谷两个字的大石头从根部被斩断,此刻由另外三块稍小的石头倚住才得以重新立起后,终于有了实感。 往日平和宁静的村子,处处可见被践踏破坏的痕迹,最外围的屋子好几间已经坍塌,广场上甚至有一个深坑。 梁小斗忧心忡忡,拉住牧海问道:“大家……都还好吗?” 牧海停下来望着他,随后微微露出笑意,“走吧,我带你去见见。” 牙率先朝着村子后跑去,不多时,原本过于寂静的村子立即活跃了起来。 熟悉的面孔从屋子里走出来,望见一袭白衣皆是一喜。 他们围过来时,梁小斗还想着会听到三呼山主大人万岁,没成想,村民们一句接一句道: “小斗少爷,是小斗少爷!” “小斗少爷,你没事吧,听说你也被暗兽袭击了,你家里也塌了吗?” “你是不是没地方住了,以后就住在村子了多好,我们这么多人还可以保护你。” “小斗少爷,你这次来会住多久呀,如果没有要紧事,就在谷里多住上一些日子呗。” 梁小斗一愣,随后脸上漾出抑制不住的笑容,他另一只手也抱住牧海的胳膊,头贴在牧海的肩膀,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甜声道: “当然了,我这次可是来成亲的。” 主动 因为牧海的归来,灵谷今日气氛欢快了不少。但又因为梁小斗昨日的一言,欢快中处处又带着探究和兴奋。 牙依旧守在灵谷那块大石头,往日他蹲在上面,现在则蹲在地面,倚着石头,望天。 不多时,一只猫头鹰打着转飞回来,盘旋后落在他身旁。 牙嘴里叼着草棍儿,晃来晃去,仿佛没看见他。 阿尧走过去,皱眉看着他一张纠结的圆脸,半晌开口:“在这儿发什么愣?” 他回头望了一眼村子,随后又朝着远处看去,村后半山处,一个人的身影正在小路上攀着往上走,他脚边两个小孩一左一右紧贴着他不放。 就说他不可能不守着那人。 牙似乎做了不少斗争,最后才抬头看阿尧,认真询问道:“你说,他和山主大人成婚,我送什么当贺礼才好?” 没想到他语出惊人,阿尧被噎的一愣,无语地看着皱眉:“我们一直跟着他和山主,你看他们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题,再者,就算……总之,山主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大家跟着瞎起劲。” 牙斜眼看他,仿佛不明白他为何不愿面对事实,道:“你那眼睛是不是只有晚上才好使,你看不到山主大人看他的眼神吗?再有,我们跟着山主大人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见过山主大人气急败坏的样子,那日在神山,也就是他没有掉一根头发,不然我看山主炸了神山都有可能。” “还有,灵谷受袭,山主大人为了能去救他,都祭出了从来不现世的佩剑了,还为了陪他,留在人类世界里那么久,你见山主大人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样上心过?” 阿尧被他说的无法反驳,最后只不悦道:“你年纪还小,懂什么,你看着吧,山主大人才不会和他成亲呢。” 牙拍拍屁股起身,学着梁小斗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一笑道:“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你从城里偷回来的那个羽毛帽子。” 阿尧眯眼:“我没偷,是人类他们送给我的。赌就赌,你要是输了,就把你那匕首上的挂坠给我。” 牙立即瞪眼:“那核桃篮子上可是刻的我的名字!” “哼,什么你的名字,不过是一个‘善字’,要是我赢了,那个字就是我的了,以后我就叫善尧!” 并不知道在不远处的牙和阿尧正在吵架,梁小斗走了一会,就坐在了小路旁的草地上,飞快地给两个小娃一人编了一只草蚱蜢。 他摸着阿哩的脑袋,道:“阿哩回到灵谷后,有没有想我呀。” 阿哩这个软哭包还没开口,那边鸣就插嘴道:“想的,我们都想,长老还特地开了个会,大家把小斗爸爸送的东西都拿出来展示了一番。” “……是吗,那真是受宠若惊了。”梁小斗一想大家围坐起来,映着篝火,“缅怀”自己的画面,真是让人惊得有些后怕了。 阿哩在旁边不住地点头,最后他抱着梁小斗亲昵道:“不过,小斗爸爸要是和山主大人亲亲的话,那以后是不是一直就住在谷里不走啦?” 鸣忍不住纠正他:“是成亲,不是亲亲,亲亲是成了亲之后才能做得事。” 被他这认真的解释逗得哭笑不得,梁小斗捏着阿哩的脸,道:“对呀,我和牧海成亲了以后就不走啦,你高不高兴?以后大家还可以组团来城里玩儿。” 阿哩眼睛一亮,遵循本能,他立即真诚地流了一条口水下来:“高兴,城里的东西都很好吃。” 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嘴巴,梁小斗无奈道:“放心,管你够。” 阿哩得了保障,简直乐开了花,不过他那小脑袋瓜转而就又有了疑问,小手指挠着圆嘟嘟的脸蛋转向鸣,“不过,要是山主大人和小斗爸爸成了亲,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要管山主大人叫妈妈?” 鸣十分老成地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胡说,山主大人怎么能是妈妈?” 他说着,转头盯着梁小斗,沉着地询问:“你说是吧,小斗爸爸。” 山主大人可是男的,怎么能是妈妈呢? 他们这个问题已经探讨到很深层次了,梁小斗被问的语塞,只得一人拍了一下屁股,转移话题道:“好了,你们饿了吧,去找阿随要吃的吧,就说我今天准许你们一人吃颗糖。” 他们回灵谷的时候,梁小斗可是塞了不少他们喜欢的东西,一段时间内是吃不完的。 两个小孩子听到有糖吃,瞬间什么人生问题都忘了,立即欢快地举着手,朝村子里跑去。 梁小斗也站起身,想了想,转身朝着后山走去。 朝西的小路因为少有人走,比之前他走过的时候还要荒芜了不少。 想想他最初到灵谷那日,阿荣迷糊没有听清长老的话,给他带错了路。 这事,也就只有阿荣做的出来,换成阿尧,怕是腿都不用费,直接给人叼到门口了。 他一边回忆,很快就到了当初那洞口。 大约是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洞口明显隐蔽了不少,甚至摸上去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将他阻隔在了外面。 梁小斗想了想,从衣服里将犹带着体温的吊坠拉了出来,吊坠发出盈盈珠光,他再去摸刚才的屏障,手一下子就扑了空。 因为不是第一次进来了,梁小斗这次倒没有了那么多的好奇,很快就走到洞中,看到了照亮半个山洞的那柄宝剑。 说是宝剑,确更像是一柄白色的陶瓷刀,要不是它又细又长,周身发出和吊坠上的晶片一样的珠光,单是在野外见到,梁小斗会以为是一株一人多高的大葱。 这可比那“水晶吊灯”逊色多了。 梁小斗静静地看着插入洞中地面岩石的“白葱”,半晌将吊坠捏在指尖。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呼唤,那根“白葱”突然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 梁小斗低头,才发现晶片几乎和“白葱”同一频率也闪烁着。 轻轻敛住眸子,梁小斗眼中的光被掩盖住。 不多时,他身后就有个声音传来。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昨天,梁小斗一语惊人后,牧海保持了沉默,却也无形中跟梁小斗保持了距离,以至于虽然他依旧住进了牧海的院子,可一大早起来,却没有见到人影。 想不到,这一召唤,人倒是出现的挺快。 梁小斗转身,不满道:“谁让你消失不见的,我找遍村子也没见到你人。” 他捏着吊坠,牧海又瞧了一眼自己的佩剑,半晌一挥袖子,那剑顿时就恢复了正常。 他道:“我去灵谷边界处查看了一圈,你找我有事?” 这话听起来可就见外疏离多了,梁小斗不高兴,朝着牧海走近两步。 好在牧海原地未动,梁小斗顿时舒心了不少。 他靠近,就那么将颈间的吊坠递到牧海面前,认真问道:“这个是什么,为什么会和你的佩剑产生共鸣?” 梁小斗用指腹摩挲着晶片,牧海目光沉甸甸地望着他,他便一笑:“我总觉得它神奇的不得了呢,能够保护我,又好像能传递我的心意,你就告诉我如何?” 牧海没有说话,因为洞中光线太暗,梁小斗只能看清他一双狭长的眸子,以及那其中闪烁的亮光。 他不说话,梁小斗也没有着急,而是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唇角渐渐升高,那吊坠被他捏着靠近了唇边。 最后吊坠上的晶片被梁小斗按着,在自己唇上重重落下一吻。 牧海直直看过来的目光,立即肉眼可见地动摇起来,最后他不得不移开视线,后退了半步。 仿佛印证了什么的梁小斗,唇角笑意扩大。 他好心地放过这位闷骚的山主大人,将吊坠重新塞进衣服里,冰凉的触感再次贴上了他的肌肤。 梁小斗道:“山主大人,我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过了一晚上,也该差不多了吧。 牧海与他四目交汇,梁小斗轻松道:“我们伴侣的身份从东到西差不多和昭告天下没什么区别了,在谷里应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吧。” 他挑了下眉,凑近道:“你不如就从了我?” 牧海面无表情,率先转身走了出去。 梁小斗撇了下嘴,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吃过晚饭,早早打发了阿哩和鸣他们回去睡觉的梁小斗特地换了丝质顺滑的睡衣,推开了牧海的房门。 这两日,已经很少在中厅活动的山主大人,将看书品茶的地点又挪回到了自己房中,却还是没能躲过送上门来的客人。 客人甚至自己抱了枕头,轻快地带着从容的笑。 自从回到了灵谷,牧海对这个笑已经有些警示了,虽然好看但随之而来的话,总是让他心中难以平静。 果然,梁小斗一个投球将自己的枕头扔到牧海的床上,转头对拿着书僵在桌子旁的山主大人道: “不行,这几日谷里有些冷,我那屋子住不了人了。” 他说着,走到牧海对面坐下,熟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哦,还是自己带来的碧螺春,此时喝着味道更甜了。 牧海放下书,微蹙眉头顿了一下,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了,你就睡这里吧,我去你的屋子睡。” 方桌并不大,两人坐在两边的凳子上,距离也并不远。 梁小斗见他真要起身,立即从桌子下伸出长腿,毫无预兆地搭在牧海的腿上,面上不显山漏水地陈述着:“诶,那怎么行,一个人睡觉是很冷的,还是两个人比较暖和。” 他的小腿肌肉匀称,脚腕细长,甚至晃了两下脚掌。 “再者,我们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也都不是第一次了,你这么紧张干嘛?” 牧海也只穿着中衣,从梁小斗将脚搭在他腿上后,他本尊就一动不动。 这显然引起了梁小斗的兴趣,他干脆用脚掌踩在牧海大腿外侧,带着点柔软的意味晃着他,“好不好?你看我穿的这么单薄,晚上肯定会冷吗?” 会冷居然也不带被子过来,牧海猛地起身朝外走去。 梁小斗啧了一声,转头盯着牧海的床跃跃欲试。 牧海带着被子再回来时,桌子旁已经没了人影,定睛往床上瞧,果然,一个虫子已经爬上了床,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牧海走到床边,那虫形人蒙着脸,仿佛不管主人如何,他已经和床融为一体了。 扯了扯被角,里面的人反而抓的更紧。 牧海放下手中那床被子,拍了拍梁小斗,轻声道:“你要睡就好好睡,这样不舒服。” 梁小斗猛地从被子里露出头,只关心他的去向:“那你呢?” 难道真的要把房间让给自己? 牧海顿了一下,淡然道:“你先睡吧,我再看一会儿书。” 得了牧海这句话,梁小斗便放心地躺回了床上。 他本来精神奕奕,打算和牧海死磕,便闭着眼佯装入睡在床上等人。 谁成想,大约是这床太过舒服,席间染上的味道让人放松了精神,没过多一会儿,他就真的沉沉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才终于暗了下来。 牧海倾身上床,先是给梁小斗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把另一床被子也搭在了他的身上。 他自己稳如泰山般平躺了下去,双手中规中矩地放在了胸腹处。 脑海中却异常清晰,即便闭上眼,也全是身边这人的一颦一笑。 这感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占据了他的心神的呢? 思绪纷乱间,睡在身旁的人轻轻嗯了一声,随即略有不满地挥开压在身上的杯子,朝着自己的方向翻了个身。 轻浅的呼吸拂过他的脸庞,牧海思路全无,缓缓睁开了眼。 他在黑暗中亦能视物,转头便清晰地看清了梁小斗的一张睡颜。 在神山两日,他们也同睡一处,但那时梁小斗明显有着抵触情绪,即便睡着也都背对着自己,他还以为是梁小斗不习惯和别人住在一起。 但现在,这张睡颜全无防备,一脸香甜,甚至因为察觉到了身边的热源,而蜷缩着朝他的方向贴得更近。 牧海一眼不眨地注视了许久,最后,也小心地侧过身,伸出手臂,轻轻将人揽在怀里。 伴着内心瞬间涌上来的无限满足感,他也沉沉睡去。 追求 第二日一早,山主大人的院子里再次围满了谷里的乡民。 阿随端着仍冒着热气的药碗,对探头探脑的众人道:“让一让,别挡在这里,空气都不新鲜了,去去去,都离这儿远点。” 她这么一说,围观的人立即退开了,甚至为了让空气变得再次新鲜,拼命挥动四周的空气。 阿随急忙捂住药碗,怒道:“把灰尘都卷起来,你们是找打吗?都给我到院子外面去!” 狠狠瞪了只会添乱的家伙们,她这才进了屋子。 阿尧、阿荣以及牙他们站在山主大人的卧室门口,见她走进来急忙让出了路来。 房间内,除了坐在床边的牧海,站在床边的长老无为,还有趴在床位一脸担心的阿哩和鸣。 无为从她手中接过药,仔细闻了闻,点点头道:“没错,是这个,这药退烧效果不错,小斗少爷赶紧喝了吧。” 此时的梁小斗,坐在床头,瞪着那一碗药,一脸抗拒。 “我没事,就是昨天有点着凉了。”他一开口,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于是他急忙清了清嗓子,呼出的气确实有些烫,大概是他昨晚嘚瑟过劲儿了,穿的少又耍赖,遭了报应。 “睡一觉就好了,不必非得喝药。”再开口声音也没好多少,衬着那红透了的脸颊,看起来分外虚弱可怜。 牧海冷着脸,从无为手中接过药碗,道:“要我喂你吗?” 梁小斗昨晚厚脸皮般的从容瞬间不见了,当着老人、女生以及小孩子的面,牧海这话说的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这时,努力挺着身子往床上扒的阿哩从兜里谨慎地拿出一颗糖,举高小手,朝着梁小斗的方向道:“爸爸,这颗糖阿哩昨天没有吃,特地留给你的,你喝完药,再吃这颗糖,就不苦了。” 梁小斗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大家担心忧虑的眼神,没办法只得伸手,想要端过药碗,咬牙一饮而尽。 谁知,牧海却躲过他有气无力的手,将药碗凑近,甚至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亲昵又胁迫地喂他喝完了整碗药汁。 这药因为过于纯天然,使得梁小斗瞬间就苦了脸,将阿哩剥开的糖含在嘴里半天,都没尝到甜味儿。 梁小斗喝完了药,无为便笑着点了点头:“那小斗少爷这两日就好好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牧海和无为起身离开,阿随扯着阿哩和鸣也要往外走,梁小斗便叫住他们,准确地说,他是叫住了阿随,趁着牧海不在,问出了一直以来便在嘴边徘徊的问题:“辛羽呢,这次回来,怎么没见到她?” 原本他问过牙,但那是还在城里自己的家,牙说得含含糊糊,梁小斗以为她也是受了伤,在灵谷里修养,但这次回来竟然完全没见到人。 阿哩和鸣似乎也是满脸疑问,仰头望着阿随,等她回答。 但阿随居然出现了和牙相同的神情,她先是皱了下眉,随后犹豫道:“这件事,不如还是让山主大人和你说吧。” 门外,牧海神情凝重,对无为吩咐道:“最近一段时间,不要让大家靠近这里了,小斗修养一段时间后,我就送他回城里。” 无为觑着牧海冷静的神色,略一沉吟才道:“山主大人,那这婚事……抓紧时间的话,这几日也能准备完,大家伙的情绪都很高涨呢,就是小斗少爷的身子……你们虽然是情谊浓浓,但也应注意,毕竟如果带着病成亲就不好了,山主大人也多担待点吧。” 早上被山主大人叫来,一看到梁小斗躺在了牧海的床上,还虚弱地发了烧,都不用猜,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山主大人这许多年来,第一次动情,怕是一时也有些控制不住,小斗少爷毕竟是人类,身子受不住也可以理解。 牧海脸一沉,道:“没有的事,不要乱说。” 他往屋子里走,正遇到一左一右带着阿哩和鸣出来的阿随,阿随抿着嘴,看到他似是有些犹豫,最后却只是点头行礼走了。 牧海蹙了下眉,任由他们误会了,没有解释。 一大早就劳师动众,惊扰了整个灵谷的梁小斗终于有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自觉,开始检讨自己没有对症下药,用错了地方。 他抬眼看着坐下来的牧海,吐了吐舌头:“哎呀,真没想到这样就生病了,可能是最近灌的风有点多了。” 不说别的,这神山灵谷来来回回的,他被吹得头发都长了两厘米 。 牧海没有接话,伸手摸了一下梁小斗腕上的绿镯。 梁真真立即化成小蛇,动作迅速地想要爬到梁小斗肩膀上躲起来。 谁知,她刚一扭头,就被定住,牧海随后捏着她,从梁小斗身上扯了下来。 梁真真在他手掌上,丝毫不敢动弹,乖得像是一条蜡蛇。 牧海道:“你以后不能再到他身上,这几日,自己先去谷里玩儿吧。” 梁真真回头瞧了梁小斗一眼,依依不舍的样子十分可怜,但还是听话地出溜到地面,朝外溜走了。 梁小斗:“……不过是发烧……” “不是。”牧海神情严肃,直接了当和他说道,“并不是简单的发烧,在神山,你的灵气被抽去的太过厉害,现在……需要好好修养才行。” 他的神情太过严肃,让梁小斗忍不住联想到患者家属被医生告知绝症后,极力维持谎言的模样。 轻笑一声,梁小斗咂了下嘴巴,一把扯住牧海的袖子,用还哑着的嗓子道:“好,那你陪我一起休息吧。” 他说着用力扯了下牧海的袖子,打算将人拉上床,这原本就是牧海的房间,主人睡在床上天经地义。 梁小斗在生病,牧海下意识地顺着他,被拉得前倾,眼看着要扑到人身上,立即用手撑住身体。 两人四目相对,梁小斗顺着床边躺了下去,有些可怜道:“我就说是昨天太冷了,肯定是着凉了,这会儿睡觉身边要是没点热量,说不定病情会加重的。” 牧海看着他,半晌将他的手从袖子里拉了下来,梁小斗敛眸叹了口气。 哎,这招看来不管用。 他气还没叹完,忽觉握住他手的大掌一紧,紧接着床边的人一个翻身,轻飘飘地卧在了身旁。 牧海面容平静,将被子替他盖好,低声道:“你睡吧,要是冷,我就再给你加床被子。” 梁小斗根本就不冷,除了有点乏力,有点困,还真没别的地方不舒服。 闻言,立即侧过身,靠近牧海身边,有些开心道:“好。” 梁小斗生了病,山主大人肉眼可见的忧心忡忡,灵谷里的人都看在眼里。 原本梁小斗并不放在心上,但接下来几天,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有时候明明入睡的时候,是夜晚,但再一睁开眼,竟然仍是黑夜。 反观牧海,几乎再没睡过觉,一直守在他身边。 梁小斗每次只见到牧海神情愈加凝重,想要开口安慰的话便也说得有些气若。 “你这个模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占了你的床太久而惹得你不高兴了。” 牧海没有说话,只是把他抱进怀里。 等梁小斗再睁眼,入眼的环境以及身下床铺的触感都有了实质性的变化。 白色贴花墙壁,柔软的床垫,熟悉的好友江一尘,以及他家那条不苟言笑的大黄狗都一一出现在他眼前。 他竟然是回到了银河湾的家中。 江一尘见他醒来,几乎是喜极而泣,“小斗,你醒了!你可吓死我了。” 那只大黄狗也抬着鼻子凑过来,似乎再说,你怎么躺了那么久? 一脸茫然的梁小斗费力转动不太灵活的脖子,环顾四周后,疑惑更甚。 “我……我在做梦吗?” 一觉醒来怎么就换了地方,他这梦到底是在哪儿边开始做的? 江一尘明白他所想的事,急忙替他解惑:“是山主大人把你送回来的,他抱着你找到我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 那一瞬间,江一尘脑海中闪过各种可能,眼泪当时就下来了,聂慎行拉都拉不住他。 即便此刻江一尘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也有些慌乱,他道:“小斗,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呀。” 他追问牧海,那人只是沉默道“他需要在这里静养,你好好照顾他”,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江一尘,只得守在梁小斗的身边。 好在梁小斗回来后,发烧的情况很快就好转了。不然他真的就要把梁父梁母梁二叔都找来了。 梁小斗愣了一下,手指动了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费力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他的食指上端正地套着那枚戒指,正是他为牧海套在发梢上充当发扣的。 盯着那戒指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他的嗓音依旧有些沙哑:“看来,我还得加把劲儿才行。” 江一尘不明所以,缓和了激动的情绪后,追问:“做什么?” 梁小斗缓缓放下手,盯着天花板,神情坚定:“加把劲儿追求山主大人呐。” 送上门 深夜,城市里的风带着浸染了一天的喧嚣,迎面吹来。 牧海落在熟悉的庭院里,望着漆黑的建筑一动不动。 房间里,一楼那只大黄狗警觉地站到了床边,黑夜中泛着绿光的圆眼里满是警惕。 看来,他的那位朋友还住在这里。 牧海缓缓走近,他每晚都这样悄悄前来,这只狗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守卫的时候发现这位奇怪的客人了。 大黄低吠了一声,见那高挑的身影朝着落地窗而来,伏底身子向后退了两步。 它严肃的神情,在牧海挥手打开落地门,进入屋子的时候,立即一变,摇了摇尾巴,凑了上去。 牧海摸了摸他的手,低声道:“他还好吗?” 阿黄尾巴摇得更欢,吐着舌头,歪脑袋蹭着牧海的手。 别墅里十分安静,牧海顺利无阻地来到了梁小斗的房间。 他向往常一样,站在床边,低头望着那熟睡的面容。 半晌,伸出的手,在探过额头的温度后却并没有收回,手指不由自主地流连在梁小斗有些苍白的脸庞上。 “吵着要办什么婚事,现在还不是病倒了。”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冷清,字里行间却又泛着丝丝心疼。 猛地,他的手被人抓住,腰间也被什么一拽,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扯向床铺。 他很快稳住身体,哪知对方立即手脚并用,非要缠着他栽倒在床上不可。 原本沉睡的人此刻双眼明亮,没有丝毫睡意地压在他的身上。 “夜闯私宅,在我们这里,可是违法行为。” 房间的窗帘,他特意没有拉上,借着月光可以看到牧海的脸庞紧绷着,像是负隅顽抗的犯人。 梁小斗使出了全部力气将他压得死死的,生怕他被抓住下一秒就不见人影儿。 要不是辰辰不同意给他准备,他真要拿副手铐将人就锁在他的床上。 梁小斗又气又怒,他醒来后,被江一尘按在床上吃了一波又一波的补品后,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报复”回来。 也许是因为补品吃的太多了,他肝火太旺,晚上根本睡不着。所以,即便楼下阿黄那声低吠极为微弱,但他还是听到了。 眼见着咬牙切齿的人到了眼前,梁小斗那些报复又使不出来了。 “我不过是得了个重感冒,你就要把我扔回来,是不是太过分了?” 牧海倒是没有反抗,也没有转眼消失,只定定看着梁小斗那张生龙活虎的脸。 半晌,他缓缓道:“看到你好了,我就放心了。” 竟然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梁小斗气得牙痒,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顿时低头猛地朝着牧海的脖子就是一口。 他其实有想过,如果牧海又像上次一样绝情,自己是不是要真等到性命危急时,这个生性淡漠的人才肯现身。 上一次,他决定和牧海做朋友,但现在那想法早就被他扔到九霄云外了。 他说要主动追求山主大人,就真的想采取猛烈的攻势,紧紧抓住再不放手。 就像现在这样紧紧叼住。 但他又不敢咬太紧,生怕像上次一样,流了血,牧海大约是疤痕体质,伤口不爱好。 想到这儿,梁小斗立即松了口,似乎有点心疼和担忧,湿热温软的舌头在那齿痕上滑了一圈,仿佛在检查有没有流血。 被他压住的高大身躯立即僵住了,梁小斗感到他的变化,嘴角终于有了笑意,又低头在刚刚咬过的地方亲了一下。 这下,他的心情舒畅多了。 这么一圈折腾下来,大病初愈的梁小斗用光了积攒多日的力气,只得懒趴趴地摊在牧海身上。 但他怕牧海一言不合就消失,立即又用双手圈住牧海,像粽子一样缠住了他。 牧海忍了半天,终于开口了。 “我不是把你扔回家,只是觉得这里更适合你养病。” 梁小斗听多了这样的话,只敷衍地哼了一声,侧耳听着牧海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他开始出神。 半晌,他开口问道:“牧海,你喜不喜欢我?” 空气中随即陷入安静,梁小斗正觉得自己的牙又痒起来的时候,牧海抬手环住了他的腰。 那手臂十分用力,梁小斗已经没什么力气的腰间被紧紧按住。 牧海道:“当然喜欢。” 闻言,梁小斗抬起头,牧海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仿佛刚才说的喜欢里没什么实质性的感情存在。 梁小斗神情严肃,带着审视的目光,双手贴上他的两侧脸颊,动作飞快地俯身吻了上去。 这次,他没有横冲直撞,而是轻轻地触碰,仿佛去安抚一只小猫般,先是温柔试探,随后舌尖轻添,在对方接纳后,欣喜地与之交缠。 生疏的梁小斗没有什么技巧,对方也稍显笨拙,两个人全然是凭借着掩藏在心底许久的感情在渴望对望。 许久,梁小斗的脸上终于布满了红晕,他依依不舍地抬头,微翘的嘴唇此刻变得红润可口。 “山主大人说的喜欢,是这种喜欢吗?” 他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却紧紧抓着牧海衣襟,一副你喜不喜欢也别想溜走的架势。 牧海下颚紧绷,那双淡然的眼此刻异常幽深,即便房间里昏暗,却也盯得梁小斗浑身发热。 他能看清自己,自己却看不清他,这也太不公平了。 梁小斗越过牧海头顶,伸长胳膊想要打开壁灯的开关。 谁知,他的手腕却被身下人猛地握住,接着,腰间的手臂圈紧,被他全力才压住的身体,稍一发力,便轻而易举地环着他,两人瞬间互换了位置。 但牧海却并没有压住他,拉开距离,只将他密密困住。 牧海缓缓靠近,鼻子先挨上了梁小斗已经冒着虚汗的鼻尖,声音竟然也有些沙哑:“我的喜欢不是这种,要比这种更深入许多。” 说着,牧海侧头,深深吻住他,梁小斗的唇被反复吸允,这次,空气都被无情地夺走了。 两人在这张床上翻滚了许久,梁小斗浑身发热,出了不少汗。 牧海便脱了外衫,抱着他进了浴室,简单替他清洗了一番。 平时高高在上,不食烟火的山主大人,照顾起人来却是一把好手,梁小斗被他从浴室又抱回床上的时候,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心道:这可真是赚到了,一身多技,谁能不爱呀。 牧海将他放在被子上,又从壁橱里重新拿出一双新的被子替他盖上。 “今晚先这样吧,明天再给你换新的。”俨然一副家里主人的模样。 梁小斗乖顺点头,扯着他的手将人拉到床上,随后自己满足地钻进他怀中。 “有点冷,你快给我暖暖。” 哪里冷了,其实他一点也不冷,不过是找个山主大人没法推拒的借口。 牧海依言抱住他,甚至为了让他暖和点,抬腿压住被子,将人困在棉被和臂弯间。 这一晚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江一尘端着牛奶看到打开房间门的是牧海的时候,手上的牛奶杯差点翻倒。 这位山主大人只穿了里衣,显然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江一尘忍不住踮脚朝床上看了看,人形物体裹着被子,还在呼呼大睡。 对于别墅里突然就多了个人,他并不惊讶,而是将手里的托盘往对面人怀里一推,莞尔笑道:“哎呀,往日这个时候,他应该早就起来了,今天要想多睡一会儿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他说着退开一步,朝着牧海摆了摆手,“我家里那位急着找我回去,山主大人要是得空的话,就替我照顾小斗两天吧,有什么事他会打给我的,你们……再睡一会儿吧。” 江老师脑中飞速盘算着事情到底进展到了哪步,最后笑着离开了江一尘家。 还用什么主动逼近的招数啊,这不是自己乖乖送上门来了吗? 偷袭 就这样,牧海被梁小斗紧紧缠着,留在了城里。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梁小斗简直想给大阿黄的狗链拴在山主大人的脖子上。 不过那画面实在有些亵渎山主大人的神仙气质,仅仅在脑海中闪过一秒,就让梁小斗甩着头晃散了。 两人在诺大的别墅里,牧海挽起袖子,像是沉默的田螺姑娘,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不再开口提别的话,梁小斗也不逼他,单那一句喜欢,就够梁小斗喜滋滋回味好几天了,现在只是享受着两人难得的温馨日子。 有时候他睡着了,明明抱着人,但睡梦中睁开眼,却不见牧海的踪影,等沉沉睡去再醒来,人又躺在他身边了。 只要回来,他也不计较牧海悄悄去干了什么。 这日,牧海再回来,却是皱着眉,他一伸袖子,一只碧绿的小蛇从他宽大的袖口中滚了出来。 梁小斗惊喜道:“真真!” 小蛇梁真真蜿蜒着身子,飞速地扑进梁小斗的怀里,仿佛不快点下一秒就会被山主大人抓回去。 牧海道:“她在灵谷里急得团团转,非要找你,我不得以才带她来的。” 他在来之前已经和小蛇交代了清楚,决不能吸取梁小斗身上的灵气,小蛇已经长大不少,不再像刚出生那时虚弱的会无意识吸取灵气,她倒是懂事,知道梁小斗身体虚弱,乖乖地点头记在了心里。 看到梁真真,梁小斗十分高兴,如果阿哩和鸣那两个小团子也能来就更好了。不过牧海现在对他的身体过于紧张,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让谷里的人到他身边来的。 将梁真真托在手心,梁小斗闲来无事只能带着一蛇一狗满院子溜达。 牧海现在已经俨然是半个都市人了,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开始轻车熟路地给下厨做饭。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奇景,每每梁小斗都端坐在吧台,仔细欣赏着山主大人的厨艺探索之路。 要不说山主大人学习能力强悍,之前不过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梁小斗家中几乎没开过火,但是只需梁小斗简单介绍两句,那些智能的家用电器,在他手中比在梁小斗的控制下还顺畅。 两人吃了饭,甚至带着梁真真去了江一尘家中串门,回来又陪着山主大人看了会儿电视,教他选择频道和喜欢的剧目后,两人在沙发上窝到腕上才回到卧室休息。 小蛇依旧乖乖在他们身后跟着,两人上床,她谨遵山主大人的话,不敢攀到梁小斗的身上,只在床头柜子上的一个圆形收纳盒里缩起了身子。 梁小斗看她可怜,拿出松软的抱枕,把她放在了上面。 “委屈我们真真了,爸爸明天就给你选一个粉色蕾丝公主床去。”梁小斗凑近安抚她道。 梁真真仰头用蛇吻蹭了蹭他的脸颊,梁小斗呵呵笑着:“好的,晚安,你乖乖睡觉哦。” 他自然而言地上床窝进牧海的怀中,小蛇好奇的伸长脖子望向两人。 给他盖好被子后,牧海将手臂环在梁小斗的腰际,轻声道:“明天我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晚一点回来,你不要等我吃饭了。” 梁小斗被牧海的体温熏得暖烘烘的,闻言笑道:“好呀,你放心,我不会乱查账的,只要你回来后吻我一下。” 他这几天逮到机会就要调戏一下山主大人,牧海不回应却也不会不高兴,梁小斗乐此不疲,抽空就要不正经一番。 谁知,牧海闭起眼睛,半晌轻轻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梁小斗一愣,随后忍不住笑意在嘴边泛起,他把头埋在牧海胸口,满足地在心底叹息。 这样就好,这样的日子他很喜欢,哪怕不能长久,但只要牧海在,他就觉得开心。 第二日,梁小斗醒来,牧海果然已经不在身边了。小蛇梁真真正探着头,用一双圆溜溜的蛇眼望着自己。 梁小斗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三角脑袋,“早呀,真真,你今天这么勤快呢?” 小蛇脑袋晃了晃,随后伸出尾巴在梁小斗的额头拍了拍,仿佛是在提醒他什么。 梁小斗诧异地摸了摸额头,没什么异样感觉,他不明所以地起身,笑着安抚着小蛇:“好了,今天就我们爷俩在家,想吃什么,爸爸给你点。” 梁真真蛇尾缠住他的手腕,仍不断地啪啪拍着他,其实是想要告诉他,自己可是看见山主大人走的时候,偷偷亲爸爸的额头了。 有了梁真真的陪伴,梁小斗宅在家里的日子也不觉得无聊。 他知道这几天江一尘大学的课程比较紧,抽空打了个电话慰问,谁知却听到对方那边呼啦啦的风声刺耳。 “你们语言课变成户外实践了?” 梁小斗抬头望了一眼院子外,风平浪静啊,辰辰这是去了什么地方? 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又问了一遍:“你在哪儿呢?” 江一尘用更大的声音道:“我出来找一个人,现在在直升飞机上,等回去了跟你说。” 梁小斗满头问号看着被挂断的手机,转眼望着蹲坐在脚边的大阿黄,“我说你主人怎么把你放我家里一点也不着急,原来是外出了,奇怪,昨天人还在家,今天就出门,到底有什么急事?” 也许是聂慎行有什么事,辰辰陪着他去了。 这个时候,梁小斗便开始羡慕起江一尘来,遇到了对的那个人,原本想也不敢想的事,也都成为了现实。 所以说,爱情真是个好东西。 他在院子里慨叹人生,突然,大黄狗猛地警觉起身,朝着院子外叫了起来。 梁小斗转身望去,晴日微风,大门口空无一人。 但是大阿黄不仅越叫越急,就连梁真真都伏底身子,嘶嘶吐着信子。 梁小斗皱眉,盯着门口,许久道:“哪位贵客,既然来了,不现身不就没意思了吗?” 门外的树木猛地摇动起来,奇怪的是,梁小斗站在院子里却没有感到任何的风意。 大阿黄脊梁骨上的毛都炸了起来,朝着大门口疯狂大叫。 一个人影渐渐显露出来,站在大门外,与梁小斗不过十几米的距离。 水粉色的长裙被风吹起,冷冷的目光直视着自己,梁小斗倒是有些意外。 灵谷中不少人都到过他的住处,但是他倒真没想到,辛羽居然也会来。 “原来是辛羽姑娘,真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梁小斗转了个身,丝毫没有前去开门的意思,“你要是来找牧海的话,他今天外出,并不在我这儿,你大概白跑一趟了。” 多日不见,辛羽的表情更冷了,又或是她看见梁小斗打心眼里心情不好。 “没有白跑。”她声音冰冷,“我就是来找你的。” 来找自己的? 梁小斗顿了一下,随后轻笑了一声:“那我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说起来,辛羽姑娘,听说灵谷遇袭,你受了重伤,不知道伤势如何了?” 他仔细打量她,神情散漫,“怎么在灵谷里没见到你的身影呢?” 辛羽的目光像是利剑,不要钱一样往梁小斗的身上刺来。 她沉默了半晌,最后讽刺一笑:“你作为一个人类确实有本事,想不到都被赶下了山,居然还能勾得山主大人念念不忘。” 她这话说的也太具有目的性了,梁小斗想要忽略都不行。 “辛羽姑娘谬赞了,你大概也知道,牧海是颗千年铁树,想要开花确实不容易呢。”梁小斗一笑,“真要说起来,我们两人不过就是四个字,情投意合。” 他这话成功地让辛羽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梁小斗却在心里盘算起来,辛羽如果真是受伤失踪,甫一出现竟然是站在自己家门口,要说没问题,就是身边的大黄狗都不信呢。 梁小斗蹙眉,扯住想要扑上去的大阿黄,淡淡道: “辛羽姑娘,你对我的恨意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实话告诉你,牧海在这里下了禁制,不然他怎么能放心离开呢?” 安抚地摸了摸大黄狗的方头,梁小斗叹息一声,“我其实建议你,有些话不如去对牧海亲自说,你来找我的麻烦,是舍近求远,况且得不偿失。” “你以为我没有说过吗?”她咬了咬牙,“山主大人……山主大人不过是被你这人类迷了眼!” 原本山主大人将这人类赶走,她还心中窃喜,那晚,她来到山主住处,将一腔情意说给了心心念念多年的大人听。 哪知,面对她的一片心,山主大人竟然无动于衷,甚至毫无余地地断了她的念想。 他道,我心里的那个人不会是你。 既然如此,她还顾念什么旧情。 说着,她露出藏于背后的一把匕首。 那匕首通体黢黑,弯成水波纹的形状,被她握在手中,冒出黑色的雾气。 辛羽目光阴沉,声音如冰:“所以,就算是为了山主大人,我也得将你除掉。” 说完,她举着匕首朝着空气就是一划,梁小斗心下一沉。 白光一闪,一个像是倒扣饭碗一样的罩子扣在他别墅的上方,此刻显露出来,严丝合缝地保护着梁小斗的家。 但罩子被那匕首一划,像是温室大棚一样被利物破坏,顿时就被划开个口子。 梁小斗神情一变,立即扯着狗往屋子里跑。 他转身没跑两步,身后一股大力一下子揪住他的衣领,勒着他的脖子将他扯住。 辛羽的声音近在迟尺:“别逃了,今天谁也救不了你了。” 劫持 冰冷潮湿的环境,尖利细小的岩石咯着后背的皮肤,刺痛又难安。 梁小斗头痛欲裂,痛苦睁开眼睛许久,眼前仍旧黑漆漆一片。 他爬起来,浑身散架一般酸痛,头更是发沉,痛苦地捂着脑袋哼了一声。 他这一动,四周也有了动静。 有个低沉阴鸷的声音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类?哼,牧海的品味可不怎么样。” 完全陌生的男声,让梁小斗一愣,顿时就清醒了,四周意外地黑暗,他适应了很久才看清了这里是一个昏暗幽深的溶洞。 说是溶洞,但四周墙壁上竟然还有一闪一闪的光亮,像是一只只萤火虫挂在壁上,只不过在这一明一暗中,使得这里看起来分外诡异。 梁小斗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出声。 他转头,辛羽站在他身旁,手里仍拿着那把黑色的匕首。 目光一凝,梁小斗想着趁其不备将凶器抢下来,谁知,他刚一动,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浑身一阵针刺般的疼痛,然后就动不了了。 辛羽斜着眼,轻蔑地看着他,最后将匕首双手托在掌间,恭敬道:“大人,多谢您的神器,果然破得了屏障。” 她的态度太过恭敬,让梁小斗几乎以为对面的是牧海。 因为据他所知,辛羽只有对待牧海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态。 他动不了,也看不清辛羽是在对谁说话。 只听得一阵水滴砸在岩石上的滴答声中,那个声音再次开口,他的低笑仿若在耳旁:“呵呵,牧海也不行了,他自以为傲的屏障,还不是被我这小小的匕首就破解了,自视甚高的天兽也终于走到尽头了。” 辛羽顿了一下,才道:“永聿大人在做顺应天道之事,自然更胜一筹。” 梁小斗咬牙,他虽然还摸不清情况,但对这两人一唱一和贬低牧海却十分的愤怒和不齿。 似乎从他愤怒的表情中感受到了他想要开口说话的欲望,那声音转向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语毕,梁小斗突然一阵呛咳,瞬间就能发出声音了。 “你怎么知道牧海就不行了,你们藏在暗处,连头都不敢冒出来,就会在阴暗潮湿的角落自我满足吗?”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那个人还未开口,突然有一阵阵怒吼声交织着传入耳中。 仔细听,那是许多野兽的怒吼集体朝着梁小斗砸来,身下的山地都跟着震颤。 梁小斗脸色一紧,他听出来了,那些都是暗兽的吼叫。 紧接着,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扑面而来,隔空有种莫名的力量,突然揪住他的脖子,将他高高举到半空中。 梁小斗突然间喘不上来气,不由地伸手去与那力量纠缠。 谁知,他的手握住那道黑色的力量,戴在食指上的指环猛地闪过绿光,扣在梁小斗脖子上的黑色力量像是被烫到般,瞬间瑟缩着松开了人。 梁小斗失去依凭,顿时摔在地上。 抱着手臂一直看热闹的辛羽不禁愣住,朝着黑色力量褪去的地方看去。 下一刻,整个山洞火光大盛,那些挂在岩洞上,犹如萤火虫一般的光源,像是被调节的灯光,突然大亮,连成了一片光海。 浑身剧痛的梁小斗没等缓过来,便又被强光刺得眯起眼。 所以,他没有看到,一个黑影像是烈风一般,卷至面前。 辛羽也不禁后退两步,低声道:“永聿大人。” 黑影渐渐化成实体,一个高挑的男人裹着黑袍,厉目垂眸,死寂的视线落在蜷缩在地的梁小斗身上。 他僵硬的视线缓缓移动,定在了此刻仍发出绿光的指环上。 梁小斗一手捂着脖子,带着指环的手,握拳撑在地上。 男人黑发黑眸,就连棱角分明的脸上都布满黑色的纹理,全身上下带着一种绝望的死亡之气。 只见他微微抬起手,梁小斗那只带着戒指的手便被扯了起来。 因为突然失重,梁小斗立即用另一手撑住身子,目光不由地望向手臂的方向。 他的手抬至半空,眼前那人也就进入到了视线中。 那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五官分明,甚至在黑色暗纹下看着也很英俊,但那只是一张脸,却不具有任何的表情。 他的双眼盯着自己,却没有光亮,像是目之所及都是死物般,让人心惊胆寒。 梁小斗却咬牙,硬是拉住自己的手臂,不让它再被控制着往前。 但男人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他的食指上。 那枚刚刚还曾保护了他的指环,在两人的拉扯中,越发闪着亮光。 辛羽见状,在男人身后低声询问:“大人,这……是这戒指有什么问题?” 全身漆黑的男人却仿佛没有听到辛羽的话,控制力量依旧执着于梁小斗的戒指。 梁小斗虽然浑身都痛,但也不甘示弱,死死往后扯去,哪怕手臂生疼,也不让他得逞。 男人突然眨了下眼,力量顿消,梁小斗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倒仰,好在他身体灵活,就着力道翻了个跟头,心中暗骂:混蛋,是不是玩不起! 男人微微睁大眼,似乎开始重新打量起梁小斗。 他冷哼一声,那冰冷的声音像是深海底万年寒冰一样难以撼动:“不过是一个命盘奇特的人类,哼,福灵之体又能怎样,不也油尽灯枯了。” 说着,他朝着梁小斗走来。 梁小斗将手背到身后,就听男人道,“不过,他身上这件东西倒是让我很感兴趣。” 说着,手指一伸,一股黑色的力量化为一根利刃,猛地朝着梁小斗刺来。 那速度真是雷霆之势,梁小斗甚至来不及反应,更别提躲避。 他没想到前一秒还自说自话的男人出手这样快,心底对男人变态与心狠手辣更是有了认知。 即便如此,他还是侧过身子,眼中黑色利刃近在咫尺时,计算着避开要害。 谁知,就只一瞬间,他身后的戒指再次发出绿光,像是挥起的风刃,从梁小斗胸前猛地弹射而出,将黑色利刃弹飞开去,倒插在岩壁上。 就连辛羽也吃了一惊,她皱眉道:“怎么回事?” 哪知见到那风刃,男人仿佛带着一张面具的脸突然就裂开了。 惊愕自他眼中闪现,他缓缓望向被弹开的黑刃,脑海中不知怎么闪现了那年自溪山下,一身绿意的美人怒意斐然挥手弹开他的攻击的画面。 他的脸上短暂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 辛羽却并没有看到男人变了色的神情,她脸色一冷,没想到梁小斗还有后招,立即亲身上前,一把将梁小斗按在地上。 听到梁小斗不过几日活头,辛羽脸上满是轻蔑,她一抬手,顷刻间便有暗兽从岩石壁上的缝隙里钻出来,跳到面前。 梁小斗眉间一冷,无视她的压制,厉声道:“原来你能控制暗兽?” 辛羽一笑,好心地为他解惑:“当然,你大概还不知道,去你家那些都是我派去的吧。” “你背叛灵谷和牧海?”他大声质问起来。 辛羽的笑容一收,不在和他废话,转而扭过梁小斗的手,用力一掰,梁小斗闷哼一声,戒指毫无阻碍被辛羽取了下来。 梁小斗自己也并不知道这戒指有何用处,但总是能在关键时刻保命这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现在就连这个漆黑的危险男人也对它产生了兴趣,想到这指环原本扣在牧海丝滑的秀发上,梁小斗是一千个不愿意,但辛羽暴力拆解,他根本没法反抗。 说也奇怪,那男人又是攻击又是试探,戒指丝毫没有松动迹象,但是被辛羽制住后,一脱就脱了下来。 辛羽松开梁小斗,那暗兽果然听从指挥,伸过头来,紧盯着趴在地上的梁小斗。而辛羽则恭恭敬敬将指环双手呈上。 那不过一枚普通的骨戒,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头,梁小斗看不出它有什么不同。 戒指被男人举到眼前,他只盯着看了一秒,下一刻,突然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那一瞬间,自他周身爆发出一阵凌厉的黑色迷雾,卷起的风浪将整个山洞吹得摇摇欲坠。 辛羽抬臂挡在面前,不得不扶住岩壁。 暗兽们皆伏低身子,害怕地呜咽起来。 梁小斗就更惨了,他原本趴在地上,强风将他整个人吹翻,再次撞到岩石壁上,甚至因为强风他被钉在石壁上,丝毫不得动弹。 那饱含痛苦的嘶哑声音灌入耳中,梁小斗还以为自己那戒指有什么机关,说不得在男人身上刺了十几二十个窟窿,不然真对不起他这声音里的痛苦之意。 他还不及缓口气,男人紧紧攥着骨戒,将它握在手心,扣在胸口。 他眼中满是骇人的厉色,猛地朝着岩石壁上的梁小斗看去,瞬间抬手将人拉到了近前。 梁小斗犹如做了过山车般天旋地旋,根本睁不开眼,只听得男人的声音中满是冰霜:“说,你这戒指是哪里来的?” 这两个人,想他死就给个痛快,何必折腾来折腾去的?! 对方不耐且狂乱地厉声吼了一遍,脑袋嗡嗡作响的梁小斗才听清他问的是什么。 被折腾够呛的梁大少爷也怒了,他双手握住男人的手臂,虽然入手刺骨般冰凉,却还是用力大吼回去:“祖传的,怎么了!” 男人一把将他扔在地上,死死盯着他缓了半晌,才道:“祖传?你们家传了多少代?好啊,这恨意我在心中翻腾了许久找不到落出口,想不到今天自己给我送上门来了。” 梁小斗也缓了半晌,哼了一声:“我可不是自己送上门的。” 男人双目中火光大盛,他指着梁小斗,仿佛画上的人突然活了起来,有了生命力,连连点头道:“好,好,既然我找到了人,怎么能让你轻易死去,来,先把他给我关起来。” 怔愣中的辛羽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走上前,扯住梁小斗,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男人死死盯着他:“你得想想怎么招待你。” 被辛羽扔进潮湿又窄小的山洞里,梁小斗的头毫不意外地撞到了尖利的岩石上,他吭也不吭一声,转而望着抱臂站在洞口的妙龄女子。 “灵谷中的人要是知道,怕是要伤心了。”他淡淡道,“你大概不懂,自己到底辜负了什么。” 辛羽此刻恢复了她的本来面貌,既不高冷也不秀美,像是望着蝼蚁般看着梁小斗。 “说的好像你什么都明白,你又知道什么?” 她说着,手腕一翻,扯过一物晃了一下,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梁小斗抬眼去看她握在掌中的吊坠,面无表情道:“我知道。” “这是牧海的角。” 辛羽没有想到梁小斗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了,就连灵谷中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少之又少,她还是偷听到了长老和山主大人的谈话,才知道山主大人为灵谷付出了什么。 她那张脸在暗处看来有些狰狞:“哼,不过是个人类,你凭什么?凭什么!” 梁小斗耸肩,没法回答她的疑惑,只得十分爽快地承认:“当然,我还知道,开明兽的角是只给他一生认定的伴侣的。” 他歪头看着一脸惊愕的辛羽,无辜道:“所以,你拿去了也没什么用,那东西只能是我的。” 辛羽脸色大变,神情之难看让梁小斗不禁替她惋惜。 可惜了,好好一个美人。 “是你不懂,你知道什么,灵谷支撑不了多久,我不能让山主大人扛下一切,我才是为了山主大人付出全部的人,你根本不配站在他的身边。” 她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但这并不影响梁小斗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错误。 “你的为他人著想,就是毁掉灵谷吗?你知不知道,你带来的灵兽伤的牧海有多重?” 辛羽脸色发白,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有毁了灵谷,毁了神山,才能救山主大人,你不会明白的。” 她这话语逻辑显然十分不通,梁小斗还是盯着那吊坠,如果不是被打昏,他是死也不会让这东西落入他人之手的。 哎,如果牧海知道,怕是又得和他闹别扭。 他目光灼灼,辛羽却冷笑一声,手腕一翻,项链又消失了。 “别指望了,我知道,山主大人会靠着这个找你,我已经隔开了项链与他的联系,你就死了心,在这里等着被永聿大人折磨吧。” 她说完,甚至不给梁小斗反驳的机会,立即转身走了。 梁小斗望着黑暗中坐在洞口,虎视眈眈用泛着绿光的凶眸瞪着他的暗兽,无奈地收回了目光。 他的手指被掰的生疼,用另一只手去揉,手腕上碧绿的镯子便露了出来。 辛羽回谷不几日,所以并不知道梁真真的太多细情。 不幸中的万幸。 梁小斗抚摸着绿镯,低声道:“真真,听我的话,千万不要露出原形。” 骨戒 狭窄的山洞里,阴森湿冷,不知是不是空气也稀薄的原因,梁小斗感觉到呼吸不是十分顺畅。 本来以为能休息一阵子,来缓解周身的疼痛。谁知,他闭眼还没休息上一个小时,洞口的暗兽就嗷地一声移开了庞大的身躯,一个魁梧健壮的男人弯腰朝山洞里看过来,似是仔细打量了他半晌,才简短道:“出来。”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那男人也没有一身黑袍,梁小斗在他钻进来把自己薅出去,和自己走出去之间斗争了良久,最后龇牙咧嘴地站起了身。 男人也穿着袍子,细看能看出黑色与棕白色的细碎花纹,他额际系着窄条布带,梁小斗明明不认得他,但从他的衣着上看,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 男人对待梁小斗显然比之前那黑袍男人和辛羽好多了,甚有耐心地等着梁小斗慢慢挪出洞口。 但他眼神却异常凶狠,在看到梁小斗时,眼周似乎都泛起红光。 这里果然没有一个正常人,梁小斗最终下了定论。 他瞪着梁小斗,仿佛要把梁小斗看出一个窟窿才罢休,又似乎想询问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开口,转身走了。 无奈,梁小斗只好跟着他,又重复来时的路,在一条分叉口,朝着另一边走去。 刚才一阵操作下来,没有骨折,只能说是自己的buff起了作用,梁小斗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在不平的小路上,直到来到了一处宽敞的溶洞。 这整个洞穴怕是四通八达,有着不少这样的小溶洞,梁小斗只记住了两条,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派上用场。 脚下深处的山洞黑漆漆的,他有些不明所以,正四处扫视,突地眼前亮光一闪,整个山洞灯火通明起来。 梁小斗缓了好一会儿,才在强光渐渐回落后,看清洞中的情景。 他一眼就看到那几乎占据大半个山洞的巨大骨架,登时瞪圆了眼睛,与其说惊讶,更像是意想不到。 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那是一副巨大的蛇骨,他在蛇族的禁地也看到过。 但眼前的蛇骨却要大上许多,能够看出来蛇身纤长,即便是骨头,那也是晶莹剔透,分外漂亮,离着很远也折射出闪耀的荧光。 那个叫做永聿的黑袍人,站在蛇骨下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给他带路的男人脚步一顿,同样也仰头望着巨大的蛇骨,微微欠身,看起来不像是给那黑衣男人,更像是给蛇骨行了一礼。 辛羽靠在山洞一角,只冷冷地旁观。 黑袍男人背手而立,慢慢将手举到身前,指间举着一物。 梁小斗费了好大力气才看出来那正是自己的那枚戒指,他揉了揉眼睛,不知怎么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那男人将戒指朝向梁小斗,一字一句道:“你说这是你家传的?” 梁小斗又抬头望了望那蛇骨,他虽然看不清楚,但那巨大蛇骨的骨身上分明少了一节,正是七寸处。 再想想自己的骨戒,他皱了皱眉:“……祖传的当然是气话,这戒指的来源我并不清楚。” 戒指是他二叔给他的,他不知道二叔从哪里得来的,但此刻即便解释清楚也并没什么用,如果真的是蛇骨,他百口莫辩。 显然,那男人也没对他抱有太多期待,他似乎也并不想听这戒指的由来,仿佛心中早就有了决断。 “你们人类就是善于说谎,当年如果不是绿离好心,又怎么会中了人类的诡计,他又怎么会陨灭的那般凄惨……” 男人的话音低沉,却如同金石击筑,让梁小斗大惊。 “你说这是绿离的……蛇骨?”他惊愕开口。 一直站在他附近的魁梧男人闻言,转身质问:“你一个人类,怎么知道我主人的名字?” 辛羽在旁边一笑:“他整日跟在山主大人身旁,知道绿离大人的名字也不稀奇。” 梁小斗却根本不睬她,低头沉声道:“我去过荒山大泽。” 那魁梧的男人一愣,就听梁小斗道:“我还见过了青元长老。” 他在魁梧男人脸色丕变中,黯然道:“蛇族禁地已经没了。” 永聿冷哼着打断他:“你才活了多久,以为看过荒山大泽和灵谷,就知道全部了?蛇族和这世间许许多多的灵兽是怎么失去栖息之地的,不如我好心给你讲讲?” 他的语调沙哑刺耳,听起来便让人觉得压抑,梁小斗却不能拒绝。 “灵兽是顺应天道而生的灵物,由天地间灵气滋养,同样维护这天地间的平衡,但自从你们人类繁衍生息,不断壮大后,这一切都变了。你们改江辟道,毁山开林,贪婪地侵占着山河大川,蚕食着漫天灵气,你们一代代子孙生生不息,而灵兽却渐渐没了生活的家园……” 他没有起伏的语气突然一变,大喝着指着梁小斗:“凭什么?你们不过是弱小的人类,凭什么侵占这一切!” 破坏环境,不知悔改,他这话并没有说错的地方,梁小斗丝毫反驳不了。 永聿攥紧了手中的骨戒,语气满是恨意:“你们毁了我们的生存之地还不够不,甚至为了所谓的长生不老,将主意打到了灵兽的身上。” “那年,绿离明明是因为你们人类发生了旱灾,民不聊生,他好心去为你们布云施雨,结果却中了你们人类的诡计……被扒皮抽筋,瓜分了蛇骨,论狠毒罪恶,你们人类真是当之无愧的万灵之首。” 梁小斗满脸愕然,他只知道荒山大泽之主突然陨灭似乎和人类有关,却不知道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站在身前不远的魁梧男人紧紧握着拳头,隐忍和愤怒布满周身。 “看见了吗?”他举起骨戒,“这就是他七寸之骨,被你们人类割走后做成了戒指,你们竟然还妄图用他来保护自己吗?” 见梁小斗哑口无言,永聿森然道:“这么多年,我每寻回一样他的骨头,便要为他血祭一次,这最后的七寸之骨,带来的就是我最后的报复,用不了多久,这世上就都是灵兽,再没有人类了。” “你想做什么?”梁小斗被他的“豪言”惊住,“绿离大人的事,虽然是当时的人不对,但那只是一小撮儿人……” 他想到那些暗兽侵入都市,瞬间就可以撕碎成人,不禁脸色一变:“你不能因此记恨整个人类,更不能为了这就要千千万万的人陪葬!” 他的争辩在其他三人眼中苍白且无力,永聿将戒指握在手中,另一手一抓,就将还要说话的梁小斗扯了过来。 这些人一言不合就提人家的衣领,梁小斗察觉到腕上的镯子不住晃动,立即用另一只手按住,心里道,小祖宗这个时候,你可别出来捣乱,你连话都说不明白。 天旋地转,烈风灌耳,梁小斗被人提着悬空不多久,就又被扔在地上,这次显然是外面,气温甚至还很低,因为他来不及暗咒摔死我了,首先冒出一句:“见鬼了,这么冷。” 感受着稀薄的空气,梁小斗断定这里海拔高度并不低,四周怪石耸立,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们所在这个平台般的峰顶,不远处热气蒸腾,将四周的视线都遮挡了大半。 辛羽和那男人都站在永聿身后,一个冷淡一个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梁小斗揉了揉手腕,索性坐在地上,无所谓道:“你们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对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何必还要绕远道呢?” 永聿今天的语言份额似乎在刚才的蛇骨面前已经提前预支了,此刻不再开口,反而是辛羽开始登场了。 她走到梁小斗身边,冷笑着看他,指着那热气不断涌出之处道:“看到那火山口了吗?” 梁小斗开始觉得他们这段位也不太高,杀人何必非要如此兴师动众。 “这火山沉睡了几千年了,是时候让人类见识一下什么是不可忤逆,什么是天命如此了。” 她说着,朝着火山口走去,梁小斗心中预感不妙,立即跟着站起身,戒备起来。 辛羽走到火山口,手腕一番,梁小斗的那条项链便出现在她手中。 梁小斗神情一变,辛羽却笑看着他道:“我看这东西打前锋,在你这第一个祭品前开路就不错。” 说着,手上一松,项链顺着她的指尖滑落,朝着深不见底的火山口坠入。 她转头,正打算欣赏一下对方痛苦绝望的神情,眼前突然一闪,只觉得一个身影在她面前纵身一跃,毫不迟疑地跟着也跳了下去。 梁小斗的动作太快,在场三人都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蠢事,那个魁梧的男人一愣,继而一动就要飞身去捞他。 永聿淡淡道:“青志。” 魁梧男人已经到了火山口,闻声,停了下来。 永聿不屑地望了一眼下面,道:“不必,早晚的事,办正事要紧。” 今天,他得到了绿离的七寸之骨,这仿佛就是一个信号,期盼了多年的时机,就这样到了眼前。 他举目望向远处,人类终于到了该偿还恶果的时候了。 他摊开手心,望着那只余下那么一点的骨戒,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将指环套在了自己的小拇指上。 此刻,他犹如死水般毫无生机的双眼终于渐渐显出了光亮。 只是,那戒指套在他的手上,不知为何突然渐渐亮了起来。 绿光越发晃眼,在永聿怔愣间,突然像是被什么召唤一般,猛地脱手,朝着火山口猛地栽进去。 永聿大惊失色,毫不迟疑地飞身追了上去。 徒留辛羽和青志面面相觑。 青志皱眉:“火山可是要喷发了……” 梁真真 梁小斗想也没想,身体几乎同时间朝着项链扑去。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吊坠可是牧海给他唯一的一样东西。 大概是他念头太过强烈,项链似乎在半空停了一下,梁小斗努力伸手,抓到它后,连人带着项链才向下坠落。 项链不知被辛羽施了什么法术,梁小斗捏住晶片,可它既不会发光,也不会发亮,一丝反应也没有。 梁小斗紧紧将吊坠握在胸口,不住地在心里重复那个名字。 牧海!牧海! 危机时刻,他腕上的绿镯突地化成了小蛇梁真真。 梁真真嘶嘶吐着信子,三角的额头一道红色云纹渐渐显露出来,一闪一闪地,随后碰地一声,一层绿光在梁小斗周身形成了一个罩子,将一人一蛇定在半空。 梁小斗睁开眼,见梁真真缠在他手腕上,蛇头的奇怪印记越闪越快。 非但如此,他们停在半空,梁小斗却能感觉到从火山口下方蒸腾而来的热意越发灼人,山壁甚至也开始微微震颤,他的耳中有嗡嗡的轰鸣声传来。 他脸色大变,这是……这是火山要喷发了,而此刻他们甚至就堵在喷发的半山口。 小蛇梁真真危急时刻爆发灵力,但她尚小,额头印记很快暗了下去,渐渐消散时,再也支撑不住不大的罩子,两人瞬间再次向下跌落。 梁小斗将她护在怀里,不禁紧闭眼睛哀嚎,完了,死定了。 他还没把攒了一肚子的情话说给牧海听呢,也没听到山主大人的情话,这也太不划算了。 电光火石间,腕上小蛇突然一滑,从他手臂的缝隙钻了出去。 她露出蛇头,一双冷冷的蛇眼直直望向洞口,似乎那里有什么再呼唤她,而她也在回应什么呼唤。 梁小斗大惊,在烈烈风中立即去捞梁真真,他甚至能感受到后背的温度将衣服烘烤得皱了起来,皮肤上的热意又裹住蒸腾的水汽,连呼吸都烫的人难受。 他艰难开口,唤道:“真真,到我这里来。” 要真是落入滚烫的岩浆中,起码他能帮真真这孩子多抵挡一秒钟的热度。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让牧海带真真回谷里了。 那里山清水秀,没有他,但是会有很多同伴,许多年他们都能生活在一起,有牧海在就会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这一刻,不知怎的脑海里都是温馨美好的日子,甚至想起了自己在山上迷路,遇到阿哩和鸣的那天。 他抱怨着看惯了的苍山青松,咒骂没完没了的鬼日子。 但梁真真却仍昂着小小的蛇头,坚定地望着洞口的方向。 突地,一道绿光就朝着两人冲过来。 梁小斗虽看不清,但心中却一凛,是那枚骨戒! 划开迷人眼眸的雾气,骨戒直直朝着梁真真撞来,梁小斗吓了一跳,他眼前模糊,但梁真真的小蛇身却在跟前,这一撞怕是要翻车的。 他伸手去抓梁真真,那骨戒也逼近到小蛇面前。 电光火石的一刻,骨戒突然碎裂,绿色光点飘散空中,化成千万的小光点,最后飘散着全部汇入到了梁真真的小蛇身上。 梁小斗瞪大了眼睛,感觉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 蛇身泛起绿光,梁真真的小蛇身突然暴涨,然后在梁小斗眼前变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 她一头绿发在风中飘扬,额间红色云纹异常鲜亮。 白皙皮肤,大大的圆眼中翠绿的瞳仁望向梁小斗,随后眉眼一弯,扑过来抱住梁小斗,奶声奶气喊:“爸爸,爸爸!” 两人周身再次平静了下来,梁真真亲昵地抱住呆滞的梁小斗的脖子,童音里满是娇憨:“爸爸,真真这就救你出去。” 说着,她轻轻一带,重新出现的绿色罩子就徐徐上浮,在他们身后,汹涌的岩浆冒着泡儿地往上汹涌而来。 谁知,拨开雾气,一个黑色的影子也逼近到了眼前。 他望到梁小斗死里逃生的身影,停下身形,似乎急切地搜寻了一番,随后皱起眉,冷冷朝下一挥,黑色剑雨密实地扫向两人。 梁小斗咬牙,就听怀里的小儿愤怒地童音叫了一声:“坏人!” 黑色剑雨将两人砸向岩浆中,骤然升高的温度,将梁小斗的脸烤的通红。 他抱紧幻化成形的梁真真,握着吊坠,心里将那永聿骂了一百八十遍。 梁真真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仰头望着梁小斗道:“爸爸,别怕,真真会保护你的,肯定会保护你的。” 她说着,额头红色印记猛地亮了起来。 周身骇人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梁小斗仔细去瞧,才发现有源源不断的水流从他们的罩子里往外涌去,清水遇到岩浆瞬间被高温汽化成水汽,将他们的保护罩推着向上飞去。 …… 辛羽和青志浮在半空,冷眼看着喷薄而出的岩浆。 这只是第一波的前兆,真正大规模的喷发要在这之后才会出现。 人类就开始逃命吧,这岩浆不会停息,会追逐着直到他们灭亡为止。 黑色的身影猛地一跃而出,永聿大人多少年来执着于此,只要是绿离大人的东西,他都不会放过,两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谁知,永聿从火山口中现身后,便盯着那岩浆一动不动。 半晌,辛羽上前问道:“大人,我们开始行动吗?暗兽已经准备就绪,蠢蠢欲动了。” 永聿却并不说话,他的双眼中有些疑惑,沉默许久后开口,却是朝着青志道: “你确定蛇族再无新生的生命了吗?” 青志不知他缘何发问,只道:“蛇族圣地虽无法进入,但早几百年就已经没有蛇族人存活的痕迹了,那些在禁地中的蛇蛋,早已经是死胎了……” 永聿却不说话,辛羽和青志便也顺着他的目光,朝着岩浆汹涌而出的洞口望去。 不多时,岩浆中冒出一阵阵烟雾,大量的雾气源源不断地蒸腾到了半空,鲜红的岩浆也被浇的乌黑。 伴随着岩浆而出的绿色罩子滑落而出,大量清澈的泉水澎湃着将红色岩浆一分为二,最后开出了一条岔路,所到之处,岩浆被凉意激开,最后绿色罩子滚到半山腰,被石头挡住停了下来。 烟气散开,里面的梁小斗靠在石头上,而他身前有个小小稚子,一张奶圆的小脸神情严肃,警惕地瞪着半空的三人。 辛羽奇怪:“哪里来的小孩子?” 青志定睛瞧见那孩子满头绿发,心中就是一跳,等他目光移到孩子白皙额头上的火红云纹时,突地脸色一变。 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他落到两人前面的那片空地上,在身后岩浆的炙烤中,朝着梁真真走来。 离得近了,青志双眼睁大,喉头不停滚动,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颤巍巍开口道:“绿离……绿离大人……” 半空中,永聿闻言,突地瞬间出现在近前。原本一脸疑惑的梁真真立即朝着他大喊:“坏人,你不许过来。” 危险靠近,为了保护身后的爸爸,梁真真立即本能地发动攻击来保护她和爸爸的安全。 并不具多大杀伤力的水流击打到停在半空中的永聿身上,像是谁从阳台泼下了一盆水,余下的部分正好落在地面上青志的头上。 倒是没有浪费。 梁真真鼓着脸,毫不气馁,大声嚷道:“你们过来,我就咬你们。” 她表情生动,眉间云纹跟着活灵活现地飘扬起来,那张奶包子一样的小脸突然就明丽起来。 青志突然双膝跪地,坚毅的脸庞颤抖起来:“绿离大人,我是青志啊,是青志,您不认得我了吗?” 而半空中的永聿,则完全地僵住了。 梁真真根本不明白他们是要干什么,只是警惕地盯着三人,小小的身子紧紧将梁小斗护在身后。 她见三人全都不说话,便有些心急地扭头看了垂着头的梁小斗一眼,喊道:“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似是听到他的呼唤,梁小斗猛地咳嗽起来,半晌抬起头,他有些茫然地望了四周一眼,随后伸手,唤道:“真真,你在哪里?” 就在这时,被烟雾与尘埃染得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轰隆一声响雷。 辛羽脸色一变,惊呼一声:“不好,山主大人来了。” 交锋 天空中原本团团白云渐渐聚拢起来,日光被云层遮蔽,天色瞬间暗了下来。 梁真真脸色一亮,兴奋地望向半空,转而对梁小斗道:“爸爸,是山主大人来了。” 但此刻无论是谁来了,永聿和青志的目光却没有从梁真真身上移开分毫。 辛羽见状,也管不了其他,转而飞身想往山下冲,谁知,天空中突地闪过一道紫色电光,雷霆之势劈在了辛羽的身上。 能操控天地之气的神兽施加的惩罚,谁也躲不过,辛羽大叫一声,顿时从半空摔落在岩石间。 一道白衣飘然下落,飘散的烟雾自动自发地为他让出一片天地。 牧海一眼看到瘫坐在岩石前的梁小斗,原本平和无波的眸子一凝。 云雾滚滚间又是一道惊雷。 永聿终于抬头,与牧海对视。 山风烈烈,两人眼中刀光剑影,一个势在必得,一个汹涌狂涛。 山石间,辛羽忍痛从石头上爬起来,望着牧海的背影,口中喃喃道:“山主大人……” 一把雪亮的匕首横在她的颈间,不知何时,尧出现在她身后。 “辛羽,你背叛灵谷,这次休想逃脱了。” 那边,永聿徐徐升空,他来到牧海对面,像是见到老朋友一般打着招呼:“山主大人,许久不见,您还是一样,心系天下苍生,万物平等那套理念,千百年来不变也是不容易呢。” 牧海宽大袖子背在身后,挡住了他紧握的拳头。 “永聿,我知道你一直心有不甘,却没有想到,你和那些暗兽会有关系……那些暗兽是你豢养的?” 永聿嗤笑一声:“山主大人,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那万箭锥心般的痛楚,不过……现在倒是不一定了,你有空来管我,不如看一眼你的小情人,他可活不了多久了。”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牧海的怒气压制不住由周身散发而出,不停闪烁细碎电光,吹起他的头发。 永聿嘴边浮起森然笑意:“能看到心系苍生的天兽一怒为红颜,我也算开眼了。” “永聿,你纵邪兽袭击大陆上仅存的灵气之地,破坏大陆气运平衡,致使这处沉睡休眠的火山爆发,做这所有事,是为了给绿离报仇?”牧海沉声质问。 永聿冷冷地注视着脚下仍旧一层层喷发着的岩浆:“不然呢,你以为我是为了造福人类吗?” 人类破坏了自然,遭受自然的反噬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牧海冷然道:“绿离向来善良,看到你荼毒苍生,你以为他会高兴吗?” 换做往日的永聿,对于牧海的话只会哈哈大笑,绿离善良又怎么样,人类不正是利用了他的善良吗?何况他原本就不是善类,不过是因为绿离,愿意纵容他的一切,可绿离的死带给他的是无尽的痛苦,而这比账算在人类身上又有何不可? 但是现在,永聿却沉默了,许久问道:“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牧海将视线移向梁小斗,他心中焦灼,刚才并未发现梁小斗身前还有个小娃娃,此刻正见那小孩抬头望向他,眉间那熟悉的云纹让牧海也是一愣。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诧异,转而望着火山道:“你眼中只有仇恨,又怎么能看到别的,今天就当着这孩子的面,结束这场延续几百年的旧账吧。” 他说着,背在身后的手一挥,剑花翻转,一柄利剑就握在了手中。 永聿满脸黑色的暗纹也流动起来,他道:“几百年来,我四处寻找绿离的蛇骨,如今总算聚齐,马上我的全部心愿就都达成了,不管你们耍了什么把戏,今天谁也不能阻我大计。”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空中交锋的时候,梁小斗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大约是受了伤,他此刻十分难受,胸闷气短,耳鸣头痛,简直像是突然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被强拉着跑完了铁人三项。 他忍不住低咳一声,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身后石头上传来一阵风声,紧接着是个焦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喂,我说,梁小斗,你没事吧。” 梁小斗仰头,他能听出来这是牙的声音,但却看不清人在哪里,只能循着声音露出一点笑意。 牙看到他灰败的脸色大惊失色,朝着他身旁跳过去,却被一层坚硬的屏障撞得一歪。 他爬起来,见梁小斗怀里有个孩子朝他喊道:“牙哥哥,你快来看看爸爸。” 也不顾上这是哪儿来的孩子,他急忙拍着罩子道:“你先把这个撤了,让我进去。” 谁知,奶娃娃却一瘪嘴巴:“呜呜,我不会呀,不知道怎么让罩子消失。” 梁小斗头靠着石头,他的视线渐渐恢复了不少,能看到半空中一黑一白两道影子不停地交锋后分开,随后又撞击到一起。 随后,他的眼睛睁大。 那一黑一白的身影突然变作了一条黑色巨龙和一只白色泛着光的巨兽。 梁小斗的目光不自觉地被那巨兽吸引,庞大的身躯圣洁优美,白色毛发光泽闪亮,被风浪卷起时闪着金色光芒,强壮的四肢踏着虚空,祥云状的密实飘带围在周身,卷着四肢,凛然不可侵犯。 巨兽咬住黑龙的脖子,厚实的脚掌踩在它翻腾的长身上,随着白色巨兽的俯冲而双双落入火山口。 梁小斗一急,猛地吐出一口血。 梁真真被喷了一身,吓得脸色发白,登时又幻化成一只绿色小蛇。 一直望着这里的青志见状,死死地瞪着小蛇,就要冲上来抢夺。 梁真真化成小蛇,绿色的屏障也瞬间消失。 焦急的牙立即瞪起眼睛,挡在梁小斗身前。 这时,天空中突然一声响亮的鹰啼,一只硕大的金雕俯冲而下,它挥动宽厚的翅膀,像是利刃般的金色羽毛倾数落下,尽数落入青志身上,很快就使得冲过来的人现了原形。 金雕亮出利爪一把按住硕大的黑棕色巨蟒。 爪子一甩,巨蟒翻腾着身子被他噙住。 尖利的鹰喙眼看着要刺入蟒蛇的蛇胆处,化成小蛇的梁真真瑟缩着惊叫一声,颤巍巍道:“呀,你不要吃他。” 毕竟是同类,当着这么小的童蛇面前,杀了这巨蟒大概会给这小蛇留下一辈子阴影。 白罗幻化成形,那巨蟒却还在他手中。 不知他那羽毛是什么神物,竟然使得青志再幻化不出人形。 白罗大手一挥,将蟒蛇朝天上一扔,立即又有两只大雕飞上前抓住蟒蛇带去了山下。 牙满脸惊慌,望着白罗道:“他吐血了,你看来看看。” 白罗啧了一声,脸色不情愿却还是俯身过来,探了下梁小斗的鼻息,皱着眉从腰间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 他将药丸喂给梁小斗吃了,心道,临行前怀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把这药带给梁小斗,他也算是办完了嘱托之事了。 “山主大人呢?”他转头问道。 山下的暗兽,神山和灵谷的人虽然联手压制了,但始作俑者显然还未抓到。 牙一指那火山口,惶然道:“和那个魔头一起掉进去了。” 这次,白罗低咒了一句,他转头对牙道:“先带他下山,如果我一刻钟没有回来,你们就和我的人先回神山。” 牙抿着嘴没有说话,白罗也没时间和他多言,立即化成金雕朝着火山口冲了进去。 和不远处的尧对视了一眼,两人点头,一个提着辛羽,一个抱着梁小斗,消失在了这个危险之地。 岩浆依旧灼热,火山口突然爆发了一声巨响。 膏肓之间 银河湾别墅。 牙蹲在院子中,和大黄狗并排坐在花藤下,尧倚在一旁的秋千上,他们不敢离屋子太近,却又不想离开,只能全部待在这里。 牙一张圆脸纠起来,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包子,末了,叹了口气,他摸了摸大黄狗的头,声音低落道:“你还是去火山那里等着山主大人吧,这里也用不上你。” 这话显然是和一旁的阿尧说的。 尧滴溜圆的大眼睛直直望着屋子,闻言,回道:“火山那里还有荣哥他们,灵谷里有长老,别的地方不需要我,我留在这儿,有什么事情,传个消息也方便。” 两人间再一次陷入沉默,半晌,牙闷声道:“他会不会有事,之前山主大人就说过他身体不太好了。” 尧紧抿着唇,没有出声。 牙的声音渐低:“阿哩和阿鸣还不知道他病得这么重……” 尧打断他:“阿随不是找来他的二叔吗,那人也许会有办法……一切等山主大人回来再说吧。” 但他们两人心中都明白,山主大人在火山深处和那黑蛟相争,不知何时能归来。 房间内,阿随站在床边,她身子单薄,此刻看着更是摇摇欲坠,甚至压着嗓子低咳了两声,才道:“二叔,小斗他怎么样?” 梁家二叔望着床上的侄子,目光中满是痛心,悲戚渐渐浮上来。 阿随心跟着一沉,半晌道:“是我们连累了小斗,不然他不会……” 梁昊乾摆了摆手,他将手腕上戴了多年的一串红色珠子套在了梁小斗的手腕上。 盘在床头的绿色小蛇见了,急忙往后退了退。 “不是你们的缘故。”梁昊乾摸了摸梁小斗的头发,声音格外沉,“小斗福缘太厚,是老天看不过眼,嫉妒他了。” 阿随动了动嘴唇,梁昊乾一摆手:“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他,他很小就不得不跟着我常年在外漂泊,为了活下去,他什么苦都吃过,并不是骄纵的富家公子哥儿。” 安静躺在床上的年轻人脸色苍白如雪,这不是梁昊乾第一次见到梁小斗这样了,四岁那年,他也是这副模样,当时所有人都说他活不过三天。 后来,他千辛万苦找来了隐士高人,求着给小小的孩子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 高人当时摇着头,从怀里拿出一枚戒指给了他,道:“这孩子虽为福灵之体,自己却命途坎坷,能有多久的寿命,我不敢妄加揣测,这件东西,就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分,给他当做护身符吧,以后机缘全凭他自己的造化了。” 当时梁昊乾只一心想着能让侄子活命,并不明白那高人一番话中的含义,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高人一语乾坤,早就看到了今日之果。 可戒指早就挡不住小斗的命运了。 梁昊乾用手掌偷偷蹭着眼泪,站起身道:“阿随姑娘,麻烦你照看他一下,我不得不回趟梁家,这事不能瞒着他父母了。” 阿随黯然点头,看着梁昊乾挺直着后背离开,这才转身望着躺在床上的梁小斗。 救下小斗后,他们并没有去神山,山主大人说了,越是有灵兽的地方,对小斗的身体越不利。 但谁也没想到,小斗的身体会衰弱的这样快。 她捂住脸,跪在床边低泣起来:“小斗,你不是说自己福星高照吗?你倒是快好起来啊,你这个样子,山主大人回来看到,该多么心疼……” 枕边的小蛇,似是感受到了悲伤的气氛,蜿蜒着靠近梁小斗的脸庞,用蛇头蹭了蹭梁小斗的脸颊,随后盘在他的身边。 整间别墅里充满了悲伤的气氛,直到浑身是伤的牧海疲惫地归来。 所有人看到他都是一脸惊喜,但听到他问小斗怎么样了,却又都沉默了下去。 阿荣跟在牧海身后,急得一张黝黑的脸都红了起来:“你们倒是说话呀。” 牧海顾不上其他,径直上楼推门而入。 梁小斗静静躺在床上,呼吸太过轻浅,牧海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 这一刻,就算是向来淡薄,看透生死的牧海也顿住了脚步。 他不敢上前,畏惧让他第一次有了不敢面对的怯意。 他想起在神山,白罗问他的那句话。 不知有一天,你心爱的人也命在旦夕的时候,你是否还能这样冷静,以世道情理来做出判断? 这话一直徘徊在他的心里,此刻犹如被剖开的伤口,血淋淋地摆在他的面前。 过了很久,他慢慢走近,床上的小蛇抬起头,见到是他,便乖乖下了床,顺着门缝溜到了楼下。 梁小斗呼吸微弱,脸色苍白,那双霸道又无视一切的桃花眼此刻紧闭着,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的皮影画纸,了无生气。 牧海的脸颊还有些细小的伤口,他面无表情,在床边一动不动。 许久,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梁小斗苍白的脸颊。 入手冰冷,牧海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他微微俯身,跪在床边,声音低柔道:“小斗,你很冷吗?我给你暖暖好不好?” 说着,他探身,在梁小斗的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我回来了。”他轻声道。 梁父梁母以及两家二叔,神色惶然地来到梁小斗的卧室的时候,发现牧海背靠床头,正将他们宝贝儿子环在身前,两人周身发出一阵阵白光,晃得屋子莹莹粼光。 跟着他们一起到达院子门口的奇怪男人见此大惊,急忙冲出去大声道:“山主大人,你疯了吗?你用自己的灵气为他续命,怕不是要他死得更快。” 不明所以的梁家三人闻言,立即大惊失色。 白芳珍见到梁小斗虚弱地靠在牧海怀中,眼泪瞬时就沁湿了眼眶。听到那个半裸着肩膀男人的话,她急忙道:“牧海,你别这样,我们想想别的办法,你先停下来。” 牧海抬头望了白芳珍一眼,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白罗有些急了:“如果输送灵力就能救人,我早就把我的灵力都给了怀晋了。” 牧海转而望向他,声音沙哑道:“我们不同,我这么做,他不会有事的。” 梁家二叔走上前来:“山主大人,小斗……” 他哽咽一下,声音不稳,“小斗也未必想要看到你这样,不如我们先商量一下其他办法,我也找了一些我的朋友……” 虽然这样说,但梁昊乾却也知道,小斗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他和哥哥嫂子多年来都怕会有这样一天,甚至不得不狠下心来,经年累月地让他带着小斗四处游历,现在想来,小斗吃过那么多的苦,才活到现在,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开心的日子。 牧海却将梁小斗抱紧,低声道:“都出去吧,我在这里照顾他。” 梁安青扶着妻子,朝着弟弟摇了下头,率先离开了房间。 白罗看着两人,最后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 他还没开口,牧海却道:“血珠只有怀晋吃了有用,对小斗害大于益,你收起来吧。” 白罗一愣,默默收回手:“原来你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吗?” 牧海垂头,脸颊贴上梁小斗的额头,半晌道:“怪我太犹豫了。” 好多话还来不及说。 白罗最后也离开了,临关上房门前,他道:“我会在这里留上一晚,有什么需要,你就告诉我。” 关上门,白罗目光沉沉,原本以为……哎。 楼下,梁家三人和灵谷几人都围坐在沙发旁。 白芳珍这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成串儿地落了下来,阿随在一旁无言地安慰她。 梁父脸色沧桑,目光凝重,他道:“老二,你告诉我,小斗这次到底能不能挺过去?” 梁昊乾神情一黯,他不出声,就是默认了毫无办法,白芳珍见此,哇地一声,扑倒阿随怀里大哭起来。 阿随也忍不住鼻子一酸,红了眼眶。蹲在墙角的牙将脑袋埋在双臂中,他身边阿尧仰着头望着窗外的月色。 客厅内一时陷入了悲伤之中,这时,原本失落地趴在地毯上的阿黄倏地站了起来,它望向门的方向,突然摇着尾巴跑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跟了上去,不多时,玄关大门猛地被人推开。 江一尘上气不接下去,急问道:“小斗呢?小斗怎么样了?” 他缓了口气:“我带来了一个人。” 来人 别墅二楼。 牧海抱着梁小斗,察觉到怀中的人身体渐渐有了暖意,才拾起他无力的手,贴近唇边亲了一下。 “小斗,等你醒了,我就给你看看我的真身好不好?你还没有见过……”他顿了一下,“照片也随你高兴去拍,到时我们还可以两人一起合照。” “我没有告诉你,在灵谷的时候,我其实偷拍了你很多照片,你不在谷中的时候,我都会拿出来一张张慢慢欣赏。” “如果可以,你教我开车,这次我载着你出去游玩,去你想去的什么地方,就我们两个人。”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的工作室拍拍各种各样的照片,穿上什么衣服都行。” “菜肴我也会学很多种,你喜欢吃的,我都做来给你吃。” “你喜欢我的头发,我就随时让你摸,让你给我编头发……” 说到这儿,牧海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颤抖起来:“小斗,我好喜欢你,你不要离开我。” 那老老实实窝在他怀中的身子,突然起伏了一下胸膛。 随后,有个微弱的声音,语调带着没什么力度的揶揄:“山主大人,我等这句话,等好久了。” 牧海整个人一激灵,抱住梁小斗的腰将人半转过来。 梁小斗顺势虚弱地抱住他的脖子,将脑袋靠在牧海的肩膀处,鼻梁贴着他的脖子,闷声道:“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他的腰间被紧紧搂住,梁小斗极力眨了两下眼睛,在牧海看不到的地方,有些茫然地转动着眼珠。 最后,他又合上眼睛,唇角微微翘起,似乎在享受牧海的怀抱。 “你刚才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等我好一点,你可得一一兑现。” 他说着抬手在牧海身上来回的摸索,最后舒了口气,叹道:“嗯,山主大人身材尚可,我就笑纳了。” 忍着喉咙的不适,好不容易说了两句话,他便又咳嗽起来。 牧海急忙帮他顺着后背,端过一旁床头柜上的温水,喂他喝了几口。 莹白的光芒仍旧罩在两人身上,梁小斗仿佛没有看见,而牧海则抿着唇将人抱得更紧。 他们相拥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多久,敲门声响起,有人推门而入。 首先扑过来的,是风尘仆仆的江一尘,他大概在上楼的时候已经哭了起来,此刻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小斗,小斗,你怎么样,你哪里难受?” 跟在江一尘身后,有个人徐徐走近。 牧海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却是一凝。 生死轮回,皆有命数,但此人七杀朝斗,又四方皆煞。 一时间,竟看不出命格盘数。 对方看到牧海也是一愣,随后眯起眼又将视线慢慢移到梁小斗身上。 江一尘抹着脸上的泪,回头急道:“管老师,你帮帮他,他不能有事的。” 江一尘身后,聂慎行走过来将他从床边拉起来。 “你别急,先听听先生怎么说。” 被称呼为管老师的人,头发有些潦草,过长的刘海遮挡住眼睛和半张脸,但眸光却晶亮犀利。他望着满床的白光,最后看向牧海,问出的话却与救人毫不相关:“北面的火山喷发,和你有关系吗?” 牧海仍旧抱着梁小斗,半晌点了下头。 “那只凶兽呢?” 牧海不禁正色,仔细打量这人。 一身退了色的迷彩服有些地方已经破了洞,比牧海这身久经争斗后的白衫好不到哪里去。 这位管老师干脆道:“如果我没猜错,那是一只上古的黑蛟吧,看你这样子,对付它似乎花了不少心力,此刻就别浪费你的灵气了。” 他的话不仅没让牧海收手,反而是让牧海手上力气更重,一直默不作声的梁小斗此刻不得不松开抱着牧海的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着这位管先生的方向道: “这位想必就是管式风管大师吧,我曾听辰辰不止一次提起过您,当初多亏了您,救了辰辰一命,不知要怎么感谢您才好。” 他的眸子依然低敛着,笑容轻松道:“如今,我这条命怕是也要拜托您了。” 管式风望着他,却并没有接话,半晌,他才从梁小斗身上收回目光,淡淡道:“我要和这位梁先生单独谈谈。” 江一尘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把他和梁小斗的渊源,两人相似的特殊体质,以及梁小斗越来越不好的近况全部和管式风交代了。 他自上次看到梁小斗从灵谷会来后,心里就想着让这位救了自己一命的神秘玄学大师替小斗看看,奈何在大学里蹲守了好久,也找不到人。 最后,看他辗转反侧,寝食难安的模样,聂慎行便提出带着他去山里面捞人。 江一尘并没有想到,他带人回来时,情况会这样糟糕。 牧海离开时,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俯身亲了梁小斗的额头。 看着他脸上现出两朵红晕,衬得脸色好了不少后,才转向管式风。 这个看起来和江一尘与梁小斗年纪相仿的男人,身上的气质则和他们完全不同,牧海甚至能从对方通透的眼中,感觉到他也知道自己的身家背景。 管式风对他道:“放心,我会暂时维持住他的生命,之后的事等我下楼再说吧。” 江一尘不疑有他,朝着牧海招手,示意他离开。 等房间里人都走了,关门声响起,梁小斗才猛地捂住嘴巴,咳嗽出来。 半晌,他闷声道:“抱歉,能帮我拿下纸吗?” 他刚说完,就感觉到柔软的卫生巾已经触到了脸庞。 卫生纸按在他指缝的血迹上,对面人的声音依旧冷淡:“你活不过几天了。” 梁小斗笑了一下,道了谢后接过纸,慢慢擦着手。 管式风问:“眼睛也看不见了吗?” 梁小斗手指一顿,苦笑了一下:“大师果然慧眼如炬。” 他叹了口气,“我明白,我和辰辰不同,说实话,这一天我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 没有着落的眸子有些茫然地向管式风望去,“如果在最后这几天,能让我有点体力就更好了……我还有许多地方想去看看。” 管式风这才有了动作,他从怀中掏出一物,贴在了梁小斗的额间。 那是一只绿莹莹的蜜蜂,贴上梁小斗的眉间后,竟然活灵活现地扇动两下晶莹的翅膀。 管式风道:“我听江老师说,梁先生从小到大去过很多地方,这个时候,还要外出游历?” 他声音淡淡的,手上的动作也轻柔,江一尘感觉到额头和手腕都被贴上了什么,他看不见,却也不担心,闻言,用沙哑嗓音柔声回答:“这一次,是两个人去看,看一些以前没有用心观赏的风景。” 有点可惜了,他和牧海相遇的太晚,这一刻才感觉到时间不够用。 管式风垂眸,从怀中掏出一个鼻烟壶大小的瓶子,拔出细细的瓶塞,似乎有一缕青烟冒出。 贴在梁小斗身上的几只蜜蜂振动翅膀,很快全都变成了红色。 管式风声音未停,有些不留情面地陈述着:“别人都道你是福灵之体,走到哪里带来的都是财运福气,可你这颗转运珠却并没有那么好命。你怨恨过,后悔过吗?” 梁小斗不由地睁大眼,这位大师好有个性,这个时候还要对他进行心理暴击吗? 梁小斗不由地笑了起来,他发自肺腑的笑容,使得他的话听起来也没有敷衍和假意,“小的时候,因为这样交不到什么朋友,那时候赌过气吧。后来,明白因为我让父母和二叔操了不少的心,便对漂泊不定的生活不那么抵触了。” 他摸了摸手腕上二叔的那串红色珠子,那是二叔戴了大半辈子的东西,他从来没看到二叔摘下来过,现在,它戴在自己的手上。 梁小斗道:“其实,能给别人生活带去一点希望和不同,我自己也挺高兴的。” 管式风没再深究,将他放倒躺好,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奇怪的石头。 那石头巴掌大小,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山,中部往下似是墨绿色的晶石,上边则是晶莹剔透的水晶,中间一道乳白色的窄小横纹将两者隔开。 他把石头放在床头,淡淡地对梁小斗道:“你先睡一会儿吧,再醒来就会不一样了。” 无论是你,还是这世界。 说着,他便利落地转身出了门。 梁小斗躺在床上,无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抬手摸了一下脖子,触手划到熟悉的项链,他才松了口气。 摩挲着那片晶片,他安然地闭上眼,打算再睡上一觉,养养体力。 管式风下了楼,别墅内其他所有人都朝着他望过来。 那目光里满是期待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希望。 唯有牧海静静地盯着他,直到管式风坐下来,才开口:“你有办法治好小斗吗?” 一旁江一尘满脸歉意,急急道:“管老师,我知道你也有急事,硬把你从野外拉回来,是因为想着小斗的情况不好,但我不知道事情会变得这么早,求你无论如何救救小斗……” 管式风对待江一尘时,脸上的神情要相对柔和不少,他顿了一下才道:“江老师,稍安,其实,你的这位朋友,我早就想见见了。” 帝都里有这么一位闻名遐迩的“聚宝盆”,人人惊奇,也人人都想沾沾他的光。 但管式风却道:“这么多年来,我也四处探查,有时候到了一个地方,明明是阴山幽寒四顾不应之地,可周围乡民却物产富饶,生活悠然,几次之后,我也不禁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不动山水,就能改变环绕四界之气运,你的这位朋友,他自己不知道,因为他,无形中给许多人带去了多少截然不同的生活。” 江一尘听了,心里只觉得更加难过,“可他自己却没有得到过一点点的好处。” 管式风垂眸,似乎看惯了生死悲欢,不予置评。 许久,他抬眼朝着灵谷众人以及装束怪异的白罗一一望去。 “我倒是没想到,能于一日见到这么多的灵兽。”他视线转到一直望着他的牧海身上,“尤其是这位,我如果没看过,您大概是世上仅存的天兽了吧。” 天兽这称谓,灵兽间都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想不到竟然能从一个人类口中听到。 牧海没有回他,似是沉思了一番,迟疑道:“你姓管?是管氏那个管?” 端坐在沙发上,古井无波的管式风终于有了点生动的表情。 他嘴角微微挑了一下,似是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 “没错,我姓管,我是此间地师,管式风。” 地师 江一尘和管式风作为一校同僚,甚至可以称之为朋友,还是第一次听到管式风这样郑重地介绍自己,他知道,管老师是地科院的助教,还是个神秘的玄学大师,却是第一次听他说自己是什么地师。 地师,是什么? 房间里其他人也面面相觑,没有听过这个称谓。 只有牧海,像是松了口气,感慨道:“没想到,人类此时竟然还有地师存在。” 管式风目光灼灼望着他,似是想不到地师这两个字出口,也有人知道其中渊源。 牧海便道:“那还是在很久以前,我有次外出遇到过一个人类,他凭一人之力,疏洪导渠,救了不少村子和百姓,又指山划地,给当时因为战乱而无家可归的流民安顿出一方家园。” “我记得他叫管仪,当时他和我说,他是那世的地师……” 直到现在他仍记得那青年纶巾谈笑的模样,说着有幸学得方术,保一界平安的谦虚模样。 当时,能从那青年身上感觉到他和普通人类不同,但过了许多年,牧海没想到地师这个称呼竟然真的能够传下来。 听他提到管仪的名字,管式风双眼炯炯有神:“那确实是我管氏先祖。” 听了一圈下来,到了这里终于想到什么的梁二叔突然道:“小伙子,你说你姓管,我也插上一句,管士铭你可认识?” 这话好似有些耳熟,一直在旁边静坐的聂慎行,曾经有幸经由江一尘父母口中听到过回答,于是替这位寡言的管大师解答道: “如果我没记错,管士铭是这位管大师的父亲。” 梁二叔十分震惊:“当年我也是机缘巧合遇到管士铭大师,他给小斗算了命盘,甚至还给了他一个骨戒。” 管式风问:“那枚戒指呢?” 梁昊乾一时语塞,转而看向牧海。 管式风询问的目光看过来,牧海不得不展袖,一只碧绿的小蛇钻了出来,歪着头茫然地望着看向他的陌生人。 “戒指没了,里面的灵力大概率是被它吸收了。”牧海道。 谁知,管式风却一笑。 他视线从小蛇梁真真身上移到白罗哪里,又移到江一尘和聂慎行身上,最后看向牧海。 “想要救楼上那位,倒是可以试上一试。”他突然道。 所有人神情振奋,管式风却平静道:“但是,要在座各位所做的牺牲也会不少。” 江一尘急忙道:“只要能就小斗,我们什么都愿意做的。” 原本在角落里的牙一个健步冲上来,“你说,要救他,你需要什么?” 管式风转头,注视着牙那张圆脸,冷声道:“比方说,让要你这只小猴子再也不能化形,你也愿意吗?” 灵兽从出生到化形,几十甚至几百年,谈何容易。不能化形就意味着灵力散尽,沦为和普通动物一样的存在。 有了灵智却被困于一形,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你要是能治好他,不能化形我也甘愿。”牙神情严肃,眉眼认真,“但你得保证他长命百岁,活蹦乱跳。” 他话音一落,阿尧也冲上来:“我也愿意,你来找我,我比这只猴子强上不少。” 这一下子,灵谷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上前。 管式风最后一摆手,他抿了下嘴,似是要笑,又似下了决心,道: “好,那么在需要材料和人力的基础上,我还有三个私人的条件。” 他这条件听起来像是酬劳,本也属于应该的,梁父立即道:“管大师,您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说。” 凭梁家之力,上天入地,只要能给的,他们在所不惜。 但管式风却看也没看他,转而望着牧海。 牧海点头,道:“你说。” 梁昊乾心中一叹,果然能吸引这位管大师的,岂能是常人所能有的东西。 管式风毫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道:“第一,据我说知,大陆上此时最少有两处的灵兽圣地,但因为设置了灵兽特有的结界,人类是无法进入的,不知能否让我前去一探究竟。” 他补充道:“放心,不会做有害你们的事情,我只是出于某种需要,要去见一见里面的景色和山形地貌。” 不等牧海开口,牙立即探身答应:“行,你要来灵谷,我可以带你进去。” 牧海顿了一下转身朝一旁的白罗望去。 白罗正眯着眼,似是打量和审视管式风,随后才看向牧海点了点头。 牧海道:“第二个条件呢?” 管式风点点头,接着道:“这第二嘛,我治好了梁先生,但需要你们两人许我一个承诺,在将来我需要的时候,帮我去做一件事情。” 他此话一出,一旁的江一尘和聂慎行都在坐直了身子。 他人对视一眼,再望向管式风时,管式风也扫过他们。 “不错,我救江老师的时候,也提出过同样的要求。”管式风转而看着神情严肃的牧海,“放心,不会是伤天害理的事,也不会强人所难的。” 江一尘有些犹豫地开口:“管老师的人品肯定没问题的,我相信他,只是,管老师,您需要我们做什么呢,我们俩……” 他瞧了一眼聂慎行,“直到现在……您也没有要求过我们兑现承诺呢。” 管式风挑眉,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神情:“到时候,江老师自然就知道了。” “只要不是为难小斗的事,我都能答应你。”牧海道。 “很好,至于这第三件事……”他直直看过来的目光突地冷了下来,“我要你把那只孽龙交给我。” 这个条件倒是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永聿是牧海所封,这个决定只有他能做。 低头沉思几秒,牧海皱眉:“他现在被我封在火山山底,我也只是暂时压制住他,你想要控制住他,只怕并非易事,即便你是地师。” 他的话让管式风点了点头,但这位疏离冷淡的地师却道:“放心,我自有办法。” 他眼中冷光自信决绝:“他在我手中,自是不能再去害人,我要他,是作另外的用处。” 不知怎的,在场所有其他的灵兽同时都打了个寒颤,他们不知黑蛟能做什么用处,也不想知道。 而作为人类的江一尘、聂慎行以及梁家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的用处只有一个。 泡酒。 半晌,牧海才点头,却加了一句:“把他交给地师也不是不行,但这次我需要定期知道他的近况。” 管式风表示同意,众人都满是期待地望着他。 他也没有过多寒暄,起身道:“我需要回家做些准备,明天我会再来。” 梁父梁母又燃起希望,神情激动地将他送到了大门外。 管式风离开前,对牧海道:“我放在房间里的东西,不要乱动,你也再不可给他输送灵力救命,他暂时不会有事,你大可放心。” 管式风离开,牧海也对众人道:“我要回一趟谷中,很快就会回来。” 他和白罗一起离开,剩下灵谷的几人不敢掉以轻心,轮流做着别墅的守卫,梁家三老上楼去看护梁小斗,只有江一尘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聂慎行抱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脑袋按在肩头:“不要担心,既然他说可以救小斗,自然是有希望的。” 江一尘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道:“可是,我那个时候,他不是才提了一个要求,现在小斗这里……三个要求是不是因为小斗的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 聂慎行想到梁小斗躺在床上那副样子,别说十分严重,如果放在医院里,梁小斗怕是挺不过今晚。 但他不敢说这样的话让江一尘伤心,只得安慰道:“小斗和你不同,你最多是个引人犯罪的万人迷,但小斗带动的是这世上人人求而不得的福运,他比你那时候严重一些,也说得过去。” 见江一尘垮下脸,他急忙又道:“你放心,他救你的时候,你是没有亲自看到,场面比这可随意多了,说不得明天这个时候,小斗已经能和你手牵手坐在这里谈他伟大又不可得多的的经历了。” 聂慎行果然开口就会让人抓狂,江一尘干脆去捂住他的嘴,怒道:“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 白罗要回神山,牧海返回灵谷,两人分开之际,白罗道:“你就那么相信那个人类吗,地师又如何,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 牧海道:“他并不普通,那屋子里的人类,也并不都是普通人。” 他望着若有所思的白罗,淡淡道:“明天你可以带着怀晋一起来。” 语毕,牧海便纵身离去。 他回到灵谷,直奔了灵谷的禁地山洞。 灵谷里护卫守在洞口,见是他,都满脸欣喜,道:“山主大人,您回来了。” 牧海点头,脚步不停,直直朝着洞中走去。 他转手一翻,佩剑握在手中,用力一甩,那牙白色的佩剑倏地飞走,猛地插入山洞之中,整个山洞也亮了起来。 这山洞里不止牧海一人,一左一右的石壁上,铁链分别锁着两个人。 牧海现身,先是右边传来铁链挣动的声音,青志激动挣扎起来:“牧海大人,我家主人呢,绿离大人呢?求您了,您行行好,让我见他一面。” 牧海冷冷朝他望去,在他无声的责问下,青志立即伏地道:“是因为主人陨灭,我不肯罢休,外出寻找主人踪迹,遇到了永聿后,才跟在他身边,那也只是为了寻找主人的踪迹。后来……后来在永聿的复仇计划中,我只是负责寻找主人的蛇骨,并没有做过其他的事情,青志不敢求您原谅,但求死前能再见主人一面,求您了,山主大人,求您了。” 他说着仿佛脑袋不是自己的一般砰砰地磕起头来,牧海指间一弹,他便直起身子不能动了。 血水从他额头留下来,看起来十分可怖。 牧海面无表情,半晌道:“你怎么就知道真真就是绿离了?” 青志这才知道,主人有了真真这个名字,他张了张嘴吧,哑声道:“牧海大人,您贵为灵兽之首,可能不知道蛇族间的这种威压,绿离大人是天生的王者,他额间的云纹就是最好的证明,那纹饰只要闪动,蛇族无不臣服。” 可惜这世上,只余他和绿离大人两个蛇族之人,他死了,绿离大人不知道会有多孤单。 “求您了,山主大人,青志别无他求,惟愿再见绿离大人一面。” 青志神色悲戚,牧海曾见他几次都是护在绿离身边忠心耿耿的模样,唯一一次没有尽到护卫的职责,便是绿离私下离开圣地,去往人间。 而那一去绿离再未回归,青志大概一直背负着愧疚和自责…… 牧海淡淡地看着他:“能不能见,那是他本人才能做的决定。” 青志双眼瞬间升起亮光,有牧海这一句话,他就是死也甘愿了。 不再看他,牧海转而朝着左边的山壁走去。 一只白色朱鹮被锁链扣住爪子,它白羽粉翅此刻凌乱不堪,凄惨地趴在地上。见牧海走近,朱鹮极力变幻身形,最后勉强汇成了辛羽的模样。 牧海敛眸静静看她,辛羽咬牙仍在坚持:“我不后悔,山主大人,我并没有后悔这么做。” 她猛地抬眼:“我知道,您用自己的角做了灵谷的神器结界,在与日俱增的恶劣环境影响下,您一边灵力消退,一边还要努力维持灵兽们赖以生存的环境,这样下去,您早晚会吃不消的。您独自背负这些,没人同您分担,但是辛羽愿意为您排忧解难。” “我不想您走上神山上怀晋大人的路。” “你这理由,是不是应该让我感激涕零?”牧海冷声压制怒火,“你当初执意离开山谷之际,我是怎么说的?” 辛羽灵力被禁,此刻勉强维持人形,浑身没有一块骨头不隐隐作痛,但她还是立即回答了牧海的话:“您告诉辛羽,凡事尽力即可,切不可强求。” 牧海怒道:“你记得这般清楚,却是根本没有理解这话的意思!” 辛羽一愣,她怎么没有理解,在外多少日夜,她都是将山主大人这句体贴心疼她的话放在枕边的,为了这话,她才能努力至今。 “你所做的就是带着暗兽毁掉灵谷?” 辛羽急辩:“山主大人,那只是暂时的,破坏了灵气所在之地,灵气紊乱,火山才会爆发,只要消灭了人类,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灵兽的栖息之地,到时候您就不需要牺牲自己了。” 她目光恳切,眼中满是殷切情意,那副痴态就连青志都看不下去了。 青志靠在墙壁上,闭起眼睛,心道,要不说,动了感情的女人会变得愚蠢。 永聿哄骗她的话,这个灵谷之人竟然肯信。 牧海凝眸半晌,道:“辛羽,你还是不懂。人类又有何错,他们也不过是努力生存,想要活下去。他们当中也有人心地善良,有人为了救助自然生灵不惜以身犯险,有人为了保护自然耗费青春,古往今来,他们生生不息不是因为占据了我们的领地,而是因为他们认真生活,也能用自己的力量无畏地对待苦难。” 辛羽呆呆地看着他,原本闭着眼的青志也缓缓睁开眼。 牧海长袖挽于身后,最后看了她一眼:“人类有句话说的没错,适者生存。你执迷不悟,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牧海的身影消失在山洞中,只有一句话传来:“看看人类是如何壮大的,而灵兽又是如何生存下去的。” 这两者究竟能不能共存,是要靠时间来证明下去的。 月牙白的长剑珠光流动,山洞再次陷入死寂,这里从禁地成为了一座牢笼。 而灵谷,今晚也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救治 牧海安排完灵谷的事情,转瞬就回到了梁小斗身边。 这一晚上,别墅里除了梁小斗,没有一个人睡得着。 梁小斗自己也不是真的心大,而是闭上眼很快就沉到了梦中。 他的梦烟雾缭绕,里面一直有某种挥之不去的声音绕在耳旁,他听不清,也不知那声音是在念什么,只觉得眼前金光神圣,鼻间似有莲花的清香,偶尔一阵悦耳的敲击声传来,莫名熟悉又亲切。 仿佛他面对这样的情景,已经看了千年百年,直到有天,他感觉自己能动了。 他奋力一跃,便从高高的金色台座上跌入云端,无声无息间,他以为没人发现,却有个声音厚重悠远,叹息道:“罢了,福兮祸兮,皆为命数。” 梁小斗不知怎么自己就看了一场4D电影,他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似乎那声灌满雄浑圣音的叹息还在脑中回荡。 他睁开眼,光亮透过来,恍惚见有个白色的身影就陪在他身边。 梁小斗伸出手,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越发英俊迷人了。” 牧海急忙握住他的手,低垂而下的银丝如瀑。 牧海柔声道:“你们不是有句话吗,情人眼里出西施。” 相比楼上的温馨,楼下可谓是翘首以盼,引颈长望。 江一尘看了一眼手机,不知是看时间还是看里面有没有消息。他看完还安慰一旁神情憔悴的白芳珍。 “阿姨,您先去休息一会儿吧,管老师来了,我再叫您。” 白芳珍摇了摇头,目光望着院子里,突然一亮。 随即,欣喜只在她脸上闪过一秒,瞬间又凝固了。 院子大门口来人并不是管式风,而是白罗和他怀抱着的怀晋。 怀晋此前也是病得气息奄奄,但此刻看来面色竟然好了不少,反倒是梁小斗危在旦夕。 他满脸忧色,先上楼看了梁小斗。 梁小斗朝着他的方向淡笑,心情似乎很好:“哎呀,你都来看我的话,我家里岂不是要把三山五岳的人物都聚全了。” 他转而望着白罗,揶揄道:“这次我可得考虑一下,把怀晋也留在我这里住上几天呢。” 他的玩笑此刻听起来也分外地沉重,除了他,别人都是沉着脸。 梁小斗大大方方倚在牧海怀中,一直等到管式风推开门。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两人。 一个高挑出众,一个矮胖圆润。 高个儿那人气质斐然,望着房间里牧海四人,犹豫了一下,摘下口罩帽子眼镜,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是个面容冷峻,眉眼凌厉的青年。 但也仅此而已,青年似乎有些诧异众人对他的反应,略一思考,便释然沉默地站在一旁。 管式风道:“这两位是我的师弟,唐心水与罗小虎。” 他念“唐心水”这个名字的时候,英俊的青年皱了下眉,而一旁的小胖子却悄悄地对管式风道:“师兄,我在外面都叫罗虎,罗虎。” 管式风也不管他的抗议,对牧海解释道:“我……治疗的时候,需要我两位师弟的帮忙,师门密事,也不能有他人在场,还望山主大人见谅。” 他一提山主,身后的两位师弟同时精神一震,转而盯着牧海瞧。 牧海没有开口,倒是梁小斗笑道:“管大师的要求合情合理,我同意啦。” 他笑意融融,歪头道:“不知我能否知道,大师治疗的时候,需要的材料是什么?” 江一尘和他一语带过,他不知是辰辰不知道还是要隐瞒他什么。 管式风点了下头,道:“很简单,我需要灵兽们的灵慧之物,越多越好。” 视线一一扫过房间里的人,在怀晋身上顿了一下,管式风将所有人冷静的表情尽收眼底,随后才望向满脸疑惑的梁小斗。 梁小斗仰头问牧海:“灵慧之物是什么?” 他有些紧张,怕为了救自己,让大家做出流血断腕那样的事,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这时,管式风身后的小胖子闪身出来,瞧着梁小斗兴冲冲道:“灵慧之物就是灵兽们身上聚力最为浓厚的地方,灵兽不同,灵慧之物也不同。” 他双眼发光也学着他师兄的气势,环顾屋子里的人,但由于表情管控的不太好,一副要流口水的样子。 梁小斗还是满头问号:“比如呢?” 小胖子罗虎很愿意给他普及知识,有模有样地解释道:“比如灵兽他们的牙齿,翎羽,尾羽等等,当然还要配上一点点他们的血,不过你放心,不会太多的。” 牧海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没事,这些东西并不稀奇。” “等等。”梁小斗抬手,对站在门边的江一尘道,“辰辰,你去我书房,玻璃书柜的第二层里,把我那个木盒子拿来,你知道的,我曾给你看过。” 江一尘恍然大悟,立即转身。 拿回来的盒子有些重,江一尘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打开了盒子的暗扣。 这个盒子是梁小斗特别定制的,拿回来后,可是向他炫耀了好久,宝贝地不得了。 盒子里的套膜按照实物的大小和形状,留有了各式各样的凹槽。那里面摆着的东西也千奇百怪,有尖牙,有长长的翎羽,有翠绿的珠子,有坚硬的龟壳,也有两撮长长毛发,一个黑色,一个红色。 梁小斗指着盒子问道:“大师,您看这些可以吗?” 管式风神情专注,似乎在一一审视,那罗虎却惊道:“你从哪儿搞到这么多宝贝的?” 被说这么多,单拿出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看来师兄说的没错,这个人果然非一般之人。 梁小斗似是有些不舍,默了一下才道:“都是大家送的。” 管式风点头:“很好,这些却是灵慧之物。” 他用眼神询问牧海,牧海也点头:“其他的,我来办。” “好,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先由我们三个做些准备工作,除了梁先生,其他人都出去吧。” 他对牧海道:“麻烦山主大人先去准备了,之后我会告诉再找您所要其他材料,那之前,任何人不得上楼来。” 门关上那一刻,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高挑男人道:“这就是你说的莲台金珠吗?这么弱?” 旁边的小胖子惊呼一声:“师兄,你把无崖山柱都拿出来了?这可是你看家的宝贝。” 管式风却对梁小斗道:“你想好了,你想要活命,以后可能再没有福灵之体的能力,就要变成普通人生活一辈子了。” 梁小斗:“那我先谢谢管大师了。” 听闻救梁小斗需要灵兽们的灵慧之物,灵谷里的众人简直恨不得把身上的毛儿拔光了都献了出来。 怀晋手中托着一块白色的角,递到牧海面前:“好在我还有这么一块角,也算能帮上点忙。” 他身后白罗依旧皱着一张冷脸,牧海还没说什么,白罗抢先一步上前,从怀晋手中拿起角,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金色漂亮羽毛,一起塞到牧海怀中。 “我们也算还了你们人情的,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怀晋瞪他一眼,转而向沙发一角望去,然后犹豫着对牧海道:“山主大人,我今天是第一次来小斗家中,小斗的那位朋友……您看像不像……” 将他两人的东西收入袖中,牧海也顺着他视线方向看去。 江一尘坐在沙发上,正和聂慎行在低声交谈,他面容瑰丽,眉眼灵动,一般人看到他,确实很难移开眼。 牧海叹了口气,道:“小斗确实说过,江一尘有着迷惑人的能力。” 怀晋猛地瞪大眼,牧海却道:“但不管怎么说,他是人类,那命运便与神山无关了,他有了自己的恋人和生活,我们不应该将他牵涉其中。” 惊喜瞬间黯然,怀晋苦笑着:“神山的守护者,几经轮回转生为人类,这大概也是一种幸运吧。” 成为更加自由,用七情六欲铺满一生的人类,活得精彩恣意,又何尝不让人钦羡。 白罗没有明白他们两人的话,只望了一眼楼梯的方向,皱眉陷入沉思。 所有人都忐忑不安地等在楼下,这一等就是三天。 期间,只有牧海上过一次楼,将不计其数的灵慧之物给了脸色并不太好看的管式风。 等众人在苦苦煎熬中,终于将三人盼下了楼,那高个子的青年脚步虚浮,道了句“我先回家了”,就直接离开了。 小胖子则瘫倒在沙发上,喘着气,四肢无力道:“可累死爷了,以后的生意要都是这样,我可要金盆洗手了。” 一旁白芳珍立即端茶过来,感激地递上来一个红包,连连道:“大师辛苦了,谢谢您,谢谢您救下我们小斗。” 罗虎急忙坐直身体,笑眯眯道:“不敢当不敢当。” 管式风也难掩疲色,他对牧海道:“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天道轮回,因果往复,接下来大概就要看天意了。” “我的那三个条件,就等到他完全康复后再说吧。”他顿了一下,“你们可以去看一眼他,但是不要吵,也不能长时间停留。” 众人呼啦啦上楼去看梁小斗,管式风转眼去瞧罗虎,那胖子正美滋滋坐在沙发上,从红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把门钥匙。 管式风上去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斜眼道:“给我放下。” 罗虎瘪着嘴,苦哈哈地又把东西装回信封。 这时,有人走到管式风跟前。 白罗一脸认真,直接问道:“你用什么方法救活了梁小斗?” 管式风同样认真:“师门绝学,恕难奉告,作为灵兽,你也不会想知道的。” 白罗咬牙,低声下气道:“大师,我、我想……” 管式风却一语直接点破:“你是不是想让我救那只白鹿?” 白罗神情一凛,似乎看到了希望,张了张嘴,最后道:“你有什么条件?” 管式风:“呵呵。” 这可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新生 一年后,梁家大宅。 紧闭的房门被人小心翼翼推开,来人蹑手蹑脚,但因为小腿太短,腾挪间还是发出了一丝声音,床上未睡的人慢慢勾起嘴角。 快要到床边,来人的小身子猛地一跃,同时,床上的人也猛地转身,双手一把抓住那软糯的小团子。 短短一年,成长不少,外表已经从四岁长到六岁孩子般大小的梁真真,满脸灿笑,在梁小斗眼中,却仍是那个小团子。 梁真真头发梳的整齐,穿着小西装裤,裹着马甲,系着可爱的领结,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就是不能穿裙子,老父亲的心里有点遗憾。 没想到,梁真真竟然是个男孩子。 抱着梁真真蹭了又蹭,一大一小嬉闹作一团。 为了救他毅然将自己乳牙拔下来的孝顺儿子,此刻那截漏风处已经长出半截新牙,但大约是习惯了,他说话依旧有些漏风。 “爸爸,快起来呀,爷爷奶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今天可是你重要的日子呀。况且天已经亮了,你不能躺在床上了。” 梁小斗根本没怎么睡着,但听梁真真小大人一般有样学样,不禁笑起来:“怎么,你拜了师,还没开始正式学习,就已经知道这么多的道理了吗?” 梁真真呲着半截牙,嘿嘿一笑,顺势蹦下床。 动作迅速地收拾妥当,梁小斗下了楼,薇薇和化妆师已经在大厅等了他半天了。 梁小斗瞧了一眼大厅的钟,不过才六点五十。 “怎么,不要和我说,你们昨天都没睡,就等在这里了。”他大为惊奇。 白芳珍忙走过来,扯着他的手将他按在沙发上,忍不住唠叨起来:“这么重要的日子,只有你大大咧咧,还穿着睡衣呢,一会儿就把礼服拿过来试一下。” 梁小斗一脸惊恐:“还试?你三天前就把我从银河湾拉回来,开始不停地试衣服了。” 薇薇正帮着化妆师拿刷子,闻言揶揄一笑:“怎么,我小斗哥现在知道疼人了?分开三天就受不了了?” 梁小斗瞪她一眼:“你是哪边的?” 他们几人在客厅里有说有笑,门口玄关开着,不多时,梁父满头大汗地走进来。 他一脸无奈,白芳珍见状,有些不高兴地皱眉:“怎么,那些人还堵在门口不肯走吗?” 梁父自己倒了口水喝,摆摆手:“都是前来祝贺的,我也不好撵人,只是那么多礼不能收,我好说歹说也不行,幸好老二来了,他那张冷脸往那儿一站,能吓跑不少人。” 梁小斗皱眉,一脸不解:“爸,你没和他们说,我已经不灵了吗?这消息不是都放出去一年了,二叔想必也做了不少宣传工作的,怎么还有人不死心。” 梁安青将一杯水都干了,不知怎么他今天也有些紧张,不是因为门外堵满了人,而是今天是他儿子最重要的一天。 “说了,但是没人信呀,哎,真的是说破了嘴也没人肯信,你说气不气人。” 帝都人都知道,梁家的聚宝盆少爷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缓过来,仔仔细细修养了半年,之后就宣称那散财童子般的能力没了,别管梁家人怎么笃定,可信的人就是不多。 人到了这个时候,宁愿意相信他们是怕麻烦的借口,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梁小斗耸肩:“那就怨不得我了,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不多时,梁昊乾也背手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还在磨蹭的梁小斗,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动作快点,我们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本来轻松愉快的梁小斗顿时垮了脸,趁着化妆师调换色盘,转头对他二叔苦着脸求饶:“二叔,不是都说我不灵了,你突然来这么一句,我感觉像是每次你逼我出家门游历时候的话,求你可饶了我吧。” 梁昊乾一向严肃的脸突然一笑:“说什么话呢,以后你想和二叔一去出去,我都不带你了。” 梁家人忙忙活活,梁小斗简直像是个布偶一样,被来回翻转着摆楞,最后出门的时候,又被他亲妈塞了两个小蛋糕。 “拿着,一会儿路上吃。” 白芳珍礼服香包一身雍容典雅,当然和这面包不太相配。 梁小斗:“……妈,你刚才不是逼着我吃了一碗面吗?那荷包蛋我可一口都吞了。” 白芳珍挽着他的手臂,微微一笑:“你拿着,早晚得感谢我。” 一行人出门上车,车子开出去半个多小时,又到了停机坪,改成了直升飞机。 飞机嗡嗡嗡低空飞行了20分钟,在一片湖光山色中徐徐下降。 飞行员透过窗子向下望了一眼,惊叹道:“天呐,今天是怎么回事,这湖上竟然有这么多的鸟,各式各样的。” 他转头指着一处,惊愕对副驾驶道:“你快看,那只鹈鹕背上是不是落着一只豹子?山猫?……狼?” 直升机稳稳停住,梁小斗小心扶着自己母上大人下来,就听到身后有人温声道:“小斗少爷,许久不见了。” 梁小斗转身,记忆中原本就是个球形的身材似乎更加富态,那脸上的笑容也更加亲切真诚。 “邱总,您好。”梁小斗伸手和对方握了手,然后朝着邱明德身后的中年女人带头,“邱夫人,好久不见了。” 邱明德又和梁父以及梁昊乾拥抱,最后满脸喜色道:“我这生态园区修建原本是想着能够和我夫人晚年修养就够了,当初还是小斗少爷点醒了我,退了山中那个项目,我仔细选了址,又最大限度地减少破坏,才将这里修建好,我和夫人住进来,她身体可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这都多亏小斗少爷。” 梁小斗摆了摆手:“邱总客气了,您答应我的要求,提供地方给我,是帮了我的忙。” 邱明德望着梁小斗意气风发,温和皎洁的脸庞,心道,这才是一个年轻人的模样,以前那是位高不可攀又一身孤寂的天神童子。 他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梁小斗的肩膀:“小斗,今天大喜的日子,我和夫人就在这里跟你道喜了,恭喜!” 因为邱明德事先就和生态园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这院子除了外围维持基本功能的人员外,里面都是今天的客人和梁小斗的亲朋好友。 说是亲朋好友,但直升飞机也只先送来几趟人,且都是年轻人,看来这典礼的客人并不多。 邱明德望着梁小斗等人远去的背影,和他身边的妻子道:“我这辈子做生意,遇到过很多人,也见过不少事,但这个年轻的孩子却是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个。” 他妻子叹息一声:“遇到他,大概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吧,他是你命里的贵人。” 邱明德拉过妻子的手笑道:“不是,我命里的贵人是夫人你呀。” 梁小斗沿着红毯一直穿过长廊,又走出门厅,在眼前开阔的草坪上,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跟在他们之后的薇薇,这时才从后面跑上来,大声咋呼道:“哎哎哎,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你还不能见宾客呢,人呢,快把门关上。” 梁小斗被她老鹰护小鸡一样挡住,不禁有些无语:“怎么不能见人了?” 他刚才一眼似是扫到了牧海的身影,纯黑西装可比他这身骚包的白色好看多了,他还来不及细瞅呢。 薇薇眯眼,点了点她胸口的司仪鲜花牌,梁小斗只好闭嘴。 白芳珍捂着嘴偷笑,改为挎着梁安青,冲他摆手:“那我们先去就坐了,我亲爱的儿子,忘了说,你今天真是帅呆了!” 薇薇严厉警告他老实原地待命,梁小斗便和被安排成花童的梁真真父子俩苦兮兮地抱作一团。 “好在你鸣哥和哩哥是直接从谷里来的,不然说不定也逃不开被打包成童工的命运,要陪我一起等在这儿了。” 梁真真十分懂事,摇头道:“真真陪着爸爸,不累的。” 他闪着光的大眼睛又萌又美,衬着一张小脸分外可爱漂亮,梁小斗忍不住揉乱他的头发。 这个时候,他想起白芳珍给他的蛋糕,急忙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梁真真。 小孩子早上一阵兴奋,东跑西颠,吃的东西早就消化了。看见蛋糕眼睛一亮,高兴地吃了一个后,见梁小斗拆开包裹递过来第二个便犹豫道:“爸爸也吃吧,真真吃饱了。” 梁小斗笑了一下,掰下一小块,见蛋糕里面的果酱流出来,惊喜道:“哎呀,是草莓果酱呢,我尝一口就行了,剩下的给真真吃。” 一大一小愉快地分食着蛋糕,两人在候场区足足等了20分钟,薇薇才急急忙忙从后面跑过来站在梁小斗身前。 “好了好了,都准备好了,马上我们就可以上场了。”她从上到下转圈又检查了一遍梁小斗,最后帮他整理衣服领角。 梁小斗目光温和,看着她道:“辛苦你了,薇薇。” 薇薇动作一顿,抬起头认真和他对视:“小斗哥,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了。” “说什么呢?”梁小斗哭笑不得。 她继续道:“这么多年来,你……很不容易,今天这个好日子,我真是替你高兴。” 情绪激动时,向来爽快阳光的薇薇也忍不住红了眼,梁小斗急忙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干什么呀,你这样子怎么比我妈还夸张?” 薇薇急忙用手指撑住眼皮,仰头把眼泪逼了回去。 “那能一样吗?阿姨那是娶媳妇的心情,我这是嫁女儿!” 梁小斗捏了一下她的脸,笑道:“行了,以后我就有更多时间留在工作室了,你不高兴吗?” 摆了摆手,又擦了下眼角,她道:“可得了吧,工作室以后还是我来,你尽情地去挥洒纨绔少爷的本性吧。” 她说着,朝着梁小斗比了个敬礼的手势,俏皮一笑:“好了,我该出场了,不然新郎该等急了。” 梁小斗看着她大方走出去,高兴地和台下熟悉的人打着招呼,心情突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不过是三天没见到牧海,好像就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腿前的梁真真扭来扭去,这时突然抱住他,仰头道:“爸爸,你等着,真真长大了,就来保护你好不好?” 帮他把刚才被弄乱的头发理顺,梁小斗笑道:“你是因为想要保护我,才答应拜管先生为师的吗?” 梁真真软糯浑圆的脸蛋鼓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我听青志说,我能顺利出生长大,都是因为爸爸的关系,爸爸因为我才会身体变得虚弱,所以,以后,要我来保护爸爸才行。” 他满脸认真,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我很快就会长大的,学了很多很厉害的本领,就能保护照顾爸爸了。” 这话他当着牧海的面不敢说,所以才会在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悄悄告诉梁小斗。 梁小斗弯腰抱住他,心中感叹,不止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呀。 “真真,爸爸其实很舍不得你跟着管先生,我恨不得你时时刻刻都围在我跟前。” 梁真真摇摇头:“不行的,我得排在山主大人后面。” 这话是谁说的,梁小斗心里一清二楚。 将青志放了出来,以照顾和教导梁真真为名,也总感觉是假公济私。 梁小斗亲了亲他的脸蛋:“那你可不能出去玩野了,就忘了爸爸呀。” 在梁真真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那样事情发生的时候,薇薇终于结束了开场仪式,到了梁小斗出场的环节。 说是举办一个仪式,其实还是梁父梁母的要求。 他和牧海在一起,两人情谊融融,其实并不在意周遭的人怎么说。 但到了今天,说是结婚典礼,其实更像是一场聚会欢宴。 梁小斗在小花童梁真真的带领下,踏上了草坪。 来宾们欢坐一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神色。 穿着火红礼服的阿随,身着苍青色礼服的阿荣一左一右站在礼台的两端,牙和阿尧也都整齐地套着西装带着领结,各自带着灵谷的众人,站在草坪的两侧。 下方坐着的人除了梁家的几个亲朋,便是工作室的伙伴。江一尘那一桌上,还有管式风和他那个胖师弟罗虎。 阿哩和阿鸣两人分别坐在他父母的腿上,无为长老也坐在这一桌,见梁小斗看过来,甚至挥动着手里心形的花棒,那上面带着工作室给他和牧海拍的合照。 照片上,他闭着眼,牧海则满眼神情地正要亲他。 梁小斗不知怎么,脸就红了。 他朝着牧海看去,正对上牧海直直看过来的温柔目光。 往日里宽松的白袍只夹带一身仙气,但此刻剪裁得体的纯黑手工西装,将他挺拔伟岸的身姿暴露无遗。 梁小斗望着他一头短发,眼神有些伤感。 可惜,他以后没办法给山主大人编辫子了。 每当夜晚,他抱着牧海时,手指触到他被剪得极短的头发时,心里都会有一阵难过。 为了救他,牧海将他的头发齐根剪断。 每当那时,似是感受到了梁小斗的心思,牧海都会亲吻着安慰他:“比起头发,我心爱的人更加重要。” 此刻,牧海依旧是察觉到了梁小斗的眼神,他不顾安排,迈步走近,朝着梁小斗伸手。 薇薇只得笑着道:“我们的压轴人物出场了,我们请他说两句好不好?” 热情的掌声响起来,梁小斗牵着牧海的手,笑着接过话筒。 “谢谢大家今天来参加这个聚会,我和牧海站在这里,并不是要给大家无情地播撒狗粮。” 他说着吐着舌头,狡黠地眨了下眼睛。 工作室里的小青年立即在下面嚷道:“没关系,我们吃得开心。” 笑声中,梁小斗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一张欢笑的脸,他道:“我的身体里,有着无数人给我的祝福。今天我健康地站在大家面前,是想让你们看到祝福的结果,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喜欢现在的自己,喜欢我身边的牧海,我现在很幸福。” 他将手中的捧花朝着湛蓝的天空一扔,转头勾住牧海的脖子,仰头吻住身边的人。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掌声与双光灯似乎都想将这一刻永远停驻。 欢叫和口哨声响起时,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停驻的飞鸟乍然而起。 梁小斗与牧海分开,眉眼带笑,问道:“甜吗?” 牧海眼中的温情席卷着,毫不掩饰地全部给了眼前人:“甜。” “是草莓味的,果酱。”梁小斗笑喜颜开,一脸满足。 牧海搂过他的腰,再次俯身:“不,是你。” 是你,甜。 漫天飞鸟舞动羽翅,盘旋不断,清灵啼叫声响彻天际。 天地间所有生灵,都在此刻停了下来,似是感觉到了什么,遥望远方。 福星坠落了,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画卷徐徐展开…… ——完—— 番外(一) 连绵的火山群下,也能有这样阴暗寒冷的一角。 灌注了灵力的精铁锁链哗啦啦响动着,被链子扣住四肢不得动弹的人,心中冷笑了一下。 他动弹不得,唯一能够活动的大概只有思想。 意识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记忆深处。 相遇那年他记得最为清楚,自溪山下,万丈深渊处是他的家。 那日,有一个陌生人闯进来,说要取深渊之水,给他族人救命。 那是高高在上的仙兽,高不可攀的荒山大泽之主,即便自己也自视甚高,但在他面前却抬不起头来。 但那仙子犹如一抹强势的亮色,毫不商量地闯入他的生活。 自溪山的深渊是恶水之地,灵兽一入即沉,唯有他这只灾厄象征的黑蛟可翻腾自如。 他求自己帮忙,没有得到答复,便赖在他家中不肯走。 那时自己才知道,这漂亮的仙兽骨子里满是纯真。 绿离笑着央求他:“你帮我取水,我做你的朋友,以后都陪着你好不好?” 那时的自己太天真了,被这个承诺打动,却不知道,这根本是个无法实现的诺言。 自那之后,他每天就站在自溪山上,望着天边,盼着他的到来。 后来他们坠入爱河,他的沉默寡言被绿离灵动活泼融化,热烈的感情中,他沉迷于与他相拥相偎,完全不问世事。 他感受的到有越来越浓烈的黑暗滋生,也知晓暗兽的出现,但他不齿于那些垃圾,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直到绿离许久未来,他前往荒山大泽,才知道人失踪了。 他惶然无措,几乎翻遍了所有山川河流,仍旧找不到绿离的影子。 后来,他在渺小可恶的人类手中发现了他被分割的蛇皮。 漂亮的花纹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骨血不在,只有一块块破损的生皮,犹如他的心,支离破碎。 这么多年,仇恨之火一直焚烧着他的身心,一颗也没有熄灭过。 铁链又被晃动着哗啦一声响。 长发披垂遮盖住的脸庞,一阵抽动,半晌沙哑破碎的声音从干涸的唇边逸出:“绿离……” 突地,暗无天日的洞底,渐渐发出了声响。 有人来到了他被关的岩洞外。 永聿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什么人什么事都和他再无关系了。 也不对,他脑海中再次闪过火山之战中,那个额头有些火云纹的小孩子。 如果能再见一次那孩子就好了。 洞外,梁小斗怀抱着梁真真,他自己则被牧海抱在怀中。 “火山深处竟然会有这样的地方,真神奇。”梁小斗转头四顾,在黑暗中极力睁大眼睛。 他话音未落,四周突然亮了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立即欢呼一声。 “山主大人好棒!” 牧海似是有些无奈,梁小斗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行。”牧海拒绝,“这里寒气极重,你不能染上。” 他说着一手抓过梁真真的衣领子,将小娃娃放在地上。 梁小斗不服:“那真真怎么能自己走?” 牧海垂眸睨他:“他和你能一样吗?是谁昨天非要在外面……最后自己着凉的了?” 他说起这样的事面不改色,梁小斗倒是老脸一红:“那我太热了嘛,想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牧海皱眉,似乎还是不赞同:“所以,我才让你在家,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他话里虽然不满,但梁小斗却知道,自己说要来,这人抱也会抱着他来了。 趁着真真好奇往洞里看的时机,梁小斗迅速抱住牧海,朝着他脸上亲了一口。 “好啦,谢谢你了,以后都听你的。”他趴在他耳边,悄声道,“在哪里,用什么姿势也听你的。” 这回换成山主大人移开视线,默不作声了。 捉弄牧海虽然好玩,但梁小斗也没忘今天来的目的,他想了想,转头问:“真真一个人进去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牧海叹了口气,对梁真真嘱咐道:“你进去转一圈,要是没什么意思,就出来,我们在这里等你。” 梁真真果然听话,踏着轻快的步子,朝里面走去了。 梁小斗满脸担忧:“不知我们这样做对不对?” 对真真,对那个永聿,到底是好还是坏? 牧海单臂托着他的腿,道:“如果以他现在这副样子,交到管式风的手里,怕也是件麻烦事。是福是祸,皆是命数。” 再说,这是他和管式风的第三个条件,无论如何,这步是必要的。 这时,牧海倒是有点同情里面那只黑蛟了。 梁小斗诧异地看着他,牧海转过来,将他卫衣的帽子扣上,一丝一点也不想让他受到寒气。 “怎么了?”牧海问。 梁小斗眨眨眼,半晌道:“没什么,只是这话我好想在哪里听过。” 走近洞口的梁真真步子迈得极稳,他现在是大孩子了,已经不是小朋友,他要保护爸爸就得成熟稳重起来,像山主大人那样。 洞中虽然极暗,但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他看的清楚,洞中央有个被锁链牢牢缠住的人。 灵兽的敏锐直觉使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谁。 他的小脑袋迅速转了一下,想起之前就是在这火山口遇到过这个坏人。 这坏人欺负小斗爸爸,最后被山主大人打跑了。 原来他没跑,而是被关在了这里。 山主大人刚刚说,让他进洞里转一圈,没什么事就出来。 可是眼前分明是有一个人,一个被绑起来的坏人。 梁真真站在原地纠结了好一会儿,在看到那人一动不动地挂在半空,头垂得很低很低时,忍不住还是小心翼翼地靠上前。 他怎么了?受伤了吗?难道是死了? 入眼一张可怖的黑脸,吓得梁真真瞪大眼睛,他抖着小身子,仔细地看那人鼻间有没有呼吸。 怎么办,要不要去叫爸爸帮忙? 那人嘴唇干裂,血口子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会很疼。 梁真真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巴掌,努力回想青志教他的法术。 一股小小的水流自他指尖汇聚,慢慢变成一小团水球的时候,永聿终于慢慢地抬起头。 纯真无垢与狠厉阴鸷的目光交汇,梁真真抖了一下,有些瑟缩道:“你、你要不要喝点水?” 操控不稳的水球颤颤巍巍递上来,这情景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合在了一起。 那是他潜入深渊帮着那人取恶水出来后,浑身沾满污迹的他将恶水递上,但那人却扑过来,满脸紧张地问:“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喝点水?” 那水球也是递到他跟前,那时他只觉得那水清澈无比。 永聿死死盯着眼前的水球,铁链声吓得梁真真不住发抖,但他还是举着手,水球因为他情绪波动而忽大忽小。 见永聿那可怕的目光缓缓移到了自己脸上,梁真真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你想不想喝点水?” 这一刻,记忆和现实,时间和空间似乎都重叠在了一起。 永聿双眼猛地睁大,停滞的头脑中似乎有什么倏地炸开,他痛苦地仰起头,青筋暴起,放声吼叫起来。 原本在洞口正低声和梁小斗交谈的牧海立即手臂一松,梁小斗顺势滑下来,牧海一松后又一收,一把圈住他的腰,两人瞬间到了洞中。 光照渐渐在洞中亮起,梁真真跌坐在地,害怕地缩在一起,捂住耳朵。 梁小斗见状,急忙道:“牧海。” 牧海伸手,梁真真的小身子腾空,向后而来,被梁小斗一把抱住。 “真真别怕,爸爸在这儿呢。”梁小斗急忙安慰他。 梁真真伏在他怀里,哭得更加厉害,他这一哭,额间云纹闪烁,永聿猛地停了下来。 “他是谁?”他厉声问着牧海,“你们带他来做什么?” 那张可怖的脸上黑纹涌动,因为他戾气丛生,山洞微微摇晃了两下,牧海皱起眉。 “你不是心心念念,为了他搅动这大陆不得安宁吗?现在人在你面前,你竟然认不出了?”梁小斗将梁真真的头按在肩上,有些气愤道,“认不出也就算了,你干嘛欺负一个小孩子。” 他现在可是后悔了,原本他是主张让两人见一面的,现在看这样子,真是多此一举。 永聿周身猛地爆发出一阵黑雾,绑住他的铁链全部震动起来,响声在山洞中交织回荡。 “不,不可能的,他才不是绿离,不是!”他大喊。 牧海抬手,白光自他指尖射出,在永聿周身突地浮出一个圆形球体将他罩在其中。 牧海冷冷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他说着,揽着气鼓鼓的梁小斗和梁真真往外走。 永聿仿佛纠正事实般朝他们大喊:“他不是绿离!” 牧海睨他一眼:“哼!” 光亮渐褪,世界又陷入黑暗,只有罩着他的白色罩子发出微微亮光。 时间转动流逝,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这亮光搅得他日夜不宁,心烦气躁之时,他敏锐地察觉到洞口再次有了动静。 有个清脆软糯的童音犹豫道:“师父,真真不进去啦,就在这里等你。” 永聿浑身一震。 另一个陌生的男音从容徐缓:“洞口又黑又暗,又冷又滑,你自己等在这儿可以吗?” 犹豫半晌,童音才道:“好吧,我跟你进去。” 永聿惊讶的发现,来人竟然是个人类。 半晌,倒是永聿率先开口,他嗓音沙哑低沉,吓得躲在管式风身后的梁真真抖了一下。 “你一个人类居然有暗金寒珠?这火山底,你是怎么进来的?” 管式风轻巧对答:“当然是山主大人送我下来的。” “你能看出暗金寒珠,果然非同一般,这东西就是山主大人也叫不出名字呢。”管式风表示很满意。 永聿冷哼:“他是天兽,我是邪兽,怎么能相提并论。” 梁真真没有听出来这句话到底是在讽刺山主大人,还是在贬低他自己,总之,将头从管式风背后伸出来,先悄悄瞪他一眼再说。 他露出脑袋才发现,那人的目光竟然一直在等着他出现,吓得立即又缩回身子。 管式风仿佛没有看见这一幕,只道:“我能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有限,就长话短说。” “我可以将你从这里救出去。”管式风道。 永聿注视着他,半晌开口:“你打的什么主意?” 他不信牧海送来的人,会好心放自己出去。 “救你出去当然不会是无条件的。”管式风长身而立,神色从容,“你要和我签订契约,成为我的仆人,为我办事。” 永聿浓眉倒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怒吼:“做梦!痴心妄想的人类!” 扒着管式风腿的梁真真捂着耳朵,因为有了师父撑腰,心里的惧怕已经变成了气愤,这个坏人就会动不动发脾气,可真聒噪。 他探身仰头问道:“师父,你干嘛收他当仆人,他好坏的。” 管式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并不说话。 那边愤怒的永聿却愣住,他眯起眼睛,视线在梁真真和管式风间徘徊。 “他管你叫什么?”他问。 管式风嘴边似乎浮现出一个弧度,转瞬就不见了。 “哦,我还没介绍,这是我的小徒弟,梁真真。” 他转头望着一脸懵然的永聿,欣赏着他从呆滞到勃然变色的表情。 “区区一个人类,你凭什么给上族灵蛇当老师?你能有什么本领?” 梁真真很不喜欢这个动不动就咆哮的人,也不喜欢他对山主大人、对爸爸,甚至是对他的师父恶语相向。 他摇晃了一下管式风的腿,悄声道:“师父,我们走吧。” 管式风这次果真露出一个微笑,点头道:“好。” 他牵过梁真真的手,侧身转头,对着永聿道:“我给你时间考虑,我究竟有什么本事,你何不用自己的双眼亲自见证。” 说完,他便带着梁真真消失在了洞口。 永聿的脸上还带着愠色,但突然失去光亮,似是让他十分不适应。 心底甚至有了一丝失落。 眼前再次浮现那小孩子漂亮又纯真的眸子。 没用上多久,他猛地抬眼,朝着洞口大喊:“等等,回来!” 他咆哮起来:“我……我同意了,你们给我回来!” 梁真真抱着管式风的脖子,两人徐徐上升中,梁真真道:“师父,你听,他同意了,我们不回去吗?” 管式风面色平静,目不斜视望着上面:“为师饿了,我们改天再来吧。你爸爸不是说今天特地做了蜜汁排骨,要我们去吃吗?” 立即被美食勾走了魂儿的梁真真点头如捣蒜:“嗯嗯,对,今天吃排骨,我爸爸的手艺很好的。他还学了好多菜,我们一起去尝尝。” 管式风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了句:“乖。” 有了美食,其他的自然要往后放一放了。 番外(二) 城堡,花车,嘉年华。 人海,笑声,缤纷色。 游乐园里,梁小斗一把抓住按着脑袋上布偶帽子,尖叫着乱跑的阿哩,有些后悔自己这一趟游乐园之旅的提议。 起因很简单,因为之前那个公仔形象系列拍摄,几乎全部是灵谷里的人真情本色出演,工作室搭配了保护环境的背景和倡议文案,发行后,获得了粉丝的大力支持和推崇,甚至出了圈,被很多官媒转发点赞。 工作室也将卖出画集的收益全部捐给了动物保护组织,这样一个十分成功的项目完成,梁小斗自然是要犒劳一番辛苦参与的大家们了。 他给工作室的人放了假,报了夏威夷七日游的旅行套票,由薇薇带队放松精神去了。 到了灵谷众人这儿,他左思右想,没有什么别的好去处,打算带着他们来个游乐园一日游。 毕竟,比起会受到惊吓的各色大餐,亦或是对于他们早就看惯了的湖光山色,也许游乐园的童话风更适合灵谷里的众人。 但此刻,面对人山人海的游客,梁小斗有些犯愁了。 这一会儿要是走散了,还上哪儿去找人啊,广播喇叭里,不得全是来自灵古镇的无为老大爷,来自灵古镇的元哩小朋友,估计游乐园的喇叭都得被被他们承包了。 牧海从身后遮阳帽给他戴上,他自己身穿着宽松的短袖衬衫,配着沙滩短裤,迷人风情一览无余,梁小斗忍着给他发配回去的冲动,问道:“你确定手机使用的功能都脚给大家了吗?” 只从车上到入口检完票这么一会儿,梁小斗的脸就晒红了,牧海有些心疼,将他的帽子压低,又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水,拧开瓶盖递到梁小斗面前。 然后,他才道:“都已经告诉他们,拍照和拨打手机里存的你和我的号码,你放心吧,就算是走散了,我们都是灵兽,他们身上也都带了现金,不会有问题的。” 梁小斗这才放心,游乐园的大门入口正对着一个巨大的喷泉,里面一只蓝鲸在喷水,喷泉把正在玩滑板的卡通人物们冲了上去,欢快的玩偶们随着喷泉的升降时而高时而低的,好看极了。 灵谷的人都站在喷泉边,仰头看着细碎的水雾被仰起七彩的颜色,落在脸上,凉爽惬意。 喷泉下方,一只神态祥和的棕褐色海龟正仰着头,它背上身边铺满了金色与银色的硬币,在日光下波光粼粼。 梁小斗走过去,见无为长老认真地盯着看,忍不住道:“您在看什么?” 无为长老满脸疑问:“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给一只假龟做这样的造型?” “这是游客的一种习惯。”梁小斗替他解释,“有的人相信,向着喷泉池里的神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不过,因为一般的海龟会误吞硬币,所以乐园才造了一只海龟的雕塑放在这里,对游客来说,寓意是一样的。” 无为长老一脸不可思议,半晌,他颤巍巍道:“那小斗少爷有硬币吗,给我一个。” 梁小斗:“……等一下,我去换。” 他换回硬币,灵谷的人已经排好了队,一个个发下来,最后面一袭红色沙滩裙的阿随接过硬币,笑着道:“小斗少爷辛苦了。” 众人欢天喜地围着池子开始要扔硬币,梁小斗急忙道:“哎,别忘了许愿。”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梁小斗抬头,从牧海宽大墨镜的镜片上看到了自己。 “我的呢?”牧海问。 梁小斗一笑:“早给你留着呢。” 他拉着牧海,最后走到池边,将硬币扣在掌心许愿的时候,一瞬间,不知道还有什么愿望,他现在已经非常幸福了,还有什么愿望没实现呢。 最后,只得在心里默念:“那就许愿,让牧海的愿望翻倍吧。” 园中的项目不少,但梁小斗已经剔除了并不适合灵谷众人的项目,像是漂流、音乐剧、盛典演出这样的项目,他们就不去了。 兴奋的灵谷众人游玩的热情在经历过“飞跃地平线”5D电影、急速光轮之后,达到了顶峰,之后根本不由得梁小斗安排,他们自己研究研究就走进去了。 有的项目并不适合小孩子,梁小斗便领着阿哩几个去坐旋转木马和小矮人过山车,一圈下来,他忙着给大家拍照,忙着照顾小孩子,简直比在非洲荒漠里跋涉还累人。 最后好不容易到了零售餐饮区,灵谷众人解散自由活动。 梁小斗找了张餐桌,上半身整个摊在上面。 牧海心疼地皱起眉给他扇着风:“累了吗?累了我们就回去吧,这里下次还可以再来。” 不远处,阿随正牵着阿哩和真真,阿鸣走在他们前面,板着小脸指点给他们坐着讲解。 望着他们高兴的样子,梁小斗深吸口气,道:“还好啦,我坐一会儿,体力很快就会恢复的。” 他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似乎有些不满。 “哎,以前跟着二叔到处跑,我这一身的精肉可漂亮了,这一年多来,颓废了,锻炼也少了,体力也下降了。” 牧海给他扇风的手一顿:“锻炼的少吗?” 梁小斗点头:“当然了,你看我现在在家,也就遛遛狗是个锻炼的活儿了。” 他说着咋了下嘴巴,望着不远处的冰淇淋店,道:“我想吃那个。” 牧海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去买冰淇淋。 梁小斗美滋滋地看着他宽阔的背影,此时零售区里游客不少,许多小孩子欢声尖叫着跑来跑去。 梁小斗身旁不远处就是一个乐高的售卖点,店门前一个用巨大的乐高积木堆起来的柱子造型,醒目地提醒着游客它的存在。 只是转头伸了一下懒腰,他就扫到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姑娘正扯着气球,朝后面的父母招手。 就在这时,那个乐高柱子似是不稳突然摇晃了一下。 梁小斗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 他抱住小女孩,将小孩子搂在胸前,自己弯起后背,惊呼声伴随着坍塌的轰隆巨响,过了很久才传进耳中。 画着卡通笑脸的氢气球徐徐飘到了半空,很快就变成了圆点。 女孩的母亲哭喊着冲上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姑娘愣愣地望着梁小斗,这才突然大声地哭了起来。 梁小斗也有些愣住了,他转头四顾,发现柱子虽然直直地朝着小女孩砸过来,但是倒下的一半就落在他的脚边,上半部分自两人身边向两侧砸去,纷乱地碎裂在地上。 说是乐高,但为了美观,却用的是陶器质地的装修材料。 周围许多游客惊声道:“天呐,太可怕了,这要是砸到了,怕是要头破血流。” 孩子爸爸激动地扶起梁小斗,连连道谢:“谢谢,谢谢,谢谢您救了我女儿,真的太感谢了。” 人群中挤进来一些帅哥美女,见是梁小斗突然色变,牧海率先冲上来,梁小斗见他脸色难看,急忙解释:“没事,我一点伤也没受。” 他牵起牧海的手,任由大掌握住他的手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温声笑道:“小家伙,别哭啦,你可真幸运,以后不要跑那么快,离爸爸妈妈那么远啦。” 女孩母亲擦着眼泪,急忙拉过孩子道:“快,给叔叔道谢。” 这时,园区的工作人员也慌里慌张地前来询问,梁小斗摆摆手,任由牧海拉着离开。 见大家都有些凝重,梁小斗一笑:“干什么,不过是虚惊一场,来来,该吃吃该玩玩,钱都花了,可不能浪费。” 在梁小斗的带动下,气氛回温了不少,简单的休息后,他们就开始逛别的项目。 只是牧海一直保持着沉默不语。 梁小斗和他走在最后,拉远了和大家的距离后,他靠过去低声道:“干嘛,你生气了?” 牧海一直牵着他的手,梁小斗便在他手心里画着圈。 “哎呀,我知道了,以后遇事我不那么冲动了。”他耸了下肩膀,“我也没考虑那么多,就是本能反应吧。” 摇晃了两下牧海的手臂,他低声求饶:“知道啦,我再也不是以前的小福星了,以后我会注意保护自己的,你别不高兴。” 牧海叹了口气,大掌扣住他的头,将人拉过来俯身亲了一下他的头发。 “你再乱来,我的心都要飞出来了。” 咔嚓一声快门响,阿荣拿着手机,低头看了一下,随后嘿嘿一笑:“阿随让我过来给你们拍照。” 他搔着脑袋,依旧一副憨厚相:“我觉得,我这张拍的不错。” 梁小斗立即跳过去,扒着他的手壁探头看:“给我看看,要是把我拍丑了,就罚你去拉犁。” 牧海望着梁小斗,想起那柱子倒下的情景,半晌叹了一声:“是不是,谁又知道呢?” 太阳西斜,众人离开的时候,脸上仍旧兴奋不已。 梁小斗忍不住问牧海:“我以前真的没发现,原来大家体力都这样好。” 别的不说,就连无为长老都是精神奕奕,他怀里还抱着个海龟的玩偶,是花车□□时候的意外收获。 牧海笑着不语,阿随姑娘却道:“这游乐园可真不错,人类在里面开心地玩耍,到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就连阿尧都难得点头:“是不错,灵力也充沛,待在里面就是舒服。” “越刺激的游戏,他们越欢叫,越兴奋,感觉灵气散发的就越多。”牙点头说着自己的探索,“他们做的那些灯光效果也好看。” 梁小斗:嗯?好像哪里不对。 梁真真最后抬头希翼地望着他:“爸爸,以后我们可以常来玩吗?” 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梁小斗只得点头:“当然了,想来就来,给你们每个人都办一张会员卡。” 逛了一圈的游乐园,梁小斗带着人回酒店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他们干脆就在酒店订了餐位,吃过饭,都回去好好休息了。 梁小斗洗了澡,头发都没吹,就瘫在了床上。 他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只大手伸过来,在他的发间穿梭,随后一阵温暖的风开始吹着他的头发。 从枕头间闷声道了句谢谢,梁小斗放松着四肢,昏昏欲睡。 头发吹干了,那大手又开始给他酸疼的肌肉按摩。 他舒服得不得了,在心里感谢了牧海好几遍。 最后,那人伸手解开了他浴袍的带子,随后,果然一顿。 梁小斗皱了下眉,想起自己太懒了,里面什么也没穿。 没关系,牧海肯定会帮他穿的。 结果,撤走了睡袍,松软的被子就盖在了他的身上。随即,室内灯光调暗,牧海转身离开了卧房。 梁小斗支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听到了浴室里传来水声。 他坚持了一会儿又一会儿,直到略微带着凉意的身体掀开被子躺过来,才一个翻身抱住人,靠着对方的胸口,安心地睡过去。 因为睡得安心,他第二天很早就醒过来了。 房间内厚实的窗帘遮挡了清晨的日光,入目的是牧海那张英俊的面庞,舒朗的眉眼。 梁小斗仔细端详了很久,半晌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嘴唇。 作乱的手,猛地被抓住,牧海没有睁眼,只哑着声音问:“睡得好吗?” “嗯。”梁小斗高兴应声。 牧海又问:“休息的怎么样了?” 梁小斗眨眼:“差不多,就是今天大家要再去逛一圈游乐园,我也挺得住。” “那倒不必。”牧海猛地睁眼,翻身将他压住,“今天就陪我做做锻炼吧。” 昨天光着睡的梁小斗这才发现,牧海竟然也学着他不穿衣服。 清晨,坦诚相对的后果就是短兵相接。 哦,不,是长兵。 梁小斗清了清嗓子:“这怎么能算做锻炼呢?” “怎么不能?”牧海低头,薄唇在他的脖子上游走,“这可是我的愿望呢,我扔了硬币,可是希望以后每天都和你过这样彼此锻炼的日子。” 梁小斗:“……” 等等,他的愿望是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