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菌攻与生物研究生受》作者:邵不更事   文案:   他的实验材料竟然成精了!!而且竟然还跟他搞对象!!   原创小说 - BL - 长篇 - 完结   HE - 现代 - 谐趣 - 校园   以下为原脑洞:   实验员受最近在研究真菌孢子的释放机制,所以他养了一堆真菌。   每天精心呵护,悉心照顾。   有一天,他爸突然打电话说他竟然神他妈的中了旅游券!!所以,实验员受就有条不紊的安置好他的真菌,出去玩耍了。   和弗莱明发现青霉素相同的套路,没想到他回来之后遇上的却是一个超自然现象。   他的真菌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一堆翻倒的培养皿!!!一个通体透白的好似无脊椎动物的男人正隔着培养箱和他对望!!搁着培养箱和他对望!!和他对望!!   操,一定是得精神疾病了。   实验员受夺门而出,吃了顿饭,镇定了一下神经,又回到了实验室,然而,那个男人依然隔着玻璃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实验员受大着胆子打开了培养箱,真菌攻跳了出来。   实验员受问:“我放你出来,要不要满足我三个愿望?”   真菌攻:“???”   实验员受无奈之下之好违反实验室操作规范,把真菌攻带回了家。   实验员受非常严肃地问:“你吃什么?吃不吃粪便?”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更希望吃别的。”   “哦……我记得我养了一株晶澈水玉霉……”   从此,真菌攻自学成才开始给小受和自己做饭。   真菌攻在忙活。   实验员受见他张开手往锅里撒了什么。   “你放了什么进去?”   “我的孢子。”   “……”   “怎么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吃一惊(精)么!!”   实验员受还发掘出了真菌攻的别的功能,比如:   实验员受不慎感染肺炎。   真菌攻突然吻住他,往他嘴里注射了什么东西。   “卧槽!你吐什么进来了?”   “抗生素。”   “操,那个口服生物利用度太低了!”   随后,真菌攻从善如流的利用了直肠给药,实验员受人生第一次采用经菊治疗方式。   有一天真菌攻在看电视,实验员受看了一眼,是关于真菌的纪录片。   指着电视上的一颗菇,问:“她长的好看吗?”   真菌攻点点头,又迅速的摇了摇头。   实验员受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在你们菇界算好看的吗?”   “倾国倾城。”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夸张的修辞手法?”   ······   实验员受这才注意到真菌攻的手一直插在一个缸里。   “你为什么要把手插在那个缸里?”   “家里快没酱油了。”   “啧啧啧,你的存在真是为我省下了一大笔钱。”   作为实验员受的实验材料,真菌攻与实验员受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最终为爱鼓掌,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   这时迟那时快,实验员受突然大叫一声:“等等!!!不要射!!!待我研究一下你孢子的释放机制!!!”   蛤蛤蛤,我将履行我的诺言,把它变成一个长篇,情节跟原脑洞肯定是有出入的,画风当然和原脑洞一样的清奇,蛤蛤蛤 第1章 大罗真菌,降世临凡(一)   室内一片寂静。   四个老爷子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看着手里的几页资料。   沙发对面,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佯装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条孤零零的板凳上,极力镇定地望着舒舒坦坦翘着二郎腿的四人,悄悄往裤子上擦擦手心的汗。   终于,其中看起来最老的老爷子发话了——“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来我们实验室?”F大的D实验室出了名的学风恐怖、教授严苛、实验繁重、压力极大,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直立行走的都是业界的大佬、人类中的葫芦娃,倒地不起的是濒死的普通人类、血肉的身躯。   坐在板凳上的年轻人及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猛的站了起来,吓了其余三个老爷子一跳,然而最老的老爷子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饶有趣味地和他对望着。   年轻人本来是放手一搏,见他这副神色,心里马上就有底儿了,清了清嗓子,道:“各位老师一定听过这么一句话——”先不动声色地拍了个马屁。   “秦失其鹿,天下大乱,高才疾足者先得之。   长得高跑得快能追到梅花鹿就得了,您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年轻人突然话风一转。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不好意思,各位老师——我是个男的。”   真不愧是老油条了,问话的老爷子面色如常、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地又看了一眼简历上被他忽视的性别栏——男。   他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般地抬头继续问道:“你觉得你今天复试能过吗?”嚯——这是威胁、还是疑问?年轻人稍带一点犹豫地道:“应该能过吧。”   “为什么?”“我今天早上卜了一卦。”   “哦?”两个老爷子嗤之以鼻,一个老爷子持观望态度,最老的老爷子还是那副兴味盎然的样子,道:“给我来一卦。”   年轻人走上前去,问道:“能否借这个一用?”老爷子将手中的简历递回给他,他接过来刺啦刺啦几声,撕成条条儿,搓成了几个棍棍儿,其中一个棍儿上赫然一个“男”字,接着他一顿摆弄,拿过来移过去,摆过来推过去。   最后,他眉头紧锁,道:“巽为长女,您——”老爷子突然抬手截断了他的话头,抬头道:“下一位同学。”   “······”贾君同学,当天下午就收到了复试通过的消息,非常顺利地成为了那个最老的老爷子手下一名研究生包身工,也非常荣幸地成为了第一个由于算卦和夸夸其谈博得老爷子青睐的包身工。   是的,贾君同学是个献身生命科学的理科生。   是的,贾君同学信天命,会算卦。   是的,贾君同学比你想的还要清奇复杂。   当天晚上,贾君跟他的好基友赵钱孙李碰了个头。   他的好基友为什么叫赵钱孙李呢,因为他爸和他爷爷姓赵,他妈和他姥爷姓钱,他奶奶姓孙,他姥姥姓李,承担起光耀如此多门楣的责任,真是光荣又沉重。   他跟贾君考同一所学校,只不过是不同的院,贾君考生命科学院,赵钱孙李考药学院。   天上下着小雨,贾君在料峭的春风中竖起了领子,冲着迎面走来的赵钱孙李一挑下巴,“怎么样?”赵钱孙李修长的五指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举手投足透露出一股性冷淡的气质,淡淡地说:“过了。   你怎么样?”“过了。   你怎么过的?”“逻辑严密”赵钱孙李脸上挂着一幅典型理科生由于自己的严谨客观而自豪的表情,“你怎么过的?”“嗯···算卦和夸夸其谈。”   贾君脸上带着一种非典型理科生的茫然与庆幸。   赵钱孙李不可思议的睁大些眼睛,“他们不会是意图猥亵你吧!!”“哪儿啊!他们一开始以为我是个女的还不想要我呢,女的不比我更好猥亵啊?”“也是,然后呢?”“我鄙视以任何形式歧视女性的行为,所以,我慷慨其词、引经据典告诉他们男女平等以及我是个男的。”   赵钱孙李像见了鬼一样地觑着他,这样的人是怎么过的复试?贾君拍拍他的肩膀,“嗨——朋友,这就叫天意啊。”   赵钱孙李摇摇头,继续做一个固执的唯物主义者,“不!一定是因为你初试分高的令人发指!”“唉,兄弟,成败转头空,今晚,我们撸——串儿到天明,明天八点钟,从此我就要‘亲近自然,解码生命’了。”   贾君想想蓦地有点难过。   “对了,老板给你分了个什么题?”“什么什么什么真菌,名字太长我记不太清了,的孢子释放机制,好像是这个。”   “······贾君,你要搞真菌啊?”“我算过了,”贾君猥猥琐琐、沾沾自喜道,“大吉——”在此后的三个月中,贾君日日夜夜和真菌相伴,时时刻刻都是身心的摧残,的的确确使他不得开心颜。   这天傍晚,天已有些擦黑,乌云密密,丝风也无。   实验室里,恍若与世隔绝,灯火通明,恒温恒压。   贾君已经连着好几天做实验做到凌晨一点多,什么都做不出来,只能心灰意冷地拉着同样什么都做不出来的赵钱孙李出去撸串,以这种方式获得一点生活的快【】感,每天撸到凌晨三点,回去眯一会儿,继续回实验室艰苦卓绝的搞真菌。   觉不好好睡,饭不好好吃,全靠“年轻”这两个字顶着呢。   但这是真伤肾,伤的他不光掉头发,都有要掉牙的迹象了。   他手握着移液器,头晕眼花、飘飘欲仙,突然,小老板来喊他,说老爷子叫他过去。   这回又是要搞什么?老爷子喊他过去没几回是正经事儿,去算过三四次卦,探讨过文化思潮与时代特点的典型联系,还讨论过共产主义能否最终实现,孙子兵法地形篇具体地貌特征,考据山海经真实性······贾君摘了手套,握拳猛砸了两下天灵盖儿正中的百会穴,极力暗示、说服、麻痹自己——“我真的非常乐意,我现在十分清醒,不和老板探讨深刻重大的问题我的生活就失去了意义,我的灵魂在一次又一次的讨论中变得更加丰腴而有深度······”两个小时后,他头晕脑胀地从老爷子办公室走出来,刚出门,突然霹雳一道惊雷,把他一下子就给震醒了。   隔着窗子往外望,一派狂风暴雨、树倒藤摇的凶残景象。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浩然之气、豪壮之情。   “龙从云虎从风,这又有云又有风,一定是老天爷在暗示我日后一定能成为龙虎之辈!”都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可能每个小屌丝都有个“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的希冀吧。   他志得意满、大步流星地走在走廊里,每路过一扇窗子都会豪气万丈地往外望望,仿佛外面已经是他的花果山了。   他费力地撑着一把彩虹小伞(赵钱孙李还因为这个彩虹伞笑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走出办公楼,我的天,恍若走在水中央,打头风是遍八方啊!贾君生怕他的爱伞断了,就一直举着另一边的胳膊撑住它的伞面,助它一臂之力,随着风向四面的打转。   等他到了实验楼,就着走廊里的灯,上下查看自己的惨状,才发现全身上下,除了头顶那一小撮儿头发,都在滴答滴答往下滴水。   他恼火地爆喝一声“真没用!”,粗暴地把刚才还爱护有加的伞丢在了门廊外。   气呼呼地往里走了几步,越走越怂,越走越怂,最后无奈的回去把伞从雨水里捞出来,当时扔的还挺远,他只好把上半身都探出去够它,缩脖子的时候时机不太对,正好一大捧屋檐水猝不及防地灌他一脖子。   他懊恼的嘟囔了一声,破罐破摔地蹲在那里,跟条可怜的落水狗一样。   重重的叹了口气,挣扎着站起身来,落魄地朝实验室走去。   他现在全心全意地希望老天爷能赐他一个田螺姑娘,给他遮风挡雨,帮他养神踏马的蘑菇,陪他熬神踏马的夜,给他写神踏马的论文。   生活突然变得索然无味,人生突然变的黯淡无光。   每个人吧,都会有一段如此生无可恋的咸鱼岁月,贾君相信,这个时候其实是老天爷在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铲子铲他艰难翻身,铲他只是过程,难过就难过吧,翻身才是结果。   他垂头丧气的开门进去,开灯,戴手套,一转弯——嚯!这、这这就是老天爷赐的田螺姑娘?!! 第2章 大罗真菌,降世临凡(二)   贾君模模糊糊地看着实验室那头的培养箱里好像有一大坨什么东西,白不叽儿的,但具体看不清是什么形状。   人吧,总有一种奇异的好奇心,促使他在吓得拔腿疯跑之前努力的想看清发生了什么。   贾君忐忑地慢慢靠近培养箱,心脏近乎病态的狂跳着,他觉得自己紧张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猝死。   他两眼大睁,两臂横隔,身体半侧着,一副马上就能掉头就跑或者向前迎头一拳的架势。   他往前走了大约七八步,现在,他可以清清楚楚、完完全全地看清楚培养箱里,一个男人正隔着玻璃与他对望着。   嚯——一个男人在培养箱里。   嗬——通体几近透明,金针菇似的那种透明。   啊——他的眼睛是竟然是白色的,澄清石灰水稍微有点浑浊的那种白色。   卧槽——正隔着玻璃深不可测地和他对望!此时此刻,贾君的好奇心已经下线,恐惧战胜了一切,后背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出来了,全身都毛毛的,不顾一切的夺门而出,一头扎进了漆黑的雨夜。   他像发了疯一样的在雨里奔跑,什么也看不见,眼睛被雨水浇的眼泪直流,什么也听不见,广阔天地充溢着满满的风声雨声雷电之声。   腿脚好似已不是自己的,完全不用他控制,自己就飕飕跑的贼快。   他边跑还边恐惧又绝望的大喊,“老天爷啊!!!我不要!!我不要田螺姑娘了!!!啊啊啊!!!!!!”他就像一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徒步跑了五千米,跑到赵钱孙李的实验室,这可是五千米!他运动会连三千米都没跑下来过!他“嘭!”的一声把门“当!”的一声推开,赵钱孙李看他鬼一样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贾君猛扑上前,死拽着赵钱孙李的实验服,结结巴巴、哆哆嗦嗦、前言不搭后语地道:“我的···实验材料··卧槽和我对视!!··龙从云虎从风····他是胶状的!!···培养箱···霹雳一个雷···成精了!!!”赵钱孙李从来没见过他吓成这个样子,话都不成个儿了,马上在他一堆凌乱的表述中抽丝剥茧梳理出大体的脉络,“是实验材料成精了,还是培养箱成精了?”“实验材料!”“真菌?”贾君狂点头。   赵钱孙李也是真够义气,在如此诡异的场景下却丝毫不带犹豫的,马上熄了他的“七星灶”,停了他的“铜壶煮三江”,拉着贾君就往外冲。   他是出了门才知道外头下那么大雨的,一看贾君既没有代步工具,又没有遮雨器械,惊问道:“你怎么来的?!”“跑着来的——嚯!我这么牛逼啊!”贾君后知后觉。   “······”人在危急时刻真的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赵钱孙李马上找实验室哪个难兄难弟借了辆破自行车,又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破雨披,两人就这么随意一裹就上了路。   这车子是真破,每蹬一下都会发出如装修般震耳欲聋的刮擦声。   那雨披也是真烂,这哪儿叫雨衣啊,完全可以称作是一件雪纺衫。   赵钱孙李骑车子是真稳,还不如贾君来时跑的快。   两人就这么艰难困苦、自强不息地往回赶,贾君渐渐镇定下心神,开始回忆刚才的场景,好好的组织了一下语言,穿过轰轰的雨声嘶吼着给赵钱孙李大概讲了讲来龙去脉。   赵钱孙李当然是将信将疑了,他可是个坚定的近乎固执的唯物主义者,在他的世界里,“成精”只是一个纸上的动词,没有一丝一毫应用于现实世界的可能。   他怀疑这件事百分之八十四的可能是贾君熬夜太厉害了,出幻觉了,但贾君描述的具体又生动,不像是凭空能臆想出来的。   走到一半左右,车子是彻底不能骑了,轮子跟焊住了一样。   但这车是借的别人的,又不能给人家丢在半路,两人只好蹚着水、扛着车子,更加艰难地往回走。   赵钱孙李心烦意乱地默默总结此次事件中的经验与教训。   贾君越想自己眼下的境况越想笑,最后笑的不能自已,赵钱孙李都怀疑他是不是被吓到精神错乱了。   两人就这么狼狈地来在了实验室门前。   那种熟悉的紧张感与恐惧感又来了,贾君怂怂地往后退了一步,走在赵钱孙李后面。   此时的赵钱孙李跟刚才的贾君是一个样儿的,处于好奇心大于一切的状态里,他清了清嗓子,缓缓转动门把手,先把门开了个小缝儿,观察了一下子,没什么事儿。   进而将门打开,小心而又谨慎地走了进去,当他看到培养箱里那个清奇古貌的男人时,他终于明白傻狍子受到惊吓时全身僵硬的感觉了。   贾君知道这对他来说可以说是一个天大的打击,三观的基石瞬间坍塌,可不是所有人都能顶的住的,不禁有点后悔,不该喊他过来。   看赵钱孙李持续的呆若木鸡、瞠目结舌,贾君开始有点慌了。   不会是冲击过度,精神失常了吧?!他赶紧猛晃赵钱孙李,边晃边喊:“赵钱孙李赵钱孙李!你一定要挺住啊!还有四家门庭等着你光耀呐!赵钱孙李!你不能就这么不行了啊!”被他一顿摇,赵钱孙李稍微回了回神儿,却一时没了主意,茫然无措地问道:“这、、这怎么处理啊?”贾君听着“处理”这个词心里有点不舒服,实验材料才用“处理”这个词。   突然,培养箱里的男人有了动作,伸出手指,指了指培养箱外。   贾君僵硬地指了指脚下,“你要···出来?”那男人又指了一遍。   贾君惊恐地和赵钱孙李对望了一眼。   “怎么整啊这?···世纪难题。”   赵钱孙李极力的想要镇静下来,但他原本的逻辑体系已经不够支持他拿个主意了,而且他的三观刚刚崩塌,脑子一片混乱。   他踌躇了一会儿,心虚地问道:“要不···你算一卦?”贾君吃惊的看着他,以前他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一向嗤之以鼻。   “算个屁啊算,不放他出来难不成让他烂在里面?!”“你别说的这么有画面感!要是放他出来他毁灭世界怎么办?!”“他要是想毁灭世界这个培养箱还能拦得住他?!”“······”这一看贾君就是已经把那个半透明物体当人来对待了,潜意识里的善良激发出了他强大的逻辑思维,头一次用逻辑战胜了赵钱孙李。   赵钱孙李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点了点头,朝那边一挑下巴,“去吧。”   “······”得,自己给自己挖坑。   贾君豁出去了,反正截至目前,他自认为他的人生已堪称传奇了。   战战兢兢地向培养箱一步步靠近。   里面的不明生物注视着他一点点前移。   玻璃两边,两双眼睛都一眨不眨。   一双来自人类,一双源于自然。   一双浸渍文献典籍,一双饱蘸蛮荒原初。   本属两个世界,却在开门的那瞬相交。 第3章 大罗真菌,降世临凡(三)   贾君像点鞭炮似的,点一下子嗖的就缩回去,往后猛退了好几步,警惕地往前看着。   突然余光瞥见赵钱孙李跟扛个意大利炮似的举着一瓶詹纳斯绿B染液,就好像他是挡在全人类前的最后一道防线,随时就要用手中的超级武器与面前这个生化怪物决一死战。   贾君忽然很出戏的特别想笑。   赵钱孙李真是个人才,一堆试剂,堪称生化武器,他却能恰好随手选择毒性最小、杀伤力最低的那个来保护自己和全人类。   但他的注意力马上就全被培养箱中那个全人类的敌人吸引走了。   只见他将手伸出培养箱,跟蜗牛绕着圈儿转头上的触角一样,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外部环境。   接着,他试探性地将上身探出,随之两脚踩实地面,整个身子完完全全地离开了培养箱。   贾君和赵钱孙李眼都不敢眨,生怕错过地球大爆炸。   那个男人脱离了束缚,举起两臂往上拉伸了一下,身体陡然又拉长了十来公分。   一个一米九多、通体透白、赤身棵体、来历不明的男人就这么毫无遮拦地站在面前,可以说是相当有视觉冲击力了,界面堪比当初学人体解剖学用的那个叫做3Dbody的软件。   贾君心里瞬间充斥着一句话——这太风化了!这太风化了!这太风化了!······气氛突然变得非常清奇,不明生物迷之坦荡,赵钱孙李剑拔弩张,贾君窘迫异常。   在这种情景下,如果没人神来一句,这个晚上可能就要一直这么对峙下去了。   贾君这个非典型理科生果然是推动剧情发展的良好人物形象,他极为自然地脱口而出:“我放你出来,能不能满足我三个愿望?”赵钱孙李的思维更混乱了,他现在都无法决定自己是应该让贾君闭嘴,还是再补一句“我也想来三个”。   两人盯着男人,却见他没什么反应,脸上的神情应该可以描述为茫然和好奇的混合表情。   赵钱孙李悄悄问贾君:“他不会是听不懂人话吧?”“有这个可能性。”   贾君缓慢而又轻柔地伸出右手食指,尽量让自己显得毫无攻击性,问道:“这是几?”男人还是那种混合表情。   贾君心里差不多有了一半儿数了,又缓慢而又轻柔地伸出右手中指,问:“这是什么意思?”赵钱孙李:“······”果然如贾君所料,男人的神情还是没什么大的波动。   贾君确定地对赵钱孙李道:“这位同志是个文盲啊。”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想办法弄死它?”贾君一脸的不敢苟同,道:“朋友,你这样很危险啊,一脑子在违【中国style马克思】法边缘试探的凶残想法。”   赵钱孙李挑起眉毛,“那你打算继续···培养它?”贾君高深莫测地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我向老天爷要个田螺姑娘,老天爷给了我一个真菌小哥,我当然要愉快而又感激的接受这个来之不易的恩赐。”   “嚯!这是你跟老天爷要的?!”赵钱孙李震惊地望着他,自从他三观崩塌后,只能贾君说个什么他信个什么了。   他镇静了一下子,劝诫道:“以后别瞎给人家要东西,你看这···”他偷偷地使劲儿拿手指头指不明生物,一脸接了烫手山芋的表情,“是吧···还是个文盲,跟人类的兼容性也不知道好不好···”贾君虽然说是那么说,心里也是有点没有底的,赶紧打断赵钱孙李,以免他继续煽动恐慌情绪,问:“那你怎么打算?”赵钱孙李被他问的一懵,想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结论——先观察观察吧。   贾君一脸英雄所见略同地点点头。   接下来就进入了漫长的观察过程,贾君没一会儿就无聊的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来。   赵钱孙李一下子扯住他的胳膊,“你干什么去?”“给他弄点吃的。”   “要是他摄入了营养物质之后突然变得牛逼轰轰、躁狂不安怎么办?!”贾君无奈地反问:“要是他饿的饥肠辘辘想要把我们俩吃了怎么办?”······今晚赵钱孙李真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逻辑压制。   贾君手脚麻利地配来了十来个培养基,一溜儿地在不明男人面前排开,退回原处,兴致盎然地想看他会吃什么。   赵钱孙李不可思议地指着最后一个培养基,问:“那是什么?”贾君回答地非常流畅自然:“屎。”   赵钱孙李扁着嘴皱起了眉头。   贾君解释道:“我之前在培养箱里养了一株晶澈水玉霉。”   “啥酶?”贾君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下:“就是一种吃屎的真菌。”   “···那我就不问这个培养原料的来源了。”   出乎贾君的意料,男人毫不挑拣,从左吃到右,在最后那坨屎跟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把它吃了。   赵钱孙李都不忍直视,而贾君非常富有科学精神、一脸严肃地在他的实验记录本上连打格子带写字,记了一堆东西。   两人还有一个非人类生物就这么硬扛了一晚上,天已蒙蒙,雨且濛濛。   赵钱孙李一直处在一种应激状态,体内的肾上腺素让他持续的像打了鸡血一样。   贾君心比较大,已经困的不行了,打了个哈欠,道:“我觉得这就得了吧,小时候我奶奶家养的狗和猫,头一夜要是不打架,差不多之后相处的一直挺和谐的。”   “这不一样,你是狗还说的过去,它难道是猫吗?!社会危害性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哎呦,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个真菌啊,你快回去吧,我跟老爷子关系好,旷个半天一天的他也不收拾我,你初去乍到的,万一老板拾掇你一顿,我多不好意思啊。”   赵钱孙李相当富有责任感地多次推辞,但最后还是被贾君连推带搡地赶了回去。   赵钱孙李走后,贾君就开始认真地思考下一步的政治路线。   他思来想去,觉得把真菌精留在这里不太稳,他决定违反《实验室规章管理制度》,趁着天还没大亮,正是违规作乱的好时机,把这个活生生的实验材料带出实验室。 第4章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菌不知父母恩(一)   贾君发愁该给真菌精穿啥,又不能让他穿着实验服走到广阔天地里去,走到人民群众中去,万一不小心夹带了个什么人类不友好型的菌出去,引起严重的物种入侵,威胁全中国人民的生存,那他的这个社会危害性比汉奸还厉害呢。   要是把自己的T恤脱下来给他,那不更扎眼了,两个半棵男,一个裸上身,下身一丝不挂,一个裸下身,上身寸缕不着······要是把自己一身都脱下来给他,那也很完犊子,他俩难得非得有一个棵着么?···贾君的太阳穴突突的疼,绝望地朝外望去,看见远处赵钱孙李扛着破车、蹚着水同样绝望地往回走。   低头叹口气,突然发现楼下两拳深的积水里有一坨亮粉色的东西“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嚯!这不是那个“雪纺衫类似物”雨衣么。   贾君赶紧冲下去把它捞了出来,又觉得这样对待这位真菌朋友不太好。   赶紧象征性地给雪纺衫脱个色,除了个菌啥的,略微心安地给他套上。   其间,真菌精表现出了超乎意料的顺从与温和,给贾君省了不少事儿。   贾君拽着真菌精的胳膊一路抄小道儿回去,净捡什么树林子、河沟子、小胡同、风化一条街走。   真菌精还是那种完全摸不清自己在经历什么的状态,像一头好奇心爆棚的座头鲸一样,啥都想瞅一瞅、摸一摸。   贾君火急火燎、心急如焚地扯着他一顿跑,都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发现后面一群执法人员开着车、牵着狗、上空还盘旋着直升机要来把他们缉拿归案。   贾君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戏精了。   直到他把真菌精一把推进他租的小房子里,咔拉咔拉上两道锁,他才渐渐从刚才那种殊死逃命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贾君之前是住在研究生宿舍的,但他在舍友买了第五个人形玩具时实在是忍不了了,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搬了出来,留他舍友一个人在宿舍享受没顶的生命体验。   真菌精像儿童图书里的经典蘑菇形象一样,直直的站在原地,只有眼睛在动,环视着他的新“培养皿”。   贾君忽然意识到,真菌成精,跟那些个植物啊、动物啊什么的成精都不太一样,那些狐狸精、兔子精、人鱼精、各种花精一成精就穿金戴银、能说会道,马上跟故事主角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谈情说爱。   他遇到的这个精是肉眼可见的不太行啊,一切都得从头教起。   然而,他都没来得及好好端详端详眼前这个穿着褪色破雨衣的未知生物,手机就响了。   喂,您好——完了完了,老爷子问实验进程了,他的进程···人形化了啊···他都可以预见自己在未来的几天里没日没夜、加班加点地重头来过的憔悴模样了。   他抬头正对上真菌精的蜜汁双眼。   “我···”唉——不行啊,语言不通没法儿交流啊。   贾君福至心灵、灵机一动,开开电脑,快速甄选出了一系列幼儿识字视频教程,把雨衣从真菌精身上撸了下来,把他妥善安置在书桌前,开开视频,把他的头旋转过去,正对电脑。   没办法,只能使用佛系教学法了。   贾君忐忑又不放心地把窗户和门都锁上,怕真菌精私自偷跑出去,但看他那个落地生根的样子,可能性应该不太大,然后他就焦头烂额地去赶进度了。   大约下午两三点的时候,贾君找了个机会溜了回去,还卷回去了两升培养液。   当他看到真菌精依然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时,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走近看了一眼——嗬,进度挺快的,都学到成语了。   真菌精闻声回头,对贾君说了他的第一句话——“你是女人?”贾君做梦都想不到他的实验材料成精之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一句主谓宾结构的话。   他也万万想不到他应他的第一句话是这样一句主谓结构的话——“我操···”“嗯?”他受的可是启蒙式的教育,当然不可能明白这种成年高阶动词用法。   贾君糟心不已,这事儿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明白,来不及给他多做解释,把培养液放在桌上,匆匆道:“我回头再和你讨论这个性别问题和不规范动词用法。”   “回头?”真菌精往贾君身后看了一眼。   “······我有机会再和你讨论这个性别问题和不规范动词用法。”   真菌精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   贾君不能再多费口舌了,赶紧急剌剌的赶回了实验室。   当他凌晨三四点又卷了五百毫升培养液回去的时候,惊愕的发现真菌精在用1.5倍速学习唐诗三百首还是什么别的中国古典文学。   “你怎么学会的用倍速?!!”真菌精用眼神指指屏幕,“上面写了。”   说的感觉很顺理成章啊,但就是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你有机会吗?”“啊?——哦哦哦!还没还没,预计明后天的吧。”   “好吧。”   看着真菌精的眼神,是那种很原始的认真,不受社会与人生经历沾染的认真,贾君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愧疚感,感觉自己像一个忙的了不得的大财主,呸!如此有时代感的词汇,像一个忙的了不得的资本家,没时间陪自己的小女儿玩泥巴。   在他下午一两点再一次回去查看情况并补充补给的时候,非常震惊的发现真菌精在以20倍的倍速看他D盘深处里那些个小电影,放的实在是太快了,画面都是花的,他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我的天呐!你在看什么?!”真菌精依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平静地答:“视频都播完了,我没东西看了,就把你电脑里的东西都看了,这个文件夹太大了,所以排在了最后。”   贾君震惊的都不知道该先惊骇于他适应能力、学习能力的强大,还是先羞耻于自己的老底儿都被掀了,还想在他面前维持一下人类的美好形象呢。   他给赵钱孙李发了个短信,大致说了一下相当危险的现状。   赵钱孙李从回去之后就一直处在一种极其恐惧的状态里,觉得身边的实验仪器、试剂、材料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发生一些超自然的变化。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吓的他差点把手里的烧杯向墙上砸去,他解了好几次锁才解开,勉强镇定心神回复——“你打算怎么办?”嗡嗡——“用伦理道德束缚住他!”“我还是建议你一步到位,用死亡永远束缚住他。”   “!!!惨无人道!!!”······“你要用什么束他啊?《西游记》?”“嚯!我是疯了吗?他就是妖精,《西游记》里的妖精不论善恶好坏都得和主角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对抗,这不是要挑起物种争端吗?!”······“小心为好小心为好,你可得谨慎行事,全人类的兴亡都在你手里了,看你能不能解决这个伦理道德增长水平跟不上知识技能增长水平的世纪难题。”   “别这样,我都要压力性掉牙了···”贾君瘫倒在沙发上,烦躁地揉搓着头发,懊恼地嘟哝了一声,把手机远远的扔到一边。   抬头为难地看着那个依然稳如泰山般坐着的生物,又粗暴地把手机抓了回来,艰难地开始甄选伦理道德优秀教材。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菌不知父母恩啊—— 第5章 伴菌如伴虎(一)   噔噔噔噔(上楼声)——蹬(最后一级台阶)——呜啾(拉开包的拉链)——嘁里哐啷嘁里哐啷,叮叮当叮叮当——咔啦——吱——呀——贾君的脸终于出现在了门口。   确认过眼神,是做实验做到马上就要猝死的人,全靠强烈的求生欲他才一路飘飘欲仙地成功回到家中。   真菌精早就看完了贾君挑选的伦理道德优秀教材,又返回头去二十倍速看之前没看完的优秀动作片。   贾君这会儿没心思管这些,径直就往卧室走,真菌精闻声回头——“你为什么散发着一股枯萎的味道?”贾君一个猛子扎进床里,嘴里小声的嘟囔:“你TM才萎······”然后毫无知觉的睡昏死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到晚上七八点,睡的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   刚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跟断片儿了似的,在床上坐着懵了好一会儿,才大致做了个前情回顾,突然想起来自己客厅里还有个真菌精呢,一股糟心与兴奋交织的复杂情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回来的时候困得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就往外跑,出卧室门拐过弯儿来,正对上真菌精清汤糁似的的双眼,吓他一大跳,还不太适应这种非人类格调的长相。   只见真菌精深吸一口气,满意地将它呼了出来,日常问候道:“很新鲜,你活过来了。”   贾君差点没反应过来,模模糊糊想起来回来的时候真菌精好像是说过他萎还是别的啥的,忙连连答应:“哦——昂昂对,活了活了——哎?!”他兴冲冲地冲到真菌精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问:“你能依靠嗅觉判断我的生理健康状况?”真菌精大致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贾君马上伸手从包儿里抽出个黑色硬皮小本儿,一脸的专业感地记了个什么东西,继续深入询问道:“那你能通过嗅觉感受我的精神状态吗?”真菌精思考了一下,答:“你们人类的情绪情感种类太多了,相对应的,产生了更多描述情绪情感的形容词,我不太确定应该怎么样描述。”   “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们简化一下,我现在的情绪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真菌精脱口而出:“积极的。”   贾君一脸严肃的表情中非常微妙的添加了几丝猎奇色彩,显得相当鬼畜。   他在实验记录本上又写了几个字,刷刷地画了个表格。   “那你——会不会什么法术?”“嗯?”真菌精显然没明白“法术”这个名词所指代的具体含义。   “法术啊,就是什么蛊惑人心、隔山打牛、点石成金什么的。”   “哦——你列举的这一类,我应当是不会。”   “哦···”贾君有些失望,“没关系没关系!可能是我对你们精怪行业要求太高了,不太熟悉你们的业务,不好意思哦。”   真菌精一脸的莫名其妙,感觉自己好像刚来这个世界就在从事什么服务行业。   贾君抱着小本儿,试探性地缓缓靠近,“不好意思哈,我无意冒犯,我就观察一下子。”   两眼瞪的跟两个黑洞似的,好像连真菌精呼出的空气都要全部吸进眼睛里。   一顿观察下来,贾君发现以人类的审美标准来看,真菌精的长相可以说是相当的出类拔萃了,就是质地和颜色不太对劲,质地类似于平常吃的那种非常新鲜的幼嫩金针菇,半透明不透明的,感觉都能掐出水儿来,颜色半黄不白的,头发、眉毛、睫毛都是这种色儿的,眼睛跟两大滴露水似的,没什么颜色,跟他对视起来都不知道该看哪儿。   “不好意思啊,我拍一下子哈。”   真菌精没拒绝,贾君便抬手在真菌精前胸、后背、胳膊、腿都轻轻拍了拍。   “嚯!”听声音既不是完全实心儿的,也不是完全空心儿的,贾君根据专业知识大胆猜想,真菌精里面可能跟盘丝洞似的,堆满了用来消化的菌丝,他在本儿上的表格里记了下来,并且打了个问号,这个猜想还有待证实。   “得罪了哈,我上手摸一下子。”   他往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汗,捻了捻真菌精头部不同部位的头发,又捏了捏不同长度部位的手感。   嚯——太好摸了,跟水绵那手感似的,一股蜜汁爽感。   他又把手翻过来,用手指的背面轻轻擦过真菌精的手臂。   嗬!——这也太好摸了吧!跟硅胶似的,又软又有弹性还很湿润,简直就是一瑰宝!!在贾君专心致志、爱不释手地观察真菌精的同时,真菌精也在细细打量着贾君。   他突然开口,“对不起。”   “欸?怎么了?”贾君停下飞速记录的笔和到处瞎摸的手。   “我对你的性别判断出现了错误,这在你们人类文化中可能具有侮辱性。”   “哦——那个啊,没关系的——反正这也不是第一回 了,我已经习惯接受来自社会对女性时不时的不公平对待和对具有女性长相特征的男性的歧视。”   真菌精突然一脸吃顶了的表情,“额——我还不太能熟练的运用语言,可不可以尽量不要使用长句?”“哦哦,好的好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不过——我觉得我错误的理由很充分。”   “啊?”“毕竟你这种长相的典型代表人物是D盘-日本-video-动漫-青少年-百变小樱魔术卡里的知世。”   “······”一个男孩子,被比作儿时的女神,贾君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不过说真的,确实很少有成年人有贾君这么大的眼睛,大就算了吧,还特别双。   其实贼双的双眼皮+特大的眼睛这种组合也还好,更完犊子的是贾君还长了张线条流畅柔和的圆脸,当然,最无力回天的是他还一身温文尔雅、毫无攻击性的斯文败类气质。   可能是没的救了,除了打断脸重新接就只有做梦这一条路才能拥有一张冷峻BF风的脸了。   贾君双眼无神地捏吧着真菌精的胳膊,企图用这种绝妙的手感冲淡自己对未来的茫然与绝望。   “哎对了,你能合成色素吗?”“应该行。”   “什么颜色都行吗?”“应该行。”   “为了你的安全生存,我建议你还是依据国【中国style马克思】情真菌人类化一点吧。”   一听到“生存”两个字,真菌精好像突然高度重视起来,“我应该怎么做?”“我觉得上上色儿就可以了。”   “哪里?”“你参照参照我,我哪里有颜色你就哪里弄点差不多的颜色,什么头发眉毛睫毛嘴这种的,尤其是眼睛!”“眼睛用什么颜色比较合适?”真菌精非常认真地考虑起这个问题。   贾君四下环视了一下,指着晾了好几天的内裤,晒的干硬干硬的,“我觉得那个颜色就挺好看的。”   真菌精点点头,接着,只见他眼睛像滴入了几滴墨水一样,在透明的介质中不断扩散,直到虹膜部分变成内裤同款的深紫檀色。   哎?贾君感觉好像不太对,你的眼睛是我内裤的眼神,总觉得这像是一种古怪的情侣配色。   “毛发呢?”“额——你看着来吧。”   贾君还没从刚才的那种不自在里脱离出来。   “标准黑吧。”   只见一抹抹黑色从真菌精毛发的发根渐渐向末端蔓延,真是一种相当诡异又神奇的视觉效果。   “嗬!这颜色搭起来太奇怪了,头发颜色再浅一点儿吧。”   “嗯?”真菌精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明白他的逻辑。   “欸?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颜色放在一起为什么会奇怪?”“啊?啊——”贾君把他的小本儿放在一边,上面已经事无巨细地记了三页纸了,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抽出一盒水彩颜料,把棕色和天蓝色并排放在一起。   “看它俩放在一起你有什么感觉?积极、消极、中性?”“中性。”   他又把天蓝色和鹅黄色放在一起,“这样呢?”“中性。”   贾君把车祸现场配色组合和绝佳配色组合各五组,随机测试了十次,他惊愕的得出结论——真菌精审美水平几乎为零。   这就很让人费解了,按照他的爱好广泛程度,他的电脑硬盘几乎可以说是除了数学和物理之外的人类文明的缩影,以真菌精强大的学习能力不能连正常配色都做不到啊,难道···真菌也偏科?“很奇怪哦,我F盘里有2013-2018全年的《Vogue》《Elle decoration》《25 beautiful homes》,E盘里有好几个G的水彩、油画、素描什么的,为什么你对配色的感知水平几乎为零?”真菌精非常认真地问:“这个对我的生存与繁殖会有所裨益吗?”“额···你这是要和我讨论艺术的实用价值这种哲学问题吗?”“不,我想讨论安全生存与成功繁殖的全部必要条件。”   ······贾君的表情颇为复杂。   看来真菌精是人形虽在,菌性不泯,所以他才如此执着于要把优秀动作片都刷完。   “那···那我可能要给你找找数学物理优秀教材了···”“我已经查找并学习完毕了,谢谢,还有别的吗?”“······”贾君现在开始有点怀疑伦理道德是不是真的能束缚住他了。   有点畏惧的看着真菌精,默默地收回了放在他小臂上的手,退后一步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橘色的沙发与深蓝色的壁纸持续产生着令人愉悦的视觉冲击,然而,一旦眼前的真菌小精有朝一日想当真菌大帝,以他可怕的学习和适应能力,可能多愉悦的视觉冲击都救不了全人类了。   贾君的戏精属性又上头了,完全沉浸在了一种“自己是真菌占领地球的直接导火索”的悔恨痛苦的情绪里。   突然,一只透亮湿润的手搭上了他的膝头——“给我取个人类名字吧。” 第6章 伴君如伴虎(二)   “给我取个人类名字吧。”   “欸?”他这意思是要积极融入人类社会吗?!“沟通方便。”   真菌精还是一如既往的逻辑简单粗暴,用词简洁明了,实用当为先,屁话放一边。   “哦···这样啊,我想想啊···像东方翠花、轩辕二狗这样的名字实在是太大气了,你压不住,额嗯——既然我叫贾君,要不你就叫甄君j嗯——吧”贾君努力的把“精”字咽了回去。   “好的,谢谢。”   贾君突然又觉得不太对,给他起名字这不就相当于行使了他爸爸的权利,自己是不是也要自然而然的接受当他爸爸的义务,长期的抚养他?嚯!有点怕了有点怕了,自己这么年轻,连房贷都还没背过,就要背抚养子女这种巨大责任了?但是现在把甄君扔出去他自己也不能过活啊,是不是得把他抚养到可以在人类社会独立生活了再把他放生到社会里?哈?那这跟养孩子有什么区别?!贾君突然感到一阵惊慌和压力,自己的头发可能这辈子都浓密不了了。   人一般在这种消极情绪下就特别想吃个肥甘厚味,缓解一下子,贾君心里七上八下地从包里掏出手机准备点个养生杀手,但不知道甄君能吃个什么,问:“吃培养液、培养基之外的东西你受得住吗?”“当然可以,我什么都能吃。”   贾君不太明白他那个“什么”是指所有的食物还是泛指一切东西。   “‘什么’是指···?”“地球上的所有东西。”   贾君听他这个话都要哭了,就跟整个地球都是他的菜一样,“哎呦!你这样让我很慌啊。”   甄君的眼睛举例子似的瞟瞟贾君的实木小圆桌儿,“不过我看这些东西你们都要用,我就没动它们。”   “哈?”甄君难得地举起手来在空中画了个圈,“所有的东西你们都好像要用,连楼下的草都有人来给它们剪平头。   我初来乍到,还是先不要成为人民公敌比较好。”   贾君松了口气,非常庆幸这是一个相当乖巧懂事的妖精,否则他此时会一无所有,伦理道德的教化可能还是有点用的。   “既然你什么都能吃,那你对所吃的东西有没有好恶态度?就比如说你吃这个···”贾君想拿个水果什么的呢,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好久没正常的生活了,家里已然弹尽粮绝,叹了口气,“比如说对于吃苹果,你是持什么态度?积极、消极、中性?”“积极。”   “那吃排泄物呢?”甄君犹豫了一下,在消极和中性之间徘徊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中性”。   “实木小圆桌?”“中性。”   “阳光?”“中性。”   “芹菜?”“积极。”   “洗发水?”“中性。”   ······贾君在瓜果蔬菜日用百货中选取了一定量的代表物品做了三四十个测试,记了四五张纸,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真菌确实和动物的亲缘关系比和植物的亲缘关系近,不光是某些器官长相很相近,爱吃的东西也很相近。   “那我瞎给你点了?”“谢谢。”   贾君一有消极情绪就特别想吃带有浓烈垃圾感的食品,今天也不例外,他点了一大堆特别不养生的东西,打算用脂肪和糖分麻痹自己对未来的恐惧。   他看甄君还是坐在原地纹丝不动,远远地望着桌子上整齐码好的垃圾食品,无奈地说:“其实你可以移动的,来的时候你不就是跑过来的么。”   “我只是还没适应这个认知。”   贾君走过去,充满慈爱地架起他的膀子,待甄君站起来后,贾君尴尬的发现自己只能架的着他的胳膊肘了。   贾君就这么架着他胳膊肘围着家里的墙角走,来回转、来回走,走了俩小时,最后累的贾君一抬腿就觉得腿自己往四面八方岔,气喘吁吁地问:“嗨呀——哎呦——累死我了!你现在有没有移动认知了?”“我在第三圈的时候就有了。”   “······那你怎么不叫我?!”“我以为你想让我加深加深程度。”   “······”贾君费劲的咽下一声嘤嘤狂吠,勉强装作一副苦口婆心、谆谆教导的样子:“你以后呢,有什么想法吧,就大声的说出来,不然嘞,我是不会明白或者是不会准确领悟你的意思的。”   “好。”   甄君点点头,记下了这一条生存法则。   贾君肯定想不到,在未来的几个月里,他会经常的后悔自己当初说这句话,简直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抄钢刀阉割自己的身体器官。   “行吧,咱们吃饭吧,我快要力竭而亡了。”   贾君坐沙发上,甄君自觉地搬了个小板凳过来。   贾君惊喜地拍手,“非常好非常好!会搜寻并使用工具了!你这一小步是你人类化的一大步!”“嗯?你们人类经常赋予一些简单行为以重大的意义吗?”“额嗯——”贾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不给全人类丢脸,回答的精辟有深度···妈呀!他一点都不想当全人类的发言人,他现在特别想爆粗口!满嘴跑火车!胡说八道!车轱辘话来回说!一点都不想斟词酌句!他的脑子像腿一样的四面八方的开叉,一步都迈不动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吃饭吧···”甄君基于生存繁殖为重的原则,一点儿都没执念于刚才那个问题,马上投入摄于能量的状态。   贾君松了口气儿,开始了新一餐的非养生饮食。   气氛忽然变的难得的非常轻松,空气中弥漫着充盈着抗生素和激素的肉的味道,客厅中回荡着把油炸食品嚼的稀烂的声响,如此的和平,如此的和谐,突然——甄君一把抓住贾君的手腕,像在阻止一场血腥的谋【中国style马克思】杀一样紧紧地钳住他,吓的贾君跟狍子似的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瞅着他。   “你闻起来越来越不新鲜了。”   “哈?!”“应该是食物选择不正确。”   “嗨!这样啊,吓死我了。   咱们吃的是垃圾食品,不油腻就不错了,还能新鲜到哪儿去,不过也没辙,这会儿也没别的吃的了,可能明儿我就新鲜了,今晚只能请甄君兄多担待啦——”甄君缓缓地松开了贾君的手腕,若有所思地上下来回扫视他,五指慢慢在空中张开,像是在捕捉空气中稀薄的信号分子。   贾君惊恐的吞咽下去一大块鸡,没嚼烂,刮的喉咙齁疼——甄君这是···在策划个什么行动? 第7章 伴菌如伴虎(三)   吃完饭,贾君打算去洗个澡,这些天跟净忙着弥补甄君造成的巨大实验空洞了,大跃【中国style马克思】进似的连夜干生产,都记不得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了,全身跟腌入味儿了似的,充满着劳动人民的芳香。   “我去洗个澡,你自己玩儿会儿哦。”   贾君扭头进卧室找干净衣服去了,不一会儿,几下清脆的鼠标点击声后,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尅莫叽···”贾君捶床爆喝:“能不能不要时时刻刻把你的生存目标表达出来!!!!”接着,外面的声音被替换成了郭德纲的《我要反三俗》···贾君颓丧的坐在床边上,开始怀念原来边听《武家坡》边骂薛平贵的单身自由生活。   唉,自己请来的精怪行业从业人员,哭着也要坚持到最后,为建设和谐社会、巩固世界和平、加强跨物种友好交流做出自己的贡献。   花洒左拧一点儿烫死,右拧一点儿透凉,贾君沧桑地在这种冷热交替的水流中连搓带刮,洗完之后真是感觉身轻如燕,简直可以御风而行,基本的生活需求被满足,心情稍微愉悦了一丝丝。   贾君边吹头发,边努力回忆起关于真菌生命历程的全部知识储备。   突然,感觉后脖颈一凉,“啊!!!!——”惊慌地抱着吹风机朝后一阵疯狂扫射。   忽然,手里的武器被轻而易举的抽走了,转而被塞进了一块硬质方形金属物体,贾君都懵了,一时间脑子跟止咳糖浆似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的短信。”   甄君将贾君的武器关掉并收好,深吸一口气,“你的新鲜程度稍有改观。”   “哦···”贾君呆愣愣地、心有余悸地看着高自己一头半的甄君转身回去听郭德纲,“谢谢···”待甄君坐下,贾君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全身紧紧地贴在墙上,这才敢低头看手机。   是赵钱孙李的短信——“你的身心健康有没有受到威胁?”贾君皱着脸回复——“身体健康受到了空前的关注,心理健康迎来了从未有过的挑战。”   “它威吓你了?!”“这倒是没,哎呦都赖你!在我的心里埋下了物种入侵的种子,我现在跟有被害妄想似的,老觉得他跟个定时炸弹似的,随时都有可能突然想不开,猛不丁的站起来先把我干掉,再吃掉整颗地球!”赵钱孙李看着贾君用的清奇量词“一颗地球”忽然很想笑,完全想不明白贾君是如何在危急时刻还能保持清奇逗乐儿的头脑。   “那现在有两种解决办法,第一,如果他表现出了明显的攻击倾向,我就马上带上危险化学试剂去支援你;第二,如果你还想再留待观察一阵子,我建议你隔离观察,把他隔离在你家里,给予充足的食物;你来我家,保证生命安全。   我准备睡觉了,如果你选择第二方案,我把家门钥匙粘在门垫下面,自用自取。”   “老赵你真是太好了!!!简直是菩萨派来的!不过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挣扎一下,你可以先执行菩萨的其他任务。”   “那行吧,你顶不住了就给我发个短信,打个逗号,我睡醒吃了早点再去接你;打个句号,我就马上去接你;打个感叹号,我马上带上硫酸木仓、重铬酸钾炮去和它同归于尽。”   “︿( ̄︶ ̄)︿”这会儿贾君心里是有底儿了不少,感觉自己好像有了一个坚实的后盾和一个最后的港湾。   突然——谦儿大爷的“嚯——”声和台下女观众魔性的笑声戛然而止,空气变得一片宁静。   贾君讶异的抬头,只见甄君严肃端正地坐在湖蓝色的单人沙发上,冲旁边的黄色沙发一摊手。   “啊?···”咋滴啊?请他过去坐坐啊?干啥啊?要共商国是、图谋世界啊?甄君没有说话,只是又示意了一次。   贾君犹犹豫豫、一步三晃身儿地走过去,扭扭捏捏地坐下,跟点炮似的,老想往后跑。   看他坐定,甄君开口了,“为什么你会持续的处在一种惊恐的状态里?”“啊···可能是···肾不好吧,肾主惊恐···”贾君总不能说“怕你干掉我”吧,万一给了他某种启发怎么办?!甄君显然不信他这一套,“大多数人对于未知的、不可控的事物一般都是恐惧和排斥的,我认为这非常合理,并不感觉被冒犯。”   贾君紧捏着膝盖,听他继续说下去,不论接下来话题走向是怎样的,至少这个开端让他感觉很安全。   “我很好奇,你在假想我做什么事情,才使你如此的警惕?”“额···这个嘛···”妈呀!是实话实说还是胡说八道啊?!贾君头一次发觉交谈是一件需要如此小心翼翼的事情。   “坦诚是成功交流并且解决问题的前提。”   甄君的表情显得十分诚恳,又夹杂着一丝强硬。   唉,这时候不说点实话事情肯定就卡在这儿了。   贾君抓了抓头发,搓了搓手,上身往前探出一点,说:“这么说吧,我现在看待你,不能把你当成一个个体,而是当成一个新的物种,我们俩的交流和交往,不是你和我的交流和交往,而是跨物种的交流和关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贾君简直是绞尽脑汁才组织出了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所以他必须要保证甄君正确领悟他的意思。   甄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差不多明白。”   “好的好的,那太好了,然后嘞,我记得我F盘里《生态学》《生物学》什么的有不少,你应该很明白种间关系,什么竞争捕食什么的···哈···?”甄君了然的点点头。   “所以呢,我最担心的当然还是你以及你的后代跟我们人类发生了激烈的竞争,竞争的我们日子过不下去了,或者说你们把我们人类当成一种···嗯···类似于食品?”甄君点点头,示意并鼓励贾君继续说下去。   “然后把我们豢养起来,像宰杀牛羊一样把我们肢解,做成罐头、炸串儿、火锅底料、沙拉、卤煮火烧什么的···导致我们人类独立性丧失,数量急剧下降,甚至是物种灭绝,你们将取代人类的地位,统治地球。”   贾君咽了一口口水,“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你没有在刚一出现就被···嗯···”他努力的想找另一个更温和的词语取代“干掉”,“不不不,你能在生命开始的初期存活下来,并且生活下去,在某种程度上是我促成的,如果出现了我刚说的那种后果,我应该是最直接的导火索,我觉得这么沉痛的责任,我负担不起啊···”他紧张地盯着甄君,不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答复。   双手焦虑地夹在双腿之间,抿着嘴,大睁着眼睛,浅棕色的虹膜像浸在一湾清水里,在暖色的灯光下反射着暗黄色的星星点点,让人尤为惊艳。   “你的担忧我完全可以理解。”   甄君的声音让贾君的呼吸微微一滞,那种质感就像用手抚过打过蜡的楠木,又光滑又质地坚实。   “不过,我本人,暂且用这个词语,我本人并没有统治地球的打算和野心,统治一个很大的区域其实是一个很费精力的事情,而且,目前就我所知,我的物种可能就只有我这一个个体,我区区一个个体统治一块很大的区域,这简直是一件威胁我生存的事情,也就是一件对我有害的事情。”   贾君大幅度的点头,微卷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颠动。   “此外,我认为生存资料够用就好了,我也没想长成一个五十层楼高、绵延好几公顷的庞大体型,就我现在这个状态,我的物质需求很容易满足,不需要干扰你们好不容易形成的生存模式。”   贾君都快要高兴哭了,这妖精也太知足常乐了吧!“综上所述,我们两个物种是可以和谐共处的。”   哎?哪里不太对。   贾君仔细回想了一下甄君组织语言的套路,一定是使用了他原来写的那些智障实验报告的格式,甄君现在可能比他妈还了解他呢。   虽然甄君说是这么说,但他可是熟练掌握《易中天品三国》《汉代风云人物》《王立群读史记》的菌人,保不齐他嘴上一套手上一套呢,贾君掂量着他这话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甄君显然是已经在洞悉人心方面取了长足的进步,补充道:“如果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在你补觉的时候就可以把你变成冬虫夏草。”   贾君的脑子里一下子就出画面了,瘆的他打了个激灵。   “而且,你现在应该是我在人类社会生存的唯一栖息地,我理应保证你的正常存活。”   “哈?”贾君还是头一次听到有把一个活生生的个体形容成栖息地的,“你是指我的家是你的栖息地吗?”“不,是你。”   甄君回答的斩钉截铁,“如果你不存在了,这个生活环境就无法继续维持。”   “啊···这样啊。”   虽然这是出于实用主义的考虑,但贾君还是觉得这种蹩脚的形容有点撩。   “现在你还有什么安全性的顾虑吗?”贾君猛摇头,“没了没了没了。”   “嗯。”   然后,空气又一次宁静,上次是紧张的宁静,这一次是尴尬的宁静,都是同样令人浑身难受。   贾君绞尽脑汁想找个什么话题,但想想甄君可能比他还熟悉他脑子里的那些段子呢。   甄君的声音率先穿破他与贾君之间的距离——“你该睡觉了。” 第8章 人形虽在,菌性未泯(一)   “你该睡觉了。”   “欸?”甄君刚要张嘴,话还没说就被贾君截断了,“哦哦哦!我知道了,我又萎了是吧?”“是的,但是你这次萎的很自然,不是外部因素造成的。”   “就是困了呗?···”在确定甄君没有当真菌大帝的想法之后,贾君简直是由内而外的放松,瞬间又困又馋。   “哎对了,你睡觉吗?”“都可以。”   “那睡觉和不睡觉你更倾向于哪个?”“睡觉,睡觉更舒服。”   “那可不么?我觉得光躺着就够舒服的了。”   贾君拨楞拨楞头发往厕所走,进入睡觉准备流程,他流畅的步伐忽然一顿。   哎?好像不太对,如果他睡觉的话——家里就一张床和两个颜色鲜亮、颇有格调单人沙发!颜色鲜亮颇有格调有什么用?!又不能因为它颜色鲜亮颇有格调就能顶长沙发来用!妈呀!总不能刚袒露心扉就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吧!!但是不让人家睡觉也挺不好意思的,毕竟这个妖精有独立人格还有情绪情感,但贾君还想再挣扎一下。   扭回头来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额···那个···我家的床好像不够长啊···”要不您就别睡了?只见甄君缓缓地站起来,转转脖子,活动活动筋骨。   贾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咋滴啊?要变身啊?干啥啊?要使用变大魔法啊?根据物质守恒定律,这做不到啊。   只听“咯吱咯吱”几声响,跟橡胶相互摩擦的那种声音似的,甄君陡然短了十来公分。   “现在够长了。”   “嚯!这么神奇的吗!!”贾君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缩骨神功。   甄君非常自觉地把贾君的实验记录小本儿递给他。   贾君火急火燎地接过来,趁着记忆还新鲜,嗖嗖的一顿记,图文并茂,努力地想把这一神奇现象完整而又形象地记录下来,等他激情洋溢地记完时,甄君已经好整以暇地躺在床上了,把右半侧床留给了贾君。   看着空着的一半儿床,一种诡异的感觉涌上贾君的心头,活了二十多年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在床上等他睡觉。   他有点不自在地关了灯爬上了床,仰面朝天地躺着,两只手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好,放胸上喘气儿费劲,放肚子上压的慌,放两边儿怕碰到甄君。   两只手还没烦恼完,两只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并着难受,叉着也别扭。   他正费尽心思地动来动去,忽然一个被子角搭到了他肚子上。   “给你被子,我不需要。”   说罢他翻了个身儿,面朝外,把大半个床都留给了贾君。   “谢谢···”这下空儿是富裕了不少,贾君舒服地舒展了一下手脚,心里犯嘀咕,妖精都怎么体贴的吗?还是他这是无意的?万一我睡觉不老实,半夜猛踢一脚把他胫骨踢折了怎么办?该去医院接上还是去实验室弄点酶诱导一下子?万一他睡懵了一脚踢断了我的胫骨怎么办?我应该先吃早点再去医院还是去医院再吃早点?······越想越困,想的东西越来越莫名其妙,最后贾君毫无知觉的睡昏死过去了。   第二天,贾君在一种迷之爽感中醒来,感觉全身都被一种柔软、湿润、富有弹性的介质包围着。   截止他睁开眼睛之前,他的心情是相当愉悦的,在他意识到自己整个儿的趴在甄君身上后,他完全没过脑子地爆喝一声:“流氓!”一个轱辘蛋儿差点滚下床去,还是甄君伸手稳住了他。   “啊?”甄君挑着一边儿的眉毛疑惑地望着他。   “不不不!”贾君手脚并用的往床中间爬了爬,边爬边摇头,“不是说你,我说我流氓。”   “哈?”甄君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用法。   “不好意思哈,真菌兄弟,以后我要是再这样,你就把我、、把我···轻轻抬起、轻轻放下、盖上被子就好。”   “哦,好的。   不过——”“嗯?”贾君现在可怕看见甄君这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了。   “我对你此类行为的感觉是···积极的?”“啊?你问我啊?”“不,我不太好界定这种感觉。”   “要是别人那么死压着我,我肯定连气儿都喘不上来。”   贾君吸了吸鼻子,总觉得有种奇怪的味道,刚出锅的馒头的那种香味儿,不过还带点儿老家后山上的那种清新的感觉,嘿?这是啥啊?楼下大爷蒸馒头+外面草坪割草?贾君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像海啸一样地涌进来,逆光来看,一团团细小的颗粒在阳光的包裹下做着布朗运动。   叮!——贾君突然明白了一切。   “这位朋友,这些···”贾君朝空中指了指,“可爱的颗粒状物质不会是你的···孢子吧?”甄君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点头,没觉得这有什么异常之处。   “怎么了?”“没···没怎么。”   贾君尴尬地都不敢呼吸,“那——你是怎么释放出的这些···孢子?换句话说吧,你的生殖器官···在哪里?”我的妈呀!这种问题太羞耻了,贾君极力自我暗示这是科学,这是研究,他是个研究生,研究生就应该问这种科学研究正经问题,就像肛肠科的大夫应该没有心理压力的肛人。   “生殖器官?”贾君心虚地点头,“昂···”“全身都是。”   甄君认真地回答,毫无羞耻感。   “嚯!也就是说你整个身体就是一个特大的子实体?哪里都能释放孢子?”“对。”   贾君脸一下子就红了,从耳朵红到后脖颈。   完犊子了,自己昨天还仔细地感受了眼前这个人形老二的触感,并且跟这个老二躺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上,还在他的顶部醒来。   “你的脸为什么变红了?有什么诱因吗?”甄君面带疑虑地问。   “精神焕发。”   贾君鬼扯一句。   “E盘-戏剧-京剧-50年代-《智取威虎山》杨子荣的台词。”   “······”这TM还能说什么,贾君心烦意乱地转移话题,“那你的消化器官在哪里?”“哦,这个啊,在里面,外面也行。”   甄君边说边举起一根手指,跟蜘蛛侠似的射出来一小撮儿菌丝。   “嚯,这么神奇的吗!”甄君自觉地从床头柜上拿过他的实验小本儿,把手上的菌丝也一并递给他。   “这个也送给你了。”   “啊?!送给我了?你不要紧吗?这相当于你的肠子啊。”   “没关系,我还有很多,而且我还能长很多。”   “哦。   。   当真菌可真好啊,你肯定用不着健胃消食片。”   贾君洗洗涮涮出去买早点,甄君在家根据自己得到的已知信息自发地叠了被子,归置归置东西。   贾君在楼下往楼上一瞟,正好看见甄君站在窗前往外张望,沐浴在鎏金的晨光之中。   唉,这不太行啊,老把一个应该在自然界生长的生物关在水泥隔间里,时间久了他会不会萎啊? 第9章 人形虽在,菌性未泯(二)   贾君一推门,一股孢子味儿扑面而来,虽然说是很好闻,但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朋友,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老在这种繁殖氛围里,我心理上顶不住啊。”   贾君边撕吧油条边跟甄君商量。   “哦?”“嗯!”“好。”   甄君突然跟万磁王似的向空中张开双手。   “你这是干啥呢?”“产品召回。”   “嚯!这么洋气的吗?!还能召回。”   “这样比较经济。”   “对对对,能很大程度上避免孢尽菌亡。”   “只是避免浪费,孢子我有很多,而且可以产很多。”   “哦。   。   当真菌可真好啊,你肯定用不着朱主任(新东方单词老师朱伟,人称伟哥)。”   “你要用?”“不不不”贾君连连摆手,“我没有性生活,不不不!我很健康!”妈呀,为什么我们之间的话题一直如此风化,我可是一个高雅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反三俗的人!不对不对不对,这是每个物种的基本需求,这种话题是不可能避免的。   甄君显然是已经把孢子召回的七七八八了,又继续吃早饭,筷子耍的比贾君还溜,一筷子能夹三四个花生米儿,贾君简直怀疑到底谁才是使了二十多年筷子的中国劳动人民。   “对了,今儿实验室没什么事儿,我早溜回来,顺道给你买点衣服、生活用品什么的,中午你试试,要是不合适我下午再去换,晚上我带你出去遛遛。”   “好。”   甄君一筷子戳起了五个花生米儿,贾君在一边望尘莫及地扭扭脖子。   到了中午,贾君胳膊挂着大包小包、手上提着纸袋子、皮袋子,还费劲扛了个大箱子,跟搞小商品批发的似的,到了门口拿脚蹬门,“甄君啊——给我开开门儿,我没手了!”贾君一想甄君可能以为他的手给人跺了,赶紧改口:“不不,我有手,我腾不出空手了!”“咔哒!”“吱呀——”门就这么在眼前大敞开了,“啊!!!——”只见家里被一团团菌丝层层缠绕着,白茫茫的一片。   卧槽!这是怎么了!贾君怕楼上的邻居看见他家的超自然现象,赶紧把门关好了,咯咯吱吱地踩着菌丝往里走,直到看到甄君像一个蜘蛛精似的盘踞在菌丝的最中央。   “朋友!你干啥呢这是?”“我的领地里有其他菌,让我赶紧很不爽。”   “所以,你这是在以各种方式弄死它们?”“对。”   甄君回答的理所应当。   “哎呀,你能不能容忍一下,老在这种无菌的环境里,我身体顶不住啊,免疫力过不多长时间就得大幅削弱。”   “哦?”“嗯!”“好。”   说罢甄君开始召回菌丝,将家具、地板、地毯从菌丝中释放出来。   当菌丝全部召回完毕之后,贾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地板铮明瓦亮,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一应大小物件都分门别类的码放的整整齐齐,沙发上连个渣儿都没有,床上连个褶儿都没有。   “嚯!太6了太6了,您受累您受累!”甄君耸耸肩膀,也不知道跟哪个盘里的哪个人学会的这个肢体动作,走过去帮贾君卸货。   贾君胳膊被勒的一道儿一道儿的红,边揉边嘱咐甄君:“你洗洗再穿,万一他有甲醛残留,回头你再过敏喽。”   忽地,甄君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陡然进入了一种堪称“野性的呼唤”的状态。   贾君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吓的一懵,“怎么了?”“不用洗,我会把它消化的只剩纤维和染料。”   甄君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   贾君当然知道这句话不是重点,重点马上要来了。   “此外,我特别想把你用菌丝捆起来,扔到床上,看你动弹不得、拼命挣扎的样子。”   他的胸口大幅起伏着,努力压制着什么本能的冲动。   “哈?!”贾君这下是真的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了,这完全没有诱因啊,难道是因为甲醛?“你说过我有什么想法就大声的说出来,不然你不会明白或者是不会准确领悟我的意思。”   “这这这我知道,你先镇定一下,先镇定一下。”   贾君按着他的肩膀使劲儿把他按进沙发里,回踢一脚把那堆刚采购回来的东西踢的老远,他不确定是不是这堆东西里面有什么对甄君有刺激性的化学物质。   “额···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样产生这个抖S想法的?肯定有什么诱因。”   贾君试探性地问。   “因为这。”   甄君双手抓着沙发扶手,只用眼睛瞥了一眼贾君的小臂和手。   贾君整体色素合成就少,毛发颜色也浅、肤色也白,现下又被购物袋勒的一条条勒痕,蔓延着一片片粉。   卧槽!不会吧,妖精也有S的?贾君有点害怕了。   幸好,没一会儿甄君就从刚才的那种状态中脱离了出来,恢复了他平常那副稳如泰山、静如植物的样子。   “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贾君决定还是正向引导吧,“你看,你最终还是选择了理智的行为,这非常的正确,非常和谐,自控力是成功人类化的良好开端,一定要继续坚持下去,争取做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青年!”“我努力吧···”“好,这茬就掀篇儿了,你先试试衣服合适不合适,日用品你自行归置归置吧,我快累死了。”   贾君瘫坐在沙发上,随意抽了本杂志扇风。   当他看到甄君穿了个蓝裤子又穿了个驼色T恤的时候,简直想撕衣服。   “你就不能穿个别的色儿的T恤吗?你看着你这一身儿都没有狂躁的感受吗?”“完全没有。”   “······”贾君不想继续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白生气,“你把衣服都拿过来吧。”   甄君顺从的把衣服都抱过去了,贾君从他的实验记录本上撕下来几张纸,给每件衣服都编了号,然后在底下写了所有正常的搭配序列。   “以后照着这个穿就行,一旦你想搞个创新,先让我看一眼。”   贾君恨铁不成钢地叮嘱他。   “好,谢谢。”   当天傍晚,出门前,贾君是千叮咛万交代——“你可以勾搭那些个小母菌,但是别太过分,更不能带回家,听见了吗?!不能带回家!”“别大量释放孢子。”   “别突然往外射菌丝。”   “别跟别人瞎聊天儿,注意掩护身份。”   ······贾君是万万没想到啊,自己还是有一点忘了交代了。 第10章 你在观察实验材料,实验材料在捉摸你(一)   不到十分钟,贾君就气急败坏地扯着甄君回来了,一进门就把钥匙“镗!”的一声摔在菊花收纳盒里。   “有话你能不能回家说?!啊?!在大街上嚷嚷什么,多S啊!你没看见一整街的人都要被你吓死了吗,以为你虐待我,你看都有人要报警了!”“你不是说我有什么想法就——”“我是说过,那你就不能变通一下吗?!你难道无法从可能出现的后果推测出当时的想法对不对吗?!”“哦——我明白了。”   甄君一脸了然地收下了这个方法论,做了改正保证之后就安静地等待贾君冷静下来,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就适时地提出了下一步行动的建议,“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一身衣服再出去一次,这次我一定充分吸取上一次经验与教训。”   贾君刚想劈头盖脸地拒绝并吐槽他,但一想自己从早上就答应他出去遛遛,人家都等一天了,出去的时间还不如在门口宣读注意事项的时间长呢,也挺不好意思的。   “行吧,你先去换衣服吧。”   “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换,这样更效率。”   “······”看着一个光裸的生【中国style马克思】殖器官主动用衣服包裹住自己,这样的官能冲击是真受不住,“在这种情形下,我很希望浪费一小段生命。”   “好吧。”   甄君虽然一脸的不敢苟同,但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   不一会儿俩人就收拾得了,又跟上回一样,甄君相当自在,一副不知者无畏的样子,贾君相当暴躁,脑子里又开始上演迷之末日逃亡剧,想象着甄君以各种方式被发现是个非人类生物,被一群高素质流氓用钢筋混凝土押解着去处决,他只好走遍全球找到了所有非人类生物,并伙同他们一起劫囚成功,跑到天之涯海之角建立一个名为“非人类生物保护协会”的组织,过上了与植物性、动物性妖精称兄道弟,和真菌性、器物性妖精吆五喝六的生活。   甄君突然猛的一拍他的肩膀,吓的贾君一回神儿。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让你又害怕又期待?”“哈?害怕是真的,你现在可是黑【中国style马克思】户,一旦被逮起来我是一点儿辙都没有,我倒没觉得我哪里期待了。”   “不,你就是在期待。”   甄君跟刚来的时候比,辨析人类情绪情感的能力有了大幅提高。   “没工夫给你抬杠···”贾君边嘟囔边开门,说真的,看甄君这么肯定的样子,贾君心里突然有点虚——我期待了吗?我在期待什么?脱离主流生活状态过上离奇荒诞的日子?不行不行不行!肯定是不行的!也许,与大部分人在一起,贾君才能感觉到安全,仅仅是想象自己与大部分背道而驰就足以使他感觉到恐慌。   贾君边胡思乱想边跟甄君一道儿顺着人行道往西走,打算去那边儿那个小公园逛逛,那公园一到晚上就跟早上的菜市场似的,跳各种广场舞的、暴走的、唱歌儿的、还有甩鞭子的,就是那种很长的皮鞭,甩的满地啪啪的,贾君到现在都没整明白这是什么养生原理,准备让甄君感受一下属于中国人民的喧嚣烟火气。   俩人就这么安静地并肩走在嘈杂的涓涓人流中,头上的路灯和街边的橱窗晃的让人眼花。   “你不感觉很奇怪吗?”甄君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嗯?我和你吗?”“不,你和他们。”   甄君用眼睛示意着身边穿来过去的人群。   “我和他们怎么了?”“你和他们大部分人都不一样。”   “哈!当然不一样,他们又没长一张异性的脸。”   贾君无聊地吐槽。   “不是这种不一样。”   贾君发现甄君说话就爱说一小截儿,剩下一大截儿你得一句一句的问出来,也不知道这是跟谁学的。   “每个人都不一样,这不是常识么?”“也不是这种常规意义上的不一样。”   “嚯,难道我是什么《洛丽塔》上面的‘性感少男’?”贾君只能往这种带有色【中国style马克思】情意味的方面猜。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这样作比较。”   “啊?!你个变态!就不该让你在三观形成之际看那么多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东西!”贾君觉得自己可能是这条街上牵着孩子的人中教育工作做的最差劲的人了,悔不当初地边跺脚边往前走。   甄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没想说你‘性感’,我是指你属于大部分人之外的那一小部分人,和她一样。”   他眯着眼睛,指了指站在香水店门口的一个姑娘。   贾君一到晚上眼神儿就不大好,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   只见那姑娘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黑色的外套上滚着金色的几条饰线,领口别了一朵淡紫色的小型花卉。   “嗬,你瞧瞧!你瞧瞧!那才是赏心悦目的色彩搭配!!”“中性——”“嘁,我看你就没好好学。”   贾君挣开甄君的手继续在前面走。   “当你们不再害怕只剩下期待的时候,才是你们‘大贤虎变’的时候。”   甄君的声音平稳的不带一丝波澜。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贾君头都没有回。   “截至目前,你从未向我展现过你的世界,但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比普通的五个人加起来还复杂。”   甄君步步紧随。   贾君忽地转过来,冷冷地看着他,全身处在一种戒备森严的状态里,一种距离感顿时充斥在两人之间。   “你已经把我的世界研究了个底儿朝天了,还想怎么样?”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了,先是他的兴趣爱好、成长资料尽数袒露在甄君面前,之后是他的情绪情感随时能被他感知,现在轮到他的心理世界。   到底是他在研究甄君,还是甄君在研究他?毫无秘密地站在一个人的面前,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特别是你明知对方根本不应该是袒露心扉的对象。   甄君感觉到了来自贾君的巨大排斥,抿了抿嘴,问道:“我是不是表现的太具有入侵性了?”“你已经向我发起进攻了。”   贾君的脸搭配冷峻的表情,有种微妙的美感。   一个穿着保安服、手持唱戏机的大爷从他们身边神采奕奕地走过,声音放的震天响,“你连得三城多侥幸,贪而无厌你又夺我的西城——”《空城计》,“我正在城楼观山景”,正是贾君好的那口儿,此时听起来却是心烦意乱,甄君可不就是连得三城却还贪得无厌么。   贾君转回头去,淡淡地说:“我不穿戴香水,所以,我的精神世界是我的最后一件衣服。” 第11章 你在观察实验材料,实验材料在捉摸你(二)   贾君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快到路口时忽的一个回头,仿佛跟刚才不是同一个人似的,笑得好像从来都没有过糟心事儿一样,“紧走几步,一会儿在地上蘸水写字儿那大爷可就走了!”甄君挑起眉毛,疑惑的侧偏着头,道:“好。”   他此时才明白了之前贾君所说“这事儿掀篇儿了”这句话在他那儿的真正含义。   不是嘴上说着“掀篇儿”而实际上举手投足还是藕断丝连,是完全的像“我记忆力嗝屁了,失忆了”的那种“掀篇儿”。   不知道每一个在他生命里激起波澜的事件,在他心里,会留下怎样的印记,他真的可以“事来则应,过去不留”吗?甄君快走了几步,与贾君并肩,听他思维清晰、逻辑缜密地用一些相当奇异又逗乐的词汇介绍各类中老年养生原理。   贾君可能是最不适合当作代表人类大众的观察对象了,而甄君却感觉自己越来越深陷这个复杂而艰难的课题不能自拔。   如果说甄君让人感觉神秘莫测,是由于他来历不明;那贾君让人感觉深不可测,则是由于他让人捉摸不定。   经本次实践的失败,甄君发觉自己对人类的了解远不能满足他的日常需求,决定改变策略,放弃在家里对着电脑了解浩如烟海的既定信息,出来面对一个个充满变量的个体。   贾君叽叽喳喳地带甄君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单曲循环的广场舞保留曲目震耳欲聋。   他抓着甄君的胳膊,把他往下拉了拉,努力靠近他的耳朵,一副隔岸观火、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喊:“是不是到处都是杂菌?!空气中漂浮着各类孢子?!”甄君已经被它们搞得够狂躁了,努力的想要转移注意力,贾君却还着重强调一下子它们,这是不是成心的?“克制住你的本能,忍受它们的存在!——我以后每天晚上都带你来这里克制克制!”“啊?”甄君也不得不提高声音以让贾君听的到,“为什么啊?每个物种不应该都是趋利避害的吗?”“自控力像肌肉一样,你越是整天毫无克制地抽烟喝酒烫头,你就越是想更毫无克制地抽烟喝酒烫头,你要是在这儿都能心!旷!神!怡!心!情!愉!悦!你到哪儿都不用担心那些杂菌会干扰你的注意力了!”贾君吼的头都有点发昏。   “可以采纳这个建议!”两人就一直在那里待了仨小时,别说甄君了,贾君自己都有点受不了,在石墩儿上坐着感觉连石墩儿都在有节律的震动,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就要失聪了。   饱经精神摧残后,贾君当天晚上睡得特别香,但一睁眼发现自己又TM趴在甄君身上时,可以说是满心绝望,人类啊!就是这么一种只有在有意识地强制自己时才不会趋利避害的生物,一旦全凭潜意识行动,真是哪儿爽栖息在哪儿,哪儿舒服蛰伏在哪儿。   “我说···真菌兄弟啊——哎?”贾君惊愕地发现甄君依然呼吸深长均匀,睡得贼死。   欸?难道甄君也跟我一样也分睡得好和睡得不好?贾君又不好意思直接把他晃醒,一个翻身从他身上下去,四肢着床,疯狂的上下颠动,瞬间,床垫一派波涛汹涌。   甄君难受地“嗯”了一声,半睁了睁眼,贾君怕他又睡过去,赶紧又加强了一下子,床垫上就像有个河马似的汹涌澎湃。   这下甄君是真醒了,睁眼看见贾君在床的那头期待地看着他,痛苦地用手背捂着额头,无奈地说:“你这样间接喊醒我也是喊醒我啊。”   “我已经受到了良心的煎熬了。”   贾君一脸高兴地说。   “完全看不到一点煎熬留下的印记。”   贾君往前爬了爬,凑近了问:“真菌兄弟,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截止刚才,非常好。”   嚯!这说明他的睡眠确实是分好坏的!“那——你前天晚上睡得好吗?”“不太好。”   “为什么?”“身体和精神不够疲累。”   嚯!跟人差不多啊!“那你会做梦吗?”“做梦?”“昂!”“不做。”   “哦——那你说···狗会不会做梦啊?”“哈?我和狗···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贾君的发散性思维经常让甄君很难理解。   “没没!我只是突然想到了。”   贾君直起身子在卧室中搜寻他的实验记录本。   甄君抬头看看表,时间还很宽裕,但回过头来再看贾君时,却发现他一脸欲说还休的表情。   “怎么了?”“我刚才突然意识到了我的一个错误。”   “关于我的?”“嗯。   我发现你不光仅仅具有一些真菌的特性,可能是在成精的过程中,掺入了一些人类的特征,就比如说你现在有独立而完整的思维体系,有自己的情绪情感,有目标有想法···诸如此类的,我觉得我应该像尊重一个人一样多去考虑你的感受···”“所以呢?”甄君撑起上身,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我像研究实验材料一样研究你的生活习性会不会让你感觉···不舒服?”贾君选择了一个非常人类的词汇“不舒服”。   “不会。”   甄君好像都没考虑就回答了。   贾君吃了一惊,“啊?你再不多想想吗?眉头紧锁、走来走去、长吁短叹、绞尽脑汁···”“完全不会。”   甄君的语气非常确定,“这不是你们人类之间和谐相处的必经模式吗?如果,你有个室友,你肯定要了解他的生活习惯、基本三观、精神境界,才能修改自己的某些行为模式,以获得一个相对和平的发展环境。”   他停了停,完全坐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继续说:“不过,我发现你们这个过程要更‘润物细无声’一点,不然会完全向着和初衷相反的方向发展。”   贾君抿着嘴,缓缓地点点头——这么说,他是想和我和平相处?昨天那出也是基于这个目标的迷之插曲?不管怎么说,这个相处基调非常积极啊。   “对了,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贾君手脚麻利地跳下床去洗漱。   “我没吃过的吧。”   甄君还是老样子,喜欢尝试新鲜事物。   “好——”贾君在厕所里模模糊糊的应他。   甄君起床自觉地开始叠被子、掸床垫、拍枕头,突然想起来个事儿,“贾君——”“嗯?”贾君满嘴沫儿地把头探出厕所。   “我从今天开始能不能自由地出门?”“哈?”贾君赶紧把嘴里的沫儿都吐干净,“你在家里闷的慌?”“走出去,走到广阔天地里去,走到人民群众中去,我才能更好的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甄君相当古怪地掌握了贾君常开的社会主义玩笑,再加上他似正经非认真的表情,完全可以称得上社会主义风趣幽默。   贾君笑的不能自已,没留神儿咕咚一口,把嘴里的沫儿全咽了,“咳咳咳!完了完了完了,我早上起来半杯温水的养生计划被这口沫儿率先取代。”   “那我的出行计划呢?”甄君一边问一边哗啦一声将窗帘打开,来自外面世界的阳光、声音、气味一股脑儿的在这间并不算大的卧室里无限的放大,杂乱无章却又生机勃勃。   “额嗯···我想想啊——” 第12章 全能模式开启(一)   “虽然说从求稳的角度来讲,还得再···”“你不答应也没关系,反正我可以说服你。   说服不了你也没关系,我可以持久而稳定地长期说服你。”   甄君相当胸有成竹地宣称,一副自己超闲的样子。   “······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是人的不怕读研的。”   想到自己繁重的生存与学业压力,贾君满腹怨念地摔摔砸砸地继续洗漱。   吃了早点,他搬一小板凳儿,踩着它在柜子顶儿上摸了半天,拨楞下来三层灰,呛的他又想揉眼又想抹脸又想咳嗽,最后总算是摸着备用钥匙了。   把它拿冲干净喽,然后拿帕子擦的干干净净的,再穿一红绳儿,还心灵手巧地打一中国结。   “喏——拿好了,可别丢了。   对了对了对了···”甄君看着他嗖嗖地又跑回卧室,翻了半天才找着他那实验记录小本儿,从上面齐齐整整地撕下来一张纸,工工整整地把家的地址、他的电话号码、感谢语什么的全写下来了,写的特别详细,地址精确到几楼的哪一户,电话号码连区号都写了。   “我是那种低智商的动物么?”甄君无可奈何地问。   “真菌兄弟啊,不是你智商低,是我怕你走丢的心情实在是太过剧烈了,你等下。”   贾君又跑到门口拿了他的包,掏出钱包来抽出二十块钱,叠好,又拿过刚才那张纸,叠好。   “你拿好,万一用的着,别揣一个兜儿里,要丢全丢了,你一边儿一个,使劲往里捅一捅。”   “好···”面对如此细致的关怀,甄君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跟一根蘑菇似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不行了我得快走了!”贾君匆匆忙忙地拿钥匙、手机,趿拉着鞋,边提边往外走,关门前还絮絮叨叨地嘱咐道:“你循序渐进,先跟楼下大爷大妈唠唠,别瞎出去勾搭人,人家都挺忙的,兴许不搭理你,多尴尬啊,万一再让人家把你给坑了······不行我真得走了,你小心着点啊!”“嘭!”门在贾君的身后关上。   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   但世界好像突然变得有些寂寥。   中午,贾君回来的时候一路都留意着,听听大爷大妈们有没有在议论什么甄君引起的恶性事件,在到家之前一直都分外的提心吊胆。   当他踏进家门的时候简直以为老天爷回心转意了,把甄君改造成了田螺姑娘!整个家都沐浴在一股浓郁而不妖艳的饭菜香气中,一闻就知道不是外面那些加了烈性化学成分和浓重特效的妖艳货色,是集天地精华和人类智慧于一身的社会主义食粮!他嗖的一下子几步冲进客厅,只见沙发前的小圆木桌上放着三菜一汤,两素一荤,还有一篮馒头,用白笼布裹着。   坐在沙发上的甄君周身萦绕着一种中老年人“岁月静好”“上善若水”“宁静致远”的奇异氛围,手里捧着一本《雷锋语录》在仔细地研读。   整个场景可以说非常的和谐宁静并且诡异魔幻。   贾君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了,“真菌兄弟啊···你、、你没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吧?”甄君闻声抬头,认真而严肃地回答:“我觉得可能没有。”   “那你这些都是哪儿来的啊?”“我做的。”   “嚯!你做的!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哎?不对,这盘子、碗、筐、笼布也是你做的?”甄君像贾君一样扯了张卫生纸当书签,把书小心翼翼地合上,放在了合适的地方,回答道:“那是楼下大妈家的。”   “word妈!你跟大妈关系这么好了吗?!都发展到借碗之交了!”“我和方圆五栋楼的大爷大妈关系都挺好的。”   甄君有一丝得意地说。   贾君不可思议地梗着脖子,干巴巴地给他鼓掌,他这适应力简直逆天。   “吃饭吧。”   甄君从竹篮子里抽出筷子递给他。   贾君接过来的时候眼泪都快要下来了,这得多长时间没用过这种粗细不均的、光滑油亮的、家用、原色、竹制筷子了!甄君又从笼布里拿出个馒头,微微泛黄、又大又实在,散发着浓郁的死酵母还有它们的代谢物的香气。   “你尝尝,我不确定我的发面基本操作掌握的怎么样。”   “好好好,我先来口菜润湿一下子食道。”   说罢“噔”的一声在桌子上把两根筷子怼齐,像解剖大鼠一样,将筷子头轻柔而精准地插进西蓝花的叉叉之间,把它的脑袋在菜汤儿中猛浸了一下,然后满怀感情地将正在滴汁儿的西蓝花塞进嘴里——“啊——要了我的亲命了——”“是积极的要你的命,还是消极的要你的命?”甄君上半身前倾着问。   “极度的积极!朋友,我简直怀疑平生吃的都是假西蓝花啊,从来没吃到过如此···”好吃得贾君都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夸赞它,“额···多汁多彩!对,对!多汁多彩!”甄君相当愉快地一笑,也像贾君似的“噔”的一声怼齐了筷子,叉了个西蓝花。   接着,贾君非常宝贝地捧起馒头,像撕咬某种易碎食品一样用上下门牙和上下犬牙扯拽下来了一块。   “嚯!朋友,了不得啊!这真的是你头一次发面吗?”“我之前一直都没有发面所需的实验材料和实验器材。”   甄君耸耸肩。   贾君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他没有说实验试剂,妈呀···不会是···“你是用的酵母粉还是小苏打?”贾君迂回地问道。   “自产孢子。”   “······”啊——没想到连他的孢子都充满了实用主义色彩,“您的孢子可真是活力满满···”贾君发自内心地恭维道。   “谢谢,你也是前所未有的在饭后十分新鲜。”   甄君非常满意他的努力所得到的结果。   贾君也是前所未有的被人高频率地用“新鲜”来形容,“哎对了,你跟那些大爷大妈都聊什么了?”甄君喝了一口紫菜汤,大致地回忆了一下,“国家发展历程、历史重大事件;他们的生平、婚姻状态、光荣事迹;他们子女的重大事件日期比如生日、结婚年月日等、职业、婚姻状况、个人习惯、优良品质、未来展望之类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非常符合老年人的话题范围了,那《雷锋语录》也是大爷大妈们借给你与君共勉的?”贾君可以想象一群老头老太太围着甄君凌乱且逻辑混乱地追忆往昔,甄君通过他们的描述竭力地构建思维导图。   甄君凝重的点点头,“雷锋同志的三观和我相去甚远,我还在努力的适应。”   “那他们肯定也得问你啊,你怎么说的?”“你的猜测非常准确。   额嗯——我是你的堂兄,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妈妈姓什么,所以我不能是你的表兄。”   贾君赞许地点点头,开始把手撕包菜里的花椒一粒一粒地挑出来。   “我二十三岁,比你大三岁。”   “嚯!适婚年龄,他们不得把你加入子代孙代重点相亲对象里啊!”“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我未婚,但是在老家有稳定的女朋友,家里人看你一个人在外面读书不放心,让我来陪你。”   贾君挑着眉毛缓慢地点点头,这个人设很符合他男生女相的危险特质。   “女方一米七三,大眼睛,硕士在读,主攻应用真菌学。”   贾君噗的一声笑出来,“应用真菌学”,咋个应用啊?他努力地抑制住自己大胆的想法,“你继续你继续。”   “所以女方不着急结婚。   嗯——女方性格很好,爸妈都是老师。”   贾君开始觉得不太对了,“咦?我也一米七三、大眼睛、爸妈都是老师,这不就是我吗?”“你性格也很好。”   甄君给他补充道。   “谢大佬夸奖。”   贾君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因为我没有太多可以参照的对象,就先把你衍生了一下。”   “······行吧。”   他的形象可能会得到有史以来最广泛的传播,可能到最后整个社区都能流畅地描述他的外貌特征、生平学历。   “那你做什么工作啊?”“开淘宝店,所以经常在家,规律地出门寄快递。   赚不了大钱,但可以赚赚小钱,生活小康。”   甄君停顿了一下,让贾君有时间消化并分析他的人设。   “你觉得怎么样?”“从头到尾都非常合乎逻辑,流畅自然得让我不可思议。”   贾君十分钦佩地赞许道。   “谢谢。”   甄君的愉悦之情充分体现在了面部表情上。   “哦对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甄君立刻收敛了一下强烈的积极情绪,有些严肃而具有学术性地说。   贾君一看他这种状态就发憷,又要探讨人生哲学、社会科学了。   “啥···啥问题啊?”甄君将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向前靠近贾君。   眼中的深紫檀色像天刚开始暗下去时森林深处的木色,幽微难辨,深沉莫测——“你为什么不希望我走丢?对于你来说,这不是减轻生活负担最直接快捷的方式吗?” 第13章 全能模式开启(二)   贾君听他这么问,嗨了一声,“还当你要问什么呢!这还不非常显而易见——”他慢条斯理地又把一个西蓝花的头按在菜汁儿里,“你想想,如果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虽然暂时性的我的日子就不这么紧吧了,隐私也能不这么受侵犯了,生存空间也不这么小了——”他边说边四周的比划,眼睛睁的大大的,显得特别无辜,但不含一丝委屈。   “但是,以我的性格来看,我肯定会在非常非常长的一段时间,甚至是伴随我的一生,我都会担心你会不会出门就活不下去了,就跟溥仪把宫里的太监赶出去之后,他们好多出了宫就跳护城河了。”   贾君说到这里梗了梗脖子,这可以说是他的童年心理阴影之一了,一想这事儿他就难受。   “——我肯定越想越恐怖,我活的年岁越长,想的越多,想的越恐怖,妈呀我将一直活在这深深的阴影里,每天被愧疚折磨,被悔恨鞭打,亲手毁了我这个劳动人民的小康生活!”贾君好像已经在经历那种痛苦一样,整张脸都皱缩了起来。   甄君缓慢地点了两下头,仔细地思考起贾君的逻辑来。   贾君转了转脖子,恢复了常态,心满意足地把西蓝花塞进嘴里,笑眯眯地又夹了个小炒肉。   半晌,甄君犹豫地问道:“哎,这是不是叫做‘善良’啊?”“欸?”贾君还真没仔细考虑过这个词具体的含义呢,“没准儿吧,兴许是吧···”他不确定地答道。   甄君歪了歪头,继续吃饭。   “哎对了——”贾君突然停下来,拿筷子在饭菜上画了个圈儿,“这些,是不是已经成为你要持续经营的事业了?”“可能性很大。”   “哎呦,这可是个艰巨的任务,需要列入五年计划。”   “啊?”甄君没明白他要做什么,他需要用五年来熟练掌握做饭的多项基本操作?“你总不能见天儿的在大爷大妈家借碗借盘子,借锅借炉子吧?多不好意思啊···我想想,我得先给你弄个炤台,弄几个实用且不贵的家用电器,弄几套盘子碗筷子什么的,还得扯水电···”“我现在要重新考虑要不要持续经营这个事业了。”   甄君听着就觉得这挺让人头大。   贾君一摆手,“嗨!没事儿,你多掌握一门实用技能也挺好的,我也不常在家,你自己还能添点儿乐子。   再说了,这是一个让你的生活丰富多彩、让我的生活多汁多彩的双赢事业,批准执行,马上列入五年计划。”   贾君还真不是那种“回头再说”“有空再办”的人,他马上就科学地、系统地、详细地列了个清单,当天下午就量好了尺寸,第二天去南城那个家具厂,让老师傅给做了张敦实的木炤台,又去电器城买了几样必须的小型家用电器,去超市买了几口好锅,上淘宝买了几套碗筷,估摸着也就十来天,家里就能开火了。   一开始贾君还愁怎么把那订做的炤台搬回来,老师傅用料是真实在,一看就是用个几十年之后,刨刨面儿还能继续再用几十年的,他试着抬了抬,跟抬了个小型挖掘机似的,纹丝不动。   家具厂老师傅看贾君挺招人喜欢,人长得也单薄,就特别好心地给他送来了,还叫了几个伙计给搬到楼上,贾君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谢他们才好。   老师傅看贾君家里也没别人,怪心疼地问:“小子,你一个人住啊?”贾君开开阳台窗子往下一探头,就听见楼下大妈家里一片欢声笑语,答道:“不不不,我堂哥跟我一起住,他这会儿正走基层在底下陪大妈唠嗑儿呢。”   “哎呦,真好,这一家人——”老师傅可是有年头没碰见这么老年人友好型的一家人了,走的时候还老嘱咐,“再想要什么器件儿就跟大爷说,大爷给你做,咱自己家的孩子肯定给你算便宜着点儿!”贾君连连答应,赶紧冲上头喊:“甄君,快出来送送咱大爷,给咱送炤台来了!”甄君听着了就赶紧往出跑。   大爷坐在卡车的后斗儿里使劲儿摆手,“不用麻烦不用麻烦!别出来了!”甄君堪堪地赶上,在卡车拐弯前给大爷招了个手。   “哎呀——多好的人啊——”贾君意犹未尽地拍了拍甄君的膀子,跟他一道儿上楼。   甄君走在前头,忽然侧过身儿来问:“这是不是也叫‘善良’?”“朋友,这一定是啊!”贾君激动的猛拍了一把楼梯扶手。   “嗯——为什么你对别人的‘善良’标准和对你自己的不一样,而且,在我看来,远低于对你自己的?”“额···我哪儿知道啊,你如果不说,我自己是真发现不了。”   在甄君的真菌视角下,贾君才发现了很多他自己从来没有觉察到而且解释不了的现象。   “哎对了,先别纠结这事儿了,你赶紧跟大妈说一声,下午再陪她唠嗑儿,上来帮我归置归置家具。”   “好。   ——哦对了,上午你买的碗什么的都到了,我都洗好了。”   “哎呀,真好!你快去给大妈打个招呼去吧,刚才突然把你喊出来也怪不好意思的。”   说着,贾君上了三楼,甄君拐进二楼,当他从大妈家出来之后,发现贾君趿拉着拖鞋正在楼道里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还相当心烦地挠着胳膊肘。   “这些蚊子真是把握机遇、迎接挑战的好楷模!我在这儿不!停!走!动!且做着无!规!则!摇!摆!运!动!它们都能咬我,还咬我胳膊肘儿!”“你怎么不进去?刚才送大爷出去的时候忘拿钥匙了?”“昂——”贾君生无可恋地望着他。   “怎么这么不长心,我不是怕你忘拿钥匙,又配了一把备用钥匙给你粘门垫儿下面了吗?”说着他用脚踩了踩备用钥匙黏贴处。   “哦哦哦哦!!!我的妈呀我怎么忘了!!”甄君无奈地摇摇头,掏钥匙开门。   随着一阵“叮当咔拉”的声音,那一瞬间,贾君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一刹那,某些不知名的因素会忽然在映照在他的心中,反射出异乎常态的点点光彩。   让他感觉,他现在是真的在和身边这个非人类大高个儿过日子,而且是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他们早上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他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他们一起给老易(易中天老师)截表情包,贾君坐在姜黄色沙发上,甄君坐在湖蓝色沙发上。   他们一起讲画风清奇的社会主义笑话。   他们并肩冲家具厂的大爷挥手。   他们手里握着同一所房子的钥匙。   他们互相观察、互相研究、互相照顾。   他们共同经营着同一段生活,贾君在外面跟实验室大佬们打卦算命,甄君在小区里跟大爷大妈们打成一片。   生活有时候就这么莫名其妙,能把如此莫名其妙的两个个体,以一种莫名其妙的超自然方式捏在一起,让他们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和谐生活。 第14章 全能模式开启(三)   俩人进了门儿,只见灶台【1】就歪歪斜斜、安安稳稳地矗立在门口,被沙发和小圆木桌儿堵在外头。   贾君试探着推了推,跟推一头老母猪一样。   “哎呀——这不完犊子吗——”一看这他就头大了,开始仔细分解起搬移步骤来:(1)首先,要把沙发高!高!举起,再空!中!翻个个儿,越!过!灶台,缓!缓!放到门口;——唉,不可能的,除非它们自己乐意高高跳起,空中转体,轻松落地。   (2)然后!使出打击阶级敌人的劲儿,把用料实在、做工朴实的灶台猛推出一个沙发的距离,还得尽量不要发出刺耳的声音以免影响楼下大爷大妈平静的、安详的、融洽的、老年生活;——唉,不可能的,除了它自己乐意移动身躯。   (3)再然后!按照第一个步骤把第二个沙发以及小圆木桌儿举过去。   ——唉,不可能的,理由步骤一。   (4)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艰难把灶台挤进它的既定位置——窗户边儿,以消除没有钱买油烟机这一器质性缺陷。   ——唉,不可能的,理由如步骤二。   (5)接下来就是压死人的零碎儿家务工作了,项目数量待定,大致包括家具的重新排列试验、碗筷电器的最佳摆放位置试验、各类用具使用感试验及改进措施、对潜在缺陷进行多方位、贼细致的评估并提出切实的、经济的、可行的改进,TMD等。   ——唉,不可能的,除非它们自己愿意打理自己。   贾君从心理上就马上就被这一浩大的工程打败了,提出详细可行的计划有个屁用啊!终究还是做不到啊!可能需要“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吧···“唉,我还是去求赵钱孙李去以大兴土木为己任的实验室给我借个小型起重机吧。”   甄君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为什么啊?”贾君一副显而易见的表情,冲那些待移动家具摊摊手,“它们也不‘轻而易举’,我也不‘举重若轻’,灾难性地组合。”   “哦——”甄君了然地点点头,大步走过去,把姜黄色沙发高!高!举起!并按照第一个步骤非常轻!易!地把它搬到了门口。   用下巴冲它一点,给贾君示意,“没事儿,你歇着吧,小活儿。”   贾君的表情完全可以形容为全然的瞠目结舌并掺杂着一丝感叹“造化钟神秀”的匪夷所思,边咂摸嘴儿边摇头边坐到沙发上,就这样以一幅颇有喜感并且扭曲出了一丝美感的表情,看着甄君稳定地按照更为精确、更为详细地计划完成上述家装项目,甄君甚至还相当从容地抽手给他倒了杯水!“啧啧啧,真是青年菌(俊)秀!”也就是贾君“吨吨吨吨吨”喝杯水的工夫,甄君就进行到最后一个步骤了,开始整理一些又多、又杂、让人晕头转向的小零碎儿东西,并且!最牛哔的是他边做!饭!边收!拾!贾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当下的心情,毕竟,他只是工作记忆只有4个模块、背单词要背千千遍才能记住的一个普通人类个体啊······瞬间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假(贾)高等动物,甄君才是个真高等动物。   他在心里默默的嘟囔,你看看,你看看,起名儿是多么的重要,看看失败网络小说《身为人子》【2】里起的那些鬼名字,个个儿花枝以招展、崎岖来掉荡的样子!跟我的名字是一个德行,看!我们都是一样的失败!我要是姓尚多好,再不济还可以上(尚)任何人···“嗬!——吐!”贾君正以发散思维无边无际地胡思乱想,突然见甄君叉着腰,仰天一“嗬!——”,俯身一“吐!——”“卧槽!!!你把什么吐锅里了?!!”他蹭的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跳起来了,整个人就像吃了一条活泥鳅一样的难受。   甄君转回头来,无辜地答:“孢子啊。”   “啊?!什么孢子?!”“我的孢子。”   “废话!不是你的孢子还能是我的孢子啊!什么孢子?”“类似灵芝孢子。”   “哦···灵芝孢子啊···这么补啊···”他一时给噎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还没从那种浑身难受的状态里出来,搁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这做派都是跟谁学的?还学会吐吐、吐粘——痰了。”   “郭德纲啊。”   甄君边说边把玻璃小碗儿里什么东西倒进锅里,在水在作用下开始油滴四溅,他却纹丝不动,一派大无畏的刚毅气质。   “哎呦,我电脑上可能拢共也就他这一个人表演表演吐粘痰,你怎么就能记这么牢固?”贾君难过的捂着脸,为自己教育的失败而懊悔非常。   “因为他令我印象深刻。”   甄君理所当然地摇摇头。   “······”贾君还没来得及对他进行思想教育,“哎呦——啊——这什么啊这么硌人?”从腰后面抽出一本三指厚的书,打开一瞧,“哎呦哎呦哎呦!数学数学数学!太毒了太毒了太毒了!快拿走快拿走快拿走!”甄君一手拿着铲子笑着把它接过来,伸长胳膊放到架子最高层去了。   “那是什么啊?计算机编程吗?”贾君揉着眼睛问。   甄君隔着食材在锅里发出的滋啦声应了一句。   “你学这个干嘛?”“平时自食其力,急时行侠仗义。   【3】”“嚯,听你引用老易的话真是令人高兴,你能继承我雅俗共赏这一美好品质真是让我欣慰极了。”   贾君干巴巴地捂着良心说。   “他也令我印象挺深刻的。”   “可能第三个令你影响深刻的就是苍老师了吧。”   贾君小声逼逼。   甄君的耳朵能是一般的耳朵吗?是具有繁殖功能的耳朵!相当的敏锐,他纠正到:“不是苍老师,是‘尼古拉博尔孔斯基’。”   “你啥鸡?”贾君一向不怎么擅长记战斗民族的人名,这么多年只能记住高尔基。   “安德烈的爸爸。”   “哦哦!是《战争与和平》里面那个‘工作锻炼充足的睡眠,一个男人需要的仅此而已’哎呀···记不太清了差不多就酱婶儿,是那大爷吧?”“是的。”   “哈哈哈,老爷子确实挺有意思。”   甄君拿出两个洗得铮亮的大圆盘,把之前盛在碗里的米倒扣在上面,又在顶上撒了几粒芝麻,然后舀了一大勺浓酽酽咖喱鸡块浇在盘子的另一边儿。   贾君一闻着味儿赶紧往前拉拉沙发,两个胳膊规矩地搭在桌子上,睁大眼睛,相当乖巧地期待着他的晚饭。   甄君先把贾君的饭端给他才回头去盛自己的。   然而贾君非常礼貌而又万分焦急地在等着他一起吃,啊——简直要死了,麻溜儿的啊——即将饥馋至死——啊——甄君端着盘子,舔了一口滴在右手上的咖喱,刚一落座,贾君马上嘁里哐啷吃了起来,啊——基本生存需求被满足是多么的幸福啊——啊——贾君还没吃一半儿,就听头顶上传来要命的声音——“真奇怪——”【1】朋友们!我上一章搞成翘舌音了,嗖骚瑞!!【2】猥琐推文,哈哈哈,狗子我的下一本小说,这已经是写第三遍了,希望不要再艰难痛苦地大修第四遍了【3】《先秦诸子百家争鸣》,易中天。 第15章 全能模式开启(四)   “真奇怪——”甄君的声音像一个微醺的法国女人的手,缓慢而顺滑地向上攀住一张酒红色丝绒沙发的沙发靠背。   他用勺子随意地拨楞着咖喱,饶有趣味地看着贾君。   贾君停了下来,严肃地拿勺子从盘子里画了一道地界线,谈判性地宣告道:“朋友,等我吃完这条线这边的饭之后,再和你讨论人生,不然我会成为第一条身处饭盆前却饥馋致死的狗子!”甄君乐了,“成成成,不慌,等你全吃完、漱完口、喝半杯水、坐在沙发上翘二郎腿儿的时候我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吧。”   “谢谢您的配合,祝愿贵菌生生不息,繁荣昌盛!”“借您吉言。”   甄君满脸笑意地看着贾君,贾君在满怀爱意地看着咖喱,咖喱是甄君做的,甄君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贾君,贾君在满怀爱意地看着咖喱。   贾君真是一点儿都不糟践粮食,连汁儿都拿勺儿“当吱当吱”的刮干净了,当他心满意足而又十分新鲜地漱完口、喝半杯水、坐在沙发上翘二郎腿儿的时候,甄君正好洗完碗、擦完地、收拾完东西来和他探讨人生问题。   贾君跟大爷儿似的从甄君端过来的淡翠色玻璃碗中捏了颗葡萄,酸的他直皱肩膀,眉毛挑地老高,但还是一副美的不行了的样子,“哎呀——养儿防老啊——我觉得我养的这株菌简直可以防中风、偏瘫、残疾啊——”“哈?你有中风、偏瘫、残疾的打算吗?”甄君挑着眉毛问,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有这种人生计划。   贾君赶紧猛摆手,“没没没没!呸呸呸摸木头!”然后逮着小圆木桌儿一阵猛摸,摸好几圈儿。   “你这么迷信的吗?”“当然了,我就是这么迷信!我就是一个迷信的理科生!”贾君相当骄傲地说。   “我正要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我准备用两个事例类比提出我的论点。”   “我的妈呀,你是不是把我的考研英语深深印在脑海里了?”贾君哭笑不得地问。   “还可以,不算很深,有很多别的知识比它印的更深——”“不不不!朋友!我不想听,请让那些日语词汇和人体结合方式烂在你的肚子里吧!不,是消化系统!”贾君及时终止了这个可能会走向诡异方向的话题。   “好的,我们开始。   首先,事例一,前几天,我问过你一个数学问题——25+37=?”贾君抬着头快速地眨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一双眼睛怎么还能如此灵活!“哦——我想起来了,那不是二十五块钱的甜椒和三十七块钱的排骨吗?”“对,就是那个。”   甄君满意地点点头,“当时你思考了很久,所以,我就给了你一点较为模糊的提示——5+7=12”贾君抬手撸了把头发,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嚯,想不到啊,那原来是个智力小试验啊。   “但是——”甄君一边注意着贾君的表情一边继续说道,“你还是花了挺久的时间才想出最终得数,而且看起来在理解我的提示上还费了不少工夫。”   贾君一副我认命了的表情,瘪着嘴摊摊手,“没辙啊,日益增长的计算需要和落后的计算能力之间的矛盾。”   “你——感觉心里不舒服吗?不论是因为我的小试验还是因为自己落后的计算能力?”甄君的眼睛在贾君的眼睛和嘴之间来回游移,以精确识别他的表情。   “不不,没事儿。”   贾君拍拍甄君的肩膀,“我也观察你,你也观察我,这很、、公平,对,公平。”   甄君看起来放心了一点,“好的,我们继续。   事例二,刚才,我在你毫无准备且没有任何上下文的情况下,说了一个相对比较难以记住的名字——尼古拉博尔孔斯基,并且给了更模糊的提示——安德烈的爸爸。   这个试验难度肯定比上面那个更难,但是你却马上脱口而出他是谁,并且还能列举电影改编版中他的台词。”   嚯,这是在夸自己喽?贾君控制自己不要开始得意。   “所以——我的论点是,你是一个理科生,但是你却非常擅长文学、历史、绘画还有其他我没发现的技能,而数学、物理、化学却像能要你的命一样。   ——这是为什么?是你迫不得已这样做,还是你选择走这样一条和你的天性完全不符的道路?”贾君喝了口水想冲淡嘴里的酸味儿,没想到却更酸了。   只好长叹一口酸气,“唉——朋友,我这不是擅长,只能叫熟悉。   古、今、中、外——”他掰着手指头,眼里弥散着一股悲凉惨淡之情,“没有千千万万个也得有万万千千个揭露社会现实、洞察人生哲理的大佬,比我牛一万倍的那种大佬,社会现实也被他们揭露的差不多了,人生哲理也快被说完了,还用的着我再换个方式瞎比比么?”“你试过了?”甄君试探性地问,语气非常的温和。   贾君自虐似的吞了三、四颗葡萄,沉默了一会儿,酸的他只缩脖子,显然,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试过了。”   他没有说下文,但甄君完全可以会意,他的声音难得的这样阴沉沉。   甄君知道自己不该继续追问了,无声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贾君的肩膀,就像兄弟之间应该做的那样。   起身去做明天早饭的准备工作。   突然,出乎他的意料,贾君张开了他像河蚌一样紧的嘴,这可能也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毕竟他的精神世界常年闭关锁国,要么用李团长的意大利炮强行肛开,要么面包黄油的缓慢渗透。   “我TM还想铁血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呢,休学回家写小说,朋友,我在一分干掉一千人的浓烈氛围下休学回家写小说了!”甄君重重的点着头,“我懂我懂。”   非常奇怪的是,现在贾君没有了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阴沉,而是以一种相当滑稽的方式吐槽自己的峥嵘岁月,笑着说那段哭死的过往。   “我写第一本儿小说的时候,晚上睡觉前老是想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爆火怎么办?我得创个什么主义给那些个九年义务教育的学生们背?就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你造吗,乐的我都睡不着觉。”   “嗯嗯。”   “嗨呀,写到一半儿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了,网文写手千千万,光明未来路漫漫,我这个屌丝算哪般?然后又开始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思考情节,不是一般程度的思考情节,是殚精竭虑、精尽人亡的那种思考。”   他夸张地大张着胳膊,好像要奋力抓住面前在狂蹿的哈士奇。   甄君置身贾君创造的诡异气氛里迷之有点想笑。   “我就这么着夜以继日地写完了第一本小说,全程净自个儿激动了,也没什么人看。”   贾君耸耸肩膀,“我就安慰自己,第一本儿嘛,跟打人生第一炮可能是一个原理——没有经验,活该失败。”   话题果然猥琐发育。   “我给我自己定了个目标,我癫狂地写完七本小说,要是还这么垃圾,那我就为世界医学卫生事业做出我猥琐的贡献,自愿献身自然科学。”   贾君干巴巴地说。   甄君都不明白他是如何把“献身”这么壮烈的动词说的如此风化。   “所以,你写完七本了吗?” 第16章 全能模式开启(五)   “所以,你写完七本了吗?”贾君抹了把脸,像一个长征过后的老班长一样沧桑地说:“朋友,我岂止写了七本啊!”他掰着手指头,“你看啊,我一开始想着选个吉利的数,‘七喜临门’,七就很吉利嘛,当我挣扎着写完第七本之后,虽然比第一本稍有改观,至少不是只有审文小姐姐在看,但改观还不如我键盘的磨损大。   ——但是!我的心还没有死的一动不动,所以我又试了试‘八百姻娇’不不不!‘八面驶风’的八。”   贾君嘴一秃噜话题差点又秃噜进猥琐的轨道。   “第八本写完,收效又跌回去了,但我的心尚可微微蠕动!我又安慰我自己,‘九九归一’,再写第九本,没准儿就物极必反、紫气东来了。”   “然后呢?”甄君虽然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局,但还是贴心地捧哏。   “在写第九本小说的过程中,我收到了人生第一条评论——‘小姐姐,你是南方人吗?耍个朋友?’”贾君的表情像生吞了一大颗喜之郎果冻,噎的气儿都上不来。   甄君不可抑止地笑了出来,“你都写什么了啊?”“我也奇怪呢!我的内容非常正经啊,我的文风不带脸部特色啊,我都不明白他是受什么启发留这个言。”   贾君翻了个白眼儿。   “然后,第九本除了收到了不良邀请外并没有其他建树,但我的心却仍可几不可见的颤动!所以我又试了第十本,期待着它能受到‘十全十美’这一美好成语的庇佑。”   贾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总结道,“事实证明——瞎迷信是不可取的。   这也就是我后来努力学习《易经》的原因之一,哈!哈!哈!没想到我竟然用算卦这一科学方法敲开了我迷信的研究生导师的大门!哈!哈!哈!”“那你为什么没有继续尝试其他数值更大的吉利数字呢?”“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心如死灰,而且我的状态完全可以形容为——穷,愁,潦倒。”   贾君虽然是在形容自己的悲惨境地,语气却跟郭德纲讲于谦爸爸的“奇闻异事”差不多。   “那——你爸妈怎么看?”甄君对他的这种反应颇为奇怪,根据中国人的典型思维问道。   “我妈是大方向反对,小规模动摇;我爸是明里反对,暗里支持,偷着给我妈做思想工作。”   贾君突然拍着大腿嗤嗤的乐,“给你说,特别可乐,有一回我不小心听见了,我爸是搞历史的,引!经!据!典!地劝我妈呀,我妈是搞翻译的,旁!征!博!引!地跟他辩论,这段对话真的是太恐怖了,至今我都忘不了那种两座知识大山压着我的感觉,最后我妈没引过我爸,不对我的行为发表任何观点了。”   甄君都乐的不行了,贾君这股子迷之精神病果然是深深刻入基因的,他勉强将话题带回来,“你现在回想起来,心里不难受吗?”“唉嗨——有什么好难受的,一次伟大实践的失败。   就算是我现在回想起来,我也非常喜欢那个时候的我,那种无所畏惧、不屈不挠的智障样子,都不知道是谁给我的勇气,可能就算我四十岁、六十岁、八十岁的时候回想起来,我都会佩服那个我。”   贾君丝毫没有后悔之色、愁闷之情,只有满满的自豪,还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通透豁达、超脱平和。   甄君感觉贾君这不是在假装潇洒,是真的看得开,这也就又让他陷入了另一个问题中——这种不属于贾君这个年纪和阅历的通达是哪儿来的?他是天生就这么看的开吗?后天因素占多大的比例?同时,他也意识到,当这些问题解决之后,可能又进一步出现新的问题,下一个问题又会生一堆小问题崽子。   甄君现在才明白,研究一个人,可能像研究怎样活下去一样,都需要一辈子。   他希望他和贾君都可以长命百岁——贾君将在研究他的生理功能上耗费大量的心血,而他,愿意在研究贾君的精神世界上付出所有的心力。 第17章 发家致富,脱离黑户(一)   自从甄君学会做饭,贾君的日子用他自己的话形容就是“过的像一个幸福的残疾人一样”。   一回家,有吃有喝,水没喝到底儿甄君就给他满上。   衣服甄君也给他洗好,叠吧的齐齐整整,摞在柜子里,他洗澡之前甄君还把他换洗的衣服放到厕所架子上。   家里也不用他收拾,甄君整天把地擦的溜光水滑,桌子上一点儿茶叶棒儿啊、薯片渣儿啊都没有,垃圾桶上连个小飞虫都没有!这日子安逸的简直让贾君发慌,他是个勤劳勇敢的劳动人民,应该通过辛勤劳动获得幸福生活,他一度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剥削嫌疑。   但不管怎么样,总体来说,生活状况脱离第三世界,进入第一世界,各方面都挺顺心的,唯一糟心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甄君跟赵钱孙李一直不太对付。   自从贾君搞了妖精性真菌养殖,赵钱孙李一直都跟贾君保持着密集且密切的联系,所以,贾君生活各项指标的变化过程他都一清二楚,甄君的表现状况他也全都晓得。   上个周,贾君邀请赵钱孙李来他家视察情况,他提前都给甄君打好招呼了,说赵钱孙李是他竹马竹马一块儿长大的发小,撒尿比远、被女孩子追打的交情,跟娘家哥哥差不多级别,得认真接待。   甄君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忙他的去了,贾君怕他没get到他的重点,还追在他后面给他强调了好几遍,直到甄君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明确表达了他对赵钱孙李的重视、欢迎及尊敬之情。   到了周末,赵钱孙李的表现也是诚意满满,为了表达自己手无寸铁、没带任何诸如硫酸炮、重铬酸钾木仓这种伤害性武器,他连包都没背,就在裤兜儿里揣了把钥匙,手里拿个手机,把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以上,手表都没带。   衬衣和裤子的兜儿都小到不能藏任何破坏性物件,连腰带扣儿都是木制的。   毕竟开始的时候他可是丝毫没掩饰他执意销毁甄君的意向,并且时不时向贾君给出这方面的建议和意见。   虽然那时候甄君还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赵钱孙李猜测,他那时候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以他强大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肯定先事无巨细地记下来了,以备后续理解,现在他肯定是很理解那时候发生什么了。   所以赵钱孙李现在也挺心虚,也没别的辙,只能先摆出态度良好的和平姿态。   他轻车简行地到了贾君家,贾君一看他这副毫无攻击性的装备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甄君显然也明白。   甄君热情且熨帖地招待了赵钱孙李,一句也没提之前的事儿。   虽然两个人表面上非常的和谐,但贾君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之间那股稀薄但坚决的敌对气氛。   他本来以为让他们多相处相处就好了,并以此开展了一系列“和平进我家”专题活动,内容丰富,涵盖聚餐、茶话会、出游等多种项目,时间充裕,给两人充分的交流及了解时间。   但是吧,情况也没多大进展,贾君事后也问过甄君,甄君也实话实说,说他本能地感觉赵钱孙李会威胁他的生存与繁殖。   嗨,贾君还能说什么,也没辙,就这么滴了,婆娑世界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也就随他们俩去了,起码他俩现在表面不起什么冲突矛盾。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残残疾疾的过,突然有天晚上,甄君严肃地问贾君:“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房子?”贾君正躺在沙发上看纪录片呢,《艾娃布劳恩,希特勒背后的女人》,在脑子里进行着“哇!感觉他们俩的爱情故事迷之感人!”和“希特勒是纳粹头子,他的性格是扭曲的所以他的爱情是扭曲的!”的天人交战。   猛不丁被甄君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把电脑丢在一边儿,认真地问:“这个房子有什么让你无法忍受的地方吗?”甄君耸耸肩,“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厨房比较小,舒展不开,床也不大,也舒展不开。”   这些理由都非常的合理,但贾君明显感觉到他还有没说完的理由,“还有吗?”“嗯,这里太偏僻了点,你从学校回来的时候路过的风化场所太多,不安全。”   “哈?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也没出什么事儿啊。”   贾君一头雾水,不明白甄君怎么会有这种担心。   “如果我不提前给你清路,你可挺不过这么长时间。”   甄君摊摊手,无奈地说。   “啊?!——”妈呀,怎么办?有点感动,贾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努力让自己的舌头和喉咙清晰而平静地就事论事。   他当时正穿一短袖,一抬胳膊,把胳膊肘举给甄君,为难地说:“你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资本主义了,我一个无产阶级,现在不捉襟都见肘啊···”甄君盯着他光洁的胳膊肘儿,高深莫测地抓着下巴,“对——这是个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贾君才结结巴巴、期期艾艾地说:“老甄啊、、您您您、、受累您受累、、”贾君使用的中老年称呼让他的整个表达显得十分亲切又颇具喜感。   “啊?——哦哦,没事儿,应该的,实话说操作过程挺有意思的。”   甄君咧嘴一笑,露出几分菌性。   贾君完全能想象地出来他称雄几条风化街、半个城区我最大的样子。   甄君抬头看了看表,“这都十一点多了,你还不去洗澡?明儿再看。”   他一手拿过贾君的电脑,流畅而迅疾地给他关了机。   “欸欸欸!——好吧,谢谢您嘞——”贾君只好悻悻地去洗澡,但心里全是甄君给他开道儿的那个事儿,没把换房的事儿放在心上。   没想到,在某种程度上,他羞赧的先天品质抑制了他对重点的把握。   三天半后,日落之前。   他正做着实验,新养的菌还没长全。   突然——实验服里的手机震了几下他的腰子,但他忘了算一卦,他的生活即将开启新的纪元。 第18章 发家致富,脱离黑户(二)   贾君还以为是赵钱孙李的日常请安呢,拿出手机来一看——嘿?银行来的短信,又扣短信费了吧?咦?不应该啊。   点开一看,他几乎无法抑制即将冲出喉咙的尖叫,竭尽全力地把它变成了一声闷哼。   这么多钱!是不是我爸给我妈上贡不小心转我这儿来了?贾君赶紧给他爸发了个短信,秒回——“不是。   我开会呢,你问问你妈是不是偷着给你大额汇款了?”贾君又赶紧给他妈发了个短信,也是秒回——“不是。   我开会呢,你问问你爸是不是不小心把私人储蓄转给你了?”贾君笑的不得了,知识的大山就是不一样,还“私人储蓄”,不就“小金库”么?如果不是他俩,还能怎么来钱啊?坐这儿摆弄玻璃器皿天上就会往下掉钱吗?突然QQ来了条消息——“from我的电脑:不必惊慌,我接了点儿私活儿。”   卧槽!!这怎么能不惊慌?!什么叫“接了点儿私活儿”?!!妈呀,都是哪里学的非正当词汇,还“私活儿”!!连儿化音都打出来!!贾君说话受地区影响,儿化音特别多,甄君显然成功地继承了他这一特点。   贾君现在不光没有消除惊慌,甚至陷入了深深的恐慌,疯狂地给甄君发消息,但那边却杳!无!音!讯!急的他都想砸玻璃器皿了,下决心一定要给甄君买个老年机,穿一红绳儿,系甄君脖子上,系个死扣儿,声音开的轰天响!震动开的震地摇!天摇地动的让他再TM的杳无音讯!两个小时过去了——一开始,贾君还扎心挠肝满实验室乱蹿,激烈的情绪大量的消耗了他的能量,后来就只能奄奄一息地倚着实验台,绝望地看着水槽,它已经堵了好几天了,不论贾君用何种办法都无法将它疏通,此时里面已经涨满了水,一个塑料培养皿在风平浪静的污水里浮浮沉沉。   突然,手机指示灯闪了起来,吓了贾君一大跳,惊慌失措地差点把它扔进水槽里加重它的堵塞程度。   “from我的电脑:不好意思,刚才在杀鸡,溅了一身血,腾不开手。”   “from我的手机:哈?!杀什么?!什么鸡?!在哪里搞的这种骚操作?!有没有搞脏我美丽夺目的壁纸?!”“from我的电脑:1、杀的鸡 2、杀的鸡 3、在室外 4、没有”“from我的手机:你刚才说的‘私活儿’是什么活儿?”······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杳无音讯——卧槽!!怎么一到重点内容,信号就像被李云龙的两个营切断了一样?!!贾君气急败坏地围着实验台疯跑,不知道从哪里抄起了一根钢管,“嘭!”地一声向水槽里恶狠狠地猛扎了过去,溅起了半米多高的巨大浪潮!顿时里面波涛汹涌、云翻雾绕!所有的生物非生物纷纷上下蹿跳、四处流逃!随着“嗝!————”的一声巨响,困扰了多位业内专家、堵塞长达七八天、情况恶化的十分严重的水槽,就这样被戳通了菊花——贾君面容沧桑、动作潇洒地抖了抖上半身的污水,慢慢地转过了身去。   “唉——是非成败转头空,衬衫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不远处的手机指示灯又亮了,他忙不迭几步蹿了过去。   “from我的电脑: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剁鸡,操作尚不熟练,腾不出手来。”   这回贾君学聪明了,抑制住问“有没有把我锋利的刀砍成卷刃儿?!有没有把我平整的菜板剁的沟壑纵横?!”的冲动,敏捷地打好了字,迅疾地发了出去,都不敢呼吸,生怕拖慢了他的速度,如果晚了几毫秒,甄君又去炖鸡腾不出手怎么办?“from我的手机:你刚才说的‘私活儿’是什么?”哈哈哈,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这回甄君回的很快,只有四个字——“from我的电脑:回来再说。”   贾君这会儿不光想捅水槽了。 第19章 发家致富,脱离黑户(三)   贾君坐立不安、如芒在背、心急火燎、抓心挠肝地捱到了回家,“嘭!”的一声破!门!而!入!“你TM搞的什么鸡?!马杀鸡?!”甄君只是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面色如常。   贾君所爆发出的强大气场就那样尴尬的凝固在了半空。   甄君转身端出一盘小鸡炖蘑菇,浓郁的香气马上就飘散开来。   “显然不是,不过如果你想要马杀鸡,我也可以学。”   甄君抿嘴一笑,语气诚恳地说。   贾君这回是真明白什么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了,就是那种马克思在你的面前创作马克思主义,而你却不能阻止他的绝望与焦急。   贾君从甄君手里把鸡接了过来,放在桌上,严肃地坐在了沙发上,准备和甄君进行一场即时性、面对面的谈话。   两人都没有开腔,气氛有一点紧张。   突然,贾君猛不丁张嘴了——“亲家母,你坐下,咱俩拉拉知心话啊呀——【1】”“······”果然,这时候贾君不神来一句,连情节都无法推动。   甄君在纠结要不要接着唱下去,如果那样的话,这个话题就要向着传承经典、唱响中国的方向发展了。   贾君没有让他纠结太久,两手撑着膝盖,一本正经地问道:“老甄啊,你实话告诉我,你都接什么私活儿了?”他满心希望甄君可别说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来,到时候他都不能劝他去自首,他连个户口都没有啊,别说户口了,他连个指纹儿都没有啊。   “哦,那个啊。”   甄君松了口气,语气轻松地说,“我搞了点儿计算机产业。”   “朋友,你可得说清楚啊,你做个诈骗APP搞网络诈骗也属于计算机产业啊。”   “哈,这倒没有,我前天给一家知名网络技术企业发邮件,指出了他们系统中存在的漏洞,我猜他们把它当垃圾邮件了,所以我就理所当然地黑进去了,我本来想让他们的全部电脑放一整天我最偏爱的小电影呢,但想想还是不太行,所以给他们放了好几天你最爱的易中天,我还给这个小病毒起了名字。”   “啊···不会叫‘强撸灰飞烟灭’吧···”“你果然对于语言文字的应用得心应手。”   贾君这会儿没心思为他衷心的夸赞而高兴,赶紧追问:“那后来怎么了?”“那个公司的头目给我回邮件道歉,说他的喽啰们都搞不掂‘强撸灰飞烟灭’,诚心诚意地邀请我做他们的帮凶。”   “我的妈呀——你都是用的什么词汇!”贾君捂着脸呻【】吟,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坐直身体,一个词一个词地纠正道:“那个公司的‘经理’给你回邮件,说他的‘雇员’都搞不定你的病毒,并邀请你做他们的‘技术顾问’。”   甄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所以这是你的第一笔工资?你自己杀死了你自己搞的病毒,所以公司给你发工资?”贾君不可思议地理了理这个事件的逻辑。   “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钱挣的可真TM理由充分、水到渠成。”   贾君忽然倚沙发背儿上笑的不行,完全不记得今天上午他因为甄君不回消息气的戳通了水槽。   “我们还需不需要讨论一下这个鸡的问题?”甄君一本正经地提议。   “我想预先体验一下这个鸡带给我的官能感受,再和你讨论这个鸡的问题。”   贾君呲着牙咧嘴一笑,刚才的一切好像都翻篇儿了。   “好。”   甄君相当愉悦地看着他的面部表情所呈现出来的一切。   全部都那么意蕴丰富、变幻莫测——但即便是再怒火滔天,都不含一丝恶意,即便是再走投无路,都不忘带一点善意。   可能这就是人类世界再礼坏乐崩也总让人感动的原因吧。   【1】豫剧《朝阳沟》选段,没听过的朋友可以听一听,可魔性了,有一天我不小心在宿舍唱了起来,我的舍友都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第20章 发家致富,脱离黑户(四)   又是一个万万没想到啊。   一开始,贾君以为甄君就偶尔发点小横财,然而!他的卡在未来的几天里开始频繁地进账,而且数额越来越大,只用了两天,甄君就一跃成为了“万元户”!这是多少七十年代的土财主花了大半辈子再加上重复计算资产才能达到的人生高度啊!又过了没几天,甄君交的税都能养几个“万元户”了,这让贾君开始慌了。   毕竟,一夜暴富的方法除了当资本家,其他的几乎都写在了《xian法》上。   所以,一定要让甄君把遵纪守法深深印在他的器官里!但具体各种法都是操作什么的、怎么操作的他也不怎么清楚,而且估计赵钱孙李这个化学大佬也不怎么晓得,贾君就去图书馆转了转。   嚯——好几架子呐——也没辙,他只好打算一垛一垛得慢慢都给甄君借回去,今儿先借个五本儿吧,够沉的了,估计有两笼大白鼠的那个分量。   等他借完书往实验室走的时候,一股无名的好奇感从心头涌起。   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想看看没有甄君清路的风化一条街,是不是真的有两溜儿猥琐男夹道欢迎?等着猥【】亵他这个社会主义知世?完犊子了完犊子了,一旦好奇心起来了,在心里就跟野草似的,到处的长,弄的到处都痒痒。   到了七八点钟的时候贾君就崩不住了,打算提前回去,在保证人身及财产安全的前提下瞅一眼,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主意已成,决心已定,贾君背着包、抱着一大摞书、揣着浓烈的猎奇心理飕飕地就往回跑。   天儿是越来越黑了,路灯却越来越少了,但树可越来越密了。   地上天上都是影影绰绰、恍恍惚惚。   路上也没什么别的行人,主要是这边儿都是风化一条街,正经人哪儿有往这走的?贾君自个儿走得是战战兢兢,“蹚蹚蹚”地跺着走吧,还怕引来猥琐男,静悄悄地飘着走吧,没个动静儿心里还害怕。   他只好不断地自我激励、自我鼓励,“我怀里抱着的就是法律!我有法律护体!我用知识武装自我!···”眼见就几步就迈入风化的世界了,他溜着墙边儿,远远地望了一眼——昏黑地路灯下除了稀稀落落几个单薄、沧桑的身影外,还三两成群地站着几小撮儿雄性猎食者,撇着半边身子、叼着烟、半边胳臂用劣质的墨水纹着些繁复的图案、不时向四周张望着。   这会儿贾君自己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跟老年机似的,跳的震天响。   不太行不太行不太行【1】,还是往回撤退吧,还是生理及心理健康最重要!贾君这就要扭头回去,等甄君哪个点儿来给他清完路再回来。   突然——两条膀子从背后像铁枷似的将他锁了起来,猛力往后一拉,把他拉进了一条不知通向哪里的小巷子。   完了完了完了!跟《玛戈皇后》里玛戈公主随机约火包的那个小胡同儿一个婶儿的!黑的像油画一样!妈呀!怎么办怎么办?!贾君死命挣扎,一地的法律,TMD也不给他护体。   他越蹿腾,箍着他的手收得就越紧,就像一条不受伦理道德束缚的森蚺一样,饥肠辘辘、遒劲有力,把他紧紧地卷进热带雨林的最深处。   “WC你个变态!你TM还在笑!笑个屁笑!”贾君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破口大骂却带着莫名的喜感,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亲和力啊!是震慑力啊!后面的人笑的更厉害了,用力把他往后一拽,贾君听见那人的背撞到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叫你扯!叫你扯!撞墙了吧?!撞死你个龟儿!”背后的人现在笑得呼吸一阵阵扑在贾君耳朵上。   “对着别的地儿喘气儿!我耳朵里有zha药!你再吹它它TMD马上就爆!”他下一句恐吓还没冲出喉咙就梗在了那里,因为感觉到一种湿润的触感,顺着自己的后脖颈从上蔓延向下···“啊啊啊!!你个精神病!!!我我我!!”贾君刚想用更具有震慑力的方式吓唬他一下,一抬脚踢到了一本什么法,“兄弟兄弟!法治社会了,你不能你不能——”“强J成年男性不犯法,除非把你强J致死。”   典型的烟熏嗓,低沉,又带着些嘶哑。   “啊啊啊啊!——”“别瞎叫,再引过来几个,你这小身板可受不了。”   贾君感觉有一只手在解他的衬衫,“等等等等等等!大兄弟,事到如此,我得实话告诉你了!我我我、、、我得了艾滋,上个周四下午三点半确诊的!”解扣子的手停了下来,但那人还是在笑。   “你不信我可以给你看诊断书,就在我家里!”贾君这时候智商终于上线了,继续说道:“我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朋友的···”典型的诱敌深入,计划让甄君收拾他。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想的美和没料到——身后传来了幽幽的一句——“病友啊?”贾君一听到这,头皮都麻了,这不要命了吗?!挣也挣不开,吓也吓不跑,还带病原体。   但他还在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马列部老师气质上身,准备开始给他做洗脑工作。   没想到却被那人一把捂住了嘴,连单音节的字儿都挤不出来。   啊——天要绝我啊!贾君心急如焚却又心如死灰,做好心理准备接受无法躲过的生理及心理伤害。   没想到,那双手却松开了他,紧接着,紧贴后背的触感也随之消失。   熟悉地声音响起——“没辙了吧?”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笑意。   “WC怎么TM是你!!”贾君又惊又喜又气,对着甄君一阵拳打脚踢,黑漆马虎的也看不见人在哪儿,就瞎踹一气。   “我就知道你得亲自体验一把,我都在这儿等你好几天了,怎么样?还想体验吗?”“我都绝望到哭泣了好不好!”贾君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表达了自己的真实处境,丝毫不扭扭捏捏地冲他大吼大叫,没一会儿就累的不行了。   “过来抱抱我,我的激素水平紊乱了。”   他直率地、干巴巴地要求到。   “哈?——哈哈哈!”“变态!笑个屁笑!”甄君向前一步,把贾君裹在怀里,在这个污秽、昏黑的小巷子里,站在紧急时刻掉链子的法律上,踩着昨天下雨留下的积水,浸在腐朽的恶臭中,上下轻抚他的头发、后背、手臂······贾君的肾上腺素水平以意料之外的速度快速恢复近正常水平,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外面隐隐传来些摩托车轰鸣的声音、变形了的笑声、高跟鞋上下踢踏的声音···距离很近,但都显得很远——【1】喊我做什么?昂昂,我叫不太行。 第21章 发家致富,脱离黑户(五)   这种如梦似幻的浪漫主义氛围理所当然地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随着贾君如梦方醒的一声咆哮而烟消云散。   “啊!!——这些书都是我从图书馆借的啊!!!——”“嗯?”甄君这才好好的把注意力引到脚底下那些散落在污水里、与一堆不明废弃物沆瀣一气的“人类进步阶梯”。   贾君也不管是脏还是净下手就捞,书都散架了,拿在手里还滴滴答答往下流汤儿。   “完犊子了!这污浊腐朽的气味与颜色已经深深地渗入了每一条法规!”贾君绝望地得出结论。   甄君饶有趣味地用脚拨楞着书页,问:“这是什么?”“你发家致富的根本原则与限制。”   “法律啊?”“它们半小时之前还是,现在是我损一赔十的事实性证据。”   贾君突然有种晚景凄凉的萧瑟感,颓丧地翻着手里的书。   甄君却摇头一笑,弯腰一本一本地把它们捡起来,一只手托着,悬在半空中漉了漉水,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贾君的肩胛骨,“莫怕莫怕,胆子放大。”   说罢大步朝外走去。   贾君连忙皱着眉头跟上他,边跟着他嘴上也不停,“胆子放大只是一种心理状态,当然可以做到,但这个实际后果承担起来就跟胆子放大不是一回事儿了。”   他瘪着嘴甩甩手里的书,把汁儿甩的到处是。   “要是我胆子放大,体积增大,然后形成一股强大的低气压,把里面的小脏水儿都吸出来,妈呀我可能得开一家脏水吸出商店。”   他摇晃着头自嘲着,试图用自娱自乐的方式缓和心理与经济的压力。   甄君忽然回过头,长臂一揽,把贾君揽了过去。   “你发什么癫痫?!”贾君刚想往外挣蹦,就被甄君猛勒了一下腰,他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猥琐男正在以一种奇特的混合表情看着他们俩——一边露骨地看着贾君,一边畏惧地看着甄君。   “哇哦,感觉像一群鬣狗在盯着我这头身处象群中央的可口小象犊。”   贾君小声地跟甄君瞎比比,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完全没有自己就是当事人的自觉。   “你怕什么?”甄君问。   贾君抱着他的小脏书一头雾水,“啊?我没怕呀,我感觉很安全啊——”“我是说这些书。”   甄君笑着将他们的话题调频到同一频道,同时为贾君的“我感觉很安全啊”而感觉好笑,怎么心就这么大呢。   贾君调过频来马上就皱起了脸,“哎呀——我觉得我可能直到退休都不会有钱了。”   “不会的,我晚上会帮你吸出来的。”   甄君轻描淡写地说。   “嗯?!”贾君快要被他吓死了,妖精都这么热情洋溢、善解人意的吗?!!靠近他们俩的一个小混混儿也傻眼了,他的哥们赶紧问他刚才花街一哥跟骚气大学生说什么了,然后这一小群混混都骚动起来,然后带领着一群一群的混混都骚动起来,贾君甚至听见街右边的冲街左边的喊:“一哥说什么?——”这边好几个人应:“给小骚哥吸出来——”“哇!这么激烈的吗?——”贾君整个脸都是黑的,“老甄,你不要用省略句,再重新说一遍刚才那个句子。”   “啊?好。   我大约在晚上十点钟左右,用我的菌丝,也就是消化器官,把书页里除了墨水之外的异物全部吸出并消化最终转化为养分。”   “扫戴斯噶——”贾君了然地点着头,然后陡然拔高了声音,几乎用吼的说道:“什么?!你要用半透膜旋转过滤器【我瞎编的】把纸质纤维里的无机物和有机物减!压!吸!出!并且转化为可被生物循环利用的无机盐、蛋白质、葡萄糖和氨基酸?!”当这一串充满着学术术语与特殊名词的句子在这有名的风化一条街上传播扩散时,整个氛围变得相当诡异。   所有的小混混都愣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光头感叹道:“小骚哥儿真有学问,就爱上这样的,下身儿爽利,上身儿受教育。”   贾君不可思议地拿鼻子嗤了一口气,“这太可怕了,怎么会有如此粗鄙之语!”他抬头看着甄君,表达着自己强烈的不敢苟同之情,甄君低头用眼神和他会了个师。   贾君虽然整天就爱说个猥琐段子,但这种下流话他是打死都说不出来,典型的外边黄暴,芯儿里正经。   “啊——青青的是你的衣襟,悠悠的是我的爱心,正是由于你的原因,让我思念到如今——”他像在念什么咒语一样嘟嘟囔囔嘟嘟囔囔。   甄君奇怪地问:“你在干什么?”“我在用易中天的诗经翻译涤荡双耳、净化心灵。”   “他们的?”甄君挑挑眉毛。   “我的。”   贾君耸耸肩。   甄君又一次被他逗乐了。   这一整个晚上,心情都是如此的愉快——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青青的是你的衣襟,悠悠的是我的爱心,正是由于你的原因,让我思念到如今。 第22章 发家致富,脱离黑户(六)   甄君本以为,今晚所有的事情都会像这样使他持续地产生积极的情绪情感,至少截止目前他是这样想得美的。   贾君的后脑勺抵着他的肩窝,向上仰着头以和他对视,对,用他那双大的离奇、干净的要命的眼睛,还是那副游戏人间的语气,问:“所以——风化一条街在你的治理下,公平竞争、秩序井然,成为了诚信经营的优秀典范?”“嗯——虽然还不至于那么的共产主义,但至少现在没有强买强卖现象了。”   甄君颇为自豪地说。   贾君不可思议地捂着嘴,“我的天呐!还有‘强卖’现象?!”“就我所知,现在正毫不掩饰地盯着你看的女性及男性从业人员至少在三个以上,如果我现在在家削苹果,正好他们又闲着,你很有可能会经历一场足以终生难忘的强卖活动。”   贾君心有余悸地往甄君身上靠了靠,“谢谢你老甄,你真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你之前都没遇到过类似的充满着性骚扰、性强迫倾向的场景吗?在上下学路上的哪个灰色地带?”甄君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都应该后悔问了这个问题,不过他现在并没有意识到他会得到一个会引起他消极情绪的回答,而且,那种消极情绪像贴商标用的胶一样,一直粘在心上,抹也抹不去,抠也抠不完。   贾君仔细地回想,微微张着嘴,发出些类似于“嗯——”“欸——”这种无意义的单音节。   “没有哎···但是,我好像是见过那些不怎么奋发图强的小年轻在街上一群群的,不过我一直都和赵钱孙李一起走,他们从来不靠近我们,甚至还有点躲着我们。”   啊——其他的都很好,除了那句“一直和赵钱孙李一起走”。   甄君自己都不清楚他强烈的领地意识是怎么被激发起来的,“和赵钱孙李?!”“昂、、我们俩是发小,打小住一个家属院,我爸和他爸是多年的好基友,他爸是有名的化学大佬,他是我们那片儿有名的化学一哥。”   贾君虽然感觉到了甄君的异常,但对它的诱因却毫无头绪。   “怎么了?”“没怎么。”   甄君虽然面色不悦,但仍然能勉强维持干巴巴的交流,“替我感谢他多年来对你的人身安全的维持。”   听他这么一说,贾君突然明白了什么,“哦哦哦!!!我的妈呀,这么恐怖的吗!!”他后知后觉、惊慌失措地拍着胸口,“我真是身为‘知世’而不自知啊!嚯——那赵钱孙李是真仗义,当了这么多年百变小樱,我都不知道他会打库洛牌,我以为他只会排火车呢!但他肯定不能用你这种物理方法荡平四海啦,一定是用了一些巧妙的化学方法。”   甄君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贾君提及别的在他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人就能让他如此的不舒服,而且他还流露出如此明显的赞赏之情,啊——从里面到外面,从消化器官到生殖器官,都非常不爽。   但贾君的注意力还在感谢老天爷上,“我真是太幸运了,老天爷给我安排了这张知世之脸,竟然还给我安排了配套设施,先赐给我了化学一哥,现在又赐给我了花街一哥,啊——我真是——哎?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像过了夜的蘑菇一样,你还好吗?”甄君相当暴躁地猛得勒紧了胳膊,像一圈儿牙套一样严丝合缝地箍着贾君的腰。   他看起来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所以贾君没有试图挣扎,而是竭力地表现的非常顺从、非常温和、非常轻柔,试探着问道,“老甄,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是我说的话使你产生了如此激烈的排他反应吗?”甄君点点头,目视前方,竭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本能。   “那——你可以告诉我是哪一个意象让你不舒服吗?”贾君像一名技艺精湛的驯兽师,毫不畏惧又善解他意地直视着桀骜难驯的野兽,刚从山里被拖到笼子里的那种野兽。   “我不确定,可能是——赵钱孙李。”   “好的,好的,非常好,还有别的吗?”“额嗯···”甄君在贾君的引导下,开始用理智来思考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可能还有···百变小樱?”“好的,非常好。”   贾君腾出一只手来上下摩挲着他的胳膊,尽可能地安抚着他,与此同时,他的大脑像离心机一样飞快地旋转起来,试图把有用的东西分离出来。   “赵钱孙李”和“百变小樱”,这两个意象放在一起非常奇怪,但幸亏贾君是一个相当聪明的非典型理科生,而不是一个到了悲剧结尾才发现自己可以在开头就避免这一切的愚蠢男女主角。   他马上就类比出了令一对意象——“贾君”和“知世”。   所以,让甄君歇斯底里的是赵钱孙李和自己的对应关系?贾君再一次柔和地发问:“如果我说‘我深爱着我的父母’,你会产生消极情绪吗?”甄君仔细地感受着,然后摇摇头。   “那如果我说‘我特别特别喜欢Vik Vijh’呢?”“额——你说的不会是《Last Chance Salon》上那个整形外科医生吧?”“对对对,他的盛世美颜使我印象相当深刻,恍若混合了各个人种的美,且独具一种令人信赖的气质。”   贾君又故意突出并加深了他对Vik Vijh的喜爱程度。   甄君迟疑着回答:“不会特别消极。”   “那如果我说‘我非常非常喜欢Seb’呢?对,就是油管上那个可爱的墨西哥gay佬,我甚至乐意当他的猫。”   “也不会特别消极。”   最后一个问题来了,贾君觉得这个问题很可能会踩雷“那——如果我说‘我实验室有个师哥或者是师姐对我特别好,我们相处的也特别融洽,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互道晚安’——”还没等他说完,甄君就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吗?!”贾君赶紧捋着他的胸口连连否认:“假的假的假的假的!我每天晚上跟我爸妈说完晚安就睡觉,你知道的。”   甄君还是有点不太放心,贾君又补充道:“我现在手上湿乎乎黏答答的,等回家我洗了手我可以向你展示我的聊天记录。”   甄君这才渐渐镇静下来,贾君慢条斯理地分析道:“首先呢,有血缘关系的没事儿,没有社交基础的非基佬没事儿,没有社交基础的基佬也没事儿,但是,可以联系的、有可能进一步发展成独占性关系的人会引起你非常强烈的反应。   所以说——老甄啊,你跟一个爱妒忌的家庭主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   “哈?”“你对别人也有这种情感吗?楼下的大妈?保卫处大爷?”“没有没有,这个一定是没有的。”   甄君非常确定的否认。   “那如果你首先认识赵钱孙李,并且由赵钱孙李收留,你会不会对他也有这种占有欲?”“我不能做这项想象活动,我宁愿我和他有生殖隔离。”   “哈哈哈哈哈哈!”贾君被他严肃认真的厌恶表情逗乐了。   没留神儿两人已经走到了家门口,贾君用手指点点他的肩膀,道:“这个话题还没掀篇儿,咱有空还得继续讨论。”   接着,他从甄君身上擦擦手,从包里找了半天找到了钥匙,打开了门。   刚一开灯,最先看到的是桌子上的一盘苹果,被切成了规则的小块,不知道甄君搞了什么神奇涂层,它们还没有被氧化成棕色。   咦——苹果旁边还有一个信封,非常正式,非常官方——“致甄先生——” 第23章 发家致富,脱离黑户(七)   “致甄先生——”贾君看到这个,第一反应是法院传票。   完了完了完了!甄君一定是有非法收入、不明资产了!养菌千日,一朝被拘——自己的晚景不会如此的凄凉吧——贾君赶紧用颤抖地双手粗鲁地扯过那法律的制裁,往外倒了几倒,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老甄啊!”甄君给他兑了半杯温水,“喝水?”“不喝不喝不喝!!”贾君虽然口渴的要命,但他现在整个人都沉浸在要去给甄君打官司争取宽大处理的状态里甄君作势就要把水一口吞了,贾君赶紧改口:“不不不!!待会儿喝待会儿喝!哎呀——你先把那个该死的水放下,咱待会儿再处理那个项目!”他焦急地冲甄君晃晃那个信封,“这是做什么的?”“哦——我今天下午把它拿出来买房子了,在这里。”   他轻描淡写地答,从屁兜儿里掏出来个硬质卡片状物体,随手递给贾君。   “什么?!——买房子?!”贾君接过那个物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什么?!——身份证?!”啊?!——啊?!——太要命了太要命了!太突然了太突然了!信息量太大了,而且不论是哪个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贾君都不知道该先思考什么好了,感觉整头的脑神经都纠缠在了一起。   “不太行不太行不太行,得一个个来!”贾君使劲甩甩头,像一个真正的理科生那样,准备在纷繁复杂的表象里分条缕析,他双手各比了一个“1”,“老甄!来,看着我的眼睛!第一,身份证!——你是靠合法手段取得的吗?”甄君顺从地直直凝视着贾君的眼睛,“当然了。”   “你可以具体解释一下什么叫‘当然了’吗?”贾君完全想不通,他一个真菌人,像石头里蹦出来的似的连指纹都没有,是怎么顺利取得合法身份的。   “就你所知,我前一段时间接了点儿私活,其实,最近我也接了不少公活,非常重要的公活,这个话题非常敏感,我签了保密条约。”   贾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光是“公活”“保密条约”就快把他吓死了,毕竟就他这样的小研究生,见过最高级别的政府机关工作人员也就是交警大队大队长了。   甄君看他还是一懵一懵的,继续解释道:“这个思路很好理解,既然我需要国家认同我的身份,那我就为国家做出足够杰出的贡献使她认同我的身份。”   他理所当然地耸耸肩。   “哦、、嗯、、哦哦,我、、不不,你——成为了国家的儿子,但是、、国家没发现你生理结构不太正常吗?”贾君皱着眉头问道。   “指纹很简单,我随便长了十个,内脏器官我也可以拿菌丝塑造一下,血样还是费了点儿劲的,我还得自己合成一堆基因、一堆血细胞、一堆各种各样的因子什么的。”   甄君的语气就好像他做了一道不怎么难的有机合成题。   “等等等等,为什么要血样?你不会说你之所以多年没有上户口并且没有父母亲友,是因为你是拐卖儿童吧?”“你说的很对,所以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基因库中千万不要有哪对儿可怜的父母和我比中。”   “啧啧啧,你的同事们一定又同情你又敬佩你,流浪天才,孤身漂泊,简直是一代传奇,优秀,得天独秀——”贾君鼓着鼻孔、竖着拇指,折服于甄君的第二代人设,“哎对了,你有没有装作有点精神疾病的样子啊?”“当然有,一点自闭再加一点抑郁。”   “完美——”贾君激动地猛捶了一拳甄君的肩膀,“然后——买房子是怎么回事儿?”“我前几天给你说过了,所以今天下午我出去买苹果的时候就把房子也买了。”   “我的天呐——买房子和买苹果能是一回事儿吗?!”贾君从甄君的语气中听不出来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差不多,都是刚需,只不过买房子手续多了点儿。”   甄君一头雾水地看着贾君,感觉不太出来这两者有多大的区别。   “贫穷限制了我的认知力。   果然,暴富是得天独秀的附属品,看得开又是暴富的附属品。”   贾君以一个屌丝的复杂心情做了个阶段性总结。   忽然,他意识到了进一步的问题——“所以,你要搬出去了?”甄君点点头,准备着手贾君到底喝不喝这杯水的问题。   “啊······”贾君沉默了一会儿,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腿,微张着嘴,双眼没有焦距地仰天望着天花板,像一只刚被麻醉的大鼠。   甄君奇怪地看着他怪异的行为,问:“你为什么会产生消极情绪?”“你难道不会依依不舍吗?”他侧过头来幽幽地问。   “还行——你非常依依不舍吗?”甄君挑了挑眉毛,感觉他们两个的交流好像存在什么认知障碍。   “那当然了!毕竟我们俩一床铺盖睡了好几个月了!”“哈?”甄君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等一下,你认为只有我撤离出去,而你按兵不动?”“不是这样吗?”贾君像麻药劲儿过去了似的,开始有点精神了。   “我们不应该住在一起吗?——我认为我们应该住在一起。”   甄君像一个带着满头羽毛的原始部落首领,赤着脚拿着长矛,相当威严地总结道。   “哈?你凭什么就认为我应该和你住在一起?”贾君被他逗乐了,说的就好像他是他的一个什么器官。   “我可以让你舒适安逸地白吃白喝,以报答你当初搭救之情。”   这句话非常有说服力,既有令人向往的结果,又有合情合理的理由。   “我接受你的感谢,但我拒绝你白吃白喝的提议,我愿意向你交房租,即便对于你来说,这只相当于什么蝇头小利。   并且我还愿意帮你搞装修,但是水电线路你来搞,不然我会死的,可以吗?”“为什么?”甄君完全不明白贾君为什么非要让自己继续处在一种持续付出的状态里,是因为“劳动最光荣”吗?“能够爱一个人爱到问他拿零用钱的程度,都是严格的考验。   ——张爱玲”贾君习惯性地引用名人名言证明自己的论点。   “哦——你不那么爱我。”   甄君顺着这句话的逻辑推理到。   “噗!——谁TM爱你?!我只是引用一句名言而已!快把那杯该死的水递给我,老子今天晚上惊吓过度,即将脱水!”贾君现在更像一只从麻药中苏醒后、生龙活虎、在笼子里气到拉屎的大鼠。   甄君又往里兑了点儿热水,才把杯子递给他。   贾君暴躁地接过来,“吨吨吨吨吨”,水顺着嘴角就往脖子里淌。   甄君兴致盎然地边吃苹果边观察贾君。   而贾君仍处于“我是谁?我在哪里?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状态里,他麻木地张嘴接住甄君给他投喂的苹果小块儿,迷茫地倚在松软的靠枕上。   “天呐,这个情节发展的实在是太快了,就好像作者忙着考研没时间写了似的。”   贾君不可思议地向甄君吐槽自己当下的不知所措,“就好比写生子文,作者都没工夫让小受难产。   【1】”“所以——你想难产?”甄君按照这个逻辑推理到。   “呸!难尼玛个产!”【1】猥琐推文,《身为人父》,不光小受没难产,连铺垫好的小三儿都没能上线,最可怕的是连幕后大boss都没露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反套路反押题 第24章 送菌此去心如何(一)   自从楼下大妈知道了甄君兄弟俩即将搬走之后,不出六个番茄时间,本社区所有的老年同志都得知了这一消息。   随后!整个社区就进入了一种像在经历某个历史重大事件的氛围之中,每个大爷大妈脸上都充溢着悲恸、不舍、难过、但我不说的表情。   之后!全社区的老年同志开始自发组织筹备欢送会,准备工作忙碌而有序地进行起来,大爷大妈们每天都跟参加什么工人集|会似的,感情饱满!激情澎湃!超越自我!积极向前!当事|人之一,甄君,以一个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严谨、务实、认真、镇静的作风,也积极地参加进此次大型歌舞展示活动中去。   而另一当事|人,贾君,则对此事毫不知晓,只是迷之感觉最近大爷大妈很忙,小区一片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而且,贾君这会儿也没工夫仔细研究大爷大妈们在干什么,他忙的简直要上天了——东市做实验,西市见老板,南市看地板,北市搞墙砖。   旦辞甄君去,暮宿实验台,不闻甄君唤儿声,但闻水槽流水鸣溅溅。   旦辞甄君去,暮至建材厂,不闻甄君唤儿声,但闻车间电锯鸣啾啾。   所以,当甄君递给他《‘送君此去心如何’主题欢送会邀请函》时,他才如梦方醒,原来自己身边最近一直都在进行这个活动,而他就好像选择性智障了一样无知无觉。   甄君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抿嘴一笑。   “看看吧,全是你喜欢的。”   “哈——我一个九零后的幼|龄青年,老!年!欢送会上全是我喜欢的节目,这个逻辑可以说是很流畅自然了——”他自嘲道,像一只猫头鹰一样无辜又无奈地大睁着双眼,非常有喜感地耸耸肩。   然后,他把邀请函小心地放在大腿上,从裤子上擦了擦手,很金贵地捧起它来,仔细地眯起眼看了看封面,纯手写的。   “嚯——老甄啊,你们的书记员来头不小呀,这个瘦金体很有味道啊,跟散养的野山鸡一样,又瘦又结实,跟外头那些速成虚胖肉食鸡一看就不是一个境界的。”   “那当然了,能看出来吗?老爷子都六十多了。”   “我的妈呀!!”贾君吃惊地捂着嘴,“他怎么一点儿都不抖,妈呀!我才二十多就手抖的不行了!”但他还是以高超的自我安慰水平为自己找手抖的理由,“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又不专攻手不抖,对于手不抖这一专业,我一个门外汉不需要做过高的要求。”   “那你专攻什么?”甄君问。   “娱乐大众啊。”   贾君挑着眉毛回答,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   “定位很精准。”   经过实践证明,甄君由内而外地赞成。   “嗯哼——”贾君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野山鸡邀请函上,翻开了鎏金点墨的第一页——“嚯!——我最喜欢的广场舞——”贾君说这话自个儿都觉得有点想笑,“——《新天仙配》,嗯——第二个节目是——笛子独奏《姑苏行》,哇这个有点难哦,这个大爷能顶住吗?”“这个大爷是你们学校艺院的院长。”   “哈?!——我的妈呀我的妈呀,失敬失敬!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你看下一个。”   贾君在甄君急着献宝似的催促下翻过一页,“嗬!!《武家坡》!!”虽然这是女权主义的典型反面教材,但它好听啊,贾君见天儿的边吐槽边听。   “这个大爷是国家京剧院退下来的,余派老生。”   甄君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啊?!!!”贾君震惊到发出齁啦齁啦的倒吸气的声音,如果没有上下文,甄君一定以为他这是突发什么危急重症了。   “大妈是上海京剧院退下来的,梅派青衣。”   “啊?!!!”贾君吸气吸的好像快要死了一样,甄君现在真有点儿担心他这是不是真犯病了。   “你没事儿吧?”“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心理光明面积无!限!增!大!——后面他们还唱不唱十三嗨?”“不唱,因为没有唱代战公主的。”   “唉,真可惜——我觉得薛宝钗真应该和代战公主在一起。”   “哈?”贾君的跳跃性思维让甄君有点儿跟不上,他毫无缝隙地从 “节目列表一惊一乍评论”转为了“文艺作品猥琐鉴赏”。   “你想哦,她俩第一次见面就互相觉得对方美若天仙,而且可以互相体谅,生活技能互补,简直完美——”贾君沉浸在自己不切实际的美好愿望之中。   “哈?”甄君试图把话题拉回来,“你看看下一个。”   贾君回过神儿来,“呼——我简直不敢看了,万一演员表上出现易中天、于魁智、茅威涛什么的,我得立马昏死过去。”   他紧张地把刚才失手合上的邀请函揭开,掀了好几掀才掀过那一页。   “《珍珠塔·二见姑》——唉!薛小飞老先生是不可能出现了,12年就去世了。   哎?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我连你尿完甩几下都知道。”   甄君挑了挑眉毛,“不过,下一个我不确定你喜不喜欢,虽然你经常听。”   “《白蛇传·你忍心将我伤》,哦这个啊!喜欢,我可喜欢了。   一开始听张火丁的时候确实不太适应,听起来非常、、、奇特,所以我选择尝试欣赏,听多了就觉得有意思了。   对于魁智我是一见钟情,对张火丁属于日久生情。”   “那你是真的喜欢吗?”甄君确认道。   “当然了,哪种喜欢不是喜欢?人分个阶级、试剂分个级别就算了,难道连喜欢都得分成特级喜欢、优质喜欢、普通喜欢、劣等喜欢?”贾君耸耸肩膀,继续往后看,“京胡《迎春》,完了完了完了,听这个我得抖一个月的腿,太要命了!全TM是我喜欢的!”“下一个大妈非常有风格,老革|命家,精通俄语。”   “我的天,大妈唱《神圣的战争》?!”“彩排的时候我听了,大妈一个人能唱出整个亚历山大罗夫红旗歌舞团的效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喜欢这种胸怀天下、气如钢铁的女人!!”两个人就这么着一直把节目表看完,每次贾君满嘴跑火车的时候甄君都得把他拽回来。   看完之后贾君又心满意足地顺着节目单捋了几遍,“老甄啊,这简直是我从小到大参加过的最合心意的文艺汇演的,每个节目都深得我意。”   “那当然,这是我积极向组|织争取并提供充足资金的结果。”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资|本运|作?哈哈哈哈哈,万恶的资|本家,大股东儿!”他把“大股东儿”说的跟“大果冻儿”似的,“——哎对了,你出钱,我要不要出个什么节目啊?”“随你。”   “要不我唱个《三家店》吧?”“你成吗?”甄君都不知道他还会这种操作,想不到想不到,他连他尿完甩几下都清楚,但仍然不晓得他的全部技能。   “怎么不成的,我可是正经学过的,不过我师傅整天怀疑我往隔壁偷学相声去了,唱戏的不如贫嘴进步大。”   甄君都快被他笑死了,跟他搁一块儿真是天天开心。   “你想好了我可就给组|织打电话了?”“等等等等,我要是唱的话是不是就我一人杵台上,毫无BGM的干唱?”“额嗯——”甄君略作思考,“我想我可以速成一下拉弦儿。” 第25章 送菌此去心如何(二)   贾君真是身体力行的让甄君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优秀是一种习惯”——他虽然整天满嘴跑火车,但做起事儿来是真的踏踏实实!实实在在!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举重若轻!精益求精!自从他开始准备他的京剧小表演,就一遍一遍无限循环着唱——在实验室等着组织染色【1】的时候小声比比着唱;在家里等着吃饭的时候大声嗷嗷地唱;在安静的公交车上的时候不敢唱,只能在心里悄咪|咪地唱,头跟着晃,要不是司机叔叔跟他熟,肯定以为他要么是嗑什么了,要么是癫痫犯了。   最后甄君都有点顶不住了,简直堪比精神污染、思维强|奸。   “我觉得可以了,已经相当尽善尽美了。”   甄君温和地夸赞着贾君。   贾君不行,心里还觉得不踏实:“有限的知识无限的重复!所有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可能这就是人类生生不息繁荣昌盛的力量源泉吧,甄君沧桑地想。   总算是撑到“送君此去心如何”主题欢送会开始的那一天了,现在只要贾君一张嘴,甄君就以为他又要“将身儿来至大街口”了。   甄君本来以为今天贾君得更加疯狂地对他进行精神毒害,没想到他却不唱了,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哎?你怎么不无限的重复了?”“考试前一个月狂背,考试前一天瞎玩,我一贯的作风。”   贾君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和前几天截然不同的吊儿郎当的状态中。   “······优秀——”甄君看着他巨大的态度落差,匪夷所思地举起拇指。   等到欢送会开的时候轮到贾君吓了一跳了,他本来以为老年人歌舞表演顶天了【2】也就是在广场上啊、楼底下啊搭个台子,去东边小吃店里头借几个塑料椅子在下边儿一摆,支俩大灯,几个老头老太太排着坐好,你上去唱两句下来,我再上去吹两下子笛子,露天的那种,刮风减半下雨全完。   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甄君是真有钱啊······租了个正儿八经的场子,带颜色不同的好几层幕布的那种,地上、顶上吊一堆灯,底下几百个软座儿齐齐整整,头几排还带长桌,上头搁点儿茶水什么的。   “我的天呐!!!老甄啊!!太资|本主|义了!!”“怎么样?喜欢吗?”甄君满意地问。   “何止是喜欢啊,简直欣喜若狂啊!”贾君兴奋地四下环顾,看大爷大妈带着孙子孙女都来了,正在忙碌的在后台准备,七八个人穿着大褂拿着设备从门口走了进来。   “我的天呐!!你还请了个小乐队!!我的天呐,我这个贫穷的无产阶级受到了深深的震撼——”甄君看着贾君激动得像一只虱子,转来转去、走来走去,自己也迷之觉得高兴,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试图让他镇静地站在哪个地方。   “你要坐哪儿?”贾君指点天下般地仰着脸环视一圈,“坐第二排边儿上吧,我待会儿出来比较方便。”   “好。”   待两人落了座,贾君怡然自得地伸着脖子看着一堆人过来过去,像一个社会学家那样缜密细致又兴致盎然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楼下大妈领着她孙子来了,让他们哥儿俩帮忙看一会儿,贾君非常高兴地答应了,并且亲切地拉着小孙子的手同他进行“How are you”系列对话。   不一会儿,人都坐的差不多了,灯光暗了下来,保安大队长当主持,嗓门贼大,不用扩音都行,用了扩音震的贾君好像坐在一辆发动着的摩托车油箱盖儿上似的【3】。   第一个节目:广场舞《新天仙配》http://www.tangdou.com/html/playlist/5032/4567108.html【我非常喜欢这个小哥儿跳的广场舞,骚|气侧漏,请不要告诉他,蟹蟹】贾君吃惊地发现大妈的孙子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却熟练地跟着她们跳着手部动作。   不愧是奶奶带的孩子,非常有风格,非常有格调。   第二个节目,《姑苏行》,艺院大佬登场。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6776634?from=search&seid=15291082133818316108【俞逊发大佬版】小孙子拉拉贾君的袖子,悄悄问他:“贾哥——”“······”什么假哥,“叫君哥吧。”   “那你们俩都是君哥啊?”小孙子来回看着他俩。   “我是君哥,他是君叔。”   “君叔好——”甄君:“······”“君哥,我怎么听不懂啊?”“听不懂?——听着它你不感觉很爽吗?嗯——”贾君发出了迷之销魂的声音。   甄君忙不迭捏捏他的胳膊,“当着孩子的面儿呢,注意点儿。”   “哦哦,好的好的。”   贾君收敛了一下烂漫的表情,严肃地再次问道:“听着这首乐器演奏,你难道不感到身心愉悦吗?”小孙子感受了一下内心的愉悦与否,点了点头。   “愉悦不就得啦,那就是听懂了。”   贾君洒脱地一摊手,“都TM把音乐搞的太神圣了,要么听着爽、要么听着哭不就是音乐的原始作用吗?”贾君继续把注意力放在艺院大佬身上。   阴影之中,甄君侧过头来,借着台上的光,久久地看着贾君,讶异于这个人在这样的年纪,是怎么能够游戏人间却又看破红尘,把所有复杂的东西都能归结成一句猥琐的笑话。   好像所有的结在他这里都能被轻易化解,但又隐隐感觉他心里盛有更多未度的劫。   突然,贾君激动地抓着他的手一顿猛摇,“我的妈呀我的妈呀,快看快看,武家坡武家坡!”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3321211?from=search&seid=16112335942097391063【于魁智&李胜素】报幕的时候小孙子又扯扯贾君的裤子,问:“君哥,这个是讲什么的啊?”贾君组织了一下语言,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地解答道:“这个是讲一个屌丝全靠老天爷关照娶了个官二代老婆,后来他出去打仗去了,并且在外头二婚了,家里的老婆孩子没吃没喝揭不开锅地过了十八年,后来这个渣男又回来找他的大老婆,他自己在外头重婚还担心家里的老婆变心,就假装野汉子调戏她,最后他跟他大老婆、二老婆一起搭伙过日子了。”   孙子:“哦——”甄君:“······”就知道不能让他给孩子讲传统故事,画风肯定很奇特。   贾君偏过头来跟甄君吐槽,“我就整不明白他们俩两口子一场,好歹一个铺盖睡过觉的人,就算隔那么久,站一条街上连说带给钱的争执那么久,难道认不出来吗?”“嗯——很有道理,十八年后我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你来的概率肯定高于百分之九十七。”   “哈!老子气质清奇,终极目标——性|感而不色|情,优雅而不端庄。”   贾君眯着眼睛,像一只脖子过长的天鹅舒展了一下脖颈,“可以和这个媲美的千古迷案还有祝英台假扮算命先生,她自个儿的爸爸都认不出来,我的妈!自己的亲闺女换身儿衣服就不认识了?——哎呀不跟你瞎比比了,大佬们上台了!”【1】做实验染色一般跟咱平常洗衣服洗掺了,把袜子染的红不叽儿的是一个原理,你不是刚把红色的衣服扔水里袜子就红了,你得持续智障许久,让它在里面待很久,袜子才红。   【2】不造你们的方言体系里有没有这个表达,意思是在最好的情况下, 我造个句,“啊?不太行要飙车?顶天了也就是飙个柴油拖拉机。”   【我对我的注释非常满意】【3】这个理解起来就需要一点生活经验了,怎么解释呢,不造你们小时候有没有这种经历,我记得差不多我们这边儿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这个世纪初的时候,几乎每个成年男|性|都骑摩托车作为交通工具,那个时候的摩托车跟现在的私家车的地位差不多。   摩托车发动起来之后整个车都在剧烈的震|动,特别是油|箱上,在上面坐一会儿颠的整个臀部都痒痒。 第26章 送菌此去心如何(三)   叮——节目三:《二见姑》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7815410?from=search&seid=4409482327739966149【老爷子的影像资料是真滴难找,我们互通有无哈。   前面一段没有字幕,后面唱起来了就有字幕了】贾君还没等小孙子问,就主动和颜悦色、苦口婆心地解释道:“这个讲的是学习改变命运,非常的励志!非常的反应现实!”小孙子一听是关于学习的,精神头就不怎么足了,马上就萎了。   贾君有日子没听这个了,看起来兴头很足。   甄君在一边儿笑意盈盈地听着贾君的各种迷之解释,放松地斜倚在椅子背上,胳膊撑着一边儿的扶手,舒坦地伸展了一下双腿,安逸地、不着痕迹地注视着贾君。   这些节目他在彩排的时候就听过了,所以他现在并不需要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它们身上,而是游刃有余地在观察贾君和瞥一眼节目之间来回转换,所以,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贾君每个稍纵即逝的小动作。   一开始,贾君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地听,食指在腿上轻轻点着打拍子,渐渐的,他的手指动作幅度越来越小,双眼微眯,神色迷蒙,思维好像是在这里,但又好像是在远方。   蓦地,毫无征兆地,贾君微微张了张嘴,叹了一小口低调的气。   但随着台上三弦声、琵琶声、大佬声逐渐接近尾声,他又迅疾地恢复了平时那副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状态。   趁两个节目之间的档口,甄君向贾君的方向靠了靠,肩膀抵着肩膀,胳膊压着胳膊,嘴巴挨着耳朵——“你叹的什么气?”贾君的心理素质是真好,动也没动,流畅自然地回答道:“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1】甄君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抿嘴一笑。   他虽然看不见贾君的脸,但他知道贾君的耳朵红了,红的发烫——贾君的心理素质也没那么好。   “嘿?临时换了节目?”贾君以高超的手法转移了话题,甄君识趣儿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与贾君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大——步步紧逼不如欲擒故纵。   “嚯,把《白蛇传》换成《锁麟囊》了,也挺好也挺好!”贾君决定用类比的方法给小孙子讲这个,“这个差不多是讲好人有好报的故事,跟你君哥我和你君叔的故事很像——”甄君听到这挑了挑眉毛,仔细听听他要怎么编排他们那段峥嵘岁月。   “原来啊,你君叔穷的叮当响,裤子都没有,光着屁股在大街上跑,我觉得这样不太行啊,我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毛|爷爷的好孩子,起码得保证他三餐温饱、不伤风化吧,后来你君叔发了横财,成了土财主,现在带我走向共同富裕,啧!多好!所以,我们就得出一个结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贾君对自己的解释真是太满意了,趣味性与教育性兼顾,摸着下巴,得意洋洋地咂摸嘴儿,还不忘补一句,“这个姨嗓子没毛病,这是程派一种独特的唱法。”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15282199?from=search&seid=5444911331130438743【满台飕飕跑,看着爽】“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贾君听着听着突然哆嗦了一下子——“嘶——”他上下安抚着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怎么了?”甄君发现他真是越来越迷糊了,贾君一举一动他都捉摸不透。   “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贾君偏过头去小声说,举着两只手试图表达那种无以言表的感受,“就好像···就好像今天晚上的好多话···额··都像是为后文埋下了伏笔,不论是我走心的、还是我没入心的···你懂吗?就是那种好像开了一秒钟天眼的感觉,‘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额嗯——”甄君极力地构想那种超自然、非逻辑的感受,但终究他不是人,类!终究他不是人类——他不能像贾君那样,随心所欲却又颇合逻辑地把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意象联系在一起,还能以非常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表达出来,并且达到相当神奇的效果。   他也不能像贾君那样,能凭空产生一些他本人都无法解释的情绪,凭空产生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凭空的让人哈哈大笑,凭空的让人措手不及。   他也不能像贾君那样,几乎可以享受任何东西,那些音乐、那些电影、那些段子、那些颜色、那些人、那些事,他好像对所有事情感兴趣,对所有的事情都很关怀,对所有的事情都很宽容,但所有的事物他都不想占有。   他也不能像贾君那样,在理科生、文科生、艺术生之间来回切换,像《胭脂扣》里那样“有好多种样子”“甩了一种 还有第二种”。   他做不到,所以他才着迷——他喜欢贾君让他哈哈大笑、措手不及。   他认为是生存物资的东西他一定要占有。   贾君的每一种样子他都好奇,他都想刺探。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叫什么名字,但它就是那样的盘踞在他全身上下每个组织和细胞中。   “哎!老甄!”甄君回过神儿来,“嗯?”“咱们是不是得准备去瞎拉胡唱了?”“您真是过谦了——”甄君挑着眉毛恭维道,刚打算起身,却被贾君一薅住腰带又拽下来了。   “等等等等!《迎春》必须得正面肛不不,正面嗑!!”京胡《迎春》: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9888356【燕守平大佬版,燕大佬这个头发啊,发际线从前往后跑,地中海从后往前跑,两者在中间会|师。   别误会别误会,我非常尊敬燕大佬,爱到深处自然黑,我的头像说明一切】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16196506 【上海京剧院建院60周年版】贾君嗑京!胡!【磕的是京胡!怕被河蟹】嗑|的摇头晃脑、抖胳膊抖腿,爽的一比,去往后台的路上两条腿都发飘。   俩人准备去在后台口等着,刚上去就感受到了一阵强大的冲击波,吓贾君一跳,直想往甄君后边儿躲。   大妈气场实在是太厉害了,感觉整个场子里好像有四百二十一门意大利炮!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5184098?from=search&seid=6743628693613444113 【莫斯|科保|卫战片段】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10441026?spm_id_from=333.338.__bofqi.26 【 “妈妈告诉我,唱的时候要好像整个国家都站起来了”就TM喜欢这种精神面貌!!!】贾君在后面看着大妈,感觉每根汗毛都在热血沸腾,穿过巨大的背景音乐和大妈感天震地的声音冲甄君大吼着说:“就喜欢这种“老子无所畏惧”的精神面貌!!看这种建设社会主义、保卫祖国母亲的激情!!!我大二考试月的时候整天吸红旗歌舞团,连苏|联拍的《福尔摩斯》都找出来看过,非常有苏|联格调!!我现在感觉全身每根毛都能推着炮去肛法西|斯!!”大妈最后一句一落,感觉整个世界都寂静了——贾君忽然猛地抱着甄君的胳膊,不住的连续小声哔哔:“天呐,我开始紧张了,妈呀,我紧张的想吐,天呐,我开始紧张了,妈呀,我紧张的想吐······”甄君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刚才他还激情澎湃、热火朝天,这才是传说中作文金句的“弹指一挥间”,他就变了脸。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撸|撸他的头。   “下一个节目,由甄君、贾君哥儿俩给我们带来京剧《三家店 将身儿来至大街口》——”又TM弹指一挥间,贾君又变了脸。   整个人一副落落大方、无所畏惧、聪明乖巧、勤劳勇敢的样子,但甄君隔着他的胸腔和两颗点都能听见他的心脏蹚!蹚!蹚个里个锵!的跳。   【1】非常乐意给你们剧透,他们搬了家之后就会揭晓贾君同学清奇性格形成的清奇成长历程。 第27章 送菌此去心如何(四)   【1】备注一下子章节名。   贾君的镇定装的非常成功,十五公分开外的人都看不出来他在故作镇定,要不是甄君上台之前离他也就半公分,否则他也觉得贾君有着堪比华尔街操盘手的心理素质。   他接过话筒,首先,人畜无害的咧嘴一个笑,就是那种特别招中老年人喜欢的乖巧之笑;然后,不卑不亢的——打了个喷嚏【2】。   瞬间,大爷大妈们都笑了,整个气氛变得迷之搞笑。   可能是话筒上有他的什么过敏原吧,他像吹一朵硕大的蒲公英一样试图把过敏原吹散一点儿。   气氛变的更清奇了。   甄君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用一个喷嚏扭转整个氛围,现在整个场子都充盈着一股相声园子的气息。   “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晚上好!我们哥儿俩呢,一直承蒙您各位的照顾,没想到我们搬走大家伙儿还费心思给我们搞了欢送会,真是感激涕零感激涕零!”贾君的眼睛真的有迷之泪光闪烁,其实吧,是他下午做实验的时候被挥发性试剂熏了一下子,之后就一直有点儿迎风流泪。   “我们哥儿俩也没能给大家做出什么卓越的贡献,要是我这个哥哥没有对象就好了,还能匀出一个指标来给大家解决后辈女青年待婚问题。”   下边儿不少大爷大妈发出了那个年代特有的爽朗的大笑。   “说实话,收编我这个哥哥您是一点儿都不亏,又会赚钱,长的也还过得去,也会伺候人——”底下一片“啧啧啧”“啧啧啧”。   “哈哈哈哈哈哈,咱不胡咧咧了,今儿我们哥儿俩给大家呼拉瞎唱一个《三家店》,跟前面儿几位老先生根本不能比,当然,想必您各位对我们哥儿俩也没抱太大希望,我们俩都是半路出家的门外汉,能弄出点儿动静就很好啦——”他对甄君一瞪眼,甄君一点头。   “嘚儿嘚儿嘚儿嘚儿嘚儿——”“咚个锵个咚个锵个咚个锵个——”“啷个儿——啷个儿哩啷昂,哩个儿啷个儿,哩个儿啷——”贾君把举的话筒八丈远【3】,就怕唱着唱着再来几个喷嚏,几个喷嚏下去就得流鼻涕,那么,这个欢迎会将会有一个非常相声的结尾。   “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尊一声过往宾朋听从头——”贾君朝四下拱了拱手,迷之有股相声演员返场的效果。   “一不是响马并贼寇,二不是歹人把城偷——”伸手比了比他哥儿俩,良民模样、本分青年。   “杨林与我来争斗,因此上发配到登州。”   他朝一楼的大爷拱拱手,“舍不得太爷的恩情厚——”他又朝保卫科大爷、物业大妈一摆手,“舍不得衙役们众班头——”朝四下三点头,“实难舍街坊四邻与我的好朋友——”对楼下借碗大妈一拱手,“舍不得老娘白了头。   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   儿想娘身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他目视前上方,一脸面对广大山河湖海的表情,“眼见得红日坠落在西山后,叫一声解差把店投——”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真掌声也有甄君怕冷场提前下好的假掌声,营造出了千千万万人在鼓掌雀跃的效果。   贾君喜滋滋地和甄君一道儿鞠躬谢幕。   他一抬头,猛然看见台下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本与自己无干无系,此时却都在为与自己的离别而堵心塞喉——唉,真是婆娑凡尘间一段美好因缘。   心底突然陡然升起一股不舍之情,果然,浮屠不三宿桑下,不与日久生情。   回去的路上,他不发一言,甄君也默契地一句不问。   两人就这么走在影影绰绰、幽微昏暗地小道上,头顶上的知了死命的叫,聒的人脑仁儿疼。   “唉——我老是到最后才喜欢上即将失去的东西,也可能只是最后才察觉到,就比如说我经常会在最后一节课才发现自己有多喜欢这个老师。”   “哦?嗯哼——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甄君对贾君提出的这个议题很感兴趣。   “这个问题太伤脑筋了,我们之后再讨论解决或改善方法,我们先把别的议题提上日程——”贾君摇摇头。   甄君快速地在脑子里搜寻着他的待解问题,一个难度适中的问题被筛选了出来,“嗯——你得知我要搬走的时候,为什么认为我是自己一个人走,而不是同你一起?是因为我的某种行为让你认为我有着忘恩负义的恶劣品质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喜欢你的表达方式!”这还不是因为你的潜移默化···“这个问题吧,主要是我以前以为你跟猫的性格差不多——不容易出感情。”   甄君一听就知道有故事,继续听他说。   “我本科的时候,学校里猫特别多,我大三的时候发现宿舍下面有一只猫的生活状态堪比渡劫——生了刚生了四只小猫,瘦的皮包骨,还有点脱发,没有东西吃。   她一只眼睛有点儿斗鸡眼,所以我喊她斗眼猫,我省吃减喝地帮她度过了她猫生中的艰难岁月,最后——她的孩子都长大成人,她的脱发在逐渐好转,她的眼睛还迷之看开了,不可思议···额嗯,我一度以为我跟她感情深厚,毕竟她整天在楼下等我下课,然而——”贾君翻了个巨白的白眼,“后来不知道是哪个资|本家进入市场,接管了她,给她喂猫罐头什么的,没想到啊没想到!斗眼猫立马就抛弃了我,投入了资|本家的怀抱,甚至不再吃猫粮了,只!吃!猫罐头!”他举起两只手的食指,甄君知道这是高能预警。   “我难过地拿省吃俭用屯的猫粮去喂其他猫,这时,我震惊地发现,全学校都被资|本家占领了!没有猫吃猫粮!全TM吃罐头!”他愤恨地咬着牙吐槽道,“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它们也不剥|削别人,也不被剥|削,就整天过得骄奢淫逸,我的天,整天靠独孤求撸奢靡度日,太不社会|主义了。”   贾君咽了口唾沫,“虽然说是这样说吧,但我一看到猫猫们,还是很喜欢,不过,让我养的话,我肯定要养一条狗子。”   “我觉得我是狗。”   甄君突然坚定地下结论。   贾君克制着自己即将爆出的狂笑,“老甄啊,你这话可相当古怪啊。”   “我一定是狗。”   甄君宣称着对自己的定论,认真而又专注地低头直视着贾君的双眼,神色几乎可以被形容为深情。   贾君也不再嬉皮笑脸,难得地严肃认真了起来,“老甄,我可要先给你讲好,‘武家坡前问一问’我可不是‘贞节烈女王宝钏’。”   “嗯?”甄君不太明白贾君的意思。   “别瞎撩,万一我动心了。”   贾君一字一顿地回答。   【1】一直忘记备注章节名了,《身为人父》里面“类诗词歌赋”自己胡写了不少,但这个不是我自己写的哈。   《送孔恂入洛》作者:司马扎洛阳古城秋色多,送君此去心如何。   青山欲暮惜别酒,碧草未尽伤离歌。   前朝冠带掩金谷,旧游花月经铜驼。   行人正苦奈分手,日落远水生微波。   因为他这里面有这个“君”字儿,还是个送别诗,所以就选了这个,我先不搞大白话版诗词鉴赏了,不然我这注释太长了。   【2】注意一下子这个喷嚏的嚏有多难写,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我们的日常用语中竟然还有如此难写的字【迷】想写个癫痫,俩字儿都不会,想写个痔疮,俩字儿也不会,最魔性的是考试的时候怎么都想不起来“齿龈”的“龈”怎么写,我的妈这还是我们可怕的系主任的课!!!【3】形容很远。   例句:南方男A:莫挨老子!——北方男B:离你八丈远呢! 第28章 遥看是菌家(一)   空气顿时像一大块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果冻——冷固。   以贾君的性格,当然不会让这种令人难受的气氛维持太久,而他每次打破坚冰的套路都不一样,甄君无从预料。   只是一转头的瞬间,贾君就像从脸上扯下了一张脸谱,露出了一副鸡汤班主任一般的神情,好像一辈子都在和蔼可亲、絮絮叨叨地劝你学好,眯眯着眼和风细雨地问:“最近适应人类社会适应的怎么样呀?”就好像说的是“最近适应高三学习生活适应的这么样呀?”甄君当然是像一个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如实且详实地回答,“嗯——一开始,我通过你的电脑,认识了很多事物,并且在事物中间建立了非常多的联系。”   “举个例子?”贾君循循善诱地引导。   “比如什么是考研,什么是狗,什么是考研狗,考研狗=脱发,脱发=烫头,烫头=于谦。”   听了他这一串逻辑清奇、画风诡异的联系链,贾君扁着嘴一副又想笑又想皱眉头的样子。   “后来,我接触了很多人类样本,多数是老年样本,不过我发现老年样本的一个好处,他们的性格特征好像随着年龄的增长日渐突出。”   甄君马上就运用了刚才贾君引导的类比说明法,“比如犟的人越老越犟,犟的整天和全家人搞阶Ⅰ级斗Ⅰ争一样,聪明的人越老越有智慧,你只是看着他坐在那里,笑眯眯地听别人说话,你都想给他跪下。”   甄君的叙事风格简直是完美沿袭了贾君的说话特色,夸张与纪实并存,自我感受与外部表现兼具。   贾君显然是察觉到了他举一反三的高超技艺,赞许地点点头。   甄君继续说道:“我通过观察老年样本,发现之前很多联系都是错误的,或者是无意义的,尤其是在一些穿的···很简单的电影里建立的联系。”   哎呀!贾君就知道他得评论这个。   “比如:职业女性→强迫→生理和心理的改变→敬仰你、依赖你、满足你的需求。   幸亏我早早的意识到这个方法论是错误的,没有过多的用它来指导实践。”   贾君突然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我说你怎么有一段时间跟疯了一样,那么有攻击性。”   “然后我切断了大部分的没有用的联系,正在试图接触更多的样本,建立更多正确而有利于我融入人类社会的联系。”   听了甄君的阶段性总结,贾君若有所思地仰着头看着路灯,两片嘴唇对在一起,高高的嘟起,这是他在“透过现象看本质”标志性的表情。   由于他整个人都非常投入、非常严肃、非常认真,完全不会让人感觉他在做作地装可爱,而是让人觉得这孩子被难为的可真可爱。   他也曾经试图改过这个习惯,但确实是没辙,这是镌刻入基因的习惯——他爸一想问题就仰头看天,他妈一思考就噘嘴,到了他这儿就又仰脖儿又噘嘴儿的,唉——可能是没救了!没过多久,他好像回过了神似的把撅的高高的嘴唇猛收回来,并且脸颊上泛起两抹不好意思的红晕,显然是对自己的表情管理无可奈何又非常尴尬。   他斟词酌句地评论道:“那——你这是阴差阳错地用几个月走完了人类从婴儿到青春期的过程啊,先是建立大量联系,比如眼镜=小姨,热水瓶=舅舅,然后到青春期切断其中的一半多,并且开始建立新的联系——妈呀!你到青春期了!”贾君毫无信心一个人带一个青春期的孩子,他自己都还只是刚迈入成年呢!甄君饶有趣味地看着贾君的脸色,“你在担心我同时交五六个男女朋友,隔三差五喝的呕吐不止,每天致力于跟你抬杠?”贾君都快吓死了,仿佛预见了他一地鸡毛的生活。   甄君面带一点惊讶的笑了起来,“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不是人啊。”   贾君也跟着他笑了,眼里仍存一丝忧虑,“不过我觉得你越来越像个人了——”马上他就用动物世界的腔调阴阳怪气的接着说,“啊——这是自然的法则还是菌性的泯灭——哦对了!”“嗯?”“忘了个大事儿,你可以利用甲醛合成必需养料吗?我好像默认你可以了。”   “你的默认设置非常正确。”   “我的默认设置是:甄君=全能”甄君看起来有一点儿得意,“你想让我吸一吸新房子里的甲醛,以加速我们的入住进程?”“非常正确,那你什么时候方便?”“随时随地都方便。”   “我不想想象那个画面。”   贾君瘪着嘴干干巴巴地评论道,显然他脑子里已经有绘声绘色的画面了。   “那明天晚上吧,你快做完实验的时候给我发短信,我去接你。”   “咱们怎么去啊?坐公交吧,提醒我带上我的公交卡。”   “坐公交挺麻烦的,我找个代步工具吧。”   “好的好的,你找个正常点的代步工具。”   贾君不太清楚甄君对“代步工具”的定义是怎样的,他可别自己编个小草筏,他俩沿着护城河一路划到那一边,再徒步走到城里,那还不如坐公交呢。   甄君看着贾君的嘴又微微嘟起来了,“别担心——你怎么每天都这么高频率的担心?”“无法预料即将到来的结果,所以担心;不能承担失败带来的后果,所以焦虑,所以成年人类大部分都又担心又焦虑,我习惯了——”贾君无所谓的耸耸肩,“与其说是习惯了,不如说是看开了,这既然是不可避免的两种情绪,过多的埋怨也没有什么用,不如与自己达成和解,自己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   “这样的啊——”甄君好像刚刚才知道这个事情。   “你从来没有又紧张又焦虑过?”甄君点点头。   “哇,那你很幸运哦,希望你一直都能这么幸运!”贾君说的真心实意。   “也希望你有朝一日也能这么幸运。”   甄君也说的真心实意。   贾君的下巴和下嘴唇往上提了一下,鼻梁跟着微微一皱,类似于一种很委屈的表情,一闪而过——“难,难,难!”接着他俩又东拉西扯了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回到两个人暂住的小房子,各自洗漱,一同躺在小房间里,睡在一张小床上,各自入梦。   第二天,不到七点钟贾君就开始担心这个“代步工具”的问题,生怕一出门看见甄君扛着两只草筏子、牵两头骆驼、拴着两头大象、骑着个自行车背着个帐篷之类的。   当他从实验室出来,之前想象的场景都没有出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看见昏黄昏黄的几个小路灯底下好像有个什么铮明瓦亮的东西,可能是个车吧。   他一直对车啊、表啊这种让人一听就涌起一股压迫感以及想要追求的紧迫感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准备掏出手机给甄君打电话。   手机屏刚亮起来,就听到一声引擎的闷响,他就着车灯看过去,隐隐约约感觉坐在驾驶座上的身影非常熟悉,犹豫了一下,低头给甄君发了条短信:“???”马上收到了甄君的回复:“对。”   他近乎震惊地回了一条:“!!!”手机又马上震动:“???”贾君几步跨过去开了副驾驶的门儿,屁股还没坐进去就惊讶地冲甄君哇哇大叫,“朋友!你怎么弄了一个如此代价昂贵的代步工具?!”甄君歪着头,好像没怎么理解他的问题,答道:“这个代步工具最符合我的需求,很快很稳当。”   贾君马上就明白他俩之间是什么没有打通了,他发现人类文明的印记并没有深刻地印入甄君的意识,甄君对很多事物仍然保留着难得的朴素认知——车就是一种代步工具,牌子、颜色、象征意义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只是想要一个又快又稳的东西,受他的控制且可以搭载着他去目的地。   他想这些东西的工夫,他们已经开出去两站地了,“哎?搬家之前你得把这个车放在哪儿?又没有车库,地界又偏僻,你不怕别人···非法获得你的代步工具吗?”“你是说偷吗?”甄君觉得有点好笑,不知道贾君在试图保护他的什么玻璃心。   “昂——”“我可以先用菌丝绑上,如果有人能割开,那他得获国Ⅰ家科技进步奖。”   贾君嘎嘎的笑了起来,不知道甄君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有意思的名词,真的是越来越融入人类社会了。   【1】章节名取自:十五从军征作者:佚名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第29章 遥看是菌家(二)   他俩刚走到楼下,贾君突然三根手指捏住甄君的袖筒,甄君正大步走在前头想先去开门,他这衣服又很老年,弹性贼大,贾君一扯就扯了老长,一松手,啪一声,贾君哏儿哏儿笑得不得了。   甄君以为这是他发明的新玩法,跟拽女孩子bra的带子可能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他不太明白这个的爽|点在哪儿,还是无奈地把胳膊伸过去,问:“还玩儿吗?”贾君鄙夷地疯狂摆手,“我哪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爱好!”又表情一转,钦佩地问道:“老甄,你是不是还系统得学习了风|水学?”“嗯?”甄君没明白他这又是哪儿来的猜测。   “我虽然也不太行,但是你选的这一套,风|水应该是整个小区最好的!”贾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竖个大拇哥儿。   “啊?嗯——可能我的方法论和风水学的方法论有重合吧,我只是选了一个最适合生物生长繁殖的地方。”   “哦?这个样子的吗?——”贾君若有所思地撅了噘嘴,“所以···这会不会就是风水的原始要义?”甄君非常努力,才抑制住用手指头拨棱贾君那两小朵嘴唇的冲动,快快地转过身去克服引力往前冲。   贾君自个儿小声地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边思考出声边往上楼梯。   “几楼来着,我就来了一回,有点忘记了?”甄君回头问。   贾君猛的抬头,“啊?——哦哦,四楼···”就是这一抬头、一拐弯、一抹身的当口,贾君的视线水平着擦过三楼的门,就像在逛商场的时候,一转身,手指擦过大衣毛茸茸的领子,虽然只是一小下,也不是有意为之,但那个触感却能清晰而完全的感受到,好像全身每个细胞都为指尖那一点点的触感而感到欢欣愉悦。   三楼的门既没有大敞着,也没有关的严丝合缝,只是随机而又粗心的留了一拳宽的一条缝儿。   光亮的近乎瓷质的地砖——带有浅金色的纹样;一个女孩子——光着脚;穿着一条吊带裙——肩带像爬山虎的嫩茎那般细、绿的像黑色那般深沉雍容;右手随意地扯着一块长(chang)毛的地毯——米色的,懒洋洋的拖在身后;左手捏着一颗普鲁士蓝的玻璃球——仰着头,对着灯,仔细得看它不断变幻的颜色。   贾君完全是惊乱中下意识地去扯甄君,又扯的他的衣服“啪!”的一声。   这一声在贾君听来恍若惊雷,果然,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甄君回头翻了个小规模的白眼,“你刚刚培养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爱好?”贾君满脑子里都充溢着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带有丝缎光泽的深绿以及恍若深海的墨蓝,口齿不清、结结巴巴地说:“妈呀——你看见刚才那个了吗?我的眼睛好像过载了——”“啊?你看见什么了?”甄君警惕地回过身来,伸长胳膊,手抵着贾君的后背,温和地把他往上带,直到让贾君走在他的前面——完全置于他的视野之内,并且位于他的怀抱所形成的半圆的外缘,使贾君整个人都处于他的包围和照看之中。   贾君兴奋地双手在空中挥来挥去,“就刚刚!三楼的门没关——不不不!我绝对不是有意看进去的!妈呀——全中|国的文艺工作者都应该见见她,那些颜色、所有的举止、那样的神态!都应该改编成一本书或者一部电影或者随便什么,只要是能永垂不朽的东西!”“ta?”“女字旁的她,住在三楼!”“哈?”甄君怀疑地看着他,“你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判断出一位女性堪称生活着的艺术品?”被甄君这么一问,贾君文艺工作者的天性马上就被科研工作者的现实压倒了,“对哦,也可能碰巧在刚才那一瞬间,所有的偶然因素都怼在一起了,凑成了一幅完整的梦幻场景···唉我们快去吸|毒|气吧···咦?不对,感觉她好面熟啊,我之前肯定见过···你带钥匙了没?”甄君耸了耸肩膀,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贾君三心二意地错过身去,让出开门的空间。   甄君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右手开门,左手改为搭在贾君肩膀上。   贾君本能的对这种半包围、半开放式的状态感到怡然自得,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兴致勃勃地准备给甄君介绍他近日在家装领域所取得的初步成果。   甄君刚要打开门,却被贾君一把摁住了手。   “等等!我忍不住要来一点戏剧色彩!”“你不用来一点儿了,你本身就又戏剧又色彩了。”   “准备好大喊‘Unbelievable’了吗?!不惊讶也要假装惊讶到大喊‘unbelievable’!”贾君激动地好像要掐断甄君的手腕。   “行行行。”   甄君相当顺从地答应。   贾君像揭开锅盖一样,握着甄君的手,唰的一下拉开门。   “unbelievable!”甄君果然惊讶的大喊一声,然后马上面色如常地扭头问贾君,“我要脱了鞋子走进去还是穿着鞋子?”“······”贾君不造他是真惊讶还是为了迁就他装一下子,突然涌起一阵心虚,“你···不满意?”甄君不同意地回握住他的手,“你的假设太过消极,我的态度非常积极。   你装修的相当好,看起来很适宜生存,而且可以生存的很舒适,一眼望去好像哪里都可以躺一躺。”   “非常正确!你竟然一眼看出了我的指导思想——哪里都可以躺!一!躺!”他刚要一脚迈进去,又赶紧缩了回来,“户主户主,您先进,沾沾新——”甄君对他的称呼感到很满意,这是一个很有歧义的词语,比起是称呼房子的户主,听起来更像是在自豪而又含蓄地向别人介绍自家户口本的户主。   他顺势握着贾君的手一绕,他们的胳膊像吊篮的两条枝干缠在一起了似的,“一起吧,一起——”贾君马上接上话头,“一起迈入社|会主|义新时|代!”甄君的表情像被掐住了脖子,过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行吧,也有那种说法,和|尚说法。   【1】”【1】 《蜡笔小新》【2】 小|三女配上场,由于这个女配实在是太有格调了,我真的超喜欢她,不舍得让她就那样BE,就又搞了一个同样非常有格调的小四来和她HE。 第30章 遥看是菌家(三)   “你先随意观察一下新栖息地的地貌特征,我先去把这个装上。”   贾君得意地从包里掏出两个小灯罩,举在胸前给甄君展示了一下它们的小巧精致、玲珑可爱。   ······甄君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好像没什么毛病,一切都挺自然的。   贾君刚进了卧室,就听见他猛咳了几声。   甄君正往下猛扯碗柜的门儿呢,想看看它结实不结实,忙探出头去问:“你没事吧?”贾君挤着眼泪揉着鼻子答道:“没没没,微量有毒有害物质人体检测仪模式开启——”他咳的一阵头晕眼花,最近实在是太忙了,身体确实是有点顶不住了,扶着墙在沙发上坐下来,把自己舒适地安置在一堆抱枕中,安逸地看着甄君像巡视领地似的在房子里来回巡查。   不过——这确实就是他的领地,他在自己的领地里做什么都无可非议——光着身子穿着芥末黄的袜子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把牛奶撒的满书都是、把遥控器放在毛巾架上、把奶酪放在床头柜里······都没什么关系,反正是在自己家里。   “哎对了——”贾君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   “嗯?”甄君也挨着他坐下来,在地毯上舒展了一下脚趾。   “我要和你严肃认真地讨论一件事情。”   贾君侧过身来,盘起腿正对着甄君。   甄君也坐直了,胳膊肘抵在身后的抱枕上,转过上半身和贾君对视。   “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跟你这儿白吃白住的。”   贾君的手抓着自己的膝盖。   “为什么啊?这不是很多人的毕生追求吗?”甄君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   “不,这绝对是独立性丧失的开始,我希望以市场价格租你一间卧室。”   贾君回视他,毫不躲闪,语气坚决。   甄君鼻子长出一口气,往后靠在一堆垫子上,把贾君整个人的一举一动、一皱眉一抿嘴全都纳入视野之中,试图看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意料之中,贾君的想法全被他完好的封存在他的躯体之中,连那双大的出奇的眼睛也不透露分毫。   “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想法吗?”甄君明白,咄咄逼人是获取信息最无效的方法。   贾君也明白,甄君绝对是一个锲而不舍的人,他的锲而不舍不是像钢铁般的坚硬,而是一如他的本体——真菌,即便千百次的将它们除去,它们总能以匪夷所思的方法留存下来,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生长。   恰好,适当的妥协和让步是贾君一贯的作风。   “好吧,这么说吧,一旦我默认由你支付我的饮食起居,不出意外的话,我会进一步养成好逸恶劳、好吃懒做的习惯,并逐渐失去养活自己的技能和愿望。”   贾君顿了顿,开始把自己置身于那种情景之中,“之后,我会担心失去你的资金支持,我们的地位在我的潜意识里就开始不平等了,我会竭力取悦你,不论是不是以我愿意的方式。”   甄君露出不同意的表情,他完全无法想象面前这个像骑士一样骄傲的人跪在另一个人脚下乞求的样子,“我绝不会以你不乐意的方式对待你的。”   他像发誓一般的说。   贾君相信他会完完全全的践行他的誓言。   “不——不是你对待我,而是我对待我。”   贾君向前探了探身,握住了甄君的三根手指。   甄君本以为他又要开启另一段庄严宣言了,但没想到,他却突然像高高的树顶上一小朵木棉花那样笑了,像英勇的火炬,上齿微微咬着一点下唇,像沉重的叹息【1】。   “谢谢你老甄,人生在世,只要想求好,就一定很难,堕落是最简单的事情,也是最难以防备的事情,我没有信心挑战人性,所以我从不挑战,我不想自己把自己驯服,也不想自己埋葬自己的思想和灵魂,希望你可以给我这样的机会。”   甄君略微粗鲁的直接把手指从他手里抽出,用更为坚决的力道回握住他,“你要做什么我都给你机会,没有机会就根据自然规律给你创造机会!”甄君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贾君绝对呆了一下,就是那种脸上所有的肌肉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全都手足无措的松弛下来的表情。   都没待甄君仔细思考他自己在说什么以及贾君在想什么,贾君马上就变作一副慈眉善目的和蔼模样,笑眯眯地说:“好儿子,爸爸也爱你——”······如果关于贾君的万事甄君都仔细斟酌思量,他可能会因才思枯竭而生无可恋,甄君早就看开了,什么事儿到了贾君身上,都只能徐徐图之。   所以,他只是不明所以地耸了耸肩。   贾君猛的撤身往后,两腿并起来、抬高、架在沙发扶手上,左胳膊伸长,从包里掏出了他每天都在找的实验记录小本儿,右手一摊、一挥——“请开始您的大剂量有毒有害气体消除项目,我负责记录您的丰功伟绩。”   ······“我相信我们的配合默契肯定能胜过90%的合法夫妻。”   ······“感谢您的变态夸赞”贾君把他的黄色钱包贴在脸上,“我可真是脸上贴金了——”笑的像一个左右为难、感到不适的居委会调解大爷。   “哦哦哦!!对了,快拉上窗帘!我们现在已经不是被大爷大妈包围了,保不齐有爱用高端仪器开窗远眺的,一看这屋儿的甲醛净化器形态不对头,咱俩就能上人|民日报了,和习|大大肩并肩冲全国人民微笑微笑微笑。”   贾君嘴叭叭说,屁股可一点儿都没动窝,甄君相当自觉的自己把各个房间的窗帘拉上了。   趁这个空档,贾君已经写好了年、月、日、时间、地点、温度和湿度。   然后,甄君直挺挺地站在客厅的中央,闭目屏气,突然!双臂高振,大喝一声,“呔——!!!”贾君在一边儿看的一愣一愣的,伸出手指画了个小圈儿,“你这个···操作··有什么作用吗?”甄君边运|功边果断地回答:“虚!张!声!势!显!得!厉!害!”······“额嗯···一个月买房两个月买车,你已经像搞传|销的一样厉害了。”   贾君无奈地说,但他还是本着一只实验狗的素养,把这些离奇数据都记录了下来,在他写下“由口腔呼出气体三次,每次持续5秒钟,随即双目张开,以约65分贝的声音发出双音节拟声字”时,他都不明白自己记这些东西的意义何在,可能记多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就会有惊天动地的大发现了吧,微笑微笑微笑。   他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甄君的一举一动,只见大片白色的菌丝由甄君的脚下向四周蔓延开来,像大海上细小的波浪似的上下奔涌着前进,如同羊毛逐渐堆满十九世纪的纺线库房,虽然生活中的一切都已经够令人惊奇了,但这种奇异的视觉效果还是让贾君有种如在梦中的错乱感。   菌丝很快就延伸到了贾君的身边,他在想他是不是要站起来,先抬起左脚,等菌丝从左脚下走过去,再抬起右脚······很显然,甄君不是这样打算的,只见数条菌丝逐渐拧成两条手臂的形状,并且像两个灵活的胖子,慢慢向贾君靠近。   贾君有点畏惧地和它俩对视着,“真···粗··壮··”但它们却相当有违和感地、轻柔地把贾君托了起来,贾君忍不住用食指的指尖悄悄地摸了摸托着自己的后背的“胳膊肘儿”,又忍不住抠了抠从自己膝盖下穿过的“手腕儿”,享受地感叹道:“啊——此刻尽丝滑——”咦?不对!贾君偷偷看了看正在白色漩涡中央的甄君,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开拓疆域,将魔爪伸向栖息地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   那个是甄君——这些菌丝是甄君长的——所以,这个也是甄君。   那——抱着自己的大臂小臂胳膊肘儿是不是也是···甄君?【1】这首诗引用一万遍我也愿意!!致橡树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第31章 遥看是菌家(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贾君和甄君之间就像开启了一场暧昧的战争。   贾君从不正面迎战,消极备战;甄君从不恋战,打游|击战。   虽然正面硬碰硬肛一场的结局越来越无可避免,但双方还是默契地保持这样一种懵懵懂懂、隐隐约约的状态。   贾君身为一个人,想必思虑甚多,难以揣度;而甄君作为一株菌,不知该作何思量,举足不前。   估计在角色集中上场、矛盾集中爆发之前,他们俩会一直这样胶着的若即若离,亲昵的忽远忽近。   不过,生活吧,向来是从不缺少导火索和催化剂的。   一如甄君的备战策略,在贾君觉得不自在之前两只手臂就自动散开,融汇在一片白色之中。   贾君有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问:“我这样踩着你,你会不会感觉痛啊?”“不会。”   甄君就知道贾君第一反应一定会问这种问题。   “哦,那就好,那···我可不可以把观察距离缩短一点?”光线有些昏暗,贾君的视野不如之前那样的清晰了。   “随你。”   甄君正忙着把有毒有害气体转化成碳水化合物。   贾君摇摆着两个胳膊,像在钢丝上努力保持平衡,两只脚如同蜗牛的两个触角,试探着踩在似乎很合适的地方。   甄君坏心眼的在贾君踩的地方上下颠动,搞的贾君像踩在有五百个瓜娃子疯狂跳跃的蹦蹦床上,还以为这是正常现象,压根儿就站不住,最后干脆就在菌丝上滚动前行,嘴里还嘀嘀咕咕嘟嘟囔囔“师傅这车不稳啊”。   不一会儿,贾君小声了“咦”了一声,上次他租的小房子被甄君爬满的情景跟这次哪里不太一样。   狐疑地认真观察、详尽地仔细回忆。   “哦!——”贾君发出一声“终于想明白了”的舒畅大叫。   “嗯?”甄君把注意力从手头上的任务中分一部分给贾君。   “你上次对旧栖息地进行真菌大|清洗的时候,头发眼睛皮肤什么的都变回刚开始的颜色了,这回还是眼珠子是眼珠子头发是头发的。”   “哦,这个啊,额嗯——上回我比较野性,这次我人性多了。”   “哦——这样子啊——”贾君总算在本子上记点儿当前看来有意义的东西了——“可选择毛发、虹膜的色素保持情况作为被观察对象人类化水平的表观指标。”   “所以,这些东西都需要你费点儿劲有意识的维持?”“差不多是这样吧,刚开始得老想着这个事儿,不过习惯了之后也不怎么占我的注意力了。”   “哦——这个现象很有意思——”贾君刷刷刷的在本子上记记记,不时抬起头来观察甄君的各种外部表现,与平时嬉笑怒骂、勾肩搭背截然不同的严肃认真。   “我这样与你对话会干扰你的正常工作吗?”又一个代表性的贾君式问题。   “不会。”   层层叠叠的菌丝覆满了整个房子,隔绝了外面陌生的叫声喊声嘈杂声,隔绝了路上匆匆投来、又忙忙消失的车灯,隔绝了香气浊气烟火气,两人仿佛在一个舒适的茧里。   只有甄君特意给贾君留下的一小盏落地灯,力所能及的照亮一小片区域。   贾君沐浴在暖黄的光中,连轮廓都显得那样的温和,甄君则埋身在他的影子里,让人看不清他的注意力到底在哪里。   只有贾君的笔尖在纸上轻微的刮擦声,还有两人时不时的一两句有来有回的交谈,连回声都没有。   如果甄君仔细分辨,能闻到贾君身上的气味,不论是香皂,还是简单的面霜,或者是衣服上的柔顺剂,都掩不住他特有的那种带着温度的味道,很难界定这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香味,就像是你不能说温暖的被窝和外婆的雪花膏哪一个更香。   就是这样的一个茧,恒温,恒压;不过分寂静,也不非常喧闹;不感到孤独,也不会不自在。   不知道是因为和贾君在一起,还是单纯因为全然的占领栖息地,不受外界攻击和打扰,甄君感到非常舒服,由身到心的舒坦。   他恋恋不舍的将亲手铸就的茧逐渐瓦解,分散在各处的菌丝被缓缓收回,经过贾君身边时,若有似无的滑过他的肩背、他宽大的外套下摆、他柔软的裤脚与不经意裸露的脚踝。   没有了坚实又完整的包裹,属于外界的声音、光线和气味争先恐后的从窗子、门缝里涌了进来,贾君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神经大条、什么都察觉不到的人,只不过是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不能马上想明白该怎么做。   他们回去的路上,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在主城区,大多数的店还在通宵达旦的营业,各方而来的车辆还是不做停留的各奔东西,老年人基本都睡了,年轻人拿着手机在街上匆匆走过。   “我可以关上广播吗?”贾君突然发声。   “都随你,它引起你的不适了吗?”贾君倾身按动了按钮,“新闻上整天好事不如坏事多,听着心里怪难受的。”   “你别放在心上呀。”   “唉,我也想呢,可是老天爷不是那样造的我啊,这样你闷不闷?”甄君目视着前方耸了耸肩,“还行。”   “唱个曲儿吧——”贾君把头歪靠在车窗上。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1】”“嗡嗡!嗡嗡!嗡嗡!”“嚯嚯嚯!”吓了贾君一跳,忙手忙脚乱的翻包找手机。   甄君对这突然的打扰感到非常不悦。   “喂?赵钱孙李,嗬这可真稀奇!你这么严于律己,这会儿不得睡觉了——”此时,甄君对贾君和自己坐在密闭的车里接赵钱孙李的电话并和他愉快的聊起来更为不悦。   他真的不想听贾君和赵钱孙李在说什么,但就是忍不住想听清,甚至啾的一下子发射出去一枚探查孢子,近距离监测敌情。   孢子的效果非常好——在贾君的关心下,甄君了解了赵钱孙李最近难捱的实验生涯,在导师无视自然规律的要求下,赵钱孙李只能天天挑战身体极限,现在才拖着强弩之末的身体询问贾君的近况,并再三表示如果贾君有需要他的地方,他将排除万险第一时间赶到,还帮贾君找到了他一直在找的《老子今注今译》,书太老了,腐朽的快不行了,他赶紧扫描成电子版发到贾君邮箱了。   赵钱孙李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好兄弟,也是一个难得的国家栋梁,但甄君就是不想再听他说一句话。   “你不觉得很可疑吗?”赵钱孙李的嗓子听起来像被仔细的除过水,干燥的甚至有点咝咝啦啦的,每说一句话都费劲,“你们实验室的大佬们都出了名的苛刻,但你们老爷子怎么对你这么···松懈?异常背后总该是有原因的···”他的嗓子实在是说不了话了,听着好像是喝了口什么东西。   啊啊啊!!贾君那是什么心疼语气!甄君特别想砸方向盘,然后再往喉咙里塞除湿袋,让自己也听起来处境维艰却仍然殚精竭虑地为对方考虑。   不过话说回来,赵钱孙李的观点相当一针见血,贾君的待遇相对比看确实是好的过头了。   老爷子到底有什么打算?【1】《四季歌》,不是日本的那个四季歌,是评弹的那个四季歌。 第32章 遥看是菌家(五)   “对了老甄,我还用操心搬家的事儿吗?这个月房租快到期了,要是想月末搬过去现在就得着手联系了。”   “没事儿,你甭管了。”   “好嘞,那我就到时候等着来剪彩了?”贾君安逸又高兴地后背左右摇摆。   “好。”   “唉——”贾君刚才还开心的不得了,这会儿又惆怅地两只手托着下巴。   “怎么了?”甄君用余光看向贾君。   “我费心置办的家伙什儿,新家也用不上了,都留给大爷吧,这样以后他往外租也方便。”   他怅然若失地耷拉着眉毛。   “没事儿,这事儿你也甭管了。”   甄君笑了,抽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嗯?你打算怎么处置它们啊?”贾君疑惑地偏过头看着他。   “不论怎么样,它们都能得到尊敬的会员待遇。”   “别别别,别为它们费心,反正缘起到缘灭本来就是像喝水之后上厕所一样的自然,膀胱拢共才那么大,我也不能指望它能海纳百川。”   贾君看开的倒很快。   甄君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别的,谁知道他怎么打算。   经赵钱孙李提点,贾君开始仔细思量老爷子的种种行为,越思量越发毛啊,他的一言一行粗想恍若寒暄,细思但却极恐!之前自己竟然浑然不觉,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不!是知识返潮了。   话又说回来,虽然说老爷子的名字清奇了点儿,姓温,名饱,但老爷子本人可是一点儿都不清奇,甚至有点过于大众了,从思想到行为都很大众,绝对是争当本分教师、良好市民的楷模。   那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异常呢?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利可以图?还是老爷子有什么别的癖好?不过,俗话说相由心生,仔细想想老爷子长得一点儿猥琐气儿都不沾,感觉连脸上的褶子都白白净净儿的,也没啤酒肚,眼睛也不随随便便就眯眯着,如果把他丢到人堆儿里,只能算作一个挺儒雅的大龄高级知识分子。   贾君自信自己看人一般是看不走眼,那这就很想不通了,算了,来一卦,找几个棍儿——“贾君——”老爷子的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   贾君心里吓得嘶声嚎叫,但是肢体控制的很好,立马装作一脸刚才不是出神的太过投入,而是做实验做的太过投入的表情。   “老师您早——”哇!他这副勤勤恳恳、战战兢兢、你说什么我都听的样子装的简直是登峰造极!“你这几天怎么精神不太好啊?病殃殃的,昨天我听着还有点儿咳嗽。”   老爷子关切地问道。   妈呀妈呀!这是一个研究生导师应该说的话吗?!这是一个研究生导师应该有的表情吗?!他应该面色铁青、表情严峻地爆喝:你注意点!自己生病了千万别传染给实验对象!一旦先入为主的想法在心里扎根,它就会像真菌一样难以拔除,贾君现在就算听他发个单音节词,都会觉得非常的不正常,从天灵盖儿到尾巴骨都在冒冷汗。   “我我、、我挺好的,我一个表哥最近在学校附近买了个房子,装修什么的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给他帮帮忙,可能是睡的太少了···”“哦,这样啊,虽然是亲戚,还是要量力而为,吃点什么补一补吧,中午打算吃什么?”妈呀妈呀!这是一个老板该关心的问题吗?!他不应该关心实验材料一天吃几餐、每餐吃什么这种兹事体大的事情吗?!贾君为难地挠着头,“额嗯···我今天中午有点儿急事儿得回去一趟,我一定快快的,来回肯定不超过一个小时!可能就随便吃点儿吧···”“哎呀这样怎么行呢!你今天不吃饭,明天怎么有精神呢?”贾君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明天”?明天要做什么?!“你不要着急,迟一会儿没关系的,好好的吃了饭再来——”老爷子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地看着他,搭配上他关切的语气、不可思议的语言,在贾君看来这哪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这是变态至极、无比诡异啊!之后他俩又讨论了一些相对正常的问题,看着老爷子远去时儒雅的背影,贾君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先思考哪个严重问题。   为什么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难以面对······好不容易捱到中午,贾君一上午都在一边做实验一边警惕老爷子的突然回归,心力交瘁地向楼门口走,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来回碰撞。   咦?脚步声不应该和脚步对应吗?怎么跟自己的脚步不协调?贾君抬头望去,前面二十步开外,有个陌生的身影。   如此修长,应当是个斯文的小伙子。   那身影走到门口,抬头望了望天——一盆盆大雨泼下来,而且没有要停的迹象。   他丝毫没有迟疑,竖起了衣领,扣了一粒扣子,直接往外冲去——已经冲出去一条长腿了——“朋友等等!”贾君忙喊了一声,快走了几步。   那身影疑惑地收回湿嗒嗒的一条腿,习惯性地与另一条干爽的腿并在一起,微微侧着上身,转过头来——“嚯!!女、、女女侠——”贾君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惊艳到无法准确选择一个合适的称谓,只能让自己的直接感受脱口而出。   什么小伙子!这竟然是个女青年!但是!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英气的女青年,她不像常规男装大佬,男生短发加廓形衬衫,而是纯粹有种压倒一切的拔群气质。   让贾君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应该是她的眼眉,像按照她的气质捏造出来的似的。   眉毛好似鲁迅先生,如刀似戟;眼睛是贾君做梦都想要的那种,眼窝深邃,炯亮有神,眼神好像不是望出来的,是用弹弓打出来的。   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江湖豪杰、绿林好汉般的豪气,仿佛刚从梁山上“敦敦敦”闷完一大碗酒,“咔嚓!”酒碗摔在地上摔的粉碎,风风火火、单骑轻装,一气儿从山顶奔到山脚,准备荡平四海、一统九州。   就算她现在“仓啷啷!”拔出两口闪亮的钢叉,贾君都不会觉得她是闰土。   但她身上又冲突的萦绕着一股灵气,这种属于中世纪骑士的派头使她并不让人感觉粗鲁,也不令人生畏。   不仅不粗鲁,甚至感觉有种豁达的优雅,不仅不生畏,甚至觉得不跟她打个招呼才不够兄弟。   “哦,你啊——”语气听起来好像两个人已经拜过把子了。   “嗯?”贾君懵了一下,怀疑自己不是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可能是半路摔了下来,因为失忆了所以爬起来之后不记得自己是摔下来的。   “哦,不不不,我以为是谁呢——”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贾君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问,“谁呀?”“你是谁呀?”“你在这里做什么呀?”“我怎么之前没见过你呀?”而是直接以疑问口吻礼貌陈述了当前的可见事实:“没带伞?”女豪杰微微惊讶了一下,对他体贴的缄默感到非常愉悦,饶有趣味地答:“给别人了。”   “都是淋雨,要么你淋雨,要么别人淋雨,为什么别人会接受你的伞而让你淋雨?”贾君语意隐隐替她鸣不平。   “嗨——那是我小姨,刚才雨蒙蒙的下的不大,而且她还带着孩子——谢了朋友!后会有期!”说着,她随意地往后拨了一把头发,迈腿就往外走,却被贾君一把拉住。   “嗯?”她停下来无奈地重复贾君刚才的话,“都是淋雨,要么你淋雨,要么我淋雨,为什么我会接受你的伞而让你淋雨?”“我们可以都不淋雨。”   贾君挑着眉毛耸耸肩膀。   “难道还有人预料到今天不光会下雨,而且会把伞借给别人,然后带两把以上的伞出门?”“有啊,我啊——”贾君回身儿又从包里掏出一把伞,“我没预料,因为我常年带两把伞。”   女青年略微惊诧地接过伞,“你不怕我缺德,黑了你的伞?”“缺德的人会大声囔囔‘你不怕我缺德吗你不怕我缺德吗’?”贾君一歪头翻了个白眼。   “嘿!你真是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是菩萨派我来给你送伞的,谢菩萨,我的名字不重要。”   “嚯——这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我叫红领巾’。” 第33章 遥看是菌家(六)   “那我要怎么把伞还你?”“只要进了这栋楼,怎么着都能瞎猫碰着死耗子的到我手里。”   贾君睁大眼睛耸了耸肩。   女骑士嘿嘿乐了,这么不靠谱的行动方案她实施的可不多,“真是个天衣无缝的好主意!”她抖了两下伞,利落地将它大大的撑开,一回头,“走吗?”“嗯?你知道我要往哪里走吗?”“反正我们可以一起走出学校吧,有多远缘分就走多远呗——”这回贾君也哏儿哏儿乐了,“真是个严谨缜密的好建议!”喜不叽儿地撑伞跟上——呀···跟她并排走一起贾君才发现她原来长的这么——高,虽然跟甄君比起来他长度上弱势了点儿,可好歹也能够上平均北方爷们儿身高,这女英豪竟然比他还猛一个头顶···而且,难得有如此高的女孩子却不含胸驼背或显得很不灵巧,她走起路来简直像放哨的狐獴一样,直溜儿又矫健。   贾君情不自禁地往上顶了顶脖子。   “嗡嗡!嗡嗡!嗡嗡!”“嗯?”贾君掏出手机一看,是甄君。   “不好意思哦,我接个电话”贾君冲女豪杰一点头,侧过身小声问:“哎,怎么了?——哦哦,没事儿,不用来接我,反正也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好——嗯嗯,没事儿没事儿,你忙你的就行——哎,好,好,好,待会儿见待会儿见——”贾君边收手机边又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   “嗨!没事儿!”像贾君的一贯作风,女青年也什么都没问。   “嗡嗡!”“哎?”女青年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嚯——连手机壳都完美彰显她的气质,贾君果然猜对了,纯黑磨砂软壳,深沉中带着骚气,不透露情|趣爱好,但多半隐藏不俗品味。   “哈?——‘脸大怎么办?’”女豪杰显然对对方这个困扰不太赞同,看表情与其说是不赞同,不如说是很惋惜,还有一丝有心无力。   现代社会对于美的追求真是又带偏见,又带偏激。   她边一字一顿的小声嘀咕,手指飞快地打下她的答案,“自己偏爱看,不听别人劝——”她这应该是有心和自己亲近,透露一些不打紧的个人观点,他俩果然是一类的人。   贾君笑嘻嘻地说:“除了这个,还有个法子,多读书呗,心大了显得脸就小了。”   “唉——”女豪杰叹了口气,“虽然话是这样说,看这情况,咱俩都没有这个问题,当然比较看的开,那些正在承受社会压力的人可就不如我们这么轻松了——”贾君总觉得她在意指其他问题。   “比如说性向。”   人吧,有时候很倾向于跟陌生人吐露心声,特别是你认为对方和自己的认知水平差不多且不对对方造成过多困扰的时候,既可以无顾虑的和对方讨论一些棘手的问题,自己的秘密又不存在泄露给亲友的可能。   贾君没马上接话,这可不是一件能拿来随意讨论的话题,出口前必要三思。   巧了,女豪杰话音刚落,他俩正好一步跨出校门。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之前的谈话一笔勾销。   门外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门里稀稀落落行人穿行。   连保卫科的大爷关着窗,坐在警卫亭里,隔着玻璃上横七竖八的雨点看着进出的人影。   “我要往东。”   雨下的更大了,女英豪不得不提高声音才能让贾君听清。   “我要往西。”   贾君有些惋惜地应她。   “后会有期。”   女豪杰晃晃手里的伞。   贾君冲她笑笑,正好是绿灯,他不得不快步穿过人行道,待回头再看时,只能看到远远的树下一抹淡淡的人影。   他叹了口气,没来由的有点悲伤,可能是这缘起缘灭的太过快了些。   想想又觉得很奇妙。   他们两个人只是一起走过一条街,零星交谈了几句话,相互扫视了几眼。   不清楚对方的职业,不晓得对方的背景,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但好像已经非常熟悉对方的品味爱好、性格特征、价值取向以及···性向?话说回来,以甄君那个尿性,有点儿阴天都得义正辞严地去接贾君,今儿哇哇下这么大的雨,怎么又让他一人儿走了?其实吧,他原本是打算铁定都要来接贾君的,但是,所有计划总躲不掉的就是不可控因素。   他早上就觉得中午雨得下不小,空气湿润到全身上下每一根毛都想欣欣向荣的生长,果不其然,迷之魔咒,越到回家的点儿下的越大,越是上坡越是顶风,越是想上厕所队排的越长,想得越美越歇菜。   因为新家的家具全是新买的,他跟贾君也没多少东西可以搬的,他原本想租个小皮卡,没想到使劲儿挤吧挤吧不租都成,他归置好东西,收拾得了就打算从新家去接贾君。   为了应对特殊情况的发生,他提前半个小时就收拾的人模人样的出发了,还想着去的路上买个大红花,不是贾君上回说要剪彩么。   刚走下楼,掏出车钥匙,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先生——”。   原汁原味的女孩子的声音。   既不矫揉造作地故意捏细腔调,也不故意为了怎样的效果而压低。   只是原原本本的女孩子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是在叫谁,但是,又有谁能不回头张望一下呢?甄君甫一回头,只见一个女孩子,上半身探出窗外【1】,一条腿匆忙地曲在大理石的窗台上,手里攥着一块玉绿色的印花小方巾,手腕一用力,它便顺从地挥舞了一下,像一片被风吹起来的翠鸟的羽毛。   他茫然地望着她,望着她的丝巾。   她冲他笑笑,毫无遮拦,坦诚明快。   “请问您方便载我去香水店吗?”她的口音有点古怪,不过,她看起来就很不像会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甄君的脑子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滑过一段话:“在一扇陈列橱窗前她停下脚步,兴致勃勃地叫道:‘我要买到玻璃丝长袜!’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那种巴黎孩子发出‘长袜’的口型,读出来,带着渴望,把那个‘a’音变成一个活泼的喷腔‘o’······”【2】时间还早,一个女孩子从高高的楼上探身出来叫住你,挥着她的方巾和笑容,请求你在一个令人晕眩的雨天里载她一程。   为什么不答应呢?那女孩子高兴地喊了一句什么,从窗台上轻巧地一跃,暂时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甄君并没有听懂她说了一句什么,但肯定那是一门他毫不熟悉的外语,也肯定她也是一种他毫不熟悉的人。   虽然不熟悉,但不缺乏吸引力。   不一会儿,那女孩子就从楼门口跑了出来,像路易十四未成年的小公主从她的试衣间里跑出来,那样的快活,那样的明丽。   一条垂坠的小黑裙,被一条细细的软皮腰带随意地束在腰间,甚至都没有费心将搭扣锁上,只是打了个简单的结。   右手抓着一个羽甘蓝绿的手包,以及,她刚才没来得及系好的方巾,愉快地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摇摆。   甄君忽然觉得她很眼熟。   在哪里见过她呢?什么时候呢?有一层浓厚的雾气笼罩住了本就不清晰的记忆。   “麻烦您了,香水店的名字叫‘四号’,我不太确定是不是这样说。”   哦!她就是那个香水店门口胸前别紫罗兰的女孩子【3】。   【1】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虽然不造有没有必要提示,但还是求稳提示一下吧)【2】《洛丽塔》,这本书几乎每句话都令我印象深刻,奇美无比,隔了这么久还老忍不住引用它。   【3】第十章,他们去广场遛食儿的路上遇到的,“只见那姑娘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黑色的外套上滚着金色的几条饰线,领口别了一朵淡紫色的小型花卉。”   有没得发现第十章也引用了《洛丽塔》 第34章 君心若车千万转(一)【1】   还记得当初和贾君一起遇到这个姑娘时,甄君就断言说他们俩是同类人,而且相异于大部分普通人,当时还差点跟贾君冷干一仗。   没想到啊,那时仅是匆匆一瞥,现今却是同处一个屋檐。   虽然这两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那样的大相径庭,但甄君总有种奇特的感觉,感觉他俩是那样的相似,相似到像两颗相同的种子,只是一个长在山的南边,成了一棵树,一个长在河的北边,变成一株花【2】。   那女孩子看起来快活极了,对着后视镜仔细系好自己的小方巾,灿烂地冲他一笑,“我是吕希。”   这名字听起来可真古怪。   “Lucie——”她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L”虽然听不明白,但甄君觉得这样听起来就很正常了。   “我叫甄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怪哦——甄先生,甄先生,哎?听起来可真浪漫!”甄君没明白这哪里浪漫了,奇怪地歪了歪头。   到了“四号”门前,甄君刚刚停稳车,Lucie就像一只既灵巧又开心的松鼠,几下就轻巧地跳进了她的树洞。   真有意思,他也出来,倚在车门上,怀念地看着头顶上枝枝叉叉的树干,还有吵吵闹闹的广场,当然还有花花绿绿的中老年人。   那个时候他为了习惯其他杂菌的存在,天天自个儿上这儿来静|坐,坐的大爷大妈们都觉得他很值得怀疑了。   贾君给他出馊主意,让他批发点儿小商品倒|买倒|卖,没几天他还就真摆了个摊儿,广场上都是中老年人带着的幼|儿|儿|童,生意可好了,有时候贾君晚上回来了还兴致盎然地帮他点点钱、上上账啥的,说什么他的儿时梦想实现了。   但是,没卖多长时间就赶上创|城了,卖的不如收的快,跑的不如赶的快。   回想起来,真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叮铃铃——”Lucie提着一个小纸袋出来了,甄君回过神来冲她笑了一下,替她拉开车门。   “谢谢——哦!——先生,你看人的方式可真浪漫,绝对胜过百分之九十的花言巧语!”别的不说,她这种奇怪的脑回路确实很像贾君,他也老莫名其妙的嘿嘿嘿嘿,觉得啥都“这可真可乐!”“嗯?”甄君一向不擅长这种跳跃式的联想,到底什么等于浪漫、什么等于可乐?“就像这样。”   Lucie惟妙惟肖地举起她的香水,专注又深沉地注视着它,就好像世界上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看了,只有它,也只能有它。   甄君觉得她的样子挺可乐的,“这样吗?”“当然了,没人告诉过你吗?”Lucie一边用指甲小心地撕开包装,一边惊讶地问。   那些大爷大妈们一看就不像是会告诉他的人···“那个可爱男孩子也没告诉过你?”她终于费了点儿劲儿打开了盒子,将瓶子取了出来。   还没等甄君回答以及进一步的追问,她兴奋地举着它的盖子问:“我可以在你的车里试一下吗?”“可以,随你喜欢。”   “您说话可真是朴实的浪漫。”   她真诚地赞美道。   她在小臂上喷了一下,满意地“嗯——”了一大声,“我下周一定要穿着它去剧院,不会有更合适的了!”她挥舞了两下,又凑近闻了一下,神游般的眯了眯眼睛,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不起!我们说到那儿了?可爱的男孩子,哦,是的!”“你认识他?”“不,我只隔着窗子见过,印象非常深刻,简直像莫朗迪【3】画的瓶子,形状也温和,颜色也温和。”   虽然甄君不知道莫朗迪是谁,但感觉她的比喻有种难以言喻的精准。   “我猜——”她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享受地闻着她的小臂,“他很像是会有一件短绒|毛夹克的人。”   嚯!——甄君像遇到了樱桃打五折一样的震惊。   “对!他有一件,棕色的。”   如果贾君在这里肯定会立即纠正他——“是微微偏红的浅驼色!”Lucie眨着眼睛,理解了一下他所说的“棕色”,问:“是那种微微偏红的浅驼色吗?”嚯!——甄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人类化到学会做梦了,这是做的哪门子魔|幻大梦!看他的表情,Lucie也挺惊讶,“哦?我猜的这样准吗?那我再猜——他应该不会搭杏色毛衣,温柔的太···女孩子了···”Lucie似乎还不能熟练地掌握遣词造句,“我猜他会穿黑色的毛衣,露出脖子叫什么···”Lucie用手指点着脑壳,“低领!对,低领!”“哈!不对,是中领。”   甄君的表情就像是考了一百道题,学霸裸考做对了九十九道,自己复习了九九八十一天只做对了一道,但那一道是学霸不会的那一道,只能微弱地挽回一点儿挣扎过后的尊严。   “哎?为什么?”“怕冷。”   甄君有点好笑的答,他马上就想到了贾君像墙根儿的老爷子们似的,两手掏着袖子,竖着领子,一副“管它土不土的反正我很安逸”的神情。   “哦——”Lucie失望地扭了扭脖子,不过又马上趣味盎然地去做别的了。   再说贾君,他和女豪杰分开之后便独自往新家走。   雨下的很大,大到让人想要思考人生。   但路程很短,短到来不及思考人生。   心头总有点儿什么萦绕不去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呢?可能是雨天带来的土特产吧。   次次来,次次带,真是让人盛情难却。   他到楼下时,远远看着,好像是甄君的车驶了回来。   呦,那可不是吗!进了自己家车库了。   嚯!出来的姑娘可不是自己家的姑娘!怎么还出来个姑娘?!咦?不就是那天那个格调女孩吗?他俩是撑的一把伞吗?!老甄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怎么没跟上级报告啊?!不知道为什么,贾君忽然很想思考人生。   车库到门口的路程也很短,贾君又没成功思考人生。   看到贾君,Lucie突然开心地冲了上去,但半路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就猛的收回了胳膊,可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蹩脚地和他握了握手。   贾君还没整明白怎么回事儿,突然一个姑娘扑了过来,怎么办?!抱住她还是格挡一下子?突然又刹住了要握手,他一下子就乐了,诡异地跟她握握手,觉得他俩像两只狗,在生疏地训练握jiojio。   “我是Lucie!在你的伞下问你的名字真是太浪漫了!”Lucie开心地眨着眼睛。   “啊?···我我我叫贾君。”   贾君无措地也快速眨着眼睛。   “我之前在窗子前面见过你,还有你的浅绿色套头衫,在这样的季节真是显得浪漫极了,但是当时我脚趾上的指甲油还没有干,幸好!幸好还没有干!哦——今天实在是太浪漫了——”Lucie在胸前交叠着手指,高兴地看着他们俩,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极了,“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楼上有人唤了一声,“Lucie——C’est toi【4】(是你吗)?”“Oui——”Lucie仰起脸来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对他俩笑嘻嘻地耸耸肩,“我走啦!祝你们过得愉快!”接着,像一只小云雀似的,用她绝缘的小爪子啾啾的几下点地,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留下贾君一头雾水地大眼瞪着甄君,愣不叽儿的想问什么,但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甄君也“千言万语不知从何道起”地耸耸肩,“此事还需慢慢道来,先上楼吧,”他低头看看贾君挽起的裤腿儿,“鞋子进水了没有?”“右脚进了一点儿,还行吧。”   两人上了楼,甄君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知所措地问:“这下该怎么办?”贾君没明白,“什么怎么办呀?房子被你借高|利贷赔进去了?”“剪彩啊,我忘了买剪彩用的大红花了。”   “哈?!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别当真啊!——不过,你要是想剪——”他四下摸自己的兜儿。   “嘿!”掏出了个宝贝。   “看!”【1】章节名取自:《车遥遥》 张祜 东方曨曨车轧轧,地色不分新去辙。   闺门半掩窗半空,斑斑枕花残泪红。   君心若车千万转,妾身如辙遗渐远。   碧川迢迢山宛宛,马蹄在耳轮在眼。   桑间女儿情不浅,莫道野蚕能作茧。   【2】我不管我不管我是理科生但是我就要这样写!!毕竟《活着》里面还“小鸡长大了就变成了鹅;鹅长大了,就变成了羊;羊再长大了,就变成了牛;等牛长大了,共|产主义就到了。”   逻辑鬼才!【3】莫朗迪(Giorgio Morandi,1890-1964),他的绘画给人一种沉稳寂静的感觉,清新宛若世外桃源的境界。   (懒得找资料啦,From百度百科)【4】朋友们,我可不会法语啊!这个是真不会啊!而且我觉得我一定写错了!有没有小可爱想当本文的法语顾问鸭? 第35章 君心若车千万转(二)   “瞧这!”只见贾君从兜里掏出来的是个山楂卷儿。   甄君摸不着头脑,只能陈述了一下事实,“山楂卷儿。”   贾君噗嗤儿一下乐了,“可不山楂卷儿么,还能是萝卜条儿啊。”   他牙咬着包装纸一撕,两手拽着两头一扽(dèn ),嗤儿一下把山楂卷儿扯成了一长条儿,又在正当中拧了个蝴蝶结,拿着两头横在家门口。   他满意地瞧着自己的非凡小创意,“啧啧啧,真是场面恢弘!举国同庆!”他这马上就把一个仪式不仪式、简陋不简陋的问题变成了一个可乐不可乐、有趣不有趣的问题。   “来,甄先生!您请——”甄君乐的不行,无措地看着他这个大规模剪彩道具,问:“我得怎么操作啊?”“还能用啥操作,用嘴呗,先把那个花唆断,然后继续往那边儿吸溜儿,你要那一半儿,我要这一半儿。”   他俩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甄君收敛了一下表情,清了清嗓子,挺了挺后背,贾君赶紧插了一嘴“什么春风送爽千山翠,瑞气迎临万象新,在这春满人间、百花争艳时节啥啥啥的不要了,直接从我宣布开始。”   甄君笑着对他的意见表示赞同,“下面我宣布——”贾君又插了一嘴,“鸣炮奏乐也不要了,欢迎领|导也不要了,市|长讲话也不要了。”   “那就···54321剪彩!”“嚯嚯嚯!这么突然的么?!”那可不是吗,主持词不都是你自个儿剪辑的吗?“唆!唆唆!用力唆啊!用舌头用舌头!哎——对对对,棒极了!”贾君远程操控甄君的剪彩操作。   他心满意足地牵起他的那一半儿,举的高高的,让另一头耷拉到嘴里,跟老太太嘬面条似的,都嘬进嘴里。   他拍打拍打手,嚼着半嘴山楂条儿,“这个批次怎么这么好吃啊,你觉得呢老甄?”甄君实事求是地仔细咂摸了咂摸,伸手把贾君手里的包装纸接过来,“跟昨天那个应该是一锅出的,品质相对还挺均一的。”   “山楂不就汤,分着吃的香。”   贾君理直气壮地给自己圆回来。   ······他又在那儿瞎编俗语了。   两人进了屋,贾君一眼就看到餐桌,不是他故意看,是餐桌实在是太吸睛了!这哪儿是随便吃点儿,菜色的精致程度已经达到了贾君不可思量的水平了,吃到嘴里更是好吃的快要昏厥!贾君昏厥地享受着甄君登峰造极般的厨艺,甄君则将他遇到Lucie的前前后后都娓娓道来。   听完之后,贾君不舍地咽下最后一口饭,不可思议地张大鼻孔,摇着头评论道:“这姑娘可了不得,啥话都不藏着啊——”“她说,”甄君非常到位地学她的表情——仰着头,微微眯着眼,看向现在,看向遥远的未来,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张开,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浪漫世界,“香水是我最后一件衣服,我永远都不会是赤|裸的。”   贾君严肃地啪啪|啪地拍手,“不一般不一般,有格调有格调——”他又仔细思忖了一下,试图概述一下她的原生家庭:“她说——她姥姥是法国人,然后嫁了个中国的留学生?”甄君点点头。   “后来那个留学生回国搞新中|国建设了,她姥姥就带着她妈在法国过日子——最后他姥爷搞完建设又回去和她姥姥幸福的生活了?”甄君又点点头。   “然后,她妈又嫁了个中国的船长,她对象一年回来不几天儿,她带着她闺女在中国过日子?”甄君点点头。   “哎呦——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啧啧啧!两代人都前仆后继地走上了‘爱情→分离→等待→相聚’的史诗爱情路啊——”贾君跟咂摸什么东西的味道似的,把嘴唇吸的滋溜作响。   “你怎么看?”甄君习惯性地很关心贾君的观点。   “不怎么看吧,没什么好评头论足的,我觉得在一起分两种——一种是凭爱情在一起,一种凭理智在一起。   各有各的理由,毕竟同时兼顾两厢情愿和条件成熟实在是太难了。”   贾君耸耸肩。   “那你会是哪一种?”“我觉得应该是凭理智在一起吧。”   “为什么?”“家族传统吧,Lucie注定是个浪漫的人,我注定就不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贾君有些无奈,也有些无力,但又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性格和生活环境,“你呢?”“啊——这个应该看我人类化到什么程度吧,现在我还是倾向于‘心想唱歌就唱歌,不知那边有没有人和’。”   ······他学东西怎么这么快,连瞎编俗语都快速掌握。   晚上贾君回来的时候,正好校门口有个大爷装了一车桃子来卖,便宜的简直像来学校给狗子们送温暖的,他高兴地买了一大袋子,生怕袋子的提手断了,一路抱了回去。   他兴高采烈地冲进家门,甄君不知道在书房又干什么大事儿呢,他就自己去厨房洗桃子了。   洗了没两个儿,甄君就闻声出来了,往厨房一探头,“你洗什么呢?”贾君笑嘻嘻地两手捧着一个洗好的桃子,尖儿上被他搓破了一点儿,“你看这个像什么?”甄君在比喻方面非常没有天赋,“啊···?就···新鲜的···水蜜桃吧···”“吁——真没意思,像不像——吹弹可破的屁股?”······甄君就没想着他会做个平淡无奇的比喻,果然兼顾生动形象和描摹细节!贾君还嘀嘀咕咕地做补充说明,一手托着它,另一只手像拍西瓜似的啪啪拍它的屁股蛋儿,“你看——粉粉嫩嫩的,中间还有道沟儿,娇嫩的很呢!我刚才就搓了一下子就搓秃噜皮了——”他顺着桃子的臀沟“咔拉”一声把它掰成了两瓣儿,还直往下滴汁儿,顺着他的小臂就往胳膊肘那边儿淌,他赶紧舔了一口,将一半桃子递给甄君,“你尝尝——嗯——真是让人手不释尻——呸呸呸!我怎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语!”他话音刚落,只听见有敲门的声音。   贾君疑惑地瞧着甄君:“都这个点儿了,谁啊?卖假|药的啊?还是你的项目合作伙伴?”甄君也奇怪的很,心里嘀咕着该不会是赵钱孙李吧,要不要假装不在家啊···他从猫眼儿里瞅了一眼——嗯?一个漂亮的女人。   她后面的···应该是个女孩子?正好被挡住了,只看得到一小截头巾,看头巾应该是···Lucie?“谁啊?”贾君从厨房里伸了个头出来。   “我觉得应该是Lucie。”   甄君不太确定的回答。   贾君兴冲冲地甩着手从厨房里跑出来,“Lucie?!”又着急忙慌地跑了回去,“哎呀!你先接待着!我还没洗好桃子呢!!”甄君笑着摇摇头,打开了门。   “你好——我是Lucie的妈妈——”Lucie从她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灿烂的呲牙一笑。   “哦哦哦——欢迎欢迎,请进请进——”甄君把她二人迎到屋里。   这时,贾君端着一个大大的玻璃碗走了过来,只见那碗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只是一个平滑圆润的玻璃碗,碗中放着五六个晶莹剔透的大桃子,只觉得从里到外都是那样的干净、那样的透亮。   “您好您好,您来的好!正巧赶上我买到了这么新鲜的桃子,您快尝尝!”贾君本身就长得非常面善,这会儿又笑的满面春风,再加上他炉火纯青的热情待客技术,真是让人亲切的不得了,怎么让人可能讨厌的起来!他挨着甄君坐了下来,从裤子上蹭了蹭手上的水,此时就着灯光,他才好好看清了Lucie的妈妈。   嚯——跟Lucie一比,她妈妈完全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法国女人。 第36章 君心若车千万转(三)   甄君先走一个常规接待程序,给Lucie母子泡个什么水→多开几个灯→开电视闹个动静→乖巧地坐下等待聊天。   “大晚上的没敢给您泡茶,泡了几朵玫瑰花,您怎么称呼?”“索尼娅。”   她微笑着又补充了一句,“Sonia。”   甄君和贾君对视一眼,这娘俩儿的名字肯定是特意挑的,姓儿绝对是中国的姓儿,名儿念出来又是法国名儿。   中西合璧,创造奇迹。   贾君又在心里瞎编俗语。   趁甄君走程序,贾君悄悄观察了一下Sonia。   跟大部分的法国女人一样,她尤其的瘦削,但瘦的优雅而不显病态,瘦的自信而不带娇弱。   全身散发着拒绝五彩缤纷、拒绝时尚浪尖的法式品味。   没有任何花头的黑色上衣,没有丝毫装饰的黑色九分裤,还有一双软皮小黑鞋。   没有负担的身体,没有赘余的衣服。   没有什么在压迫她的精神,没有什么在束缚她的灵魂。   和Lucie一样,有一种精妙的、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浪漫。   看的出来,她把自己和女儿照顾的都很好,不是照顾的白白胖胖的那种好,而是精神和灵魂都十分富足的那种好。   这种女人,光是看看就让人敬仰极了。   “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下雨天还载Lucie出去,我正好有事情回不来,没想到她会去麻烦你呀。”   Lucie露出牙齿笑了一下,像一棵小向日葵在跟着手风琴快乐地晃头。   “不麻烦不麻烦,”甄君连连摆手,“反正也不远,正好顺路就送过去了。”   他秉承着贾君的原则之一编个小瞎话——“做人情一定要做的让别人安心、让别人快乐”“我做了点蒙布朗栗子蛋糕,还有欧培拉,真是太谢谢你了!”Lucie抱着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植物编织的小方篮子,打开来看,里面衬了淡粉色的衬布,和巧克力色的甜点放在一起,简直像结了婚三年一样的和谐。   没看清她是怎么操作的,篮子的边儿就给放下去了,就变成了一个小方盘子,几小个精致的甜点就那样甜甜地坐在那里。   “嚯——这太不好意思了,您真是太客气了!”这几小个儿虽然不大,贾君一看就知道做起来得挺费事儿的。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做这些甜蜜的小东西,以后有机会一起喝下午茶呀——”“好好好,您受累您受累,只要不给您添麻烦,到时候我们一定去!”并没有想象中的文化冲突,四人高高兴兴地闲聊这闲聊那,对彼此生活中无关紧要的、但和自己不一样的琐事都很好奇,都很感兴趣,也都很包容。   不论谁说了什么都没什么对与错,不论谁发表了什么态度都不值得上纲上线,只是邻里朋友闲聊天,就是应该这样既悠闲,又有趣。   Lucie保证了气氛绝对不会是紧梆梆的,贾君确保了话风一定是好玩儿的。   甄贾二人还送了她俩不少桃子,然后就各回各家,都高高兴兴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她母子二人走后,贾君感叹道:“谁说中华文化不魔性的?你看才一代人,Lucie就中|国化多了。”   “??”甄君觉得Sonia的中文说的比Lucie好的多。   “颜色啊,你没发现Lucie非常喜欢用一些中国的传统色彩,就是那种颜色很深但是饱和度很高的,缎子一般的颜色——中国人的雍容和法国人的华丽,完美——”甄君一听颜色就头疼,完全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所以贾君很少让这个话题持续很久,马上新起话头:“今天晚上怎么睡啊?——你在主卧,我在主卧隔壁?”甄君一来这个世界就是跟贾君一起睡,所以他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睡一张床、一个房间是怎样的感觉,突然觉得很好奇,便一口答应下来。   到了晚上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倒不是害怕,主要是他感觉很无聊。   平躺着,看着自己的鼻子,翻个身儿,看着自己的胳膊。   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只有自己的四肢互相随意纠缠。   真是没趣儿的要命。   他睡到半夜,便忍不住想去看看贾君,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跟前儿。   只见被子自己睡在床的里头,贾君睡在床的外头,像一团脱水的银耳,皱缩在一起。   他探身儿把被子扯出来,抖了抖给他盖上了,站在床前继续观察。   不一会儿,贾君就像银耳泡在水里,慢慢的就吸水舒展开了。   甄君觉得真是太有意思了,又把被子给他掀开了。   贾君又渐渐地皱缩起来了。   甄君又给他盖上了。   贾君又舒展开了。   甄君又给他掀开。   贾君又皱缩了。   ······就这么来来回回玩儿了五六回,甄君玩儿的心满意足,就心情愉悦地去睡觉了。   第二天起来,贾君觉得鼻子有点儿堵,还以为是昨天下雨受了寒气,他怎么能想到他昨天晚上一直在溶胀与皱缩中无限循环啊。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贾君的手机意料之外地开始疯狂震动,他以为是甄君提前来给他送饭了,掏出来一看——嚯!——温老爷子!妈呀妈呀!怎么忘了这一茬了,他昨天埋过伏笔了!行吧,那情节都到这儿了,也只能继续了。   “温老师您好——”“哎,好好好,你今天中午有事儿吗?”妈呀这个问题叫人怎么回答!但是昨天已经有过事儿了,今天要是再有事儿,那他是来读研的还是来办事儿的,只好硬着头皮热忱地答:“没事儿——”“哦哦,我在外面,忘拿了个东西,你给我送过来吧,在我桌子右手边,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地址我短信发给你,尽快来,但是路上小心点。”   “好的好的,您放心,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马上就来了一条消息,贾君一看——嗬!——这是什么意思?把东西给你送到饭馆儿里?!就你一人儿啊还是很多人啊?要是有人都是些什么人啊?我是留下伺候局儿还是回来?这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我送的东西到底重不重要?有多重要?为什么让我去不是别人?贾君一个头七个大,赶紧给甄君发了条消息:“老板找我有点儿事,要不今天就别给我送饭了吧,我待会儿去食堂随意买点儿就行,你要是自己吃饭很孤独就看个法制节目什么的,杀|人放|火的那种,很赤鸡的(=?ω?)?”站起来,抻了抻脊椎,又拉了拉四肢,深呼吸几下,撸了撸头发——怕什么?!干就是了!他拿上文件,打了个车飕飕就奔馆子去了,地址写的非常详细,连单间儿号都写好了。   上三楼转过廊,看门号拉把手,一脚踏了进去——哦!一下子就被门角儿挂住了裤腿儿,一下子就把他带倒了,一个轱辘蛋儿在地上滚了一圈儿,最后竟然正好滚正当了站了起来,他杵在那里自己都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抬眼一看——嚯——这不就是女英豪么!他忍不住哏儿哏儿的笑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想不到啊!我竟然会以这种狮子滚绣球的方式、、好吧好吧——”他摊着手,“驴打滚儿的方式,以这种驴打滚儿的方式再见到你。”   看的出来,再见到女英豪他还是挺高兴的,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女英豪也很愉快,特别是看了他别致的出场节目之后,接过文件夹看都没看就放在一边,招呼他坐下来。   “那那、、那个没用啊?”贾君指指那个文件夹,亏他一路跟抱着个宝贝似的,避光轻放不要晃。   女英豪打开看了一眼,“哦——我爸这次是非常走心了,还就你的智商情商、家庭情况、兴趣爱好、性格特征等各项指标画了雷达图。”   她给贾君展示了一下。   贾君更是一头雾水了,“??”女英豪正式地给他握了握手,“贾君同学,你好,我叫温定,温饱老师是家父。”   贾君狐疑地和她握了个手,突然感觉他俩也像两只狗,在生疏地训练握jiojio。   她这个名字真的是不能更合适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温定压倒一切”。   一提她和温饱的关系,原则性的问题贾君就明白了,这可能是个相亲活动。   但非原则性的问题,全都很令人费解啊。 第37章 君心若车千万转(四)   “你们爷俩的名字都很别致啊——”贾君这会儿也没别的辙,就安心坐下来,开始调侃他们的名字。   “嗨!名字代表的不是你的立场,代表的是你父母的品味。   我爷爷就很超脱,希望我爸穿的暖,吃得饱,一辈子无忧无虑、自在到老,就够了。”   温定耸了耸肩膀,“没想到我爸一辈子都在致力于找烦恼和看不破,继而希望我一辈子一切都很稳定,没有任何不可控因素,规规矩矩、平平稳稳。”   “然而?”贾君挑着眉毛,意味深长地和她对视一眼。   “嗯——就这样——”温定无可奈何地摊手。   贾君乐了,“你们家可以评为‘长辈希望正好落空’家族。”   “可不么——对了,听说你考研复试就通过算卦这门高深的学问得知了我的性向?”贾君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啊?这么准吗?”“那可不,嗯——你也是gay?”贾君忙连连摇头,“不不不!!!”温定了然地点点头,淡淡地说了一句,“哦,深柜。”   “······”“我有gay雷达。”   她简洁地解释。   “嗡嗡——嗡嗡——”贾君的手机来了条消息,他一看,是甄君。   “你男朋友吗?”贾君吓得差点把手机壳抠烂,“不不不不不不!!!我舍友!我舍友!”“哦,暗恋对象。”   “······”这又是什么雷达?鉴定男友雷达?贾君勉强镇定心神,给甄君回了一条还算正常的短信。   “我们先不谈我的性向问题,先聊聊今天这个事情。”   贾君赶紧地将节奏带到手头的事上来。   “哦,好的。   这个嘛···事情要从三月份说起——”温定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   三月份??不就是复试的那个月吗?“你是不是复试之前在什么什么店,我记不清名字了,买了件毛衣?”贾君一脸茫然,“昂,来复试的时候发现这里太冷了,就买了件。”   “你是不是在食堂跟你基友推荐那家店的营销策略来着?”贾君完全不明白她怎么知道的,他那阵子除了跟赵钱孙李,跟这边儿谁都没交集啊。   “对,赵钱孙李也来复试,冻的不轻,我在食堂给他安利了一下子。”   温定扁着嘴,摇着头,“你肯定万万想不到!我爸就坐在你后面,你们俩的座位就像两个交配的乌龟一样紧紧贴在一起!你的话给予了他莫大——的启发!”贾君惊愕地看着她,不知道他的营销分析给温定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你说,‘那个小姐姐会一直不厌其烦地给你试各种各样的毛衣,这么大的店,总有一款合你的心意’,我爸就得到了这样的启示——‘一直不厌其烦地给我安排各种各样的男人相亲,世界上这么多男人,总有一个合我的心意’。”   温定无奈地敲了一下隐隐作痛的头。   贾君惊恐地马上向她道歉,虽然他完全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妈呀,我绝对想不到我的话会产生这样的后果,对不起!!”温定赶紧摆手:“不不不!这绝对不是你的错,反正他一直积极地想要改变我的性向,找不到这个方法论肯定也会找到别的。”   贾君的良心非常不安,“真的很抱歉!我还有什么可以挽回的事情吗?”“从本质上来看,我们都无能为力。”   贾君叹了口气,他爸妈都是老师,中老年老师的圈子他了解的不能更了解了。   上课在同一个教学区,吃住在同一个家属院,哪家孩子习惯拉什么形状的屎大家都门儿清。   为人师表,教人学好。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天天念在嘴上,深深扎根心里。   这样的地方最容易起风言风语,最伤人的也是风言风语。   不过,换了别的圈子还不是大同小异?“你可真有勇气。”   这句话质朴的让人感动,绝对不是随口说出来吹捧一下的,是完全不敢想象自己置于那种条件下会是怎样。   “我生来就是这样的,我也具有足够的精神力量,来对抗做真实的自己所带来的各种压力。   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当你足够强大时,你就知道,哦好的,可以和世界开战了。”   “好!朋友,我必须得敬你一杯!”贾君也不知道抓过来了一个什么东西,反正把杯子倒满就好,被温定劈手夺下来,“别别别,兄弟你别想不开!喝这个,那是醋!”贾君豪气万丈地倒温定给他的那瓶儿,觉得这个状态不太对,闻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说:“这是香油——”俩人嘎嘎的相对大笑,敬酒项目看来条件还不成熟。   随后,温定继续开始讲述她的相亲故事,“从那之后,他就开始规律的给我相亲,比不太行【1】更文频繁多了,比公众号发推送还准时,没周两次,一次周一一次周四,”她晃着头吐槽,“一开始,净给我介绍猛男,想让他们降服住我,”她怒火滔天地一拍桌子,整个世界都好像在崩塌,“一群肌肉胀见识短的蠢材!”她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了一下心情,“我爸见我这么不满意,就又开始介绍别的种类的,开始给我介绍···额嗯——知识分子,不!跟你不一样的那种知识分子。”   “背书多,想法少的那种知识分子?”“对!”温定无力地揉着自己变得更痛的头,“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怀疑当今文科教育的努力方向不是培养思想开化的人才,而理科教育压根儿就不教学生聊天儿······后来我爸果断又换了思路,应该是妥协了一步,想着既然我喜欢女孩子,那就给我介绍像女孩子的男孩子,哦不,对不起——”温定意识到她可能冒犯了贾君。   贾君忙摆手,“没没没,没关系。”   他知道温定完全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一个长得像女孩子一般温和的男孩子。   他也完全明白温定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一个像男人一样刚强的女人。   他思索了一会儿,不知道要不要问出这个问题,“那令尊是从一开始就把我当作储备的相亲男?”温定明白,以贾君洞察人心的能力,她是不可能冲他成功撒谎的,即便是善意的谎言,只好如实的点点头。   虽然猜到了,但贾君还是感觉有点失落。   他一直以为,他是由于艰苦卓绝的努力和多才多艺的本领才从一群高校精英中被挑中,没想到啊,竟然是因为这副皮囊。   自己像不要命一样的奋斗到底有没有意义?不!绝对有意义!它们让自己成为一个可以镇定面对这一切的人,一个更包容的人,一个更冷静的人。   一个人流的所有汗水,是他所能使出的全部底气。   温定完全理解他的感受,默默地找到了正确的壶,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给他倒了杯茶。   贾君忽然潇洒地开颜一笑,“嗨!任何推动剧情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导火索都是好导火索,管它是自己争取来的,还是天上掉下来的!——来!干了这杯,我们就是兄弟!任何脑力劳动体力劳动,只要需要,随叫随到!”说罢,一饮而尽!“好!”温定也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贾君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哎?你怎么这么清楚你爸的心理活动和筹备相亲的来龙去脉?”“这个啊,我爸那个年代很流行写日记,他到现在都在坚持写;而我吧,有个记密码的本子,现在APP密码太多了,我记不过来。   正好他的日记本和我的密码本长的一样,上回我出差的时候正好拿错了,那趟差还包括一个巨无聊的会,还不能玩儿手机,我想随便写写画画,一翻本子,我的妈!”“然后你就在无聊透顶的会议上兴致盎然地读完了整本日记?”温定露出一个做了点小坏事儿的滑稽笑容。   “你一定很爱你的父母。”   贾君突然意味深长地来了这么一句。   这绝对可以称为贾君的一项特异功能,在紧要关头来一针见血的一句,在情感乱潮中来直击人心的一句,如果不爱她的父母,为什么不远走他乡、杳无音信呢?如果不爱她的父母,为什么即便完全违背她的意志,她仍选择接受所有的安排呢?如果不爱她的父母,为什么即便痛苦,还要承担这一切呢?温定抿紧了嘴角,沉默良久。   “我爱他们——我也在伤害他们——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爱他们。”   贾君的眼神像绳子一样绑|架了她的眼睛,好像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他的眼神中传输过去。   “世界充满了悖论,我们做每一件事这一面是对的,但另一面都是错的,别苛求自己,也别苛求这个世界。”   【1】我原来叫不太行,由于各种复杂原因而放弃了我心爱的鬼畜笔名【哭泣】 第38章 君心若车千万转(五)   “那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贾君问。   意思很明了,你打算怎么办,我就配合你怎么办。   “吃饭呗——”温定按了下服务按钮,转头对进来的小姐姐简洁利落地说了声,“上菜吧——哦对了,可以给我份菜单吗?谢谢。”   又冲她挑眉一笑。   雅痞雅痞的,太要命了。   “哦呦!你做什么嘛!——”贾君从桌子底下踢她的膝盖。   “怕什么的嘛,她跟我爸一样直,又长的这么好看,生活已经这么没趣儿了——”她无辜地瘪着嘴摇头晃脑。   “行吧行吧,你有雷达,我没雷达,‘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1】——哎对了,你为什么要菜单?”“唉——我爸为了确认我是不是本人到场相亲,并且有没有认真相亲,晚上会就当天相亲的某个细节抽查三个问题,因为菜都是他点的,特别爱从这上面出题——”温定无可奈何地从头到脚仔细观察贾君,“抬下脚,我看看鞋底。”   “······”出于理科生的谨慎,贾君还是将脚高高抬起,便于温定调查取证。   “来张开嘴,我看看牙口怎么样?”“······”“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通过答题活动才知道成年人有多少牙,上回那个整牙的哥们儿拔过四个,你说这种事情我一个搞艺术的这么能想得到?——你们搞生物的还会想什么问题?押个题吧大佬。”   “额······我的结膜有点感染?”他使劲儿巴了巴他的眼皮,给温定详细展示了一下,“看这儿,这儿,是不是有点儿红?”“哦——对对对,这样子啊——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挂个号看看?”“我也不知道,这几天老觉得身体不太得劲儿,这个我们先不讨论,那圆满完成此次相亲活动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温定没回答,反而问他:“你有什么建议吗?”差不多就是问,要是我回去给我爸说你也不太行,你就会丧失目前得到的所有特殊待遇,你怎么看?“看你的心意,你愿意怎么办,我一定鼎力配合你!”贾君一看就不是假惺惺、装真诚,是诚心鼎力相助,真心两肋插刀。   温定这时候是真认他这个兄弟了,她没少遇见过那种人,平时聊天说话都好好的,一到涉及利益关系马上就完犊子了。   “好!行,这事儿你不用管了,吃饭!不行啊这里,怎么还没有上菜的动静!”终于等到了晚上,贾君冲进家门就四处找甄君,今天真是充实中卷着震撼,震撼上蘸着不可思议,像一个完美的煎饼果子一样口口见惊喜。   果不其然,甄君又在书房呢。   “咚咚,咚个泠咚,泠泠咚!”贾君拿手指头和指关节在木板门上跟打鼓的似的。   “进——”贾君嗖的一下怼进去个头,毛茸茸的、兴冲冲的、笑嘻嘻的,“干啥呢?”“学法语和意大利语。”   贾君奇怪地走进去,看他桌子上堆了两垛书,“你学这个做什么?”甄君回头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他,贾君自然地接过来“敦敦敦敦”喝了半杯,又递了回去,甄君仰头喝完了。   “哦对了,今天下午Sonia有事儿,Lucie自己觉得无聊就上来请我们俩一起喝下午茶,结果你也没在,我们俩就一块儿吃了点儿东西、喝了点儿茶。”   “哈?——”贾君的动作有点僵直,指着桌子上的书,“所以你——”“对,我觉得掌握这两门语言及相关文化背景跟Lucie交流会方便很多。”   贾君完全就是本能地冲着他的肩膀抽了一巴掌,“真是的!才认识两天,就为了人家学两门非日常用语言!咱们俩住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你因为我学点儿什么非日常的东西!”甄君一头雾水,“因为我跟你交流没障碍啊。”   “那还不是因为我不跟你讨论你有障碍的东西!——真来气,我去洗澡了!”他气冲冲地就出去了。   但他忘记了,家里所有的门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使劲儿摔都摔不出个屁声儿的那种,所有他悄无声息地摔上了门。   哎呀!更来气了!甄君感觉莫名其妙,没觉得哪里不对头啊,难道贾君希望自己学点什么不实在的东西?学啥啊?贾君果然还是贾君,边洗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无理取闹了,匆匆洗完澡,头都没吹就跑去给甄君道歉。   甄君这会儿真是奇怪透了,他这气来的莫名其妙,消的也莫名其妙。   “你刚才想给我说什么来着?”经甄君这么一提醒,贾君才想起来,就把今儿跟温定的事情给他说了,对温定的赞赏之情、钦佩之意溢于言表。   甄君真是越听越觉得心理感受很消极,已经不是消极了,是非常尖锐!哦呦,这不会就叫做生气吧?他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耐心听完,“所以,她打算怎么着?”他的第一反应绝对是坚决维护贾君的既得利益。   “我不知道啊——”贾君摊摊手,“她怎么着我觉得都行,反正我可以靠本事吃饭,我怕什么的!”“行吧——”甄君沉思了一会儿,“哦对了,我准备学习刺绣和吹笛子。”   “??你学那个干什么?”“日常不用啊——”“······别别,我刚才真是说着玩儿的!真的!”甄君现在真是完全不知道贾君到底在想些什么。   再说甄君,他不比较不知道,有比较才能通过家装看性格。   他虽然不懂什么装修啊、颜色啊、材质啊、搭配啊,但他对什么都有一个非常直白、非常直接的感受。   他走进Lucie家的第一秒,就感觉自己仿佛处在凡尔赛宫的一间套房,倒不是说它有多么的金碧辉煌,而是让人感觉华丽异常。   地板是描金的,沙发是丝绒的,护墙板是雕花的,吊灯是金色的,落地灯像一棵高贵的树,长而轻柔的羽毛缀成了它的树冠。   感觉在哪里都可以跳舞,在哪里都可以唱歌,在哪里都可以让自己置身幻境。   回想了一下自己家——地板是木质的,沙发是布的,墙纸是哑光的,顶灯被隐藏了起来,只有光亮而柔和的光,看不见刺眼而夺目的光源,落地灯像一只靠在壁炉边的老狗,从皮肉到骨头都是那样的放松。   感觉在哪里都可以躺着,在哪里都可以读书,在哪里都可以使自己身心安定。   不过,他在那里度过了一个相当愉悦、相当梦幻的下午。   Lucie的裙摆很长,每次从他身边经过,她的裙子会像一只猫的尾巴,扫过真菌的小腿——有点痒。   【1】《反对本|本主|义》 第39章 君心若车千万转(六)   周四,天上没一点儿污渍。   寥寥有三五片云,所以日照分配的很均匀。   蝉不是特别多,但鸟都很是活泼。   甄君已经可以熟练的听说读写了,并且在昨天结束了文化背景的学习。   这是头一次,贾君对别人的进步不感到由衷的高兴,甚至有点别扭。   Lucie这个姑娘真的非常讨人喜欢,虽然她每次都兴高采烈地想要请贾君去吃点小甜点,听听协奏曲什么的,但每次他都不在家。   所以,她和甄君度过了几个愉快的下午。   对于她推荐的曲子,每一首都非常合贾君的胃口,甄君放给他听的时候,他几乎怀疑它们全是自己亲自挑选的。   尤其是Violin Concerto in D Major Op.61(《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1】,感觉把整个家都装点的金碧辉煌,到处都是熠熠生光。   日子就在这样一种诡异的平衡中度过着,总觉得有点儿什么不对劲。   除了咳嗽还没好之外,没什么不对劲的。   周四——这就很不对劲。   周四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啊!——“周一和周四”的周四啊!温定的相亲日啊!当他又拿了个无关紧要的东西、按照温老爷子的指示来到一家餐馆儿时,果然又见到了正在记菜谱的老兄弟。   她穿着一件棉质的米白色T恤,外面是灰色的休闲西装。   一个深棕色的小提琴盒舒适地靠在她脚边。   她的鬓发微微有点儿湿润,好像是刚刚才坐下来休息。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随意打了个招呼,“呦,来啦——这回怎么不狮子滚绣球了?”“开场节目只能开场的时候表演,在表演就不新鲜了。   呦,大太子又翻我牌子了?”贾君也不客气了,“敦敦敦敦”把凉的不冷不热的水灌了下去。   “吁——谁稀的翻你的牌子——”“那你翻谁的?”“你猜呢?”“要么你征服他(她),要么他(她)征服你,互相征服是最理想的情况了。”   温定抬起头来瞅了他一眼,“了不得,你是不是有‘你心里在嘀咕什么雷达’?”“哪儿啊,这个太简单了,你猜我的。”   “要么你逗乐他(她),要么他(她)逗乐你,互相逗乐是最理想的情况了。”   “这不也很准嘛——那这样看来,咱俩的择偶标准正好错开。”   温定心里嘀咕,就算择偶标准不错开,性向也错开呀,她卯心里没说出来,改口道:“就算咱俩标准不错开,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为什么啊?”温定指着那个“有机花菜炒三色菜椒拌素三丝蜜汁番茄烤肉”,艰难地默念着,“这是什么毛子名字啊···我喜欢梦幻的,你这一看就是见太多人间疾苦的,做梦都肯定是以现实为基础的。”   她这么一说,贾君一下子就想起Lucie来了,刚要脱口而出,又给憋回去了。   他一想,Lucie跟甄君感觉总有点儿不明不白的意思,就算他不希望他俩不明不白,但绝对不能搁中间瞎搅和,还是静观其变吧。   【2】“哎对了,你那个暗恋对象最近怎么样?”“噗呸!——什么暗恋对象,我舍友!”“行行行行,你舍友。”   “他最近可忙着呢,整天勾三搭四——”他忿忿地用手指比了个“三”、比了个“四”,仿佛他比的不是“勾三搭四”,而是“三妻四妾”。   “把那些女孩子迷的七荤八素——”他又恨恨地比了个“七”、比了个“八”,但他好像比的更像“七捞八攘【3】”。   “哦?——这可有意思了。”   “说起来我也很是欣慰,现在竟然还有人会写表达爱情的书信。”   温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情书?让你转交给他?!”“哎呦,“情书”听起来多古早啊!不光有在楼下截住我求我转交的,还有塞门缝儿的,还有塞广告箱的,竟然还有放我家门垫儿底下的···”“她不怕等到你们踏破门垫,她的信才得以重见天日吗?”“我估计她是见过我从门垫底下取钥匙。”   “······”“然后呢?你不会就原原本本、本本分分、分外老实、实实在在地把信全部递呈给他了吧?”温定突然觉得贾君的性格好可怜。   “那我还能怎么办?”他无奈的摊手,停了一下,又赶紧补充道,“都说了他不是我的暗恋对象!”“然后呢?他看了之后干啥了?”“他看了之后就···”吃了。   是的,他家的非必须藏品都是甄君给直接消化了。   “···丢了,并回信——你为什么怜悯地看着我?”温定不打艮地马上回答:“因为看你的结膜还在感染。”   ······贾君叹了口气,朝她勾勾手,“来——”“??”“对你的关心与爱护,我无以为报,教你个记忆无规则信息的方法论吧。”   “哈?”温定奇怪地把手中的菜单递给了他。   然后贾君就真的教起了方法论,甚至给她推荐了两本书,怕她忘了名字,还给她把名字写在了纸巾上。   妈呀——这么好的人,会有和他一样好的人可以给他爱情吗?贾君的背诵小课堂开着开着,手机又响了。   他看了一眼,“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个电话我得接一下。”   “你接,我背诵。”   “喂——哎哎好,你先留着,我可能这几天就给你回信儿——哎好的好的,麻烦你了,好的好的,再见——”“普通朋友。”   温定头都没抬地下结论。   贾君对她翻了个白眼,“你说你这样怎么能找到对象?你对象来个电话,你就——”他模仿着温定那种胸有成竹、压倒一切的气势,“嗯,是不是行为不端正的女秘书?”“在地铁上偶遇的懵懂大学生?”“和你相见恨晚的家庭主妇?”“对你有意思的上司?”温定乐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回家为难地给你对象说——”她学着贾君悲天悯人、左支右绌的表情,“啊,我的秘书行为好像有点诡异,可是她这么真诚那么热忱,我不想伤害她的感情!”“啊,地铁上有个小妹妹每次坐车都遇到她,每次都对我笑,啊她这么美好的年华这么纯洁的感情,我不能伤害她!”“啊,有个家庭主妇在积极努力的回归职场生活,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上,我不能伤害她的感情!”“啊,我的上司看来是对我动了真心,我不想伤害她的感情!”气的贾君边乐边在桌子底下踢她的膝盖,“你怎么这么烦人啊!”服务员小姐姐正好敲门进来上菜,看见他俩亲昵的互动,歉意地冲他俩笑了笑,场面十分尴尬。   贾君反应相当快,对温定说:“三姐,妈把二姐的脱毛膏当洗发水了,你下午带她上医院看看吧,我给她买了七顶彩虹假发套,她自己挑的,非常夺目!非常炫彩!”小姐姐嗤儿的差点儿笑出来,但猛的憋住了,发出一声像鸭子被捏住脖子的声音。   温定大吃一惊:“啊?!你给她买了?我也给她买了,她将拥有十四顶彩虹假发套了!你快问问你大姐和二姐有没有买!”上菜小姐姐将永远记住他们俩。   门儿一关,他俩跟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聊天儿。   “你业务可真多——”“嗨,不是,他们药理实验室弄了一批比格犬,做完实验舍不得猝死,都给别人领养了,但还剩一个,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弄的,没辙了给它截肢了一条腿,一只眼睛后来还感染了,这个眼睛吧很麻烦,你不学生物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反正也给它把眼球摘除了,一只眼睛三条腿,老是没有人领养,那个师妹舍不得猝死,就托我问问有没有想要领养的。”   “我倒是想养,但我现在没时间照顾它,既然预先就料到不能好好照顾就不能随便接手。”   “没事儿没事儿。   唉,我看也很悬啊——”【1】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这样写你们搜起来比较方便,我后面会安利这个【2】由于贾君同学的懂事,我们要多经历好几章的波折【3】到处捞摸扰攘。   形容思绪纷乱不宁。 第40章 薄厚胡不菌(一)【1】   几天后,贾君既没能找到领养人,也没能找到能暂时收容独眼三足狗的救助站。   傍晚,突然没由来的下了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好在没一会儿就停了。   空气也没由来的忽然显得非常冷清,好在夏天不会下雪。   整个天空黑的就像消失了似的,只有一轮亮的出奇的月亮,无遮无掩的,没着没落的。   天晚了,贾君独自走在回去路上。   蓦地感到一阵孤寂。   没搬家之前,生活条件虽然远不及现在,但好歹一天几顿饭能热热乎乎地有人陪着一起吃。   现在,虽然一天还是那几顿饭,饭也还是热热乎乎的,人却不能顿顿都见着了。   住老房子的时候,路面治|安情况可比不上现在,巷子也窄、洗剪吹也多、总有人想上来摸几摸,但还有花街一哥来回护送的特殊待遇。   现在,路也宽、灯也亮、两个派|出|所遥相望,但来来往往却只有他一个人了,哦不,还有耳机里的郭德纲。   郭德纲的相声都不知道听多少遍了,听多了也就不如一开始觉得那么乐了。   其实吧,不赖人家郭德纲,就是贾君自己心里不得劲。   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一想,昨天和前天已经打了,不能老打,家里别再以为他这边儿出什么事儿了。   想了想,拨通了赵钱孙李的电话。   伴着一段尴尬而难听的彩铃,这业务肯定是赵钱孙李他爸给开的,赵钱孙李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响起——“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贾君突然有点想哭。   “你这会儿忙吗?”“不忙,你怎么了?”每次打电话贾君都问,但他都说不忙。   “我···我觉得今天晚上非常···非常诗意。”   这个词儿从来没如此蹩脚的从他嘴里出来过。   “哈?”“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   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   【2】贾君装作偶开天眼觑红尘的样子。   电话那头的赵钱孙李忽然笑了,“我觉得你恐怕不是怕我也不知吧。”   你是怕没人知道你不开心。   “唉——”他跟赵钱孙李是打穿开裆裤就有的交情,到了现在,什么都瞒不过他的,“行吧,不是‘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是‘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一听见贾君引纳兰性德,赵钱孙李心里咯噔一下子。   贾君一般是不会引纳兰性德的。   赵钱孙李到现在都忘不了,他爷爷突然离世的时候,他在电话里哽咽着,一直哽咽着,最后,只给自己说了一句话——“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一年,贾君十五岁,他十六岁。   正是心里知道痛的年纪,而且是一痛便会流血,永远不会忘的年纪。   今年,贾君二十二,他二十三。   到了心里知道痛,但痛了不会说出来的时候。   “说吧——”赵钱孙李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静静地等着,静静地听着。   贾君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呼吸声,永远都是那样的平稳,那样的让人心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学的时候,他俩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哭他笑,赵钱孙李都等着,他唱他叫,赵钱孙李都听着。   “老赵啊——我心里好难受啊。”   他停下来,靠在路边的悬铃木上,“可算是明白我爸为什么不让我养宠物了,他说,要是死了,心里好长时间过不了那个坎儿。   虽然甄君也不算是我的宠物吧,但好歹是我看着他从个智障长成现在的双商精英,他突然翅膀根儿硬了,往外飞了,也鸟不着我这个老鸟了——”赵钱孙李笑了,“他怎么往外飞了?”“隔三差五的就不着家!一在家吧就在书房!不知道捣鼓什么东西呢,来往的人也多了,参加的集体性|活动也多了,我也管不着他,也没什么能帮得上的,感觉自己像一个只会十字花针补衣服的老母亲——”贾君气的跺了两下脚,他是一整天都得钉死在实验室里,哪儿也去不了,什么也干不了,他又忿忿地继续往家走。   “当初不是你想让他多出去搞交际的吗,人家见天儿在家里搞内|政建设,你不高兴,人家出去搞外|交活动,你也不高兴,你这老母亲可真无理取闹。”   “可不嘛,我也觉得不能再这样了。”   “这两天给家里打电话了吗?”“打了。”   “你爸妈忙什么呢?”“前头他俩去足疗店泡脚去了,昨天他俩跳老年迪斯科去了,忙到对我相当敷衍。”   “这不就是了吗,人哪儿有什么能不能适应的。”   只有你想不想了。   “也是——哦对了,你最近怎么样?还跟之前似的吗?”“没,我这几天比前些天闲多了,好歹能正常点儿出实验室了。”   “嚯!那太好了,等你休整过来了,找个机会咱哥俩撸串儿去?有日子没见你了,上回见你还是跟真菌精世界大战呢,不过,我觉得吧,咱俩可能‘一年又一年,还是那张老嘴老脸’。”   见贾君已经恢复了逗乐模式,赵钱孙李才放下心来,很多事儿他都憋心里,其实说出来就好了,虽然说出来于事也没什么用,但于心很有用。   “好,我在隔壁我姓赵,随时随地随叫随到。”   “哈哈哈,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编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咔拉——”电话那头传来开门的声音。   “你到家了?”贾君问。   “对,你呢?”赵钱孙李疲惫地脱了鞋子,倒在沙发上。   贾君走到单元楼下,抬头看看。   家里的灯没有亮。   “我也到家了,这个没良心的真菌精今天可算回来了,你快休息休息吧,前几天累的可怜见的。”   “好,你也是,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行行行好好好,你家钥匙在门垫儿底下我知道,早睡觉是自控自律稳定情绪的法宝。”   他俩傻乐了一阵,才把电话挂了。   虽然说贾君心里舒坦了很多,但走进黑漆漆、空荡荡的家,心里难免还是有些落寞。   洗了澡,瞎拨楞了一会儿电视,也没什么想看的。   又等了一会儿,甄君还是没回来,就留了一盏灯,自己去睡觉了。   可能过了有半个小时?还是多长时间,贾君感觉自己失去了时间概念。   他听见甄君回来了,也听见甄君叫了他一声,还听见甄君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但他就是不想应他,也不想理他。   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置什么气。   直到甄君走到他的床前,单膝跪在地上,那样的轻;手放在他的后背上,那样的暖。   那样关切地问——“你怎么睡得这么早?不舒服吗?”【1】章节名断章取义自:《孟东野失子》 韩愈失子将何尤,吾将上尤天。   女实主下人,与夺一何偏。   彼于女何有,乃令蕃且延。   此独何罪辜,生死旬日间。   上呼无时闻,滴地泪到泉。   地祇为之悲,瑟缩久不安。   乃呼大灵龟,骑云款天门。   问天主下人,薄厚胡不均。   天曰天地人,由来不相关。   吾悬日与月,吾系星与辰。   日月相噬啮,星辰踣而颠。   吾不女之罪,知非女由因。   且物各有分,孰能使之然。   有子与无子,祸福未可原。   鱼子满母腹,一一欲谁怜。   细腰不自乳,举族常孤鳏。   鸱枭啄母脑,母死子始翻。   蝮蛇生子时,坼裂肠与肝。   好子虽云好,未还恩与勤。   恶子不可说,鸱枭蝮蛇然。   有子且勿喜,无子固勿叹。   上圣不待教,贤闻语而迁。   下愚闻语惑,虽教无由悛。   大灵顿头受,即日以命还。   地祇谓大灵,女往告其人。   东野夜得梦,有夫玄衣巾。   闯然入其户,三称天之言。   再拜谢玄夫,收悲以欢忻。   【2】《清夜吟》邵雍,像白话文似的,我就不说话了,用心去感受【3】《临江仙 寒柳》纳兰性德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   湔裙梦断续应难。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我小时候买了本儿《纳兰词》,记不清谁的注释了,边看边哭,怎么感觉每一首都好惨,《百家讲坛》杨雨教授讲过他,我都看了,印象里他又有钱又有权,感情生活挺惨,写了很多惨惨惨的词,流芳千古。   (不过我宁愿小说没人看也不想整天感情受挫)隔这么多年了,具体细节我记不太清了,这一首词应该是悼念他妻子卢氏的,说起来也是有点儿作,他一开始喜欢一个姑娘,有可能是他表妹,后来没成,他就非常难受,都结婚了还整天写思念他前女友的惨惨惨的词,他老婆跟贾君似的,心可大了,就都帮他收好,后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好爱自己的老婆哦!不过没过几年高兴日子,他老婆就难产去世了,然后他又开始写思念他老婆的惨惨惨的词,这就算一首。   不过他也不是全是写惨惨惨的词,也有几首血气方刚的,不过他惨惨惨的词比较深入人心。   【4】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纳兰性德 (清)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今天注释太多了,这首我随后再注释吧 第41章 厚薄胡不菌(二)   听到甄君问他,贾君像一只被割断了气管的老公鸡在垂死挣扎,腾的一下子蹿起老高,往床里面嘣了半米。   甄君一脸不可置信加莫名其妙,没整明白这是什么特效。   他不确定要不要再问一句,按常理来说,不该再问了,甚至不该再说话了,但不说不问又觉得不太放心。   “你···没事儿吧?”贾君虽然还是不想理他,但他从来就不能心安理得地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别人的关心,只能气呼呼地对着墙说了一句:“我烦得很!”“你为什么烦?”“你一走就是一天,连句话都不留!”甄君没有作声,但感觉他好像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的语气比刚才更温和了,“现在我回来了,你还烦吗?”“我——”贾君突然脸红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色|戒》的桥段里【1】——“你一走就是三天,连个信儿都没有!”麦太太穿着旗袍,别过脸,坐在窗前的椅子上。   她的箱子大敞着,摊在床上。   易先生穿着齐整的西装,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直到他们两个可以艰难地对视。   麦太太的脸微微地颤抖着,她的眼睛却毫不动摇地直直看着他——“我恨你!”他还是穿着那身冷峻的西装,还是那样用力地对待她——“现在我回来了,你还恨我吗?”她好像要哭了,但她不会哭的,还不到哭的时候——“不恨了。”   贾君的舌头愤恨地辗轧着上颚,他不想沉浸在自己创造的悲情剧里,他想跳出麦太太这个角色——“我更烦了!”“那我再出去?”甄君提议到。   贾君听见甄君站起来离开的声音,便猛地支起了上身,回过头时,却看见甄君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   “真是要烦死我!”他难为情地重重躺了回去,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语气不悦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晚?要在外面种了稻子再回来吗?”甄君就知道他不会持续不讲理超过五分钟,所以他开始陈述自己的正当理由了,“我七点钟就回来了——”“呸!你从车库到家门走了四个小时?‘一步三回头+一步三晃悠式走法’也就正常时间乘三再乘三,也不能四个小时吧?难道你还间或夹杂着‘走一步退两步式走法’?——我懒得给你算!”贾君的表情就好像皇上拨了三百两银子修桥,层层克扣,最后只用了十钱买了几块木板,在水面上浮浮沉沉,也没人敢走,最后下了场雨,连木板也被冲走了。   “没——Lucie家的水管突然漏水了,我就顺道去看了一眼,非常好修,但就是得出去买一截管子,我就和她开车去买了,但是回来的时候Lucie说今天晚上的月亮太浪漫了,不走回来就太可惜了,所以——”甄君耸了耸肩。   “嗯······”贾君抱着胳膊对着墙。   虽然理由是正当理由,但依然非常令人不快。   虽然令人不爽,但他的做法确实是不可避免的,就算是他自己,他也会这样做。   所以······只能心烦意乱的原谅他。   就算不原谅他又能怎么着?他需要人原谅吗?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啊!这是他的家,他又不干什么危害公|共安|全的事儿,还不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甚至想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   贾君忽然感觉自己又有点儿悲情。   他没有做任何评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请帮我关上灯,带上门,祝您好梦。”   这次,甄君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抿紧了双唇,按照他的心意做。   灯被关上了,房间顿时沉入一片漆黑,像今天的夜空那样黑。   们也没关上了,空气瞬间归于寂静,像今天的月亮那样静。   贾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却大睁着眼睛,支棱起耳朵,好像在试图捕捉什么微弱的消息。   这时,从开着的窗户隐隐传来了什么声音。   是音乐吗?他仔细地辨别着。   哦——是《今夜无人入睡》【2】。   肯定是Lucie,坐在窄窄的窗台上,抱着她的小音响,看着月亮,轻轻跟着哼唱。   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只是想想就觉得美好极了,她的名字起的真是不能更贴切了。   Lucie——光——她多像一道春天里的阳光啊,既耀眼又明媚,既美丽又有活力。   人都是向光向暖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贾君像被抽空了力气,仰面瘫倒在床上,没有一丝气力艰难跋涉着去关上窗户。   不论他承认与否,今晚放这首歌真是太合适了。   “Nessun dorma! Nessun dorma!(无人入睡!无人入睡!)Tu pure,o Principessa,(公主你也是一样)nella tua fredda stanza(要在冰冷的闺房)Guardi le stelle che tremano d'amore e di speranza!(焦急地观望 那因爱情和希望而闪烁的星光)Ma il mio mistero e' chiuso in me,(但秘密藏在我心里) il nome mio nessun sapra!(没有人知道我姓名!)”每句话都是这样的合适,除了他不是公主,这也不是他的闺房。   “All'alba vincero!(黎明时我将获胜!)Vincero! Vincero!(我将获胜!我将获胜!) ”贾君的情绪好像同他的力气一同干涸了。   黎明时不论是谁获胜,都不会是他。   可是他又是在同谁战斗呢?甄君从贾君的卧室出来后,着恼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焦躁地扯开衣服,扔的远远的,好像它们是什么寄生虫。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踱来踱去,在床上翻来翻去、滚来滚去。   他睡不着,也不想睡着。   按照以往惯例,每次贾君都会隔一阵子就莫名其妙地来道歉,不论是不是他的错。   但他等了四个小时也没等到贾君的敲门声。   在毫无意义地和罩灯又对视了半个小时后,他打算去看看贾君,即便什么也不做。   他整整齐齐地穿好了睡衣,抻了抻胳膊,清了清嗓子,以备各种不时之需。   他悄咪咪地打开了贾君的房门,走到他的床前,随即,他意识到贾君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忽的感觉有点儿生气,他以为今晚无人入睡呢。   但是又有什么好怪罪贾君的呢?人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不会有圆满结局的事情时,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呢?贾君不过是无能为力。   被子和他规规矩矩地分隔两地,虽说是夏天,但午夜的风还是很凉,不一会儿他就皱缩成了一团。   甄君从鼻子里长长出了一口气,还是无可奈何地帮他把肚子盖上了,但是一个不小心,手背擦过他胸前的一个小突起。   “嘶——”贾君迷迷瞪瞪地醒过来,看见床前一个人影,“嚯!谁?!”“是我。”   “哦···”他还不怎么清醒,见甄君赤着脚站在地上,便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招招手让他到床上来。   虽然甄君并不感觉地上很凉,但对于贾君无意识的体贴非常受用。   他爬上床,贾君翻了个身儿又睡了过去,对刚才发生了什么好像并不怎么知情。   甄君无奈地躺在他一边儿,单方面地干瞪着眼。   他能怎么办?总不能不让贾君困死了吧?外面又吹来了一阵冷风,贾君皱了皱鼻子,咳嗽了几下。   一阵微弱的气流拂过甄君的面颊,他忽然大惊失色——【1】我好久之前看的了,记不太清确切的台词以及顺序了,差不多酱【2】前两句迷之想笑,“奶送到了吗——奶送到了吗——”《今夜无人入睡》是意大利著名作曲家贾科莫·普契尼根据童话剧改编的歌剧《图兰朵(Turandot)》中最著名的一段咏叹调,剧情背景是鞑靼王子卡拉夫在要求公主图兰朵猜其身份。   ——from百度百科【哎呀我太懒了,每次都随便引一下百度百科,我是不是应该去找点高深文献以壮逼格】 第42章 厚薄胡不菌(三)   甄君机警地接近贾君,缓缓地靠近他的脸,尽量的悄无声息。   他的额头,他的鼻尖,他的嘴唇,从来没有这样靠近过贾君。   他轻轻阖上双眼,仔细地嗅着贾君的呼吸,柔和而温暖的气息扑打在他的鼻翼,顺着那两个细长的腔道【1】,进入他的身体,在他全身周旋盘绕。   突然!他身体的某个开关好像被打开了,一瞬间,他的头发、虹膜、皮肤颜色尽褪,都变回了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样子,菌丝不受控制地向外生长,好像要挣脱什么束缚。   他连忙翻滚下床,跌跌撞撞地退后了好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竭力地抑制住来自他本能的野性呼唤。   贾君被那恐怖的声音惊醒,疑惑又惊愕地看着他,“你怎么了?!”“远一点!···不要过来!”贾君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如同被一桶冷水浇在脸上那样的清醒,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照他的话往后退了半米,后背贴在墙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注意着甄君的情况。   他听见甄君粗重的呼吸声,但他好像在竭力镇静下来。   他还隐隐看见甄君周身有不少像一股股洪水似的菌丝,冲开闸门,向他蔓延过来。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但他一动也没动,只是镇定地注视着甄君,他不觉得甄君会以任何方式伤害他,即便是他现在几乎已经失控了。   他觉得他有必要帮一下甄君,希望不是个蠢想法,他不确定地清了清喉咙,“嗯那个···额嗯···氢氦锂铍硼——?”甄君断断续续的回答传过来:“碳··氮氧···氟氖···”听起来很艰难,他不知道他是否对甄君有所帮助,只能继续尝试:“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行吧,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但好像比刚才流畅了。   “亦不睹恶而生嫌,亦不观善而勤措?”“亦不舍智而近愚···亦不抛迷而求悟。”   【2】贾君虚着眼睛费力地看,但实在是太黑了,幸好他没有拉窗帘,还有一些路灯透过树叶和枝桠弥散在这昏暗的房间里。   那些菌丝不再向前了,他放松了不少,曲起腿靠在墙上。   “嗯——非常棒,令人印象深刻的棒···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3】甄君已经可以毫不停顿地回答了,好像那些菌丝也在缓慢地撤退,他找了个固定的参照物,确定了它们在后退,便试探着慢慢向前倾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甄君往前爬了几下,直到他跪在床的边缘,在黑暗中可以依稀看清甄君的脸。   只见他的皮肤发梢、眉眼睫毛,稍稍有了些烟火色。   贾君的声音更温和了,像第二泡的红茶那样温和,“非常好非常好,你这样优秀搞不好是要保研的, 巴蛇吃了大象,几年才吐出骨头?”甄君听起来也放松了不少,“三年。”   【4】贾君没有继续,而是翻身坐在床沿上,平静地等待甄君自行恢复,轻轻地说一些令人平和温暖的鼓励话,毫不胁迫,毫不着急,就好像如果甄君要缓十年,他也会耷拉着腿在这里等十年。   甄君抹了一把额头和后颈上的汗,向这边走来,他的步子听起来很沉重,他没有挨着贾君坐下,就像他平时千千万万次那样,而是心神不宁地坐在了床尾,离贾君远远的,他看起来筋疲力尽。   贾君并没有感到受冒犯,他明白甄君的每个行为都自有他的考虑。   空气非常安静,《今夜无人入睡》还在一遍又一遍的循环,窗外悬铃木的叶子沙沙作响,房间还是那样的昏黑。   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这一定是一个非常惬意的夜晚。   甄君的声音突然划破寂静,他的声音既疲惫又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这会儿去医院只能查血常规,再等三个小时,给赵钱孙李打电话,让他陪你去医院,这是他为你效劳的绝好机会。”   虽然这令他非常非常不适,但毫无疑问,眼下赵钱孙李是最靠得住的人了,他完全信任他。   说罢他站起身,径直要走出房门。   贾君赶紧叫住他:“为什么去医院?”“去了就知道——哦对了,”他转过头来,非常严肃地一字一字嘱咐道,“拿到结果之后,一定一定不要给任何人联系,也不要让赵钱孙李给任何人联系,直接回家来。”   贾君更摸不着头脑了,“哈??”甄君没有解释,只是点点头。   “那你现在去做什么?”贾君伸着头,问他的背影。   “对抗我自己,控制我自己。”   “哈??”甄君头也不回地进了他自己的卧室,把门在身后关严。   贾君满腹疑惑地盘起腿,仔细地梳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努力想弄明白甄君到底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甄君从他的卧室出来了,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佝偻的小老头,皮肤黝黑,毫不起眼,除了光|裸着上身。   他站在走廊的那头,远远地指指贾君上身的衬衫,“可以吗?”“哈?”贾君奇怪地指着自己的衬衫。   甄君态度强硬地点点头。   “好吧。”   贾君解开了两三粒扣子,把它像套头衫一样脱了下来。   “不要过来,抛过来就好。”   “好···”贾君丢了过去,感觉非常古怪,自己就像被隔离了一样。   甄君接住了它,同时嘴里发出了危险嘶嘶声,他把它穿在了自己身上,面容痛苦的甚至有些扭曲。   他又回自己卧室找了一件外套,便大步流星、一声不吭地出门了。   只留下贾君,穿着他柔软的长裤,头发打着卷儿,不知所措地坐在浅黄色的亚麻床单上,像一只刚被剃了毛的小绵羊。   他深呼吸了几次,站起来使劲儿跳了两下——没飞起来,那应该不是梦。   他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对甄君的打算也知之甚少。   但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按照甄君的嘱托去做。   下午,在甄君打开自己家门时,已经丝毫不见夜里那头|发狂野兽的影子,和平时一般无二,——对任何事情都很好奇,对任何事情都很专注,不带有任何先入为主的偏见,也不轻率地下任何结论。   既开放又包容,既聪明又敏捷。   就像一株适应力极强的真菌。   如果他想,他可以在任何环境下生存,而且是颇为安逸的生存。   不知道他从哪里弄了一套可体的休闲套装,左手提了一大袋新鲜的梨子,右手拎了一个纸袋,里面装着贾君的衬衫,叠的整整齐齐。   他看起来完全像一个正在休假的得志精英,或者是某个财团家教颇佳的太子。   可能这种设定对他现在的生活更加方便。   而贾君看起来却糟透了,僵硬地坐在沙发的一角,强装镇定,他不想赵钱孙李很担心,但他控制不了全身的颤抖。   他很想给家里或者任何他可以获得支撑的地方打电话,但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遵守甄君的话。   看起来赵钱孙李把他能做的全都做了,但仍没能让贾君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他保持温暖,保持适宜的饱腹感,保持清洁,还有合适的光线,让他感到身边一直有人存在,给他找一些关于进化的纪录片······表象之下,他和贾君一样的焦灼,他也在等甄君回来——虽然这也令他非常非常不适,但他清楚的知道,只有甄君可以扭转乾坤了。   他和甄君之间有一种古怪的默契,他们相互排斥,甚至是厌恶,但他们也相互需——有些事情,只有对方做的到。   【1】我就猜得有小可爱问这是什么,鼻孔啊朋友!!妈耶,我拒绝在这样的情境下用如此写实的名词【2】达摩祖师。   禅诗嘛,好懂难悟,字面意思好懂,内在含义难悟。   【3】《道德经》第五十八章。   因而有道的人方正而不割人,锐利而不伤人,直率而不放肆,光亮而不刺耀。   ——《老子今注今译》陈鼓应(墙裂推荐)【4】《山海经》海内南经:巴蛇体形巨大,能吞下大象,它吞下象后要经过三年才能消化干净,吐出大象的骨头。   如果有才能、品德高尚的人吃了巴蛇的肉,就不会再被心痛或肚子痛之类的疾病缠绕。   (山海经可有意思了,基本原则就是万物皆可吃,吃了可以治各种奇怪的病,连神兽都吃,非常可惜我没在很小的时候读,不然我肯定比现在还会吃) 第43章 厚薄胡不菌(四)   甄君就像啥事儿都没有似的,进了门给他俩打了个招呼,说了些这梨多新鲜之类的话。   贾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象征性的对他笑了笑。   赵钱孙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不是他让自己带贾君去医院的吗?不是他跟发癫了似的吗?他不是真菌精吗?他不是应该很清楚贾君的病情吗?他为什么在说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为什么他一脸云淡风轻、生活安逸的样子?而自己像死了狗一样一脸丧?哈?他还没事儿人似的进厨房洗水果去了?不解释一下、处理一下的吗?虽然甄君跟一个没有良心的甩手掌柜一样,但贾君好像放松了一点儿,甚至开始真正地看起了那个什么狗屁神经突的纪录片。   赵钱孙李完全不明白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为何如此诡异,实在是坐不住了,冲进厨房,反手把门关上。   “你知道贾君怎么了吗?!”他努力的压低声音。   甄君回头,瞥了眼关的严严的门,“我知道。”   “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知道的样子!”赵钱孙李这时候是真的开始生气了,“眼部、肺部、血液循环系统全都被真菌感染了!还不是单单一种菌!现在市面上哪有多少好的抗真菌药,搞不好真的要整天透析了!”他不是在生气,他是在害怕。   甄君快速往身上胡乱抹了两把水,牢牢地握住他的肩膀,“兄弟别激动,别激动!”赵钱孙李反手抓着他的胳膊,“我怎么能不!激!动!”甄君感觉到他的手都在打抖,眼睛也有些发红,忙放缓了语气,“你还记得我是什么精吗?”“额嗯···真菌精。”   “他是什么感染?”“真菌感染。”   “嗯——我就几天不在家,猴子就要称霸王。”   甄君挑了挑眉毛,回过头,抽出一只手把橱柜上的调料盘推开,扶住赵钱孙李的胳膊肘稳住他,让他在那里稍坐一下,镇定心神,而他则靠在对面的门上,抱着双臂。   赵钱孙李死死地盯了他一会儿,最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看的出来,他比进厨房前安心多了,“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他···”他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即便是一个讨厌的人,在你身边待够十五年,都会变得不可或缺,更别说像贾君这样的人间瑰宝了。   “无法预料即将到来的结果,所以担心;不能承担失败带来的后果,所以焦虑。”   “哈?”“贾君说的。”   甄君耸耸肩。   赵钱孙李笑了,摇了摇头,“你难道不这样吗?”“我?哦,不,完全不,这件事在我的掌控范围之内。”   赵钱孙李朝他翻了个白眼,在你的掌控范围内,不在我的掌控范围内,你可劲儿嘚瑟吧!“三天之后,要是治不好他,你来弄死我。”   “吁——”赵钱孙李又翻了个白眼,他看起来可比刚才自在多了,“谁稀得弄死你。”   “叩叩叩叩”贾君在外面敲门。   “怎么了?”他俩异口同声。   “我···怕你们俩不兼容。”   他俩一起翻了个白眼,都全身感染了,还操心别人兼不兼容呢!“我们俩相处的可融洽了,这和谐宁静的气氛简直令我窒息。”   甄君打开门,满面春风地让贾君检阅他俩友好的相处状态。   他伸长胳膊拿了一个洗好的梨子递给赵钱孙李,嫩黄色的薄皮,个头如同两个拳头那么大,“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我已经用新鲜的水果招待了你,今日的兼容时间已经用完,请离开我的主机吧。”   “我又不是来拜访你的”,赵钱孙李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把梨子递给贾君,对他道,“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用新鲜的水果招待我,然后送我出门。”   “哈?”贾君哭笑不得地把梨子从自己的手里递给他,“吃了饭再走吧?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   “不了不了,我不能跟那个非人类生物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我挨着他难受,对着他更难受。”   这话听起来虽然非常刻薄,但贾君感觉他俩的关系比看上去要好的多得多。   毕竟赵钱孙李很少如此尖酸地跟一个人说话,而甄君绝对不会给一个他真正讨厌的人挑一个最好的梨子。   赵钱孙李执意要走,甄君也执意不留,贾君也没什么办法,和甄君一起送他出去。   目送着赵钱孙李在楼梯上转了个弯儿,消失在视野中,贾君便继续六神无主地回去了,而甄君却没慌着关门。   赵钱孙李又倒回来了一级台阶,露出一个头来,郑重地冲甄君点点头。   甄君也严肃地冲他眨了一下左眼。   随后两人才一个下楼,一个关门。   甄君突然想起了贾君给他找的小学教材上的一句话——“信赖,往往创造出美好的境界。”   【1】“一个梨子你自己吃会不会太大了?”甄君拿了两个最小的在手里掂量。   “不!我坚决不分梨吃,这一点我非常主观唯心!”“哦?——好的,不过我觉得你这会儿并不想管什么梨苹果橘子什么的。”   “对对对,你可算说对了,你快过来坐下。”   甄君毫不犹疑地走过去紧挨着他坐下。   “呦?你不发癫了?”贾君挑着眉毛问他。   “我十五分钟前就不癫了。”   甄君看了一眼表。   “你昨天那是怎么了?”“你知道你怎么了吗?”甄君反问道。   “我知道,我站在死亡的边缘,你为什么昨天晚上不直接告诉我?”贾君的声音难得有些阴沉。   “我认为你们更适应让执业医师告诉你们,你们身体里有很多菌,具体有多少说不上来,有很多不同种类的菌,具体是什么菌暂时还不清楚,你们要保守治疗还是激烈治疗?不过都有可能治不好。”   “······”他说的倒是事实,他不去看看医生就不会死心。   “那你呢?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的生理心理瞬时失控综合征?”“我已经自愈了。”   “你那是怎么回事儿?什么引起的啊?怪吓人的,我以后一定避免让你接触诱因。”   “你还记得我人性还不那么强的时候吗?我曾经用菌丝把整个栖息地都包起来,把非我的菌杀的一干二净?”哦,那还是在老房子里的事儿呢,贾君点点头。   甄君简明扼要地继续说:“后来,我为了适应杂菌的存在费了不少劲儿。”   “我以为你已经完全适应了呢。”   “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昨天晚上,我感觉到你体内有超出我能接受数量的菌,而且到处都是——”甄君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危险,“我突然有一种本能的冲动,我感觉我受到了大举入侵,我要用菌丝填满你的每根血管、每个细胞!把那些菌杀灭!吞掉!让它们永不存在!”【1】朋友们!!还记得吗?《珍珠鸟》啊! 第44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一)【1】   贾君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妈耶,原来自己是诱因。   他在考虑要不要坐过去一点,而甄君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我···不就成了···冬虫夏草,不,冬君夏菌··了?”“是的,幸好我的人性告诉我,激情保护叫做错误。   但是——”“你的菌性在疯狂嗷嗷嗷,特殊情况,先爽为上?”“对,所以我就开始君格分裂,自己劝退自己。”   贾君有点后怕地咽了口唾沫,“我在这场劝退大战中助纣为虐了吗?”“不不不,绝对是雪中送炭,保证了我人性持续在线,文明记忆不断唤起,为最后的千里挺进大别山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精神支持。”   “哦——那就好,嗯···那你为什么要拿我的衬衫?”“把你的衬衫染满杂菌,在卫生条件最差的地摊儿上,在最嘈杂、组成最复杂的人群中,更有利于锻炼适应你的气味和杂菌混迹一团的能力。”   “那感觉肯定不太舒服···”“对,就好像我的慕斯蛋糕沾满了屎。”   “噫——啧啧啧!不过,恭喜你成功占领统治高地。”   他俩郑重地握了个手,双手一握、一捏、一拽,走了个革|命同|志激情会晤程序。   一般来讲,要是放在平常,贾君一定会把气氛带的极其之偏。   但是,他心虽然是大,也不可能大到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程度,所以一直有种心力交瘁、心不在焉的神情。   不过最让甄君奇怪的,是他的表情中还掺杂着一丝认命的感觉,就好像这一切虽是意料之外,但也是预料之中。   甄君无意识地玩儿着他的手腕,跟捏把一小团儿棉花似的,“你觉得我能治好你吗?”贾君好像没怎么考虑,“应该能吧,不然你为什么没事儿人似的——哦,理论上讲还有另一种可能,虽然你治不好我,但你坚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野外自然法则,认为这是弱者必然归宿。   当然,这一法则在人类社会就那么绝对的适用了,人都有锄强扶弱之心,这也是人类共情协作,得以在浩浩荡荡的进化长河中存活至今的原因之一。”   “额嗯···我看起来像一株没良心的真菌精吗?”“当然不像,不然你昨天晚上也不会因为我真菌感染而失心疯了。”   真菌大幅地点了点头,“逻辑鬼才。”   “不不不,谬赞谬赞,这没什么值得推理的,本能反应一下就能得出答案。”   “看来进化使你们人类思考起来省了不少事儿。”   “这样说来,应该是的,起码我们识别别人对自己的感情不怎么需要逻辑推理。”   他暂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看起来你对随后将要采取的行动已经拟定详细可行的计划了?”“嗯···也可以这样说吧。   首先呢,我要常规警告你一下,两军厮杀,战|区老百姓倒霉,所以,两菌厮杀,你可能得倒倒霉。   不幸的是,你们人类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菌打菌式的疗法,我也不好估计会发生什么样的不良反应,我只能使我菌尽量凶残利落一点,你有什么看法吗?”“我初步估计···我可能得疯狂发烧,打起来之后两方多少得漏点内毒素【2】,希望我能挺过去吧——我可以先吃一顿营养均衡、舒心养生的饭吗?好祝我一挺之力,挺不过去也能当一个美餐一顿后的鬼。”   “快呸呸呸摸木头!这一点我相当主观唯心。”   甄君也态度坚决的要求道。   “好好好,呸呸呸——摸木头。   我的假设是合理的,啥都有风险,还有小姐姐用卫生棉条过敏截肢的呢。”   “你看的倒是很开。”   贾君沉默了一会儿——“我可不敢苟同。”   甄君没再继续追问,而是应贾君的意愿,做了一顿营养均衡的晚饭,同他一起舒心养生地吃得干干净净。   趁他刷锅洗碗打扫卫生之际,贾君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了些我现在生活快乐、学业进步、小姐姐环绕、马上就找对象的话,颇似一个锐意进取、奋勇争先的社|会主|义新|青年。   又给温老爷子发了个邮件,建议他检查一下实验室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之前学姐学长就有真菌感染的先例,他已经够惜命了,还感染的这样厉害,肯定是哪里出了纰漏。   看到甄君还没有整理好内|务,就又给温定发了个短信,简要的说明了一下情况,取消了本周的相亲计划,并祝她相其他亲愉快。   随后,仔细地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换上了一套浅绿色棉质睡衣,洒洒潇潇,舒舒坦坦。   甄君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见他已经收拾妥当,建议道:“去我房间吧,床比较大,方便我观察你的情况。”   “好。”   贾君没有开灯,顺从地平躺在床的里侧,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他的脸色愈加惨白。   甄君走了进来,打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如同在漫天的雪地中点了一小把火。   “怎么给药?”贾君把袖子挽起来,“注射?”“不,口服吧。”   “哈?口服能行吗?”“菌人自有妙计,而且你体内的菌也不是注射的吧。”   “也是哦——怎么口——”还没待他说完,甄君突然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床上,另一只手插进了他脖子底下,撑着他的后脑和颈椎。   一个吻,毫无预兆到来。   就像甄君降世临凡的那天,突如其来的一盆大雨泼下来,浇的贾君的心跳如同电闪雷鸣般的响亮。   他先是愣了一下,使得甄君有机会攫住他的下唇,像含住一片桃花那样轻轻吸吮。   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死命地将甄君推开,他推还不是纯推,还带点儿技术的推,一个手推他的锁骨【3】,另一个手捏着他的颈动脉窦【4】。   在这样紧急的时刻,他还能如此灵活地运用专业知识,真是人中君(俊)秀!但是!甄君不是人啊——他没有锁骨,也没有颈动脉窦啊——然而!他一向是非常尊重贾君的意愿,正如贾君也一向看重他的意志。   所以,他还是放开贾君,撤身向后。   说实话,他这会儿心里真的没什么底,如果贾君拒绝,他也没有什么可说服他的,就只能去拿那个准备好的马克杯,吐一堆孢子进去,祝贾君饮用快乐。   然而!贾君从来就不会按照正常小说的情节走,他老脸一红,“额嗯···这个口服液其苦无比,顺应性【5】太差了。”   甄君如释重负地笑了,温柔地保证道:“这次不会了——”这是真的,是桃子味的,跟上次那个“吹弹可破的屁股”是一个味道——蜜甜,又多汁。   甄君又一次轻柔地放开贾君的双唇,笑着看着它们变成鲜艳的深桃红色,“你倒是咽啊。”   贾君嘟嘟囔囔地用手背抹着嘴,“你这给药剂量也太大了···”“这还只是个先头部|队呢,还有朕的十万大军——”说着,他又含住贾君的嘴,只不过这次他更大胆了些,舌头反复轻刷他最爱的下唇。   随后,他惊愕地感觉到贾君的胳膊略带羞赧的环上了他的后背,像两枝娇嫩的喇叭花,趁着暖风,攀住一块院墙上青色的石头。   灯光与月光胶着在一起,床单与被单缠绕在一起。   两人的气息胶着在一起,两人的肢干缠绕在一起。   没有什么突兀的,也没有什么违和的。   不过都是顶着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做着心里最隐秘的事情。   【1】这个章节名太大众了,我本来是非常拒绝的,但实在没有这么合适的了。   【2】改了半天,老怕非相关专业的朋友们不明白。   这就是“热源”,差不多就是细菌(特别是革兰氏阴性菌,也就是一类菌啦)真菌里头有一种东西,这种东西能让恒温动物(猫猫狗狗什么的)还有人类疯狂发烧。   书面用语就是:热源(pyrogen)系指能够引起恒温动物和人体体温异常升高的致热物质的总称,是细菌等微生物产生的一种内毒素(endotoxin),以革兰氏阴性杆菌和真菌所产热源的致热能力最强。   【3】锁骨三分之一处容易断。   我记得有一年学校栽树,先挖了坑,还没栽树,一个老师喝多了自己栽了进去,栽断了锁骨···后来,那个老师就调走了,调到了一个老校区,从来不栽树···【4】脖子那块儿调节血压的地方。   解剖老师说按久了会昏倒,我舍友回到宿舍后非常兴奋,要试一试是什么感觉,自己死死掐住了自己两边的颈动脉窦,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几声大叫——“我的头好痛啊!!”然后,我也好奇了起来······【5】顺应性就是你爱不爱吃这个药,医生怎么说你怎么吃,就是顺应性好,三天两头的不吃、偷偷摸摸的不吃、明目张胆的不吃、不要命了的不吃,就是顺应性差。 第45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二)   贾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能是月亮最亮的时候。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睡着的,可能是在一头温暖的棕熊身上。   更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梦,可能是···嘿嘿嘿···春天的梦。   但事情并没有就这样一直美好的发展下去,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像吞了一个火球,哦不,可能是赵钱孙李的反应釜,数不清的化学试剂在他体内燃烧、爆炸——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求生的欲望让他挣扎着睁开眼睛,一切都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粉红色【1】。   他的喉咙里好像塞满了60目的砂纸,好在他只是稍微发出了点刮擦声儿,甄君的耳朵就迅速靠了过来,几乎贴在他的嘴唇上,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胸前。   其实,在他体温甫一升高的时候,甄君就采取了各种降温手段,但效果并不怎么显著,他忖度着要不要给赵钱孙李打个电话,征集一下他的药学观点。   “给我···撒点儿水···”“哈?···用什么?”甄君怀疑他是不是烧糊涂了。   “嗯···花洒吧···”他看起来神志还算清醒。   甄君一脸的不敢苟同,“你确定?”他费力地笑了一下,“我要···开花了···”甄君无奈地笑了出来,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当搞笑博主呢。   他去阳台上拿了花洒,又接了半壶凉爽的水,天呐!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他站在床边,又确认了一遍,“你确定?”贾君点点头。   他像每天下午浇花一样,均匀地将水珠喷洒下去,从叶子到花苞,使他们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微风里欣欣向荣。   贾君的脚趾头在水雾中舒适地动来动去,像十个可爱的小土豆妖精,然后,他慢慢地张大了嘴。   甄君惊愕地挑着眉毛,“我用合适的器皿给你倒一杯温度合适、成分合适的水?”他张着嘴摇了摇头。   甄君呼着气也重重地摇了摇头,尽量准确地往他嘴里撒些水,他的喉咙像一只小虫子一样动来动去。   撒过水后,贾君看起来滋润多了,挣扎着抬起手来揉了揉眼睛,没有什么用,世界还是粉红色的,接着,他把手甩下来,在身边的床单上拍了拍。   甄君会意地爬上了床,坐在了他身边。   贾君只能斜着眼睛才能看见他,他又拍了一下。   这次甄君躺了下来,侧着身看着他。   现在贾君很满意了,胡乱地向四面八方摇着头,意思差不多是我现在很安逸。   但他本身的情况却并不这么乐观,他已经烧了两个小时了,并且没有一丝转好的迹象。   全身都像烤猪腿那么烫,眼睛里布满血丝,每呼吸一下听起来都是那样的煎熬。   看着他,甄君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你······怕死吗?”“怕——比任何人都怕。”   贾君马上就回答,就好像这个答案一直都存放在他的心里,根本不需要思考就可以马上把它吐露出来。   甄君安抚性地摩挲着他的手,虽然他知道如果贾君现在不说,他可能永远也不能知道那些埋藏在他心中,最不为人所知的事情,那些铸就了他神奇性格的事情,但他还是希望贾君现在可以安心的休息。   “嘘——睡一觉吧——”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贾君的肚子。   贾君忽然回握住他的手,态度坚决地、用力地、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即便他的手不够握住甄君的整个手掌,但他尽可能的握住尽量多的手指,好像他需要这样来传达某种信息,“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2】”“不,不,不是的···”甄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停地摇着头,贾君带给他的绝对不止是木桃,也不止金桃银桃、绿桃青桃,那是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概念,是一个无法用量词衡量的数字。   “人的牵挂越多,就越怕死。”   贾君又绕回去了。   “我们随后再讨论这个话题,睡一觉吧——”甄君真的不想再听下去了,贾君虽然在笑,但笑里溶解的是痛苦,他的心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溶蚀。   “人在亲身体验死亡之前,要无数次地见证其他人、动物抑或是植物的死亡,就好像是为最后一次而做的演习···”他望着天花板,抑或是望着一段遥远的记忆。   贾君一直都在极力地试图给他最好的庇护,不论是来自哪一方面,这种沉重的话题,他之前从来没和他讨论过,现在,可能是时候了。   “那年——我十五岁,我爷爷骑着那种老式自行车载着我去赶集,那时候车子还有大梁,我嫌坐大梁上太硌了,就坐在后座上。   虽然是冬天,但是非常暖和,暖和的让人像把胳膊从棉袄里露出来,那些人撸着袖子,买点儿什么都是欢天喜地的,那种非常朴实的高兴,后来······我就不记得了,醒过来才知道是出了车祸,我爷爷坐在前面,伤的很重,而且很痛苦,我能一直听到他在···”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删减一些令人难受的段落,当他再开口时,情节已经不怎么连贯,只有一句话——“我亲眼看着我的亲爷爷咽气。”   过了一会儿,还是只有一句话——“我的心像被蝎子蛰了一样。”   甄君默默地将他的手放在心口,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而且,这应该不是故事的全部。   “之后三年,西瓜收成一直都不好,不是雨下的太多,就是天旱的要命,但有一年西瓜结的特别好,正是该卖西瓜的时候,棚子都搭好了,估计这一年就能把之前的亏空全补回来,我姥爷去井子【3】里拿几块姜来做菜——”他的眼泪无声地向两边留下来,但他毫不停歇,好像停下来就没有勇气再开始了,继续说道,“等我们把他救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憋死了,脸都憋成了紫红色。”   他没有过多的叙述,甚至整个事情的经过都没有描述完整,因为真的是太痛了,只是听这些就够痛了。   “又过了三年,我姥姥被确诊为直肠癌晚期,她兄弟姊妹六个,同一年,有三个陆续都被确诊为癌症晚期,没有性别差异,都是不同的癌症,但是,都备受折磨,我爸妈从来不因为我年纪小就避讳我···我还记得我二舅姥爷的那个腺瘤后来止不住的流血,床单上也是,床前的伞上也是,毛巾上也是····空气中的味道,我永远也忘不了。”   甄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支起上半身,“那你!——”“对——”他淡淡地点点头,“我也有癌症易感基因,我时刻走在死亡的边缘。”   “我必须得做点儿什么!”甄君就要起身,却被贾君扯了回来,随之而来的,是贾君毛茸茸的脑袋,舒适地靠在他的怀里,模模糊糊地念道——“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这样想过之看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   【4】”甄君知道,贾君足够坚强,他需要做的,就是全身心地拥抱他,拥抱他的一切,拥抱他的过去与现在。   贾君已经不止是坚强,几乎可以说是悲悯。   人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   知人间疾苦的人也分两种,一种是整天一脸苦相,想让身边每个人都知道人间有多苦;还有一种,是深知人间已然这样苦,便愈加待人温暖和煦,让人知道世间即便再苦,也有这样至善至美的角落。   贾君给他说这些并不是想发泄些什么,或者倾诉些什么,也不是想博取什么同情,而是希望他也能同样的坚强,同样的勇敢,同样的向光向暖,同样的发光散暖。   不能再一味地依赖他,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他一直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如果他有了孩子,一定不会让孩子过早地目睹死亡,那些对于一个心智成熟的人来说,是磨练,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痛苦。   甄君已经足够成熟了,是时候让他见到真正的生活了。   【1】我也不造这是什么原理,有一次我发烧烧的贼厉害,半夜里爬起来吃药,看什么都是粉红色的【2】肯定有聪明机智、记忆力超群的小可爱忘了这是什么了,第二十六章《锁麟囊》:“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贾君听着听着突然哆嗦了一下子——“嘶——”他上下安抚着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怎么了?”甄君发现他真是越来越迷糊了,贾君一举一动他都捉摸不透。   “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贾君偏过头去小声说,举着两只手试图表达那种无以言表的感受,“就好像···就好像今天晚上的好多话···额··都像是为后文埋下了伏笔,不论是我走心的、还是我没入心的···你懂吗?就是那种好像开了一秒钟天眼的感觉,‘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3】挖一个很深的井,里面温度很低,可以保存蔬菜等。   【4】史铁生《我与地坛》【5】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快写小说。 第46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三)   不少人在潜意识里经常以年龄来判定一个人的成熟程度和思想深度,虽然不能说这毫无道理,但这确实是一个不太严谨的方法论。   成熟,总是在一些比较特殊、甚至说比较激烈的事件里获得,当这种事件越来越多,他成熟的程度就会逐步加深,而他的思维方式也会不停的变化。   如果一个人生活了无波澜,几十年如一日的在熟悉的环境里做熟悉的事,并且又缺乏沉思的天赋,他的想法未必比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高明多少。   但是,时间确实能给人足够的机会来遇到这些事件。   而甄君来到这个世界才不到一年,并没有足够多的富有冲击力的事件能让他成为像贾君那样的人——外表像羊毛一样柔软,内心如钢铁般坚强。   但贾君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不知道岁月的磨练让他在未来二十年、四十年、六十年(如果他健康长寿的话)又会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甄君确信,他对于贾君的好奇心将随日月而不减,但随朝夕而渐长。   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冲动,想要陪伴某一个人直到他生命的结束,见证他生命中的每一次蜕变,不能有分秒的缺席。   这冲动毫无理由,但内心知道这是它所无比渴望的。   每隔几分钟,甄君就会给贾君洒洒水,虽然他不确定这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贾君好像看起来好受多了,像任何一个病重的人那样昏睡过去。   然后,他像大多数发烧烧的稀里糊涂的人一样,开始说一些魔幻梦话···例一:“马爷爷!!求您不要再写了!!不要写了!!”甄君仔细看看,贾君真的流下了两行清泪。   【震惊】【震惊】【震惊】妈呀,什么呀?马爷爷是谁?马爷爷——马爷爷——马——哦!不会是马克思吧······例二:“老甄啊,只要你肯学,砸锅卖铁我都供你,什么都不让你干,只要你好好学习···”额嗯······为什么要对他进行这种山东家长式叮嘱?为什么在梦里他是儿子?例三:“两片吐司···加四片酱肉香肠···再加十滴黑椒味烧烤酱···【1】”甄君对这种不健康饮食不予评论,虽然有点儿押韵。   “嗡嗡——”甄君吓了一个激灵,赶忙一个箭步冲过去把手机抄起来,恐慌地看了一眼贾君,确认一下他有没有被吵醒,只见他的嘴角流下了两行清口水······嗯——赵钱孙李的短信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谨、简洁、明了、克制:“根据全部可查找的可信文献,我对贾君近几天的状态进行了粗略的预测,并给出了相应的可行性措施,详情见邮箱。”   甄君赶紧打开邮件。   嚯——赵钱孙李是真走心了,条条目目,林林总总,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甄君怀疑从今天去检查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现在这个情形,并马上开始着手搜集资料,那估计——他今天可能只吃了顿早饭。   但是,贾君值得。   如果现在病入膏肓的人换成赵钱孙李、换成甄君、换成任何一个别的人,贾君只会比他更加尽心尽力、殚精竭虑。   甄君看了一眼还在床上迷迷糊糊嘟囔什么“别怕别怕···我来背你过河···”的贾君,心中五味杂陈,他难得这样不能准确描述出内心的感受,甚至不能辨别这是积极感受,还是消极感受。   在甄君和赵钱孙李共同的努力下,贾君成功度过了各种不良反应,一直被各种极度不适的副作用折腾到了第三天中午。   当在他在一片金色的阳光中醒来时,已经是一个减重十斤、眼窝深陷、肤色惨白、头发凌乱、浑身酸臭的小鸡子了。   甄君竟然宽容且有风度地邀请了赵钱孙李,而赵钱孙李竟然请了三天假一直待在他家。   甄君做饭,赵钱孙李就刷碗。   甄君量体温,赵钱孙李就洒水。   甄君坐在沙发上,赵钱孙李就坐在脚凳上。   甄君不吃饭,赵钱孙李也不睡觉。   贾君睁开眼睛,一看天地,二看房梁,三看床前的憔悴儿郎。   他的睫毛马上就湿润了,反射着窗外的光,一闪一闪的亮,他竭力地扯动干裂的嘴唇,用嘶哑地声音尽量重的说出两个字——谢!谢!赵钱孙李迅速地用拇指揩了一下眼角,回头跟甄君说:“这我就放心了,就不多打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我都回。”   他匆匆地抓起外套搭在胳膊上,仓促地挎起包,迅速地离开了。   甄君看着他不做停留的背影被门阻隔在视野外,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人在真的在乎一个人的时候,简直像个圣人。   在甄君的帮助下,贾君喝了足够量的水,还吃了些好消化的宝宝辅食(??),反正贾君觉得这就是严格意义上的宝宝辅食。   他又粗略地洗了个澡,换了一套浅棕色的睡衣,体面地躺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杯温热的淡盐水,享受着煎熬之后的喘息。   “叩叩叩——”甄君刚打开门,Lucie的声音就像悦耳的小哨子一样传了进来,“听说贾君生病啦?我炖了一碗鸡汤,还带了一张好听的CD!”“嚯,你来的正好,可不可以帮我照看一会儿他,我出去采买采买生活物资就回来?”“好的,好的,我非常乐意!——”接着,贾君就看见Lucie像一只小知更鸟一样快活地飞了过来,降落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屈膝坐在了地上,浅蜜色的胳膊巴在沙发的坐垫上。   “哦不,忘记了!”她又轻巧地从地上跳起来,跑来跑去地找可以播CD的地方。   即将出门的甄君又倒了回来,笑着摇摇头,“来,给我吧——”Lucie高兴地又回到了她刚才的位置,等着她期待的音乐响起——“Siempre que te pregunto(我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追问你)Que cuando,como y donde(何时,何地,又该如何)Tu siempre me respandes(你却总是回答说)Quizas ,quizas,quizas(或许,或许,或许)”【2】【1】今天饥饿之下发现了这个好吃的配方【2】《Quizas quizas quizas》,我觉得这首歌简直是浪漫做的,听一百遍都还觉得浪漫【3】我最近可能更的会不是很频繁且规律(虽然我好像从来没频繁且规律过),三次元里有一些火烧屁股的事情需要处理,其中还包括绝望的背书,背起来如吃屎,忘起来如拉稀,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想起那句话——“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第47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四)   贾君不得不说,Lucie选歌比写小说的选的还精准。   他和甄君、甄君和Lucie、赵钱孙李和他、他和温定,哪对关系不都是这个效果——Quizas ,quizas,quizas(或许,或许,或许)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倒不是点破不点破的问题,是谁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问题。   哦不,除了一个人。   哦不,还有一个人。   这俩人,一个是活的轰轰烈烈,感觉是什么就是什么,另一个是活的明明白白,一看就明白什么是什么。   【1】“你得了什么病啊?脸色怎么这么苍白?”Lucie忧心忡忡地问。   “真菌感染,不过已经好了。”   贾君用苍白的脸粲然一笑,犹如金光映白雪,恰似暖香拂冷窗。   “甄君——感染?哈哈哈哈,哦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忘记了,真菌也叫真菌。”   Lucie咯咯的笑个不停,“哦对了——”她用两手的食指沾了点嘴上的口红,点在贾君的两颊上,用拇指细致地晕开,“看!气色虎虎生风【2】!”贾君哭笑不得,“虽然你积极运用成语的态度非常可嘉,但这个成语不是这样用的,应该用容光焕发。”   “哦——这样子啊,谢谢!——话说回来,如果是甄君感染人的话,那一定很严重。”   “为什么啊?”贾君很想听听艺术界的朋友会怎么分析感染问题。   “他很容易感染一个人的心啊,一个人的心如果被感染了,那他就很难救了。”   哦——她说的是甄君,不是真菌。   那······这个含义就值得商榷了。   “那看来你很喜欢他哦?”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贾君用合适的语气以及合适的表情,向一个合适的人,问出了这个合适的问题。   Lucie从来都不是会扭扭捏捏地说“没有啦”的人,她相当骄傲,又相当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对!我不是普通喜欢,也不是amireux【3】的喜欢,是那种——哦天呐,你帮我选一个成语吧。”   “没有非常合适的。”   贾君对于表达爱意的词汇向来非常慎重。   “请帮我创造一个。”   Lucie的眼睛晶晶亮,期待且热切地看着他。   “嗯···倾心之喜,尚不达爱?”Lucie对于爱和喜欢的界定好像要比贾君激|进的多,“不不不,我爱他,我都已经在学习成语了,就算他要带我去南极,我会马上打包我的丝巾跟他走,我以为你会创造一个表达非常爱的成语。”   虽然贾君对于她决定仓促、考虑不周的例子相当不赞同,但还是选择求同存异,毕竟她浪漫的天性在一个浪漫的国度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扬。   贾君心里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之前的感觉他就没捋清楚过,现在变的更加复杂了。   他对于一些问题看得很清楚,但对于另一些问题却颇为愚钝,老天爷给他开一窍,没开另一窍,都是人,怎么可能窍窍都给你开开。   但他至少能识别出他现在感觉很不好,但他强打精神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他说不出“爱他”这两个字,就好像下什么判决一样。   “为什么···对他抱有强烈的感情?”理科生式绕弯儿法。   “他对我就像···就像对待一个男人一样,不不,我倒不是说‘男人’是一个多么值得推崇的词,我只是用它来形容一种感觉。   我来这里之后发现你们赋予了这个词好多好多的积极含义,比赋予‘女人’的要多的多。   好多人的偏见总是藏在潜意识里”她模仿着一些人貌似客观的指指点点,“哦呦那个男孩子的论证好像比这个女孩子更有逻辑,这个男孩子好像比那个女孩子更能胜任这项任务。”   【4】Lucie晃着头翻了个白眼。   “我代表冒犯你的同胞,郑重地向你道歉,请你多多海涵,我国两千多年的束缚,很难在一朝解开,我国并不完美,但我们都在努力。”   贾君严肃地用了很多个“我”。   只要他面对的是一个国外友人,他就没有任何推卸责任的机会,担当永远都是他应该做出的选择。   【5】“哦没关系的——我不是一个苛刻的人,历史是不会倒流的,一切都会变好的!”“对不起,你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   贾君在歪了楼之后主动正楼。   “额嗯——我说到哪儿了,哦对对——他就像一岁大的婴儿一样,没有任何由于文化背景的偏见。”   贾君挠挠下巴,说的可真准,他可不就是“一岁大的婴儿”么。   “而且,他做每件事都带着一种朴素的浪漫——”Lucie耸起肩膀,闭着眼睛,手指在胸前交叉着,沉浸在愉悦的回想中。   虽然Lucie中文说的一点儿也不溜,但她的描述有时却无比精准,精准到贾君都想不到更好的形容,就比如说“朴素的浪漫”。   甄君从来就没学会过巧言令色、花言巧语,倒不全是因为贾君从来不教,他好像天生就对这种行为不感兴趣。   他的浪漫不在于花哨,而在于用心。   用心听你说话,用心记下你的话。   用心为你做事情,用心替你做考虑。   他从来不会提议和贾君一起看灾难片,因为贾君向来不喜欢那种绝望的感觉。   贾君的枕巾总是换洗的很勤,因为甄君发现他很容易过敏。   他从来不在炖白菜的时候放花椒粒,因为贾君最烦从叶子里往外挑。   既然Lucie都能用相对陌生的语言准确的描述出这种感觉——那甄君对她,应该是很用心了吧。   贾君心里忽然一阵失落,也不能完全形容为失落,那是全然的消极情绪混杂在一起,产生出了一种淡淡的、地狱般的感受。   但是,贾君“君子成人之美”的思维方式又一次占领了高地。   有时候,太圣人会让人丧失为自己谋幸福的勇气,形成一种悲剧式的性格。   而且永远无法逃离这种性格的桎梏,每一次逃离,都会让自己非常内疚,认为自己有害于他人。   啧啧啧——可怜的贾君现在正打算为这相互喜欢的两个人推波助澜、锦上添花。   天呐,是不是只要太在乎一个人,都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悲剧色彩。   剩下的半天,贾君一直都昏昏沉沉、稀里糊涂,就好像内心一直在走一段颠沛流离的路。   晚上,他灵魂出窍地躺在右边的枕头上,甄君长手长脚地躺在左边的枕头上,一卷柔软舒适的卫生纸老神在在地躺在两个枕头的中间。   贾君的眼睛无神地跟着天花板上树杈的影子来回摆动,甄君拿着手机聚精会神地订一条新鲜的吞拿鱼。   不用做实验,也不用上班。   该是多惬意的夏季夜晚啊——按道理说,这时候Lucie又该放一首合适的曲目了,但她今天觉得安静地靠在衣橱上,在手边撒一些榛子仁更为浪漫。   “嗡嗡——嗡嗡——”“嚯——不好意思,我忘记关机了。”   贾君吓了一跳,想要跳下床去找。   甄君却一把压住他,“不用动。”   他向空中伸开左手,菌丝马上按照他的意志迅速延长,并在衣架上的外套里翻出了手机。   “嚯——”虽然贾君已经见了很多次他花样翻新地使用菌丝,但依然非常惊奇。   “谢谢你!!——”他充满敬意地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消息,表情瞬间就黯淡了下来,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叹了口气,噘着嘴盯视着天花板。   甄君恰好安排妥了他的吞拿鱼,瞥了一眼贾君,“怎么了?”“唉——一言难尽啊。”   贾君愁苦地揉搓着脸。   甄君伸手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翻过身来,支起头,正对着他,“那你可以两言。”   贾君忖度了一会儿,“嗯······那我给你商量个事儿可以吗?千万不要勉强答应我,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就马上拒绝。”   【1】朋友们朋友们,无奖竞猜要不要了解一下?本章有第一个了,第二个在后面第我不知道几章。   【2】比喻英雄人物顺应时代潮流而出现,并且对社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3】《Amireux》这是Gerard Daimon的一首歌,法语歌,把ami(朋友)和amoureux(相爱的)结合起来,类似于友情之上爱情之下的那种感觉。   推荐这首歌还有一个理由,这个叔是那种非常浓烈的烟熏嗓,非常有特色,非常有味道,可以感受一下,反正我觉得听起来可爽了。   【4】推荐一个耐|克的广|告,叫做《女孩是什么做成的》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10786808我为了表示我有多么强烈的推荐这个,我要手打BGM的中文歌词!到底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我们女孩是什么做成的呢?是鲜花做的?还是戒指做的?是花边做的?还是果酱做的?人们都认为女孩是由这些做成的。   (俄罗斯小姑娘思考了一下)是钢铁做成的。   是努力认真与自我奉献做成的。   不惧任何挑战。   我们女孩的本质就是这样!是由毅力,还有仁慈做成的。   使整个民族都感到骄傲。   这才是女孩真正的本质!不怕跌倒受伤,勇敢面对痛击。   是勇气与攥紧的拳头做成的。   是独立与技巧做成的。   热情洋溢也包含尊严。   女孩的本质比石头还坚硬。   力量比火焰还炽热。   热爱自由,也受人敬重。   懂得自律也富有成果。   这才是女孩的本质啊!我长久以来都十分尊敬我们文学院的院长,他是我日常生活中见过的,唯一一位女权主义的男人。   中|国女权主义的道路,像知识产权的道路一样的难走。   因为中|国不完美,所以我们更要努力啊!【5】我突然发现我的思想好正啊,还老想打击处理我···但我依然对我的祖国满腔热血! 第48章 悲君唯此别(一)【1】   贾君一问,甄君就笑了。   他笑起来真的让人感觉特别舒服,不是因为他笑起来有多么多么多么的好看,当然也确实很好看,而是因为他的笑实在是太纯粹了。   每一个笑都是发自内心的,而不出于任何社交目的,他觉得有意思、觉得很温暖就笑,觉得很无聊、很难受就不笑,每个举动都纯纯粹粹、真真实实。   贾君看向他的眼神也因此变得异乎寻常的柔和,像看着一个在襁褓中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伸着舌头、一本书都没背过、连世界都一眼没看过的小婴儿。   这种“悉心照料”的眼神既让甄君感到安心和温暖,也同时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无力。   贾君总是让自己处在一种“照顾者”的角色里,而不是“被照顾者”,甄君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让他也可以感受到同样的安心和温暖。   虽然是他在照顾两个人的饮食起居,也是他供养这个家的大小开销,但总觉得贾君才是支撑这个家的那个人。   贾君见他笑的真是莫名其妙,“你笑什么?”“我笑你引导性的问话方式,不往答应的方向引导,偏引导人家拒绝。”   “你先听这个情况嘛——”“好好好,你说吧,我听着呢。”   甄君从来就没有拒绝过贾君的任何提议,但他还是愿意配合贾君走完这个商议流程。   “药理实验室有一只比格犬,为人类的医药事业做出了极大的牺牲,只有一只眼睛三条腿,样子魔幻了点儿,所以一直没有人领养,明天就要猝死了,所以——”“好。”   甄君都没有等他问出来就答应了。   “你别答的这么轻巧啊,你思考一下,权衡一下利弊嘛。”   甄君挑挑眉毛,还是假装沉思了一下。   这有什么好权衡的,贾君自己的性命朝不保夕,惜命的很,见到别的命当然也是能救一条是一条。   “我又沉思良久、权衡利弊,还是愿意接受并支持你的提议。”   贾君见他刚才思考的很是敷衍,哭笑不得地扯着他的袖子拽来推去的,“哎呦你怎么这样哦!你想想嘛,不喜欢的话就拒绝我啊。”   甄君对他可以说的上是百依百顺,贾君对这种状态很是不安。   “你怎么这么想让我拒绝你?好让那只狗早日轮回?”甄君任由贾君推他,好笑地问。   贾君忙收回胳膊疯狂摆手,“不不不不不不!”“那不就得了。”   甄君回身拿过贾君的手机,扔到他腿上,“喏,你自己买窝买粮买链子总行了吧?”嗨呀——甄君真是太了解贾君了,他知道让贾君付出点代价会让他心里更舒坦。   贾君显然也很明白,自己的死穴活穴三千里外巴蛇穴【2】,甄君真是哪个穴都能点到,不爽地撅着嘴接过手机,哔哔啵啵地点了起来。   甄君用手撑着头,享受地看着贾君细致地一个颜色一个颜色的搭,一个拉链一个线头的问,神情堪称“溺爱”二字。   唉——他为什么对什么都这么好呢?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好一点?身体才刚好些,第二天贾君就去实验室了,并且花了大力气把整个实验室都检查了一遍,这么多人在这儿做实验,要是一个接一个都真菌感染那不就要命了。   最后他终于发现哪里出毛病了,通风的过滤网上染了菌,所以只要打开通风就有源源不断的孢子吹满整个实验室。   贾君真是一阵后怕,那个菌才养了没几天,就能在过滤网上长起来,这也太吓人了吧,跟家里的真菌精差不多。   当天下午他就抱着狗回家了,甄君正在厨房冲锅里吐孢子。   贾君嫌弃地低吼一声:“嘿呀——又搞营养粘痰汤呢?”“吁——你怎么这么恶心——”甄君从厨房探头出来,看见贾君怀里的小狗,“呦?家里又添新丁啊。”   “唔?”贾君好奇地拉起狗子的一条腿,挑眉一笑,“对对对,你说的很对,又添新丁啦。”   甄君也眨眼一笑,深得贾君真传,“新丁叫什么?”“叫——串儿。”   “哈?肯定是你刚才随机想的。”   “你认为的很对。”   “什么和什么的串儿啊?”【3】“纯种的比格犬。”   “吁——那还叫什么串儿啊?”“理论与实际的串儿啊——”“那杂交的不太好啊。”   “嘿呀!”贾君一手把串儿的耳朵都撸到头上捂起来,“别当着我们串儿说这种话,咱们又聪明又健康,嗯?”他像逗小孩儿似的,抱着它上下左右的摇晃。   “行行行,我敢打赌你刚才起名字的时候可没想的这么学术。”   “你赌的很对——我喜欢撸串儿嘛,所以它就叫串儿好了。”   甄君边搅和锅里的粥边笑,他就知道贾君的本意肯定很魔幻。   “你不要一直抱着它,让它下来跑一跑,带它熟悉熟悉。”   “哦呦你不造,你别看串儿基础设施不太完善,我的天跑起来比我都快,我买的链子还没到,不敢让它在路上飞驰,就一直抱着它回来喽。”   “哦?你放下我看看。”   贾君蹲下来,串儿的脚刚一着地,嗖的一下就蹿出去了,它好像已经明白这就是它的新家了,围着桌子板凳贾君甄君嗖嗖的跑,快得如同打了码,看都看不清。   “哦呦——开朗活泼,身残志坚。”   甄君啧啧称赞,“明天我教它怎么上完厕所冲马桶,吃完饭洗狗碗。”   “我教吧,我教吧。”   贾君忙说。   “嗨,等你做完实验来教,家里早就大变(便)样了。”   贾君噘着嘴想了想,只好为难地冲他拱拱手:“您受累您受累!”甄君转过身,用中指别住食指,“啾”的一下弹出去,弹了一下贾君的额头,“我受累你怎么补偿我啊?——晚上洗的香喷喷的露着胸脯儿给我扇扇子啊?——”“吁——”贾君嫌弃地看着他,“整天净胡说八道,串儿!”也没看清楚串儿从哪儿跑过来的,瞬间出现在面前,后头两条腿坐着,前边支着一条腿,一只眼睛专注地与贾君三目相对,看着可山海经了。   “来,爸爸带你去上厕所冲马桶——”甄君笑嘻嘻地看着他耳朵尖儿红了。   但是吧——嫌弃归嫌弃,晚上贾君还就真买了瓶香水沐浴露,洗的香喷喷的给甄君扇扇子。   甄君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真吓一跳,“嚯,这么讲信用的吗?早知道我说点别的啊。”   “嘁——还说点儿别的,你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贾君边埋汰他,边解开两颗扣子,“哗——”的一声甩开扇子,含羞带怒地一声吼——“敢不敢躺下!敢躺下我就敢扇!”甄君一把就把他扇子抢走了,一推他肩膀,把他推倒在床上——“我感觉不到热的,你睡吧,我扇。”   ================================================朋友们,我困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马不停蹄的开始码字,希望情节不要突然魔幻。   【1】章节名断章取义自:《送杨岳归巴陵》 周贺何处得乡信,告行当雨天。   人离京口日,潮送岳阳船。   孤鸟背林色,远帆开浦烟。   悲君唯此别,不肯话回年。   【2】加上“三千里外巴蛇穴”真是迷之好笑。   《酬乐天见寄》 元稹三千里外巴蛇穴,四十年来司马官。   瘴色满身治不尽,疮痕刮骨洗应难。   常甘人向衰容薄,独讶君将旧眼看。   前日诗中高盖字,至今唇舌遍长安。   【3】“串儿”又烤串儿的意思,也有不同品种的犬类杂交的意思。 第49章 悲君唯此别(二)   甄君用小臂撑着头,侧身躺着,半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贾君扇着扇子。   贾君身上的人工合成香气随着风,一阵一阵,一丝一丝,飘散在二人的脸上,由于混杂了贾君本身那股温暖的气味,连香精都显得尤其有人情味。   甄君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一声:“嗯——”就是这种带着鼻音的低沉哼声,最要命了。   贾君只睁开了一只眼睛,也是长长的一声:“嗯?——”这种睡眼惺忪、困意朦胧的神情,也很是要命。   “什么味道的啊?”甄君却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哈?”贾君索性也把眼睛闭上了,两人盲目问答。   “沐浴露啊——”“你自己闻喽——”甄君依然闭着眼睛,凭感觉向前探去,鼻尖轻轻摩擦过贾君的脖颈,在他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来,气息都落在了贾君的锁骨上——暖的,痒的。   “嗯·····”贾君完全没有试图抑制自己的喉咙,发出一声销魂蚀骨的闷声。   “你叫什么?”甄君的嘴唇随着字句擦在贾君的皮肤上。   “感觉爽喽——”贾君困得自控力近乎于无,说话相当坦诚直白。   甄君挑了挑眉毛,点了点头,“这样啊?——”他试探着伸出舌头,沿着刚才呼吸的路径,一路向下。   “啊!——”贾君突然猛地清醒了过来,“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两手扳着甄君的肩膀,把他推回他的那一侧床,一脸严肃、掷地有声地抛出四个字:“百 叶 玫 瑰。”   接着便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甄君知道自己又踩过界了,一脸可惜,“啧啧啧——”也只好悻悻地躺好。   第二天早上。   贾君在自己的早餐旁发现了一大花瓶百叶玫瑰,还有一张纸条:“我带串儿去打疫苗,你一定要吃好喝好。”   “哦呦——还押韵哦——”贾君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痛苦地揉搓着脸。   他们俩这整天跟打游|击似的,你退我退大家退的,什么时候才能打出个结果啊。   是不是该正面迎战了?贾君这一天都魂不守舍、思虑万千,温老爷子只当他是大病初愈,对他亲自挑选的这个驸马爷关怀备至、嘘寒问暖,搞的贾君更是头痛万分、疲惫不堪。   天呐,他人生的前二十年感情生活一片空白,现在却一脚跌进感情漩涡,沉也沉不到底,爬也爬不上来。   他倚在实验台上,瘪着嘴,“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   笑啼俱不敢,方验做人难。   【1】”背后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你嘀嘀咕咕什么呢?”“哦呦!”贾君猛的转身,见是温定,“你要吓死我啊——”一拳捶在她肩膀上。   “我为什么要吓死你?好跟其他男人相亲吗?”贾君乐了,“这个结果听起来相当诱人。”   “我觉得也是。”   温定耸耸肩。   “你怎么来实验室了?”“给你带爱心便当啊。”   温定无奈地举举手里的爱心包裹,印着红心粉心粉红心,里里外外全是心。   “在哪儿吃啊?”甄君恐惧地问。   “定了个包厢。”   温定冲他一眨左眼。   “在哪儿啊?”“当然是我爸的办公室啦,难道你想和师兄师姐们尬吃?”“难道我们要和你爸一起尬吃?”“当然不会了。”   这贾君就放心了,俩人一进办公室,门一关,贾君马上放松了不少,每次跟温定在一起他都很自在。   他大模大样地坐在温老爷子的皮沙发上,“哎呀——这沙发我从来都没坐的这么——舒服过——”他平时坐的都是扭扭捏捏、畏畏缩缩,又不敢靠在靠背上,还要挺直腰板,还不敢动,一动那个皮面就摩擦着衣服吱吱嘎嘎的响。   温定解了半天才解开那个爱心结,将便当一一摊开在桌子上。   “嚯——你做的?”贾君相当怀疑。   “我爸说是我做的,实际上吧——是我爸做的。”   贾君一脸震惊地盯着温定的脸,又不可思议地扫视着便当,又是爱心结又是爱心包裹又是爱心便当又是爱心煎蛋的。   “这、、这么g|a|y的吗?——真是虎父无犬子——”贾君无比佩服地竖起他的大拇指,“哦对了!”他拿出甄君给他做的便当,也打开摊在桌上。   “嚯——你舍友做的?”温定也相当惊讶。   贾君点点头,温定一脸了然地点点头。   “哦对了,你刚才嘀咕什么呢?”贾君愁眉苦脸、拖着长音说:“今天我怎么这么倒霉——”他双手指向甄君的便当又指向温定的便当,“我的丈夫和我的前夫坐在一起唠嗑儿,我笑也不敢哭也不敢,做人真的好难——”“吁——别指我,我是T啊。”   “我只是在翻译那首诗嘛——”但这首诗怎么这么应景啊。   “好好好,那我猜——你这么难受是因为你舍友。”   温定看事情一向一针见血,看贾君的表情就知道她猜对了。   贾君突然握住她的手,“姐!你快帮帮我吧!我现在的生活真是一团乱麻。”   温定用另一只手包覆住他的手,修长又灵活的手指像放在琴弦上一般的稳定。   “兄弟,不是你的生活一团乱麻,是你天生不擅长斩麻,我不能帮你斩,到你必斩不可之时,便是你该斩之时。”   贾君与她四目相对,良久无言,最后长叹一声。   “唉——”温定无奈地摇摇头,也附叹一声。   “唉——”今日何迁次,乱麻皆未斩。   拒迎俱不敢,方验做人难。   在对面的楼上,温老爷子伏在窗台的边缘,在望远镜中看着两人交叠的双手,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可怜天下父母心,又做便当又相亲。   贾君身体确实还没完全恢复,顶到下午就不行了,头晕眼花、手脚发软,温老爷子特意打电话勒令温定来送他回去。   反正贾君自己都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回去,就乐得温定载他回家。   温定看起来是从剧院匆匆赶来,周身依然萦绕着一股艺术的气息。   贾君有气无力的也没精力顾及她,只是坐在副驾上愁眉苦脸,在小区门口有一个大拐弯儿,他正好往左边顺势一瞥。   嚯——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多看几眼,可能真的会喜欢上她。   如果让贾君用一个词来形容,堪称“倜傥”二字。   贾君本来就喜欢看司机拐大弯儿打方向盘,温定无疑是他见过将这一操作做的最为潇洒的一个。   她肩颈向左偏斜,像湖里一只正在梳理翅膀的天鹅,使得衣领拉扯出一道狭长的缝隙,得以一窥平时包藏在衬衣领下的皮肤。   她大幅地转动着方向盘,灰色的西装下摆上下拂动,好似某个不露声色的侠客在落座前将衣袖“唰”的一撩。   最出色的当然还是她的手,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她这双手真是从骨美到皮,不光尤其的纤长,而且每片指甲都长得分外好看,如同十片长椭圆形的湖泊,圆润光洁。   经过多年在乐器上的游走,使得这双手显得非常灵巧,透着一股灵气,再加上肤色近乎剔透,握在漆黑的方向盘上显得十分扎眼。   贾君正沉浸在这全然的美的享受里,只见其中一只美丽绝伦的手却忽然指向前方,顺着它的方向望去,他的脸瞬间便沉了下来。   “你看那小狗儿多有意思。”   “不光狗有意思啊,”贾君指着沐浴在夕阳中跑出马赛克的串儿,“狗!”又指着坐在一片紫藤萝下的甄君,“男!”最后指向坐在甄君身旁,正在画一副速写的Lucie,“女!”温定马上就明白过来了,猜都能猜出来那肯定是他舍友了,便哈哈大笑。   “你呀你——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啊——”【1】乐昌公主破镜重圆的故事啦。 第50章 悲君唯此别(三)   按照贾君这个圣人性格,温定都没问“停不停”,直接说了句:“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多待一秒我就得发病!”“好好好好,咱们不停——都这时候了还押韵···”温定握着方向盘胳膊一挥,狗男女的场景便快速的移出视野,贾君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   “往哪儿走啊?”“沿着条路直走前面右拐,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奇怪。”   温定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是押韵精吗?”“我是多事精。”   贾君生气地抱着膀子靠着车门。   “你这么喜欢你舍友吗?”“我不喜欢他!”“那你喜欢那个女孩子?”“她倒是很讨人喜欢。”   “啧啧啧,如果你的身体器官全都成了精,你的心首先就得和你的嘴拼个你死我活。”   “心是用来泵血的,嘴是用来吃东西的,他俩没有利益纠纷。”   温定突然嗤儿嗤儿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发现你生起气来真是相当别致,又会押韵又会抬杠,思维敏捷、表达清晰。”   贾君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很过分,愧疚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哦,我不应该冲你发火。”   “嗨——没事儿,是停这里吗?”“哎对对对,上来坐会儿吧,吃了饭再走——”温定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是上着班中间跑出来的,得赶紧回去,待会儿彩排,离不了我,回头一定来玩儿,叫你对象儿给我做点儿好吃的!”“呸!他才不是我对象儿!”“不是你的,是那姑娘的?”“没准儿吧···”“嘁——净给我胡说八道了,我走了,回见——”“明天周四,明天就能见。”   她前脚刚走,甄君后脚就气势汹汹地到了,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偏头一指,“这是谁啊?”贾君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莫名其妙的有点心虚,“导师家的大公主——是个T···”呸!贾君真是想和自己的嘴拼个鱼死网破了,解释啥啊解释,就不能让甄君疑神疑鬼的难受到天明吗?!甄君狐疑地又追问了一句:“真的假的?”快说假的快说假的!说那是我相了好几个月的相亲对象!我是老爷子的钦定驸马!但是吧,这个嘴怎么这么不争气,一开口就是斩钉截铁的——“真的!”甄君忽然好像很高兴,一脚迈到贾君身边,右手顺势接过他的包,左胳膊极其自然地搭在贾君肩膀上,“走走走,我今天买了个头正常的梨,又多汁又——”“等一下,我给老爷子说一声我到家了···嗯?我手机没电了,借你的用用。”   “好。”   甄君默认两只手都忙着呢,就往前挺了挺胸。   贾君只好自己从他胸前的兜里掏出手机,“哎呦公共场所你就不能注意点儿吗,多瓜田李下的啊,咱俩又住一起又有只狗,这已经够GAY了···”他一解锁就看到还没编辑完的备忘录——“柠檬两颗(半个拳头大小,长径约7厘···”“嗯?买柠檬做什么?”贾君以为他又在搞什么新菜式。   “哦!我怎么忘了!Lucie托我买的,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塞到贾君手里,便大步流星地去蔬果店了。   贾君冲他的背影撇撇嘴,相当不满的嘀咕:“还柠檬两颗,酸到你喊哥···”他用甄君的钥匙开开门,“哐当”一声摔上门,扑倒在沙发上,满脑子都是柠檬,砸吧砸吧嘴都觉得酸。   串儿一进门就自己去上厕所了,又会开推拉门,又会开马桶盖,还自己爬上去把屁股对准坑儿。   贾君不可思议地挑着一边儿眉毛,“哈?不会吧——甄君的教学能力这么强的吗?”“叩叩叩——”敲门声。   “嗯?这么快——”贾君刚爬起来,马上懊恼地捶了一拳自己的胸口。   “不给他开!叫他下去吃柠檬!”敲门声却一直不停。   贾君感觉不太对了,因为门垫底下还有一把钥匙,这是他、甄君和赵钱孙李的默认配置,赶紧跑到门口在猫眼儿里瞄了一眼——嚯!是Lucie啊。   他忙打开门,“哎呀不好意思,刚才把头塞柜子里找袜子呢,没听着。”   “哈哈哈哈,你找到了吗?”Lucie一点儿也不介意,而且觉得他很有趣。   “没有,可能是缘分未到吧。”   贾君看了一眼Lucie小臂上搭着的外套,甄君的。   刚才急于捉奸落下的。   贾君不这么想啊,他只当甄君整天和Lucie混迹在一起,难免忘件衣服。   “哦呦,为什么你会有这么浪漫的袜子?我也应该多买几双!”Lucie把甄君的外套丢在沙发背上,从桌子上的收纳盒里抽出一支笔,在手背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个法语词汇。   贾君惊讶于Lucie对他家构造的了解程度,哏了一下,接着招呼道:“你先坐,我给你沏杯甄君的宝贝红茶。”   “不用啦,我喝过了——”贾君吧唧了一下嘴,为什么比刚才还要酸。   “好像不是特别合我的口味。”   Lucie遗憾的评论道。   “那我给你泡杯玫瑰水吧。”   “不用麻烦了,我给甄君发消息他没回我,就上来看看。”   “哎呀——”贾君举起手里的手机“他去买东西了,手机在我这里,看来你们只能通过烽火交流了。”   Lucie咯咯的笑起来,“用烽火怎么告诉他我现在想要三颗小柠檬?”贾君心里哔哔:额嗯——我现在很酸,你把我带走凑数吧。   但他面上严肃认真地说:“首先,你们要提前约定,一堆烽火是一颗柠檬,两堆烽火是两颗柠檬,三堆烽火是三颗柠檬,以此类推,十堆烽火是‘你快回来,我们面谈’,然后呢,我们要拿上桌子腿儿、板凳面儿上楼顶去烧,搞的狼烟滚滚、黑火燎人。”   “哦?这样的吗?中华文化真是博大精深——糟了!我们忘记提前约定了!”“要是你们提前约定了这种东西,那我得惊讶的眼珠子掉出来,就算你们连这种魔幻的剧情都想到了,那烽火方案依然不具有可操作性。”   “为什么啊?”“下午屋顶一把火,晚上所里过生活——”贾君耸耸肩。   “所以你是在——”“开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以为你说真的呢,我都要下去换上裤子方便帮你搬木头了。”   贾君也笑了,这姑娘真是又敢想又敢干的,搁平常他肯定再跟她插科打诨一会儿,但他现在实在是无法继续这么嘻嘻哈哈的了,无法抑制地想要知道他俩现在处到什么程度了。   他竭力摆出一副关心兄弟终身大事的表情,关切地问:“怎么样?你们俩在一起了么?需不需要贾哥再帮你推一把?”“啊?不不不——我感觉他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Lucie有点难过地抿着嘴歪了歪头。   “哈?还有一个人?谁啊?”不知道为什么,贾君非常相信Lucie的感觉。   “没听他说过,不过,如果他们俩站在一起,我一定可以感觉出来的。”   “天呐,你的感觉简直像温定的脑子一样门儿清啊。”   “温定是谁?”“是——”“嗡嗡——”Lucie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呀!我要快点回家了,我妈要打开烤箱了,我一定一定不能错过那股扑面而来的香气!”“好好好,串儿!快出来送送Lucie姐姐!”嚯——串儿还没忘了冲厕所,真是一菌成精家犬升天。   Lucie走后,串儿又跑回厕所自己开始洗脚,它竟然还会自己兑温水,贾君只好啧啧啧地叹为观止,然后无所事事地躺在沙发上。   好奇怪哦——即便什么事都不做,却有种被放在锅上烤的感觉。   今天看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好像错过了很多事情。   他感觉的很对,今天没有一个人是赶得巧的。   温老爷子听不见温定和贾君在说些什么;温定没遇到Lucie;Lucie也不知道温定是谁;Lucie没见过甄君和贾君站在一起;而甄君也没听过温定的断言。   生活简直像本小说,而作者却老爱加戏。 第51章 悲君唯此别(四)   隔了大约一个小时,门口才响起甄君的脚步声。   贾君早就在沙发上睡的昏死过去,微微张着嘴,睫毛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轻微的扇动。   串儿乖巧地把头抵在他的颈窝里,毛茸茸的,静悄悄的,但眼睛却骨碌碌地转来转去。   在夕阳的余晖里、在舒适的沙发里、在这样的场景里醒来,该是多么享受的一件事情。   凡事总得跟个但是——在甄君用沉沉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的时候,他还是非常惬意的,他以为睁开眼睛就会看到端着水果的甄君,先喝一口温水,再咬一口梨子······天呐,安逸到爆炸啊!他睁开眼睛之后,确实是端着水果的甄君,也确实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温水喝了两口,也确实咬了一口充沛的梨汁。   但他一点儿都不安逸,并且还非常不爽——甄君的胳膊是怎么回事?“你去当彩妆柜姐了吗?”顺着他的视线,只见贾君小臂上漫不经心地涂了七八道口红色条,不怎么整齐,也不怎么方正,手腕上还系了条小方巾,方巾系的倒是蛮别致的。   不用问就知道是Lucie的手笔。   “Lucie让我来咨询你的建议,这条方巾要搭哪一支口红?”“额嗯······”一股无名火忽然从贾君心里窜起来,但他在努力压制,经过几个长长的呼吸之后,他终于可以和甄君继续刚才的话题。   “是去做什么的时候涂的?”“看歌剧。”   “什么剧?”“《阿依达》【1】”贾君了然地点点头,略作思考,指了其中一个颜色。   甄君咬着下唇费力地理解着,缓缓地点了点头,掏出手机点了几下。   在随后的晚饭过程中,即便贾君还是和往常一样说笑话,甄君还是一样的捧哏,但空气中隐隐有种紧绷感,让两个人都十分的不舒服。   贾君根本就不能想象,Lucie是怎样一手按住甄君宽大又温暖的手掌,另一只手拿着她的口红,上面还带着她的唇印,一条一条地画在甄君的小臂上。   然后再从脖子上取下她的方巾,还带着她脖颈的温度,略微生疏地系在他的手腕上,那种丝织品混入体温的触感,肯定令人印象深刻。   天呐,贾君觉得他快要无法呼吸了。   而甄君也在闷闷不乐,他其实早就对此相当难受了。   他的一切几乎都是贾君教的,Lucie越是和他相谈甚欢,他就越是有种她在通过他与贾君神交的错觉,今天好像是这种感觉的具象化。   他是什么?是传话人吗?那他和贾君之间算什么关系?他和Lucie算什么关系?Lucie和贾君算什么关系?他烦躁地将收下来的干衣服折好,一只手突然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上,好像是在安抚他,又好像是在呼唤他。   “我必须再教你一项技能,我觉得这已经影响你正常的···额···交际了。”   甄君对他自己的短板也相当清楚,“颜色?还是音乐?还是别的?”“都有。”   贾君把还没叠起来的衣服拨开,自己坐在散落的衣物中央。   甄君也丢开手头的活计,专注地看着他。   没想到贾君二话不说,忽然开始从上到下、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衣的扣子,甄君不着痕迹地吞了口唾沫。   他边解边说:“你记那么多搭配,作用也不大,其实吧,这就是一种感觉,我举几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他把衬衣脱了下来,一甩手,扔在了沙发扶手上,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光|裸的肩头,给他镀上了一层蜜色的金辉,好似从里到外散发着暖暖的热气。   他随手勾过一件甄君的衬衣——浅绿色的亚麻衬衣,摸起来微微有些粗糙【2】。   随手裹了一下,又将袖子卷到手肘,面向甄君,“什么感觉?”“额嗯——”“说词语就好。”   “嗯···干净,还有嗯···放松。”   “非常好非常好。”   贾君赞许的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但胳膊不够长,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往后一收,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心口,他都能感觉到甄君突然变快的心跳,气氛变得有点儿微妙。   “现在再加上这个——”他不自在地收回手,掏出手机,点了两下,手机里传出了一声木头相击的脆响【3】。   “咔——”又清脆,又带着木质钝钝的质感,还有泉水的汩汩声,衬着贾君身上竹色的亚麻衬衣,甄君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完全是下意识的忽然抓住了贾君的手。   “怎么了?”贾君任由他抓着。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时不时的,贾君就会有这种恍若马上就要绝尘而去的超脱感,每次甄君都会感到很不安。   “非常棒,真的,你的领悟能力真是远远超出我的预料,太棒了,太棒了——”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将衬衣脱了下来,甄君的眼神贪恋地在他皮肤上流连,直到它又重新由一件白色的棉质T恤完全覆盖住。   贾君抬手打住甄君即将说出的词语,“还没完。”   又将刚才那件衬衣套在外面,“这样呢?”哎?好像跟刚才很不一样了。   “十八九岁,嗯···未经世事,单纯坦诚。”   贾君又放了一首纯音乐,这样比较容易让甄君排除歌词的干扰,去感受音乐本身所承载的情感。   “哦?——很有日本特色哦——”【4】贾君露齿一笑,点点头。   “嗯——现在嘛——非常努力,同时也很忙。   未来一片光明,每天都很有希望。”   贾君拍手大笑,“老甄你可真是个天才!——再来一个。”   他这次穿了一件奶油黄的棉质T恤,非常柔软,像一片傍晚的云朵,带着夕阳的温度,不会冰冷,又不会太过炽热。   他下巴一挑,冲甄君挑了下眉毛,“怎么样?”这次甄君没有说话,而是伸手点在贾君的下唇。   他感到贾君全身一颤,但仍然没有把手移开,而是在那熟悉又陌生的唇上摩挲着,摩挲着,摩挲着······直到贾君突然一击掌,仿佛击碎了一场旖旎的梦境。   贾君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觉得你已经领会到精髓了。”   他蹩脚地起身,差一点儿就同手同脚,在甄君叫住他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看向他的眼睛。   甄君将他原本穿着的衬衣抛给他,指指贾君身上的T恤,“额···那个,我要叠起来。”   “哦!好的好的。”   贾君有点难为情地脱下了T恤,好像刚才赤裸|裸地坐在沙发上的人不是他似的,将衣服远远地扔给甄君便飕溜溜地进了卧室。   甄君叹了口气,躺倒在沙发上,拿过贾君穿过的那件绿色衬衣,轻轻地盖在头上,深吸了一口气——“明天就穿这件吧。”   【1】埃及背景的一部歌剧,威尔第创作,气势恢宏!场面宏大!我觉得光群演都得搞一卡车。   【2】除非你又心大又潇洒,要么就别买了,很容易起褶子,搞不平的那种。   不过像我这样魔幻的人就很喜欢啦,尤其是里面穿黑色的T恤或者毛衣的时候,外面穿一件这种摸起来又粗糙又硬|挺的衬衣简直奇gay无比。   【3】《流水(flowing water)》from《遠TONE音》【4】《Autumn-fete》,我是从一部叫做《筑地鱼市场》的纪录片里听到的,不论是这首音乐还是这部纪录片都很有特色。 第52章 悲君唯此别(五)   别看贾君整天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的,但他给你讲东西的时候却都是直指问题核心,再举几个例子,只要他愿意教,就一定学得会。   甄君就跟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一样,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个五彩斑斓、人声鼎沸的世界所带给他的一切。   但相当奇怪的是,他对于颜色和音乐的感受,几乎全都和贾君联系在一起——这种颜色像贾君的呼吸,那种颜色像贾君在老神在在的哔哔,这段音乐像贾君看过来的眼神,那首曲子像贾君在嘬顺着手腕流下的桃汁······整个世界都与贾君息息相关,他的一切感受都与贾君密不可分。   他感到享受,也感到恐慌。   他像受到贾君无处不在的无形支配,却不敢想象如果贾君抽身离开,他的世界会不会崩塌溃散。   他的世界已经太满了,被一个人塞的满满的。   他的生态环境也太脆弱了,只要一个生物研究生消失,就没有了任何能量来源。   这是什么啊?——这就是“喜欢”吗?还是贾君从来不轻易说的“爱”?甄君觉得这个事情他自己搞不掂了,还是去问问贾君吧,贾君的答案从来就没让他失望过。   当他推开贾君的卧室门时,他正伏在桌前研究什么东西,串儿安逸地趴在他的桌头睡觉,身子压住了半边笔记本,他必须得轻轻提起它的尾巴,才能继续写下去。   见甄君推门进来了,他抬头一笑,放下了笔,两片嘴唇一开一合:“怎么了?”天呐,要是有这样的一个人对你这样的暖暖一笑,放下手头的其他事情,认认真真地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即便你是不举都会愿意告诉他的。   甄君慢慢地走近他,注意到他手上沾了几滴动人的蓝墨水,要不是他在拿一块湿纸巾费力地擦它,甄君甚至要以为那是他故意滴上的装饰品了。   贾君把湿纸巾丢开,从座位上起身,坐在了床沿上,示意他坐到他身边。   这样平视、亲近的交谈状态使甄君感到更为放松,就把刚才的感受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贾君,除了最后他怀疑这就是爱情,他觉得这个推论还需要再斟酌一下,先陈述事实吧。   贾君一直都听的非常认真,但他的神情却越听越凝重,甄君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反应了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贾君听完就陷入了沉思,这可能是他思考时间最长的答案了,长到甄君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而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贾君突然站了起来。   甄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见他走回桌前,撸了撸狗头,忽然的一下笑了,笑的让甄君都点慌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笑了?“我们其实很像串儿,只有一只眼睛,经常只能看一面;只有三条腿,迈开第一步都很难。”   他说了一句话,也只说了这一句话。   真是让甄君一头雾水,他从来就没这样模模糊糊地解释过问题,甄君反复思忖他这句禅语般的话,头一次这样的茫然无措,一股不安感从心底涌上来——经常只能看一面,他现在看到了哪一面?迈开第一步都很难,他想迈开哪一步?让甄君更难以理解的是这一天竟然战战兢兢、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贾君没有任何别的解释,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第二天,贾君刚吃完早饭,就听到有人敲门,他正奇怪呢,打开门发现是Lucie。   “嘿?来晚了您呐,没赶上饭点儿。”   “我吃过啦——”“嗯?”贾君扭头疑惑地看向甄君,就知道他俩又有什么项目了。   甄君解释道:“我们待会儿去剧院。”   贾君一下子就联系起来了,“哦——《阿依达》?”Lucie愉悦地欢呼了一下,“《阿依达》的最后一次带妆彩排,我妈妈的一个朋友邀请我们去看,天呐,真是太好了!”甄君突然想到了什么,大踏步地冲进阳台,“坏了坏了,还没给你穿鞋带呢!”贾君从他手里抢过鞋子,丢在沙发前面,“没事儿没事儿,我自己穿就行,时间还早,你们快去吧。”   接着便套上一只鞋子把鞋带往孔里戳。   正巧,他的手机这时候响了,甄君极其自然地将手机递给他,然后蹲下身,把他的脚放在自己膝头,替他穿起了鞋带。   而贾君则接起了电话,“喂您好——哦哦,啊?——什么在闪?——没事儿没事儿,没有二氧化碳了,换一瓶就好了——哦哦···”Lucie小声地跟甄君搭话:“你今天要配哪一双鞋子啊?”甄君抬起头来回答:“门口那双,浅棕色的。”   他虽然是在跟Lucie聊天,却下意识地瞥过正在打电话的贾君。   而这一瞥,正好落在了Lucie的眼中——最是那一瞥的温柔,宛若清江伴山流,水中鸳鸯共白头。   最是那一瞥的温柔,恰似春风扶翠柳,树上燕子共啾啾。   “哎——好的好的,再见再见。”   再等贾君放下电话时,只见Lucie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震惊地抵着胸口。   “怎、、怎么了?”Lucie指着甄君,“他心里的人——是你呀!”“哈?”贾君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断片儿了,他就接了个电话,而且也没听他俩有什么过激的交流,怎么突然来了个这?Lucie非常确定,又非常伤感地说:“如果你连瞥过一个人都眼中含笑,那你可能是真的太爱他了。”   贾君一下子就想起了Lucie之前的话——“如果他们俩站在一起,我一定可以感觉出来的”他俩现在就在一起,天呐,是这样的吗?贾君惊诧地望向甄君,而甄君也惊诧地望着他。   天呐,昨天的推论是正确的吗?这真的就是爱吗?Lucie看着两人的表情,深呼吸了几次,“我觉得你们两个需要谈谈——”说着,她依然优雅地向外走去,但看起来她好像心都碎了——贾君很担心她要去做什么,赶忙叫住她:“你去哪儿?”“剧院——”“可是——”“我要和我的口红一起去剧院——Lipsticks are a girl's best friend【1】——”她从手包里掏出贾君给她挑选的那支口红,像握着一只手那样握在手心。   甄君忽然也回过神来,“我——”Lucie举起手打断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需要——谈谈——”要命了,这简直是一群圣人搅在一起搞对象,你希望他俩成,他希望你俩成,除非中间出一个流氓,要么没一对能搞的成。   【1】改编自Diamonds are a girl's best friend 第53章 悲君唯此别(六)   随着Lucie的关门声,贾君有些畏惧地吞了吞口水,他好像在被迫使着,面对着一件他潜意识里一直在逃避的事情。   但他知道,是时候了,不可能再拖了。   而甄君也觉得是时候说清一些事情了,他若有所思地沉思了一会儿,像在宣布某项重要研究成果一样,徐缓而郑重地说:“我认为她的结论是正确的——我爱你,而且特别爱你。”   贾君几乎是马上反驳他:“不!——你这不是爱我,你这是印记行为!【1】”他停了一下,像是在忍住一声哽咽,“你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看到是我,一开始照顾你的也是我,所以——”他恶狠狠地、一字一顿地说,“你这根本不是爱我!你只是把我当你的父母!”“印记行为?”甄君懵了一下,一时语塞,他确实自己也搞不清楚他对贾君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只是感觉非常强烈,不能割裂。   “对——”趁着他动摇的时候,贾君两手扳着他的肩膀,迫使他直视他的双眼,那双纯净的、美丽的、决绝的眼睛,“听着,我已经不能教你更多的东西了,我的存在已经成了你的枷锁、你的牢笼!我知道,我本可以就这样让你死心塌地的一直留在我身边,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因为你的死心塌地而对你胡作非为,你多留在我身边一天,我就多内疚一天——”“不······”甄君无力地想摆脱他的桎梏,却被他抓得更紧、逼得更近,近到甄君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贾君眼底闪着的泪光。   “你不该再从我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了,你不能再留在我的翅膀底下了,你必须离开我,完全的离开我!走到这个世界里去,和更多人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说笑话,一起看电影,撑一把伞,住一间房子······”贾君无法继续说下去了,也无法继续想下去了,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抑制住他的哽咽、他的抽泣、还有他心碎的声音。   甄君用力甩开他的双手,却又那么、那么、那么用力地把它们握在手心,“不!——我不能、也不可能和其他人一起生活,我非你不可——”一滴眼泪滴在他俩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手,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甄君从来就没有这样绝望过。   一种被抛弃的痛,从心底传遍四肢百骸,就连触摸着贾君的皮肤都像有一排排的钉子,淬了辣椒水,深深的扎进他的骨肉里。   “呸!哪有这么多“非你不可”“非他不可”的,都是可以被竞争掉的!”“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有这么消极的人际观念?”“你现在认为我是不可取代的,是因为你只看到了我,你如果走出去,大把的男男女女,哪个不可以取代我的位置?他们有大把的时间陪你喝下午茶,陪你游山玩水,夸赞你的厨艺,欣赏你的工作,你不用在每天在家等一个人回来,不用费尽周折讨一个人开心,这不是天堂般的生活吗?你不想去体验一下吗?”“不,我一点儿也不想!”甄君不想再听他说一句话。   但贾君的嘴唇仍然像塞壬一样,不停歇地一张一合,诱|惑他做出那听起来荒唐至极的决定,“你难道想一辈子平淡终老吗?你难道没有一点儿想出去看看的想法吗?一辈子和我绑在一起合算吗?我如果遇到真爱了你怎么办?我如果结婚了你怎么办?我子孙满堂的时候你怎么办?你难道就愿意一辈子活在我的影子里吗?!”贾君的话,越来越可怕,就像一条结实的绳子,把甄君的灵魂绞的越来越紧。   他不能再听他说一个字,再多听一个字他的灵魂一定会被绞死。   他终于不可承受,无法忍受,大吼一声——“够了!——”然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两人不可抑止的、粗重的呼吸声。   还有一个怒不可遏、另一个犹如死灰的心跳声。   空气安静的好像永远都不会有人说话了。   毫无疑问,还是贾君最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想吃梨子。”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奄奄一息、骨瘦如柴的人,在做最后的哀求,求一点蜜甜的梨汁,滋润一下行将就木的、干瘪的身体。   甄君二话没说,站起身来,“我去买。”   太过于强烈的情绪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想不了,他只想暂时逃离这个地方,这个突然变得如此可怖的地方。   当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果蔬店时,老板惊奇地问:“咦?甄先生,您昨天买了那么多全吃完了啊?”嚯!——他这才发现哪里出了问题,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贾君一定是傻了才会这样操作,他也一定是傻了才会上当!当他跑回家后,一切都在预料中——人去房空,寂然无声。   只有贾君的书桌上,还有最后一点他的痕迹——半个梨,被干净利落的一刀劈开。   贾君的音容话语历历在目——“我坚决不分梨吃,这一点我非常主观唯心!”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那么坚定、那么认真,甄君真的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和贾君分吃一个梨,他俩也永远都不会分开。   走的这样仓促,为什么还要这样费心给他留下这半个梨?是为了劈开他的心吗?“还是···确实到了分离的时候了?”甄君喃喃自语,捧着那半个梨子,缓缓地沿着桌子瘫坐在地面上。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快要死了。   Lucie从甄贾二人家中缓缓地走出来,紧紧地攥着贾君为她挑的那一支口红,和她的丝巾简直是天作之合。   一切都笼罩了一层雾一样的悲伤,让人从里到外都感觉又潮湿又寒冷,连睫毛上都不停的结出晶亮亮的水珠。   她像计划中的那样来到剧院,却像来到了一段梦中——每一个场景都好像披上了一层纱巾,隐隐约约,斑斑驳驳,为什么都看不真切?什么挡住了眼睛?泪水吗?每一段旋律都好像蒙上了一个罩子,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为什么都听不清楚?什么塞住了耳朵?哽咽吗?观众席只有她一个人,台上有成百的演员一同歌唱,恢弘的场面、绚丽的舞台,还有年轻的指挥那如同油画般的背影。   一切都带着一种苦涩的浪漫——说不出的难受。   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指挥像《阿依达》这样宏大的剧目,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你既有非凡的天赋,又经过了癫狂的努力。   而温定恰好二者兼具,转学戏剧是她第一次违背她爸爸的意愿,幸好她做的非常出色。   但她还是一直为这个剧目捏一把汗,尤其是今天在剧院门口遇见那个女孩子之后,她让温定想起《名姝》里的一句话“像歌剧一样(It was like the opera)”。   没想到她还可以在有生之年遇到这样梦幻的人——她走在路上,却像走在自己的梦里;她系着一条极美的丝巾,像系着一段幻境。   她竟然就坐在观众席里,只有她一个人。   温定就再也不能把自己的心思从她身上移开。   她为什么那样美丽的流着泪?她为什么那样沉醉的听着这场剧?她为什么那样心碎地抓着她的口红?温定像在做梦一样指挥着,直到大家都在祝贺她,她才如梦方醒。   她匆匆地跑出剧院,已经不见那个女孩子的踪影。   她挫败地叹了口气,仰起头来,懊恼错过了老天爷安排给她的机遇。   但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楼顶上有个人,摇摇欲坠!【1】通俗的讲,鸟类从壳里孵出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谁,就会认为那是自己的双亲,然后就一直跟着他,都长得很大了也不能离开他。 第54章 悲君唯此别(七)   这还真是温定头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有人跳楼,第一反应当然是嗖嗖往楼上跑,等到电梯上到一半儿的时候,她突然回过神儿来了——不对啊,我上楼有什么用啊,得报||警啊。   掏出手机来一看——嚯!今天光忙着彩排了,也没看手机,早没电了。   那······现在的境况就比较尴尬了,她几乎从来没有使自己处在这样一种愚蠢的境地里,不能上不能下的,上去也没用,下去还怕不如楼上的跳下来快。   哎!她心一横,上去吧!命运会把她带到正确的地点。   她刚上到楼顶,一眼就看到了那人的背影。   嗬!——这不就是观众席里的女孩子吗。   温定现在堪称心!急!如!焚!刚对人家神魂颠倒,无法自拔,一扭头人家就来跳楼了——主流小说般凄美的爱情。   她差点儿就一嗓子吼出来了,怕把人家一吓给吓下去了,一时间不知所措,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像噎住的海鸥一样清了一下嗓子。   “额咳——”那姑娘没有回头,栗色的头发水草般在风中浮动。   温定更确定她这是铁了心要跳楼了,听见人来都不带回头看看的。   她正绞尽脑汁想一些高端用语,脑子里却蹦出一堆类似于“生命无限美好,每天睡好吃饱”的智障话,却听那姑娘缓缓说道:“你看,好浪漫啊——”温定快吓死了,什么浪漫啊?你看见天堂了啊?“哪、、哪里啊?”那姑娘抬起胳膊,指尖在空中流星般的滑过。   温定脸都白了,完了完了,她真说的是天堂。   “什、、、什么样子的啊?”“嗯——你这个问题太难了,我不能一下子全答完。”   她上半身向后仰了仰,将胳膊支在了身后,双腿怡然自得地荡来荡去,看起来就好像她不是坐在半空中,而是坐在池塘边的绿地上,脚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水。   看的温定心惊肉跳,简直想一把将她从那里扯过来,然后马上把她推进电梯,扳住她的胳膊,别住她的腿,死抓住不放,直到她双脚踩在大地上才能让她自由活动。   “我中文说的不好,就不使用成语了——你看夕阳旁边的光,像不像刚把橘子拨开的时候,喷出来的橘皮汁?”哦——她说的是天空好看啊。   温定放心了一点儿,应道:“但是这个闻起来没有味道。”   她从手边的手包里抽出一条丝巾,向后抛了过来,但依然没有回头。   “你是说这个味道吗?”温定一勾手接住了,放在鼻子前深嗅一口,“嗯——就是这个味道,又是酸的又是甜的,又很清新又稍带刺激。”   那女孩子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就让温定很奇怪了,她精神状态很诡异啊,看着还有点儿高兴?但她为什么一直不回头?“你为什么坐在那里?”温定问的比较委婉。   “因为——这样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浪漫。”   嚯——原来你自己也知道这样危险啊。   “嗨——我以为你想不开呢。”   “唉——男人有几个是因为女人活着的?我当然也不是为了男人活着的,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也太没出息了吧。”   “那我猜的有点儿对,确实是因为男人。”   那姑娘耸耸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带着点儿委屈,“我爱上一个很神秘的男人,他却爱上一个很神秘的男孩子。”   温定忽然有点儿想笑,没想到故事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在笑?”“我没在笑啊,你不回头看我,怎么会知道我在笑?”“我不能回头。”   “为什么?”“你看——”她的手在空中漫无边际地划着,像在拨开一层层浓重的雾气,“一切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悲伤,多么浪漫——”“你怕回头看到我,发现我并不浪漫,就像糖浆里的一粒橡皮渣?”这次温定倒问的很直白。   “哈哈哈哈,难道遇到这么懂我的人,唉——要是能来一首《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就好了——”“嗯?”温定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提着的琴盒,她几乎只是无意识地提着它,完全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太巧了太巧了,她上次把小提琴带到后台,一直忘了带回去,今天恰好拿上了它。   她志在必得地一笑,冲着那女孩子的背影一挑眉,弯腰打开了琴盒。   熟悉的旋律甫一响起,温定就看到面前的背影一滞,她眯起眼睛笑了一下,继续拉下去。   琴声如同一张大网,从她手里撒出。   疏疏密密,将整个世界都俘获,身体和灵魂都被挂在网的倒钩上,一分一秒都不能逃离。   这样宏大,这样华丽。   无法逃避,无法脱离。   不可抗拒,情难自已。   只见那姑娘,抬手将发丝抿在耳后,犹疑着、缓慢地转过头来,双眼折射着夕阳的光辉。   温定还是第一次见到眼中有太阳的女孩子,像是有无尽的光和热从她的眼神中散发出来,即便历过无数场风和雨的淋洗,依然光热不减,依然能够这样热情地、迷恋地看着一个人。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孩子一步步向她走近,她没有后退,但也没有前进,像一个巫师,站在原地,引诱着她的猎物。   但她内心从来就没有这样期待过,也没有这样狂热过,也没有这样坚定过。   可能这就是遇到了正确的人吧。   “我叫Lucie。”   温定舔了一下略发干涩的嘴唇,“那我要使用一个成语了——名副其实,我叫温定。”   “哦——我明白这个成语的意思了,那你也非常名副其实。”   她笑的像一小团火焰,光芒万丈,温定必须竭力稳定心神才能继续拉下去。   这时,Lucie已经走到了温定的跟前,她俩相距不足两拳。   温定将小提琴从肩上放下,看着Lucie的嘴唇张开,她预感她即将迎来人生中最激情澎湃的时刻。   “我觉得我好像爱上你了——可是才用了十分钟。”   Lucie的只能用力攥住手掌,才能抑制住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我也爱上你了,而我只用了一秒钟——”话音刚落,刚才两拳的距离也消失了——啧啧啧啧啧,这一环扣一环,都必须安排的明明白白,才能让她们如此顺顺当当的在一起。   要是Lucie没等贾君洗漱完就和甄君出门了,那她也不会一个人来剧院;要不是她一个人来剧院肯定也不会走错门,走了员工通道遇到温定;要不是她看出贾君和甄君的关系她也不会一个人坐在楼顶难受;要不是温定懊悔地仰天长叹,她也不会看见屋顶上的Lucie;要不是她突然想起来又跑回去拿小提琴,就没办法拉《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Lucie就不会转头看她。   要不是贾君和甄君两情相悦,Lucie也不会如此果断地和温定在一起。   嚯——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那——贾君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第55章 悲君唯此别(八)   说真的,贾君确确实实没想到自己当时脑子会一片空白,想一个那么愚蠢的方法把甄君支走,更没想到甄君就真极其愚蠢的走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要想一个精妙绝伦的调虎离山之计,让甄君上当上的物超所值。   事已至此,他已经独自一人,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抱着串儿,俨然一副失意离婚男的模样。   游荡街头,何去何从?左右走走,何处可投?在这个城市,他拢共也没几个熟到可以抱着狗去他家的朋友,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赵钱孙李。   赵钱孙李真不愧是搞科研的好苗子,严谨到像一个偏执变态,他刚找到房子的时候就给贾君了两份地址,以备不时之需。   第一份地址如同定外卖般的详细,什么省什么市什么区什么街多少号什么小区几号楼几单元几楼几号。   另一份就更不得了了,如同在教小蝌蚪找妈妈,教贾君找基友,从贾君的家出发,出小区右拐,直走,直到看到一个黄色垃圾桶,再走十步,将看到一个公交车站牌,坐几路车,坐到哪个站,下车左拐,将看到大约六个大爷在下象棋······贾君就对着赵钱孙李撰写的傻瓜导航,非常顺利的找到了他的家门,他捻住门垫儿,一提,果然找到了备用钥匙。   给赵钱孙李发一短信——“兄弟,我带着我的狗来投奔你了,方便吗?”秒回——“方便的不能更方便了,我去接你?”“我到你家门口儿啦。”   “找得到钥匙吗?”“在我手里啦。”   “插|进去,向右转两圈。”   “感谢您无微不至的关怀,给您的服务打五颗星!”“竭诚为您服务,期待与您见面!”没有问任何问题,也没做任何猜测。   你什么时候想来,我的家永远向你敞开,你什么时候想说原因,我永远都在。   十多年了,赵钱孙李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的作风。   贾君悲欣交集地举着手机给串儿看,感激涕零:“串儿!看看!看看你赵叔叔对我们爷俩儿多好,等你长大赚钱了,一定也好好孝敬你赵叔叔!”串儿相当茫然,他头一次听“赵叔叔”这个生词,是一种狗粮吗?怎么人话里的专有名词这么多啊——贾君给串儿擦了擦脚才进了门,先带它熟悉了一下厕所的位置,以及冲水装置的使用方法,看着它自己冲了两次,才放心了点儿。   非常严肃地叮嘱它:“这是你赵叔叔家,千万不能随心所欲、忘乎所以了啊!”贾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跟一只狗交待注意事项。   他身心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又给赵钱孙李发一短信——“兄弟,你家WIFI密码是什么啊?”“我今天没带电脑过来,在我卧室的写字桌正中央,没关机,打开,选F盘,选‘mm’文件夹,里面有个word,按时间顺序记录了我所有的密码,你找到今年六月份,就可以找到无线密码。”   嚯——听起来可真是个科研变态。   不过他也是真信得过贾君,竟然“所有密码”都任他看。   “兄弟!无以为报,又不能以身相许,也不能把狗给你,等你生日的时候给你买个女朋友,解放你的双手!”“对方拒绝了你的提议,并建议你换成‘请你今天快点结束实验,我在家中点了两份最养生的外卖’。”   “对方欣然应允。”   贾君进了赵钱孙李的卧室,简直像进了实验室一般,一切都井井有条、整整齐齐,连窗台上的景天科植物都好似呈轴对称分布。   他果然在写字桌的对角线交汇点上,也就是正中央,找到了赵钱孙李的电脑。   他打开之后,手习惯性地嗖嗖点进了D盘,刚想退出来,突然看到了一个名为“JJ”的文件夹。   一个念头从贾君脑海中闪过——如果刚才“MM”是“密码”的缩写,那——这个“JJ”就很像“贾君”的缩写啊。   有些念头,一旦在脑子里产生,就像一个抖S一样,拿着皮鞭抽着你去求证。   难不成赵钱孙李也在D盘里藏了点儿东西?贾君实在是没忍住,又内疚又舒爽地点开了那个文件夹——还是学术变态风的界面效果,按照时间顺序分成了十几个文件夹。   嚯——什么东西啊?连续搞十几年?文献吗?他随便点开了一年——嗬——这可能是他今天做过的第二件悔恨终生的事了。   只见里面全是他自己与赵钱孙李来往的点点滴滴、桩桩件件,都记得详详细细、清清晰晰,赵钱孙李那个科研变态,连送给他的生日贺卡都扫描成电子版存了档。   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就算是口铁锅也该开窍了。   贾君像灵魂出窍了一般在椅子上坐了十分钟,直到手机再次震动——“你找到密码了吗?”他像看见了催命符一样,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焦虑地在窗前踱来踱去。   “深呼吸深呼吸——呼——吸——呼——吸——放松心情,迎接挑战——人难我难,我不畏难,人易我易,我不大意——呼——吸——呼——吸——”他坐了下来,慎重地回复了一条短信——“第一,我必须向你道歉,我愿意因为侵犯你的隐私而给你道一万个歉!第二,我看了‘JJ’文件夹。”   手机突然癫狂地震动起来,贾君差点儿把手机扔了——赵钱孙李打过来的。   接不接?接不接?接不接?“呼——吸——呼——吸——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已点破,不如全说破——呼——吸——呼——吸——”他深呼吸着按下了接听——没等贾君说一个字,赵钱孙李就立即止住他的话头“别说,什么都别说。”   他听起来也深呼吸了两下,“求你,在我遇到下一个爱的人之前,让我留在你身边——”他停了一下,声音听起来像用黄连水浸泡过一样苦涩,“别觉得亏欠我,也别勉强自己——我有一个叔叔,风流浪子,游戏人间,有一次我印象特别深刻,他非常严肃地偷偷给我说,‘我这辈子几乎就是反面教材,没别的教你,但有一点,如果你第一眼见到一个人,就觉得这是命定之人,你跟她结婚,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我和你认识已经···”他憋回去了一个精确的数字,换成了让贾君压力小一些的模糊时间段,“···十多年了,你都没有觉察到我有这么喜欢你,这不是点破不点破的问题,是因为···我不是你的命定之人,我都明白,但痴心还是难改,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接着,就是两人漫长的呼吸声。   贾君一直没有回答。   而赵钱孙李一直在等。   不催促,不诱导。   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留给贾君做出属于他的决定——“好。”   “谢谢···”听着他的声音,虽然那样的波澜不惊,但贾君就是有种感觉,感觉他的流泪。   “我没有要离开你的意思,但是,我想先静一静,我点了一份养生外卖,放在餐桌的正中央,希望你早点结束实验。”   “谢谢···”“不,这是应该的···”不知道为什么,贾君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这是将一个无药可救之人灌了一剂毒|药,还是为一个无期囚徒判了缓刑。   挂断电话,一只手忽然搭在了赵钱孙李的肩膀上,吓得他猛回头。   只见面前一个男人,绝衬“雅痞”二字。   【1】虽然西装革履,却让人感觉非常和气;虽然儒雅,却有几分痞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宽阔的肩膀,像是能跑得下一头大象,像是能担得起一头蓝鲸。   “你下巴上是一滴什么?眼泪吗?”赵钱孙李面无表情地回答:“大鼠的尿。”   “大鼠的尿为什么会到你脸上?它的外生殖器为什么会对着你的脸?”男人狐疑地盯着他的眼睛。   “口动取精。   不要意思,我先行一步。”   赵钱孙李没好气地答。   “嗯?!——我也是可以变成大鼠状态的,小伙子,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收我当实验对象啊?”【1】敬请期待下一部《图书馆攻和学霸受》,我jio得我会在这一部尽情释放我的鬼畜属性。 第56章 悲君唯此别(九)   再说贾君,他是绝对不能在赵钱孙李家继续待下去了。   他现在才知道他对赵钱孙李的亏欠有多少,更要命的是,感情这种东西,是还不了的。   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不爱就是不爱,强求不来。   人当然不可能在自己的永久性债主家心安理得的住着,就连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消耗了他家的空气。   贾君烦到头大,心乱如麻。   串儿倒是在厕所自得其乐,小声哼歌。   贾君垂头丧气地喊了它一声:“串儿——咱们换个厕所。”   串儿“咔”的一声就把马桶盖合上了,跑过来在拉杆箱上趴着。   贾君看着它就觉得辛酸,刚到他这里,就陪他四处浪迹、漂泊无依。   “嘟——嘟——”“嘿!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爸给你瞎说什么了吗?我没出车祸,也没生病,也没失业,也没遭遇人生重大危机。”   “没——”“你听着怎么这么丧气啊?你的狗死了?”串儿突然叫了一声,跺了脚箱子。   “哦不好意思,没想咒你家狗子,那你怎么了?”“我能带着我的狗去你家住几天吗?”一听这,温定挑起了眉毛。   铁定是出什么事儿了,肯定跟他舍友有关,但她什么也没多说,“可以可以,我去接你?”“不用不用,我打车过去吧。”   “哎,好,你有什么需要的吗?牙刷毛巾什么的。”   “不不不,全都自备。”   嚯——温定刚才还以为他是跟他舍友闹掰了,出来躲两天。   既然什么都带上了,那事情可就很严重了,这是直接掰劈了吗?对着温定给的地址,贾君找了半天才找着门儿。   委屈地抬手“叩叩叩”一敲。   门“吱呀——”一声开了。   嚯——开门的怎么是Lucie?!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昏头了,又跑回原来的小区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了!”“镗!”的一大声赶紧把门给怼上了,把串儿往胳肢窝里一夹,箱子一提,飕飕地就往下蹿,就怕遇着甄君下来。   妈呀,要是真迎头撞上了得说啥啊?你怎么又回来了?我到此一游?他腾空跳下半段楼梯,啾的一下蹿出单元门,沿着路边一溜儿悬铃木没命的跑呀。   只听身后一声爆喝——“你给我回来!”“唔?”贾君惊恐地回头。   只见温定气喘吁吁地两手把住窗框,半个身子都冲出了二楼楼道的窗子。   “你怎么跑的这么快啊?!我一步五个台阶都撵不上你!”“哈?”“你哈什么哈,还不快上来!”“等等等等!我刚才幻觉了,我看见——”“我吗?”四楼窗户又探出一个头和两只手,冲贾君两手一挥、灿烂一笑。   “对对对,我刚才看见她了。”   贾君懵逼地冲上面一指。   温定跟在床上翻身儿似的,仰面朝上望了一眼,“你缩回去点儿,这回掉下来我可兜不住你。”   贾君好笑地看着她:“你还说人家,就跟你现在坐的多稳似的。”   温定又一个翻身儿,“你就不能跟刚才一样飕飕跑上来吗,咱们面对面交流多好,还搞个垂直交流模式。”   “行行行。”   说实话,贾君这会儿也还懵着呢,环顾四周,多次确认是不是回原来的小区了,但他非常确定,环境相当陌生。   所以——两分钟后,他们仨面对面的坐着。   Lucie端着一杯玫瑰花茶;温定端着杯日照绿茶;贾君端着杯······菊花茶······气氛充满了命运的气息——“我···觉得咱仨都是有故事的人,咱们由短到长依次讲讲好不好?不用做PPT的那种。”   贾君提议道。   “我觉得很好。”   温定赞同。   “我也觉得很好。”   Lucie也赞同,“我觉得我的故事应该是最短的。”   她就从那天早上讲起,如此这么般这么般如此,贾君就差不多明白她俩是怎么回事儿了。   然后温定接上,“我的故事比她长一点儿。”   她就从她跟贾君相亲开始讲起,如此这么般这么般如此,Lucie就差不多明白他俩怎么回事儿了。   最后轮到贾君了,他“敦敦敦”灌了几大口菊花茶,不小心还吞了个菊花,“我的故事奇长无比,可能得有145058个字,我长话短说吧。”   他就从第一章开始,一五一十地说到五十六章。   温定一度怀疑贾君这是串台了,说志怪评书呢。   Lucie也一度贾君这是做了个巨长铺垫,先引用了个中国神话故事。   等贾君说完,她俩四目相对,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一言不发。   “你们俩···不发条长评吗?”Lucie还处在一种“这是叙事体吗?”的状态里,“我···必须要运用一个成语——不可置信。”   温定重重地点点头,“我也要运用一个成语——不可思议。”   贾君绝望地双手揉搓着脸,“哎呦——你们先别管真的假的了,先当部小说也成,倒是给我支个招儿啊——我是不是HE不了了?”温定往前坐了坐,顺手将手撑在Lucie膝头。   这个小动作不知为何,透着一股撩人的亲昵。   Lucie转头看了她一眼,虽然温定没转头,但她知道她一定留心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便抬起另一条腿压在了她手上,和原先那条腿交叠在一起。   温定先发话了,“兄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当当,讲讲讲。”   “你确定——你离开他,不是因为你自己还没准备好成为一个gay?”“朋友,你这可就看不起兄弟我了,我可是从小就树立‘吾命休矣,朝不保夕’思想的人,前几天我都死到临头了,眼泪都没掉一滴,别人说什么我管他个头!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儿。”   “嗯——”温定了然地点点头。   Lucie还是一头雾水,她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疑惑地逡巡着,多次怀疑中|国|人之间交流还有一种不为人所知的暗号,就比如一个人端着一碗黄焖鸡问另一个人:“来块鸡|吧?”那个人通常会回答:“不了不了。”   但问他的那个人有时候给,有时候不给。   哈?为什么他有时候给,有时候不给?到底要怎么区分“不了不了”到底是不要还是虚让?到底得怎么分辨问的那个人到底是真的想和你一起吃还是虚让一下?她也没见他们打过什么手势啊,也没见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他们怎么都明白啊?怎么就她不明白啊?就跟现在一样,温定看起来已经完全没问题要问了,但她完全不理解贾君到底为什么离开甄君啊。   他们互相相爱,不惧怕舆论压力,生活默契,衣食无忧,条件简直太充分了啊!“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分开?”在沉思的两人忽然抬起头来,一齐望向她。   温定噗嗤儿一下就乐了,看向她的眼神如同奶油的质地,柔软、顺滑又甜蜜,“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的错我的错,快给我的小公主解释一下。”   贾君感觉整个世界都像柠檬一样,泛着娇嫩的黄色,朝温定翻了个白眼,但是非常认真地、浅显易懂地跟Lucie讲解道:“这个吧,就好比我们的爸爸妈妈,虽然他们非常非常爱我们,爱到即便我们一事无成,始终留在他们身边,他们也会养我们一辈子,无怨无悔;我们也非常非常爱他们,爱到也想长绕膝头,受其庇护,相互照顾。   但是,即便如此,我们的父母也会希望我们走的越远越好,飞的越高越好···去读大学,去读研究生,去读博士,去找工作···在有生之年,去看看这个世界···”贾君说不下去了,他一想到甄君自己一个人,学习一个人生活,学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生活,就感觉整个世界就像一个马力巨大的抽水泵,使劲把他的眼泪往外抽。   “天呐——这个样子啊——”Lucie恍然大悟,震惊地评论道,“这听起来可太伟大了,我可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她把两条腿用力地并起来,把温定的手紧紧地夹在膝盖之间。   贾君的世界柠檬色更重了,可以说是两眼昏黄。   做不到这个,可不可以做到不要在我面前秀啊,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温定还是比较体贴人意的,向后退了推,拉开了和Lucie的距离。   “那我现在得怎样将情节继续下去啊?”他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   “现在···可就由不得你了。”   温定抿着嘴,摇摇头。   贾君垂着眼睑,半晌——“我知道——看命——”【1】今天我去赶桃花会,作为一个不管闲事就爱瞎看的科研文艺工作者,我又去周边的村儿里转了转,几乎全开发成了旅游村。   有个钱多似蚂蚁的大佬包了三户人家的宅子,在其中一户住,在另外两户玩儿。   紧挨着其中一处玩耍住宅有一块地,有个奇老无比的爷爷在刨土,我觉得他好像已经动不了了,他衣服的胳膊肘都是破的,他一抬胳膊,我看到胳肢窝也是破的,我从来就没这么切切实实的感受过什么叫做“捉襟见肘”。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爷爷已经八九十了,只有一个儿子,但他儿子天生智力有问题,也已经五十多了,一直跟着他们两口子,也做不了什么,他们也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老是出现他捉襟见肘的袖子,只怨我,既不腰缠万贯,又不是神仙。   【2】不好意思哈,初来乍到不造正文是没办法复制的,就把全文链接放到评论区了,我也不造操作的对不对,也不知道发哪儿了,你们康康我是不是po上去了呀?【笑哭】 第57章 悲君唯此别(十)   “话说···你们怎么打算?老爷子那里可不好交待。”   贾君觉得自己这些破事儿也就这样了,倒是转而操心起她俩的破事儿来。   “该告诉的终究要告诉,该面对现实的终究要面对现实,我爸不可能一辈子自欺欺人,我也不可能一辈子躲躲藏藏。   不过当初是我把你拉下水的,我不能坑你,得等你毕业了再给他说。”   “但是Lucie···”贾君踌躇地看向她。   “哦——这回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我没关系的,只要你还拉着我的手,我不在意我是你的朋友,还是女朋友。”   “啧啧啧,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贾君啪啪鼓掌。   “哦对了,你要是找不到地方,在这儿住也行,我下周就去意大利了。”   温定突然想起这茬。   “什么?!你去意大利?!下周?!那Lucie···?!”Lucie骄傲地挺起胸,就像一个加了冕的女王,自豪地宣告:“我的外婆还有我的妈妈大半辈子都在等,等对方来电话,等对方的明信片,等对方回来。   我不想和她们做相同的决定,被这种漫长的期待榨干灵魂,我要和我的爱一起走。”   贾君瞪大了眼睛,“你可得想好喽——今天你才见到她,下周你就要和她浪迹天涯了?别忘了她既有一个冥顽不灵的老爹,还有一个钦定的未婚夫——”温定没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Lucie,贾君说的是事实,她想听Lucie自己的决定。   “人只能活一百年,一百年遇不到几次真爱,遇到的时候,老天爷怕你错过了,总会悄悄提醒你一下,让你从身到心都明白——”温定忽然绽开了一个笑,接过来继续说:“这是你的真爱,上天费力安排,错过不会再来,绝对不能放开——”她转头直直地看向贾君,“要么你当初为什么那么坚持要带一个真菌精回家?”突如其来的押韵让贾君身心愉悦,随之而来的灵魂叩问使贾君悲悔交加。   想想自己现在,除了狗,一无所有,“唉——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1】”“哎呦就不能不当着我家小公主念诗吗?”温定嫌弃地打破他的诗情画意。   Lucie举起食指,“这个我知道,甄君给我详细讲解过,然后,我们俩为了缅怀苏轼,就······”“赋诗两首?”温定惊愕地问。   “吃了东坡肉。”   贾君语气确定的做出推测。   “对,吃了肉。”   贾君笑得嗝嗝嗝鹅鹅鹅的,“朋友,知子莫过父啊。”   “······”温定无奈地看着他,“知子莫过夫。”   “呸!谁是他夫!”“你不是,难不成我是啊?赵钱孙李是啊?Lucie是啊?”“我不跟你争论这种羞耻的问题——不过,跟你们俩这一通说,我也想明白了,也认清现实了,也悲悲戚戚了,也嘻嘻哈哈了,反正我现在是给打回原形了,那我干脆明天去问问原来那个房子有没有租出去,继续过上贫穷空|巢老人的生活。”   以他这种刚毅不屈、百折不挠的性格,温定从来就没担心过他会就此一蹶不振、终日愁眉苦脸,“行!兄弟,给劲儿!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就算你想住教职工公寓我都想办法给你弄一套。”   “好兄弟!等你出了国,我一定好好替你关心爱护你家老爷子,有需要给我打电话,肥皂都能给你寄。”   “不不不,朋友,现在不需要了。”   温定冲Lucie一挑眉毛。   “秀,你就秀吧,秀到黄河都倒流。”   第二天,贾君就去找原来的房东大爷了,知道真相的他眼泪掉下来呀。   他现在才明白他俩搬家的时候,甄君那句“尊敬的会员待遇”是什么意思了——大爷不愿意卖这个房子,想以备不时之需,所以甄君直接续租了二!百!五!十!年!租金全都交上了。   天呐,怎么会有如此智障的疯子!家中的沙发茶几、桌子板凳、床垫枕头、牙杯毛巾等等大小一应物件,全都原封不动,他还雇了个阿姨定期来打扫,雇了六!十!年!呐!佣金全都付清了。   天呐,阿姨肯定觉得他是个又有钱又变态还装贫穷装研究生的死基佬!桌子的花瓶里还没天有人送来新鲜的花束,花束中还有一张小卡片,应该是原版卡片复印的,甄君的字迹跃然纸上,和他的字迹如出一辙,却又微小的区别——我们搬走的时候,我最后一次迈出房门,突然有了一种你常说的那种感觉,或许这就叫做预感吧,只觉得这房子一定要留下来,作为我们走投无路时最后的栖息地。   不论何时,不论我们是否已经分道扬镳,只要你需要,在这里安心住下来。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好像这样就可以弥补甄君赐予他的一切。   房东大爷的声音从门口响起,他赶紧捞起衣服前襟儿擦了擦眼泪,正好擦的胸前两片水痕,露着点。   大爷见他搬回来住简直是大喜过望,像读研的孙子回来过年了一样的高兴,问:“你怎么回来了?你哥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幸好大爷眼睛不行了,以为是两个小口袋,口袋上两颗小扣子。   “他回老家结婚去了,我一个人住这个房子正合适。”   “啧啧啧,你一个小孩儿一个人住行不行啊?”“没问题的大爷,环境啊什么的我都很熟悉了,就算有什么不会的,不还有你们呢吗,以后还得请大爷大妈们多多关照啊——”贾君知道大爷很爱听这种话,人老了,总希望自己还能有点儿价值,发挥点儿余热,果真,大爷一听这话,是心里又高兴又怜爱他,还硬拉他回家吃了顿饭。   他的日子也就这样鸡毛蒜皮的重新开始了。   和开始一样。   一个人。   但又和开始不太一样。   曾经不是一个人。   再说甄君,虽然也是一样的心碎,但不愧是跟着贾君长大的,贾君怎么想的,他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确实是开始新生活的时候了,也该离开家了。   他知道贾君希望他体验什么,希望他感受什么,希望他过怎样精彩的生活。   他期待多年之后,再见到贾君时,自己也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一个历尽千帆的人,一个可以讲一夜故事的人。   而不是贾君的复制品,贾君的跟屁虫。   让他骄傲,让他感动到流泪,让他不可自拔、不带任何顾虑的对自己说——“我爱你,不管往昔,现在只想陪你走到结局。”   甄君只希望这一天能快快的到来。   自从离开贾君,他过得基本可以说是原来那种平静如水、岁月静好生活的反面,净捡那魔幻的活儿干。   在沙漠里开过战||斗|机,搞过转基因鱼,华尔街投过几个亿;当过牙医,给人治过脾,还发酵过扎啤;倒腾过房地产,教过幼儿园,炸过烤串;西边戍过边,海里开过船,天桥儿卖过盘;唱过大鼓,卖过卤煮,武当山练过武;造过液相色谱,探究过返祖,研究过月球上的土;反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好看的清奇的较真的佛系的,没有他没打过交道的。   他的日子也就这样轰轰烈烈的重新开始了。   和开始很不一样。   第一次一个人。   多少人来了又往,相聚又分开。   他最后还是一个人。   时间就这样过着,一转眼五年就过去了。   贾君应该是在读博士?还是找工作了?单身?还是有别人了?“嗡嗡嗡嗡——”他掏出手机——嚯,这可是稀客。   “喂?——赵钱孙李?”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是甄君吗?”“是。”   沉默了一会儿,对方又一次开口,“你在做什么?”“我在跳伞。”   “啊?!你是跳之前还是跳之后啊?”“跳之后。”   “······我建议你先拉开降落伞咱们再聊。”   “行——好了,我拉开了,我这边风大不大?”“还行,不影响通话。”   没想到时隔五年,他们会在如此诡异的情况下聊天。   “什么事儿?不会就问问我在做什么吧?”“不······你回来吧。”   “贾君出事儿了?!”“是,而且我搞不掂了。”   电话那头传来“嗤嗤!——”的声音。   “你怎么了?!”“我把降落伞划破了,这样下去的快。”   “你——”“我是真菌,不怕摔——”【1】《和子由渑池怀旧》苏轼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知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百科译文:人生在世,到这里、又到那里,偶然留下一些痕迹,你觉得像是什么?我看真像随处乱飞的鸿鹄,偶然在某处的雪地上落一落脚一样。   它在这块雪地上留下一些爪印,正是偶然的事,因为鸿鹄的飞东飞西根本就没有一定。   老和尚奉闲已经去世,他留下的只有一座藏骨灰的新塔,我们也没有机会再到那儿去看看当年题过字的破壁了。   老和尚的骨灰塔和我们的题壁,是不是同飞鸿在雪地上偶然留下的爪印差不多呢!你还记得当时往渑池的崎岖旅程吗?——路又远,人又疲劳,驴子也累得直叫。   不太行的哔哔:苏轼:我又想弟弟又想怀旧,所以写了首牛毕异常的诗。   不太行:我看了并且也想怀旧,所以就······吃了东坡肉、东坡肘子、东坡豆腐、东坡玉糁、东坡腿、东坡芽脍、东坡墨鲤、东坡饼、东坡酥、东坡豆花,我好了,您随意。   苏轼:【微笑】【微笑】 第58章 只愿菌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一)【1】   【朋友们朋友们!注意注意!从本章往后,优秀的医学同学、药学同学、生物学同学、遗传学同学等所有相关专业同学,请坐下,请忘记中、下直肠静脉、距肛门2cm、进入体内软化等专业知识,接下来,大家一起进入尼尔叔叔的艺术创想!不!邵不更事的魔幻小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我要胡说。   】赵钱孙李打完电话,像突然被抽离了脊椎似的,变成了无脊椎动物,手扶着墙,勉强跌坐在病房外的不锈钢椅子上。   这些兢兢业业的老椅子惯常发出刺耳的一声“嘎吱——”,而他却好像失聪了一样,一点儿都听不见。   他的两手绞在一起——冰凉。   像寒冬腊月里,半夜三更的马桶圈儿一样的凉,从里凉到外。   颤抖。   像有二十八个老师,三堂会审式围着你,一块儿面试你实验操作,瞪着眼看你制杖,你的手举着锤子,抖的都打不到杖上。   赵钱孙李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看着一个条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那样迅速的干瘪下去、枯萎下去,像一棵干黄的苇草,随时都会断掉。   自己的所有努力却毫无效果,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甄君,可能是他,不,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事情还得回到四十六天前,贾君的胸越来越痛,最后胸痛到两个咪|咪好像都在尖叫。   小荷才露尖尖角,小荷才露尖尖叫。   他也纳闷,也没人掐他胸啊,他自己也不掐啊。   赵钱孙李在心里默念:“老甄不好意思了啊,我就上手摁一下,老甄不好意思了啊,我就上手摁一下,老甄不好意思了啊,我就上手摁一下···”伸出一根食指粗略地摁了摁,有肿块,他好歹是个学药的,这时候就有点儿慌了,但揣着没表现出来,劝贾君去医院看看去,花钱买个放心,老扛着也不是个事儿。   当天下午就陪他去医院看咪|咪了,他两个坐在一群姐姐阿姨里头可扎眼了,如同乡巴佬进城一般的独!树!一!帜!贾君一尴尬就爱说笑话,弄得大家哄堂大笑,跟在医院里开相声园子似的,但是赵钱孙李跟甄君不一样,他不会捧哏啊,就只会搁一边儿笑,再加个“嗯”以示回应。   唉——又想起甄君来了,贾君突然一阵惆怅,赶紧又说了个笑话,跟着大家哈哈一乐。   说了一下午笑话,说的喉咙都哑了,但是周围阿姨笑得喉咙比他还哑。   当他拿到结果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子,真觉得这可能也是个笑话。   赵钱孙李看他表情相当古怪,赶紧接过来看了一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等我一下,肯定是哪里出岔子了!”说完他跑去给医生护士对了好几遍,每一个环节都没毛病。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去,只见贾君面色惨白地坐在那里,不像坐在医院里,像是坐在梦里——“啊?···我真得癌症了啊?···我得乳腺癌了?”他不可置信地抓过赵钱孙李的胳膊,赵钱孙李用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别怕,有可能是误诊,咱们再去几家医院!”接下来的事情,贾君就记不太清了,只觉得好像在梦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路,怎么去的其他医院,医生怎么说的,怎么跟家里打的电话。   只记得最后,赵钱孙李揽着他的肩膀,稳稳地把他撑住,死握着他的手,“别怕,就算带你走遍全世界,我都得给你治好!”贾君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像装满了樱花,红的朦胧——“我亏欠你太多了···”赵钱孙李连连摇头,“感情这种事情,没有亏欠不亏欠,只有愿意不愿意。”   贾君的力气好像全耗竭了,无力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2】我想回家···”“好,哥哥明天就带你回家。”   赵钱孙李陪贾君回了家,然后开始没日没夜地查资料,查疗法,联系世界各地的专家,他所做的一切,贾君的爸妈都看在眼里。   贾君家就他这一个孩子,贾君的爸爸贾臣简直是一夜愁白头,第二天赵钱孙李见到他的时候真是吓了一大跳,他们一家子的绝望,赵钱孙李也全都看在眼里。   虽然贾君跟他|妈长久以来都接受了“朝不保夕”这种存活状态,但死到临头,却是另一般心境了。   尤其贾君还这么年轻,确是不甘,走到他爸妈头里,实难割舍。   可是,他们全都苦在心里,对这病都是干急无计。   赵钱孙李没想到贾君的病来得这么凶猛,跟一头狮子的胃口似的,才过了四十多天,就把贾君吃的还剩副骨头架子。   什么办法都试了,什么电话都打了,什么专家都咨询了,什么文献都看了,就是没点儿结果。   有一天,赵钱孙李来替他爸妈的班儿,让他俩回去睡一觉洗个澡,看着确实熬得不成样了,贾君妈妈那么潇洒的一个女人,哭的眼袋儿比眼都大了。   贾君趁他俩不在,使了全身的劲儿,一把攥住了赵钱孙李的手腕,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赵钱孙李抿了抿上唇,怜惜地看着他,“你还想见他一面?”贾君点了点头,不知道这个缥缈的愿望还有没有时间实现。   但他不知道,甄君走之前,给了赵钱孙李一个电话号码,以备不时之需。   赵钱孙李也真是个圣人,这些年他一直跟甄君有零星的联系,每次贾君有重大事件的时候,他都给甄君通报一下子,但就算贾君过得再难,都没提过让甄君回来。   现在,可能到了把他叫回来的时候了——就算贾君不说,他也会喊他回来的,只要能救贾君,现在不管是谁他都敢请,要是他请的来,连菩萨他都一定要请来的。   再说现在,赵钱孙李魂不守舍地坐在贾君的病房外,耳朵忽然又灵了,听着外头不远处“突突突突”的。   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赶忙给甄君打了个电话,劈头一句,“是你吗?”“是我——赶上五一了,没抢上票,赶紧买了个直升机,幸亏五一直升机不搞活动,买的人少,还剩一台,我赶紧抢上了。”   听到甄君到了,赵钱孙李忽然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但是···天呐,这是什么诡异对话!“哦···那你降落的时候注意着点儿,这个违章了是不是也扣分儿啊?”“这个我还没研究呢,你帮我查查。”   “好···”赵钱孙李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拿出夜以继日辛苦劳作的笔记本,“我该···查什么?”“没事儿,先别查了,吊销了我再考。”   “哈?···我下去接你?”“不用不用——”走廊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咔哒,咔哒,咔哒——由远及近。   “我已经到了。”   一别五年,二人再见,一切都是大变(便)样。   像五年前的那个下午,贾君全身感染、命在旦夕的时候,他俩一个在家门口,一个在楼梯口——赵钱孙李郑重地冲甄君点点头。   甄君也严肃地冲他眨了一下左眼。   而后两人忽然同时笑了,甄君挑衅地一挑下巴,“五年了,你怎么也没长个儿啊?”赵钱孙李抱起膀儿,冷眼瞥着他,“五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讨人厌啊?”甄君笑着撞了他一下,赵钱孙李却朝病房一撇嘴,“行了,别在我这儿寒暄了,我知道你心思可没在我这儿,去吧——”“我···”“近乡情更怯啊?可没时间给你怯了——最里面,靠着窗,月光笼罩。”   赵钱孙李一拉把手,一推门,一肩膀就把他撞了进去——【1】我又不得不用一句大众诗词了,这么多章过去了,我都快想不起来合适的、符合上下文的、带“君”“军”“均”“俊”等一切可以替换成“君”和“菌”的诗词歌赋了。   【2】《哀郢》屈原。   【3】那今天就莫名其妙的安利个舞吧,都过去五年多了吧,但6到一直忘不了https://www.bilibili.com/medialist/play/ml56672687/av1130395?pn=1男|男探戈!Martin与Maurizio!抱着!贴着脸!就知道你们爱看这种!跟你们讲,要不是我今天眼球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长了个小疙瘩,我得写一万字安利! 第59章 只愿菌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二)   甄君被赵钱孙李撞进去之后,放轻脚步,忐忑地向窗前走去。   但是,一切都好像和主流小说里不太一样,并没有出现那些浪漫到“我的心在浪叫”的情节。   他刚没走几步,突然就被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抓住了小臂,往后使劲儿的一别。   他可是练过的人,一个翻身儿躲过去了,顺势往后一顶,把胳膊抽出来了,之后两人就扭打在一起。   扭打到家属都醒了,把灯打开,几个家属也莫名其妙的参与进了这场扭打之中。   赵钱孙李本来坐外头百感交集呢,听着里头突然稀里桄榔一阵响,唰一下灯亮了,又是吆喝又是厮打的。   他都懵了,里头这是怎么了,不至于才进去就发生严重纠|纷吧?赶紧开开门,只见甄君和五六个人扭打在一起,那些人竟然还不占多少便宜。   他们一见门开了,也是一愣,赵钱孙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干嘛呢?”甄君也摸不着头脑,“我···也没弄明白···”最开始别他胳膊的那个大爷喝问他:“你偷偷摸摸的要干什么?!”“我偷偷摸摸的?···我那是静悄悄的进来看病人。”   他赶紧看向赵钱孙李。   赵钱孙李连连点头,“对对对!来看四号床的!”赵钱孙李是见天儿的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家都认识,是比较相信他的话的。   大爷这才不好意思地说:“真不好意思,我这职业病又犯了——”甄君利落地站起身来,又把大爷从地上扶起来,“没事儿没事儿,一看您老就为社|会做一辈子贡献了,在这儿了还这么照顾大家,改天我一定给您买个果篮儿,跟您好好聊聊,让我们这些小年轻儿也受教受教。”   哎呦,他这话说的可真让人爱听,说的大爷心花怒放、倍感欣慰,坐床沿儿上不住的点头。   甄君又把其他几个家属扶起来,小声地说:“对不住了啊,这么晚了还打扰大家伙儿休息,天儿太晚了,您都先休息,明天我再好好给各位赔不是。”   这本来就是个乌龙的事儿,这年轻人模样长得又周正,说话又好听,都是打个哈哈就去睡了。   赵钱孙李表情复杂地凑近甄君的耳朵,“不好意思了兄弟,你看这事儿弄的——”“嗨——多大的事儿啊。”   甄君没跟他多作纠缠,忍不住几步跨到床前。   见贾君瘦的只剩一小个了,跟海参被晒干了似的,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脸,但一想当着赵钱孙李的面儿还是忍住了。   他忽然觉得很不对劲:“刚才动静这么大,贾君这么也没醒?”赵钱孙李心有不忍地摇摇头,“实在是太疼了,打了点儿镇|痛药,才勉强睡着了。”   “唉——”甄君长长的叹了口气,肺里像灌满了猪脑子拌芝麻酱【1】,又难受又喘不上气儿来。   他转头拍拍赵钱孙李的肩膀,“行,你回去歇歇吧,这里我看着,你看你都熬成什么样儿了,你对象都不心疼你的吗?”甄君每回一关心他,就这副奚落口气。   “噗呸!你咋知道我有没有对象?”呦呦哟——耳朵尖儿红了啊。   他贼兮兮地一挑眉毛,“楼下遇上了。”   赵钱孙李惊讶的要命,“他啥时候来的啊?!我没让他来啊?”“哎呦,说明人家疼你——”“别说这种恶心的话。”   “我这不是要把你恶心走吗?不能老叫人家在下头等着啊——”“哼!”赵钱孙李又别扭了一会儿才走了。   他走后,甄君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静悄悄地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还没来及哭哭涕涕呢,贾君突然诡异地睁开了眼睛。   吓了甄君一大跳,“你怎么醒了?”贾君虚弱的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每个字都好像是用气息飘出来的,“我没醒——我这又是在做梦——”“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这是梦?”甄君趴在了床头上,像以前那样亲昵地靠近他,手指在他瘦削的锁骨和肩膀上逡巡。   “这当然是个梦了,医院惊现直升机,半夜病房打群架,打完还好说好笑、各自睡觉,这能是真的吗?不过我也习惯了,你在我梦里净干奇怪的事儿。”   “哦?——我经常出现在你梦里?”“那是——别这样,说的就好像你是他似的。”   贾君好像有点儿不高兴了。   “嗬?你还不乐意?”“你又不是他,那我当然不乐意了。”   “行行行,是‘他’,不是‘我’。”   贾君看起来满意了许多。   “那——你一定很喜欢他喽?”贾君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天花板,整个人突然平添了一股绝望的气息,“我——爱——他——爱到痛彻心扉,爱到深入骨髓。”   太过突如其来的自白,把甄君钉在原地,手在他的颈窝里颤抖着。   贾君无力地一声叹息,断断续续地说道:“可惜···我不能告诉他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什么都会冲淡,可有些东西,好像却越来越浓缩了。”   两滴剔透的水滴,穿过凝滞的月光,滴落在他的下唇,他舔了一口——0.9%的氯化钠。   “你哭什么?”甄君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总要替他把戏做足嘛···”“哦?这么称职的吗?”贾君这才好好地上下打量起了他,“嚯——你看起来跟他不太一样。”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听了贾君的评论,甄君不禁有点担心,五年了,着实不是一段短时间,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贾君爱原来的他,不一定爱现在的他。   “当然是长大了,和我的预期差不到哪儿去,这样的···额嗯···卓尔不群。”   贾君满意地答。   “哦?——哎,兄弟,你猜他这五年都干什么了?”“跟我梦里差不多吧,在沙漠里开战||斗|机,搞转基因鱼,华尔街投几个亿;当牙医,给人治脾,还发酵扎啤;倒腾房地产,教幼儿园,炸烤串;西边戍|边,海里开船,天桥儿卖盘;唱大鼓,卖卤煮,武当山练武;造液相色谱,探究返祖,研究月球上的土······”“嚯——你这可太神了啊——”甄君惊愕地看着他,这不就跟自己干的事儿差不多吗。   “哦,有时候他还亲我,不,老亲我,还摸我的后背,从颈椎摸到尾巴骨。”   他跟阐述实验现象一样的平铺直叙。   甄君咽了口唾沫,“他还干别的事儿吗?”“哦,有时候也穿的挺简单的。”   甄君忽然有点想笑,他说话还是这么有意思,“穿的简单”是怎么回事儿?“行了,最近管的严,咱点到为止,换个话题。”   他顺嘴儿就问了个日常问题,“你过得怎么样啊?”“好像每天都在试图活过来。”   “小伙子,你这话说的可真够消沉的啊。”   “自从我离开了你,我这颗心就好像死了,这么多年,我遇见了多少人,多少人从我的生活中来了又走,多少人握着我的手,想要电击它,唤醒它,让它充血,让它重新跳跃!”贾君的眼泪沿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流下来,无声地浸入枕头。   甄君继续在他耳边说:“你还记得你当初说的话吗?”贾君哽咽着给他打趣,“我说过的话可多了,‘吹弹可破的屁股’,我记的可清楚了呢。”   甄君一把接住即将掉落在贾君额头的泪水,“那你还记得你说的那些绝情话吗?这你说的可不多。”   “那我应该得记得···”“你说,‘哪有这么多“非你不可”“非他不可”的,都是可以被竞争掉的’——”贾君闭着眼摇头,“别说了别说···”“我就是非你不可···贾君···”甄君这么大一个男人,哭的涕泗横流、声泪俱下。   他想握住贾君的手,但一看贾君手上又是滞留针又是别的针,只好轻轻抱住他的头,把他的耳朵贴在胸口,“你听,你听啊···不是我非你不可,是这颗心啊,只有见了你,它才···”隔壁大妈突然从枕头上抬起头,“你们俩大男人哭啥呢?”其实俩人声音压的挺低的,不吵人,还不如那边哥儿几个打呼噜吵呢,主要是大妈打刚才打群|架就没睡着,就听着两人在这边呜呜咽咽的哭。   贾君反应快,吸了吸鼻子,“我们俩都喜欢一姑娘,一转眼她跟别人跑了,跑到意大利,听说已经订婚了···”然后和甄君抱头痛哭。   大妈一听这,盘腿儿就坐起来了,“哎呀——你们一定要放宽心,原来也有俩男的中意我,然后我也跟别人跑了,跑到河南——”甄君不可思议地问道:“跑到荷兰?”“河——南——”“哦哦哦,明白明白。”   “后来听说他们俩没几天就遇见真爱了,结婚比我还早,孩子比我儿大五六岁呢,现在过的也挺好。”   贾君是没想到啊,三人就这样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唠了一宿的嗑啊。   只不过,大妈的对象睡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而贾君却靠在甄君的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感觉自己宛若新生······第二天中午,他一觉醒来,阳光好的都有些扎眼。   四下并没有甄君,只有他爸妈。   唉——真是个梦啊。   他抹了抹眼上的泪痕,喜不滋儿地冲他爸一笑——“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好梦。”   【1】别尝试,我替你们试过了,不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十分别致。 第60章 只愿菌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三)   贾君奇怪地问他爸:“赵钱孙李呢?”“他说有个研究什么的大佬,我记不清了,跟黑||话似的,没听懂,他去跟人家面谈了。”   贾君噘着嘴朝上瞪着天花板,“唉——还不如回来给我唠嗑呢——”“所以说你们学医药生物的,得了病马上就不行了!你看你,你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自己直接就放弃了!”他妈“腾”的一下把毛巾摔在桌子上,拉了个凳子坐下,一副“我要给你讲道理讲到饱”的状态,“你还记得高行健吗?【1】”“当然记得啦——得癌症了,就自己出去旅游去了,还写了本小说,病就好了,后来得诺贝尔奖了。”   贾君看似严肃端正,实则态度敷衍。   “你的语气为什么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不愧是他妈,就算他撅撅屁股,她都知道他要放个多大的彩虹屁。   “这可不就是别人的事情么···”这时贾君反过来问她,“马||克思主义活的灵魂是什么?”“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啊。”   “所以说嘛,妈,你们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你也清楚,我现在这个状态要是旅个游就能好,我早围着地球来了几圈儿了——”“今儿中午吃什么?!”他妈竟然完全没有正面对他的讨论作出回应,直接恶狠狠地问了个这。   “西红柿鸡蛋汤!拿藕粉当助悬剂!【2】”贾君兴高采烈地答。   “哼!”他妈一扭头,气乎乎地走了。   其实吧,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昨儿晚上,贾君和大妈聊着聊着都睡过去了,大妈可厉害了,坐着睡的,还盘着腿儿,睡的直打呼噜。   到了半夜,大爷打呼噜打渴了,起来润润喉咙,看见大妈在那杵着。   “哎呀——这睡相是越来越难看了。”   说着把她像铺被褥似的轻轻在床上摊平,再均匀地覆盖一层被子。   站在那里,注视良久。   唉——得了这样的恶病,话是说一句少一句,人是看一眼少一眼。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在扯,是什么在痛。   这一切都被甄君看在眼里,不禁收紧了抱着贾君的胳膊。   贾君睡梦中便要用手去揽住他的脖子,牵着这线那针的缠缠绕绕,甄君赶紧用膝盖抵住他的小臂,他便蹭了蹭甄君的下巴。   待大爷也睡下之后,他也托着贾君的脖颈,轻轻把他摊平,覆盖一层棉被。   唉——褥子、贾君还有被子,就跟两片白馒头片儿夹一小层硬骨头似的。   他悄无声息地出了病房,抓了抓头发,掏出手机来,给赵钱孙李发了条短信——“你睡了吗?”秒回:“1、别问这种瓜田李下的问题!2、他这个月就没怎么睡过。”   “嚯,是连襟儿您啊,赵钱孙李呢?我有个生死攸关的问题要和他商讨。”   图书馆精【3】不情不愿地冲浴室喊:“赵四姓!一个妖精有个要死要活的问题要和你掰扯!”赵钱孙李抹了把脸上的水,从浴室里伸出颗头来,“哈?一个妖精?要死要活的问题?——你吗?不爱。”   “你说什么呢?”图书馆精一脸“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啊”的表情,气哼哼地那手指点着他,“要不是他们这事儿这么紧急,我得好好给你舌战一下!”“行行行——”赵钱孙李伸手向他要手机。   “你怎么答应的这么敷衍?哦——我知道了,这是你在掩饰羞赧。”   “屁!快把手机给我!”“你不能这样给另外一个男人打电话!”“哈?打电话又不能看见我穿什么。”   图书馆精非得给他披条大浴巾。   气的赵钱孙李拧他的nipple,“你个幼稚精!”“行行行,我是幼稚精,变态精,恶心精——喏,给你。”   图书馆精这才把手机给他。   赵钱孙李拨通了甄君的电话,还没待他说什么,甄君便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会种肿瘤吗?”“哈?”赵钱孙李最近睡得太少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给小鼠什么的种肿瘤吗?”“对。”   “倒是种过···”他突然明白了甄君的意图,不禁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给我种一个乳腺癌吧。”   隔着手机赵钱孙李都能感觉到他有多坚定,有多认真,“我···我的头好昏啊——等我一下···”他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图书馆精赶紧扶他在床边坐下,手不住地在后背给他顺顺气儿。   赵钱孙李稍作镇静,继续接起了电话,“兄弟,你这是在叫我杀|人啊······”“你这是在救人。”   “我杀小鼠,杀大鼠,杀兔子,杀牛蛙,杀猴子的时候他们都是这样给我说的!我救人了吗?!我救过一个人吗?!”赵钱孙李猛不丁的变得怒不可遏,像即将崩溃一样,胸腔上下起伏,左手紧紧攥着。   突然,图书馆精抢过手机,一把摔到床上。   眼神如同生铁一样,又冰凉又坚硬,像一个又震怒又冷静的国王,迫使赵钱孙李不得不看着他。   “别因为救不了一个人,就迁怒自己。”   他只是沉静地说了一句短短的话。   却像一记低矮的闷雷一样,把人从睡梦里吓醒。   他又用那种令人生畏的眼神瞥了赵钱孙李一眼,才伸手把手机捡回来,重新塞回他的手里。   赵钱孙李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儿来,“额嗯···甄君?”“你们···发生了···摩擦?”“没···灵魂撞击。”   “啊······”“老甄,这事儿你得想清楚——我手下的小鼠,就没有活着的。”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4】”甄君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狠狠的咬,每个音都狠狠的发。   像在自白,像在发誓,像在给自己判死||刑。   赵钱孙李依然没有回答,没有拒绝他,也没有答应他。   “如果我是真菌,一个人类的逝世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我怎么样都能存活、繁衍,在山崖上、在火山口、在海底、在沙漠,甚至不要阳光,不要氧气。   但是,我是甄君,贾君——就是我所有的养分。”   赵钱孙李艰难地小声清了清喉咙,终于回答——“好,我答应你。”   【1】关于他为什么是法裔、他为什么不是第一个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人,这个嘛,说来话长,还容易犯zheng治错误,我今天冻感冒啦,头痛的要掉了,回头想起来再细说。   他的《一个人的圣经》《灵山》可以了解一下,感觉很···志怪风。   突然让我想起了莫言,这个得是我初中那会儿的事儿了,具体细节记不太清了。   他有一篇叫马啊还是老马啊还是别的名字的小说,我一开始以为是个正经叙事的文,得看了一大半儿了,突然!!!那个马说话了!我当时真是吓一跳——头一次在看小说的时候不知所措。   【2】这我也试过,可以尝试,前提是——会冲藕粉!【3】还没起名儿呢,今天头疼,不宜起名。   【4】《长干行》李白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第61章 只愿菌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四)   这段时间,虽然图书馆精没怎么在贾君他们面前露面儿,但人家在背后是真出大力气了。   那些一线医师、学术大佬,哪个不得约个月了半年的,能是相谈就见的么?还不是人家图书馆精的人脉。   这么大的一个活物,弄到实验室种肿瘤,那能是想操作就操作的吗?还不是人家图书馆精给他弟弟实验室精打了招呼,又专门借了个实验室,人家还自己撸袖子改仪器、焊实验台、买试剂。   这桩桩件件,哪个不是费力又费神、耗钱耗人情的?在电焊产生的一片电光火石之中,图书馆精难得地脱了他的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衣和马甲,袖子挽到手肘,马甲合体地勾勒着他背部和肩膀的线条。   自打赵钱孙李八岁时看过苏||联版的福尔摩斯时,就无比沉溺于这种场景——一个聪明又健壮的男人,穿着宽阔的衬衣,缎面的马甲把背部的线条勒的紧紧的,跨坐在反着的凳子上,双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中指带一枚戒指,另一只手拿着只矮胖的酒杯。   静静地看着他最爱的男人,根据他的授意,奚落那些愚蠢的饭桶。   【1】“不要那样感动的看着我。”   “你没回头怎么能看到我在感动的看着你?”图书馆精停了手中的活儿,把护目镜推上去,回头冲他一挑眉,“我不是人啊——”“我···”图书馆精完全转过身来,冲他摇摇头,“你亏欠我太多了?”赵钱孙李不做声地点点头。   图书馆精忽然笑了,问:“你觉得这句话耳熟不耳熟?”“耳熟···贾君——”“对,天道好轮回,他亏换你亏啊——饭放在休息室了,我还差一点儿就完事了,你先去。”   说罢,图书馆精拉下面罩,继续容身火花之中。   恍惚之中,赵钱孙李觉得他好像发出万丈金光,如同正月十五的夜空,烟花锦簇,此起彼伏。   每年他奶奶都会念叨,过了正月十五,年就跑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在什么时候离开。   种瘤之前,甄君按住他的手背,眉头紧锁,“要是我挺不过去,先不要告诉贾君,等···他快来同我会面的时候,你再告诉他。”   赵钱孙李的表情变得十分坚毅,像在鼓起勇气,蹚过人生中最难以逾越的泥潭,“好。”   “告诉他,我都安排好了——他永远都不会孤独,因为我已经替他探路,我们会睡在一间舒适的墓屋,还会有一片花圃···”甄君的眼神忽然变得很空洞,像在看向未来。   赵钱孙李紧紧地抿着嘴,重重地点头,“好。”   甄君回过神来,强颜一笑,拍了一下手,“好了,小朋友们,现在让我们来看看甄君叔叔能产生个什么东西。”   ······赵钱孙李不愧是科研变态、理科大佬。   全程面色沉静,神色从容,手稳的跟剌的不是甄君似的,看着瘆乎啦的。   图书馆精从来不来打扰他,只是在休息室里安静地等他,但只要他需要,图书馆精总会脱了他的外套,一往无前为他披荆斩棘。   但癌细胞真的是太能耐了,第一天甄君情况就非常堪忧,像在竭力扯着一群即将脱缰的野马。   第二天,甄君简直已经是在走鬼门关了,但是,他还没放弃,他和赵钱孙李提前约好了,只要他还在坚持,就紧攥着一张贾君的二寸免冠证件照,贾君笑得傻乎乎的。   赵钱孙李依然表情严肃地检测着他的各项指标,没有一丝感情外露,仿佛这样机器般的行为就能冲淡他的绝望似的。   第三天,赵钱孙李一度怀疑甄君已经死了,但还攥着那张照片。   他一贯引以为傲的实验圣手难得在实验过程中微微发抖。   他调试了几遍仪器,但还是检测不到任何的生命体征,就像他那些猝死的小鼠。   他好像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他完全不能掌控自己的双腿、双手,还有泪腺。   他冲出实验室,飞奔向休息室,几乎是破门而入。   图书馆精正趴在窗框上,窗下一片绵延至远方的松树林,微风吹过,时不时有松果掉落。   “啪——”的一声摔地上,还得弹起来几下,显得尤为响亮。   他正望着天际与树顶的交界处出神,无与伦比的大脑似乎在思考一些相当胶着的事情。   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巨响,他刚一回身儿,就被赵钱孙李撞了个满怀。   赵钱孙李像被生活揍成全残了一样,揽着他的脖子就往下秃噜儿。   图书馆精赶紧一胳膊箍住他,把他往后带了带,一起摔进了扶手椅。   “没成?”赵钱孙李埋在他的前胸口点点头。   他像苏||联版的福尔摩斯抱着受伤的华生,坐在缓慢而又颠簸的马车里。   又像一个老男人安抚着他的外孙子,用温暖的手稍带力道地捋着赵钱孙李的头发。   “唉——这是命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默默地亲了亲他的头顶。   别说是赵钱孙李了,就算搁他自己身上他也得受不了,俩兄弟说没就没了,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给整没的,你说这让人怎么接受?赵钱孙李就这样,腿跪在地上,头埋在图书馆精的胸口,手抱着他的腰,沉默无声的过了得有一个多小时。   图书馆精估摸着他的腿得麻的不行了,拽拽他的后颈皮,没拽动。   “你起来一下吧,我给你拉个椅子过来。”   只见赵钱孙李上半身纹丝未动,特别是头,就跟粘他心口上了似的,这两条腿却跟有自己的意愿似的,相互帮衬着就起来了,屁|股也自己撅|好等着了。   图书馆精伸长胳膊,捞过来个椅子,搁他屁|股底下了,屁|股倒也没客气,噔一下坐下了,然后就又没动静了。   又过了一大会儿,天都黑了,赵钱孙李一点儿动静也没了,这下图书馆精就有点儿慌了,赶紧扒开他的头。   撸了一把,哎呀,闷了一头汗,赶紧探探鼻息,喘着气儿呢,喘的还挺匀。   嗨——睡着了啊。   睡着了好啊。   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别的做不了,做梦还是可以的。   他又使劲儿把赵钱孙李往怀里揽了揽,靠在椅背上,不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他睡着睡着,就听见有人喊他——“你们俩不起来吃饭啊?”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只见桌上一整只烤全羊,还有一整只烤乳猪,脸儿对着脸儿,桌子上就满了,椅子上又屁|股对屁|股的放了三只鸡。   在摆碗筷儿的是——甄君?!!吓得他一个激灵就醒了,赶紧逻辑推理一下。   赵钱孙李说甄君过去了,现在他却看见甄君就在他们俩跟前儿,所以——1、甄君没死。   2、他俩···睡死了?他一动弹把赵钱孙李也给带醒了,赵钱孙李看来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一个挺身便摔在地上,连图书馆精都没捞住他,二指戳着自己的眼睛,“我亲眼看着你死了三个小时呐!”甄君走过来,跪在地上,像会见革||命同||志似的,热切地给他握着手:“您受累了!”“你已经、、你那、、你你你这是怎么回事?”赵钱孙李都逻辑混乱了。   甄君一使劲儿就把他拽起来了,“兄弟,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啊,不逼到份儿上,我的本体就不够求生。”   “哦···那你这是···庆功宴啊?”“我好几天都没吃饭了,而且还挣扎在垂死的边缘,来来来,先别唠别的,吃饭吃饭!”赵钱孙李迅速的从基友双亡的氛围中进入家常吃饭的状态,真是感觉相当诡异,半天都缓不过那个劲儿来。   图书馆精好像对精怪行业这种起死回生的业务见怪不怪,又从别的休息室拉了个桌子来,把鸡羊猪都码好,还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几捅蔬菜沙拉来。   回头叮嘱赵钱孙李:“你看你这两天儿上火上的这么厉害,可别吃那羊肉了,吃吃鸡啊、这些小青菜儿就得了。”   赵钱孙李楞呼呼的:“哦——”“呦,这烤鸡味道可够有意思的啊,嗯——干梅味的,你尝尝——【2】”赵钱孙李也没留神儿图书馆精往他嘴里怼了个什么,“哎?还真是。”   “你别在那儿胡想八想、还想不明白了,反正甄君活过来了,事儿也就十拿九稳了,吃点儿东西才是正经事儿。”   “嗯···也是。”   每回他缓不过劲儿来,好像图书馆精几句话就给他说通了,他也就加入了他们的豪华“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的肥甘厚味”套餐。   吃着吃着,赵钱孙李想起来个专业问题,问甄君:“你打算怎么给药啊?”甄君抬头看他一眼,认真地回答:“栓剂。   【3】”“什么栓?”“肛门栓。”   赵钱孙李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表情要那么认真,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权衡利弊的最终结果,毕竟换任何一个表情都会暴露他猥琐的意图。   图书馆精心领神会,擦了擦嘴:“兄弟,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点儿东西补补。”   甄君心领神会,“谢谢您嘞——”赵钱孙李一脸茫然:“哈?”“哈什么哈,牛||鞭啊,你要吗?”“我不要。”   赵钱孙李严词拒绝。   “不要个头,来一个尝尝。”   【1】苏||联版福尔摩斯,血字的研究。   朋友们,我到下一部得好好吹这个,毕竟苏||联版的福尔摩斯太梦中情人了!【2】我又给你们试过了——虽然味道清奇,但是使我欢喜。   【3】我用大白话通俗的说,就是把药分散在别的东西里,然后做成一小棍儿,塞进||菊花呀、yin道呀、尿道呀等部位。   不敢仔细说,怕越说把你们说的越不明白,想深入了解我私发PPT【笑哭笑哭】哎呀!我觉得写小说最大的bug是不能放图,不能给你们展示我的灵魂绘图。   邵不更事绘图,绝对不会糊涂。   【4】接下来是我的搞笑日常,可以忽略:今天我才码了几行字,我妈就给我打电话,说我奶奶又住院了。   我们家老太太吧,胃口好,就爱吃个肥甘厚味,虽然怎么吃都不胖,但是架不住有家族遗传的高血压啊,前几年我们都还老控制着她点儿,但她自己只有口头控制,行动上完全不控制自己啊【笑哭】不光不控制,还偷着吃,有时候她啃了排骨,就把骨头偷偷放我和我爸这边儿,她那边儿的桌子溜儿光。   这几年我们也都看开了,她这么大年纪了,开心是最重要的事情了,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我妈让我找找她住院要用的证|件文件什么的,我就懵了,我哪知道要用什么啊,然后我找到了一个小手提袋,打开一看——嚯——我爸可真是个理科变态!我奶奶这些年的病历、收据、报|销单据、证件啥的都分门别类安排的明明白白,还按照时间顺序排好钉起来【笑哭】收到不同的文件夹里,还在外面贴了实验室用的那种标签纸,写的清清楚楚的,医生要啥我有啥。   我到了医院,我们家十来口子都闻讯赶来了,齐聚一堂、争奇斗艳,要学医的有学医的,要学药的有学药的,但我们家人都很和善,又和善又搞笑。   但是那个医生却迷之有点紧张,话好像也少了很多,我又不敢给他讲笑话,到最后他紧张到一句话都不讲了。   隔壁两个孤单的老太太看着这边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父义母慈、兄友弟恭的样子,不禁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我突然就萌生了个想法——我以后一定要多衬几个孩子,好好教育教育,孩子再多造几个孩子,组成一个气势恢宏的庞大家族,以备任何不时之需。 第62章 只愿菌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五)   这饭也吃完了,牛鞭吸溜吸溜吃了好几根儿了,现在仨人正逗着头商量下一步计策呢。   甄君两手十指相扣,放在桌面上,严肃地坐的笔直,首先开始陈述个人观点:“我认为——疯狂研判,不如开干——”他话音还没落。   “我赞同!”图书馆精瞬间附议。   “我认为很对!”赵钱孙李秒跟。   “那我把车开过来,你们俩接着下楼,咱先开车开到不太行路,我找地儿停车,你们先转地铁到不大行路,走两步穿过很行街,然后balabalabala······这样最快!”讲真,他说的嗖嗖的,甄君就看见他嘴皮子叭叭动,一个字儿也没听清,就听见最后“这样最快”了。   但赵钱孙李看起来好像完全领会了他的讲话精神,甄君只好跟着他一块点头儿。   “那我先去407拿上电脑,也就半分钟,然后下来的路上再回实验室取balabalabala······正好咱们就一块到医院了!”他这段儿更恐怖,不光有时间、地点,还夹带着又长又魔幻的专业名词。   图书馆精了然地点点头,甄君又茫然地跟着点头。   这前后也就三十秒钟的事儿,刚才还坐在桌前跟自己对着头的俩人一下子就不见了,只剩下甄君,迷茫地环顾四周。   赵钱孙李和图书馆精这俩兄弟是真给劲儿,在路上一边控制在违反道路交通安全法的边缘,一边还在激烈的对词儿。   【1】这俩人可真是造假鬼才,一个奇思妙想,一个逻辑缜密,编的故事滴水不漏,卯着劲儿要把贾君从他爸妈手里平稳而流畅的诓出来。   他们先给甄君搞了个海归博士人设,还给他编撰了完备的科研经历,赵钱孙李又给他造了一个听一遍就会忘记的主攻方向,他俩还合伙捏造了赵钱孙李通过图书馆精引荐,因缘巧合遇到他的前因后果。   甄君突然提出一个很麻烦的事:“那天晚上我在病房···打群架来着,大爷大妈都认识我了啊。”   图书馆精拍着胸脯给他保证:“别怕兄弟,我保证你换身儿衣服大爷大妈就不认识你了。”   甄君为难地望着他,“这···稳不稳啊?”“大前天中午天儿太热了,我就脱了外套又脱了马甲,就穿了一衬衫,跟隔壁大妈聊了几句闲天儿,中间也就隔了十五分钟,我觉得有点儿凉,就把马甲穿上了。   然后我看大妈瞧着我的眼神有点儿茫然,她也没好意思直接问我,就悄摸的问旁边一大爷,‘刚才给我说话的那个小年轻儿去哪儿了?’那大爷也很迷茫,给她说,‘我也不知道啊,是不是上厕所去了?’”图书馆精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打算给贾君弄到哪里接受治疗啊?”赵钱孙李趴在驾驶座的靠背上,“啪”的给了他一巴掌,“别说的咱们跟拉皮条的似的!”图书馆精从后视镜里冲他一挑眉,“其实——仔细想想,咱们可不就是么——”赵钱孙李拧了一把他的肩膀,“干正经事儿呢!”图书馆精撇撇嘴,“干不正经的事儿也没见你不正经喽···”甄君清了清嗓子,将话题带回原来的轨道,“额嗯···我打算去我们第一次租的那个房子。”   图书馆精和赵钱孙李像佩奇和乔治一样整齐的发出一声:“欧↑↓↑↓——”行吧,话题也没回到原来的轨道。   图书馆精用胳膊肘捣了一下甄君的肋骨,“行啊兄弟,又有情怀又有情调——”甄君一把把他推回去,“我拒绝和你们进一步讨论我的性生活。”   图书馆精瞥了一眼一脸正气的赵钱孙李,了然的不住点头。   然后,赵钱孙李又开始两肋插刀模式了,“既然你要回去,那我们先bala,然后balabala···最后送你上你的直升机,后面你自己安排就简单了。”   甄君拍了拍图书馆精的肩膀,又回头握住赵钱孙李的手——“好兄弟!大恩不言谢,我——”“治好贾君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五斤蟹黄味的蚕豆就行。”   赵钱孙李郑重地冲他点点头。   “兄弟,你别说蟹黄味的蚕豆了,蟹黄味的钻石我愿意给你找啊!”图书馆精一声暴喝,“去!钻石不行,只有我能送他钻石。”   三人按照图书馆精两口子的复杂计划来到了医院。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大啊。   大爷大妈确实跟图书馆精料想的一样,打完群架就不认人了。   但是贾君那里却出问题了,一般这时候他得睡着觉呢,没想到今天他听相声听的睡不着了,又胸痛又想笑。   甄君刚一走进他的视野范围,赵钱孙李已经打算开始跟贾君爸妈走套路了。   突然——贾君像发了疯一样,奋力扑向甄君,不管不顾的,连针头都给扯出来了,滋儿滋儿直冒血,仪器的夹子也给带下来了,机器测不着啥,就以为人死了,开始嗷嗷叫,发出各种炫目的指示灯光。   甄君赶紧一把捞住贾君,赵钱孙李赶紧手忙脚乱地给他按住血管,图书馆精在仪器上摸摸索索想要关掉它,大爷大妈们给吓醒了,你呼我喊的。   霎时间,病房内人声鼎沸、鸡飞狗跳、鲜血横飞、一片混乱。   贾君的爸妈都给吓傻了,完全没有上下文让他们理解来这是怎么着了,也不知道该去扶贾君啊、还是该找护士啊、还是也失声尖叫啊,像两只丛林中的大狍子似的,惊到全身僵直。   贾君如同回光返照,死死地抓着甄君,眼睛瞪得老大,跟不要命了似的,“有一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就算现在让我死了也甘心,我——”甄君赶紧接上:“我理解我理解,你当然还可以治疗一下,你这么年轻,贾君同学,没想到隔这么久你还记得我呢。”   贾君也懵了:“哈?”甄君转头冲贾爸贾妈一笑,“我们在balabalabala学术研讨会上见过一面,我刚才差点没认出来。”   贾爸贾妈本来就僵直,现在是真被这个听一耳朵就忘的学术名词给唬住了。   而贾君则马上反应过来了——时隔五年的默契,现在还是那样的浓郁。   贾君马上痛哭流涕地跟甄君讲:“您的论文赵钱孙李全都给我看过了,您提出的balabalabala疗法可能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真没想到您会百忙之中还来关照我这条小咸鱼,我真是···”他感激涕零的眼珠子都要掉了。   赵钱孙李赶紧从图书馆精前胸口袋里拽出手帕来,递给甄君。   贾爸妈又一次被这个听一耳朵就忘的疗法名给唬住了。   赵钱孙李顺势上来一顿彩虹屁,按计划把甄君吹的神乎其神,简直是领域支柱、行业先锋,图书馆精还在一边儿不时帮衬几句,还真就按计划平稳又流畅的把贾君给诓出来了,然后又按计划一路把他俩给送上了直升机。   赵图二人可真是仁至义尽、鼎力相助了,接下来就看他俩造化钟不钟神秀了。   【1】危险行为,请勿模仿。   【2】感觉这几章写的怎么这么干,已经不是盘可以解决的问题了,我要好好反思一下。 第63章 只愿菌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六)   赵钱孙李和图书馆精眼看着俩人上了直升飞机,并肩站着,等着他俩飞走。   站了前一分钟还行,赵钱孙李寻思着可能甄君还得调调座儿、调调椅子背儿、转转后视镜、系系安全带、打打火儿、踩踩离合、挂挂挡、深呼吸一下子、镇静镇静什么的。   【邵不更事表示自己都笑场了】然后他俩就这么又尬站了十五分钟。   也不敢聊天儿,就怕人家“腾腾腾”飞起来了,伸出个头,来一拜拜,看他们俩杵那儿聊天儿呢,多不好啊。   所以,俩人就继续在那儿生站着,又过了五分钟。   赵钱孙李这就纳闷儿了,怎么还没飞起来,是给直升机憋熄火了么,然后再重新打火、踩离合、挂挡、深呼吸、镇静镇静?图书馆精转头瞥他一眼,一看他那个又正儿八经又稀了糊涂的样子就知道他想什么呢,憋着笑,低头悄悄凑到他耳朵边儿,“瞎猜什么呐,人家两口子准在里头打啵儿呢。”   “你才是瞎猜呢!——臊不臊啊你,大白天的,说什么呐?!”“嘿嘿嘿——我说事实摆道理呢——”实际上吧,还是人家图书馆精经验老到、料事如神,不过也没全猜对,人家不是在里头打啵儿,人家在里头喝止痛口服液呢。   贾君本来就疼的不行了,在医院又经过一阵惊吓,路上又来一顿折腾,在后座儿奄奄一息,疼的不住的哼哼。   甄君刚想“忽楞忽楞”上天呢,一撇头正好看着贾君在后面都要不行了。   嘿——他跟使了个法术似的,腰无限延长,“嗖”的一下,上半身儿就伸到后排座儿上了。   突如其来的志怪场景吓了贾君一跳,下意识惊喝一声:“嗬!什么妖精?!”甄君乐的嗝儿嗝儿的,“我什么妖精你不知道啊?——我是救人精啊,天生爱救人,特别是爱救专业搞真菌的。”   贾君又想笑又疼的倒吸气儿,发出了奇异的笑声:“嘶嘻——嘶嘻——嘶嘻——”“疼?”“疼的我都认不出这是疼了。”   “要不要来口天下无敌只此一例止痛口服液?”“什么鬼名儿啊这是?哪个厂子造的?”“当然是我造的了,比你在医院注射的那个强多了。”   “你造的?”“昂——”甄君可骄傲了。   “那我得尝尝,支持国货嘛,没准儿是个国货之光呢。”   “行——”甄君撅了噘嘴。   “哎呦你现造啊?”“昂,这样多新鲜啊。”   “哎呦嗬你恶心不恶心啊?”“你要是不愿意这样喝个鲜榨的,那我找个矿泉水瓶儿给你吐一瓶儿,我可不能保证吐到容器里能不带沫儿沫儿。”   “呕——越说越恶心了。”   “这可不是么,是不是还是来个鲜榨的?”“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别废话,过来点儿我够不着!”在依旧尬站的赵钱孙李和图书馆精的注视下,飞机终于徐徐的升起,甄君露一头出来给他们俩拜拜,俩人常规挥手致意。   “你看他那个‘我的心在浪叫’的表情,肯定是打完啵儿了。”   图书馆精中肯的评价道。   赵钱孙李一脸正直,不予评论,“哼,粗鄙之语。”   甄君自产的口服液确实是奇效,半分钟起效,贾君打生了这病全身就没这么舒坦过,甚至还能有闲心看看窗外的山川河流、燕鹤鸟雀。   “嘿你看——那个鸟这么怎么大个儿!跟个马桶上天了似的。”   “哼,我的比它还大呢。”   “吁——咱能不要无证驾驶了么?”甄君回手把个小包儿甩在后座儿上,“有证,啥证都有,我不光能开车,还能开快车。”   贾君对此只能举起双手,为他鼓掌。   俩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你一来我一回的,恍惚间像回到了五年前,日子过得简单,他俩也简单。   一转眼就到了傍晚,甄君先找地儿停了直升机,不知道从哪儿开来辆车。   贾君虽然不懂行儿,但肉眼可见的就知道不便宜,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啪甩了甄君一巴掌,“败家爷们,整天就买车买车买车。”   “说明你爷们厉害呗——”“吁——就不能扶扶贫吗?”甄君刷刷地找出单据来:“哎你看,这可天地良心啊,这些年我可整天儿变着法儿的给你积德,钱也捐,物也捐,学校也建,图书馆也建,我还自个儿下了乡,带领十里八乡共同富裕。”   “哎呦——”贾君突然臊的脸都红了,赶紧拿手背冰冰耳朵,根本就没用,越冰越红,“您受累您受累——”“幸亏老天爷让你生这么一病,要不我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被你召唤回来呢。”   “哈?你不怕我死喽?”“我这不待会儿就给你治好么——”“呦,瞧你牛皮的,又是天下无敌只此一例抗癌口服液?”“不太一样不太一样···”还没等他说完,贾君看着外头就乐了,“嘿!这不是咱——”“当然是啦,还有二十米,我们就会回到原点。”   “说的跟变魔术的似的。”   甄君转头看了贾君一眼,只见他面色凝重,双手互绞。   “怎么着?害怕了?”“害怕个屁!——我这是难以压抑内心的浪叫!”看他这个全然放松、甚至想嘴里跑火车的样子,甄君忽然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贾君还是那个死到临头都能安之若素、大难当前还可插科打诨的贾君。   “你笑什么?笑我含笑半步癫?”贾君觑他一眼。   “我笑你看的穿。”   “哎呦哎呦,不敢不敢,谬赞谬赞。”   贾君在楼下下了车,甄君停车去了,他闭上眼睛,感受风在推着他的后背,推着他向前走,一如那个夏天,贾君还是窝在培养箱里的一团白菌,风也是这样推着他,把他放出来好许仨愿望。   甄君停好车走了过来,“你在做什么?做法啊?”“真没情调,我在吹风啊——”“吹起来什么感觉?”“像一对不丰满但柔软的小平胸,压在你的身上——”【1】甄君憋着笑,努着嘴,“我倒是很想感受一下。”   他俩一起走上楼,到了门口儿,贾君脚尖儿一撮那门垫儿,一挑,一踢,就把它给掀起来了,一枚灰扑扑的钥匙露了出来。   他无辜地眨巴眨巴眼,朝甄君晃晃头,“我不能弯腰,我胸坠的慌。”   甄君扁了扁嘴,点点头,“理由非常充分。”   弯腰把钥匙捡起来,吹了吹,开了门儿。   朋友们,是不是以为场景会像百岁夫妻携手跨世纪一样的意义重大、激动人心?!怎么可能呢,他俩怎么可能走常规套路呢?贾君就跟正常放学回来了似的,进了门儿两脚一别,互相把鞋踩下来,蹚蹚往旁边儿一踢。   甄君也跟买菜回来似的,“干嘛呐干嘛呐!又把鞋到处瞎踹!”“哦哦哦哦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贾君赶紧把鞋摆好,一低头闻着自己身上味儿不叽儿的,“我身上怎么一股细菌病毒的味儿?”甄君嗤儿嗤儿的笑了,“你不记得你是打哪儿来的了吗?”“哦——对对对,医院,我得先去洗个澡。”   “行,你洗完正好我饭就做得了。”   “好好好,好极了,我得穿那个绿色的睡衣,勃勃生机——我这样真是太不像一个癌症晚期患者了···”他边哔哔着边去脱衣服了。   “等等!”甄君猛然喝道。   “嗯?”贾君茫然地从卧室伸出头来。   “补点儿止痛口服液。”   “好嘞——”贾君一转身,胳膊像两条细窄柔软的海草,缠在了甄君的脖子上。   【1】“当车速达到每小时60公里的风压就等同于被一对既丰满又柔软的D罩杯乳房压住一样。”   ——《踩过界》【2】这一章字数又不够开车的了,下一章一定一定得开了,我的天呐,开车前我怎么这么多废话,我自己都着急,真的,我已经做好开车的准备了,还听了几段儿相声找找那种骚气的感觉。   【3】我今儿又尝试了一种灵魂吃法,这种吃法的灵魂在于“稀烂”二字。   先来片儿吐司,把奶酪切成小块儿也行,切成片儿也行,均匀铺在吐司上,然后盖上,压的稀!烂!这时,我看到了我妈买的一排芭蕉,我就把芭蕉切成片儿(香蕉也行),也夹进去了,再压个稀!烂!咬一口,嗯——美得很—— 第64章 只愿菌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七)   俩人舒舒坦坦的吃了饭,洗了澡,安逸的歪在沙发上看法制节目,贾君把腿架在甄君身上,甄君一手撑着头,一手捏着他的脚踝玩儿。   贾君拨楞着遥控器,嘴里还嘀嘀咕咕,“嗨——都是小偷小摸的,没偷着,还给抓了,没点儿意思···哎?”他突然疑惑地看着甄君。   甄君转过头来,跟他四目而对,“怎么了?——哎不不不,我可没干过伤天害理的活儿。”   “不是不是,我记得好像有个很重要的事儿,让我给忘了。”   “什么事儿啊?嗯···剪手指甲?剔牙?拔吹风机插头?”“都不对——”“跟什么有关的?”“好像是···养生?”“哈?”贾君一时间很茫然,“我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啊——不对不对不对!我是癌症晚期呐!你看我这脑子,一安逸就给忘了——”甄君哭笑不得,这人心怎么这么大啊。   “哎呦,那我这还挺严重的,先不看法制节目了,你快先给我治治吧。”   “行,那我给你治治。”   甄君看着他那个表情就想笑,特别像从菜市场买了十斤肉馅儿,给老板说:“我买这么多,您快给我绞绞吧,要不今儿晚上就包不完饺子了。”   贾君睁大眼睛,一耸肩膀,“你···想怎么治?”“当然是用药治,难道还用心治啊?”“天下无敌只此一例抗癌口服液?”“换了,不是那个了,换成威风堂堂药效非常抗癌栓剂了。”   “哎呦嗬···栓剂?”那贾君就不敢确定他这是指什么了。   “对,栓剂。”   “两公分多的那个?”“我这个不太一样,我这个比上市产品要粗|分割|长一些。”   “哦···”“说明书上建议患者在一个比较平坦舒适的环境中给药。”   “那就是床上呗。”   贾君现在是很明白了,脸上涌上一阵红晕。   “我觉得这个主意挺好。”   贾君大大方方地在床上躺好,还自个儿劝自个儿——有什么好害臊的啊?条件成熟,相亲相爱,历尽艰险,破镜重圆。   你害个屁臊!说真的,说不紧张是假的,甄君也有点紧张,拿手抹了把脸,怕什么的!撸起袖子加油干!“我先感受一下楼下的风压,看看你病情如何?”贾君这回是直接一溜儿红到耳朵尖儿了,都赖这张嘴,说什么“不丰满但柔软的小平胸”啊。   “等等等等!”甄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是要表示反感加拒绝啊?没想到贾君又接上了在医院里的话题:“有一句话,我必须要告诉你···”“我知道。”   “哈?你怎么知道我是要说‘我爱你’还是要说‘其实我是个女的’还是说‘我不想搞科研’?”“你那天晚上都给我说了。”   贾君那是很震惊的,“哈?!”甄君卯不住笑了出来,“就打群架那回。”   贾君现在是快后悔死了,当时这张嘴都说了些什么。   甄君还雪上加霜一把,“我还记得——你说——”“别说别说别说!”贾君一把捂住他嘴。   甄君反手就把他俩胳膊都压在他头顶。   贾君虽然是被压在底下,气势可完全不输,义正辞严地说:“哎兄弟,你这样可不公平,怎么能跟癌症晚期患者比力气呢,有本事咱比嘴皮子!”“行,咱比嘴皮子。”   “唔——”贾君还就真唇枪舌战的给他比嘴皮子,不过他这几个月折腾的身体确实是不行了,全身都没什么劲儿,就别说局部了,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哈嗤哈嗤地说:“不对,你这不是给我比嘴皮子,你这是在给我比嘴皮子的力气。”   “哎——兄弟你这句话说的可不对,我这可是让你春梦成真啊。”   “屁——”“你原话嘛,说梦里我老亲你。”   贾君把头使劲往床垫子里挤,试图封闭住自己的双耳,“我现在开始怀疑你的意图了,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臊死我的?”“我发誓,我真不是来臊死你的——嘿嘿,我是来让你欲|分割|仙欲死的——”贾君觉得他今天的日子可能会悲欣交集、喜忧参半。   甄君罪恶的喉咙又发出声音了,“哦对了,你还说我‘摸你的后背,从颈椎摸到尾巴骨’——是这样吗?”“嘶——是是是!没错没错!您太对了!您快撒手!嘶——”“我就不撒,我不光不撒,我还得来回摸,上下摸,左右摸,东西南北的摸——”“别别···别···”“哎呦,贾同学,你这哆嗦什么呢?”“你可快闭嘴吧!小心待会儿我把你栓剂夹断。”   “呦,这么孔武有力的么?”“那可不···”“我还记得——”“你能不能别记得了?!我说!我说!我自己说!‘有时候也穿的挺简单的’!反正我现在穿的已经很简单了!——”他是破罐破摔了。   谁说不是呢,甄君手是真快,不光快,还灵活,贾君的扣子都叫他解的七七八八了。   “行吧,我也穿的简单点儿,给你瞧瞧这栓剂。”   “嚯嚯嚯——”“怎么了?”贾君咽了口唾沫,冲他竖一大拇哥儿,“还是您——牛|分割|逼。”   “我先给你做做给药前处理。”   “好好好,待会儿可别出什么危险,我可不想往医院缝合去,给人家大夫说我被牛肛了——”“你放心吧,我保证万无一失,咱预计三十分钟后给药好不好?”“好好好,您是专业医护人员,您说了算——”半个小时后,正式给药开始。   贾君趴床上哼哼:“兄、、兄弟——你这药的顺应性【1】不行啊——嘶——给药疼了点儿了吧——”甄君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我又不是给谁都提供这种给药服务。”   贾君把脸藏在床单儿里笑。   “你乐什么?”甄君笑得也挺开心。   “乐又不犯法,还不让人家乐啦?”贾君转过头来,难掩眼中的笑意。   俩人正气喘吁吁、欲|分割|仙欲死的给药呢,贾君电话突然响了。   甄君停下来,一挑眉毛:“接不接?”“接个屁!忙着呢!性命攸关!”“行。”   俩人又继续了。   电话又响了,甄君又停下来:“还挺执着,接不接?”“兄弟,你这是要我的命啊?”“好好好,不接不接不接——”俩人又继续了。   嘿——电话又响了。   贾君气急败坏,“拿过来我看看,要是搞推销的他就死了,我一定讲道理讲到他爆浆!”甄君递给他,还保持着负距离的给药状态。   贾君拿过来一看,“哦——这个得接,我妈。”   甄君耸了耸肩,“你接呗——”贾君先指指他,又指指给药部位,“可说好了啊,我接电话,你可不许作妖儿。”   甄君似是而非地嘟哝了一声。   “喂——妈,啥事儿啊?”“我跟你爸这才反应过来,你跟着那个专家行不行啊?会不会把你拐走,挖你器官什么的啊?”贾君看了一眼甄君,笑了,笑的眼睛都在发亮。   可不挖走器官了么,把心都挖走了。   “妈,你放心吧,说实在的,我其实跟人家还算挺熟的,我熟悉他,他不认识我,原来我们在一栋楼做实验,不在一层,出出进进,分分合合,得有一阵子了。”   甄君差点没憋住笑,这说什么大实话呢,现在可不就“出出进进,分分合合,有一阵子了”吗?他真就开始作妖儿了,继续“出出进进,分分合合”。   贾君惊慌地一把攀住他的脖子,警告地瞪他一眼。   甄君哪能接受他的警告啊,继续违规操作。   贾君真没给理科生丢人,腰一使劲儿,差点儿把甄君的栓剂给撅下来,吓得甄君不敢动了。   贾君冲他露出挑事儿的微笑。   【1】是不是忘了这是个什么了?看,给你们复制过来了。   顺应性就是你爱不爱吃这个药,医生怎么说你怎么吃,就是顺应性好,三天两头的不吃、偷偷摸摸的不吃、明目张胆的不吃、不要命了的不吃,就是顺应性差。   【2】今天又发现了个宝贝,one voice childrens choir,他们唱的这个《believer》绝对能听起几身儿鸡皮疙瘩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49595144我把全文的链接都放在评论区啦~ 第65章 只愿菌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八)   那贾君挑事儿,甄君还能怕事儿吗?当然不能。   他直接腿一使劲儿,腰往上一撅,栓剂应声而断,清脆的“啪”的一声,跟掰蘑菇的声儿是一样的。   吓的贾君面色惨白,赶紧跟他妈说:“哎妈,他们要给我插管子了,回头给你聊,放心吧,赵钱孙李也跟着呢,出不了事儿——行行行,好——好嘞,就这样吧,过不几天我就能回去了。”   甄君憋着笑,又说什么大实话,可不就插着管子呢,管子还断了。   贾君挂了电话,惊愕的把依然在他体内的栓剂“唰”一下拔了出来,出来的时候还“啵儿”的一声,“老甄啊!!!你这、、断了啊?!!”甄君跟看热闹的似的,坐旁边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对,断了,你看你怎么用吧——”贾君都被他给气笑了,“这这、、不是,这是你的器官,你不着急么?”“又不是我正用着呢,我着什么急啊——”“嘿——你这话说的,合着你刚才没用?那它怎么进来的?自己会跑会拱啊?”他赶紧暴躁地抄起手机。   “你干嘛呢?”甄君还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   “当然是打听个好大夫,好给你缝合上!——真是的,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对了,你快去花盆儿折段儿花枝子来,插尿|分割|道口上——”甄君哭笑不得,这是走净身程序啊。   “哎呦你倒是去啊!动起来啊!——哦对了对了,赶紧把这个冻起来!”甄君纹丝不动,还在那儿隔岸观火,急的他光着脚,拿着栓剂就往厨房跑。   甄君却一把把他拽倒在床上,抱着他笑的不能自已。   贾君真是快被他气死了,又急又想笑,推他又推不开,踹也踹不动,“你真是快烦死我了!你这是几个意思啊?你是铁了心要当公公了吗?”甄君稍微收敛了一下情绪,故作玄虚地看着贾君,“看好了啊——”贾君那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断到根儿的栓剂啊。   只听他跟猴哥儿似的,“金箍棒!大,大,大,大——”只见那栓剂越来越长,越来越长,最后长的跟刚才那根儿一样。   贾君这才反应过来,“哦——还能长啊?”甄君得意地仰着头,“怎么样,厉害吧?”贾君愤恨地一个使劲儿,“啪!”一声,又给他撅折了,挑事儿的瞪着他,“哪有医护人员这么作妖儿的——”嘿,那甄哥能怕事儿么,厉兵秣马,提刀就上啊。   等贾君再回过神儿来,已经是仨小时之后了,药也给完了,剂量还挺大。   俩人都哈嗤哈嗤喘着粗气儿,甄君躺平了,边顺气儿边问他:“你自己夹紧还是我找个东西给你塞住?”贾君拿指甲盖儿掐他一点儿肉,一拧,“哪有医护人员这样给患者说话的?!”“那我应该说?”“现在有两套治疗方案供您选择,保守疗法是用一个合适的器械对您的给药部位进行栓塞,延长药物的滞留时间;简易疗法是您通过收缩括约肌,阻碍药物的流出。   您需不需要跟家属商量一下?”甄君把头埋在他颈窝里,笑的直岔气儿。   害臊就害臊呗,还臊的这么理直气壮、义正辞严,除了贾君也是没别人了。   “行行行,好好好——贾先生,现在有两套治疗方案供您选择,保守疗法是用一个合适的器械对您的给药部位进行栓塞,延长药物的滞留时间;简易疗法是您通过收缩括约肌,阻碍药物流出。   您需不需要跟家属商量一下?”“嗯——我跟我对象商量一下吧,老甄!”甄君这还一人分饰两角,这会儿又成他对象了,“哎,怎么了?”贾君就如此这么般这么般如此又跟他重复了一遍,问他:“你觉得这个药凝固的快吗?”“挺快的,也就两三分钟吧。”   “行,那我选简易疗法吧。”   “好,我也同意。”   “大夫——”甄君又变回大夫了,“哎,您商量好了?”“对对对,我选简易疗法。”   “好的,病人家属在这里签个字。”   “老甄——”“哎好,签哪里?”“这里——”贾君指着自己的嘴。   “哎——好的——”他俩又你侬我侬、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贾君这个好奇劲儿又上来了,偷偷拿手指捅了一下给药部位,沾了点儿药液出来。   凑到眼跟前儿,仔细研究——乳白色,流动性适宜。   捻了捻,有一定的黏性,无砂砾感。   “哎,老甄?”“嗯?”甄君抱着他的腰,就快要睡着了。   “你这药里头是什么啊?”“主药是我的孢子,辅料可多了呢。”   “哦——这么高端,改天我想好好研究研究,甄先生您能不能提供一下研究材料?”嗬,他这会儿又成原料药的供应商甄先生了。   “行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是您得劳累劳累了。”   “可以可以,甄先生方便就好。”   “嗯······”甄君发出浓重的鼻音,听着要睡过去了。   贾君赶紧猛晃他,吓甄君一跳,一下子抱的他死紧,机警地抬起头,就跟有人要跟他抢贾君似的,“怎么了?”“你先别睡,我跟你商量个事儿——”“行,你先说事儿,我再说答应不答应。”   “好——我觉得吧···哎呦,这话说出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嘿嘿嘿,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都穿的这么简单了。”   贾君双手捂住他的嘴,“你可闭嘴吧!——我觉得···我这辈子是栽你手里了,我估计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甄君被捂着嘴,只能深情地点点头。   “那——等我好了···你跟我回去见见我爸妈吧?一辈子呢,不可能永远藏着掖着,把事儿说开,后边儿的事儿咱再处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你觉得呢?”甄君想说话,贾君却依然没有放开他的嘴,还威胁地看着他:“你要是不答应我可马上就打死你,和你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甄君挣开他,哈哈大笑,“你个小傻蛋儿!说的什么屁话,用下边儿的嘴都不能说这样的屁话!你脑袋瓜儿里都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答应?”“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哎呦!”“怎么了?!”“我一放松,差点儿把药漏出来,没事儿,我及时收住了。”   “对了,咱们是光说咱们在一起了,还是连我的来历都一并说?”“当然是连来历一块儿,与其后来每天提心吊胆别让他们看出什么破绽,不如让他们感觉我们对他们完全坦诚相待。”   “对对对,你说的对——哎,说真的,你不怕吗?”“怕什么?”“怕你爸妈情绪激动,反应剧烈。”   “那当然怕了,万一他俩走主流小说的经典套路怎么办?” 第66章 知菌用心如日月(一)【1】   俩人这样没日没夜、劈头盖脸的治疗了一个多星期,贾君就奇了怪了,甄君是不是自己偷偷开什么小灶了,这么一天一天的,精神头还倍儿足,药量也倍儿多。   他可是不太行了【2】,喉咙也哑了,也没劲儿说笑话了,全身只要是能使劲儿的地方,都酸痛酸痛的,整天就趴床上哼哼了。   他一度都忘记了自己这是来干嘛的,到底是来日方长、荒淫无度的,还是来接受前沿抗癌治疗的?还是甄君最后良心发现,把手插到他身子底下,用手指头摁一摁他的病灶,“哎——”贾君懒得理他,小脸儿红扑扑的,埋在被单儿里,“嗯?”看他这个蔫儿蔫儿的劲头,甄君揉了揉他的头发,“行吧,你休息一会儿吧。”   听见这话,贾君扳过脸来,哑喉咙破嗓地冲他吼:“大夫!您这可就过分了啊,这疗法也太激烈了吧,病人才休息了俩小时不到啊!——”贾君应该是困急眼了,甄君只好细声细语的给他解释:“你这个癌细胞太厉害了,必须得频繁且大量的给药···”“我信你个鬼——”“好好好,怨我怨我——”甄君温柔地捋着他的头发。   “不行,不能怨你!显得我多不讲道理似的,怨我怨我!必须得怨我!”甄君真是哭笑不得,贾君这是不是累糊涂了,都是什么逻辑啊。   他也躺了下来,手托在贾君的后脖颈上,将他纳入怀中。   “睡吧——刚才是最后一次给药了,你的疗程结束了——好好睡一觉,做个安逸的梦,等你起来了···”正常剧情应该是受在攻的怀里安心的睡死过去,睡到沧海桑田!睡到地老天荒!睡到满屏红心!贾君可不这样,他突然猛地抬起头,脑门子撞到了甄君的下巴颏儿,“哎呦嗬——”他都没顾上疼,“什么玩意儿?!刚才最后一回了?”甄君叫他吓一跳,赶紧给他揉额头,“昂,怎么了?”“你咋不告诉我一声儿?!我刚才都没有做‘这是最后一回接受治疗,我即将凤凰涅槃,人间再走一遭!我要好好生活,更加善良,自立自强,孝敬爹娘,尊敬兄长,建设家乡balabalabala’的心理准备和情节设定,不行不行,我少了好多心理活动!不行不行,再来一回,这才是最后一次!”甄君叫他笑的不行了。   贾君“咣咣”凿他胸口,“乐个屁乐!不来算了,我自己假想!”他一翻身又趴回床上,一头栽被单儿里,开始在脑子里自我治疗了。   甄君也一个翻身儿,摞他上面了,伏在他耳朵边儿上说:“行,你负责颅脑高|分割|潮,我负责肉|分割|体高|分割|潮。”   接着就是一波激烈的治疗,治疗结束之后,甄大夫气喘吁吁地躺在床的这半边儿,看着在床那半边儿趴着的贾君——咦?跟前几回也没什么区别啊,还是那副又累又爽、半死不死的模样。   他伸手晃晃贾君的肩膀:“哎?——哎?——”“别晃,再晃吐给你看。”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情感问题?”“不可以,问就吐给你看。”   “那——贾博士,我可不可以问你个学术问题?”“这个可以。”   贾君竭尽全力地翻过身来,一脸的严肃认真、一丝不苟,但脖子往下可是不端不正、一丝不挂,这样强烈的反差却在一个人身上和谐共存,让甄君感到分外有意思。   “你主动争取的最后一次和你被动接受的非最后一次,表现出来的现象为什么没有显著的区别?”“我的肉体已然累成烂泥,可我的精神却激动不已,我的大脑甚至已经为今后拟定大计,”贾君严谨地回答,“只有后两者比较活跃,但无法反映在肉体上,所以就无法被研究人员观察到。”   “哦——闷着骚啊——”“你又找掐了是不是?”“不不不,那贾博士,您的肉体还可以向我传达一下您大脑的打算吗?”“我的肉体只同意传达第一步计划:首先,让肉体原地休整十个小时,为后续的计划提供有力的保障。”   “提议通过,准许执行。”   “拨多少款?”“拨个膀子给你靠着。”   “行。”   贾君几乎就是秒睡,睡到断片儿,睡到昏天黑地,睡到梦都来不及做。   当他精神饱满地睁开双眼,只见甄君拿着个小本儿,正儿八经地盘腿坐在他面前。   “呦,您醒的可真准点儿。”   “昂···你···这是干嘛呢?”“等你下达旨意啊,我好起草诏书。”   贾君胳膊一支就坐了起来,盘腿和他对着脸儿,“别介别介,两口子办事儿得商量着来。”   甄君笑的可灿烂了,笑到“鹅鹅鹅”。   “你又傻乐什么呢?”“傻乐嘛,还需要理由么,只要人傻,想乐就乐呗——”“你严肃点儿,咱俩要讨论家庭行程问题了,留个脑子,我该请假的请假,你该调班儿的调班儿。”   这话说的,真跟过了十来年的两口子商量着回家过年似的。   “行,你先说你的想法吧。”   “好,咱们起来之后正好赶上医院上白班儿,赶紧去挂上号,把该空腹查的查了,该尿的尿了,然后咱俩找地方吃饭去,吃完之后回去等结果。”   甄君非常流畅又自然地接过去说:“我要是没估计错——等等,我再确认一遍,张嘴——”“唔——”甄君咂摸咂摸嘴,“结果应该可好看了——然后我就赶紧买上回你家的机票,你爸妈那儿等时间长了也得坐不住了,咱俩还能从飞机上好好对对说辞。”   “之后咱们就打车,到我们家拐弯儿那个水果摊买点儿水果。”   甄君又接过来掰着手指头算,“买一斤苹果,平平安安;再买两斤橘子,大吉大利;再买一斤柿子,事事如意;再买两斤枣,早生贵子——嘶——”贾君对着他后腰掐了一把,又接着说:“对了,咱走的时候去那个酒厂抱箱好酒。”   “对对对,大人明鉴!还是得送这种不出错的老几样儿,后来再送奇珍异宝,那得再来条儿烟——这不行啊,水果、酒、烟,才三样儿,得凑个双儿,我去称几斤肉吧,称十斤?”“行——”“哎,我第一回 去你家,要不要打刀礼啊?【3】”“哎呦,太隆重了太隆重了,打什么礼啊。”   “对对对,然后我抱着酒,提着肉和烟,你拎着水果,咱们俩就上楼,然后你敲门,不轻不重的来个三下?”哎呦,他俩这商量的可真是又细又碎。   贾君看了一眼表,“不行,这快到点儿了,咱回去的路上再商量?”“好好好。”   【1】朋友们,所有的题目都是断章取义哦,不要和全诗情感色彩联系起来,因为确实没那么多又合适又带“jun”的——行吧行吧,其实是我不太行【笑哭】《节妇吟》张籍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哎呀来不及写大白话诗词赏析了【忙到自闭】【2】我原来叫不太行,并且致力于让我可爱的读者记住我的智障名字,我现在搬起文来可真是自己难为自己【3】一种非常传统的礼品,不过我没弄特别明白,因为我们家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我不负责这块儿【笑哭】我就负责烧香、给敬神仙的元宝上红腰儿、磕头、贡菜、给亲戚端茶倒水、甜言蜜语,还有正月十五膳灯。   好像是用一整块肉,要几分肉几分皮,切成多长多宽的一条儿。   【4】我这几天怎么又消失了呢,是这么回事儿,我不是学车呢吗,我那几个同学都太紧张了,特别是有个阿姨,一上车就紧张的手忙脚乱,我就担任了一会儿鼓励队大队长,再兼小声提词儿,还喜欢说个小笑话什么的【下一部图书馆精里我得好好给你们讲讲我练车时砸的现挂】,阿姨的自信心就树立起来了,整天就跟着我“不怕不怕,胆子放大”“人难我难我不畏难,人易我易我不大意”,还跟着我听相声,那天我开着呢,阿姨说她也听郭德纲了,就给我讲了那个两根头发中分,我是蛐蛐儿的包袱,我当时又惊讶又想笑,S线开的都不是个样儿,教练在外面“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可不敢告诉他我们俩包袱交流呢。   之后教练就发现我这个鼓励队大队长的技能了,见天儿让我给学员们压车去,我从早上就坐副驾上,一直坐到天黑。   结果我整天给人家压车,昨天我就考科一了,大前天晚上才开始预习,刷题库刷的我都快自闭了,这几天还见天儿拉肚子,我基友就给我故障排除,问“是不是这几天阴天下雨的事儿啊?”我:“emm···我消化道原来骨折过怎么的?阴天下雨还疼。”   没想到我昨天就进去考了八分钟,出来就等我那些中老年同学啊,他们都要坚持到最后啊,两把都要坚持到最后,结果我天黑才回来。   【这是码的时候的事儿,我现在已经拿了驾照且几乎忘记了所有驾驶技能】 第67章 知菌用心如日月(二)   两人依计如此这么般这么般如此,等到下午,俩人坐桌子这头,医生坐在里头,拿着结果,语重心长地给贾君说:“小伙子啊——”“哎哎——”“上午你来的时候我就给你说了,你是绝对不可能得乳腺癌的,你看——”他把结果指着给贾君看。   贾君也看不太明白,“您给我翻译翻译?”“大体意思就是你就是有点儿发炎上火,别的啥事儿没有。”   贾君回头抓着甄君的衣角,几乎喜极而泣,“啪!”的一下给他抠下一个扣子来。   “这手劲儿也不像是个得癌症的啊···”医生抬头看甄君,“您是他的···?”甄君克制了一下喜悦的心情,答道:“父亲。”   “啊?”医生惊愕地看着他俩。   嚯,真是沾便宜就上啊,气的贾君偷掐他的膝盖窝,指甲盖儿都要掐劈了也没见甄君有什么反应,才想起来他不是人。   哼!真不是人!气人精!“那您长得可真年轻···”“我这还年轻呐?我都六十多了。”   医生看起来都快要吓死了,推了推眼镜,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您六十多了?!”还别说,看着大夫的表情确实还挺可乐,贾君瞬间忘却伦理梗,开始乐在其中。   “昂,这是我的小儿子,我大儿子今年都三十多了,孙子都有俩了。”   “我的天呐——”大夫不可置信地来回看着他俩。   “您有什么要嘱咐家属的吗?”“哦···对对对”大夫这才回过神儿来,“像他这么大的小伙子,您是二十多吧?”“是是是。”   贾君憋着笑赶紧答应。   “整天怀疑自己得乳腺癌可有点不太正常,我建议您还是多带他做做心理咨询,看看有什么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好好好,谢谢您谢谢您!——那要是没事儿我们就先走了,不耽误您时间了——”贾君和甄君都快走到门口了,大夫突然叫住他俩,从桌子里嗖嗖地跑了出来,把甄君单独拉到一边,小声儿问:“我再多问一嘴,您永葆青春的秘诀是什么啊?”甄君上下打量他一眼,“您问这干嘛?我觉得您也挺年轻的啊——”大夫皱着眉头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子,“哎呦我这模样还年轻呐?!你猜我今天多大——”“六十六?”大夫绝望地否决他的答案:“四十四——”“哦呦,那您长得确实是持重了点儿···”“您给我支支招儿啊,您长得这么滞后是怎么弄的?”“您真要知道啊?”“我求您了快告诉我吧!”“您过来点儿——”甄君神秘兮兮地冲他勾勾手。   大夫忙不迭地往前凑凑,只听甄君悄悄给他说:“多看看不太行的小说儿——每天看一章,皮肤水当当!每天看一遍,皱纹变不见!”“嚯——这么灵的吗?”大夫睁大了眼。   “那是那是,听说马上就要开新坑了,《身为人父》的下一部《身为人子》,还有这一系列的下一部《图书馆攻与学霸受》,你可得赶上,赶上就再活五百年了——”“好好好!”“你快把我说的话记下来,写手心儿上,这就是青春永驻心经,每天朗诵三百遍,背诵三百遍,默背三百遍。”   “哎好的好的!我可真是太感谢您了!”“没事儿没事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那我先走了,我儿子还在外头等我呢。”   “好嘞好嘞——”【1】甄君刚一出门,眼前人影一晃,只觉得“咔嚓”一下——“谁是你儿子——瞧我不把你真儿子给撅下来——”贾君果然说到做到,甄君底下的儿子一把就给他撅下来了,干净利落,心狠手辣。   “嘶——你!”贾君自己作了妖却立马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像一个热心市民、五好青年似的给大爷按电梯门儿去了。   气的甄君直想跺脚,贾君却料事如神般地回头给他说:“您可别跺脚,一震,它可别秃噜下来了——”说完还冲他一挑眉。   他这一挑眉都不知道跟谁学的,又挑逗又挑事,又发坏又可爱。   弄的甄君只能是“打掉了根儿往肚子里咽”。   出了医院,两人又是一顿折腾,依照计划,在第二天一大早来到了贾君小区外面的拐角儿。   甄君开始分配任务了,“你去买烟吧,轻便好拿,我去买水果、酒和肉,沉重又费心。”   “行行行,您受累,买完烟我就在这儿等你。”   “好。”   两人就这般分头行事——贾君那还不好买么,抬手一指,腰间一摸,摸出票子来,往柜台上一拍,就完事儿了。   接着他就坐墙角儿那马扎儿上,跟大爷大妈们嘎嘎的聊天儿啊,相谈甚欢,甚至跟大爷对唱起了《双投唐》【2】。   甄君抱着酒、提着肉、拎着水果来的时候,只见墙角儿大太阳地儿里,坐了两长溜儿人,都是一个大爷搭配一个大妈,到了贾君那儿,竟然给他配了个社工小姐姐,他这会儿正挨着人家小姑娘,嗷嗷唱“夫妻们对坐叙叙衷肠”呢。   看的甄君是“闻言怒发三千丈,太阳头上冒火光”。   不过贾君可真是理科文艺从业者中的栋梁之才,大爷们的节奏感那是参差不齐啊,他竟然捡了两块瓦片儿当御子,“咔咔咔咔咔咔”还能打花点儿,小姐姐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敬之情。   甄君过去热情地给大爷大妈们打了招呼,并致以由衷的赞美,还给他们添了茶、倒了水,可是呀,刚跟贾君走出去没几步马上就川剧变脸,拧了一把贾君的后腰,疼的他哎呦叫,“你跟谁‘夫妻们对坐叙叙衷肠’呐?!”“嘶——哎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道理了!”贾君理直气壮地顶他,“我不是把我媳妇儿砍了么,‘我拔剑斩河阳’了啊,我还能跟谁‘夫妻们对坐叙叙衷肠’?”“嗯——”甄君黑着脸,“你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那可不,你这人怎么这么容易酸了?”“我五年的酸度都攒着呢,短期内全部释放,浓度当然比较高,频率当然也比较高。”   “嗯——”贾君严肃地点点头,“有道理,我也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对了——”“嗯?”“我觉得送的这几样儿虽然不出错,但还不够隆重,所以我就又自由发挥了一下。”   贾君也没太放在心上,“行,以你学习委员的身份,发挥的肯定挺不错的,不过你怎么发挥了这么长时间?”“我扫听了一下,你们家真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传统民俗活化石,吓的我赶紧就打礼去了。”   “嚯——”吓贾君一跳,“你上哪儿打礼去了?现在哪儿还有打礼的?”“可不是说么——”甄君一摊手,“我又好好研究了研究,里头的道道还不少,还得用猪肋巴骨到肚皮上的这一小溜儿肉,最后我实在是没辙了——”贾君好像猜到了他去做什么了,惊愕地睁大了眼,扁着嘴瞪着他,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不是吧···你怎么换了衬衫了?你不会···”甄君长“嗨”一声,“可不是吗,哥哥我杀猪去了,头一回没有经验,还溅我一身血。”   “我的妈——”贾君又惊又笑地捂着嘴看着他,“天呐,太隆重了太隆重了,您受累您受累——”甄君连连摆手,“不累不累,只要你爸妈高兴,叫我砍不太行来打礼我都愿意,唔——”贾君赶紧捂上他嘴,惊慌地四下查看,“晴天白日的,可别瞎说,叫不太行听见了咱俩怎么办?那不断送了咱俩的美好未来吗?”甄君疯狂晃头才把他手给摇开,“你这个被偏爱的,可以有恃无恐一点儿。”   “我不!我不!我就不!!我就爱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畏首畏尾、乖乖巧巧的做一个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青年主人公!!”甄君都被他给驳斥乐了,从他嘴里出来的话还是这么一如既往的思路清晰、逻辑诡异。   两人就这么上了四楼,刚才还跟个人似的甄贾二君,这会儿就跟放在锅里汆了似的,又怂又软。   贾君犹犹豫豫、踌踌躇躇,举举手又放下了,心虚地从下往上看着甄君——“你敲···还是我敲啊?”【1】我这也太作了吧,大家伙儿可别打我···【2】底下引号里头的都是这里面的词儿择出来的。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10302520孟广禄先生和杜镇杰先生版的《双投唐》我可喜欢听那种特亮堂的嗓子了(别打我,我也非常喜欢云遮月),杜镇杰先生的嗓子那可真是亮的都冲脑门子,再来这么一段西皮快板,啊我死了——舒爽致死——大佬们,快教教我怎么在评论区放链接吧,我咋一po上去就如同泥牛入海一样???? 第68章 知菌用心如日月(三)   甄君举举手里的东西,叮了当啷一通响,“我俩手都占着呢——”“嗯···你这理由确实很充分···不过···我敲合适吗?”“怎么不合适的?你看这balabala···”“不不不,应该是balabala···”他俩在外面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叽叽喳喳叽叽喳喳,贾君他爸不知道外头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打猫眼儿里一看——嚯!!!贾君怎么站着回来了?!!“嘡啷!”一声就把门给拽开了。   贾君他妈妈在厨房跺蘑菇调馅儿包饺子呢,听着外头猛不丁“咣”的一声,也吓一跳,抄着刀就出来了。   甄贾二人给吓一大跳,抬头观瞧——只见房门大开,贾君他爸站在门前,目似铜铃,青筋毕现,双手握拳,凶神恶煞。   贾君他妈站在后头,把持钢刀,一手掐腰,气贯长虹,威风凛凛。   他俩都给吓傻了,愣了三秒,甄贾先反应过来了,“嘡嘡”把东西往地上一撂,举起双手,“您二位别激动!哎别激动!”贾君也反应过来了,“咵”一下卧倒,死死抱住他爸的腿:“爸!!有事儿好商量,您别冲动!!冲动是魔鬼!!他们都说我是魔鬼!!所以冲动是我!!您别我!!”贾君他爸都被他整乐了,“你这是走的什么鬼怪逻辑推理?”贾君他妈在后头惊的刀都掉了,“我的天呐!!你不光能走,还能趴下了!!”吓得贾君嗖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他妈惊的都快站不住了,“我的天呐!!你还能蹿起来了!!”一时间他爸也在叫他妈也在叫,甄君举着手,贾君趴下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场面即将就要控制不住了,连邻居都把头伸出来了——“老贾,你们没事儿吧?”空气突然宁静。   甄君赶紧把举过头的双手放下,硬挤出一脸微笑,“没事儿,来串门儿的,叔叔阿姨太喜出望外了——”贾君爸爸贾臣也挤出半脸笑容,“对,孩子有日子没回来了。”   “哎?不是你家君君得那个治不好的病了吗?”“恢复好了——”贾君一拍手,挥挥胳膊动动腿。   “嚯这可太好了——哎呦,我炒着菜呢,我回头你有空我跟您好好聊聊!”“好好好,您忙您忙。”   甄君带着尴尬的笑容,搓了搓手,“咱们——都先镇静一下好不好——”贾君爸妈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不好意思地挠挠胳膊,“哎呦,教授您也来了···”“现在,跟随着我的指令,一起,呼——”四人齐刷刷地“呼——”“吸——”又是一声齐刷刷的“吸——”“呼——吸——呼——吸——现在,是不是感觉精神平和、思维矫健了呢?——”贾君皱着眉头,撇着嘴,悄悄问他:“你还干过这个?”“哈?哪个啊?”“诈|分割|骗中老年人啊。”   “······我没搞过,我卖过保健品。”   “那还是这个啊。”   “······”贾君爸爸终于回过神儿来了,“咱先进屋吧——”他妈也回过神儿来了,捡起刀来,“我去沏壶茶——”话说自从贾君得了病,家里就没过正常日子,现在是水果也无茶也无啊。   他们两口子想洗洗甄君拎来的水果,好招待招待他们,这一看不得了,二看三看吓死了。   这才发现送来的礼乍一看是规规矩矩,又传统又严谨,仔细研究一下,就只有那条儿烟像是正常人买的,其余的堪称四字——不!可!思!议!先说水果,四样水果,苹果、橘子、柿子、枣。   苹果一掂怎么这么沉,还透亮透亮的,仔细一瞧,嚯——红宝石的。   橘子,玛瑙的。   枣儿,鸡血石的。   哎这个柿子倒是看着很正常,又新鲜,熟的又透,但摸着也不太对,这才发现这是雕的,翻过来一看柿子把儿上还盖了个戳儿。   “君儿他爸,这人你认识吗?”他爸上眼一看,“国内著名雕刻艺术家。”   夫妻俩不禁感到一阵晕眩,开始怀疑现在所处境况的真实性。   再看看这个肉,他爸比个大拇哥儿,“呦,讲究,还打了刀礼来的。”   他妈上手摸了一把,不可置信地说:“我的天——你摸摸这还是热的呢,嗬——血都还没干呢!”最后一看酒,看看年份,摇着头说道:“天上要是来个霹雳,这酒就要成精了——”他爸也凑上来看一眼,“妈呀,这要是个人,我都得喊他高祖父——”所以——现在他们并没有水果吃,也没有茶喝,四人每人都抱着一杯凑数的菊花茶,心平气和地坐在沙发上。   “咳额嗯···”贾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像交成绩单似的从兜儿里掏出一张纸来,叠的四四方方跟块豆腐干儿似的,展开,捋平了,呈给他爸。   他爸那个一目十行的本事,就扫了一眼,露出了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递给了他妈。   他妈那个五行并下的水平,也扫了一眼,露出了一副兴味盎然的神情,又递还给了他。   甄君这会儿开始后悔了,刚才就不该让他俩镇定下来,他俩情绪激动的时候还像个正常人,一旦镇定下来可真瘆人。   他妈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地道:“这个前因后果一定很长,请你慢慢的讲——”嚯,押韵,可算知道贾君这个押韵癖是哪儿遗传来的了。   这前因后果当然长,贾君走的时候,病的手指头都动不了了,回来竟然是自己走回来的,还又能卧倒又能跳,癌细胞都死绝了。   人家教授还跟着上家来,还给买了那么多···奇珍异宝。   在他父母的凝视下,贾君开始讲这段山海经般的故事。   是真长,从第一章“嘡嘡嘡嘡”讲到第八十六章,从大清早一气儿讲到天儿摸黑。   贾君都快累死了,跟甄君轮着讲,你来这段儿,我来那段儿。   贾君的爸爸也饿的不行了,连泡的菊花都吃了。   最后,他俩终于讲完了,贾君讲的头嗡嗡的,甄君紧张地咽口唾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贾君父母二人,不知道他们会作何反应。   只见他俩神色复杂,表情凝重,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爸···妈···这事儿你们怎么看?···”贾君心虚地问。   贾君的妈妈发话了:“要看的问题有点儿多,这么着吧,你挑一个吧。”   “我挑一个啊?”贾君看看他爸妈,又看看甄君。   甄君冲他点点头,“你挑就行,我都可以。”   “其他事儿都过去了,他确实是个妖精,我病确实也好了,回头再讨论也行,我现在吧···就想问一问···咳咳、、你们对我们俩在一起怎么看?”贾君妈妈忽然一副“我早料到,可这一天还是来了”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甄贾二人这就很迷茫了,这是什么意思?她这一点儿前因后果都没有啊。   贾君也摸不着头脑,“啊?你们不应该恨铁不成钢地要和我断绝亲子关系吗,然后渐渐的被我们俩所感动,最后接受了我们,可怜天下父母心,每到周末就参加同志宣传活动,让社会上更多人对我们这个群体有更加深层的认识。”   甄君面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你别提示他们啊,给他们制定什么总体战略呢?贾君一拍脑门子,坏了坏了,我智障了。   甄君用手指点点他的膝盖,没事儿没事儿,静观其变吧。   贾君妈妈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爸的胳膊,“你说吧,我做饭去,先解决温饱需求。”   “好。”   贾臣的神情突然变得非常悲凉,不是那种回想时即捶胸顿足、涕泗横流的沉痛,而是事已至此、无可挽留的绝望。   气氛突然沉重了起来,贾君一脸严肃地说,“这个前因后果一定很长,爸你慢慢的讲。”   【1】哎呀,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的,我就越来越喜欢把儿化音打出来了,我平常都没注意我说的儿化音有这么多,我说我的四川基友怎么后来会说儿化音了,有时候一个句子里好几个带儿化音的字儿,都打出来你们看着可太费劲了,我就一个句子择一两个字儿打,你们看着别扭吗?要是别扭我就回归标准普通话。   【当时我的几个零星读者【笑哭笑哭】告诉我他们很喜欢,由于这本儿已经码完了,所以就没法儿改了】 第69章 知菌用心如日月(四)   “你们等我一下。”   贾臣接着就进了书房,一阵翻箱倒柜、突破重围。   贾君在外头听着里头跟在打迫击炮似的,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悄悄问甄君:“这是不是就是‘有一个你我永远不提’【1】?”“听着像。”   “你听着他干嘛呢?”“我听着他先是开了个柜子,然后往外抱了两捆书,然后又扒拉出个箱子,听着是个纸箱子,吹了一口,然后尘土飞扬,他咳嗽了三声又碰翻了另一个箱子,然后他从一堆报纸底下找了把小刀,拿它划开胶带,听着是那种老式胶带,然后又拿出来几样别的东西,里头可能有台老式台灯,就是特务头子爱用的那种,然后又拿出了个小本儿,就翻了一下,抽出了个小纸,应该是个照片儿?”他话音刚落,就见贾君他爸拿着个照片过来了,贾君打背后给他竖一大拇哥儿。   他爸先抽了张纸,垫在底下,这才把照片儿妥妥当当地放在上面。   贾君一看这么宝贝,都不敢碰,就憋着气儿远远的眯着眼看。   搭眼儿一看知道这相片儿有年头了,凑近了一看——只见上面有两个人,左边那个应该是他爸,可年轻了,三十郎当岁,揽着右边那个人,嚯——右边那个人长得简直就是十年后的贾君!吓得贾君往后一挺身儿,“我的天···爸···你不会是坐时光机来的吧?”“不不不,我不看动画片儿。”   “那你怎么会有我三十多岁的照片儿?”“这不是你,这是你陈叔——陈不寿。”   妈耶,贾君心里咯噔一下子,自己不会姓陈吧?他又不敢直接问“爸你被陈叔绿了吗”,只好打个哈哈,“这个名字可够情深的。”   “对,你陈叔确实···情深,不寿。”   甄贾二人开始懵了,这个评价也不像是“我被绿了”的同义词啊,他俩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就只能同情地看着他。   贾臣镇静了一下,问贾君:“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女儿是爸爸的前世情人’?”贾君点点头。   “我这是遇上现世报了——”“额嗯——可我是儿子啊···”“你陈叔吟诗作对一把好手,操作设备是一派稀烂,可能是性别选项不小心点错了。”   “哦···”说的转世轮回就跟自动贩卖机似的,还能自个儿选,这个不是得老天爷给预设么?“我们当年那会儿,工作还是包分配呢,那时候学校也没现在分的这么细,我搞历史,你陈叔搞诗歌,你妈搞翻译,我们都分到文学院,学校也百废待兴的,边搞建设边教学生。   嗯,就这么着,我们仨人没少一起搞建设,也没少一起带过学生,这一来二去吧···”贾君和甄君连连点头,脑补个十多万字儿不成问题。   “渐渐的,我发现他俩就都对我···有点意思。”   “那你呢?”贾君问的相当直白。   “我也···挺喜欢他们俩的。”   “没有偏重?”贾君这会儿真是就爱问这些一针见血的问题。   贾臣实事求是地摇摇头,“没有——”贾君皱着眉头看着他,这事儿可真难办。   “老天爷待我不薄啊,别人终其一生可能都遇不上真爱,我一回竟然遇上俩。”   贾臣苦笑一下。   甄贾二人双双同情地看着他。   “你们也能想见,我们仨的关系···很是微妙,一般来说,一段微妙的关系是不能长久的,这一拖二拖的,我也三十多了,当时是有名的大龄未婚男青年,你爷爷急了,给我把日子定死了,说转过年来的大年初四,必须得订婚,我自己要是找不着对象,就跟他给我找的那姑娘结婚,你爷爷那个本事你也知道,连我们校长、书记都找我谈话,我也是被逼的不行了,就约他们俩腊月十八,在临江楼三楼,大家一起把话说开,做个了断。”   贾臣的神情忽的十分低沉,抿着嘴,一言不发。   往事好似点燃的香烟,缭绕地围绕在他的眼前,说不出他是在放纵的沉溺,还是呛的胸闷。   不知道他是在努力回忆,还是那些事情从不曾消散,只是梗在喉头,说不出,也咽不下。   贾君和甄君对视一眼,摇摇头。   甄君悄悄地把手伸了过去,在桌子底下握住了贾君的手。   贾君把手翻过去,紧紧反握住他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贾臣突然叹了口气,“你陈叔确实是——情深。”   一句“情深”。   像是在评价心里的那个人,又像在读一句墓志铭,但更像是一个罪犯,忏悔自己的罪行。   “他根本就没想让我做什么了断,他——瞒着我,申请了公派留学,腊月十七,登上了去法国的船,当天夜里,坠船溺亡——”贾臣不能说下去了。   这段回忆实在是太沉痛,沉到二十年一直压在心口,痛到二十年一直说不出口。   “爸···”绕是贾君再能说会道,这会儿也是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贾臣举起右手,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腊月十八,我收到了他的讣告,还有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张纸条,纸条很短,但当时我读了好多遍,好多好多遍,才认得每个字都是什么——他说,‘踏踏实实地去结婚、生子、搞建设、好好生活,不要挂念我,如果有来生,我一定爱一个无宗无庙、一无所有、情深意笃、唯有爱我的男人,有缘再见了。’”   那纸条贾臣应当是看了千万遍,里面的内容就像是《静夜思》一样,连想都不需要想,嘴自己就能复述。   “那年他才二十七,不寿啊——”一句“不寿”。   像是在惋惜,像是在悔恨,更像是时隔多年,想再喊一次他的名字。   “后来,我就跟你妈结婚了,生了你,你的生日——腊月十七,正好是他的忌日,你一生下来还不显,后来越长越像你陈叔,到了一岁的时候简直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还真是‘有缘再见了’。”   贾君捂着嘴,“我的妈呀——我妈的心理阴影得多大啊,母爱真伟大,儿子长着张情敌的脸,还跟亲儿子一般待。”   甄君冲他皱皱鼻子,“你可不就是亲儿子吗——”贾臣半是伤悲、半是欣慰地看着甄君,“现在,你遇上了个‘无宗无庙、一无所有、情深意笃、唯有爱你的男人’,我也就放心了——前世,我亏待你;今生,只要你幸福,我一定鼎力相助——”这句话,连贾臣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在对谁说。   贾君眼睛有点儿红,“咣咣”地拍着甄君的膝盖,“怎么办?感觉有点浪漫,转山转水转世轮回的爱恋——”甄君酸度又上升了,“不许感觉浪漫!我们俩还是跨越科学和物种的因缘呢!”贾君转过身来,感叹道:“啊···原来我的存在如此的充满浪漫主义色彩——”贾臣又仔细端详起了那张老相片,有些刻骨铭心的回忆,端详一辈子都不能看开。   “爸···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贾君的声音把贾臣拉回现实中来,抬起头,“嗯?——哦,你问吧。”   “你当初是选了我妈,还是我陈叔啊?”贾臣向厨房方向看了一眼,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那张相片,在两人面前比了比。   然后用纸将它包好,收到了怀里。   贾君面色复杂地举起大拇指,也冲他比了比。   先不说别的,就论这个勇气,就值这个大拇指。   在那个年代,这个选择就等于是送命啊。   他也可以称的上“情深”二字。   贾君也是,从来都不缺像他爸这样敢爱敢说、正大光明的勇气。   贾君的妈妈忽然吆喝了一嗓子,“小崽子们——是不是都饿死了,吃饭啦——”她端着盘子出来,马上就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悲戚氛围冲击,她跟闻到二手烟了似的,用手在脸前挥来挥去,“嚯——聊什么呢,这气氛跟有毒似的——”贾臣推了推眼镜,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没什么,都过去了——”一个笑,一句“都过去了”,掩住了多少遗憾,多少苍凉。   趁贾妈回厨房端汤,贾臣低声给贾君说道:“你虽然长得跟你陈叔一样,性子可真随你妈。”   这次他却笑得眼睛都有点儿弯。   他的确是情深,但他的情深,是从来不因为现下的幸福而忘却从前的伤痛,也从来不因为这个人而亏待那个人,更从来不因为得不到的而轻贱得到了的。   吃着饭,贾君看着“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说”的妈妈,又看着怀里揣着老照片的爸爸,脑子里突然想起一句话——佛陀问弟子:“你们认为是海水多?还是累生累世以来所流的眼泪多?”【1】我一位恩师用这句话来描述早恋(一般都是初恋)。   我:服。 第70章 知菌用心如日月(五)   晚上,由于正赶上贾君小区大兴土木,他家客房里改管道,弄的灰扑扑的,甄君只好“免为其难”的和贾君挤一间。   别看贾君在外头整天背挺的笔直,精神头看着也足,一到家就萎了,由身到心都非常放松,特别是现在,所有大事儿都了却了,无事一身轻。   吃完饭,坐沙发上,弓着腰抬着腿,耷拉着眼皮子张着嘴,电视上杀人越货的,他这儿困得东倒西歪的。   甄君轻轻晃晃他,“哎,别从这儿睡啊,要是感冒了又得鼻子堵的穿上不上气儿来,到时候又得憋的头疼,来回折腾一个星期。”   “您说的太对了——”贾君都困成这样了还捧他呢,睡眼惺忪地给他爸妈嘟哝了一大句,也没听清嘟哝的是啥,他爸妈就“行行行,好好好”,也嘟哝了一大句,甄君也没听清是啥,贾君就“行行行,好好好”。   这一家子人相处模式可真够奇怪的,都是黑话十级吗,甄君啥也没明白就跟着贾君回屋了。   把“啪嗒”门儿一关的那个瞬间,甄君甭提多放松了,在丈母娘、老丈人面前真是包完包子包饺子——扭扭捏捏。   空气安静着吧,觉得不合适;说个俏皮话活跃一下吧,也不合适;跟贾君过于亲密吧,不合适;对贾君过于冷淡吧,也不合适;刷碗不合适,扫地不合适,倒水不合适,擦桌子不合适;聊天儿不合适,干瞪眼不合适;靠在靠枕上不合适,挺着背不合适······主要是见父母这种事儿他又不是经常干,跟所有紧张到冒汗的姑爷一样,元旦翻日历——头一回,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得亏贾君爸妈虽然说是非常传统,但人都非常随和,又和蔼又有意思,听他们聊天儿,有一搭没一搭的掺和一句,倒也没觉得多别扭。   甄君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贾君这是个木头床,“嘎吱——”一下子,吓的他登时就不敢动了,僵硬地对贾君说:“你先洗漱吧,洗完早睡觉,看给你困的跟个无脊椎动物似的。”   “行——”贾君揉着眼睛就刷牙去了。   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甄君无比庆幸小卧室还带一卫生间,他可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贾君爸妈在客厅看电视,他在厕所洗澡,连个屁都不敢放,洗完肯定也不敢穿睡衣,正儿八经、西装革履、相当蹩脚的从厕所出来,规规矩矩、尴尴尬尬地给老丈人丈母娘致辞五百字,内容涉及道晚安并对他们致以由衷的感谢与祝福。   贾君就跟他肠道里的菌群一样,伸了个头出来,把牙刷耍的跟扇子似的,“你要是在外头洗澡,我爸妈肯定满心期待地等着看你真菌出浴,你一出来,他们就母仪天下般地看着你,但等你一转身儿,他们就如豺狼虎豹,两眼放光,四目相对,挑眉眯眼,大喜,‘啧啧啧,看这身量——(把敏感词憋回去)搬水扛大米搞建设正好!’”甄君笑着仰着头看他,“你们可真是牛鬼蛇神一家人——哎对了,你不困了啊?”贾君一下子整张脸都皱起来了,“你不知道哇,这牙膏不愧是我妈买的,这口味儿,跟我一样喜欢猎奇,劲儿可大了,直冲脑门子,一下子就给我冲醒了,你闻你闻——”他张着大嘴就冲过来,俩手逮着甄君胳膊,疯狂往甄君脸上哈气儿。   这牙膏确实给劲儿,吸一口直流眼泪,甄君就往两边躲,贾君就扑扑腾腾地往他身上扑。   整张床“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吓得甄君一把抓住贾君的两只手,一翻身把他按在了床上。   “嘘!——小点儿动静,叫你爸妈听见多不好啊,别再以为我精|分割|虫上脑、荒淫无度、色胆包天、没羞没臊,也不控制控制,头一天上门儿就···就···”他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正经八百的描述那类行为。   贾君也坏的很,也不给他提词儿,就看他怎么说,甄君憋了半天憋出来个“和配偶发生关系——”贾君都笑的都不行了,眼泪都直往外来,“我的天,你都哪儿学来的词儿,我以为只有法制节目里才用这个词儿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甄君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笑个什么笑,你不洗澡我洗去了!”“我洗我洗!”但他又从床上翻了个滚儿、伸了个懒腰,“哎呦我懒得洗——”“行行行,我给你洗成了吧——”贾君一下子翻了过来,满脸堆笑,“您受累您受累!”然后他就光着屁股坐小板凳儿上,跟个狗似的,嘴里还不住的嘟嘟囔囔,絮絮叨叨,“光屁股坐板凳儿——有板有眼。”   “哎呦,你都哪儿来的俏皮话——”甄君边嫌弃他,边跟给大金毛洗澡儿似的,打个泡儿,抓抓头,撸撸胳膊撸撸腿。   贾君比大金毛乖,也不瞎抖搂水,也不胡舔,让抬手抬手,让抬脚抬脚,一会儿就齐活了。   俩人并排靠在床头上,贾君穿个灰色睡衣,甄君穿个浅棕色睡衣,贾君抱一小猪佩奇,甄君靠着乔治。   甄君在那边儿“哔哔啵啵”的,认真点着手机。   贾君好奇地凑过去瞅一眼,“干嘛呢?这会儿还这么上心?买矿呐?”甄君惊讶地扭过头看他:“你怎么知道?”“嚯!你真买矿呐?!”“昂,都成家了,不得多挣点儿钱嘛,不然怎么养家啊?”“嘁——谁要你养,我贾君接受了二十多年高等教育难道是要靠对象养活的吗?我爸妈搞了一辈子高等教育是要靠姑爷养活的吗?”“别上火别上火,我不是这意思——”甄君马上扔了手机,过来拽着贾君的胳膊。   贾君突然笑了,“别怕别怕,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给你闹着玩儿呢——”“嗨——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生气了。”   “我要是还不明白你的意思,那我可真是瞎了心了!”贾君拍了一下甄君的胸口,又躺了回去,“不过说真的,我觉得咱俩应该按比例为这个跨物种次生家庭做贡献,就比如,你挣十块就出五块,我挣一块就出五毛——”“我挣十块可以把十块都给你,你挣一块可以自己偷着攒五毛的私房钱。”   “我的天呐——”贾君一翻身,整个人都趴甄君身上了,近距离地看着甄君的脸,“快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圣人对象——不过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不攒私房钱,我也绝对不攒!”“我非常信,因为你攒了也没什么用,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大保健咱就大保健——”甄君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乖,再给我半分钟,我先把这矿抢上——”“行,祝您成功!”贾君又翻了回去,望着天花板,“唉——我们搞科研的这辈子可能都买不了矿了,不过我可以攒着,等攒够了就给你买一大鸽子蛋,上头盘九条龙——”“谢谢您嘞,我一定等着。”   贾君刚想随手拿本书翻吧翻吧,手机突然响了,他接了起来——“喂您好——”“哈?”“记得记得——”接着他又嗯嗯啊啊了得有二十来分钟,挂了电话,表情全然是不敢置信的呆滞。   甄君扔了手机,担忧地贴了上去,“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儿吧?”“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贾君睁着大眼,拿拳头“咣咣”凿甄君的胸口,“兄弟,哥哥我有钱了!明儿咱就去买鸽子蛋,给你盘九九八十一条龙!”“咋了?你有什么专利火了?”甄君叫他凿的直胸腔共振,说话嗡嗡的。   “不,你还记得我那十本儿小说吗?”“记得记得——”“刚才出版商给我打电话,详细表达了他们是多么的有眼无珠,以及我的思想超前时代二三十年,他们当年看我的小说,就觉得是没影儿的事儿,这几年竟然一一应验,然后我的小说开始疯狂再版,但我当时留的联系方式和卡号都成空的了,费了不少劲才找着我,还说我得了个什么奖——”“什么奖?”“我哪儿明白啊,我又不是专业搞这个的,他要是说个《nature》《science》我当然明白,自然和科学,简称自学嘛,他说个文学还是啥的奖项,咱也听不懂,咱也不敢问。”   “哈哈哈哈,那我恭喜你!”“空口无凭!——打个啵儿。   唔——嗯——少使点儿劲儿,我还得出去告诉我爸妈这个好消息呢!”吓得甄君马上就撒嘴了,赶紧拿睡衣袖子给他擦擦嘴巴、擦擦脸,又给他捋捋领子、扽扽袖子,“行了行了,去吧——好好的啊,装模作样着点儿,别看着跟刚打完啵儿的似的——”贾君就欢天喜地飞奔出去,门儿留了个缝儿。   甄君就听见他妈的声音传来,“高兴的什么啊?难不成你怀孕了啊?”贾君如此这么般这么般如此跟他俩一说,夫妻二人激情澎湃,慷慨激昂,直拍大腿,“对!就应该这样!就应该让知识分子大富大贵!就应该让知识分子扬名立万!这么多年书能白读了么!”喊出了每个安贫乐道、日益秃顶的知识分子的心声。   他们三人高兴了好一阵儿才消停下来,贾臣问:“哎小甄儿知道了吗?”“什么小针儿啊,人家粗大着呢——他当然知道了,哦对了,他说他要买矿,我赶紧让他也给我订一个,唉——光指着写小说吃饭确实不太稳当。”   “是啊——”三位思想家又从极端的欣喜若狂陷入了极端的心忧天下中······甄君坐在床沿上,一动也不敢动,他一动床就大叫,默默地给贾君买了个矿。 第71章 知君用心如日月(六)   这些日子,实话说,生活就跟开了倍速似的。   这么多事情,一件件、一桩桩,你先来、我后到,脚挨脚、排着号。   贾君枕着甄君的胳膊,仰头望着天花板,仔细回想,这前前后后就跟做梦似的。   你要说它魔幻吧,倒是都有逻辑,都挺讲理;你要是说这都很正常吧,哪儿有正常人把日子过成这样的?他正出着神儿,甄君转过头去,用下巴晃晃他的脑壳儿,“给你的矿起个名字吧。”   贾君抬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甄君叫他看的直发毛,“行行行,不起不起吧,咱不至于自闭啊。”   “不不不,不是因为这,我就是感觉吧,我的生活不愧是我的生活,跟随了我的姓一样——假(贾)。”   甄君笑了,拿耳朵撞了一下他的脑门子,“我倒觉得很真(甄)啊,嗨——甭管真的假的,反正你现在日子是过得很令人满意——”他把手机放一边儿,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你看,学业有成,身体健康,家庭和睦,喜迎新矿——”贾君也呲牙乐了,也对,管他真的假的,过得有意思就行,“行,那我的矿就叫贾贾甄甄矿吧。”   “行,那我的就叫甄甄贾贾矿。”   甄君揉吧了两下他的头发,又摸起手机来,继续哔哔啵啵地点。   贾君觉得无聊,也想伸手拿过手机来,往床头柜上一摸,正好摸到他那张诊断证明。   捻了过来,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一行一行的读,就好似看的读的不是诊断证明,而是这前前后后所有的事儿。   最后,他像扔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的呼出一口气,十根手指你动动我扯扯的,就把它折成了个纸飞机,举到甄君面前。   “吹口气——”甄君不知道他又有什么鬼才想法,“为什么让我吹?”“你嘴比较甜啊,讨个好彩头。”   这话还真不假,甄君的嘴不光甜,还能根据用户需要选择不同的口味。   要桃儿【不是郭德纲,英文念屁吃的那个桃儿】味就变桃儿味,要榴莲味就变榴莲味,要韭菜鸡蛋就变韭菜鸡蛋味,要卤煮就变卤煮味,要竹鼠就变竹鼠味······跟他打个啵儿就跟下馆子似的,百般滋味,样样俱全。   “行,您要来个什么口气?”“来个好大的口气。”   甄君猛哈了一大口气,贾君满意地点点头,手随意的一甩,就把飞机扔了出去。   只见它连翻跟头带滑翔,起起落落飘飘扬扬,最后平稳降落在了贾君的书架上,正好挡在一本书前面。   这书的名字很奇妙,叫《打气筒的发源、兴起与没落——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1】。   这飞机挡的也很奇妙,正好挡的还剩下“打【飞机】——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   甄君竖一大拇哥儿,“瞧瞧,真不愧是你打出去的飞机——”贾君“咣咣”凿了两下他的大腿,“别笑话我,要是你扔出去准得落那杯子里,飞机进了马克杯,简称——飞机|分割|杯。”   甄君又哏儿哏儿笑了一会儿,这才又回去继续安排俩矿的起名事宜。   贾君终于摸过来他的手机,突然想起一事儿,他俩的最新进展光给赵钱孙李两口子汇报过了,还没给温定和Lucie说一声。   他算了算时差,觉得正是时候,便拨通了温定的电话。   没嘟嘟几声儿那边就给挂了,又拨过来个视频通话。   贾君赶紧坐起来,整理一下衣冠,看了看头面部没小草莓啥的,然后——他老人家又躺了回去,并接通了视频。   哎呀,这狗粮撒的···只见屏幕里的是Lucie,中文水平异乎寻常的高,一听就是温定口把口教出来的学生,连儿化音都像。   “嚯!!你怎么精神头儿这么好了?!”“嗨——这个说来话长,温定呢?”“她上厕所去了——”她正说着,肩膀上就搭了只手,温定本尊随之入镜。   贾君这才发现温定口袋里手帕的颜色,就是Lucie眼睛的颜色。   哎呀,这狗粮撒的···“跟谁视频呢?”温定刚看了眼屏幕,“嚯!!你怎么精神头儿这么好了?!”······“我长话短说吧。”   接下来贾君就连治病带见家长,浓缩成了个半分来钟的短篇小说,听的她俩一愣一愣的。   温定听完啧啧称奇啊,“兄弟,我原来就知道你传奇,但没想到你一天更比一天奇啊。”   Lucie听完啧啧称赞,“不不不,他完全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浪漫的人就应该这么传奇。”   “你们俩这是在哪儿呢?这么亮,跟开了五百个小太阳似的。”   Lucie骄傲地挽住了温定的胳膊,抬头望着她,像所有深陷爱河的人一样,眼睛里晶晶发亮,“你绝对想不到,温定要在这里指挥《阿依达》了!”“我的天呐,太优秀了太优秀了!”温定抬起胳膊搂过她来,“我们家宝贝儿也优秀着呢,不日将成为最年轻的调香师!”一瞬间,两个人,既像披着皮草的国王,又像配着长矛的骑士。   像国王那样的骄傲,为对方,也为自己;又像骑士那样勇敢,不论何时何地,永远披荆斩棘,始终忠贞不渝。   这,可能就是爱情的一种模样。   贾君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默默的,甄君的手环过他的腰,低头对他一笑,贾君也回之一笑。   这,可能也是爱情的一种模样。   一个一头卷发的俄罗斯小伙子跑过来,拍了一把温定的肩膀,比比划划、充满卷舌的给温定说了一句什么。   贾君一脸茫然,“他这话听着可太费舌头了,舌头这一顿搅和啊——”懵不叽儿的看了眼甄君,甄君低声给他翻译道:“还有十五分钟就开始了——毛子味儿的意大利语。”   听了这话,温定看起来依然稳定的很,“我得走了,咱们回头再聊——”按照惯例,贾君两口子又给她说了几句吉利话。   但没想到她刚走没几步又折回来了,拉过Lucie喷了香水的手腕猛吸了几口,“说实话确实是有点儿紧张,有点儿喘不上气儿——”“这会儿呢?”贾君隔着屏幕给她打趣,“是不是要上天了?”温定冲他们两口子歪嘴一笑,“要不是我待会儿得挑大梁,”又转向Lucie,“我准得立马昏厥在你的十指之下。”   贾君叫她俩齁的一哆嗦,把头钻到甄君胳肢窝里,冲屏幕盲目摆手,“行行行行,你们俩快干大事儿去吧,让我们两个中老年人宁静致远、知足常乐、家和万事兴、快乐每一天——”听着这几个词语,让人仿佛看到了家族群里中老年人的昵称,以及他们花花草草、红红绿绿的头像。   温定和Lucie也是非常默契了,乖巧地站好,“侄女儿——侄女媳妇儿——祝二老晚安!”关了视频,甄君伸胳膊把被子拉过来给贾君盖上,“睡吗?”“睡睡睡,打板就唱,拉灯就睡!”“噫,你都哪儿来的这么些个词儿啊——”甄君探身拉了灯,刚躺下,贾君就舒舒坦坦地缠上来了。   胳膊从他胳膊底下穿过去,手搭他背上,腿搁他身上,就跟搂了个七八岁、睡觉好黏人的孩子似的。   他也顺势把手放在贾君大腿上,捏吧捏吧,揉吧揉吧,也是乐在其中。   房间漆黑一片,这时候,好像所有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贾君自个儿的心跳都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不光他自己的,连甄君的也听得见,他离甄君的胸口也近,就听着里头平稳的一声接一声“咚咚咚——”房间里的三个表也搅和进来,每一秒都走的不同步,所以每一秒都噼里啪啦的。   都掺和一块儿,每分每秒都听着房间里热闹非凡——咚咚咚!噼噼啪!咚啪!咚啪!瓜滴个滴瓜滴滴瓜!瓜滴!瓜滴个滴瓜滴滴瓜!呔呔拎呔拎呔呔!瓜滴个滴瓜滴滴瓜!呔呔拎呔拎呔呔!瓜滴个滴瓜滴滴瓜!贾君听的相当绝望,甚至想跟着念点儿。   “老甄啊——”“嗯?”甄君听着好像快睡着了。   “求你个事儿呗——”【1】没有这书,我瞎编的。 第72章 知菌用心如日月(七)   贾君觉得他可能是杀猪累着了,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放弃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你说——”甄君清了一下嗓子,试图清醒过来,贾君见他已经醒了,也就继续说了。   “老甄啊,你可不可以起来把那仨闹钟的电池抠了?”“嗯?那仨闹钟怎么了?打你了?”“没,我就觉得它们走的太铿锵有力了···”“哦——这样啊——”那甄君这样的宠妻狂魔还能说别的吗,二话没说,掀被窝就起啊,噌噌噌几下,三个表就都歇着了。   甄君回来之后却有点儿睡不着了,贾君也没动静,他也不敢瞎动。   就这么干挺了一大会儿,听见贾君打了个哈欠,还小范围地伸了个懒腰。   甄君就小声问他:“你还没睡着呐?”“昂——你没听着吗?”“我没注意,啥啊?”“我爸妈一直在隔壁窃窃私语啊——”贾君痛苦地捂着脑袋。   “我把他俩电池也抠了去?”“不存在的,他俩是太阳能的,抠不了电池。”   “那你呢?你是什么能的啊?”“我是生物发电的啊,靠跟对象摩擦发电。”   贾君说着就疯狂揉搓甄君的脸,把他搓的龇牙咧嘴的。   贾君闹够了才消停下来,“哎,不跟你闹了——我刚才一直在想个事儿。”   “什么事儿?”“你想啊——”贾君开始掰手指头,“我妈和陈叔同时喜欢我爸,我爸需要做出选择,按照当时的条件,肯定是选我妈的有利理由更多,但我爸却选陈叔,那说明他更爱陈叔啊。”   叙述过程中,贾君一笔画他妈就指隔壁卧室,一比陈叔就指自己,气的甄君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别指你自己。”   “我这不是好理解吗——行行行,我不比划了,别酸了。”   他继续说道,“但后来陈叔在我爸表明心迹之前就投江了,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审时度势,觉得我爸一定不会选择他,生活失去了爱情的滋养,不如去投个江;第二,他与我爸心心相印,知道我爸会选他,但也知道这个选择会断送我爸一生的幸福生活,就主动让位了。”   贾君双手一拍,得出推论,“哎你看,这事儿从三方哪一方的角度看都别扭的很——第一,我妈是一个成功了的失败者;第二,我爸是个没有选择机会的选择者;第三,陈叔是“不论你选谁,我都要你过得好”的殉情者。   你瞧瞧,哪个是顺心如意的?”待他把胳膊收回被窝,甄君替他往上拽了拽被子,还往脖子底下塞了塞,“当然是结局顺心如意啊——你妈自由恋爱,嫁了个自己喜欢的;你爸也娶了个自己喜欢的,并且一生都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知识分子;你陈叔投生成你,在前男友的照顾下长大,又遇上了现任对象;我刚成精就碰着真爱了,还在他的敦促下成为了一个阅历丰富、出类拔萃的社会主|分割|义建设者;你跟温定性向不在一个频道上,我又没喜欢上Lucie,哎,她俩凑对子了;赵钱孙李照顾你这么多年,你也没喜欢上他,多好,没耽误人家跟图书馆精在一起——你瞧,这一对对、一双双,你成全我我成全你,谁都没耽误谁,没一个落下的。”   “哎——你怎么一算还真是——”“是吧,跟本儿小说似的。”   “嗯——你说,咱们不会都是小说里的人吧?”“管他是不是小说呢,咱过的快活就成。”   “也是——哎老甄,如果咱们真是小说里的人,这本儿小说得叫什么啊?”“你是男主,你猜呗——”“嘿嘿嘿,您太捧我了——行,那我就猜一猜,嗯——这肯定是个理科生写的,那就讲事实、摆数据呗,应该叫《真菌攻与生物研究生受》。”   “嚯,这作者该不会是个傻的吧,起这么个干干巴巴名儿,也不盘盘——”贾君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可别瞎说,别叫作者狗子听着了,断送了咱们的大好HE!”甄君张嘴嘬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冲他一眯眼,一挑眉毛,“怕什么的,这就是最后一章了,没有出幺蛾子的空间了,咱们已经HE了。”   “去去去,嘬什么嘬!——你可别说什么空间不空间的,要是成心不想HE,几个字儿都能给整虐喽,你想啊,要是外头‘梆梆梆’法海来敲门了,念个咒语,你嘎嘣儿死这儿了,那我一辈子不都是孤寡老人了——”【1】他一使劲儿就把手指头抽出来了,带出了“啵儿——”的一声。   一听见那句“你嘎嘣儿死这儿了,那我一辈子不都是孤寡老人了”,甄君愣了一下。   贾君可不是那种随便就说“一辈子”的人,“一辈子”在他的概念里,是像“爱”一样严重而极端的词语。   他却把所有严重而极端的词语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甄君的眼睛突然被什么润湿了,温柔一笑,“对对对,我对象说什么都对——”贾君觉得他咋笑得这么不单纯,才发现手指上的口水突然变得跟加强版蜘蛛丝似的,扯,扯不断,拽,拽不开。   甄君一甩头,那束高分子强力丝就绕着他手腕缠了几圈儿。   “嗬——吐!”嗨——他还记得这个吐痰梗呢,这说明儿童时期的教育多重要啊。   他一口吐在天花板上,贾君就随着加强版菌丝一下子就给吊起来了。   “嚯!!你要干什么啊?”“我精|分割|虫上脑、荒淫无度、色胆包天、没羞没臊,不加控制,头一天上门儿就和配偶发生关系——但鉴于这床我一动它就大叫,我只好搞个真丝大床。”   说着他跟盘丝洞里的妖精似的,菌丝顺着手就嗖嗖往外飞,攀到墙上、书柜上、大衣橱上,腾空结了张菌丝大床。   贾君也是心大,人被吊在天花板上,不光不极力挣扎,还助纣为虐、为虎添翼,给他出主意,“哎哎,那边还可以再密一点儿,这样受力均匀——再给我整个真丝被窝,要七斤沉的,又厚实还不压的慌——哎对了,你直接来个菌丝帐篷多好,又保暖又隔声儿——吊的我胳膊麻了,你抱一下子我的腰——哎,此情此景,我是不是要叫一叫应景?······”从开头到结尾,每个夜晚都是这样的魔幻——【1】我还是挺喜欢加一点元小说的元素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元小说,通俗的说就是作者老提醒你这是小说,这都是假的,一会儿问你往下该怎么写啊、这样写好还是那样写好啊,就类似于这种。   【2】朋友们,太险了啊太险了,差点儿就做不成网文写手了。   前天我妈说要吃甜瓜,我就给她开呗,不过我这个人吧,大家也都比较熟了,连懒都懒的很魔鬼,我要是给谁做三种水果以上的水果捞,那我不是被逼无奈就是真爱。   除了那种大西瓜、菠萝啥的,必须要在菜板上切,其余的水果从削皮到切块全在手上完成。   是的,我就是这样的狠人,你们是没见过我从手上切火龙果呀,我自己都怕啊。   就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我又一次在手上开瓜,没想到这瓜熟的特别透,质地特别软,我使了可大的劲儿砍下去,直接就砍在我自己的手指头上了,当时我都懵了,手好像都失去了感觉的能力,光觉得刀砸下来就够疼的了。   全仰仗老天爷照顾我,我家的刀钝的不得了,不然将失去码最后一章的能力。   【3】当时我码这本儿的时候门可罗雀,我想着反正就跟小剧场似的,观众也不多,不如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就在还有一章完结的时候,问了一下我零星的读者,趁着我还有扭转剧情的机会大家还有什么愿望。   然后他们主要提了以下这三个方面:(1)小三小四再露露脸,看看她们最近过的怎么样。   (2)再开次车。   (3)甄贾二人生个孩子。   前两个我都基本都在正文满足了,最后一个放在了番外里。   然后又来了个返场(看官老爷:谁喊你了你就返场!邵不更事:求求看官老爷让我返场吧!!我还没哔哔完!!爱您!感谢您!)===HAPPY ENDING=== 第73章 一年前的一个小返场和一年后的现在追加的另一个小返场   一年前的胡说八道:这么长时间,你们一路陪我走来,确实是非常非常的感动,有时候都不想完结,就怕这一完结你们就都散了,但是吧,老不完结也不是个事儿。   大家一直以来都可捧我了,不过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水平,要不我就不起这么个名字了,确实是不太行,跟人家专业的是不能比,但我确实很想给大家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尽量的给大家介绍一些我心目中的好东西,不光是曲儿啊诗啊,还有我的一些小想法,比如我从来就不喜欢那种万事靠攻的受,也不喜欢样板化的人物性格,也不喜欢久唱不衰的套路情节等等等等。   但由于这个题材的限制,我所有介绍给你们的诗词歌赋、这主义那思想都必须跟着情节来,所以很多东西都没法儿捎带。   不过,我会一直写下去的,来日方长,肯定还有更多机会让大家见识到我的魔鬼。   我这个专业也是要命了,整天不得闲,但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可能,以最高的频率更文,把情节琢磨的更巧妙,把话说的更漂亮,希望我能越来越行吧。   接下来就是交代交代这一本的后事了,现在呢我主要挖了两个系列的坑。   一个是古风的,之前仓促之中几个月就写出来的生子文《身为人父》,没想到还有兄弟姐妹们喜欢,下一部我一定好好写,先是《身为人子》,然后是《身为人臣》,这两本的尿点我在《身为人父》的返场里详细介绍过了,简单说呢《身为人子》里将出现我所有小说里最宠受的攻和最聪明的受,《身为人臣》里将出现最壮硕的攻和最老神在在的受。   另一个系列就是这个了,下一部就是《图书馆攻与学霸受》,我打算下一本放飞那个鬼畜的自我,争取多开车,不过现在查的确实是严,耽美写手这个身份又比较敏感,唉,最难唱的这叫西厢记啊,最难躲的这是敏感词啊【想哭】。   暂时就想好了这一本,这一本写着写着出不出幺蛾子再挖个坑就不一定了。   不管怎么说吧,反正写的人还是我,大家要是有点喜欢我这个魔鬼呢,就去捧捧场,爱您!感谢您!在线为您点歌“如果没有您日子怎么过”!最后还有我的联系方式的问题,我的微博叫“不太行33”,LOFTER是“不太行”,头像都是易老师,有兄弟姐妹要我的QQ,只要是要的一般我都给,有姐们儿问我怎么不建一个群呢?都赖我这个屁专业,榨干了我的时间与精力,如果没好心市民帮着我管理的话这群是建不成的,万一群里来了一群卖伟哥的、三句两句的撕吧起来了、有敌方人员进来发表反|分割|动言论了,上头一调查,嚯,这是个耽美写手的群,再加上有不良言论——逮起来!那我挖的那些个坑不就填不了了吗。   我吧,写小说就是娱乐自己、娱乐大众,也不指着这个来钱,也不指着这个扬名立万,所以呢,要是您觉得能被我娱乐,那咱就一起乐呵,要是您觉得我这个不行,希望呢能对我宽容一点儿,这个狗子见天儿凌晨睡觉凌晨睡觉的也不容易,写出这么个智障小说也无可厚非,咱就这么凑合过去了,互相理解,互不伤害,多好。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看我小说。   我确实是比较话唠,还请大家海涵,基因的力量太强大,我也没辙,这返场就到这里了,咱们回头见——一年后的小返场:可能关注了我wb和lofter的读者老爷们都知道,我这个人吧,一直都有点儿“见事迟”,就是反应慢半拍儿,在我的姐妹混jj的时候,我还在贴吧里游荡,当我的姐妹开始在长佩上耍的时候,我才开始混jj,在我的姐妹玩lofter的时候,我开始用长佩了,当我的姐妹已经在废文兴风作浪的时候,我还在一堆别的站艰难生存——所以,由于我总是不赶好时候,长期以来,一直都在接受各站的打击处理……根据我搬的这些文应该就能看出我被处理的次数与程度……直到我的姐妹们发现了傻的可怜的我,拉了我一把,我才增加了许多奇怪的知识,知道了很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宝地。   在我傻撞的过程中,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跟一个网站签了五年。   当时编辑来找我签约,当时也不造我在想什么,就答应了,后来我才发现那个站跟我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我常常由于过于变态(不写热门话题)而显得格格不入【笑哭】,反正我也没想着靠写文来赚钱,然后在很长一阵子里,门可罗雀的失意盖过了码字的快乐,再加上三次元确实是挺忙的,基本是完全没有产出。   直到这些天在家里完全放松下来,我突然觉得我这样是不对的——我爱码字,从我年纪很小的时候就爱,码字给我带来的不应该是压力,而是那种如同粑粑即将拉出的快!感!所以,经姐妹的指点,我来到了这片自由且包容的地方,遇到了可爱的你们,放弃了我之前的笔名,开始了快乐的浪迹生活,我之后应该就只在废文和长佩上po文了吧,如果形势有变,还请大佬们提携提携我这个小聋瞎!为我指一条明路吧!(微博:邵不更事33,lofter:邵不更事,还有什么更方便的交流途径还请大佬们告诉我【一脸茫然.jpg】)哦对了,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这本儿今天就完结了,随之当然还有个坏消息,我没有像样的囤货了,你们只能等我咕咕咕咕的码完《人在人间》第二部 ,然后再咕咕咕咕的码《图书馆攻与学霸受》了,然后还有一个好消息,这两本儿我都想好大纲了,《图书馆攻与学霸受》的主题句是“他索然无味的正经气质下竟隐藏着如此辣的灵魂”,差不多就是讲一个严谨且克制的学霸受,在一个迷人的老男人的引导下,放飞自我,探索灵魂,在各种场合play的故事,妈呀我一想到图书馆的图书还借台就好兴奋呀【赤鸡!!!】。   我最近在努力的探索废文,比如怎么po链接,怎么po图什么的,总之吧——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看我小说!我是老不正经的邵不更事。 第74章 番外1.1   当赵钱孙李接到贾君的电话时,他完全不知道即将听到的是什么画风的消息,他以为贾君两口子又找着个好馆子,要约着一块儿出去吃饭去,他怀着这样轻松愉快的心情接通了电话。   所以,当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老赵!我有了个儿子!”,他整个人都是茫然无措的。   “哈?”“嗯!事情大致就是这样的!”他还是没明白过来,“你又养了条小公狗啊?”“不是,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个儿子。”   天呐,贾君给他的惊喜可真是层出不穷!“咋来的儿子啊?我、、我也没见着你肚子膨胀啊,前几天咱们不还出去喝扎啤了······”“事情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额嗯···大致操作流程是这样的——首先,甄君提供数个状态良好的孢子;然后,我悉心培养一阵子;最后,老天爷一个霹雳!注!入!灵!魂!——这样就结了。”   “我的天呐······”赵钱孙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恭喜你呀!我这就开始调休准备去喝满月酒!”“谢谢您嘞——”“对了,孩子叫什么名字啊?”“嗯······你提的这个问题非常有价值,嗯······哎!老甄,给孩子取个名儿!”······接着赵钱孙李就隐隐约约听着甄君问“孩子姓什么啊?”“复姓!——甄贾!”贾君说的理直气壮、铿锵有力,就跟真有这个姓似的。   不过,他有本事取,甄君还就真有本事上户|分割|口。   甄君答应的很干脆,好像没什么不妥,“行!那叫什么啊?”“甄贾小君吧——”贾君的口气异常随意,还带着儿化音,甄贾小君儿,“嘿嘿,听着跟一种小饼干儿的名字似的。”   甄君是真惯着他,答应的依然很干脆,“行!我今天下午就给他上户|分割|口去。”   赵钱孙李在电话这头,不由得开始怀疑人生——这俩人做事儿真是一点儿道理都不讲,跟闹着玩儿的似的。   要是说这个孩子给甄贾二人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那说来可就话长了,就比如说甄君吧,他开职工大会就再也没超过二十分钟,这是怎么回事儿呢?举个例子,三天前,甄甄贾贾矿业有限公司全体职工大会——在甄老板到场之前,大家有说有笑、嘻嘻哈哈,场面和谐融洽。   甄老板来了之后,气氛不知道怎么的变得异常匆匆忙忙、火急火燎。   职工A浑身难受地开始对着话筒:“噗噗噗,喂——喂——嗯,好,下面由我来说一下开场词——”甄老板猛不丁的啪啪鼓掌,“你说的非常好!下面我们开始吧。”   嗯?——开会效率这么高的么?“第一,不用介绍我了,大家都熟。   第二,我也不致辞了,没什么想说的。   第三,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提了。”   嚯——进度太快,职工们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过了片刻,反应过来的职工B才举起手来,“老板,我觉得——”他才说了五个字儿就被甄君生生截断,“行,明天上午我就去买。”   职工C又举起手来,“老板,我——”三个字儿。   “好,明天下午我就去收拾他。”   职工D又举起手来,“我——”一个字儿。   “准假,祝您爱人母子平安!”职工E又举起手来,这回一个字儿都没来得及说。   “没事儿,下次注意就好。”   接下来职工都不用举手了,甄老板直接盲答,“职工F,你那个证必须要补办了;G,焊焊那个架子,我都给你说好几遍了,这个太危险了;H,上账的时候统一单位,不然人家G会计不好算账——好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全体职工集体快速摇头,好像不摇快一点儿甄君会喊着号子让他们摇头。   “好的,那散会吧。”   说完,他站起来火烧火燎的就走了,但他着急是着急,脑子是相当清晰,还不忘回头拉着孙秘书的胳膊,拉的孙秘书直跑。   “你今天不是要去你奶奶家吃饭吗?我顺路,捎你过去。”   也就甄君这种体恤下属的变态老板会主动提出送秘书回去的奇异要求。   孙秘书一男的,跟在他后头那都不是一路小跑,那是如上课铃打响前般的冲刺!印象里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疯跑过了,以至于上了车还喘了十多分钟。   “老板,您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去啊?”“哎呀——我是不放心我爱人看孩子啊。”   “哦哦,明白了,您爱人肯定跟我小姨似的,抱着孩子出去玩儿去,自己跟人家嘎嘎的聊的那个投入啊,也不管孩子的事儿。”   “我爱人比这还厉害,他在那儿嘎嘎的给人聊,我儿子给他捧哏,上回我五个小时没回家,他们俩就给人家聊了五个小时的,我儿子嘴都干起皮了还在那儿叭叭的‘嗯哎对嗬没听说过’呢——”孙秘书气儿刚顺过来,一个笑就给顶岔气儿了。   甄君开了这个吐槽的头,根本就收不住了,“你不知道,上回我不是出差了么,他就带着儿子听相声去了,我的天,正是学东西的时候,你能带他听相声去吗!要是学个吐痰、学个薅头发怎么办?回来都一个多星期了,还净说些虎狼之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没想到他们幼儿园的小朋友还挺爱听,上回他们办什么故事大王,比赛讲故事的,我中午去接孩子放学,在窗户外头看着我儿子咋还讲着呢,他是头一个上台的。”   “怎么着?”“后来问老师才知道,一个小朋友就讲七八分钟,我儿子确实也就讲了七八分钟,但小朋友们反应都很热烈,还没听够,我儿子又返了四个小时的场!”甄君真是又生气又想笑又骄傲,直拍方向盘。   “哈哈哈,令郎已经由捧哏进阶说单口了。”   “可不说么,后来幼儿园也学聪明了,再办故事大王的时候就单拿出一天来,上午是其他小朋友,下午全给我儿子,想怎么返场怎么返场,直接返到放学!”“优秀!太优秀了!儿子就这么优秀,您爱人不得更加一枝独秀?”“这就可说对了,贾贾甄甄矿业有限公司就是他的,他能把职工大会开出专场的效果,后来,连外地人都坐高铁来听他开大会,再往后,来的人太多了,就开始卖票了,每回他开大会我都得组织人手给他打击票贩子去,现在弄得好像采矿成副业了。   而且啊,现在还加了好多别的项目,我儿子去说长篇单口相声,我家狗还去钻火圈儿、走钢丝、跳大绳儿······”孙秘书笑的都得扶着头,不能撒手,一撒手头就笑掉了。   “哎呀,净聊天儿了,走过了,我上前头调头——”“哎呦,谢谢您谢谢您,您受累您受累!”放下了孙秘书,甄君嗖嗖的开到家,停了车就往家跑,几下蹿上楼梯。   趴在家门儿上敛声屏气,先听听这俩小崽子偷吃冰淇淋了吗——嗯,这倒是没有。   咦?怎么只有电视的声儿?人呢?【1】你们肯定想不到,这两章都是我在高铁上用我的独孤中指在手机上码的,快五千字啊······再也不想经历这种感觉了······ 第75章 番外1.2   甄君开开门,钥匙一丢,鞋一脱,噔噔几步拐过玄关——只见他爷俩儿正聚精会神地看小猪佩奇呢。   俩人看的都非常投入,睁着眼,张着嘴,聚精会神,一脸傻笑,你都分不清这到底是谁在陪谁看。   甄君清了清嗓子。   小君儿吓一跳,一看甄君回来了,“啪”的拍了贾君一掌,“怎么离电视这么近!还要不要眼睛了!”贾君赶紧退回沙发上,又“啪”的一下,反手拍了小君儿一掌,“坐没坐相!坐正坐直!”······甄君拿这爷儿俩真是没辙没辙的。   “你们俩关了电视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行行行!”“好好好!”贾君掐着剧情正胶着的瞬间关了电视,佩奇跟她爷爷出海,船“咣!”一下子就触礁了,手机“得儿”一下子掉水里了。   哏的小君儿哇哇叫,“不行不行!再看一会儿!播到这儿太噎人了!”“这叫留个念想,留个念想你下回看的更香,喝酒不都得剩个酒瓶子底儿吗——”小君儿还就真吃他这一套,服服气气地就洗手去了。   甄君都不明白他俩怎么想的,后来才明白,君还是老的狠啊。   晚上小君儿该洗澡了,甄君拿着他的睡衣进了浴室。   小君儿还不乐意了,“不行不行不行,我要贾爸爸洗!”“甄爸爸洗。”   “不行不行不行!”“好了,停止抒发你的感情,请陈述一下你的理由。”   “这星期一共七天,你给我洗了六天,你的指标已经用完了,而且还占了贾爸爸两个指标,你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将有损社会公平正义!”贾君还过来给小君儿帮腔,爷儿俩一块儿唧唧歪歪絮絮叨叨。   唉——甄君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所以,这爷儿俩就欢天喜地进去洗澡儿去了。   甄君为什么不想让贾君给小君儿洗澡呢?贾君呀,真不愧是“贾爸爸”,真跟个“假爸爸”似的。   这爷儿俩洗一回能洗仨——钟头,一开始甄君以为是贾君洗的仔细,出来看看也没觉得多干净。   后来,他经过艰辛的调查研究才弄明白,他俩顶多就洗十来分钟,剩下两个多钟头都用来玩水、玩橡皮鸭子、玩小鳄鱼啥的了。   他俩玩儿也不是傻玩,还有剧!情!呢!小鳄鱼是皇上,每个鸭子都身居要职,人物关系相当复杂,剧情跌宕起伏,甄君趴外头听了好几天还弄明白情节走向。   贾君也不光白玩儿,还把他俩怎么玩儿的记录下来,编成小说。   听说一上架就脱销了,一直再版再版再版,然后——他拿稿费买更多的鸭子,还添置了小青蛙、小鲤鱼、小蝌蚪、小章鱼、小海狗······剧情更上一层楼,这爷儿俩玩儿的更欢了。   然后甄君就开始限制他俩的洗澡时间,急的他俩直起义,说他阻碍了社|分割|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发展。   唉——甄君还能怎么办?惯着呗——不过他也有办法,搬个小板凳儿坐门口,时不时就推动剧情大幅发展——“尚书令一下子就死了!死前把话说全了,还交代了一千字遗嘱,说凶手是幽州刺史!”“公主是假的!真公主是小蝌蚪!”“刺客没找着他家,他跟他夫人跑了!过上了平淡的日子!”······终于等到啥都忙完了,孩子也睡了,甄君也回卧室准备睡觉了,只见贾君躺床上抱着手机,全神贯注地看啥呢。   “你看什么呢?”“小猪佩奇——不是我给你吹,是真好看!你先睡,看完这集我就睡!”“哈?——行,那你控制着点儿。”   “行行行,好好好,您就放心吧!看完这集我一定睡!”甄君这一天下来确实是累的不行,秒睡。   当他半夜醒来的时候,贾君还在那儿蒙着头看小猪佩奇。   甄君迷迷瞪瞪地推推他,“你怎么还没睡啊?”“一会儿我就睡了,你先睡你先睡,我再不睡就是小狗儿。”   甄君又说了他两句,就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起来,一转头,贾君的上下眼皮子跟长死了似的,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甄君冲他挑了挑眉毛,贾君非常自觉,“我是小狗儿······”“几点睡的?”“三点多吧,看了好几季······”他痛苦地揉脸,“别训我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熬夜是真难受······”“行,你下次自觉一点,我去喊小君儿起床。”   小君儿跟贾君似的,也爱赖个床什么的,不好喊,甄君都喊他三遍了也没见有什么大动静。   这时候,贾君头发四散开花、步伐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起不起?起不起?!我昨儿晚上把这一季可都看完了,你要是不起我就给你剧透!!啊啊啊给你剧透!!啊啊啊剧透!!”小君儿开始害怕了,但依然在试探他这话的真实性。   “他手机掉水里之后就教——”“别说别说别说!!!!!我起我起我起!!!!!”贾君骄傲地抹把脸,冲甄君挑事儿的一笑,“怎么样?!”甄君翻了个白眼儿,竖一大拇哥儿,“您真是个狠人——”小君儿不知道跟谁学的,有点挑食,不爱吃山药,偷着都给撇出来。   贾君看见了,“吃不吃山药?吃不吃山药?!!不吃我给你剧透!!”“别说别说别说!!!!!我吃我吃我吃!!!!!”甄君的学习能力是真强,发现这招灵,连夜把小猪佩奇全!都!看!完!了!在小君儿把它全看完之前每天都被剧透支配着——“再吃冰淇淋我给你剧透!!”“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回不回家,不回家我给你剧透!!”“回家回家回家,马上就回家!!!!!”“洗不洗手,不洗手我给你剧透!!”“洗洗洗,求您别说!!!!!”“还不去睡觉!三十秒后要是你还不在被窝里我就给你剧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君儿鞋都跑掉了。   他家就维持着这样一种八卦般相生相克的状态,每天都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中相互转换。   日子就跟所有普罗大众一样,上班儿、带孩子、养狗、收拾花花草草,又魔幻又平凡。   到了周末吧,甄贾二人把小崽子和狗子都搁姥姥姥爷家,他俩就出去浪去了。   叫上赵钱孙李两口子,图书馆精那是很会玩儿啊,他们就勾肩搭背地去撸串儿!喝扎啤!蹦迪!做大保健!看色|分割|情电影!玩儿到肝儿疼才回去!第二天下午,再接孩子和狗子回来,还捎带回来一堆什么三鲜馅的饺子、猪肉白菜的大包子、馒头花卷、糖饼糖三角、自己家发的豆芽、花盆里种的韭菜······哎呦回来得吃好几天。   不过走的时候,小君儿跟其他孩子一样,也不乐意回家,拽着门把手不撒手。   甄君赶紧吓唬他,“走不走!再不走我——”“小猪佩奇我已经全看完啦!!我不怕剧透了!!啦啦啦啦啦啦——”说着就要撒泼,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这下甄君没辙了,气的都想把他刘海扯下来!贾君指着小君儿,语气非常危险,警告他,“撒泼是吗?——呦!!——撒泼谁不会啊!咱们看谁撒的过谁!!”说着就在地上连翻滚带大叫。   最后小君儿哭唧唧地说,“爸爸,我错了,我撒不过您。”   贾君翻了个蛋儿就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往外走,“这才对嘛——爸,妈,我们走了啊——”小君儿从此之后再也没打过滚儿、撒过泼,他深刻地明白了什么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没准儿对方是个狠人”。   日子就这样,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甄君依然对这爷儿俩一点办法也没有,谁叫他们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