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在猫咖养龙的我突然红了   作者:蓝风山   文案:   当红流量小生祝衡过气之后,回老家开启他的网红猫咖之路。   可家门口横着个碰瓷的人,这人自称是某小说中掌领魔教的一条恶龙,一日突遭变故穿出书外,为追寻叛门的手下来到现世。   ——而祝衡就是他叛门的狗腿子手下。   祝衡:我懂,中二病是吧。   周故(拔剑):蠢货,还不随本座光复魔教!   祝衡:看样子病得不轻……   周故:你大胆!岂敢对本座闲言碎语!   于是乎,中二病被拖进咖啡厅里,平常在外当保镖,偶尔顺手打打杂,晚上还能……咳,一起回家?   直到后来某天,祝衡发现周故说的都是真的!他不仅来自魔教,武艺超群,而且还能化身为龙,时不时带祝衡飞上云端观光!   祝衡:等等,我开的貌似是猫咖,里面混进一条龙该怎么办……   周故意味不明地说:是两条。   祝衡:???   一段时间后,祝衡惊讶地发现自己……怀!崽!了!   *   小天使受X专情龙攻,纯糖无虐小甜饼   先同居后恋爱,柴米油盐都是甜~   内容标签: 生子 娱乐圈 甜文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衡,周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金手指他过于中二但是超甜 第1章 0人猫咖   祝衡刚把店门拉开一半,背后便传来噼里啪啦的质问:   “据爆料说您退圈跑路之后,正在A城经营一家三无后院猫咖?这些都是真的吗?”   “当年您主动勾引钟导,为夺取比赛季军接受潜规则,事后却拒绝承认这一事实……”   “那您对插足他人家庭的恶劣行为作何解释?钟导与赵女士五年婚姻因此破裂,您有什么具体说法?”   Oren猫咖橘色系的薄墙之外,玻璃门反射的闪光灯直刺得人头脑发晕。彼时正值七月盛夏,屋顶一轮艳阳高照,祝衡愣生生地站在门前,阳光将他白皙的皮肤照得透亮,目光却始终笼罩着一层大雾,好像揉进了不少的沙子。   “零人猫咖……这就是您经营的咖啡厅吗?”面对祝衡长久的沉默,记者显得急不可耐,“继第三者上位失败之后,您又改行做猫贩子了?”   “那不是零,是O。”祝衡木然说道,“Oren猫咖,谢谢。”   他一向不是爱解释的人,以往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说得越多便错得越多,所谓澄清就是洗地,沉默则代表没脸没皮。要真能若无其事到圆滑的地步,那他现在应该在唱歌的舞台上,而非大清早地起床给猫铲屎。   “好的Oren猫咖,我可以进去看看吗?还能顺带为您宣传一番。”   这位自称某网络平台的娱乐记者,一大早打着猫咖宣传片的幌子,死活缠着祝衡问东问西——但真当祝衡把店门完全拉开的时候,里面弹出活蹦乱跳四只毛球,愣是把记者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原地下去摔个大马趴。   Oren猫咖新开业不久,祝衡养在店里的猫总共就四只,当记者瞪大眼睛看向那几只小家伙的时候,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一间假的猫咖。   首先入眼的,是一只瘦成猫条的白猫,看起来十分地营养不良;然后是和草丛融为一体的玳瑁,祝衡貌似管它叫公主;好不容易有只蓝猫,但看品相吧……明显是只不得劲的串串。   他们最后的镇店头牌,居然是只超胖的大橘……它看起来跟猪一样,体型是普通猫的三倍不止。   “这真是……很、很特别的猫咖呢。”   记者站在门口,感觉采访到这份上,没扒出什么劲爆黑料,连猫咖也十分普通而贫穷。   “谢谢,这是我个人的选择。退圈不是跑路,是我心知肚明,自己不适合这个圈子。”祝衡知道记者想问什么,无非是那些无中生有的八卦猛料,凭一句话就能引来蝗虫过境般的肆虐,继而摧毁一个人下半生的前途,撕碎他的所有希望与梦想。   祝衡天生不擅长应对麻烦。铺天盖地的脏水、辱骂,“当人小三不要脸”、“祝衡滚出娱乐圈”……对于这些话,他纷纷选择视而不见。   面对媒体的质问,祝衡永远只阐述心中既定的事实。   “一个人养猫、调咖啡的日子,过得很舒坦。”祝衡说,“我习惯了远离是非……再说一个不唱歌的歌手,您不用过度关注我的私生活。”   记者一听,立马来劲了:“那您的意思是……娱乐圈属于是非之地咯?”   祝衡挠挠头,很是为难地道:“我也没有这么说……”   “唉,他一个十八线小歌手,人糊了架子还大,跟原来一样阴阳怪气。”记者旁边的助理小声道,“咱也别多问了,让他领他的土猫军团,回猫咖做白日梦去。”   记者冷哼道:“花瓶出身,小三上位,真把自己当正主了呗。”   祝衡还没说话,门内一声震天怒吼就炸开了:“你们说谁土猫军团——?”   遭了,要完蛋!   祝衡神经一紧,喊道:“学长!”   只见玻璃门哗的掀到最开,唐光左手握扫帚,右手拎猫屎,黑着张脸踱了出来:“它们都是老子的宝贝!养猫还分出高低贵贱了,老子看你们也需要分一分类!”   大概是他气场太强,直接把记者和助理唬住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什、什么分类?”   “垃、圾、分、类!”唐光嗖的举起扫帚,眼神十足的凶狠,“还不快滚,一群蝗虫,再不走老子泼猫屎了!”   “学长别冲动!”祝衡忙道,“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唐光:“这种社会渣滓太多了,才会污染环境啊!”   祝衡:“行了,吓唬吓唬得了……真泼猫屎,明天又得上热搜了!”   记者眼看那袋猫屎随两人拉扯的幅度一上一下,以及唐光堪比吃人般的凶残眼神,登时骇得脸都绿了,一连撒开蹄子跑出老远,临走前不忘拍几张祝衡的照片。   这下闹得现场一片混乱,好容易等人走了,猫砂漏得满地,四只猫围着唐光祝融喵喵直叫。   祝融松出一口气,缓缓蹲下身,抱起最瘦的那只白猫。它是得了猫瘟被主人遗弃来的,历经九死一生才来到店里……唐光说得没错,它们都是独一无二,且值得疼爱的宝贝。   “我说你啊,下次对那些人,态度强硬一点行不行?”唐光是祝衡高中时期的学长,现在是Oren猫咖的店员之一。对于祝衡温吞的性格,唐光表示恨铁不成钢,并希望他能要强一点……至少,嘴上得强一点。   可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了,不论是那个热爱唱歌、红极一时的偶像祝衡,还是如今咖啡厅的老板祝衡,他总喜欢边发呆边地抱着他的猫,眼睛时常看得很近,时常又看得很远,仿佛心思不在这里。   “没必要。”祝衡想了想,笑着对唐光说,“说不清楚的,他们只看他们想看到的。”   唐光:“可是……”   “别可是了,快把猫屎扫扫。”祝衡说,“一会房东又得说了。”   唐光说:“要不你也随身留一袋?免费防狼喷雾!”   祝衡捏着鼻子道:“不了,生化武器还差不多。”   *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祝衡仍然很享受当年身在舞台中央,无数聚光灯环绕、万众瞩目的最焦点处,一场酣畅淋漓的歌曲结束,伴随潮水来袭的掌声,从心底深渊迸发而出的强烈情感。   但这一切在撕碎过后,化为了平静无波澜的水。半年前劈头盖脸的谩骂声,无数冲天的黑料,有关祝衡“第三者插足”、“破坏他人婚姻”的传闻,使他与原本那个世界渐行渐远。   祝衡回家的时候就在想,如果那时没有决定退圈,之后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然而很快,他打消了这样的想法。不能唱歌也不是剥夺了生活全部的乐趣,比起面对那些跃动的掌声,每天睁眼能听到猫叫也能令人感到身心愉悦。   Oren猫咖里现有的四只猫,其中有几只都是原主弃养之后,送到祝衡手边来的。这周末要带白猫做检查,祝衡也亲手为它搭了新的猫窝,这会正放在自家门口风干。   祝衡的公寓离猫咖只有一站路的距离,他急着回去看新搭的猫窝,以至于差点走错了楼层。   最后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祝衡愣愣瞪大一双眼……心说我的猫窝呢?   ——门前空荡荡的一片,祝衡左看右看,最后在楼道角落的杂务堆里,找到他被砸得粉碎的猫窝。   上面崭新的钉子都被掰弯了,连同笔直的木板一起,变成一堆烂透了的垃圾。   祝衡在角落站了很久。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当初全网黑的时候,漫天的诅咒信,门前莫名其妙的“礼物”,还有更过分的跟踪恐吓……迫使他不得不连续两次搬家。   与此同时,安静的楼道深处,忽响起一人完全陌生的脚步声。   “!!!”   祝衡的神经瞬间紧绷,说什么淡定都是假的,他其实害怕得要命。白天唐光还问要不要猫屎,祝衡真后悔为什么没揣一袋猫屎在身上……而现在更重要的是,他压根没料到这样的情况!   一声、两声、三声……   几乎笼罩了半面墙壁的巨大_阴影,如同鬼魅般地朝祝衡的后背不断逼近。祝衡只感觉浑身僵成了石块,霎时间他回过头,借着楼外昏黄的灯光,照亮身后一张被无限放大的、棱角分明、却扭曲而狰狞的……   男人的脸。   “贪生怕死的叛徒,本座终于……找到你了。” 第2章 护法?   叛徒?本座?   祝衡满头问号:“……哈?”   楼道内的灯火很暗,勉强照清面前完全陌生的男人。祝衡看到他一头乌黑的长发,苍白而无血色的正脸,衬托一副无限阴鸷的邪气五官,在微光照耀下显得棱角分明——老实说,乍一眼瞧来还挺漂亮。   然而再往下看,却是一袭赤黑相间的……古装?长袍?绣金衣摆几近及地,腰间一柄不合时代的古刀,像极了古装剧里王公贵族的扮相。   “……”祝衡的第一反应,是原来合作过的艺人,录MV那会认识不少。   可转念一想没道理啊,这大半夜的,穿戏服上他家门口转悠什么?祝衡忍不住碰碰对方的袖子,上等质感,想必价值不菲。但看脸完全陌生,不像普通演员,遂又问:“您来找我谈生意的么?很抱歉,我已经退……”   “谈生意?”男人眼底泛起无边的凉意,“祝护法好兴致,自叛出我朱雀神教,倒越发过得逍遥快活!”   护什么法?神教?谁?   这人台词功底不错,沉冷腔调学得有模有样……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祝衡说:“您认错人了吧?”   “很好,很好。这一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男人忽抬起一指,撩起祝衡下巴,无不轻佻地说,“是本座宠坏你了,让你差点忘干净……做奴才应当有的本分?”   “你在说什么啊?”祝衡退后两步,条件反射般靠回了墙面。陌生男人随即压迫下来,伴随五官的持续拉近,自他眼中深邃的情绪几乎要将祝衡的心脏洞穿。   那瞬间他恐慌到了极点,以往不是没遇见来自他人更猖獗的恶意……但此时此刻,这个素未谋面,并以一种诡异装束出现在楼道深处的男人,周身上下带有极为强烈的凶煞气息,仿佛要化作利刃将祝衡撕得粉碎。   “你问我说什么?祝衡,祝护法,本座最忠诚的信徒……在神教分崩离析的前夕,你却选择夺路而逃!”男人炙热的目光如烈火灼烧,“你以为藏到这里,就能逃脱本座的手掌心了?”   祝衡瞪眼:“不是……你在对谁说话?”   “放肆!”男人怒了,“事到如今,还敢对本座装疯卖傻!”   祝衡:“我没……”   “速速随本座光复神教!”男人说着,猛地一把拽住祝衡的手腕。   祝衡这辈子没被这样抓过手,脸色腾的青了又白,偏那人又揩了把他的后腰,而后严肃地问:“祝护法,你的刀呢?”   那一下祝衡耳根都红了,可男人固执地去掀他的T恤,手劲用得不小,显然不是在开玩笑——祝衡当然不是傻子,这种程度的骚扰令他感到惶恐,而更多还是出离的愤怒。   从出道以来到退圈,唐光总说他呆得像块木头,遇事永远不会有强硬的反击。   但这一次,祝衡真的恼了。尽管他生气时的语气,也是温温缓缓的,毫无气势可言:“别闹了!”   “你是哪家平台的记者?如果想继续白天的问题,我拒绝回答。”祝衡说,“现在不是工作时间,而且私闯民宅犯法……”   话没说完,只听铮的一声,男人手中锋刀出鞘,冷锐寒光霎时漾了满脸!祝衡没想对方带了真家伙,愣让那刀光震得一个趔趄,不自觉地往后倒退。   一步、两步、三步……最后脚底踏空,踩到楼道台阶的边缘。祝衡顿时重心不稳,眼看将要从高处陡直栽落,那男人却赶在一瞬之间,三两步上前拉住了祝衡的手臂。   “……”   两人目光于无形中交汇,与此同时,祝衡脚下猛地一崴,随惯性前倾一头扎进了对方怀里。   ……也就这么一扎,害得男人猝然朝旁一歪,身后十来级的水泥楼梯,祝衡倒是站得稳了,那男人却连刀带人“噔噔噔噔”几声,跟坐滑梯似的直接栽了下去!   最后轰然一声巨响,整个世界归于宁静。只剩祝衡目瞪口呆站台阶上,一时忘记该如何做出反应。   *   当唐光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半夜三点了。   祝衡在电话那头急得语无伦次,一会说他被人拿刀砍,一会又说那人从楼底摔下去了,脑袋着地,差点当场嗝屁。   “学长,真的……我头次遇到这样的事。”祝衡说,“你说他要是死了,我不成了杀人凶手?”   唐光说:“你确定那不是想讹你?”   祝衡说:“他真晕过去了,脑门还磕出了血。”   唐光心想,这下完了,万一惹了哪家不能得罪的主儿,明早祝衡又得挂上热搜,题目都帮他想好了,就叫“过气歌手殴打无辜路人”。   结果刚走进急诊科大门,老远就见祝衡和白大褂交谈的身影——而在他们旁边,坐着一个面色不善的陌生男人,穿一身乌漆嘛黑,非主流的长发,怀里抱着把刀,就他盯视祝衡的犀利眼神,好像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祝衡!”唐光不免有些担心。   “过度饥饿引起的低血糖昏厥状况。”医生对祝衡说,“其余都是擦伤,没什么大碍……回去记得按时吃饭,长期这样下去,对肠胃会有伤害。”   祝衡一面嗯嗯哦哦,一面心里埋怨,他吃不吃饭与我何干?   医生是认识祝衡的,这位小歌手的八卦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旁边那位装束怪异的古董男人,医生只当是祝衡的同行,遂叮嘱说:“这拍戏不能留疤吧,要不开些药给他?”   祝衡瞥了眼那男人,男人也刚好在看他,目光凶得像要吃人。半晌男人动了动唇,挤出一个:“本……”   剩余的“座”字还没出口,祝衡立马捂了他嘴,慌忙转向医生:“是不能留疤!您开张单,我这就去买。”   “祝衡!”唐光赶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你干什么,上赶着给人当冤大头?”   祝衡一脸见救星的表情:“学长,你终于来了!”   唐光瞥那穿古装抱长刀的男人,又问祝衡:“这怎么回事?医药费让你出?”   祝衡没来得及回话,唐光已经怒了,扭头向男人说:“你小子可以啊,大半夜闯民宅不说,还想讹笔钱不是?”   说完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凶巴巴道:“祝衡退圈也有半年了,任谁都有私生活,能不能别逮着人不放了?”   “算了,学长。”祝衡说,“出去再说……这会都在医院,闹起来不好。”   话没说完,陌生男人腾的起身,原就阴鸷的五官登时显出极为压抑的气场:“……祝护法。”   祝衡:“……”   “这才离开神教多久,你就着急找了新主?”男人抬起冰冷的脸,居高临下地说道,“还是本座赐的一百零八号男宠,不够你一个人享用?”   唐光:“?”   祝衡:“???” 第3章 抠死play   “《重生之我是男配渣了反派的白月光后穿成了暴君的炮灰心尖宠还嫁入豪门打脸老男人的前任白莲花[系统]》……你没说笑吧,这真的假的?”   半夜四点,医院某僻静的角落。唐光压低嗓音,十分紧张地说:“不会错的,我前天熬夜追的小说,作者还坑了来着……评论一圈全是差评骂娘的。”   祝衡呆问:“为啥差评?”   “重点不在这儿啊!”   唐光这人没什么特别爱好,平时就爱翻看那些五花八门的网络小说,什么男频女频他都追,越奇葩的他越追得带劲。   尤其这本几乎融合了所有热元素的纯爱打脸爽文,光标题已足够猎奇惹眼——唐光追到中间的时候,里面有个不起眼的配角,名字就叫祝衡。   他本来还想跟真·祝衡吐槽两句,但看着看着就忘了,后来书断更作者也跑路了,这事儿也便没了下文。   “刚刚那人说话的神态、语气,跟书里一角色分毫不差。”唐光想到那男人的眼神,不禁泛起一阵胆寒,“简直像穿出来的一样,那气场未免太强了!”   祝衡问:“什么角色?”   唐光说:“就一个单元里的反派,什么魔教教主来着。”   “噗……厉害,还真是教主啊?”祝衡忍不住笑,“那我呢?‘祝衡’是什么?”   唐光:“祝衡是教主的舔狗护法。”   祝衡:“……”   唐光忙改口:“不不不……我说那个‘祝衡’!”   祝衡又问:“那你说他呢?他又是什么?”   ——话说回来,两人同时看向不远处,那个怀抱古刀,独自站定的陌生男人。   说实话单看相貌,这人长得真心不错,很有那种大佬影星的风范。可惜一口一个本座,中二气息极其严重,再加那身精致古装和道具古刀……   唐光巴掌一拍,说:“我知道了!”   祝衡:“你知道什么了?”   唐光:“cosplay!”   祝衡差点没听懂:“抠、抠死啥?”   唐光说:“啧,角色扮演啊!这人八成在cos小说里的周故!而且他不光玩cos,还穷得叮当响……今天这不,正好撞见了你,就想狠狠捞一把呗!”   祝衡让他这么一点,登时恍然大悟。   “你说他为啥低血糖?”唐光小声说,“买套cos服吃一个月泡面,还中二病晚期,这种没得治了。”   “是哦,都有点装疯卖傻了。”祝衡若有所思,“看着有模有样一个人,怎么总想不劳而获呢?”   唐光摆摆手:“可别想了,我们走吧。一会又来找你要钱……咱开猫咖,又不是做慈善的。”   说完去拽祝衡的袖子,示意他早点回家。结果他俩一动,不远处的“周故”也瞥了过来,面色阴沉,显有几分专属于教主的不悦:“祝护法,你打算背着本座,同那野男人谈多久话?”   唐光怒了:“野个屁啊,老子是他铁哥们!”   “嘘,学长!三更半夜的,别爆粗口。”祝衡做个噤声的手势。   时间已经太晚了,附近只剩一家亮灯的便利店。祝衡什么也没说,进去买了现成的面包和水,然后走到那位“周故”面前,将它们轻轻递到他手里。   “朋友,发展爱好也不是不行,但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祝衡拍拍周故的肩,挤出一抹疲惫的笑容,“今天这餐算我请你。年轻人好好上班,千万别饿着肚子,跑去惦记别人啦!”   唐光:“嘁。”   祝衡继续说:“还有,以后找人从正门进,别跟在背后堵我……我胆儿小,会害怕的。”   周故深邃的眼睛眯起,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但不等他说什么,祝衡已同唐光一齐转身,两人的影子与周故渐行渐远。   *   那天回家之前,唐光像是操心的老父亲般,将祝衡从里到外数落了一通:   “你别老当冤大头成不?下次遇到这种人,直接打电话报警……还有那些记者也是,你丫硬气一点,不然他们踩着你头顶跳舞!”   祝衡满脸无奈:“硬气也没用。学长你不懂,不管我做什么,他们总有话说。”   “那元萧呢?元萧的事怎么说?”唐光一脸愤然,“你要不是为了帮他,至于糊成现在这样?”   祝衡:“……”   唐光说:“你当初累死累活帮人家,最后得了个啥?他还不是跑了,扭头去捧别人的臭脚!”   此话一出,祝衡目光微僵,神情登时落寞了几分。唐光也自觉话说重了,默默别开脸去闭了嘴。   后来回到家快五点了,祝衡走进楼道时,心里隐约有点发怵,总感觉背后跟着个人似的。直到天快亮了,他还瘫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时不时想起白天那记者,那“周故”,还有唐光说的那些话。   最后迷迷糊糊睡过去,这一觉直接日上三竿,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电话轰炸吵醒的。   唐光一早给祝衡打了十来个电话,差不多中午才把人从梦里扒拉出来。祝衡眼都没睁开,手机贴到耳边,唐光扯嗓子就开始吼:“完了完了完了!”   祝衡伸了个懒腰,打哈欠问:“什么完了?”   唐光说:“你看微……哎算了,你先到猫咖来!”   祝衡:“猫咖怎么了?”   “贺迦来了!在猫咖门口闹呢……”唐光焦急万分,“总之你快过来,我一人应付不了!”   祝衡一个激灵,瞌睡全醒了。这下连早餐也顾不上,匆匆洗漱一番,下楼拦了的士便往猫咖狂奔而去。   *   贺迦是Oren猫咖提供店面的房东,说是背后老板也不为过。当初祝衡退圈,是原来的朋友托了层关系,好说歹说才劝贺迦出租店面,否则像这样繁华的商业地段,根本不可能落到祝衡手里。   贺迦瞧祝衡还剩点人气,开咖啡厅能给店面添点光彩。然而开猫咖着实在预料之外,而且严重踩了贺迦的雷点——祝衡猜他已经不满很久了,碍于近来生意不错,所以一直按捺着没有发作。   本以为这么含混过日子,不会再有什么大风大浪。祝衡赶到Oren猫咖的时候,贺迦一辆跑车横大门口,而他本人戴着墨镜,站在一旁吞云吐雾,俨然一副不爽的模样。   “祝衡!”   唐光也是横眉竖目,见祝衡来了,连忙喊道:“祝衡你快过来!”   “怎么了?”祝衡问,“贺老板怎突然来了,找我有事?”   唐光说:“鬼知道他发什么疯?这都签半年了,突然嚷嚷着下月不租了,他要回收店面,让我们搬家走人!”   “贺老板?”祝衡登时愣了,转头望向贺迦,“这又为什么?不说好至少一年吗?”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问问,你这是为什么!”   贺迦反手一记平板扣来,祝衡粗略往前瞥了两眼,只见微博热搜前几位,赫然亮有几行大字——   #过气花瓶经营后院猫咖#   祝衡心说过气花瓶是谁?然而顺着往下一点,霎时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断气。   只见热门几个词条,全是#无良猫贩祝衡#、#祝衡后院猫#、#店员侮辱记者#等一类字眼,就连“小三祝衡虐猫”都响当当刷了好几页。   再看他们的配图,一张是唐光.气势汹汹拿猫屎泼人,还好给他打了个码;再几张则是猫咖里稀稀拉拉几只可怜的猫,尤其白猫条和蓝猫串儿,一眼扫去全是营养不良的模样。 第4章 猫丢了   半年前他们说服贺迦出租店面,首先承诺了不会惹事生非,更不会造成任何负面影响。Oren猫咖地处A城最热闹繁华的商业街,贺迦就这么一家店面,捧在手心像一块宝。   再说那时候,祝衡虽面临全网黑的窘迫地步,说到底也还是流量小生,眼瞧他一张白净的俏脸,五官眉眼生得极是好看,属于那种少有的精致相貌——即便被人骂成花瓶狐狸精,自他退圈之后,好歹还留下了一批颜粉。   所以一开始祝衡开猫咖,贺迦再不满意,他也没说一句埋怨的话——至少他们生意不错,能拿到房租和分成,没有商人会跟钱过不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   “小祝,你可别嫌我不仗义啊。之前你死活要弄猫咖,在我店里摆猫笼猫窝猫爬架,折腾一通乱七八糟——你看,我什么都没说吧。”贺迦叼着烟,吐词含糊,“当时咱也谈得清清楚楚,我在这块地盘做生意,最在意的无非是口碑……你要做什么都成,只要别给我留黑底。”   唐光立马反驳:“您还不了解祝衡的性子,他几时在外惹过事情?都是别人在那搬弄是非!”   “人家热搜写明明白白,你俩整后院猫,做无良猫贩的勾当。”贺迦音量陡然抬高,“这事儿等传出去,我老贺脸往哪儿搁?”   说完把平板打开,评论一条一条翻给他们看。开头先不分青红皂白,挂出Oren猫咖的招牌,把“小三祝衡”狂喷一通,说他退圈之后做猫贩子,专程卖人病猫,把宠物当生育机器,下的崽全是畸形。   ——再往深了瞎扒,就说背后有贺氏集团的老总撑腰。说祝衡抱新大腿,又跑去做贺迦的心尖宠,破坏人家美满的家庭。   “你看看,你看看!”贺迦眼珠子都快瞪穿了,“我有老婆有孩子,转头这风一吹,我回家不得跪榴莲了?!”   祝衡看了也是,他没想事情会麻烦到这般地步,网上这些人真什么都敢说啊!   但不等他看完,贺迦已将平板抽回,烟头摁熄,直截了当地说:“今天我把话放这了——你,祝衡,钱没赚多少吧,黑料是一箩筐的挖。”   祝衡原地站着,没说话。唐光.气急败坏,却让他悄悄扯了回去。   贺迦说:“圈内人都知道,我老贺的店,从不租给不不净的人。”   唐光怒喝:“你骂谁不干不净?!”   贺迦面无表情,继续说:“反正合同是按月签的,这月把钱结了,你俩下月就搬吧。”   “有没搞错?”唐光抓狂地说,“这都月中了,大夏天的怎么搬?”   贺迦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逾期不候,没得商量。”   唐光:“你他妈,老子……”   “算了学长,不租就不租吧。”祝衡拉回他说,“本来是我们捡了便宜,早断也好点,以免还欠他人情。”   ——话虽这么一说,眼下正值七月中旬,猫咖东西那么多,哪有说搬就搬的道理?   祝衡也没办法,只能说:“我先联系朋友,尽快找到别的店,能转移就转移吧。”   唐光问:“那猫呢?”   祝衡说:“收拾自家屋子,明天咱一人两只,带回去再安排。”   *   原以为月末再搬店,他们还剩十来天的时间周旋。结果次日一早祝衡奔去猫咖,发现店门朝外敞开着,门前稀稀拉拉围了几个人,其中就有贺迦——他有大门的钥匙,但以往从不进店。   “贺老板?!”祝衡三两步上去,惊问,“你来怎不通知一声?这……店门不能随便开!”   贺迦边抽烟边摊手:“这才八点!又没营业,你慌什么?这店要转让给我弟,刚好今天有时间,让他过来看看。”   “不是……”   祝衡偏过头,果见贺迦带着他弟贺弋,身后好几副陌生面孔,大清早在店里踱来踱去,指指点点。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些猫咪怕生,对气味也格外敏感——而且四只猫都没在笼里,稍不留神就能从大门溜达出去。   祝衡想到这里,整个人就麻了。一把推开贺迦进门,跌跌撞撞冲进猫咖里,把贺弋他们几个吓了一跳:“……干啥啊?发疯了吗?”   “猫、猫呢?”祝衡上气不接下气,瞪眼质问。   “猫不在这呢?我们又没动!”贺弋没好气道,“去去去!一边去,别打扰哥俩看店!”   旁边也有人嘲说:“还真是……几只土猫,当成宝了。”   祝衡往店里一瞥,大橘、猫条还有蓝猫都在,唯独不见了玳瑁——那猫平时最胆小,一点风吹草动便往桌底下钻。祝衡沿猫咖每张桌底都找了个遍,就差把地皮直接掀了,愣是不见半点猫影。   真的完了,门缝开那么大,铁定溜出去了。   祝衡二话不说朝门外跑,却跟进来的贺迦撞了正着,贺迦问他:“你跑什么啊?”   祝衡头也不回:“猫丢了。”   “啥?丢了就丢了。”贺迦掏出钱包,“多少钱,我赔你……喂小祝!”   嘭的一声,店门合拢。   祝衡顶着太阳跑出店外,好在早时街边人不算多,那玳瑁胆儿又小,不定就在附近转悠。   祝衡围着猫咖前后找了一圈,最后果然在马路对面的垃圾桶旁,瞥见了玳瑁瑟瑟发抖的猫影。   “公主!”   祝衡一喊猫的名字,引得半条街的人纷纷侧目,然而猫毕竟不是狗,指望它在受惊的状态下随叫随到,那是不可能的。   ——以至于马路周边车来车往,脚步声急促,汽车鸣笛,直接把玳瑁吓得浑身炸毛,一溜烟窜出街外跑向另外一条大马路上。   “公主……喂,别跑啊!”   祝衡这人什么都好,唯独运动能力奇差,刚追过一条马路,便开始脸红耳朵红,扶腰大喘气了。偏他养的猫都是运动健将,那玳瑁一个飞身越过墙面,四爪稳稳落地,再往前一个弹跳奔向了马路正中央。   “回来!”祝衡声音都变调了。霎时一辆公汽呼啸而过,玳瑁吓得两眼瞪如铜铃,趁它原地不动之际,祝衡一个箭步飞冲上前,拼死将它捞进了怀里:“马路上很危险的啊!”   然在触碰到玳瑁的同时,耳畔传来轰然阵阵巨响。   ——一辆高速行驶的摩托奔驰而来,与那一人一猫仅相隔不到三米的距离。   那瞬间祝衡眼前产生了巨大的阴影,乃至双脚丧失了支撑的力道,他竭尽全力想要站起,然而身体却像灌了铅般的沉重乏力。   那时他与死神仅仅相距三米。   突然头顶一道黑影笼罩,祝衡没能看清发生了什么,面前已多出一人高挑而挺拔的身影。   就在祝衡仰起脸的刹那,那人伸出强有力的一边手掌,如泰山般压倒性的劲道直接扣在了摩托的车头上!   “轰!!!” 第5章 我的就是你的   祝衡死也没想到,这时突然出现的人,竟、竟会是那个……“周故”!   更要命的是,这位凭空出现的中二患者,仍穿着那天累赘的古装长袍,仅凭一只手的强悍力量,硬生生将碾过来的摩托……摁住了!   是真的摁住了!   祝衡瞪大双眼,那短短一瞬间,他拼命从大脑中搜刮词汇——以至于在“你怎么会在这里”和“你怎么能拦摩托车”两句话中纠结了许久,最终想到对方是个正常人类,于是支起身体赶了过去,惊慌失措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然而周故给出的反应简直令人咋舌。   他不仅毫发未伤,自他手边的摩托车头,就像喝空了的易拉罐一样,连带外壳一起被捏凹了下去,仿佛那只是一张脆弱的纸片!   祝衡:“!!!”   “你俩找死是不!”车主气急败坏,猛按喇叭,“要殉情上天台去,拦你妈的小摩托啊!”   祝衡这才惊醒,不知何时车后堵一大片,滴滴叭叭声震耳欲聋。他连忙拉过周故的手,转头对摩托车主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去路边说吧!”   ——也就这么一说,登时小事变大,矛盾升级。车主本来有点心慌,怕撞伤人归他赔钱,结果人没撞着,这摩托推到路边,车头嘎嘣一声,原地直接散架了。   这该是史上第一起人把车撞垮了的交通事故。   祝衡和车主面面相觑,一时惊得手足无措,而周故抱臂站在一旁,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祝衡甚至拍拍自己的脸,情愿这是一场突来的噩梦。   可惜噩耗远比噩梦来得更快。车主二话不说,摊开两手,说:“得了,废话不多说……赔钱吧。”   “……”   祝衡感觉最近撞了霉神,这运气也是没谁了。但说什么也是他理亏,于是硬着头皮翻出钱包,这时周故却将他拦了下来,冷冷向车主问:“要多少?”   祝衡:“?”   车主:“?”   周故有些不耐烦:“问你要多少,本座出钱。”   祝衡腾的一下,耳根烧红了——大白天的,这人在说什么羞耻的话啊!!刚要冲上去捂他的嘴,那车主却嗤嗤笑了起来,眼神变得无比奸诈。   完蛋!他一定把周故当好讹钱的二愣子了!   “五……千吧。”果然狮子大开口!   祝衡惊了:“这价能买辆新车了!”   “你懂个屁!”车主怒吼,“这是纪梵希绝版限量款!”   祝衡:“那玩意儿不是彩妆吗?”   车主唾沫星子横飞:“所以说绝版了啊!”   说完去扯祝衡的衣领,周故一记古刀横了过来,硬卡在他二人中间,神情冷漠:“我付。”   祝衡刚要说话,周故袖袍一振,掌心多出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此处可有当铺?”   车主问:“什么意思?你整对地摊货,好来敷衍我?”   “不是!!!”祝衡脸色通红,死攥着周故的衣角,万分尴尬羞耻,“我有钱……用不着你给,能不能别闹了?!”   周故瞥他一眼,转向马路对面——那里刚好有间古玩店的招牌,名叫“古玉留香”。   *   “不是吧,您再说一遍……这对玉镯值多少钱?”   古玉留香的郁老板和祝衡是老熟人了,老爷子经营古玩店大半辈子,常年在真假古董里打转,一眼能分辨这类东西的价值。   他说周故那对玉镯——不谈买一辆车,买一车的限量纪梵希都不是问题!   “郁伯伯,您真没看错吗?”祝衡惊得语无伦次,“就、就这对破镯子……能值这么多钱?”   郁老板一拍桌子,推高眼镜:咋能叫破镯子呢?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好玉……不信找专业机构鉴定,我还能诓你不成!”   祝衡仍然难以置信,回头瞥向周故,摩托车主更是呆若木鸡,愣了半天,伸手去扒拉那对玉镯:“那、那快给我!”   “等等!”祝衡立马拦了下来,“价不对等。再说了,这不是我的东西……”   “少废话。”周故抓过祝衡的手腕,“本座的就是你的……玉镯给他,不必找了!”   祝衡:“喂,你不能……”   “本座不许你跟外界的臭鱼烂虾说话。”周故面色陡沉,“祝护法,这是命令!”   祝衡一听这话,瞬间羞耻到腿软,就差给他跪了。   而“臭鱼烂虾”的车主被冒犯到,刚想上前理论几句,周故直接一记冷眼杀回:“闭嘴拿钱,不要就滚!”   说完像拎崽似的拽起祝衡,大步跨过门槛扬长而去。   *   “喂!你就这么走了,玉镯怎么办?”   “多出的钱,就白送他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从哪儿来?”   “周……周故!”   这声一喊,周故脚步就停了,冷冷睨向祝衡。这大热天太阳晒着,周故一袭长袍配长发,沿路引得无数人注目,他是无所畏惧,倒苦了身后的祝衡。   祝衡打小不擅长运动,多跑几步就能原地虚脱。眼下怀里抱了只猫,还让周故死攥着,大摇大摆走几条街,祝衡眼前有点花了,两脚跟着一起打飘。   周故乍回过头,那人已经蹲下了,一只手轻轻拧着周故的衣角。阳光刺目,将他光洁的皮肤照得雪白,眼尾至颊边却泛起病态的薄红,连带着起伏呼吸都显得薄弱不堪。   周故不禁冷超:“护法叛教才多久,已成如此软弱的废物?”   “那个,麻烦你……”祝衡很怕自己中暑,边说着艰难地拿出钱包,指指对面不远的便利店,“帮我买瓶矿泉水,行吗?”   周故一怔,良久后问:“……矿泉水是何物?”   祝衡:“???”您在逗我吗?!   周故见他咬牙切齿,满脸痛不欲生,登时紧张起来:“你中毒了?先坐下罢,本座替你运功疗伤!”   祝衡两眼发黑,把脸埋进膝盖,气若游丝地说:“我只是……想喝口水……”   “……”   周故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你等着。”   嗖的一声,他消失了。祝衡蹲太阳下,等了不到五分钟——又嗖的一声,周故回来了,手里端的不知什么,递到祝衡嘴边。   祝衡看也不看,咕咚咕咚便灌了下去,只觉一股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令他沉重不堪的身体瞬间轻松了许多。   “谢谢……”祝衡一口闷气终于呼出来了,“哪里买的,我把钱给你。”   周故面无表情:“本座去河里现捞的。”   祝衡:“噗——” 第6章 吸蓝红茶   “咳咳咳咳咳……!!!”   祝衡先是一阵猛咳,然后又呛得喘不上气。   事到如今,他已懒得追究周故那对玉镯的具体来历,他又是怎样五分钟跑去河边打水,再瞬间移动到这里来的。   祝衡感觉自己在做梦,一切都清晰却不真实。而罪魁祸首近在眼前,犹是一脸不悦之色:“本座亲自喂你喝水……你那是什么表情,嫌本座喂得不好?”   说完弯下腰身,试图将蹲地不起的祝衡扒拉两下。幸好这时候,耳畔传来熟悉的喊声:“喂,祝衡——”   祝衡耳朵一竖,顿如见救世主般,望向不远处赶来的唐光:“学长!”   顶着近正午的大太阳,唐光看人蹲在路边,那模样可怜兮兮的,登时紧张地问:“咋了咋了?你不舒服吗?”   末了一偏头,瞥见身后还杵着一周故,唐光瞬间脸黑了:“又是你小子……玩儿跟踪是吧!”说完挽起袖管,摆出护犊子的凶狠气势:“你敢欺负祝衡,信不信老子把你揍趴了?”   “……”   周故目光骤冷,阴沉的脸霎时浮出危险的气息。直觉告诉祝衡,这人来历必不简单——如果真的惹他生气,大街上直接干架都有可能。   祝衡怕唐光受伤,连忙站了起来,挡在两个人中间:“没事的!学长,偶遇而已……我出来追猫,惹一身麻烦,是他帮我解围的!”   “什么麻烦?”唐光低下头,见他怀里的玳瑁还在发抖,立马心疼得打紧,“哎哟我的小公主,这大热天往外跑啥呀?”   祝衡叹说:“还不是贺老板他们,非选这个时间来看店。”   唐光:“巧了,我找你也打算说这个。”而后想到祝衡怕晒,万一中暑可不好,摆了摆手说:“走走走,先回去……我整杯冰咖你喝。”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发现不对劲啊……怎么周故也在后面跟着!   那人一身漆黑长袍,怀抱一把古刀,走路连声儿也没有,活像索命的黑无常一样,那感觉别提多瘆人了。   唐光憋不住话,刚准备发作,祝衡却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唐光小声问:“怎么了?”   祝衡:“晚点说,你先别开炮。”   “我……”唐光简直满头雾水,看祝衡那一脸飘忽的呆样,莫不是欠了人家钱吧?   *   三人一猫沿路往猫咖走,期间谁也没开口说话,那气氛是无法形容的诡异。   祝衡一直偷瞧周故,试图分清他是单纯脑子有泡,还是真与21世纪格格不入。但这一路过来,他只发现周故对往来的汽车和声音有些敏感,神情虽紧绷,却始终是镇定自若的那股子倨傲……某种强烈的中二气息不言而喻。   我在想什么啊……祝衡无奈扶额。明显是个中二病患者,怎么可能是穿书来的?   吱呀一声,Oren猫咖大门拉开。贺家兄弟在里面抽烟,祝衡捏着鼻子进来了,周故站门边没往里走,唐光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给贺迦他们倒了红茶。   祝衡安顿好玳瑁,顺带给门口罚站的周故递了杯茶:“锡兰红茶……很香的,尝尝看吧。”   周故:“……”吸蓝红茶?   “既然人都来了,我就把话说开吧。”贺迦翘腿靠回沙发,姿态无限慵懒,“你们尽快搬走,我还要在A城做生意,不想名声让你弄臭。”   唐光怒声说:“搬就搬吧,踩人一脚有意思?”   “我哥说得不对?”贺弋站起身,烟雾喷了唐光满脸,而后转向一旁的祝衡,“之前为了歌赛第三名,不惜给钟遇当小三的……‘三’这个字,真心适合你啊。”   祝衡没说话,贺弋便上前一步,捏过他削尖的下巴,边打量边说:“长得是还可以……当鸭也够骚了。”顿了顿,他继续笑说,“要不这样,你跟我睡一晚上,这店让给你了?”   祝衡瞳孔猛地一缩。   贺弋扯了个鬼脸,无不恶劣地说:“开玩笑啦,我才不搞带把儿的……啊!!!”   话没说完,不知谁手里的红茶,连冰带渣直接泼了贺弋满脸!   那瞬间祝衡心脏都停了,他以为是唐光又开始了,可分明唐光也惊得呆住——   “你……!”贺弋额顶青筋暴起,“你他妈敢泼我,你他妈敢泼……”   “我没啊!”   祝衡举起双臂,他手边空空如也,连茶杯都没拿。这下贺弋也傻了,他环视室内一周,所有人动作规规矩矩,杯子也安安稳稳,独他一人从头到脚啪嗒啪嗒滴着水,新买的衬衫全湿透了!   “贺弋你怎么回事?”贺迦刚想上前,没想贺弋又滑了一跤,轰然一声摔地板上,吓得几只猫全从他头顶吧唧过去,胸前顿时留下几串鲜明的脚印。   “哎哟,我的弟啊……你搞什么!”贺迦还想扶他,可此时的贺迦就像条落水狗般狼狈,浑身沾满茶叶渣不说,衬衫上挂几粒暗黄的猫砂,这会算是摔得不轻,下巴差点让地板磕平。   祝衡也没料到会是这样,随手抓了条毛巾过去,却让唐光悄悄捏住了衣角。   在这混乱不堪的间隙,他们共同留意到十米开外的大门边上,周故捏手里的茶杯……空了。   “……”   祝衡呼吸一滞。等回过神时,贺弋已骂骂咧咧起身,由三五人搀扶着走到了猫咖门口。   临走前他回过头,一手托起磕痛的下巴,一手攥握成拳,狠狠捶在猫咖外的玻璃门上,眼底愤怒的血丝清晰可见:“你.给.我.等.着!”   *   自Oren猫咖开业以来,头一次面临白天关门的现状。贺迦走后整条街仿佛安静了许多,以至于沙发边的三个人面对着面,互相瞪眼,能听到对方明显的呼吸声。   祝衡盯着周故出神。很长一段时间,他尝试找回他们是否有过往相识的记忆……然而并没有,头脑一片空白。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祝衡只感到从未有过的古怪与异样。   “别浪费时间了,我们惹毛了贺弋,被赶出去是迟早的事。”唐光一拍巴掌,打破平静,“要知道他俩老爹是贺鉴成,真要闹上去,我们被撵出A城都有可能。”   祝衡立马收回了心思,尽管他们都对周故充满疑虑,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转移猫咖的问题。   “我想办法凑钱,不管怎么样,必须把猫安顿好了。”   祝衡正要拿起手机,手腕却忽地让人按住。   “不需要。”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祝衡微怔:“啊?”   “你缺多少……”周故暗眸微抬,一字一顿,“本座来付。” 第7章 化龙   “本座不介意为穷苦叛徒一掷千金。”周故得意洋洋地仰脸,用十足潇洒的语气说,“只要你心甘情愿回到神教,本座会不计前嫌收容你的。”   说完倨傲地挑眉:“如何啊,蠢货护法?”   “不可以。”   祝衡的拒绝很干脆。甚至赶在唐光暴怒掀桌之前。   “我很感激今天您的搭救。”祝衡特地用了敬语。不单指那时在马路中央,还有不久之前,贺弋身上发生的种种异常——尽管没法完全确认,但祝衡隐约觉得,事情绝非想象中的简单。   祝衡说:“不过周故先生,之前我也说得很清楚,是您认错人了……我是叫祝衡,但不是您要找的那个祝衡。”   提到“周故”二字时,祝衡特地加重了尾音。而周故本人面无表情,反应也很平常……如果是普通的中二病,像他这样的入戏程度,已经算是成痴了吧?   而且真的只是入戏而已?   “总之,我不是您说的那位护法。”祝衡尤其认真地说,“关于那对玉镯的钱,我会想办法还清的。也拜托您……别再用奇怪的方式引人注目,我会感到很困扰。”   周故冰冷的目光微动,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唐光却抢先开口问:“什么玉镯?什么还清?祝衡你真找他借钱了?!”   祝衡摇摇头,说:“学长,回家收拾吧……先给猫空出位置,之后再电话联系。”   *   祝衡今天状态奇差,由于身体太过疲劳,和唐光分别时都没说几句话。至于那位古怪的周故教主,祝衡回家前特地瞥了眼周围——确认背后无人跟踪,这才踢掉鞋子踏进家门,瘫痪般的一头倒在地板上。   真的好累啊……要累垮了。   本来只是解决猫咖的问题,结果今天一圈下来,不光惹毛了贺家兄弟俩,还莫名其妙欠了一屁股债。   最后打开手机,人下班后所有的轻松时间都在这里,然而对著名网黑祝先生来说——   #祝衡司马#   #祝衡今天当三了吗#   #祝衡做个人吧,你不配养猫#   自那天采访之后,祝衡又一次被推回了风口浪尖上。什么花瓶小三虐猫狂人,各种奇葩言论数不胜数……尤其网上那些照片,更是P得千奇百怪,引来一堆人的跟风评论。   “唉……”祝衡长叹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这样无休止的闹剧什么时候能结束?   “既然不如意的话,为什么不和我回去?明明这里的生活很拘束,让人很烦躁……不是吗?”   耳畔忽然响起一人的声音。   “也没有那么烦躁。在猫咖那段日子,还是很开心的。”祝衡不自觉地说完,半晌又猛地回神,“不对……我在跟谁说话?”   “当然是……”   紧闭反锁铁门后方,周故抬起双眼,居高临下地睨视着祝衡:“你最崇拜最敬爱的主子。”   “……”   祝衡愣了足足五秒。   然后:“啊啊啊啊啊!!!”   周故登时捂起双耳,只见祝衡像是抓狂的猫一样,抱着脑袋疯狂炸毛:“我明明锁了门!你是怎么进来的啊啊啊啊!”   周故眯眼:“是你自己说的,以后从正门进。”   祝衡快要疯了:“我是问你怎么进的!”   周故冷哼一声,还没开口。祝衡却是一拍脑门,陡然开窍:“我知道了!”   周故:“?”   “我一定是太累睡着了……既然在做梦,那就很好办了!”祝衡双手握拳,瘦弱的身体拉开架势。   周故指尖扶上刀鞘:“哼,护法畏畏缩缩这么久,终于舍得出手了么?”   祝衡:“看我的,断、断子绝孙回旋防狼踢——!”   周故:“???”   *   十五分钟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祝衡一面端来红茶甜点,一面双手合十,疯狂道歉,“我不知道是真人,那……那个,你没有受伤吧?”   周故吃了口点心,又喝了口茶。而后才斜眼问祝衡:“受伤了你会怎样?”   “噗——”祝衡差点喷他一脸茶。   周故问:“你会随本座光复神教么?”   这个人……到底是有多执着他的神教啊?如果这不是21世纪,祝衡都快要相信了。   可他现在又累又困,没精力折腾周故的事情。是真教主也好,中二跟踪狂也罢,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祝衡有气无力地说:“所以说,下班时间……你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   “什么时候随本座回神教?”周故问。   就知道是这一句。祝衡无奈扶额:“我白天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是你要找的祝衡,光复神教什么的,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周故:“……”   “还有你啊,也不是小孩子了。穿这样来我家被拍到,他们会连你一起说三道四的。”祝衡叹说,“不想给自己抹黑的话,尽量离我远点……好吗?”   周故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祝衡见他一直盯看桌前的点心,便说:“你喜欢甜点吗?冰箱有很多,给你打包带走吧。”说完懒洋洋地起身,吱呀拉开冰箱的门,“……还有小蛋糕,巧克力味,你需要不?”   “我说,祝护法。”   背后的声线骤然沉冷。周故乌黑碎发掩盖的阴鸷瞳仁,在昏暗的室内灯光照耀下,蓦地泛起一层无法忽视的灼烈金焰。   “是这些天来,本座的纵容让你产生了错觉,认为违抗命令、背叛神教,是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和代价的?”   祝衡还没回头,手腕忽被人一把扣住。室内烈火燃烧般的温度陡升,伴随一股遮天蔽日的汹涌黑烟淹没了视线——祝衡乍一抬头,便发现原本的周故不见了。   直待重重雾霭散开之后,他对上了一双专属于凶兽的、充满了狰狞意味的灿金色瞳仁,及其完全盘踞了整间公寓至走廊深处的庞大身躯,漆黑而坚硬的鳞片在灯光照耀下发出绚烂夺目的色彩。   修长有力的指爪,锋利冷锐的兽角,以及能撕碎一切的凶猛獠牙……   那是……   “本座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祝护法,你最好识趣一点……若不想像蝼蚁一样,被碾死在这里的话。”   那是……   “好、好大。”   祝衡呆呆仰起脸来,正对面前扭曲的龙头:“好大的……泥鳅……啊……”   说完这一句,他眼睛一闭,两腿一直,活像漏了气的娃娃似的,倒头昏死了过去。   周故:“……” 第8章 周店长?   “昨晚做了场很恐怖的梦。”   上午八点,Oren猫咖早早便开了门,却是为即将的关门做准备。   祝衡头发乱蓬蓬的,顶一双熊猫眼,一边铲屎一边跟唐光说:“梦见那个周故找到我家,变成一条又黑又长的大泥鳅,差点把我家公寓撑垮了。”   “后来呢?”唐光问。   “后来我睡醒了,感觉像真的一样。”祝衡说,“到现在还头疼……”   唐光想了想,说:“我也觉得吧……那中二男有点问题,不管怎么说,都超出中二的范畴了。”   祝衡:“学长你说,那本小说……”   ——两人话说一半,哐哐数声惊响,猫咖大门被直接掀开了。   贺弋今天穿得十分骚包,紫衬衫配大红的西装裤,站门前像活脱脱一张灯牌。在他身后是几名陌生面孔的壮汉,装修工装扮,肩上扛着各式不同的工具,正围着猫咖大门一片喧哗。   “快点拆快点拆。”贺弋打火机一燃,就近在门口吞云吐雾,“三天之内拆完,这些墙面、招牌……哦,还有这个门,装修的什么东西?全都给我拆了!”   “干什么?”唐光听到动静便冲了出来,“贺弋,一大早你发什么神经?”   祝衡也跟在身后,愣生生问:“不说好到下月吗?”   “你昨天没听清吗?这店现在是我的,我要你赶紧离开、滚蛋、狗away!懂?”贺弋翻了个白眼,命令身后众人,“搞快点,拆!”   “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葬爱狂少吗,小兔崽子?”唐光抄起一张凳子,直接横在猫咖门口,“你家里人有没有告诉你,现在是21世纪,不讲法律也讲点道理。”   贺弋斜了祝衡一眼:“不好意思,不跟滥交的野鸭讲道理。”   唐光:“你骂谁野鸭?”   贺弋:“鸭就是鸭,进了猫咖也是鸭!”   此话刚刚落下尾音,唐光一拳照脸砸了下去!力道大到耳畔传来清晰的闷响,以至于贺弋一个后仰栽倒在地的时候,旁边的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呼喊着围了上去。   “学长!”   祝衡也意识到事态之严重,连忙拦住唐光暴怒的步伐。而唐光却将他挣开了,用力推进门里:“对付这种狗东西,就该用拳头说话。”   祝衡慌了:“不是啊学长,你……”   “祝衡,高中那会有人这样对我,是你主动站出来保护了我。”唐光忽而一笑,不等祝衡反驳,他已大步走了出去:“现在换我护着你了。”   贺弋让那一拳伤得不轻,半边脸快肿成了气球,彼时鼻血横流,捂着脸大吼:“你敢打我?你小子不想活了!我爸是贺鉴成……你敢跟我动手,你他妈的……”   唐光一把拧住他衣领:“老子吃牢饭那会儿,你还在家换尿布呢……天王老子我都不怕,我难道会怕你老子!”   “!!!”   贺弋瞬间脸都青了,一度惊恐到说不出话。   这时所有人身后,忽传来数道极缓的脚步声。猫咖门前一辆车门打开,车后座走出一名年逾花甲,头发斑白的陌生老人。   贺弋浑身一弹,整个人瞬间僵滞了。半天才麻着舌头,带哭腔喊:“爸……”   轰隆隆……轰隆隆。   祝衡内心正是天雷滚滚。   说曹操曹操到,这下全完蛋了。   *   祝衡觉得最近倒了血霉,什么事都一股脑往身边钻。唐光刚在门口揍了贺弋,后脚他老子贺鉴成来了,看样子是来算明账的,门外车都停了好几辆。   祝衡不得不把贺弋带进猫咖,简单清洗伤口并包扎,这期间贺鉴成仿佛一尊雕像,从头到尾默默看着,半天没说一句话。   贺鉴成在A城是比贺迦还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他老人家低调,非重要场合从来不出面——而他一旦露脸,势必掀起轩然大波。   如今贺鉴成儿子被人打了,唐光还当面说了那样的话,祝衡猜大概率是谈不拢了,他和唐光明天可能就要拖行李箱,灰溜溜地滚出A城。   “这间店铺的事,我大致都听说了。”贺鉴成突然开口。   “啊……”祝衡一愣,随即应声,“是,正如您看到的,这间猫咖……”   贺鉴成:“今天出门匆忙,没来得及带合同,改天我派人再来一趟。”   祝衡:“没问题,依您的时间安排。”   贺鉴成喝了口茶,说:“届时正式转让,提前准备相关证件。我做事喜欢一次办完,不要拖泥带水。”   “嗯……嗯?!”祝衡陡然一惊,“您说什么?转、转让?”   贺鉴成放下茶杯,问:“怎么……你的店长还没说么?这店以后归他了。”   “我的店长?”祝衡整个人都傻了。猫咖店长不是他自己吗?   “爸?!这怎么回事?!”贺弋也惊呆了,“不说好店归我管吗?咋成别人的了?!”   “你住嘴臭小子!”贺鉴成扯着儿子的耳朵痛斥,“成天给我惹事!就你这样,还想在外做生意……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贺弋:“爸……!!”   “你兄弟俩一副德行,迟早把我气死。”贺鉴成骂了半天才平复情绪,见祝衡仍是迷惑不解的表情,他说:“刚才在古玉留香,遇见一名很投缘的年轻人,交谈后才知道是你们店的店长。”   祝衡登时满头雾水。到底谁啊……那个什么店长!我刚刚魂穿了不成?   “我非常喜欢你们店长留的礼物,也希望下次还能有见面的机会。”贺鉴成站起身,缓缓走向门口,“等周店长回来之后,劳烦你帮忙转告他吧……”   周?店?长?   “?????”祝衡感觉自己要裂开了。   回过神时,贺鉴成已揪着贺弋走到门外。他看了眼仍是倔强的唐光,说:“年轻人,最好学会抑制自己。做事情不是靠拳头,而是用大脑……动手之前先想想别人,再想清楚自己。”   唐光别开脸,没有回话。   “我儿子爱惹是生非,今天只当挨了教训,往后让他长长记性。”贺鉴成目光陡沉,“但站在父亲的立场,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明白吗?”   “明、明白了!”祝衡摁着唐光的头,朝贺鉴成深深鞠躬,“谢谢贺老先生。”   贺鉴成本来打算走了,临上车前又顿了顿,他回头对祝衡说:“对了,小祝啊……”   祝衡:“还有什么事吗?”   “最近与你父亲的公司合作,他有几次同我提起到你。”贺鉴成说,“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你能回去。”   祝衡神情微动。片晌后,又不露声色地黯了下去。   “他们不会想我回去的……”   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道。 第9章 进家门2.0   《重生之我是男配渣了反派……此处省略n字》是一本连载于greenriver文学城的纯爱类型爽文,作者笔名风犹惊。据说当时借出众的热元素在网站小火了一把,但不知道为什么,风犹惊在半年前已经沓无音讯,小说也因此断更,评论区仅留下一片血雨腥风。   周故出场占据主线篇幅不多,顶多只算古代篇中较重要的反派角色。   身为朱雀神教的教主,周故设定是条歹毒狠戾的魔龙。其性情孤高狂妄,冷酷无情,却对他掌领的朱雀神教格外赤诚,可以说一颗真心都用在发展神教的事业上。   至于他手下最亲信的护法祝衡,貌似是个阴险狡诈,男女通吃,放荡又X乱的……舔狗+色魔,标准的炮灰反派标签。   “祝衡”陪伴周故长达数年的时光,却在朱雀神教即将四分五裂,周故最需要帮助的关键时刻,他义无反顾地叛教逃走了——两人的故事线在此戛然而止,作者未给出任何明确交代。   往后就是主角穿回现代,一路继续到文章断更,对于祝衡叛变的理由,至今仍是一口没填的大坑……   “啊……这到底讲的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真·祝衡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放到一边。   回家之后,他用几小时迅速浏览了这篇小说。但文中有关周故的线索寥寥无几,几乎全文在讲主角受穿越各个世界,与不同的帅比酿酿酱酱,你亲一口我摸一把,看得祝衡耳根直飘红。   “……学长你看书也太不忌口了,主角开后宫没完没了,这得纠缠到什么时候?”   唐光在电话那头笑:“看不出来啊祝衡,你还是纯情1v1党。”   “不是!”祝衡脸一烧,“哎呀算了,本来也没想讨论剧情。我翻半天没找到什么,倒是看了一堆不该看的……”   “祝衡。”唐光声音微沉。   祝衡:“怎么了?”   “我觉得那个周故,他不简单。”唐光直截了当地说,“别扯什么玄幻穿越……那都是不可能的事。你认为一个古代二愣子,会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还能顺手搞定贺鉴成吗?”   祝衡没说话,但唐光所说的,也正是他担心的。   唐光说:“我最怕这人目的不纯,他装疯卖傻接近你、讨好你,等完全取得你的信任,再反手给出致命一击。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   “过去那些,就别提了。”祝衡短叹一声。   “对不起……”唐光说,“总之祝衡,你多小心,别再给人坑惨了。”   “嗯,谢谢学长。”   挂了电话,祝衡独自在窗前站了很久。等天完全黑了,他才慢吞吞走向厨房,给自己打了杯水喝。   “你这是背着本座,向谁通风报信呢?”黑暗中传来一人阴沉的声音。   “……”   祝衡呆了整整三秒,然后一口水呛进了肺里:“咳咳咳咳咳咳咳!”   只见客厅沙发上,周故翘二郎腿坐得稳稳当当,一张俊脸上明摆着“不爽”两个大字,仿佛祝衡再多说两句,他就能把他生吞了似的。   “你怎么又来了!”门明明锁了啊!祝衡抓狂地问。   周故反问:“本座不能来么?”   祝衡:“这里是别人家啊!”   “我是别人吗?按你们这边的说法,就算我不再是教主了……”周故漫不经心地说,“祝衡,你该喊我一声‘店长’才对吧。”   *   “九、九头龙纹青玉杯?……那是什么东西?!”   “那老爷子痴迷收集古物,白天我碰到他的时候,他正四处找寻这样东西。”周故说,“刚好我有,就让给他了。”   祝衡呆问:“作为交换,他把店给你了?”   周故抬了抬眉:“嗯。”   贺鉴成是个不折不扣的古董痴,A城的人多少都对此有所耳闻——难怪他心甘情愿把店转让,还说什么,跟他们店长非常投缘?   弄了半天,这位背后出钱,用古董收买贺鉴成的“店长”……居然是周故!   “多少钱!”祝衡瞬间弹了起来,“那个杯子值多少钱?”   周故懒洋洋地回:“不知道。”   “你……”祝衡脸都急红了,“我说过了,我不需要!”   周故:“哦。”   “请问周先生,要说多久你才明白,我不是你找的那个祝衡。”祝衡表情变得严肃,“不论你来自何处,这先后两笔巨款的投入,都会给我造成极大的困扰……老实说,已经是很严重的负担。”   “本座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你感到负担是好事。”周故眯起双眼,“既然会内心愧疚,那就安安生生做回你的护法……本座自会既往不咎,宽恕你叛教的罪过。”   祝衡想起刚才唐光那番提醒。这个人大有可能是装疯卖傻,故意说些胡话,给人一种他很白痴的错觉……但这种程度的话,祝衡也不是没有应对方法。   “周先生,我想……你是否弄错了什么?”   祝衡嗓音很低,却十足清晰:“我解释过多次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反而固执己见,试图用你自我的意识,颠覆我的想法。”   周故冷哼一声:“你想说什么?”   “我讨厌被强行施恩。这种做法看似仁慈体谅,实则无异于胁迫捆绑。”祝衡说,“如果你待人方式一向如此,那么那位祝护法的离开,恐怕也是因为这样吧……”   ——铮的一声,长刀出鞘。   寒芒照亮半面纱窗。   周故的目光冷至极点,以至于刀锋与祝衡白皙的颈侧紧贴,彼此仅差半厘米的微妙距离。   “走了就是走了,废话再多,也是吃里扒外的狗。”周故凉凉开口,“……你真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祝衡心头微颤,过度的恐慌使他僵滞,甚至一度屏住了呼吸。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客厅传来“咕”的一声轻响——周故登时警觉,厉声喝问:“什么声音!?”   “那个……”祝衡无可奈何,举起双手,“我申请休战。”   周故:“?”   “我没吃晚饭。”祝衡有气无力,“能不能……先让我吃饭?”   周故:“……” 第10章 龙洗澡   祝衡这几年一个人住,平时开店忙得昏天黑地,到饭点早习惯了随便应付。   这会家里突然来了“客人”,冰箱又只剩鸡蛋和甜点,祝衡挖空心思想了半天,跑去客厅问周故:“那个……你吃炒饭吗?”   可回头一看,这人杵在电视机跟前,对那热播的武打剧一脸严肃。眼看那把长刀隐有出鞘的趋势——祝衡忙冲了上去:“这是电视机啊!你对电视机拔刀干嘛?!”   此时电视里正兵刃相接,噼里啪啦打得不可开交。   祝衡感觉耳膜快炸了,立马捏着遥控换了个台。周故却俨然不知疲倦:“何谓电视?”他转头向祝衡,“把人囚在那个箱子里,是祝护法的特殊爱好?”   “你……你这是真问还是假问?”   能问出这种白痴话的……已经超脱装傻的范畴了。尽管如此,祝衡仍耐心解释:“这是演戏,演戏知道么?电视里的所见所闻,都是虚假的,用来供人观看欣赏的。”   这番话语意不明,似乎有另外的指向。周故略微挑眉,也不知听懂没有。   祝衡说完就去厨房了,转头见他还跟着:“干啥?别妨碍我做饭。”   这人随身挎着把刀,祝衡生怕他一不高兴,放手把厨房劈了——别说,他还真可能做得出来。   “不要进来,很危险的。”祝衡边炒饭边说。   幸而周故并未前进,只在门口默默看着。祝衡余光瞥见他四处张望,像初次见到什么有趣物事一般,目光里充满了久违的诧异与新奇。   不会真是书里的人吧……   还有那天化龙的梦也是,太真实了,感觉不像假的。   然而半小时后,两人一起吃饭——   “你这饭也太难吃了。”某人极其嫌弃地说,“祝护法是用脚烧的饭吗……这种东西,赶紧扔了重做吧!”   祝衡登时反驳:“什么啊,炒饭也很辛苦的,麻烦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周故:“碗里这些蝌蚪是什么,你敢给本座下毒?”   祝衡:“那是老干妈!老干妈炒饭没吃过吗?”   周故:“你……用你干妈炒饭?”   吃完饭后,两人挤着电视——   祝衡要看动画片,周故要看武打片,于是直接抢起了遥控。   祝衡:“你怎么还不走?再看这种东西,是想把电视劈了吗?”   周故:“本座以教主的身份命令你,把手松开!”   祝衡:“我还代表月亮消灭你呢,遥控器给我!”   结果吧唧一按,电视切到某台,里面正好在播祁云颂出席活动的娱乐新闻。大小闪光灯透过屏幕照亮了整间客厅,同时也带着冰冷的温度,毫无保留刺入祝衡的双眼。   祁云颂出新专辑,开演唱会,忙着参加各路综艺……在这些数不清的活动里,祝衡总能一眼找到祁云颂背后的那个人。   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元萧没有变,只是瘦了很多。   就像很久以前一样,他永远在最晦暗的角落,卑微而渺小的背影,宛如周身灯海中一粒不起眼的尘土。   【“祝衡啊,我也是没有办法……”   “我真的……真的太需要这次机会了,我知道以你的能力,肯定可以办到。”   “祝衡,你就帮帮我吧……”】   望向屏幕的瞬间,祝衡僵住了,而后把脸别开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他把遥控扔给周故,转身收拾碗筷,一言不发往厨房去了。   “……”周故有点莫名其妙。他瞥了眼电视屏幕,那个叫祁云颂的男人很帅,有着一张俊美灿烂的笑脸,站在万众瞩目的焦点……至于他身旁不起眼的元萧,周故压根没注意到。   “我说祝护法,你不会看上那个……”   浴室亮着灯,周故想也没想,直接推门进去了。   ——结果显而易见,祝衡刚脱衣服,光溜溜站里面冲凉。   周遭大片白雾弥漫,祝衡一头栗色的短发垂落,于水流冲刷下逐渐化为深棕。温润的侧脸至脖颈薄红,彼时滴满了冰冷的水珠,如此愈发衬得皮肤干净白皙,就像是藏匿于宝匣最深处,无人能得幸窥见的无暇美玉。   周故不自觉地盯了许久,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怀疑自己找错人了。这还是那个无恶不作的色魔祝衡吗?   然而……   在浴室那头,祝衡面色发黑,咬牙切齿开口:“周.故.先.生……”   周故陡然惊醒:“啊?”   “啊个毛线啊!”祝衡耳根涨红,“出去!!!”   *   半小时后,祝衡面红耳赤从浴室出来,周故还一脸若无其事,坐在客厅看电视磕瓜子。   “我洗完了。”   一想到刚才那事,祝衡尴尬又气愤,本来想说点什么,周故却先开口:“你我均是男子,何至于羞怯至此?”   祝衡:“你好歹先敲门吧!”   “难道护法……”周故眼睛一眯,“对本座有何非分之想?”   “……”如果祝衡手里有刀,早该拿他大卸八块了。   周故却只冷笑:“劝你收了这心思,依本座的身份,岂是你能轻易肖想的……”   话没说完,祝衡直接打断:“别多说了,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今天已经够心烦了,看个电视都能瞥见元萧,他没精力去关心别的事情。   “本座也要沐浴,你去边上伺候。”周故冷不丁甩出一句。   “哈?你疯了吧!”祝衡不禁抓狂,“搞清楚,这里是我家……”   偏这周故说一不二,人还在客厅,就直接解起了衣裳!   祝衡人都看傻了,冲上去抓过他的手肘:“别脱啊,你是变态吗?”   也就这么一抓,指尖触到对方冰冷的皮肤,隐藏于那苍白表皮之下的,时而泛起、时而消失的赤黑纹路,看起来非常像……龙的鳞片。   “……”祝衡怔住了,抬眼望向周故。脑海中尽是那日化龙的噩梦,周故灿金色的瞳孔,此时于灯光照耀下,却是深不见底的幽黑。   “抓我做什么?”周故挑眉,“你想进去伺候?”   “不不不!你去洗吧!!随便你洗!!!”   祝衡耳根一烧,迅速松手,眼睁睁看着周故迈进了浴室。   ——如果真是小说人物穿出书外,应该很难适应现代的生活才对。   那他独自一人游荡在外,举止着装与现世格格不入,饱受他人惊异或嘲讽的目光,只为寻找一个叛逃的下属……说到底,是怎样出来,又会回到什么地方去呢?   “对了,防止你弄坏浴室……我必须确认一下。”祝衡走到门边,“你会用花洒吧?这边水龙头,可以调节温度。”   他看到周故走到里间,熟练地打开了花洒:“……是这样用?”   “嗯。”   祝衡心想,是错觉吗?穿越化龙什么的,都是傻子才会做的梦。   “别用那种关爱傻子的眼神看我。”周故偏过头,声音微冷,“本座的适应能力,比你想象中要强。”   祝衡:“哦……”   “我都把你看光了……”周故低下头,将水温调至最冷,“还能有什么不会的?” 第11章 小情侣上班   祝衡一整晚都在抓狂,只恨不能立马转身,冲进厨房里磨刀霍霍。   ——然真等周故洗完澡出来,他又秒怂了,一句话没多说,扭头跑去翻箱倒柜。   虽然万分不想承认,周故这人是真的很高,祝衡站他面前,需踮起脚才能勉强齐平。且又不是无脑粗莽的高壮,周故属于那种精瘦的匀称身材,身高怎么说也185往上走了,再加一张堪比祸水般的俊脸……倒挺适合被拉去做模特。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伺候本座更衣。”   当然,前提是别开口说话。   两人体型相差太大,祝衡找遍所有的衣柜,也只翻出一套周故能穿的夏□□服——虽然完全不想给他。   看样子周故也穿不习惯,比起长袍包裹的神秘安全感,现代人的穿搭往往不够矜持,且明显有点束手束脚。   祝衡说:“别弄坏了,要还我的。”   周故冷哼:“本座给你的恩惠,不够这区区一件衣裳?”   “再说一遍,钱我会还,但衣服是暂借。”祝衡说,“这套是我爸爸的,不想送人。”   爸爸?是指父亲的意思?   周故微微眯眼:“令尊人呢?”   “过世很久了。”祝衡头也不抬地回答。   “……”   貌似又踩了什么不得了的雷,刚才电视里的祁云颂也是。   周故烦躁地挠挠头,正愁该怎样继续话题,祝衡却先开口了:“周先生是怎样打算的?”   周故:“什么?”   “那个……你好像没有别的去处。”祝衡顺应猜想继续说,“贸然买下那间店铺,其实你不会做生意吧,难道真的要去经营猫咖?”   目前最棘手的问题在于,周故那两件价值不菲的古董,先不说它们从何而来,姑且认为是他本人的东西……但按祝衡目前的状况来看,根本没办法全额偿还。   可说到底,这压根不是祝衡的意愿。任谁莫名其妙欠上一笔巨款,还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扯上关系,都会觉得非常之头大。   “不管你开玩笑也好,真的找人也好,我希望你正视这件事情本身。”祝衡扶额叹说,“如果只是一时兴起的决定,我会感到非常困扰的……”   “知道了。”   周故沉默片晌,而后淡然开口:“你那个什么咖,明天带我看看。”   祝衡:“……”   “放心好了。”周故眯起双眼,“本座不做亏本买卖,不管到哪里都是。”   *   又是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毕竟大半年过去了,头次有外人在自家留宿。祝衡一面担心周故另有目的,一面害怕潜在的危险,总想他万一真的是龙咋办,像之前撑破公寓的大黑泥鳅,那是一次也不想见到了。   好在祝衡翻来覆去一整晚,周故安安分分睡在沙发,第二天也没发生任何异常。   祝衡把家里打理了一番,两人便若无其事地一起下楼——那感觉不知怎么回事,总有一点怪怪的。   其实祝衡特想问他,你到底是不是穿出书来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问题实在幼稚,正常人都不该问出口。   去猫咖的路上祝衡买了俩面包,转头递给周故一份,见这人盯着面包出神,祝衡说:“还是热的,赶紧吃吧。”   周故:“我要吃你那份。”   “……”这不都一样吗?祝衡有点无奈,但还是跟他换了。   结果过一会,周故又说:“算了,还是换回来吧。”   祝衡偏头瞪他:“没下毒,吃不死的!”   周故:“……”   祝衡:“吃啊!”   周故仍有几分犹豫,半天过后,才跟鸡啄米似的,小心翼翼咬了口面包。   ——里面馅是巧克力味儿的,从喉咙一路甜到心底。   此时他如薄纸一般冰冷苍白的面容,终于染上几许活人的生气。   “我说没毒吧?”   祝衡在旁看在眼里,又递了温热的牛奶过去:“喝点奶,润润嗓子。”   这回又是一人一份,周故斜眼瞥向祝衡手心。他的手白白细细的,温暖又干净。   不知为什么,就觉得祝衡那份要更甜一点。   周故说:“我要喝你的奶。”   “噗——”祝衡刚咬住吸管,差点就奶溅三尺,“能不能好好讲话?”他耳根烧得通红,可还没回神,某人俊脸盘子凑了上来,不由分说叼住他的吸管。   “喂,那可是……”   周故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是家里最熟悉的沐浴露,混合着另外一种奇特的清香。   那可是……我喝过的啊。   祝衡简直要傻掉了。眼前这个人吧,真不知该说他迟钝,还是单纯的没脸没皮了……   “祝衡!”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唐光的声音。   祝衡乍一回头,见唐光两眼瞪得溜圆,直勾勾盯向街边站着的两人,以及周故新换的那身T恤长裤。   褪去古装后的人会显得神清气爽,尽管身型过分高挑,如今却被迫弯下腰身,凑在祝衡怀里喝牛奶——那模样好像一只乖戾的大狗,摇着尾巴在主人面前撒娇。   “搞、搞什么啊……”唐光难以置信地说,“你俩在演上班一起迟到的小情侣吗?”   *   “所以说,昨天下班之后,他去了你家?”唐光仿佛失了魂的老父亲一般,在猫咖走廊里焦躁地踱来踱去,“然后赖着不走,你就让他睡了?”   “不是我让他睡了。”祝衡纠正,“是我家沙发,让他睡了。”   “祝衡……你脑子究竟怎么长的,让陌生人进你家门,还在你家睡一整晚?”唐光快要给他跪了,“你记不记得之前为啥搬家?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直接引狼入室是吧?”   祝衡:“唉,学长我……”   该怎么跟他解释?他根本没放周故进门,是周故来无影去无踪,跟孙悟空似的上天入地,哪怕想拦也拦不着啊!   “然后现在,你又把他带进猫咖。”唐光摊手问,“你到底怎么想的,能跟我说明白不?”   “不是他要带,是我要来的。”   周故心满意足喝完牛奶,懒洋洋靠回软沙发上:“老爷子给那堆破纸,是契约……不对,你们这里叫合同是吧?”   唐光眉目一紧,警惕地问:“你想干啥?”   “本座已经想好了。”周故摊开一边手臂,轻轻搭过身旁祝衡的肩膀。而后凑到他耳边,极是清晰地说道,“在护法彻底回心转意,决定回神教之前,本座都会留在这里——”   “……以店长的名义。” 第12章 手感不错   “搞什么啊,让他当老板……我们疯了吗!一个啥都不懂的臭屁外行,怎么搞得起来猫咖啊?!”   此时此刻,猫咖门外。唐光拉着祝衡单独说:“祝衡,不是我说你……现在我们已经够惨了,再加一个来历不明的老板,不是自虐是什么?”   唐光把手机打开,各平台对于Oren猫咖的攻击并没有停止,虽说大多舆论都针对祝衡而来,但猫咖也因此受到严重影响,近日客流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下降。   “我有什么办法,猫咖是他买的。而且短时间没有合适的店,突然挪窝的话,猫咪也会不习惯吧。”祝衡无奈地说。   唐光却说:“鬼知道他古董从哪儿来的,万一非法渠道呢,你他妈也想蹲大牢吗?”   祝衡:“唉,不是……”到底该怎么说才好。   “总之,我不承认他当店长。”唐光拧眉说,“像那种满嘴胡话,傲慢又无理的家伙,怎么可能……”   “哇你看那个人,好像有点帅耶……”   “是明星吗?没见过的面孔。”   “要不去问个联系方式?”   “哇啊!不要,好害羞!”   怎.么.可.能.当.店.长。   唐光眼神呆滞,无比机械地转过了头——   周故坐的地方是靠街的落地窗,借由这般特殊的角度,外面的路人能清楚看到他的侧面身形。棱角分明的锋利五官,堪称精致的下颌线,匀称有度的身材,再配一双完美符合的大长腿……   以至于回过神的时候,门外好几个女生悄悄路过,对着大帅哥的侧脸窃窃私语。   “妈的,腿伸那么远做什么?”净身高174的唐光咬牙愤恨,“他属章鱼的吗?”   祝衡:“……”   “啧,既然这样……”唐光脑子一转,压低声说,“不如我们将计就计,拿他往死里压榨,看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老实人祝衡摇头:“不行吧,现在他是老板,以后还得签新合同。”   “管他丫的。”唐光说,“万一他人傻钱多呢?”   祝衡冷笑:“还是别了,谁稀罕那点臭钱。”   叩、叩、叩!   耳旁忽传来一串轻响。祝衡与唐光同时回头,见周故的俊脸近在咫尺,隔玻璃窗用口型说道:我.听.得.到。   *   “白猫叫猫条,它肠胃脆弱,平时多加注意。”   “蓝猫叫多多……最胖的那只叫大橘。”   “还有这只玳瑁,叫公主,它胆子最小。”   祝衡把玳瑁抱在怀里,就上次跑出去那只:“猫咖平时很忙,我负责准备咖啡和甜品,学长照顾猫咪和客人。”说完把铲子放周故手里,“现在……归你铲屎了,去吧。”   “……”周故看看猫,又看看祝衡。片晌后问:“你确定?我可是店长。”   祝衡:“是啊。”   周故:“本座给猫铲屎?”   祝衡:“是啊。”   周故脸色一黑。祝衡赶在他发作之前,抢先说:“这份工作我做了半年,也没有任何问题啊。教主大人不也说过,您适应能力非常强大吗?”   “……”周故无言以对,紧捏鼻子蹲下腰身,一步步挪向那带有芳香气息的整排猫砂盆。   真是……我到底来做什么的,强到和猫屎打交道?   他用平时握刀的姿势,将铲子狠狠戳进成堆的猫砂,那感觉简直跟砍人一样,直看得祝衡不寒而栗。   “大哥,铲子这么戳会坏掉的……来,把手给我。”祝衡无可奈何,捉住周故的手腕。   他的皮肤冰凉,就像某种冷血生物一样,两人的体温存在微妙的差异。祝衡的手总是很温暖,柔软的掌心轻贴着周故僵硬的手背,“握铲子不像握刀,猫砂铲起来抖一抖,不要带到地上。”   周故微微偏头,目光锁定祝衡低垂的侧脸。其实他在念叨什么,周故没全听进去,但祝衡聚精会神的模样委实吸引了他,令周故发自内心产生了一种近乎偏执的疑惑。   “你……甘心平庸吗?”   不论从哪种方向、哪层意义提出的问句……   “你说在这里工作半年,日复一日地喂猫铲屎,放弃光彩夺目的生活……不会觉得枯燥乏味,很无趣?”周故偏头问道,“这就是你真心想要的?”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祝衡反问,“精疲力尽地追逐,强行压抑原本的自由,去适应扭曲不堪的那个位置。那么活着不会累吗?”   像先前受到记者的质问一样,祝衡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将结块的猫砂扔进袋子,随后起身走向门口。   周故问:“你干嘛去?”   “扔垃圾。”祝衡头也不回,“适应能力很强的周教主,还不知道啥叫垃圾桶吧。”   “你……”周故刚追出一步,忽然脚让什么绊了一下。低头一瞥,竟是那只玳瑁走上前来,毛茸茸的侧脸蹭起了他的脚踝。   “喵呜~”类似于撒娇的声音,把周故吓了一跳。偏他退后一步,玳瑁上来一步,再退一步,玳瑁索性围了上来,后背抵着周故的裤腿蹭来蹭去。   “走开!走开!”周故活大半辈子,没被长毛的生物这样碰过,当时起一身鸡皮疙瘩,缩回沙发连催带赶,“一边去!走!”   “嚯……还真新奇了,公主平时最胆小,见了生人就跑。”唐光诧异地说,“它它它居然亲近你这种人。”   什么叫他这种人?   周故咬牙切齿:“快把它弄走,不然本座……”   “哎呀,周大店长,麻烦看这里。”咔嚓一声,闪光灯响。祝衡高举手机,拍下帅哥撸猫的精彩时刻——只可惜了这位帅哥,面部表情极其狰狞,那架势像是要和猫单挑。   “看来公主很喜欢你,就别用这么凶的表情啊。”祝衡坐到周故旁边,将玳瑁轻轻搂住,“要不试着摸摸它?”   周故别开脸,神情冷漠:“不摸。”   堂堂一代神教教主,给猫铲屎就算了,怎能触碰这种低等生物?   “周先生不是很想知道,我一直留在猫咖的理由?”祝衡仰起脸时,栗色的碎发滑过额头,留一小束挂在柔软的耳边,给人以一种毛茸茸的错觉。他轻轻握住玳瑁的小爪,在听到“喵~”的一声作为回应时,便满足地笑了起来。   “……因为生活实在太尖锐了,直面现实是件很痛苦的事。”   周故神情微动,显是怔住。   “当你尝试去和猫咪相处,逐渐了解它们的世界,将彼此的交流融入到生活。”祝衡说,“会发现与它们心灵相通,每一刻都在磨平日常的棱角。”   “……”周故没说话,却专注于祝衡柔软的栗发。   “所以,要不要摸摸看?”祝衡笑着问,“手感很软,也很舒服。”   “嗯……”周故勉强应声。   祝衡小心抱起了玳瑁,而不等他有任何动作,周故冰冷的大手,便轻轻罩在了他栗色的发顶。   祝衡满脸黑线:“那个,周店长……”   周故轻哼:“手感是不错。”   祝衡:“让你摸猫,不是摸我。” 第13章 我家祝衡   “啊啊啊才半个下午,这都几个跑来搭讪的了!”   唐光边吹空调边嘬咖啡,对着空气疯狂抱怨:   “为啥没有妹子跟我说话?偏都跑去对那种人脸红……来猫咖就好好撸猫啊,撸男人算了个啥?”   “冷静点学长,不要说那么夸张好吗。”   祝衡正忙着给猫添粮,偶尔一眼偏过头时,便见某个人在门口一动不动,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他的荷尔蒙光环。   *   最先是唐光提议,让周故穿上Oren猫咖的工作制服,因为看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很不顺眼。   于是大长腿配上西装革履,整齐干净还一本正经,再加他本身无法忽视的魅力——只往猫咖门口那么一站,就是妥妥一闪光的太阳能灯牌。   Oren猫咖受到之前采访的影响,近来生意明显冷清了许多,哪怕来人也会偷嚼舌根,说起后院猫和祝衡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   一家咖啡厅如果长期得不到新客光顾,熟客又因各种原因日渐稀少,而店主还在舆论漩涡里脱不开身,那么它离倒闭也该不久了。本来祝衡唐光已经打算搬迁,怎么说也得停业一段时间,但那之后所有的计划,都因周故的出现而彻底打破了——   祝衡不知怎样形容现在的感受。固有印象中的周故留长头发,穿一身乌黑的古装长袍,与现代人的形象格格不入。   到如今换了新的西装,骨子里褪不去的傲慢与邪气,反倒成为引人注目重要标志。   以至于整一个上午加下午,无数陌生面孔透过落地窗望见店里的周故,都不自禁地为此停留驻足,并不断发出感叹憧憬的呼声——   “卧槽,那个人好帅,是新店员吗?”   “看他穿的制服,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要不然……进去坐坐?”   “那个那个,小哥哥你好鸭~”   周故略微偏头,旁边忽挤出三颗脑袋,年轻女生们顶着大太阳,脸颊晒红扑扑的,却饱含期待盯着周故的侧颜:“小哥哥在这家猫咖工作吗?”   今天这是头一回,有人鼓足勇气直接过来搭讪。   周故还没说话,另一个女生抢先说道:“天气很热,请你喝咖啡吧?”   “不。”   周故冷哼一声,拒绝得干脆利落。   眼看一句“本座”即将出口,祝衡忙拉过他的胳膊,揣着笑脸对女生们说:“不好意思,这位是我们店长!”   眼看周故又要出声,祝衡干脆把他嘴捂了:“大人,求您别讲话!我请你喝咖啡!”   “哼。”周故瞥他一眼,转身走进猫咖。祝衡也追上去,生怕周大爷在路人面前凶相毕露:   你们这群愚蠢的奸细,怕是处心积虑谋害本座——他绝对会这么说的!绝对!   “刚刚那个是……”望着祝衡熟悉的背影,猫咖外的女生略有几分迟疑。   “哎呀,好像是祝衡吧。”   “就唱歌的那个祝衡,前几天上过热搜的。”   “刚刚面对面看,好像也挺帅耶……”   *   七月末的天气委实让人无法忍受。尽管猫咖设有空调,但忙进忙出难免折腾一身热汗,更不用说周故在门外站着当看板。   祝衡调了新的冰咖,递给周故唐光一人一杯,便忙着去吧台旁边算账去了。   剩余猫咖里几只猫,不知为啥特黏周故,猫条它们在桌底打转,玳瑁更是围着蹭了好久。这种待遇是唐光没有的,因为他脾气太火爆,经常会把猫猫吓到。   可惜了,唐光死死瞪着周故不放,而周故的注意力不在他也不在猫。   他目光专注盯视着手边的玻璃杯,里面装着被称为咖啡的东西——那是祝衡亲手调制的,顶层精致的拉花让他不敢碰散,直到近距离端详多次之后,才用吸管轻轻抿了两口。   又冰又甜……那股子香醇的味道,好像要透过喉咙滑落至心尖儿上去。   “怎么样,我家祝衡厉害的吧。”唐光不经意地说,“咖啡甜点样样精通,脾气又温柔,还很会照顾小动物……”   你.家.祝衡?   周故:“……”   “别看他现在一脸吊样,以前可是很棒的歌手……嗯,超人气歌手~”唐光说,“唱歌好听,还会弹吉他。”   周故:“?”超气人割手?   “所以我想说啊,你小子……”   唐光脸色陡沉,此番面对周故,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狰狞严肃:“不管你来这里,是出于什么目的。敢出手伤害祝衡的话,老子拿你脑仁做拉花……懂?”   周故眼睛微眯,同样露出危险的神情。   “你们很熟?”他问道。   “那是当然……超熟的啊。”   ——尽管有些旧时的回忆,于唐光而言并不美好。   唐光高中时期是同校集体霸凌的对象。   他个子不高,相比同龄女生还瘦弱,性格又阴郁,经常受到同校生排挤孤立。   然而,还有更致命的原因在于……   “听说了没有,三班那个唐光……是同性恋诶。”   “他是个男人就敢缠,贱得狠呐,也不瞅瞅自己什么样儿……”   “恶心吐了……死基佬。”   很长一段时间里,唐光饱受所有人歧视的眼光。   唯独有一个人毫不在意,那就是祝衡。   “高中那会儿啊……他是真的受欢迎,到哪儿都有人围着。毕竟人长得帅,唱歌也好听。”唐光抿着咖啡,像是对周故说话,又像对他自己,“可祝衡那家伙不管做啥,都喜欢拉我一起,别人说闲话他不听……看我被人欺负,他永远第一个出头。”   “就这么一个大傻瓜,把朋友看得比什么都重,偏偏到了最后,又是朋友把他整得够惨。”唐光点了根烟,边抽边说,“要不是元萧那死舔狗,祝衡还在台上唱歌呢……那死小子利用完祝衡,转头舔别人去了,还连累祝衡给他背锅,真真一杀千刀的白眼狼。”   周故问:“……元萧是谁?”   “这你没必要知道。”唐光说,“你只用记住,别.打.祝.衡.主.意,OK?”   “为什么?”周故略微抬眉,“你也想睡他?”   “噗——咳咳咳咳咳!”   一口烟呛进喉咙,唐光埋头猛咳起来:“两个零睡毛线啊……不对,你为啥用‘也’?”   “学长,我说过的吧……”祝衡端着甜点走了过来,顺手把唐光嘴边的香烟一掐,“在猫咖不要抽烟,而且对身体不好。”   唐光:“知道了知道了……”   “你俩刚聊什么呢。”祝衡说,“也加我一个呗?”   周故刚要开口,唐光打断说:“没啥,就有人问他要联系方式,不知道怎么回来着。”   “嘶,我差点忘了。”祝衡盯向周故,“你……那个,会用手机吗?”   周故一脸茫然:“?”手鸡?   祝衡:“微信、电话之类的,有吗?”   周故:“……”   祝衡:“那你平时用啥和人联系?”   周故:“飞鹰传书。” 第14章 我是007   “按照我教你的,拼音不行就用五笔。实在不会的话,发表情包总可以吧?……学长啊,你快发我几个表情包。”   关门前的猫咖还算清闲,祝衡干脆坐到周故旁边,手把手教他玩儿微信——当然,手机是用祝衡自己的,周故没微信这玩意儿,连号也是现场申请来的。   “你像这样,下次有人要联系方式,就让他加微信。”祝衡抓过周故五根手指,让他在屏幕敲来敲去,“然后这个微信,你得用点心经营,就拿我的手机好了……时不时发个自拍啥的,话说你会拍照吗?”   周故木然摇头。   “搞什么啊,这家伙是个老古董吧!”唐光瞪眼,“连手机都不会用,你丫怎么活下来的?”   “周店长,看镜头试试~”还没反应过来,祝衡已高举手机,顺手按住了周故的胳膊。   也是因着彼此距离的拉近,周故瞥见屏幕中央的两张人脸,祝衡那双桃花眼睁得很大,漂亮的五官和栗色的碎发,耳后一股若有若无甜糖的清香,那是咖啡与甜品混合缭绕的味道。   “我也要拍!”唐光立马凑上前,三颗脑袋瞬间挤了满屏——“咔嚓”一声轻响,照片糊了,周故的长发遮一半脸,怎么看怎么别扭。   “学长你突然干啥……”祝衡埋怨,“脸都拍糊了!”   唐光却指周故:“要怪就怪他,都怪他不会摆poss!”   周故:“……”   “还有啊,看看你的头发,留这么这么的长!”唐光说,“大男人留啥长发,看着都要闷死了……劝你早剃了好!”   长发啊……   祝衡才想起来,这几天是看习惯了,加上周故的颜值足够令人忽略这一点——而事实上吧,长发飘飘的优雅男士,与周故的个人形象完全不搭边,看久了还有几分违和的不适应。   不过出于礼貌,祝衡从没跟周故提过,今天倒让唐光这大嘴巴脱口而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周故冷冷地说,“不敢毁伤。”   果然,他超在意这个……祝衡忍不住想。就这样一个人,真的只是古板守旧吗?   唐光托腮说:“拜托啊大哥,剪头又不是砍头,这里可是二十一世纪!”   周故的拒绝斩钉截铁:“不。”   “而且你既是店长又是看板,体面养眼那是必须的啊!”唐光说,“年轻人谁不爱帅哥呢……你说是吧祝衡?”   祝衡:“啊?”   周故:“不。”   “哎,他不想剪就不剪,谁没那点情怀呢。”祝衡无所谓地说,“不过天太热是真的,可以考虑弄个清爽点的短发。”   周故:“……”   “切,真是个怪人。”唐光说,“那副样子,也只能骗骗小姑娘了——我家祝衡喜欢清爽类的呀。”   “……那就剪吧。”冷不丁的一句。   唐光祝衡吓了一跳,开始还以为听岔了。直到周故抬起那双傲慢的眼,目光停留在祝衡栗色的发顶上方。   “我说……去剪短发。”   *   “祝衡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姓周的对你很特别?”   理发店外,唐光仰头望天,抽一大口烟,凝向旁边看杂志的祝衡。   “怎么说呢?像明摆着让人知道他别有居心一样。先花大价钱买下猫咖,回头又说要当店长,现在连剪头发都听你的……他到底想干啥?”   祝衡也有些无奈:“谁知道呢?我也觉得奇怪,可又问不出个所以然。”   唐光摇头说:“那种来历不明的家伙,我是觉得挺危险的……唉,之前的破事也不想多提,你就留个心眼吧,别再像那样上当了。”   “无所谓了,路都是自己选的。”祝衡笑了笑,抬手把唐光的烟掐了,“倒是学长你,烟该戒了吧……都七年多了,还忘不掉那家伙吗?”   唐光登时气结:“你你你小子再说一遍?”   吱呀一声,理发店的玻璃门被拉开。   这边唐光烟头刚熄,那边忽来一道炫目闪光,祝衡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眼前便陡然走出个人儿——腰杆挺得笔直修长,肩臂距离宽阔而恰到好处,外加精致的西装打领带,搭配他充满了冰冷气息的俊美面庞。   以及那在理发师的精湛技术下,终于不再如飘柔般自信的乌发,彼时削得短而细碎,梳成了干净利落的禁欲偏分。   ——若不是这人长了张周故的脸,祝衡差点以为自己重返娱乐圈,正与顶级流量展开针锋对决。   只可惜了……   “如何啊,祝护法?”周故一撩刘海,朝祝衡展开一边手掌,“本座高贵无边的魅力,是否令你心甘情愿,决意跪地臣服?”   祝衡:“……”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周故摊手,“本座宽宏大量,可以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祝衡:“什么机会?”   周故:“光复我大朱雀神教。”   祝衡:“你还是别说话了。”   *   祝衡不得不承认,周故剪短发是一个相当明智的决定。   近来Oren猫咖生意不错,同时涌入不少新的面孔,其中一大半是周店长改变形象的功劳。   周大教主本身颜值不低,身材也好,又是这条街上的新鲜血液,无疑是吸引大批新客的重要光环。原本经历贺迦那件事之后,祝衡都产生了放弃的想法,不料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在做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事情过后,居然又毫无理由地留了下来。   而且是以全新的形象——仿佛守护神一般,杵在猫咖门前的……活招牌店长。   “你们知道吗,最近Oren猫咖换了新的店长。”   “诶?不是祝衡了吗?”   “是经常坐窗边……又高又帅的那个!”   “看起来好高冷,貌似很难搭讪,有人要到他的微信吗?”   要说社交软件?   当然是有。周故的工作时间,全是用祝衡的手机“经营”他的微信——不过,经营方式很糟糕就是了。   比如周店长的朋友圈——   7月27日晴,今天的护法也没有随本座回神教。呵呵,愚蠢的叛徒。[微笑]   阴阳怪气中二病+诡异的繁体搭配简体+意义不明的老年表情=发表之后被祝衡秒删。   再比如周店长的聊天画风——   路人甲:周店长,有没有时间聊聊天鸭~[猫猫表情包]   周故:886有空常联系[微笑]   被祝衡训斥一顿之后……   路人乙:店长店长,周末有空出来玩咩O(∩_∩)O   周故: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玫瑰][玫瑰]   路人丙:我是0,约吗?想要纯1   周故:我是007   至于画风正常的消息,永远只有一个,而且是他主动发的。   周故:几时下班?   “你是不是太无聊了,用我的手机给我发消息?”祝衡在另一头炸毛,“有时间过来帮忙铲屎,好吗?”   周故:“我是店长。”   “是的,店长大人。”祝衡咬牙切齿,“麻烦您把吓人的头像换了行不,要真人、近照、猫咖生活!”   周故:“祝衡,看镜头。”   “哈???”   ——“咔嚓”一声,祝衡埋头铲屎,被臭味熏出满脸狼狈的表情,瞬间在屏幕中央定格。   周故:“头像,就用这个了。” 第15章 直男撩汉,最为致命   模拟路人甲:周店长,你们店新出的咖啡味道好棒噢~   周故:哦,祝衡调的   模拟路人甲:不对不对,你该说新品优惠,欢迎下次光临!   周故:哦,欢迎下次光临   模拟路人甲:结尾加个O(∩_∩)O,去掉哦字   周故:哦,欢迎下次光临O(∩_∩)O,去掉哦字   “模拟练习结束!”   祝衡无奈扶额:“话说周故先生,你作为店长不会交流,这样怎么可以呢?”   周故:“你想要哪样?”   “就算敷衍,也得有个基本态度。”祝衡说,“客套话总会说吧?客.套.话。”   “让你失望了。”周故傲慢地倚回沙发,“本座从来不说客套话。”   祝衡:“……”   到如今算起来,周故在猫咖有好些天了。   不否认他的存在带来巨大的收益,但那同时于祝衡而言,是一种并不真实的虚感。   一个突然出现又可能随时消失的人,买下猫咖,一步一步渗透祝衡的生活。   然而生存技能为零,社交技能为负,就像书里走出来的纸片人般,连日常的工作对话都成障碍——也许某天不经意间,他又走进书里没了踪影。   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肯定,自然也是猫咖后期发展的隐患之一。   总之……像半年前那样的事情,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祝衡看了周故一眼,短叹一声,便转身忙别的去了。   *   “他是不是生气了?”周故反复扒拉桌前的菜单,“因为本座不会‘经营’微信?”   唐光正埋头算账,听声音瞅了瞅忙碌的祝衡,又瞅了瞅百无聊赖的周故,说:“不知道。”想了一会儿,又补充说:“但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太高兴。”   “为什么?”周故一脸无辜,“我哪里做得不好?”   唐光头也不抬地说:“我之前也有问过,你来这的目的到底是啥……不会真像小说一样,为了找回祝衡穿越而来吧?”   “是这样,没错。”周故点头。   “可别扯淡了,编理由好歹像话一点。”唐光连连摆手,“再说我跟祝衡认识很久了,我保证他不是什么神教护法啥的,而且吧……”   周故扬眉:“而且?”   “你也看到了。”   唐光瞥向远处那抹人影:“祝衡不论对工作还是生活,都有他自己的态度。”   每天八点准时开门,进店先铲屎添粮,检查每只猫的身体状况;猫咖内外打扫得一尘不染,从吧台到厨房不留半点污垢,当日的饮食材料也需保持新鲜。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即不管任何时刻,都会以微笑迎接客人——即便偶尔的来者并不友善。   尤其当“祝小三”、“花瓶歌手”、“祝衡司马”这些词汇流行起来的时候,直脾气的唐光都无法理解,那时祝衡是怎样若无其事扛过来的。   “我家祝衡啊,向来把爱好当成事业,每份工作都会认真完成。就像以前唱歌那样,身心投入……全力以赴。”唐光说。   周故闻言,却微微蹙眉。   祝衡如此看重猫咖,那到几时才能回归神教?   唐光却说:“你要抱着交朋友的心态,想和祝衡好好相处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给些忠告。”   周故:“哼?”   “他其实很累、很辛苦的。”唐光束起大拇指,一本正经地说,“懂吗?祝衡背负的太多,需要一个人去陪他。”   “行。”周故比个OK的手势,便大摇大摆朝祝衡走了过去。   ——别说,有模有样的,还真挺酷。   唐光当时就在想,这娃领悟能力不错啊,大闲人总算肯干活了!   “干嘛?”祝衡正低头捣鼓咖啡机,“我很忙的,你不要添乱。”   周故径直走到吧台旁边,祝衡以为他要帮忙,还特地让了点位置。谁料周故二话不说,将他肩膀一搭,突然开口:“别做了。”   祝衡:“啊?”   “如今站你面前的,是集天下财富、智慧、武力于一身的大朱雀神教教主。”周故无不骄傲地说,“本座以教主的身份,将这间猫咖转赠于你——以后不用上班了,皈依我大神教吧,祝护法。”   “……”祝衡满脸无语,“您又吃错药了?”   “我是说,合同归你,你归我。”周故漫不经心道,“本座有钱,只要你回神教,开满山的猫咖都没……祝护法?祝衡?”   ——哗啦一声,祝护法撩开门帘,扭头去了另一边隔间。   “喂喂喂,你突然说的什么话!”唐光·气急败坏,“没看人家在努力工作吗?”   周故满头问号:“我难道没努力?”   唐光:“你努了个啥?”   “是你说他辛苦。”周故还有点小委屈,“那我就努力让他别辛苦啊!”   *   近日Oren猫咖的客流量明显增多,从白天开门挨到夜里十点才能下班,有时一晃神天就黑了下来。以前唐光会独自留店里喝酒,喝多了干脆窝沙发上凑合一晚,但自从周故来了以后,这片夜晚绝佳的栖息地便成他的了。   众所周知,集天下财富、智慧、武力于一身的周教主,无车无房,可能还是个黑户——本质和废柴流浪汉没有区别。   祝衡每天下班前会唠叨一大堆,什么防盗锁门喂猫,还会特地留些宵夜或甜品,以防某人夜里饿肚子没东西吃。   但祝衡今天并不想搭理他,也没有特殊的理由,就单纯的不想说话。   这些天刷微博还闹着后院猫那事儿,扯上以前一堆稀里糊涂的解释不清。唐光怕他心里不舒坦,于是主动提议说:“出去喝一杯吧祝衡,偶尔和哥聊聊心事。”   “不了,改天吧。”祝衡摇头说,“这几天腰酸背痛,想回家睡觉了。”   唐光失笑:“你小子还没女朋友,就提前步入老年期了?”   祝衡也笑了笑,瞥向一旁干杵着的周故。周故正犹豫不决开口,唐光从背后给了他一下,两人立马瞪着互通电波——   唐光:他生气了,绝逼生气了!   周故:笑话,普天之下没人敢对本座置气。   唐光:警告你别说话,把嘴闭好!   周故:笑话,本座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记得吃东西。”冷不丁的一句,猝然打破了沉默。祝衡停了一会儿,说:“柜里放了点心,不够冰箱也还有。”   “喔……嗷!”周某人一秒变乖,“好。” 第16章 吸猫   “最近过得怎样?这些天的微博我都有关注……说实话,你的状况让人很担心啊。”   “没事的姜叔叔,我很好。”祝衡一边走路,一边回电话,“有贺老先生帮忙,猫咖这边稳下来了。”   “祝衡……”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而后道:“有空回家看看吧。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妈妈嘴上不说,她其实很担心你的。”   “我……”祝衡脚步一顿,在风口处停了下来,然而许久没有回音。   “还有小翎,每天闹着想见哥哥……就当是为了他,也该回来吃顿饭吧。”   祝衡吸了口气,说:“不是的姜叔叔。这几天真的很忙,等过阵子闲下来,我会去看小翎的。”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祝衡啊,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对吗?”电话里的声音微沉,“下次回家,至少……在你妈妈面前,别老喊姜叔叔了。”   “……”祝衡顿了一顿,才缓缓应声,“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漫无目的地走在寂静的街道边缘。   七月末的天气炎热,入夜的晚风却是格外的凉。祝衡望着两边忽闪忽明的路灯,总能想到很久之前那些遥远的夜晚,聚光灯与欢呼声包围的舞台中央,每一次酣畅淋漓的纵情歌唱。   到如今又沉寂了多久,嗓音在长时间的放置之后,仿佛连真话也愈发难出口了。   “搞什么啊……”祝衡抓狂地挠头,“我像在梦游一样,简直是无头苍蝇嘛!”   “喵~”耳畔忽来一声猫叫。   祝衡一个激灵,顿时惊醒。等回过神时,脚边不知几时多了只猫,正绕着他的裤腿蹭来蹭去,而当祝衡低头的瞬间,猫也仰起小脸,撒娇般地叫唤出声:“喵~喵呜嗷~~”   “啊啊啊啊啊,我的小可爱,小心肝,小宝贝!”祝衡画风突变,当即蹲下腰身,对着猫脑袋捋了又捋——瞧这毛色,这花纹,这光泽度!标准的流浪狸花猫无疑!   整一天的疲劳下班之后,没有什么比遇猫还能令人神!清!气!爽!   正所谓家花不如野花香,哪怕祝衡本职工作是铲屎,可在路边能撸到野猫,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幸福。   “天啊,这毛也太舒服了。”祝衡左看右看,见路边无人,索性放开两手使劲地撸。   那只狸花一点也不怕人,毛茸茸的下巴在祝衡手背蹭来蹭去,时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应该是很高兴吧。祝衡一边摸一边想,这猫性格真挺不错,如果能把它也带回猫咖的话……   呵,护法有心饲养这些低等生物,也不愿随本座光复大朱雀神教——某人绝逼是这副嘴脸!   等等……我为啥要看他的脸色?   “喵~”就在这时,狸花又叫了。祝衡适才想起,这猫可能饿了好些天,闻到他身上猫粮的味道,所以跑来讨些吃的。   “等等别急……”祝衡立马去摸口袋。   可惜今天下班太晚,没带随身备用的猫粮。眼下街头巷尾漆黑一片,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只能盼望隔壁街的便利店有卖猫罐头。   “乖猫猫,就在这等我。”祝衡摸摸狸花的背,“一会儿买晚餐给你。”   “喵~”那猫仿佛听懂了似的,十分乖巧地应了一声。   *   临近深夜十一点,路边基本难见活人,就连路灯也不剩下几盏。   祝衡担心猫可能会走,于是一路狂奔进便利店,幸好店里还剩几个罐头,他几乎一股脑全抓了过来,再火急火燎跑去结账。   跨出门槛的时候,不慎和两个男人撞了满怀。对方浑身是酒气,明显喝醉了脾气也大,直冲祝衡吼道:“你他妈找死啊,不会看路!”   “抱歉抱歉!”祝衡匆匆扔下一句,扭头跑向了另一条街。   ——然而很可惜的是,当他回到原地的时候,那只狸花已经不在了。   空荡荡的一条街,身前身后俱是黑暗,祝衡独自拎大袋的罐头,一人站着不知所措。   “唉,我也真是。”刚才那股累劲又上来了。祝衡揉了揉眼睛,回头搜过四周之后,只能逐一把罐头打开,放进路旁隐蔽的草丛里。   正常猫都会走的吧……又不是心灵相通。   祝衡一边往回走,一边无奈地想,路上折腾这么久,再不回家的话,明早怕是起不来了。   ——偏偏这时,某种强烈的不详预感猝然上涌。   祝衡每天下班都是一个人,再加之前多次搬家的糟糕经历,使他对周围的环境变化格外敏感。   此时此刻,回家那条街巷阴暗而静谧,耳畔除去呼啸的风声别无其他,可直觉却清晰地告诉祝衡,这条路上并不止他一人。   尤其走到灯暗处时,几乎能听见背后不远处重叠的脚步声,就好像有人特地跟踪他一样!   ……不是吧,怎么就选在这种时候?   祝衡神情紧绷,前行的步伐都不免僵硬。这段时间也没得罪人吧?就算是为了恐吓,跟这么久也该适可而止了。   原本祝衡还不太确定,可越到了人少路窄的地方,紧随的脚步越是明目张胆,到最后几乎是贴着祝衡的脚跟在走路——而且单从声音判断,对方明显不止一人!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祝衡只觉心慌得厉害。他并不擅长运动,打架是不用说了,拔腿逃跑更不可能,如今唯有一个求助的办法……   他颤抖着摸出手机,拨通了唐光的号码。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   完蛋。这个时间,唐光恐怕早睡着了。   祝衡僵硬地停下了脚步,面向前方堵死的胡同。   “还打什么电话?都这么晚了。”粗犷的嗓音陡然自身后响起。   “一起来玩玩呗……”   “听说你唱歌很好听,也给咱唱一宿听听?”   祝衡蓦地回身,首先看见两张熟悉的面孔——是刚在便利店撞见的两个男人,彼时醉眼朦胧,边说话边打着酒嗝。   而在他二人身后的,是穿一身红配绿的骚包西装,脑袋却由绷带包成木乃伊状的……   贺弋。   “好久不见呀,祝衡。”贺弋仰起脸来,无不傲慢地说道。 第17章 英龙救美   “猫咖经营得不错?貌似找了男人给你撑腰?”   贺弋伸个懒腰,之前被唐光揍塌的鼻梁还隐隐作痛:“那个唐光……还是卖古董的暴发户?”   祝衡面无表情:“你有事吗?”   “哇,你小子真的厉害啊……几天不见就爬别人的床。”贺弋嗤的一笑,“之前比赛不也是吗?就为区区一个季军,连钟遇那个老黄瓜也敢钓。”   祝衡问:“说完了吗?”   贺弋跨前一步,木乃伊的大脸盘子直逼祝衡的眼:“用男人的钱占我家店铺,你的屁股是公共厕所吗啊?不要脸的臭……”   话说一半,祝衡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向拐角走了出去。   “喂!你这是无视我吗?”贺弋啧了一声,“妈的……”   祝衡还没走出几步,两个醉鬼前后围了上来,贺弋趁机挤进中间,一把拽过祝衡的衣领:“你他妈的,就上次猫咖那破事儿,老爷子冻我三张信用卡……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啊?骚东西后台够硬是吧?!”   祝衡冷冷地说:“跟你这种社会垃圾不一样,我想要的从来都是自己挣。”   贺弋差点笑出声:“自己挣?你搞笑吧!要不是托姜志廉那层关系,凭你也配跟我讲道理?!”   祝衡目光骤凉,贺弋却抬手罩上他肩头:“喂喂喂,我都听说了……你妈做了姜家太太,多个后爹撑腰挺爽吧?”   说完往祝衡腰边一掐:“说实话,瞧你这骚样,也跟姜志廉睡过吧?喔哟,真是不要脸的母子俩……呃啊啊啊啊!”   贺弋陡然一个趔趄,让祝衡推得脚底打滑,接连朝后歪了十几来步。   “你……你小子力气挺大啊?”贺弋火气往上直冒,“怎么着,刚好戳了你痛处?”   祝梗算是彻底恼了,外套往路旁一扔,连包也懒得顾上,完全一副要干架的气势。可贺弋见他这样,反而嗤嗤笑了起来:“干啥呀祝衡?你是不是特想打我?”   他这一笑,旁边俩醉汉也跟着一起傻笑。贺弋说:“就你这猫样儿,拿什么打架?小拳拳捶我胸口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本事你来啊!”贺弋嘴都咧歪了,“你打我啊,有本事来打啊……呜……啊呜啊呜啊!!!”   一道凄厉惨叫划破天际——祝衡压根没出手,贺弋整个人便猝然腾空,360°无死角旋转飞跃,然后陡直朝下坠落在地,下巴重重磕进水泥地里,发出轰然一声骨骼碎裂的闷响!   “!!!”祝衡瞪大双眼,一脸活见鬼的惊悚表情。   身后俩醉鬼跟班更是惊呆了,原地僵了老半天,直到趴地上的贺弋哼哼出声,带着哭腔疯狂咆哮:“还、还不过来扶……扶我?!”   “来了弋哥!你没事吧!怎么突然……”   话音未落,脚底猛地一顿,两个醉鬼在路边以双人舞的姿势旋转、跳跃、紧闭双眼,最后相拥在一起,连摔带滚叠罗汉般重重栽回贺弋身上!   “啊啊啊啊啊——”   三重尖叫同时响彻耳畔。   “祝!衡!”贺弋满脸绷带开裂,强撑着胳膊站直起身,“我他妈跟.你.拼.了!!!”   “等等……不是我!”祝衡自己也害怕,这一下腿都站麻了,慌乱中朝后退了一步——然而脊背随之一凉,正好靠进一人冰冷的胸膛。   “哇啊!”   那瞬间心脏骤停,祝衡乍然回头,却对上一双并不陌生的,灿金色瞳孔。黑夜中如同一缕微薄的星光。   来人面若冰霜,彼时近在祝衡身旁,能清楚感到他周身萦绕的黑雾骤然上涌,于这寂静无人的深夜之中,仿佛摄魂夺魄的鬼魅一般撼动人心。   祝衡悚然道:“你……”   周故不动声色抬手,将祝衡拦挡于身后。恰逢贺弋飞冲上前,木乃伊的大脸无限放大拉近,却在即将碰到周故的前一秒,周遭事物似在那一刻静止了——   祝衡看到贺弋以PPT的缓慢速度,一帧一帧弯下了腰,埋头“rua”的呕了满地污秽,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翻滚着扎进了恶臭熏天的垃圾堆里。   至于另外两个醉鬼跟班,早已在原地石化不动,忽而一阵夜风吹来,便纷纷骇得跪了下去,从喉咙深处发出抽泣的颤音。   周故从头到尾没说话,只在办完事后眯起眼,睨向身后面色惨白的祝衡。   要说完全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祝衡瞪大双眼,满脸难以置信的惊恐,此刻身在静谧无人的街口,他仍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尤其当与周故四目相对的时候。   “放心好了。明早他们醒来,自会认为是酒后失误。”周故脱了外套,往祝衡头顶一罩。说完见人还愣着,索性伸出一手,向他道:“……走吧。”   然而祝衡没有拉他,也没有往前半步。在这个街头巷尾俱是黑暗的夜里,他艰难地蹲了下来,把脸深深埋进膝盖,只露出一颗栗色的脑袋。   *   “你好点没有?”   近十二点的马路旁边,一人站一人蹲的身影相互重叠,像两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祝衡本来不想抬头,可周故好死不死,一直拿什么东西戳他。祝衡反手一握,发现是瓶矿泉水,还是冰的……直到这时内心深处,某种真切的实感才逐渐回笼。   祝衡扭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一大口。良久深吸一口气,说:“你不捞河水了?”   “你钱包在地上。”周故说,“顺手一用。”   祝衡:“哦。”   于是又陷入了沉默,该死的沉默。   有时祝衡特想装傻,那样可以选择性去忽略很多事情——但现在不论他如何逃避,周故的特殊来历已成了不可否认的事实。   “你……”祝衡忍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究竟从哪里来?”   周故:“朱……”   “别说朱雀神教。”祝衡说,“整点我能懂的话。”   这回轮到周故卡壳了。他拧着眉头思忖半天,最后还是祝衡说:“那你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周故想了想,貌似犹豫了片刻,才肯定地回答说:“找人。”   祝衡问:“找谁?”   “对本座来说,最重要的人。” 第18章 重要的人   周故冰冷的左手缓缓展开,祝衡留意到他拇指间戴有一枚小巧的、十分不起眼的金属指环。也许佩戴的年头有些久了,指环外侧的花纹已经模糊不清,尾端也有生锈泛红的部分,总体看来并不是那么的精致贵重。   眼前这位挂满身金银玉石,常把“人傻钱多”写脸上的周先生,居然随身戴着这样平凡无奇的物什——这让祝衡感到古怪又惊奇,仿佛周故的人设崩塌了一样。   “这是他留给我的东西。”周故说。   “他?谁?”祝衡一头雾水,“你说的那个……最重要的人?”   周故:“嗯,是祝衡。”   “……”真·祝衡一时欲言又止。但看周故的表情,实在不像说谎——难道这家伙上天入地,来回折腾如此之久,真是为了找到所谓的“祝衡”?   那会是我吗?   ——不对,肯定不是。   祝衡挠了挠头,继而又问:“你说的祝护法吗?”   周故起先没说话,只偏头睨视着祝衡。隔了一段时间,他才将手掌收回,看似不经意地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瞧那郁闷又复杂的小表情,好像祝衡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事一样。   “我该记得什么?”祝衡反问。   周故却说:“你不该忘记的。”   “忘记什么?”祝衡好笑地说:“我原来是魔教护法,本该追随教主大杀四方?一统江湖?”   周故:“是神教,不是魔教。”   祝衡:“重点不在这里。是我叛教又失忆之后,教主为此痛彻心扉,决心追妻火葬场?这样的狗血剧情,对吗?”   周故陷入沉思:“追什么火葬场?”   “啊不、不是那个意思。”祝衡忙摆手说,“类似这种剧情吧……平时唐光念叨太多,感觉都是一个套路。”   周故微微眯眼:“哦?”   “总而言之,你要找的祝衡不是我。”不管他是教主也好,魔龙也好……哪怕外星来的变异人,都与我搭不上任何关系。   祝衡想,我只是碰巧和另外一个祝衡同名,并以此为契机,消费了周故对他的深厚感情而已。   仅此,而已。   “周故先生,谢谢你今天救我。也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祝衡笑了笑,有些落寞地说,“但我说过了吧,你既认错了人,也花错了钱。不要在错的人身上,继续做无用功了,去寻找真的祝衡……吧?”   最后一字落下尾音,祝衡刚准备转身,冷不防又让周故扣了手腕。   祝衡:“?”   “本座的判断从不失误,也从来不会错认。”周故冷冷说道,“……真的祝衡,就在这里。”   祝衡叹说:“你这人怎么听不进话呀……”   “你想玩经营,那就玩吧。”周故摊开两手,无所谓地说,“本座随时奉陪,直到你玩累为止。”   祝衡:“那不是玩,我对工作……”   “对工作有基本态度。”周故接过话头,把祝衡的唠叨学得一板一眼,“作为店长要会交流,和猫友好相处,对待客人保持笑容。”   祝衡登时僵在原地,手足无措:“你……”   “其实本座也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世界,值得你对它留恋至此。”头顶灯光散漫,周故灿金色的瞳仁忽明忽暗,在晚风吹拂下逐渐化为幽黑。   他上前一步,站到路灯与街道形成的阴影深处,半晌才缓缓开口:“……祝衡努力去完善的生活,本座也想试着参与一次。”   祝衡:“什么意思?”   “我不再强迫你跟我走,也可以等到你改变想法那天。”周故说,“前提是你得帮我,适应这个世界的一切。”   这家伙说什么呢……祝衡仍然愣着,心想周故这是不打算走了,他要留在Oren猫咖发家致富?   “还有。”   周故说着一顿,顺手搭过祝衡的肩膀,于他耳畔低道:“刚才有个词汇,本座很感兴趣。”   祝衡:“啊?什么词汇?”   周故:“何谓‘追妻火葬场’?”   祝衡:“……”   *   “就送到这吧。”   本来只是碰巧相遇,一路告别的话说了不下三次,结果周故送祝衡到了公寓楼下,两人再度对视之时,祝衡总感觉有话没说完,像一块石头堵在了心头,是无法形容的郁闷困惑。   “说实话,我现在还有点晕。”祝衡想了很久,还是如实说道,“你就跟变法术一样,噌的一下从天而降……简直像在做梦。”   周故平静地解释:“不是做梦。”   祝衡却说:“刚刚那一会儿,我都不知道该怕贺弋,还是怕你。”   “本座很可怕?”周故挑眉,“难道不是和蔼可亲?”   “我以前也看都市异能类的小说。”祝衡小眼神觑向周故,“就很想知道,你是不是会异能?……超酷的那种。比如之前的闪现,还有刚刚也是,你是打开了异次元的大门,所以才能找到我?”   “异能?闪现?”小周同学满头问号,“异什么元?”   “啊……不懂就算了。”祝衡忽然感到万分羞耻。本以为周故是个重度中二病,现在看来真正中二心理爆棚的,根本是祝衡他自己啊!   “时间不早了。”祝衡尴尬地挥手,“你想继续上班的话,得快点回去睡觉吧……”   “本座是龙。”   说这话时,周故再度扣住祝衡的手腕:“打从意识复苏那一刻起,龙注定与命中之人生死相依。”   祝衡:“……”   周故凑近些许,继续说道:“所以不论你在哪里,本座都能感知得到。”   “你……”祝衡耳根骤红,啪的挥开周故的爪子,“说什么鬼话,快回猫咖吧!”   说完噔噔噔冲进楼道深处,生怕周故再追来似的,一路连头也没敢多回。   直到家门口时,祝衡才缓出口气,一边开门一边嘀咕:“都说认错人了认错人了,还‘命中之人’呢,他以为在演偶像剧吗?……真是莫名其妙。”   结果吱呀一声,家门轻轻推开。   ——原以为早抛下了的周先生,此时正悠哉悠哉,坐客厅沙发上小口喝茶。   “本座也说了。”周故眯起双眼,“你逃不掉的……不论何时何地。” 第19章 公主抱   远离舞台后回归的普通生活,就像原本出彩的主角褪去了光环一样,生活中的一切都变得平凡无奇。   外出不需要化妆,不必再烦恼穿搭,不用过度在意他人的眼光。   平凡地起床,平凡地上班,以及平凡地与某个人互道早安……个头啊!   “沙发都快睡垮了,你在梦里踢国足吗?!”   “天啊,水管不能那样子拧,你想害我家发大水不成?”   “我的哥,你扣子又扣错了。都这么久了……你连衣服还不会穿?”   平凡的清晨,祝衡满脸狰狞的怒气,站在床前弯曲五指,为周故一颗一颗扣上衬衣的纽扣——那感觉不像店长店员,倒像是结婚七年倦怠期的老夫妻俩。   两人皆是素面朝天,顶满头蓬松的鸡窝,祝衡的表情仿佛要杀人,可周故明显没睡醒,边打呵欠边问:“祝先生,这就是你对老板的态度?”   “不好意思,周先生。”祝衡双手一紧,把周故的衣领扣到最高,“我的工作内容……不包括伺候老板的饮食起居。”   “一天的微笑,从遇到同事开始。”周故两手扳过祝衡嘴角,强行拉开一抹诡异的笑容,“祝先生,笑一笑十年少。”   祝衡皮笑肉不笑:“只要您今晚住回猫咖,周先生,那样我笑百年少都没问题。”   *   上班路上祝衡就在想,他昨天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让周故放弃无意义的消耗,去找回于他而言,真正重要的那个“祝衡”。   结果绕一圈回来,什么都没能改变,倒越发坚定了周故留在猫咖的想法。   “周大老板,您到底怎么想的?”祝衡一边递去新鲜的酸奶,一边问说,“真打算在猫咖待到天荒地老?你难道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周故:“有啊。”   祝衡:“什么?”   周故面无表情:“你就是本座全部的生活。”   “咳咳咳咳咳!”祝衡猛一踉跄,差点当场去世。   他们走到街角的便利店外,祝衡要了两袋早餐面包。售货员阿婆貌似认识祝衡,眉开眼笑地套起近乎:“小帅哥儿最近没唱歌啦?以前总在电视里看到喔。”   “啊……是的。”祝衡有些尴尬,“很久没唱了。”   阿婆说:“哎呀!我家女儿很喜欢你的,现在家里还有好多海报呢!”   祝衡没有接话,阿婆便继续叨叨:“年轻人啊,出来闯闯没什么的,闷着发霉多不好呀,何况你长这样好看,闹点绯闻也没啥关系……”   “走吧,该上班了。”周故打断她的话,径自拉过祝衡的胳膊。到这时才感觉他浑身僵硬,整张脸泛起微微的青白,显然对这类话题十分抵触。   两人没再听阿婆念叨,周故带祝衡穿过马路,七弯八拐走出老远,直到无人来往的小道上,祝衡才缓缓呼出一口老气。   ……真是要命,偏偏提起那些烂事。   祝衡烦躁地挠头,抬眼时周故也在看他,双方对望片刻后,祝衡把视线移开了:“别老看我呀,好尴尬……”   周故说:“有什么尴尬的,会唱歌又不丢人。”   祝衡摇摇头,半晌才说:“你不懂的。”   他说得没错,这些事牵扯了太多周故无法理解的内容,就像那天唐光所说的元萧一样——周故隐约觉得,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祝衡才没有继续他的演唱生涯。   “为什么没唱了?”周故犹豫片刻,还是问道。   他看到祝衡的表情再次僵硬起来,那不是值得留恋的美好回忆,以至于祝衡不想再提。   他说:“别问。”   然而过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因为我太衰了,什么事都做不好……典型的倒霉货撞倒霉事,一辈子没法翻身的。”   “我倒是觉得,祝衡很厉害。”周故冷不防冒出一句。   祝衡:“……哈?”   “一个生活有重心的人,总不至于摔得太惨。能为了目标,不盲目的活着……”周故想了想,说,“至少你在我眼里,从来都是这样。”   “瞎说什么呢,像我俩认识挺久似的……”祝衡忍不住笑。   本还想多说两句,乍抬头时,忽望见阳光斑驳的树梢上方,出现了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   性感的毛色,标致的花纹,闪光的卡姿兰大眼……是那天路边的流!浪!狸!花!   “啊啊啊啊啊啊!”祝衡画风陡变,忧郁男孩化身为狂躁痴汉,直把旁边的周故吓了一跳,刚还想耐着性子安慰两句,谁料祝衡已经跳了起来,三两步奔向不远处的树荫下方。   ——而在二人头顶最高处,苍翠而茂密的树影之间,赫然是一只灰棕色的大猫。   它蹲在树杈之间,此时双眼瞪如铜铃,其间写满了恐惧不安,甚至当祝衡近一步的瞬间,它还发出类似警告的哈气声。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僵在高处一动不动,疯狂炸毛。   祝衡说:“啊……它好像爬太高,下不来了。”   白日里的阳光太过刺眼,周故抬头时拿手遮了遮,可没等他反应过来,祝衡把手里的酸奶、面包一股脑全塞了过去,说:“你在这等我。”   周故:“喂,你……”   祝衡还真是说干就干,整个人跟树袋熊一样,踩着树干爬了上去,那姿势让周故都为他捏一把汗。   这人平时看着淡定,看到猫却好像疯了,完全忘记他本身的弱鸡体质,以至于在即将碰到狸花的前一刻,那猫“哈”的一下炸毛,顿时吓得祝衡脚底踏空,树杈踩断,一人一猫同时失去重心,从六米高的半空之中陡直坠落!   哗啦一声闷响。   仍是熟悉的气息,冰冷的怀抱,那个人最牢固的支撑。   祝衡以为自己摔坏了脑袋,但其实没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却无比真切。   因为此时此刻,踏踏实实落入周故臂弯,并享受着公主抱待遇的……是猫。   而祝衡本人像猫一样,被周故拎住手腕和脚踝,硬生生倒吊着提了起来,悬在旁边一晃一晃。   这他妈……跟想象的剧情不太一样!!! 第20章 龙怕打针   “所以说……你俩就为一只猫,折腾到上班迟到,连店门也没打开?”   Oren猫咖橘色的薄墙内,唐光双手叉腰,直愣愣盯着面前两个狼狈的人。   周故祝衡衣衫不整,满头碎叶树枝,脸上还各沾了点灰——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打完野战回来,没来得及收拾。   而周故怀里抱着只猫,标准的灰棕狸花,一眼瞧去干净又漂亮,完全不像常年流浪的野猫。   “话说祝衡,你丫不会……偷别人养的家猫吧?”唐光若有所思,“丧心病狂,有点过分啊。”   祝衡有点无语:“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唐光:“你本来就是那种人啊!”   祝衡拉过周故说:“我跟店长一起抓的,不信你问他!”   “噢,你俩一起抓……”唐光先是点头,而后想起什么,又立马摇成了拨浪鼓,“你、你说啥?周故不该住店里吗,你俩怎么整一块的?”   周故刚要开口,祝衡狠掐他一把,话头便硬生生止住了。昨晚走夜路撞见贺弋,包括后来周故赖在他家——这一旦让暴脾气的唐光听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祝衡不想多生是非,索性含糊不清地扯谎:“买早餐的时候,碰巧遇见了呗。”   “哦,你们有那个时间碰头,没时间给猫咖开门?”唐光逼前一步,目光紧盯着祝衡,“祝衡,你昨天该不会……”   话说一半,或许是唐光的表情太过凶狠,又或许他的语气太过不善——总而言之,狸花猫因为他的靠近陡生警觉,在短促一声哈气过后,忽然飞起一爪,猛地朝唐光正脸划拉过去!   祝衡反应极快,下意识里伸手去挡,唐光也退后一步,趔趄着靠回门边,最后猫爪飞速回缩,不偏不倚挠上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这个人不是唐光,也不是祝衡。   是仍然抱稳狸花,从头到尾没干坏事,也面无表情的背景板周故。   周故:“……”   唐光:“……”   ——而狸花在惊恐的叫唤过后,撒腿直冲沙发底藏了起来,剩无辜受创的周先生在风中凌乱。   “卧槽卧槽!”唐光后知后觉,指着周故大喊,“出血了出血了!”   祝衡偏头一瞥,果然周故颈侧让猫抓破了半指长的伤痕,现正源源不断朝外冒出血珠——祝衡想也不想,当下抓过周故的手腕:“快跟我来。”   他动作很麻利,带周故跑进卫生间,水龙头拧开沾湿了毛巾:“得用水冲了,你头低一点。”   说实话周故没反应过来,打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受到伤害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他没想在这样绝对安定的情况下,第一个伤到他的会是只畜生……而且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喵星人。   周大教主何其傲慢强势?此时此刻,他理应感到无限的暴怒,然后抬起高贵的龙爪,把那只狸花碾成猫饼。   可是他暴不起来,也怒不起来。   祝衡近在眼前,费力地踮起脚尖,温暖的手心按在周故发顶:“低头呀,你这么高,我够不到。”   ——因为这个人太温柔了。   周故不得不低下头,暴躁龙乖得跟只猫一样,由着祝衡探手向他脖间,无比轻柔地擦拭伤口。   祝衡温声问他:“疼不?”   周故先摇头,又猛点头,最后露出求安慰的表情:“嗯,有点。”   “啊哈哈哈……疼就对了,一会儿扎针更疼。”唐光大脸盘子挤到两人中间,“看这口子,估摸得打血清了吧?”   周故:“……?”   “多半是了。”祝衡将毛巾一收,转身去翻碘酒和棉签,对唐光说,“今天你看店吧,我带他上医院去。”   周故一脸茫然:“医院是什么?”   祝衡说:“我们第一次碰面去的地方。”   “哦,那不用认真工作了?”周故一撩头发,无比陶醉,“你迫切想同本座追忆过往,也不必特地挑在今天。”   祝衡毫无波澜:“等去了,你就懂了。”   *   大概半小时后,祝衡墨镜遮脸,鸭舌帽压低,穿着极不显眼的长袖长裤,站在猫咖外的公交站旁,活像做贼似的闪闪躲躲。   周故说:“你这什么装扮,同本座出门很丢脸吗?”   “现在我有两点,必须向你说明。”   祝衡拉过周故,远远避开密集的人群:“第一,我以前的工作很特殊,不能在人多的地方直接露脸。”   周故不情不愿:“哼。”   祝衡:“第二,在外面不准自称本座,不然……”   周故挑眉:“不然什么?你想怎样?”   “不然咱俩各走各的。”祝衡往他肩头一拍,“我可不想进精神病院……就这么说定了!”   在周故有限认知的思维里,他听不懂什么叫医院,更听不懂啥叫精神病院——目前唯一认定的,就是祝衡要和他出门遛弯儿,而且还是到以前去过的地方。   ……具体会是什么好地方呢?   于是又半个小时之后,周故眉角抽搐,眼神打飘,盯着周围来往不断的医生病患,以及面前半米近的桌旁,手里一支针头冒寒光的护士大妈。   “你没说过……是来这种地方。”周故咬牙道,“不是旷工出来遛弯儿吗?”   祝衡说:“想多了!被野猫抓了得打针啊……不然有个万一,我还得替你收尸不成?”   “何谓‘打针’?”周故硬气地说,“本……我原来还让野狼抓过,也没你说的那样严重。”   祝衡将他按了下去:“那更得打了!扎个针而已,废话怎这么多?”   扎、扎针?   周故一看那护士手里的针头,又尖又细,顶头还渗着水珠,立马有些坐不住了。   他跟祝衡说:“不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到底还打不打了?”护士大妈手都举酸了,“后面排着队呢,别磨蹭啊!”   “回去吧。”   周故心虚地准备起身,祝衡一声:“不行!”压了下去,随即直接展开双臂,给他一个无比突然的熊抱。   ——天性软和的祝先生,就像一只温暖的树袋熊。   周故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祝衡捂住他的眼睛,哄小孩儿似的说道:“乖啊,就忍一会儿……你要是害怕,就抓我的手吧。”   周故:“……”   其实,并不是因为害怕。   但如果能维持这样,哪怕短短几秒……让他装作害怕,也不是不可以。 第21章 上天   周故沉迷于树袋熊温暖的拥抱,貌似忽略了实际看来更重要的一点。   任何动物在受到已知伤害的状态下,都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应激反应。猫是如此,其余猛兽一类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活在神话传说当中,生性凶猛的妖龙一脉,因应激引起的防御姿态可以说是生物的本能。   所以当护士大妈扎完第一针,回头去准备血清的瞬间,祝衡怀里的周故两眼一睁,灿金色的瞳仁陡然泛光,从他脖颈自手臂之间,浮现出无数青黑色的、坚不可摧的龙鳞纹路。   而祝衡刚低下头,整个人便顿时傻眼了:“喂,你这是……”   周故将他手臂生生一攥,两人目光于半空中交汇,祝衡清晰看到周故白皙的额头上方,开始凸出两道格外突兀的黑色犄角。   此时注射室门口正好在放电视:   “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   “我是一条小青龙……小青龙,小青龙。”   “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祝衡心中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   虽然不久前确认过了,周故绝非一般人类,且还掌握着某些隐秘的特殊能力。   但祝衡万万没料到,周故会在这样的条件下发生变化——如果真像上次一样,突然变身大泥鳅的话,那大概率会被关进研究所的吧!   祝衡当机立断,脱下外套,往周故头顶一罩:“走!”   事到如今,连针也顾不上打了。祝衡牵着周故,两人往走道旁边拔腿狂奔(*危险动作请勿模仿*),沿途吸引不知道多少人的视线,最终跑进角落里的安全通道,可在那处仍有往来过来的人。   周故显是按捺不住,外套遮盖下的声线低沉,对祝衡说道:“抓紧我。”   祝衡回头问:“你说什么?”   然而半句话未出口,忽只觉得身子微轻,整个人便从楼道内的窗口“飘”了出去!   ——等回过神才反应过来,飘出窗外的不是他,而是周故。   此时周教主全然化身龙形,自医院楼道的窗口猛冲而出,然后一个腾空飞上万里云端!   祝衡却像神经麻木了似的,呆坐在冰冷的龙背之上,直到好长一段时间过去,才:“啊啊啊啊啊……”   不论他如何排斥,如何自我安慰,如今眼前所见借为事实,而他祝衡上天了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是的,他!上!天!了!   而且是坐在一条龙的背上!   “啊啊啊啊啊!!!”祝衡一头栗发由风吹得狂炸,脸色更是骇得时青时白,彼时连眼睛也不敢睁开,对着周故的龙背又拍又打,“快放我下去!卧槽,我恐高啊啊啊……”   “下不去了,老实待着罢。”周故头也不回,又是一个陡升,连带周边的气流也发生了变化,像是冲向了另外一层高度。   祝衡顿时慌乱地问:“你干啥变泥鳅啊?”   周故立即纠正:“不是泥鳅,是龙。”   “管是泥鳅还是龙!”祝衡咬牙道,“针还没打,你要飞到什么时候?”   周故冷哼:“这难道不该怨你?就是扎了针才会这样。”   祝衡简直要傻了:“你扯淡吧,扎个针就能化龙,那打完血清不是原地升天。”   “因为是没见过的东西。”周故的回答理直气壮,“本座害怕。”   祝衡:“你……”   这一下可真把他说了噎着了。因为害怕就会化龙?仔细一想也不是没道理,毕竟猫都知道躲进沙发,龙能吓回原形貌似也没错。   可问题就在于,他真是条龙啊!   祝衡无不崩溃地想,而且……这是要飞出太阳系的节奏?   “还要飞多久?”祝衡带着哭腔问,“拜托了大哥……你赶紧变回去吧!”   周故说:“熬着吧,少说一个时辰。”   这玩意儿还有时间限制吗?祝衡心想,不该是念个什么咒语,然后立马变回去的?   比如……巴啦啦能量,小魔龙全身变啥的?   “祝衡。”   这时候,周故忽然喊他。   祝衡没好气:“干嘛?”   “你睁开眼,看一看。”周故说。   有没有搞错……让恐高的人坐在云端俯瞰风景?还是在一条龙的背上!   祝衡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要。”   “你之前总说,想去一个远离喧嚣,没有纷争也没有是非的地方。”周故淡声说,“现在我们到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难道不想感受一番?”   祝衡没有说话,却动了动眼皮。   周故说:“允许你抓我龙角,但别太用力。”   “……”   祝衡犹豫了半分钟,还是缓缓伸出两手,将身体前倾,完全依靠在周故的龙背上。   那种感觉很奇妙。因为周故平时就是一个很冷的人,祝衡碰到他冰凉坚硬的脊背,腾空时的每一枚鳞片都折射着炫目的光芒,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祝衡把手放到他的龙角上。比起身体部分的触感,龙角相对要柔软得许多,所以他没怎么敢用力去抓。   最后他睁开双眼。   因为神经紧绷过度,首先入目的是一片雾霭般的空白。   往上即是一望无际的蓝天。那蓝静谧无声,仿佛沉入了湖底的深渊。   往下是奔腾翻滚着的彩云,在阳光照耀下呈现出无限可能的灿金色,就好比龙优美的瞳仁一样。   “怎么样?”周故问他。   祝衡的目光没敢继续下移,现在的高度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他深吸一口气,内心的恐惧虽仍在,此刻却是说不出的平静。   “什么怎么样……”祝衡挠挠头,很小声地说,“一个陆地生活的人突然上天,当然害怕得要死。”   周故抬起脑袋,心情很好:“除了害怕之外呢?”   “意料之外的好风景。”祝衡迎着微风,撩开头发,“但空无一人的地方,看起来……好像有一点点空。”   周故说:“的确。你要避开人群的非凡生活,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祝衡失笑道:“你是想借这个反驳我?”   “不是。”周故灿金色的瞳仁眯起,“你没办法选择生存的环境,但可以选择一起生活的人。”   祝衡:“哦?”   周故:“比如我。”   祝衡按捺不住,轻笑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故说:“你盼望的平凡日子,本座可以陪你过。哪怕往后大风大浪,也不必担惊受怕。”   这一番话,祝衡默默酝酿了很久。可抬头瞥见周故的龙角,以及阳光下闪烁的龙鳞,还是感觉这一切并不真实,就像在醒不来的梦里一样。   “哪来什么大风大浪,不会有的。”   祝衡笑着拍拍龙的脑袋:“还有啊,周先生。”   周故:“嗯?”   “你该不会以为,带我飞上天转转,再说两句好话,就不用回医院打针了吧?”祝衡笑眯眯的,趴到龙耳旁说道。   周故一脸欲言又止:“……”   “告诉你,不可能的。”祝衡说,“管你是龙是人。等会恢复人形,有几针血清,还有破伤风……都打齐了,一个也不许漏!” 第22章 礼物   【“喂,小孩儿!你没事吧?”面前是大片的水光潋滟,数不清的白浪与黄沙,衬托头顶蔚蓝而悠远的天空。   少年走到另一少年身边:“怎、怎么了?你为什么哭呀?”   哭泣的少年弯曲腰身,蜷缩着蹲在海滩角落,此时肩膀抽搐着一起一伏,断断续续落下委屈的泪水。   “……你还好吗?”少年小心翼翼弯腰,朝他递去干净的手帕。   可当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落泪的少年微微仰脸,露出他额顶畸形的龙角,惨白皮肤与黑鳞相间的狰狞面孔……以及堪比猛兽般的针形瞳孔。   霎时之间,递帕的少年愣住了。   然而没过多久,他还是把手帕展开,轻轻挪向对方的脸颊,以拭净龙鳞周边温热的泪珠。   龙少年问:“你不害怕我吗?”   人类少年反问:“我为什么要害怕你呢?”   “父亲大人说,我是不完整的怪物。”龙少年说,“与所有族人都不同,我生来便力量失衡,无法控制自己的容貌……所以会是这般,似人非人的模样。”   龙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他们讨厌我,因为我的不完整,因为我的丑陋。”   “你说得不对。我的爸爸告诉过我,每条生命自来到世上起,注定不会与别人一样。”人类少年说,“这世界没有完全相同的人,所以你、我,还有别人,大家都是最独特的存在。”   龙少年:“那你呢?你是怎么看的?”   人类少年:“什么?”   龙少年问:“你会觉得……我很丑吗?”   “完全不会。”人类少年笑着说道,“我觉得你又帅又酷,看起来好厉害,至少比我强大得多!”   龙少年盯着他看:“那你……敢不敢,和我做朋友?”   人类少年一愣:“诶?”   龙少年想了想,说:“你和我做朋友,等将来我变强大了,定会回来保护你的。”   人类少年:“真、真的吗?”   龙少年一脸认真:“自然是真的。”   人类少年笑眯眯的,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我们拉勾勾吧,说好了,要一直做好朋友哦。”】   “等拉完勾,可不要把我忘了……”周故伸出一只手,却未如愿碰到对方的指尖,而是抓回满手的毛。   此时再睁开眼,周遭的大海没了,蓝天也没了,面前是刚挠过他的那只狸花,踩在Oren猫咖的干净制服上,非常嚣张地跳来跳去。   周故揉揉眼睛,忽而长叹一声:“愚蠢的人类啊,果真是最健忘的……”   “你都这样躺两天了。”对面吧台旁的唐光说,“再怎么消极怠工,现在也该好了吧……喂,周大店长?”   周大店长刚睡醒不久,一头碎发乱成了鸡窝,朦胧的两眼一眨一眨。直到祝衡适时端来一杯咖啡,说:“新调的口味,快尝尝提神。”   自从那天化龙上天,飞了整一个上午之后,周故还是被拉回医院挨了好几针。   可怜周大教主打小嚣张惯了,还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尤其后来打那几针血清,疼得他玻璃心要炸裂开了,偏又不好意思喊出口。   最后浑浑噩噩回到猫咖,便像丢了魂儿似的足足瘫了两天。   “打几针而已,不至于这样吧。”唐光边笑边说,“我和祝衡刚养猫的时候,那叫一个战况惨烈啊……当时挨的针可也不少。”   说到养猫,就不得不提那只新来的狸花。来的当天窝在猫咖的沙发底下,见了别的猫还频频哈气,可不知为什么,它就是出乎意料的亲人。   他们三人中,除了唐光常惹它炸毛,狸花对祝衡还算客气,而且有一点不可思议的是——它最最黏的人,居然是初见面抓伤的周故。   就像之前跑出去的玳瑁很亲周故一样,狸花也莫名喜欢在周故身边,平时他走到哪儿,那只狸花就跟到哪儿,这是祝衡唐光都无法享受的待遇。   祝衡说:“这猫还没体检来着。正好明天周末,带去宠物医院看看。”   唐光走近一步,狸花就弓起背,发出极其警告的哈气声——看来是第一印象极差,被他凶恶的表情吓怕了。   祝衡忍不住笑说:“学长你啊,是该改改脾气了……连猫都不敢亲你。”   唐光冷哼:“呵呵哒,等明天扎完针回来,你看它还亲不亲了。”   “扎针?”周故一个激灵,弹坐起身,“又扎什么针?”   ——这位仁兄,真的是小说中叱咤风云,称霸江湖的魔教教主?怎么扎个针都能怕成这样。   祝衡把狸花抱进怀里:“不是你扎,是猫扎!”   “……”   周故不动声抬手,拭去额角的冷汗。   “对了,我还有一样礼物……想送你来着。”祝衡笑着说道。   *   第二天周末,祝衡特地调休了一个上午。一方面是带狸花到宠物医院体检,以防万一可能要补打疫苗——等一切准备完全之后,他们的Oren猫咖又将新添一个成员。   至于另一方面,就是他准备送给周故的礼物,也算之前害他挨针的补偿。   “其实今天出来,是想给你买部智能手机。”两人去宠物医院之前,必会经过A城最繁华的闹市区。祝衡仍是那天包裹全身的打扮,戴着墨镜遮遍了全脸,死活不让记者捕捉他的行踪。   “手鸡?”周故印象里的手机,就是祝衡每次催他“经营”的那玩意儿。说实话有些反感,因为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周故果断拒绝:“我不需要手机。”   “为什么?”祝衡偏头问,“你没通讯工具,平时要急着找我,总不会真用飞鹰传书吧?”   周故说:“本座不会离你半步。”   卧槽,说那么恐怖,好像变态跟踪狂一样。   祝衡连连摇头:“不行,这是日常所需,必须得买。”   周故:“本座法力通天,不用你说的东西。”   “你确定?”祝衡偏过头问,“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你确定要直接拒绝吗?”   “……”   周故原地犹豫三秒,最后终于松口:“那就……买吧,都听你的。” 第23章 本座不想学了   祝衡有点后悔给周故买了手机。   此人对电子用品一窍不通,之前用微信已经勉强至极,这会换了新的手机,便是伸长十根手指头,贴在屏幕上笨拙地按来按去——那动作不知怎么形容,总之吧……有点儿说不出的困难艰辛。   “啊啊啊我都说了,电话是按这里!”祝衡第n次凑到周故面前,拧着眉头给他指正,“你先存我号码试试……按拨号,绿色的键!绿色!”   周故面无表情:“本座不想学了。”   祝衡:“不想学也得学!快,给我打个电话试试!”   周故实在没办法,只好抬起手指,懒洋洋地拨通祝衡的号码。   “嗡——嗡——”一阵响声后,祝衡将手机放到耳边,自然地说:“喂。”   周故见状,也把他的手机摁到祝衡的耳边,两人脸贴着脸,距离拉到不能再近,然后用那低沉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喂。”   轰隆隆轰隆隆!苍天啊!!!   祝衡耳根烧得通红,近乎炸毛地说:“手机贴你,不是贴我!”   于是接下来的周先生,做出一个更为惊世骇俗的举动。   他把祝衡的手机……连手带机从耳边扒拉下来,转而贴到自己脸上,再若无其事地开口:“喂。”   “……”   祝衡连忙抽手后退,脸色骇得一阵青一阵红,半晌才咬牙自语道:“这人绝逼是故意的!”   两人在营业厅里折腾半天,历经一系列困难之后,周故的通讯录总算保存了第一个联系人——那就是呕心沥血的可怜人祝衡。   第一步是联系人,那第二步就是备注。   祝衡捏过周故的手机,调到编辑备注的页面:“这个记好了,一会儿考你。”   但他没来得及上手,周故已啪嗒啪嗒在后敲起了字。   “什么啊,原来你会。”祝衡刚想松一口气,然而偏过头时,瞥见周故给他的备注是“愚蠢的叛徒”。   “这个不行这个不行!”祝衡把手机抢了回来,五个字全删干净,最后规规矩矩改成了祝衡。   他的顽固让周故很无语:“既要自己改,何必来教我?……没意思。”   “唐光的给你改。”祝衡把手机递回去,并存下了唐光的号码,“想怎么改都行。”   周故冷漠地说:“本座对他没兴趣。”   ——此时此刻,猫咖里的唐光:“阿嚏!阿嚏!阿嚏!”   祝衡斜着眼睛,看周故给唐光的备注是“火男”。   “为啥是火男?难道你也玩LOL?”祝衡惊讶地问。(不懂火男可搜索“复仇焰魂”)   “什么是LOL?”周故说,“我只是看他每天生气,像在喷火。”   祝衡按捺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而周故看到他笑,也微微别开了脸。在祝衡看不到的角度里,周故悄悄打开手机,把他的备注改成了“愚蠢的祝衡”。   最后想了想,又删去四个字,变成了“蠢衡”。   ——此时此刻,猫咖里的唐光:“阿嚏……操,是哪个傻X骂老子!”   买完手机就得去宠物医院。   尽管他们外出游荡的时间不多,祝衡走在街头的步伐,却莫名的轻盈了不少。   连周故都感觉到了,他偏头望着祝衡:“你看起来很高兴。”   祝衡笑着说:“是有点。”   周故问:“为什么?”   “最近发生太多事,总觉得太魔幻了,现在都很难相信是真的。”祝衡说,“我不是说过吗?现实生活太尖锐了,但有你在的时候,感觉又不是那么尖锐……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突然找到了重心一样。”   “看来本……我的作用还挺大。”周故刚想说“本座”,说一半时硬拗了过来——他满意地看到了祝衡黑眸中泛起的惊喜,仿佛是夜深时柔软细碎的星空。   “不过还是没有实感。”祝衡拍拍周故的胳膊,的确很稳实没错,但一个从书里走出来的纸片人……不,纸片龙,也许多走两步就会散了。   祝衡想了很久,还是问道:“周故,你到底从哪里来?为什么留在我身边?”   周故顿了顿,而后抬眼望天,慢悠悠地说:“说了你不会信,我们很小的时候见过……”   话正说到一半,耳畔忽然炸开一道巨响:   “说了我讨厌喝红茶,你还故意买来,是跟我对着干吧?!”   他们路过街边的奶茶店,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似正为了什么争执不休。   矮的那个虽戴墨镜,却不掩凶神恶煞,彼时指着高的那人痛骂:“你红茶绿茶分不清楚?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该扣你工资还是让你滚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高的那人耷拉着脑袋,看着块头还挺大,腰板却快要压低进地里,“我马上拿去换!”   矮的那人不耐烦道:“不用换了,你把它喝完。”   高的那人有些错愕:“我……”   “别浪费,喝呀!”矮的那人一记抬手,红茶没能拿稳,登时泼了对方满身——   不巧祝衡正隔两米远,半洒的纸杯劈头盖脸便落了下来!   周故反应极快,一掌挥去扣杯身上,那股强劲力道将红茶生生拍了回去,半空当中拐了道弯,最后又稀里哗啦淋了高的那人满头。   周故:“……”   祝衡:“……”   对面两人:“……”   一时之间,四个人八双眼睛面面相觑。   祝衡连忙上去递手帕:“你没事吧!快擦一擦!”   “没、没事……谢谢!”男人接过手帕,彼时仍低着脑袋,满头深棕的碎发往下滴着红茶,散发出一股奶茶店特有的甜香味,一身雪白的衬衫也沾湿了大半,那模样委实狼狈不堪。   祝衡本来还松了口气,至少对方没有挑起矛盾的意思,递张手帕也就没什么事了。   可惜他想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男人高瘦的身躯陡然挺直,随即显露在湿透了的棕发之下,一张异常熟悉的故人面孔。   “祝……衡?”   那是……元萧的声音。   祝衡步伐僵滞,瞳孔随之紧缩。与此同时,对面矮的那人也摘下墨镜,向他投来讶异的目光:“你说谁?祝、祝衡?”   这个人周故认出来了,他是那天电视上的祁云颂。 第24章 别怕,有我   “祝衡,你又跟阿姨吵架了?”   夕阳西下,元萧刚走到家门口,发现隔壁孤零零蹲着一个人,彼时正呆望着天空发呆。   元萧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她赶你出来了?”   “我自己走的。”祝衡淡声说,“她说不想看见我的脸……因为太像我爸,看多了会作呕。”   元萧皱眉:“太过分了,怎么也不至于这样说吧!”   祝衡:“没事,都习惯了。”   “你吃东西了吗,饿不饿?”元萧说,“要不来我家吃饭?”   祝衡没说话,只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元萧沉默了一会儿,也坐到他旁边,两个人静坐良久,元萧长叹一声,说:“祝衡啊,你毕业以后……搬出来住吧。”   “为什么?”祝衡木然问,“死过人的房子风水不好?”   “哎你小子,别这么说啊!”元萧拍了他一下,“毕业总得找事干吧?之前乐队攒了点钱,够咱俩出去租房,到那时还能尽情做喜欢的事。”   祝衡仍是茫然:“喜欢的事?”   元萧:“对啊,你可以跟叔叔一样,拍戏、演电影……那样多酷啊!”   “不想走我爸的老路。”祝衡接过水瓶,灌了一大口,“他对演戏过于痴迷,所以活到最后的人生,就像被人主宰的悲剧一样……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把控。”   元萧先时一愣,而后笑了起来,一把揽过祝衡的肩:“那去唱歌吧祝衡,你不是最喜欢唱歌吗?”   祝衡怔怔地问:“唱……歌?”   元萧笑得一脸灿烂:“你在学校多受欢迎呀!能去专业舞台岂不更棒?”   祝衡登时脸红了,连连摇头说:“我不行的!你明明知道,我这人容易害羞,一紧张连声音都抖……”   “要相信自己,做想做的事!”元萧打断他,无不坚定地说,“不管你决定做什么,不管最后的结果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祝衡低头捂脸:“哎呀,都说了不行……”   元萧却认真道:“祝衡,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吧!”   *   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吧!   那时信誓旦旦的承诺,早已在双方渐行渐远的距离当中,彻底碎为齑粉。   取而代之的是欺骗与谎言。   祝衡与元萧对视的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同时祁云颂摘下墨镜,静止的世界忽又开始走动,继而陷入纷涌而至的巨大漩涡——   “天呐!奶茶店门口惊现祁云颂!”   “卧槽卧槽卧槽,原来仙男也会喝奶茶吗?”   “啊啊啊啊啊……他对面貌似还有个人!”   “那个是……祝祝祝衡?!哇塞!活见鬼了!男小三居然出洞了!!”   霎时之间,街头巷尾挤满了围观的人群。这样的骚动自然也吸引了大批记者,此后压根没用多久,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便响彻了大半条街。   “我没瞎吧,你就是那个那个……”祁云颂刚眯起眼,周围顿时响起女生们的尖叫,逼他不得不把墨镜戴了回去,目光仍锁定着祝衡的脸。   半晌过去,他才开口:“我知道你,拿了季军的祝衡。”   祝衡脊背一凉,如今面对祁云颂的注视,他除了后退也只能后退。   祝衡与祁云颂并不熟,唯一的交集就是半年前,那场使祝衡身败名裂的民谣大赛。   据说祁云颂的经纪公司对比赛尤为看中,他本人也十分刻苦努力,赛前那段时间甚至会通宵练习。   只可惜结果不如人意。祝衡轻轻松松拿下季军,祁云颂则是没有任何奖项的第四名。   ——紧跟着曝光了祝衡和节目组导演的不正当关系。   “本来没打算说的,搞得像我多在意那破奖项似的。”祁云颂扶了扶墨镜,冷笑着说道,“但是祝衡,你太恶心了……惹了事就知道躲,半年没出来露脸,你躲得挺开心吧?”   祝衡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朝后退出最后一步,脊背却牢牢实实的,抵上周故冰冷的胸膛。   周故说:“别怕,有我。”   那一刻,身体像忽然稳住了重心一样。   祝衡深吸一口气,在周故的支撑下勉力站稳。   面前一个是咄咄逼人的祁云颂,一个是低头不语的元萧。   一切正如半年前一样,当他人饱含鄙夷发出质问的时候,元萧分明知晓背后的真相,他却从头到尾耷拉着脑袋,连最基本的一句“不是”都未曾出口。   祁云颂说:“没有愧疚,没有解释,没有道歉。玩消失玩的挺六?以后任何人做错了事,都能学你一样,转身拔腿就跑?”   “……”元萧默默扫了祝衡一眼,依然没有吭声。   “我不爱多管闲事的。但一想到今天和你碰面……”祁云颂扶额怨道,“我真的,隔夜饭都想吐出来了。”   “那是什么让你恶心?”冷不丁的一声反问。   这是事发半年以来,祝衡首次在群众面前做出反应。   祁云颂嗤笑道:“你要我说得那么直白……祝衡你给人当小三,就为一个破比赛的季军?”   “你这样说,有证据吗?”祝衡又问。   祁云颂:“这事早实锤了,网上证据还少吗?”   “现实证据有吗?”祝衡说,“你亲眼看到我和钟导怎么样了?还是凭几句话,几张图,就认定我和他是不正当关系?”   祁云颂扬声道:“钟遇本人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所以说,有.谁.见.到.了?”   此时此刻,街旁已聚满数不清的围观群众。在照亮天际的闪光灯影里,曾经因孤立无援而胆小瑟缩着的祝衡,最终选择站了出来。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背后的周故无疑是最强大的依靠。   “如果没有眼见为实,就去恶意诽谤、攻击一个人的话。”祝衡一字字道,“说实话,半年来跟风造谣的人那么多,你也是其中添油加醋的一员。”   祁云颂陡然咬牙:“你!!”   祝衡说:“再补充一句,退圈是我个人的选择。你可以说我是逃兵,因为厌倦这样的生活……但我从没想过躲着谁,以前是,现在也是。” 第25章 龙吃醋   “如果没有眼见为实,就去恶意诽谤、攻击一个人的话。”   “说实话,半年来跟风造谣的人那么多,你也是其中添油加醋的一员。”   “我从没想过躲着谁,以前是,现在也是。”   因一场比赛爆出恶劣绯闻的当□□手祝衡,沉寂半年后重新出现于公众的视野——可谁也没想到,竟会是以这样特殊的方式。   一时之间,祝衡与祁云颂当街对峙的视频火遍全网,两个小时便转发过万,几乎所有人对这次突发事件议论不断,各持看法。   视频中的祝衡雪白衬衫,素颜清朗,与先前舞台上的形象截然不同,可又别有一番洒脱意味。   短短数语,铿锵有力。   毫不犹豫地抨击了长时间以来,媒体和网络对他的肆意抹黑。   祝衡前所未有的坚定态度,使得一批中间立场的群众站了出来,对先前铺天盖地的火爆新闻发出质疑的声音:   “当时消息一出,全网都在攻击祝衡……根本没人确认事情真假。”   “祝衡有实力有颜值,犯不着为了季军跟钟遇那个老家伙纠缠吧!”   “纯路人感觉祝衡很冤枉。”   自然也有认定祝衡说谎的,随之而来的是暴风骤雨般的谩骂:   “事发的时候跑路,说消失就消失,等风头过了出来澄清……当观众是傻子吗?”   “钟遇本人都默认了,他个小三还死活抵赖,真他妈不要脸啊!”   “卖后院猫赚的钱去雇水军,装路人装得还开心不?”   “祝衡今晚biss。”   仅仅一个上午,路人黑子和潜水的老粉混成一团,中间还夹杂一些祁云颂的粉丝,将视频引出的话题扯得五花八门,越说越往歪处偏——   #祝衡怼祁云颂#   #祝衡祁云颂骂街#   #祝衡祁云颂当街互殴#   #祝衡祁云颂擦出火花#爱心##   *   “我靠,那个#爱心#是啥玩意,快快快快叫人把话题撤了!”   此时此刻,刚洗完澡的祁云颂翻开手机,险些一个白眼昏厥过去。   ——他就是走到半路,想顺道喝口奶茶,哪晓得遇上这种倒霉事!   “祝衡那个家伙,真是奇怪得很。”祁云颂一边刷微博一边说,“做了坏事不承认,还搞得一脸憋屈冤枉,好像别人对不起他一样。”   “不过钟遇也是个烂货,出了事跑得比兔子还快……貌似扔下老婆女儿出国了吧。”祁云颂这人八卦得很,还是个嫉恶如仇十级选手,“反正祝衡钟遇我都讨厌,以后见了他俩绕道走。”   话说到一半时,忽想起身旁还站着个元萧。整整一个上午,自打从奶茶店回来,他就是心神不宁的游魂状态,看起来脸色极差,明显装着什么心事。   “我想起来了……之前好像是祝衡带你进的节目组。”祁云颂想了想,问道,“你原来认识?熟吗?”   “不熟。”元萧转身倒了杯水,然后大口灌了下去。   祁云颂却说:“他今天也戴了墨镜,可你一眼就认出来了。”   元萧保持沉默,没有吭声。   “要不是你喊那一嗓子,我也不会摘墨镜过去吃瓜。”祁云颂拧眉道,“我不摘墨镜,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更不会跟祝衡并排上热搜。”   元萧:“……”   祁云颂瞪眼:“你说话呀,愣着干啥,像条狗一样!”   “是你自己摘的墨镜。”元萧转过身,继续倒他的水。   “靠,这人真的跟狗一样……”祁云颂猛踹了一脚沙发。低头看到微博上的话题,他又气得狠狠踹了两脚。   而背过身的元萧眼眸低垂,良久注视着手边的水杯,里面却漾满了同一个人的身影。   那样坚定的眼神,果断的反驳,直面镜头的勇气……   曾经的祝衡,是个上台会偷偷发抖,被骂了会转身逃走,更经受不住打击,连基本解释都做不到的胆小鬼——个性内敛到怯懦,从来都是他致命的弱点。   那不是祝衡。元萧心想,那绝不会是祝衡。   *   “差不多可以了。”   同一时间,拐过街角。   某间便利店内,由货架包围的偏僻角落。周故微蹲下身,睨向身边蜷缩一团,窝着一动不动的某人:“出来吧。”   “不要。”祝衡蹲在货架形成的夹角之间,把脸埋进膝盖,显是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他们在便利店呆了一个小时了。期间周故为掩人耳目,买了两杯热饮,三袋面包,手里还提着装狸花的超大猫包。   本来计划带狸花去宠物医院,这下路边遇事耽搁了,外面到处是记者举相机游来荡去。   祝衡最在意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刚刚在奶茶店门口,误打误撞碰到的元萧。   分明都断了大半年的联系,好巧不巧在今天撞上,偏偏还带了祁云颂一起!!!   好想去死好想去死好想去死啊啊啊啊……   祝衡疯狂挠头,栗色的碎发让他揪得像草一样,竖一块塌一块,场面一度非常悲壮。   “别这样,要秃了。”周故伸手过去,将他乱扒拉的爪子按住,“他们人都走了,你不用太在意。”   “不行啊啊啊!”超级在意!   祝衡像被人抛弃的小猫一样,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我原来就不习惯公共场合,会紧张的……何况又遇到了他们!”   周故托腮:“刚才不挺能说吗?没丢人也没出糗……你在纠结什么?”   “不是出糗不出糗的问题。”祝衡抱头闷声,“而且刚才是有你在……”   周故却说:“眼下本座也在。”   祝衡甩头:“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   “第一次见你耍赖,倒是意料之外的可爱。”   周故沉眸半晌,忽想起什么似的,怔怔问道,“等等!难道是因为……那个男人?”   祝衡动作停住,身体顿时僵硬起来。   “我猜对了。”周故面色骤冷,“……是他。”   说完陡然起身,走向店门口时,祝衡一把将他拉住:“等等,你去干嘛?”   周故眼神冷得像冰:“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你便不会因他而痛苦了。”   “我……喂,慢着!”祝衡手忙脚乱道,“你你你别说这么恐怖的话!”   周故:“我让他消失。”   “回来!”祝衡掰不过这傻龙,只能两手卡在他腰间,硬将他半拖半抱住,“我说回、回来,周故!”   周故一字字道:“你要跟那个负心男人破镜重圆?想都别想,本座不会让他得到你的。”   “卧槽!”他在想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感到路人投来诡异的目光,祝衡整张脸都烧红了,刚要上前将这二货拦住,对方忽然一个回身迎了上来——   下一秒,祝衡一头撞进了周故冰冷的怀抱。 第26章 接生婆祝衡   祝衡每天都会陷入新的思考——周故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的两人,以极为怪异的姿势抱成一团,祝衡被迫弯下腰身,半面侧脸紧贴周故的胸膛,彼此距离拉得不能再近。   按理说龙是冷血动物。   从生理角度看,的确是;从心理角度看,应该也是。   可当靠近周故的瞬间,祝衡耳根烧得发烫,冥冥中感觉周故身边……似也萦绕着某种特殊的温度。   “……”   祝衡尝试着抬头,与周故低垂的目光相触碰。对视那一刻,两个人仿佛都想说点什么。   这时脚边的猫包一动,发出一声凄厉而悠长的猫叫:“喵~~~”   “啊,对了!”   祝衡忽像触了电似的,猛然推开周故,回头转向猫包,“差点忘办正事,走走走,快去宠物医院!”   周故不满道:“喂,祝衡……”   “都怪我这霉运气,不知道猫有事没有。”祝衡连忙蹲下身,探手往那猫包一摸——底端的布料居然浸湿了!   “这是怎么……回事?”祝衡顿时蒙了,慌乱中解开猫包一看,只见狸花奄奄一息地缩着,双目紧闭,浑身抽搐,而身下那层薄毯已让大量的血水浸透,从猫包深处飘出一股极刺鼻的腥味儿。   祝衡喉咙一颤,一下子吓坐到了地上。周故察觉动静,立马上前问:“怎么了?”   “猫……猫受伤了!”祝衡气息不稳,颤巍巍地跪立起身,翻开狸花痉挛的身体,想查探它哪处受了伤。   可这节骨眼上猫不让碰,手一靠近就浑身炸毛。   最后还是周故蹲了过来,两手摁在狸花后颈,祝衡趁机将它一翻——这一翻露出猫肚皮,两人登时就傻眼了。   敏感,易怒,又莫名的黏人……以及显而易见的两排neinei!!!   之前带回猫咖没注意,狸花的身体变化并不明显,再加这家伙又爱钻沙发,所以他们三个人都没发现最重要的一点!   这猫是怀崽子了!   而且目前的状况,显然是它它它它……   “要生了!”祝衡脱口喊道。   “???”周故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你几时有的?”   “不是我,是猫!”祝衡着急上火,“它这是羊水破了!!!”   周故整个人一愣,但不等他反应过来,祝衡连猫带包卷进怀里,起身说:“现在去医院,周故……你帮帮我!”   周故愣声问:“怎么帮?”   祝衡说:“你不是会飞吗?”   ——两人同时回头,不远处的便利店外,正淅淅沥沥下起了中雨。   漫天是湿润的水雾,路边的行人撑伞走来走去,别说化龙升天了,就是普通走去医院也困难。   这下可完了……   祝衡站店里望了半天,这雨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他只能把猫原地放回,眼巴巴地瞅向周故。   周故摊手说:“飞不了,不是我不愿意。”   “没有让你飞。看这情况,也撑不到医院了。”祝衡犹豫一会儿,小声对周故说,“你进去买点尿不湿吧……拿来给猫垫着。”   周故:“何谓‘尿不湿’?”   “哎呀,就是那种……”祝衡脸有些红,“毛巾也可以,能垫着、吸水好就成!”   三分钟后。   ——周先生面不改色心不跳,捧满怀粉红包装的姨妈巾,稀里哗啦全倒到祝衡的面前,有几包险些弹到他的脸上。   “我直接问店员,她推荐用这个。”周故面无表情地说。   祝衡一脸和善的微笑:“请问,您是怎么问的?”   周故:“有无能垫,还吸水好的……巾。”   祝衡差点拿姨妈巾砸他!   好在理智终究胜过了羞恼,两个大男人蹲便利店门边,笨手笨脚拆起了姨妈巾。   有时候祝衡挺羡慕周故的。寻常人该有的羞愧心,这个人非但一丝也没有,而且在做羞愧的事情时完全不感到膈应。   ——比如周先生拆姨妈巾的手速,简直跟自己用过一样,熟悉程度非同小可。   祝衡开包装还会感到羞耻,可周故却能一脸淡定,将所有那玩意儿并在一起,细心拼成宽大平坦的布状,同时确保猫毛不会碰到粘胶。   到最后大功告成,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合力将猫裹着毯子抱了出来,狸花感觉到环境变得舒适干净,再加上有祝衡周故在身边,似正渐渐地放松安定下来。   祝衡看一地包装纸,忍不住道:“你用这东西,挺熟练啊。”   “这有何难?”周故不屑地说,“包装上有图文说明,看一遍就会用。”   祝衡刚想说点什么,那狸花却“喵~~”地叫了起来,似乎感到非常痛苦。   生崽不是件容易事,何况是在这样的环境,祝衡为自己的粗心感到愧疚……如果能早点发现的话,猫猫就不用吃这样的苦了。   他习惯性地想摸摸它的头,可惜还没伸手出去,就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狸花很喜欢周故,打心底里依赖着他,从最开始到现在,永远只对周故发出撒娇的叫声。   “喵~喵~喵~”   作为一条来历不明,貌似来自书中,还带有凶狠残暴标签的异世恶龙,却是难得一见的吸猫体质。   原先祝衡不敢相信,可到现在为止,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此时此刻,周故展开大手,掌心不偏不倚盖在狸花头顶,就像那天轻轻抚摸祝衡栗色的发梢一样,他也同样轻抚着那只小小的狸花——在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他的安抚是它唯一的依靠。   于是周故低头看猫,祝衡也偏过目光,时不时地瞥向周故。   这个男人的脸上,是少有出现的温柔专注。   祝衡从来不知道,周故也会有这样细腻柔和的一面。所以到现在他依然觉得,这是一场没由来的幻梦,也许梦醒了,他们便不再有重逢的机会。   直到一连串小奶猫的叫声,突然间拉回了虚幻中的实感。   “喵~喵~喵~喵~喵~”   “啊啊啊啊啊!出来了一只!”祝衡第一次见证奶猫的出生,霎时兴奋得不能自已,“周故快看啊,我又要多一只猫了!!!”   “看到了,看到了。”周故无奈笑说。   “我好高兴,太好了!”祝衡激动过头,蓦地一把将周故抱住,“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第27章 直觉直觉直觉   “哇塞,刚看你们买那些东西,我还以为是有奇怪癖好什么的,原来是猫咪在生宝宝呀……”   便利店的店员是个年轻姑娘,这会听到接连不断的奶猫叫声,走过来发现遍地狼藉,一只虚弱无力的大狸花怀里,趴着湿漉漉的三只小毛团,如今连眼也没睁开,躺在毛毯上不住挪动。   “非常抱歉!给店里添麻烦了!”祝衡连声道歉,手忙脚乱收拾现场,“这也是突发状况,是我事先没弄清楚,刚不巧又碰上雨天……对不起!”   “没关系的,不用道歉,好歹救了几条小生命呢。”店员微弯下腰,看到猫咪的瞬间,登时露出惊喜的笑容,“天呐……真的好可爱呀,毛茸茸的,看起来都很健康!”   狸花一共下了三只崽,其中一只三花两只橘。尽管条件十分艰难,但过程远比想象中顺利——这期间祝衡周故都守在一旁,那心情跟自己当爹似的,既紧张又兴奋。   等清理收拾好一切,差不多太阳落山了。祝衡偏头看了眼手机,上面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唐光打来的。   “完蛋,忘跟学长说了。”按目前这状况,唐光多半坐在猫咖里,一个人原地爆炸了。   祝衡一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头疼欲裂,遂对周故说:“时间差太多了,我们先回去吧!”   “啊?”周故刚让他那样一抱,到现在还是飘乎着的。半天反应过来,随口哼哼道:“那走吧。”   两人又花一番力气,在便利店买了干净的储物箱,将大狸花带三只小猫引了进去,里面用几层毛巾垫得宽敞又舒服。   正好外面雨也停了,回去不用撑伞。周故抱起储物箱,祝衡则拎稳猫包,匆匆忙忙便要出门——这时店员追了上来:“等、等一下!”   祝衡脚步一顿,问:“怎么了?”   “那个……刚才就很想问了。”年轻的女店员脸颊微红,说话时低着脑袋,目光时不时瞥向祝衡侧脸。   祝衡:“你想问什么?”   店员很小声地说:“您是祝衡,我没有看错吧?”   祝衡面色一僵,忙将帽檐拉低了些。周故警觉上前,直接将祝衡带到身后:“你认错了,他不是祝衡。”   “抱歉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店员连连摆手,见祝衡脸色愈发变差,她又补充说道,“祝老师!我其实……是您的粉丝,一直都是!”   祝衡有些怔住,定定抬眼望她。   “我相信的,您不是那样的人!”店员深吸一口气,脱口说道,“之前比赛也是,猫咖也是!不论媒体怎样抹黑,您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温柔善良……实际上也是这样。”   祝衡微微一滞:“那个,我……”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您唱的歌!也始终坚信,您是一个正直的人。”店员弯腰鞠躬,大声说道,“以后有机会的话,祝老师,可以请您重新回到舞台吗?”   祝衡颤道:“我……”   店员说:“大家都在等您回来。愿意相信您的那些人,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重回舞台?   祝衡眯起双眼,脑海中的情绪纷涌,回到曾经支离破碎的过往。距离那段日子不过半年,他却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   时间在漫长的痛苦中撕裂、沉淀、尝试彻底封闭,到最后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那些痛苦记忆仍在,祝衡却清楚地知道,他也再回不到最初那个光辉的顶点了。   “谢谢你。”   祝衡微微一笑,到最后只对店员这样说道。他并没有明确答应,也没有拒绝,但其中的答案显而易见……   舞台上的那个祝衡,早已不复存在了。   *   天刚黑下来不久,Oren猫咖很快亮起暖黄的灯光。几只慵懒的猫趴在桌边打着盹儿,完全懒得搭理前来挑逗的客人。   而唐光则像审讯犯人的监狱长,背着两手在猫咖里踱来踱去,眼睛不时瞟向沙发边的两个人。   周故怀里抱储物箱,里面几只奶猫醒了,一边喵喵叫一边攥着猫妈喝奶。祝衡紧挨着周故的旁边,目光一刻不离狸花和三只小猫。   “说是上宠物医院。”   唐光脚步加重,掰指头一个一个数落:“半路跑去逛了商场。”   祝衡忙解释:“我给周故买了手机。”   唐光又说:“然后跟祁云颂当街互殴,顺带上了趟热搜。”   祝衡:“没有互殴!就是……聊了两句。”   唐光:“噢,聊天聊到猫都生了,你又当了回接生婆……是吧?”   “对啊!我完全没经验,居然还成功了!”祝衡骄傲地说,“学长,我是不是很强!”   “是……个头啊!”   唐光险些没气死:“你这一言不合上热搜,还偏偏跟那个……祁什么!你知道外面怎么说吗?一会他家粉丝闹起来,你回去不得又搬家啊!”   “我知道……可是我也不想。”祝衡叹道。   唐光本还想多说两句,可看祝衡蔫了吧唧的表情,登时于心不忍,只好罢了。   “算了算了。猫呢?猫给我看看。”唐光对猫的喜爱从来不输祝衡,刚听说狸花生了崽崽,其实他也在偷偷高兴,这会真见了仨小猫娃,顿时喜上眉梢,什么烦恼都抛干净了。   “这猫爸应该是个橘的。”唐光忍不住笑,“别说,还真挺可爱。”   祝衡也笑:“是吧……”   “是个鬼呀,想想热搜的事吧!”唐光扶额道,“你背后没公司撑腰,要真跟祁云颂杠上,这段日子别想安生了。”   “那就让他消失。”周故冷冷地说。   他安静了好长时间,开口把祝衡唐光都吓了一跳。   唐光问:“怎、怎么个消失法?”   周故:“就是……”   祝衡一肘子敲上周故的腿,又悄悄使了点眼色,意思让他不要乱说。   “呵……”周故冷哼一声,便识趣地别开脸,若无其事装起了哑巴。   而这一系列细微动作,让一旁的唐光尽收眼底。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绝逼有问题。 第28章 你是猪   #祝衡#   #祝衡潜规则#   #祝衡祁云颂#   #祝衡后院猫#   那日之后不久,一连串话题轰炸了三天三夜,几乎都每则八卦与祝衡息息相关。   分明沉寂了大半的年头,就连日常生活也过得谨慎低调——祝衡一躲再躲,还是不可避免地“红”遍全网。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近日最热话题无非就是——   #祝衡到底怎么了#   1楼:听说祝衡跟祁云颂当街对峙,提起半年前比赛那件事,还狠狠打了祁云颂的脸呢!   2楼:祁云颂被怼得一句都没反驳……说来也是,之前钟遇那事又没证据,怎能凭着风向乱诬陷人家?   3楼:楼上的,说话注意点!明明是祝衡做小三抢了比赛第三,他自己喜欢当三,就别cue我们家云颂哥哥ok?   ……   123楼:小三x洗地狗原地锁死,祝衡每买一次水军,就会被男人X一万次,公交车实锤,不要碧莲!   周故微微皱眉,反复盯着手机屏幕,在那几条微博的评论区扫来扫去。半晌过后,他忍不住抬起五指,噼里啪啦开始敲字。   网友周回复 123楼:你多骂祝衡一次,本座让你减寿十年。   周故在末尾敲上句号,满意看着这句霸气十足的威胁,本以为对方会吓得屁滚尿流。   然而半分钟后……   123楼 回复网友周:小学生吗?还自称本座……笑死个人,多读点书再来上网吧,小、学、鸡!   “嘁!”周故蓦地咬牙,双眼死死盯着屏幕,一人恼火郁闷了半天。   “怎么了?”旁边祝衡投来疑惑的目光。   此时此刻,整个事件风口浪尖的核心人物,正若无其事地戴着墨镜鸭舌帽,和周故一起推着购物车,两人并肩在百货中心的走道处闲逛。   “没什么。”周故别开脸,将手机收进口袋,避免让祝衡瞥见微博上的内容。   “三罐羊奶粉,再来三只奶瓶,啊……要最小号的那种。”祝衡戳戳周故的背,“周故,帮帮我。”   那几样东西都放得太高,他自己拿着有些吃力——每当这种时候,工具人周故妥妥派上用场。   周故都不需要踮脚,稍一抬手就将它们拿了下来。末了问祝衡:“羊奶做何用?这奇怪的瓶子,又是做什么的?”   “喂小奶猫哦。”祝衡眨了眨眼,“想不想喂?挺好玩的,回去我教你。”   周故想了想,说:“比起教这个……”   祝衡:“怎么?”   周故:“教我怎么骂人,祝衡。”   “诶???”祝衡面色微变,“做什么,你跟谁吵架了吗?”   “没有,就是想学学。”周故心虚地说,“你看我,遇事只会动手,如果动嘴说就能解决矛盾……何乐而不为呢?”   祝衡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周故:“嗯,教我吧。”   “那……你听好了,我骂人超凶,也超伤人自尊的。”祝衡耳根发红,有点不好意思,“没事不要乱骂,大家都是文明人。”   周故点头:“嗯。”   “你过来一点。”祝衡踮起脚,凑近到周故耳边,“就让咱俩听见。”   周故听话地弯了腰,两人保持姿势在货架旁,祝衡抿着嘴唇酝酿良久——直到片晌过后,才往周故耳边呼了口气,超小声地说:“你、你是猪。”   “……”周故原地愣了五秒,心说这也叫骂人?末了觉得不太对劲,祝衡已经一个转身,推着购物车跑了,那一路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   他耍我?   他.居.然.敢.耍.我?   周故分明是咬牙切齿……可在祝衡看不到的角落,他的耳朵也悄悄的红了。   *   大采购后即是说不出的空虚。   钱包也空,心里也空。   今天好不容易放风两个小时,还是祝衡软磨硬泡跟唐光求来的,外出大部分的时间用在购买生活物品上——就因为这段时间,家里平白无故多出个人,导致日常所需的开销扩大了不止两倍。   周先生对吃喝方面特别讲究,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每晚下班累了,必泡一个小时冰水澡(你没看错,是冰水);连沐浴露洗发水也用最好的,必需买他最喜欢的香味;打从上次剪短发之后,这人还莫名变得臭美起来,每天上班还要抹点发胶。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周故这个厚脸皮的家伙,貌似打算赖着不走。   “每个月伙食费水电费,这个费那个费。”祝衡边走路边小声念叨,“我们这样算合租吧?说到租公寓的费用,该不该让他……”   “付全款也没问题。”周故一撩衣袖,手腕上的玉镯金镯闪闪发光,“古董店鉴定过了,这些东西够买A城十套房。”   “……”祝衡一脸黑线,“你使劲炫吧,改天来个抢劫的,把你两条手臂全卸了。”   周故冷笑:“你认为谁能打得过我?”   “说起这个……”祝衡偏头问,“刚刚为什么,让我教你骂人?”   祝衡是个聪明人。话题往外绕了一圈,终究还是绕了回去。   周故愣了一会儿,如今见也瞒不住了,索性将微博那番见闻说与他听。   原以为祝衡会难过,但是并没有。他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很平常地说道:“没什么的,我早习惯啦。”   “他们都骂你。”周故说,“骂得很难听。”   “没有办法呀,这个就是梦想的代价。”祝衡无可奈何道,“既然进了圈子,注定难逃流言蜚语。即便开始就清楚,但我努力适应了很久很久……果然还是承受不了。”   周故又问:“为什么不解释?”   “像这种事情,不是解释就有用的。有些人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多说也只是增添他们愤怒的发泄口。”祝衡摇摇头,说,“而且如你所见……我是一个胆小鬼,比起日复一日的澄清真相,还是干脆逃掉来得轻松。”   他看到周故变得沉重的表情,而后自嘲道:“也许在你的认知里,逃兵是很可耻的行为吧。”   彼此沉默了良久。周故望向祝衡,轻声答道:“不会。”   祝衡微愣:“嗯?”   “很久以前,我也曾想过要逃。”周故低声说道,“但有一个很温柔的人,他主动到我的身边,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因为有他,我才能坚持走到今天。”   现在这个人就在我面前。我想当他害怕的时候,也能一路陪伴着走下去。   这样快乐也好,痛苦也好……都变成由两个人承担。   兴许他会因为我的存在,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呢? 第29章 过去   “其实真要说起来,也就是个挺俗套的故事。”   公园的长椅上,祝衡捧着加了冰的奶茶,慢悠悠地对周故说道,“俗套又狗血……但又不可避免发生的,很现实。”   祝衡元萧从婴儿时期就互相打过照面,两人出生在同一家医院,而祝家的别墅紧贴着元家的花园,两家人多年以来亲密无间,祝衡元萧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所以哥俩的关系堪称铁上加铁。   这本该是一个美满的故事开头。   然而可惜的是,祝衡当时的家庭状况并不美满。   父亲祝京克是位非常敬业的演员,敬业到过度沉迷戏剧而无法回归现实,再加演艺圈长时间形成的巨大压力,最终演变为精神失常的地步。   在祝衡大概五岁时,父亲重度抑郁无法自制,摧残自身的同时也会伤害到家人。到后来按捺不住自杀身亡,对祝家母子二人而言,本是一种相对的解脱。   ——但这只是祝衡噩梦的开始。   “滚!你也离我远一点!”   “跟那个废物一样的脸,恶心到我了。”   “你怎么不去死啊……”   祝衡的母亲虞英经受不住打击,长期处于崩溃状态的边缘。   因此祝衡常被赶出家门,然后饿着肚子去蹭元萧家的饭。   所以那个时候的元萧对祝衡,就像哥哥关爱怜惜弟弟一样,两人处于一种关照和被关照,主动强势和被动弱势的微妙关系。   总之元萧本人完全不嫌麻烦。恰恰相反的,他非常享受两个人之间,自己处于绝对优势的主动地位——尤其当收到祝衡狼狈而感激的眼神之时,都能满足元萧心底深处最强烈的胜负欲。   而这所谓绝对优势的“主动地位”,在两人上高中后不久就相互颠倒了。   祝衡虽性格内向,熟识之后意外地好相处,再加完美继承于父母的艺术天赋,使他从高中到大学一路顺风顺水,没毕业就签了公司原地飞升。   与祝衡逐渐回暖的日子对比起来,元萧平静的生活却开始一落千丈。   元萧父亲吸毒遭捕,四年下来欠一屁股债。昔日的元小少爷落魄到外出打工,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一度被人踩在脚下践踏。   ——真正让元萧与祝衡产生分歧的地方也就从这里开始。   不久后祝衡的母亲飞上枝头,做了姜家年轻貌美的阔太太。尽管祝衡很快与她断了联系,母子之间已多年没有任何来往,但继父姜志廉明里暗里会予以帮助,连带元萧的那份也一并施舍。   这样一来,曾居于“关照地位”的强势一方,瞬间沦落为接受帮助的可怜乞丐。   元萧的自尊心不允许这样,但生活的重担又不得不使他卑躬屈膝。   元萧非常非常需要钱。从大学到工作期间,他的母亲自杀未遂数次,家中负债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偏偏那也是祝衡出道的巅峰时期。   他的走红简直恰到好处。仿佛自从踏入娱乐圈以来,便吸走了元萧所有的气运似的,于祝衡来说光彩夺目的每一个瞬间,元萧都是在无尽的黑暗中度过。   ——嫉妒是一个直击人心,并凝聚一切的实感词汇。   然而最可怕的不是嫉妒,是嫉妒燃烧为残渣之后,从中产生全数摧毁的想法。   那是元萧人生当中,第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当然,也是祝衡为他争取来的。   “名动四方x经典民谣演唱大赛”,是一个全国性质的歌手选秀比赛,当时那期的主题是民谣歌曲。   元萧陪伴祝衡多年,音乐方面也早已有他独到的见解。刚好那场比赛邀请了他最崇拜的一位嘉宾。   元萧生平第一次向祝衡低头,就是恳请他利用关系调他到节目组,借机请求那位嘉宾做他的导师。那次元萧苦苦哀求了很久,软磨硬泡到祝衡无可奈何,只有悄悄打电话给节目组,让他们给元萧安排一个后勤位置。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非常糟糕。   祝衡到现在都不能理解,究竟怎样才能糟到那种程度。   元萧在转交演讲稿时犯了严重的错误,害得他崇拜的那位嘉宾险些当场出糗。事后祝衡不得不领着元萧,给节目组那些大佬一个一个赔礼道歉。   事件的转折点也刚好是在道歉这一块。   “其实嘉宾也好,幕后制片人也好,他们都挺容易说话的。”   奶茶里的冰块不多化透了,祝衡沾了满手水,一边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半晌后,对周故说道:“我最最不该找的人,就是钟遇。”   钟导演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大脾气。祝衡找他那会儿节目刚好收工,钟遇人在酒店房间闭门不见,声称往后也不会再有合作的机会。   祝衡当然不想惹麻烦,且因为元萧造成极严重的失误,所以本着礼貌的心理一再服软,主动向钟遇承认自己的错误。   直到“吱呀”的一声,钟遇的房门终于拉开了。   祝衡以为这样便算和解了,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是钟遇一开始算计好的,一个引导祝衡主动跳坑的巨大陷阱。   “其实那次比赛开始之前,网上就有了很多不好的传闻,说是比赛结果早已内定,前三名中某位选手和导演钟遇有一腿。”祝衡淡淡说道。   钟遇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他能在圈里混到今天这般地位,完全靠他老婆在背后支撑,家里还有一个年纪尚幼的小女儿。   然后网上各路人士往深处扒,得知钟遇这几年果然在外包了小三,而且是圈内很知名的二字歌手。   光说二字歌手不算什么。但要说那次民谣大赛中前三的二字歌手,除了祝衡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起初消息刚爆出来,压根没人相信,大家宁愿认为祝衡人红是非多,有人纯粹想黑他一把。   然而紧跟着来的证据便狠狠打了吃瓜群众的脸。   “一次是我打电话给节目组的录音。本来是给元萧安排工作内容,但被剪辑成我和钟遇的暧·昧通话。”   祝衡平静地说:“还有一次是在酒店的照片。我录完节目找钟遇的时间,刚好是在半夜。”   ——钟遇这老狐狸非常之狡猾,有人说他想离婚跑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厮为了保护背后真正的情妇,选择直接把半路来的祝衡拉下水,先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钟遇本人呢?他早在消息爆出之前,抱着小三还卷一大笔钱,逃到国外潇洒快活去了。   这些对祝衡来说,其实都不难理解。   最终将他所剩无几的信心全数击溃的,不是所有人的指责,也不是暴风骤雨般的谩骂,更不是全网黑的落魄地步。   而是事发之后,曾许诺会一直陪着他的那个人……   “元萧呢?”周故听完所有的来龙去脉,思忖许久,终是问道,“你说的那个元萧呢?”   祝衡捧奶茶的五指攥紧,指节用力到微微发白。   作为整个节目组中,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理应站出来为祝衡的人,元萧什么也没有做。   而是保持沉默,直到转身离开。 第30章 终于亲了亲了!   “我知道那段时间,元萧家里非常缺钱。”祝衡说,“钟遇私下里给过甜头,叫他不要发声——如果理由是这样,可能还比较好接受。”   可惜理由偏不是这样简单。元萧从始至终的沉默,并非他在物质方面的需求。   也就是没有任何隐情,也没有任何苦衷。元萧是纯粹而毫不犹豫地,希望从根本上将祝衡彻底击溃,亲眼见他狼狈不堪地跌入谷底,再之后失去所有翻身的机会。   如此一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天秤,就会回归原本最初的模样。   “有时候我都不明白,我们究竟算朋友还是对手。”祝衡喝完最后一口奶茶,转而对周故说道,“明明是并肩多年的坦诚关系,为什么选择压抑欺瞒,到最后不欢而散呢?”   这个问题把周故问到了。   这条傲慢的龙自诩智商很高,没有任何事物能令他感到为难。   所以沉默半晌后,他回答说:“你们人类的感情太复杂,也太愚蠢。本座不懂。”   “我记得,周先生曾被人背叛过。”祝衡偏头说,“就之前提到的,叛教的那位……‘祝护法’?”   “啊……那个。”周故有点懊恼地挠头,仿佛遇到了世纪难题,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样,“话是这么说……”   祝衡说:“他也是你很重要的人,对吧?”   “不对。”周故很快反驳道。   “啊?”祝衡登时陷入了迷茫,“你那时明明告诉我,你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个人就是你的护法祝衡。”   “此祝衡非彼祝衡。”周故说,“我有一个叛教的护法祝衡,也有一个最重要的祝衡……他们之间没有联系,也不会相互干涉。”   然而真·祝衡却听懵了,耳畔嗡嗡嗡的一片,满脑皆旋转着自己的名字。   他忍不住问:“你……在说什么?到底有几个祝衡?”   “两个。”   周故终于实话实说了。随即他看到祝衡垮掉了的表情,好像智商瞬间降低为负数的傻瓜。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初衷,原就是为了找到两个祝衡。只在最开始遇见你时,我还没能确定是哪一个。”   祝衡记得很清楚,当时周故非常冷酷且中二,化龙和拔刀的威胁不假,他也许真的动过几分杀心——但是根本没用多久,中途貌似触发了某个神奇的契机,使得周故的态度180°大转变,忽然从中二教主化身成为贴身忠龙。   “不过要区分起来,其实很容易的。”周故微微侧目,凝向身旁呆怔着的祝衡,“因为某个祝衡他……真的很蠢,破绽百出。”   祝衡可以确定自己傻了。良久才呼出一口气,木讷地问:“破绽?”   周故没再说话,眼中思绪万千,汇为暗流汹涌中的一缕。   祝衡又问:“什、什么破绽?”   他看到面前的周故忽然靠得很近很近。   公园的长椅分明是宽敞而舒适的,可周故那双沉黑的眼睛好像涌进了狭窄的缝隙里,迫使周围呼吸的每一寸空气都变得拥挤不堪。   紧跟着某种极其微妙的压迫感,与树影婆娑间暖热的夏风裹挟而来,骇人的温度从面颊沿路下移到了狂跳近乎失声的心脏。   等回神过来的时候,周故正略微低头,掌心捧起祝衡的侧颊,于他唇畔印下冰冷濡湿的亲吻。   “这就是,破绽。”唇分时,周故低声说道。   ——可祝衡此时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呆来形容了。   他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分钟,而后颤巍巍地准备起身,又一个踉跄摔回长椅上,好似七魂六魄都飞出去了一半。   于是周故双手架在祝衡腰间,将他整个人托抱起来,轻而又稳地放到了自己腿上。   这样一来,两个人必须面对着面,以亲密无间的姿势相互注视着,某人连撒腿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   不等祝衡开口,周故又在他鼻尖落下一吻。   这回祝衡浑身一弹,总算惊醒过来,手脚并用把周故往外面推:“你干嘛呀!!!”   周故说得理直气壮:“回答你的问题,破绽啊。”   “找破绽用得着亲嘴吗???”祝衡霎时面红耳赤,全身仅剩一丝的力气,想从周故腿上挣扎起身——可周故就是不让,祝衡使出吃奶的劲掰他,两人就差在长椅上打一架了,最后周故伸出两手,一左一右攥在祝衡腕间:“别动!”   祝衡通红着脸:“放我下来!”   周故:“你先别动。”   祝衡:“你先放我下来!”   “乖,别动。”周故低下头,借着彼此亲昵姿势,把脸压进祝衡柔软的肩头,“……借本座靠一会儿。”   祝衡:“……”   听他那声音,挺沮丧似的,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祝衡心说明明委屈的是我……什么两祝衡三祝衡的,话说得没头没尾就算了,说一半还直接上嘴了。   祝衡懊恼地抹了抹嘴,周故的声音却如闷雷炸响:“不准擦!”   祝衡气道:“就擦!回去再用84刷!”   周故:“你敢擦,我再印一个。”   “……”祝衡顿时不吭声了。   他们就用这样诡异的姿势,面对面在长椅上抱坐了半天,开始谁也没开口说话。   后来周故架不住了,俊脸埋祝衡颈窝里狂蹭,边蹭边压低声音道:“你是怎么忘了我的,你这个人啊,到底怎样才能忘掉的……”   “什么啊,你把话说清楚。”祝衡也感到十分苦恼。   从刚认识到现在,周故好像什么都知道,可对祝衡来说就是一个突然活了的纸片人,本身能接受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要消化周故身边曾发生的一切呢?   祝衡烦躁地揉了揉周故的脑袋,把他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短发揉成了一坨鸟窝。这时手机又嗡嗡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扫一眼屏幕是唐光打来的,估计该大吼大叫催他俩回猫咖了。   “喂?”   “喂,祝衡。”唐光居然没开炮,声音奇迹般的平稳,“刚有个人打电话到店里,说是你高中同学,我没把你手机号给他,就让他先留了联系方式……等你回店里再商量。”   祝衡愣道:“高中同学?谁啊?”   “叫什么……高东洋吧。”唐光说,“好像是办了个什么同学聚会,他想邀请你去参加……” 第31章 又是你   高东洋是祝衡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两人一起参加过学校的社团,还组过一段时间乐队,当时的关系处得相当不错。只不过上大学便各奔东西,老早断了联系,之后也没有半点交集。   “怎么突然要办聚会的?”祝衡一路奔回店里,气喘吁吁向唐光道,“这都多少年没联系了,你确定他是办的同学聚会?”   “千真万确,我能骗你?”唐光递去一张纸条,上面清楚记着高东洋的电话,还有同学会的具体地址,“他说他叫了十多个人,都是你们原来二班的,大家时隔多年想重聚一次。”   时隔多年重聚一次?   祝衡心说还聚什么聚?一群快奔三的老社畜了,就算见了面也各有代沟。   所谓的高中同学聚会,其实是尴尬翻车现场吧。   而且眼下这个时机……祝衡的尊姓大名正挂着热搜,是妥妥嚼舌根的八卦话题,出门指不定又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唐光见祝衡面色不佳,便说:“要不我给你回电话吧,就说生病了不能参加?”   “哎,这样也不太行……”祝衡烦躁地挠了挠头。   其实高中那批老同学吧,说不想见也不完全是。那时候大家都很淳朴善良,年轻身体里各流淌着沸腾的热血,怎么说也是一段很难忘的回忆。   “我觉得,还是……去吧,都见见也好。”尽管有所顾忌,祝衡却想真正成为一个普通人。   从大学开始他就没单独去过公共场合,什么聚会party人多热闹的娱乐活动,也都只能默默看着眼馋向往。   唐光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没反对,只抱起双臂,略严肃地说道:“你想明白了?我没办法陪你去的。”   高中时的唐光抽烟喝酒打架,不论跟谁都看不对眼,还一度因为打伤别人蹲过监狱——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在祝衡身边就是一颗老鼠屎,因此再担心也不能时刻陪伴左右。   但现在不一样了。唐光一拍周故的肩膀,指指他说:“让这小子陪你去,就说是私人保镖。”   ——这句话倘若放在平常,肯定没有任何问题,祝衡也会欣然接受。   可今天的祝衡乍听这话,当场从地板上弹了起来,一蹦三尺高,大声喊道:“不要!”   不等唐光再说什么,祝先生已是面色通红,耳根烧着一样,逃命般的转身跑掉了。   ……活像后面有鬼在追他似的。   “他怎么了?”唐光疑惑地问,“你俩吵架了?”   周故却只一笑,表情意味深长。   *   “他到底想干嘛???说话归说话,为什么动嘴亲啊……”   “我都没谈过恋爱呢,怎么就突然亲了!”   “还说什么两个祝衡,他纯粹是想戏弄我吧?!”   傍晚的街头,祝衡边走边自言自语,说一半时脸都红透了,只得停下来疯狂摆头。好一段时间才平复心情,可是一头栗发被摇得乱糟糟的。   他今天出门穿得很普通。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又不能说成是普通。   黑色束脚工装裤,显得腿细而修长;颜色浅的T恤下是清瘦的身体骨架,再往上是光洁白皙的脖颈,足够令人过目不忘的俊逸五官,几乎每一个棱角都刻印着干净柔软的痕迹。   ——祝衡整个人仿佛是为镜头量身定做的,他的人生就是一副行走着的画卷,任何一次迈步都是灯光闪烁的舞台。   然而他更习惯将光环隐藏起来。这些年娱乐圈的生活带来了辉煌和荣耀,同时它也像摔碎了的啤酒瓶一样,尖锐的一面朝着别人,而自己也脚踩满地锋利的玻璃渣。   要普通要普通要普通!   祝衡戴上墨镜和口罩,反复告诫自己,今天是二班的祝衡同学,像平常在咖啡厅那样就好!   *   说起来高东洋这人做事挺贴心的。   考虑到祝衡身份特殊,聚会地点不在人多嘴杂的商业街,而是一家远离喧嚣的私人会所,往来进出的也都是些低调的熟客。他们在三楼订了宽敞的私人包间,等祝衡找到位置的时候,里头已热热闹闹地坐了七八个人。   这次出来没带周故和唐光,祝衡自己其实有点心虚。包间大门刚一打开,露出好几张陌生面孔,因为记忆远去得太久,多年前的同班同学几乎认不清了。   然当他们见此场景,无一例外都是惊呼:“祝、祝衡?!”   “我的天呐,大明星也来同学聚会……还以为他不会来。”   “他一点也没变,还跟高中生似的——不愧是当明星的,真会保养!”   “……不是说退圈了吗,因为之前那个事情?”   “嘘嘘嘘嘘!别说了!”   “祝衡,你真的来了!”最先迎上来的人是高东洋。比起高中时的小豆芽菜,高东洋明显高出了不少,逐渐硬朗的五官配一身帅气的西装,看来工作后的小日子过得挺不错。   “大家都在赌你会不会来,赌输的一会儿罚酒呢。”高东洋热情地揽过祝衡的肩,将人一路引到包间的沙发旁坐下,“看看要吃点什么,喝酒还是饮料?”   “饮、饮料吧,谢谢。”   祝衡表面很平常,心里却想为什么拿这个打赌?难道我参加同学聚会很稀奇?   没一会儿桌边摆满了酒水点心,以前二班的人也陆陆续续到齐了。祝衡看他们的面孔,或多或少有点变化,但有些人大致的轮廓还能记清——比如一起组乐队的高东洋那几个;还有班上成绩好的学霸,祝衡那时老抄他们的作业,有几个甚至孩子都有了,坐旁边聊着奶粉尿裤之类的话题。   祝衡以为这次聚会只是久别重逢,当年的老同学欢聚一堂聊聊天、叙叙旧而已。   所以从头到尾他就坐着喝饮料、吃水果,时不时接他们一两句话,还默默为这普通人的一天感到无比幸福。   可惜祝衡想错了。   伴随“吱呀”一声刺耳锐响,包间大门再次被人推开,与此同时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嗓音。   “……对不起,我来晚了。”   玻璃杯重重扣回桌面中央,祝衡黑棕色的瞳仁随之紧缩颤栗。   而不远处的门槛之外,元萧面色如常,不露声色对上祝衡的双眼。 第32章 他不抽烟   事到如今,祝衡只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扭头就跑;另一个是把饮料泼到对方脸上,然后扭头就跑。   然而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哎呀,是萧哥!好久不见~”   高东洋这厮简直热情过了头,他一手挽过元萧的胳膊,另一手搭在祝衡的肩,三个人以极诡异的姿势挤进沙发里,这回祝衡别说想逃了,就是起身也变得十分困难。   “那个,不是……‘同班’同学会吗?”祝衡忍不住问。   元萧明明是隔壁班的,就因为肯定这一点,他才壮着胆子参加聚会。不然知道元萧会来的话,祝衡老早躲到天边去了,还敢跑这里来脸对着脸?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不是能和平坐下来聊天叙旧的关系啊!   “哎呀,他和咱一个乐队呀,这有什么关系。”高东洋笑着说道,“再说祝衡你和萧哥最铁了,难道不想见见他吗?”   “……”想见个屁!   祝衡满头黑线,接过饮料灌一大口,如今只恨不能把脸埋进杯口了。   而元萧看起来无比自然,从刚进门就和周围谈笑自如,完全看不出僵硬的样子。乍一偏头,刚好与祝衡四目相对,元萧还表情无辜地微微一笑!   ——这小子都不会尴尬的吗?!!   “一晃这么多年了,元萧和祝衡都没怎么变呀。”   对面有人递来一支烟,元萧从容地接过了。当那人继续递向祝衡时,元萧却帮他拦了下来:“不用了,他不抽烟。”   “……”祝衡顿时愣住。   递烟那人却哈哈笑了起来:“你俩真是老样子哦……高中那会就腻腻歪歪的,不知道还以为在谈恋爱呢。”   “哈哈哈我说是吧!”高东洋立马插了一句,“以前就有女生这么问了。祝衡元萧是不是一对呀,那是祝元还是元祝呀~这样之类的话……”   “???”祝衡一脸怀疑人生,当下将那支烟夺了过来,“谁说我不抽烟的?”   随后夹烟点火一气呵成,还特地挑了个贼帅的姿势——话说唐光是咋抽的来着?   祝衡凭着回忆吸一大口,结果……   “咳咳咳咳咳咳咳!”   妈的,好呛!一顿猛咳如同惊雷炸响,祝衡蓦地弯腰下去,这一下呛得满脸泪水,好像五脏六腑都呛出来了,喉咙简直跟烧着了一样难受!   “没事吧祝衡?”旁边一圈人立马围了上来。   “貌似呛到了,给点水喝吧……”   “不好意思,包间这边太封闭了。”元萧站了出来,隔开喧闹的人群,一把抓过祝衡的手腕,“我带他出去透透气吧。”   *   彼时室外半边天幕已沉,不远处泛起夕阳灼烈的红光。   元萧把剩下半支烟抽完,顺手递了瓶凉茶给祝衡:“喝吧,润润嗓子。”   祝衡并没有接,转头用力咳了几声,才勉强缓过一点劲头。目光亦是冷冷的,盯向元萧吞云吐雾的侧脸。   “没必要逞强吧。”元萧无所谓道,“大家都是同学,互相知根知底的……以前调侃了多少句,也没见你这样在意。”   “少废话。”祝衡压根不接他话茬,“你来这里做什么?”   元萧嗤的一笑,说:“同学会呀,我不能来?”   “那你继续吧,我回去了。”祝衡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但未迈出半步,元萧再次攥住他的胳膊:“等等……站住!”   祝衡挣了两挣,没能挣动,只得僵硬地停住。   “祁云颂托我来找你。”元萧说,“但我很了解你的个性——不管上门还是电话,你都会立刻逃得没影。所以我事先找到高东洋,让他以聚会为由邀你出来……这样大概率不会被拒绝。”   就说怎么突然办起聚会,原来是元萧一早设计好的!单为邀他出来大费周章,还打这样低俗的感情牌,可不是把人当猴儿耍吗?   祝衡霎时便恼了,抬手将元萧挥开道:“那现在你成功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明知道最近热搜的事,没少给祁云颂带来负面影响。现在舆论热度持续飙升,公司承担的损失都没法挽回!”元萧拦了上去,“我找你是想解决问题,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   祝衡冷漠道:“关我什么事,这不是他自找的?”   那天当街挑衅的是祁云颂,恶言相向的是祁云颂,最后被怼到没话说的也是祁云颂……怎么想都是他一个人的错,只是顺带牵连了祝衡而已。   “你怎么还不懂呢?热搜也挂了你的名字,祝衡小三的话题只会越传越远,到那时掀起新一轮的网络暴力,还是同时针对你们两个人。”元萧沉声道,“难道你希望看到这样?”   这些话刚出口,祝衡已然笑了:“我没听错吧,元萧先生?”   元萧皱眉:“什么?”   “你这个暴力本身,还知道控诉暴力。”祝衡轻飘飘地说。   “你——”   元萧顿时失声。他来不及反驳半句,祝衡便继续说道:“说实话元萧。我以为大半年不见,你好歹混个音乐总监什么的,再不济也能跟个导师,至少前途一片光明……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他停了一停,抬眼与元萧对视:“你在给祁云颂当仆人吗?”   “祝衡!”元萧声音骤变,显是怒了。   “难道不是吗?为了一杯奶茶,大街上低三下四地道歉,就差给他跪着磕头。”   祝衡始终想不明白,若说元萧当初的背叛是因他强盛的自尊心,那离开祝衡之后的生活也该往高处走,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地步。   ——可如今元萧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条围着主人转的狗,任由祁云颂对他呼来喝去,毫无自尊可言。   “这就是你拿我当跳板,一心期盼的美好生活?”祝衡问道。   “随你怎么想吧,就当是仆人好了……好歹我活得清醒,未来也有明确的目标。”元萧怒过之后,反嘲讽道,“倒是祝衡你自己,这半年过得挺糟糕吧?”   “一个上台会发抖的三流歌手,性格内向、软弱,心却比天还高,连半点挫折都经受不住。你说你不想走祝京克的老路,可到头来还不是跟他一样?” 第33章 差劲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祝衡元萧也不是没吵过架,但一般持续不了半天,到了放学照常勾肩搭背,嬉皮笑脸一起回家。   ——唯独这一次,双方都心知肚明,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元萧你这个人啊……”   祝京克于祝衡而言,无疑是心底深处一根尖刺,任谁触碰都永远不再被原谅,“真的,太差劲了。”   祝衡将鸭舌帽拉低,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你就是一团垃圾。”   元萧还想再说两句,高东洋推门走了出来,笑着招呼他二人道:“你俩休息好了吗?可别腻歪了,过来一起玩呀!”   祝衡本来都想走了,无奈高东洋完全不懂眼色,明明两个人都僵成了那样,他还大大咧咧挽着祝衡元萧的手,一个劲儿将他俩往包间里推:“走嘛走嘛,大伙儿都在等啦!”   ——刚进门便是一股烟酒混合的味道。包间里的设施还挺齐全,几个人站在角落玩桌球,还有几个围在茶几旁边斗地主,另外几人握着话筒鬼哭狼嚎,活像开演唱会似的放声唱K。   大家很快打闹成一片,唯独祝衡元萧格格不入,打从进门以后没说一句话。   高东洋生怕他们融不进去,没一会儿又端来饮料和酒。装酒的杯子递给元萧,装饮料的递给祝衡:“平时工作太累了……难得出来放松放松,好歹玩得开心一点。”   “东洋你去玩吧。”元萧说,“我有话跟祝衡说。”   “OK,那我闪了!”   高东洋一脸“我懂”的表情,转头便挤人堆里点歌去了。   彼时元萧祝衡坐在角落,中间不到半米的距离,却间隔着周遭嘈杂的笑闹之声,以及满眼堆聚的彩色灯光与人影。   元萧原没想到先出声。直到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味道有点奇怪,貌似并不是酒。   再偷瞥旁边的祝衡,见他大口大口喝着“饮料”,表面虽没任何异常,脸颊却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很显然的,刚才的杯子递错了人。元萧拿成了饮料,而祝衡拿的是酒。   ——元萧赌五毛钱,祝衡分不清鸡尾酒和饮料的区别。否则他不会喝得这么嚣张,那气势简直跟灌水桶一样。   “怎么样了?我刚说的事情,有在考虑吗?”元萧眼瞅着差不多了,便一点一点挪过去,贴着祝衡肩膀问道。   “啊?”喝空的玻璃杯往桌边沉沉一搁。祝衡面色通红,目光已笼上一层朦胧的雾色。   元萧说:“我在说祁云颂,还有你俩并排的热搜。”   好在祝衡没有醉全,意识还算清醒:“都说和我没关系……让他自己解决去。”   “祝衡,你先听我说清楚。”元萧突然抓过他手腕,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公司的意思是,让你和祁云颂合作一款节目,先把吵架那些话题盖过去。然后再雇点水军营销号,稍微带带风向就能……”   “你在说什么?合作……节目?”祝衡蓦地打断问。   元萧:“所以说,广告也好综艺也好,哪怕客串一趟MV,随便做样子就行。”   祝衡:“我为什么要做那个?”   “还不明白吗?这也是为了你好!”元萧抓狂地说,“帮祁云颂澄清顺带捧你一脚,趁机洗白白还能回来圈钱,你想被人骂一辈子小三,永远抬不起头吗?”   祝衡不怒反笑:“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元萧反问:“你到底想怎样?”   “我自认为没有对不起谁,退圈之后更没有抬不起头。”祝衡一字一句,嗓音无比清晰,“你要稍微剩一点点良知,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话音刚落,四周杂音戛然而止。包间里十几双眼睛投来探寻的目光,打牌唱K的都停了下来,硬生生往祝衡元萧那处瞄。   “哎呀,大家继续……继续!”高东洋连忙出来活跃气氛,“两口子斗嘴玩儿呢,不要介意哈!”   不多时音乐声起,包间恢复了方才的吵闹喧嚣。大家虽然在各嗨各的,玩得不亦乐乎,眼神还是克制不住地飘了出来,生怕错过什么新鲜八卦。   可祝衡那一句以后不再多言,端起桌边五颜六色的“饮料”,看也不看便直接喝了下去。   元萧更是脸色铁青,仿佛多一秒就会发火。   明眼人看出了气氛不对,他们不敢找元萧搭话,于是纷纷凑到祝衡的跟前,试图以聊天化解这份尴尬。   ——毕竟和大明星说话也是一种幸运。姑娘们高中起便对会唱又会弹的祝衡憧憬不已,如今争先恐后地挤了上去,聊的却无非是些很现实的话题。   比如你有女朋友吗?听说你没唱歌了,现在在哪里上班呢?要不要去相亲,介绍我家XXX?   “话说祝衡,为什么会退圈呢?”这时有人问道,“以前总在电视上看到,还以为你会一直闪闪发光……没想到正红的大好势头,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他问出了其他人不敢提的问题。   然而祝衡的表情很自然,也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答说:“不喜欢了,做不下去了。”   “并不是所有爱好都能发展成事业。”祝衡想了想,继续说道,“强迫自己走下去,是很辛苦的……总有一天会彻底垮掉。”   “啊……果然,是因为那件事吧。”   显而易见的,外人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祝衡这样的回答。   工作之外能提供娱乐消遣的并非是梦想,而是——话题。跌宕起伏的琐碎八卦,将他人经历当作连续剧,每天都能看到不同反转的结局。   “听说祝衡为了比赛奖项,跟节目组的导演睡过了——啊呀!那种糟老头子,想想就很膈应。”   “他高中就一直那样,和那个同性恋走得最近……好像叫什么,唐光?”   “前几天又和祁云颂传绯闻来着……”   “这样一看,元萧不是很可怜吗?以前明明超亲近的。”   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祝衡坐在点歌机旁,故意把歌声人声拉到最高,这样他就能选择性地听不到了。   “小祝呀,正好今天设备齐全,你也沉寂大半年了……”旁边有人起哄道,“就当是开演唱会,给大家唱首歌呗?” 第34章 周故救场   “小~祝~衡~来给大家亮亮嗓子嘛~”   “唱一首吧,高中不是经常唱吗?”   “唱一首!唱一首!唱一首!”   距离上次拿起话筒,已实打实过去了半年。祝衡站在包间中央,听四面八方传来喧闹的人声,那种感觉终究与原来截然不同。   以前是喜爱,是追捧,是热情。现在怎么说呢?是半推半就的嘲讽——于他人、于自己而言,都是。   尤其当祝衡看向点歌机的时候,歌单上满满一长串意味深长的歌名:《小三》、《狐狸精》、《处处吻》、《公交车》……居然还有《飞向别人的床》???   祝衡:“……”   这些人真有够无聊的。   “哎呀哎呀,这都是些什么鬼!”高东洋见气氛不对,立马出来打圆场,“人家祝衡唱民谣的,你们就点这种歌?完全不懂欣赏嘛!”   说完转向祝衡,极力安抚道:“别介意啊,唱你会的就行。”   “不用,既然点了,那就唱吧。”祝衡淡淡说道。   包间顿时传来一阵唏嘘的笑声。   他们的笑点很简单——曾经遥不可及的流量新星,红透之后又迅速陨落,如今就在普通人的面前,毫无光环地唱着狼狈的歌。   潜规则、当小三、与各路人士传出绯闻……退圈之后依然不知消停。   “他真的会唱歌吗?”有人不禁质疑。   “又不是高中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现在哪有靠才艺吃饭的?”几声低笑传来,“当然是那个啊……那个。”   元萧坐角落里抽烟,闻言只是勾了勾唇,伴随四周明目张胆的窃笑声,祝衡不动声色地拿起了话筒,此时僵硬到指尖都是紧绷着的。   ……然而很快,他们谁也笑不出来了。   “你爱热吻却永不爱人,   练习为乐但是怕熟人。”   (整段歌词取自《处处吻》)   包间内的灯光暗淡,四下皆是跃动的人影,照不清那人总是苍白着熟悉脸孔。黑暗里是歌曲轻快的前奏,和着若有若无的谈笑与杂声。   半晌之后,祝衡终于开口。   那嗓音是说不出的低沉和缓,轻柔中隐带一丝独特的沙哑,就好像安然淌入大海的河流,汇聚着漫漫长夜中的浩瀚繁星。   “卧槽!”开唱不到三秒,高东洋猛一个激灵,当场就给喊了出来,“牛逼!”   但不等他再说什么,旁俩妹子扑上去捂住他的嘴:“闭嘴啊,安静听歌!”   “给你拯救的体温,   总会再捐给某人。”   本来所有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说那样的话,点那样的歌,无非是想看祝衡难堪,最好是恼羞成怒下不了台。   可惜他们都想错了,祝衡非但不在意,他还若无其事地拿起话筒,点什么唱什么,也不管那些歌名歌词寓意如何。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是——   “这踏马就是传说中……”高东洋忍不住说,“开口跪吧!”   他们一群不去演唱会的人,如今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的嘴巴惊成了O型,就差跪倒在祝衡脚底下,举荧光棒晃灯牌了!   众所周知,祝衡只擅长民谣类的歌曲,从高中到出道到走红,演唱的曲子全是类似的舒缓风格——他的嗓音柔软而温吞,本不适合高强度的奔放词曲,大多时候为了演唱效果,祝衡不会轻易触及那些结果未知的领域。   所以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不会、不敢、不可能。就像当初比赛夺得季军一样,长时间聚焦于八卦话题的同时,早已将作品展现出的实力抛向九霄云外。   “一吻便偷一个心,   一吻便杀一个人,   一寸吻感一寸金,   一脸崎岖的旅行。”   时至今日,这些人貌似才明白。   祝衡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因为他唱歌时的表情是自信的,无需掩饰的骄傲从容。   ——祝衡从未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   “别了她,她吻他,他吻她吻他吻她,   延续愉快过程,你我他怎高兴。”   一曲至最精彩高潮处,包间里传的高呼与掌声顿时如雷贯耳。不得不说祝衡唱歌的感染力太强,先前看笑话的那些人都围了上去,只恨不能跪着给他打节拍,而在场的姑娘们更是尖叫起来,眼底纷纷泛起粉红色的桃心:   “太帅了叭,祝衡是神仙吗?!”   “这么多年还能现场听他唱歌,就算死也值了!”   “都别拦我,我已经路转粉了!这事够我回去吹一年!”   纷杂的人影,跳跃的灯光,玻璃杯互相碰撞与混乱不堪的嘈杂呼声中,元萧缓缓起身,走向不远处仍在轻声唱歌的祝衡。   一切仿佛回到了当年高中,舞台上的祝衡纵情高歌,一首曲子酣畅淋漓,垂眸时与台下的元萧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笑,彼此间的默契不言而喻。   如今默契早已消失殆尽,可元萧好像并不在意,他握起另外一只话筒,并直接站到祝衡身旁,以一边手臂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祝衡没有看他,脊背却瞬间僵硬起来。   “唱挺好的,继续啊。”元萧低声说。   祝衡狠推了一把,没能推开。背后十几双眼睛盯着,元萧索性大胆开口,替他把下一句唱了出来:   “下个她,她吻他,他吻她吻他吻她   延续愉快过程,你我他真高兴。”   包间内的呼声震耳欲聋,一度盖过了原有的歌声。大家都对元萧上场感到兴奋,好像从高中时他们的组合就能勾起许多青春期回忆似的,十多个人扯着嗓子也唱了起来,那场面一度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可那对于祝衡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窒息。他现在只想快点走,在这里多待一秒都要疯了,偏偏所有人都不自知,他们在元萧的带动下七歪八扭,争先恐后地唱出歌曲最后一句:   “十个她,千个她,恩爱扩展的旅程~~~”   刺耳的欢笑声充斥了整个包间,祝衡眼圈都红了大半,可元萧就拽着他不肯松手,末了还跟一群人一起边鼓掌边夸说:“唱的好!再来一首!”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祝衡,来一首!祝衡,来一首!”   ……   “你闹够没有!”祝衡终于按捺不住,握起桌边的红酒杯,刚准备朝元萧脸上泼去——   下一秒,包间大门被猛地踹开,有人提满满一桶水走了进来。   一步、两步、三步……然后陡一抬手,水桶劈头盖脸朝元萧扣了下去!   “哗啦啦啦啦……”   祝衡愕然回头,只见周故面带森寒,彼时站定在眼前,目中冷冽的刀光忽隐忽现,周身环绕着沸腾一般的凶戾之气。   “不好意思,我手滑了。”周故如是说道。 第35章 他是我老板   “周……”   那瞬间祝衡来不及开口,便已让周故攥过手腕,直接带到了他的身后,与元萧拉开相当一段距离。   包间内外一片唏嘘,原本跟唱鼓掌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目光纷纷向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聚拢。   周故出门走得很急,只随便挑了两件能穿的便装。但随便的衣服穿他身上一点也不随便——因为腿够长,身材也够匀称,外加一张嚣张跋扈的俊脸,走出来无疑是自带气场的移动衣架。   而他对面半米远的地方,元萧从头到脚全湿透了,彼时啪嗒啪嗒朝下滴着水,活像一只雨天流浪的哈巴狗,呼哧呼哧朝外喘着粗气。   “你小子……”   元萧双目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然不等他有任何动作,周故先一步上前,单手攥住元萧的衣领,硬把人揪得双脚悬空,拎鸡崽似的提了起来。   ——人群中顿时发出恐慌的呼声。   “你……”   元萧狠命挣扎了两下,可那手劲完全不是盖的,到最后也死活挣不出来,只得喘着气狼狈地问:“你到底是谁?”   “你又是什么东西?”周故脸色阴沉,反手向后揽过祝衡的肩,“唱首歌而已,还能对已经背叛的人动手动脚?”   祝衡一怔,随即扯住周故的衣角,悄悄用力拽了两下。   果然大家听完这话,不约而同地议论起来,无非是围绕“这人是谁”、“什么背叛”、“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话题争论不休,一时间谁也没论出个所以然来。   “我背叛什么?我是想帮他!”元萧深吸一口气,说话时牙齿都在打架,“你不会看热搜吗?祝衡被人那样骂,我只是在找解决办法!”   “收起你那套,有够恶心的。”   周故目光收紧,指尖直抵元萧纤细的脖间:“祝衡有任何需求,我随时都能满足……不需要你这个下三滥的东西。”   元萧动了动唇,刚想反驳两句,周故又拧着他的衣领子补充道:“……我最擅长让人原地蒸发,你最好小心一点。”   元萧瞳孔紧缩,瞬间喉咙传来窒息的痛感!但不等他有所反应,周故已放松了力道,转而牵回祝衡的手,直接拉向了包间门口。   “祝、祝衡,等等!”高东洋急忙追了上去,“你不玩了吗,这就要走了?”   祝衡刚要开口,周故像门板一样横在中间,面色阴冷:“不玩了。”   “抱歉啊,搞砸了聚会,本来大家挺开心的。”祝衡在后小声说道。   高东洋连连摆手:“该道歉的是我们才对,大家一直拿你开玩笑。说实话,你肯定不高兴吧……”   祝衡想了想,直接回答:“是。”   “果然……对不起啊。”高东洋话说一半,感到头顶传来冰冷的视线,抬眼时正对周故刀锋般的双眼,那目光简直跟杀人一样!   妈的,吓一大跳!高东洋讪讪问道:“那个,这位是……”   祝衡:“他是我老板……”   周故:“我是他老公。”   高东洋:“?”   “???”祝衡满脸问号?   这话他从哪里学的??!   空气有短暂一段时间的凝固。不过片刻之余,包间里顿如油锅沸腾一般,稀里哗啦炸开了一片!   元萧原是怒极了一张脸,如今却生生愣住,所有怨愤化为错愕与震惊!   所有人正激动不已的间隙,周故拉过祝衡的手,两人不动声色离开了现场。   *   夜幕降临,会所外的天已暗透,晚风拂来一阵阵刺冷寒意。   祝衡蹲在不远处的路旁,整张脸埋进膝盖里,而周故站他旁边,两人的手还微妙的牵着,大半天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刚在包间里错把酒当成饮料,一口气灌了不知道多少杯,这会祝衡从脸一路烧到了脖子根,两只耳朵都是通红的,双脚却瘫痪了似的使不上力。   ……站不起来,也没劲发出声音。   或是想说的话太多了,不知道从哪句开口。   “你生气了。”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周故垂眼看他:“因为我搞砸你的聚会?”   “没有。”祝衡声音闷闷的,从膝盖里传来。   周故说:“那就是生气了。”   “真的没有。”祝衡仰起脸来,因酒精浸染的眼尾微红,好似笼上一层朦胧的水雾。他顿了顿,隔好长一段时间,才费力地说道,“就是,有一点点乱……”   元萧突如其来的靠近仿佛还近在咫尺,耳畔仍是包间起伏不断的欢呼声与鼓掌声,分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祝衡却好像熬过了许多个年头,其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的……   “我……好累。”   所有力气都被抽光了似的,祝衡像一个空了的支架,忽然之间软倒下来——周故适时弯下了腰,令祝衡骤然失力的身体,得以依靠着他的肩膀。   “其实放弃唱歌之前,我认真考虑了很久很久。”祝衡沙哑道,“……以前高中的时候那样做,是单纯因为喜欢。后来不知不觉的,喜欢变成了‘要做’、‘必须做’,哪怕头破血流也一定要完成的任务。”   “那时就在想,我究竟是为什么而唱歌的呢?”   “金钱?追捧?还是别人的眼光?”   “最开始明明是为了开心,才会想方设法站到舞台上的……”   “那祝衡现在开心吗?”周故偏头问道。   “不。”祝衡摇头,“我很不开心。”   周故说:“去做开心的事就好了,不要为了别人而活,比如……”   “比如光复魔教。”祝衡打断道。   周故瞬间黑脸:“是神教。”   “扑哧”一声,祝衡笑了起来,脸上抑郁的表情一扫而空。   “而且,我没打算说这个!”周故忙又解释,“要做什么随你喜欢……反正,我一直都在。”   “谢谢你。”祝衡忽然说道。   周故略微侧目,看到祝衡的脸低了下去,栗色的碎发随之垂落,挡住水光氤氲的一双眼睛。以周故的角度望过去,那张熟悉的侧脸从未发生过变化,一切正如他少年时的模样,柔软到没有尖锐的痕迹可寻。   ——就像沉默的大海被温暖的沙砾填平了,周故心深处数不清的沟壑,也被一点一点磨去了棱角。   “和你一起这段时间,我很开心。”祝衡笑着说道,“真的谢谢你,能在我身边。”   “……”   周故沉默了三秒。   三秒之后,他缓缓伸出手掌,扳过祝衡削尖的下巴,一字字道:   “我想要的,不只两个谢字啊。”   祝衡一愣,后只觉得眼前一黑,便被忽然来的亲吻掠夺了呼吸。 第36章 你希望发生什么   宿醉之后除了头痛,还是无休止的头痛。   等一觉再醒来时,天空已彻底亮了起来,窗外仍是如火灼烧的夏日。   阳光透过窗缝照进屋内,直刺得祝衡睁不开眼,许久才慢慢恢复意识。可当他准备起身的时候,好像被什么沉沉压住了,半天竟连翻身也没法做到。   “好重啊……”   祝衡无比艰难地睁开双眼,乍一偏头,却正对枕边不到半分米外,一张闭目沉睡着的侧脸!   “?!?!”   卧……卧槽,这怎么回事?   祝衡一度认为自己还在梦中,没有完全清醒。因为眼前的状况实在、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时间:早上   人物:祝衡周故   地点:祝衡的家   不!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祝衡家的床上。他和周故两个人,枕同一个枕头,盖同一床被子,脸贴着脸,肩并着肩,祝衡一条腿搭在周故腰上,周故则伸长两条胳膊,将祝衡紧紧锁在他的怀抱里。   为什么……会是这样?   祝衡满脸呆滞,大脑读条到一半,好像突然死机了。   此时此刻,周故绵长的呼吸近在咫尺,两人完完全全贴在一起,简直缠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祝衡撑起胳膊推了两下,没能推动,反而是周故收紧手臂,熟睡中将祝衡搂得更近了些。   “太近了……呀!”   就在这时,祝衡脑袋一个激灵,突然开始闪回昨天的记忆。   昨晚是喝多了酒没错,可祝衡忘记是怎么回的家,隐约只记得元萧让他难堪了,那感觉即便醒了酒也依然难过。   然后周故推门进来,泼了元萧一桶水。   两人手拉手出去,蹲在路边说话。   ……哦,他们说着说着,周故突然亲了他。   是的!没错!   他!亲!了!他!   【“我想要的,不只两个谢字啊。”   祝衡有生之年不曾被人那样吻过。与之前的“破绽”截然不同,周故的亲吻带有显而易见的侵略意味,事发突然又根本没有防御的余地,祝衡甚至未能站稳脚跟,就感到周故急促的呼吸顺着柔软的唇瓣长驱直入,某种异样颤栗着的触感从喉咙漾开,一路蔓延到左胸腔的心口处,如同痉挛一般的疯狂跃动。   彼此依偎的人分明该是热的,可周故身体传来的温度却是无尽的冰冷。因此混沌的神智才无比清醒,仿佛每一次贴近与纠缠都正好压在心脏的节拍上似的,祝衡乱了呼吸,嘴唇与口腔深处的触感却尤为鲜明。   直到一吻结束,周故掌心的力道稍稍松开些许,祝衡方才失了魂般的再次瘫倒,险些一个趔趄坐回地上。   周故本来想扶他,可祝衡颤巍巍地起身,顾自朝前迈出了两步,那具柔软失力的身体在风中一摇一晃,像是完全没有了自我意识。周故忍不住喊他:“祝衡……”   这时迟来的酒劲翻涌而至,祝先生在猛灌几杯酒又和周故拉手接吻之后,终于两眼一黑,堪堪朝后仰倒了下去,直接睡得不省人事。】   “啊啊啊啊啊……”   祝衡双手抱头,回想起真相的瞬间,克制不住地崩溃出声。   没有比醉酒接吻后直接睡死更糟糕的事了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枕头旁边。   事件的另一位主角周先生,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   祝衡:“……”   “吵死了,祝衡……”周故把脸埋进被窝,“一早起来学鸡叫,你精神很好?”   祝衡一呼噜从他怀里滚了出来。   昨晚像俩块年糕一样贴在一起,这点让敏感的祝衡非常在意——他悄悄把被窝掀开一角,看到周故的睡衣睡裤还算完整……嗯,床单上也没有可疑的痕迹,以防万一还是多看两眼……   “啪”的一声,祝衡不安分的小爪子被某人按住。周故忍无可忍,沉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不说好了睡沙发吗?”祝衡瞬间炸毛了,“床那么窄,贴那么近,万一发生点什么……啊……呀!”   话说一半,祝衡额前的碎发忽然被撩起。   周故低下头,于他眉心轻轻印下一吻:“……你希望发生什么?”   ——说完转身下床,悠哉悠哉向浴室去了。   留祝衡一人在床头,愣好半天,一张老脸才刷的烧红了起来!   “我靠……你什么意思呀?”   祝衡拖鞋也没穿,光着两脚丫子跟了上去!沿路追到洗手池前,周故顺手递来牙刷牙膏,祝衡想也没有,下意识就接了过去。   这一举动无疑宣告着战争休止。   接下来两人并肩站一块,开始若无其事地漱口刷牙,互相瞪着对方满嘴泡沫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同居了十几年,那默契程度堪比老夫老妻了。   “你昨天为什么亲我啊?”祝衡刚洗完脸,总算清醒一点,拧着眉头问道,“那种事情……是可以乱做的吗?”   “还能为什么?”   周故正对着镜子抹发胶,那小偏分梳得有模有样。相比之下祝衡满头鸡窝,顶着三层黑眼圈晃来晃去,周故忍不住把他推开一点:“……想亲就亲了。”   祝衡不高兴地说:“什么叫‘想亲就亲了’?麻烦解释清楚!你们龙都像这样,随便找人接吻的吗?”   “你们人也像这样,刚亲完就倒头睡觉?”周故边抹发胶边说,“昨晚累死累活背你回家,你睁眼就对我大呼小叫……连句谢谢也没有。”   “哎……不是那样,总之……对不起。”祝衡瞬间傻了,无比僵硬地说,“谢谢你。”   周故斜眼看他:“只有谢谢而已?”   祝衡反问:“不然呢?”   两人默然对视三秒。   三秒之后,祝衡反应过来,撒开蹄子转身就逃,可那已经太晚了——周故反手一勾,把祝衡捞了回来,哐当关上浴室的门。   “喂你别……唔!”   在周遭狭窄而隐秘的空间范围里,两人的呼吸尚还纠绕着薄荷牙膏的清香味道。周故一手将祝衡托了起来,抱坐到洗手池旁的大理石台上亲吻,这样的姿势使他们身高齐平,祝衡却不得不微微后仰,单薄的脊背隔着睡衣紧贴冰冷坚硬的镜面。   ——唇边的温度分明缠绵到发烫,可身后水雾氤氲的镜子却像钝刀一样,在摩擦与挤压的作用下阵阵生疼。   “嘶……”祝衡忍不住闭眼,喘息的间隙发出低弱的抽气声。   周故却微微低头,一面撬开他的唇齿,一面伸手绕到他的腰后,支在脊背与镜面之间,拉开一小段舒适的距离。   ——正是这样一个微妙的动作,祝衡清楚地听到心脏在砰砰的跳。   然而,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祝衡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那方面的经验更是约等于零。高中虽收过不少女生的情书,但那时他满心只想发展乐队,所以成天混在男孩子堆里,一度沉迷到让人误以为他和元萧是一对gay——之后姑娘们甚至悄悄磕起了CP,为祝衡在上还是在下争论不休。   至于祝衡本人呢?当时他完全没有那种想法。他没打算和女孩子恋爱,更没打算扑到男孩子怀里。   不过要说起来,他也不排斥基佬那方面的取向,因为从高中到大学期间和唐光的相处,祝衡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认为同性恋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而就当祝衡被周故吻到面红耳赤,内心却纠结着无法自拔的时候——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这个熟悉的按门铃手法……   唐光!!!   这踏马是心电感应吧!!! 第37章 毕竟他懒   “唔!放……手!”   门铃响起的瞬间,祝衡猛地把周故推开,一扭头便冲了出去,但在客厅和厨房来回转一圈之后,他又重新奔回浴室,阴森森对周故说道:“你就待在这里哦,绝对不要出去!绝对!不然……”   ——说完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并反手把门关得死死的。   周故:“……”他以为是吓唬谁呢?   *   “祝……衡……啊……”   祝衡刚把公寓大门打开,果然迎来唐光无限幽怨一张黑脸。   “昨晚怎么不接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唐光带了新鲜热乎的早点,轻车熟路地踩上拖鞋进门,“要不是姓周的有点良心,知道回个短信,我差一点就报警了……真的,就差一点点点。”   祝衡打开手机一看……哇,三十来个未接电话,99+消息轰炸,其中一大半是唐光的名字。   “对不起,昨天喝断片了。”祝衡给唐光冲了杯牛奶,并随手拉开了椅子,“本来没想喝酒的,结果把鸡尾酒当饮料,一下就灌了好多。”   “真受不了你,好歹是开饮料店的,居然犯这种低级错误……”   唐光说到一半,见祝衡神情有些恍惚,想来是为昨晚聚会的事。   “我听说了,昨天元萧也在。”唐光小心地说,“那个垃圾混账,不会为难你了吧?”   “没有,就……挺尴尬的。”祝衡用力揉揉脑袋,宿醉后眩晕要生根发芽似的,那种长久盘踞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幸好唐光买了小米粥,倒进碗里推给祝衡:“没吃早饭吧?别把胃弄坏了,吃一点再去上班。”   祝衡“嗯”了一声,双手捧过粥碗,目光却不自觉往浴室那处瞟来瞟去。   这点小动作本不值得注意,但某人偷瞄的次数太多了,半晌唐光终于忍不住问:“你干嘛啊?吃饭就吃饭呗,为毛一直看厕所?”   祝衡:“咳……”   “难道你晨勃了?”唐光问,“要不我回避一下?”   “靠……不是啊!”祝衡面红耳赤,“学长,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吃饭吧。”   唐光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可偏过头时,看到祝衡仍心事重重的垂着眉眼,喝粥也像鸡啄米一样,整个人都六神无主,貌似没什么胃口。   也许是见了元萧才会这样。唐光担忧地想,毕竟半年前的事对祝衡打击太大了,事业一落千丈的同时又遭最好的朋友背叛,任谁回想起来都会难以接受。   于是唐光紧盯着祝衡,试图换一种更温和的方式,不动声色替他开解心结。   ——偏偏这时,祝衡先开口了。   “学长啊……”   “怎么了?”   “和男人谈恋爱,是什么感觉?”祝衡拧眉问道。   “嗯,和男人恋……嗯?!”唐光猛然抬头,俩眼瞬间瞪得溜圆,“你你你说什么?”   祝衡挠了挠头:“你不一直都是……那个吗?”   他们上同一所高中的时候,唐光就因为和男生交往在学校出名。大学之后也有几任不错的同性对象,但往往没处多久就会分手——据唐光说,罪魁祸首其实在他自己,因为他骨子里是个长情的人,至今没能忘掉初恋那任白月光,往后也没有和女人交往结婚的打算。   “你问这干什么?”唐光一脸遭雷劈的表情,“难道你要出……”   “不是,你先冷静好吧。”祝衡慌忙打断,“我还什么都没确定,只想咨询一下,做个参考而已。”   唐光:“啧,问什么不好,偏偏问这个。”   祝衡:“是你保护过度啦,我也没说和男人交往。”   唐光瘫回桌边坐下:“没确定就别确定了,难道出柜是啥好事吗?”   祝衡:“就是不懂好不好,所以才来问你呀。”   “跟你说句实话,祝衡。取向这方面的事……一旦掰弯了,就完全没法直回来的。”唐光说,“你会一直记得那个掰弯你的人,哪怕最后没在一起,往后也永远走不出那段记忆——所以,出柜什么的,一定、一定、一定要慎重。”   他强调了三个一定。最后抬眼看向祝衡,神情是说不出的严肃:“这是涉及一生的抉择,不要抱着试一试、很好玩的心态,之后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祝衡略有几许怔然,眼底的情绪却是完全空白的,很难看出听懂没有。   “而且,和男人处是超级累的。”唐光长叹一声,无奈地说,“你以为我消停七年,死活找不到固定对象,是因为什么?”   祝衡托腮问道:“旧情难忘?”   “不,因为很难找到合拍的。”唐光掰开指头,一个一个数,“长相、身材、性格、年龄、爱好……还有,尺寸。”   “尺、尺什么?”祝衡一度以为自己聋了。   “尺寸啊尺寸!祝衡同学,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走肾当然比走心重要。”唐光一字字咬得极度重,故意想把祝衡吓退,“床伴要挑那种来劲的,又大又爽,撞得你嗷嗷直叫。”   “噗!”祝衡刚嘬一口热粥,险些喷得唐光满脸。   ——恐吓效果貌似不错。   唐光呵呵道:“像你这种小学生,连接吻都不敢吧。”   祝衡:“……”   “总之……你考虑好,最好不要冲动。”唐光哼了一声,“可别什么垃圾臭虫都贴上来,我也会帮忙把关的。”   “好、好的,学长。”在唐光看不到的地方,祝衡悄悄流下一滴冷汗。   “对了祝衡,你有看到周故吗?”   唐光想起什么似的,皱眉问道:“那个傻X太不像话了,要当店长的也是他,结果每天早上不在店里。”   祝衡的冷汗瞬间凝固了。   “他昨晚送你回家了,后来有回去吗?”唐光咬牙说道,“我明明强调过了,今早有批货会送到门口,那王八羔子完全没听进去吧……”   “呃……呃,不知道呢。”祝衡摇了摇头,憨笑着说,“周先生的话,也许在哪里睡大觉吧,毕竟他懒。” 第38章 不是纸片   上午九点,Oren猫咖营业中。   因为不是周末,白天只有稀稀拉拉几个熟客。但是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聚向不远处的角落——   祝衡手握三只奶瓶,身上挂着三只巴掌大的小奶团子,其中一个三花两个橘,它们连眼睛都没睁开,却扯开嗓子喵喵喵喵嚎个不停。   由于猫妈太过瘦弱,根本喂不饱三只猫崽,何况还有两个橘的。祝衡实在没办法,只好冲羊奶装进奶瓶,隔段时间跑过去喂——而这样做的后果,是直接导致三猫团子认错了妈。   那只狸花贪玩又好动,懒得去管三只小猫,真正最上心的反而是祝衡。一来二去养成了习惯,现在只要他走开一小会,就能听见无比凄厉的喵喵三重奏。   因此一个上午过去,祝衡几乎成了全店瞩目的焦点。所有猫都看他,所有人也看他,连路过的小孩也趴在猫咖的玻璃窗外,十分激动地说:“妈妈快看,那个人身上长猫了……”   而应该出手帮忙的两个人呢?   唐光坐吧台旁边,吃甜点看小说打瞌睡。   周某人更加过分,直接拿杂志盖脸,伸长两腿靠沙发上睡大觉。   “……”祝衡咬了咬唇,本想开口喊他。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红着耳根扭过了头,向吧台道:“学长啊……”   唐光一拍桌子:“哎呀呀呀,这篇文老带感了!龙攻人受,纯肉R18,龙有两根○○哦!”   祝衡:“……”   一旁沙发边,某人盖脸的杂志滑下半片。   唐光:“你要看不?”   “谢谢,不用。”祝衡满脸写着肾虚,蹲到一边继续喂猫。   这时背后伸出一双手,低声说:“我来。”   祝衡蓦地回头,见周故不知何时离开沙发,面无表情蹲到了身边:“不是说教我喂吗?”   “啊……是!”祝衡猛一个激灵,红着脸把奶瓶递了过去,“你来喂吧。”   “你得教啊。”周故带有冰冷气息的身体靠近,借这般角度微微前倾,刚好贴上祝衡单薄的后背。两人的十指隔奶瓶微妙地绕在一起,祝衡只需稍稍偏头,侧脸就能撞进周故宽阔的怀抱。   这样的姿势太危险了。祝衡整个人僵硬得不行,脸也红得像烧着一样,仅剩一丝的意识支撑着他,用很小的声音对周故说:“像这样,一滴一滴,慢慢地喂……注意别让猫呛到。”   周故一手轻握奶瓶,另一手抬起小奶猫的脑袋。低头时他的碎发垂落下来,幽深的瞳孔隐有灿金色的流光忽闪忽明,无不映衬着鼻梁至下颌之间优美的弧线。   “稍微注意点力度,猫脑袋不要抬太高。”   祝衡发现自己再也不能若无其事地直视周故了。   ——眼前这个男人,抬起头也好看,低下头也好看,任何一个角度都足够让人脸颊烧红,心跳加速。   偏偏他喂猫的样子细心又沉着,完全不似平时粗鲁笨拙。那三只小奶团也很快抛弃了祝衡,它们更喜欢周故身上的味道,所以扭来扭去爬到他脚边,像在猫妈妈怀里一样,十分安心地挤成一团。   “吸猫体质就是厉害啊……”祝衡喃喃地说,“我也想被猫这么喜欢。”   他的声音很细很小,分明是在自言自语,可身旁周故还是注意到了。   “吸龙体质不好吗?”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了过来,伴随龙呼吸时的冰冷气息扑打在耳边。   ——在唐光看不到的视线死角里,周故两条手臂环在了祝衡腰间,稍稍用力一托,抱猫儿似的将人揽进了怀里,稳稳当当坐到他的腿上。   “我说啊,周大店长……”祝衡脸红又无奈地说,“现在是上班时间,您好歹注意一点。不说好要喂猫的吗?”   “在喂了在喂了。”   周故拿起奶瓶,本想逗一逗祝衡,惹他炸毛,却被祝衡轻轻推开了。   “说实话,我现在有一点混乱。”祝衡单手扶额,把他栗色的短发揉成乱糟糟的,“我好像快忘掉你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了……”   周故动作微顿,转而抬眼看他。   祝衡说:“最开始是找到护法,光复神教。然后变成找一个重要的人,最后又说有两个祝衡,其中一个是我。”   周故淡声:“是这样,没错。”   祝衡偏头问:“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留在我身边的呢?”   周故定定凝视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半晌他低叹一声,却将祝衡松开了,转身走到一边。   祝衡:“……周故?”   “也许人类的记忆,都像碎片一样,短暂到没有一刻停留。”周故说,“可对我而言,哪怕上百年也绝不会忘。”   祝衡眉心微蹙,露出疑惑的表情。   周故说:“祝衡,我不是纸片,身份背景也没你想象中的复杂。我们不久之前有过约定,只是你把它忘干净了。”   他明显不是在说谎。语气沉缓中透着一丝走投无路的落寞,仿佛在拼命控诉祝衡的冷漠薄情似的……   他生气了?   祝衡心想,可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说的那些话我完全没有印象,兴许是认错人也说不定呢?   何况涉及感情的事,一向非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最起码的谨慎是对双方的尊重。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猫咖外的玻璃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吧台前多出一位面生的新客,约莫二十来岁,相貌十分清俊且出众,一眼瞧来就不普通,倒很像是某家公司的练习生。   “那个……很抱歉打扰你们了。”男生递来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林之洵”三个字,底下则是一串很熟悉的公司地址,“我知道你是祝衡,不过我是偶然关注,才找到这里来的。”   祝衡双手接过名片,却没看出什么名堂。   唐光也越过吧台走了出来:“什么事?”   “是这样的,大概两个月前,我家跑丢了一只狸花母猫。”男生不好意思地说,“然后机缘巧合,看到你们店最新的宣传照片……那只生崽的狸花,貌似就是我家丢了的那只。” 第39章 纯一   “哦哦哦!我好像知道你……第一眼就觉得好面熟了。”唐光瞪大两眼,盯着林之洵看了半天,“S站那个网红主播吧,之前看你做直播来着。”   “你还知道我呀,那真是太好啦!”   ——林之洵,某人气平台位居榜首的颜值主播。近半年以可爱的长相和甜美的声音火遍全网,其中最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位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孩子。   所以为之疯狂的不仅仅是妹子,同样会引来很多gay圈的大佬。   “当然知道啊,我偶尔会看你的直播。”其实唐光压根没怎么看,顶多划到页面瞟过两眼。   “本来没想上门打扰的,但我找纯一找了两个多月,说实话快要崩溃了。”林之洵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地说。   祝衡唐光异口同声:“纯、纯一?”   “就那只狸花,它名叫纯一。”林之洵说着掏出手机,里面几百张全是狸花的照片。其中一部分是他们的合影,图片滤镜加得很重,大概是用来晒到社交平台的——仔细看那毛色、花纹、长相,确是他们捡的狸花没错。   “这猫是我男票送的,从没满月开始养起,陪了我快三年多了。但我一直忙于学业工作,没时间带它做绝育。”林之洵说,“原来以为不会跑的,平时家里也会注意,但最近工作太忙了,就……”   “母猫都三岁了,还没做绝育?”祝衡忍不住问。   林之洵叹说:“唉,每次都想忙完再去,结果工作就没有忙完的一天。”   唐光却说:“既然那么忙,就别养猫啊。”   “可那是我男票的礼物呀,他最最喜欢养猫了。”林之洵说着说着,眼圈红了大半,“要让他知道我把猫丢了,肯定会和我分手呜呜呜……”   唐光:“……”   祝衡:“……”   这还真是……让人没法反驳的理由。   “拜托你们,把纯一还给我吧。”林之洵声儿都颤了,“我真的不能没有它呜呜呜……”   祝衡回过头,与唐光对视一眼。半晌祝衡开口:“你不如先看清楚状况,再考虑要不要带它回家吧。”   *   猫咖留给狸花的猫笼很宽敞,里面垫着厚厚两层毛巾和尿片,多余的地方放着温热的鱼汤和羊奶。上面三只奶团还不会用猫砂,拉完的屎尿蹭得到处都是,正排队等着“纯一”猫妈一个个舔。   林之洵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捂住口鼻,险些当场吐了出来。   祝衡说:“林先生平时不会铲屎,也不会清理猫砂盆吧?”   林之洵虚弱地说:“是……家里有请保姆,猫都由她来照顾。”   “那很抱歉,猫不能跟你回家。”祝衡合上猫笼,果断拒绝了。   “为什么呀?”林之洵追了上去,“我这周就带它绝育,还有门窗也会关好的……不会让它跑丢第二次。”   祝衡严肃地说:“奶猫太小了,离开猫妈会死掉的。你有信心养好四只吗?”   林之洵的脸上顿时泛起菜色。   ——事实证明,他并不能。   “那就免谈。”祝衡摆手说,“林先生耐心等一个月吧,那时再考虑要不要给你。”   “等一个月还要考虑吗?天地良心,我一天都离不开纯一!”林之洵哇的一声,差点哭了出来,“祝衡呀,小祝衡,小衡衡~我知道你最善良了,把纯一还给我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祝衡非常坚决:“不·可·以!”   “我多给保姆工资,让她照顾小猫!这样总可以吧!”   林之洵大声说:“拜托你了,同性恋人真的很不容易!我和他就快去国外结婚了,可最近总在吵架,两个人都很不开心……不想再因为猫的事情闹矛盾了!”   祝衡浑身一滞,总觉这番话戳中了心窝似的,忽然泛起一股微妙的酸楚。   良久后他回过头,对林之洵说:“这样吧……纯一先放在店里,你随时可以来看它,就当暂时寄养了吧。”   “诶!”林之洵眼底泛起星星,“那等猫崽断奶之后,纯一就能跟我回家了?”   祝衡郁闷地说:“看你表现吧……”   林之洵眨了眨眼:“这话可是你说的哦~”   *   “亲爱的宝贝们早安安呀~昨晚睡得好吗?刚起床的林林已经元气满满,迫不及待和大家见面呢!”   第二天上午十点,Oren猫咖的玻璃门外。某人顶着无比毒辣的日头,高举手机打开直播界面,由此展开一整天的忙碌“工作”。   “今天林林找到一家很奇怪的店,唔……给大家看这个橘红的围墙,真是很土气的颜色啊~”林之洵摆了个帅气的姿势,倚在墙边说道,“悄悄告诉你们,这家店是一位过气歌手开的猫咖,而这位过气歌手的名字叫……啊!!!”   话没说完,对面浇花的唐光喷他一脸的水。   “你他***的,****,****……”   直播屏幕闪过一张凶狠狰狞的人脸,那模样好像给猫咖看门的恶犬——只可惜了,所有带脏字的话都被屏蔽得一干二净。   唐光先生难得上一回直播,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台词。   “哎呀,猫咖店员真是超级凶啊……但这位不是今天的重点,所以PASS~”   林之洵手中镜头一切,转向猫咖门口,两个悠哉悠哉,毫无知觉的人影:“下面大家请看今天直播的重磅内容——噔噔噔噔噔,过气歌手和一神秘男子突然出现!”   “祝衡先生和那位长腿欧巴走得好近~两人之间有什么酿酿酱酱的关系呢,搭档?恋人?还是不可描述的禁断の爱?”   “哎呀,不可以拍!”祝衡走近看到林之洵的手机,登时急得脸都红了,“快把直播关掉!”   林之洵没来得及反应,周故已上前一步,直接将手机夺了过来,顺势掐断他的直播。   “说了,别拍。”周故面色阴鸷,目光垂落的影子仿佛刀尖一样,一度要将林之洵脆弱的心脏凿穿。   本以为唐光已经是战斗级别的了……而这位貌似更恐怖一点。   林之洵无不害怕地想。 第40章 祝衡也会吃醋   祝衡原以为,准许林之洵“随时”看猫,应该算是一个正确的抉择。   可现在发现,他似乎错得离谱——这位网红主播脑回路清奇,简直非一般人能够匹敌。   先不谈一大早那场不愉快的闹剧,林之洵非常之毒舌地把猫咖从里到外从人到猫全部损了一通。等到了营业时间,他又拉开窗边的椅子坐下,每隔半小时点一杯咖啡,却并不喝完,只对着拉花拍一张合影——然后PASS,下一张,咔嚓咔嚓拍个没完。   就这样一直挨到下午,几乎点完了半个菜单。全店的人看他对着镜头自言自语,时不时“鸭~”、“嘤~”、“诶~”的两下,发出一连串甜化了的语气词,好几次差点把邻桌的客人噎到。   “这就是传说中的流量时代?搞不懂年轻人那一套,可真够能闹腾的。”祝衡一边刷碗一边叹说,“……再这样直播下去,感觉又要上热搜了。”   唐光咬牙切齿:“老子最看不惯这种……他丫的靠脸吃饭,凭什么?”   周故直接抄起菜刀,面色阴沉:“本座让他消失。”   “冷、冷静,冷静!”祝衡忙劝说道,“想想别的办法,把他劝走吧。”   ——话是这么一说,当祝衡走出吧台,望向桌边的时候,林之洵已经没直播了,而是把头低埋着,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好像在哭。   这这这又是怎么了?   眼看邻座好几个人投来怪异的目光,祝衡连忙坐了过去,一脸紧张地问:“你想干嘛!别在店里做奇怪的事呀!”   “噫呜呜噫呜呜呜……”林之洵俊美的小脸皱成一团,彼时鼻尖通红,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男票又和我闹分手,呜呜呜……他说我没有爱心,是个没责任担当的人呜呜呜……”   祝衡:“呃,你男朋友倒是蛮实诚的。”   林之洵“哇”的一声,当场开始嚎啕大哭,引得周围连人带猫全都望了过来。   “我不能没有他呜呜呜!没有他我会死掉的,以后日子怎么过啊啊啊……”林之洵一把鼻涕一把泪,倏而又握住祝衡双手,一面抽抽着说,“求求你了,祝衡衡,再给我一次机会叭!他看到猫猫一定会高兴的!”   “所以说……”祝衡无奈地问,“你到底是为谁养猫?只是讨你对象开心而已吗?”   林之洵:“呜哇哇哇哇……”   “吵死了,你他妈安静一点!”唐光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狠狠拍桌面上,震得十几杯咖啡哐当直响,“再这样的话,我们去平台投诉你了!”   林之洵哭着说:“你尽管投诉吧,没了男票我也不想活了,呜啊啊啊……”   “艹,真他妈受不了!”唐光烦躁地挠了挠头,转向不远处无所事事的周故,“喂,那边那位店长,麻烦你来处理一下!”   周故面无表情:“嗯?”   “店、店长?”林之洵原地呆怔三秒,然后像狗一样,猛地一头扎进周故怀里。那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甚至周故本人还未做好准备,便被林之洵撞退了好几步,勉强撑住吧台才站稳。   “店.长.哥.哥~”林之洵嗲着声音,在周故胸前蹭来蹭去,“你最好惹,拜托把纯一还给我吧,噫呜呜噫噫……”   祝衡:“???”   唐光:“……”   周故当时脸都青了,两手尴尬地搁在半空中,放下来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祝衡更是面色发绿,看到周故被扑的瞬间心头一紧,好像扎进一千根针疯狂地刺来刺去,连隔夜的酸味儿都要泛上来了。   “喂,你好好说话!”祝衡扒拉他道,“可别见人就扑呀!”   林之洵:“不要不要不要!”   “我知道了!!!”祝衡终于忍耐不住,大声说道,“你先离远一点,不要纠缠他了!”   ——此话一出,惊的不只周故,连唐光也瞪大两眼,愕然看向祝衡通红的脸。   要知素日里的祝先生,对待客人最是温和有礼,哪怕再生气也绝不发火,更不可能大声喊出那样的话。   可如今祝衡自己都惊吓到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慌忙摆手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再这样纠缠下去,生意就做不成了!”   唐光一脸狐疑:“是这样吗……”   祝衡悻悻然:“是、是的。”说完转身走向猫笼,“你想带走纯一的话,也不是不行。”   这只名为“纯一”的母猫,似乎和它的主人一样,丝毫没有责任担当。自打生了小猫之后,它也只偶尔回窝里舔舔,其余时间不是睡觉就是到处晃悠,清理和喂养工作都是祝衡来完成——甚至猫咖里的其他母猫都会帮忙照料,关键时刻却永远不见猫妈的影子。   所以某种意义来说,也不是非留它在猫咖不可。   “但是林先生,你必须满足几样条件。”祝衡很严肃地说。   林之洵二话不说,疯狂点头:“你尽管提,不管什么条件我都能做到!”   刚生完崽的母猫身体很虚弱,所以在喂食方面需要多加照料,而休息环境也是必须重视的一点。   祝衡在考虑很久很久之后,将狸花最近住的猫笼、沾有味道的毛毯等一些物品都给了林之洵,并千叮咛万嘱咐说要放在熟悉安心的位置。   最后仍然觉得不放心,又抄写一份注意事项,连带食谱一起交给林之洵——直到林之洵第n次发誓会好好对猫之后,祝衡这才盯着他将猫和笼子放进车里,一路稳稳当当离开了猫咖。   彼时天已黑了大半,不知不觉到了晚上,闹腾一整天的小店总算安静下来,不再突然响起某人抽抽噎噎的哭声。   “那个家伙,真是太难缠了。”唐光站在门口吞云吐雾,“表面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态度那么强硬……让人根本没法拒绝啊。”   “是呀,现在年轻人都那样的吗?”祝衡猛灌一口咖啡,破天荒地加入吐槽阵营,“眼泪说来说来,只是留只猫而已,至于吵架到分手的程度?”   唐光朝天吐了口烟:“谁知道呢?”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又扭头看向祝衡:“话说你小子……最近有点奇怪,不会瞒了我什么事吧?”   “没、没有,怎么会!”祝衡耳根烧红,目光却不由自主瞥向周故。而周故也抬起眼来,不露声色与他对视。   “那好,下班了我去你家。”唐光揽过祝衡的肩,“我们久违地喝上一杯?”   “!!!”祝衡浑身一僵。   ……那样的话,周故怎么办,他该去哪儿?这些天都默认“合租”了,总不能堂而皇之地三人一起吧! 第41章 开窍   祝衡眼神乱飘,时而看向周故,时而又看唐光。片刻后支支吾吾地说:“那周店长也……”   “就我俩一起,周故留下看店。”唐光阴森森地靠近,“别忘了他是店长!长期不见人影真的好吗?”   祝衡:“可是……”   “我只想和你喝酒聊天。”唐光严肃地说,“这种场合,不适合有外人在吧。”   他的意思简单明了,无非是把周故排除在外,想和祝衡单独两个人相处。以前猫咖只有祝衡和唐光的时候,他们谈心的时间是很多的,自从周故出现之后,这样独处的机会便约等于零了。   祝衡也想和唐光一起喝酒,但这意味着抛下周故,留他一人在店里度过孤独的夜晚。两人分明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如果中间这层暧/昧的窗户纸糊得太久,谁也不肯尝试解决的话,熬到最后受伤害的必是付出情感的双方。   祝衡不想让周故等太久,可眼下的形势也没有考虑的余地,因为唐光貌似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他瞥一眼周故,又瞥一眼祝衡,然后淡淡地说:“先前提醒了你……一定、一定要慎重。”   “……”   祝衡错愕抬眼,在望向周故的时候,周故的表现却十分平静:“你去吧,今晚我看店。”   祝衡动了动唇,原想说些什么,周故先开了口:“我说过,要做什么随你喜欢。我不干涉,决定权在你。”   这话虽说得云淡风轻,可祝衡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仿佛心底早已挽留了成千上万次,周故的眼神明显地告诉祝衡,他不想。   不想一人留在店里,也不想离开祝衡身边。   就像那天在店里的低语一样,周故说人类的记忆都是碎片,短暂到没有一刻停留。可到现在祝衡也没能记起,那些所谓缺失的“碎片”,究竟承载着一份怎样的过往。   又或者过往本身的主人,并不是他这个“祝衡”呢?   这是生平头一次,祝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质疑。   *   结果当天下班关店之后,不管祝衡多么犹豫,还是被态度强硬的唐光直接拐走了。   “真是……我早应该看出来的,你小子挺能忍啊,一句也没和我讲!”   回家之后,一人一杯啤酒加冰,随便叫了份外卖,坐电视机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日常用具是双人份,很多衣服也大一号,猫咖晚上压根没人,早上都是一起上班……你昨天还问我那样的问题,妈的。”唐光猛灌一口啤酒,无比郁闷地说,“你俩到哪种程度了?已经做过了吗!”   祝衡急忙摇头:“没有的事!”   唐光又问:“安全措施呢?”   祝衡俊脸涨得通红:“都、都说没有做了!”   “呼……还好没做,吓死我了。”唐光松一口气,“那种来历不明的家伙,鬼知道有没啥奇怪的病……”   祝衡苦恼地说:“现在该纠结这个吗?”   唐光却说:“我也想问啊,就在我眼皮底下,你俩到底咋好上的?”   怎么好上的?这样的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了。   感情是从一点一滴的基础上累积而来,可喜欢的冲动又好像是一瞬间的爆发。到如今祝衡也无法确定他的真实想法,这样前所未有的经历仿佛是早已安排好的剧本似的,一切走向终只能归结于命中注定。   “你知道他的具体来历吗,还有家庭背景?”唐光略嘲讽地说,“不可能真从书里来的吧?”   祝衡垂眸:“他说他不是纸片,背景也并不复杂。”   唐光满脸写着无奈:“这样就相信了?祝衡你是小孩子吗?”   要不然呢?总不能说他是真的龙,会上天还会巴啦啦能量吧……那样绝对会引起混乱的。   祝衡挠了挠头,苦恼地说:“我相信他啊,不是坏人的。”   “那种人哪里值得相信了?”唐光又灌一口啤酒,彼时有些醉了,眼尾变得红通通的,“你小子就是没吃过亏,没经验的小学鸡……只要有人对你好点,就傻乎乎地往前凑。”   祝衡:“不是,周故真没坏心的。”   “祝衡,忘记我高中那会的烂事了?”唐光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说,“我为了一个傻X……嗝,高考没考成,连大学也没上。”   祝衡忍不住叹了一声。   ——唐光每次都这样,平时打死也不提半句的往事,喝完酒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念来说念名字只有一个,即便过去七八年也丝毫不变。从某种意义来说,唐光真的是一个很长情的人。   “季、季宋那个王八羔子,扔下我跑了……一晃这么多年,他大概死在国外了吧。”   高中那会的唐光和大家不同,他一个人浪得很开,当所有人还沉迷于同校乐队的时候,唐光已经和校外的大学生玩成了一片。   之后刚上高三,在酒吧结识了人气乐队的主唱季宋,两人几乎是光速缠到了一起,共同度过了一段甜蜜又疯狂的时光。   可惜结果并不美好——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季宋的家庭富裕太多,有足够的金钱供他去国外发展,和唐光交往不过玩玩而已,没多久打发够了时间,便收拾东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唐光当时正值高考,却为季宋的事情得罪了人,对方又是A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使得唐光大好的十八岁被送进监狱,从此失去所有的青春和梦想。   每当回忆起这些的时候,祝衡都觉得自己的经历再坎坷,与唐光相比却不算什么。   “祝衡,你有试过爱谁的感觉吗?”唐光问他,“那种……超越父母和朋友,毫无关系的两个陌生人,却被神奇微妙的的情感牵连在一起。”   祝衡双手攥握酒杯,定定凝视着他的面庞。   “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许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而我又是不是他最后的归宿。”唐光嗤笑一声,“好像是赌博一样……总有一人会输得很惨,付出惨痛的代价。”   祝衡托腮问道:“那抛开输赢不论,学长对自己经历的那些,有后悔过吗?”   “有。”唐光毫不犹豫地回答。   祝衡:“诶?”   唐光:“后悔当初没享受够……应该让自己过得更甜一点。”   祝衡闻言一怔,半晌之后,却低低笑了起来。   “果然像你说的,没有经历爱情的人,最容易陷入爱情。”祝衡说,“稍微得到一点示好,就迫不及待想要贴近。”   唐光点头:“大概是的。”   “这样说起来,我也很想试一试的……学长惦记了七年,也没能忘记的感情。”   祝衡双目微仰,其间泛起柔和的色彩,仿佛身在遥远的梦里。   现在纠结是输是赢,结果是好是坏……好像也没有实际意义。   ——因为那个人承诺过的,随我喜欢就好,他一直都在。   我也不想让他等得太久。一旦失望累积过多,幸福也是会悄悄溜走的。 第42章 表达爱的方式   大约夜里十一点的时候,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祝衡下楼时忘了拿伞,原想着雨不大应该没事,结果刚跑路到一半,小雨逐渐转成了中雨,之后完全没有要停的趋势。   这大概是有生以来最疯狂的一个夏天吧……祝衡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忽然像发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家门。这一路几乎脚步不停,跑进雨里淋成了落汤鸡,最后狼狈不堪地喘着粗气,停在Oren猫咖橘红色的围墙之外。   “哗啦”一声,本已经上锁的玻璃门从室内打开,周故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快步从未开灯的猫咖暗处迈了出来。   “祝衡?你怎么……”   ——半句话未能问出,祝衡忽然踮起脚尖,凉透了的手臂缠上周故的后颈,然后轻轻吻住了他的嘴唇。   彼此拥抱的瞬间,祝衡被雨水沾湿的身体接近于冰冷,却使一直以来双方体温的差异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而周故也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以有力的双手将祝衡环进臂弯,以加深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   两人各有默契似的闭上了双眼,直到一吻结束,周故才发现祝衡是淋雨来的,这会全身上下都湿了个透彻,连头发都在啪嗒啪嗒往下滴水。   “先进去吧。”周故低声说。   祝衡“嗯”了一声,便任由周故牵手进了室内。   ——其实猫咖里根本什么也没有,周故刚开始就没打算在这里长住,几乎能用的东西都放进了祝衡的家。   两人在休息室和吧台柜翻找半天,最后只掏出一件半旧的制服,周故把它扔给祝衡:“湿衣服脱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当着周故的面脱衣服……祝衡莫名有点脸红——就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周故已果断地转身,拧开吧台前的照明灯,一本正经地烧起了开水。   靠,他怎么不看我!祝衡生气地想,我都湿成这样,难道不够诱惑?!   等他别扭地换完衣服,周故端着热好的牛奶出来,两人并肩坐到靠窗的沙发上,室外正是霓虹灯与水汽氤氲的一片。   “为什么过来?”周故偏过头问。   祝衡接过牛奶,抿了一口。半晌后说:“突然想见你,我就过来了。”   周故:“唐光呢?”   祝衡笑着说:“学长醉倒了,暂时醒不来的。”   周故深深凝视着他,却许久也没有出声。   “周故,听我说几句话吧。”祝衡想了想,回望向他道。   “嗯?”   “我这个人,很迟钝的。”祝衡慢吞吞地说,“我没有喜欢谁的经验,从高中开始就一直没变,经常会被其他人说……像个不懂感情的木头。”   正如元萧说的那样,祝衡的性格内敛又温吞,一颗心全都系在了音乐上。   兴许在遥远的高中时期,也曾有某个产生过好感的人,但他从不会主动发展进一步的关系,甚至被告白后还会倒退一步,无形中将双方的距离拉远。   “每次遇到新的感情,除了退缩,就是拼命逃避。”   因为在祝衡固有认知的情感世界里,两个人的距离越近,随之而来的痛苦与伤害都是双向的——比如他四分五裂的家庭关系,再比如和元萧之间渐行渐远的方向。   “只是刚才,学长有一句话点醒了我。他说爱一个人就像赌博,很难分清结果输赢与否。”祝衡缓声道,“他很清楚这一点,但等感情真正来的时候,还是选择迈出那一步。”   “……那时我就在想,像我这种胆小鬼,是不是也该放手一搏呢?”   祝衡微微侧目,湿润碎发下的瞳仁发亮,仿佛漾满昨日天晴时的星光。   周故由他这般注视着,却默然失神了很久很久。心底像突然被人挖空了一块,偷偷埋藏到了未知的角落,每当想起都会不自觉地发痒。   “如果是周故先生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安心的吧……”祝衡忽然一笑,十足清晰地说道。   ——然而紧接着,他就失去了继续开口的机会。   从这个角度周故低头下来,很容易便含住祝衡温热的唇瓣。猫咖里没有开灯,他们抵在沙发上激烈地亲吻,一冷一热的呼吸急促地交缠,伴随玻璃窗外传来忽长忽短的尖锐鸣笛声,也无法遮掩黑暗中彼此支离破碎的喘息。   “人类表达爱的方式,都是这样唠叨的吗?”   唇分时,周故附在祝衡耳边问。   “不是哦。”祝衡喘着气轻笑,“……祝衡限定款,全世界没有第二个。”   “那该算我有生以来,听过最珍贵的一次表白。”周故于他颈侧落下一吻,“我不会忘的。”   祝衡不高兴了:“什么呀,说的好像我会忘掉一样!”末了又想起上次的话,顿时懊恼地坐直起身,“你之前说我忘了什么,可我真不记得以前和你见过,说不定是你自己记岔了呢?我根本不是你想找的祝衡。”   “算了……那个也不重要了,你不用放心上。”周故平淡地说。   祝衡:“不重要才怪了!找错人该怎么办,那我不是……唔。”   周故又亲亲他的鼻尖:“安心吧,是你。没有错。”   祝衡说不出话了,脸跟烧着了一样,有一阵没一阵泛着点红。   但不等他再说什么,忽只感觉身体一轻,周故将他抱坐到了腿上。这样的姿势使两人贴得更近,祝衡整个人几乎缩在了周故怀里,稍一抬头就能蹭到他冰冷的颈侧。   他的身体真的好凉……祝衡忍不住伸开五指,小心翼翼抚摸周故的脸颊。   两人一语不发对视片晌,随后是周故先弯了腰,将祝衡压进沙发柔软的凹陷里。   “嘶……等等……”   现在这个发展,会不会太神速了?   祝衡一边和周故接吻,一边紧张地想。按照greenriver的尿性,压根不到脱衣服的阶段,大概率会被忽然闯入的炮灰打断。   “嘭嘭嘭嘭嘭嘭!”   ——果然半分钟之后,两位连沙发都没滚热乎,猫咖外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擂门声响。 第43章 痛苦的程度   “祝衡~小衡衡~~祝衡衡~”   近凌晨的关店时间,大街上连鬼影子都看不见,原想着谁会选这个点上门拜访,结果玻璃门打开的瞬间,对上一张雨水淋得透湿,混合着眼泪与鼻涕的俊脸——祝衡瞬间觉得不奇怪了。   毕竟林之洵的脑回路清奇,他做的事情不能用一般人的行为准则衡量。   “我家纯一又又又跑丢了!!!”林之洵边哭边抽抽着说,“我在家门口转了好几圈,连猫影都没见到……呜呜呜呜……”   此话一出,祝衡脸色就青了一半。明明白天说了那么多,可猫带回家才几个小时,他就哭着来说跑丢了?!   “这样都能弄丢?”祝衡快气死了,终于忍不住骂,“你是猪吗?!!”   “我不知道啊,门窗真的关好了!”林之洵说,“上次也是这样,莫名其妙跑出去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祝衡:“别找借口,不都是因为你的失误吗?”   林之洵眼泪汪汪地说:“可是我也要工作呀,不可能24小时看着猫吧!”   祝衡还想再反驳两句,可看外面稀里哗啦下着暴雨,林之洵从头到脚像在水里泡过一样,粉底和着眼影全泡花了,彼时顺着两颊往锁骨上淌,大半夜看着跟鬼一样。   “总之……你先进来吧。”祝衡把玻璃门拉开大半,可周某人却横走道上,脸色无比阴沉,活生生一人形门板,看样子没想放林之洵进去。   林之洵本来还想闯一闯,至少找个落脚的地方——直到他眼尖发现了祝衡脖子上的吻痕,再加两个人都衣衫不整的模样,以及室内昏暗不已的暧昧灯光……   “天鸭!对不起,我我我坏好事了!”林之洵三两步朝外退了出去,“我这就滚远远的!两位注意安全,记得戴套~”   完了完了完了……祝衡登时感到头皮发麻,这时候放跑了林之洵的话,明早微博又得炸开花了!   但不等他上前去追,只听“滴滴滴滴”几声手机铃响,林某人的脚步又站住了,硬生生折回了猫咖走道里,若无其事地接起了电话。   “喂?”   “是我。别找猫了,你回家吧。”   “亲、亲爱的……”林之洵眼睛一红,刚要开始发嗲。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冷冰冰的:   “我想跟你分手,很久了。”   *   “猫跑丢两次,都是我扔的。”   “没有理由,我故意的。为了跟你分手。”   “不想继续了……也懒得多说。就这样吧,以后不要联系了。”   猫咖里的空气冷冰冰的,祝衡周故肩并肩挤坐一起,对面一个林之洵握着手机,一言不发地僵了很长时间,直到手机从掌心滑了出去。   祝衡把热腾腾的杯子推到桌边:“那个,先振作一点,喝杯热牛奶吧!”   周故咬牙切齿:“那是我给你泡的……”   “关键时刻,顾客至上。”祝衡小声地说,“不要这么小气哦。”   “不用了,不用管我这种人。”林之洵眼神泛空,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没人要的垃圾而已,就算死在这里也没关系吧……”   祝衡差点跳了起来:“关系大了,你死在店里,我怎么做生意呀!”   林之洵:“会招来很多漂亮女鬼。”   “不需要那个!”祝衡一脸黑线地站起,快步走到门口玄关处,“外面雨那么大,狸花肯定害怕死了,先想办法出去找它……”   “没用的,找不到了。”林之洵摇摇头,沉声说道,“既然是人为丢猫,他肯定扔到很远的地方,不想让我找到吧。”   “说的也是……”祝衡变得有些低落。   有些人表面说着爱猫,丢弃的时候却能毫不含糊。它们毫无反抗的能力,也没有决定去向的权利,却往往需面对最直接而残酷的伤害……为什么两个人争吵,总能牵扯到无辜的第三方呢?   “我去找吧。”这时候,周故站起身,径直走向猫咖门口。   围墙外的大雨滂沱,路灯忽闪忽明也照不清前方,他只身走到雨幕之中,冰冷的水光打亮了夜色下的一层龙鳞,彼时清晰剔透的,漾至祝衡眼眸深处,一圈圈的涟漪却从心底溅起。   “等等,雨这么大!你去哪里找?”祝衡拉住他的手腕,“你进去吧,我来找就行了!”   “你能上天找吗?”周故黝黑的瞳仁在雨中浸染成了灿金色。时至今日,他以人类的姿态生活了太久,以至于祝衡快忘记周故是条龙的设定。   ——但像这样的场景不论见多少次,依然会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奇异。   四周猝然涌出数不清的青黑色浓雾,而周故在那雾与雨丝斜飞织成的帘幕之中,化身为龙,锋利的指爪一寸一寸划过泥泞的地面,伴随鳞片折射出的光芒万丈——现在的他,是从未有过的耀眼夺目。   祝衡担忧地喊:“风险太大了!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别傻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伤心的样子。”   赶在林之洵跑出来之前,周故一个纵身跃向了高空云端处,只留下原地一串升腾的黑雾,很快也随雨水的冲刷一并消失不见。   而祝衡仍站在猫咖门前,望着乌云密布的夜空微微出神。   【“你每天都会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到我吗?”龙少年好奇地问。   “是哦,我很想你。”人类少年抱着双膝,目光却一动不动,远望前方蔚蓝的大海。   龙少年:“真的?”   人类少年:“假的。”   龙少年:“切!我才不稀罕……”   “因为爸爸和妈妈总是吵架,我逃出来了。”人类少年把脸埋进膝盖,很小声地说。   龙少年愣住:“诶?为什么?”   “他们在旅馆大闹一场,差点把房间烧了。”人类少年说,“明明是来度假的呢,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人类还真是……拥有完整的人生,却完全不知惜命。”   龙少年冷冷地说:“在我们族里,活着可比登天还难。因为弱肉强食——稍微落后一步,就会被杀死。”   “是啊,人类是很敏感脆弱的生物。”人类少年说,“不需要弱肉强食,重一点的打击就能想到去死。”   龙少年登时紧张起来:“那你、你不会想死吧!不要想不开呀!”   “不会的啦,我还是小孩子。”人类少年苦笑着说,“小孩子最擅长的,无非就是遗忘。所以遇到痛苦伤心的事情,选择性地忘掉就好啦……”   “那到时候,会把我也一起忘掉吗?”龙少年歪着头问。   “那个嘛……大概要看痛苦的程度吧。”人类少年轻声回答。】 第44章 男朋友?   “有时候我也会想,恋人之间的感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猫咖内的灯火忽明忽暗,照亮室内一处静谧的小角。   桌边的牛奶早已凉透了,林之洵没能喝下去多少。在漫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了,说的却又是些意味不明的话语。   “相爱的两人最容易产生极端,尤其当一段感情走向尽头的时候,就会演变成双方互相加以伤害。”林之洵苦笑着说,“很可笑吧,之前坠入爱河的两个人,因为一些小事产生嫌隙,闹到不得不说分开的地步。”   祝衡缓缓地说:“我想林先生这些经历,在感情里应该属于常态吧。”   林之洵:“嗯?”   “因爱走到一起的两个人,实际生活也不可能只谈及爱情,身边还有更多顾虑的不稳定因素。”祝衡说,“毕竟生活又不是童话,感情总得经得起打磨吧……”   “也是哦,我每天顾着工作,真正陪他的时间少之又少,矛盾就是这样累积下来的。”林之洵说着说着,眼睛一红,泪珠顺着俊脸便滑了下来,“我真是一个差劲的人呜呜呜……”   “不是,我觉得问题最大的……”应该是你又哭又笑的性格。祝衡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什么?”林之洵泪眼婆娑地问。   祝衡:“算了,没什么。”   林之洵:“你说说呗,也许我能改的。”   “真没什么,而且说了也没用。”祝衡说,“恋爱双方相处融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果然还是看机缘吧。”   林之洵喝了口冷掉的牛奶,然后说:“看不出来……你还蛮懂这些耶,难道是恋爱老手?”   “不不不,我也没什么经验。”祝衡心说,只是反面教材的受害人而已。   “我感觉挺抱歉的。这么晚突然过来,破坏了你的好事吧?”林之洵的眼泪一秒收住,又打起精神开始八卦,“出去那位是你什么人?男朋友?”   祝衡冷冷地说:“无可奉告。”   “诶~告诉我嘛,我先不知道Oren猫咖有这~么~帅的店长,好想勾搭他鸭!”林之洵挽住祝衡的肩膀,嗲着声音说,“……给个联系方式吧,感觉是我喜欢的类型哦。”   “绝.对.不.行!”祝衡瞬间炸毛,“想都别想!不可能的!”这家伙真的刚经历了分手吗?他果然是个世间罕见的奇葩啊!   林之洵哼了一声:“这么在乎的话,要牢牢拴在身边才行,可别让人抢走了噢。”   “真是谢谢你了!”祝衡咬牙切齿地说,“不用提醒我也知道!”   *   结果两人坐窗边互瞪了一整晚,林之洵精疲力竭地睡了过去,在他绵长安稳的呼吸声中,东方逐渐泛起刺目的白光,伴随雨后升腾而来的层层水雾——祝衡实打实守了一个通宵,熬到脸都快要青了,也没等到周故归来的身影。   说不担忧是不可能的。   祝衡的焦虑并不局限于某个层面,就像初相识时几乎每天都会想到的一样,他害怕周故是个纸片人,来的时候源于一次偶然,走的时候兴许也悄无声息,甚至不留给祝衡悲伤心痛的余地。   然而越往下想,越是无法轻易平静。祝衡站直起身,准备冲杯咖啡提神醒脑的时候,“吱呀”一声——猫咖封闭一整晚的玻璃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周故一头碎发被雨水浸透,彼时衣袖领口处皆有破损,其间遍布着龙鳞遮盖也无法掩去的明显伤痕。   然而,那只名为“纯一”的狸花却被牢牢实实护在了怀里,没有受伤,只是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   “……”   那时的祝衡一句话也没说,却快步飞奔着上前,一头狠狠扎进了周故的胸膛。   他发誓活了大半辈子,从未曾对任何一个人,产生过这样患得患失的感情。   可是转念一想,那些不知名的毒鸡汤好像说过,人们所谓患得患失的依赖——通常也被命名为,“爱”。   *   大约半小时后,正待营业的Oren猫咖内。   “你男朋友也太狠心了,居然把猫扔到那种地方……”祝衡一面清理狸花身上的泥渍,一面对林之洵说,“光走远路还不够,看样子专门开车扔的,这是想分手想疯了吧。”   “求你别再刺痛我的心了。”林之洵无比沉郁地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居然有这么招人恨么……”   祝衡点头:“某种程度上看,是的。”   “话说怎么找回来的?都快扔到郊区去了,一般人根本找不到吧!”林之洵想了一圈,还是觉得疑惑,“你们店长会飞不成?”   “哎呀,找到就好了!问那么多干啥?”祝衡一脸警惕,抬手将周故护到身后,“……林先生,麻烦管好你自己哦。”   “算了算了,猫先放你这儿吧。我得回去看看,家里肯定一团糟了,一会儿还要工作呢。”林之洵长叹一声,支撑着桌面起身,一脸疲惫朝门外走。   这时偏偏不巧,又“吱呀”的一声。上班从不迟到的唐光推门进来,和走道边的林之洵撞了个满怀!   嘭——!   “艹,好疼!哪个王八羔子不长眼睛……嗯?怎么是你??!”   唐光猛地睁大双眼,差点以为自己宿醉没醒。此时此刻在他眼里,猫咖的现状是这样——   衣衫不整的人X3。   全身湿透但精神不错的周故,三层黑眼圈而且很虚弱的祝衡,以及……体力透支倒在地上的林之洵。   “你们……你们……你们……”唐光顿时大彻大悟——随之而来的愤怒也瞬间取代了惊愕,“3、3、3……3P了????”   “不是的学长!”祝衡傻了,急忙上去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唐光二话不说,噔噔噔冲了进来,抄起两把菜刀:“别多说了,老子非把这俩狗曰的崽子剁了!剁成肉酱,丢出去喂狗!”   “学长啊,真的不是!”祝衡无奈又好笑道,“是因为猫,林先生的猫丢了……我们着急上火,折腾了一个晚上!” 第45章 我是纯1   “就算为了找猫吧,怎么想都觉得很生气。”   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唐光依然表现得十分不爽:“感觉像你们三个合伙,把我一人扔在旁边一样……我靠,越想越气,气死我了!”   “学长,是你自己喝醉了好吧?”祝衡扶额叹道。   唐光恨恨地说:“你还好意思讲?趁我喝醉跑出去私会,祝衡你真的变了!”   祝衡辩不出半句,脸却刷的红了。这时周故走了出来,一把将祝衡带到身后,看样子是打算“护妻”到底。   ——而祝衡也没有否认的意思,隔桌底还悄悄抓住周故的衣角。   “妈的,你俩不会真成了吧?”唐光登时有点抓狂,“我就醉了半个晚上,到底惹出多少事来。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祝衡悻悻道:“学长啊……”   唐光说:“我倒不是反对的意思,我知道这是你自己的事……但那个人是周故的话,我会很担心的啊!”   “是本座怎么了?”周故冷冷地问。   “你看吧,一激动连本座都收不住的人!”唐光拉过祝衡道,“你要跟这种可疑分子玩心跳吗?”   周故还没开口,一边的林之洵突然插嘴说:“我是觉得周店长很棒哦,你们不想要的话,可不可以留给我呢?”   唐光咬牙切齿:“闭嘴你这母0,全店数你最没发言权!”   “诶~”林之洵玩味地扬了扬眉,“我想这位店员先生,你是否有什么误会?”   唐光嘲笑着问:“什么误会,你要说你不是0吗?”   “恭喜你,猜对了。”林之洵笑眯眯道,“我和我家猫咪一样,是.纯.1.哦~~~”   “诶诶诶诶诶诶诶?”   此话一出,另外三人都瞠目结舌,猫咖里顿时爆发一阵此起彼伏的诧异之声。   *   还没有等到猫咖开门,林之洵便因工作上的事务急需处理,匆匆一人打车回家了。而其他三人还在这位奇人的影响下震惊不已,久久不能自拔。   “真他妈的活久见,那种货色也能算1了。”铁0唐光如是说道,“哭包是怎么1的起来,难道边哭边艹么……”   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而且最恐怖的不是这里。林之洵临走前立下flag,声称自己一定会回来报答——尽管后来被唐光端着猫屎赶出大门,林之洵还是摆了个poss,对着猫咖抛出一记飞吻:   “再说一遍,我是纯1~目前单身,有一点点S倾向,感兴趣就来我的直播间哦~~”   “太恶心了,就那怂样还S。”唐光说,“傻X倾向还差不多。”   “我很久之前就想问了。”周故突然开口,“你们说的1和0,是指什么方面?”   唐光一听就炸了:“我说吧祝衡,这家伙一看就不靠谱!你跟着他迟早吃大亏!”   “我是1,你俩都是0。”祝衡的回答一本正经。   唐光:“……”   “懂了。”高智商的某龙点了点头。   ——反正祝衡说的什么,在床上反过来就对了。   三人聚一起相互瞪视了一通,最后又朝别处退开,各忙各的工作去了。   其实唐光的话压根没说完。祝衡和周故这么不清不楚的态度,总让人完全放不下顾虑,所以唐光一直想找机会再和祝衡谈一次心。   可惜不等他开口,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   “欢迎光临~!”   Oren猫咖的玻璃门开了又关,伴随一连串来客的脚步声响,空调风都混合着室外飘来的热气。   在这个雨过天晴的清晨,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再次出现在了吧台前方。   “又见面了,祝衡。”元萧刚摘下墨镜,整间猫咖的空气瞬间就凝固了。   祝衡还没转过身,唐光脸色已经青了,直接抄起最近的一杯饮料冲了过去!但这次没能泼着元萧,而是让他身后两名保镖反手扣住,彼时周故沉着面孔走了上来,祝衡却拉过他的衣袖,轻声说道:“帮忙拦着学长,别在猫咖闹事。”   周故微微皱眉,显然不太放心。唐光更是吼了起来:“你他妈真是有脸,还找到这里来了?!”   “我来看看老朋友,不挺正常的吗?”元萧若无其事地拿手扇风,“今天这么热……祝衡,好歹请我喝杯水吧。”   “不,我没有招待你的打算。”祝衡抬起双眼,与元萧对视,“你要是有话,要么现在开口,要么站出去说……我不想多看一眼你的脸。”   “那正好,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元萧从身后取来一份档案袋,直接递到祝衡手里,“上次在会所也提过了,你没同意。”   祝衡:“……”   “公司希望你和祁云颂合作出首新歌,曲词都准备好了,费用也由我们这边承担。之后还有绑定录制的mv,访谈节目……当然,能出席演唱会是最好的。”   元萧一字一句,极是清晰地说:“我的目的很明确——第一,消除舆论;第二,制造热度;第三,减少影响。”   “元萧你在放狗屁吗?”唐光厉声喝道,“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还敢让祝衡为你唱歌?!”   元萧木然地说:“我说了,这事对祝衡没坏处,反而多了一次洗白机会。”   “可别笑掉大牙了,你们公司做慈善吗,会心甘情愿给祝衡铺路?”唐光说,“多半是利用完了一脚踢开,反手再送个黑料大礼包,足够让祝衡一辈子爬不起来!”   “谁像你说得那样阴暗?随便唱首歌而已,我说了要祝衡的命吗?”元萧冷笑一声,转向祝衡,“就这一次,能回去的机会……唱是不唱,你说了算。”   祝衡目光空洞,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很久。片刻之后,他才开口,回答却十足平静:“不唱。”   “元萧,拜托你了……滚远点吧。”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祝衡对元萧说,滚。   那一刻,元萧所有的表情瞬间垮塌,像是地震来时分崩离析的城墙。然而他仍不甘心,试图上前一步,狠狠拧回祝衡的手腕。   但被周故横来一记肩臂挡住了。与此同时,档案袋连同雪白的合同一起,在那个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心里,一寸一寸碾成了碎末。   “他说了,不唱,滚。”   周故咬字极重,无限阴鸷地说道。 第46章 白月光   “醉了,谁让你们瞎管我的事了?”   祁云颂一巴掌拍玻璃桌上,茶杯果盘连同合同纸一并稀里哗啦滚了满地,震得整个楼道发出一连串的惊天闷响。   “我和祝衡合唱新歌?动脑子想想好吧,我为什么要和那种有污点的人绑定?”祁云颂怒不可遏道,“上节目,录mv,还开演唱会……你们倒是敢想!”   经纪公司的大楼会议室内,桌椅板凳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几个可怜员工缩在门后瑟瑟发抖,眼看着祁云颂发火后的灾难现场,谁也没敢多吭出一声。   “祁大少爷,你最好消停一点。要让人知道出国七年回归的偶像就这副模样,怕不是得笑掉了大牙。”经纪人冷漠地拿出手机,对着热度未降的话题一条一条下翻,“我不知道你是出于怎样的心理,能在大街上跟祝衡吵架——既然做都做了,这风险就得由你担着。冲我们发火没用,你家里人也明确表态了,不会再出一分钱,让你自己解决问题。”   祁云颂咬牙大吼:“那你们去找祝衡之前,至少先询问我的意见!”   “我们只会帮你,不会害你。”   元萧打开手机,开始播放上次同学聚会时,祝衡唱那首《处处吻》的视频——尽管他有大半年不曾登台演唱,但基本唱功丝毫未减,仍能看出当年走红全网时的风采。   “祝衡实力不差,用来衬托新歌也刚好……他要差就差在半年前的黑料,那些根本没得洗。”元萧说,“合作一方面能消除舆论,一方面也在你们之间形成对比。”   经纪人也接话道:“把祝衡描得越黑,越给你招路人缘……这样显得你大度,不计前嫌,懂吗?”   “那不是踩着别人上位吗?”祁大少爷扯着嗓子喊,“这么缺心眼的事,我不干!”   元萧忍不住开口:“云颂啊……”   “想走红得拼实力,玩儿损招就是恶心!”祁云颂冷哼着说,“……我不屑做那些烂事。”   “那你可是太天真了,别搁圈里混了,回你家公司上班吧。”经纪人说着,刚要把手机收回——这时屏幕往下一翻,却划进另一人的微博界面。   S站_林之洵:最近发现了一间猫咖,他们家店主超级有型哦~大家猜猜店里还有谁?   微博下方po了一段小视频,剪辑有些混乱,大部分是在拍猫,有人脸的地方十分模糊,隐约只能看清几道人影。   但元萧眼尖看出来了,说:“那是祝衡的猫咖。”   “不是早糊了吗?”经纪人问。   “听说是换了新店长。”元萧微微蹙眉,想到在聚会遇到那个浑身冰冷的男人……他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莫名盯得人心头泛寒。   于是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了过来,唯独祁云颂一人眉尖颤动,视线不动声色移向视频最角落处,一道毫不起眼的瘦弱人影。   ——那人嘴里叼着香烟,吞云吐雾的动作甚是娴熟,却也因此显得十分落寞。   *   “我他妈就想不通了,元萧的脑袋是不是装满了屎?”   夜晚十点之后,Oren猫咖隔壁街的烧烤摊旁,唐光一边抽烟一边猛灌三瓶啤酒。半晌后醉醺醺地说:“家里有那么缺钱,缺到给人当狗的地步?”   “学长你少喝点。”祝衡无奈劝道,“再这么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唐光:“垮就垮了,反正也没人管。”   祝衡:“谁说的,我会心疼呀!”   “不,你丫根本没有心。”唐光狠狠掐过祝衡的脸,“我俩认识七年多了,你不跟我谈恋爱,跑去跟周故谈……你们两个王八蛋!”   祝衡被掐得直嚷嚷:“你心里有位白月光了,还和我恋爱,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一旁满头绿的隐形人周故:“……”   “白月光个屁,一言不合跑出国的傻X,老子恨他……”唐光嘴里嘀咕着,醉醺醺地倒了下去,很快便已不省人事。   祝衡抬头与周故对视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每次提议下班后聚餐的都是唐光,同样每次醉成狗的也只有唐光,祝衡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对周故说:“没办法了,先送他回家吧……过来搭把手。”   于是他们一人托起唐光一边肩膀,一路负责到底,将这昏了头的醉鬼安全送进家门,然后再并肩一起回祝衡住的公寓。   沿路周故的话都很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白天见到元萧的缘故。   祝衡大概猜到了一点,所以边走路时边试探说:“……你很在意吗?元萧说的那些话。”   “没有。”周故淡淡回答。随后不等祝衡开口,他说:“是嫉妒。”   祝衡有些诧异地偏过了脑袋。   “一个渣滓陪了你二十多年,想到这一点,我就很嫉妒。”周故沉声说道。   祝衡仍是愣着。片刻后他释然地笑了,空出的手腕主动勾住周故的胳膊:“有什么好嫉妒的?都是过去式了,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呀……”   周故没有说话,祝衡于是先一步上前,拉住周故冰凉的双手:“你说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周故“嗯”了一声,宽大的手掌反将祝衡握住。   “我也一样。”祝衡说,“不管怎样,都不会食言的。”   周故仰头望天,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祝衡。”   祝衡:“嗯?”   周故:“……什么是‘白月光’?”   “诶?你居然把那个听进去了。”祝衡想了想,才不确定地说,“大概是指,可望不可即的意思?学长惦记的人,去了很远的地方……想见也没办法见到,所以被叫做白月光。”   “那很久以前的祝衡,应该算我的‘白月光’吧。”周故突然说道。   “啊?”祝衡陡然抬眼,一脸被炸到的表情。白月光祝衡,谁?哪个狐狸精?   “是你。”周故看穿了一切似的,伸出冰冷而修长的五指,将祝衡的小脸轻轻勾了过去。   临近午夜十二点,晚风吹拂的公寓门前,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两道不断接近的身影。   他们亲密地在一起接吻,急不可耐地拥抱抚摸着,冰冷与滚烫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借着酒精带来无法忽视的强烈情绪,彼此等待已久的寂寞灵魂相互融合,直到最后难舍难分的地步……   分明都忍耐到了极限,却因着尴尬的身高差,使祝衡费力地踮起脚尖——半晌后终于喘不过气,连连败下阵来:“你太高了啊,不能弯一点腰吗?”   周故说:“换个地方就行了。”   祝衡问:“还能换哪儿啊?”   周故不答,却低下头来,紧贴他的耳侧:“祝衡……你刚刚说过,不会食言的。”   “是。”祝衡努力伸出双手,“恋爱什么的,我虽然还不太懂。反正是恋人的话,你也按照你喜欢的做吧……我会尽全力配合的。”   周故低声问:“什么都可以吗?”   祝衡:“当然可以啦。”   周故:“那,我们现在……就换地方吧。”   祝衡:“所以说,到底换哪儿?”   “……床上。”   ——话刚说完,祝衡还来不及逃脱,忽只感觉腰上传来一股大力,然后就被周故扛上了肩膀。   哐当一声,公寓大门被拉开,又飞快地合上了,一整晚都没再开过。 第47章 都嗷嗷叫了   祝衡第二天就直接垮了。   整个人跟散架一样,或者再确切一点形容,他觉得自己跟床粘在了一起,已差不多算半个残废了,这辈子也不用奢望着下床走路。   ——至于某个罪魁祸首呢?   昨天一直折腾到半夜,今早起来跟没事儿人一样,在祝衡起床之前买好了早餐,提回来的塑料袋里貌似还装了肉和菜,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贤惠模样。   祝衡心说这人转性了?上完床开始走□□路线?   结果扒拉着往里一看:韭菜,鸡蛋,还有一堆不知名的动物肝脏。   周故说:“买给你的,多补一补。”   祝衡扑通一声瘫回床上,如今连脸红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一颗如死灰般的心脏。   ——算了,就不该对一条傻龙抱有幻想。   难道这就是唐光说的,成年人之间的爱情,走心之前先走肾?   祝衡腰酸背痛地想,那这代价未免太大了!稍微一个翻身,靠……PP好像裂开了一样,以后不会关不拢了叭?   “我买了药回来,洗完澡帮你涂。”周故看他的样子,觉得心疼又好笑,遂又拎着被子往上提了提,“这两天趴着睡吧……还有猫咖那边,今天请假算了。”   “你还好意思说……”祝衡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传来,“昨晚做了几次,数过没有?”   “四次,还是五次。”周故坐到床边,“记不清了。”   然后他就被祝衡捶了一拳,正中胸口,却完全没力道——跟纸糊的一样,也没有任何威胁可言。   “我真的痛.死.了.啊……”祝衡一头扎进周故怀里,连着被窝一起滚成团状,“你那上面镶了鳞片吗,怎么可以那么痛啊……”   “可你不是很爽?”周故咬着祝衡耳朵问道,“都嗷嗷叫了,说明尺寸不多不少,正好合适?”   “……”祝衡大半张脸埋被窝里,此时在周故看不到的角落,静悄悄地烧红了起来。   周故不依不饶,继续追问:“祝先生对本座的服务,还满意么?”   “还行吧。”祝衡很小声地说,“下次记得去鳞,不然怪刮人的……”   说完正准备起身,却又让周故压了回去。两人裹着被窝抱在一起,周故的手臂垫祝衡后背上,以防他挣扎起来扭伤了自己。   就这样距离拉得很近,周故低头过去,在祝衡脖侧咬了一口,留下一道清晰的红印,与昨晚的痕迹并排在一起,显得十足分明:   “去没去鳞你不清楚……那不然再试一次?”   “不行,不做,不要了。”祝衡再次缩回被窝,拿脚轻轻踹他,“你去上班!快去快去!”   “祝衡。”周故突然喊。   祝衡没好气地问:“干嘛?”   “亲一口吧。”周故说,“听说你们这里的伴侣,外出之前都会这样?”   祝衡毛茸茸的脑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片刻过后,于周故冰冷的侧颊印下一吻。栗色的碎发随此动作垂落下来,遮挡了一半的眼睛,而另一半里满是朦胧的睡意——即便如此,他依然真诚而热烈地注视着周故的面庞。就像每一个初次坠入爱河的人一样,初尝爱情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仿佛这般突如其来的情感,能把过往数十年来生活造成的痛处冲刷开似的,爱与被爱是治愈伤口的一剂良药——于祝衡而言,尤其是这样。   *   祝衡真的在家里瘫了一天。   大概中午的时候,唐光来了一次电话。祝衡想也不想就接了,然后开始扯谎:“学长,我感冒有点严重,今天没法上班了。”   结果唐光劈头盖脸一句:“你洗干净没?”   祝衡:“……”   唐光:“套呢,戴了没?”   祝衡:“……”   “你真的牛,祝衡。”唐光在电话那头疯狂抹冷汗,“以前要么不谈,第一次还这么疯……也是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噢。”   “就一次忘了,没事的吧。”祝衡挠了挠头,“又不可能怀孕。”   唐光:“艹……这不是怀不怀的问题吧!”   祝衡:“知道了学长,下次会注意啦。”   “你踏马还惦记下次……”唐光说到一半,忽又换了个语气,“比起这个,你先看看微博吧,我感觉又你要‘火’了。”   “哈?”   祝衡两眼瞪圆,听唐光这样一说,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挂断电话之后,火速翻开微博瞅了一眼——   #祝衡和他的后院猫崽们#   #过气花瓶开猫咖骗钱,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揭开Oren猫咖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是搞什么啊?之前不都刷过一次了?!当时害得猫咖生意萧条了好久,还是周故出卖色相重新换来的客流量。   祝衡戳开话题继续下翻,很快又发现了不太对的地方。   很多微博都带差不多的照片,有不少是从宣传猫咖的微信里偷的,还有一部分来自截屏……应该是看了林之洵这几天的直播。   记得上一次是媒体带节奏,把糊了的祝衡拉出来鞭尸,试图重新炒一波热度。   但这次话题里的水军含量超标,明显背后有人刻意为之——最后的目的想都不用多想,大概率是逼祝衡投降,主动向祁云颂的公司寻求帮助。   “不行,必须出去一趟。”祝衡拖着散架的身体下床,无比艰难地穿起了衣服。这会猫咖肯定被人围住了,光靠唐光和周故两个二愣子,指不定闹出什么大乱子,可别一起让人关进去了。   大概半小时后,祝衡穿着长袖长裤配防晒外套,戴头巾系着鸭舌帽,墨镜遮了一大半的俊脸。他就这样全副武装,扶着栏杆一步一步下了公寓的楼梯。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起,祝衡以为自己赢了。   ——直到从不远处的车上下来一个人,帽子头巾墨镜,一举一动都极其诡异,画风也跟正常人格格不入。在注意到祝衡的瞬间,便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   祝衡意识到事态不对,正待转身往回跑的瞬间,却让对方抢先拧住了手腕。 第48章 祁云颂   “祁、祁云颂!”   怎么是他?!元萧呢?   祝衡目光颤动,定定看向与自己相同装扮,行动举止皆诡异出奇的这个男人。   “这里不方便说话,你跟我到车里去。”祁云颂二话不说,拽紧祝衡走出公寓,那态度简直强硬到莫名奇妙。   “你做什么?如果想说合唱的事,我不会唱的,也没话好多说的。”祝衡很想借力挣脱,无奈身体像散架一样,任由祁云颂拖着走了一路,最后停在公寓外隐蔽处的私家车门跟前。   祁云颂说:“正好,我也不想跟你绑定唱歌……怪恶心的。”   “那你要说什么?”祝衡瞥了眼车窗,里面并没有元萧的身影。按理说两人形影不离,祁云颂不可能单独行动才对,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祁云颂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手机,看款式有些旧了,至少是好几年前的。他娴熟地点开锁屏,精准地划到相册最后一页——随后祝衡就在屏幕中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这个是……学长?!”   ——只见照片上的唐光略显青涩,彼时还穿着松松垮垮的运动校服,指间夹烟的姿势却与现在相差无几。   “你从哪里找的照片?”祝衡顿时惊了,下意识想将手机夺来。   但祁云颂反应极快,反手关上了锁屏,然后将手机收进了口袋,冷冷地说:“你果然认识这个人。”   “你怎么知道他的?”此时祝衡第一反应,是祁云颂的公司坑他不够,还想顺势挖出唐光的老底,“是元萧告诉你的?……你们知不知道人肉犯法?有什么冲我来好了,唐光他只是普通人!”   ——本以为祁云颂会原形毕露,把这些天干的破烂事都一并招了。   然而三连问下来,直接把人问蒙了。祁云颂像忽然短路了一样,呆呆与眼前的祝衡干瞪眼。   “你说什么?元萧也认识唐光?”祁云颂怔然问道。   祝衡一脸怀疑:“你不知道?”   祁云颂:“废话,又没人跟我提过。怎么可能知道这个?”   “可你问这干什么?”祝衡说,“如果想借唐光整我……那大可不必。你回去告诉元萧,那么想走法律程序,就尽管往深了挖,我随时奉陪。”   说完正要转身,祁云颂却再次拉住他的手腕:“等等……我今天一个人来的,为的就是求证一件事。”   祝衡诧异地回头,祁云颂又说:“给我唐光的手机号码。”   “祁云颂先生……”祝衡险些被气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蠢?还是提要求的你也不太聪明?”   祁云颂不耐地说:“让你给就给,哪来那么多废……靠!这怎么回事!”   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感到后颈一轻,随后双脚离地悬空,竟是硬生生让人拎了起来!   祝衡乍一抬头,见周故不知何时来到了祁云颂的身后,此刻阴沉着脸,活像拎兔子似的提起他的衣领——如若再多加一点手劲,就能连人带衬衫一起撕成碎片了。   “你怎么来了!”祝衡连忙赶了上去,“快把他松开!哇,松手啊笨蛋,你想召唤警察叔叔吗!!!”   之后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某人才不情愿地松开了手。眼看着祁云颂一个趔趄近乎摔倒,周故抬手罩上祝衡的肩,若无其事地说道:“不放心你,回来看看。”   “又是偷偷翘班,扔学长一个人吧!”祝衡捶了他一下,回头向祁云颂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走的意思。   周故:“没,马上就回去。”   祝衡:“那请问周店长,你一天打算看几次?”   周故:“……”   祝衡无奈地说:“走了啊,我和你一起过去!”   周故:“你不痛了?”   “痛!”祝衡愤愤然道,“但是我的头更痛!”   随后拽过周故的胳膊,小两口子旁若无人地离开了。留祁云颂一人站在原地,神情复杂地望着祝衡的背影,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   祝衡觉得这是有史以来最乱的一天,比之前娱乐记者堵门口还要更乱一些。   首先是人流量的明显增多,但他们并不是来撸猫喝咖啡的——因为来客都是差不多的模样,谁也不知进门的客人抱有怎样的目的。   吃瓜看戏听八卦,还是单纯在来猫咖消费?反正就目前的结果看来,凑热闹或浑水摸鱼的家伙占绝大多数。   此时此刻,带伤上战场的祝同志一脸菜色,趴在靠窗的桌前喝枸杞泡茶,完全是一副虚脱快要死的模样。   “痛……”祝衡吊着一口气,小声哀叹道,“全身都痛,我今天就不该来的……”   “送你一首歌吧。”唐光适时递来一碗热粥,“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下句是啥来着,你应该比我会唱。”   祝衡嚎道:“学长,我都快痛死了,你还有心情打趣?”   “可不是你自己作的?”唐光冷哼着说,“咱猫咖今天算是火了,进出几十双眼睛盯着,后院猫再加一个基佬店长,想不上热搜都难。”   “别说了,我脑壳痛。”屁股更痛……   祝衡抱头趴回桌面,另一头周故还在吧台忙着算账,几个年轻姑娘围他转来转去,时不时抛个媚眼,甚至凑近了问联系方式,也不知道是真心勾搭,还是有人故意过来试水——尽管都被周故冷脸拒绝了,祝衡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学长,刚刚祁云颂来找我了,就在我家公寓附近。”祝衡缓了一会儿,才说,“……他们好像在调查你,连高中照片都挖出来了。”   “卧槽,还有这种事?”唐光一听就炸了,“这他妈是人肉吧,存了心要搞我不成?”   “不好说啊。学长,你原先认识祁云颂吗?”祝衡疑惑地问,“我看他一脸跟你熟的样子……还一直管我要你的电话。”   唐光猛摇头:“怎么可能?!我不追星,那种家伙也不是我的菜。”   祝衡刚想说点什么,微信“叮”的一声,来了新的消息——低头一看,咦,居然是吧台那边周某人发来的!   好小子,教他用这玩意,还特地买了手机……就是为了上班唠嗑?   再喜欢我也不可以这样呀!   正当祝衡一边生气一边害羞,在唐光阴沉沉的注视下戳开周故的头像……   却只收到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三个字:看微博。 第49章 傻X   微博上有什么?   祝衡唐光两颗脑袋一起凑到屏幕跟前。   从白天开始,各类话题就围绕祝衡的后院猫咖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拉出来鞭尸,什么祝衡潜规则,祝衡当小三,祝衡不要脸云云……此处省略n个脏字,因为有些话骂得太狠了,实在不堪入眼。   最开始可能会感到难过,从网络铺天盖地的谩骂,到现实住屡次处遭骚扰——祝衡一直熬到现在,那时间累积得越来越长,到后来就慢慢地习以为常了。   时至今日,那些卷土重来的骂声于他而言,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常态而已。   所以翻开微博之前,祝衡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他预料到了被喷成筛子的一千种方式——但唯独没预料到在这节骨眼上,居然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S站_林之洵:我想大家在明确事情的真相之前,还是不要随意去谩骂攻击一个人比较好喔。   虽然知道这么做,会招来n个键盘侠的围攻——但我还是想为这次话题的主角辩解一次。不论喷子如何抹黑、造谣一个善良的人,他一直以来坚持的初心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祝衡,我知道你在看。尝试走出来,主动发声一次,怎么样?相信有内心原则的人,都会站到你这一边的。   唐光:“……”   祝衡:“……”   “搞什么啊那家伙!”唐光拧眉说,“谁让他写小作文儿了,看着怪矫情的……”   祝衡随手一划屏幕,发现林之洵的微博刷新了。继刚才一长段话之后,他再次po出了一段视频,却比先前每一次都更清楚——   视频不知什么时候拍的,林之洵将Oren猫咖现有的每只猫都放了进去,并且很细心地介绍了它们的名字:   “这只瘦干了的白猫,叫做猫条。它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因为猫瘟被主人遗弃,后来有幸被救回到店里。”   “这只蓝猫是串串,如你们所见,它尖嘴猴腮,品相差得要命,所以被猫舍的人扔进了垃圾桶。”   那是一个下雨天,祝衡没有撑伞。他踩进一地污黑的泥水,强忍着周围铺天盖地的恶臭,在垃圾桶成排堆放的角落里,捞出一只哀嚎不停的蓝猫。   紧跟着是玳瑁、大橘……它们一只一只,从当初饥寒交迫的流浪生活中走了出来,幸福地住进猫咖,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还有我家的猫,它叫纯一。如果不是祝衡帮忙的话,我恐怕已经失去它了。”   林之洵说着,那双清澈的眼底已泛了几许泪水。他本来是个擅长演戏的人,时而大哭时而大笑,永远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祝衡从他俊秀的脸上,看出几分难得的真情,好像在那一晚突然被什么救赎了似的。   ——林之洵说过自己会报答,所以在Oren猫咖的那几天,他看似吊儿郎当无所事事,实则将猫咖的边边角角都了解得十分清楚。   从菜单上咖啡和甜点的味道,到每一只猫背后的故事,乃至于支撑整间猫咖运作的……   关键人物。   “我认识的祝衡,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只不过性格内向又含蓄,最不擅长的就是解释,所以,即便他没做错什么,也常常被人误以为是默认。”林之洵说,“……何况事发之后,没有人给他澄清的机会。”   祝衡微微垂目,想到半年前的黑料纷涌袭来的那段日子,他的微博一度被人攻击到瘫痪,为此牵连了公司、经纪人、助理……甚至为母亲的再婚生活带来极大的影响。   那时他几乎都有了直接消失的想法。   自入圈以来,一直避免与祝京克的堕落生涯有半点交融,可到最后仍在无形中产生了碰撞,连濒临消亡时的轨迹都如出一辙。   祝衡不想变成下一个祝京克,所以赶在进下一步跌入深渊之前,他选择了逃避——退出所有人的视野,离开曾经梦想的舞台,任由多年来热爱的事物蒙上灰尘,从此与生活的走向再无交集。   “祝衡,我觉得啊……你总是一声不吭,这样未免太憋屈了。”视频里的林之洵面对镜头,难得认真又严肃地说,“我想给你制造一次机会,至少自己想说的话,一定要大声说出来吧。”   彼时祝衡感到心头一暖,原先还质疑像林之洵这样的家伙,是怎样在S站立足站稳,并收获一大批粉丝的追捧。现在看来,那副没心没肺的表皮之下,恰恰是他人格魅力的真正所在。   唐光也在一旁喃喃感慨:“完全看不出来,这个人蛮细心的嘛……”   林之洵很擅长带动观众的情绪,他拍摄的短视频思维清晰,从开始的目的就非常明确。首先从猫的角度入手,直接切断媒体对于“后院猫”的质疑,再谈及祝衡从未发声的问题,全程bgm的渲染和林之洵的声音都很到位,相当于是给祝衡接下来的澄清铺了条路。   ——这一路看下来,就连唐光都有一点触动,更别提那些网上跟风的吃瓜群众。   可就当祝衡唐光都开始相信,这次视频绝对做到万无一失的时候……林之洵却在结尾猝不及防扔了个大的。   “顺便说一句,目前小祝衡和他的帅气男友超~恩~爱~的,每天都黏在一起,幸福又甜蜜~”林之洵可爱地眨了眨眼,又顺手比了个心,“大家千万不要去打扰他们哟~”   “噗——”祝衡一口枸杞茶直接喷了。   “那个……傻X!!!”唐光瞬间拍桌而起,“少说两句会死吗?!”   ——亏他们还觉得这家伙可靠,现在看来脑残果然是脑残啊,林之洵怕是在脑壳上开了个洞!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原本坐在一旁喝咖啡的“客人”们终于按捺不住,一窝蜂从座椅上挣扎起来,争先恐后挤到了祝衡坐的窗边,手机相机一股脑全掏了出来,闪光灯顿时照亮猫咖的一角!   “请问林之洵那条微博说的都是真的嘛?”   “听说您正在与某位不明男士热恋中?”   “热恋对象难道是旁边这位……传闻中Oren猫咖的坏脾气店员?”   “对这件事您没有任何表示吗?”   “祝衡先生,您好歹说一句话吧?”   “祝衡先生!” 第50章 就明天!   自那日林之洵po出视频之后,Oren猫咖直接停业了一个星期。   整整七天沓无音讯。没有澄清,没有辩解,一切的一切都和半年前一样,祝衡转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算是吊足了吃瓜群众的胃口。   目前网络上众说纷纭,无脑的骂声反而占了少数,大多数人的理智分析证明,林之洵视频里说的都是实话,所谓Oren猫咖培育后院猫的说法,实则是祝衡一直以来救助流浪猫,之后也有去过猫咖的网友贴出了照片,或多或少都在为祝衡发声。   但这样一来,反而愈发让人好奇无比。因为视频最后堪称爆炸性的讯息远比猫咖更能引人注意,大家的关注点逐渐从“祝衡X后院猫”转移到“祝衡X神秘男士”,甚至扭曲到了祝衡的性取向上。   “果然啊,是会接受钟遇潜规则的那种类型?”   “可他男票不是又帅又有钱,犯得着勾搭钟遇那个恶心油腻的老东西吗?”   于是话题弯弯绕绕一大圈,又歪回了半年前争论不休的那件旧事上。   多亏有林之洵的发声,使得之前一批想说不敢说的粉丝站了出来,主动发微博表示支持;而大部分人仍保持怀疑态度,再加营销号和水军一起疯狂搅和,目前祝衡相关的话题已被炒得沸沸扬扬。   ——只可惜了,不管他们怎么吵翻大半边天,事主至今也没给出一句回应。   而现在的他究竟在哪里呢?   *   “对八!”   “对十。”   “不是吧,怎么可以这样?”   “对二。”   “哇,不行。”   ——此时此刻,事主本人祝衡同志,穿着睡衣趴在唐光的房间,拧着眉头一脸冷峻的严肃。   半晌他把手里的牌一拢,带着哭腔说:“要不起!”   “要不起个头啊!”唐光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所以说为什么,要.来.我.家?店门也不开,成天躺着打牌,靠西北风养活吗!”   “没办法呀学长,我家那边狗仔太多了。”祝衡一边打牌,一边无奈地说。   唐光:“微博那边闹翻天了,你就完全不理吗?”   “啊,完了!”   祝衡把脑袋枕到周故腿上,身子在软垫上扭来扭去,顺手拿牌戳他的腰,“让着点我啊,你这真的是新手吗?”   周故:“已经让很多次了。”   “祝——衡——啊——”唐光忍无可忍,“你有听我说话吗?”   “在听呢,学长大人。”祝衡无奈地说,“现在这个状况,越急着解释反而越乱吧,谁也不会听的。”   “啧。”唐光烦躁地抓头,“好歹说两句吧,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林林也输一早上了,好伤心哦~”一旁林之洵刚要上去发嗲,却被周故嫌弃地避开了。   “还有一点,我特别想问。”唐光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你这个脑残也在?”   林之洵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主播也有休息日呀。”   “明明都是你的错,还有脸摸到我家来玩!”唐光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踏马是对家派来的间谍吧,能干出那种事情,我怀疑你是故意来搞破坏的。”   林之洵委屈地说:“怎么可能哇!我就想帮忙炫耀一下,证明祝衡现在很幸福呜呜呜……”   “幸福个屁,你就是个幸福毁灭机!”唐光一拳头过去,打得林之洵脑袋直摆,满地扑克牌也跟着一起飞了。   这下牌没办法打了,周故起来伸了个懒腰,拉着祝衡的衣袖说:“去洗澡。”   祝衡点了点头,说:“这两天下雨,身上黏黏的。”   身上黏黏的。   黏黏黏黏黏黏黏黏黏黏黏的。   “慢着!站住!”唐光飞快冲了上去,抢在浴室门被关拢之前,隔着门缝对祝衡喊,“特别警告,不准在浴缸里做!不然把你俩剁了!”   祝衡耳根子一烧,还没来得及开口,周故的声音已从浴室里传来:“不会做的,你家太窄。”   然后“咔嚓”一声,直接把门关了,留唐光在外面气得冒烟。   “周故你完了。”唐光恨恨说道,“我要在晚饭里下毒,保你一辈子站不起来。”   *   “真的不露面,也没关系吗?”   洗澡的时候,周故说:“微博我也看不懂。扫了一圈,好像闹得很严重。”   “不用管啦,微博一年365天都那样。”祝衡淡淡地说,“过一阵子不理,热度自然降下去了,提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周故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这样好吗?”   祝衡知道他在指什么。林之洵明明制造了机会,只等一句开口,也许就能扭转现状,为他半年以来遭受的苦难与不公平反。   但不论结果是好是坏,终究还是会跟现在一样,先在微博掀起千层巨浪,然后被迫接受四面八方不同的声音。   ——归根究底,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说实话,我没有那个勇气,再去承担什么后果了。”祝衡把脸埋进周故的肩窝里,很小声地说,“就算说我缩头乌龟也认了,本来我也没想再回到原来什么的……回不去了呀。”   裂痕本身已经造成了,事后不论怎样弥补,都只是一道深深的疤。   受伤的人有权利将疤痕埋藏起来,因为刨根问底终会将旧时的伤口无限扩大,甚至毫无征兆地进行二次伤害。   那时周故很想对祝衡说,我来给你勇气。然而良久之后,他却伸出臂膀,将那个看似坚强,实则羸弱不堪的人揽进怀里。   “你想逃到哪里都可以。”周故说,“我一直都在。”   “真的吗?”祝衡嗫嚅着问。   “嗯。”   “那,我们去约会吧。”祝衡开口,说的却不是走,不是逃,更不是躲到哪个角落里去。   他和周故面对着面,一脸认真,明显非玩笑的语气:“约会吧,就明天。”   “……?”周故灿金的瞳孔无限放大。   确定他的耳朵没有聋吗?或者祝衡的意思应该是,收拾行李逃到大山里去? 第51章 坐大巴吃泡面   祝衡所说的“约会”,从某种意义来说,并不是那种传统的约会——例如在附近转悠几圈,手拉手一起吃饭看电影,这些谈情说爱的寻常活动。   实际是他太害怕了,所以想从一个地方,千里迢迢逃到另一个地方去。   于是第二天早晨,当祝衡手里捏了两张车票,提着小行李箱站在周故面前的时候,周故整个人几乎是傻的。   “周故你来这边好久了,还没有去过别的城市吧。”祝衡举起车票扬了扬,“这是去C镇的大巴,因为你没身份证,高铁飞机都不行哦。”   ——其实周某人昨天兴奋了一整晚,想到约会就跟小学生听说要去春游一样,掏出手机搜索A城的约会圣地,直到翻来覆去反复看了好多遍,就差记下来背诵并默写了。   结果今天一早,祝衡直接掏出两张车票,目标还是周故完全不熟悉的C镇。据说那是祝衡外婆的老家,所处地域相对僻静且偏远,是狗仔和新闻媒体绝对追不到的犄角旮旯。   换言之,他们就是逃去乡下“避难”了。   而且祝衡临走之前,特地联系熟人照顾好猫咖的猫,再加上唐光留在A城给他把风,看来是做好长时间停业的打算。   “真就这样走了?”上大巴的时候,周故再次向祝衡确认,“什么都不说么?”   “我要说什么呢?”祝衡微微笑着反问,“预祝咱俩一路顺风,旅途愉快?”   “也没什么,都随你喜欢。”周故淡淡揽过祝衡的肩膀。两人一起走上大巴,找到靠窗角落的位置坐下,安静等待车身启动。   “抱歉啦,害你白期待一场。”祝衡留意到周故的黑眼圈,忍不住内疚地笑了,“说什么约会,其实是胆小鬼祝衡的逃跑现场。”   周故说:“去哪里都一样。”只要能和你一起。   他以往没坐过大巴公汽,所谓的高铁飞机更没见过。但在这个不属于他的陌生世界里,与祝衡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同样充满令人神往的新奇感。   “我小的时候,每次受到委屈,都会往外婆家里跑。”祝衡说,“后来养成习惯,即便她过世很多年了,我总会下意识回她身边去。”   周故问:“那你现在觉得委屈么?”   “没有哦……”祝衡眨了眨眼,脑袋靠向周故的肩膀,“和你一起,超幸福的。”   大巴窗外的景物不断倒退,从阳光灿烂的白天到夕阳西下的傍晚。A城到C市足有六个小时的车程,中途大巴停过一次,祝衡神神秘秘地捂住周故的眼睛,说要带他去享受情侣旅游期间,必须履行的一件人生“大事”。   “没有这段过程的旅行就不完整。”祝先生如是说道。   “宾馆?民宿?还是……酒店?”周先生半羞涩半期待地问,“你就这么忍不住吗?”   祝衡:“是啊,我完全忍不住。”   周故:“大巴只停半小时……”   祝衡:“没关系,我够了。”   周故:“我的意思是,我肯定不够……”   然而祝衡牵着周故的手,一路拐着他非要完成的人生“大事”——其实就是在长途客运站,面对面坐着吃最贵的泡面,而已。   周故:“……”   “周故你不知道吧,这是一种……怎么说呢,平凡的幸福。”祝衡把泡面的盖子掀开,里头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长途大巴上的人有很多,尤其到逢年过节,他们大部分都是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泡面,一个人在车上坐一整天。”   周故微微侧目,看向祝衡淡笑时的面孔。   “能像我们这样,面对面坐一起,吐槽客运站的泡面那么贵,连热水都是温的,明明环境差的要死……可是一点也不孤单,也不会难过。”祝衡托起双腮,与周故回视,“这样真好。”   那时候的周故明白了。   祝衡本身,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又同时存在着两种矛盾的人。分明一直以来,他都竭力拒绝对他人的依赖,但在内心最深处,依然会害怕孤单带来的伤害与折磨。   正好比这次闹翻天的微博事件,祝衡的逃避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他不愿看到一个更坏的结果,遂赶在所有人与他对立之前,先将自己藏了起来。宁可牺牲唯一辩解的机会,也要努力去做一个平凡的人。   ——一个会因为小事而动心,每分每秒都充满了仪式感的平凡人。   “吃泡面而已,有那么高兴?”周故整个人懒洋洋的。   于他对面是一片热气升腾,却衬得祝衡的五官面容分外柔和——周故不得不承认,这时候的祝衡有某种独特的魅力。相比以往来看,就像终于卸下包袱与光环似的纯真质朴,反倒让周故的心停止不住地跃动。   “啊~张嘴,给你好吃的。”祝衡适时递来一只叉子。   周故看也不看,直接顺着吃了下去。原还想泡面里能有什么好吃的,结果睁眼一看——祝衡正把汤里的枸杞一颗一颗挑了出来,再次递到了周故的嘴边。   周故:“……”   “多补补哦,周先生。”祝衡嬉皮笑脸地说,“你这么忍不住,今晚可得熬夜加班了。”   “……”咔嚓一声,周故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断了。   “住宾馆呢?还是民宿,还是大酒店呢?”祝衡托腮道,“最近比较穷,要选实惠点的地方才行。”   “正好我也很穷。”   周故说这话时,满手的金镯玉镯哐哐直响:“祝先生,我个人认为,就在野外最实惠。”   祝衡耳根子一烧,刚想要还嘴的时候,手机却嗡嗡嗡响了起来。   居然是姜志廉打来的……祝衡疑惑地想,都多久没联系了,怎么突然打来电话?   “喂……姜叔叔。”怀着十分忐忑的心理,祝衡接通电话。   “祝衡,听说你来C镇了。”姜志廉在那头说道。   祝衡:“呃……是、是啊。”   “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会这么巧。”姜志廉说,“我和你妈妈,还有小翎,昨天就到这边来了。”   祝衡先是一愣,随即整个人僵成了化石。   “或许……你要不考虑,见一见她?”姜志廉很小心地问道。 第52章 怎么全是龙!   其实从很多方面来讲,祝衡与他的母亲虞英,都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不知道该说是血浓于水,又或只是单纯的巧合。   “那个,怎么说呢……你妈妈的性格,你也是了解的。”姜志廉大概是躲在卫生间里,声音很小但有明显的回音,“我们昨天家庭聚餐,你妈妈和奶奶……闹得不太愉快。”   祝衡一脸黑线,说:“知道了。我懂,我懂。”   虞英嫁给比自己小六岁的姜志廉,之后可谓是将不融洽的婆媳关系发展到了极致。   所以昨天和婆婆大吵一架,虞英收拾东西带着老公儿子,一口气直接奔回了C镇老家。   ——以上一系列窒息操作,几乎和说走就走的祝某人如出一辙。   “所以祝衡,要见她吗?”姜志廉再次问道,“我们在你外婆老家附近,你要来的话,我提前和她说说。”   “不用不用不用。”祝衡只觉一阵毛骨悚然,想临时改线的心都有了,“姜叔叔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姜志廉很清楚母子俩的脾性,在这方面也不多强迫。但出于父亲本能的责任心,他还是对祝衡说道:“你几点下大巴?我叫人开车来接。”   “不不不不不……”祝衡抬头看了眼周故,不知怎么就结巴了,“我这还有个人呢,就不、不不麻烦你了!”   姜志廉却说:“刚好你小叔在C镇出差,住他那边的酒店吧,环境要好点。”   *   祝衡不知婉拒了多少次,到头还是没拗过姜志廉的坚持。   来C镇出差的那位小叔,是姜家年纪最小的儿子,姜渚。祝衡和他见得不多,只在姜志廉结婚前后聊过几回,虽然差了一个辈分,但姜渚只比祝衡大几岁,交谈时也没什么代沟可言,比起叔叔倒更像是哥哥。   祝衡难得和周故两个人外出,本想在外婆家附近挑间民宿借住几天,这样至少过得清净,不会被人频繁打扰——然而刚下大巴没多久,姜渚的车就在不远处停着,简直像安排好了过来堵人一样。   而姜渚本人穿一身笔挺的西装,靠车门前百无聊赖地划拉手机,一时盯着屏幕出神,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怎么想到坐大巴的?”姜渚抬起眼时,留意到祝衡旁边还跟着一人,“这位是……”   祝衡二话不说,一把搭上周故的肩:“是我工作地方的同事!”   某工作同事斜他一眼,显然有些不满:“……”   姜渚却没多问什么,只收了手机,说:“……上车吧,送你们去酒店。”   “小叔叔,其实没必要的。”他们本来也没多熟,名义上的叔侄而已。祝衡总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对姜渚说:“你顺路找间民宿,我们住那儿就行。”   “你确定?”姜渚坐到前座,拉上车门,“姜志廉也住民宿,位置还是虞英挑的。”   太绝了吧,真·母子连心吗……这样都能想到一起!   祝衡差点当场昏厥过去,还好周故给他扶稳了。两人放好行李箱,一起坐到车后座,祝衡这才萎靡不振地说:“那麻烦了,还是去酒店吧。”   姜渚瞥了眼祝衡,又瞥了眼旁边的周故。半晌后发动汽车,随口向祝衡道:“……有必要躲到这种程度?”   祝衡笑了笑,以此掩饰尴尬。   事实的确如此。是个人都无法理解他和虞英的关系,就像没人理解虞英为什么在他前夫自杀之后,连着亲儿子祝衡一起扫地出门一样——“我很讨厌你这张脸,看到就恶心得作呕”。因为这个理由,母子二人好像从祝衡上大学起,就默认断了联系,连逢年过节都鲜少有往来。   姜渚意识到祝衡不太想提及母亲的事,索性换了个话题,淡淡说道:“工作呢?姜志廉说你没唱歌了,在A城那边开咖啡厅?”   “是猫咖。”祝衡心想,不过最近也停业了……   这么一想,他最近好失败啊。干啥啥不行,逃跑第一名。   然转头看向周故时,发现周故也在看他。两人在光线昏暗的车后座,有意无意将食指勾缠在一起,投到脚边一双难舍难分的影子。   “挺会赶潮流啊,专挑年轻人的喜好。”出乎意料的是,姜渚对祝衡的猫咖十分向往,“我也挺想开咖啡厅,再养点猫狗什么的……简直就是人生理想。”   “诶?”祝衡惊讶地问,“你现在的工作就挺好呀。”   姜渚说:“不是,前段时间换了。”   祝衡:“换了什么?”   “调去另一边分公司了。”姜渚笑着说,“想不到吧,我在研究文学创作。”   祝衡更惊讶了:“这么厉害,你在写小说吗?”   姜渚:“其实……是出版社的工作。”余光瞥到祝衡好奇的小脑袋,因为犹豫而问不出口的纠结模样。   “感兴趣吗?”姜渚问,“来我这上班吧,很快给你安排职位。”   祝衡连忙推拒:“不了不了。”果然……还是更想回猫咖。   “这是夏季主打销量第一的小说,你可以看看。”姜渚随手递了几本书到后座。清一色的花哨包装,厚度适中,拿起来没什么手感,而最最最引人注目的是,封面上画的全是……两个漂亮男人啊!!!   祝衡低头一看书名:   《豪门龙少的落跑男妻》   《退圈后我突然怀了龙崽》   《睡了魔教教主后我带球跑了》   ……   龙龙龙龙龙,怎么全是龙!祝衡乍一偏头,周故居然看得一脸认真,貌似还有一点把包装撕开的趋势……   “不行!”祝衡啪的按了上来,直接把某人不安分的爪子扣住,“这是小叔叔的,不可以拆!”   “拆吧,我那还有一堆。”姜渚无所谓地说。   “不准拆!”祝衡耳根烧红了大半,“这是什么销量第一啊,你、你平时都研究这种‘文学’吗?”   “没办法,市场就这样。”姜渚一脸平静无波,“双男主,非人类恋爱。哦,还有一个最重要的……”   祝衡:“啥?”   “生子。”姜渚轻飘飘冒出一句。 第53章 开局一颗蛋   “男妻,人兽,生子,强、强制爱……”祝衡把那些花哨的书本略翻了一遍,不由惊叹现代作家强大的脑洞和笔力,“现在年轻人都怎么想的,喜欢看这种恶趣味的东西?”   ——此时此刻,在C镇已过去了一个夜晚。姜渚将他们放在酒店,就赶去处理工作上的事了,然而他留下几本奇书却永垂不朽,周故一整天搁怀里翻得津津有味。   第二天两人起早床,祝衡特地打听了姜志廉他们的去向,在得知不会碰面之后,才拉周故一起回到之前外婆住的老院子。   祝衡外婆去世有十几年了,房子至今空着没卖,也没有人搬进来住。但外地亲戚回C镇时,偶尔会来清扫一番,这样的院落总不会太荒凉。   至于拜访次数最多的两位常客,其中一位是虞英,一位就是祝衡。母子两人像私下约好了似的,一有事就会往娘家跑。   祝衡这次回来,给客厅里两位老人的遗像上了炷香,又将屋子内外的杂草处理了一番。剩的时间就和周故并肩坐在院子里,祝衡说小时候从这个角度看星星,整片天空都会特别灿烂。   周故却说那做的时候不用开灯了。   祝衡先开始没会过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抓起一把草就朝他扔了过去。   两个人在后门互掐了一顿,祝衡直接张嘴开咬,周故完全拗他不过,索性伸手将人抱到腿上,叠一起坐在绿油油的草地台阶旁。   祝衡把姜渚那些奇书都翻了个大概,连连吐槽怎么会有男妻生子这种糟糕设定。   “男人要怎么生孩子?”祝衡无比嫌弃地说,“这种事现实没办法做到吧?”   周故神情不定,半晌后反问:“万一能生呢?”   祝衡翻白眼说:“男人要是能生娃,那我能倒立下一百个蛋。”   周故:“……”   祝衡:“话说周故,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那本文名超长的奇葩小说,像是周故出现的标志一样。难道是纸片突然有了灵魂,化成人形来到了现实世界?   “我是一颗蛋。”周故面无表情地说。   祝衡险些当场喷了。   “龙蛋,没听说过?”周故挑眉问。   祝衡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哇,像小说写的一样!”   周故哼了一声,傲慢地把脸别到一边。祝衡却凑了上来,好奇地说:“快给我讲讲你的事!我都从来没听你说过!”   周故再次冷哼:“说了你也不信。”   “我信我信!”祝衡像蛇一样缠过去,因为天热又穿得单薄,一冷一热两人的胳膊贴在一起,直骇得周故耳根发红,好几次想把他推开一点,可就没舍得抬起手来。   “龙生存的世界很残酷,同族之间以性命相争,弱者没有活的权利。”周故淡淡地说。   祝衡:“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我有几次差点被杀死。因为初化人形的时候,我能力极弱,身体也不够完整。”周故说这话时,偷瞥一眼祝衡,试图从他神情里找出微妙的变化。但是没有,周故有些小失落,遂继续说道:“所以……我试着逃了一回。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的世界。”   祝衡目不转睛,十分专注地凝视着他。   周故却不说了,偏头与祝衡对视。   祝衡:“然后呢?”   周故想了想,说:“我在陌生的海边,遇到一个忘事的傻子。那傻子送了我东西,还和我立下约定……到头来又忘得一干二净。”   “唔,那傻子还真是过分啊……等等!”祝衡一个激灵,坐直起身,“你是在说我吗?”   周故不肯定也不否认,祝衡却跳了起来:“我真的不记得了呀……完全想不起来!”   周故只笑了笑,把他揽进怀里:“算了,也没什么重要的。”   祝衡拧眉道:“怎么会不重要呢?”   ——因为我得到了更好的。   周故心想。他伸出两手,有力的臂膀环绕在祝衡腰际,轻轻落吻在他栗色的发顶。   眼前的人与年幼时相比,几乎没有明显的变化。祝衡的温柔平和,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神秘力量,无时无刻不撩动着周故浮躁不安的心。   彼时他转过头来,与祝衡双唇相贴,纵情汲取双方身体里的甜味。这一吻犹如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天荒地老也不过短短数十秒间,祝衡闭上了眼,再睁开眼,看到头顶游离散漫的白云,他忽然很想时间停留在这里,直至他们慢慢相守到变老。   那瞬间他好像明白了,唐光所说的不后悔,究竟带有怎样深沉的意义。   “祝衡,问你个问题。”一吻结束后,周故仍抱着祝衡,把脸埋在颈窝里。   祝衡:“什么?”   “如果我说,在我们龙族……不论男女性别,皆可产子,你信么?”周故很小心地问。   “啊?”祝衡瞪大眼睛,“那你也会怀孕吗?”   周故没说话,却意味不明地直视着他。   祝衡顿时惊道:“那、那就是会了?”   “我只问你……”周故说,“喜欢小孩儿么?”   祝衡深吸一口气,良久以后,终于整理好了面部表情。他尤其认真地说:“你相信我,周故。我不是一个好歌手,但绝对是一个好爸爸。”   周故:“我的意思是……”   “你放心吧,睡都睡了,我会对你负责的。”祝衡沉声说,“带小孩儿,我很有经验。”   ……很有经验是什么经验?   周故正想问话,忽然前门一响,传来“嘭嘭嘭”的敲门声,祝衡忙起身说:“我去开吧。”   周故说:“我去。”   然后大步绕向客厅,刚把大门拉开一秒——只见外面站了个小孩儿,眉眼生得十分清秀,却不知怎的……五官竟与祝衡有些相像。   “你找谁?”周故心生敌意,冷冷地问。   小孩说:“我找我爸爸。”   周故说:“这里没有你爸。”   “你骗人,我明明看到他了!”小孩一头冲了进来,直接扎进祝衡怀里,大声喊道,“爸爸,我好想你呀!!!”   周故:“???” 第54章 打掉打掉打掉!   短短十秒钟里,周故并不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祝衡看到小孩先一愣,然后特别热情地抱住他,两人高兴得在客厅里转了个圈,祝衡边笑边说:“小翎又长高啦!”   周故满头问号???   ——未婚生崽?父子分居?   “爸爸你都不来看我!”小孩生气地说,“你不爱我了吗?”   ——偷心渣男?抛妻弃子?   祝衡说:“我当然爱你呀~”   不行……周故感觉要昏过去了。   然而三分钟后,祝衡终于把小孩放了下来,两人手牵手站一起,那五官轮廓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简直相似到了毛骨悚然的地步。   “小翎,这位是我工作地方的老板,叫周哥哥就好。”祝衡拉着小孩介绍道。   某人再次委屈,只是老板而已?   小孩笑眯眯喊:“周叔叔好~”   周故:“……”   “周故,这是我弟弟……姜翎。”祝衡弯下腰,揽住姜翎的肩膀,“是不是很像?”   那一瞬间,周故傻了,心里那块巨石轰然落地。   祝衡同母异父的兄弟啊……看起来年龄差很大,至少十几岁有了。周故目光低垂,盯向面前一大一小两个相似的人——虽然祝衡完美继承了父亲的外貌轮廓,但在局部五官以及气质方面,是更接近于他的母亲虞英的。   而姜翎也正巧符合这一特点,尤其年纪小没长开的时候,精致的五官愈发显得一目了然。   “所以,为什么要叫爸爸?”周故一脸忧郁,依然为刚才的事情吃醋。   祝衡刚想解释,姜翎却抢先说道:“我参加了学校的戏剧社,每天都要对剧本哦!”   周故:“哦?”   “因为我妈不同意啦,演戏什么的……”祝衡很小声地说,“小翎只有见到我,才能偷偷对剧本。”   周故一怔,祝衡却笑了笑,回头向姜翎道:“话说小翎,怎么一个人呀?姜叔叔他们呢?”   姜翎说:“他们去散步了,我听说你也在,就自己来找你了!”   “很危险啊,怎么可以自己乱跑!”祝衡皱眉道,“大人会担心的,我得给姜叔叔打个电话……”   “啊呀!不要!”姜翎一下冲了出来,猛地缠住祝衡的胳膊,“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家里都没有人陪我玩的,只有祝衡你肯理我!”   祝衡无可奈何地说:“叫哥哥啦……”   “都半年没找我玩了,还有这样的哥哥吗!”姜翎眼眶一红,几滴眼泪挤了出来,“祝衡是坏蛋!大坏蛋大坏蛋!”   “好好好,知道了。”   祝衡伸出手来,轻轻替姜翎将眼泪擦干:“我陪你玩,别哭了好不好呀?”   *   ——于是乎,祝衡和周故好不容易得来的二人世界,因姜翎的加入突然变成了三个人。   “祝衡演老公,在外面玩女人的渣男负心汉。”   姜翎一本正经地说:“周叔叔演老婆,在家变成望夫石的黄脸婆。”   “不是吧!六岁小孩的剧本……咋可以这么早熟?”祝衡一脸被吸干的表情,“小翎在学校也演这个吗?”   姜翎轻飘飘地说:“不啊,这是我自己编的。”   祝衡:“……”   周故冷冷道:“那你演什么?”   姜翎:“我演祝衡的漂亮情妇。”   周故祝衡异口同声:“不行!”   “呜呜呜呜……”姜翎的眼泪说来就来,“你们都欺负六岁小孩!”   “好了好了,演就是了!”祝衡立马服软,小声对周故说,“就当过家家了,又不是真的……”   姜翎便说:“那开始啦,要认真哦!”   于是半分钟后——   姜翎一脸亢奋:“亲爱的,今晚留下来过夜吗?”   祝衡满头大汗:“对不起honey,今天我老婆生日。”   周故浑身僵硬:“你衬衣上的口红印是谁的?”   三分钟后——   姜翎依然亢奋:“你老婆出差了叭?今晚去你家睡。”   周故依然僵硬:“嘟、嘟、嘟。喂,老公,刚刚为什么不接电话?”   祝衡表情麻木:“喂老婆,对不起,我才睡醒。”   周故:“你才睡醒?怎么在大喘气?”   祝衡:“没什么。我、我在跑步呢,锻炼身体!”   半个小时后——   姜翎:“和他离婚吧,我俩过日子。”   祝衡:“不行,我需要他的钱。”   “老公,我好像怀孕了。”周故放下剧本,深深望向祝衡的眼。   “啊?”祝衡愣了半秒,然后咬牙切齿:“去打掉!”   周故:“那是我们的孩子。”   祝衡:“打掉!”   周故:“睡三天三夜才中奖。”   祝衡:“打掉!”   “等等!”姜翎喊道,“剧本念错了呀!应该孩子留下,生完就离婚!”   祝衡:“打掉打掉打掉!”   “不行。”周故忽然伸出臂膀,将祝衡揽入他的怀里,声音无限低沉,“哪怕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霸占你的身体。”   这个人真是……那么入戏干嘛!   祝衡脸色通红,挣扎着撑开手掌,抵在周故胸前:“小孩还看着呢,你别……”   周故一吻落他耳边:“为什么?我们不是夫妻吗?”   祝衡:“不是呀……你老实点!”   周故又问:“祝衡不想和我生小孩吗?”   祝衡脸更红了,刚想回答什么,姜翎却从沙发抱来俩枕头:“好吧!你俩的真情打动了我,我决定退出这段感情!”   “……”   周故祝衡同时松一口气,心想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祝衡问:“那要结束了吗?”   “不,现在我要演医生。”姜翎神气地说,“枕头摆好了,周叔叔表演生小孩吧!”   *   一个小时后,接近傍晚,红霞漫天。   累成狗的周故祝衡,和依然精力充沛的姜翎并排坐在后院,一人手里拿了只冰棍,融化的糖水啪嗒啪嗒往下直滴。   后来院里飞来一群蝴蝶,姜翎便扔下冰棍,冲进草丛胡乱扑腾去了。   祝衡远远望着他的身影,坐台阶上哈哈直笑。   然而祝衡在看姜翎,周故却在看祝衡。直到片刻之后,祝衡终于感受到旁边的视线,遂偏头问道:“怎么了?”   周故说:“没什么。”   他停了停,又补充道:“就觉得……你可能会是个好爸爸。”   祝衡噗的笑了。过一会儿才说:“如果你能生的话,说不定是呢?”   周故眼前一亮:“那你的意思是……”   “我愿意和你组建家庭。”祝衡温声说,“不管用什么方式……自己生还是领养,我都能接受。我接受你的全部,周故。”   周故登时站了起来,本想抱住祝衡一顿狂亲。这时院外忽传来一道男声,气氛瞬间就被打破了——   “小翎,你果然在这里!” 第55章 见家长   祝衡与周故同时回头,就见姜志廉老远站在院子外面。他今天穿了身宽松的运动装,一眼扫去显得十分年轻,一点不像快五十岁的人。   祝衡看到他时一愣,弱弱喊了声“姜叔叔”,随即想到虞英可能也在……果然视线偏向旁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拐角处。   虞英没有再往前,大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是怎样的表情。而祝衡也退后了几步,从院子一寸一寸挪到了房间。   然后姜志廉从后门穿过台阶,走进草丛一把抓过姜翎的手:“小翎!和你说多少次了,在这里不能乱跑!”   “我只是想找祝衡玩!”姜翎大声说,“为什么不让祝衡住进我们家?为什么连见面也要僵硬尴尬!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祝衡:“小翎啊……”   “爸爸妈妈不爱祝衡吗!”姜翎愤怒地问,“就因为祝衡的爸爸和我的爸爸不一样吗!”   这一问声音委实太大了,估摸外边的虞英听得一清二楚。姜志廉额头落了一滴冷汗,生怕虞英听到祝京克的名字会炸毛,好在祝衡先对姜翎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翎,不是因为这个。”然后蹲下身来,摸了摸姜翎的脑袋,“妈妈身体不好,她不喜欢听这些。”   ——一直以来,虞英都有严重的心病。但祝衡从来没怨过她。   祝京克抑郁到极端的那段日子,那个破碎的家庭几乎整天笼罩在不散的阴霾里。疯狂的争执、推搡,上升到殴打,虞英曾经也是个正常女人,却被祝京克死亡的阴影逼疯了,从而将这样的恐惧与憎恨转移到祝衡的身上。   幸好有姜志廉的出现,他解救了虞英的同时,也将祝衡从这份恨意中解脱了出来。   “那祝衡什么时候回家呢?”姜翎不满地说,“我想天天和你一起玩!”   祝衡登时有些为难的样子。他偏头看向姜志廉,姜志廉却说:“我也觉得吧……没必要了,祝衡。不用躲到这个份上,你妈妈只是不擅长表达,她也肯定盼你回家的。”   祝衡远远看了虞英一眼。最后还是摇头说:“这些年我习惯在外面了,住回去上班也不方便。”   “祝衡啊……”姜志廉多少有些无奈,“我知道,这几年你过得不太好。微博每隔几天闹一次,一直这么下去,真受得了吗?”   “受不了啊,所以跑了。”祝衡笑了笑,“进了那个圈子,就必须厚脸皮。公众人物哪有不挨骂的?做什么都挨骂,早无所谓了。”   姜志廉却说:“就钟遇那事闹得沸沸扬扬,也是上热搜我们才知道……我是想帮你的,可你总不找我商量。”   祝衡说:“那样太麻烦您了……”   “是你太见外了。”姜志廉语重心长地说,“祝衡,我希望你知道,我很爱你妈妈,也一样把你当儿子看待。很多事情上,你完全可以依赖我一些……这样虞英也会高兴的。”   祝衡刚想说点什么,姜志廉又说:“你上热搜的每一次,不管好事还是坏事,虞英都会整天盯着手机,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祝衡喉头一哽,登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还有这一次,我也想和你谈一谈……以父亲的名义。”姜志廉说,“当然只是建议,祝衡。能说话的时候不要沉默,我知道你想甩开重担,但不可能一辈子在天涯海角。”   祝衡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次连夜逃回C镇的事。   姜志廉:“你也说你喜欢猫咖……至少为你自己的店,把话说清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任何顾虑。”   “……”彼时祝衡有很多想法,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姜叔叔。我会考虑的。”   “别忘了,你背后有我们。”姜志廉微微笑着说。   祝衡说:“知道了。”   “还有,祝衡。那个小主播的视频,我和你妈妈也看了。”姜志廉冷不丁地伸长脖子,目光朝祝衡背后瞟来瞟去,“男朋友在哪儿?就是这位吗?”   “哈???”好端端的,怎么说到这个?祝衡一张俊脸瞬间涨红,随即开始否认三连:“不是!没有!别乱说呀!”   姜志廉:“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祝衡:“不……”   “不如今天就去?”姜志廉说着拿出手机,“我看看周围有没有饭店?”   “还是改天吧。”祝衡完全不能淡定,“我都没做好准备……还是再给点时间,让我慢慢组织语言吧。”   *   和姜志廉姜翎告别之后,祝衡拉着周故离开了外婆的家,最后依然没有和虞英见面。   全程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走出老房子的院外,周故终于忍不住了,冷哼着问祝衡:“为什么还要等?”   “呼~我都快紧张死了,压根没想他会说那个!”祝衡蹲到路边,把脸埋进膝盖,“再说了,哪有吃自家人瓜的!”   通常不是会当成八卦吗?   周故却笑了,也跟着蹲下来,像摸小孩一样摸祝衡的头发。   “看来你的家人很不错。”周故说,“之前一直看你没提,本来以为关系不太融洽。”   “姜叔叔是很容易相处的类型。”祝衡叹了一声,片刻后站了起来,握回周故冰冷的手掌,“就是我妈妈……老实说,我很久没和她说话了。”   周故问:“你害怕她吗?”   祝衡说:“也没有很怕。我清楚她心里有块疤,其中一半原因在于我……因为我长得像父亲,身上淌着他的血。”   “不太能理解,你们人类的情感太复杂了。”周故说,“如果是龙的话,喜欢就结伴,讨厌就杀了……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说起来,你们龙……到底是从哪里来呢?”   两人边散步边聊天,不知不觉离开了乡间小路,走到公路外围布满杂草的斜坡边上。   往下是夕阳笼罩着的,一片燃烧般的火红沙滩,以及不远处染成灿金色的浅海。   “……海。”周故停了下来,深邃的目光由此缓缓偏移,“我来自海底,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通口。” 第56章 来了来了它来了   C镇总体面积并不算大,却是一座风景宜人的沿海小镇,夏秋季节往往会引来大批度假的游客。   如今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度过了一个炎热的夏天。往后即是九月初秋,虽然傍晚的温度已有转凉的趋势,但落日时的余晖仍泛着挥抹不散的热意。   而此时的周故和祝衡,就站在离海滩不远的地方,夕阳落下的红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另一个世界?”祝衡偏过头,“是什么样的世界?”   两人沿着长满杂草的斜坡走下去,再往前是大片带有暖热余温的金黄色沙滩。入秋时的海边游客不比夏天时多,但浮躁的人声依然在周围游荡,祝衡只好掏出墨镜来戴上——毕竟到了这种地方,并不想被人揪着问个不停。   他们找了块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周故的目光很沉,在遥望大海的同时,又转向眼前的祝衡:“我记得这里。”   “嗯?”祝衡惊讶地问,“你以前来过这儿吗?”   周故却问:“你真的……都忘了?”   祝衡困惑地问:“什么?”   周故说:“你也来过的。这片沙滩,还有海……有印象吗?”   “呃,是来过没错。不过是很小的时候。”祝衡苦恼地挠了挠头,“真的记不清了……你还是很在意那个吗?”   周故不答,却将左手再度展开,给祝衡看那枚生锈了的金属指环。   【“你在找什么啊?”龙少年微微愣住,看着越来越走远的人类少年。那孩子俯身趴跪在沙滩上,毫无头绪地翻找着什么,周围一块沙地几乎让他翻了个底朝天。   “很重要的东西。”人类少年红着眼眶说道。   龙少年说:“是什么啊……说出来看看,也许我能帮忙。”   “戒指。”人类少年缓缓地说。   “哈?”龙少年瞪大双眼,“那是什么?”   “人类用来维系情感的信物……也是曾经爱过的证明。”人类少年眼前一亮,快磨红了的双手终于停了下来,小心捧起那枚沉在沙土之中的指环状物,“找到了!真是太好了!”   但片刻之后,他的目光又黯了下来,有些失落地说:“不过现在找到,也没有意义了。被扔过一次的东西,找回来也只是空壳而已。”   “谁说的?既然是维系情感的信物,那又不止维系一个人的情感。”龙少年说,“别人和别人可以,你和我一样也可以!”   人类少年:“诶?”   龙少年伸开手掌:“你把它送给我,那样就有意义了。”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人类少年拧眉道,“哪里能说送就送?”   龙少年:“小气鬼!都说了很重要,所以让它发挥意义啊。”   人类少年小声嘟囔:“好像是有一点点道理。”   “所以说送给我吧,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龙少年说,“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人类少年想了想,终是缓缓松手,将戒指放回到龙少年的掌心。   “我……相信你。”他轻声说道。】   “我第一次逃出来的时候,就在海边遇到了你。”周故说,“那段时间,我们每天在同一个地方见面。但你给了我那枚戒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我的记性原来有那么差吗?”祝衡简直要怀疑人生了。怎么可能发生过的事,还是很特别的一段经历,居然能忘得一干二净?!   周故深深看了祝衡一眼,片刻后将目光收了回去,努力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但在那短短一瞬间,祝衡留意到他眼神中的落寞。   “周故,你的记忆应该很好!”祝衡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周故的手腕,“带我去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吧,说不定能想起一点什么!”   周故:“不是,其实也没关系……”   然而不知是起来太快还是什么,祝衡刚站稳没到半秒钟,腰间传来“咔嚓”一声脆响,紧跟着身子往侧边一歪,整个人就突然脱力倒进了沙地里!   “祝衡!”周故神情大变,当即上去扶住他道,“……怎么回事?”   祝衡脸色白得像纸,彼时眼前一片漆黑,好半天才缓过劲头,借着周故的搀扶半坐起身,脑袋里仍传来一阵阵的晕眩。周故便撑着他揽进怀里,一会顺背一会摸头,手足无措地问:“你不舒服吗?……还是生病了?”   “腰、腰闪着了。”好一会儿过去,祝衡终于睁开眼,气若游丝地说,“疼死我了,差点喘不过气。”   周故又帮他轻轻揉腰:“现在还疼?”   “疼。”祝衡难受地说,“口也好渴……”   周故往周围扫了一圈,海滩旁边基本都是喧闹嬉戏的游客,只能多走几步到上坡的小公路边,那里有小商贩推着车叫卖水和冰棍。   “在这里等我,马上就回。”周故说着,一个转身便消失了踪影。   祝衡坐原地待了几分钟,好不容易感觉腰舒服了点,忽然一阵暖热的海风迎面吹来,携带一股大海独有的咸腥而潮湿的气息——这一回可就不止腰疼了,祝衡直接瞪圆双眼,猛地捂住唇缝:“呜呕……”   怎么搞的,好想吐啊!   祝衡再也顾不得腰疼,扭头去找洗手间的位置。但周围密密麻麻全是游客,他刚站起身就被撞得一个趔趄,幸好旁边一个年轻男人扶住了他:“你……没事吧?”   “没事,谢……”祝衡一个谢字刚出口,就哽在喉咙里突然顿住。   因为面前搀着他的男人,拥有与他极相似的一副面孔,乍一看连五官神态都一模一样!   祝衡:“!!!”   ——却只一瞬,好像看到的都是幻觉一样。与祝衡相似的面孔消失不见,映入眼底的又是完全陌生的五官。   “要去洗手间吗?”年轻男人问道。   “不了,我在等人。”直觉告诉祝衡,这个男人不对。   可不等祝衡后退半步,年轻人已攥过他的手腕:“要去的吧?你好像很不舒服。”   “我没事,谢谢你。”祝衡使劲挣了两下,没能挣开。正准备用蛮力甩的时候,忽然从远处飞来一矿泉水瓶,“嘭”的一声闷响,连着冰渣一起砸到男人的脸上。   两人同时回头,周故正站在十米远处,面色阴沉,眼神冷得像冰一样。 第57章 记忆   “哟,周大教主,好久不见~”   年轻男人被水瓶砸歪的脸再度扬起,望向周故的眼底满是戏谑的光芒:“近来过得如何呀?”   “我说过的吧。”   周故声音极冷,几乎压低到一线:“如果让我找到,直接让你消失……”   “哎呀,还真是老样子,那么凶干嘛?”年轻男人眨了眨眼,嗤笑着说道,“你以为我想碰到你吗?”   言罢指了指后方的祝衡:“我是看这位小哥不太舒服。结果伸手一扶,就和你这家伙打了照面……这运气未免太差啦!”   “少给我废话!”周故陡然凌目,狰狞的兽瞳随即泛起灿金色的光芒。祝衡看到他眼角至脖颈间的龙鳞一片片浮起,尖锐的龙角也一并冲出额头,瞬间呈现出不可遏制的强悍气势。   ——但更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对面的男人也在这短短一段时间里,几乎做出与周故完全同步的动作。从灿金的兽瞳到漆黑的鳞片,甚至连龙角弯曲的弧度也如出一辙,简直像从周故身上复制的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祝衡深究原因,那年轻男人冷笑一声,对周故大声喊道:“有本事就杀了我……就怕你没那本事!”   随后一个飞跃踏上云端,顷刻化为一条黑龙冲向了大海深处。而周故紧随在后,同样展开龙的姿态,飞身朝那方向猛追而去!   两条黑龙冲天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周围人什么都没能看清,就感到原本安静的海面猝然掀起一道巨浪,狂风从海深处突袭而来,连水带泥沙一并重重扣在金黄色的沙滩上,引起一连串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祝衡还没从那无法言说的震撼中清醒,忽然耳畔刮来一阵清风,周故轻飘飘自沙滩上落定,竟是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祝衡身后!   “哇!”祝衡吓一大跳,立马转身惊问,“你不是追那个人去了,怎么……”   “嘘。”周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故意的。”   祝衡:“故意什么?”   周故:“故意追着他跑,引他离开这里。”   “诶?为什么?”祝衡登时产生了疑惑。看那个人多半是周故的旧识,他们明显来自同一个世界……且对方做了对周故不利的事情,导致现在的两人处于对立状态。   祝衡忍不住问:“那个人是谁?”   “先别管这个,那混账太危险了。他随时可能要你的命。”周故目光极冷,沉声说道,“不能待在这里了,我们离开这片海……不对,干脆离开镇子!”   祝衡完全不懂周故在说什么,但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猜那家伙必定不是善茬。于是祝衡说:“那行,我现在去买车票。”   “不用车票了。”周故攥过祝衡的手,“……直接走。”   祝衡整个人一呆:“诶?”   但不等他有半点反应,周故再次化为黑龙形态,带着祝衡一个猛冲上天,钻进了黄昏时分层层堆叠的红云之中——   “周故!!!”祝衡脸色骇得煞白,飓风将他栗色的短发一根根吹得竖了起来,而单薄的身体几乎随心脏狂跳的幅度止不住地颤栗,“等等!快停下来……”   周故头也不回:“别怕,很快就到。”   祝衡脸更白了:“放我下去!”   周故斩钉截铁地说:“听话,在地面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不是啊……周故!”祝衡艰难地说,“我……”   太难受了。   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耳畔呼啸而过的寒风,如刀刮般的剜在侧脸,一度因紧逼而产生窒息的错觉。   周围咸腥而潮湿的海水气息,隔百尺高空仍争先恐后地涌向干涩的喉咙,它们犹如一群失控的野兽,彼时疯狂朝祝衡大脑深处蔓延而去——仿佛在拼命传达一个支离破碎的、久远到被彻底遗忘的模糊讯息。   那是……   那是一段,早已被掩埋了的灰色记忆。   【“祝衡啊……不要一个人乱跑。”   大片白雾笼罩的沙滩上,祝京克蹲下身,轻轻抚摸祝衡稚嫩的小脸:“今天和爸爸一起,有惊喜想给你看。”   祝衡嗫嚅着说:“可是……我和朋友约好了,今天一定要见面的。”   祝京克微笑道:“朋友比爸爸还重要吗?”   祝衡很小声地说:“只见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那种朋友,不需要。”祝京克冷冷牵住祝衡的手,拖着他幼小的身体径直往前。   “爸爸!”祝衡忍不住想停,“那是很重要的朋友,我……”   “闭嘴!”祝京克面色骤变,“你不听爸爸的话了吗!”   祝衡登时恐惧地退后了好几步。祝京克却再次蹲下来,扭曲的面孔正对祝衡的眼:“怎么了?你也和妈妈一样,害怕我吗?祝衡讨厌我吗?”   “没……没有……”祝衡噙着泪水,颤声说道,“我、我……我没、没有害……怕。”   祝京克说:“那样就好。”他停了停,然后走到浅水滩处,向祝衡招手,“祝衡,来看爸爸为你准备的礼物。”   “什么……礼物?”祝衡抽泣着抬头,随后看到浅水与沙滩交接的地方,正停着一艘完全崭新的、火红色与金色交错的摩托艇。   祝京克坐摩托艇上,冲祝衡笑:“上来吧,祝衡。”   祝衡仍是愣愣的。祝京克又说:“你不是最想看到大海真正的样子吗?爸爸买这艘艇,带你去平时看不到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真、真的吗?”祝衡擦干眼泪,半犹豫着走了过去。祝京克便将他抱坐到背后,说:“抓稳我。”   祝衡抬头看了眼祝京克,还是有点紧张。祝京克说:“不用害怕。”   祝衡轻轻嗯了一声,祝京克于是回头过去,伸手发动了摩托艇——在一阵阵悠长嗡鸣响彻耳畔的刹那,身后溅起三尺高的雪白浪花,整艘艇身随惯性倾斜过来,祝衡抓紧祝京克的衣服,慌忙喊道:“爸爸!”   “别怕!”祝京克说,“爸爸带你看海!”   可那摩托艇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到超出寻常人能掌控的范畴!祝衡紧紧抱着祝京克的腰,前行中凶猛的水浪打在他瘦小不堪的后背上,伴随耳边呜咽一般连续的嗡鸣声响,带有咸腥气息的海风扑面而来,不住灌入祝衡的眼睛、鼻子、嘴巴,霎时激起内心最深处的无助与恐慌。   “爸爸!停下来!”祝衡尖叫道,“放我下来!”   但祝京克已经完全兴奋了。他回过头去,笑得一脸扭曲:“开心吗祝衡?!”   祝衡嘶声呐喊:“我害怕!求你了爸爸,停下!!!”   祝京克哈哈大笑:“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不喜欢!我好害怕!”祝衡哭着说,“求求你了,爸爸,放我下去吧!”   祝京克什么也听不进去,顾自加快了摩托艇的速度,任由艇身与水面形成近乎畸形的弧度!   他先是疯了般地大笑,笑到眼泪都挂到了嘴边。半晌却又冷静了下来,扭头对祝衡说道:“祝衡啊,爸爸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没有办法看你长大了。”   祝衡哭喊道:“爸爸!!!”   “但是爸爸很爱你,也舍不得你。”祝京克一字一句,很轻很轻地说道,“所以祝衡,和我一起走吧……”   话落之时,祝京克闭上双眼。在祝衡惊惧交加的注视之下,他缓缓松开了摩托艇的手把……   轰——!!!】   祝衡只感觉四肢百骸传来极为熟悉的尖锐痛楚,随后眼前一黑,握住周故龙角的双手也失了力道,整个人从龙背上滑落了下去。 第58章 苏醒   【“祝衡,过来。”   “祝衡,你今天去哪儿了,弄一身脏。”   “祝衡,你又犯错了。”   祝京克蹲下来,一遍遍抚摸祝衡的脸:“你为什么不能听我的话呢?”那双大手缓缓下移,挪向少年人瘦弱纤细的脖颈,那是几乎能将人掐死的姿势。   祝衡想说点什么,只听“啪”的一响,旁边的虞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像、像这样……顽劣的孩子,做什么……都、都没有用的。”   彼时祝衡回过头,看到他的母亲眼含泪水,声音机械而麻木的,对祝京克说道:“老、老公,你不要理会这个……废、废物。”   “……”   于是祝京克冰冷而专注的目光,就从祝衡身上,一寸一寸移向了发着抖的虞英。   *   6月12日。妈妈后来内疚得大哭,说不应该打我。   可是我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爸爸把气撒到她的身上。   她说爸爸其实很爱我,他绝不允许任何人说我的不是。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7月3日。散乱的桌椅,摔烂的镜框,破碎的全家福……一旦失去的东西,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7月20日。我们一家人到C镇度假,爸爸说想出来散一散心。   第一天在海边,我遇到一个很奇怪,但很有意思的……   糟糕,爸爸来了,得赶快把日记收起来才行。   8月6日。来C镇已经半个月了,我好像忘记是来做什么的。爸爸妈妈又吵架了,这次他们没有烧旅馆,妈妈扔掉了爸爸送给她的定情礼物。   那是一枚很重要的戒指,妈妈说他们相恋以来,她一直把戒指戴在身边。   但现在不需要了……   8月30日。今天睁开眼,四面都是白墙,周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妈妈说我突然生病,在医院昏迷了半个月。可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感觉记忆好像缺了一块,不知道有没有要紧的东西。   医生让我好好修养,什么都不要多想。我去问我生的什么病,他们都沉默不语,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满可怜。   后来有位护士姐姐偷偷告诉我,说我差点掉进海里淹死,还是搜救队及时捞上来的。   ——她一定在讲笑话,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海边呢?】   *   ——“你和我做朋友,等将来我变强大了,定会回来保护你的。”   “真、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等拉完勾,可不要把我忘了……”   ——“喂,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祝衡……你呢?”   “我还没有名字呢,等有了再告诉你。”   ——“那到时候,会把我也一起忘掉吗?”   “那个嘛……大概要看痛苦的程度吧。”   ——“所以说送给我吧,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会的,一定。”   “那你要一直陪着我呀。”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久远的破碎记忆飞快闪回,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充斥了祝衡的脑海。有些四分五裂的片段仿佛生锈的铁钉一样,被强行摁回了它最原来的位置——尽管潜意识依然在排斥其中痛苦不堪的一部分,可是身体却像失去了控制似的,自作主张地接纳的全部。   那时脑海里忽然响起了很多的声音。有祝京克忽冷忽热的咆哮,也有虞英的哭声,还有摩托艇与水花碰撞发出的轰鸣,以及他不经意间遗忘的……那个最熟悉的声音。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祝衡!”   “祝衡……”   “求求你了,醒醒吧,祝衡!”   祝衡猝然睁开双眼,恍惚中对上四面雪白的墙壁,以及周围传来微妙的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于十余年前醒来的场景一模一样。   但这次不同的是,病床旁边不止站了虞英,连姜志廉也一起跟了过来——看到祝衡苏醒的瞬间,他便立马转头去唤护士和医生。   ……脑袋,好痛。   怎么到医院来了?   而且妈妈和姜叔叔都在……那周故呢?   祝衡皱了皱眉,刚想坐起身,却被冲上来的虞英一把抱进了怀里。   “祝衡!!!”她的声音嘶哑不堪,想必守了整整一个夜晚。布满血丝的干涩双眼终于流出了泪水,一滴一滴浸在祝衡单薄的外衣上,那股子温热却好像突然淌进了他的心脏。   ——这是一个迟来了十多年的拥抱。   曾经被祝京克的阴影笼罩着破碎的家庭,母子二人的感情都在那狭小的范围内无限扭曲,最终虞英不堪忍受,锁上了原该向祝衡敞开心扉的大门。   而祝衡也熟视无睹,在冷漠与麻木中与她渐行渐远,不再奢求一丝一毫的爱意。   可现在她抱住了他,抱得很紧很紧,一刻也不愿松开。   “祝衡啊……妈妈对不起你。”   就像当年祝衡昏迷不醒的时候一样,虞英早已心力交瘁,伏在祝衡肩头哭得声嘶力竭。   ——直到姜志廉喊来了护士和医生,他们七手八脚把哭脱力了的虞英拉开,护士小心翼翼地扶她到休息室,而医生则将床头挂的点滴又加了一瓶,并弯腰探了探祝衡额头的温度。   “还有点低烧,应该是吹多了风,而且受到了惊吓……总体没什么大碍。”   医生说:“但现在最应该重视的,是目前这位病人,有严重的营养不良。”   此话一出,祝衡瞬间就愣住了:“哈?”   医生重复说:“营养不良。”   “不会吧!我……营养很均衡呀!”祝衡惊讶道,“我一天五餐,零食没少,还喝咖啡奶茶。”   医生忍不住道:“速食、外卖、饮料、零食……您管这样叫均衡?”   姜志廉瞥一眼瘦成竹竿的祝衡,那脸色差得跟几天没吃饱饭一样——难怪虞英哭成那样。她大概以为这几年放养了祝衡,他在外面跟流浪猫儿似的,整天吃不饱也穿不暖。   “总之祝先生,希望您以后多加注意,饮食方面必须着重协调。”医生说,“您现在这个状态,比害喜吃不进饭的孕妇还差。” 第59章 探病   像孕妇这个比喻是什么鬼?   “祝衡你很缺钱吗?”姜志廉无比沉痛地问,“开猫咖亏得太多,每天都吃不饱饭?”   祝衡:“哎,都说了……我吃得很多。”   “天天吃那种东西,未免太不像话了。”姜志廉说,“我出钱给你雇保姆吧,好歹保证一日三餐。”   “不用的姜叔叔!”祝衡差点跳了起来,“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姜志廉刚想再说点什么,祝衡却问:“那个……姜叔叔,你有没有看到……”   “男朋友吗?是他给我们打的电话。他守了你一整晚,到白天就走了。”姜志廉说。   “走、走了?”祝衡哗啦掀开被子,“去哪里了?”   姜志廉紧张道:“我也不知道……喂,快躺下,医生说你得静养!”   祝衡心脏像被忽然攥紧一样,一度尖锐到隐隐作痛的地步。此时他混乱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能失去周故,绝对不能!   当年被遗忘了的约定,明明说好会永远在一起,却只有周故带着回忆独自等待,而祝衡却像没事人一样,把曾经美好的情感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真是……太糟糕了。   祝衡飞快拔了针头,挣扎着跳下病床,一时急到连鞋也没穿,踉踉跄跄就朝病房门外跑。   ——如果他就这么离开的话,那一定是对我的冷漠大失所望吧。   “喂!祝衡!”姜志廉魂都吓丢了,慌忙大喊,“回来!!!”   祝衡哪里还听他的,光着两脚便跑了出去——可刚出门没几步,“嘭”的一声和人撞了满怀。   “好痛!”祝衡揉揉脑袋,抬起眼时,却和那张熟悉的面孔对了个正着。   周故:“……”   祝衡:“……”   只见周故提着几个塑料袋子,里面红黄蓝绿装着成堆的苹果、橙子、柠檬……还有柚子。   “……呃。”祝衡顿了顿,尴尬地挤出一句,“你探病还带水果呀……”   周故见他光着脚噔噔噔跑来跑去,登时皱了眉头,将人拦腰抱起:“回去躺好!”   “喂!我自己能走!”祝衡慌忙喊道。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迅速聚集了过来,这万一让不怀好意的家伙拍到,祝衡的名字就得被钉上热搜了。   “都是怀……生病的人了,光脚走路像什么样子!”周故说着,却不知为什么,悄悄红了耳根。   祝衡难过地说:“我以为你走了呀!”   周故却反问:“我为什么要走?”   “那是因为我……”祝衡说到一半,两人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却和迎面赶来的虞英和姜志廉撞了正着。   ——于是四个人八双眼睛,此刻僵在门口互瞪不语。虞英看周故把祝衡抱在怀里,那姿势是说不出的亲昵,想来在她冷漠封闭的那些日子,祝衡的心里已经走进了另一个人,现如今再也没有母亲的位置。   虞英动了动唇,与祝衡对视一眼,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姜志廉揽过她的肩,温声说道:“走吧,先把时间留给俩孩子。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说。”   *   病房的门被轻轻虚掩,此时房内只剩周故和祝衡两个人。周故把祝衡抱回床上,掖好被子,又给他倒了杯温水,然后伸手握来一只橘子,看样子是准备剥皮。   这服务简直太周到了,祝衡喝完了水,又让周故塞了一嘴的橘瓣——那股酸甜的味道蔓延开来,很快便带走喉咙里的咸涩与微妙的作呕感。   两人一躺一坐,一个剥不停,一个吃不停,就这样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祝衡吃完一只橘子,周故又去塑料袋里捞苹果——这下祝衡坐不住了,飞快摁住周故的手臂:“那个……”   下一秒,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对不起!”   说完之后,又都像傻了似的怔住。   过了一秒,再次异口同声:“我……”   然后又同时顿住,互瞪着对方的面孔不知所措。   片刻后,祝衡咯咯笑了起来:“你先说。”   周故却说:“……你先说。”   “那我先说了。”祝衡深深看向周故的眼,“毕竟我比较急。”   周故“嗯”了一声,可不等他做好准备,祝衡开门见山地说:“我都想起来了。”   此话一出,周故瞳孔微颤,脸上也浮现出极惊讶的表情。   “对不起,我把你忘了。”祝衡伸开双臂,揽住周故的腰,然后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低声说道,“那个夏天,我们的约定,还有我送你的戒指……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我都忘得一干二净。”   于祝衡出声那一刻,周故整个人已僵住了。他呆呆望着病房里雪白的四面墙壁,仿佛也忘了该怎样去回话。   “对不起周故。当时那段记忆,对我来说,实在太……”祝衡喉咙在发颤,双肩亦止不住地开始痉挛,“现在回想那个时候,我还是感觉要死了一样……”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直到温热的泪水浸湿周故的衣襟,“对不起,周故……我是一个胆小懦弱到,会用遗忘去消除痛苦的人……你等了这么多年,一定对这样的我,失望透顶吧。”   病房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唯有祝衡微弱的抽泣声在断断续续。片刻后周故反应过来,冰冷的手掌轻轻抬起,抚过祝衡因落泪而温热的侧脸。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周故苦笑着说道。   祝衡微微怔住,仰起脸来看他。   “我不曾去理解人类的感情,所以我不知道你有多痛苦。”周故沉声说,“就这样,我还自私地盼望着,期待你能想起一点什么。”   祝衡急忙道:“不是的,周故……”   “昨晚你昏睡的时候,伯母把实情都告诉我了。”周故偏过头,用尽量轻的声音说道。   然后祝衡就说不出话了,通红的眼睛低垂了下去,不知所措地盯向了地面,仿佛下意识地害怕什么。   周故将怀里那枚金属戒指取了出来,放在手心上:“你那之后失约的原因,还有这枚信物的来历……所有与你有关的过去,我现在都了解了。” 第60章 另一个祝衡   【时间倒退到昨天深夜。   “这枚戒指……”   虞英目光不动,定定凝向周故掌心中央,那枚生锈泛红、已近失去光泽了的金属指环。   许久之后,她了然地笑了,说:“我知道了。”   “那个,是祝京克送给我的。”虞英指尖微动,轻轻摩挲指环旧损的表面,就像在抚摸那段褪色的记忆一样,一寸寸将过往的伤口抚平。   他们相爱的那年,都还年轻,身上没有什么积蓄。第一件礼物是在夜市小摊上,祝京克为虞英买的金属戒指,虽然算不上珍贵,虞英直到结婚都将它一直戴在身边。   “其实大多时候,人和东西一样,都是会变的。”虞英对着周故,又像对着她自己,缓缓说道,“戒指会磨损,感情也会生锈,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年轻的时候还想着如何改变,现在却学会了妥协。”   周故沉默着,没有给出回应。   “抱歉,是我自说自话了。”虞英将那戒指放回周故手里,“这既然是祝衡找回来,又转送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吧。”   周故愕然问道:“您……不收回吗?”   “不了,已经没意义了。”虞英摇头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不要辜负祝衡的心意。”   周故顿了顿,而后说:“不会的。”   “我不清楚你们年轻人的感情,能有多久保质期。”虞英回过头,沉沉说道,“我说这些,只想给你一个警醒。”   她看了周故一眼,才继续说道:“祝衡从小到大,从没得到相应分量的爱……所以我自私地希望,有人能弥补这些年来,我和祝京克犯下的过错。”   周故仍是沉目,一语不发。   “如你所见,我是个糟糕又不称职的母亲。”虞英苦笑着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依然……没有勇气面对他。”】   *   “妈妈她……”祝衡听完这些,沉默了很久很久。片刻后才问周故:“真是这么说的吗?”   周故点头:“嗯。”   “她说没勇气面对我。其实这几年来,我也一样没敢见她。”祝衡低低地说,“周故你也觉得,我是个没用的笨蛋吧。”   “没用倒不至于。”   周故顺手捏来祝衡的下巴,低头吻上他的双唇:“……但确实是个笨蛋。”   “个别时候,我也不是那么的笨。”一吻结束后,祝衡与周故分开了些,“昨天海滩上遇见的人,就是你之前说的——另外一个祝衡吧。”   周故瞳孔微震,显然对祝衡的反应感到惊讶。但不过片晌,他又将目光垂了下去,变得有些心事重重。   “周故,你和我说实话。”祝衡坐起身,攥住周故紧绷的肩,“那个祝衡,到底是什么人?他也来自另一个世界,对吗?”   周故抿唇不答,就这样闷了很长时间,祝衡都快急死了,忙又伸手扒拉他道:“不会他才是你的白月光,而我只是替身吧?”   “怎么可能?”周故差点弹了起来,“你想哪里去了?”   祝衡问:“那他是什么?”   “……”   周故扶额叹说:“那个人,他叫祝珩……玉珩的珩。”   祝衡眼泪汪汪:“果然还是替身吧!”   “不是……”周故把祝衡按下去,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你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那混账是……”   ——周故说,那个“祝珩”是他同族中人,的确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在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弱者注定会被强者以各种方式淘汰、处理、乃至悄无声息地抹杀干净。   周故作为半龙半人形态的弱者之一,为保性命而仓皇逃离了原来的世界——也就是他初次穿梭于两个世界之间,便在海边遇到了年幼时候的祝衡。   两人短暂相处又意外错过之后,周故也因自身力量的限制,不能在外逗留太长时间,于是被强行召回了原来的世界。   然而在回去的半路上,周故碰巧救下被追杀至重伤,已经半死不活的那个“祝珩”。   “当时我听到他的名字,第一反应还以为是你。”周故对祝衡说,“……结果心急出手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   那时候的祝珩与周故一样,也处于半龙半人的尴尬形态。   周故好歹能化身为龙,而祝珩的情况还要糟糕一点,在他身上找不出半点龙的特征——不能化形,战斗力为零,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充其量算肉质鲜美的龙饵食。   所以周故救下祝珩之后,逐渐开始意识到,在这充满厮杀的世界里……天生弱者唯有去相互信赖依附,才能以此为基础变得强大。   龙族中人大多心高气傲,他们个个自命不凡、唯我独尊,鲜少会以群体方式进行活动。   而周故与众不同,在他身边凝聚了大批异族人士,他们或多或少对现状感到不满、甚至厌憎,以求得群体的力量去改变,更甚则摧毁。   “所以这样……有了你之前说的‘朱雀魔教’?而你一直说的祝护法,其实是他不是我?”祝衡刚说完,立马又改口,“噢不对……是神教!”   周故却说:“你说得没错。”   祝衡:“诶?”   ——在多数同族中人的眼里,那就是离经叛道的魔教,一个专属于叛乱者的乐园。   “我建立神教的唯一理由,是想早日破除那个世界的界限,回到最初与你相遇的地方。”周故说,“这就是我最渴望的自由。”   只是在他们那个世界,那样的自由是逆反思想,是永远不被允许存在的。   祝衡怔怔望着周故,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无法想象在同一个时间线下,仍有一个截然不同的未知世界,在那里充满了战争与厮杀,同族血亲也能一样威胁到性命——而周故被困在那世界的深处,一直以来都在拼命地挣扎,一不留神便有可能永远消失。   “尽管最后的神教分崩离析,但我确实都做到了。只差一步,就能穿过海底通口,重回你在的世界。”周故说,“但我没想到,错就错在一次失误。”   祝衡问:“怎么失误了?”   “一次轻信他人的失误。”周故冷冷地说,“祝珩背叛了我。离开神教的前夜,他盗走了我身上一样东西。” 第61章 你凶什么凶   “他偷了什么?”祝衡紧张地问。   “龙鳞。”周故平静道。   祝衡刚想追问下去,周故已缓缓开了口:“龙左心口最里层,有一枚至关重要的金鳞。它不仅是龙身份的象征,也承载了龙体内大部分的力量——用你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储存能力。其中包括自由任意地化形。”   祝衡瞳孔一缩,惊问道:“那他抢走你的鳞……”   “祝珩力量薄弱,自身无法化龙,所以需要我的金鳞。”周故说,“就像你那天见到的……金鳞在祝珩手里,等于把我的能力分他一半。”   “这样太过分了!”祝衡挣扎着起身,“没办法要回来吗?”   然而话刚说完,他又回想起来了——打从一开始,周故来到这里,就抱有两个明确的目的:一个是找到祝衡,还有一个也是找到祝珩。   但彼时他面临两个更严峻的问题:一是年少的祝衡已长大成人,两个世界的时间走向不同,祝衡的相貌或多或少发生了变化……甚至完全有可能不在人世了;二是叛徒祝珩偷走了周故的金鳞,他可以幻化成任何想要的模样,就算变成真的“祝衡”也是轻而易举。   ——这样一想下来,有些以前说不清的怪事就能说得通了。   那天夜晚在公寓,周故再次见到祝衡的时候,他并不能确定眼前的祝衡是真是假,之后便只能留在猫咖,以忽冷忽热的态度不断试探。   直到兜兜转转很长一段时间,才确定祝衡的真正身份,却也错过了寻回金鳞的最佳时机。   也就是说,如今两条龙的力量几乎对等。如果对方铁了心要逃到天涯海角的话……   祝衡惊问道:“金鳞要不回来了?”   周故微微沉目,却不说话。   “祝珩偷了你的金鳞,对你有什么影响吗?”祝衡慌张地问,“会生病?受伤?还是有别的副作用?”   他见周故一语不发,索性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伸手去扒拉他的衣服:“让我看看,左心口最里面,是哪?”   “……别乱动!”   周故总算给了反应,一个反手把祝衡摁回被窝,两边被角全部掖得严严实实:“我没事,不用你操心。”   “你嫌弃我了吗?”祝衡眼眶一红,特别委屈地问。   “不是,那个……”周故瞬间傻眼了,坐在床前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祝衡:“那你凶什么凶?”   周故超小声嘀咕:“……没凶。”   “不说拉倒,我不问了。”祝衡冷哼一声,翻了个身,把屁股对着他了。   ——看看,看看!到底是谁比较凶?   “真的没事,金鳞在这边世界用处不大,对我没有影响。”周故小心翼翼凑了上去,“而且……”   祝衡耳朵动了动,偷偷拿余光瞥他。   周故脸有点红,偏头避开祝衡的视线:“而且……”   “而且什么?”祝衡忍不住问。   “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告诉你。”周故贴着祝衡耳根,将声音压到最低,“怕你不答应,我说不出口。”   祝衡有些怔住:“什么呀?”   “先说好,你反应别太大,不然对身体不好。”周故犹豫着说。   祝衡:“别卖关子啦,直接说吧。”   周故想了想,又补充说:“……对孩子也不好。”   *   “你——说——什——么——?”   半分钟后,病房里传来惊天动地一声质问。   祝衡眼睛睁得溜圆,直愣愣瞪向周故微红的面孔,半晌他自己的脸也烧起来了,结巴又语无伦次地说:“你、你你在、在开什么……玩、玩笑啊!”   “我认真的,祝衡。”周故抓住祝衡乱动的手,将它们握成一团,放心窝处紧贴起来,“之前就想说了,一直找不到机会。”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会这么快……对不起,怪我太疏忽了。”   祝衡整个人像断电一样,分明脸是红的,栗色的头发炸起来好几束,身体却迟迟做不出任何反应。   老半天过去,他才无比艰难、气若游丝地挤出一句:“不是……不是你怀吗?”   周故无奈回答:“……是你。”   “难道怀宝宝什么的,医院查不出来吗?”祝衡还是不敢相信,“身体有异常的话,应该会通知我才对……”   周故却说:“查不了的……那个。”   祝衡:“为什么?”   周故:“你揣的是龙蛋。”   “……”祝衡彻底傻了,一屁股瘫回床前,僵得像块木头一样。   周故想了很多话,最后还是低下头,说:“对不起……”   祝衡:“……”   “是不是很突然,让你没法接受?”周故低声道,“毕竟龙和人也不一样,孕期不适感更强一些,也许会到你受不了的地步。你身体也不好,不想冒风险的话,其实可以考虑……”   “周故,你要这样说的话,我真生气了。”祝衡严肃起来,定定望向他道。   “祝衡?”周故登时怔住了。   “之前说过的吧,我接受你的全部。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你可以信赖我、依赖我,不用为那些无谓的事情感到焦虑。”祝衡认真地说,“就算事发突然,我也想看到你态度强硬一点……毕竟,这是两个人必须面对的事,任何一方不够坚定的话,痛苦的就不止两个人了。”   周故动了动唇,本想说些什么,祝衡却攥紧他的衣角,小声说道:“周故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害怕的?想到男人生孩子……什么的,就觉得违背常理,是不可能发生的怪谈。”   周故:“祝衡……”   “可这不是不愿意生的意思……”祝衡面红耳赤,把脸埋在周故胳膊上,很艰难地说,“就算是女人要怀孕生宝宝,也会下意识地害怕忧虑吧!何况我是男人呀,我只想你……你好歹……”   好歹,安慰我一下吧……   越说到后面,他声音越低了下去,简直成了蚊子嗡嗡。   好在这时,周故终于伸出手臂,将祝衡缓缓圈进了怀里,随力道一点一点收紧。   “不用害怕。”他轻声说道,“生下来吧,我养。” 第62章 震惊   ——一个突然红又突然糊了的流量歌手,在退圈之后开启了猫咖养老的悠哉生活。   可事到如今,猫咖关门大吉了,养老没养成,还带回一个蹭吃蹭喝的男朋友。   这位男友不仅是条神秘的黑龙,上天入地七十二变先不说了,目前最最最让人头疼到世界观炸裂的是……   “我.居.然.怀.孕.了……”祝衡每天早上起床,对着镜子怀疑人生,“全球首例·和龙□□·成功中奖的……孕夫。”   怀的还不是崽,而是一颗龙蛋!   再回想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跟做梦似的充满了魔幻色彩。到现在祝衡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姜渚那几本瞎扯淡的奇书,跟他的经历相比都算不了什么。   打从上次晕倒醒来之后,祝衡自己觉得没什么大碍,可扛不住姜志廉每天三个电话,只好在C镇当地的医院躺了几天,像个重症患者被周故追着伺候。   临出院的前一天,祝衡还特地找私人医生做了一个全身体检,以防万一还签下了保密协议。   然而,得出的结果……   依然是营养不良。   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检测到“龙卵”的存在,甚至针对人类胎儿也做了相应的检查。   最后的结果都是没有没有没有。   ——尽管数据显示一切正常,可祝衡的身体反应大得出奇。每天吃一半吐一半,只恨不能住进厕所干呕,剩下的时间不是头晕目眩,就是腰酸背痛,躺在床上都没办法翻身。   而且最无语的问题在于,为了弥补每日呕吐丢失的营养,他的食量几乎是平时的三倍。   就这样没了命地狂吃狂喝,去医院复查的结果还是……营养不良。   营养不良营养不良营养不良。   之前还只是轻微的程度,现在几乎到了种种数据飘红的地步。   “我说,祝衡先生……您真的有按规定的食谱用餐吗?”医生为难地推了推眼镜,望向对面越发消瘦憔悴的祝衡,“再照这样的状态持继续下去,您恐怕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了。”   祝衡一脸虚脱地说:“当然有在吃啊,奶茶炸鸡什么都戒掉了,是完全按健康食谱来的。”   医生俩眼一眯,有些危险地说:“那我问句不该问的,您该不会有食用什么……违禁品之类的东西,吧?”   祝衡差点跳了起来:“怎么可能?”   ——那天回去之后,祝衡觉得特别委屈。他吐槽说现在的身体就是无底洞,吃什么漏什么,好像失去了吸收功能一样,所以医生才会有那样的误会。   而周故一面安慰他,一面也陷入了相应的沉思。   周故没有生养龙崽的相关经验。因为他们龙族不存在血肉至亲这种说法,生下来的龙崽如果能力很强,那他就是父亲或母亲的敌人,会被毫不犹豫地驱逐出去;但如果生存能力过弱的话,龙崽就会沦为成年龙的食物,被“回收”或者“处理”掉,进而彻底抹除它的存在。   “按理来说,龙在孕期的力量不会减弱,反而会因天性中的保护欲而增强防御,身体也会针对现状做出调节反应。”   周故说:“但祝衡你是人类,没办法调节身体去适应龙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龙蛋在扭曲你的身体状态,强行让你适应它的存在。”   “那这意思是说,我这几天吃的东西,其实是被宝宝吸收掉了?”祝衡惊喜地问,“难怪我会营养不良,原来都让宝宝吃掉了!”   周故却皱了眉,说:“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不是什么好事。”   祝衡:“为什么?”   “龙蛋的存在,夺走你身体本该摄取的能量。这意味你必须一刻不停地进食,优先满足它的胃口,然后还得考虑你自己。”周故凝向祝衡消瘦的面孔,沉声说道,“……可我们都不清楚,它究竟需要多大的分量。”   祝衡说:“那我一直吃不就好了。”   “你吐的时候,还吃得下吗?”周故反问。   “吐完再接着吃呀。”祝衡自信满满地说,“放心好了,任谁饿着都行,不能饿着我们的宝宝。”   “不是……”   周故其实特别想说,比起担心那只龙崽,他还是更担心祝衡的现状。   可看祝衡一脸认真又坚定的模样,周故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而温柔地说:“那从明天开始,我给你做饭吧。”   *   祝衡怎么也没想到,原只想逃到C镇过段风平浪静的日子——最后留下来的理由居然是,因为怀崽而引起的呕吐、腰酸背痛、外加营养不良……等等一系列不适症状。   此时此刻,他也坐不了大巴,更骑不了龙背,只能和周故暂住酒店,三天两头接到姜志廉的电话,一直催他回医院做后续检查。   祝衡心里清楚,那也有虞英的意思。只是母子两人都不擅长把话明说,而虞英在医院哭过一场之后,也鲜少有那样强烈而直接的情绪表露。   ——就像那天对周故说的一样,她没有面对祝衡的勇气,便只能自私地将儿子的幸福移交到另外一个人的手上。   幸好这位“另外”的存在,已足够弥补过往所有的空缺。   周故说要给祝衡做饭,其实这家伙根本不会做饭。第一天他们借用酒店的厨房,周故把所有材料倒进锅里,笨手笨脚煮了两坨粘锅的糊面——后来还是祝衡出手补救,那两坨缠一起的面团才能勉强下口。   可这俩傻子还吃得挺开心。祝衡边对他平坦地肚皮说:“这是妈妈亲自下厨给你煮的面,不可以挑食,要全部都吃完哦。”   一旁的周故问:“谁是妈妈?”   祝衡说:“你是妈妈,我是爸爸。”   周故说:“我是爸爸。”   “你个黑户口。”祝衡霸道地说,“孩子只能跟我姓。”   两人吃面吃得好好的,突然围绕谁当爹这个话题争论一番。最后祝衡完胜周故,昔日威风凛凛的周故,不仅背上了“周妈妈”的称呼,还得继续负责明日的伙食内容。   于是第二天,两人去C镇的百货超市晃悠了一圈,买回一堆新鲜的食材,还有缓解呕吐的果汁和话梅糖。   这回周故拒绝祝衡的帮忙,按照食谱做了一桌好菜——虽说看起来是差了那么一点,但尝起来味道还算不赖。   祝衡全程吃得笑眯眯的,还一直夸周故挺能干。   周故:“能干?某些方面确实……”   祝衡反手敲他一下:“你最好善良一点,反正吃苦的总是我!”   第三天的时候,祝衡变得懒洋洋的。周故拉他出去买菜,他却窝被子里不肯起来。   于是周故一个人买回来一堆,忙完端出来给祝衡,他也一滴不浪费地吃完了。   去厕所呕吐的次数也在变少,因为笑容渐渐多了,小脸瞧着总是红扑扑的,让周故忍不住想捏他一把。   一切看似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他们都以为这样继续下去,熬到最后平安产下龙崽,就能迎来一个小生命的降世。   然而第四天的时候,周故像往常一样,独自外出购买食材。   ——他刚走到半路,忽接到酒店打来的电话,说祝衡又一个人晕倒在了房间里。 第63章 以后   “祝衡先生,您现在身体状况如何,想必您心里比我们更清楚吧。”   C镇医院内,医生望着刚出院不到一个星期,但已经憔悴不堪,犹如薄纸一般瘦削而虚弱的祝衡。   今早他刚被发现晕倒在了浴室,等周故火急火燎赶回酒店的时候,祝衡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下去,不只是晕不晕的问题了。”医生盯着检查报告上的数据,将它们一样一样指给祝衡看,“说直白点吧,依照这种状态,最糟糕的情况都有可能……”   周故面色冰凉,与祝衡相握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收紧。   “先办理住院手续吧,留在外面太危险了。”医生说,“稍后将检查结果通知您的家属……唔,是姜志廉先生对么?”   “那个,医生……关于这件事,先不要让我家人知道。”祝衡低声说道,“我母亲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差,我不想给她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   从医院办完手续出来,两人就近找地方吃午饭。   不知不觉到了九月,耳边吹来的风已渐传来入骨的凉意。周故将外套脱了下来,披到祝衡的肩上,然后他们牵手走进一间饭馆里。   这期间周故始终心事重重,脸上写满了沉重,连看菜单的时候都有些走神。   后来菜盘端上来了,祝衡给他盛了一碗热乎乎的汤,说:“先吃饭吧,不要想那么多。”   周故怔怔望着饭碗,半晌后却长叹了一声,低低对祝衡说:“对不……”   结果话没说完,祝衡伸长手来,把他冰冷的唇瓣捏住了。   ——霸道龙少瞬间变身鸭嘴兽。   “敢说那三个字,我生气给你看哦?”祝衡认真地说。   可周故还是很难受:“祝衡啊……”   “我很久以前就说过,路都是自己选的,不存在后悔不后悔的问题。”祝衡低头喝了口汤,然后缓缓地说,“我在确定喜欢你,和你上床的时候,哪里会顾虑那么多……只是因为想做就做了,周故你难道不是这样吗?”   周故说:“我没想到会害你到这种程度。”   “可一开始什么都能克制住的话,这样理智也能叫感情吗?”祝衡温热的手捧住周故的侧脸,“周故啊,没必要我感到内疚。像你平常做的那样,为我烧菜煮饭,所有都照例进行就好了……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尽量都做到最好。”   周故把脸深深埋进祝衡的掌心,那样熟悉的触感和温度,才勉强将他从噩梦中拉回现实。   祝衡说:“周故你知道吗?哪怕是普通孕妇生宝宝,都会到鬼门关前走一道。没有生孩子不是痛的,或多或少会经历一点困难……所以不要过度担心,相信我的能力,不会那么快垮掉的。”   周故“嗯”了一声,抬起脸来,望入祝衡一片清澈的双眼。   “我想和你一起,期待宝宝的到来。”祝衡微笑着说道,“就算过程很艰辛,努力一点的话,也许结果不坏呢?”   *   吃完饭以后,周故陪祝衡回医院挂水,然后去酒店整理行李,准备暂时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等情况稳定点后,还是回A城那边去吧。”祝衡窝在床上,对一旁清点衣物的周故说,“……C镇这边离海太近了,住起来好不习惯。”   周故坐到床边,把祝衡栗色的短发揉得乱糟糟的,然后说:“祝衡想家了吗?”   “也不是想家了。就是好久没看到猫,还有学长……快一个星期没联系了。”祝衡打开手机,微信和企鹅上安静的一片,都不见唐光有什么动态。   说起来也很奇怪,祝衡周故刚到C镇那会,几乎每天能收到唐光的短信轰炸。可自从祝衡晕倒住院以后,唐光再没来一条消息,祝衡给他发短信也显示未读。   “会不会有什么事啊。”祝衡喃喃地说,“学长那个脾气,跟谁都处不来的……总不会又惹了什么麻烦吧。”   “祝衡。你是当着我的面,在想别的男人吗?”周故眯眼问。   “不是,我认真的。”   祝衡还想到离开C镇之前,祁云颂找到他说了一堆奇怪的话。之前没怎么在意,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能回去——可现在拖了整整半个月,这时间未免太长了一点,很难保证唐光能安安静静地等着。   而且这家伙脾气也倔,很早和家里断了联系,他一个人在A城没有家人,唯一的依靠只有祝衡和他们的猫咖。   “我有一点担心他。”祝衡拉住周故的手,“周故啊,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周故:“什么?”   “你……是可以飞的吧,去A城方便的话,能确认一下学长的安全吗?”祝衡紧张地问。   不知为什么,周故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没说不行,也没说可以,片刻后才开口,淡淡地说:“先关心你自己吧。”   “诶?果然去不了吗?”祝衡失落地问。   “没说去不了,你安心休息。”周故提起被角,把祝衡盖得严严实实,“唐光的事,我会看着解决的。”   说罢又摸了摸祝衡的脸,努力朝他挤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   夜晚的医院很安静。   天台上空无一人,只有近中秋的圆月高悬在云端,时刻朝下挥洒着刺白寒冷的薄光。   周故独自站在栏杆最边缘,月光照亮他刀锋一般棱角分明的侧脸,隐在黑暗中灿金色的双瞳如同点燃的火焰,忽闪忽明映衬着发肤之间浮起的黑色鳞片。   他面朝圆月,缓缓伸开了五指。就这样持续一段时间后,半空中飘出一股幽青色的黑雾,无声笼罩于周故修长挺拔的身体之间。   但半晌过后,什么都没能发生。他的手臂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   周故目光低垂,怔怔望着胳膊出神。   “果然啊,我没有猜错。”身后暗处,传来一道轻蔑的笑声,“……你的力量,正在消失。”   周故转过身,见祝珩坐在天台角落的栏杆上,冷冷冲他笑道:“放任不管的话,又会像上次一样……被强行召回那个世界。” 第64章 突然消失   周故反手一掌劈了回去,却被祝珩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两条黑龙之间幽青色的沉雾轰然散开,不多时便遮盖了天台上所有微薄的月光。   祝珩一个飞身跃上楼顶尖端,居高临下注视着不远处的周故:“失去金鳞的你,又在外界长时间逗留下去,总有一天会彻底退化,变得跟普通人类一样窝囊。”   周故面冷如冰,一字字道:“你以为这是因为谁?”   “就这样……你甘心吗,教主大人?”祝珩笑眯眯地问,“抛下原来世界的一切,跑这里和人类玩过家家——小孩儿的名字想好了吗?”   周故瞳孔一缩,锋利的龙角因极怒而陡然浮出额顶,那瞬间祝珩甚至来不及躲避,便被隔空飞来的一枚鳞片划伤了侧脸——鲜血涌出来的刹那,祝珩下意识朝后倒退两步,随后便被周故从楼顶踹了下去,哐当一声重重摔回栏杆边缘,卡在高空跌落的缝隙中间摇摇欲坠。   “喂喂喂……慢、慢着……你不会想杀了我吧?”祝珩咳喘着说,“金鳞可是在我身上……这么干我俩都会死的。”   “警告你,别靠近祝衡半步。”周故声线极冷,倏而拧住祝珩的衣领,“不想活的话,你大可试一试怎么死的。”   “那你说错了……我可太想活了。”   祝珩灿金色的双瞳陡然圆睁,尖锐的龙角随之冲出额头,狠狠朝周故脖侧一带撞了过去!   那速度快到根本没法反应,周故第一时间伸手去挡,却还是让锐物迅猛的冲击力划开了小臂,一时骇得鲜血淋漓——而祝珩也趁机逃出钳制,连滚带爬与周故拉开一段距离,最后跪坐在地大口喘起了粗气。   空气中充斥着两人血的味道,与周围缭绕的青黑浓雾渗在了一起。黑暗中两双灿金色的瞳孔相对视,犹如隐匿于无形中的两头凶兽,随时将展开一场堪称致命的厮杀。   “到底是没了金鳞,脆得跟纸糊的一样。”祝珩抹了一把侧脸的血,嗤笑着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对人类没有兴趣,更懒得知道你的小孩姓甚名谁。”   周故冷冷将手臂上的残血甩开,顿时散得一地斑驳。   “我千辛万苦找到这里,只想趁你退化成人类之前……”祝珩漠然仰脸,唇间锋锐的獠牙渗出无限寒光,“把你,吃抹干净。”   周故面色陡沉,凌然对上祝珩的双眼。   “毕竟享用食物,定要赶在它变质之前。”祝珩雪白的五指撑开,然后一根一根化为修长的利爪,“……你说是吧,周教主?”   *   【“龙族之间嗜杀好战,自古以来就是天性。而且同族相残,是有一定理由的——强势一方以弱势一方为食,不仅能霸占他的领地,还能吸收他大部分力量,从而变得更加强大。所以才会有父母残杀幼龙的说法……当然,被反杀的例子也并不少见。”   每晚临睡之前,周故都会这样把祝衡搂在怀里,一点一点讲述原来世界的一切。   “什么叫强者以弱者为食?”祝衡悚然问道,“是、是吃掉的意思?”   周故说:“是啊。跟人吃饭一样,弱的同类相当于食物。”   祝衡又问:“怎么吃呀?”   “生吃。”周故凉声说道,“龙刺身。”   “呜呕……”祝衡又犯干呕了。   周故连忙坐起来,本想扶他去厕所,祝衡却一个翻身,又拿屁股对着他了。周故只好说:“下次不说这个了,别生气好不好?”   祝衡把脸埋被窝里,闷闷地问:“周故你也会吃掉宝宝吗?”   周故:“……”   祝衡可怜巴巴地问:“你肚子饿了,会吃小孩吗?”   “不会。”周故头疼地说,“我只吃饭……”   “为什么?”祝衡靠进他怀里,认真地问,“你没有杀掉同类的想法吗?”   周故沉默了一会儿,才收紧怀抱,将他的祝衡揽进臂弯里,低低地说:“没来得及有,就遇到了你。”   “那你到了现在的世界,还可能有同族追来杀你么?”祝衡很小声地问,“我们的宝宝,会不会受到威胁呀?”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周故温柔地承诺道。】   “周故!”   祝衡猛然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时呼了好几口气,冷汗将他背后的睡衣都浸湿了。   “周故?”祝衡惊慌地看向身边,发现周故不在病房里。门窗全部都关紧紧的,他费好大的力气才将窗户打开,室外冰冷的阳光透过缝隙照了进来,点亮了房内雪白的四面墙壁。   ——天已经亮了,可周故没有回来。   他没说他去了哪里,如果是回A城找唐光了,应该留下短信或纸条才对……   “去哪里了?”祝衡的手开始发抖,他僵硬地拿出手机,一连按了几次熟悉的数字,才勉勉强强拨出对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周故,周故啊!”   一阵冷漠的忙音过后,祝衡眼眶都红了,急忙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这一路问了好几个医生护士,甚至连值班的护士也喊了出来,可当问到周故去向的时候,她们都是一脸茫然的神情,说“没看到”、“不知道”,甚至问“有这个人吗”?   “怎么会这样?”祝衡围着楼上楼下转了好几圈,只感觉身体又要开始发沉了,“为什么突然走了,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几乎脱力地靠在墙角,然后一点一点滑了下去,把脸全部埋进膝盖里:“那个笨蛋,好歹说一声呀……”   “祝衡先生!祝衡先生!!”   这时候,负责他的护士沿路追过来,急忙喊道:“您怎么又乱跑了,还把手机落在病房里!”   祝衡乍一抬头,护士便将他的手机递了过去,说:“您有电话,刚刚起一直在响!”   祝衡的心登时开始狂跳。可看到屏幕上“林之洵”三个大字的瞬间,原本跃动的心脏再一次地沉了下去。   “喂?”   “喂,是祝衡吗?!”那头传来林之洵急切的声音,“我实在找不到谁了,只能打你的电话!”   “怎么了?”祝衡愣愣地问。   林之洵语无伦次地说:“你……救救唐光!你快想办法救救他!” 第65章 我好想你   “三天前唐光回去打扫猫咖,在那里遇到祁云颂狗腿子助理……是叫元什么吧?   我不清楚你们有什么恩怨,总之唐光和他发生了口角,最后直接在店里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祝衡呼吸一滞,急忙追问道,“那学长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是没什么事,那个姓元的惨了……脑门上面缝了三针。”林之洵说,“但因为这件事,现在唐光被带去拘留所了!”   祝衡面色大变:“什、什么?”   林之洵:“我看他也没有家人什么的,一个都联系不到,所以只有给你打电话了。”   “学长从初中开始,就和家里没有联系了。”祝衡说,“总之现在……”   现在……现在……   没有周故,什么都没有。   祝衡满头大汗,站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感觉脑子里嗡嗡一阵乱响。他只希望周故能像往常一样,恰到好处地赶到他的身边——可是没有,他在原地等了很久很久,周故就按照祝衡最担忧的方式,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   “到底为什么啊,偏偏还是现在……”祝衡整个人虚脱般的蹲了下去。   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实在太依赖周故了,自己远比想象中还需要周故。   原来一个人的时候,多孤单多无助都没有感觉,如今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对方又突然消失的话,生活的重心就像垮掉了一样……   ……好难受。   “喂?祝衡,祝衡?你还在吗?”林之洵火急火燎地问。   “还在,我还在的。没事。”祝衡擦了擦眼泪,勉强站起身来,“我马上收拾东西,赶回A城这边。”   *   “喂,姜叔叔吗?是这样的,我突然有点急事,今天必须回A城去。”   祝衡回到病房,一边清点行李,一边和姜志廉通话:“另外,还有件事想拜托您。我有位朋友,他突然陷入了麻烦……”   ——电话挂断之后,祝衡望着冷冷清清的病房,终是无力地坐了下来,面向空荡荡的窗台发呆。   周故……到底去了哪里?   快点回来啊……   那个混蛋,知不知道我担心得要命。   *   祝衡连夜从C镇赶往A城,还是姜志廉喊来了他的司机。这几小时抄近道走的全是山路,尽管祝衡备了三大瓶止吐果汁,到头来还是吐得像鬼一样,中间有次差点昏厥过去。   后来连司机都看不下去了,问他要不去最近的酒店里躺一躺,祝衡却连连摇头,坚持坐回车后座,还嘱托司机尽量快点开。   这期间他也并没有闲着,而是拿出手机,点开唐光以前给的小说网址。   ——《重生之我是男配渣了反派的白月光后穿成了暴君的炮灰心尖宠还嫁入豪门打脸老男人的前任白莲花[系统]》   小说的名字长到离谱,据说内容却是精彩的一波三折,最开始连载的评论区一片叫好,作者风犹惊偏在最火的时候断更跑路,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理由,这也是让众读者不能接受的地方。   祝衡对这类小说毫无兴趣,以至于周故突然出现的时候,他只当那家伙脑子有泡,最多也不过中二病晚期。   直到后来一连串堪比梦境的事情,周故不仅在祝衡面前直接化龙,还带他一起飞上了云端——像这样前所未有的奇幻经历,远比纸片人穿书还要来得疯狂。   所以祝衡从没想过关注那本小说,至少他更愿意相信,周故的确来自平行时空的另一个世界。   可原本这样坚定的想法,打从周故消失的那一刻起,终是毫不犹豫地崩塌了下去。   现在的祝衡就像一具空壳,强忍着身体传来极大的不适,一面担心唐光的现状,一面更怕见不到周故。   此刻他低头看着小说页面,指尖都忍不住的微微发抖——说来也是心酸,祝衡能想到和周故唯一联系的方法,就只有这里。   伴随一道绿光闪过屏幕,祝衡刚把小说链接点开,却见封面上亮起一行清晰的小字:   “此文已锁”。   他的心一下子又绷紧了。   怎么突然锁了?什么时候锁的?   祝衡赶紧戳开作者信息界面,发现这个叫风犹惊的人还写过几篇随笔。而随笔的评论区也炸开了花,下面好几条新的留言,质问作者为什么突然锁文,时间显示是昨天……也是周故消失的那天。   种种异常迹象皆表明,这本小说的作者必然和周故有所关联,说不定他会知道周故的去向!   祝衡犹豫了片刻,然后便在网站注册了账号,飞速戳开评论区,敲下了这样一句留言:你知道周故在哪里吗?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远望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心里仍是乱七八糟的一片。   到底在哪里啊……   我好想你。   *   回到A城正好是第二天凌晨,天蒙蒙亮,车外的风吹过来还有些冷。   祝衡刚开车门就吐了个干净,浑身上下的骨头跟散架了一样。林之洵过来接他的时候,特别“热心”地带来了早点:重油肥肉煎包、特辣级浓汤牛肉拉面、新出锅的韭菜猪肉饺……还让祝衡从这些里面随便挑。   而祝衡面无表情,扭头进路边的便利店,买了几袋夹心面包。   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等天完全亮了的时候,林之洵开着车带祝衡去探望唐光。   ——拘留所里的气氛森冷、阴寒,仿佛是太阳照不到的偏僻角落。   老实说,祝衡不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七年前他和唐光隔着玻璃对视过一次,七年后仍是隔着冰冷的玻璃,祝衡看到唐光被警察带了出来,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虽然只分别了半个月,唐光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削了下去,两个同样憔悴的人的视线交融在了一起。最后是唐光先开了口,问祝衡:“你怎么瘦成这样?”   “我也想问你,怎么弄成这样的?”祝衡终于忍不住了,反问他,“你和元萧打起来了?”   唐光淡淡“嗯”了一声。   “为什么,是因为我吗?”祝衡难过地说,“学长,你做事之前,好歹和我商量一下……”   “不是。”唐光把头低了下去,嘶哑地说,“不是的。”   祝衡:“什么不是?”   “这件事,我真的……没法和你商量。”   唐光将脸盖住,近乎痛苦地说道:“说出来你都不会信。我……见到季宋了。”   祝衡瞳孔一缩,登时有些愣住。   “季宋就是……祁云颂。”   唐光咬字极重,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第66章 决定   “我完全没有想到……为什么会成现在这样。”   唐光纤细雪白的十指分开,一根一根扣在他乌黑的碎发上,那样子好像痛苦煎熬到发狂。   ——祁云颂出国近七年的时间,在那期间他整了容,也改用艺名出道,从里到外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唐光根本认不出那个舞台上万众瞩目,被包装到闪闪发光的当红明星,会是当年灯红酒绿的地下街边,抱着吉他的乐队主唱季宋。   “我等了他七年。他终于回来找我了,可我一点也不开心。”   唐光说,祝衡刚去C镇没多久,祁云颂就弄到了他的电话号码。   重新见面的理由很简单,祁云颂有复合那方面的意思,但考虑到目前的偶像身份,他没有直接挑明了说。   可这对于唐光而言太惊悚了。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念念不忘七年的人,重逢之际换了名字,换了张脸,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而且守了七年的感情,放到现在早该变质了。唐光只是单纯守着心底那份美好,如今却发现了美好内在腐烂的本质,那无疑是在梦境破碎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层失望。   尽管如此,唐光对这份感情的渴望,早已超脱了他的理智。所以两人见面后的当天,唐光上了祁云颂的车,直接奔向了祁云颂的住处。   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唐光心里很清楚。但因为祝衡的存在,和祁云颂这段感情就像一根刺似的,无时无刻不令唐光产生一种近乎卑劣的背叛感。   “我觉得我就像狗一样……”唐光低声说,“明知道那是什么人。他能扔我七年不管,刚回来又和你对着干……我是脑子抽了才想跟他上床。”   祝衡喃喃说道:“那个是你的感情呀,我是不会干涉的。”   唐光:“不是。我最在意的不是这个……”   ——是后面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唐光是到了祁云颂的家里之后,才知道他跟元萧在同居。   “我他妈的……我真的……”唐光用头撞上玻璃,无比艰难地说道,“一想到那两个人睡过,元萧看祁云颂像狗一样的眼神……我那样跟他有什么区别。”   祝衡:“……”   其实唐光不说的话,祝衡完全懒得往那方面想。毕竟寻常助理也不会做到那种份上,不管元萧是为了钱还是别的什么,他和祁云颂的关系非常微妙,但祝衡从来不愿往深了探究——否则无疑是给他自己添堵。   “祝衡,你觉得我管不住自己,挺恶心的吧……”唐光看到祝衡一脸菜色,终于颓了下来,“我也觉得自己够恶心的。”   第二天元萧找上了猫咖。很显然的,他们之间的交谈非常不愉快——尽管事情发展到了这个份上,元萧还试图讨论让祁云颂和祝衡合作的问题。而这一点直接触及了唐光的底线,两个人都是要命的暴脾气,但打起架来唐光明天更胜一筹。   元萧脑袋挂了彩,几乎让愤怒的唐光殴破了相,送去医院缝了好几针。可唐光在这次疯狂的发泄之后,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   ——他这样自己是爽了,却相当于给祝衡留了把柄。一旦元萧有心把事情闹大,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我真不是个东西。”唐光把脸低了下去,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弱,“是该进去蹲几年,清醒清醒。”   “别这样说,学长。”   祝衡突然开口:“借这个机会,结束一段感情……也许是件好事呢?”   唐光趴木桌上,一声不吭。   “为了元萧那种人,荒废自己几年的时光,实在太不值得了。”祝衡靠近玻璃,温声对他说道。   唐光摇头说:“我不想给你添任何麻烦。”   “不是麻烦。”祝衡说,“学长,我已经决定,不会再退让了。”   唐光微微一怔,抬起眼来看他。   祝衡很认真地说:“我不想让我的朋友收到伤害。   唐光:“可是……”   祝衡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可是。关于元萧的事……我会去处理的。你要乖乖的,等我接你出来,知道吗?”   “你想怎么做?”唐光哗然一声站了起来,“喂,祝衡,你千万不要乱来……周故人呢?”   祝衡目光微黯,刚想说点什么,警察往这边来了,看来是探视时间结束了。他们隔着玻璃最后对望一眼,祝衡冲唐光微微一笑,用口型对他说:要好好吃饭!   唐光眼眶一热,只好背过身去,用力拿袖子揩了揩。   *   祝衡出来时外面开始下雨,天气好像又突然转冷了起来。林之洵从车里拿了块毯子给他披上,祝衡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说:“……谢谢。”   “不用客气,我说过会报恩的。”林之洵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   祝衡却笑不出来,他的脸色差得要命,从刚回C镇就一直这样。   “有想好怎么办吗?”林之洵问,“我这里有一笔钱,先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不不不,主要问题不是这个。”祝衡连连推拒道。他拿出手机翻开微博,有关他自己的话题热度降了下去,这几天逃去C镇就是为的这个效果,但与之相对应的是,祁云颂相关的舆论似乎仍在不断发酵。   分明那天和祝衡的偶遇只是一件小事,媒体却能敏感地从中挖掘到更多的问题——比如个性,比如家庭……再比如恋爱经历,甚至很久以前的劲爆传闻。   这对一个处于上升发展阶段的艺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堪比致命的打压。所以元萧他们公司那边多半已经火烧眉毛了。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替死鬼,利用完再一脚踢开,顺手把所有屎盆子都扣到他头上。   ——而这个最合适的人选,就只有饱受争议的祝衡。   祝衡将手机锁上,疲惫地呼出一口气。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车窗外不远处的对面,忽多出一对刺眼的车灯忽闪忽明——虽然只有一瞬,祝衡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之前在公寓楼外见到过的,祁云颂的车。   ……他们果然又来了。 第67章 我家很有钱   对面车里一共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个祁云颂,还有他的经纪人盛绯,半年前出席活动见过几次。而祁云颂身边的助理换了别人,那个万年狗腿的元萧难得没跟过来。   “如您所见,祝衡先生。”盛绯打开车门,从后座趾高气扬地下来,“因为您朋友造成的过失,元助理至少得休假半个星期。”   祝衡淡淡地说:“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盛绯斜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您也清楚的,云颂最近出席的活动很多,不论生活还是工作方面,都迫切需要元助理的帮助。”   “那么请问,我能做些什么呢?”祝衡微笑着问,“元助理休假这段日子,由我做助理替补这个空缺?”   盛绯抱起双臂,反笑道:“您大可不必说这样讽刺的话。”   祝衡:“没有讽刺哦,我是认真的。”   “据我目前了解到的,Oren猫咖的店员唐光——从中学时期开始,逃学、酗酒、斗殴、参与群架……屡次出入不正当场合,甚至被校方予以处分。”盛绯一字字道,“哦对了,因为经济方面的困难,他在gay圈是出了名的滥交……据说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   祝衡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而现在呢?至于为什么没再继续混下去了……大概是因为和祝衡先生的‘密切’关系,而您的家底,足够他挥霍一辈子吧。”盛绯凉声说道,“像这样的事情曝光出去,受影响的不止一间咖啡厅。或许您现在的父亲,以至于姜氏集团其他人物,都会有他们的想法,不是吗?”   “喂喂喂,你们在说什么啊?我都看不下去了。”林之洵忍不住挤了进来,“明明是祁云颂一个人的事,为什么要扯一群人下水,这样也太……”   “是,你说得很对。我家有用不完的钱。”祝衡打断林之洵,冷冷对盛绯道,“如果你认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能对姜家产生半点影响的话……完全可以放手去做。”   盛绯面色微滞,整个人不动声色地僵住。   祝衡继续说道:“要是粉丝们知道唐光先前的交往对象之一,也包含祁云颂先生在内的话……之后的头条新闻会更加不同凡响吧?”   盛绯声音都变了:“你……”   “算了,让我单独跟他说。”祁云颂从车上下来,目光定定望向祝衡。两人对视一眼后,祁云颂绕过盛绯,主动走向了祝衡身边。   祝衡的身体仍是绷着的,走近看才发现他其实也非常紧张。   “我知道,你想把唐光弄出来……我也一样,很担心他。”祁云颂压低声音说道,“可是我的公司,你也看到了……”   祝衡难以置信地说:“决定权明明在你呀,为什么要任由公司摆布?”   “你觉得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他们的圈钱工具!”祁云颂反问道,“如果做不到吸引流量,最后只能放弃唱歌的梦想……你认为这是件容易的事吗?”   ——这句话委实把祝衡问愣住了。   因为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和祁云颂的经历就在若有若无地重叠。他们最初都是热血沸腾的少年人,把所有青春时光都放在唱歌的舞台上,本以为能像这样永无止境地燃烧下去。   直到后来签约,出道,走向真正的荧幕舞台。他们才发现梦想的本质,需要盈利作为最基础的支撑。   才华只是底层的垫脚石,要想得到更多人的关注,就必须成为偶像,将自己精致地包装起来,像商品一样带动群众的流量,同时接受四面八方传来不同的声音。   这也是让祝衡选择退圈的理由之一。   “对你来说,梦想是可以放弃的。”祁云颂说,“可我不行,我必须唱下去……哪怕跟讨厌的人合作,也没有关系。”   祝衡倔强地说:“我也不想和讨厌的人唱歌,而且我有拒绝的权利。”   “他们不会放过唐光的。说什么影响姜家,只是盛绯想要吓一吓你。”祁云颂说,“但是唐光不一样,他完全没有任何背景,被推去蹲几年牢都有可能。”   祝衡问:“他也没有你吗?”   这一回,轮到祁云颂沉默了。他英俊的面孔渐渐暗淡了下去。   “好吧,我明白了。”   祝衡双目微垂,就这样想了很久很久。最后他抬起头来,对祁云颂说:“做决定之前,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祁云颂怔然:“……什么?”   祝衡:“你对元助理……元萧,了解到什么程度?”   “问这做个什么?”祁云颂别开了脸,“这是很私人的问题。”   “看你的样子,大概不知道吧。”祝衡平静地说,“我、元萧,还有唐光,从高中时期起,就一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祁云颂目光陡滞,随即露出惊讶至极的神情,显是被祝衡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祝衡:“至于为什么会形同陌路,我想他从不会向你提及这些。”   “这又能有多复杂啊……元萧不是个普通助理吗?”祁云颂扶额叹道,“我只知道刚认识他的时候,他非常缺钱,家里也欠了一大堆债。我看着可怜才留在身边的。”   “这样吧,祁云颂先生。刚好我也有话要找元萧谈。”   祝衡缓声说道:“究竟要不要合作的问题,既然我们都不想解决的话……不如将最后的决定权,转交到元萧的手上。”   祁云颂垂眸与祝衡对视,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微妙的复杂。   *   “我的天呐!小衡衡,你刚刚简直帅·爆·了!我都后悔没拿手机直播!”   回到他们自己的车里,林之洵立马学祝衡的样子,做出一脸吊炸天的表情:“哼唧,你说得很对。我家有用不完的钱。”   祝衡:“……”   林之洵把嘴撅得高高的:“这点小事能影响到姜家,我祝傲天的名字倒过来念!”   “拜托,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祝衡刚在外面站了一圈,整个人都快脱力了,“我自己也怕的要死啊……那个完全是虚张声势。”   ——说什么没影响的话,那明摆着都是假的。姜叔叔虽然是个温柔的人,但他的父母兄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没准借机会踩他们家一脚也说不定……反正落井下石的家人也并不少见。   “我想尽量不要给他们添麻烦。”祝衡费力地系上安全带,“这件事情,我是靠自己也可以解决掉的。”   “祝衡真是一个很懂事的人哦……”林之洵刚想说点什么,抬眼看向车窗外时,表情却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而祝衡微微一愣,也随他的视线偏过了头——   只见忽然之间,车外出现了一张冷峻而熟悉的脸。彼时目光不定,径直望着车前座的祝衡出神。   那个是……周故?! 第68章 风犹惊太太   “周故!!!”   祝衡心头开始狂跳。   他几乎想也不想,从车里跳了下来,飞快地一头扎进周故怀里。   “你跑去哪里了?”祝衡红着眼眶道,“快把我担心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抱着的人身体冷冷的,并不是以往熟悉的那种冰冷。祝衡把脸埋进周故肩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也只感到少有的陌生气息。   “周故……?”祝衡怔怔抬头,试图看清周故的脸。   周故却啧了一声,抓过他的手,不耐烦地说:“我才离开多久,你就钻进那种人的车里?”   “不是……他是过来帮我的!”   祝衡刚想和林之洵打个招呼,周故却直接揽过他的双肩,冷冷地说:“走了,当着我的面,和别人眉来眼去什么?”   “?”祝衡顿时觉得更奇怪了,可又拗不过周故态度强硬,两人以别扭的姿势牵着走了一路,祝衡连和林之洵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愣是让周故连抱带捆地拖离了现场。   “我说你啊……到底怎么回事,突然消失了几天,连一点解释都没有吗?”祝衡纤细的手腕被箍得发红,沿路小跑着跟上周故的脚步,“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周故一脸嫌弃地挠头:“吵死了你,怎么跟女人一样叽叽呱呱的?”   ——这话刚说完,祝衡眼睛就红了,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啊啊啊啊!我的天呐,别哭别哭别哭!”周故登时招架不能,手忙脚乱地抬起袖子,贴到祝衡眼下一顿乱擦,“回来就是回来了呗,你到底是要怎么样嘛?”   祝衡一边掉眼泪一边说:“我害怕见不到你啊!……都怕到睡不着觉!”   “那要和我睡觉吗,现在?”周故烦躁地问。   “诶?”祝衡眼睛瞪圆,瞬间哭不动了。   周故又问:“我说,要不要和我睡觉?”   “???”祝衡眼睛瞪更圆了。   “你想和我doi吗?”周故嗤笑着问。   “……”祝衡朝后退了两步,与周故拉开一段距离。片刻后他抬起头来,轻声问道:“周故,你知不知道断子绝孙防狼回旋踢?”   “那是什么?”周故懒洋洋地说,“不知道。”   祝衡:“那你站着,不要动。”   周故:“嗯?”   三秒钟后——   “嘭”的一声闷响轰然炸开,随之传来某人凄厉无比的尖锐惨叫!   “你根本不是周故!”   祝衡扔下一句,拔腿就跑。   身后的人捂裆痛了半晌后,也颤着两腿追了上去:“你给我站住!死鬼!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救命啊!有流氓!”祝衡边跑边喊,“警察叔叔救命!”   “别喊!妈的……求你别喊!”那人急忙道。   祝衡:“你快滚开!”   “周故的金鳞还在我这!”那人粗声道,“你要是想他死,嗓门还可以大点!”   祝衡听到这里,脚步蓦地顿住了。   “怎么样,你不是想见他吗?”对面的人仍顶着周故的脸,无不恶劣地露齿一笑,“有没有兴趣谈一谈?”   *   大概半小时后,一间来客稀少的奶茶店里,两个“祝衡”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   祝衡手边放着一杯果汁,而祝珩手边是极浓的黑咖。片刻后祝珩拿出打火机,刚想点一根烟抽,却被祝衡抬手掐掉了。   “你好烦啊!”祝珩懊恼地说,“当这里是你家吗?”   祝衡开门见山地问:“周故人呢?为什么突然消失?”   “这还用问。你比我清楚,不是吗?”祝珩嘬了杯咖啡,斜眼着眼睛看他。   祝衡说:“周故不会没理由地消失,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是哦。他丢下你,一个人回原来的世界了。”祝珩轻飘飘地说。   祝衡担忧地问:“为什么?”   祝珩嗤笑道:“你不会不知道吧?周故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的身体是没法强留在这里的。”   祝衡微微蹙眉,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关于这件事,周故曾经隐晦地提到过,说他第一次与祝衡相遇时,是因为力量不够被强行召回……想来这一次也和上次是类似的情况。   “我来是想告诉你,周故不会再回来了。”祝珩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紧跟着他满意地看到祝衡变了脸色,连眼神也跟着慌乱了起来,就像一只受惊吓的小鹿,傻傻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条失去金鳞的龙,意味着他的所有能力都被活生生地削减一半。”祝珩若无其事地说,“而一条失去金鳞,又与原世界脱离太久的龙,他的力量将永久地流失下去,直到完全消失不见……最终会退化成普通的人类。”   “!!!”   祝衡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对上祝珩的双眼。   “不用这样看着我,我说的全都是实话。”祝珩嘲道,“看来你对你的爱人完全不了解。”   祝衡双手攥紧了纸杯,一字字艰难地说:“他……没有跟我说过这个。”   “哦?”祝珩笑着凑了上去,“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祝衡咬唇道:“……什么?”   “我们龙族,都是很骄傲的。”祝珩说,“周故活到今天为止,算一算年龄,应该是三百一十七岁。他的潜能无限,未来还可以更长一点,你说他凭什么变成一个悲催人类,和一个更悲催的人组建什么家庭,再度过剩余几十年短暂又无聊的生活?”   祝衡攥纸杯的十指一度用力到发白。   祝珩拍拍他的肩膀,十分可惜地说道:“所以说,他想通了,自然不会回来了。”   “……那你呢?”祝衡声音在发颤,却努力压得很平稳。   祝珩傲慢地问:“我怎么了?”   “那冒充周故来见我,还对我说这些话的你……又是什么?”祝衡红着眼睛,直视他道,“你想挑拨我和周故的关系。”   祝珩先是一愣,随即“嗤”的一声,克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不是挑拨关系。”祝珩伸出手来,捏过祝衡的衣领,“讲真的,你有点可爱,我不太忍心跟你说实话。”   祝衡仍别扭地瞪视着他:“……”   “周故如果回不来了,我的粮食也就没了。”祝珩幽深的瞳孔发出灿金色的光芒,“……我肚子很饿,需要补充营养。”   祝衡呼吸陡滞,表情也渐渐变得惊悚起来。   “明白了吗?他不吃小孩,但是我会……”祝珩舔了舔嘴唇,来不及多说半个字,就被祝衡一把推开了。   “我看你才是啊。”   祝衡走到门口,凉声说道:“天生体弱的你,为了留在这个世界,不惜背叛周故,冒生命危险盗走他的金鳞。”   祝珩大口把咖啡喝完,玻璃杯重重磕回了桌面。   “最渴望留在这里,适应普通人类生活的……其实是你自己吧。”祝衡冷冷一笑,说道,“风犹惊太太,你的小说写完之前,想尝尝蹲监狱的滋味吗?” 第69章 单挑开始   直到祝衡离开咖啡厅之后,祝珩也一直没有追上来。   ——看来是猜对了。   祝衡弯腰蹲在路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脸埋进膝盖里。   他就知道,能写出那样离奇的故事,却偏偏把角色原来的名字替换成另一个人,这从根本上说明,作者他心虚了——因为现实无法弥补的空缺,需要用虚拟空间的物质进行填补。   祝衡只是联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顺着话题说了下去……没想到祝珩完全没有否认。   然而这也间接证明了,祝珩所说的周故现状,至少有一大半是真的。   ……他回到那个世界去了。   而我连找到他的方法都没有。   就这样处于完全被动的地位——虽然我非常清楚,我没有阻止他追求自我的权利。   “可是……真的好想你啊。”   祝衡闷声说道:“哪怕一眼就好了,好想见到你……”   *   两天后,按照和祁云颂的约定,林之洵开车送祝衡到A城中心医院的楼下。   “真的没问题吗,祝衡?”临下车之前,林之洵特别担心地问,“你和那种家伙单独见面,总感觉有点可怕。”   虽然天气还不算冷,可祝衡已经穿上略厚的外套,将鸭舌帽压得很低,对林之洵说:“祁云颂说在外面等我,不会有事的。”   林之洵问:“你男朋友呢?那天感觉他怪怪的,你们吵架了?”   “没有,他最近在忙。”祝衡拢了拢衣领,笑着说道,“也许过几天就回来了。”   “哦……?”林之洵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也许,啊。”   ——元萧住在中心医院的第五层楼。A城向来人流量大,有需求的病人数不胜数,祝衡上手扶电梯的时候挤人堆里,感觉喉咙里又有点犯恶心。   一开始猜想元萧没伤得多重,最多为了诈点小钱无病呻、吟,所以死活躺医院里不肯出来。   直到祝衡见到了本人,才知道盛绯他们没说假话——唐光下手是真的重,完全是把人往死里打。   祝衡推开病房的门,看到窗边那抹熟悉的身影,彼时从头到胳膊均缠满了雪白的绷带,整个人包得像粽子一样,连走路都一瘸一拐十分困难。   “你还知道来看我?”元萧嗓音嘶哑,回过头时一边眼睛肿着,眼皮上浮着一层明显的青紫,有些刚结好的痂还没清理干净。   祝衡淡淡瞥了一眼,顿只觉心中五味杂陈。   片刻后他说:“这都是你自找的。”   元萧却说:“那唐光坐牢,也活该他自找的。”   祝衡:“那个性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元萧耸肩道,“你别忘了,他是有前科的人。”   祝衡目光一紧,还没开口说话,元萧已经坐到了床边上:“算了,先不谈这个。”他偏头瞥向祝衡病态而苍白的脸,“祁云颂说你有话和我讲……是想谈合同的事?”   “准确来说,不是。”祝衡站到对面的窗边,背光的角度,这样显得身形格外单薄,却并不像以往那样无力,“我是来给你机会的。”   元萧“嗤”的一声,不屑地笑了起来。   祝衡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搞什么,还以为你想通了,居然还是这样死脑筋。”元萧无语地说,“你来就是为了讲这个?如果不听你的话,就要和我绝交吗……祝衡小宝宝?”   “元萧,我受够你了。”祝衡面无表情道,“你是真的觉得这样下去,不会遭到报应,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吗?”   元萧上前一步,空出没受伤的那只手,一把拧住祝衡的衣领。   “那.你.想.怎.么.惩.罚.我.啊?”   祝衡:“……”   “全世界数你最正义了?”元萧轻蔑地说,“用那种人畜无害的眼神看着我,恶心死了……需要我哄一哄吗?”   祝衡朝后退了一步,声音渐渐地沉了下去。   “我本来……不想这样做的。元萧,半年前那件事之后,我一直觉得我们各自安好,这样也算彻底了结了。”他说,“但现在,是你自己招惹我的,而且还牵连到了学长。”   元萧抱臂坐在床边,一脸看笑话的表情,仿佛笃定了祝衡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是他想错了,祝衡确实有备而来。   他缓缓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毫不犹豫按下了播放键。   【“祝衡,祝衡!求求你了,帮一帮我……帮帮我吧!”   画面里的人影模糊,但能辨出是元萧的哭音。   祝衡为难道:“就算你这么说,也太……”   元萧哭着喊道:“你知道我老爸吸毒,我妈跟那边也脱不开关系,整个家里都快要垮掉了!”   “你说什么?连阿姨也……”祝衡登时惊讶道,“这种事情犯法啊,得快点让她自首才行!”   元萧:“都这时候了,你是有多冷血,才说得出自首的话?”   祝衡:“总不能看她一直错下去吧!”   “你现在还看不懂利弊吗?!我真的很需要钱,亲戚催债催得快疯了!”元萧流着眼泪道,“明明是他们犯的错,为什么由我承担后果?我实在太痛苦了,都恨不得立马去死……”   “不要这样!我这里还有钱,不需要你还!”祝衡蹲了下来,拼命支住元萧的肩,“实在不行的话,我去找姜叔叔,他肯定会帮你的!”   ——此话一出,本来还能站稳的元萧,终于连身带心一起彻底崩塌了。   “你为什么不明白呢?我需要的,从来不是你的施舍啊。”   元萧极其痛苦地说道:“我已经……够低头了。”   能不能不要用你的善良,把我的自尊心碾在地上摩擦?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祝衡终于按捺不住,长长叹了一声,“你需要发展,所以想去一次节目组,靠自己的能力挣钱,是吗?”   “祝衡啊,我也是没有办法……”   元萧的声音越来越弱了下去:“我真的……真的太需要这次机会了,我知道以你的能力,肯定可以办到。”   “祝衡,你就帮帮我吧……”】   “这是一年以前,我家门口的监控视频。”祝衡收回手机,面色平静,木然凝向元萧的双眼。   而他对面病床上的元萧一语不发,只是用意味不明的眼神与祝衡对视。   半晌“嗤”的一声,他古怪地笑了起来。   “你是想用这个威胁我吗?”   元萧站起身,一步接着一步,再次走到祝衡的面前。   “祝衡,我很想问一问,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元萧拧着眉头道,“你觉得这段视频发出去,有什么特殊意义,还是……会对我的生活造成半点影响?”   祝衡别开了脸,不再看向他的眼睛。   “真要说受到伤害的,应该只有我的妈妈吧。”元萧冷笑着说,“祝衡你怕不是忘了,每次你在家里,被你的精神病爹妈又打又骂,赶出家门的时候……哪一回不是我妈拦在前面,还端着热饭一直等一直等,生怕你吃不饱啊?” 第70章 手撕元萧   “因为我很对不起你,所以要摧毁我的家庭。”   元萧仰起脸来,漠然问道:“祝衡你是这样想的吗?”   祝衡神情不定,目光里有显然的动摇。   元萧却笑得一脸嘲讽。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元萧对祝衡实在太了解了,这家伙从小到大都没变过,个性内向又软弱,做点决定能犹豫半天,他根本没胆量去伤害他人。   哪怕有那方面的想法,也绝不可能动手实践。   “你把视频发出去,网暴我,再网暴我的家人,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爸爸是瘾君子,我妈妈是毒贩,我也是个下三滥!”   元萧攥住祝衡的衣领子,活像抓小鸡一样,狠狠将他按到墙根上:“你他妈有本事就做啊!”   他声音稍微抬高了一点,祝衡一双眼圈就红透了,隐忍的泪水挂在眼眶里打转。   ——看吧看吧,他永远都是这样!   摆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不知想对谁施舍他那无处安放的善良!   “你真的敢那样做吗?”元萧扯着祝衡的衣襟吼道,“难道我不了解你啊……就你那点破胆,还能吓唬到谁?”   祝衡浑身止不住地发着抖,那股作呕的感觉又泛上来了,一时骇得连手机都抓不太稳。   元萧便劈手将它夺了过来,狠命一把扔向窗外(高空抛物请勿模仿),无比猖狂道:“你做不到的,祝衡!”   那嘶哑的嗓音一阵比一阵高,近乎疯狂地震动着祝衡的耳膜。在手机扔出窗外的那一刻,祝衡仿佛浑身力气都散尽了似的,顺着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滑了下去,连目光也跟着一起渐渐失焦。   “认命好了,你就是个废物!”元萧松开祝衡的衣领,满意地看到他六神无主的神情,那感觉比直接揭开伤疤还要来得痛快,“哪怕我再伤害你一万次,你也不敢下狠手报复。”   祝衡几乎是蜷缩着的,躬身窝在窗台下的小角里。他的脸色如纸一般苍白,声音也细弱到听不清楚:“你是认定了这一点,所以才肆无忌惮地这么做?”   元萧嗤笑道:“是啊,没错。”   祝衡沙哑地问:“你就从没想过道歉?”   “道歉?哈哈,那是什么?”   元萧摊开木乃伊似的双手,无所谓地朝半空中挥了挥:“当年你和钟遇那点破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你看我有感到内疚,感到不安了么?”   祝衡刚想说点什么,元萧却又道:“是啊,那个又不是你的错。是钟遇自己藏不住小三,盘算找你这倒霉鬼背锅——所有来龙去脉我都明白,可我什么都不说,你又能拿我怎样?”   祝衡瞳孔微缩:“……你都了解到什么程度?”   “哦,再告诉你一个有趣的。”   元萧毫不在意地说:“在你参加那场比赛之前,钟遇就有找我谈过。什么节目组找导师,演讲稿失误,深更半夜找钟遇道歉,包括后来抓拍的照片……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目的就是拉你下水。”   “……”   在话出口的短短瞬间,祝衡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实际元萧说这些之前,祝衡完全没往那方面想。起初只是单纯的以为,元萧想看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所以才对一切真相保持沉默。   而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元萧他就是纯粹的恶劣,无药可救,坏到骨子里的一个烂人。   “所以,你宁可接受钟遇的帮助,也不愿意受到我的‘施舍’?”祝衡问元萧道,“我的关心在你看来,就是侮辱?”   “是,这让我感到恶心。”元萧如实回答道。   祝衡吸了口气,然后扶稳窗台缓缓站了起来。尽管脚跟仍有些发软,他还是面向元萧,用非常平稳的声音说道:“元萧,这些话都是你说的。”   元萧说:“是我说的。”   祝衡淡淡地说:“我没有逼你,也没有报复。”   元萧挑眉问:“你想怎样?”   祝衡拢了拢他宽厚的外套,片晌只听一声微弱轻响,一只不起眼的迷你麦从衣领里掉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到了掌心中央处。   ——然后元萧的表情就变了。   “这玩意连接林之洵的直播间。”祝衡吃力地在墙边站稳,“你刚刚说的所有话,一字不漏……全部都是在线直播。”   他看到对面元萧的脸由紫转白,由白转绿,然后一层一层骇成了铁青。   哗啦一声,祝衡把窗户拉开,用手指点了点窗外:“你要不出去招个手?看的人应该不少。”   *   “亲爱的宝贝们中午好呀~今天的林林为大家直播一个劲爆内容——消失半个月的猫咖主人,祝衡!他终于出现啦~”   林之洵英俊的大脸凑近手机,无比神秘地说:“大家也一定想知道,这十来天祝衡去了哪里?他的神秘男友是谁?而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继后院猫一事澄清之后,他会不会带给大家一个想要的结果呢?”   *   “什、什么时候开始的?”元萧整个人已经乱了,他的脚步变得不稳,一摇一晃地走向祝衡,“什么时候开始直播的?”   祝衡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从我问你,有没有想过道歉的时候。”   元萧刚要开口,祝衡却说:“我说了的,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霎时间元萧便怒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祝衡回敬他的,竟是以这样罕见的方式!   此时此刻,元萧就像一个被朋友欺骗了的小孩,先前有的从容不迫全都化成了仓皇无助。因为在他固有的认知里,祝衡总是那样单纯得可笑,他不会耍心机,也不屑用肮脏的手段来对付朋友——至少这认识的二十来年里……一直都是。   “如你所见,元萧。我是一个怯懦的人。”祝衡手握着迷你麦,很平静地说道,“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更不会出手报复。”   元萧的肩膀开始发抖,似乎眼神都变得浑浊起来。   “今后会是什么样子,这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后果。”   祝衡微微仰脸,同时抬高了声音:“以及……祁云颂先生,你有听到元萧的选择吗?   元萧没来得及回头,只听房门吱呀的一声,被人轻轻推开了。   祁云颂沉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咔嚓”一声。   元萧脑袋里最后一根绷紧的弦断了。   他的思维跟不上反应,因为身体传来的怒意早将理智烧得一干二净。剩余那么点力气,就是抄起床边挂满瓶的输液架,狠狠朝祝衡砸了过去!   刹那间只听祁云颂喊了声“住手”,而祝衡完全来不及闪躲,只能下意识里朝后避开。   ——也就这样一躲,他的后腰重重磕上窗台坚硬的边角,与此同时身体失了重心,直接朝背后大开的窗外栽了下去。 第71章 他回来了   有句成语叫“咎由自取”。   祝衡本以为是送给元萧的。   现在是他自己开了窗户,自己站不稳脚跟,然后一个扑腾从窗台上仰了下去。   ——三岁小孩儿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   可转念一想:站稳了,脑袋会被砸开花;站不稳,脑袋会被摔开花。反正都是开花,好像没什么区别。   但身体下坠的瞬间,祝衡的心里有一个清楚的声音,那就是……我不想死。   不想就这样匆匆结束,画上一个冷漠的句号。   这辈子有没说完的话,有没见到的人,还有没出世的小孩儿,不知道长得像他,还是像他。   祝衡本来想闭上眼睛,毕竟五楼的高度,只是短暂的一瞬。   ——直到他闭眼的前一秒,看见了遥远的天空深处,浮现出一道黑金色的身影,踏过云端朝他的方向飞驰而来。   “!!!”   祝衡陡然睁大双眼,他几乎能确认那不是梦,因为阳光折射下的龙鳞清晰夺目,使那猛兽一般强有力的身体散发着无法忽视的绚烂光彩——那仿佛是生命正燃烧着的温度!   “周故……?”   祝衡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对,现在突然出现的,应该是……祝珩?   但他来不及多想,紧跟着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某种熟悉而陌生的气息涌了上来,拼命灌入祝衡含糊不清的大脑,试图予他一丝丝的清醒。   对方圈住祝衡因不稳而歪斜下去的身体,半空之中漆黑凶兽倏而又化为人形,他们相拥着从医院五楼的窗台飘飞下去,最终却四平八稳地落回了地面,并没有想象中的狼狈不堪。   与此同时,围观众人的惊呼声,铺天盖地的闪光灯,以及潮水般迅速涌来的人群——   “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   “掉下来的明明是一个人,落地居然变成了两个!”   “见鬼了,而且没受伤……这怎么做到的?!”   在周围纷乱而嘈杂的议论声中,祝衡竭力仰起脸来,正与周故低下头的视线相接。   片刻后祝衡确认了什么,他突然抓起周故圈他的手臂,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嘶!!!”   这回祝衡是用了蛮劲,小虎牙几乎把周故的手掌扎穿了,而赶在他吃痛的间隙,祝衡拼命从那怀抱的桎梏里钻了出来,慌里慌张扭头就跑!   “?”周故懵了半天,三两步追上去,一把攥住祝衡的衣袖,“你跑什么?”   “滚!”祝衡喊道,“你还敢来?信不信我报警?!”   “???”周故难以置信,“你让我滚?”   祝衡像只炸毛的刺猬,又凶又怂:“你不滚谁滚?”   “……”周故说不出话了,一脸憋出内伤的表情。   良久沉默后,祝衡见他站着不动,似乎也愣住了。   “等等。”祝衡嘴边还挂着咬他的血,“你是周故?”   周故:“……”   *   在这次惊天动地的坠楼事件中,祝衡和周故都接受了医院的全身检查。   ——结果证明,两人均未受伤。   祝衡的后腰被窗台撞青了一块,医生让他开两盒膏药贴一贴就好;真正大出血的是周故,他这还不是摔的,而是被祝衡活生生啃出来的……由于用力过猛,险些连皮带肉撕下一整块。   当时医生一边包扎一边问:“不是意外坠楼吗?这伤咋弄的?”   周故斜眼看向祝衡,而祝衡一脸心虚地说:“那个是……我们吵架了,不小心弄的。”   医生:“你确定不是打架?”   最后周故揽着祝衡出去,楼梯口边停了一堆记者,少部分是针对这次突发的坠楼事件——而大部分则是因为不久前在病房,祝衡和元萧那段意味分明的对话,从刚开播时的观看人数便已经破万。   在意外发生的这段时间里,林之洵的直播被迅速转播到了各大平台,数不清的娱记和狗仔第一时间冲向吃瓜前线,试图在这次混乱不堪的事件中制造更劲爆的新闻。   “祝衡先生!请问林之洵直播间的那段内容是否属实?”   “钟遇导演的情妇另有其人,而您只是背黑锅的对象?”   “既然没有所谓的潜规则,为什么先前不出面解释,偏偏要拖到今天呢……难道也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咔嚓咔嚓,闪光灯与质问的声音响彻了耳畔。   “祝衡先生,直播与您对话的那位先生是谁?”   “这场闹剧是否为自导自演?只是您为洗白刻意造出的假象?”   “祝衡先生消失了大半个月,这就是您给出的最终答案?”   “该说的我都说了。”走过楼道时,祝衡终于停了下来,给身后追不停的镜头一个回应,“你们要的澄清,现在也都有了。是非对错,留给有心的人自己判断。”   他说完这句,深吸一口气:“今天发生了意外,我非常累,也不想多解释,请大家都散了吧……”   “请问祝衡先生。”有记者仍自跟了上来,闪光灯咔嚓咔嚓对准祝衡的脸,“您这话的意思,是又要逃了吗?”   “不是逃,我需要时间休息,安静地整理情绪。”   祝衡转过身,忽将头顶的鸭舌帽扯了下来,反手盖到周故的脸上。   “还有,请你们停止拍摄。我男朋友是普通人,我不希望影响他的私人生活。”   ——此话一出,记者狗仔们纷纷愣住。   然后咔嚓咔嚓咔嚓咔嚓,高举相机拍得更欢了,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而祝衡则拉着周故的手,无视了身后所有的声音,他们七弯八绕,并肩穿过了无数走道,最后终于甩开镜头的追逐,逃进了一间空置的病房里。   彼时祝衡停下来,胸膛用力起伏,抬起一双水光氤氲的眼睛,定定望向周故的脸庞。   周故也难自抑地喘着气,待低头与祝衡对视的间隙,忽而感到怀中一温,祝衡已经扑了进来,两条纤细的手臂将他紧紧圈住。   “太好了,不是做梦!”祝衡眼睛通红,颤巍巍地说,“……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72章 祝福   祝衡就这么死死抓着周故,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周故的衣服都让他扯成皱巴巴的。   “有没有受伤啊?”祝衡压低脑袋,往周故身上摸来摸去,时不时还埋进去嗅一嗅,直蹭得周故心尖发痒,忍不住捧回祝衡的小脸,凑上去轻轻吻住了他。   ——直至此时此刻,那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才逐渐开始回升。   这个吻持续了有一段时间,祝衡都有些喘不过气了,却依然将脑袋埋进周故的肩窝里,好像连半秒钟也不愿和他分开。   祝衡没有问他去了哪里,也没有问他会不会再次消失,这样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安静。周故刚想说些什么,祝衡却先开了口,说:“我都知道了,你突然回到那边的事。”   周故一愣,祝衡又继续道:“前些天,那个祝珩找到了我。”   周故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祝衡连忙按住了他,小声说道:“你先别慌!他没有伤害我,只是说了些奇怪的话。”   “那个混账……”周故冷声道,“都说了让他别来碰你。”   “可如果不是他的话,那些有关你的实情,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吧。”祝衡声音闷闷的,能明显听出委屈和不甘。   周故看到他这样,顿时又像泄气似的,浑身竖起的刺又软了下来。   ——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撤去了防备,站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突然变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才能抚平他的不安。   “祝衡啊……”他的声音很低,夹杂了少许无奈的叹息。   “我爱你。”   祝衡忽然说道。   再抬眼望向周故时,他的语气是少有的执拗:“周故,我很爱你,也不想失去你。”   “祝珩说你三百一十七岁了,再往后的未来也有无限可能,只要一直待在原来的世界,就不至于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   “……不会失去力量,不会变成人类,同时拥有成百上千年的自由。”   祝衡的声音很清晰,可说这些话的时候,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在按捺不住地颤抖。   这让周故不忍心,也没有勇气,面对面与他说清道明。   “都是实话。”   良久之后,周故才沙哑地道。   “周故,你知道的。”祝衡说,“我是个自私又胆小的家伙。”   周故动了动唇,似乎想反驳什么,而祝衡抬起手来,轻轻将他按住了。   “唯独对你……只有你是最特别的。我不想用自私任性的方式,将你强留在身边。”祝衡的嗓音一点一点弱了下去,“我太爱你了,所以不想限制你的自由。”   周故沉目道:“不是……”   “所以,周故啊。”   祝衡忽然松开手,猛地把周故推开了。然后他红着眼睛,无比艰难地转过了身:“趁我反悔之前……你快走吧!”   “祝衡。”   周故上前一步,扣住祝衡的手腕,可他眼泪已经绷不住了,稀里哗啦往下直淌。   周故刚走到面前,只见祝衡眼尾通红,单薄的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分明委屈得要命,却死活装成无所谓的样子,断断续续地说:“反正,你快点回去吧!”   周故:“你听我说……”   “回你原来的世界,一个人,活成千岁老乌龟……”祝衡边揩眼泪边说,“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孤独终老……”   周故:“……”   祝衡:“想我也看不到我!”   周故听到这里,终于将祝衡捞进怀里,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你这样说出来的话,到底叫人怎么相信啊。   “我是不会挽留你的!”祝衡咬牙切齿地说,“你自己走吧,我和宝宝一起过。”   “祝衡。”周故低声喊他。   “干嘛!还不走吗?”祝衡勉强应声,“都说放你自由了!”   “我这次回来,是想告诉你……”周故无奈地说,“我不回那边了。”   “……”   祝衡双目睁圆,片刻又像傻了一样,整个人在原地僵滞住了。   *   时隔半月没回到A城那间公寓,再推开门都有一种回到小窝的熟悉亲切感。   祝衡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发出尴尬的叹息:“既然这样,你干嘛不早说呀!害我一个人抒情那么久,简直丢脸死了……”   周故反问:“你确定那是抒情,不是诅咒?”   祝衡伸手捏住他的脸:“那个是我真挚的祝福……给三百一十七岁的周先生!”   “可是,二十五岁的祝先生。”周故说,“我已经决定做普通人了。”   说完豁然一下伸手,抱小孩儿似的将祝衡托举起来,站进走廊里打了个转。这下转得祝衡晕乎乎的,好半天才垂下眼帘,抱住周故的脑袋摆正,然后一板一眼地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周故说:“想好了。”   “可我觉得不好。”祝衡五指纤细而修长,揉进周故乌黑的碎发里,一寸一寸轻轻抚摸下去,“是我太依赖你了。周故,我好像离不开你,一分钟都不行。”   周故温润的双目扬起,定定凝向祝衡清澈的瞳底。   而在那里,带有太多不舍与眷恋的情绪。   “放弃千百年的寿命,以普通人类身份……活下去。真的值得吗?”祝衡讷讷问道,“这样一下失去太多,你难道不会后悔?”   “你说错了,祝衡。”周故轻声说道,“从头到尾,都是我离不开你。”   未来哪怕有一千年,一万年,数不尽的漫长时光。可我无法想象失去你之后,剩余无限寿命的意义在哪里。   一条龙作为野兽的生存目的很简单。那是自从获得力量以来,便成为残酷的掠夺者,继而无止境地厮杀下去——   以前的我看淡所有,认为这就是生命注定的本质。   直到那年夏天海边,第一次与你相遇。   【“你说得不对。我的爸爸告诉过我,每条生命注定都不一样。这世界没有完全相同的人,所以你、我,还有别人,大家都是最独特的存在。”   “那我们拉勾勾吧,说好了,要一直做好朋友哦。”   “我……相信你。”】 第73章 普通人   “近日通过网红直播间澄清后院猫一事,却意外曝光恋情的退圈歌手祝衡——继消失半个月沓无音讯之后,却突然在A城中心医院现身。   据知情人士透露,祝衡此番出行,是为探望生病的旧日好友。然而紧跟着没过多久,于S站榜首林之洵的直播间中,再次为发生了令人咋舌的惊险一幕——”   “是钟遇自己藏不住小三,盘算找你这倒霉鬼背锅——所有来龙去脉我都明白,可我什么都不说,你又能拿我怎样?”   “什么节目组找导师,演讲稿失误,深更半夜找钟遇道歉,包括后来抓拍的照片……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目的就是拉你下水。”   “所以,你宁可接受钟遇的帮助,也不愿意受到我的‘施舍’?”   “是,这让我感到恶心。”   “——时隔半年,当初‘名动四方’民谣演唱比赛节目组中,突然又曝出不为人知的惊天丑闻!通过这段意义不明的对话直播,我们似乎了解到了著名导演钟遇先生婚内出轨的真相:   当年祝衡惨遭全网谩骂抹黑,原来都是为另一个人背了黑锅?   钟导演的出轨对象另有其人,两人正在国外甜蜜热恋中?   又或者说,本次直播全程皆为自导自演,是祝衡为洗白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好戏?”   “不等在场记者深入探究,直播间内气氛突变,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天呐!谁敢相信眼前窒息的一幕!祝衡居然翻出窗台,从医院五楼摔下去了!”   手机屏的灯光忽闪忽明,照亮公寓沙发间凹陷的一角。   祝衡软趴趴地裹着毛毯,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任由手机不断发出刺耳的噪声。   “你们惊到了吗?反正我是震撼到了!五楼的高度,这高度意味着什么?可他下来居然没受伤,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命运之神的眷顾?!”   “请你们停止拍摄。”屏幕中的祝衡面色镇定,摘下鸭舌帽盖到周故脸上,“我男朋友是普通人,我不希望影响他的私人生活。”   ——镜头的最后,定格于两人手牵着手,匆匆消失在医院楼道的模糊画面。   “直播间的那番对话究竟是真是假?钟遇导演的出轨对象是否真的另有其人?而祝衡亲口公布的恋情又有什么样的秘密?后续发展还需跟踪报道,而本次风波的主人公祝衡,貌似又一次地神秘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周故刚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水果粥放到桌边,看祝衡全身缠得跟茧似的,窝沙发里眯眼看手机,吵得整间客厅叽叽喳喳不得安宁。   “我就知道是这样……”祝衡扔了手机,把脑袋埋进毯子,懒洋洋地吸了口气,“这些人问起八卦没完没了,解释一遍还不够,他们能从一个里面再挖n个。”   周故坐到沙发旁边,却把视频倒了过来,翻到祝衡扣鸭舌帽的那一段,看他难得倔强又霸道地说:“我男朋友是普通人,我不希望影响他的私人生活。”   周故把手机握在掌心,那片段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我男朋友是普通人,我男朋友是普通人,我男朋友是普通人……   直到祝衡忍不住了,从毯子里钻出脑袋,伸手扣住周故的头发,自下而上吻住他的嘴唇。   “有什么好看的啊……”祝衡圈紧周故的脖子,一个翻身坐到他腿上,贴着耳朵小声问,“本人就在这里,难道不够你看吗?”   周故却没回答,只反手摁着祝衡颈窝,顺势拉他往下压进了沙发。他们就这样一上一下,保持相拥着的姿势,彼此的双眼静静对视——最后是周故掀开毛毯,将两人卷进了拥挤不堪的黑暗里。   他们的呼吸很近很近,因此发出的声音尤其清晰,像是从心脏深处一路响彻了耳畔。   周故对祝衡说,他要做一个普通人。   而那时祝衡怔怔的,瞪大眼睛看着他。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变回普通人。但周故说不用担心,像这样在这边的世界待上几年时间,最多不过五年,原有的龙角龙鳞就会完全消失,与那个世界有关的一切都会归零。   到最后,彻底失去回到原世界的能力。   也就是说……不能化龙了。   “那如果拿回金鳞的话,是不是能避免退化成人?”祝衡想到这一点,于是问道。   “算是吧。”周故淡声道。   “那得快点抢回来才行……”祝衡喃喃地说,“不能便宜了那家伙。”   周故闻言至此,却是笑了,无奈摇了摇头。   “听说……那个混账在写书?”周故拿毯子将祝衡裹了起来,活像包粽子似的,将他卷进自己的怀里。   两人一起窝沙发里看手机,祝衡伸手在屏幕前点来点去,打开熟悉的greenriver界面——那是祝珩的个人专栏。   不像话的混账笔名,天马行空的世界观,烂尾断更的小说一篇又一篇……可讲述的故事却意外的跌宕起伏,也许大部分人都不会猜到,这些都源自于作者的真实经历。   “要说几百年的经历写成故事,简直就是纯天然素材库啊。”祝衡翻开祝珩的专栏,将那些写完或没写完的,都挑出来扫了两眼,“照这么说,他是不是会一直一直写下去……”   “祝衡是不是也说过,讨厌在那个叫娱乐圈的地方,被人不依不饶地问下去,好像每次都有问不完的问题。”周故圈住他的肩膀,平静地道,“对我来说,也是一样。就算生命很长,未来也有做不完的事情——可我厌倦这样持续下去。”   毕竟一个人活着,需要支撑,也需要重心。   当一头天生好战、四处厮杀的野兽忽然明白了爱情,并试图从中挖掘更深的意义——那么他生命的本质,便再也不止掠夺与流浪。   那个瞬间,祝衡凝望着周故的眼睛。隔着屏幕微光传来的孤单与落寞,好像这样漫无目的的单子情绪,已经持续了上百年的漫长时光。   最后祝衡什么也没多说,他按住周故的脑袋,将他轻轻揽进自己的怀里。   “……别怕,我给你家。”   祝衡这样回答道。 第74章 家人   回到A城的头几天,祝衡头晕恶心脚发软,甚至刚出家门都走不了几步。就这样还拖着病恹恹的身体见了唐光,从祝珩的龙口下逃生,借着直播和元萧撕破了脸……还差点从医院五楼摔下去。   事后回想起来,他觉得肚子里的龙崽没给揣掉,已经算是天大的奇迹。   幸好之后的日子轻松了下来,祝衡除了每天会去探望唐光之外,基本宅着没出家门。A城的气候又明显舒适了许多,呕吐头晕的次数倒比在C镇时减少了,再加上周故这几天在厨房忙活——祝衡吃饱喝足往秤上一站,足足胖了三斤。去医院检查的数据正常了些,但医生说还是得挂几天水,随时留心异常情况的发生。   所以那天和元萧撕破脸之后,祝衡一面忙着跑医院,一面又要处理唐光的事,任由微博上的消息炸开了锅,他和周故就偶尔翻一眼手机,跟俩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一样,自己吃起了自己的瓜。   周故这次回来得不容易。据说他在C镇和祝珩打了一场,两条龙压根没分出胜负,周故便被强行召回了那边世界。   而两个世界的时间走向截然不同,在祝衡这边经历短暂几天的等待,周故那边却已艰难地熬过了漫长的十来天。   这期间手机打不通,没有任何互通消息的方式,周故必须找到回去的通口,再从C镇连夜赶回到A城——最坏的结果是等龙崽降世了,他可能都没赶到祝衡的身边。   只能说是老天庇佑,每每当祝衡最需要的时候,周故都会出现得恰到好处。   可这所谓的“恰到好处”,也许只剩这么最后一次。   周故说他之后化龙的次数会急剧减少,因为那个世界的能力在不断减弱,他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上天入地,面对好几层的公寓高楼跳窗而入——这对一个常年不走正门的家伙来说,无疑是种堪称致命的打击。   所以最近祝衡都在训练周故用钥匙开门,美其名曰“习惯普通人类”的生活。   毕竟将来几十年都要上下楼买菜,甚至送该子上学放学……一直持续到他/她结婚生子。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目前最最棘手的问题,依然在那天离开医院之后——祝衡接到了祁云颂打来的电话。   他们公司想和祝衡谈谈,尽快处理唐光元萧之间未化解的矛盾,以及医院坠楼事件引起的无数风波。   这事如果放在平时,周故肯定会挺身而出,用他凶戾的猛兽爪牙将对方吓退——可这次已经做不到了。周故只能以男友的身份跟在祝衡身边,不再作为保护者的强势姿态,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陪伴者。   尽管周故有些沮丧,祝衡却拍着胸脯说:“这样挺好,现在你是我的家人了……周故你要相信,我也是可以保护你的。”   于是一天之后,他们按照约定抵达了祁云颂的经济公司。   祝衡在会议室的角落里见到了盛绯。那个前几天还趾高气扬气势汹汹的女人,今天就像拔光毛的落汤鸡一样,见到祝衡便下意识地闪躲——但祝衡完全不怕,他索性迎着盛绯的脸走了过去,微笑着问她:“盛小姐,贵公司还缺私人助理么?”   盛绯推了推眼镜,一脸支不住的镇定:“当、当然……如果祝衡先生感兴趣的话。”   祝衡仍是笑眯眯的,也不说话,温柔的眼神看得盛绯全身发毛。   拖到最后两人僵持不下,还是公司的老板出来解了围。   ——其实祝衡刚进门的时候。压根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给面子。   今天出面的是祁云颂的父亲,也就是他们总公司的老板季洪远。   季洪远人狠话不多,见到祝衡第一面,就开门见山地说:“前因后果已经了解到了。不否认公司在录用员工时的严重失误,后续将直接开除那名元姓助理——同时本人代表公司员工,为他们的失礼向你表示歉意。”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尤其这姜说话做事颇有分量感,以至于祝衡与他对视的时候,都难免有些被压迫的情绪紧张。   “先前我也强调过,退圈之后不再出席任何活动。但祁云颂先生的助理以及经纪人,屡次追进店里骚扰,强行要求谈拢合同的事……导致我的朋友和元助理发生口角,这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的私人生活。”祝衡说,“对此您不做任何解释吗?”   “这是他们自作主张的决定。”季洪远斜了角落里的盛绯一眼,这下骇得她瑟瑟发抖,一双高跟鞋险些生生扭歪了过去。   “我曾经说过,祁云颂走上公众人物的道路,必须对自己今后的言行负责。”季洪远的声音很冷,“但祁云颂本人、包括我信赖的员工,都没有做到这一点。”   “爸!”祁云颂拧眉喊道。   “你闭嘴。”季洪远冷冷地说。随后从他手里拿来一沓文件,缓缓递到祝衡那边:“唐先生与元助理的矛盾处理,目前会由我们公司全权负责……我想不久之后,唐先生应该能离开拘留所,恢复正常生活。”   “那么元萧呢?”祝衡定定地问。   “开除之后,决定权在你手里。”   季洪远说:“另外……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做这些的意义,并不全是因为你。”   祝衡问:“您有什么条件?”   “我只希望,个人矛盾务必私下解决。不论祁云颂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什么角色,都麻烦你稍让一步,避免影响他的后续行程。”季洪远说,“我不希望听到任何风言风语……祝衡先生是过来人,应该明白舆论风向的利害之处。”   祝衡刚想说什么,祁云颂却开口道:“爸,你懂什么啊!别在外人面前说这种……”   “我说过了。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添麻烦的话,那就别唱了。”季洪远漠然道,“我出钱又出时间,不是为了给你擦屁股。”   祁云颂瞳孔一缩,随即一把扯过祝衡的衣袖,说:“跟我走。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第75章 将来   祁云颂非要拉着祝衡单独谈话,这一点让周故非常不爽。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好谈的?可看祝衡也不像不乐意的样子,他们离开会议室,单独走到楼外的茶水间里,祁云颂终于停了下来,他的脸色不大好看。   “你也看到了……在我这边,就是这种情况。”祁云颂非常头疼地说,“元萧那事再闹大点,我爸怕是要把我扫地出门。”   祝衡却愣了愣,然后说:“原来是你父亲的公司啊……”   “是的,没错。”祁云颂说,“之前上学到一半,突然被安排出国,连一点准备也没有……”他想了想,才继续道:“对了,那时还弄丢了唐光的联系方式。我人在国外,也一直没法找他。”   “等等。”祝衡出声打断,看祁云颂一脸什么都不明白的表情,他忍不住问,“祁云颂先生,你知道唐光高考那年,因为你被送进监狱的事吗?”   祁云颂浑身一震,在听到这话的瞬间,整个人便像石头般的僵滞住了。   ——七年前祁云颂还是季宋的时候,作为乐队主唱的人气很旺,同时也引来一批心怀不满的同行人士。   祁云颂出国前的最后一次演唱,几个专找茬的小混混摸来了现场,本来都做好了闹事砸场子的准备,但前脚没踩进观众席,便牢牢实实吃到了唐光的拳头,其中一个险些给当场揍毁了容。   当时动静闹得不大,一方面他们根本不是唐光的对手;而另一方面,这几个混混家底深厚,全都是娇生惯养的富二代,要报复唐光简直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而祁云颂本人对此事一无所知,在这样浑浑噩噩的情况下,连告别的语言都没组织清楚,随后被他父亲强行送到了国外,断了整整七年的联系。   “我……完全不知道这个。”祁云颂失了魂似的,断断续续地说,“如果知道唐光被送到那种地方,我……”   话说一半的时候,他才缓缓想起来,任何事情都没有“如果”这一说法。   “如果”一切意外的发生,都能预先知晓的话,那在现实世界也不再产生令人失望的结果了。   毕竟错过就是单纯的错过。   “那个,祝衡……”祁云颂上前一步,将两手搭在他肩上,“能不能请你忙一个忙?”   祝衡:“什么?”   “过几天唐光出来。”祁云颂无视周故刀子般的目光,认真地对祝衡说,“我想见他一面……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清楚。”   *   三天之后。   经过双方私下协调,在拘留所独自度过十来天的唐光,最终得以重见光明。   其实事情解决起来非常简单。唐光差点把元萧打毁容,元萧险些把祝衡推下楼,两边相互追究起来没完没了。最后是季洪远出钱又出力,将唐光从拘留所里捞了出来,而元萧被转向了A城的另一所医院,他的情况并不太好,再加精神方面严重受创,之后也一直被安排住在医院的僻静处,据说是为避免影响祁云颂的个人行程。   但依照三天前约定好的——祁云颂说想再来见一面,把所有话都说清楚。   祝衡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所以没有事先告诉唐光,害怕有所期待便会有所失落。   果然到了当天,他们没见到祁云颂的身影。   唐光穿着朴素的灰色T恤,戴鸭舌帽,一个人提着小袋的行李,孤零零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   “学长!!!”   祝衡看了眼眶一红,冲下车就扑进他怀里,两只纯零在散满红叶的街头紧紧相拥,留下身后的周故和林之洵两人干瞪着眼。   “咱俩要不也抱一个?”林之洵张开双臂,无比陶醉地说,“意思一下。”   周故面色铁青,说:“滚。”   他们四个人上了林之洵的车,时隔十几天,唐光终于摸到了他的烟和打火机,正准备抱着好好享用一番,却被周故冷眼按熄了下去。   “干什么干什么?”唐光不满地问,“敢按老子的烟,不想活了?”   “我说学长啊,好不容易放出来,你脾气真得改一改了。”祝衡无奈地说,“这次是有别人帮忙,下次再不小心伤了谁,指不定进去关三年了。”   唐光整个人瘦了一圈,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明显在拘留所过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祝衡看得心疼死了,可也不敢说重话,好在唐光自己清楚,于是扔了烟和打火机,随口应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说完偏头看向窗外的马路。但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看到对面五米外的便利店旁,隐约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戴着不起眼的鸭舌帽,墨镜下的目光一动不动,始终注视着他们的车窗。   仿佛冥冥之中,与唐光微怔的视线交错。   但他固执地保持距离,没有往前去;而唐光也只在座位上愣着,没有开门下车。   直到耳畔传来汽车发动的嗡鸣声。眼前所有的景物开始倒退,连带那个人的身影一起,也被绞进过去的画面里,碾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   “现在所有事都处理完了。”林之洵一边开车,一边微笑着说,“你们没有让猫咖开门的打算吗?”   “当然要开的!”祝衡跳了起来,激动地说,“学长也这么觉得,对吧!”   唐光一愣,没听清祝衡说了什么,抬头时三个人都在转眼看他,便只好跟着“嗯”了一声。   可等他再回头看向窗外的时候,那抹便利店前的熟悉人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祝衡。”林之洵说,“有没有兴趣,借我的直播间录制一段短片?”   祝衡:“什么短片?”   “关于猫的。”林之洵调动方向盘,平静地说,“还有关于你自己。”   祝衡:“我……我自己?”   “看了一圈微博,支持你的人不在少数。”   身旁的周故也开口了。他把手机拿出来,翻到微博相关话题的界面。   自那天直播间事件之后,原本默默关注祝衡的粉丝也都站了出来,纷纷对当年那场演唱比赛表示遗憾不甘——有实力的人至今还背着黑锅,而罪魁祸首和小三正在国外悠然自得。   更有网友扒出早期钟遇铺天盖地的花边新闻,并指出他是一个撑死了的花心直男,身边各式各样的模特演员向来不少,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同性恋人。   ——所谓的潜规则祝衡,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有大佬分析说,当年比赛前十的名单公布之前,真正的小三早就已被排除在外。因为风言风语开始传出来的时候,钟遇那老狐狸就把她藏了起来,正好这时的祝衡又撞了枪口,所以才会有事后一系列背锅事件。   也正是因为这些言论出现,原本网络上抹黑祝衡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先前还嚷嚷让小三死户口本的恶意诅咒也安静下来,仿佛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   “网络上的声音本来就是双向的。”林之洵说,“做直播能尤其明显地看到这一点。他们不会管你是对是错,只会关注他们想看到的。”   祝衡目光微垂,定定看向滑动的手机屏幕,又听林之洵继续说道:“这时候需要你站出来,祝衡,至少赶在被继续诋毁之前……告诉他们,你过得很好,也热爱现在的生活。”   *   “1——2——3!都摆好姿势,我准备拍了……”   正值十月中秋,唐光离开拘留所后的一个星期,一场大雨冲走了A城最后的暑气。   时隔数十来天,Oren猫咖橘红色的外墙笼上了一层朦胧的灰色,光是清理就足足用了一个下午。   且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懒懒散散躺沙发上看报纸的周某人,今天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什么活都抢着一个人做。   祝衡要去提桶,周故一人拎两个;   祝衡要去浇花,周故抢来水管;   祝衡要去铲屎,周故把猫砂盆抱走……   这下就好比是角色对换,周故在旁边忙进忙出,祝衡则软趴趴地窝在沙发里,时不时吃零食看电视——看样子是被宠到了天上,简直舒服得不行。   “宝贝们下午好呀~今天给大家直播的内容,是Oren猫咖关门近一个月以来,正在准备开业的忙碌现状——”   林之洵的俊脸出现在屏幕上,高高兴兴比了一个“V”字,而身后是拧着眉头浑身炸毛的唐光,以及不远处浇花溅得满墙是水的周故店长。   店内窗棂间的阳光熹微,照亮祝衡靠在沙发上,熟睡时俊美无暇的侧脸。在他身边是窝成球状的几只大猫,各都睡成了毫无防备的慵懒姿势,而先前狸花纯一生下的三只幼崽也都会走路了,毛茸茸的奶团子在猫咖里跑来跑去,时不时发出“喵~喵~喵~”的奶叫声,软得好像能把人心融化了一样。   “捉到一只偷懒的祝衡,嘘~”   林之洵对着屏幕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挪到祝衡身边。   “上班时间都能睡着,为什么祝衡这么累呢?看来是男朋友太疼爱他啦~”   林之洵刚要贴近一些,说曹操曹操到,男朋友提着水桶杀了进来,一挥手就挡住他的镜头。   “让他睡,别拍。”周故冷冷地说。   林之洵刚想说点什么,外面唐光.气急败坏,拎着铲猫砂的铲子冲进走廊:“周故你*****的,让你洗猫砂盆呢,又跑进来偷懒!”   周故漫不经心地说:“……在洗了。”   “两个懒死鬼!这店干脆别开了,明天到街上喝西北风去!”唐光进来一顿龇牙咧嘴,说完发现林之洵的镜头正对准他,将刚刚扭曲的嘴脸录得一清二楚。   唐光当场就暴走了,抡起铲子和林之洵扭打起来,原本摆好的镜头一阵晃动,忽然摇到一旁周故和睡着的祝衡那边。   祝衡整个人懒洋洋的,卷着沙发上的毯子滑了下来,一脑袋磕到周故坚硬的肩膀上,登时就醒了。   乍一睁眼,面前唐光和林之洵闹得鸡飞狗跳,睡着的猫也全给炸醒了过来,大的小的橘的灰的跑进桌椅间你追我赶,一时之间满天猫毛乱飞。   而祝衡还是愣愣的,睡眼惺忪地看着猫咖里一团乱的景象,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故却抓起旁边的杂志,遮住对面摇晃的镜头,借这背光模糊不清的角度,轻轻吻住了祝衡的嘴唇。   *   结果最后的录制效果出来……果然一团糟,完全是大乱斗现场。   幸好林之洵留了心眼,这次没有现场直播,而是等录完了处理过后,再以视频的形式上传到平台播放。   ——但照现在的拍摄情况看来,能剪辑做成正片的内容少之又少,而且手机视频太容易模糊,更使得画面效果乱七八糟。   还是当天晚上祝衡请来了圈内的朋友,帮忙用摄影机录制了一段相对正式的内容。   从Oren猫咖橘红色的外墙,到灯光昏黄的西式走廊,清理过后干净整齐的桌子,还有靠近窗边舒适惬意的沙发。   此时祝衡与周故并肩靠坐在一起,一高一矮的身高差明显,晕黄的灯光从头顶散落下来,照亮两人平静柔和的正脸,使画面看起来就像一张摆放已久的全家福。   ——只不过家庭成员暂时只有两位。   林之洵抓了个雪克杯作话筒状,有模有样坐到祝衡旁边,顺口采访道:“请问祝衡先生,你消失半月后突然回归,是有什么特别契机,还是因为什么鼓励您这样做的呢?”   祝衡面对镜头,自然地说:“开始是想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想。但逃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家人、朋友,还有粉丝们……都在背后默默支持,所以我也想着,给大家一个交代。”   林之洵:“先前网络上的谩骂和抹黑到了那种地步,直到现在才稍微好转了些,您对此有什么想法呢?”   “没有什么想法,做公众人物就必须承担舆论的风险。迄今为止依然有许多质疑我的声音,但我还是想说……清者自清,我从未破坏钟遇导演的家庭,也不屑用不正当的方式获取名次。”祝衡说,“多余的解释一直都是无力的,过去我厌倦辩解一切,因为反对和质疑总是来得更快。可今天我做了最后一次澄清,是为了往后的生活不再留下遗憾。”   林之洵:“既然误会都解开了,以后还会回去唱歌吗?”   祝衡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会了。我考虑得很清楚,本身并不适合那个圈子,所以不会再强行融入,但……”   他偏头看了眼周故,然后微笑着说:“歌还是会唱,猫咖也有一些以前的设备。我想唱给我的朋友,还有家人们听。”   林之洵期待地说:“哇,那我可以每天来这蹲你唱歌吗?”   “暂时不行。”祝衡笑眯眯道。   林之洵登时失落道:“为什么啊?”   “我打算,和男朋友到国外领证,然后暂住半年的时间。”祝衡说着,牵住周故的一只手,拿到镜头前晃了一晃,“对了,最后放出来的成片,给他的脸打个码。”   ——此话一出,整间猫咖足足安静了半分钟。   半分钟后,哗的一下全都炸了!林之洵瞪大了眼睛,手里的雪克杯都抓握不稳,唐光更是冲了上来,揪着祝衡的衣领子问:“你去国外?去国外干嘛?”   祝衡艰难地说:“度.蜜.月.呀……”   “不准!我绝对不准!”唐光将祝衡紧紧抱住,“你去度蜜月了,那猫咖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祝衡拍着他的脑袋说:“就半年而已,会回来的啦……”   ——而问题最最最大的是,连周故本人都不知道这样的决定。他呆呆握着手机,看面前唐光和祝衡滚成一团,好半天才开口问道:“领、领什么?”   “领证,结婚。”祝衡眨了眨眼,贴在他耳边,很小声地说,“……在你们那边,就是成亲的意思。”   *   半个月后,短片终于完成后期工作,上传到了S站林之洵的直播间,并在短短一小时内,被各大娱乐平台纷纷转发,播放量瞬间飙上了十万。   视频中的Oren猫咖环境温馨,八只猫咪有大有小,个个都十分健康,能看出是长时间的精心照料,根本不存在后院病猫的说法。   店内现有三名主要成员——其中唐光和周故的脸P上了猫猫头,但从制服来看都是一等一的美型身材。尤其周故近一米九的大长腿,走起来跟职业模特似的一路带风,有不少进过店的观众便在弹幕里尖叫连连,无不激动地向吃瓜路人们安利:这位就是Oren猫咖的现任店长,超帅,超有型,而且还是吸猫体质。   只不过,他已经有主了。   镜头又转向吧台前调咖啡的祝衡。退圈之后的祝衡并没有褪去明星光环——至少在观众的眼里,他永远还停在舞台上灯光无限的日子。   祝衡有着纯天然的温柔嗓音,不论说话还是唱歌都很好听。以前弹吉他握话筒的十指修长,如今却牢牢实实地捏着长勺,像是将生命的大部分都灌注在了咖啡杯的糖浆里。   尽管粉丝们都对他不再演唱的事实感到遗憾,可当林之洵将视频切到祝衡熟睡之时,窗外阳光照亮那张平静而满足的侧脸,他看起来就像单纯睡着了的一幅画——那是远在喧嚣烦扰的娱乐圈外,没有人能捕捉到的安逸神情。   “歌还是会唱,猫咖也有一些以前的设备。我想唱给我的朋友,还有家人们听。”   视频最后的最后,是猫咖吧台前的一盏孤灯。祝衡坐在松软的沙发里,抱着吉他,梦呓一般唱着摇篮曲的歌,而他身边是蜷成大球小球状的猫,还有不远处的桌椅间,周故托腮凝视的专注身影。   *   “短片效果貌似不错呢。今天一大早起床,就看到猫咖门口挤满了人。”电话里,林之洵的声音很是惬意,“……接下来应该会很忙碌吧。”   祝衡笑了笑,说:“让学长发点广告,再找几个店员来吧。”   “不行啊祝衡,好多人来看你和周故的哦。”林之洵小声说,“一听说你出国,都跑来抱怨我虚假宣传……说店里根本没有祝衡和他男票。”   祝衡扶额叹道:“你确定他们是来喝咖啡,不是来吃瓜的吗?”   林之洵在那头猛男撒娇:“嗯~不要嘛,你不就能多待几个月嘛~~”   “不行哦。”   祝衡低下头,看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也不知道再过几个月,又是一副什么样子。   他转身往向背后,候机厅外正是红霞飞天,大片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人来人往的座椅间,留下一串数不清的斑驳碎影。   “准备登机了,之后再聊。”   祝衡挂断手机,看向身旁提行李的周故。如今已近深秋,周故穿着和祝衡同款的深色大衣,与他刚来时的古装长袍已截然不同,两人牵手站在候机厅的玻璃窗旁,远看着就是一对外出旅游的普通情侣。   “领证的事,通知你父母了么?”周故问。   “嗯!给姜叔叔打了电话,他会告诉我妈妈的。”祝衡说,“……不过,生小孩什么的,暂时还是我俩知道吧。”   周故从身后过来,双手环住祝衡的腰。借着这般亲昵的角度,他的呼吸扑打在祝衡的脖颈上,夹杂着一丝微妙难言的热度。   祝衡顺着周故的手腕摸了上去,他的皮肤不再像以前那样僵硬冰凉。   “周故……你的手好热呀。”祝衡摁着他的掌心搓了搓,“摸起来很温暖。”   周故拿大衣将祝衡裹住:“因为碰了你才热的。”   “……”祝衡耳根一红,扭头道,“都摸不到龙鳞了,好可惜。”   “做的时候能摸到。”周故亲了他一口,“要不今晚……”   “要登机了,你还是闭嘴吧。”祝衡抬起手来,捏住他的嘴巴。一高一矮的身影拖着行李,缓缓离开了洒满斜阳的候机厅。   ——再往后随时间的流逝,周故的身体会越来越接近人体的温度,直到最后……彻底变为普通的人类。   将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没人能够预想得到。   但祝衡牵着周故边走边想,他们一定、一定,会按现在的样子,慢慢幸福地走下去吧。 第76章 正文完结!   “你说什么?又不能回来??”   唐光刚铲了一大坨猫屎,啪叽一声掉在光滑的地板上。   他边拿着电话边走出去,这会连屎也不想铲了,一屁股坐到落地窗旁的沙发上,英挺的五官因为生气扭成一团:“都说好了今天见面,又突然不能来了……你这不是耍我吗?”   电话里传来抱歉的声音:“对不起啊学长,今天是真的……我已经回国了,刚落地就发生了一件很麻烦的事。”   唐光刚想说点什么,却听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叭啦叭啦的杂音:“周故啊,快给车站那边打电话,说小年又跑丢了。别是被人拐卖了吧,愁死我了……”   “什么跟什么啊?祝衡,你还记得之前怎么跟我说的吗?”唐光不满地道,“你说出国半年领证结婚,结果去了整整三年,有你这么度蜜月的吗?”   “啊呀学长!总之对不起!我这里有急事……等会再打给你!”   吧嗒一声,电话挂了。   唐光像傻X一样站原地,愣了半天,回想刚刚祝衡说什么年弄丢了,年糕?年货?年画?现在才十一月啊,而且他不是才回国吗……   然而刚转过身,他那傻X一样的脸正怼上对面的镜头。   不远处林之洵举着刚买的平板,一边对直播间卖笑,一边把唐光扭曲的脸也拍了进去。   “宝贝们下午好呀,今天直播的内……嗷!”   话没说完,唐光一铲子扔了过去,直接把人砸得脑袋开花。片晌林之洵撑着桌面站了起来,顶着一脑袋的猫砂继续对直播间道:   “今天的猫咖店员,也是如此地凶残呢……”   *   “小年!祝小年!”   祝衡提着一只小行李箱,整张脸红扑扑的,大冬天跑得气喘吁吁,好半天才停了下来,体力不支地站在街角。   对面不远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皮肤雪白,头顶着卡通的针织帽,穿一身毛茸茸的厚衣裳,跑太快导致脖子上的围巾飞了起来。   小男孩乍一看到祝衡,就将那双大眼睛扒拉下来,吐着舌头“略”的拉长了尾音,做了一个七扭八歪的鬼脸,然后转身跑掉了。   “祝小年!”   祝衡快气晕过去了,他看到那小子满街乱窜,一阵嘻嘻哈哈跑跳过后,嘭的撞进一路人的怀里。   “哎哟!”祝小年捂住吃痛的鼻子,退后两步,抬头却对上一张奇怪的脸。   面前的大叔面无表情,眼神很冷,是那种空洞无神的冰冷,仿佛自带了一面厚墙,与大街上往来的人群格格不入。   “爸爸,这个叔叔好像机器人鸭!”祝小年指着对方的鼻子道。   “祝小年,不要这样!很没有礼貌!”祝衡一把将他揽进大衣里,非常尴尬地对那人道,“对不起啊对不起,我家小孩太调皮了!”   “没关系。”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祝衡惊讶地仰起脸,恰与对方垂落的视线交接。   ——虽然只有瞬间的愕然,但他还是认出来了,那是元萧。   *   时隔三年,他们谁也没料到,会以今天这样的形式相见。   元萧留了中长发,胡子没刮,眼下一圈深深的沥青,整个人看着消瘦了不少,冬天冻红的双手插大衣口袋里,遮住掌心厚厚的一层茧。   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可祝衡看起来容光焕发,依然保持年轻时的样子。他穿着深色的风衣,原来一头栗发染成了棕色,皮肤也保养得很好——元萧留意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精致小巧的婚戒。   他们面对着面,坐在街角的汉堡店里,看玻璃窗外川流不息的人与车辆。   “喂……呃,刚刚找到了,在车站旁边那条街上……嗯嗯,你过来吧。”   祝衡放下电话,深深叹出一口气。这时祝小年的小脑袋挤了过来,指着菜单上的图片说:“爸爸,我要吃甜筒。”   祝衡说:“现在是冬天,不行。”   祝小年说:“那圣代。”   “这有区别吗?”祝衡无奈地说,“你老实点,吃儿童套餐吧。”   祝小年隔着板凳爬他腿上:“我要吃双人情侣套餐!”   祝衡:“服务员,麻烦来份儿童套餐。”   “哼!小气鬼!”   祝小年生气了,嘟着嘴,一个人坐到靠窗那边,不理祝衡了。   对面元萧望着父子两人,顿只感到十分诧异。   要说祝衡结婚,也不是没可能,但元萧没想到他会有孩子。祝小年的五官轮廓虽与祝衡相像,可他看人的眼神、说话时的语气,都在无形中与另外一人不谋而合。   总不会是那两人一起生的吧……   元萧内心冒出荒谬的想法,但很快他又自嘲地笑了笑,随口问道:“你结婚了?”   “嗯。”祝衡应了一声。偏头看祝小年吃儿童套餐时,把番茄酱挤到托盘上,用饮料的吸管翻翻搅搅,祝衡忍不住捏住他的爪子,小声说道:“周故看到这样,一会又得修理你了!”   祝小年“啊”了一声,吓得勺子都掉了,赶忙拿纸巾去擦他那脏兮兮的爪子。   ——这次预料之外的重逢,祝衡本以为会很尴尬。   毕竟三年前出国的时候,刚好和元萧撕破了脸,双方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气势。可现在真见到了面,祝衡没有上去扯元萧的衣领子,元萧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试图搬来什么东西砸他。   他们就像最寻常的老同学一样,在街头偶遇,坐进店里喝杯饮料,然后平淡地叙一叙旧——只不过祝衡和元萧,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聊的。   “最近过得好吗?”元萧问。   “很好。”祝衡说,“你呢?”   元萧说:“一般。”   他没有跟祝衡说,自从丢了工作之后,他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到现在才找到新的地方兼职。   元萧不敢开这个口。   他怕祝衡又像施舍乞丐一样,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给他。   好在祝衡并没有那个打算。他的视线微微偏移,注意到汉堡店的电视机上,正在播放祁云颂做节目访谈时的广告。   这三年里有许多变了的东西,也有许多没有变的东西。当祝衡的吉他扔角落里落灰的时候,祁云颂仍背着它站在耀眼的舞台上,酣畅淋漓地继续着他的梦想。   祝衡凝视着祁云颂的身影,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祝小年的儿童套餐都吃完了,他用沾满油的小手去蹭祝衡的大手,说:“爸爸,我还要吃情侣套餐。”   祝衡这才回神,低头看了眼手机,便拉着祝小年站了起来:“抱歉,我得走了。”   元萧没有看他,而是转头向窗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作为他的回答。   祝衡刚走到门口时,元萧突然开了口,道:“祝衡。”   “怎么了?”祝衡的脚步微顿。   元萧说:“以后再偶然碰到,就都装不认识吧。”   祝衡笑了笑,说:“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店门吱呀一声拉开,伴随沉沉一道闷响闭合,于两人之间竖起一道封闭的高墙。   祝衡沿着台阶走了下去,元萧远远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穿过马路,径直朝店门口走了过来。他穿着与祝衡同款的大衣,一手提着厚重的行李,一手牵过祝小年的爪子,皱眉斥道:“又一个人乱跑,不知道外面危险吗?”   祝小年说:“我说要吃冰淇淋,你们都不跟我买!”   祝衡扶额叹道:“都说了,现在是冬天。”   祝小年又说:“而且周故爸爸,祝衡爸爸刚才跟别的叔叔私会!”   祝衡:“祝小年!”   祝小年转过头,冲祝衡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是这样吗?”周故用空出的手揽在祝衡肩头,“晚上和我……解释一下?”   祝衡红着脸说:“你们两个好烦呀!”   *   祝珩前脚踏进办公室,啪的一沓稿子扔了过来,沿头顶一路滑进他的怀里。   办公桌前的男人面容冷峻,西装穿得精致整洁,修长的十指一根根从文件上挪下来,移向电脑屏幕外的鼠标与键盘之间。   “开篇前我特地强调,这书是要拿去出版的。”男人捏起皱巴巴的稿纸,沿内容一行一行对祝珩道,“虚拟设定不要影射现实人物……可你这写的什么?”   祝珩硬着头皮说:“可是籍老师,我昨天直接敲了老板,他说悄悄写一点没事。”   “我和姜渚,哪个是你责任编辑?”男人反问,“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祝珩狡辩说:“老板说这样能赚得多。”   男人嘲道:“姜渚是脑子有坑,难道你也跟他一样?”   祝珩动动嘴皮子,本想再反驳点什么——结果刚偏过头,看到大Boss姜渚面部抽搐,双手抱臂站在门外,似乎在想到底要不要进来。   *   “拖更、断更、烂尾、假更新、水字数……”   中午在休息室,姜渚一遍遍翻看祝珩那些旧账,到最后终于忍不住道:“风犹惊太太,您这前科多了点啊,我都害怕跟你签了。”   “老板你放心,我一定不鸽。”祝珩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这次素材很全,大纲也构思好了。”   姜渚:“是刚被打回去的那篇?”   祝珩点头说:“是的。”   “来来来,给我瞅瞅……”姜渚压低声音道,“你这书叫啥名字?”   “《在猫咖养龙的我突然红了》。”祝珩一脸贼笑,“内容那叫一个劲爆——霸道龙攻X人类诱受,小受能生龙蛋,一生生一窝。”   “可以啊小祝,这不挺会写么?”姜渚将打印稿翻了几页,“不过这人名,必须得改了。还有……”   祝珩紧张地问:“还有什么?”   “受的性格,要杠一点。”姜渚指指他的人设,“你这是套路文,受就要怼天怼地,同时把握好度,不能招人讨厌。”   祝珩说:“行。”   姜渚想了一会儿,又道:“对了,我记得……他是喜欢唱歌来着?”   祝珩:“啥?”   “结局的话,让他接着唱吧。”姜渚笑了笑,说,“……至少在书里圆了梦。”   *   “爸爸,周故爸爸说你以前是大明星。”   傍晚的夕阳垂落下来,照亮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祝衡坐在后座昏昏欲睡,而祝小年却一脸兴奋,一路扒拉他的袖子问:“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祝衡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睁开眼,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祝小年问:“爸爸你会演电视吗?”   祝衡说:“不会。”   祝小年又问:“那演过电影吗?”   祝衡说:“没演过。”   祝小年登时失落道:“爸爸你好菜哦,怎么什么都不会……”   祝衡还没开口辩解,前面开车的周故扑哧一声,低低笑了起来。   “哎呀,祝小年你听好了!”祝衡一本正经地说,“我年轻的时候,唱歌是很厉害的!从高中那会儿开始,就有超多粉丝送我礼物……”   祝小年问:“都是漂亮姐姐吗?”   祝衡骄傲地说:“也有漂亮哥哥哦。”   “周故爸爸,他背着你说别人漂亮。”祝小年挨着车前座道,“你快管一管他。”   周故忙着开车:“账都记到晚上了。”   “祝小年!”祝衡炸毛道,“你俩合伙整我吗?”   *   “爸爸,车开了这么久,我们到底去哪儿?”很久很久之后,天色昏暗,祝小年窝在祝衡的怀里,迷迷糊糊地问。   祝衡轻声说:“先去见个朋友,然后再去你爷爷奶奶家。”   祝小年:“……爷爷奶奶家?”   “嗯,去见我的爸爸妈妈。”祝衡揉了揉他的脑袋,抬眼看向周故的侧脸。半晌后,又缓缓补充,“那里也是……我们的家。” 第77章 番外:第一封信   哈喽祝衡,你最近过得好吗?   转眼去了国外一年,可你不知道在忙啥,从早到晚不看微信,我一个人在猫咖好无聊。   听周故说,你们在国外租了房,好像打算长住一段时间。到底为啥住那么久呢,总不会是要生小孩吧!   祝衡你知道不?最近季宋在国内超红……哦对,现在该叫他祁云颂。我每天上班在车站看见他的海报,猫咖里的妹子也对着他的照片尖叫——可我觉得没啥好看的呀。标准整容脸,鼻梁那么高,下巴削得跟蛇精一样,还没他以前的样子好看。   年底的时候,老同学送了我两张演唱会的门票。我找不到人陪我去,只能拉着林之洵去了,但那小子太煞风景,从头到尾喊着无聊无聊,说祁云颂唱得还没他好。   都怪他一直在那叭叭叭叭,弄得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是啊,分都分了!还大老远跑去看他唱歌,说起来也是无聊透顶。   我问林之洵: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林之洵说:要不咱们看电影吧。   我说:行。   于是我俩演唱会看到一半,扭头去了隔壁的私人影院。林之洵兴致冲冲地选了片,是前段时间很火的《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他说这部电影很感人,保证能看得我痛哭流涕。   我知道那是部经典的同志片。可我不喜欢那种文艺调调,男人看电影就是要充满激情——所以趁林之洵买饮料的时候,我偷偷把电影换成了《招魂》。   后来你猜怎么着?林之洵的眼睛都哭肿了!他说里面的女鬼很可怕。   这有什么可怕的?哈哈哈,祝衡你说他是不是傻X。   后来林之洵不和我看电影了,他问我平时都喜欢干嘛?   我说:健身、做运动、浪里个浪。   林之洵笑嘻嘻地说:好巧,我也喜欢浪里个浪,我们一起做~运~动~呀~   我听完可高兴死了,当晚我们约好一起玩,我带他去了我最常去的地下拳击场。   ……结果那天,他是横着出来的。胳膊给直接玩折了,得在医院躺好几天。   那时候我真不明白,所以问林之洵:你这到底是为了啥?   林之洵说:为了我们伟大的友谊。   之后他不去看电影了,也不出去做运动了,整天坐在猫咖里,点一杯最贵的咖啡,然后一直喊我给他续杯。   祝衡你说,他到底想干嘛?   马上又到年末春节了,你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猫咖这边生意很好,但除夕前后我想暂停营业——林之洵整了俩温泉度假的名额,我想不去白不去吧,这次要好好享受一趟。   PS:所有猫都请专门的人照顾了,你如果担心的话,就自己回来看看吧!(鬼脸)   BY 唐光 第78章 番外:第二封信   学长!首先真的抱歉,这么晚才给你回信。   老实说,刚到国外那段时间,我的状态简直糟透了!这期间一直没回微信,是因为生了很特殊的怪病(你就当生孩子也行吧),之后我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手机都是交给周故保管。   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不光这样,家里还添了新的成员。是很可爱的小家伙哦,回国以后带给你看!   就是吧……目前回来还有一点点困难,所以让周故在附近租了房子,我们打算再住一段时间,等身体稳定再买回国的机票。   说起来演唱会我也有看,电视里的祁云颂好年轻啊啊啊!大家都是三十岁的人,感觉明星反而不太显老,普通人不论咋保养都只那个样……   唉,时间一晃那么快,我都快三十岁了。   对了,跟你分享一件有意思的事!我家隔壁的邻居是个旅行摄影师,长得帅气又很年轻,是不是非常神奇呀?   更神奇的还在后面!他的爱好也很特别,是收集世界各地不同风格的制服——前些天我去他家里参观,在那儿居然发现我们一中的校服!!!   后来问了才知道不是,只是刚好配色款式一样。那个宽得要命的蓝白外套,又肥又粗的运动长裤……   邻居问我,是不是我们全国中学的校服都长一个样?   学长你还记得我们的高中校服吗?我想到咱俩第一次见面,你的烟头在我袖子上烫了一个洞!第二天让老师发现了,拧着我的耳朵说要请家长。   刚毕业的时候,校服里外都签满了同学的名字,我还发誓要珍藏一辈子……结果回家路上捡了一窝流浪猫,当时身上啥也没带,就把校服给它们当尿片了。   哈哈哈~那个邻居特别有意思,他听说这段经历之后,就把收藏的校服送给我了——前提是让我当模特儿,拍几张中国学生的照片。   真的好丢人啊,三十岁老大叔cos高中生……我再也没脸说周故中二了!   (附上祝衡试穿校服的照片一张)   咳咳咳咳咳!   这是一条严肃的分界线!!!!!!   上面说的都是我的事,下面咱俩回归正题——   学长你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在新感情和旧感情的漩涡里不停打转。   奶茶店的帅气小哥,补习班的数学老师,隔壁班的混混男神,开猫舍的漂亮老板……   那时候你还问我,会不会觉得你很花心,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大猪蹄子。我觉得完全不会呀,反而很佩服你敢爱敢恨的勇气——虽然你脾气坏又很任性,可你的前男友们也或多或少有一些缺点。大家都不是对方最完美合适的恋人,所以最后分开的结果也是难避免的。   而且讲真的……每次和渣男分手的时候,你边骂人边掀桌子,还能空出一只手抽烟;而对面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也不敢出,对比起来你简直酷毙了!   可后来你和季宋谈恋爱,那段时间像变了一个人。   你突然开始小心翼翼,随时都在克制脾气,连烟和酒也很少碰了,整天就跑去听季宋唱歌——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的,你对那些完全不感兴趣。   这场奇怪的恋爱走了快十年,而你一分一秒也没忘记他。   学长,过去的记忆不管痛苦还是美好,那些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你依然过得随心所欲,可以去做想做的事,可以任性地爱一个人。   未来的时间大把大把,你不妨走向一段新的恋情……或者说,多留意一下身边的人呢?   BY 祝衡   ***   周故前脚踏进家门,看到客厅里的衣服裤子散了一地,外套皱巴巴地挂在沙发上,所有东西乱七八糟堆成一团。   “祝小年?”周故登时沉了脸色,“……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结果刚进卧室,见祝衡一身蓝白运动校服,外套松松垮垮罩在肩头,里面T恤薄得近乎透明,而肥大的运动裤卷起了边角,露出如牛奶般光滑雪白的一截脚踝。   ——此时此刻,他还忙着对手机自拍,特别开心地比了一个V字。   周故:“……”   “诶?周故你回来啦。”祝衡头也不回地说,“快帮我看看,这套校服还合身不?”   “好。”   伴随“咔哒”一声轻响,卧室的门被悄悄锁上了。   “我来帮你看看。”   周故看似一脸听话,实则如饿狼般地走了过去。 第79章 番外:后来   祝珩磨磨蹭蹭传完稿子,刚从网吧里走出来,站街边的小花园里抽烟。   面前挡了一个小屁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头顶卡通针织帽,皮肤生得雪白,黝黑的双眼里沾了点细微的金色,在阳光下显得尤为晶亮。   那小孩就横在公园门口,人来人往最密集的地方,俩眼睛好奇地四处乱转。祝珩觉得有点危险,下意识将他朝里带了带,说:“……喂喂喂,别杵在那儿。”   结果小孩转过身来,距离这么一拉近,祝珩顿时露出很嫌恶的表情,一时瞪得那小孩发愣。   “你干嘛这样看我?”小孩不高兴地说,“我爸爸说,随便瞪人不礼貌。”   祝珩蹲下身来,边抽烟边说:“没啥。你长得像我讨厌的一个家伙。”   小孩却伸出小手,把他嘴里的烟掐了。   祝珩:“???”   小孩:“我家很凶的爸爸说,爱抽烟的人都长不高。”   祝珩险些被呛着:“照这样说,你家还有个不凶的爸爸?”   小孩哼哼道:“我爸爸还说了,打听别人家事也没礼貌。”   祝珩:“……”   他原地酝酿了一会儿,忽拉住小孩的手,说:“来来来,让你瞅瞅我的真实身高。”   一大一小两人跑到僻静的角落。   祝珩见左右无人经过,于是发挥金鳞的力量,蹭蹭蹭蹭蹭——把他双腿增长到了两米八,脑袋径直朝上冲破树顶,一路几乎挂到了蓝天上。   “哈哈哈,怎么样?”祝珩叉腰自豪道,“我长得高吧!”   小孩登时星星眼喊:“哇,哥哥你是孙悟空吗?”   祝珩骄傲道:“老子比孙悟空还牛X。”   小孩:“你是不是无所不能呀?”   祝珩:“废话。”   “那哥哥,我想吃冰淇淋。”小孩抱住他的长腿,“你能不能变出来呀?”   “……”祝珩脸色有点古怪。但为了维护个人形象,他还是掏出扁扁的钱包,跑去给小孩买了一支。   “哥哥真厉害!”小孩边吃边夸,“还会变出冰淇淋……我爸爸就不会变呢。”   祝珩被夸得一脸满足:“哼,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然而过了一会儿……   “哥哥哥哥,我要吃汉堡。”   “哥哥哥哥,我要吃双人情侣套餐。”   “哥哥哥哥,我要吃棉花糖。”   “哥哥哥哥……”   祝珩眼看着钱包越来越扁,越来越扁,几乎快要瘦成纸的时候——他拿着棉花糖过来,突然发现那小孩不见了。   能跑去哪儿了?总不会被人吃了吧?   结果一转头,看到公园门口一对熟悉的人影。   祝衡周故穿着情侣装,一人牵那小孩一边手,其中祝衡弯下腰身,有些生气地说:“祝小年,你又乱跑了……遇见坏人怎么办呀!”   “不会的不会的。”祝小年说,“我刚才遇到一个好笨的叔叔。”   祝衡紧张地问:“什么叔叔?”   祝小年说:“我夸他像猴子,他一高兴,就买了好多吃的给我。”   “祝小年,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周故严肃地说。   祝衡也说:“而且马上吃晚饭了呀,你又去要冰淇淋了是不是?”   “没、没有!”祝小年心虚地说,“我还能吃……嗝!”   *   当天夜里,祝珩悲愤交加,回家给他的责任编辑打电话。   “喂,籍老师,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祝珩边说边敲键盘:“下篇文,我想写一个关于复仇的酸爽故事。”   编辑问:“哦?具体什么样的复仇?”   祝珩说:“这个世界仅剩唯一一条真龙,打败阴险狡诈的辣鸡血统龙后代,最终称霸全宇宙的故事。”   “首先我告诉你,这里是女频,类似的套路更适合送去隔壁。”   编辑毫不留情地说:“另外设定方面,我认为让让龙后代作为主角,把那什么真龙踩在脚下求饶——这样的剧情才叫酸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