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佬续命后我把自己也赔了 作者:有狐千岁 文案: 大国师白行歌仓皇离宫时,偶遇一人万灵伴身,阴气萦绕,为将死之相。 他好意提醒,却被卸了四肢筋骨,痛得自己看起来才是命不久矣的那个。 那人还威胁道:“现在再算一算,我和你谁会先死呢?” 结果当真在鬼门关绕了一圈的谢璟深:“……谈谈?” 有点记仇的白行歌:“滚。” · 后来,拥有被上天宠着的命格的白行歌突然发现,只要谢璟深对他好一点,死气就会少一些。 谢璟深问:“怎么个好法?” 白行歌随手指向路边给友人买了煎饼,还贴心递上,态度之好的男子:“那样好就行。” 谢璟深回过头,正好见到他指的人低头在另一名男子嘴边飞快亲了一下。 “……你确定?” 白行歌疑惑:“怎么?很难吗?” 谢璟深回答得意味深长:“倒也不会。” ·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谢璟深特别讨厌皇宫的人,与大国师白行歌之间的过节不止一丢丢。 直到某天他们意外撞见谢璟深低头咬了白行歌一嘴。 白行歌:你做什么??? 谢璟深:续命。 #江湖急报:某谢姓大佬开始吸人阳气# 阅读须知: 肤白貌美上能观天下能测阴阳有点皮就是不会打架美人受(白行歌)X人狠话不多闷骚战斗力爆表大帅比社会攻(谢璟深) 1v1,HE 小攻日常在追妻火葬场边缘试探 小攻可能有二三四五个身份 架空架空架空,重要事情说三遍,有些设定会贴近现实古代上的,有些就比较随缘架空设定一下。 文笔小学鸡,逻辑开飞机,一切都是为了HE服务,有强迫症的和各种考据党你我可能不太合适,为了各自安好慎点。 是个灵异为主+一点江湖+一点宫廷侯爵方面的设定,是的不要怀疑,有灵异神怪 术法方面大部分也是架空设定的了解一下 其余想到再补充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行歌,谢璟深 ┃ 配角:接档:《我和渣攻在线互演[快穿]》 ┃ 其它:有狐千岁 一句话简介:所以到底是怎么发展成亲亲抱抱的 立意:利用故事表达一些人性方面的事 第一章 夜晚的荒郊野岭,廖无人烟。 马车碾过沙石时发出的急促声响在此刻显得特别清晰,打破了原先的死寂。 深色的车厢任由两匹奋力奔跑的骏马牵动着,在崎岖的路径中摇晃前行。藏蓝色的车帘迎风晃荡,车厢内隐约还传出了细语声。 诡异的是,车夫座上却空无一人。 模样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从车内朝马车后方看了一眼,回头一脸担忧地朝白行歌说:“公子,他们快追上来了。” 白行歌漂亮的狐狸眼轻轻一眨:“不急。” 马车剧烈的晃动并未影响他端雅的仪态,他穿着一袭白衣坐在原处,墨色的长发不见丝毫凌乱。如同他此时的神态那般,气定神闲。 怎么可能不急? 车夫被那些追兵给无情杀害,失去了控制的车子不知正奔向何处。而紧随其后的追兵气势汹汹,阿竹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快跳出胸膛了,只能紧紧将包袱抱在怀里掩饰自己的慌张,竹青色的衣衫也因为他的动作而多了些许皱褶。 同时也不能理解为何白行歌还能如此冷静。 阿竹从小就跟在白行歌身边伺候着他的起居,多少对他的身份与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能力有一定的了解,却也不觉得如今的情况,是烧烧符或是做个法就能够解决的。 车子在无人的山岭中像无头苍蝇那般混乱前行,径道两旁的枝丫与车厢不断擦过,发出了令人感到焦虑的声音。可是车子内的人似乎并没发现,被夜色遮掩的前方就是断崖。 眼看着横冲直撞的车子就要冲下悬崖,不知缘何,领头的两匹马像是在这一刻突然被人拉住了缰绳那般,受惊似的鸣叫后急匆匆停下。 奈何车子的冲力太大,马儿虽是及时刹住了步子,可身后的车厢却被重重甩开。 拴住了马儿与车厢连接的绳带猛地断开,暗色的车子就这样重重地从断崖处摔落,磕磕绊绊地没入浓厚的雾霭之中。 几乎可以想象,车内的人这般摔下去,怕是要变成肉饼。 马匹无措地在悬崖边缘踏步,追逐着车子的人马也在此时赶到。 他们穿着相同款式的暗绿色锦衣,领头表情最为严肃狠戾的那位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站在悬崖边盯着车厢落下的地方迟迟没有动作。 借着深沉的夜色与浓厚的迷雾,悬崖下方的情况极好地被掩藏了起来,让人看不出底下人的生死状态。 半响,他才冷声下令:“给我搜!” 其余尚在马上的人动作整齐地翻身落地,遵从命令一声不吭地就往左右两旁的林子里深入搜查。 凉风冽冽,一时间,衣摆与草木摩擦的声响不断。下令之人负手站在悬崖边,阴鸷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望不见底的深渊。 直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他派出去的人才又从林子内走出。 “报,并未搜到任何人的踪迹!” 预料之中的消息。 身后的人复又询问:“大人可需要我们到这断崖下方搜查?” “不必了。”负手的人冷声说道,“下山的这段时间,足以让他逃离。” 身后的人应了一声,神情却难免露出了几分好奇与迟疑。 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不死也得半残,他们的大人又是如何确定对方还能有逃离的能力? 当然,他们的队长并不会对疑问做出回答,而他们也不敢真的问出口。领头之人站在原处,又深深地凝视深渊一眼,眼里闪过了浅淡的讥讽。 死是不可能的。 在场的人怕是都死了,也轮不到他们朔国的国师白行歌。 这群凶神恶煞的人在确定暂时找不到想找的人后便直接离去。只是那领头的人心狠手辣至极,离开前还不忘了拔刀将落单的两匹马给杀死。 直到周围的风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不再能察觉到从那群人身上传来的气息动荡,那道白色的,如谪仙一般的身影才从边上的树丛后缓缓走出。 白行歌将手里的扇子轻轻抵在嘴边,眸光落在血泊中的两匹马儿身上,若有所思。 阿竹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深棕色的头发软绵绵地贴在他脸颊边,杏仁一样的眼睛里装满了惊魂未定。 然毕竟是跟在白行歌身边许久的人,他很快就平复好自己的情绪,转身朝黑暗中模糊不清的两道人影弯腰:“多谢两位大哥。” 完全没有他外表模样该表现出的软弱。 藏于暗处的,正是此趟陪同白行歌出行的两名影卫。方才他与白行歌在车厢里,正是借了这两位功夫了得的影卫相助,才能在不叫那些锦衣发现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逃出,在车子落下悬崖之前藏于树林之内。 至于为何那些人搜了一圈都没能将他们发现…… 阿竹回头时,正好见到白行歌刚烧完一些东西,正对着空气温柔浅笑,轻语说着答谢。 这种事,阿竹已经习惯了。 作为朔国的国师,白行歌具备着常人所没有的,可以与鬼灵沟通的能力。他在五岁前就被朔国前任国师于城中相中,见他孤苦无依便将他接入宫中当成未来国师教养。 而白行歌确实也没有让宫里的人失望。他双眼天生能见鬼神,从小就能毫无障碍地与他们沟通。甚至如若他有这份心思,还能役使鬼灵替他办事,同时更是拥有出色的卜算能力,未满十岁就已被先皇正式册封为朔国大国师。 最要紧的是,他还是极其罕见的天佑之子。曾有人因嫉妒他的这份荣誉,也有他国奸细害怕他的存在会影响朔国国运,让它变得更加强盛从而威胁到自己的国家,想趁他成长起来之前将他处理掉。 然而这些刺杀行动无一次成功。每回当有人想对白行歌不利时,那人总会在临门一脚出差错。或者人明明都已经到白行歌面前了,总能飞来些横祸,到最后死伤的那个成了自己。 久而久之,就再无人敢对白行歌动手了。而于皇宫之中,大家敬畏着他玄妙的本事,再加上有皇族的庇佑,更是无人敢对他有半点不敬。 譬如方才的情况,白行歌估计是又借助了鬼神的帮助,才能让那群锦衣看不见他们。阿竹对他还是颇为敬佩的,唯一的弱点就是他确实半点武功底子也无。 离开了皇城,他多少有些担忧白行歌的运气是否依然能够好好护着他。 见白行歌把事情处理好,阿竹便走到他身边,心有余悸道:“公子,我们现在该如何?他们看起来,并不相信你已经死了。” 白行歌露出了带有几分无奈的浅笑:“不过是缓兵之计。唐之渊与他的锦衣队是陛下亲自调|教出来的,不好糊弄。” 他从车子里逃出来的时候恰巧遇见了藏于树林之中的两位男鬼,便请求他们帮忙迷惑那些前来搜寻的锦衣卫,让他与阿竹在两名影卫的帮助下藏匿于一处较为隐蔽的位置时不会被轻易被发现,小心翼翼地躲过了他们的搜查。 然而那些人心思深沉,领头之人更甚,如他所料,并不相信他以坠崖之事。哪怕是信了,也认为他不会轻易死去。他们恐怕是抱着他极可能会从悬崖爬上来的想法,想彻底断了他轻易离开此地的后路,才将那些无辜的马儿给杀死。 真不愧是那人养出来的武器。 白行歌想着,眼底滑过了一丝排斥,脸上也有几分愁色。 宫里不安全,离宫之后更加不安全了。 “唐之渊?”听到这个名字的阿竹显然很是吃惊,低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后怕,“陛下为了把你抓回去,竟然把他都给派出来了……” 朔国的权贵与宫中之人都知道,那位年轻的皇帝手里有这么一队,千挑万选,能力极强的锦衣卫。与宫中明着办事与巡视的锦衣卫队不同,皇帝手里那批是他养出来的‘武器’。他们不仅武力高强,甚至还擅长多方面能力,据闻可杀人于无形,并且冷血无情,从不心慈手软,亦是皇帝身边最衷心的死士。 现任皇帝当初能成功逼宫,少不了这一队锦衣卫的功劳。 如此强大的锦衣卫,派出来只是为了将白行歌这区区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国师抓回皇宫,可见陛下究竟是有多看重他。 白行歌沉默不语,脸上完全没有‘备受宠爱’而高兴的表情,反而还有些许淡漠。 坦白说,这位皇帝于治国之道有好手段,武力上亦是不逊色于宫中锦衣,论相貌,那也是偏上等之姿,哪儿看哪儿都好。 若叫外人知道了,对于皇帝的恩宠他不仅不接受甚至还十分排斥,恐怕要斥责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知天高地厚。 可朔国的刚上任没几年的皇帝在他眼里,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疯子。他手中沾满无数鲜血,抢夺了他命数中本不该占有的东西,性格极为阴狠极端,手段残忍无情,控制欲强大,观念上……与他非常不合。 也许是那一身出尘的傲骨与他自小对于自身的严格教养,造就了白行歌并非那等愿意轻易向权势折腰之人。随着他一日又一日的疏离与拒绝,他能感觉到皇帝正在逐渐失去耐性,对他的逼迫也越发深狠。正好此时,他身边出现了一位模样看着年岁已过六旬的老者,自称是他的先帝,天天在他身边念叨着让他出宫,要他将什么圣物寻回,否则将会阴阳失衡,天下大乱。而后续导致的一切灾祸,所有因果罪名将会落到他身上。 白行歌可就不乐意了。 明明在皇宫都快被狗皇帝逼得无路可退,如今他什么都没做,还得莫名其妙背负天降之罪,气得他差点没直接摆个阵把自己给弄死算了。 先帝担心他真的想不开,抛出了一个对他来说颇大的诱惑:“待你将九转生莲散落的九瓣莲花瓣寻回,让圣物完整,便可利用它来摆脱皇帝,甚至还能有足够的能力助你获得自由,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句句说到了白行歌心坎上。 在宫里的这些年,白行歌只有两个目标。 第一摆脱狗皇帝,第二获得他想要的自由。而且寻找圣物的话便意味着他需要离开皇宫,只要能从那牢笼中出去,即使是要他去种田都行。 于是白行歌一改最初的态度,并且暗中寻得了一位交好的王爷相助,趁着皇帝亲自去处理一件紧要事务,暂时无暇顾及他的时候,乘着马车从逃离了皇城。 只是此事最终还是被皇帝发现,他派出的锦衣卫队也很快就寻到他的踪迹,才有了刚才的惊险一幕。 思及此,白行歌没忍住轻叹了口气。 以陛下的性子,绝不会轻易作罢。 阿竹默默陪在他身边没有再往下说。 关于皇帝暗藏的心思,陪伴在白行歌身边多年的阿竹自然明白,但也很懂事地没有出口评论。 天子的事,轮不到他们这些无名之辈言说。 倒是白行歌恢复得挺快,收拾好心情后还用扇子在自己脸颊处轻轻点了点,感叹:“怪,也只能怪我这相貌生得过于出色,就连狗皇帝都招架不住。” 阿竹:“……公子慎言。” 但,白行歌说的话他还真无法反驳。他这是陪在白行歌身边久了,对他天人之姿早已有所免疫,才能在面对他的时候保持镇定。 而八九岁那会儿的初时相见,白衣款款的少年方踏入他的视线,就在他眼中惊起了一片潋滟。 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初见时如此,至今亦是这般觉得。白行歌的五官生得无一处不让人惊艳,肤如凝脂,面如冠玉,尤其是那双狐狸似的眼睛,不笑时是画中神仙一样的疏离,若笑意化开时,狡黠有之,更甚的是那令人窒息的柔和,仿佛能勾人神魂,直闯人心。 白行歌轻笑了一声,似是没将口中的‘天子’放入眼里,还抬手朝某个方向指了指,回答了阿竹最开始的疑问:“往那处直走便可,自然会有贵人相助。” 国师大人所言即是真理,阿竹没有丝毫的怀疑,带着背上和怀中的包袱便和白行歌顺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往东面走去。 路途中,白行歌没忍住朝一直在暗处护着自己的俩人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影一,小六,我虽有你们二人护着,但唐之渊却是不好对付的角色。若他们有心追捕,我们几人恐怕无法招架。” “宫外之事我了解得不多,不知你们二人可有建议?”他有强烈的预感,此番若被皇帝给捉回皇宫,他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径道上只有他和阿竹两人的身影,然而随着他的疑问落下,周围在没多久后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既然离开了皇城,公子可以考虑,寻求江湖势力的帮助。” 白行歌停下脚步,对影一口中的某个词产生了兴趣:“江湖势力?” “属下了解的也不多,只听说如今江湖中,就属飞月楼声势最为浩大。” 第二章 远离朔国皇城的土地,除皇亲贵族之外,也由许多不同大大小小的势力形成了一个‘江湖’。这些势力在朝廷眼中看来,就是较为‘叛逆’的存在。 他们大部分或保持中立,或有小部分偏向朝廷那方为皇宫办事,同时也有另一批,与皇宫不对付的。 而其中一方颇为强大的势力,主营所在之楼阁名曰飞月。 影一还说,这势力方是难得的,敢明着与皇宫作对甚至还让皇上有几分头疼的对象。 恰巧他们如今所处之地,距离飞月楼所在的埠城并不远,是影一的推荐势力当中,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接触到的。 “江湖中这些势力之间情况很复杂,公子若真想求得飞月楼的护佑,身份乃一大问题。且像飞月楼此等龙头一般的存在,倘若我们无法提出相应的利益,他们恐怕不会轻易接见。” 奈何他们之中,无人了解皇城之外的事。他们甚至连飞月楼楼主姓何名何,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但这并不影响白行歌的心情:“待我们抵达下一个城镇时,再看看能不能获得相关情报。” 白行歌所指的方向是一条小径,倒也顺利地将他们引回马车原本应该好好行驶着的大道。只不过三更半夜的,哪怕回到大路,想碰巧遇见路过的人恐怕不是件易事。 阿竹抱着包袱,正感到有几分丧气,突然听见了一声来自身边人轻柔的低笑。 远处随之传来了一阵动静,他耳朵微微一动,在听清那动静的响声后,双眼蓦地一亮。 是车子的声音! 这大半夜的,想正好遇见也在赶路的车子,得有多不容易。 阿竹没忍住惊叹:“公子真是太厉害了!” 白行歌浅笑不语,倒是阿竹非常懂事地在车子靠近时小跑到边上挥手引起了车夫的注意,并告知了对方他与白行歌的情况。 对方的车厢不仅比他们出宫时搭乘的那辆来得宽敞奢华,甚至还带上了不少护卫与丫鬟,可看出车内的主人来自富贵人家。 白行歌缓步走到阿竹身边,而车夫在瞅了他一眼后回头询问了车厢里的人几句,才道:“我们家夫人说了,大晚上将二位公子丢在这荒郊野岭确实不太好,可以顺道捎你们一程到最近的镇子。” “有劳了。”白行歌礼貌地朝他道了个谢。 车内可做主的是一位年纪看着还不到三十的貌美女子,她怀中还抱着一位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在车内的侍女出来做安排时对上了他的视线,还很和善地朝他点了点头。 白行歌回以一抹微笑,算是道谢,眸光却若有所思。 车内的女子梳着整齐的发髻,身上的红粉色的衣服材质亦能看出价值的不菲,但在饰品上却简雅大方,并不穿金戴银,大显奢华。她面相也生得秀美端庄,一眼看去便是厚德之人,所嫁之夫君也属良配,一生应该能过着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家庭和睦的生活。 白行歌却见着她周身有晦暗之气缠绕,似有邪祟作乱,家中应当还有人深受邪病困扰,久不能愈。 他们将其中一辆车子中的女眷都安排到了那位夫人所在的车厢后,才将阿竹与他请到车上。 车内只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管家与年龄似是在十一二左右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墨色的华贵衣裳,清秀的面貌与方才那位夫人有几分相似,白行歌推测他应该是这户人家的少公子。他面色苍白,身子显然有些抱恙,见他们进来也只无力地抬眸看了一眼,然后又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休息。 白行歌只朝老管家无声打了个招呼,阿竹也不敢吵着人家,小心翼翼扶着他上了车厢。白行歌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在他上车前低声对他说:“阿竹,你去给方才那位车夫说,等会儿车子行驶至岔路口时,让他走右边需要绕路的那条。” “他若问起原因,便说我们来时从他人口中得知,左边的路道昨儿遇见了山崩,被堵住了。” 阿竹领了吩咐后就过去照办了,没多久又回到车上:“他们家夫人让车夫听公子的。” 白行歌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们到金水镇的路途还算顺利,也没遇上什么大事,抵达小镇已是天亮时。那位好心的夫人与她家眷的目的地在另一座城,而如今到了镇子能再另寻马车,白行歌便不再继续劳烦人家。 许是见他长得好看,做主的那位夫人对他戒备心倒也不大,在他离开前甚至还掀开车帘与他说了几句,并赠了他一顶纱帽。 这位夫人倒是个聪敏的女子:“我见公子像是喜静之人,希望这帽子能够帮你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白行歌坦然收下:“夫人心善,必是福德深厚之人,孩子将来也会是懂事孝顺,成就丰厚之子,夫人可不必挂心。” 车内的女人听他这么一说,小小怔了一下,然后莞尔道:“借公子吉言。” 白行歌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并用红绳系好的符纸,递到她面前:“夫人可将这符纸给令公子,能减缓他身上的痛苦。” 面前的女子闻言又是一愣。 符咒乃白行歌昨日在车上所制。他上车就见到她那位大儿子身子情况不对,并非只是生病那么简单。然这些大户人家的事他不便插手,再说他如今自身难保,恐怕也没有那个时间随她回去为她仔细弄清情况,只能先借着符咒,帮忙缓解一二。 车子里的女人像是担忧他目的不纯,却又着实为自己的儿子情况感到烦忧,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 白行歌这才道:“算是我给夫人的谢礼。若此符咒戴上之后,令公子身体确实有所好转,那夫人请小心身边八字重水的亲近之人。” 他言尽于此,朝那夫人又微微弯腰道谢后,便戴上她送的纱帽与阿竹一同离开。而车厢内的人紧握符纸,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惆怅的深思,久久无法回神。 “先找点东西吃吧。”镇子里的人早已开始了新一日的活动,白行歌看着前方坐满了人的茶楼,弯了弯眼睛补充,“要有肉的地方。” 浅色的瞳孔里切切实实地写着渴望二字。 “臭小子,你活腻了竟敢偷袭本大爷?!” 阿竹刚准备应答,边上突然传来了有些粗犷的男人声。白行歌才稍稍露出了疑惑的目光,就见前方一位跌倒在地的瘦弱男子狼狈爬起,见到他犹如见到救命稻草那般,直冲冲就朝他奔来。 阿竹眼疾手快地摆出了护主的架势:“喂喂,你想做什么呢?” 那人却飞快绕到了白行歌身后,抓着他外袍就说:“公子,请您救救我吧!那人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突然就冲上来说我偷袭了他,要找我算账。我只是个普通人,我能干啥呢?” 白行歌视线一扫,见到了街边那个被人用力踹翻的小摊,摊上的朱褐色炒栗子撒了满地。 身形魁梧,浑身长满了肌肉,只穿着无袖粗布衫的壮汉扛着雕龙大刀朝他们大步走来,并对着他威胁:“大爷我方才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被个石子大小的东西砸中了。放眼望去,也就这小子的栗子对得上暗器的大小,不是他动的手还能是谁?!” 庞威身旁还跟着几位同样五大三粗的友人,气势十足。他打量着白行歌,一眼就看出了他没有武功底子,构不成威胁,便道:“小公子,我劝你少管闲事,把人给我交出来!” 白行歌并没有马上回答,视线反而落到了庞威身后不远的一处角落。 那里站着一位看起来仅十几岁大小的少年。他身上泛着一层淡薄的绿光,怀揣着一堆以自身意念化成的小石子,表情有几分茫然与错愕地凝望着他们几人的方向,眼里甚至还有些许的不敢置信。 白行歌可以感觉到这位少年,与面前的壮汉之间联系着一条因果线。少年身上的怨念,都是冲着这位壮汉而来,他一眼便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魂灵的意念若是足够强大,确实有可以给人带来实质伤害的可能性。 有那么一刹那,白行歌觉得自己似乎对上了那位少年的视线。 白行歌隔着纱帽对面前的人说:“你确实误会了,方才的袭击并非出自他之手。” “那你说说是谁?” 白行歌沉吟片刻,认真回答:“大概,是鬼吧。” “……”然后壮汉脸上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甚至又产生了误会,“好啊,你俩合伙闹我玩呢?!” 白行歌身后的男人也一脸错愕,甚至有些自我怀疑,怀疑自己找错了人帮忙。这怒火不仅没有被平息,反而还越烧越烈。 争执也成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就连不远处在茶楼二层处的好事者也纷纷趴到围栏边,观望着战况。在他们看着,甚至希望两方人马能够激烈打起来,这样还热闹一些。 而气急败坏的壮汉提刀就要朝白行歌砍去,后者在阿竹的帮助下侧移躲开了攻击,纱帽却被对方的刀子给挑了下来,原本被半遮掩的样貌彻底暴露在众人视线当中。 周围的气氛又是一阵凝滞,甚至还传来了低低的惊叹声,似是在感叹白行歌与这小镇充满了违和感的气质和出色的容貌。 潜伏于茶楼二层角落的几位黑衣人却是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瞬间凌厉。 阿竹调整好身上挂着的包袱,趁着壮汉迟疑的瞬间,抬脚就朝着他身上最要紧的部位踹了一脚。他看似脆弱的小身板,却装着让人惊诧的力量,不仅踹得对方呼吸一滞,笨重的身子甚至还因为冲击而后退了几步,像滚石般撞到了身后几位友人身上。 “公子,我们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阿竹便拉着白行歌朝街道的另一头奔去。 回过神来的庞威原本也想直接跟在他们身后追去,可是刚忍着痛意站直了身,却又再度被不知从何处掷来的东西给砸了一下。许是觉得大庭广众下被落了面子,他气得满脸通红,在大街上四处走动,逮着一个人就威胁似的揪住对方衣领:“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炒栗子的摊贩早已趁乱逃离,庞威心里正积怨,想着要带上兄弟们满镇子把白行歌逮回来。结果这念头刚升起,一滩水渍忽而从天而降,落在他脸上。 周围又是一阵安静,甚至原本在茶楼围观的人都假装无事发生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只有庞威震耳欲聋的怒喊声,穿透了整条街。 阿竹拉着白行歌跑了好一段路,在确认身后没有人追过来之后才松了口气,转身时却看见跟在身后的白行歌边轻喘着气边笑出了声,眼里的笑意几乎要蔓延到心底。 他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白行歌轻声道:“皇城外的世界,可真有趣。” 阿竹瞬间说不出什么带有斥责意味的话来了,内心反而还一阵酸楚。 白行歌觉得自己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过。可是这新奇的刺激感,却让他感到有些快乐。 就连周围的东西,都多了几分色彩,不再是皇宫里的冷清。 他刚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裳,准备让影一到附近雇一辆前往埠城的马车,身上却忽然一阵激灵。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神色如常地做着手中的日常,谈笑声吵架声此起彼伏,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白行歌却按捺着内心承受着压迫,缓缓侧过身子,望向了街道的另一端。 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诡异又强烈得令他感到万分不适的气息,正从南面靠近。 第三章 白行歌出生以来,见过最多的鬼也就是死于冷宫中久久无法解脱,因怨念而聚集在一起的妃嫔之魂。 细数的话,有几十位。阴气很重,就连没有通灵体质的宫人都能察觉到冷宫的异常,几乎不敢靠近。 可前方那像是整片乌云从天上掉下来的巨大黑团是怎么回事? 白行歌原本打算与阿竹直接离开,但从南面缓缓移动过来的巨大黑团实在是引起了他注意,待靠近之后一看,才发现那其实是一坨由成千上万的鬼灵凝聚而成的阴气。 再仔细一瞧,似乎还有一道人影被这团阴气包裹在其中。 白行歌瞬间明白了情况。 敢情,这是有个人,身上阴气重得连在他眼里,本体都无法看清了吗? 被这么多鬼灵缠身,此人竟还能好好活着倒也不简单。这些阴气只需取出一部分,都能将普通人的运气消磨殆尽,最终落得报应惨死的下场。 白行歌初时还以为是对方所犯杀孽过重,那些都是被他所杀害的怨灵。然在仔细分辨了那些鬼灵身上的气息之后,他才惊觉并非如此。 他眉头轻蹙,垂眸陷入了片刻的沉思,然后微微动手将自己的眼通能力暂时关闭,才终于将萦绕了一身阴气之人的全貌看清。 旋即,他又是一怔。 未曾想,竟还是一位衣冠楚楚的俏公子。 白行歌发自内心的赞赏算是客气了。他身旁的阿竹见自家公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某个方向,便也循着他目光探去,在触及某道高大俊朗的人影后没忍住感叹:“哇,那位公子好生俊逸……” 白行歌侧头看了眼,见到阿竹脸上莫名的红晕后没忍住笑了,调侃了句:“是啊,比狗皇帝好看多了。” “……公子慎言!” 那名男子衣着整齐规整,黑色的长发以银冠束起,干净利落,确实颇让人心生好感。只是对方生性看着似有几分冷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不见半分笑意,严肃而又漠然。他像是只为了打发时间,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面对路过的摊主打的招呼,他视线也只是从他们身上冷淡扫过。 既不带着鄙夷,却也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好像周遭所有人都与他毫无关系,没有搭理的必要。 白行歌的目光在他脸上随意扫过,心中对这人第一印象有了个大概。 对方双目狭长如凤而深邃,墨瞳中却又泛着似鹰一样的凌厉之气,他猜想对方应当是一位能力不乏,甚至位居高处之人。他身着一袭窄袖华服,上边的暗纹细腻精致,衣摆处银丝绣上的山水细腻生动,仿佛下一刻会有飞鸟随着那轻轻的晃动从中惊飞。 低调暗雅,但一丝一线都透着金钱的气息。虽然他暂时抹去了自己眼通的能力,可是依然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透出的贵气。他负手走在路上,像是与周围的人潮隔绝开来,看不见却存在着的气势,让他看起来像是正在巡视着自己辖区的城主。 白行歌眉头轻轻一挑,心想此人若非世家侯爵子弟,就是皇亲贵族之命。只不过皇宫里的人他几乎都熟悉了个遍,非常确定从未见过这名男子,便猜测是哪家权贵的公子。 这一看,白行歌顿时明白为何对方明明载着一身阴气,却还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生来俱备少有的紫气,往严肃了点说就算当不成帝王,也会是王爷将候的命相。这样的人,哪怕身怀咒术,要置他于死地也非易事。 虽说如此,但是命再硬也抵不过阴气的不断消耗。先不说那些怨灵究竟从何而来,跟在对方身上应该也已经有好些时候了,他仍旧能从对方脸上看出死气。 再这般下去,恐怕会在不久的将来死于非命。 大概是白行歌的视线留在人家身上太久了,又或是他丝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作为让对方有所察觉。原本自我隔离出了小天地的男子突然止住了闲散的行为,冷冽的眸光微微一挪,落到他身上。 敏锐地察觉到此事的阿竹轻轻拉了拉白行歌的衣袖:“公子,您,我们,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 白行歌不置可否,只解释:“这人确实有点意思。” 阿竹一时间拿不准白行歌此言之意,还以为自家国师大人看上人家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咱们也不能这么直接就盯着人家啊。” 白行歌刚想回话,那名俊俏的男人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 他直视着白行歌的双眸漆黑得看不穿眼中的情绪,后者下意识想起了皇宫里那双同样浑浊得疯狂的眼睛。 有点相似,却又不同。 “有什么事吗?”男人的声音出乎预料地好听,有些低沉,带着一种沉稳的大气。 白行歌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声音长相都那么合他胃口的人。 可惜是男的。 白行歌见他态度还算和气,加上作为一个喜好漂亮好看的事物的人,他决定好心给对方一个提醒。 他唇角微动,扬起了清浅的弧度,手指下意识在折叠起来的扇子上轻轻拨弄:“你快死了。”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静止。 就连阿竹脸上原本有点小紧张的表情也是一僵,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白行歌。 是他错了,他怎么能用正常人的脑袋去揣测国师大人的想法,才会觉得这是一场激奋人心的相逢相识。 他应该知道的,能让白行歌盯上的人,不是命中即将有罕见的大劫,就是正走在历劫的路上。 白行歌甚至还认真地解释:“我自远处便见你万灵伴身,如今近看更是阴气萦绕,为将死之相。你命数本不该如此,应当是中了小人施下的咒术才会有此一劫。若不及时破解,待死灵将你身上天佑之气消耗殆尽,你便会随时殒命。” 与男子沉稳的声音相较,白行歌的听着是完全相反的柔和。他的声音像是天生带着一种清静之力,既有耐心,又能平复常人焦躁的心,让一般人听见了,哪怕对他生有不满,亦不会轻易对他动手。 阿竹下意识朝站在白行歌面前的高大男子看去,又是一阵讶异。 男人似乎挺沉得住气,对于有个人突然跑到自己面前冲着他说他快死了,他并没有露出预想中的惊疑或慌张,脸上依旧平静又漠然。 可正是这诡异的安静,让他莫名感到有些紧张。 他挺佩服白行歌的淡定。不知为何,这位看起来像只是出自富贵人家的公子,无形中却给他带来一股让他感到威胁,又或是惧怕的压迫感。 他最后一次这样的体验,还是来自朔国现任皇帝,季君延。 良久的沉默之后,白行歌与阿竹面前的男人只淡声反问:“是吗?” 像是个置身死于度外之人,又或是根本不相信白行歌的言论。 大概是被男人沉默又安静,外加好看得面貌所诱惑,白行歌和阿竹对他并没有太大的防备心。 以至于他消失在白行歌面前并来到他身后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能马上反应过来。是直到白行歌因为双臂突然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痛得他脸色一白,才真正发现了男人眼中刺骨的冷意。 他错愕的目光,却只换来了一声对方不带感情的轻笑。 几乎是在白行歌受到伤害的同时,藏匿于暗处,并对这不知名却浑身泛着一种看不透的危险的男人,早有戒备的影一和影六瞬间窜到对方面前,拉开了他和白行歌之间的距离。 原本脸色就不怎么好的男子在见到拦在白行歌面前的两名黑衣人时,眼中的晦暗深到了极点。 “影卫?你是皇宫的人?”他看向白行歌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冷意。像是原本想随意做个警告就作罢的他,突然不想轻易放过他们了。 青天白日,一场打斗毫无预警地在金水镇的街道上展开。 周围路过的人逐渐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纷纷停下脚步,甚至有些害怕地退到街道两旁,连交谈声都小了许多。而惜命的摊主们早已跑到附近的角落躲起,连摊子都顾不上了,只能远远用心疼的眼神望着。 白行歌深吸了口气尝试想动动自己的手,但他发现自己才刚产生这样的念头,双手就传来了刺骨穿皮的剧痛。 他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比起害怕,他第一时间的想法是不敢置信。 他的手,就这样废了?那人做了什么?他有做了什么吗? 阿竹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边上,落在他手臂的视线又是愤怒又是不可思议。 白行歌从小就被接进皇宫,更是因为季君延暗里到最后明面上的袒护,他在宫中一直都是被呵护着的,从来没人敢对他动手。他们家国师细皮嫩肉,半点功夫也无,在手上轻轻一捏都能留下显眼的红痕,纵观整个皇宫,就无人敢对他动粗。 就连季君延都没打过他! 阿竹想着,心下觉得愤怒无比。 然而等他回头看向战况时,却是见到身手都令他极为佩服的影六被那位穿着华服的公子,面不改色地打落到边上的一幕。 卖菜人草草堆起的摊子被砸得七零八落,绿油油的菜撒了一地,显然已经不能再拿来卖人了。 白行歌强忍着身上的痛意,脸色除白了几分之外并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却叫阿竹看得越发心疼:“公子,我们先走。” 阿竹才扶着他转身走没几步,他的双腿突然传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叮了一下的刺痛。酥麻的感觉一瞬间在他双腿上蔓延,接下来,他就失去了双腿的知觉。 白行歌头疼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正打算提醒阿竹把自己扶好,可是还未开口,本该在与影一和影六激烈交手的男人忽然落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心里忍不住惊疑。 影一和影六在他印象中是近乎全能的存在,所以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家伙还能毫发无损,甚至衣服看起来半点凌乱都没有地再站到他面前。 谢璟深正在等人给他备好车子。 然后白行歌突然撞到了他面前。 而且还是皇宫的人。 阿竹下意识要对谢璟深动手,反而被对方一掌推到了边上。后者看了白行歌一眼,忽然轻笑:“忘了还有腿。” 白行歌今日算是彻底认识到了江湖的险恶。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面前这位男子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在继他的手之后又把他的腿给废了。 疼痛刺激得他脸色发白,额间都冒出了细细的冷汗。 白行歌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是比起疼痛,他更想知道他双手双脚是否还有恢复的可能?这伤的,是暂时性还是永久性的? 脖子突然被一只节骨分明的手抓住,手臂与双腿的疼痛刺激得他双眼微微泛红,他被迫仰头看向面前的男子,眼里似乎还泛着一层惹人怜爱的波光。 就连围观的人都看得有几分心疼,心中纵有不服,但是作为普通小市民的他们却不敢为白行歌发声。 “那再算一算,我和你谁会先死呢?” 谢璟深抬手掐住了白行歌的脖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眼底一片寒凉,没有半点对他的同情。 不得不承认,白行歌是他见过的人当中,长得最为漂亮的男子。即漂亮,却不显阴柔,身上还有一种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的干净气质,是让人一眼便能从人群中注意到的对象。 可惜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行歌觉得对方脸上的死气似乎又重了几分。 不过也确实,在外人眼中,他现在的模样才更像是命不久矣的那位吧? 哪怕命脉正被人掐在手中,他也能清晰感受到施压在脖子处的力量,呼吸间便能要了他的命。 即便如此,白行歌脸上仍不见半点惊慌,反而眸光毫无惧意地迎上了对方冰冷的视线:“答案还是你。” 谢璟深对白行歌的态度感到有几分诧异。他还没动手,身后却突然传来阵阵惊呼,他这才捕捉到了正飞速朝自己的方向冲来的动静。 他眉头一皱,看了白行歌一眼后突然将他用力推开,自己则是凌空一跃闪身躲到了另一边。 不能行动的白行歌被赶到他身边的影一和影六稳稳扶住。他正疑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抬头就见到一辆插|着长矛的推车哗啦啦从面前闯过。 而推车冲来的那个方向,有一位身高中等的中年男人奋力追赶,嘴里还不断念叨:“抱歉抱歉,大伙们都注意避开个!俺家老牛不知咋了突然发疯……” 结果惹得他载着货物的车子失控了。东西摔了一地,倒是随手隔着的武器在车上卡出了个清奇的角度,一不小心真能造成意外伤亡。 倘若白行歌和那个男人还站在远处,恐怕是要直接被刺成一串,双双归西。 当然,很可能死的只有那个家伙。 白行歌微微抬眸,方才掐着他脖子的男人正隔着一条不算太宽敞的路道与他对视,神情泰然自若,像是有十足的信心让他无法轻易逃离。而在经过刚才的事情后,对方盯着他的眼神里,似乎还多了一点探究。 白行歌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微微弯了眼睛,笑得好看可又带着些许狡黠,好似一只得逞的狐狸。 谢璟深眼睛微不可察地眯了眯。 白行歌的心稍稍一松,低声询问影一和影六:“那人,实力如何?” 影一沉默了半响,老实回答:“纵使我与小六联合,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憋了很久一直没得说话的小六在他身旁打开了话闸子:“公子别看那家伙斯斯文文,像是个饱读诗书,只擅长琴棋书画的贵公子。实际上他内力深厚得很,身手也很是不错。我和影一方才与他交手,都探不出他的底子来,身份恐怕不是哪家公子哥那般简单。” 白行歌又看了谢璟深一眼,然后轻轻蹙了一下眉头。 是错觉吗?为何他觉得,对方面上的死气似乎又退了些许?难道他身上的死气,还能通过某种方式得到缓解? 白行歌对事不对人,倒是真的对谢璟深身上诡谲的情况起了兴趣。 “那我的手和腿……” 影一还没来得及回话,影六活泼的声音便先一步传来:“公子大可放心,我刚刚用真气探过了,只是关节脱臼而已,复位后影响不大的那种。这等伤咱们习武之人常有,您若是愿意我现在随时能帮您接回去。只不过,对面那个凶巴巴的家伙很可能又会回来再让您疼一次,您确定要我现在就接好吗?” “……不必了。”白行歌听他这么说,便暂时放下了心。 但疼还是疼得很,这仇他记下了。 在明确地意识到他们暂时拼不过对方的情况下,白行歌打消了反抗的念头,心里甚至还有了别的主意:“先静观其变。” 两名影卫和阿竹的表情如出一辙。 朔国国师白行歌,这辈子大概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吧。 而事情发展也与白行歌想的差不多,这位看起来身份不凡的男子估计也是混迹江湖之人,甚至对皇宫抱有极大的仇恨。尤其在知道他们几人是从皇宫出来之后,更加不可能轻易把人放走了。 谢璟深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对于为何他们楼主口中的‘随意逛逛’会发展成这种结果,他们没有问,也不敢问。 失去行动能力的白行歌被放到车厢里,维持着端庄的坐姿,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若此时有人从外面路过见到他,恐怕都看不出来他受了伤。 那个瞬间在他心里种下不好印象的男人正站在距离车子不远的地方,和看起来像是他手下的人说着什么。白行歌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对着车外的阿竹说:“那些东西被破坏的摊主,你去给他们送点银子,当做是对他们损失的赔偿。” 车外的人见事情似乎平息了下来,便开始又恢复了手上的工作。 白行歌坐在车里,见到那几位摊主在收到阿竹送上的银两后露出的惊喜笑容,唇角微微扬了扬。 “……就到咱们金水镇那条,不必绕山而行的路,今早出了点事。” 恰巧有几名谈话的人从车外路过,不小心让白行歌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内容。 “有一帮土匪在那儿埋伏,遇见了商队的车子就想拦截。没想到啊,老天有眼,就这么不凑巧,他们想劫持的是由飞月楼的人帮忙护送的商队!” “啊?那结果如何?” “还用问吗?就一群小土匪,哪能是飞月楼的对手?怕是不仅没劫持成,反而还搭上了命呢……” 白行歌端坐着听他们逐渐远去的谈话声,眼里滑过了一丝遗憾。 他和阿竹如若再多等上一些时候,是不是就能遇上商队的车了? 不过也罢,若他没搭成那位夫人的车,他们恐怕要遭此一劫。 白行歌默默注视着车外的景物,微微出神。 在金水镇闹出这样的动静,季君延的人若真的不信他已坠崖死亡,仍躲在暗处追查,那应该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 车外的那位男人看起来有些强大,连影一和影六都说不是他的对手。 白行歌承认自己还暗藏了些许私心。季君延手底下的人肯定不会轻易让他逃离,而他顺着这位男人的意被他扣押,也是想着等季君延的人动手的时候,这两方人马会不会打起来。 谁胜谁负,似乎还不能轻易下定论。 他不知道这家伙到时候发现对面是皇宫派来的追兵时会是什么反应,但若能让他逮到一丝机会,他都不想放过。 如此想着,白行歌也将心思从车外收回。 再定睛一看,发现车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正抱着双腿蹲坐在他面前。 是方才在街道边朝壮汉丢了小石子的少年。 少年长的白白净净,年纪应该与阿竹相仿,但身子骨却十分瘦弱,惹得他看起来比阿竹还要小上几岁。他右脸颊上还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穿着一身看起来有些破旧的粗布衫,睁着圆滚滚的眼睛与白行歌对视。 然而下一刻,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却突然面露凶相窜到白行歌面前,冰凉的手掌借着他的特殊体质触碰到了他的脖子,用着少年音作威胁:“帮我!” 空灵的声音带着冲击性闯入白行歌耳里,他微蹙着双眉,气神一凝,趴在他身上的少年幽魂突然像是遭到了一种无形的力量袭击,猛地被弹开。本该是能穿墙自如的少年却像是在这一刹那获得了实体,竟重重地撞在了车厢边缘。 车外路过的人见身旁的马车突然晃动,还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但只见到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处的白行歌。 车内白衣人的脸色因为方才的憋气而恢复了些许红润,然后像个无事人那般轻轻抬眸,唇边笑意清浅。 “求人,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温和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与他无害的外形相悖的威慑。 第四章 “近日从宫中离开的贵人,应该只有传说中的那位国师了。” 距离马车十几尺外的地方,带着一身薄凉之气的谢璟深,正在和自己手底下的人谈着白行歌的事。 他面前微低着头的宋彦不敢怠慢,见他没有回话,接着道:“昨日便听见楼中透露出消息,说宫中那位要紧得很的国师趁夜出走,为了把人找回去,那位还出动了手底下那队亲自养出来的锦衣。” 谢璟深闻言,抬眸朝前方安静地待在远处的车子看了一眼,冷冽的眸光中多了一丝探究。 宋彦回想着刚才见到白行歌的惊鸿一瞥,没忍住感叹:“原来他就是朔国国师,长得确实好看,难怪那位能为他如此疯狂……” 他的视线刚从车子那里收回,就不小心对上了谢璟深称得上毫无感情的注视,瞬间缩着脖子道:“属下知错,不该多言。” 又是一阵静默。 谢璟深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宋彦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准他究竟有没有生气。 毕竟好不容易刚从鬼门关回来,还没歇上几日,谢璟深又接到了个无法拒绝的请求,必须得去赴浮云山庄那一趟浑水。熟悉他的人几乎都知道他心情原本就不太好,甚至无人敢在没有什么事情的情况下搭话,也就宋彦这个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伙伴才敢偶尔皮上那么几句。 “出发吧。”所幸的是谢璟深并没有与宋彦计较,又或者是懒得计较太多,扔下这么句话后就离开了。 其余原本在埋头忙活儿的飞月楼成员见谢璟深走远了,才敢凑到他旁边嘀咕道:“宋哥,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就去找车子的功夫,楼主他就强抢了一位美人回来?” 宋彦在满脸八卦,比他矮了约莫一个头的瘦小男子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警告道:“你懂啥?那可是朔国的国师!楼主那么讨厌季君延,恨不得能给他整点麻烦,你觉得他留下国师是为了什么?” 听见宋彦这话的几人一脸震惊:“国师?就,就是我们昨日刚讨论完,那个任性离宫,和皇帝玩什么你追我赶闹情|趣的国师?!” “朔国除了他之外还能有其他国师吗?”宋彦轻呼了口气反问。 于是众人震惊了,这究竟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能让他们撞见了这位传说中的,皇宫的‘大宝贝’? 听说朔国皇帝对那位国师珍爱得紧,听说两个人的关系极好极为亲密,还听说这俩人的关系在宫中光明正大…… 不管宋彦几人在那儿做什么样的猜测,谢璟深几步便来到了车前。 阿竹就站在车外。毕竟刚从皇宫出来,外加对谢璟深的身份一无所知,所以阿竹丝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悦,见他走过来还凶巴巴地瞪着他,似是在为了方才弄伤白行歌的事情而生气。 可惜阿竹那瘦弱的身型落在谢璟深眼里,也就像是只会张牙舞爪吓人的小老虎,半点威慑性也无。 至于影一和影六,谢璟深并没见到他们二人,但若仔细探查,便能察觉到他们仍在附近的气息。大概是出于某些原因不方便大摇大摆显露于人前,所以那两个人选择像往常那般藏起,对他的戒备也没有减少。 谢璟深刚掀开车帘,就听见了白行歌的声音。 “你想吃肉包子?” 但说话的对象,是白行歌对面那空无一人的座位。 车内的白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车外的动静,微微侧转了全身上下唯一还能动作的头,与他四目相对。 不知缘何,空气似乎有瞬间的凝滞。 片刻后,白行歌朝顶着冬月天般寒冷的表情的谢璟深和善一笑开口:“请问……” “不能。”谢璟深在他把话说完之前,冷酷无情地打断了。 对方在他身上掠过的视线仿佛是在盯着死物,半点感情都无。 谢璟深撩开车帘在车厢的另一侧坐了下来,扣手在车厢的木框子处敲了敲,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随即变得急促。而黑着一张脸在外面等候的阿竹也被人有些粗暴地从外面推了进来,跌跌撞撞地坐到了那位少年灵魂的身旁。 阿竹手里仍然抱着对他们二人来说颇为重要的包袱,没好气地朝谢璟深瞥了一眼。 “……” 似乎有好长时间,没遇见过能让他这般看不顺眼的人了。 白行歌面上笑容浅浅,心里却难得有些窝火。 他自认作为一名修身养性的国师,脾气算得上好了,否则也不会在皇宫里忍那么多年。可是这位突然冒出的,不知名的男人,不信任他给出的提醒就罢了,待人竟然还如此粗暴,更是将皇宫中人尽数视为仇敌。 若不是他还需要借助这位看起来很厉害的人来逃脱皇宫之人的追捕,定要小小念叨,让他这辆马车出行时候得状况连连,不得轻易到达目的地。 更何况他善意的提醒也所言非虚。虽然他现在暂时先将对方身上万鬼横行般的阵仗隐匿了起来,以免阻碍自己的视线,但也不表示那些鬼灵与死气就不存在了。此人若不尽早将身上的咒术解开,定要遭遇横祸。 白行歌越想越来气,不再搭理谢璟深,而是与面前无人能看得见的少年说:“你也听见了,我暂时无法满足你的愿望。” 刚才潜入车厢,看起来十分凶煞的少年,此时正小心又警惕地坐在白行歌对面,像是被他先前的反应吓着了。他原先仗着自己已成鬼灵,想利用特殊能力来威胁白行歌帮助自己。但在意识到自己无法轻易伤害白行歌后,他便很识时务地收起自己一身戾气,省得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搞得魂飞魄散。 谢璟深则没有再搭理白行歌,而是低头认真地看着手中写满了字,有些皱巴巴的纸。反倒是阿竹瞪了自己身边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又朝白行歌看去,嘴巴无奈地微张,像是在纳闷他们怎么又被无形的灵体给缠上了。 毕竟不是每一位鬼灵都如此和善,即使在宫中也有不少让人头疼的厉鬼。尤其在他们知道白行歌有这等特殊能力后,不时还会前来纠缠,或是想入侵他的身体,利用他来为自己报仇。惹得白行歌即使身在自己的宫院,也需要在周围布满各式各样的防护结界,免得被扰乱清梦。 与白行歌面对面的少年叫做林青河,据他所言,他是被方才那位凶神恶煞的壮汉所杀,所以才会化作带有执念的鬼灵,一直跟在对方身边。如今发现了白行歌能看见自己,主动寻来,不过也是为了寻求帮助罢。 白行歌在谢璟深上车之前,从林青河口中稍微了解过他的死因。概括来说,就是一位十几岁的可怜少年郎被无辜卷入一处叫做浮云山庄的权势争斗之中,成了牺牲品。而这位少年在死后,比起怨念,实际上更加担心的自己尚受困于山庄之中,也很可能成为第二个牺牲品的弟弟,因此才着急得用了方才那种方式接近他。 死人相关的事白行歌或许还有办法,但活人相关,甚至还牵扯了权势斗争。 白行歌表示,可能不太行。 车子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出发了。白行歌借着车子行驶时无意扬起的小窗帘看见了窗外景物,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金水镇。 坐在他对面的林青河却抱着双膝,声音幽幽:“但你们这一趟,去的就是浮云山庄,所以我才跟了过来。” 白行歌微愣。 林青河说的,应该是身旁这位冷嗖嗖的男人的目的地。 像是害怕他不信,林青河又补充:“我听见了外面那些人的谈话,才知道的此事。” 白行歌思索了片刻,试探性朝身边的人问了句:“浮云山庄?” 男人正要翻动信纸的手顿了顿,没有朝他看来,而是唰啦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消息查得挺细。” 这不急不缓的语气,却像是单方面更加确认了什么。 白行歌回味了半天才理解过来,敢情对方是把他当成了皇宫派来的什么奸细,并且试图用那种正常人听来扯炸天的话语来接近他? 他如今倒是好奇起对方的身份了,怎么会对皇宫抱有如此强大的敌意?只不过他方才与影一和影六粗略讨论过,他们二人表示在外出的时候不曾遇见过对方,也没能从对方身上看出什么特殊的标记,而跟在他身边的人也只穿着款式相近的普通劲装,无法轻易判断对方属于哪方势力。 这要是能判断出来当然好,他便能够避开,坚决不与同此人扯上关系的那一方接触。 至于解释?罢了,没有解释的必要,对方就长了一张绝对不会听信他解释的脸。 既然如此,那还是不多费口舌了。 白行歌不再搭理谢璟深,而是朝着林青河说:“但我未必是。” 如果此行真能借着这一队人马暂时摆脱皇宫的追杀,白行歌中途会想找点办法,联合阿竹和影一影六,再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特殊‘帮手’,逃离这位不知名的男人的掌控,早日寻得飞月楼的帮助。 所以他还真不一定会随着他们一同到浮云山庄。 林青河显然领悟到了白行歌短短五个字想表达的意思,托了托腮后疑惑道:“可是,我方才上车前遇见了一位老爷爷。他让我转告你,说浮云山庄有你想找的东西。” 林青河眸光清澈,显然也对所谓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像是在想自己曾经也在山庄里待了那么久,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白行歌想要的物品。 白行歌嘴边的笑容僵了僵,心里对林青河口中老爷爷的身份有了猜测。 他自从答应了先皇要出宫凑齐圣物碎片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还以为他回去那座小破城了,没想到原来还偷偷潜伏在他身边? 白行歌眉头轻轻一挑,心想老家伙怎么不亲自出来跟他说? 不过想想也是,他刚被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气得半死恨不得能够早点与他分道扬镳,不相往来,结果如今又被告知很可能还需要顺着对方的意,借着对方身份进入浮云山庄…… 老家伙若就在他面前,他确实很可能会忍不住直接往他身上拍一张符咒,好让自己消消气与委屈。 白行歌心里有些郁闷,便不再开口。是路行至半,阿竹又开始与他搭话,并给他递上了一包东西。 “公子,这是我方才在金水镇买的无子话梅干,你若觉得无聊了,可以吃点润润口。”这是白行歌平日里爱吃的小吃,阿竹在镇子里正好见到了,尝着觉得不错,便给白行歌买了点。 白行歌双眼微微一眯,微微张口:“我双手不便,那就劳烦阿竹了。” 阿竹脸颊一红:“不,不麻烦!” 嘴馋了还有人亲手喂食,白行歌这么一号人物,落在常年游走在外,风餐露宿的谢璟深眼里,就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尊处优得让人侧目的贵公子。 谢璟深早已看完了手中的信,正双手抱胸,挺直了腰背闭目养神。直到车子又走了好一段距离,他才突然睁眼并扣起了手指,在车厢上轻轻敲了敲。 哗啦啦走动的马车突然缓缓停下。 白行歌趁机透过车窗往外面看了一眼,正是人烟稀罕的郊外,安静得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够听清。 此情此景,特别适合杀人埋尸,还能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 白行歌下意识朝谢璟深看去,发现他也正在盯着自己,眼神晦暗莫名,而眼里的那分冷冽始终不曾退却。 半响,他才开口:“突然发现,你是个麻烦。” 语气意味深长得白行歌不得不胡思乱想。 第五章 白行歌想象中的血光场景并没有出现。 谢璟深语气不怎么好地对他说了这句话,侧身下了马车。阿竹见白行歌不方便,就主动趴到窗边探看车外的动静。 这一看,眼睛瞬间瞪得跟铜铃一样:“公子,影一影六和人打起来了!” 白行歌在阿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听见了来自车外的动静。 距离马车不远的地方,一直藏身于暗处的影一和影六竟是现身与一波同样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打了起来。与影一影六不同的是,他们左边的袖子上还绣着暗红色,蟒蛇样的图形。 阿竹就在窗边,外面的情况看得比白行歌要来得清楚。他见到距离影一影六不远的灌木丛中,忽然有几支飞箭朝他们车子的方向射|来,目标甚至准确无误地对着他们的车窗—— 他刚张嘴想提醒白行歌,却见到来势汹汹的飞箭突然自半空中落下。和它们落在一起的,还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骨溜溜地滚到了另一边。 而在从阿竹的角度并不能看见的谢璟深那里,他从车里出来后,旋身便抓住了另一部分差点刺伤他人马的飞箭。他低头看了箭头一眼,发现上面并没有淬毒。 几乎是在他出现的同一时间,借着地势藏匿在周围的,其余黑衣人也一并窜出,将他的马车以及随行十几人重重包围。 粗略一算,对面至少有五十人。相较之下,谢璟深这里的十几人看着,气势就稍有不足了。 车子边上,包括宋彦在内的几人都没有动作,面上也没有露出半点惊慌的表情。大概是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对方人群中倒是走出了一位拿着短匕的男人,态度不怎么好地指了指谢璟深:“车里的人可不是你能够随意强抢的,劝你最好主动点,乖乖把人交出。” 谢璟深唇角浅浅一弯,笑容浅淡却冷漠。 “你这么说,我更不想交了。”他拒绝得从容的语气,显然没将对方的威胁放进眼里。 既然如此,两方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这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穿着相似服饰的黑衣人如同潮水般围攻过来的场景,把在宫里和白行歌过惯了和平日子的阿竹吓得不轻,回头就对着白行歌说:“公子,他们打,打起来了!……不是锦衣队,但很像是皇宫派来的人。” “若要与江湖中人对上,锦衣队恐怕不能轻易出面。”白行歌敛了敛目,虽说是预料之中的事,但心里难免会有几分担心。 私心而言,为了避开被抓回去的下场,他此刻更希望这位挟持了他的人能够赢得这一场争斗。余下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说。 但围观的阿竹表情显得有些不安:“对面人好多。” 白行歌没有再回话。 搏击与刀剑相撞的声音混乱交杂,车边仅留下宋彦一人负责看守。他怀抱着一把刀靠在车边,对于敌众我寡的状态并没有露出半点担忧,表情甚至还带着几分被耽误了事情的埋怨。 毫无疑问,谢璟深成了大半敌方的目标。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反而那些人提着刀或是短匕就袭击了过来,却都被他精准无误地躲开,还随手夺走了对方人员的武器。 锋利的刀刃在黑衣人的脖子上飞速划过,短暂得让人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鲜血就顺着那条暗红的划痕喷发。血液飞溅,更映出了那双暗色眼眸中毫无波澜的冷漠。 将面露惊恐之色的人一脚踹开后,谢璟深回身又用着沾血的刀子刺中了准备偷袭他的人的左胸,并顺手抽出对方准备用来袭击自己的短刀,头也不回就直接朝边上投去。 短刀带着破空般的气势直直戳到不远处一棵老树的树干上,刀刃没入了一半,神奇地避开了混战的人群,也成功止住了影一和影六想要往马车过去的脚步。 俩人齐齐转头朝谢璟深的方向看去,对方却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正忙着解决那些,在他们二人眼中仿佛主动凑到对方面前送死的黑衣人。 影六撇了撇嘴:“大哥,刚才那一刀,应该不是巧合吧?” 影一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回答。 他们发现有想对白行歌不利的人之后,在他们想要开始动作时先一步出手拦下,才会与他们打起来。奈何对方不再是原先追着他们的锦衣,甚至还是江湖中的某一教派,来的人不少,他们根本无法空出手来再去对付那些藏于暗处的。 不管谢璟深究竟为了什么目的,他下车并将大部分战火引到了他和其手下之人身上的举动,确实让影一和影六得到了喘息。而趁着空档,他们自然是想要找机会把白行歌从车里救出,再趁机逃离两方人员的魔爪。 但显然,谢璟深对他们的关注,即使在被包围的情况下也没有半点收敛,马上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动作。 影一和影六抬头朝马车看去,想看看白行歌那里是什么反应,却见阿竹在窗边朝他们挥了挥手,拒绝了他们的靠近。 这显然是白行歌的意思,也意味着他放弃了此次的逃离机会。 什么也无法看清的白行歌坐在车内,看着阿竹从原先万分焦急的表情,逐渐转为惊讶:“公子,想不到这群人……挺有一手的。” 血的腥味不知何时浓郁得连他都能够清楚闻着,可微微提起的心却随着阿竹肯定的语气稍稍放下。坐在他对面的林青河只剩下半个身子还飘在车内了,另一半正在车顶处围观车外的战况。 在对方人数比自己多出了两三倍的情况下,谢璟深一队的人最终竟只是受了点轻伤。近乎全军覆没,仅剩几位重伤存活者的敌方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惨淡了。 方才还雄气赳赳地指着他呛话的黑衣人,此时正怂巴巴地跌坐在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谢璟深,满脸不敢置信,甚至还带有几分的自我怀疑。 谢璟深正端详着手中从对方那里抢来的短刀,看见刀柄上刻的字后,低声开口:“红海会?” 像是在脑中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后发觉自己依然没有半点印象,谢璟深顿时失去了兴趣,刀子随意一抛,转身离开。 反倒是原本守在车边的宋彦朝仍坐在地上没有回过神来的黑衣人走去,蹲下来后抬手在他手臂处抓了抓。 筋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让人仿佛快要晕厥的疼痛响起,黑衣人痛得喉咙里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看着宋彦用一双没有温度的笑眼提醒自己:“回去给你的雇主说一声,若想和飞月楼作对,请舍得多花些银子。” “否则就你们这小门小派的,我们楼主出手没分寸,一不小心把人全杀了,对你们来说可是极大的损耗啊。毕竟在同一个江湖混迹,我们也不想仗着能力,让别人误以为我们很爱欺负打压人。” 白行歌以为谢璟深回来的时候,他见到的会是头发凌乱,浑身带着血与汗水的腥臭味的人。当见到衣冠整齐,似乎只是去外面吹个风,松懈一下心情的男人时,没忍住愣了愣。 仿佛他刚才听见的所有动静,都只是一场错觉。 林青河也已经回到车内了。不晓得他方才在外面看见了什么,在谢璟深回到车子时,明明无法被对方看见的他,还是下意识往角落缩了缩。 谢璟深没有说话,但白行歌从他眼神中理解了,对方已经知道他打小算盘的事,并且还有着明显的不悦。 白行歌原本以为他会对自己做出更糟糕的事,但他只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而马车也再次出发。 暂时,逃过了来自皇宫的又一次追捕。 车内一时间无人再说话,就连阿竹都老实了不少。大概是见到那总是冷着一张脸的男人确实有点底子,就不敢再挑衅。 许是过于无聊了,阿竹又想起他们打算合作的飞月楼,一时忘了谢璟深还在车里,张口就对着白行歌说:“公子,关于给飞月楼的信……” 他原本想说可以趁现在先帮忙拟一拟,结果抬头对上白行歌轻轻挑起的眉头,才惊觉此举很可能会刺激到那位男人。 原本对他们兴致缺缺的男人在听见阿竹这句话后,眼神不明地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倒是让白行歌想起了一件事。 他想合作的飞月楼似乎也是与皇宫作对的其中一方势力?听影一的描述,飞月楼的人对皇宫的印象极差。 应该不会那么凑巧,他遇上的这位就是?这态度,不得不让人怀疑。 白行歌想的是,谢璟深若真来自飞月楼,想必里面的人多数都是与他相似的性情乖张之辈,那他还是趁早考虑其他地方的好。 所以他没有立即回答阿竹,反而侧头朝谢璟深开口:“我见公子的反应,似是对飞月楼颇为熟悉?” 没想到谢璟深还真的回答了:“常年居于深宫的国师都知晓飞月楼的存在,我对它有所了解,很奇怪?” “……”白行歌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悄悄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后才又试探性询问,“听闻飞月楼乃江湖中强盛之势,更是连皇宫也无法轻易出手将其打压之辈。” “一般吧。”谢璟深的反应很平淡,从他脸色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像是很客观在评价一个大势力。 不等白行歌出声,谢璟深又淡声补了句:“皇宫能打压的,也就那些不知名不入流的小派了。” 语气里的嘲讽之意,明晃晃。 白行歌默了默,然后说:“我此行是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得办,但我势单力薄,便想着想寻求江湖中人的庇佑,来避开皇宫的追捕。既然公子你对飞月楼有所了解,不知能否告知一二?” 谢璟深问:“你想知道什么?” 白行歌对他难得的干脆与好说话感到几分狐疑:“飞月楼的基本信息。我初次离开皇城,对皇城之外的事情不甚了解。既然我想考虑寻求他们的帮助,至少要了解他们势力大致覆盖情况,所谓飞月楼的主营势力,可是只有一座大楼而已?包括你个人对于飞月楼的信誉与评价,乃至他们楼中之人的行事风格。” “如若他们是作奸犯科之辈,这样的势力就算声势再浩大,也不会长久。”白行歌说着,微眯的眼睛里多了一丝讥讽。 大概是四肢仍然承受着脱节时候所带来的酸痛感,白行歌的声音听起来不似平日那般精神,而是虚虚的。 阿竹轻伏在桌边于心不忍地看了白行歌一眼,心里对谢璟深的怒火又压过了对他的惧意。见谢璟深迟迟不回答,他还催了一声:“公子问你话呢。” 谢璟深唇角浅浅地弯了弯。 白行歌刚想在心里不吝啬地给他一句夸赞,谢璟深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再夸不出来:“我没说愿意如实告知。” 谢璟深给白行歌的理由很充足,也很理智:“你身为皇宫中人,又恰巧想探的是飞月楼的消息,我有足够的原因怀疑你带有其他目的。确实,你正在被皇宫派来的人追杀,也拒绝随他们离开,但并不足以让我信任于你。” “合理。”白行歌应道,看在对方愿意耗费口舌给他解释的份上没有与他置气,只是也不再多言。 随着径道的变化,马车在沙石地上碾过时震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身子的晃动在所难免。 但白行歌因为有伤在身,加上身体原本就被娇身冠养长大,这样的磕碰没多久就让他脸色变得惨白。身体时不时传来的刺痛让他心情变得有些不好,偏偏那个伤了他的男人还不为所动,他心情就更加沉闷了。 这下子,车内林青河的害怕对象也从谢璟深转成了白行歌,不敢再出声打扰他。 白行歌独自一人承受着痛苦,又想起了出宫以来发生的事。先是莫名其妙落在自己身上的责任,然后还得躲避狗皇帝的追捕,现在帮手没找着还被人挟持,为了能够进入浮云山庄还得看这家伙的脸色—— 他越想越郁闷,一气之下连通了缠绕在男人身边的怨灵,消耗不少灵力后终于从那些破碎的声音里,挖到了对方的名字。 “谢璟深?”白行歌的声音轻飘飘的,乍听之下似有几分清淡,在安静的车子内突兀响起。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自陌生人口中传出,谢璟深下意识侧头,见到了白行歌那双因为疼痛而憋得发红的眼睛。 车轮在崎岖不平的石地上哗啦啦滚动,发出了违和的咯吱声。 第六章 “快快,椅子推来了没?” 与主建筑隔着一座桥的地方,马车停在了边上。穿着暗色华服,身材挺拔的男人正站在车旁,不笑的时候透着让人见了颇有几分惧意的威严。 几道暗紫色的人影从宽桥的另一头匆匆赶来,其中一人手边还推着可移动的木椅,快步来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这才松开交叠在身后的手,然后从车厢里抱出一名白衣男子,将他放到轮椅之上。待他再抬头时,便同身边人道:“我听说你们山庄最近在闹鬼?”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位比他要矮上一个头,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 此人正是浮云山庄管家般存在的人物,名齐崔。 齐崔听见谢璟深如此直接的发问,嘴边的胡子随着他尴尬的笑容展开:“这……近日确实遇上了些怪事,也不排除是有心人在庄里故弄玄虚,哈哈哈!到底也不过是浮云山庄的内部事务,没想到谢……谢公子竟如此有心,还为此事亲自走一遭?” 谢璟深指了指正从桥的另一头缓步走来的竹青色人影,语气毫无起伏道:“欠了你们林公子一个人情,不得已罢。” 齐崔:“……哈哈哈,如此。” 气氛尴尬得,齐崔后背都冒出了不上冷汗。 见他们似乎又开始冷场,他便借着椅子上的白衣男子展开了话题:“这位公子是……?” 齐崔作为浮云山庄的管家,而庄主死前与飞月楼也算是有几分交情,所以他对谢璟深并不会感到陌生。谢璟深一般上带着的,除他楼里的护卫之外,最多也就只有他那位断了一条腿的弟弟。 椅子上的白衣男人生得有些过分的好看,眉目精致,长发仅以一支流云玉簪随意半束起,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得让人不好意思和他搭话。这样白白嫩嫩,看着娇弱且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人出现在谢璟深身边,实属让人好奇。 谢璟深瞥了乖乖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的白行歌,抬起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手指无声轻敲。 他身后的宋彦微笑着上前帮他解释:“公子姓白,是我们偶遇的一位术士。据闻有通鬼神的能力,便顺手将他请上山,想着或许能够帮你们解决麻烦。” 齐崔惊讶地朝白行歌看了一眼,似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一回事。 白行歌朝齐崔回以一抹微笑后,听身旁的宋彦又一本正经地说:“只不过他筋骨受了伤刚处理好,还不方便动作,才麻烦了管家让人挪来这椅子。” “不麻烦不麻烦。”齐崔又露出了看不见眼睛的笑容。 白行歌双手放在腿上,手指正轻轻拨弄着手里扇子的扇柄,嘴边的笑容有些愤愤。 也不想想是谁整出来的。 “啊,你们怎么那么迟才到?”林千澜神情慵懒地从桥的另一端来到他们面前,在对上白行歌的视线时,还极其自然地朝他笑了笑,双颊笑出了一对酒窝。 回答的人依然是宋彦,他挠着头有些无奈地说:“说来有些倒霉,车子的轮子路上出了点事,花了些时间才弄好。”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林千澜身上,只有离白行歌很近的谢璟深,听见了他那声漫不经心的轻笑。 这件事还得从白行歌挖出了谢璟深名字的时候说起。 “能让我先恢复手和腿吗?”在知道了谢璟深的名字后,白行歌喊了他一声,提出了这个要求。 明明痛不欲生,但他的声音却没有带着一丝颤抖,平静中又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威胁。 白行歌又道:“按我身体情况,哪怕你替我将四肢接回,也需要养上一段时候,短时间走不了。” “你想利用我威胁狗皇帝我也可以配合你,但首先你得让我过得舒服,我怕疼。” 谢璟深对他的态度产生了几分好奇:“若我坚决不呢?” “那你今天别想顺利到达浮云山庄。” 几乎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出发前检查得妥当的马车,车轮竟突然开始松动。还是守在车外的宋彦发现得早,在车子摔得散架前先停了下来。 谢璟深原先不过是想让白行歌长长记性,后来对他如此粗暴,也是有对他身份的误会。不过白行歌如今看着确实像是为了什么私事离宫,与皇帝也并非坊间所传的关系那般简单。 虽然谢璟深无法轻易信了他,但见他身子确实又脆弱得很,趁着宋彦修车子便出手替他接了回去。省得这个跟泥娃娃似,一捏就碎的国师落下了什么无法挽回的病根。而且,有关朔国国师的神奇传闻,他也确实听过。不管这一切是否巧合,他暂时不想再有任何的拖延。 白行歌看着脆弱却能忍,接回关节时,再痛也仅发出了一声闷哼,唯有眼中生理性的泪光诚实地道出了他身上的痛楚。 不知缘何,谢璟深的心情在那瞬间感到了些许愉悦。 他想,自己果真是厌恶透了皇宫里的人。 白行歌大概是被他一点也不温和的举动气狠了,红着眼气呼呼地给他说了句:“不出三月,你定要倒大霉。” 在听过自己即将死亡的这等言论后,谢璟深对这句话的接受度竟然高了不少,只凉凉地反问:“胳膊疼吗?” 白行歌就不再说话,显然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 谢璟深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可以省下不少力气。 至于浮云山庄,他虽是因为与山庄之间有些许的合作关系能够随意进入,却也不能直接仗势带着白行歌一起。于是在想起林千澜信中提到的怪异之事后,他便顺势利用白行歌那不知真假的能力,给了他一个能够随同自己进入山庄的堂皇理由。 “齐管家,谢公子也算是我的客人,余下的接待事务便交给我来办吧。我方才过来时,见后院那里似乎又闹了起来,劳烦您先去处理。” 齐崔好像也不想和谢璟深待在同一个地方太久,林千澜的这句话让他如临大赦,应了一声后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负责贴身照顾白行歌的阿竹顺手接过了推着轮椅的工作。 林千澜还挺善谈,没多久便和性格看着同样好说话的白行歌聊了起来,后者也大致从他口中了解到了浮云山庄的情况。 简而言之,前任庄主意外死亡后,山庄便陷入了权势的争夺大战。因为各方相关小分支都前来插一脚,外加前庄主的两位儿子,大儿子林青河意外死亡,而尚不能完全做主的小儿子林青裕最近不知为何,又忽然时常。如此一来,导致各方之间的争论更加严重了,山庄留下来想支持林青裕的老人们也陷入两难。 林千澜是浮云山庄前任庄主林千生最小的弟弟。他原本也无心插手争权夺位之事,但林青河与林青裕自小便与他感情好,如今是见他们出了事,再加上山庄面临被外人夺走的情况下,才不得已赴这一趟浑水。 他说,仅凭他自己未必能够将事情妥善处理好,便请来谢璟深帮忙。 白行歌又小小纠结了一下谢璟深的身份。 不论他是不是飞月楼的人,地位看起来……应该不会低。 从林千澜口中大致了解到了浮云山庄情况的白行歌原本想要再询问林青河一些细节,可回过神来才惊觉,这位少年怨魂似乎在他们进入山庄范围后,就突然消失了。 · 另一处破旧的老房子中,灰白色的瓷杯被人用力摔到角落碎了满地。 唐之渊气势十足地坐在桌边,森冷的声音漫不经心:“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还妄想得到陛下的帮助?” 左袖上绣了红色蟒图的黑衣男人表情却是一副刚经历大劫逃回来的模样,扶着再也抬不起来的右手控诉:“但大人也没说好我们要对付的是飞月楼的楼主!” 飞月楼这三个字,只要是在江湖中打滚的人都不会感到陌生。而那位传说中的楼主,实际上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很多事情都是由他手底下的人负责处理,但他的传闻却是一点也不少。 光是五年前,他将在江湖上叱咤许久的魔教给连根拔除的事迹,就足以让人记住他飞月楼三个字。能与飞月楼抗衡的势力并非没有,但怎么都不会轮到他们这种刚发展起来的小教派! 红海会的人若早知道唐之渊要他们去应付的是飞月楼的人,就算钱再多也绝不会接下这个任务。 毕竟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飞月楼?”唐之渊听见这三个字,脸上的笑容都淡了许多,眼里甚至还泛起了明显的厌恶。 他得到的消息,只知道白行歌确实误打误撞被人带走了,却怎么都没想到遇上的会是飞月楼的人。 甚至,还是谢璟深本尊? “不愧是大国师。”虽是这么说,但唐之渊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这等运气,也就只有被上天眷顾的白行歌了。 唐之渊独自思考了片刻,脸色不怎么好地起身朝屋外走去。 身后红海会的人还在追问:“大人,你看我们这趟损失的人也不少,这赏金至少……” 唐之渊朝排列在外面的其余几名锦衣看了一眼。 “你们——” 随着那几名锦衣卫进入那小破房,唐之渊身后吵吵嚷嚷的声音也随之断开,四周又恢复了原来的荒凉与寂静。 · “这是为你们安排好的客房,条件说不上太好,希望白公子不会介意。” 白行歌看着那若是放在客栈绝对能算得上是上等房的房间,知道林千澜这是客气话:“不会,谢谢林公子。” 谢璟深就站在门外,也没有进来。林千澜又给他交代了几句后,才跟着离开了房间。 阿竹懂事地上前把门关好,才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他身边:“没想到我们还真的直接跟着他们上了浮云山庄……” 从离宫到现在所发生的事,对他来说都太玄幻了。 白行歌的应变能力倒是比他好上些许:“老家伙让林青河转告了我,说山庄里有圣物的碎片。”也不知有没有骗他。 阿竹不太了解白行歌想找的东西,提着包袱开始给他整理房间。白行歌在椅子上坐了片刻,见到了透过房门,畏畏缩缩探进来的半颗头。 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与他四目相对后,便也不再躲藏,而是负手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看不见鬼灵的阿竹自然没有发现这件事,而白行歌则是朝他弯了弯嘴角,扯出了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这是想谁来谁啊。 老人倒机灵得很,在白行歌开口前先一步开口惊叹:“哎,你这孩子,你说说你怎么就憋不住自己的脾气?就算你灵力再强大,那人身边的万鬼是你能够随意作联系的吗?” “这下子可好,你又往自己身上多添了条因果线!” 第七章 和谁的因果线?谢璟深? 白行歌脸上露出了拒绝的表情:“从前也不是没和谁人身上的怨灵做过短暂连接,怎么没见到我在他们身上轻易沾了因果?” 进来的人,便是先前不知怎么溜进了朔国皇宫,唆使他出宫寻找圣物的‘先帝’,名方元。 整理房间的阿竹听见白行歌突然开口说话,回头看了一眼,见对方视线不在自己身上,瞬间了然,转头又继续忙活了。 方元说:“他身上的咒术本就古怪,能与其他鬼灵相较吗?他现在等同于是全世界阴气最重的人,那些鬼灵正等着将他身上的紫金气消耗殆尽,取走他性命。而偏偏你这被天运拥护之子忽然闯到他面前不说,甚至还主动让他身上的紫金之气察觉到了你的存在——” “你难道没有发现,身上沾上了他的气?” 白行歌微愣,往自己身上看了几眼,语气笃定地回答:“没有。” 他甚至怀疑方元又想坑他。 方元被他眼里的怀疑刺激了一下,飘到他面前伸出手指,在他眉心虚虚点了点:“已经融入你元神了。” 简而言之,就是原本命格就得天独厚的白行歌在得到那一缕紫金之气后,若能好好与自身融合,别说一般人想伤他都能给避开了,即使是稍有些许能量的鬼灵,恐怕也要对他退避三舍。 这是一件好事。 但白行歌也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果不其然,方元下一句便说:“此为一种生存本能罢,因为你没注意直接与他身上的气息产生了联系,才让那紫金之气有机可乘。如今这气已入了你身,便等同于将此子难得的,九五命格的贵气也分了些许在你身上。若他身上的咒术至死都没能得到消除,那遗留在你身上的紫金之气极可能会成为反噬,严重的话还很可能直接将你天佑般的命格挡下。” “到时候,你可就要失去你一身好运了。” 恨不得马上起身直接和谢璟深同归于尽的白行歌:“……” 他怀疑自己的好运在离开皇城后就失效了,否则怎么会让他遇见谢璟深? 白行歌自我冷静了片刻才开口:“我还正想问你,他身上的情况我还是初次见到,你可知晓那是什么咒术?” 帮不帮的另外说,他对谢璟深身上的东西确实有点兴趣。要不是他把谢璟深身上那些东西暂时屏蔽,谢璟深每次出现在他面前,就仿佛是领着万鬼夜行的鬼王。若非他身上紫气够重,早就没了活人的气息。 方元谈及此事,难得一脸严肃:“他身上的咒术我没见过,但我生前,似乎听过类似的术法。具体操作如何我没印象了,只知道若想行此术,绝对少不了咱们的圣莲。” 白行歌神色一顿:“就是你让我找的东西?” 方元点了点头:“不错,而且对他下了咒术的人定是对他抱有极大的恶意。这种咒术除了会让他落得惨死下场之外,连他死后的魂魄都不得安宁。” “他的魂灵将无法获得自由,成为对他下了咒术之人的傀儡,现今跟在他身边的鬼灵们将会与他展开一场养蛊般的杀戮。下咒的人必然也是相中了他不凡的能力,认定他将会在和那些鬼灵的争斗中取得最终的胜利,将它们一并吞噬。吞噬了万灵的魂魄将会成为鬼王般的存在,而被养出来的鬼王将会为下咒之人所用。” “至于用来做什么,身为国师的你,就不需要我多做解释了吧?” 白行歌抿了抿嘴,手指又下意识在交叠整齐的扇子前端轻轻拨弄,轻笑说:“我已好意提醒过他,但你也瞧见了,他根本不信邪,甚至还将我与江湖术士相提并论。” 方元见白行歌双眼不悦地眯起,就知道这记仇的家伙得要气谢璟深气上一段时日了。不过谢璟深对白行歌的作为他也看在眼里,当长辈的,对对方自然也没什么好印象。 他便对白行歌说:“谁让你管不住自己的脾气?若你不与他身边的鬼灵联系,你就能愉快地看着他死去了。” 白行歌:“……” 倒也不必。 方元让他冷静了一会儿,才又说:“可话说回来,若他身上的咒术与圣莲攸关,那此事我们就算不愿意也得插手。” “那他身上的咒术要如何破解?” 方元的脸皱成了一团:“既然与圣莲相关,那可能……得依靠它的力量了?” 白行歌:“?” 碎片都还没见踪影,也就是说他还得盯着谢璟深盯上一段时间?那万一他集齐碎片的时间久了一些,圣物还没凑完整,人就先没了他该如何? 方元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白行歌嘴边有些瘆人的微笑,轻咳道:“当然,我见他身上的死气似乎能有缓解的方式。那什么,与死气相抗的正是你身上的天佑之命,或许你多将他带在身边,能够让他身上的咒术暂时得到抑制呢?” 白行歌双目毫无焦距地盯着前方,竟一时间让人判断不出他此刻的心情来。 他的心情当然是拒绝。把谢璟深带在身边?这是玩笑话吗? 白行歌咬了咬牙正想问方元有没有其他方法断开这所谓的因果联系,却发现这老家伙趁他出神时又偷偷溜走了,不知藏到何处。 “……” 白行歌郁闷得一整天都没怎么开口,连阿竹向他问话,他也只给了很简单的回答。 是直到山庄里的人给他们送来了晚饭,白行歌饿了许久的肚子终于得到满足,而山庄里厨子炖肉的手法深得他心,他心情才又逐渐恢复。 入夜,本该是准备休息的时候,庄园内却突然传来喧闹声,动静大得连白行歌都能够听清。 阿竹刚给白行歌铺好床,准备扶他去更个衣服,却被外面有些奇怪的声音引走了注意。 白行歌唤来了影一和影六:“院内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影一是个闷葫芦,影六便很自主地接过了解释的任务:“我和大哥今日在山庄里观察了半天,发现大家都在说闹鬼之事,好像真的发生了些什么,搞得人心惶惶。这不,前任庄主的其中一位兄弟便请来了法师上山,正在外面弄驱鬼之类的仪式呢。” “哦?”听到这句话的白行歌顿时来了兴趣,并让阿竹把他带到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不过他们才刚出门,走没多远,就见到穿着蓝色道袍的‘法师’,手里摇着铜铃,口中念念有词,从月门处拐进了小院。 林千澜给白行歌安排居住的地方是个装修得挺气派的大院,院内不仅有他一间客房,包括谢璟深和他手底下的人,似乎都在被安排在这座院子内。 穿着浮云山庄标志性紫色服饰的男人从远处小跑到白行歌身边,一脸抱歉道:“咱们山庄最近闹了不平静,前阵子请来的法师正好今夜给庄里做个净化,打扰公子休息,万分抱歉。” 白行歌笑了笑,语气温和回道:“不会,我觉得还挺好玩。” 说着,他又看向了正抓着冥币胡乱挥洒的杨法师。 白行歌看着那轻薄的冥纸在空中荡了几圈才飘落在地,轻笑出声。 有件事,他自进入浮云山庄至今就一直疑惑着。林青河作为鬼灵确实存在着,先不提他为何在进入山庄后忽然消失,但这据闻闹鬼闹得大家不得安宁的山庄里,他却是连一只孤魂野鬼都没见着。 像浮云山庄此等匿于山林之中的大地方,庄里若有几只游魂,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可一只鬼都没有见着的话,事情反而显得不太对劲。 摇晃着铜铃的杨耀一路做着夸张的动作,撒完冥纸后,又提着桃木剑在空中比划。 至少在旁人看来是如此。只见他剑指之处,突然刮起一阵朝反方向压去的邪风,在一众不明真相的围观之人看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杨耀的桃木剑给击飞了。 一路随着杨耀过来的人自然是被他的举动给唬住了,纷纷露出惊叹声与不敢置信的表情。而这下子,山庄里有鬼的事情,也似是更加得到了验证。 白行歌在长廊处,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一群人。 这姓杨的法师倒也不完全没真本事,至少有一双能够看得见鬼灵的阴阳眼,并且还拥有养小鬼的能力。 在白行歌眼中,杨耀桃木剑挥舞的地方,确实有几位不过六七岁大小的孩童在那里,配合着杨耀的动作,伪装出似有野鬼被击中的效果。实际上,他们与桃木剑之间一直保留着适当的距离,只偶尔利用微薄的灵力,制造出一些奇观异象,蒙骗周围的人。 偏偏那些不知真相的人还将杨耀当成了能力极高的法师,望着他的目光满是崇拜,口中的吹捧更是接连不断,仿佛杨耀是哪方下凡的神仙。 白行歌又有了新的疑惑。 莫非,此为有心之人制造出来的一场闹剧? 他正这么想着,那群人的后方突然又传来一阵吵杂声。随着人群的疏散,一名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大小的男孩疯疯癫癫地闯入了院子。 男孩身上穿着材质精细的褐色衣裳,目光涣散,疯狂袭击着周围的人。他身体看起来不算壮硕,力气却大得好几个成年男子都抓不住。为了躲避他的攻击,方才还聚集在一起的人瞬间作鸟兽散,尖叫着逃离躲避。 白行歌看着被人乱脚踩烂的院中花草,有点心疼。 “大胆妖孽,有我杨耀在此,竟还敢闹事,看我怎么收拾你!”在慌乱的人群中,杨耀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更加高深莫测。他也不急不忙,拿着桃木剑又开始比划着手势。 而在这混乱间,边上悄悄围观的白行歌不小心与闹腾的男孩四目相对。后者步伐一顿,竟忽然转移了目标,朝着白行歌的方向冲来,甚至还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得仿佛见到了杀父仇人那般。 而这一对眼,白行歌又是一愣。 虽然他们的目光只有非常短暂的接触,但只凭一眼,白行歌就能够肯定男孩身上并没有受到邪祟侵染的迹象。 如此想着,白行歌又下意识朝杨耀看去。 男孩奔跑的速度很快,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武力底子,脚步轻轻一踏瞬间就来到了白行歌面前,手握爪状就要朝他袭来。然而在他的攻击落到白行歌身上之前,突然像是被人揪住了后领那般,朝后仰去,手指也抓了个空。 明明还是个孩子,但抓住他的人却半点也不手软,在拎起他后直接将他抛回原来的位置,也不在意他这么一摔会不会摔出什么事情来。 白行歌坐在椅子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作,面上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惊慌,反而还略微讶异地看向来人。 白行歌身旁的阿竹默默收回已经聚力的手,不悦地看向忽然横插一脚的谢璟深。 阿竹除了远远见到谢璟深的第一面之外,再见到他之时,心里总是会下意识对他产生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敌意。谢璟深对白行歌的粗暴举止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但他心里却深深地觉得不仅如此。 在白行歌和谢璟深相视不语的时候,院里的杨耀已经用一条串满符咒的红绳绑住了林青裕,口中念念有词后,又拿着桃木剑在他身上虚虚一劈,随即手划剑指在他眉心重重一点:“退!” 白行歌抬起还不怎么使得上力的手,把站在自己面前的谢璟深往旁边拨了拨:“别挡着我看戏。” 然后他就见到小少庄主在被杨耀这么胡乱弄了一通后,不仅神奇般地安静了下来,甚至还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往后倒去,被在边上等候已久的几人扶住。 周围人看着杨耀的眼神更加崇拜了,其中一位看起来颇有威严的中年男人走到他身边,语气严肃询问:“杨大师,缠绕我们裕儿身上多时的恶鬼,是不是已经被处理了?” 杨耀还抬手在额头处抹了抹不存在的汗水:“我只暂时将它从小少庄主身上逼退,但难保它还会再回来。要想阻止它继续作乱,可能得直接将它收服或消灭才行。” “让我探探那邪祟往何处逃了。”说着,他又从挂在身上的布兜里取出了个罗盘。罗盘躺在他掌心疯狂地转了许久,最后指定了一个方向。 白行歌看着杨耀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的地方,弯着双眼笑了。 那不是去他房间的路线吗? 第八章 果不其然,杨耀手持罗盘,带着一群看戏的人来到了白行歌房间前,煞有其事道:“据我感知,这邪物,就躲在这间房里!” 而就像是为了让他的话更加得到肯定,原本紧闭着的房门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哐’的一声自行打开。 杨耀的手指在下巴处摩挲了几下,眯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装模作样地问了句:“这是谁的房间?” 众人闻言,很自动自发地散开让出一条路来,并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到了在他们身后幽幽过来的白行歌身上。白行歌没有说话,只微微一笑,但答案已经十分明显。 杨耀其实知道这是白行歌的房间,并且就是冲着他来。 他在做法事之前,就听说了白行歌的事。说是前任庄主最小的弟弟寻来的友人,还带了一名与他同样拥有通鬼神能力的术士来帮忙处理这件事。 在杨耀眼中,白行歌摆明了就是来抢他饭碗的。 杨耀是浮云山庄前任庄主的堂弟,林淮松刚找来的大师,专门处理鬼神之事。从前任庄主林千生死后,这山庄本该直接交给他大儿子林青河接管,可没想到林青河却在不久之后意外丧命。 这就不得让庄里的人开始怀疑这背后是否有什么争权夺位的阴谋存在。然林千生的小儿子林青裕,在林青河死后不久,也突然开始间歇性发疯。他犯病的时候谁也不认,就连照顾自己多年的奶娘也出手攻击,甚至还变得力大无穷,几个成年男子都抓不住。 偏偏找了大夫过来,大夫却说林青裕身体非常健康,身子内更是检测不出会引发失心疯的药物。 随着山庄里又有各式各样的怪事逐渐发生,意外死了不少人之后,便开始传出山庄这是受到鬼灵的诅咒,还很可能林千生因死不瞑目而作祟。 新一任庄主的人选因为山庄闹腾的事情迟迟无法定下,所以林淮松才找来了杨耀,让他前来将‘邪祟’收服。 杨耀又带着怀疑的目光扫视了白行歌一眼。 先不提这山庄根本就没有闹鬼,就算有,这白白嫩嫩的小公子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捉鬼术法之人,看着反倒更像是林千澜那位友人包养…… 杨耀轻咳一声,止住了方才他们一群人聚集时候偶然聊起的八卦。 反正要他与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子平分酬劳是不可能的,他便正了正色摆出高深莫测的架子问:“不知公子是否方便,让在下进入房间一探?” 白行歌轻笑着开口,好说话得很:“请便。” 其实其余的人,也抱着和杨耀相似的想法。白行歌外表瞅着就是平日养尊处优足不出户的贵公子,半点杀伤力也无不说,据闻还是只摔一跤都能把自己给摔得伤了筋骨的羸弱人士。 这副仿佛风吹就倒的状态去抓鬼,他们还怕鬼把他给抓走了呢。 所以比起白行歌,大家更愿意相信看起来有点底子的杨耀。 空无一人的房里,随着杨耀的步入,桌子柜子上的小东西都凭空被人抓起,在大家目瞪口呆,害怕又好奇的表情下,于房中飞舞。而杨耀就举着桃木剑,非常奋力地在与‘空气’搏斗。 与他搏斗的对象似乎被惹火了,抓着飘浮在半空中的物品朝就他投去,但每次都能被他极为‘巧妙’地躲开。 在不知情之人的眼中,杨耀就显得特别道行高深。但在白行歌眼里,看到的自然只是他与他所养的小鬼们,玩闹般的虚假画面。 如果杨耀只继续这样装模作样期满众人,最后骗点钱混口饭吃,白行歌也乐得不去拆穿他。只是偏偏此人似乎逐渐不满于仅和自家小鬼玩闹了,竟开始将脑筋动到他身上。 白行歌原先和阿竹在房外看得好好的,房里的杨耀闹腾至半,突然瞥了他一眼。而本来还在与他玩闹的小鬼们像是齐齐接到命令那般,不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还纷纷朝白行歌看了过去。 房里的五只孩童鬼灵对着白行歌露出了令人感到森寒的笑脸,双眼弯得只能看见月牙一样的空洞黑线,嘴唇更是向上扬起了常人无法做出来的弧度。 白行歌神情淡然自若,像是丝毫没察觉到凶猛朝自己袭来的小鬼。然藏于宽袖之下的手却是悄悄捏了个指诀,嘴唇轻启,低低念出了一串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乐得清闲之人。若有人想搞事,他还是非常愿意奉陪的。 白行歌的声音轻得连就在他身旁的阿竹没听见,倒是原本一直盯着房里的杨耀,并试图找出他破绽的谢璟深,忽然看了他一眼。 浓厚得让人有所察觉的威压自房里冲出,明明什么也无法看到,但围观的人群还是下意识朝安然坐在椅子上的白行歌看去。可这一瞧,却只见到似有一阵清风恰巧撞到他身上,仿佛一双看不见的手,调戏般浅浅撩起了他如墨般的长发,惹得他微长的睫毛轻颤。 就……别的不说,谢璟深带来的这位不知名的术士,当真是好看得让人想多看几眼。 有异于他人,谢璟深却下意识开口问了句:“你没事?” 问完,连他自己都微微蹙起了眉头。 白行歌手中动作一顿,没有回答,只维持着唇边的浅笑轻哼了一声,像是嘲笑他担心了不必要的事。 被杨耀派遣过来的五只小鬼确实是直冲冲朝着白行歌袭击了过来,但仅凭他们的灵力,想要碰到白行歌几乎不可能。他只不过轻轻捏了个诀,如猛兽般撞来的小鬼瞬间齐齐被击飞。 这下子,房里杨耀的表情瞬间变了。而仍揣着他命令的小鬼不信邪地又增强了输出灵力,甚至连杨耀给他们准备的武器都用上了,显然不想轻易放过他。 白行歌又是一笑,指尖在手里折叠起的扇子顶端轻轻一拨,乳白色的光影瞬间晕开,在那几只凶巴巴的小鬼来到他面前时直接将他们击飞。 大概是为了自我防护,使得他下意识增强了反击的力量,这几只小鬼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着那般冒了层烟后,大叫几声嗖的一下纷纷躲回杨耀的布兜里了。 房里的动静忽然消失了,原本还飘荡在房里的东西顿时纷纷摔落,发出了清脆的破碎声。 围观的人群们还来不及拍手叫好,就见杨耀捂着胸吐出了一口血来,可把他们给吓得,想进入房间将他扶起却又害怕,只敢在门外关心:“杨,杨道长,你没事吧?” 杨耀表情不可思议地盯着白行歌方向看了许久,直到周围的询问越来越多,他才回过神来罢了罢手:“没,没事!这邪祟道行不低,我与它大战了许久,虽是受了点轻伤,但那家伙已经被我收服了!” 说着,他还拍了他布兜一下:“就在这儿!” 但杨耀是心虚得不敢再多看白行歌一眼,而后者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将他拆穿。 杨耀估计是只想对他来个下马威,想在其他人察觉到不到的情况下,命令小鬼给他找点小麻烦,让他倒霉倒霉。 白行歌眯了眯眼睛,想让他倒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结论——至少得有谢璟深那样的水平吧。 为了让周围的人能够安心,杨耀甚至从不兜里掏出了一叠符咒:“邪祟已被我收服,但难保可能还有一些灵力薄弱的野鬼藏于山庄之中。诸位若想求个心安,可以来领一张符咒,随身携带就可。符咒上注入了灵力,一般鬼灵无法轻易近身!” 林千澜看了被人群包围的杨耀一眼,笑眯眯地朝白行歌问:“白公子,我其实也有点害怕,不知你手里可有能够保平安的灵符?” 也不知道谢璟深究竟怎么与林千澜解释,他似乎真信了他是过来赚钱的术士,估计觉得他白跑了一趟,想卖个人情。 白行歌不讨厌他的善意,让阿竹给林千澜取了一道灵符:“送给林公子了,至少这三日,请定要携带在身上,能助你避开一劫。” 其实这话他也只是客观地通过林千澜身上给他的感觉道出。按理来说,林耀小打小闹结束后,山庄应该可以恢复平静。可是在见到林千澜的面色后,他又怀疑事情可能不仅是表面见到的如此简单。 林千澜怔了怔,笑着伸手接过,并适时道:“白公子这房间看着今晚是暂时不能睡人了,我让人给你重新安排?” “多谢。”白行歌没有拒绝,说完又抬头看了看谢璟深。 他主要是想看他脸上的死气,还是重得很。 白行歌又想起了方元离开前说的那些话,纵然百般不愿,但还是在林千澜离开前拿着扇子对着谢璟深指了指:“也不必太远,若可行,紧挨着他的那间就好。” 谢璟深止住了沉思,漆黑的眼眸微微一移,视线无声落到他身上。 而周围尚未离去的人像是商量好似的竖起了耳朵,满脸八卦。 第九章 心思还算细腻的白行歌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但脑筋偶尔有点直的他并没意识到这异常究竟从何而起。 谢璟深疑惑又怀疑的眼神让他气不打一处来,淡声反问:“怎么?你是怕我把你给杀了,还是怕我跑了?” 自从白行歌记恨上谢璟深之后,就开始破罐子破摔了。白行歌这一路随他到山庄,发现他虽然面带凶煞之气,倒也不是喜怒无常的疯子,似乎也不会真的把他给怎么着。 反正他就剩下一张嘴皮子与一身好运可用,既然对方想扣押他来威胁狗皇帝,那他就顺道趁着无聊时光试探试探他的底线。 谢璟深盯着他片刻,突然笑了:“你可以试试。” 周围满腹八卦的人在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后,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仿佛仅凭这几句话就能够脑补出什么强取豪夺与爱恨情仇的戏码来。 林千澜在得到谢璟深的默许后,就差人给白行歌重新安排房间去了。白行歌被阿竹带到新房间所在的长廊处,因为位于高地,他能够将院子里的情况一眼看清。 山庄里的人在领了杨耀给的符纸后,安心地离开了这座小院,院里恢复了原来的平静。至于方才还想悄悄给白行歌点颜色看的杨耀暂时不敢再找他麻烦,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夹着尾巴跑了,恨不得马上下山。 估计是害怕他将事情抖出。 说来,谢璟深方才应该就是站在这个位置观望着底下的情况,所以才能在林青裕袭击他的时候及时出手的吧? 他趁着阿竹进入房间帮他整理的当儿又自行将椅子往前挪了挪,本是想着从此处眺望一下底下风景,却不小心看见了还站在院内一座大石头之后,尚未离去的齐崔。 本该再无其他人的院子里,齐崔正与几个身材壮硕的男人说话,也不知是谈起了什么,眉头皱成了川字型。 重点是,白行歌发现齐崔说话的对象,竟然是他先前在金水镇遇见的,那群拿着大刀的男人。 齐崔竟与他们相识?那齐崔可知,这些人就是杀害林青河的凶手? 白行歌在思考的时候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倒是底下那群人之中,有其中一人在抬头做贼心虚般四处张望时,不小心与他对视了。 大概是他长得实在过于有辨识度,那人一眼就将他认出,甚至还拍了拍正与齐崔激情对话的庞威,抬手朝他所在的方向指了指。他们动静之大,连齐崔都一同望了过来,面上还带着几分没来得及收回的心虚。 白行歌却是没有避开,反而直面迎上他们的目光。 那双浅色的眼眸似是看穿了什么,对着他们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齐管家,这,这位公子怎么会在此?” “他就是我们方才同你提起的,说咱们身边跟了只鬼的男子!” 齐崔假意朝白行歌笑了笑后才回过头,若无其事地对着庞威说:“他是谢大楼主请来帮忙驱鬼的术士,先不提他究竟有没有那点本事,就算有咱们这儿也没闹什么东西,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举动。” “再说,他们江湖术士本就爱念叨神神鬼鬼之事,你莫要被自己的心理影响。这一路上发生的怪事,指不定是有人在闹你们罢了。如今浮云山庄是个香饽饽,人人都想来插一脚,惦记着它能够为自己带来的利益,说不准就是暗中派人对你们使坏,想让你们露出马脚呢!” 齐崔提醒道:“记住了,咱们是三爷的人。若林三爷能拿下这个位置,咱们都能跟着一起飞升,你们可都要注意着点!” ·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高地的楼阁内,房里的白行歌喝口水润了喉后,朝房外的谢璟深问道。 在谢璟深回话前,他又说:“此次被你强行拉上山,我却什么也没办着,当初说好的酬金,你不会想赖账吧?” 林千澜在边上同山庄里的小丫鬟交代着记得照看谢璟深和白行歌这栋楼的事来着,听见白行歌和谢璟深说话的语气,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只觉得白行歌真有意思,第一次见到有人明明是被扣押之身,说话却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仿佛自己才是做主的那个。 谢璟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那你先说说,你进来山庄的这段时间里,可有见到任何鬼灵?” 白行歌手里的杯子被他轻放到桌上,人也调整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往后靠了靠:“谢公子是指本来就在山庄里的鬼,还是从外面带来的鬼呢?” 谢璟深又是一阵沉默,反倒是对浮云山庄有所关心的林千澜问了句:“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前者的话,没有。至于后者,刚刚见过。”白行歌说着又是一笑,“几只小鬼还挺可爱,他们想找我玩,但被我拒绝了。” 林千澜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指,方才杨道长……?” 白行歌对林千澜的印象不错,加上他又是为了林青河与林青裕而来,便将杨耀与其小鬼做戏之事告知。 林千澜听完安静了许久,才又问:“那依白公子的意思,浮云山庄其实根本就没有鬼灵作祟?那裕儿的事,又要如何解释?” “我们在寻求这方面的帮助之前,找了不少名医来为他做过检查。但他们全都表示裕儿的身体非常健康,也没被人下药控制,而且他犯病时候的反应也确实怪异,庄里的人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况且方才杨道长行法的时候我们也都见着了,他确实有能力止住裕儿身上的病症。难不成,这一切其实也出自杨道长之手,是有人特意雇了他,自导自演这整件事?” 白行歌摇了摇头:“方才林小公子犯病袭击我的时候我已确认过了,他身上并没有遭到任何邪灵附体。而杨道长带来的那些小鬼,也不曾附在他身上作乱。” “至于为何杨道长的胡作非为能够制止他继续发狂,我只能做些推测。” “第一,很可能其实林小公子并没有发疯,他也是策划了这起事件的其中一人。第二,林小公子确实犯了病,并且是遭到了有心人的毒手,而那人能够自由控制林小公子的发病时机,所以借了杨道长的手制造出他是被邪祟侵扰的假象。” “当然,也很可能杨道长与对林小公子下手之人有所合作,然后他借着灵通的能力对林小公子下手,伪装出他是被邪祟侵扰的假象。待他们处理完毕后,杨耀功成身退,而想要谋害林小公子的人定然是不希望他能够再好起来,很可能会导致林小公子即使在身上的‘邪祟’被击退后,却依然处于神志不清,无法自理的状态。” 白行歌把自己的想法给告诉了林千澜和谢璟深,至于他们信不信,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 虽说如此,但他却也不能直接否定山庄没有邪祟的事。毕竟方元说过其中一瓣花瓣就在山庄之中,而被拆除的圣莲碎片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控制鬼灵,甚至能够增强他们的鬼力,来为自己办事。若遇上稍微凶恶一些的怨灵,他们的破坏能力与危险程度就更加大了。 他现在就是想等,这只藏得极好的鬼,什么时候会冒头。算一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 白行歌隔日早早便起了身。 阿竹正在房里给白行歌摆早饭,而换好衣服的白行歌舒舒服服地到山庄为他准备的轮椅坐了下来后,盯着房外的天色,突然感叹了句:“今日的天气,可真不寻常。” 阿竹侧头看了一眼,发现今日早晨的天气简直不要太好。 到底哪里不寻常了? 白行歌昨夜给林千澜说的猜测,很快就在今日得到了验证。 处理完事情的杨耀已经离开了山庄,而为了保证林青裕尚有接管山庄的能力,一群人大清早就浩浩荡荡来到了他房间,也不顾林千澜的劝阻,执意要为他做检查。 检查结果可想而知,并不如意。 林青裕虽然已经冷静了下来,不会再像之前犯病那般面露凶相想要伤害人,但却进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他从醒来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呆滞的表情,谁叫他都不应答,只呆呆看着前方,甚至都不会自己换衣服吃东西了。 照顾林青裕多年的奶娘见到此景,在边上哭成了泪人:“林庄主这一家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明明多好的一家子,现在唯一还活着的林小公子也成了这模样。我死了之后,要如何面对庄主和夫人呐!” 林千澜站在床边,手搭在林青裕的后背轻抚着,背对着众人的眸光晦暗不已,底下藏着翻腾的怒意。 林千生的三堂弟林淮松坐在房里沉默了许久,似乎是也无法面对这个噩耗。 直到旁人开始催促:“林小公子如今的状态根本就无法再接管山庄的事务,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召开选拔新任庄主的会议?这浮云山庄已无人管理一段时日,手底下的各方运作都遭到了阻碍,若再迟迟不能得出个结果,恐怕会被其他恶势力给盯上。” “就算要管,也得从我们直系里挑选。你一个表亲,着什么急呢?” 隔着一条走廊的白行歌,都能够听见他们的吵闹声。 他手握扇子悠悠地给自己扇着风,朝身后的人问道:“你带我出来,就是让我听他们吵架?” 谢璟深穿着一身玄色衣袍,沉声回答:“直觉告诉我,你有办法让林青裕恢复正常。” 白行歌笑了,声音温温和和却带着些许坏意:“哦?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你竟然信我这个满嘴谎言的江湖术士?” 谢璟深:“……”某人真的挺记仇。 “我需要林青裕恢复神智,如此才不会白费我走这一趟。”谢璟深也不拐弯抹角,直言说出了他的目的。 白行歌却不想轻易放过他:“我凭什么帮你?” 不怎么擅长哄人的谢璟深正想着要如何说服这位脾气意外之大的国师,椅子上的人却突然冲着前方轻笑出声。 “嗯?杨道长?我听人说你大清早就离开了山庄,怎么又绕回来了?” 第十章 杨耀没想到自己一回来撞见的会是白行歌,面对他仿佛看穿一切的笑眼,他羞恼得面色发红。 恰巧有其他正欲赶往林青裕房间的好事者发现了他,他便挺直胸背,理了理衣服后说:“确实,我本该直接下山离开。只是路行至半,又实在记挂着庄里所有人的安危,担心那邪祟还留了后手,所以便又回来了。” 这可把周围人给感动得:“杨道长有心了!” 杨耀嘴边的笑容有几分僵硬。 他当然才不会如此好心,领了钱办完事的他也害怕这些人出尔反尔,暗中找人把他给杀了,所以今早便匆匆离开。同时他也害怕白行歌在自己离开后,将实情告知庄子里的人。先不提这些人会不会马上相信,但经过昨日的事情后,他发现白行歌确实有几分本事,难保他不会利用自己的能力来让大家信了他的话。 但没想到,在过了浮云山庄连接河道对岸的那座桥之后,再往下走,却是怎么都走不出去了。他试了一整个早上,走得满头大汗又饿又渴,用了无数的方式,可不管他怎么走,最终都会又绕回桥头处。 若要说是迷路了,下山就那么一条路道,哪怕是迷路也该迷失在荒山野林之中,而不是回到浮云山庄啊!他方向感就算再不好,也不至于连上坡与下坡路都分不清。 杨耀布兜里揣着的法物都无法让他安然离开,在无法下山的情况下,他只好又硬着头皮走了回来,还遇见了白行歌。 虽然白行歌什么也没说,但他总觉得对方知道他回到山庄的真正原因。 杨耀正尴尬得脸发烫,幸好遇见了不明真相的庄中之人,对方待他的态度和气得很,仿佛将他当成了什么神仙那般崇拜:“哎,辛苦道长了,您快请,我找人给您再安排好住宿的事儿!” 反倒是白行歌从进入浮云山庄以来,大部分人似乎都只是看在谢璟深的面子上对他客气相待,从来不曾认为过他能有什么斩妖驱邪的能力。 白行歌看着杨耀被人恭恭敬敬地请走,却是轻飘飘地对身后的人问了一句:“我若能将浮云山庄的事处理好,你能许给我什么好处?” 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回答:“你不是想接触江湖上的大势力?” 白行歌动作一顿,来了兴趣:“怎么?难道你真的能够帮我搭上飞月楼的人?” 若谢璟深答应的话,是否能够表示他确实与飞月楼有点关系?毕竟这浮云山庄算不上小地方,可这庄子里的人见到他都要给他三分敬意,仔细一想,也确实只有来自飞月楼这等大势的人,才会让人畏惧了。 谢璟深抿着嘴:“飞月楼他们对皇宫的仇恨程度不亚于我,并非有钱有势之辈就能让他们答应接见。加之你于他们而言并无法让他们获得足够的利益,恐怕不会答应。” “我与摘星阁那里的人有些交情,而他们能力上也丝毫不逊色于飞月楼,虽与皇宫也不怎么对付,但比飞月楼的人更要容易接近。你若愿意,我能答应你在将山庄的事情处理好后,为你做引荐。” “在一段时间内护你安然,不被皇宫之人轻易捕捉,这一点他们还是能够办到。” 谢璟深的评价十分可观,语气也算得上认真严肃,跟重要的是,白行歌还当真听过摘星阁这个名号。是影一当初在向他介绍自己听过的几个,较为靠谱的江湖大势力中的其中一个。 他倒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一方,但既然谢璟深推荐了—— 白行歌点了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行吧。”才怪。 就冲着是谢璟深说的有交情,这个摘星阁,他是不可能会去了的。 万一谢璟深认识的是阁主呢?何况此人如今还将他扣押在手里,前面说了想以他来对皇宫作要挟,怎么可能轻易就把他交到别人手里?他只担心,这摘星阁与谢璟深不知是否有暗中勾结,若顺了他的意进入摘星阁,他会不会被反坑一把? 反正本来与谢璟深说交易,也只是逗弄他罢了。怪就怪谢璟深自己开了这个口,但实际上不用谢璟深说,他也必须把浮云山庄的麻烦处理掉,那样他才能够拿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哎,赶紧把这破事儿处理好,然后他也可以趁机隐姓埋名过小日子去。 “欸,原来是你把公子给带走了!你想对咱家公子做什么呢?!” 被白行歌找了个理由遣走的阿竹刚从房里帮他拿了小零嘴回来,结果没在林青裕的房外见到他,还着急了许久。幸好兜了一圈,就找到了看起来正在‘和谐’谈话的白行歌与谢璟深。 白行歌嘴角扬了扬:“不着急,影一和小六还在,出不了什么事。” 阿竹委屈巴巴地捧着梅子来到白行歌身边,递给他。后者欣然接过,像是遇见了什么好事那般,心情看起来还挺愉悦。 聚集在林青裕房里的人争吵了好一段时间,最后是被突然发威的林千澜打断,并将他们轰出了房间。 “够了,说那么多,做那么多虚假的关心,你们最终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山庄的继承权吗?在座的各位确实都有能够参选新一任庄主的资格,既然如此,我们干脆移步大厅,趁现在把事情给定下了吧。”林千澜的声音里少了平日里的和气,再看向房里的一众人时,目光仿佛像是在看陌生人。 “待最终结果定下后,还请各位将山庄的清静归还,也不要再来打扰裕儿!” 正因如此,所以白行歌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去林青裕的房间,就见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大厅的方向过去。 白行歌便开始驱赶谢璟深:“他们看起来像是要讨论山庄的大事,你赶紧去吧。我还有点事,需要回林青裕的房间一趟,就先不参与这个热闹了。” 谢璟深离开前,又听见白行歌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反正此事今日应该也不会有个结果。” 他脚步顿了顿,还是没细问详情,转身消失在了长廊的转角处。 阿竹则是将白行歌带回了林青裕的房间。方才还集满了人的房间里只剩下呆愣愣地躺在床上的林青裕和照顾他的一名丫鬟与奶娘,奶娘跪坐在床边哭得双眼红肿,那位丫鬟则是在收拾着被一群人弄乱的房间。 见到白行歌和阿竹过来,她们二人齐齐一愣。 奶娘擦了擦眼角处的泪水,起身迎接:“请问公子……?” 白行歌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没事,我就来看看。方才人多,也没机会进来关心林小公子。” 他让阿竹将他推到床边后,闭上眼睛手指在眉心处轻轻点了点,再睁眼时,便将周身所有人身上的气息看进眼里。 是有别于气场的气,主要想看一看林青裕的身体情况。毕竟这种能力平时还是挺消耗灵力的,白行歌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点开一用。 这一瞧便瞬间了然。 虽然林青裕身上并没有被任何邪灵附体,但确实是有咒术在身。这个咒术留下的凶气是黑绿色的,看起来像是还与某种邪灵有着间接的关系,并非纯粹的人为之举。 那,浮云山庄闹鬼的事,倒也并非完全虚假。只不过,这个鬼灵会与杨耀有关系吗? 他想了一下杨耀的水平,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这个猜测。 白行歌的视线在林青裕床铺周围探了一圈,最后停在床头柜上,大大小小摆满了一整排的木盒子上。这些盒子有的看起来已经很破旧了,有的却还很新。 正好房里的那位丫鬟在整理床边的东西,他便唤了她一声:“请问林小公子床头上那些盒子,都装了什么东西?” 若一般人突然发问这种有些偏私人的问题,丫鬟定要起疑不敢随意回答。但她转头见到白行歌那张既无害,又好看得令人窒息的脸后,犹豫了一会儿觉得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便畅快地回道:“啊,是小公子的玩具。他从小就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和古玩,对它们珍爱得很,不仅仔仔细细地收进了盒子里,连睡觉也要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 大堂处,各路觊觎这浮云山庄庄主一位的人马全都聚集于此。 林千生死于意外,也死得非常匆忙,所以很多后续的事情都还没交代清楚,才导致了现下的混乱局面。 谢璟深双手抱胸靠在堂外的一个角落,低调地在没有引起所有人注意的情况下关注着堂内的事迹。 待所有人都就坐后,林淮松才用着淳厚的声音朝林千澜说:“如此,就麻烦千澜帮忙主持吧。” 林千澜却是走到边上,轻撩了一下衣摆大方坐下,并道:“我不主持。” “毕竟,我也是继任庄主一位的候选人之一。” 林淮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是说你也……?” 面对所有人吃惊的目光,林千澜坦然道:“我是大哥唯一还活着的亲弟弟,严格来说比你们都有更大的资格。只不过要想接管浮云山庄也需要能力足以服众才行,我在这之前也从未有过什么表现,若直接接管山庄,似乎也有所不妥。” 林千澜向来很少插手山庄的事务,是林千生生前关系最为亲近的弟弟,大家最开始对他也没什么防备,以为他只是来帮忙处理两位小公子的事。毕竟林千澜在众人眼里,就是擅长琴棋书画的温雅公子,虽有些许武力底子,但也只是年少时无聊,陪着几位哥哥们随意学的小招数罢了。 林千澜说:“浮云山庄倾注了我大哥不少的心血,本来也应该直接交由他两位儿子掌管。如今青河虽然已意外死亡,并且也连同大哥的死因,一同交由飞月楼来调查,但裕儿到底还活着。” “所以我认为浮云山庄最终依然要交到裕儿手中,我来赴这一趟浑水,只是打算在裕儿病愈之前,先替他将山庄保住。” 便有人出声道:“但林青裕的情况大家方才都见着了,他的身体被邪祟所伤,很可能对他脑子造成永久性损伤。究竟能不能好起来也是无法保证的事,我们怎么可能将山庄交给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来接管?” 林千澜礼貌性一笑:“这不是还有我在吗?” 除了竞选的人之外,大堂里还坐着许多思想古板,跟随林千生打拼了许久的大长老般存在的人。他们是负责给出最终决定的人,按照他们守旧的思想,确实很可能会选择将山庄交给与林千生最亲的弟弟林千澜。 于是大堂里的人又吵了起来,林千澜在给他们丢下这个重大消息后就不再说话,任由他们吵闹。 林千生在死前早已察觉到了浮云山庄底下的不安宁,也害怕自己随时可能遭到谋害死去。他最为担心的便是自己两个儿子,所以在事发前曾经找过他商谈此事,并将山庄的庄主之令交给他掌管。 万一哪日他真的遭遇不测,希望林千澜能拿着令上山,在林青河和林青裕彻底有能力独当一面之前,辅佐他们管理山庄事务。而林千生之前曾机缘巧合救过谢璟深的弟弟,后者虽与林千澜相识,但他也是借着这个人情,才能将他请上山。 山庄里其实只有少数人知道谢璟深来自飞月楼,也只有待在林千生身边多年的齐崔知道,谢璟深就是飞月楼楼主。齐崔当然不敢得罪飞月楼,并不会轻易将此事道出,所以大堂里的人还敢在这里跟他闹腾。 而谢璟深是他最后的硬手段,如果可行,他并不想直接走到那一步。毕竟真到了谢璟深出手的地步,哪怕有人情在,但浮云山庄从此也得与飞月楼扯上关系,最后还很可能牵扯到利益上的往来。 谢璟深不会真的花时间和精力去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既然让他插了手,那他肯定会带走一些东西。 飞月楼如今势头再大,但主营目前也只是埠城那座大楼。谢璟深还在上升期,事情看似很好地在发展,可是一旦与他有了牵扯,那很可能还得被动与皇宫为敌。浮云山庄在这之前一直追求安稳,保持的中立状态。林千生死后山庄底下势力崩塌了不少,各种内忧外患,就算局势暂时稳定下来,也需要时间恢复。 所以林千澜其实也还在犹豫,要不要为了保住山庄,而将它赌在飞月楼身上。 至于庄主之令,山庄里的人先前就为了没在林千生尸体上找到这个令牌而争吵,甚至认为令牌的持有者就是真凶。在查出真正的凶手之前,他还不能把令牌拿出来。 “好了!千澜说得也没错,何况他与庄主关系向来非常亲近,他抱着这样的想法也无不对。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按照惯例,让齐管家帮忙主持吧!毕竟要说元老,他也算是其中一人了。” 经林淮松这么一说,大家才又逐渐安静下来。林千澜看了他一眼,依然没有说话。 倒是大家想找齐崔的时候,才发现整个早上都没见这位总是忙进忙出的管家出现过。 正当林淮松准备让人把齐崔找来时,庄里一位下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大堂,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一脸惊恐地对着屋子里的人说:“那,那个,齐管家他……他死了!” 他边说嘴唇还边发抖,像是见到了什么令人感到可怕的画面。 第十一章 齐崔是在所有人都在大堂争吵的时候,被山庄的侍女发现死在了自己的房里。 白行歌当时刚从林青裕的房间出来没多久,离齐崔的房间比较近,是最先遇见了急匆匆要去大堂汇报的家丁的人,便直接到他房间去探看情况了。 齐崔的死状有些恐怖,浑身是血躺在床上,胸前插着短刀,腹部还被利刃剖开了个巨大的口子,里面的肠子被人给掏了出来。 而最让人惊骇的是,他的头与身体是分开的。 齐崔今日罕见地快到中午了都还没起身,任由房外的人怎么叫唤都没有任何回应。几位侍女害怕他出了事所以在没经允许下强行闯入,打开门却被滚落到门边的头颅给吓得差点晕了过去。 白行歌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死态,所以齐崔的模样并没有吓到他。他甚至还想把齐崔的头拿到手里端详,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但被阿竹强力阻止了,只好作罢。 阿竹瞬间松了口气,不然他怕今晚他会梦见白行歌抱着个人头跟他说:“阿竹,你觉得拿来清蒸还是炖煮会比较好?” 齐崔死亡的消息把大堂里的人吓得一时间都忘了争吵,尤其在来到齐崔房间见到他的惨状后,更是不自觉感到毛骨悚然。林千澜也过来了,大大方方走入房里,在见到白行歌时还朝他点了点头。 白行歌微微颔首,然后将视线挪到了他身后的谢璟深身上。 他在对方那张精致绝伦的俊逸面孔上,见到了显得有几分不寻常的死气。 白行歌习惯性地拿着扇子在自己嘴边轻点,眯眼对着谢璟深又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谢璟深:“?” 不知缘何,见到白行歌露出这样的表情,谢璟深就觉得他在使坏。 围观群众之中,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的连忙掏出从杨耀那里获得的符令,在那儿嘀咕:“不会是……?” “别吧,我昨儿好不容易能够睡个安稳觉!” 比起那些看起来颇为壮硕的男人,林千澜这看着有些瘦弱的倒是比他们冷静多了。他皱眉盯着齐崔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从齐崔脖子处的断痕来看,他的头分明是被人直接用力从身体上拔离。 究竟得是如何诡异的力量与恨意,才能够做出这种事来? 齐崔的表情有些死不瞑目,但那面目狰狞的模样,显然是在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也不知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他对齐崔并没有什么好感,尤其齐崔还是杀害林青河的嫌疑真凶之一,他对他便有些防备。 只是没想到,齐崔竟然死了。 然而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 “完了,我们好像无法离开山庄了!”惊恐跑来的,是本该下山处理庄外事务的小长老。 岂知他和他领着的人才刚出发,却发现不管他们怎么绕都会绕回桥头,河道的左右两端甚至还开始泛起了奇怪的雾霭。他们是山庄里的老人了,总不可能连下山的路都认不得,于是很快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此消息一出,好事者们瞬间不敢再在齐崔的房里久留。林淮松不信邪,认为这是有人存心布下什么迷阵想要捉弄他们,甚至谋害山庄里的人,便亲自带人试着离开山庄。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 连林淮松都一脸惊疑地从宽桥那里回来,更何况做了这个尝试的也不仅他一人,包括与他站在对立方的表亲或旁支都证实了这件事,那就表示这是真的。 发生了这等怪异之事,众人寻求帮助的第一对象便是杨耀。原本打算好好休息再考虑该怎么脱身的杨耀,还没来得及歇下,就见到一群人风风火火涌进山庄为他安排的独立小院。 “杨道长,你必须得帮帮我们!” “是啊,那邪祟是不是果然还有什么同伙?他们如今将整个山庄封锁,是想将我们彻底与外界隔绝,最终被囚|禁至死吗?” “杨道长,这邪灵如此可恶,你定要好好将它收服才行!” 白行歌不知何时从自己偷懒坐着的椅子上起身了,正悠闲地看着被围得,呼吸看起来都变得有些困难的杨耀。 “白公子可能联系到齐管家的亡魂?”林千澜忽然走到他身边,询问道。 “不能。”白行歌回答得毫不犹豫,在林千澜疑惑看来时又道,“虽然齐管家刚断气不久,但我并没见到他的亡魂。” 这正是白行歌感到疑惑的地方。方才在房里的时候,他其实试图招请过齐崔的亡灵,想着能不能从他口中询问出点事情来。可是不管他如何招请,他的魂魄却迟迟不出现。 从来没有他招请不来的亡魂。 按这种情况,齐崔的灵魂不是被困住,就是已经消失了。 “诸位请不必担心,我会回来,正是因为察觉到了山庄尚有不对劲之处!这一次遇见的邪祟确实不太好处理,显然还有更强大的伙伴潜伏在山庄之中……对了,那位公子,我记得也是拥有通鬼神能力的术士?”杨耀在试图安抚一堆把他当救命稻草的人时,瞥见了舒服待在院内一角看戏的白行歌。 经过昨日的事情,杨耀虽是不敢再小看白行歌,但也不满于他在这儿愁得脑疼的时候,白行歌却能够安然脱身。这一次显然是浮云山庄招惹上什么不好惹的大家伙了,既然他都无法轻易处理,他倒想看看这白白嫩嫩的公子能有什么能力解决。 正在看好戏的白行歌突然被点名,见那么多双眼睛落到自己身上,没有出声,而是看向了始作俑者杨耀。 杨耀接着说:“此事不好处理,我担心仅凭我一人的力量无法将事情处理妥当。既然庄中还有另一位擅长术法的公子,不知能否请公子帮忙搭把手……?” 白行歌眉头轻轻一挑,礼貌地朝众人拱了拱手后推脱:“杨道长高估我了,其实我最多只会画画符令,这还是我闲来无事,自己研究的兴趣罢了,说不上什么擅长。” “我师出无门,能力不足,恐怕会在收服邪祟的事情上耽误杨道长,还是不了。” 杨耀心高气傲,到这种时候都还放不下面子来。明明自己无法处理,竟然还说要请他辅佐? 这辅佐着,事情处理好了功劳不都还是杨耀的吗?而且杨耀昨日对他的冒犯他可都还记着,想要他出面帮忙解决事情,可没那么容易。 白行歌‘谦虚’拒绝后,头也不回地带着阿竹离开了。 杨耀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法师,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公子拒绝,当下也懵了。他是下意识想追过去问白行歌这态度怎么回事,奈何周围人显然将他本尊当成了护身符,完全不让他轻易离开。 白行歌想起了方才在林青裕房里的事,便在与林千澜分开前出声:“对了林公子,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 大概是因为听见了白行歌拒绝的言辞,大家更是信了他不过是三教九流的术士,半点能力也无,就没来打扰他。这也就罢了,是到傍晚白行歌想要活动活动身子,在山庄里瞎逛的时候,被庞威带着一群人给拦住了去路。 原来在齐崔死后没多久,庞威的一位弟弟也被发现死在后园一处隐蔽的角落。他被发现的时候,心脏都不见了,怎么找都没找到。而他所谓的弟弟,也是当初和他一同出现在金水镇的其中一人。 庞威精神状态从回到山庄后就一直不太好,他又想起了白行歌在金水镇时候提起有鬼的事,外加心虚,便开始在无证无据的情况下直接怀疑他。 白行歌知道山庄里的人原本就不怎么信任他这突然闯入的人,所以不管他如何解释,他们肯定也不会接受。 他暗中给影一影六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不必出面,然后仗着如今有谢璟深和林千澜罩着,这些人还无法对他做什么,袖子一挥:“你们想怀疑我,也要讲证据。既然我暂时也无法离开,那在诸位调查的这段时间,我就先不离开住宿的小院了,你们看如何?” 说着,他又看了庞威一眼:“省得再出什么事,你们还得怪到我身上来。” 庞威自觉被冒犯,恼羞成怒道:“这可不好说,你本来就会一些奇怪的术法,难保你能够远程操控鬼灵来对我们的人下杀手!” 白行歌眨了一下眼睛:“我为何要这么做?” “你和林千澜是一伙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同联合,想要霸占浮云山庄!” “挺有道理。”白行歌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至于鬼灵操控这一点倒也并非不可能,但建议你们去问问看起来更有能力这么做的人会比较好。” 他话里的对象是谁,非常明显。 “好好调查吧,期待你们的结果。” 被这么多人怀疑着,白行歌看起来却半点也不惊慌,甚至在回到自己的小院前还意有所指地对庞威说:“再说,人若没做亏心事,何必害怕半夜鬼敲门,你说对吧?” 庞威特别不喜欢对上白行歌的视线。 因为他那双浅色的眼瞳,总让人有种所有事情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错觉。 好像,他什么都知道。在他们针对着他的时候,他看他们的目光却像是在看着一群上蹿下跳的猴子,这样的感觉让他感到极度不悦与心慌。 只待在小院不能外出对白行歌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他反而还享受这种无人打扰的清静,等着谢璟深把事情处理好就行。 至于藏于山庄里的邪祟,如今明显已经开始动作了,他只需要等待就行。 “公子还不休息吗?” 阿竹已经给白行歌整理好床铺了,但奇怪的是,明明已经大大超过了他平时的休息时间,但他却还未更衣准备上|床。 白行歌借着还未闭上的窗户看了外面的月亮一眼:“不了,今晚有点事可以做。” “有点事……?”阿竹又开始听不懂白行歌在说什么了。 相隔一道墙的另一间房里,谢璟深早已歇下。 只不过他今日睡得并不是很安稳,眉头紧锁,显然梦里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 不知就维持这样的状态过了多久,床上满脸凉煞之气的男人忽的睁开了眼睛坐起,瞳孔微缩,显然还未完全从梦里的状态出来。 其实谢璟深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有多长的时间了,他身体看起来很好很健康,但每隔一段时候,他总会在睡梦中突然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濒死感袭来。而他脱离那种感觉所需要的时间,也随着次数的增加变得越来越长。 醒来之后,还会有一股强烈的心悸感。 以往,他都不能知道自己究竟在睡梦中发生了什么事。但今日不同,他竟然还清晰记得自己的梦境。 他在梦里见到身边有无数的暗影,像是拥有无穷无尽的精力那般,一群又一群的黑影不断向他袭来,而他需要独自一人面对,与它们做争斗。 仿佛只要一个不留神被他们近了身,他的身体就会被他们撕裂成无数的碎片。 谢璟深捂着自己的眼睛平复了一会儿,才翻身下床走到桌边喝了杯水,微微出神。 更荒谬的是,他竟然在梦里见到了白行歌。 周围都是无尽的黑暗,只有那人穿着一袭白衣,周身环绕着朦胧的清气,宛如不小心踏入此地的仙人,成了黑暗中唯一的那束光。 白行歌就那样远远望着他,嘴边的笑容恣意又嚣张。 他看着他薄唇轻启,轻柔的声音里勾着清浅的笑意:“谢璟深,你求我啊。” 然后谢璟深就惊醒了。 他站在桌边沉默了很久,然后随意披上外衣本想到外面吹吹凉风醒醒神,结果才走出去,就见到独自坐在院内石桌边喝茶的白行歌。 谢璟深站在高处,看着白行歌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微微抬头,与他视线相触。 白行歌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和他梦里见到的一样狡猾。 谢璟深眸光骤然暗下,手指动了动,正准备直接从楼阁处跃下,小院的入口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第十二章 林千澜被当作挡箭牌一样,被人推搡着进入了白行歌住宿的小院。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起来像是对身后一群人颇有怨言,在进入小院的同时好脾气也终于被磨灭,抬手就将抓住他的手给剥开,朝身后一群人冷笑了一声。 除了林千澜之外,还有那群平日里围绕着杨耀打转的,包括林淮松,甚至杨耀本人都在。就连先前还怒火滔天冲着他说,定要找出证据证明是他杀害了齐崔与自己弟弟的庞威,也在。 白行歌原本以为他们是真的弄到了证据,要来捉拿他的。他又抬头看了谢璟深一眼,发现这人竟然就这样冷脸站在那里看着他,也不出手帮忙,表情好似他欠了他几千几万两黄金—— 白行歌:“?” 他好意在这儿等着,心想看在他最近没有怎么惹他生气的份上暂时帮他缓缓身体的情况,他怎么是这态度? 白行歌收起了嘴边的笑容,起身语气不怎么好地朝对面那群人询问:“怎么?大晚上如此劳师动众,莫不成是准备来扣押我?” 他这话,也只是说说了罢。把视线从谢璟深那里落到他们身上时,他便发现了这些人架势虽然大,不过表情看着倒不像是来抓杀亲仇人的模样。 尤其是那人高马大的庞威,之前说的话有多凶狠,如今看着就有多畏畏缩缩,像是一只心虚的小狗儿。 白行歌又将目光挪向林千澜,一瞧他面色,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先前察觉林千澜会有一小劫,便送了他道符咒。如今他面上所显的黑气已然消失,估计是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被符咒挡下,还碰巧让一群人给撞见了。 林千澜独自走到他面前,紧握着的手在他面前摊开,亮出躺在掌心里的灰烬:“白公子,那日你给我的符咒……” 此事还得从几个时辰之前说起。 浮云山庄的怪异现象让众人感到惶恐不安,并开始向杨耀求助。而部分较为不信邪,或是心中有鬼不愿意接受这个猜测的,譬如庞威等人便牟足了劲,非得要找出证据来证明这一切都是是白行歌与林千澜为了夺得山庄的阴谋。 然而庞威的搜查才进行没多久,当初与他一同出现在金水镇的另两个人,竟突然开始齐齐发疯。 他们的心理素质比庞威更要低上许多,齐崔的死原本就让他们感到心慌意乱,之后再加上庞威弟弟的惨死,两人就开始胡言乱语,拉着庞威说觉得是林青河的魂魄回来报仇了。 哪怕是睡梦里,也总是被梦中出现的林青河恶魂给惊醒。 庞威胆子比较大,倒没有他们那么着急。但他担心这俩人的精神状态会导致事情败露,便没有让他们一同参与搜查。更何况白行歌之前那番言论,已让周围人对他们几人起了疑心。 当时送走了白行歌之后,他还听见有人意有所指地说了句:“确实,既然没做什么亏心事,倒犯不着这么害怕……” “你懂什么?若侵入山庄的是个恶灵,恶灵可没心!他们才不管你有没有做什么坏事儿,只想杀人!” “那这恶灵又是被谁给引入山庄的?” “指不定是哪些觊觎着庄主之位的……” 所幸的是,这个话题最终还是被其他人给带偏了,才没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他没想到将那两个人放一起,让他们好好歇着,也能歇出事情来。 本该是众人准备休息的时辰,这两个人却突然冲出了自己的房间,动静之大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纷纷从房里出来探看情况。他们就像是得了失心疯那般,在院子里大吼大叫,逢人就喊着有鬼,还说是林青河的冤魂回来报仇了,他是回来索命的。 这样的举动,自然是引来了旁人的怀疑。 怎么好端端的,还扯上林青河了?山庄闹鬼与林青河有何干系?而林青河鬼魂就算当真要回来报仇,那又与他们二人有何干系? 奈何这两个人已被吓得神志不清,众人拿他俩没办法,便请来了杨耀帮忙镇压。杨耀本来就知道一些内幕,他只是被林淮松和齐崔请来帮忙演戏的,这山庄里除了他的小鬼之外,他就没见到有其他的鬼怪,上哪儿抓鬼呢? 至于那无法下山的事情,他更倾向于是白行歌暗中搞的手脚。 而天天担心恶灵的,大部分都是心虚之辈,恐怕平日里没少做坏事。对付这些人,他向来只需要走走过场,让他们心安后自然就可以恢复平静。 杨耀对着发疯的两人做完一系列平时用来唬人的净化之后,见他们果真平复了下来,心下更认定了这个事实,便得意地和周围人说他们身上被邪灵施下的法已经清除干净了。 结果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他的话刚落下,看似已经冷静下来的两个人突然又开始发作了起来。 这一次他们的双眼直接翻白,凶狠地掐着对方脖子扭打在一起,任旁人如何制止,都无法将力气大得诡异的俩人分开。 杨耀别无他法,只能取出那好歹好说曾制服过不少野鬼的桃木剑:“何方恶鬼,竟如此猖狂!你若再不收手,可别怪我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杨耀试图想要找出对这两个大男人动手的鬼灵,但环视了一周,却没发现任何家伙的存在。他原以为这很可能是人为扮演的,尤其发疯的还是林淮松的人,就更加认为这是他们的一种争权手段。 直到他看见那两人被一缕绿烟冲撞后分开,旋即被无形的力量给拎到了半空中。他们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充满肌肉的四肢却逐渐被看不见的手,扭成了令人心惊的弧度。 院里所有人都被这骇人的一幕给吓得忘了出声,耳边充斥着那两名粗壮大汉身子骨被扭断的声音,甚至连头颅都直接被扭了一圈,狰狞的面孔被无情地展示在大家的眼前。 直到这两个人扭得不成人形的尸体被大力甩到围墙边,大家才反应过来,惊慌大喊,四处逃离。 但作恶的鬼灵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在杨耀的眼中,便是那充斥着怨气的绿烟直冲冲朝他们撞来。而在普遍人的眼里,他们只感觉有一阵看不见的妖风冲撞到了自己身上,若不注意避开,只被轻轻刮过都能划伤。 “别,别过来!我身上有杨道长画的符令,你伤害不到我!”经此人一番叫喊,大家才想起身上确实都带着杨耀给的平安护身符。 哪怕这恶鬼再凶狠,十几二十人加在一起就有许多道符令了。俗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还不信挡不住这家伙—— 事实证明,还真的挡不住! 他们身上的符咒宛如虚设,甚至在一瞬间就被撕裂成无数的碎片。慌乱中摔了一跤的杨耀刚爬起身准备用桃木剑劈开那道怨气,却没想到手中的剑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充满诡谲力量的怨气撞成了两段。 眼看着最后的救星都无能为力,院内的人再度疯狂逃窜。 众人正是在逃跑的途中碰巧撞见了因为动静前来查探的林千澜。他们纷纷逃到他身后,指望着他能够给予他们一丝丝的帮助。 而他们身后追逐着的怨气,就这样猝不及防扑往什么也不清楚的林千澜身上。 然惊奇的是,那道连杨耀都处理不来的怨气,在即将撞到林千澜之前,忽而像是撞到了什么坚硬的防护层那般,在众人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化作一缕清风消散了。 周围霎时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林千澜微微一愣,随着奇异莫名的感觉自内心升起,他伸手朝袖内一摸,发现本该收着符咒的地方只剩下一堆灰烬。 面对众人震惊又疑惑的眼神,林千澜沉默了许久才回答:“这是白公子给我的。” 于是,才有了现在,林千澜被大家央求着前来向白行歌寻求帮助的一幕。 毕竟他们之中,也就只有林千澜和白行歌较为熟悉。至于杨耀和庞威,他们两个人显然也被刚才的情况给吓着了。 尤其是庞威,他那两位朋友皆以如此诡异吓人的方式在自己眼前死去,只觉得方才那怨气若没被消灭,接下来要遭殃的肯定是他。 听完林千澜的解释,白行歌大致明白了情况。 他试图在周围寻找庞威两位友人及他弟弟的魂魄,却同样没有见着。 “那个,白公子,先前的不敬之处,还请您多多担待……”先前还对他爱理不理的人此刻换上了一副唯唯诺诺,又讨好的表情。就连林淮松的脸上,也堆满了讨好的笑意。 白行歌嘴边依然挂着微笑:“我不想担待。” 周围气氛又是一阵尴尬,林千澜也没帮着他们说话,只拱手弯腰向白行歌道谢:“若非白公子赠予的符令,在下恐怕难免一劫。” “不必客气,我自进入山庄以来,对你印象最是不错。” 林千澜又是一声谢,最终考虑到大局,还是犹豫着向白行歌开口:“我知白公子不满庄里人对你的态度与怀疑,但我毕竟受了大哥嘱托,要好好照顾山庄的一切。倘若这鬼灵一日不处理好,于山庄而言亦是个麻烦,不知白公子能否看在我面上,帮忙平息此事?” 白行歌两眼一弯,竟爽快地应下了:“可以。” 和对待其他人相比,截然是两种态度。 众人闻言,尚来不及开心,又听见他说:“不过我累了,捉鬼的事,白天再谈吧。” 有人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可是……” 话还未说完,就被旁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那人朝着白行歌讪笑说:“好的好的,既然白公子这么说了,咱们就白天再谈!” 像是生怕白行歌又临时改变主意那般,立马就将此事定下。 杨耀撇了撇嘴,嘀咕:“摆什么架子呢,最好真能有办法把事情处理好……” 身边的人听见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闭嘴吧,好歹人家一张符令都比你几十张叠加在一起来得有效果!” 杨耀一脸委屈。 这群现实的人,如今他对他们起不到任何帮助作用了,就一改先前的恭敬态度。信不信他若是气狠了,还能让那些小鬼去吓一吓他们! 再说了,万一这一切都是白行歌的伎俩呢?他既然有那等能力,难保他是否会操纵一些更为高级的鬼灵…… “那,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白行歌手里的扇子在掌心拍了拍,“要是打扰我休息,起身的时候精神不好,我可能就……” 识时务的人立马接过话:“白公子好好休息,请务必要养足精神!” “是的,咱们的小命还指望着白公子呢!” “那个,如果可行,能否让我们向公子您请几张护身用的符咒,至少能够安然度过今晚……”说这话的人似乎当真害怕受到鬼灵的侵扰,脸色都已经被吓得,白得乍看下还以为他才是那只鬼。 白行歌被面前一群人的怂样给逗得心情好了不好,罢了罢手和他们说:“不必,今夜暂时不会有什么事了,诸位安心歇息去吧。” 好不容易将这群特别能闹腾的人打发走,白行歌一转身,就见到脸色不怎么好的谢璟深站在距离自己不足一尺的地方注视着他。 谢璟深无声与他对视许久,才沉沉问道:“你故意的?” 故意利用术法给他整了奇奇怪怪的梦境。 白行歌顿了顿,大方回答:“是啊。” 他确实是故意在这里等他? 第十三章 谢璟深没想到白行歌竟承认得如此爽快,对着他便是一声冷笑。 白行歌见到他的反应,再好的脾气都被磨没了:“我好意想帮你,你就是这样的态度?” 谢璟深眸光平静地注视着他,出口的语气却冷漠得很:“你只需将应承我的事处理好,不必再做多余且无谓之事。” 白行歌收起了嘴边的笑容。 灰色的眼眸被一层冷冽覆盖,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显得冷漠疏离:“谢璟深,你可要牢记你今日的话。他日即便你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帮你半分。” 也不知他这句话是触及了谢璟深的什么痛点,他盯着他的眼神看起来还添上了几分怒意:“你放心,绝不会有这一日。” 白行歌其实非常不解,他究竟是哪儿招惹了他。又或许应该说,谢璟深为何对他们这些能通鬼神之人仿佛有着深仇大恨般的怨念? 明明是林千澜都认可了的事情,而林千澜作为谢璟深的朋友,定是不会与他串通来一起欺骗他。事情都已摆在眼前,他怎么还是这副倔脾气? 谢璟深似是看出了白行歌心中的疑惑,只淡声说:“我没有否认你实力的意思,倒不如说,你的能力确实令我震惊。” 指的是白行歌借着术法扰乱他梦境的事。 “正因如此,我更加无法信任于你。越是有能力的法师,越能办到更多的事。”谢璟深的语气十分冷静,“操纵鬼灵,捏造舆论控制局面……只需要动动手,展示出一些常人无法办到的事,便能叫人彻底信服。这么一来,不论你们说的什么,大家都会深信不疑。” “先前的杨耀,不正是如此?” 白行歌抿了抿嘴,竟无法反驳谢璟深的话。 他说的这些确实并非不可能,甚至像这样的案例还多着去了,杨耀便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 可是白行歌还是气得很。 从前在宫里,哪怕是朝廷大官,乃至宰相大人,从来都是别人恭恭敬敬寻求他的帮助,就没有一个像谢璟深这样高傲自大,还不领情。 他深吸了口气,尽可能维持住了自己的风度:“质疑我的品性,比质疑我的能力更令我气愤。”白行歌和谢璟深的会面不欢而散,前者气得在房里打了一宿的坐,后者则是不知跑到山庄的哪个角落练了整晚的功,还是天亮后起得早的林千澜碰巧撞见他回来,看他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脸上一副六亲不认的表情,猜测他心情应该是不太美好。 林千澜并不是爱探听八卦的人,尤其对方还是谢璟深,他便没有多问,只与他打了声招呼便分开。 直到他去找白行歌,见到他面上与谢璟深可说是如出一辙的不悦,他才觉得自己隐隐发现了什么真相。 不知为何,他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好笑。 在与其他人会面之前,林千澜从怀里取出了一小包东西交给白行歌。 那是由一张写满了咒令的黄纸折叠成了方形的纸包,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但因为此物看起来过于诡异,林千澜未经白行歌允许,不敢直接拆开。 那日白行歌说让他帮忙查一查林青裕床头柜,看看那一排排的盒子后面,有没有什么暗格。若有,而且还在里面找到了什么诡物,就拿出来给他。 天知道林千澜在柜子后掰出了个小空间,并见到这小包东西的时候,心情有多么震惊。他没想到林青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竟当真是有心人所为。 他看着白行歌将那小包东西拿在手里,若有所思地端详着,面色担忧道:“白公子,裕儿还有没有机会能够恢复原样?” 白行歌笑了笑:“小意思。” 庄里的人早已在大堂中恭候多时,昨夜也如白行歌说的那般,并没有再发生什么大事。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显得十分焦虑。 白行歌在进入大堂后也没跟他们客气,直接在主座上坐了下来:“处理之前,有些事情想确认一下。” “您请说,我们尽量配合!” 白行歌看了大堂里的人一眼,心平气和道:“先谈一谈山庄闹鬼的事吧。谁能给我说说,此事究竟从何时开始发生?” 在新庄主人选确定下来之前,就已经先摆出未来接班人姿态的林淮松主动出声回答:“约莫两个月以前,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苗头,当时青河也还活着。” “起因是庄中一位侍女突然开始精神失常,别人问起,便说庄里闹了鬼,总在夜里出没并侵扰着她。只不过我们从未在庄里遇见此等事情,哪怕在外边,也不曾亲生经历过这等诡事,自然是不会轻信,甚至认为她只是妖言惑众,想要庄主死后在浮云山庄掀起动乱。” “后来她的情况变得越发严重,甚至到了夜里还会直接被那‘鬼灵’附身。我们别无他法,担心她给别人造成麻烦,就将她锁在庄里无人居住的空置小院。可没想到她竟在某一个夜晚成功逃出,还跑到庄主的别院,投井自杀了!” 大堂里的其他人很配合地在这个时候倒抽了口凉气。 林淮松压低了声音,接着说:“自那之后,庄里更是频频传来有人于夜里撞鬼的事迹。但青河他对此等说法最是不屑,只一心一意想早日找到杀害他父亲的凶手。可谁曾想,在没多久之后他也失踪了,最后是咱们差人在山庄附近查探时,找到了他悬挂于林子内的尸体。他身上还落下了不少淤青与伤痕,像是经历过强烈的撞击与拖拉造成的。” “当然,我们第一时间也怀疑了这是一场谋杀,但我们却找不到证据!反而是闹鬼的事情日渐严重,而各式各样的麻烦也接踵而至,仿佛是受到了诅咒那般……” 白行歌弯了弯眼睛,没有直接认定林淮松的话,反而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也可能是因为,林青河的死是由能够在山庄里一手遮天的人所策划的。不仅能够极好地销毁一切证据,还能把所有事情推脱给鬼灵。” 林淮松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嘴角抽了抽:“但,在场所有人也能够证明,山庄里确实有邪灵作祟。虽然杨道长的实力或许不及白公子,但他先前的作为,也是大家亲眼见证的。” 白行歌又道:“可是,大家也没亲眼见到杨道长收服的鬼灵,是什么鬼,姓何名何,来自何方,为何要在此作乱。”说着,他还做出了有几分懊恼的表情,“我只知道有些法师,他们自己手底下也会圈|养一些鬼灵,来为自己办事。” 杨耀面色一红,气呼呼地从椅子上站起:“你这话何意?是在说我骗人吗?” 白行歌回答:“是啊。” 杨耀当然抵死不从:“我看你明明是现在也拿那邪祟同伙没法子,才想污蔑说是我装神弄鬼!昨日的事大家可都清清楚楚看见了,若当真是我养的小鬼,他们才不会攻击我!” 白行歌眼睛轻轻一眨:“所以你认了自己确实养了小鬼?” 气氛一阵尴尬。 他的轻笑声在寂静中更显得让人觉得羞愤,但他并没有紧逼着杨耀,反倒是将扇子朝在林淮松身后安静待着的庞威指了指:“还有,我听说你和你几位朋友,是林青河生前的得力助手,左臂右膀?” 见庞威心虚地朝自己看了过来,他用着温和的语气问出了犀利的问题:“既然如此,若林青河的灵魂真能够归来,你们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趁机追问一下杀害他的凶手是谁吗?” 座位上的人神情各异。 主要他们是在想,自己亲近的好友若化作可怖的鬼灵回来,自己当真能够若无其事地上前与之叙旧顺道问问题吗? 白行歌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继续问:“怎么你们反倒是一副惊慌失措,喊着他是回来寻仇的呢?” 庞威拳头紧了紧,眼神阴沉沉地盯着白行歌回答:“我们原本就怀疑林大公子的死乃奸人所害,既然他回来了,我们定要认定他是回来寻仇的!至于害怕,正常人见到这等诡异的事情,还有早已失了神志的鬼魂骚扰,害怕不是人之常情吗?” 林淮松也开口解释:“实不相瞒,我们在青河死后曾经仔细搜查过他院子,发现他在房内的暗室里藏了许多奇怪的东西,满满都是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符令、法物。我们此前曾请教过杨道长,道长说那些都是招魂用的东西。” “我们怀疑,青河是因为无法接受他父亲的死亡,才寻求了偏门方法的帮助,想要将他父亲的亡魂召唤回来,可最后却不小心招来其他的东西,才会导致山庄落得如今的惨态……” “奇怪的东西?”白行歌拿出了收在袖子里的黄色小纸包,“林三爷指的,是这样的东西吗?” 此物一出,他便察觉到林淮松、庞威以及林耀的表情瞬间有了极大的变化。尤其是林淮松和庞威,两个人盯着他的眼神还带上了些许杀意。 想杀白行歌的人多着去了,他倒是没有感到害怕,甚至还挑衅着又补了一句:“其实我在上来山庄之前,遇见了林青河的亡魂。” “这个就是导致林青裕失常的关键物品,我说这是林青河告诉我的,你们信吗?” 见大家一脸狐疑,他又卖了个关子说:“他还告诉了我一些有趣的事。” 林淮松在良久的沉默后冷笑道:“无证无据的,白公子要我们怎能直接信了你接下来要说的话呢?万一这一切都是你与有心人联合欺骗的我们,岂不是就轻易让你们得逞了?” “林三爷说得对。” 白行歌说着,起身理了理衣摆:“所以我们直接去找证据吧。” 第十四章 白行歌所谓去见一见证据的地方,就在林青河那已经被封起来的小院里。 院子周围看起来很清洁,连一片落叶都没见着,似乎有人定时清理。 林淮松见白行歌一路将他们带到林青河生前的住所,像是害怕什么秘密被发现那般,脸色凝重了不少。但他很快就将自己心情调节好,让旁人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惊慌:“青河的房院我们在他出事后,早已让人查了个彻底。他招鬼用的法器等物品,就是从他的暗室中寻得。” “那劳烦林三爷,再领我到那暗室一趟。”白行歌说道。 林淮松并没有马上答应:“但那到底是青河的密室,里面除了他的私物,也有不少与山庄相关的东西。白公子一个外人,恕我不太方便让你进去。” 白行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如果是林青河本人亲自允许的呢?” “这……”林淮松被他的话给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想招魂?” “暂时招不了。”白行歌也没有隐瞒自己找不到林青河鬼魂的事,“我说了,他告诉过我一些事。” 林淮松的拒绝在白行歌的预料之中:“既然林三爷不愿意,那我自己来好了。” 明明是第一次进入浮云山庄,但白行歌却对林青河房院的格局了若指掌,甚至步伐不带半点犹豫,在进入他房间后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暗室机关,成功将藏于书桌之后的暗室打开。 林淮松尚来不及阻止,白行歌就直接进去了,阿竹也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踏入暗室。 林淮松看着其余跟着白行歌一同过来寻找真相的旁支们陆续进入,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同时,杨耀还悄悄凑到了他旁边:“林三爷,这小公子看起来当真不简单,万一里头的秘密被发现了怎么办?” 林淮松深吸了几口气将心情平复后,沉声道:“不可能,那个机关如此复杂,就连林青河都不知道,他怎么会发现?” “可他如此成竹在胸……” “这是心理战术,他就是要摆出一副自信的模样,让我们以为他真的发现了真相,开始着急。你瞧,你这不就开始慌了阵脚吗?”林淮松说着,在自己衣袖上拍了拍,“就算他真发现了这个秘密又如何?” “我怎么可能让他活着出来?” 跟随着白行歌的脚步,众人来到的,是暗室中的一处小房间。里面摆着好几个柜子,柜子里摆满了书籍与些许价值不菲的摆件,应该都是林青河从他父亲林千生那里得来的奖励。 房中央摆着一个方形石桌,桌下有一根宽大的,由不少小石块组成的雕花柱子撑着。 白行歌进来后也没碰其他东西,直径就走到那桌子边,盯着那早已空无一物的桌面看。桌面上还有些许未被彻底清理干净的滴蜡与灼烧过的痕迹。 林淮松还没进来,有好事者出声解释:“先前他们便是在这桌子上找到了林大公子作法的用具,老早就被齐管家让人给收走了。” 白行歌闻声抬头看去,同他说话的人是一名看着颇为斯文有礼的男人,穿着一身棕褐色的衣袍,长得干干净净,也算是清秀。他没有开口,只朝对方浅浅一笑,算是答谢。 倒是他身旁的阿竹注意到对方在收到白行歌的微笑后瞬间红着脸低下了头,他啧啧了几声,轻声给白行歌说:“公子,你又欺负人。明明对人家没那方面的意思,怎么还四处乱撩呢?” 阿竹和白行歌关系好,自然是与他开的玩笑。 白行歌回他:“难不成你要我学谢璟深,天天顶着一张见谁谁都欠了我钱的表情?你若喜欢,我倒也不是不行。” 阿竹:“别吧,我还是喜欢公子笑起来的样子!”自从遇见谢璟深,他都快成为白行歌用来作比喻的反面教材了。 林淮松和杨耀在白行歌和阿竹打趣了片刻才姗姗来迟。 他们见白行歌站在桌子边,迟迟不动作,便道:“房里就这么点东西,当初桌上摆着的物品早就被齐管家收走,让人处理掉了。不知白公子所谓的证据,是什么?” 杨耀嗤笑了一声:“放着骚扰大家的邪祟不抓,反倒是跑到已故之人的暗室作乱,白公子此举实在有点过分了。” “不急,我这不是在等林三爷吗?”白行歌的眼里又滑过了一丝狡黠。 说完,他便伸手在石柱子的小石块上按了起来。他指尖每次触及的石块,都能够被他推陷下去,并且随着石块的凹陷,暗室里也传来了轻微的,但能让所有人听清的响声。 林淮松看着白行歌毫无障碍地将本应该只有自己一人才清楚的顺序,将石柱上的秘密一一解开,脸色瞬间黑成了锅底。 杨耀不敢置信的视线,不断地在林淮松与白行歌身上切换,怀疑着前者方才说的信誓旦旦,震惊着后者的从容不迫。 ‘喀嚓’的脆响落下,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之处的石桌竟一分为二。随着桌面的分开,一个暗格从逐渐变大的缝隙里被推出。 格子不大,是差不多一本书的大小,两个拳头叠加在一起的深度。里面有个用红布抱起来的东西,白行歌伸手就将它取出,拆开来后,里面是一个稻草人。这草人是用被某种液体染红的绳子给绑上的,上面还贴着一张写了林青裕姓名与生辰八字的红纸。 “这……”离得近的人将稻草人上的字看得一清二楚,瞬间都傻了。 白行歌又往稻草人的身子里拨了拨,预料中地拿出了一撮,被一块深蓝色布块抱起来的头发。深蓝色的布块的撕裂痕迹很明显,就是从某件衣服上撕下来的。 应该是林青裕的衣服。 在小房间里的人都把他手中物品看清后,他拿着它对着杨耀晃了晃:“杨道长,不解释一下吗?” 杨耀瞬间急了:“这不是我弄的,我当真不知情!” “林青裕正是受到此物的影响,才会中了邪,有那等反常之举。我听说大家尝试了许多方式都拿他毫无办法,但杨道长一来,轻轻松松就将发疯的林青裕制服。”白行歌沉吟了片刻,无奈一笑,“你要我如何信你是无辜的呢?” 杨耀见房里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心跳的速度不断上升。这些都是江湖上不怎么好惹的人,他有的也只是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眼睛转了转,最后锁定在身旁的林淮松身上:“真不是我,是林三爷!是林三爷他找了我上来山庄陪他演一场戏,然后给了我一包白色的粉末,让我在林青裕发疯的时候看准时机沾上些许点在他眉心,就能够让他平复下来!” “你们林小公子的事我当真不清楚,这草人也不是出自我手,我只是来赚钱的!”事已至此,杨耀别无他法,只得将自己只是配合林淮松演戏的事情说出。 他倒没撒谎,他只听说过此物的存在,这是林淮松在找上他之前就已经弄出来的东西。他虽然好奇过那等邪物的出处,但害怕知道得太多会被灭口,所以便按捺住了好奇心。 被杨耀这般揭发,林淮松并没有与他吵起来,而是沉默着。 有与他还算熟悉,并且平日里受过他不少帮助的人,试图帮他说话:“倘若说林青裕的癫疯是因为这个草人所引起,但我们昨日遭到鬼灵袭击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白公子难不成要说,这都是一个草人引起的,幻象?” “草人只是部分,鬼灵也确实存在。”白行歌顿了顿,“正确来说,应该是有人在山庄里养了一只邪灵,并企图控制那邪灵来为自己办事。邪灵虽没有附在林青裕身上,却是通过这草人控制了他的精神状态,所以只找到这个草人也不能完全解除他身上的情况。” 说着,他又看了林淮松一眼:“但邪灵之所以被称之为邪灵,就是因为它们会危及普通人的性命安危,岂是常人能够轻易控制的?我猜,这邪灵因不满足于先前的那点安排,如今已经失去了控制,所以连自己人都开始下手了。” “若不及时阻止,恐怕这圈|养邪灵下咒之人,很可能会遭到反噬。” 林淮松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抬眸轻笑:“你也不必意有所指了,不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又如何?” “浮云山庄是块饼,原本就是谁的手段够高,谁就能胜任庄主一位。我只不过是用了偏门点的手段,来达成我的目标,这样有错吗?” 白行歌没有说话,阿竹替他怼了回去:“有野心想要达到自己目标没错,但为此伤及无辜,罪可就大了!” “无辜?”林淮松‘哈’了一声,“你们以为林千生那伪君子又好到哪儿呢?” “我也不怕告诉你们,血养邪灵,役使它替我们办事这个方法,是林千生身边一位侍女教给我的。若不是林千生他醉酒侮辱了他的侍女,人家犯得着如此怨恨着他,恨得找到了我,与我联手把这个伪君子给害死?”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林千生作为浮云山庄庄主,风评素来不错。他夫人早在几年前就因病过世,这些年来也有其他女人向他表明过爱意,但他心里一直都只有自己的亡妻,不曾再娶。 所以当林淮松说出这句话时,大家都有些迟疑。 林淮松倒也不在意他们信不信:“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那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他早在林千生死之前,就逐渐渗透了他庄中势力。包括林千生最信任的齐崔,也早已被他收买。如今这浮云山庄里里外外,有大半的人实则都听命于他。他和浮云山庄庄主之间,差的不过就是个名分罢了! 原本想着将林青河与林青裕这两个最大的麻烦处理掉,他就能名正言顺继承这个位置。没想到林千澜竟中途插了一脚,而闹鬼的事也没处理妥当,非得要他用硬手段才行。 林淮松一声令下,便有不知早在何处埋伏多时的紫衣人涌入暗室,将一众人团团包围。大家这才真正发现,林淮松的阴谋。 “把他们给我拿下!尤其是那个姓白的外人,尽在这里搅和我的好事!” 阿竹在林淮松下令后立马就将白行歌护在自己身后,虽不知林淮松那儿究竟派来了多少人,但周围人也牟足了劲儿准备反抗到底。 可没想到的是,那群本该是进来帮助林淮松把他们给处理掉的紫衣人,竟提着武器,把林淮松和面色发白,迟迟没有说话的庞威包围在内,并将手里的刀剑都对准了他们。 林淮松脸上的笑容都还来不及收回:“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不是,想提醒林三爷,凡事都别得意得太早嘛。”林千澜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林淮松的震怒落下后,从小房间外的长廊处传来。 林淮松这才发现,本该一直跟着他们的林千澜竟没有和他们一起进入暗室。 林千澜身旁还跟着早前随着谢璟深进入了山庄的宋彦,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朝林淮松咧嘴笑了笑。 白行歌见到宋彦的时候眼皮微微一跳,下意识就朝他身后的方向看去。幸运的是,谢璟深并没有跟进来。 “你真以为所有人都被你蒙在鼓里?大哥生前早就对你和齐管家有所防备,顺着你们的意思办事,不过是不想打草惊蛇罢了。”林千澜抿嘴一笑,“能想到寻求鬼神的帮助来达成夙愿,三爷也算是不简单了。” 说着,他一脸头疼地在太阳穴点了点:“说实话,这一次若不是有白公子,我恐怕真的还得和你绕不少弯子呢。” 白行歌适时道:“阴谋归阴谋,不过他们养的那只邪灵已经脱离了控制,此事还是得尽早处理。”说着,他又朝林淮松问,“林三爷,你若不想死得和齐管家一样凄惨,最好还是老实告诉我,你们把那只邪灵养在什么地方了。” 林淮松拳头紧了紧,像是还在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可是在见到那群被林千澜控制在手,或是已经被他暗中调换的护卫们,还有谢璟深身边的宋彦,他再三思索后暂时消了念头,只怒哼了一声回答:“我不知道!” 白行歌手里的扇子在掌心拍出了规律的声响,林淮松被那声音弄得心慌莫名,又恶狠狠地瞪着他:“我真不清楚!” “负责喂养邪灵的本来就是林千生的侍女小香,你们得问她去!” 这个叫小香的,好像就是最开始发现齐崔死去的那位侍女?他当时还和她打过一次照面,是个看起来安静又乖巧的姑娘。 刚带人进来的林千澜在听见林淮松的话后皱了皱眉头,露出有些纠结的表情。 白行歌问他:“林公子,能帮我将那位叫做小香的侍女请过来吗?” 林千澜却一脸为难:“恐怕……不能。” “进来之前,我刚在外面接到底下人的通报,说小香被发现在自己房里上吊自尽了。” 第十五章 发现小香尸体的,是和她同住一个房间的另几位侍女。她们正好要回房休息取点东西,没想到推开门却见到挂在横梁上,早已断了气息的小香。 她的尸体被挪到房外的小院里放着,白行歌过去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被人用白布给盖上了。 周围并没有她的魂灵存在。 被人押着的林淮松见到此景,竟还笑出了声:“你不是挺厉害吗?既然小香死了无法问出那邪灵的下落,你就自己找啊。” “怎么,难不成你办不到?” 像这种被人特意带进来施法,并想要危害山庄里的人的邪祟,供养之人肯定用了特殊东西将承载着邪灵的媒介给包裹起来,为的就是不让有点修行底子的法师轻易将它找到。 正因如此,在初进入山庄的时候,白行歌并没察觉到有任何邪灵的气息。他不过是通过这‘干净’得连一只野鬼都找不着的情况来推测,山庄里应该是有一位强大的,甚至能够吞噬其他能力低下之鬼的鬼灵驻扎于此。 至于为何进入山庄之后就再没见过林青河,很可能是他因为担心被那鬼灵吞噬所以藏了起来,又或者他已经被对方发现,如今正处于危难之中。 虽说邪灵的气息被藏了起来,但白行歌若执意想找倒也不是找不到。只不过林淮松的态度让他很是不悦,所以他打算用另一种刺激点的方式把邪灵引出。 白行歌对着林淮松点了点头:“那就借林三爷身体一用。” 林淮松:“?” …… 林千澜看着白行歌指挥着人把被堵住了嘴,满脸惊慌的林淮松抬进林青河的房院,哭笑不得地问:“你确定三爷他不会有事?虽然他是准备被押入大牢的罪人,可若这种时候再出一条人命,恐怕有心人会借此说事。” “除非他心脏承受能力太小被吓死,否则,不至于闹出人命。”白行歌本来就只是想教训教训他罢了。 白行歌所谓的办法,就是入夜时将林三爷用红绳绑在林青河房院的大厅里。他用入了法的清水,在林三爷脚下画了个看不见的阵。这个阵并不是用来保护林淮松,而是将他身上能够吸引邪灵过来的气息放大。 说白了,就是在告诉那只鬼这儿有个大饼。 毕竟明眼人现在都看得出来,似乎是反噬的原因,所有参与了邪灵谋害计划的人都成了对方下手的对象。按这个情况推断,那只邪灵下一个想找的,不是庞威就是林淮松。 既然如此,他就用特殊手段,让它下一个找的人一定得是林淮松。 当然,他也没有残忍得要林淮松死在鬼灵的手里。他在林淮松后背画了一道咒,能够抵御几次邪灵的伤害。至少,在他们赶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可以将他从邪灵手中保住。 林千澜似乎放心了些许:“对了,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遇见了青河的灵魂?密室里的事情……都是他告诉你的?” “算是吧。”白行歌倒没撒谎,林青河在他上山的路上还一直和他待在车子里,给他说了不少关于浮云山庄的事。包括密室在内,也是他死后,在自己房里发呆时无意发现的。 只是林青河并没有和他提过,山庄里还有另一只邪灵存在的事。他在想,是因为林青河还不知道这件事,又或是还有其他原因。 · 入夜,小院周围一片死寂,没有半个人影,只有院里挂着的白灯笼在迎风晃动。 晚风清凉,可独自被绑在厅里的林淮松身上冒出的冷汗,早已打湿了大半的衣襟。他嘴里被人用布给堵得死死的,无法发出抗拒的声音,只能用那双尚能灵活转动的眼睛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也许是过分的安静让他变得不安,轻微的声响都能引起他剧烈的反应,本该是精神奕奕的圆脸竟少了许多血色。 随着又一阵的凉风吹过,被一根红线,连同几枚铜币串起的小铜铃突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这道于寂静中显得特别清晰的铃声落在林淮松耳里,仿佛成了催命般的声音。 紧闭的窗户被一道强烈的力量撞开,林淮松立马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但作为拥有武功底子的人,他能敏锐地感知到,房里似乎还有其他东西。 林淮松强装着镇定将视线移回来,惊恐地看见原本敞开着并且没有任何人待着的大门口,突然多出了一道人影。 那人穿着一袭及地的血色衣裳,头微微低着,长而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孔,只能隐隐看见一只泛着凶光的眼睛,盯得他不寒而栗。 林淮松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可就这短短一瞬间的功夫,本来还站在门口的人影竟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凄惨得让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呐喊声从大厅里传来,蹲守在外的林千澜立马就要动身,却被白行歌拉了一下:“不急。” 林千澜疑惑地看着白行歌,却听他回了句:“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想吓个够本再放过他。” 闻言,林千澜没忍住笑了一声,抬手制止了周围准备行动的人。 白行歌看了那群人一眼,宋彦也在其中,包括在进入山庄时伪装成谢璟深护卫的影一与影六,为了护着他,也藏身于人群里。 他顺口问了句:“谢璟深呢?”似乎是那次的不欢而散之后,他就没怎么再见过他。 林千澜顿了顿,语气有几分无奈:“他身体好像有些欠恙,正好不是什么非得让他出手的事,就让他自己待着了。” 白行歌没什么同情心地弯了弯嘴角:“不舒服就对了。” 该。 在又几声惨叫传来后,白行歌才慢悠悠地起身朝林淮松所在的地方过去。其他人不擅长鬼神之事,只敢远远跟在他身后。 还未进入大厅,他就已经见到那直立于林淮松身前的虚影。而后者口中的布条早已被摘出,人甚至还从椅子上跌下,狼狈又可笑地在地板上扭动身躯求救着。 他一双眼睛因为受到惊吓,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眸光在恐惧的弥漫下逐渐涣散开来。 白行歌趁着虚影消失之前,将绑在门口处那系着铜铃的红线用力一扯,绑着好些铜币的红线突然从大厅的四面八方跃出,并齐齐朝着虚影的方向收缩。而那道虚影在白行歌进来之时,仅来得及回头看了他一眼。而他模糊不清,甚至无法分辨男女的身影在被红线捆住后,就化作青烟消失了。 细长的红线连带着铜币一起落到地上,发出了咣啷的响声。白行歌却缓缓闭上了眼睛,悬挂在他指尖下的铜铃不断地颤动着,发出了急促且让人感到不安的铃音。 一切都如同他预料的那般,即使对方的目标是林淮松,但他们所见到的虚影,依然只是对方释放出的一股怨气。仅仅是怨气就能够化成形似鬼灵本体的模样,可想而知对方的能量丝毫不弱。 他没想过马上能当场将闹事的邪祟抓住,主要是想顺着它释放出怨气来索命时,探出它本体究竟藏在了何处。除了将对方制服之外,那里可能还藏有他想找的莲花碎片。 他本来可以用更轻松一些的方式探到,今晚整这么一场,除了小小报复林淮松的不敬之外,也趁着无聊,把他会的一些东西拿出来练练手罢了。 省得一个不小心就生疏了。 等白行歌再睁开眼睛时,手下的铜铃也在同一时间停止颤动,恢复了平静。他提着它转身走出去时还引起了它的晃动,但它却神奇且乖巧地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朝大厅外等候的林千澜问道:“从此处往西北,是哪座小院?” 林千澜想了想:“是我大哥的别院。” 据白行歌的感知,小香供养的邪灵,应该就藏在林千生的别院里。按林淮松的说法,这东西是在林千生死前就已经被带入山庄的,小香不过是区区一位侍女,竟有这等本事,将此等邪物藏于林千生本人的别院之中? 大厅里的林淮松早已吓得不能动弹,林千澜留下几人看守后,便领着白行歌来到了林千生那已经空置了好一段时间的别院。一群紫衣人浩浩荡荡地闯入,打破了里面的沉寂,开始在院里内外搜索着看起来显得比较诡异的东西。 白行歌趁他们在院里院外忙进忙出时,悠闲地在院子周围打转,顺道研究研究这座别院的风水。 似冥冥中有所牵引那般,他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他们曾提过的,闹了命案的那口水井之前。 白行歌站在井边,无声观察着。 这应该就是两个月前,那位闹喊着山庄有鬼的侍女自尽的地方了。水井看起来除老旧了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同样尝试在这里召唤那位死去的侍女的亡魂,依旧无果。 但他的第六感却告诉他,这口井有点东西。 正这么想着,白行歌突然察觉到身后像是有一道强风袭来。不是来自鬼灵的袭击,更像是有人不怀好意地想要趁机偷袭他。他的身体下意识往侧边挪去,刚要庆幸自己感知敏锐能够险险避开,右侧却忽然又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稳住身子前用力朝他推来。 白行歌落入井里之前,只来得及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斗篷帽被拉得很低,他完全看不清对方的相貌。 幸运的是这口井底下有水,所以哪怕是从顶上落下,他也不至于因为受到撞击而重伤。更幸运的是,水深只约莫到他胸口的位置,让不谙水性的他即使落水了也不会溺亡。 白行歌稳住身子后第一时间就抬头朝井口看去,可是井边已经见不到有任何人的身影了。 他整个身体都被水打湿,就连头发也都紧紧贴在了身上,这样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好受。一抬头见到方元正飘在面前与他对视,他没好气问道:“老家伙,我好不容易才避开那人的袭击,你怎么反倒把我给推下来了?” 方元一脸冤枉:“胡说,不是我推的!” 白行歌愣了愣:“那人站在我左后方,我避开他的偷袭后,分明感受到是有另一只手从右侧将我推了下来。我还不至于分不清,那究竟是人或是鬼灵的手。” 右侧伸来的那只手在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就给他带来了一阵入骨的清凉,那样的感觉,分明就不是活人的手。 第十六章 方元眉头皱了皱:“你的感知没错,我也看见了,本来还想提醒你却没来得及。对方的确不是人,但……说实话,我没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白行歌往井壁的方向靠了靠,语气疑惑:“连你都无法将对方的长相看清?” 方元作为曾是国君的鬼灵,能量比一般的孤魂野鬼要来得强大许多,所以大部分的鬼灵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若是一只能够将形态在方元眼中隐蔽,只让他看见灰黑色虚影的鬼灵,必然是能量更要在他之上的。 也意味着,如果这是一只对他们抱有恶意的鬼灵,将会是个难缠的对手。 “它从哪儿出来的?是最近在山庄里作乱的家伙?”白行歌开口朝方元问话的时候,贴在井壁上的手在碰到其中一个石块时突然往下沉了沉。 旋即,能够容纳成年人进出的洞口便出现在他面前。 白行歌和方元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口中的话题,齐齐朝那黑暗幽深,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洞窟看去。 里面显然还有个小空间。 “你先别……!”方元本想提醒白行歌别轻举妄动,结果话还没说完,浑身湿透的白行歌就已经走到那忽然冒出的洞口之前。洞口的底线正好在水位往上些许之处,他轻轻一跳,借着水的浮力坐到了洞口边。 “可真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洞口内是约莫半个普通房间大小的空间,这空间凿得很是随意,周围还能见到当初施工的痕迹。洞里空荡荡的,只有深处被特意造出来的平台上,摆着一个用红布紧紧裹着的方形东西。 而此物的左右两旁,还各点着一盏油灯,也不知是谁前来续的火。 白行歌完全没有半点危机感,伸手朝里探了探:“真冷。” 方元无奈地飘到他身旁:“你能不能留点心眼?万一里头藏了什么人,或是千年恶鬼,不怕人家直接把你淹死在这井里?” “还真不怕。”白行歌下巴轻轻扬了扬,翻身进入那幽暗的小空间。 只不过他才刚进去,一阵强烈的阴风就从角落狠狠地向他袭来。 看似毫无防备的白行歌却轻松避开了那道攻击,像是早就知道有什么东西藏于暗处伺机待发。他并没有阻止对方的靠近,甚至任由那只朝他伸来的青绿色之手触碰他的身体。 那只带着狠戾气息的手不仅没能利用那尖锐的指尖刺穿他的皮肤,反倒是在碰到他肩膀的那一瞬间,掌心忽然冒起了白烟,像是受到了灼烧或是腐蚀那般,猛地收回。 但白行歌的动作却比他来得更快,在对方的手完全缩回去之前,便取出一直藏于袖子下的橙红色符咒,贴在了那只手上。 仿佛要将耳膜刺穿的尖叫声直接闯入了白行歌的脑海之中,他虽觉得有些不适,可视线却依然紧盯着那又窜回角落的家伙。对方因为符咒的缘故,周身正在被一层蓝色的火焰燃烧,神情看起来痛苦不堪,不断尖叫挣扎着。 白行歌在看清对方的面容后,感到有些意外:“林青河?” 被火焰包围着的,并不是预想中的陌生且凶恶的邪灵,而是曾跟随了他一路的林青河。只不过与他初时相遇时候的清秀少年模样相比,眼前的林青河身上充满了凶煞之气,像是只要出手就必须见血方能休止。而且他那双本该是漆黑色的眼睛,也染上了诡谲的红。 他怎么会在这个,疑似是小香供养邪灵的地方里? 如此想着,白行歌将符咒上的灵力稍微控制了些许,好让林青河暂时不再那么痛苦:“难道你就是被小香供养的邪灵?” 他虽是这么说,但心里早在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时就已经否定了答案。倘若林青河真是小香供养的邪灵,那时间线明显对不上。 林青河的灵魂蜷缩在地面上,在周身的火焰变成了仅剩威胁作用的火苗后才慢慢停止挣扎,其中一只眼睛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即使如此,他表情看起来依然很痛苦:“不,我不是那只女鬼,她,她已经被我吃掉了……” 林青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断在凶煞与痛苦之间挣扎。白行歌看了一眼,发现他这明显是逐渐失去自我意识的征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告诉我山庄闹鬼,说有很多人在觊觎山庄,说你弟弟林青裕有难,许多人都想着害死他。可我一到山庄你便失去了踪影,而且如今看来,这些日子所闹出的诡事,似乎都是出自你的手?” 如此,倒是能够解释为何闹事的‘邪灵’缠绕的对象,会是齐管家与庞威的朋友们了。据林青河所言,庞威他们是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护卫,那日便是如往常那般随他们一同下山。不料这几人却早已叛变,利用他的信任让他独自一人随他们离开山庄,然后在路途中偷袭了他,并将他拖曳至树林里,伪装成经鬼灵所害而上吊的模样。 庞威他们有齐崔与林淮松的人暗中帮助,将此事进行得滴水不漏,完全没让人发现什么明显的证据。当时山庄还没有林千澜与谢璟深的插手,林淮松在庄里确实称得上一手遮天的状态,于是大家便对林青河死亡的真相毫不知情。 “青裕……”林青裕的名字似乎又将林青河的意识唤回些许,他紧抱着头的手,手指深深陷入了头发之中,“是他们该死!我爹待他们不薄,尤其是齐崔,我爹几乎将庄里的要务都交由他来打理,可到头来他却背叛了他,连同外人将他害死!” 林青河是死后才发现的真相。刚死的那会儿,他带着愤怒与不解的心情回到浮云山庄,弄清楚了庞威他们现今的效忠对象,更是无意发现他们在他暗室里藏了对林青裕不利的东西,所以才会如此着急。 更糟糕的是,他还发现山庄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只凶恶的红衣女鬼给霸占了。周围的游魂乃至山庄里刚死的灵魂都成了她的食物,她杀红了眼,甚至原本还想将他也一并吞噬。他一个初死之魂,能量完全无法与她相较,是费了好一番力气才险险从她手中逃离。 幸运的是,被供养的那只女鬼并不能离开浮云山庄。心灰意冷同时又非常担心自家弟弟安危的林青河,在下山的途中,忽遇一人,并给了他一片铜制的花瓣,告诉他只要有这一物,他的能量就能够大大增长,可以不再惧怕山庄里的女鬼。 白行歌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给了你花瓣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披着暗色的斗篷,脸上还戴了一张人|皮|面|具。而且他似乎和你一样,也是擅长术法的术士,我不敢离他太近。”林青河摇了摇头,“但他给我的东西真的非常有效,正因为带着它,我才能够打败那只女鬼,并成功将她吞噬。” 女鬼平日里待着的井底,也成了他逗留的地方。 然而,像这种来路不明,且能够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他能量的,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没错,他确实靠着那花瓣打败了杀害他父亲的女鬼。可是时间久了,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和心智都在逐渐受到这东西的影响。 当他待在山庄里的时候,他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有了凶性。本来他只是怨恨着齐崔他们几人,希望他们能够得到应有的报应。但渐渐的,他察觉到他已经开始无法好好控制自己,见到谁都想攻击。他拥有一身比最开始还要强大的鬼灵能量,却无处发泄,并且还想着要吸收得更多—— “当我在井底醒来并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夜里做了什么事,而外面闹出了人命的时候,我开始慌张了。那是我不认识的人,但我的凶性却驱使我将其杀害!我担心有朝一日也会不小心害死青裕,便再度逃离了山庄。” “远离了那铜制花瓣后我才又恢复正常,正好在金水镇遇见你,才向你寻求帮助。”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白行歌大概明白了情况:“那枚花瓣,你收在哪儿了?” 林青河伸手,朝平台的位置处指了指。 白行歌看了眼那被红布包裹着的东西,又听见林青河说:“那东西里面是承载着女鬼的媒介,布条上的防护实在太多,我虽已将她吞噬,却无法破坏此物。媒介上有着与我弟弟的能量联系,能否请你替我将那一物毁了……” 白行歌想找的正是这个东西。林青河的想法没错,想要让林青裕完全恢复,还得将这个‘根’给拔除才行。 看样子,那枚花瓣也被收在这儿了?林青河无法碰到这东西,难道是给了他东西的人帮忙藏起来的?以及,听林青河方才的描述,那人怎么与刚才站在井边想把他推下来的家伙如此相似?莫非是同一个人? 白行歌带着满心疑惑朝小石台的方向走去,只是才走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了方元的一声惊呼。 第十七章 白行歌回头一看,才发现林青河竟趁着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时,破开了环绕着他的蓝色火苗,嗖的一下朝洞口的方向跑了出去。 他也顾不着拿东西,立马追上。 林青河目前显然还遭受着圣莲碎片的影响,他意识状态十分不稳定,这会儿溜出去,恐怕会在外面闹出人命来。 他站在井里,眸光无奈地朝井口方向看去,正想着要如何在这如此僻静之地把人喊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叫喊声。 “公子——公子——!你上哪儿去了啊?!” 白行歌眼睛亮了亮,方元在旁边羡慕地看着他:“我在世时怎么就没你这样的运气?” “大概是因为你不够好看吧。”白行歌轻笑道,然后抬头高喊了一声,“阿竹!” 方元气道:“你放——咳!我年轻时也是皇城中数一数二的美男!” 阿竹立马就捕捉到了他的声音,看见他在井底顿时大惊失色:“公子?!你,你怎么落井里去了?” “之后再说,先找人把我带上去。” 阿竹喊来了影一,后者踏着轻功,轻轻松松就把白行歌给带了出来。闻讯赶来的林千澜见到他这副称得上有几分狼狈的模样,表情显然也被吓到了。 白行歌却朝他们罢了罢手,语气有些急促地说:“闹事的是林青河,但他从井里溜出来了,我怕他要对林淮松不利。” 他们匆忙赶回林青河的小院,却见到被吓昏厥的林淮松安然无恙地躺在大厅的地板上,宋彦几人还在那里看守着他。就连庞威也一同被带到林淮松身边看着,就等事情处理好后,一起把他们押入牢里等候处置。 白行歌皱眉思考着。 林青河没有过来找林淮松和庞威,那他是去哪儿了? 宋彦恰巧向他们打了声招呼:“都处理好了?哇——白公子,你是顺道去沐浴了一番吗?” 白行歌抬头盯着宋彦没有回话,却是透过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朝南面他们借宿的方向看去。 封印了部分能量的眼通在他转身的同时彻底被他解开,那早已被他屏蔽的黑雾再次曝露在他视线之中。如浪涛般翻滚的阴气弥漫着山庄的整片天空,黑压压一片几乎要将整个浮云山庄覆盖。 这是跟随在谢璟深身边的那些,数不尽的鬼灵。因为数量太多而他们又紧密地聚集在一起,所以放眼看去只看得见一团团充斥着阴气的黑雾团。 解开了针对谢璟深周身的鬼灵的屏蔽,白行歌一眼就找到了那点在巨大黑雾之中显得格格不入的绿色幽光。 正是林青河的魂魄,他果然到谢璟深那里去了。谢璟深身上的咒术原本就与圣莲攸关,如今林青河还是获得了碎片能量加持的恶灵,想要侵害谢璟深简直易如反掌。 对恶灵而言,整个山庄里除了让他恨不得取走性命的仇人之外,最‘香’的也就只有带着一身阴气和死相的谢璟深了。 失去自我控制能力的林青河如今就像是个毫无意识,只想进行杀戮与吞噬的恶鬼。林淮松和庞威两个魂魄与这成群上万的鬼灵完全没有可比性,倘若他是那只能凭着本能行事的林青河,他也会在这个时候盯上谢璟深。 先不提谢璟深周围那群香饽饽的鬼灵,就他本尊的元魂也是难得一见的强大之主。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的元魂在他死之前于鬼灵而言,是最为虚弱最容易入侵吞噬的时候。尤其他身上还被下了咒术,因为与日俱增的死气,让他更加轻易就能被他们纠缠上,甚至是入侵。 谢璟深原本就是仗着那一身尊贵的紫金之气护体,才能够与那群鬼灵消耗到现在。有这贵气护身,周围的鬼灵虽因为咒术无法与他分离,但也不能彻底近了他的身直接夺走他性命。 可是随着紫金之气日渐衰弱,这些鬼灵便能又更接近他一分。这不,与初次见面相较,谢璟深周遭的黑雾又更朝着他凝聚了些许,所以才会让现在的林青河有机可乘。 他那一日便察觉到谢璟深身上的死气又重了几分,连同紫金之气都被遮挡得黯淡不少,才好意想趁他有发作迹象时替他暂缓情况,可是却被他用不善的态度给拒绝了。 若换做他人,白行歌早甩手不顾了。偏偏就谢璟深,他还不能坐视不理。 他忍不住在心里哀叹,自己怕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白行歌见情况看起来有些危急,就没有耗费时间与林千澜他们先做解释,而是转身朝谢璟深待着的小院直奔而去。 “白公子……?”林千澜见他匆忙又跑走了,和同样不明真相的阿竹对视了一眼,不知应不应该追上。 谢璟深安排守在院外的人并没有将白行歌拦下,毕竟他的房间就紧挨在谢璟深边上,而他本身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斯文公子,他们并不觉得他有能够给谢璟深带来伤害的本事。加上他整个人都湿透了,大家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只是赶着回房换衣服。 白行歌当然是没有回房。在前去寻找谢璟深的路上站了一堆交叠在一起的鬼灵,密密麻麻的。但白行歌身上有神佑护身,普通鬼灵无法轻易靠近。所以不等他动手驱逐,那些鬼灵在感知到他的到来后纷纷避让出一条宽敞的路道出来供他行走,省得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搞得魂飞魄散了。 他来到谢璟深的房门前,只思考了约莫一息的时间,就很干脆地抬脚把房门踹开,完全省略了敲门打招呼的时间。 房里的灯早已熄灭,但借着月光,白行歌还是清楚看见了站在桌边的男子。他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衫,一手撑在桌边,在听见房门被踹开的声响时,还侧头朝他看了过来。只不过他冷漠的表情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对痛苦的隐忍,显然是身体不适所引起的。 再看一看桌上被人拿出来的水杯,他估计谢璟深是在休息的时候被阴气所引发的身体不适给弄醒了,正准备喝点水缓一缓来着? 大概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在这个时候闯入,谢璟深眉头蹙了蹙,迫人的威慑本能释放:“白行歌?” 他的语气有些冷淡,显然是在询问着他的唐突。 白行歌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正飘浮在谢璟深身后,准备对他下手的林青河。 林青河的双眼又恢复了红色的凶光,甚至还有血泪顺着眼睛滑落,在他脸颊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泪痕。见到白行歌闯入后,林青河朝他邪邪一笑,忽然消失了。 与此同时,原本要朝白行歌走去的谢璟深眉头又紧了紧,撑在桌边的手似乎又增加了不少力气,手指因为施力而发白。 见到谢璟深再抬头看向他时,深邃的眼睛里泛过了一丝无害的茫然,与挣扎的意识和痛苦,他没忍住说:“你当时若乖乖让我给你处理一番,就能省下这个麻烦了。” 说完,他便咬破了右手食指的指腹,动作飞快地在左手掌心画了一道咒,然后走到谢璟深面前,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抬起左手往他眉心处重重拍去。 试图入侵并依附在谢璟深身上的林青河才刚开始动作,就被白行歌这么给狠狠地拍了出来,魂魄再一次像是获得了实体那般重重撞到了墙上。 白行歌正关注着林青河那里的情况,面前的人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神沉郁地盯着他问:“你又在做什么?” 听着谢璟深算不上友善的语气,白行歌没好气地开口:“我……” 反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他就见到谢璟深双眸里的光芒忽然微微散开,抓住他手腕的力道也逐渐弱下,取而代之的是猝不及防落到他身上的重量。 白行歌原本有些气呼呼的表情变成了吃惊,没做好接人准备的他突然被谢璟深这么压下,整个人被带着往后仰去。 在摔倒的短短一瞬间,他没忍住又在心里狠狠骂了谢璟深一声,顺道在心里想着自己会不会这么一摔,不小心给磕到头昏了过去。 落地的刹那,预想中他的头重重磕在地面上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甚至没感受到半点疼痛,头底下的触感反而还有一些柔软。 白行歌微微一怔,后知后觉地发现谢璟深似乎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抬手扶住了他的后脑勺。他没忍住又朝压在自己身上的谢璟深看了一眼,在如此相近的距离下,更能看出他那仿佛被老天爷精雕细琢过的面容的精致。 白行歌客观地在心里评价着,谢璟深失去意识时候任人宰割的乖巧模样,看起来倒没那么惹人厌。 “公——呃……”又迟了半步追来的阿竹,一眼见到的便是白行歌和谢璟深‘抱’在一起的画面。 他突然觉得有些心气不顺。 白行歌却注意到了墙边的林青河又爬了起来,目露凶光地看着他们,像是又想要再次发动攻击。 当然,目标依然是他身上,香饽饽的谢璟深。 第十八章 白行歌迅速地抽出袖口里一枚点过朱砂的老铜币,放在指尖轻轻一弹,铜币在林青河朝他们冲来的瞬间准确地命中了他,再次止住了他的攻击。 他这才抽空把压在身上的谢璟深挪开,边起身边和门外的阿竹说:“把我白天在房里叠好的那朵白色纸莲花拿过来。” 阿竹这下子也看出事情的不对劲,自然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后匆匆跑到了隔壁房。 白行歌看向那一心想要侵蚀谢璟深元魂的林青河,淡声道:“你说,若我现在让林青裕过来瞧一瞧他哥哥变成了何等模样,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 林青河心中最深的执念果然是林青裕,只有这三个字如今尚能勉强唤回他的一丝理智,使得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大概是魂魄之中的煞气与他原本的善意正在做剧烈的挣扎,他的神情又变得狰狞扭曲起来,眼里满是痛苦之色。 “不,不能,我不想让青裕知道我变成了怪物……”林青河凄凉地说道,血红色的泪又顺着眼里落下,“但他的元魂看起来特别美味,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伤害他!” 白行歌还颇有心情地附和:“正常,不止你,看看周围这一群,都在觊觎他的元魂。” 大概是白行歌的存在让林青河勉强维持住了自己最后的清醒,他颤抖着蜷缩在角落的身子,抬头绝望地朝白行歌说:“白公子,你是术士,我求你杀了我吧,我真的好难受。” “我不想伤害人,可我快承受不住了。”林青河内心其实也非常纠结,有时候想着就任由自己如此沦陷,但有时候却又会觉得不甘。但是他没有任何办法,如今那花瓣中诡谲的能量已全然渗透了他的神魂,纵然他获得了力量,可没想到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他和林青裕为亲兄弟,两人的娘亲死得早,父亲林千生作为一庄之主,平日里事务繁忙。即使他非常疼爱他们,但能够陪伴他们的时间是少之又少,所以他和林青裕也算是相互陪伴扶持着彼此长大的,感情比一般兄弟要来得更加好。 林青裕一直都以他为榜样,可若让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变成了十恶不赦的恶鬼,他会如何想他? 林青河抓住自己头发的手收了收,目光决绝地看着白行歌:“我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想以恶鬼的身份存在于世!” 白行歌眉头轻轻一挑,还挺佩服林青河的想法,出声宽慰:“倒不必如此,只要把你身上圣莲的煞气拔出就可。” 林青河又摇了摇头,丧气道:“不,当初给了我花瓣的人早已提醒过我,不论后果如何,一旦接受了它的能量,我就不能再轻易与它脱离。如今已经多日,我觉得它几乎快要与我的魂魄融合为一,没人能够帮助我了……” 白行歌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那人说得倒也没错,你若遇见的是其他法师,指不定真拿你情况没辙。” “不过,对于你身上的事,这世间所有人都有可能处理不了。”白行歌说着,眼睛又弯了弯,“唯独我,一定能。” 林青河眸光有几分呆滞地与他对视着,恰巧奔去隔壁房的阿竹也找到白行歌说的纸莲花拿了过来,他便伸手接过。 纸莲花上的每一片花瓣都被白行歌写上了密咒,林青河看不懂那些咒字,但作为鬼灵,能够清晰地看见莲花上神秘的能量。 在把纸莲花烧给林青河之前,白行歌先提醒了一声:“这是净化你身上煞气用的莲花,过程中你会觉得非常难受,甚至有强烈的痛感。只有先把你身上的煞气净化了,我才能将圣莲碎片依附在你身上的咒根拔出。” 林青河的神情十分坚决,眼中的暗沉也明亮了不少:“我不怕!只要,只要真的能让我恢复,再痛也没关系!” 白行歌浅浅一笑:“那就没问题了。” 纸莲花烧化后,化成了一朵白色仙莲,纯白色的光芒将双眼发红的林青河笼罩着,净化他身上煞气的同时,也将他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呐喊隔绝开来。倘若林青河的心志不够坚定,那他很可能会因为过于疼痛而拒绝净化,将莲花上的阵法破开。一旦他把这莲花给破解了,那白行歌就不会再为他造出另一朵。 好在林青河作为习武之人,从小继承了浮云山庄的教导,能吃苦耐劳,也拥有凛然正义之心,再加上他不断用林青裕的名字来提醒自己,竟是生生熬过了痛苦的过程。直到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白行歌见他身上的煞气清除得差不多,灵魂也冷静了下来,才开始将种在他神魂之中的圣莲咒根拔出。 圣莲虽是圣物,但也是一把双刃刀。它毕竟只是一件物品,纵然拥有再强大的能量,却也没有能够分辨是非的能力。它的能量究竟会用来为善或是为恶,都取决于使用它的是什么样的人。 它早在多年前曾被有心人用来企图掌控天下,最终那人被成功阻止,圣莲也因为被破坏而不知下落。先不说它又忽然现世,从林青河的话语来看,它的碎片似乎又被图谋不轨的人给盯上了。 白行歌有些发愁,也不晓得那人究竟有何目的,然后手里究竟已经收集到了多少。 他的血脉与圣莲之间有关系,所以对他而言,只要林青河有这个意愿,将咒根从他身上拔出不算什么难事。 门外,包括阿竹在内的人并不能完全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视线当中,只能见到白行歌对着无人的角落说话。林千澜在见到陷入昏迷状态的谢璟深时,就在犹豫要不要先把他扶起,却被白行歌给阻止了。 他没有回头,边伸手将林青河身上最后的咒力引到自己身上,边朝着门外的人说:“先别碰他,他的事情还没结束。” 阿竹闻言,一脸发愁地盯着谢璟深。 他们家公子这一晚事情处理下来,又得消耗多少能量啊?真让人担心。 随着咒力的摄入,后腰某一块地方传来的轻微灼烫感让白行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直到林青河身上的咒根完全被摘除,又恢复了普通鬼灵身,那令人感到有几分不适的感觉才总算消失。 林青河第一时间在他面前跪下磕头:“多谢白公子相助!” 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罢了,不管他父亲林千生是否真做了什么错误之事,与他和林青裕都没有半点关系。就这样平白无故被人杀死,心里有怨气倒也正常。 白行歌道:“先别急着谢,这对山庄来说事情算是暂时处理好了,但你作为一个亡灵,魂魄也不能在这世间久留,自有该去的去处。你在遭受煞气影响的期间,伤害过与你毫无干系的无辜之人也是事实,总归……有些因果责罚要了。” 当然,这些入冥界之后的事,就不在他负责范围内了。 林青河失落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不过,我希望在青裕神识彻底恢复后再离开,行不行?” 白行歌想了一下:“应该可以。” 他这儿刚把林青河安抚好,那些在房子周围打转的一群鬼灵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想要去侵袭谢璟深,可是又碍于他在场,不敢贸然行动。不过他们到底是只剩下一根筋,只能凭借本能行事的鬼灵,等抵不住诱惑的时候,这个姓谢的终究还是得遭殃。 再说,他又不能整日什么也不做,贴身跟在他身边。 白行歌走到谢璟深身旁,低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在心里提醒自己:“我是为了自救。” 他蹲下身子,挑眉对着谢璟深说:“看在你良心未泯的份上,就再帮你这一次。” 下次还想找他帮忙,定要让他开口说出个求字才行! 如此想着,白行歌在捏了个诀后,将双手轻压在谢璟深胸口处,缓缓闭上了眼睛。 黑暗之中,他只看得见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无数鬼灵,还有来自他身上的灵力和谢璟深身上那顽强流动着的紫金之气。他以心力在虚空中画出了几道咒字,再配合着心诀将它们打入谢璟深体内,最终灌以他身上的灵力,为他注入了一层防护。 几乎是在咒字没入谢璟深体内的瞬间,将他们包围的鬼灵们都像是受到了剧烈的影响那般,化作青烟消散了。而谢璟深身上的死气,也被一种淡蓝色的光芒覆盖了些许。 但白行歌知道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消失,只是暂时得到了他的抑制而已。只要一日没有将完整的圣莲寻回,他就没办法将谢璟深身上的诡咒根除。 白行歌又想起了那日在金水镇的事,觉得除了时不时得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在谢璟深身上设下防护之外,似乎还有其他方法能够让他身上的死气得到缓和。 只不过……究竟是什么方法呢? 等白行歌再睁开眼时,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疲惫了不少,连面色都白了几分。 阿竹见他作势要起身,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倒是门外的林千澜还处于一种略微震惊的状态没有回神。 虽然林千澜看不见那些神神鬼鬼,甚至是什么灵力气场,但他对于空中气流变化的感知能力,还是比普通人要强上些许。方才在白行歌对谢璟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确实能察觉到房里的一种异常,是他无法描述出来的变化。 所以当他再看向白行歌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丝敬意。 白行歌处理好谢璟深的事后就回房沐浴更衣去了,把自己重新整了一遍,才抱着阿竹给他准备的热乎乎的姜茶出来。 正好林千澜也从谢璟深的房里退了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白行歌便礼貌地给了他一个微笑。 林千澜却开口问:“你和璟深是不是又闹不快了?” 白行歌愣了愣,轻笑:“我和他不熟,何来快不快乐之说。” 这语气,满满的不悦都快要化作实质了。 林千澜没忍住笑了一声,忽道:“他倒也不是不信邪,只不过是有些排斥罢。” 第十九章 林千澜和白行歌说,据闻谢璟深的生母当年正是因为江湖术士的几句话,落得了惨死的下场。 而当年还只是五六岁大的孩子的谢璟深,亲眼目睹了自己娘亲的死亡。 白行歌双手捧着装了姜茶的瓷杯,茶水似乎还是热腾的,如轻烟般向上飞升的水气于夜晚的寒冷中显得特别清晰。 他盯着手里的茶水没有回话,但原本正小幅度在杯子上摩挲的手指却止无声住了动作。 林千澜与他并肩站着,看向平静的小院:“具体的情况其实我也不清楚,我甚至不清楚他真正的家庭来自何方,又是什么样的背景。只不过他极度厌恶此类术士的事,认识他的人几乎都知道,所以关于事情的原因,我才会稍微了解一二。” “除了他母亲之外,据说他也被前来他们家中看事的道士指出他的命格十分不好,会给家中带来灾祸,上克父母下克兄弟姐妹乃至未来妻儿眷属。听着,就是典型的‘煞星’吧。” 白行歌轻抿了一口茶,才笑了一声:“一派胡言。” 谢璟深的命格怎么不好了?按他那个命格,去当皇帝都不是问题。 林千澜无奈道:“是啊,听起来非常荒诞。但璟深他爹就是信了,对此深信不疑,还想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下杀手。无奈之下,他就带上了同样过得不如意的弟弟,从家中逃了出来,艰难躲过他亲生父亲的追杀,改名换姓后开始了在江湖中艰险的生活,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时今日。” 作为同样痛失父母与家人的白行歌,在这一瞬间对谢璟深产生了点恻隐之心。 林千澜又说:“所以他才会对满口鬼神之事的人如此排斥,也不愿意去相信这些诡谲的事物。我记得前阵子就有一位在国内四处游走,满口谎言,骗了不少人的财物,还因不负责任的言语拆散不少家庭的神棍。那会儿他运气不好,骗人骗到谢璟深头上来了,不巧所说的话还戳到了谢璟深的痛点,讲他是个灾星,若想化解就得花钱大办法事。” 大概是觉得这事情有些好笑,林千澜说到最后,脸上满是好玩的笑意:“若非当时有他身边的人阻止,恐怕那神棍早已死在他手中。” 白行歌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谢璟深就跟他说了他快死了这种话,如今想想,这人没把他弄死就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他眯着眼把杯子里最后的茶水喝完,但想到那日的痛,心里还是有些不悦。 就是不悦的程度降了些许。 林千澜把想说的都告知了白行歌后,就没再继续谢璟深身上的话题了,毕竟他知道的其实也就这些。更加具体与详细的,他就不清楚了。 如今,他更好奇另一件事:“对了,那山庄里的事情,算是处理好了吗?此后,不会再闹出人命与鬼灵之事了?” 白行歌道:“目前来说是处理好了。至于还会不会闹鬼与出人命,得看有没有下一个有心人再将邪物带进山庄,又或是仇家找上门来。” 林千澜惆怅地问:“那裕儿……?” 白行歌想起了井底的东西,轻咳了一声说:“源头我找到了,等会儿把东西处理掉,林青裕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不过他身体受到了阴气的影响,醒来的初期会比较虚弱,得好好给他补一补才行。” 林千澜点了点头:“我能否再请问白公子,不知你在处理的过程中,可有见到我大哥的魂魄?” 林千澜指的是林千生,但很可惜,浮云山庄里如今除了刚恢复正常的林青河之外,他并没有见到其他鬼灵。就连方元之前说的,那将他推入井里,不知名还不知长相的家伙他都没见着。 听了他回答的林千澜看起来有几分失落,但还是朝他笑了笑:“我知道了。主要……虽然林三爷说了小香的事,但以我对大哥多年的了解,他向来十分自律,也确实深爱着大嫂,我实在无法相信他会做出那等事情来。” 白行歌对林千生与小香都并不了解,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毕竟林青河说过,他在神智受到影响的时候没有自我意识,所以难保他会将他爹的灵魂也给吞噬了。再说,林千生死得比他要来得早,也很可能在死时就已成了那女恶鬼的食物。” 当然,最好的猜测结果是林千生为了不受到伤害,灵魂已逃离山庄。 林千澜把想问的事都问清楚后,与他道了一声便离开了。白行歌回到房里将杯子搁在桌子上,见到阿竹在旁边收拾包袱,便将他招了过来嘱咐:“你帮我给影一说一声,让他将井底坑洞里,那被红布包裹着的东西取出来给我。” 阿竹愉快地应道:“欸好的,我这就和他们过去把东西拿来!” 白行歌微微颔首,低头又在他耳边嘱咐了另一句话。阿竹微微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旋即眼神转为几分兴奋,应下后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送走阿竹,白行歌盯着包袱思索片刻后,还是从里面取出了一张他画好的符令,边动手将它叠成了个三角形,边走向谢璟深的房间。 林千澜刚走,准备前来看守谢璟深房门的宋彦还在过来的路上,所以白行歌不需要和谁打招呼就能顺利进入。 方才还用着不怎么愉悦的语气质问他的人如今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因为身上的死气已经得到了抑制,所以他看起来睡得还挺安稳。 白行歌站在床边盯着谢璟深的睡颜片刻,才微微弯腰把手里叠好的符咒放到他枕边。 等白行歌从谢璟深房里出来的时候,阿竹和影一已经回来了,见他没在房里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准备寻人,正要行动时却见到他从谢璟深的房里走出来。 阿竹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公,公子,你怎么……?” 白行歌没有多做解释,只轻叹:“你公子我总是心太软。” 阿竹:“……公子没什么事就好。小六已经把马车准备好了,我们真的现在就走?” 白行歌看了眼影一手里提着的物品:“东西已经到手,此时不走,难道还要等他醒来继续把我们扣押着?” 说着,他还指了指谢璟深的房间。 山庄事情刚处理好,而谢璟深如今又陷入昏迷,他底下的人除了要帮忙林千澜善后事情,还要照顾他的安全,正是防护最为松懈的时候。 白行歌计划趁现在偷走谢璟深带来的其中一辆马车,在被他发现前赶紧从浮云山庄逃离,直接往埠城过去。 待他和飞月楼谈妥了,就不信谢璟深还能对他胡作非为。 白行歌运气向来很好,尤其他还找了林青河与方元这两只鬼帮忙打了掩护,所以趁夜下山的事情进行得格外顺利。 等谢璟深醒来,从林千澜口中得知白行歌已经离开的事情时,天已经亮了。 他坐在床上沉默了许久,宋彦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要不要现在赶紧去把人逮回来,却被他给拒绝了。 醒时被他发现放在枕边的符令被他握在了手心里,折叠整齐的符纸的边角轻戳着他的掌心,不疼。 他面不改色说:“罢了,既然他确实将山庄事情妥善处理好,并非什么江湖骗子,没必要再与他过不去。” 他先前已书信让楼里的人帮忙到摘星阁去打一声招呼,若白行歌遵从约定去了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想想,谢璟深心里对此倒也不完全算得上愉悦。 站在客观角度来评论,白行歌是个挺出色,能够让人一眼难忘的人。总觉得,就这样把人送去,好像有点便宜了黎星宸。 林千澜他们准备在庄里召开关于浮云山庄庄主最后人选的决策,谢璟深心情不怎么美好地梳洗穿戴整齐后,随同林千澜步入了大堂。 虽然事情已经得到解决,林淮松和庞威也已经被收押,但这不表示其他旁支就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在谢璟深随同林千澜进入大堂没多久,在场人也终于得知了谢璟深飞月楼楼主的身份。他们虽畏惧于飞月楼势力,但飞月终究是近期刚升起的势力,哪怕如今渗透范围渐广,可也存在着不稳定性。 “据我所知,以飞月楼如今在江湖中的资历,应该还没资格随意插手我们浮云山庄的内务事?”就算飞月楼施压,也算是不完全合理的,闹不好很可能还会导致名誉上的损失。 谢璟深冷静地附和:“我觉得也是。” 说着,他又从怀里拿出了另一道令,展示于众人面前:“那不知,它是否有这个资格呢?” 众人定睛一瞧,瞬间哗然,反对的声音突然就没有了。 被他握在手中的,是一道黑曜色的,约莫半个手掌大小的令牌。牌上刻了一只黑色且镶了点银的腾蛇,工艺精湛,栩栩如生。 若说飞月楼只是朔国内,能叫大部分势力不敢随意冒犯的一方势力,那么这令牌所代表的天行教,影响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朔国那么简单了。 天行教是个范围渗透朔国乃至周边多国,势力极其庞大,却又很是神秘的大门派。这种腾蛇的画像就是天行教的象征,包括飞月楼在内的好些朔国大势力,其实都归属于天行教之下。据闻,甚至连朝廷之中,都有天行教的眼线。因为迟迟没有被皇宫针对拿下,所以大家都猜测天行教实则与皇宫也有合作往来,可想而知它是多么让人忌惮的一大门派。 但天行教与它所管治的势力相较,是神秘又低调得很,哪怕底下归属势力众多,却也给了他们独自的经营权,非必要以及大事绝不插手。它也不像普遍势力,在各国各地都有很显眼的主营据点,可情报网所遍布的范围,却超乎常人想象。 类似天行教这种不是他们单单江湖一方势力就能够比较的大门派,也还有好几个。只不过碍于这几方一旦动起手来,牵扯将会非常大,所以彼此间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一种和谐的关系。 天行教唯一正面杠过的大门派,就是好几年前被谢璟深给亲自拿下的,被称之为‘魔教’的圣血教。江湖之中,有专门做的正义之事的门派,就有做阴暗苟且之事的。虽然两方不怎么对付,但也不会将争执摆上明面。 只是当年圣血教似乎针对天行教做了一件超越他们底线之事,后者才会直接动怒与其开战,最后在飞月楼出色的帮助下将圣血教教主杀死,飞月楼也因此在江湖上打响了它的名号。 天行教的令牌也按颜色分了不同的等级,而谢璟深手里握着的,黑银色的那枚令牌,所代表的几乎就是天行教教主的身份,大家自然是看傻了。 天行教教主一直处事一直都很隐秘,迄今为止知道教主身份的人估计一只手掌都数得过来。谢璟深作为飞月楼楼主,手里怎么会有天行教教主的令? 难道他就是天行教教主?不,按天行教创教以来的年数来算,那会儿谢璟深都还没出生。而天行教最后一次宣布新一任教主的继任,是在约莫十几二十年前的时候。那会儿谢璟深估计都还只是未满十岁的孩童,怎么可能就当上了这么大的门派的教主? 再说,谢璟深手里的令虽然能够代表天行教教主的身份,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教主令,真正的教主令是黑金色的。 如若选任庄主的事直接由天行教插手,那他们基本就不能有什么异议了。如此是很不公平,可在弱肉强食的江湖世界里,权势与力量代表了一切。 对于谢璟深手中令牌的事,林千澜虽不清楚但也没有多问,又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将林千生早就转交给他的庄主令牌取出,把林千生当初交代的事告诉了大堂里所有人。 “山庄毕竟是林家几代的心血,我也清楚以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完全胜任,这期间只不过是代理罢了。真正要继承山庄的是林青裕,待他能够通过诸位长老的考核,能力也获得所有人的认可之后,我便会将这庄主之令交给他。” “可林青裕他……”有人本想拿林青裕神志不清的情况来说事,只是话还未说完,大门处突然传来了些许动静。 众人闻声探去,发现是不晓得在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的林青裕。 他站在门口处,小小的身体看起来有几分虚弱,一只手正扶住门框,一眼就看向了大堂里他最信任的人——林千澜。 见到林千澜的瞬间,滚滚泪水忽然自他大且充满灵性的眼睛里落下。 林青裕平日里是个较为安静,甚至非常能忍受痛苦,异常坚韧的孩子。林千澜在他以前习武受了严重的外伤时,都不曾见他哭过。 可是就这样的一个孩子,现在却站在大门口,哭成了泪人,像是将心里堆积已久的情绪都给释放了出来,声声震动着人心。 林千澜走到他面前将他抱住,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声安抚。 林青裕什么都没有说,但林千澜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他是在因为什么而哭泣。 从今日起,林青裕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了。 …… 浮云山庄的事,在林青裕的清醒与谢璟深为了节省时间而称得上是‘镇压’的手笔后,算是有了着落。 林千澜送着谢璟深和他的人一路来到了桥的另一头,在他离开前忽然拿出了个东西交给他:“对了,我早上让人清理井底的时候,误打误撞解开了井底坑洞中石台处的机关,从里面找到了此物。” 谢璟深伸手接过后,发现是一枚铜制的小物。 从形状来看,像是花瓣。 第二十章 与此同时,早已远远离开浮云山庄的马车内—— “公子,我把整个木盒都拆了,还是没找到你要的东西。”车里的阿竹看着面前被他们拆得七零八落的木盒,无奈地说道。 这是白行歌让影一从井里拿出来的小方盒,他拆开了红布,在里面找到了一把木梳,上面还有着已经干涸的血渍。白行歌把木梳子处理好后,就开始在盒子周围寻找着圣莲的碎片。 林青河当时说了碎片就在这里,他初见时没有,后来发现盒子内还有暗层,便让阿竹帮忙撬开。结果这暗层里除了铺满干草之外,就是一些沙土、符纸和奇奇怪怪的小东西。他把这些都烧掉,然后还把木盒整个‘分|尸’了,都没找到碎片。 车里的白行歌已经被折腾得没脾气了。 阿竹见他面色看不出波澜,不敢擅自揣测他心情,只小声问:“要不,我们回去找找?” “不必了。”白行歌应道,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 此时已离开山庄好长一段路了,他是不可能再回去的。至于方元又不知跑到了何处,他想问都无从问起,甚至还怀疑自己被方元或是林青河给摆了一道。 不过仔细想想,这两人也没有欺骗他的必要。估计当时为了追逐失控的林青河,又忙着处理谢璟深的事,可能有什么细节被他给忽略了。 白行歌在心里轻叹,只希望那碎片别落入不轨之徒的手中。等他到了飞月楼与那里的人将事情谈妥,再回去一趟浮云山庄好了。到时他能算是有些‘背景’的人物,事情处理起来应该会方便些。 原本正好好行驶的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车帘被一只手掀开,影一的声音从外面低低传入:“公子,我们好像又被人包围了。” 白行歌决定将那个‘又’字先放到一边。 “能知道是什么人吗?”他询问道。 影一摇了摇头:“不清楚。” 白行歌抿了抿嘴。 难不成是皇宫派来的?那这些人的速度与追踪能力会不会太快太强了一些? 谢璟深当时将人赶走后可是直接把人远远甩开了的,就算有存活的人被放走,他们应该也不知道他们几人的去向。何况他在浮云山庄待了那么久,期间还遇上山庄被封锁,消息无法进出之事,刚下山就被追踪到的可能性不大。 车外的影一刚和白行歌交代完,将他们包围的人似乎也发现他们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便不再藏匿,而是大方地将自己暴露在他们几人的视野之中。 负责车内保护白行歌的影六钻出了车厢,与影一在车外随时应对突发的状况。 白行歌因为好奇,便干脆掀开了车帘一角,朝外看去。 步入他们视线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他穿着宝蓝色的窄袖衣衫,脸色看着红润且充满精神,嘴角微微上翘,显然是个平日里就十分爱笑的家伙。 对方衣冠整齐得让白行歌感到意外,他还以为冒出来的会是先前煞气汹汹的江湖打手,不是蒙着脸就是灰头土脸的。与先前不同的是,此人还生得眉目清秀颇为俊逸,风流倜傥且气质有几分华贵,是扔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焦点。 那人负手在距离他们车子几尺外的地方停下,声音清朗道:“惊扰了几位实在抱歉。” 面对影一与影六眼里的疑惑和警惕,对方嘴角忽然轻扬:“冒昧将你们拦下,主要是因为……在下想打个劫。” 说着,他将视线落到车厢处,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的白行歌身上后说:“劫个人。” 最后三个字,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影一和影六相互对视了一眼,误以为对方是皇宫派来的另一拨人,主要目的是把白行歌押回皇宫,便在那人周围的手下动手时,与他们打了起来。 穿着宝蓝色衣裳的俊雅公子在见到影一和影六的身手时还愣了一下,旋即陷入了思索,似乎有几分惊疑。那种惊疑,就像是没预料到跟在白行歌身边的人会是影一与影六,而他们所使用的招式,也在他预料之外。 白行歌坐在车里观望着影一和影六的战况,发现那些人只在和他们周旋,并没有出手太重。 正如此想着,车帘忽而被人用力掀开,方才还站在前方的男人竟无声无息跳到了车上。 对方在掀开车帘见到他后目光顿了一下,然后礼貌地询问:“敢问公子,是否擅长神鬼之道,乃一方术士?如今,正打算前往飞月楼?” 白行歌有几分讶异:“确实如此。” 那人又笑了一声:“那就对了。我乃摘星阁阁主黎星宸,前些日子接到了个重要的委托,要我把你从飞月楼之人手中拦下,将你带回你应该去的地方。” 白行歌还来不及震惊于他一下山就遇见了摘星阁阁主的事,下意识认为他接的是季君延的委托,态度瞬间变得淡漠又疏离:“请告诉你的雇主,我的人身自由并非他能够轻易限制,而我亦非任人摆布的物品。若想要我回去,待我将该办的事情办妥后,我再作考虑。” 黎星宸又是一顿,然后笑眯眯地说:“公子言重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不必将话说得如此难听。” 白行歌眨了一下眼睛,轻声道:“你不知其中秘辛,自然不能理解我的难处。” 他边说着,边在心里把想象中代表了谢璟深的小人拿出来扎了个遍。 他怀疑自己的好运都被谢璟深给吸走了,遇见他后就没碰上过什么好事!碎片没找到,现在还被疑似皇宫派来的人给逮住了。 黎星宸又是一阵沉默,再开口时语气里显然带上了几分不悦:“既然你对她有诸多不满,当初又何必娶她呢?若今日不走这一趟,我还不知你对她原来有这么多怨言。” 话听到这里,白行歌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他正欲开口询问,车子后方突然又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交叠在一起的马蹄与人们奔跑的声音仿佛要引起此处的震动来。 白行歌侧头望去,见到以一名男子为首的一大队人马在他们车子附近的地方停了下来。对方看着似是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动作利落地从赤马背上下来后便径直朝他们走来,高高束起的长发随着他的步伐在他身后轻微晃荡,如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充满了朝气。 对方额前的一缕长发是银白色的,与些许黑发夹杂在一起,显得特别醒目。 “我远远瞧着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真是摘星阁的人啊。”那人穿着红白色的劲装走到他们面前,灵动且有精神的眼睛好奇地朝白行歌看了看后,对着黎星宸质问,“我说黎阁主,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郊野之地欺负个文弱公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黎星宸从车上跳了下来:“要不是你们飞月楼强行把我表姐夫带走给你们办事,我何必走这一趟?” 作为摘星阁阁主,黎星宸亲身出面拦人,主要是抱着需直接与飞月楼的人交手的心态,怎么都得把人给抢回去才行。飞月楼的人近日似乎接了个有点诡异的委托,也不知怎的小楼主穆昭阳坚持得找个会些术法的人一起帮忙处理。奈何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也就是飞月楼的楼主对这些人排斥得很,于是这家伙就把主意打到了与他们摘星阁有着极大联系的原寒身上。 原寒毕竟是他二表姐的丈夫,恰巧对鬼神之事有些许研究,以摘星阁和飞月楼的交好关系,谢璟深还不至于对他动手。原寒和他二表姐刚成婚没多久,又正好遇上两个人前阵子闹不快,原寒为了冷静就想着离家几日散心,就被飞月楼的人给捡了个便宜。但原寒乃病弱之躯,又没有半点武功底子,他二表姐不愿意他牵扯上江湖之事,所以半迫胁着他来把人给逮回去,坚持要他回家。 这若换做是普通人家的委托,黎星宸早就交给底下的人去办了,偏偏目标还是他二表姐夫。再听听他二表姐夫方才说的话,看来似乎对他二表姐积怨已久? 黎星宸内心自然有些不高兴。 而听了他的话的穆昭阳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你说的表姐夫,是原公子?” 黎星宸慵懒地扯了扯嘴角:“是啊,难不成还有另一个原寒?” 穆昭阳沉吟了片刻才又问:“那你想把原公子带走,和你欺负人家有什么关系?” 黎星宸见穆昭阳指向车内默不作声,只用着安静的浅色眼眸注视着他们的白衣人,问:“他,不就是原寒吗?” 他正是打探到了消息,说原寒今日这个时辰左右会经过这小地方,准备去往埠城飞月楼,所以才一直在这里埋伏。他当时盯着车子观察了许久,而这车子与他所收到的情报中如出一辙,他便直接动手了。 再说,他就怕撞名还直接挑了那几乎不可能会撞的身份信息与车内的人对峙。除了身份对得上,就连外形的描述——白白嫩嫩,看着柔弱还没有半点武功底子的俏公子,也都一一对上了? 穆昭阳看向黎星宸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不啊,原公子在我那儿的车厢内呢。” 循着穆昭阳所指的方向看去,黎星宸见到了许多在飞月楼里打过照面的熟悉面孔,而被他们团团拥护者的车厢处,正好也有一人掀开车帘好奇地朝他们看了过来。再仔细一瞧,对方除了长相实在没有眼前的白衣男子令人感到惊艳之外,似乎也对得上他所了解的,关于原寒的外形描述。 穆昭阳一脸好笑:“……你自家表姐夫长什么样你都不知道?” 黎星宸陷入了沉默。 不怪他,他在这之前还真的没和他二表姐夫见过面。阁中事务繁忙,他连二表姐的婚礼都没时间过去参加,只差人帮忙送了礼。 在厘清了事情的真相后,黎星宸又看向了优雅地坐在车里的白衣人,表情有了一丝裂痕:“……那他又是谁?” 第二十一章 人烟稀少的小茶棚处,这会儿坐满了人。 除了停泊在附近的马车与在补水吃粮的马匹之外,茶棚周围还站满了不少看起来训练有素的护卫们。若不知情的人在此时路过,恐怕要误以为此处停留了哪位高官贵族。 白行歌几人正坐一张桌子边。 穆昭阳笑得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笑声爽朗又有活力:“黎星宸你这表弟也做得太不称职了。” 黎星宸捏了捏握在手里的馒头,挑眉说:“那会儿要不是正好得替你们飞月楼收拾烂摊子,我犯得着错过我表姐的婚礼?” 穆昭阳出现后,白行歌和黎星宸才双双理解过来了这有些搞笑的误会。前方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一处茶棚,为了把事情说清楚,他们几人便干脆在那里稍作停留,黎星宸也顺道好好向白行歌道了个歉。 黎星宸大大方方的倒也没有过于尴尬,只觉得好笑,反倒是内向的原寒心虚地朝白行歌道:“都是我惹出来的麻烦,差点连累了白公子实在不好意思。” 白行歌唇角微扬,语气随和:“无碍,倒也不是多大的麻烦。”况且他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回想起来,觉得有些好笑罢了。 而且,好巧不巧竟然还让他遇到了摘星阁的阁主。 白行歌没忍住朝面容端正的黎星宸多看了几眼,心里揣测对方应该是个凛然大义之辈。他们几人方才聊了几句,白行歌对黎星宸和穆昭阳的感官都挺不错,他们身上也没有令人感到反感的架子,相处起来反而让人觉得舒适。 尤其黎星宸,他觉得他看起来拥有着挺有趣的灵魂。 黎星宸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对着穆昭阳说:“谈正事,我二表姐都快拿上吊来威胁我了,表姐夫是不可能让你们飞月楼的人带走的。再说,我表姐说的也不错,他孤身一人,更无任何护身能力,插手江湖事唯恐有些不妥。他若出了事,你们飞月楼的人可担得起?” 原寒一听见黎星宸提起他二表姐,表情也有些担忧:“你说嫣娘她和你闹自尽?” 黎星宸怕他不答应,便继续吓他:“是啊,我若回去告诉她你还与她置气,不愿意归家,她很可能就要拿白绫……” “我早就不气了!”原寒急忙将他打断,表情认真严肃,“只是碰巧遇见飞月楼的人,而我们多少与他们也有些许交情,既然需要帮助,我便顺口答应了下来。” 穆昭阳张了张口,最后大概或许觉得这样强迫原寒似乎真的有些不合适,便没将话说出口,只是表情看起来多少有几分失落,看着可怜兮兮的仿佛被人抛弃的大狗。 黎星宸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手指又轻敲了几下桌面后突然想起了边上的白行歌,好奇道:“白公子,为何我方才询问你是否为擅长鬼神之道,且是不是正欲前往飞月楼,你却没有反驳?” 白行歌不紧不缓地应道:“因为我确实擅长此道,也确实正准备到飞月楼一趟。” 这话引起了穆昭阳的注意,旋即抬头朝他看来:“你想去飞月楼?” 白行歌长得既好看又有清静的气质,穆昭阳对他挺感兴趣,尤其在听见黎星宸问的话后:“我是飞月的二楼主,飞月楼可不是人人都能随意进出的地方,而且还是江湖交易之所,你……为何要去那里?” 一直站在白行歌身后的阿竹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却听见他在短暂的沉默后回答:“实不相瞒,我正遭受着皇宫的追捕,但我确实有要务在身,不能够也不想被捉入皇宫。听闻飞月楼在朔国势力庞大,所以我希望这期间能够寻得飞月楼的帮助,尽可能帮忙掩盖我的行踪不让皇宫发现。” 穆昭阳愣了愣,没有立即询问他被皇宫追捕的理由:“那不知白公子手里可有任何能够与我们做交易的筹码?” 白行歌沉吟了片刻:“金钱没有,但我手里有一个你们楼主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 穆昭阳纠结了一会儿:“以我的身份是能够让你进飞月楼一趟谈一谈交易,至于能不能谈成就得看我哥的意思了。那个,听说你对那方面有些研究?” 白行歌笑了笑,完全看穿了穆昭阳的企图。他倒也不排斥,甚至还觉得多了一丝能够与飞月楼合作的可能性,完全就是瞌睡时候有人给递枕头。 与白行歌正对面坐着的原寒正悄悄地打量着他,表情又惊又奇的,在穆昭阳问完问题时还说了句:“公子了不得。” 黎星宸虽一眼也觉得白行歌看起来很是不凡,但他不清楚其中缘故:“表姐夫何出此言?” 原寒本身也带有点通灵的能力,若仔细看能稍微看出白行歌周身有一层超乎常人的护身灵力,可见他灵力高深,一般鬼邪无法轻易侵犯。他还能够大略从白行歌的面相看出他是福德深厚之人,这辈子不出意外都能得天护佑,远离疾苦灾厄,享尽荣华富贵,甚至寻得良配。 “若非皇亲贵族子弟,也会是王侯将相之辈。”原寒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白公子将来娶的,定是贤惠的大家闺秀,乃至公主郡主等贵人才女。” “小的不才,难得遇见公子这般命格特殊之辈,忍不住多嘴说了几句。公子厚德之人,修行深厚,更多的也说不上来了,若说得不对,还请见谅。” 白行歌语气平和道:“不会,原公子说的,与我师父曾说过的话非常相似。” 他那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离世的师父,也就是朔国前任国师,在他小时候总用着艳羡的语气在他耳边念叨,说他将来会过得很有福气,除了没子孙福之外,其他都特别好。 其实对于这些白行歌素来都没有追求,他更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只不过作为修行之人,所有通往美好的路上都要经历坎坷,注定这辈子都不能平静。 处理鬼神之事就不说了,现在被季君延追捕大概也是他命中一道大坎吧。 原寒对于很可能就要放穆昭阳鸽子的事情本来就有点在意,此时便劝说道:“穆公子,我见白公子确实有些修行底子,单说他身体,就能够让无数鬼邪退避三分。若你只是希望在完成委托的路上能寻得术士庇佑,不被鬼邪侵扰,我觉得你可以向他寻求帮助。” “正好白公子也想到飞月楼与你们做交易,若他所提出的筹码不被你们所接受,至少看在他能够帮你们些许的份上,能够抵上一些?” 白行歌被原寒认真的天真给逗笑了,但看起来有些大方随性的穆昭阳却把他这番话给听了进去:“有道理,若证实了白公子能帮我这个忙,那我哥那里我定能把他说服!” 白行歌与穆昭阳对视了片刻,忽道:“你哥哥是如今唯一在你身边的亲人?你想找原公子帮忙,是不是还想请他私下再给你哥哥处理点事?” 见穆昭阳目光微怔没有反对,白行歌又下意识拨了拨手里的扇子:“是一个女人告诉我的,不过她生前似乎双目失明,偶尔在你身边游移。” 白行歌这话刚说完,穆昭阳又蓦地抬眸朝他看来,久久不说话,眼眶却不知因为想起了什么而微微红了一圈。 白行歌原以为他会细问,却没想到他直接跃过了这个话题。 要原寒再跟着一同回去飞月楼成了不可能的事,穆昭阳最后采纳了黎星宸与原寒的建议,打算先把白行歌接回飞月楼再说。 出发前,黎星宸又特意找了白行歌一趟,给了他一枚刻着七星的紫铜币:“公子看起来身份不凡,举手投足乃至言谈间都透着一股常人所没有的雅气,而能惊动皇宫让宫里精兵直接追捕的更是少之又少。我想,公子应该就是不久前连夜从宫里潜逃的,朔国大国师了?” 白行歌看了他掌心的铜币一眼,没有立刻接过,还大方承认:“确实如此。难道,黎公子还恰巧接了皇宫的委托,要把我带回去?” 黎星宸笑出了声:“我就算是接了魔教的委托,都不可能接皇宫的。”顿了顿,他又提醒,“不过,飞月楼对皇宫中人最是厌恶,尤其是他们楼主,因为穆昭阳曾遭到皇宫里的人算计差点身亡,即使救下也废了一只腿。你别看他如今瞧着没什么异样,但左腿其实是我阁中人帮忙制作的假肢。” 白行歌闻言,朝不远处正在安排人马的穆昭阳看去。即使对底下的人说话,他也没有什么大架子,脸上笑容灿烂,还能与几位熟悉的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行动上看来确实没什么异样。 白行歌又看向黎星宸,没有说话,却轻轻挑眉表达了自己对他突如其来这一番言论的疑惑。 黎星宸为何要告诉他这些? 黎星宸手握拳头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态度正经地说:“我的意思是,你当真不考虑摘星阁?我虽与飞月楼关系不错,但江湖上嘛,生意又是另一回事。我觉得飞月楼能够为你做到的,摘星阁也同样有这方面的能力。而且,比起飞月楼对术士的百般排斥,我们摘星阁十分欢迎各方面的人才。” 白行歌怔了怔,失笑道:“既然你也不喜欢皇宫里的人,为何又想招揽我到摘星阁?” “因为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在见到白行歌之前,黎星宸对他们朔国国师也只有片面的了解,以为他是委身于当今圣上,毫无主见,如笼中鸟那般依赖着皇帝的豢养,任由他控制着自己的懦夫。 可是现在真正遇见了,他却意识到白行歌的气度与思想都与他们所以为的相悖。他想起了他们两人在车上的对话,忽而意识到白行歌说的对象,很可能就是季君延。 黎星宸又说:“既然你了解玄学,定也听说过八字相合,符合眼缘之人。我觉得你于我而言,便是如此。” 白行歌眸光轻轻一颤。 其实他并不是没考虑过与摘星阁合作,尤其如今阁主还亲自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只要他应下,就能轻易解决他的麻烦。只不过下山之前,他曾在房里算过一卦。 白行歌对自己的卦术很有信心,他宁可不信别人都信自己算出的答案,从未失算过。卦象显示,飞月楼是他最好的选择,且这将会成为他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大决定。虽然他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影响,但他若选了另一条路,往后的一切很可能会发生极大的变数,不仅会影响他的生死祸福,也会让他后续的人生陷入疑问的漩涡,甚至牵连他人。 因为经历过很多的事,白行歌对很多事情虽然看得淡,但不代表他不惜命。 他看了眼黎星宸作为赔罪礼递来的紫铜币,伸手将它收下后,轻声询问:“你认识谢璟深吗?” 黎星宸没想到话题跳跃那么大,而且还落到了谢璟深身上:“璟深?你们见过面了?我和他……确实算是老熟人了吧。” 话刚说完,他就看见面前的白行歌朝自己露出了一抹浅而惊艳的笑容:“我和他有点过节,就当作他是我不愿意到摘星阁的理由吧。不过,黎阁主这一位朋友我交了,他日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欢迎随时找我。” 黎星宸又是一愣,心想可是飞月楼的楼主就是谢璟深啊? 他唇瓣动了动刚想开口,穆昭阳忽然在这个时候把白行歌喊了过去,说要准备出发了。 白行歌朝黎星宸点了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离开。黎星宸盯着他白色的背影看了半响,又喊了他一声,在他回头时意味深长地笑道:“若飞月楼到时不愿接受你的交易,摘星阁随时欢迎你。” 白行歌闻言,朝他弯了弯双目,眼里的笑意几乎能蔓延到人的心底,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黎星宸抱胸心想,既然白行歌和谢璟深不对付,那这个交易八成是不能成了的。 以至于穆昭阳气呼呼地对他说:“黎小人,你已经抢走了原寒,现在连白公子都想抢了?!我拜托你做个人!” 他也只是笑着朝他挥挥手没有回嘴。 从他们现在的地方到埠城需要几天的路程,不过这一路因为有飞月楼的人跟着,白行歌安全得很。而在这几日与穆昭阳相处的过程中,他对他和飞月楼又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穆昭阳是个很乐观的人,身边的人都能被他的朝气感染。白行歌一路上听他提到最多的,就是他那位不知名的哥哥,飞月楼的楼主。 他似乎非常敬爱这位哥哥:“虽然他这人脾气确实不怎么的,老是端着一张冷冰冰又严肃的脸,又特别固执不信邪,但他待我的好确实没话说。从我尚不知世事在家里受人欺负,他不管做什么都会带上我,曾有一次我在山里遇险,几乎没有生路,而外面的人想要来救我更是难如登天,哪怕能够接触到我,也未必能安然离开。” “所有人都劝他三思,但就这样,哪怕很可能会失去性命他依然执意前来救我。幸好他足够强大,即使受了重伤倒也成功活了下来还将我一并救走,而伤养了很久才好。那一次都怪我,若非我受奸人挑衅与他产生了误会隔阂,也不至于会落入这样的境地。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跟他吵过架了,因为我心里对他有愧。” “所以就这一次,我确实察觉到他最近看起来有些不对劲。身体明明没什么大问题,但总会定时感到不舒服,或是深陷梦魇,而且还有过几次非常倒霉,甚至还可能一不小心就会丧失性命的劫难。那个样子看起来太像中邪了,可他偏偏又对这方面的事特别排斥,我又不能直接找人上门给他瞧一瞧。” 说到这儿,穆昭阳双手合掌朝他做拜托状:“等到了飞月楼,你切记配合我说就是来陪我完成委托的就好,至于我哥的事,你找机会看了再私底下跟我说,我们再看该怎么办。” 白行歌听到他的描述,不自觉笑道:“好。这样的人,也确实是有的。”比如谢璟深。 但他也能看得出来穆昭阳口中的哥哥待他确实非常好,毕竟也只有这样用心呵护,才能让穆昭阳在艰险的环境下,还能保留着最初的一分纯粹。 辗转几日,他们一行人终于进入了埠城。 埠城的热闹程度毫不逊色于皇城,实乃繁华之都。城中有一处最高的塔楼,楼周围还有许多高矮不一的建筑环绕,正是飞月势力主营所在的大楼。 穆昭阳带着白行歌进入飞月楼范围的时候,还和在外面看守的人打了一声招呼。对方是一位姑娘,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劲装,头发高高扎起,看着很是英姿飒爽。 穆昭阳乘坐在马上弯腰和她击了个掌:“红绣,我哥回来了吗?” 红绣朝他身后一辆看起来有些奇怪的马车瞧了一眼,才回答:“你们兄弟俩还挺默契,他昨晚刚到的。” 第二十二章 白行歌在穆昭阳的引领下, 进入了飞月的主楼。 飞月楼的主营所里留下的人比他想的要来得少,并非他想象中, 完全如皇宫那般, 有一大堆分成不同小队的人在巡视。这里的人看起来比较随意, 虽有留守之人,但对于内部人员来说,规矩似乎没有那么严格。他们大部分人来来往往的,各自专注着手里的要务, 就是在碰面时会友好地打招呼,氛围十分不错。 其实总体来说, 与宫中的管制相差不大, 但白行歌就觉得他们身上多了什么。直到跟随穆昭阳走了好一段路, 在收到许多人好奇的打量目光时,他才明白过来, 两者之间相差的是自由的气息。 白行歌一路上都非常安静, 不管经过何处, 都秉持着最基本的礼貌不去探究到底。 直至他们进入主楼内的大厅之前,一位正拿着扫帚打扫外院的小少年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小楼主?我听说你出门接原公子去了。”身材看起来颇有些许圆润的少年探头朝白行歌看了一眼, 然后挠了挠头, “一段时间不见, 原公子长得越发好看了。” 小少年名叫阿海, 有幸见过原寒一次面,所以是少数中大略知道原寒的面貌的人。只不过那也是好一段时间前的事了,原寒的模样在他记忆力变得有些模糊, 一时间没认出来。 穆昭阳哎了一声:“这不是原公子,原寒他在路上被黎星宸接走了,怎么都不肯放人。我运气好,正好遇见另一位术士,便先将他请了回来。” 小胖墩阿海急急忙忙朝白行歌行了个礼:“公子好。” 见白行歌朝自己和善一笑,他也憨憨地跟着‘嘿嘿’了一下,直到穆昭阳吩咐他:“厅里还有其他人吗?这位是白公子,除了过来帮我个忙之外,正好也有点事情想和飞月楼谈,帮忙把我哥请过来一趟吧。” 阿海点了点头:“有的,小楼主和公子请先进去,梅儿她们都在里面,我去通知楼主一声。” 厅内本来正在周围做整理与打扫的黄衣小姑娘见他们进来,开口就先和穆昭阳打了个招呼,见到他有客人,立马开始端茶倒水,招待起来。 其中一位长得特别娇小可爱的小姑娘还惊呼了一声:“小楼主上哪儿拐回了一位俏公子?” 穆昭阳咧嘴笑了笑:“你们可别轻易吓着人家。” 等待飞月楼楼主过来的期间,穆昭阳顺道向白行歌提起他本来想请原寒帮忙的委托。 “其实是前些日子,有人委托我们护送一具尸体到渭州一处叫做南桥的小镇。逝者是一位年纪在三十左右的女子,生时乃南桥镇中一大户人家家中女眷,在出行时遭到了意外事故,死于埠城附近的小村庄。好像那里本是她家乡,她是回村见一见家人的,没想到却突然病发过世。” 白行歌听着有几分惊奇。 一般而言,应该不会有人做出盗尸之事来,运尸途中更是不会带着什么贵重物品,倒不至于会引起盗贼的觊觎。像这样的事情,大可找专门从事此行业之人帮忙运送回家就好,可是死者的家人却花费重金找上飞月楼帮忙护送? 穆昭阳满脸愁色:“其实运送尸体这种事,原本轮不到咱们飞月楼来负责。他们家里人最开始也是找了其他人安排护送,只是这尸体在运送过程中总是会发生点事,那些接手运送尸体的人都出了意外。待他们被发现时,就只剩下死状可怖的身躯与完好无损的棺材和死尸。” “而存活下来的人精神都出了点问题,说尸体在运送过程中突然‘活了’过来,并开始攻击人。这,这听起来可不是天方夜谭吗?此事最开始并无人相信,是在辗转了好几拨人后持续出现同样的事情,才逐渐无人敢接手。尸体迟迟运送不回南桥镇,镇上的人家也一直在催促,碰巧那女子又正好死在埠城附近的地方,最终委托便落到我们手中。” 穆昭阳抬手揉了揉双颊,无奈道:“我本来不想接的,但你也知道我哥的个性。这件事情几乎传遍了整个埠城,大家都说是死者的亡魂在作祟,大街小巷都在谣传关于她的各种冤情猜测。如此邪乎之事,我固执的哥哥偏生认为是人为之举,便让飞月楼接下了这个委托,还把它交由我来完成!” “他不信邪,但,但我还是挺信的。”穆昭阳停顿了片刻,才小声继续,“你先前在茶棚处提起的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我娘亲。” 白行歌动作微愣,心里却对穆昭阳这句话没有太大的意外。他早前通过穆昭阳的反应,就已经猜到了些许。 “在我尚年幼的时期,那会儿我和我哥刚从家里的追捕中逃脱,但过去所遭遇到的事情却一度给我带来了极大的阴影,夜夜都无法安眠。后来有一晚上我又从噩梦中惊醒,醒时见到我过世的娘亲就在我床边,她看起来和生前无异,甚至更加让人感到亲近了。” 提起自家的母亲,穆昭阳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几分孩子气的笑容:“她安抚着我让我不要害怕,要我好好听我哥的话,还说会一直在我身边守着我。” “我后来给我哥说过这件事,他却说那只是因为我太过思念我娘,才做了如此真实的梦。但我明明就记得很清楚,我当时是清醒的,甚至在我娘亲离开后还喝了杯水才继续补眠,醒时桌边也确实摆着被我碰过的水杯。” 白行歌在心里轻叹。 穆昭阳说的倒也没错,他的母亲确实还留在身边守护着他,估计这儿子是她此生最大的执念。但站在他角度来看,已逝之人因执念久留于阳世并非好事。 按穆昭阳的情况来看,恐怕要等他母亲真的能够放心他的安危,才会愿意离开。 白行歌暂时没有先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而是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如今虽是入秋之时,但按穆公子的说法,你们要护送的女尸应该也已经死快一个月了,尸体难道还没腐烂?” “对,这也正是另一个让人感到怪异的地方。”穆昭阳说道,“这尸体被人转了好几手,照正常情况应该早已腐烂发臭,但尸体却依然保持着她刚死时的模样,完好如初,不见半点被腐蚀的痕迹。就像棺材里的人并没有死,只是陷入了沉睡。” “但尸体早已经过仵作好几次的检验,也确认了她的死亡,所以此等现象实在难以解释。”顿了顿,穆昭阳又说,“那具女尸如今就在偏楼处,白公子若不介意,我等会儿就能领你过去看一看。” 白行歌没有拒绝:“好。” 作为常年研究这些事情的人,他自然非常感兴趣。若能亲自破解这个谜题,他会感到很有成就感。 白行歌与穆昭阳愉快地聊着天的当儿,厅内迎来了一个人。 来人是一位身材中等偏高的中年男子,留着小胡子,狭长的双眼正微微眯着,看起来有些犀利。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贴身华服,服饰的做工十分精细,一丝一线都充满了金钱的气息,简雅中却透着一股华贵。 穆昭阳在见到那人出现的时候愣了一下,正欲开口打招呼,却见对方视线直接落到白行歌身上:“你就是阿海提到的,要与飞月楼做交易的白公子?” 白行歌起身礼貌朝他作揖:“是我。” “我就是飞月楼的楼主,不知白公子是想与我们作何交易?”听着对方用有些沉哑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的穆昭阳,头顶上仿佛飘满了问号。 赖管家什么时候成了他哥了?不是,他哥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端着架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其实是飞月楼的总管家赖柏远,是楼里除了两位楼主之外,权力最大的人。 白行歌站在原处与赖柏远四目交接,嘴边笑容浅浅。 许久之后,他才淡声道:“既然飞月楼楼主没有想要与我商谈的心思与诚意,直言便可,我也不是喜欢强做买卖之人,倒不必如此。” 穆昭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就见白行歌和自己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却先一步被赖柏远喊住了。 “公子何出此言?”赖柏远面色不变,心里却有些惊疑,“不知公子从何看出飞月楼的诚意?” 白行歌侧头回望着他,礼貌性笑道:“就凭阁下不是楼主这一点。” 这一次,赖柏远脸上的表情也再不能淡定了,下意识看向穆昭阳,后者立马道:“不是我。赖叔,我还没给白公子描述过我哥长什么样呢。” 白行歌有些纳闷,但转念又觉得好笑,对着赖柏远直言道:“阁下虽为福厚之人,聪明、稳重有能力,但却欠缺了上位者的命相。我此前曾与摘星阁阁主打过照面,乃至穆公子,他们身上皆具备着将相之气,八字神煞中应当也带有将星,具备成为统领者的能力。” “你说,我看不看得出来,你是否为真正的楼主呢?”白行歌说到这里,语气都变得有些冷漠,“而且,你为了彰显自己伪装的身份,想利用服饰来撑起自己的排面与架子,殊不知有时候用力过度,反而更能让人轻易识破。” 阿竹没忍住注意着他的表情,毕竟难得见到自家公子那么不给人面子,估计是真的气狠了。这飞月楼的人也真奇怪,那楼主是怎么回事?若没空接见说一声不就好,怎么还派人伪装成自己呢? 别说白行歌会怎么想了,他作为旁观者都觉得有些冒犯。 赖柏远被白行歌这话说得有些怔愣,后者无奈一笑,转身便朝厅外的方向走去。穆昭阳见自己好不容易拐回来的帮手就要离开了,无语地看了赖柏远一眼,起身追上。 只是不等他追过去,白行歌已经被突然出现在大厅入口处的身影给拦下了。 白行歌心里正郁闷着呢,气呼呼就要离开,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出现在门口拦着自己,差点没撞上去,幸好跟在他身边的阿竹眼疾手快将他拉住,才没让他发生与人相撞的尴尬局面。 但当他抬头看清来人的面貌时,觉得自己还不如撞上去算了,最好还能用力一些。 出现在大厅门口的,是才和他分开不久的谢璟深。 他依然穿着一身黑色,方便行事的绑袖衣衫,站在他面前垂眸注视着他,深邃的双眸里还被他捕捉到了那一抹来不及消逝的无奈。 白行歌在这一刻突然领悟到了什么,盯着他问:“你,楼主?” 语气里还带着几分重重的喘息,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一不小心就会爆发的情绪。 谢璟深沉声回道:“我,楼主。” 站在白行歌身后的穆昭阳默默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厅里几位娇俏的小丫鬟也纷纷止住了交谈的声音,就连赖柏远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白行歌没有再说话,表情看起来也非常冷静没有半点失态。可实际上,他正在心里回想着与谢璟深相遇的事。 对方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他要去飞月楼?啊,从他们前往浮云山庄的路上,他应该就已经知道了。 他甚至还询问过对方关于飞月楼的信息,但对方明知他有求于飞月楼,却从头到尾都未提过半句,反而还处处针对着他,甚至拒绝他的好心帮助—— 白行歌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别人当笑话看当猴子耍,要知道骄傲如他,作为朔国大国师,从来只有他看别人笑话的份。 他甚至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内心的愤怒。 “好玩吗?”轻飘飘的三个字就像是惊扰了静水的涟漪。 白行歌再抬眸看向谢璟深时,浅色的瞳孔里平静得冷漠,那样的寒冽像是能够筑出一堵墙,将他与凡尘世界隔绝开来。在这一刻,仿佛这世间所有人都无法冲破他所制造出来的温和的假象,与内里的他接触。 如此平静,却又那么疏离。 谢璟深在他从自己身边擦身离开前,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又将他拉回厅里,再与他对视时,并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冷漠底下的愤怒与难以察觉的委屈。 他突然觉得有点头疼,白行歌完全就是他不擅长应付的对象,尤其是在他还欠着对方人情的情况下:“没有将身份告诉你的事,我想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与你解释过了。” “莫说是你,就算我现在大摇大摆地到埠城里走动,都不会有人知道我就是飞月楼的楼主。”谢璟深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着,语气沉着有力,“且你又是皇宫之人,在与你没有深厚的结识前提,我怎么可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久居深宫,不知江湖中的险恶,更不清楚我们该有的防备。”谢璟深说完这番话,见白行歌似乎稍微冷静了下来,才将抓住他的手放开。 白行歌果然没有再冲动离去,但语气还是有些冷淡:“那你故意用摘星阁来诱导我,又作何解释?” 谢璟深眸光微顿:“我不曾诱导过你,是你自己多思了。” “我与摘星阁阁主交情颇深,而你与我之间相处得并不愉悦,飞月楼背后你所不知的背景与牵扯更为巨大和复杂,尤其若再将你牵扯入皇宫的对立面,以后要想脱身就更加不易,我才推荐你去了摘星阁。”没想到看样子,却被他误当成是推销摘星阁的人了? 谢璟深本来以为白行歌真答应了他的交易,都已经不打算派人把他追回来了,谁能想白行歌竟然还执意来了飞月楼。更荒谬的是,他竟然在路上与穆昭阳相遇,直接越过了会面时本该经历的一些麻烦流程。 白行歌深吸了口气:“若你早些让我知道你是飞月楼的楼主,我就算拿命与天赌一场都不会走这一趟。你放心,既然你我之间都没有这个意愿,那我就顺你的意,到摘星阁去。正好摘星阁的阁主我也见过了,是个挺有趣的人,我觉得你说得没错,那里确实更加适合我。” 他又想起了和黎星宸分开前说过的话,顿时尴尬得又把心里代表着谢璟深的小人拿出来扎了一遍,才堪堪维持住了表面的风度。 谢璟深看着白行歌,不知缘何,在听见他这番话的时候心里竟然有那么点的不愉悦。 似乎和黎星宸这么一比较,他直接就被比到了泥泞中。 闻及此言的穆昭阳立马跑了过来:“等等,哥,这人你不要我还要呢,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找过来的,你可别坏了我的事!” 穆昭阳一脸抱歉地对着他说:“我不知你和我哥竟然还有过节,不好意思,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白行歌把谢璟深和其他人事物都分得很清:“没关系,和你相处的几日,我还是感到挺愉快的。” 穆昭阳纳闷道:“那就先不理我哥了,与飞月楼最终的交易确实得经过他,不过运尸那个委托的负责人是我,能算是我单方面寻求你的帮助,与飞月楼无关。要不,你陪我走这一趟,事情处理好后,我再顺道把你护送至摘星阁,你看如何?” 谢璟深:“……” “皇宫的人不是还在追杀你吗?如此放你一人前去摘星阁实有不妥,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飞月楼楼主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相处了二十几年的弟弟,竟然只和白行歌相处几日就叛变了,都敢越过他直接把事情决定下来。 说归说,穆昭阳在问完白行歌后还是下意识朝自家哥哥看了一眼,眼神有些闪躲。 谢璟深知道穆昭阳找白行歌是为了什么事,他先前自作主张跑去想要把原寒偷过来的事也被他知道了,今日本来在楼里等着好好说他一顿来着,却没想到这人从原寒变成了白行歌。 关于白行歌的实力,谢璟深也算是在浮云山庄亲身经历过。虽然他对这些鬼神之事依然排斥,但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林千澜都稍微给他提过。 白行歌算是难得一位没有逮着他就说他凶神恶煞,克父克母还是灾星的术士,所以他对他此刻的印象,没有最开始的时候来得那般不好。 于是,对于穆昭阳想找白行歌帮忙完成委托的事情,他难得没有什么异议,与穆昭阳对视一眼后直接就走了。 穆昭阳对他哥最是了解,马上就明白了谢璟深的意思,惊喜之余还将此事与白行歌定了下来。纵然白行歌不是很愿意,但穆昭阳盛情难却,他最终还是在飞月楼暂住了下来。 只要不和谢璟深碰面,应该没什么。再说,过了今晚,他们就要准备出发了,之后和谢璟深再见面的几率就会小上许多。 白行歌一整个下午都对谢璟深找赖柏远伪装成楼主,想推脱他的交易的事感到耿耿于怀。他想着谢璟深对自己诸多冒犯,他没跟他计较就已经很好了,怎么轮到他来嫌弃自己? 是直到晚饭时候,穆昭阳找他一起进餐解开了这个误会。 穆昭阳的语气有些感慨:“没想到你就是传闻中的国师。” 主要原因还是白行歌作为国师离宫的事情,已在江湖各大势力间谣传开来。飞月楼作为龙头之一,自然早掌握了这个消息。在白行歌随穆昭阳出现在飞月楼管辖范围时,他的身份就已经飞速遭到了楼里人的调查,并且被确认了是朔国国师。 飞月楼里几乎所有人都厌恶着皇宫,赖柏远就是在得知随穆昭阳进来的白行歌是国师后,强烈反对的其中一人,并认为白行歌被谣传的能力其实都是假象,是宫里人为了让他占着国师的身份,编造出来的假话。 谢璟深在处理事情上不爱花费口舌与人解释,更喜欢让那人亲眼见一见能够击溃怀疑的证据。 据闻,是谢璟深告诉了赖柏远,即使他伪装成自己去会见白行歌,都能被识破。而赖柏远不相信,便亲自上场了,于是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白行歌听完后没有说什么,只问:“我听说你曾经遭到皇宫之人的陷害,如今你知道了我作为国师的身份,还是确定要和我合作?” 穆昭阳吃东西的动作明显有所停顿,但下一刻就回答道:“我之前帮过的人,最开始确实也被他伪装出来的人品蒙骗。不过,黎星宸比我更会看人。” “之前那位朋友他一瞧就一直在跟我说,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结果我没相信。但你是难得黎星宸想要交好的,我相信他的眼光,也……愿意相信能够见到我娘亲的人。” 白行歌笑了笑:“饭后,你带我去见那尸体一趟吧。” 穆昭阳闻言呛了一下:“你确定?” 白行歌眼睛眨了眨:“有什么问题吗?尸体那里出了什么事?” “倒……也不是。”穆昭阳觉得白行歌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一眼就错将他当成见到死人或者鲜血就得面色发白,不能承受的人物。 如今一瞧,他内里与他无害的外形所展现的,完全是两回事啊。 晚饭之后,穆昭阳担心白行歌受不了还特意带着他在楼里绕了绕,最后是得到了他再三确认自己不会出现任何不适的情况,才终于将他带到放置棺材的地方。 因为还没回到南桥镇,所以棺材盖还没彻底被钉上。 这具尸体在之前的运送过程中发生了各式各样的事情,穆昭阳原本还担心把她放在这里,楼里半夜会闹鬼。然而好些日子过去了,这尸体除了不会腐臭发烂之外,并没有闹出什么奇怪的动静来。 白行歌站在棺材边仔细打量着躺在里面的女人,她似乎还保留着死时的模样,就连身上都还穿着那套深蓝色带金丝的衣裳,脸上画着淡雅的妆容,唇角弯起了很浅的幅度,看起来确实就像是陷入沉睡的女人。 只是,白行歌确实无法再从她身上感受到任何生机,这的确是一具没有了生命气息的尸体。奇异的是,这名女子的魂魄并没有停留在她尸体上,也没有跟在周围。 白行歌又想起了浮云山庄上发生的事,心想应该不会那么巧,又遇上了能够吞噬灵魂的鬼灵吧? 而且,既然这位尸体原主人的魂魄并没有在身,那传闻中尸体会活过来,又是什么情况? 穆昭阳安静乖巧地在边上等待白行歌观察出个结果,却在良久的安静后,只听见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有趣。” 说完,他好像还想伸手去碰一碰尸体,被他快速阻止了。 穆昭阳冒了冒冷汗:“白公子,这样不太好吧?”万一尸体上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惹得白行歌不小心染了病怎么办? 白行歌其实也没真的想上手摸:“确实不太好。”这么做对逝者可能有些不敬,不过他本来是想查看对方的身体上,有没有抹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单凭外观,白行歌看了半天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就和穆昭阳一起离开了,打算等运送的过程,看看尸体是不是真的会活过来。若真发生了,可以到时候再查查看其中玄机。 从放置棺材的偏楼里出来,穆昭阳又悄声询问白行歌:“对了,先前同你提过的,我哥的事……” 白行歌没想到他哥哥就是谢璟深,便道:“他的事,其实我在最初与他见面的时候就提醒过他了。只不过你哥的性子你也懂,后续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所以我们俩如今才会是相看两厌的状态。” 他将谢璟深身上咒术的情况告知,并问:“你可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些症状的?” 穆昭阳摇了摇头:“我发现的时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的症状开始有些明显,所以不清楚在那些症状发生之前,他是不是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而且我哥他办事一直非常小心,哪怕是擅长蛊毒的五毒教都轻易近不了他的身,他不应该会轻易被人下了咒术才对。” 白行歌沉吟了片刻,说出自己的猜测:“其实,这样的咒术也不一定非得近身才行。只要施咒的人对他有所了解,掌握着他的生辰八字,并且能够取得他曾经用过的物品,就可能能够通过远程的方式,对他施法。” 穆昭阳又陷入了沉默,良久后才道:“我和我哥的出生家庭背景非常复杂,他们对我,尤其是我哥,都非常不友好。在彻底脱离他们的追踪之前,他们一直想要了他的命。” 这件事白行歌稍微从林千澜那里了解过:“那以你们飞月楼的能力,可否有办法查探到你们之前所在的家族的动静?只要能确认这件事,至少我们就有了追查的方向。” 搞不好,还能收获圣莲遗失的部件。 没想到穆昭阳却用着沮丧的语气回答:“没那么容易,那里非常复杂,而且并不是外来势力轻易能够侵入的地方。若迟迟无法接触到施咒的人,那我哥是不是就没救了?” 白行歌抿了抿嘴,道:“离开山庄之前我曾经在他身上施了咒,那个咒能够抑制他身上死气的蔓延,防止他身边的鬼灵接近他。不过咒术时效终究有限,每一次施咒后,能维持的时间仅在一个月左右。而且那样的咒术于我而言需要消耗极大的灵力,那样的消耗很可能需耗费我一两个月才能够补回。” “所以如若可行,最好是能够将咒根拔除。毕竟……我和你哥的关系你都见到了,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跟在他周围,定时为他施咒护身。”圣莲虽然有可能可以解决他身体的问题,但毕竟是无法完全确定的事,而且此物也不便让他人得知,所以他便没告诉穆昭阳。 白行歌觉得,谢璟深完全就像是一颗突如其来闯入他世界的流星,完全打乱了他的命盘与所有的人生规划。明明应该是能够撒手不理的事,却偏偏被他身上狡猾的紫金之气给逮住了,不解又不行。 重点他现在还不能让其他人知晓这件事,否则他就能够轻易被谢璟深拿捏。 白行歌咬了咬牙,心想就算他们两个人在咒术被彻底解开之前必须被迫绑定,他也要成为掌握主权的那一方,绝不能让谢璟深得了便宜。 与白行歌确认了谢璟深身上的事情,穆昭阳向他道谢后心事重重地离开了。白行歌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沐浴换上轻便的衣服后,打坐恢复灵力,直到入夜才又下床看会儿书。 “唉,真是意外,没想到谢公子竟然就是飞月楼的楼主。”阿竹例行给白行歌整理床铺和包袱,只是想起白天里的事情时,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皇城外的世界明明很大,可突然间又变得好小。 影一和影六也难得没有藏匿在暗处,而是和阿竹一起在房里待着。小六趴在横梁上,朝背靠角落橱柜站着的影一抱怨了一声:“哎,大哥当初一开始别直接建议公子来飞月楼就好了,也是信了江湖上的谣传。” 白行歌放下手里的书,朝默不作声的影一看了一眼,无所谓道:“没事,我们当时从宫里仓皇出走,影一和你护了我一路也很辛苦。其实要是没发生金水镇的那些事,飞月楼确实是个很靠谱的合作对象。” 他在进入飞月楼的时候稍作了一下观察,大部分人给他的感觉都挺好,而且楼内的氛围也和谐得超乎他想象,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有个性。 阿竹笑道:“没事,我觉得摘星阁看起来也挺好的!而且之前有幸与他们阁主见过面,公子和他似乎也挺合得来,指不定到了摘星阁日子会更热闹一些。” 与此同时,在白行歌几人不知道的主楼处,一场讨论正在展开。 起因是本该负责带领大队将偏楼那具尸体运送到南桥镇的穆昭阳,晚上的时候接到了急报,他前一个刚完成的委托突然出了点事。这委托本来只是很普通的任务,就是负责给深山中的璇玑阁运送武器和他们研究制作机关所需要的物件。因璇玑阁所处的地理位置较为奇特,而且他们不太愿意让人知道大本营具体的位置和进入方式,所以只和关系较好的飞月楼合作。 运送这种东西的任务穆昭阳没少做,尤其给璇玑阁护送的次数也有好几了,一般来说没什么大问题。但偏偏最近一次那个,璇玑阁人来信说运送的东西里,少了他们最需要且最为贵重的部件,现在正要与他们追究和彻查此事。 当初负责运送的小队是由穆昭阳带领的,所有事情流程与物品内容只有他最为了解,需要他马上到璇玑阁一趟把这件事处理好。 而已经准备开始运送女尸的委托,要嘛搁置,要嘛就得换人负责。这个尸体已经停留在埠城太久,她夫家是南桥镇里的大商人,而且还是与江湖有牵扯关系,不好置之不理的大户人家。加上飞月楼准备护送尸体到南桥镇的消息已经送出,所以搁置这个决定成了不可能。 于是,得移交处理。 问题就在于,负责这个运送的人还得和国师白行歌同行。而早在白行歌的身份被飞月楼里的人知道时,楼中颇有些辈分与地位的人,对他都抱有些许的排斥心理。哪怕在经历赖柏远的事情后,那也只是对他的实力有了稍微的认可,但并不表示已经完全接纳了他的存在。所以大部还留在飞月楼里,并拥有能力完成这个委托的人,却都不是能够好好配合白行歌的合作对象。 而且此时正逢委托不断送来的高峰期,更多的人其实或是不在楼内,或是手上都有需要完成的委托。结果,听着简单的护送尸体任务,想找到移交对象却成了个难事。 几人在谢璟深的书房里争论了起来。穆昭阳本来就因为谢璟深的事情郁闷着,如今还遇上了前一个委托的问题,在混乱的情况下不自觉也有些来火:“你们又没真正和白行歌接触过,凭什么听随谣言评断人家?行歌根本就不是谣传中的样子,而且他会到飞月楼来寻求帮助,本身就是为了摆脱季君延的掌控不是?” 其中一位面容削痩,名号唤作天狼的年轻男人眼神锐利地提醒:“也很有可能他是被季君延故意放入江湖,借着柔弱的身份混入我们各大势力之中,想要获取机密情报的鱼饵。小楼主,你太容易轻信别人了,过去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你提升防备之心吗?” 穆昭阳气得不想说话,偏偏那人说得也很有道理,忍了忍最后没忍住反驳:“行歌只是一位国师,半点武功底子都没有。倘若只是护送尸体的功夫都能被他偷走我们的机密情报,那咱们飞月楼是不是也太没能耐了?” 又一位将长头发扎到胸前,名号唤作听云的女子说:“你与他不过相识几日,就能真情实感替他说话。长久下来,若他借着什么神秘术法蛊惑了楼内众人,想骗取情报简直轻而易举。” 红绣看了争执中的几人一眼,无奈一叹:“要不让我来吧。” 众人停止了争吵朝她看去,天狼皱眉问:“你手里不是刚接了个大单子?” 红绣抖了抖肩:“无所谓,只是帮忙剿匪山窝的事,移交给你们就行。南桥镇出了名的景色动人之地,我趁机去散散心也好。” 赖柏远像是有些反对:“可是……” 红绣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若赖叔要说匪窝地势的掌握,天狼也很是了解。” 争论的声音在坐在书桌边迟迟不语的人敲响了桌子后戛然而止。 谢璟深抬眸看向站在自己正前方的穆昭阳,语气沉静道:“昭阳,给你三天的时间在璇玑阁把前面落下的事处理好。运尸的事情,我代接就行,不必再议。” “啊?”本来还很生气移交事情决定不下来的穆昭阳,突然露出了几分反对的表情,“不,不太好吧……” 谢璟深还来不及从他身上收回的目光转为疑问,语气里甚至还有些不满:“你有什么问题?” 就像是在说,你老哥我都答应给你收拾了,你反倒是拒绝了起来? 其实穆昭阳主要是怕谢璟深和白行歌这路上会吵得更加严重,万一他这个总是以暴制暴的哥哥没忍住,直接对白行歌动刀了怎么办? 但一旦由谢璟深亲自开口定下的,关于委托的一切决策,其他人都没有反驳的权力,包括穆昭阳。 谢璟深的手指抚了抚被他握在掌心里的符令,然后又和红绣说:“把你手里的任务移交给天狼,然后和我一起负责南桥镇的委托。” 红绣顿了顿,没有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事情就这样,在白行歌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定下了。 以致于他隔天在车里等来的不是穆昭阳而是谢璟深的时候,还想把人赶下车:“……你是不是上错车了?” 第二十三章 白行歌从谢璟深那里得知了穆昭阳的突发状况, 脑袋顿时陷入了好一段时间的空白状态。 他主要是在怀疑人生,顺道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碰上了传说中的水逆?虽然这等事情向来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但如今接二连三不顺心的遭遇, 不得不让他开始思忖要不要为自己做点净身还是转运的祈福。 谢璟深最终还是上了车, 但令他意外的是白行歌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甚至没有与他争吵,在发了一小会儿的呆后就安静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坐着,末了还朝他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礼貌又疏离。 飞月楼的人对他的印象并不好, 白行歌能感觉得出来。再说,他与其他人确实也不熟悉, 哪怕对谢璟深感官不如何, 但与完全不相识的人比较下, 他倒更加愿意和他一同办事。 谢璟深有个习惯他特别欣赏,就是不该说话的时候绝不多提一字一语, 即使心里有再多疑惑与不信, 却也不会开口抨击。如此, 好歹还能让他安心将事情处理好。 而且,也能借着这个功夫, 观察看看可有其他能够延缓他身上死气的方法。若能顺利找到, 他就可以更加放心一些。 至少不会被他死得早拖累了。 阿竹贴身坐在白行歌身边, 对谢璟深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早晨的阳光顺着车窗映入车里, 白行歌正好侧头打量着车外来来往往的人,淡黄色的和光将他瞳色映得更浅了,还带着些许的不真实, 仿佛下一刻他就会随着那缕阳光一同消散。 精雕细琢的小仙人。 谢璟深在心里如是评价道。 深紫色的车帘在没多久后被人掀开,红绣那张秀丽的鹅蛋脸跃入众人的视线:“公子,都准备好了。” 从飞月楼出来后,不再以楼主二字称呼谢璟深,是他们特定的规矩。 白行歌闻声看去,正好与红绣视线对上,见她朝自己弯了弯嘴角,便也点了点头,语带笑意说:“唯佳人也,蝴蝶喜见而栖。” 红绣闻言一愣,才发现自己头发上不知何时落了一只艳蓝色的蝴蝶。她抬手将它轻轻挥开,有些不好意思地和白行歌说:“我叫红绣,白公子直呼我名字便可。” 白行歌看着那只颜色显得特别亮眼的蝴蝶飞离,然后将视线挪回红绣身上:“好。” 谢璟深抬眸瞥了他一眼,才淡声和红绣说:“那就出发吧。” 载着一口大棺材的小队,就这般在风平浪静的早晨离开了埠城。城里人见到他们运送着棺材也是又惊又奇,但大部分人好像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棺材里装着谁的尸体,瞬间不敢再正眼直视。 从埠城到南桥镇,最快也需要三至四日的时间。而据之前棺材被运送离开埠城的经验总结,绝大部分小队都在进入一处名为李家村的地方前后,遭遇了奇怪的事迹。出事者的尸体,也都在村庄几里之外的地方找到,于是李家村成了运送这具尸体的一道大关卡。 若想前往南桥镇,李家村是必经之地。村庄位置与埠城相隔不远,只要保持着现在的速度,入夜时候正好能够到达。 此前,这项委托一直都交给穆昭阳来负责,加上谢璟深才刚回到飞月楼,在匆忙接手的情况下,对它其实并无十足的了解,只能借着在马车上的时间,翻阅有关尸体护送的事件记录。 根据幸存下来的人们回忆,同行的死者大部分都死于奇迹般复活的女尸手中。也正因如此,衙门那里的调查情况迟迟没有进展。找不到明确的证据证明那些伤亡出自人手,但他们也不可能直接给已经死的人定罪。 谢璟深将事情了解了大概后,朝白行歌询问:“以你所见,死者复活杀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正事相关的话题,白行歌十分配合。但回答之前,他似笑非笑地问了句,“你确定要听我的回答?” 谢璟深横眉与他对视了片刻,沉声道:“说。” 见谢璟深不高兴,白行歌的心情就好了些许:“我会说不大。” “首先,她的尸体目前来说不过是一具空壳,灵魂并没有遗留或被封印在她体内。其次,她的尸体非常干净。既然杀了人那必定要见血,尸体保存得再怎么完好,依然是已经失去了生命力的躯壳。她总不可能灵活得,还能好似人那般将自己彻底清理干净,指甲上半点血肉都不沾。” 谢璟深的身体往后靠了靠:“所以你觉得是人为?” “倒也未必。”白行歌否决道,“就和太完美的伪装一样,在闹出那么多事情,甚至还背负着杀人犯之名的情况下,尸体却还能保持如此的清洁与完整度,反而更让人起疑。” “不知谢公子可曾听说,南方有一种人,擅长赶尸术。” 关于赶尸术这三个字,白行歌没有亲眼见到,只从宫里老旧的书籍里翻阅过。传说南方有些法师,习得能够役使尸体自己行走的术法,若道行稍微高一些的,甚至还能操控那些空壳替自己办事。他们一般会在尸体抹上特制的材料,那种东西可以帮助延长尸体的保质期,让他们不那么容易腐坏。 只是白行歌并不清楚,一名技艺高超的赶尸人,是否真能做到利用尸体,杀人于无形?而且若此事当真出自赶尸人之手,那对方究竟是凭借着什么来操纵的尸体?对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白行歌独自想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发现谢璟深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便大概明白这不信邪的家伙大概不曾听闻此事。他简略向他解释了赶尸之术,果真在他脸上见到了犹疑,似乎无法轻易接受这等事情的存在。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当然,具体究竟是怎么回事,还得等我们到了李家村再说。” 传闻中的尸体复活之地。 由飞月楼的护送行动十分顺利,他们在入夜后没多久就抵达了传闻中的李家村。运送女尸的小队里,不乏相信鬼神之事的人,自他们在距离李家村尚有好几里时都纷纷变得严肃了起来,时时刻刻关注着推车上的棺材的动静。 但一直到小队步入李家村的地界,棺材盖都紧闭着,里面也没有传来任何尸变一样的声音。 他们就这样顺利进入了村子,也是这一个月以来,唯一能够顺利带着尸体踏入李家村的小队。 倒是李家村今晚的情况有些诡异。 虽已然夜深,但这个时辰严格来说还不算很晚,不至于到了那种放眼望去,每家每户都熄灯就寝的时刻。 有些坑洼的路道上没有半个活物的影子,村庄不大,却充满了死寂。要不是这村子里天天都有人来往与进出,这一眼瞧着的凄清,恐怕能让人误以为是已经荒废许久的空村。 因李家村能算是许多人在赶路时会路过并留下稍作歇息的地方,所以哪怕这里只是个小村,也设有客栈。但当他们一行人来到客栈前时,却发现屋门紧闭,只剩下门前那熄了灯的红灯笼随风摇晃。 红绣领人上前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应答,便回头看了谢璟深一眼询问他的意见,却听到他用着毫无感情起伏的语气说:“把门踹开。” 白行歌没忍住瞥了他一眼。 而红绣他们的动作更快,像是已经做惯了这样的事。材质本就不怎么好的木门一踹就开,红绣一手握着刀,迈腿步入。白行歌则是在阿竹的陪伴下,与谢璟深还有余下的人在外面等候。 冷冽的寒风一阵一阵吹来,夜晚与白天的温差有点大。白行歌还未说什么,倒是阿竹先搓起了双臂呢喃:“好冷啊。” 进入客栈里搜查的红绣几人在约莫半柱香之后就出来了,但他们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糟糕,并非单纯找不到客栈老板的不悦。 “公子,找到掌柜了,不过他已经死了。”红绣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所以语气还算是挺平静。 白行歌却听得微微一怔,然后走进了客栈里。 客栈掌柜死在了柜台后方,并且是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死去。 红绣他们在客栈里绕了一圈没找着人,是其中一名护卫在结束楼上的搜查,从楼梯下来的途中见到了柜台后的掌柜。他被发现时,正呈现着双腿跪地,两手伸直,身体往前趴,脸贴在了地面上的姿势。 他们原本以为掌柜在做什么奇怪的仪式,是叫唤了他几声没反应,过去查探发现他身体十分僵硬,再将他翻过来的时候,才发觉他早已断气。 白行歌站在他身边,表情有些严肃的打量着掌柜死时的模样。 他双眼瞪得老大的,眼珠子似乎都快要从里面掉出来了,眼神看起来十分痛苦,嘴边却挂着瘆人的微笑,两者相搭之下形成了一种扭曲又有些吓人的表情。 谢璟深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又让红绣和外边的人到村子里其他人家确认他们的情况。 白行歌则是想了想,然后试着将掌柜的灵魂召唤过来,却依然无果。 再次遇到与浮云山庄情况有些相似的事情,容不得他不多想。 偌大的客栈里,安静得可怕。饶是谢璟深,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第一个想法,自然认为是有人在杀害掌柜后,故意摆出这种离奇的姿势,制造出鬼神之说来帮助自己脱罪。 正当白行歌观察着掌柜时,柜台后那贴着墙壁的橱柜底下突然传来了些许动静。下方是个合上了柜门的空间,他下意识就想伸手把柜门打开,却被站在自己身后的谢璟深先一步阻止。 他只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然后越过他,替他先打开了柜门。 在那能够容纳一个瘦弱成年人小空间里,蜷缩着一位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的男孩。他脸上稚嫩的婴儿肥都还未褪去,圆滚滚的眼睛害怕地盯着他们。 白行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回头和谢璟深说:“是活人。” 小男孩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事物给吓着了,只瞪着像是随时要落下泪水的眼睛看着他们,迟迟不敢出来。白行歌被他脆弱的模样戳中了内心的软处,轻声安抚:“没事了,先出来吧。” 在村子里查探的小队人员也很快又再次回到了客栈里,纷纷朝谢璟深摇了摇头:“村里的人都死了。” 而且还都是用着和掌柜如出一辙的姿势与表情死的。 这样离奇的情况,让在场所有人感到不寒而栗。 白行歌看了看正被阿竹拿糖安抚诱哄的男孩。 他怀疑这孩子可能碰巧见到了什么,并因为溜到柜子里所以躲过了灾祸,或许可以从他身上问出点东西来。 还未来得及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门外又匆匆跑进来了个人,正是其中一位结束周围查探,并到马车处确认尸体情况的队员。 白行歌一见到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就觉得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果不其然,他开口便道:“公子,棺材里的女尸,不见了……” 推车上,棺材上的盖子不知何时被人挪开,本该安详地躺在里面的女人也失去了踪影,只剩下一片空白。 而留守在车边的两位飞月楼护法,竟双双昏倒在地。 一只不知何时停留在推车一脚的艳蓝色的蝴蝶像是被闻讯赶来的人惊动,扑扇着翅膀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璟深:被白白夸,有开心到。 #深深你也就这点出息还敢学人火葬场。# 大半夜关灯码着码着突然发现,我丫的是在写灵异。 被自己的各种脑补整得突然害怕.jpg #谢谢给我送上了各种雷雷投喂的小天使和基友们嗷!啾!# 第二十四章 李家村所有村民离奇死亡的疑问还未得到解答, 尸体又从棺材里消失了。 但白行歌他们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找到女人的尸体,因为她在他们搜索的途中, 自己出现了。 黑暗无光的镇子上, 众人借着稀疏的月光, 看见了那忽然现身在村子入口那条大道上的女人。她身上依然穿着整齐的蓝色华服,头发梳起了发髻,金色镶红宝石的发誓仍完好地戴在她头上。 女人的双手温柔地交叠在身前,嘴边还是那抹显得有几分安详的浅笑, 可她的双眼却是紧闭着的。 凉风轻轻卷起了她脚边的沙尘,似有似无的雾霭在周围飘荡, 让这一切看起来都变得更加诡谲与令人毛骨悚然。 这下子就算连平日里受到谢璟深感染而不信邪的护卫们也不由得惊掉了下巴。 白行歌却是趁机打量着前方那名如活人般直立于原地的女人, 他依旧没有从她身上感觉到任何魂灵的存在与气息, 不过能够从她脖子处见到一缕紫黑色的气。那股邪气在她脖子处环成了一个圈,时有时无, 需要仔细去看才会察觉得到。 果然是被人控制的吗? 谢璟深眉头微微一皱, 给了附近的红绣和常伴他身边的宋彦一个眼神, 俩人瞬间心领神会,从边上的房子后绕路离开, 似乎想从暗处寻找有没有其他藏匿在附近, 装神弄鬼的活人。 而其他小队成员在短暂的僵硬与沉默后, 见那名女子没有动作, 便壮着胆子想要上前查探情况,并将她带回来。 岂料他们方有动作,一动不动站在原处的女人突然也动了起来。 她双目依然紧闭, 僵硬且缓慢地开始抬起手,挪动着双脚,头颅木讷地往侧面一倒歪起了头,歪的幅度几乎要与肩膀持平。她拇指与食指指腹相触作捻物状,右手向上抬起,左手下弯,竟是以这种诡异的姿态,僵硬地跳起了舞来。 只是她的动作十分缓慢,一节一节地动着,所以落在众人眼里不仅没有丝毫的美感,反而让人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瘆人的笑声从她口中发出,在她舞了一小会儿后,再次猛地将弯着的头颅摆正时,忽地睁开了眼睛。 本该是圆滚滚的黑色瞳孔竟在她眼里挤压成了一条细长的直线,并泛着幽绿色的光芒。因为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众人反应不及,猝不及防地就对上了她的视线。 白行歌也是其中一人,他虽不觉得有什么,但却敏感地通过那双眼睛感受到了一股怪异的力量。随着他这样的想法落下,站在他前方的飞月楼之人突然一个接一个摔落在地。 再看他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反应,与先前看守棺材的两人如出一辙,他们昏迷的原因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碍于小队的人称不上多,都是三三两两地站着,所以哪怕谢璟深与白行歌一同站在最后面的地方,也是一眼就对上了蓝衣女人的视线。 白行歌侧头看了身旁所有人之中最靠谱的谢璟深一眼,见他眸光也变得有几分木讷,反应极其迅速地伸手遮住了他眼睛:“别看。” 其他人倒下去就算了,谢璟深可不行。除了因为他完全没有和人打架的能力之外,昏迷的谢璟深很可能会再次成为对方香饽饽的目标。他要是还有自保能力就好说,万一连自保能力都无,他不能保证自己到时候还顾不顾得上他。 以致于白行歌连与自己感情深厚的阿竹都没能来得及护住,就保住了谢璟深一人。 不过几息的时间,在场中尚保持清醒的人,除被遣走的红绣与宋彦之外,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谢璟深似乎被他动作给惊动了,睫毛在他掌心轻轻地刷了几下,显然恢复了清醒。 白行歌却无暇再顾及他的反应。 蓝衣女人随着倒下的人数,边跳着舞边朝他们步步逼近。虽然她只是一具躯壳,可是却意识到了还有一位不受她术法影响的白行歌的存在。 她瞬间停下了脚步,绿色的眼睛直盯盯地与白行歌对视。后者坦然对上了她的视线,甚至还微微扬起唇角。 与白行歌相反,蓝衣女人脸上慈祥的笑容消失了,一张美丽温柔的脸眨眼间变成了怒相,就连嘴角也下弯至不可思议的弧度。 她停留在与他们距离着好几十尺之外的地方,不再前进。 白行歌正与她僵持,身边的谢璟深却突然用力抓住他手腕,将他朝自己的方向扯去,旋身与他对换了个位置。“你在做什么?”白行歌被他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循着他警惕的目光的着落点,发现站在他们身后的是那位刚被他们从客栈里救出来的男孩。 本在安抚着他的阿竹也昏了过去,他不知是因为正巧站在蓝衣女人的视线盲点,还是因为年纪太小能够避开那双眼睛的能量,所以还清醒地站在他们身后。 男孩似乎也被谢璟深突如其来,仿佛要打人般的举动给吓着了,颤抖着缩回伸出来想叫唤他们的手,一脸害怕地看着他。 白行歌似笑非笑地看了谢璟深一眼:“谢公子,你犯得着因为一个孩子大惊小怪吗?” 白行歌都看见了,谢璟深反击的手都伸出去了,在见到是个四五岁的孩子时才猛地制止住了动作。他估计谢璟深作为习武之人,对周围的动静实在过于敏感,尤其在这种突发状况之下,任何东西的靠近都会被当作是偷袭,所以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谢璟深看了白行歌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眸光又在那男孩身上轻轻掠过,带着些许的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与他们相隔着好几间房子的地方,传来了宋彦鬼叫般的大喊。 白行歌又是一愣,与谢璟深以为他们俩是出了什么事,正犹豫要不要先过去探看情况,就见到满面惊慌的宋彦与在他身后无奈追赶着的红绣,从与蓝衣女人相反方向的路道处奔来。 宋彦远远地就朝他们开口:“公子,那些村民……” 不晓得他是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了,话说得结结巴巴的,看着像是想开口汇报情况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很快的,白行歌和谢璟深就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了。 因为距离他们二人不远的小木屋处,破旧的屋门突然被人从里打开。一位穿着粗布衫的男人正保持着一种往前爬的姿势趴在门边,头却是往上抬起,双眼泛白,咧嘴朝他们看来,然后迟迟不再有动作。 但又确确实实是移动了。 这也是李家村的其中一位村民,刚才也被发现用着和客栈老板同样的姿势死在家中,可如今却从里面爬了出来。 宋彦伸手朝那趴在门口处的人指了指:“方才,我和红绣大人在村子附近搜查。活人没见着,倒是发现,发现那些村民都不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反而是以爬行的姿态,或是还在家里,又或是已经爬出家门……” 红绣站在他身后没说话,表情看起来似是比他一个大男人还冷静。 白行歌又转身看向那位蓝衣女人,她脸上依然挂着愤怒的表情,像是意识到他们发现了这件事,在露出瘆人的笑声后,又开始手作拈花状,跳起了那僵硬且诡异的舞蹈。 随着她每一次的动作,村民们的尸体也会缓慢地,开始往外爬。若仔细注意他们行动的方向,皆是以他们几人为中心点而来。这蓝衣女人如果持续跳着舞,这些死去的村民估计再过不久就会来到他们身边。 至于会对他们做出什么事来,他还真不清楚。 只是白行歌有些意外,李家村的人竟与这名蓝衣女子之间有联系。那会不会很有可能李家村的人很早就知道了蓝衣女尸的事,先前那些死掉的人,其实都是在遭到女尸的控制昏迷后,再由他们动手杀害? 可如此也说不通,因为有成功活下来的人声称是女尸复活,然后杀了人。而且,为什么李家村的人先前都还活得好好的,偏偏就在他们护送尸体的今夜集体死亡?甚至还用了如此奇怪的姿势,仿佛在向谁献祭,又或是做什么奇怪的仪式。 白行歌有很多解不开的问题,但当务之急是得阻止这个女尸继续作乱,并把尸体重新放回棺材里。 毕竟穆昭阳最开始找他来,就是要解决这个麻烦的。 白行歌想了想,在把男孩交给宋彦和红绣来看护后,毫不犹豫地伸手将谢璟深往蓝衣女尸的方向推了过去。 女尸果然止住了跳舞的动作,然后用着一种安静得诡异的眼神盯着谢璟深,像是在疑惑与思考着什么。 至于谢璟深,他在被当成挡箭牌一样推出去的同时,白色的布条也瞬间将他双眼蒙起,隔绝了他与女尸的视线。 谢璟深没想到白行歌看着安安静静又内敛的一个人,竟能如此豪横地把自己腰带说扯就扯,用来给他蒙眼睛,完了还正经地给他补一句:“这女尸铁定要对你产生兴趣,你尽可能在我回来之前拖住她就行,我去办点事,先把这些村民给搞定了。” 谢璟深捕捉到了重点:“你独自一人?” 白行歌笑了一下:“对啊,我自己就能行。怎么,难道谢大楼主一人处理不来,还得要我陪着?” 谢璟深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我并非此意。” 白行歌当然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但就是故意想气气他。 对谢璟深而言,听声辨位不是什么大问题。尤其蓝衣女尸本身只是擅长一些邪术,若真动起手来,以她身体的僵硬程度,即使在谢璟深看不见的情况下也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谢璟深身上的咒术很容易让邪物产生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心态,哪怕女尸身上仅挂着一股煞气,却也被谢璟深身上特殊的阴气给引起了注意,果真开始将目标放在他一人身上。 趁着谢璟深与女尸周旋的功夫,白行歌独自一人踏着黑暗,在村子东南西北的方位走了一遍。他将五张代表不同方位符令分别埋在村子东西南北中的土地里,并从当地取了石头压在上面,最后才又回到谢璟深他们所在的地方。 他想着借助五方土地的力量,来破解女尸身上的煞气以及她操纵着村民的连接。 这女尸身上的煞气能够控制村子里所有的居民,感觉就像是一个人控制了女尸,再借着女尸的手又操纵了村民们。像这种能够牵连一整个村的煞气,他借用土地的力量来镇压是最合适不过了,还能在耗费他最少灵力的情况下,将村民们身上的邪气一并驱除。 白行歌最后埋了符令的位置是在村子的中央,那里正好是其中一户人家的后院。趁着房子主人已经不在,白行歌坦坦荡荡地从后门走了进去,做完一系列该做的事情后,准备离开前正好见到了养在边上的几只鸡。 家禽们都还活着,大部分都缩在了窝里休息,完全不知道它们从此刻起就失去了喂养他们的人。 引起白行歌注意的是,贴在鸡舍外的一张纸。他走近一看,发现上面写了一些奇怪的字。 生既是死,死即是永生。以鲜血豢养魂灵,以魂灵奉养神灵。 白行歌抬手在纸上抚了抚,心想人家贪的只是他们的灵魂。 他站在鸡舍前轻叹了口气,转身正欲离去,却猛地见到了站在后门一角的一道黑色人影。 那是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脸上带着一张容貌可怖的,材质有些奇特的面具,这一眼瞧着让人下意识以为看见的是什么可怕的恶鬼。 白行歌看得一怔,瞬间就想起了林青河提过的,给了他莲花碎片的男人。对方见他看见了自己,转身飞速离去。白行歌拔腿就追,只是才拐了个弯,就再找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他边在村子里晃悠寻找那人的踪迹,边朝着谢璟深几人所在的方向回去。可是当他走到那里时,却发现那处只剩下蓝衣女尸一人,维持着那跳舞的诡异姿势,站在路道中央。 眨眼的瞬间,她突然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瞳孔微微一缩,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闭上眼睛定了定神。 周围的声音逐渐变得吵杂,他听见有人在唤着自己的名字,再睁开眼时,站在他面前的人变成了谢璟深。 白行歌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按住自己的双肩,声音低沉而又疑惑地叫着他:“……白行歌?” 谢璟深双眼依然被蒙着,而搭在他肩上的其中一只手,手背上被划出了几道血痕。再看向虎视眈眈地站在边上的蓝衣女尸,她手指处的鲜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渗入她皮肤底下,全都被她吸收了。 这难道就是为何她被举报多次杀了人,却从来没在身上留下任何脏乱血迹的原因? 白行歌想着,语气不太高兴地朝谢璟深问:“我怎么了?” 谢璟深顿了顿:“听宋彦他们说,你回来后直接朝那女尸走了过去,我见你状态不太对劲,便先将你带了过来。” 白行歌完事后当时就悠哉悠闲地出现在路道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还是是见到了什么,边走边朝着面露凶相,正与谢璟深做搏斗的女尸走去。 别看女尸外表温温柔柔,发起狠来,那个狠劲儿确实能够把人给开膛破肚的。 白行歌闻言,脸色沉了沉。 好家伙,他竟然被人给摆了一道。 再感受了一下符令的情况,白行歌直接被气笑了。 对方还把他的阵给破了。 既然那个带着人|皮|面|具的黑衣人出现在李家村,是不是能够表示,蓝衣女尸的情况,或许也和圣莲的碎片有关系? 白行歌越想,双眼越是不高兴地眯了眯。他看着那名逐渐恢复笑容的蓝衣女尸,唇角也轻扯出一道冰凉的弧度。 “既然阵法没了,那就来硬的吧。” 随着他冷淡的声音落下,他握起随身携带的扇子,朝女尸的方向轻轻点了点。 下一刻,女尸周身的平静霎时间被一股强大的灵力打破。清白色的灵力像是化成了钳制住她身体的一道枷锁,她睁大了双眼,并没有尖叫,只是在试图动作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控制了。 白行歌只是本着能节约灵力就不多用的想法,才不想亲自动手,结果对方还真当他是小猫咪了? 与白行歌的灵力在做搏斗的,是环绕在女尸脖子处的煞气。白行歌另一只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正捏着诀,甚至根据女尸的反抗情况,熟练而快速地变化着。 谢璟深在听见他口中低低传出的声音时,没忍住又朝他侧目。 这是他第二次听见白行歌念咒,是一般人听不懂的语言,但他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很久以前曾在哪里听过这种语调的话,像是一种来自远方小国的偏门语言。 白行歌正在气头上,且正专注与女尸身上的煞气斗法,所以也没注意到谢璟深打量的目光。待他压制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操纵着女尸的煞气似乎打算先暂时放弃了,在抽离了对尸体的控制后消散。 原本直挺挺站着的女尸在失去了煞气的操纵后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白行歌这才将意念从对方身上收回,缓缓调整自己的气息,也没叫旁人看出他的消耗。 若是方元在场,恐怕又要念叨他总是在浪费身上的能量了。 失去了女尸的控制,周围村民们的尸体也暂时不再移动,但白行歌还是交代道:“这些尸体尽快找人看着,最好拿上粗绳把他们绑好,身上的东西还没完全断干净。” 主要他还不知道女尸究竟是凭借着什么来操纵的村民,而且好不容易弄好的阵又被那不知名的家伙给破了。 “至于她,”白行歌朝躺在地上的蓝衣妇人指了指,“可以先把她放回棺材里,我稍后会在她身上压道符,防止其他东西再次入侵。” 死者毕竟是女人,所以红绣作为在场唯一还保持清醒姑娘,自主接下了把她扛回棺材的任务。白行歌有些惊奇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身材高挑看似瘦弱,没想到扛起尸体来却轻松得很,好像背着的只是一袋米。 将视线从红绣身上收回后,白行歌边感慨着边朝谢璟深看去。他面无表情地将从双眼处摘下的腰带归还,白行歌伸手接过,并在他回头准备去查探昏倒在地上的那些人的情况时,突然抬起手中扇子,强迫着他把脸又面向自己。 谢璟深在面前的人朝自己的方向凑了凑时,双眸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漆黑色的眼睛将那道白色的人影彻底装进了视线中。 白行歌却是在盯着他看了几眼后,忽然严肃地询问:“你刚才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璟深:合法怀疑小仙人在勾引我。 _(:з」∠)_明天这篇文要上那啥千字收益榜了,所以更新可能会迟一点,我康康情况! 第二十五章 白行歌惊奇地发现, 谢璟深在与女尸这么周旋下来后死气不仅没加重,还淡了些许? 这是为何? 谢璟深愣了一小会儿, 在白行歌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头稍微往后挪了些许, 拉开与他的距离后才沉声问:“你指哪方面的事?” 白行歌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你直接同我说,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 谢璟深沉默地看着白行歌这一副仿佛在逼问什么奇怪问题的态度与表情,然后用着一贯冷淡的语气把自己方才和女尸交手的事情告知。 不知怎么一回事,女尸他在被白行歌推出去后突然一改先前不紧不缓的反应,像是恨不得能够马上取缔他性命那般, 操控着柔弱的身子,对他下最狠的手。与她先前所表现出的僵硬和迟钝不同, 女尸在与他过招时, 虽是毫无章法, 速度却出奇之快,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对付。 尤其是在白行歌忽然莫名其妙走到女尸面前之后, 谢璟深迫不得已, 只得动手将这位看起来比女尸还要娇弱的小仙人从她手里带出, 手背上的伤就是为此留下的。 白行歌听完谢璟深简略的概述,心情有些纳闷地皱了皱眉头, 觉得自己不在场的时候定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细节。 难不成, 让谢璟深给他搭把手是减缓他死气的关键? 白行歌下意识在心里拒绝,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更常将谢璟深带在身边了?这完全违背了他想要解决此事的目的! 在捉摸不透谢璟深面上死气稍微得到缓解的原因的情况下, 白行歌选择将此事搁在一旁。蓝衣女尸在身上的煞气消失后也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白行歌没在阿竹携带的包袱里找到能够镇压的符咒,便取出纸笔和混好的朱砂液, 轻轻松松便将几道镇压用的符咒画好,贴在女尸的身上。 刚与红绣帮忙谢璟深确认好飞月楼小队成员情况的宋彦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身旁的红绣,低声道:“我听说画符步骤繁杂,得祭天祭地,然后再给用品做些净化啥的……难道因为是大国师,所以处事风格都和人家不同吗?” 红绣瞥了他一眼表示:“有效果就行,其余的不在我们操心范围。” 幸运的是,那些昏倒在地的人除了暂时失去意识之外,并没有任何性命之忧。他们在约莫一个时辰后纷纷清醒过来,若非从宋彦与红绣口中得到了确认,他们都要恍惚觉得方才见到的一幕只是在做梦了罢。 将村民们的尸体都放置在客栈里,并用麻绳将他们身体捆好后,几人才挤在马车里稍作歇息,等天亮了才出发。宋彦从放置日用品的车厢里取出了一只信鸽,将李家村的消息送回飞月楼,让楼里安排点人手过来处理与看守。 白行歌正在车里安抚阿竹受了伤的幼小心灵:“我方才慌忙中的举动,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阿竹抱着受惊的男孩,一脸委屈:“他什么都不懂,还不如阿竹来得有用呢。” 白行歌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阿竹在他身后将他护住谢璟深的举动给看在眼里,清醒后就一直不怎么高兴。 他又翻开了心里记着谢璟深的账的小本本,悠悠道:“那不一样,谢公子他的实力你我有目共睹,在方才紧急的情况下,唯有将他保下,才能依仗他保全所有人的安危。我与他之间的过节你也并非不清楚,除此之外,他还能有何理让我愿意出手相助,是吧?” 阿竹没回话,反倒是车外伸来一只手将帘子掀开。 谢璟深那张阎王一样严肃又冷漠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看了他一眼后说:“是,很合理。” “……”白行歌没想到会被谢璟深本人给听个正着,但他却半点不慌,还理直气壮地附和:“英雄所见略同。” 然后谢璟深语气平和地问了句:“你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白行歌一听到他提起自己的手和腿,心里的小火苗瞬间又小小燃起,嘴边习惯性伪装出来的笑容也不要了:“谢璟深,你信不信你今日若敢动我分毫,就别想见到明日的太阳?” 结果谢璟深却笑了,嘴边轻扯起一抹浅显的弧度,连带着他冷硬的表情都看似柔和了几分:“信。” 白行歌从他短短一个字里,接收到了来自于他的戏谑。 见他上了车,白行歌便不再搭理他,而是转身对着阿竹怀里抱着的男孩询问:“你也是村子里的孩子?” 表情纯真的男孩微微点了点头,白行歌又问:“你是谁家的孩子?能不能告诉我们村里发生了什么事?” 男孩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有些害怕地往他边上的谢璟深看了一眼,脖子缩了缩,想开口却又有些瑟缩。 白行歌又侧头朝谢璟深说:“你看,连孩子都不喜欢你。” 谢璟深眸光落在前方的某个角落,在许久的静默后才淡淡回了句:“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喜欢。” 也是,否则他也不会一见面就把脾气挺好的他给惹急了。 白行歌如是想道。 阿竹在白行歌的示意下又拿出了他平日里爱吃的零嘴,给男孩将他哄得平静了些许后,才终于从他嘴里探出些许消息。 男孩的名字叫小卫,说家里人平时都这么叫他,是客栈老板的独子。他说从约莫一两个月前,村里的人开始变得非常奇怪,这种怪异来自他们平日里的行为与作风,还有与人交往时候所露出的表情。而因为他比较贪玩,和村里其他人家里的孩子关系挺不错,时常会借着他们方便溜进他们家里,与他们闹。 那阵子他在自家爹的房里,老旧的柜子中,发现里面供着一尊小泥人。泥人的外表看着像是婴孩,又像是个身形矮小的小人。小人的前面是微笑慈祥盘坐着的表情,背面却是骇人的青面獠牙凶相,手里还举着一把三叉戟。他因一时好奇拿起来看却被吓着了,正巧这一幕被他爹发现,他当时还被狠狠责罚了一顿,并被告知不许再触碰,也不得冒犯。 而在他到朋友家里玩闹的几次中,意外发现他们的父母也供奉着一模一样的泥人。经他们几位孩子讨论后,才发现家里的长辈都像是着了魔似的供奉着奇怪的小泥人,他们曾经想过偷偷销毁,可是在被家人发现后反而受到了严惩,他们就暂时不敢再做什么。 岂料今晚村里所有人却集体在家里祭祀,他先是在路过其他人家的时候透过窗户发现他们正强迫自己家中的小孩参与,他急急忙忙回家,却发现父亲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逮住他就要给他套上一串古怪的奶白色链子。他觉得害怕,就利用客栈的空间与他父亲绕转,最后躲在了柜台处的柜子里。 就在他差点被掌柜给抓住的时候,正好到达了定好的祭祀时辰。于是他就在柜子中,透过柜子的门缝看见他父亲做出了跪地的姿势,向空呢喃了一段文字,伸手趴地叩拜了七次后,就断气了。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但小卫还是不敢从柜子里出来。白行歌还从他叙述中了解到,在掌柜死后没多久,他曾经在暗中隐约见到有一道奇怪的人影,进来客栈在他父亲身边转了一圈后消失。再然后,就是从外面闯入客栈的飞月楼之人了。 谢璟深在和白行歌一起听完小卫的描述后,让人在村里的房子搜了一圈。他们并没有真的见到小卫说的小泥人,但是在每户人家供奉的地方,包括小卫曾提过的,父亲的橱柜里,见到了一小堆散开来的泥沙。 而那一坨泥沙面前,还摆着小香炉和水杯,香炉里还有些许未清除的红色香根。 至于小卫说的那串本该戴在掌柜脖子上,乃至于村里每个人都应该有的奶白色链子都消失了。是谢璟深让宋彦在掌柜身上搜查一番后,才从他怀里发现了另一串链子。按大小来看,应该是为小卫而准备的。只是他后来成功躲过一劫,而这链子也被掌柜一直收着没交出去。 白行歌从宋彦手里接过了项链,发现那一串不规则的小珠子,似乎是由人骨所制。 “人,人骨?!”阿竹听得惊呆了。 谢璟深沉着脸没说话,倒是跟在他们身边的红绣询问:“若这些都是人骨,那村民们是从何处得来的?而且泥人又是谁传给他们的?”难道,在把泥人给了他们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先把链子交上去了? 白行歌摩挲着躺在掌心里的项链:“感觉像是刚制好不久,这村子附近,可有墓园之类的地方?” 小卫说村子前方有个小山坡,平日村里若谁家死了人,都会抬到那儿埋葬。 小山坡离村子不远,红绣领着人去了一趟,很快就回来了:“村里先人们的坟土,都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而且看起来很新,应该是这一个月内的事。” 所有人听完都沉默了。 得是多么丧失理智,才会去取祖先的骨头来制成链子? 了解并稍微确认了这些事情后,白行歌又回到了车厢,开始思索与整理脑内所得到的讯息。 所以按情况来看,是李家村的人信了邪神,才会有这等反常之举?那这和死去的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倒是小卫方才说的慈悲相与愤怒相的转换,和女尸身上的表现有些相似…… 操纵了女尸的煞气,来自村里人供奉的邪神?可是死去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是她? 白行歌想着又想到了那个戴了面具的男人,气得心里痒痒的。 等谢璟深在外面把人安排妥当又回到车里,白行歌已经靠在车厢边缘睡着了,阿竹亦是如此。而在他掀开车帘的当儿,见到的正好是坐在阿竹怀里的孩子,微微朝白行歌伸手的画面。 小卫见到他进来,表情特别淡定地收回了手,然后又朝阿竹怀里缩了缩,像是害怕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谢璟深眼神不明地盯着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上车,在白行歌身边坐下,并打消了在车里闭目养神的念头。 小卫轻轻晃着一双小腿儿,朝他问道:“哥哥不休息吗?” 谢璟深反问:“你不睡吗?” 小卫笑了笑:“不困。” “我也不困。” 车里顿时安静得诡异。 过了半响,小卫才又开口:“我觉得白哥哥长得真好看,但你是不是不高兴我碰他?” 谢璟深抬眸看了他一眼:“是。” 小卫又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谢璟深冷淡的双眸里滑过了一丝荒谬,沉默了半天才说:“找个时间把眼睛换了吧。” 结果小卫咯咯咯地笑出了声:“那为什么不让我碰?” 这一次谢璟深的沉默持续了更长的时间,在小卫以为他不打算回答自己时,才听见他漠然的回答:“你这一碰,我怕他得先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车里再一次恢复了寂静,小卫止住了晃腿的动作甚至还朝他单纯地笑了笑:“我以为哥哥很可怕,但现在看来你也挺幽默的!”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飞月楼的动作很快,信鸽半夜刚发出,快马赶来的一群人在天亮没多久后就到了。谢璟深把村里的事务移交给他们,并将宋彦留在那里负责后,便让车子继续赶路了。 到南桥镇的路途有些漫长,但经过白行歌处理的女尸没有再发生任何事,于是他们非常顺利地将尸体送回到了她本该居住的地方。 那是镇子里的一户大人家,宅院占地特别大。 红绣率先去敲了门,开门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瘦弱女人,眼袋颜色有点深,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见到他们一群人出现在宅子前,她愣了一下,才阴沉沉地问:“你们是谁?有什么事吗?” 红绣便道:“我们是飞月楼的人,前阵子接下了你们家的委托,将家中一位女眷的尸体运送回来。” 没想到门后的女人在听见她这句话后蓦地睁大了眼睛,态度不怎么好地摇头:“没有,你们弄错了,家里没有什么需要运送回来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谢璟深:年纪小小,眼睛就废了。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第二十六章 那名中年女人神情怪异地否决了他们的到访后, 就慌慌张张地把门给关上了。 谢璟深默不作声地看了红绣一眼,后者往后退了几步, 突然抬起她的大长腿,朝门用力一踹—— 大门被她轻松踹开,刚锁上门才离开没多远的女人受到了惊吓, 满目惶恐地看着门外黑压压一群人:“你,你们这是在强闯民宅!来人, 快来人啊!” 随着她尖锐的叫喊声落下, 大宅院中也旋即传来了闹哄哄的动静。一群家丁扮相的人气势汹汹地举着棍|子涌入前院,脸上的表情警惕又凶狠,完全将他们当成了找麻烦的恶徒。 白行歌看了看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的谢璟深,心情有些复杂。 他记得飞月楼可是江湖正道的代表之一?名望颇高? 与行事风格完全的不符。 因为办的是飞月楼的正式委托, 谢璟深给他的感觉比在浮云山庄时候更加严肃难亲近。 红绣在他的授意下走了进去,手握着剑,取出了折叠在怀中的委托信件:“看一下,是不是你们王府的盖章?” 领着一群家丁过来的男管家压下心中的畏惧走上前看了几眼, 脸上瞬间露出了愁色:“是咱家老爷的印章。几位不知是从何处来,今日造访王府又是为何?” 白行歌见状,为防双方气氛过于尴尬,便用着温和的声音解释:“你们王府是不是有一位夫人离开南桥镇,回老家探亲的时候却病发身亡?据我们所知,王府在约莫一个月前便催促着让人赶紧将尸体护送回府,只是运送的路途中发生了许多事,才一直拖延至今。” “如今接下这个任务的, 是飞月楼的人。既然你也说了信件确实有你们家老爷的盖章,但你们家里的人却在得知我们把尸体护送回来的第一时间否决了此事,并将我们拒之门外。为了运送你们夫人的遗体,这过程中消耗了不少人力。你们这等态度,自然会引起任务执行者的不满。” 大概是白行歌平稳的声音起到了安抚作用,老管家看起来没那么紧张了,语气却十分无奈:“但此事是误会,我们家老爷确实没有让人将大夫人的尸体运送回来。” 方才给他们开门的女人在一旁补充:“不错,像大夫人那样的疯子,我们都避之不及。她的冤魂已经闹得我们无法安宁了,老爷怎么可能还会要将她尸体带回来?” 这下子飞月楼的人都傻了。明明委托信件证据确凿,这王家的人却硬是要说他们没有下委托,那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管家这才叹道:“应该是大小姐趁着老爷外出的时候,偷偷盖的章吧。”说完,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还没给他们解释尸体的身份:“你们送回来的遗体,应该是咱们府上的大夫人。” 王家主人王杰是个生意人,他早些年外出经商时遭遇劫匪袭击,被抢夺了身上的财物,甚至还差点被他们杀死。他几经辛苦从匪徒手里逃脱,最后晕倒在平安村附近的一条小溪,被当时住在村里的大夫人林芝若给发现救起。 王杰因为感激林芝若的救命之恩,又见她是个漂亮且温柔贤淑的女子,就答应在回南桥镇把事情处理好后,会回来娶她。王杰也确实没有违背诺言,非常气派地领着一队人马,彩礼堆满了林芝若的小家,风风光光将她接走了,将她娶入门成为自己的妻子。 只是后来因为商务需要,王杰又与远房表亲联姻娶了小表妹方婉回来。方婉成了王家的二夫人,而初时,王杰的心思也仍是一心一意在林芝若身上,对自己取回来的小表妹只是相敬如宾的关系。只是后来,王杰通过亲戚那里查出,当年他会遭遇匪徒其实都是林芝若的阴谋。 作为小村民出生的林芝若,虽是长得漂亮落落大方,但一直留在村子里,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日子等着她。为了能够过上好日子,她盯上了不时会从他们村子附近的路道经过的王杰,找了自己的表亲伪装劫匪,演了这一场戏。 此事被发现后,王杰就对林芝若失望透彻,开始冷落了她并将疼爱的目标转向了方婉。林芝若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精神逐渐开始失常,也一改先前温婉大方的性格,变得暴躁易怒,总是拿下人出气,家里人慢慢地都不再喜欢她。尤其是在得知方婉怀有身孕后,林芝若的精神崩溃到了个极点,时而正常,时而疯狂。 她甚至因为神志不清,差点杀死了府里一位婢女。那名婢女是方婉的贴身侍女,这估计成了她想杀人的动机。 然后是约莫两个月前,林芝若突然说想回一趟平安村探望自己的父母,便给她安排了车子。她也没带走多少人,只带了身边那位从她进入王家起就一直陪着她的侍女浅儿。林芝若因为精神失常所以把自己的身体搞得非常虚弱,出行前身体本就已经抱恙,得知她病发身亡时,王家的人说实话都不太惊讶,甚至还有一种终于从她手中摆脱的庆幸感。 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是想要把林芝若的遗体送回来的,按王杰的说法就是,不管她生前做了什么事,终究是与他有过夫妻之恩,也已经嫁入他王家,即便死也是王家的鬼。只是他们没想到,林芝若的尸体都还没到,她的冤魂就先回来了。 在得知林芝若的死讯没多久,王府就开始闹鬼,甚至还出了人命。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曾经在大夫人失宠后给了她冷脸与处处针对她的下人,全都死状凄惨可怖。 所以王家的人在得知林芝若第一次运送尸体失败后,就顺着打消了将她接回来的念头。后来他们还请来了道士到家里看,发现是因为大夫人的女儿私底下不知从谁的口中得知了招请亡魂的方法,才把已经成为怨灵的大夫人招了回来。不仅如此,她还私底下给很多大小势力方,乃至衙门,都以王杰的名义发了很多的信件,说是王家的人对不起她的娘亲。 说到这里,老管家才摇头道:“恐怕你们收到的委托信件,也是小姐以老爷的名义发出去的。” 白行歌问:“那能不能让我见一见你们家小姐?” 老管家又沉默了许久,才用着沧桑的声音说:“大小姐前阵子……也没了。” 林芝若的女儿王悦溪,事情被发现的时候王杰当日正好有件急事需要处理,便先将她关在房里不让她出门,打算等事情办完回来才好好审问自家女儿所做的各种事。岂料王悦溪在自己母亲过世后,受到的打击似乎太大,而如今府上的人又怪罪于她,在这几种负面情绪的叠加下,她竟服毒自尽了。 他们从她茶水里检验到了毒,后来还从她房里找到了老鼠药。这老鼠药是王悦溪死前几天让自己的侍女到药店去买的,说是在房里见到了老鼠,买来用一用。此事最后,也得到了她侍女的证实。 飞月楼的人听完后有些感慨,没想到明明只是运送尸体的委托,竟搞得如此曲折离奇。这,万一让王府的人知道了女尸她还会复活杀人的事,他们岂不是更加不会收下尸体了? 白行歌站在一旁若有所思,飞月楼里的其中一人试探性询问:“不知,你们大夫人生前,可有什么信仰?或是供奉着什么?” 老管家愣了一下说:“我们大夫人在精神出状况之前,是非常信佛菩萨的,逢年过节还会到庙里祈福,平日里也会念经抄经。自从与老爷的感情破裂后,我就再没见过她做这些事了。” “不过我们之前收拾她房间时,在她供奉菩萨画像之前的香炉边,见到了奇怪的泥沙。我们不知那是不小心弄上去的肮脏物品,还是大夫人另有所用的,便一直迟迟没有清理。” 老管家刚说完这些,飞月楼的人和白行歌还未彻底将这话消化完,就听见人群后方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女声。 “张管家,这大晚上的,府里是来人了吗?” 从人群后走出的,是一位长相甜美并称得上秀丽的姑娘。她身材比起大夫人更要娇小些许,就连脸蛋也只差不多一个巴掌大小,是那种让男人见到了很容易升起疼惜之情的姑娘。 白行歌甚至可以想象,只要这位姑娘现在露出含泪委屈的表情,会有多少男人上赶着过去哄她。 这位,想必就是王府的二夫人方婉了。 白行歌随意打量了她五官一眼,轻轻扯了一下唇角没说话。 老管家将飞月楼把林芝若遗体送回来的事告诉了方婉,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在那瞬间似乎也感到了几分为难。 但在思索了片刻后,她还是非常善解人意地说:“既然都回来了,她毕竟也是王府的大夫人,总不能真的将她遗体弃之不顾。张管家,你让人将偏殿整理出位置来,先让他们把大夫人放在那里吧。其余的事,等老爷回来了再做打算。” 管家立马领命办事去了,而王府里的人看着方婉的眼睛里像是有星光在闪烁似的,充满了仰慕,觉得二夫人可真是太温和懂事了!要知道,当初王杰反对把林芝若接回来时,她还在边上劝了许久。 飞月楼的人听完,也没有多说什么,走出去安排人帮忙把棺材抬进王府。 白行歌跟在谢璟深身后走了出去,刚看了紧闭的棺材一眼,就听见有其中一人感叹道:“没想到这位大夫人竟也是平安村的!红绣姐,我记得你好像也是平安村出生的?欸,那你是不是见过这位大夫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白白:采访一下楼主,你们这种大男人是不是都特别喜欢方婉这种娇小柔弱又惹人怜惜的姑娘? 谢璟深:我们这种大男人都比较喜欢,脾气不好爱记仇还会奇奇怪怪的东西,长得像小仙人的。 白白:??? #日常作话嗑假糖# 第二十七章 被点名的红绣瞬间成了众人的目光焦点。 她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才又盯着被人抬起的棺材轻叹:“见是见过,但不怎么熟悉。她当年被王杰接走时我还是个孩子, 但她的事情在村子里确实传得人尽皆知,大家那会儿都很羡慕她。” “谁曾想,她竟会落得如此结局。” 白行歌从红绣的话里听出了她的感慨, 或许因为曾是同村人,她一贯没什么感情起伏的语气里都带上了些许柔和。 他在飞月楼的人把棺材抬进府里的时候让开了道, 谢璟深正好就站在他边上, 他思索了一会儿,问:“打算何时离开?” 谢璟深顿了顿,回道:“休息一晚稍作整顿,隔日便走。” 他心里难得有些郁气, 心想白行歌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到摘星阁? 不过是一个小破阁。 白行歌不知谢璟深内心想法,用扇子在他手臂上轻拍了一下后悄声道:“你等会儿进去就同府里的人说,这尸体运送过程可不容易,就怕到时候他们老爷回来了突然又不想接受, 硬是要让你们再取走,所以得等他们家老爷回来,与他们再三确认过后才能放心离开。” 说完,他见谢璟深久久没回话便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正用着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视着他,末了又沉声问:“你又想做什么?”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白行歌又想起了他在浮云山庄如何对待自己的事,皮笑肉不笑道:“你说你这人, 怎么老是抱着恶意揣测别人的心思?” 白行歌因为一双眼睛的关系,本来就生得有几分勾人。假笑起来,那一身反骨般的挑衅让他身上更多了一丝灵动的凡尘气。 谢璟深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给弄得一怔:“我没有。” 他当真是无辜。若听见别人忽然向自己提出奇怪的要求,一般而言不都会例行询问一下? 都说朔国大国师出落清尘,性情和善如微风,脾气温和若平湖。谢璟深心想,从他遇见白行歌以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脾性可大了,像一只惹不得的娇猫。 “我不想同你吵。”白行歌说道,“我只是觉得这王家有些不寻常。且我方才看了他们家宅一眼,屋内干净得很,哪有什么闹鬼之事?” “再说,我连大夫人的灵魂都召唤不到,意味着她的魂魄可能已经消失了,或受困于某处,或归入冥界,根本不可能出来害人。依我看,极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谢璟深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是,王家人说那些被鬼灵杀害的人,其实另有真凶?”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白行歌道。 “况且,大夫人尸体的事可还没完全处理好。只要掌控她尸体的人还能再利用煞气作祟,那终有一日她又会再起来闹事。既然我当初答应了穆公子要替他解决此事,自然不能就这般作罢。省得你们飞月楼回头让人找麻烦破坏了风评,还得将事情怪罪到我头上。” 谢璟深没有再说什么,但在随同红绣他们进入王家时,还是按白行歌的说法给方婉交代了一声。方婉似乎感到有些意外,看着谢璟深的眼神也有几分热切,微红着脸应下后亲自将他们送出王府,又礼貌地谢过他们几人,才在下人的陪同下回到屋里。 “唉,真羡慕谢公子。”阿竹在白行歌默默盯着谢璟深他们完成自己交代的事情时,突然感叹道。 白行歌有些不解:“为何?”有什么好羡慕的? 阿竹说:“公子性情淡泊自然不懂,像谢公子那样强大又帅气的男人,应该是许多姑娘仰慕的对象吧?你瞧,哪怕方婉已经嫁了人,但见到谢公子,依然忍不住会露出害羞腼腆的表情,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许多。” 白行歌确实不怎么懂得揣测姑娘的心思。他自小便修习术法,接触的也是经典和修炼之事居多,而修行原本就要他们静心养性,自然是对情爱之事较为看淡。宫里虽然不乏因他相貌想要与他接触的女子,其中包括不少妃嫔与公主,可是有季君延那个疯子在,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些人。 听见阿竹这么说,白行歌没忍住又看了谢璟深几眼,心想看久了也不过如此:“他也就身材较为高大些许,论美色……怎能及你家公子我?” 阿竹见惯不惯地看着白行歌毫不心虚与客气地赞扬自己,虽然也非常同意他这句话,毕竟白行歌那要是生得不好看,也不会叫某个人为他疯了那么多年。只是吧,白行歌这惊人之姿与谢璟深的俊逸相较,总感觉有些描述不上来的不同。 大概就是,谢璟深那种男人一瞧就是姑娘们会希望得到他的爱护与疼惜,能给人足够安全感的大男子。至于他家公子……他是不知道其他姑娘怎么想,但他作为一个男人,都舍不得见他家公子受得半点委屈,就是得好好放在家里呵护着,打不得骂不得最好能把世间所有好物都献给他—— 阿竹突然有些无法想象他家公子将来会娶个美娇妻好好疼爱人家的画面,若真走上那一日,怎么着都得是锦月公主那等,能够征战沙场的女将才合适? 白行歌不知道阿竹在短短世间里想了那么多,甚至连他终身大事都想了一遍,还摇了摇头盯着谢璟深的方向说:“你眼光当真不太行……” 方婉说王杰出门处理点事情去了,估计两三天后能够回来。等待王杰归来的期间,白行歌他们在镇子上找了一家还不错的客栈,暂居下来。 赶了好几天的路,白行歌在车上没怎么休息好,所以老早便上床歇息了。 只是半夜时,他包袱内放着的铃铛却突然自己响了起来。 熟睡中的白行歌在铃声响起后就睁开了眼睛,他眼里还带着些许朦胧的困意,与被惊扰后的不悦。但他还是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从床上坐起。 这个铃铛有些特殊,是他爹留给他的其中一件遗物。铃铛平时不会响,哪怕是用力摇晃它都不会发出半点声音,唯有在鬼灵企图接近,或是用来做些法事时,才会发出响声。 譬如今日这个情况,显然是有鬼灵跑到他房里来找他了。 白行歌疑惑着会有谁过来,没想到刚下床就见到了那正满脸无措地站在房中央的少女。她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四五岁,与一般鬼灵一样,身子是呈半透明状的。只是与大部分鬼灵不同的是,她灵魂周围的气场十分白净,应该是少见的,心灵非常纯净的女鬼。 估计是知道自己惊扰了他,她在被发现后脸上还滑过了一些心虚,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才面向着他站好。 这小姑娘长得有些可爱,他看着特别顺眼,被人吵醒的郁气瞬间消散许多:“姑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小姑娘眨了眨可爱的杏眼,小声道:“我刚才在王家见到了你,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身上好像有一股让我很想亲近的灵气,不知不觉就跟过来了,没想到你竟能够看见我。” 说完,她又道:“我听见你们提起飞月楼,那你们是来帮悦溪小姐的吗?” 悦溪? 白行歌想了想:“你说的是王家大夫人的女儿,王悦溪?” 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我在她生前见到她写了信,有其中好几封都是寄给飞月楼的,希望他们帮忙把大夫人的遗体送回家,还有提到希望你们能够帮助她和大夫人的事……” 关于后者,白行歌就不太清楚了。穆昭阳给他描述的委托当中,只提到了要护送尸体,倒是没提过还有寻求帮助的事? 白行歌定了定神后问:“你叫什么名字?一直都待在王家?生前,是王家的人吗?”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不记得生前的事了,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待在王家。那会儿见到院内的桂花盛开得很漂亮,就给自己取名叫桂花。我在王家有好些年头了,悦溪小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呢!” 白行歌轻叹:“方才我们去了一趟王家,说他们大小姐因为所做的事情被发现,在无法接受的情况下服毒自尽了。我招请不到她的灵魂,无法从她嘴里得知她的要求,你可有什么线索能够告诉我,好让我可以早日将她娘亲的尸体处理好。” 提起此事,桂花的表情瞬间变得气愤:“才不是!悦溪小姐并非自己服毒自尽的,是王家那个叫做方婉的女人,她在小姐被锁进房里后带人进去,在她茶水里下了药,逼迫她把毒茶给喝下,才会害得她中毒而死。” “王家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没有任何人帮悦溪小姐说话,像是中了方婉的毒似的,全心全意爱戴着她。”桂花越说越觉得委屈,眼里都泛起了一层雾气。 白行歌在听见她说出的真相时,心里也惊了惊。 他只知道方婉看起来有些不简单,却没想到竟能下如此重手。更怪异的是,整个王府中难道就没有心疼王悦溪的人存在吗?而像方婉如此大摇大摆做出这等事,想彻底隐瞒王杰应该不可能。 可若王杰已经知晓此事,他为何还能如此纵容方婉?王悦溪到底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总不可能女儿被人害死,尚能无动于衷。他要是真的至今都还不知道王悦溪死亡的真相,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白行歌和桂花的谈话在进行没多久后就被打断了。 起因是红绣敲响了他的房门,而她身旁还跟着从李家村救出来的小卫。他看起来像是刚从睡梦中惊醒,泪眼婆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红绣无奈解释:“白公子,这孩子夜里做了恶梦被吓醒,哭闹着说只有你才能帮他击退梦里的恶鬼,想和你一起睡。” 白行歌还没来得及应答,谢璟深带着些许严肃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和我一起。” 红绣终于再维持不住淡定的表情,惊疑地看向他们家楼主。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总觉得楼主不太对劲啊,他不是会做出陪受了惊吓的小孩睡觉之事的人。 白行歌也感到有些奇异。 他觉得谢璟深明明就端着一副能够把所有小孩吓跑的表情,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有这等爱心与耐心的家伙。 岂料谢璟深又接着补了句:“你就别把你梦里的恶鬼带过去祸害多一人了,省得我隔日起来还得操两份心。” “?”白行歌脸上的惊奇转为疑惑。 谢璟深这是在瞧不起谁? 白行歌又一次被他气笑了:“谢璟深,大半夜的你想吵架?” 谢璟深看着他,却道:“我方才听见你房里响起了铃声。” 白行歌淡声回答:“与你无关。” 结果被谢璟深这么一闹,小卫连哭都不哭了,惊惊慌慌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就怕他们会吵起来。 但因为谢璟深的沉默,这场架最后是没吵成。倒是飞月楼的人都逐渐确定下来,原来他们楼主和大国师的关系是真的非常不好。 而小卫最后还是被谢璟深强行给拎回房,在他的监视下又一次进入了梦乡,并安分地睡到了隔天早上,没再起来闹过。 隔日一早,当所有人都陆陆续续起床并到楼下吃早饭时,谢璟深在房里收到了一封从飞月楼传来的信。 给他送信的,是一只他驯养多年的鹰,飞月楼的人一直对他养的这只老鹰能够像信鸽那样给他送信感到特别惊奇。而且这只鹰还很通人性,特别认主,送信这种事只给谢璟深一人办,别人那是三请四求都不愿搭理。 谢璟深坐在桌边,动作不紧不缓地将从老鹰脚上绑着的纸卷取下。 信件的内容是关于小卫身份的调查。 他先前在李家村,让宋彦给飞月楼传递消息的时候也顺道要求楼里的人帮忙调查了一下掌柜的身份与他儿子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阿竹: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公子!想让公子不受半点委屈! 谢璟深:还,想把人弄哭。 白行歌:? #白白日常黑人问号脸# 第二十八章 信里说, 李家村客栈的李掌柜确实有个五六岁大的儿子,名叫李卫。 飞月楼调查的事情绝不会有错, 谢璟深想,所以关于小卫的事情,只是他多想了? 作为习武之人, 谢璟深对周围人一些动作的变化特别敏感,尤其他还带着这么个身份, 总是需要防止身边人的突袭, 因此他很难去完全信任一个人。 而那日在李家村,他与白行歌并肩站着时,是突然察觉到身后似是有人想作攻击的模样,才会有那等举动。虽然回头后发现不过是小卫想叫他们, 但毕竟是唯一一个从李家村的事件当中幸存下来的人,哪怕只是个孩子,他亦无法对他卸下防备之心。 三日未至,王杰甚至还未归来, 白行歌他们就被王家的人找上门了。 张管家说,他们府上昨日又出了命案,家中一位曾经对林芝若态度不敬的小厮今日一早,被发现暴毙在茅厕里。他的心脏被人掏出来了,甚至不见踪迹,脸上惊恐的表情显然是在生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以至于在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被人给杀死了。 “家里先前找了道士前来做法后,已经消停一段时日了。只是昨日大夫人的遗体又被送回来……”张管家说到这里便不在继续, 但话里意思十分明显,就认为是林芝若做的。 而得知此事的方婉还受到惊吓,动了胎气,早上才让大夫来帮忙看过,幸好并无大碍。 白行歌想起了桂花昨晚和他说的事,便拉上阿竹还有保命用的谢璟深,随张管家一起回到了王家。 岂料他们才刚进门,府内一位侍女就匆匆跑来:“张管家,您回来得正好。方才您出门后二夫人让人去查探大夫人的情况,这一瞧才发现,大夫人的尸体不见了!” 这话一出,似是又更加笃定了林芝若的作为。 阿竹闻言惊道:“公子,该不会那位夫人又……?” 白行歌知道他未尽之言是什么,摇了摇头说:“除非有人无视我的警告将她身上符咒摘下,否则她应该不会再起来杀人。” 再说,他记得那具尸体还有个习惯。就是不管她做了什么,但结束后她肯定会再一次躺回棺材,绝不会就这样消失。就像是一种挑衅,大家都知道事情是她做的,却拿她没有办法。 林芝若的遗体尚未找着,倒是摆着空棺的偏殿突然传来闹哄哄的吵杂声,还有人高喊着张管家。他头疼地朝那处看了一眼,也顾不上白行歌他们还在场,匆忙跑去:“又怎么了?!” 进入偏殿,只见一名家丁扮相的男子正躺在地上抽搐,他双眼翻白,边上围了四五个大男人将他紧紧压着,才勉强能够制住他。而其余的侍女早就被吓得花容失色,几人缩在一旁相互紧抱在一起,其中还有人甚至急得哭了,像是害怕这样的恐怖下一刻就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白行歌悄悄打开了自己的眼通朝男人看去,诧异地发现他身上竟附着一个婴孩状的邪灵。与普通的婴孩不同的是,它长得一点也不可爱,面容削瘦又老皱,而且青面獠牙的,头上还长着一个小角。 附在男人身上的婴孩正试图啃噬男人的灵魂,灵魂本身因为正在做挣扎与反抗,所以才会导致他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白行歌在自己的右手掌心画了个咒字后,请其中一人给他让开道,然后在众目睽睽下直接用带有咒字的手掌,朝男人的眉心处重重拍去。 那声音响亮得把周围的人都给听愣了,看着那忽然挺直抽搐,两眼一翻昏了过去的男人发红的额头,莫名觉得有些疼。 附在男人体内的邪灵没想到在场中竟有人能将他看出来,尖叫着被拍出男人的身体后,恨恨地朝白行歌看了一眼,嗖的一下离开了,速度快得白行歌都没来得及看清它逃跑的方向是何处。 不过,他心里有了些许猜测。 张管家没料到白行歌竟还有这么一手,傻愣在边上老半天没说话。聚集在偏殿周围的人不知是惊呆还是吓傻了,也停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讷讷地看向白行歌。 白行歌这才发现他们王家的人精神状态似乎都不怎么好,眼神黯淡无光,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这……没想到公子竟还擅长此道。”张管家心有余悸道。 白行歌微微一笑没有回话。 “那不知公子可有见到,对咱家里人动手的,可是大夫人的冤魂?若当真如此,可否能请公子帮忙我们与大夫人做沟通,希望她莫要再伤害无辜了。她若心中有怨,我们王家能够答应她的要求,为她办一场大法事,给她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这话,是老爷和二夫人都交代过的。” 白行歌似笑非笑地看了张管家几眼,才说:“我方才见到的不是大夫人,是一个邪灵。不排除府上先前发生的事情是否与他有关,还请管家能够领我去见一见今早死的那位家丁的尸体。” 被鬼杀害与被人杀害,身上所留下的气息是不同的。若是人为,白行歌就看不出来了。但如果是遭到邪灵残害,那死者身上一般都会留下邪灵的邪气或怨气,差异还是挺明显的。 白行歌在张管家的带领下,见到了被放置在后院的尸体。 他看了一眼,摇头问:“你们王家最近可有得罪的人?” “这……”张管家纠结了片刻,无奈道,“不瞒公子,我们家老爷经的商其中还包括了与江湖之人打交道。既然有合作的对象,就也有仇敌,若是这么问,我还真不好说老爷最近有没有在外面得罪了惹不起的势力。”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谢璟深突然开口:“此事飞月楼在过来之前就已调查过了,王杰善于打交道,尤其近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甚至连浮云山庄都与其有合作往来,并没有招惹不该招惹的对象。” “先撇开今日闹事的邪灵不提,我并没有从这位家丁身上感受到任何恶鬼的气息,张管家近期最好让家中人加强守卫,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未必是冤魂作祟。”白行歌说道,面对他惊疑的表情,他又浅浅一笑,“当然,只字片语也不足令你们信任于我,而我的判断也未必全然正确。” “不管如何,非常时期,守卫森严一些总归是好的。” 说完,白行歌又提了一下想去探望受惊吓后正在休息的方婉:“我手里正好有一瓶适合养胎的药,正愁不知该送给谁,若二夫人状态实在太差,我可将此药赠予。当然,张管家若担心药有问题,也可先差人送去药房检验了成分再用。” 张管家一脸心思被人看破的表情:“不,不敢,既然是飞月楼的人,我们还是信的。” 偏偏谢璟深在这个时候淡淡地抛来一句:“他并不属于飞月楼。” 半点面子都不给。 白行歌轻哼:“谁稀罕。” 阿竹悄悄给谢璟深做了个鬼脸。 张管家的思绪与反应都有些迟缓,像是稍作了犹豫后,还是答应了白行歌,将他带去见了方婉。 昨日初到王家,白行歌没有想那么多,加上方婉是王杰的小妾,若没有什么需要他也不会去多看人几眼。不过今日就不同了,有昨夜桂花给他说的前提,再加上今日被他误打误撞见到了婴孩样的邪灵,他怎么着都得往方婉身上怀疑。 不过方婉并没有出来接见他们,而是派了身边的贴身侍女出来婉拒:“几位大人实在抱歉,我们夫人本就已经接近临盆,今早又受到了惊吓,身子欠恙,不便接待几位贵人。” 听到这样的回答,白行歌半点都不意外。 他也没有多做纠缠,毕竟本来就只是抱着试探的态度过来。他很干脆地将那装着安胎药的小玉瓶递给张管家:“那么这药,就请张管家到时候帮忙转交了。” “多谢公子。” 末了,他又从袖子里取出一道符咒,交给前来答复他们的侍女:“方才偏殿闹的事情,想必二夫人应该也有所耳闻。不排除府上确实还有邪灵作祟,且我担心那邪祟很可能是冲着二夫人腹中胎儿而来,所以也请你替我将这道护身符转交给二夫人,希望这道符能够在必要时候,保二夫人与她胎儿平安。” 侍女感激地收下了他赠送的符令。 白行歌眼睛弯了弯,从谢璟深角度看去,不知是不是巧合,总觉得他笑得有几分狡黠,仿佛是腹里装了什么坏水那般,又想搞事。 他没有将白行歌拆穿,随后他们又在府上转了几圈,才在张管家的陪同下被请离王家。白行歌甚至非常和善地表示,若再遇到什么状况,包括要是找到了林芝若失踪的尸体,请记得到客栈通知他们一声。 客栈距离王家算不上太远,所以白行歌他们来的时候没有乘车,如今暂时将王家的事情处理了个大概,他们便悠悠地往客栈的方向回去。南桥镇比金水镇更要热闹些许,白行歌看着街上应有尽有的摊子,突然又不想回去了。 他和谢璟深说:“你若有事要忙可以先离开,我想带着阿竹到街上晃悠。” 谢璟深没有回话,却也没有往客栈的方向回去,而是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一起逛了起来。 白行歌也没有在意,享受着难得的自由时光,带着阿竹东看看西瞧瞧,买得最多的东西,就是那些小零嘴。他无聊的时候,或者赶路的时候,就喜欢嘴里含点东西分散注意力。 而在白行歌离开后,侍女没多久就领着白行歌赠送的护身符回到了方婉的房间。岂料,她才刚踏入房里,原本还好好躺在床上休息的方婉猛地睁开了眼睛,在她接近自己前露出了凶恶的表情问:“等等,你手里拿着什么?!” 面对她变得有些恶狠的表情,侍女竟也只是愣了愣,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老实交代:“方才飞月楼的人为了大夫人的事情来了一趟,那位白衣公子让我转交一道护身符给夫人,说府上有邪祟,此符能护佑夫人与腹中胎儿平安。” 方婉深吸了口气,说:“符令这种东西,每位术士所注入的能量皆有不同。此等玄妙之物,对于一个我们还无法付出足够信任的人,怎能轻易接受相信呢?老爷如今不在,虽说飞月楼在江湖上名声赫赫,但也不能保证他们是否在外与咱们老爷结了仇怨。万一,这是他们用来想伤害我和我孩子的符咒呢?” “瞧瞧,你一进来我就察觉到了不适。先前那位道长也说过,我身体体质较为特殊,非常容易感受到阴邪之物并受到他们影响。这道符令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替我拿出去烧了吧。”说着,她还面色苍白地揉了揉太阳穴,模样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方婉身边的侍女对她的交代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好的二夫人,我知道了。” 说罢,立马就把符咒拿出去烧化了。 房里的方婉在侍女退出去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神瞬间变得隐晦难测。 她抬手在自己隆起的腹部轻抚,嘴边呢喃道:“出现了个意外的家伙呢。” 过了半响,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一笑:“是吗?宝宝觉得那位姓白的公子,和穿着黑衣服的男人,灵魂都有很强大的能量?” 与此同时,在街上逛了好一会儿的白行歌突然心情颇好地笑出了声,连带着看向谢璟深的眼神都和善了不少:“这王家果真有趣。” 谢璟深:“?”这思维跳跃会不会太大了一些? 面对谢璟深疑问的眼神,白行歌扇了扇手里的扇子说:“王家二夫人,怀的是个邪胎。” “……”谢璟深对这些事情可说是毫无概念,只觉得白行歌又说出了什么惊人的话来。 倒是阿竹惊诧地附和:“邪胎?这,天啊,那她孩子出生后岂不是得兴风作浪?” “所以得赶在他出生前,把他解决了。”这方婉也真是个疯子,难道她不知道孕育邪胎,等孩子出生的时候,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她给吃了吗? 白行歌又想起了李家村那些人供奉的小泥人。他刚才在王家见到的婴孩,应该就是方婉腹里的那个。它身上的邪气与李家村那些泥土上残留的气息有几分相似,那这么说来,林芝若的尸体也是受到了它的操控?只是,为何偏偏是李家村的人? 那么尸体的失踪,和这邪胎可有关系?还有,方婉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不应该会懂得这样的邪术才是。把这种术法教给她的,又是什么人? 他总觉得外边的情况有些不寻常,从那个戴着人|皮|面|具的家伙出现起,就觉得像是有人盯上了他们的圣物,想用这些邪门歪道来搅乱这江湖,又或者是整个王国—— 难怪老头子急哄哄地要他离开皇宫,原来是外边有人想搞事呢? 白行歌打算等王杰回来后,再到王家一趟。方婉对他应该已经有所防备了,但他倒觉得这也无所谓。他想处理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止。 拉着阿竹外加一个谢璟深在南桥镇逛了一下午,白行歌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客栈。只是回到房里时,他才发现昨天晚上在被惊扰后消失的桂花姑娘,又跑来找他了。 白行歌主动和她说:“我刚才去了一趟王家,察觉二夫人有很大的问题。” 桂花点了点头:“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神秘的能量护着,我每次都不敢靠近。虽然我什么也不清楚,但就是莫名有种感觉,只要太接近就会被对方发现,然后很可能会被吃掉的。” 白行歌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王家昨日又死了一个人。” “我今日来找公子,就是想给你说这件事。”桂花犹犹豫豫道,“其实昨天那人死的时候,我正好撞见了。” “我当时正在悦溪小姐房间附近游荡,正好听见了一声惨叫,便匆匆赶去。只是我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死了,甚至连灵魂都没见着。不过……我赶过去的时候,正好见到一个人从那茅厕附近离开,从围墙处跳出了王家。” 白行歌微微一怔,没想到此事竟那么巧被桂花给撞见了:“你可有看清对方的相貌?” 桂花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但表情看起来十分纠结,迟疑了很久才缓缓说:“和你们一起的,是不是有一位穿得一身红,身手非常矫健的姑娘?” 红绣? 白行歌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严肃,再三与她确认:“你确定你见到的,是红绣姑娘?” 桂花又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我很早之前就在王家见过她了,所以绝对不可能认错。” 桂花说,那大概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方婉还未嫁入王家,王悦溪也只是六七岁大的孩童,林芝若在王家的生活过得很幸福。当时还是少女的红绣就已经练就了不错的身手,且当时似乎就已经在为飞月楼办事。 那日红绣正好完成了一项南桥镇附近的委托,她前来看望林芝若的时候也没有走大门拜访,而是悄悄来到她的内院,与她见的面,估计是没有久留的打算。林芝若和红绣像是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感情看起来还不错,红绣也只是来与她寒暄几句,见她小日子过得还行就放心离开了,并告诉林芝若自己会帮忙转告她爹娘,她在王家过得很好的事。 白行歌却想起,之前将林芝若遗体送到王家时,红绣与他们说的是自己与林芝若并不熟识。可如今听桂花这么说,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按照桂花的说法,红绣和林芝若的关系应该还不错。只是这究竟好到什么程度,至不至于红绣为了她而亲自报仇杀人,又是需要探究的事了。 · 午夜时分,镇子里所有人家都已经熄灯歇息,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安静得让人感到不安。 随着一声惊叫传来,王府的寂静又被人打破,吵杂声再次自府中传来。而无人的后院一角,一道红色的人影动作十分利落地翻过围墙踏入寂静的小巷,娴熟得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只是今日与平时较为不同的是,红绣在翻过围墙出来后,面前出现了道意外的人影。 她愣了一下,表情没有过于惊慌,甚至很快就整理好心情,语气平静地和墙外站着的人打了一声招呼:“白公子,你大晚上独自一人出来,不□□全。” 完全没有暗地里做着的事情被人发现的心虚。 白行歌觉得红绣这人挺有意思的,而且她的飒爽总能让他想起说过那位出名的,不擅长琴棋书画反而武力值炸天的长公主季锦月。这种性子的姑娘,总给他一种直爽的大气感,相处起来让人觉得格外舒服。 白行歌也没有与红绣绕圈子,直言问:“王家大夫人的尸体,是被你带走的?” 本以为他是来质问自己凶杀案的红绣顿了顿,最后无奈一笑:“不愧是传说中的国师大人,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红绣间接承认了这件事。不过她说自己带走林芝若不是为了做什么,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带白行歌去确认尸体的情况。 白行歌一个人的,竟也应下了。 红绣问:“你就不担心我骗你?”对她来说,想要杀死白行歌简直绰绰有余。 白行歌却笑:“你可以试试,迄今为止,还没哪个高手能够成功刺杀我。”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会让人感到厌恶的自信,就像他确实是有这个底气能够说出这番话来。 “况且,我自认自己还是很会看人的。”一个人内心究竟如何,很多时候他还是能够通过对方的面相与气场的整体状态看出来。 红绣不像是会滥杀无辜的疯狂之辈,所以一开始桂花告诉她自己见到的人是红绣时,他也有些讶异。 红绣不晓得从哪儿弄来了一辆马车,载着他离开了南桥镇,一路往镇子外一处位于山上的庙里过去。 而白行歌也从红绣口中,得知了关于林芝若与王家,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谢璟深:我,保命用的? 白行歌:你也就只能用来护身了。 谢璟深:还能让你快♂乐。 白行歌:??? JJ新出了个抽奖功能,想试试玩玩看!毕竟第一次玩,发个一块钱的红包,我让系统从本章评论里随机抽取五个幸运的小天使!晚上11点开奖吧! 第二十九章 红绣和林芝若一样, 都是出生于平安村的穷苦孩子。相较于林芝若过着虽穷但父母仍然健在的日子,比她要小上十来岁的红绣在出生后没多久就失去了爹娘, 一直是她年迈的爷爷辛苦教养着她。 林芝若与红绣住得近,也非常同情红绣爷俩,所以在村子里对她格外关照。除了每日空了会到他们家帮忙她和爷爷收拾菜园子之外, 逢年过节时林芝若一家都会邀请他们二人到家里吃饭,日常若有多出来的鸡蛋或肉, 也会分给他们。 所以在红绣眼里, 林芝若一直是个非常善良的姐姐。后来她意外救下王杰,并被他风光取走后,他们家里获得了不少礼金,但她也一直叮嘱着自己那不愿意随她到南桥镇的爹娘, 记得关照红绣和她爷爷。因此,哪怕是在林芝若走后,红绣在平安村的日子也算得上温饱。 对于林芝若,红绣一直非常感激。在她十岁的时候, 爷爷因病离世了,而红绣正好被一位路过平安村的老师傅相中了资质,也干脆随他一同闯荡江湖,习得了武术,并被他引入飞月楼。在飞月楼从事的红绣,时常得在朔国各大地方游走,所以每当她路过与南桥镇相近的城镇,就会顺道去看一看林芝若, 还帮她将礼品带回平安村探望林芝若家中二老。 两位年迈的老人说过惯了村子里平静的日子,打死都不愿意离开,林芝若就更难见到他们了。而作为能够在外四处走动的红绣,替她接下了照料两位老人家的任务。 除了桂花很早以前见到的那次之外,红绣这期间还去见过林芝若好几次。林芝若在方婉嫁进来之前过得都很幸福,而那之后,就如张管家所说的那般,初时一切都还好。后来等红绣再去探望林芝若时,发现她与王杰的感情有了裂痕,而她的精神状态也不似从前。她满目沧桑,像是在一夜之间苍老许多,也看淡了好些。 红绣最后一次见到林芝若的时候,她看起来像是很彷徨,抓住她的手腕就说:“绣儿,我觉得王家不正常,方婉好奇怪。我这些日子来一直在做恶梦,梦见她腹中胎儿是只恶鬼,阿杰早就被他给吃了。” “难怪,我近日总觉得,府里的王杰不是我熟悉的那一个!” 红绣虽想过这很可能是因为林芝若受到的打击太大,导致精神有些失常才胡思乱想,但她还是询问着需不需要她帮忙将林芝若母女二人接走,却被林芝若给否决了。 “她说王家出了事,作为府里大夫人,她必须得守着。她还一直说着想把真正的王杰找回来,我无法强行将人带走,只好先由着她去了。”红绣一路载着白行歌来到了山上的那座观音庙,庙前立着一尊约莫一丈多高的观音像。 将白行歌从车上扶下后,她才感慨道:“若我当时态度能够再强硬一些,不考虑她那份执着的心情就好了。” 红绣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平静,可若仔细感受,便能发现她声音里藏着的,破碎的柔和。 白行歌安静地听着她的诉说,没有出声。大概是因为已迎来入秋时,夜晚的寒风比平时更要冷上些许。他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外氅,有些后悔今晚出门前没有多带件衣服。 庙里的和尚与红绣的关系似乎颇为熟悉,见到她合掌朝他们微微作礼后,什么也没问,直接领着他们进入了庙宇深处的厢房。 那是一间四四方方,看着空荡荡,只有榻上摆了个蒲团的房间。直到领着他们进来的和尚移动了房里的机关,榻后挂着画卷的墙后方,才缓缓打开了一扇暗门。 暗门之后还有个小空间,里面有一张床,而床上躺着的,是依然穿戴着整齐服饰,身上贴满他所画的符咒的林芝若。她身上依旧半点腐烂迹象都无,甚至也没有发臭,反而还带着一股清淡的幽香。 红绣说:“王悦溪寄的信件有二,其中一封提到她怀疑自己的娘亲被人杀害了,甚至还觉得府里所有人,包括她二娘与生父都想对她下杀手。所以在寻求飞月楼帮忙将她娘亲遗体送回的同时,她还希望能够请来一些擅长玄学之道的术士帮忙查探王家情况。” 话语至此,红绣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浅笑:“就连平安村里的人都亲口说了芝若姐姐是病死的,先不提根本毫无证据证明此事与鬼神之说攸关,即使是有,若让谢公子知晓,恐怕连护送遗体的事情都不会让飞月楼插手了。” “但芝若姐姐于我是大恩人,我俩情同姐妹,她出了事,甚至还很可能是遭到他人残害,此事我定是想亲自调查。” 白行歌了然道:“所以这就是你趁夜溜进王家的原因?” 红绣双手环抱在胸前,点了点头:“我没想到悦溪最后也死了,但按她之前书写给我的信件来看,我不信她会轻易自尽。虽说后来有白公子相助,可我害怕此事提前说出来会打草惊蛇,才想着自己先收集证据。” 白行歌拿着扇子在掌心处轻轻一拍,弯了弯眼睛说:“这等事,自己去搜集证据不如问我来得快。”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只要无人在场看见,就永远不会被人知道。可曾想,这些事不仅会被天地收录于生平罪行之中,甚至在他们没发现的地方,或许还会有像桂花那样的第二第三双眼睛看着他们。 既然红绣提及了此事,白行歌就顺道将从桂花那里听来的,关于王悦溪的死因告知。红绣听完后并没有歇斯底里,模样看起来还是如往常冷静,唯有紧握着的拳头出卖了她内心此刻的心情。 白行歌眯了眯眼睛:“你放心,依我看,那方婉最终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竟以自己的肉身来孕育邪胎,也不知是被谁给洗了脑,才会做出这般无知之事。” 倒是红绣刚才提到的,林芝若死前怀疑过王杰已经不再是他了这一点—— 有时候,枕边人确实是最能够感觉到伴侣性情变化的。红绣认为这只是林芝若精神失常的胡言乱语,白行歌却想着未必如此。 “既然红绣姑娘在那个家丁出事时正好在他附近,不知可有见到杀害对方的凶手?” 红绣摇头皱眉:“并无,我也只来得及听见一声叫喊,就发现他死在了茅厕之中。若附近真有人对他动手逃走,我应该能察觉到对方留下的气息。但奇怪的是,我当时并没在周围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当时我因为害怕他的死亡惊动其他人而暴露了身份,所以才匆忙逃出了府邸。” “如此。”白行歌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在前来南桥镇的路上翻了点书,有些事情想确认一下。不知红绣姑娘可介意,让我碰一碰夫人的身子?” 红绣对长得白白净净的白行歌感官一直都还不错,听完便往边上退了退:“白公子请便。” 之前出于尊敬,没什么需要白行歌就尽量不去触碰尸体,毕竟他也不是仵作,直接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和死因来。只是对于林芝若尸体为何能够这么长时间不遭受腐蚀一点,他还是觉得十分疑惑,便从携带的包袱中掏出了好几本书翻查,总算让他找到了一种东西,很可能对应得上林芝若遗体保存的情况。 白行歌走到床边,盯着林芝若的尸体看了好几眼,然后在她腰处找到了个缝合起来的香囊。他将那个深紫色的香囊取下,转身朝红绣问:“红绣姑娘可有能够让我将这香囊划开的利器?” 红绣看了他一眼,朝他伸手:“白公子若不介意,我可以代劳。” 白行歌反应过来,他们江湖人办事都特别小心,确实不方便直接将武器交到他手里。 红绣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替他在香囊饱满的地方划开了一道口子。从裂开的口子可以看见,香囊里装着的,是一种蓝紫色的,每一朵都大概只有个拇指盖儿那般大小,花瓣却折叠在一起仿佛形成了凤凰图形的蓝紫色小花。囊里装着的花是已经晒成了干花状的,但白行歌还是凭借它独特的外形发现了它的身份。 “这是凤凰花。”白行歌朝红绣道,“这种花外边可不容易找着,它的特殊之处在于,只盛开在以蛊毒灌溉的土地上。” 蛊,是传说中用五毒炼制出来的东西,效果也根据提炼之人所针对的使用方式有所不同。其中最常听见的,便是什么情蛊,合|欢|蛊等,用来控制情感的蛊毒。而下蛊的手法更是多样化,他曾听师父提过,那些擅长使用蛊毒的高手甚至可以在不接触对方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往目标身上下蛊。 总的来说,是个非常危险的东西。 “蛊毒?”红绣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结果。 白行歌问她:“你可知晓,江湖中有哪些擅长使用蛊毒的教派?” “最出名的要属五毒教。”红绣回答道,“但五毒教本身有个规矩,不会轻易使用蛊毒侵害他人,除非是仇敌关系。按理而言,王家不应该与五毒教有任何牵扯。” “除五毒教之外,也还有不少大大小小擅长使用蛊术的教派。他们之中有正有邪,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若真要调查起来,不是一件易事。” 白行歌又道:“凤凰花虽与蛊毒有关,倒也不一定表示林芝若和王家的事情就一定扯上了蛊。我只是碰巧从古籍得知,这种凤凰花因在剧毒的灌溉下生长,使得它存在的方圆几尺内,连身怀剧毒的毒蛇都不敢靠近,更妄论那些专门吃尸体的虫子。加之它生得神秘,花中还包含了一种灵力,所以从前便有说法,说只要在尸体身上放着凤凰花,便能让尸体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腐坏。” 只是凤凰花难得,并非所有擅长使用蛊术或培养蛊虫的蛊师都能够养出来。这种花可谓有价无市,对于擅长操纵蛊虫与炼制毒药的蛊师而言更是非常难得的药材,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将它拿出来售卖,只为了保存尸体。 白行歌觉得,将这香囊放在林芝若身上的人,哪怕本身不是出自于那些擅长使用蛊术的教派,也铁定与他们有点关系。 和红绣在观音寺确认了尸体的安全状况后,白行歌才又与她一同下山,回到南桥镇的客栈。 黑暗之中,无人发现庙前的观音像上,停着一只正轻微煽动翅膀的蓝色蝴蝶。 · 白行歌本以为自己这一趟出来悄声无息的,瞒过了所有人,想着到时候再安静回去自己房间就好,可没想到他们一回去,见到的便是客栈被飞跃楼的人严谨地守了一圈的场景。 他甚至还能看见有人在忙进忙出的,像是在寻找什么。 向来冷静的红绣在见到这个情况的时候,也难得有几分心虚:“白公子,你出门的时候没留下字条做交代吗?” 白行歌的沉默更像是一种回答。 他在皇宫里横着走惯了,向来比较我行我素,只要他不离开皇宫,从来没人管他做什么。更何况他这一趟出来本来就是想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确认红绣的事情,就更加不会留什么字条了。 焦急地在客栈外晃悠的阿竹终于发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他,双眼一瞪,哭丧着脸就朝他奔来:“公子,天啊,你,你一个人大半夜的是跑哪儿去了?!” 所有人的动作在阿竹的叫唤声响起时停了下来,他还看见接到通报后,慢悠悠地从客栈走出来,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他的谢璟深。 只不过,他脸色可以说是沉得差不多和他衣服的颜色一样黑了。 白行歌沉默了片刻后,笑着回答了阿竹的问题:“大晚上的我与红绣姑娘出门,自然是聊风花雪月去了。” 大概是他说这话的表情过于端正,语气态度都非常正经,所以让人听了当真觉得,他只是和那一脸严肃的红绣聊星星聊月亮去了,聊到现在才回来。 听到他的话的阿竹满脸惊恐,白行歌怕他担心,还把影一和影六叫了出来:“你忘了有他们二人跟着我吗?虽然他们不爱现身,但不表示他们不在。” 影一和影六也是白行歌敢如此大胆,只身一人前去会见红绣的原因。他平日里与他们二人的交流不多,但知道大部分时候,尤其是晚上这种特别容易遭遇偷袭的时辰,他们都会待在自己的附近。 “那公子下次若想出门,请一定要告诉我。”阿竹委屈巴巴地说着,看起来像是被人给抛弃了那般。 白行歌突然就心软了,也觉得有些愧疚:“好,下次定把你带上。” 确实,他虽然能够确保自己不会轻易出事,但在阿竹角度他却是什么都不清楚,肯定会非常担心他的安危。 阿竹他们会在预想之外提前发现他不在房内,碰巧又是因为小卫。特别喜欢白行歌但碍于谢璟深先前的监视,一直都不怎么有机会接触到他的小卫本想趁着夜深人静,找他陪自己说故事之类的,只是因为怎么喊都喊不到他,最后他哭着跑到了阿竹那里,给他说白行歌不管怎么叫都没反应,最后才发现他人不在客栈里。 白行歌看了一眼害羞又有些愧疚地躲在阿竹身后的小卫,想了想问:“你就这么喜欢我?” 小卫害羞地点了点头:“喜欢。” 白行歌轻声一笑,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只道了句:“其实,我也未必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不会过于亲近,也不会太疏远。 这是他一贯待人的态度,从小便是如此。哪怕见到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喜欢着自己,他也不会因此对他产生同样的喜悦之情。 有时候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清心寡欲修多了,把自己修成了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否则,为何人人都羡慕的,来自于季君延的恩宠,他心中对此却半点波澜也无,甚至还想着要逃离? 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用力去喜欢一个人。 因为他不懂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安抚完阿竹,白行歌才又看向远处那一动不动冷眼注视着自己的谢璟深。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白行歌不难猜出他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做了很多设想。 他猜猜,这其中最多的,应该就是他果然是来自皇宫的骗子,从他们飞月楼之人的手里成功盗取了一些情报,逃跑着给皇宫送消息去了。 谢璟深众多猜疑之中确实包含了这个,因为很巧的是,他不久前刚得知,他们飞月楼那里传递消息的信鸽有好几只因为迟迟没把消息送到,最后被发现死在了路上。 就连正准备帮他把一些较为机密的消息传回飞月楼的鹰,从他这里出发没多久就遭到了袭击,负伤又转回他身边。 好在并无大碍。 莫说谢璟深,几乎所有飞月楼的人在白行歌悄声失踪时,都想了很多。 谢璟深在白行歌走到自己面前时,提醒道:“在抵达摘星阁之前,别忘了你依然是被我扣押着的人。” “我随时能够改变主意,不放你去摘星阁,而是继续将你握在手里,用以威胁皇宫。” 白行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一些:“我不是单独出的门,有你飞月楼的人在身边盯着,暂时跑不了。” 离开前,白行歌又若有所思地看了谢璟深一眼,然后意味不明道:“还有,我劝你最好别总是戾气那么重,被拉进鬼门关的时候,别怪我不救你。” 姓谢的不晓得又做了什么事,前几天才稍微好一些的死气今天又涌上来了,这样下去几道咒都不够他压制的。 白行歌和谢璟深的对话没有避开周围人,所以都叫飞月楼的几位护卫听了进去。他们几人表面平静,但几人视线交汇时,都发现彼此间心里的惊涛骇浪。 白公子真不愧是国师大人,有几个人敢跟他们楼主这么说话的?这么说完还能完好无缺地进入客栈的,白行歌算得上是第一人了。 他们正用眼神做着惊诧的交流,身后突然传来了花盆碎裂的巨响声,惹得他们纷纷转身看去。 谢璟深站在客栈的入口,正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边。而他目光落及之处,就在距离他约莫一根手指长的距离的地方,躺着个从天而降的花盆。这么摔落在地,盆子被砸了个四分五裂。 客栈里的小二匆忙从楼上跑下,不断朝谢璟深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正在清理客人离开的房间,这摆在窗边的盆子不知怎的突然就掉了下来……” 目睹此景外加听见白行歌给谢璟深留下的话的几名护卫,顿时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 而带着一身寒风,真感到清凉的白行歌没忍住让阿竹给自己多添了件被子。 两日后,王家派人前来通报,说外出办事的王杰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作话天天都是谢璟深骚断腿的话,但我想了一下,按照实际情况我觉得…… 白白贼撩!!! 第三十章 白行歌一行人应邀, 再次回到了王家。 时辰不算太早,正是艳阳高照时, 但白行歌还是让阿竹给自己批了件暖乎乎的斗篷才出门,这一路上没少引来别人的侧目。 他大概是飞月楼的人之中,唯一不会武术的, 所以大家都觉得那点凉风没什么的时候,他却已经得加厚衣服了。 就连谢璟深都没忍住多看他几眼, 心里对白行歌的娇贵程度又有了新一层的认知。 阿竹其实也觉得这几日的天气还好, 但白行歌说觉得冷,他忍不住有些担心:“公子可别为了别人家的事情,把自己的身子弄坏了。” 白行歌觉得自己的精神头还算好:“不完全算是别人家的事情。” 若此事与那神秘的男人有关,他搞不好还能找回一个碎片。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王家。 王杰是个身材中等的男人, 高度在普遍大男人之中算不上太高,但胜在他生得文质彬彬,还颇有几分温雅公子的气质,倒也算得上是让人看了觉得挺顺眼。 “红绣姑娘, 你瞧一瞧,这位王公子可是与林姑娘成亲的那位?”刚进入王家,白行歌远远看见王杰在张管家的带领下逐渐朝他们靠近,趁机问了身旁的红绣这个问题。 这是他与王杰第一次见面,在查清他身份之前,总得先确认好他的相貌。 红绣毫不犹豫地回答:“此人外表看着,确实就是王杰。” 俩人正认真地讨论着王杰的事,自然不清楚他们这般交头接耳, 举止看似有几分亲密的模样,全都落在了飞月楼的人与阿竹的眼里。 这两日为了林芝若和王家的事,白行歌与红绣走得比较近。加上那日他与红绣孤男寡女又趁夜出门一趟,回来后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也变得更多更频繁,这样的变化总是会引人忍不住遐想。 阿竹对红绣的感官较为不错,所以对此,他虽然心情复杂,但若是能够见到他们家国师圆满成家,那也是不错。飞月楼的人可就没有阿竹这样的心思了,红绣是大部分人眼中敬仰与倾慕的对象,而白行歌作为国师,身份立场与他们完全对立,他们怎么可能会支持这份感情? 于是,白行歌和红绣的交流,总是莫名其妙被飞月楼的人以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为由打断。 “没想到会因为我家夫人的事而惊动飞月楼,实属惭愧。”王杰一过来,就用着愧疚的语气朝他们道了歉,然后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视。 估计是在等待他们之中有话语权的那位开口。 谢璟深虽是飞月楼真正的楼主,但大部分时候与雇主做接应的,是红绣:“不麻烦,只要王家能按照规定付出相应的酬金便可。” “一定一定。”王杰意外的好说话,哪怕这委托本来就是死去的大女儿整出来的,他还是应下了红绣的要求,“不过,我回来时听说夫人的尸体不翼而飞,已经派遣府内能调动的人去找了,但迄今都还没有遗体的下落。” 白行歌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是在想他们当然找不到。 林芝若的尸体被藏在观音寺,再加上有他符咒的封印,操纵她的邪祟无法感知到她的下落。王家的人若能轻易寻回,就一定是观音寺的和尚们给透露了消息。 “我还听说了府内在我外出时遭遇了袭击,家里死了不少人。我担忧此乃江湖上的有心人所为,是鬼怪亦或是人也好,不知能否趁此机会,顺道再与飞月楼做个交易?我希望能请得飞月楼的帮忙将我夫人的尸体寻回,并且将我府内近日来所闹的事平息。” 王杰这一番话令白行歌感到有些意外。 昨日瞧方婉打死不愿意出来见客的模样,他以为她会让王杰越早把他们打发走越好呢。 方婉今天依然没有出现,白行歌没有将话题引到她身上,而是问了王杰:“那不知府上这两日,可还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事件,或是有任何伤亡?” 王杰毕竟才刚回来,对家里的事情还未完全清楚,便将目光放到一旁的张管家身上。 张管家这才开口:“承蒙白公子关心,那日经公子帮忙处理后,府内暂时没有再发生任何闹鬼之事,也无任何人受伤。” “那就好。”白行歌微笑道,“那日回去之后,我一直忧心贵府的安危,便特意让人替我到镇子里的药铺买了些材料制成香。其中还包含了能够起到净宅作用的艾草,若王公子与管家不介意,我等会儿可以帮你们净一净,如此或许能够更加护佑贵府不受邪祟侵扰。” 这种事张管家在王杰回来后无法做主,所以白行歌说完就径直看向了王杰。后者顿了顿,在做了短暂的犹豫后爽快应下:“公子有心,那就有劳了。” “不麻烦,我就爱做这些事。”白行歌笑得亮眼弯弯,视线一晃,仿佛给人一种得逞的狐狸的错觉。 又与王杰聊了几句,红绣便带着飞月楼的人开始在王家走动,帮忙搜查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但知道些许实情的白行歌和红绣都明白,这些调查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让红绣在搜查的途中,帮他稍微注意有没有关于小泥人的线索。 若他没估算错误,方婉这几日就要生了。这种时候不仅没将他们哄走,反而还找理由把他们留下…… 白行歌心想,这邪婴可真贪,竟然还盯上了他和谢璟深。 他手里燃着一根大概两根手指粗的香条,香条用了几支竹签撑着,在张管家的带领下,像是个在做巡察的高官,又像是在悠闲参观大宅院的贵公子。 阿竹无声跟在白行歌身后,听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张管家闲聊。他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到舒适,所以张管家也很愿意为他做讲解。 王杰一开始也和他们在一起,只是逛了一小会儿,发现白行歌真的只是拿着香在房子周围熏,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而这熏香也没引起什么特殊动静后,就以需要去照顾方婉为由先离开了。 阿竹看了看前方的白行歌,然后委婉地朝在他身边给了他极大压力的谢璟深问:“谢公子不需要去监察红绣姑娘他们的情况吗?” “红绣办事我向来放心。”谢璟深回道,又看了眼白行歌白色的背影,没什么感情地轻笑,“你家公子比较让人感到不安。” 阿竹:“……”这句话他从哪个角度去解释会比较合适? 幸运的是,正在专注与张管家交流的白行歌并没听见他们的对话,避免了一场争吵。 “大夫人平日在府里待你们如何?她在二夫人嫁进来之前,精神状态也都如此不好吗?” 张管家沉默了好久,像是正在努力回忆:“大夫人……”说着他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在事情被揭发之前,一切都挺好的。” 白行歌又问:“既然发生了这种事,为何隔了那么多年才被发现?是被你们家老爷亲自查出来的?” 张管家道:“我们老爷比较单纯,对于当年的事从未怀疑到大夫人身上,毕竟她看起来挺温婉贤淑的一位女子,谁都没料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此事是被二夫人家里人查了出来,因为老爷他小时候与二夫人有过口头婚约,只不过后来遇见了大夫人,他便取消了这个约定。二夫人娘家人心有不甘,在彻查此事后将证据拿到了老爷面前,才将此事爆出。” 白行歌:“那大夫人承认了这件事?” “大夫人自然是抵死不愿承认,但他们找到了当年打劫了老爷的其中一名劫匪,老爷也认得对方的模样,确实了此事。而那人也指证了大夫人,说的确是与大夫人联手策划了一切,就为了欺骗老爷,获得王家的钱财。” 白行歌又道:“虽说如此,但这其实也可以是二夫人娘家那里的人为了让你们老爷心甘情愿与她在一起,而谋划出来的假案。匪徒既然贪财,又如何保证他不会被方家收买?” 张管家又陷入了沉默,皱眉像是在思考此事,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不……大夫人后来,后来也承认了此事。而且二夫人心地善良,最开始的时候还一直帮大夫人说话,她应该不会伪造证据。” 聊到这里,白行歌也算是大概明白了。 简而言之,这王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被方婉给洗脑了。她很可能还利用了某种东西来控制这些人的思绪,在他们脑中伪造了虚假的过往。 王家里的人所说的话,白行歌不打算信全。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被控制了,而又是被什么东西给控制…… 白行歌看了眼手里那还在飘着缕缕轻烟的香条,无声弯了弯嘴角。 今晚应该就能知道了。 事情处理结束后他们本该直接回去客栈,但王杰执意将他们留下,说自己夫人就快生了,这几日总觉得不安,像是会发生什么。 白行歌也就顺了他的意,留了下来。 他和红绣就着王杰的事情讨论了小半天,因为根据红绣入骨的观察,发现了王杰除了脸之外,身型与之前她见过的也完全一样。 “其实易容成王杰的模样并非无可能,只是,人当真有办法连身材骨架都模仿得一模一样吗?”白行歌疑惑道。 红绣没有开口,反倒是将他问题听入耳里的谢璟深回道:“未必。” “我曾听闻江湖中有种功法名为缩骨功,若能将此功法修得出神入化,想从大人变成一个孩子都可能。” 谢璟深自己说完,眸光也是一顿。 是了,还有这种功法。 · 今夜的王家显得格外寂静。 方婉在房里,肚子疼得打滚,还从床上摔了下来:“来,来人啊,快来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但与往常不同的是,不论她怎么叫喊,平日里都会非常快速赶来的侍女却迟迟没现身。 就连房外,都安静得诡异,像是家里除了她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ε(# ̄)Σ昨天太累了熬夜没熬成 想起床码字的结果出门办了点事,拖到现在orz 我努力下一章粗长点! 第三十一章 方婉在屋里喊了半天都不见人来, 只好忍着腹疼,自己跌跌撞撞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结果她才刚从房间出来想继续喊人, 一张麻绳编织而成的网突然从天而降,吓得她腿一软顺势跌坐在地。 “谁?!”她心里愤怒地大骂着,正挣扎着要从网里出来, 但腹部却在此时传来了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不仅像是有千百把刀子在里面扎着她, 她甚至还能感受到肚子里的东西也在剧烈翻滚。 她这才发现套住自己的网, 上面还贴满了奇怪的灵符。 方婉瞬间就慌了,扶着肚子躺在地上呐喊着寻求帮助:“人呢,人呢?!都死去哪儿了?快救救我的孩子……” 她腹中的孩儿可是天佑之子,她按照了那位大人传授的方式, 给她喂养了那么多的灵魂,将来出世,那必定是人中龙凤,还能一统江湖—— 为了他, 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方婉挣扎半天终于等来了人,但出现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府里的任何人或是张管家,而是受邀前来暂居于王家的白行歌与红绣。 白行歌站在她面前低头注视着他,唇边笑意浅浅,眼神是温柔又带着几分薄凉。 方婉瞬间明白了过来:“你……是你们,你们想害我的孩儿!” 怎么回事?今晚本该是她孩子最后的觅食,这个白衣公子与那位总是穿着一身暗色衣裳的男人, 他们应该早已成为她腹中孩儿的粮食! 白行歌摇头轻叹:“事已至此,你竟然还认为你腹中的邪物,是你的孩子?” “他就是!”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说中了什么,原本还只是惊慌失措的方婉在听见他这个问题后,突然陷入了疯狂,像是在拒绝承认或面对什么。 那个邪婴刚才确实出门找了白行歌和谢璟深一趟。 当时白行歌和谢璟深两个人单独待在房里。为了把邪婴引出来,白行歌只好让谢璟深遣退了所有人,委屈自己与他待在一个小空间好些时辰。 白行歌好清静,人后自己待着的时候不怎么爱说话,便没有搭理谢璟深,而是自己拿着书在另一边翻阅。而谢璟深正好是个闷葫芦,只要没人与他搭话,他当真可以好长时间一个字也不说,所以两个人倒是意外和谐地待了好一段时间。 是直到白行歌没忍住去把备在房里御寒用的斗篷披上,回到桌边借着烛光继续看书,谢璟深没忍住朝他道:“我正觉得闷热得想开窗透透气,你这般,倒让我不知该不该继续了。” 白行歌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们学武之人,是不是都特别耐寒?我听说内力丰厚的人,周身确实会有能够抵御寒冷的真气护着,但我没有,你可不能拿对自己的标准来看我。” 谢璟深沉默了片刻,说:“可这是连小姑娘都能够抵御的寒凉,倒不至于如此。大不了,我不开窗便是。” 白行歌听着觉得滋味有些不对:“谢璟深,你觉得我在故意找你麻烦?” 谢璟深眉头微微一蹙,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的沟通总要以吵架收场:“我并非此意,你为何总是要轻易对我动怒?” “还不是因为你总不知好歹!”白行歌有些气呼呼地站了起来,苍白的双颊都因为愤怒而染上了些许绯红:“从在浮云山庄开始便是如此,总要擅自揣测别人的意图。我知你们江湖中人行事都较为凶残,相互残害之事常有,但我真心想帮助你却被你以恶劣的态度拒绝,我若还能对你笑颜相迎,岂不是有自虐之倾向?” 要不是被他身上的紫金之气坑了一把,他早就撒手不管了。 谢璟深似乎明白了白行歌指的是什么,抿了抿嘴后,沉冷的语气也像是轻和了些许:“我并非要拒绝你的帮助,只是……”顿了顿,他才又顶着一脸复杂的表情继续,“你却要我委婉请求于你才愿意,如此的帮助,我不要也罢。” 白行歌咬了咬牙:“那不是因为我好意在外边候着,你一出来就对我恶言相向,我堂堂一大国师,难不成还要求着你让我帮忙了?” 谢璟深顿了一下,见他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只好又再明确点说:“若有何事,你直接找我讨论便可,我倒也非蛮不讲理之人。你又何须用一些旁门左道,引我入梦扰我清眠,在梦中威胁于我?” 话言至此,白行歌张了张嘴意识到这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罪名,一时也忘了愤怒,愣了愣问:“入梦?你说,我在梦里威胁你?” 谢璟深沉默不语,盯着他那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反应,眼神有几分狐疑。 白行歌脑筋转得快,通过谢璟深的只字片语很快就明白了什么,也不气了,反而还意味不明地朝谢璟深弯了弯自己那双略带几分狡猾的眼睛。 “……”谢璟深一见到白行歌这表情,就知道他又想使坏。 果不其然,白行歌接下来开口就用带有些许调笑之意的语气问:“谢大公子,你说,你梦见我了?” “先说好,我虽然擅长术法,但入梦这等事我还不至于。你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明明是自己胡思乱想做了梦,结果不愿意承认此事还将气撒到无辜者身上,实属过分。” 白行歌低头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谢璟深,笑了笑后用扇子挑了挑他的下颌,本该是风流浪荡的举动落在他身上,反倒成了像是高傲的小神仙给予于凡人的施舍:“其实这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你们朔国皇帝都追着我跑了十几年,你一不小心被我美色给诱|惑也……” ‘正常’二字还未来得及出口,他握住扇子那只手的手腕蓦地被人给抓住,谢璟深冷着脸把他的手拉开后面无表情地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像是在谢璟深靠过来的瞬间,白行歌觉得贴在自己身子处的冷意都被驱散了不少。他这才发现谢璟深简直就是个大型移动暖炉,原来习武的人,身上真气真的会很足。 白行歌看着谢璟深气得变得越发凌冽的眼神,有些得意地弯了弯自己的眼睛,笑意顺着他那双像是会说话的眼睛蔓延。 他当然知道谢璟深并不是那样的意思,而且从他当时的怒意来看,估计梦到的也不会是什么好梦。但毕竟初次见面时谢璟深就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不好的印象,哪怕浮云山庄的事情是个误会,他依然想要戏弄他。 见他被自己气得无话可说的模样,白行歌心里就舒畅了。 门窗紧闭的小房间里突然刮进了一阵阴风,把桌上的蜡烛给吹灭了。 谢璟深目光落在前方,在灯火熄灭的那一瞬间,脑中留下的,尽是白行歌那双笑得弯弯的眼睛的残影。 有那么一刹那,谢璟深突然像是能够明白,为何季君延那种没心没肺,跟个疯子一样的暴君,独独对白行歌一人倾心至此。 烛火的熄灭引走了白行歌的注意,他轻轻啥了一下眼睛,将谢璟深捂住自己的手挪开,准备迎接前来找他们麻烦的邪婴。 他才刚起身,旁边就传来了凳子被踹倒的声音。借着屋外传来的微弱光芒,他看见邪婴的头从谢璟深的身后探出,像是想要扑到他身上。 白行歌眸光一顿正准备动手,却看见邪婴在扑向谢璟深时,被他身上忽然冒出的一层金光给重重弹开了,没能袭击成功。 这一下不仅邪婴愣了,连白行歌也怔了怔。谢璟深虽看不见,但不得不说他对外界的感知确实非常强大,白行歌见到他在邪婴被撞开的时候,回头往它方才袭击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白行歌看了看谢璟深,突然想起了什么,唇角在黑暗中无声弯了弯。 他以为像谢璟深如此不信邪的人,早把他那日在浮云山庄留给他的护身符给丢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揣在身上。 得到谢璟深的灵魂,就等同于还会附带成千上万的鬼灵当零嘴,邪婴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谢璟深身上的护持本来就只是依赖符咒的灵力,邪婴再多袭击几次,总有耗尽的时候。 白行歌在邪婴再次袭向谢璟深之前将他拉开,邪婴猝不及防撞到他身上,但是在彻底触碰到他之前又被逼谢璟深身上更强大的灵力给挡下了。 白行歌朝它笑了笑:“我这些年可不是白修的。” 邪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盯着边上的窗户看要闯出去。但白行歌今晚入住王家,本来就是要处理这个邪物,怎么可能让它轻易逃走? 他早在房里的各个门窗以意念画下了咒字形成一道封印,邪婴能够进来,却是不能轻易离开。 谢璟深在房里彻底成了个摆设物,只能看着白行歌与他看不见的东西斗法,但神奇的是白行歌面向的地方,总能见到那里的东西在没人触碰的情况下晃动,甚至碎裂。 谢璟深原本就已经在浮云山庄得到了重塑的世界观,又被重新造了一遍,并在他发现自己怀里,白行歌送给他的符咒烂成了灰烬时达到巅峰。 邪婴比白行歌想象中还要难缠,毕竟被方婉精心养了好几个月,期间受人供奉,吞噬那么多人的灵魂,灵力比一般的鬼灵要来得更强。这样的邪婴绝不能让它出世,否则就更加难以处理了。 邪婴借着它的顽强,在被白行歌制服之前硬是在其中一扇窗破出了个口子,逃回方婉的身子里,这也就是为何方婉夜里会突然腹疼难耐。 而府里的人没有出现的原因,是因为白行歌和谢璟深在与邪婴缠斗时,王家里的下人们也在同一时间昏死了过去。 白行歌从小房间里出来,才从红绣口中得知这件事,而且那些下人们,在昏迷过去之前都从嘴里吐出了一种怪异的黑红色虫子。那些虫子在被吐出来的时候已经死去了,倒不如说是因为死了,才会被吐出来。 “果然如我所料。”白行歌摇了摇头,“府中所有人都被方婉用一种蛊虫给控制住了,才会表现得如此反常。” 他是在从林芝若身上找出凤凰花后联想到此事,才让阿竹帮忙到药铺去找一些药材制成了熏香。那种配方正好是他师父在世时传授给他的偏方,一般来说蛊术师的蛊虫可没有那么好处理,只是他想着既然能够控制府里所有人,所需的蛊虫量就比较大。 如此一来,就不太可能用那种需要花费许多精力和材料才能养出来的蛊。他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加上这种驱逐效果需要一些时间,所以也瞒过了小心翼翼的王杰。 “谢璟深,我去处理那邪婴,你负责把王杰搞定。”在和谢璟深分开前,白行歌又提醒,“小心一些,我怀疑现在那位可能已经不是真正的王杰了,而且还很可能是擅长使用蛊术的人,你自己注意。” “你若中了蛊,我可不懂得解。” 在兵分两路的情况下,白行歌便和红绣来到了方婉这里,设局用贴满符咒的网困住她。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阻止方婉腹中的邪婴出世。 白行歌原以为方婉是受到蛊惑,才会将邪婴养在自己肚子里。这种情况其实挺残忍,等同于将自己真正孩子的灵魂也喂养给邪婴,不过从她的态度来看,似乎另有隐情。 他甚至能够猜到那个原因。 方婉肚子里的孩子在第四个月左右被大夫发现胎死腹中,但她一心就指望着利用自己的孩子来稳住家里的地位,外加之前受到的冷落,她已经盼着这个孩子多时。大夫这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在她身上,让她精神恍惚了许久。 那位戴着面具的大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的她,和她说有能够让她孩子复活的方式,就是需要牺牲许多人命来完成这一项仪式。 对方婉来说,其他人的性命根本算不了什么,在不伤害到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就算要她杀人都没关系。 反正出生在背景复杂的家庭,有什么事还没见识过? 白行歌看着方婉决绝的眼神,叹道:“你当真还认为,你腹中的怪物,还是你心心念念的孩子?” 方婉痛苦地喘息着没有回话,白行歌又道:“等你孩子出生,它第一个吃掉的就会是你。” 方婉眸光涣散地沉默了许久,然后又痛苦地笑出了声:“如果这是他成长路上必须做的事,那我也呃——!” 话还未尽,一只长着尖锐指甲的手突然从她体内破开了她的胸膛,掌心里还抓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鲜红色的心还在跳动。 饶是红绣都被此景给吓得一怔,他们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方婉瞪大眼睛,在痛苦中哀嚎,看着她肚子里的邪胎撕裂她的身子,从里面缓缓爬出。 那是个头上长了个小角的孩子,脸上完全没有小孩子的可爱模样,反而是皱巴巴的,凶神恶煞,相当可怖的模样。 有了□□的邪婴,无法被网上的符咒轻易阻挡。 白行歌沉吟了片刻,又朝红绣问:“能借我你身上的一个武器吗?” 红绣顿了半响,将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了他。 白行歌朝红绣微微一笑,他知道她给他的不仅是匕首,还有着对他的信任。 他深吸了口气,用匕首在自己的掌心狠狠划了一刀,忍着疼痛用沾在上面的血在刀柄上画了一道符咒,然后在邪婴拨开方婉腹部,挣脱网跑出来袭击他们之前,将匕首插在了它身上。 只是在将匕首插下去之前,他的手臂突然飞快地流过了一股刺骨的寒意,惹得他有那么瞬间手一僵,失去了短暂的知觉。 随着一声渗人的尖叫自婴孩口中发出,黑红色的邪煞之气也从它身子里冒出。 白行歌没有时间去思索自己身子的问题,为了不让邪婴再次使用这具身体出来害人,他顺手在它背上画了个咒字,将它彻底从那具孩子的身体里逼了出来。 但邪婴狡猾得很,逃出来后在白行歌反应过来之前,嗖的一下先溜走了。 白行歌眯了眯眼睛,红绣看着他一脸淡定地无视了双手的鲜血,对他的性子又有了一些改观。 “它逃走了,不过应该还在这座府邸之中。” 方婉肯定也有在供奉那尊小泥人,而且没错的话,她手里那尊应该就是邪婴主元神所在之处了。 这种邪婴养好的话,确实能够成为邪师一个很好的办事工具。只要它本元神一日没被消灭,它和那个邪师就还能再找新的宿主。 方才他在刺杀邪婴时,从它身上的煞气里捕捉到了一丝圣莲的气息。他得在它的主人将它取走之前,找到它本尊所在的位置。 白行歌正愁着该从何找起,却突然发现有一只蓝色的蝴蝶正在他和红绣周围打转。 他愣了愣,心想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这只蝴蝶?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应该就可以稍微处理一下小卫(:3_ヽ)_ 第三十二章 蓝色的蝴蝶盘旋了几圈, 察觉到白行歌已经注意到自己后,才慢悠悠地扑扇着翅膀, 引着他们往府邸的深处走去。 白行歌与红绣跟着那只仿佛生有灵智的蝴蝶,一路来到了一间空置的房间前。那看起来像是客房,又像只是空置出来, 准备给家里以后多添的孩子准备的房间。里面摆了一些家具与摆件,但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很崭新, 似乎没有人使用过。 蝴蝶在他们打开房门后朝着床的方向飞去, 并不停地在床顶的一处角落转悠。红绣与白行歌对视了一眼后,直接走上床,往蝴蝶指引的那个角落探去。 见到停留在红绣头顶上的蝴蝶,白行歌才想起那日从飞月楼出发时, 见到的似乎就是这只蓝蝶。 他盯着红绣看了好一会儿,心里逐渐明白了什么。 与此同时,红绣也从床顶的角落摸索出了个暗槽,往那里轻轻一按, 房里就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打开的声音。他们初时一眼看去并没见到什么暗门,是后来蝴蝶又停在了房内那个画着梅花的黑色大橱柜之上,白行歌才和红绣一起将橱柜挪开,找到了藏于橱柜之后的暗门。 白行歌心想,外边的大户人家似乎都很喜欢在房里弄点暗室。 门后是几层通往下方的阶梯,蓝蝶率先飞入。红绣原本还有些担心,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听见白行歌温和的声音说:“没事, 我们下去吧。想找的东西,估计就在里面。” 顺着暗门往下走,他们在底下的空间里,见到了一个摆着与小泥人外形十分相似的镶金塑像,与躺在边上那张床之上的男人。 白行歌缓步走向了供台,而红绣则是快步上前查探躺在床上的人,最后语气有些震惊地回头朝他道:“此人……与王杰生得一模一样。” 白行歌回道:“他恐怕才是真正的王杰。” 他原以为就算能够找到真正的王杰,对方也会只剩下一具尸骨,没想到方婉他们竟然还留了他一命。只是这口气吊着,也显得非常虚弱,尤其他的元灵遭受过创伤,能不能够苏醒还是一回事。 白行歌上前查探了一下,遗憾道:“他虽然还未断了气息,但元灵恐怕是被方婉用来滋养了邪婴,这个样子与活死人几乎没什么区别。除非能将他元灵养回,否则他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苏醒的可能。” 蓝蝶自进来暗室后,就停留在王杰的胸膛处没再动过,唯有小幅度晃动的翅膀仍证明着它的存活。 红绣眉头微微一皱:“这,元灵该如何才能养回来?白公子可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够办到,或是可以取得的东西,我都会尽力去满足。” 白行歌听着红绣掩不住着急的语气,知她是担心王杰的安危,但还是有些无奈地摇头:“代价太大了,几乎等同于将另一个元神的能量彻底补在他身上。而且这并非随意抓来一个普通人就能够转移,若真要补,得至少要找来元灵能量有你们谢大公子那般强大的人才行。” “一命换一命,非亲非故之人怎可能愿意帮忙?再说,我若动手做这样的事,身上也得背负因果,我承受不起。”这毕竟是属于比较偏门的术法,等同于给人换命,算违反天规的事。 红绣听完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难度,沉默着没再开口。 倒是寂静中,白行歌听见角落传来了个微弱的声音说:“其实我也可以的。” 他循声探去,发现是不晓得在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的小桂花。 红绣看不见也听不到她说话,所以仍是满脸愁色。 白行歌看着站在墙边的桂花,眸光有几分无奈:“你好不容易才修得仙体,只要你好好努力继续修,终有一日能证道。失去这一次化形的机会,你恐怕还需要再等上好几百年,又或许再也等不到下一个机缘。即便如此,你依然决定要用你如今修得的灵力,换取让王杰恢复的机会吗?” 从小桂花初次到客栈找到白行歌时,他便察觉到她不是一般的鬼灵。而后他再进入王家时,找机会去看了一眼她提过的桂花树。那棵桂花树似乎在房子建成之前就已经生长,看着已经有了很长的年岁,位置正好在林芝若的院子里。他在那棵桂花树上见到了灵气,便告知了桂花她其实就是那棵桂花树开启灵智后,化形而来的仙体。 世间万物皆有灵,许多动物与植物若能遇得机缘,便能开启灵智,元灵修得仙体,自此踏上修仙之道。只是这种机遇难得,所以白行歌担心小桂花只是一时过于善良,才做出如此冲动的决定。虽然他也有想将王杰救回来的心,却是不能逼迫任何人去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 小桂花在听完他的话后,纠结地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又坚决地点了点头:“我能够有此机缘,本来就是大夫人赐我的。若不是她每日用心照料院子里的桂花树,总爱带着悦溪小姐在树下待着,也将桂花树看作她生命的一部分……若没有她如此心念,我亦不能轻易得成仙体。” “公子也说了,我将来也未必就不能够再获得机缘了。哪怕机会很低,却终究是有的。可王家公子已经失去了身边所有亲人,这家若再失去他这个主人,大夫人他们辛苦维持的王家极可能就要毁于一旦。” “所以我想清楚了,我愿意消耗我身上的所有灵力,来换取王公子的平安。我先前在大夫人与悦溪小姐痛苦之时什么也做不了,还请公子成全我这个小小的心愿,让我的存在能够变得更加有意义一些。”桂花说得双眼泪汪汪,差点就要直接跪下来给他磕头了。 要帮忙的人是桂花,白行歌几乎什么也不需要做,他自然不愿意平白承受这一遭。他便不再阻止小桂花,在红绣疑惑的眼神注视下,缓缓往侧边让开。 小桂花轻飘飘地来到床边,微笑着朝他作了个礼后,披着一层洁白仙灵气的身子在他眼前逐渐化散成无数的小光点,逐渐没入王杰的身体,直到最后一颗小光点消失,四周才又恢复平静。 王杰胸膛上的蓝蝶也像是感知到了他身上气息的变化,小幅度扇动着的翅膀慢慢缓下,最后安静地趴在他身上,不再动作。 白行歌倒映着王杰身影的眸光一片平静,待他将视线挪到红绣身上时,才发现这位平日里特别飒爽的姑娘眼角竟流下了两行泪。她目光有些出神,是在察觉到他的注视后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过身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声音有几分沙哑地说:“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 明明在她眼里,房里的所有人事物都没有任何变化,但就在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处,似乎有什么很深的羁绊忽然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落落。 许久后,她才又问:“白公子,芝若姐,她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白行歌轻叹,也没有隐瞒:“她的魂魄,应该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方婉他们用来喂养邪婴了。” 传说,逝去的人有一小部分的灵魂会化成蝴蝶或是飞蛾等小虫子,回到自己思念的人身边,看他们最后一眼。若他没猜错,那只蓝蝶应该就是林芝若残留的,不完整的灵魂碎片。那应该是她最后的执念,因为思念着红绣所以来到她身边,并试图求得她的帮助。而她最强烈的愿望,便是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够平安。 当这些都实现时,她最后的那一抹执念也会随之消散。 这些事白行歌并没有明确地告知红绣,但他觉得她如此聪敏,应该早就通过那只蓝蝶联系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心理反应。 这一切的源头,正是来自被忽悠的方婉所供养的邪婴。 白行歌表情有些冷淡地走到那尊婴孩外形的神像前,心里觉得有些可惜。 那只邪婴竟没有直接逃回来这里,估计它的主子察觉到了它的异常,提前在附近守候。从方婉身上离开后,它估计是直接被他收走了。 他抿着嘴,心情不太愉悦地盯着供台上的神像,然后突然将其捧起,重重地摔落在地。 镂空的神像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红绣被他的举动给惹得微微一愣,却没有直接上前打扰,估计是以为他在破解什么法:“白公子没事吧?” “没事。”白行歌说着蹲下了身子,找到了那藏在碎片堆之中,一枚古铜色的莲花瓣。 幸好,倒也不算是白走这一趟。 处理好王杰与神像后,白行歌和红绣又回到了地面,与前去处理‘假’王杰的事情的谢璟深会合。 谢璟深说,他过去的时候,假王杰就已经在房里暴毙身亡了,身体里的内脏似乎都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而那只啃噬了他身体所有内脏的大蛊虫破开他的腹部从里面爬了出来,但最后还是死在了他身旁。 他这估计是因为蛊术被破解而遭到了反噬。 “我在他后背处找到了个印记,按照比对,应该是五邪教的人。”谢璟深说道。 白行歌眨了眨眼睛:“五邪教?” 谢璟深:“具体可以参照五毒教,都是擅长使用蛊术的教派。只不过从名字便能够看出,五邪教并没有五毒来得规矩。” 五邪教在江湖上能算是属于魔教那一方的人,他们里面的人行事诡谲,办事不讲究规矩,较为随心所欲,也更加心狠手辣。不似五毒,他们的蛊术鲜少用于正事,江湖上有不少人都遭到了这个教派之人的残害,是非常危险的份子。 他们没想到,只是经商的王家竟还会与五邪教的人扯上关系? 此事在后来王杰清醒后,大概得到了个解答。 那个假王杰,其实是方婉在外边的情人。 方婉和王杰从小虽然有过口头定亲,但其实与相隔甚远的王杰并没有过于频繁的来往,所以俩人的关系并不是很熟悉。是后来方家见王杰生意做得很大,积累了不少人脉与财富,才又硬逼着他认下这门亲事,并且以毫无背景的林芝若作为要挟,逼着他娶了方婉。 但王杰与林芝若真心相爱,哪怕方婉嫁了进来,他也没有碰过她,只当家里住进了一位客人。甚至是后来方家拿来了证据,说林芝若当初与匪徒联手欺骗了他,他实际上也并没有相信。他还在背地里又寻求江湖上的一些人脉,帮忙做了调查,发现这一切都是方家捏造出来的假证据,匪徒实则被他们反收买,用来诬陷林芝若。 王杰当时便找上了方婉质问她此事,也警告了她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否则会将她赶出王家。岂料事情被揭发后,方婉就联合她早些年在外面认识的一名来自五邪教的男人,控制住了他。他们利用一些特制的药物让他长时间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并将他囚于暗处,而方婉的情人甚至还能够变换身形,与利用面具来易容,在外伪装成了他的样子,做出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方婉嫁进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他王家的家财,想着等顺利找到他藏于家中的宝库后,就直接把他给杀了,还能顺理成章继承整个王家。只是幸好王杰藏得非常隐秘,他们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都没找着,才吊着他最后一口气没让他死绝,以防万一。 王家府里的下人们实际上都非常敬仰林芝若,因为她在家里待他们从来不会有什么大夫人架子,甚至能够与他们打成一片,所以府内上上下下的人都非常亲近她。方婉与她的情夫不愿事情轻易败露,便利用了小蛊控制住府里所有人,调转了他们的思绪,便有了一开始张管家他们对于林芝若的负面看法。 如今蛊术已解,府里所有人也逐渐恢复正常,回过神来时对死去的方婉可说是厌恶得紧。但即使他们再后悔再难过,林芝若却是再也回不来了。连同她的女儿王悦溪,魂魄都成了邪灵的盘中餐。 白行歌让红绣将林芝若的遗体从寺庙里接回王家,并告知王杰:“你把她的遗体火化了吧,然后埋在她院内的那棵桂花树底下。” 王杰顿了顿,应道:“好。”没有询问他原因。 处理好王家的事,白行歌和飞月楼的人打算再在客栈休息一晚,隔日就往摘星阁出发。他心满意足地揣着从神像里取得的碎片,对自己的目标总算有了进展感到心情大好,和大家吃晚饭的时候,嘴边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他心情是好了,就不知为何谢璟深盯着他的好心情,反而变得有些不悦,一整晚愣是没与他说过半句话。谢璟深高兴和不高兴的时候好像都是端着一样淡然的表情,飞月楼的人似乎见惯了他们家楼主的这副模样,没有察觉到不对。 唯独对于人情绪的变化感知较为敏感的白行歌,才心细地发现了这一点。 白行歌心想,这楼主的心情简直比女人还要难揣测,说不好就不好,就跟阴晴不定的天似的。想想,季君延好像也是这般性子,他们这种位居高处的男人,都是如此的吗? 借着观察谢璟深的功夫,他又瞧了眼他脸上的死气,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心里稍微放心了些许。 等到了摘星阁,他再往他身上清一清好了。 晚饭后白行歌就回了房,整理好东西后准备歇息,可房里的烛火却莫名其妙地在他动手前自己熄灭了。 白行歌站在桌子边,安静地感受着房间周围的动静。 房里似乎还有另一个人。 但他包袱里的铃铛并没有发出任何响声,显然侵入他房间的,并不是鬼灵。 难道就是,那位戴着人|皮|面|具的男子? 这家伙找上门来,白行歌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想着自己正好也打算会一会他,却没想到才一转身,就发现一个比自己要高上些许的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不及一尺。 借着房外透进来的微弱光芒,他隐约能见到对方颇为清秀削瘦的五官,看着似乎是年纪在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尤其是他左眼睛下方的脸颊上,竟还有一道黑色的,看起来像是蝎子一样的印记。 对方的眼睛是有些罕见的蓝,就是眸光看起来有几分阴郁。他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药味,似乎是常年与药物相伴之人。 他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人没有开口,倒是对方先一步朝他伸了伸手,却在触碰到他的脸时被他躲开。对方也不生气,反而还用着一双有些痴迷的眼睛,对他说:“白哥哥,你真好看。” 白行歌心想这件事他自己也清楚,然后又听见那人说:“完全符合我心中,想要的傀儡的要求。” “……?”白行歌觉得,这就有点不太妙了。 好吧,鬼神之外的人他当真处理不了。 他正思索着要以什么方式求救的好,长廊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似乎还是直冲冲朝他房间过来的。 白行歌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对方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那人真的好烦,总是想坏我好事。” “白哥哥,我们会再见面的。” 伴随着一阵刺骨的寒意自他体内飞速淌过,白行歌在失去意识之前,只听见那名少年最后留下的这句话。 然后他还颇有心情地想着,这面肯定是要再见的,如果对方不想死的话。 · 待白行歌再恢复意识,已是隔日的事了。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阿竹正哭丧着脸候在他床边,见他苏醒过来,才终于有了点精神:“公子,你醒了!怎么样?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需要我给你找大夫看看吗?” “我没事。”白行歌被他着急的问话给逗笑了,然后看了眼盖在自己身上的好几层棉被,无奈一笑,“就是被子压得我有些热。” 阿竹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行歌就见到了另一位坐在床边的人。那人依旧穿着昨晚那身黑色的衣服,脸色依然冷冷淡淡,看起来像是彻夜未眠的模样。 他愣了愣,下意识问:“谢璟深?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可不觉得,谢璟深会是那种跟阿竹一样在他身边守候一宿的人。 谢璟深听见他这个问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瞥了阿竹一眼:“你给他解释解释?” 这语气听得,白行歌觉得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他刚看向阿竹,后者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说:“就,公子,是你昨晚一直拉着谢公子不让他走的……” “不可能。”白行歌立马否决了这个说法,阿竹这话比他看见鬼还要吓人,“我就算拉着……拉着一只猪都不会拉着他!” 然后换来了谢璟深一声冷笑。 虽然阿竹也不想承认这件事,但他还是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了白行歌。 谢璟深他们几人来到白行歌房间时,他已经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甚至在触碰到他身体时,发现他身上凉得可怕。谢璟深便先把人给抱到了床上,刚把人放下准备离开去交代事情,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任凭阿竹在边上怎么哄着都掰不开,只一直听着他低声呢喃着冷。 即使给他加了几床被子都不够,似乎只有拉着谢璟深才能稍微缓解一些,所以他打死都不愿意松手。无奈之下,谢璟深只能和阿竹一起陪在他床边,直到天亮后他身上的凉意退去,才被无情甩开。 简直把他当成了个工具,用完就丢。 谢璟深想着,要不是看在白行歌长了一张让人无法轻易对他下手的脸,他可能早就死在他手里了。 白行歌听完阿竹的话后沉默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他再开口时,就已经是另一个话题:“我房里昨天闯进了一个奇怪的人,左脸处有个蝎子一样的印记。” 谢璟深和阿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见他淡定地说了句:“那人应该是小卫吧。” “啊,应该也是假的小卫。” 这话倒是把谢璟深给听愣了。 他心想,原来白行歌知道?那他之前的态度又是……? 床上的白行歌似乎察觉到了谢璟深的疑惑,苍白的面容上又露出了一抹好看的笑容,眼里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要想成大事,可不能像谢大公子一样,老早就对人露出防备心啊。” “我若是不假装和善不知世事,都对不起我这张脸。” 谢璟深轻笑了一声,语气沉着地反问:“既然白公子如此有谋,你的身体又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白白:你们这些深井冰性情阴晴不定! 深深(心里独自郁闷):摘星阁到底哪里好?一想到要过去就那么高兴? #今天也是频道不在一个地方的一天# 第三十三章 面对谢璟深的问题, 白行歌并没有开口回答。 在昨日之后,他也逐渐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虽说他在宫里时体质就有些畏寒,但还不至于如此严重的地步。先前他只以为是天气转凉, 而身边人都有武学傍身,反应不及他来得严重, 便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直至那日在王家时,他察觉到了自己体内窜动的不寻常寒气。只是后来又因为邪婴的事情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事情解决后他也忘了此事,这会儿才又回想起来。 谢璟深知道白行歌暂时答不上来, 便拿起放在边上的信纸与一枚木雕的令牌,牌子上有着一只蝎子的雕刻。 “昨夜你昏迷之后,红绣从小卫房里的找到了这两件东西。”他们进去的时候, 本该在房里休息的小卫已经不在了,仅在桌上留下了这封信和令牌。 见白行歌的目光落在他掌心处的令牌上, 谢璟深解释:“这是我先前与你提过的五邪教,教主之令。” 闻言,白行歌微微一怔。 昨晚飞月楼的人会匆忙朝白行歌的房间赶去,是因为在那之前谢璟深正好从房里又收到了来自飞月楼的信件。他们按照他的吩咐时刻关注着李家村村民们尸体的情况, 而几乎是在王家那位王杰死去的时候,村民们的尸体内也突然爬出了好多虫子, 这些虫子在从他们体内出来后,纷纷躺在地上没了动静,但场面恶心得震惊了飞月楼的护卫们。 此外,他们还在信里提到了另一件更令人意外的消息。 宋彦说,李家村客栈的掌柜确实有一子名李卫,但在之前的回信没多久后,他们于李家村附近做巡视寻找线索时, 无意在村子后的小河边捡到了一具被水泡得有些发肿的尸体。在经过仵作的检验后,确认是个五六岁大的孩子的尸体,而那位仵作正好与李家村的掌柜有些许交情,所以哪怕尸体已经泡得有些认不得全貌,可他依然非常笃定地说那就是李掌柜的儿子李卫。 也就是说,李卫老早就死了,他们在李家村救起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李卫! 谢璟深与红绣等人在得知此事后,最先担心的自然是总被那假的‘李卫’寻找各种借口近身的白行歌,便喊来了阿竹,领着他们一起去找他,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但幸运的是,白行歌人还在,没被带走,看起来也没受到伤害。 谢璟深抬眸看了眼微微出神的白行歌,说:“假扮李卫的,应该就是五邪教教主公仪临。” 白行歌动作一顿:“教主?他们教主竟然是个孩子?” 谢璟深道:“据我所闻,五邪教教主确实在一年前换了人,而且还是一位年仅十七的少年。五邪教与五毒教不同,他们内部氛围并不和谐,公仪临靠着阴狠的手段除掉前任教主后登上了这个位置。不过这是他们教派一直以来的规矩,一切以实力说话,也不讲究手段是光明正大亦或是狠毒。” “所以哪怕他成了新一任教主,教中所有人都必须听命于他,却也不能保证没有抱着篡位心态的另一人。” 十七八岁?那——他昨晚见到的人,八成就是公仪临了。 停顿了片刻,谢璟深才又接着说:“而公仪临也正是其中一位将缩骨功练得出神入化之境的人,变作一名孩子确实难不倒他。先前完全没将李家村的事件与蛊毒联系一起,倒是失算了。” 白行歌心里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这也没办法,但从外表来看,确实难以看出他们身怀蛊毒。” 既然假王杰来自五邪教,难保他对王家动手是否包含了公仪临的授意。 “只是,为何他们盯上的是李家村?” 对于白行歌这个问题,谢璟深又沉默了片刻才反问:“不知你可曾听闻传说中的古国,璃国?” 闻言,白行歌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神情平静地回答:“自然听说过。传说中隐于沙漠某处绿洲中的神秘小国,据说那里住着许多巫师,就连普通居民也都懂得些许巫术。”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谢璟深:“不过我记得这座小国,据说在十几年前被灭了国,所占据的国土也成了废墟,你怎么突然提起它?” 谢璟深晃了晃手里的信:“公仪临在信中提及,据闻李家村有逃出来的璃国后裔,而按你们术士的言论来说,这些人身怀神秘灵力,灵魂能量强大,八字也较为特殊,适合用以献祭。” “只是想做献祭的那位法师不知真正的后裔是何人,便宁可杀百人也不愿错一,干脆诱导了整个村子里的人。” 白行歌还未开口,坐在边上的阿竹没忍住骂道:“这也太残忍了,简直就是个人渣!” 确实很残忍。 心里的疑问总算得到了解答,而且看情况,公仪临搞不好与饲养邪婴的人还有点关系。未必是熟识,但很可能是合作对象,互利罢了。而那个利是什么,除了王家的家财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才是。 他认为对一个教主而言,一个小小王家的财产,还不至于让他付出那么大的心力。 不过这也不是能够立马得知的事,白行歌便没有浪费精神继续往下深思。倒是谢璟深脸色不太好地说:“公仪临还说,若想找他便拿着令牌到五邪教。” 白行歌轻叹:“既然他擅长蛊术,那我身体的事情就很好解释了。我想,他无非是在我身上动了些手脚,估计是那种能够让中蛊之人体内受到寒意侵蚀的蛊,就姑且先将它唤作寒冰蛊吧。” 这个蛊应该种在他身上好些天了。其实在离开李家村后,白行歌因为察觉到谢璟深对李卫的警惕,知道他身为江湖中人对危险感知能力一般较为强大,所以自那之后都有悄悄在防备着李卫接触自己。 所以他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何时被他下的蛊,只能说对方手段还真是有些高明。 阿竹听见他用着如此淡定的语气说出自己中蛊的事,瞬间凌乱了:“公子,我听说江湖中用蛊之人多数心狠手辣,而且蛊毒的侵蚀会让一个人的身体倍感痛苦,甚至毙命……那日王家的情况,您也见到了!” 听着阿竹着急的语气,白行歌想起了公仪临昨晚盯着自己时略显痴迷的眼神与那句有些莫名的话语,便弯了弯唇角安抚:“毙命不至于,他馋着我的身体,应该不会让我轻易死去。” 这话一出,床边的阿竹和谢璟深脸色皆是变了变,尤其谢璟深的眼神有片刻的复杂,也不知是想到了何处。 “他想把我炼制成傀儡。”白行歌微笑着朝面前显然想得有些多的两个人说道,“不过,我的主意可不是那么好打的。” 他那日已经提醒过扮作李卫的公仪临,他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好,也不似外表看起来的那般无害。因为担心公仪临真的会自己做出什么事,所以他当时便留了个心眼,还在他身上悄悄下了个咒术。 比起需要自己身体的公仪临,白行歌可就没有他来得手软了。那个咒术一旦被触发,两个月内没找他解除的话…… 想着,他一双眼睛又狡黠地弯了弯,意味深长说:“毙命的人是谁,还说不准呢。” 所以要他登门拜访是不可能的,他还等着公仪临到时候自己找上门来。 阿竹与谢璟深不解他心里的算盘,但见他似有准备的模样,倒也稍微放下了心。 他们为了白行歌的事情,又在客栈多逗留了一日后,才准备启程出发前往摘星阁。 白行歌在飞月楼那些不知情的人的注目下,披着一身厚且暖和的斗篷上了马车,仿佛人家还在过秋季时,他已经先提前进入了冬季。 红绣在做整理与安排时,还听见身边的护卫与她说:“白公子身体也太虚弱了,如此,我还真有些担心他要如何熬得过冬日?” 红绣是一群人当中与白行歌较为熟悉的,所以大略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只道:“他身体有些不适。” 自王家的事情之后,红绣可说是飞月楼中对白行歌改观最大的一人,更别说她原先对他就没有什么敌意。她想着要把白行歌送往摘星阁,等同于飞月楼损失了一位人才,着实有些可惜。 只不过,这飞月楼的楼主终究是谢璟深,他的决定向来无人能够左右,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慨。 白行歌和阿竹最先上了车,谢璟深碍于飞月楼的护卫们还在做准备,所以只站在车厢外没有立刻进来。白行歌透过被拉起的车帘见到了外面靠在车边的谢璟深,他今日穿了件深灰色的衣服,头发依旧以银冠高束起,侧颜看着棱角分明,带着凌厉的英气,不怒自威。 他想了想,开口问:“谢璟深,这一趟王家的事我也费了不少劲,你应该从王杰那里获得了不少报酬吧?既然我不再留在飞月楼,咱们这个酬金,是不是应该论功分配一下?” 谢璟深微微一顿,侧头朝他看来,低笑了一声问:“你想要钱?” 白行歌难得见到他眉目舒展的表情,大概是因为他很少笑,这微沉的嗓音带着一声笑意响起时,竟让人听得有些耳朵发痒。 他回过了神,理直气壮道:“那当然,我离宫时原本就没有带上太多银两。”狗皇帝怕他逃走,一直限制着他能够获得的财物,离开时候身上带着的盘缠,大部分都是帮他出来的那位王爷给的。 而且他包袱里大部分都带着他需要的符纸、朱砂、毛笔、书籍还有一些施法用的器具,就连衣服也不多。待他在摘星阁安顿下来,这些东西得好好整一整。 谢璟深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说:“入了飞月楼手里的钱财,想要再出去可不容易。” 白行歌不干了:“你这是想赖账?” 谢璟深只是补了句:“你路上若安分点,待抵达摘星阁后,我可以考虑你这个要求。” 白行歌刚想说这人怎么那么不要脸,车边的谢璟深突然被飞月楼的人喊了过去,在不远处低声讨论着什么。他看了眼谢璟深的表情,见他眉头微微蹙起,不知是收到了什么不太好的消息。 果不其然,待谢璟深与飞月楼的护卫们结束了沟通,再回到车子边时,面不改色地对他说:“在把你送到摘星阁之前,可能还得让你陪我们到另一个地方走一趟。” 白行歌疑惑道:“什么地方?” 谢璟深答:“璇玑阁。” 作者有话要说:黎星宸:坐等白白过来。 谢璟深:别想了,不可能。 #下一章开新副本噢耶# 第三十四章 璇玑阁?那不是穆昭阳去的地方吗? 给谢璟深带来消息的, 是其中一位驻扎在南桥镇,归属他们飞月楼的眼线。这些人分布于说过各大城镇,负责收集江湖中一些有用的消息, 同时也作为类似传递消息的驿站般存在。比如这一次,因为有急报从璇玑阁传出, 而正好谢璟深一行人此时在南桥镇,他们便将消息发往此处,让谢璟深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收到。 白行歌见谢璟深回来后就立即催促着飞月楼的人出发,上车之后面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便询问道:“是昭阳那里出了事?” 一直沉默着的谢璟深竟回答了他的问题:“是璇玑阁那里,具体情况还不能够确定。” 按照穆昭阳从飞月楼出发的时间来估算,早在他们抵达南桥镇的时候, 穆昭阳也应该已经到达璇玑阁处理他前一个委托的情况。只是谢璟深刚刚得知,穆昭阳与他底下那一队人在进入璇玑阁后就一直再没有消息,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也迟迟未归。期间,飞月楼的人因为担忧谢璟深会过于担心,所以没将此事告知。 直到前几日,距离璇玑阁所在的那处山头最近的小城, 意外收到了从璇玑阁里传递出的消息。写信的人是穆昭阳,内容大致是说璇玑阁出现了内鬼, 并且连同外边的人想暗中将璇玑阁整垮,委托出现的意外正是内鬼所害。而且,陷害璇玑阁的人口气似乎有些大,甚至还想把穆昭阳一并拿下,所以才故意设了此局。 更巧的是,从穆昭阳送出的消息里还得知,入侵璇玑阁内部的人, 似乎还利用了邪蛊对他们进行谋害。其中几位死去的人,体内被发现种入了蛊虫,因为在没有得到破解的情况下,最终惨死。 提及蛊术,谢璟深和白行歌就不得不想起那算是还未完全处理好的五邪教之事。时机如此凑巧,让他们不得不担心璇玑阁的事也有五邪教的手笔。 这也难怪公仪临在离开前,还能态度如此嚣张地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穆昭阳既然还能将消息送出,就表示目前还算是无大碍。只不过璇玑阁从山里至山外机关重重,要想进去不是件易事。按理而言,来到山下之后本该有人出来接他们,只是如今留在璇玑阁里的人大概是都被限制住了行动,他们若想救人,恐怕得自己摸索了。 白行歌疑惑:“璇玑阁应该也算是一大门派了,难道就没有在外能够帮助我们的人吗?” 谢璟深说:“璇玑阁不比其他门派,里边的人书呆子居多,比起武学,更擅长文书与机关设置方面的操作。他们并没有很大的自保能力,只是门派所在的位置地势险峻,再加上无人能及的机关设置技艺,才没有轻易被人攻陷。” 白行歌想了想:“也就是说,一个对璇玑阁没有丝毫了解的外人,能否突破璇玑阁设下的机关……全凭运气了?” 谢璟深回道:“里面机关繁杂,哪怕没有上万也有上千道,依靠运气闯过的可能性微乎及微。” 白行歌有些不服气地扬了扬下巴:“那可不一定。” 谢璟深似乎知道了他要做什么,眼神颇为犀利地瞥了他一眼:“白行歌,你这是高估自己还是低估了璇玑阁的机关?” 阿竹也觉得白行歌的想法有些过于冒险:“公子,虽然您有天佑之运,但圣人千虑必有一失,这种……咱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事,您总不能拿上自己的性命去赌。” 白行歌莞尔:“你们着急什么呢?我不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你们放心吧。” 说着,他又看向谢璟深:“再说,着急想进入璇玑阁的是谢公子,身为飞月楼楼主,他若连这点本事都无,那就有点愧对于他在江湖上的名望了。” 谢璟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回话。 于是,前往摘星阁的计划只能又搁置。白行歌没忍住想起了自己当初算的那一卦,有点担心自己该不会到最后都得和飞月楼牵扯在一起,去不了摘星阁了吧?否则,怎么他不过是想转移个地方,都如此费劲? 在经过王家的事情后,似乎是因为他的实力也稍微得到了谢璟深的认可,又或是俩人解开了在浮云山庄的那点误会,通过合作稍微缓和了关系,前往璇玑阁的路上,白行歌和谢璟深相处得总算是融洽了一些。 不过,也就那么一点吧。 阿竹看着面前两个说着说着又开始有那么点针锋相对的苗头的两个人,无奈地想道。 起因是他们在路过一个小镇休息时,坐在车里的白行歌看见了远处的谢璟深正和街道旁一位姑娘说话。向来不爱管人闲事的白行歌,在阿竹有些震惊的目光注视下下了车,朝谢璟深的方向直奔而去。 白行歌不知是对那位姑娘说了什么,原本还笑得好似一朵娇花的漂亮女子面上突然露出了惊骇与心虚的表情,连动作都变得有些无措起来。白行歌没有再搭理他,而是在谢璟深后背处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朝他露出了一抹不带感情的笑容后,才又转身朝着马车的方向缓步走回来。 只是从他那双因为不高兴而变得更加冷淡的浅色瞳孔,任谁都能够看出他的不愉悦。正在边上休息吃东西的飞月楼护卫们没忍住被他们俩引走了目光,其中一位思绪特别发散的小个子看着有些无奈地跟在白行歌身后走去的谢璟深,笑着调侃:“哎,我竟然觉得咱家公子和白公子两个人看着还挺和谐的。” “你可真敢想,主意都打到咱们公子头上了?”旁人笑道,“这两个人一天天的,没打起来我估计还是因为白公子没那个动手能力。否则按他们这脾气,我估计那一日飞月楼早被他们俩打成废墟了。” “这不是闲着无聊,想点好玩的事儿嘛?怎么说呢,我觉得白公子还是挺邪乎的,王家的事情确实让人有些震撼,你瞧瞧红绣姐现在多护着白公子啊。能担得起国师这一名头,多少也有点真实力在吧?” “虽然一开始因为白公子的身份,大家对他感官都不怎么好。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倒觉得白公子人确实挺不错的……” “唉,那又如何?按公子的个性,此道与咱飞月楼注定无缘。” 外边人在讨论的时候,阿竹看着白行歌又回到了车厢里,想起不久前白行歌像是很顺口地,在车里提醒了谢璟深一句:“谢公子今日不宜近女色。” 白行歌给的提醒向来都有他的理由,结果回头就给他见到谢璟深无视了他的提醒跑去和姑娘接触,仿佛故意违背他的意那般—— 于是气氛又很喜闻乐见地不好了起来。 车子已经轱辘轱辘地出发了,像这种小吵小闹的事他俩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偏偏这两人一个特别冷静沉着,一个又清静理智,每回闹不愉快,受罪的都是可怜弱小无助的阿竹。 被气场强大的两个人压着,他简直如坐针毯。 在阿竹的印象中,白行歌在皇宫里基本没怎么发过脾气。哪怕是面对季君延无限烦人的小动作与骚扰,他都能够心平气和,四两拨千斤那般回绝。 就这出宫的短短日子里,他觉得白行歌生的气已经超越了他出生到离宫为止的次数。 而且还都是为的谢璟深。 他觉得,这两个人上辈子肯定有天大的仇怨。 白行歌当然不会无故去找谢璟深麻烦,他今日提醒也是按谢璟深的情况,察觉到他今日会有个小劫。果不其然,他在车里就看见了谢璟深说话的对象身上带着妖气,那双眼睛盯着他都盯得发馋,他不理解这人怎能和二愣子似的半点察觉也无。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点心思同为男人,我能理解。”其实心里对情爱之事没有半点兴趣的白行歌并不能理解,“但你找姑娘的同时还得给人添麻烦,就不太好了。” 谢璟深沉声问:“按你这么说,我将来娶妻还给你添麻烦了?” 白行歌眸光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娶公主我都没意见,只是方才那姑娘是个妖,你身体的事我早提醒过了,与她接触她只要在你身上略施小咒,都能往你身上增添死气。” “我先前在浮云山庄消耗了不少灵力才帮你抑制住了些许,你再这么多来几次,我不仅先前所为都白费了,还得再消耗灵力往你身上清一清。我如今身体本就虚弱,不能保证短时间内还能再给你处理几次。”说着,他还特别应景地轻咳了几声,下意识将披在身上的斗篷扯紧了一些。 毫无预警袭来的寒意再次让他感受到比冬日还要让人难耐的寒凉,但他脸上依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只面色平淡地望着车外的风景。 “……”纵横江湖多年,杀人从不眨眼,见血心里从不发颤的谢璟深竟被白行歌这短短几句后说得,有那么点心虚。 浮云山庄里的事他早听林千澜提过,加上那日护身符确实也护了他一命,若白行歌所言为真,他确实欠着白行歌半条命。 只是,他思索了片刻,又逐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沉默了半响,试探性说道:“既然你对我有诸多不满,我又如此不信邪,按照你的脾气,不应该直接置我于不顾?为何,你却还要帮助我?” 好比方才,白行歌大可让那咒术直接落在他身上,让他在死气增加后亲自体验到其所带来的灾害,无需费神替他清理。待他终有一日察觉到此事的异常,受了伤后悔之时再看他笑话……这才比较符合他性格。 面对谢璟深直击灵魂的问题,白行歌沉默了。 只能说,谢璟深真是心思细腻。没错,要不是因为他身上紫金之气的意外,他才不会那么好心时刻关注着谢璟深死气的动态。 可此事能说吗?不能,他怎么可能让谢璟深知道这件事?以他狡诈的性格,若此事被他知道了,他搞不好还得被他吃得死死的……他想得美。 白行歌抿唇气呼呼地想着,然后淡声回了句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话:“身为朔国大国师,我菩萨心肠,没有你们这群江湖人那么多弯弯绕绕。” 又是一阵沉默后,谢璟深才意味不明地回了句:“我知道了。” 果然有些不寻常。 不过谢璟深并没将此事戳破,反而将一直揣在手里的一包东西递到白行歌面前,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回道:“山楂片,你不是爱吃这些东西?” 也不知白行歌一个不会怀孕的男人,怎么就爱这些酸甜口。 谢璟深对那个姑娘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路过的时候正好见到她在卖这些东西,又想起白行歌几次在车里与阿竹说自己路上吃着玩的零嘴所剩不多了,才下意识过去帮他带点,倒是一时忘了他在车上的嘱咐。 毕竟对谢璟深而言,这种提醒他向来都是听完抛之脑后的,白行歌有异于其他人的叮嘱,他一时间还无法适应。 白行歌盯着他手里的那包东西,好像也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就那样抿着嘴不动手也不说话。 谢璟深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正要把手和东西都收回时,却被一脸闷闷的白衣人给抓住了手,不仅把那包山楂片拿走了,连他的手都一起扣了下来。 谢璟深思绪有片刻的迟缓:“……?” “我冷,你让我先抓着吧。”白行歌淡声说道,视线却没有看向他。 谢璟深这才发现,他的手确实比外边的风还要冻人。 白行歌也不愿意和谢璟深有过多接触,但偏偏就是他身上的气能够缓解他身体的寒意:“怎么?我帮你们飞月楼处理好了事情,还帮你抑制身上的死气,你酬金不给我也罢,连把人借我一用都不行了?” 对面坐着的阿竹一脸复杂:“这,公子要不你抓着我的手吧?我好歹也有些内力在,定也能帮你驱逐体内寒气的!” 白行歌却拒绝了:“不了,你不如他来得好用。” 谢璟深总觉得那个‘用’字用得不是很恰当,可不得他回过味来,白行歌就给阿竹说:“他若是个小姑娘那我或许会觉得不妥,但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被我碰一下就会脏了?” “我还没嫌他不干净呢。” 谢璟深:“……” 他看着白行歌那张精致又漂亮的脸,长睫毛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温和柔软的声音从他粉嫩的薄唇里传出,所有话语从他口中出来似乎都会变了个味,让人气不得。 谢璟深心想,看在他好看的份上,他就不跟他计较了。 白行歌不知自己又靠着美貌躲过了一劫,就那样在谢璟深默许的情况下,越发肆意地蹭着他身上的真气,随着飞月楼的车队来到了一座江边小镇。 若要去往璇玑阁,他们需要渡江。 可没想到的是,偏偏这段时间所有的船运的停止了,没人敢载着他们渡江。 “几位贵人,实在不好意思。大家都着急,只是……我们也不敢拿命去赌啊!” 他们从一位老船夫口中得知,江上最近出现了一艘鬼船。 作者有话要说:_(:з」∠)_啊,开新副本需要捋一捋思绪,于是更新就比较迟了 #恭喜深深彻底变成了白白的工具人(bushi)# #静待白白挖掘出深深更多的用♂处# 第三十五章 小镇与另一边隔着一条大江, 站在岸边几乎看不见对面的陆地,而大江总长有几百里,想要从这里到对岸最快速的方法唯有渡江。 但约莫半个月前开始, 凡所有想渡江的船只在抵达江中央时,周围总是会突然泛起浓厚得看不清方向的迷雾。此时不论船只是停在原处不动作, 还是选择继续前进,都会遇见一艘突然从迷雾里出现的那艘船。 船型不大,不过是大城里头,常见于游湖中, 那种设计精细奢华,雕花又挂灯,供富家子弟玩闹的船只。船上灯火通明, 却安静得诡异,整艘船看起来空荡荡的, 连船夫都没有。 只有在他们上前接近船只时,才会借着光影见到船上的厢房里有人影在晃动,似是跳舞。有的人说他们见到的是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有的则说见到翩翩少年郎, 甚至还有说见到老人或是幼儿的,可船上的窗户投出来的身影却只有一个。 最初时候, 大家没意识到这艘船的诡谲之处,便有人上船查探,想着或许是哪家人在江上玩乐时出了事,不小心从远处顺流飘荡到这儿来了。可是,明明所有人都亲眼见到并确实存在的人影,在那些人上船打开厢房的门查探后凭空消失了。 房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摆设,甚至还放着一把古琴, 烛火也依然在燃烧,却没有见到任何人的存在。 门窗由始至终都没有其他动静,几十双眼睛盯着,都不曾见到有人从房里出来过。他们甚至以为船上的人在与他们闹,将整个房间翻了个彻底,都没找到半个人影。而且他们此时还位于长江的中央,那人根本无处可逃,是能藏到哪儿去呢? 直到他们准备从这艘无人的大船离开时,与他们隔着小距离的渡船上的人突然惊恐地指着厢房的方向说:“有,有人啊!” 而大船上正好有最后从房里出来的,正要准备关门,听见他们这么说便往里头瞅了一眼,却发现他们指着投影所在的方向,空无一人。 那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大船上的人都默契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倒是渡船上的人见他们神情不对,心里疑惑渐重,正准备询问他们情况时,那艘无人的大船却突然动了起来,顺着水流载着还未来得及回到渡船上的人远去,最终消失在迷雾里。 当大船离开后,遮挡住周围景物的雾竟也缓缓散去,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不是对岸的终点,而是他们出发的小镇码头。 渡船上的人急哄哄地将此事告知了镇上的人,随后便有不信邪之人对此嗤之以鼻,不顾他们的阻止执意发船。结果那些固执的人无一不遭遇到了同样的事,不仅无法抵达对岸,甚至到最后哪怕没有人上了那艘诡异的大船,在他们的渡船回来时,总会发生船上莫名其妙少了人的事。 而那些失踪的人,都会在几天后以尸体的形势被发现飘到了江边。 于是闹鬼之说从此展开,小镇上的人为了自己的安全,就暂时停止了一切的船运。所以面对白行歌他们的要求,没有人敢答应。 飞月楼的人还没说什么,就听见他们带着的国师大人问了老船夫一句:“那我们不麻烦你们载我们过江,能否租借一艘船,剩下的我们自己来就可。” “……” 虽然认识白行歌的人都知道他是何意,但瞧瞧老船夫看向白行歌的眼神,显然是将他和那些不信邪的人放一起了。像是为了他们着想,老船夫摇头道:“公子你是外来人,可别固执不信鬼神之事,若冒犯了他们,十条命都不够你用的。” 这半个月以来也不是没有外来的人像镇上的人租借船只自己渡江,但没有他们的人带着,这些人大部分最后都失踪了,往往隔日飘回岸边的只有一艘空船。就算还有人存活,也都被吓得痴傻,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都答不上来。 “我没有不信。”白行歌温声回道,大约是面对着老人,所以他的语气听着非常柔和有耐心,“只要您愿意借我们一艘大船,我保证能替你们将此事处理好,甚至还能让你们再恢复船运,您看如何?” 老船夫见他们装扮,猜测他们几人是江湖中人,误以为他们觉得此事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我见几位气度不凡,想必是有相当好的身手。只是,若碰见了鬼神,这武力也未必能护你们周全啊!” “我知道您是在担心我们的安危,不过我们确实有急事需要马上渡江。而且,就算江上那艘真是鬼船,我也能处理好。” 也许是白行歌嘴边笑容过于自信,又或许是老船夫被他纯良又好看的笑颜给迷了心智,等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点头答应了。 看着他们一行人正忙着往他船上搬运东西,他心里实在有些发愁,就担心那位公子把命给搭上了。 长得那么好看,就这样没了还挺可惜的。 把船租借给了他们的老船夫身边围绕了许多好事的镇民,大部分都担心飞月楼一行人的安危,纷纷质问老船夫怎么把船借给他们了。老船夫无奈地将事情告知,表示自己已经阻止过也拒绝过了,但都无用,对方执意如此,自己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白行歌还不知道自己在老船夫和一众镇民的眼里已经成了半个死人,还颇有心情地在老船夫借给他们的大船上打转,边走还边赞叹:“造船的人手艺当真不错。” 阿竹则是一脸担心地跟在他身边:“公子,可是这次我们得渡江才能碰上那鬼船。鬼船在江上,可公子不谙水性,那鬼灵若是使点小手段让公子落水,到时候公子连法都施不出来了……” 这一次连平日里都很安分只待在暗处,无事不现身的影六也窜了出来,附和着阿竹的话:“是啊,公子,你忘了几年前宫里落水的事了吗?当时若非我正好就在公子附近,公子可就真的小命难保。” 宫中想要谋害白行歌的大有人在,尤其他在季君延尚小时,是唯一一个愿意与他交好的人。因此在后来皇位争夺最为严重时,被季君延重视着,外加被宫外多方势力忌惮着的大国师,他连吃个饭都需要阿竹帮忙仔细检验一遍,小日子过得比争权夺位的皇子们还要紧张。 当时便发生了一次,在偶然一次疏忽下,他毫无防备被身边跟了多年的护卫推落宫里的一处大荷塘,也是那次之后阿竹才知道原来他家国师不谙水性。那一次阿竹被从白行歌身边支开,就连影卫们大部分也正好有事没有守在白行歌身边。而白行歌因为有几位熟悉的护卫跟着,所以阿竹也没有担心太多。 没想到那几名护卫早已被人暗中收买,将白行歌推落水里后就逃走了。是一直负责保护着白行歌的影六后来觉得不放心,将手中事情推给影一帮忙处理后,暗中跟在白行歌附近守着,后者才幸运地在第一时间被他发现救起。 可惜当时只有影六一人,他只顾得上将白行歌救起,没能追踪那几名逃走的护卫,等事情上报时,那些护卫早在敌方的遮掩下逃出了皇宫。 此事给阿竹与影六留下了极大的阴影,自那时起,他们几乎不敢让白行歌接近有水的地方。奈何白行歌对这件事看得特别开,无事还特别爱往湖心亭或水榭之类的地方走动,他们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看护他,以免他再次不小心落水。 对于那件事白行歌其实至今记忆犹新,不过如今回想起来倒也没有害怕的感觉,甚至还特别心大地对着阿竹和影六说:“但你们二人现在都在我身边啊。” 倒是正好路过的谢璟深听见了他们几人的谈话,无声皱了一下眉头。 他们身上需要带上船的东西也不多,准备好后,一行人便出发了。此时正是白天,今日的江水看起来似乎还挺平静,就是偌大的长江上仅有他们一艘船,孤零零的。 白行歌从上船后就一直站在甲板处眺望着远处的风景,阿竹和影六知他喜静的习惯便也没有打扰他,倒是刚忙完的谢璟深走到他边上,突然就问了句:“你当真能处理好?” 国师大人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娇弱,如今还得防止他掉入水里了。 白行歌愣了一下,心想谢璟深这是又小瞧自己了吗? 他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认真,准备怼出口的话突然卡在了嘴边,有些不确定对方的心思。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算是意识到了,按照谢璟深如此不懂得说什么好听话的性格,总觉得不能用正常思路去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所以他还是按捺住了内心的脾气,好声好气回答:“一般而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除非对方的能力大大超越于我,不过……除非来个被封印了上千年的凶神,否则,我应该有把握能处理好。” 刚回答完谢璟深的问题,白行歌就心细地发现船只周围果真开始冒出了雾气,甚至在短短几息内就浓厚得再看不见周围的景物。 船上的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个现象,纷纷变得戒备,连在船舱里休息的阿竹也急匆匆跑出来,再次回到白行歌身边。 “没想到小镇上的人说的,都是真的!”阿竹趴在船边,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景物,惊叹道。 白行歌把玩着手里的扇子,眯了眯眼睛说:“确实有点意思。” 没多久之后,果真有一艘如同镇民们形容的那般漂亮的大船从浓雾里缓缓出现,在他们前方停下。只是此时为白日,并无灯火通明之景。而船上厢房四面都用极薄的纸窗制成,哪怕是白日也能隐约看见房里的景物。 白行歌看着距离他们不到一尺的大船,朝谢璟深问:“你说说,可有从这艘船上感觉到任何人的气息?” 谢璟深回答得很快,像是从它开始靠近他们时就已经做了观察:“并无。”说着,他又轻扯了一下嘴角,弧度小得若不仔细观察都可能错过,“那你可有从船上感觉到哪些鬼灵的存在?” 白行歌也弯着唇角笑了:“好巧,我也没有。” 他又习惯性地用手指在扇子上轻轻拨了一下,然后和谢璟深说:“带我上去。” 阿竹眼睛都瞪大了:“不行,公子,那样太危险了!” 谢璟深也道:“我先去查探情况,确认安全后,你再过来便是。” 白行歌却轻笑说:“倘若这船里藏着我感知不到的邪灵,等你确认完,你人也没了。” “若此事乃善武之人所为,有你在对方倒不一定能轻易得手。而若当真闹了鬼,纵观整艘船,也就只有我能将对方制服。所以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一起去。” 谢璟深沉默着,竟然觉得白行歌这话说得颇有道理。 阿竹知白行歌性格倔,一旦决定这么做便不会轻易更改,只好道:“那公子也把我一并带上吧,我多少也有点武力底子,必要时候还能给您术法上的事搭把手。” 白行歌想了想,突然有种把阿竹带上也不错的想法,便应了:“可以,那我们三个一起上船,让其他人在原处候着。” 事情便愉快地决定了下来,只是作为毫无战斗能力的白行歌想要跃上那艘船就需要旁人的帮助,他看了眼阿竹瘦弱的小身板,有点舍不得折腾他,便拍了拍身边的谢璟深:“你来带我。” 阿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仿佛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公子,其实我也能……” 白行歌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无妨,体力活这种事就让谢大公子来就好。” 谢璟深无声看了眼最近把他当工具用得越发顺手的白行歌,在他说完话后面无表情地跟抗麻袋似的将他扛起,轻轻一跃便将还来不及反应的他给带到了那艘传说中的鬼船之上。 白行歌被放下来的时候还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谢璟深,你故意的?” 谢璟深朝他弯了一下嘴角,眼底滑过了一丝来不及捕捉的笑意。白行歌想着自己心胸宽大不与他计较,回头准备迎接想跟上来的阿竹,却发现不过眨眼的时间,原本还与他们相隔着极小的距离的船不见了。 见到此景,他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是,阿竹还没来得及上来,回头又要哭哭啼啼地嚷着说自己将他给抛弃了。 谢璟深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个情况,并发现这艘船正载着他们,逆着水流往某个方向急速飘去。见船一时半会儿并无停下之意,白行歌便大胆地在船上转悠,顺道打开了厢房的门,进入房里做查探。 房间确实和镇民们说的一样,房里空无一人,设计非常简单,除了橱柜桌椅之外,还有一张大床,和矮桌上放着的一把琴,一眼看去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藏人的地方。 白行歌在房里转了一圈,最后从橱柜里找到了一个小糖人。糖人是个男童的模样,脸被捏得胖嘟嘟的,看起来非常有手感。 他想到了方才捏的阿竹那一下,没忍住看着糖人笑了,心想大概就是那样的感觉吧。 “你不觉得这艘鬼船出现得很奇怪吗?”白行歌问道。 时机如此凑巧,在他们赶着到璇玑阁救人时,就遇上了这种情况,像是不想让飞月楼的人能够轻易过去那般,不得不让人多思。 白行歌等了半天,却没听见谢璟深的回答,周围安静得只剩下风和水浪的声音。他把柜门关上再回头时,才发现和他一起进入房里的谢璟深不知为何在大床的旁边停了下来,正用着一种有些出神的目光盯着那张床。 他觉得这一幕看着有些怪异,便上前唤了他一声:“谢璟深?” 谢璟深略微涣散的眸光才又聚集在一起,侧头看他时,眼神却有几分奇怪,像是觉得有些惊疑,他没忍住问:“你是不是看见什么奇怪的画面了?” 方才进来时,他就感觉到那张铺得特别喜庆的大床有一种奇异的能量,只是那股能量无法轻易影响到他,所以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常。只是作为普通人,谢璟深或许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见谢璟深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便安慰道:“一般带有这种能量的东西,若能让你看见什么,大部分都只是幻象,不必在意。” 谢璟深闻言,盯着他看了半响,才低声回了句:“那就好。” 语气里的庆幸,连白行歌都能清楚感受到,没忍住调侃:“你是看到什么了?”难得能见到谢璟深露出惊魂未定的表情。 谢璟深却道:“没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 白行歌也不是喜爱追究到底之人,见他不想说便没有追问。只是俩人刚查探完厢房的情况从里面出来,就听见穿的另一头传来了些许动静,像是有什么人走过还是跳过的声音。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 啊,明天就是七月了,我想挑战下个月日六,你们觉得我能撑多久QAQ 第三十六章 声音传来的地方并没有见到任何人, 倒是那一处的地板上,突然出现了些许水渍。 白行歌与谢璟深上来之前就已先将整艘船的外部打探了一圈,当时船上干净得很, 并没有这些水渍的存在。 显然,在他们没有注意的时候, 有什么东西经过,又或许是逃离,又或许是从什么地方上了船。 白行歌想了想,说:“若那人浑身是水, 此前就待在船上的话应该会留下一些痕迹。”这些水渍却是刚出现的,有极大的概率是刚从水里或隐于雾里的某艘船上来。 正这么想着,他们二人刚出来的厢房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琴音。琴声并没有流畅地奏成一首乐曲, 而是断断续续的,像是有一只手无聊地在琴弦上一条一条地拨动, 荡出的琴音悠扬中又伴着些许入骨的森冷,在寂静的空间里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也不知是因为处于江中并且受到迷雾的影响,还是身上的寒冰蛊作祟,白行歌觉得周围又冷了不少。 谢璟深却突然朝着厢房的方向道:“里面有人。” 白行歌下意识问:“人?” 谢璟深沉默了一会儿, 与白行歌一同看着厢房内,隔着薄弱的纸窗虚虚晃动的人影, 语气不太确定地说:“我看得见的,应该是人?” 白行歌却意味深长地笑道:“那倒未必。” 琴弦在被人拨弄了一会儿后,终于开始逐渐拼凑成一首曲子。曲子优美,却显得有些凄清,让听见曲子的人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那般难受,仿佛奏曲之人有着什么天大的冤屈。 他们绕过厢房再次来到入口,白行歌看了谢璟深一眼, 后者很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替他将房门打开。 这一次,位于房中央,那把琴所在的矮桌旁,多出了一道身影。通过对方的身形来看,应该是一个全身都湿透了的女人,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她穿着一身白衣,端坐在琴边,却微低着头,披散的头发因为湿润贴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狼狈。她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只伸出那只白得看不出半点血色的手,在没有看着琴的情况下,弹奏着曲子。 察觉到他们的进入,她开始低声哭泣起来,让原本就有些凄凉的琴曲变得更加瘆人。 白行歌一眼就见到了她身上浓重的阴气与煞气,显然怨念深重,而且手里还有过人命,是个凶煞的水鬼。 如此想着,他又侧头看了看谢璟深,见他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女人身上,眼中还有几分诧异,就狡黠一笑说:“我确认过了,是鬼哦,你也看见了?” 谢璟深神情一顿,最后情绪十分复杂地回答:“我无法从她身上感受到任何气息。” 作为对普遍人气息感知能力较强的人,谢璟深一般都是通过来人身上的人气来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哪怕藏匿得极好都能被他探知。但如今这个女人明明都已经坐在他面前了,在他感知当中却如同死物,除了隐隐能察觉到的不祥气场之外,并没有半点人气。 但本能地感觉到她身上的危险。 谢璟深陷入了短暂的自我怀疑。毕竟他不曾见过这类东西,哪怕是信了白行歌的能力,潜意识对他们的存在仍有所怀疑。而且按理来说他应该没有这样的能力,倘若对方当真是鬼灵,为何他能够亲眼看见? “鬼本无实,所现皆为相。”白行歌看出了他的疑惑,耐心为他解答,“大多时候的鬼灵不会轻易被人见到,只有通过眼通才能看见他们。不过在特殊情况下,比如我们进了一个灵场较为特殊的空间,又或是目标鬼灵怨念能量强大得足以将自身展现于人前,你边也能看见。” 谢璟深又是一阵沉默,半响后才问:“现在是属于哪种情况?” 白行歌想了想,回道:“都有吧。” 谢璟深不说话了。 弹琴的女人哭声越来越响,也变得越发凄厉和具有攻击性。白行歌猜想这女人应该是落水死的,先前那些失踪的人估计都遭遇了她的毒手。就是不知道,这女鬼与渡船上的人见到的剪影是否为同一只鬼? “她如今怨念缠身,我需要先将她身上的怨气消除些许,才能与她沟通。”白行歌说道。 一个失去理智的恶鬼是无法沟通的,白行歌得在与她的斗法中取得胜利,方能夺得主导权,再给她做个净化。她的存在定有她的理由,而且瞧她的鬼龄,少说也是死了五以上的恶鬼。作为溺死的水鬼,他们无法轻易离开身亡之地,她既然出现在这江中,就表示她死于此处。 倘若如此,为何五年来都不曾听闻镇民在渡江时遇上什么邪乎的事,偏偏在这等巧合的时机才发生? 为了从女鬼口中取得一些有用的信息,白行歌在她动手时将谢璟深‘赶’出了厢房。谢璟深本想拒绝,却听见他说:“你这么一大坨阴气在这儿会挡着我发挥。” 白行歌说的是真话,谢璟深若没有被逼出女鬼的视野,他不仅得注意女鬼的动向,还同时要担心谢璟深的安危。 谢璟深看了那缓缓将手从琴上收回,逐渐朝他们方向转过了头,每个动作里都带着骨骼扭动声音的‘女鬼’,还是犹豫地问了句:“不需要我帮忙?” 他记得阿竹嚷着要一起上船时,说的就是白行歌施法时候要在边上给他搭把手。 白行歌闻言,视线落在女鬼身上,朝他罢了罢手说:“不必了,你不如阿竹在我身边来得久,不知我习惯。” 谢璟深:“……” 他没有说什么,脸色却肉眼可见地沉了好些,但白行歌为了不让女鬼扑到谢璟深身上并没有关注他,所以也不知道他突如其来的不悦。 直到身后传来房门被人重重关起的响声,白行歌才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琴边的女鬼却已经扭曲着身体恢复了站姿,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青绿色的眼睛阴森森地注视着他,嘴里还在念叨:“是今日份的祭品吗……?” “只要有足够的祭品,是不是就能达成我的愿望?” 她每说一句话,嘴里都会有冰凉的水从她口中冒出,就连露出的那只眼睛也不断地有水滑落,让人一时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白行歌朝她莞尔:“不能呢。” 女鬼呆愣愣地凝视着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嘴不知缘何忽然向上弯起,又对着他呢喃:“原来你怕水。” 白行歌嘴边的笑容浅了一些,淡色的瞳孔里多了几分冷意:“你猜错了。” “并非所有人在遭遇过创伤后,都会留下心理阴影。” 女鬼却桀桀地笑了几声,语气凉飕飕地说:“也并非所有人,都会察觉到残留于心底的那一丝畏惧。” 在她说话期间,湿润感突然将他脚踝包围,并且正以极快的速度往他身上蔓延。 厢房内不知何时涌入了水,明明不应该被困于厢房内的水却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给封住了一切的出路,只能在房内不断聚集,像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将房间彻底填满。女鬼站在房中央,看着水位逐渐将身旁的琴淹没,依旧不停地有水滴自她身体滑落,仿佛整个人都是水所造。 房里的世界似乎与房外彻底隔了开来,谢璟深从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白行歌将扇子放在掌心轻轻拍打许久,才不紧不缓地问了句:“是吗?” 他的声音很轻,双眼却十分有神:“姑娘可曾见过,比死亡更令人感到绝望的事?”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她内心的一个痛点,她诡笑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痛苦,房外的天色也像是在这一瞬间暗下。她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凶狠的眼神像是在瞪着白行歌,又像是透过虚空见到令她愤恨的人,悲伤与怨愤在她脸上交织:“怎么没有?!”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所有言语在最后化成了凄厉的尖叫。 与她的崩溃形成对比的,是白行歌那张依然带着微笑的脸,就连双眸里的神色都如此平静,似是在映照着他毫无波澜的内心。 当见过最令人窒息的风浪,小小的浪花已不足以再掀起他心中的任何风雨。 另一头,被白行歌嫌弃地从房里赶出来的谢璟深,正独自站在房外生着闷气。他觉得自己的骄傲又一次遭到白行歌的击打,堂堂一个飞月楼楼主,在他眼中竟还不如一个侍童。 何曾有人敢用那般语气与他说话? 谢璟深眸光暗沉地盯着被迷雾笼罩的远方,心里忽然有一丝的迷茫。 以他的行事作风,根本不应该将处处招惹他不快的白行歌遗留至今。明明只要见那人不顺心,他甚至可以直接动手杀了,哪怕那人是当今天子他都不需要有半点犹豫。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白行歌这一个人似乎已经走到他底线之外了,却依然好好地在他眼前晃动,还越发嚣张。 谢璟深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作为上位者,并早已在心里将未来许多计划都已经安排妥当,不允许有任何偏差的他,发现白行歌是一个他无法彻底掌控动向的存在。 既然无法掌控,那就要彻底从他未来所有计划里拔除。 谢璟深刚这么想完,突然察觉到周围的些许不对劲。 他感觉到了其他人的气息,而且还不止一位。 迷雾里,有好几位黑衣人驾轻就熟地跳到了船上。他们穿着江湖上最常见的蒙面装束,手里拿个各自的武器,在落到甲板上时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安静得像是准备偷袭的猫。 待他们全都上了船,借着迷雾躲在暗处的谢璟深在心里大略数清了人数。 十七位,也不多,一首曲子的时间应该就能把他们都处理好。 “嘶——怎么没见到尸体?该不会没把他们骗上船吧?” “房里检查看看?估计被那女鬼给封锁在房里了。” “什么嘛,我原以为上来会见到满船尸首,没想到飞月楼的人竟如此小气,就派了那点人上来查探?呵,他们也未免太小看咱们教主的手段了。” “不过一群普通人,竟还妄想与鬼灵做争斗。” 他们察觉到不到谢璟深的气息,外加白行歌与女鬼所在的房间有他们搭起的临时结界,这群人便以为船上早已没有任何活人。谢璟深无声走到最末端的几人的身后,瞧了一眼他们身上的服饰——没有什么特殊印记,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是哪方教派的人。 他安静地抽出腰处的匕首,用毫无感情的眼神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俩人一眼后,在他们来不及喊出声的情况下就直接划破他们身体的大动脉,看着他们无声倒地,还动作巧妙地避开那些很可能会喷溅到自己身上的血。 但身体不受控制倒地的时候仍然闹出了点动静,船上其余十几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动作极快,马上就回头朝出声的方向看去,却迎来一把泛着锐利锋芒的短刀。 那把刀隔着一段距离准确无误地刺穿他脖子,他哽了一声,身体僵硬地往后仰倒在地。 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现的谢璟深给惊了,始作俑者却还颇有心情地问了句:“不好意思,我第一次过来,有人给我解释情况吗?” 余下的十四人都用着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眼里的攻击意味十分明显。 谢璟深不甚在意地低笑了一声,唇角却没有弯起半点弧度,语气带着一贯的沉冷:“既然都答不上的话,留着你们也没用了。” 嚯,此人真大的口气啊?! 船上的十几个黑衣人看着他的眼神又更鄙夷了,甚至还有些许不悦,觉得谢璟深是低估了他们的实力。也不瞧瞧他们现在有多少人,前三个能被他轻易搞定,不就是吃了来不及防备的亏吗? 他们这般想着,却忘了正是因为谢璟深能够让他们察觉不到自己的气息,才有办法偷袭成功。 房内与房外像是在这一刻分成了两个世界,一边是肉身上鲜血淋漓的搏斗,另一边则是触及精神层面的斗法。谢璟深身上很少带着显眼的武器,最多会在身上带了几把可能会在外面用到的短刀或匕首,因为大部分时候只要他打架,赤手空拳也能准确无误地抓住对方的死穴,以最省力的方式解决一个敌人。 穆昭阳和黎星宸他们总爱用此事说他老奸巨猾,阴险狡诈,平日里闷不作响,一出手就是以最狠的方式了结敌人。 谢璟深都将这些话当做夸赞收下了。 等谢璟深把那些上船的不知名人士都处理掉,最后留下来的人咬死都不愿意透露半点消息,见他毫无用处,谢璟深就顺手一刀把人也送走了。 他担心房里的白行歌会遇到什么情况,所以把外面的人都解决之后,犹豫再三还是踹开房门走了进去。 结果一入眼见到的就是白行歌与一位穿着浅青色衣服的年轻女子,面对面盘坐看起来像是在打坐的画面。 场景意外的和谐,完全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打斗或恐怖画面,和谐得谢璟深心里一瞬间滑过了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知其名为刺眼的情绪。 这种情绪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发现在背对着自己的白行歌对面坐着的女子,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他应该在很久以前见过她。女子周身的地板上还有一层金色的光圈,也不知是用来护住她的阵法,还是用来防止她出来的。 谢璟深很快就想起对方的身份,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房内的寂静:“璇玑阁阁主夫人?” 几乎是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打坐中的两个人都齐齐睁开了眼睛。柔和的光线洒入白行歌的眼睛,映出他眼中天生般,似水一样的温柔。 他面前的女人却苦笑着轻叹:“谢公子说笑了,应当称我为前阁主夫人才是。” 谢璟深看了眼白行歌,语气里有着罕见的诧异:“她……和方才琴边的那位,是同一人?” 白行歌起身回头给了他一抹好看的笑容,两眼弯弯的,里面仿佛还有在跃动的光芒:“是啊。” 谢璟深今日二度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方才那位水鬼他不认识,但眼前这位年龄看起来仅在三十左右的女人他却是知道的。她名叶浅月,本该是璇玑阁现任阁主的夫人,只不过于好几年前就失去了踪迹。 有人说她是因为年轻时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后一直都处于非常忧郁的状态,终于受不了从封闭的璇玑阁逃离。也有人说她是因为受不了璇玑阁阁主在外拈花惹草,甚至还把人带回璇玑阁,最终黯然离去。 谢璟深自那以后一直都没再听说过叶浅月的消息,叶家也一直在重金寻找自己这位失踪的女儿,却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谢璟深曾在飞月楼的人讨论此事与他们说过几句,认为叶浅月很大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只是他没想到叶浅月竟会死在这座长江之内,一个离璇玑阁如此近的地方。 白行歌见谢璟深竟与这位女鬼相识,顿时觉得事情好办了。 他方才在厢房里与这枉死的水鬼陷入了幻境的较量之中,但白行歌何许人也,曾有许多妖魔鬼魅也试图用这种招数迷惑他,进而取走他的性命。但师父说过,当一个人的心处于非常清静的状态时,外界的事物都无法轻易影响他,更妄论所谓的,只是利用人心的欲望与忧虑捏造出的幻象。 白行歌并非圣人,他的心自然无法完完全全做到真正的平静。只是他自年幼就经历过人生极大的转折,从定下了心里目标的那一日起,他慢慢学会了安静沉着,也再无任何外物能轻易动摇他的心。 毫无疑问,斗法的较量以他的胜利结束。他先是用了个小阵将叶浅月的怨魂锁在里面不让她逃走,然后强制用净化之术洗去她身上的怨气,才让她能够恢复如今的正常状态。只是她手里似乎有着好几条人命,所以哪怕被清楚了大部分的戾气,她之后到冥界估计也需要为伤害无辜人的性命而受到责罚。 当然,这也不在他管辖范围之内了。 在白行歌微微出神时,谢璟深率先朝叶浅月询问:“夫人是在离开璇玑阁时失足溺死,还是被奸人所害?” 语气之自然,好像忘了坐在他面前的人是一个亡灵。 谢璟深也确实是忘了。 叶浅月摇了摇头,刚平静下来的眼神又冒出了几分凶意:“不,我是被岳静茹那个女人害死的。” 岳静茹,对谢璟深来说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此女正是璇玑阁阁主陈之奉现今的妻子,一位让璇玑阁阁主为她各种痴迷的女人。 在许多年前谢璟深造访璇玑阁时,叶浅月与陈之奉还是江湖中人人称羡的一对佳人,琴瑟和鸣恩爱得很。当时他们有一位两三岁大的儿子,而且江湖刚结束一场巨大的纷争,所有事情都还算平静。 陈之奉长得颇为英俊,哪怕已经有了家世,也有不少人还妄图想攀上他的这一份势力,有些家族还丧心病狂地试图用男人诱惑他。不过陈之奉当时很正直,曾有他国一位郡主相中了他,硬是要让他娶自己,都被他拒绝了。 所以大家都看得出他们十分恩爱。 只可惜那次拜访后没多久,谢璟深就听说了璇玑阁阁主和阁主夫人的爱子失踪了,不知是自己跑出去玩失散了,还是被有心人给带走。他们之后一直往外寻求各种帮助,想要将失散的儿子找回,就连飞月楼也接过他们的委托。 奈何多年下来,包括飞月楼在内的多方势力都没能帮忙找到他们的孩子。岳静茹就是在这事情发生后的没几年出现的,当时只知道她和陈之奉投缘,两人成了好朋友,但陈之奉作为有家室的人也一直没有逾越。是在叶浅月失踪的前一两年陈之奉开始变了,他与叶浅月的关系越发疏远,反倒与岳静茹走得越来越近,最后直接将她接回璇玑阁。 甚至,在大家花费许多时间都没能找到的孩子,岳静茹在前年时动用了娘家势力终于将其寻回,带回了璇玑阁与陈之奉相认,一家三口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可坐在谢璟深面前的叶浅月的语气却突然激动了起来,语带怒意道:“不,岳静茹找回来的少年才不是我家清儿,他不是我和陈之奉弄丢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艰难日六的第一天# #卡文还日六就真的难嘤嘤嘤但我还是做到了!!!# 第三十七章 叶浅月说, 璇玑阁如今所谓的已经寻回来的少爷,并非她与陈之奉丢失的孩子。 若此事为真,那么作为岳静茹寻回的孩子, 他们可以合法怀疑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目的是为了能够拥有璇玑阁掌控权的事件。 不过据谢璟深所了解, 岳静茹找到的陈子清在回来后曾与陈之奉做过滴血认亲之类的测试,因为结果为实,所以璇玑阁才会认下这位失散多年的少爷。如今叶浅月却坚定自己的一番说辞,让此事又陷入了一种扑朔迷离的状态之中。 白行歌道:“我们打算到璇玑阁一趟, 所以陈子清的事可待我们上山之后再暗中帮你确认。倒是你先前说,自己是被岳静茹给害死的事,具体又是如何?” 叶浅月眼帘微垂, 神情忧伤道:“外面谣传的不假,我原先便一直为了清儿失踪之事难过多年, 在察觉到阿奉的变心之后,我觉得自己的世界似乎在坠落。我一直念着我们多年的感情,对他仍寄予希望,却在他将岳静茹那个女人带回来的时候被打破。” “我因此而感到心灰意冷, 为从痛苦中脱离,我便主动留下一封请求和离之信, 收拾了东西独自离开璇玑阁。我本想着回去投靠娘家,打算余生只把心思放在寻回孩儿之事上,却不想岳静茹知晓了我欲离开的消息,提前买通载我渡江的船夫。江渡过半,一艘载满被岳静茹派遣过来的杀手的船将我拦下,把我杀害后以重石缚于我身,推落江中。” “如今两位公子所处之地, 便是我尸体沉落之处。她似乎还认识善于神鬼之道的术士,我的灵魂本就无法离开此江,但她为了不让我能够轻易从江上寻仇,使人施了术法,将我的魂魄困于这一方地,我能行动的范围仅有方圆一里。更多的,却是去不着了。所以哪怕这些年来她曾多次在江上渡过,我都不能找上她报仇雪恨。” 白行歌听完她的说法,询问道:“你死的时候岳静茹就在船上?否则,你如何得知那艘船的杀手,就是岳静茹派来杀你的?” “为了不让此事暴露,她定然不会亲自动手。”叶浅月摇了摇头,“她派来的杀手全都蒙了面,其实我本也不该知道那些人是受她唆使。但在我气绝落入江里之前,无意摘下了那位折磨着我的杀手的面巾,发现她就是岳静茹身边的贴身侍女。” “侍女名婉儿,平日里好安静的一姑娘,我怎么都没想到她手段竟如此残忍。她在璇玑阁里只听从岳静茹的命令行事,岳静茹没有吩咐的事情她一件也不会做,所以我非常能够肯定,她和那帮杀手就是岳静茹派来的!” 白行歌听完,只道:“如此听来,岳静茹的嫌疑确实最大。但听你一番言论,显然那个叫做婉儿的姑娘对自家主子也非常忠心,难保她为了除掉你这个阻碍而做出傻事。不过从事情上听来,与她们二人基本脱不了干系便是。” 想来,叶浅月如今最大的执念就是要将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寻回。但她儿子已经失踪十几年,就连之后的飞月楼都没能替她把孩子找回,估计此事有些难办。 短暂的沉默之后,将叶浅月可怜的故事消化完毕的白行歌又问起了鬼船的事,提到镇民们所见到的剪影是不是她的时候,却得到了她的否认:“那不是我,我方才提过,并不能离开此地。” “可从我在你身上观察到的因果来看,那些死去的人,几乎都是被你所杀。” 叶浅月面色有些许惭愧地低下头:“确实如此,不过事实上,是因为这艘鬼船总会载着好几个人,从远处飘到此地。其实我最开始虽含冤而死,但尚有几分理智残留,并不想随意杀害无辜。只是总有一道声音在我耳边诱惑着我,似男似女,我无法分清。他告诉我,这些人都是祭品,只要我所杀害并夺取的祭品达到了一定的数量,我就能完成心中的念想,可以再次见到我思念多年的孩儿。” “这样的利诱让我失了理智,才会逐渐沉溺在虐杀之中。”说着,她突然将端坐换成了跪地的姿势,弯腰朝白行歌行了个礼,“多谢公子助我将神智寻回,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 白行歌伸手将她虚扶起:“夫人不必多礼,我也只是为了自救和扫除阻止我完成目标的障碍罢了。” 这么听来,和鬼船有联系的鬼灵不仅仅是叶浅月。若不是她的话,还能有谁? 白行歌将长江上所有的水鬼都招来看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将镇民们引诱过来的始作俑者。他不确定处理好叶浅月的事情后能不能彻底解决镇民们渡江之事,但只要她不再随性杀人,应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替叶浅月破解了囚着她的法阵,让她能够自由在整座长江上活动,并嘱咐她不许再做出害人的损阴德之事,也请她在江上帮忙关注镇民们的动向,以及引诱和拐走镇民们上船的那只鬼。 他在叶浅月身上留下了个印记,若镇民们或她那里出了事,她能够通过那枚印记联系他。 而叶浅月则在他从厢房离开前,将橱柜里的那个小糖人给了他,那是她儿子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一件物品。当时他们一家三口的繁闹的都城逛集,陈子清闹着要买一个小糖人,结果糖人弄好后,他人却不见了。 叶浅月还告诉了他们一个有关自己孩子的信息:“他后脖子接近后背那里有一道伤疤,是小时候和他爹一起研究机关时,不小心被利器划伤的。” 白行歌笑了笑:“好,不过这孩子也未必能够找着便是。” 从房里出来,白行歌才惊觉外面躺了一地尸体,鲜血的味道惹得他有些难受,地板脏兮兮的让他无从下脚,只能目光哀怨地看向边上的谢璟深:“解释解释?” 谢璟深顿了顿,把方才有人上船想偷袭他们的事告知,而且他们还是因为知道今日上船的会有包括飞月楼的人才来,完全就像是为了阻止他们渡江到对岸。 白行歌道:“所以此事还不止与鬼灵有关了?” 谢璟深眉头微锁:“我猜测,是璇玑阁那里来的人。” “我估计也是。” 周围的浓雾在白行歌和谢璟深离开厢房后消散了些许,鬼船似乎又随着水流飘荡了起来,不知去往何处。白行歌看起来倒是挺淡定的,谢璟深回头看了厢房一眼,发现原本坐在里面的叶浅月不知何时消失了。 他原以为叶浅月是离开了,可是好一会儿后,他见到白行歌突然回过头,朝厢房那里微微一笑轻声说了什么,语气温柔又和善,才意识到叶浅月可能还在,但他已经无法再见到她。 谢璟深觉得有些神奇。 随着船只的走动,周围也不断有清凉的风吹过,谢璟深是在手臂传来不小心被人轻碰到的感觉,才发现白行歌又下意识朝自己的方向靠了靠,用身上披着的厚斗篷将自己紧紧裹成了一团毛球。 他的皮肤过白,所以脸上被冻出来的绯红特别明显。 谢璟深想起他身体的事,止住了下意识想避开的动作,没忍住低声问:“大国师,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个蛊都防不住?” 他的声线是勾人的沉,听着本该是一种享受的声音却因为话里微微带刺的字语而少了几分诱|惑,白行歌郁闷地说:“我专门对付鬼灵,拿人心没办法。再说,我觉得自己在怀疑小卫之后防得挺仔细的,也不知是何时被他下的手。” 他从带着化成李卫的公仪临离开李家村后,就没有与他有过过多的接触。 谢璟深没有回话,只是突然想起在李家村,自己上车时见到李卫朝白行歌伸去的手。他当时认为自己成功阻止了李卫的触碰,可若那一幕其实并非李卫刚想伸手触碰白行歌,而是已动手完毕后将手收回的话呢? 想到这一切极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谢璟深的心情又阴沉了不少。 白行歌倒是没注意他的情绪,只是视线碰巧在他脸上扫过,多看了几眼他面上的死气后,惊奇道:“说来,你也真是怪异,身上的死气时重时轻的。” 谢璟深刚轻挑起眉头表示疑惑,就听见了白行歌的一声轻笑:“也不知你最近是不是瞒着我偷偷做了什么行善积德的好事,死气与在南桥镇那会儿相比,又消了些许。”在镇子里涨的那点死气,好像快被压回去了。 谢璟深沉吟了片刻,然后盯着甲板上一地的尸体,意有所指道:“如果帮你也算是一种功德的话。” 他并没有将白行歌随口提的话放在心上,加上他最近确实也没做什么,所以只是抱着调侃的心态回答。反倒是白行歌在听完他的话后,就快脱口而出的‘那当然’忽然被他卡在了嘴边,就着谢璟深这句话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似乎,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白行歌突然想起自己的命格原本就较为特殊,甚至还是天佑之体,从前与他作对的人通通都不能如意。只是他遇见的几乎都是对他抱有危害想法的居多,反之,若像谢璟深这种距离鬼门关只有几步之遥的人能够稍微对他好,甚至帮助他躲过一个又一个的命劫,是否也能借此来缓和身上的死气? 白行歌又想了想,发现前几次察觉到谢璟深死气有变化的时候,确实似乎都是他正好顺手做了什么,也算是帮助或保住他的事。他还记得方元也曾半开玩笑说过,搞不好自己身上的天佑之气能给谢璟深带来减缓效果。 难道,当真是以这种方式? 白行歌思及此,神情有片刻的空白。 若真是如此,那他……想省灵力来为谢璟深达到最好的续命效果,就得更加频繁与他在一起才行了? 离他最开始所希望的目的似乎越差越远。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并想着这个也只是自己的推测,之后有机会再测试一番,或许一切都只是巧合,谢璟深死气的缓解其实另有其因。 白行歌面不改色地将这个猜测藏在心底,船只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又行驶了好一会儿后,周围的迷雾才彻底散去。同一时间,他们回到的并不是最开始上船的地方,而是回到了小镇的码头。 白行歌看了一眼,见到那艘本该载着阿竹和其余飞月楼人的大船也回到了小镇。桥头处聚集了许多人,他一眼从那些统一的服饰认出那些人就是飞月楼的护卫,就连阿竹和影一还有影六都在其中。他们身边除了老船夫之外还站着好几位镇民,大家的表情看起来都不太好,吵吵嚷嚷的像是在争论着什么。 直到眼尖的阿竹发现了他和谢璟深搭乘的‘鬼船’,才指着他们的方向惊呼,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白行歌和谢璟深两人一个穿着亮眼的白衣,另一人则穿着低调的深灰,身影在奢华的鬼船上特别清晰。即使还未抵达岸边,大家都能够清楚见到他们,从表情上来看,显然是被他们两人的安好给惊呆了。 尤其是受鬼船困扰许久的镇民,见到他们俩人不仅完好无损地回来了,甚至还搭着那艘传说中近出现在浓雾中的鬼船,别提表情有多震惊。 白行歌从船上下来时,见到阿竹还呆呆地看着自己,眼眶有些红肿像是哭过,心里没来由地感到愧疚:“我回来了。” 阿竹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愣了半响才伸手扑到他怀里将他抱住,哭哭啼啼道:“公子,你这次真的吓死我了!不行,我此后得将你牢牢看好,什么事都必须亲力亲为,绝不能让你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 天知道他在发现白行歌随着谢璟深一起消失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心情有多么崩溃。尤其他们在江上迟迟等不到人回来,最后让红绣先发船寻人,结果走了半天发现船只又回到出发的小镇时,他大脑几乎停止了一切的思考。 所有的事情都与镇民说的对上了,他们无法突破那层迷雾,而白行歌和谢璟深也消失了。按镇民们的说法,他们将会随着鬼船失踪几日,最后尸体才会随着水流飘到岸边—— 他在脑中做了许多假设,一边觉得白行歌命大福大,不会轻易出事,可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往最坏的结果想。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有阻止白行歌离宫,宁可让他被季君延纠缠也想让他好好活着。 白行歌抬手在阿竹背上轻轻拍了拍,试图安抚他:“你这是看不起你公子我呢?再糟糕的事情都遇过,只是鬼灵的其中一个小手段罢,破解便是。你瞧,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着,他又指了指那艘停泊在岸边,被许多镇民们远远围观着的鬼船:“倒是还遇见了一些奇怪的人,不过都被谢公子给解决了。” 听白行歌一说,飞月楼的人才凑过去查探,发现上面躺着不少尸体。阿竹见到那凶残的凶案场面时差点没晕过去,一想起白行歌刚才就在这艘船上,被十几人包围随时可能丢了小命,他又感到更加窒息了。 原以为离宫后会安全一些,如今一看,只不过是从一个虎穴又进入了另一个。 而且还是更大的。 白行歌倒是没怎么在意,趁着飞月楼的人上船查探偷袭者们的身份时把阿竹的情绪给安抚了下来。 谢璟深方才在船上早已先自己检查了一遍,这些人办事小心得很,身上完全没有留下任何信息,而且还是抱着死士般的态度,完全无法从他们口中挖出任何有用的消息。他原本想至少留一两个活口,回头再用一些特殊的方式逼供,但后来发现这些人体内似乎像是都藏着一颗‘毒|药’,只要他们心里想,随时就能触发,让自己暴毙身亡,任凭他如何制止都无用。 于是到最后,他也没了留下活口的心思。 安抚完阿竹的白行歌,瞬间就成了被镇民们围绕的对象。毕竟他出发前就再三向老船夫保证,自己绝对能够处理好这件事。而如今见到他安然无恙归来,镇民们确实非常激动与好奇,毕竟他和谢璟深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与第二人:“不知公子是如何从恶鬼手中逃脱的?” “鬼船上当真有恶灵?之前那些人真的是被她所害?” “那请问公子是已经将她制服了吗?” “我们是不是也能恢复正常的船运了?” 谢璟深一直端着冷漠的表情,身上还带着迫人的威压,没多少人敢凑上前问他。于是性格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白行歌成了大家七嘴八舌缠绕着的对象,就连刚刚和他团聚的阿竹都被围上来的镇民们从他身边挤开,只能着急地在圈外怒喊:“你们冷静点,别离我家公子太近!” “喂喂,前面的大娘,你别趁机偷摸我家公子啊!” 奈何阿竹喊得脖子都红了,依旧没人搭理他。 白行歌看着热情的镇民们,嘴边挂着无奈的笑意,还得预防有人趁乱想摸走他身上的东西或者吃豆腐…… 吵闹的声音突然像是被人一刀切断那般突兀地停了下来,原本将白行歌围绕得他呼吸有些不顺的镇民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往后退开。 白行歌看见了一个被人用力扔到人群外的一名男子,那人长得有些贼眉鼠眼的,跌坐在地时一脸的不敢相信,想开口怒骂吧,但是在见到扔了自己的人后又瞬间被对方的气势吓得噤声。 有的人天生便带着一种万人之上的威严,哪怕什么都没做,仅一个眼神都能令人退却。 谢璟深便是其中一位这样的人。 白行歌轻咳了一声,看着谢璟深顶着一张阎王般的脸走到自己面前,语气不怎么和善地对着那些人说:“很好奇?可以问我。” 周围的人顿时噤若寒蝉,对着他那双带着杀气的眼神,想好的问题瞬间都能给忘了。 白行歌看了谢璟深有些高大的背影一眼,不知怎的觉得这场景看起来有些好笑,低头悄悄弯了一下唇角,没让人看见。 见周围的镇民们都冷静了下来,白行歌也没指望谢璟深真能好好替他解释鬼船的事,便从他身后稍微探出身子,将叶浅月的事大略给告诉了镇民。不过他并没有将叶浅月的身份直接告知,只说是一位姑娘。 毕竟目前他所了解的都不过是叶浅月的片面之词,至于是否真如她所言那般,她的死与岳静茹还有婉儿有关,待他到璇玑阁见了她们,通过查探她们身上遗留的因果线就能得知此事的真假。 只是叶浅月的事其实在小镇里也算不上什么秘密,毕竟离璇玑阁近,这些秘辛他们都稍微听说过。所以哪怕白行歌并未点明,但也很多人根据他的描述大略猜出了女鬼的身份,心里很是惊愕。 白行歌给老船夫说:“想渡江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不过那位你们从大船上见到的剪影,并不是我所见到的那位女幽魂。所以我无法保证是否还会有另一只鬼在江上作祟,但鬼船如今已回到岸边,你们可以差人看着。” “至于还会不会出事……”白行歌看了谢璟深一眼,后者像是有所感应那般在他抬眸时也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然后他才接着说,“我们等会儿还要再出发,若能抵达对岸,应该就没事了。” 白行歌说,要是他们可以顺利到对岸,就会安排几个飞月楼的护卫护送那里的人开船回来通知他们。 无法从鬼船的死者身上找到有用的线索,飞月楼很快就放弃了搜查没继续浪费时间,再次乘船出发。 如白行歌所说那般,这一次江上没有再出现什么迷雾,他们很顺利地来到了对岸,同样迎接了另一波面带惊奇之色的居民。但白行歌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纳闷,不知为何,对于镇民所见到的剪影,他突然就想到曾经在浮云山庄暗算他,将他推入井里的那只鬼。 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方元又不晓得跑哪儿去了,需要他的时候总是不出现。 平安渡江后,谢璟深让红绣带着几个飞月楼的人暂时留下,负责看护两地居民的渡江情况,自己则是带着白行歌和余下的人往璇玑阁所在的那座山赶去。 雇了马车,他们很快就抵达了山底。从山外看去,会觉得这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几乎连建筑都不怎么能够见着。但谢璟深却说,从入山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进入了璇玑阁的地盘。 这也意味着,在没有璇玑阁内部人员带领的情况下,他们无法轻易通行。 白行歌问他:“你曾经来过,那不知你能不能带着我们避开所有机关,进入璇玑阁?” 谢璟深看了他一眼:“璇玑阁山内的机关本就是为了防止敌人的入侵,每日一变,没有固定的规律。我来的次数比昭阳还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的语气有些沉闷,显然并不是很满意自己给出的结果,却也只能妥协。 阿竹跟在白行歌身边,盯着眼前的一座巨山满眼好奇,总觉得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倒是白行歌,在飞月楼所有人一脸凝重准备闯关去救人时,抬起扇子在谢璟深右肩处轻轻拍了拍,笑得两眼弯弯。 谢璟深见到他这个笑容眼皮便是一跳,总觉得白行歌又想搞事。 果不其然,他紧接着就听见白行歌语气轻快地问了句:“谢璟深,想不想和我玩个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的第二天# 谢璟深:不,我不想。 白行歌:你想。 谢璟深:那我们玩另一个,比如在床上玩的那种。 白行歌:??? 第三十八章 谢璟深知道白行歌想做什么, 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他:“不想。” 但白行歌若会因为他的回答就放弃自己的念头,那就不是他了。 他本来也只是礼貌性询问一下谢璟深。 在其他人眼里,白行歌这是打算完全凭借自己的‘天佑之气’来无脑闯破这满山的机关。可实际上, 他先前在鬼船上与叶浅月见面时,就已经询问过她关于潜入璇玑阁的技巧。 叶浅月原本就是璇玑阁的阁主夫人, 肯定知道进出这座山的玄机,否则她也不会能够大半夜单独一人安全下山。白行歌确实从叶浅月口中得知了些消息,比如这座山其实有一条特定的路线,只有每一步都踩在那条路道上, 才不会触发任何机关。只是这条路并不似其他的山头,拥有显而易见的径道,若有所需, 他们甚至还得攀岩。 叶浅月给他指出的径道环山而行,并非一条直线如此简单。而像谢璟深说的, 璇玑阁机关每日一变,其实变的是周围的部分景物而非路道。那条能够避开所有机关的路道始终如一,只是为了迷惑进山的敌人,周围许多草木乃至岩石其实都早已被璇玑阁的人连同机关结合, 也就是有些看起来像普通的大树或巨石的东西,其实是由机关伪装而成。 随着触发, 它们能够稍微改变位置或原本的形态,用以迷惑敌人。所以哪怕他们每日花时间来查探,都会发现这里的路道与前一日不同,因此对于机关的突破就变得更难,甚至不会去想或察觉到不论是什么样的变动,能够避开机关的位置始终如一。那些人即使最后没有死于机关之下,也都会在山里迷了路, 连饿死的也有。 白行歌其实已经从叶浅月那里大略得知了那条径道的路线,只要璇玑阁在她死去的几年以来没有做过任何改动,应该可行。而虽然路线不完全,但他到时候凭借感觉前行……有很大的概率是可以成功避开所有危机的。 叶浅月说:“璇玑阁的机关至今已有百年历史,即使他们想做变动,也非易事。”所以按理来说,那条特殊路线还会是原来的模样。 不过白行歌想着要逗一逗阿竹和飞月楼的人,便没将此事告知,轻哼了一声和谢璟深说:“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胆小?” “既然你不想要我去做,那你可有让所有人平安到达璇玑阁内部的万全之策?” 谢璟深被他问得无话可说,毕竟璇玑阁的机关是出了名的恐怖,否则也不会至今依然没人能够成功突破。因此哪怕他对自己的能力十分有信心,在此事上,却也无法给所有人一个保证。 他只能确保自己能够安全到达璇玑阁,但在带着那么多人,尤其还有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白行歌的情况下,他无法给予任何担保。 所以面对白行歌的问题,谢璟深沉默了。 白行歌便道:“既然如此,你们何不同我试试?若你们有所担忧,我可以走在最前面引路。只要我能够无恙走过,那就证明我脚踏之地为安全处,绝不会触发机关。如此,你们再沿着我经过的地方走,就行了。” 阿竹心头一跳,急乎乎地刚要否决白行歌这个想法,边上的人却抢先一步说了:“将这般危险之事尽数寄托于看不见摸不着的运气,实属胡闹。” 谢璟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像是认为白行歌这么草率的决定过于荒谬,也想着白行歌对自己太有自信了。哪怕他运气真的很好,又有谁能保证这份运气不会正好就在今日用完或者失灵了? 白行歌眸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眼,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所以我这不是把你带上了吗?” 显然忘了谁才是真正有事急需赶到璇玑阁的人。 “作为飞月楼的人,谢公子武艺高超,总该不会……连我都护不了?”白行歌想的很简单,就算万一,他真的偶然记错了路线或者运气真的无法在此处发挥,有谢璟深跟着,他应该还不至于轻易死掉。 毕竟谢璟深都把他们一行人给带到这里了,心里该有对付机关的大略计划才是? 阿竹满脸担心,有些丧气地说:“公子,其实璇玑阁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大可在附近的小镇稍作歇息,与红绣姑娘他们待在一起,等候谢公子他们回来也挺好的?” 他们只是被飞月楼护送去摘星阁而已,仔细一想,似乎根本没必要参与此事。 白行歌却拒绝道:“那倒未必。”他低头在阿竹耳边说了一声,“我觉得璇玑阁可能有我想找的东西。” 他的预感向来很准,从见到叶浅月的那一刻起,他就莫名联想到了圣莲的碎片。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一个环,或许不是碰巧让他遇上了江湖的琐事,而是因为这些被人用来胡作非为的碎片,才导致了那么多事情的发生。 将碎片收集回来是必要的事,再说,璇玑阁内部发生的事还牵扯到了蛊毒,搞不好也与公仪临有关。这些事其他人不懂得怎么解,万一谢璟深他们好不容易进去了,发现必须得找到他才能够把事情处理妥当,还得出来一趟再将他带进去…… 白行歌想,那得多麻烦? 阿竹听见白行歌的回答,知道自己又劝不住他,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放到谢璟深身上,希望这位凶巴巴的楼主能够拒绝白行歌的同行。 然谢璟深用着那双深邃的黑眸与白行歌对视许久后,却是冷声回了他一句:“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听起来,这妥协里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咬牙切齿。 阿竹一脸绝望。 白行歌微微一笑,把扇子收在腰上后领着飞月楼一行人进入了深山之中。 初时,跟在白行歌身后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就准备在白行歌出错的第一时间能够将他护住,不让他死于各种乱刀或是乱箭之下。直到走了好一段路,白行歌依旧没有触发任何机关点时,他们的表情才逐渐从紧张转为愕然。 白行歌神情十分悠闲,看起来就像真的只是随心所欲地在这机关重重的山里走动,全屏运气踩准了落脚点,就连谢璟深也这么以为。只有白行歌自己知道,除了在不确定的地方依靠运气之外,他心思其实一直都放在记于心中的路线上。 因为山里的机关每日一换,所以他不能依靠周围的景物来记下叶浅月给自己的指引,而是得彻底根据整座山的地形来辨认方位。他所得到的信息,全是依靠与叶浅月之间的连接,凭借她的记忆在自己脑中留下了一条清晰的路线。这么做虽然直接,但对于灵力的消耗也颇大。 若非叶浅月无法从长江上离开,白行歌早就让她亲自来带路,就不需如此消耗精神。 前往璇玑阁的路途在白行歌的带领下十分顺利,中间也有过不确定路线的时候,但愣是在天佑之命的加持下,让他步步都能踩着最安全的点。到后来谢璟深的表情都麻木了,心里的不可思议已经彻底平静下来。而飞月楼的护卫们神色则是从惊愕到了佩服,甚至还流露出了几分神仙般的崇拜—— 他们仿佛进了假的璇玑阁! 第一次来到璇玑阁的地盘,还能把这地方当成自家后院那般行走的,白行歌绝对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人。 白行歌对这样的结果感到十分满意。 按照谢璟深的印象,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山内的璇玑阁时,原本还在探路的白行歌突然回头看了身后的谢璟深一眼。 他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异样感。 白行歌默不作声地看着谢璟深,发现不知是谁竟暗中勾起了他身上的咒术,使得他本该被抑制住的死气产生些许波动。就像是被封闭起来的巨大能量球,突然被人戳破了一小个孔,泄出了里面不好的气。 来不及多做思考,白行歌凭借着对于危机即将到来的最本能感应,转身将谢璟深往后推了推。 谢璟深微微一怔,正欲询问他是不是想更改路线之类的,却突然听见一道破空而起的声音。待他反应过来时,就见到一支约莫有二尺长的箭落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身后原本在交谈的声音瞬间静下,所有人像是被这一幕给惊着了,突然想起他们进入的是一座布满机关的山。只是在白行歌的‘庇佑’下,他们顺风顺水太久,一时将此事给忘了。 阿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支箭穿透的路线,正好是谢璟深本该站着的位置。是后来白行歌带着他往后退了些许,才恰好避开。 谢璟深又回头看了白行歌一眼,见他人还好好地站在原地,但看着有些不悦,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他正要为白行歌没什么大碍的事将提起的心稍微松下,鼻尖却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 很淡,可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考虑到可能需要爬山,暂时没受到寒冰蛊影响的白行歌早在入山前将身上厚重的斗篷给取下,交给红绣帮忙保管,所以只穿着平日里的白衣和外袍。 见谢璟深伸手要搭上自己的肩膀白行歌还躲了一下,最后是被他强硬按着翻了个面,才发现他后背落了一道挺长的血痕。 似乎是因为他没来得及完全躲开,才让那支不知从哪处机关里投射出来的飞箭在他背上重重擦过。 “公子!”阿竹第一时间来到白行歌身边,惊慌地将他扶住,“公子,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先坐下来歇息?我找找包袱里有没有药……” 白行歌还颇有心情地对着手忙脚乱的阿竹笑了一声:“不必,都快到了,到时候再说。这里是野外,不便上药。” “可是……” 白行歌说:“不过是皮外伤罢了,无妨。” 谢璟深没有说话,视线一直紧锁着他的伤,见上面的血并没有发黑,才稍微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毒箭。 见白行歌抬眸朝自己看来,心情不知为何突然有几分躁动的谢璟深沉声问了句:“运气好?” 他的眼神看起来有几分凌厉,就连白行歌都感受到几分压迫,没忍住反问:“我既没有被那支箭贯穿身子,箭上也无淬毒,人还活蹦乱跳的,运气不好吗?” 白行歌内心也有几分郁闷:“再说,此事还得怪你,莫要将责任怪到我身上。” “我走的地方没错,并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谢璟深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看向了落在一旁的飞箭,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白行歌气笑道:“这支箭是意外,依我看,应该是咱们非常倒霉地遇见了突然‘失灵’的机关,不小心把这支箭给放出来了。”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提前知道你要出事?” 谢璟深想起白行歌推自己的那一幕,垂眸遮住了眼里的暗光,朝他问:“为何?” 白行歌将他身上死气突然被人勾起的事告知。说完他又看了看谢璟深,那股波动又消失了,显然想要彻底脱离他术法的抑制也没那么容易。 若换做平时那还好,偏偏他们如今正处于机关遍地的璇玑阁,只需要轻微的波动,都足以影响谢璟深。 他忍着后背传来的痛意,和谢璟深说:“时机能够掌握得如此准确,给你下咒的人,肯定知道你如今就在璇玑阁。” 谢璟深问:“你的意思是,怀疑此番搅乱璇玑阁的,与在我身上下咒的,极可能是同一人?” 白行歌道:“就算不是同一个人,肯定也认识或有关系。” 谢璟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往他后背衣服上,逐渐晕染得越来越大片的血迹瞥了一眼,再开口时声音都冷了几分:“你注意好自己就行,我的事不必你挂心。不过区区一支箭,你觉得我躲不开?” 白行歌眸光平淡地注视着他:“谢璟深,你现在直接承认你在愧疚,在担心我,我就不同你置气。” 谢璟深又不说话了,就那样安静地与他对视。 其实他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接收到不祥预感的身体反应比他的思绪要来得更快,在意识到危险时就直接作出了那样的举动。因为谢璟深的命运与他紧系,他在不知不觉中给了他更多的关心,自己也背着压力,当下才会把他推开。 事后他也觉得,哪怕没有自己的提醒,感知如此敏锐的谢璟深怎么可能连一支箭都躲不过? 感觉自己白挨了一箭。 作为娇身冠养的大国师,白行歌还是挺怕疼的。 然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好不容易确认了谢璟深的死气没再有出现波动的现象,他们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好一会儿,在终于可以稍微见到璇玑阁建筑一角的时候,暗藏在他们周围的机关突然自行启动了。 白行歌依然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踩到任何触发机关的点。 他想了想,给谢璟深说:“有人从璇玑阁内部直接动手操纵了机关。” 目标就是他们。 穆昭阳从那次送出消息后就再也没了音讯,时隔几日,没有人能够得知他们里面如今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最糟糕的就是他们都已经出了事,璇玑阁已经彻底落入奸人的把控之中。 除了成千上万,角度刁钻得难以躲避的刀与飞箭之外,他们还放出了一批含有剧毒的蛇,差点没把对这类动物有着极大的畏惧心理的阿竹给吓得昏迷过去。此外,在通往璇玑阁的矮窄石道上,也不断有巨石滚落,乃至带着尖刺的板子从他们视线死角冲来,甚至连流沙陷阱都给祭出来了,几乎是要将他们逼上绝境。 如谢璟深所说,璇玑阁的机关变幻莫测,每一道攻击都像是做出了最准确与精细的计算。只要深陷机关阵当中的他们有半点出错,节奏很可能就会彻底被打乱,然后丧命。 飞月楼跟出来的都是身手极好的护卫,还算是勉强能够应付目前的困境,却也仅能专注护住自己不至于重伤,无暇再顾及另一人。跟在暗处的影一和影六也迫不得已被逼得现了身,闪躲各种毒箭毒刺的同时还顺道给武功底子没他们来得好的阿竹搭把手。 至于白行歌则被谢璟深带着,他身手十分利落,像是能够预判所有攻击的落脚处,即使还得护着白行歌,他也能够让俩人准确无误地避开所有袭击。但带着白行歌,他也进退两难,只能与他深陷重重机关的袭击之中,无法突破重围。 谢璟深在观察片刻后,很快就在这小范围的地方找到了所有机关的死角,将白行歌带到那一处,让他蹲坐在不会被任何武器击中的角落。 白行歌微微抬起头,听见谢璟深和自己说:“你先在这里候着,哪儿都别去,我马上回来。” 瞧谢璟深架势,他应该是想直接闯入璇玑阁,从内部彻底制止这些没有停止迹象的机关。 将白行歌暂时安排妥当后,谢璟深正准备离开,就听见蹲坐在角落的人轻轻开口:“那你快一些,我开始觉得冷了。” 谢璟深凝视着仰头看向自己的白衣人,即使面对着从未见识过的危急情况,他脸上仍旧没有半点惊慌,灰色的瞳孔里平静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心中那份信心也不知是给的自己还是他。 谢璟深没忍住起了点逗他的心思:“那要是回不来呢?” 白行歌抿着嘴,半响后才回答:“要不……我去?” 他还挺好奇,自己若蒙着眼睛,能否安全走出这机关阵? 谢璟深面无表情盯着他:“你手和腿还要吗?” 白行歌不说话了。 心里却是在念叨,谢璟深一天天就只知道威胁他,最好别让他找到机会翻身压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的第三……不,周末我想日万!!!# #所以今天应该还会有第二更# 谢璟深:哦,原来你想坐我身上? 白行歌:我觉得我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谢璟深:好,你过来。 白行歌:……? #深深今天依然在作话骚断腿# 第三十九章 谢璟深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白行歌的视线当中, 见他轻轻松松就越过了刀阵,要说白行歌心里没有半点羡慕也不可能。 其实他更多是有点不甘心,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或多或少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从机关阵里出来,他却还得等谢璟深帮他处理好。 白行歌心想自己干等着也是无聊, 就将自己的眼通打开,看看周围可有什么能够与之交流的灵体。 结果还真让他在附近找到了一位,是个长得有些矮瘦的男人,身上还穿着衙门的官服, 像只蜘蛛那样趴在高地的暗处。 白行歌将他招了过来,看着他满脸震惊地与他对视,再三确认自己确实是在叫他后, 才像是见到什么宝贝那般窜过来:“阁下莫非能够看见我?” “嗯。”白行歌应了一声,“你怎么会死在这个地方?” 难道璇玑阁与地方官不合? 没想到男鬼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其实怪我, 好奇心太重,也过于固执。从前给衙门办事的,就看江湖上的人有些不顺眼。” “两年前,我刚转过来没多久, 听着小镇上的人把璇玑阁夸得天花乱坠,又将机关说得有多可怕。我认为他们说得过于夸张, 某夜醉酒上了头,单枪匹马闯入山,才走没一会儿就死于乱箭之下了。” 白行歌听完还看了他额头一眼,那里确实有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几乎能想象他的死状有多糟糕。 他对他的作为不置于评,只问:“那你被困于山里的日子里,可有任何发现?比如, 璇玑阁有没有哪些人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那可多着去了。”男鬼说道,“他们天天会出来捣鼓研究机关,我在这里待了两年,也没摸透过这得怎么避开。” “我还见到很多对机关过度痴迷的人,也见过背地里想害人,串通同谋在山里无人之地讨论暗杀之事的。” “还有,你别看一些人在人前仪表堂堂,其实有好多暗地里为寻求刺激,我上次就见到有两个男人大半夜……” 白行歌觉得这话越听好像越不太对,就阻止了他继续:“好了,其他琐事就不必说了。” 男鬼撇儿撇嘴,又想起了什么,看向白行歌的眼神突然多了些许崇拜:“方才你带着他们上山的情况我都见着了,你好厉害,是怎么避开那些机关点的?” 白行歌笑得有些无奈,想说他在这里两年了竟还没发现其中玄机,实属……耿直。 “运气吧。”白行歌谦虚道,“我想问问璇玑阁最近的情况,我们有几位朋友从进入璇玑阁之后就再没能出来,前阵子无意收到他求助之信,才会赶往此地。” 男鬼一脸了然:“我前阵子确实有见到璇玑阁内部人领了一小队面孔有些陌生的人进来,那你们一定也是飞月楼的人了?” 白行歌没有回话,在男鬼眼里就成了默认,他变继续:“璇玑阁最近是挺乱的,他们内部似乎出了问题,分成了两方人马。一方以阁主夫人为主,另一方则是以阁主的弟弟为主。” “哎,璇玑阁阁主以前有一位非常恩爱的夫人,不过她失踪了,如今的阁主夫人成了一位叫做岳静茹的女人。我见过她办事的方式,挺大胆雷风力行,而且也挺强势。阁里很多人觉得她名不正当,但阁主却非常听她的话,对她所有事都有求必应,也非常纵容。” “长久下来,副阁主就觉得璇玑阁掌权人似乎变成了岳静茹。她私底下与外界一些势力有交易往来,她也不与阁里的人讨论,就按着自己的喜好和心情决定,偏偏阁主还特别听她的话,所以副阁主没忍住就爆发了。” “此事原本只是两方人员在私底下做争斗罢,坏就坏在飞月楼人入阁办事时,针对纠纷彻查得很仔细,不小心发现所谓的部件丢失是阁主夫人的安排,不仅是为了私吞部件,还想引起璇玑阁与飞月楼的反目。” “副阁主得知此事后自然非常生气,脾气原本就非常火爆的他直接就找到阁主夫人理论。没想到后者直接大方承认,两边正要打起来的时候,副阁主底下的人突然出了事。” 男鬼皱了一下眉头,似是在回忆:“我记得当时见到有几人莫名其妙就倒地断气,还有很多像是吃错什么东西,肚子痛得满地打滚,这场仗都还没开打,就以副阁主的失败告终。就连飞月楼的人都难逃此劫,全被阁主夫人的人给扣押起来了。” “重点是,副阁主可是阁主的亲弟弟啊,还是唯一的弟弟。兄弟二人共同经历过生死,感情好得很,但也不知他是着了阁主夫人的什么魔,自己的弟弟被妻子如此对待,他却依然维护着她。” 男鬼身为男人,却依然对陈之奉的态度很是不解。 见白行歌沉思着没说话,男鬼又道:“我见到你方才那位朋友冲出了机关阵,是打算直接闯入吗?” 白行歌回道:“我们之中似乎只有他能够办到,所以他打算直接从璇玑阁内部停止机关阵的运作。怎么了吗?” 男鬼摊手轻叹:“那他应该进不去。” “璇玑阁早就被岳静茹安排封锁起来了,我甚至还观见璇玑阁周围被人布下了一道结界。那些困在里面的鬼灵因为那道结界无法出来,所以我不敢进去,我怕他们想针对我们这些游魂做什么事。” 白行歌抿了抿嘴,问:“按你所言,我们岂不是得被困在机关阵中了?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方式能够潜入璇玑阁?” “有啊。”男鬼点了点头,指着他身后的石壁,“那里就有个暗门,可以从里面进去。” 白行歌愣了一下,回头打量着背后那一眼完全看不出任何玄机的石壁,心想那么巧的吗? “我可以教你怎么打开,这是我之前偷偷看见的。不过我不能和你一起进去,只要是通往璇玑阁建筑的范围都受到了法阵影响,我害怕。” 白行歌站起身子,理了理衣服:“好。” 这一点他倒无所谓。 男鬼暗搓搓教他打开了石壁处的暗门,里面是一条非常漆黑,看不见尽头的通道,只要他进去后把门关上,就会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白行歌伸手摸了摸通道里的内壁,和男鬼确认:“这条通道里有机关吗?” “没有,这里应该是璇玑阁里唯一一个没有机关的地方了。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他们用作紧急逃生的通道,我跟着他们走过好几次,所以知道。” “这条通道安全,岳静茹刚进来不久,好像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大多时候,我见到的是副阁主底下的人在进出。” 白行歌微微点了一下头,就自己进去了。 石壁的门在他进去之后就合上了,他顿了片刻,才适应眼前的黑暗。 外面的男鬼并没有欺骗他,他在这条通道上盲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半点动静。他就那样摸黑沿着弯弯绕绕的窄道往前步行许久,终于来到一扇石门之前。 他伸手轻轻推了推,石门没有任何动静。他又在门上摸了摸,没有找到任何门把。心情纳闷之下,他抬手在门上随意叩了叩,本想看看能不能研究出方式来,没想到在他敲完门后,厚重的石门竟突然自己打开了。 白行歌有些怔愣地看着门后的光逐渐透到自己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十几道同样有些懵逼的目光。 他才发现,石门的另一边,是一处很宽敞的空间。只有墙壁上点着些许烛灯,其他都很简陋,就连床也只有草席,更像是用来扣押犯人的地牢。 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从秘密通道里出来,石门外的人都呆住了,一时间无话。白行歌注意到他们大部分人的脸色都非常苍白,眼窝青黑,印堂黯淡无光。 “……白公子?”人群里有意外认出他身份的人,白行歌从他身上的服饰认出他是飞月楼的护卫之一,估计是陪着穆昭阳过来的。他对开口的人的容貌稍微有点印象,当初他从浮云山庄离开,在路上遇见穆昭阳时,此人应该也是小队的其中一员。 不过,他并没有见到穆昭阳。 不等两边人做好沟通,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白行歌发现地牢里的人在听见外面的动静后,脸色又沉了不少。 …… 按照岳静茹的吩咐,婉儿每日都要带着人来到地牢,给关押在这里的人喂药。被关押的,是副阁主陈之熙和他的下属。他们身上不知何时被人种下了蛊毒,这蛊毒在他们打算直接与岳静茹摊牌时突然发作,导致他们内力半点都使不上来,只能任由岳静茹的人宰割。 最让陈之熙痛心的,是有几位跟了他多年的心腹当场倒地死亡。他当场找人检验了尸体,才发现那些人的内脏都被虫子给吃光了,只剩下皮囊与骨架,画面特别骇人。他到现在都还无法彻底从这件事里走出,认为若不是因为跟随着他,他们也不会以如此凄惨的方式结束生命。 在被扣押之后,他们天天都要被岳静茹身边的侍女婉儿喂食一种茶汤。因为受到蛊毒的影响,他们一整天都处于失力的状态,最严重的是在被喂食茶汤之后,想动根手指头都难。然后蛊毒也会趁机在他们体内发作,让他们遭到噬心般的疼痛,有时候能在地牢里嚎上一整天。 婉儿进来的时候,用着那不带感情的声音吩咐着身后端着茶汤的几人,然后站在门边观察着牢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因为她每天都会过来一趟,所以也知道这些人每次都要气呼呼骂上她一顿,或者用特别怨恨的眼神盯着他们。 只是今天进来的时候,她莫名觉得地牢里的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同。差别大概在于,这些人好像在一夜之间都蔫了,没怎么精神地低着头或躺着,连骂她的声音和愤恨的眼神都少了。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牢狱里的人的情况,突然抬步走到背对她躺着的人身边,用力将人掰正面向自己,要看清他的面容。见到是熟悉的模样后,她才把人放开。之后她又绕到那些干草铺成的床铺,把它们打乱,显然是在检查他们有没有藏任何人。 陈之熙冷眼注视着她,心想他们这些人办事确实还挺小心。 婉儿兀自在房里搜查了一圈,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在监督每个人都被灌下茶汤后才带着人离开。 又过了好一会儿,药汤开始在大家身体里发作,凄厉的叫声在整个地牢回荡。不仅仅是这一方空间,跟着陈之熙的人不少,被安排在好几个不同的地牢里,每次的灌汤之后,都是他们‘渡劫’时间。有些撑不过的,很可能就直接痛死了。 所以留在这里的每一刻,对陈之熙来说都是煎熬。 · 另一边,谢璟深在闯过机关阵后,又在璇玑阁大门外转悠了一会儿,即使他自报家门也无人应答。璇玑阁的大门很重,而且非常牢固,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够轻易破开。在转了一圈没找到进入的方法后,他决定先回去把白行歌带出来,或者研究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可以把机关停下的方法。 谢璟深算不上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甚至开始动念,想着把整个机关阵给拆了就行。璇玑阁若当真是抱着这样的态度,那么飞月楼也没有继续与他们维持友好关系的必要。 他循着原路回到原本安置白行歌的地方,却发现那一处空无一人。他心脏重重一跳,第一时间就是往机关阵里寻找白行歌的尸体,但没有找到。 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可是对于不听话的白行歌,谢璟深心里泛起了些许怒意。 · 也不知白行歌是不是真的掐好了时间点,在婉儿带着她的人彻底离开地牢后,他才又敲了敲石门,从暗道里出来。见到那些在地板上痛苦打滚的身影,他有些反感地皱了皱眉头。 果然,最毒妇人心。 陈之熙的自制力似乎是所有人当中最好的,明明已经痛得脸色发白满头汗水,他依然紧咬着牙根,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白行歌走到他面前蹲下,从他脸色判断出他身上的情况后,伸手自怀里拿出一小包东西。纸包里装着的是一种药片,卖相看起来不是很好,一看就很苦。 白行歌看着陈之熙:“张嘴,把它含|着。” 陈之熙没有马上动作,不知是因为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对他抱有怀疑。白行歌也没有催促,像他一个外来者,确实难以让人马上对他交付信任。 不过他想起了还被困在外面的谢璟深等人,便道:“现在的你,除了相信我之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还能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吗? 陈之熙想着也是,又看了白行歌一眼,在心里感叹着第一次见到如此白净好看的男人后,鬼使神差地用力张开了嘴。白行歌伸手把药片塞到他嘴里:“这个不能马上解了你身上的蛊,但至少能够缓解你身上的情况。” 陈之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他确实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突然没有那么疼了。 白行歌见他神识稍微清醒了些许,才道明来意:“我是和飞月楼的人一起过来的,前阵子我们在外处理事情时正好收到了来自昭阳的求助信,才冒险到璇玑阁一趟。” 陈之熙愣了愣,下意识问:“有人带你们上山了?” 白行歌闻言弯了弯唇角回答:“没有,我靠着运气走上来的。” 陈之熙以为他在和自己开玩笑,也没有给他白眼,而是压抑着疼痛说:“穆昭阳被带到另一个地方了,我好几日没见到他,无法得知他情况如何。” 白行歌说:“没事,只不过岳静茹好像察觉到了我们的动静,让人启动了阁外的机关阵。我们本想冲破机关阵,直接闯入,从内部停止机关阵的启动。不过看你们的情况,他们估计不会轻易放我们进来。不知璇玑阁内外,是否还有其他能够停下机关的方式?” 陈之熙沉默着,像是在要不要对他如实相告的事情上做了许久的纠结,最后还是说:“就在你刚才进入的通道。” 他们身体使不上力,所以他一大男儿,说起话来却虚弱得紧:“你从这里进去后一直往外走,在地三百七十三步的时候,左面的墙上应该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龙头刻痕。你得将那颗龙头按下,然后继续走,在第五百二十四步时,右面的墙上会有另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鹰雕,把那个按下去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的第一个周末,成功了一半# 去了我外婆家,更新就迟了orz 第四十章 通道之外, 原本还在和机关阵做争斗的飞月楼人发现他们家楼主不知哪根筋突然不对,在深入绕了一圈后又空手出来了,脸上的表情黑得比天上的乌云还要吓人。 能够把如此可怕, 几乎没有能够让人喘息的空间的机关阵当成自家后院那般进出自如的,大概也就只有谢璟深了。 飞月楼的护卫们对谢璟深的脾气很是了解。他平时脸上没有太多笑容, 心里是高兴还是不悦都不怎么看得出来。所以当他们能够清楚感受到他的压迫时,就表示他正处于一种极度不高兴的状态。 一般这种时候,他们楼主手里没沾个几滴血,心情是不会轻易变好的。 他们大部分人都不清楚白行歌的事, 因为机关阵那唯一的死角位置非常深也很隐蔽,就只有谢璟深能够进入,所以见到他这副模样, 还以为是他刚才出去与璇玑阁的谈判,结果不太好。 阿竹和影一影六对谢璟深的变化感到有几分狐疑, 但他的眼神实在是过于吓人了,本想询问白行歌状态的阿竹声音突然就卡在嘴边,怎么都出不来。 飞月楼的人做好了接收谢璟深命令的准备,却见到他借着轻功与在空中来回穿梭的刀片跃到了其中一处的石壁上, 双脚的落点只有那约莫一个手掌宽的凸起。 正当众人对他的动作感到疑惑时,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 像是拍西瓜似的,一掌直接拍到了石壁上。 等他们看见石壁上开始出现裂纹,连带着连通在一起的机关都开始不受控制时,才意识到自家楼主这是准备把这个地方给拆了—— 阿竹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 他趁机问了一下影一和影六:“你们这些功夫深厚的人,随便一掌就能拆了一座山吗?” 影六的眼睛瞪得跟他一样大,估计是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倒是影一眼神非常复杂,过了半响才找到空隙回答他的问题:“反正, 我不能。” 影一的声线依然是冷冷淡淡的,可阿竹依然能从他声音中轻微的颤抖察觉出他内心的震惊。 和阿竹他们同样惊讶的,还有飞月楼的人。他们还在迟疑,就见到机关阵里的其他阵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然后突然停了下来。 飞月楼护卫们脸上的表情更加惊悚了,在对上谢璟深朝他们看来的目光时,没来由的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以为这整个机关阵是因为受到谢璟深那一掌的影响,才会停止的。若真是如此,他们楼主的内力得有多深厚,竟能一掌止住璇玑阁的一大机关阵? 谢璟深作为楼主,一般很少负责楼里的小委托。更多时候他是自己一个人离开飞月楼,在外面办一些比较重要的事。哪怕是空闲时候回来随手接几个委托,他每一次带出去的小队,都由不同的人员组成。飞月楼里的护卫很多,实际上真正了解谢璟深的人比例很少,在场九成以上的护卫都对他不算熟悉,对他实力并没有概念。 只知道江湖总传闻,他们楼主很厉害。有时候他们却也会想,既然楼主如此强大,为何他又从不去参与那些江湖人士的大比拼。江湖是个很热闹的地方,更是会定时举办比武大会。大会总会迎来江湖中的各方英雄豪杰,他们会在擂台上不断比拼,直到筛选出最后的最强者。 擂台之战,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做不得假。不管江湖中的名号有多响亮,那人真正的实力如何,都会在擂台展现。谢璟深作为飞月楼楼主,却从来没出现过,所以外界有很多人谣传他的名望其实都只是借着底下人办事能力打响,本人实际上是连第一轮擂台战都过不了的羸弱人士。 对此谢璟深从未解释。 在飞月楼护卫们脑补的同时,谢璟深其实心里也有一些疑惑。 他对自己的能力究竟达到何种境界还是有所认知,更何况方才那一掌并未使出他的全力。要说只拆掉机关一角尚有可能,但仅一掌就毁了整个机关大阵,倒还不至于。 谢璟深想了一会儿也没得到答案,机关阵却是着着实实停了下来。为防这只是机关阵一时失灵,受困于阵中的人纷纷趁机从里面逃离,逃到璇玑阁紧闭的入口处。 阿竹看见谢璟深从高处跃下,便问:“谢公子,我家公子呢?你方才把他带到哪里了?” 谢璟深沉默了片刻,回道:“他没有避开袭击的能力,我在阵里找到一处死角,便将他先安置在那处。” “那我们现在赶紧去把他带回来啊?”阿竹着急道,心想万一这个破阵又开始启动了怎么办? 谢璟深没说话也没动作,有些头疼地想着该如何与阿竹作解释才好,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有一道白色的人影踏着悠闲的步伐,从机关阵的深处走出来。 在确认走出来的人是白行歌时,谢璟深望向他的瞳孔微微一缩,不等周围人反应过来,他已经闪身奔到白行歌前方。这举动落在不明真相的旁人眼里,见他急匆匆的,眼里又伴着几分怒意,还以为他这是要逮什么仇人呢…… 机关阵自然是白行歌停下的。他按照陈之熙说的,在通道里边走边数着脚步,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说的两个按钮。陈之熙说得简单,但等他再回去才发现,原来那漆黑无光的通道内壁上,满满都是各种景物的雕刻。 白行歌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件事时,白眼差点没翻上天。他在里面又看不见,完全只能依靠指尖的摸索来分辨他想找的图形,光是这一点就消耗了他不少精神。此外,他还被陈之熙提醒说除了那两个内定凹槽之外,也还有其他能够按压的雕刻。如果按错的话,很可能会触发其他的机关,或是导致外面的机关阵陷入狂暴当中。 天知道他顶着多大的压力。 幸好老天还没有将他身上的运气收回,他最终还是找到了那两个指定的雕刻。出来一看,机关阵果然已经停止。 只是他刚心事重重地从暗门里走出,视线里突然就闪过一道深灰色的人影。他脚步一顿刚抬起头,谢璟深的手就压在他肩膀上,借着比他高了那么点的优势微低头看着他。 谢璟深有些高大的身影忽然将他笼罩着,白行歌下意识感受到一种让他觉得有几分不适的压迫,再看向谢璟深时,才发现他眼底的愤怒都快化作实质的火焰了,与眼中的另一股冰冷激烈碰撞着。 “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着?”谢璟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白行歌还是感觉到了被他压抑着的爆发。 他突然觉得有点意思,没想过这个看起来像是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与漠不关心的男人,竟然也会有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的时候。而且仔细想想,还是因为他?白行歌顺着谢璟深的话想起了他的交代,心里有些发虚,可还是有些认真地给他说:“我只是想做在我能力范围能够办到的事。” 谢璟深瞄了白行歌身旁的石壁一眼,面无表情地想着要不是顾忌到他身后的伤,定要架着他脖子才允许他有解释的机会:“你一不会轻功二不会打架,你能办到什么?” 谢璟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惹起了白行歌的些许不快:“我能见到鬼。” 谢璟深冷笑:“鬼还能给你挡机关?” 白行歌捏了捏拳头,想着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所以才会如此暴躁,所以没有直接与他发火:“他能给我指示,我从他那里得知一个能够潜入璇玑阁内部的暗道,这不是刚从里面出来吗?” 结果他一说完这句话,发现谢璟深身上的怒意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在愣了一下后,看起来更气了:“你还进去了?” 他生气起来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有着鲜活的情绪波动,哪怕处于震怒状态也不会有很大的表情变化,但白行歌就是神奇地能够从他眼里读出他的愤怒。 在远处的其他人员眼中,见到的就是谢璟深黑着脸不晓得是在和白行歌理论什么,两个人之间的火花明显得不需要接近都能够察觉出来。飞月楼的护卫们默不作声地在边上看着那从最初就不合的俩人开始了日常的争执,阿竹担心白行歌会被谢璟深欺负本来还想过去,却被影六给拉住了。 影六意味不明地给他说:“你就别去瞎搅和了,这两个人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吗?这架不吵完是不能有个结果的,随他们处理去。咱们那么多双眼睛在这里看着,谢公子总不能把咱家公子给杀了吧?” 阿竹讷讷道:“说不好啊……” 影六又抖了抖肩道:“轻易能够杀死咱们公子的人还没出生呢,谢公子若真要动手,你信不信周围的机关动作会比他还快?” 阿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影六的话。 白行歌把自己进去通道后见到的事情告诉了谢璟深,对方盯着他的黑眸依然沉沉的,显然气得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白行歌不能理解,问道:“我可是帮你查到了有用的消息,甚至还帮你们停止了机关阵,你为何要生气?” 谢璟深被他这么一问,也顿住了。 许久之后,他才又看了他一眼,情绪显然小了许多:“你说得对,我没有生气的必要。” 谢璟深在被白行歌提醒后,才发现自己的火确实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想了一下,觉得很大可能性是因为白行歌违背了他的指令,自己瞎跑。他当惯了楼主,从来说一不二,楼里的人都得按他吩咐行事,所以不习惯被人违抗。 但白行歌原本就不属于他飞月楼,他并不需要一定得听他的话。 自认自己想通了的谢璟深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再和白行歌说话时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我方才去了大门一趟,璇玑阁的人确实在装死,并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解决’了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后,谢璟深和白行歌又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下恢复和气,甚至还严肃地就着璇玑阁的事情讨论起来。 白行歌原本想说,璇玑阁若真将他们拒之门外,他们直接从暗道进去就好了。只是要从那里进去的话,他们得做好直接与璇玑阁硬碰硬的准备,而且还得把地牢的栅栏给破开。 谢璟深没有告诉他那对自己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在与其他人会合后,正打算告诉他们这件事时,一直紧闭着的璇玑阁大门突然在他们面前打开了。 除了白行歌之外的所有人都做好备战姿势,却见到一位穿着端庄紫衣的貌美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发髻上插着一支金色的凤凰步摇,面上妆容清雅大方,嘴边挂着一抹微笑,动作温柔地朝他们行了个礼:“怠慢了几位来客,实在抱歉。” 从大门之后出来的人,正是璇玑阁的阁主夫人岳静茹。 她显然不认识谢璟深,但从他身后护卫们的服饰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我先前从穆公子带来的人身上见过这样的服饰,想必几位是从飞月楼过来的?” 谢璟深将双手交叠在身后,看了她一眼,才沉声说:“前阵子飞月楼派了人来处理委托引出的问题,这本该是短短几日就能够处理好的事,但他们迟迟没有回来,我们才会唐突造访。” 岳静茹满脸愁色道:“确实有此事。几位贵人应该先提前让我们知道这件事,如此,便能派人下山接你们了。” 因为机关阵的事,除了谢璟深之外,其余人身上多少都带着伤,就连白行歌背后的衣服都染上了血色。加上谢璟深留了部分人在山下,所以岳静茹见到他们的人数,以为他们是牺牲了不少人才来到的璇玑阁。 白行歌没忍住笑了一下回答:“劳夫人挂心了,可能我们运气比较好,上山的路上都没怎么触动机关,所以还挺顺利的。” 岳静茹看着他们的眼睛里显然滑过了一丝一样的情绪,甚至还有几分戒备。不过她在这些情绪彻底暴露之前便将它们隐去:“那就好。” 谢璟深冷眼问道:“方才我在外面请示了许久都不见人应答,还以为是璇玑阁出了事。” 岳静茹回道:“抱歉,没能及时迎接几位贵人。实不相瞒,璇玑阁内部近日确实出了些情况,我们因为内忧的关系就对外来人较为戒备,所以方才守门的人员才没在第一时间给予你们反应。我担心误伤来客,在接到通知后就匆忙赶来了,幸好诸位并无大碍。” 谢璟深没有说话,白行歌倒是轻笑了一声,神情和善地说:“说起此事,我们还得给你们璇玑阁道个歉。” 说着,他看了边上的谢璟深一眼,毫不犹豫地将责任甩到他身上:“我这位朋友脾气比较暴躁,力气也大,生气起来谁都管不住。因为你们迟迟没把机关阵停止,他情急之下就动手破坏了一番,可能需要麻烦你们到时候找人维修。” 顿了顿,他又用扇子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点了点,似有些许懊恼:“幸好夫人出来得早,再迟一些,我怕他直接动手把你们璇玑阁拆了,硬是给我们凿出一道路来。那样,可就不太好了。” 谢璟深瞥了他一眼。 岳静茹动作一愣,笑得有些尴尬:“没第一时间认出几位,实在抱歉。” 白行歌受宠若惊:“没事,是我们冒昧造访也忘了给你们通知,夫人就不必道歉了。” “既然我们已经表明了来意,不知夫人能否帮我们给飞月楼的人送个通知,说我们来接他们了?”白行歌和她说话的时候,还趁机动用了一下自己的能力来查探她身上的情况,却意外地发现她身上并没有占着杀害叶浅月的因果线。 他打算等见过她的侍女婉儿后再定论。 听完白行歌问题的岳静茹一脸抱歉地摇头:“这,恕我们无法马上把人交出来。” 她这话一出,飞月楼人脸上的表情瞬间都变了,还以为她这是想明着扣押人。 岳静茹显然也察觉了此事,急忙道:“诸位莫要误会,并非我执意不交,只是……实在不巧,先前那位穆公子带人过来时,正好赶上了璇玑阁内部争乱最为严重的时候。” “主要是我们的副阁主,说来此事还得怪我,他对阿奉娶了我的事一直很不满与不谅解。而阁主和副阁主之间权利总归有些差别,或许他对此早已有所积怨,就借着此事一起爆发了。先前给飞月楼说的部件失踪事件,其实是他串通他手里的人制造出来的骗局,为的是将飞月楼的人一并骗上山,在对他们下手后,借此来分离璇玑阁与飞月楼的交情。到时候,他再跳出来诬陷我们,便是有口难言了。” 白行歌挑了挑眉,没有立马回话。 这和他听到的,完全是两个故事啊? 过了半响,他才道:“按夫人之意,是说我们先前派来的人已经遭遇不测了?” “若真如此,飞月楼确实不会轻易作罢。” 从穆昭阳口中的描述与谢璟深对他的态度就能看出他对这个弟弟有多么保护,穆昭阳若真的出了事,谢璟深肯定不管此事究竟出自谁手,真能直接把璇玑阁给拆了。 岳静茹的表情有些为难:“这,其实副阁主他还串通了外人来策划此事。我们闹起来的那天非常混乱,穆公子与我交情较浅,而且接应他们的人是副阁主,便误信了他的话语,帮助他来对付我们。后来为了自保我们不得已对副阁主和他的人动手,混乱之中忽然闯出一人,他披着黑色衣袍,我亦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等反应过来时穆公子已经被他给带走了。” 白行歌和谢璟深对视了一眼,一同陷入了沉默。 谢璟深面上神情不显,可放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起握成了拳头,显然是非常担心穆昭阳的情况。白行歌则是开始有些迟疑,因为岳静茹说的话语叶浅月表明的完全不同,和外面的男鬼说的也不一样。人会欺骗,而鬼生前也是人,不能保证他们是不是也说出了假话。 只是按照他目前的分析,叶浅月和男鬼应该没有欺骗他的必要。但往岳静茹身上看,因果线却又不在她身上,就不能证明是她杀死了叶浅月。 “你的意思是,穆公子已经不在璇玑阁内了?那和他在一起的人呢?” 岳静茹回道:“我们在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整座山,所以并不能确定那人究竟有没有将穆公子掳走到山外。但按照我们的封锁速度,他们应该来不及逃出去。至于其他人……” 她轻声一叹:“他们身上受了伤,是那黑衣人的作为。但他们对我和阁主这里的人不是很谅解,甚至还受到了蛊惑出现幻象,认为他们身上的伤是被我们所害,想要动手将我们杀死。别无他法之下,我们只能先将他们收押在地牢。” “但他们还活着,为了解除他们身上的蛊毒,我还特意让阁里的人熬了茶汤。只是这个过程非常痛苦,这让他们更加觉得我们意图不轨。我知晓飞月楼里的人个个武艺高强,为了护住阁中之人,我不得不先把他们留在牢里。” “几位公子若不信可以先进来,待你们歇息之后,我让人安排安排,让你们去见一见他们。只要你们能够保证在查清所有事情真相之前,不会让他们轻易对我们动手,我就能够放他们离开。” 岳静茹说完,缓缓退到了边上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白行歌看着朝他们敞开的大门,转头看向谢璟深。 接收到他目光的谢璟深沉默了许久,才率先迈步走进去。其余人见状,自然是跟上了。 谢璟深要把穆昭阳找回来,所以今天这璇玑阁,不管究竟谁说的才是正确的,他都要进。 岳静茹办事速度也挺有效率,在他们进来之后就差人给他们准备房间。她还提醒了一声,让他们尽量不要独自一人四处乱走,因为即使是璇玑阁内部,为了预防万一,也安装了不少机关。这些机关大多时候需要他们内部人员操作才会启动,但也难保阁里有一些会不小心被触发的暗槽,为预防自身安全,建议他们是别四处乱走的好,若有所需,示意阁里的人就行。 谢璟深没有第一时间处理自己房间的事,而是让岳静茹带人去接飞月楼受伤的护卫回来。白行歌因为身上还带着伤,谢璟深没有让他一同跟着,所以他只好和阿竹先回房。 被领着去房间的时候,白行歌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侍女婉儿。据说,刚才也是她带着人到地牢给陈之熙他们喂的茶汤。只不过他因为躲在石壁之后,没能在当时看清她的模样。 这一次见到后,白行歌趁机往她身上查探了一番。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同样没能在婉儿身上找到她和叶浅月之间的因果线。 婉儿和岳静茹不同,作为下达命令之人,岳静茹因为没有亲手把叶浅月杀死,指不定这因果线真的被她躲过或嫁接到其他人身上了,这种事尚有可能。可按照叶浅月的说法,婉儿是亲手将她杀死的那一人,这条因果线并非能够随意找人施法嫁接的。只要她真的动了手,这条线肯定会缠在她身上。 但白行歌并没看见。他相信自己的通感,再说这种事对他来说很简单,绝对不会出错。如果婉儿身上没有这条线,就表示叶浅月不是她杀的。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是叶浅月欺骗了他,但他找不到她这么做的意义。第二,那就是连叶浅月都被骗了。江湖中连像公仪临那种可以利用缩骨功直接变成孩子的少年都有了,易容这种事,应该不难办到。也许有人想让叶浅月认为自己是被婉儿所杀,便打扮成了她的样子,还‘故意’被她摘下面巾,看见自己的容貌。 白行歌没有直接下定论,而是默默先将这件事记在心底。对于外面给他指路的男鬼,他还是比较相信他说的话的。陈之熙那里的情况他不能完全确认,但他观岳静茹的面相,可以确定这女人并非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婉、无害且懂事。 谢璟深来到他房间的时候,白行歌刚把阿竹赶出去,表示自己要上药。所以在谢璟深过来时,他也拒绝了,顺道问了句:“你把人都接回来了?” “没有,我还没见到他们。”谢璟深走到一半,暂时打消了念头。 他记得白行歌去过地牢,也见到了飞月楼的护卫。他们传达的情况与岳静茹表明的有异,但岳静茹找到了说法,说他们是着了幻象。按这种情况,他去了估计也无法可以马上将人接回来,他便决定先来询问白行歌的看法,以及想知道他是否有能够破除幻象的办法。 谢璟深心里装着事,尤其还格外担心穆昭阳的情况,所以在听见白行歌说要上药的时候,又想起那个伤是为了帮他挡才不小心划伤的,便难得主动好心了一次:“我帮你吧。” 没想到白行歌听完表情却微微一变,好似他身上全身都带了毒,只要被他稍微碰到伤口就会溃烂似的,万分嫌弃:“不必,我自己就能处理好,你出去吧。” 谢璟深眸光安静地注视着他:“你伤在后背,要自己来?” 见白行歌表现出的拒绝,他想了半天,只能想到有关他和季君延的传闻,以为他喜欢男人,便淡声道:“你放心,我对男人的身体没兴趣,你也没必要如此扭捏。” 白行歌闻言,嘴角微微一抽:“这和你对我身体有没有兴趣有什么关系?我也不喜欢。你赶紧走,我又不是没了双手,在后背我也弄得着。” 谢璟深见他面露几分排斥,心里那点恶念又开始作祟,突然不想这般顺了他的意:“你看起来很不想让人帮你上药。” “对,我也不是什么娇贵的人,上药更衣还得让人伺候。”说来不信,这些事即使在宫里,大多时候白行歌依然是亲力亲为,从不让人触碰自己的身体。 语毕,白行歌就见到站在门外的谢璟深忽然朝他露出了一抹浅笑,竟无视了他的话语,态度有几分强势地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对他说:“那就对了,你不愿意的事,我就想做。” 这句话被他用着那勾人的低沉嗓音说出来,把白行歌给听得微微一愣,莫名有种谢璟深好像在说什么流氓话的感觉,但他清楚谢璟深并不是那个意思。 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谢璟深兀自把房门关上将他堵在房里,表情有些不可思议:“谢璟深,你又犯病了?” 谢璟深面色冷淡地回道:“是,所以你给我快些,伤口包扎好后讨论一下璇玑阁的事情。” 白行歌拗不过谢璟深,他怕到时候这人直接来硬的会导致事情更严重,只能硬着头皮黑着脸把药塞他手里,一脸不开心地坐到床边。 谢璟深拿着药顺道准备了清洗伤口要用到的东西,本来想着白行歌赶紧把上衣脱了事情快点处理好,没想到回头却看见他衣衫半褪,仅把衣衫脱至露出背后伤口的地方,衣服直接卡在了上腰处。 “……”谢璟深突然陷入了沉思。 他开始在想,那些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手和白行歌一样茧都不长的贵公子是不是都似他这般…… 明明应该是坦荡荡的事,可谢璟深见到这一幕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来由地轻颤了一下,莫名感到有几分怪异。谢璟深看着他后背处那被藏在衣服之下的深沟,心想白行歌如此半遮半掩的模样,更像是在勾引人了。 他突然有点想收回前面的话。 好像,也不是每个男人的身体都会让人没兴趣。 白行歌等了半天发现谢璟深迟迟没动静,担心自己背后的秘密被发现,不耐烦地低声催促:“你快一些,我冷。” 谢璟深这才又将视线放回他身后狰狞的伤痕上。 白行歌运气好,背上的伤口其实不算深,但还是留了不少血。血已经快干了,谢璟深先拿布沾了点水替他把伤口清洗干净,才准备上药。 白行歌全程微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原以为谢璟深动作会和他人看起来一样粗暴,但他下手却比想象中要轻柔许多。只是他本身就很怕疼,哪怕他动作再轻他依然能够感到那针扎一样的刺痛,所以没多久额头就冒出了些许冷汗,双眼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红。 待谢璟深安静地给他上完了药包扎好,药瓶子都还没来得及盖上,床边的白行歌就飞速把衣服披好,红着眼态度难得有些强硬地把他推到门外,带着半点也不震慑人的凶巴巴语气给他说:“我衣服脏了不舒服,要宽衣,你先在外面等着!” 谢璟深看着很快就在自己面前合上的房门,脑中白行歌那双像是被人欺负过的眼睛的画面挥之不去。他甚至开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心想自己方才下手的动作难道真的很重吗? 平时穆昭阳受了伤,为求速度他上手很直接也没控制力道,很快就帮他处理好了。穆昭阳顶多伤口太深时会嚎几声,但也不至于哭出来。 用在白行歌身上的力度,能说是谢璟深懂事以来最轻的力度了。要不是看在白行歌如此娇弱还帮了他的份上,他才没这样的耐心。 可偏偏就如此,这人都还受不了? 谢璟深觉得自己对白行歌的娇贵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而房里的白行歌在把谢璟深赶出去后马上就把门给锁起,然后才轻叹了一声离开。他在给自己拿新的干净的衣服之前,走到镜子前盯着自己看了半响,才侧着身把随意披上的外衣褪下。 铜镜倒映着他白皙嫩滑的后背,在他后腰处,方才被他用衣服遮掩起来的地方,有个深蓝色的印记。印记差不多是半个拳头的大小,看起来像是胎记,又像是后天印上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一朵花。 白行歌盯着它看了半天,才郁闷地拿着干净的衣服到屏风之后。 从小因为这个印记,他从不轻易将自己的后背展示于人前,所以即使在宫里,明明是所有事情都让人帮忙照顾周到的他,唯独在更衣事情上坚持亲力亲为。为此他甚至还和少年时期的季君延闹过冷战,原因是他不愿意让季君延帮他换衣服碰他身体。 这个印记白行歌出生起便带着,并在小时候一直被身边人告知,这个印记是祭祀的象征,是非常神圣的东西,不能轻易让人瞧见碰见。万一哪天被哪个姑娘给看见尤其是碰见了,他就必须把人给娶了,因为在如此谨慎预防的情况下还能有机缘碰到的,必定是天定之缘。 白行歌是一点也不相信这件事,不过是个胎记,怎么还被说得如此玄乎?只是他那些过世的族人确实都还与他有着联系,他害怕这些人连死后都不肯放过他的终身大事,为避免麻烦,他就一直小心谨慎着。 他至死都不会让除自己之外的人碰着那个印记的。 谢璟深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换好衣服把门打开让他进去的白行歌。再见到白行歌时,他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了,只不过体内的寒冰蛊似乎又发作了。斗篷给了红绣保管,他只能往自己身上多披几件外袍。 这会儿他倒是不赶他了,反而还急切地希望他赶紧进来。 房内,谢璟深紧挨着白行歌而坐,把自己的顾忌告诉了他。 白行歌听完,想了想才说:“幻想是岳静茹的说法,这件事得测试后才能知道。” “怎么试?” “既然说那些了着了幻象,那我们破解就好了。只不过我现在身上带着的东西不多,从阿竹那里也只能拿到符纸和笔。他们人数不少,我需要一天的时间画几道符,再配合一些现有的材料,看看能不能做出可以破解幻象的水。” “到时你把他们接回来后,按我教的方式给他们净一净眼。若他们能够醒悟,表示当日发生的事正如岳静茹所说,就证明他们确实着了幻象。若他们仍旧支持陈之熙那方,就表示岳静茹才是骗人的那方。” “不过这件事得私下进行,不能让岳静茹发现。不管有没有幻象,都不能让她知道,毕竟我现在还不敢轻易相信她。” 谢璟深点着头应下了,然后提出自己主要的目的:“我听说你们精通卜算之事的,能够利用卦象来寻人?” 白行歌一听就知道他的打算:“你想要我帮你测一测昭阳的位置。” “是。”谢璟深承认得很直接。 “我可以先测一测他还在不在这座山里。”白行歌说着,就走到阿竹帮忙带上来的包袱边,从里面掏出了个龟壳和铜币。 门外汉谢璟深坐在桌边,眸光有几分惊奇地看着他将铜币放入龟壳里甩了几下再把它们抛到桌上,然后就盯着那不管他怎么看都只单纯是铜币的东西皱眉看了起来。 看了几眼,白行歌眉头突然舒展开来,道:“他人还在这里,而且还活着,卦意还行。只不过他确实被人扣押起来了,卦象给我显示了个受困的状态,得动作快一些把他救出。” 只是白行歌有些疑惑,为何他们要另外将穆昭阳捉走? 这个疑问恐怕得等他们把人找到之后才能知道了,白行歌又和谢璟深说了几句关于璇玑阁的一些问题,以及男鬼给他说的事,才送他离开。送走他之前他还特意打量了谢璟深一眼,见他脸上死气没有再上升的迹象,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方才难得善意大发替他上药,情况看起来还不错。 白行歌盯着谢璟深,突然弯了弯眼睛。 “……”谢璟深一看到他这个笑容头就疼。 “明天见。”说完白行歌便将门关上,心里却有了点主意。 明天开始找机会试试谢璟深身上的死气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的第一个周末√# #深深被白白的背勾引到了,四舍五入就是感情线有质的飞跃,嗯!# 第四十一章 为了等候白行歌炼制的, 能够破解幻象的符水,谢璟深只好暂时按捺住想要立即将他楼里的人救出来的心,又与璇玑阁的人周旋一日, 隔天起来时只和岳静茹说想去见一见地牢里的人。 白行歌一整个早上都在房里给谢璟深准备东西,所以也不晓得他那里的情况。他办起事来过于专注, 待回过神来被阿竹提醒该吃东西时,才意识到已经是下午了。 不过他对自己的进度还挺满意,东西都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估计今晚就可以交给谢璟深。 阿竹拿着装了食物的端盘走进来, 给他布菜时还边说:“我听闻谢公子早上和岳静茹去了一趟地牢,回来后态度就变得有些怪异。” 白行歌停下准备吃饭的动作,好奇道:“怎么怪异法?” 阿竹的小脸因为纠结而皱成了一团:“具体我也不清楚, 是飞月楼的人告诉我的。具体表现大概可以在,从不近美色的谢公子竟不避讳与阁主夫人的肢体触碰, 而且俩人不过去了一趟地牢,再回来时就已经发展成一见如故般的朋友,几乎无话不谈。” “若说到这件事我倒能感觉出不对劲,咱们跟着谢公子也有好些日子了, 对他的性格有所了解,他确实不是个善于攀谈或爱说话的人。” 白行歌听着阿竹的话, 手指头在桌上轻轻敲了敲,表情若有所思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过了半天,他才问:“那他现今人在何处?” 阿竹回想了一下:“方才我听他们说,岳静茹好像带着他去见阁主了。” “也就是陈之奉。” 说完,阿竹像是猜到白行歌想做什么,一脸警惕地拦在他面前说:“公子,不管你想做什么, 都得先把这顿饭吃了!你早晨起来就喝了那么几口粥水,再不吃午饭可会伤了身子。” 白行歌闻言,似是听见什么笑话那般笑了一声,拿起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你多虑了,我怎么可能会因为姓谢的连肚子都不要了?” 他眯着眼睛有几分不悦地想着,就算要他去救人,也得先等他吃饱,更何况这还是谢璟深自己招惹出来的事。 白行歌觉得自己对谢璟深这个人又多了几分认知,综合上一次提醒他不要接近女色而他不小心违背了的事情来看,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谢璟深对某些方面似乎有些饥渴的秘密。 不过男人嘛,食色性也,也不是不能理解。 白行歌不紧不缓地吃完饭后,才又踩着慢悠悠的步子,让阿竹领着他去主阁所在之处会见陈之奉。当然,其实阿竹和飞月楼的人都知道他主要是去找谢璟深。 他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奇女子能在连公仪临都没辙的谢璟深身上动手。而且听阿竹的描述,谢璟深的变化与叶浅月描述中提及的陈之奉有些相似。而穆昭阳先前又在信中提及蛊毒之事,那岳静茹有很大的可能性也擅长此道。 那她和公仪临有什么关系吗?还有叶浅月口中假冒的孩子,莫非也是公仪临用了缩骨功伪装而成? 白行歌抱着满腹疑惑,被璇玑阁里的人带往接见陈之奉。他来到大厅时,见到主座上的陈之奉与岳静茹正和谢璟深聊得特别投合,三人有说有笑的,仿佛失散多年的朋友。 换上了一身玄色的衣袍的谢璟深今日依然帅得人神共愤,头发整齐地被他以玉冠高束起,整个人看起来一丝不苟又沉稳大气,嘴边的浅笑内敛中带着些许柔和,看得白行歌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直到三个人的谈话被他打断,谢璟深也回头朝他看来。他嘴边扬起的弧度隐隐约约,倒是眼中的笑意还未褪去,柔和中却又带着凌厉与漫不经心,熟悉又陌生。 白行歌眸光怀疑地打量着他,有些拿不准他的变化。不过,他有些惊讶,原来谢璟深也有这般笑着的时候。在他印象里,这人不是顶着一张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脸就是冷漠得仿佛全世界都招惹了他的表情。 所以当谢璟深的笑容猝不及防地闯进他视线时,他没忍住愣了一下,然后客观地在心里评价他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他原本想着谢璟深平日里若能多笑一笑应该会更招人喜欢,但想了想又觉得如此特别不符合他性格,会变得很怪异。 “这位应该就是阿茹与谢公子提过的,白公子了吧?”陈之奉有些老成的声音适时响起,白行歌又瞥了岳静茹和谢璟深一眼,然后才微微朝陈之奉点头,“见过陈阁主。” 白行歌借机观察了陈之奉的身体情况,发现他面色有些蜡黄,双颊凹陷,眼窝又黑又深,眼睛更是显得十分木讷,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如此不仅风华不再,甚至外表还表现得比他实际年龄更要老了许多。 再看看他身旁的岳静茹,显得如此容光焕发,双颊红润精神饱满……谁榨干了谁一眼了然。而且他眼白颜色瞧着有些不正常,白行歌先前以为他是真对岳静茹移情别恋才负了叶浅月,如今想想,倒也未必如此。 蛊毒种类众多,其中一种较为被人得知的,便是情蛊。传闻有许多擅长此道的姑娘为了能够让自己相中的人爱上自己,又或是让自己的另一伴对自己言听计从,死心塌地绝不在外拈花惹草,就会在对方身上种下这种蛊。 这东西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可于大部分对蛊毒没有太多了解的人而言,却是极其容易被忽略的。再说,从前叶浅月还在璇玑阁时,岳静茹也没有表现出自己擅长蛊术的模样,确实不会叫人往那一处想。 陈之奉摸了摸下巴处的胡子,笑道:“谢公子方才提过你,说你是个挺有意思很有才气的人。” “是吗?”白行歌反问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谢璟深说,“他应该是在讽刺我行事作风十分诡异,且手无缚鸡之力吧。” 白行歌的声音语气都非常温和,却让原本还和气融融的大厅气氛忽然一僵。 谢璟深收起了嘴边的笑容,眸光深邃不明地看着他。 白行歌想到他身上还带着咒术,不好好带着就罢,还四处给他惹麻烦,心情突然变得有些不快,再开口时语气都冷淡了几分:“谢璟深,你不是答应我此趟来璇玑阁速战速决,领了人就送我到摘星阁?”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谢璟深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正色道:“我早上随阁主夫人去了……” 他话还未说完,平日里柔柔弱弱的白行歌就给了他一记冷眼将他打断:“说重点,我只要结果。” 谢璟深又是一顿,才低声回答:“他们满嘴胡话,见了阁主夫人便要喊打喊杀,我如何叮嘱都无用,便先回来了。” 阿竹站在厅外悄悄观察着里面的动静,发现白行歌和谢璟深两个人好像又要吵起来了。 他记得公子刚和他出来的时候,心情看着还挺不错来着。 白行歌一声不吭地又盯着谢璟深半天,不高兴地说:“你回哪儿了?不是说好要来找我?我独自一人等了你那么久,结果你却在此处与他人谈笑?我为了等你,连饭都还没吃。” 俨然忘了刚才在房里把饭菜全扫空的那一个人是自己。 “……”谢璟深眸光微怔,忽然卡壳了,沉默了半天硬是说不出半个字。 厅外的阿竹也听见了白行歌的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白行歌却独自生气了闷气——至少在别人眼中瞧着是如此,见谢璟深还和木头一样呆坐着,他又冷冷地给了他一句:“你答应过我的事你自己清楚,既然你那么爱聊天,那就聊个够本罢。”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他又转身离开了。主座上的陈之奉和岳静茹都看傻了,没想到白行歌会突然跑来和谢璟深大吵一架,而且这架吵得……气氛莫名有些怪异,让他们二人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谢璟深顺势从椅子站起,眼神好像又恢复了几分清明,匆忙朝陈之奉与岳静茹道了一声失陪,才走了出去。 白行歌和阿竹已经走到了走廊的末端,谢璟深还看见他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脸,阿竹一脸焦急担忧地跟在他身边,唇瓣一直在动,不知是在劝说他什么。 “……”谢璟深看向白行歌的眼睛里滑过了不可思议。 在他以为白行歌真的莫名其妙被自己惹哭而来到他身边时,却发现这身着纯净白衣跟个狐狸似的男人是憋笑憋到受不了了才用手捂着自己的脸。 白行歌回头一见到他就没再控制住自己,笑得两眼弯弯,好似一只奸计得逞的狡诈狐狸。 谢璟深又是一愣,心里对他方才的作为已经有了定论,也大概意识到白行歌应该是从别人口中听见了什么关于他的事,才会走的这一趟。 只不过白行歌还未发现他的伪装,回头见到他一副怔愣的模样,突然朝他伸出手,轻捏着他下巴微微转动他的头,像是在打量他的情况,浅色眼眸里的光芒坦然地闯入他的视线,最后有些嫌弃地说了一声:“傻子。” 白行歌身上带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很像是某种花的香味,每一次靠近,他身上的味道就会扑面而来。明明是很清雅的味道,可是闻到之后,却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将这独属他的味道挥开。 谢璟深眸光微微一暗,趁他把手收回之前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有些诧异的目光下低声问:“你骂谁呢?” “……你不是着了岳静茹的邪吗?”白行歌惊愕地看着突然又恢复正常的谢璟深,心想难道这个情蛊只要人不在身边,岳静茹就无法控制了? 谢璟深忽地轻笑,垂眸注视着他的眼神让他有种受到了轻视的错觉:“原来你是在说你自己。” 白行歌品了品,意识到谢璟深是把他说他傻的事情又推到了他身上。他还没来得及生气,谢璟深就先将他松开:“回去再说。” 谢璟深早上确实和岳静茹去了一趟地牢。按照白行歌的说法,飞月楼的护卫本应该是与陈之熙的人混乱地被收押在好几个地牢。不过岳静茹似乎提前让人先把飞月楼的人带出来隔开了,他被带去的地方仅有一个扣押着飞月楼护卫们的牢房,并没有见到陈之熙与其余被扣押的人。 飞月楼的护卫们状况并不好,身体看起来动弹不得,似是受到了某种药物的影响。岳静茹告诉他,那是因为飞月楼的人实力过于强大,地牢与机关不足以阻挡他们。为了防止他们闯破牢房与机关对璇玑阁的人动手,她只好先让人给他们服下一种会导致他们短暂失力的药物。 岳静茹也再三与他强调,这种药物并不会留下任何病根,也不会给服药之人带来任何伤害。 而地牢里的人一见到他就像是见到救星那般,并奋力地想要用尽一切方式来告诉他身边的岳静茹是坏人,他们与副阁主都遭到了她的袭击。 谢璟深觉得岳静茹有些厉害,在他们进入璇玑阁的时候就已经先一步将情况告知,并塑造了自己才是受害方的形象。她的计划与想法很好,唯独漏算了白行歌。 因为白行歌的特殊能力,他们意外遇见了叶浅月,提前知道了岳静茹不寻常的一面。而且白行歌还在外面遇见一位因死于此处而无法轻易离开的男鬼,所以岳静茹并不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她先前的作为。 璇玑阁能经百年不倒,正是因为他阁中的机关设置非常强大。倘若他直接当场与岳静茹撕破脸,他们一行人能否成功逃离璇玑阁还是未知数。哪怕是他,也不敢保证处于璇玑阁内部的自己,在他们触发机关时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 所以哪怕知道自己楼里的人正在牢狱中受苦,可是为了能够有将他们救出来的万全之策,为了还不知被困于何处的穆昭阳,他没有马上将他们领出来,悄悄给牢里几位对他行事作风较为熟悉的几人打了个暗号。 这也得多亏于岳静茹的小计谋。若她能够一直将心思放在观察他举动之上,他或许还无法如此轻易得手。怪就怪在,她还想趁他在与牢里的人交流时,往他身上下蛊。 没错,就是下蛊。 谢璟深坐在白行歌的房间里,从怀里取出了一块折叠起来的白布。把布摊开后,里面躺着一只带血的,差不多一根食指长的棕黑色细虫。虫子看起来还未死绝,还在轻轻蠕动,不过没什么活力。 白行歌觉得有些意外:“你自己把它从身体里逼出来的?” 谢璟深手里的虫子是最常见的用来作为情蛊控制另一方的蛊虫,他会如此惊讶是因为绝多数人并不会发现自己身上被下了蛊。蛊虫一旦进入身子,就会开始影响中蛊之人。到时候别说要意识到自己被下蛊了,自制力差的早就被下蛊之人迷得七荤八素。 “嗯。”谢璟深应了一声,像是对白行歌的反应感到挺满意,给他解释道,“我早前总是被人想方设法暗杀,他们什么方式都用过,最常见的便是蛊与毒。” 为了不让自己轻易被这些毒物控制或是中毒身亡,谢璟深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经历漫长的痛苦与忍耐才炼出了勉强称得上为百毒不侵的身子。想要真正做到对全世界的毒物都免疫并不现实,但以他目前的体质,至少可以抑制大部分的毒。 这虫子并不属于非常难缠的虫王,能量也没有那种虫王来得强大,估计这只是岳静茹暂时性的计划。奈何这只蛊虫太小了,才进入谢璟深的身子就被他血中自带的毒影响,并没能发挥出它的效用。谢璟深趁岳静茹不注意的时候把虫子从身体里弄了出来,但他不敢轻易把虫子弄死,因为听说过蛊虫与下蛊人存在着联系。若虫子死了,下蛊的人好像能够察觉。为了从岳静茹那里探出多一些消息,他便顺了她的意,稍微伪装成对她改观的模样。 说实话,方才在大厅里和岳静茹与陈之奉聊了那么久,已经几乎快要耗尽他的耐心。若非白行歌赶到,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最后是否会忍不住,先露出破绽来。 白行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也还好吧,阁主夫人如此貌美,身材婀娜,是个男人都会被勾引出想法,我倒觉得此乃一大美差。” 谢璟深抬眸看了看他,漫不经心地问:“依国师大人之意,同为男人的你在见到阁主夫人第一眼时产生了龌龊的想法?” “……”白行歌气得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到边上把他花了一整个上午画好的符咒与干花、药粉等一些谢璟深认不出来的材料重重地放到他面前,语气不怎么好地说,“东西都在这里,材料回去后找个装水的铜盆泡一晚上,明天一早把符纸烧化入水里,再拿去让牢里的人净一净眼就可以了。” 虽然岳静茹明显有问题,但也不能保证她说的就一定不对,为防万一,这些事还是得确认好。 谢璟深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一堆东西,眉头皱了皱,显然是无从下手。 白行歌才不管他:“然后呢?你和人家聊了一整日,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谢璟深神情严肃地说:“除了发现陈阁主精神不太对劲之外,我旁敲侧击问了他们儿子的事。” 白行歌才想起他们从入阁至今,确实还未见过陈之奉与叶浅月的儿子陈子清。 谢璟深道:“我说他们好不容易将少公子寻回,找个时间请他出来与我们吃顿饭,好好认识一场。岳静茹说他们儿子喜欢在阁里四处乱跑研究机关之事,平日难以见踪影,若有机会将他逮住,定会带出来与我们见见面。” “我还问了她昭阳的事,说若昭阳与那人尚在山里,四周有何处能够躲藏之地,她说明日会差人给我一张图,将那些昭阳可能被扣押的地方圈起来。” “我还告诉了她,我想见见陈之熙。” 白行歌闻言终于有了动作,抬眸问道:“她答应了?” 谢璟深意味不明地朝他看来,半响后才说:“是啊,本想着等会儿就带我去。我正等着时机,结果你闯进来了。” 白行歌:“……” 谢璟深最后毫不意外地被白行歌赶出了房间。他怀里抱着一堆白行歌给他准备的东西,在白行歌要把门用力合上时抬脚把门卡了一下,把白行歌给吓得不轻,就怕不小心把他脚给夹坏了。 白行歌心有余悸地朝他道:“何事不能动嘴非得动脚?” 不知为何,听见他这句话的谢璟深下意识朝他淡粉色,看起来有些软嫩的薄唇看了一眼。 将自己乱跑的目光收回后,谢璟深才说了句:“谢谢。” 白行歌抓住门把的手微微一动,把门重重合上后才回了句:“不客气。” 谢璟深盯着眼前的房门,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忽然扬了扬,才拿着东西离去。 去见陈之熙的计划因为白行歌的打断而推迟到了隔日,谢璟深按照了白行歌指导的方式把水给弄好,又和岳静茹说了一声想再到牢狱里劝说飞月楼里的人,并表示会想办法将他们安抚好,不再对璇玑阁的人动手。 这一次他还把白行歌给带上了,岳静茹看向他们的眼神复杂又暧昧,还隐隐带着一种势在必得。 白行歌心思细腻地察觉到了此事,想想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对有些人来说,抢来的东西真的会比较香吗? 从昨日他就能够看出来,岳静茹对陈之奉其实也没有多少爱意,恐怕一早接近他就别有用心。分离陈之奉与叶浅月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挑拨陈之奉和陈之熙的关系。她如今连飞月楼的人都敢动了,计划估计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就像男鬼说的,非常诡异的是璇玑阁周围还有一层阵法,用以囚禁鬼灵。 这不得不让他联想到先前浮云山庄与南桥镇发生的事。 在去接飞月楼的人出来之前,他们先绕路去看了陈之熙一眼。 上一次只匆匆一面,白行歌没有想着往陈之熙身上调查。这一次陪同谢璟深他们过来,他便顺道用眼通观察了陈之熙与身边其他人的情况,却让他有了个意外的发现。 叶浅月的那道因果线,竟然在陈之熙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的第三天# 这个副本比较错综复杂一点 第四十二章 对于陈之熙身上的因果线, 白行歌持着怀疑的态度,没有将此事点破。 陈之熙和牢狱里的人方才见过他,也得亏他的药片, 自己现今确实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他想要相信白行歌,也确实只能够信任他。他原以为白行歌会带着人来将他们救走, 可是见到他和岳静茹一起出现,他忽然又不敢确定了。 牢狱里的陈之熙下意识朝跟在谢璟深与白行歌身后的岳静茹看了一眼,发现她正好也抬眸朝他看来,眼神有些无辜与害怕。 陈之熙气急攻心, 猛地咳了一声后想向谢璟深和白行歌求救,肚子却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只能面目狰狞地捂着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 除了凄厉的大喊之外,连话都说不完整。 白行歌回头朝岳静茹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岳静茹再抬头时眼眶都红了, 里面的泪花像是随时会从她眼里落下,连开口的声音都惹人疼惜:“自从那与他们合作的黑袍男人离开之后他们就成了这副模样,我与阿奉讨论过,怀疑他们这是中了蛊。” 说着,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但我们璇玑阁里的人只擅长机关,对蛊毒之事完全束手无策, 虽有心想帮他们脱离痛苦,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白行歌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你们大可向外求助。璇玑阁的人想离开自己的山,应该是非常容易的事?” 若事情真如岳静茹所说那般,自己内乱又打不过的情况下,应该直接向外求助吧?璇玑阁作为制作机关的高手,与江湖上众多门派都有密切的合作关系。 只要他们愿意开口, 定能找到人来帮助他们解决这个情况。 可一提起离山的事,岳静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万分,最后才无奈道:“实不相瞒,我们在事情发生后也曾有过向外寻求帮助的想法,同时也派了人下山。可不知为何,这些人不是在下山的路上意外身亡,便是离山后就再也没回来。” “日子过去了那么久都毫无消息,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早已丧命。”岳静茹说得纳闷,“为了防止失去更多的人,便暂时不让阁内的人冒险出门。” 岳静茹说的这件事,倒是对得上长江鬼船的事件。毕竟两岸的小镇不论是谁发船,都会遇到同样的事。作为最早出发的那批人,他们确实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他原以为这些事乃岳静茹一手策划,可如今……? 白行歌又想起岳静茹在谢璟深身上下蛊的事,在心底又提醒了自己一声,这女人可真不简单。 他在短暂的沉默后,和岳静茹说:“夫人方才说,怀疑副阁主他们中了蛊?” “是的。” 闻言,白行歌浅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我什么也不会,就是在处理这些奇怪的事情上较为擅长。若夫人不介意,不如让我试试帮他们解开身上的蛊毒?” 岳静茹显然被他这话给说得一愣,像是完全没想到竟来了一位说自己能够解除蛊术的人。 白行歌借机道:“夫人确实得多加小心阁中之人,包括身边的近侍都得注意。” 岳静茹疑惑道:“公子何出此言?” 白行歌这才侧头看向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眸光有几分木讷地盯着前方的谢璟深,抬手用着扇柄,像是在调戏哪家姑娘似的让他转头面向自己。 谢璟深眼神晦暗无光,垂眸听话地朝他看来的模样看起来特别乖巧,仿佛一尊毫无感情任人操纵的傀儡。 白行歌抬眸看了他一眼,见到他眼底的暗沉后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不悦:“也没什么,就是我昨日从夫人与阁主那里把人带回的时候,发现有不知好歹的家伙对我的人动了手。” 跟在白行歌身后的几个飞月楼的护卫见到他举动,眼睛都瞪大了。 什么叫做‘我的人’? 进入飞月楼那么久,就从未见过有哪个人敢用这般挑衅的态度对待他们家楼主。若真有人敢动这个手,想必在碰到他们家楼主之前,双手就已经先废了。 就连阿竹也是一副见鬼般的表情。 白行歌说完,从怀里拿出谢璟深昨日给他看过的,包着蛊虫的布:“昨日回房后我便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细查之下才发现竟有人往他身上下了蛊。”他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若我没猜错,应该还是情蛊。” 此话一出,周围人瞬间震惊。 白行歌在岳静茹面露愕然之色时,像是耍脾气那般将手中布块狠狠丢到地上,瞥了她一眼提醒:“啊,我没有怀疑夫人与阁主之意,二人恩爱和睦,自然不会对他动手。” “只是能在短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对他下手的,想必是潜伏在夫人身边的内部人员了。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夫人得加强防备才行。” 岳静茹被他一劝,才反应过来,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道:“多,多谢白公子提醒。”顿了顿,她又关心道,“不知谢公子他身体……?” 白行歌微微仰头,眼底的笑意看得岳静茹心脏微微一动:“没什么大碍,不过他的疏漏让我有些不高兴。既然想被控制,那我就好好让他享受个够本。” 说完这让人满头疑问的话语,白行歌也没有给其他人多问的时间,直接道:“夫人现在应该能够相信,我有办法帮助副阁主等人了罢?” 岳静茹心态倒也挺稳,很快就反应过来,甚至露出欣喜的表情说:“那此事就麻烦白公子了。” 白行歌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现在先请夫人带我们去见一见飞月楼的人吧。” 跟在白行歌身边的阿竹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发话的人忽然成了白行歌。作为从小就有着极高的身份地位,受到宫里人恭敬的国师,哪怕他没有半点武艺傍身,却自带一种能够让人信服的气质。 若非谢璟深人还站在他旁边,飞月楼的人差点都要忘了他们楼主不是白行歌。 谢璟深跟在白行歌旁边不发一语,表情看起来很正常,一如既往的冷漠让阿竹无法猜测出他真实的情况。 是趁着岳静茹领着他们往另一座牢狱过去时,他才悄声问:“公子,你和谢公子是怎么回事?” 是他错过了什么吗?怎么一个晚上的时间,两个人就从仇人变成如此暧昧的关系? 白行歌轻哼了一声,眯眼说:“什么怎么回事?我昨日思来想去,觉得他昨日那般毫无防备就让人给下了蛊,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谢璟深也只是胜在体内碰巧有可以抑制蛊虫的毒素,倘若没有,那他就真的得被岳静茹给迷得颠三倒四,搞不好明儿就直接把飞月楼送到她手上。 “所以我今早悄悄在他身上用了迷魂符。”白行歌低声在阿竹耳边说道。 但这句话的杀伤力没有比白行歌前面那些话来得小。 阿竹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行歌,声音有些颤抖道:“不,不是配合的吗?” 他原以为那是白行歌与谢璟深联手欺骗岳静茹之举,为的是不让谢璟深楼主的身份泄露以做掩护,没想到他家公子真的下手了?! 白行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手上明明有真符咒,何必放着不用去与他串通?” 飞月楼的护卫们不似璇玑阁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内力,他们耳力好得很,跟在白行歌后面完完全全把他的话给听进去了。 几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见到了相似的惊愕。 他们心情非常复杂,甚至觉得白行歌在他们眼里已经是半具尸体了,竟敢对他们楼主下咒,怕不是嫌命长? 白行歌是早上出门时候悄悄对谢璟深动的手,作为国师,他的师父给他留下不少术法方面的书籍供他学习,其中有正法自然也有一些偏门的邪术。 他只是觉得谢璟深平日里的态度有些过于欠揍了,但论打架他又打不过他,只是借着昨日的情蛊想起自己还有别的方式可以治一治这家伙。迷魂符这听起来就不怎么正经的东西是他无聊时候学的,一直没机会用过。 没想到第一次用竟会是在谢璟深身上。他意外地发现谢璟深对武术方面的动静特别敏感,但是对于术法却毫无防备能力,他也没想到自己竟如此轻易得了手。 白行歌想着,心里也起了些许玩闹的心思,想看看迷魂符是不是真能让一个人对他言听计从。 “谢璟深。”他停下脚步,唤了一声。原本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的男人随着他的轻唤停下脚步,回头朝他看了过来。 白行歌想了想,眼底滑过了一丝狡黠后道:“你昨日和夫人去过那座大牢,那你告诉我从这儿过去会很远吗?” 谢璟深老实地回答:“不远,有一小段路,需要上阶梯。” 璇玑阁因为建在山里,比起横向发展,他们的建筑是几乎贴着山壁建造了很多层,所以里面的阶梯特别多。往下走还好,往上的话对白行歌这种常年不怎么走动的人来说特别费劲。 于是他试探性道:“是吗?我有些累了,不想走,要不你背我吧。” 此话一出,阿竹表情又是一僵,而飞月楼的护卫们的表情已经不是单纯复杂二字能够形容了。 谢璟深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正常情况下肯定是不,搞不好还会把对他提出这种要求的人大卸八块。 偏偏就这样冷漠无情毫无人性可言的谢璟深,当真面无表情地走到白行歌面前,在用一种他们无法看懂的眼神看了白行歌一眼后,背对他屈下身:“上来。” 哇哦。 白行歌觉得迷魂符这东西真有意思。以后谢璟深再欺负他,他就再往他身上捣鼓这个符咒,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免费人力不用白不用,白行歌笑着趴到他背上,像是一只成功偷腥的狐狸。但他实在生得过于好看,哪怕他带着这种略微狡黠的表情,飞月楼的人对他也生不出半点对方冒犯了自家楼主的怒意,反而只觉得有些惊奇。 这样的惊奇在谢璟深把人带到另一座牢狱的时候爆发到了另一个极点。被关押在牢里的飞月楼护卫们见到关系亲密得仿佛一对佳偶……啊呸,好兄弟的谢璟深与白行歌时,一时间忘了身上的痛苦,只顾着睁大眼睛,纷纷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白行歌若无其事地从谢璟深身上下来,和岳静茹说:“你让我和谢璟深进去和他们谈一谈吧。” 当然他只是进去凑热闹的,最主要的交谈任务还是交给了谢璟深。 至于让他制作的水,白行歌在看了看牢内灰头土脸的人一眼后,朝阿竹道:“阿竹过来,你来帮他们擦擦脸吧,闹成这般模样,我都要认不出他们来了。” 阿竹应了一声,从身上摸出手巾后拿着身上水囊里的水往手巾倒,踩着小脚步走进了牢里。 岳静茹默不作声地看了他倒出的水一眼,在确认是清水后没说话,只是再看向白行歌的眼神多了些许几点。 白行歌注意到了牢狱的角落,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男孩。男孩年纪看起来只有五岁左右,有意思的是他的双手是一双蓝白色的翅膀,翅膀一开可以完全将自己大半个身体笼罩起来。 男孩就那样可怜兮兮地蹲在那里,口中不断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白行歌觉得有些好笑,揣着心中的疑惑走到角落,以正好躺在男孩身旁的护卫作为掩护,蹲下来朝他问:“羽族的精怪?你怎么会在这里?” 躺在地上的护卫用着见鬼般的目光看着白行歌。 角落的男孩翅膀抖了抖,不敢置信地露出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在看见白行歌后似乎被他身上的灵气给震惊了,然后才小心翼翼问:“你在跟我说话吗?” “对。”白行歌应道,“我听说阁里设了个阵法,能够制止一切鬼灵的出入。但我在璇玑阁待了两日,却不曾见到任何鬼灵。” 小鸟精听见他这句话后表情瞬间就变得可怜巴巴:“不要吃掉我,我一点也不好吃,放过我吧!” 白行歌打量了他一眼:“不吃,还不够我填饱肚子。” 小男孩的身体吓得抖了抖。 白行歌不再逗他,询问了他关于璇玑阁的机密,才从对方口中得知一些骇人之事。 男孩说璇玑阁里有个可怕的男人,就是他施了术法困住山里的鬼灵。那些鬼灵都失踪了,被他用在炼化一种可怕的武器上。男孩作为小鸟精怪,实在过于弱小,加上身上的气息还未受到外界沾染非常纯净,不适合被用来炼化邪器,才有机会逃离。 奈何璇玑阁里的阵还未破解,他无法轻易离开,只能找个隐蔽的角落躲藏。他会来到这里也只是因为见到牢狱里的人好像和他一样可怜无助,感同身受罢了。 男孩还悄悄地指了指他身后,站在牢房外的岳静茹说:“我之前还偷偷看见那个男人和这个女人见面,他们不仅想要山里的鬼灵,就连这璇玑阁里的人都不想放过。” “那个男人和这个女人合作,还会制造一种与真人看起来无异的傀儡,任他们操纵。唔,我听他们意思,很像是要霸占这个地方,让这些人死后,利用他们的尸体制成傀儡,那样就能彻底接手璇玑阁的势力了。” 白行歌挑了挑眉:“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对璇玑阁的事了解得倒是挺多。” 大概是白行歌身上的气质过于干净也没有杀伤力,男孩看起来没有最开始那般害怕了:“那当然,我在这座山里待了几十年,很多事都一清二楚!” 精怪的寿命与人类不同,确实不能以人类来计算他真正的岁数。 白行歌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叶浅月?” 提起叶浅月,小男孩轻声一叹:“你说那个可怜的夫人啊,她挺惨的,被外面那个女人害死了。你知道她身边那个侍女吗?她是个没有生命的傀儡,不是人。” 白行歌微微一愣。 他似乎找到了婉儿明明杀害叶浅月,身上却没有因果线的原因。 她原本就不是活人,只是个工具,因果线自然不会在她身上。那按男孩的说法,岳静茹还认识一位擅长使用术法的男人。倘若那个男人有足够的能力,确实能够做出帮忙岳静茹转移因果的事情来。 正当白行歌皱眉沉思时,男孩又小心翼翼地说:“你和牢房里的这些人是同伴吗?他们好像还有一位朋友,不过被那个可怕的男人给捉走了。我从里面逃出来之前见到男人把你们的朋友给绑了起来,好像说他体质特殊,要用他来试验什么事……” 白行歌闻言一愣,心想对方说的同班很大可能就是失踪的穆昭阳。 “那你知他们如今身处何处否?” 男孩的翅膀往地下指了指:“地底很深的地方,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过去,因为我可以穿墙,当时匆忙直接逃出来了。” 说着,他像是害怕白行歌会因此怪罪于他,还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白行歌当然不是谢璟深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他礼貌地谢过了男孩的帮助,收获了对方受宠若惊的表情。 而另一边,阿竹已经耐心把牢狱里十几人的脸给擦了一遍,擦得干干净净的。水囊里的水是他先前制作好的,能够破解幻象术的水。这也意味着如果这些人真如岳静茹说的那般中了幻术,现在也应该破解了。 但牢里的人表情看起来与原先无异,对璇玑阁的人依旧十分忌惮,再配合男孩刚才说的话,白行歌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至于谢璟深,只要他不和白行歌待在一起,看起来还是挺正常的,顶多就像是一个失魂的楼主。 他对飞月楼护卫们劝说的方式也有着浓厚的个人风格,态度冷硬地警告道:“给你们两个选择,继续待在这里,或者随我离开但没有我的允许绝不能擅自对璇玑阁的人动手。”那个眼神,明显就是胁迫着人家应下后者的条件。 白行歌适时补了一句:“璇玑阁内部纷乱疑点重重,先容我们做好调查再定夺。我们答应了阁主夫人,除非你们能冷静不再对璇玑阁的人动手,否则不能放你们出来。” 为了离开地牢,大略能领悟到白行歌和谢璟深另一层意思的飞月楼护卫们默契地应下了这个要求,才被领了出来。 白行歌给他们说:“你们先回去清理身体,歇好了,我给你们检查蛊毒的情况。”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阿竹和影一影六被留下来帮忙安排护卫们的事,只有谢璟深像个偶人似的,白行歌只一句话就跟了上去。 牢里出来的护卫们的心情非常复杂,他们与白行歌相处的时间没有随谢璟深去了南桥镇的人长,所以对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变化感到有些茫然。 白行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房间,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对谢璟深动用了迷魂符,他觉得今日的消耗特别大。 他觉得自己大概摸清楚了迷魂符的效用,大概就如他想的那般,能够让一个人像是被自己蛊惑了那般,任他摆布罢。仔细一想,与情蛊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白行歌本想着回房后就替谢璟深解了咒,然而他才刚关上房门准备动手,原本乖巧站在他身后的谢璟深忽然朝他靠了过来。 他一转身就被他抵在了门边,再抬眼时,才发现谢璟深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对劲。 原本就晦暗无光,失神般的双眸深处像是忽然升起了一种诡异的欲望。 白行歌看着谢璟深望向自己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一瞬间想到了季君延看自己的模样。 他微微一愣:“……谢璟深?” 谢璟深有些沉闷地应了一声,低头又朝他的方向压了压,用着让人有些发痒的低沉嗓音道:“你真好看。” “……”白行歌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日6的第四天# 白行歌:完了,玩过火了,辣鸡符咒毁我…… 谢璟深:小仙人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呢。 第四十三章 谢璟深的态度显然有些不正常, 而且这样的反应完全在白行歌的预想之外。 白行歌人被谢璟深抵在门边动弹不得,又被他用着极为流氓的动作强迫着他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和他的距离非常之近。 这是他第一次在谢璟深清醒的情况下如此贴近, 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气息。这样的感觉对他而言有些陌生,甚至是因为对方潜意识带着的侵略性而感到不适。 白行歌有点无措, 也在这一刻彻底感受到了来自谢璟深这号人物的危险。他平日里看起来很冷漠,对所有事情都表现得毫无兴趣。但白行歌清楚,像他这类的人一旦看上了什么,那绝对是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也一定要弄到手。 他垂了垂眸, 因为季君延就是如此,他们两个人此刻的眼神似乎在他眼里重叠,透着让他难以喘息的压迫。 白行歌试图冷静下来, 语气带着几分警告意味说:“姓谢的,你给我清醒点。” 他可真是懊恼坏了。他原以为迷魂符这种东西, 不过是能控制一个人的心理罢。如今根据谢璟深的情况来看,敢情这道迷魂符是借着蛊惑人心来让对方乖巧听命自己行事?谢璟深会听他的话,不过是因为……误着了邪术的迷,将他当作是倾慕对象, 才会受控? 白行歌震惊了,那这东西确实与情蛊没什么区别啊! 面前的谢璟深又往他身上压了压, 眼中明明是涣散的光芒,可偏偏这种仿佛着了魔入了执一般的深邃眼神,落在旁人眼中却显得有几分勾人。 白行歌错愕地从谢璟深眼底见到了一抹平日里绝不会从他眼里见到的温柔,好似这么一瞬间,自己当真成了他捧在心头的爱人。那些藏在他眼底,让白行歌感到不适的疯狂也因为那内敛的柔和,得到了压抑。 他怔愣了许久, 才暗自在心里想,或许也不完全一样。 “我今日那么听话,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些奖励?”谢璟深低沉悦耳的声线落在他耳边,让白行歌有一瞬间失了神。 以至于他没察觉到谢璟深的意图,直到嘴边轻微的喘息被人剥夺,唇边被印上了另一抹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他大脑瞬间被炸得只剩下一片空白。 · 飞月楼的护卫们是被协议释放,没有谢璟深的命令,他们心里纵然有再多怨气也只能先忍着,只希望赶紧将穆昭阳安全寻回。 因为大部队人员都还活着,两方人会合之后彼此稍微放心了些许,所以心情都还不错。但与他们相对的,是自家楼主和白行歌的情绪看起来不太对劲。 主要是白行歌,他们和这位脾气看起来挺和善的大国师在一起那么久,第一次见到他脸色阴沉得连礼貌性的笑容都不想伪装了。从他出现起,整个人周身仿佛带着一层寒冷的,生人勿近的气息,惹得原本与他较为熟悉起来的护卫想和他打招呼都不敢。 他们甚至还朝阿竹使了眼色,想询问他白行歌的情况,可没想到阿竹也只是无奈地抖了抖肩,表示自己并不了解。 白行歌身上的寒气在谢璟深出现后降至一个极点,而谢璟深的心情看起来也不怎么好,要说生气吧……似乎又更偏向阴郁。 见到他们俩人的情况,周围人瞬间明白过来——哦,原来是楼主和国师又吵架了,那这就再正常不过了。 飞月楼里还有谁不知道自家楼主与那位貌美的大国师极度不合? 谢璟深刚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走到护卫们面前,本想询问他们的身体情况,没料站在前方的一人在看清他后忽然问了句:“公子,你嘴受伤了吗?” 他的嘴唇不知怎的,似乎是破了还出了血,今日一看已经结痂了,但特别显眼。 这名护卫在问完这句话后就有些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谢璟深和白行歌周身的气息似乎同时陷入了凝固。 谢璟深抬眸朝他看去,眸光清凉,护卫瞬间低头认怂:“……抱歉,属下不该多言。” 暗搓搓察觉到不对劲的护卫们纷纷在心里吃惊地想着:“楼主难道是和国师大人吵了一架,还被他给打了?” 这,说出来确实是挺掉面子的事。 谢璟深今天的心情确实说不上好,其中一个原因是昨日从牢狱回来后,待白行歌解了他身上的咒,他才发现自己被他给耍了。 他当时是气笑了,不得不承认白行歌确实有点东西,而且也是他自己疏忽了,竟在与他短时间的相处下,就能下意识忘了对他设防,才会让他轻易得手。 在被迷魂符给控制的那一段时间,谢璟深的意识一直处于极为混沌的状态,苏醒后对自己当下的作为可说是毫无印象,极力回想,脑海中也只闪过几道身影。 无一不是白行歌。 这些都好说,毕竟白行歌只是闹了他,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最让他纳闷与无语的,是明明作为先动手那一方的白行歌,在替他解了迷魂符的咒术之后,竟先一步用自己仿佛才是受害者的眼神怒视着他,还对他发火。 回过神来的谢璟深只觉得自己的嘴有些刺痛,抬手摸到了一些血迹时还感到意外。他狐疑地看向白行歌寻求解释,对方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气得脖子和脸都红成一片。 还有他那双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无意识地勾人心魂的狐狸眼,眼角微微发红,眼里甚至还泛着些许水雾。 谢璟深当时被他这好似让人蹂 | 躏了一番的画面给冲击得,一时忘了说话。 “谢璟深,现在立刻滚出我房间,我不想见到你。”白行歌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二话不说就把他给赶出门。 谢璟深被记恨得莫名其妙,脑中对自己清醒之前的记忆全是空白,心中不由得有些来火:“白行歌,你不解释解释?” 过了半响,白行歌才从房里心平气和地给他回了句:“滚。” 谢璟深:“……” 于是,这两个人隔天醒来,再见到彼此时都有些心气不顺。但比起白行歌,谢璟深的脾气似乎没那么大,也不知是因为他心态足够稳当,能将火气压下。 众人不晓得的是,谢璟深除了郁闷之外,今早再见到白行歌时,莫名有些心虚。 主要在于,也不知是因为昨日离开前,从白行歌脸上见到了令人误会的表情,还是因为他抱着对白行歌的闷气入眠,导致昨晚他睡得并不是很安稳,梦里都是白行歌的身影,骚扰了他一整个晚上。 他不仅在睡梦中见到白行歌平日里各式各样的一面,还见到他曾于鬼船上,不小心见到的幻象之景。 平日里仅穿着以白色为主的素雅衣裳的白行歌,罕见地穿上了显得十分喜庆的大红衣袍,坐在那张似是仅能在皇宫或王府里才能够见着的华贵大床上。就连那张床上床铺等用品的布置也以大红色为主,乍看之下就像是一间新房。 白行歌穿着一身喜服,本不需要披上红盖头的他不知自己从哪儿弄来一块与身上服饰格格不入的布将自己的头给蒙上了,似是故意为之。然后白行歌又在他走到他面前时,调皮地先一步自己将蒙住了自己的布摘下,抬眸朝他露出了一抹不曾在他身上见过的笑容。 与平日里出于礼貌出于习惯的微笑不一样,谢璟深从幻象中的白行歌那双浅色的眼睛里见到了鲜活的红尘气息,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疏离。他身上像是终于染上了凡气,眼里与嘴边的笑意只一眼便能漫入心底,让谢璟深在那一瞬间忽然有些恍惚,分不清是真是幻,心脏似乎受到了他笑容的影响,惊起了涟漪,久久不能停歇。 若非这一幕昨日又重现于他梦境之中,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幻象里随意见到的一幕,竟以已深深烙入心底,再回想时仍然如此清晰。 甚至在那一刻,谢璟深觉得自己的心里隐隐冒出了一种,他自己都不曾发现,与那名为嫉妒的情绪有些相似的心情。他只是有些不高兴地在想,这样的白行歌若真让季君延得手,可真是便宜了那混账家伙。 如此想着,谢璟深又看了不远处与阿竹待在一起,正垂眸兴致不怎么高昂地回了阿竹几句话的白行歌。 更荒谬的是,他醒前竟然还梦见自己亲了白行歌,而梦里对方的反应,与他昨日清醒后所见到的他的模样,如出一辙。 惊慌、震愕、气愤、不敢置信—— 因为愤怒与无措,他在反应过来后狠狠咬了他一口,梦里嘴上的伤与现实重叠。 导致谢璟深在醒来后陷入了许久的沉思,怀疑自己昨日是不是真的对白行歌做了什么流氓事,并且嘴上的伤当真是被他所咬。 谢璟深觉得自己要疯了。因为他震惊地发现对象若是白行歌,他竟……觉得稍微不那么排斥,似乎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 他冷着脸想,这肯定是白行歌迷魂符的后遗症。 白行歌并不知道自己昨日一时的胡闹之举在谢璟深心里搅起了浑水,阿竹正在他边上关心着他的情况:“公子……你是不是又和谢公子吵架了?” 白行歌本来想直接回说谁有这等心思与他吵,但想了想还是冷笑说:“这不正常吗?他,就尽做一些不是人干的事。” 要说他心里不气是不可能的,他活了二十二年,就连季君延如此疯狂的家伙他都躲过了,没想到竟然会毁在谢璟深手里—— 他深吸了口气,不断在提醒自己说就当昨天被一只狗给咬了,反正他也咬回去了,不亏。 阿竹心情复杂:“唉,公子咱们再忍一忍吧。我也不喜欢这位谢公子,反正等解决了璇玑阁的事情后,我们就去摘星阁了。” 白行歌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谢璟深与飞月楼护卫们会合没多久,白行歌就开始给他们检查身体了。昨日虽然发生了不怎么愉快地事,但他仍旧没有忘记自己答应过的事情,还是独自在房里把诱出蛊虫的香药给弄了出来。 岳静茹好奇白行歌的能力,在他给飞月楼的人做治疗时也过来凑了个热闹。见到白行歌只用香往他们身上熏一熏,瞬间就把他们体内的虫子给逼出来时,眼神难以察觉地暗了暗。 白行歌这号人物可真是在她预料之外。早在对飞月楼的人动手之前,她就已经先差人做好了调查,再三确认了飞月楼里并没有会擅长解蛊或是解咒术的人。 那这位姓白的公子又是从何处来的? 岳静茹暗自想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莫非,他就是师兄前阵子曾提及的那位……? 她眼睛微微眯起,遮掩住了眼中闪过的一道冷意。 原本站在飞月楼护卫们之间观察他们身体情况的谢璟深却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抬头朝她的方向看来。 岳静茹微微一愣,然后回以一抹微笑。但谢璟深是半点风情也无,对她的笑容没有任何反应,又冷漠地把视线收回了。 殊不知岳静茹表面看起来冷静,心脏却被谢璟深盯得,紧张得加速。 这两个人可真棘手。 岳静茹不敢小瞧白行歌是因为她清楚,飞月楼护卫们身上的蛊毒可不是外边那种,单纯利用香药就能够解决。他们身上的蛊虫在她获得了高人的帮助下,身上还背着咒术。白行歌若没有那方面的能力,定是不能轻易将他们身上的蛊虫诱出。 白行歌办事的时候很认真也不爱说话,直到将场上最后一人身体内的蛊虫诱出,他才放下手里的东西,让阿竹给他们递了一份用浅褐色纸包起来的东西:“这里面是公子配的花茶,你们连服七日,可以帮助将身体养好。” “多谢白公子。”虫子从身体里出来的瞬间,飞月楼人的表情都是懵的,再看向白行歌的时候眼神瞬间变得像是在看一位救世主。 啥?他是国师?是皇宫里的人? 那又如何,现在他可是他们的救命菩萨! 至于那些陪着白行歌一路上了山的,在见识到他的运气之后,对他可是再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在想到要将这么一个宝贝送到摘星阁时,还觉得有些可惜。 白行歌起身时像是想起了什么,意味不明地朝岳静茹看了一眼:“对了,不知夫人可需要我帮忙治疗副阁主他们的身体?” 岳静茹神情看起来有些为难,半响后才说:“这,我担心现在就将他们治好,他们很可能会袭击璇玑阁里的人,甚至是对飞月楼出手。” “要不,待我们将穆公子寻回后,再请白公子为副阁主他们解毒如何?” 白行歌心想,这是想拖时间呢?还真笃定他们找不到穆昭阳了吗? 他弯了弯唇角:“好啊,那应该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谢璟深闻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给飞月楼的人治好身体后白行歌就离开了,也没有和谢璟深他们待在一起。最多,也就是让阿竹给谢璟深带句话,让他这阵子可以多留意璇玑阁内部的路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通往地底的路道。 璇玑阁的路错综复杂,哪怕谢璟深这几日一直带着人在阁里走动,想要探出正确的路来却也不是一件易事。 另一边,白行歌与谢璟深闹不愉快后,最吃亏的一件事就是寒冰蛊发作的时候,周围没有可用的移动暖炉。但他脾气倒也很倔,哪怕寒冰蛊对他身体侵害的程度越来越严重,发作时冷得他无法好好走路,他依然没有向谢璟深低头。 寻找穆昭阳的事情似乎碰见了瓶颈,但这个瓶颈在两日后的某个晚上得到了突破。 那是所有人本该在好好休息的午夜,正处于睡梦中的白行歌被墙上突然传来的声响惊醒。 他刚睁开眼睛,就见到床边的墙壁上忽然被人砸出了裂痕来。他皱着眉头坐起身,只见那裂痕忽然被人狠狠一撞,直接撞出个窟窿来。一道灰黑色的人影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从窟窿里跃了出来,像是也没预料到洞外还会躺着个人,对方在出来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怔。 那人穿着一身材质精贵的服饰,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在泥沙的暗道里窜动,所以身上沾满了尘土,这一跳直接把白行歌的床铺都弄脏了。 白行歌都还没来得及询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闯入他房间里的人像是受到了比他更大的惊吓,又窜回窟窿里,跟地鼠钻洞似的溜走了。 白行歌哭笑不得,在确认那人走远后才起身朝他凿出来的坑洞看去。他原本想着要不要出去找人帮忙安排换个房间,却意外地在对方砸出的窟窿里见到了一条通往更深处的阶梯。 这难道是璇玑阁藏于暗处的暗道? 如此说来,飞月楼找寻了好一阵子都没能摸索出的,通往穆昭阳所在之处的路道,会不会也被璇玑阁藏起来了? 璇玑阁毕竟是最擅长机关之术,他相信在楼阁之内,肯定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暗道。 想了想,他起身往自己身上披了一件外袍,又点亮了房里的蜡烛,拿着它独自走入了暗道之中。 白行歌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往下走了多久,碍于那是密封的暗道,通风不好,他身上都已经泛起了薄汗。更糟糕的是寒冰蛊又在此时开始发作,身体里不断冒出的寒意侵入身骨,他不得不先停下来稍作歇息,待自己适应了身体的不适后,才又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他就听见底下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叫喊声。因为隔着一段距离,他无法确定那究竟是谁的声音,直到再往前走了好一阵子,才确认那是穆昭阳的求救声。 他的声音听起来倒还算是精神,确认他还活着的白行歌心里也下意识松了口气,并加快了往下走的脚步。 不过,他记得岳静茹和牢里的小鸟精都说过,穆昭阳是被一个黑衣人给带走的?那这个黑衣人,会是他先前遇见过的,带着人 | 皮 |面 | 具的男人吗? 白行歌想着问题的同时也停下了脚步,不等他研究出个结果,就见到往深处去的阶梯的拐角处,忽然闪过了一道身影。 作为拥有多年撞鬼经验的大国师,白行歌一眼就认出了那道身影并不属于活人。 看起来像是一个女人。 白行歌下意识追了过去,但一直到他抵达穆昭阳被困住的地方,都没再见到那只女鬼。 他心里有些震惊。 一般被他发现的鬼灵,几乎都难逃他手。即使对方躲藏得再好,但总归是会留下阴气。可是这个女鬼不同,他竟然追踪不到她的去向。 宛若当初方元提过的,在浮云山庄将他推下的鬼手,眨眼间就不见踪影。 穆昭阳被人绑在了个木桩子上,头发显得有些凌乱,上衣都被脱掉了,胸前与后背都被人用墨水画上了咒文。 “行歌?!”喊得嗓子都累了的穆昭阳在见到他的时候,双眼瞬间一亮,脸上的兴奋难以言喻。 他其实没指望自己真能把人喊来,毕竟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被困在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只是他心里又有些憋屈,不愿就这样坐以待毙,才会嚎几个嗓子。 白行歌却被他身上画着的咒文给引起了注意,甚至在见到上面的文字时,瞳孔不受控制地缩了缩。 别人或许无法认清穆昭阳身上的咒文,但对他而言却是特别熟悉。 和他平日里用的咒文,是一样的。 “昭阳,你身上的字是出自何人之手?”白行歌一脸严肃地问道。 穆昭阳被他正经的态度给吓着了,一时也忘了让他先替自己松绑:“是个长得很奇怪的家伙,眼睛是蓝色的,五官特别深邃,不像是朔国的人。” 穆昭阳一见到熟人就开始抱怨:“他好可怕啊,总是拿着奇奇怪怪的法器念叨我听不懂的语言,还总往我身上画东西。” 白行歌原本想研究他身上那些咒文的意思,可就在此时,他方才下来的地方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诶嘿 惊喜吧?意外吧?白白的初亲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白(沉着脸):你笑得很丧心病狂? 第四十四章 白行歌下意识将目光移到入口处, 想着方才那个少年会不会是诱饵,是穆昭阳口中提及之人用来将他引到此处。 就连穆昭阳也以为是抓住他的人回来了。 所以当他们二人见到谢璟深那仿佛自带寒气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当中时,不约而同地愣了愣。谢璟深一个侧眸, 就见到两双同款眼神。 只不过,其中瞳色较浅较为勾人的那双眼睛里的眼神很快就从愕然转为冷淡。 谢璟深:“……” 朔国国师脾气是真的一点都不好。 “哥!”穆昭阳没注意到他们两个人之间怪异的气氛, 一见到谢璟深眼眶瞬间就有些发红,同时也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明明只是来善后委托的事情,没想到最后竟会以如此狼狈的姿态和自家哥哥会面。 果不其然, 他瞬间就收到来自谢璟深嫌弃的眼神。 反倒是白行歌在见到来人时暂时放下了提起的心,朝穆昭阳关心道:“昭阳,你没事?那人可有对你做什么其他的事?” 穆昭阳瞬间感动, 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还是白行歌贴心。 他摇了摇头:“伤害倒没有,但给我带来了不少心理创伤倒是真。你不知道, 我亲眼看见他让一具尸体活过来了,跟个正常人似的在我面前走动,还听懂人话办事……” 白行歌微微一怔:“你见到的那具尸体,有什么外貌特征吗?” “就是普通的一个男人, 穿的是璇玑阁内部人员的服饰。哎,你说, 该不会我们外边见到的那些人,有一半都是……” 白行歌沉默不语。 这件事他也不敢直接保证,没花灵力细查他也无法确定。制作这些活死尸的人手段不简单,甚至还有办法在他们身上留下活人气息,所以白行歌先前一眼看去,若非有小鸟精的提醒,他甚至都没认出婉儿不是人。 趁着穆昭阳正在和白行歌对话, 被当成空气晾着的谢璟深只能认命地上前想替穆昭阳把身上的链子解开。 然而他手指头还未来得及碰到穆昭阳身上的铁链子,白行歌却先将他拦了下来:“等等。” 谢璟深眉头轻挑着朝他看去,这可是白行歌自那日之后,第一次与他说话。 白行歌显然也发现了这件事,他动作微微一顿后,还是选择以大局为重:“铐链上被下了咒术,你看不见,先让我查一查是什么。” 倘若捉走穆昭阳的是他所想的那一人,那对方定也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就怕他会在穆昭阳身上留下什么陷阱。 他最先查探的是穆昭阳身上的咒文,穆昭阳赤着上身被他当成物品围观,虽然明白他看的是自己身上的咒字,但难免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璟深瞥了自家弟弟一眼,见到他耳朵发红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感到有些不悦,没忍住说了句:“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穆昭阳瞪大了眼睛:“哥,是那个人把我上衣给扒掉的,你竟然还凶我!” 谢璟深冷冷地回道:“身为副阁主,技不如人你还有理了?” 穆昭阳:“……”这可真是他亲哥,他怎么回事,脾气怎么那么暴躁,吃了□□吗? 与此同时,白行歌从穆昭阳身上的咒文读出了些许信息,脸色骤然一变。 “我们必须赶紧回到地面上。”白行歌严肃的语气打断了穆昭阳与谢璟深一来一往,亲兄弟之间的奚落。 他道:“昭阳体质特殊,特别适合用来给修行人当……”停顿了片刻,他才一脸正经地接着说,“药罐子。” 谢璟深陷入了沉思,穆昭阳却一脸茫然:“药罐子?” 白行歌想了想,解释:“把你养好,可以将你当成源源不绝,提供大补之力的药罐子。你这身体不错啊。” 穆昭阳听得一愣,倒是边上的谢璟深无情开口:“听过炉鼎吗?和那玩意特别像。” 穆昭阳:“……” 白行歌也在心里感慨可惜,怎么之前没早点发现穆昭阳是这么个宝贝呢?不过被发现了也无用,那点术法虽然难不倒他,但他倒不会真把穆昭阳炼成药罐子,那样穆昭阳这辈子也毁了。 “你体质很容易收集天地灵气,但因为本身没这道的慧根,灵气长久积攒之下形成了能量,不断在你体内循环,所以你才像是总有用不完的精力。”穆昭阳人如其名,几乎所有与他打照面的人都能被他身上蓬勃的朝气影响,白行歌才发现是他体质原因。 不过懂这方面的人不多,且将他炼成药罐子是非常偏门的术法。 白行歌心想,只有和他同一个地方出生的人才会使用。包括他身上的那些咒字……只有与他出自相同国家的人才能看懂。 可是那个地方,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复存在。包括存活的人民,应该所剩无几,即使有,那也只是与常人无异的普通人民罢了。 “这……”穆昭阳听得满脸讷然,“既然受害的是我,又与地面上的人有何关系?” 白行歌才又道:“他除了想将你炼成药罐子之外,还在你身上画了另一道咒,以你为眼,想利用你身上的灵力来完成一个大阵。” 那应该就是男鬼提过的,环绕着璇玑阁的阵。白行歌现在终于看懂,那其实是一个杀阵。鬼灵受困不过是附带效果,因为此阵所需灵力极大,更是阴邪之阵,所以周围困住的孤魂野鬼将会成为阵法能量的一部分,为其所用。 这个杀阵的主要目的便是利用阵法的阴邪之力,于无形中影响阵中之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计划,他们故意设下长江上的鬼船,让对岸的人无法过来,那样想到璇玑阁施救的将会被拖延住脚步。 至于璇玑阁内的人,同样也被长江上所发生的诡谲事件给困住,更碍于岳静茹的命令而无法离开。陈之熙那些试图与岳静茹做反抗的受到了控制,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更妄论说要离开了。 穆昭阳被他说的话给吓着了:“如此,我们得赶紧上去救人才是!” 谢璟深对穆昭阳还是有些担心:“那药罐子……?” 白行歌脸色看起来好了几分:“这件事先不用担心,他的术法并没有完成。我估计,他对把昭阳炼成药罐子的术法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应该不是受到正统传法之士。”恐怕是获得了机缘,无意偷学到到。 又或是……术法不小心外传了。 得到白行歌答复的谢璟深稍微松了口气,又瞥了穆昭阳身上的链子一眼:“那他身上的铐链……?” “上面的咒术我得先撤了,否则反噬到你身上,只会加重你的死气。”白行歌回话的语气冷冷淡淡的,倒是把穆昭阳给吓了一跳。 他自己哥哥的脾气他清楚,他哥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说这些神神叨叨……呃? 穆昭阳原以为谢璟深会对白行歌发火,没想到他亲爱的哥哥的反应竟出乎预料的平淡,好像早就已经接受了这种说法。 穆昭阳看得惊奇,但谢璟深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他惊得下巴差点都掉了。 谢璟深看着低头专心为穆昭阳身上的铐链撤销术法的白行歌,没有错过他手指像是因为没抵御住寒冷的微微抖动。 他抿了抿嘴,低声问:“还在生气?” 白行歌被他这么一问,试图遗忘的回忆又涌了上来,忽然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穆昭阳看得一时间忘了自己还是受困的人,只是在谢璟深与白行歌之间游走的目光却带上了些许犹疑。 说来,白行歌可真能算是第一位越过了他哥底线的人。再说,从小到大,他哥何曾用过如此……至少在他耳里称得上是和善的语气,来和其他人说话? 他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白行歌冷着脸,好半响后才回答:“没有。” 其实那几日后他独自冷静思考了许久,觉得此事也不能全怪谢璟深,更何况他看起来好像对被控制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毫无记忆。 此事说来还得怪他自己,原本只是想好好警告警告谢璟深让他知道自己可不好招惹,没曾想把自己也给坑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着,那什么迷魂符他这辈子绝对不会再用第二次。 在白行歌把穆昭阳身上铐链的咒术给撤走后,谢璟深一使力就直接将坚硬的铁链子给扯断了。 穆昭阳从角落找到了自己被脱下来的衣服,倒是白行歌无意间在他转身时见到他后背上的一道疤痕,顿了顿问:“昭阳,你后背那道伤……” 他是想起了叶浅月说的,自家儿子失踪的事。 穆昭阳还没来得及回答,谢璟深就先一步说:“不是昭阳。” 白行歌回头朝他看去,对上了他异常坚定的目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昭阳绝不会是叶浅月失散的儿子。” 他面色冷淡地看向穆昭阳,微微仰头道:“他可是我亲眼看着从他娘亲的肚子里出生的。” 白行歌:“……”那会儿谢璟深才几岁?竟然被允许进入产房? 谢璟深却没有对此事多做解释,并补充道:“而且论年纪,昭阳比叶浅月失散的儿子应该还要再年长上些许,你还不如怀疑你身边的侍童。” 白行歌张了张嘴,没能为阿竹辩解什么。 他发现自己对阿竹的出生了解并不深,他并非没有询问过,但阿竹在被带入宫里之前似乎一直在人贩子手中辗转,过的日子非常苦,是正好遇上了出宫的老太监,因为心疼他就把他接近了皇宫。 白行歌轻叹:“我们先回去吧。” 上去又是一件体力活,白行歌光是走下来就花费了不少力气,想到要走回去就头疼。 谢璟深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站在他边上低笑了一声,问:“要我背你吗?” 这句话无疑又触碰到了白行歌的炸点,他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冷声回答:“不必。” 说完,就倔强地越过他自己往上走去。 原来谢璟深也不是什么事都记不得。 白行歌的倔强并没能坚持多久,毕竟他体虚是事实,更别说还有寒冰蛊在他体内作祟,没多久就撑不住了。 最后还是谢璟深瞥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苍白得吓人,才不经他同意又把他扛到了背上,还用着带有几分调侃的语气说:“按你这个速度,等我们回到地面,我的人都没了。” 原本还想再挣扎一下的白行歌:“……” 算了,免费劳工谁不要?再说,这是谢璟深自愿的,他还没逼迫他。而且,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看看,是不是只要谢璟深帮他,就可以缓解身上的死气。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行歌心安理得地趴在谢璟深背上,同时也驱逐了身上令他越发难以忍受的寒气,甚至迷迷糊糊的差点又舒服得睡了过去。 他原本就是从睡梦中突然被人吵醒。 说来,他还不知道那闯入他房里的少年是谁? “昭阳,你方才说的将你捉走的人,他脸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顿了顿,他又道,“比如黑色的,很像是蝎子的印记。” 跟在他们身后的穆昭阳努力回向着,最后皱眉摇了摇头:“虽然他后来确实摘下了面具,但我并没在他脸上见到什么印记。” 白行歌想,那就不是公仪临了。 璇玑阁内部的情况如白行歌所料,当他们从那个破窟窿又回到地面,再想去查探外边人的情况时,发现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昏迷。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这其中有着例外。除了那只是个活人傀儡的侍女婉儿之外,作为阁主夫人的岳静茹也还醒着。 她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白行歌和谢璟深并不在受控的人员之内,所以再见到他们时脸上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意外之色,甚至看起来还有些可惜。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白行歌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就是那个凿开了墙,将他吵醒的人。除此之外,也还有好几位穿着璇玑阁服饰,并且清醒着的护卫。 白行歌大概了解了情况,也对那名少年的身份有了猜测。 这应该就是岳静茹找来假扮成陈子清的少年,而且瞧他这木讷且寡言的模样,恐怕实际上也不是真人,而是同样被控制的傀儡。 如此一来,就能够解释为何他和陈之奉的父子鉴定能够成功了。作为被控制的傀儡,只要岳静茹想,她就能够在他身上注入陈之奉的血液,再利用术法让他体内产生出与陈之奉相近的鲜血,从而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其实我要的只是飞月楼罢了,不如就请白公子与谢公子高抬贵手,当作没看见今日阁中所发生的事可好?”岳静茹和颜悦色地问道。 “只要两位公子愿意答应小女子的要求,你们就能够领着飞月楼的人离开。江湖规矩,自家事由不得外人插手。两位公子不过是飞月楼来的人,璇玑阁的内部纷争,应该还容不得你们帮忙定夺?” 白行歌没有说话,主要是因为对这些规矩并不了解。 谢璟深则沉着地开口说:“飞月楼确实插不了手,但天行教可以。” 天行教这三个字,以及它所附带的令牌,在江湖中几乎是个万能令。几乎所有的正道门派势力都与他有关系,饶是万年不出山不问江湖事的璇玑阁,也同样与天行教有着合作关系。 岳静茹知道谢璟深是要管到底了,便同情地看着他们说:“若你们今日在此将我杀死,你们绝对会后悔的。” “你们以为陈之熙就当真是什么好货色吗?” 谢璟深道:“先不管陈之熙如何,你伤害了我们飞月楼人的账,必须先清算。” 岳静茹轻笑了一声,眸光微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落,周围看似平静的墙道忽然发出了怪异的响声。白行歌很快就被穆昭阳与谢璟深给护了起来,与此同时,藏于建筑墙道之下的机关也被人开启。 岳静茹下令启动了机关后就领着人转身离开,留下他们三人再次受困于机关阵当中。 穆昭阳和谢璟深虽然能将他护住,但难以带他彻底脱离。 正当白行歌思索着要不要把小鸟精招请过来帮个忙时,机关阵尽头的另一方,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公子?!” 出现的人是阿竹,白行歌见到他还醒着的时候,比对方见到自己受困在机关阵当中还要意外。 阿竹竟然没有受到杀阵的影响?只不过,这是为何? 危急关头也不容白行歌有多想的时间,只能先将眼前的麻烦解决:“阿竹,能想办法把这个机关阵给停了吗?” “我试试。”见到白行歌又处于受伤边缘,阿竹看起来比他还要慌张,匆匆忙忙就跑去找开关了。 倒是穆昭阳和谢璟深对阿竹并没抱有太大的希望:“这可是璇玑阁的机关阵,哪怕阿竹没有受困于阵中,但璇玑阁的机关是出了名的开得容易关得难,哪有那么容易就能……” 岂料穆昭阳连抱怨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发现周围机关阵里的众多机关当中,蓦地停下了几个。 虽然那几个机关点与庞大的机关阵相较不算什么,但这样的空档足以让谢璟深带着白行歌从阵中逃脱,至于穆昭阳,则是靠着自己逃了出来。 过了好一阵子,白行歌才见到阿竹一脸纳闷地走来,有些丧气地说:“抱歉公子,是阿竹能力不足,我只能摸索到几个……” 白行歌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抬头挺胸,脸上露出了近日来的第一抹让人感到无比亲切的笑容:“不会,阿竹做得特别好。” 阿竹害羞地笑了笑,穆昭阳则是好奇道:“你怎么对璇玑阁的机关如此了解?哪怕那些关闭口非常显眼,也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找着吧?” 阿竹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无辜:“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脑子转得够快?实不相瞒,这几日随着公子在璇玑阁内转悠了那么久,大概是因为闲得慌,在路过每个地方时,我都会下意识观察他们阁内的设计,然后猜测若他们想要设下机关的话,会以什么样的方式。” 白行歌想起阿竹确实从小便是如此,虽然偶尔看起来傻乎乎的似是很好欺负,但实际上脑子却特别灵活。他想,若阿竹当初没被人卖走,而是能成功进入璇玑阁成为弟子,应该会有不错的造诣才是。 回答了穆昭阳的问题后,阿竹又朝白行歌问:“公子,璇玑阁这是怎么回事?我本来在房里休息,是影一和小六突然跑到我房里将我叫醒,可是他们俩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倒下了。” “我这一路走过来,发现路上昏迷了不少人。” 白行歌神情严肃道:“岳静茹想要摄走这些人的魂魄,然后利用剩下的躯壳来制成傀儡。若我没猜错,他们体内被种下的蛊虫,恐怕也是将他们制成傀儡的关键之物。” 只不过飞月楼人体内的虫子已经被他给诱出,虽然受到杀阵的影响,但只要岳静茹愿意将他们的灵魂归还,他们确实可以直接带着人离开。 但白行歌那日取走他们体内的蛊虫时,从虫子身上的咒术里察觉到了一丝圣物相关的气息,这更加笃定了他能够在璇玑阁找到圣莲碎片的想法,他不想就这般放弃。 穆昭阳忽然道:“行歌,既然你说那人是利用了我身上的灵气来启动的阵法,那,你只要从我身上把阵法给停止不就好了吗?” 白行歌无奈道:“阵法已经启动,如今你已暂时没有用处了。你以为那人为何会就这样放着你直接离开?他是料到我是时候找上门了,只不过没能成功研究出将你炼制成药罐子的正确方式,为了不与我正面交锋,才先暂时舍下你离开。” “看样子,那人与岳静茹应该只是合作关系。我对岳静茹的身份比较疑惑,她所使用的蛊术手段,包括傀儡一事,都与我们先前在南桥镇遇见的一个,来自五邪教的人非常相似。” 穆昭阳惊奇于他们在南桥镇遇见的事,只是突然察觉到有一道微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回头才发现是谢璟深的目光。 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穆昭阳:“……?” 他是哪里又招惹他亲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的第六天# 谢璟深:行歌?叫得真亲热。 穆昭阳:……………… #有的人吃起醋来连自家弟弟都不放过# 第四十五章 白行歌他们最先来到的, 是璇玑阁阁主陈之奉的居处。 他们不知晓岳静茹的去处,只能寄希望从陈之奉身上获得些许线索。 他们来到那日陈之奉与岳静茹一同迎接谢璟深的大厅时,发现他正独自端坐在主座上, 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即使他们几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他却也没有任何反应, 像是看不见他们,又或是对他们没有任何兴趣。 现在大概只有岳静茹说的话,他才会有所回应了。 阿竹用着感慨的语气问:“公子,按这位阁主的蛊毒情况, 还有没有办法能够解除啊?” 阿竹从白行歌那里大概听说过陈之奉与叶浅月的事,他原以为陈之奉当真是喜新厌旧的渣男,但倘若他其实是因为受到岳静茹蛊毒的影响从而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与行动, 那是否表示他并没有因为岳静茹而抛弃叶浅月? 白行歌看了陈之奉一眼,心里也有些疑惑:“没想到陈阁主竟也没有受到杀阵的影响。”他突然有些好奇, 这个阵法是根据什么条件来选择对象的? 他走到陈之奉身边打量着他,椅子上的人迎上他的视线,也仍然没有什么反应。从他呆滞的眼神来看,白行歌仿佛能透过他的躯壳看穿他心灰意冷的灵魂, 像是已然放弃自己的人生,从原本的被控制, 到彻底将自己的意识封锁。 他沉吟了片刻,回道:“我试试吧。” 情蛊,倒也不难解。主要是陈之奉体内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蛊毒混合在一起,他还得把它们一个一个挑出来处理。不过璇玑阁内部的路道错综复杂,方才他们一路走来才发现岳静茹在离开时已将璇玑阁内部的机关启动为防御状态。这就意味着他们无法再像最开始进来的时候那般随心所欲行动,只希望将陈之奉身上的蛊毒清除后,可以从他身上获得找到岳静茹所在之处的信息。 阵法运作需要时间, 白行歌稍微推算了一下,觉得应该赶得上。 谢璟深看了眼面露痛苦之色的陈之奉,心中难得也有些许感慨。 可惜叶浅月已经死了,不知陈之奉恢复神智知道这个消息时,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白行歌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处理好陈之奉身上的问题,他身上的情蛊被种在十分贴近心脏的地方,而且种在他身体里多时,在白行歌看来想要在不伤害到陈之奉的情况下将其引出,有着极大的难度。不过他就爱挑战特别艰难的事,所以特别不服气地坐在那里与那虫子斗了半天,终于逼得陈之奉将它给咳了出来。 这蛊虫估计是岳静茹费心养了好一段时间的,应该是一个坛子内出来的虫王,即使离开了寄生的身体,它依然活蹦乱跳,甚至试图逃离。 穆昭阳对这些东西特别反感,见到虫子第一时间跳到了椅子上,倒是谢璟深动作较快,在那虫子飞奔着离开之前抽走了穆昭阳手里的剑,将那足足有一根手指头粗与成年人一个手臂长的虫子给砍成了好几段,直到它身体自主爆开,彻底断了气息。 白行歌见状跟着起身,脑袋却忽然一阵晕眩,用手撑住了椅子的把手才没摔回去。 要不是为了那个碎片…… 刚用力把虫子吐出来的陈之奉状态也好不到哪儿,整个人面黄削瘦的,仿佛大风一刮就会倒地,比他还要虚弱。 谢璟深却是第一时间走到白行歌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白行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扶住自己。 他一抬头,就看见谢璟深那张与动作完全不符的冷淡表情,什么话顿时也不想说了。 说来,有件事他这几日一直觉得有些疑惑。 他怀疑着只要谢璟深帮他,替他挡灾,助他渡过一切灾厄,待他好一些,就能蹭到天佑之气的祝福,从而延缓身上的死气。那与之相对的,在谢璟深做出一些伤害他,或者有着伤害他的念头,乃至惹他生气的事情,死气应该也会得到剧增才是。 那问题来了,为何谢璟深那日在对他做出……那等事之后,他明明气得恨不得好好揍他一顿,为何他面上的死气并没有增烈的现象?甚至,与先前相较,还更得到了抑制? 难道,是他推测出错了? 白行歌盯着谢璟深的脸陷入沉思,后者被他那双不带任何感□□彩的视线盯得有几分不自在,各种奇怪的被抛到脑后的画面似乎又在这一瞬间席卷回来—— 穆昭阳心有余悸地将视线从地上的虫子收回,刚想回头去探看谢璟深与白行歌的情况,忽然就见到了两个人‘深情对望’的一幕,吓得鸡皮疙瘩忽然起了一身。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他记得离开前,这两个人还是水火不容的气势,怎么相隔一个多月再见,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越发奇怪了? 细看其实还是能够看出他们俩依旧不怎么合得来,但穆昭阳就莫名觉得他们俩偶尔看着有种……形容不出来的,合适感? 穆昭阳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荒诞想法给惊着了,边在心里说着不可能边准备开口打断那两个人的沉默,另一旁的阿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件事,忽地撞到白行歌与谢璟深之间,将两个人的距离隔开。 谢璟深的手也被他这么一撞,撞得从白行歌手上离开,莫名其妙地看了阿竹一眼后还是朝白行歌问了句:“需不需要歇会儿?” 白行歌又一次觉得自己被谢璟深看轻了,深吸口气站直身子后淡声回道:“不必,不过是方才一时间消耗有些大,缓缓就行。” 他过惯了太平的日子,确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如此巨大的消耗了。 此时,被冷落在一旁的陈之奉才又重获众人的注意力。他对谢璟深与穆昭阳有印象,却对边上的白行歌与阿竹十分陌生,但还是能够认得出白行歌是替他清除了身上蛊毒的恩人。 “多谢这位公子相助咳咳……”陈之奉边说还边咳嗽,穆昭阳见到他咳出了一滩血,吓道,“行歌,陈阁主身体没事吧?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白行歌语气温和地回道:“不会,只不过他身体到底是受到蛊虫浸染许久,若非他尚有用处,岳静茹恐怕早已动手夺走他性命。身子破坏得容易,想养却难,今后陈阁主得注意饮食,多吃一些补身子的汤药才好。” 陈之奉又朝他拱手道谢。 白行歌这才又问:“事到如今,想必阁主夫人之事,也无需我们再多言。实不相瞒,在阁主意识混沌之际,岳静茹携阁中被她蛊惑的一批人藏至璇玑阁某处,试图利用能够取走他们活魂,将他们留下的躯壳炼制成能作为武器使用的傀儡。” “那些人若死了,璇玑阁必然会受到重创。奈何我们对璇玑阁内部地势并不了解,且岳静茹在离开前还启动了阁内的所有机关,所以才想向陈阁主寻求帮助。” 陈之奉盯着眼前的空地沉默了许久,才用着万分沧桑的语气说:“我知道了。” 作为阁主,陈之奉自然有他的办法能够从仅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将内部的机关全部停止。同时,他也给他们指引了一条,前往极可能会是岳静茹躲藏之地的道路。 路道弯弯绕绕的,白行歌记不住,倒是谢璟深只听一次就把陈之奉说的话给记下了,一路全靠着他带领,才成功抵达那据说是陈子清住宿之处的小院。 那处小院一半筑于山里,另一半筑于山外,倒是通风得很。 白行歌他们果真在那里找到了岳静茹。那些本该晕倒在璇玑阁各个角落的人,在他替陈之奉治疗的那段时间里,全都聚集到了这一处。 白行歌在来时就已经事先将自己的眼通打开,果真没在那些人身上见到他们的灵魂。但那些活魂如今也不在岳静茹这里,白行歌只能隐隐从他们身上虚弱的牵引线看出,他们的灵魂与身体之间的联系尚未彻底被切断。 看来作法之人不在此处,但白行歌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找到他。 他轻轻推了谢璟深一把:“拖住岳静茹和她身边的那些傀儡,我得从那不知好歹的家伙手里把余下的人的灵魂给夺回。” 白行歌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冷淡,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气势,叫旁人见了莫名能够给他足够的信任,好像他只要开口,就有信心可以将事情摆平。 神鬼之事谢璟深是毫无概念,但他还是对白行歌感到放心:“好。” 岳静茹与那些傀儡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烦。 与璇玑阁里的弟子不同,岳静茹身边的傀儡们虽然披着璇玑阁弟子的皮囊,身手却半点不逊色于江湖中那些专业的刺客。穆昭阳和阿竹则守在白行歌身边,防止岳静茹和那些傀儡想趁乱打扰白行歌救人。 白行歌身上带着的东西不多,拿着铜币在周围围了个圈,又用红绳在那几十个弟子的小指头绕了一圈后,又开始忍痛从自己的手里放血,在地上写起了咒文,连同朱砂液一起,很快就弄出了个阵法来。而连接着那些璇玑阁弟子小指头的红绳的末端,也被他扯入了阵法之中。 阿竹看着白行歌把阵画好,往地上重重拍了几道符后闭眼盘坐在阵中,心里不自觉感到有些担忧。 他跟在白行歌身边那么久,也就第二次见到白行歌这样下场与人斗法。第一次是约莫七八年前的事了,那会儿白行歌还只是个少年,据他说当时是有人从宫外针对着他使用了个很强的咒术,他不得不亲自破解。他记得白行歌当时也画了类似的阵,坐在阵法内,只有手决以他记不下来的速度变换着。 那场斗法持续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最后白行歌睁开眼回过神来时,在他面前吐出了一大口血,吓得他以为白行歌失败了被人重创。但白行歌却心大地轻笑出声,和他说:“慌什么?想取我命的人,这会儿估计得亲自去一趟鬼门关了。” 另一边,被傀儡护着的岳静茹正在和被傀儡们紧紧包围的谢璟深说话:“你们为何要来阻止我?我说过,你们会后悔的。” 谢璟深抬眸看了她一眼,问出了白行歌方才路上曾提及的疑惑:“你与公仪临是什么关系?” 岳静茹微微一愣,抬手抵在嘴边轻笑:“看来你们果然见过我师兄了。” 原来是同门。 岳静茹是五邪教的教徒,不仅仅是教主公仪临的师妹,也是教中的总护法。与璇玑阁里只爱钻研机关的弟子不同,她的身手实际上强多了,就连陈之奉都未必是她的对手。所以在被谢璟深察觉到身份后她也没有隐瞒,甚至边操纵着供她使用的傀儡,边试图接近谢璟深。 那些傀儡的身手未必敌得过谢璟深,但确实能够称得上是岳静茹的护身好工具,每当他想对她动手时,都能被她及时以那些难缠的傀儡挡下。 “挺可惜的,你的身体看起来比陈之奉更要强大许多,我却没能控制住你。”岳静茹说着,脸上还当真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她原本还想谢璟深注意力分散在应付傀儡身上时,再次对他下蛊。但她没想到谢璟深的感知能力比她预想中要来得强大,她看见自己的毒针成功刺中谢璟深的手背,还未来得及开心,就见到他面无表情地将真拔出,若无其事地朝她勾起了一抹冷笑,眼底的不屑如此明显。 本该立即中毒倒下的谢璟深却越战越勇,就好似前边看似被傀儡们拖延住了时间,其实也不过是在热身罢了。 待岳静茹回过神时,就发现场上就剩下她与谢璟深两个人在交手了。且谢璟深可真是半点也不怜香惜玉,并没有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就对她手下留情,手中握着匕首招招致命,只要她有片刻的疏忽,小命估计就要交代在他手里。 “所以,璇玑阁只是你们五邪教的试验对象?”见岳静茹被自己的实力给震撼得心态有些动摇,谢璟深倒也不急着把她解决了。 岳静茹顿了顿,咬牙回道:“若不是师兄不在,你才不会如此轻易得手。” 那些利用璇玑阁弟子的躯体制造出的第一批傀儡灵活性还是不怎么大,想要他们彻底达到好似活人的模样,果然还差了些什么。 如此想着,她没忍住将目光挪到远处的白行歌身上。 那名术士,是她师兄提及的,极为适合用来配合那名邪师所指导之术,炼作傀儡的人。而且若没错的话,那人还正好就是宫里那位想找的国师。 在岳静茹看向谢璟深的短短一瞬间里,谢璟深就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不过抬手在她左手臂一抓,就直接将她整只手的筋骨给废了。 剧烈的痛感甚至封闭了她喉咙想要发出的声音,冷汗瞬间从她额头处落下,她面色扭曲地看向抓住自己的人,才发现从他最开始动手的那一刻到现在,她都还未看穿他真正的实力。 朔国之中竟有如此一号人物?他究竟是什么身份?难道就是飞月楼传说中来无影去无踪,极其神秘的楼主? 可就算谢璟深是飞月楼楼主,以他如今展现的实力,足以碾压江湖上许多有名有望的大人物。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为何半点印象也无?他实力若当真如此强大,应该要直接去参加江湖大比,叫众人得知才是—— “和你交手的人是我,你在往哪儿看?”谢璟深抓住她,丝毫不在意地又从手臂上摘下一支被她偷袭而落在身上的毒针。 像是还嫌嘲讽得不够似的,他毫无感情地笑了笑后,又将自己另一只手放到她面前。 只见他手臂的皮肤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窜过,岳静茹见到那一物时表情瞬间一变,眼睁睁看着他像是切水果那样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刀,小蛊虫在见到破口后不仅没有往他身体里藏,反而还迫不及待地从他身体里爬了出来,好似再迟一步就会丧命似的。 但即使它动作十分迅速,还是在跌落的时候被谢璟深毫不留情地踩死了。 岳静茹有些惊慌地抬眸对上了面前人可怕的视线,仿佛从他眼里读到了几分不屑的嗤笑,像是在笑她的蛊与毒也不过如此。 · 想要夺走璇玑阁弟子们活魂的人特别难缠,白行歌怀疑那人就是先前害惨了浮云山庄与南桥镇王家的人。也不知他究竟收集这些灵魂来作何用,他个人猜测对方很可能在憋什么大招,或者企图利用这些亡魂来喂养一个非常强大的邪灵兵器,又或是想通过收集这些亡魂的能量,来复活什么强大的存在。 不管是哪个,对白行歌而言都并非什么好事。而且不管是哪件事,完成目标所需要的东西,都躲不过圣莲。 白行歌摸索许久,觉得自己大概找到了对方计划中的一个弊端。就是他目前想要完成的事情当中,似乎都需要碎片的助力。碎片可是拼凑完整圣莲的部件,若非必要,他定不会轻易将它拿出来用,毕竟这有被他寻回的风险。 若非如此,那就是他故意将碎片放出,目的是……为了引他上钩? 白行歌不高兴地想着,被人当鱼钓的感觉可不好,那人最好祈祷他不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否则他定要诅咒他倒霉一辈子! 与对方抢夺灵魂是一场拉扯战,无非也就是比谁对术法掌握得更加熟悉,谁的能量更加强大。对于这两点,白行歌特别自信,而且通过这一次的交手,也更加验证了他对那人的猜测。 对方虽然掌握着他族人的术法,但并不完全熟悉,而且身上的法脉也不纯正,显然属于偷师之举,并不是真正获得了传承的后裔。 简而言之,就是对面那一个仿的竟还想着与他这个正规的斗? 白行歌觉得那人简直异想天开。 所以白行歌这一次斗法的结果,与阿竹之前见过的那一次相比,更要顺利得多。他回过神起身时,人除了看起来更加疲惫之外,并没有受伤的痕迹。 白行歌看了眼那些躺倒在地的璇玑阁弟子,再三确认他们的魂魄都回归到体内后,才暂时将通感隐去,节省灵力的消耗。 阿竹松了口气:“公子辛苦了,你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吧?” 穆昭阳也惊奇地看着他:“行歌,你可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术士了!” “过奖了。”白行歌微笑道,下意识朝谢璟深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他正顶着一张沉得不行的脸,低头与被束缚在角落不能动弹的岳静茹对视。 谢璟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侧头朝他看了过来。俩人视线相触,还未来得及说话,他便见到谢璟深面色陡然一凛,朝着他的方向快步奔来。 白行歌正疑惑着,忽然察觉到身后像是有一阵风晃过。他下意识回过头,见到穆昭阳眼疾手快替他拦下了两道人影。 再仔细一瞧,竟是差点被他们忽略的婉儿与那位扮作陈子清的傀儡人。 婉儿手中的刀子距离白行歌的后脖子仅有几寸之差,穆昭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心脏也跳得特别快,但到底是松了口气,没让对方得逞。 谢璟深动起手来倒是干脆利落,也没有再和躲藏起来的婉儿与陈子清周旋,直取他们命门。 白行歌看着他毫不留情地在婉儿与陈子清胸前划出了深深一刀,将他们被塞过什么奇怪东西的心脏从里面弄出,那俩人才像是失了魂那般直接倒地。 白行歌:“……”就,倒也不必如此凶残。 想归想,但在那两个人到地之后,按理来说应该躲在阿竹与穆昭阳身后瑟瑟发抖的白行歌却一脸淡漠地走到那两具傀儡尸体身边,顿了顿后一脸急切地朝谢璟深伸手:“刀子借我?” 谢璟深抿着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后还是将刀子递了过去。 然后他们几人就见到白行歌跟掏猪心似的,用着谢璟深的匕首,在他们胸口内部捣弄,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的谢璟深:“……” 穆昭阳没忍住戳了戳阿竹,低声感慨:“你家公子,有点彪悍啊。” “……那是。” 白行歌自然是在找圣莲的碎片,按他所想,碎片应该就藏在婉儿和陈子清这俩看起来较为完美的傀儡身上,毕竟他能感觉到岳静茹身边的那些小傀儡,主要意识还是牵引在这俩人身上。 只是他拨弄了老半天,竟然都没找着。 他有些不高兴。 难道是他猜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的第七天# 明天应该可以结束这个副本 然后给深深送点抱抱小福利(划掉) 第四十六章 没能从婉儿和陈子清身上找到碎片, 心情有些低落。他正打算从岳静茹身上获取其他思路,结果刚回头就见到被谢璟深捆绑在角落动弹不得的岳静茹忽然瞪大了眼睛,身体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那般, 猛地一震,暗红色的血液从她嘴里吐出。 白行歌下意识朝谢璟深看去, 后者从他眼睛里读懂了对自己的怀疑,沉着脸说:“不是我。” 谢璟深若想杀人,比起下毒折磨对方,看着对方深受痛苦从而获得乐趣, 他更倾向于以快狠准的方式直取对方要害,能省点力就省一些,绝不会给对方有多余的苟延残喘时间。 从岳静茹脸上错愕的表情来看, 这肯定不是她自己因为被逮住而服毒自杀。至于那些璇玑阁身上的蛊虫,他只来得及将他们的灵魂夺回, 都还没替他们清理埋在体内的蛊,所以应该也不存在巨大反噬效应。 难道是因为陈之奉身上的情蛊?反噬应该是会有的,倒没想过竟然还有延迟。 岳静茹的状态看起来不太乐观,就连眼耳鼻都开始有鲜血流出。白行歌特意再观她面相, 见她印堂处一团乌黑,死气浓郁得神仙来了都未必能将她救活, 只得趁她气绝身亡之前,走到她面前询问:“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圣莲碎片定是主导这一切的源头,他原以为好似婉儿这种,若事情没有暴露,叶浅月他们没提起,他很可能都不会察觉到异常的侍女已达到了傀儡的极高要求。可如今一瞧,莫非这璇玑阁中还有更为高阶的傀儡被岳静茹给藏了起来? 岳静茹却像没听见他问题似的, 双目失神地望着前方的半空,眼中那对于忽然间受伤所带来的震惊似乎散了些许,只剩下忧愁与不甘的怨恨:“我就这样被放弃了吗……” 白行歌动作一顿,然后听见岳静茹突然朝他看了过来,虚弱着质问:“你是一场意外,你不该出现,你不该离开皇宫……乖乖待在属于你的牢笼里,当一只被宠爱的笼中雀不好吗?” 倘若白行歌没有出现,所有的计划就应该能够顺利进行,没有人能够如此顺利将璇玑阁内发生的事解决。哪怕甚至是谢璟深,他们要想在没有内部人员的带领下轻易抵达璇玑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白行歌的存在就是那一个不仅能够影响朝廷,甚至还能够影响江湖的异数。 “所有人都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的离开,奈何你偏又独得上天恩宠,这个世界,可真是不公……”岳静茹说着,又没忍住咳出了一大口血。 倒是原本想问她话的白行歌,脸上所有的耐心与柔和都尽数褪去,只剩下让人难以触及的淡漠。 年幼时进入皇宫,实乃无奈之举。白行歌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身边人都告诉他应该乖乖待在皇宫,只需要将宫里那位九五之尊安抚好,他就能够享有一辈子无忧无虑,不愁吃穿的日子。全天下人都羡慕不来的待遇,他究竟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白行歌蹲下身子,眸光怜悯却又无情地看着岳静茹,最后扯着她衣领让她朝自己凑近了些许,才轻扬着唇角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想有件事,你们都误会了。” “从我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你们所有人的异数。” 将手搭在岳静茹肩膀上的同时,他悄然在她灵魂深处种下了一个印记。像岳静茹这等手握无数鲜血的极恶之徒,有多少无辜之人丧生于她手中,只为了成为她利用、试毒与试蛊的工具,或只是为了满足她内心弑杀的欲望。 也许旁人无法从她的皮囊看出她身上所背负的杀债,但作为拥有通感能力的白行歌却能够透过她身上的气与混乱的因果线看得一清二楚。似她这等重罪之魂,哪怕死后得到冥界受到严厉的处罚,白行歌都不会对她有半点同情,甚至还很乐意往她身上再告一笔,让她的责罚来得更加严厉一些。 他怜悯的,不过是她至死都未能醒悟的浑浊罢。 白行歌刚给岳静茹放完话,还没来得及欣赏她重新升起的愕然表情,一只手就先一步扯了扯他的后衣领将他从岳静茹身上拉开,从而撞上另一个有些坚硬的胸膛。 谢璟深把他拉起来后就将他放开了,灼热的气息仅在他身上停留一瞬,驱散了那点寒冷。 白行歌回头疑惑地看着谢璟深,语气不怎么和善地问:“你做什么?我还没跟她聊够呢。” 谢璟深目光轻飘飘在他身上扫了一眼:“你也百毒不侵?靠得那么近,也不怕不小心中了毒。” “……”白行歌下意识想反驳,但想起自己身上确实还有个因为自己不注意而被人得手的寒冰蛊,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半响,他才皮笑肉不笑道:“既然谢大公子那么厉害,那不如帮我从她口中撬点消息?” 谢璟深看着他:“事情不是都解决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想找……”白行歌说到这儿突然断开不再继续,心里有几分懊恼。 大概是最近都一直和谢璟深待在一起办事,差点把他当成自己人,将圣莲碎片的事情给说了。 “嗯?”谢璟深见他忽然不说话了,眉头轻轻挑了挑,最后像是理解了什么,眼里泛过了一抹意味深长。 显然是发现了他有秘密隐瞒着他们。 白行歌捏了捏拳头后又松开,尽可能保持心平气和的心说:“没什么,我只是预感特别强,总觉得事情还未完全解决,应该还漏了什么。” 他们身后的岳静茹忽然笑出了声,带血的眼睛瞪着他们:“我说过,把我害死你们也会后悔的。” 白行歌想起,上一次她这么说,后面还接了一句关于陈之熙的评价。 岳静茹在说完这句话后,就暴毙身亡。白行歌原以为她是单纯遭到情蛊的反噬,但结合她前面方才说过的话,他猜测应该是五邪教的人通过她身上的连接察觉到她出了事。为防他们从岳静茹口中获得关于他们教中的消息,也大概是觉得她受了伤,璇玑阁的任务也没完成,就干脆放弃了她这颗棋子。 真符合邪教的行事作风。 白行歌不再搭理岳静茹,而是给谢璟深和穆昭阳说:“我们先回地牢一趟。” 岳静茹已死,虽然他们身上的蛊尚未清除,但至少不会再有人增强他们的痛苦。白行歌原本想着,还可以顺道将那些人救出来,与陈之奉会合,处理璇玑阁风波后的后续情况。 然而没曾想他们回到地牢时,本该关押着璇玑阁弟子们的大牢的牢门像是都被人打开了,牢狱内安静异常。穆昭阳原以为这些人是趁着他们与岳静茹交手,自己恢复体力逃了出来,但阿竹却适时地说了句:“那按理而言外边此刻应该很热闹才是,可我们过来的路上,却是一个人都没见着。” 他们边说边朝牢狱深处走去,才发现牢门虽然开了,但璇玑阁的弟子们依然躺在牢狱之中。而且比起之前虚弱但尚能哀嚎的情况,他们如今只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 谢璟深几人赶忙到各个牢狱中查探那些人的情况,白行歌却在走没几步后停了下来,心情似乎也随着止顿的步伐沉到了低点。 他看着穆昭阳他们在牢狱中匆忙窜动的身影,垂了垂眸后轻声道:“不用看了,都死了。” 白行歌的声音很轻,可是在寂静的牢狱之中显得特别清晰,所有人都能清楚听见他的那句话。 他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面色却是越发平静,直接叫住了离他最近的谢璟深:“帮我看一看陈之熙在不在那些人之中。” 谢璟深二话不说就往陈之熙本该待着的牢狱走去,很快又从里面出来:“不在了。” 陈之熙失踪了,而且大概是牢里唯一一个不见的人。其他璇玑阁的弟子们并非死于蛊毒的残害,他们身上都有一道致命的伤口,显然是在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惨遭了毒手。 穆昭阳问出了关键问题:“若这些人真是被陈副阁主所杀,那他会逃到哪儿?” 短暂的沉默后,似是同时想起了什么的白行歌与谢璟深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道:“陈阁主!” 其实在意识到陈之熙离开地牢后很可能会直接跑去灭口陈阁主时,白行歌他们的心都凉了半截。尤其陈之奉他还是负伤之躯,怎么想都不可能斗得过陈之熙。 所以当他们回到陈之奉所在的大厅,见到他仅受了点伤但并没有大碍地坐在主座上与跌坐在大厅另一旁,表情痛苦的陈之熙时,脑中有片刻的怔愣。 唯有能够看见鬼灵显化的白行歌不那么震惊。 他见到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叶浅月正站在陈之熙身旁,手里拿着一个不知从何处得来,看着像是法器的东西,皱眉与陈之熙周旋。说周旋是过了,实际上是陈之熙单方面被叶浅月以鬼灵之力压制着。 白行歌目光匆匆自叶浅月手上的武器扫过,发现那是个一般上对正常人无法造成什么伤害的法器。但若陈之熙是与婉儿那些人相似的傀儡的话,倒是能够抑制他身上的法。 他知道叶浅月也只是凭借手里的法器拖延住陈之熙,便赶紧和谢璟说:“你快去把他搞定。” 谢璟深看了他一眼,心想小仙人最近当真是使唤他使唤得越发顺口了。想归想,但他身体还是非常听话地遵从白行歌的指示,三步做两步来到陈之熙面前,抬脚毫不留情地就将他踹飞。 然后就没有再给他还手的机会。 与传闻中对武术应该没有太多了解的陈副阁主不同,他们面前的陈之熙哪怕是在对上谢璟深时,虽讨不到好,却也没有马上被打得跪地求饶。白行歌暗中观察着陈之熙,发现他与婉儿他们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拥有自己的独立思想,甚至比他们更要灵活,双眼也非常有神,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更重要的是,他能够从陈之熙感受到尚有生魂与他躯体联系的气息。 若按他平日里探测的方式来看,无法看出陈之熙并非正常人。 如此想着,白行歌又朝叶浅月看了一眼。后者手里还紧紧抓着那个深蓝色,看起来像是一支短杖的法器。法器周围还旋转着几道带有浓郁鬼气的咒文,非常适合鬼灵使用,显然就是为了叶浅月方便才给她拿在手里的。 叶浅月对上了白行歌的目光,还朝他讪笑一下,点点头。 白行歌只是有些好奇,这东西是谁给叶浅月的?而且她冤死于长江之中,本该无法轻易离开那处,又怎么能够赶过来从陈之熙手中将陈之奉救下? 陈之奉坐在主座上,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但对陈之熙的反应也感觉到怪异。 白行歌将心中的疑惑暂时放到另一边,见陈之熙被谢璟深与上前凑热闹的穆昭阳压制住,才走上前调侃了句:“陈副阁主,藏得挺深?” 自导自演了和岳静茹之间的斗争,结果到最后,他们也是同一拨人啊。 不过看岳静茹提起陈之熙时候的气愤与不屑表情,他们关系倒也不是很好。 陈之熙恨恨地瞪着白行歌:“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往我身上用了什么邪术?” 显然,他怀疑自己方才谋害陈之奉失败,是白行歌动的手。 白行歌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副阁主别这么说,我是想用,但还没来得及。” 因为从小能够看见别人见不到的东西,他对于人心的莫测,与普通人相较更要来得深刻些许。有很多事情并不如表面上所展示的如此简单,又甚至是完全相反的事实。尤其身处皇宫,他所知道的险恶比外边的人来得更多。 这导致白行歌很多时候在做事上会多留个心眼。比如在南桥镇化身为李卫的公仪临,虽然他当时并没有看出他真实身份与对自己的意图,但他下意识会对不了解的人有防备,哪怕是孩子,所以在他身上偷偷下了个咒术。 在那一日白行歌通过暗道来到陈之熙所在的牢狱,给了他药片缓解他身上来自蛊毒的痛苦时,同样也在药片上动了点手脚。为的是防止会发生现在这种情况,他至少还有后路。 只不过如今又多了叶浅月这个意外,倒是不需要他动手了。 白行歌又拿出了放在腰上的扇子,习惯性在掌心拍了拍,感慨道:“对付陈副阁主的另有其人,与我无关。我倒是好奇,副阁主是出于何等目的,竟然愿意将自己的身躯乃至灵魂都卖给别有用心之人使用,甘愿成为对方的傀儡,为他做事?” 陈之熙的表情却在他们提及这个话题时变得有些痴迷,两眼里尽是崇拜:“你不明白,凭什么我与我哥明明有着相等的实力,能力甚至更胜一筹,却碍于辈分只能委屈当个副阁主,所有事情都必须经过他的同意?他墨守成规,死守着璇玑阁古板的规矩,带着一众弟子们闭门造车,长久下来,哪怕我们机关术再厉害,被人攻占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若非我机缘巧合遇见了尊者,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翻身做主的机会!傀儡又如何?只要能够夺得璇玑阁,要我领着一众弟子归顺于尊者底下也不是问题!尊者如此强大,我相信有他的带领,璇玑阁定会越来越好!”陈之熙说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仿佛透过这几句话见到了他理想中美好的未来。 但是当他视线触及白行歌时,所有幻想又瞬间化为泡影,他只能恨恨地瞪着他:“岳静茹也太糟糕了,带着那么多人,却连你们都拿不下。”白行歌还挺骄傲,笑着说:“想拿下我可没那么容易。” 瞧瞧,虽然他离开了皇宫,但上天给他送来了谢璟深与穆昭阳。等慢一点,他还能与摘星阁合作,想想就觉得未来非常美好。 陈之奉却在边上听得很心痛,完全没想过平日里虽然偶尔会和自己有争论,但大多时候和他感情还是非常好的弟弟,实际上竟千方百计想着要如何从他手上夺得阁主的位置。 陈之奉皱着眉头,表情看起来很是失望:“阿熙,你若想要阁主这个位置,只要你同我说,让我见到你确实有那个能力能够引领璇玑阁所有弟子,我定也不会霸着不放。毕竟,你可是我唯一的亲弟弟啊。” 陈之熙却像是着了魔那般六亲不认:“我不想成为你的弟弟,从小便是如此,爹娘只认定了你,将你当成未来阁主培养,对我却从来没有上过心。哪怕我研制出最好的机关,他们的眼里依然只有你的存在……” 陈之奉沉默不语,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毕竟陈之熙说的倒也是事实。 人的心,生来就是偏的。 白行歌又道:“你说的尊者,难道是五邪教教主?”他记得,公仪临当时就对他说,觉得他是他相中的,能够炼制出最完美傀儡的人。 陈之熙却冷笑了一声:“五邪教?也不过如此,怎配得与尊者相提并论?若不是有尊者在旁提点帮忙,仅凭他们那点蛊毒之术,怎可能炼制出傀儡来?” 白行歌觉得自己从陈之熙的吹捧里得到了一些信息。 那看来岳静茹与陈之熙还真不完全是合作关系,两方人员都有自己的目的,他们唯一有共同牵扯的,只是那位尊者。 那么一看,掳走穆昭阳的应该不是公仪临,而公仪临也不是那个戴着人|皮|面|具的男人,但那个男人应该就是陈之熙口中的尊者。 问题来了,叶浅月会是他放出来的吗? 白行歌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又否决了。脑子正常一些的都知道,把叶浅月放出来又给她法器,肯定是要来坏陈之熙好事的。那个所谓的尊者,应该还不至于做出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来。 见陈之奉还对一心想杀死自己的陈之熙露出不舍的目光,白行歌轻叹口气后提醒:“他虽然看起来还与活人无异,但实际上已经不再是人了。” 既然被炼成了傀儡,他所感受到的,生魂的那一抹气息也不过是借用了陈之熙的执念了罢。真正想要控制一个完全听从自己办事的傀儡,那个邪师应该不会将陈之熙的灵魂完整地留在他身体里,如此不仅会受到他本尊意识影响不好控制,甚至还有会被反噬的危险。 陈之熙看起来再真实,却实打实已经是个死人。他估计,陈之熙的魂魄很可能也已经被他口中所谓的尊者用来炼化其他东西了。包括地牢那些被陈之熙杀死的璇玑阁弟子,他们过去时,魂魄全都不在了。 白行歌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他倒希望对方只是想用来养什么邪灵,而不是想做他预想中的危险事情。 谢璟深他们自然不会将陈之熙放回那个邪师的身边,而且白行歌大概清楚了,陈之熙才是体内被种下了圣莲碎片的那个傀儡。只要圣莲碎片没有从他身体里取出,那不管他们往他身上捅几刀,他也一样能够活蹦乱跳地再站起来与他们搏斗。 白行歌只能一本正经地和谢璟深他们说:“帮我抓住他,我得从他体内取出一个东西,那是提供他作为傀儡行动的能量的源头,不将其取出,他就能够无限复生。” 让谢璟深和穆昭阳一左一右把陈之熙架住后,他又招来了在边上默默看着他们的叶浅月:“叶姑娘,请你帮我用你手里的法器,限制住他的行动。” 被阿竹守着的,心情低落,像是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接受一切事实的陈之奉在听见白行歌对空荡荡的某处喊出的称呼后,下意识抬头朝他看去。 谢璟深只迟疑了一会儿就知道白行歌在叫谁,倒是穆昭阳见白行歌又对着空气说话,瞬间瞪圆了眼睛,有些犹豫要不要松手跑开。 然后他就被他亲哥无情威胁:“你要是敢放手,就也别回飞月楼了。” 穆昭阳:“……”残忍无情。 白行歌伸手用灵力在陈之熙身上探了探,最后发现碎片像是被烙在他眉心的地方。他先前从婉儿他们身上感受到的气息在胸膛,只有陈之熙的位置较为不一样。 他也不确定有没有错,但还是伸手和谢璟深借武器:“刀子借我。” 特别理直气壮特别不客气。 谢璟深倒是诡异的有点享受被他稍微当成‘自己人’的感觉,但还是怀疑地看了他纤细的手腕一眼,最后说:“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他怕白行歌拿起刀来手会发抖。 白行歌以为他是不放心将刀子借给自己,见他一只手也能把陈之熙抓好,便指了指他眉心,语气特别淡定地说:“帮我在这里切开一道口子,差不多一寸深就行。” 谢璟深:“……” 他动作停顿了片刻,还是按白行歌的话做了。待刀子落下,他才发现陈之熙跟个无事人似的,不痛不痒,还能继续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奋力挣扎。而且他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已凝固,这么一刀下去,竟然没有流出半点血来。 穆昭阳在边上看傻了眼,没忍住惊道:“这,这还能算是个人吗?” 白行歌笑了笑:“对,他不是人。” 见谢璟深把伤口弄出来后又看着自己,白行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里面应该有个东西,你拿出来后给我。” 碎片被取出后,陈之熙就像是突然失去了生命气息那般,双眼一闭,直接躺倒在地。 从身体里直接取出的碎片自然干净不到哪儿,白行歌嫌弃得差点马上就收回手,但想起自己拼死拼活忙了大半天就为了这个东西,绝不能跟在浮云山庄似的出了错,就忍着恶心没有把手收回。 倒是谢璟深捻着那枚铜制花瓣,没有把东西立刻给他。白行歌心里有些着急,语气在自己没察觉的情况下急促了几分:“别看了,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给我。” 谢璟深眼里的目光过于深邃,白行歌也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发现什么。 半响后,只听他不紧不缓地回了句:“脏。” 说着,他就地取材……从陈之熙身上的衣服撕下了个布块,把那一枚花瓣放在里面包好后才递给白行歌。后者微微一愣,收下被他包好的碎片,低声说了句:“谢谢。” 陈之奉就算再不愿意相信眼前的陈之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个,在见到眼前这一幕,也不得不信了。 大概是从他意识混沌至今发生过太多的事,白行歌问他还记不记得受到情蛊控制期间所发生的事,他才说虽有,并不完全。但关于陈子清被找了回来,岳静茹与陈之熙的争执也大概知道。 甚至是叶浅月失踪的事,他也都清楚。 虽然陈之奉是被情蛊所控才会做出抛弃原配的事,但白行歌觉得那也是他自己疏忽给了人家趁虚而入的机会,并且心智也不够坚定才会连叶浅月在他身边都拉不回来,便无情对他道:“那陈阁主也不必再找了,原来的那位阁主夫人,已经死了。” “她是被……”白行歌原本想说岳静茹,但突然想起因果线缠绕在陈之熙身上,“是被你亲爱的弟弟所害。” 他才想起这个问题,不过陈之熙已经失去意识了,他也不可能再把碎片安回他体内,就为了问他为何要杀害叶浅月。 但白行歌觉得他应该知道大概的原因。 叶浅月不死,就是岳静茹情蛊的存在隐患。陈之熙与岳静茹与那位尊者都有关系,但叶浅月是确确实实的局外人,恐怕在那期间陈之奉也为叶浅月动摇过,所以那位尊者才会安排陈之熙下令,借婉儿之手把叶浅月给杀了。如此确实一举两得,而陈之熙虽作为傀儡,但身上却上留有他活魂的一丝气息与执念,所以叶浅月死后的因果线,自然会牵引到他身上。 杀死叶浅月的罪名,是落在陈之熙身上,与那个尊者倒是毫无干系。 还真聪明。 如此想着,他看陈之奉的眼神倒不如先前那般冷漠。陈之奉还沉浸在叶浅月已经死了的事实冲击当中,而被他们谈论着叶浅月站在陈之奉身后挥着手,希望白行歌不要将她今日来过的事情告知。 确实,这样也只会给陈之奉带来更多伤感与执着了罢。 陈之奉昏昏沉沉地问:“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行歌眉头一挑,指了指陈之熙:“你觉得呢?” 陈之奉被他一呛,尴尬地笑了笑:“也是,此番……确实要多谢白公子出手相助。” 白行歌却道:“先别谢得太早,除了叶浅月的事情之外,还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包括岳静茹寻回来的陈子清,实际上也是她安排的傀儡假扮。你和叶浅月的亲生儿子,若还活着,应该还流落在外。” 陈之奉好像也早已对此事有所怀疑,所以在白行歌说出这个事实时也没有露出过于惊讶的表情,甚至还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或许是在庆幸,他儿子并没有真的串通岳静茹来陷害璇玑阁。 想起白行歌的能力,陈之奉小心翼翼地问:“若我手中有清儿的生辰八字,不知白公子能够卜算出他如今生死情况?” 白行歌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今日我消耗太多精力了,待将后续处理好,再帮你算吧。”停顿了一会儿,他想起了牢狱里那些人,便又补充,“地牢里的璇玑阁弟子已经死了,但其余先前被岳静茹骗着的倒还活着,待我歇息一晚,再替他们将身上的蛊虫移除。” 陈之奉又沉默了许久,和他再次道了一声谢,然后感叹:“或许,阿熙说得没错。” “是我过于古板不懂得变通,哪怕对阁内弟子再有信心,一旦真有人有那个能力突破山内的重重机关,袭入阁内,我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也许待这一次整顿后,我需要向外寻求些许帮助,提升阁内弟子们的自我防护能力。” 说着,他又朝白行歌问道:“几位是飞月楼来的贵客吧?不知待事情处理好后,我能否有幸能求得飞月楼的帮助,给予我阁内弟子们于武艺上的一些指导?当然,我明白飞月楼的规矩,我会将此事当做是一项委托,也会给予贵楼相应的报酬。” 白行歌看了不远处的谢璟深一眼,心里突然又升起了几分闹他的心思,便在他开口前回答陈之奉:“好说,只要陈阁主能够给出让我们满意的酬劳,自然没有问题。” 陈之奉被他的气势唬得,对他的身份也没有半点怀疑,浑浑噩噩地就点了点头:“没问题,飞月楼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开口。” 白行歌拿着扇子在头上点了点:“那就等陈阁主先将璇玑阁内部事情处理好吧,既然要飞月楼帮忙,也得向我们展现出你们璇玑阁的能力。” “好好,没问题。” 谢璟深双手抱胸站在边上,看着白行歌脸不红心不跳地就替他们飞月楼先预定了个活儿,在穆昭阳小心翼翼又惊恐万分的目光注视下,却是到白行歌说完了话都没有出声制止。 甚至连想出手教训人的意思都没有。 穆昭阳有点担心,他怕他哥只是忍耐着脾气没有爆发,打算离开后再好好教训白行歌。要知道若是在飞月楼里,有人插手谢璟深或是越过他擅自应下什么委托,严重点可是会直接被他驱逐出飞月楼。 可是后来穆昭阳又回过神来想起,白行歌也不算是飞月楼的成员,似乎不受这个规矩约束。 所以他哥就没有意见了? 穆昭阳皱眉想了老半天,觉得这个总结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谢璟深到最后都没有对白行歌的作为发表任何意见,应了叶浅月的要求,白行歌到最后还是没告诉陈之奉她还在的事。不过就算在,她能留在人间的时间也不多了。 离开之后,白行歌才叫住叶浅月,询问她是如何离开的那条江,毕竟连他自己都无法保证他一定能够帮助叶浅月脱离。 叶浅月手握着法器,回道:“我于长江上偶遇一位公子,他独自一人乘着船,闲着无聊出来赏月。他见我受困于长江,又知我心有牵挂,甚至道出了之奉的危机,便施法助我离开了长江,还赠了我这个法器,说我会用得上。” 白行歌看了眼她手里的法器,又惊奇地发现上面的咒文竟也是他看得懂的,与他平日里在用的如出一辙的文字。 他没忍住问:“叶姑娘可否将法器借我一看?” 叶浅月点了点头,将法器递上后说:“自然,况且我此趟也只是过来助之奉躲过一劫。那人也提醒了我,能够留在人界的时间不多,所以我还正想着要托白公子若有机会,替我将法物归还于那位公子。” 白行歌端详着上面的咒文,越看心里震撼是越大。和先前抓住了穆昭阳,并在他身上画了未完成的咒文的不同,这人在法器上落下的咒文特别完整,甚至还能够给他提供新的思路。 “叶姑娘能不能描述出那位公子的长相?” 只见听完白行歌这个问题的叶浅月突然微微低下了头,哪怕她已是鬼灵,脸上根本看不出血色的变化,但白行歌还是觉得自己从她表情中读到了害羞之意。 白行歌:“……?” 叶浅月轻咳了一声,才用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语气说:“是一位,生得特别风雅俊逸的公子。” 白行歌:“……”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玩笑般问:“真那么好看?连叶姑娘都被他俘获了心?那不知,是我更好看还是他?” 叶浅月捂了一下双颊,正了正色说:“白公子就莫要笑我了,论好看,白公子自然是我见过的男子当中最为出色的。只不过那位公子,也生得好生风流倜傥,与白公子是不一样的好看。” 白行歌也不再闹她:“你这么说,我还真不好替你找人。不过没关系,既然你把它交给了我,那人若有所感知自会前来找我索要。”若是没有,那他就先拿着吧。 这东西看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说不准他还可以修改上面的咒文,将法器改成其他的效果。 走了一会儿,白行歌又指了指陈之奉楼阁所在的方向:“陈阁主,你当真不需要我帮你和他道个别?” 叶浅月又安静了许久,然后才摇了摇头,脸上表情看起来多了些许释然:“已经多年,哪怕如今得知之奉只是受到情蛊的影响,但……那份感情,或许在当年被驱逐的时候,已经被我彻底放下了吧。就算让他知道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让他忘却这些事,专心将璇玑阁打理好便可。” 叶浅月把东西给了白行歌,又暗搓搓托他帮忙留意陈子清的下落后,朝他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璇玑阁里的骚乱算是暂时告了一段落,但明天也还有好多后续的事情得忙。之前的房间因为那个窟窿已不能再睡人,白行歌就着附近又挑了一间,沐浴洗漱了一番,将自己的身体又清理干净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床。 确实,从离宫以来,他几乎是将那十几年攒着的灵力都给消耗了出去。有些累人,但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排斥,比起在宫里的无所事事,他更希望将自己所学,所拥有的能力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再说,他觉得自己运气是挺好,除了背上那个意外的伤痕之外,其实也没吃了多少苦头。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行歌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只是还未来得及深眠,身上忽然席卷上来的寒意在一次将他冻醒。 他估计自己是因为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惊动了体内的寒冰蛊,这一次的寒意比先前那几次都要严重上许多,他已经多披了好几层衣服,用棉被将自己裹得厚厚的,还是冷得睡不着。 心烦意乱之下,他沉着脸下了床,披着斗篷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直接走到附近的一处房间之前,抬手敲了敲。 房里的灯还点着,里面的人显然还未歇下。 房门开后,谢璟深那张冷冷淡淡的脸瞬间跃入他视线。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衣袍,身上还带着些许沐浴后的清新气息,墨色的长发难得没有束起,散散地披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倒是少了一分气势,多了一些错觉般的柔和和沉静。 谢璟深似乎对白行歌会在这个时间点找上门感到有些疑惑:“什么事?” 白行歌倒是很干脆地道明了来意:“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作者有话要说:#尝试日万的第二个周末# 白行歌:太冷了,还是去找个暖炉吧。 谢璟深:寒冰蛊你真是比昭阳这个兄弟更合格。 穆昭阳:??? 阿竹:敲,辣鸡楼主趁我睡着又要吃我家公子的豆腐! 第四十七章 谢璟深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和他睡?睡什么?是他想的一起睡吗? 白行歌见谢璟深站在门口处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眼神看起来像是有些放空又似是有些错愕。白行歌本就是顶着一身寒意来找的谢璟深,如今开了门还得被他晾在门外忍受夜风的侵袭,没忍住又催了一声:“我寒冰蛊又发作了, 好累,但是冻得睡不着。” “璇玑阁给我们安排的住宿房间床也不小, 我不占你多大地方,你让我和你睡一张床就行。”白行歌轻声说着,大概当真是冻得受不了,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带上了一丝委屈, “谢楼主,我为了救昭阳与你楼里的弟子耗费那么多精力,休养后还得替他们处理好身上的蛊毒, 你该不会如此铁石心肠,连让我好好休息都不愿意吧?”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不难听出轻微的颤抖, 但脾气还是倔得紧:“我告诉你,我今晚若没能养足精神,就别想着我白天还能给你护卫们处理身体情况。” 这倒也算是半威胁了。 若换作平时,有人敢用这种语气态度对谢璟深说话, 早就被他暴力驱逐,哪怕对方身上有能够为他带来利益的能力或物品。路向来不止有一条, 哪怕是在解蛊的事情上,谢璟深作为飞月楼楼主,即使没有白行歌,他也能有办法找到人来治好他楼里的人。 五毒教教主与他甚至还有交情,他并不愁找不到人帮忙。 可谢璟深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行歌,明明娇弱得紧,就连纸老虎也算不上, 顶多一只奶凶奶凶的猫子,还敢威胁他。 谢璟深觉得按照他的处事作风,此时的他应该要拒绝白行歌:“……进来。” 白行歌脸上这才有了一丝暖呼呼的笑意,他弯着双眼轻哼了一声,在谢璟深让开身子的时候挨着他走了进去,像是一只成功依靠诱人的外表溜进别人地盘内的狐:“看来谢公子还是良心未泯。” 这副小骄纵的模样,却让谢璟深生不出半点厌恶之情,反而还觉得心头处像是无意被他一声软绵绵的轻哼给挠了一下。 谢璟深面无表情地想,小仙人还真嚣张,也不晓得是谁给惯的。白行歌倒也不是真的那么没心没肺,既然谢璟深愿意让他叨扰,他便将一早准备好在怀里的,一张新画的护身符递给他:“前一个不是挡灾用了吗?这是新的,谢礼。” 谢璟深看了一眼,伸手接过:“不客气。” 白行歌在谢璟深房里转了一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房里四处都留有他的气息,从进房的那一刻起,他身上的寒意似乎稍微得到了缓解。见谢璟深放他进来后就回到桌边,手里捧着像是什么功法秘籍的东西认真翻阅,烛火的光芒在他脸上轻轻跳跃。 白行歌的眼皮有些重,乖巧地在床边坐了片刻后没忍住问:“你还不休息吗?” “你不和我一起我睡不着。” 谢璟深握着书的手微微一颤,尽量忽略白行歌因为疲倦而下意识透露出的些许撒娇意味。 他觉得按自己的习惯,他应该要心无波澜地表示他愿意收留白行歌已是很大的退让,却控制不住自己听话地将书籍收起的身体。 谢璟深开始怀疑是不是白行歌在自己身上下的迷魂咒没有彻底解除,又或许是咒术虽然已解,但有一段缓和期。 否则,为何明明迷魂咒都解了,他还是无法拒绝小仙人的各种小要求。 白行歌说到做到,估计是清楚自己这大半夜跑来向谢璟深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也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在上了床后就很自主地贴着墙缩在角落,给谢璟深留了很大的空间。 有谢璟深这个移动大暖炉,哪怕白行歌与他之间尚隔着约莫一尺的距离,也比独自睡觉好多了。 谢璟深看了他一眼,却觉得他独自蜷缩起来的姿势有点别扭,没忍住道:“贴着墙不冷吗?” 白行歌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子,忽然一笑:“你这是在邀请我到你怀里吗?想不到,谢楼主原来是这样的男人……” 他话里的调笑之意十分明显,谢璟深赶紧在他说出更多奇怪的话之前将他打断:“那你继续贴着。” “无情。”白行歌轻笑了一声,许久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大概是深夜外加今日过渡消耗,情绪有点发散,“你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你吗?听你身边的人说,你在这方面的洁癖还挺严重。” “我虽然与你不怎么对付,但此事也确实是麻烦了你。虽然我觉得自己睡觉的姿势还挺安分,难免因为身边躺着的人是你,我梦中会无意识忍不住想揍你……我可不想明早起身,手腿又使不上了。” 白行歌说完这句话后,周围安静了很久。房里已经熄了灯,白行歌于黑暗中也仅能隐约看见谢璟深的轮廓。他以为对方不会再给他任何回应,刚闭上眼睛,就听见黑暗中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抱歉。” 白行歌心中一愣,没忍住调侃:“你需要对我道歉的事有点多,所以这一声是为了什么事说的呢?” 谢璟深:“……”有的人还得寸进尺了。 作为飞月楼楼主,江湖中所有人遇见都要避开的对象,谢璟深很少对人如此正经地道歉。很多时候,哪怕理不直他也能动手让人服气,所以他可是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放下面子对白行歌道了歉。 他觉得对白行歌做过的,最可恶的事情大概就是初次见面那会儿,毫不讲理地把人手腿给整脱臼了,还强制将人掳走? 他们之间的梁子大概是在那时候结下的。但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不得不说谢璟深确实对这位国师有了很大的改观。至少,他与江湖人之间谣传的,只会委身于季君延之下,受他摆布掌控等不堪言论不同。 谢璟深觉得白行歌的眼睛里有光,是他充满自信的主见,是对想要控制自己人生的信念。 其实他觉得,小仙人整个人都会发光,否则,怎么会不管在何处,都总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包括了他。 “那就对所有的事道歉。”许久之后,谢璟深才又开口回话。 但白行歌却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应,取而代之的是绵延的呼吸,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很疲惫。 谢璟深见他裹着棉被还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头微微皱起,沉思了一会儿,像是妥协般自己朝着他靠近了些许。躺在他身边,谢璟深能够清晰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与清香。素来十分不能适应别人身上气味的谢璟深发现,他对白行歌身上的气息并不排斥,甚至……还觉得有些好闻。 清雅的淡香,清淡疏离,却又藏着一丝勾人的缱绻。 白行歌身上的寒气似乎因为他的靠近又得到了缓和,终于不再蹙着眉。 谢璟深闭上眼睛,脑中没忍住又浮现出白行歌穿着大红衣袍坐在喜床上的一幕。 那肯定是皇宫里的大床,白行歌心里大概还是有季君延的吧? 谢璟深想着,不知怎的突然把自己弄得有些不高兴,就那样带着不愉快的心情一同睡下了。 隔日一早,谢璟深被房外仓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他顶着一张被人吵醒后的不悦过去开门,发现穆昭阳和阿竹站在房外,神情有些着急地看着他。他们显然被他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场给惊着了,穆昭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道明来意:“阿竹方才找了我,说没在房里找到行歌,人不知了去向……” “哥,你说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该不会是那个奇怪的男人气不过又跑回来将他抓走吧?还是,陈之熙没死绝又回来偷袭……” 谢璟深抬了抬眸,很是淡定地应了一声:“没什么,他在我床上。” 气氛忽然陷入诡异的沉寂。 穆昭阳眨了眨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竹面上的焦急也逐渐转为错愕:“……啥?” 反应过来的阿竹一脸气愤地指着他:“你,你们……你趁我家公子身体虚弱,对他做了什么事?!” 谢璟深沉声将白行歌昨晚来找自己的缘由简略告知,换来了阿竹一脸复杂的表情。谢璟深又给他们说了句:“他还没起,让他再歇会儿吧,毕竟等会儿起身后还得接着忙。” 穆昭阳看向自家哥哥的表情变得极为嫌弃,仿佛他就是在不断利用压榨白行歌的人渣。 “……”谢璟深‘啪’的一声,把房门重重关上,响声里似乎还带着他被人吵醒的起床气。 既然已经起身,谢璟深也没有再继续睡的打算,只坐在桌边,安静地看着床上那睡得贼香的白衣男人,哪怕如此暴力的敲门声都没将他吵醒。 白行歌睡觉的时候确实很安分,除了夜里大概是真的冻得受不了不断往他怀里拱之外,一切都很好,也没有他开玩笑说的那种揍人,反而连带着平日里对他的那点针锋相对都被收敛了。 谢璟深又一次在桌边陷入了沉默。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竟然和白行歌同床共枕眠,哪怕是穆昭阳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 白行歌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起床的时候觉得整个人还是累得很,并没有精神气爽的感觉。不过这也是预料中的情况,他这种消耗并非睡一觉就能够彻底补回。 他起身后和房里的谢璟深打一声招呼便离开了,回房时阿竹很快就给他备好了膳食。阿竹倒也没说什么,就是全程用着满腹心事的表情来看他,欲言又止的,让他看着觉得难受:“有什么事就直说。” 阿竹这才道:“公子啊,你和谢公子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得能够睡一张床了?” 白行歌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笑道:“他身体暖和,我是去取暖的。寒冰蛊带来的寒意一日比一日严重,我实在睡不着,便去找他了。” 阿竹闷闷不乐地回道:“实在不行,公子也可以找我的。虽然我不比谢公子,但身上总归有些真气……毕竟你和谢公子的关系,同睡一张床挺不合适。” 白行歌不解:“有什么不合适?我们都是男人,总不能还要遵循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约束吧?” 阿竹张了张嘴,似乎觉得自己无法反驳白行歌的话,但心里莫名就还是有些担心。 白行歌看了他一眼,又安抚道:“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谢璟深应该还不至于趁我睡着时刺杀我,而且我对男人也没有任何兴趣,更不会睡出什么感情来。这,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过这么一睡,他想起了谢璟深昨晚的道歉,没忍住弯了弯唇角,眯着眼想这人倒也并非完全无可救药。 阿竹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不再担心:“也是。” 谢璟深那么可恶,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一无是处,公子才不会看上他! 吃饱睡足的白行歌让谢璟深把飞月楼与璇玑阁受伤的弟子们都聚集在一起,让他们排队接受治疗,将体内残留的蛊给清了。光是这么一件事,就让白行歌从白天忙到了天黑。 穆昭阳觉得麻烦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放下自己副阁主的身份陪着阿竹与影一影六忙前忙后的,甚至还亲自下厨给白行歌准备了晚膳,没想到他只一心想要将事情赶紧处理好,等真的有空吃已是夜深时。 白行歌饿得没什么胃口,在阿竹的督促下还是勉强吃了点重新热过的食物填一填肚子,沐浴歇息后上床打坐恢复去了。 谢璟深毫不意外地又在睡前迎来了前来找自己取暖白行歌。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不需要白行歌说什么,谢璟深就很默契地放了他进来,然后熄灯,睡觉。 白行歌自己是睡得舒服了,对心思最近有些异样的谢璟深而言却没那么好受。白行歌在沉睡后总会不自主跑到他怀里来,带着他身上的气味入眠,谢璟深恍惚又见到了他大喜的画面。 这一次,他甚至还看见坐在床上的白行歌对着他笑了笑后,语带笑意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和平日里气呼呼或是冷冷淡淡喊他全名不同,白行歌梦里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些许甜甜的笑意,吓得他从梦里惊醒。 天已经亮了,他久久回不过神来,始作俑者却在他边上睡得特别舒适。 半响后,谢璟深坐在床上抹了抹脸,陷入了沉思,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得亏于白行歌的办事效率,他们很快就处理好了璇玑阁所有人的身体问题。陈之奉领着一众弟子向他们道谢,然后才护送他和飞月楼的人一同下山。 在山底下守着的另一批,由红绣带领的人员见他们带着穆昭阳与他小队的人安全归来,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 红绣问谢璟深:“公子,我们现在是直接往摘星阁出发吗?” 她手里还拿着一张朔国地图,正准备说他们在山下已经挑好了从这里过去的最近路线,却听见白行歌用着恹恹的声音先一步回道:“再等等,不急。” 正要回话的谢璟深侧头朝他看去。 白行歌在又消耗了精力给他底下的人与璇玑阁弟子们治疗后,身上寒冰蛊的情况似乎又变得更加严重了。他这一路走来一直挽着谢璟深的手臂,后者确实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寒意,便纵容着他的触碰。 好像也已经习惯了。 飞月楼的人都知道白行歌的身体情况,而且这一次在璇玑阁也亲眼见到他为救他们出了不少力,在场所有人不管先前对他有没有意见,如今是彻底被他的能力制服,对他仅有崇敬与感激之情。 白行歌给红绣说:“还有件事要解决。” 就是他身体的寒冰蛊。 公仪临说他们会再见面,是吃定了他在发现身上的寒冰蛊后会千方百计到五邪教找他。他肯定也在教中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他入瓮,他才没那么傻要自己撞上去。 白行歌想起这件事就有些气,又是一声轻哼:“不知好歹的家伙,他想要我过去我就偏不过去。” “反正,忍到最后,他若不想死的话,肯定也要来找我。” 公仪临需要将他活捉,所以只是下了个威胁般的寒冰蛊。白行歌可就不同了,他那日在他身上下的可是死咒,而且全天下就只有他一个人能解。 公仪临若不想死,就必须先找到他。 于是,为了这个计划,飞月楼的人便先暂停了将白行歌护送到摘星阁的打算,而是先往前行驶一段路,计划到最近的小镇等待公仪临主动上门。 出发前,谢璟深不知独自一人跑到了什么地方,待所有人都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时,才见到他乘着一艘船,从大江的远处慢悠悠地回来。 问他去了哪儿,他也没有细说,只道这里风景好,想在离开前再逛一逛。 谢璟深回来后他们便开始动身。 因为白行歌动用了灵力,促使了寒冰蛊效果的蔓延,赶路期间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遭受寒意的侵扰,连好好独自坐着都不行了。 阿竹随穆昭阳坐在车厢里,看着白行歌双颊冻得发红,仿佛神志不清那般朝谢璟深伸出双手,理直气壮地和他说:“谢璟深,抱抱我。” 谢璟深:“……” 穆昭阳:“……”他什么也没听见。 阿竹倒是瞪着谢璟深两眼发光,像是只要谢璟深敢答应,他就会立马扑上去和他拼死拼活。 白行歌已经处于被身上的寒意刺激得无法好好保持清醒的状态,心情也有些烦躁,见谢璟深盯着自己迟迟不动手,又抿着嘴威胁:“谢璟深,你要是不想死就抱我。” 其实白行歌说的这句话只是字面意思,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对于谢璟深身上死气缓解的方式已经抓到了个大概。谢璟深的死气如今大部分还是仰仗着他先前在他身上落下的咒术才能够得到抑制,但咒术的能量会随着时间过去而递减,距离浮云山庄至今都两个月了,白行歌原先想着的计划是三四个月左右替他重新下一次封印。 但他现在刚消耗那么多灵力,身上能量也因为寒冰蛊的影响无法好好发挥,在这种情况下,谢璟深身上的死气会随着日子的过去再次增烈,现在唯一能够帮忙缓和的方式,便是待他好一些。 白行歌觉得,只要求谢璟深抱一抱帮忙暖暖他的身体,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甚至还能缓解他身上的死气,一举两得,他犯不着露出如此为难的表情。 “我还没嫌弃你呢,你怎么还一副我会毁你清誉的模样?”说着,白行歌便收回了手,也不勉强谢璟深,“算了,你若不愿意也没事。” 谢璟深神情复杂地看着白行歌,不知缘何,在这一刻突然有点心疼季君延。 难怪追了那么多年都没能把人追到手,就白行歌这个耿直得不能再直的思想,能把人弄到手才奇怪。 谢璟深见白行歌是真的难受,也不知在心里究竟又拉扯了多久,才终于又为了白行歌将那一道底线往后挪了挪:“过来。” 穆昭阳满脸狐疑地盯着自家哥哥,没有错过他哥眼底的无奈与妥协。 阿竹张了张嘴:“公子,这会不会太麻烦谢公子……” 白行歌皱着眉说:“大不了,我就不与他计较璇玑阁的报酬了。” 其实,要不是白行歌往许多人身上都试了几回,发现只有贴近谢璟深才能缓解身上的痛苦,他也不愿意麻烦他。总感觉这样下去,他和谢璟深的牵扯只会越来越多,人情欠来欠去,最后不知该如何相还。 然白行歌身上的寒冰蛊像是故意与他作对似的,又在这时候变得越发严重起来。白行歌见谢璟深不再排斥,便主动伸手像是抱个好朋友那般将他抱了个满怀。 谢璟深没想到白行歌说的抱竟如此直接,愣了愣才缓缓伸手回抱着他。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一个拥抱,白行歌像是不想轻易放过他,还特意往他身上蹭了几下,才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将他放开。 白行歌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啊,果然还是抱一抱吸吸气的效果来得好一些。我好多了,谢谢。” 接下来只需要继续挨着谢璟深坐就行。 谢璟深看着自己突然空了的怀抱:“……” 再瞧瞧白行歌眯着眼,一副吃饱餍足的表情,谢璟深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被吸走了精气的工具人。 原来抱一抱,就真的只是抱一下而已? 谢璟深心情突然有些复杂,他觉得自己应该要松口气才是,但怎么却觉得更加憋屈了? 不过在抵达小镇之前,谢璟深还真有了一回把白行歌抱怀里,并且一抱就是抱了整半天的机会,这还是阿竹亲自开口要求的。 起因是因为阿竹发现白行歌身体温度冻得吓人,就连靠在谢璟深边上躺着都睡得昏昏沉沉怎么也喊不醒,情急之下只能哭红着眼向谢璟深求助:“谢公子,那日我家公子说你抱一抱他,他就会好受许多,能不能麻烦你……” 虽然白行歌再三保证寒冰蛊还没有那个能力将他弄死,但阿竹跟在他身边多年,原本就见不得他忍受半点痛苦。如今看他脸色苍白,连搭理人的力气都无,难免会惊慌失措,连带着对谢璟深的敌意都无。 谢璟深只能小心翼翼地把靠在自己身旁的人揽入怀里,看着他在接触到自己身上的温度后下意识往怀里靠了靠,他心里忽然冒起了一种有些怪异,形容不上来的感觉。 被寒冰蛊缠身的白行歌看起来更加虚弱了,仿佛比那些柔弱的青楼女子更能够激起人的保护欲,像是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动物。但与之相对的,脾气也更不好招惹了。 谢璟深原本以为他会感到勉强和抵触,但他并没有在白行歌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反而还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谢璟深揽着他,又一次失了神。 这莫非也是迷魂符的后续效应? 白行歌在谢璟深怀里待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意识,但四肢冻得有些僵硬的他懒得移动身子,只懒懒地抬眸看了谢璟深一眼。见他面上的死气确实在这几日得到了缓和,白行歌才轻笑道:“谢璟深,你完了。” 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嘚瑟。 谢璟深对他也有些服气,这种时候还能够笑得出来:“不冻了?” “好多了。”白行歌一动不动地倚靠在他身上,忽然想起什么,浅色的眼睛凉凉地盯着他问,“有件事你得老实告诉我。” 谢璟深没有回话,只朝他投来疑惑的视线。 “那日在南桥镇客栈,嗯,就是你差点被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给砸中的那会儿,你是不是想着要对我做些不好的事?” 坐在他们对面的穆昭阳,对白行歌是越来越服气。 其实都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很直接很单纯,但总能叫旁人听出些许歧义来。 谢璟深闻言也是一怔,可他奇迹地能够理解白行歌想要问的什么,沉默片刻后才低笑了一声回答:“大概是在想,你怎能还好好站在我面前那样对我说话,我应该狠狠揍你一顿才是。” 白行歌眯了眯眼睛,又是一声冷哼:“那你以后最好别对我抱有这样的想法了。”顿了顿,他才又微笑着补充,“如果不想提前去世的话。” 谢璟深不置可否。 他们在抵达小镇之后的没几日,就等来了公仪临。 公仪临是又伪装成了其他人的模样来见的他们,当时白行歌正和谢璟深待在一起。 自从他病情严重得一发不可收拾后,在小镇的每一日都是和谢璟深同睡度过的,哪怕是白天,只要谢璟深没什么事情需要外出他也会和他待在一块。谢璟深毕竟是楼主,虽然陪着他出的门,但楼里依然还有很多事务等待着他处理,所以他白天总要接待许多人,与他们商讨楼内事宜。穆昭阳甚至为了处理飞月楼的其他事务,被谢璟深安排提前与他们分开。 甚至还会有驻扎在小镇里的线人给他送来快报,或者江湖上哪一处的重要消息。白行歌顾忌到自己的身份,在他讨论事情的时候本想先避开,可谢璟深却将他留了下来。 白行歌会主动避险到床上待着,有时候会看看书或者打坐,尽量不去插手他们商讨的事宜。不过,他觉得谢璟深这个态度,似乎是稍微愿意更信任他一些了? 思及此,白行歌又无声弯了弯嘴角,还挺愉悦。 公仪临似乎是特意挑好了时机,闯进来的时候,前一批和谢璟深商讨事情的护卫们才刚离开。他们离开前还特意给房里的两个人端来了水果,白行歌都还没来得及开吃,就见到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顺着窗户从外边闯了进来,也不知是如何避开的重重护卫。 虽然进来的人和公仪临长得不一样,但白行歌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他下的死咒,笑吟吟地调侃:“我还想着公仪小公子当时为何要对我说那样的话,原来是因为想找时间找上门与我叙旧呢?” 公仪临倒也没有直接发怒,反而还阴森森地笑了一声:“白公子就别笑话我了,你们特意停留在此地,不就是为了等我吗?” 白行歌很直接地点头承认:“我怕公仪公子到时候找不到我,一不小心真把自己小命弄丢,那我罪可大了。” 谢璟深在坐在白行歌边上,见公仪临闯进来也没有直接动手。他人坐在那里就足以镇场,也不怕公仪临敢直接对白行歌动手,所以听着他们谈话之余,还有闲心吃手下人送来的水果。 公仪临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双眼看起来很无神也很憔悴,显然是遭受死咒一段时日的折磨,若非受不了了,并且感受到生命的威胁,他应该也不会主动找过来。 “公仪公子费尽心思才拿到手的五邪教,不惜牺牲自己的师妹也要保住教中一切不被泄露,我想,你应该不会想年纪轻轻就死得不明不白。” 公仪临野心不小,也确实不想死,今日来找白行歌就是为了解咒的:“那我们就直说了,要怎么做,你才肯替我解开身上的咒?” 白行歌顶着苍白的脸色微微一笑,他如今病恹恹的姿态不仅没有影响他给人的感觉,甚至还别有一番风情,看得公仪临眸光一暗,没忍住舔了舔嘴唇。 然后他就收到了谢璟深一记凛冽的眼神,冲击力胜似他在白行歌身上种下的寒冰蛊,叫人看得背脊发寒。 “很简单,只要公仪公子能够替我解了身上的寒冰蛊,我便将死咒撤去。” 公仪临双手抱胸轻笑了一声:“万一我把你身上寒冰蛊解了,但你不愿意解开我身上的死咒怎么办?” “承诺的事情若没办到,可是要造口业的。”白行歌说道,又弯了弯眼睛,“再说,公仪公子应该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身上的死咒不解,很快就会暴毙而亡。我知道你与某位尊者合作的事,既然你会来找我,也就表示你身上的咒术连那位尊者也无法处理。当然,这是在我预料之中的事。” 白行歌看着公仪临越来越差的脸色,心情就特别愉悦:“而你在我身上下的寒冰蛊,虽然是给我带来了无数烦恼,但除了必须要忍耐寒意之外,暂时还夺不走我性命。更何况我还有谢公子陪在我身边,只要和他待在一起,我身上的寒气便能够得到抑制。” “所以两方相较之下,公仪公子的情况是要比我更加麻烦一些,你觉得呢?” 公仪临被他说得无话反驳,与他对视许久后,才又扭曲般地笑出了声,白行歌一时间也分不清他是被气笑了还是当真觉得有意思。 “不愧是被我看上的人。”公仪临眼里毫不掩饰着想要得到他的欲|望,最后还是答应了白行歌的要求,先替他把身上的寒冰蛊给解了。 公仪临倒是说到做到,也不知他那里用了什么手段操作,很快就将寒冰蛊从白行歌的身体里弄了出来。白行歌再三确认他身上寒冰蛊已经彻底去除,并且没有在他身上又下什么奇怪的蛊,才动手把他身上的死咒给撤了。 与白行歌在身上的寒冰蛊撤离后,身体很快就得到缓解不同,公仪临身上的死咒在被白行歌撤掉时会有一段虚弱时间。这也是白行歌特意配合咒术为之的,防止公仪临在解除身上的死咒后,带着埋伏与他们打起来。 公仪临显然也发现了这件事,尤其房里还坐着一位活阎王,公仪临在死咒被撤离后就直接翻窗离开,同样又给白行歌留下了一句他们还会再见面的暧昧话语。 寒冰蛊的事情终于得到解决,白行歌终于也不用再麻烦谢璟深,并且可以重新出发前往摘星阁,他心情就特别好。 倒是谢璟深又显得更加沉默了,事情已经解决,但他看起来依然没有什么兴致。 谢璟深心情确实不太好,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就是想到要把白行歌送到摘星阁就觉得有些不愿意。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璟深让人带着他们出发了,不过走的却是往飞月楼所在的埠城过去的路线,白行歌和阿竹并没有发现。谢璟深甚至做好了,是威逼利诱都要先把白行歌留下来的准备。 直到回城的路途中,他们在某个小镇做休整的时候,谢璟深收到了飞鹰给他送来的另一个急报。 · 白行歌随着谢璟深的车队走了好几日,直到他们来到一个岔路口,谢璟深忽然又将他们带来的人分成了两路人马。其中一个由他领着,往埠城回去。另一队,则是让红绣负责带领,护送他和阿竹到摘星阁。 白行歌其实能够察觉到谢璟深这几日的心情不怎么好,其中一个反应便是他的话变得更少了。尤其没有穆昭阳在身边活跃气氛,车厢内几乎都只有他和阿竹的声音。 不过这些都还好,是直到昨日,白行歌发现谢璟深不仅心情不好,甚至连面上的死气都忽然以飞快的速度上升,他前阵子对他做的那些事,似乎都白做了。 白行歌只看着他的气色变化,终究没有道明。 然后今日谢璟深就要与他和阿竹在这个岔路口兵分两路了。 白行歌看似随意地问了句原因,谢璟深也只和他说:“楼里出了急事,需要我回去处理。” 谢璟深双手放在身后,握得指节泛白,与白行歌说话时语气像是又恢复到了最初见面那会儿的冷淡,只是墨色的眼眸里多了异样的复杂情绪。 白行歌安静地望着他许久,最后才微微一笑:“好,那就此别过。” “这些,你拿着。”谢璟深在他离开前又给他递了一小袋东西,阿竹帮白行歌看了眼,惊呼,“公,公子,是银票。” 谢璟深淡声说:“你的报酬。” 白行歌也没有推拒:“谢过谢公子了。” 从谢璟深手里领走了东西后,白行歌便带着阿竹上了另一辆马车。在进入车厢前,他又侧头看了目送着他离开的谢璟深一眼,忽而笑得意味不明,眼神也有几分漠然:“谢璟深,我说过。”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要对我好一些。” 谢璟深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什么,垂了垂眸后语气有些冷淡地问了句:“我对你不够好吗?” 他这一辈子的耐心几乎都要用在这个叫做白行歌的人身上了。 白行歌撑着车厢的手指微微一动,轻笑了一声:“是还不错,谢谢。” 谢璟深和白行歌的车子在岔路口分开了。 这一次,由红绣带着的马车,去往的方向也确实是到摘星阁的路线。谢璟深则是一路快马加鞭回到了飞月楼,来到主楼的议事厅时,带着一身伤的穆昭阳正坐在厅里,和围绕在一起的几位堂主、长老、大护卫等楼内的重要人员吵吵乱乱地讨论着什么。 谢璟深的归来让讨论声暂时停止,他快步走到穆昭阳面前,看着他脸上的淤青还有手臂处被包了好几层的伤,低声问:“怎么样了?” 穆昭阳心倒是挺大,还朝他笑了笑:“没事,也不瞧瞧你弟我是何许人也,那些偷袭的还杀不死我。”说到这里,他笑容淡了些许,才又接着说,“不过,损失了不少人。” 其中有一位元老级的大护卫还死了。 穆昭阳当时与谢璟深分开,主要是领着另一批飞月楼安排的人去办另一桩事去了。那件事的合作对象与叛军相关,应该说是想要与季君延抵抗的另一方皇族势力,他们正在为扳倒季君延的事做铺垫。 只不过这件事竟然泄露了,导致穆昭阳带的飞月楼人遇见埋伏,不仅他们这里损失了人,就连合作那一方底下的兵马也几乎全军覆没,还被朝廷的人给抓走,估计是回不来了。 飞月楼的人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查到了给季君延递消息的人是谁。 “影卫,是皇宫里养着的影卫。而且最开始送出消息的,就是白行歌身边的影一。” 穆昭阳知道谢璟深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见他回来,有些担心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行歌他……我觉得不一定与他有关系,也许是陷害呢?” 白行歌的名字一出,原本就对他有诸多意见的飞月楼人又吵了起来。说得最多的,自然就是他果然是季君延派出来的奸细,故意接近谢璟深穆昭阳,为的就是要从他们手里探出消息,传递给季君延。 到底还是季君延罩着的人,怎么能够被他无害的外表轻信呢? “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他杀了。”有人提道。 然后就有开始附和的声音。 最后是谢璟深又出声制止了他们的喧闹,闭了闭眼后用着毫无感情的语气说:“我已经让人把他送往摘星阁,从今往后飞月楼也不会再与他任何往来联系,影卫的事你们再去彻查一下,然后把损失情况总结汇报给我,立刻再做安排,绝不能让我们护着之人的身份暴露。” 话虽是这么说,但谢璟深知道这件事不管再怎么查依旧会是这个结果。 在收到消息的那一瞬间,见到那么多条人命丧生,财物与人力上的损失,谢璟深有想过要直接把白行歌杀了吗? 想过。 但他终究是下不了手,只让红绣将白行歌送走,最好别再与他这里有任何瓜葛。 谢璟深想,倘若皇宫将白行歌放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影响他从而破坏飞月楼的计划的话,那他们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的第二个周末# #嗨呀,白白走不了的# #深深准备好鬼门关一日游了吗# 第四十八章 “公子, 你的药。” 房门被人推开,穿得一身黑的影六难得从暗处出来,帮阿竹撑着门, 让他将托客栈厨房帮忙炖好的药汤给端进房里。 白行歌正笔挺地站在窗边,眸光清静地注视着窗外的风景。他住的房间位于客栈三楼, 从他房外望出去,能够看见镇子上好几条街的光景。街上摆摊的人大清早就已经将东西准备好,此时正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吆喝说笑,周围充斥着热闹的气息。 “好。”白行歌在阿竹进来后收回了落在大街处的视线, 缓步往桌边走去。 寒冰蛊虽已从他身上清除,但此时已经进入秋天,即使在房里, 原本就畏寒的白行歌身上依然穿着极厚的冬衣。 药汤刚熬好,白行歌还能看见热腾腾的蒸汽从汤水上冒出, 连同那热气扑向他的,还有药汤的苦味。 他蹙了蹙眉头,还是忍下了对苦味的排斥,一勺接着一勺地将药汤喝完, 倒是暖和了身子。 哪怕蛊毒已清得一干二净,他的身体也需要花上几日的时间养回来, 才从药铺弄来了药,每日熬成汤。只不过那寒冰蛊潜伏在他体内多日,终究是给他身体落下了病根,往后每年的冬日于他而言,应该会变得更加难熬。 白行歌喝药的时候阿竹一直站在边上看着他,直到看见他神色淡然地将药汤喝完,替他收了汤碗并给他递上一小包蜜饯后, 才犹犹豫豫地问了句:“公子,你心情不好吗?” 白行歌刚往嘴里塞了片蜜饯冲淡嘴里的苦涩,听见阿竹提问,他动作顿了顿才微笑着回答:“没有。” “这几日是我出宫以来过得最舒服的,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找上门,也没有麻烦的事情等着我处理,更没有谢璟深在我面前晃悠惹我不快,还有红绣姑娘一路护送着我前往摘星阁,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说是这么说,但阿竹觉得他并没有从白行歌的语气里听出他的愉悦,反而好像又更加窝火了。 阿竹轻叹:“公子,阿竹陪在你身边那么久,你是高兴或不高兴我轻易就能看出来。” 他心里甚至有个荒谬的猜测,觉得白行歌心情不好与谢璟深有关,似是对谢璟深抱有几分怨气在。但阿竹并不清楚白行歌是为了何事暗中与谢璟深置气,他只是觉得,白行歌对谢璟深的在意程度是不是多了一些? 作为陪在白行歌身边十来年,对他来说最亲近的人,阿竹对白行歌的脾性十分了解。一般而言,他对许多人事物都抱着非常漠然的态度,不论是惹他生气,又或是各种向他示好的人,都很难掀起他激烈的情绪。用他的话来说,他们都不过是无聊日子中给他带来乐子的过客,所有的痕迹都终将被时间与岁月带走,不会在他这里多做停留。 可他们现在已经和谢璟深分开好几日了,每当白行歌提起他时,仍会有较为明显的情绪波动。 阿竹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他私心希望从今往后他们与飞月楼和谢璟深都不会再有太多的牵扯。不仅仅因为飞月楼乃是与皇宫最为对立的大头势力,而且他也能感觉到谢璟深作为飞月楼楼主,与江湖各方的牵扯过多,背景定是比他们所了解的更要复杂。 他知道白行歌的愿望只是想远离皇宫,隐姓埋名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但与飞月楼的牵扯过深,他觉得他只会被扯入更加纠结的情况当中,所以他不愿意见到他与飞月楼,尤其是谢璟深的关系越来越好。 虽然白行歌与谢璟深的关系至分开都没有缓和的迹象,但阿竹也清楚,白行歌正是因为在意,所以即使在分开后,才会对他的一些作为感到耿耿于怀。若是白行歌不在意的人,比如同样给他带来痛苦与麻烦的公仪临,他在提起对方时只会用非常平淡的语气带过,甚至过没几日就会把此人给忘脑后了。 阿竹端着见底的汤碗独自想了许多,同时间白行歌在听见他的回话后也陷入了许久的沉默,最后才又轻声开口:“你先出去吧,难得不需要赶路,我想趁机打坐恢复恢复。” 红绣正好在他们路过的小镇有需要处理的事,所以需要在这地方多停留一天,也给了白行歌好好休息的时间。 送走阿竹后,白行歌闭着眼盘坐在桌上没多久,又睁开了眼睛。 静不下心来。 他这几日心情确实不怎么好,他只是有些疑惑与不解,也有点生气。他气谢璟深又莫名其妙发神经,翻脸比翻书还快。瞧他那死气的回升速度,多半是又忽然间对他产生了带有恶意的想法。 白行歌在见到的当下,心里先是怔了许久,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没有选择拆穿谢璟深。 毕竟谢璟深若真想动手杀他,死的会是谁那还不一定。他原以为谢璟深让红绣将他带走,是为了在路上暗杀他。但这几日下来,他见红绣待他态度如常,似乎真的只是领了任务护送他到摘星阁,并没有要对他做其他事情的意思。 白行歌忽然又不懂谢璟深的态度了。为此,他纠结了好几日,每每想到起床见到谢璟深脸色死气骤聚的那一幕,心里就没忍住感到憋屈与气愤。 他以为他陪着飞月楼经历生死,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已经有所缓和,哪怕无法成为合作伙伴至少也会是朋友。可谢璟深的变化,却又将他们的关系推回起点。 白行歌没忍住又将心里那许久未拿出来的,代表谢璟深的小人取出,面无表情地又给他扎了百来遍。 等着,迟早有他哭着来求自己的一日。 白行歌预想到了那一天,但没想到那一天会在今晚就到来。 和往常一样,白行歌大早就歇下了。是夜深时,他包袱内忽然响起的铃铛声,硬生生将他的意识从梦里扯回现实。 他把的头埋在被窝里又躺了片刻,才不怎么高兴地起身,墨色的长发在他睡了一觉后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顺滑,随着他的动作从他肩膀处滑落。 房里没有点灯,但白行歌能够清楚看见房中央的那个人。因为严格来说对方现今是处于灵魂形态,周身带有一层于黑暗中熠熠生辉的淡色光芒,勾勒出了他的整个轮廓。 白行歌的目光落在半夜一声不响闯入他房间的‘灵魂’身上时停顿了许久,他眼睛里没有半点惊讶的波澜,反而是一片沉静,像是早已预料到他们今日这种方式的相会。 闯入他房间的灵魂,哪怕脱离了躯壳也依然穿着一身足以与黑夜融合的暗色华服。只是那双平日里暗如墨的黑眸,此时正泛着一层淡色的白光,在他眼里以漂亮的姿态流转,无意间稀释了他眼中的冷漠,捏造出了浅淡的柔和。 一人一鬼相顾无言,直到坐在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带有嘲讽之意的轻笑。 白行歌忍住了想要直接动手把谢璟深的魂魄打得魂飞魄散的念头。 谢璟深垂眸望着他,脸上神情看不出他内心的情绪,在白行歌发出笑声后抿了抿嘴,才低声开口:“……谈谈?” 白行歌唇角牵起了一抹冷漠的弧度,眼底的愤怒与委屈仿佛要化实:“滚。” 谢璟深:“……” 他会以灵魂姿态出现在白行歌面前的事,还得从约莫一个时辰前说起。 谢璟深在与白行歌分开回到飞月楼后,又开始投入新一轮的忙碌之中。碍于任务上出现的意外,身为楼主的他有许多后续工作需要处理与安排,甚至还得强制性安抚好楼内的人,不再纠结于白行歌的事。 关于情报泄露的源头他和穆昭阳也让人查了又查,结果依然没有任何改变。是跟随在白行歌身边暗中护着他的两名影卫,主要是那个叫做影一的,他身手比平日里所展现出的更要强大许多,光是白行歌留宿飞月楼的那一日就已经暗中搜刮到了他们楼里的情报。 先前那些谢璟深用来与飞月楼做交流的信鸽全都是死在影一手中,包括伤了他飞鹰的,也是影一。在陪同白行歌与飞月楼人行动的这段日子里,他也没少从谢璟深和护卫们身上得到了本该不会被他发现的消息。只能说,影一的真正实力更在他们预想之上,从听力至视力都非常的好,尤其在谢璟深下意识对白行歌交付些许信任后,他成功取得消息的机会就更大了。 谢璟深那几日的脸色沉得吓人,在楼里几乎没说过话,不断地在处理事务,心情看起来特别特别糟糕。他内心必然是懊悔的,比起怪罪于白行歌,他更气自己,气他自己为何会着了白行歌的道。 直到这一晚,已经好几天没睡足两个时辰的他被穆昭阳心疼地赶回房里休息,制止他继续处理楼内的事务,他才得到了喘息的时间。 然而他才刚歇下,心脏处忽然传来的疼痛驱散了他的睡意。那样的痛苦他在遇见白行歌之前也发生过,在浮云山庄也曾经历过,却从未有过任何一次是好似今日般,痛得致命。 剧烈得像是要将什么东西活生生从他体内拉扯出来的疼痛很快就夺走了他的意识,他只觉得自己不停地在往下沉落。而深不见底的下方像是有许多正在等着他的危险,令人感到发寒的哄闹声不断从那里传来,随着他意识的下沉变得越来越近。 对于危险的感知让他重新夺回了对自己意识的掌控权,他挣扎着逃离,等再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的魂魄已经离开了身躯。他只能面无表情地站在房里,看着他的身体倒在地上,想要回去却没有办法。察觉到动静的穆昭阳与飞月楼护卫们闯入房里,试图将他唤醒。 是这会儿,谢璟深才发现白行歌说他身边跟着许多鬼灵的事情是真的。灵魂形态的他能够看见平日里所看不见的另一个世界,他见到了环绕着整座飞月楼的阴气,从那些阴气里见到许多双觊觎着他的邪恶眼睛。他们试图接近他,想要伤害他,但又像是碍于某种限制,尚无法将想法付诸于行动。 谢璟深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他灵魂的右手腕系着一条泛着金光的线,线的另一端连接到了远方的某一处。对于该如何处理好眼下情况并没有半点概念的谢璟深在犹豫片刻后,决定先朝牵引着他的金线的另一端过去,没想到那一头系着的,竟会是白行歌。 他进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尚处于熟睡当中。他亲耳听见白行歌包袱里的铃铛在无人的触碰下自己发出响声,将睡梦中的人儿吵醒,看着被窝里的人又磨蹭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爬起,目光与他视线相触。 不知缘何,明明他现在已经离开了身体,不应该会再感觉到任何心情波动。但在白行歌与他对视的那一刹那,他却仿佛回归自己的身体那般,能够感受到心脏微微抽动了一下。 白行歌见到他,对他的态度并不是很好,眼里的那抹凉意让他莫名觉得有几分心虚。 遭到白行歌的拒绝后,谢璟深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站在原处安凝视着他。 白行歌回绝了谢璟深便将头挪开,甚至想直接盖上被子继续睡觉,但想起方元给他的警告,以及谢璟深身上那个比它主人来得要精明的紫金之气,他还是没有放着他不管。 白行歌在沉默许久后开口冷笑着调侃:“怎么?你这是连魂魄离体了,都还只想着要过来杀我?” 谢璟深闻言微微一愣:“你都知道了?” 白行歌心里又升起了些许怒火,说话的语气都冷淡不少:“我说过的吧?你若想继续好好活着就得对我好一些,最好是别再对我抱有恶意的想法。” “你身上被人下了咒,死气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增加,直到你身上的福运都被消耗殆尽,便会夺走你性命。除了以我的术法来抑制你的情况之外,另一个能够减缓你死气的方式,便是做些待我好的事。先前你无意帮我的那些忙,包括在我受寒冰蛊侵蚀,你助我驱散身体寒意那点小事,都可以起效。” 白行歌说着,又瞥了他一眼才继续:“相对的,你若是对我做出会伤害我的事,哪怕有这样的念头,都会增烈你身上的死气。就我离开前见到的情况,你不发生点事都对不起我这一身福气。” 谢璟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大概是在尝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待他回过神后,才沉声开口对他说:“我是想过,但我最后还是没那么做。” 白行歌又是一声冷笑:“否则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同我说话,只是灵魂出窍而非气绝身亡?” 谢璟深又是一怔:“你的意思是……我还没死?” 白行歌没有回话,但从态度来看显然是对他问题的默认,只是对他有怨气,所以才不愿意开口回答。 谢璟深确实还没死,这种灵魂离体的情况容易造成误会,但白行歌能够从他们身上的气场颜色与状态来分辨出,哪些魂魄只是处于离体状态,哪些是真正的亡魂。 房内又是一阵寂静,半响后白行歌才淡声开口:“谢璟深,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跟着你飞月楼的人忙活了两个月,在璇玑阁内甚至消耗如此巨大的精力救治你的人,你便是以这种方式回报的我?”白行歌越说越觉得委屈,虽然仍是顶着淡然的表情,但眼眶却在控制不住的情况下微微发红,但他也很倔地没有真的哭出来。 他不是一个爱落泪的人,哪怕从前在宫里遭到人的针对与欺负,他都不曾有过像今日这般的难受。 白行歌的反应让谢璟深看得愣神,心里不断地在提醒自己不要被他伪装出来的假象欺骗,可他还是开口说:“从你选择为季君延办事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你与飞月楼将会是对立方。” “我给他办什么事了?”白行歌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我还没说你们呢,我不过就是从皇宫里出来吗?这国师的身份难道就是我哭喊着求来的?我若当真支持他的一切决策,就不会想尽办法从宫里逃离。” “我找到飞月楼不过是想要寻得一方势力的庇护,你们不愿意便罢,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但你们何须掐着这一点对我发散敌意?谢璟深,你说说,从见面至今,哪次不是你先对我动的手?” 谢璟深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同时也在观察着白行歌的表情。 你不应该相信他。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却是对着白行歌道:“穆昭阳领着人去处理的事情出现了意外。原因是有人从飞月楼手里取得了相关情报并传给了季君延,所以才会让他有机会派人埋伏。” 白行歌抬眸看向谢璟深,听见他神情严肃地说:“我让人调查了好多次,甚至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动用了宫里的线人,他们都告诉我,将消息带给皇宫的,是你身边那个叫做影一的影卫。” 白行歌听得微微一怔,也有些意外。 他对这些事一概不知,包括影一,他是否真的做了这些事情……都并非他所安排。不过换个角度想,影一是他身边的人,若今日他是谢璟深,是飞月楼的一员,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定是要怀疑到他头上。 连日来的疑惑得到了解答,白行歌却高兴不起来,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与谢璟深辩解。影一是他的人,若他真的做出这些事,他也无法无情地直接撇除他们之间的关系,将他交给飞月楼来处置。 谢璟深眸光晦暗地看着他:“白行歌,我在这一次意外中不仅损失了许多财物,我还失去了很多跟在我身边多时的同伴,甚至是给合作对象带来巨大的损失与麻烦。我作为飞月楼楼主,有什么立场不与你置气?” 白行歌有些晃神,直到谢璟深又沉声问了他一句:“你现在还觉得我对你不够好吗?” 他下意识抬眸,视线不小心闯入他双眼的深邃之中,忽然忘了呼吸。 这么一想,谢璟深竟然还选择放他离开,甚至没有找他算账,让他把影一交出来给飞月楼处置……好像,真是对他仁至义尽了。 影一的事情让白行歌的思绪变得混乱,可是在得到谢璟深合理的解释,得知他对自己的敌意并非来得莫名其妙之后,白行歌发现自己的心情竟诡异地缓和了不少。 只是现在又有另一个问题摆在他面前。 若此事当真是影一所为,他反倒欠下飞月楼一笔债了。 见他陷入思考,谢璟深也没出声打扰,就那样让他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白行歌再开口时下意识给谢璟深说了句:“此事我并不知情。” 察觉到谢璟深的目光,他手指微微一动后,又低声道:“我不曾欺瞒过你和飞月楼,我当初确实是从宫里逃了出来,也没有从季君延身上接过任何任务,我是真的想离开皇宫。” 谢璟深眼睑微垂,遮住了底下的情绪,不知有没有信了他的解释。 白行歌倒也没有在意。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要怎么处理,只好对谢璟深说:“我们先解决你的事吧。” 谢璟深看着他不语。 他道:“你还没死,我能从你魂魄身上感觉到一丝活气。可若再不处理好,我就不能保证你是不是真的不会死了。” “你有办法送我回去?需要我做什么?”谢璟深问道。 白行歌边说边走到包袱面前,开始从里面拿出需要的东西:“我现在立刻给你起个法阵,把你送回去顺道再抑制你身上的死气便可。” 顿了顿,他才又道:“等这一次回去,一个月内再到摘星阁找我一趟,我重新给你施咒。此后,你每三个月到摘星阁找我一次,让我重新为你施咒就好。” 谢璟深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白行歌,是不是出于某个原因,你不能让我轻易死去,而且最好还能想办法治好我身上的情况,否则……你自己也会有麻烦?” 白行歌这一次是真的被谢璟深的话给说得怔住了许久。 姓谢的还是个人吗?这都能被他察觉出来? 他这么想着,再转身给谢璟深安排法阵时却横眉竖眼对他说:“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直接让你归天?” 谢璟深站到他指示的地方,嘴边却是扬起了一抹浅淡的笑容,连眼底都滑过了一丝笑意:“我知道了。” 看来是真的。 谢璟深也说不出在猜测得到了证实后是什么样的心情,知道了白行歌是处于某种迫不得已的原因才必须救他。至于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草率信任,却忍不住想要相信。 待他回过神来时,白行歌的施法几乎来到了尾声。这法阵估计消耗了他不少灵力,哪怕没有点灯,他都能清楚察觉到白行歌变得有些惨白虚弱的面色。 他感觉到自己的魂体又在晃动,白行歌站在他面前,边收尾边对他说:“别忘了来找我,再有一次,你就真的见阎王爷去吧。” 谢璟深正要回话,忽然听见身后的房门传出被人闯开的碰撞声。 他看见白行歌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转为疑惑与惊愕,他想要回头看清究竟是什么人闯入的房间,但随着魂体猛然一震,拉扯感再次袭来,他又不受控制地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的第八天# 啊哈,还没死,差点就死了,白白给力。 但深深救回来了,白白就不太好了。 第四十九章 埠城飞月楼, 谢璟深的房间里堆满了以穆昭阳为首的楼内主要大成员。 谢璟深在昏迷之前曾喊了穆昭阳一声。也不晓得他发生了什么事,穆昭阳领着人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自家哥哥躺倒在地的一幕, 他人都傻了。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有皇宫或是敌对势力的人溜进飞月楼偷袭了谢璟深,但其实对方能够成功溜进谢璟深房间的可能性很低, 更何况谢璟深身上半点伤痕也无,甚至也没有中毒迹象。 然而不论他们使了什么办法都无法将谢璟深唤醒,更可怕的是穆昭阳在测他的气息时,发现他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断气了。他不敢确定, 但确实是无法探测到谢璟深的气息,瞬间就慌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霍老,我哥他……你真的没办法解决了?你不是埠城最好的大夫吗?!”穆昭阳遇事向来没有谢璟深来得冷静, 尤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很可能会失去自己现今唯一亲人的恐惧让他陷入了慌乱。 “这……我已经替楼主把了脉, 他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中毒或受伤迹象,就像是突然间就断了气,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处理。”被穆昭阳成为霍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摸了摸胡子叹道。 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时, 房里忽然有人道了句:“你们不是说那位姓白的公子是个很厉害的术士吗?既然如此,他定是非常擅长术法之事吧?难保会不会是他在与楼主分开前, 在他身上懂了什么手脚……” 穆昭阳下意识想要为白行歌反驳,但那连日搜查出来的证据与结果,还有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让他说不出话来,对白行歌的信任也开始动摇。 他还是为白行歌辩解了一句:“若他真的想对我哥动手,早在他们遇见的那会儿他就有很多机会,为何要等到现在?” 怀疑白行歌的人回道:“这不是因为他先前还没得手吗?小楼主, 我知道你心软心肠好,特别容易相信人。可如今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阿阮和楼里兄弟们是白公子身边影卫害死的,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得知此事将会败露,所以想要动手伤人不是很正常?” 穆昭阳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谢璟深,双眼里的薄雾底下有很多情绪在挣扎。 如果他能够听见看见他娘亲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寻求她的意见,询问她白行歌是不是真的欺骗了他们,伤害了谢璟深。 谢璟深的事情让飞月楼人员们好不容易才压下的怒气再次升起,在他们眼中白行歌已经成了飞月楼的头号罪人。谢璟深难得放过了他,念在他先前辛苦救助了兄弟们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他却恩将仇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小楼主,现在就等你下令了。楼主的身体情况实属诡谲,若这真是白行歌下的咒,想要解决楼主的问题,只能把他押回来。”随着一个人起的头,便接二连三有人附和。 穆昭阳盯着谢璟深,在心里挣扎了许久,终于好不容易决定要下令让飞月楼的人通缉白行歌,想着先把人弄过来再说,就见到床上的人手指头动了动,忽然睁开眼睛。 “哥?!”穆昭阳脸上的悲伤都还没来得及收回,眼神瞬间变得茫然。 跟在他身后的其他成员们也一脸惊异,都没想到前一刻还像是已经没了气息的谢璟深,莫名其妙又‘活’了过来。 谢璟深双眼睁开时眸光还有些许怔愣,然后才像是回想起什么,飞快地从床上坐起,脸上表情阴郁得骇人,就连身为他亲弟弟的穆昭阳也下意识感觉到害怕:“……哥?” 他哥现在就是一副想要屠城的表情,若是让孩子见到,指不定还能把人给吓哭。 “哥,你差点把我吓死了,刚才带人进来怎么喊你都喊不醒,你没事吧?什么情况啊?身体没问题吗?要不要让霍老给你检查检查?”穆昭阳噼里啪啦地就说了一大堆,语气听起来很是着急。 谢璟深却伸手制止了他和霍老想要过来的打算:“不用,备车,我现在要立刻出门。” 穆昭阳:“……?” 谢璟深沉着脸坐在床边,关于自己昏迷后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大老远跑去见了白行歌一面的事,他全都记忆犹新。他甚至还记得在灵魂被送回身体之前,白行歌的房里似乎进来了人。 从他面上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他熟悉的人。虽然后面的事情他都不清楚也没看见,但意识消失之前的最后瞬间,他听见了白行歌不怎么和善的询问声,询问着闯入房里的人想要做什么。 “不是,哥,你才刚好,大晚上的想去哪儿?你不把身体的事情交代清楚,我可不会放心让你出门。”穆昭阳充满担忧的碎碎念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璟深抬头正想回话,目光却在触及穆昭阳身后一道与周围人看起来稍微有些异样人影时猛地停止。 那是一位穿着黄粉色贵服的女人,年龄看起来不到三十,非常年轻,眼角处还有一颗动人的泪痣。 这个女人对谢璟深来说并不陌生,甚至记得非常清楚。 穆昭阳曾告诉他白行歌向他提过,说他的母亲在死后一直还未从他身边离开,会在暗中护佑着他。谢璟深当时听完,对此的态度是不置可否,毕竟他自己也看不见听不着。 但是,穆昭阳的生母如今却出现在他视线当中。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看不见,只有他…… 谢璟深又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白行歌和他说,他方才的情况是得亏于他没有真的在一气之下把白行歌给杀了,并且身上还带着他赠予的护身符,所以还勉强替他吊着最后一口生气。是白行歌又消耗灵力施了法,将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的他硬是又拉扯了回来。 若他找白行歌找得再慢一些,恐怕也回天乏术。 谢璟深又想起了系在他手腕处的金线,灵魂回归身体后,他就看不见了。而且神奇的是,他发现这条线连白行歌都见不着,只有他能够看到。 “如此诡谲的情况,连霍老都看不出毛病来,定是那姓白的国师动的手……”从一开始就对白行歌抱有极大敌意的其中一位飞月楼成员又开始撇着嘴埋怨,冷不防收到了谢璟深一记令他不寒而栗的眼神。 谢璟深没有给房里的人多做解释,喊了一个人马上去给他做出门的准备后,就把其他人遣出了房间,只留下穆昭阳一个人。 穆昭阳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像是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很多问题想询问,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谢璟深却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面色冷淡道:“是白行歌救的我。” “……什么?怎么还和行歌扯上关系了?”顿了顿,穆昭阳的表情变得有些无措,“还真的和他有关?” “不是你想的那样。”谢璟深捏了捏眉心,心绪万千,“你不是私底下早就从他那里,将我身体的事了解透彻了吗?” 穆昭阳又是一怔:“你是指那个死咒?行歌不是说他已经帮你抑制了吗?” 谢璟深沉默了片刻,才回了他一句:“是我的错。” 穆昭阳脸上的表情就更加惊悚了,主要在于,他有生之年竟然能听见他亲哥用有些平和的语气承认自己的错误。咳咳,倒不是说谢璟深不讲理,只是他向来独断,而且做的任何决定都经过他严谨的考量,几乎不会出错。 飞月楼的人很快就给谢璟深做好了出行的准备,但临行前谢璟深却又打消了乘车的念头,直接挑了楼里最好的马,快马加鞭冲出了埠城。他看起来很着急,速度快得跟在他身边陪同他出发的那队人拼了命也只能远远在他身后跟着,心里的疑惑与震惊都快要冲破天际。 在他们印象中,谢璟深不管处理多么着急的事,总是非常沉稳沉着,游刃有余,仿佛天就算塌下来他也有撑着的办法。可这一次他们却难得见到他略显惊慌失措的模样,若非知晓他们楼主感情历史一片空白,他这架势他们还以为他是上赶着去救楼主夫人呢…… 谢璟深匆忙的身影很快就出了城,伴随着嘎达的马蹄声没入夜色之中。 · “到里面待着!” 落于荒郊的一处废弃小木屋被人粗鲁地推开摇摇欲坠的门,扑面而来的粉尘惹得白行歌皱了皱眉头,在被推搡了一下后只能一脸漠然地走了进去。房里像是已经很久没住人,他看见角落有个被摔碎的茶杯,茶杯边上还站着几位怨念极深的幽魂。 有一位老奶奶、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六七岁大小的男孩。他们身上泛着绿色的气场,双眼因为怨气而变得通红,恶狠狠地盯着他,也瞪着进来的人。 白行歌猜测他们应该是这个小木屋的原主人,但不知什么原因,好像在家中遭到了恶徒的残杀,所以才会带着如此深重的怨气,想要等杀害自己的人回来。 押着他的人在把他带到木屋里后又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个看起来一脸凶神恶煞的人在屋子里看守着他。 白行歌觉得自己自从遇见了谢璟深,好运好像真的都蹭到他身上了,否则怎么每次与他见面后,他身上总要发生一些在他看来有些麻烦还有点倒霉的事? 白行歌原本正在赶往摘星阁的路上,途经某处小镇,为了配合红绣办事便多逗留了一天。结果夜里睡得正香,谢璟深一个作死将自己的活魂送到他面前,他还得爬起来替他处理好。 消耗灵力把谢璟深的灵魂送回去之后,他甚至连喘息的时间都还没有,就有不认识的人忽然闯入他房间。 影一影六不知是被他们拖住了脚步还是成功被他们隐瞒声息,闯进房里二话不说就强制将他给押走了。他在被这些人押走时,还见到了受伤昏迷在地的阿竹,就在赶往他房间的路上受到袭击。 这些人显然是已经跟踪他好一段时间,确认了他身边只留下红绣和几位飞月楼的护卫,趁着红绣又外出办事只留下几人看守着他的时候出的手。 谢璟深不在身边,白行歌一个毫无打斗能力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无奈地被他们强行押上车子,一溜烟就离开了小镇。 如今距离他被带走那一日已经又过了好几天,白行歌虽然不认识那些人,但是押走他的人身上都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衣服,胸前绣着一只约莫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蝎子。 他想起了公仪临脸上的印记,猜测掳走他的是五邪教的人。 白行歌看着守在门边一动不动的两个人,又没忍住在心里揍了揍谢璟深。要不是他和他分开,也不会如此轻易让公仪临的人得逞。瞧他们的教主都不在他们身边,就能猜出他们此次的行动也在预料之外。 不过想想也不能完全怪谢璟深,以他那种凶残的办事态度,没动手把他杀死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思来想去,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倒霉,被公仪临盯上了。 所以他是要被公仪临用来炼作傀儡了吗? 白行歌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没多久后就等来了脸上挂着阴森诡异的笑容的公仪临。 见白行歌看到自己后脸上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公仪临还夸了他一句:“看来,白公子早就知道我会过来了?” 白行歌觉得有些头疼,试图与他沟通:“我觉得公仪公子不过是听了一些人的话语就要将我捉走,用来成为你的试验品实在有些过分。要不你告诉我,你那位尊者究竟同你说了什么,让你觉得你可以用我来炼制傀儡?” 公仪临愣了一下,脸上滑过了遗憾之色:“我确实很中意你,不管是你的灵魂还是皮囊,我觉得找遍全世界应该都再找不到第二位了。但很可惜,我此番将你押走,并不是为了将你制成傀儡。” 白行歌闻言一怔,气笑着问:“既然不是要对付我,难不成还能是邀我作客?以这种方式?” 公仪临也被他问得笑了一声:“若有机会,倒是挺想与白公子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很可惜,有个我五邪教招惹不起的人向我开出了非常诱人的条件,来让我将你从飞月楼的人的身边带走,送回你应该回去的地方。” 白行歌一听到这句话,脸上瞬间没有了笑容,看向公仪临的眼神也比先前更要冷淡许多。 倘若说他之前表现出的漠然至少还算得上是看活物的眼神,那这会儿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仿佛公仪临在他眼里已经是一具尸体。 听见公仪临口中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话,白行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不带感情地轻笑了一声:“想不到公仪公子一个混迹于江湖之中,厌世嫉俗的五邪教教主,竟然也会委曲求全与皇宫合作?” 公仪临并不意外白行歌能够立刻猜出他是在替季君延办事,也不为此感到害臊或羞愧:“这得看他给我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了。” “实不相瞒,要将你交还给皇宫我也不太愿意,毕竟就要这样错过我心头之好也让我万分纠结。只是宫里那位给我开出了非常好的条件,酬金就不必说了,他甚至还答应在事成后,愿意拨一些兵马过来,替我拿下五毒教。” 说到这里,公仪临的眼神暗了暗,白行歌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恨意:“我辛辛苦苦夺得五邪教教主之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拿下五毒教。你也知道,我野心很大。只要五毒教尚在江湖的一日,五邪教在蛊毒之术上将永远被压一头。如今我既然成了教主,自然是要顾全大局。” 白行歌笑了:“季君延说的话你都敢信?他身为皇帝,待事成后若是想反悔,你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公仪临看着他:“所以,为了保证宫里那位不会违背承诺,我只能委屈白公子再受点苦。” 话落,公仪临便走到他身边,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取了根针往他后脖子扎了一下。 白行歌只感觉到脖子处传来好似被蚂蚁咬伤的刺痛感,然后公仪临抬手掐着他双颊,逼迫他开口后又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丹,强迫着他吞下。 白行歌盯着公仪临,用眼神询问他究竟给自己喂了什么。 公仪临笑得阴郁,有些粗糙的手掌在他脸颊上轻抚,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肉疼:“别着急,我只是在你身上下了个毒,药丹是能够抑制毒发作的解药,但并无法彻底根治。每隔七日你就必须从我这里获得一枚药丹,否则你将会在第七日结束后毒发身亡。” “陛下对你应该是非常在乎的吧?否则,他也不会耗费那么多人力与钱财,冒着被那些与他作对的人发现或找到机会反他一军的危险,将手伸入江湖,联系了多方门派与势力,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你活捉回宫。”公仪临感叹道,“所以,只有将你的生死拿捏在手里,我才能保证他会完成与我的交易。” “待陛下将答应我的事都完成后,我才会将最终的解药给他,让你服下。” 白行歌没想到季君延背地里还做了那么多事,沉吟一会儿后和公仪临说:“或许只是你们错把我在季君延心里的地位想得太高了呢?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会为了我区区一位国师,当真出钱又出力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你就不怕他根本就不顾我生死,到最后依然选择反悔,甚至还趁机灭了你五邪教吗?” 公仪临沉默地盯着他没说话,他觉得自己似乎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孤注一掷的决绝。 许久后,公仪临才笑了一声:“那我们两个便一同共赴黄泉,想想,也乃一桩美事不是?” “更何况,国师大人果真不懂爱。”公仪临说着,像是有些出神,“有的时候,人确实能够为自己心里非常在意的那一个人,做出很多其他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事情。其中的苦与甘,也只有那人自己清楚。”“应该是我要对白公子说,你低估了自己在陛下心里的地位。” 白行歌不再说话。 反正该劝的他都劝过了,既然公仪临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他再怎么说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倒不如省点力气,想想回去之后要怎么应付季君延。 以他那疯狂的性子,这一次若真的被抓回宫,他大概就真的完了。 公仪临将他带到了马车上,与他共乘一辆车子,亲自监督着护送他回宫的任务。 白行歌安静了一路,无论公仪临如何与他搭话,他都淡着一张脸,宁可看向窗外无聊的草木之景,也不愿意搭理他,显然是对他怨到了一个极点。 公仪临没有收到回应也没觉得难受,哪怕是自言自语也能给找乐子。 是在他好不容易终于说累了,想暂时停下歇一歇时,白行歌却忽然主动与他搭话:“你有一个姐姐?” 公仪临面上的笑容在听见他这个疑问后以肉眼可查的变化淡下,白行歌恍若未觉,又用着笃定的语气接着说:“你千方百计夺得教主之位,想要搞垮五毒教,都是为了她。” “因为你觉得五毒教害死了你姐姐。” “就是他们害的!”公仪临脸上突然再绷不住冷静的表情,变得有些愤怒与扭曲,充血的双目怒瞪着他,“不是我觉得,阿姐就是被五毒教的人所害!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只不过是戴着面具的虚伪小人!” 公仪临在吼完后又闭上眼睛陷入了沉默,白行歌也没有打断他调解情绪。 半响后,公仪临才又整理好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地朝他道:“看来白公子果然还是有点本事。怎么?是你透过什么方式‘看’到了我的过往,还是你要说见到了我阿姐的灵魂,是她告诉了你这件事,还是……飞月楼的人早已把我底细都给查得一清二楚了?” 公仪临的声音说到最后还带上了些许阴狠。 他的阿姐……白行歌是不可能会看见他阿姐的灵魂的。在他阿姐死后的好几年里,他从各地寻来许多真真假假的术士,有编造了谎言被他杀死的,有老实告知找不到他阿姐魂魄而被他灭口的…… 作为弟弟,这种感觉他也说不上来,但他就是能够感觉到,五毒教的人在害死他姐姐之后连她的灵魂都没放过。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无法感觉到她的存在,他能感知到他阿姐的灵魂也一并出了事。 车内的白行歌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句:“你和你姐姐是不是养过一只狗?” “黑色的,只有四个爪子是雪一样的白。”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的第九天# #深深在赶来救白白的路上# 第五十章 公仪临在白行歌一脸平静地问完关于一只黑犬的问题后, 脸上嘲讽的笑意以及眼里掩藏不住的不屑,瞬间消失。 他看向白行歌的视线多了些许审视,眸光阴沉沉的, 试图隐去底下的所有惊愕,也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他想要怀疑白行歌是通过很强的渠道知道了这件事, 但潜意识上又很清楚哪怕动用皇帝的力量搜查,也查不出这件小事。 公仪临和他姐姐公仪汐确实曾经养过一只狗,而且和白行歌描述的无异。只不过那是他很小的时候的事了,那会儿他应该才只有五六岁, 和仅十三四岁的姐姐公仪汐在居住在深山野林之中。他从记事起爹娘就已经不在他们身边,是公仪汐辛辛苦苦一个人带着她,种着后院的地, 养着几只爹娘留下来的山鸡和羊,偶尔会到林子里采摘可食用的果子回来。 只有逢年过节, 公仪汐才会扛着一箩筐的菜、水果和几颗蛋到远处的村庄小镇,把它们卖了之后买点肉回来。 公仪临觉得他的姐姐特别了不起,明明应该是生来就要备疼爱着的小姑娘,可因为他们不负责任的爹娘, 她只能一个人带着他守着一个破旧的小茅房,过着连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住的苦日子。 小黑犬就是那年, 已经懂事的公仪临主动要求要陪公仪汐到小镇去换钱,两个人在回家的路上捡到这只被人抛弃的小可怜。它当时看起来很瘦弱,其中一只腿还受了伤,虽然日子过得拮据,但他们还是无法忽视这只虚弱的小奶狗,将它带了回家。 他们原本还挺担心这只小黑犬会承受不住苦日子,但没想到它比他们想的还要坚强, 不仅在简陋的环境下挺了过来,甚至还非常懂事,素菜水果都不挑食。待它大一些,实在馋肉馋得受不了的时候,它就会自己跑到林子里找肉吃,也懂得找到回家的路,从来不用他们担心。 只可惜小黑犬的命不长,只陪了他们几年就过世了。除了身体先天就有些虚弱之外,主要还是它自己有点调皮,那日也不知怎的竟挖出了他阿姐养蛊王用的瓮,好巧不巧瓮被它扒出来的时候,里面的蛊王才刚诞生。小黑犬主动上前招惹了人家,一虫一狗斗得两败俱伤,最后狗子和蛊虫都没了。 公仪汐是最先学会蛊术的人,在他们爹娘离开之前公仪汐其实还有他们的奶奶带着。奶奶出生于苗疆,从小便习得蛊术,那会儿公仪汐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奶奶见她有天赋便教了她,叮嘱着教她这些主要是以后自己有个可以防身的能力。 奶奶在公仪临出生没多久就过世了,他们俩的爹娘也随之抛下他们离开,公仪临所会的都是公仪汐教的。而且奶奶在临死前也给公仪汐留下了不少书籍,他们两个人便通过那些书自学成才。 所以公仪临这辈子最恨的,除了害死他阿姐的人之外,便是他们俩人的爹娘。若非他们如此不负责任,丢下他们不闻不问独自离开,他和公仪汐的命运也不会如此凄惨。那他姐姐也不会在那年决定离开山里,顺道想着还能把他们的爹娘找回来。若非他们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他阿姐也不会被迫带着他到江湖闯荡,最后被人欺骗杀害。 从他姐姐死后,他满心满眼只想着报仇。江湖里的所有人在他眼里全都一般黑,所有的和善都不过是伪装出来的面具,他看见他们就觉得恶心,所以心里也逐渐变得扭曲冷漠,费尽心思不择手段拿下五邪教,也是为了摧毁五毒教做准备。 白行歌是难得一个,他在见到之后不会对他心生恶意与排斥的人。他身上的气质过于纯净,那种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的感觉和他阿姐实在是太像了,他才会那么喜欢这个人,喜欢得想要将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如此一来,白行歌便能代替他的阿姐,继续照顾着他,陪伴着他。 白行歌不知道公仪临心里的想法,他在问完后没有急着要公仪临的回答,也没看着他,只是低头安静地盯着车厢内,公仪临脚边的某一处。 那里正蹲坐着一只黑色的狗子,两颗圆圆的眼睛像是会发光的黑珍珠,单纯又天真。 一只狗当然无法直接开口以人话同他交流,只不过鬼灵与他之间的沟通一般靠的心通,所以只要他能领会那只狗想要传达的想法,那些信息就会自动化作文字,传入他脑海之中。 这只狗狗死后似乎一直都没离开,一直陪伴在公仪临身边,看着他的成长与变化。他所知道的那些事都是这只狗狗告诉的他,公仪临会变成现今的模样,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失去了他最亲爱的姐姐。而在公仪临所认知的范围当中,五毒教是害死了他姐姐的罪魁祸首。 关于此事的事实,狗狗也无法告诉他,毕竟它大多时候都一直陪伴在公仪临身边。公仪汐在成功拜入五毒教门下之后,手里也因为参与教中一些事务和每个月例行获得的资源里,有了点小钱,至少能够带着公仪临在附近的小镇上租个小房子,三餐也得以温饱。 只不过公仪汐进入五毒教之后就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自由,便无法每日都陪伴在公仪临身边,半个月左右回来一次。她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一些钱,有时候还会把他接下日子里需要的肉和菜都带上,甚至还会偷偷教他一些她学会的,关于蛊术方面的知识。其实比起过上好日子,公仪临更喜欢能够和公仪汐待在一起的日子,只不过为了生活,两个人也没有办法。 公仪汐说,有五毒教的力量,或许能够找到他们的爹娘也说不定。 公仪临并不明白,像这样的父母,就算找到了还有什么意义?他们既然能够将他们俩狠心抛下,估计早已各自过上好日子,定是不会与他们相认。 公仪汐就这样在五毒教忙了好几年,等公仪临长至十一二岁大时,本打算将他也一起接过去拜入五毒教门下的公仪汐,却忽然没了消息。公仪临起先并不知情,第一个半月过去公仪汐未回来时他也没有想太多,毕竟随着公仪汐在五毒教里的辈分越来越高,需要忙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偶尔一整个月都没能回来是常态。 直到两三个月过去,公仪临迟迟没有等到公仪汐,他才察觉到不对劲。他收拾了东西来到五毒教所在的山头,辛苦上了山来到门派处询问他们公仪汐的下落,却从他们口中得知公仪汐早在几个月前失踪了,至今都没把人找回来。 公仪临最初得知这个消息,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不相信,缠着五毒教的人问了许久,但对方支支吾吾的也无法给出细致的回答,就说公仪汐在几个月前出门后一直没有回来,而且还把身上所有东西都带走,他们以为她决定继续和他闯江湖,不想回五毒教了。 公仪临失魂落魄地下了山,觉得公仪汐定是出了事,否则她不会抛下自己离开。他正打算拿着剩下的钱,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把公仪汐找回来,结果一位戴着人|皮|面|具的陌生男子找到了他,说公仪汐是被五毒教的人所害。 对于这个突然跑到自己面前的男人,公仪临并没有马上信了他的话。是对方又带着他回到五毒教,这一次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循着暗路偷偷溜了进去。而且男人的本事似乎有些大,只要他们不大摇大摆暴露在那些人的视线当中,几乎没有人能够察觉到他们的气息,所以一切都非常顺利。 公仪临在那个男人将他带入五毒教时,正好撞见有五毒教教徒从公仪汐的房间里出来,他们手里还拿着一些属于公仪汐的物品,完全不像是外边的人告诉他的那般,公仪汐带着东西离开了。而且那几人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心虚,他甚至听见有人问了一句:“公仪汐的尸体已经处理好了吧?” “早几个月前就处理好了,你这才回来,什么都不清楚吧?” “哎,我听说她弟弟昨日找了过来,询问她的下落……” “都瞒着了……她……哪能说呢……” 那几人像闲聊似的越走越远,到最后谈话声也越来越不清晰,但公仪临却已经掌握了其中的重点。 男人并没有骗他,五毒教的人确实存心向他隐瞒了公仪汐的死亡真相。男人又和他说,这一切主要原因还与五毒教的少主有关。少主是教主的大儿子,年纪与他阿姐相仿,拥有教主之位的继承权。那位少主相中了公仪汐的姿色,欺骗她的感情后又想要将人抛弃。鉴于身份上的差距,两个人的感情只能藏在私底下,若被教主察觉的话,他很可能就会失去继承教主的资格。 为此,在公仪汐察觉到自己被他欺骗后,便同他闹了起来,并威胁他若当真如此绝情,便将两人之间的事公诸于众。少主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只能将公仪汐残忍杀害。此事没有多少人知情,只知道公仪汐在教中被杀害。那位少主为了不引起人的怀疑,甚至还故意放出风声污蔑公仪汐,说她私下串通了教外之人与对方暗度陈仓,估计是协议破碎,才会被杀死。 此事若传出极可能破坏五毒教风评,加上公仪汐虽然在教中已经被大家熟悉,但到底还算不上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于是五毒教在那位少主言论引导之下,选择将此事掩藏,并在公仪临找上门时借口说公仪汐是失踪了。 公仪临在听完后,对这种说法虽有怀疑,但也信了些许。因为他记得前几次公仪汐回来见他时,心情看起来特别好,整个人春风满面的,瞧着……就像是有喜欢的人了。公仪临曾几次想问,但鉴于他对抢走他姐姐的人有着天生的敌意,在不想破坏自家姐姐心情的情况下,他还是强压着没点破。 思索片刻后,公仪临还是十分防备:“既然你说是发生在五毒教里的私事,你作为一个外人,为何又能知道内情?” 戴着面具的男人笑了一声,告诉他:“因为我具备你们没有的能力,能够看见你们看不见的东西。” 公仪临很快就理解他说的是什么,双眼瞬间瞪圆:“你看见我阿姐了?!她现在在哪儿?” 男人摇了摇头:“我只是逮着了教内的一只鬼灵询问到的详情,至于你姐姐的灵魂……似乎也被那位少主动了手脚,我感知不到她的存在,无法将她招来。” “反正事实我已经告诉了你,至于你要不要相信,随意。” 公仪临沉默了许久,问:“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帮助我?” 那人又笑了几声,很是直接:“因为我看上了你的能力,我曾与五毒教也有过节,作为公仪汐的弟弟,你应该也擅长蛊术吧?如何?你要不要与我合作,争取早日把五毒教拿下?” 公仪临当时并没有马上答应,那人也理解,只给他留了一张只要捏碎就能够联系到他的符咒。之后公仪临又在那个男人的帮助下悄悄从五毒教取回了他姐姐公仪汐的物品,她的钱已经被没收了,留下的都是一些书籍、衣服与拥有着与他共同的回忆的小物。 尸体被五毒教的人埋在他们教中禁地的墓地之中,公仪临暂时无法潜入,只能暂时作罢,打算将来拿下五毒教的时候再把他阿姐的尸骨取回。 公仪临为此进入了五邪教,很快就凭借出色的能力获得教主的重视,甚至还利用对方的信任将其杀死,夺得教主之位。 五邪教比五毒教更要凶残许多,教中谁都不是什么好人,反倒是只有他这种残忍无情的处事风格,才能在教中站得住脚,夺得强权。 只要是为了公仪汐,公仪临可以做出任何事。 白行歌从小黑犬身上取得了大致信息之后,只长叹了一声。他也没想到公仪临看似有些失常的背后,竟还有如此深重的执念。那位面具男人应该就是之前岳静茹提过的尊者了,对于对方说的话,白行歌也不知是否应该全信。毕竟他本身确实也存在这方面的能力,而他认为公仪临现在既然能如此信任那位尊者,必然也是在后续的调查中,获得的正剧都印证了对方的说法。 “我承认你确实有点能力。”公仪临在许久的沉默后调整好了有些混乱的情绪,脸上再次挂起了桀骜的笑容,“我知道国师大人与那位尊者不太对付,这样,你若能招来我阿姐的亡魂,那我就信了你,当作这一次我没看见你,先把你放了,如何?” 也就是说下一次再遇见,还是会把他捉走的意思吧? 白行歌想着,觉得逃得了一次是一次,但还是很无奈地摇头:“你姐姐的灵魂确实出了点事,我也无法将她招来。” 若他能,早就这么做了,毕竟公仪临的心结就是他姐姐。 公仪临嗤笑了一声,扭头看向车外不再说话,白行歌觉得他内心应该还是对他抱有些许期许的,但他却是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虽然从小黑犬口中得知了这些事,并且狗狗看起来也像是希望公仪临不要再继续做出如此违背道德的事情。奈何公仪临如此决绝,并不是白行歌三两句话就能够劝的。 马车吵吵闹闹地碾过沙石路,朝着距离皇城越来越近的方向前进。 白行歌纳闷地坐在车里,突然想起了谢璟深。 他想着,自己耗费那么大的力气终于将他从鬼门关前拉回阳间,希望他在离开之前有察觉到房里的不对劲。 不过,在发生了影一那样的事情之后,谢璟深还会相信他,并且来搭救他吗? · 另一边,被白行歌惦记着的谢璟深从恢复之后就没有停止过忙碌。他快马加鞭,跑累了三匹马,换了第四匹,才在第二天结束前就感到了白行歌原先与红绣他们做停留的小镇。而跟在他身后的小队,因为能力与马匹的资源有限,早已被他远远抛在了后头。 幸运的是,红绣他们在白行歌失踪后不敢贸然离开,先将整座小镇搜查了一便,所以在谢璟深感到时还未离开。 天知道红绣看见谢璟深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心里的震撼有多大:“公……公子?您这是,正好路过此地吗?” “从飞月楼来的。”谢璟深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甚至还有些疲惫,显然是为了赶路都没有好好休息。 谢璟深的表情过于严肃,红绣不敢细问太多,正打算向他汇报白行歌失踪的事,就听见他用着有些沙哑的声音先一步问:“白行歌是不是出事了?” 红绣又是一愣,才老实交代:“……抱歉,白公子他失踪了。” 边上站着的是阿竹,还有正在极力安抚着他的影六,而影一则不见了踪影。阿竹满脸自责,显然在寻找白行歌未果后已经哭了好几轮,双眼都哭肿了,一直在说:“都怪我,是我能力不足,才没有护好公子。” 影六脸上也充满了担心的表情:“不,你只是贴身跟着公子伺候他的。论疏忽,应该是我和大哥的错。” “确实该怪你们。”影六刚说完,谢璟深显得有些冰冷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惹得他一愣。 影六虽然明白,但想起这明明是谢璟深答应了要护送他们家公子,中途却又反悔把人收走,便皱着眉头说:“难道飞月楼就没有半点责任了吗?” “我们公子帮你们办了那么多事,最开始也是你们先答应好了要护送我们公子到的摘星阁。你们明明知道皇宫的人正在追捕我家公子,却在半途只留下零星几人,不摆明着要给觊觎公子的人下手的机会吗?” 影六说的,也确实是谢璟深当时抱着的想法。在认为白行歌背叛了他们之间的信任后,他是打消了杀害白行歌的念头,但当时心情确实也非常复杂,所以只给他留下很少的人,想着他能不能安全抵达摘星阁,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与那所谓的‘运气’了。 可现在白行歌真的出事之后,谢璟深却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从未像此次这般紧张过,在来的路上甚至已经想象过了关于白行歌的各种下场。如今他倒是更加希望盯上白行歌的人是皇宫派来的,如此,季君延定会要求他们活捉,那白行歌还有活着的希望。 谢璟深只凉凉地回了影六一句:“我离开的原因,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影六闻言一愣,头上顶满了疑惑。 难道他每次在心里对谢璟深的诅咒,希望他能够赶紧从他家公子身边离开的事,被他知道了? 红绣觉得她的责任最大:“抱歉,应该要负责的人是我,是我对白公子的看守疏忽了,待回去之后我会自行领罚。” 谢璟深闭了闭眼睛,终究什么也没说。 归根究底,红绣和留下的护卫们确实也有那么点责任在。 他们现在愁的是不知道掳走白行歌的人究竟是谁,通过影六和飞月楼护卫们的描述情况来看,偷袭的人似乎来自五邪教。如此,那捉走他的人极可能就是公仪临,他们便得以最快的速度往那处赶去。 谢璟深拿着图纸,与红绣他们研究着路线,规划出公仪临极可能走的,以及可以用最快速度拦截住他们的路道后,正准备带着镇子上那队飞月楼人马出发,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有些烦人的,年纪听起来有些大的男人声音。 “错了错了啊,小白是被那个叫啥公仪的人给捉回皇宫了!唉,还江湖上的大势力呢,光是救人都能搞错,小白当初还真是错看你们了。” 谢璟深抿着嘴一回头,就见到一位身材比他矮上许多,年纪在六十左右的老先生一脸着急又失望地念叨。 老爷爷对谢璟深来说有些陌生,对方似乎也没察觉自己能够看见他,还在盯着他的图纸干焦急,好像还尝试拿起他搁在桌上的笔,暗搓搓给他们画出正确的路线来。 小白?是叫的白行歌吗? 谢璟深盯着那位老爷爷看了大半天,见他试得一脸沧桑都没能挪动桌上的笔,在沉默许久后主动开口:“走的哪条路?” 边上的红绣下意识抬头朝他看去,虽然不太理解谢璟深为何盯着无人的角落,正要回话,却收到他制止自己的手势。 然后她看着谢璟深目光依然紧锁着无人的前方,又耐着性子沉声问了一次:“你说公仪临把他带回皇宫,走的哪条路?” 这下子不仅红绣愣了,房里其他人表情也瞬间裂开。 他们无神论者的伟大楼主竟然在对着空气说话?难道白行歌失踪给他带来的刺激太大,他终于疯了吗? 手足无措着的方元这会儿也终于察觉到谢璟深的目光,他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口,好半响后才颤抖着手指了指自己:“你,你在跟我说话?” “不是,你看得见我?!” 谢璟深正在逐渐失去耐心:“不要让我问你第三次。” 方元他……也裂开了。 其实谢璟深从睁眼那一刻起,就能够看见一些鬼灵,比如最开始看见的是穆昭阳的母亲穆之雪。他当时还只当是错觉,又或是意外,直到他在赶来这处小镇与红绣他们会合的路上,时不时总能见到一些可以穿过他身体,又或是穿墙而过的魂体,才发现自己真的在无意间打通了这个能力。 灵魂出窍大约是罪魁祸首。 谢璟深表面看起来虽然很冷静,但谁也不知道他这两天给自己做了多大的心理调整,才强迫着自己去接受这世界上真有鬼邪存在的事实。 哪怕他先前已经信了白行歌,可是和他自己亲眼见到相较,是两回事。 · 眼瞅着他们距离皇城越来越近,白行歌的心情是一日比一日差。公仪临盯他却又盯得很紧,还不晓得从那位尊者身上弄来了什么东西,惹得他无法借助周围孤魂野鬼的力量来逃脱。 这一日,他们的车子路过某处小城,在路过某条街道时白行歌无意透过车窗见到的一个场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看见小巷子口站着一位外表来看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他会一眼就注意到她是因为她身上穿着的服饰非常特殊,苗疆风格极重,一套深粉色的小裙,上面还挂着叮叮当当的银饰。 公仪临显然也从车里注意到了小女孩的存在,这一路上只想着赶路的他竟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开口喊了一声:“停车。” 白行歌从他眼里见到了异样的光芒,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好像不是在打什么好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的第十天# #好吧其实今天四舍五入我算是日了七!# 阿竹:靠,在失去成为公子最贴心小棉袄的权力后,我现在连可以给公子处理特殊事情上搭把手的资格也要逐渐失去了吗?! 第五十一章 “小妹妹,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 “是啊,没有大人跟着实在太危险了,你从家里偷跑出来了吗?” “哥哥们带你去玩可好?” 白行歌和公仪临下了车, 朝小女孩走去时,听见的便是那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声音, 语气中想要诱拐孩子的意思昭然若揭。 白行歌身上带着毒,公仪临倒是不担心他会直接逃走,而且凭他一个毫无半点还手能力的国师,仅凭自己一人也逃不到哪儿。而白行歌也很清楚这一点, 在前几次预想过的逃脱计划都失败后,他就暂时先打消了这个念头。 见到眼前那一幕的白行歌只觉得好笑,心想他们是觉得孩子都很好骗吗?想扮演亲切的知心大哥哥, 但脸上的意图实在过于明显。 小女孩的心态比白行歌预想的更要老成许多。哪怕她外表看着只是不谙世事的孩童,但对于突然跑到自己面前, 外貌不扬的几位可疑男人,她也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反而还非常冷静地凝视着他们,双手拘谨地放在身后。 “和哥哥走丢了。”小女孩倒也承认得直接, 然后又道,“不想和你们玩, 你们太丑了。” 被指长得丑的几个男人:“……” 公仪临脚步也是一顿,白行歌没忍住低头轻笑出声,恰巧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小女孩回过了头,见到白行歌的那瞬间双眼蓦地一亮,不等那几位试图将她骗走的男人反应过来,就先跑到白行歌身边,抱住他的手就说:“我想和这个哥哥玩。” 白行歌瞧着就是柔柔弱弱毫无威慑性的小公子, 而公仪临为了不要暴露自己教主的身份,也配合着他易容成个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病恹恹的虚弱少年。那几个企图拐带女孩的家伙虽说不上是非常魁梧的壮汉,但看着应该是干惯了体力活的大男人。在他们眼中,突然插手要破坏他们好事的两位男子根本不是他们对手。 那几人凶神恶煞地朝着他们便要走来,白行歌倒是不担心,毕竟论搞事他们加起来还未必能闹得过公仪临。然而几个男人还未来得及走到白行歌与公仪临面前对他们动手,就忽然僵在原地,旋即开始甩动着手脚上跳下窜起来,嘴里还吃痛地哀嚎着。 “好痛,什么东西在咬我?!” “我最怕虫子——” 白行歌也看得一怔,结果衣袖突然被人轻轻扯了扯,低头就见到躲在他身旁的女孩机灵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哥哥,我们赶紧走!” 白行歌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挑了挑眉后又想起身旁的公仪临,后者正用饶有兴趣的表情打量他身旁的女孩儿。他从女孩身上的装束再加上公仪临奇怪的反应猜测到了女孩的身份,但为防那几人在摆脱身上的小玩意后回过神,又或是女孩又在别处遇见同样心怀不轨之人,他只能先点头应下:“好。” 公仪临让人把车子停在隐蔽的角落,也没有拉着他们马上回去,反倒是和他一起陪着女孩绕了好几条街,直到小女孩被街边一个买糖的小摊子吸引了注意,才停下。 白行歌对长得非常可爱的小孩没有太大的抵抗力,很爽快地掏钱给她买了支画成小蝴蝶的糖:“方才你说你和哥哥失散了,是在镇子里与他分开的吗?” 女孩点了点头:“嗯,都怪我只顾着看灯笼。” 白行歌担心公仪临是想对女孩做出什么不人道的事,便说:“如此,那应该很快就能与他会合。若你不介意,我们现在就帮你一起把他找回来?” “好。”女孩乖巧地应道。 所幸的是,公仪临并没有开口反对,期间也只安静地在边上充当空气人,听着白行歌耐心地回答着小女孩的问题。 女孩的名字叫苗乐乐,长得特别可爱讨喜,眼睛大大的特别有灵气,白行歌觉得自己被她用一双欢喜的眼神看着时,心都快要化了。大概是因为他近日来遇见的,充满心机与各种图谋不轨的人太多,就连李卫也都是公仪临所假扮。如今难得能够遇见一位瞧着如此天真的小姑娘,与她相处时难得感到有些放松。 在与她谈话的期间,白行歌也明白了苗乐乐为何会成为公仪临盯上的对象。也不知苗乐乐是不是对他真的非常有好感,哪怕他不特意询问,也会将自己的事如实告知。 白行歌从她口中得知,她是五毒教的人。她身上穿着的应该不是五毒教特殊服饰,公仪临可能事先将五毒教调查了个彻底,所以才会一眼就看出对方的身份。 但他并不确定公仪临想做什么,是想要对这个女孩动手报复,还是想透过她,去接触五毒教的人? 他们很快就遇见了和苗乐乐失散的那位哥哥,那人穿着一身手工精细的窄袖蓝白色衣服,衣摆处绣着栩栩如生的彩色雀鸟,深棕色的长发仅以一条深蓝色的发带半束起,随着他有些着急向他们奔来的动作晃动着。待他走近了,白行歌才发现他头发还在前端扎了一条辫子,落于胸前。 白行歌看人的第一眼总是会习惯性观察他们的面相,来人生得十分俊雅,眉宇间透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柔和,鼻梁高挺,眼耳口每一处都长得恰好,是不具备攻击性,且会让人感到舒服的长相。 他看了几眼,觉得对方福运不错,看着也拥有不凡的领导能力,乃前途无量之辈。只不过,有一点非常可惜的是他这一世有情劫,感情路上十分坎坷不顺,很可能会因此孤独终老。 白行歌并没有将心中的想法道出,毕竟不管如何都是别人的私事,他也不便插手。 “乐乐,你可真是吓死我了。”男人来到他们面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蹲下身子检查苗乐乐的身体情况,见她并无大碍,嘴边还沾了糖渍,才松了口气。 苗乐乐还笑得挺得意:“你放心,我虽然是个孩子,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人欺负的。” 她也没忘了将白行歌和公仪临帮了自己的事告知,男人听完,站起身一脸抱歉地朝白行歌与公仪临看去:“多谢两位公子,希望乐乐没给你们添麻烦。” “举手之劳罢了。”白行歌微微一笑,想着既然把苗乐乐送回她哥哥身边了,就功成身退准备与他们道别,没想到一路上没怎么说过话的公仪临突然开口,“两位看起来也不像是镇子上的人,难道也是碰巧赶路经过此地的?” 白行歌瞥了他一眼,见公仪临面上挂起了和善的笑容时,还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男人闻言朝公仪临看了看,并没有马上回答。公仪临有些遗憾地敛了敛目,无奈一笑:“抱歉,是我唐突了。” 这样突然发问确实是挺突兀的,男人没有说什么,显然对他们尚有一丝防备。但公仪临此刻的伪装特别有欺骗性,将自己病恹恹的模样一装到底,轻咳几声后虚弱地说:“我们正好在赶往皇城的路上,想着与舍妹有缘,若你们仅二人同行,说不定还能顺路捎你们一程。” 白行歌沉默了一会儿,立马说:“应该是不顺路的,再说我们与他们不熟识,如此贸然做邀请,确实不太合适。” 公仪临抬眸朝他看来,眼神底下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白行歌不想与面前两位兄妹有过多牵扯,但苗乐乐在听完公仪临的话后,一脸期许地看向白行歌:“那像是挺顺路的。我和慕容哥哥接了个委托,准备到静安城处理些事。若我想得没错,静安城是在回皇城路上的必经之地?” 说着,她又回头拉了拉她哥哥的手:“慕容哥哥,你不是说咱们车子的马匹和车夫都被人给毒死了,正愁着要找新的人手帮忙吗?我挺喜欢白哥哥的,如果他们方便的话,那我们干脆与他们结伴同行好了?” 慕容离的表情有些犹豫,他和苗乐乐出门遇上这样的事,显然是有人暗中盯上了他们,甚至还想给他们找点麻烦。他对于自己和苗乐乐的手段倒还算是有信心,能保证不会让对方轻易得逞。但眼前的白行歌和公仪临两个看起来就是文弱公子,除了担心他们是不是故意设了这一局之外,倘若他们二人真是正好路过的好人,只怕他和苗乐乐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他刚想要拒绝,公仪临在咳了一声后又道:“听乐乐这么说,你们是遇上了仇家?正好我们这一次出行有雇了些许护卫随行,不介意的话,两位若与我们结伴同行,可能会更加安全一些。” 白行歌心道果然如此,只能选择扮黑脸,想要耍一耍脾气表示自己不愿意与他们同行。结果这个意图却被公仪临发现了,直接伸手绕到他身后掐住了他,面带微笑说:“当然,这只不过是我的提议,若慕容公子不愿意,自然也是没关系的。” 苗乐乐撇了撇嘴显然有些不高兴,慕容离确实有点想拒绝,毕竟本身也不太好意思麻烦人。但他想起自己带着乐乐出来前在镇子兜了一圈,暂时都没有能够让他们雇的马车与车夫,想着他们要往静安城处理的事也有些着急,再三思索后还是应了下来:“实不相瞒,我们确实有些急着赶路。若两位公子不嫌麻烦……” 公仪临又是和善一笑:“自然是不麻烦的,反正都顺路。” 白行歌在心里叹了口气,被拿捏着命门的他没能拒绝。不过他换了个角度一想,就算这一次他拒绝了,难保公仪临在送他回皇宫后,还会不会再对五毒教的人动手。尤其他还打算拿自己来威胁季君延,搞不好那个疯子真的会答应帮他拿下五毒教,到时候这两个人估计也难逃一劫。 倒不如趁此机会,看看公仪临究竟想做什么,而且……他还想看看能不能借此搞清楚公仪临的心结。若五毒教当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可恶,该报的仇确实得报,可是倒也不必将教中其他无辜之人拖下水。只要能够解开他的心结,他是不是就能够避免被抓回皇宫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行歌接下来就没有再与公仪临唱反调,保持着原先对待苗乐乐的态度,让她和慕容离一同上了车,往静安城赶去。 公仪临在换了个人样后,连说话态度和语气都仿佛变了个人,不管苗乐乐和慕容离说的什么都能够搭腔。他也没有遮掩自己通过苗乐乐知晓了他们五毒教教徒身份之事,甚至还用着怀念的语气说:“实不相瞒,我家里祖辈来自苗疆,从小受到他们熏陶影响,所以在见到擅长蛊术之道的人,便感亲切。” 慕容离有些讶异:“如此,李公子难道也擅长这一道吗?” 毕竟公仪这个姓氏较为少见,为防慕容离他们会联想到公仪汐身上,他便给自己弄了个假身份。 如今化名为李临的公仪临回道:“擅长说不上,毕竟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一些基础知识与皮毛还是稍微了解。” 苗乐乐一门心思还是在白行歌身上,特别喜欢和他说话,甚至还扬言等长大后要嫁给他,换来了慕容离的调侃:“你和白公子的岁数差那么多,待你长大,人家可能都有家室了。” 苗乐乐又撇了撇嘴:“十年后我就能嫁人了!” 白行歌浅浅一笑:“姻缘之事自有天定,也不必强求。若你我二人真有此缘,兜兜转转,总能走到一起。” 从小镇出发到静安城大概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并不长,他们很快就抵达了。通过这两三日的相处,大概是因为公仪临并没有对他们俩做出什么奇怪的事,甚至在路上遇见有想袭击慕容离与苗乐乐的人,都被他带来的护卫们给打了回去,所以慕容离对他们的防备不再有之前来得深。 慕容离与苗乐乐并不是亲兄妹,只不过慕容离比苗乐乐年长,所以后者一直称他作哥哥。 白行歌也透过他们简略的叙述得知,他们这一次是赶着到静安城的安王府,给他们处理府内出现的怪异事件。安王府是朔国六王爷安王的府邸,据通报,是说府内接二连三有人出了事,通过他们身上的症状来看极可能与蛊术有关,便找了擅长蛊毒之术的五毒教,来帮忙处理这件事情。 车子刚抵达静安城,白行歌就察觉到了城里的不对劲。或许其他人看不出来,但他一眼便能见到整座城被一种奇怪的阴气笼罩着。明明是烈阳高照的大晴天,可整座城落在他眼里就是阴沉沉的状态,那样的阴郁让他不想多看几眼,只觉得万分影响人的心情。 如此浓烈的阴气,似乎有个源头。这个阴气是幽绿色的,与谢璟深身上遭了死咒的漆黑不同,城里显然有一个怨念极为强烈的鬼邪在作祟。对方的怨气过深,以至于直接影响了整座城的人,他估计这段时日以来,城里的人应该不太好过。 白行歌还是难得遇见一位拥有着如此强大怨念的亡魂,不仅怨气重,好像还带着冤屈,导致对方现在已经变成了难以制服的怨灵。 他们一行人入了城,很快就察觉到了城中的异常。不仅是守门的侍卫看起来无精打采,办起事来都十分随意,就连城里也都安静异常。明明是大中午,大街上却几乎见不到人影,就连茶楼酒楼都静悄悄的。经过这些铺子时,白行歌还透过车窗见到了里面的场景,守着铺子的老板在柜台处昏昏欲睡,而较大一些的酒楼茶馆,那些掌柜的不是在做自己的事,就是在大骂着店小二。 楼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在茶楼内的景物快要消失在白行歌视线里时,他见到一直低头挨骂的小二忽然抬起头,抬手拿起边上的凳子就朝喋喋不休的掌柜砸去—— 白行歌眉头微微蹙起。 “静安城真如其名。”车里的其他人显然也察觉到了城内的异常,但他们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出乎预料的,公仪临这一路上还真的没有对慕容离和苗乐乐动手,甚至将他们两人护送到了王府门前。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送,白行歌才发现静安城那些阴气的源头,正是出自城内的安王府。 白行歌坐在车内,被不断从府里冒出的阴气影响得身体不适。他没有将自己难受的表情透露在脸上,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紧闭的王府大门。门前坐着一只长相非常凶狠奇怪的动物,它有两颗头,头颅看起来像狮子之类的野兽,目如铜铃,龇牙咧嘴的,口中不断有阴邪之气冒出。 他想了想,还是追下了车。原本有些依依不舍的苗乐乐见到他,双眼又亮了亮,有些期期艾艾。 白行歌朝她笑了笑,又给了他们一人一道符咒:“我虽不擅武艺,于蛊术上也没有什么特殊造诣,但稍微懂得些许术法。这两道符是我亲手绘制,也算不上是非常强大的能量,既然有缘与二位相遇,便当作是我赠与你们的小心意。” 慕容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苗乐乐就动作迅速地把白行歌递来的符咒收下了,深怕晚一步他就会反悔似的。苗乐乐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两道符,可可爱爱地看着白行歌:“谢谢白哥哥,我会好好珍惜的。” 慕容离无奈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才和白行歌说:“谢谢。” “不客气。”顿了顿,他还是道,“我虽然算不上什么高人,不过鬼神之事尚能处理一二。若遇上这些方面的麻烦,你们可以来找我。” 慕容离感激道:“好。” 安王府的人很快就出来把慕容离与苗乐乐接进去了,公仪临和他则是又重新回了车,朝着附近的客栈过去。 车内,白行歌和公仪临都没有说话,气氛又像是回到了冰点。 直到公仪临忽然低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如此大费周章将他们送到目的地,是为了什么?” 白行歌漠然的视线落到他身上:“乐乐终究是孩子,防备心不够重,你既然猜到了他们是五毒教教徒的身份,目的定是不单纯。” 公仪临又笑出了声,眼神变得阴鸷:“苗乐乐,她是五毒教如今悉心培养的圣女接班人。如此重要的人物,五毒教自然不会轻易放她一人出来,我本以为她身边跟着的会是大护法,不曾想……却是钓到了大鱼。” 白行歌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后者收到了他的眼神,才眯着眼睛不怀好意一笑:“慕容离就是五毒教教主的大儿子,也就是那位拥有着教主继承权,害死了我阿姐的恶徒!” 闻及此,饶是白行歌也没忍住一愣。 这,按命格来看,确实是有可能。只不过……慕容离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吗?单从外表来看,确实有很大的欺骗性。 “瞧,他可真是多么风度翩翩的一位君子,说话态度与处事风格乃至理念,都让人敬佩。白行歌,这才是真正了不得的虚伪,我易个容演出另一个身份,与他相较根本不值一提。” 公仪临说着,思绪似乎又飘到了远处,喃喃道:“阿姐当年,就是被他伪装出来的温雅表象给欺骗了吧?” 公仪临显然并不想那么轻易放过苗乐乐和慕容离,他给他们在附近的一家客栈安排了住处。白行歌的房间被强制定在了客栈最高楼层,并且公仪临还派了人在他房门口看守,让他正门出不得,想跳窗离开也不行。 除了给他送来食物和他所要求的东西才会打开门之外,白行歌一整日都被困在客栈房间当中。公仪临白天独自出门去了,他怀疑他是在暗中观察慕容离和苗乐乐的一行一动,伺机下手。想起如此信任自己的苗乐乐,白行歌心里就特别不安,害怕公仪临当真一怒之下对他们做出什么事来。 一个是他心心念念日思夜想都想弄死的人,一个是五毒教非常看重的下一位圣女继承人。哪怕苗乐乐死后他们还能另寻他人,但多少也会成为他们的打击,公仪临显然特别爱做这样的事。 抱着如此惴惴不安的心思,白行歌浑浑噩噩地又在房里过了一天。他被抓得匆忙,公仪临也不顾他身体状态,估计是还记恨着被他下了死咒的事,并不愿意让人给他从药铺带补身子用的药,惹得白行歌夜里又冻得有些睡不着。 所以在窗户传来轻微的动静时,他马上就察觉了。 有人闯入了他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的第十一天# #我就知道开了新的副本你们又养肥去了嘤嘤嘤qwq# #猜猜这一次又是谁来了# 第五十二章 白行歌面向着床内躺着, 因为夜深,外加静安城几日来特别安静,连客栈里也没有多少人, 所以他可以非常清楚地听见对方推开了窗户进来的动静,甚至隐隐还能感觉到对方的靠近。 他放在胸前握成拳的手紧了紧, 不晓得闯入房里的人是低估了他还是高估自己,好像也没有想要遮掩自己气息的意思,大大方方就来到床边。 感受到那人的靠近后,他深吸了口气, 在对方碰到自己之前猛地转身抬脚朝他踹去——没踹着。 谢璟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白行歌突然朝自己踢来的腿,额头青筋跳了跳,脸色不太好地开口:“白行歌, 你这是想废了我传宗接代的能力?” 被精准地锁住了腿无法动作的白行歌,在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后才发现来人是谢璟深。他还来不及震惊, 就瞥见自己的腿踹向的位置确实有些尴尬…… 他轻咳几声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没忍住在心里想着,其实不管伤没伤着,谢璟深那都是断子绝孙的命。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好像很破坏重逢的气氛, 而且瞧他如此在意的表情,若知晓此事心里恐怕也不太好受吧? 所以白行歌并没有把关于谢璟深命格的真相告知, 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腿把它从谢璟深手里收回,耳边还能听见自己惊魂未定的心跳声:“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都没能给阿竹他们留下任何线索,原以为谢璟深他们就算要找,也得花上好些时候才能发现。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白行歌看见谢璟深脸上的表情沉默得可疑,好半响后, 才听到他回答:“有一位老爷爷告诉的我。” “老爷爷?”白行歌心里更加疑惑了。 谢璟深又是一阵沉默,才道:“不是人。” “哦,那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谁字还未出口,白行歌忽然察觉到了话里的异常。 旋即,他又抬起头惊诧地看着谢璟深:“不是人,但你看得见?还听得见?” 难道方元的灵力又增强了?可是,就算真的增强,没有点能力的人也无法看见他吧? 谢璟深头疼地揉了揉额头,白行歌这才听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从你把我救回去,再醒来时,我便能看见奇怪的东西了。” 白行歌听完也安静了下来,房里只剩下他因为挪动了身体,与被褥摩擦时所发出的响声。 “其他的事之后再说,我先带你离开。”谢璟深正准备带他从进来的方向逃出,却被白行歌制止,“不行,我还不能走。” “?”谢璟深的脸色在听完他的回话后沉了沉,比城里让人感到压抑的阴气还要阴郁,“怎么?你还和公仪临待上瘾了?” 不能怪谢璟深会觉得火大,他从离开飞月楼追寻白行歌下落至今,几乎都没有休息过。飞月楼的人这期间根本不敢招惹他,就连自知有责任的红绣也有些退避。 谢璟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白行歌的事如此上心,但他好不容易来到此地,耗了一番力气才躲过公仪临的人与那些被他埋在暗处,想要防止任何人接近白行歌的毒虫,才来到他身边。可如今,却是换来他一句还不能离开? 若换作其他人,谢璟深估计不会亲自走这一趟,而且就算是,在听见这样的话后定要马上翻脸走人。可他一抬眼见到白行歌那张漂亮嫩白,满是无辜的脸,火气突然就撒不出来了。他脸色似乎还因为身体难受而添了一分脆弱,头发软软地披在身上,双眼还有些许困倦的朦胧,在月光的映照下,整个人显得更加柔软。 谢璟深晃神之际,白行歌下意识扯紧了身上的衣袍试图驱逐寒意,顺道给看起来很生气的谢璟深解释了他不能离开的原因:“公仪临在我身上下了毒,每个七日我必须要从他手里取得能够抑制毒的解药,否则将会毒发身亡。” “他想着借此来掌控季君延,防止他违反他们之间的约定。若我就这样同你离开,他定不会愿意将药交出来给我,我身体不比你,无法抵御这些毒。” 谢璟深垂在身旁的手指微微一动,心里那股不知从何而起的郁气顿时一扫而空:“不过是解药,我去替你和他要来就好。” 虽然他是这么说,但白行歌知道取解药,可不是他过去向公仪临伸手就能拿到那么简单。倘若是谢璟深的话,确实很可能有办法可以从公仪临手里夺得解药,只不过…… “我也不清楚他去哪儿了。”白行歌轻叹,“原来他因为死去的姐姐,与五毒教有很大的过节。不巧,静安城内安王府里出了事,寻来五毒教的人帮他们解决。更不巧的是,来的两人一位是五毒教未来圣女,一位是拥有教主继承权,并且还是被怀疑害死了公仪临姐姐公仪汐的少主。” “他估计正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举动,想找准时机来对付他们。” 谢璟深透过白行歌的语气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你想插手这件事?” 白行歌抿了抿嘴,也没有隐瞒:“我确实考虑,毕竟之前也不晓得你们能不能够赶得及找到我,我希望能通过解开公仪临的心结,看看是不是能让他不再与季君延合作,将我送回宫。” 岂知谢璟深在听完他的回答后,竟是低声问了句:“就这么不想回宫?” 白行歌动作一顿,抬头盯着他看了半响,才轻笑:“若非你身上的味道我记得清楚,你这个问题,我差点都要怀疑是不是季君延假扮了你,跑到我面前来了。” 谢璟深对季君延似乎厌恶到了极点,一听见他的名字,眸光的温度骤然降下,唇边也扬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也配?” 白行歌:“……” 这个话题结束后,两人又陷入相顾无言的状态。 谢璟深此趟毕竟是来救的自己,白行歌对他的态度难得十分和善,在瞥见他脸上藏不住的疲惫后道:“谢谢你特意走这一趟,辛苦了。知道你们找了过来,我心里总归是会安定一些。如我方才所言,从公仪临手中获得解药之前,我还不能离开。只要那两位五毒教弟子还未离开,我应该还会被扣押在这家客栈里。”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其余的事,不着急。”白行歌说道。 窗外正好吹进来一阵寒风,冷得白行歌颤了颤。但他也只是垂了垂眸,试图将自己的不适都藏下。 谢璟深凝视着他,心里那股有点怪异的感觉又一次升起。哪怕知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他还是无法放下心直接离开,便下意识回道:“嗯,很累,所以我懒得再从这里跑回去了。” 白行歌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你想直接到客栈里租间房?”就,也并非不可,只是公仪临手下的人不知会不会把他认出来。 “我没带银子。”谢璟深面不改色道。 “我有,你稍等。” 白行歌转身就要到床边给他拿点银两,却被抓住了手腕。他一回头,就见到谢璟深那双带上些许无奈的视线。后者与他对视片刻后,竟是先别开了目光,语气有几分冷硬地说:“你不是畏寒?是不是又冻得睡不着了?” 白行歌的思绪卡了半天,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谢璟深是想要留下来照顾他。 窗边的月光有些朦胧,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总觉得谢璟深的耳朵看起来好像有些发红。他没忍住抿嘴低笑出声,在谢璟深冷冰冰地看过来时,弯了弯眼睛问:“谢璟深,你是担心我吗?” 谢璟深一双眼睛直接变成了死鱼眼。 白行歌觉得谢楼主这样性格的家伙,肯定不擅长关心人,所以做起来就特别别扭。 “我累了,客栈床那么大,就不麻烦了。”谢璟深见他没有再去拿钱的意思,才将他的手放开。 白行歌忽然往前走了一步,靠近着他嗅了嗅。他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明明两个人都已经是睡过一张床的关系,但却又对他们俩人突如其来缩短的距离感到有些不自在。 “行吧,沐浴过了,我允许你上|床。”白行歌是个爱干净的人。 有谢璟深陪在身边,白行歌身上的寒气都被驱逐了不少,蜷缩在被窝里,温度正好,舒适得他眼皮开始变得发沉。 迷糊之际,他听见身旁的谢璟深突然低低开口:“现在,你能够告诉我,为何你会愿意帮我吗?” 白行歌这才想起,谢璟深已经猜到了他们之间存在着某些因果联系的秘密的事。 他正犹豫着要怎么回答,又听见谢璟深说:“我在……灵魂离体时,曾见过手腕处系着一条金色的绳线,末端则是系在你身上。正是因为那条绳线,我的灵魂才能顺利找到你,但你似乎没看见它。” 白行歌微微一怔,心想竟然还有他看不见的东西?只不过,谢璟深说是金色的…… 难道与紫金之气有关? 犹豫了一会儿,白行歌便放弃了挣扎,想着谢璟深既然已经猜出苗头,便将紫金之气与他身上紧系着因果的事全盘托出。谢璟深在经历了许多怪异的事情后,对这方面的接受能力似乎变强了不少,哪怕如此离奇,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听他说完。 原来如此,谢璟深想道。原来都是因为他身上的紫金之气,倒是托了这个贵气的福,白行歌才会不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不让自己死去。 得到解释,谢璟深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询问。白行歌在得到足够的温暖后,很快就沉沉地睡下,呼吸逐渐平稳绵长。 反倒是谢璟深心里乱成了一团麻球。他想,或许是因为紫金之气不断在潜意识中暗示着他,白行歌是唯一能够帮助自己的人,所以他对他的态度才会与常人不同。正因如此,他会无法轻易拒绝他的要求,无法像对待常人那般手刃他,甚至……会在某些时候,对他产生奇怪的心情。 谢璟深从前一直无法明白,为何白行歌在他这里会是个意外。但如今知道了紫金之气的影响,一切仿佛都能够得到解释。 心中的结得以解开,他本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不知缘何,他心里却没有疑惑得到解开后的轻松感,反而像是又陷入更加复杂的情绪纠结当中。 谢璟深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外加他这几日为了白行歌也确实一直在奔波劳碌,精神早已达到极限,很快便也跟着睡了过去。 白行歌隔日是被房外传来的敲门声给吵醒的,他朦朦胧胧醒过来时察觉自己起得比平日里更要迟,估计是公仪临安排在房外守着的人察觉到异常,担心他是不是逃走了,想来确认情况。敲门声不仅非常急促,他们甚至还用着不太好的语气高声唤着他,好似他再不应答的话,他们便会从外边闯入。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下意识伸手往床边探了探,发现边上早已空了。 谢璟深不晓得在什么时候离开了他的房间,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才出声回应房外的人:“别喊丧了,我还活着。” 敲门声这才停止。 白天的平静并没能维持太久,白行歌才吃完让人送来的午饭,就听见客栈外的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呐喊声。他手里拿着一本让公仪临给他带来的话本正要翻阅,这声叫喊把他给喊得一惊,便止住了翻书的动作,来到窗边。 他见到一位穿着紫粉色衣服的中年妇女从大街的另一头匆忙跑来,表情惊慌失措,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都被吓白了。她的衣服上还东一块西一块地沾上了深色的污渍,从她双手处鲜红色的液体来看,让人怀疑她衣服上的也是血液。 “救命啊,谁能帮帮我,呜呜……”白行歌见她哭得可怜,独自在街上转悠求助,可周围的人却只是冷漠地闭上门窗,连袖手旁观都不想观,像是在躲瘟神那般躲避着女人的求助。 哪怕她直接在大街上跪下来磕头,也没有人从周围的房子或店铺里出来给她一些关心。 所以当白行歌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白行歌甚至能清楚看见她眼中未褪去的绝望,像是根本不指望会有人出来对她伸出援手。 白行歌与公仪临手下的护卫们周旋了许久,最后才获得了出来查探这位妇人的情况的资格。条件是,白行歌必须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行动,不管要去哪儿,都得有他们伴身。 “能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白行歌耐心地问道。 妇人哭得泪眼婆娑,在白行歌的安抚下冷静下来后,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静安城并不如表面所现实的那般平静。约莫半个至一个月前,城里开始发生离奇的死亡事件。先是接二连三有人被发现以非常古怪的姿态死在家中,搞得周围人心惶惶,认为是城中出现了个杀人犯,逮着人就杀。而且对方作案手段还十分高明,完全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官府想调查都毫无头绪。 是直到几日后的夜里,城内的青楼里有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发疯了似的,不顾他人劝阻从楼里逃出。她边跑边不停地朝后看去,神情惊恐,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追逐着她。 可她的情况有好多人在亲眼看着,从头到尾都只看见她一个人在大喊逃跑。但诡异的是,据试图将她追回来的人说,那名青楼女子在逃跑的途中,身上忽然不断冒出了鲜血淋漓的伤口。在拐了个弯后,那姑娘就被发现死在路上了,而且还是以四肢扭曲,死不瞑目的骇人姿势。 按理而言,拐弯的那几息时间并不足以让犯人有足够的作案时间。且除了这青楼女子的事情之外,城里有好几户大小人家也传出了离奇事件,闹到最后甚至青天白日,还有人直接在路上‘中邪’,闹了没多久便当成暴毙身亡。诸如此类之事不断在城里发生,尤其后来不知是谁传出安王府也出了事,怀疑一切乃蛊毒所闹,大家渐渐地便不敢再出门。 而这位妇人便是最近的受害人,她的家尽是城内不起眼的一个小家,包括公公婆婆在内,家里一共住了五口人,儿子已经十五岁了。他们同样担心被所谓的恶灵盯上波及,便也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奈何儿子正是有些不听话的年纪,甚至不信邪,认为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总是不听话爱往外跑。 也就是这样跑了好几日后,前几天他回来时忽然变得有些食欲不振。身而为人,闹小病是常事,所以妇人和家里人起先并没有在意。直到儿子夜里的咳嗽声吵醒家中所有人,妇人因为担心前去查探时,才发现自己的儿子趴在床边,咳了一地的黑血。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到儿子在又吐出好几口黑血后,直接断了气息。 这样的事情如同一场噩耗降临在他们家中,她还没能从失去儿子的事情里缓过来,家里人便又相继发生类似的事情过世。先是她两位公婆,她和自己的丈夫为了摆脱诅咒般的可怕事件,还找到城里的大仙,花了不少钱请了符咒又是各种护身法物的。结果今日一早,她才起身就见到自己的夫君以满脸惶恐的表情死在了她的身边。 他的肚子像是被人用什么利器剖出了个很大的血窟窿,双眼也直接爆裂流了满床的血。妇人一醒来见到这样的情景瞬间崩溃,她不仅精神遭受折磨,心理上也还要担心自己将会是下一个死去的人。为了不想以这样的惨态死去,她只能哭哭啼啼地从家里跑出,希望有人能帮忙查清家里人离奇死亡的真相,也希望有人能够帮助自己。 白行歌对她而言十分面生,作为居于京安城许久的人,她很快就猜测出他是个外乡客。而且他看起来十分文弱,半点攻击性也无,她心里虽然万分感谢他愿意出来关心自己,却对他能够帮助自己不抱任何希望。 眼下的事,除非能够遇见什么高人,否则应该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们了吧? 白行歌眼睛微微一眨,一眼就看出了妇人身上沾染的咒气。那个咒气并不是术士所下的咒,上面还带着非常强烈的恨意与怨气,他瞬间联想到了自己的安王府外面见到的场景。 这些咒气似乎是通过蔓延在城内的阴气传到了人的身上,而且看起来,只要家中有一人被标记,便能顺势传到与自身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身上。倒是与出门与否没有既定的关系,按这阴气蔓延的速度,再过不久,那些待在家中的人,也一样会被盯上。 “你先别哭了,我能帮你。”白行歌说到,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妇人惊愕与带有些许怀疑的目光。 他倒也不介意,毕竟听起来是如此难缠的事,路上随意走过来一个人就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办法解决,任谁都要怀疑。 白行歌只是笑了笑,甚至在妇人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就捏好了诀,在她身上施了咒将她身上咒气的印记拔出,然后又给了她一道万能护身符:“好了,我已经将你身上的咒气清除。不过此事的根源尚未解决,所以一切都只是暂时性的。只要你再次被标记,死亡一样会降临到你身上。” 他这话说得妇人表情一惊一乍的,目光触及符咒时,也不知是不是想起她从某位大仙那里取得,却没有什么效果的灵符。不过她也没有拒绝,收下后擦了擦眼泪说:“我身上没剩多少银子了,不知这道符咒,公子能否便宜一些……” 白行歌罢了罢手:“不必,就当结善缘,你直接收下就好。” 这下子妇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白行歌朝她点了点头后,转身就朝着安王府的方向过去。公仪临手底下的人也没有阻止,毕竟只要他还在他们视线中,哪儿都可以去。 他在路上并没有遇见公仪临,反倒是在来到安王府时,见到一脸丧气地从府里出来的慕容离和苗乐乐。 “白公子?”慕容离没想到他会出现,有些讶异。 在白行歌询问之下,才得知他们并没能解决安王府里的事。慕容离调查后表示安王府里的异常与蛊术无关,但安王妃却认为是他们能力不足才找借口推脱,所以他们出来的时候,和安王府里的人闹得并不是很愉快。 白行歌却赞同他的看法:“确实与安王府无关,我或许有办法能够帮忙处理,但我需要先进入府里调查。” “这……”慕容离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毕竟他们才刚出来,而且给安王妃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如今再回头说带了很可能有办法解决的白行歌,想再进去查探,不知安王可会答应再让他们进入? 白行歌正想着要不要直接上前敲门去道明来意,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想进入安王府?” 慕容离和苗乐乐朝着说话的人看去,后者眼睛又是一亮,仿佛又发现了什么宝物似的。 这个声音白行歌并不陌生,昨晚才听过。他只是有些惊奇,心想谢璟深怎么敢直接出现在他面前? 谢璟深的接近果然引起了在不远处跟着他的护卫们的注意,白行歌有些纠结地看着他,他却是毫不在意,只接着说:“我和安王正好有些交情,我能带你进去。” 白行歌眉头轻轻一挑,心想他有那么好说话? 谢璟深看出了白行歌心里的想法,也不知为何,脑一抽忽然说:“你求我,我就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的第十二天# #深深你飘了# 第五十三章 白行歌:“?” 谢璟深说什么? 大概是没想到面前的人会用如此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出……略微带着调戏意味的话语, 白行歌的思绪有片刻的空白,像是尝试将他那句话又放在脑中理解一遍。 他下意识要开口反驳,但是在对上谢璟深那双认真严肃的视线时, 他忽然感到有些凌乱。 谢璟深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问出的这句话? 而顶着淡定表情的谢璟深实际上内心也有一丝慌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萌生出想要戏弄白行歌的想法, 看到他眼睛里的目光因为自己的话变得愕然,仿佛被人给欺负了似的,心里甚至还升起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也许是因为,白行歌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他潜意识里对此还是有些介意的吧。 白行歌的反应很快,他动了动唇后冷哼一声,不怎么高兴地回道:“看来谢公子并非真心想帮这个忙, 那就不必了,我自己再想办法就好。” 谢璟深便赶在他真的气得走人之前先一步说:“逗你的, 等着。” 给白行歌留下这么一句话后,谢璟深就独自一人去敲响了安王府的门。似乎如同他说的那般,他与安王有些许交情在,守门的人对他很是熟悉, 很快就将他请了进去。 白行歌趁机询问慕容离他们在府内时遇到的情况:“既然并非蛊毒所害,慕容公子可曾在府内察觉到其他异常?” 慕容离思索了片刻, 才道:“这一次将我们请来的其实是安王的侧妃,她与安王妃有些不对付,大户人家里的那点闹事,白公子应该也猜得出来。最开始是她身体感觉到了不适,明明请来了大夫看过,说她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但她总是忍不住在固定的时辰腹痛、呕吐。那样的症状过于诡异, 便被她怀疑是有人下了蛊。” “她所怀疑的对象自然是安王妃,而且除她之外,她院里的好几人身上也发生了怪事。先是皮肤上冒出红色的疹子,疹子没多久之后就开始溃烂,甚至腐蚀至他们身体内部,最后导致了他们的死亡。我奉命前去给安王侧妃与她院里如今尚有此症状,且还未毙命之人查探他们身体情况,却没从他们身上测出被人下蛊的迹象。” “安王妃看起来似乎也很担心府里的情况,我离开时侧妃已经又昏迷了过去,因为我和乐乐都对此束手无策,安王妃就不是很高兴。至于其他的异常……” “异常倒是没什么异常,什么虫子也没看见。”苗乐乐接过了他的话,抬头看着白行歌,“不过我觉得安王府里的人审美有些奇怪。” “乐乐。”慕容离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有些不同意她在背后这般议论别人的做法,但乐乐特别小大人地拍了拍他的手,作势安抚后才又接着说,“这是事实,我因为好奇,便趁慕容哥哥在给安王侧妃检查身体时,偷偷在她院里溜达了一会儿。我真的只是不小心,在经过一间房时,听见房里传出了奇怪的呢喃声。” “我发誓我真的听见了。”乐乐突然强调了一下,然后才又道,“那间房的窗户正好没有闭紧,我就循着那道缝隙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一尊差不多有我一个大小的玩偶立于房内。” 白行歌惊了惊:“人偶?” 乐乐点了点头,抬手又比了比:“差不多这么高吧,比我还高大些许呢。她身上穿着漂亮的红色宫廷装,宽袖大氅的,梳着整齐的发髻,上边金色的头饰和真的一样。就是她那张脸被涂成了全白,眼珠子特别黑,还上了妆,唔……我见到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呢,慕容哥哥却只顾着斥责我乱跑了。” 苗乐乐说着还幽怨地叹了口气,趁机抱住了白行歌的一只手,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那个女人就觉得有些害怕,我觉得她的眼睛像是在看着我,就觉得她似乎是活的。” 白行歌闻及此,心中对怨气的源头也有了猜测,只是不能够完全确认,得等他到府里看一眼才行。 这么想着,方才被恭恭敬敬请入安王府的谢璟深又出来了。白行歌回头朝他看去,见他神色淡然,挺直着胸背踏着稳步的步伐朝他们走近,他有一瞬间仿佛见到他脚边生风,像是因为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办到这件事而骄傲着。 白行歌被自己脑中的想象给逗得低头一笑,这个自然只是他暗中所想的罢,谢璟深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 不过瞧他的模样,应该是都给他们安排好了。 “走吧。”谢璟深说道,不动声色地将白行歌从苗乐乐手里扯开,与他并肩朝安王府走去时,还低声给他说,“我在过来时遇见了公仪临。”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你要过来找我?” “大概吧。”谢璟深淡声回应道,“应该是仗着你中毒在身,暂时逃离不了他的掌控,所以才会如此嚣张。他没有阻止我,而且似乎还知道你要亲自来安王府一趟。” 不过他自己却没有跟来? 白行歌垂了垂眸没说话,倒是谢璟深忽然提出一个较为大胆的想法:“你……要不要试试我的血?” “血?”白行歌又是一怔,然后才想起谢璟深提过自己体内的血能解百毒,所以才可以练成百毒不侵的身子。只是,喝血会不会太奇怪? 他摇了摇头,似笑非笑调侃:“你为了练成这个体质,亲自试了不少毒吧?如此,你血液里定然也带着不少毒素,你这是想把我害死吗?” 谢璟深沉默了片刻,认真回答:“抱歉,我并非此意。” “谅你也不敢。”白行歌弯了弯唇角,“你身上死咒的事,如今你也亲眼见过了,总不会再怀疑我的话了吧?关于缓解的方式,虽然我并没有十成把握确定此法有效,但应该也□□不离十。” 谢璟深想起当初和白行歌分开前,后者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便问:“你是说,要我对你好那件事?” 白行歌笑得弯起了眼睛,看得谢璟深心里痒痒的,像是忍不住想伸手抓住什么。可具体是什么,他却又摸不清楚。 苗乐乐乖巧地回到慕容离身边,默默跟在白行歌和谢璟深身后,大大的眼睛里的余光却是在悄悄关注着他们。末了,她还扯了扯慕容离的衣袖说:“慕容哥哥,我觉得白哥哥身边那位表情不太好看的大哥哥,不喜欢我。” 慕容离愣了愣,摸着她的头失笑道:“怎么会?乐乐那么可爱,而且你也没招惹过他,他怎么会不喜欢你?”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天生八字不合?” 几人在闲聊的过程中抵达了府内会客的大厅,白行歌这才发现谢璟深竟如此有排面,连安王都亲自出来迎接。 安王是个长得不算特别出挑的男子,相貌端正,身高也在大部分男人的平均高度,身材中等,除了与生俱来的贵气之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换言之,算是属于没什么架子,非常亲民的王爷。 安王刚要和谢璟深打招呼,目光在瞥见他身旁的白行歌时先是变成惊讶,旋即又转为愕然,视线不断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移动,像是十分诧异他们怎么会一起出现? 白行歌在宫里待了那么久,自然是见过安王的。安王是季君延的第六位哥哥,鉴于他母妃是宫中最没有地位的小嫔妃,而且在季君延落魄受人欺负时曾经帮助过他,所以在夺位之战中,安王凭借着与世无争的性子,获得了一处封地,居于静安城之中,却也仅此而已。 季君延防人之心特别重,哪怕是一早就表明没有夺位之意的安王,季君延也暗中断了不少他的‘羽翼’。如今的安王,就是个挂名王爷,就连府邸里大部分的守卫们也是季君延底下的人。若非必须,白行歌也不想出现在这里。安王府里肯定有人认识他,这会儿恐怕已经要准备给季君延通风报信了。 白行歌想,能尽早解决就尽早。 谢璟深看了看白行歌,从他们表情猜测出他们二人应该认识,面不改色地朝安王道:“既然如此,白公子的身份有能力,就不必我再多做解释了。真正想入府的,是他。” 作为清楚白行歌能力的人,安王并不因此感到光荣,甚至还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这,白……白公子莫非是正好路过此地,所以,想过来见一见本王吗?” 对于白行歌从皇宫逃出之事,身为王爷的安王自然也收到了季君延的叮嘱。他想白行歌必然也清楚此事,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是明白,若非有重要事件,白行歌并不会主动过来拜访。 再结合府内最近发生的事,安王顿感头疼。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白行歌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老实交代:“自然是有要事需处理,还是常人无法解决的那等事。” 安王重重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在主座上坐了下来后,才请他们一同入座:“确实,不仅是本王的府邸,就连静安城最近都发生了许多怪异的事。本王与王妃讨论许久,原先怀疑是有心怀不轨之徒想对王府里的人动手,才书信请来了五毒教的人帮忙。只不过本王不久前听王妃念叨,说府内的事,五毒教的人也无法处理……” 慕容离听得一脸愧疚:“抱歉,辜负了王爷的期待。” 安王却是罢了罢手:“本王倒不怪你,如今见到……见到了白公子,本王也大概明白,先前是我们想岔了。此事,与蛊毒应当无关。” 慕容离有些讶异:“原来白公子与安王,竟是旧识?” 白行歌笑了笑:“旧识算不上,偶然见过几面罢了,论交情,应该还不比安王与谢公子。” 往年宫中若有什么大宴,安王才会受邀被批准进入皇宫,白行歌因此曾与他打过几次照面。 甚至是,安王在几年前曾遭过鬼邪侵扰,从季君延那里得到了准许,才能会见白行歌,请他给自己帮忙。白行歌生得俊美,是让人第一眼见到,哪怕没有对他生出任何旖旎心思,也难以将他容貌从记忆中驱逐。 岂料安王在听完这句话后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尴尬,谢璟深低笑一声,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和的情绪,反倒有些冷淡。 “……”这,关系看起来也不是很好的样子?可谢璟深方才在外面明明说的,和安王有交情? 他疑惑地打量了俩人一眼,发现安王对谢璟深的态度,与其说是朋友间的关系,更像是畏惧于他的什么,所以才会无条件服从他的要求。 白行歌才意识到,安王怎么也能算是季君延的人。按理而言,谢璟深与他应当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才是,可俩人却能淡定地坐在同一个空间里。虽然,他硬是从谢璟深的眼睛里读出某种,与威胁特别相似的情绪。 安王笑着将话题转开:“看样子慕容公子还不知道,白公子特别擅长鬼神之道。若家中有人中邪或是招惹难缠邪祟,他都能轻松将事情处理好,是有实实在在好本事的才子。” 白行歌半点也不心虚地接下安王的夸奖:“实不相瞒,我自进入静安城以来,便观测到城中被一股邪煞阴气笼罩,偶然经过安王府,发现府内存在这股阴气的源头。只是先前听慕容公子提到,安王是怀疑有擅长蛊术之人想要加害于王府,我便暂时没有插手。直到今日于城中遇见一位受到阴气困扰,家破人亡的妇人……我担心此事会变得越来越严重,不得已才唐突拜访,还望安王殿下不要见怪。” 安王受宠若惊:“不会,你愿意来帮忙,是我莫大的荣幸。” 慕容离将安王与白行歌交谈的态度看在眼里,不知想起了什么,思绪有些飘忽,老半天后才回过神来。 这会儿白行歌已经给安王提到了府内那个人偶的事。 白行歌原以为这东西是他侧妃因为好奇,又或是喜欢感兴趣,才托人从外面带了回来。没想到安王对这女人偶的来历倒是了解得很,对它的存在也非常清楚:“这,白公子当真确定?” “不过是怀疑,具体是与否,还得待我亲眼见过后才能确定。”白行歌回道,“怎么了吗?莫非,这人偶王爷不方便让我一看?” 安王顿了顿,摇头道:“倒不是,只不过……那人偶,其实是从宫里送来的。” 白行歌听得诧异:“什么时候的事?”从皇宫送来,也就是赠自季君延之手?那他又是从何处得到的这个人偶?他怀疑人偶里藏有圣莲的碎片,他原本还怀疑是那戴着人|皮|面|具的计谋,结果是从宫里来的? 安王皱眉回想:“大概一个月前吧?这个人偶是直接由宫里的人送到的府上,和她一起过来的还有不少珠宝锦缎。当时带礼来的太监话里大致意思是陛下满意于王府不争不抢的作为,与对静安城的妥善管理。宫里前阵子来了异邦人进贡不少东西,那人偶便是其中一件,据说摆在家中能招来福运。” “陛下高兴,便将那人偶赐给了王府,还嘱咐本王要好好养护这能够招来福运的吉祥物。”安王顿了顿,又道,“说来也是怪异,这人偶初到府邸时,确实给府内招来不少好运,接二连三传来喜事,所有人都精神气爽。所以府里出了事时,大家第一时间都没怀疑到它身上。” 异邦人的进贡…… 白行歌叹了叹,心想这应该是他离开皇宫之后发生的事,倒也无从追究。他只是在怀疑,这人偶是否真的为进贡给皇宫的贡品,还是季君延找了借口,故意要把这东西弄到安王家,来加害于他们? 只是,若是后者的话,季君延似乎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季君延虽然行事作风特别不是人,但也厌恶分明。从前在他落魄时帮助过他的人,他在登基后几乎没找过他们麻烦,甚至还会将他们留在身边重用。 白行歌就是其中一个。 “具体情况,得等确认之后再说,不知王爷是否方便……?” 安王点着头起身:“方便的,白公子随我来吧。” 白行歌原以为安王会将他们带到侧妃的院里,可是待他看见坐在前院一棵大树下乘凉的安王正妃时,才意识到他们来的是正妃的别院。他故意放缓脚步,在走到苗乐乐身边后才低声问:“你先前见到人偶的地方,是在这个别院里吗?” 或许苗乐乐错把正妃的小院记成了侧妃的。 苗乐乐摇头:“我虽然年纪小,但两位王妃的别院还是能够分得清。这个地方,我是第一次过来。” 安王妃在他们过来前就已经先收到了通报,所以见到他们出现,并没有感到讶异。她起身走到安王身边,脸上挂着端庄大方的微笑。他们几人朝她行了个礼,然后才听见她说:“王爷是想带几位客人见一见陛下赏赐的人偶是吧?” “不错,爱妃将它放在哪儿了?” 安王妃浅浅一笑:“偏厅都已经让人改造成她的专属房间了,自然还在原处,诸位随我来罢。” 白行歌思忖了片刻,像是谈话聊天那般不经意询问:“王爷把人偶送给了王妃吗?” 安王知道他话里的王妃指的是谁,笑道:“自然,毕竟只有一尊,而且她身上的服饰特别大气,很有大家闺秀与当家主母的风范,自然是要放在宁安苑的。” 宁安苑是属于正妃的别院,也是府邸中除王爷自己的主院以外,最大的别院。安王正妃是朔国先皇还在时所赐的婚约,乃侯府之女,背景也较为庞大,这点面子之事还是得做足的。白行歌其实只知道安王有一位正妃,若不是虽慕容离他们过来,他都不知道安王什么时候还纳了一位侧妃。 不过,他还捕捉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信息。 这个人偶整个王府里就只有一尊?而且听安王和安王妃的意思,人偶在被送入宁安苑后就没有再派人移动过,那苗乐乐说她在侧妃的别院里见到它又是怎么回事……? 抱着满腹疑惑,白行歌随着安王与安王妃来到了放置人偶的偏厅。这一眼见着了,白行歌才知道苗乐乐描述的半点也不夸张。 人偶的外观几乎与苗乐乐说的一致,就是比他想象中更要大上些许。安王妃算不上非常娇小的女人,但站在人偶面前,那尊人偶也就只比她矮了些许。她身上披着的衣服非常华丽,红色大衣上用金丝绣了凤凰翱翔,上边还有披帛,梳得整齐的发髻上,还戴着厚重的金色,镶了红宝石的发誓。 仿佛母仪天下的女子。 白行歌有些愕然。 撇除她脸上诡谲的妆容不说,制作这尊偶人的大师确实有着了不得的工艺,论巧夺天工也不为过。她微露的手指、五官、乃至眼神,都栩栩如生,真假难辨。若非他们心里早已清楚她只是个人偶,恐怕在进来的那一刹那,可能会将她误当成活人。 只不过按这个人偶外形所代表的含义,比起送到安王府,季君延不应该留给皇后更加合适吗? 朔国有皇后,只不过两个人似乎是协议婚姻,皇后应当是心悦季君延的,后者对她的态度却非常冷淡,连带着皇后对白行歌都有极大的敌意,认为是他拐走了季君延,总想方设法在宫里给他使绊子。 白行歌心想,季君延这么做,也是故意想□□后的吧? “她很漂亮,不是?”安王妃似乎很喜欢这尊人偶,从进入偏厅后目光就再也没从她身上离开,甚至还有几分眷恋。 站在慕容离身旁的苗乐乐抖了抖肩,满脸‘看,我说的对吧?’的表情,坚决无法认同安王妃他们的审美观。 白行歌趁机观察眼前的人偶,刚将眼通彻底打开,阴气就扑面而来,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龙,不断往他身上冲撞着。只不过他周身有灵气护体,不会轻易受到这些阴气影响。 可是谢璟深就未必了。 见到这些汹涌澎湃的阴气的瞬间,他立刻想到了谢璟深,忙回头朝他看去。他脸上的表情依然与往常无异,似乎也无法像他这般见到人偶……如今应该被称为鬼偶,身上的阴气。只不过这些阴气察觉到了他身上的死咒,也在试图诱发他身上的咒气,幸得白行歌早前在他身上设下的咒术护着,才没有被成功入侵。 但是,他觉得谢璟深应该是难受的。 白行歌想起自己先前被寒冰蛊所扰时,是谢璟深答应了他无礼的要求,将身体借他用来驱寒。他想,作为交换,自己怎么也该答谢谢璟深,帮助他度过这个难关。 谢璟深确实从踏入房间之后就莫名感觉到有些不适,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似隐约见到了那被安王妃称赞着的人偶里,好像有什么虚影在晃动,但他看不清。正因为头疼而感到不适与烦躁,他看见白行歌忽然站到他身旁,抬头朝自己笑了笑。 谢璟深开始怀疑白行歌脸上的笑容是不是还有治疗的效用,否则为何他在对方靠过来之后,身上的不适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服宁静的感觉。 “人偶里有个很凶的女灵。”白行歌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白行歌没有察觉到谢璟深看着自己逐渐变得有些晦暗的目光,心神全落在前方的鬼偶身上:“她应该死得很冤,心里好像有很大的执念。她的灵魂被人捆死在了人偶之中,被限制了自由让她的怨念变得越发深重与暴戾。幸好发现得早啊,按她那冒红光的怨气,再迟半个月,整座静安城恐怕都要成为她的祭品了。” 女鬼显然并非自愿附身与人偶之中,将她困于偶里的人用了一种类似于捆仙术的术法,不巧白行歌还真的知道,并且也懂得要怎么解。只是这女鬼怨气那么深,白行歌不敢贸然将她放出,到时候想对付她就变得更难了。 女鬼身上还牵引着好几道咒术,这些咒术连接的地方除了王府之外,还包括了静安城各大角落,想必那就是她远程操纵那些死咒的方式了。同样的,静安城里的鬼灵也少得可怜,白行歌几乎没见到城内的孤魂野鬼。而且那些死去之人,白行歌也一样无法招请到他们的灵魂。 熟悉的操作手段,白行歌几乎可以认定这鬼偶肯定与那面具人有关。只是,他有些好奇此物为何会流进皇宫?季君延究竟知不知道这里头的秘密?面具人实际想对付的对象,莫非是皇宫里的人? 若他真把手伸到宫里,麻烦可大了。 谢璟深安静地听着白行歌说完关于鬼偶的事,见他眉头越皱越深,便出声问道:“怎么?很难处理?” “难倒不难。”白行歌最不喜欢自己的能力受到质疑,轻哼一声说,“这点小把戏,连术法都没学精的人,还想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只是,若要处理这鬼偶,定然要将人偶破开。而且人偶身上施了许多法,待那些法术被他逐一破解后,随着女灵的离开,鬼偶终究也要碎裂。他觉得这鬼偶既然送到了安王他们手中,更有季君延‘威胁’必须好好保养,这要是弄坏了,他们岂不是被季君延找到了赐罪的机会? 果不其然,安王和安王妃在白行歌提出此事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而且安王妃显然非常喜欢这个鬼偶,甚至怀疑起白行歌的动机,一时间也忘了要在人前隐瞒他的身份:“陛下的脾气国师大人最是清楚,你这是想陷害安王府吗?” 白行歌抿着嘴没有回话,慕容离在听见安王妃的话后也只是稍稍一怔,倒也没有露出惊讶或排斥的表情。苗乐乐倒是天真,眨了眨眼睛后惊呼:“原来白哥哥就是前阵子大家在讨论的,从皇宫里跑了出来,长得非常漂亮的大国师!” 白行歌被她的直接给逗笑了,倒也不介意身份曝光,反正他来过安王府的事迟早要让季君延发现。 他还未来得及回应安王和安王妃的顾虑,他们之间的谈话便被匆忙闯入的侍女打断。 原来是侧妃那里出了事。 安王妃似乎真的并不喜欢侧妃,而且也没有想要在别人面前掩饰自己这份情绪的打算。在听见侍女说侧妃身体又开始不舒服后,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冷漠,甚至还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王爷赶紧去处理妹妹的事吧,趁国师大人在这里,顺道让他看看妹妹的身体情况好了。毕竟府里最开始患病的人是她,谁晓得她是否才是这场闹剧的最大源头?” 安王妃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回房休息去了。安王被她这般冷落也有些尴尬,但深知是自己对不住她,所以也只能无奈忍下,回头给白行歌说:“王妃说得也有道理,不知白公子可愿意随本王走这一趟?” “自然。”白行歌微笑着应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偏厅里的鬼偶一眼,“反正,暂时也还不到时候处理她的事。” 恍惚间,那个鬼偶在听见白行歌的话后好像晃动了一下,发出了些许响声,就连安王也听见了这个动静。自从听到白行歌说人偶里藏着一只女鬼后,他再看着她时,都忍不住觉得毛骨悚然。他并不似安王妃,对这个偶人如此迷恋。他会犹豫该不该让白行歌动手处理,主要还是担心季君延。 他能感觉到季君延这些年来对他的态度开始有了转变,哪怕他实际上什么也没做。但季君延就是个疑心病非常重的人,他在静安城待了那么久,早就远离皇城,反倒是对江湖上发生的事给为了解。城里人来来往往,他免不了会结识些许江湖中人,谢璟深便是其中一位。 安王性格纯良,心里并没有什么野心大志,只想着平平静静,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只不过,从小就在宫里长大,而如今又被限制在自己封地里无法离开,他心里多少也向往着话本里经常提到的江湖。所以他平日里若在静安城范围遇见有困难的江湖人,只要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他都会伸手相助。 不晓得是不是因此,季君延才开始对他心生芥蒂。他也担心白行歌的逃离出宫,其实只是季君延用来掩人耳目放出的假消息,实际上他们两个人是合作的。白行歌这一趟过来也抱着不纯的目的,想借此给季君延找到能够除掉他,或小小惩罚他,警示的机会。 安王的侧妃,是一位长得颇为清秀的女人,倒也算不上惊艳,但眼睛特别勾人。比起安王妃,她身材看起来更要娇弱许多,因为受到病痛的困扰,在见到安王的那一刻她便委屈地落了泪,哭得梨花带雨。比起安王妃的端庄与矜持,这位侧妃显然更懂得撒娇,没几句话就说得安王一脸心疼。 “王爷,这几位是……?”安王侧妃人还虚弱地躺在床上,大概是很久没有会见过客人,这一来个个容貌出色,气度不凡,她没忍住害羞地躲了躲。 尤其白行歌一进来后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面对他那双仿佛会勾人的狐狸眼,她脸颊没忍住微微发红。 白行歌主要是想看她的身体情况,结果这一看,倒是有了意外的收获。 安王侧妃身上确实连接着鬼偶的死咒,看那咒术沾染的程度,不出三日她恐怕就会七窍流血而亡。但令他更为诧异的是,他发现侧妃身上,与鬼偶,或者说与鬼偶里的女灵,存在着某种因果联系。 那条联系线有些奇怪,看样子渊源还颇深,但又相欠。 白行歌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难道鬼偶里的女鬼是抱着目的来到的安王府?为了向安王侧妃寻仇? 他又仔细看了眼安王的侧妃,见她身上倒也没有什么杀人的血债。 白行歌百思不得其解,边上的谢璟深却突然轻轻扯了他一下。 “怎么了?还不舒服吗?”白行歌下意识以为他身体还受到阴气影响觉得不适,也不等谢璟深回答,就很主动将自己的手伸过去,“那你拉着我吧,我身上有天佑之气,能缓和你身体的不适。” 白行歌对谢璟深还是有几分抱歉的,毕竟此次他只是个局外人,若不是为了救他,为了帮他进入安王府,他也不需要出现在这里。 谢璟深沉默地盯着他的手看了片刻,然后表情特别淡定地抓过:“麻烦你了。” “不会,不就是牵个手吗?”白行歌无所谓地说道。 谢璟深抿了抿嘴,最后还是没有再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他最开始只是想提醒白行歌,床上的人毕竟是安王侧妃,他如此大方地盯着人家看,似乎有些不太好,只是没想到白行歌竟然还惦记着他的身体问题。 其实谢璟深早在白行歌靠过来没多久就已经不再感到不适,但看见白行歌朝自己伸来的手,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拉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你说过,若我想让身上的情况得到缓解,就需要对你好。”谢璟深忽然开口问道。 白行歌边看着安王和他的侧妃,边回应道:“是啊。” 谢璟深想要知道这个好字的范围与定义,他正打算细问,床上原本还躺在安王怀里撒娇的侧妃脸色突然一沉,将安王重重推开后,又趴在床边猛地咳嗽起来。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见了,她直接咳出一地的血。柔弱的人儿表情瞬间转为惊恐,安王也着急,回头用眼神询问着白行歌解决的办法。 白行歌默了默,还是选择告知他们真相:“方才我说过,偏厅里的鬼偶里困着一位女怨灵,包括王爷侧妃的身体情况,也是因为受到咒术所扰。只不过……” “不过?” 他顿了顿,朝安王侧妃询问道:“不知月妃可曾认识一位,身高约五尺三,发色如墨且发梢微卷,长得听漂亮,脖子处有个月牙印记的姑娘?” 问完后他还特意关注了侧妃的表情,她眼神一滞,似乎当真就着他的问题陷入了沉思。而后也不晓得她究竟有没有想到什么,只苍白着脸捂着微微发疼的胸口,摇头回答:“并无。” 谢璟深倒是发现慕容离在听见白行歌疑问中的描述后,脸上似乎闪过些许异色,旋即开始出神。 白行歌无法从安王侧妃脸上的表情看出她是否做了隐瞒,只好如实道:“实不相瞒,我方才在给月妃查探身体情况时,除了见到那女鬼在月妃身上留下的咒术印记之外,还意外发现你们之间存在着一条特殊因果线。只不过你们之间的联系有些复杂,我亦不能完全确定就是亲人、朋友还是仇家的关系,所以才会问了这个问题。” “我……”月妃顿了顿,语气坚定道:“没有,我,我自幼丧服丧母,独自一人在江湖上颠沛流离多年,幸而在几年前识得王爷,得王爷垂怜纳入王府,才有如今的安逸生活。我这辈子从未害过任何人,连杀个鸡都难以下手,更妄论杀过人了。” “我确实没在月妃身上见到任何杀债。”白行歌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可是因为这层因果联系,我无法像帮助其他人那般,直接将月妃身上的咒术根除。王爷,恕我直言,以月妃娘娘身上咒印的渗入情况,她最多还有三日的时间罢了。” 安王听得扶住月妃的手微微一抖,后者听得满脸惶恐,从眼神来看确实有些彷徨,完全不了解自己招惹了谁。 半响后,安王才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事关王府安危,国师大人容我稍作考虑可好?” 白行歌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有能够不让陛下怪罪于你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的第三个周末# #今天的深深可厉害了,各种小心机# 第五十四章 白行歌给安王的解决办法很简单, 便是他主动抗下破坏那鬼偶的责任。 只要安王和他府邸上的人都能作证,是他坚持表示要将鬼偶破坏以拯救安王府所有人的安危,再亲手书写一封信托安王的人送到宫里去就好。虽然不晓得季君延会不会借此刁难他, 但他实际上还挺有底气,因为他清楚不管他再怎么作, 至少季君延都不会像对待其他人那般,直接赐个死罪。 “这……当真不会拖累国师大人?”安王好歹算是个有心的,没有欣喜地立马应下他提出的建议,甚至还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白行歌看得舒心多了, 给安王回话时语气也显得非常和善:“此事王爷就不必挂心了,再不济,我手里还有陛下曾赐给我的免死金牌还没用, 怎么着都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把命给丢了。” 顿了顿,他又垂眸补充:“再说, 陛下暂时不会轻易要了我这条小命。”除了那所谓的‘恩宠’之外,他手里还拿着一件对季君延来说有些重要的东西,他应该还不会将他直接杀了。 见白行歌如此自信,安王再三思索后, 才为难应下:“那就……拜托国师大人了。” 白行歌微微一笑:“倒是王妃那里,还需要王爷亲自去安抚才行。” 瞧安王妃对那鬼偶的重视程度, 还不一定会愿意让他施法处理。 这一刻,他不禁有些认同苗乐乐的看法。王府里的人也不知是因为审美问题,还是秉持着皇帝赏赐的都是好东西的想法,竟然会觉得那尊鬼偶好看。若换作是他,与那一物多待一刻都不愿意。 人形物品自古以来便被传为是最容易招阴邪附灵之物,尤其还是被上了如此诡异的妆容的人偶。白行歌有些疑惑,王府里的人不会感到不自在吗? 与安王将事情定下之后, 白行歌与其他人便从侧妃的小院里离开。慕容离有些失魂落魄地跟在他们身后缓步走着,苗乐乐也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心思一门都放在前方两个……手还挽在一起的男人身上。 她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怪异感,却又莫名觉得眼前的画面看着如此和谐。这一瞬间,她仿佛透过白行歌和谢璟深两个人说友好又算不上太好,说是敌人但关系看着还挺不错,的这种诡异矛盾感,领悟到了什么神奇的知识。 谢璟深与白行歌走了一会儿,想到白行歌方才与安王的对话,无声将他的手放开后,才不紧不缓地说了句:“季君延对你真好,而且,你好像很了解他?” 白行歌不知是从他这个问题联想到了什么,扬起唇角笑了笑后反问:“你想透过我,取得关于季君延不为人知的事吗?” 谢璟深眸光一暗:“不必,不是很想了解。”顿了顿,他又没怎么好气地补充,“你身边影卫替季君延对我做了什么事,这笔账我还没算。” 他只是……对,就是厌恶季君延这个人罢了。 “这……”白行歌自知理亏,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此事,我会给你个交代。” 谢璟深没有再回话,反倒是白行歌在片刻的沉默后,突然说起了自己和季君延的事:“虽然我对他没那份心思,不过毕竟也算是朋友,恕我无法将宫里的消息出卖给你。”白行歌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轻声说,“平心而论,他对我确实还不错。” 给了他莫大的宽容,是宫中唯一一人手握他面色金牌的,除了没有行动和与人交往的自由之外,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谢璟深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他心里此刻的情绪。白行歌倒也没有搭理他的反应,只又接着道:“但他的掌控欲太强了,时常让我感到喘不过气。我记得曾经有一次,宫里有一位小公主对我特别感兴趣。她很特别,不像大部分公主文静又优雅大方,是个很活泼好动,脾气还有点倔,不轻言放弃的小姑娘。” “季君延对我的管治非常严格,他不允许其他人与我有过多的接触,更妄论那些对我抱有异样心思之人。而那位公主为了能够偷溜进我的小苑,天天得与宫里的护卫们斗智斗勇,千方百计艰难进来。只是我对她并无那样的想法,所以只将她当作朋友对待。” 谢璟深察觉到白行歌在说到此处时,语气有了些许的变化。明明听起来还是很平静,就像只是不带感情地诉说着自己某段不值一提的过往,但他却觉得自己听出了他语气中隐隐带着的颤抖。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 “你知道季君延在知道这件事后做了什么吗?”白行歌轻声问道,不等谢璟深回答,又自己接着说,“他让人给她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最后将她贬作庶民,发配边疆,让她成为军妓。” 谢璟深眸光一顿,显然也认为季君延这个作法实在过于残忍。 白行歌说得很平静:“这小公主倒也是个性子烈的,后来我让阿竹帮我打探,才知道她在被送到军营的路上就死了。她小点子多,倒是给她找到了机会从他们手中逃离。只不过她运气不好,逃亡的尽头是悬崖峭壁,最后为了不被抓回去,失足落下了山崖。” 不知她以这种方式逃过了悲惨的下场,是幸运还是不幸。 诸如此类的事情也有,只是这件事给白行歌带来的心理阴影最大。从那之后,他便长居深宫,几乎不踏出季君延为他安排的宫殿,也将自己彻底与周围的人隔绝开来,不与人交流。阿竹能够成为唯一一个留在他身边的,是因为季君延在成为皇帝之前受人欺负的那段时日,阿竹便已经跟在了他身边,期间与他一同帮过季君延不少忙,才得以幸免。 “可真是个人渣。”谢璟深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对季君延的鄙夷之意毫不掩饰。 白行歌却是一笑:“英雄所见略同。” 话题结束后两个人又无声走了一会儿,从安王府出来时,谢璟深忽然朝他问了一句:“那我呢?” 白行歌被他没头没脑地一问,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谢璟深抿着嘴,像是又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开口询问:“我能算是你的朋友吗?” 白行歌一怔,有那么一瞬间心里似乎泛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只不过还未等他来得及抓住,它就消失了。 “也许吧。”白行歌笑着回答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自己和谢璟深的关系。毕竟从见面那一刻起,两个人之间就结下了梁子,尤其他名义上还属于皇宫的人。从身份上来看,他们应该属于敌对关系。可因为那莫名其妙沾染上的因果,俩人又被迫陷入一种奇怪的合作关系当中,相互之间的帮忙,如今也无法分得清究竟是因为被迫,还是自愿。 谢璟深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似乎并不是很满意他的回答。白行歌摸了摸鼻子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不经意间看见被公仪临安排看守着他的护卫还在安王府外面等着他。 这客栈,应该还是要回去的。 只不过谢璟深根本不将那几人放在眼里,旁若无人地将他一路送回了客栈才离开。慕容离和苗乐乐也没有留在安王府,反倒是随同他入了客栈。 白行歌又被护卫给押回了房间,他察觉到慕容离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在疑惑缘何他被人盯得那么紧,却又不好直接发问。白行歌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谢璟深当真是不将公仪临放在心上。大概是因为他早已和公仪临打过照面,变得有恃无恐,还直接把飞月楼的人都给带进了客栈。 白行歌至今仍然记得,下楼找点东西吃的时候,掌柜那一脸天上掉下黄金似的表情。毕竟最近几乎没什么人出门,大家见静安城气氛如此怪异,也不怎么有人会在城里留宿,所以生意已经冷清了好几天。 客栈掌柜的脾气似乎受到阴气的影响,同样也很暴躁。他记得公仪临当初带着他过来时,他的态度很冷淡,之后还被公仪临往他身上弄了点毒虫,白行歌隔日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红红的肿胀印子。 这会儿印子都还没消失,只是谢璟深不笑的时候整一个人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掌柜好像还没彻底失去理智,被谢璟深的眼神一震,对他的态度瞬间和善,敢怒不敢言。 客栈里的护卫们一开始还顾忌着公仪临的命令,不肯让他和谢璟深的人接触。之后是谢璟深直接当场让人把那几个护卫狠狠揍了一顿,名副其实地用拳头说话。将那几人制服后,又给了掌柜几锭金子当作赔偿客栈里被破坏的桌椅,东西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没了那些人的制止,阿竹才终于能够冲上前拥抱好些日子不见的白行歌:“公子,都是阿竹的错,没有将你看好。” 白行歌笑了笑:“没事,不怪你,我会当作是谢公子的错的。” 在边上听得一清二楚的谢璟深:“……” 公仪临到深夜都依然没出现,倒是那些挨了一顿揍的护卫们不晓得收到了什么命令,暂时不再干涉白行歌与飞月楼的人接触。 在出发前往安王府处理鬼偶的事情之前,白行歌和阿竹正待在房里。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影一和影六。 影一影六对差点把白行歌弄丢的事一直感到非常抱歉,此时正跪在地上向白行歌请罪。阿竹看着低头单膝跪在地上的两道黑色人影,下意识朝白行歌的看了眼。 白行歌仍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衣,脸上的表情平静,但阿竹还是察觉到了异常。 若换作平时,白行歌早抬手让影一和影六起来的。毕竟从离开皇宫那一刻起,白行歌就做好遇到各种各样事情的准备,影一和影六终究只有两个人,在保护他这方面一直尽心尽力,所以他向来不会因为这些事真正怪罪他们。 良久,阿竹才听见白行歌用着还算温和的语气开口:“影一,小六,你们跟着我多久了?” 这话一出,房里除白行歌之外的三个人都察觉到了异常。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影六,他虽有满腹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从公子十岁正式成为国师那年算起,也有十二年了。” “辛苦你们了,一直陪在我身边。”白行歌说道,“我也知道你们自领命以来,一直贴身护着我,几乎从未离开。这并非一件容易的差事,一个不好甚至还会丢了小命。我自幼丧亲,在我身边能够待那么多年的就只有你们几人,所以我一直将你们二人还有阿竹,都当做是我的亲人一样看待。” 白行歌的心意其实阿竹等人都清楚,只是他很少会直接以如此认真的态度道出,便莫名给了他们一种不安感。 影一撑在地上的手下意识握成了拳头,面部表情紧绷得冷硬。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白行歌才轻叹口气问:“有件事想和你们确认。我只说,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选择信任你们,所以希望你们能够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可以如实告知。” 影六的表情着实有些呆愣:“公,公子想确认什么事?” 顿了顿,白行歌才回道:“我不久前,从谢公子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 “他之所以会在将我护送往摘星阁的途中与我们分开,原因是他收到了楼里的急报。他们其中一项暗中进行的委托,严格来说是将会给皇宫造成不便的委托,被人泄露了消息。事情提前败露,叫皇宫里的人知了去,任务不仅失败了,还给他们带来非常重大的损失。” 白行歌垂放在身上的手,手指头微微收了收:“他告诉我,给宫里透露了消息的,是跟在我身边的影卫。” 意思,指的是影一和影六。 影六听见白行歌这一句话,瞬间就炸了,连忙开口反驳:“公子,您可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挑拨离间,我和大哥怎么可……” “没错,是我做的。”影六的话还没说完,边上一直沉默着的影一就突然出声将他未尽之言打断。 影六在他边上,自然将他的回答听得一清二楚,当下也是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大,大哥,你说什么?” 他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影一是在什么时候做了这些事的?他是真的这么做了? 白行歌看着影一和影六截然不同的反应,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看来影一在行动的时候,连影六也一并瞒着了。 影一承认得很直接,把影六和阿竹都给吓愣了。白行歌垂眸看着他,一时无话。 “抱歉公子,给您添麻烦了。”影一低头说道,声音沉沉闷闷的。 房里的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哀伤,白行歌看着他们两个,心里倒是对他们生不出半点火气来,更多的是无奈与哀伤。 他陪在季君延身边多年,对他的性格最是了解。以他疑心病如此之重的人来看,哪怕是宫里一手培养出来的暗卫和锦衣队,为了防止他们背叛自己,他定会在背后用一些不可告人的手段来限制他们,让他们必须臣服于自己所有的命令。 只是影一和影六在他小时候就一直陪在他身边,那会儿他们和他年纪相差不大,也只是少年。相处得久了,他一时间也差点忘了,他们两个会如此护着自己,也是因为收到了先皇的命令,还有季君延的命令。哪怕他们二人的心向着他,但到底,还是属于季君延的人。 是他忽略了这一点,才会给谢璟深带来损失,才会让影一有机会偷走飞月楼的情报。 白行歌并不怪他们,只怪自己。 “大哥,你为何……”影六从头到尾都一脸怔愕地看着影一,没想到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边,充当最厉害最重要角色的影一,竟会背叛了他们。 影一没有抬头看他,只出声提醒了一句:“小六,你别忘了,你真正效忠的人谁。” 影六又是一愣,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失魂落魄地垂下头。 阿竹害怕白行歌会为了给飞月楼交代,而选择将影一和影六交出去,便替他们求情道:“公子,影一和小六陪在咱们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你能不能不要把他们交给谢公子处置……” 白行歌无奈一笑:“阿竹,你公子我莫非看起来就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吗?” 阿竹被他这话说得一呛。 “我不会把他们交出去。”顿了顿,他又补充,“而且谢璟深也没有让我交人。应该是看在我救过他楼里人的份上吧,那日他选择与我们分道扬镳,便是给了我们一次机会。” “只是,那些失去的认命,被损害的利益,却不是能够轻易偿还的。”白行歌轻叹道,再看向影一和影六时,浅色瞳孔里的柔和便被一层淡然取代。 他道:“既然你们二人效忠的对象是季君延,那便与我所寻求的道路不同。难保哪日他又联系上你们,逼迫你们不管如何都必须将我带回皇宫,那也是一层隐患。” 白行歌将自己的手指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下,没叫任何人从他肢体动作看穿他不平静的心,只淡声道:“从今日起,我在皇城之外的安危会自行再寻人帮护。季君延所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你们二人,便回宫复命去吧。”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意思就是不要影一和影六继续跟在他身边了。 阿竹下意识看了看影一和影六,前者脸色一如既往的面瘫看不出表情,倒是小六眼里已经冒出了不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似乎是又想到了影一的作为,神色复杂地看了身边人一眼后,只默默又垂下了头。 “谢谢你们这些年来的照顾。” 影一和影六没有为自己的作为辩驳,很直接就认下了所犯的错,并且也一如既往地遵从着白行歌的命令。在他吩咐让他们离开后,他们也没有为自己争取留下来的机会,直接走了。 等他们离开了好一会儿,阿竹才用着一双因为难过而哭得双眼有些红肿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白行歌:“公子,我挺舍不得影一和小六。” 白行歌没有解释什么,而是问了句:“倘若有一日,季君延真的疯了,让他们杀我灭口,又或是要他们取了谢璟深的命,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选择?” 阿竹闻言一愣,旋即道:“谢,谢公子我不敢保证,但对于公子,我敢保证他们俩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我也觉得。”白行歌轻笑了一声,在对上阿竹疑惑的目光时,又问,“如此,他们便是选择违抗季君延的命令。那你觉得,季君延会怎么对待他们呢?” 阿竹没有回答,答案不言而喻。 白行歌不知道季君延会用什么样的方式逼迫甚至是威胁他们,只是他也不舍得看到他们两个因为自己陷入两难,甚至是性命危急。如此,便让他先断了季君延想利用他们来对付自己的这一条路。 按现在的情况,让影一和影六回宫,指不定会更加安全一些。 在房里歇息片刻,直到时辰差不多了,白行歌才又下楼,在谢璟深他们的陪同下回到了安王府。谢璟深察觉到了影一和影六不在他身边的事,但最终也没有询问,默契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慕容离和苗乐乐其实可以不需要跟来,但因为慕容离开口要求希望他们能够将他带上,所以白行歌便也应下了。 白日里没有见到的,那只长着两颗头的凶兽又出现了,守在门外带着凶煞的表情,冲着他低吼。 看来是知道了他能够看见自己。 不过,能够看得见这凶兽的不止有白行歌,连谢璟深也见到了。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的表情有一丝裂痕,但眼底的惊诧之色还是露出了些许。 见那凶兽作势要朝白行歌冲去,谢璟深下意识扯了他一下,将他护在了身后。 白行歌初始还被他这一举动给弄得一怔,是后来才想明白过来,低低笑了一声挑眉说:“谢璟深,我发现你当真是特别爱小瞧我。” “我并非……” 谢璟深回过头,话还未说完,白行歌就突然伸手推了他一下把他推开:“没事,边上待着就行。” 在不明真相的阿竹等人眼里,只看见白行歌忽然唰开了手中的扇子,后退一步后朝着前面空无一人的空气横向刮了一下。诡异的是,他做完这个动作后,无人的地方像是震起了一阵强烈的风,于白行歌前面一两尺处的地方碰撞了一下。 只有谢璟深能够看见,白行歌在那凶兽撞到他之前,身上忽然泛起了一层淡白色的灵气。灵气像是在他周身形成了护罩,让那凶兽无法轻易触碰到他。而他本人不过是抬手用扇子轻轻扫了一下,就直接将凶兽给狠狠拍开,撞到了王府的大门上。 与此同时,无人触碰的大门还配合地发出些许摇晃的声响。 加上此刻已是夜深时,街上安静得可怕,周围像是还泛着青烟一样的雾气,惹得整条街的气氛看起来很是诡异。在场的大部分都是陪着白行歌办过几件事的人,如今早已对鬼灵之事深信不疑。尤其谢璟深在接触白行歌后,对这方面的排斥似乎也越来越少了。 楼主都信了的事,那定是板上钉钉。 他们几人的害怕并不影响白行歌单方面暴揍那一脸凶相的恶兽,谢璟深在边上看着,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原来,白行歌并非他所想的那般柔弱。只是两个人擅长的方向不同,但在神鬼方面的领域上,白行歌大概是属于能够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 而且他在处理这些事的时候,神情意外的专注与认真,谢璟深下意识盯着他看得出神。甚至,在意识到全场除了白行歌之外,只有一人能够看清他的作为时,心里还冒出了一种诡异的骄傲感。 直到方才还凶巴巴的凶兽夹着尾巴消失,白行歌又回到他面前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他才回过神来。 白行歌瞧谢璟深有些呆滞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对于自己的能力能够获得谢璟深的认可,白行歌还是挺骄傲的,谁让他从前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时候,总要小瞧自己。 不过,灵力似他这般强大的毕竟是少数。否则,那女鬼也不会只派了一只恶兽就妄想要守住他。 他双眼又是一弯:“我说过的吧?在某些方面,我也是能够掌握大局的人。” 谢璟深眸光深沉地盯着他,低低回了一声:“嗯。” 敲了敲门后,恭候多时的安王府管家就出来开门将他们请入府里。白行歌也没有多耗时间,直接就朝着安王妃别院的方向走去,直奔鬼偶所在的地方。 房门被安王让人上了层层锁链,管家正颤抖着手边帮他开锁边解释:“王爷是怕着人偶知道国师要过来处理,提前先跑了。而且王妃对王爷允许国师大人过来处理人偶的事感到非常不解,王爷怕她一时想不开先一步过来把东西带走,才让人给偏厅的门上锁。” “理解。”白行歌回道。 一般像这种被附灵的物品,总会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能够控制特定目标的思绪,必要时候可以借他们之手来办事。 管家在手抖好几次后终于把门打开,然而本该放置着人偶的厅里,如今却是空无一物。 “这……!”管家显然也被眼前一幕所震惊,回头朝白行歌解释,“门是我今天下午和王爷一起锁上的,锁的时候确认过了人偶还在里面!而且王爷担心钥匙在他身上,会被王妃偷走,所以把钥匙交给我保管。但,我自把门锁上后,就再也没打开过……” “没关系。”白行歌应了一声,人偶会想办法逃走在他预料之中。不过依他观测,这鬼偶应该还在王府之中,就是需要再找一找。 他会特意等到子时才过来,主要是他推测这鬼偶会在子时和丑时这两个时间段提炼白日里从活人身上聚集的活气,乃至灵魂。死去的亡魂,估计是在她背后操控着她的术士给利用他们之间的联系收走了,其余通过死咒收集来的能量,则用来增强她身上的阴性能量。 “派人往府里找一找吧。”白行歌说道。 他原本的想法是鬼偶很可能会藏到侧妃的小院里,但管家让人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能找着。 安王府可不小,白行歌也不知道府里有没有什么暗室或暗道。而这鬼偶的能力有些强大,在察觉到他的存在后竟然还懂得利用人偶这个载体做伪装,将身上散发的阴气藏匿起来,他想通过她身上的阴气找出她的位置都难。 白行歌想了想,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既然她选择藏了起来,那他花点力气,往整个王府布阵就好。 就是还需要筹备,和消耗不少灵力。 白行歌想到这一点就有些头疼,而且再细数一下日子,过没多久谢璟深身上的咒印也需要再重新施一次法。他看了眼他身上的死气,他在他灵魂离体时帮他抑制了些许,倒也不算太严重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璟深最近对他态度还算好,还尽心尽力过来帮助他,死气也消了些许。 但与他总体情况相较,减缓的那一点基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得找个时间给他说说,然后找各种事情让他帮助自己,也能算是对他好了吧? 白行歌给谢璟深和他的人简略交代了一下想做的事情后,从阿竹每次出门都会携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些奇奇怪怪,大小不一的东西。谢璟深手底下的人比较多,这些必须按照他所说的方式摆在王府不同的角落,全都由他自己一个人完成就太耗时间了,他只好向他寻求帮助。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接下来将要面对巨大工程的事实让他变得有些恍惚,他想起了谢璟深白日里对自己说的话,忽然想给自己找点乐子,便在向谢璟深提完要求后,用带着笑意的语气轻轻对他说了句:“求你了,哥。” 谢璟深原本想接过他递来的东西的手猛然一顿,沉默地盯着他一时忘了动作。 他没错过白行歌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他那道目光轻轻挠了一下,有些发痒。半响,他眼里难得泛起了一抹无奈的笑意:“好。” 飞月楼的护卫们获得指令后就立马去办事了,白行歌等待的当儿,魂不守舍了一整日的慕容离却忽然走到他面前,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苗乐乐趁机给白行歌告状:“白哥哥,我跟你说,慕容哥哥从下午离开安王府之后就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白天和他说话,十句里就只听得见两三句,你帮我看看,他是不是也中了邪?” 苗乐乐的语气和眼神非常认真严肃,而且从表情来看似乎是真的担心慕容离身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白行歌笑了一声:“我瞧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慕容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他原以为慕容离是想问他关于府里发生的事,又或是他国师身份的事情。可没想到他在纠结之后,却是问了他:“我想问问,那尊人偶里的女灵。” 白行歌听得有些意外,慕容离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下午无意听见了你对那位女灵的描述,只是通过那些外貌特征,想起了一位故人。” 白行歌闻言一愣,又听见慕容离说:“尤其是你提到的,脖子锁骨的位置有一个月牙印记。我想,这些特征结合在一起后,与另一个人重叠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联想到慕容离的身份,还有之前从公仪临那里听来的事情,关于女灵身份的答案在白行歌心里呼之欲出。 “不瞒你说,我曾与一位姑娘相悦。只不过,后来她发生了些意外,导致我们天人永隔。我只是,在你提到那位女灵时,没忍住想到了她。她长得非常漂亮,是有灵气的那种漂亮,爱笑也很善良,发梢也是微卷的。” 白行歌见慕容离说着没忍住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像是陷入什么美好的回忆当中,半天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慕容公子说的姑娘,她名字莫非就叫公仪汐?” 慕容离神色一顿,有些讶异:“白公子竟然认识汐儿?” “我,其实我是从一只狗狗身上知道了她的存在。”白行歌回道,“女灵只有我能够看见,所以我不能确定她是不是你想找的公仪汐。” 慕容离似乎也有点担心这只是一场空欢喜:“在她意外身亡后,我曾想过要将她灵魂招来,询问凶手的身份。但我寻了许久,都没能遇见真正有能力将她灵魂招来的术士。是后来我遇见了一位长得非常俊雅的公子,他与白公子相似,拥有非常强大的术法能力。是他告诉了我,说汐儿魂魄很可能被囚于某处,所以无论我找谁帮忙,都无法将她魂魄招来。” “我当时曾向他寻求过帮助,但他却说自己也不知汐儿的魂魄受困于何方,无法替我处理。他还告诉我,说需要我耐心等待机缘到来,自有人会助我寻到汐儿的亡魂。如今听白公子这么一提,我不确定是否正是那位公子提过的机缘……” 白行歌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又想起了当初叶浅月给他说的,那位借了她法器的人。现在又从慕容离口中听见疑似他的人,这可真是勾起了他心里的求知欲。 那人的灵力应该也挺强大的,他开始有点好奇对方的身份了。 白行歌正想询问慕容离那人的细节,忽然有一人从暗处窜出,直奔慕容离。幸好后者反应迅速,险险避开。但事出突然,偷袭他的人因为情绪激烈所以出手特别快,伸手就狠狠拍了他一掌。 来人毫不意外,是公仪临。白行歌唯一意外的是,没想到他人竟然就藏在王府暗处,连谢璟深都没有发现?还是他故意等谢璟深带人去办事时,出来的? 苗乐乐惊了一下小跑到白行歌身后躲着,她还发现自己试图派出去袭击公仪临的虫子,在接近他后好像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什么令它们害怕的东西,又退了回来。 她惊了惊:“你会蛊术?你骗了我和我哥哥?” 公仪临没有回答她,慕容离在发现来人的身份后,还懵了一下:“李公子?” “慕容离,你可真虚伪。”公仪临冷笑了一声,“公仪汐明明是被你所杀,你如今在这儿惺惺作态忆往昔,不觉得恶心人吗?” 慕容离被公仪临这番话给说得一愣,白行歌这才头疼地解释:“慕容公子,先前我受到了他的钳制才无法对你们道出实情。其实他并不姓李,他姓公仪,叫公仪临,是公仪汐的亲弟弟。” “你……你就是公仪临?!”慕容离的震惊程度更大了,“我没有杀害你阿姐!” 公仪临怒视着他:“那为何当初你们要故意对我隐瞒她死去的消息?!” “别骗我了,我后来溜进了五毒教,发现你们明明都知道她已经死去的消息,还收走了她的物品,却要告诉我她失踪了。她死在了五毒教,你却要我信了你不是杀人凶手?” “我都查得一清二楚了,你利用她欺骗了她的感情,最后却只为了顾全你教主继承人的身份,狠心将她抛弃!她不愿意,你为了防止事情曝光,就将她杀害。慕容离,你今日说的这些话,良心难道就不痛吗?!” 慕容离听得失了神,眼里有几分茫然,像是在努力消化公仪临对自己的控诉。他这一分心,就被公仪临找到机会直接掐住他脖子,双眼发红道,“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吗?” “原来人偶里的女鬼就是我姐姐……”公仪临眼中情绪痛苦而又复杂,半响后他才冷笑一声,眼里带上了一抹杀意,“那正好,我今日就要在她面前,亲手手刃杀害她的凶手,为她报仇!” 话落,公仪临就拎着因为陷入震撼而毫无反抗意思的慕容离朝着王府的某一处过去。白行歌看了眼,发现那似乎是安王侧妃别院所在的方向。 他忽然有个奇怪的猜想,那尊鬼偶,莫不是误打误撞被想要给他们找麻烦的公仪临藏起来的? 白行歌正想着,身旁的苗乐乐就着急地扯着他衣袖:“白哥哥,求求你去帮一帮哥哥!” “慕容哥哥是个好人,他才不是杀害汐姐姐的凶手!”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的第三个周末圆满完成# #白白那一声哥以后在床|上怕不是得改另一个称呼# 第五十五章 “你也认识公仪汐?”白行歌见苗乐乐的反应, 似乎对公仪临和慕容离口中的那位姑娘并不感到陌生。 苗乐乐焦急地点了点头:“当然了,汐姐姐和慕容哥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能够成为五毒教的圣女预选人,苗乐乐自然也有着异于常人的特殊命格。这样的命格导致她从出生起就要面临各式各样的灾祸, 包括众叛亲离。仔细听来,苗乐乐和公仪汐的身世有些许相似, 再结合苗乐乐的说法,与谢璟深竟也能稍微沾得上边。 苗乐乐从出生起,作为女婴的身份,本就不受家里人待见。而且她爹娘也听信了江湖术士的说法, 认为她乃天煞孤星之命,留下来只会祸害家人。毕竟怀胎十月,她娘亲终是不忍将她杀死, 便瞒着她爹在她一二岁左右时将她放在野外,望有人能将她捡回去照养。可苗乐乐离开后他们家里开始遭遇不顺遂之事, 她爹后来得知了她尚未死去的消息,便派人给予追杀,甚至将收养她的一对中年夫妇给杀死了。 是慕容离和公仪汐在外出完成委托时正好遇见了这件事,俩人便出手将她救下, 将她带回五毒教。经五毒教中现任圣女查询之后,才发现了苗乐乐能够接任她位置的特殊命格。而她的命格若由学艺不精之人来看, 确实很容易将其误会为天煞孤星之命,主要也是她在成为圣女之前必须经历的一道坎。 然实际上,苗乐乐倒也能算是一个小福星,只是没有白行歌这般得天独厚,前期需要经历各种各样的磨难。她的出生对她原先所在的家族里本该是件好事,因为他们将在几年后遇上一场大劫。若他们没将苗乐乐抛弃,他们应该能安然度过这一劫。只可惜他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在苗乐乐被接入五毒教的三年后,全家惨遭灭门,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对苗乐乐来说,慕容离和公仪汐就像是她的再生父母。在她年纪尚小需要人照顾时,是公仪汐辛辛苦苦将她带大,慕容离在这期间也会给予她们二人些许帮助。他们两人特别合拍,因此慕容离也特别喜欢在有委托需要出门的时候将公仪汐一并带上。大概是相处得久了,他们就互生情愫,苗乐乐能算是亲眼见证他们感情发展过程的人。 包括公仪汐意外身亡的事件,是慕容离正好外出办事时发生的。他回来的时候公仪汐刚遇害没多久,被发现死在五毒教的禁地之外,当时尚有气息留存。是公仪汐交代了慕容离,希望他能够将自己死亡的事情瞒下不告诉她弟弟。若公仪临找上门来,便说她外出失踪,离开五毒教了。 如此一来,公仪临或许心里还能抱着希望。哪怕是耗尽一辈子的时间去寻找,也比一开始就知道再也无法把人等回来的好。 白行歌问:“那公仪汐可知道杀死她的人是谁?” 苗乐乐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我问过慕容哥哥,他说汐姐姐也不知道。那人很厉害,易容成了慕容哥哥的模样把汐姐姐骗了出去,是汐姐姐后来识破他的伪装,想逃离时却惨遭他杀害……” 白行歌这才发现苗乐乐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他第一次见到这看起来总是很稳重懂事的女孩有了个七八岁孩童该有的模样,也会着急和害怕:“白哥哥,我已经失去汐姐姐了,我不能再失去慕容哥哥……” 谢璟深的耳力当真是极好,哪怕隔着大半座王府,他也能马上察觉到他们这里的异动,很快就赶了过来。白行歌给他说了一下公仪临和慕容离的情况,谢璟深听完后倒还颇有心情安慰他和苗乐乐:“慕容离,五毒教大少主,我虽与他没有过多交情,却也知晓他的名号。他虽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对待敌人却也不如你想的那般脆弱。能成为未来教主继承人,多少有点能力在。” 苗乐乐却摇着头,憋着眼泪说:“你们不清楚,慕容哥哥虽然很厉害,可是只要对上汐姐姐相关的事,他就变得不一样了。在对公仪临隐瞒了汐姐姐死亡的真相后,他对公仪临一直感到非常愧疚。他也一直觉得是他自己没护好汐姐姐,才会害得她失去了性命,这些年来都非常自责。” “要是公仪临真让他为此赎罪,我真的怕慕容哥哥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白行歌顿了顿:“好,你先别着急。公仪临去的地方,应该就是鬼偶所在之处。他如今处于震怒的状态,定是会闹出极大的动静来,不难找到他。” 只不过他们在赶往寻找公仪临和慕容离的路上,却遇见了着急过来想要通报他们一些事情的侍女。白行歌白天在安王侧妃的院里见过这名侍女,便猜测是侧妃那里出了点状况。 果不其然,那侍女也将他认了出来,眼神瞬间从惊转为喜,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白行歌从她口中得知,本该要准备休息的安王侧妃身体突然又开始不适起来。而且这一次她的状况着实吓坏了周围所有人,明明周围并没有人在对她动手,她却像是被人掐住脖子那般,难以呼吸。随着她痛苦的叫喊,她身上也不断开始浮现淤青般的印记,像是真的被人虐打着。 侍女在匆匆出来搬救兵之前,安王侧妃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双清晰的掐痕,就连那细长的手指印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府里的人胆小,纷纷惊叫着退出了她的房间,只有安王因为疼爱她不忍将她一人丢下,在边上守着,试图缓解她身上的痛苦。 无奈之下,白行歌只得先随那位侍女来到侧妃的房间。他抵达的时候,正好撞见床上纤瘦的女子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给狠狠摔下床的一幕。而床边,正站着一个穿着与鬼偶身上服装相似的女灵。她身上的怨气浓厚得仿佛要化实,双眼里只剩下凶煞的红光,似乎是凭借本能,透过她与侧妃身上的那道因果线,来向她进行报复。 她虽然生气,可惨白如纸的脸上却又流下了两道鲜红色的泪痕,头发凌乱地披在身上,怨恨的气息里还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显然,她在选择报复的同时,内心也是痛苦的。 女鬼在察觉到白行歌的靠近后,伸出长着利爪的手,就要蛮横地将侧妃的魂魄从她身体里拉出,导致安王侧妃瞬间陷入昏迷状态,没了挣扎。安王将她扶起来的时候,匆匆一探误以为她断了气息:“国师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看看月妃,她好像……” 白行歌瞥了他们一眼,没有立即过去,而是打断女鬼的施法,强制性将月妃的魂魄给送回她身体,并顺道往她身上下了道封印,能在一炷香内护住她的神魂,不受外邪侵扰。 女鬼的好事被他打断,知道他不是自己能够轻易招惹的对象,便不再贸然出手。只不过囚禁着她本元的鬼偶那里似乎遇见了一些状况,白行歌感觉她像是强行受到了召唤,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回到鬼偶所在的地方。 他悄悄记下了她分魂气息消失的路线,回头帮安王将月妃唤醒后,一脸严肃地问了她一句:“公仪汐,认识?” 白行歌说话的语气难得冷冽,甚至还隐隐带着一种不善的怒意。这样的情绪,在安王侧妃因听见他提起的名字而发愣,然后神情变得惶恐无措,眼神有些闪躲之后,变得更加强烈。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谁……她,她就是想要害我的女鬼吗?你,你说的那个姑娘,她……死了?” 白行歌唇角扬起了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冷笑了一声说:“是啊,已经死了。” 侧妃曲着双腿,背靠在墙边,盯着无人的地方微微出神。安王察觉到她情绪的异常,却以为她只是单纯被吓着了,将她抱在怀里安抚。白行歌盯着月妃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沉默地带着脾气离开了房间,没有将实情道出。 事到如今,月妃与女鬼身上的因果线变得清晰起来。若女鬼的身份就是公仪汐,那月妃很可能就是抛弃了她和公仪临的那位生母。如此一来,那怪异的因果线就能够得到解释。公仪汐如今已变成了怨灵,只能凭借本能行事。再加上鬼偶里很大可能性被那位尊者藏了圣莲的碎片,作为催发她怨气与能量的辅佐物品,会导致她生前那点执念被放大。 被自己的爹娘弃之不顾,只留下她自己和公仪临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哪怕公仪汐看起来再快乐,心里终究会是有那点怨念在。她不能理解为何她的爹娘要如此狠心抛弃他们,十几年来不闻不问没了声息。活着时,找到他们获得答案已经成了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执念,这份执念在死后因为背后人的影响发展成了怨气。 白行歌不知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那位尊者已在暗中调查到了公仪汐和公仪临娘亲的身份,才特意将鬼偶安排到他们的家。毕竟公仪汐若真为了报仇将月妃杀死,叠加在她身上的凶气会越来越深,也有助于将她炼成一位强大的厉鬼。 对于能够将自己孩子狠心抛弃多年,自己独享荣华富贵日子,甚至到最后都还不愿意面对自己过往错误的娘亲,白行歌打从心底同情不了,也喜欢不起来。 暂时将月妃的事情处理好后,白行歌便循着感觉朝鬼偶极可能藏着的地方过去。他们转了一圈,发现鬼偶就在苗乐乐当初所提到的那间房里。这房间白行歌在鬼偶消失的时候也让人帮忙找过,当时她并不在此处。 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见到公仪临将慕容离强行按在地上,让他跪在鬼偶面前的一幕。慕容离他们似乎也刚来到这里,他估计公仪临最开始藏着鬼偶的地方并不在此处,只是去了他所藏的地方没见着后,又拉着慕容离逛了一会儿才找着。 如苗乐乐所说的那般,慕容离在面对公仪临和公仪汐的事情时,就像是失去了反抗能力那般,又或者是根本不想反抗。 其实公仪临也并没有完全将鬼偶就是他姐姐的事情当真,毕竟他无法亲眼见着里面的女鬼,只是此事被慕容离提起,原本就想找机会给他惹点麻烦的公仪临并不介意借此机会对慕容离泄气:“我让你现在跪在我阿姐面前,你还能够坦荡荡地说出自己没有害死她的话来吗?!” 慕容离闻言,缓缓抬起了头,眼神有些愣神地看着眼前的人偶。人偶身上仍然穿着非常漂亮的华服,大红色衣袍让她身上看起来充满了诡异的喜庆感,就像是个待嫁的姑娘。她的眼神看起来很空洞,又像是很有神,仿佛下一秒就会对凝视她的人眨一眨眼睛,再露出一抹俏皮的微笑,倾倒众生。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身上的妆容被上得非常随意,是常人欣赏不来的风格。 可慕容离却仿佛真的透过眼前的人偶,见到了昔日的公仪汐,从她那双本该只是被人提笔画上的眼睛里,读到了俩人阴阳相隔的悲恸。他双瞳轻轻一颤,无色的泪水猝不及防从他其中一只眼睛落下,滑过他的脸颊,也像是成了再次打开他声音的钥匙:“对,你说得没错,是我害死了你阿姐。” 慕容离看不见公仪汐的灵魂,但他却诡异地像是与面前的人偶产生了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连接。他能够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同样的哀伤,还有痛苦与挣扎。哪怕他无法看见,可是在真正直视这偶人的瞬间,他却忽然对白行歌说的话深信不疑。 人偶里藏着的灵魂,属于公仪汐。 慕容离的语气在过渡激动的情绪下变得异常平静,可这种平静里却还带上了比绝望还要令人感到难受的悲伤:“汐儿,若你对我当真有怨,请你将我一并带走吧。” “我真的很痛苦。” 随着慕容离脸上的神情变得越发柔和,眼中的情绪就越发破碎,像是深藏于心底许久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倾泻。 他的表情却刺痛了公仪临的眼睛,在他这些年来的认知当中,慕容离就是杀害他姐姐的凶手,甚至还有人表示亲眼见到了将公仪汐杀死的人就是慕容离。这样的想法过于根深蒂固,以至于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去相信慕容离所说的每句话。 倒是门口处的白行歌将鬼偶中女灵挣扎的痛苦表情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慕容离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起,她身上的阴气与怨气就变得混乱交加。她痛苦地呐喊着,血色的眼泪不断从她发红的眼睛里落下,像是不断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挣扎。 公仪临又狠狠朝着慕容离的后背拍了一掌,跪在地上的人身体却只是稍微往前倾了倾。他宁可承下那一掌所带来的伤害,也要挺直着自己的腰背,不让自己轻易折腰,似乎是一种已经刻印在骨子里的习惯。 随着公仪临动作落下,原本稳稳地立在他们面前的人偶竟肉眼可见地晃动了几下,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公仪临双手抱胸笑了一声,眼里满是发狂的怒意,还特别骄傲地回头看着鬼偶:“阿姐,你看见了吗?我要为你报……” 岂知他话还未说完,无形中就像是有一股力量凶狠地朝他窜来,最后狠狠拍了他一下,不仅打得他头脸生疼,步伐还因为那股强烈的力道而后退了几尺。 白行歌愣了愣,也不知该不该开口。在他视线当中,他亲眼看见鬼偶里的女灵在公仪临碰了慕容离后,身上的气场蓦地变得十分激烈,以至于她在没有挪动身子的情况下,着急的一个挥手,都能给看不见她的公仪临带来实质上的伤害。 公仪临自然是傻了,抬手捂着自己的脸怔愣了老半天,迟迟回不过神来。 公仪汐在他长这么大以来,只打过他一次。那是他七岁的时候,陪着公仪汐到附近的村子时,因为没能卖出多少东西,没忍住偷偷跑到人家后院偷了一只宰好的鸡。这件事被公仪汐发现后,她一脸痛心地揍了他,与他方才所感受到的感觉非常相似。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血脉间的联系,让他从女鬼的愤怒中,奇迹般地感受到诡异的熟悉感。 公仪临这会儿是真的愣住了,再看向鬼偶的目光,变得复杂又恍惚。 白行歌见鬼偶里的灵魂与慕容离之间有着非常强大的联系,心里微微一动,便道:“慕容公子,你能再跟她说说话吗?” 同一时间,他暗中戳了戳边上的谢璟深,低声询问:“让你底下人帮忙安排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谢璟深配合着回道:“按时间来看,应该都已经放好了。” 白行歌点了点头没再回话。 公仪汐的灵魂被控制了多年,手底下已沾染过许多人命,因果重大,怨气深厚,白行歌若想让她恢复神智,可不能像当初帮助叶浅月那般来得如此简单。他需要她的神念有一丝的松动,需要她稍微恢复理智,慕容离显然就是能够让她变得清醒一些的关键所在。 慕容离听完白行歌的话后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独自一人沉思了许久,才缓缓道:“从失去你以来,我对你的思念就不曾有过片刻的停止。日日夜夜是你,梦里梦外皆是你。我曾经试过无数的方法,想要将你的魂魄寻回,哪怕能够再同你见上一面,我亦心满意足。只是,我不曾想过,你竟在死后也不得安宁,还要为人所用。” “我本可以选择不接下那委托,将其转至别人手中,却因一时意气想要证明自己,害得凶手得以趁虚而入,假借我的身份来欺骗你。此事,终究与我脱不了干系。” 慕容离从小在五毒教长大,教主和教主夫人对他的教育颇为严厉守旧,且他从前只将心思放在研究蛊术与武艺之上,在遇见公仪汐之前,不曾去试过爱一个人。他对公仪汐的感情发展非常顺其自然,也属于日久生情,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对她的喜欢早已深入骨里。 公仪汐也是个非常沉迷于研究蛊术的姑娘,也一门心思想要努力赚钱供养她的弟弟。他们在教中虽有交集,却并不多,真正熟悉起来还是因为苗乐乐。当时完成任务之后为了处理苗乐乐的事情他们又延缓了几日,也正是那段时间里,慕容离才逐渐了解公仪汐,发现两个人志趣相投,且她在蛊术上也非常有自己的想法,热爱研究这方面的事。 此后,为了照顾苗乐乐外加一同探索研究精进蛊术的方式,他们之间的交集也变得越来越多。慕容离和公仪汐都是会为了将来的稳定而做出许多考量的人,所以他们两个人在许久之后,才真正有机会确定彼此的心意。他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这件事让五毒教里的人知晓,教主和教主夫人是明事理的人,虽然在培养慕容离的本事方面非常严格,但却不会插手他感情之事。 只不过,是公仪汐心中的忧虑较大,也希望待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稳定下来,自己也在五毒教有更好的成就后,才想再将此事公诸于众。毕竟慕容离是五毒教大少主,对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的公仪汐而言,她定要承受极大的压力。慕容离也不忍她受到伤害,与她想法相似,也希望趁机尽早在教中稳下自己的势力与地位,到时候才能给她更好的保护。 一切的想法都非常美好,直到一个不知名的人忽然盯上了公仪汐,将她杀害。 慕容离至今都不能明白,为何那人会想要公仪汐的命。 他想着,也问出了这个问题。但是鬼偶里的公仪汐并不能回答他,反倒是白行歌从她灵魂的能量上看出了些许东西,回道:“她灵魂的能量很纯净,没有受过沾染,而且信念非常强大,这足以使她在死后的灵力,更强于普通怨灵的好几倍。” 所以那位尊者才能够利用她,帮助自己搜集到了许多灵魂的能量,还利用她胡作非为,给人下咒,甚至他若是想,还能利用公仪汐生前擅长的蛊术来操纵目标。他先前在璇玑阁所作出的杀阵,其中应该少不了公仪汐的功劳。 “一旦这样的灵魂被执念所沾染,所化生的怨念能量也会变得非常强大。如你们所见,她甚至不需要显形,也能触碰到公仪临。” 公仪临猛地冲到白行歌面前,却在触碰到他之前被谢璟深拦下。他也不在意,只瞪大眼睛询问:“人偶里的女鬼,真的是我阿姐?!” “可是为什么……为何她至今都要护着慕容离?!”公仪临显然因为方才那一掌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不敢相信他姐姐至死依然护着疑似是杀死她的凶手的人。 躲在白行歌身后的苗乐乐没忍住探出头来回答:“你还不清楚吗?那是因为你姐姐根本就不是慕容哥哥害死的!” “他们俩人如此相爱,慕容哥哥待她简直就是人家说的,什么捧手心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说着,苗乐乐还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慕容哥哥身上还有五毒教的担子压着,我总觉得他几年前就想随汐姐姐一同去了。” 白行歌瞧见鬼偶里的女灵在公仪临和苗乐乐陷入争执时,神魂开始有了剧烈的震动,暗暗想着应该是时候了,便捏了藏在手心里的那道符咒,开始配合前面的铺垫,准备给公仪汐的灵魂施法。 他想做点不是人干的事。 他不仅要让公仪汐恢复正常,还要从那位尊者手中,把掌控着公仪汐的主导权夺走。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的第十三天# #这个副本应该下一章就能结束了?# #慕容离和公仪汐是真爱# 第五十六章 操纵着公仪汐的人似乎在她身上留了个印记, 致使他能够随时随地控制着她的思绪与一举一动。白行歌亲眼看见方才明明露出了一丝挣扎情绪的公仪汐,在身上闪过了紫色闪电般的裂痕后,原本即将被压下的怨气又一次爆发了起来。 哪怕在她面前的人是公仪临与慕容离, 她也像是忽然变得陌生起来,抬手便要往他们两人身上下死咒, 妄图取走他们的性命。毕竟在知道了公仪汐的身份后,慕容离与公仪临是绝对不敢轻易对她还手,这就让她的行动变得更加简单。 那位尊者恐怕就是摸透了这一点,才会强制对她发出这样的指令。可白行歌在静心感受之下, 仍能察觉到公仪汐灵魂深处,还未放弃做挣扎的意念。 白行歌心中顿时大喜。 只要公仪汐尚有自我意识留存,并且逐渐寻回神智想抗拒, 他施法的情况便能容易许多。 趁着公仪汐的意识开始有了些许松动,白行歌立即启动了埋下的法阵, 试图与暗中操纵公仪汐的尊者,再次进行斗法。 谢璟深看着他又一次消耗着巨大的灵力处理鬼神之事,心情有些复杂。他记得白行歌说过,灵力消耗下来需要花一段时间恢复, 按他近期的疯狂消耗来看,再这么继续下去, 不知会不会导致精力透支? 另一头的公仪临却仍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直到看见慕容离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他才回过神来。这些年建立起来的认知仿佛在这一刻崩塌,追查的方向,倾覆所有做下的一切,似乎都成了白忙活一场:“不可能……不可能,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慕容离, 是他杀了我阿姐!若我阿姐的死与五毒教无关,他当初为何要欺瞒我,说她只是失踪?” 苗乐乐小跑到慕容离身边,警惕地瞪着公仪临:“是你姐姐亲口要求让我们别告诉你的。” 公仪临咬了咬牙:“话都让你们说尽了,可有任何证据?”他的情绪变得混乱异常,再看向在场所有人时,眼中都充斥着仇恨的光芒:“不,我不信。除非阿姐能够站在我面前告诉我,否则,你们别想三言两语就将我打发走!” 这样的错乱让他连白行歌都看得有些不顺心,见他正在专心致志施法,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想要将他打断。他大概觉得白行歌是为了从他手中逃脱,不被抓回皇宫所以才选择帮助慕容离他们,因此也记恨上了他。 只不过公仪临连接近白行歌都没来得及,就被谢璟深拦下了。后者盯着他的眼睛里还有些许讶异:“你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伤着他?” 在公仪临和谢璟深打起来时,房外以红绣为首的飞月楼护卫们,也正和公仪临带来的五邪教教徒们打得不可开交。五邪教的人招数都十分阴险,只在意结果,不管什么样的手段都能够使出来,所以红绣他们倒是对付得有些艰难。 公仪临擅长用蛊用毒,但当对手是几乎不畏惧于这些计俩的谢璟深,他只有被揍得满地找头的份。公仪汐当真是在意惨了他的姐姐,哪怕明知他并不是谢璟深的对手,可他似乎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发泄内心的愤恨与绝望,在受了伤后仍不怕死地往前冲。 谢璟深后来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下手时便稍微留了点力道,不至于真的不小心把人给打死。 直到一直专心施法的白行歌有了动作。 他终于不再仅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陷入旁若无人的状态之中,再抬头看向他们时脸上显然多了不少倦意。他第一眼就找到了被谢璟深打得吐了好几口血却还不知道放弃的公仪临,没什么好气道:“我听说你想亲耳听你姐姐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也并非不可。” 此话一出,公仪临与慕容离皆是一愣。公仪临还未来得及开口,从方才起就一直失神地盯着鬼偶的慕容离就先一步问:“白公子,你,你当真有办法能让我们看见汐儿?” “你也想看?”白行歌挑了挑眉头,倒也不意外,“稍微让你们开个眼并不麻烦,只不过这样的事较为违逆这世间法则,我平日里并不爱动用此术。只不过此事比较难办,所以我能够破例一次,为你们二人开个眼,见一见公仪汐。” 和那戴着面具的家伙的斗法不算真正结束,他最后还是没能彻底将公仪汐的掌控权夺到手中。他只能稍微给公仪汐的灵魂做了个净化,抹去她身上一部分的怨气,让她不再控制不住自己胡乱攻击人。 将她困于鬼偶之中的人心肠很是歹毒,他似乎从控制着她的那一刻起就担心着这一日的到来,在最开始将她的灵魂放入鬼偶之时,就已经往她身上下了一道死印。死印是白行歌族人才知晓的秘术,只不过要施行这种术法,除了灵力之外,还需要用许多条鲜活的生命还做配合,非常阴毒,行正法之人若非必要都不会动用次术法。 这是先人们为了封印上古妖魔才研制出的方法,白行歌第一次见到有人直接将它用在亡魂身上。这个封印若白行歌强行破解,作为目标的公仪汐将会魂飞魄散,他便不敢轻易动手,只能选择先将她身上的怨气净化些许。 白行歌还是第一次遇见处事作风如此可恶的人,天知晓他方才在发现此事时心情有多憋屈,没忍住自己的手,趁着对方与公仪汐做连接时,远程把他给伤着了。那人也是料到他暂时无法对公仪汐做出什么事,便赶紧将那道联系给切断了。 他回头看了公仪汐一眼,她身上狂躁的情绪暂时平复了下来,只用着那双依然泛着红光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毫不意外地,他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并非只字片语就能形容出来的哀伤,显然她也知道自己的受困情况。 “白公子,能否先听我说几句?”在白行歌动手给公仪临和慕容离开眼之前,公仪汐忽然用着那每一处都在透着凉气的声音问道。 白行歌停下了抬手的动作,无声注视着她。 公仪汐这才缓缓道:“我并不清楚白公子究竟是什么的身份,只不过那杀害我并囚|禁了我灵魂的男人,与白公子所使用的术法非常相似。他已利用我的亡魂为他作恶多年,我双手早已沾染数不清的血债,这一身因果,早无以偿还。” 她脸上仍挂着两道血淋淋的泪痕,落在她脖子处,像是开出了一朵血色的鲜花,将那道标志性的月牙印记遮起,仿佛想要默默将一身伤痕遮掩。 白行歌觉得她的语气沧桑得有些怪异,不过还是沉默着听她接着说:“尊者利用我的魂力,替他夺走了许多人的气运乃至灵魂。像我一样被他掌控着,为他办事的邪灵并不少。而他手中有不少像是莲花瓣一样的铜片,铜片的力量非常强大,对拥有执念的亡灵而言也是极大的诱惑。” “铜片能激发起我们内心深处最强大的欲望与执念,一旦被嵌入这个碎片,意识将会陷入混沌,沦陷于永无止境的狂躁与痛苦之中。我尝试想要脱离,却是越挣扎越难受。若非这一次正好小临和阿离一同出现在我面前,勾起我仅存的良知与理智,我亦不知还得再伤害多少无辜的人。” 白行歌沉默着将她所说的话记在心里,问道:“他定是带着目的做的这些事,你可知晓他为何要操纵你们,收集这么多亡魂?” “他想复活一个可怕的东西。”公仪汐回道,“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是我陪伴在他身边多时,对他的作为才稍微有些了解。他似乎是想举行一场巨大的仪式,可是那个仪式,需要非常多的亡魂献祭,才能解开那道封印。” 白行歌顿了顿,心想这与自己的猜想相似。毕竟这座土地历史悠久,神秘部落与所谓的巫术真实存在。在过去那些年里,曾有更加强大妖魔出世,也牺牲了许多高能才得以解决。只不过随着灵气逐渐变得稀薄,那样逆天的家伙,如今是不存在了。 可难免有几尊仍处于封印之中的大家伙,他们并不能直接像话本里传言的那般,大喇喇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但他们会找到拥有强大权势的人,与他们的神魂做契约,甚至是控制他们的心智,放大内心的邪念,能够赋予他们掠夺的力量。 也不晓得那位尊者心里有什么计划,又或者实际上是在为什么人做密谋。只不过他若是真的想要解开什么大东西的封印,少不了完整的圣莲。这些碎片虽然缔结在鬼灵身上能够让他们的能量得到增长,但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大问题。 而且尊者应该也清楚,他的目的一旦失败,碎片就会落入他手中。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继续这么做?是赌他不会出现在下一个碎片面前,还是故意为之? 从公仪汐口中稍微得到了一些关于戴着人|皮|面|具的男人所做的事情后,白行歌见她没有再能对自己说的消息,便替在边上等候许久的公仪临和慕容离开了眼。不过这毕竟是借助了他的力量,所以他们的眼通只能持续一炷香左右的时间。 虽然公仪汐此刻的模样仍是十分可怕与狼狈,身上早已不见昔日温婉漂亮的模样,但慕容离与公仪临还是一眼就将她给认了出来。 “阿姐!” “汐儿……”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倒是仗着自己身份为公仪汐弟弟的公仪临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才着急地朝公仪临询问道:“阿姐,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对吗?杀死了你的人是慕容离,是五毒教的人!” 公仪临问完,才发现他和公仪汐之间还蹲坐着一只黑犬,与他们从前养的那只一模一样。 白行歌没有骗他,他是真的见到了小黑。 公仪临眼神恍惚地目视着前方,公仪汐下意识想朝他过去,动了动身才想起自己的本元仍被囚于鬼偶之中,只能无奈地抬了抬手,摇头道:“小临,你错了。” “小黑已经将你这些年的作为都告诉了我,若非此番机缘巧合让我们相遇于安王府之中,你恐怕将要被那恶徒蒙骗一辈子。” “阿姐……什么恶徒?你说的是谁?杀了你的人?”公仪临心里隐隐有了个答案,但他本身却并不想接受这件事实,试图逃避现实的语气里都带上了些许的飘浮。 公仪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曾眨过一下:“就是告诉了你我死亡的真相,将你带到五毒教,告诉了你所谓的‘事实’,被你恭恭敬敬称为尊者伺候多年的那个男人。他,才是真正杀害了我的凶手。” 那是慕容离离开五毒教的第四天,他虽然接了委托出门一趟,不过那件任务的目的地并不远,五日内应该就能回来。可没想到第四日晚上,公仪汐就收到慕容离给她的字条,说自己晚上应该就能够抵达五毒教,让她到接近禁地的花园等他。 慕容离偶尔不在她身边时确实也会用这种方式与她联络,所以她不疑有他,按时赴约了。当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确实是慕容离,她第一时间也当真了。只是在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公仪汐那莫名其妙对对方生出的排斥感提醒了她事情的不对劲。 也许当两个人的感情至深时,哪怕有陌生人伪装成爱人的模样,自己也能很快就通过那异样的感觉识破。可公仪汐并不是那位尊者的对手,那人原本就想骗她离开取走她性命,只是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快就败露。 公仪汐第一时间就发出了求救的呐喊声,在附近巡视的五毒教教徒很快就察觉到她这里的异动,赶了过来。奈何那位尊者的能力非常强大,不仅在术法之上,就连武艺也更在公仪汐之上,轻而易举就夺走了她的性命。 她出世的时候慕容离正好结束任务归来,他还特意给公仪汐带了点小玩意回来想哄她高兴,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公仪汐遇刺重伤的消息。那位尊者为了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将公仪汐解决,直取她要害,哪怕他们第一时间找来了教中医术最为高明的长老,也回天乏术。 公仪汐撑着最后一口气等来了慕容离,给他交代了隐瞒住自己弟弟公仪临的死亡消息后,便断了气。在她生气消散的那一瞬间,尊者便勾着她的魂魄,让她强制性地离开自己的肉身。此后,便是对她漫长的掌控。 “傻弟弟,这些年来,你一直在为真正杀害了我的人做嫁衣。”公仪汐垂了垂眸,轻叹一声,却没有对公仪临心生半点怨念,毕竟他弟弟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这一切都怪我。若我没想要你可以抱着希望活下去,而是让五毒教的人老实交代我死去的消息,就不会让那家伙有机可乘。” 慕容离道:“你们说的那人,我曾偶然在江湖上与他打过照面。当时不过是正好见到他处事手段觉得他阴险得紧,没想到他就是那个杀害了你的真凶。此事并不能怪你,我想以他的狡诈程度,哪怕我们当初将你的事如实告知公仪临,也能被他扭曲成另一个意思。” 公仪临垂落在身边的手握拳握得死紧,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白行歌见他们三人气氛如此,也不知要如何出声安慰,便选择沉默。苗乐乐因为年纪太小,白行歌担心给她开眼后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便没有答应她的要求,所以她不能看见公仪汐,只能站在他边上询问:“白哥哥,汐姐姐说了什么?她有没有说想念乐乐?” 话落,苗乐乐看见白行歌朝鬼偶所在之处看了一眼,将目光收回后才低头朝她温柔一笑:“自然是想念得很。” 苗乐乐这就被哄开心了。 公仪汐有些不舍地笑看苗乐乐一眼,旋即又对白行歌说:“对了,当年我受到尊者所害,与他接触时还往他体内种下了个蛊。那是我当时方研制出来不久的蛊虫,费了我极大的心思,也只有这么一只。那只蛊虫,他至今还未解。” “蛊虫会在新月与月圆这两日发作。据我观测,每到这两日,便是他灵力最为虚弱的时候,有时候还会被蛊虫折腾得身体发疼,虚弱无力。” 公仪临眸光暗了暗:“我知道这件事,只是我没想到那竟是阿姐亲手给下的蛊。我在与他合作后不久,他便找到我,说被过往的仇家下了一种蛊,希望我能够帮他解开。我这些年来曾试过许多方法,连我最得意的蛊虫之王都放了出来要将他体内的蛊虫诱出,却没能成功。”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公仪汐的眼神是白行歌这些天在他脸上见过的,最温柔和善的:“原来是阿姐的蛊,果然和阿姐的性格非常相似。” 都一样的倔,一样的坚定不移。 也许它也知道,自己的主人被宿主给害死了,所以这些年来不管遭受到什么样的诱惑或是攻击,它都不为所动,甚至还变得越发强大。 公仪汐弯了弯唇角,没有回答。 她身上的阴气仍然在翻腾,连白行歌都不想轻易靠近,毕竟很容易让他感到不适。但慕容离却像是看不见那些会刺伤他皮肤的阴气,缓步朝着鬼偶的方向走去,直到在距离她不到一尺处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公仪临抿了抿嘴,盯着他们俩人的心情万分复杂。他不曾想过也没见过两个人相识相知的过程,所以瞧着觉得特别别扭。白行歌见他一副是想别开目光不看,却又忍不住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的矛盾表情,没忍住笑了一声。 公仪汐抿了抿嘴,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可话到嘴边,却又一言难尽。 几年来的思念,又岂是短短几句便能道得清? 白行歌看不清背对着他的慕容离的表情,倒是从公仪汐的眼里见到眷恋与不舍,仿佛是在珍惜着能够多看几眼自己心爱之人的最后时光。 他的心忽然微微一动。慕容离凝视着眼前的公仪汐许久,眼神逐渐柔和,唇边也扬起了一抹微笑。与之相对的,是从他一双好看又温柔的眼睛里落下的泪滴。 公仪汐眸光微微一怔,似是有些意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倒是慕容离平静中带着一丝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一眼便能认出对方伪装成我的身份,我又……何尝不是一瞬就能明白你心中所思?”尾音里,似乎还带着一声叹息。 “也许情深,缘浅。”公仪汐也笑了,身上的阴气忽然开始往八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从她灵魂深处冒出的,浅淡而又柔和的白光。 那层光芒就像是白行歌的净化灵力,将她身上的戾气一点接一点洗去,把她骇人化像之下,真实的模样逐步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当惊悚的恶鬼模样褪去,公仪汐仍是慕容离记忆中的模样,那几年的岁月并未给她带来半点影响。与公仪汐逐渐恢复的容貌并行的,还有她越发浅淡的身影。 公仪临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第一次用求助般的眼神看向白行歌:“白公子,我阿姐她是怎么了?为何,为何我觉得她快要消失了?!” 白行歌手指微微一动,一时间不知要如何与公仪临解释。 公仪汐身上还握着许多替那位尊者收集回来的阴邪能量,她无法脱离人偶的限制,又恢复了意识,最后只会在身上的能量被那位尊者抽离后,落得被他亲手消灭的下场。毕竟现在的公仪汐于他而言,已经是不能再继续使用的工具。 所以公仪汐决定,与其让那位尊者再把自己杀害一次,倒不如趁他想要的能量没有完全回收之前,自我消灭。 她手里沾染了那么多血债,哪怕并非她本意,她自身也依然有愧于心。唯有让自己魂飞魄散,她才能让自己的罪恶感减缓些许。 慕容离显然早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所以此刻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他只抬手在公仪汐脸颊处轻轻抚了抚,旋即眸光一凛滑过了一抹决绝,抬手在公仪汐没能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往她脖子处套上了个东西。 这一举动不仅出乎公仪汐的预料,连白行歌也看得一惊,公仪临甚至以为慕容离想伤害他姐姐魂魄:“慕容离,你对我阿姐做了什么事?!” 慕容离却头也不回,只盯着同样震惊的公仪汐,轻笑:“先前我遇见的那位公子告诉我,只要将这条链子戴在你身上,不论你此后身在何处,以何样的形式存在,消失与否……” “你都是我慕容离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的第十四天# 第五十七章 周围似乎在慕容离说完那句话后陷入一种难以被破坏的寂静之中。就连原先还想跑过去把慕容离从公仪汐身边拉开的公仪临, 也仿佛被人触碰了什么开关,猛地停下,甚至还保持着抬手的动作没有收回。 公仪汐眼中震惊的波涛被狠狠掀起, 随着自己身影逐渐淡去,她慌张地想要将慕容离套在自己脖子处的链坠拿开, 却发现那条项链像是彻底与她融为了一体,竟也随着她的魂魄逐渐散去。 她本来就只是想着要好好与公仪临和慕容离道个别,慕容离能够如此迅速察觉她的意图,已经令她感到十分意外。她最开始还在疑惑, 他竟能如此淡定地接受这件事,没想到原来是藏了这一手。 公仪汐做好了消失的准备,所以在她心里, 她并不希望慕容离还与即将灰飞烟灭的自己扯上任何关系。奈何慕容离的心意如此决绝,她只来得及伸手在虚空中一抓, 魂魄便消散在众人面前。 早在心里给自己打好预防的慕容离尚能平静面对,可这件事对公仪临的打击却特别大。他在公仪汐开始化作虚影时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他看见她朝自己露出了一抹带有几分歉意与眷恋的笑容,想将她留住, 却无能为力。 公仪汐在消散前,还将尊者留在她身上尚未带走的能量一并瓦解。鬼偶因为上边的封印逐一爆开而剧烈晃动着, 随着公仪汐灵魂的彻底消失,支撑着它的能量瞬间散去,偶身也在这一瞬间碎裂开来。 白行歌将握成拳头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下,见慕容离仍挺直着身体站在远处凝视着公仪汐消失的地方,便朝他走去:“慕容公子,链坠,是不是还有另一个?” 慕容离闻言微微一愣, 然后失笑回答:“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国师大人。”说罢,他便从怀里取出另一条,与他挂在公仪汐身上的项链十分相似的链子。链坠是以真金雕刻的龙凤衔珠的设计,珠子才用了一种墨蓝色的宝石,打磨得十分光滑,乍看下里面像是包裹着一片星空。 白行歌笑了笑:“厉害的不是我,是把这两条项链给你的人。” 隔着一小段距离,他都能够感觉到从这条链坠散发强大灵力。 他朝慕容离询问道:“不知慕容公子是否介意,借我看一看这条链坠?” “国师请。”慕容离点了点头,把链子递给他。 白行歌握在手里感受了一下,旋即嘴边露出了一抹浅笑:“果然,当真是什么都让那位神秘人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怎么了?”慕容离没有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眼里泛过了疑惑之色。 白行歌这才给他解释:“你手中的这条项链,坠子被人特意试过了法,作为养元的空间,正好合适。” 慕容离怔了怔,心跳陡然变得有些快,原本因为失去公仪汐而变得有些落寞的表情,也逐渐染上了一抹惊喜:“国师大人之意……” “不错,方才公仪姑娘消失的一刹那,我试着偷偷抓住了她散去的元神中留下的最后一点碎片。而我,正好能够配合你这链坠,将那点属于公仪姑娘的元神碎片合入你坠子之中。若非你动作及时,也十分坚决,在公仪姑娘反应过来之前替她戴上了链子,我也无法完成这最后一道步骤。” 所以他才说,给了慕容离这两条链子的人当真是有一身好本事,不仅让慕容离能够以最快速省力的方式,完成那类似冥婚的契约,甚至还早已算到了公仪汐神魂的那一劫,还料到他将会出现在慕容离身边,拥有能够抓获公仪汐元魂碎片的能力,并且可以帮忙完成这链子的最后步骤——将公仪汐的神魂安入链坠当中。 如此一来,哪怕公仪汐神魂看似已消失在着天地间,可她最后一抹意识尚能保存下来,并永生永世都能陪伴在慕容离身边。这于他们二人而言,倒是最好的结果。 白行歌解释完后,便替慕容离将公仪汐的元魂碎片安入,才将链坠归还。他只朝慕容离笑了笑没有多言,但后者显然领悟了他的作为,眼眶微微发红,真诚地向他弯腰道谢。 白行歌没有回话,而是走到鬼偶的碎片堆之前蹲下身子,在没引起其他人注意的情况下翻弄了一会儿,找到了那枚藏在碎片底下的莲花瓣。他不动声色地将其收起,然后起身与其他人会合。 谢璟深只像是不经意看了他一眼,没有询问他在做什么。 等忙完这件事,他们才发现公仪临不晓得在什么时候跑了。白行歌原本还愁着要上哪儿找他讨解药,他身上还留着他为了控制季君延而下的毒,正着急,谢璟深就对他说:“他离开前给了我一个东西。” 那是不到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木盒,白行歌打开一看,里面正躺着一颗深色的药丹,看得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味道肯定很苦。 谢璟深看穿了他的心思,无奈道:“也不着急,回客栈再说。我先让红绣做个检查,确认它是你的解药之后,才让你服下。” “行,我也倦了,想赶紧回去歇息。” 原本在外面与红绣他们周旋的五邪教教徒们也被公仪临一并撤走,鬼偶也成了一地碎片,偏厅里看起来有些狼藉,但整座王府却难得恢复了平静。 安王妃也摆脱了鬼偶的掌控,不再对它抱有强烈的护犊子心态。至于疑似是公仪汐亲生母亲的安王侧妃,公仪汐最后也没有取走她的性命,仿佛在见到慕容离后,一切都释然了。只不过有些事一旦做了,身上就会背着一辈子都抹不去的因果。侧妃她即使能够瞒住身边所有人,却瞒不过像白行歌拥有这等特殊能力的人,瞒不过这天地,也瞒不过自己的心。 白行歌看出了她没剩下多少好日子可过的气运,但见她到最后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便也没有将此事道出。各人因果各自承担,既然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狠心弃之不顾,也不能怨老天爷不让她能够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处理完鬼偶的事,白行歌便先向安王道别,至于那封信,他打算回去歇息之后,明日离开之前再过来给他写。 又是消耗了极大灵力的一天,白行歌在回到客栈沐浴梳洗之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疲惫得一夜无梦。大概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静安城那让人倍感不适的阴气终于消失,他睡得非常安稳,一觉到天明。 等起床时候他发现已经是中午,得到传唤的阿竹才姗姗来迟,他下意识询问:“怎么没早点把我叫醒?” 阿竹回道:“是谢公子说你忙了一整个晚上肯定很累,就不必把你叫醒,反正我们也没有着急着去其他地方。我想想也觉得很有道理,便顺了他的意,让公子好好休息。” 白行歌顿了顿,应了一声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倒是阿竹又把装着药丹的盒子拿出来放到他面前:“还有这个,谢公子让红绣姑娘查过了,确实是用了不少能够解毒的药材制作出的药丹,并不包含剧毒,公子可以放心吃了。” 说着,他还从怀里拿出了一小包东西:“先前的蜜饯吃完了,这是谢公子让我给你带来的。” 白行歌捏着那一包从阿竹手中接过的蜜饯,心情有些复杂。 看来谢璟深还挺无师自通,自从发生过灵魂出窍的事件之后,他能察觉到谢璟深最近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确实正在往能够减缓他死气的方向待他‘好’。 想起他从前的作为,白行歌心里莫名觉得有点……爽快。 抱着这样的想法,吃入嘴里的药丹似乎也变得没那么苦了,而谢璟深送来的蜜饯像是也比往日吃过的要甜上些许。 填饱肚子后,白行歌在谢璟深和阿竹的陪伴下,履行约定回到安王府,亲手给他写了一张要送给季君延的,关于他才是破坏了鬼偶的那个人的信件,甚至还亲手压了个印。安王对此表示非常感谢,只不过白行歌在准备离开时,却被他府里一波忽然冲上来的侍卫给团团包围。 安王显然也愣了愣,才懊恼地想起自己府里确实安插着许多从季君延手底下来的卫兵。他能够假装忘了白行歌逃离出宫的消息不将他强行扣押,但季君延手底下的人可未必有那么好说话。 白行歌对安王府也稍微有些了解,这一趟过来,早就做好了很可能会遇上这种事的准备,所以才把谢璟深给带上。 他看了眼将他们几人围起来的侍卫们一眼,草草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人数,然后才对谢璟深说:“不到一百位,但也不少。这,你暂时将他们拖延住,让阿竹打个信号帮忙叫救援,应该办得到?” “你在跟我说笑?”谢璟深侧头一脸认真地盯着他反问。 白行歌愣了愣,心想他是按谢璟深实力估算的。这些卫兵虽然多,但实际上可算不上是什么精兵,不过是季君延安插在安王府的眼线罢。人数不少,可应该都不是谢璟深的对手,所以他认为让他拖延一会儿应该是能够办到的。 这,果然还是有些为难吗? 白行歌皱了皱眉头,心里刚对谢璟深感到有些抱歉,想说他应该在出门时把红绣他们也一并带上,就听见谢璟深低笑了一声,沉沉说了句:“就这点人,还需要找救援?” “你也未免过于看轻我了,白行歌。”谢璟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自信的语气里还沾着些许的慵懒,唇边勾着一抹浅淡的弧度,似是完全不将面前那群人放在眼里。 白行歌看着谢璟深,第一次觉得他的自信与气势让人挪不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的第……好吧今天日六失败,状态和心情实在不太好,没法粗长,抱歉# #差点忘了和小天使们说,我又开了个抽奖啦,5000JJ币选40个人随机发,就是拼手气的那个hhh我到时候看看欧皇是sei 条件是90%订阅率,主要我更新都迟,它是开奖那天的0点就截止统计,所以我放了90%# 安王府的护卫们:把国师交出来,否则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白白:人有点多,但让谢璟深拖延一下应该不是问题。 深深:……就这? 第五十八章 安王府里的侍卫即使拿着武器, 也没有能够接近谢璟深的机会。 白行歌原本听谢璟深那么说的时候,心里对他尚有些许担心,直到看见他面不改色闯入人群, 三两下就撂倒一群人,他才确信他不是自信过度。 见到这一幕的安王, 心情也是万分复杂。可至少季君延若责问起来,他也确确实实有个理由表示,是他府上的人打不过人家。 想把白行歌抓走的是季君延的侍卫,在谢璟深特别利落的身手威胁与安王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 白行歌最后大摇大摆离开了安王府。从府里出来想起这件事,他还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璟深见他笑得高兴,原本在王府里与那些侍卫动手时下意识释放出的凌冽气势和戾气都收敛了许多, 紧绷着的表情也微微柔和了些许:“怎么?宫里的人找上门来,就那么值得高兴?” 白行歌嘴边笑容一顿, 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因为这件事高兴了?” 谢璟深没有回话。 白行歌觉得谢璟深可能一天不惹怒自己就不舒服,他原本想回怼,不过瞧见他面上死气又缓了些许,回想起他先前在王府里给予自己的种种帮助。 也罢, 他心宽仁厚,不与他计较。 解决了安王府的事, 白行歌一行人没有在镇子上久留,整顿好之后又开始出发。 公仪临留下来的人已彻底撤去,白行歌暂时逃离了被抓回皇宫的命运,在谢璟深与他护卫队的护送下继续出发前往摘星阁。 他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他发现车子又路过那日谢璟深与他分开时候的岔路口,车子朝着谢璟深那日离开的路道驶去,才惊觉到不对。 他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挪到与自己面对面坐着的谢璟深身上, 忽然轻笑了一声挑眉问:“谢公子,这似乎不是去往摘星阁的路?” 谢璟深特别淡然地回视着他:“我有说过,我们这趟是要往摘星阁过去吗?” “?”白行歌这下子是真的有些疑惑了,“不是你们让我去的摘星阁吗?” 谢璟深抿了抿嘴,半响后才低声回了句:“我怎么记得是你自己开口说想去的?”白行歌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像是在认真回想当时的情况。总的来说,谢璟深说的也不完全错误。只不过那会儿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相互看不顺眼,谢璟深不想接他的委托,他也不屑与谢璟深合作,才会提出这个要求。 毕竟最开始的时候,谢璟深在浮云山庄也向他推荐了这个地方。 不过,没想到短短几个月间,他们俩越是想相互避开,交集就越发不可控地多了起来。如今一瞧,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已经有所缓和。 如此想着,白行歌回道:“那也是你们想让我去的。总之,既然你现在不把我送到摘星阁,还行将我带到何处?” 白行歌忽然有个很可怕的想法,谢璟深其实才是季君延的终极合作对象。季君延给谢璟深开出了极好的条件,所以他在他面前演了这么一场,好有机会把他直接送到皇宫,获得相应的奖赏。 除了这一点,白行歌实在想不到其他的结果了。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和关系,总不可能会是要把他带回飞月楼吧? 正这么想着,白行歌就听见谢璟深淡淡地回了句:“飞月楼。” 白行歌:“……” 他没忍住被谢璟深的回答给呛着了,边上的阿竹还没来得及震惊完谢璟深的回答,听见他突然咳得厉害,便伸手在他背上轻拍:“公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披在白行歌身上的厚斗篷再配合上他脸上苍白的表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虚弱,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关心几句。 “……你要带我回飞月楼?谢璟深,你故意的?”飞月楼的人有多不欢迎他,他也不是不清楚。 谢璟深没有理解过来他疑问里的意思,还很大方地点头承认:“是啊,不够明显吗?” 他确实是故意不告诉他,想把他领回飞月楼的事。落在他身上的死咒,因为先前的灵魂出窍,他已经不再对白行歌的作为抱有怀疑。而他本身也确实还有想完成的事情,身上担子不小,不能让自己轻易死去。 倘若白行歌是唯一一个能够帮助他的人,且只有待他好才能减缓自己身上的死气,那他何不直接把人放在眼皮底下?以他的能力,他并不觉得自己无法将白行歌护得比摘星阁要来得好。 白行歌却道:“……我拒绝。” 谢璟深眸光微微一暗,皱着眉问:“你就当真那么想去摘星阁?既然你让我待你好,那直接留在飞月楼,不是更为方便吗?” “话虽如此,但我怎么记得最开始是你们飞月楼不欲与我合作在先?”白行歌轻哼了一声,“延缓你死气的方法不止一种,你定期到摘星阁找我也行。” 他可还没忘了当初谢璟深诈了他的事,且飞月楼的人待他态度如此不友好,他不想回去受气。 谢璟深在某种时候倒是与他有着些许默契,竟从他这一句话里看穿他内心里顾忌的事,下意识道:“有我在,无人敢对你不敬。” 阿竹抬眸看了谢璟深一眼,再看白行歌也忽然陷入了沉默,心里那种怪异感又一次升起。虽然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但这一次谢璟深不眠不休要把白行歌救回来的作为他都看在了眼里,如今对他倒是不再那般排斥。 谢璟深见白行歌不说话,担心他再次拒绝,想了想,决定按自己平日里的处事作风来办:“我猜,国师这一趟出宫,是为了寻找一些重要的东西?” 白行歌盯着他依然没有开口,却见他轻轻扬了扬唇角,眼底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可能,还是铜制的碎片?” 白行歌闻言,心脏重重一跳,眼里多了一丝提防:“……谢璟深,你想说什么?” 谢璟深却道:“没什么,只是不小心发现你落了个东西在浮云山庄。” 说完,他见白行歌的眼神从警惕转为吃惊,再从吃惊转为恍然大悟,旋即又是震怒:“东西在你手里?!” 那个他忙活了大半天,结果没拿到手的碎片,原来已经被谢璟深发现并且拿在手里了? 谢璟深被他的表情逗得心情有些愉悦:“想要吗?” 白行歌咬了咬牙,努力维持住自己表面的平静:“谢公子问的不是废话吗?” 谢璟深又笑了,笑得特别勾人也特别气人,仿佛在藐视着落入视线当中的所有人。他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指,沉声说:“那就随我一同回飞月楼。” “你若想去摘星阁也并非不可,只不过那枚碎片,你就别想拿到了。” 白行歌心里冒出了一个巨大的疑问,盯着谢璟深的眼神十分不可思议:“你是强盗吧?那是我的东西!”他竟然用这个来威胁他? 谢璟深垂眸看着他:“现在它在我手里,便是我的东西了。” 白行歌:“……”这个恶徒! 气得白行歌一路都没再和谢璟深说过话,后者倒是早已习惯沉默,所以也没有被这一点影响,反而白行歌越生气他心情看起来就越发愉悦。 白行歌气得手抖,心想这人也是个变 | 态。 这一路倒是又苦了被夹在两座大山中间的阿竹,时隔多日再度感受到这两个人身上的压迫,比起害怕他竟感到一丝诡异的亲切。 他觉得自己可能也疯了。 直到他们途经一座小城,城里资源较为丰厚,谢璟深便让车队在城里稍作整顿,补充一些路上需要的粮食与水,和给马匹用的粮草。无所事事的白行歌这才下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内闲逛起来。 从年幼入宫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一旦有机会,他就会想下车四处走动,看一看这些对周围人来说都非常普通,对他来说却是非常新鲜的事物。 他还发现每一座城里为主售卖的东西都有所不同,比如这一次他们停留的地方,街上总能看见在卖脸谱的摊子,他觉得特别有意思。 因为有谢璟深跟着,阿竹难得没有陪在白行歌身边,而是和红绣他们一起在别处走动,顺道给白行歌补一些,他交代的,需要用到的物品。 于是便有了白行歌和谢璟深一前一后走着,俩人几乎没什么交流,却能过分引走一整条街的人的目光的一幕。 谢璟深盯着白行歌的背影看了许久,与无数来来往往的人擦肩而过后,忽然朝他询问:“你说过,若我想减缓身上的死气便要对你好。” 走在前方的白行歌闻言,回过头来看向他。他手指微微一动,沉声问:“怎么个好法?” 这所谓的好,应该有个度的吧? 谢璟深想道。 白行歌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那毕竟是一种感觉。 他眸光随意地在周围打量着,最后被站在饼摊之前两个,看起来像是关系极好的男人引起了注意。 主要是其中一人在察觉另一人嘴馋后特别懂事地主动帮忙买饼,完事了还特别贴心地递了过去,和对方说话时候总是和眉善目,笑意直达眼底的和悦。 白行歌觉得也不需要谢璟深做到多好,像那样和谐的关系看着就挺不错,便随手指向他们:“那样好就行。” 白行歌在谢璟深侧头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后便把手收回,主要是被前方不远处一位穿着鹅黄色华服,正被人扶上娇子的女人引走了注意。 重点是扶着她的人,是个气质看起来特别温和沉静的男人,脸上从头到尾都挂着非常温柔的笑容,眼里还有清晰可见的爱意,与女人脸上冷淡的表情成了明显的对比。 只可惜,男人已不是活人,所以被他扶着的女人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倒是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的谢璟深,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因为他看见白行歌指的那两个男人,其中一位正好在他视线落到他们身上时,低头飞快地在另一人嘴边亲了一下。被亲的那个人还羞涩一笑,脸颊都红了,明明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但眼里甜甜的笑意却满得快要溢出。 谢璟深:“……?” 在朔国,虽不说非常盛行男风,但也不是不存在的事。尤其还有季君延对白行歌如此明晃晃的追求为先例,谢璟深倒也不是完全不清楚。 可亲眼见到却是第一次,而且还是白行歌给他指的。 他心情突然就很复杂,也像是有什么奇怪的阅历增加了。 好的程度就是……好到亲亲抱抱的关系,吗? 作者有话要说:#卡卡的,今天也没有太粗长,不过终于到了万众瞩目(?)的文案场景……之一# #qwq看见了好多来自小天使们对我的安慰,你们太暖了嘤嘤嘤爱你们么么哒!!!今天心情好多了(我王者上了八颗星!!!)# #还有抽奖是7月27凌晨六点开奖哦,订阅率计算是那天的0点截止,坐等欧皇,我到时候公布一下手气最好的那个小可爱好了哈哈哈哈哈# 第五十九章 “你确定?” 白行歌刚目送着那身边伴着一位男鬼的女人上了轿子离开, 就听见谢璟深犹犹豫豫地问了这么一句话,语气听起来好像还带着些许为难与纠结。 他一回头就看见谢璟深眼中复杂的光芒,莫名其妙地又朝饼摊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两个男人已经从摊子前离开了, 不过依然能够见到被照顾的那位正拿着手里的饼,心满意足地吃着, 心情显然很好,他都忍不住被对方的愉悦给感染了。 将视线收回后,他奇怪地问谢璟深:“怎么?很难吗?”他的要求,也不高吧? 好歹没让他端茶倒水, 出门都要背着不能让他双脚沾地,上刀山下火海的,就是日常琐事稍微搭把手, 对他的态度稍微好一些。 白行歌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觉得他并没有在为难谢璟深。 谢璟深见白行歌一脸茫然又好奇地看着自己, 发自内心询问了这个问题,没忍住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忽然稍微明白了过来,白行歌方才在回答他的时候应该没有非常认真,再加上他这云淡风轻, 对感情浑然没有半点经验的模样,恐怕第一眼并没看出他所指的那两人的不寻常关系来。 谢璟深本应该告诉他, 可是话到嘴边,目光与白行歌那双眼睛里的无辜相触,他突然不想说了,并且还打算假装不知道,他其实是指错了例子的事。 用这一点来逗一逗白行歌,应该也挺有趣的? 而且,不晓得为何, 他竟有几分期待,想知道若他真有那种态度来对待白行歌,后者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谢璟深如此想着,嘴边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倒也不会。”这种方式的好吗?不难。 白行歌觉得谢璟深笑得有些奇怪,回应的态度也有几分怪异,可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便没有继续深思。 倒是谢璟深领悟能力极强,在他说完后就拉着他来到卖烧饼的摊贩前,挑眉看了他一眼后给了摊主几个铜币,替他买了块饼,还学着人家递到他面前。 白行歌觉得谢璟深特别厉害,就连对方柔和的眼神也一并学了个透彻,惹得他差点以为谢璟深原本就是那么温和的一个人。 他伸手接过后,没忍住轻笑:“孺子可教也?” 谢璟深微微弯了一下唇角没说话。顶着天佑之体的白行歌也没与他客气,毕竟这么做也是在给谢璟深续命,所以他很坦荡地接受了一切。 有了这样的小插曲,原本下车时还稍微有些许冷战的两个人,在车队整顿完毕准备继续出发而回到马车时,关系明显得到了缓和。 阿竹如今已可以面无表情心平气和地面对这样的变化了。 他们这一趟仍然没有直接回往飞月楼,因为在回去的路途中,谢璟深忽然决定拐道而行,说想顺路先去一个地方,说是需要给对方赔个罪。 白行歌也没有过问,既然回到飞月楼已成了既定的事实,他便不再做挣扎。反正对他来说,飞月楼也好摘星阁也罢,只要能够给他足够的庇护,待在哪儿都一样。 而且这些天来,因为各种不可抗的原因,他与谢璟深之间的相处来得更多,对他的能力有更大的了解,所以也较为放心。 白行歌这样的想法,在他们车队接下来又遭遇了一场行刺时,得到了更加的肯定。 他们当时正在前往谢璟深想去的地方,新月城的路上,正好经过一处小村庄,车队驶入人烟稀少的荒野之地。 那些杀手们似乎已经埋伏了一段时间,在他们车队出现时很快就将他们包围了起来。而且与先前袭击了他们的红海会不同,这一次派来的人水平显然更要在他们之上。 最主要的是这些人似乎更加擅长行刺,在阴人方面特别有一手,不仅身手敏捷,还懂得抓准时机猝不及防给目标造成伤害。两队人马才刚开始交手不久,便有几个较为老实的飞月楼护卫受伤。 谢璟深原本想着外面那群杀手,只需要红绣他们来处理就足矣。直到察觉到他们有些招架不住,才叮嘱了阿竹一声,让他在车上看好白行歌,自己则下了车。 白行歌不爱看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便由好奇的阿竹替他观察着外面的战况,盯了老半天阿竹才又嘀咕道:“公子,好像又是皇宫派来的人。” 眼尖的阿竹不小心发现其中一人在与飞月楼人做搏斗时,从腰上甩出来,一晃而过的令牌。那牌子对常年与白行歌待在宫中的阿竹来说特别熟悉,就是进出皇宫所需要的通行令。 他没忍住感叹:“陛下动作可真快,咱们才离开安王府没几日,他这就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再派人来拦截了?” 白行歌顿了一下,刚想循着阿竹的视线观察外面的情况,车厢忽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一只手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掀开了车帘,穿着银黑色暗服,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的男人跃进了车里。他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目光很快就锁定了车里的白行歌,不带半点犹豫就要朝他刺去。 他眼里带着凶狠的杀气,显然是抱着要了白行歌的命的决心。 白行歌下意识往后稍微一退,避开到了车厢的最角落。进来想要刺杀的那个男人握着刀就朝他冲来,只不过也不晓得是不是他动作太急了,在扑向白行歌的途中,小腿不小心磕到了车内一张矮桌的桌角,本该刺在白行歌身上的刀子因为他摔了一下的动作,直直插 | 入距离白行歌不远的座椅上。 车里的几人皆是一愣,那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还狠狠瞪了白行歌一眼,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他用力将刀子拔出,开始新一轮的刺杀。 只不过,刀尖依然没能没入白行歌的身体里。 刀子落在白行歌身上之前,一只手忽然从车外抓住了黑衣刺客的后领,轻轻松松就把他给拎着摔出了车厢。 在车帘落下之前,白行歌见到了谢璟深那张神情冰冷得仿佛冬月雪的面容。察觉到他的目光,后者甚至还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谢璟深其中一只眼睛的下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粘上了一滴血,倒是让他眼里因为嗜杀而冒出的红光,看起来变得更加凶狠,杀气也显得越发浓烈。 白行歌愣了愣,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他疯了才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那样可怕的谢璟深,看起来有点帅气。 是不是和他待久了,审美都受到了影响? 帘子落下之后,再次将车厢外的一切隔绝开来。白行歌不知道方才那试图杀害自己的人落得了什么样的下场,只知道这件事之后,环绕在他马车周围的声音好像又弱了些许。那些无法再制造出吵闹声音的人,似乎是在短时间内,被人用最快最直接的方式给解决了。 白行歌坐在车里愣神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和阿竹说:“不是季君延派来的人。” 阿竹顿了顿:“可我真的看见了皇宫的令牌……” 白行歌摇了摇头:“我也没说他们不是皇宫的人。只不过,方才那人是真的想杀了我,与季君延每次派来的人处事作风不同。” “我猜,他们应该是皇后的人吧。” 方才闯入车厢的那个人,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白行歌却莫名有种熟悉感。他后来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从前曾在皇后身边见过对方。他的眼睛很有辨识度,当时那人虽只是皇后身边一名不起眼的护卫,但他还是意外注意到了。 季君延有多喜欢他,皇后就有多厌憎着他。恐怕是他这一次从皇宫逃离,季君延又花费不少精力想将他寻回的事又刺激到了皇后,一直都想着将他这个眼中钉拔出的皇后,自然不会放过能够刺杀他的难得机会。 外面的打斗在企图刺杀他的人被扯出去没多久后就彻底停了下来,但白行歌在车里等了好一会儿,谢璟深才回到车上。 他左手臂上还草率地用一块浅色的布条包扎了起来,上面还有清晰可见的血迹。白行歌的目光在触碰到布条上的鲜红时,停顿了许久。 谢璟深察觉到他眸光里透露出来的担忧,便道:“只是不小心没注意着,被划了一下罢,没什么大碍,别用一副我像是快死了的眼神看着我。” 白行歌抿了抿嘴,看了一眼他脸上又消了些许的死气,神色平静地说:“你这么说,也没错。” 这人身上带着死咒呢,还如此嚣张? 白行歌想着,又看了谢璟深一眼。他表情看起来与平日里的冷淡无意,手臂上添的伤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影响,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事情。 车队在经历一场混乱的战斗后又继续朝着目的地出发,被溅起的沙尘落下之后,露出了一地的尸体。 他们的车子在入夜之前驶入一座不算太大的镇子,找到客栈住下后,白行歌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谢璟深那里。 阿竹正在他房里为他做整理,于是谢璟深的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外边的天色在他们入住后暗了下来,房里的烛火昏昏暗暗,更添了几分暖色。 “毕竟是我招惹来的麻烦,我给你重新上个药,包扎。”白行歌说道。 谢璟深没有拒绝,任他动作着。粗糙地包起的布条摘下后,谢璟深还很干脆地把上衣给脱了,白行歌才看清他身上的伤口。 和谢璟深说的一样,不深,但有点长,血淋淋的,看起来有些狰狞,白行歌看得眉头微微一皱:“不疼吗?” 换作是他,肯定疼得几天都不想理人。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在璇玑阁受的伤。 对谢璟深来说,这点小伤肯定算不上什么,只不过见白行歌如此担心自己,他便改口回答:“还挺疼。” 白行歌垂了垂眸:“抱歉。” 见白行歌脸上露出些许忧色与愧疚,谢璟深下意识舔了一下唇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开口,用着万分正经的语气沉沉说了句:“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白行歌:“……?” 什么?谢璟深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楼主他开始骚起来了!# 白白:?你在想桃子吃? 深深:突然有点馋小仙人 第六十章 白行歌在谢璟深说完话的好一段时间里, 都没能反应过来。 毕竟他所接收到的,谢璟深话语里的内容,与他本人有着极大的违和感, 完全不像是会从他口中冒出来的话,所以他愣了许久, 就连上药的动作都止住了。 半响,他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是藏不住的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谢璟深的态度倒是坦然得很, 在收到他震惊的目光时,还懒洋洋地回视着他问:“你还想要我再说一次……嘶!”话还未说完,他脸上慵懒的表情忽然有了一丝裂痕。 白行歌拿着布的手在他回话的时候, 似是故意在他手臂的伤口处不轻不重按了一下。谢璟深并不怕疼,只不过这刺痛来得太突然, 他一时没有任何防备,便皱了一下眉头。 坐在他面前的白行歌正气呼呼地瞪着他,双眼像是被人给欺负了那般泛起淡淡的红晕。大概是终于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听错他的问题,白行歌瞬间有种被人给调戏了一把的感觉, 想直接把人给丢下不理吧,但又想起这伤是因自己而起, 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红着脸与他对视。 谢璟深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如此无措的表情,这让他心里不仅没有生出半点欺负了人之后的愧疚感,还得到了一种诡异的满足,甚至是……想看他露出更多,与平日里差异甚大的表情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璟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太正常。很可能, 还非常符合白行歌口中的那种‘疯子’。 白行歌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努力忽略了心脏因谢璟深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而冒出的悸动,咬牙切齿威胁:“你敢再说一遍,我就敢往你伤口上撒盐。” 谢璟深心情颇好地笑了一声,又沉沉回了句:“那就不说了,国师大人,怎么那么不经逗?” 白行歌气笑道:“我是个正经人,哪像谢楼主,如此风骚。” “那也是我救了你。” “可以抵消死气,谁赚了还不一定。” 两个人就这样吵吵闹闹地上完药包扎好了伤口,白行歌正要离开,谢璟深又将他喊住:“我总是觉得,只要你离我远一些,我的胸膛处就像是有一口气堵住喘不上来,还会头疼得睡不着。从那日灵魂出窍之后至今都是如此,你可知晓是什么原因?” 白行歌听得一愣,皱着眉头深思:“应该……是因为你身上的死咒影响?毕竟那会儿我若没将你魂魄救回,你可就真的得到鬼门关报道了。这等事我还是初次经历,先前也不曾见过有人身上背着这样的咒术,所以我也不清楚它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哦。”谢璟深闷闷地应了一声,“那你身上可有什么符咒,或是法物之类的东西,能缓和我身上的情况?” 谢璟深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红绣和另外两位飞月楼的护卫正好从他房门口经过,无意将他这句话听入耳里。几人虽是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但实际上心里的震撼都不小。 谁曾想过有一日,他们竟会从那传说中对这等事情极其厌恶,非常抗拒还不愿意相信鬼神之说的楼主口中,听见他语气自然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世界可真玄幻。 房里的白行歌看了谢璟深几眼,见他身上的死气确实还是挺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他人看起来像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纠结半天后说:“符令那些都没用,只能给你护身。听你方才话里的意思,只要我离你近一些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 谢璟深沉吟片刻,一脸认真回答:“其实我也无法确定,或许只不过是心理作用,但确实与你待在一起,我会比较舒服一些。” 白行歌道:“倒也未必,你先前不就是有这样的症状吗?我身上灵气充足,能够助你养神,和我待在一块自然是好的。”说着,他语气里还透露出些许骄傲,大大方方地说,“看在你之前帮过我的份上,那这几日我就先陪着你一起睡吧。” 白行歌在心里想着,正好最近天凉了,先前因为公仪临的原因他的药也没好好吃。如果可以借此机会来和谢璟深睡一张床,那晚上他就不至于冻得难受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悄无声息就赚到了个机会。 他见谢璟深没说话,又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难道你还不习惯?” 谢璟深眸光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回道:“不会。” 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啊。 谢璟深给白行歌说的那些不舒服的事情,都是假的。为了习武,他身体从小就经过很多严厉的淬炼,体质好得很。哪怕先前在灵魂归体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确实有感到不适,但现在早就已经好了。 他就单纯是,想让白行歌留下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可身体反应似乎比思绪还要快,待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对白行歌编造了这么个谎言,语气甚至毫无破绽。 “那好,我先回房整理点东西再沐浴清理身子,过后再过来。”白行歌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只留下谢璟深一个人坐在房里,出了许久的神。 梳洗好的白行歌带着一身清净的气息与淡淡的清香回到了谢璟深的房间,毕竟已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白行歌心里的想法没有那么多,躺床上没多久就睡得不知天昏地暗了。 等到隔日醒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躺在谢璟深身边究竟睡得有多沉。他从前在皇宫里,因为想刺杀他的人特别多,哪怕有阿竹和影卫守着,轻微的动静都能让他惊醒,夜里甚至还特别多梦。 他觉得,或许是因为谢璟深能够给他带来的安全感特别大,这倒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哪怕在皇宫里,季君延权势浩大,也无法给他这样的感觉。 白行歌忍不住再在心里感叹,江湖真好,皇城外的世界真好。 他醒来的时候谢璟深已经不在了,人也没在房里。只是他身体有些犯懒,在睁开眼后没有第一时间起床,而是攥紧了被子将头以下的部位都紧紧裹在被窝里,蹭了几下不想起来。直到房门被人打开,他尚有几分惺忪的双目与房外的谢璟深对视,后者才淡声对他说:“已经让客栈的人准备了早饭,要是醒了就起来,吃饱我们继续赶路。” 如此正经八百的态度,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他就是那个,昨天夜里盯着熟睡的白行歌看了大半个晚上的家伙。 驻留的小镇非常平静,白行歌只在镇子上见到几只游魂和小妖,还有和先前的桂花一样安安静静修行的小仙。在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的情况下,他们就这样离开了小镇,继续往新月城出发。 倒是在抵达新月城的途中,他们在路边稍作休息时,路道上还经过了另一个车队。主要这个车队里还载着一个大箱子,用了一块金红色的布给盖了起来。因为过于显眼,白行歌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最要紧的是,他还见到那个大箱子上面坐着一个长着一对猫耳与三条猫尾的男孩。男孩一手托着脸腮,身上泛着凶狠的戾气,像是对护送车队的人感到十分不满。而当他注意力再落到大箱子上时,却又浮现了几分的担心。这一份担忧,似乎是给箱子里的东西的。 白行歌原以为只是有什么他守护了许久的宝物被人给带走了,便没有搭理太多。毕竟类似这样的事件还挺多,许多大户人家里流传许久的古物,或是被埋于土里不小心被人挖出的宝物,大多数上面都会附灵。比如方才那个,看起来应该是猫妖之类的精灵,附身在一些带有灵气的古器上也不奇怪。 是直到约莫一刻之后,他们准备再次出发时,白行歌在上车前不小心瞥见路道前方落下的,一长折叠得皱巴巴的纸。阿竹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便贴心询问:“公子,要我给您取过来吗?” “嗯,麻烦你了。”白行歌应道。 等他接过阿竹递来的纸张,才发现里面被人用某种红色的,看起来像是血的液体写上了求救的字。谢璟深见他盯着纸上的字陷入了沉思,伸手在字迹上抚了抚后说:“是血,应该刚写上去没多久。” 白行歌这才领悟过来,方才那个车队的大箱子里,可能有些问题。 搞不好,里面还藏了人。 “你想插手?”谢璟深的声音忽然从边上传来,白行歌看了看他,有些为难。 私心来说,他现在肯定无法轻易无视这件事。只不过他也知道若真要插手,那肯定还是需要依赖谢璟深的帮助,更何况影一和影六现在都不在他身边了。 白行歌一想到这件事,就更加沉默了。 直至走到更远方去查探有没有更多蛛丝马迹的红绣折返。她脸色不太好地走到谢璟深面前欲与他作汇报,并摊开了掌心里的一片,看起来像是被从完整的衣物上撕下的破布:“公子,这个……” 白行歌凑上前看了一眼,才发现那块浅色的布上,以金银色的丝线绣了个特别的云月印记。他发现谢璟深的目光在触及那个印记时顿了顿,显然是认得那个印记,而且脸上神情瞬间变得非常阴沉。 红绣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看起来和九王府的标记特别相似。” 谢璟深接过那块布,紧紧捏在手里,语气不太好地回道:“是一模一样。” 红绣又不说话了,白行歌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直到谢璟深又朝他看了过来:“应该也是丢下字条的人抛出来的,倘若此事与九王府有关,那即使不想插手,也必须插手到底了。” 九王府这三个字对白行歌而言并不陌生,甚至还熟悉得很,因为他在宫里听季君延提过最多的,便是九王府的九王爷,季君泽。九王爷是季君延的弟弟,但两个人的年纪其实仅差了两岁,乃不同母妃所生。季君泽以前在宫里的日子虽说不上过得特别舒坦,但比起季君延要稍微来得好一些。 他们两个人在年幼时关系还不错,白行歌也与季君泽打过几次交道,是一位他较为欣赏的君子。季君泽与季君延是全然不同的两种人,前者心性较为平稳,在控制情绪与自制力方面也做得特别好,最要紧的是在思考所有事情方面都更为理智,不会意气用事。白行歌曾在他身上见过帝王之相,所以一直觉得,季君泽会是夺位之战当中,最后的赢家。 没想到登基的人成了季君延,而且兄弟俩人也因此反目成仇。季君泽是非常有能力的人,他从前曾只选择在边上辅佐季君延拓展他的宏图大业,只是后来他发现季君延的治国之道与他所希望的相悖。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个人便彻底分道扬镳。只是季君延的心计更深,他心里的谋算特别多,所以季君泽没能拼过他。 只不过季君延也不知是始终顾念着两个人小时候相互扶持过的关系,还是不想在身上背着杀害亲弟弟的罪名,就没有把他弄死,只给了他一处距离皇城非常远,土地非常贫瘠的小封地。 白行歌想着,忽然意识到,新月城似乎就是九王府所在之城。 谢璟深提过这一趟绕路去了更远的新月城是为了向人赔罪,再综合先前他那个因为影一而出了意外的委托,和对方与季君延对立的身份……难道,谢璟深之前的委托对象,就是季君泽? 在他陷入深沉的思绪当中时,他们的车队已经又再次出发了。谢璟深看了他表情一眼,猜到他已经发现了什么,便老实承认:“这一趟过去新月城,就是要去拜访九王爷。” 白行歌闻言抬眸朝他看去,顿了顿才道:“其实你没必要告诉我,不怕我再次泄露消息吗?”说完,还自嘲地笑了一声。 “没关系。”谢璟深特别平静地盯着他,似笑非笑说,“一次疏忽就够了,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白行歌弯了弯唇角,心情却忍不住感到有些复杂。直到他听见谢璟深又低声补了一句:“而且,你不是已经让你的影卫离开了?” “我无法相信他们,但我信你。” 白行歌闻言,放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心里再次一瞬间滑过了他来不及捕捉的感觉。 在发现求救的人很可能与九王府有关后,他们便加速朝方才那车队前进的方向追赶过去。好在前方的路只有一条,没什么分岔路,又走了许久才进入某座小城。谢璟深将车子先停泊再某处,然后让红绣联络他们飞月楼藏于城内的暗线,询问车队的去向。 红绣的速度很快,天黑之前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他们说车队载着的那个大箱子的目的地就在这座城里,而且是城内那叫做遥香的青楼。据他们所言,车队在进入青楼的后院,再出来后,车上的大箱子就失踪了。若那所谓的‘大箱子’其实就是困着人的牢笼,很可能已经被运了进去。” 谢璟深却道:“只是有可能罢了?” 红绣有些抱歉地点了点头:“因为没想到那会是需要重点关注的车队,所以城里的人其实也没有太过注意。不过为了确认情况,已经派人追上离开的车队了,明日应该就能够有消息回来。” 如今的问题,就是要怎么确定那个大箱子是不是真被送入了青楼。若真是这个情况,那求救的人很大可能性是个姑娘。是九王爷府上的丫鬟,还是哪位女眷? 几人正愁着,白行歌却一派轻松地扇着扇子说:“想确认我们看见的箱子是不是真被送入青楼,直接过去确认不就好了?” 他这话一出,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谢璟深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好看:“听你的意思,你还挺想去青楼逛一逛?” 白行歌心想,谢璟深可真是太懂他了。 “是啊,我之前在宫里曾听说过此地,听人家说,是个男人都会喜欢。我一直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光景,才能让那么多男人流连忘返。虽然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抓入皇宫,过着没有自由的日子。所以既然有此机会,我当然想去开一开眼界。” 见谢璟深没回话,白行歌才又说:“方才车队经过时,你没见到箱子上还坐着一个男孩?” 谢璟深顿了顿,然后无奈回答:“车队经过时我正好和楼内几名护卫到附近的林子里找水去了,其余的事也只是听了你们的描述才知晓,所以无法确定。” 阿竹默默说了句:“反正,我们其他人应该是没看见的。” 周围又一次陷入了安静,红绣等人的沉默,像是一种附和。 白行歌习惯了他们这样的反应,也没在意:“我见到了一只猫妖,他应该与箱子里的人有些渊源,所以在对方被抓获后就一直跟着车队的人。只不过他尚小,修为还不到家,也就勉强能化个人形,无法对那些人动手。” 估计,也就只能发发脾气,或者帮忙折腾点事情,能多保着对方一刻是一刻。 谢璟深纠结了半天,才妥协道:“那今晚我同你一起去。” 白行歌挑了挑眉头,心想,谢璟深才是真正那个想逛青楼的人吧?就是在大家面前,还得再装个样子,理解的。 谢璟深一看白行歌的反应,就知道他又往自己身上想了什么不好的事。他抿了抿嘴,最后还是没与他辩解。 对阿竹来说,白行歌一直都干干净净,从没逛过那些烟花酒地,所以在白行歌提出想去青楼的要求时,他原本还想一同跟着。只不过白行歌说他们是要去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不好带着太多人,而且谢璟深身手较为敏捷,做起事来会方便一些。 “……”阿竹真是,想气也气不来。 总感觉离开皇宫后,他陪伴在白行歌身边的地位逐渐被谢璟深取代。这种感觉虽然让他想对谢璟深生出敌意,但白行歌说的也确实没错,谢璟深的确有能够保住白行歌的能力,所以也只能委屈巴巴地妥协,入夜时满脸担忧地目送一黑一白的两个人,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与村庄和小镇不同,像这种开满了酒家和青楼的大城,即使入夜了,仍会有几处地方非常热闹,青楼便是其中一个地方。 白行歌和谢璟深两个人的外表过于出色显目,还未走到青楼的大门前,穿得花枝招展,衣服稀薄地站在外面晃动的姑娘们就嬉嬉闹闹地迎了过来。 扑鼻而来的香味有些刺鼻,白行歌不动声色地往后避了避,尽量避免和姑娘们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但围绕过来的漂亮姑娘越来越多,他和谢璟深被围得进退两难,他才发现这些姑娘们竟如此开放。 更让他讶异的是,在青楼里招揽客人的不仅有身材婀娜曼妙的姑娘,他竟然还见到了许多面容生得清秀貌美,身段较为柔弱的男人…… 他身边的谢璟深显然更深得那些男人的意,各个见到他仿佛见到宝藏似的,要不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阴沉凶狠,那些人估计就要扑过来了。 白行歌忙扯了扯他衣袖,低声说:“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你别顶着一副像是要寻仇的表情。” 谢璟深抿嘴不语,脸色还是臭得可以。 他本来就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他在江湖闯荡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进来。 而自称从未逛过青楼的白行歌竟看起来比他更要熟悉,随口几句带着温和笑意的话语,就引走了那些姑娘们的目光。甚至还有几位小倌显然被他惊为天人的容貌给吸引了注意,目光时不时往他身上抛去。 谢璟深这会儿真的觉得胸膛像是有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了。 周围的声音过于吵杂,谢璟深冷着脸抓住白行歌的手臂将他一扯,拉出了人群,直接步入青楼里找到了老鸨。 老鸨见他们两个人身上带着贵气,便不敢怠慢。谢璟深不想和她说太多,直接说他俩要个厢房,然后把楼里几位漂亮的,才艺出众的姑娘叫进厢房里就行。末了,直接丢给她一锭金子。 老鸨见到金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连连应好,招来一位打杂的小伙子将他们领往厢房:“两位公子先稍等,我这就去把几位姑娘们叫来,马上就带到你们房里!” 直到进入了厢房,小伙子毕恭毕敬地把门关上,将外面那些喧闹声都阻隔开来后,谢璟深和白行歌才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静。 白行歌见谢璟深嫌弃地在自己身上拍了拍,似乎想将方才那些姑娘和小倌们留在自己身上的气味或者脂粉给拍开。白行歌看得忍不住笑出了声,无奈道:“不是,你这个样子,以后怎么讨到妻子?” 谢璟深动作一顿,眼神晦暗莫名地看着他:“那就不要了,麻烦。” 白行歌目光意味深长地往他身下移了移,挑眉说:“是吗?我记得你好像挺看重传宗接代的事来着?” “……倒也不是必须,但就算我不想生孩子,这东西也总不能废了吧?”谢璟深说着,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有几分沙哑。 白行歌笑而不语,没有再继续逗弄他:“那等会儿我找个时间出去逛一逛,你留在房里,假装帮我拖住人。” 谢璟深表情看起来更加为难了,白行歌便无奈道:“总不能让我一个人留着?待会儿见到猫妖,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沟通。而且房里的人若藏着季君延派来的人,你回来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放你一人出去就能安全了?” 白行歌想了想:“至少不是密闭的空间,周围还有其他人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谢璟深原本还想再反对,可老鸨却在此时带着一堆莺莺燕燕进入他们的房间,还笑吟吟地询问他们满不满意带来的姑娘。这些姑娘看起来比站在外边的要含蓄些许,手里抱着琵琶和琴,甚至还有带着笛子的,看起来确实更要文艺些许,显然是进来表演的。 白行歌见谢璟深盯着她们不说话,身体有些紧绷,当他是没有经验所以紧张,便看起来特别老成地点了点头,给老鸨说:“非常符合我这位友人的喜好,他就偏爱害羞内向一些的姑娘,多谢。”说着,又给她塞了点银子,将她打发出去。 谢璟深用死鱼眼般的眼睛盯着他。 他对这些姑娘还真是半点兴趣也无,从前想借着美色接近他的人也不是没有,那些人才真是江湖门派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尤物,肤若凝脂貌若天仙,但他都对他们无动于衷。他甚至也自我怀疑过,觉得自己是不是在那方面有点问题,可是早晨起来时身体某个部位的异常,却又在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体绝对没有问题。 谢璟深又看了正在顶着一张笑脸,将那些姑娘们哄得高高兴兴的白行歌,脑中莫名蹦出了个诡异的想法:“还不如白行歌来得要诱人一些。” 这样的想法无意识冒出后,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于是他又变得更加沉默了。 白行歌见谢璟深总是在出神,把应付人的工作全丢给他,脸上笑盈盈,心里实则有些不高兴。说实话,他只是来开开眼界的,但不表示他真的对这些姑娘们感兴趣。再说,他原本也是想着,谢璟深这脾气,一天天的都那么阴沉,是不是欲求不满,所以才会心情不好。 见谢璟深不断在晃神,他心里便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白行歌在离开之前,趁谢璟深又在发愣时,偷偷往他酒水里撒了点东西。他知道谢璟深自制力好,也不会随意乱来,但这药量还是没下得太重。其实他只是想悄悄闹一闹谢璟深,也当做是小小报复他,先前对自己的各种调戏与戏弄了。 反正他出门也就一刻左右的时间,真要发作起来,裤子可能都还来不及脱。他就是想让这家伙长长记性,朔国大国师可不好招惹。 谢璟深被白行歌拍了拍肩膀回过神时,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便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淡香。与周围那些浓郁得让他有些不适的香味不同,白行歌身上的味道像是有种安神的作用,驱散了他大半的不悦。 白衣人笑着弯了弯眼睛:“我先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嗯,你随意,尽兴就好。那什么,也别太压抑你自己了,该释放的时候就要释放。” 谢璟深:“……?”为何他突然有点听不懂白行歌在说什么。 白行歌给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离开了,少了个会说话的人,谢璟深身上又冒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房里逐渐安静了下来。姑娘们不管说什么也无法打动谢璟深,见他跟座山似的坐在远处,只木讷地喝着酒,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只能僵硬地继续奏乐。 白行歌穿过了热闹的走廊,假意询问青楼里的人茅厕的方向,实则在楼内各个角落游走观察,终于让他在走到人烟稀少的小院时,见到蜷缩在角落的猫妖。 他脸上挂着恨恨的表情,独自在那里与自己生气,双眼却又憋得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很无助。 白行歌见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便踱步朝小猫妖所在的方向走去,最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小猫妖最开始还没发现他,又或者发现了也只当他和其他人一样看不见自己,继续蹲坐在那里吸鼻子。直到他迟迟没离开,阴影一直笼罩着他,蹲坐在地上的小家伙才逐渐察觉到不对劲,缓缓抬起了头。 他满脸戒备地盯着他,半天后才问了句:“你看得见我?” “是啊。”白行歌弯了弯眼睛,“你担心的那个人,现在在何处?” 小猫妖又是一惊,眼中的警惕似乎变得更深了,白行歌这才吧藏在袖袋里的纸条取出:“我今日在路上捡到了这张字条,应该是她写的吧?” 小猫妖盯着纸条的血迹看了很久,眼眶又微微一红,倔强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后才说:“他们把她关在柴房里了,因为她不愿意屈服,所以老鸨说要花几日的时间来□□她。” “公子,你有办法把她救出来吗?” 白行歌想了想:“你得先带我看看,她是怎么被关着的。” 小猫妖听完,估计是觉得眼下也只有白行歌能够帮到自己,便一路领着他来到小姑娘被关押的柴房。房外有两个提着大刀的壮汉在守着,白行歌想,如果要把人救出来,少不了谢璟深的暴力帮忙。 小猫妖又说:“这家青楼的背景很大,好像是有当朝丞相撑着,公子想救人恐怕没那么容易。就算能把姐姐救出来,你肯定也要被丞相给盯上。” 白行歌心想,这小猫妖倒还挺有良心的。虽然很想救人,却也不忘了考虑到他的安危,比一些没心没肺的人好多了。 “没关系,这算不上什么大事。”白行歌回道,“只不过我一人没办法打过那两个人,得先回去找我朋友来帮个忙,你先在这儿稍等我片刻可好?” 小猫妖乖巧地点了点头,白行歌便循着记忆中过来的路线回去。他正想要回去找谢璟深,可没想到在经过一个拐角处的时候,边上忽然扑过来一个人。 要不是他躲得快,就要被那喝得醉醺醺的胖男人给抱了个满怀。 白行歌嫌弃着对方身上的酒气,可那人却将他误当成是青楼里的小倌,调笑着说:“哎哟?遥香什么时候来了个那么漂亮的美人儿?爷赏你个银子,你今晚好好陪爷玩一玩如何?” 白行歌下意识想到谢璟深那丢出去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大金子,冷笑着回答:“就一个银子你也好意思?起码能做到把一块金子砸我脸上吧,虽然我也不会答应就是。” 那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又因为醉酒,连话都说不清:“呀?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不就是出来卖的,哪来的底气?” 说罢,那人便要再次朝白行歌扑去。可不知咋的,明明没有任何阻碍物的平地,他在往前走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直接脸朝地摔了一跤,牙齿都被磕碰坏了,一时间嘴上鲜血淋漓。 偏偏因为醉酒的原因,他都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 白行歌看了眼从地底下冒出来抓住那人的双腿的鬼手缓缓收回,笑着朝路过搭把手的好兄弟道了一声谢后,才收起捏诀的手,趁那人还在挣扎着想要起身的瞬间跑开了。 倒是没注意到小猫妖正躲在角落偷偷看着他,被他那一手操作给惊得一愣一愣的,眼里霎时间像是有星星一样的光芒在闪烁。 白行歌才走没多久又在拐角处被另一双手给抓住了,他正皱着眉头想要再一次用同样的方式把缠着自己的人给弄开,可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只用了一只手就将他双手给扣在身后,另一只手则压着他的脖子将他重重抵到了墙边。 黑暗中,他感受到面前人打在自己身上的灼热气息,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让他下意识停止了挣扎。 白行歌一抬头,就见到谢璟深那双正冒着危险红光的眼睛在深深盯着自己,眼底显然还有一丝怒意。他这才想起,自己离开房间之前都做了什么好事,忽然有些心虚。 “啊,你怎么出来了?我正好想去找你……” 话还未说完,谢璟深又往他身上压了压,在他耳边沉声问:“白行歌,你往我酒里下了药?” 语气里仿佛还带着些许咬牙切齿。 白行歌听着他的喘息声越发沉重,低笑了一声回答:“是啊,好玩吗?谢璟深,你之前把我弄得可疼了,这仇我还没忘。” 谢璟深一双黑眸幽幽地盯着他,白行歌被迫抬头与他对视,那双狐狸眼里却仍然带着一丝戏谑般的笑意,看得谢璟深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气还是无奈,心里有些发痒。 “国师大人,你真的好记仇。” 白行歌顿了顿,没好气说:“那你让我试试把你四肢也扯断一次?” 谢璟深没有回话。 许久之后,白行歌才说:“我找到人了,不过被关在了柴房里,还有人在外面守着,得你去处理。小猫妖还告诉我说这个青楼有丞相在背后撑腰,你怕吗?” 谢璟深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半响才不带感情地低笑了一声:“怕?是挺怕的,就怕他不知道前来青楼闹事的人是谁,不过来找麻烦。” 白行歌是又一次见证了谢璟深对自己自控能力的强大,明明身体温度烫人得很,他却依然能够保持平日里的风范,到柴房那里把看守的人处理了之后,一脚就把柴房的门给踹开。 柴房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看起来仅十三四岁的少女,她似乎是被吓狠了,见到他们进来就不断在尖叫:“不要过来,别碰我!” 谢璟深却蹲下身子,难得语气不那么冷硬:“大小姐,是我,谢璟深。我们捡到了你丢出来的字条,现在先把你救出去。” 白行歌震惊了。 季君泽在离开皇宫后白行歌就没再见过他,听过他成婚的消息,却从来不知道王妃和他孩子长什么样。逢年过节宫里有什么喜宴,他们也从来没有出息,所以白行歌并没有机会见到他们。 如今听谢璟深字语里的意思,这人似乎就是九王爷的那位女儿? 是什么人如此恶毒,竟害她被卖到青楼里。若他和谢璟深没有发现那个带血的字条,这小姑娘的清白恐怕就要被毁了。 九王爷的女儿似乎认出了谢璟深,然后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白行歌。大概是因为白行歌的气质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她才停止尖叫与挣扎,却忍不住哭了出声来。 白行歌和谢璟深把九王府大小姐救走的事情十分顺利,因为他们救人的时候,青楼的大堂处正好发生了点意外,没有人有时间关注他们的举动。 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大小姐如今对男人有些抗拒,所以在偷偷把她接回客栈后,后续的事情谢璟深就交给了红绣帮忙照顾,自己则是在白行歌的陪伴下回到了房间。 当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谢璟深的脸色又回到了冰凉凉的状态。白行歌自知今日招惹了他,晚上宁可顶着寒意睡下,也暂时不想与他一起相处,便微笑着看似很镇定地说了句:“辛苦了,那你今晚好好休息,不打扰。” 然而他连走到房门前都没来得及,就被压抑了许久的谢璟深给抓了回去。他一双深邃的黑眸底下似乎有烈火正在燃烧,他就这样地盯着他,语气寒凉地问了句:“白行歌,你知道最后一次给我下药的人,尸体在哪儿吗?” 白行歌倒也不怕他真的会杀了自己:“你想再死一次的话可以试试。” 没想到谢璟深却笑了,将他按在了床上,眯着眼睛说:“我倒舍不得杀了你。” “只不过你对我做了这样的事,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你吗?白行歌,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如此嚣张?” 白行歌抿着嘴沉默了半响,才问:“就,其实药量也没有很大。你自己动动手,应该能够解决?” 谢璟深无声浅浅弯了一下嘴角,大概是因为药效的原因,让他今晚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一样。就像是平日里如同死水一样的眼睛里,忽然多了生动的活气,同时间身上的气势也变得更加凛冽。 白行歌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只猛兽给盯上的猎物,对方也不着急想要把他给吃了,但就是那一身危险,让人无法忽视,也有一种像是要在他周围,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给包围起来的感觉。 不知缘何,他忽然有些紧张,心跳没忍住加速了跳动,在安静的房里,听得一清二楚。 白行歌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他原本觉得,谢璟深真要是被激起了什么欲望,那应该也是女人比较危险。可此时此刻,他却也拥有了相似的危机感。 谢璟深的手指突然轻轻压在了他唇瓣上,指腹上的温度也有些烫人,在他因为他的反常举动而有些愣神时在他嘴边摩挲了几下。 半响,他才听见谢璟深喑哑的声音低低响起:“你做的好事,当然要你亲自处理。” 白行歌:“……?”这,性别不同好像不太合适? 岂知,谢璟深接下来又对着他说了句:“白行歌,我给你两个选择。” “看你是要用下面,还是上面这张嘴来帮我解决。” 谢璟深的声音依然带着一贯的严肃,明明是流氓得让白行歌脑袋瞬间一空的话,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正经得像是认真在研究,讨论要如何处理一件难事,完全不带半点情|欲|色彩。 乖巧了一辈子,连什么奇怪的话本和春宫图都没见过的白行歌,瞬间凌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的第四个周末完成了一半# 白白:我坑我自己:) 恭喜深深从作话不做人上升到正文也不做个人了。 第六十一章 翌日, 客栈楼下一如既往的热闹。 正是午饭时间,客人们三三两两分散坐着,将整个大堂的桌椅都填得满当当的, 白行歌和阿竹他们也占了其中一桌。 阿竹今儿在给白行歌布菜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连摆放碗筷的动作都十分小心翼翼,就怕惊怒了那沉着一张脸,从起床到现在都没说过半句话的白行歌。 白行歌今早是在自己房里醒过来的,阿竹原以为他还会继续和谢璟深待在一起, 所以早上见到他从自己房里出来时,还有些惊讶。他原本想下意识开口询问,结果白行歌一记飘过来的冷淡眼神, 将他嘴边的话语硬是塞了回去。 阿竹心想,能够招惹白行歌发那么大火气的, 大概也就只有飞月楼那位楼主谢璟深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念叨了他几下,惹火了白行歌的人是他,可遭罪的却是跟在白行歌身边的他们。这两位神仙,何时才能和和气气过日子? 就这样谢璟深还要强行把白行歌拐回飞月楼, 是嫌他们吵的架还不够多吗? 阿竹并不是很能理解。 昨日从青楼那里救回来的九王府大小姐季婉慧,在经过红绣一整晚的安抚后, 情绪已成功平静了下来,再与飞月楼里的人见面时,还能礼貌地与他们打招呼。 白行歌下楼听他们说了几嘴后,得知季婉慧原来才十三岁。他实在不能想象究竟是多么狼心狗肺的恶徒,能如此狠心将这么一位清清白白的小姑娘给送往青楼。 如此想着,他眼角余光正好瞥见穿着一身黑衣的谢璟深从楼上走下来,高高束起的马尾正随着他走动的动作微微晃动, 晃得他又想起了昨晚的不好回忆,脸色又沉了沉。 大概就是像谢璟深那样丧心病狂的恶徒。 在白行歌气得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偏偏阿竹还端了一杯装着乳白色液体的饮料放到他面前,语气特别小心地说:“公子,这是城里最出名的饮品,是羊奶,据说很好喝,我早上特意跟掌柜订了一壶。” 他记得白行歌在宫里还挺喜欢吃这些甜甜的奶制品,每年边疆那里有进贡的,季君延都会特意将这类的贡品都送到他宫里。阿竹觉得白行歌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的话,心情应该会变得好一些。然而等他刚将杯子放下,再看白行歌的表情时,发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一阵沉沉的低笑声忽而从他身旁响起,他愣了一下,侧头发现谢璟深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的桌子边。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平淡,嘴边也没有什么笑意,仿佛刚才那一声低笑只是旁人的错觉。 但阿竹却透过谢璟深双眼里带着几分愉悦的神情发现,他的心情似乎还挺不错,与白行歌的糟糕透顶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没忍住更好奇这两个人昨晚是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白行歌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如今再见到谢璟深,他觉得自己的手仍酸疼发麻,甚至恍惚间还觉得上面依旧沾着什么奇怪的东西,还未清洗干净。 谢璟深昨日在床上那番话着实将他给吓了一跳,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压在他身上的人当真开始扯起腰带,他才察觉到大事不妙,甚至有点想回到在青楼自己给谢璟深下药闹着玩的时候。若能够重来,他绝对不会在那个时候做出这种事来。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谢璟深在姑娘们面前略微出糗的状态,可没想到青楼里袒胸露背、衣着轻薄,肌肤隐隐可见的貌美女子那么多,他愣是忍着回来了,只……只对他大发兽性。 白行歌挣扎无果,便对他说:“其实也没必要如此,若你实在需要解决,可以赶紧让人给你到青楼找个姑娘……” 谢璟深却捏着他的下巴,用那双逐渐被情|欲浸染的眼神盯着他说:“我更想要你来帮我,白行歌。” “……但我是个男人!”他知道自己长得确实好看,但到底仍是个男人啊! 谢璟深道:“我知道,没关系,只要是你就行。”他的声音沉沉的,像是个榔头重重敲在了白行歌的脑袋上,又将他的思绪震得空白,许久后才回过神来。 见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对于未知的危险所产生的惧意,谢璟深才又弯了弯嘴角。 白行歌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如此……勾人的笑容,犹如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正在戏弄着被他握在手里动弹不得的猎物。像是想要让他臣服,却又像是要将他攻陷,强烈的压迫感与气势威不可挡。 白行歌眼底满是抗拒,他无法想象谢璟深接下来想要对自己做什么事。正当他想施法给谢璟深整点事情来逃过一劫时,压着他的谢璟深却忽然松开了手,最终只抓住了他一只手腕,沉声对他说:“看,我若真想强行对你做什么事,你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白行歌轻喘着气不说话,双颊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情绪过于激动而憋得发红,然后又听见谢璟深说:“所以别轻易招惹我。” 他默默在心里想,绝对肯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见谢璟深有所松动,他翻身下了床就要往房外逃离,却又被他用力给抓了回来,语气似笑非笑问:“我有说要放过你了吗?” 白行歌:“……?” 谢璟深眸光晦暗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闭了闭眼,用着沙哑得吓人的声音说:“用手帮我。” 白行歌气呼呼道:“你手是断了吗?” “那是我给我自己下的药吗?” “……” 白行歌因为自己一时兴起的念头,闹得自己最后被迫待在谢璟深房里大半个晚上,做了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并且让他至今依然没能回过神来的事情。他原以为就是一会儿的事,可没想到谢璟深那方面的持久能力强大得惊人。 谢璟深后来把房里的灯给熄了,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的情况下白行歌心里压力倒是小了不少。但他耳边都是谢璟深带着压抑的暧昧喘息,他原本就漂亮如黑曜的眼睛,里头的视线灼热得可怕,白行歌完全不敢与他对视,只想赶紧把事情办完。他甚至从来,从来没有自渎过。 所以当那奇怪的东西沾到自己的掌心时,白行歌思绪完全止顿,甚至有几分茫然与无措。谢璟深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自信之外的表情,心里莫名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没忍住抬手在他因为怔愣而微张的唇瓣上轻抚了一下,谁都没注意到这样的动作暧昧得过分。 “知道这样之后,一般你应该怎么做吗?”谢璟深的语气里带着餍足的慵懒,白行歌下意识抬头,然后听见他语带笑意,低声接着说,“要乖乖吞下去。” 耳朵红得发烫的白行歌狠狠抬脚踩了他一下,像是没想到他竟会说出如此流氓的话语来,张了张嘴,可良好的素养让他想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不出口,只能生着闷气冲出了谢璟深的房间,把自己的手洗了又洗,直到再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床上。 白行歌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好,他一直在纠结,当时怎么就没趁机把谢璟深那个玩意儿给捏爆了呢?谢璟深竟然敢如此对他,就连季君延……季君延都没让他做过这等事!而且,这人平日里正经八百的,没想到不小心沾了个药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可恶至极。 他觉得自己疯了,很可能是被谢璟深下了蛊,所以才乖乖地按着他意思给做了。否则若换作其他人,早就不知死了千八百回。 白行歌眼神木讷地瞪着阿竹递到自己面前的羊奶,刚结束那不堪的回忆,忽然听见谢璟深在边上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原来白公子,喜欢喝这种奶白色的东西?” 白行歌瞬间领悟到他话外之意,偏偏什么都不清楚的阿竹还点头附和:“是啊,公子很喜欢,以前在宫里总嚷着要喝嗷……!” “公子,你为何踹我?”其实白行歌踹得不痛,也就轻轻碰了一下,但把他给吓着了,只能委屈巴巴地询问道。 白行歌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能与自己生闷气,咬牙说:“我不喜欢,把它拿走,以后也不想再见到。” 阿竹一副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表情面对着白行歌的反常,倒是谢璟深伸手接过了杯子,直接就往嘴里灌了一口,语气特别淡定地说:“不喜欢给我,我还挺喜欢的。” 白行歌知道他说的是羊奶,但经过昨晚的事情后,他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异。 饭桌上,白行歌没有与谢璟深有过半点交流。他们没说话,桌子周围便安静得很,季婉慧坐在红绣身边举止优雅地吃着东西,就是有人从她身旁经过时,总会不小心惊动她,害怕对方不怀好意。 白行歌见她看起来有些可怜,没忍住出声安慰:“没事,现在已无人能够伤害你。哪怕遥香的人找上门来,也没有那个能力把你要回去。” 季婉慧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小猫妖依然跟在她身边,就跟个小童子似的在她身后站着,不吵也不闹,就那样悠闲地晃着自己的三条尾巴。 就是白行歌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与昨日相较有些不同。那样子,仿佛是在看着……一只修为非常有成,很让他向往崇敬的大猫。 “……”白行歌又陷入了沉默。 碍于他们饭桌上安静的氛围,导致别桌的谈话声显得特别清晰。 白行歌不小心听了一耳朵,才终于知道为何他们昨日能够如此顺利地带着季婉慧离开青楼。 据闻,差不多是在他们将季婉慧救出来的那段时间,青楼内发生了一起命案。位于五楼处的一名青楼女子不知缘何从那里坠了下来,摔得头破血流。她身上衣着不整,像是匆忙从房里逃了出来,双眼睁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我和楼里一位姑娘关系较亲,昨日事情发生后,见楼里的人都没有声张,老鸨反而还求着将此事低调处理,我便好奇问了一句。结果怎么着?那姑娘告诉我,是之前那位花魁阴魂不散,冤情无处诉说无人能帮忙,便开始祸害楼里的人了。” 鬼灵相关的事,白行歌特别感兴趣,便将心思放到他们的话题之上。这一听,又不小心听见他们说,那位死去的花魁竟然还与九王府有关系。听说是先前九王爷领了圣旨难得离开新月城出去办点事时,途中经过了这座小城,与那位花魁结下了情缘。 但花魁毕竟是青楼出生的女子,与九王妃世家女子的身份背景不同,所以九王爷只是在外出时寂寞,花言巧语许了花魁各种承诺,说会将她接回九王府,给她一个名分。岂知他在离开后便再没有声息,也不曾归来完成诺言,无情将其抛弃。花魁在青楼里彻底成了笑话,她好不容易成功让人书信到九王府询问九王爷当日的诺言,收到的回信却是九王爷对她身份的询问,和与她撇开关系的伤人话语。 楼里的人原本就嫉妒着她能够被九王爷看上,在知道她被抛弃后,对她都是冷嘲暗讽,让她受尽了屈辱。在不甘心与这些言语的刺激下,那位花魁终于在某一个夜晚,于青楼大堂内自尽了,身体就悬挂在五楼的地方。她死的时候大家都歇下了,是隔天才被早起的几位姑娘发现,尖叫声直接惊动了三条街的人。 白行歌听得有些发愣,毕竟在他记忆中,季君泽并不是如此浪荡与不负责任的人。相对的,他责任心特别重,先不提他是不是真的与这花魁接触过,倘若此事为真,季君泽应当会负责到底才是。可他也确实记得,离开皇宫不久前,季君延确实是给季君泽发派了个明明当地知府就能处理好的小指令,让他特意到偏远难行还危难重重的小镇走一趟。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白行歌在良久的沉默后终于开了口,可询问的对象却是坐在他正前方的红绣。 红绣接到他的询问,怔了怔,下意识朝谢璟深看了一眼。她首先是有些好奇为何白行歌不直接询问做主的谢璟深,其次,就算白行歌问她,她仍是得先问过谢璟深才能给他答案。 所以问题来了,为何白行歌不直接问谢璟深就好? 红绣想了想,只能想到,这两个人大概是又吵架了。 她在心里叹笑了一声,努力维持住脸上的表情,朝谢璟深问:“公子,我们何时出发?” 谢璟深看了看她,回道:“都可以。” 红绣没说话,而是默默看向了白行歌。后者得到了答案,便没有再纠结,喝了几口汤后才又说:“那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想再到遥香一趟。” 除了疑惑的季婉慧之外,其他人大概都猜出了他想回去的原因。 白行歌吃饱后没有和谢璟深说一声就擅自出门了,在阿竹的陪伴下。只不过他才走没几步,就被跟过来的谢璟深给扯住,拉到边上谈话去了。阿竹原本想跟过来,可被谢璟深一个眼神震慑,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谢璟深见阿竹没过来,才把白行歌放开,在他不太愉悦的眼神注视下挑眉询问:“昨日闹了我的人是谁?你竟然还与我置气?” 白行歌抿了抿嘴没有回话。 其实比起生谢璟深的气,他更多是在气自己。只要他不下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他就不应该一时鬼迷心窍,做出如此愚蠢的事。主要他最开始只考虑到了会给谢璟深带来麻烦的只有女人,没想过自己竟然也有同等效果。 白行歌憋了一会儿,选择直接将话题带开:“我想回去遥香看一看那个女鬼。” 谢璟深知道了他的意思,非常自然地接过了话题:“正好,我也想知道实情,是谁给九王爷泼的脏水。” 于是,等白行歌和谢璟深又回到阿竹身边时,后者才发现他们俩先前僵持着的关系似乎又被打破了。 阿竹:“……”为何有一瞬间,他竟觉得这两个人仿佛就是一对时不时爱小打小闹一场的情人?前面还在雷霆暴雨,后一刻忽然又重归于好。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越来越不认识白行歌了,他和谢璟深相遇之后,与先前在宫里那清清冷冷,仿佛不带一丝凡尘气的大国师相较,更多了许多活气。 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白行歌和谢璟深又回到了遥香青楼,大概是前一晚刚发生了命案,楼里今日冷清得很,大门也紧闭着,显然是休业中。 大门没开,白行歌也没有进去。他原本只是抱着试探的心理,看看能不能将花魁招请来,没想到还真的招来一位穿着青衣的女鬼。她身上怨气颇重,不过理智尚存,没有像大部分怨灵那样一见到人就扑上来想要伤人,但眼神显得有些悲凉与冷漠。 和她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红色衣服,容貌漂亮的男人。不错,确实是个男人,可生得非常美丽,一双桃花一样的眼睛仿佛会勾人心魂。就连传说中的青楼花魁站在他身边,都如日蔽月,芳华不及他一个回眸。 白行歌难得见到一位生得如此阴柔好看的男人,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半天之后才问了句:“我是来询问花魁冤死之案的,听说你是遭到了九王爷的欺骗,一时无法接受这等侮辱,才自尽身亡?” 他问话的时候看的是那位青衣女子,可没想到半天后,回答他的人竟是边上那个一身牡丹色一样的衣服的男人:“九王爷确实负了我,但我并非自尽而亡,实乃为人所害。” 白行歌在他回答之后,晃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旋即瞪大了眼睛:“他们口中提到的花魁,是你?” 男人笑了一声,笑声里还带着几分讽刺:“是啊,很意外吗?我从老远见到你与那位公子走来,举止有些亲密,还以为你们二人也是这等关系。” ……谁?这个男人说他和谁举止亲密?和谢璟深?他眼睛是瞎了吗? 白行歌抿了抿嘴,没忍住回了他一句:“没想到你当鬼之后,眼神还越发不好使了。” 红衣男人被他呛得一愣,瞪了瞪他,没有再回话。反倒是谢璟深眼神冰凉地打量了他一眼,说:“你确定与你接触的人就是九王府的九王爷?据我所知,他对男人可没有兴趣。” “我不过是青楼里卖身弄艺的,从被卖入遥香之后就再没能离开过,你这问题倒是真的问倒了我。”花魁的名称叫做清川,以姿色而言,确实算得上是遥香楼的头牌。 “但那人身上,确实有能够代表九王府与九王爷身份的令牌。不是都说见牌如见其人吗?” 据他所言,几个月前确实有个男人来到遥香楼,一来就甩了许多银两和老鸨指名要他,而且还是天天过来。清川原本对那人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哪怕在知道对方是九王爷,他也无动于衷,只按对待客人的方式去应付对方。是直到后来对方不断给予他的温柔将他微微打动,并且还许了他很多令他向往的承诺,才逐渐被对方俘获了心。 若有得选择,没有人会愿意自降身份,到遥香楼这种地方过日子。清川也嫌弃着他自己,但他自小就被家人给卖到这个地方,自身也没有多大的能力能够逃离那些人的掌控,也只能向生活屈服。可是他好不容易从九王爷身上见到了能够逃离那个地方的希望,却没想,到头来也只是个谎言。 青楼的圈子不大,所以他和九王爷的事情多多少少会让楼里的人知了去。清川其实早就在自己心里打好了预防,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虽然失望,却也不至于绝望得想要自我了断。而且混迹在青楼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为了生活,彼此间原本就没有多深厚的情谊存在,自然会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这样的事情也不止一二次了,更何况清川还是遥香楼最红的‘花魁’,肯定会招来更多人的嫉妒与仇恨。是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没多久,那一日晚上他正好觉得有些口渴,房里的水壶也空了,便自己出来想弄点水喝。没想到他才走出房间没多久,昏暗的长廊里突然窜出了个人,用一块布捂住他的口鼻,他的意识在没多久之后就被彻底夺走。 等他再次拥有意识时,他的身体已经被人悬挂在五楼的梁柱上,捏造出了他因为不甘屈辱而自尽的假象。 白行歌有些为难:“所以你也不知道杀害了你的人是谁?” 清川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可是有怀疑的对象。” 他说,正好在自己死后的两天,同他一起在遥香楼工作的一个小倌,就被人给接走了。楼里的人或许对接走他的人的身份没有多大的了解,但因为他如今已是鬼魂之躯,在调查起事情来特别方便。 清川很快就发现,接走那位小倌的,是九王府那里来的人。他们接走对方似乎也不是为了真的将他带回去给什么名分,只不过先前那封书信终究传到了九王府,大概是九王爷真的觉得疑惑又或者心虚,所以最后才决定派人先来把人接走。清川合理怀疑,对方好像先他一步知道了这件事,为了阻止他离开,所以决定提前将他办了,顶替着他的身份去往九王府。 清川其实也很想追过去查清真相,只不过他冤死于遥香楼之中,也不知杀害他的人用了什么手段,让他无法离开遥香楼方圆十里的范围,只能憋屈地被困于此地。 白行歌听完,又问:“那昨日从楼上摔落的姑娘又是怎么回事?他们说是你冤魂作祟,才把人给推下楼害死了。” 清川闻言,笑了一声,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向身旁那位青衣女子:“你说的是她吧?这还真与我无关,明明是她自己心虚,加上时运不济,我昨日在五楼转悠的时候不小心让她见到我了,自己吓得把自己从楼上摔了下来。” 那位姑娘的神魂似乎没有清川来得完整,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眼神看起来也有些浑浑噩噩,即使听见他和清川的对话,也只木讷地看了看他们,没有回话。 据清川所言,这位姑娘趁他在世时没少暗地里给他使绊子,说他坏话。哪怕是在他死后,不仅没有抱着半点同情心,甚至还继续与别人议论着他的笑话,完全没有死者为大需要稍微尊敬一下的理念。清川暗地里将这些话听在耳里,心里自然也不高兴,但最多也只是稍微让她倒点霉,或者平地摔等之类的不如意事,没有狠心得要了她的命。 结果也不晓得是老天有眼还是因果报应,没想到这姑娘不小心见到在五楼路过的他,瞬间以为他是来找自己报仇的,慌慌张张就乱了方向,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把自己给摔没了。 白行歌听完也不知该作何评价,最终只叹了口气道:“那我待会儿帮忙将她送往她该去的地方,至于你,我有办法能够让你离开。不过你的事情关乎九王爷的清誉,我们正好与他稍微有些交情,也打算到九王府走一趟。若我解开了你与遥香楼的束缚,不知你可愿随我们到九王府一趟?” 清川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白行歌,半响才扯了扯嘴角,一双桃花眼笑得风情万种:“自然,即使你们不带我去,我也想亲自走这一趟的。我虽然不拘小节,但那将我害死的人,我可不想轻易放过他。”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白行歌便开始动手施法,完成他答应的两件事。清川原本还担心他只会嘴上功夫,可待他真的坐上了马车,成功与他们出城的时候,他眼里才滑过了惊喜之色,并认真地朝白行歌道了一声谢。 白行歌笑了笑:“顺手罢了,毕竟正好也需要你来帮忙确认一些事。” 倘若季君泽真的变成了这样的人,又或者九王府里真的混入什么奇怪的家伙,总归是要处理掉的。 这会儿除了清川之外,谢璟深也终于看清白行歌提过的那只猫妖。不知怎么回事,这一鬼一妖明明可以到别处待着,又或是丝毫不影响地待在车外,却偏偏要进来和他们挤一个车厢。从前看不见的时候还好,他能够当做不存在。如今能够清楚见到他们,偏偏这两个人对白行歌似乎都非常有好感,路上一直在与他搭话,惹得谢璟深想插|话的空间都没有,只能冷着一张脸坐在角落。 偏偏清川还蹬鼻子上脸了,长着一张祸国殃民妖妃一样的脸,用着让人觉得不适的语气似笑非笑朝白行歌道:“说来,你身边这位公子,脾气可真是比阎王爷还要吓人呢。” 说着,他还抬手用衣袖半掩面低笑道:“我和很多种人打过交道,像这位公子的,通常都是最难处理的那类人。明明想要得紧,却偏生还要摆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正人君子模样,脾气又特别不好,在床上……还粗暴得很呢。” 谢璟深:“……”他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在意识到清川现在是鬼不是人,他的拳头对他而言无效后,心里憋了一团火。 偏偏坐在他旁边的白行歌在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后,竟然还点头附和清川的话:“你说得非常对。” 谢璟深:“……?” 他横眉竖眼盯着白行歌,半响,才冷声开口:“怎么?我在床上温柔还是粗暴,你试过?” 因为看不见清川也听不到他说话,所以对他们对话内容一知半解的阿竹在听见谢璟深这句话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见到调戏了他们公子的大流氓,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会长着谢璟深的脸。 而白行歌因为这句话又被迫回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瞬间噤声不再回话。 车厢里的气氛又一次陷入了僵硬的沉默,始作俑者清川却觉得眼前这一幕看起来让他感到有些愉悦,还颇为高兴地弯了弯眼睛:“开个玩笑,公子态度倒也不必如此凶恶。白公子如此温柔和善的一个人,你怎能如此待他?” 谢璟深:“……”他心里憋着的那团火似乎越烧越旺了。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出发前往新月城的同一时间,从白行歌身边离开的影一和影六,在拖延许久的情况下,仍旧是回到了皇城。 影六因为影一盗取了飞月楼情报并告知了季君延的事与他冷战了许久,两个人虽一路同行,可影六这几日都没有和他说过半句话。甚至从前会贴心地一起给他准备各种东西的态度,也都没了,显然还在与他置气。 与影一不同,总是抱着乐观心态尽忠职守跟在白行歌身边的影六,当真是对影一出卖了飞月楼的事情毫不知情。他甚至很不能理解影一,终于在回到皇城,影一扯着他问还要与自己保持这种态度多久的时候,没忍住红着眼睛询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你为何要为难公子,陷害谢公子和他楼里的人,替陛下办事?!你知公子的性子,为了这件事,之后不管飞月楼向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很有可能为了我们选择妥协。我们明明是接了命令守在公子身边的人,必然要以他的事情为重,你为何要背叛他?” 两个人在无人的暗巷里争吵,影一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半响才扯着影六的领子说:“你也说了是接了命令,你不会连接的是谁的命令都忘了吧?” 影六一时无话,影一又一次出声提醒:“是,我们要听从与守着的人是公子。可你别忘了,是谁给我们下的指令!在公子之前,我们真正的效忠对象是皇宫,是手握玉玺的陛下!” 影六有些不甘心:“可是你明知道公子不喜欢陛下,也不喜欢被困在皇宫里。难道陛下的指令就那么重要?还比不过公子这些年与我们之间的情谊吗?” 影一捏着影六的领子的手紧了紧,回道:“公子自然比陛下的指令更重要。” “那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一阵沉默之后,影一才回答:“你忘了?皇宫为了防止我们有朝一日会叛变于他们,在所有效忠于他们的影卫身上,都下了邪蛊。一旦我们被察觉到有抗旨之意,身上的蛊毒就会被诱发,到时候我们将会暴毙身亡。” 影六捏了捏拳头,恨恨道:“我不怕!反正我也不喜欢季君延,我认的主子只有公子一人,就算会死我也不在意。” “但我在意!”影一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激动,甚至伸手把影六重重推到了墙上,然后双手无力地垂放在身边,又无奈地重复了一次,“小六,你不在意但我在意。” 影六有些不敢置信:“大哥,我们当影卫的,在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命运不是?你怎么会是贪生怕死的人?” 影一眸光暗沉如水地盯着他,半天后才回道:“我可以为了公子豁出性命,可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你明白吗?” 影一说完后便不再去看他,伸手接过了被他拎在手里,装着他们路上需要的粮食的小包袱,转身缓步朝着能够回到皇宫的路道走去。影六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愣神了许久,才缓缓低下头,遮住了微微发红的眼眶,妥协般跟在他身后一同回往皇宫。 路上,两人无话。 宫里的影卫有很多,影一是最早被收纳入新影卫队之下的,而且几乎可以算是季君延接手培养出来的那批。他一直都非常沉默,但做事非常稳妥,也比影六要年长些许,所以在影卫队当中,几乎是领队般的存在。影六在最初进入影卫队时,便是由他一手带着的。 影一一直夸他很有天赋,显然当时的先帝也那么认为,尤其在他们俩人曾合作从刺客手中救下年幼的白行歌后,便把他们两个一同安排在白行歌身边。之后影卫队交给了季君延来调|教,但他们两个始终没有被他收回影卫队过。可是作为队长,影一比起影六更要忙一些,除了负责白行歌的安危之外,平日里还要帮忙安排很多事。 影六闲空的时间反而更多。 可是他也不知道,两个人之间本该是好兄弟一样的关系,在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变了质。 与此同时,皇宫里御书房龙座上,穿着一身金色龙袍,红褐色长发整齐地以金冠束起,五官英挺双目凌厉,不怒自威气势十足的男人,也收到了一封从宫外的来信。 他放下了手里批阅至半的奏折,就连原本还在底下做日常汇报的官员也因为他一个手势而停止了说话,半弯着身子等候下一步指令。御书房里非常安静,所有人的呼吸声都非常之轻,每一个动作都紧绷得很,深怕一个不小心就做错了什么事,直接被拉出去处置了。 龙椅上的男人身材挺拔,生得十分英俊,是足以让许多姑娘为之动心的极好容貌。只是他身上的气质过于凶煞冷漠,就像是一尊毫无感情的杀神,□□且说一不二,对待所有违抗他命令的人,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一国之君,无人敢随意招惹,尤其是在拥有着强大的能力,连武艺都不逊色于江湖高手的情况下。 所有违抗过他的人,下场有多凄惨,一般人都不会想知道。 季君延安静地看完从宫外寄来的那封信,然后把信纸平稳地放到了桌上,情绪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常。可是站在他身边,伺候他多年的老太监,却忽然感到有些压抑。 “谢璟深?”季君延的声音轻轻响起,在老太监闻声看了他一眼的时候,又听见他笑了一声说,“朕听说,他和行歌走得很近。”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御书房里的人听清,老太监又默默垂下了头,不敢发出声音。 直到一个重物被人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响起,惹得房内的众人微微一抖。 季君延带着怒意的声音从房里响起:“一个月后,朕不想再在江湖上见到飞月楼和谢璟深这个人!” “还有,到时候行歌若是再找不回来,这锦衣队,朕也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的第四个周末,完成!!# #季君延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深深:……我好气,又想不到个形容词。 #啊,清川那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茶言茶语吧hhhhh# 第六十二章 经过好几日的路途, 白行歌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新月城。 新月虽是一座占地颇大的大城,但地理位置并不好,城周围都是空旷贫瘠的土地, 几乎无法栽种作物, 而且若遇上降雨较少的时候, 还很容易发生大旱。 刚入城, 白行歌他们就透过车窗, 看见城内贴着许多的寻人启事,且寻找的都是同一人。那人正是他们从青楼处救回来的季婉慧,路上甚至还有穿着卫兵服饰的人逮着人就举着一张纸, 询问可有人见过画像里的姑娘。 白行歌在回来的路上询问过季婉慧被人抓走的情况,她说自己失踪的那一日正好是十五,因为家里人最近身体都不太好,作为还算健康的她, 便带上几位家丁和贴身侍女,到新月城那较为偏僻的,位于一座小山坡上的寺庙祈福。她过去的时候寺庙里人正好不多, 上完香祈福之后她和侍女正好在庙里闲逛, 没想到突然窜出来几位刺客,把她身边的人都打晕后, 直接将她掳走了。 她在被带走的过程中失去了意识, 等再清醒时,人已经被关在一个用布遮掩起来的牢笼里。她不仅双手双脚都被人绑了起来, 还被点了哑穴,惹得她无法开口求救。那日车队经过白行歌他们休息的地方时,他们交谈的声音正好被她听见了。庆幸的是她手里正好有一张从庙里拿来,本想再多写写祈福话语的纸条, 她便忍痛咬破了手指,动作别扭地写下简短的求救之字,在没有惊动载走她的护卫们的情况下将纸条扔到了路上。 九王府的标记也是她从自己衣服的袖内给撕了下来,目的是希望白行歌他们能够将其认出,前来救她。其实季婉慧那会儿也无法确定白行歌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她也不过是在赌一个机会,幸好让她给赌对了。 所以,季婉慧其实也不知道掳走她的人是谁。白行歌找机会问过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猫妖,后者表示那些人他也不曾见过,并不是九王府里的人,但不排除是否府内有小人串通外边的人,来对季婉慧下手。 “那九王府内,可有平日里就与大小姐相处得不好的人?” 小猫妖回道:“九王爷的一位远房表妹吧。她一直都很喜欢九王爷,对九王爷娶了王妃的事情不能理解,至今甚至还在想方设法想要破坏两个人的关系。她时不时会到九王府住上一段时间,大小姐他们知道这位表妹对他们的父亲抱有别样心思,所以从小与她的关系就不好。” “那位表妹对大小姐做过最严重的事就是在她饭菜里下了药,原本只是想让她身体不舒服,没想到一不小心量下得多了,害得大小姐差点丢了小命。”小猫妖说得龇牙咧嘴的,显然是对那位表妹也颇有怨言。 “九王爷因此责罚了那位表妹,甚至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让她再踏入九王府,任凭她在府外苦苦哀求都无用。是好几年后,也就是不久之前,这位小表妹又再次过来,可瞧着像是改过了自新,不仅认认真真给王妃和大小姐他们道了歉,还向他们承认了自己往昔的错误,王爷和王妃这才又让她入府。” 小猫妖撇了撇嘴,语气警惕道:“按我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很可能根本就还没有悔改,只不过是假意示弱,想借机再陷害大小姐他们!” 白行歌还未见到对方,所以在听完小猫妖的话后并没有马上下定论,但九王爷这位表妹的嫌疑确实是挺大的。 他们正在赶往九王府的路上,突然被拎着寻人启事的王府卫兵给拦了下来。毕竟他们是难得从外地入的城,而王府的人在城内搜寻许久都没能找到人,早怀疑季婉慧可能已经被带离了新月城。奈何季君泽若想离开新月城到封地之外寻人,还得先获得季君延的批准,一来二去的得耗上许多时日,王府里的人早急疯了。 所以当那些卫兵一脸不抱希望地将他们拦下来询问可曾见过季婉慧时,白行歌回了他们一抹大大的笑容:“有的,人我们正好救下了,正打算把人带往九王府。” 卫兵们在最开始听见他的回答时还以为听错了,毕竟他们已经找寻了好几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可是都没有季婉慧的消息。在遇见白行歌的车队时,他们也只不过是例行询问,并不抱任何希望,没想到竟会得到肯定的答案。 他们半信半疑地看着白行歌,而与红绣待在另一辆马车内的季婉慧似乎也察觉到了车外的动静,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确认是王府的卫兵后她才探出头来,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下道:“公子说得没错,他们正要护送我回王府。既然遇见了,麻烦几位帮他们引个路。” 确认了车里的人真的是季婉慧后,那几个卫兵才惊喜地给他们开路,阵仗颇大地将他们护送到九王府,一路上引起了城里不少人的注意。 主要是白行歌在卫兵前来询问时露了面,不小心让周围好几人见着了他的容貌。男俊女貌,且白行歌的模样看着特别显年轻,又恰巧救下了王爷府的千金,怎么看都是一段佳话的开头。 于是,季婉慧找回来的事很快就在城里传了开来,甚至有特别能写话本编故事的,已经开始有声有色地在叙述白行歌与季婉慧如何惊心动魄的相遇,又如何艰险地帮助她从危难逃离,又如何相扶相持历经万难,终于回到新月城。 甚至还有人开始在编写他们相识相爱的过程,这些白行歌他们都不清楚,否则,这些‘佳话’大概就没有出世的机会了。 王府的卫兵将他们护送回府后就急匆匆地给九王爷和王妃汇报去了,府里的管家不认识白行歌,但对谢璟深熟悉得很,所以态度非常恭敬也不敢怠慢。他们扶着季婉慧下了马车,在院内等候没多久,便有两位穿着华服的男女从宅内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位十来岁的男孩。 好几年过去了,季君泽依然如此年轻温雅与稳重,岁月似乎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就是身体与从前相较,看起来虚弱了不少。他扶着身旁那位看起来与他非常亲密的女人出来时,还皱着眉头咳了好几声,人瞧着有些憔悴。 白行歌从前在宫里见过季君泽,对他外貌感到熟悉并不惊奇。可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他竟然连季君泽身旁那位疑似是他王妃的女人,还有她身旁的那位男孩,也觉得有些眼熟。 而那几人抬头朝他们方向看来时,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他身上,眸光皆是一愣。 白行歌思索了片刻,才想起季君泽身旁那位女人,是先前他和阿竹刚从宫里逃出来,遭到锦衣队追杀,马车摔下悬崖那一日,正好路过那荒野之地,送了他们一程的贵人。 没想到他们当时碰见的,竟然是九王妃? 不过想想也很有可能,那会儿正好差不多就是季君泽获得季君延准许,能够暂时离开新月城去处理事情的时间段。 季君泽显然也将他认了出来,但不知缘何在意识到他的存在后,第一时间竟是看向了他身旁的谢璟深,眼里是明晃晃的愕然之色。 白行歌想起了自己和谢璟深的身份,忽然在这一瞬间领悟到了季君泽的想法,没忍住跟着笑了一声。 朔国大国师,还是传说中被季君延宠爱着的,和一个江湖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非常憎恨着皇宫的飞月楼楼主,竟然能和谐地站在一起,出现在他面前。 确实有些吓人。 “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季君泽还处于震惊与不敢置信之中,他身旁的女人却先他一步惊喜地看向白行歌,朝他走近了几步,眼眶微红道,“没曾想,竟会是公子将慧儿救了回来,这可是你第二次帮了我们。” 说着,她便要屈身向他行个谢礼,却被他阻止了:“不敢,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王妃莫要如此客气。” 谢璟深闻言,疑惑道:“你们之前见过?” “我从宫里逃出来时,遇上了季……陛下派来的锦衣队追杀,无奈之下只能牺牲了马车。当时我和阿竹身处荒野之地,是幸得遇见王妃的车子。王妃心善,捎了我们一程到最近的镇子。” 王妃却摇了摇头说:“公子言重了,我后来才知道那日若非有公子在车上指路,车队很可能会遭遇埋伏的山贼,搞不好我们母子几人的小命便要交代在那里了。而且,临别之前公子还赠了我儿一道护身符,自那之后,他的身体健康才有了好转。实不相瞒,王爷他身体这几年也变得非常虚弱,我正愁着该如何才能再与公子见面,没想到你竟是将慧儿护送回府的其中一人。” 她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惊喜,甚至还高兴地给季君泽说:“这位公子正是我先前同你提过的,给了昇儿那道符咒的高人。” 季君泽看了白行歌一眼,眼底滑过了一丝无奈的笑意后,才轻声和王妃说:“那你运气确实极好,这位是朔国的大国师,白行歌。他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 季君泽这一番话可是把王妃着实吓了一跳,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纠结与无措,半响后才低声回答:“这,与传闻中的相差甚大……”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是记忆中,从旁人口中描述得知的那位大国师。 “我早与你说过,坊间传闻不能当真。我在宫中之时与国师曾有过交情,是个性格很好的家伙。”季君泽说道。 白行歌闻言,没忍住挑了挑眉头:“王爷,多年不见,你对我的称呼就直接改成了家伙吗?” 季君泽苍白的脸上这会儿才终于有了些许笑容:“你我倒也不算是不熟悉的人,那些不必要的客气,就暂且先放到一边吧。” 白行歌也弯着眼睛笑了笑,心里却稍微松了下来。 说实话,季君泽尚在皇宫时,与他之间的关系当真不错。只是后来因为他与季君延反目,而季君延身边当时没剩下多少人,白行歌对他多少有点同情在,便没能继续与季君泽相处。再后来,因为季君延变得越发多疑暴躁,他被彻底限制住了自由,在季君泽离开皇城的那会儿,他都没能亲自去送他。 在前来九王府的路上,他想了很多,主要是不知道他和季君泽时隔多年再见,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季君泽是否又会怪他?会不会真的信了宫外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将他当成一个祸害。 而且,他还有愧于他。若谢璟深先前帮忙的人是季君泽,那他还间接害得他损失了不少人力与钱财。 季婉慧在见到季君泽和九王妃后,终于再忍不住内心的委屈,喊了他们一声后就扑到九王妃怀里哭了起来,哭得王妃一脸心疼:“没事了,是爹娘不好,没能好好护住你。” 白行歌看着那疑似季婉慧的弟弟的男孩安静地站在边上,他身上仍有些许煞气留存,不过病气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了。倒是季君泽…… 他没想到先前遇见的人会是九王妃,当时便只是顺手送了他们一道符帮忙缓解一下情况。那会儿他就已经从九王妃身上察觉到他们家中很可能遭人作法下咒,所以家里会有人病魔缠身。这种病气会不断消磨她家中人的身体,长久下去很可能会危害性命。此外,作法之人显然还对他们抱着极大的敌意,他从季君泽身上见到了颇重的煞气,是想要断了九王府的气运。 季君泽身上的煞气虽会给他带来影响,但实际上影响更重的却是他的家人。先不提季婉慧刚遭遇的危险,还有他们儿子身上的病气,九王妃虽然看着是最健康平安之人,可她身上却被留下了死亡的印记。 一旦有什么遭遇,那绝对是能要了命的大事。 白行歌不自觉感到有些疑惑,究竟是对九王府抱有什么样的心态的人才会做出这等事来?难道当真是小猫妖提过的那位表妹?确实,把九王妃和她孩子们弄死,对她的好处最大。 季君泽在看了看白行歌后,又看了他身旁的谢璟深一眼,说:“先进来吧,你们应该也不想要和我在院子里谈一整天的话?” 大概因为都是熟悉的人,季君泽并没有在他们面前摆出王爷的架子,甚至连尊称也没用,像是与朋友相处那般,也没有过于客气,在丢下这句话后就先扶着九王妃几人进入大厅。 白行歌盯着他们几人的背影微微出神,直到清川那鲜红色的身影不断在他前面来回走动,过于显目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才回过神来,悄声问了一句:“这位就是季君泽,朔国九王爷。之前到遥香楼缠着你的,可是他本人?” 清川盯着季君泽皱眉看了老半天,才‘啧’了一声回答:“不是,若当时来的人长成他这个样子,我犯得着有一段时间的犹豫吗?啊,若来了遥香楼的人是他,不需要他主动找我,我会马上先缠过去。这张脸,哪怕只和他有过一夜之欢,都值了。” 白行歌:“……”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先震惊于清川这豪放的言论,还是惊叹于果真有人冒用了季君泽身份到青楼作乱的事。 边上的谢璟深自然也听见了清川的言论,这几日与清川相处得不是很愉快的他低笑了一声嘲讽:“你觉得人家能看上你?” 清川被他一说,眼泪说来就来,可怜兮兮地看着白行歌,与方才大方豪迈的态度判若两人:“谢公子为何对我总有那么大的意见?我出生贫苦,身份背景确实也见不得光,谢公子怕是非常嫌弃我这样的人。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还不允许我赞叹一下九王爷的俊雅了吗?” 白行歌觉得谢璟深这几日对清川的敌意确实没来由的有些大,便也温声提醒:“他让人害死已经很冤枉了,你也犯不着与他在言语上计较那么多。” 谢璟深:“……” 他抿了抿嘴正想反驳,可白行歌已经先一步跟在季君泽他们身后进入了大厅。倒是清川收起了那可怜兮兮的笑容,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一圈后,轻笑一声说:“谢公子对咱们的国师大人,似乎有些过于在意了?” 谢璟深顶着冷冰冰的表情与他对视:“我不在意他难道在意你?” 清川又是一声轻笑,没有回话,轻飘飘地跟着他们一起进入了厅内,留下脸色变得更加暗沉的谢璟深在那里独自生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倒是白行歌他们刚进入大厅还没来得及入座,便有一个哭得双眼发肿的男人闯了进来,直奔九王妃的方向过去。 “姐,王爷那位表妹,她……她又把我给你煲好的汤给弄洒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 #差点忘了说了,开奖啦!恭喜40位幸运的小天使,没中奖的也别慌_(:з」∠)_我下个月应该还会再开!# #恭喜抢到了最多币的欧皇夏可莉莉!# #为了防止你被打劫(bushi)我就不说你抢到多少了哈哈哈哈# 第六十三章 闯入大厅的男人瞬间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梳着较为松散的束发, 穿着一套橙黄色的衣服,且服饰质量看起来都颇为精细高档,不像是王府里打杂的下人。 他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 皮肤状态还挺好, 虽说不上是非常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但也与府中的下人们有着些许气质上的差别。而且他身体颇为挺拔, 长得也挺能入人眼, 应该不会是府中的仆人。 白行歌回忆了一下,这人方才进来的时候,朝着九王妃喊了一声‘姐’? 果不其然, 他随即就见到九王妃陈彩鸢一脸担心地走到男人身旁,关心道:“你怎么又和芊芊吵起来了?汤洒了没关系,你可有受伤?” 男人摇了摇头,红着眼睛回答:“没什么大碍, 只是汤水洒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烫着了些许。” 陈彩鸢拉着他的手背看了眼,上面果然红了一片。她心疼地看了一眼后,无奈道:“芊芊她脾气是比较不好, 辛苦你了。” 季君泽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语气抱歉道:“是她的不对,我等会儿定要好好说教她一番才行。”说着, 他又手握拳头抵在嘴边, 皱着眉头轻咳了几声。 白行歌见到昔日如此健康,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健康状况如此糟糕, 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愤怒。 也许别人只会当成这是季君泽身体不好,又或是水土不服引起的一系列病症,可他却能够看出这明显是九王府被心怀不轨之人给盯上了。对方不仅想迫害季君泽夫妻二人, 甚至连孩子都不愿意放过,这让他如何不生气? 鉴于白行歌除了那还未见过面的许芊芊之外,心里如今尚没有确切的怀疑对象,便先极力将这份心情压下,只在边上说了句:“几年不见,王爷的身体是越发虚弱了。” 方才贸然闯入的男人这才注意到他们几人的存在,不晓得是因为害羞还是被他和谢璟深的气势吓着了,下意识躲到陈彩鸢身后,弱弱道:“姐,原来你们有客人吗?我是不是不小心打扰你们了?” “这位就是我先前提过的,助我和昇儿逃过一次命劫的恩人。”陈彩鸢解释道,然后才又和白行歌他们说,“这位是我堂弟,陈祺轩。” 九王妃说,她这位堂弟命运较为坎坷,从小就不待见家里人喜欢,几年前家里人因为不小心得罪了季君延全被问斩,只有当时一直被关在柴房当下人养着的陈祺轩获得赦免。但季君延收走了他们的家宅与财产,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东西,只让他独自在外流浪,自生自灭。 陈祺轩在外辛苦漂泊,饿得骨瘦如磷时正好来到了远离皇城的新月城,想起嫁到了九王府的堂姐,无奈之下才前来求助。陈彩鸢素来心善,得知自己这位堂弟在外过得如此辛苦,自然是心疼得紧,在获得季君泽的准许后便将陈祺轩收留入府。 陈祺轩也非常懂事,在被收留之后并没有当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米虫,反而还会在府中为各种各样的事奔波帮忙。且他性格温善,从未对人发过脾气,哪怕是府内的下人,他都和气相待。所以他很快就与九王府里的人打成了一片,陈彩鸢所担心的,他会被人针对或看不起的事完全没有发生。 只不过季君泽的表妹许芊芊对他是个例外,总是会在各种大小事上与他争吵。与其说争吵,倒不如说是许芊芊单方面对他发脾气,并曾经明明白白地说过自己与他八字不合,就是瞧不上他。但许芊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哪怕说得再多,却也没有真的做出伤害过陈祺轩的事,季君泽他们也只能任由这两个人小吵小闹。 但今日这件事,听起来确实是许芊芊过于过分了。季君泽眼中泛起了些许愠怒,显然是准备等会儿好好去教育人。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去处理,让季婉慧先和陈彩鸢他们叙旧,自己则是领着白行歌和谢璟深往书房的方向过去。 白行歌离开前注意到陈祺轩正悄悄用着好奇的目光打量他和谢璟深,像是一只好奇心很重的兔子,便回头朝他笑了笑。陈祺轩双颊顿时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回了一抹羞涩的笑容。 清川站在边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陈祺轩,反倒是一直默不作声的谢璟深没忍住扯了扯白行歌,拉着他跟在季君泽身后离开的同时,还说:“你这是离开皇宫之后不想再清心寡欲了吗?四处留情。” 白行歌被他说得一愣,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我怎么留情了?这叫礼貌,你以为都似你这般,见到谁都顶着一张欠了你千万两黄金的表情吗?” 谢璟深弯了弯唇角,不带感情道:“起码不会在外招惹一身风流债。” 走在前方的季君泽听见了他们两人的谈话,觉得还挺有意思,没忍住低笑了一声说:“说来,你们二人竟会一同到我府上作客,这可真是令我意外。” 白行歌瞥了谢璟深一眼,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倒是谢璟深回道:“我也没料到,王爷与国师交情竟如此之好。” 季君泽浅笑着没有说话,白行歌则道:“我们认识的时候,你不知道还在哪个角落呢。” 几人一路吵吵闹闹地聊着,主要还是白行歌与谢璟深那看起来关系不怎么友好的对话,不知觉间给沉寂了好些日子的九王府带来了些许活气。季君泽为了季婉慧已经一阵子没有好好休息了,眼底下的青黑特别明显,眼中也是藏不住的疲惫。但不知为何,听着白行歌和谢璟深在身后那颇有意思的对话,他觉得心情好像好了不少,积压在心底的,众多需要担忧的事好像也可以先抛到脑后无需搭理。 跟随着白行歌和谢璟深过来的红绣与阿竹止步于书房之外,目送他们几人进入房里后帮忙把门关上,尽职地待在房外守着。 进入房间之后,白行歌才没忍住笑着调侃了走到桌边的季君泽:“昔日在宫中呼风唤雨的皇子,如今竟得为家长里短之事头疼。” 季君泽整理书桌的动作一顿,再抬眸时眼中尽是无奈:“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你竟能成功从皇宫里逃出来。” “得亏宫中几位‘好朋友’帮忙掩护,还有八王爷暗中相助。”白行歌说道。 八王爷季君浩,也就比季君泽早出生了几个月,但性格与他相差甚远。若说季君泽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那么季君浩就是即使长那么大了,也总是粗心大意,心还特别大,乐观又纯善的一个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季君延寻找各种理由送出主城的王爷,王府就在主城内。 季君浩在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有些傻兮兮的了,可道理什么都懂,就是特别没心机。他在季君延还不是皇帝时就在他们面前闹过好几次让人感到哭笑不得的事,着着实实是个天真得让人心疼的家伙,所以季君延到最后都没有选择伤害他,就是给他编造了许多谎言,让他活在他的单纯与快乐之下。 季君浩和白行歌关系是难得还算不错的,虽然见面得少,但不至于丝毫没有机会。而且季君浩特别听从白行歌的话,明明年纪要比他大上许多,却仿佛自己才是依赖哥哥罩着的那个弟弟。白行歌当时好不容易才接触了季君浩,找了各种借口说服季君浩,让他以为自己只是想偷偷和季君延玩个游戏才需要他帮助自己离开皇宫。 白行歌注意到季君泽在他提起季君浩的时候,眸光黯然了一瞬。 季君浩的天真让他从小就没有被卷入皇储的斗争之中,所有的皇子和公主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季君泽也是其中一位特别疼爱这个‘哥哥’的人。在他被从皇宫里赶走至今,他都没能再与季君浩见过面,多少都会有些思念。 如此想着,他又听见季君泽咳嗽了几声,这才皱着眉头询问:“对了,我正想问你,你这身体问题维持多久了?” 季君泽也没有多想,直接回答:“好几年了吧,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我也记不清了。年纪大了,身体状况总归是大不如前。” 白行歌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你三十都还不到,就开始说自己年纪大了?”顿了顿,他才收起嘴边的笑容,语气严肃道,“说正事,你这个身体情况并不是因为自身原因,而是有人对九王府动了手脚。” 季君泽脸上神情又变得紧绷了起来,甚至还有些意外和诧异:“此言何意?” 白行歌说:“先前从宫里逃出来时有幸得到王妃帮助,当时我见她心善,便多看了几眼。我发现她印堂发黑,身上附着邪煞之气,且她的儿子受到了很严重的病煞影响,若不尽早处理甚至还可能有性命之忧。当时我并不知道遇见的那位贵人正是王妃,自身也正好有要事要处理,何况鬼邪之说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我便没有完全指明,只送了她一道符,希望能帮忙缓解她儿子的情况。” “你说的是昇儿吧。”季君泽轻叹,“他确实在两年前开始,身体不知缘何也随了我,忽然变得非常之差。偏偏请大夫来做检查时,也查不出什么具体的病因来。是后来王妃外出归来时给昇儿戴上了一道符咒,才让他的身体有了好转,如今能够正常习武学习。我原先也一直想找机会向那位高人道谢,没曾想,竟会是熟人。” 顿了顿,季君泽又是一笑:“不过这似乎又是理所当然之事,朔国之中,除你之外,我确实还不曾见过有你这等本领的人。” “王爷过誉了。”白行歌嘴上虽是这么说,可脸上完全没有丝毫谦虚的表情,惹得谢璟深神情又是一片复杂。 反倒是跟着他们进来的清川,从进入书房后一直坐在窗台边盯着窗外发愣,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白行歌心里担心着王府的情况,便暂时没有关注他那里的问题,而是接着朝季君泽道:“对你王府下手的,至少也有点本事。此事若不尽早解决,王妃与王爷的孩子们唯恐有性命之忧。与他们相较之下,王爷这身体变得越发虚弱的情况,反倒是最不严重的。” 季君泽和陈彩鸢虽是被先皇一道圣旨直接赐的婚,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却是真实的。他们在相处之后意外地发现彼此间理念、兴趣乃至性格方面都特别合拍,所以是难得的在被赐婚之后,感情越过越好的一对佳侣。季君泽对陈彩鸢是疼惜得很,白行歌这番话终于让他开始重视家中问题:“不知国师可有解决之法?” “破解之法自然是有,只不过王爷得先给我一些时间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而且,这咒术定是怨恨着王府的人所设,我们还得将此人找出来才行。毕竟我也无法长久一直住在王府之中,若我只单纯为你们破了这次法,没将幕后之人一并摘出,那他很可能在我离开后还会再次对王府动手。” 季君泽听得,头疼越发剧烈,无法集中思考。从几年前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开始变得提不上劲儿,心脏时不时还会抽痛难耐。身体的抗病能力变得非常虚弱,小小的风寒都能让他大病几日,头疼的情况更是逐年增剧。他原以为只是自己身体的问题,如今白行歌一提,他才知道是有人想陷害他们王府。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可那人若想伤害他家人,就必须要处理好了。 白行歌又道:“而且我们还怀疑,想谋害王爷一家子的,与将大小姐抓走的可能是同一个人。” 季君泽放在桌上的手紧了紧,可却又难受得说不出话来。白行歌见他面色不好,从袖子内抽出一道符,将它放在季君泽面前烧化后,后者脸上才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白行歌看着缠绕在季君泽身上,将他身上所有的贵气都遮蔽的黑雾终于消退了些许,才稍微松了口气。 季君泽则是有些神奇地抬头看向白行歌,因为他竟从白行歌烧化的符咒的烟雾中,闻到了一种奇怪的花香。正是那股味道,在一瞬间就驱散了困扰他多时的头疼,但那只是一道黄色的符纸,为何会有花香? 白行歌所做的事情,都是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 几人就着这个话题又谈了一小会儿,白行歌也没有隐瞒他们第一时间的猜疑对象,许芊芊。季君泽倒也能够理解,只不过他却仍觉得,许芊芊虽然性格骄纵蛮横了些许,却是从小连一只鸡都没杀过的娇贵姑娘,而且心地其实也挺善良,不像是会做出绑走季婉慧之事的人。 奈何短时间内他们也没有其他怀疑对象,白行歌决定先把季君泽与其家人身上的咒术给解了,再想办法把下手的人找出来。为此,季君泽很干脆地决定将白行歌与谢璟深先留在王府里,以方便他们办事。 而且谢璟深这一趟过来,除了与他道歉之外,自然还有相关的要事需要商讨。 听他们二人提起这件事,白行歌才认真给季君泽道歉:“是我的疏忽,一时忘了影卫真正的归属还是皇宫,他们并没有反抗的能力,才会让季君延有机可乘,破坏了你们的计划。” 季君泽的手指头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忽而一笑:“你若没过来,我确实是想怪罪于飞月楼的疏忽,好好向谢楼主敲诈一笔了。不过此事既然与你有关,那就……罢了吧。” 谢璟深眉头一挑:“王爷这可真是明晃晃的偏心了。” 季君泽故作苦恼道:“没办法,国师确实让人难以对他生出怨念来。” 白行歌又下意识拿着扇子在掌心拍了拍,得到这样的回应,他反倒是真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直到季君泽收回玩笑的笑容,叹道:“其实此事也不能完全怪罪于你。” “是我最近心急了,动作有些过于频繁,季君延的人早就在注意着他们的行动。哪怕这一次没有你身边的影卫通风报信,季君延估计也能从其他人手里获得情报。只是我担心我的身体情况,觉得此事不能再拖下去,才会提前进行计划。” 白行歌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所以这些年来,你其实都还没放弃想要重夺皇位?” 季君泽静默许久,久得白行歌觉得自己的问题是不是有些过于唐突时,他才开口回答:“皇位是其次,只是想让朔国的运作回归正轨罢了。” “季君延的治国理念与我不同,我们两个注定要成为对立方。既然无法认同他暴君一样的做法,不仅问斩了许多前朝功臣,性情又阴晴不定特别固执,容易意气用事……长久下去,我只是担心他会吃亏。” “我先前偶然得知,他正开始与靖国做接洽。” 白行歌和谢璟深闻言,皆是一愣。 靖国是与朔国颇为接近的另一座大国,两国因为实力同样强大势均力敌,多年来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靖国在十几年前刚换了新一任的皇帝,说来那任皇帝与季君延的手段还挺有异曲同工之妙,更多的秘辛也只有靖国皇室内部才知晓了。只是朔国与靖国为了保持彼此间平和的假象,一直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季君延为何会突然与对方有了联系? “我无法确定他们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但据说,他们都在打探圣物的消息。” 白行歌握住扇子的手指微微一动,谢璟深则是皱了皱眉头问道:“圣物?” 季君泽点了点头,身子稍微往后靠了靠:“就是十几年前,导致璃国这神秘小国遭到灭国的罪魁祸首。若我没记错,它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九转生莲。” “传言有道,得之者,可御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木有日六但勉强日五了! 第六十四章 季君延竟然也在调查圣莲的下落? 白行歌陷入了沉默, 倒是谢璟深冷笑了一声:“此物我也曾有所听闻,许多年前,靖国国君也曾为了此物而狂。可笑, 一个国家能否繁荣昌盛, 难道不应该是依靠君主本身的能力才是吗?” 说完, 他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眸光忽然落到白行歌身上。 白行歌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在回过神来后才一脸平静地说:“确实可笑。人家的圣物,却未必就能成为你所想要的圣物了。不过是一朵莲花摆件,确实不得不承认它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可一旦落在心存恶念之人手中,只会将他内心的执念与贪欲无限放大,引发邪魔出世,最终天下大乱。”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季君延怎能如此愚蠢?” 谢璟深垂了垂眼眸不语, 反倒是季君泽好奇道:“听你所言,似乎对那九转生莲有所了解?” 白行歌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然后才微微一笑弯了弯眼睛:“毕竟是大国师, 只要和正常人不沾边的事, 多少都要懂上一些。” 季君泽倒是被他这番言论给逗笑了:“国师说得有理。”末了,他才又有些担忧地看向谢璟深, “如今季君延与靖国国君扯上了关系, 要想再对付他们可就不容易了。” 说着,他收了收手指后没忍住用认真的语气朝白行歌询问:“我知道你能从一个人身上看出他的气运, 多年前……你曾告诉过我,我身上带着紫气。当时你还年少,尚未接任国师一职,不知此言带着多么重大的意义。我想问你, 如今我身上,可仍然还有你提过的紫气?” 白行歌没料到季君泽竟会问得如此直接,思索了许久,才有些惋惜道:“抱歉。” 他心里确实有愧,愧于没在第一时间发现季君泽身上的情况。他记得季君泽在离开皇宫前,他见到他的最后一眼,身上的气运依然很是旺盛,帝王紫气仍缠绕于身。可如今他那一身贵气,早已被身上的煞气消磨殆尽,对他下咒的人显然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并冲着消磨他身上的紫气而来。 要说季君泽在听见白行歌这番话后,没有半点失望实在不可能。他忙了那么多年,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将季君延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当年季君延为了夺得皇位,伤害了许多人,其中包括许多嫔妃、皇子与公主。那些明明都是同父异母的手足,却能被他用来当成棋子、夺位的牺牲品。 甚至是他们的父皇,都是被季君延所杀,最终强行夺得了这天下。前朝的忠臣们几乎被他剔除得差不多了,只要有敢于提出与他想法违背的言论的忠臣,就会被他直接一句话被打入天牢,又或是直接斩首示众。久而久之,大家即便有什么意见与想法都不敢再告诉他,如今整个朔国尚能运作,也是碍于季君延掌控的手段。 他也确实有着自己的底气,甚至还能将手伸入江湖之中,搅和浑水。几年前有好几大势力,乃至魔教和天行教的争执,都是季君延背后一手策划。 季君泽盯着桌案看了许久,才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倘若可以,我也想选择带着家里人,过着闲云野鹤远离纷争的生活。” 可是这天涯海角,季君延不会放过他。他身体的问题,还有笼罩在他九王府之中的灾难,听起来也很像出自季君延之手。 白行歌也这般觉得,大他仍感到有点意外。毕竟从前在宫里,季君延知道他在捣鼓这些事情,虽然没有反对,可每次听见他提及这些方面的事也只一笑置之,瞧着像是对此道保持半信半疑,又或是因为看不见所以丝毫不在意的态度。每次卜算的那些良辰吉日,还有天祭之类的祈福仪式,他也只像是例行公事那般。 所以白行歌一直觉得,季君延其实也像谢璟深那样,对这方面并不感冒。 如今一见季君泽的情况,他又开始产生了怀疑。而且,就算此事乃季君延之意,定也不是出自他手。既然如此,那他背地里可能与擅长此道之人有所合作。 那么这个人,会是先前给他带来了一连串麻烦的尊者吗?若季君延当真是与他合作,那位尊者所做的一切,包括想利用圣莲所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季君延? 靖国那里,与这件事可有任何牵扯? 独自陷入思考当中的白行歌没注意到边上的谢璟深和季君泽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也不晓得是沟通了什么,白行歌最后只听见季君泽给谢璟深说:“此事你确实有疏忽,按照当初委托书上写明的条件赔偿,此事便揭过了。再说,我丢的那些人,你不是让人帮我把他们从季君延的人手里夺回来了?” 顿了顿,季君泽又似笑非笑补了句:“天行教,我收到消息了,帮我给你们教主带一声谢。” 谢璟深应了一声,季君泽才又道:“之前答应过你的,我也会继续帮忙,不必担心。” 谢璟深轻扯了一下嘴角:“倒不会担心。” 白行歌听他们两个人打了半天哑谜,愣是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他也没有窥探别人私事的习惯,便在边上等他们两个人又谈完了九王府与飞月楼合作的事之后,他才和季君泽说:“那我先回房稍作准备,你这府中五个方位应该被人安插了点东西,我先把他们找出来,再逐一解了你们身上的咒。” “好,那就麻烦你了。” 白行歌刚用符咒压了压季君泽的头疼,难得人没有那么难受,他很快也有了困意。于是他和谢璟深便不再打扰他,而是先从书房离开。 除了红绣和阿竹之外,他们才发现房外还候着一个人,是九王妃的弟弟陈祺轩。 “王府给两位贵客安排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是来领你们过去的。”陈祺轩语气和善地说到,笑起来露出了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白行歌的目光又在他脸上扫视了一圈,才微笑道:“那就麻烦陈公子了。” “两位公子请。” 白行歌在和谢璟深前往房间所在的路上,难得的没有说过半句话,目光也只偶尔往他身上扫视几眼,完了还带着疑惑退去,惹得谢璟深满头雾水,又开始在想自己方才究竟有没有说错什么话,惹了他的不快。 白行歌觉得谢璟深应该有什么事想问他,但因为有其他人在,话题不太方便去说,他便暂时避开了谢璟深的视线,没有与他搭话。他途中会没忍住打量他,主要是他原以为那日谢璟深在客栈对他……做了那等事,确确实实惹了他不快,也让他有些小生气。严格来说,这应该属于得罪了他的小事,按理而言他应该要为此付出些许代价。 可那日之后白行歌却发现,谢璟深身上的死气并未因得到增长,反而还又消了些许。这下子,他就有些不能够理解了,这样的变化与他提出的理论是相悖的。 这让他又开始陷入自我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 直到他们被领到各自的房间,白行歌都还未想明白,便干脆先将它抛到了一旁。大概是误以为他和谢璟深的关系还挺好,季君泽竟很贴心地让人把他们的房间安排在一起,两间房仅隔了一道墙。 白行歌想了想,还是没开口要求让人重新安排:“谢谢陈公子,余下的事我们自己处理吧,暂时不麻烦你了。” 陈祺轩点了点头:“王府里的一切我也熟悉得很,两位公子若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白行歌弯了弯嘴角,还没回话,就听见身旁的谢璟深不冷不热地说:“没关系,王府里的下人应该很充足,不必陈公子挂心。” 这话乍听之下像是不想麻烦陈祺轩,可白行歌老觉得这句话从谢璟深嘴里出来,似乎带着些许的冒犯之意。不过陈祺轩似乎是个挺心大的家伙,并没有受到谢璟深这冷漠的态度影响,还讪笑道:“没事,毕竟王爷他们如此好意收留我,不帮忙做点事,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谢璟深没有再应答,直到陈祺轩的身影消失在他们视线之中,白行歌才问他:“你对陈公子似乎颇有意见?” “意见倒说不上。”出乎意料的,谢璟深竟认真回答了他这个问题,“也许不合缘吧,看着觉得不顺眼。” 闻言,白行歌轻笑了一声,才缓缓说:“那你自我防范意识还挺强。” 谢璟深不明所以地侧过头朝他看来,听见他接着道:“陈祺轩人看起来挺好的,长得也挺好看,可不知为何,他给我感觉却有些看不透。我只是单纯猜测,他或许并不如表面看着那般简单。” “但,也很可能是我误会人家了。”白行歌说着,便转身走进王府给他安排好的那间房。 谢璟深站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去自己那里,反而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入了房间,还头也不回地给站在门口的红绣与阿竹吩咐:“我有点事想单独和白公子说,你们先在外面候着。” 红绣自然是对谢璟深的吩咐说一不二,阿竹则抬头看了看白行歌,在得到他点头的回应后,才伸手帮他们把门关上,和红绣一起退到了一旁。 唯有除他们二人之外无法被其他人看见的清川一并跟了进来,但他也没有打扰他们,只看了他们一眼便独自到房间角落待着,眉头紧锁的,看起来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白行歌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啜了一口后才开口:“你看起来有很多事情想问我?” 谢璟深顿了顿:“也不算多。” “今日你和王爷提到的圣物,那什么九转生莲,莫非就是你离开皇宫的目的?你先前提过,若想根除我身上的死咒,还需要借助那一物的力量。你说的,就是它?” 白行歌沉吟了片刻,最后轻叹:“是。” “你也知道,像我这种当国师的人,身上总要背负着一些事情。既然这九转生莲如此邪乎,作为拥有些许能力的人,我也是被先皇强迫要离开皇宫把它完整地找回来,将它回归本位也好,拿在手里也罢。总而言之,就是不能落入不轨之徒手中,否则将会引来天下大乱,哪怕是你们江湖,也将会受到影响。” 谢璟深眉头轻轻一簇:“先皇?”顿了顿,他沉声问,“就是之前跑来告诉我你被公仪临捉走,来无影去无踪的那个老头子?” 白行歌笑了一声,想着朔国老皇帝死时谢璟深应该也才差不多十几岁,定不会见过他,便睁着眼睛说瞎话回答:“是啊,就是他。你不知道,之前他天天在宫里缠着我,同我念叨,说我若不完成此事,还会被落下因果。我不想到时候死得不明不白,只能冒险走这一趟了。” 岂料谢璟深在听完他的回答后,陷入了很长的静默,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白行歌慢悠悠地把手里那杯茶喝光了,才见到他走到自己面前,巨大的威压忽然罩在他身上,让他顿感不适,心也变得有些慌张。 他从谢璟深的双眸底下见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就像是识破了他的谎言那般。 “……?”不能够吧?谢璟深也就大了他几岁,总不可能真的什么事都知道得那么清楚。 “白行歌。”谢璟深突然低低唤了他一声,在他微微抬眸时,顺势把头压低往他靠近了些许,“还不跟我说实话?” “我不仅见过朔国现任皇帝,前任也见过。” 白行歌动作一僵,即使内心有些慌乱,表面仍是云淡风轻镇定自若:“我有说是朔国的先帝吗?” 他脑子飞快一转,想起了季君泽方才在房里说过的话,又道:“我说的是靖国的先帝。”靖国的先皇他都没见过,离朔国那么远,谢璟深总不可能再有印象了吧? 没曾想谢璟深在听完他这句话后,脸上的冷淡都没绷住,双眸竟难得地弯成了浅浅的弯月,眼中有淡淡的笑意正在蔓延。谢璟深的心情仿佛在这一瞬间变得十分愉悦,低笑几声之后,才语带笑意对他说:“很不巧,我也见过靖国现任和他们的先皇。” 白行歌:“……” 他眼中努力的维持的平静终于裂开,只能不敢置信地瞪着谢璟深,听着他调侃:“我都快忘了,在几个月前,你还是一个被关在皇宫多年,未曾到外面见一见天下的国师。” 白行歌抿着嘴没有回话,他原以为事到如今,谢璟深会继续逼迫他,直到他问出想要的答案为止。可没想到谢璟深很快又直起了身子,淡声对他道:“若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是我唐突了。” “只要我身上的死咒最后得以解决,你过程如何,与何人接触,我并不在意。” 白行歌有些意外于他的态度,动了动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也许,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可以告诉谢璟深,但不是现在。 俩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相互沉默许久,白行歌才忽然又听见谢璟深开口:“你和季君延……关系挺好吧?” 白行歌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季君延的事,便老实回答:“好歹在宫中有十几年的交情,而且他对我也百般照顾,关系自然差不到哪儿。” “那你喜欢他吗?” 谢璟深这个问题可真是问倒了白行歌,他又奇怪地看了眼谢璟深,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不喜欢。” 季君延待他虽然不错,可那都只是他单方面的掌控,单方面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慰藉,从未考虑过他的一切喜好。白行歌对他有同情与感激,就是没有过喜欢。 停顿了片刻,他才又和谢璟深说:“也许我被断绝了太久的交际,喜欢在我听来就是一个十分抽象的词,我也不清楚什么样的感觉才能被叫做是喜欢一个人。” 谢璟深盯着他晃了一会儿的神,才低声附和:“是啊,我也不理解。” 只是这一段时间里,他突然会莫名其妙开始给另一个人,比其他人还要多上些许的关注。而且那个人,是难得的,在靠近他的时候他不会感到排斥,甚至还下意识会想要去探索更多,与对方有更多接触与交集。 这样的感兴趣,会是喜欢的开始吗? 谢璟深自己也有些茫然与意外,他一直信誓旦旦地认为,他只会关心他的事业与一心一意想要替自己与穆昭阳报仇,其他的事都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影响。 可是他的人生规划里,却忽然出现了一个意外。 已经开始影响他的意外。 这样的心情,是迷魂符的后遗症吗?还是,他身上那所谓的紫金之气,为了让他得到救赎从而影响了他,让他开始有这样的错觉? 原本在边上发愣的清川听见他们两个人用仿佛在探讨什么国家大事的语气来讨论感情之事,有些好笑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儿来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大道理?” “等这种感觉上来时,你们自然能够理解。”清川笑了笑,意味不明道,“毕竟我感觉像你们这样的人,一个清心寡欲,一个冷静自持,像这类人一旦开始动了凡心,那某些被你们压抑许久的……比如占有欲之类的欲|望,会更被放大。到时候不需要旁人提醒,你们也自然能够体会到,想和另一个人有更多接触的感觉。” 谢璟深听得入神,白行歌倒是被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还皱了一下眉头说:“不能够吧?喜欢一个人得变得如此可怕,再不像自己,那还不如别喜欢了。” “我觉得自己一个人还挺轻松自在。” 清川又是一声笑,然后用着让人有些听不懂的语气感叹:“倘若这种情绪,能够如此轻易被控制住,这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为情所困的人了。” 作为混迹于红尘之中的人,他对这类事情,有着最多的感触。 见房里除自己之外的两个人似乎没法和自己在这个话题上聊太多,清川便直接替他们越过了这个话题,出声道:“对了,我有件事想同你们说。” “进入九王府至今我尚未见到那位顶替我来到了府里的人,不过九王妃那位弟弟陈祺轩……我虽不曾见过他,但他身上的味道,却让我感到有些熟悉。” 陈祺轩身上确实有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清川停顿了片刻,才接着和他们说:“他身上的味道,与当初拿着九王府王爷令,自称自己是九王爷,到遥香楼来找我的男人特别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管,今天这个四舍五入也算是日了六qwq# #爱你们么么啾# #先给深深一个解惑与了解的过程hhh# 第六十五章 但清川说, 来找他的人不长陈祺轩那个模样。 白行歌提醒:“不保证他是不是还懂得易容术,这样的事见多了。谢谢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们,我随后会再去盯一盯陈祺轩的那里的情况。” 清川罢了罢手:“不必, 我也不是想帮你们, 只是为了解开我死亡的真相, 好能够安心去投胎罢了。” 谢璟深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半天, 才问:“既然我们得入住王府, 那他要怎么办?他既为鬼灵,这些石墙门窗都无法阻拦他来去自如的行动,要如何才能防着他?万一他向我们编造了谎言, 实则心怀不轨想加害于王府,当如何?” 白行歌正要回话,就见到方才还一脸冷傲的清川忽然又红了双眼,吸着鼻子躲到他身后, 紧挨着他小心翼翼地说:“白公子,你可别听他胡说,明明是他自己心思不正, 偏要诬陷人家。我所言是否属实, 是否真乃冤死,白公子一眼便能看穿。白公子这般厉害, 我可不敢在他面前撒谎。” 白行歌闻言, 觉得清川说得确实有道理,而且他身上也的确有冤死的印记在, 并没有说谎的必要:“是啊,你倒不必担心太多。且夜里入眠时,若你实在担心,我可以在你房外布下一个结界。如此, 你便可安心歇息,其余的鬼灵都无法进入你房里。” 说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这么做。毕竟谢璟深如今还是个香饽饽,难保王府内是否藏有什么居心不良的鬼灵,想对他下手。 谢璟深沉沉地瞥了清川一眼,最后沉默着推开房门,大步离去。 清川躲在白行歌身后,弯了弯嘴角,眼里闪过了几丝得逞之色。 谢璟深离开后,白行歌没有继续搭理在他房里四处晃悠的清川,而是从阿竹那里拿来了罗盘,规划好王府的五个方位,好待会儿能够去查看实际情况是否如他所想。 此外,为了暂时解除季君泽一家人身上的咒术,他也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光是各种配合的符咒加起来就要一百零八道,他还得先去确认过他们每个人的情况,毕竟症状不同,他还得使用不同的手段处理。 几个时辰后,在天色逐渐接近昏黄时,白行歌迎来了陈彩鸢的拜访。她仍是一身整齐干净且淑雅的装扮,白行歌猜测她有事想说,便将她请入房里,却没有把门关上,只让阿竹在房外帮忙照看。 “国师大人,我还记得那日你告诉我,倘若你送我的符咒生效了,便要我注意身边八字重水的亲近之人。”陈彩鸢顿了顿,“芊芊一段时间之前曾在王府里大闹过,最后被王爷给赶了出去。你提醒我的那会儿,正好是她刚改过自新回来向我们赔罪的时候,我心里难免要起疑。” “我从王爷那里得到了她的八字,拿去让人测了一番,四柱中占水虽不及一半,却也有好几。如今府里又被国师查出那等事情,可芊芊又是王爷的表妹,我亦不知该如何处理。”陈彩鸢又是一叹,“回来之后,她虽在我们面前收敛许多,但我心里终归会有一丝防备,又怕误会了好人。” 白行歌想了想,却是没有直接解释她心中的疑虑,而是问道:“不知王妃能否也将您那位堂弟的生辰八字告知?” 陈彩鸢闻言一愣,半天后才用着颇为诧异的语气轻声询问:“这,国师大人莫非是怀疑祺轩?”问完,她自己先否定道,“祺轩这孩子我看了几年,他从前遭遇就不太好,这些年来也一直非常懂事。这王府,也得亏有他帮着忙前忙后,才能如此安定。” 白行歌听出她语气里的惊慌,理解她是担心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个预想发生,便安抚道:“王妃先静下心来,我只是为了确认对王府动手的人,才会想向王妃多要一些人的资料。不仅陈公子,府里与王妃和王爷关系较好的几人,若有办法,我也希望能知道他们的八字,与入府之后的一些行事记录。” 陈彩鸢的情绪看起来才稍微缓和了些许,点头应道:“好,我等会儿写好后,让侍女拿过来给你。” 白行歌点了点头,将一个最早准备好的红色锦囊递给了她,神色极为严肃地说:“王妃身上的咒术最为严重,若一不注意便有性命之忧,且有道命劫将会在近日发生。这锦囊不需要打开,王妃贴身带着就好,若是可能,尽量不要让除您自己之外的人知道此物的存在。切记,不要碰到水,一旦碰着水让里面的东西浸湿,就会被破法了。” 陈彩鸢心存感激地收下了白行歌给的锦囊,后者又向她提出要求,说要去看看她几位孩子的情况,两个人才一同离开。 与此同时,在获得了白行歌的帮助后,头疼情况难得得到了缓解的季君泽在小憩片刻后,就继续待在书房里处理事情。房门在许久后被人敲响,季君泽应了一声,发现进来的人是陈祺轩。 他边上还跟着一个男人,季君泽对对方稍微有点印象,似乎是不久前刚被接到王府的,据说是本在青楼里的小倌。说起此事他就觉得有些纳闷,就约莫一个多月前,王府收到了青楼的来信,对方身上甚至还有他王府里的信物。信中内容表示,他曾在好几个月之前到一家名为遥香楼的地方,与那里的花魁缠绵了一段时日,并答应了对方会将其接至王府。 季君泽在收到这封来信时,心情可谓是非常震惊,因为他对这些作为,包括那个花魁是半点印象也无。可对方却说得有理有据,甚至在经过他私底下的调查后,发现遥香楼内确实有此事。为了这件事,陈彩鸢还曾经与他闹了几日的别扭,他却有口难言。最后也是陈彩鸢让他把人接到王府再说,毕竟答应过人家的事必须办到。 季君泽本身也想弄清此事的缘由,便接下了这个提议,把人先接到了王府。结果对方是他不曾见过的男人,长得还算清秀,却不算过于惊艳。对方身上确实还拿着九王府里的信物,还是九王爷的令牌,让季君泽陷入重重的自我怀疑之中。陈彩鸢也觉得他当真在外做了这些事,是季君泽再三与她解释,很可能有人冒充了自己的身份。 可这小倌却又一直认认真真表明,他确实去过遥香楼。江湖上神秘诡术太多,他也担心自己是不是真做过这样的事,又或是在遭到控制的情况下做过此事,而又被人清除了记忆才不记得。 此事在他心里留下了很大的疙瘩,最后以暂时将那位小倌留在府里帮忙打杂而暂时停下,但季君泽并不是很待见他,因为他的存在老像是提醒陈彩鸢和他府里的人,他在外面拈花惹草的过错,可他明明没做过这些事。奈何这个小倌人平日里还算老实,最要紧是很讨得许芊芊的欢心,后者将他留在了身边帮忙照顾她在府里的生活,甚至还想着离开之后要把他一起带走。 这小倌看着像是只想离开青楼了罢,似乎也很愿意随同许芊芊一起离开。见此,季君泽便也暂时将他放任在一旁,没有将他赶出王府。 所以这会儿季君泽又见到那人和陈祺轩一起出现,语气都变得有些冷淡:“什么事?” 和陈祺轩一起进来的男人手里端着一碗热腾的汤,听见季君泽有些严厉的询问声,他小心翼翼地朝陈祺轩看去,表情瞧着有些无措。陈祺轩这才出声说:“是许姑娘为了王爷的身子,让人煲的药汤,然后让阿宁帮忙给送来了。我是正好在路上遇见他,似乎有些担心不敢过来打扰王爷,才领着他一同过来。” 季君泽默了默,然后说:“本王知道了,东西先放着吧,然后你们可以退下了。” 陈祺轩看了阿宁一眼,后者也不敢出声,匆匆忙忙低着头把汤碗搁下,又退到了门口。前者担忧地看了季君泽一眼,最后还是把药汤给捧到了桌边,无奈提醒:“王爷,这是先前大夫有交代让王爷必须喝下的。姐姐总是担心您的身体问题,我还是看着您先把药喝了才离开,省得您又忙得把药汤给放凉了。” 季君泽见陈祺轩把药汤捧到自己面前,又想到了陈彩鸢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体总是睡不好,还是接过了药碗,忍着苦味眉头皱也没皱,将药一饮而尽,才又把碗递给陈祺轩:“好了,你们两个可以先退下了。” 陈祺轩笑了笑,心满意足地带着阿宁离开了房间。 · “少爷如今的身体情况,确实比我当时遇见的时候要好多了。”白行歌见季君泽他们这个仅比季婉慧小了两岁的儿子,虽然看起来是个非常安静的孩子,但还是听话地将符咒给带在了身上,心里难得有些欣慰。 这还是他真真正正去打量季君泽的儿子,他年纪虽然不大,但眉宇间已经透露出了几分更胜季君泽的威严感,而且五官也几乎继承了季君泽与陈彩鸢身上完美的地方,又捏造出了一张更加精致的脸来。 恐怕再过个几年,待他长大时,应该也会是个不逊色于谢璟深那等帅气的贵公子吧?白行歌盯着季明笙,忽然露出了一抹极其好看又温和的笑容,惹得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季明笙没忍住红了红耳根,绷着脸轻咳一声后问:“国师大人,我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好是好了些,不过该处理的煞气还是得清理。否则,你年纪轻轻,恐怕身体健康的状况得比你爹还糟糕。” 季明笙似乎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但还是没多说一语,只看见白行歌脸上的笑容却是越笑越欣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不明所以:“国师大人……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白行歌笑着拍了拍手里的扇子,弯着眼睛回道:“是还有点事,不过我觉得和你爹说会比较好。” 他在前来探望季明笙之前,已经去看过季婉慧和他们刚出生的小儿子,心里对他们的情况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倒是在见季明笙的时候,他还意外地从他身上察觉到了另一件事。 先前季君泽问过他,是否还能在自己身上见到那代表帝运的紫气。他说的倒也不假,季君泽的身体经过多年消耗,待他处理好后能够健康地活下去已是非常幸运的事,帝运恐怕是无缘了。 可是,季明笙身上,却继承着与季君泽身上相似的紫气。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为何当初见面,季明笙身体的情况最为严重。恐怕下咒的人比他更早察觉到这件事,也想借着相同的手段来对付季明笙,彻底断了他们一家子的气运。 不过,好在这件事现在让他发现,还不算迟。 第六十六章 白行歌让陈彩鸢的人帮忙在季明笙的房里找了老半天, 才终于在横梁上一个隐蔽的角落,找到一个被人贴在上面的黑色方形物体。白行歌将它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 发现那是一个用植物身上某个部位制成的东西,黑漆漆的一块,上面也没有留下任何文字。 唯有他动用了自己眼通的能力,才能大略看出上边布满无数细小的术法结界,他还得拿回房里逐一破解了才行。 毫不意外,上面的文字依然与他族内密语相关, 他也不知道应不应该为此感到庆幸与否。不过对方倒也藏得挺深,若非他察觉到了王府的不对劲之处,特意让人寻找,就拿这片东西来说, 平日里若让人见着了,恐怕会只以为是个不晓得从哪儿掉出来的木块。 季明笙的身体虽然比当初与白行歌见面时好了不少, 但每日依然在喝着陈彩鸢给准备的药。白行歌看向他时, 正好见到他面不改色地将那碗看起来就苦得很的药给一饮而尽,没忍住在心里小小佩服了一下,顺道问了句:“要来点甜的东西吗?” 岂知季明笙在听见他这个问题后,竟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他, 最后很是倔强地拒绝了:“不必, 不就是一碗药?这点苦, 我还不至于承受不住。” 白行歌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伸手跟他药了之前的符令:“旧的那张给我,估计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给你换上一道新的。” 季明笙听话地将套在脖子上的符令摘下,与白行歌交换了另一个。离开前,白行歌见他如此懂事, 且将来如果没有被人带歪,也会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没忍住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也不容易走,要好好听你爹的教导,莫要走了偏路。” 就连边上的陈彩鸢都以为他只是以普通长辈的身份,顺道给了季明笙的一句忠告罢,可季明笙在抬眸对上他认真且严肃的视线后,却像是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有所指,轻点着头应下:“多谢国师大人教诲,明笙定当牢记于心。” 白行歌这才扬了扬唇角露出一抹笑容:“好,那我先回去帮你把这个东西解了。我猜里面应该有你的指甲或是头发之类的东西,且在你房里已经有了一段时日,与你联系颇深,解咒的时候很可能会给你带来极大的不适。” “没关系,我能忍。” · 白行歌和谢璟深被邀请与季君泽一家人一起共进晚饭,只是他们一群人等了一会儿都没见到季君泽出来,听通报的人说他好像又不小心在书房睡着了,其他人不敢打扰,便没有贸然将他叫醒。 陈彩鸢无奈地起身:“估计是身体刚恢复,前阵子都没睡好才会如此嗜睡,你们先稍等,我去喊一喊他。” 她怀里还抱着他们还未满一周岁的小儿子,白行歌见她起身要把儿子交给边上的奶娘,襁褓中的婴孩又开始发出不高兴的哭啼声,便打断了她:“没事,我和谢公子过去就好。毕竟我们才是打扰了你们的人,而且我们正好还可以趁机与王爷多聊上几句,王妃候着就行。” 说完,白行歌没有给陈彩鸢反驳的时间,拉着莫名其妙也跟着被点名的谢璟深一同离开了饭厅。 谢璟深倒是不介意,他从今日下午与白行歌分开之后就没再和他单独处过,这会儿也没有人跟着他们,白行歌便趁机问道:“进入九王府至今,你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为了尽可能防止隔墙有耳听见他们二人的谈话,白行歌便主动朝他的方向靠近,整个人似乎都靠到他身上了。他只要微微低头,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淡香,像是不经意间在他心头处挠了一下。 谢璟深无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才负着手边走边回答:“下午你让人送到我房里来的五个方位图,我查过了,确实藏了点东西,其中一处还被埋在土里。我不懂得要如何破解,便没有轻易动手。” “没事,你确定了位置就好,我今晚就把它们给弄出来。”白行歌边说边搓了搓手,谢璟深才发现他与平日相比穿得似乎比较单薄,也没披上那件斗篷。 秋季的太阳一落山,周围的温差就会变得比较大,白行歌没注意,现在和谢璟深两个人走在外面,才察觉到冻人。 白行歌刚低头把手往袖子里收了收,试图掩□□内随着外边凉意升起的寒意,一只手忽然递到他面前。他侧过头对上了谢璟深在微微的昏暗中显得更加深邃的眼睛,听见他沉沉地问了句:“要搭把手吗?” 他愣了一下,才低笑着回答:“这已经不完全是寒冰蛊的作用了,还有用吗?” 说归说,但他还是很不客气地搭住了谢璟深比他要大了些许的手掌。谢璟深的手和他不同,他估计他四季手脚都如此暖和,不似他,一到冬日手脚就会发凉。暖意顺着谢璟深的手传入他的掌心,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体内的寒意,似乎真的在逐渐被驱散,从而获得了一丝丝比方才要温暖些许的感觉。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好像真的还挺好使。” 谢璟深:“……” 在前去找季君泽的路上,两个人有一小段的时间都没说过话,一路上只能听见他们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白行歌思绪难得有些飘忽,他只是觉得有些感慨,没想到有一日自己竟然会和谢璟深成为能够手牵手一起好好走路的关系。毕竟从见面的第一刻起,两个人都在互相厌恶着对方,这人还一整日没什么好话,对他百般误会。没料到双方一个被因果,一个被死咒半强迫着,竟然还能有关系还算和谐的一天。 他喜欢安静,他以为与和他关系并不是特别好的谢璟深待在一起只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如今仔细回想,反而每一次与他独处的时候,最能让他的心感到清净。而且,不知为何,谢璟深总能给他一种,可以让他安心的感觉。好像只要有他在,再大的事情都不需要慌,定能迎刃而解。 白行歌想着,没忍住在心里又是一笑。 他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和飞月楼的人待在一起久了,他楼里的护卫们个个都将他当成非常厉害的人崇敬着,十句话里八句离不开要夸赞他。饶是他没有特意与他们聊起这个话题,也总能不经意听见。次数一多,这样的念头似乎也跟着一并种入了他脑海之中。 “我记得飞月楼里的人提过,你很讨厌和别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让你这般待我好,是不是很勉强?”白行歌突然问道。 谢璟深沉默了片刻,才出声回答:“很奇怪,唯有你是例外。” 白行歌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又侧头朝他看去。后者也随着他停顿的步伐止住了脚步,看了他一眼后,似笑非笑地说:“对你,倒是不勉强。” 白行歌闻言,心里微微一动,似乎又有一种怪异的,未曾体验过的感觉飞速在他心中滑过。半响,他才笑了笑,有些小骄傲地扬了扬头,轻哼一声:“那是,你也不瞧瞧我是何许人也。” “朔国大国师,讨喜得很,能讨厌我的人可不多。喜欢我的,倒是能够从宫门一路排到主城之外。” 在自信与自恋这一点,白行歌可真是从来都没有和人客气过。让谢璟深觉得意外的,是他脑中竟有一瞬间,觉得这样的白行歌还挺可爱。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又或许白行歌真如他自己所言,拥有让许多人对他心生欢喜的能力,就连他都没能躲过。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并肩悠悠地走着,偶尔聊着一些听起来没什么意义的闲话。清川和他在王府里闲逛时一并抓来凑热闹的小猫妖,在他们身后老远的地方默默跟着。 主要是清川在府里也没有其他能够见到他的人,所以见到他们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就顺道跟了过来,并将他们在长廊上所做的事情都看在了眼里。 他没忍住摇头和身旁的小猫妖说:“你瞧瞧那两个人,哪个没关系的男人会手牵着手一起走啊?他们竟然不觉得此举有问题吗?”顿了顿,他又‘啧’了一声,“看得我好生羡慕与嫉妒!” 小猫妖的耳朵动了动,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又像是没听懂,看着白行歌的双眼依然闪闪发光。自从白行歌把季婉慧救下之后,他就一直将他视为崇拜的对象。 清川远远看着,能见到白行歌脸上时不时露出的温和笑意,就连眼底流转着的光芒,也能渗入人心。哪怕天色逐渐暗下,穿着一身白衣的他在他眼中,依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让他们这些长时间处于阴暗之中的人忍不住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许久之后,他又喃喃说了一句:“倘若我在世时能够遇见这样的一个人……”又或许在他于绝望中做挣扎时,能正好有一个人这样的人向他伸出了手,他是不是就能过上不一样的人生了? 谢璟深是个很沉默的家伙,但作为在红尘中摸滚带爬了许久的人,清川只需多观察几眼,便也能看出他的支离破碎。他见过像谢璟深那样的人,没有人能够知道他们强大的背后,堆积着多少让他们感到痛苦的事,他的沉默,究竟想压下多少他不想去回忆的过往。 同样也是需要得到救赎的人,可他又何其幸运,在有生之年遇见了他的光。 这让他……如何能够不嫉妒? 白行歌和谢璟深找到季君泽时,才发现他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白行歌一开始还担心他是昏迷了过去,是谢璟深去查探后并把他叫醒,才确认他只是因为太累而睡了过去。 直到季君泽醒了过来,似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脸抱歉地起身,白行歌才又察觉到他身上的异常。 下午好不容易用符咒替他清楚了些许的煞气又开始在他体内堆积,很隐晦,但并不难被他发现。他便皱着眉头询问:“王爷,你下午在我离开之后,可还有接触过什么人?” 季君泽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问,将自己下午只专注在书房休息与办事的事告知,最后才道:“若真要说的话,我下午就喝过芊芊让人送来的药汤罢了。” · 他们三个人再次回到饭厅时,才发现里面乱成了一片。 从入府之后一直就没和他们打过照面的,季君泽的那位表妹许芊芊在他们离开时来到了饭厅。只不过听他们的争吵,好像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她和陈祺轩竟然吵了起来。 正确来说,怒气冲冲的是许芊芊,陈祺轩则微低着头,不发一语地站在试图让两个人冷静下来的陈彩鸢身后。 白行歌他们刚进入饭厅,就听见许芊芊提高了声量说:“表嫂,我当时确实见到了他往汤里偷偷加了点粉末,我觉得他想投毒害你,所以才把汤给打翻了!” 陈祺轩咬了咬下唇,小声却又挺倔地说:“我怎么可能会想害我姐姐?是,我确实往汤里加了点东西,但那是我自己掏钱到药铺弄来的药粉,是给姐姐补身子的。许姑娘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检验那煲汤,我绝对没有在里面下毒!” 这时管家才插话道:“许姑娘,下午打翻的那煲汤,我已经让府里的人帮忙验过了。里头……确实除了药材之外,并没有掺杂任何的毒|粉,而且里面的药材都是大夫开的药方,并不相冲。我想,此事应该是一场误会。” 陈彩鸢轻叹了口气:“既然是误会那就没事了,那只是一煲汤,没了再让人熬过就好,我没关系。” 许芊芊气得满脸通红,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却又无话可以反驳。 委屈得双眼发红的陈祺轩难得硬气了一次:“我知道许姑娘一直都瞧不起我的出身,也看我不顺眼。但污蔑的事情,我是绝不会承认的。许姑娘关心我姐姐我很感谢,可下一次能否请你在做事之前,先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才好?” 许芊芊气得,也不管季君泽刚进来,怒道:“罢了,我气饱了,你们吃吧!” 说完,她提了提裙子气红着眼就要离开,没料想一转身忽然见到两张陌生又好看得让人过目难忘的两张脸,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的表情都还没来得及转换过来,卡了半天才生硬地朝季君泽问了句:“……王爷,你有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比较短小,明天新一个月继续努力日六# 第六十七章 许芊芊在自家人面前脾气虽然任性了一些, 但似乎还挺在意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发现季君泽身边还跟着白行歌和谢璟深后,她表情显然僵硬了一瞬, 旋即很快地就收起了自己的脾气,甚至也不想离开了。 白行歌就那样惊奇地看着许芊芊收回想要踏出去的脚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后,又和季君泽说:“罢了,我又觉得饿了。没什么好吵的,既然只是一场误会, 那就算了吧,省得让别人笑话了去。” 甚至连说话声都温柔了不少,季君泽没忍住看着白行歌和谢璟深笑出了声来。 看来,他说得再多, 还不如走哪儿就引人注目到哪儿的这两个人来得有用。 “既然如此,那便坐下来吃饭吧。”季君泽出声打破了厅内僵硬的气氛, 陈祺轩见他作为这九王府的主人都已经这么说了, 便也没再出声,特别懂事地在陈彩鸢边上坐了下来。 吃饭的当儿,仗着其他人看不见自己的清川便在四周肆无忌惮地晃悠着,他主要针对的对象还是看着非常安静的陈祺轩与微低着头站在许芊芊身后, 尽可能让自己低调不引起别人注意的, 那位白行歌迄今为止都尚不知他名字的男人。 白行歌想起季君泽说, 下午喝过许芊芊让人送来的药汤, 他便趁机询问:“许姑娘每日都会让人给王爷送药汤吗?” 许芊芊没想到白行歌会开口问自己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倒也并非每日, 毕竟还有嫂子照顾着呢。这药是为了帮忙补身体虚的,药量挺重,喝太多也不好, 大概就三两日一次吧。怎么了吗?” 白行歌道:“我先前遇见了些事,也给身体落下了病根。方才去找王爷叙旧与他聊天时正好听他提起,我也想补补身子,所以打算向许姑娘讨要药方,不知许姑娘可愿意?” 许芊芊眼神讶异:“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国师大人这算是给我赏个面子了,等会儿晚饭后我就让人给你把药方送去!”顿了顿,她又摇头说,“不,我亲自给你送,那样也放心。” “那就先谢过许姑娘了。” 白行歌笑了笑,又问:“这药汤是许姑娘亲自熬的吗?我还想问一问,是否有什么熬汤时需要注意的事情。”停顿了片刻,他才忽然看向身旁的谢璟深,“若有可以先说出来,好让谢公子记着一下。” 正垂眸专心吃东西的谢璟深被点名,有点不解地回望着白行歌,然后就见他挑眉说:“怎么?药拿到了,难道不是你给我熬?” 谢璟深:“……” 厅里的人闻言手里动作皆是一顿,守在白行歌身后的阿竹也微微一怔,然后小声道:“这,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帮公子记下吧,药到时候定是让我来熬,公子只是在说笑了罢。” 白行歌却放下了筷子:“没有啊,是璟深说他要好好照顾我的,觉得自己应该要对我更好一些才行。我怎么推拒他都坚持要这么做,你们也知我向来不懂得与人客气,既然他如此坚决,我定是要顺他的意,给他机会才是。” 说着,他又看了看谢璟深,似笑非笑道:“我说得对不对啊,璟深?” 谢璟深不知道白行歌突然抽了什么风,但他发现更抽风的人是自己,因为他竟然还挺适应白行歌这么唤他,于是便很配合地应了一声:“嗯。” 季君泽似乎对谢璟深会这么回答感到有些意外,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眸光若有所思。 他毕竟与谢璟深合作了许久,对他的个性有一定的了解,清楚他不是一个会为了谁去做这种配合与妥协的人。所以当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就意味着白行歌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分量。 其实他更疑惑的是,白行歌的身份任谁看都是属于季君延身边的人。饶是他,在当年被逐离皇城时,也以为白行歌最后选择站在季君延那方,甚至在后来宫外对他们二人的暧昧传言纷纭,他也有一段时间都信了。 是直到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下,他遇见一位就因为向季君延进谏了句他不喜欢听的话,而直接被革职的老臣,从他口中探听到了一些宫内的事情,得知白行歌是被季君延控制住的那一位。就连当年离开前他们没能再见一面,也是因为季君延用尽手段阻止了他,他心里当时才释然了些许。 毕竟当年在宫里,他与白行歌关系确实还挺不错,更多的是惺惺相惜,都很欣赏对方的才能与德性。白行歌确实天生就有着能够让人无法轻易讨厌他的气质,那种温和中又带着些许逍遥淡漠且随性的个性,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无法靠得太近。 和对谢璟深的了解一样,与白行歌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季君延对他也颇为了解,知道白行歌对待所有人都很和善与亲切,也知道想要真正踏入他内心的世界却是很难。 否则,也不会那么久了,季君延仍然被他用一层看不见的隔阂隔绝在外。 许芊芊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点着头说:“如此,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事,就是火候那些在熬的时候得多加注意配合,和一些比较细节琐碎的事情。药我在王府的时候,先前是让府里的人或者跟着我的一些侍女帮忙看着的,最近这些活儿都交给阿宁来办了。他以前应该是做惯了这些事,” 阿宁应该就是那位顶替着清川来到九王府的男人了,白行歌在许芊芊提到他的时候抬头朝他看了一眼。不过这个叫阿宁的胆子显然比他想的要来得小,刚对上他的目光就吓得把头压得更低了,活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表情。 白行歌没忍住笑了一下,真要叫他做什么东西,那还真藏不住呢? 想起清川的事,他便又顺势询问许芊芊:“阿宁?是你身边这位贴身小侍吗?长得挺眉清目秀的,和我家阿竹,那是差不多的好看。” 阿竹很难得被白行歌这么夸一次,直接听傻了。 倒是许芊芊看起来还真的挺耿直单纯,并没察觉到他旁敲侧击在打探着什么意图,且估计和季君泽的关系是真的还挺不错,竟直接就道:“是啊,就是他。说来也是好笑,不晓得前阵子谁趁着王爷出行办事时,冒用他的身份到一处青楼勾搭了阿宁,玩弄了他的感情。一封书信寄到王府时,差点没把王府给掀翻天。” “只不过冒名的人可算是太小瞧我们九王府了,哪怕对方还可能易容成了王爷的模样,但我可是非常清楚王爷的为人。要我说,他才不会做不出王妃的事情来,否则,我在他面前晃悠那么多年,辛苦那么久,连个侧妃的位置都没讨着。” 白行歌觉得许芊芊这姑娘还挺有意思,心是真的大。不过季君泽和陈彩鸢听到她这番话倒也没介意,俩人反而还相互看了一眼,后者笑着低下了头,笑容里似乎有几分甜蜜。 这两个人的感情是真的好,白行歌觉得特别难得。毕竟被赐婚的,很多都是强制性的婚姻,夫妻二人很多都没有感情,哪怕几十年过去,孩子都生了,也仍然是相敬如宾的关系。 白行歌有那么一瞬间,羡慕着季君泽和陈彩鸢,不过也只是片刻间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毕竟这样的感情十分难得,他也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够白头偕老,相伴相守一世。 许芊芊又接着说:“我心疼阿宁给人骗了,觉得他长得特别乖巧,也特别懂得哄我高兴,便打算将他留在我身边。” “原来如此。”白行歌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也暂时没将清川的事情给说出来。 饭后,白行歌便跟着谢璟深一起,就着那五个方位,准备将藏在那些角落里的东西逐一击破。然而他才刚抵达东方,那据说操纵的符令被藏于一棵大树树干之内的地方,就见到一个昏暗的半透明影子,垂挂在那棵树丫上,轻轻晃动,看起来就像是在等他。 谢璟深显然也看见了那一物,眼神里有一丝迟疑,像是在想着该不该靠近。 白行歌倒是一副见惯了大场面的模样:“啧,竟然还派了五鬼来看守?” 他的话刚落下,垂挂在院内树上的虚影就忽然朝他冲了过来。谢璟深第一时间就要站到白行歌面前将对方拦下,然而对方早已不是人身,并非他平日里那些动作就能轻易阻挡。 眨眼间,那道虚影就窜到了白行歌面前。他的脖子像是因为挂绳子上太久而被拉得老长,伸出与身体比例完全不符,又瘦又长得过分的手就搭在了白行歌的肩膀上。 白行歌身上有护身的灵气层,能够将大部分的邪灵挡下。可眼前的五鬼之一显然能量更在那些邪灵之上,灵气层虽然灼烧了他不存在的皮肤,可他漆黑色的手也成功穿透,成功按住了白行歌的肩膀。 他的力道大得白行歌因为肩膀疼而皱起了眉头,差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对方给捏碎了。 虽然不晓得这一次的事件与那位尊者是否有什么联系,就当做是有好了,白行歌感叹对方终于开始察觉到他的能力,舍得派出更强大的鬼灵,防止他轻易将术法破解了吗? 在他的肩膀被押着的同时,地底下也忽然伸出了四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他的左右脚,阻止了他的移动。而离他不远的谢璟深,双脚同样也被一双黑色的手给钳制住了。平日里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谢璟深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因为他发现不管自己使出多大的力气,都无法解脱那双手的控制。 白行歌一个抬眸,就见到有一位穿着深粉色衣裳,披头散发双眼发白的女鬼趴在谢璟深身后,伸出纤细的双手扣住了他的脖子,眼中隐隐约约的红光将她眼底的贪婪一并亮出。随着她的靠近,谢璟深身上被压抑着的阴气又开始翻滚,那些被白行歌给限制住的鬼灵们又开始在周围聚集。 一时间,灰黑色的阴气笼罩着整座王府,白行歌一时间也分不清天空中的乌云与阴气。他只知道,在看见自己落在谢璟深身上的咒术被那个女鬼一搅和就彻底失效后,心里火气大得很。 谢璟深的眸光陷入了挣扎的情绪当中,且还夹杂着一丝丝的痛苦。他好一阵子没有发作的,找不出病因的心痛又开始将他的心脏压得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他能够感知到身后缠着一个让他浑身上下都产生了极大排斥的女鬼,可不管他怎么去挥动,手指也只能在她的身上穿过,完全碰不着他们。 而他对于术法的事又不甚了解,白行歌给他的护身符为了极力护住他,不让女鬼有一丝入侵的机会,正在他怀中微微发烫。 谢璟深虽然难受得紧,但见到白行歌也同样被那些恶鬼给缠住,便觉得这一次的事情于他们而言似乎有些难办,心里难免有些担心。 可没想到白行歌心里脾气其实还是大得很,这些家伙惹了他不快还想招惹他护着的谢璟深,仿佛像是在挑战他的权威,这就让他极度不爽。见到谢璟深被那面目狰狞的女鬼缠上,对方甚至还想侵占他的灵魂,白行歌一声冷笑,手中每次把玩着的扇子就丢了出去,准确无误地避开了谢璟深的脸,砸在他身后的女鬼身上。 然后谢璟深就看见那个他弄了半天都没能碰着对方一分的女鬼,竟然被白行歌那柄扇子轻易击飞,甚至还有片刻的时间直接化作实体,身体狠狠撞在了不远处的障碍物之上,看起来撞得特别疼。 至于站在白行歌面前不知好歹捏住了他肩膀的长脖子鬼,白行歌眼神冷漠地扫了对方一眼后,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张红色的符令,竟是忍着肩膀上的压力,直接将那道符咒给拍到了他身上。 长脖子鬼被人养得能力强大得很,一般孤魂野鬼见到他都得吓得绕道,可说是蛮横惯了。像白行歌那样懂得点术法,且能够通鬼神的术士他见多了,个个最后也是拿他没办法。所以最开始,他并不觉得白行歌区区一道符咒就能够制服自己。 直到那道红色的符令拍在他身上,将他强行从白行歌身上震开,并有红得诡异的火焰开始燃烧着他的灵魂,并给他带来痛苦与能量的削弱,他才终于不再用轻视的目光看向白行歌。 白行歌并不想知道长脖子鬼心里头是什么反应,把按着自己肩膀的家伙给震开后,他动作行云流水地就直接往地板上拍了三道符,直接把抓住了他和谢璟深双脚的另外三只鬼给打了出来。 谢璟深见到那三个青年一样,形象有些邋遢吓人的鬼灵就跟被人狠狠踹了一下似的从地底爬滚了出来,双腿也瞬间失去了束缚。 白行歌脸上的表情沉得很,显然是真的气狠了。谢璟深想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主动帮个忙把白行歌扔出去的扇子捡了回来,在他转身看向自己时,无声伸手递去。 白行歌接过了谢璟深递回来的扇子,直接上手捏住他下巴让他朝自己凑近了点,见到他满面的阴气,又心情不怎么好地瞥了跌倒在他身后的女鬼一眼。 “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告诉我是府里谁操纵的你们,就让你们走。不说也没关系,让我打一顿,然后再用比较残忍的方式逼供你们也行。” 在王府里嚣张惯了的五鬼,第一次见到比他们还要嚣张的人类。 · “唉,安嫂,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孩子今晚怎么哭闹得不行?” 九王府的另一个角落,已经歇下的陈彩鸢被小儿子突然响起的哭闹声给吵醒了。她到孩子所在的房间去看时,奶娘正抱着他哄着。可是婴儿依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满脸通红,声音依然没有停止。就连季君泽也被他给闹醒了,还没来得及跟过去看,就见管家匆匆忙忙来给他通报了一句什么,然后陈彩鸢就见到他步伐匆忙地往另一处赶去。 奈何怀中婴孩哭得她的心有些乱,所以暂时也顾不上去询问季君泽是出了什么事,只能不断地将孩子抱在怀里哄着。 白行歌闻见哭声感到时见到的便是陈彩鸢抱着孩子不断轻柔地哄着,而边上清川正苍白着脸,一手捂着胸口,眉头紧皱地盯着房间某个角落的一幕。 白行歌见清川的模样像是受了伤,循着他目光落及之处看去,那里有一只骨瘦如磷,仿佛饿鬼一样的黑灰色东西正趴在房内的梁柱之上。他双眼凸出,满嘴獠牙,正盯着陈彩鸢怀里的孩子不断流口水。是幸得清川在房里一直帮忙阻止,他才没能得逞,只能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孩子,想找准时机去把他的魂魄给吃了,最好还能再夺个舍。 清川见白行歌过来的时候,大大地喘了口气,瞥了他边上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的谢璟深一眼,抬手故作虚弱状来到他面前,柔弱地说:“白公子,你来了,再不过来,清川可就要撑不下去了。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丑八怪,老想对着王妃的小儿子下手,我可是拼死拼活才将他拦下。” 白行歌点头应道:“清川,辛苦你了。” 清川这才笑道:“没事,我虽然死了,但多少还能尽点绵薄之力。”说着,他又有些担忧地看向他边上的谢璟深,“倒是谢公子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他身上的阴气变得那么重?我瞧着再这般下去,他身体可要受不住。都怪我能力不足,若能做点什么帮他缓一缓身上的情况可就好了……” 谢璟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些许咬牙切齿:“不必劳烦你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清川又可怜兮兮地看向白行歌,抚了抚有些难受的胸膛后失落地说:“抱歉,都是我能力太差,谢公子嫌弃我也是自然的。” 白行歌才无奈地对着谢璟深说:“清川也是一片好意。” “……”谢璟深原本就不怎么舒服的心脏,更加难受了。 他特别想问一问白行歌,难道就看不出来清川他是,他是假装的吗? 不过白行歌并没有空搭理他们太多,进来见到那个趴在柱子上的丑陋家伙,气得直接掏出一个他用朱砂与无数道符咒祭炼过,并且还祭炼了许久的铜币,直接跟抛小石子似的丢到了对方身上。 饿鬼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白行歌会看见自己,想闪躲已来不及,直接被那个铜币给砸得化成了一道青灰色的烟,消失不见了。 就连边上的清川见到这一幕,也愣了一下,再看向白行歌的眼神多了一些小心翼翼。 原来国师大人一言不合也会杀鬼。 谢璟深问出了清川心中的疑惑:“你把他打死了?” 白行歌淡声回答:“这样放出来害人的恶灵,没必要留着。” 从他们进来之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的陈彩鸢,将白行歌的举动与他们三言两语的对话都看入眼里听入耳里。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怀中婴儿的哭声逐渐弱下,在白行歌进来没多久后,就彻底平静了下来。 哭得累了,他双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饶是陈彩鸢不想相信那些奇怪的事情,也再一次被白行歌给震服:“国师大人,难道是房里有什么东西叨扰了我孩子,所以他才会哭得不停吗?” 白行歌将恶灵的事简略告知了陈彩鸢,将方才用来砸鬼的铜币从房间角落捡起,清了清干净后,又跟掏百宝袋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条红绳,将铜币串上绑成链子后,套在了熟睡的婴孩身上:“是我疏忽了,应该早点给孩子准备辟邪的东西。这枚铜币能够驱逐大部分的鬼邪,只要他不四处主动招惹恶鬼,仅用来护身,是足够的。” 陈彩鸢又惊喜地谢过白行歌,后者才又问她:“我刚才过来时见王爷匆忙往大小姐的房间过去了,请问王妃,大小姐那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季君泽并没有告诉陈彩鸢这些事,所以她也并不是很清楚。 直到不久后陪同季君泽离开到季婉慧房间的管家又跑了回来,见到白行歌还在的时候,眼睛瞬间一亮:“国师大人,王爷请你到大小姐房里一趟。” “不知为何,大小姐夜里忽然咳得不停,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府里已经联系了大夫,但王爷担心事有蹊跷,想请国师大人去帮忙查探情况。” 白行歌爽快地应下了:“那就劳烦管家给我引个路。” 今晚王府还真热闹,是因为知道了他打算在今晚动手,所以才干扰他的运作吗? 作者有话要说:调整了一下时间,虽然过了十二点但我日六啦! 之后每天应该也差不多这个时间段更新,尽量再早一点点。 第六十八章 季君泽虽然拿季婉慧的事情没办法, 不过白行歌遇见的那位小猫妖倒还挺可靠,他过去的时候, 发现是这小猫妖在边上不断与那不晓得被谁派来的恶鬼对峙,才没让对方轻易得手。 恶鬼在季婉慧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掐痕,还能透过那紫青色的印记清晰地看出五道细长的手指印。白行歌进入房里时,那恶鬼仍保持着飘浮的状态飘在季婉慧上方,双手时不时掐住了季婉慧的脖子,期间又不断被顽强的小猫妖给奋力击开, 才得以让她有可以喘息的空间。 欺负季婉慧的恶鬼可比小公子房里的恶灵精明得多,白行歌才走到房门口就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白行歌也没想到自己才刚进入房间随意瞥了眼季婉慧的情况,原本还在骚扰着她的恶鬼就忽然转了个方向, 朝他扑来。 跟在白行歌身后的谢璟深自然也见到了这一幕,虽然他已经很及时地扯着白行歌的后衣领将他往后拉了拉, 但他还是看见那半张脸都已经被烧毁的恶鬼扑到白行歌身上后, 直接消失了。 看起来,就像是直接进入了白行歌的身子里。而白行歌也蓦地顿下了动作,双眸变得有些空洞失神。 谢璟深了解得不多,可也能一眼看出, 白行歌这个情况和人家口中常说的‘被附身’的情况特别相似。 他心里开始感到有些不安:“白行歌?” 季君泽王府里的事情, 看起来还挺难处理, 像是不断有人想要打断白行歌的动作, 想要将他逼退,不让他顺利解开这个咒。白行歌虽然很是强大, 但终归是一山还有一山高。谢璟深无法确定,这一次他们在九王府遇见的家伙以及他所操纵的鬼灵,能力是否更在白行歌之上? 倘若让白行歌听见谢璟深心中所想, 定要嗤笑一声并语气肯定地说:“不可能。” 他不否认这世界上可能还有能力比他要来得更强大的术士存在,至少这什么尊者,不知透过什么渠道盗了别人法门还学艺不精的家伙,没资格与他相提并论。 骚扰季婉慧的鬼灵确实窜入了白行歌的身子里。随着白行歌的动念,他眼前属于季婉慧房间的场景蓦然一变,成了一处无尽的黑暗空间。空间之中,只有他自己的身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白光,还有闯入他体内妄图袭击他元神的,泛着青绿色光芒的恶鬼。 对方在进入他元神空间后竟还嘚瑟地嘲讽着他:“我还当你有多厉害呢?结果不也是轻易就让我近了身?我觉得,那些家伙真是大惊小怪了,还让我留意着你。如今看来,我觉得派我来将你拦下,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 白行歌没忍住挑了挑眉头。 哦哟?他还是头一次遇见在他面前那么嚣张的鬼。 半张脸已经毁了容的恶鬼见白行歌听完后还心情颇好地朝着自己笑了笑,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恶狠狠地瞪着他说:“怎么?知道自己快死了回天乏术,在做最后的挣扎吗?” “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会放过你,真不巧,我现在最恨的,就是长得漂亮的人。”语毕,他便伸出长着尖长指甲的手就要朝白行歌袭击过去。 然而白行歌却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已经彻底放弃抵抗任由他作为。恶鬼正感到疑惑,爪子快碰到白行歌之前,掌心忽然传来灼烧感,痛得他一下收回了手。奈何他的冲劲太大,即使他已经快速将手收回,可整个人仍是差点扑到了白行歌身上。 他却见到白行歌只轻松甩了一下衣袖,一股看不见但强大得让他头脑发晕的力量就直接将他重重震了开来。他甚至觉得那股力量已经足以将他击出白行歌的体内,可是就在他的灵魂快要被撞出去时,又突然出现另一道拉扯的力量,硬是将他给扯了回去。 恶鬼有些错愕地摔倒在地,抬头时,对上了白行歌那一双冷漠中又透着些许怜悯的眼神,就那样垂视着他说:“我只是在想,你那份莫名其妙的自信究竟是谁给的?” 说着,白行歌又轻笑了一声,脸上想笑容和善得让人舍不得将目光移开,开口却道:“你以为你为何能够出现在这里?若没有我的允许,你还妄想进入的意识?” 恶鬼愣了一下,很是不解:“你若真想对付我,大可直接动手,何必用这种方式将我哄骗进来,又羞辱于我?” 白行歌弯了弯眼睛,浅色的瞳孔里却是半点温度也无:“因为我有点生气,然后想做一些不太好的事。”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下才终于多了一丝笑意,“毕竟我在人前的形象一直都很温和,所以有些事只能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做了,省得不小心吓着某一位朋友。” 反正对付恶人,就要用恶人的手段。 房内,谢璟深在见到白行歌忽然像是失去了意识只站在原地,眼神木讷地盯着前方时,就已经被吓着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白行歌这副被操纵了的模样,想要帮忙,却又无从下手。 他一直都很有能够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的自信,然而在面对白行歌的事情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也会有有心无力的时候。 谢璟深正考虑着要不要让季君泽去把阿竹喊来,就感觉到白行歌被他握在手里的手臂微微动了动。他再抬眸时,见到他涣散的目光又开始逐渐聚焦,最后直接落到他身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问:“怎么了?一副后院失火的表情。” 谢璟深听着这个有些欠揍的语气,就知道是白行歌本人:“……没什么,以为你快死了。” 白行歌轻哼了一声,语气不悦地回道:“那你可真是小瞧我了,想把我弄死可没那么容易,还得问老天允不允许呢。” 谢璟深觉得,老天这么护着白行歌让人无法轻易将他杀死,夺走他性命,应该是为了阻止他回到天上继续作乱吧。 他也只是抱着玩笑的心思随意在脑中想了一下,并没敢直接将这句话道出。他看了房间周围几眼,原以为会见到方才那只恶鬼浑身狼狈地回到房里,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对方。 他便下意识朝白行歌问:“那只恶鬼呢?” 白行歌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然后才用着非常平静的语气回道:“没了。” “?”谢璟深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没了?”是何意? 白行歌抿着嘴,半响后才又低声回答:“字面上的意思,你是看上人家了吗?我要是说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你会不会觉得难过得想哭?想哭也没用,我也无法把他变出来。” 谢璟深:“……我怀疑你想跟我吵架?” “唔,一天没找你麻烦我浑身没劲儿,你就当是在积累福德吧。”白行歌笑着回完话,也没有搭理满脸无奈的谢璟深,而是走到季婉慧床边,替她看了看脖子上的伤,“只是皮外伤,好好养个几天应该就能好了。” 说着,他侧头看了眼沉默地站在床边,身上被抓出了好几道伤痕仍是一声不吭的小猫妖,便又朝着季婉慧问:“你养过猫吗?” 季婉慧刚被侍女扶起来坐好,有些难受地抚了抚自己的脖子,听见白行歌这句话,摇头回答:“没有,不过好些年前,我曾在距离新月城不远的小路上,救过一只受伤的小猫。” 顿了顿,季婉慧又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吗?国师大人,方才无形中觉得有什么东西掐着我脖子让我感到十分难耐时,我总觉得好像有谁在一旁帮着我。难道是那只小猫咪?它,当时我把它放走后,它还是没能活成吗?” 白行歌笑道:“倒也不是没活成,反正他过得挺好的,你不必担心。这一次是他来报的恩,护了你一命,也能算是了了因果。” 季婉慧攥着棉被愣了老半天,才点头回答:“请国师大人帮我给他道一声谢。” “没事,他能听见。”白行歌说完,又低头看了看小猫妖。小猫妖低着头依然没说话,就是那有些不安地在抖动的小耳朵与无处安放的尾巴出卖了他有些害羞的心思。 白行歌想着人既然都来了,也一样给季婉慧串了个护身用的铜币送给了他。也许这些在别人看来只是个很普通小玩意,不过若是让阿竹见着了,定要惊叹他这一趟可是大出血。 白行歌身上的小法物不少,但不是每一件都拥有能够一下就把恶灵给打散的功效。那几枚铜币阿竹在白行歌尚在宫里时,就见到他很用心在祭炼加持,费了他不少心思。 不过季君泽知道白行歌喜欢研究这些小玩意,也清楚哪怕只是一枚小铜币也绝不是他敷衍送出来的东西,所以在从季婉慧房间离开后,还郑重地给他拱手道了谢。 这倒是把白行歌给吓着了:“王爷言重了,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大不必如此。” 季君泽笑了:“从你手里出来的东西,应该没有不贵重的。若真有,那定是收东西的人不识货。” 白行歌就特别喜欢季君泽爱说大实话的性子:“行吧,整个皇宫季家,就你最清楚我喜欢听什么话。” 谢璟深在边上听得心情复杂,也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心思,竟开口说了句:“国师和王爷的感情看起来真好。” 季君泽没有说话,而是朝他看了过来。反倒是白行歌又微微扬起了下巴,浅笑着说:“那自然。”静默了一会儿,他才又拍了拍谢璟深的肩膀说,“其实你也别羡慕,我和王爷是早些年就认识了,那会儿彼此间也没那么多复杂的事情,交往的感情最是纯粹。” 谢璟深正要回话,又听见他接着说:“你和王爷不同,是从合作伙伴晋升到友好的关系,这样的友情也十分难得,所以你没必要吃这个醋。” 谢璟深:“……”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季君泽倒是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对着谢璟深笑得意味深长:“是啊,没什么好吃醋的。” 谢璟深:“……” 几人相互调侃了几句,白行歌就给季君泽说:“对了,在解开王府的凶煞死咒之前,我还得把那人布下的五鬼阵给撤了。我方才问了那五鬼,他们给我说了藏着符令的地方,需要王爷领我们过去一趟。” 季君泽表示没问题,只是有些意外:“你说的五鬼,他们竟然就这么轻易将符令的藏身地告诉了你?” 白行歌笑了笑:“用了点小手段而已。” 默默跟在边上的谢璟深又瞥了他一眼,想起白行歌方才在后院把那五只鬼揍得瑟瑟发抖,想逃走还能被他来回来继续揍的画面。他的拳头在揍人是软绵得很,可揍起鬼来,谢璟深作为一个旁观者都没忍住替他们感觉到疼。 凶巴巴的小仙人。 季君泽没有细问,只问他:“那藏着符令的地方,在何处?” 白行歌沉默了一下,才说:“他们告诉我,在许姑娘的房间里。”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天的第二更~ 晚上会继续更的,我最近想努力日万了(妈耶我真敢说) 评论的小可爱们等等我!qwq我过后慢慢给你们回! 第六十九章 纵然季君泽并不愿意相信许芊芊就是策划了这一切的人, 但还是领着白行歌与谢璟深来到了她的房间。 许芊芊因为九王府夜里闹的那些事也被吵醒了,不过她并没有受到任何邪灵的骚扰, 只是有些担心在意王府的情况。白行歌入府后向九王府里的人大略解释过府上如今面临的问题,许芊芊虽说不上是非常虔诚的信徒,但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也一直都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 她还特意让阿宁去打听外边的情况,没想到阿宁最后竟直接领着季君泽他们回来了。白行歌和谢璟深也在场,这让她有些意外:“这, 王爷,还有两位公子怎么过来了?” 季君泽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她解释,倒是白行歌坦然道:“许姑娘先别紧张,我只是来取个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许芊芊愣了一下, 想起自己刚才花了点时间弄好却因为白行歌一直在忙,没能交出去的药方, “啊, 是白公子在厅内向我药的药方吗?” 她边说边走到柜子处抽出了一张纸,递给白行歌:“在这儿呢。” 白行歌也没有拒绝,浅笑着收下了。不过拿完药方他们也没有马上离开,白行歌回头看了眼季君泽, 后者沉默了一会儿才下令:“给我搜。” 随着他声音落下, 有好几名侍卫从外面闯入许芊芊的房间, 给她道了一声‘得罪了’之后, 就开始在她房里搜查起来。 许芊芊看得一脸发懵,霎时间也忘了要生气, 只呆愣愣地盯着季君泽。白行歌觉得她这副被吓着的模样瞧着有些可怜,便出声安慰:“许姑娘你先别担心,我们只是想找件物品。” “这……你们莫非是, 来找和那什么咒术相关的东西?”许芊芊声音哑了一瞬,不敢置信地看着季君泽,难得没有喊他称谓,“表哥,难道你认为,我是想要谋害九王府的人?” 季君泽还未来得及回话,许芊芊就委屈得双眼发红了:“我知道我之前的作为很对不起你和表嫂,可是当初被你责骂驱逐出九王府后,我真的回去好好反省了一番。娘亲也劝了我许久,要我放下,我也努力尝试,学会不再如此任性。” “我这次回来,真的是想好好给你和表嫂赔罪的,绝不可能有异心!你们想找就找,我是清白的!你也知晓我平日里特别敬畏这方面的东西,怎么可能动手……” 许芊芊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抖,然而她刚说完这些话,其中一名侍卫就从她床底下翻出了用米黄色的布给包裹起来的东西,布条上还有用墨水写出来的奇怪咒文。 许芊芊的眼神在见到被搜出来的东西后瞬间变得无比震惊,并且十分陌生:“这是什么东西?它,它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里?” 侍卫在季君泽疑惑的目光下将布块打开,里面躺着一张黑色的符咒,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看不出是何物的小东西,白行歌猜测那应该是用来维系着五鬼阵中五只恶鬼的东西,找到这个东西并将其毁灭之后,五鬼阵就会自动破解。 白行歌看了眼那道黑色的符令,布阵的人也留了一手,若有人想强行将其销毁,销毁的人也会受到反噬一样的伤害。但若不将这五鬼阵破解,他就难以进一步去撤了分布在五个方位的咒印之物。 他在心里稍微计算了一下符令的反噬力度,觉得尚在自己能量可以承受的范围。 白行歌思索着从侍卫手中将东西接过,边上的许芊芊则是捏着拳头无声落泪,眼里满是倔强之色,坚决不承认是自己的作为。 虽然五鬼告知的符令地点就在许芊芊房间,但白行歌并不会因此就直接认定了下咒的人是许芊芊。季君泽内心其实也并不想相信许芊芊会是做出这等事的人,只能出声说:“你先别难过,东西虽然在你房里找到,可难保其实是有人想陷害于你。” 许芊芊气极了:“什么难保,这是一定!” 白行歌没忍住笑了一声:“是啊,王爷说得没错。而且,我有办法能够找到真正下咒的人是谁。只要许姑娘确定自己的清白,就不需要担心太多。” 许芊芊脸色这才稍微松懈了些许。她抬手擦了擦眼泪,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就说:“我还怀疑是那个叫什么陈祺轩的家伙呢,从几年前他进入九王府我就一直看他不顺眼。表哥,那是你不知道,我有时候会见到他独自一人在角落喃喃自语,表情阴森森的,根本就没有你们想的那样美好。” “而且我还怀疑他对表哥你也有想法。”见季君泽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无奈中掺杂一些荒谬,许芊芊就急了,“此话为真!我也是不小心见到的,那会儿你和表嫂在后院闲逛,我当时心里羡慕着,就悄悄关注你们的情况,没想到意外见到躲在角落的陈祺轩。他口中说着非常感谢表嫂给予他的一切,可我瞧着他看表嫂的眼神可不是这样的意思。” “他眼睛里有和我当时非常相似的情绪,羡慕与嫉妒,还多了个怨恨。而且我发现他目光挪到你身上时,显然柔和了不少,明显还带了些许爱慕。我当年虽然疑惑,但毕竟尚小,最开始并没想那么多。是后来我越想越觉得不对,便开始防着他。” 季君泽听到后面,表情已经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来形容了,复杂又震撼,愣了老半天,愣是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回应。白行歌也听得十分意外,他怀疑过陈祺轩有点问题,但没想到这其中还包括对季君泽生有爱慕之心。 不过想想这也正常,哪怕季君泽现在只是个封王,但他身上的气质与俊雅的外貌却仍没有多大的变化。他一直都是非常优秀的人,从前在宫里,就有不少贵族之女对他心生恋慕,如今年岁增长,岁月的沉淀不仅没有让他变得糟糕,反而让他整个人变得越发稳重可靠。 对此,白行歌表示能够理解,甚至没忘了调笑:“看来王爷不仅招惹一堆姑娘,如今,是连男人都不放过了。” 季君泽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彼此彼此。” 白行歌想起了季君延,顿时又不想说话了。 他拿着从许芊芊房里收到的一小包东西,听她这么一说,便爽快道:“如此,我们就先去一趟陈祺轩那里看看吧。” 白行歌边说边走出了许芊芊的房间,没注意到门边还站着个瘦弱的人影,差点和对方撞上。那人倒是先他一步反应了过来,慌慌张张地退到一旁,还不停地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白行歌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后,发现是阿宁。 他想起清川的事情,顺口问了句:“听说你是遥香楼的花魁?” 阿宁没想到他会那么问,愣了许久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一个长得比自己好看的人,竟然在问他是不是花魁,这让原本就是冒名顶替的他,越发心虚了起来。 “我觉得你胆子其实还挺大的。”白行歌漫不经心地应道,也没有点明,只意有所指地说,“很凑巧,我们来九王府之前,去过遥香楼一趟。” 只这么一句话,就足以让阿宁脸色瞬间发白。白行歌用着像是闲聊的语气,非常平和地给他说了这几句话后就离开了,留下阿宁僵硬地站在原地。是直到许芊芊跟着大部队走了几步发现他还留在原处不动,就奇怪地喊了他一声:“阿宁?” 结果男人被许芊芊这么一唤,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着了那般狠狠被吓了一跳,她还发现他额头都冒出了冷汗:“阿宁,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若真的身体欠恙,你就先回去歇息吧,其他的事有国师大人他们处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阿宁本想直接应下,可后来不知又想到什么,神情有些不安,最后摇了摇头说:“没有,可能只是刚才差点撞上国师大人怕他怪罪,不小心把自己吓狠了。” 许芊芊捂嘴笑了笑:“如果你撞上的是他边上那位谢公子或许就得担心,若是国师大人,那你且放心,他定不会与你计较。” · 有些意料之外,又有点意料之中,白行歌他们前去找陈祺轩的时候,他房里亮着灯。陈祺轩就坐在房里,他身上披了一件外袍,脸色看起来比阿宁还要苍白,身体微垂,正在轻轻喘气,看起来像是病入膏肓的人。 安抚好了孩子的陈彩鸢不知何时先他们一步来到陈祺轩这里,正在边上有些担忧地盯着自家堂弟,末了还伸手在他后背抚了抚,低声安慰。 陈彩鸢听到房外的动静,抬头见到是白行歌过来,双眸瞬间一亮:“国师大人,你来得正好,我还想让人去找你过来呢。” 白行歌瞥了陈祺轩一眼走进房间,朝陈彩鸢礼貌笑问:“怎么了吗?” “唉,也不晓得是哪个可恨的家伙,今晚就是故意要叨扰王府安宁。这不,我前脚刚安抚好我的孩儿,就收到通报说祺轩也被鬼灵袭击了。说来,据闻祺轩自幼体质就较为特殊,虽不如国师大人这般能轻易通鬼神,但也比较容易感知他们的存在。这不,我赶来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被掐出来的印子。” 陈祺轩的手臂乃至脖子锁骨处,确实都有很明显的,像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痕迹。白行歌视线在他房内扫了一圈,并没见到任何鬼灵。 也很可能是对方知道他要过来,所以提前撤了。 白行歌便安抚道:“没关系,那个可恨的人,我马上就能找出来了。” 说着,他将手里的米黄色的布摊开,抽出了里面的符咒:“这是我在许姑娘房里搜到的。” 许芊芊顿时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距所在,她紧紧捏着自己的裙子没有马上开口辩驳,白行歌不紧不缓地替她说:“不过摆放的位置过于好找,反而有嫁祸的嫌疑。” 一直都让人觉得非常好拿捏欺负的陈祺轩突然开口说了句:“也许这就是她的目的呢?” “为了让我们这么想,所以反其道而行。” 本来还努力告诉自己要忍耐的许芊芊瞬间按捺不住,直接怒道:“你别捉贼喊捉贼!这东西不是我的,我连那是什么都不清楚,我还怀疑是你故意让人放在我房里的呢。” 白行歌见他们似乎又要吵起来,出声制止道:“别着急,我说过我有办法。” 他抽出了那道黑色的符,随意抓起桌上空了的小碗,借着桌上的烛火把其他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都烧了之后,才给他们解释:“这道符令,我有办法追溯出下咒的人。只要我把这道符令解了,下咒的人会因为反噬而感受到痛苦,甚至是一些实质性的伤害。” “虽然这么做方法很是直接,不过既然是想谋害九王府的人,我觉得也不必心软。”白行歌说完,还轻轻扯了一下唇角,那如春日般温和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只是在说着一件普通的事情。 陈祺轩紧盯着白行歌手里的符令没有说话,倒是一直默默在边上看着,许久都没有插过话的谢璟深在他准备动手之前,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白行歌疑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怎么了?” 谢璟深抿着沉默了片刻,才问:“直接破解,不会影响你吗?” 其实他个人也认为以白行歌的能力,不过是破解一张符令,类似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不应该会出什么事。只是他看着白行歌手里那张黑色的符令,内心就莫名地升起一种不安感,他也不知这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就下意识问出了这个问题。 白行歌捏着符纸的手指紧了紧,没让人发现,泰然自若地回答:“不会有什么大影响。”最多就是受点内伤罢,其他的伤害大部分灵力应该能够抵消。如果真能把自己搞出生命危机来,他也不会轻易这么做。 不过,谢璟深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差点没把他给吓了一跳。要不是谢璟深真的对这方面没有半点了解,他差点都要以为他看出了其中的玄机来。 得到了白行歌的回答,谢璟深才将抓住他的手松开,任他动作。 明明只是一张脆弱的符纸,可却被白行歌攥在手里弄了好一段时间,明明像是只要随手就能够撕掉的东西,却又坚固得无法轻易烧毁。房里的人亲眼看着白行歌几次想将符令烧毁,可火苗刚沾上去,却又主动灭了,纸张完好无损。 为了要找出弄了这道符令的人,白行歌只能又咬破指尖,强行用自己的血配合咒字覆盖住那道符令上的白色咒文。 谢璟深在边上看得眉头一皱,想起白行歌好像还挺常用自己的血破解一些术法。瞧他白得跟贫血似的,该不会就是因为总为了破解术法而放血,才把自己的身体弄得看起来如此虚弱? 想想,处理这些事还挺不安全。 等白行歌弄完,这一次不需要他特意用烛火燃烧,那张符令就自己噗的一下烧了起来,惹得周围围观的人又是纷纷一惊。白行歌松开手,任由那张燃烧着的符纸缓缓落入碗里,闭了闭眼睛强行压□□内的不适。 随后,就是安静的等待。 直到房里忽然响起一声沉闷的声音,众人闻声看去,见到阿宁摔倒在地,满脸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再联想方才白行歌说的话,所有人心里似乎都有了个答案。 清川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也来到了房间,看见阿宁皱着眉头在地上打滚,有些怀疑:“这,怎么可能会是他?而且,他才刚来到九王府没多久。” 白行歌心想,要让阿宁在这个时候痛苦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那位尊者在接触公仪临后,也学会了运用些许的蛊虫,就能够起到很大的效用。 他并没有马上拆穿,而是很配合地询问:“阿宁,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阿宁捂着肚子想说话,可他才开口,疼痛好像又变得更加剧烈了,让他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眼看着他很可能会因为疼痛身亡,白行歌便蹲下身子,往他嘴里塞了个药片:“不着急,既然你想解释,我自然会给你这个机会。”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阿宁身上,只有时刻关注着白行歌的谢璟深,发现他步伐似乎比平日里更要沉重了些许,也有点迟缓。他握了握拳,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挪到白行歌脸上,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半点变化,眸光又暗了暗。 白行歌给阿宁喂的是当初在璇玑阁给副阁主喂过的药片,是他用了许多种能克制蛊虫的药草亲手制成,效果立竿见影,阿宁的疼痛很快就缓和了不少。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看着白行歌的眼神又变得更加崇敬了。 唯有坐在椅子上的陈祺轩,平静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 得到喘息的阿宁瞬间就跪了下来,直接重重磕了一下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请国师大人明察!” 白行歌这才站起身,低头语气认真地对他说:“你该磕头道歉的对象不是我,是清川。” 清川这两个字仿佛一个可怕的魔咒,跪在地上的阿宁一听,身体瞬间又抖了抖。他胆子确实本来就不大,被白行歌这三两语一说,就害怕得开始认罪了。 严格来说,清川不完全算是被阿宁所杀,他顶多就是个帮凶,所以白行歌最开始才没能在他身上见到因果线。其实对于清川与‘九王爷’那点风花雪月的事他并不知情,所了解的,也只是从楼里姐妹兄弟们闲话家常时听来。 清川还未死时,有一神秘人暗中联系了他。对方不知从何得知他一直羡慕着清川,且非常想要离开遥香楼过上好日子,哪怕是在有钱人家里混个日子也好的心态,说有办法能够让他脱离这地方。他的心态不如清川来得好,虽然唯唯诺诺,但其实心里想法多着,也对遥香楼没有多大的归属感。 听见自己很可能有机会代替清川进入九王府,甚至还很可能得到王爷的一些补偿,他忍不住心动了。他是在好几年前才被卖到的遥香楼,在那之前过惯了很多苦日子,不想要再过那样的生活,所以很快就被那位神秘人给诱惑了。 这么做的方式就是要先让清川身亡,最开始听见这个事情时阿宁犹豫了。他胆小害怕,害怕这事情迟早会被人知道,或是把清川害死他会良心不安。然而计划已经被他得知,神秘人半迫胁着他,表示他若不答应,死的将会自己,阿宁只能咬牙配合了。 对方说自己是清川曾经招惹过的一位仇家,所以需要阿宁做的只是帮忙放他进来,后续的事他自己会处理。 阿宁照做了,也不知道神秘人究竟对清川做了什么事,只知道隔日起来,大家就在传清川因为九王爷的事情自尽了。没多久就有人来到遥香楼,指明说是要接他走,直接和老鸨赎走了他,来到九王府时却交代说他就是九王爷要找的那位‘花魁’。 凭良心而论,阿宁确实也长得很好看,算是遥香楼当中,除清川之外,容貌较为出色的小倌了,这也是其中一个他会被相中的理由。只不过与生得惊艳的清川相较,他还是显得普通了些许。 白行歌问阿宁那人要他进入九王府定有什么特殊目的,阿宁才哭哭啼啼着说:“我每日都会拿到一包粉末,要我加入给王爷的药汤里。给我药粉的人说这并不会伤害王爷的性命,只是有人想要他身体不好而已。天家的事我一个普通人也不敢过问太多,为了活下去,我只能照着做。” 也许是见到白行歌给自己的药起了效用,阿宁觉得自己的性命得到了保障,便一股脑将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都说了:“许姑娘床下的符令,确实是我找了机会给偷偷塞了进去的,可那的确与我无关!小的什么都不懂,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单纯的许芊芊做梦都没想到往她床底下放了东西想要栽赃于他的,会是自己如此信任与喜爱的阿宁,眼睛都瞪圆了。 白行歌则是问道:“听你之言,当初接洽你的神秘人也在九王府里?” 阿宁顿了顿,小声道:“对方总爱戴着一张面具,我也不知他真正模样如何。他非常神秘,而且总是能够顺利躲过王府卫兵的巡察接触到我,我也很害怕他。” 听完,众人静默了许久,直到寻回自己思绪的季君泽问了白行歌:“所以对王府下手的人,就是那位神秘人?” 白行歌思忖片刻后回答:“主谋或许有他的份,但真正实施这些计划的,倒未必是他。”毕竟在那期间,这神秘人明明还一直在外边四处与他周旋。 总是要放个人在九王府里,配合他的作为。阿宁才刚来不久,时间线对不上。 “再等等吧。”白行歌说道,然后悄悄地将手放在身后捏了道诀,加强了对那下咒之人的反噬。 这样做其实对他自己也有影响,除了身体的不适之外,元神的晃荡也让他的头有些发疼。只是相比他这点小事,对方受到的影响会更大。欲成大事,欲将人逼出,对自己总归是要狠一些才行。 结果这一等,众人就等来了从头到尾都十分淡定地坐在桌子边的陈祺轩,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喷出了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这个副本开始准备收个尾~ 第七十章 陈祺轩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把所有人给看得一怔,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直关心着他的陈彩鸢:“祺轩你怎么了?是方才受的伤,现在还不舒服吗?要不, 先请国师大人给你看一看?” 陈祺轩没说话,抬头脸色紧绷地看着白行歌。白行歌也怕是自己污蔑了好人,所以又默默在身后掐了几道诀,看着陈祺轩眉头又是一皱,忍了忍没忍住又吐出一口血来,才终于放下了心。 嗯, 那就不是误会好人了。 陈彩鸢忧弟心切,一时没将陈祺轩与下咒的人联系起来。许芊芊反应倒是比她快,眼神瞬间充满怀疑地盯着桌边的陈祺轩,语气不太好地开口:“欸, 我记得国师大人方才说,一旦他将符咒破解, 下咒的人会因为反噬而受伤。这, 陈祺轩的反应,会不会过于凑巧了?” 陈彩鸢这才想起白行歌问过自己讨要陈祺轩八字的事,捏着帕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其实当初她对白行歌有所隐瞒,为了找出谁才可能是想要谋害自己和家里人的凶手, 她几乎将王府内所有人的八字都查了一遍, 包括陈祺轩。府内八字四柱五行中带水的不少, 重水的也有好几, 许芊芊是其中一人,陈祺轩实则也是。只不过陈祺轩从进入九王府以来, 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非常好,包括陈彩鸢也很疼爱这个懂事的弟弟。 她担心白行歌知道之后会误会陈祺轩与此事有干系,毕竟在她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就没有特意将此事道出。后来白行歌想亲自再查询一次,她想了想,还是把他的八字也一并交了上去。她觉得她对自己的堂弟有信心,只要陈祺轩真是清清白白,也不怕被人调查。 所以当许芊芊提出这个疑问时,她第一时间还是出来帮陈祺轩说话:“这,芊芊,方才祺轩也受到了邪灵的袭击受伤,我想这可能是巧合。王爷,要不让管家去查探查探,看看可有什么人也有特殊的反应?” 季君泽与陈祺轩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他平日里的性格有基本的了解,说实话他也不敢相信陈祺轩会是想要谋害九王府的人。且不说他并没有这么做的动机,他如今也算是依附着九王府的人,王府出了事,对他一点好处也无。 季君泽犹豫着正要点头,白行歌就见到脸色不太好的清川从房外飘了进来,显然身上的伤还没彻底缓解下来。他没好气地瞥了陈祺轩一眼后指了指位于房间角落的那个黑色柜子的下方:“你让王爷他们把柜子挪开找一找,那里应该有个暗格,好像藏着他用来易容的东西。” 白行歌闻言一愣,清川看了看他,才说:“方才晚饭后你们不是去忙了吗?我对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实在倍感好奇,就悄悄跟了过去,不小心看见了他在偷藏东西。” “说来,他对自己是不是过于自信了点?明明能够操纵鬼灵为他办事,怎么就不知道该防着我一些呢?他到底能不能看见鬼啊?我瞧了瞧,又觉得他并没有那等能力……” 白行歌稍微了解了情况,便在季君泽准备开口吩咐下去之前打断了他,指了指柜子的地方说:“王爷能让人帮我查一查那处吗?得把柜子挪开,地板下应该有个凹槽。”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愣,只有同样将清川的话给听入耳里的谢璟深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地站在边上,尽责地当个镇场专用‘工具人’。 陈祺轩眸光暗沉地死盯着白行歌不语,季君泽心虽有疑惑,但还是更为信任白行歌,马上就让人去办了。 事实如清川所言,柜子底下确实有个被人特意挖出来的小空间,里面放着一堆衣物、化妆用具甚至那种软软的面具都有。 白行歌这才又扇了扇子说:“实不相瞒,在前来九王府之前,我和谢公子曾到遥香楼一趟,正好遇见了那位冤死的花魁。他告诉我们,当初拿着九王爷令牌去找他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九王爷。而后他随我们来到了九王府,自己也在寻找着杀害他的真凶,不巧遇见陈公子,虽对他面容毫无印象,可却对他身上的气息倍感熟悉。” “我们当时确实考虑过易容缩骨一事,若伪装成假的九王爷到遥香楼的人并非陈公子,还希望你能对私藏的这些东西,做出解释。” 当然,这些目前为止都只是他们的猜测,陈祺轩要想辩解,也不是不行。反正陈祺轩若不是配合下咒的那一人,那么不管白行歌怎么在背后动作,也不会影响他半分。 但陈祺轩心中的不满与怨愤似乎已经隐忍多年,如今东西都被找了出来,清川甚至还在这里,他并没有继续隐瞒的打算。 “好可惜啊,明明就差最后那几步了。”陈祺轩将扶着自己的陈彩鸢不轻不重地推开,边用着平静的声音说着,边起身掸了掸身上那不存在的尘土,才用着漠然的视线注视房内众人。 只要再消耗上多一些些时日,他就可以把除了季君泽之外的人都意外弄死。尤其是季明笙,若非几个月前碰巧遇见白行歌插手,以他当时的身体情况,早就应该没了。 所以从白行歌进入九王府,知道他就是给了陈彩鸢帮助的人之后,他就一直记恨着他。奈何一切就如那位尊者所言,白行歌并不是他能够轻易就能拦下的人物。哪怕他已经用了从尊者手中借来的,不再畏惧与他身上灵气庇护的恶灵,他们终究不是白行歌的对手。 潜伏多年的计划眼瞧着就要成为泡影,要他如何能不感到绝望?知道有白行歌的插手,那位尊者甚至直接离开了九王府,陈祺轩根本找不到他。他所剩下的,就只有那位尊者留给他的最后底牌。 陈祺轩放在胸口处的手攥着衣服紧了紧,掌心处有一小片东西隔着衣服硌着他,却让他倍感安心。 听见陈祺轩亲口承认了这件事的陈彩鸢,比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的想象中更要平静。是出乎预料,可又像是在预料之中。也许先前的种种迹象,周围人的提醒,都已经在侧面证明陈祺轩的作为,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了罢。 不愿意相信自己用心照顾对待,平日里会对自己百般呵护,嘘寒问暖的堂弟,会是想要害死她和她孩子们的人。 陈彩鸢在一阵静默中率先开了口,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你为何要这么做?” 事情败露,陈祺轩并没有歇斯底里,甚至还能淡定地回答陈彩鸢的问题:“为什么?也许是嫉妒吧。” “堂姐从小便是含着金子出生,有家里人的百般拥护与疼爱,从未受过半点苦。甚至是在长大后,还能嫁着一位如此优秀,待你如此专情的好丈夫。哪怕没能当上皇后,至少也还是个不愁吃穿,衣食住行都有许多人上赶着伺候的王妃,你无法理解像我这种,从出世就不被待见,不曾过上好日子的人,心里究竟有多么不平衡!” “老天爷怎能如此不公呢?明明一样是人,为何有的人生来就要光芒万丈甚至备受上天宠爱,而我,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出生的背景也并非我能抉择,就要遭受被人唾弃打骂,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陈彩鸢摇了摇头:“你的遭遇也并非我们所希望见到的,而且在那之后,我和王爷也心疼你将你收入九王府。你扪心自问,我们可能虐待过你,或待你不好吗?” 陈祺轩笑了一声,说:“是啊,你们待我确实挺好,可我知道,这些都不过是你们给我的怜悯与同情。我不需要这些情绪,我要的不是因为这样的心态才收到的好!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都是陈家的人,我永远只能成为你的依附?” “我也想……也想成为九王府的主子啊。” 众人听得满目震惊,许芊芊更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陈祺轩,你还要不要脸啊,竟然还给予我表哥和表嫂这个位置!” 陈彩鸢也万万没想到陈祺轩会说出这等话来,腿软了软差点站不稳身子,只跌跌撞撞地用手撑着桌子,才勉强让自己继续站定。 “怎么?这世界上喜欢男人的又不是没有,遥香楼里还有好多小倌呢,当初我去消遣的那位花魁长得就很好看。”陈祺轩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我和堂姐一样都是人,怎么就不能努力去争取一下我的权益呢?” “我也想被那般呵护对待呢。” 陈祺轩在进入九王府时就被季君泽给吸引了,而且季君泽平日里对待他们确实非常没有王爷架子,温文尔雅,尤其对待陈彩鸢总是轻声细语万般宠爱,作为旁观者,他实在非常艳羡。 白行歌盯着他,在他们暂时停下了对话时,忽然问道:“这些理由听起来确实非常合理,不过你会这么做,应该也不止这个原因吧?” 陈祺轩没有应答,白行歌又问:“当初,季君延为何会放过了你?” 他们说陈祺轩当时能够流落到新月城,是在他家里被灭门之后,自己被季君延给饶过了。但他清楚季君延的性子,他绝不会是因为陈祺轩身世可怜就心慈手软的人。陈祺轩对他而言若没什么用处,他才不会轻易放过他。 陈祺轩与白行歌对视半响,才又笑了笑,语气轻松地回答:“是啊,真正想要九王府不好的人不是我,是陛下啊。” 季君延知晓了陈祺轩作为陈彩鸢堂弟的身份,与他沟通后也知道了他内心的不平衡,便与他提出了交易。陈祺轩根本就不是不小心流落到的新月城,他会出现在城里找到九王府,其实都是季君延暗中的安排。 他也没有狠心得想要了季君泽的性命,但当时他知道季君泽在离开皇城后,背地里多半也还会有小动作。他也知道季君泽身上带有紫气,是拥有当皇帝之命的人。他想要的,只是让季君泽有生之年再也无法圆了这个梦,想要消磨他的帝气改了他的命。余下的,看陈祺轩自己究竟怎么想,要如何处理,他都不干涉。 只要他最初的目的达成,就足矣。 陈祺轩想要取代陈彩鸢的位置,就要先把她弄死,包括她留下的孩子们。站在季君延的角度,他自然也不会希望季君泽优秀的孩子们继续留下,也算是默许了陈祺轩背地里的私心作为。 白行歌听完,觉得自己又一次认识了季君延。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与他三观,和他这些年来的理念相悖。 这让他感到愤怒,又无力。再怎么样,如今稳坐着龙座的人依然是他。 想要篡位,又谈何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二更,加起来就是万字啦~ 半夜继续更~ 爱你们哇么么啾! 第七十一章 陈祺轩趁着白行歌有一丝分神想事情的空档, 又伸手捏了捏藏在衣服之下的东西。 白行歌察觉到周围诡谲的气息时,突然听见边上的谢璟深传来一声闷哼。他赶忙去探看谢璟深的身体情况, 发现他周身的阴气乃至死气不晓得又被什么东西给引发了。 原本就已经开始聚集的阴气如今直接呈浪涛般的形式翻滚,甚至把和谢璟深靠得特别近的他也一并卷入当中。无数的鬼灵在他们周围呐喊,贪婪的双手不断往前扑棱,像是想要奋力抓住什么。 房间里的人并无法看见那些鬼灵,却也能清楚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下降了好几,甚至还有一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紧压着他们。不安之际, 众人只看见白行歌忽然抓住了神色有些不对劲的谢璟深,听见他语气严肃说了句:“都先出去。” 没有人敢质疑白行歌的话,来到了陈彩鸢身边的季君泽贴心地拥着她离开了房间,包括其余的管家侍女和卫兵们也一同离去。外边的风不晓得为何突然刮得有点大, 等所有人迁移出去时,季君泽才发现罪魁祸首陈祺轩不知趁乱逃往了何处, 已经不见了踪影。 房内, 白行歌等所有人都撤离后才大略看清了周围的情况。他看见在距离谢璟深不远的地方,站着四位瞧着与周围那些鬼灵气场略微不同的大鬼,好像是刚刚被人给召唤了过来的。 白行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陈祺轩。他发现陈祺轩其实算不上真正懂这些术法的人,甚至还看不见鬼灵, 比当初在浮云山庄的那位道士还要弱, 按理而言不应该能够轻易操纵这些鬼灵, 乃至五鬼。 他能不能做一个大胆的猜想。倘若阿宁口中的神秘人就是那位尊者, 那陈祺轩定与他有所联系。如此,会不会有可能尊者借了陈祺轩其中一瓣碎片, 让他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也就是说,只要把九王府的事情解决了,他搞不好还能再寻回一个碎片? 白行歌想到这一点心情就好了一些, 不过一想到陈祺轩这作为又给谢璟深带来了麻烦,他还是有些头疼。 那四个大鬼应该是陈祺轩原本想要放出来拖延住他的,只是没想到谢璟深这个香饽饽反倒成了他们的注意力所在,现在就直接将阴气的能量紧紧锁在他身上。谢璟深的意识又开始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只有深处的灵魂像是在这时悄悄苏醒,黑色的雾气开始往上攀升。 这一瞬间,他仿佛化作地狱里升来的鬼修罗,周围对他虎视眈眈的鬼灵们都是他的祭品与猎物。 白行歌急忙抓住谢璟深的两只手让他面向自己,语气奶凶奶凶地威胁:“谢璟深,你敢动手试试?!” 他若是开始反抗,将那些鬼魂杀害并吸收为自己的能量,就表示开始着了下咒人的道了。到时候白行歌还真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还有那个能力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毕竟这个死咒白行歌可没处理过,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竟然还得动用完整的圣莲才能解决。 难道,下咒的人也和璃国有关? 白行歌只是情急之下说出口的警告,不料看起来还挺有效的。谢璟深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意识又开始有动摇的现象,双眸黯淡无光地直视着他。 察觉到谢璟深性命危机的紫金之气又开始在抵抗着,甚至还刺激得白行歌头微微发疼。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修长的手指曲了曲,在谢璟深眼前掐了道诀,试图将他要被勾走的魂魄又往回扯了扯,先稳住他的元魂。 这可就惹来了那些被迫绑定在谢璟深身边的鬼灵们的不快,气得砰的一声把房门都给关上了,把外边的人给狠狠吓了一跳。谢璟深现在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包袱,不管去到哪儿都得成为他们深深的执念。他们耿直的想法让他们只想赶紧把自己的任务完成,谁都想要摆脱现在的束缚,都想争夺一个机会,成为强大鬼王的机会。 房外的人试图把门打开,却发现门被锁上了,只能不断拍打着们制造出声响来,直到白行歌的声音从房里传来:“我们没事,你们在外边候着就行。” 倒是鬼灵们的吵闹声刺激得白行歌的额头阵阵发疼,面前的谢璟深见他蹙起眉头,也跟着皱了皱眉头,然后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对周围那些鬼灵们下手。 白行歌又一脸威胁地看向他:“这些小喽啰还伤不着我,不必你来动手。” 话落,他第一次在谢璟深的脸上见到一种,憋屈中又带着些许委屈的神情。他想,谢璟深应该很郁闷,头一次有事情是他无法用拳头和武力去解决的。 白行歌见他身上的阴气和死气不断交缠着翻滚,他觉得再继续下去,那些阴气先不提,这恨不得马上要让谢璟深原地死去的死气,很可能会直接引来天雷,直接将他给劈死。 偏偏也不知道谢璟深意识混乱时是不是脑筋也抽了,竟还有心情与他说笑,在他逼迫自己不许动手的当儿,跟他说:“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不打他们了。” 这熟悉的话语,白行歌觉得自己不久前似乎听过。而且当时谢璟深好像也是用着相同的语气,一样正经低沉,眼神不带半点情|欲,完全就是在和他商量什么大计划的表情,特别认真严肃,惹得他一时半会儿又反应不过来。 白行歌直接气笑了:“我就该直接让你死了算了,你怎么每次乱了意识就开始不老实?” “有吗?”谢璟深就着他的问题沉思了起来,若非白行歌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实在要怀疑谢璟深是不是假装受了影响,实则故意闹他了。 白行歌不想和他为了个奇怪的话题而争论起来,提了提劲儿打算当场给他再布个强力点的咒压制他身上的情况。可没想到他刚运了运灵力,胸口处忽然升起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就直接把他的运作给打断了。 他咬了咬牙,心想那黑色的符令还是有点东西的。就冲着这个能量,他才不相信那是陈祺轩一个人弄出来的邪物。 白行歌试了几次未果,发现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无法直接处理好谢璟深身上的问题,难得有些担忧。 这该如何是好?总不可能放着谢璟深不管,让老天劈死他吧? 虽然他和谢璟深之前关系确实不太好,不过相处久了,发现这人其实也并非那般不可取,他并不想真的让他直接死去。而且谢璟深看起来好像还有未完成的事要办,他应该不想抱憾离世吧? “你就亲他一下呗,搞不好真能行。”老人的声音从房间角落响起,白行歌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许久未见的方元。 他没好气地盯着他:“你又跑哪儿晃悠去了?又到冥界青楼找乐子了?” 方元恼羞成怒:“臭崽子可别胡说,你就是这么跟朕说话的?” “别朕不朕的,璃国已经灭了,你的江山已经不在了。” 此话一出,两个人同时陷入许久的沉默。 方元知道白行歌一个人得承受那么多事,如今又遇见这些麻烦,身体看起来像是还受了伤,心情不好也是自然。这小兔崽子平日里待人和善得紧,但方元跟他那么久,知道他脾气实际上可倔得很,跟个小老虎似的不好招惹。 “抱歉。”白行歌头疼地揉了揉自己阵阵发疼的头,语气瞬间软了下来,“我现在确实挺着急,毕竟谢璟深要是没了,我也得遭殃,到时候可未必还能顺利去搜集这些碎片,你得给我一些更有建设性的提议。” 方元咂了咂嘴:“这,我也没跟你闹。你想啊,咱们人的元魂就在上丹田,亲吻更是一种非常亲密的交流。你听过□□气不?不都是这么整的嘛?所以谢璟深三不五时向你提出这种要求,很可能是他身上的紫金气为了自救而向他发出的念头,不然你说他一个男人怎么三番五次跟你说这样的话呢?” 说着,他又笑着调侃:“我瞧着这小子也不像是会轻易被美色所诱之人,否则当初就不会那般待你了。再说就你这小脾气,也就宫里那位昏了头才会对你百般纵容,这谢璟深看起来也是难伺候的主,估计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白行歌忍了忍,决定不想忍:“老头子,你这话可就有些过分了。”他轻哼了一声,“我也并非那般随意之人,可不是谁想着要就要得起的。” 方元趁他不注意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笑眯眯说:“是,也就咱们这些老祖宗才疼得起了。” 白行歌垂了垂眸没回话。 方元轻叹一声:“好了,其他的事暂时先别想太多。你不是想救这小子吗?可你身上受了伤,给他布咒需要消耗的灵力太大,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可受不住。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我只是认为,你那么做很可能可以将身上的天佑之气直接渡给他。哪怕效果没有你直接下咒来得强大,但至少也能缓解他身上的情况,对吧?” “反正就试一试,也不会掉块肉。你都这个年纪了,还跟未经人事的少年似的。我当年在你这个岁数,早已后宫三千……” 白行歌面无表情地把方元请了出去:“你在这里影响我施法。” 方元以为他还是很排斥,离开前不忘皱眉提醒:“那行,谢公子的生命虽然要紧,但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把方元送走后,白行歌神情复杂地盯着谢璟深看了半天,最后抿着嘴,语气不太和善地说:“你把眼睛闭上,我先把周围那些不老实的给处理了。” 谢璟深照做了,然后白行歌才又转身面向将房里挤得几乎没有地儿再站人的鬼灵们,心念微微一动,便有一层阵法将他们笼罩起来。尤其是那四个对谢璟深虎视眈眈的大鬼,直接成了白行歌的针对对象。 没人知道白行歌究竟在什么时候,抽空往房里布了个大阵。待谢璟深将自己的意识彻底寻回再睁开眼时,困扰着他的那些鬼灵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顶着视死如归的表情盯着他的白行歌站在他面前。 谢璟深:“……?”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白行歌的脸色,看起来好像比刚才又白了些许。 谢璟深正欲开口关心,白行歌却先他一步扯过他的衣领。两人之间的距离猛地被缩短,近得谢璟深连白行歌那微微颤动着的睫毛都能根根细数看清。他怔愣得一瞬间忘了呼吸,所有的感官像是在这一刻被放大,他连白行歌轻轻扑洒在自己身上的气息,每一道都感受得如此清晰。 白行歌眼底下是满满的倦色,他抬眸与谢璟深对视,语气漠然道:“要亲就快一点,我累了。” 谢璟深:“……??”亲什么?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正当他大脑仍因白行歌的这么句话处于空白时,唇瓣蓦地被贴上了另一个带着温度的柔软,就像是堵住了他所有的声音那般,连带着他的思绪也一并止住了。 谢璟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自我怀疑,他甚至在回想,自己刚才在混沌之际,是不是对白行歌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还是提了什么奇怪的要求? 可,即使如此,白行歌为何却又……如此配合? 第一次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救人的白行歌,一触即分,旋即马上抬头观测谢璟深脸上的死气。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依然重得连他那张俊逸无比的脸蛋都快要看不清了。 方元不会故意骗他的吧? 盯着谢璟深那有些愣神的表情,白行歌有些不甘心道:“看什么呢?赶紧的,你身上死气再不处理,我怕你一走出去就要遭雷劈。” 谢璟深沉默地垂了垂眸。 原来还是为了他身上的死气。 谢璟深也不晓得自己是否有为此感到失望,沉默了片刻,低声询问:“那我该怎么做?” 这问题倒是让白行歌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直接跟他说‘亲我’吗?这,听起来有些怪异。可是不这么说,那他要如何解释? 白行歌正为了该如何回答谢璟深而发愁,就见到面前比自己要高上些许的男人低下了头,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在他嘴边浅浅碰了一下。末了,还用着那低沉勾人的嗓音询问:“是这样吗?” 白行歌觉得谢璟深那贴近着自己的询问声不仅惹得他耳朵发痒,这一阵痒还顺势蔓延到了他的心里。 他眼睑轻轻颤了颤没有回话,只是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好像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不等他摸清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变化,谢璟深又低头在他唇边印了一下,然后问:“我是不是得再努力点,才能治一治身上的问题?” 白行歌有点迷惑,不明白他所谓的努力是怎么个努力法,但这么解释的话,似乎也没错。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璟深又道了一句,白行歌才刚抬起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嘴边的气息又再次被掠夺。 和他含蓄又无措,甚至还有些茫然的浅触不同,谢璟深在他唇边轻轻磨蹭了几下后,趁着他对此毫无经验也不懂得该怎么去做而发愣时,轻易撬开了他的嘴,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彻底入侵。 白行歌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僵硬的,甚至下意识想要抵抗,可是那样的动作反而更像是在迎合着对方,他就干脆不动了。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灵气似乎真的透过这样的方式渡到了谢璟深身上,他立即抬眸观测着谢璟深面上的死气,惊喜地发现真的有所缓和。 目光不小心与谢璟深那双暗沉又深邃的眼睛对上,他惊愕地发现眼睛底下似乎还藏着其他的情绪,很是复杂,他无法分清。只不过,他曾于季君延的眼睛里见过与之相似的情绪。 白行歌的心微微一动,一个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想法忽然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谢璟深……难道也对他有别样的心思? 倘若明明很排斥与其他人有过多肢体上的接触,更妄论这般亲密举止的一个人,在与另一人有这样的接触时不仅没有厌恶心理,甚至还能够得到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时便能叫作喜欢。 那谢璟深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喜欢上了眼前这位叫做白行歌的小仙人。 可真是造化弄人。 几个月前的初相见时,谢璟深绝不会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对白行歌动了心。这是他第一次对其他人有过这般心思,很是复杂,还能将原本不该存在的,被他收藏在心底的各种奇怪情绪勾起,让他逐渐变得不再像过往的,众人所知的那个自己。 谢璟深觉得自己应该要排斥这样的变化,然一想到那样影响了自己的人是白行歌,见到让自己起心动念的人是他,他却又舍不得放开。 他又想起了那日在鬼船上见到的画面,他原以为那是幻觉,可后来在离开璇玑阁之前,他又特意在所有人还在准备离开的事宜之前,乘船到大江中央,又见到了尚未离去的叶浅月。 叶浅月告诉了他,那并非幻境,而是让他所预见到的未来。 所以谢璟深知道了白行歌将来有一日,会穿着大红喜服坐在属于另一人的床上,对着对方露出那样的笑容来。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开始在想,那个笑容能否只属于他。 打乱了他思绪的,是白行歌因为难耐而发出的低|吟声。谢璟深这才回过了神,发现自己似乎因为情绪的散发而有些过了头。白行歌伸手将他推开,微微|喘息,再抬眸看向他时,眼里多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牵起了他眼角的绯红。 谢璟深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下意识想起那□□迫着白行歌为他自己所闹之事负责的时候。 周围的温度好像突然变得燥热起来。 白行歌被谢璟深亲得头脑有些空白,半天后才找回自己的思绪,见谢璟深脸上的死气已经被压下不少,他轻喘着说:“够了,已经可以了。” 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谢璟深给占了便宜。 他也说不上自己的心情是不是不爽,就是一看见谢璟深嘴边的湿润,他耳朵就有些发烫,短时间内暂时不想再面对他。 等事情过去了,他们二人一个表情赛一个淡定地从房内出来,让外边的人差点真的以为他们在里面经历的不过是非常好解决的小事,仿佛刚才的大阵仗并不存在。 白行歌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竟然会听取方元的建议,更可怕的是这个方法竟然奏效了,而且还特别有效。 他粗略算了一下,这一亲,能抵得上谢璟深帮他好几次的忙了。况且还能让他不需要花费灵力就暂时将死气给压下,他顿时心情复杂得很。 总不能每一次都用这个方式来处理吧? 陈祺轩趁乱跑走了,但九王府守卫森严,他并没能直接逃出府。季君泽最后是在王府内的一处柴房里找到的陈祺轩,他被发现时正蜷缩在角落,人则因为吞食了毒药而陷入昏迷。 季君泽对他想要谋害陈彩鸢与他儿女们的作为感到非常愤怒,尤其已经可以几乎确定就是陈祺轩设局让季婉慧被卖到遥香楼,差点毁了清誉,所以他并不想要那么轻易放过他。 季君泽找来了新月城最好的几个大夫,下了令不管如何都得把陈祺轩救活,他要让陈祺轩活着却比死了解脱更要痛苦,那样才对得起他先前那些不人道的‘作为’。 白行歌在和他们一起找到陈祺轩时,还请季君泽帮忙往他身上搜查了一番,意外地没有找到那个碎片。不过他们在他脖子上发现了一条黑色的绳链,链子上还挂着一个小钩子,上面本该连接着某种吊坠。 白行歌猜测那很可能就是他想找的莲花瓣,只是现在却不翼而飞。 难道那位尊者还藏在王府里,趁他们找到陈祺轩之前,把碎片给拿回去了? 白忙了一场,白行歌心情自然不怎么愉悦。又动手替九王府把死咒的最后一层给破解后,他才一言不发地拖着疲惫的身躯,往自己的房间方向回去。 阿竹已经提前让人给他备好了沐浴用的浴桶,等他回去马上就可以清洗一番,然后准备歇息。 谢璟深默默跟在白行歌身后护送他回房,只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长廊走没多久,他就见到走在前方的白衣人忽然停了脚步,抬手扶住边上的大红柱子,撑着身体低头轻咳了几声。 谢璟深心中正疑惑着,觉得白行歌此举有些反常,就听见前面的人微微侧过头,轻声对他说:“能扶我回房吗?” 白行歌的语气过于平静,以至于谢璟深在走上前,不小心看见他刚才用来掩嘴的那只手的衣袖上,沾着些许血迹时,差点没被他给吓坏了。 阿竹也没想到白行歌直着出去处理事情,最后被谢璟深步伐有些匆忙地横抱着回来了。毕竟再严重他们也没见过白行歌吐血,所以他这情况着实把所有人给吓了一跳。 反倒是白行歌自己心大,在被人像是怕摔坏了似地放到床上时,还觉得有些好笑:“你们也不必如此惊愕,处理这些事情,偶尔总要碰上点麻烦的。不过小事,养个几日就能好,你们无需担心。” 阿竹差点又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 谢璟深还挺仔细,白行歌歇了一晚上,隔日一早就有人捧着热腾的药汤进来了他房间。 白行歌坐在床上,看着将黑色的碗递到自己面前的谢璟深,打趣地问了句:“你亲自熬的?” 他也只是随口一问罢,没想到谢璟深竟回答:“嗯,所以再难喝你也得给我全吞下。” 白行歌捧着碗的手微微一顿,另一只手拿着匙子在碗里搅拌了好几圈,房内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匙子和碗底摩擦的声音。 半响,他才听话地忍着他最讨厌的苦味,把药汤全部喝下。 其实谢璟深的药汤熬得还挺好,从前在江湖混迹,凡事都得亲力亲为时,他也曾做过这些事,包括下厨炒几道小菜他都擅长。毕竟身边还带着穆昭阳,他作为哥哥,照顾穆昭阳的事只能由他来做。 白行歌皱着眉头把空了的碗放下时,还没来得及伸手找人要点甜的东西来缓缓口中的苦味,一颗蜜饯就被几只好看的手指给塞入他嘴里,瞬间化解了他口中的苦淡。 他又转头看了谢璟深一眼,后者动作非常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空碗,嘱咐他好好休息后就走了,什么也没多说。 是直到下午之后,白行歌才察觉到另一件事。 总爱在他和谢璟深面前转悠的清川,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俩给我原地结婚# #嘻嘻,深深终于认清自己的感情了,然后开启漫漫追妻路(不# 第七十二章 “你想回遥香楼一趟?” 午饭后, 谢璟深正待在白行歌房里,坐在他床边与他总结着九王府的情况, 忽然听到他问回去飞月楼的时候,能否顺道再回去遥香楼。 为了防止陈祺轩再搞奇怪的小动作,季君泽难得狠心了一次,让人把他手腿筋骨都彻底给废了,让他无法再自己行动,也把他下巴卸了, 让他想自尽都不能。这个废了和谢璟深当初闹着玩让白行歌脱了个臼不同,是即使神医来也回天乏术的根废。 毕竟家里人就是季君泽的底线,尤其若非季明笙运气好遇见白行歌,他小命早就没了。想到自己差点就得面临终生躺在床上与药物作伴, 家破人亡的境地,他就无法原谅陈祺轩。 原本事情到这儿就作罢, 余下的就是季君泽将他关押在地牢里, 暗无天日的责罚。结果昨日谢璟深得知白行歌受了伤,将他送回房交给阿竹照料之后,去向季君泽请示进入地牢的权限并获得允许。 等他再从地牢里出来时,白行歌听说这下子陈祺轩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想了想, 他还是决定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没有细问谢璟深究竟对陈祺轩做了什么, 只给他提了一嘴遥香楼的事。 对于谢璟深的疑问, 白行歌静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嗯,你没发现清川不在了吗?” 谢璟深动作顿了顿, 最后不怎么在意地说:“没注意,对其他人的事情没兴趣。再说,杀害他的真凶不是已经知道了?或许他心愿已了, 自己离开了。” “不会。”白行歌抿了抿嘴,“以他的性子,若真是心愿已了打算离开,怎么都会再在我们面前晃悠一会儿,说一堆骚话之后才走。” 谢璟深的重点却好像有点偏移:“你也知道他说的是骚话?怎么每次还那么应和他?” 白行歌愣了一下,没忍住低头笑出声:“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谢璟深:“……?” 白行歌弯了弯唇角说:“清川还是挺可爱的,听你们俩人说话,我每次就觉得有趣。” 谢璟深:“……你开心就行。” 白行歌攥了攥盖在身上的棉被,盯着被子发呆了片刻,才又回到正题:“所以我觉得有些不寻常。而且阿宁虽然进来能够帮忙那神秘人动点手脚,但也并不是非他不可,为何那神秘人偏就要让清川死呢?” “圣莲碎片的事你都已经知晓,我便直说了。陈祺轩他本身并没有召唤役使鬼神的能力,既然他与那位尊者有联系,不排除他身上很可能带着圣莲的碎片。昨日我不是特意让人在他身上搜查了一番吗?他脖子上的绳链,先前显然有挂着什么东西。当然,这只不过是我的怀疑了罢,具体情况还得等去了遥香楼才能确定。” 谢璟深问:“你怀疑是清川拿走了碎片?” 白行歌轻轻点头:“你别看清川瞧着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似是对许多事情都看得非常淡,一副历经了沧桑的老成模样。若有得选择,谁会愿意入青楼?我见过他面相,身世坎坷,这辈子过得非常难,估计是将许多不好的心事都独自藏起。像这样的人一旦死了,执念非常容易被诱发。” “圣莲原本就是一件没有自我思想的死物,有的只是无尽的力量。当这些碎片被拆开,对许多妖魔鬼邪而言,是具有极大诱惑性的东西。那种诱惑会勾起他们内心深处最深的执念,并与其融合,给予他们更加强大的能量。只是大部分的鬼灵都会被得到的能量冲昏了头,就像当初浮云山庄的林青河,就是自我意识的掌控不足,反而成了圣莲的工具。” 白行歌有些发愁:“听清川之前在遥香楼的过往,他在那里应该有过许多不好的回忆,甚至在最初可能还曾遭受过排挤和欺负。我是担心他得到碎片后一样会失控,到时候在遥香楼害死了人,他身上的罪名可就大了。” 谢璟深原本想让白行歌再多歇息一天才离开,只不过清川的事情缓不得,被白行歌给拒绝了。他那点不适还不至于让他连起床走路都不行,所以坚持下床整理了东西,向九王府的人拜别。 季君泽还跟他说:“有空欢迎来府上坐坐。” 白行歌笑了笑,也希望自己在把事情处理完后能有这个机会:“季明笙是个好孩子,你可以多教教他。” 季君泽送他们离开的动作一顿,似乎很快就从这句话里理解了什么,又深深地看着白行歌:“好,之后若有什么事,我该如何才能联系上你?” 白行歌想了半天,最后说:“若我还没被季君延抓回皇宫,那你可以让人送信到飞月楼,短时间内我应该会和他们维持联系。” “好。” 白行歌把九王府的事情都处理妥当后就在谢璟深与飞月楼护卫们的陪伴下离开了新月城,往飞月楼所在的埠城折返回去,只不过路上还得先到遥香楼查探清川的情况。 至于陈祺轩和阿宁,他们如今已是九王府的人,白行歌也无法插手太多,便全部交由季君泽自己处理。只不过他还是特意提醒了季君泽要再留个心眼,他担心季君延不会就此作罢,轻易放过他们。 从新月城回到遥香楼也要几日的时间,这一路上白行歌他们都还算挺顺利,也没有冒出什么奇怪的人阻挠或是想刺杀他们。唯一让飞月楼人员们感到不寻常的,就是自家楼主谢璟深对待白行歌态度的变化。 其实跟着这两个人久了,他们逐渐发现俩人虽然在身份背景上处于极大的对立面,平日里偶尔的交流好像也总是针锋相对,可时间一长,就会发现他们二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实际上关系早已变得十分不错,甚至还会互相照顾。 白行歌照顾人他们能够理解,毕竟这和他的形象与性格极度相符。可是当照顾人的角色变成谢璟深,飞月楼的人就开始觉得有些玄幻了。 先不说在穆昭阳长大后几乎就没有再亲自动手给谁弄过东西,更妄论是熬药如此麻烦的工作的谢璟深,竟然每回入住客栈休息时都会向客栈借用厨房,就为了给白行歌熬药。 白行歌好像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甚至在他们一群人坐下来吃饭时,还会故意闹一闹谢璟深。 比如喊他给自己夹菜也就罢了,也许谢璟深暗中和白行歌达成了什么奇怪的协议必须帮他做这些事。不过白行歌后来还上升到在众目睽睽下,和谢璟深抱怨:“我手酸提不起劲儿,你喂我吧。” 一时间,饭桌上陷入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无声地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甚至有人觉得白行歌好像闹过了头。 上一个跟谢璟深这么说的那个小姑娘,头差点没被他给拧下来。然后更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谢璟深不但没有像他们印象中大发雷霆,甚至还很心平气和地放下自己的碗筷,转而拿起了白行歌的,当真夹了一筷子的菜耐心地送到他嘴边。 白行歌默默看了谢璟深一眼,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淡定张嘴吞下了。 自己挖的坑,跪着也得填了。他原本只是想测一测谢璟深现在对他的底线到底在哪儿,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他。 当然谢璟深做的这些事也并非毫无回报,他身上的死气是一天比一天要淡上些许,至少已经缓解至能够再承受他作死一次也不会丢了小命的程度。这个速度,实在出乎白行歌预料,也觉得谢璟深大概是真心真意在对他好,否则不会如此见效。 如果白行歌知道,某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自从在九王府尝到一次甜头后,天天晚上趁着他睡得不知人事时又偷偷‘行凶’,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大概是因为相互需要导致他们在无意识中形成了一种默契,此后出行都很干脆直接两个人合住一间房,谁也没有开口提出这有何不对之处来。也正是白行歌这样的随性与纵容,让谢璟深每晚都有个浅尝辄止的‘吸阳气’机会,使得白行歌身上的天佑之气顺势渡到他身上,进而更加缓解了他身上的情况。 此事,俩人都不清楚。 他们一行人在没多久之后回到了遥香楼,白行歌来到楼前,发现大门紧闭,完全没有营业迹象,只好去询问附近的居民。 这一问,他们才得知平静没多久的遥香楼又传出闹鬼谣言,而且这一次的情况比上一回还要严重,好多宾客都见着了,楼里也有不少小倌和姑娘们受了伤。遥香楼一时间成了城里人畏惧之地,生意做不下去,他们只得暂时歇业想将此事处理好。 据闻楼里人找来了许多道士处理,可每次设的法坛都直接被楼内凶巴巴的恶鬼给掀翻,完全不接受他们的法事。 事情与白行歌所想的差不多,为了取回碎片,也阻止清川做出更多无法回转的事来。 他找到了正为此事发愁的遥香楼老鸨,向她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并表示能够将此事处理好。老鸨这些日子来已经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话了,尤其白行歌还长得如此年轻,像是普通世家公子的模样,她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可如今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来帮忙,她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念头,答应了白行歌让他晚上和谢璟深可以进入遥香楼,处理清川的事情。 夜里,白行歌和谢璟深来到遥香楼,于五楼处找到了坐在围栏上的清川。 他依然穿着一身红色艳丽的宽袖衣袍,只是身上的气息与最开始和他们相遇那会儿相较,更多了些许凶煞,就连眼底也在微微泛着红光。 清川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惊讶,还笑着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你们来了啊。” 好像早就料到,白行歌会再回来这里找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白白:?谢璟深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深深:微笑.jpg #这是今天的二更,晚上继续# 第七十三章 再相逢时, 双方似乎都因各种心事而有无尽之言,可真要开口, 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陈祺轩身上的东西,你拿走了?”白行歌最终只是开口问了这么句话,直奔主题。 “唉。”清川轻叹了一声,单手托腮盯着他们,说话的语气颇为轻快,“是不是我若在离开前没有顺走陈祺轩身上的那个碎片, 你们就不会过来这里找我了?” 白行歌和谢璟深都没有回答。 他们两个确实并不是轻易会为了谁,特意走这一趟的人。虽然清川与他们相处了一段时日,可对这两个难以走入他们心底的人而言,他仍是萍水相逢, 路上为了办事偶遇的其中一位过客。 清川笑了笑,从他们的沉默得到了答案。他坐在围栏上, 看着心情颇好地晃了晃脚, 开口却道:“其实我很讨厌这个世界,厌恶着这个地方。” “我所经历的生活,是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无法想象的。什么花魁的封号,看似光鲜亮丽的生活, 背地里仍是必须要为了钱而去迎合让我感到恶心与厌烦的种种人。对楼里的老鸨而言, 我们只是他们用来赚钱的工具, 所有的友情与羁绊, 都不过是用来伪装出遥香楼的繁华的假象。” “在遥香楼那么多年,也遇过不少待我好的恩客。就像陈祺轩的哄骗那般, 说会助我离开,更有甚者说不介意我的出身,愿意让我离开遥香楼这个囚笼, 让我有机会见一见外面的世界,过上寻常人过的日子。” 说着,他又扯了扯嘴角,眼底神色一片淡然:“结局你们也见着了,我依然还在遥香楼里。” 清川可真是恨透了这个地方,恨透了这楼里每一个人的嘴脸。从拿到莲花瓣的那一刻起,他感觉到这些怨念忽然开始被放大。他回到了遥香楼,没忍住伤害了他们,只凭着最后的意念,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动手直接把他们弄死。 白行歌说:“可是就算你动手伤害了他们,让他们一同陪葬,也无法改变不了什么不是?”顿了顿,他又道,“我是过来阻止你做傻事,我不希望你在死后,本是清清白白的灵魂,却得沾上血债。” 清川微微垂下头,乌黑色的发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滑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一种失落阴郁的气场笼罩着,可他嘴边却挂着笑容:“国师大人,你说话总是那么温和,就像最开始见到你的那天,让人忍不住误会,是不是还能从你身上得到更多的温暖。” “从活着到死去,我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尤其在我死后,我日日待在高楼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们身上的灵魂是如此污浊,被黑褐色的肮脏与恶臭之气包裹着。” 然后就在那一天,白行歌走进了遥香楼。他在清川的眼里是显得如此与众不同,他身上没有让人厌恶的浊气,反而是清淡又干净,甚至还带着一股淡香的清气。 这是一个从身体乃至灵魂都干净得让人挪不开目光的男人,清川当下就对他升起了兴趣,悄悄地关注着他的每一个举动,见到他孤身一人到柴房想要去查探季婉慧的情况。他还在回去搬救兵的路上遇见了醉酒的好色之徒,清川在他捏诀的时候收到了他的求助,所以悄悄帮了他一把。 或许是在泥泞之中挣扎了太久,清川就下意识想要去靠近白行歌。他看得出来,和白行歌关系最好的人是谢璟深,也确实在暗自羡慕着他。他并不喜欢谢璟深,他身上的煞气太重了,手中还握着许多条的人命,与白行歌相反,是最不想让人靠近的存在。 清川又将目光放到白行歌身上,眼睛底下的红光变得越发凛冽,最后动了动唇瓣,轻声询问:“要我不伤害这遥香楼里的人也不是不可以,你愿意成为我的救赎吗?” 白行歌思考着他这句话的意思:“你希望我帮助你脱离痛苦?”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总的来说,将碎片与清川脱离便是第一步。 “不仅如此。”清川回道,缓缓翻了身从围栏上下来,与白行歌和谢璟深二人遥遥相望,“我累了,我只是想要有个人能够常伴我身边,完成那些曾给我带来希望的承诺。” 白行歌又陷入了沉默。 “我不需要你亲自来完成。”清川微笑道,双眸逐渐被血光覆盖,“我已经受够了无尽的谎言,这一次,我不想再等待,就由我亲自将你带到我身边吧。” 白行歌顿了顿,听明白了清川的意思。 清川大概是想要他以灵魂的形势,留在他的身边。这样他的执念也可以得到化解,也算是完成了他长久以来的心愿,遥香楼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再重要,他也不会因为执念失控而将楼内的人杀死。 只要白行歌牺牲自己一个人,就能够保住遥香楼内所有人的性命。 这听起来,还算是挺划算的交易。 白行歌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身后的谢璟深便用力将他一把扯开,直面盯着清川,语带怒意道:“你想多了,怎么可能直接把人交给你?” 谢璟深冷笑着说:“他不过是正好路过遥香楼,被迫牵扯入你的世界,又凭什么需要迎合你的心愿而付出性命?” 清川也扬了扬唇角,仍是用着谢璟深恨不得直接把他揍一顿的语气回答了他:“你怎能和一个怨念深重的恶鬼讲道理呢?你应该知道的,像我这种自私又自傲的恶灵,当然是以自己的事为重了,其他人会如何,根本不在我考虑之外。” 说着,他又抬手半掩面说:“啊,国师大人若是死了的话,谢公子应该会难过的吧?不过那又如何呢?和我没关系,只要我开心就好。而且,我相信国师大人和我在一起,我定能够让他和我一样天天高兴,肯定比跟在你身边好多了。” 谢璟深:“……” 白行歌还没来得及因为他们的对话笑出声,手臂传来的酸痛就让他下意识发出了一声吃痛的哀吟,只能无奈地对谢璟深说:“你轻点,抓得我好疼。” 清川适时开口:“啊,谢公子你可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国师大人那么娇弱一个大美人,你怎能把他弄疼呢?”他轻哼了一声,又开始蛊惑白行歌,“国师大人,清川肯定会对你好对你温柔,你就陪着我一辈子不好吗?” 谢璟深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说:“你给我闭嘴!” 清川轻笑了一声,眸光轻蔑:“我就不。”话落,他抬手重重甩了一下衣袖,原本还拉着白行歌的谢璟深直接被他挥退了好几尺。 白行歌下意识回头探看谢璟深的情况,见他只是摔了一下没什么大碍才稍微放下了心。但清川显然不想让他们两个人再有任何交集,将谢璟深从白行歌身旁挥开后,轻轻动了动手,整座遥香楼就突然开始剧烈晃动了起来。 他们听见清川感慨的声音在楼内回荡:“这个碎片确实是个好东西,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能量,原来也可以如此强大。” 谢璟深看着站在自己前方的白行歌,脚下踏着的地板随着周围的梁柱开始倒塌而冒出裂痕。 脆弱的木制地板很快就变得四分五裂,当自己双脚踏空的那一瞬,白行歌才知道清川并没有与他们开玩笑,他确实是铁了心想要了他的命。 白行歌心情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难过,心想自己终究是赌错了吗……? 白行歌对自己的运气仍是非常自信,从这个高度摔下去估计没那么容易死去,不过伤手伤腿估计难免。 遥香楼在清川自暴自弃的能量爆发之下,直接被震得瓦解。装修奢华的五层高楼层层碎裂,粗大的横梁与柱子相继跌落,白行歌在顺着地板碎片跌落时还抬头看了看飘浮在半空中的清川。后者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用着一种冷淡中又带着些许落寞的眼神与他对视,难过与压抑的回忆所带来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宛如潮水涌入白行歌的大脑之中,让他忽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到底是个可怜人,奈何他恐怕还是无法轻易答应清川这个请求。且遥香楼的人,此事既然已让他知晓,他即使不想出手,也得把人救下。 刹那间,白行歌见到清川的眸光里忽然滑过了一丝惊讶与错愕。 白行歌疑惑之际,身体猛地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揽入了个温热的怀抱之中。他才发现原本被清川挥开的谢璟深竟在这种时候还能够顾及他,来到他身边将他护着后,动作利索地借着坠落的横梁与木板缓冲了些许,抱着他悬空转了个方向。 白行歌的的心脏猛地一跳,谢璟深这么做,最后只会以后背着地的方式带着他重重落到底层的地面上。 以谢璟深的身手,即使从五层楼高的地方摔落,他根本只需动一动身子就能够毫发无损地降落到地面上,根本不必冒这个险特意过来救他,然后挨这么一下。 俩人落地的声音沉沉地响起,白行歌闭了闭眼睛,努力告诉着自己,谢璟深的反应可真是快速得很,如此费尽心力护住他,身上的死气估计又能再缓和一大截。 关心的话语卡在喉咙处说不出口,白行歌才睁开眼,又被谢璟深反身压在了地面上。雪白色的衣袍紧贴着地面,沾满了一地的尘土,墨色的长发也散落在地,后脑勺的木屑硌人得很。 他却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上方有一个需要好几名壮汉才堪堪扛得起的横梁木块正朝着他们两人的方向砸落。谢璟深显然是先他一步发现了这件事,所以才又跟他交换了个位置。 白行歌不明白他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直到他的视线猝不及防撞入谢璟深深邃的墨眸之中,见到里面除了对他的担心之外,还有着别样的,让他有些退缩甚至不敢去面对的情绪。 又是这样的眼神,分明与季君延有时候看他的样子特别相似,想让他忽略都难。 某些猜测几乎就要在他心里落石,却让他有些不敢面对。 白行歌下意识攥紧了抓住谢璟深前襟的手,原以为就会这样直直砸到他们身上的木头却在撞到谢璟深身上之前猛地被另一股力量给甩到另一边,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摇摇欲坠的柱子被那大木块一撞,彻底倒下,楼内的建筑又哗啦啦地落了一阵,才又恢复平静。 遥香楼突如其来的倒塌惊扰了城内所有人的睡眠,附近的居民们纷纷披着衣服来到大街观看,想要靠近,却又顾虑着闹鬼的事件,只敢隔着一段距离讨论。 将白行歌和谢璟深包围在内的碎木把外面的吵杂声彻底隔了开来,劫后余生的两个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愣神了片刻,才从地上坐起。 穿着一身大红衣服的清川飘到他们的面前,盯着他们看了许久,忽然出声道:“算了。” 白行歌沉默地坐在地上微微出神,清川刚走了一步,边上的谢璟深又走到白行歌面前试图将他拦下,像是担心他会对白行歌再次动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清川瞥了他一眼:“谢大公子,我若还活着,很可能会屈服于你的淫威。只可惜我现在死了,你的拳头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影响,你吓不着我。” 说完,便绕过他走到白行歌面前蹲了下来。 白行歌感觉到自己的手忽然被一阵冰凉覆上,清川握住了他的其中一只手,等他再次将他放开时,里面安静地躺着那枚丢失的莲花碎片。 “它虽然能给我带来很强大的能量,不过我发现即使拿着它,我也不快乐。”把东西归还的清川,立马对这个碎片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白行歌失笑道:“你还是第一个在接触它之后,没有彻底被它占领了意识,甚至还能将它归还并对它感到不屑的鬼。” 清川眨着眼睛回答:“那是,即便当了鬼,我也是不简单的那一位。” 说完,清川发现边上候着的谢璟深正用着不悦的眼神紧盯着他,小脑袋想了想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身体忽然往前一伸,凑到了白行歌的耳边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 这样的接近落在旁人眼里,就显得有些过于亲密了。谢璟深握了握拳头,还是将内心想要上去把人给分开的冲动压下。 还不行,如此定会吓着白行歌,指不准还会导致他开始躲着自己等种种后续的事情发生。 “虽说我到现在还是和谢公子相看两厌,相互看不顺眼。不过平心而论,他好像还算是个靠得住的家伙,你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白行歌摩挲着碎片的手指微微一顿,垂眸回道:“考虑什么?把他收在我身边给我当小弟吗?” 清川知道白行歌其实听懂了自己的话,便笑眯眯地没有再做回应。就是起身之前,清川的眼珠子转了转,又弯着嘴角说了句:“啊,我内心其实还是有些不平衡,走前再气一气他好了。” 白行歌一开始没理解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直到清川在离开他耳畔前飞速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起身后抬手做娇羞掩面状,语气羞赧地说:“多谢国师大人愿意让我在离开前,满足我这个微笑的心愿。” 谢璟深脸色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变化,可双眸分明在见到清川那举动时,微微一睁,像是有些吃惊。 白行歌看着清川偷偷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睛,无奈地笑了,还很配合地说:“没关系。” 反正做都做了,他若开口拒绝,似乎也无济于事。 “被人呵护着的感觉真好。”清川再开口时,语气突然变得非常正经,又用着那双带着无奈与落寞的眼神凝视着他,“你上辈子肯定是个大好人。” 所以才会被老天爷与那么多人疼爱着。 白行歌看着清川的身影正在逐渐淡去,知道他是真的打算放下这个世界的一切去往冥界了。他趁着起身的当儿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要怎么安慰他才好。 实际上,他并不擅长做这样的事。季君延常年的掌控,让他几乎很少能有和人沟通社交的机会,所以他并不懂得要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 “白行歌。”眼前红衣人难得地唤了一声他的全名,他微微抬头,听见他用着有几分迷茫的语气询问,“你说,我下一世能有被疼爱的资格吗?” 白行歌愣了愣,在他的身影彻底乘着光消散之前,轻笑回答:“肯定能。” “因为你是清川啊。” 清川似乎听见了他这句话,隐约间,朝着他露出了一抹非常好看又柔和的笑容,才彻底消失在他和谢璟深的视线之中。 宛若废墟的遥香楼终于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白行歌和谢璟深站在一堆碎片之中,无语了许久。 半响,白行歌才主动开口:“你的背……” “不过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谢璟深淡声回道,反而来到他面前,蹙着眉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最后好像还是没忍住,伸手在他脸颊方才被清川轻碰了一下的地方,用力抹了抹,直接抹出了浅浅的淡红。 白行歌没有出声,而是向他投去了一道疑惑的目光。 谢璟深抿了抿嘴,冷声说:“没什么,我怕你过敏。” 白行歌:“……”这可真是个让他无法反驳的好理由。 他们正打算从一堆废墟中找个出口离开,被障碍物阻挡的大门入口忽然被人从外面破开了个口子,穿着红色劲装的红绣收回了踹开那厚重木板的大长腿,视线在落到他们二人身上时,提着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些许。 战战兢兢的阿竹就跟在红绣身后,看到白行歌安然无恙,他才狠狠松了口气:“公子,你不是告诉我只不过是普通的谈判吗?” 阿竹气呼呼地跑到白行歌面前,指了指周围的狼藉:“这就是你说的普通?” 白行歌扫了扫身上的尘土,微笑道:“是啊,谈判还挺顺利,只是这栋楼撑不住我们的气场,所以就成这样了。不过,你看我和谢公子不是没事吗?我想找回的东西,也拿到手了。” 阿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一副‘你扯,你继续扯,我打死都不信’的眼神。 白行歌抬手在他柔软的发顶揉了揉,直接带开话题:“清川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他没带走楼里人的性命,这座大楼,就当做是对他这些年承受的怨气的赔偿了罢。” 他的任务原本就只是处理清川闹出的事情,既然已经完成,遥香楼后续之事就不再他应该担心的范围内。 白行歌和谢璟深随着闻讯赶来将他们救出的飞月楼护卫们回到了远处的客栈,拖着疲惫的身子清洗了一番,俩人才又聚在一间房里。 “不疼吗?”为了答谢谢璟深的‘护命’之恩,白行歌自主自发地接下了给他后背上药的工作。 谢璟深带着他从楼上下来的那一摔直接把他后背给摔得一片淤青,白行歌甚至还能在某几处见到紫红色的淤血,有几个地方好像还不慎被底下的木块尖锐的地方划破,划出了几道血痕。 看得他觉得自己的后背也跟着发疼,这样的痛谢璟深是怎么忍下来的?可是为了活血,他上药的时候必须推散那些淤青,该出的力依然不能少,所以他有些担心谢璟深会受不住。 结果这人,眉头都不带皱的。 “还行,你下手可以再重一点。”谢璟深淡声说道,白行歌特别配合地用了用力,在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僵时,又无声偷偷笑了笑。 爱逞强。 谢璟深上药的时候特别老实,不过伤的面积过大,还是花了白行歌好一番时间才弄好。等把衣服穿上后,谢璟深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药瓶子,沉声对他说:“到你了。” 白行歌动作一顿,有点心虚地没回过头:“什么?我都让你护着了,没受伤,要上什么药?” “是吗?”谢璟深淡声应道,视线紧盯着他,“我都看见了,你摔下来的那会儿不是让几个板子给砸到了?” 白行歌抿嘴不语。 谢璟深这话说得倒是没错,不过他觉得和谢璟深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的伤,而且还伤在后背,他便又尝试拒绝:“我那才真的叫普通的小磕碰,睡一觉就好了,不必麻烦。” 谢璟深与他对视了老半天,见他不愿退步,便压低了声音说:“怎么?占了我便宜把我身体都看光了,自己却藏着掖着?” 白行歌:“……?” 作者有话要说:#白白日常对深深骚话一迷惑# 第七十四章 白行歌觉得谢璟深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可真是日渐增长, 他明明只是好心帮忙上个药怎么还成了占他便宜?偏偏他该弄的都弄完了,有理也说不清。 见谢璟深一脸严肃, 态度还如此坚决,白行歌再三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就和上次一样,谢璟深并不能理解为什么白行歌作为一个男人,让人上个药也要如此遮遮掩掩,仿佛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似的。 他心中虽有疑惑, 却也没有多问,就那样眼观鼻鼻观心,专注且认真地给白行歌后背上的伤抹药。和他相比,白行歌身上的那点撞击其实算是轻的, 只不过他肤色过百,浅浅的淤青也能让人有种触目惊心的效果。 白行歌比较怕疼, 上个药就跟要了他半条命似的, 眉头直接皱成麻花。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在这样的静默之中,似乎又有一种诡异的气氛在默默形成。 白行歌为此微微晃神,直到感觉到遮住了自己后腰下方的衣服被人往下扯了些许, 他想再出声动作阻止已来不及—— “……这就是你总遮遮掩掩的原因?”谢璟深低沉得喑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白行歌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心想算了按照他们的生活日常指不准还要再受几次伤, 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儿。 只要谢璟深别手贱碰了就行。 如此想着,白行歌急忙又扯了扯自己的衣袍:“是, 你先别……”碰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后腰他最不想面对的某一处就贴上了一股温热。 像是比他身上其他所有的地方更要来得敏感那般,指腹微软的触感顺着皮肤的触碰在他意识中竟显得如此清晰, 奇异又陌生的感觉好似一道电流那般,飞快地在他身上每一个地方都过了遍,震得他浑身酥麻发软,令人倍感羞耻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发出。 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眼角不知何时红了一片,只能赶紧扯好衣服,回头气呼呼地冲着谢璟深瞪了一眼。 谢璟深还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原本只是在给白行歌上药,只是白行歌总遮遮掩掩的,后腰有一半的地方都没露出来。普通时候就算了,不过他看见还有一大半片的淤青被藏在衣服之下,为了上药就下意识把他衣袍往下扯了扯。 没想到这一扯,不小心让他看见了白行歌腰上,那一片在他白玉般的肤色衬托下,视觉冲击显得特别之大的,很像是一朵莲花的蓝色印记。 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白行歌为何对自己的后背总是如此小心翼翼的原因。他知道白行歌的身份并不像表面所显的那般简单,以为那个印记象征着什么特殊的身份,一旦被人看见身份将会败露,所以才要如此防备。 只是当目光触及那个印记时,谢璟深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就突然产生一种很想要触碰一下的想法。这个念头刚在他脑中滑过,身体已经先一步施行了,然后发现白行歌的反应非常排斥且奇怪。 谢璟深还未从白行歌那一阵错觉般的‘呻|吟’反应过来,就收到他一记,语气说是瞪眼,倒更像是在挑逗的眼神。 “……”真要人命。 白行歌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现在有多勾人,还在和谢璟深生气:“你,你怎能那么不尊重人呢?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就随意乱碰?” 谢璟深沉吟了片刻:“难道,不是胎记还是印记之类的东西?” 白行歌抿了抿嘴,这么说也没错,可是……等等,他才突然意识到,谢璟深真的碰到了。他怎么会碰了呢?正常人就算不小心看见,没经过允许难道也会随意触碰的吗? 他开始在怀疑谢璟深那是不是个正常的下意识反应,是他因为知道印记的秘密,所以想得多了一些。 咬了咬牙后,他只能和自己生闷气:“就算如此,那也是我身上的东西,轻易碰不得!” 谢璟深又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说出一句震惊了白行歌的话:“是吗?但我觉得你看起来好像还挺舒服——” 说出这种话的结果,就是谢璟深狠狠挨了白行歌一脚。 他第一次知道白行歌原来也可以有那么大的力气,踹人还挺疼。 不过白行歌还有内伤在身,也不能发太大的怒火,踹完谢璟深自己倒是捂着胸口猛地咳了起来,看得谢璟深有点心慌:“行了,那你告诉我,是不是不能让别人碰上?碰了你会受伤?” 白行歌憋了憋:“倒不会。”只不过,他也不知道当年那些人,还有方元他们只是在和他开玩笑还是那是真的叮嘱。 若按他们所说,碰了他印记的谢璟深岂不是就得对他下半辈子负责? 白行歌觉得这事情听起来简直就像是那些长辈们当初为了不让人轻易发现他身后的印记,恐吓他而编造出的谎言。瞧,他现在半点感觉也无,除了那个地方敏感了些许之外,他并没有感受到有什么羁绊或是契约的形成。 于是白行歌没有将此事告诉谢璟深,反倒是后者在确认碰了那个印记不会给他造成什么伤害后,意味深长地回了句:“那我明白了。” 白行歌并不明白谢璟深究竟明白了什么,然后就见到谢璟深突然弯腰,低笑着对他说:“白行歌,其实我也挺记仇的。” 他一开始还没理解过来谢璟深这句话的意思,直至他忽然被谢璟深翻了个身压在床上,不安感才逐渐袭来:“谢璟深……你想做什么?” “礼尚往来罢了。”谢璟深淡漠地回道,“那日你给我下药的时候,把我伺候得挺舒服。作为回报,我也可以帮一帮你,不必言谢。” 白行歌努力挣扎:“我不需要,你放开我!” 谢璟深倒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别乱动,药还没上完。” 白行歌的手在床铺上抓了抓,咬牙怒道:“……谁上药用的这种姿势?你先把我放开。” 谢璟深的力气是真的大,只被他一双手钳制着,他就完全动弹不得。 他听见身后的谢璟深沉沉一笑,语带笑意地回了句:“我啊。” “……” 白行歌有点后悔,先前有机会给他喊人来帮忙的时候,他没有大喊阿竹的名字而是给了谢璟深机会跟他打商量。等后来他意识过来想喊人时,已经没有能够发出声音的力气了。 谢璟深确实是拿着药膏在给他上药,只是动作分明就故意借着上药的名义,触碰着他后腰处最敏感的部位,让他浑身发软毫无抵抗能力,意识也越发混沌,身体甚至还被刺激得起了一种奇怪的,让他有些无措的反应。 白行歌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屈辱,浑浑噩噩之际,他只记得自己就顾着骂那个姓谢的大流氓了。 他红着眼睛趴在床上,周围忽然被一股不属于自己且十分强势的气息包裹,像是想要彻底在他身上每一个地方都沾上这个味道,让他无法轻易逃离。 “白行歌。”谢璟深的声音伴随着温热的气息扑到他耳边,他的心微微一颤,才惊觉对方竟离自己如此之近。 这样的距离,着实有些过于亲密了,已经超出正常交往之间该有的距离。 谢璟深的声音就像是来自深渊的恶鬼,带着一种散漫的冷傲,和不知从何而起的诱惑:“从最开始见面你就该清楚,我并不是什么和善的大好人。” 白行歌又下意识回想起谢璟深凝视着自己的眼神,忽然陷入了迷茫。 他明明知道谢璟深对他很可能图谋不轨,上药接近自己这种事只要他极力拒绝,谢璟深又能奈他何?他明明心里有这样的猜测,可最终还是纵容着他,让他拥有步步接近自己的机会,甚至……这般欺负他。 白行歌没忍住想,如果今日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季君延,他也会有同样的反应吗? 他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答案。 若是季君延,他想,他或许连让他动手给自己上药的机会都不会给。 为何,他却能够允许谢璟深靠近自己?被这般欺负,心里生气有之,可仔细一想,却发现并没有太多的厌恶。 白行歌冒着冷汗轻喘着气,谢璟深似乎发现了他的狼狈,又低声在他耳畔,似诱惑般说:“我帮你可好?” 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大概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还在维持着最后的倔强:“不……” 他堂堂大国师,怎能如此堕落,经不住这点诱惑而沉沦?! 烛火摇曳,万籁俱寂,客栈里的人似乎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唯白行歌和谢璟深的房间已经超过了平日里就寝的时间却还亮着,偶尔还有小猫叫声般的呜咽从里面传来。 夜里,身心俱疲的白行歌就连在梦里也被骚扰着。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那许多年未见的大祭坛,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地方,还是他娘亲带着他一起,围观自己的亲爹祭祀的时候。 本该是破烂不堪的祭坛在梦里似乎又恢复了最初的光辉,披着各式各样宽松衣袍,辈分几乎都足以当他长辈的人聚集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场面哄乱得很。 白行歌还在人群中见到众星拱月般被围绕起来的方元,后者最先发现他的到来,立马欣喜地朝他招了招手:“臭崽子,你真不错啊,终于长大开始有想法,准备成家立业啦!” “?”白行歌见这群人瞬间就涌了过来把自己给重重包围,皱眉问,“老头子,你们又想做什么?” 记得上次梦见那么多死去的族人,还是因为方元让他去找圣莲但被他强行拒绝的时候。 “我们想做什么?这不是你想做什么嘛,你是不知道,咱们见你天天一副清心寡欲,对任何人事物都没兴趣的模样,可担心死了,还以为你得孤独终老。实在是没想到,你还有给我们找来儿媳的一日。” 白行歌:“……” 半响,他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指的,我身上的印记?” “不是,你们说的都是真的?让人碰了之后,我就得对那个人负责?”白行歌觉得不敢置信,甚至还有点生气,“你们不觉得此事过于儿戏了吗?!” “万一我哪天失去意识,后背的印记不小心被陌生人给瞧见,难道我就得娶了人家?简直胡闹!” 方元顿了顿,说:“那倒不会,若是在你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触碰,那定然不做数。这印记就像是老天给作证的姻缘,这触碰的人,定得是你打心底能够接受的,才能作数。” 白行歌又是一愣,然后说:“那可是个男人,人家只是好意替我上药的时候不小心碰着了,我可没有接受!” 笑话,他接受谢璟深什么了? 方元却皱起了眉头,一脸怀疑:“臭小子,你别是不好意思承认吧?这姻缘若是没结成,也不会惊动你这些老长辈们了!” 白行歌百口难辩,只能和方元大眼瞪小眼。 他就,真的没有……吧? “不过,你说的男人,难不成是姓谢的那个冤家?”方元忽而问道。 白行歌气得更加不想说话了,他的沉默在方元眼里就是一种默认,惹得方元又是一阵纠结。 最后还是个拄着拐杖,胡子老长的老人大大方方地说:“男人就男人呗,有人愿意收下咱们的行歌小祖宗,我都想感谢祖宗十八代了。” 白行歌:“……?”他好歹也是朔国大国师,怎么落到他们嘴里,就成了很难脱手的对象了? “行了,反正此事既然已经定下,咱们也就不着急了。你那点小心思,就自己慢慢摸索吧。怪就怪那个狗皇帝,把你关在宫里,都快把你变成不知世事的山顶洞人了……” 于是,这群自大的老家伙们就那样擅自把他喊来,又跟赶瘟神似的把他挥退了。 这股气憋得,他醒来了心里都在窝火。 转头看见躺在边上睡得很沉的谢璟深,梦里的委屈外加昨晚发生的那些事瞬间涌入他脑海,白行歌又更气了。 他抿了抿嘴,冷哼一声后一个抬脚,把边上的人直接踹下了床。 谢璟深在摔落在地之前恢复了意识,动作非常利索地撑了撑身子,才没把自己给摔着。 白行歌看着他脸上那副仿佛顶着起床气的表情,眸光暗沉跟个煞神似地朝自己看了过来,然后像是在意识到床上坐着的人是他后,正要发作的脾气猛地一顿,又肉眼可见地消了。 半响,谢璟深才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好像做了个有点奇怪的梦。” “……”白行歌眼皮一跳,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祖先们:终于要把小祖宗嫁出去了,快点准备嫁妆,省得好不容易骗来的大肥肉跑了! 白行歌:……草(一种植物) 谢璟深:……喜从天降? #误打误撞盖了章的深深# 第七十五章 “我梦见我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像是某个地方的祭台。台上站着许多年长的长辈,其中一位正是方元。” 谢璟深的话白行歌才刚听了个开头就不想继续往下听了, 仿佛已经能够预料到那个结局。他抬头盯着谢璟深,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继续说,然后他彻底用行动表示什么叫做‘你不愿意的事我就更想做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句话是白行歌昨晚听见谢璟深亲口说的,抓着他在床上,他拼了命地拒绝着他的时候。 白行歌也不知道谢璟深脸上的深沉究竟是真心还是假装:“他们给了我好多东西,跟我说,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那些都是你的嫁妆。” 白行歌:“……”那群真祖宗怎么连死了都那么不安分呢? 谢璟深看起来是真的很疑惑:“只是,你的嫁妆他们为何要给我?”停顿了片刻, 白行歌才又听见他沉沉笑了一声调侃,“还有, 为何不是聘礼而是嫁妆?你要嫁人了?” 白行歌:“……” 他想找一个坑, 把自己埋进去。 谢璟深在他发呆的当儿走到他面前,动作非常自然地在他因为刚起床而有些散乱的长发上抚了抚,替他捋顺了些许后才双手抱胸低头盯着他问:“白行歌,昨日的蓝莲印记,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藏着没告诉我?” 身份是一回事, 敏感显然是白行歌昨日也才惊觉的事, 否则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得逞。那么如此一想, 这些应该都还不足以让他藏得如此小心,更多的秘密, 会和他昨日做的梦有关吗? 而且再看白行歌的反应,显然对他做的梦并不感到意外,表示他极可能一早就知情。 那, 这会是什么事呢? 回想起夜里的梦,谢璟深没忍住又思绪飘忽,想起穿着大红嫁衣的白行歌,想起昨晚被迫在他怀中露出难耐而又万分勾人表情的他的模样,心跳不自觉有些加速,甚至还有点口干舌燥。 他揉了揉额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回忆这些事。 回过神来的白行歌冷声朝谢璟深回道:“我看你是成天在胡思乱想,才会日所思夜所梦。昨日的事我还没跟你清算,你这般待我惹我生气,就不怕你身上的死气——” 白行歌原本想拿谢璟深身上的死气会增长来威胁他,结果抬头一看,差点没被自己噎死。 怎么可能?又是这样,明明是做了惹他不快与发怒的事,为何谢璟深身上的死气不但没有增长,甚至还又减缓了些许? 谢璟深见白行歌说到一半不说了,眉头轻轻一挑:“怎么?” 许久没有再感觉到的,自从遇见谢璟深他的世界就变了觉得自己变得无比倒霉还不再受到老天宠爱的那种感受又回来了。 白行歌越想越气,原以为可以用来威胁谢璟深让他老实点的事情也没了,他就坐在床上气呼呼地说:“你担心那么多作甚?即便要嫁也不会是嫁给你。” 不对,他怎么就是嫁了?以他的身份地位,把谢璟深这个江湖混子娶回家都不是问题。 ……呸,谢璟深想得真美,娶也不会娶他。 白行歌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谢璟深,旋即便听见他发出了一声冷笑,低头用着没什么感情的笑容与他对视。 昨天被谢璟深折腾得狠了,白行歌的眼睛看起来还有点发肿。谢璟深抬手在他眼角爱怜地抚了抚,视线漫不经心:“以后的事,还真不好说。” 白行歌恍惚间,似乎从他的动作里感受到一丝源自于他本人的强烈占有欲|望。然而不等他更仔细地去查探,那种感觉很快又消失了,不晓得是他的错觉,还是这人在情绪上真能够做到收放自如。 碍于昨晚不怎么愉快的事,谢璟深在梳洗穿戴整齐后还是被白行歌给轰出了房间。 他如今已知晓自己对白行歌的心思,定要为了他昨夜的反应多思。其实白行歌的态度在他预料之外,就像上次在客栈逼迫白行歌为他解决那等事情一样,他两次都觉得,待白行歌清醒后定要大发雷霆,甚至还很可能直接与他,与飞月楼翻脸。 轰出房间的结果算是最轻的了,至少他并没有为此而要切断与他的联系。 这让谢璟深没忍住多想,想着白行歌待他的底线,是不是也与对待其他人稍微有那么点不同?他是不是,真的能够有一丝丝机会,争取自己的那份念想? 谢璟深边思考着,边来到了阿竹的房间。 这些日子来,阿竹已经习惯了谢璟深每日起来就会到他这里,向他讨要给白行歌熬药的药包。所以一打开门见到他,阿竹就笑眯眯地说了句:“稍等。”然后转身给他拿药包去。 鉴于谢璟深近日来对白行歌无微不至的照料,以及各种非常贴心的保护,阿竹现今对他是越发没有成见了,甚至还有点欣慰谢璟深终于放下从前对白行歌身份的偏见,愿意将他当成朋友那般照顾。 谢璟深拿了药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突然询问阿竹:“你陪在白行歌身边那么久,对他和季君延之间的关系是不是颇为了解?” 阿竹愣了愣,说:“也,还行吧。陛下对公子的管控特别严格,有时候甚至会把周围所有人遣散出去,只想和公子单独相处。” 谢璟深拿着药包的手下意识紧了紧,阿竹没有注意到他变得有些僵硬的表情,只听见他沉声接着问:“那你不担心季君延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对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阿竹眨了眨眼睛,显然需要他针对所谓的不好的事,提供更为细致的描述才能够理解。 谢璟深抿着嘴,尽量保持面色的平静:“比如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碰他,或者亲他……” 他才刚开了个头,阿竹就了然地罢了罢手:“那肯定不能够。你别瞧咱们公子看似温和柔弱好欺负,我告诉你,其实公子他脾气可倔了。既然他对陛下无意,甚至对他的喜爱感到排斥,定不会有机会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来。陛下若实在是想要逾越,公子恐怕还会以死相逼。” 谢璟深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思。 小仙人脾气那么倔的吗?还真是……完全没看出来呢。 单纯的阿竹没发现面前站着的,那位披着人皮的狼的心情正因意外发现的某些事逐渐变得愉悦,甚至还颇为感动地对他说:“多谢谢公子的关心,咱家公子还是挺有保护自己的手段的,陛下一时半会儿还伤不着他。” 如果白行歌站在这里,铁定要对阿竹说,真正该提房的是他面前那个人面兽心的谢璟深。 可惜白行歌并不在,阿竹还趁机将自己心中的担忧给诉说了出来:“在离开皇宫之前确实如此没错,只是这一次公子擅自离开,怕是真的碰了陛下的逆鳞。若稍不注意被陛下逮回宫,公子得面临什么样的情况,就不敢保证了。” 谢璟深把阿竹的提醒记下之后,又去借用客栈的厨房给白行歌煎药去了。飞月楼小队的成员们如今对此已习以为常,不再对谢璟深做的,任何关于白行歌的事感到意外。他们甚至还有点欣慰,这两个人关系终于有所缓和,不会再吵架。 然后这样的想法,在白行歌下楼吃饭的时候瞬间被打消。 因为白行歌今天似乎又不高兴了,而且将他惹怒的人,昭然若揭。他从下楼后目光就没有落在谢璟深身上过,后者虽然依旧保持着平日里照料他的态度,给他各种夹菜盛汤,可白行歌偏就是要跟他作对似的,他拿什么,就偏不吃什么。 这可又把阿竹给看傻了。更令人惊愕的是,谢璟深,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把人的头拧下来,从来只有他和人生气,没有其他人与他置气的份的江湖大佬,即使被这般对待也不生半点怒火。如此看来,反倒更像是谢璟深又做错了什么,正试图把白行歌给哄好。 飞月楼的人这一顿饭可真是吃得心情复杂,因为他们竟从这两个人相处的情况中,仿佛见到了正在哄媳妇的楼主大人。 这个想法差点没把他们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应该是错觉,他们二人就是单纯的八字不合。 其实白行歌觉得自己在人前的容忍度很高,哪怕真有人惹他不快了,也不会如此直接在众人面前用这种态度对待对方。 谢璟深似乎不管在哪个角度,都是他的例外。 · 解决了遥香楼的事情,为避免此事惊动丞相后被他发现,白行歌和谢璟深一行人很快又开始了继续往飞月楼回去的路途。 赶路并非一件舒服的事,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待在车厢内,一般人都不想忍受这种感觉。但对于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外面游荡多久的白行歌而言,却是非常值得珍惜的时光。 为此,他还特意向飞月楼的人开口,希望他们绕另一条来时不曾经过的路回去,这样他便能有机会看见更多的风景。 然而季君延对他的耐心似乎终于来到了一个度,这样的迹象在于将他们车子拦下,企图把他从飞月楼手里抢走的人的波数变得越来越多。 从遥香楼回到飞月楼,因为绕路而大概需要花上七八天的行程,因为那些时不时会从各种各样的地方冒出来的刺客们,又要延缓个二三日。其中有很多都是原本就与飞月楼不对付,或是本身势力就站在飞月楼或天行教对立面的江湖势力。他们似乎从季君延手里得到了许多好处,以至于不惜和飞月楼交手,也拼了命想把他抓回去。 白行歌还亲眼见到,有一个人趁着空隙逮住他后,即使被谢璟深给打断了腿斩断了手,那抓住他的手仍是死死不放开,可见他究竟抱着多么决绝的心。不得不说,白行歌那一次是真的被吓着了,花了一小会儿的时间才缓和过来。 谢璟深在车里,语气认真得像是在应下什么非常重要的承诺:“我不会让季君延把你带回去。” 白行歌垂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收拢,试图缓和车里有些紧张的气氛,笑道:“你若真没办到,飞月楼的招牌似乎可以砸了。” 谢璟深低头浅浅扯了扯嘴角,附和:“嗯,你要是被他的人抓走,我立马回去解散飞月楼。” 车外的护卫们听了一耳朵,有些紧张。 这也赌太大了,季君延可谓是用尽各种手段与方式想要把白行歌给逮回去,说实话,他派来的人并不好对付。 最令人头大的,是他的锦衣队。 唐之渊都被他放出来了。 最夸张的这一次,是唐之渊和他手底下的人跟疯了似的,光天化日在城里,直接不顾周围的民众,提着大刀与谢璟深的人干了起来。场面慌乱得不行,大概是没想到锦衣队真能不顾会伤着民众直接动手。谢璟深直接被唐之渊给拖住了脚步,高手过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分出胜负的事。 白行歌在被带着逃离的情况下,因为锦衣队配合了其他不知名门派的围堵,他最终迫不得已与最后一个陪在自己身边的飞月楼护卫分开,独自一人躲到了最近的一处园林。 进入之后,他才发现那是一座,供贵人们歇息闲逛的地方。穿着华贵、端庄或是温雅的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在里面悠闲地走着,完全不知道大街上展开的那场混乱。 白行歌觉得那群人追到这里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他正发愁着该往何处躲避,一道修长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将他拦下。 白行歌见到了对方几乎不着地的双脚,循着他湛蓝色的精贵服饰往上一看,他还意外地发现此人看起来有些面熟。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个男人,准确来说是一位男鬼。而且这个男鬼他碰巧在不久前见过,就是那会儿他和谢璟深出门,谢璟深给他买了个饼的那天,被他不小心撞见出现在一个女人身边的俊逸男鬼。 对方的五官生得俊朗英挺,死时年纪似乎在三十余岁,正值壮年,所以灵魂所显现的正是他最好的状态。他身上虽然带着华贵的气质与一种他描述不上来的,与谢璟深有几分相似的,那种上位者的气势,不过穿着打扮倒还算是低调,就连头发也只用了一条天蓝色的发带半束着。 此鬼并不简单,因为他一眼就发现了人群中的白行歌拥有看见自己的能力,并出现在他面前。 男鬼微笑着打量着他,将他有几分狼狈的状态看入眼里,微笑道:“公子看起来,像是遇见了大麻烦。” 白行歌往四周看了眼,发现其他人都离自己很远,注意力也没在自己身上,便回道:“实不相瞒,正遭人追杀,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此处来。不知,阁下可有任何主意?” “我姓柳,名清叶。”男鬼莞尔一笑,报完名字后又给他指了指一条路,“小公子若愿意信我,可按我指的方向过去。那里有一位穿着粉黄色衣裳的女人,头上戴着一支金色的蝴蝶发簪,你可以向她求助,她应该能够帮你。” 白行歌并没有马上动作,而是有些怀疑:“你为何要帮我?” 柳清叶大方一笑:“公子既然有役使鬼灵之法,我就算不出来,迟早也得让你招过来帮个忙,倒不如由我亲自动手更好。” “况且,也想借此机会,与公子做个交易。” 白行歌疑惑:“交易?”真难得遇见如此直白,将自己目的告知的鬼。 这位名作柳清叶的鬼灵应该死了有一段时日,不过灵魂的能量十分强大,竟能够直接顶着烈日出现在他面前,恐怕生前便是一个身份与能力皆不简单的角色。 白行歌的目光在他脸上飞速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他的提议,朝着他指示的方向过去。 柳清叶给他指往的方向,逐渐朝着厢房的地方靠近。比起外边的荷塘小院,这里更为幽静一些,他甚至还见到几位披着袈裟的大师走过。那几人隔着一道走廊看见他,还特意停下脚步,合掌朝他行了个礼。 白行歌最后找到柳清叶说的那个女人,还是正好因为她从另一处像是禅房一样的地方出来,往自己的厢房回去。 她头上的蝴蝶簪子特别显眼,白行歌立即就认出了对方来,而且正好就是那日他所见到的,被柳清叶仔仔细细扶上娇子的女人。 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视线,那位观察还算颇为敏锐的女人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直接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他,与他隔着一小段距离询问:“公子有何要事?” 和他说话的并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她身上的气质感觉更要端雅沉稳,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一种成熟的韵味,平稳大气,让人感到颇为舒心。他觉得对方应该是个有一段阅历的女子,只不过包养得极好,外表年龄看着甚至不足三十,所以他也无法确定对方真实的年纪与身份。 他一眼就看出此女身份的不凡,面相所显的福运足以与媲比,恐怕是出自富贵世家。且她心性看起来也挺不错,佛缘深厚,乃极具慈悲心之人。 他把自己遇见了麻烦,正被人追杀,需要有个人帮忙他躲过这一劫的事情告知。女人听完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她身边还跟着一位穿着烟紫色衣服的侍女,瞬间就皱起了眉头提醒:“小姐,此事听起来过于危险,我是觉得不要卷入旁人的纠纷为好……” 白行歌站在原地无声等候,柳清叶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旁,与他一同站在长廊之上,盯着前方的女子。只是与他相较,柳清叶的眼中满是流水般的柔情,显然是一双看着挚爱之人的眼神。 半响,梳着整齐发髻的女人才出声朝白行歌道:“跟我来吧。”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表情也没有多大的变化,说完就直接转身离开了。她身旁的侍女无奈地看着她,像是感叹她又在做好人好事了。 白行歌也不管她会不会听见或接受,还是礼貌地先朝她道了一声谢才跟上。 柳清叶心情颇好地与他并肩而行,甚至用着有几分自豪的语气说:“瞧,我就说她会答应。” 白行歌被他愉悦的心情感染,也跟着弯了弯嘴角:“你对她似乎很了解,前段时间不小心曾偶然见过你们一面,见你似是对她十分在乎,常伴她身侧,显然是你留在人间的执念。冒昧问柳公子一句,她可是你的夫人?” 柳清叶眸光微微一顿,旋即滑过了一丝遗憾:“我很爱她,我们两情相悦,可我终究没能娶到她。” “相爱容易,想要相守,却很难。”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副本走起~# #恭喜深深见家长(?)# #AwA白白身上那啥子印记,就是情|趣+1# 第七十六章 听柳清叶的语气, 白行歌大概明白了这又是一段让人倍感遗憾的感情。柳清叶只叹了这么一句之后没有再说下去,他尊重别人的隐私,既然对方没有诉说的打算,他便也没有细问。 不过白行歌还是从柳清叶的口中得知答应帮助他的女人的名字, 叫做容若耶。 很不巧, 白行歌对这个名字也正好有点印象, 且这个名字的主人在他想象中是与眼前这位女人的形象极度不符的存在。 容姓,乃与朔国相近的靖国的皇族之姓, 当然, 也不表示在其他国家或是靖国之内就没有普通百姓拥有这个姓了。只是正好,白行歌知道在靖国皇族之中,有一位非常出名的长公主,名字正好就叫容若耶。 若他的估算没错,那位长公主今年也应该近四十岁了,是靖国现任皇帝的姐姐。这位长公主之所以会出名得连身在朔国皇宫的他都略有耳闻, 是因为她与其他的公主显得十分与众不同。 据闻靖国皇帝还是颇为尊重他这唯一还活着的姐姐,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非常尊重于她, 包括婚姻大事,终究是没舍得强行给她赐婚,让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正因如此, 容若耶至今都还未出嫁, 在宫内有自己专属的宫苑。 而容若耶本身似乎也不愿意嫁人, 更偏向于一时间的享乐, 所以听说在自己的宫内养了许多面首。喜欢就招入宫陪伴自己, 玩腻了,就给人一笔钱把人打发走,从不对任何人心软或多做挽留。 白行歌会知道这件事还是季君延告诉的他, 大概觉得此事过于惊奇荒谬,当时还视靖国为仇敌的季君延,将此事当笑话告知与他。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他并不认为只是空口之说。只不过,他又无声悄悄打量了面前的女子一番,还是不觉得她会是传说中生活如此混乱的容若耶。 那,果然还是撞名了? 容若耶帮他的方式很简单,就是直接把他藏进自己的厢房里。把他藏好的时候,外边已经传来了阵阵喧哗声,似乎是唐之渊带着他的锦衣队人员们找上门来了。 房里的摆设很简单,因为原本就只是供贵客歇息用的小房间,容若耶面不改色地指了指自己的床,让他把头发放散了,伪装成她枕边人的模样藏于床上。 白行歌第一时间把目光放到了柳清叶身上,后者却像是早就料到容若耶会提出这种方案似的,半点也不惊讶,也没在意。对上他的视线,柳清叶还笑了笑说:“还愣着作甚?难道你真的想被那群人给抓回去?” “我还指望着你帮我处理事情,别让我白救了你。” 容若耶在指示他的时候神情依然十分平淡,像个没什么感情的木头人,完成着自己需要完成的事情,最好能够早点办完早点结束。这让他原本要为此升起的那点尴尬和不好意思,又给压了回去。 人家姑娘都那么大方了,他若是再扭捏,倒显得他心里有鬼。 于是白行歌给自己做足心里建设后,便按照容若耶所说的方式,低声给她道了一声歉才翻身上了床。 做完这件事没多久,外边的吵闹声就来到了容若耶的厢房外,白行歌的心也忍不住跟着紧张了起来。现在不止谢璟深,连阿竹都不在他身边,这要是被唐之渊的人逮着,容若耶估计也拿他们没办法。 她随行带着的就一位侍女和几名护卫,多半不会是唐之渊的人的对手。 房门被人敲响,容若耶十分淡定地开了门,用着有些高冷的目光盯着门外的人,像是不悦他们打扰了自己:“几位有什么事?” 唐之渊似乎已经和谢璟深分开了,站在门外的人正是他,也不知道两个人是为了能率先找到白行歌而暂时休战,还是其中一方败阵了下来。 “我们家主子手底下有个重要的人逃走了,现在正奉命要将对方找回。”说着,唐之渊直接亮出了从季君延那里得来的皇令。只要有这个令牌,朔国所有地方的人,哪怕是王爷府邸,唐之渊都有进行搜查的权力。 唐之渊在说话的时候,顺着容若耶身旁的空隙发现了床上有一人正背对他躺着,只露出一颗黑黑的脑袋,从身形来看,倒是和白行歌对得上。 容若耶显然没有直接让开的意思,唐之渊正要说话,容若耶瞥了她身旁的侍女一眼,后者直接又拿出了另一个,和唐之渊手里有些相似的令牌。 然后白行歌听见那位侍女举着那金银色的龙令,理直气壮地说:“我家小姐可是靖国长公主,此行到朔国游玩走庙祈福本想低调行事,结果你们就为了找个人直接打扰到公主头上来。” “朔国国君如今与咱们靖国陛下交情颇好,此令可是朔国国君让人送给我家小姐,让她能够通行无阻地在朔国散心的令牌,你应该认得出吧?” 唐之渊看了看那枚令牌,上面确实有季君延章印的雕刻,而且龙眼上的那枚蓝色宝石全国上下确实只有季君延手里才有,几乎是他身份的象征。 容若耶察觉到了唐之渊往自己身后的地方扫过的视线,便冷冷一笑:“怎么?这位公子似乎对我在朔国招来的男|宠很感兴趣?他的身段不错,昨日倒是被我折腾狠了正在休息,你若想一同加入,倒也不是不行。” 容若耶的眼神说不上让人厌恶或有些色|情,但唐之渊被她这么一看,还是感到了些许压迫,也被盯出一身鸡皮疙瘩。 靖国的长公主并不是唐之渊现在招惹得起的对象,他立马低下头,拱手道:“十分抱歉,小的并不知此处乃是公主的厢房,无意叨扰,还望公主恕罪。” 容若耶的视线在他身上轻轻飘过,红唇微微一扬,语气有几分慵懒:“看在公子长得如此俊逸的份上,我倒不介意。当然,公子若想,也可以到房里来喝喝茶,顺道给我介绍介绍朔国的那些好地方。” 唐之渊的头压了压:“谢公主抬爱,不过在下如今尚有陛下交代的要务在身,拖不得,还请公主见谅。” 容若耶一脸可惜:“好吧,那我改日有机会,再到宫里见一见你们陛下,到时候你事情若办完,应该可以好好坐下来陪我喝杯茶了吧?” 平心而论,唐之渊确实是个外貌颇为出色的男儿,而且因为常年习武在外走动,身材也非常之好,会被传说中极好男色的靖国长公主盯上,也不意外。 但唐之渊对女人并没什么兴趣,所以对于容若耶的喜欢,他内心还有点排斥,匆匆忙忙地给她说了几句,就恨恨地带着底下的人离开,继续找白行歌了。 直到容若耶派出去盯着唐之渊他们动静的人回来通报说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白行歌才终于放松身子,心情复杂地从床上下来,并故作淡定地给容若耶道谢。 没想到这位当真就是靖国那位长公主。 容若耶刚才和唐之渊的对话都被他听入了耳里,白行歌在床上忍着笑意忍得还挺痛苦的,第一次发现原来也会有唐之渊招架不住的人。唐之渊在季君延身边为他办事多年,一直都很尽心尽力,白行歌每次见到他,对方都是盯着一张比谢璟深还要冷漠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不过,他总觉得唐之渊并不是很喜欢他。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不清楚,但既然对方对他没有好感,那白行歌自然也不会想多搭理他。 唐之渊离开后,容若耶收回了方才那见谁撩谁,气场打开的态度,又恢复了那淡情淡欲的模样,完全判若俩人。白行歌莫名觉得,这才是容若耶真正的模样。 “惊讶吗?”柳清叶的声音从边上响起,打断了白行歌的思绪。 容若耶就坐在矮桌边,旁若无人地喝着茶,也没有搭理他。只是她终究仍处于自己面前,且看起来也不是有那方面能力能够看见柳清叶的样子,所以还是没有开口回话,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认同的回答。 柳清叶在容若耶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轻叹:“坊间对她的传闻说是无误,实则又是有误。你也看见了,她实际上并不是那样不堪的人,只是故意想往自己身上泼这样的脏水,哪怕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也不介意。” “你说,她是真的不介意吗?” 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倒了白行歌,女人心海底针,白行歌还真的不清楚容若耶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只不过,他总隐隐感觉,这很可能与死去的柳清叶有些关系。 半响后,容若耶放下了茶杯,朝又重新将自己整理好的白行歌说:“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公子随时可以离开了。” 显然,容若耶并不想继续被打扰。 白行歌刚要应下,就见到厢房紧闭着的房门处突然探进了一颗头,头上的那张脸和方元长得一模一样。 方元见到他的时候愣了愣,最后惊喜地给他抛下一句:“待在原地,别动,我马上把你夫君喊来!” 白行歌脸上的微笑一僵:“……” 他什么时候多了个夫君他怎么不知道?还有,为什么他就必须得当小媳妇而不是他口中的那个夫君? 白行歌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先气哪个问题才好。 不过方元显然是喊人去了,白行歌只好改口和容若耶说:“能否让我在这里稍候一会儿?我的朋友,他们马上就过来接我。我怕我这会儿离开,又要和他们错开。” 容若耶毫无波澜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些许疑惑:“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过来?而且,他们又如何确认你就藏在此处?” 白行歌笑了笑:“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 容若耶怀疑的目光里又带着一丝的警惕,不过还是没有把他赶走。倒是坐在她对面的柳清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朋友莫非也能通鬼神?看来,有能力之人的朋友,也同样不凡。” 白行歌看了容若耶一眼,怕吓着她便没有回答柳清叶。 如他所说的那般,厢房外没多久又来了一波人。方元在容若耶开门之前就从外面溜了进来,正要和他打招呼,忽然瞥见边上的柳清叶,然后愣了愣:“就离开半天的时间,腻友往外揽事情了?” 方元对白行歌身边的事情都很清楚,一般留在他身边不离开的鬼,多半是有事相求。 容若耶站起身,将准备去把门打开的侍女拦下,回头朝白行歌问:“确定是友?” 白行歌已经见到了方元,所以对门外人的身份并不怀疑,点头回道:“不错,公主可放心让人开门。” 于是那位侍女便领命把房门打开了,容若耶最先走到门边,一眼就见到门外站着的那位,气质卓越得令人惊叹的黑衣男人。 这个黑衣男人正是在收到方元的汇报后,赶来把白行歌接回去的谢璟深。只是他目光尚未触及房内的白行歌,就在落到门后的容若耶身上时顿住了。 白行歌见到他眼里滑过了一丝来不及藏下的惊愕,这样的反应在谢璟深身上显得有些不寻常。 虽然他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绪隐下,但还是不小心被白行歌给发现了。 看来,谢璟深认识容若耶。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谢璟深手底下眼线众多势力遍布范围之广,他连靖国皇帝和先皇长什么样都清楚,会认识容若耶也正常。 再加上容若耶在外的名声,白行歌觉得谢璟深震惊的点可能在于,他竟然和容若耶扯上了关系。 容若耶显然并不认识谢璟深,只是因为他比唐之渊更要出色上好几倍的外表给看得一愣,大方地趁机多看了几眼。 容若耶其实更加震惊白行歌说的是真的,来接他的人几乎不需要在园内做漫长的搜索,直奔她房间而来。但白行歌身边没人,他也没有用什么方式做通报,对方是如何得知他就在此地? 她心里有诸多疑问,可最后想了想还是没问出来,而是让开了地方给谢璟深进来:“既然人找到了,你们赶紧离开吧,我今天倦了想早些休息。” 白行歌朝容若耶弯腰行了个礼:“多谢公主相助,他日有机会或有什么需要,公主可随时开口找我们帮忙。” 容若耶不晓得顺着他的话想到了什么,嘴边的冷笑似乎有几分无奈:“罢了,我的事情也不是你们能够随意插手帮忙的。” 白行歌刚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才发现走进来的谢璟深见到了边上的柳清叶,眸中的震撼比见到容若耶的时候来得更大了。 白行歌:“?”这是什么样的运气,怎么他一天内遇见的两个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竟然都和谢璟深认识? 与容若耶不同,柳清叶显然认得谢璟深,在对上他视线后,忽然笑得意味深长,询问:“白公子,这就是你那位同样能够通鬼神的朋友?” “这可真是令我……倍感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白白:?怎么全世界的人你都认识? 深深:……这是意外,听我解释。 第七十七章 柳清叶的表情精彩得很, 不是单单讶异两个字能够形容得出来。 大概就是,一个绝不会与鬼神之事沾上边的人,现在竟然能够看见身为一个鬼的他,而且还和自己最讨厌的, 擅长此道的人成了朋友。且这个朋友看起来还不是点头之交的关系, 能够那么着急冒着危险都得第一时间过来把人领走…… 行吧, 柳清叶姑且先信了白行歌是飞月楼一位非常重大的客户。 谢璟深唇瓣动了动,决定先绕过柳清叶问候白行歌:“没事?” “好得很, 你可以慢慢叙旧, 不需要担心我。”白行歌皮笑肉不笑地调侃道。 谢璟深回头看了柳清叶一眼,才说:“我确实与他相识,不过此事比较复杂,我先带你离开,回去之后再同你细说。方才我随方元过来时,见锦衣队的人仍在城内搜索, 我不能让他们发现你。” 白行歌想了想,有些讶异地歪了歪头:“所以方才在和唐之渊的对决之中, 你落败了?” 谢璟深:“……” 白行歌听到谢璟深握拳的时候发出的骨骼声响,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最后白行歌与谢璟深还有随他过来的几名护卫们,大摇大摆地从那座园林走了出来。容若耶并没有送他们离开, 倒是还有具体事情需要和白行歌商量的柳清叶, 悠哉悠闲地跟在他们身边。 毫不意外的, 他们在准备回去和红绣与阿竹领着的另一拨人相聚时, 被发现白行歌踪迹而冒出来的唐之渊给拦了下来。 方才之所以让唐之渊和他的锦衣队得逞, 还是因为飞月楼的人松懈了,毕竟他们入城前才刚解决好几波人,任谁也没想到唐之渊竟会如此直接在大街上与他们对峙上。 谢璟深的心方才已经提了一次, 一想到白行歌一旦被抓回去很可能就要被季君延强行给—— 站在他边上的护卫忽然感觉到腰上一轻,发现别在腰间的剑被他给抽了出来。长剑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锐利的锋芒,如同握住了它的人那般,带着蓄势待发的凶煞之气,仿佛只要剑到之处,不见血就不轻易罢休。 飞月楼的人见谢璟深竟拿了剑,心脏没忍住轻轻一颤,仿佛又见到当初他带着他们杀上魔教,直取魔教教主性命的那一日。 江湖传言说,飞月楼的楼主武艺高强,行事作风特别凶残。只有楼里见过谢璟深并且跟随他多时的护卫们知道,这传言不仅不假,甚至还含蓄了。 谢璟深打架时轻易不拿武器,因为只要他一拿,他就必须要见血才会收手。所有人也不知道谢璟深在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但武器于他而言像是解开他更为狠戾一面的钥匙,目标在他眼里都提前成了死物。 他最后一次这么做,还是为了穆昭阳。 唐之渊见谢璟深抽出了一把剑,便知道又将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打斗。他也没有多言,拿着自己的大长刀直接迎了上去。 刀剑碰撞的声音在大街上响起,因为更早之前的乱斗,此时城内大街上大部分的摊贩都因害怕早已收拾东西回家,倒是留给了他们一个很好解决事情的场地。 唐之渊的态度显然也很决绝,除非今日被打得再动不了身,否则是铁了心要完成季君延的命令把白行歌带走。 两个人之间的过招并不似先前谢璟深在路上对付的那般,三两下就解决。而且锦衣队的人数比谢璟深他带着的来得更多,而唐之渊做惯了暗杀的事,从不讲究什么光明正大与公平的决斗。谢璟深这里人少,他趁机给身边的锦衣们下了令,让他们一起上,且招招狠厉致命,完全没有在留情。 白行歌虽然对谢璟深很有信心,但唐之渊也确实是季君延身边的大红人,还是他的得意助手,功夫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所以他最后还是没忍住悄悄施了点不太好的小法术,用来给唐之渊和他的人使点绊子。 也不会要了他们的命,就是让他们不那么顺利。 一旁的柳清叶见到他面上的担忧,惊奇地看了看谢璟深后又将目光挪回他身上,最后笑着说:“别担心,唐之渊虽然很强,可也不会是璟深的对手。” 白行歌转过身正视着柳清叶,默了默,才开口:“听你语气,似乎很了解谢璟深,和他关系也很熟悉?” 柳清叶嘴角依然向上扬着,听完,在白行歌周围绕了一圈后笑吟吟问:“小朋友,你这是在吃醋吗?” “……?”白行歌被柳清叶这个问题问得一懵,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反驳,“没有。” 柳清叶显然都已经有了珍爱的人,他为何要吃醋?……不对,就算柳清叶没有喜欢的人,和谢璟深的关系不清不白,他也绝不会吃醋! 吃醋这种事对白行歌来说就像是个笑话。从前在宫里,季君延总爱明着对他说,你今日又接触了什么人朕不高兴了,朕不想看见你和她关系过好,会吃醋等等之类的话语,他总是不能理解。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这一辈子肯定不会只有一条线,只和一个人走得近。他不喜欢季君延的其中一点,就是他妄图切断他与其他人的所有联系。 白行歌没办法做到心甘情愿为了一个人,让自己成为孤独的囚鸟。 柳清叶盯着兀自陷入沉思的白行歌,心情颇好地勾着嘴角,许久后才又说:“我确实了解他,毕竟他如今所习得的大半武艺,都是我传授于他的。” 白行歌闻言,又是一怔。 柳清叶似是从他的目光里读懂了他的想法:“怎么?看不出来?” “确实。”白行歌大方地承认道。 柳清叶在他眼里就像是文雅的世家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满腹文才,就是不会打架的那种。可是,他竟然说谢璟深这强大的身手,有一半都是他教出来的? 柳清叶轻笑了几声,大概是真心觉得白行歌怔愣的表情在他那张漂亮得挑不出半点毛病的脸蛋上,还显得有几分可爱,没忍住伸出手指在他头上轻轻点了点:“没有点底子,又怎能孕育出如此强大的元魂呢?” 柳清叶自己也清楚,他的灵魂能量非常强大。他若为恶鬼,白行歌能不能凭借一己之力将他打败确实是未知数。 白行歌听完,也跟着笑了:“有道理,是我忽略了。” 这和谐的一幕倒是刺激到了另一个人,让几乎杀红了眼的他忽然找回自己的理智,踹了唐之渊一脚后才带着些许的皮肉伤回到白行歌和柳清叶的身边。 “你们在说什么?似乎谈得还挺愉悦,不如带上我?”谢璟深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块布,将长剑上沾染的血迹用力抹去。 白行歌往他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惊愕地发现宫里人人敬畏的唐之渊,竟被谢璟深砍掉了左手,顿时觉得他身上那点划伤,好像都不值得心疼了。 柳清叶对着谢璟深眯了眯眼睛,心想那个真正吃醋的人来了。 这小子,心里那点事可瞒不过他。怎么就不如白行歌理智呢?也不想想,他心里都已经装着容若耶了,还会觊觎他家小朋友不成? 白行歌瞥了瞥谢璟深,见他并无大碍,下意识松了口气,特意回道:“说你小时候的事。” 然后他发现谢璟深盯着柳清叶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沉了沉,后者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望向白行歌的眼神多了几分无奈。 白行歌心想,瞧这反应,估计小时候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他可就要找时间从柳清叶口中探一探,好以后可以用来拿捏谢璟深? 想到自己美好的计划,白行歌嘴边的笑容就更大了,却让谢璟深更加地误会了什么。 他抬眸凝视着笑得没心没肺的白行歌,沉声说:“我受伤了。” 潜意思是,你都不担心一下吗? 白行歌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偏就是想故意与他作对:“嗯,不过我看唐之渊和他的锦衣们伤得好像比你更重。我思来想去,他们毕竟还是季君延的人,你说我是不是该过去关心一下?” 谢璟深脸色瞬间沉得跟他身上的死气有得一比,明明心里气得不行,可他最后什么也没做,轻轻一拉将白行歌带到他身边后低头压低了声音,意味不明地说:“别让我找到机会治一治你。” 白行歌瞬间想到了那天晚上,并不是很让人愉快的回忆。 他怒道:“谢璟深,你难道不觉得那种行为很……很过分吗?就算我们两个是男人,我也觉得不太合适。” “我觉得挺愉悦。”谢璟深目光直视着他说道,白行歌被他看得,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又变得有些不太正常。 又来了,为何只有在谢璟深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他就会开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耳朵发烫。明明季君延从前也是如此,但几年下来,他都不曾为他动过心。 为何所有的事情一到谢璟深面前,都有了变化。 他隐隐感受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对谢璟深于对待其他人不同的情绪,可他的骄傲,他这二十多年来对于自身的认知,还有之前与谢璟深种种的矛盾,让他并不愿意去面对这不晓得何时悄然滋生的情感。 晃神之际,他又听见谢璟深低声问他:“既然你知道不合适,为何你偏又纵容着我对你做那样的事而不拒绝?” 白行歌瞪了瞪他:“你力大如牛,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何拒绝得了?” 谢璟深却盯着他,郑重地说:“你能。” “白行歌,你知道你可以拒绝。”他抬手将他鬓边的长发轻轻撩开,替他整理了一下变得有几分凌乱的头发,留下这句话后才将他放开。 白行歌微微垂下眼眸没有应答,倒是这气氛异常的一幕被远处的唐之渊给看在了眼里。他恨恨地捂着自己正流着血的断臂,眸光阴狠地在俩人身上扫过,才在谢璟深又改变心意,回头过来趁机把他杀死之前,先带着同样负伤的锦衣队离开。 谢璟深,他已经提醒过他了。 “你知道白行歌对陛下来说究竟有多重要,陛下已经知道飞月楼和他之间的事。休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若飞月楼仍执意要接下这个任务,为了白行歌与皇宫作对,很可能到最后你们为此付出的代价……远远超乎你想象。” 谢璟深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哦,他说:“季君延终于要开始动飞月楼了吗?”语气特别张狂,还带着几分讽刺,“那就让他动作快一些,我还怕他想要继续忍耐下去,不肯有动作。” “那样可就过于懦弱了,怎配有资格说喜欢白行歌?” 唐之渊有些怀疑谢璟深的动机,试探性地问了他:“这就是你将白行歌留在身边的原因?” “为了用他来对付季君延。” 谢璟深没有再回答他,动作倒是一次比一次狠,竟直接将他其中一只手臂给斩断了。虽然不是他平日里活动用的右手,却也足以让他对谢璟深记恨许久。 谢璟深这三个字对季君延和他来说都不陌生,飞月楼在外与他们作对许久,就如同他们对皇宫里有一定的了解那般,他们同样也能够查到他就是飞月楼的楼主。 正因有过调查,他们才会了解谢璟深根本就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哪怕季君延收到了消息说白行歌与谢璟深走得很近,两个人的关系很好,季君延也只是下意识为此吃醋了罢。他从来就不待见与白行歌走得太近的那几人,包括多年前的季君泽,他会被驱逐离开皇城,有一小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和白行歌的关系颇好。 思及此,唐之渊的眸光暗了暗,隐隐藏着一丝不甘与怒意。 所以他们在第一时间认为,谢璟深会答应帮助白行歌,很可能是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不得已的交易关系,又或是谢璟深为了借用白行歌的身份来对付季君延,而强行将人扣压下来。唐之渊后续的调查也证明了这个猜测,早在谢璟深和白行歌初见面的那一会儿,两个人就发生过颇为激烈的争执,谢璟深甚至还因此伤害了白行歌。 加上谢璟深那传言中仿佛没有心似的冷漠性子,他便一直认为谢璟深只是为了利用白行歌来对付季君延罢。就算谢璟深再如此憎恨皇宫,也不会为了一个人质般的存在消耗那么多的精力,只要他亲自出马,定能在季君延给予的时效内把人带回皇宫。可没想到这几日下来,谢璟深当真把人看得死紧,而季君延那里的压力从未停止。 而且陛下竟然为了白行歌,即使舍弃他一手培养出来的锦衣队也在所不惜。 思及此,唐之渊暗沉的眼眸里泛过了一丝怨恨。 白行歌究竟有哪里好,值得季君延为他做出那么多,整颗心都挂在他身上?论陪伴,他不认为在季君延登基之前就一直待在他身边,尽心尽力为他做任何事的自己比白行歌要来得差。 因为白行歌的拒绝,季君延始终忍着最后的底线没有碰他,这让他成功得到了爬上季君延龙床的机会。季君延宠幸了他,却又无情地对他说,他永远也不可能取代白行歌在他心里的地位。他明明喜欢着龙座上那个男人,可这个男人,若说他深情,这份感情只给了白行歌一人,对身边其他的又如此无情,哪怕他再仰慕着他,为他做再多,也只能奋力去为他带回他想要的那个对象。 若说唐之渊内心没有半点不甘与恨意是绝无可能,但他的恨给不了季君延,所以只能全都放在白行歌身上。因为他,所以季君延眼中再容不下任何人。唐之渊恨透了白行歌,可是为了季君延,也只能努力把白行歌抓回宫,还为此失去了一只手。 愤怒中的唐之渊回想起方才离开前不小心让他撞见的,谢璟深和白行歌相处的那一幕。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是怪异,并不完全像是扣押与被扣押的敌对关系,反而还带着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而且他们之间的举动和相处有些亲密,可不像是普通朋友之间会流露出的眼神与动作。 唐之渊另一只手握得指甲几乎快要掐入掌心。 倘若他将此事告诉季君延,他会不会因此而愤怒,在爱而不得的情况下,选择摧毁白行歌? 季君延可真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既然是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拥有。 · 另一边,白行歌在谢璟深和飞月楼护卫们的帮助下将唐之渊和锦衣队解决后,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逸与宁静。 这次不需要白行歌主动开口,脸皮越来越厚的谢璟深直接把药塞到他手里让他帮忙了。偏偏这些伤仔细一想,同样还是为了他惹出来的,他似乎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只不过这一次有柳清叶在,谢璟深倒是安分了不少,也没有说什么挑起他怒火的话来,上完了药就开始坐下,与许久不见的柳清叶叙旧。 谢璟深在很久的沉默后,对柳清叶说的第一句话是:“真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会再见到你。” 柳清叶礼尚往来地表示:“我也没想到,在我当鬼多年后,有朝一日竟还能让你看见我。” 一人一鬼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直到不明所以的白行歌试探性地问了句:“二位的关系看来,当真是不错?” 大概只有很好的关系,才会如此不客气地互怼了。 谢璟深这才跟他解释:“柳清叶,我当年和穆昭阳初入江湖,受尽苦楚的时候,有幸得他相助。此后他相中了我和昭阳的资质,见我们二人无处可去,便将我们收留,带在身边尽心教养。” 柳清叶扣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提醒:“难道不是你和昭阳两个人,夜里一前一后偷偷来找我,见我身手了得,苦苦哀求让我收留对方并给予指导的吗?” 白行歌默默将目光瞥向谢璟深,后者面无表情地盯着柳清叶说:“你记错了。” 柳清叶倒是挺配合:“哦,是吗?那可能吧。” 谢璟深抿着唇,用着没什么起伏的语气接着给白行歌说:“知道天行教吗?” “这个教派我听过,季君延为它头疼了许久。”白行歌回道。 又从他口中听见那三个字,谢璟深努力压了压心里的那点郁闷,说道:“柳清叶就是天行教的教主。” 柳清叶轻咳了一声:“是前教主。” “没差。” 这个身份有点过于厉害,以至于白行歌完全没预料到这个结果,盯着柳清叶的眼神变了又变。柳清叶大大方方地挥了一下袖子:“不必惊讶,天行教如今的成就确实是由我一手带起。不过再如何,我现在也只是一个亡魂了。” 白行歌没忍住追问:“那它现任教主是谁?我其实一直挺佩服天行教,能让季君延真正棘手的势力可不多了。我在宫中就总是觉得,若天行教布局与计划够好,凭它的能力,只要有皇储请求于它的相助帮忙摧毁现在的皇朝进行逼宫,指不定还真能成功。” 季君延对宫外的江湖始终如此关注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足以威胁他位置的天行教。只不过天行教有它的底线,且在靖国也有分布的势力,像是下意识与好几个国家达成了某种协议,不随意插手宫廷之事,所以才能和平至今。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柳清叶回道,又看了谢璟深一眼才说,“至于现任教主,璟深应该知道吧。” 收到白行歌视线的谢璟深坐直了身体,神情淡然:“也不是很熟,他几乎从不真正出现办过什么事,我身上也只有能够代表他身份,向其他势力施压时用的令牌罢了。” 柳清叶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白行歌听完也没继续追问,毕竟他和天行教的人交集不多,不方便告知也情有可原。 反倒是回完话的谢璟深好像有点心虚,觉得这个回答似乎没有真正回答白行歌的问题,便又放轻语气补了句:“待重要的事情处理好,后期若有机会,我便带你见一见他。” 柳清叶闻言,不知道像是听到了什么有点好笑的事情,低头又笑了一声,换来谢璟深一记冷漠的眼神。 白行歌则是微微一怔,才笑着回道:“好啊,有机会的话。” 简略介绍完了柳清叶的身份和他与谢璟深的关系,白行歌便主动提到了正题:“柳教主之前说有事需要我帮忙,不知此事为何?” 柳清叶这才收起了嘴边的笑容,正了正色说:“是和若耶有关的事。” “我希望你能帮她解开心结,顺道助她脱离魔教的掌控。如此,我执念才能消除,安心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给大家卖个萌好了嗷!(*?▽?*) 第七十八章 魔教? 白行歌正要顺手给自己倒茶, 手还没碰到茶壶,谢璟深就很自觉地先他一步抢过了,二话不说拿起茶杯替他揽下了活儿。 仿佛又回到宫里,事事被人照顾得周全的日子。 他挑了挑眉, 忽略了内心升起的那点愉悦, 朝柳清叶问:“我已经好一段时日没听过这两个字了, 曾经为了与天行教作对,我隐约记得有魔教的人在皇宫出入过。只不过后来, 应该是在飞月楼把当时的魔教教主给杀了之后, 就再没见过那些人了。” 他有些疑惑:“我以为魔教早就灭了,怎么长公主还会与他们扯上关系?” 柳清叶端正着身子坐在桌边,双手十指交扣在一起置于身前,面色凝重道:“当年璟深确实已经将那位教主给杀了,只不过魔教历史悠久,甚至在天行教开创之前就已经存在。哪怕将他们的统领者给杀了, 底下那些旁支早已遍布各地,如同巨树之下的盘根, 想要根除几乎不可能。” “且魔教人员有一大特点,叛逆不服管制,做什么都不行可特别能惹事, 简直唯恐天下不乱。他们之间的争执与欲|望更大, 所以哪怕最大的魔头死了, 就不表示底下那些小的, 没有想卷土重来的人。身为魔教教徒, 他们原本就更倾向于拿生命去拼搏,即使冒着被正道铲除的危险,有些事他们依然执意要办。” “朔国有飞月楼摘星阁等几大势力坐镇, 余下的都是比较散乱,上不了台面的小教派。比如与五毒作对多年的五邪教,倒也算是魔教中的其中一道分支。据闻他们前阵子内部又出了乱子,新教主位置还没坐稳,事态又有了变化。”说着,柳清叶还叹息了一声,“人多事情就会变得杂乱,只要江湖尚存在的一日,定不会轻易得到平静。” 与容若耶扯上关系的,也是其中一个魔门分支,叫做落月教。据说它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后来在飞月楼震惊了江湖的事情之后,为了和飞月唱反调而改成了这个。这分支是当初总教被毁灭后,遗留下来的众多分支中,混得最为风生水起的。只是朔国有飞月楼在,他们在这里的行事就比较低调,如今的总部立在靖国国境之内。容若耶这一趟过来,除了到朔国散散心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要和朔国内落月教的分支联系。 白行歌不解:“那长公主是被迫与这魔门扯上了关系?” 柳清叶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迟疑道:“当年我死后,最开始她确实是因为赌气而自愿加入为他们办事。只是她还是把所有事情想得太简单,殊不知即使她身为靖国长公主,一旦掺和入魔门的事情当中,想要脱身却也不是见易事。我自死后因魂魄对她牵念太深,几乎时时刻刻都伴随在她身边,也偷偷用过自己的能力替她挡下不少灾害。” “然她自身为人原本就与魔门的作为大不相同,她到现在已经厌烦了这些事,可那些人当初诱骗她入门时就没想轻易放过她。落月教的人与擅长此道的几位邪师有合作,他们探出了若耶的命格,非常合适用来献祭于靖国那位妖后。这件事若耶并不知情,魔教人也暗中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在灌养的她的身体。” “虽然她的身体现在看不出问题来,可是我能够感觉到,留给她的日子不多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尝试替她做调理,只不过待死后我才意识到,有很多事情是我为人时办得到,死后却无能为力的。那日在街上我便察觉到你留意到了我和若耶,只不过她当时正四处奔波,且见你们急匆匆地又赶着离开了那小镇,便没有追上。” “不曾想,今日竟还有机会让我遇见你。”柳清叶的语气有几分欣喜。 白行歌却对他口中那位妖后更感兴趣:“你说靖国的妖后,只是形容词还是……?”他没去过靖国,所以不了解他们宫廷内的情况。 柳清叶摇了摇头:“千真万确,是只妖,还是一只狸猫妖,修为恐有上千年,并不好对付。她能够随意化身为美人之相,靖国国君受她蛊惑,废了原来的皇后,不顾一些忠臣的劝阻将她立为新后。如今她已掌握着靖国的运脉,不断借着与靖国国君相处不断吸取他身上的龙气,能量日渐增长。” “曾有怀疑她身份不正常的人偷偷找了道士想要将她铲除,可她能力实在过于强大,无一人能成功。说实话,我虽能感受到白公子的能量异于常人,可那妖后毕竟是千年之妖,恐怕仅凭白公子一人,也未必能将她制服,更何况这些年来还不断有人向她进贡灵魂,以提升她的力量。” “她拥有非常强大的蛊惑能力,还暗中勾搭上了落月教的教主,时刻观察着若耶的进度。只要让她吞噬了若耶的灵魂,她的能力将会得到极大的增长。” 听到灵魂进贡,白行歌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神秘尊者,那些收集的灵魂会不会有可能是为了那个妖后准备的? 他还有一件疑惑的事,那就是即使容若耶因为命格体质的关系,很适合用以作为妖后的祭品。可是只有这么一个魂魄,即使吞噬了,应该还不至于柳清叶说的那么夸张。 白行歌坦然地问出自己心里的疑问,得到了柳清叶的解答:“妖后手中有一个宝器,我也不清楚那是何物,仅有幸窥见过一次。你也知道,她非人而为妖,我的存在若不小心注意,根本瞒不过她。” “那件宝器是个铜制品,看起来像是一朵花的花芯,我总觉得它很可能只是某个物品的一部分。只是我从它身上感受到非常强大的能量,是聚集天地之气的宝物。妖后就是通过与那件宝器的融合,才获得如此强大的灵力。再过不久,整个靖国很可能就会落入她掌控之中,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靖国国君如今被妖后迷惑得七荤八素,朔国国君曾差使者到靖国会见国君与他相谈合作事宜,实则有一大部分都是妖后的意思。她的胃口可大了,朔国也是能够与靖国匹敌的强国之一,她也想借着与季君延的合作,慢慢将自己的手伸到朔国皇宫之中。朔国当初派去的真正的使臣已经被妖后找人杀死了,后来回去的是她小妖部下之一,幻化成那位使臣的模样回到了朔国。” 白行歌听得吃惊。 碰巧季君延和靖国的合作是在他离开皇宫之后的事了,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的存在。若不是正好遇见柳清叶从他口中知道这些消息,恐怕还能瞒得更久。 还有,柳清叶说的,妖后手里的那个宝器……该不会那么巧,就是他们族人的圣物,圣莲的主座吧? 他奉命出来将九瓣失落的莲花碎片寻回,到时候必须得与主座融合,才能回归完整。只是,他记得主座应该一直都还被藏在璃国之中,方元也没跟他说已经丢失,怎么会跑到靖国妖后手里了? 白行歌握了握拳,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怎么都得把方元挖来问个清楚。 短时间内收到的,令人惊骇的消息太多,白行歌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正坐在远处缓缓消化。倒是谢璟深难得的对这些事情还挺感兴趣,冷笑了一声说:“那靖国国君还挺无能,亏他当年费尽心机夺得皇位,如今却要把辛苦得来的江山,葬送于一个妖精的手里。” 柳清叶看了看顶着一脸寒气的谢璟深,刚又想到了什么正想开口,就听见回过神来的白行歌询问:“我见长公主不像是会轻易入魔道为他们做事的人,当年,她是为何要以身犯险入魔门?” 柳清叶的手指动了动,许久后才无奈一笑:“此事应该是要怨我。” 和容若耶不同,柳清叶从小就因为环境问题而混入江湖这个泥潭。他天资卓越,学什么都很快,甚至年纪才不过弱冠,就已经在江湖大比中夺得了第一。高处不胜寒,当他强大的能力被江湖人得知,接憧而来的难题也越来越大。纵然他能力再强,可一旦落单遇到多人围攻,且还都是身手不凡的那些,同样也会受伤。 受伤的那一日,他不小心逃到一座禅寺,碰巧遇见正在那里闭关的容若耶。说是闭关,其实是因为容若耶拒绝了先帝安排的婚事,把事情搅黄了惹先帝大怒,直接罚她到禅寺修行几年,过几年的苦日子和禁闭才让她回宫。容若耶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见,她为了不嫁给指派的婚姻对象,不仅亲自大闹婚礼现场,还以死相逼。先帝虽愤怒至极,可对自己这个妹妹也是宠爱得紧,舍不得真的见她为此丧命,只好用这种方式惩罚她,让她静静心。 正是这样的因缘巧合,让脾气倔又很有个性的容若耶与风流倜傥、才貌横溢,性格逍遥且随性的柳清叶不小心相遇。当时追杀柳清叶的人也收到通报而追到禅寺,柳清叶半逼迫了容若耶帮助他,后者见他重伤,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也用了和救白行歌时有些相似的方法,只不过没轻易让人发现柳清叶的存在。容若耶在禅寺闭关的事闹得不小,所以大家都知道。当她亮出身份令牌时,靖国内不敢与皇宫直接作对的江湖人便没有搜查她的房间,而且也认为容若耶这样任性骄纵且爱干净的个小公主,多半不会与柳清叶那样的人扯上关系,便作罢。他们搜查无果后认为柳清叶已经趁乱逃离,就也撤了。毕竟柳清叶就跟个泥鳅似的,想抓他向来不易,让他脱逃也在预料之中。 容若耶在禅寺的日子过得无聊,如今来了个受伤的柳清叶,她很好奇江湖上的事,便趁着留下他养伤时缠着他问了许久。当时容若耶还很年轻,性格与现在的冷淡大相径庭,是个双眼很有灵气,性格很活力还很有主见的小姑娘。两个人因此熟识,柳清叶伤好后自然是离开了禅寺,不过容若耶的禁闭责罚才刚开始没多久,所以还需要在那里逗留很长一段时间。 柳清叶在离开后并没有直接消失,反倒是偶尔清闲下来了,或是在外又惹了事拍拍屁股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躲一会儿的时候就会回来找容若耶。他有时候还会给容若耶从外面带些特殊的或是好玩的小东西回来,把她哄得非常高兴。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或是很戏剧性的各种铺垫冲击,就是这样一来二去培养出了感情,不小心互生了情愫。 只是两个人都清楚各自身份的情况,就那样心照不宣地处着,谁也没有点破。直到后来容若耶的惩罚结束必须回到皇宫,两个人谁也仍旧没有点破。是后来容若耶某日在宫中准备歇息时,忽然迎来了不知如何瞒过宫中所有巡卫潜入她宫苑的柳清叶。后者也没有说什么,只递给了她从宫外带来的小玩意,仿佛他潜入的并非守卫森严的皇宫,而还是当初的禅寺。 容若耶当时就红了眼睛,可又很倔强地忍住眼泪没让它落下,即使最后忍不住了,也抬手用力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没有露出半点哭声。最后还是柳清叶没忍住,率先捅破了俩人之间的窗纸。 他们其实都明白,想要在一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当时他们谁也没有阻止感情的扩散,或许都以为两边都能轻易放下,直到最后才发现是他们低估了情之一字,谁也没能逃脱。 作者有话要说:嗐。 今天的二更,晚上继续~ 第七十九章 对柳清叶而言, 强行溜进皇宫虽难,可以他的身手却算不上是太大的麻烦。两个人在感情的事情上都是第一次经验,不知道更不清楚要如何克制,所以仍是一直保持着联系。 直到几年后, 皇帝见容若耶年岁增长却始终还没有嫁娶之意, 便又开始盘算着安排她和几位品德与才貌都不错的世家公子认识, 最好能撮合她和其中一位被他看好的人才。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心里早已有了归属,所以不管他安排再多的人, 她都不会动心。 这可把皇帝又惹怒了, 稍微失去了些许耐心,又想用各种手段逼迫她妥协。容若耶顶着巨大的压力,在柳清叶又来找她的时候表示自己并不想要继续当这个公主了,她希望柳清叶能带她离开,哪怕将来要过上隐姓埋名又或是更为艰难的生活她也愿意。 容若耶打小就不是安静温婉的姑娘,她活泼好动, 爬树打架样样精通,宫外的日子对她而言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但是柳清叶却犹豫了, 并非玩弄容若耶的感情,也非看不起容若耶的决心。只是他这些年来,与容若耶相处的时间可说是忙里捡来的偷闲时光, 因为天行教教主的身份, 外加当时江湖因为魔教的搅和正处于非常混乱的时期, 所以他担心容若耶跟着他, 将要面临许多危险。 她在宫里身份为万千宠爱的公主, 身边有无数侍卫还有皇帝能够护着她。可她若是与自己私奔,潜逃出宫跟在他身边,强大且对自己的实力总是感到万分自信的柳清叶, 却突然失去了信心。因为过于珍爱,所以更加担心会护不住她。甚至那些人若发现他身边多出了一个女人,很可能会直接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想方设法去接触伤害她,就为了以她来要挟自己。 柳清叶定是要犹豫,他并不想让从小被伺候惯了的容若耶过上这样的苦日子。但容若耶却非常坚持,而且这一次同她一般坚持的还有靖国先帝,硬是一定要给她安排婚事,哪怕她以死相逼也无用。柳清叶再三思索,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先把她接出皇宫再说。 或许皇帝要是知道了容若耶的决心,被她逃离皇宫的事情给吓着了,最后会愿意答应不再干涉她的终身大事。 于是他们约好了日子,容若耶甚至联系上了宫外那唯一知晓她和柳清叶之事的弟弟的帮助,一切都准备得很周全。只要柳清叶能来接她,她一定能够顺利逃离。 但柳清叶失约了。 容若耶只得在被发现之前回到自己的寝宫,自那之后柳清叶就仿佛人间蒸发了那般,没有再来找过她。容若耶等到心灰意冷,最后还是没能等来柳清叶,被皇帝一道圣旨赐了婚,要嫁给丞相家那位考中了状元的儿子。 是的挺俊朗有才气,德性也不错的公子。 可是容若耶脾气是真的倔,她在趁着出嫁,从皇宫被送往城内皇帝给他们送上的新府邸,在入府和新郎官拜堂完成婚礼之前,闹了送嫁的队伍,把凤冠红盖头给丢了,抢了一匹马逃离了皇城。 她凭借着本事与运气逃过了皇帝底下人的追捕,还幸运地遇见了天行教的人。那是一群恣意风发、心胸宽阔且装满浩然正气的青年,可见他们教规之好,一身凛然大义之气,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侠士。 因为柳清叶的存在,容若耶对这群帮助了自己的人很有好感,可最后却从他们口中听见了个令她不敢置信的噩耗。 “你问我们教主?啊哈哈哈,看来教主在外的名声可真不小啊!教主总是很忙,我们底下人也没怎么有机会见到他,甚至还有人入教几年都没能见上他一面。他最近更忙了,忙着筹备婚事,之后可能要给咱们添教主夫人了。” “是他在外认了许久的那位小师妹吧?我见过她,人是长得真漂亮。从前见教主对她态度客气疏离,还以为她大胆的追求得落空呢,没想到啊,老天爷还是眷顾有心人的。” 这话自然把容若耶给听傻了,她起初并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并悄悄离开了那群天行教的人的身边,继续在外游荡,顺道探听消息。天行教声势浩大,关于教主即将大婚的消息并不难得知,而且此事为真。 这个消息就像是压垮了她内心最后希望的大石,比起愤怒,她第一时间更感到茫然,仿佛自己做的努力与斗争,这些日子辛苦坚持的目标忽然消失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也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爱有多深,在转为恨的时候就有多浓。容若耶对柳清叶的感情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无数的怨恨,既然他是天行教的教主,是正道的象征,正道所有人尊崇的对象,那她就要走到他的对立方,与他作对,纠缠他一生一世,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公诸于世,让他身败名裂。 于是容若耶接触了魔教的人,她本身并没有什么能力,本不该能轻易被接受,可奇迹般的,在她快被拒绝时,教中来了另一位长老一样的人物,应了她的请求将她收下。 柳清叶那婚事最终成没成容若耶不清楚,可是在她进入魔门没多久,就传来了天行教教主换人的消息。据闻前任教主,死了,具体怎么死的,原因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在外仇家原本就很多,或者总是在江湖大比上有出彩的表现,惹人眼红,最后被他们杀死。也有人说他是自己外出办事时,不小心出了意外丧生。还有说,他是被魔教的人陷害谋杀。 得知这个消息的容若耶又陷入了第二次的茫然,她也没有哭,非常平静,浑浑噩噩地在魔教混了一段时日,最后不小心被碰巧出行的皇宫人遇见,才被接回皇宫。 先帝显然是被容若耶的举动给吓着了,抱着她哭了许久说再也不会勉强她做她不愿意的事,甚至给她赐了另一道圣旨,让她即使在自己归天后,新一任皇帝也不得干涉她的婚姻大事。 容若耶在回皇宫后才如梦初醒,压抑在心底许久一直无法释放的悲伤终于在那一个晚上决堤。她将自己独自锁在寝宫里哭了许久,从黑夜哭到白昼,最后沉沉睡去。等她再从自己的宫里出来时,已性情大变,宛若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不再好似从前那般恪守本分,甚至开始寻求各种娱乐,还会要求宫里的人给她招来能与自己作伴的面首。 但柳清叶说虽然外边对容若耶的传闻变得很不堪,但其实她招来那么多男人,也只是为了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她会让他们给自己表演才艺,或者待在自己身边一整日什么也不需要做,可却没真的和他们发生过什么关系。 白行歌听得很是纠结,柳清叶可以明显从他那双复杂的眼神里,读出像是在看‘渣男’一样的情绪。 “那你为何失约?真的只是因为玩弄了人家长公主的感情?等死后又觉得过意不去,才留在她身边赎罪,还要我帮你善后你惹出的事情?”白行歌的语气与先前相较显然变得冷硬许多,似是对他有所不满。 柳清叶急忙辩驳:“我没有!我对若耶的感情是真的,心里从头至尾也只有她一人,此情天地可鉴!”也许因为着急,又或是不愿意自己的那份心意受到质疑,他的语气不再似之前那般温和淡定,而是多了一丝慌乱。 白行歌还是有些怀疑:“那你要如何解释自己失约,还有和那什么小师妹的婚事?江湖上人那么多,就算容若耶最开始遇见的那群人其实是你仇家污蔑了你,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如此吧?” 柳清叶盯着桌面看了半天,才叹道:“我原本是真的打算到皇宫去接若耶,只不过时机不凑巧,那会儿正好遇上了点麻烦。” “那还是璟深尚在我身边时,与我一同处理的大事,他应该还有印象。与魔教有关,江湖混乱,正道人心并不那么洁白,且当时恰逢璃国覆灭不久,乱世的圣物还散落在外,邪魔四起,天行教为势力大头,定无法从这些事情安然脱身。” “魔门中人蛊惑了原本与我合作的好些兄弟……啊,称他们为叛徒较为合适。我当时心里还顾忌着若耶的事情,只想着赶紧把所有事情解决,那样待接她出宫时能至少给她一段平静的时光。不曾想那群判如串通魔门之人对我下手,我受了重伤。而且消息灵通的魔教徒察觉到我心有所依,正派人暗中在外调查她的身份,想趁乱对她下手。” “我负伤逃离到隐蔽之地疗伤,因为担心若耶离开皇宫后的安全便没准时赴约,打算等伤好了再找个机会入宫与她解释。可没曾想靖国皇帝竟也察觉到若耶的不正常,怀疑她很可能在离开皇宫的那些年在外结识了人,开始暗中调查的我的存在。我虽每次都能躲过卫兵巡视与她会面,可若耶身边有人护着,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且皇帝权势滔天,此事最终还是被他发现。” “他没有对若耶做什么,但自然不会应允我与若耶的感情。他趁我重伤将天行教事务交予副教主管理时,找到仰慕我多年的一位师妹,将她送到天行教,还借着身份威逼利诱,让天行教认下了她和我婚事,在我没有答应的情况下直接强行进行筹备,并将此消息散布到整个天下。” “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若耶死心,若耶之后要嫁人便会离开皇宫,她若有心关注我的事,迟早会被她发现。虽然过程出了点意外,可不得不说,皇帝的计划还是成功了。”柳清叶说到这里,嘴边的笑容也多了几分讽刺,眼中的异色或许是不甘。 再后来,因为被信任的人出卖,重伤的柳清叶最后还是没能躲过魔门人的追捕。且先不说其中还夹杂着正道的小人,就连发现了他和容若耶私通的皇帝也暗中插手,魔教人当时更是找上了邪师在他身上做了点手脚,他身边所有的生门似乎都被人堵上了。 在无路可退的那一刻,柳清叶最终的骄傲仍不允许他死于他人之手。所以他在自己身上绑了重石,自断所有经脉,投身于大海,让尸骨永远沉在深不可测的海底。那些原本还想着取得他尸体后,或是对他下咒等手段进行掌控,又或许是想泄愤鞭尸等的人,计划终究没能实现。 柳清叶和那位小师妹自然是没有完婚,哪怕他没有遭到追杀无路可退而亡,他也绝不会承认这门亲事。谢璟深和穆昭阳兄弟俩也没有辜负他的教导与疼爱,长大后将当初害过他的人都一一找到并替他报了仇,且还明里暗里不断跟魔教作对。是后来魔教在反击时,差点害得穆昭阳丢了性命,触了谢璟深的逆鳞,才会有惨遭灭门与教主惨死的事。 只是就算这些事处理得再好,天行教恢复了正轨,可也无法解开柳清叶真正的心结与执念。容若耶多年来对他的误会一直没能得到解释,也因为他的原因导致她性格变得如此,明明心慈善良,却只能用冷漠来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柳清叶心里自然有很多的不甘甚至是委屈,因为容若耶至今在梦里仍然会哭泣,为了他的死,还有她所误会的负心。 柳清叶有些头疼地看着白行歌:“我那么爱着她,当然也不想到死了还一直被她误会下去。我可不想当那什么好人,只要她还平安什么都好……好是好,但如今若有一个机会可以让我正名,我定不想放过。” 白行歌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边上的谢璟深还一本正经地帮柳清叶解释:“虽然我有时候挺看不惯他,不过在对待长公主的感情上,他确实没说谎。他当年被爱情冲昏了头的模样我和昭阳都见过,平时雷风厉行如此果断的一个男人,在长公主的事情上却变得犹疑不决,畏首畏尾,跟个小女人似的。” 柳清叶气笑道:“谢璟深,你就是这么对你长辈说话的?” 谢璟深半点也没感到愧疚和心虚,不过再和白行歌说话时,语气还是柔和了不少:“当年教主受的伤确实很严重,我和他在一起,那件事我也插了手,当时也受了不小的伤。只是他为了护住我和教中大部分人员,独自抗下了许多,我差点都以为他过不去那道坎了。估计是抱着还思念长公主的心,硬生生给撑了下来罢。” 他这番话听起来像是说得有些漫不经心,但白行歌还是细心地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几分感伤。 白行歌其实清楚,谢璟深待人性格虽然冷淡寡言,像是对很多事情都无情无义,内心实则比谁都还要重情重义。他不随意深交,可一旦被他放在心上,那必然是他非常珍重的对象。更妄论柳清叶还是他和穆昭阳再生父母般的存在,谢璟深对他的重视程度,定是非常之大。 短暂的沉默后,白行歌欣然一笑:“行吧,既然你们二位都说成这样了,更何况柳教主白天还顺手帮了我一把,若不答应你的要求似乎也说不过去。” “且不瞒你说,对于靖国妖后手里的那个宝器,我很有兴趣。” 柳清叶看了他一眼,眼里似乎闪过些许迟疑。 白行歌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本是朔国国师,居于深宫,此趟出行就是为了寻回一些重要的东西,那妖后手里的便是我所寻之物的一部分。我把它找回来是为了阻止它继续散落在外,被心怀不轨之徒用以做坏事,将鬼邪妖魔放出扰乱天下。” 说着,他还取出了其中一片收集到自己身上的花瓣碎片,丝毫不担心这东西被柳清叶发现,也算是因为谢璟深而下意识对他生出的信任:“其余部分,是类似这样的东西。” 然后,白行歌就很庆幸自己把碎片拿出来给柳清叶看了一眼。 因为柳清叶在见到碎片后,双眸忽然微微一睁,道:“这,你想找回这东西?” 白行歌和谢璟深对视了一眼,前者立即询问:“怎么?柳教主莫非还见过此物?难道也是在妖后手中?” 柳清叶皱着眉摇头回答:“不,我见过的那枚,在若耶身上。” 容若耶身上竟有一枚圣莲碎片,据柳清叶说,那是后来落月教给了她的东西。那一物正是落月教的人用来给容若耶‘养身体’,好让她以后能够以最好的状态被献祭给靖国那位妖后。 白行歌有点惊喜,这可真是误打误撞又被他遇见了一个碎片,似乎又更加能够肯定靖国那位妖后与那个神秘尊者有关了。不知尊者先前的作为,是不是为了这位妖后?那他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要与妖精合作,又或者说这两家伙究竟在暗中打什么主意? 谜团将他压得内心疑虑重重,但新碎片的线索冲淡了他些许的烦恼。管它如何,把东西集齐最为要紧。 因与圣莲扯上关系,这会儿不需要柳清叶再多说,白行歌也万分愿意插手这件事了。三个人暂时谈妥这个交易,柳清叶说会帮忙他们关注容若耶的动向,一旦她开始出发前去与落月教的人接头,就会立刻来通知他们。 事情谈完,他们便暂时分开,让奔波了整日的白行歌好好歇息。离开前,柳清叶又折返回来和白行歌要了点东西,主要还是需要交给边上的谢璟深:“有没有什么符咒或者香烛,让他在买了点酒后可以与我共享的?” 谢璟深横眉竖眼盯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一起喝酒了?” “你现在不就说了吗?”柳清叶毫无压力地回答道。 白行歌笑了笑:“其实去弄点香或者蜡烛还有点冥纸烧一烧,说要祭拜给柳教主就行。不过那个比较麻烦,你们想要快一些的,我身上确实有能够帮到你们的特殊灵符。” 他很大方地抽了一小叠送给他们,谢璟深眼角抽了抽:“倒不必那么多。” 柳清叶一声轻笑,很不客气地拍了拍谢璟深的肩膀:“行,那我先去看看你们‘教主夫人’,回头再来找你。”说完身影一闪,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面前了。 谢璟深有点无语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正要离开白行歌的房间,可还没走出去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和他说:“对了,红绣那里刚才收到一封从璇玑阁的来信,陈阁主说,我们那日离开得匆忙,你忘了替他卜算他儿子的生死消息了。” 白行歌一愣,确实早已将此事抛到脑后,有些抱歉:“那行,明日下午你记得提醒我。” 谢璟深应了一声,看了他几眼才转身离开。房门被人合上,失去谈话声的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让白行歌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他轻呼了口气,觉得自己尚有些许精力,便强行将不知跑到何处享乐的方元召唤到自己面前。方元一过来见到他脸色又白了一圈,揪心道:“我的小祖宗啊,有什么事你按普通召唤叫我就行,我若不忙肯定会来找你。” 白行歌不冷不热地笑道:“哦?是吗?那我看你几乎就没有不忙的时候啊?” 方元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几声,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那什么,你急匆匆把我找来有什么事呀?” 白行歌坐在桌边,抬眸盯着他看了片刻,才微微抬头说:“我刚才从柳清叶口中听见了一件令我有点讶异的事。” “他说靖国有一位妖后,而且那个妖后手里还疑似拿着咱们圣莲的花芯座,我怎么没听你提过,圣莲的花芯也丢了呢?它不是应该还在璃国的地下祭坛里吗?” 这话一出,方元的表情瞬间变得有点心虚,白行歌甚至还觉得他很可能下一刻就要直接溜走了。 不过幸好方元并没有这么做,犹豫片刻后才讪笑着回答:“这,那什么,莲花主座不是有两个嘛?我说主座还在,说的是底下那个大的呢,就……想着不要给你太大的压力,便暂时没告诉你了。” 白行歌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和善笑容:“哦,可是我并没有觉得压力变小了。” 方元站在他面前,噤声不语。 · 谢璟深在房里等到深夜,才等回柳清叶。 好些年不见,柳清叶对他仍是改不了长辈的架子,而且也很大方没在与他客气,进来就直接在桌子的另一边撩起衣摆坐了下来,一脸满意地看着桌上的两壶酒。 知道柳清叶是想和自己叙旧的谢璟深,面无表情地烧了白行歌给的其中一张符咒,然后看着柳清叶一脸满足地接过其中一壶酒,然后说了他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 “好家伙,你是不是馋上人家大国师了?瞧你看咱们白白的眼神,啧啧,恨不得直接把人给吃了。” 谢璟深:“……” 谁是谁的白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璟深:……啧。 柳清叶:我带大的小孩,那点小心思可逃不过我法眼。 第八十章 柳清叶看着谢璟深瞬间沉下来的脸色, 明明有些憋屈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心情大好地笑出了声。 但谢璟深到最后都没有开口否认他的那句话,这让柳清叶还是颇感意外,感叹道:“我原以为, 按你这榆木疙瘩般的性子, 一辈子都不会有开窍的一日。” 谢璟深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才岔开了话题:“你今日单独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 柳清叶眯着眼睛笑了笑, 看起来比白行歌更像一只老狐狸, 嘴上却说:“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吧,只不过有些惊喜和意外竟还能有以这种形式与你再见面的一日。只可惜昭阳不在,不然还挺圆满。” 谢璟深握住酒杯的手紧了紧,许久后像是下定了决心那般,低声问:“你当年和……你是如何察觉自己对长公主的心意?又要如何确定这份感情是否正确,又如何确定彼此之间是心意相通?” 柳清叶挑了挑眉头, 又没忍住笑了出来,换得谢璟深一记冷眼后才罢了罢手说:“我只是没想到有一日你会向我请教除武学之外的事, 实在过于讶异。” 谢璟深面无表情地想,你这反应可不是讶异该有的,反而像是在嘲笑。 柳清叶克制住了自己, 一脸正色说:“你多思了。作为长辈, 哪怕我已不再世, 可晚辈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我自然在所不辞。”顿了顿, 他才认真地给谢璟深说:“其实你一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要我说,这和武学不同,没有那么多的理论与规矩和死理。感情发于心, 当你的心有所倾向,你逐渐变得不再像从前的那个自己,会做出自己不曾想过,或是放在从前不会去做的事,就应该清楚问题所在了。” 说着,他又喝了杯酒才感慨道:“其实白白真的挺不错,就算你不要,外边估计也会有一对抢着想要他的人。你若是看上了,就别学话本里那些人整那些因为爱你所以选择成全,独自当老好人的那套,否则后期有你后悔的。” “依我说,若认定了对方,该出手时就要出手,别拖泥带水,最好再耍点小手段把人给牢牢抓紧了。既然要和那么多竞争对手抢人,我们就必须得当那个赢家,懂吗?” 谢璟深:“……瞎喊什么呢?” 不愧是天行教前任教主柳清叶会说出来的话。 柳清叶见谢璟深紧抿着唇双耳发红,悄悄在心里感慨了一声他这小徒弟可真是纯情,才又给他说正事:“我今日找你,除了与你叙旧顺道问候天行教的情况之外,还有一件不知算不算重要的事告诉你。” “就是若耶接触的落月教,你也知道这个魔门向来就爱与天行教底下的正道势力,尤其你们飞月楼作对。如今因为若耶的存在,外加妖后的支持,也算是顺利搭上了皇宫的那条脉。有了皇宫的支持,他们能做的事就更多了。先前我陪若耶去见那魔门的人时,发现朔国国君似乎也与他们搭上了关系,而且就要针对你们飞月楼动手。” “你最好提醒你底下的人最近出门小心一些,尤其你现在还带着白行歌甚至对他有想法,季君延能放过你才怪了。你们现在都长大了,很多事我也无法再帮助你们,你有自己的主见想怎么做我也不管,我信你有这个能力能把天行教保住,所以别让我失望了。” 谢璟深轻轻抬眸,看见柳清叶眼底下毫不掩饰的一抹柔色,手指又下意识紧了紧,才压着嗓音回答:“好。” · 翌日,仍是天晴的一日。正午的阳光似乎稍微驱散了些许秋季带来的寒冷,白行歌坐在房内,房门敞开着,外面路过的人若是往里一叹,便会发现卜算完的白行歌正坐在里面一动也不动,神情瞧着像是在发呆。 白行歌在回想着作业从方元口中问来的消息。 原来靖国的那个妖后并非全然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据方元说,那妖后原本是只修行有成的狸子,在好几百年前因渡劫受了伤而误入璃国地界。先祖们心善,见它可怜便收留了它。而这狸子也是个懂得感恩的,外加璃国与其他地方不同,天地灵气十分充足,它便选择留了下来,一边继续深修一边护着璃国周全,倒是成了个护国‘小神兽’。 而后璃国覆灭,它也不知所踪,没想到竟溜到了靖国,不仅成了皇后甚至还准备大乱天下。当年璃国受到各方袭击时她也站出来与他们一同作战过,奈何敌对势力太多,即使有一位大妖在也无法拦阻那些贪婪的人类,国家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走向灭亡的下场。 白行歌永远也忘不了那日发生的事。璃国只是一个小国,地理位置偏远,人与人之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与勾心斗角,是个很和平的小地方。他的娘亲是璃国备受宠爱,美丽大方的三公主,父亲则是璃国当时最厉害的大祭司、他们两个人的婚姻受到所有人与天地的祝福,这让他自出生起便受着无数人的宠爱,甚至因为继承了父亲强大的力量与命运,也是下一任祭祀的候选人。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在五岁那年,因为有人透露了璃国圣物的强大与地下藏有秘密与珍宝的谣言,直接破碎。 爹娘在残忍的斗争中丧亡,疼爱他的哥哥也为了掩护他逃离,死于敌人的手中。逃到最后,他的身边再也没剩下任何人,只能一个人迷茫地前进。他凭借着天佑的运气活了下来,来到朔国,幸运地遇见正好有事出宫的国师,被他发现了自己不凡的能力,从而接入皇宫培养成下一任的国师。 这些事情,若非为了圣莲,白行歌并不愿意再拿出来回忆。那是打破了他所有美好未来的残酷时光,只能无力地看着族人们死于刀剑之下却做不了什么。先祖们的魂魄也因为圣莲的丢失被困于破碎的祭台处,不得超生。 他虽然活了下来且在朔国过着非常好的日子,但他其实一点也不高兴,他很想念他的族人和家人,也憎恨着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所有人。 可是这些血海深仇,却无处能够与人诉说。 搁在自己面前的甜甜香味忽然将他失落的情绪挥散,像是从一片阴云之中透露出的一丝光,将他唤回了神。 白行歌微微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身边的谢璟深。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仍穿着一贯的深色系衣服,就是今日的头发没有高高束起,反而只随意用了一支红木簪子半束着,长长地披在身上,不知从何生起的几分柔和稀释了他的凛冽,看着好像比平时更要好说话了些许。 放在他面前的是一晚热腾腾的甜汤,汤里的用材很足,保证能够满足他的口腹之欲。 白行歌看着谢璟深,没忍住又看得失了神。他用来握刀打架的手上,这几日多了不少烫伤的印痕与划伤,像是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不小心给弄上的,和他身上那些打架弄出来的伤相较,不足挂齿。 可不知为何,却看得他的心泛起了一丝的暖意。 谢璟深以前就是那么会照顾人的人吗?在他印象中,这人就是霸道又恶劣,为人还极其固执铁齿不撞南墙不回头,特别能惹人生气还爱找他麻烦,又总是看不起他。 想想,简直看哪儿哪儿都不好。 但如今细细想来,若要从他身边找到一个唯一能够让他觉得信任可靠,似乎可以稍微放下心去给对方诉说更多一些的东西,能够不需要在对方面前端着让他感到疲惫的样子,能够好好去做自己的……竟然只有谢璟深。 好像,那么多年以来,就连季君延都没能走到他内心的这一层。 他不会是被谢璟深下了蛊吧? 白行歌迷茫地想着。 谢璟深注意到他散落在桌上还没收回的铜币,瞧着像是刚算完了卦,便顺口问了句:“你给陈阁主算好了?”似乎不需要他提醒了。 结果等了半天都没得到白行歌的回答,他转头一看,惊觉那一身白衣之人不知已盯着自己看了多久,甚至还突然红了眼眶,似有泪水在他浅色的瞳孔之上打转,满目委屈—— 谢璟深被白行歌这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了一跳,立马回想自己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又把人给惹怒了,询问的冷淡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你怎么了?”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白行歌眼里的泪水就跟不要钱的珍珠似地不停往外掉,张口却莫名其妙地问他:“谢璟深,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黑色的衣服?” “?”谢璟深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表情问出这样的话来,傻愣了半天才讷讷地回答,“行走江湖免不了打斗,黑衣服沾了血也不易被发现。” 简而言之,耐脏。 “哦。”白行歌自顾自地应了一声,眼泪仍没止住,但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回答他前面问的那个问题,“陈阁主那位儿子的事算完了,卦象还挺有意思。” 谢璟深欲言又止地看着抬手擦了擦眼泪,并恢复一脸随性表情的白行歌,心想他的反应看起来可不像是很有意思的模样。 白行歌没有解释自己的反常,指了指桌上的几枚铜币:“卦象说陈阁主和叶浅月的儿子陈子清尚活着,流落在外。不过我多问了些事情,卦象就告诉我,其实我们已经和他儿子打过照面了,而且还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意思。” 说完,他又怀疑地看向谢璟深,犹豫再三后问:“你确定昭阳他……” 无比珍惜自己亲生弟弟的谢璟深面无表情回答:“非常十分以及很肯定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白行歌垂了垂眸:“……好吧。” 谢璟深还在纠结刚才的事,正想问他,就看见他淡定地捧起面前的碗,认真地尝了几口汤后评价:“还不错,你煮的?” “嗯。”谢璟深应道,半响后又补了句,“只给你一个人煮。” 白行歌喝汤的动作似有片刻的止顿,安静地接着喝了几口,才客气地回应:“谢谢。” 谢璟深犹豫了半天,像是还想再问什么,结果一位突然闯入白行歌房间的不速之客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柳清叶打完招呼后看了看白行歌微红的双眼,又看了看谢璟深那难看得想杀人却又碍于恩情而不能真的动手的眼神,一点也不心虚地问:“我是不是打扰二位了?” 白行歌把碗放了下来,笑得很温和:“不会,柳教主这个时候过来,莫非是长公主有所行动了?” “是,她和她的人现在已经离开了禅寺,正准备到附近的荒村与落月教的人会面。不过你们千万要小心她身边那位侍女,她是魔门派到若耶身边的护法。说是护法护她日常安全,实则也算是监视着她的举动吧。” 白行歌点了点头:“好。” 应完,他又看向谢璟深,声音轻柔又好听地询问:“出发吗?” 被爱情冲昏了头甚至如果白行歌现在提出想要天上的星星也会努力给他摘下来的谢璟深,矜持地维持住脸上淡漠的表情:“走吧。” 尾随容若耶的行动,谢璟深并没有带上太多人,那样毕竟只会打草惊蛇。白行歌自身有能力在,施点小术法再借助柳清叶的帮忙,能够隐去身上的气息不被他们发现。 落月教在朔国也有自己的据点,按柳清叶的说法,他们这一次找上容若耶应该就是要开始进行那个献祭的计划。那位可以帮忙进行此事的尊者正好就在朔国,一时半会儿回不去靖国所以只能把她带到这里,到时候容若耶出了事,还能让朔国背锅,挑起两国争斗。 只不过在谈话时,落月教的人还和容若耶提到了另一件事。 “对了,我记得你也很讨厌天行教的人是吧?”为首谈话的那位,妆容画得十分浓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招惹,胸大腰细的魔教大美人双手抱胸,态度有写冷傲地说道,“这会儿你和我们一起回落月教的据点,也算是有福了。教主说看在你帮了我们那么多年的份上,给你送个福利。” 容若耶好像不是很感兴趣:“什么福利?” “飞月楼你知道吧?我们前阵子在朔国国君的帮忙下,拦截到了他们在外的副楼主,刚把人逮回了据点。等你过去,教主说只要你想,可以用任何方式去折磨他。” 躲在暗处的白行歌闻言一愣,下意识侧头看向身旁的谢璟深。 谢璟深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白行歌:0.0 穆昭阳:……艹! 柳清叶:明明是亲兄弟,昭阳你怎么又双叒叕被抓了? 谢璟深:辣鸡弟弟可以卖了。 穆昭阳:QAQ 第八十一章 穆昭阳出了事, 谢璟深肯定不会不管。落月教的事谢璟深也清楚,平日里专门爱和飞月楼作对。只不过他们底下人的实力普遍上并不是飞月楼的对手,说实话,在今日之前谢璟深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没想到他们竟然长本事了, 还真能把穆昭阳那个傻狍子给逮住。 是的, 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 谢璟深亲爱的弟弟在他心中的形象,大概就和那些傻乎乎的狍子差不多。 柳清叶也有些发愁:“唉, 看来是我错了。我以为多年过去, 你俩都有所长进,没想到昭阳还是那个傻孩子。” 白行歌看着他俩,轻笑着缓和气氛:“傻是傻了点,不过上天总是眷顾傻孩子的,他福运很好,磨难是多了点, 可大部分时候都能险中逃生,得贵人相助, 吉人自有天相。” 他这说的倒不是安慰话,确实是他从穆昭阳身上读来的信息。穆昭阳上辈子大概是做了许多好事,虽然身世坎坷了点, 不过命还是挺好的。一辈子估计不愁吃穿, 还能过得无忧无虑, 熬过年少时期的磨难, 后半辈子就是幸福好日子等着了。 谢璟深如今对白行歌的话深信不疑, 外加穆昭阳前几次的命运也确实验证了他的说法,不管遇到什么事与他分开,最后总能见到他安全回来。若询问起他来, 还能乐着回答说,遇见哪路的好人帮助了他。 他虽然稍微放下了心,但仍是在意得紧。于是在容若耶与落月教的人分开后,他们直接改变了原先想要暗中跟踪调查明白的计划,而是直接在她回去的路上,把她给拦了下来。 容若耶见到他们的时候显然有些意外,甚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往谢璟深多看了几眼,眉头皱了又皱,才盯着白行歌询问:“公子今日阵仗,可不像是来求助,也不似是来报恩的样子。” 白行歌握着扇子在掌心拍了拍,纠结地回答:“严格来说,和报恩还真能扯上那么点关系。” 顿了顿,他才莞尔一笑说:“实不相瞒,我们受人之托,来帮助长公主摆脱魔教的掌控。” 此话一出,容若耶脸色微微变了变。她尚未开口,倒是她边上的那位侍女眼神忽然一凛,直接拔出腰间的短刀跃到容若耶面前,满脸杀气地瞪着他们,仿佛他们来者不善。 容若耶交叠在身前的手压了压,冷声道:“看来你们还暗中调查了我,所以小公子,你昨日到禅寺接近我,是别有目的的吗?” 白行歌否认道:“那是一场意外,我的确遭到追捕无处可躲,是有人指示了我公主所在的方向,说您一定会出手相助。” 容若耶秀眉轻轻一蹙:“小公子从方才就一直提起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白行歌还未回答,边上的柳清叶就先出声阻止,神情难得有几分窘迫:“不,你先别告诉她。这些年来她都不知道我一直跟在她身边,若让她知道,恐怕早就找那些道士把我给收服了,指不定还会让他们把我魂魄撕裂。” 想到他们之间还没解开的误会,白行歌心里也是一阵无奈,替柳清叶瞒了下来:“既然是线人,自然是不能轻易透露。” 容若耶耐着脾气和他们说:“多谢几位关心,不过我既然身为靖国长公主,想要做什么应该还轮不到你们几人插手?我也没有想离开魔门的意思,毕竟已在里面多年,和门内兄弟姐妹们都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础,就不劳烦你们费心了。” 谢璟深冷声开口:“但你的兄弟姐妹们把我的亲弟弟给抓走,那可就要追究了。” 容若耶像是听见了什么令她感到万分错愕的事情,怔愣了半天才不确定地询问一声:“你的弟弟?你是指飞月楼副楼主?”顿了顿,她又用着白行歌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的语气问,“你是飞月楼的楼主?” 谢璟深的反应也有些异常,他回答得不如从前要来得爽快,而是在盯着容若耶静默许久后,才淡声回答她的问题:“是。” 容若耶不说话了,谢璟深冷漠地扫视了一眼拔出武器挡在容若耶面前的那些‘护卫’,又郑重地提醒:“若长公主底下的人不做配合,就别怪我们用硬手段了。” “你们岂敢?!”最先发话的仍是那位侍女,她直接无视了容若耶还没有下令的事实,握着武器就朝着他们几人的方向冲了过来。 谢璟深望向他们的冷冽眸光里仿佛还带着几分轻蔑,完全没将这几人放在眼里,甚至眼尖地发现有其中一名护卫疑似是要给不在此地,或是刚离开不久的那批同门发送求救信号。没有给他把信号发射出去的机会,谢璟深几个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彻底折断了对方的双手,还顺道送了他重重一脚,直接把人踹飞好几尺,落地后还吐出一大口血。 白行歌在边上默默将脚步往后挪了挪,心想谢璟深的内劲儿是有多大? 容若耶就那样在一旁冷眼观战,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阻止,像是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而柳清叶不晓得在什么时候回到了她的身边,视线安静地落在她身上,久久不移开。 其实是容若耶知道她即使开口,也未必能够制止那些人,她虽然被纳入魔门,仗着长公主的身份获得不少福利,可实际上还是在他们的掌控之下,自己还真未必能左右跟着她的人的想法。 如今这种情况,只有获胜的那方有资格做决定。 最后的结果毋庸置疑,谢璟深不止赢了,还赢得非常彻底,毫不犹豫地直接断了那些魔教徒的性命,一个活口也没留下的打算。 把最后一个落月教教徒给解决的时候,他只站在原地抬头朝前方的容若耶看去,无声地宣布着结果。后者与他对视许久后,才用那与谢璟深颇为相似的,毫无感情起伏的语气说:“你把我的人都杀死了,要我如何向落月教的人交代?且你们想随我入教,却把他们的亲信们都杀害,你认为他们还会信我?” 谢璟深面不改色地抬起手理了理衣袖,将上面的皱褶抚平后说:“那就简单了,由我们来代替那些人就好。” 容若耶笑了一声,唇角弧度却没什么变化:“你是高估了自己,还是觉得落月教的人都是傻子?当年最大的魔门是被你飞月楼给灭了,可如今落月教也发展处不错的势力来,要想对付他们也不容易。” 谢璟深那双好看的凤眼眯了眯,眼底滑过一丝冰冷的笑意:“是吗?” “既然当年的总魔教我都没放在眼里,区区一个刚开始长羽毛的小魔门,还想我给他们眼神?”他的语气是如此冷傲又漫不经心,远远看着的白行歌被他身上气势给震得,一瞬间竟有种被吸引住的感觉。 ……就欣赏这种放浪不羁还特别自信的人。 容若耶倒也很一针见血:“但他们还是把你们副楼主给抓住了。” 谢璟深脸上的表情似乎裂了一瞬,然后才冷着脸说:“昭阳是我弟弟,副楼主的位置本来就只是丢给他玩玩,他的实力不再考量之中。” 白行歌:“……噗。” 穆昭阳知道谢璟深这样说他吗? 容若耶的表情也闪过了一瞬的怪异,最后坦然道:“你们都把人给杀死了,我也没有什么反击的能力,除了妥协之外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 这也是白行歌觉得有点疑惑的地方。不晓得靖国国君当真是被妖后给迷得神志不清,还是他本身对容若耶的在意程度就不如他们先皇,怎能轻易放容若耶一个人过来朔国呢?看样子,派来的护卫也不多,有一半应该留在了禅寺。 他这是高估了朔国的治安,还是对容若耶的生死并不在意?他觉得对方若是在意,应该不会在这种时期,轻易放容若耶出来。 “有件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落月教与以往的魔教不同,他们现在还有靖国和朔国的皇宫在背后支撑,想要将他们捣毁并不容易。” 谢璟深似是从她的话里想到了什么,淡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同,毕竟从前那个魔教,也有靖国皇宫在背后插手不是?” 容若耶眸中泛过了些许异色,像是有点讶异于他说的这番话,旋即又独自陷入沉思。 处理完容若耶身边那些人,他们便护送着她回到了她住宿的地方。留在那里的护卫们见她出门一趟身边换了一波人便开始起疑,不过有部分认得白行歌和谢璟深是受过她帮助的,一时间有些茫然。 谢璟深脸不红心不跳地编了个谎言,说是他们在外出时正好遇见容若耶遭到行刺,而且身边有一半的人都被收买叛变,那些忠心的为了护住她丢了小命。容若耶差点被人给掳走,是有幸他们路过认出了她的身份,把坏人和叛徒打死后将她护送了回来。 护卫们觉得事情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纷纷看向容若耶。可后者却配合得很,只回了句:“就是他们说的那样,本宫倦了,想先歇息,你们都先退下吧。” 把容若耶送回之后,白行歌和谢璟深就离开了。有柳清叶跟在她身边,一旦她有什么动静或想提前离开都会让他们知道,所以他们并不担心。 俩人结伴回到了客栈,各自梳洗干净后,才又躺到同一张床上。 谢璟深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回来后也没怎么说过话,一直到睡前才和他道了一声晚安,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带着满满的不悦。白行歌心想他很可能是因为担心穆昭阳所以才会如此,想了想还是朝背对他躺着的人关心道:“放心,我说昭阳不会有事就一定能安全回来。” 许久后,快要睡着的白行歌才听见谢璟深闷闷的一声:“嗯。” 等到身后之人呼吸像平时那般变得绵长,一脸严肃又冷漠的谢璟深才转过身,安静地看着那于睡梦中,整个人都变得无比柔和,还特别好看的白行歌。 白行歌的睡姿和他人一样,安静也不好动,同样的姿势有时候可以维持许久,几乎不闹人。除了实在冷得受不了会下意识朝他这里靠近寻求温暖之外,很多时候都疏离地与他隔着一段距离。 谢璟深并不喜欢他们之间像是楚河汉界给分隔开来的空间,便会趁白行歌睡着后朝他靠近。看着白行歌紧闭的双目,谢璟深想起今日白天,他莫名其妙的哭泣。 要说很少见到白行歌哭那也算不上,这人特别怕疼,一点点的伤都能让他疼得冒出泪花来。 或许是他多虑了,可是他下午哭红着眼看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仿佛是这个人的心里深处有着被埋藏得很深的悲伤,在白天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一点叫他给发现了。 白行歌身上,也藏着不少秘密。 谢璟深没忍住又朝他靠近,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又往前轻轻一凑,做着夜里总悄悄对他做的事。他头微微一低,在白行歌软而粉嫩的唇瓣上浅浅印下,像是带着轻微的吸|吮,又仿佛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爱抚,不敢太深入,害怕惊动梦里的人,也害怕惊动自己努力克制的内心。 何时才能再离这个人更近一些? 谢璟深有些发愁地想着,他不曾追求过任何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做。而且比起不知道,他其实更加不敢去往前跨越那一步。他从白行歌口中听说过一些他和季君延之间的事,季君延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皇帝,待白行歌也是非常之好,可那样的人仍旧没能得到他的喜欢,甚至还让他因为排斥而想要逃离。 他对凡事都非常有把握的自信心似乎在白行歌这里失了效,他担心若是自己向白行歌表现出太明显的暗示,会让他也对自己产生反感与厌恶的心理,最终像对待季君延那般,选择逃离远去。 谢璟深把白行歌放开后用力地闭起了眼睛。 他承认自己还是有些自私,哪怕这份感情无法轻易得到回应,哪怕白行歌只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留在他身边,他都不想……让他离开。 这样的他,和季君延又有什么区别?白行歌应该非常讨厌他们这样的人吧。 担心完白行歌的事情,谢璟深又头疼地想起了那无法令他省心的蠢弟弟,翻了个身抱着这些让人心情愉快不起来的念头,沉沉睡了过去。 反倒是躺在另一边的白行歌,在谢璟深差不多睡着的时候,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许久,他才有些呆滞地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上面似乎还有还未散去的,来自另一个人的的温度。圆润的指尖在碰到柔软的嘴唇后又像是受惊那般缩了缩,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床顶,里面除了愕然之外还有许多的迷茫与不解,最终全部化作了一个问题。 谢璟深为何要亲他?而且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的,难道他每个晚上都做这样的事?若非他今晚睡得不是很深,轻易就被他弄醒,很可能还要继续被他给蒙在鼓里。 思及此,白行歌才意识到自己不止耳尖,就连双颊都有些发烫。 这样的事,是轻易能够做的吗? 呆愣了半天,白行歌才侧头朝谢璟深看去,探了探,忽然发现另一件令他更为讶异的事。 他发现谢璟深身上的死气,和睡前他见到的相比,好像又淡了那么一点点。消去的那点和他身上那一坨相较自然不算什么,只是他对这方面的事情较为敏感,很容易就能发现。 且碰巧他睡前还特意查探过谢璟深身上的死气情况,记忆犹新,有没有变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白行歌忽然福至心灵。 看来方元说得没错,这个方式好像在无形中似乎也能帮助谢璟深缓解身上的死气。虽然原理究竟为何他尚不全然清楚,但只要有效……那也是个方法。 白行歌恍然大悟地想着,会不会是谢璟深发现了这么做可以减缓身上的死气,可平日又不好意思开口和他说,所以只能趁着夜里偷偷地来了? 想想也确实,谢璟深总不能直接问他,“我可以亲你吗?”这种问题吧? 一想到刚才两个人仿佛交换气息似的亲密触碰,白行歌的脸就止不住发烫。他懊恼地翻了个身不再去面向谢璟深的背影,还想把整个人埋进被窝里。 ——否则,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他会这么做的理由了。 白行歌捧着自己有点惊慌的小心脏,笃定地想道。 那么另一个问题来了,他有必要提醒一下谢璟深下次别再这么做了吗?如此似乎不太好,而且……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很讨厌和别人做这么亲密的事情来着。 当初季君延有一次喝醉的时候抓着他差点就想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仍记得自己当时抗拒得很,最后招来了宫里的几个鬼灵帮忙,才从他手中逃脱,没被他得逞。 可如今目标换成了谢璟深,他反而觉得,好像也不是一件什么让人完全无法接受的事。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白行歌独自抱着混乱的想法躺了一宿,以至于隔日都没怎么休息好,起身时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特别不想运作。奈何拯救穆昭阳的事情刻不容缓,他还是强撑着精神和他们一起往落月教所在的地方出发了。 谢璟深的计划也很简单,就是他们几人伪装成跟在容若耶身边的人,和她一起进入落月教。毕竟此事事发突然,谢璟深也只来得及匆忙写好信给飞月楼送消息,如果直接惊动落月教的人确实不太好。 他们搭乘马车出发,谢璟深本想和平日一眼,直接上了白行歌在的车厢。只是他还没上去,容若耶那里的护卫就突然走到他身边,说容若耶请他到自己的车厢一趟,似是有事要与他商谈。 难得的是,谢璟深在短暂的沉默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并没有拒绝。 柳清叶也不知是含有君子风度不愿听他们谈私事,还是看白行歌一个人在这里有点寂寞,难得没有陪在容若耶身边而是溜进了他的包厢。 白行歌想了想,问:“长公主找谢璟深所为何事?” 柳清叶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 白行歌的思绪倒是发散得挺厉害,用着讶异的语气感叹:“难不成,长公主这些年没有嫁人,是因为她眼光太高,不是谢璟深这样的男人就决心不嫁?” 柳清叶嘴角微微一抽,气呼呼地否定:“不可能!就谢璟深跟个木头一样,空有一身肌肉与武力的家伙,若耶才不会看上他。”柳清叶闷闷地说着,“我觉得是我的错。” “事情也不能怪你,或许她早已从当年的事情里走出来了。”白行歌说着,又开始捣弄着身边的包袱翻找东西,把阿竹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柳清叶问白行歌想做什么,然后听见他非常坦然地回答:“我在想要不要趁机给这两人算上一卦,搞不好他们之间真有姻缘线呢?” 听完这话的柳清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甚至还有点惊怒:“你敢?!” 顿了顿,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似乎又拔高了几许:“你敢?!” 第二声更像是在帮另一人发出的灵魂质疑。 白行歌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被他二连问给问得有些怔然,没注意到自己心里被忽略了的不自在:“为何不敢?这,也不违反天规。” 柳清叶真是打心底在为谢璟深发愁,看来这小徒儿光是开窍也无用,这敢情是半点苗头都还没有? 气死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柳清叶:失策了,当年只顾着传授武学忘了顺道再教一教恋爱相关—— 谢璟深(准备把人塞小黑屋的亲切凝视):……你敢? 白行歌:……有话好好说,把你手里奇怪的绳子先放下。 #没错,就没有白白不敢做的事!日天日地惹深深第一名# 第八十二章 和白行歌他们车厢里的欢闹不同, 另一个只坐了容若耶和谢璟深的车厢,安静得让人感到压抑。两个人都是不苟言笑且不多话的性子,表情一个比一个还要冷淡,若有人在此刻误闯, 恐怕要被他们之间的气氛冻得窒息。 谢璟深上车后没有主动说话, 像是只要容若耶什么都不说, 他能够保持那样的姿势坐到地老天荒。而容若耶虽是把他喊了进来的人,可视线从他进来后就没看过她, 而是盯着车外不断地向后退去的风景, 像在沉思,又像只是在发呆。 许久之后,容若耶才缓缓开口,语气有几分掩不住的苍凉:“阿晏他到现在,都还没放弃吗?” 谢璟深没有看她,而是嘲讽般地笑了一声, 反问:“靖国如今的情势,你觉得他能放弃吗?”短暂的静默后, 他才又淡声说,“除非哪天他不再在乎这个国家了,或许不需要劝阻他也会主动停止。” 容若耶被他说得又是一阵安静, 半响, 才又道:“我老了, 政治上的事情我也插不了手, 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结果最好。你们想怎么做, 我只会睁只眼闭只眼,你倒也不必担心今日在这里与我相遇的事。” “只不过我尚有些疑惑,你当年以那等方式被驱逐离开, 虽然早已改名换姓过上新的日子,可既然你还帮着阿晏,就表示你心里并未完全放下靖国。你身上仍然留着皇家的血脉,一样拥有继承权。从你能够领着飞月楼走到今日来看,自身的统领能力本就不弱,既然同样想着要改变靖国局势,为何你宁可花费精力仅在阿晏背后帮忙出力,也不自己担下这个责任?以我角度来看,你亲力亲为,会更要方便简单一些。” 容若耶见谢璟深没有回话,抿嘴后又平淡地给他透露另一件事:“当年造成你落得如此凄凉下场的是先帝,他为江湖术士所惑,听信小人之言才做出那等决策。后来你皇叔将他推翻登上了帝位,曾不仅一次告诉我有想将你和昭阳寻回的心思,希望你们能够回宫辅佐他政务上的事情,很可能之后他想撒手不管了,还会把责任交托与你。” “只要你愿意,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容若耶垂了垂眸,“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意思,与我无关,有什么气也别往我身上撒。” 谢璟深无所谓地笑了笑,眼神毫无波澜,对她口中的言论没有半点兴趣,语气有几分散漫:“我这不是不愿意,所以才把责任都推给五哥了吗?” 容若耶不再开口,谢璟深和她同坐了一会儿,见她似乎没有其他想说的话,便理了理衣服准备离开:“既然长公主没有其他要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在他掀开车帘离开前,容若耶才又道:“昭阳是你弟弟,也算是我的侄子,落月教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暗中做什么手脚。看在情分上,我答应帮你们这个忙,但其他的事还希望你们别干涉太多。” 谢璟深动作一顿,背对着她回道:“为了一个自以为了解的真相而走到这个地步,值得吗?” 容若耶眼神微微一变,动了动嘴正想问他这话什么意思,可又想起他和柳清叶的关系,便作罢。哪怕柳清叶早已死去多年,她却依然无法放下当年的芥蒂。 谢璟深下车前,她听见他又补了句:“还有,侄子就罢了。我和昭阳可没有这个资格,认靖国长公主为姑姑。” 容若耶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来得及在谢璟深的身影消失前说出任何话来。望着那被风吹得有些晃荡的车帘,她有些疲惫地揉着自己的额头,身体往后靠了靠。 多少年前,她与那两个孩子的关系都不错。 · 白行歌和柳清叶争执了半天未果,最后直接从感情问题延伸到了家长里短,还说起了容若耶家族的各种错综复杂关系。就在这样混乱的闲聊下,谢璟深带着一身寒气,在马车没有停止的情况下轻轻松松钻入了车厢。 白行歌见他回来,还挑了一下眉头问:“如何?和长公主的聊天得还不错?” 柳清叶笑了一声,指了指谢璟深那阴沉得生人勿进的脸色:“你瞧瞧他面色,看起来像是聊得不错的表情?” 谢璟深意味不明地看了看白行歌,唯恐天下不乱的柳清叶还悠悠地补了句:“我觉得你该找个时间好好纠正一下国师大人的奇异思想,他竟然觉得你和若耶看起来还挺般配,说着要给你俩合八字再算一卦,看看有没有姻缘线。” 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安静平复情绪的谢璟深在听见这句话后,更加无法冷静了,甚至用了很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白行歌。 忍了忍,他还是沉声开口,语气听起来好像还带着些许冰凉的嘲讽:“你那么能,怎么不干脆合一合你和我的八字,看一看我们有没有姻缘线呢?” 白行歌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一时给听愣了,就连边上在打盹儿的阿竹也被谢璟深这句话给惊醒,满目警惕地瞪着他。 谢楼主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不等白行歌回应,谢璟深又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好看:“哦,我忘了,我俩之间的缘分上天已经给定下了,好像也无法做选择。这,国师大人如此急着将我丢出去,莫非是想要违背天意?” 白行歌被他说得一呛,差点把那个印记的事给忘了。他有点局促地捏了捏腿上的衣摆,尽可能维持着平日的和善与优雅:“那是一场意外,待我将圣物寻回,给谢公子把身上的咒术治好时,顺道看看能否有抹去这意外联系的方法……” 说着,谢璟深突然就坐到了他边上,按住他双手钳制住了他挣扎的举动。阿竹见此正要跳起来帮忙把人拉开,可才动了动腿,就被反应迅速的谢璟深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衣冠楚楚的男人对他家公子做着看起来有些流氓的动作。 谢璟深整个人几乎快要贴到白行歌身上,惹得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柳清叶忽然有非礼勿视的感觉。他寻思着容若耶和谢璟深也已经结束谈话,便悄悄往外飘了飘,溜走了。 ……看来他徒儿也并非孺子不可教也。 白行歌盯着谢璟深那双带着危险的眼睛,忽然有点紧张。他撇开头往后仰了仰,像是在挣扎,可白皙的脖子却无意拉出了个诱人的弧度,让人心里忍不住冒出想在上面咬一口的念头。 谢璟深就是那个人,他没有说话,喉结暗暗滚了滚,身体往下又压了几分后,跟耍流氓似地偏头在白行歌耳边低声说:“不需要。” 白行歌动作微微一顿,听见谢璟深又补充了句:“我说那个意外盖下的印章,不需要抹去。” “这……”白行歌皱了皱眉头,因为被人牵制住导致他说话也变得有几分艰难,“但那样对你并不公平。”擅自把人的婚姻关系给定下了算什么? 谢璟深眨了一下眼睛,遮住眼中的暗涌:“不会。” “我还挺乐意。”谢璟深说道,听得白行歌又是一愣,大脑有短暂的空白,昨夜令他迷茫万分的接触猝不及防地又跃入他脑海,惹得他面色一片绯红,只能气恨地瞪了瞪按着自己双手的人。 谢璟深被他那一眼瞪得,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自己心里搅了一下,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想直接在阿竹面前对白行歌做点更过分的事情。 可是他还没答应,所以他必须得忍住。 他闭了闭眼把自己有些焦躁的情绪压了压,沉声问着白行歌:“我说我想对你负责,并非意外,并非受人逼迫,只是出于私心……你听懂了吗?” 谢璟深冷冷淡淡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耐心与柔和,并没有给白行歌带来任何压力,反倒是让他在想通了谢璟深话里的意思后,还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脸色应该已经红得没法见人了,完全没料到谢璟深竟会在这个时候如此坦然地向他表明心意。 这,算是表明心意的一种吧? 谢璟深没有想要强迫白行歌的意思,见他长长的睫毛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话语给吓得正轻轻颤抖,神情有几分慌乱,反倒还有些许疼惜与懊恼。 他懊恼的是,自己以前对白行歌的作为似乎有些过分了。早知这会儿会对这人动心,他当初就该收敛点。 谢璟深眯着眼睛想道。 末了,他又和白行歌说:“若是不想答应我也不会逼迫你,只不过,以后就不要再允许我轻易靠近你了,最好学会该怎么拒绝我。”他边用着散漫且高冷的语气说着,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怜爱地抚了抚,眸光凛冽又不可一世,“否则,我不知道自己哪天会不会没控制好自己,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白行歌怔了怔,心里想着是什么不好的事? 回过神后,他才又挣扎了几下,瞪着他回答:“你说我有拒绝的能力吗?” 谢璟深又弯了弯嘴角,看不出来是不是真的觉得高兴:“怎么没有?皇帝你都能拒绝了,我只是普通一个江湖势力的小楼主,拒绝起来就更简单了。” “你怎么拒绝季君延,就怎么拒绝我,做不到吗?” 白行歌不晓得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还是想太多,总觉得谢璟深这话里,隐隐约约好像还带着一种对季君延的不满。 见他没有回话,谢璟深最终还是没忍心把人给吓得太狠,松了松手把他给放开,然后还细心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被他弄得有点凌乱的衣服。 谢璟深理完便要起身离开,袖子却忽然被一只手指被勾住。虽然动作很轻,可还是被敏锐的他给察觉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瞬似乎也被那只手指给勾住了那般,猛地跳了跳。他紧绷着脸色低头看着身前的白衣男子,努力不让他发现自己冷静之下,宛如火山爆发般的激动。 像是做好了很大的心理建设,给足了自己勇气,白行歌才轻声开口:“……你给我一些时间。” 他低头说着,谢璟深只能看见他红得滴血的耳朵,有点可爱,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然而他只是动了动手指,没敢将想法付诸行动,害怕把人吓着。 短暂的安静后,白行歌才又低低补了句:“不需要拿你自己和季君延比较。” “你和他不一样。” 这话听得谢璟深的心微微一颤,有点拿不准白行歌口中的不一样,是哪种不同。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白行歌的头好像压得更低了,但出口的话却叫他听得清清楚楚:“至少,我做不到答应让他亲一下。” …… 阿竹不知道谢璟深和白行歌两个人在那里‘耳鬓厮磨’的半天谈的什么,只知道谢璟深从白行歌身边离开后,他看见自家公子从耳朵到脸到脖子都红了一片,眼里还有一层淡淡的,像是因为嗔怒而泛起的水雾。 他在被解开穴道的第一时间就揪着谢璟深的衣服,和他扭打了起来。当然,那只单纯因为谢璟深看在白行歌的面子上没有还手,才能让他挥出几个空拳。 白行歌愣了半天才发现车里另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谢璟深扯着阿竹的衣领单方面压制着他,他俩的动作惹得马车不安分地摇晃了起来,吓得他赶紧起身阻止:“好了,你们这是在闹什么呢?” 阿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公子,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白行歌哭笑不得地把阿竹从谢璟深手里‘救出’,正要替他整理衣服,却不小心瞥见他因为衣服松乱而露出的后脖子,那里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疤痕。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没有马上替他把衣服整理好,而是往下扯了扯。 阿竹不明所以,战战兢兢地顶着谢璟深那不善的眼神让白行歌看了半天,正欲询问,却听见身后的人先一步开口:“阿竹,你背后的伤,是什么时候弄的?” 阿竹没想到白行歌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讪讪地说:“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是小时候就有了吧,可能是我被带进宫里之前就已经弄伤的。” 白行歌替他穿好了衣服,没再多问。 车厢内之后的气氛,在阿竹看来就觉得像是变得怪异了些许。其实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谢公子依然接过了他的活儿对白行歌各种嘘寒问暖与照顾,可不知为何,阿竹总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相处的气氛,又像是与之前不同了些许。 但是具体要说出哪里不一样了,他却说不上来。 · 他们一行人在容若耶的指引下,抵达了落月教在朔国的某个据点。地点还挺偏僻,在半山腰,上山之前他们还特意易容了一番,伪装成容若耶身边的护卫与侍女。 阿竹身形较为娇弱,非常适合侍女这个角色,可白行歌不能接受谢璟深要他男扮女装的要求:“为什么连我也要?!” 谢璟深回答得非常理直气壮:“因为你好看。” 白行歌:“……”给什么时间,他不想给时间了,直接拒绝这个欠揍的家伙得了。 谢璟深说主要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没有武力底子,说是容若耶从宫里带出来的侍女最为合适,也容易让魔门的人松懈。无奈之下,白行歌只好答应了这个荒谬的要求,在谢璟深亲自帮助下,装扮成容若耶的侍女。 一开始容若耶还不是很满意,说白行歌装扮起来也过于漂亮了一些,比她这个长公主还惹眼,指不定还要遭人怀疑。谢璟深只好又动了动手,把白行歌往丑了点化。 可再怎么化,看起来仍是一个非常清秀的姑娘。 好在容若耶并不矮,白行歌跟在她身边看起来倒是没那么突兀。 只是刚来到落月教,他们就得知了另一个更加让他们惊讶与无语的消息。 守门的人一见到容若耶就热情地与她打招呼,并万分可惜地表示:“本来抓来了飞月楼的副楼主要让公主玩一玩,可没想到竟然被那小子给溜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容若耶:? 柳清叶:? 谢璟深:? 白行歌:……? 穆昭阳:诶嘿,我可真牛批,自己逃走了o( ̄▽ ̄)d #来了个寂寞# #被迫女扮男装混进来的白行歌默默拿出了自己的四十米大刀# 第八十三章 心大的落月教教徒并没有发现他那句话出口后, 容若耶一行人之间气氛的异常,像是忽然有片刻的僵硬。 谢璟深的脸色依然紧绷得很,但白行歌觉得他应该在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至少他自己是的。毕竟穆昭阳还能逃走, 那就表示他身上的伤并不重。而且留在魔门的话, 在他们动手把人救出来之前, 指不准还得遭遇多少痛苦。 随着落月教的人请示他们进门,白行歌有点不习惯地理了理身上的一群, 才微低头跟在容若耶的身边一起进去。落月教对于容若耶身边的人并没有完全放心, 无可避免的,白行歌等人在进入后受到了护法们的一番检测。 他们检查的方式也很简单,比如容若耶身边的他和阿竹,会用他们的方式去探测他们身上的内力,发现他们当真是普通人后,才稍微放下心, 尽管那些人对他们的长相感到陌生。 不过皇宫里的人,身边出门的护卫那些确实都换来换去的, 就是侍女靖国落月教派来的魔女不在,让他们有些起疑,并向容若耶询问了行踪。 容若耶在来时就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没在撒谎:“我那日和贵教的人碰面后忽然遭人围堵, 也不知是哪路人士, 魏姑娘和其他几名侍卫为了协助我逃离留下将他们拦着, 我回到园林后一直等候也不见她回来, 身边没多少人跟着我也不敢贸然过去,担心那些人为防万一设下了陷阱可就不妥。” 容若耶说着,给他们报了那日会面的荒村地址, 让他们的人自行去查探。落月教的人暂时信了她这个说法并派了一队人出去,至于谢璟深和其他伪装成容若耶身边侍卫的飞月楼护卫们特意将自己的内力压了压,尽可能不被发现。 谢璟深也将自己容貌易容成丢在人群中都找不到的程度,虽然混在一群侍卫里不太好认,但白行歌还是一眼就找到了他。当落月教的人检查到谢璟深时,他的心没忍住跟着提了提,就怕他被发现了。不过他们习武的人似乎奇奇怪怪的本事还挺多,白行歌不晓得他们是怎么弄的,但最终成功瞒过了落月教的人,被放行。 红绣和另一小部分的人并没有跟上来,他们还留在先前他们待的那座小城,等着接应飞月楼派来的救兵,也为了再围堵一次被引诱过去荒村查探的魔门小队。 谢璟深的意思是,能逮着他们多少人是多少。 容若耶在进入落月教的据点后就单独被接去,像是去见了他们副教主还是大护法了。作为容若耶现在的侍女,阿竹和白行歌也被拦了下来。是那些人后来见白行歌眼中带着警惕,仿佛他们会伤害公主似的,又见他身上气质干净,走起路来步伐有点轻软毫无武力底子,才勉强允许他跟了过去。 落月教的副教主是一个雌雄莫辩的男人,估计是因为修习的功法的原因,身上的气息充满阴煞,白行歌甚至还从他身上闻到了令他反感万分的血腥味。 估计是所学的功法搭上了不少人命,这身上的怨气满得,将来恐怕要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其实他并不介意,帮忙把这个下场到来的时间,帮他稍微提一提。 白行歌盯着那位副教主,默默在心里有了计划。 落月教的副教主一见到容若耶来,跟见到了什么大宝贝还是教中圣物似的,一张已经开始有了岁月痕迹的蜜色脸蛋,笑得像是要开出一朵花:“可真是辛苦长公主殿下,千里迢迢来到我们位于朔国的据点呢。” 容若耶的态度依然有些冷淡,只是微微点头当做打招呼。不过落月教的人像是早已习惯她的这种交往方式,副教主并没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热情地招呼了她之后忽然注意到跟在她身边的白行歌,眯着双眼问:“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怎么换了个人?” 容若耶神色如常:“她叫歌儿,是我从宫里带来的侍女。魏姑娘之前为了护住我似乎发生了点事,我没等到她回来,如今生死未卜,你家护法方才已经让人去帮忙查探了。” 白行歌一听见容若耶那个称呼就羞耻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歌儿这种听起来一点也不正经的称呼,还是谢璟深给提议的,气得他不想跟他说话。 副教主的视线从落在他身上后就没移开过,好像也不在意先前派给容若耶的那位侍女的死活,一双眼睛仿粘在他身上,半响才又露出一抹笑容说:“好,挺好的。” 白行歌:“……”好什么好了? 容若耶沉默了一会儿,拉开了话题:“副教主着急着将我找来,不知有何要事?” 副教主这才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白行歌身上挪开:“啊,其实是长公主难得远道而来,我碰巧在此处,自然要好好招待公主一番,顺道询问公主在靖国的日子。毕竟您也清楚,如今外面那些正派盯着咱们落月教盯得紧,尤其先前我们还把飞月楼副楼主给抓了回来。虽然不幸让他逃脱,不过这件事要是叫飞月楼的人知晓了,定要与我们起冲突。” 容若耶走到他邀请的地方坐了下来,淡然道:“我还挺好,江湖那些纷争还不能影响我。” 白行歌心想,副教主把容若耶喊来,应该只是为了查看碎片和她身上的个人情况吧。不知道那位尊者现在是不是也正藏在落月教里,偷偷观测容若耶的身体情况,并准备给那位妖后做献祭。 落月教副教主和容若耶谈的基本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事件看来都不会给她说。按他们所言,从前还会找点可能需要借容若耶身份帮忙的事情,或是需要在宫里动手脚的任务给她做。不过近两年倒是少了,反而将她当客人供养着,很多教中的事也没让她插手。 看来多年过去,他们对她的信任依然不全,唯一能让他们稍微相信她的,是当年她确实狠心对天行教的人动过手。 在她最憎恨柳清叶的时候。 落月教副教主在和容若耶谈话时,还会不时把话题往白行歌身上扯,甚至借着身份的方便顺道让他帮忙伺候他们二人。这种情况,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出什么苗头来,让白行歌没忍住在心里更加犯恶心了。 他已经尽量把自己的容貌遮了遮,没想到这位副教主如此饥渴,依然还能盯上他。 不过碍于容若耶的身份,以及对他的几分拥护,那位副教主也就过过眼瘾和嘴瘾,并没真正对白行歌做出什么事来。白行歌长这么大从来就只有别人在边上伺候他的份儿,身体娇惯得很,这两个人一聊便是一两个时辰,他站得双腿发酸。 直到他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时,容若耶才终于结束了和副教主的那些谈话,说自己赶了一整日的路十分疲惫需要回去休息。副教主脸上笑呵呵的,又用着毫不掩饰地抱着某种欲|望的目光打量了白行歌一眼,才放他们离开。 离开后,容若耶感觉到了白行歌的怒意,只能淡声安慰:“魔教的人就是比较没有规矩,你也只能忍忍了。” 白行歌心想,最好那些人可以赶紧动手,那他便能早些把事情处理好早点离开。 为防隔墙有耳,白行歌和容若耶一路上并没有多说太多其余的事情,就连回房白行歌也象征性地回去假装帮她整理房间,最后还是阿竹溜了进来说那些事让他处理就好,他才能够稍微放松下来回房。 阿竹似乎已事先将他的房间给整理了一遍,床铺干净且整齐,就连桌上的茶水都备好了。他才刚进去看了房间一眼把门关上,边上的橱柜处忽然有一道暗影一闪而过,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来到他面前,将他按在了门边。 不过来人动作倒还挺细心,在他的后背真的撞上去之前先伸手扶住了他,没让他真的受到抨击伤害。 出现在白行歌面前的人顶着一张普通得不行的脸与他对视,唯一能够让人轻易将他认出的,便是身上那独一无二且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 谢璟深垂眸看了看白行歌,他身上仍是女子装扮,平日里文雅束着的长发梳了个温婉的小发髻,长发柔柔地落在他胸前。尤其白行歌现在还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脸上的惊骇之色还未完全褪去,看起来像是个被人给欺负了的小姑娘,无法不惹人心动。 他眼中滑过了一抹戏谑之色,捏着白行歌下巴强迫他目视自己后,故意压低声音说:“哪来的俏姑娘,陪哥哥玩玩?” 白行歌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从那总是穿得一丝不苟,像是对什么东西都毫无兴趣且性情冷淡的谢璟深,会用这种语气对着他说出那么不正经的调戏话语来。 他的声线原本就偏沉,平日里说话总带着一种勾人的磁性,现在故意压着声音以戏谑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来,让真正单纯得不行的白行歌瞬间红了脸,甚至有些吃惊。 白行歌咬了咬牙,别开头回答:“太丑了,我拒绝。” 还抓着他下巴的谢璟深又将他的头给扭了回来,拇指还往上移了移直接按住他软嫩得让人心痒的唇瓣。随着那柔软的触感透过指腹的触碰传来,谢璟深的眸光没忍住暗了暗。 为了伪装成女儿身,白行歌脸上抹了些许脂粉,身上还穿着颜色有些粉嫩的侍女服。这样的装扮若放在高大魁梧的男人身上或许会显得很怪异,白行歌虽然长得也挺高,但奈何身体因为娇身冠养的原因更为娇软,所以这样的打扮虽然放在他身上,却半点也不显怪异,反而还有着异样的风味,特别撩人。 当初让白行歌男扮女装进来是谢璟深的主意,可如今想到他得顶着这装扮的落月教里走动,甚至让别人见着,他突然有些后悔。 白行歌见他眼神有些不对劲,便出声警告:“谢璟深,放开我,你当这里是你飞月楼呢?” 谢璟深双眼微微一眯,许久后才漫不经心地说:“让我亲一下,我就把你放了。” 白行歌:“……”他至今无法理解,谢璟深究竟是如何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双手微微挣扎了一下就挣脱了谢璟深的束缚,伸手掰了掰面前人的那张脸后嫌弃道:“不行,这张脸太难看了,下不了嘴。” 谢璟深挑了挑眉,发现他这句回答竟然只是在拒绝他的易容,心情颇为愉悦地低笑了一声后,低头又覆住了门边人的唇,让他短时间内再发不出除喘|息之外的其他声音。 主动做这些事的人几乎都是谢璟深,白行歌在被他掠夺了气息,脑袋逐渐陷入浑噩时,只记得感叹他的技术好像在短时间内有了很大的飞升。像是有能力的人不管在哪方面都能领悟得极快,从最开始的生涩与毫无经验的触碰,到现在不过一会儿就让他双腿有些发软,甚至不小心被他挑逗着不受控制地露出些许被取悦了的呻|吟。 他感到有些羞耻,却又无法阻止自己的意识一同沉沦。 谢璟深的另一只手正扶在他的身后,手指无意识地在他后方的印记处轻抚。明明隔着层层衣服,那样的触碰并不会给他带来影响,但他还是觉得那一片地方,正在逐渐灼烧起来,烧得他觉得整个人都在发烫。 如浪涛般狠烈地欺负着白行歌一段时间后,谢璟深才终于舍得退开。低头见怀中人双眼有些朦胧似是还未完全回过神,眸光有几分哀怨,他才又低头像是安抚那般,浅浅的,一下又一下触碰着,轻柔而又缠绵,却比方才浓烈的亲吻更挠得人心里发痒。 谢璟深没忍住嘴边的笑意,低声在白衣人耳边说:“白行歌,你又不拒绝我。” 白行歌被他半揽在怀里,靠在他胸前呼吸,累得不想说话。他缓缓闭起了眼睛,好像透过这一次的亲密接触,又更加确认了什么。 好像真的只有在和谢璟深以这种方式触碰时他才不会有厌恶的心理,不仅没有,甚至……还有点享受其中。 思及此,他的耳朵又红了红,恨不得直接把人埋起来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窘态。 可是,这份感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又从哪里而生? 和谢璟深相遇相识相知的过程在他脑海中飞快地又回忆了一遍,他也无法去找到一个真正让他动心的点,只是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对他的那份情感,早已与其他人不同。 日常之间的相处,不经意的靠近,还有能够在彼此面前更加放松去展露出自己真实的模样……或许这一切种种,是不小心冲破了那道心门的原因。比起所谓的一见钟情,又或是轰轰烈烈惊心动魄的爱恋,他觉得自己对谢璟深似乎更偏向于日久生情,却又不完全是。 否则,他和季君延之间早该擦出什么火花来。 即便如此,白行歌在回答谢璟深时,还是有些嘴硬:“滚。” 谢璟深像是又笑了一声,胸膛处还传来微微的震动,然后他听见他说:“我的易容术其实还行,你若喜欢,我以后能天天换一张脸来亲你,这样你是不是会觉得更刺激?” 白行歌脸一红,起身把人推开,咬牙怒道:“……我没有这种喜好!” 谢璟深闷闷地应了一声,好像在遗憾着什么,握住他的手后又用着正经且严肃的语气道:“既然你不喜欢,那我还能在其他地方给你刺激,想试试吗?” 白行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直接开门把人给推了出去,良好的素养让他最终都没开口骂人。 谢璟深站在门外,看着被人重重合上的房门,却愉悦地弯了弯眼睛,嘴边的笑容难得有些许柔和,若让飞月楼的人见到了,恐怕得惊得下巴掉下来。 · 白行歌他们陪着容若耶在落月教待了好几天,因为没什么要紧的事,原本容若耶只留了一日就想离开,却被那个热情的副教主给留了下来。因为一直待在容若耶身边,白行歌和谢璟深能够见面的时间倒是不多,反而得天天面对那个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副教主。 柳清叶则是不断在他们之间走动,偶尔会跟白行歌汇报说,谢璟深利用空档在落月教里做调查。据说他的行动还挺顺利,短短几天就已经摸出他们躲藏在朔国的好几个据点,包括他们近期联合皇宫想给一些正道势力惹的麻烦,都给一一记在了心里。 期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容若耶暂时没有受到伤害,倒是柳清叶看起来比较疲惫,一脸厌烦地跟他说:“所以我才不喜欢魔教,他们不止修习的功法阴暗,就连教派的风格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白行歌被他这话给逗笑了:“你都是一只鬼了,还需要喘气?” 柳清叶抖了抖肩:“视觉冲击吧,反正我看他们哪儿都不顺眼,这让我觉得不舒服。”顿了顿,他又说,“我昨晚见到他们偷偷接了个浑身黑袍的男人入了落月教,那人身上拥有和你相似的能力,所以我不敢接近,省得被发现了行踪。那人,或许就是你提到的尊者。” 白行歌沉吟道:“如此,那他们可能很快就要有所行动了。” “柳教主且放心,既然我答应了要帮长公主解决问题,就有大概的把握。只要教主答应事成之后,能让长公主把碎片给我就可。” 柳清叶点了点头:“那等邪物,我也不想让若耶继续拿着。既然你有安排,自然要交托与你。” 说着,他还神秘一笑,意有所指道:“璟深看上的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白行歌选择假装没听明白他这句话里的深意。 夜里—— 白行歌躺在床上,因为处于一个陌生且不安全的地方,他的睡眠很浅。所以当有人偷偷溜进他房间跃到他床上时,他马上就被惊醒了。 这种奇奇怪怪的进房方式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谢璟深,但黑暗中那人身上传来的陌生气息,那令人作呕的腥臭煞气,让他瞬间意识到对方并非他熟悉的那个人。 他张口正要呼救,就被对方给用力捂住了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来。对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低头朝他凑近端详了半天,才用着有些粗哑的声音惊道:“竟然是个男人?” 白行歌听到这声音,认出了对方是落月教副教主的身份。 他生气地给了那副教主一个白眼,堂堂副教主竟然做出半夜溜进人房间的事。 “呵呵,有点意思。我不管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还是有其他不可说的原因,到底是个小美人。”那人阴沉沉地笑着,“就算是个男人,我也一样能玩得起!” “不过,既然觊觎着我们落月教,总是要给小美人一点教训才行。” 副教主说着,不知从哪儿挖出了一支细长的针,在他挣扎时直接往他脖子扎去,刺痛的感觉瞬间疼得白行歌眼里冒出了泪花。 白行歌冷眼盯着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听见他用着阴沉的嗓音在他身边低声说:“小美人平日里看起来还挺冷淡呢,不知你这朵高岭之花浪荡起来,会是什么样的风景呢?” “你真是好福气,并非人人都有机会可以尝试一番咱们落月教的合|欢毒。” 这三个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白行歌甚至能够猜出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毒物。 往他身上扎完毒的副教主正要继续对他动作,黑暗中,房间角落突然传来另一道虽然已经压低,但还是有些愤怒的声音:“大哥你别拦着我,我忍不住了!” 副教主眸光一惊,显然没想到房里还会有其他人:“谁?!” 他话刚喊出口,从房梁处跳下来的黑衣人直接狠狠给了他一拳,二话不说就和他打了起来。半响后,似乎是因为跃下来的那个人受到了压制,躲在暗处的另一个身影也无奈地现身,加入了打斗之中。 白行歌坐起身,抬手捂住了方才被扎了一下的地方,等了半会儿也没见身体有什么异样感,心想会不会可能是受到这两个人的打扰,所以那毒并没完全渗透到自己身上? 若真如此,那还真是让人松了口气。 双目似乎开始适应了黑暗,缠斗在一起的三个人影也逐渐被他看清。他发现,除了落月教副教主之外,另两个人影竟也显得非常熟悉。 和以前走暗中跟在他身边保护他,可不得已又送回季君延身边的那两个影卫特别相似,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过于思念他们二人,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落月教的副教主没想到出来调戏个‘姑娘’还会被人埋伏,给了那两人一人一掌后正要开门喊人。结果才走到门边,房门就被人用力从外面踹开了。 易了容且穿得一身黑的谢璟深冷着脸站在门外,在落月教副教主发出声音之前,先掐着他脸颊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东西。 那颗东西入口即化,在他嘴里化开的瞬间,他声音也一并被封住了,再喊不出半句话来。 虽然开不了口,可副教主的武力并没有一同被封起,愤怒地瞪着谢璟深,手握爪状直接与他打了起来。谢璟深从腰侧抽出了一把小刀,明明房里暗得东西都无法看清,但他却能够精准地躲过副教主的所有出招,每一步都做得恰好,让迟迟讨不了好的副教主急得脾气都上来了。 如果是影一和影六,白行歌还会为了他们的对手是魔门副教主而担心。可来的既然是谢璟深,白行歌的心瞬间就定了下来,仿佛所有事情在他出现之后就已经得到了解决。 结局自然没有任何意外,当谢璟深最终钳制住了那位不知好歹的副教主时,小刀的刀尖也一并挪到他身体下方的某个部位。 刀上冷冽的锋芒与谢璟深的眸光一样冻人,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充满了危险:“有些东西,应该没有继续挂在身上的必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jio得这个副本应该也差不多了,这副本说是副本其实更多是白白和深深感情催化的本本~~~ 谢璟深:合|欢毒?听起来是个好东西,我喜欢。 白行歌:? #嗐,真的只是脖子以上的亲亲啊敲# 第八十四章 柳清叶来到白行歌的房间时, 见到的便是有点热闹的场景。 房内不知何时多了两名他不曾在白行歌他们那一队人里见过的黑衣人,谢璟深站在床边,眉头微蹙, 像是在和白行歌说着话, 心情看起来不是很美好的模样,手里还握着一把沾血的短刀。 比较让他感到惊愕的,是那躺在血泊里的男人。那个男人他眼熟得很, 正是容若耶这几日一直在会见的落月教副教主。他下半身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血流了一地, 痛得他脸色发白, 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他明明很痛苦,瞪着眼睛长大了嘴似是想呼救,可偏偏又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来。 柳清叶只匆匆扫视了房间一眼,瞬间就明白他身上的伤出自何人之手。再联想一下这位副教主这几日看白行歌的眼神,还有他晚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似乎能明白为何谢璟深要这么做了。 白行歌确实受到些许惊吓,不过谢璟深来得很及时, 他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很快就缓了过来。反倒是谢璟深脸上的表情,严肃得比他自己受伤还要吓人,看得他只觉得心中好笑。 他摸了摸只剩下些许痒意的脖子,确认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异样后,便没将自己被扎了一针的事道出, 只摇了摇头回答谢璟深的关心:“没有,我没事。” 语落,他转头看向默默站在边上不发一语的两个黑衣人。他们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没挪开过,所以他这么突然一个转头, 让桑耳的视线猝不及防在空中相处,留下一阵寂静的尴尬。 谢璟深擦了擦手上的刀子,替白行歌问出了他的疑惑:“你们怎么在这儿?” 他问话的声音很是冷淡,与和白行歌说话时判若两人。 和白行歌不同,谢璟深与影一影六之间并没有什么革命友谊存在,对他们也没有半点感情,甚至是还有些许怨气存在。毕竟不管如何,先前他和季君泽的事情,也确实是因为影一才会被季君延阴了一把,这笔账他可还没忘。 影一仍保持着一贯的沉默,是影六抓了抓腮后才讪讪地回答:“啊,陛下……正好有任务派了我们过来。”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显然是有些心虚。毕竟这么回答,就表示他们当真是在给季君延办事,同时还承认季君延确实与被称为魔门的落月教有着不可告人的合作关系。 白行歌没有细问,语气温和而客气地说:“谢谢你们出手相助,两位若有其他要事或身份实在不便,可以先离开了。余下的事有谢公子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听影六方才的反应,他们应该是破裂帮了自己的。他知道季君延对于底下的人,一直都不怎么把他们当人看,就怕他们久留或被落月教的人发现还与他们有关系,到时候会受到牵连。 影六原本还想说什么,可却被影一扯住了后衣领,朝他们拱了拱手后直接把人带走了。 白行歌视线落在被子上,有些晃神。半响,他才朝柳清叶问:“柳公子深夜来访,莫非是落月教的人有所行动了?” 柳清叶默默在心里称赞了一番行事果决毫不手软的谢璟深,然后才有些着急地给白行歌说:“他们今晚给若耶送了一碗汤水,她喝了之后睡着时睡得很沉,落月教的人进房把她给带走,都没把她惊醒。” 白行歌眉头皱了皱:“那柳教主可知他们把长公主带到了何处?” “知道的,所以才赶着过来找你。” 落月教把容若耶带去的地方并不意外,这个据点就像是为了今日而布置的,明面上所有的建筑与设施安排都非常简陋,反倒是下方那用来做献祭的地方,连白行歌看了都心动。 多么适合他这一类人大展身手的地方! 祭台的设计,上面的雕痕,那些失落已久的咒文,至少和他记忆中的非常相似。周围灵气十足,他若利用这个祭台配合,很多事情只需要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能有费力的效果。 他们过去的时候,容若耶正躺在祭台上,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守着。 白行歌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尤其来时路上,他们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倒也并不是没有遇见巡视的落月教巡卫,不过那些人的能力实在低得有些超越他的想象,谢璟深几乎不需要费太多的力气就将他们给放倒了。 鉴于副教主那件事,谢璟深在对落月教的人下手时是更加毫不留情,饶是遇事淡定如白行歌,也偶然有几个瞬间被谢璟深吃人般的目光给吓着了。 柳清叶一见到被人铐住了双手双脚,安静得像是已经没了生命似的容若耶,就忍不住想往祭台上冲,完全失了一名教主该有的沉稳与风度。还是白行歌出声将他先拦截了下来:“先等等,我怕有诈。” 他话刚说完,就发现这个圆形大空间的角落处,闪过了一道灰黑色的人影。他眸光一顿,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并非人类的生气,更像是死灵,便追了过去。 绕过柱子之后,贴着石壁的后方有一条暗道。路道并不算太深,站在入口就能看见尽头,就像是当初在施工建造时不小心多开凿出来的地方。有一穿着银蓝色仙逸飘飘衣裳的女人正背对他,立于尽头之处。长袖随着她轻微抬手的动作舞动,露出衣袖下层层的浅淡色彩,柔和了她身上阴冷的死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添几分不真实的仙人之感。 白行歌注意到了她深褐色的长发上,挂着一圈银色的头饰,动作时还会因为坠饰间的触碰而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逐渐与记忆中的声音相叠。 目光在触碰到那道背影时,他的呼吸忍不住一滞,心脏跳动的速度又变得不平稳起来,全身血液仿佛正在倒流—— “你怎么了?”谢璟深的声音忽然将陷入了失神中的他给唤了回来,不过是眨了一下眼睛的时间,方才还站在尽头的那道身影便已然消失。 白行歌有些慌忙地试着用召唤术试图将见到的女鬼召唤过来,可即使用了能够把方元拉过来的那种,有点伤神的强制招请术法,也没能让对方现身。 他说不上来现在的心情是失望还是失落,不过也没有怪罪谢璟深,只低声问他:“你刚才有没有见到一个人……我是指,一个像人的影子从这里晃过。” 谢璟深顿了顿,努力回想了半天,才回答:“我确实有点印象,是个女人吗?你方才过去,就是为了追她?” “是啊。”白行歌的声音有点闷闷不乐的,仿佛跟丢了万两的黄金。 谢璟深有些不悦地眯着眼睛问:“听起来她对你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对象呢,是宫里认识的哪位红颜知己?” 白行歌总觉得从谢璟深这句话里闻到了有点发酸的味道,没忍住瞪了他一眼解释:“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很像我娘。” 谢璟深闻言微微一愣。白行歌很少向别人提起自己的家人,而且谢璟深也大概知道,他们朔国的国师在从小被接入皇宫时就已经失去了亲人,这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他抿了抿嘴,最终安慰道:“是吗?我方才一瞬间也觉得那道人影很像我娘。” 白行歌:“……” 谢璟深又是一顿,补充:“我说的是我娘,我亲娘。”他倒是没说谎,刚才一眼瞥见那道黄色的鬼影时,他也差点以为看见了自己阿娘的亡魂。 不过,这应该不可能。 柳清叶有点着急地在祭台周围打转,看着那俩人还在边上说着悄悄话,有些无奈:“你们两个,想卿卿我我不能等把事情解决了再继续吗?我这儿可是人命关天!” 白行歌赶忙应了一声:“来了,别着急。” 他犹豫了片刻,在确认祭台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伤害时,才踏了上去。四周一片平静,但他就是觉得平静得异常。 既然落月教的人都把容若耶带到了此处,为何还不动手?那位尊者也没有马上出现,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需要准备的吗? 他不相信落月教做事能如此草率,一点戒备心也没有。不知名的尊者已在他手里栽了不止一次,他不信他会如此不设防,这样把人放着,总让他有一种在等他们上钩的感觉。 但祭台看样子并没有埋下什么特殊机关。 白行歌蹲在地上研究着底下的咒文,那些都是常见的,用活命来向某个对象做献祭的咒字。这种咒术过于邪乎,很早就已经没人在使用。只不过它仍是其中一个传承的术法,在承接的过程中,多少也需要了解一番。 不以此术法来害人,但至少在遇见有想用此术作乱的人时,懂得如何破解。 祭台上的咒语几乎没有什么差错,上面还镶着一颗差不多有他一个脑袋大的深蓝色珠子,不知道采用了什么昂贵的材料制成。 白行歌正要去触碰查探,岂知那颗珠子竟在他的手搭上去之前,忽然亮起了异样的光芒,直接从祭台内升起。随着大珠子的离开,祭台上看起来像是刻痕,实际上围了好几个圈的石台在厚沉的声音伴随下,转了转。 他惊觉这些咒文的次序在有所变动之后,竟逐渐形成了另一个阵法。 还未等他联想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一股强烈的力量便从祭台震出,将他直接震到了祭台之外,幸好有一直在他附近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谢璟深将他接住,才没让他摔着。 白行歌这才发现,祭台会有异样的动静,是因为柳清叶在见他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后也跟着走了上去,却反而成了像是启动什么东西的关键钥匙。 他盯着祭台上被打乱了顺序的咒文,忽然理解了过来。 那些咒连接起来依然是一个献祭用的阵法,只不过这献祭的对象,从活物直接换成了亡魂。 看着柳清叶灵魂上灿如阳的强大能量,白行歌瞬间想通所有事情会显得如此怪异的原因。 原来他们的目标,由始至终都不是容若耶,而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柳清叶!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想着这一章解毒的小天使们,你们在想桃子! 我是会对深深那么善良的狐狸吗?我不! 第八十五章 随着玛瑙色的微光自祭台上亮起, 走到容若耶身边想要查探她情况的柳清叶不得不停下脚步。 那些咒文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起来。以白行歌的眼通能力,轻易能见到刻痕上的光在空中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文字,化成了枷锁般的存在, 将身上泛着浅淡金光的柳清叶层层包围。像是森冷的牢笼, 张牙舞爪地想要将他囚起。 事到如今,饶是对咒术方面毫无了解的柳清叶,也明白了落月教的意图。 不知是不是因为与之相对的是容若耶的脱险, 柳清叶在被牵制住后并没有做反抗,反而无奈地与祭台外的白行歌和谢璟深对视着, 最后垂眸将目光紧锁在躺在祭台上的女子身上。 许是祭台的变化也影响了她, 又或者落月教的人给她下的药,药量本身就不太重,白行歌看见她垂放在身前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与此同时,紧抿着嘴的柳清叶眼中似乎也滑过了痛苦的异色,似是在独自隐忍着什么。随着那颗深蓝色的巨型珠子被一根细长的石柱撑至半空, 白行歌眼睁睁看着柳清叶身上的那些咒语化成了锁链,将他的灵魂直接拉进了那仿佛装着深不见底的世界的珠子之中。 “柳教主!”白行歌微微一惊, 在感受到柳清叶的魂魄还未消失时, 才微微松了口气。 桀桀的笑声在宽大的空间里回荡,白行歌刚稳住身子,便见到当初逃走的邪婴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与之前相较,它似乎又长大了些许,耳朵变得越大越尖, 就连咧嘴笑时露出的满嘴尖牙,似乎也比当初更要坚韧了不少。 它示威般地飘在半空中,不断在白行歌面前来回晃动,仿佛打定主意他无法奈自己何。 白行歌被他那灰呼呼的身子晃得烦, 正欲动手,却见它张了张嘴,吐出与外表年龄完全不符的粗哑男声。 “果然,我想做的事情,永远都少不了你的插手呢。”这个声音和语气,对他来说有点熟悉,很像来自那位不知名且见不得人的尊者。 白行歌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来气,平日里温温和和的声音都冷冽不少:“那你不妨说说你这次又想做什么?你这个盗法的盗贼。” 盗贼这二字像是戳中了他的重点,他听见对面怒极反笑的声音:“这可是你们璃国内法师传授给我的,又怎能称为盗法?” 谢璟深也能听见邪婴口中的话,在听到那关键词时,没忍住朝白行歌看了一眼,沉默不语。 白行歌的声音又冷淡了几分:“是吗?可我怎么没从你的咒文上感觉到法承呢?且看你用的术法,上面的咒文模仿得是挺相似,可终究还是少了些灵气,有些甚至还不完整……啊,我猜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修法中途让人给逐出师门了?这,也是有可能的事。” “你也别嫉妒,毕竟我能理解,不是所有人的天赋都似我一般好,你失败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对面又是一阵静默,唯有邪婴那凶神恶煞面带怒意的脸显示出了对方内心的不悦。半响,那人才又哑着嗓音说:“呵,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倒还要谢谢你把这么完美的灵魂,亲自送到我手中。” 他指的自然是柳清叶的魂魄。 祭台上的容若耶不晓得何时已然醒转,睁开眼时眸光尚有些迷茫,不知道是再茫然自己身处何地,还是奇怪于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她的视线在不经意间触及离她不远的那颗珠子上,和她被带上祭台的时候不同,珠子内如今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填满,里面有金银色的光华流转,璀璨而夺目,却又带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容若耶不知不觉中盯着那颗珠子看得出神,她总觉得珠子似乎也正在凝视着她。不知从何而来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莫名其妙地有些熟悉,熟悉得让她的心逐渐传来了抽痛感。 如当年的那一日,亲耳听见自己所爱的人即将要迎娶另一个人的时候一样,让人窒息。 近处隐隐约约传来人的说话声,宛如清泉般清淡悦耳的声音十分熟悉,和那位叫做白行歌的公子很是相似。 “你将柳清叶的魂魄锁入摄魂珠,又大费周章弄了个献祭用的祭台,就是要将他的灵魂献给妖后?” 柳清叶这名字听得容若耶身体微微一震,不知已经有多少年不曾听过这个名了。原以为她早已将其抛到九霄云之外,可如今再次听见,才发现它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深深埋藏在尘封的记忆之中。 一旦触碰,万千情绪飞扬。 心脏传来的抽痛感让她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她努力坐直了身体,忽略还挂在她双手和双脚上的铐链,用着有些发紧的声音问:“白公子,你在说什么灵魂与献祭?” 容若耶向白行歌提出疑问时,他刚收到了来自那位尊者的回答。 尊者用着颇为自大与不屑的语气对他说:“献祭柳清叶的灵魂不假,不过这祭台倒也并非全然为他打造。此前,你不是非常好奇,你本该见到的那些亡魂与孤魂野鬼们都去往了何处吗?便是通过这个祭台,去往能够发挥他们最大价值之地了。” 那尊者说得很隐晦,但白行歌已经大略明白了他的意思。简而言之,先前那些无辜的亡魂,那些消失的失踪了的灵魂,全都被献上给靖国那位妖后了。 白行歌对他们璃国的‘护国小神兽’也有些许印象,在记忆中,她应该是一位善良的大妖,与外面那些会害人的妖精不同。可是为什么,如今离开了璃国,她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面对容若耶的询问,白行歌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安静且为难地看着她。 倒是尊者的话又透过邪婴传了过来:“对了,还有那愚蠢的公仪临,自己的亲姐姐究竟是被谁给杀害的都查不清楚,就他这样的能力竟能当上教主,只能说难怪五□□终是不如五毒教。” “如此也罢,可他还不自量力地想对付我,那就很是不该了。” 听见公仪临的名字,白行歌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尊者对公仪临做了什么,便听见他满不在乎道:“我原本想看在他替我办事多年的份上,饶了他一命不与他计较,没想到他竟然还想暗中杀害我。” 说着,他又是一阵轻笑:“那可就不怪我为了保护自己,选择对他动手了。” 白行歌闻言,心又凉了半截,猜测公仪临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想到那位性格偏执,外加因为失去最爱的姐姐而变得有些扭曲的少年,他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样的感受。 半响,白行歌才抬头用着冷淡无光的眼神注视飘浮在自己面前的邪婴,微微抬手,动作迅速得没有让它有任何反应过来的时间,直接往它身上贴了一张符纸。 邪婴的尖叫声尖利得仿佛要穿破人的耳膜,能清楚听见它叫喊声的谢璟深被它喊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而看不见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的容若耶,只觉得周围好像忽然刮过了一阵刺骨的寒风,让她倍感不适。 她下意识又将目光放到身旁的珠子处,仿佛感受到了它的哀伤似的,缓缓失了神。 白行歌在冷着脸往邪婴身上贴了道符后,很快又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条红绳。明明在别人眼中只是普通的红绳罢了,可当他用在邪婴身上时,却用出了捆仙绳般的效果—— “先前让你溜走了是我的疏忽,瞧把你给嘚瑟得,以为我真治不了你了吗?”白行歌边说边扬了扬嘴角,笑容的弧度有几分冷漠。 邪婴在他手里激烈地挣扎着,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人。可白行歌压着它的角度把握得很好,趁着邪婴尚在他控制之中时,他回头飞快地朝谢璟深喊了一声:“把我给你的东西,直接往它心口处插|下!” 在过来的路上,谢璟深收到了一把被人用朱砂划了符文的,只有匕首一般大小的桃木剑。他记得自己当时还随口问了句白行歌为何要突然给他这么个法器,白行歌给他的回答更加随意了:“直觉等会儿会派上用场。” 谢璟深也不清楚这是否真的为白行歌的直觉还是早已有所预料,但收到指令的他还是很听话地走上前,来到白行歌身边。 杀人他都可以毫不手软,杀一只邪祟对他而言,更没有什么压力了。 白行歌因为控制住了邪婴所以腾不出手来,只能让谢璟深帮忙。方才把东西给他也只是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他倒也没完全欺骗谢璟深,毕竟在刚才之前他还真不知道会以这种方式用上它。 “呵呵,你可真是个有趣的孩子。”邪婴会被他消灭似乎也是那位尊者预料之中的事,他的语气听起来毫不在意,甚至在利用着最后的时间向他传达消息,“容若耶你们可以带走,她的灵魂能量虽然也很是充足,但不如柳清叶来得特殊。” “只要有一个柳清叶,就够了。”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邪婴也因为被谢璟深一刀刺穿了心脏,发出凄厉的惨叫之后直接魂飞魄散。 那把用来杀它的小桃木剑直接染上了黑气,变成黑不溜秋的小刀,完全失去了它的效用。 白行歌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还挺贵,杀它一次要费我一件法器。” 谢璟深无声弯了弯嘴角,觉得这样的白行歌怎么看怎么可爱。 白行歌看着祭台上开始慢慢转动的珠子,有些不甘心。 他怎么可能让对方如愿以偿,在他面前把柳清叶的魂魄给献祭了?真要让那位尊者成功了,他面子该往哪儿搁? 容若耶身上确实有一个圣莲碎片,以落月教那些人的意思,包括柳清叶本身,都以为是他们用来养育容若耶身体,好让她能够达到最好的献祭状态。 这个计划或许一开始真是如此不假,可是因为柳清叶对她寸步不离的守护,让这个计划产生了变化。 在容若耶苏醒之前,尊者还向白行歌透露了些许信息。他询问他们是如何得知柳清叶的存在,尊者告诉了他,察觉柳清叶的是靖国那位妖后。毕竟待在同一个皇宫里,哪怕柳清叶隐藏得再好,在一个大妖面前仍是会不小心留下异样的气息。时间久了,连容若耶身上无可避免要沾染些许。 这种情况下,不被妖后发现才奇怪了。 后来妖后为了测探出柳清叶,便暗中给容若耶使点小绊子。虽然都是一些不会危及生命的小事,可柳清叶若在乎容若耶,定是连轻轻的擦伤都舍不得让她受着。次数一多,自然就会被心机深沉的妖后给发现了。 白行歌怀疑她需要那么多魂魄的喂养与献祭,很可能与她手里的莲芯有关。璃国的圣物并非人人都能够轻易用得起,莲芯比花瓣碎片来得重要不少,其中蕴含的能量更为强大,可妖后身上妖气太重,加上碎片散落在各处不知所踪,它并不完整,所以无法发挥至她所期望的结果。 柳清叶身上的灵魂能量确实与大部分的鬼灵不同,甚至很可能有着与谢璟深相似的特殊。只不过谢璟深的灵魂煞气更要重一些,比起用以和神圣的东西融合,更适合被提炼成鬼道兵器。 柳清叶不同,他在世时八字阳气就特别重,一身凛然正气,乃至死后连沾染着执念的魂魄也如此纯净,即使与容若耶身上的莲花碎片相近多年,却也未被半点欲念沾染控制,可见他心性是如此坚定得世间少有。这样的魂魄能量自然也是无比的强大,若有恶鬼或大妖能够透过特殊的方式将其吞噬或炼化,不仅能使身上的功力大大增长,甚至还能借他身上的福气与功德之力减轻身上的业障,如此一来,在圣物的使用上,便能发挥出更大的效力。 白行歌见容若耶坐在祭台上出神的模样有点惹人心疼,又想着他们两个人多年的误会,担心柳清叶的魂魄等会儿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们恐怕就再也没有相聚的机会,所以犹豫了之后还是朝容若耶询问:“你还憎恨着柳清叶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气氛仿佛有片刻的僵硬。 他的手忽然被一股暖意覆上,微微侧头,才发现谢璟深走到了他身边,正在替他检查方才压制邪婴时,避无可避地被抓出的几道伤痕。 他顿了顿,还是没阻止他的作为,只专注地看着容若耶。 没想到这个年近四十的女人,忽然哭得像是个小姑娘,泪水哗啦啦地顺着她双颊落下,在他们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得叫人感到难受。 半响,他才听见容若耶回答:“我留在落月教就是为了他。” 白行歌从柳清叶嘴里听过这件事,知道容若耶进入魔门就是想与柳清叶的天行教作对来着。 没想到容若耶又用着近似绝望的声音补了句:“我想要为他报仇。” 闻及此言,白行歌和谢璟深二人皆是一顿。 容若耶却坐在地上屈起双膝,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遮掩住自己的痛哭:“我知道,我后来什么都知道了!我很难过,却不知道能够替他做什么,我生于皇家,却无法忤逆帝王,我能怎么办?!” 容若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是柳清叶背叛了自己,虽然他和那什么师妹的婚事终究没成,但她还是恨着他。她无法让自己轻易放下,毕竟是爱入骨里多年的人,恨到了尽头,依然是浓烈的爱意。 哪怕被他如此伤害,她也无法放下,所以选择了飞蛾扑火的方式想要对他进行报复。直到后来有一日,她偶然在暗处从靖国先帝口中听见他提起了柳清叶的名字,才知道原来他们二人的事早已被发现,包括柳清叶的死亡,也有他的手笔。 她不记得自己当下的心情了,或许是头脑一片空白无法做任何的思考,心脏像是在那一刻止住,全身的血液都被冻僵。 后来她借着和先帝还算颇好的兄妹之情,将他灌醉。因为她清楚先帝酒后会吐真言的性子,也知道他醒来会不记得醉酒之后所做的一切,便用了这方式从他口中套话,从而得知了一些当年的真相。 至少她知道了柳清叶死亡的部分真相,还知道那小师妹其实是先帝强行施压安排的事情,根本与柳清叶无关,为的就是要她死了这条心。 “早就不恨了。”容若耶呆愣愣地说道,眼里满是疲惫之意。 是心理上的疲惫。 片刻后,白行歌又听见她说:“为何我还活着?我知道落月教的人在打我主意,他们应该要打我主意才是。我来前已经做好了准备,我遇见了一个男人,向他苦苦哀求许久,他知道了我想对付的人是魔教徒,所以才为难地答应我这个要求。” “我让他往我身上施了咒法,一旦落月教的人往我身上动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真正背后服务着的那个人目的不仅无法达成,甚至还会遭到反噬。我以自身为阵,抱着必死的决心,哪怕只是一个据点也想拖着他们的人一起下黄泉……可是为何他们没有对我动手?!” 容若耶的情绪有些许的失控,像是一个已经抱着破釜沉舟决心的人,突然发现自己连上船的机会都无。她精心安排的,不惜搭上自己性命的复仇计划没能展开,白行歌从她眼中看见了绝望之色。 他突然明白过来,报仇是其次,或许主要原因还是容若耶在知道柳清叶当年那些事后,可能早已逐渐对人生失去了希望。她或许更想做的是,找个让她自己觉得较有意义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那样或许在黄泉路上,她还有机会和思念的人再见上一面。 白行歌看着那颗珠子转动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像是害怕慢了一步事情会有什么变动似的。奈何想要炼化柳清叶的魂魄并非易事,他在心里稍微估算了一下时间,又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来。 和之前的桃木剑一样,刀刃上也有朱砂画过的咒文印记。 边上的谢璟深看了觉得,好像原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物品,只要从白行歌身上拿出来,它就会变得有了特殊的作用。 白行歌心想,留给他的时间倒是不多了。说实话,柳清叶这个阵法不好解,就算让他按部就班来也需要花上好些时间,还未必能够成功,万一身上带的东西不足就没办法了。 另一个方式是直接快速了点,成功率也比较高,就是各种方面上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都比较大。 他看了自己的掌心一眼,心想自己真的很怕疼。 抿了抿嘴,他和容若耶说:“你想再见一见柳清叶吗?” 容若耶抬起头,神情怔愣地看着他。 白行歌又道:“有个挺可恶的家伙现在准备把他送到一个妖女那里吃了,我可以帮你把他救回来,不过需要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 容若耶下意识抓了抓,衣服下藏着的,是落月教的人好些年前就给了她,说是能够保护她的‘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副本准备收个尾~ 第八十六章 容若耶一听见白行歌提起柳清叶的名字就慌了心神, 只能用无措与不解的目光望着他。 白行歌轻叹了口气,朝珠子看了看。 柳清叶的元魂被人锁在了里面,虽然不再像先前那样直接显形, 不过意识依然清晰, 能够清楚看见听见他们外面所发生的情况。 那个可恶的尊者不知道正藏在什么地方暗暗施法,完全不敢与他交锋。白行歌倒是气笑了,心想对方是有多低估自己, 认为本人不出现,他就破不了他的法了? 别人或许办不到, 可在这些事情上, 白行歌就不允许有自己做不到的事。 “柳清叶死了,不过他的亡魂一直都跟在你身边。”见容若耶神情一怔,白行歌又补充道,“死了多久,就跟了你多久。” “也许你没注意过, 很多生活上的小确幸或者各方面顺顺利利的事,都是因为有他在边上默默护佑着你。他只是普通鬼灵, 非神也非仙, 并没有不凡的大能力。只不过他恰巧灵魂能量很是特殊也非常强大,所以能办到一些普通鬼灵难以做到的事。” 见容若耶没有说话,大概是因为过于震惊而失去了声音,白行歌又道:“落月教最开始的目标的确是你,只不过后来发现了柳清叶的存在便改了主意。此事不仅你不清楚, 柳清叶也不知道,所以才着了他们的道。” 容若耶的身子动了动,铁链子碰撞的声音咣当作响:“着了他们的道是何意?我,我自然是想见柳清叶, 我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我不管别人如何说,至少死前……我一直希望能有这个机会,可以亲口听见他告诉我那些问题的答案。” 容若耶的声音说到后面有些恍惚。这些年来,她其实一直都期盼着至少柳清叶会因为愧疚、心虚,而给她托梦。若生前不敢面对她,死后到梦里来告诉她答案,即使想要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也要由他亲口了解。 不都说人死后若有未了心愿,又或是没交代好的事情,都会向那个人托梦吗?可是她等了那么多年,哪怕梦见过死去的皇兄哭着在梦里向她道歉以往的罪过,却从来没一次梦见过日思夜念的人。她甚至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机会都没有,就像是故意避开了她那般,柳清叶从不曾出现在她梦里。 可如今白行歌却告诉她,这男人在死后一直都陪伴在她身边。只是人鬼殊途,阴阳两隔,她并不知道这一切。若真如此,为何他连托个梦都不愿意? 白行歌似乎看穿了容若耶心中所想,替柳清叶回答:“靖国宫内有妖精存在,柳清叶这些年来伴你身侧也并不容易,还得时刻躲避他们不被发现。托梦也需要动用鬼灵的术法能量,他一旦这么做就避无可避地要引发能量波动,妖后道行如此高深,轻易就能够发现。” 还有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柳清叶原本是抱着想让时间冲淡他在容若耶心里的分量,好让她能够走出过往的阴影,重新再向其他人敞开心扉吧。优秀的男人肯定不止柳清叶一个,能够照顾好容若耶,品性良善的也大有人在。只是谁也没料到,容若耶的心意是如此决绝,装着一个人,一装就是一辈子。 容若耶抬头目光坚决地看着白行歌:“那他现在在何处?白公子当真……当真能让我看见他?” 白行歌又瞥了眼那颗珠子,金银色的华光在里面一闪一烁,像是在做奋力的挣扎。容若耶循着他视线看了过去,又想起方才自己醒时见到这颗诡谲珠子的感受,心脏微微一颤,似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片刻的沉静后,容若耶突然挣扎着起身,伸手就要扑向那珠子,像是认为只要把此物弄碎就能够把被困在里面的灵魂释放出来。白行歌仿佛在这一刻见到了容若耶小姑娘的一面,倔强又不服输,坚毅而顽强,连如死谭一般沉静了许久的双眸,也逐渐恢复灵动之气。 就像是将自己锁在黑暗许久的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光。 容若耶没能碰到那颗珠子,因为她双手上还被落月教的人锁着锁链,铁链限制了她的行动范围。 白行歌急忙出声制止:“长公主殿下先莫要冲动,毁了那珠子并不能解救柳清叶,指不准还会害了他。” 见容若耶的眼神陷入呆滞,白行歌又是一声轻叹:“我与柳教主也算相识一场,既然来到这里,自然不会弃他于不顾。我有办法将他救下,也能让你在短时间内与他相见相谈,可是留给你们二人的时间有限。” 那位尊者已经借了这个阵法,在柳清叶的灵魂和妖后之间搭起了联系的桥梁,那样好让他的能量能够彻底传输到妖后那里。白行歌能够阻止这一切也可以把法破了,断开他们这座桥梁。相对的,因尊者那里的人已经盯上了柳清叶,哪怕他把法破了,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毕竟是盯了那么久的人,他想妖后也不会愿意让即将到嘴的鸭子轻易飞走。 为了彻底阻止后续一切不必要的麻烦,白行歌也要趁机了了柳清叶的执念,把他送往冥界。冥界那里有自己的规矩,亡魂去了那里之后基本不可能再轻易回到人间,而人间大部分的术士也没有那么大的权限能够插手冥界的事,那位尊者和妖后才不能再打他的主意。 这对柳清叶来说,算是最好的一个保护方式。且人鬼殊途,柳清叶借着自身能力在容若耶身边逗留那么久还插手她命里一些大小事,原本就已经违背了法则。 容若耶安静了许久,才平静地落着眼泪说:“够了,有一点时间……也足矣。” 说着,她用力一扯,将佩戴在脖子上的碎片取下,放在白行歌的手里。或许是心情过于激动,迟迟无法平静下来,白行歌看见她在把东西递给自己时,手都不受控制地在发抖。 他手指微微合拢,冰凉的碎片安静躺在他掌心,像是找到了个能够让自己平静下来的东西,上面不安地翻涌着的能量在这一刻瞬间静止,仿佛得到了驯服。 心情,有些许说不上来的复杂。 他活着的这些年来,不说见证,但所知道的,为情所困的人和鬼都不少。从以前在璃国,他就见证过他爹娘二人至死不渝的爱,浓烈得他的爹宁可惨死,宁可灰飞烟灭,都不愿放下他娘亲与他们逃离。 他也在深宫里听到许多故事,容颜老去,终身未嫁的老嬷嬷,只因所爱之人在年轻时为了护着宫里的主子丧命。还有在冷宫里疯疯癫癫的太妃,一生都在哭泣着得不到的宠爱,包括那些在宫里游荡的亡魂,或多或少,都有着甜蜜又充满遗憾,或是虐恋情深的故事。 所有人提到爱情,都认为这是十分美好的东西,唯有他,只觉得这两个字过于复杂,留给他的印象从来就只有无尽的悲伤。因为季君延的掌控,让他知道和自己离得近的人会受到伤害,为了护全他人,也为了让自己不再因为失去谁而难过,他安静地听从安排,也拒绝和其他人的往来,只有在离开皇宫后,这样的压抑才稍微得到喘息。 他知道谢璟深对自己的情意,也知道自己似乎也不抗拒他的这份感情,但他抗拒的,是接受这一切之后所会带来的一切后果。哪怕他能力再强大,也无法轻易掌控每个人的命运与未来。他害怕看见有任何人为了自己付出代价,他担心着一切的生离死别,他担忧着迄今为止所看见的那些悲伤万一落到自己身上,他又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事情来。 白行歌的思绪过于飘忽,以至于他没发现自己的手握得越来越紧,指节都在发白。直到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拳头,掌心上灼热的温度与他手上的冰凉形成极大的对比,刺激得他瞬间回过了神。 他抬头对上了谢璟深暗沉的目光,说不上来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除了无奈之外好像还带着丝丝的怒意。他最开始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对方沉声说了句:“松手。” 他的手指微微一松,才发现自己握着那枚碎片握得死紧,碎片薄薄的边痕在他掌心烙出了很深的印痕,像是只要再深上些许,就会在他手上划出血来。 谢璟深大概是对先前那些碎片所造成的后果有很不好的印象,所以才会误会他是不是不小心受到了这东西的影响。白行歌整理了一下心情,轻笑道:“放心,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它在我手上会比在任何人手里更要听话。” 谢璟深的心情其实还挺不错,因为他发现,白行歌已经逐渐不再对他隐瞒关于自身的一些事情。 “再说,反正就算它不割破我的手,我等会儿也要自己弄的。” 说完,他便在谢璟深有几分错愕的目光下,踏着平稳的步伐又走上了祭台。他手里握着那把匕首的刀柄,神情从容又淡然,一如既往的自信。 白行歌认真处理这些事的样子,总是好看得让人舍不得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他就像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来到人间的小神仙,与他身上纯白的衣服擦肩而过的空气似乎都会留下更为清新的气息,在他周围虚虚地晃动着,安静又出尘。 谢璟深看见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掌心划出了一道很深的伤痕,上一次的伤留下的浅浅的疤痕似乎未彻底消失,又被新的划痕给覆盖。朱红色的血在他白皙得像是会反光的手缓缓地散开,像是拥有了生命那般,滴落在祭台之上。 若非谢璟深从他眼中见到了一丝隐忍,还真当这人转性了,明明一点小痛都能哼上半天,如今却面不改色地做着这样的事。 白行歌身上的血是用来破一切术法的最好的东西,他祭炼好几年的法物都未必能有他的血来得见效。朱砂与法器本该是与污秽的鲜血相互抵触的存在,但却对白行歌的血有着例外,仿佛是比山上清泉里的水还要干净的存在。 白行歌这一次用的血很多,他很干脆地直接垂下手,任由掌心的血不断地沾染着那看起来非常神圣的祭台,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捏着手决,于空中划出了优美的咒文弧度。 谢璟深看着他逐渐变得苍白的面色皱了皱眉头,可还是没有出声将他打断。 白行歌又取来了从容若耶身上拿到的莲花碎片,从出宫以来,他就一直为了那所谓的使命收集着这一物,却从来不曾使用过。他并不喜欢这所谓的圣物,主要他能感受到它身上承载着过于强大的力量,由无数的欲望堆积而成的力量。但或许是因为身上的血脉缘故,圣物在他手里会变得异常乖巧。 就连方元都曾赞叹过他,生来就是要继承他们族的脉承,给他们当大祭司的。 奈何璃国早已覆灭,他现在是别人家的国师。 他不喜欢使用圣物的另一个原因是,万事万物都有一定的因果联系。他用得越多,和圣莲之间牵连的关系将会越来越深,到最后或许谁都离不开谁。他原本只打算东西拿着,最多就给谢璟深解开死咒的时候用那么一次。 为了柳清叶再破例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白行歌头疼地想着,把那枚碎片放到了祭台中间。滴落在祭台上的血像是找到了共同的目标,不断朝着碎片的方向流去,原本正在转动的珠子也变得磕磕绊绊起来,飘浮在半空中的,只有他能够看得见的符文也在激烈地震动着。 他知道尊者应该还有其他的方式能够看见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即使看不见,也应该能够感知到。 他应该挺生气的吧,白行歌想着。 毕竟自己钻研半天还未必懂得发挥它真正效用的他,却发现他能够如此轻松地使用这枚碎片,如何能不愤怒呢? 想到这里,他还心情颇好地扬了扬嘴角。 他试图阻止尊者的举动显然激怒了他,外边没多久就传来了喧闹声,一大群穿着红紫色衣服的落月教教徒瞬间从外面涌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白行歌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只持续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谢璟深又抽出了腰间的短刀,眼神凌厉,动作却有些散漫地把刀放在手里转了一圈,像是看见了一群主动送到自己面前来的食物的凶兽,眸光浅浅一瞥,仿佛思考着先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谢璟深想着,要当国师大人一名合格的爱人,首先得做到能让他在心无旁骛的情况下,把手上忙着的那点事处理完,不受旁人半点影响与破坏。 作者有话要说:谢璟深:要当国师大人一名合格的爱人,还得能保证他在某个地方可以舒服得哭出声来(bushi #骚还是深深骚# 第八十七章 利刃与肌肤摩擦而过的声音被周围杂乱的声音给覆盖, 谢璟深在人群中穿梭的动作过快,以至于落月教的教徒们有大部分在目光捕捉到他之前,就已经眼前一暗, 不知往后的事了。 或许在不爱与别人有过多接触的基础上, 谢璟深还有那么点洁癖,否则为何他总是能在来自敌人的鲜血落到自己身上前,就精准地将它们避开? 飞月楼其他伪装成容若耶侍卫一同潜入落月教的另一批护卫已在外面将另外一半的教徒拦下。此处虽然只是一个小据点, 但毕竟还是尊者施法的重要地方,所以留守的人其实很多, 几乎比得上主营所在之地。不过这批护卫都是谢璟深特意挑选过的精英, 这些四处拼凑来凑人数的小教徒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且谢璟深早已提前安排红绣带人在附近蹲守,只要察觉到异动,就会有护卫去给他们指示,让他们直接带着从别处调来的援兵冲入落月教,目标是一个漏网之鱼都不要有。 谢璟深自始至终都没有离白行歌太远, 毕竟周围人多,一同进入到这个小地方的只有他, 他怕那些小教徒趁他忙着应付另一头的人时, 趁虚而入。这样的确能护白行歌周全,不过也给了谢璟深发挥的局限,那些小教徒也不傻,看出了谢璟深担忧的事情,就更加针对突破点动手了。 直到一道浅蓝色的身影忽然从入口进入了这处地殿, 他站在阶梯上,拉着弓的手一松,五六支箭朝着人群的方向齐发而去。似是巧合,可实则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在它们面前一晃而过的教徒, 直接命中了五六名在祭台周围打转并伺机而上的目标。 且这些箭都直接一发命中他们的命门,那些人在被击中后就僵硬着身体倒下,再也不动了。 白行歌心神全在祭台上,甚至直接闭起了眼睛,无暇顾及周围发生的事。反倒是谢璟深察觉到了异常,抽空朝着入口的方向看去时,便见到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袍,气质文雅得好似个书生的黎星宸手握着弓,神情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仿佛两股强烈的气势在半空相撞,擦出了意味深长的火花。从眼神中便可看出彼此间都有需要相互交代的事情,然而眼下显然并非一个好时机,作为多年的好友,两人很是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没有开口,而是继续处理周围混乱的教徒。 有了黎星宸的帮忙,谢璟深就轻松多了,只需要专心护着白行歌和容若耶就好,其余的完全可以交给身手不逊色于他的黎星宸来处理。 直到谢璟深抽空往白行歌那里瞥了一眼,不小心看见了他嘴边的一抹艳红。 谢璟深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仔细再看,才确认了白行歌真的吐了一地的血。他眉头紧蹙眉头,脸上血色早已推得一干二净,剩下雪一样的苍白。鲜血染红了他的嘴唇,折射着的那层波光艳艳发亮,搭上他那双天生有几分媚意的狐狸眼,恍惚间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妖冶。 见此,谢璟深心里一紧,用力踹开了准备扑到自己面前把他拦下的落月教教徒,也不顾周围的刀光剑影,直接就朝着祭台的位置冲去。黎星宸一回头正好就见到这一幕,弓箭一拉,在追着谢璟深过去的教徒偷袭成功前先把对方给拦了下来。 瞧着他脸上那紧张得反常的表情,黎星宸那句‘你疯了吗’在嘴边转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倒是祭台上的白行歌察觉到了谢璟深的意图,淡着脸挥手制止了他:“等等,就差一点了。” 说着,他眼里滑过了一丝痛苦之色,猝不及防又咳出了一口血,但对着那枚碎片施法的动作却没有停止。谢璟深在祭台的边缘停了下来,拳头紧了紧,终究还是没将他打断。 容若耶紧盯着的珠子正在疯狂地逆转,里面那道金银色的流光时而膨胀时而收缩,看起来也像是在做着顽强的抵抗,经历着极大的痛苦。 碎片结合着白行歌掌心流出来的鲜血,并发出强烈得连谢璟深都能看得清晰的能量与祭台上另一股更为阴邪的力量拼搏着。 直到旋转在半空中的咒文忽然接二连三地破碎,一阵莲花香味扑鼻而来,白行歌唇角才轻轻往上扬了一下。他忍着胸腔处传来的痛苦,缓缓站直了身体,双眸盯着虚空的方向,眼神自信又带着些许不可一世。如此的骄傲放在他身上不仅不让人讨厌,甚至还有一种他本该如此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感觉。 谢璟深想,他总是这么的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运筹之中。 也确实都在他掌握之中,就是代价看起来重了点,看得他有些不忍心。 白行歌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朝着珠子的方向轻轻一勾,珠子上便传来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的脆响,柳清叶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魂魄直接被他扯了出来。 比起最初见到的气色,他灵魂如今看起来薄弱了许多。被柱子撑着的巨大珠子在柳清叶的亡魂被扯出来之后,瞬间碎裂成无数的碎片。容若耶往后躲了躲,避开被飞溅的碎片划伤,神情错愕。 在白行歌动手帮她之前,她并无法看见柳清叶。 白行歌想要动作,可要抬手时才发现自己竟力气枯竭得只能动一动手指。灵力仿佛被掏空,碎片安静地躺在祭台上,上面还留存着他的气息,像是要贪婪地将他们都留下来作为印记,来证实这一切的存在。 他深吸了口气,站在原地先让自己休息片刻,开口对着柳清叶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我想,以柳教主那么聪明一个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柳清叶身上的光芒淡了许多,让他面色终于有了点鬼魂该有的惨白。他垂着眼帘轻轻点头,低声回答:“知道。” 白行歌实在是累得不想动,往周围随意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些进来的落月教教徒好像全都被放倒了。谢璟深眸光暗沉地注视着他,薄唇紧抿,身体看起来有些紧绷。 他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喊了他一声让他过来扶着自己。谢璟深听话地照办了,他毫无心理压力地将身上大半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后者的手微微动了动似要动作,却再次被他开口制止:“先等等,我袖子里应该有一张准备好的一个小瓶子,和几片柳叶放在了一起,帮我拿出来。” 柳叶还是他在来时的路上随手摘的。 谢璟深垂眸看了他一眼,无声照做。他晃了晃那个小瓷瓶,发现里面装的是液体。 白行歌有点像是放弃抵抗的模样,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道:“给长公主,把瓷瓶里的水倒柳叶上然后往双眼抹一抹,就能看见了。” 他如今已经筋疲力竭,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像上次对公仪临和慕容离那样,直接用法力和符令替他们开眼,所以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方式了。 谢璟深的手有力得很,一只手揽着他,带着他微微转了一下身子,然后才利用空出的那只手把东西递给容若耶。少了那些教徒的吵闹声,周围安静得很,容若耶将白行歌交代给谢璟深的话清楚听在耳里,不需要他帮忙也懂得该怎么做。 谢璟深把东西给了容若耶之后就没再搭理他,而是低头抬手,拇指在白行歌嘴边不轻不重一抹,替他抹去了嘴上那令他触目惊心的红。 白行歌感觉到搭在自己嘴边的手指像是在微微颤抖,便轻笑了一声,声音沙哑而慵懒:“瞎担心,不就是吐点血,我还死不了。” “我说过,这世上能轻易要了我的命的人还不存在。”他轻哼着说道,听起来像是只在撒娇的小猫。 等恢复了抬眼皮子的力气,白行歌才把眼睛睁开。结果这一睁眼,从他角度望去正好能看见手持着一把弓,靠在不远的墙壁上眼神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们的黎星宸。黎星宸发现他看见了自己,还弯了弯嘴角朝他笑了笑,笑容里似乎还装着几分其他的意思。 想到自己靠在谢璟深怀里,维持这样的姿势老半天本身看起来就有些暧昧。他动了动嘴,又有点懒得解释,就干脆不说话了。 倒是谢璟深脸皮厚得紧,又或许是故意在黎星宸面前想宣誓某种主权,低下头不顾旁人的目光就在他眼角亲了亲。他的动作很温柔,像是在安抚着非常珍爱的人,一下又一下,仿佛有羽毛落在他脸上,轻轻刮了刮。 白行歌睫毛轻轻一颤,还是没有出声,只有在他即将亲到他的嘴之前才微微把头别开,用虚弱得说什么都像是在何人撒娇的声音说:“现在不行,我身体太虚弱了,不能再把天佑之气分给你,得养一养神。” 这话倒是把谢璟深给听愣了。 什么天佑之气? 不过谢璟深的思绪运转得很快,没多久就把这句话和他身上的事情联系了起来。旋即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在白行歌看不见的地方沉了沉。 白行歌只听得见他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所以之前你主动让我亲你,是为了缓解我的身体情况?” 他软绵绵地抬了抬眼皮子,有点诧异于谢璟深还不知道这件事。某个答案又往着他不想去面对的方向靠了靠,察觉到谢璟深语气中隐隐夹杂着的几分不快,他心念微微一动,又忍不住想闹他。 他理所当然地应道:“是啊,之前你出了事的时候方元正好在场,提醒我搞不好这么做可以帮忙缓解你身上的死气,我便抱着试试的心态应和你了。没想到这一招,确实还挺有效。” 谢璟深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堵得他难受,特别想当场直接把人压着狠狠亲一顿,最好亲得他忘了这些事,只全心全意想着他。 但顾及白行歌的身体,他还是忍着了。 另一边的容若耶已经非常迅速地完成了白行歌指导的指令,再睁开眼时,本该是空荡荡的前方便多了一道身影。 他身上泛着一层不真实的淡光,面容仍是记忆中那副风流生辉的模样。哪怕时光已逝,可属于他的那份岁月似乎在好些年前就画上了终止,永远凝固在那一刻。 不可自控的,泪水又从她眼睛滑落。她只无声盯着眼前日思夜念的人哭着,千千万万的言语到如今,仿佛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传达超越那一切的情感。 柳清叶下意识抬手想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可因为没有白行歌的施法,他指尖只能无力地穿过她的脸颊,留下一片凉气,也清清楚楚地提醒着他们已经阴阳两隔的事实。 容若耶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倒是把柳清叶一大男人给看得有点束手无措,便出声安慰:“别哭了,你不是最讨厌哭的吗?你说这样会变得难看,我瞧着,也确实如此。” 容若耶被他这话给说得一气,有点不知该哭还是该怒的好,只能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倒是收到了他一抹和煦的笑容。 过了片刻,她才鼓起勇气把多年前就想问的问题问出:“当年,你为何要失约?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你那个师妹……” “没有。”柳清叶想亲口解释多年的话,也终于在一刻能够说出,“我心里一直只有你一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叹了叹,他把先前给白行歌他们解释过的,自己为何会没能赴约的事情给告诉了容若耶。初时,他还有些担心容若耶不愿意相信他的话,没想到他的姑娘在听完后,哭得笑出了声,语气特别坚定地说:“只要你肯说,我就信。” “你说的话我都信。” 白行歌没好意思一直在边上打扰他们,也没有偷听人家情人相逢的甜言蜜语,就让谢璟深把他给带走了,带到黎星宸身边和他汇合。 此时白行歌的体力也稍微回复了些许,不至于得继续赖在谢璟深身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原以为黎星宸是谢璟深喊来的援兵之一,没想到谢璟深对他的到来也很是意外。 黎星宸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才回答:“碰巧在这附近办事,回程的路上遇见你风尘仆仆赶来的护卫们。听说你们这里出了点意外,而且还和魔门有关,我就过来凑个热闹了。” “这会儿见面倒是赶巧,就算没遇上,我也想往飞月楼走一趟了。” 谢璟深心平气和地问:“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我?”黎星宸一脸好笑地盯着他,又看了眼边上的白行歌,“我前段时间收到了飞月楼楼主的来信,说要送一个人到我这里来,而且很不巧还是我在路上遇到并且挺感兴趣的一位朋友,这可把我给高兴坏了。” “然而我在摘星阁日等夜等,一等便是数月,都没等到你们把人送来。”这一遇见可好,敢情两个人是发展出了奸|情,所以才没把人送到他摘星阁来吗? 黎星宸倒也没觉得生气,毕竟虽然他对白行歌感兴趣,不过合作缘分也不能强求。他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和白行歌扯上关系的对象,会是他们一群人围在一起时,总打赌着说绝对会孤独终老的谢璟深。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谢璟深那么在意一个人。 哦,穆昭阳不能算在内。 听见黎星宸控诉的白行歌默默把视线移到谢璟深身上,他倒是半点也不慌,也不心虚:“嗯?我好像后来又给你那里寄了封信,说不送了,你没收到吗?” 黎星宸又一次被气笑了:“我这脾气,若不是确定打不过你,我早跟你斗上几百回合。” 谢璟深弯了弯嘴角,在黎星宸有点惊悚的目光下回了他一抹还算温和的笑容。 黎星宸白了他一眼后便看向依然被他揽着的白行歌,他的脸色并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也恹恹的,他没忍住关心:“白公子,你可还好?” “谢谢黎公子的关心,只是灵力消耗有点大,我歇上几日就好。” 他们三个人难得相聚,便借着等候容若耶和柳清叶的时候顺道聊了几句,其中还提到了穆昭阳给落月教的人抓走的事。黎星宸说他来时听说了此事,只不过先前在周围办事时也没见过穆昭阳,一时间对他逃到了何处没有头绪。 但他和穆昭阳交情也算不错,所以答应了谢璟深会让摘星阁的人帮忙留意,有消息就通知他们一声。 容若耶和柳清叶能够相处的时间真的不长,满打满算也就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对两个相爱着的意识体来说,将要面对的分离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可容若耶和柳清叶似乎都是非常沉稳且冷静的人,毕竟有一定的阅历在身,离分开的时间越近,他们就显得越发平静。 柳清叶习惯性想摸摸容若耶的头,想抱一抱她,却有些无能为力。他只能无奈地对她一笑,目光比看着任何人还要柔和:“我离开之后,你定要好好努力继续活下去,才不枉我这些年的陪伴。” 容若耶沉默了一会儿,红着眼睛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活到寿终正寝。” 柳清叶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两人又对视许久,直到柳清叶身上的魂魄开始有了淡去的迹象,他才又盯着容若耶,语气严肃地许下另一个承诺:“我会在冥界等你,等到我们二人再次相遇的那一日。” “来世,愿能与卿同生于平安的国度,续今世未尽之缘。” 容若耶凝望着面前的男人,尽可能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不让它们再次落下,嘴边的笑容有些许勉强。 柳清叶被她这笑得比哭还滑稽的表情给逗笑了,朝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尽可能让她不感到过于忧伤。于灵魂彻底消散去往冥界之前,他忽的朝容若耶凑近,低头在她嘴边落下一抹轻柔的亲吻。 明明作为灵魂之躯,容若耶本不该能感受到他的触碰。只是在他凑上来的那一瞬间,她却觉得自己的唇瓣似乎当真与一抹冰冷且柔软的触感相触,虽只有一瞬,却足以让她铭记于心。 耳畔只留下柳清叶带着清浅笑意的最后一句话—— “抱歉,之前让你等了那么久。如今,换我来等你。” 等到她寿命结束的那一日,再于黄泉相遇。 · 献祭失败,白行歌不知道尊者和妖后那里会混乱成什么模样,只知道谢璟深带人直接把落月教的这个据点给踹了,一个教徒都没放过。 与柳清叶一同解开了心结的容若耶身上的气质柔和了不少,脸上也不再终日挂着冷冰冰的表情,甚至还有了笑容。她甚至还决定在回去靖国后就把那些面首全给遣散了,柳清叶在和她叙旧的时候还特意提过这件事,说即使他不在了也不希望她身边跟着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男人,他还是会吃醋得紧。 容若耶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还有些许羞涩,白行歌觉得她看起来似乎都年轻了个十来岁,心里也有些许的满足。 他的能力可以用来帮助到他们,还挺让他高兴的。 就是手上抱着的这碗药苦得紧,这就让他有些不快乐了。 黎星宸和阿竹正坐在边上监督他喝药,他想拒绝也没办法,只能苦着一张脸把它喝下。刚和容若耶结束了谈话的谢璟深来到他身边,很适时地在他喝完药的时候给他递来了一颗糖。 大概是被投喂习惯了,白行歌也没有伸手接过,而是下意识主动张口。谢璟深无声笑了一下,伸手温柔地把糖塞入他嘴里,给他止苦。 “长公主和你说什么了?”白行歌问道。 黎星宸看了谢璟深一眼,见他没有半点迟疑告诉了白行歌:“和我说了点落月教其他的情报,还有他们近期的一些动向。当然,如今他们那个据点被我们给弄了,估计也担心容若耶会把事情透露于我们,所以只能作为参考,不过也足够了。” 容若耶还是决定回去靖国,毕竟那里还是她的国家,而且她还有其他事情得做。这是谢璟深没有告诉白行歌的,容若耶从柳清叶口中得知当年先帝会知道他们二人的事,还是由容天晟,也就是她当年最信任的那位皇弟弟,靖国现任的国君透露的消息。这件事她一直都不清楚,而且容天晟还在背后做了不少事,包括当年疼爱她的先帝也是被他所害,谋夺了皇位。 而谢璟深如今正在帮靖国另一位小王爷容明晏筹谋着夺位之事,她回宫,还有另一个原因也是想要帮谢璟深他们这个忙。不过鉴于谢璟深身份的原因,护送她回靖国的事不能由飞月楼来完成。正好黎星宸在这里,谢璟深就干脆帮容若耶向摘星阁下了这个委托,黎星宸自然是愉快地答应了。 安排好了容若耶的事情,白行歌他们决定休息整顿之后,准备继续出发。 第六个碎片已经到手,白行歌暂时没什么压力,小日子也突然清闲了起来。在落月教过大的消耗让他这几日都免不了要午睡,不过今日被谢璟深扶回房的时候,安分了几天的某人又露出了狼尾巴。 白行歌躺在床上,困意袭来之际,看见这人不仅没离开反而还把门反锁上,心里升起了些许疑惑。 “你还有什么事吗?”他以为谢璟深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正要坐起身,又被人给压了回去。 他的头又重新躺到了枕头上,乌黑色的长发在上面散成了一片,与他白玉般的肤色和衣服形成了冲击性的对比。 看着按住自己双手不让他动作,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一副想霸王硬上弓的模样的谢璟深,这几日精神都不太好,整个人特别懒洋洋的白行歌忽然被激起了些许精神。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 第八十八章 白行歌的困意被驱散了不少, 见谢璟深那么近地看着自己,他也没有惊慌失措,只轻轻挑了一下眉头问:“你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仍是有些提不起劲儿的软绵绵, 明明是在质问, 却总能叫人听出一种欲迎还拒的意味来。 谢璟深安静地看着他,用目光仔仔细细地描绘着他脸上每一分都生得恰到好处的轮廓,半响才低声回答:“我想做什么, 国师大人心里不是清楚得很?” 白行歌迎上他的目光,见到那双如黑曜石般暗得发亮的眼睛, 意识仿佛要被里面浓烈且不加掩饰的情意摄入, 一并坠落。他浅色的眼睛里还泛着些许方才因为打哈欠而冒出来的波光,今日的天气还算晴美,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纸窗洒进房里,又因门窗紧闭,且房间位置处于较为阴凉之地, 亮得一点也不刺眼,反而还有几分, 很适合做点什么坏事的昏白朦胧。 白行歌不知道是因为房里的光线过于暧昧, 还是因为自己忽然变得有些不平静的心跳,又或是没忍住那双暗沉得可怕的眼睛的蛊惑,所以在谢璟深低下头来亲吻着他的嘴时,他只颤了颤眼睑,垂眸与那双让他心动的眼睛对视。他不仅没有拒绝, 甚至也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如同一个木头又或好似完全不经世事那般,笨拙地抵抗。 不再被他极力压抑的情感像是教会了他如何去迎合,感受到他微微仰起头回应了自己的谢璟深眸光忽然一顿, 抓住他手腕的手瞬间紧了紧,难掩内心的激动,将他的手捏得更加发白。 白行歌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开口想稍稍控诉谢璟深这仿佛施虐般的行为,却忘了他仍在亲着自己。这一动,倒成了无声的邀约。与外表所显的清冷和沉稳不同,谢璟深侵|入他嘴里的气息带着烫人的温度和不容人反抗的霸道,将原本仅属于他自己的气息彻底占据,还要仔仔细细在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气息,狠烈得像是要把它们都深深印在他身上。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谢璟深身上真气十足,身体温度原本就比别人更要高上些许,白行歌在与他这般亲密接触之下,也觉得自己体内温度正在逐渐上升,给他整个人带来了一种非常奇异又陌生的感觉。 谢璟深的步步紧逼掠夺着他的气息,让他的大脑思绪逐渐变得迟缓,只能凭着本能回应着他,平日里温和而又矜持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旖旎万分,一声又一声地勾在谢璟深的心魂上。 “别……” 直到印记的地方传来异样的触感,白行歌没忍住闷哼了一声,才惊觉谢璟深竟如此不安分。他的手不知何时偷偷溜进了他服饰之下,毫不犹豫地朝着他印记所在的地方过去,像是情动时的安抚,又像是带着些许恶意的逗弄,刺激得他连话都说不全。 他的身体原本就白得近无血色,如今又被人这般戏弄着,在宫中二十几年来连自渎都不曾有过的白行歌生涩得很,没一会儿就被谢璟深惹得浑身发红,明明十分难耐可又被理智克制了最后那根线的模样,反而更惹人欺怜。 白行歌浑身冒着热气,茫然地盯着床顶的方向开始在懊恼,就不应该一时昏了头让谢璟深逾越。 然这会儿他即使再后悔也无济于事,谢璟深终于放过了他微微发红的嘴,却开始不满足地在他脖子处轻轻啃咬,将他的衣领扯得散乱。 白行歌平日里的着装都特别严谨,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漂亮的脖子都被衣领给遮住了大半,看起来很是禁|欲,就是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正经人。可如今谢璟深看见再无平日里严肃的他又是什么模样时,视觉的冲击还是叫他愣神了半天。 人间最美的风景也不过如此,怎比得上床上之人此时的一个眼神? 白行歌的好看几乎是公认的,哪怕有很多不知情的官臣背地里再编排他,认为是他误导了季君延,甚至还在背后煽风点火惹出一系列的暴君行为,却也没人能够理直气壮地抨击他的相貌。他生了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眸光流转间有点勾人,可身上仍又带着一股浅淡的清气,两股相冲的气质碰撞着,给人带来了奇异的感觉。 察觉到情动的不仅是自己的谢璟深温柔地轻咬着白行歌的耳朵,声音因染着欲望的喑哑:“我帮你?” 白行歌的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要拒绝,可是身体里那股不知从何而生的灼热让他身体瞬间软得半点力气都使不上,逐渐被支配的意识也在开始涣散,只能抬眸模样有几分惹人爱怜地看着他,拒绝的声音怎么都说不出口。 结果自然不用多说,在力量上完全无法和谢璟深抗衡的白行歌只能任由他拿捏毫无反抗的能力。只是结束之后,白行歌发现自己的轻松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他身上的温度半点褪去的迹象也无,额头处明明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可他却觉得一点也不舒服,像是……下意识想要索取更多。 可是更多的什么,他却摸不透。 谢璟深刚安抚似的与他唇瓣相抵摩挲了一会儿,很快又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愣了一下后低笑着调侃:“怎么?还想要?” 白行歌的耳朵红得惊人,落在谢璟深的眼中有些可爱,惹得他没忍住亲了一下。感受着被自己揽在怀中,仿佛忽然沾染了一身人间烟火气的白行歌,他盯着他的嘴,眸光微微一暗:“你想要几次我都能帮你,不过……” 白行歌被他抓住了手,旋即掌心碰到了个有点烫人的东西,手指下意识缩了缩,却被他给按住了。 “你得先满足了我才行。”那沉沉的嗓音,来自地狱的诱惑。 …… 这不是白行歌第一次帮谢璟深,但每一次帮完都会特别累。 结束之后,谢璟深看着神情有些呆愣地坐在自己面前,似是在注视着自己又似是单纯在放空的白行歌,手指微微一动,动作温柔却又带着一丝丝霸道地替他抹掉了唇边那抹白,眼神就像是一只餍足的凶兽。 被他碰着,白行歌眼睑又颤了颤,眼里有惊愕与恍惚之色交织,拼凑出了些许的不敢置信。 回想起刚才自己都做了什么事的白行歌迟迟无法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他长这么大,就没有和谁做过这样的事。也许是血脉天性,备受宠爱的命格,他心里免不了有几分傲气。搁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日会为了谁而去做这些,他本该非常排斥的事。 都是谢璟深…… 想到这里,白行歌盯着谢璟深目光变得有些幽怨。 他觉得他太不是人了,怎么有可以那么久都弄不出来的人?简直就像是故意在折磨他! 谢璟深却被他的眼神给取悦了,又欺身将他抱住,执行着他刚才应下的承诺。白行歌一开始还能开口说点什么斥责他,可是到后面就说不出话了,只有低低的声音此起彼伏,似乎还带着些许委屈 直到谢璟深又在他耳边轻语,声音里还带着清浅的笑意:“国师大人,你不干净了,因为我。” 听着他对自己的那声尊称和那句话,白行歌忽然倍感羞耻。更令他羞愤的是,他竟然因为谢璟深的这一句话,直接在他手里缴械。 谢璟深眼里的笑意似乎更深了,带着浓烈的占有情绪,继续道:“所以从今以后,你只属于我。” ……他很想找个地方把自己给埋了,想不通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到最后完全是主动要求着谢璟深。而且这人在这方面的领悟力也是极快,有一有二之后,前几次仿佛就像是在研究着如何才能拿捏他似的,第三次对他已经有了颇为全面的了解。 白行歌并不想面对今天的自己,不愿意相信他竟然也有爽到哭的一天,还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在馋谢璟深这个人。 哪怕没有像话本里那样直接做到最后一步,但做完这档子事的白行歌仍然身心疲惫,完事后连动都不想动了。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色早已暗下。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又被人换了一件轻便的衣衫,并且穿得整齐,身上还非常干爽,不仅不脏也没有半点异味,让他还挺满意。 想翻动身子时,他才发现身上搭着一只手,正紧紧地抱着他,好像怕稍微松开一些,人就会跑了似的。 白行歌冷着脸想,他是挺想跑。 不过谢璟深的感知敏锐得很,他就睁眼的时候动了那么一下,就把躺在他身边一起午睡的人给弄醒了。 白行歌索性翻过身面对着谢璟深,先发制人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眸光傲然地轻瞥了他几眼后扯了扯嘴角,哑着嗓音懒洋洋地说:“伺候得还不错。” 谢璟深抓住了他的手,眸光变得有些危险。 白行歌沉默了一下,说:“看来谢公子对我的身体很有兴趣,我倒也不排斥与你这般接触,我觉得趁着合作的当儿,相互满足彼此间的需求也无不可。” 周围的气氛在他说完这番话后僵到了一个极点,他仿佛于黑暗中对上了谢璟深冷冽得想要杀人一样的目光。 他再一次被谢璟深限制住了行动,男人不敢置信地怒瞪着他,沉声问:“满足彼此间的需求?” “呵。”他冷笑道,“白行歌,谁给你的胆子……想嫖我?” 白行歌默默挪开了目光,想避开他的视线,却被他强硬地给拨了回去。他清楚地见到了谢璟深眼里有几分破碎的情绪,浓烈而又刺痛着他。 “我再郑重跟你说一遍。白行歌,我喜欢你,不止想亲你,想睡你——” “……还想与你长相厮守,你明白吗?”他的声音由激烈逐渐转为柔和,甚至在话语的末尾还带上了几分恳求。 白行歌被他认真的眼神看得有片刻的失神,唇瓣微微一动正欲开口,却又听见他轻声说:“你不要害怕。” 这一句话,听得他又是一阵怔愣。 他躺在床上与谢璟深对视,从他微沉的目光里,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独自揣着的担忧,他早已洞悉得彻底。 “你只要告诉我,你是否也有着与我相似的感情,便足矣。”谢璟深放轻了声音,诱哄道。 只要这个人愿意给他肯定的回答,余下的事情,都不需要他来担忧。 从前他有着一个支撑着他活下去的短暂目标,那便是帮助自己的兄长向靖国皇室报仇,夺回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并向谋害过穆昭阳的季君延报仇。 这些事一旦完成,他确实可以对生死看得透彻。 只不过现在,他却又多了一个目标。 一个能够支撑着他,用力走完这辈子的目标。 第八十九章 黎星宸原本想着这一趟正好和飞月楼的人遇见了, 便顺道和他们一同回飞月楼,过去作客与他们叙旧。不过鉴于容若耶需要回去靖国的事,他只能遗憾地先将这个计划推迟。 出发前一天, 白行歌和谢璟深两个人反常地窝在房里许久, 下午也没见他们出来。中间阿竹去敲过一趟门,门没开,谢璟深听起来像是午睡被人吵醒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和他说白行歌这几日养病要多休息,他们在睡觉。 这两个人同睡一张床对他来说已算不上什么稀罕事, 他也没想那么多, 便由着他们两个人,直到天黑了,才看见他们从里面出来。 睡了一觉,白行歌整个人看起来不仅没有变得更加精神,反而好像更疲惫了, 走起路来步伐飘浮,仿佛像是…… 阿竹在脑里想了半天才想到合适的形容, 仿佛被哪方妖艳精怪吸走了精气的文弱书生。 谢·妖艳精怪·璟深正跟在白行歌边上扶着他, 动作也没有因为出现在旁人面前有所收敛,一只手还大大方方地揽在他腰上。白行歌也没有介意,甚至很干脆地把身上部分力量直接压在他身上,脑袋放空暂时不作任何思考。 凌乱的长发已被人梳理整齐,连平日的玉簪子都没用上, 只松松垮垮地用一条发带束着。这样的白行歌总给人一种安静低调的感觉,仿佛他自己站在那里便有独属他的世界,难以让人进入,哪怕是跟了他多年的阿竹远远看去也如此觉得。 唯一的例外, 便是伴随在他身边的谢璟深。说实话,单看谢璟深身上那充满了攻击性的气势,完全与白行歌身上的相冲,光是想想就觉得这两个人无法相合。可阿竹如今见到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却诡异地发现他们竟显得如此和谐。 两股本该是相斥的气质,完美地相融着,让他心里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谢璟深的心情看起来似乎还挺愉悦,脸上虽然没什么笑容,但仔细一看,不难发现他眸中那总是锐利无比的光芒,柔和了许多。他和白行歌难得也没有吵架,其实这几日偶有拌嘴之外,他们两个相处得还挺不错。谢璟深已经彻底取代了他的位置,几乎十二个时辰全天都陪在白行歌身边,伺候着他的起居饮食。 尤其是熬药那些事,谢璟深简直亲力亲为,火候看得仔仔细细的,就连甜食也要亲自出去挑,买的都是最好的。 阿竹时常看得目瞪口呆,甚至还有些许羞愧,因为他觉得自己做得都没谢璟深要来得细心。 懂的人知道他们俩现在是发展出革命友谊,尤其阿竹也稍微知道这谢璟深身上死咒的事,所以自然会觉得他只是在照顾好他唯一的保命符。但若不知情的人见到他俩现在的相处模式,恐怕得觉得谢璟深这是把白行歌当媳妇儿在照顾呢。 比如最近刚重新接触他们的黎星宸。他对白行歌了解的不多,但对谢璟深却是熟悉得很,马上就能看出他的反常。 要知道他这位兄弟从前是有多么的冷傲,连身上落了点灰都看不惯,拒绝与人有过多接触的他别说会对一个人事无巨细地照料着了,就连单纯握手他都不愿意握太久。 而现在,这人的手直接扶到白行歌腰上了就很不对劲。谢璟深也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不管男女,他一直都很恪守礼仪,绝不会轻易做出这般出格的动作来。 黎星宸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就那样远远地看着,神情似笑非笑的,好像还挺享受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感觉。 白行歌散漫地往边上看了一眼,正好见到分别站在两处看着他们的阿竹和黎星宸。他心里想起了一件事,松开谢璟深后往前走了一步,抬手将他们招了过来。 “黎阁主,明日你便要护送长公主回靖国。我看了一下你们要走的路线,正好会经过璇玑阁附近的城镇,能否顺道请求你帮我一件事?”白行歌问道。 黎星宸眉头一挑,笑问:“白公子是打算以朋友的名义请求我的帮助,还是向摘星阁下达一个委托?” 白行歌不喜欢欠着人情,便笑着从怀里取出一枚冰透的玉佩:“就当作是委托的酬劳。” 这枚玉光身价便是价值连城,是多年前先帝从进贡的贡品里挑出的一块美玉雕刻而成,上面是松鹤图,送给了接任国师一职的白行歌,也能算是他身份的象征了。而且这块玉本身蕴含的灵气便很足,他一直都随身携带,已经将其养出了些许灵性,它的价值已经不仅仅是一块玉那么简单了。 黎星宸看了眼他手里的玉佩,从阿竹脸上惊讶的表情猜出它对白行歌的意义。他没有马上接过,而是若有所思道:“能让国师大人交出那么重要的东西,想必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得先听了之后才能决定。” 说着,他无奈一笑:“我怕摘星阁的能力不足以完成国师的请求。” “倒不是什么很难办的事。”白行歌回道,“只是,我比较珍重了罢。” 阿竹站在边上竖起耳朵准备一起聆听来着,却没想到白行歌忽然朝他看了过来,神情是他不曾见过的严肃。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其余更深的情绪存在。 白行歌这一看看得阿竹不明所以,直到许久后,才看见他又回视着黎星宸,出口的话听得他神魂一震:“我想请求摘星阁的队伍,在护送长公主回靖国时,能顺道替我送阿竹一程,把他送往璇玑阁。” 阿竹听得一愣,忽然开始着急。他抓住白行歌的手臂晃了晃,惊慌失措地询问:“公,公子,您这话是何意?您不要阿竹了吗?” 他突然想起这几日谢璟深对白行歌关怀之至的照顾,想起自己正逐渐被替代的种种迹象,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逐渐裂开,难过的情绪迸发而出。 阿竹泪汪汪地盯着白行歌和谢璟深,不敢置信自己真的即将被抛弃:“一定是谢公子……我就说,最近总觉得自己好像过得特别轻松,所有的事情都被谢公子给抢着做了。谢公子,你明明是一方势力的楼主,为何还要来和我抢照顾公子的工作?!” 抢也就算了,现在还打算直接把他挤走,这就过分了! 白行歌听得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阿竹竟会联想至此,试图让他冷静:“阿竹,你先听我说。” 阿竹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中满满的哀求,希望他不要抛弃自己。 说实话,白行歌和阿竹相伴多年,心里对他其实也很是不舍,但猜测的事实依然需要告诉他:“你可还记得昔日我们随飞月楼的人到璇玑阁救穆昭阳的时候,陈阁主告诉我们他还有一位失散的儿子?” 阿竹闻言一愣,不明白为何白行歌忽然要和自己提起这件事。 “之前我见过叶浅月,也就是陈阁主的前妻,他们失踪的儿子陈子清的娘亲。她告诉我当年与孩儿在混乱的集市中失散,或许是自己走丢的,又或许是仇人所为。后来我替他们卜算了一卦,算出他们的儿子尚存于世,且与我已经有过交集。” “那日你在车上与谢公子扭打起来时,我无意看见了你后背有一道伤疤。叶浅月曾告诉我,他们的儿子后背就有那样的疤痕。”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那日叶浅月交给他的小糖人,“你看看这东西,可有任何印象?” 阿竹在看见那个小糖人时目光就顿住了,白行歌从他怔愣的视线里看出,他对此物应当是熟悉的。 阿竹有印象的并不是这个小糖人,而是他当年失散恢复意识被人抓起来拿去卖的时候,手上曾紧紧攥着两个比白行歌这个要稍微再打伤一些的糖人。那是他醒来后唯一发现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因为年纪太小外加过于害怕的情绪,他大部分事情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那两个糖人。 因为人贩子最后发现了他手里死死抓住的俩糖人,不仅没有同情地将它们留给他,反而还过分地夺走,最后在和他争抢的过程中,直接把它们摔坏了。那人贩子见此景,还可恶地在他面前又将摔落的糖人踩得更加稀碎,也像是直接在他幼小的心灵上重重踏了一脚。 阿竹回过神时,已经从白行歌手中接过了那个小糖人,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就是心里难受得很。半天后他又意识到选择去和陈阁主确认身份,就代表着他需要和白行歌分开。他现在明白了白行歌并不是不要他,只是怀疑他就是璇玑阁阁主的孩子,要送他去他应该去的地方。 但他并不想离开白行歌。 阿竹擦着眼泪说:“我已经和他们分开那么久了,现在回去,就算他真是我亲爹,我和他之间也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完全不及和公子之间的情谊来得更要深厚,我……” 他见过陈阁主,对方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多么地陌生。 白行歌心里也明白阿竹的感受,但待在他身边伺候着他,和回去继承璇玑阁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身份,显然后面那个更要好一些。而且他也需要给陈阁主和叶浅月一个交代,阿竹那日在璇玑阁也表现出了对机关的兴趣与天赋,他觉得这个孩子还是喜欢那方面的东西。 若璇玑阁将会是他能够发挥自身所长的地方,他更没有把人留下的理由了。 很多事情也许早有迹象,白行歌却有些感叹自己现在才发现。那日当璇玑阁上下所有人都陷入昏迷而只有阿竹和陈阁主一样还醒着时,他就应该要察觉到这份不同。或许那个阵法原本只是想留着陈阁主,但这样的效果可能还直接有着血脉上的连接,所以才导致阿竹也保持着清醒。 只是当时担忧着飞月楼的那些护卫,把这件事给忽略了。 见阿竹还是一副有些抗拒的模样,白行歌便安抚道:“反正也是猜测对吧?你就随黎阁主走一趟,或许只是我误会了,那你还可以顺道替我把消息带给陈阁主,说他儿子还活着。倘若我的猜测有误,你可以让摘星阁的人再把你带回我身边,如何?” “阿竹,你独自一人活到这么大,肯定也想过若自己的爹娘还在世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如今有个很可能就是你亲爹的人出现了,你当真不想试一试?” 阿竹撇着嘴,陷入了犹豫。 说实在,虽然他已经几乎要无法记得自己爹娘的模样,包括过去和他们相处的回忆,但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告诉他,那些过去都是欢乐的,是幸福的。 就像白行歌说的那样,他确实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思念自己的爹娘。只是如今一个能够认亲的机会落在自己面前,他却又开始纠结了起来。 其实他在听见白行歌说陈阁主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亲人时,心情无可避免地激动着。他知道多年过去,失散的亲人依然是他心中的结。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去适应,甚至也有部分原因是不想就这样离开白行歌。他跟在白行歌身边多年,几乎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一切起居,如果他离开了,要由谁来照顾他? 白行歌也没有逼迫阿竹马上就要接受这个事实,给了他去思考的时间。黎星宸甚至很大方地说,他们明天下午才出发,所以也不着急。 但他最后并没有跟白行歌要了那枚玉佩,只说那日见面时见他佩戴过价值同样不菲的玉簪子,若要交换,用那一物就可。 黎星宸意味深长地跟他说:“如此重要的玉佩,虽然我理解你对阿竹的珍重,不过我觉得你贴身佩戴了那么久的东西……留给以后的爱人会比较合适。” 白行歌从他的语气猜测出他应该是看出了他和谢璟深的那点事,心里也不觉得意外。 当然,黎星宸最后也没能从白行歌手里要到那玉簪子。因为谢璟深的醋意好像比他想的来得更要大一些,直接大手一挥塞了他整箱子的钱,还义正言辞说:“之前国师也助飞月楼完成了不少委托,我从委托中取得不少酬劳,部分属于他的我都一直替他收着。这些银票也不过是其中一些,但作为护送阿竹回璇玑阁的路费,应该够了。” 作为算得上是生意人的黎星宸,很欢喜地收下了天降的巨款:“肯定足够,你们商量好之后,再告诉我就行。反正要去靖国多少也要经过璇玑阁所在的地界,绝对顺路。” 白行歌看着黎星宸欢欢喜喜地把一箱子银票抱走,心情也是复杂万千。 其实倘若可以,他也想亲自把阿竹送到璇玑阁。只是谢璟深和他的小队离开飞月楼多时,许多事务还未来得及处理,尤其穆昭阳现在还不知下落,他们没有多余的能够绕路到璇玑阁的时间。 明天很可能就要与白行歌分开的阿竹一整晚都腻在白行歌的房里,和他聊着天。偶尔提起璇玑阁那里的二三事,偶尔回忆着他们在皇宫的过往,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语气有些着急,有点不舍。 白行歌回应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温和,不带着一丝波动,却神奇的抚平了他焦躁的心。 也是,想想这其实并不是很大的事,又不表示两个人之后就不见面了。既然白行歌还得在飞月楼待上一段时日,而璇玑阁和飞月楼还有几分交情在,想见面也不难。他甚至在想,若他真是陈阁主的孩子,留在那里学会了一些技能,指不准将来白行歌又被陛下追杀至天涯海角时,他还有个能够保护他的地方。 房里除了白行歌和他之外,还有一直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没出声的谢璟深。夜已深,白行歌已经换上了准备歇息的轻衫,谢璟深这会儿正默默站在他身后,一下一下地替他梳着头发。 白行歌的头发很软还很听话,几乎不怎么打结,但谢璟深这样把他的发丝握在自己手里,却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仿佛将他整个人也一并握在了手里那般。 阿竹心情正恍惚着,没注意到谢璟深这样的举动实在有违他的身份,而且也显得过于亲密。他心里正有了特殊的想法,并有些扭捏地将它告诉了白行歌:“公子,如若……若我当真是陈阁主想找的孩子,他想将我留在璇玑阁,那公子要不要考虑待与飞月楼的合作结束之后,也一同到璇玑阁来?” 白行歌闻言一愣,身后正替他梳头的男人手里的动作也有片刻的止顿。 阿竹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不错:“公子说过不想回宫,但我们与飞月楼之间终究是一场合作。待您将谢公子身上的死咒给解除后,总不可能一个人继续留在那里。璇玑阁地方隐蔽,周围好山好水,是很适合公子静修与躲避陛下追查之地。只要公子肯过来璇玑阁,那我们就不需要分开了!” 阿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正在微微发亮,似是很期待的模样。白行歌沉默了半天,刚想开口回应他的这个计划,另一道深沉的嗓音先一步打断了他,并替他回答:“不行。” 谢璟深又道:“他要留在飞月楼,待多久都行。” 而白行歌在谢璟深回完这句话后,竟没有立刻开口反驳。 阿竹瞪圆了眼睛,有点不满谢璟深怎么随意决定白行歌的去留:“为什么?公子又没有答应要加入你们飞月楼,更何况你楼里的人一点也不欢迎他,对他态度并不尊敬,还不如到璇玑阁更合适!” 谢璟深唇角轻扬,一声仿佛能震动人心魂的低笑声从他嘴里传出。阿竹正诧异于他眸中带着傲然的轻视,就看见他忽然在自己面前弯下腰,在白行歌有些愣神时轻捏着他的下颌,让他面向自己后直接在他嘴边印了一下,很快又分开。 “因为他要和我在一起。”谢璟深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见他脸上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泛起些许羞愤,嗔怒地瞪了自己一眼,唇边的笑意却变得更深了。 白行歌无奈地在心里想着,怎么以前没发现谢璟深那么……骚呢? 边上传来了凳子落地的声音,两人齐齐转头,看见阿竹惊恐的表情。他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凳子都不小心被他大幅度的动作给踹倒了。 他的心思却只放在前方的两个人身上,颤抖地伸出手指了指谢璟深:“你,你都对公子做了什么……!” 阿竹在混乱中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他一直都误会了谢璟深,他做那些事,对白行歌照顾得无微不至,根本就不是为了取代他的位置。谢璟深想要的,根本就是,就是压他一头直接给他公子当夫君! 意识到某种真相的阿竹内心顿时一片凌乱,原本就已经被自己的身世给弄得脑袋迷糊得不行的他,现在全然就像是直接被一颗天外飞来的巨石给砸中了,偏偏还晕不得。 他宁可自己直接被砸昏,醒来发现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恶梦。但并没有,他人还清醒着,白行歌已经站了起来,却没有像平时那样愤怒地给捉弄自己的谢璟深一拳,反而还用着更加平静的眼神注视着他。 “……”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只能震惊,也没有质问自家主子的权力,就是有些疑惑,他们两个是怎么好上的? 明明处处都不合的两个人,如今竟然…… 阿竹一脸痛心疾首地瞪着谢璟深,犹如看着一位糟蹋了自己种了多年的白菜的野猪。 他的公子不干净了嘤嘤嘤。 “我?”谢璟深的态度依然冷淡得嚣张,他握住了白行歌的手,带着茧子的手指磨过他软嫩的掌心,缓缓插|入他指间与他十指相扣,然后才一本正经地和阿竹说,“我只是在对自己喜欢的人,做我被允许做的事。” 白行歌面色平静,被头发遮住的耳朵却有些发烫。 他看着委屈巴巴地注视自己的阿竹,轻叹了口气。 他最后还是答应了谢璟深。 谢璟深说的挺对,未来的不定性与生离死别所带来的恐惧,并不能成为他去拒绝面对这份情感的原因。在谢璟深看来,比如公仪汐和慕容离,柳清叶与容若耶,他们会有如此痛苦的下场只是因为他们双方都不够强大。 若想要避免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唯一最好的解决方式并非逃避而是面对。只有自己变得更加厉害,当所有人都无法轻易伤害他们,那样……便无所畏惧了。 如此极具诱哄性的话语却让他顿时豁然开朗,同时他也清楚着自己对谢璟深的感情,所以似乎没有再拒绝的必要。既然谢璟深都直接开口捅破了那层纸,他想了想,索性答应了。 别的不说,至少在床|事上他并不排斥与谢璟深的接触,这就够了。 白行歌向来是敢于面对自己内心欲望的人,在和谢璟深探讨那方面的事情时他确实成功被取悦了。既然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做的事,并没有什么好排斥或不敢去面对接受的。 他内心的适应能力可说是相当的快,干脆而利落。 就是阿竹现在的表情看得他有些心疼,便出声安抚:“我也并非有意瞒着你,这也是今日下午才确认的事。” 结果他这个解释一出口,阿竹的表情就变得更加难看了。 阿竹哭唧唧地想着,他白天就应该直接闯入房间把人吵醒拉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阿竹:敲,我的大白菜呜呜呜┭┮﹏┭┮ 谢璟深:我的小仙人又软又香 白行歌:…… 第九十章 无论阿竹再怎么难过, 白行歌被谢璟深拐走已成事实。他气得想直接留下来盯着他俩,以防谢璟深对他家公子上下其手,但他的离开也成了另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白行歌不可能只顾着自己和他之间的情谊, 让他继续留在他身边当个小侍从。回去璇玑阁,他将会是受到许多弟子尊崇,有亲爹疼爱的少主,白行歌为了他好, 自然是要他走这一趟。 昨日因为有阿竹的强力阻止,白行歌和谢璟深并没有睡一间房。而且阿竹心里对白行歌确实有诸多不舍,白行歌于他而言不仅仅是主仆间的关系, 可以算是他的亲人了。 隔日随同黎星宸的车队离开前, 阿竹还抱着白行歌哭得不想撒手, 最后被忍无可忍的谢璟深强行掰开了。 阿竹现在已经把谢璟深当成了生命中的头号敌人,似乎有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不再畏惧于他强大的能力和身份, 气冲冲地就对着他说:“哼, 你们都一个样, 都眼馋我家公子还妄想控制他!我告诉你, 公子不喜欢陛下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的控制欲过强,你小心适得其反, 把他控制得太狠了, 他也一样会从你身边离开!” 阿竹巴不得这一日早点到来。 谢璟深却道:“我若真想掌控他,你今日连和他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 白行歌浅笑着没有回话。 他倒是能感觉出来谢璟深也有一定程度的控制欲, 甚至可能还不亚于季君延。只不过他偏生能从他身上感觉到, 不那么偏执和让人窒息的掌控。比起像季君延的彻底封锁,谢璟深对他目前的要求似乎还可以,就希望能更多的时间和他在一起。 虽然会有吃醋的心态, 却不会强行要阻断他和其他人的往来。比如现在,他也就只会动动嘴皮子,但不会真的对阿竹或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 车厢内面红耳赤,气喘呼呼,冷汗淋漓的白行歌表示想要收回他方才和阿竹分开前,内心所想的那些话。 即使再不愿意,阿竹还是和他分开了,跟上黎星宸的大部队与他们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前进。平日里一直帮忙带着的包袱,也被阿竹不情不愿地交给谢璟深。 白行歌一开始还疑惑谢璟深怎么那么好心支付了那么多酬劳给黎星宸,虽然他说那是他应得的,可是那满满一箱银票,白行歌还是觉得过多了。现在想想,他根本就是别有居心。 柳清叶和容若耶的事情已经解决,方元又不知道跑哪儿去浪了,影一和影六如今被强行扣押在季君延身边为他办事,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阿竹现在还和他分开—— 这意味着谢璟深想在车里对他做什么,只要他不发出太大的动静惊动车外的护卫们,谢璟深完全可以无法无天起来。 初时白行歌因为身体的灵力还未恢复,内伤没有好全,只好顺了谢璟深的意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结果这人抱着他抱没一会儿,就开始动手动脚。 等白行歌稍微得到缓口气的时间时,这人已经跟个大狗似的把他锁骨之上的地方都啃了个遍,还很恶趣味地想要在他脖子处留下暧昧的印记,白行歌拦都拦不住。 他还特别喜欢对他的印记下手,跟抓住了他软肋似的,普通亲亲也要在那里摩挲个不停,总花式让他动情。 白行歌其实并不能明白,这么做舒服的人是他自己,对谢璟深好像也没什么好处啊? 如此想着,他就很实诚地问出自己的疑惑,岂料谢璟深一脸怪异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压着他轻轻躺在垫着毛茸茸软垫的车厢内时,低声和他说:“不会,其实我一样也会舒服,也会得到满足。” 这下子傻愣着的成了白行歌,谢璟深纠结了一会儿,似乎在想着要如何与他解释,毕竟他自己看起来好像也不完全清楚其中运作:“最开始感觉其实没那么强烈,但次数多了……那种满足不仅是身体上的,更像精神上的一种欢愉。” “就好似……”谢璟深笑了一声,悄悄在他耳边把未尽之言道出,把他脸上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红色又冒了上来。 白行歌气急败坏地把他推开,满脸羞愤又不可思议:“谢璟深,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如此不正经之人?” 什么叫做,叫做好似在用力侵蚀他的元魂……这个流氓,连他元魂都不放过?! 谢璟深随手捡起不小心被他们撞下矮桌子的小茶杯,放在手里把玩着,目光轻轻落在从地板上起身,拢了拢被他弄得有些凌乱的衣服的白行歌。他微微眯着眼睛,没让眼底的笑意流出。只是因为刚亲抚完心上人,他冷冽的凤眼末尾无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丝含着情|欲的淡红,气息也有些不稳,倒是让他给人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感觉退了不少,反而多了一点风流。 小小的茶杯在他手里转了几圈,然后他才回答白行歌的疑问:“那也要看对象。” 白行歌气得不想和他说话。 两个人在车内小打小闹着,一路顺利地回到了埠城。 谢璟深和红绣回来的时候,飞月楼里的人都高兴坏了,几位留在楼里的长老护法堂主之类的大人物都特意跑出来迎接他们。毕竟中间出乎意料地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结果短短几日的回程路,硬是拖到了那么久。 之前谢璟深也回过飞月楼一次,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匆匆忙忙就出去了。后来听说是红绣他们在护送那位白公子往摘星阁的路上出了点事,把人搞丢了,便觉得谢璟深是怕莫名其妙把大国师弄丢,得负上责任,到时候还得被季君延各种追究,纠缠不停,所以才惊慌失措地跑去找人。 之后听说人找到了,就是路上被各种事情拖住了脚步,现在才回来。 因为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谢璟深和白行歌是水火不容,一见面就要吵架的关系,他们下意识觉得这趟回来只有谢璟深自己一个人,白行歌早就已经被安全送到了摘星阁。 所以当他们看见红绣把那一袭白衣宛若仙君的大国师从车内扶下来时,纷纷一愣,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揉了揉眼睛,人还在,脸上神情看起来和上一次来飞月楼发现楼主就是谢璟深的时候一样,淡漠中带着些许的不悦。 谢璟深跟在他身后下的车,表情看不出情绪来,不过好像又和白行歌闹别扭了。白行歌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默默跟在他身后从他们几人面前经过,谁也不理,被领进了楼里。 看吧,他们就说这两个人关系不好!谁不知道楼主最是厌恶满嘴鬼神之说,神神叨叨不务正业的江湖术士,更妄论那人还是皇宫那方的人,简直就是注定的天敌! 既然如此,为何他们两人还要继续合作?楼主为何还要把人带回来?莫非是被那国师用什么小人手段给威胁了? 要是白行歌能知道他们的想法,肯定想给他们来一句,谁迫胁谁还不一定呢。 殊不知飞月楼人口中那非常厌恶大国师的,伟大又难以靠近的谢楼主,正在房里哄人。他的神情还是冷冷淡淡的,唯有仔细一看才能察觉到眉眼间的几分柔和。他的语气很有耐心,和平时雷厉风行的作风截然不同,若让飞月楼里的人见着了,怕是要怀疑他们楼主是不是中了白行歌的什么符咒。 “别生气了,你饿了吗?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的人给你准备,你随意点。”白行歌坐在床边,谢璟深站在他面前弯腰在他额头处浅浅亲了一下,抚弄着他嘴唇的动作很轻,像是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给弄伤。 白行歌朝他冷笑了一声。 谢璟深大概是食髓知味了,在他们就快到埠城的时候,又在车里重复了一遍那日在房里对他做的那些事,任他怎么开口恳求着拒绝也没用,硬是要在车里弄他。车外都是功夫颇深的护卫,白行歌抵御不住谢璟深撩人的手段,可为了不被他们发现又必须极力克制,气狠地直接在谢璟深肩膀上咬出了血痕,都没能阻止他。 几日下来,谢璟深脸皮可真是越来越厚了。他现在不止能以一本正经,完全不带半点色气的表情对他说出让人面红耳赤的羞耻话语,甚至还能在逗弄他的时候,故意不让他轻易释放出来,逼迫他说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后才肯放过他。 在车内那段时间,白行歌可谓是又羞又恼又紧张。他可没那么脸皮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光天化日都被迫和谢璟深做着什么样的事,这些年下来对自己素养的把控,也让他不曾说过那种奇怪的话语。 直到车子行驶至飞月楼大门前,谢璟深终于肯放过他,利用那短短的时间替他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擦拭了从他身上弄出来的奇怪液体。白行歌自然是有气发不出,所以当时才会沉着脸下了车。 “想吃肉。”白行歌对谢璟深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倒也快,毕竟只要想到撇开那段不堪的回忆之外,他就只剩下舒服得什么都不想思考的回忆。反正想想谢璟深也算是费力在‘伺候’着他,他就直接消气了。 谢璟深了解他脾性,知道他愿意回答自己便是揭过了这事,默默在心里表示下次还是会继续这么做之后,就出去让厨房给他准备食物去了。 和之前给他准备的小客房不同,谢璟深这一次直接让人把房间安排在离他主卧最近的地方,而且房里的东西特别齐全,还有独立的浴房,里面有个很大的浴池。 简直就是两种待遇。 飞月楼的膳食自然也是一等一的水准,完全不比宫内的御厨技艺差。谢璟深刚回到飞月楼,有很多事情得处理,所以并没能和白行歌腻在房里,而是直接回书房处理各式各样的公务去了。 阿竹现在不在了,谢璟深没在白行歌身边时,让红绣帮忙照看着他。红绣办事也很干脆利落,把食物送到他房里,确认他暂时没有其他要帮忙的事情之后便离开了。 在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的时光里,白行歌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来完全过上了米虫的生活,就连现在回来飞月楼也是如此。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暖饱思淫|欲,随意垫了肚子,脑袋又开始困倦昏昏欲睡的他拖着自己病恹恹的身子上了床。他原本以为在这舒服的大床上可以睡得很熟,但没想到他才刚躺下去没多久被热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继续~ 第九十一章 如今正是秋中, 房内外的温度都不高。 白行歌平时出门还得披着厚厚的披风,可现在却于床上热得浑身发烫。汗水打湿了他额前与鬓边的头发,发丝紧紧贴在他脸上, 滚烫的温度将他双颊烧得一片绯红。 他热得连呼吸似乎都变得困难起来,睁开眼,眸中春|潮撩人而不自知。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盯着床顶,不太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难受。 恍惚间, 他似乎看见谢璟深又回到了房间,像平日那般,贴近着他又开始坐着不安分的事。一切似真似幻, 他的思绪也逐渐停止, 并没有拒绝。 直到他皱着眉头又一次结束了那样的事, 才逐渐回过神来,惊觉房里从头到尾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谢璟深根本没有回来,反倒是他自己想着谢璟深, 然后自己…… 白行歌从床上惊起, 怔愣了半天, 不敢置信地跑去洗了个冷水浴, 才将体内的躁动压下。 谢璟深傍晚回来的时候,见到白行歌披着还未干透的长发坐在桌边, 手里还端着一杯茶。被子里的茶水似乎早已冷却, 可握着它的人浑然未觉,只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发呆。 白行歌握着杯子的手甚至在隐隐发抖, 气的。 他想起当初在落月教时被扎的那一针, 扎他的副教主说了什么合|欢毒。他原以为是副教主准备弄他的时候用的春|药,但当时身体并没有特殊反应他还以为那个副教主失手了,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结果, 这个毒还真的是毒?不会马上发作,可一旦没有解药就会长久性影响着他的毒? 白行歌真是气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甚至在想,这样下去他是不是得随时随地就要发那什么情?他,他怎么能……! “怎么没有把头发擦干?”谢璟深见他傻愣愣坐在那里,头发湿湿地贴在身上估计要引起不适,便去找了块布替他擦拭。 只是谢璟深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滚烫的手指不小心碰到白行歌刚洗完冷水而变得冰凉的脖子,惹得白行歌一个激灵,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灼热好像又蠢蠢欲动。 白行歌背对着谢璟深,没让他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谢璟深边替他擦头发,边说:“有个好消息,昭阳回来了。” 白行歌一愣,内心有些惊喜:“回来了?怎么回事?他没受伤?” “伤肯定有,不过倒也不算太重,至少没再废了另一只腿或手。”谢璟深回道,听起来像是有点无情,但实则语气都透着满满的关心。 谢璟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午的时候原本还想再拨点人手到外边寻人,结果就听见守门的护卫跌跌撞撞跑到他书房来汇报,说穆昭阳自己回来的。 穆昭阳回来后也没有多说,从谢璟深口中知道白行歌也过来了,便说着先去沐浴清理身子一番,之后再过来给他们解释。 夜里睡前白行歌还得再喝一碗药,谢璟深帮他把头发擦干后又出了一趟门替他到厨房端药,再回来时身后还跟着穆昭阳。不像白行歌有人在身边仔仔细细伺候着,他顶着还没梳好,松松散散又湿漉漉地披在身后的长发,大摇大摆地走进他的房间,拉了一张凳子直接坐下。 他脸上写满了故事,整个人看起来恍恍惚惚的,都没有以往那般活泼了。 谢璟深把碗轻轻放在白行歌面前,见他小脸又忧愁地皱起,便道:“谁让你自个儿逞强,现在只能好好养身体。” 穆昭阳双手垂放在椅子上,呆愣愣地盯着谢璟深和白行歌两个人相互说了几句什么他没听清,满脑子都是混乱的思绪。许久后,他才听见自己的亲哥不怎么在意地问了句:“你怎么回事?” 穆昭阳也没有计较他这和例行公事般的问候,看着白行歌缓缓将那碗药汤灌入喉,他才讷讷地说:“哥,我和人家睡了。” “咳咳——”谢璟深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正在喝药的白行歌直接被呛狠了。 他把药碗放下,用力地咳着,咳得双眼发红。谢璟深赶忙用手在他后背拍了拍,然后才逐渐回味过来穆昭阳的话,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只能又问了句:“怎么回事?” 谢璟深心想,你哥都还没把人给睡上,你这个弟弟反倒是先在外面招惹了什么莺莺燕燕? 穆昭阳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太妥当的事情,但这也的确发生了,红着脸混乱地说:“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我好烦啊!” “就是,前阵子天狼他们不是去剿匪窝了吗?我回来后就得去帮他们善后那些事,没想到那个匪窝竟然还和魔门有点关系,就是那个落月教。他们提前在那里做了埋伏,我和小队的人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穆昭阳拼了命护住其他人的安全把飞月楼小队的人带出了那座山林,断后的他却因为重伤不小心摔落山坡,被落月教的人给抓走了。 他们把他抓回了落月教收押起来,他原以为自己会受到惨无人道的对待。落月教的人确实各种折磨他,只给他一点水也食物延续他的性命。只不过他们好像在等什么人,等那个真正过来折磨他的那个人,所以就没有对他太过严厉。 这正好给了他逃走的机会。好歹他也是飞月楼副楼主,外加落月教那个据点的设施其实并不是很完善,所以他费了点力气,趁着他们管治有些松懈的时候逃了出来。他的逃离很快就引起了落月教的人的注意,他身上还带着伤,本应该很快又要被抓回去才是。但他在逃跑的途中正好撞见一个人,一个长得好看得不真实的男人。 他身上穿着一套很干净的服饰,锦衣华服,设计有些许独特。明明是与那些皇族世家公子很相似的材质,但风格看起来与他普遍在那些人身上见到的不一样。看起来更为空灵,更为谪仙之姿。蓝白色的衣裳描绘出他颀长的身姿,他身上似乎还挂着铃铛,走起路来叮铃作响,清脆却不烦人,有渺渺仙音之感。 和白行歌的气质,有几分相似。 那人打量了他一眼后笑了笑,像是看穿了他的窘境,还很善心大发地表示自己能够帮他。这男人当时是穆昭阳唯一能够求救的对象,他便半信半疑地信了对方。他也不知那人究竟用了什么方式,只见到对方手比剑指在空中轻轻点了点,周围有一阵风吹过,对方把他拉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躲着,悠闲地表示这样就行了。 穆昭阳当时觉得这个人简直是在和他开玩笑。 落月教的人都是内力深厚之人,出来找他的各个习武,怎么可能只躲起来就不会被他们发现?他们又不是傻子。 可信了对方的穆昭阳此时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心如死灰地和那人一起躲着,等待被捕获的那一刻。 结果落月教的人还真的跟眼瞎了似的,明明几次从他俩面前晃过,可就是跟完全遗忘了这个地方一样,不做搜查,最后直接走了,完全没发现他的存在。 穆昭阳内心惊诧得飞起,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后,紧绷的身体一松,意识也随之落下,他直接失去了意识,耳边只剩下救了他的人喃喃自语的声音。 声音还挺好听,跟清泉一样澄澈。 穆昭阳被他给救走了,那人还很贴心地给他弄来了药,来治愈他身上的伤。穆昭阳觉得很奇怪,他不认识对方,为和对方却要待他那么好。 既然不明白他就问了,然后那个人很理直气壮地给了他一个惊悚骇人的答案:“我对你的身体很有兴趣,它能够帮我修得更好。既然遇见了,我得在其他有这方面能力的人发现你这个宝藏之前,先占下来。” 穆昭阳:??? 他完全没想到对方如此仪表堂堂一个俊雅美男子,竟能说出如此,如此过分的话来。 穆昭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当初在璇玑阁被逮住的时候,白行歌就已经解释过了他神奇的体质,宛如话本修真传说里的那什么炉鼎。他自然是强力拒绝了,那个男人也没有强迫他,说会尊重他等到他自愿为止。 听起来像是个正人君子会说的话。鉴于对方安分的作为,除了每日照顾他努力争取说服他之外并没有逾越,所以他信了。 几天相处下来,穆昭阳发现对方还算是个三观颇正的家伙,和白行歌一样极其擅长鬼神之道,甚至很强大。他们住的地方挺偏僻,可说是深山野林之区,偶有山精鬼魅来闹事。不过穆昭阳见那人几乎符咒都不需要,随意一个眼神就能直接把那些企图找他们麻烦的东西给吓跑,只有遇到不听话的才会掐诀动手。 于是穆昭阳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逐渐对他改观,并松下了心防。 然后他就后悔了,因为他没想到那个家伙竟然那么狗。 对方确实没有强迫他,就是趁着夜黑风高给他弄来几坛特别烈的花酒,说要和他谈人生。穆昭阳喜欢喝酒,但酒量一般,没多久就浑浑噩噩的。那人趁机诱哄着他,还故意挑逗他的身子。 穆昭阳当时喝得醉昏昏的,一时间没把持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脑抽的竟然就应和了人家,直接和人滚了一整夜的床。 醒来后他发现那个男人不在了,从他被带回来养伤的几天里,就没见过对方出门。所以他第一时间意识到对方很可能只是个馋他身体的渣男,他自己也觉得羞愤,收拾收拾后就跑了,回到飞月楼。 谢璟深和白行歌听得双双陷入沉默。 心情最为复杂的是谢璟深。 他以为自己的弟弟是在外面染指了哪个姑娘,没想到结果对方是个男人,而且看样子他弟弟还是被染指的那方。 思及此,他心情就更加难以言喻了。 白行歌倒是皱了一下眉头,询问:“那你可知对方的身份,还有他的名字?”总觉得这样的介绍有点熟悉,会是叶浅月口中帮了他的那个人吗? 但他也无法仅凭穆昭阳的三言两语就确认,毕竟这个世界上,拥有和他相似的能力的人不少。 可没想到穆昭阳听了他问题后,却是羞愧地垂下了头:“不,不知道……” “……”谢璟深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变得比外边的夜色还要暗沉。 他的弟弟被外面不知道哪儿来的垃圾给糟蹋了,然后他这个蠢弟弟竟然连人家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谢璟深有点心气不顺。 白行歌一时间也有些无语,也突然明白为何穆昭阳长那么大了,谢璟深还放不下他。就冲着他这样耿直傻乎乎的性子,确实一没看好,就会不小心被骗走了。 典型的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穆昭阳觉得自己确实做错了事,不敢出声,房里三个人齐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最先收拾好心情的人是白行歌,他又重新端起了药碗,匙子在汤里搅了几圈后突然开口询问:“舒服吗?” “……啊?”他如此直白的问题倒是把穆昭阳给问傻了,毕竟白行歌在他眼里的形象就是纯洁无瑕的存在,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龌蹉,误解了白行歌这个疑问句的意思。 白行歌的声音淡淡的,就连谢璟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和那个男人睡了的时候,什么感觉?” 穆昭阳的脸顿时红成了猴屁股,明明很不好意思,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后还是老实地回答:“就,不是很记得了,但……应该也没有太糟糕。” 那就是有舒服到了,白行歌想道,然后又平静地对他说:“那也不亏。” 穆昭阳眸光呆滞地看着他,嘴张了张又下意识发出个疑问的音节。白行歌忍着苦涩,把剩下的药喝完,嘴里被谢璟深喂了颗糖含着后才继续说:“反正你是个男人,不如女人那般有什么见红的。若当时的体验不错,而对方当真如你形容那般,身材面容都极为上等,便当做自己免费嫖了个能够满足自己需求的对象,不好吗?” 这话听得谢璟深又想起白行歌那日的气人言论,惹得他下意识朝他瞥了一眼。 察觉到他视线的白行歌轻咳了一声,假装没有发现,继续安抚着心情混乱的穆昭阳:“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反正也没有什么脏不脏的,只要没带什么病,能用就行。” 穆昭阳的表情变得很是缤纷,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能从仙风道骨的国师大人口中听到这般,理直气壮的话来。他有点惊讶,甚至还想抬手给他鼓个掌。 因为他觉得白行歌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心情好像也突然变得不郁闷了。 对啊,他一个大男人的,何来糟蹋不糟蹋一说?不就是喝醉了酒,滚了个床吗?身上也没少块肉,根本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果然,真不愧是咱们的国师大人,让你这么安慰,我心情瞬间不再愁云惨雾!”想通了的穆昭阳心情豁然开朗,顿时将那可恶的男人抛到了脑后。 谢璟深的眼皮跳了跳,确认穆昭阳没有什么其他大事要交代后就把人给轰了出去:“楼里的人都很担心你,你今个儿回来独自郁闷也没和大家打招呼,赶紧去给他们报个平安。白行歌他前阵子受了伤,身体不适得早些休息,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议。” 穆昭阳回来的时候满腹心事,直接就回了房间,确实还没来得及和楼里的人聚一聚。 谢璟深得到他肯定的回复后就把门给关上了,穆昭阳走了几步才想起,都这个时辰了,他哥也说人家白行歌得休息,那他还留在人家房里做什么? 可能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务得谈吧,毕竟是合作伙伴。 单纯耿直的穆昭阳头也不回地走了,完全不知道他的哥哥正拉着自己的合作伙伴在做禽兽的事,把人家按在自己腿上,亲着人家的嘴,对一颗还未化完的糖玩起了‘你争我夺’的游戏。 白行歌真能算是谢璟深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漂亮得棱角分明,不显阴柔,眉眼微微挑起时,还带着些许气势。他身上的气质很温和,对谁亦是如此,但那份和善却还悄悄筑起了一堵墙,阻挡着所有人的靠近。所以其实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温和外面还套着一层冷硬的刺。 谢璟深和他刚认识时,谁也不服谁,相看两厌,相互误会着。不晓得何时开始,两个人一开口便要斗上几句似乎已经成了习惯,都爱给彼此找不痛快,那样心里就满意了。 而如今在他面前的白行歌,比起对待其他人时的温和,他身上似乎还多了一层柔软。他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总是清清淡淡,可凝视着他的那双浅色眼眸,终于多了一丝红尘之气。 比从前的空灵多了些许鲜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变得更加真实。 谢璟深没忍住伸手在白行歌的眼睛上轻轻碰了碰,眼睫毛在他指尖刷了刷,惹起些许痒意。 他眯着眼睛心想,那是他亲自染上的,是他。 手指缓缓往下滑至唇瓣,谢璟深动了动手将白行歌嘴上发亮的湿润抹去,目光有几分危险地问:“听国师大人方才的言论,好像对嫖弄男人很有经验?” 白行歌弯着唇角笑了一下,将他的手给拨开:“经验说不上,就是看得比较开。” 不都只是你情我愿的事。 谢璟深却舍不得把他放开,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妥协地将人揽入怀里,沉声说:“白行歌,我好喜欢你。” 他认真地说:“半天不见,就想念得紧,我有些发愁,以后得怎么办事的好。” 白行歌静默了一会儿,回道:“嗯,我确实感觉到了小谢的想念。” 谢璟深半天才反应过来白行歌口中的‘小谢’说的是谁。 把人抱在怀里亲了半天,他要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就真的是那方面有问题。 看见白行歌眼里一闪而过的促狭,谢璟深抚了抚他的背,挑起他下巴后居高临下地问:“想试试吗?” 白行歌明知故问:“试什么?” 谢璟深知道,但还是耐心地回答他:“昭阳刚做过的事。” 说实话,白行歌被谢璟深这样抱着又亲又碰的,好不容易消退的那股热意又有了回升的迹象。刚意识到自己真的中了那什么毒的时候,他心情确实有点小崩溃。 毕竟这都离开落月教多久了,那个据点还被谢璟深和他的人给踹了,而且给他下毒并成了太监的副教主不知所踪,他上哪儿去找解药。 可后来想想,他面前的人不就是个浑然天成的‘解药’吗?既然说是合|欢毒,就得靠做那种事解决吧? 所以白行歌放松了身体,并没有和那个感觉做抵抗,也没有拒绝谢璟深的邀约。 房里的温度似乎正在逐渐上升,两个人都开始感觉到了燥热。谢璟深揽着白行歌,正准备起身把人带到床上,房外却突然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 这一声呐喊就像是突然浇在俩人身上的冷水,不仅浇灭他们身上的火,还把他们旖旎的气氛给惊得消散。 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这声惨叫,而且在第一声之后,那人好像还又喊了好几次,惊动了飞月楼的所有人。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起身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谢璟深还顺手往白行歌身上披了他常用的那件披风,然后才和他一起出门。 叫喊声传来的地方是东边,那里是大部分护卫们住着的住宿大楼,离谢璟深和白行歌这里有一段距离。所以当他们抵达闹事的地方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堆人,正围绕在一起吵吵闹闹地说着什么,似乎还有争执。 是后来白行歌先前见过的那位飞月楼管家见到闻声而来的谢璟深,才出声制止了他们。所有人见到谢璟深的时候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好像做了还是说了什么心虚的事情害怕被他发现似的,只有一个年纪在二十左右的姑娘低头边哭边擦着眼泪。 方才的叫喊声似乎就是她发出的。 白行歌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脚边有几个白色的碎片,像是个被摔碎的小碟子。 谢璟深在其他人面前一直显得很严肃,威不可犯。他只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就把一群人给吓得脸色发白,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不敢造次。 “何事喧闹?”他开口询问道,周围有几人却把头压得更低了。 像是知道些什么,却不敢细说。 谢璟深皱了皱眉头,显然有些不悦。正欲开口训人,比他们早到了很多的穆昭阳就先开口打断:“哎,反正哥现在也不排斥那些事了,有什么不敢说的?” “哥,就是……我听说这几个皮得很的家伙,前阵子因为好奇,跟你似的不信邪,听了坊间传说,说碟仙这游戏很可怕,就背着楼里的人试着玩了。结果这玩着玩出了事,好像真的把什么鬼灵给招请来了,又没好好送走,这小姑娘给吓得,喊着闹鬼呢。” 哭泣的小姑娘心虚得满脸通红,穆昭阳又说:“我刚过来和他们聊聊天,正好听他们提起了这件事,好像已经闹了好几日。只不过你向来不信这些事,就算他们真察觉到不对也不好意思往外喊人,便一直瞒着。” 这姑娘也是其中一个玩了碟仙被恶鬼纠缠的,她体质比较容易招梦,天天被吓得睡不好。她也有点气愤,想着今晚要把当初玩碟仙的碟子拿出来摔坏,想着摔了可能就没事了。 没想到她这举动好像惹了那恶鬼的不快,听说直接显形吓了她一顿,才惹得她叫喊连连。 作者有话要说:至今还没有个真正镜头的神秘男人:我就出门买点大餐想着庆祝自己喜结连理(bushi),回来我媳妇就没了??还背了个渣男的锅? #0v0# 话说,评论那位说穆昭阳是不是被那个神秘美男救走,而且还是他cp的读者,你是我大纲变出来的吗??? 我明明什么都没提,你你你这都能猜到?!【震惊我九条狐狸尾巴 第九十二章 院子里围着很多人, 连红绣也惊动了,在边上站着。 可穆昭阳做完解释后,四周竟是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在看谢璟深的眼神, 大气不敢喘一声。 谢璟深依然负手站在原地,神情冷冷淡淡,没有众人想象中听到极为排斥的事情的厌恶反应,但好像也没有想要采取下一步行动的打算。 反倒是跟在他身边, 安安静静却自始至终都在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白行歌轻挑了一下眉头,手指在合起的扇子顶端习惯性摩挲几下后,温温地开口:“问题不大。” “那就行。”谢璟深终于有了声音, 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但就这一次让人有些听不懂。 那就行?行什么?就这么算了吗? 还在轻声抽泣的姑娘抬头看了看前方那一黑一白, 站一起莫名般配的两个人一眼,心里有些欲哭无泪。 其实一点也不行,事情比谢璟深他们想的还要严重, 可是她却没有提及的勇气。 她听说过那位白衣俏公子的身份, 据闻是皇宫里非常厉害的大国师, 实力不仅得到先帝的认可, 甚至还是现任皇帝最宠爱的对象。 但毕竟没有真的和他接触过,所以她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厉害, 又或是当今天子为了抬高他的地位, 才放出的言论…… “你叫什么名字?”确认了事情的白行歌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在其他人或是好奇, 或是排斥, 或是怀疑的目光下,朝哭得双眼红肿,模样可怜的女子询问道。 长得挺可爱的一个姑娘, 白行歌想道。 猝不及防被点名,对方怔了怔才怂怂地回答:“公子可以叫我阿梨。” 只要有谢璟深在场,饶是平日里在与其他人打斗时可谓杀人不眨眼的飒爽女子,都会变成怂巴巴的小奶猫,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白行歌点了点头,嘴边笑容意味深长:“好,阿梨,接下来问你的事情得老实告诉我。” 阿梨迎上他的视线,却觉得那双带着清浅笑意的眼睛好似透过她洞察了什么:“除了你今晚的事情,除了你自己之外,可还有其他人遇上什么麻烦?” 阿梨感觉到心脏好像被人抓住了似的狠狠一颤,下意识无措地看向谢璟深。后者察觉到她的注视,薄唇轻启,声音冰冷得好似金属一般:“看我作甚?既然问你话,就好好回答。” 她会看谢璟深主要是自己接下来要说的那些事情向来是飞月楼的禁忌,不过谢璟深反应好像不怎么激烈,她一时半会儿也拿捏不准他的态度。 可救人之事比较重要,所以她很快就做好心理准备,眼含泪光回道:“有,有的,请白公子帮忙救救他们!” 一旦找到了个诉苦的口子,阿梨就直接豁出去,把近些天来遇见的烦恼都给说了出来。 既然说的是碗碟仙,参与这个活动的定然不仅阿梨一人。除她之外还有另外三名男女,他们在这之前其实也深受谢璟深影响,是楼内特别不信邪的那批人。 尤其当时听闻谢璟深为了救下白行歌匆匆忙忙又离开,几乎一直为了他的事在外奔波忙碌,好些日子没回来飞月楼。虽然大事情都没落下,但楼里的人原本就不喜欢皇宫,所以心里还是有些不平衡。在听说这个游戏之后,他们就在某个晚上到楼里人烟稀少的角落,按照人家交给他们的方式玩了起来。 当时碟子确实动了,只不过到所有诡事发生之前,他们都认定是其中一人挪动了碟子,制造出的假象。其中一个男人很快就厌烦了,也没按照规定把碟仙请走,直接就放开了手指骂骂咧咧:“都是什么唬人的玩意儿,不玩了!” 怪事就是在那之后开始发生的。 阿梨哭着说有其中一个人为此丢了小命:“大家都以为他是在办委托任务时不小心,自己摔下山崖而亡。” 可是她清楚事情并不简单,当时那个任务她也参与了,和对方在一起。出事的那个男人也是其中一位参与了游戏的人,虽然没像她这样恶梦连连,但精神一日比一日来得差,那会儿他两眼的乌黑深得吓人。 他曾几次和她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跟着他,弄得他精神紧张,夜里难寐。有几次他好不容易快要睡着了,却忽然又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给惊醒。醒时他发现身体动弹不得,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用力压着,让他非常害怕。 “他说他觉得那个看不见的东西离他越来越近,他感到越发不安,认为那东西是冲着他的命来。”阿梨哭道,“结果那日出任务,也只是帮忙护送点商队的重要物品。当时是夜里,离要休息的镇子很近,所以我们就没有在路上休息而是继续赶路。” “镇外的那段路是山路,边上就是高崖。周围很黑暗,可是走的路道离高崖边缘有一段距离。除非发生很严重的斗乱,否则再怎么不小心平地一摔滚个几圈,也绝不会摔落。” 已有些许倦意的阿梨回过神来才发现总惊惊慌慌跟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失踪了,一整队人力都没有他的踪影,她赶忙喊停,和领队的说他不见的事。 很快就有人发现他不知何时独自走到高崖边,动作有些僵硬地在边缘处停了下来,直直地盯着前方。不管众人如何喊他名字他都没有反应,阿梨正要冲过去把人拉回了,走没几步却见到远处那背对着他们的黑影忽然在原地挣扎起来,好像周围有什么看不见的可怕东西在骚扰着他。 阿梨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就像没意识到前方就是断崖那般,往前一奔,双脚踩空,直接坠落。 飞月楼的人后来到悬崖底下确认过他的生死,死得很惨,摔得粉身碎骨,四肢有些部位都不见了,可能是被哪个野兽叼走啃食。 因为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们的作为,且身为几乎杜绝着和鬼神有关的一切的飞月楼人,调查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往这件事想,最后一致认为男人是夜间赶路太困了没注意路脱队,而黑暗中也看不清前路,才不小心发生意外摔落。 然而这件事对阿梨他们来说只是个开头,除了她的梦魇之外,另外两个也参与这个游戏的人身上同样遇到了不寻常的事。另一位姑娘每日起身,身上总会多了奇奇怪怪的淤青伤痕,甚至还有被利牙咬过的痕迹,就像有人趁她熟睡时虐待了她。但他们习武人,若真有人半夜恶作剧,她肯定能够马上察觉。 而且她身上的那些淤青伤痕碰了之后都不会疼,很是诡异。 另一个当时最先撒手不玩的男人就更要眼中一些,日常生活中时不时就要遭遇一些血光之灾,平路也能摔得全身伤。阿梨细问起他的情况,发现他也逐渐开始有了幻觉,觉得暗中有人在用很可怕的眼神盯着他。 这些事在今日她忍无可忍被吓得失了形象之前,都一直隐瞒着周围的人。所以今日听见她亲口道出这些事,众人也忘了害怕,全都露出不可思议与吃惊的表情看着她,一时无话。 飞月楼里异类般的存在的穆昭阳瞬间跳了出来,急哄哄又带着气地指着她:“我,你,你们!” 他深吸了口气,脸上是少见的严肃:“我不是提醒过你们了吗?我们飞月楼可以不信这些事,可以不提,但绝对不能不敬!你们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偏要招惹麻烦?” 阿梨被穆昭阳骂得不知所措,只能掩面哭泣。 “没事,不着急。”白行歌出声宽慰,“方才你的叫喊可能把它给吓走了,我暂时没感觉到周围有恶鬼的存在,不过碟子和你身上确实有残留的煞气。” 说着,他还笑了一下,春风般的笑容看得周围的人没忍住一怔:“不过你们也真不简单,招来的家伙是个大的,而且有点凶。” “我现在找不到它,得等一等。我等会儿回去先给你们三个人画几道符,能在它下次来找你们时稍微挡一挡。”符令被触动的话他会有所察觉,到时候抓鬼就好办点。 阿梨也顾不上飞月楼那条不得信鬼邪不得提起任何相关事情的规则,感激地朝着白行歌弯腰道谢:“多谢白公子!” 其实比起白行歌,其他人更在意的是谢璟深的反应。穆昭阳和红绣,以及他们手底下领着的小队成员是过来人,和他在外面还有什么事情没见过,对此表现得非常淡定,在白行歌给了定论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大家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谢璟深发脾气,他和白行歌的关系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不合,两个人安抚完人就并肩离开了,没有再搭理周围人。 宋彦也算是见过白行歌本事的人,吹一声口哨后就走了。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和谢璟深出去见过世面的护卫们的形象突然就变得高大上起来,惹得楼里不知情的人纷纷围到他们身边,缠着他们各种询问。 “别着急,且听我说……” 那些人又开始编造出什么样的故事,不在白行歌和谢璟深关心范围中。白行歌觉得此事听起来也有点着急,毕竟危及性命,拖延不得,所以回去就马上从包袱里掏出符纸和笔,认真地在书桌上给他们画了几道承诺过的护身符。 谢璟深在边上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有些不高兴地低哼了一声,冷冷道:“尽给我惹事。” 白行歌笑了笑:“这不挺好吗?证明他们很有活力。” “我看是工作太少。”忙得连和白行歌好好相处的时间都没有的谢璟深说道。 他今晚原本打算见一见白行歌后,小憩片刻就回去书房办事。只是刚才两个人一个不注意都有些擦枪走火,他都已经做好当一天的‘昏君’的心理准备,结果却被人给打断。如今火气早已消下,但随之而来的是心里那份不悦。 白行歌哪能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也只是笑了笑没有拆穿,把符令画好后递给他:“等会儿离开的时候,顺道让人把符给他们。” 谢璟深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等下还得回去办事,沉默着接过。 白行歌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又出声提醒:“记得去查一查,那个教会他们玩碟仙的人。” 谢璟深动作一顿:“你怀疑此事乃有人的预谋之举?” “不好说。”白行歌回道,“就是想了想,觉得事情有点奇怪,时机也有些凑巧。” 作者有话要说:啊~ 别着急,我真觉得深深离吃到白白不远了。 白白这娇弱的身子能忍多久嘛咦嘻嘻嘻。 第九十三章 谢璟深听了白行歌的话, 差人去调查给他楼里的人介绍了碟仙玩法的人去了。 白行歌给人画符又消耗了刚恢复些许的灵力,困得手都抬不动,什么兴致也没有了。东西交代完后, 他就直接把谢璟深轰出房间,让他继续忙他的事情,自己则熄了灯上床休息。 一觉到天亮。 许是有符令的护持,又或是那恶鬼发现自己的存在已经惊动飞月楼, 也可能是察觉到白行歌的存在,所以它在接下来的几日都没有出来作乱。 谢璟深那里似乎遇到了点棘手的事,从回来之后突然就变得很忙, 忙得连白天想要抽空来和白行歌处一处的时间都没有, 晚上回来的时候白行歌都已经睡着了。 飞月楼的人还不知道自家一副正人君子做派的楼主每天晚上都溜进人家国师大人的房间, 抱着他睡得舒舒服服。 白行歌对于难得的悠闲生活也很是享受,每日三餐都有人伺候着,谢璟深还特意让人从外面带来好多书让他看, 也和他说如果想出门到城里逛一逛, 可以找昭阳红绣, 或是楼里的人陪他一起, 只要别把自己弄丢就行。 埠城目前是飞月楼的大本营,虽然还属于皇宫的地方, 但实际上整座城大半都是他们的人。唐之渊上次重伤离开, 季君延应该还不敢直接让人在埠城对他动手。 白行歌应了,可是连日来都没有离开过飞月楼。 主要是他体内的合|欢毒好像快要压抑不住了。他也挺想趁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出去溜达溜达, 可每日他体内的毒便要发作一次, 惹得他必须把房门锁得紧紧的,不让任何人进来。 而他自己则痛苦得躺在床上不断控制住自己,但他越是忍耐身体就越燥热。若他在中毒之后仍没体验过那等事情所带来的愉悦, 他还不至于那么痛苦。可是他的身体已经记住了谢璟深的味道,还有他的触碰,所以每次体内的毒发作时,他就特别念着谢璟深。 那是他喜欢着的人,也只喜欢他一个人碰自己。尤其随着他们相处得越发频繁,通过那蓝莲印记牵起的羁绊也越缠越深。他在方元抽空来见自己的时候问过他,方元说那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对彼此越来越心动,才会有的反应,是好事。 白行歌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认同这是一件好事。比如他爹娘,他们两个人之间也有这一份牵绊,所以最后两人连死都要死在一起。他私心地想要有朝一日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谢璟深能够活下来,而不是为了他去赴死。 奈何谢璟深最近事情太多,白行歌便没有什么机会与他谈一谈他的身体情况。且大多时候,他被毒逼得忍无可忍时,自给自足尚能压下那股躁动。可后来这毒好像发现了他的‘投机取巧’,几番下来,他自己动手的释放已经无法彻底再抑制那股热意。 好比今日,白行歌结束后躺在床上平复了很久,才堪堪将心里那几乎要熄灭他神智的感觉压下。 缓了半天,他在清理好自己后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朝房外走去,想去看看楼里有没有什么可以降火的清凉食品。结果才没走多远,他就遇见了正好回来找他的谢璟深,直接被人堵在了长廊上。 院里的树上还有几只黄色的小鸟在叽叽喳喳地叫着,秋日白天里的风还算柔和,轻轻擦着树叶吹过,撩起阵阵轻脆的沙沙声。 “身体还没好吗?你看起来有点累。”谢璟深高大的身子将白行歌整个人笼罩在阴影当中,他把人堵在墙边,双手轻轻抚上他细软的腰肢,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一贯的慵懒。 白行歌觉得自己刚才在房里压了半天的火都白费了。谢璟深存在感极其强烈的气息扑在他身上,惹起他一身颤栗,只能声音有点飘忽地问:“你今天怎么有空?” 谢璟深却沉默着没有马上回答,半响才低下头靠在他肩上,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白行歌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逐渐发烫,谢璟深身上那专属又霸道的气息过于浓烈,惹得他在他怀中微微发颤,听着他低声说:“有件很重要的事,与飞月楼有关,与天行教有关,也……与我和昭阳有关,需要我亲自去处理,不得不离开楼里几日。” 顿了顿,他又说:“此事也能看作是一个委托,但与鬼神无关,有点危险,我不能把你带上。” 白行歌想,谢璟深说的有点危险那应该就是很危险的事了。 他也没有非得要掺和,只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谢璟深回道。 白行歌也没有说着想跟去,努力维持住自己的平淡:“哦,那你早点回来吧,回不来我也不会为你守寡。” 这话倒是把谢璟深给逗笑了,没忍住想去亲他时,才发现怀里的人额头处竟冒出了一层薄汗。先前见过白行歌吐血的谢璟深被吓着了,语气有些惊慌:“你怎么了?不舒服?” 白行歌攥住他衣袖的手紧紧一抓,忍了忍,咬牙说:“有件事得告诉你。” 谢璟深没有回话,显然在等他继续。他轻呼了口气,又开口:“我在落月教的时候,好像中了毒。” 随着谢璟深瞳孔微微一缩,仿佛他随时要毙命的模样,他唇角微扬,轻声说:“倒也非什么会致命的毒,就是落月教副教主来偷袭我的那日,他往我脖子上扎了一针,说给我下了一种叫做合欢的毒。我当时没有任何不适,便没放在心上,岂知这毒……现在却是发作了。” 谢璟深就算再不懂也明白合欢俩字的意思,更何况他实际上懂的还挺多。所以挺多白行歌这话的时候,他轻抚着他腰的动作蓦地顿一顿,眸光逐渐转为怔愕。 这毒虽然不致命,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发作起来肯定很不好受。而且白行歌脾气倔,再不舒服也独自忍着,要是没解决办法他恐怕宁可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也不会随意找人替他缓解。 更何况,谢璟深也不想他这么做。 他和白行歌虽然有过亲密接触,但始终是没有逾越最后一步。他希望这会是在两个人情投意合,相互愿意的情况下做,而非趁他为毒所扰的时候下手。 谢璟深眼神一暗,里头清晰地滑过一丝愤怒,才摸着他的头安抚他:“我去给你找解药。” 谢璟深很有行动力,说想去找就马上准备要出门的架势,立马就将他放开。反倒是白行歌颤抖着手把他拉住,气笑着揪住他衣领用力将他朝自己的方向拉近。 白行歌轻喘着气,淡淡的气息全都洒在谢璟深身上。 他看着双眼逐渐变得迷离,却又在努力强撑着意识的人,喉结微微滚了一下。 白行歌微微仰首垂眸凝视着他,这样的眼神有几分清冷高傲,但眼角那抹粉红却又无声在勾引着被这双眼睛认准看着的对象。 “找什么解药?你不就是我的解药吗?” 谢璟深听着白行歌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只觉得脑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炸开,炸得他有些发懵,炸得五彩绚烂。 他闭了闭眼睛,忍下内心的躁动,握住了白行歌的手严肃道:“你现在不清醒,我不想你后悔。” 白行歌平静地看着他:“我现在清醒得很。” 见谢璟深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白行歌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道:“谢璟深,你到底馋不馋我身体?要做就做,怎还婆婆妈妈的?” “我很清醒,因为更不清醒的时候都有过。”白行歌说着,凑到他耳边轻语,“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体内的毒发作时,都是想着你……” 白行歌的话显然给谢璟深带来某种程度的刺激,后者沉默着与他对视片刻,直接冷着脸把人扛起抓回房间。 房门一锁,白行歌被放到了床上,谢璟深才发现他白玉般的皮肤红得诱人,轻轻一捏,还能在上面留下印痕。 合欢毒这东西,发作后如果能深入解毒,可以缓上好些天。谢璟深明天就要出门,白行歌怕自己再不提,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可能就会为了不让毒影响自己,做出比较过分的事情来。 白行歌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既然认定了谢璟深,所以对这些事情也放得比较开。尤其正遭受着合欢毒的影响,他比先前要主动很多,抬手勾住谢璟深的脖子将他拉下。就像是个在沙漠中缺水多时的人忽然见到了水源想要索取那般,嘴上的温软覆了上去。 谢璟深挺欣赏他这种性格,也很配合地满足着他。 这毒是个好东西,谢璟深想道。 白行歌的身体先前就很敏感,从耳朵到脖子到往下其他地方,在毒彻底发作之后更甚。 按理而言,第一次做这种事,在进入的时候会很疼,所以一些润滑用的膏药等物品需要准备得齐全。谢璟深早就将它们偷偷备好藏在白行歌房间的床头柜,以便不备之需。 只是用手指帮忙做扩张时,他才发现那个毒还替他们省下了这个麻烦,也知道白行歌是真的难受得紧。 真不愧是魔门的物品,彻彻底底将高不可攀的云上仙人给拉入了凡尘。谢璟深有点心疼,可见白行歌对自己丝毫不抗拒,却也有点兴奋。 白行歌动情的模样特别致命,谢璟深知道他受毒物的影响才会如此难以自控,他自己也忍得难受,但也知道身下的人不曾经历过这等事,多少会有些害怕。所以他并没有失去理智直接往前冲,而是仔细地把人抱在怀里,在他耳边浅浅亲吻着,似是安抚,低语着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如金属般沉冷的声音过于温柔,温柔得完全不似平时的他,听得白行歌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他微微张口正想应答,可某人的时机抓得过于凑巧,所有的声音在出口时瞬间化为破碎而甜腻的轻哼,一刹那的疼痛激得他泪水直接从眼里落下。 白行歌脸色微微发白,心想现在开始说后悔来得及不? 小谢感觉有点超出他能够承受的范围,可又因为毒的原因,某种程度上又给他带来了些许说不上的满足,两个人在那瞬间没忍住发出了低低的喟叹。 偏偏谢璟深还轻咬着他的耳朵说骚话,借机轻唤出他在心里想了很久的,较为亲密的称呼:“行歌,你好香好软,也很……烫。” 白行歌顶着湿润的眼睛瞪了他一眼,艰难地咬牙回应:“幼稚,不,不准那样说我——” 然而谢璟深就爱做他不愿意的事,在他的身子逐渐适应下来后,终于开始了那狂风暴雨。最开始确实是白行歌因为无法忍受毒|药所带来的反应向谢璟深索要,而且他也很直面着自己的欢|愉,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声音撩得谢璟深难以自持,心里的满足让他直接红了眼睛。 他在这事情上也将自己超强的学习与领悟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从初时的生涩到后来把白行歌伺候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似乎抓住了其中诀窍。 谢璟深初次尝到这等滋味,白行歌又与他过分契合,到最后他直接身体力行地让白行歌知道,什么叫做他不愿意的事他就偏爱做。他因自幼习武,体力本就过人,饶是中了毒,骨子还硬,不轻易服软服输的白行歌最后嗓子都喊哑了。 生理性的泪水将他睫毛打湿,他哑着嗓音开口制止,声音里牵着一丝丝的央求:“不,不想要了……” “晚了。”谢璟深怜爱地看着他,低头又封住他破碎的声音,动作却越发凶狠,一次又一次将他送到了仙境。白行歌到后头已经完全无法再做任何思考,只能凭本能给予最原始的回应,才知道自己是招惹了一头什么样的凶兽。 帷幔不知何时被人拉了下来,床边的地板上散落一地的衣物,黑与白混乱地交叠在一起,如同帷幔之下那两道密不可分的身影。 这么一整,直接从大白天闹到了深夜。 白行歌又重新被谢璟深带着认识了这个世界,彻底结束后他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只是在床上就被谢璟深教着换了好多他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还令他羞耻万分的姿势。 谢璟深闹得有些过火,他的身体还在轻轻颤抖,敏感得被谢璟深轻轻一碰都会有刺激的反应。 但那体内涌动的毒,总算是暂时得到满足被压了下去。 白行歌抬眸看了谢璟深一眼,眼中明晃晃地写满对他的控诉。吃饱餍足后的谢璟深看着他的疲惫之态,也觉得自己今日似乎闹过了头,便主动将他带到浴房,给他洗净身子。 “抱歉,我……太激动了。”谢璟深揽着他一同将身体没入浴池中,眼中有几分愧疚,“难受吗?” 白行歌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得老实:“还行。”就是很酸爽。 谢璟深冷冰冰的墨眸里不禁滑过一丝笑意,白行歌累得不想动弹,只能靠在他怀里任他作为,懒洋洋地问道:“你这一趟出门得多久?” 白行歌这个问题倒是问得谢璟深一顿:“我尽快在九日内归来。” 九天,还挺久,估计要去的地方有点远,白行歌想道。 之前谢璟深不知道白行歌的身体问题,自然可以安心出门办事,毕竟目前没有比飞月楼来得更安全的地方。只是现在知道他身上带着这样的毒,也不知道今日缓解之后多久才会再次复发,他就无法心无旁骛地想离开多久就多久了。 “没关系。”经过一整日的叫喊,白行歌温润的声音如今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有点哑,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诱人味道,“我能忍,也不是每一天都会发作的事。” 谢璟深轻叹着不语,仔细地清理着被他留在白行歌体内的东西。白行歌浅浅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不舒服还是其他原因,被他清理得不断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听得他好不容易才歇下的小谢又精神了。 贴着他的白行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瞬间睁开眼睛,有些嗔怒地回眸看了他一眼。谢璟深又被他视线勾起了欲望,最后把他按在浴池边又要了他两次,每一下都带着他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儿,仿佛要把人给揉进身子里。 白行歌背对着他被他弄得发疯,没忍住在心里怒喊:“到底中毒的人是谁?!” “行歌……”今日的彻底占有让谢璟深的内心被满足感疯狂填满,他搂着他,情不自禁一声又一声地唤着那在白行歌听来亲密得羞耻的称呼,却又没忍住为他声音里浓烈的爱意拨动,“嗯……” 白行歌一身仙骨傲得很,刺激得很了也不会哭得梨花带雨露出非常示弱的一面。他的泪水只是控制不住从眼眶里溢出,随着他眼睑轻轻的眨动将他眼睛打湿,被情动填满的浅色眼睛漂亮得让人想要亲吻,里面却仍带着一股子的犟意,时不时会故意咬着嘴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让自己过于失态。 湿漉漉的长发紧贴在他身上,他脸上难耐的绯红与羞意,与他生得温和而又带着些许漠然的脸融合在一起。 可偏生就是这样的他,漂亮得让人难以自持,更有了想要将他这硬气给摧毁,彻底将他征服的欲|望。当听见他因为自己而控制不住发出动人的声音,见他逐渐被自己带着一同沦陷,谢璟深觉得不止他的心,就连同精神也仿佛一并得到了深深的抚慰。 谢璟深眸光暗沉,低声用力说:“是我的人。” “好好活着,我就会一直是。”白行歌哑声回答,拖长的尾音牵出了几分慵懒,手指在浴池边缘抓得发白。 待完事后,他彻底洗净身体被抱回床上时,他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 谢璟深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握住他的手耐心地替他压下 | 体寒所带来的凉意,见他因为暖意而舒服地往自己怀里拱了拱,在他头上亲了一下后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白行歌知道他要去办些挺重要,而且还有点冒险的事。他什么都能猜到,但就算担心也不会直接说,只会用另一种方式刺激他,提醒着他要小心注意安全。 隔日起床时,白行歌身边已经没人了。昨天闹得太累,他几乎是睡到了中午才醒的。 醒来的时候身体依然很疲惫,闹过头的后遗症就是腰酸背痛全都一次过袭来。他埋怨了谢璟深几句,翻了个身又把自己埋入被窝里。 身后有点肿胀的地方好像还被人上了药,所以现在也不是特别难受。白行歌在床上又滚了很久,直到肚子饿得受不住了,才走下床,就是走没几步就双腿发软,得撑着桌子才勉强站好。 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没忍住又在心里问候了一遍狼一样的谢璟深。 这人,自己是爽了,他的身体倒是难受得紧,也不懂得节制! 房外被安排了楼里的几个侍女守着,见他醒来想吃东西,很快就把热腾人的食物给端了过来。谢璟深出门前似乎特意吩咐厨房给他准备了清淡点的食物,送上来的都是不怎么辣也不怎么重口味的菜。 白行歌边吃着饭边眯着眼睛想,别的不说,谢璟深活儿是真的还不错……把他伺候得挺舒服。 这种事他也只在心里想想,给谢璟深知道,还不得把他乐上天? 穆昭阳也和谢璟深出门去了,飞月楼里除了和他接触过的人,其余人与他并不熟识。虽然大部分人从穆昭阳和红绣口中听说过他的事迹,对他已不再如当初那般排斥,但若真相遇还是有些别扭。 他索性将自己关在房里休息了几日,等身体恢复些许后让红绣陪自己出过一趟门。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好好逛一逛埠城,出门后才发现城里的人好像在准备着什么活动,张灯结彩的,大街被花灯装饰得五彩缤纷,很是好看。 红绣和他说,再过不久城里就会欢庆中秋。毕竟是大城,每到这样的节日就会特别热闹。 白行歌数了数,如果谢璟深真能如约回来,似乎还赶得上。 两个人和一小队的护卫悠哉悠闲地在城里闲逛,谢璟深离开前还给他留了一大袋银子,他也不客气,拿出来该吃的吃,想买的小玩意就买,倒是乐得很。 越来越不想回皇宫了,只是白行歌知道,只要季君延一天还在位,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这个坎还在等着他熬过去。 白行歌一想到季君延心里就有点郁闷,和红绣刚回到飞月楼,俩人就迎来一脸惊喜,仿佛看见了保命符的护卫:“红绣姑娘,白公子,你们回来得正好!” “楼里又闹事了,就是,和那恶鬼有关的……” 白行歌和红绣对视了一眼,后者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在他们随着护卫往楼里深处走去时给他说:“之前白公子和楼主让帮忙查的,关于教唆楼里的人玩碟仙的事情有结果了。” 红绣是今早才整理到的消息,谢璟深当时已经出了门,她看到后并没有马上说,想等他回来再汇报。只是如今楼里又闹事,她想了想,以白行歌和谢璟深如此要好的关系,还是决定先将结果透露给他。 教唆阿梨他们玩碟仙的是飞月楼里的一名护卫,不过红绣他们仔细查了之后发现,那个护卫曾和皇宫的人接触过。 若没有意外,碟仙招来的恶鬼似乎和季君延有关系,就是故意放来想让飞月楼不平静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不远就是不远! #敷衍地恭喜一下深深终于把白白吃进肚子里# #疯狂嫉妒可以把小仙人吃抹干净的深深# #然后今天也是有点慌的一天# 第九十四章 在白行歌和红绣一起外出逛街的当儿, 这恶鬼又跑到飞月楼作虎杨威一番。将它招来的三个人身上有白行歌的护身符护着,它暂时伤害不了他们,一气之下便直接开始大闹整个楼阁。 收着武器的房间被它卷得一团乱, 书阁里架子上所有书都被它撒气一般扔了下来,堆满整个房间。厨房里的食材全被破坏, 院子里辛辛苦苦维持住的花花草草全都被它摧残得不成样。甚至还有原本正欢快地在高楼长廊上走路的人, 忽然被厉鬼缠身的同伴给推下了楼。 也都不过是一个下午的事而已。 白行歌没料到他们随意玩个碟仙招来的鬼竟能有这等程度的能量,不得不更加重视起来。 驱鬼对他来说是非常熟悉的工作,其实他若真心想一口气把这事情解决, 其实早在闹事当晚就能强行追踪出那厉鬼的行踪, 只是他不愿意那么做罢了。 飞月楼里的人, 除谢璟深和穆昭阳, 还有与他较为熟悉的红绣宋彦等人之外, 其他人虽因为谢璟深强硬的命令不得不对他以礼相待, 但他其实知道,那些人心里对他还是有些不服。 白行歌可不是什么大圣人, 对于不喜欢他的人,他也没有要主动去讨好或示好, 让他们喜欢自己的必要。他心里很清楚, 让这些人服气的最好方式,就是用能力糊他们一脸。 就好比谢璟深, 正因为他的能力足够强大,才会让楼里所有人心服口服, 对他说一不二。所以白行歌耍了点小心机,没有当时就把事情直接解决,故意又休息了几天,等那个厉鬼忍不住又来捣乱。 像这样招来的恶鬼, 没好好处理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而且依他看,这恶鬼很可能是背后被人放来的,否则不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季君延…… 白行歌眸光暗了暗,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这些事。 跟在白行歌身边的红绣看不见鬼灵,免不了下意识对他们产生一种敬畏之心:“白公子,这……?” “没事,我等它好几天了。”白行歌平静地回道。 既然忍不住回到飞月楼,就别想再离开了。 像是察觉到他的归来,原先还在楼里恶作剧般闹事的恶鬼又躲了起来。白行歌猜测它应该已经发现自己被他暗中布下的阵法困在飞月楼的事实,估计正躲在某个角落生气。 他也不着急。从楼上掉下来的那个护卫反应还算及时,除了摔了一下碰撞到身体有点皮外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红绣知道他和谢璟深关系好,而且谢璟深离开前特意交代过,他不在的时候白行歌的命令就等同于他的指令,所以在他提出想见一见那个教了阿梨他们玩碟仙的人时,马上就给他做安排。 白行歌被带到谢璟深的书房,这同样是谢璟深给的特权,任他使用。除他之外,连穆昭阳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楼里的人看他的眼神越发怪异起来,一些特别尊崇谢璟深的人,对他态度是不知不觉和善不少。 毕竟除了那部分不满于他的存在的人,也有小部分是因为谢璟深与他不对付,才下意识对他产生的敌意。如今他和谢璟深的关系恢复友好,他们自然没什么异议。 书房是谢璟深最常待的地方,白行歌一走进去,觉得每个角落都像是沾着那个男人的气息,不知不觉让他的心陷入一种平静之中。 被带到他面前的,是个略微有些驼背的男人。他走路的声音很轻,估计也是个武功底子还不错的家伙,就是身上气场看起来有点萎靡,眼神畏畏缩缩不怎么敢看他。 白行歌身上的气质过于干净,异于常人的瞳孔更像是能一眼洞察人内心藏着的所有秘密,心里有鬼的人大多时候都不敢直视他。 他勾着唇角笑了一下,没有拆穿。 房里除了红绣和被带来问话的人之外,还有几位飞月楼身份地位较高的长老,连赖管家也在。红绣查的事情他们也大略知晓,他们过来,是要看看白行歌想做什么。 “楼里向来禁制这些事情,你为何要教阿梨他们玩碟仙?”白行歌毫不避讳地坐在谢璟深每次办事用的书桌边,眼前摆着的都是他用过的东西,他走得匆忙,有些书纸还散乱地摊放在上面。 白行歌没忍住动手帮他整理。 低头站在桌子另一边的驼背男人停顿了一下,才弱弱地回答:“对,对不起。虽然楼内禁制这类的事情,但,但我们实在太好奇,所以才忍不住……” “是吗?”白行歌笑问,“那为何参与游戏的人之中,并没有你?” 男人回答:“他们正好凑齐了四个人,我便没有插手。而且我只是喜欢研究这些事情,但对于亲自尝试仍有些胆怯,便把机会让给他们……” 白行歌又安静地盯着他片刻,突然问了另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最近赌运是不是不太好?” 问得驼背的男人身子一僵,房里其他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眼神里带着不明的意味。他的反应显然很不对劲,但还是露出一抹笑容,讪讪道:“白公子说笑了,我可能看起来长得不怎么正经,但嫖赌这些事我可不碰。” 白行歌修长好看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了几下,又道:“三个月前,应该有一位老先生提醒了你要留意来往的对象,稍不注意便会走错了道,可你不信。” 男人闻言,身体微微一抖,第一次抬头正视着白行歌。尽管他很快就把情绪掩下,但白行歌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许是恼羞成怒,又或者担心事情败露,他的语气也逐渐变得强硬:“白公子,您若有什么想说的事可以直言,不必拐弯抹角说奇奇怪怪的话。” “好,那我就直说了。”白行歌坦然地点着头,“前段时间你应该是遇到了一群狐朋狗友,你以为他们是真心待你的兄弟,被他们诱惑着学会了赌,甚至还越陷越深,欠下了无法挽回的债。你的朋友离你而去,然后季君延的人接洽了你,以你家人为要挟逼迫你妥协,收下他的好处来为他办事。” “以你的身份,尚无法轻易在楼里替他获得重要的情报,所以他要你帮他送一只鬼进来大闹飞月楼,最好可以逐渐将飞月楼的风水给破了,把阴气带入,慢慢侵蚀这个本营。你和大部分人一样,都挺不信邪,觉得季君延此举有些荒谬,又认为这种不存在的东西不会真的给飞月楼带来什么麻烦,便照做了。” “阿梨他们几人平日与你较好,也知道他们年轻人心里玩性还挺大,就把碟仙这个游戏告诉了他们。他们果然动了想要尝试的念头,你趁机在他们开始仪式时,按照季君延底下的人教导的方式把那只‘鬼’给放了出来,让它缠上他们,却没想到事情会演变至此。” 白行歌说话的声音温温和和不紧不缓,眼神看起来有些空洞,可仔细一瞧却又有神得动人,里面仿佛含着流光溢彩。 驼背的男人在听见他说的话后,脸上的震惊完全藏不住,眼中的不可思议与后怕上升到了极致。 白行歌是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一个细节也没有遗漏,仿佛这些事情都是他亲自经历过那般,又或是在边上围观了全部过程。当然这并不可能,三个月前男人都还不认识他。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对于很可能会被惩罚的害怕还是让他咬牙辩解:“白公子,虽然我只是楼里的小小护卫,但你也不能趁着楼主不在的时候冤枉我!” “我知道因为我的一时好奇心作祟给飞月楼带来了麻烦,我也对此感到十分抱歉,可这并非你能张口随意胡诌陷害我的理由!” 对于他的控诉,白行歌没有急着反驳,只是眼神平静地凝视着他。在他眼里,男人身上的气息非常杂乱,身上记录着各式各样的因果线,他只道:“世人所犯之事,天地皆有所录。每一条因果都由天地的记忆编织而成,个人造业所为,天知地知。” 他说的是事实,但他还没有厉害得可以直接强制读取那些记忆。他不行,不代表周围其他东西就不行了。哪怕他们不能,这世界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谁知道他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角落有没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记录着这一切呢? 男人听得有些发懵,周围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只相互看了几眼。只要是阅历深厚的,都能看出驼背的男人的反应确实有些不对劲与激烈。可凡事都得讲究证据,更何况两位楼主现在都不在,白行歌算不上是飞月楼的人,谢璟深就算给他再多的权限也不能做主抓人。 白行歌见一见对方就只是想确认点事,如今确认完毕,就直接把人给放走了。反正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等谢璟深回来自己再深入调查一下,估计就能知道。 至于那个男人,被他这么一说楼里的人肯定会多加留意他的动向,想跑估计没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几天里,白行歌趁着‘采补’了谢璟深,精神得到恢复后又画了好几道符。他拿着它们在楼里随意走动,见到他觉得合适的地方就往那里贴上,多数是在走道上或者房门口。他还特意把那个探鬼用的铃铛带在身上,有时候走到某个角落就会自己叮铃铃作响,他便知道那个地方恶鬼曾经待过。 悉知飞月楼里从前连术士都不肯招待,更别说能在里面见到一张符了。如今楼里的人随便走一走都能看到被白行歌贴上去的,嚣张又冷傲的符令,都觉得有些恍惚,仿佛世界突然变了个样。 四周都多了属于白行歌的记号。 宋彦和那些跟白行歌相处过的护卫小队才不搭理其他人的反应,他们和他的关系倒是很好。毕竟大部分人都被他救过,所以路上见到了不仅会和他打招呼,偶尔见他一个人还会特意把他拉到人群里,坐下来嚷嚷着问他关于神鬼方面的事,还会让他帮忙看看手相面相,或者近期运势之类的。 “白公子可真是太神奇了!”白行歌今天又被楼里的某个护卫激动地夸着,他满面红光,兴奋不已。 起因是白行歌那天见到他,就笑着随口和他道了一声恭喜。他当时不明所以,白行歌却只让他带着家中妻子去看一看大夫把脉,他回去之后便照做了,结果大夫说是喜脉! “老陈和他媳妇儿想要孩子好几年了,一直都没要上,天天瞒着楼主到寺庙祈福求愿。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怀上啦!”宋彦嬉笑着调戏道。 长相有些憨厚的老陈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哎,我媳妇儿前期什么症状也没有,我们都没怎么注意,要不是白公子提醒我们都不知道,大夫说有一个多月了!” 白行歌微笑着,把准备好装在一个蓝色锦囊里的安胎符送给他:“让夫人带在身上,能保胎儿平安。” 老陈是从最开始就跟着谢璟深身边出行的人,就连浮云山庄那会儿他也在,所以白行歌对他很是熟悉。而且老陈这人没什么心眼,三十多岁的一个男人,老实忠厚,白行歌也挺喜欢他。 “多谢白公子!” 几人聊了没多久,宋彦就问起那个据说还躲在飞月楼里的恶鬼:“白公子,咱们什么时候能把它逮住?” 白行歌想了想,看似很随意地回答:“那就今晚吧。” 仿佛那个鬼能不能抓住,取决于他今天心情好不好,想不想认真抓。 作者有话要说:深深搞事业去了 白白也不能落后走剧情~ 差不多该处理狗皇帝的线了 凌晨继续~ 第九十五章 如果谢璟深有在定会发现, 白行歌看似随意地在他楼里贴的那些符咒,实则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张网。 等回过神,就只剩下主楼边上的观月台范围没别贴上符咒了罢, 左右前后其他角落,好似已无处可逃。白行歌就像是在恶作剧那般, 玩弄着四处躲藏的恶鬼, 看起来像是对它毫无头绪,实则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无聊的闲暇时间逗一逗它。 能够躲起来不被发现的地方,所剩无几, 昭然若揭。 现在经红绣这么提醒, 白行歌似也觉得玩得差不多了, 决定今晚收网。 观月台筑得有点高, 差不多有五六层的模样, 也就比主楼矮了几截, 是个供楼里人休闲赏月,喝喝酒谈谈心的地方。空间做得有点大, 容纳几百人不是问题,若有心, 恐怕还能在上面办个小宴。 只是最近楼内闹出那些事, 据闻那个恶鬼还把许多孤魂野鬼也一起带过来闹事,已经被白行歌悄悄揍跑了几位, 表面不信邪实则害怕得很的众人这几日都乖巧得紧。而且很多人宁可疯狂接委托任务到外面游走,也不想留下来。 所以白行歌今晚和红绣借了把筝坐在观月台吹着凉风时, 周围寂静得很。就像是知道他要搞事那般,方圆几里内都很贴心地给他空了出来。如今阿竹不在自己身边,白行歌弹着弹着,免不了有些思念他陪着自己的日子。 他的心也非铁石所造, 又怎么可能会对阿竹的离去无动于衷? 白行歌在宫里时间很充裕,所以琴棋书画几乎都精通,弹个筝乐对他来说非常轻松。曲声悠长如流水,仿佛来自天上的仙乐,洗涤着周围的人心灵,听见曲子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真被他闲暇弹奏的音乐给抚慰了心,烦躁的情绪都能得到平静。 闹鬼之事沸沸扬扬,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再没有人怀疑白行歌,反倒是盼着他能赶紧把这破事儿处理好。 观月台中央有个遮挡的亭子,白行歌就坐在那里。亭子四周落下了薄纱,于夜色中犹如披着云裳的仙女翩翩起舞。 将其吹起的是一阵比一阵清凉的寒风,直到一股凉意从他身后袭来,他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唇边一抹笑容轻轻绽放。 白行歌知道披着碟仙名头闯入飞月楼的恶鬼来了,只是当起身回过头见到对方的模样时,他心里还是很很震惊了一下。 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会是那个人的灵魂。 恶鬼是个容貌生得美艳的女人,只是女人此刻的脸上神情冷漠得骇人,双眼泛着熟悉的红光,里面只有无尽的怒气与杀意。她身上邪煞之气很重,重得白行歌连呼吸都有些不适,身上却穿着白得像是会发光的衣裙,还带着仙气飘飘的披帛。 哪怕死了,她身上依旧没有失去她生前所展现于人前的端庄高雅,就连对他的敌意也一如既往。 朔国皇后,魏伊月。 前阵子还在派人追杀他的女人,如今竟以成一缕烟魂,白行歌的心情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无尽的复杂。 她身为皇后,而且还是季君延的人派来飞月楼的,无法不让他做出一个可怕的联想。 果然伴君如伴虎。 他知道季君延当初娶魏伊月只是为了拉拢魏家,魏伊月的父亲是丞相,从前朝就已经坐稳这个位置,手中掌握得权势与人脉不小。他和季君延有相似的理念,所以支持他登上了皇位。他知道季君延的心不在魏伊月身上,也知道这只是一场带有交易性质的联姻,但这些他都不在意。 哪怕季君延不喜欢魏伊月,只将她视作工具,可坐着后位的人依旧是她。这对以利益为重的魏丞相而言,就足够了,女儿和皇上是否两情相悦并不重要。 白行歌还记得魏伊月去年为季君延诞下了一位皇子,她当时还抱着孩子特意在他宫外走了一圈。这是宛如示威一样的举动,但她没想到他其实对此一点也不在意。 在那之后他就鲜少听见魏伊月的消息,他们在宫里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离开皇宫之后就更加没有了。所以如今见到她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内心颇为感慨。 魏伊月身上那关于死亡的因果线上泛着淡淡的金光,白行歌一眼就看出来她的死和季君延脱不了干系。 但就像是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他似的,季君延在对待除他之外的其他人身上,能有多狠就多狠。他这辈子只将魏伊月当作可以利用的人,哪怕在她死之后,连她的灵魂都要利用得彻彻底底,通过某种邪恶的术法掌控了她的灵魂,让她成为能够任自己使唤的鬼灵,前来招惹飞月楼。 白行歌想着他的种种作为,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他和飞月楼之间的关系。他甚至觉得,季君延接下来还会对飞月楼采取更加恶劣的行动。 看着失去自我意识,灵魂深处尚在做痛苦挣扎的魏伊月,他心里多少对她生出了些许同情。 毕竟那样的季君延,魏伊月却是一直都在用心用力喜欢着他。就像季君延期望着能够打动他一样,魏伊月也一直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心,努力朝他靠近。 “他有什么好呢,能让你如此喜欢着他?”他轻声问道,哪怕魏伊月此时并不清醒无法听见他的话,他也不在意。这句话与其说是在问魏伊月,也更像是他隔着几千里,询问着宫里的那个人。 白行歌不过是个普通人,缘何对他执着至此,连身边真心对待自己的人看都不看一眼。 对于感情,白行歌觉得自己其实仍在捉摸的路上。就像他现在喜欢着谢璟深一样,倘若有一日谢璟深不再喜欢他了,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手。 会不会难过是个未知数,但他知道在这些事情上,过分的执着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痛苦。好聚好散,才是真道理。 魏伊月是憎恨着他的,恨他夺走了季君延的所有注意,所以即使是死了,她见到他的时候,依然会下意识对他释放出强大的敌意。 白行歌在她朝自己扑来的瞬间,抽出腰上的扇子挡在自己的面前。那柄扇子就像是他的武器,倒无需像习武人那般粗鲁地舞刀弄剑,他只需温雅地挥着它轻轻一弄,就能挥出强大的能量将企图袭击他的鬼灵击退。 魏伊月亦是如此。 对其他人和那些听命于她的小鬼而言,她那被人施了法的魂魄能量自然很强大,所以才能在飞月楼掀起一阵风雨。白行歌身上还有旧伤在身,哪怕提前准备好了很多与她对峙用的法器,他还是花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终于将她压制下来。 魏伊月能当上皇后自然身带凤命,灵魂的能量本身就不会虚弱到哪儿,季君延估计就是相中了这一点才将她派了过来。魏伊月下手动作很狠,但白行歌并没有对她赶尽杀绝,极力保住她的魂魄,以防守为主。 若没必要他绝不会杀死一只鬼,那样有损阴德。尤其像是魏伊月这样的可怜人,他的主要目的自然是净化她的亡魂。 亭内的筝被他提前动了手脚,在消耗了魏伊月的能量又一次将她逼入亭子里时,他飞快地用着悄悄沾上朱砂的指尖,往边上一个凸|起摸了一下完成阵法的最后一步,启动了他先前准备好,以防万一的净化阵。 魏伊月的灵魂在挣扎半天无果后,逐渐恢复了平静,只跟个木偶似的站在原地不动。许久后,那双红光褪去的眼睛里,才终于多了些许神采。 恢复意识的魏伊月一眼就认出了白行歌。他们两个见面的机会很少,但魏伊月从来不掩饰对他的讨厌,所以即使见面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都不好。 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在见面的时候针锋相对,是魏伊月第一次用如此平静的神情与他对视。 相看两无言,白行歌从她不带一丝波动的眼睛里,看清了她对季君延感到绝望的内心。 也是,就算再如何喜欢着一个人,就那样被他亲手无情杀害的话,再多的爱意也该消散了。 半响,无色的泪水从魏伊月眼角滑落,却在落到地面之前消散成星星点点的光。她有很多话想说,可一见到白行歌面上的平静,她又觉得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 “我的皇儿……”魏伊月空灵的声音带着哭腔传到白行歌的耳边,她如今心里最大的执念,大概就只剩下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 白行歌正想回答她,可控制着她灵魂的那一方似乎察觉到了她这里的变化,竟直接强行将她给撤了回去,速度快得连白行歌都没反应过来。 毕竟这些天他善后惯了,没想过他们还会把魏伊月要回去。 谈话才刚开始,他还有很多细节上的事情想问魏伊月,结果对方就这样把人带走了,他连火气都来不及发。 今晚的事可耗费了他不少灵力,结果却成了白忙活一场。观月台忽然恢复最开始的寂静,原本藏在亭子之上的魏伊月不见了,周围彻彻底底只剩下他一个人。 白行歌心道,他忙了半天就只搞定一个净化。 气没处发,谢璟深还不在,没人让他撒撒气搞个事,周围的游魂现在因为他贴上的那些符咒,全都不敢靠近飞月楼。见周围突兀地陷入平静,他轻叹了一声,郁闷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大家都不知道白行歌做了什么,只知道他去观月台弹了个琴回来,隔日红绣询问起他关于那恶鬼的情况时,就说已经处理好了。众人半信半疑,直到接下来的几日都过得十分平静,他们才渐渐信了这个事实。 于是有关白行歌弹琴驱鬼的事,在飞月楼谣传开来。也不知道这故事是被谁在原有的基础上加油添醋,最后变成白行歌以开过光的古筝在观月台和恶鬼大战了几百回合,最后艰险成功,成了飞月楼的另类恩人。 此事还是红绣说与白行歌听的,他只觉得好笑,但懒惰为自己辩解,想着身上也不会掉块肉,便由着他们去了。 自从赶走了‘恶鬼’,白行歌在飞月楼受到的待遇也越发好了起来,无人再敢小瞧他,毕竟真闹鬼起来,整个飞月楼只有他能够帮到他们。 他小日子过得悠闲,可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数着日子。 谢璟深不在的时候他很喜欢跑到他书房待着,可以从白天待到晚上,什么也不做,就安静地看着书,累了就跑到榻上小憩,也不给楼里的人惹事,乖巧得让人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 事到如今,他确确实实在躲着季君延已无需再做更多的证明。当初影一所造成的误会早已被谢璟深澄清,楼里的人其实已经没有再与他作对的必要。尤其他还生得如此绝色,好看的人总是能更容易得到宽容。 白行歌喜欢到谢璟深的房间待着,主要是因为他房间的另一边还往外搭了个露台。书房在主楼的高处,而飞月楼主楼的位置在埠城中心,直线对着远处的城门。从房内走到露台,白行歌能将城中大半的风景收入眼里。而且直直看去,便是城内最宽最长的那条大街,连通着飞月楼和埠城的南门。 谢璟深就是从那座门离开的。 白行歌等到第九日的时候,体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合欢毒又开始有了发作的迹象。但他等到了深夜,都没看见谢璟深和他的小队回来,只能熄了灯,带着平静的表情回到房间。 隔日起来的时候倒是听见外边的人说谢璟深那日领出去的那批护卫回来了,粗略一算共有百来人,大部□□上都挂了彩,有几个伤势还特别严重,回来的时候几乎陷入昏迷。其中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穿着天行教专属服饰的人,飞月楼和天行教的人似乎非常熟悉,这群人不在的几日里,白行歌时常也会见到穿着这样服饰的人进进出出,完全把飞月楼当成第二个大本营。 见到他们这副惨状,白行歌心道他们果然是办大事去了。 谢璟深还没有回来,听护卫们说他一切安好,就是被一些事绊住了脚,需要善后处理。 白行歌并不担心他的安全,因为他在谢璟深出门的那天就给他偷偷算了一卦,知道他此行有惊无险,必能安全归来。至于他身上的死气,他这些日子把他照顾得如此周全,尤其在和他做了更为亲密的事情后仿佛吸了他身上的阳气那般,消了一大截,效果比他施的咒有效多了,根本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就算有,也能扛到他回来找他。 白行歌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城里欢庆中秋的那日。 他坐在露台上,看着大街小巷一大清早就充斥着欢乐的气息,就连楼里的人也在忙进忙出。没有接委托的人似乎都默契地在这一日给自己放个假,有妻小的直接老早就出了门,陪家人去了。 下午的时候红绣特意端了节庆的饼到谢璟深的书房给他,他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见她没有马上离开,便放下手里的书卷,疑惑地看着她。 红绣冷艳的表情上难得有几分害羞之意,半天后才低声问:“白公子和楼主是不是……” 红绣作为姑娘,心思更为细腻,是飞月楼里最先察觉到他和谢璟深异常的关系的人。白行歌也没有隐瞒她的打算,大大方方地笑了一声着承认:“是啊,他还说要尽早回来,满嘴谎言。” “楼主素来信守承诺,估计是真有事情耽搁了。”红绣急忙替谢璟深解释,犹豫了半天又说,“白公子若想到城里去逛一逛,可以同我说,我能陪你一起。” 白行歌拒绝了,轻声说:“节日年年都有,倒也不差这一次。”他那日感兴趣,只是以为顺利的话,可以赶上和谢璟深放松一下。如今念着的人不在,一个人去逛,再热闹也变得索然无味。 红绣也没有坚持,得到回答后就退下不继续打扰他了。白行歌看了桌上的饼一眼没碰,倒是脑中念头一不小心想到谢璟深,身体又开始有了特殊反应,最后忍无可忍只能锁上门,窝在榻上自行纾解了一番,清理干净后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才起身。 中秋佳日,入夜的埠城却是格外热闹。白行歌坐在房里看着书,还能听见城里大街上人们的喧闹声。 直到夜深,人们为了欢庆节日燃起烟火,绚烂的光彩与热闹的响声惹得他微微心动,没忍住走到露台上独自观赏火树银花般的夜景。 不管如何,这都是他在皇宫没有机会见到的景象。 五彩斑斓的烟花一道接一道地在空中炸开,白行歌抬眸看了几眼,忽有所感,视线往下一移,朝南门的方向看去。 烟花燃放的地方在东面的那座美人湖,大部分人都聚集在那里,挂满了灯的大街上,人倒是变得稀疏起来。嘎达的马蹄声远远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大家非常配合地让开了道,供那匹枣红色的骏马与它背上,穿着黑金色衣服的男人通过。 白行歌视线落到对方身上时,他已经骑着那匹马奔过了大半的路道。许是他们之间真存在着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马背上的男人在他垂眸的瞬间也抬眸望了过来,俩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在空中相触。 那一瞬间,白行歌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好似天边炸开的烟花那般响亮。 他才知道,他是激动的。 路道很长,纵然谢璟深让马匹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也在一小段时间后才终于靠近他的飞月楼。他在远远就看见了楼上那道宛如画中之景一样的白色身影,他认得他站着的地方,是他书房的露台。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璟深呼吸也跟着沉重了几分,心脏抑制不住地疯狂跳跃,像是在宣泄着他连日来的思念。 楼台上的人身上倒映着天空烟火的花色,周围明明吵闹得很,可谢璟深在看见他微微弯起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朝自己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时,只觉得世界陡然静下,视线里仿佛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面前这座大楼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从这里离开,从大门回来,早已习以为常。 但这是第一次,有个人站在他的书房外,默默地等着他归来。所有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散去,他的心情激动得难以言喻。 谢璟深一进入飞月楼的范围就翻身下了马,随意差了附近看守的人替他把马匹牵走,然后提着从外面拎回来的几壶花酒,轻功一跃三两下就来到书房处的露台,直接把人紧紧抱入怀里。 两个人胸膛紧贴着,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彼此不平静的心跳。 白行歌顿了顿,伸手回抱住他,眼里有稀疏的笑意化开:“你迟了。” “抱歉。”谢璟深深吸了口气,鼻尖满是魂牵梦萦之人身上的芬芳,瞬间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没事,倒也还算来得及。”白行歌回道,城里的热闹还未结束呢。 谢璟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去沐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揽着白行歌说:“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视角更好。” 话落,把手里的酒壶交到他怀里后,带着他,动作利索地离开书房,攀到主楼的更高处。 白行歌这才发现在谢璟深书房更高的地方,还有这么一个,正好可以容纳得下几个人的小空间。那里四四方方的一个地方,比亭子还要小上些许,四周也落着轻薄的纱帘,却比任何地方更要清静。 在这里因为没有其他东西的遮挡,是城里最高的地方,几乎能看清整座埠城的风景。 两个人坐在那里欣赏着月色,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们,还有时不时照亮半边天空的烟火,边聊边喝着甜甜的酒。 当然,聊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一别多日,国师大人可有想我?”谢璟深回来一看到人就心痒,见靠在自己身边的人因为喝了几口酒,眼神变得有些迷蒙,酒也不喝了,揽着人便是一顿亲。 从温柔到有些粗暴的深入,把人亲得受不住了才又缓缓退开恢复柔和。他握着白行歌的手,察觉到他身体正逐渐发烫。 “想。”白行歌老实回答,声音像是染上了酒水的甜,腻到人心里。 谢璟深拎着酒回来本就别有用心,像这样的大好时机他又怎么可能会放过。白行歌体内的毒在他接触到他的时候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加上醉意逐渐上头,反应乖巧得,把谢璟深内里那把火越撩越旺。 谢璟深带着几分戏弄的心态,知道白行歌想要得紧,却偏又慢慢撩拨着他,用嘴扯下他的腰带,缓缓地将他衣衫层层剥开,将他身上那些已经消去的暧昧印记,又重新印上。 终于把人等回来,白行歌今晚特别热情,平日里端着的矜持都收敛了许多。毕竟在他面前的是思念多时之人,这一切主要体现在他难得在事情上的主动,还有不怎么去隐忍的勾人声音。酒香和甜腻的醉意褪去了他平日里的淡漠,他勾着谢璟深的脖子坐在他怀里,湿润的眼睛里交织着痛苦和愉悦。 柔顺的长发散落在他身上,随着他动作起伏荡起层层波浪,月色倒映在他浅色的眼睛里,变得更加醉人,让他看起来恍若从林深处走来的妖精。 “深唔……”泪花挂在他眼角处摇摇欲坠,桃花般的红是他脸上最漂亮的颜色,谢璟深眼里的光芒危险得吓人,抬手按着他后脑勺将他压下,将他嘴边的控诉尽数封印。 作者有话要说:#深深彻底不当人啦!!# #呜呜呜敲我其实也想ri白白,放开那个白白让我来嘤嘤嘤#(?) #我就在末尾弄个尾气?# 第九十六章 中秋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 好似装满了对天下人的祝福。 孩子们提着可爱的灯笼在街上奔走嬉闹,还有一对对的璧人或是张扬或是含蓄地悠悠走动。 飞月楼里留下的人没多少,大部分都到城里凑热闹去了, 估计会喝得不醉不归。 留下的人也聚在一起,喝着茶或酒, 吃着饼聊着天。 主楼最高的那个地方一直都只有谢璟深会上去, 那里是他的地方,没有通往那一处的楼梯,上去的唯一方式就是依靠轻功。 只是懂的人都知道那是谢璟深的地盘, 他开心或不开心都会自己跑到上面待着, 大家都会自行避开那个地方。 所以根本没有人发现他们家楼主, 正拉着他们眼中仙风道骨的国师, 玩着和他往日里冷淡的形象丝毫不符的游戏。 白行歌的控诉失去宣泄的地方, 他皱起了眉头, 模样有几分惹人怜惜,刚压下的声音却随着忽然袭来的烈风海浪漏出, 像是航行中遭遇强袭的旅人,无助地落在岸上, 承受着风浪无情的拍打。 泪水载着他痛苦的愉悦, 颤抖着从他眼睛滑落。他用力把人推开,想要去制止对方的作为, 可却不知这样的行为只会给人带来更大的刺激。 白行歌轻语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细柔的哭意,这对他而言已算是高傲的示弱, 谢璟深却只是抬眸看着他,声音里是不容抗拒的意味:“否的意思便是是。” 他凑上去又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声音喑哑道:“那就遵命,我亲爱的国师大人。” 白行歌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徒, 被谢璟深的那套歪理给气得,可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一次又一次因为他沉陷在他们共同塑造的世界里。 许久后他们终于结束了一次,可他身体里的余热还未退下,便眯着眼作死般地问出自己心里确实的疑惑:“你赶了一天的路回来,还有精力伺候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挑衅:“若实在不行,可以早点休哼……” 猛地撞进的力道重得他微微发颤,谢璟深抓着,威胁般又重又慢地动作了几下,沉声问:“说谁不行呢?” 白行歌就是个爱在危险边缘试探,试探还不足甚至还上手去调戏危险的那个人。 这场游戏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才结束,待他清洗好身子回到床上,谢璟深替他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头,他闭着眼下意识拍了他一下:“不要再来了,我好累……” 谢璟深冷淡的眉眼柔和地舒展开来,他低笑了一声,翻身上床将他护入怀:“不来了,你睡吧。” 回应他的是白行歌越发平稳的呼吸,时隔多日终于又能把人抱着,谢璟深满足得仿佛坐拥了整个世界。 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竟是如此让人入瘾。 · 中秋后的隔一天,大家还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楼里面气氛一派轻松。喝了酒的几乎睡到日上三竿,所以楼里也没有多少人在走动。 谢璟深站在书桌边,摸了摸那被人理得整整齐齐的书纸,没忍住轻轻扬了一下嘴角。 宋彦伸着懒腰敲了敲门,一探头正好见到自家楼主笑得荡漾,心里有些惊奇。 “进来罢。”谢璟深这才微微敛起笑容,处理宋彦抱进来的一堆文书。 除了埠城飞月楼里的事,还有从朔国各地来的汇报,还有底下人无法单独做决定需要交给他定夺的事。此外,还有一些从天行教那里来的密信,一些私人由飞鹰帮忙带回来的,没一会儿又把他的桌子堆满。 宋彦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小楼主……怎么没和楼主一起回来?” 当初离开谢璟深带上了穆昭阳,后来前几日回来的那批护卫里并没见到他,所以他们以为他会和谢璟深一起回来。 没想到谢璟深只有自己一个人。 正翻阅书纸的谢璟深动作一顿,表情忽然变得有些高深莫测,最后只道:“大概是去见个朋友了,估计几日后就回来,不必担心。” 宋彦看着谢璟深平静的表情,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 要知道谢璟深从前对身边任何人都不在乎,唯一就是那个有血亲关系的弟弟事事照料得仔细。毕竟穆昭阳心思不如他来得深沉,耿直得有点容易被人欺骗,他几乎不会放他一个人单独出去。 这听起来,实在有些反常。 不过再反常也与他无关,他只是个下属,便没有多问。 帮衬了谢璟深一会儿后,后者就让他先离开了。就是他临走前,谢璟深突然交代:“今日给白公子的膳食,让厨房准备得清淡一些。” 宋彦应下了,心里又滑过一种怪异的感觉。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会有那样的关系,所以也只是笑了笑随口说:“原来国师大人喜欢清淡的食物啊,下次会注意的。” 谢璟深沉默着没有应答。 白行歌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清淡,他其实还挺重口味的,特别喜欢吃肉吃辣。十几日没见面,两个人昨晚都有些兴奋,一不注意就闹过了头。 方才出门前他还特意探了白行歌的情况,倒是没有发烧症状,就是开口的声音仍沙哑得很,他连睁开眼睛都没力气。 事后的白行歌身上只松松垮垮地穿了件薄衫,衣下那些痕迹隐隐约约,整个人埋在软绵的浅色被窝里,被他碰的时候还缩了缩,模样看着有几分可怜。 谢璟深一想到房里的人,昨夜的缠绵就控制不住又蹦入脑里,只能努力用工作将那些画面驱赶离开。 身上的毒得到了抑制,被折腾狠了的白行歌在接下来几日都严禁谢璟深对自己有过深入的触碰。谢璟深虽然很尽兴,不过到底还是不想真的把人玩坏,所以在白行歌拒绝的时候也没有真的强迫他。 白行歌就很喜欢他这样的态度,就是谢璟深会特别幽怨地问他:“我难道就只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吗?” “是啊。”白行歌也很爱和他说反话,特别喜欢看他被自己逗得又气又无奈的模样。 床上吃的亏,白行歌在其他的地方讨了回来。 谢璟深吃不到人,就只能把人亲得七荤八素,醉生梦死。 意外是在谢璟深回来之后的没几日发生的,那会儿是深夜,白行歌和谢璟深睡得正香。 飞月楼也很平静,大家几乎都歇息了。主楼那里忽然传来了剧烈的声响,和白行歌当时在露台听见的烟火声很像,可更响更悠长。 随着一阵阵的巨响落下,随之而来的是人们慌乱的吵闹和尖叫声,还有重物倒塌的声音。 白行歌和谢璟深齐齐被吵醒,好梦被人打断,白行歌心情有点差。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和谢璟深问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身处的楼阁也开始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谢璟深马上就察觉到这是楼阁即将塌落的迹象,飞速替白行歌批好了衣服,带着他直接从三楼跃到了院里的空地。 几乎是在他们落地的瞬间,眼前古韵深厚的大楼就在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声下,塌成废墟。 白行歌眨了眨眼睛,攥着手里那没落下的包袱,劫后余生道:“幸好重要的东西都带出来了。” 谢璟深面无表情地将他放了下来,白行歌弯了弯眼睛,特别心大地凑上前在他唇边碰了碰,轻声说:“还有喜欢的人也带出来了。” 谢璟深成功被这句话顺了毛,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牵着他朝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忽然问道:“你在和我想着同一件事吗?” 白行歌沉默了一下,嘴边的笑容有带上了几分无奈:“应该是。” 看来季君延果然忍不住对飞月楼下狠手了,甚至还动用了□□。 方才那一声声炸裂的声响,应该是由被人特意在飞月楼布置的□□所造成。非常符合季君延无情又果决的作风,提醒不成,就直接下狠手。 几乎是埠城标志性的建筑,就在一夜间被炸成了废墟,就连那个观月台都没被放过。 □□现在是只有朝廷才能拥有的东西,而且出产的地方还是靖国。看样子,季君延先前派人过去和他们谈事,谈的协议中还包括了这个。 白行歌第一时间是想到自己用上的近百道符都白费了,旋即就是一阵浓浓的愧疚在他心里蔓延。 惊慌之后,就是一片沉寂。大概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给炸懵了,在见到谢璟深带着白行歌出现时,都只有沉默。 白行歌担心谢璟深会连带着被楼里的人埋怨,下意识想放开被他牵着的手。可手指才微微一动,小心思似乎就被对方察觉,反而将他牵得更紧。 “是我连累了你们。”白行歌抿嘴说道。 谢璟深倒是很淡定:“不碍事,不就一座飞月楼吗?没就没了。” 白行歌被他这仿佛坐拥好几座金山银山的豪迈语气给气笑了:“那可是你的心血。” “你在心疼我吗?”谢璟深心情好像真的没受到半点影响,还有心思调戏他。 白行歌心里是真的难受,回不了话。谢璟深眼神一柔,和他说:“是我接下了你的委托,自然就要考虑到这一些。像这样的事本就可能发生,我已经提前提醒过楼里的人。” 白行歌眸光微微一动,忽然从包袱里拿出一面八卦镜。谢璟深还以为他这是想说有妖怪化成他楼里的人埋伏,替季君延做了这些事,没想到又看见他用手指把镜面掰开。 里面折叠着一张有撕裂痕迹的牛皮纸。 “我当初说过,若是要做交易,我绝不会让你们亏本。”说着,他把那牛皮纸塞到谢璟深手里。 “这是我离宫之前,从季君延手里偷来的好东西。”白行歌说道,看着谢璟深将那牛皮纸慢慢摊开。 看起来像是某个地方的图,但是不完整。 “璃国当年的覆灭也有朔国的手笔,自那之后各国都在谣传,说璃国某个地方藏着成山的宝藏,那是璃国几千年的国君们攒下来的财富。季君延这辈子费尽心思,就想要得到那笔钱财。拥有了那笔丰厚的财富,他就能坐稳自己的皇位,将朔国变成最强的大国。” “图纸被拆成了三张,季君延手里有一份,另一份我估计在靖国那位妖后手里。至于第三部 分……”白行歌看着谢璟深,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低声笑语,“在这里。” 谢璟深捏着牛皮纸,脸色并没有因为得到这个好东西而变得喜悦。 锦衣队和从皇宫来的几千兵卫将飞月楼团团包围,断了一只手臂的唐之渊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显然是正在等待。 有些事情无需明说,大家都能明白。 季君延做这些事,不过是为了一个白行歌。只要把白行歌交出来,就会暂时放过飞月楼。 “宝藏确实存在。”白行歌说道,却又轻哼了一声,“不过璃国最贵的宝藏才不是那些财宝,他们真是愚蠢。” 谢璟深不顾旁人的目光,将他揽入怀里,摩挲的动作显然是不想放他离开:“我知道。” 白行歌挑眉看着他,似乎有点意外,也像是在等待他继续。 谢璟深仔细地看着他,眸光将他眉眼描绘入心里:“璃国最宝贝的东西,当然是我的行歌。” 作者有话要说:#深深你那么会说话就多说点# #玛德我心好累,日常小黑屋走一趟# #是我技术太差# 第九十七章 像是对皇宫卫兵的到来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似的, 飞月楼的护卫们沉默又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后,跟没事人似的开始整理面前的一片狼藉。 唐之渊看到有一位身材高大,浑身充满肌肉的男人眼神狠厉地瞪了他一眼, 随即大摇大摆走到一块看起来需要好几个男人才搬得动的木桩之前,两手一抱就直接把它抱起甩开, 从木桩底下找到了一个还算完整的木盒子。 男人把盒子拿出来后, 一脸淡定地递给边上等候的几个人:“看看,里面的月饼应该还没摔坏吧。” 那几人旁若无人地打开盒子聊了起来,一脸惊喜:“还好着, 嗅起来真香, 嫂子好手艺!” 还有在其他废墟堆面前, 跟看戏似的在埋怨的:“我的天, 我希望楼主能大方点直接说这地方不要了。” “你想得美, 这块地多大啊, 不重建的话难道便宜其他的孙子吗?” “啊,那得多大的工程?!” “呜呜想想就好累。” “没事, 楼主说他给钱。” “哦,什么时候开工?” …… 飞月楼的人过于乐观的反应看得唐之渊眉头紧蹙, 他觉得怪异, 这毕竟是飞月楼唯一大本营,光是看它奢华的建筑与占地就能得知, 这么一摧毁就几乎等同于摧毁了大半个飞月楼的势力。里面的藏书、文书包括其他财产物品等,就算放在一个大势力也是很大的损失。 更何况季君延先前把魏伊月的鬼魂放来时还特意确认过, 飞月楼底下并没藏有很大的暗室,他们大部分的东西都在明面。 或许是因为把整座楼都炸了的事情过于震撼,带来的冲击太大,所以他们都疯了? 唐之渊盯着他们看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结果, 后来一想自己也只是奉命行事,只需要把差事完成,其他的不在自己应该关心的范围。 如此想着,他又将目光放在远处的两道人影身上。 谢璟深仍是一副冷淡得难以靠近的表情,正肆无忌惮地把白行歌揽在怀里,低声严肃地和他说着什么。反倒是贴近着他的白行歌到后来像是听见什么令他感到愉悦的话语,从唐之渊站着的位置,能够看见那缕忽然在他眼睛里绽开的笑意,温柔得像是春天里悄然盛开的花。 唐之渊的内心稍微有些触动,盯着白行歌的眼神陷入了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在白行歌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哪怕从前在宫里,对于季君延待他的好,他脸上的笑都是一种……说不上的完美。挑不出错,却没带着多深厚的表情,眼神总是带着几分空灵,仿佛是个超凡脱俗的仙人,周围的一切只是阻止他飞升离去的牢笼。 可此刻的白行歌不一样,他脸上的笑容满满的真情实意,好像终于有人将独立于高处的他,拉到了凡间。 他其实偶尔会有些无法理解白行歌,明明同样是条件不错的男人,甚至季君延在财富权势方面,严格来说都比谢璟深来得更加强大。只要和他在一起,白行歌有享不尽的宠爱与荣华富贵,他却偏偏要选择宫外的粗野男人。 唐之渊那天负伤回到皇宫,季君延见他伤势严重得甚至失去了一只手,最后难得看在他的份上,饶过了一整个任务失败的锦衣队,也没有将他们逐离皇宫。 或许是他这样的努力稍微打动了季君延,又或许季君延只是为了白行歌的事情一时感到寂寞和愤怒,想要找人宣泄,在他的伤稍微好了些许的时候他见了季君延,被喝了酒的他拉着又是一阵翻云覆雨。 那天夜里,季君延给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其实你也很不错。” 季君延并不笨,他自然能看出唐之渊对他的情意。且唐之渊待在他身边多年,对他也一直忠心耿耿,季君延就喜欢真心待他好不背叛他的人。那么久的守候,若说他对唐之渊没有半点真情,倒也不至于。 只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点。 既然觉得不错,为何还如此执意要把白行歌抓回来?他的心都已经不在他身上,他和谢璟深的关系已成了事实。 唐之渊一时脑热,又或是觉得憋屈,明知道是逾越却还是问出了这份疑惑。难得的,季君延并没有出声斥责他,只是眼神在提到白行歌的时候,仍是充满爱恨纠结。 “朕只是不甘心。”季君延说道,语气一如既往的阴戾,“凭什么朕苦求多年都得不到的人,他谢璟深就能轻易到手?!” 季君延的心是扭曲的,这些事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却也没有斥责他的资格。 “那是朕护养大的人,若得不到,便只有毁了。” 唐之渊回想起季君延说这些话的语气,心里仍是有几分惊骇。他也不知道季君延这样的心情是否就是爱到极致便成恨,白行歌这一次若真被抓回皇宫,应该不轻易好过。 但想对付白行歌,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也不知道季君延是否能借着自己的帝王之命,成为那个特殊的存在。 白行歌的嘴微微张合着说了些唐之渊无法听清的话,不过从他挂着虚假怒意的表情来看,应当只是一些开玩笑的嗔怪话语。和他毫不掩饰的欢愉相较,谢璟深眸中一闪而过的清浅笑意可就含蓄了许多。但熟悉他的人估计会清楚,那点笑意倾注了他多少的温柔。 暗中观察的飞月楼成员们早已看得面上平静,内心惊涛骇浪,有的甚至还觉得自己瞎了眼,或其实仍在梦里。 楼塌了的震惊,都不如他们看见向来排斥和人有过多接触的楼主抱了国师大人要来得大。 宋彦目瞪口呆地正想和身边的红绣讨论这吓死众人的一幕,却见她淡定得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到嘴边的话忽然噎住。 人就是很奇怪的存在,当他什么都不清楚的时候会迫切想知道答案,可如今答案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又开始退缩,有点不敢去接受它。 可能在他们心里,哪怕哪天听说自家小楼主带了个男人回来,都不会想过楼主会恋爱。 但是一想到那个人是仙逸飘飘的大国师,好像又能理解了。 坊间对白行歌的谣传,一直都将他放在很高的位置,毕竟是能让一国之君为他做出任何事情的存在,光是美貌就已经被夸上了天。这放在一般人身上,真人出现时都会令传说破灭。可白行歌没有,飞月楼的成员们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只觉得是他本人更惊艳了传说。他身上确实存在着一种神奇的能力,让人忍不住注意他,在被他温和对待后下意识陷入,尊敬着他。 就好比谢璟深一样,拥有着与身俱来的强大气场。只不过他的气场并不是杀戮,而是温和的纯净,就是存在感非常强烈,同样的让人无法忽视。 唐之渊今天带着那么多人过来,季君延的态度非常明确。他还特意抓准了近期正是飞月楼接单的高峰期,楼内没有多少人留守的情况下动的手。如果在经过这样的‘警示’后,飞月楼的人还执意要保护白行歌,那么就会直接用武力镇压了。 其实唐之渊并不是很赞同季君延这种作法,他几乎是为了把白行歌抓回去而出动了皇宫大半的军队。倘若此时有心人存心到皇宫找麻烦,那正是他们防御最为脆弱的时候。可季君延就像是铁了心要把人带走似的,如此不顾一切。 谢璟深对自己和手底下的人一直都很有信心,他敢只留下这些人在这里,自然是有把握及时面对大几千的兵马,也能够把白行歌从他们手里保下。 可白行歌却放开了他的手。 虽然早在他前面交代那些事情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迹象,但谢璟深其实并不是很愿意。 “没必要,我能够留住你。”谢璟深说道。 白行歌看了看周围的人:“真要打起来,免不了伤亡。我亏了你们一座楼已经很抱歉了,这些人你还得留下来帮你善后,不要做白费力气的事。” 谢璟深咬了咬牙:“你想找的东西还没找齐。” “也许回一趟皇宫,我还能有意外收获。”白行歌莞尔道。 谢璟深听见他这么说,就更不同意了:“你知道只要你回去,季君延不会轻易放过你。” 白行歌垂了垂眸,始终没有收起嘴边的微笑:“谁不放过谁还不一定。”再抬眸时,眼里有几分无奈,“如果我们真的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我肯定会让你和你的人保我到底,毕竟那是你们的工作。” “但你现在是我考虑过一辈子的人,就得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了,包括你的人……也都是人生财产的一部分呢。” 谢璟深抿嘴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问:“只是考虑?” 白行歌轻笑了一声却没直接回话。 周围的人离他们太远,听不清他们究竟谈的什么,只知道欢乐的气氛陡然消散。两个人在原地拉扯了半天,不知道又顶着严肃的气氛谈了什么,最后白行歌将谢璟深紧握住自己的手拨开,踏着决然的步伐走到唐之渊面前。 他的神色十分平静,那双方才还装着笑意的眼睛又恢复了印象中的毫无波澜。 “走吧,我跟你们回宫。”白行歌淡声说道。 唐之渊盯着他看了半天,又让人搜了一下他的身和包袱,确定里面没有带着什么奇怪或是通风报信用的物品后,才冷笑问:“国师大人逃了几个月,可不像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白行歌却反问:“若我今日不从,不知唐护卫打算做什么?” “自然是用硬手段了。”唐之渊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后的大群兵马,回答道。 “那就是了。”白行歌轻笑道,“打打杀杀总要闹出些人命伤亡来。从前我或许不介意,但现在我却舍不得。” 舍不得谢璟深因为自己受伤,舍不得谢璟深为了他一个人要折损许多陪他打天下的兄弟姐妹。 若是从前,他可以选择直接一走了之,季君延也不会因此对飞月楼施压。可如今都变了,这些事全在意料之外,在他人生规划之外,从答应了谢璟深的那一刻起,他接下来所走的每一步都带着些许未知。 他却对此感到有些兴奋,也有期待。 为此,他必须回宫一趟。 因为他的极度配合,唐之渊没有将他捆绑起来,而是请着他上了车。白行歌坐在窄小的车厢,撩开车窗的帘子,隔着一段距离与谢璟深四目相对。 谢璟深在飞月楼的护卫们动手之前制止了他们,只眼神沉静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只是回去坐一坐,我不想逗留的地方,留不住我。” 谢璟深想起白行歌临走前留在自己耳边的那句话,带着他一贯的自信,却阻挡不了他内心的担心。只是他们俩人都清楚,这一日迟早会到来。以飞月楼,乃至谢璟深的能耐,想要从季君延派出的追兵手底下护住他并不是问题,但一昧的防守也不是办法。 白行歌如今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规划,跟着谢璟深那先前想过的,事情解决后就找个机会诈死隐姓埋名躲起来的计划几乎已经成了不可能。而且他只要一日不解决和季君延之间的问题,以他只手遮天的能力恐怕就算他躲在深山老林,他也有本事把他找出来。 所以他才会决定跟着唐之渊回宫一趟。 白行歌在几千名兵马的拥护下,又轰轰烈烈地离开了埠城。他们当时入城与轰炸了飞月楼的举动早已惊动全城人士,奈何大家都认得出那些是皇宫来的锦衣队和军队,无法干涉他们的作为。城里的居民早已被倒塌成废墟的大楼给惊呆,飞月楼一直是他们埠城的象征,而且他们也一直接受着飞月楼的帮助。 对他们来说,飞月楼是比皇宫更加靠谱的存在,他们对飞月楼的感情更要深厚一些。在唐之渊带来的人离开之后,城里的人都热心地凑到废墟之前,自主自发地帮助他们开始善后。 谢璟深在白行歌离开后完全又变了个人,虽然对楼里的人而言他只是恢复成原来生人勿进的态度。 红绣毕恭毕敬地来到他面前,听见他冷声问:“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早已准备完毕,应该能顺利进行。” 却听谢璟深冷笑了一声:“我不要应该,得必须。” 不过是在龙座上安安稳稳坐了几年,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废墟的整顿并不是短短几日就能搞定,而且城里的人发现飞月楼那里本身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就花了几天时间从废墟堆里取走重要的物品,然后一群人就离开了,也不知道去往何处,只留下小猫几只的人悠闲缓慢地做着清理与看守。 穆昭阳怎么着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就延迟了点回家,结果一回来家都直接没了。 他骑着最爱的小黑马从南门归来,一开始在大街上奔跑时还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是走了半道才惊觉本该耸立在城中央的大楼没了。他差点还以为自己进错了城,毕竟就算飞月楼搬家也不可能把整栋楼直接搬走。 等到达的时候他才发现是自己想得太简单,原来是直接被炸没了。 “唔,这就是你同我说的,你和你哥哥逐步撑起,非常厉害非常强大还很豪华的大楼——飞月?”男人温沉的嗓音从身后悠悠响起,语气里带着的几分调笑就像是冷泉里的水,把他浇了个彻底。 穆昭阳的脸白了青,青了又白,然后就又听见身后的男人戏谑道:“奢不奢华另说,我瞧着,确实有点厉害。” 听着对方语气里极力隐忍的笑意,穆昭阳恼羞成怒道:“要笑就笑,阴阳怪气的算什么?”穆昭阳找了一圈没看见谢璟深,反而见到坐在其中一个废墟堆上丢着木头碎片玩儿的宋彦。他正想飞快跃到宋彦面前找他问话,只是刚准备运气,后腰就传来了一阵酸痛感。他脸上表情裂了一瞬,很快又整理好,老老实实地摸着腰走了过去。 宋彦和手底下的几个人接下了看管废墟和搜罗物品的活儿,没想到会遇见平安归来的穆昭阳。 他抬了抬手正想和自家小楼主打招呼,视线却被跟在他身后的那位,比小楼主高出快一颗头的男人吸引了注意。 多么俊的一个男人啊! 宋彦惊呆了,甚至开始有点怀疑人生。他以为想要再找到第二个像白行歌那样好看的人并不容易,但没想到这会儿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这让他不禁怀疑现在的世界是不是美男子遍地走,唯他丑得没朋友? 穆昭阳身后的那个男人长了一张天赐的脸,毫不逊色于谢璟深和白行歌那种一出现就万众瞩目的稀罕人物。他身上的服饰以银白色为主,搭配着些许湛蓝,深蓝色的腰封上还挂着一枚流苏玉佩,气质文雅得令人惊叹。 对方看起来像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见到他就弯着眼睛笑得温和又灿烂,却仿佛一整颗太阳都落到他的身上,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宋彦就只记得他身上总时不时能传来阵阵非常好听的铃铛声。 “宋彦,这是怎么回事?我哥他们呢?”穆昭阳带着朝气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宋彦愣了半天,才回答:“啊,那什么,陛下趁着咱们不设防的时候让人偷偷往楼里安了火|药,把楼给炸没了。” 穆昭阳:“……?”他不明白为何宋彦能如此平静地跟他说出这个事实。 宋彦没有注意到他抽搐的眼角,又道:“然后陛下还派了好多人过来,想用强硬的手段把国师大人给带走。国师大人不想要我们为了他和军队动手而受伤,就自己跟着他们离开了。楼主他和国师……” 顿了顿,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把谢璟深和白行歌的关系直接说出口,宋彦憋了半天直接跳过:“反正就是以他们两个的关系,楼主怎么可能放任不管,这会儿估计在赶往皇城的路上,准备把人给救回来。” 穆昭阳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先继续询问哪件事的细节。反倒是和他一起过来的男人忽然对某件事提起了兴趣:“国师?你们说的那位,是朔国远近驰名的大国师,白行歌?” 宋彦和穆昭阳并不意外他会知道白行歌的名字,朔国上下应该就没有不知道他的人。 “是啊,我和哥的好朋友,也是我们的委托对象。”穆昭阳说道,见男人似乎很感兴趣的模样,便又多说了几句,给他解释了白行歌和季君延之间的爱恨纠葛,一个你追我跑的故事。 宋彦表情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谢璟深和白行歌,便下意识问道:“对了小楼主,这位帅哥是谁啊?怎么和你一起回来了?是过来下委托的吗?” “他叫云玺。”穆昭阳回道,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想着要怎么介绍他的身份,结果腰上忽然一紧,直接被人大大方方地抱住。 宋彦目光惊恐地看着他俩,听那个叫做云玺的男人语气颇为轻快地接着说:“是你们小楼主的爱人。” 穆昭阳:“……”他不是,他没承认过! 宋彦:你们当楼主的都是怎么一回事?找媳妇都专门找男人吗? 虽说国风开放,但,也没必要如此特立独行。就算找女子当楼主夫人,他们飞月楼也不会比其他势力差的。 见穆昭阳脸上写着羞恼与抗拒,云玺表情瞬间变得可怜委屈,仿佛是即将被抛弃的大狗:“昭阳是想对我始乱终弃吗?” “你已经丢下我一次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重拾破碎的心,你如今却是又想再伤我一次?” 大概是他的语气过于真心,真心得连宋彦的内心都有了些许触动,再看向穆昭阳时眼神里都多了一些批判。 穆昭阳红着脸把他搭在自己身上的猪蹄子掰开,很是清醒地怒道:“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只是馋我身体。”馋他那什么跟炉鼎一眼的体质。 宋彦又听得一惊,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不知道会不会被灭口。 云玺又伸手把人捞了回来,眼神真诚得看不出真假:“说什么傻话,我不止馋你的身体,还馋你的心啊。” “呵。” “我说过,你是我前世不小心弄丢的爱人,这辈子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你得信我。” “呵呵。” 宋彦:“……”世界逐渐走向玄幻,前世今生的设定都出来了。 娘的,楼主可真是一位比一位更不正常了! 作者有话要说:穆昭阳(气得发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就很tm厉害。 云玺:我说的是真的。(手又悄悄探进了阳阳的衣服) #问题来了,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第九十八章 从埠城回到皇宫要好几日的时间, 唐之渊一开始护送白行歌回宫时,还有点担心他是不是想暗中耍什么阴谋或小心机,毕竟他真的难得如此配合。 白行歌和鬼打的交道比跟人还擅长, 像他这种完全不擅长此道的,对他自然非常防备。是直到过了好几日, 白行歌都一直如此安分, 不吵也不闹省心得很,他才稍微放了点心。 白行歌当然不会那么傻去做无用之功,如果季君延派来的只是一队人, 那或许他动动脑筋的确还有溜走的机会。可季君延如今派来的是千军万马, 且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别说是看个人了, 估计让他们看守一只苍蝇, 那苍蝇都飞不出去。 既然不管怎么做都是一样的结局, 他还不如省点力气, 回宫之后再搞事。 朔国大国师被以极大的排场迎回了皇宫。早在季君延大阵仗找人的时候,朔国的人民们都知道了他逃离的事。如今他回宫又如此轰动, 据说皇上还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惜为了他与令人闻风丧胆的飞月楼作对, 将重金从靖国手里得来的火|药都用来炸了人家的营地以作威胁。 埠城的人民都震惊了, 据闻季君延还为此收到了不少大臣的冒死进谏,提醒他这种作为实在有失大体, 也不值得,不符合一个一国之君的处事态度。 季君延把折子全砸回他们脸上, 表示除了一国之君,还有谁能有这种底气做出此等大事? ……简直无法反驳。 不过,季君延终究是要为了他的任性负责。把皇宫里大半的兵马派出去意味着防守的削弱,他对自己的掌控有些过度的自信, 认为自己应该能够应对好一切的紧急情况。 事实上,他确实也能够应对,逼宫篡位这种事并没有发生,但与他作对的那些势力方,必然要趁这个时候与他斗上一场。毫不意外,皇宫在白行歌回去的时候,刚疲惫地结束一场堪称是小型战乱的大事。 具体情况白行歌并不清楚,只知道他回来后发现宫里的人都在忙进忙出,甚至还有尸体还未处理完,被人抬着从护送他回来的马车前经过。 白行歌的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季君延或许在那场骚乱中险胜,又或许只是成功防下熬到了他另一半的军队回来,但闹事者时机抓得非常准确,几乎是在被赶回皇城的军队捕捉包围之前,就指挥着那些叛军离开。 据说季君延在书房发了一场脾气,东西被他摔得满地都是。 伺候着季君延的小太监在听说白行歌回来后兴奋得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在他踏入宫殿之前就先来到他面前,哀求道:“国师大人,陛下向来最听您的话。陛下现在正在书房发脾气,既然您回来了,能不能帮忙去劝一劝他?” 白行歌心想,现在让他去恐怕是想要他火上浇油吧?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请为我带路。”反正面迟早要见上的,先去看看他在做什么也好。 对于季君延,白行歌虽然对他并没有那种感情,可多少也曾真心实意将他当作朋友,所以对于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他的排斥中多少还带着无奈。 随着他和小太监越走越深,里朱红色的宫门越来越远之余,他还察觉到宫内的气氛和他离开之前相较,有所不同。 从前他在宫里时,生人见不到他,倒是徘徊在宫里无法离开的死魂见他孤独,会天天来找他聊天。他和他们的关系还不错,所以清楚他们在知道自己回来的话,定会跑到他面前热热闹闹地说上几句。 他也是走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现在的皇宫对他而言实在过于安静。 像这种已经存在了好几百年的建筑,里面的亡魂可不要太多,随随便便哪个角落都能见到一只失去我意识的游魂。可他回来至今,哪怕一路走到了御书房,他连个小游魂都没见到。 这实在有些反常,难免让他联想到在宫外与那个神秘尊者交手时历经的种种。 白行歌站在御书房外等候小太监去通报,对方很快就回来了,眼底下难掩一抹喜色,恭恭敬敬地将他请了进去。 季君延侧对着他站在房中央,魁梧的身子披着金色的龙袍站在红毯上,周围跪了一地的人。他轻抿着嘴缓步走了进去,雪白色的衣摆微微拖地,随着他轻盈的步伐晃荡着进去,仿佛将房外的秋日寒凉也一并卷入房里。 白行歌的及腰长发柔柔地落在背上,让他颀长的背影显得更为仙逸。他的出现总能给所处的空间带来一种宁静,那些刚受了季君延的火的大臣们的身体正微微发抖,房内一时无人敢说话,安静得呼吸声都变得清晰无比。 半响,季君延才说了句:“都先下去。” 房里除了白行歌之外的人,如临大赦那般离开,步伐毫不犹豫。白行歌甚至在想,若此时能给他们每人的脚底配上一对火轮,他们可能还会走得更快。 小太监贴心地在所有人离开后把房门关上,将空间留给季君延和白行歌。 时隔多月再见到季君延,白行歌的内心难免有几分触动与感慨。 有一说一,季君延的外貌条件非常优秀。他的年纪比他要年长许多,已是三十来岁之人,同时也正值壮年,是做什么都很有精力,能以行动将自己的野心充分发挥的年纪。虽说如此,但季君延身为皇帝,自然是将身体照顾得很好,完全看不出来已经是个三十岁的男人。 他的五官生得很有英气,且棱角分明,就是还带着几分阴戾,让人畏惧。 那双死水一样的褐眸正紧盯着他,大概是因为最近事情过多,他脸上还透着些许疲惫。 白行歌在所有人离开后,屈下身子行了个礼:“微臣见过陛下。” 难得的,季君延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急匆匆免了他的礼,反而久久没有出声。 白行歌也不介意,就那样无声等着,直到那金灿灿的衣摆出现在他视线之中。他眸光才微微一顿,手臂忽然被一只手以强大得足以将他弄疼的力道抓住了他,并用力直接将他从原地扯起。 季君延那双充斥着红色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满满的怒火,像被惹急了的猛兽那般瞪着他:“白行歌,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朕平时对你过于纵容,才会让你做出逃离皇宫的事情来?” 季君延觉得白行歌这一趟回来之后变了。细说的话,他在外面的日子过得应该挺滋润,整体状态看起来都很好,皮肤还是和从前一样滑嫩白皙,仿佛碰一下都能让人融化。他身上的气质仍是一如既往的清淡、温和却又疏离,但季君延还是能从他那双平静的眼睛里,和他整体给人的感觉察觉到他的变化。 若说从前被他养在宫里的白行歌就是个精致的宠物,他的身体不仅被他关了起来,心也无处可去。人人都说他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天造之物,可季君延就对着那样的他感到踏实,因为离开了他,他就什么也不能做到,只能依赖着他的庇护。 但现在的白行歌,身上多了其他的气息。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可能是多了烟火气,清明的眼睛也像是被沾染上了不一样的欲|望,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鲜活的灵气,也像是多了点野性。 人虽然已经回来,可心却还在外头。 “陛下言重了,微臣只是出门为自己半点重要的事。再说,身为国师,居于深宫原本就不太妥当。从历史记录来看,大部分朝代的国师都会在外自立门户,拥有自己的府邸,微臣不觉得到了这个年纪,还适合留在宫里打扰陛下。” 季君延听着他不带感情起伏的语气,想起从探子口中,对于他和那个叫做谢璟深的男人的相处描述,心里就憋着一股火。 他抓住白行歌的手越发用力,明明力道足以疼得让白行歌觉得像是要被捏碎了筋骨,但他却仍只是垂着眼睑,脸上神情半点也不挣扎。 季君延笑了一声,笑声里显然还带着怒意:“国师说得有道理。” 白行歌惊疑着季君延竟然会同意自己,果然就听见他接着说:“国师这个年纪,也确实该有个合情合理可以留在宫里与朕作伴的理由了。” “你自己准备准备,朕已经让人算好了吉日,就在八日之后,到时候朕会以立后的仪式,迎娶你。” 季君延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只是在宣布一件很正常的事,白行歌却感到惊怒:“你疯了。” 这是什么意思?要直接纳他为后?自古以来就没有这种规矩,更何况他并不愿意:“季君延,你能不能清醒点?皇后才刚过世没多久,你朝政的事情都没处理好,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情?” 季君延怒道:“因为我怕再不将此事定下,有人就要把我看着十几年的人给抢走了!” “真不愧是阿歌,和朕小打小闹离开皇宫,也能在外惹了一身桃花债。你可知道在你回来之前,朕差点遭到刺杀身亡?”说着,他冷笑了一声,“那些想要了朕的命的人,就是你在外头招惹的人,还有你背着朕帮助的人!” 季君泽和谢璟深的人动作可真快,简直就像是早已猜出他的安排,故意趁机找他麻烦。这若说没人透露出消息给他们,他都不信。 但最让他生气心寒的不是他们的袭击,而是白行歌的态度:“你明知道我最讨厌那些粗鄙的江湖之人,你明知道朕和季君泽不合,可你却背着我与他们合作,还去了一趟九王府替他们摆平所有的事。” “阿歌,我和季君泽不死不休,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季君泽目眦欲裂,抓住白行歌用力晃了晃,低吼着问,“当年在朕和季君泽之间开始产生分裂时,朕给过你机会,是你选择了留在我身边!如今,难道连你也要背叛朕了吗?” 白行歌眸光一动,看向了季君延,平静地回答:“季君泽身边还有其他人,我当你是朋友,如果连我也都离开的话,你就当真一无所有了。” 他承认,自己当年确实是心软,对季君延生了恻隐之心。而且,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理由,必须得留在皇宫。 季君延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怔,最后强硬地把人抱在怀里:“是,我知道这世界上只有阿歌真心待我好。” “那是因为我把你当成了朋友,可这并非爱恋。”白行歌袖子底下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没有回抱着他,趁着他的情绪有些缓和时说,“季君延,你其实自己也明白,你对我并不是爱。” “你只是像找到一个很合心意的玩具,而正好这个玩具你能安心放在身边收着,便产生了占有之心,只想把它紧紧捏在手里不放开,不让人发现,也不给人触碰。季君延,这不是爱。” 季君延在沉默了片刻后,忽然缓缓将他放开,眼神阴狠地盯着他:“那如何才叫爱?就像你和谢璟深?” 白行歌垂落在身边的手微微一动,没有回话。 季君延对白行歌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在以前他很喜欢他的沉默,因为这就表示他默认了他的回答,至少不是拒绝。可在这一刻,这种沉默却只让他感到窒息,心里甚至生出了滔天恨意。 在极端的愤怒之中,季君延脸上的笑容却越深越温柔,唯有说话的语气能让人察觉到他扭曲的怒意:“白行歌,你给朕听好了。” “就算是玩物,你也只能是朕一个人的玩物!” 作者有话要说:吧唧吧唧吧唧 第九十九章 “国师大人, 我……” 隔着自己好几尺距离的地方,站着一位身材矮小,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和阿竹的瘦弱不同, 这位少年似乎天生就长得比较有福气,脸上仍挂着软绵绵的婴儿肥, 身材也较为圆润些许。 这个少年叫平安, 是季君延重新让人给他安排的侍童,绿豆一样的眼睛正有些彷徨无助地看着他。 白行歌又被‘押’回了离开前居住的那个宫殿。像是早知道宫殿的主人迟早会回来一样,这里每天都被人仔细清理过, 仍保持着原来的整洁, 好似它的主人不曾离开过。 和季君延的谈话并不是很愉快, 季君延在对他事情上的偏执和疯狂程度超越了他的想象, 尤其他还都知道了他和谢璟深的事。协商最终无果, 他又恢复了被他掌控的日子, 所以连带着季君延给他派来的人,他在一开始的时候不怎么待见。 平安依然是属于很好掌控的软糯性子之人, 似乎是被严厉交代过了,进来之后一直和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唯唯诺诺地介绍了自己, 询问着需不需要他帮忙什么。白行歌正在气头上,想到他是季君延的人, 便一直没出声给他任何回应。 平安看起来更害怕了,可又不敢怠慢, 就在周围要帮他整理大殿,做替他烹茶之类的事,却每次都被白行歌出声制止。 “不必了。” “不需要。” 在平安慌慌张张地出声又想要伺候他的时候,白行歌轻叹了一声压下自己对季君延的不满, 尽量不让他的语气过于吓人:“我困了想休息,你先下去,都下去吧。” 他三两句话将全殿的人都给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呆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季君延是朔国先皇排行第七的儿子,但他是风流的先帝在临幸了某位地位卑微,毫无身份背景的宫女而诞生的孩子。娘亲的出生注定了他在皇宫里坎坷的日子,身为小小宫女,哪怕因为诞下皇子被抬高了地位为妃,后宫那些争斗不是单纯的她能够轻易斗得过的。 她在季君延三岁的时候死了,后宫佳丽三千的先皇根本不在意她的死因,最后只草草结案说她是因为产后不得皇帝宠爱,难以忍受寂寞与痛苦,最后受不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那天晚上并没有睡着的季君延记得很清楚,他的娘亲是被后宫那些联手欺负地位较为卑贱之人的妃嫔所害。她们用粗麻绳勒住她的脖子,先是娱乐般地一直把她的头来回往水缸里按压,直到她们满足了,才用绳子套住她脖子将她拖到院里的一棵大树上。她们差人拉着绳子的另一端把她挂上去,嬉笑着看她在上面挣扎,最后气绝身亡。 那样的姿态,其实任谁来看都能一眼看出她的死存在着背后的原因。只是那些戏弄她的妃嫔出身比她一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宫女要来得高,而且先皇原本就只是醉酒不小心与她发生的关系,对她并没有多大的感情,在她怀孕生下皇子后就没再来看过她一眼。对于一个不受宠的妃子,没有人会替她伸冤,皇帝也不会在意她死亡的真相,所以事情就这样草率结束。 季君延原本就不受到待见的日子,在他母妃死了之后变得更加凄苦。先皇膝下儿女众多,皇太子和几位出自皇后贵妃的皇子才是他的重点关爱对象,季君延几乎成了被遗忘的存在。季君延为了存活,只能从小就开始学会察言观色,尽可能去隐忍。怨恨在他心里堆积,他开始学会八面玲珑待人,也逐渐钻研出很多心计来保护自己,暗中学习很多才能。 宫中有被他母妃帮助过的年长侍卫,对方偷偷教他报名的武术与技能,也暗中帮了他不少忙。后来那些年长的皇子们开始了皇位的斗争,季君延巧于心计,暗中动动手指将他们之间的涌动搅和得越发复杂,明面上伪装成了可怜无助,不会被其他人忌惮的模样。 白行歌在五岁那年被老国师带进皇宫,当时就看见了吊在树上的,季君延母妃的亡魂。她身上的怨气很重,净化术虽然是白行歌从小就熟习的术法,但当时他年纪尚小,就算净了也没能彻底清除,只堪堪让对方的亡魂不再凶狠狠地缠着他,可以稍微平静地和他说话。 关于季君延的那些事,都是白行歌从他母妃口中听说的。作为同样失去亲人的存在,白行歌心里难免对季君延产生了些许同情。小时候的他有老国师罩着,他也挺得先皇眼缘,所以在宫里的行动都很自由。 他根据季君延母妃的描述和指引,找到了在皇宫里的季君延。这个未来的国君当时正处于十四十五年华,眉宇间已经可见几分英俊和逐渐长开的成熟。 他很安静,很深沉,心里装着很多不让别人知道的事。 这是小小白行歌当时见到季君延对他的印象,不过再联想他的经历,似乎也能理解。 当年伤害过季君延母妃的人几乎都死了,白行歌也知道,都是被他的母妃制造出的各种因果索命方式讨走了性命。那些人是死了,也被带到冥界受到惨无人道的责罚,可他的母妃也因擅自使用不正当的手段索命,而背上业力。 对于这样的事白行歌内心很感慨,见季君延身边从来没什么交好的朋友,宫里的下人们对他也很不尊敬,他担心季君延以后会走得太歪,就主动去和他交友。 作为个五岁的孩子,白行歌表现出比同龄人更要成熟懂事的思维,也利用着自己的权限与宠爱,为季君延带来不少方便。与季君延拥有着相似命运的还有季君泽,后者还特别温和懂事,很会哄他开心,所以白行歌还挺乐意与他交好。 在宫里那段单纯的岁月里,他们三个人的关系确实很要好。后来皇子们开始了储位之争,那些被先皇看好的孩子们因为斗得过于凶残,死的死,伤的伤,季君泽和季君延也逐渐开始得到了重视。 白行歌只记得,期间季君延曾被先皇派遣出去完成一项重要的,与军事相关的任务。不过当时他在执行任务结束,回来的路上遭到了埋伏与袭击,失踪了很久。 久得白行歌和季君泽都以为他回不来了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白行歌觉得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变了质,变得不再单纯,而且季君延的性格又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心思细腻的他能够察觉到他们兄弟二人的分裂,但季君泽因为性格原因,获得许多能人才子的欣赏,身边的人很多。相较之下,给人感觉较为阴沉的季君延身边只有寥寥数人陪伴,所以白行歌在季君泽搬离皇宫,向他提出邀约的时候婉拒了。 毕竟他没想到,季君延后来的手段会如此凶残,甚至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并展开了极端的控制。 白行歌当时拒绝的原因还因为他偶然在季君泽身上见到了帝王之相,紫气东来,乃九五之命。他以为待尘埃落定时,季君泽会登上皇位,再次回到宫里。 到时候,见面的机会多着。岂料后来季君泽没有成为皇帝,登上皇座的人反而成了季君延。他一开始认为只是事情还未结束,直到他看见季君延身上多了他从前不曾见过的帝气。 他虽有疑惑,可命数无常的道理他也明白,人定胜天,这样的命格倒也非无转变的可能。他只是个国师,没有太大的决定权。季君延在成为皇帝后对他也很好,他一开始也真心替他感到开心。 不管如何,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两边都是他的朋友。 直到后来他逐渐发现身边的人离自己远去,正确来说是他少了能够和他们交往的机会,季君延对他的监控好像也越来越严格。回过神来,他才惊觉,他正试图掌控自己,控制他生活的一切。 察觉到这一切的白行歌找到季君延,很直接地摊开事情询问他。季君延大方地承认了,那也是他第一次对他表明爱意。 说实话,第一次被季君延告白的时候,白行歌是真的吓着了,就是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那会儿才十七,而且对季君延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自然是拒绝了。 季君延没有强迫他,像是只要他人还在皇宫里,就会对他有无限的耐心。他认为是因为他年纪尚小,不知□□,不了解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他愿意给他时间慢慢去弄清楚。 白行歌在季君延提出这件事情后,他虽然拒绝,但并非没有认真去考虑过他对季君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在那之后,季君延对他的好就变得越发明目张胆,甚至也不瞒着皇宫里的人。白行歌最初的时候,尝试过以季君延所希望的方式回应他,接受他对自己的照顾。 比如他想摸摸自己的头,或是偶有点小幼稚的想法,想相互喂食等那种,正常朋友不会去做的举动,白行歌试着接受过。他也想知道,自己对季君延是何种情意,他怕只是因为自己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拒绝错了人。 后来他确认了,和季君延做那样的事情内心始终会感到不自在。甚至后来季君延试过想亲他,但被他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推开拒绝了。他弄清楚了自己的心情,也的确无法做到接受和季君延在一起,便老实地将此事告诉他,再度婉拒了他的表白。 季君延虽然没有说什么,也没继续强迫他,但对他的掌控却变得越发严格,到最后他身边真正能说话的人只剩下阿竹,以及影一和影六。 白行歌觉得自己其实长着一身反骨。季君延这种强硬的控制态度只让他产生排斥和逆反心理,多年以来建立的友情也正逐渐被消磨。他知道季君延对他总是很宽容,所以最开始曾想利用这一点忤逆他的意思,继续和其他人交往。 季君延确实不会对他动手,可对那些接触过他的人,手段却无情得很。 就好似他了解季君延那般,他对他的性格也非常熟悉。他知道他不会愿意看见身边的人为了自己受伤,就这样捏住了他的要害,成功控制住了他,在他身边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他,让他只成为他一个人的‘宠物’。 空寂的大殿里,许久之后传来了一人悠长的叹息。 · 白行歌回来之后,季君延就像从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那般,天天都会到他宫殿来找他,一般都是午膳和晚膳的时候。 他会让宫里人把山珍海味都带到他这里,也不管白行歌对他视若无睹,态度冷淡,就是要在他这里和他一起用膳。他还会像以前那样,把今日见到听到的一些大事,或是比较有趣的事情告诉他。 殿里只有季君延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周围的宫女和太监离他们离得远远的,也不敢抬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白行歌坐在矮桌的另一边,眼眸微垂,摆在他面前的米饭动都没动过。 吃了一会儿,季君延忽然放下了筷子,和他说:“对了,朕今日还发现一件特别有趣的事。” “这些天来朕一直在想,飞月楼和季君泽是如何做到,朕派出去接你的人前脚刚离开,他们后脚就过来找麻烦了。朕想,一定是有人给通风报信了。” 听到飞月楼和季君泽的名字,白行歌才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抬头朝他看去。 季君延嘴边虽挂着笑容,放在桌上的拳头却捏得越来越紧:“朕今日可算是把那两个背叛者给找到了。说来,阿歌就是拥有这样的能耐,可以让接近你的所有人都真心喜欢着你,连朕都没能躲过。” 说完他还轻笑了几声,白行歌面色却是微微一变,很快就想到了什么,直接问:“你把影一和影六怎么样了?” 季君延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很多,意有所指道:“你对身边的人总是如此善良在意,唯独对朕如此狠心。” 白行歌淡声说:“若陛下能以普通友谊来定义我们二人的关系,陛下会发现我待你也是一样的。” “你明知道,朕想要的是你的特殊。”季君延压着声音说道。 白行歌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是又问了一次:“我想要影一和影六,我早已习惯了他们两个人保护,既然如今已经回到皇宫,恳请陛下能将他们还给我。” “好,当然好。只要是阿歌的请求,朕都答应。”季君延回答道,又笑看着他,“不知阿歌可愿意,先好好吃饭?” 言下之意,便是他若再继续以绝食般的态度和他冷战抗争,那季君延就不敢保证会以什么样的形势,把影一和影六送回他面前了。 白行歌心里清楚,只能捏了捏手指,再不愿意也还是碰上了筷子,神色平静地开始吃起东西。 虽然他面前摆着的都是宫里特有的山珍海味,可他吃进嘴里,却味同嚼蜡。 吃了几口,他最后还是抬眸看了季君延一眼,提醒道:“陛下自己多注意一些罢,不该接触的人事物,就尽量别沾了。” 有件事他从回来见到季君延的时候开始就在怀疑。季君延身上沾上了些许不太好的黑气,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但目的肯定不怎么单纯。 从前他以为季君延只是因为很努力,所以扭转了自己的命运,成功当上皇帝。如今想来,他可能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接触过稍微懂得这些术法的人,强行扭转了自己的命格。 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季君延在外失踪的那段时间认识的。 白行歌闭了闭眼睛,心道是自己疏忽了,没想过季君延竟也会通过这种手段来达到目的。 他单纯善意的提醒似乎取悦了季君延,他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温柔许多:“好,都听阿歌的。” 季君延对他的识时务感到很满意,离开后没多久,就让人把影一和影六送回来了。 影一是被同样带着伤的影六给扶到他宫殿的,除他俩人之外,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帮忙护送。 白行歌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走了多久,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走到他的宫殿来。很显然,他们在过来之前已经惨遭季君延严厉的责罚,没有彻底把他们弄死估计就是想利用他们来牵制他。 进来国师宫殿被晾了几天的平安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白行歌终于开口吩咐了他办事,让他帮忙把身上浑身血痕,脸色苍白的几乎快要不省人事的影一给扶到了其中一间房。 影六难得没有像往日那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脸上的泪痕层层交叠,不知道是哭了几回,眼睛肿得像核桃。 季君延肯定不会允许御医来治疗他们,所以白行歌只能卷着袖子,在影六和平安的帮助下帮忙给影一清理伤口,换药。等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早已忙得满头大汗,影一则是直接昏睡了过去。 影六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担忧地看着影一的视线就没有挪开过。白行歌也没有询问他关于责罚的细节,而是拿着创伤药走到他面前,淡声道:“换你了。” 影六现在面对白行歌仍感到有些心虚,跟个受惊的绵羊似的站了起来,结结巴巴说:“没,没关系,我,我可以自己来,不好麻烦国师大人……”说着,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抢走了他手里的药和纱布。 白行歌看了他一眼,忽然弯起唇角:“也好,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他应该不会想见到我乱摸别的男人的身体。” 语落,抬手招来了平安吩咐:“你在边上给他搭把手吧。” 影六迷迷茫茫地看着白行歌,见到他脸上甜得有些不真实的笑容,最后没忍住委屈问:“国师,真的要嫁给陛下吗?您当真喜欢陛下?我以为您不愿意……” “谁说季君延了?”白行歌眉头皱了皱,轻哼一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却没有再多说。 影六不明所以,乖乖地给自己上好了药。 片刻的静默后,他才又呐呐地开口和白行歌解释:“抱歉国师大人,我和大哥,大哥他之前真的不是故意想出卖飞月楼的!”影六解释着,委屈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我们是皇宫的影卫,在成为影卫的那一刻就被他们喂下了蛊一样的东西。只要我们有一丝反抗的意思,皇宫就会对我们动手,严重的话可能会丢了小命。我不在意的,为了国师大人我可以豁出一切!可,可是大哥他不想让我死,陛下用我威胁了他,所以……” 影六慌慌张张的话还没说完,白行歌便出声制止了他:“没关系,我知道。” 他的声音温柔如清风,触动了影六原本就难过的心。他边抽泣边和白行歌说:“大哥也一直觉得愧疚,还担心飞月楼的人会因此怪罪埋怨于你,所以在察觉陛下打算派出军队去找你时,提前将此事告诉了飞月楼。可是,此事最后还是被陛下发现了。” 白行歌放下了水杯,来到影六面前给了他一个友好的拥抱:“谢谢你们。” “你先别担心太多,现在和影一留在我这里,暂时不会有人碰你们。”至于蛊的问题,如果有机会带着他们再逃出皇宫,好像可以去见一见慕容离。 八日的时间说短不短,可说长,又很像只是一眨眼的事。 在距离所谓的婚期只剩下没几天的时候,季君延派人送到他宫里的礼品越来越多,几乎要将他宫殿堆满。他像是很早就已经在暗中筹备这些东西,就连大红嫁衣都让人给赶了出来。 对于这些充满喜庆的物品,白行歌心无波澜地看着宫里的人进出忙碌,自己却是碰也没碰过那些物品,就好似他们即将筹备的婚礼与自己无关。 直到这一天晚上,季君延忽然又来了一趟他的宫殿,说有一份最大的礼物要送给他。 话落,他便指示着外边的人将东西送了进来。 那是一幅画,画着很有意境的山水仙境图,可以看出画图的人功底极好,非常漂亮,被镶在一个很大的木雕架子上,差不多有他一整个人那么高,宛若一张大屏风。 可就是这么漂亮的一幅图,却叫白行歌看得眼神一凛,面色微微发白,身体甚至忍不住在颤抖。 因为愤怒。 图是很漂亮,但画图用的纸,却很不正常。 他只看见上面布满了鲜红色的血腥煞气,这图纸,显然是用了人皮所造! 作者有话要说:阿巴阿巴阿巴 第一百章 “怎么?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季君延问道, 从语气来看,是当真不解白行歌面上展现出的不悦。 想了想,他又‘啊’了一声说:“忘了同你介绍了, 这画布,乃人间稀有仅此一件, 可见朕对你用情至深。” “朕只想将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都赠与你。” 白行歌却没有被他这些甜言蜜语蛊惑,而是用着气得颤抖的声音询问:“这是从谁的身上弄下来的东西?” 闻言,季君延忽然不再说话, 而是与他对视良久, 才又似笑非笑道:“阿歌果然聪明, 一眼就看出了这图纸的材质。” “那你觉得, 是从谁的身上弄下来的呢?”季君延说道, 声音里意味深长的笑意听得白行歌觉得可怖。 季君延自然是不会无缘无故, 从旁人口中听说人皮图纸好,就特意派人去外面随便搜回来。他做的这些事, 都有一定的原因。 白行歌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是害怕的。他没有忘记季君延从前对他身边人下的狠手, 他毕竟是一国之君, 能一手遮天,不能保证他是不是真有那个能力去伤害飞月楼的人, 或者过去他在宫外所遇到的,交好的那些朋友, 借此来警告他。 白行歌没有掩藏对季君延的警惕和戒备还有怀疑,季君延将他的表情与眼神尽收眼底,笑了一声,唇角的弧度却淡了不少, 眸光也变得有些狠厉:“你可真是在意外边的那些朋友呢,这让朕很是吃醋。” 白行歌紧抿着嘴唇没有回话。 季君延又说:“朕也很想把那群人的皮给扒了,尤其是叫做谢璟深和季君泽的两个人。只可惜,恐怕要让阿歌失望了。” 他在白行歌怀疑的目光下,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朕记得,皇后前阵子似乎从宫外找了杀手,想趁你在外的时候把你杀死。” 白行歌微微一愣。的确有这件事,他一开始还误以为是季君延派来捉拿他的人。 看着季君延嘴边浅淡却又带着几分阴沉的笑容,他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魏伊月的死莫非是因为这个? 思及此,他又看了看边上的那幅画,心脏轻轻一颤,关于那人皮身份的答案呼之欲出。 季君延知道他凭着那一句话猜到了答案,笑得很是愉悦:“皇后可真是过分,怎么能够越过朕的手去伤害你呢?既然她要你死,那她也别想活着了。她如此伤害你,你定也对她很是忌惮与怨恨,朕便让人把她的皮剥了,制成这幅仙境之图,作为送给你的新婚之礼。” “阿歌喜欢这份礼物吗?”季君延问道,语气如此温柔甜蜜,问得如此真心。 白行歌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浇了一桶冷水那般,寒意从头蔓延至脚底。 他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变得有些陌生,这当真是他认识了那么多年的朋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季君延怎会变得如此可怕? 白行歌不仅不喜欢,甚至还觉得愤怒:“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后如此倾慕着陛下,甚至还为您诞下龙子,陛下怎能这般待她?” 季君延又有些疑惑:“阿歌为何如此生气?皇后她想杀你,所以朕在她碍着你之前先把她给杀了有错吗?朕这是在保护你,省得你回来后,又要遭到她的对付。” “防止她做那些事有很多方式,没必要选择如此残忍的那一个!”狠心把她处死也罢,若皇后真犯了死罪那也无可免,但死后不仅不放过她的灵魂,甚至还剥了她的皮…… 白行歌一想到这个就有些犯恶心,也不管他面前的人是皇帝,直接冷声说:“把它拿走,我不喜欢这个东西,也不想要它出现在我的宫殿里,晦气。” 季君延倒是没勉强他,只遗憾地吩咐人把画拿走,还叮嘱道:“既然国师不喜欢,等会儿拿下去烧了。” 白行歌深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尘归尘,土归土,烧化了也好,至少没有直接当成画摆给别人看要来得羞辱。 “皇后的魂魄在何处?”白行歌问道。 季君延又说:“阿歌关心朕,都没有比关心别人来得勤。” 白行歌又没回话。 “罢了罢了,你想见她,朕就依你。”说完,他突然从怀里拿出一颗差不多个夜明珠大小的珠子,里面泛着微弱的白光。 白行歌没想到再见面,魏伊月连完整的魂灵都没有了,被折磨得只剩下那微弱的一缕意识。 季君延看了手里的珠子一眼,就像是故意的那般,手掌一拢,竟在白行歌面前将珠子捏碎。连带着被掐散的,还有魏伊月留下的最后一抹散魂。 “朕厌恶着一切夺走阿歌注意的东西,哪怕是死了都不能。”季君延温声说道。 白行歌双眼微微睁大,眼里的不可思议和震惊延绵到了心底。 季君延的爱憎太分明,白行歌为此失神了许久。他甚至在想,季君延所谓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倘若他真的留在他身边,可万一哪天他突然厌倦了他,是不是也会像对待魏伊月那样,毫不留情地就将他摧毁? “……季君延,这就是我不喜欢你的原因。”许久之后,白行歌开口说道,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怒意。 殿内忽然陷入沉寂,周围的人都压低了头,假装没听见这句话。 季君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拒绝,最终也没有发脾气,只无所谓地和白行歌说:“朕喜欢就行。” 说完,他便不再久留, “应该是皮的质量不好,下一次,朕定会让人寻来阿歌喜欢的。”临走前,季君延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白行歌知道他话里的威胁,气得呼吸困难,也不想恭送他离开,转身独自回去了内殿。 季君延见他生气反而还笑了笑,若其他人用这样的态度对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也就只有白行歌可以态度如此嚣张。 白行歌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季君延那疯狂的举止给气狠还是吓着了,夜里睡得不怎么安稳,甚至还做了噩梦。 也不确定算不算得上是噩梦。 睁开眼,黑暗的房间里,他感觉到床边隐约站着一道人影。待他眼睛适应了四周的黑暗,才借着那人影身上的幽光,看清对方的模样。 “……娘?”白行歌张了张口,不敢置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站在床边的是的女人,身上穿着的服饰,和他那天在落月教看一样。她的面容依然如生前那般漂亮动人,亡魂身上带着的微弱气场,让她看起来显得更加不真实。 白行歌能通鬼神,但除了方元和一些祖辈的人之外,他从来没见过死去的爹娘的灵魂。他试过招请,试过寻找,却始终无法寻得他们的踪迹。 一直到他长大,才逐渐放下,不再去浪费无谓的力气。 所以看见她出现在自己床边时,白行歌半梦半醒的思绪一顿,迟迟反应不过来。 他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女人就这样站在床边温柔地笑看着他,与记忆中的模样如出一辙。 白行歌动了动嘴,难过地想询问她为何这些年都不出现,却见她忽然有了动作。 只见她速度飞快地从袖子底下抽出了一把小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的心脏—— 胸口传来的刺痛感将白行歌惊醒,他才意识到刚才所见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梦里。可他心脏处却在他苏醒后阵阵抽痛着,仿佛在现实里好像也真的被人捅了一刀。 他紧紧抓着胸前衣襟喘了许久,那疼痛才逐渐缓下。 这个梦很不对劲。 出现在他梦里的……真的是他娘亲?包括他那日见到的,如果真的是疼爱他的生母,应该不会这样待他,除非她受到了控制…… 白行歌越想越头疼,半夜惊醒后也睡不下了,便在影六和平安,还有季君延留在他身边监视他的护卫队的陪伴下,在皇宫的某个角落晃了一圈。 那个地方是冷宫,传说鬼故事最多的地方,宫里的人都不喜欢过来。白行歌身上本就有着奇怪的传闻,如今大半夜又突然走到这里,站在外面盯着冷宫的宫墙发愣许久,最后又什么也没说没做就离开。 监视他的护卫们默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行歌过来主要是想找一找昔日在这里见到的那些鬼灵,离宫之前这里可是整个皇宫最‘热闹’的地方。不需要进去,外面的宫墙上就坐着好多阴郁的鬼魂。也有个别比较乐观有趣的,或者疯疯癫癫的。 可是现在冷宫就真的变得和它名字一样冷清了,不止没什么人气,就连鬼魂们都消失了。 他垂着眼眸,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宫里果然闹了点事,主要问题应该在季君延身上,还有他身边的人。 而且就刚才的梦来说,他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了点问题。就他天佑的命格与身上的灵气,哪怕入梦的是伪装成他娘亲的鬼灵,梦中也不该能轻易伤害到他。 既然能让他在苏醒后依然可以感觉到疼痛,那就表示对方成功伤了他。再说从回宫以来,他身体的疲惫感一天比一天严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削弱了,这让他十分不爽。 白行歌揣着满腹心事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却发现房里的桌子上多了一张纸条。 估计是趁他外出时留下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早该意识到的,能够压制你的,自然只有出自你本源之物。’ 白行歌读完后,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捏成一团,最后烧掉了。 这个尊者可真有意思,连他的身份都摸得一清二楚,看来是真的非常仰慕他们璃国的一切了。 白行歌觉得皇宫里应该也有个碎片,但他等了几天都没等到什么大事发生,更没见到什么怨魂。期间知道他被抓回来的方元又悄悄来找过他,还帮他在宫里巡视了一圈,得到的结果是干净得连个小精灵都没见着。 反倒是白行歌和季君延又发生了一次颇为严重的争执。 那日季君延喝了点酒,晚膳时间跑到他这里,见他对他态度依然冷淡,又抓着他让他面对自己,动作粗狠地在他唇上重重一抹:“你这个地方,谢璟深是不是碰过了?” 白行歌没有回答,甚至还在心里默默想,全身上下包括身体里面能进去的地方好像都被碰过了? 谢璟深也是个小醋包,有时候他和人家聊天,或者接触上不小心握了手或是有点碰撞摩擦,他虽然不会说什么,可晚上和他腻歪在一起时,就会发现他会抓住他白天碰过别人的地方,比如手,又亲又咬的。 就像那些憨憨的动物似的,要用自己的味道来把别人留下的气味覆盖。虽然白行歌真心觉得,人家实际上并没有留下什么气味。 不过这也是谢璟深待他的一种情趣,像这种不影响别人也没怎么给他带来不适的举动,他就由着他去闹了。 还有在某些特殊的地方,谢璟深也爱把印记留得特别深,每次这么做的时候白行歌都觉得自己被他弄得快要发疯,可来自灵魂的颤栗却在提醒着他,自己是享受着被谢璟深如此对待的。 当然,这些事情白行歌不可能真的告诉季君延,他要是真说了,可能会把他刺激得对自己做出更可怕的事来。 白行歌的沉默只算是默认了和谢璟深亲吻过的回答,这就已经让季君延嫉妒得发疯,抓住他差点就要借着酒疯强亲他。 还是幸好离开前,谢璟深偷偷往他包袱里那些法器的暗格塞了把匕首,自回宫后他就一直揣在身上,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季君延在浑噩间挨了白行歌重重的一拳,手臂还被他划了一刀,疼痛刺激得让他清醒了些许。 然后他看见白行歌用着决绝的表情瞪着他,手上的匕首抵在脖子处:“陛下如果想帮我收尸,可以试试继续您想做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深深那必须是在来救媳妇的路上# 第一百零一章 “好, 很好。”白行歌重重揍在季君延脸上的一拳,还有他不小心划伤的口子,成功唤回他的些许神智。 他嘲讽般地笑了一声, 往后退了几步,没有继续强迫白行歌, 只迷蒙着双眼, 居高临下地对他说:“也行,还有两天的时间。两日之后便是我们的婚期,朕提前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两日之后,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该履行的事都得做。”季君延语气强硬地丢下这句话, 留下独自郁闷的白行歌, 大步流星离开了他的宫殿, 喝得醉醺醺, 也不知又去了哪儿。 白行歌在确认他走远后,才缓缓放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短匕。回过神来, 他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发抖。 匕首咣当一声掉在光滑的地板上,白行歌有些无力地坐了下来, 体内的躁动也因为被季君延惊出的一身冷汗给压退了回去。 他只能感叹季君延来的时机可真是巧。掐指一算, 从离开飞月楼离开谢璟深的身边至今,也快过去半个月了。身体里的合欢毒多日没有得到它想要的东西, 又开始作怪。方才季君延在他正准备到房里休息,用冷水清醒清醒自己时突然闯入, 他有点害怕被对方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国师大人……”平安过来想扶他,却被他挥手制止,“没关系,你下去吧, 别管我。” 白行歌没想到季君延竟然也还挺能作妖。 他在他离开后歇了一会儿便去泡冷水沐浴,准备休息。没想到跟在他身边负责传话的小太监又踏着小碎步过来,跟他说季君延正在御书房,说希望他能帮忙给他送醒酒汤。 说着,小太监把从御膳房端来的汤和端盘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白行歌,头压得老低不敢看他。 白行歌站在他面前沉默了许久,好脾气地接过了端盘,还是那句没什么感情的话:“给我带路。” 小太监一路把人带到了御书房,讪笑着帮白行歌推开了房门,猝不及防从里面泄漏出来的暧昧声音,让门外俩人的气氛瞬间僵硬到了一个极点。 “进来。”说话人的声音里蒙上了一层情|欲的喑哑,感受着周围越发冰凉的气温,小太监害怕得瑟瑟发抖,只能一直看着地面。最后,视线里那一抹白跨过门槛走了进去,他才敢稍微抬头看了眼对方冷淡绝尘的身影,无奈地把房门关上。 白行歌站在御书房的房门前,手里还端着一碗汤,书桌处充满冲击性的缭乱场景与气氛像是与他周身的薄凉形成了两种充满冲突性的气场。 他抬头面色平淡地凝望着书桌的方向,台阶上洒落了一地从桌面被推下来的小件,两个高大的人影就这样在书桌边缘,像是不真实的剪影晃动着。他看了一眼,发现被季君延压在桌上的人身上半挂着一套锦衣,从对方沉醉于其中的声音来猜,好像还是他知道的人。 哇哦,竟然在他面前上演这种活色生香的一幕。 就是有点意外,唐之渊对季君延的忠心程度,已经到配合他做这样的事都可以了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混乱的响动突然开始变得更加激动与兴奋了起来,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而另一个人的视线,从他进来后就再也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季君延那双棕褐色的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发红,里面的波澜带着浓郁的情动,在落到他身上的瞬间,仿佛像是往他身上撒了一张黏腻的网,粘得他窒息。 白行歌的脸色骤然一沉,季君延眼中却滑过一丝野性的笑意,唇角微微扬起,挑衅似的笑盯着他,逐渐加重了力道。 那明晃晃毫不掩饰的眼神,就像是把身下的人想象成了踏入房里的白行歌,并让他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变得更加兴奋起来,所有的愉悦都达到了巅峰。 白行歌觉得,如果季君延喊他过来只是为了向他示威,又或只是单纯地想让他看一看他在做这样的荒唐事,他可以用心平气和的态度来面对,就当作眼睛不小心被污染了一下。但季君延的眼神,还有心里的那个念头,就让他感到冒犯了。 看着季君延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之中,白行歌冷着脸踱步将端盘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然后一手拿起端盘内的那碗汤,转身踩着不紧不缓的步伐走过了长长的路道,踏上台阶,来到桌子前。 “阿歌……”季君延睁开眼见到他,忘情地喊着他的名字。 然而尾音还未完全落下,白行歌手里那碗汤直接泼了他一脸。 所有糜乱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止顿,季君延微红着脸,眼神紧锁在白行歌身上,难得有些许的茫然与错愕。 白行歌却像是做完一件优雅的事那般,把碗轻轻搁下后,淡声询问眼前的人:“醒了吗?” 房里所有人一时无话。脑袋有些混乱的唐之渊怨恨地抓了抓身边的衣服,暗暗发泄了自己的脾气后,才又把手缓缓松开。 白行歌看着季君延,最终轻笑了一声,眸光带着几分轻视:“这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模样?” 季君延被他的醒酒汤这么一泼,好像真的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情有多么荒唐。他皱着眉头从唐之渊身上起来,被扯起的衣袍随着他后退的动作落下,遮住了不雅的风光。 他痛苦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心虚与纠结的表情在他脸上交织。他目光有些怔愣地再次迎上白行歌的视线,表情多了几分哀求:“阿歌,你听朕解释……” “没关系。”白行歌在他解释之前就先开口打断,“陛下是九五之尊,想做什么事,这天下人都拦不了您。您想做什么,喜欢做什么,无需向我解释,我不在意。” 季君延听着白行歌的这番话,只觉得心脏被人捏得发酸发疼。 白行歌说他其实并不喜欢他,那只是他幼稚的,对于一个玩物的占有。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白行歌,但他只知晓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目光就越来越贪恋着这个人,满心满眼只想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或许因为白行歌和身边的人相较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他的眼神总是淡薄不带半点欲望,不会因为他的出身和低贱去轻视他,也不会因为他高贵的身份,而多看他一眼。所以他私心想要把这个人留住,对于想要让他变成自己的欲望也变得越来越重。 他觉得,他应该是喜欢这个人的,不然为何被他如此冷淡地拒绝,他会感到心痛和难过? 季君延的心早在多年前就死了,他为了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造过很多孽,杀过很多人。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在后来的路上,即使是支持着他或对他好的人,都成了助他越走越高的血淋淋台阶。他学会利用别人的善意和真心,把所有能够利用的都算计上,包括亲情和友情,甚至像魏伊月和唐之渊那样,对他的爱意。 白行歌是唯一一个他舍不得动的人,因为这个人从初次进入他世界的那一刻起,就干净得让人舍不得往他身上沾染其他的色彩。白行歌从初入宫就有着很高的地位,被所有人宠爱着,在这个男孩最开始接触他时,他第一个反应是想要好好利用他的身份,来为自己带来便利。 他利用过他的许多善意,为自己讨到很多方便,还趁机做过很多不好的事,这些他都不知情。他本该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他的一枚棋子。可他与生俱来的不同,也注定了要在他的世界里成为那个例外。 他先前对白行歌的要求很小,只希望能把他困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哪怕他拒绝了他的示爱也没关系。至少这个人还在宫里,仍处于他的掌控之中,没有任何人能把他从自己身边夺走。 他原以为白行歌会永远那么乖巧下去,直到他逃出了皇宫,在外面认识了更多的人,变得越发‘叛逆’,到最后几乎快要脱离他的掌控。他觉得像白行歌那样的存在,没有人配得上他,就连他也认为如淤泥一样肮脏的自己也没有资格。 可是在谢璟深出现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他的阿歌会对另一个男人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和态度,会愿意跟他亲近,这个男人能够拥有他从前一直奢望着的,从阿歌身上得到的待遇! 他很不甘心。 “阿歌……”季君延又失神地唤了白行歌一声。 白行歌脸上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变化,就是突然抬手在他肩膀拍了一下,力道不重,和从前一样温柔。 季君延在被他拍了之后,原本有些浑噩的脑袋似乎瞬间变得清明,最明显的对比是他开始为自己刚才做的荒谬事迹感觉到羞耻的情绪。而他疲惫沉重的身躯经他这么一弄,好像也变得轻松不少,仿佛有什么紧紧束缚着自己东西消失了。 茫然之际,他听见白行歌那淡漠却又郑重的声音:“最终会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我从来不关心。但你既然继承了这个位置,就应该要负起你的责任,认真做好你该做的事。” 白行歌说完,不管季君延是什么样的反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御书房。 他走之前那一下,替季君延清除了不少堆积在他身上的煞气。或许就是那种东西影响了他的神智,让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混乱间还会做出这等不妥当的事情来。那股煞气渗着因果,看起来比较复杂,好像还带着圣莲碎片的气息。 皇宫里应该藏着一枚碎片,就是那个揣着碎片的东西在不经意间一直影响着季君延。可是对方很狡猾,而且近期在尊者的对付下,他身上的天佑之气好像正在逐渐被压制,对于圣莲碎片的感应也变得有点薄弱。 他几乎每一个晚上都会梦到那个长得和他娘亲一模一样的女鬼,都能在不经意的时候往他身上捅刀子。每一次惊醒,他身上被捅伤的部位都会阵阵发疼,随之带来的后果就是让他感觉到越发沉重的身体。 白行歌能够帮助身边遭遇事情的所有人,唯独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却有些无能为力。 · 经过御书房那一晚的事情后,季君延好像真的收敛了很多,至少明面上没有再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来威胁他,也有在认真处理国务。 不知道是害怕临近婚期,白行歌那里又出现什么意外,还是为了向白行歌证明自己有听他的话认真搞国家大事,他这下子直接把处理政务的场所换到了白行歌的宫殿里。外殿的地方被他占据,白行歌倒没有避开他,但也没有和他搭话,只捧着自己感兴趣的书,窝在角落的椅子或榻上,两个人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大婚之日的前一天,白行歌的宫殿又送来了一大批聘礼,多得数不清,钱财多得足以买下一整座城。 其中光是嫁衣就有好几套。白行歌原本并不在意,反正他并非真心想嫁人,但季君延在外面却催着让他去试试衣服合不合身,让他去挑喜欢的,明日换上。白行歌被他催得烦,而且季君延还说换好喜欢的就出来让他看一眼,只好拿着那堆衣服,不怎么高兴地去了内殿。 白行歌随意一挑,换上了一件大袖上绣着白色凤凰的嫁衣。衣服是特制的男子款式,白色的凤凰在大红色的衣袍上显得栩栩如生,倒是意外地与他气质特别相衬。衣襟领口处以银色的丝线绣上淡雅的花纹,高雅而不失大方。 嫁衣的设计非常繁琐,而且共有好几层,最外面那层只是绣着些许金丝线的红色薄纱。光是换好这么一套就花了他老半天的时间,嫌麻烦的他直接在心里决定等下就直接穿着它出去就好。 白行歌站在铜镜之前,脸上的潮红和他身上的大红嫁衣格外相衬。额前的薄汗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眼神有几分朦胧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心想,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他却一点也不开心。 他闭上眼睛想了一下,若明日与他行那什么仪式的人是谢璟深—— 呼吸瞬间变得有些重,他微微睁开了眼,眼底下泛起了一片湿润。身上某一处的反应变化已经回答了他心里所想的问题,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等会儿还得顶着这副身子去见季君延,他脸色一白,努力保持清醒从包袱里找到针灸用的针,狠了狠心往自己身上扎去。 刺痛至少能让他稍微提一提神,不被体内蠢蠢欲动的毒影响。 有一说一,合欢毒在爱人就在自己身边时是个好东西。因为不必要的原因分开时,就会变成一种折磨。 白行歌委屈地哼唧了一声,翻身上了床又把自己埋在被窝里,试图寻找一种安全感,也想借机会控制自己体内的毒。可是谢璟深这个人就像是另一个和混杂在一起的毒似的,越是想要避开,就越是往他脑袋里崩。 身体被难耐的感觉折磨得几近崩溃,白行歌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怕季君延见他迟迟不出来要亲自过来催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咬牙,红着脸打算先自己解决一次,稍微缓解毒的发作之后再说。 他微闭着眼把大半个身体蜷缩在被子里,模样看起来竟有些脆弱得让人心疼。 即将到达巅峰时,他的身子猛地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他惊慌地睁开了眼睛,还来不及出声回头,嘴就被抱住他的人用手紧紧捂住了。而对方的另一只手还滑到了衣服之下的某一处,覆上他因为受到惊吓僵住且有些发软的手,抓着他继续动作。 白行歌剧烈地挣扎着,直到听见贴近自己的人低笑着在他耳边说:“大白天的,国师大人就如此难耐,在房里做这样的事?” 熟悉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致命,几乎是在声音落下,让他意识到对方身份的瞬间,白行歌身体轻轻一颤后软下。他微微发红的双眼变得有些失神,只能在被对方捂住了嘴的情况下用力喘息,连日来承受的委屈忽然想要爆发,眼里的湿润被撞出眼眶,悄悄从他眼角滑落。 身后的人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情况下又捣弄了什么,过了片刻,他才听见那人用着有些喑哑的声音和他说:“国师大人真厉害,弄了我一手,我都吃干净了。” 白行歌脸颊的温度飞速上升,他挣扎着终于挣脱对方的手并翻了个身,在见到那张精致得熟悉的面孔时,他羞恼道:“谢璟深,你怎么一见面就……”就没点正经话。 似是读懂了他内心的想法,谢璟深低头在他嘴边碰了碰后和他说:“那我接下来可能还要对国师大人做更不正经的事。” 体内之毒的饥渴显然无法靠那点抒发得到缓解,白行歌不知道谢璟深用了什么手段偷溜了进来,但他记得季君延还在外面,里他这内殿的小房间相隔不远。先不说季君延可能会因为他在房里太久过来查探情况,季君延还是个有功夫底子的人,听力不弱,万一不小心闹出什么动静,怕是会被他发现。 他抓住谢璟深的手和他说了自己的担忧,但面上的潮红却越变得越发艳丽。 谢璟深听完后竟浅浅弯了一下嘴角和他说:“是差点忘了国师大人的未婚夫还在外面。不过,这样背着未婚夫在房里和别人偷情,国师大人不觉得会更加刺激吗?” 白行歌:“……”谢璟深肯定是为了大婚的事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 “你穿嫁衣的样子真好看。”谢璟深的声音沉沉的,特别勾人,和他深沉的墨眸一样,“不想被发现,就别太大声。” 白行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换上的嫁衣,谢璟深会成为第一个把它脱下的人。而且从他那一层一层跟拆礼物那般剥开,调|情般的模样来看,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些衣服要弄得那么繁琐,厚重了。 不晓得谢璟深是不是真的被季君延给气昏了头,今日找上门来,简直戏精上身。 仿佛化身成了偷溜进新人房间的大流氓,将他按在散开的大红嫁衣上,为了不让他发出太大的声音而捂住他的嘴,还垂眸盯着他问:“未婚夫在外面认真办公,国师大人却在房里偷偷和我玩不正经的游戏。” “你明天要穿的嫁衣被你弄脏了,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你怎能背着你未婚夫,被偷偷潜入你房里的野男人给取悦了呢?” “国师大人,你真嗯……真的好棒,你未婚夫知道吗?” 白行歌简直要被谢璟深这些,用着探讨正事般的语气说出的流氓话语给逼疯。更可怕的是,他大概是被毒和谢璟深的身子给弄昏了头,竟然因为这些明明都知道并不真实的话给整得,开始出现错觉,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他口中那般浪|荡的人。 羞耻得他想要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够,够了,你别再说了……”眼泪被这些话语刺激得不断顺着他脸颊滑落,情动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哀求,看起来有些委屈惹人怜爱。 若谢璟深会顺了他的意就不叫谢璟深了,他只有和白行歌反着来的习惯。 分隔多时的两个人都渴望着彼此,闹起来自然一发不可收拾。整齐干净的红嫁衣在床上被蹂|躏得不成形,它们混乱地折叠在一起,甚至已经沾上了其他东西而变得不再干净。 谢璟深已经松开了白行歌的嘴,就像是故意想看他露出极力隐忍的表情。看他为了不发出声音只能忍着泪水,把漂亮修长的手指放在嘴边紧咬,倔强、忍耐和情|意的复杂情绪在他眼里纠缠,风情动人。 谢璟深勾了勾唇角,故意在他难耐到极致时把他唇边的手指挪开,将他两只手压着与他十指交扣,不让他做多余的动作。白行歌猝不及防漏出了几截声音,又紧张地紧咬着下唇,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闹够了,谢璟深才发出一声沉沉的低笑,跟他说:“忘了告诉你,其实你未婚夫睡着了,睡得很沉,不会听见你闹出的任何动静。” 白行歌:“……” 谢璟深真一如既往的狗东西!!! “谢、璟、深!”白行歌低喊了他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意,还有一些其他的。 谢璟深眼带笑意凝视着他,温柔地亲了亲他湿润的眼睛,放轻了声音道:“在呢,国师大人。” 白行歌觉得自己其实是被谢璟深气哭的。 又结束了一次,谢璟深在白行歌缓了片刻后把他翻了个身,从背后拥住了他,像是抱住自己珍爱之物那般温柔又强势,将他占据。 “国师大人,我好想你。” 白行歌紧紧攥着底下的大红嫁衣,边努力适应着他深深的拥抱,边回答:“你只是想念我的身子。” 谢璟深伸手捏着他下颌把他的头往后转了转侧对自己,低头亲吻着他与他交换了气息后说:“身体和心,我都念着。”话落,他抬了抬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眯着眼问,“国师大人难道不想我吗?” 像是故意要和他作对一样,白行歌笑了一声,好似风流公子那般,仰了仰头说:“想,我只想你的身体。” 虽然明知他只是开玩笑,但谢璟深的语气还是变得危险起来,漫不经心道:“是吗?那我今日定要好好满足国师大人才行。” 又是一场激烈的狂风暴雨。 思绪模糊之际,白行歌忽然听见抱住他的人贴着他说:“别怕,我来了。” “绝对不会让你嫁给季君延。” 语气难得带着满满的认真,沉沉的声音里像是装着他所有的,只给他一个人的温柔。 白行歌睫毛一颤,鼻子突然一酸,好不容易克制住的委屈又涌上心头。 这么感受着,他突然又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有些矫情。这些明明都算不上什么事,毕竟早就知道谢璟深他们那里定会有所行动,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以前的他并不会这样,没人帮忙就自己把一切的事情搞定,他自有他的办法。 如今,似乎一个不注意,就被谢璟深给纵成了个娇气包。 作者有话要说:谢璟深:今日剧本,人|妻、强|制|爱、禁忌—— 白行歌:谢璟深你真的是要骚上天。 #季君延大概是我目前写过最变|态的变|态(沉思脸.jpg)# #其实我觉得深深大概也是个不同品种的变|态吧(?)# 第一百零二章 季君延醒过来的时候, 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下。 他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身体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趴在桌上睡得久了,所以有些不舒服。他伸展了一会儿, 才意识到自己仍处于白行歌的宫殿之中。 睡前的记忆忽然涌了上来,察觉到殿内除了零零散散地几位侍女和太监再无其他人, 白行歌不在, 四周也安静得可怕。季君延心里一寒,猛地从位子上起身,步伐匆忙地就朝内殿方向走去。 他记得他明明是让白行歌到房里试婚服去了, 这会儿都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 从天亮到天黑, 总不可能试个衣服试到这个时候都还没出来。而且, 他怎么可能会处理事情处理到一半, 就睡着了呢? 种种怪异的事情掺杂在一起, 季君延只觉得连日来的担心似乎成真,最大的可能就是谢璟深或季君泽的人过来, 把白行歌给带走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季君延飞快地来到内殿的小偏房, 敲了敲门发现里面无人应答, 推门进去后,里面空无一人。 季君延脸色骤然暗下, 正准备到殿外去喊人,顺道责问那些侍卫究竟是怎么看守的, 竟能把人给看丢,正好见到捧着空的药丸从殿外长廊走过的平安。 他快步走到平安面前,后者见到他浑身上下的肉微微一抖,慌慌张张就要行礼, 直接被他给免了:“国师呢?” 平安愣了愣,小声回答:“国师大人在房里,刚刚给他喝完药,小的离开的时候他还在房里看书。” 平安说的是白行歌平日里睡觉用的房间,季君延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绕过他往房间的方向过去。 房门没有合上,灯火从里面透了出来,季君延远远就能见到房内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翻阅的白衣人影。 激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缓,他也随即放慢了脚步,直到进入白行歌的房间。他伸手像从前那样免去了白行歌的礼,后者又重新拿起放在桌上的书,边看边淡声问了他一句:“醒了?” 白行歌的声音很轻,季君延并没有注意到他声音底下的些许沙哑,只奇怪地问:“阿歌,朕不是让你去试婚服?你挑得怎么样了?” “挑好了,在那里。”白行歌随手朝床边的方向指了指,大红色折叠整齐的男式婚服安静地躺在那里,衣袍上绣着的彩色的,嬉闹中的花鸟图充满了生气。 是个季君延感到有点意外的款式,不过转念一想,白行歌很可能只是随手选了一套,试了觉得合身就定下了。他心里清楚,白行歌并不接受这一场婚事。 可作为帝王,季君延向来只做他想做的事。只要是他想要的,没有人能够拒绝。更何况白行歌在外面招惹的人让他感到十分不安,只有把名分定下,把人要到手,他才觉得安心。 见到他还乖乖待在宫里,季君延说话的语气好了许多:“怎么挑好的时候,没出来给朕看?” 白行歌看了他一眼,放低了声音说:“陛下睡着了,微臣见陛下似乎很累,便没有为了这点小事把您吵醒。反正不过是穿一天的婚服,也没什么好看的,若想看明日一样能见着,只要合身就行。” 季君延无法从白行歌的表情上看出异常,而且皇宫里周围一切如常,他稍微放下了戒心,心中一痒想伸手抱人。可白行歌对他实在防备得很,他刚有动作,白行歌就立刻站起身避开了他,甚至开始冷淡地下逐客令:“时候不早,微臣是歇息了,陛下也早点回宫休息吧。” 几日相处下来,两个人的感情没有培养多少,反而好像变得更加疏离,白行歌都开始以臣自称了。 季君延心里憋屈着,若不是今天下午不小心睡着,落下许多必须处理完的公务没搞定,他都想直接强行在白行歌这里留宿了。可惜不行,而且明日大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只能嘱咐了白行歌一声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白行歌在季君延彻底离开他的宫殿后才敢松下紧绷的身体,松了口气没让季君延发现任何不对来。这么一放松,被谢璟深折腾了一天的身子又开始感到酸疼。他特别害怕季君延忽然心血来潮想要给他身体做检查,那肯定会发现谢璟深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些印记。 因为他的阻止还有出于不要那么快刺激到季君延的考量,谢璟深忍着自己蠢蠢作祟的占有欲没有在他身体显眼的地方弄出明显的印痕,但避无可避的,身上被衣服遮蔽的部分,多少还是留下了一些。 白行歌默默在心里把谢璟深那狗蛋念叨了一遍,才熄了灯,揉着自己发酸的腰上了床。才躺下没多久,他甚至还没睡着,熟悉的味道又悄悄窜入他的被窝。 察觉到方才不知道躲在哪一处没被季君延发现的家伙又爬上他的床铺,白行歌警告地抓住他搂着自己的手:“别闹了,不是说明天还有事情要办?” 谢璟深他们的计划是趁着明日大婚的时候制造出骚乱,然后把他劫走,下午是提前来找他要他先做好准备来着,结果就顺便做了其他事。白行歌是真被他闹得精疲力尽,外加他今日戏特别多,白行歌觉得他经历的疲倦是往日的双倍。 谢璟深反倒是好像爱上了这种玩法,仿佛突然被点通了什么。 “不闹你,就是不放心,我担心狗皇帝夜半趁你熟睡时偷跑进来。”谢璟深声音沉闷地说着,又把人往怀里塞了塞,抱得更紧了。 白行歌躺在他身边,身上沾染的寒意逐渐退去,暖呼呼得困意袭卷上来,声音微弱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混账么?” 被白行歌给说了一顿的谢璟深反而愉悦地笑了笑,微微起身低头看着他,长发落到白行歌脸上,挠得他脸颊有些发痒,无奈地抓了一把在手里把玩:“生气了?” “你如果说的是结婚的事,那确实。”谢璟深低声说道,视线认真地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就这样看了许久,看得白行歌眼皮又开始打架,谢璟深才突然轻轻撩开他额前与鬓边的头发,语气听起来有几分担忧:“你怎么了?我觉得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你好像把自己的身体弄得越来越差了。” 白行歌微微一愣,没想到他那点不适也能被谢璟深发现。可他不想让他太担心,就说:“是吧,我的解药不在身边,自然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 谢璟深感受到他回答中的敷衍,只能泄愤般地咬了咬他的耳朵,把人弄得难受了,才舍得放开:“你先睡,我就陪你一会儿,然后去与其他人汇合。” 白行歌应了一声,在被熟悉的味道包裹着的情况下,很快就倍感心安地睡了过去。 夜晚的梦似乎已经成了日常,再次见到那个女鬼的时候,白行歌一点也不意外。这一次对方直接拿着匕首刺向了他的头,他想要阻止,可梦里的身体依然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对方的刀子往自己身上落下,再次被剧烈的疼痛惊醒。 “行歌?”谢璟深在他边上闭着眼睛并没有熟睡,所以怀里的人挣扎着起来时,他马上就睁开了眼睛。 白行歌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大口喘着气,一只手紧紧按着自己的头,眼里布满了痛苦之色。 谢璟深第一次见到白行歌这副模样,语气加重了几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白行歌抓住他想要扶住自己的手没有回话,倒不如说那一瞬间的疼痛让他痛得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靠着本能的反应去做一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他的力道重得直接在谢璟深手上抓出了血痕,可谢璟深却没有出声,只任由他抓着。 黑暗中,谢璟深似乎感觉到房里还有另一道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他朝着角落的方向看去,发现阴暗的房间一角,正站着一道人影,从身形来看,很像是的女人。只是她的身影看起来十分模糊,仿佛像是一坨混乱的东西,时而是女人,时而又像是变成其他的东西。 等他定睛看清对方的长相时,心下一震,下意识发出了一声带着怀疑的呢喃:“娘……?” 谢璟深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还是被他亲眼看着,在床上因为剧毒而痛苦身亡。她的死相非常难看,七窍流血,眼珠子因为痛苦狰狞而微微凸出,黑色的血沾满了床单和地板。 她喝下了以为是心爱之人熬出来的甜汤,却没想到会是一碗送她上黄泉路的毒汤。 自那之后,谢璟深就再没机会见过他母亲。当初听说了白行歌见过穆昭阳娘亲的事,甚至是在他能看见鬼灵后的时间里,他也偶然撞见过对方几回,却唯独没见过自己的亲娘。他和穆昭阳的母亲短短聊过几句,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她是否见过自己的母亲。 如今突然看见,他却只觉得恍惚,一切看起来是如此不真实。 一声突然自身边响起的冷笑将他思绪拉回,他转头看向白行歌,正忧心他的身体情况,却见他正用冰冷得出奇的视线看着角落的鬼影。“谢璟深,能告诉我你见到的鬼灵是谁吗?”白行歌问道,声线里透着一丝冷漠。 谢璟深顿了顿,回答:“我,我觉得我好像见到了我娘。” 却听白行歌轻笑:“呵,果然如此。” “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传说中的无相鬼竟然存在。” 无相鬼,顾名思义,是一缕集许多阴暗邪念怨气而缠上的一种邪物。在见到它之前,白行歌一直以为它只存在于传说。据闻它并没有固定的形象,所有见到它的人,都会把它主动转化成心里最思念最在意的亡故之人。 角落的鬼影阴森森地将嘴角往上扬出了不可思议的弧度,笑容仿佛在她脸上形成巨大的裂痕,看起来有些骇人。她眼神一凛,身影一闪便趁着白行歌还处于痛苦之中时朝他和谢璟深的方向扑去。 电光石火间,房门忽然被人用力从外面踹开。 只见一个泛着银光的小东西从房外的方向被投掷了进来,挡在白行歌他们与无相鬼之间,在落地之前不偏不倚地与冲撞着的恶魂相撞。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白行歌甚至没来得及转头探看来人的身份,只听得见那突然跳进来的东西与无相鬼相撞后响起了一道清脆又柔和的铃音,试图袭击他们的无相鬼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击退,撞入墙里之后消失。 然后暂时没再回来。 而空中的那一物失去支撑后咔哒一声掉在地上,断成两半,小小的珠子从破开的容器里滚出了一段距离后,才停下。 作者有话要说:吧唧吧唧吧唧 第一百零三章 “看样子, 我来得还挺及时。” 说话人的声音称得上温文尔雅,白行歌忍不住被它吸引,转头朝房外的方向看去。 夜深了, 季君延把所有的侍卫都安排在宫殿周围,还有大小殿等地方, 唯独知道他睡觉的时候爱清静, 倒没有直接让侍卫守在他门口。但据他所知,凡能够通往他房间的通道口,都会有侍卫看守。 谢璟深能进来是他早趁着下午那些侍卫们上岗前就已经偷偷溜了进来, 至于眼前这个男子—— 白行歌一眼就看穿了他周身通透的灵气, 而且那种灵气的清澈程度与气息, 竟让他感到一种熟悉感。 和璃国出来的人特别像, 和他……也很相似。 对方身上每走一步都会闹出点铃铛声, 但不吵, 反而每一声都有平静人心的作用。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头痛在听见那些铃声之后, 舒缓了许多。 这让白行歌忍不住在见到眼前这位衣冠楚楚,服饰举止优雅又英俊的男人的第一眼, 就对他心生极大的好感。 白行歌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谢璟深的眼睛, 他不高兴地抿着嘴,伸手将他的头侧转面向自己, 打断了他紧盯着入室的男人舍不得挪开的视线。 “再看下去我就要亲你了。”谢璟深低声故意在他耳边威胁道。 白行歌哭笑不得:“你别误会了。” “朔国国师,白行歌?”男人走到他们附近, 把碎裂的银铃捡起后,视线又落到了白行歌身上。 白行歌发现,对方的眼睛颜色也有些异于常人,是与他相似的灰, 但比他更要深上些许。 他心里微微一动,将藏于元神中的灵界法器取了出来,展示到对方面前:“此物,莫非是公子的?” “嗯?”男人初见他取出的法器时,眼里闪过了一丝茫然,然后才借着上面留下的记号想起什么,“啊,我前阵子确实把它给了一位姓叶的亡魂,不过我已经把它让给她了,怎么又还了回来。” “是个好姑娘。”白行歌浅笑道。 男人看了那法器一眼,忽然问道:“你觉得此物如何?是否喜欢?我见你似乎动过上面的咒文。” 白行歌顿了一下,老实回答:“非常好,上面的咒文是我见过最完整的,哪怕是我也未必能够将其做得如此精致。原谅我因为不知道何时会遇见你,而在叶姑娘的事情之后上面的咒文也无用处了,我便试着将它改成能够用来对付恶鬼的法器。” 方才即使没有这个男人出现救下他们,他也打算用这东西来回击朝他们扑来的无相鬼来着,应该都能挡下一劫。当然,对付好心出现,他仍是心存感激。 “挺好。”男人看了眼上面因为白行歌的意念驱使,而浮现出来在他眼前打转的咒字,很大方地说,“既然如此,你便留着吧,当做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白行歌又是一愣,下意识看了边上的谢璟深一眼,就怕他又开始瞎吃飞醋。但谢璟深的反应出乎他预料的平静,只有眼底下被努力压下的波动,透露着他内心的波澜。 他没忍住在心里笑了一声,心想谢璟深虽然偶尔狗了点,可在对于他喜欢的事情上,倒是从不会利用自己的任性阻止。 然即便如此,白行歌还是摇头拒绝了:“无功不受禄,我不收不该收的东西,公子还是请拿回吧。” 男人闻言并没有伸手接过,反倒是将视线挪到他身边的谢璟深身上。虽然人正坐在床上被对方俯视着,白行歌却觉得即使如此与对方相望,谢璟深身上的气势也没有被压一头。 反倒是夹在中间的他,突然觉得气氛变得怪异。 面对谢璟深,对方的脸色少了几许温和,多了点冷漠与打量:“他是谁?怎么会与你同睡一床?难道就是朔国的国君?” “并非如此。”白行歌有种只要谢璟深敢瞎承认,对方就会直接动手的错觉,便回得很快。 “他是……他叫谢璟深。”顿了顿,白行歌又补充,“也是我真正心悦着的人。” 其实他觉得自己的态度也有点奇怪,按理而言,他并没有向对方解释得那么清楚的必要,毕竟这是他和谢璟深之间的事,就算谢璟深今日真的就是朔国国君,也与这名突然出现的男人没有任何关系。但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就像是被家中长辈问话似的,把事情都给说了出来。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感受了,难道是因为对方的灵力真的更在自己之上,所以对他来说有种前辈的感觉? “谢璟深?”男人眉头一皱,脸色不知道为何变得有些难看,“原来你就是谢璟深。” “又或者,我应该叫你容天璟?”男人说着,眼神忽然多了一丝杀气,“难怪,我在你身上感知到了我下的死咒。” 此话一出,白行歌与谢璟深皆是一愣。比起白行歌脑中好几件事碰撞在一起的混乱,谢璟深需要承受的更要少一些。 然而男人说完话后,蓦地从腰上别着的玉箫里抽出一把短剑,直接朝谢璟深攻击了过去。谢璟深像是在他准备抽剑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利剑刺伤自己之前从白行歌的床上跳开。 白行歌没料到事情会转变得如此突然,谢璟深和救了他们的,不知名的男人竟然就这样在他的房里打了起来。重点对方还透露了个重要的消息,谢璟深身上的死咒,竟是他动手施的法。 谢璟深并没有直接还手,反倒是一直在尽量防御,似乎没有直接杀死对方的打算。 也是,毕竟他们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看起来不像是坏家伙的男人对谢璟深下重手。 白行歌察觉到对方似乎对他没有敌意,也怕他们两个人夜里闹出太大的动静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便翻身下床找准时机拦在他们中间。 天知道谢璟深在见到他忽然窜到自己面前试图用身子拦下对方的出剑时,心脏跳得,比他自己快要迎上刀刃的感觉更要来得担心。他反应极快地在对方的剑刺过来前拉住白行歌,将他往后一扯护到身后,转身迎上了神秘男人的攻击。 短剑最终成功被对方收住了力道,在即将刺伤谢璟深的脖子前停了下来。显然,男人也被白行歌不怕死那般闯出来的举动给惊了一下,废了一番力气才堪堪收住攻击。 毕竟从他刚才出剑的力量来看,他好像是真的想伤害谢璟深。 白行歌怔愣了半天,才惊觉自己的心脏竟然跳得有点快。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差点就要在他面前受伤的谢璟深。 他在皇宫待着的那些年,遇见过不少想要杀害他的人。其中有几次,季君延正好和他在一起。 他身上带着天佑之气,刺客们无法轻易伤害到他是皇宫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当然,即使如此,季君延一样会担心他的安危,出行时,哪怕只是在宫内走动,都会让很多护卫跟在他身边。 季君延对他很好,也会关心担忧着他,在有人试图伤害他的时候会及时且冷静地安排好救援。他凡事都照顾得很周到,在落水的事情之后,更是动用自己当时原本就不怎么大的权力,又给他拨来更多的护卫。 但白行歌知道,季君延对他再好,也永远不可能做到像谢璟深那样,几乎是下意识反应就要替他挡下一切伤害,即使很可能为此重伤或丢失性命也在所不惜。 因为季君延很惜命。这一点他并没错,白行歌甚至觉得那是应该的。他从自己的母妃死后,一次又一次靠着自己努力躲过许多劫难,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达到他想要的目标,自然不可能会如此草率对待自己的生命。 白行歌每次都会听到季君延对他佩服般的赞扬:“阿歌真厉害,不愧是被上天宠着的孩子,所有的危险在你面前都能迎刃而解。朔国有你,简直就是天大的福气。” 在季君延正式登基成为皇帝之前,在他还能够于皇宫中四处游走之前,因为这个原因而喜欢和白行歌待在一起的人很多。他们都觉得他是上天派来的吉祥物,离他近一点就能蹭到一些福运。守护着他的侍卫很多,但其实大部分更加认为,他身上的天佑之命比他们的功夫更加牢靠。 白行歌心想,这或许是为何他能够从谢璟深身上找到,季君延永远无法给他的安全感的原因吧。 他并不会去怪季君延,没有谁有义务要为了另一个人牺牲,哪怕对方是自己心爱的人。他们都有选择想要让自己存活下去的资格,因为那是他们自己的命。可当有这么一个人却主动愿意跳出这个理的时候,那样的对比,始终是会让人感到窝心与一些触动。 或许以谢璟深的强大能力,早就一并预料到自己不会轻易死在男人的剑下,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白行歌必须承认,自己在这一刹那,还是被他给撩动了心弦。 与他们对峙的神秘男人,显然也被谢璟深这个举动给惊讶了。他盯着他们两个人看了几眼,先收回了手上的剑,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倒是情深义重。” 说着,他又看向了白行歌,语气听不出情绪地询问:“你就那么喜欢他?为了他,竟然不惧危险。” 白行歌回道:“因为体质的原因,我知道我不会轻易出事。”说是这么说,其实他也无法确定还是不是了。 从无相鬼出现,并且不断往他身上捅刀子的那一日起,他身体灵气方面的情况就不断在被消耗着。那个尊者显然已经找到了能够压制他的方法,他不保证这所谓的压制,是否还包括他身上的天佑之气。 白行歌忽然就笑了。 这么一想,他又何尝不是用如此危险的方式想护住谢璟深呢? 啧,那可真是这家伙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谢璟深在缓过来后,显然对男人刚才那称不上和善的举动感到不满,说话的语气都重了几分:“先计较你往我身上下咒的事,但你于这个时候出现在行歌的房间,态度又如此怪异,不觉得不妥?” 某种程度上来说,白行歌是个挺护短的人。 哪怕对男人有再好的第一印象,也感激他出手救了他们,但与他相较下,谢璟深和他如今的关系自然是更要好更来得熟悉一些。所以他也淡了语气,从谢璟深身后探出头来,用质问的语气道:“你又是何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插手我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 “我就喜欢谢璟深,除了他谁都不能。”白行歌说得掷地有声,认真又郑重,还带着他一如既往的犟脾气。 谢璟深垂了垂眼眸,尽可能不让旁人发现他眼中惊起的那片波澜。 穿着一身蓝白色衣服的男人在听完白行歌的这番话后沉默了许久,然后突然又弯了弯唇角,视线凝聚在白行歌身上:“进来那么久,好像还没自我介绍。” “我叫云玺,白云玺。”男人轻声说道,语气于平静中又带着些许的轻快,望着逐渐在白行歌眼中化开,并扩散得越来越大的惊愕,他才又接着说,“是璃国大祭司与三公主的大儿子,朔国国师白行歌的……亲生哥哥。” “我嫡亲的弟弟,不知我这个哥哥,可有资格插手呢?” 微微盖过了手掌的长袖袖子被白行歌紧紧攥在掌心,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神情不断在震惊与失神之间转换。 白行歌确实有一个比他大了五岁的哥哥,名字就叫白云玺,从小就很疼他,一直疼到他五岁那年。没能再继续这份疼爱,是因为他五岁璃国爆发了战争,被好几个国家的兵马围攻时,这位哥哥为了让他能够顺利逃脱,离开了他的身边,独自待着另一小部分护送他们逃离的军队,回头去拖延紧追着他们不放的兵马。 白云玺和带走的人加在一起不到十人,而追过来的军队却少说有百来位。白云玺那会儿也不会武功,他们擅长的是降妖魔伏恶鬼的术法,自小便被族人们尽心培养。白行歌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所谓回头过去拖延时间,就真的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在那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白行歌逃走的时候听见那里传来的厮杀声,听见熟悉的同伴发出的死亡呐喊。年纪仅有五岁的他,必须要承受亲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他身边的痛苦。 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成功来到了朔国。他很幸运地避开了许多坏人、人贩子,直接遇上身份尊贵的老国师。 强大的璃国军人护卫,他的爹娘,全都死在那场战役之中。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哥哥白云玺也同样在逃离的过程中逝去。李家村里有部分村民是璃国成功溜了出来的幸存者,虽然最后也被心肠恶毒的尊者给害死。 他一直认为,他身边已经再没有亲近之人了。 和白行歌待在一起的谢璟深也被白云玺这句话给震惊了,只能沉默地关注着白行歌的反应,看他在巨大的震撼中逐渐调整自己的心情,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并接受这件事实。 没有人会怀疑白云玺话里的真实性,因为就连作为外人的谢璟深都能感觉出来他们两个人身上有着很相似的气息。比起怀疑,反倒是白行歌和谢璟深心中觉得的怪异与疑问,在白云玺说出这句话后都得到了解答,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虽然你是我的哥哥,但我的回答还是不能。”白行歌突然开口说道,被一层湿润蒙着的眼睛里仍带着他的硬气与倔强。 就算是哥哥也不能随意插手他想喜欢什么人的权力。 白云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会给出这个回答,反而因为心中的猜测得到验证,他深灰色眼睛里的笑意逐渐浓郁,带着一丝丝愉悦的温和。 说归说,可白行歌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还是没忍住几步走上前,直接扑到对方怀里伸手抱住了他。 “哥……你真的没死?你真的活下来了?你真的不是在骗我?”像是害怕这一切都只是有心人制造出来满足他的幻觉,比如让他以为终于能见到自己母亲亡灵的无相鬼,白行歌连着发出的三个问题,每个字的尾音都充斥着惧意。 “对,我活得好好的,甚至很可能还会长命百岁,还得再折腾你好些年,是不是很难过?”白云玺说着,那双甚至比他浅瞳来得更要凉薄的眼睛里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柔和,就像春日里的阳光,能将寒冰慢慢化开,又不会过于烫人。 白行歌低笑了一声把他放开:“长命百岁是好事,只不过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会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孩子。” 谢璟深的狗只是在某些时候,不过他哥哥白云玺,大概是从小就特别欠揍。人长得一表人才,瞧着正经又儒雅,却偏偏总能说出一些气死人的话,或把人逗得团团转,不知真假。 白云玺在听见白行歌那句话后,笑容淡了几分,像是有点心疼。 就是因为经历得多了,才会长大,长成现在这般聪明,不再会轻易被人蒙骗的模样。若可以,他也很希望白行歌能够在一个欢乐又轻松的环境下长大,最好一辈子都那么无忧无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懂事得让人疼惜。 白行歌擅长洞察人心,从白云玺的表情变化来看不难猜出他内心的想法。 他出声安慰道:“没关系,我在朔国也过得很好,其实大家也挺疼爱我。”顿了顿,他又微笑着补充,“而且,我也很满意现在的自己。” 白云玺抬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察觉到不远处的谢璟深一直在默默看着他们,也没有出声打断他们的叙旧。他实在没想到再见到自己的弟弟时,他记忆中纯净得不可犯的小孩,现在都已经被人给拱走了。 至少从刚才半点也不虚假的表现来看,人还算合格,就是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确认。 和自己的哥哥再见面,白行歌激动得整个人都清醒了,心里也有诸多疑问:“哥,你当年是怎么逃走的?这些年又去了哪儿?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白云玺当年借助护卫们和娴熟的鬼灵操纵术法,在负伤的情况下幸运存活。和白行歌不同,白云玺在成功从那些袭击他们国家的人马手里逃出生天后,兜兜转转去到了靖国。他在那里遇见了一位江湖术士,是个非常低调的老人。 他比白云玺更早来到他即将抵达的溪边,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过来那般。他收留了无依无靠的白云玺,和他说自己曾经也是璃国的子民,只是后来因为想见见外面的世界,去经历更多不同的事离开了自己的国家。他听说了璃国的事,对白云玺身世表示同情,也毫无保留地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他。 只要是璃国出来的术士,个个能力都非常强大。哪怕自己的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祭司,白云玺对老先生仍是十分尊敬与谦卑。这位老先生还有一个好朋友,和他不同,那位朋友并不擅长此道,反而是极其善于武术的江湖人。 老先生年岁已高时日不多,他担心白云玺之后仅凭术法无法护住自己安全,便让那位朋友顺道交了他一些武术,所以白云玺多少才会点防身的。和普通人相较那功夫算是不错,可若遇见真正的高手,自然是不够看的,毕竟他擅长的不在此。 他人虽在靖国,却很早就知道了白行歌的行踪。白行歌的名声很响亮,不仅因为他十岁就成为了国师,替朔国避开很多灾厄,还因为他天佑般的神奇气运,在很多人之间广为流传。 白云玺很想找到白行歌,不过后来听说他居于深宫难以接触,外加当时他也觉得自己能力还不足,想更加充实自己,就一直努力潜修。老先生上了年纪,把能教他的都教了之后,身体也每况愈下。他这一辈子都没娶妻生子,只有孤身一人,白云玺念在他收养的恩情,照顾着他直到离世。 靖国已经没有他能够再牵挂的人事物,他这才能放下心过来找白行歌。没想到才来没多久,就遇到他弟弟出了事。 “你是怎么和容天璟扯上的关系?”白云玺盯着谢璟深,嘴里却朝白行歌询问道。 白行歌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顿了顿,还是决定先回答他哥哥的问题:“我从皇宫逃出去想找人势力护佑,身边的影卫推荐了我飞月楼。虽然中间出了很多转折,但我最后还是和他们合作了,他就是飞月楼的楼主。” 岂知白云玺在听见这个回答后面色微微一变,半响后语气略带惊疑询问:“飞月楼楼主?” “……穆昭阳的哥哥?” 谢璟深:“?” 白行歌:“……?” 他哥哥为什么会认识穆昭阳?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 第一百零四章 房里三个人在同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就像是谁也没开口说话, 或是询问或是作解释,可仿佛一瞬间,三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有了某种答案。那样的事实, 让他们各自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打破这个僵硬的气氛的, 是白行歌。 他犹豫地看了好不容易再次相遇的哥哥一眼:“那个, 前阵子我们听穆昭阳提过,说他在试图从落月教的人手中逃离时,遇见一个同样擅长此道术法的男人救了他。” 白云玺沉默。 白行歌又道:“我们还听说, 他被那个男人给睡了, 对方明着说馋他身子。” 白云玺:“……” 顿了顿, 白行歌又试探性道:“也听说, 后来外出办任务回来的路上, 他好像又遇见了那个男人, 于是中途被拐走,丢下自己的哥哥让他独自回去了飞月楼。” 这件事是后来他回来, 白行歌向他询问起穆昭阳的行踪时,他告诉了他的。 白云玺风度翩翩的表情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白行歌和谢璟深一眼, 方才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在这一瞬间弱了许多,最后闭了闭眼睛说:“是我。” 谢璟深:“……” 白行歌:“……啊。” 关系似乎在突然间, 变得混乱起来。 这会儿,发出冷笑声的人变成了谢璟深。 白云玺的表情也就为难了那么一会儿, 旋即很干脆利索地把短剑又收回玉箫里,爽快地和谢璟深说:“既然如此,那我弟弟就交给你了,你随便拿去, 别客气。” 白行歌:“……?” 谢璟深与白云玺对视了片刻,沉声语气严肃道:“既然是行歌的哥哥,昭阳交给你我也放心,你请随意。” 白行歌:“……??” 然后,白行歌就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在打打杀杀的两个人,竟在他面前友好地握了握手,在相互卖了弟弟的情况下达成某种协议。 ……果然是亲哥哥。 白行歌无语地瞪着他们看了半天,至少让他比较安慰的是,好歹这两个人不继续打架了。但他内心仍有诸多疑问:“哥,不瞒你说,我最开始会和谢璟深合作是为了解他身上的死咒。听你方才所言,往他身上下咒的人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言,白云玺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又仔仔细细打量了面前的谢璟深一眼,思索片刻后才道:“是靖国的国君告诉我,说他有一位皇侄子,在当年被逐离皇宫之后心存怨恨,如今正企图联合他另一位心狠手辣,为人阴险手段残忍的侄子想要篡位。他告诉我那位在外的皇侄子如今占据江湖一方势力,只要有心,便能将靖国带入一场极大的战乱,惹得民不聊生。” “我虽非靖国人,却也在那里生长一段时日,早已将那片土地当成我另一个家。只要有争战必定要造成人命伤亡,我不愿意见到那些无辜之人死于非命,且又总听闻靖国国君同我念叨,说他那位皇侄子有多么地令他头疼。而且确实,我见过他有不少国家政务都被那位皇侄子在外拦截,包括给军队的粮食与武器,还有各种工程等方面的资源和钱财。” “我对皇室内情了解得不深,毕竟在外时曾受靖国现任国君相助,也算是欠下他一份人情。谢璟深这个人在我认知里是个十恶不赦、草菅人命且残害同胞,甚至因为怨恨害死了自己父亲的凶残之徒。因受靖国国君所托,我才借着他给我提供的生辰八字,还有他过去曾经用过并尚留存于宫中的物品,在他身上下了死咒。” “听靖国国君所言,谢璟深似乎欠下他们皇室良多。且我曾见过国君身边一位亲信惨死,身上确实占着与谢璟深相关的因果线,加上我不曾见过他,便先入为主了。死咒除了用作威胁给他教训之外,还会让他在死后灵魂也不得顺利入冥界。若他能成功吞噬身边的阴气,他将会成为靖国国君强大的,没有自主权的兵器。” 白云玺和白行歌的作风多少有些相似,也有所不同。严格来说,他们都属于你若不招惹我,便各自安好。可若是惹我不快了,必定让你也试试不快乐的感觉。只是白云玺在外游历,经历的比白行歌来得更多,身上多少沾染江湖中人的习气,下起手来更要狠一些。很多白行歌知道却不会在不必要的时候,或是不会去用的术法,他是能够下狠手的。 所以都说宁可招惹那些只会动手动脚的江湖人,也别得罪会和鬼神打交道的术士,毕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能抓到机会就能用他们的方式,来取了你的性命。 “我想你对我有些误会。”谢璟深在听见靖国国君这个称呼的瞬间,眼神就瞬间冷漠得让人看了仿佛身处寒冰地窖之中。 白行歌却拉住他,似笑非笑地说:“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些事情?嗯,容天璟……殿下?” “……”谢璟深顿了顿,最后抚着额头解释,“如你所知,我和昭阳其实出自靖国皇室,是前任国君的众多儿子之一。” 谢璟深原名容天璟,是他爹亲自赐的名字,在赐名之前他母妃一直喊他小名‘阿深’,所以他逃离后就用了母妃的姓,自己稍微改了名字。除了不轻易被皇室的人追踪,也算是打定了主意要重新过自己的日子。 和季君延不同,谢璟深在刚出生到五六岁之间的日子,都过得很好。他从小就展现出过人的才智,所以他的父皇很喜欢他。直到后来宫里开始掀起一阵迷信的风潮,他父皇开始听信小人言论,说他乃天煞孤星,若将他留在宫里将会克死所有人,这话也意味着靖国可能会覆灭,被其他国家占领。 在一位皇帝面前,没什么比江山更加重要的。他的母妃也被告知是不祥的命格,正好那会儿父皇对他的母妃宠爱变多了,而他身体又碰巧出了点病痛,有虚弱,一切是多么巧。 简直就像是有人暗中预谋好了似的。 自那之后,谢璟深和他母妃的日子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皇逐渐疏远他们,态度冷淡许多,最后更是走火入魔般信了小人言论,赐死了他的母妃。还是宫里一位平日里和他们关系较好的老太监收到了风声,知道皇后那里的人得了皇帝的默允,要来杀死他。为了活下去,谢璟深只能决定逃跑。 和他一样有些糟糕的,是另一位比他小了几岁,同父异母的弟弟容明昭,也就是穆昭阳。穆昭阳的母妃出身贫寒,在宫里并不受宠,但为人温柔善良,和他母妃是好友。当时穆昭阳出生时,还是母妃带着他在外边候着,有不小心趁着宫人开门进出时,见到小小的弟弟正好出生的一幕。 穆昭阳的母妃在生下他没多久就因为身日虚弱身亡,所以算得上是由谢璟深的母妃帮忙带大。谢璟深知道在自己离开后穆昭阳很可能就要恢复受苦的日子,所以离开前问了他要不要和他一起逃离。穆昭阳原本就不喜欢皇宫的气氛,听他这么一问自然也很是乐意,懵懵懂懂地和他一起离开了。 在离开皇宫的好几年之后,谢璟深知道了他父皇驾崩的消息,皇位易主,是他父皇排行最小的弟弟,容晟。 是当年将那满嘴谎言的江湖术士引荐给他父皇的人。 “这是后来我入了天行教,还成了飞月楼的楼主,底下势力庞大,可用之人很多,才让人偷偷调查出的结果。”谢璟深说道。 其实他也很惊讶,因为容晟在宫里形象一直很好,温柔没有什么野心和心机,就连他父皇都特别信任他,与他关系特别好。那一系列的事情,不得不让他怀疑背后人的用心,所以查出那人身份是容晟后,他震撼了很久。 可仔细一想,却也并无可能。 皇帝的位置,万人之上的权势,有谁不喜欢。走入江湖,他慢慢见识到更多的人心险恶,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至于你说的那些事,残害手足同胞的罪名可真是子虚乌有了。他们虽然死在江湖人手中,可这天下之大,先不说那些存有异心的奸诈小人,还得考虑那些伪装了身份的恶徒。对于帮助容明晏密谋篡位之事,确实有。因为我发现了容晟面具底下的真实模样,且更因他受到皇后蛊惑,越发不明智的治国之举,让我认为靖国确实该换个统治者了。” “发现了容晟的那件事后,我又查了过往那些,我父皇的其他兄弟们死亡的真相,发现几乎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当年既然逃离皇宫,改名换姓,便是无心再加入这些斗争之中。若非容明晏性命受到威胁,且靖国一年情况不如一年,我也不会应了他的要求帮助他谋划一切。” 谢璟深难得说了那么多的话,看来在对待这件事情上确实有些认真。不过白行歌也能理解,任谁被误会怀疑都会觉得不好受。 “既然要密谋策反天下,自然是要与朝廷势力作对,所以容晟遭到对付并不奇怪。更何况我们想要解决的只是容晟和靖国那位妖精,并没有想要直接开战的打算。我们如今早已有足够的能力,若想要,直接用武力强夺城池也并非不可能。但靖国子民确实无辜,所以我们才会一直拖延至今都还未有动作,只争取有个最好的计划。” 谢璟深神色冷淡地看着白云玺,声线中透着一丝寒凉:“真没想到容晟会是这样的双面人。不瞒你说,我前阵子刚收到容晟亲手书写过来的密信,信里尽是我在宫里那短短几年,几乎已经快要被我遗忘彻底的,亲情。他希望我能回宫,辅佐他处理政务,说会为我正名,会恢复我尊贵的身份。” “我也是不久前才意外知道这件事,容晟他不能生育,所以膝下至今仍无一子。而父皇的儿子们几乎被他杀光,剩下不服管制的容明晏还在国内,他想要用利益来瓦解我和容明晏的合作,也希望我能和他站在同一线,最好以后还能生个儿子。” “我想想,生完之后他应该会再把我这个生父用计划除掉,他顺理成章领养那个孩子,把他教养成他的傀儡。” “这就是容晟。” 外表无害的人,大多时候才最是可怕。 白云玺听得一脸愕然,满脸尽是三观尽碎之色,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他认识的人会是这副样子。虽说实际上,他与容晟也只不过有几面之缘,只是靖国向来非常尊崇信仰和鬼神之事,所以他才有这个机会与容晟多有接触。 但再多的接触也只不过是表面罢了,他甚至连皇宫也没进去过。 这可真是他的失策啊。 白云玺想着,嘴边的笑容似乎有一瞬间变得危险。 他最是讨厌被别人欺骗了啊。 白行歌没有注意白云玺的反应,心神此时都在谢璟深身上。他伸手有些用力地捏住他下巴,扬着那一抹没什么感情的笑容问:“生儿子?” “先说好,你若是想生儿子就先滚远一些,我可没办法完成你这个梦想。” 谢璟深握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道:“我不要儿子,只要你。” 白行歌眸光略有几分怀疑地扫视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将他放开:“谢璟深,你最好没有其他再瞒着我的事了。” 靖国皇子殿下?他和他在一起那么久,竟然都没看出他还有这层身份在。 谢璟深垂眸凝视着他,微微移动着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心虚。 白行歌:“?”这狗蛋怎么回事?还真的有没说的? 谢璟深在彻底把人惹怒之前,立马举手坦诚道:“是还有一件,真的就最后一件事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才说:“天行教现在也是我的。” “就,柳清叶把教主位置偷偷丢给我了。” 白行歌:“……” 作者有话要说:白行歌:谢狗子你可真牛逼大发。 谢璟深:谢谢白白夸我。 白行歌:我是在夸你吗? #今天是拆马甲的一天# 第一百零五章 白行歌半掩着面, 独自在房里某个角落冷静着。 他原以为谢璟深只是普通飞月楼的楼主罢了,多了个靖国前皇子的身份也罢,可没想到天行教也是他的。 天行教毕竟是连他还在皇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的存在, 而且还是季君延特别忌惮的势力。先前遇见柳清叶,他是打从心底佩服着能将天行教带起, 且如此大气的他。可他怎么也没想到, 说好只是领着个令牌帮着处理事情的谢璟深如今竟是坐着那个位置的人。 这么一看,谢璟深的身份背景突然就变得厉害了起来。难怪他身上有那紫金之气,他就说感觉他不像是会出生普通人家的孩子。只是世界那么大, 他不觉得皇室的人能随随便便让他遇见, 尤其还在江湖里打滚, 所以只猜测他最多出生于王侯将相之家。 没想到是一个不小心就能当皇帝的命。 白行歌有点郁闷, 他好不容易准备摆脱一个季君延, 现在又要和另一个国家的皇室扯上关系吗? 半响, 他没忍住咬了咬牙问:“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身份了?” 岂知原本应该直接说没有的谢璟深竟然真的低头思索了起来,看得他双眼又是一瞪, 然后谢璟深才放柔了目光,轻轻勾了一下他的鼻子:“还有一个尚在努力争取的。” “朔国国师白行歌, 名正言顺的……夫君?” 白行歌又是一怔, 红着耳朵瞥了眼边上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白云玺一眼,把说着又朝他靠过来的谢璟深推开:“我在和你谈正事。” “我也在回应你正事。”谢璟深认真回道。 独自一人过来的白云玺看得刺眼, 便咳了几声将他们俩人眼瞅着就要变得越发甜蜜的气氛打散:“关于死咒……抱歉,容晟先前单方面给我抛出了很多证据, 而且我不似你能够轻易查到很多真相,误会了你。” 白云玺温声给谢璟深道了个歉,又看向白行歌:“方才我听你说,你打算给他解咒?你已经找到处理方法了?” 白行歌把自己无意与谢璟深扯上因果, 必须为了他的生死负责的事简略告诉白云玺后,才说:“是我和先皇陛下商讨后,觉得最有可能接触他身上死咒的东西,就是我们璃国的圣物。而且我前阵子离开皇宫,有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它。” 说到这个白行歌就来气,幽怨地盯着自家哥哥:“为什么你能在外面如此逍遥快活?明明你是我哥呢,结果这个坑爹的后果担子全落到我身上了。” 白云玺笑得很愉悦:“所以你才是钦定的,大祭司继承人啊。” 白行歌撇了撇嘴,表示如果可以选择他想拒绝。 “不过最近确实有好些人在打璃国宝藏和圣莲的主意。”顿了顿,白云玺问,“你说离宫是为了此事,那圣莲方面,可有任何进展?” 白行歌想起浮云山庄那枚碎片还在谢璟深身上,便说:“我们两人手里的碎片目前加起来共有六枚,宫里某个地方应该还有一个,不晓得是不是在无相鬼身上。” 白云玺笑看了他一眼,再抬起手摊开掌心时,里面竟躺着其中一枚花瓣碎片,看得白行歌一愣。 “这块碎片正好落到一位狐仙手里。那狐仙跑到靖国山林里进修,只是修行方法不对承受不住碎片的力量,差点把自己整得堕妖。我正好路过发现他制造出的动乱,与他交手后把碎片从他身上夺回,还给了他一些富含灵气的药草当做交换。” “所以严格来说,我们手里现在有七枚碎片了。” 白行歌很是惊喜:“方元同我说,莲座有俩,一个是大的底座,另一个是花芯。底座据说还藏在璃国主城的某个地方,至于花芯……我们先前遇见了靖国的长公主,当时她身边有一位护着她的亡魂告诉我,靖国现在的皇后是只狸妖。据说,花芯就在她手上。” “狸妖?”白云玺皱了皱眉头。 白行歌又道:“好像就是曾经守护过璃国的那位狸妖。” 白云玺沉默了一会儿:“那可真有意思。” 白行歌没有接过白云玺手里的碎片,只让他先保管好。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白云玺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从昭阳口中知道你被抓回皇宫的事,一到皇城就听说了你准备和季君延大婚,我忧心你的安危,便使了点方法进来了。”白云玺解释道。 既然谢璟深和白云玺相遇,穆昭阳和他带来的人也在,他们自然是决定稍后在外面一同会合。毕竟大家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救白行歌。 确认过白行歌的安全后,白云玺就先离开了。白行歌和谢璟深则是又依偎在床上亲了一会儿,亲得他困意上来,确认他睡下后,谢璟深才又独自离去。 谁也都没惊动宫殿里的守卫。 大婚当日,白行歌被迫起了个大早。宫殿里来了很多宫女和小太监,就连侍卫都派来了,也不知道在张罗着什么。回来的期间白行歌也没能见到多少人,那些大臣们的贺礼被送了过来,又挤满他宫殿的一角。 他依然是碰都没碰过。 白凤那套喜服因为那日被谢璟深摘下在床上弄得凌乱不堪,而且还沾上不少从他们两人身上弄下来的不明污渍,最后直接被谢璟深拿走了,说他会私下把衣服解决,所以后来白行歌才又随意挑了一件,应付季君延。 喜服过于繁杂,白行歌不得不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穿戴好。平安小心翼翼地替他做着最后的整理,被他冷淡的脸色吓出一身冷汗。 白行歌看到他就不禁想到了阿竹,当年阿竹过来伺候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也没有什么烦心事,所以他们相处得很愉快。他觉得自己对于侍童的那份耐心,可能全都用在阿竹身上了。 昨日谢璟深离开前他向他询问过阿竹那里的情况,毕竟早前他托谢璟深帮忙书了一封信送往璇玑阁。谢璟深是在他被带回皇宫没多久后收到的回信,阿竹顺利被黎星宸的人马送到璇玑阁,陈阁主确认了阿竹的身份,就是他和叶浅月失散的儿子陈子清。 阿竹在那里获得的待遇自然无需多说,陈子清原本就对叶浅月有愧,如今失散多年的儿子还成功找回,连本带利把想要弥补叶浅月的心也一并用在他身上了,别提对他有多好,凡事都照顾得很周到。陈阁主还打算把阿竹培养起来,将来好继承他的璇玑阁。 白行歌听到这个答案也总算是放下了心,他早已将阿竹当成亲人,只有他过得好,他才能彻底安心。 “国师大人,吉时已到,还请大人随我们一同移步到宫外,行大礼。”季君延身旁的老太监在房外通报着。 白行歌住在皇宫,但季君延对他很是看重,几乎完全按照迎娶皇后的架势来迎娶他,所以该走的的大过场必须走。给他安排的送嫁队伍有好几百人,要陪着他走过皇宫那些大门,一路前往地元宫,他和季君延行最终仪式的地方,也是后宫安排给皇后的寝宫。 人家成亲都是欢欢喜喜,白行歌的表情冷淡得几乎要将‘被强迫’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惹得周围的人都是冷汗涔涔,打心底为他担心。 季君延本该直接在地元宫等白行歌过来,但他心里总忍不住有些担忧起疑,总觉得他和白行歌的大婚典礼不会那般顺利,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到大门接他,陪他一起。 事情来得比他想象中更加迅速。 季君延出行身边自然跟着一群人,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季君泽又或是谢璟深当真能把手伸得那么长,伸到他身边,把安排在地元宫的人给偷偷换了一小波。 虽然大部分仍是他的亲信,但那一小波的出现足以将他拦下,并拖住他的脚步。 季君延在彻底离开地元宫之前被人拦在了出口的地方,他们穿着宫女或侍卫的服饰,眼神却一个比一个犀利,手里取出的武器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季君延冷笑了一声:“你们果然出现了。” 为了让自己和白行歌的婚礼能够顺利举行,季君延做的安排也不少。几乎是在他被出现的一小群人拦下的瞬间,藏身与地元宫周围的影卫暗卫们也纷纷出现,两方人马一触即发。 从气势和阵仗来看,谢璟深派来的那点人,简直就像是毛毛雨,不值一提,仿佛就为了拖延那点时间而前来赴死。 季君延冷眼看着他们,仿佛看着一群死物:“一盏茶的时间,把他们都解决了。” 忠诚于皇宫的兵将们在他发出这道死令后便开始行动,与他们的几百人相较,在地元宫拦下季君延的不过寥寥数人,按理而言是轻易能够解决的存在。 宫里动作最为敏捷,能够杀人于无形的要属影卫。然而当那些影卫提着武器朝拦在出口处的人扑去时,却惊觉那些人竟在他们的武器触碰到他们身体之前,就先一步消失在攻击范围之中。 几番下来,几百号人竟然没能取走一个人命。季君延原本尚平静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朝着不太好的方向发展着。 他这才看出,这些人当真只是来拖延他时间的。论杀人技巧,他们未必有他宫里的影卫们来得好,但论敏捷和动作的利索程度,宫里恐怕无人能及。那几十道人影在他所派出的几百号人之间如鱼得水般穿梭,动作快得让人几乎无法看清,所经之处必能放倒好些人。 据他所知,飞月楼里应该没有如此强大的护卫才是。 季君延皱眉想了一会儿,想起飞月楼也归属于天行教之下。 飞月楼的人或许不至于有这样的能耐,但天行教的人却是可能会有这等超乎他想象的能力。 季君延有些震惊,毕竟天行教势力遍布广泛,底下归属势力众多,飞月楼只是其中一个。要培养出这等能力的人可不容易,天行教一次过直接派来几十位,可以说是极大的手笔了。 他实在没想到,天行教竟然能为了帮助谢璟深抢个人,打破了与皇宫一直维持着的某种平衡关系,而且还如此大的阵仗。 简直就像飞月楼是它亲儿子那般。 意识到正被拖延时间的季君延给边上几个人使了颜色,想找准时机离开。奈何那些拦住他的人专业能力实在非常强大,轻易就能捕捉他的动向,在无法成功伤害到他的情况下,又能给他添堵。 季君延眼神瞬间暗沉得可怕,拳头握得死紧。 白行歌那里极大可能是要出事。 如同季君延所想的那般,被安排来一路陪着他走过场的人,在随他来到一个防卫相较之下较为薄弱了些许的区域后,排列整齐的队伍忽然变得混乱起来。 原因是这群人突然分作了两批。其中一群是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以及属于季君延麾下,奉命需要看好白行歌不让他出半点意外的侍卫,另一群则是不知何时被人替换混入,伪装成送嫁队伍的袭击者。 双方的目标都很明确,就是为了白行歌。 白行歌正走得生无可恋,脑袋直接放空甚至在思考着谢璟深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忽然就发现跟在自己周围的人群里开始出现了骚乱。 实际上,在季君延被拦下的那一刻起,宫里四周就开始不平静了起来。几乎是带着逼宫一样的气势,反叛的军队从四面八方开始涌入,刀剑碰撞的声音充斥着整座皇宫。 无疑是一场骚乱。 但季君延对白行歌看得很紧,也知道谢璟深他们绝不会轻易放着白行歌嫁给他,所以早就从别处暗中调回了许多兵马。对于突然侵入皇宫的一群人,倒也非招架不住。 他以为季君泽和谢璟深谋划了那么久,更有天行教的助力,他们的袭击会来得很浩大。可事实上,那所谓的斗争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罢了,不足以真的把他从皇位给逼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季君泽暗中做了好多事,似乎在他王府的咒术被发现破解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暗斗就挪到了明面上来。朝堂上,大臣们的参奏一个比一个更要来得糟糕,他好不容易刚稍微稳定些许的局势,再次变得动荡不安。 季君延的心里第一次开始在白行歌和江山之间,有了挣扎。 白行歌对他而言就是永远无法打破的美好,是他想要紧紧抓住在手里的存在。他可以为了抓住他而动用很多财力与兵力,可在掂量之后,倘若后果很可能会要以整个江山作为交换,那他或许要迟疑。 他没有低估季君泽,却低估了他背后的谢璟深的能耐。此事若扯上天行教,那可就不是单纯凭兵力压制就能够处理妥当的事情了。 拦在地元宫的人在拖延了足够的时间后,又如鬼影那般离开了。 季君延赶到白行歌原本所处之地时,只收到汇报说他已经被带走,估计这会儿已快逃出皇宫范围。他穿着一身金红色的喜服,金丝线绣得精细的金龙在他红袍上随着风吹而微微晃动。 本该是非常喜庆的时刻,但他脸色却阴沉得宛若阴天。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畏惧着他,宫内的打斗早在白行歌被带走的时候逐一往外撤离。众人这才意识到,不管发出攻击的人究竟是谁,他们根本就没有真的逼宫的打算。 实际上,季君延为了确保大婚能够顺利举行做了很多的安排,他认为仅凭谢璟深的飞月楼加上季君泽,都不足以能将他们的人渗透得如此深入。只能说,他忽略了天行教,还有宫里不少对外通报的‘奸细’。 他知道,有不少人想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给朕备马。”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去往城门。 谢璟深在白行歌趁乱被带离的时候就接应了他,手握着剑,带着披荆斩棘般的气势拉着他往皇宫外的方向逃离。他在来之前似乎就已经先摸清了逃离的路线,每个拐角都走得不带半点犹豫,而宫里的侍卫们几乎都不是他的对手,白行歌的逃离简直意外的顺利。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宫里还有许多人替他们挡下不少麻烦,包括白云玺也悄悄给宫里的人动了点手脚,这会让谢璟深他们的胜算变得更要大一些。 白行歌目前算是成功接到了手,伤亡率也几乎压到了最低,几日下来精细的准备也算是没有白费。谢璟深在离开皇宫前还特意从马厩偷了一匹品相不错的马,才带着他,在外边暗中候着许久的飞月楼护卫们的帮助下,挥剑以破竹般的气势冲破重重人群,离开了那扇为他们打开的朱红色宫门。 马蹄声惊动了大街上来往的所有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为了保护自己,人们会下意识避开为他们让出一条路道。 季君延的命令还未收回,所以卫兵们在他们冲出皇宫后也纷纷乘着马追了过来。可路道的两旁早已被谢璟深安排好弓箭手,所以在他和白行歌跑过之后,藏在房顶处的弓箭手们便朝着那群追兵射|出了箭,将这一波人给拦了下来。 同样的手段,季君延也用了,不过却是把他的人都安排在了城门城墙上。 这似乎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准备得很早,谢璟深过去的时候那些弓箭手已经站满了城墙,甚至已经拉满了弓,就等着松手万箭齐发。 也不管他们面朝着的城内方向还有很多在边上走动,或是悄悄探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切的居民。只要那些箭射|下来,免不了要伤害到那些无辜。 谢璟深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抬手将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旋即便有无数的暗器在弓箭手们动作之前朝他们击去。而那些手速更要快一些,成功松开手的飞箭也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袭来。 白行歌穿着一身红色喜服,被谢璟深护在怀里。见此景,他的心没忍住跟着提了提,抓住谢璟深衣襟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察觉到此事的谢璟深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倒是把他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一些,尽可能不让他受到伤害。 正面朝他们飞来的箭并没能伤到他们,谢璟深的玩弄长剑的技术似乎也挺了得,就连马儿也能放心地只顾着前进,无需担心受伤。 他们俩很快就骑着马冲出了城门,但白行歌感觉到谢璟深不仅没有为此松懈,反而身体还变得更僵硬紧绷,显然正处于高度警备当中。他抓着谢璟深的手指微微松了松,回头朝他们出城的方向看去,惊见墙上堆满了人。 他们之间,那穿着一身红袍的高大身影特别显眼。隔着一小段距离,白行歌能够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温度。 是不曾有过的冰冷,就像凝结成了一把寒冰利刃,锋利得能够将他们存在着的某种羁绊切断。 白行歌轻叹了口气。 看来,季君延已经做出了他的抉择。 “危险,听话,乖乖待着。”谢璟深轻轻一扯把人拉回了怀里,阻挡了他看见满天飞雨般落下的利箭,还有身着红衣之人缓缓抬起手,用力拉着弓弦的模样。 谢璟深当然不会那么傻,认为出城之后就安全了。 城外有从天行教那里调派过来的人手,大部分都是技术高超的弓箭手与擅长使用暗器的人,从城墙上飞扑过来的利箭几乎被他们的攻击挡下。那些漏掉的,则被谢璟深努力操纵着底下的马匹避开。 白行歌虽然看不见,但能听到动静:“你疯了吗?就这样冲出来是不是太危险了点?” “城里都是季君延的人,在里面躲藏只会如同入瓮。这种方式冒险了些许,却也是能够最快脱险,同时也让城里那些人撤离的办法。”谢璟深回道,又低笑了一声,“再说,你不是吉祥物吗?我是来救你,或许这样还能顺道蹭一蹭你身上的天佑之气,可以保我们二人平安。” 岂知白行歌闻言却垂下了眼眸,摇头回道:“没有,已经没有了。” 无相鬼的袭击果真是冲着他破解他身体而来,鉴于这些日子来的疑惑,他早上醒时,在梳妆打扮整齐之前悄悄往身上试了一下。他能够被东西砸中,可以轻易被利器划伤,掉下来的物品不会再主动避开着他—— 说实话,他现在有些惶恐不安。先不提眼下非常需要他天佑之气发挥作用的情况,还有谢璟深身上的死咒,碎片还未收集完整,他还需要依靠他身上的那股灵气来压制身上的死气。 哪怕无相鬼的攻击对他造成的压制很可能只是暂时性的,但解除的日子不定,他还是不由自主会担心。 季君延搭在弓弦上的箭一共有三支,和他身边那些卫兵们的不同,他手上的剑是通体黑色的,显然经过了特制。箭上还被人画上了金色的咒文,就连强烈的阳光都无法洗净它身上带着的邪煞之气。 “谢璟深。”盯着那越来越远的人影,季君延冷笑着呢喃了一声后,松开了手。 三支黑色的箭仿佛被人灌入了意识,避开了所有冲着它而来的回击,就那样穿透了重重兵器之海,朝着马背上那道黑色的人影直奔而去。 就像是受到了召唤那般,目标只有那一人。 “我知道。”带着磁性的沉稳声音于杂乱的风啸声中传入耳里,惹得白行歌又是一愣。 “从昨日见面,察觉到你身体的不适,再遇见那无相鬼的骚扰。”谢璟深浅浅弯了弯嘴角,“跟着你久了,所以有些事,能够猜着。” 白行歌听得发怔,突然感觉到谢璟深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紧了紧,可像是怕把他弄疼了似的,旋即又稍微松开。白行歌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瞬间似乎见到他眉头皱了皱,想仔细一瞧时,又觉得他好像只是绷着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 “没有了也没关系。”谢璟深低声说道。 “我一样能护好你。” 作者有话要说:#第七个碎片在哥哥手里嘿嘿嘿# 掐指一算,觉得我应该能在半个月内完结。 第一百零六章 谢璟深眼光毒辣, 一眼就挑中了马厩里毛色最亮体力最好最为矫健的马匹。白行歌被他按在怀里,听着规律的马蹄声,将他们逐渐载远,把所有的混乱吵杂声都抛在了身后很远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 周围已经开始平静了下来, 但谢璟深却始终没有停止的意思, 就像是害怕有一丝松懈就会让事情有反转那般,带着他不断前进。 直到很久之后, 谢璟深的声音才迎着风,低低地飘入他耳里:“再撑一会儿,马上就能到和摘星阁的人约好的地方了。” 白行歌才知道参与了这场‘抢亲’的人里,还包括摘星阁。 谢璟深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紧绷,白行歌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太紧张了点,便开口试图缓和他的压力:“没事, 不着急。我回宫的那几日也不是白待的, 动了点手脚, 他们应该会有一段时日的不安宁。” 谢璟深的笑声若有若无, 不仔细听估计要以为是错觉。 白行歌轻声问:“你说季君延会就此作罢吗?” “不会。”谢璟深的回答很肯定。 白行歌笑了:“是啊, 下一次再遇见他派来的人,他们应该会直接想要了我的命。” 谢璟深揽了揽他, 还是给出和前面一样的回答:“不会。” 像是怕他不懂, 他随后又补充道:“要不了, 我护得紧。” 白行歌挑了挑眉, 抬头正想调侃谢璟深说他们这些大男人尽会说一些漂亮话,结果一见到他逐渐被死气蒙上的印堂,脸色瞬间一变:“谢璟深。” 他边说边伸手抚上他双颊,想仔细看好他那忽然又开始爆发蔓延的死气。随着他将眼通打开往四周看去, 发现阴气正以他们为中心朝四面八方的方向弥漫,脚底下的路已经被一层浓厚的黑雾给笼罩,完全无法看清。 白行歌这才察觉到他们两人逃跑的路线不知何时从外面的荒野小道,直奔进入了边上隐蔽的深林。枝叶刮弄着身体的碰撞声在他耳边沙沙作响,可那些刺人的枝丫并没能碰到他半分,全打在将他抱得死紧的人的身上了。 从谢璟深的举动来看,并没有想要谋害他的意思,而且他应该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动机。这就意味着,他又遇到了点事,被压抑着的死气又开始涌了上来。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谢璟深,你怎么回事?”白行歌扯着他的衣领,语气因为着急和愤怒而变得有些森冷,显然是在用眼神询问着他的身体情况。 谢璟深却抿嘴没有回答他,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扯了扯缰绳不断深入。白行歌抬手一摸,惊觉他额头已布满了一层冷汗。 察觉到白行歌的手正在微微抖动,谢璟深总算是垂眸迎上他的目光,只握住他的手往怀里压了压,声音听着依然如此平稳:“没事,你别担心。” 一般这么说,就是真的有事,而且还是需要担心的那种。 白行歌道:“你别忘了我能看见你身上死咒所带来的效应,身体一旦有什么问题都瞒不住我。” 拴着马儿的缰绳猛地被人一扯,身下的马匹被迫停了下来。他们此时正处于被草木树丛包围的地方,也没看见说好准备和他们汇合的摘星阁人员。 白行歌看见谢璟深不紧不缓地从腰上抽出一个东西,往天空打了个信号,然后才松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后将他抱入怀里:“我歇会儿。” 白行歌顿了片刻,才缓缓伸手回抱住他。可手才刚搭上他后背,白行歌就感受到掌心处传来一些带着些许温度的湿润。他动作一僵,跟个木偶似的,僵硬而迟钝地在他后背虚虚往上挪了挪,毫不意外地碰到冰凉、坚硬而又细长的东西。 触感很像是长箭。 而且好似不止一支。 “……谢璟深?”察觉到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好像没了声音,白行歌再开口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所让人感受到的惧怕与他平淡又有些怔愣的眼神不同。 压在他身上的力道似乎越来越重,因为姿势问题白行歌几乎无法扶住他,最后两个人竟是抱着齐齐从马背上摔下。然而谢璟深即使在意识昏迷之际也不忘了要护住他,一双手死死将他压在怀里,侧摔了下去。 白行歌是没什么大碍,但他紧张着谢璟深。这么摔下去,虽然马儿静止不动不会带来太大的伤害,可他后背上的箭肯定免不了有些碰撞,这肯定会撕扯到伤口,给中箭的人又带来一阵剧烈的痛楚。 “谢璟深!”白行歌晃了晃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的男人,见他一动也不动地毫无反应,面上的死气又逐渐扩散成比初次见面时更要严重的程度,他第二次感受到了人生中的焦急、惊慌与失措。 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在当初璃国遭到袭击灭国的时候。只不过那会儿他还是个孩子,即使有那样的感受却也有些懵懂,不至于有现在这种,整颗心脏仿佛都被人给拿捏在了手里,无法受控的感觉。 他挪了挪谢璟深的身子,才发现没入他后背的三支箭看起来和记忆中的那些飞箭不同。它们是黑色的,不仅在他眼中泛着浓郁的邪煞之气,上面甚至还写满了针对死咒的咒字。这些咒字未必就是针对白云玺下的那个死咒,但只要那人身上有威胁性命的咒术缠身,都会被这三支夺命一样的箭挑起,加速死期的到来。 看到这些,白行歌哪还有什么不懂的?方才季君延也在城墙上,他有见到与他们擦身而过的那些飞箭,并不是这种模样。而且想要祭炼出这种带着灵性的杀人夺命箭可没那么容易,光是三支就需要耗费不少珍贵的材料,甚至是人命或亡魂的能量。 季君延能一次直接把三支都用在谢璟深身上,可想而知他的杀意是有多么的大。 白行歌只能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跪坐在谢璟深身边,也顾不上身上虚弱的灵气,双手轻轻压在谢璟深肩膀开始往他身上施法,强制用灵力替他稍微缓和了些许,口中不断念叨着他的名字。 一轮下来,白行歌累得脸色都白了一圈,死气终于至少不再继续往深了扩散。只是谢璟深看起来好像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白行歌看着弥漫在他眼前的死气,心跳一下比一下更为激烈。 浓烈的阴气已经开始引来不少藏匿于深林之中的恶鬼,白行歌穿的婚服,身上没有带着任何符令,只得当场以手指为比,以血为朱砂,在他们周围画下一个结界小阵,阻挡那些恶灵的侵害。 “谢璟深,你再不起来,我就一个人回去和季君延完婚了!”白行歌咬牙切齿地揪着谢璟深的衣领,想到自己说话的语气,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失态过。 在白行歌又气又着急地松开手打算把人放开时,一动不动的人突然抬手拉住他未完全收回的手腕,抬了抬眼皮子,深邃的墨眸里还飘着浅浅的笑意:“别,逗你玩的,我没事。” 说逗弄到不完全是,谢璟深方才一瞬间确实失去了意识,但很快又恢复了。当时他和白行歌已经摔倒在地,身上那点疼痛倒算不上什么。他也能听见白行歌在叫唤着他,只是身体和眼皮子都重得仿若千斤,他只能无奈地先凝神聚气,试图运动体内的内力来看看能不能缓解身上的情况。 后来大概是因为白行歌替他压制住了身上的死咒,所以他才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但整个人还是困倦得很,好似只要再闭上眼睛,就会堕入深渊那般。 如今醒过来,他会这么和白行歌说主要是想缓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让他不要如此着急。可没想到一睁开眼睛说完话,他才看见白行歌怒视着自己的双眼微微发红,一副又气又委屈的表情,看得他心里瞬间软成一片。 谢璟深手指微微一动,正欲抬手安抚人,却见那一身红衣,本该清淡如仙之人红着眼,弯下身扑入他怀里抱住了他。 白行歌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将整张脸深深埋入他怀中,但谢璟深却能感觉到他似乎正在无声落泪,整个人又是一僵。 白行歌就是个硬骨头,别瞧人看着软软弱弱仿佛一捏就碎,可内里却是比钢铁还硬。除了在床上被欺负得狠了,谢璟深没怎么见过他在其他时候落泪,哪怕那日与白云玺重逢,也不曾有如今这般脆弱的姿态。 “嘶……”谢璟深正为了白行歌的态度而感到惊愕,腰上忽然传来一阵痛感,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似的。 回过神来,他只能哭笑不得地回抱住趴在怀里的人:“好,我错了,下次一定不这么闹你。” 白行歌其实心里也清楚谢璟深那个说法只是为了安慰他,死气方才都翻腾成什么样子了,他还以为自己又得到鬼门关去抢人了都。再说,他已经救过他一次,第二次还能不能抢得回来也是未知数。 只是只有在这近似于失而复得般的激烈心情波动下,他才终于彻底认清一件事实。 他并不想失去谢璟深。 原来在不知何时起,他已经喜欢这个人喜欢至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行,那什么尊者是吧?竟然敢碰他的人。 白行歌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等真正见到那个人之后,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 白行歌在半响后离开了谢璟深的怀抱,脸颊上还有一道未干的泪痕,眼眶处的红晕上还泛着水光,他就用着这么一双眼睛安静地凝视着谢璟深。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无声更胜有声。 谢璟深心中微微一动,轻呼了口气后用力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别慌,我这不是没事?” “有事。”白行歌倔强道。 毕竟的确是有,他身上的这波死气还没解决。他身上的天佑之气已然不在,暂时不能再靠那些亲密举动来缓解谢璟深身上的问题。 这么一想,白行歌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个废人。 两个人正处于劫后余生般的气氛当中,边上的丛木忽然开始沙沙作响,像是有一群人正往这个方向赶来。 白行歌想起谢璟深刚才发的信号弹,看了他一眼,然后听见他说:“是给黎星宸发的,我方才太疼了觉得赶不过去,只能先带你找一处隐蔽的地方藏下。” 可当那波人从树丛后面走出来后,他们才发现来的不是摘星阁的援兵。 作者有话要说:#有白白在深深绝壁不会有事# #记住我们的宗旨,是甜甜甜!# 第一百零七章 “虐恋情深的苦情戏就先暂停, 既然二位如此情深义重,不如就让我代劳,将你们一同送往黄泉路?” 从树丛后方缓步出现在他们视线里的,是唐之渊和他的锦衣队。他们瞧着不似是刚刚从皇宫里追出来, 更像是早已在附近埋伏多时, 追着谢璟深发出的信号弹而来。 挺像是季君延会安排好的事情。 倘若那三支黑色的箭本就在他计划之中, 那这条从主城离开后唯一的大道,确实是他和谢璟深将会经过的地方。只要季君延有心策划这一切, 那提前把唐之渊安排好在附近蹲守,并不奇怪。 按理而言,谢璟深哪怕是躲不过那箭雨,身上顶多就是扎几个小箭,受伤是必然,可不至于如此严重。他若是再厉害一些, 安然无恙带着他逃离也并非不可能, 毕竟他们身后有很多人在帮忙打掩护。 偏偏季君延发射的箭被施了法, 完全就是认准了谢璟深而来。今日若那飞箭的目标是他, 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够安然躲过, 更别说有死咒在身的谢璟深。显然季君延也提前知道这三支箭会是闭着眼睛也能击中的箭,所以才做好这一切的安排。 唐之渊深知干大事, 不能废话太多的理论, 趁着谢璟深重伤提刀便要直接往他们两个人身上砍去。然而他才刚想要抬脚迈步, 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忽然重得无法动弹。 他皱眉看向蹲坐在地的白行歌, 见他双手藏于袖子底下,估计是又施了什么术法。 白行歌自然是借助了林内鬼神的力量了。操纵亡魂是他最擅长做的事,虽然那些被谢璟深身上吸引来的亡灵是想取了他的性命,可在这种时候, 倒是能借他们帮忙拖延一会儿时间。 唐之渊并没有露出慌张的表情,反而在盯着他看了片刻后突然一笑:“国师大人,陛下真的很了解你。” 包括他会用来阻止他们的一些术法,毕竟是相处多年的人,又怎么可能对他一点了解都没有呢? 只见唐之渊悠哉悠闲地从怀里取出几道黑色的符咒,学着他曾在白行歌身上见过的姿势往地上重重一拍,锦衣卫们腿上的束缚就瞬间消失了。 而在白行歌眼里,那些从地底下冒出的鬼手全都像是受到了攻击那般,直接往后退缩消失不见,甚至直接逃离了此地,没有落下半点气息。 看来招了一群胆子小的,白行歌在心里叹道。 唐之渊刚做完这一举动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蓦地传来几道沉重的响声,像是有人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那般,旋即便是吧嗒的倒地声。 他回头一看,发现原本跟在他身后等着他一声令下行事的其中几名锦衣卫似是中了暗器,全都直接打在他们身上的致命要害处,一下变直接失去意识倒地身亡。 白行歌也有些怔愣,直至身后的人忽然一手将他拉起,在唐之渊发出指令让那些人冲上来之前带着他往后退了些许。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每一个动作都消耗着他极大的精力,白行歌能看出他完全只是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来保住他。 在这一瞬间,白行歌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何只擅长术法,无法在这种需要打打杀杀的时候助谢璟深一臂之力。 精力正因为背上三支黑箭而受到限制的谢璟深把白行歌护在自己身后,紧握着剑与唐之渊和他底下的人搏斗起来。但唐之渊也是个狠角色,先前被谢璟深给断了一只手臂的仇他一直记恨着,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他自然是想要报断臂之仇。 哪怕白行歌不懂得武艺,却也能感受到唐之渊在与谢璟深对峙时所带着的杀气,尤其是还一直盯着他手的方向挥刀,像是也想用同样的方式来让谢璟深痛苦。先前谢璟深与唐之渊对峙时原本就不轻松,更别说唐之渊身边那些护卫即使能力不及他们队长,却也是让人感到头疼的存在。 在能力大大锐减的情况下,谢璟深和白行歌的战况一直处于下风。 白行歌知道谢璟深身上还藏着一把备用的匕首,也知道匕首所在的位置。所以在谢璟深被唐之渊击中差点摔倒在边上,他上前去将他扶起时,趁机从他身上抽出了那把匕首。 谢璟深发现了,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白行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拿,或许是为了安全感,或许是为了想要尽自己的能力去护着谢璟深,而不是只能无助地当拖后腿的那一个。 也可能,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么做有用。 无法真正与那些人直接交手的白行歌,利用谢璟深护着自己的空档,偷偷将另一只闲着的手放在身后捏着手决,让谢璟深和唐之渊的打斗变得更为顺利了一些。 是几番下来,唐之渊察觉到自己手里的刀在攻击时,实际落脚点与他所感觉的总是有那么点出入,而导致谢璟深明明已经是苟延残喘之躯,却能三番两次险险与他致命的招式擦肩而过,才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他恶狠狠地瞪了白行歌一眼,瞬间将攻击目标转移到他身上。反正他身边还有其他锦衣卫在,哪怕被谢璟深趁着空档用暗器击杀了好些人,剩下的也足够分散他的注意力了。 然后唐之渊才发现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了一些。 只能说谢璟深真不愧为江湖中被众多人忌惮着的飞月楼楼主,他的意志力强大得吓人,明明早已痛苦不堪,却依然能强撑着自己拦下他每一道攻击。甚至不惜让肩膀挨下那一记重刀,也不愿意让他的刀绕过他,划伤白行歌。 而被谢璟深护着的白行歌,此时正握着手里那把已经沾了血的匕首,微微出神。 除了刀身之外,他手上也无可避免地沾上了那带着温度的黏腻。 这不是白行歌第一次杀人,但每一次做了这种事情之后所带来的巨大冲击,还是让他适应无从。他第一次拿着刀无可避免地伤人,是在五岁逃离的那年。当时他身边还有几名璃国的贴身护卫保护着他,只是当时大部分都已经重伤,没有还手的力气。 而被护卫们塞到死角藏起的白行歌,看见还有一名来自敌国的卫兵没有倒下。手中的大刀被他拖着前进,在泥沙地上拉出长长的划痕,朝着那些受了伤的护卫们走去。 为了救下保护着自己的哥哥们,小小年纪的白行歌握着白云玺和他分开前,给了他以便不备之需使用的小刀子,借助了周围鬼灵的帮助隐去自己的气息,偷偷来到那位握着大刀的男人身后。 他到现在还忘不了刀子捅入对方身体里的感觉,和现在一模一样,真实得让人感到颤栗。感受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的手中逐渐流逝,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无法习惯自己亲手杀人的感觉。 因为看惯了生死轮回,见过许多痛苦挣扎的亡魂,理解世间因果,也明白善念与恶念之分,所以像白行歌这种往正道上修行的人,如若可以,绝不轻易断人性命。至于术士所用的报仇方式,始终绕不开因果循环,在环环相扣的情况下,最后让作恶之人作茧自缚,自食其果而葬送了生命,而非江湖人的争斗那般直接一刀把人砍杀。 可是在特殊情况之下,他不得不那么做。 立场不同,他还有想要保护的人,他等不了所谓的因果循环。 白行歌虽然不懂得像谢璟深或唐之渊那般,凭借实力与打斗直接取缔对方的性命,但他直觉向来很准。哪怕暂时失去天佑之气的庇护,他也能敏锐地感知到即将发生在自己,或是他关爱之人身上的危险。 被他刺中心脏的人方才特意走到谢璟深的视角盲点,绕到他们身后,想趁他专注与唐之渊和其他护卫对峙时偷袭他。可是在他出手的那一瞬间,却被白行歌的直觉给捕捉。 说实话,白行歌觉得他当下的反应完全是靠的身体下意识反应,他的思绪甚至没有直觉给出的通知要来得迅速。几乎是在对方出手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就已经找准了攻击袭来的位置,直接击中对方的要害。 谢璟深显然察觉到了他这里的动静,在又一次用力将唐之渊击退好几尺后,他一把抱起白行歌冲破人群,又往林子更深处的方向奔去。 他的动作很快,几乎像是在透支着自己的力气,直至把白行歌带到树丛茂密,能够稍微躲藏不那么快被一眼发现的地方。谢璟深在停下的那一刻,直接坐倒在地,侧身靠在一棵有五六人粗的大树底下,摸了摸白行歌的头。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抽出的布条,轻轻把白行歌手里紧握着的匕首拿出来,微喘着气仔细地替他擦拭着手上的血液。完事后,又把弄脏的匕首擦了干净,才又放回他手中。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一辈子都不需要学会该如何去使用它。”谢璟深轻轻弯了弯嘴角,笑容带着几分无奈。 白行歌眸光一顿。 当年白云玺在把护身小刀交给他的时候,也对他说过相似的话。 “此处过去是东面,和我与黎星宸约好的会面地方最近,你循着这个方向继续走,或许能遇见他的人。”谢璟深指着某个方向说道。 白行歌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我不识路,东是哪个方向我不知道,需要你带着才行。” 谢璟深被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给逗笑了,抬眸望着他,因为疲惫的原因使得他看起来有几分散漫,搭配着他嘴边的笑容,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也能展现出他独有的魅力。 “我走不动了。”谢璟深低声说道,“死不了,不过身体很难受,每一条经脉都好像成了钢铁,我的身体无法抬动它们。带你来到这个地方,已经花光了我所有力气。” 他也想再走得更远一些,但似乎做不到。 白行歌不敢擅自替他把后背的箭拔出,只能抬手用衣袖替他擦了擦将他额前的头发浸湿的汗水,平静地说:“你痛傻了吧?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会丢下你一个人离开?” 见谢璟深皱着眉,唇瓣微微一动正要说出反驳的话,白行歌便先一步将他打断:“听好了,不是因为我矫情,还是想与你玩什么殉情或者无法同生也要共死的那一套。你别忘了,你身上那比季君延还要霸道的紫金之气已经提前将你的生命与我进行捆绑,一旦你死去,我得背负你这一条因果,到时候活下来将要面临的糟糕结果,与让我直接死了没什么差别。” 谢璟深一旦死去,没能在他死前替他解除死咒的自己,估计会被那个紫金之气留下的反噬给整得跟个废人没什么区别。 听完他的话的谢璟深抿嘴思考了一会儿,说:“至少你还活着。” “我掂量了一下,若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意义都失去,那还不如和你一同死了罢。”白行歌说着,弯起了他那双狡诈的狐狸眼,“至少祈愿着还能合葬同一个墓穴?” 谢璟深没有回话,只默默盯着他,显然是不同意他这个决定。 白行歌抚着他双颊,眼睑微垂,低头主动在他嘴边落下缠绵的亲吻,两人分开时,甚至还在嘴边扯出一道银丝。谢璟深难得地为此红了红脖子,倒是白行歌露出一抹调戏完良家妇男般的戏谑笑容,挑眉看着他问:“谢璟深,你相信我吗?” 谢璟深看着他,最终轻叹:“信。” “那就行。”白行歌说着,将他放开,“我觉得我气数未尽,唐之渊想在这里取走我的性命可没那么容易。” 追逐着他们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白行歌在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有特意在周围设了个障眼法,效果与请求鬼灵帮他们弄个鬼遮眼不被轻易找到的感觉相似。只不过如今唐之渊他们有那位尊者明目张胆地帮着,身上估计带了不少从他手中获得的法器,能轻易破解这些小术法。 毫不意外,唐之渊最后还是轻易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谢璟深累得已经闭上了眼睛,意识只有几分浅薄的留存。白行歌抽走了他握在手里的剑,提着它往前走了几步,挡在谢璟深的面前,漠然地注视着唐之渊。 唐之渊也正在看着他,眼里有复杂的情绪,甚至好像还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愉悦。 见谢璟深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唐之渊也暂时不再着急。也可能是因为他对白行歌的心情比旁人更要来得复杂许多,所以在把他杀死前,他还是开口和他多说了几句。 “白行歌。”这是唐之渊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地喊他全名,“陛下这一次派我们过来,下的是死令。” “你应该知道死令意味着什么吧?”唐之渊询问道。 白行歌笑了笑,以默认做回答。 死令算是季君延下的杀令,意味着这些从前只能在追捕他的同时还得憋屈地保证他平安的锦衣队,现在可以随便取走他的性命。 这样的结果他一点也不意外,这就是季君延,得不到的东西,那就干脆直接摧毁了。他甚至没忍住在想,在他把季君延当成朋友对待的那些年里,季君延究竟将他当成了什么? 一个喜欢的时候可以珍惜得很,不喜欢的时候就能随意毁灭的玩物吗? 可真是符合他的作风。 白行歌自认自己在皇宫的那些年,哪怕没有将季君延当成爱人,却也真心在意着这位朋友。坦白说,如果季君延就那样放着他逃离皇宫,不逼迫他回来,对他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 毕竟他当年随老国师进入皇宫,原本就带着不单纯的目的。 家国之恨……岂能一笑置之? 他给过季君延机会,是他选择错过。思及此,白行歌抬眸看向唐之渊,忽然道:“你喜欢季君延吧?” 被人戳中了心事,唐之渊的脸色只沉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愉悦。 这算是白行歌第一次在总是衣服冷傲模样的唐之渊的脸上,见到些许笑容。虽然消失得很快,但足以证明他对季君延这个决定感到的快乐。 唐之渊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道:“白行歌,你可知我这些年来究竟有多羡慕你?所有人都畏惧着陛下,就连一直陪在他身边替他办了那么多事,任劳任怨接受他一切安排的我,也只能卑微地在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应的时候,获得些许宠爱。你明明有着这世间人怎么都祈求不来的极好待遇,可你却不懂得珍惜,一次又一次让他难过。” “我真是不明白,你究竟好在哪儿,足以让那么多人对你好。”说着,他又瞥向他身后的谢璟深,眼底一片寒意,“陛下如此,而现在谢璟深亦是如此。” “白行歌,你不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左思右想,都没能想明白,你身上究竟有哪点值得让一个人为你付出那么多,又让另一个人拼死也要护你平安。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是个祸害吗?”唐之渊口中的话越发狠辣,“倘若没有你,季君延就不会为了今日而难过,就连谢璟深也不会躺在这里,面临死亡危机。” “除了一张脸,你究竟好在哪里?!”唐之渊这些年来有多么憎恨白行歌,恨他对季君延的示好百般拒绝,与他疏离,不懂得珍惜他所拥有的一切! 他私心憎恨着白行歌夺走季君延的所有注意力,哪怕现在对方下了杀令,可他实际上也没有多快乐。这证明季君延在白行歌身上花费了极大的心力,所以在切断的时候也如此狠绝,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让自己不再去思念一个死去的人。 白行歌垂眸听着他把话说完,许久之后轻轻扬了一下唇角,回道:“是啊,我也觉得我是个祸害。” 唐之渊说的倒也没错。他甚至也曾经问过季君延相似的问题,后者只是和他说,他就是喜欢,就是想要他。 而谢璟深也算是为了他才会落得今日下场,所以不管如何,他今天也一定要在这里将谢璟深保下。 “不过,至少在你对待你自身爱情的态度上,我是佩服的。”唐之渊阴阳怪气地看着他,“就凭你现在没有抛下谢璟深独自离去这一点,我还算是颇为欣赏。” 白行歌仍然微笑着:“谢谢。” 唐之渊盯着他说:“白行歌,让我猜猜,你身上那被谣传得神乎的天佑命格,现在是不是出了点问题失效了呢?” 白行歌看向唐之渊的眼神变得有几分怪异。 他没想到唐之渊竟然连这一点也能知道。 “猜测没什么用,要不我们亲自试一试吧。”话落,白行歌只看得清他轻轻甩了一下手,随即右手臂就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感,连带着他的头也跟着抽痛了一下。 白行歌往自己的手臂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插着一支飞镖。 搁在以前,对面那群人丢出一百支,都未必能有一支可以命中他。 白行歌神情没什么变化,倒是唐之渊又是一乐:“啊。” 听着唐之渊幸灾乐祸的一声惊叹,白行歌却是暗暗皱起了眉头,视线往唐之渊身后方看了一眼。 方才唐之渊动手时,他似乎看见对方身后闪过了一道虚影。只是速度有些太快,他没能看清,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因为唐之渊身后还站着其他锦衣卫的原因,所以才看岔了。 得幸于唐之渊好像觉得只有一支不够,又往他身上丢了几次,分别击中了他的手和腿。白行歌暂时忘了疼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唐之渊身上的变化,总算让他捕捉到了那抹一晃而过的虚影。 他轻轻呼了口气。 无相鬼,原来它后来消失,是因为藏到唐之渊身上了?只不过,为何是唐之渊?那唐之渊本人知道无相鬼的存在吗?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是宿主与附身的关系,因为唐之渊对他的态度确实是本人没错。 他们更像是……达成了某种合作的协议关系。 白行歌正思考着两者并存着的原因,没有什么头绪,直到他看见唐之渊的手腕上,有一道黑蓝色的气在他手腕转过。它出现的时间短暂得像是天边落下的一道闪电,虽然很快,但碰巧被他给见到了。 那道黑色的气息对白行歌来说很是熟悉,让他忍不住想到那枚藏于皇宫某一处的圣莲碎片。他又想起季君延先前在皇宫里表现出的,因为情绪的牵动而有些过度的,极端得让他神智有些错乱的偏执。 白行歌认为是季君延身边有什么东西影响着他,当时他以为是个以亡魂形态出现的东西,比如无相鬼也在他怀疑当中。如今一想,陪在季君延身边最长时间的,除了伺候他的那几个太监之外,不是还有唐之渊吗? 他皱了皱眉头,觉得唐之渊这个行为有些不可取。不过他现在也算是和皇宫脱离了关系,除了碎片之外,他对其他事情没有兴趣。 在他弄清碎片的行踪之前,他得先把自己和谢璟深从唐之渊和他的人手里保下。 白行歌握了握手里的剑,长剑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太重,他连提起都要花费不少力气,仿佛在单手提一袋大米,甚至还得做到把那袋大米当成纸扇那般轻易挥舞。 他没忍住在心里祈求老天爷的庇佑。 命数未到命不该绝,他就试着赌一把吧。 天佑之气虽然失效,但应该也不至于完全失去效用才是。事已至此,他已再无能够畏惧的了。 唐之渊显然也说完他想说的话,提着大刀一声令下,便带着人冲上前想要直接取走白行歌和谢璟深的性命。白行歌吸了口气,紧握着手里的剑,思考着等会儿该怎么做才能至少做到可以拦下他们一招。 却没想到随着怪异的响声从顶上传来,一根有约莫两个壮汉抱在一起的粗细的树枝忽然裂开,从上面掉下。粗大的树枝不偏不倚落在白行歌和唐之渊等人之间的位置,将两方人马隔开,也止住了唐之渊等人袭击的动作。 甚至还有两个速度冲得较快的锦衣卫,很不幸直接被砸中,白行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耳边还环绕着那突如其来的,像是砸了肉饼似的可怕声音。 白行歌微愣着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忽然间又有几支利箭从他身后的方向飞出,在完美地避开他之后击中了唐之渊身边的几个人。而直冲着唐之渊而去的飞箭,被反应极快的他用刀子挥开,才护住了自己的安全。 见此,白行歌紧绷着的身体缓缓松下。 他们等的人,终于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白白一见钟情(?)的大树:哼,在我面前谁敢杀白白! 谢璟深:今天需要扮演一下弱小无助,得靠小娇妻保护的无能(?)夫君。 第一百零八章 “哎呀呀, 大老远就闻到一股令人厌恶的味道,我还以为是谁。细细一看,这不是季君延身边最中心的那条狗吗?” 黎星宸一出来,嘴上对唐之渊就没什么好话。尤其是在见到看着像是昏厥不醒的谢璟深, 还有身上扎着不少暗器的白行歌时, 嘴边笑容的冷意直接降到极点。 唐之渊的面色也没有好看到哪儿去, 隔着粗大的断枝狠狠瞪了白行歌一眼,心里有惊也有疑。 不应该, 按理而言,白行歌身上的天佑之力应该已经被削弱,如今怎么…… 想着,他又看了眼缓步走到白行歌边上,又拉着弓弦指向他的黎星宸,还有他身后随着他的步伐一同赶来的摘星阁人员。除了他们之外, 穆昭阳和另一位他不曾见过的男人也一同跟了过来。那个男人长相对他来说很陌生, 但身上的气质却让他不禁感到有些熟悉, 和白行歌身上那份空灵感特别相似。 让他一眼见到就心生不喜。 “哥!”穆昭阳他们是在谢璟深发出信号弹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劲的。 毕竟他们已经约好了接应地点, 按理来说谢璟深会直接带着白行歌过来, 然后再和他们一起绕开季君延在主城周围布下的防线,逃离他的监视范围。谢璟深和其他人一样, 身上也会带着信号弹, 可穆昭阳几乎没怎么见他用过, 所以当时和黎星宸他们一起发现时, 他还有些恍惚。 谢璟深从他小时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一直非常高大上,是非常可靠,令人安心的哥哥,像是天塌下来他也都能顶着, 把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保护好。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的亲哥哥其实也是个人,和他们一样会有受伤的时候,会有强撑不住的时候。 而白云玺的目光则是紧紧锁定在白行歌身上。 白行歌穿着红色的衣服,和流出的血液颜色非常相似,所以受伤的地方并没有照成很触目惊心的效果。只是那些深深插入他双手与双腿的黑色飞镖暗器,却刺目得很,惹得他一时间有些心律不齐。 因为命格的关系,白行歌被保护得很好,很少会受伤。在他不在白行歌身边的这些年里,他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他的事。先不管他和季君延那点爱恨情仇的真实度,至少从他们的话里听来,他是安全的,是被好生照料着的,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思及此,白云玺垂落在身旁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发出几道微乎及微的骨节声响,听起来特别像是想动手打人之前的准备。 不过白云玺并没有动手,甚至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只有目光死死盯着那同样用着有几分疑惑的眼神打量着他的,看起来像是锦衣队队长的男人。 白云玺并没有让对方看出自己术士的身份,只在黎星宸和穆昭阳气狠地拔出武器和对面一群人交手时,一并混入其中。他无视了那些企图和他打斗的锦衣队成员,直奔唐之渊而去。 与他一起把目标锁定在唐之渊身上的,还有同样气得眼睛发红的穆昭阳:“唐之渊,我今日定要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如今黎星宸带人赶到,局势瞬间扭转,白行歌这里倒成了人多势众的一方。他们虽然正在搏斗着,眼看唐之渊和他底下的人开始有撤退之意,黎星宸及时拉住了跟个疯了的狼似地想要继续往前冲的穆昭阳,阻止了他。 “黎星宸,放开我,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今天肯定不会好好让他离开!”穆昭阳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黎星宸冷静地低声同他解释:“你别忘了,季君延现在是恨不得直接要取走璟深和白行歌的命。如今璟深受了伤,他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你觉得他会放过吗?” 穆昭阳闻言,停下了挣扎,无声看着他。 “季君延拨了多少军队回来?王爷那里原本就只是和他打拖延战,这会儿肯定已经按照计划撤离,他派出来追捕璟深他们的军队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候谁众谁寡可又不好说了。”顿了顿,他又提醒,“更何况白行歌和你哥都受了伤,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治疗。” 听了黎星宸的提醒后,穆昭阳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压下那想要追上去把唐之渊碎尸万段的心情。黎星宸这才和摘星阁的护卫们打了个手势,一群人没有继续往唐之渊撤离的方向追去,反而转身帮白行歌把谢璟深扶起,很快就消失在林子的更深处。 唐之渊对他们的离开感到有些意外,挥了挥手让锦衣队停止后退。 没多久之后,他就明白了白行歌他们撤退的原因。 好几百人组成的小军队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追逐着他们的步伐踏入林子,那些稍微矮了一些或是脆弱点的小树丛全被摧残得不成原来的模样,东倒西歪地被迫给他们让出路道来。 唐之渊拳头握得死紧,咬牙盯着白行歌离开的方向老半天,才和赶来的军队说:“他们应该是往东面清湖的方向过去了,那里有通往埠城的路道。现在撤出林子,从大路绕过去拦截!” 然而唐之渊他们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明明是直线进来的森林,只要按照原路折返就肯定能够离开,再不济他们那么多人进来也留下了非常显眼的印记。然而他们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了许久,前方的树林依然如此茂密,完全没有即将把他们带离林子的意思。 这座林子其实并不算太大,但凡有点能耐的人都能够轻易离开,对唐之渊他们这等方向感训练得不错的人来说,根本不至于迷路。 可如今周围的景物似乎在他们眼里形成无限的圈环,所有的一切看起来明明不同,却又何其相似。不应该会迷路的一群人,在许久之后才意识到他们很可能一直在原地打转。 稍微了解白行歌那点能力的唐之渊哪能不清楚原因,心里的恨与怒更深了,更糟糕的是,这迷阵竟连尊者给他的符令都无法破解。 唐之渊算不上太着急,就是有些怨恨,因为显然,他这一次的任务又要失败了。白行歌留下这个迷阵就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到他们顺利离开林子,摘星阁的人估计早就带着白行歌和谢璟深逃得老远。 季君延现在爪牙最大的地方就是离皇宫最近的主城,还有边上附近的一些大小城。只要他们顺利离开这些范围,回归江湖,到时候皇宫的人想要再抓到他们可就不容易了。 不过唐之渊这一次还真的误会了白行歌,因为留下那个阵法的并不是他,而是白云玺。白行歌的灵力早在为了护住谢璟深的那会儿消耗得七七八八,后边还得专注提剑和唐之渊周旋,根本没有这个心力和时机去动手。 得亏于白云玺的帮助,白行歌他们的撤离非常顺利。就是在逃出季君延的管辖范围时,耗费了不少力气,不过他们幸运地获得了一个人的帮助。 “八王爷?!”白行歌见到季君浩和他的人时,有些意外。 当初他能够顺利从宫里出来,也是得亏于季君浩的帮助。 季君浩还是和印象中的一样,瞧着有些单纯傻乎乎,可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人时,又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真诚。 白行歌喜欢和季君浩这种没有什么大心思的人相处。只是作为季君延唯一放过的八王爷,他算是和白行歌一样,并不能离开他王府所在的主城。府里的守卫乃至身边伺候着他的下人,全都是季君延用来监视着他的。哪怕是想要从王府出来,他身边也必须有护卫紧跟着,名为保护实则监控。 季君浩对于他们之间的纠葛懂的并不多,季君延在他有生之年给过他好,所以他就很直接地认定他是个能够信任的好人。可同一时间,季君浩对于人情绪变化的感受也非常直接。 季君浩是白行歌在宫中,难得在很偶尔的时候,被允许与他接触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君浩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偷偷问过他:“阿歌,你在宫里是不是很不快乐?” 最后一次在皇宫与他见面,季君浩在离开前犹犹豫豫地问了他:“阿歌,你是不是想离开皇宫?” “我,我可以帮你!”季君浩捏着衣袍,紧张地说道,好像明白自己即将做的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白行歌愣住了,可是为了不让季君浩想太多,他只告诉他,他确实想离开,不过是有事情要办,也想顺道和季君延玩一场比较大的游戏。 如此一来,季君延在质问季君浩的时候,听到这样的回答会以为单纯的他被白行歌给哄骗了,还能保住他的性命。 他知道季君延会相信,因为季君浩一直都是如此直接。 只是他没想到在今天的这一刻,他还会见到季君浩。而且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并不是皇宫所在的主城,这意味着季君浩也违逆了季君延的旨意,偷跑了出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白行歌身上的暗器在逃离的时候,由白云玺替他拔了出来,做了简单的包扎。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绷带,只一眼就让人觉得那些伤口很疼。 可是与不省人事的谢璟深相比,他最怕的疼痛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重要了。 季君浩顶着一头柔软地头发,露出一抹可可爱爱的腼腆笑容:“我在城里听说了你逃婚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会这样,我知道你不喜欢七哥。我不高兴他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所以这一次我想不听他的话不挺他了,我要来帮阿歌!” 第一百零九章 有季君浩利用身份所获得一些便利来打掩护, 他们离开大城的事就顺利了很多。 季君浩毕竟是八王爷,而主城如今正处于混乱之中,加上季君延对他的态度和那几个死去的皇子王爷都不一样,所以军队默认季君浩是属于季君延的人。如果主城出事在无可避免的情况下需要调派人手, 或许……真有可能会借助季君浩的帮忙? 主要季君浩的外表长得实在太具有欺诈性, 他也就比季君泽大了几个月, 可略显稚嫩与俊俏的外表,和那与季君延等人相比有些矮小的身子让他看起来像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而且他无害的个性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除了天真和有些耿直憨傻之外,平时也唯唯诺诺,看起来特别胆小,所以没有人想到他会有违抗季君延的一天,也没有人想到这个单纯的孩子撒起谎来挺有一套,叫人看不出毛病。 离开季君延强大势力的覆盖区域之后, 白行歌紧绷了一整日的心情才稍微松懈下来。此时的他, 正和白云玺坐在车厢里, 边上还躺着闭上了眼睛, 被大片死气笼罩着的谢璟深。 车厢空间不大, 他们只能和黎星宸等人分开搭乘两辆车子。白云玺并没有和穆昭阳待一起,反而过来陪着他, 因为他得在车上帮忙处理谢璟深后背扎着的箭。 白云玺算是过上在野外的日子, 尤其刚开始学武的时候身上总会弄点小伤, 所以教他武术的那位师傅也教会他对于不同的伤的处理方式。 “哥, 这也是我们璃国出来的东西吗?”白行歌坐在座椅上,环抱着谢璟深让他整个人都扑在自己身上,好让白云玺能够看清他后背,开始替他处理伤口。 白云玺瞥了那些黑箭一眼, 和他说:“是我们的咒字没错,看起来有些生涩,不过作为想达到简单目的的东西也够用了。这就是你提过的,那位瞧着很像是偷偷学走我们国家的术法,结果学又没学彻底的,什么尊者?” 说到这里,白云玺轻蔑地笑了一声:“他可真好意思自称尊者,在我眼里不过是个资质都够不上的家伙。” 白行歌安静地看着谢璟深苍白的面孔没说话,白云玺替他把箭□□的时候,痛得哪怕他人意识还未清醒,眉头都下意识蹙起,唇色似乎也跟着白了几分。 大概是因为有自己的哥哥陪在身边,白行歌心里忽然感到有些委屈,趁着他在给谢璟深清洗的时候说:“哥,我有点难过。” 白云玺抽空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只听见他继续说:“我身上的天佑之力好像失效了,在这之前,谢璟深身上的死咒一直都是靠着它来缓解。如今……” “你现在身上的灵力不稳定,消耗太大,不适合再为他施咒了。”白云玺说道,同样也敏锐地察觉他身上的问题,“等会儿替他处理好身上的伤后,我会先再往他身上施咒逼退他身上的死气。” 说着,他轻声一叹:“严格来说,这死咒与我脱不了干系,毕竟终究是出自我之手。” 实际上,白云玺是个比白行歌更要冷淡无情的人。至少白行歌的身上还能让人感觉到他对这万物似乎都没什么兴趣的疏离与淡漠,可白云玺不同,哪怕是接近他的人都无法判断出他脸上的笑容究竟是真心还是应付。他眼神里的波动变幻自如,甚至无法让人察觉到他内心真实的情绪。 若有人有幸发现,那必然会看出,他实则乃冷漠至极之人。所有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惨淡忧愁或是开怀,都无法感染他。他把所有的事情分得很清楚,比如因为他欠了容晟一个人情,于是答应了帮他对付谢璟深的请求。在完成那件事之后,他也明白他们之间已经两清,所以如今与白行歌和谢璟深相遇,从他们口中得知真相后,他也能心无波动地回头去对付容晟。 对他来说,这世界上只有寥寥数人是他真正会去在意的罢了。第一个便是白行歌,那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弟弟,骨子里对于他的喜欢和疼爱超越了淡薄情感的束缚。再之后便是穆昭阳,这是他除了馋身子之外,也打算携手共度这一生的人。至于谢璟深,不管是碍于穆昭阳亲哥哥的身份,又或是他亲弟弟爱人的身份,都没有让他不接受的理由。 如此想着,白云玺向白行歌提醒道:“原本若没有这三支箭的干涉,他身上的死咒的确在你的帮助下,可以不用如此着急去处理。然而他现在已被飞箭击中,死咒正在加速夺走他的性命,哪怕是不断再往他身上补护身咒也无用了。护身咒在他身上的效用将会依次递减,当务之急,便是得赶紧将圣莲凑完整,借它的力量解除死咒。” “而且他现在的情况严重程度有些超乎我想象,这三支箭虽然不完美,可其发挥的效力你也看见了。我施的咒能缓他几日,可若想将他身上死气逼退得,似先前与你频繁接触之后的程度,我们恐怕得去一趟璃国。”白云玺语气严肃道。 璃国。 这个国家早在白行歌五岁那年就已经灭了。和朔国与靖国不同,它真的只是存在于偏远地区,一个占地非常小的小国。除了主城之外,他所掌管的范围就只有边上为数不多的大小城,与一些村庄小镇。这些地方,早在它被灭国时就已经让参与围剿的敌国们分割,与其他国家的土地合并。 至于主城所在之地,原本被翠绿青葱的树林植物包围的大城,在圣物被毁,国家覆灭的那一刻起,所有植物在一夜之间枯萎消散,就连流水也停止了流动。 最后,据说它彻底变成被遗弃在荒漠之中的古城。并不是没有人试着想要接手它,奈何不管周围人怎么尝试,种在那里的种子永远不会发芽,被带往那里的幼苗将会在一夜之间死去。变化无常的天气会在人们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卷起能够覆盖整座城的沙尘暴,那里彻底成了生活条件非常欠缺的地方。加上它与边上其他的小城和镇子相隔很远,中间需要经过一段很长的荒地,所以几位国君在经过考量后,都放弃接手这座城,从而让它成了如今的废墟。 可是在白行歌和白云玺眼里,这是这座神秘之国保护着它自己不受外来人入侵的手段。 宁可自毁,也不愿让其他人将其占据,变成它再也不认识的模样。 白行歌眨了一下眼睛,以为白云玺还在说着圣物的事,语气失落道:“我还没找齐圣莲的所有碎片。” “你不是说底座还藏在那里?怎么都得去一趟。”白云玺说道,“而且此趟过去不仅是为了圣莲,还有谢璟深身上的死气。” “你忘了我们皇宫底下的祭台?祭台那里有一座被称为天池的池水,它有着世界上最纯净的灵水,据说所有被煞气沾染的灵物,只要能在池里泡上一回,都能将浑身邪煞之气洗净。” 说完,白云玺看了看谢璟深,又解释:“不过这也只是传闻,天池在我们成年之气,爹娘都不曾带我们去见识过。即使有人被送往天池治疗,也是爹娘在负责,所以究竟行不行得通我也无法确定。既然我们不管如何都得去一趟,不妨一试。” “娘亲曾告诉我,只要主城还在,天池就会不灭。如今璃国虽已灭亡,但主城好歹是被保了下来,按传闻的说法,那天池应该也还存在着。若天池真能发挥效用,那么谢璟深就能再争取多几个月的寿命。” 去往璃国的路必然艰险与困难,不过巍峨谢璟深,白行歌还是点了点头。 “只是,在过去之前,我想试试能不能把第八枚碎片弄到手。”白行歌说道,“先前与唐之渊在林内对峙时,他见到无相鬼似乎正寄生在他身上。之所以用的不是附身,是因为我发现唐之渊从头到尾都拥有自己的意识,那无相鬼更像是趁着空隙在他身后操作的影子。” “我好奇着无相鬼寄生在他体内的方式,而且我还无意从唐之渊身上见到碎片的煞气,所以怀疑其中一个碎片就在它身上。”白行歌把先前季君延身上所发生的异常告诉了白云玺。 白云玺听完,倒是还颇为同意白行歌的观点。见他旋即就为了刚才没有死抓住唐之渊的事感到有些懊恼,白云玺又笑了一声:“不着急,敢欺负我弟弟的人,我怎么可能会让他轻易好过?” 闻言,白行歌只感觉到头上落下了一只大手,然后力道不轻不重地在他头顶揉了揉,把他柔顺的头发弄得有些凌乱,却乱得有几分可爱。 白云玺在和他说话的期间,一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谢璟深后背上的箭已被拔出,用来帮谢璟深止血的布染红了一块又一块。为了仔细给他包扎伤口,白行歌按照自家哥哥的提醒,帮他脱下了上衣。 灼热的温度扑到身上,白行歌垂了垂眸,见他还没醒转的迹象,心里的难受又多了几分,只抬眸默默看着动作中的白云玺。 白云玺一抬头就看见弟弟那双浅色的眼睛,跟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猫似的盯着自己,心里瞬间化成一片,默默在内心说了句‘真是便宜了谢璟深这个小子’之后,才轻咳一声开口,嘴边的笑容神秘兮兮:“我方才和唐之渊交手时,偷偷削下了他一些头发。” “有他的头发和名字,我可以做好多事情了。”白云玺微笑道,但白行歌就是觉得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欠揍,欠揍得……令他欢喜。 白云玺又感叹了一声:“其实若能有他的生辰八字更好,不过没有也没事。” 没想到在短暂的静默后,抱着谢璟深的白行歌突然淡声飘来一句:“我知道。” 面对白云玺惊诧的目光,白行歌一脸平静地回答:“从前和季君延关系好的时候,他某日正好在整理锦衣队的名册被我撞见,心血来潮顺道向我介绍了他们。名册上详细记录着他们的出身与八字。” 因为感觉到唐之渊对他有种似有似无的敌意,而且每次对他态度都极其冷淡,所以当时见到名册时,他特意多留意了几眼。他的记忆力一直很好,几乎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对于有特意留意的对象,他可以记得很长的时间。 车内,两位白姓的兄弟相互望着彼此,不约而同地弯了弯那双有几分相似的眼睛,笑得像是一大一小的两只狐狸。 白行歌和白云玺达成了某种不可说的协议,心情正有些好,就察觉被他紧抱着的大块头忽然动了一下。 他又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迷迷糊糊地用着有些强硬的语气说:“……不好。” “嗯?你说什么?”白行歌以为谢璟深醒了,有些惊喜地朝他凑近了一些,试图听清他说的话。 然后他就听见了谢璟深在片刻沉默后又补上的一句:“行歌和季君延关系一点也不好。” “……” 白行歌再三确认之后,才确定那只是谢璟深在听见季君延的名字后的下意识反应,人根本就还没清醒。他盯着他皱着眉头,即使陷入昏迷也依然冷淡又凶巴巴的俊颜,被他给气笑了。 这人真是个醋缸子。 在谢璟深闹了这么一小波的时间里,白云玺已经替他把伤口包扎好了,白行歌又努力动手帮他把衣服穿好。他才刚有空喘口气,怀抱突然一空,扑在自己身上的大块头被他哥哥挪到了另一边,没再挨着他。 白云玺盯着他的眼神有几分不同意:“他那么重,我怕他把你身上的伤给压疼了。” 经他这么一提,白行歌才想起自己身上也还带着伤。就是方才心思全在谢璟深身上了,完全没注意到它们。如今被白云玺重新提起,才又开始有了痛感。 结束了谢璟深的包扎,白云玺才又重新替他清理他身上方才仅草草处理过的伤。 上药的时候刺激着神经的痛感只让白行歌眼睫毛轻颤了几下,他视线始终落在对面位置处的谢璟深身上,想起他刚才还有精神力和季君延瞎吃飞醋,心里的担忧减轻了些许。 还来得及。 “哥,你觉得谢璟深怎么样?”白行歌忽然轻笑着问道。 白云玺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仔细地给他上药:“从目前表现来看,是能够让我放心将弟弟托付的对象。” 白行歌被他这句话给取悦了,连身上的疼痛都能忽略,脸上笑得高兴又温和:“族里包括方元在内的祖辈,前阵子接受了他。” “人老但眼睛至少没瞎。”白云玺客观的评价又逗笑了白行歌。 半响后,他才又问他:“你和穆昭阳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着也没想到,那个满嘴流氓话,馋着他身体的人竟然会是我哥。” 话刚落下,他就低吟了一声。 白云玺给他擦拭伤口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虽然他很快就道歉了,但白行歌合理怀疑他是故意的:“我还听说你哄骗了他,说他是你前世弄丢的爱人,这是真的?” 白行歌问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他没想到自家哥哥还能说出这种话来。这件事还是他大婚前一天和谢璟深腻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听他说的,据说当时这话给在场的不少飞月楼护卫听了去,谢璟深后来和穆昭阳他们会合时不小心听见那几人聊天时提起,觉得这话还挺有趣,便告诉了他。 记得当时谢璟深还趁机捏着他又亲了一口,玩笑般却又郑重地说:“若真有前世轮回,那你一定是我上辈子约定好今世要再寻回的人。” 白行歌嘴角浅浅扬了扬,半响才听见白云玺低笑着说:“嗯,是真的。”没有继续做更多的解释,不过白行歌也大致能够理解。 像他们通鬼神的人,做的梦也奇奇怪怪,偶尔确实还会梦见另一个自己的事情。梦里的人主观意识是自己,可身份上却又有些陌生,更多时候像是旁观者,看着另一个自己经历了不一样的人生。 醒时回味又会觉得,明明只是梦,却又仿若真实发生过。 白云玺在这方面的能力一直都很强,若能通晓前世今生之事,他倒也不意外,便只调侃道:“哦,那就好。” “否则,我还以为我哥当真如此恶劣,见色眼开,还流氓地把人骗上床。”他好歹和谢璟深认识了好一段时间才确认关系,他哥倒是厉害得很,才几天就把人给哄到手。 对于白行歌的评价,白云玺不置可否,只笑了笑由着他去说。 等到他身上的伤全都被重新清理过之后,兄弟俩才坐在车厢里,开始讨论着要如何让唐之渊‘生不如死’的事。 白云玺知道白行歌想见到唐之渊确认碎片的下落,还跟他说了句:“你哥不仅能够搞得他死去活来,还能让他主动出现在你面前。嗯,接下来就挑个良辰吉日安排安排吧。” 飞月楼所在的埠城自然是回不了,在离开主城监控范围之后,白行歌几人在穆昭阳的指示下,前往距离他们最近的天行教据点驻扎。白行歌把他们打算带谢璟深去璃国的事情说了,所以那个地方正好也是可以去往璃国的最近之地。 而在他们重新整顿的同时,皇宫里可说是乱成了一片。 宫里刚遭遇袭击的事还未完全处理好,结果季君延就收到了北方传来的急报,说那里几座城池被人攻破,叛军的军队已经把地方强占了下来。 北方近些年来没有多少战乱,边境也很和平,季君延召回皇宫的军队便是从那里调来的。 他气得把奏折全摔在地上。 他以为他防下了谢璟深和季君泽,还反扑他们一口,没想到原来季君泽早算好了这一点。 季君泽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皇宫,而是想要从他重要城池下手。 他这是在向他挑衅! 明面上维持着的和谐,随着战乱的开始,逐渐崩塌。 而此时,远离了纷争的白行歌他们暂时过着平静的日子。 来到天行教据点的他们很快就安顿了下来,今日是谢璟深还未苏醒的第三天,白行歌神色平静地坐在院外的树下,和他哥哥无聊地下棋。 然后他看见白云玺在落子后,忽然对他说:“当年璃国覆灭,也有朔国一份‘功劳’。” “你应该知道的,为何还会入宫给他们当国师?” 第一百一十章 漂亮的指尖捻着棋子摩挲许久, 白行歌才在棋盘上落下了个子儿:“因为想报仇。” 白云玺挑了挑眉头没有回话,眼神就像是在说:“你报仇的方式就是给人家当国师,护持人家的国运?” 理解他内里意思的白行歌笑了几声:“我其实也没做多少事,更何况一代事一代了。其他的人民们是无辜的, 我想针对的只有皇室。朔国先皇不是已经遭报应了吗?” 上了年纪一身疾病, 底下孩儿全都不孝只盼着他赶紧归西, 甚至还为此‘助力’了一把,被他们害死不得善终。而在皇位争夺战之中, 他十几个儿子闹到最后几乎都死光了,只剩下三个。 季君延为帝过于残暴,偶尔在某些过于执着的事情上特别冲动,能力虽有却还有所欠缺。季君浩身体虽然健康,但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导致他有些烧坏了脑子,注定无法好好治理国家。唯一稍微靠谱点的季君泽, 也拜自己兄长所赐, 虽咒术已解, 可伤害了根基的身体却无法轻易补回, 根本无法花太长时间去处理公务治理国家。 哪怕他儿子季明笙看起来很有潜质, 但也还需要一段时间成长。只要这一次季君延败阵下来,朔国定要遭遇一场劫难。哪怕新皇登基, 他们即将面对的事情还有很多。虽不至于马上就会被其他国家攻陷, 却也暂时不能再兴风作浪, 或是像从前那般耀武扬威了。 白行歌当年逃离时, 最记得的就是朔国军队。他原本逃亡的方向并非朔国,而是边上另一处小国。只是午夜梦回间,他惊觉从梦里获得提示,说若他想要报仇, 只需往朔国过去,便有机会进入皇宫。入宫之后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如常行事就可。 因为他的存在,即是变数。 虽然白行歌从来没有提起他的事情,在朔国里也无人知晓他真正的来历,毕竟璃国事情素来神秘,他被家里人护得很好,不怎么露面,所以没有让人察觉到他是璃国遗孤的身份。再者,他外表同样生得温和软糯,具有一定的欺骗性,带人礼貌和善,自然是哄得皇宫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喜欢他。 从踏入朔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想要报仇。亲人在一夜间死去,还有拥戴着他们的,无辜善良的国民……哪怕他不曾向任何人提起,任谁也看不出他藏于内心深处的哀伤与决然,可亡国之仇,不可能不报。 他的存在,逐渐转变了宫里所有人命运的轨迹。独特的身份引来的争执,天佑的命格很招人喜欢,但如若喜欢他的人里面还夹杂着一个大魔王,其他试图接近他、伤害他又或是招揽他的人,怎可能会被轻易放过? 季君延善于耍心计,能在背后把自己非常了解的兄弟们耍得团团转,看着他们自相残杀,临死前又让他们知道真相给他们最后一记重击,死不瞑目,是他做得最快乐的事。 作为真正的罪魁祸首,他却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心中平静。 若问他多年来,可曾有过一丝动摇的心,说没有那也是骗人的。 白行歌第一次产生动摇,是在和季君延与季君泽结交了许久,熟悉,后来两个人又开始反目的时候。毕竟他性子说是比起其他人更要淡薄了些许,到底也并非全然无情。十几年下来的相处,他们又真心待他好,多少会有些心软。 他憎恨的,只是当初发起战争的那个先皇了罢。所以后来先皇驾崩,几经波折由季君延登上皇位,他原本就有想过离开皇宫的心思。但季君延却已经开始了对他的掌控,甚至到后面变得越发变本加厉—— 如果季君延当时能够在他离开后,不如此执着想要将他追回,不让他有那八日待在皇宫的时间,或许对于他的政权,可能又会有另一种更好的结果。 奈何命运弄人。 白云玺听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叹口气后想继续下棋,才发现棋局已经被白行歌给结束了。 “这些年来你承受的已经足够了,朔国先皇比起季君延应该也没好到哪儿,就是个色胚,还爱仗着自己强国的身份到处恐吓周边小国,大家早就对他们有所不满。今日会走到这个地步,是他们自己损的德。” 白行歌笑了笑:“还好,得亏老天爷的宠爱,我入宫也是享受的。想想,好像没有哥你来得辛苦一些。” 白云玺抿了抿嘴,又用力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你长大了,也越发不可爱了。”白行歌嘴边笑容又深了深,直到房间那里突然传来穆昭阳带着高兴的惊呼声,他下意识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来到门口时,他正好撞见想要往外走的黎星宸,对方挑了一下眉头:“我正想去找你,璟深醒了。” 和黎星宸道了一声谢后,白行歌便走了进去,一眼就见到正被穆昭阳扶坐在床上,嘘寒问暖的谢璟深。大概是因为连着睡了好些天的原因,谢璟深的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朦胧,难得没有平日那分冷漠的距离感,看着好接触多了。 白行歌下意识放缓了步伐走到他面前,穆昭阳贴心地让到一旁,只扶着谢璟深的一只手,让他能够和白行歌相见。 然后白行歌就见到坐在床上的那个人对着自己,神色迷糊地眨了下眼睛后,哑声问:“这位公子,你是……?” 穆昭阳:“?” 白行歌:“……” 从房门口折返的黎星宸:“……?” 房里瞬间没了声音,几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床上那个看起来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的男人。 最先有反应的人是白行歌,他发出了似乎是因为愤怒至极而产生的一声笑,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往谢璟深头上拍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脑袋清醒了?认得我了吗?” 谢璟深的唇瓣刚动了动,白行歌就眯着眼再提醒道:“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那三支箭可没有把一个人弄失忆的本事。” “……”谢璟深抿着嘴,马上就勾住了白行歌的小手指,诚心诚意说,“想起来了,你是行歌,我想要厮守一生的爱人。” 白行歌轻笑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里显然有小火苗在燃烧。 穆昭阳惊恐的表情瞬间转为无语,甚至以下犯上动手往他哥身上揍了一拳,气呼呼道:“哥,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咱们都担心坏了,你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谢璟深闻言一顿,显然没想到自己一个闭眼再睁开,就已是三日之后的事。他抬眸眼带歉意地看着白行歌,手指在被他握着的那只手的掌心勾了勾:“我没事,不想让你们太担心。” 白行歌默默看着他,一瞬间又见到他身上刚被抑制了些许的死气,还有身后为了护住他而挨的箭伤。除了那三支夺命之箭,他身后和手臂上其实还有不少深浅不一的划伤,都是在避开其他箭的时候弄伤的。 谢璟深漆黑的眼睛里泛着清浅的笑意,好像就是吃准了他会心软。 白行歌确实心软了,虽然一开始见到谢璟深故意闹自己是有点生气,不过诚如他所言,他大概是一醒来就察觉到大家紧绷的气氛,想用另一种方式来缓和。毕竟他素来就是个比较闷骚的人,很多事情和关心从不会直接去表达。 谢璟深的苏醒意味着他暂时脱离生命危机,几人在房里和他短暂地聊了几句,顺道说了一下季君延那里的情况后便离开,把空间留给他和白行歌。 谢璟深正利用病号的身份,让白行歌一勺一勺喂他喝粥。粥水味道淡得很,但两个人就那样无声动作着,相视的眼神愣是把那碗州给搅甜了。 “特别甜。”谢璟深在白行歌询问味道之后回答,还垂眸盯着他问,“想试试吗?” 白行歌正想拒绝,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谢璟深按着后脑亲了上来。他左手捧着碗右手握着匙子,正好没手可以阻止他,就让他个能按着他肆意妄为。温热的大掌顺着头缓缓移到他后脖子,谢璟深边加深了这个亲吻,边抚着他的脖子,像是借此来发泄他们现在无法做的一些事。 过了好一会儿,亲得谢璟深的眼神都暗了许多后他才舍得把人放开。他看着白行歌的眼睛里滑过一道清浅的笑意,伸手在他唇边摸了摸,才低声问:“甜吗?” 白行歌脸一红,瞪了他一眼:“给我好好吃东西!三天没进食了,当自己身体是铁打的不成?”谢璟深一直没醒来,白行歌最多只能给他喂喂水,这会儿他醒来肯定很饿。 奈何这种状态下直接给他大鱼大肉不合适,所以白行歌只能去厨房煮点流食,先安抚他的肚子。 从他嘴边尝了点甜头的谢璟深暂时不再闹他。 白行歌趁机把准备前往璃国的事情告知,谢璟深没有拒绝,对他来说远行已成了习惯,倒没有任何意见。 这里几人正为了谢璟深醒转的事情而欢庆,另一边一次过招惹了两位大术士的唐之渊可就没那么好过了。那日他们在追捕白行歌的过程中,足足被困在林子将近十二个时辰术法才总算失效。 回去之后,他们免不了要遭到季君延一顿发脾气与责骂,他能感觉到季君延为了失去白行歌外加让季君泽给钻空子的事而感到愤怒,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作为季君延身边最忠心的护卫,他同样也遭到冷落。 在北边出事后季君延马上就召集朝中文武将到御书房如火如荼地讨论大事去了,唐之渊接下来几日倒是没有任务在身,但他也逐渐察觉到身体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先是小日子过得越来越倒霉,起个床也不能不小心被划伤,到后来他的肚子每日都会一直发疼,疼起来会完全无法下床,只能苍白着脸在床上打滚。只要他没有出门的念头身体就会还好,一旦被吩咐需要去办事,他才刚下床换好衣服,房间都来不及出去,肚子又开始疼了起来。 像是有几十条长着利牙的蛇不断在他肚子里翻滚撕咬,让他痛不欲生。 更糟糕的情况是,有一日他好不容易肚子不疼能够出去办事,结果跟了他好几年,关系与他非常好从不会对他发脾气的马竟然在大街上忽然发疯,把他从马背上甩了下来,甚至不小心踏伤了他其中一只腿。 季君延知道这件事后也没说什么,只让他去好好休息。可唐之渊心里清楚,已经断了一只手臂的他又伤了一只腿,在季君延眼里已经和一个废物没什么差别了。 几番下来,饶是普通人也知道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好的诡异事情,更何况他曾经与那名尊者接触过。 正确来说,是对方察觉到了他对白行歌的恨意,主动找上门来的。他教了他一些特殊的方法,说这么做有很大可能可以削弱白行歌身上令人头疼的天佑之命,让他不再受到福运庇佑,到时候想对他动手就会简单许多。 事实证明尊者的方式有效,唐之渊只是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林内那天掉下来的树枝,究竟是单纯的巧合还是白行歌的能量又开始恢复? 唐之渊在怀疑自己被下咒之后就烧了一道尊者留给他的符,将他找来,询问他能否帮自己解开身上的咒。尊者却说白行歌身边现在还有另一个术法能力更在他之上的人帮着,若想解咒,只能让他亲自过去见他们,与他们商量。 这个把唐之渊给气坏了,可这尊者来无影去无踪,不负责任地丢下这句话后就跑了。 随着身上的痛苦逐日加剧,唐之渊便开始调动手里的卫兵替他追查白行歌他们的下落。季君延现在忙于处理国家大事,暂时把白行歌给丢到了一旁没有让人去调查,虽然唐之渊一直私心认为是季君延还想让他多活一会儿。 他的调查很顺利,顺利得像是白行歌他们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一天,故意留下了线索让他知道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所以他很快就掌握了他们如今驻扎着的地方。 唐之渊在调查白行歌的几天里,身上遭到的劫难也没少过。好好地待在房里坐个凳子,凳子也能突然裂开,断开的木块还在他腿上划出了一道颇深的伤口。 习武之人受点伤不算什么,唐之渊初时并不在意。直到他明明好好清理上过药的伤口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甚至开始发烂长出很多脓包,逐渐往没受伤的地方扩散,他才终于彻底被整疯。 一得到白行歌的确切位置,唐之渊马上就骑着马连夜离宫,直奔那里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璟深:皮一下很快乐 _(:з」∠)_是不是我说要准备完结你们全都养肥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唐之渊找到天行教位于一个叫做南州的地方的据点时, 白行歌正和白云玺坐在据点外的地方,喝茶聊天,看起来好不轻松快活。 那里并不是个小院,甚至没有围墙。只要拐个弯, 便能通往城里的街道。放在外面的桌椅看起来非常特别突兀, 显然就是特意被人搬了出来放在外面, 如此一看,很像是已经算准了他会在近日抵达, 故意在这里等候他的到来。 唐之渊一看他们阵仗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带着一身伤辛苦从马背上翻下来时,脸直接黑得跟阴天一样。 白行歌放下刚抿了一口的茶水的茶杯,抬眸朝他看了过来,甚至还对他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他笑容里还带着一些其他的,就是没有半点意外。 唐之渊第一次在面对白行歌的时候起了鸡皮疙瘩。 饶是唐之渊也不得不承认, 白行歌真的属于身上每一部分都长得完美至极, 漂亮得不真实的男人, 俊美而不妖。老天爷简直就像是从里里外外都在向世人宣布, 他就是自己的宠儿。 若说没有半点嫉妒心那也不可能。毕竟他认为, 季君延之所以能把整颗心都拴在白行歌身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的外貌。 白行歌仍坐在原处没有动作, 丝毫没有想要过去迎接唐之渊的意思, 后者只能一拐一拐的, 拖着自己半残的身体, 面色不太好地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道:“白行歌,你直说吧,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我?” “唐护卫说笑了, 我为了躲开你们的追杀,都逃到如此僻静的地方来躲避。倒是唐护卫费尽心机取得我的消息,千里迢迢赶到此处,如此紧追着我……你那句话,我归还给你或许更加合适?”白行歌浅笑道。 唐之渊的脸色又更难看了几分,下意识就想伸手掐住白行歌的脖子。然而他才刚来得及抬手,整只手臂就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像是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量给紧紧捏住了那般,又好似是被针给扎住了经脉,让他一瞬间动弹不得。 他缓缓侧过头,发现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白云玺低下了头完全没看他们这里发生什么事,但手里却抓住一个贴着红纸的草人把玩。他手指捏住的地方正好就是草人的右手臂,上面还插|着一支好像刚插|入没多久的银针。 “你们——”唐之渊气得火气在胸口翻涌。 他在宫里为季君延办事多年,作为他亲手调|教出来的锦衣队队长,他拥有很高的权限。加上他实力不低,大部分的人都敬畏着他,就连丞相见到他都得敬他三分。 他何时像今日这般狼狈过? 唐之渊的火气与坚韧并没能改变他正受控于白云玺的事实。他甚至觉得这个和白行歌有着相似的温和无害长相的男人,手段实际上比白行歌要狠厉许多,因为他在对上对方视线时,有一瞬间仿佛回到朔国宫殿,而与他对望的人是龙椅上的那个男人。 白云玺勾了勾唇角,那弧度瞧着没有多少感情。他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草人,然后捏着它的两条腿弯了弯,呈现一个跪下来的姿势。 与此同时,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唐之渊也跟着那草人,扑通一声直接在白行歌面前跪了下来。这样的动作毫无疑问刺激着他腿上的伤,给他带来了莫大的痛楚,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忍受着。 他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着白行歌:“你们别欺人太甚!” 白行歌抿嘴一笑:“还行,这些事情……不过礼尚往来罢。”他并非什么圣人,唐之渊那日如此欺负他和谢璟深,他难道还得以德报怨不成? 或许这四个字是很好的教义,但现在的他还做不到这一点。 唐之渊一开始还硬气得很,直到后面他被白云玺玩弄得痛苦不堪,甚至意识到如今他在他手里就是个能够随意拿捏的娃娃,对方甚至很有可能轻易便能折了他四肢胫骨。 这对一个习武的人来说是最无法接受的事,更何况他现在能够继续获得季君延的重用,就因他身上还有能够给他带来利益的东西。一旦他彻底成了废人,皇宫……皇宫肯定不会再要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唐之渊疯狂地挣扎起来却无果,直到他怒意冲破了大脑,腹部忽然传来刺骨的一阵寒意—— 白行歌正在看着眼前的唐之渊,突然察觉到他身上冒出一股很诡异的阴气波动。还未想明白这股波动出现的原因,一道虚影蓦地从唐之渊身上浮现,旋即直冲冲朝他扑了过来。 虚影的袭击最终没能得逞,这得归功于早对唐之渊有额外防备,且眼疾手快的白云玺。 白云玺起身挡下了那道虚影的攻击,不过没想到这只不过是对方的虚晃一招,它真实的目的并非要伤害白行歌,而是冲着他手里的草人而来。 在护住白行歌的同时,白云玺握住草人的手也猛的一空,被那从唐之渊身体里窜出来的无相鬼给卷走了。它的反应倒也非常迅速,马上就抽出被他藏于草人体内的头发,连同草人身上写着唐之渊八字的红纸一同扯下之后,以阴火烧灭。 重重压在唐之渊身上的控制能量一消失,他立刻起身对着白行歌冷笑了一声,抽出身上别着的大刀直接朝他砍去。只是在他得手之前,一支从远处准确投射而来的飞箭便深深刺入他肩膀处,导致他落刀的动作有些迟缓,顺利给了白行歌从原地撤离的时间。 唐之渊一抬头,见到握着弓的黎星宸正坐在前方的房顶上盯着他。见他朝自己忘了过去,还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笑容特别挑衅。 唐之渊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继续动手,就发现他被躲在暗处的天行教护卫们给包围了。他眸光一冷,打了个响指,潜伏在附近的锦衣队成员也冒了出来,双方陷入僵持之中。 虽然季君延现在没有再催着他们把白行歌抓回来,但前面下的死令始终有效,任务还未撤回,所以他们仍能够以追杀白行歌为由出动。唐之渊是着急想处理身上的咒术,可也不会蠢得只自己一个人过来。 对他来说,这简直就像是要去往虎穴一样刺激。 两方人员的交战不可避免,唐之渊带来的护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自然不好对付。而此处只不过是天行教在朔国不怎么起眼的一个小据点,留守的人并不多,所以这场打斗打得也不算容易。哪怕有黎星宸和穆昭阳帮忙,但唐之渊是能力赶得上谢璟深的可怕存在,即使断了一只手臂仍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压力。 尤其是在没有谢璟深帮忙的情况下。 唐之渊却对谢璟深的缺席不感到意外,还冷笑了一声问:“我猜猜,你们确实是处理好谢璟深身上的伤了不错,但他的身体情况应该还是很不稳定吧?” “也许昏睡的时间,比醒着更要来得多。” 唐之渊和他的护卫队有天行教与摘星阁的人牵制,白行歌和白云玺却也没能闲着,还得对付不断骚扰着他们的无相鬼。无相鬼可说是比其他恶灵更要难对付的存在,普通一击就能把一只鬼灵击退的咒术打在它身上,就跟不痛不痒似的。 尤其它现在附在唐之渊身上,行动变得灵活许多,必要时候又往他身体藏一藏,直接可以轻易躲过他们的攻击。 而白行歌对于唐之渊似笑非笑的调侃,并没有反驳。 因为唐之渊说得没错,谢璟深那日虽然起来了,可他现在身上的内力几乎都受到了那三支箭的煞气的限制,能量流失得也很是迅速,就像死神正想尽办法要剥夺他的生命力那般,以各种方式来让他难过。他的身体在配合白云玺施下的术法后,为了保证能够在他们计划的几个月里活下来,会不自觉陷入昏睡之中,每天可能就只有两三个时辰是醒着的。 白行歌为此感到难受,所以天天就盼着唐之渊赶紧过来,早点把他身上的事情给解决,那他们就能够早点过去璃国。他其实也想过直接先折磨着唐之渊,暂时别管那枚碎片,回来再做打算。可如今局势动荡不安,他担心如此来回一个月的时间会产生太多的变数,凑不齐这些碎片,谢璟深依然会非常危险。 唐之渊虽花了点时间才过来,但倒也不算太迟。现在就是不知道他究竟以什么方式带着那枚碎片,他怀疑对方很可能与靖国长公主容若耶一样,把碎片佩戴在了身上。所以他提前叮嘱了黎星宸和穆昭阳等人,在与唐之渊有直接交手时多留意他身上的物品,一旦发现与他描述之物相似的东西,就立马偷过来。 几回下来,黎星宸趁着空隙回到白行歌边上时,悄声和他说:“探过了,他身上好像没有带着你说的花瓣碎片。你确定那个东西,真的在他手里?” “绝对不会有误。”白行歌一脸严肃,“无相鬼就在他身上,以依附他的形势存在着。我能从无相鬼那里感受到它从碎片身上获得的护持力,它就是借着那股能量压制了我。” 他对自己在这方面的判断一直相当自信。 唐之渊带来的人并不少,实力都很强悍,给了白行歌他们不小的压力。主要是唐之渊的坚毅还是稍微有些惊讶了白行歌和白云玺,没想到他即使在如此痛苦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强撑着。 这样的一个人,若在正道上,应该能够拼出相当亮眼的成就。只可惜,他在有生之年遇见了季君延,将自己大半的青春和忠诚都奉献给了他。 白行歌无法理解这样的爱情观,这或许是他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 到后来,还是白云玺强行又操纵了在唐之渊身上下的另一个咒术,把他惹得腹痛难耐,只能按着肚子退到护卫队身后,一脸惨白又凶狠地瞪着他们,情势才有了些许翻转。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无相鬼在他和白行歌俩人合力的攻击下逐渐败阵下来,开始退回唐之渊的身体里。不过无相鬼也察觉到唐之渊的身体情况了,同时它也表现得有些着急,像是想要在唐之渊有什么大碍之前赶紧脱离逃走。 随着无相鬼有了想要脱离的举动,白行歌眼尖地发现唐之渊按着腹部的手好像更加用力了,眉头皱得更紧,到最后甚至痛得倒地不起。 他疑惑地看向白云玺:“哥,你又加重了咒术的力度?” “没有。”白云玺显然也察觉到了唐之渊的异常。 他们虽然生着唐之渊的气,但目标很明确。比起看唐之渊死去,他们更想见到他因为痛苦而折磨,活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毕竟睚眦必报的个性,就是这样的了。 他对谢璟深做的那些事,白行歌无法释怀。而他给白行歌带来的伤,白云玺无法轻易原谅。 而如今他们想‘戏弄’的这个人,却在他们使出真正的大招之前,就先跟个半死不活的人那般倒在地上挣扎、抽搐。锦衣队的人挡住了白行歌他们大部分的视线,在唐之渊倒地之后,他们就更加无法看清他那里的情况。 直到半响后,锦衣队那方的人群里忽然传来了惊呼声。人群后方似乎开始骚动了起来,白行歌注意到有三三两两的人蹲下身子围到了后方,随即又像是见到什么令人感到可怖的画面那般下意识往后撤离。 也因为他们后退的举动让出一小块地方,白行歌才终于看清唐之渊的情况。 方才还在那里与他们放狠话,动起手来毫不留情,极力想取走他和白云玺的性命的唐之渊,如今正躺在血泊之中。他背对着他们侧躺在那里,从动作来看似乎还保持着生前捂住肚子的姿势。 白行歌和白云玺对视了一眼,立即朝着唐之渊倒下的方向过去。失去了队长的锦衣队就等同于失去他们的主心骨,发号施令的人不在,他们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想阻止白行歌和白云玺靠近唐之渊,却很快就被黎星宸和穆昭阳还有他们的人给挡下。 与白云玺绕到唐之渊面向着的另一边后,白行歌终于确认了唐之渊的死亡。他仍睁着眼睛,一脸痛苦而又狰狞的模样,显然死得很不瞑目。被他死死按着的腹部,不晓得在什么时候破开了一个大口,里面的一些东西甚至都掉了出来,鲜血正是顺着这个可怕的窟窿流出,淌了一地。 饶是白行歌,在突然见到这种场景,脸色也忍不住白了白。但他面色仍是十分平静,只有仔细瞧才会看出些许的紧绷。 唐之渊就这样没了,没得如此突然,白行歌甚至觉得有些措手不及。好似一首正在弹奏的曲子,正好来到精彩的高潮迭起之处,弹曲之人却突兀地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让人好不容易调起的情绪变得无处安放。 唐之渊也是个硬骨头,他以为他们之间的交战将会持续很久,他和白云玺得与他斗智斗勇一番才能找出碎片的下落。 白行歌就站在那里盯着他的尸体没有动作,反倒是白云玺好像已经见惯这种大场面,丝毫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还蹲下来伸手往他那个流血的窟窿处拨了拨。 白行歌:“……” 他一直觉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挺强,对于死人他并不害怕,只是有些反感过于血腥的画面。而且他本身也稍微有点洁癖存在,是不太可能能够做出这般举动来。 “果然在里面啊。”白云玺只摸了一会儿,就找到了那片他们想找的东西,被鲜血染得一片红。 本该附在上面的无相鬼逃走了,估计就是因为这种强行切断联系的做法,才会让唐之渊忽然暴毙身亡。直接把碎片藏在身体里这种事,有些出乎白行歌的预料。 他见过最狠的,也不过就是在璇玑阁那会儿,藏在傀儡里的那个碎片。可唐之渊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尊者到底怎么说服了他,让他能够自愿把带着无相鬼的碎片藏到腹部。且那个地方非常靠近丹田,特别利于豢养无相鬼这种邪祟。 不过想想,好像也能够轻易猜到原因。定是尊者诱哄了唐之渊,说这么做不仅能够帮助对付他,甚至还能稍微影响季君延,这种影响或许能够帮助他达成内心深处的某种愿望。 比如那日唐之渊在季君延御书房里与他欢愉时,白行歌能够感受到他确实很快乐。 如此想着,白行歌又盯着唐之渊的脸,暗道可惜。 唐之渊人长得挺好看,实力也很强大,天赋好又有魄力,意志力也令人敬佩。奈何他却喜欢上了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这份感情注定没有结果。 无相鬼逃跑的速度很快,这会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它在离开时,甚至没忘了把唐之渊还未来得及凝聚好的魂体给带走了,这可真是符合那位尊者的作风,既然要利用人就要利用个彻底。 白行歌长叹了一声,转身往据点回去。白云玺握着那枚沾了血的碎片,朝着另一个方向过去,像是打算先把它洗净了才交给白行歌。 唐之渊已死,锦衣队的人自然没有再继续攻击,只能急匆匆地先退下,甚至还不忘了把他们队长的尸体一并带走。 白行歌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才让情绪从这件事里缓过来,马上就和碰巧在他房外路过的穆昭阳说:“准备准备,我们明天就出发。” 谢璟深的事情不能再拖。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关于璃国, 它的神秘传说很多,包括璃国的神秘后裔们也成为许多人的关注点。虽然当年大家都说璃国覆灭,皇室里的人全都被杀光,包括国民们也没被放过, 但外面的人仍坚信着其实有几个成功逃出来的漏网之鱼。 可他们再如何神秘也只是普通人, 大陆上遍布着那么多的术士, 有强大也有弱小,混迹在内一般人根本都看不出他们身份来。 璃国在被灭国之前一直都是低调又安静的小国, 它与世无争,主城里的人大部分也都拒绝与外面有过多的往来,如同它的皇室那般,孤傲又冷清,他们最在意的是作为同族人的彼此。他们没有多大的野心,只想安生过日子, 守住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只可惜就是这样的佛系的一个小国, 却因为外面流传的荒谬言论惨遭灭国下场。 也许是因为国内出了个叛徒, 璃国圣物圣莲的事不知怎的被其他国家知晓, 甚至还夸张地冠上了得之可得天下的噱头。大部分的国君都拥有相似的野心, 他们开始蠢蠢欲动,想找个理由去攻击这弱小无助的国家。 于是就有了璃国里的人都是妖, 他们炼成了能够威胁世人的强大妖器, 很快就要以可怕的妖术袭击全天下人类。 人都是贪生怕死的, 他们畏惧于未知, 听信不知从何而起的谣言,揭竿起义,各国找到了理由,动起手来更加问心无愧。在战乱发生之前, 璃国并不是没有收到在外地的族人的提醒。奈何他们生于此处,血脉中带着的传承赋予他们强大的学习术法能力,可与鬼神共舞,他们也无处可去。 主城埋藏着他们族人千百年所留下的一切传承,关于历代王朝的神秘,饶是他们皇室里的人都尚未摸索完全,可想而知这个地方对他们的意义有多大。且那些人奔着圣物而来,就算逃离,这大陆也就这样的大小,离开之后他们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没有离开,他们选择死守自己的一方土地,选择与它共存亡。 也就是三公主和大祭司心疼自己的孩儿,舍不得他们年纪尚小就要被卷入风波,才差人护送他们离开,自己却消亡在漫天烽火之中。当璃国彻底安静下来,主城周围的生气也一并被神秘的能量抽离,成了如今无人愿意去往的荒城。对着它一夜之间的荒凉,再加上当年曾联手袭击过它的国家都因为各种因果轮回逐渐败落或是灭亡,人们闲聊间添油加醋的谈话又为它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的色彩。 更有传言道,曾有对这座荒城万分感兴趣的人踏入被黄沙堆积而成的荒漠,朝着大漠之中藏着的古城而去,想寻找它的身影。但有很多从里面狼狈出来的人都说找不到它的踪影,那些失踪的,则据说是因为见到了古城而被拥有意识的大漠埋葬。 璃国存在时,不与外界交流自成一方世界,灭亡时,也不允许有外人带走关于那里的一丝一毫之事。 那么大的一座荒城,至今为止愣是没被任何一人找到! 于是这个小国,彻底成了传说。 所以在白行歌和白云玺提出要带谢璟深去璃国时,黎星宸和穆昭阳都是抱着质疑的态度。 倒不是质疑他们的能力或用心,而是疑惑这个国家是真的存在着吗? 穆昭阳不可思议地说:“我也就在江湖走动的时候,偶尔听见他们提起这个国家。他出事的时候我和我哥正过着逃亡一般的日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听说了,也只知道它的位置一直是个谜。如此贸然进入大漠,是否不妥?” 他在外面听来的事情不少,关于那片大漠和璃国,听得最多的就是试图寻找它的人,许多最后都失踪了。 穆昭阳想着,下意识担心地看向白云玺,却见他依然挂着那狐狸般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被他看得浑身发寒,只听见他说:“别人或许找不到,但我和行歌一定能。” 穆昭阳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疑惑都要化作实质。 直到白行歌轻飘飘地在边上解释:“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其实我和我哥是璃国三公主和大祭司的儿子。” 穆昭阳:“……?!” 千言万语在这一瞬间汇聚成了……懵逼的表情,白云玺觉得自己的小炉鼎好像有点太憨气了,傻得他忍不住想马上把人抓回房里来一发,顺便练练功。 然后他就这么做了。 白行歌看着还没回过神的穆昭阳被自家大灰狼似的哥哥拉走,只坐在桌子边朝他微微一笑挥挥手:“有什么好奇的就问我哥吧,他都会告诉你。” 其他人或许去不了,但他和白云玺就算闭着眼睛走,也肯定能回到璃国。 这是他们血脉与璃国天生的联系,璃国不会不认自己的孩子。 · 唐之渊死之后,第八枚碎片落到白行歌手中,无相鬼为了逃离自主切断了与它的联系,所以白行歌身上被压制的天佑之气也得到释放。他恢复得很快,不过休息了一个晚上,气色就好了不少。 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的谢璟深,他身上的紫金之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帮自家主子‘采补’。白行歌隔天起身时,谢璟深也出乎预料地一同清醒了过来,与他们一同整理好东西出发,而且精神瞧着也比前几日好多了。 穆昭阳见到了还不忘调侃:“果然啊,再悉心的照料,也比不上嫂子□□一晚来得有效。” 谢璟深瞥了他一眼没回话,也没和他置气,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白行歌看了眼穆昭阳脖子上那明显的痕迹,弯了弯眼睛,手里合起扇子微微抵在嘴边遮掩住了嘴角的笑意:“彼此彼此。” 不得不说穆昭阳的体质确实与白云玺非常合拍,而且像他们那种‘修炼’结束后,除了白云玺自己在修行上能够获益之外,作为辅佐他的‘小炉鼎’,穆昭阳也会等同于喝了十全大补汤那般,获得体质上的加持。 所以本质而言,不确实都挺相似的吗? 穆昭阳脸皮到底是比较薄,嘴贫贫不过白行歌,红了红脸转过身去忙着安排其他事情,不回话了。 白行歌笑了一声,几人准备好后就要出发。 黎星宸作为摘星阁阁主,这一回亲自过来帮忙算是看在谢璟深的面子上。他虽然也很乐意陪他们走这一趟,奈何作为阁主,他不能保证白行歌他们这一走得离开多久,阁内还有许多要务得靠他处理。毕竟他不像谢璟深那么任性,身为楼主但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楼里,把楼内管家和几位堂主的能力都给锻炼了出来,事务都能安排得紧紧有条,让他和穆昭阳有能够任性的资本。 白行歌见黎星宸打算回去摘星阁,想到弱小无助,一时脑热就跟着他们一块跑出来的季君浩,他便再次向黎星宸请求:“可以先将八王爷寄托在你们摘星阁吗?” 黎星宸挑了挑眉:“倒没问题,不过我可不会哄孩子,把他惹哭了我不负责。”反正从答应帮忙谢璟深的那一刻起,早就把季君延得罪了一遍,他倒是不介意再多做私藏落跑王爷的事情。 只不过第一次忤逆了季君延的季君浩在和他们离开后就开始陷入了惶恐之中,白行歌对他耐心是极好,一直在边上安抚着他。黎星宸性格恣意嚣张还逍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前阵子见季君浩又跟个孩子似的边哭边担心季君延不高兴的事,没忍住就把他小怼了一通,说他一个男孩儿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说哭就哭,实在懦弱。 季君浩一直都被人尊敬着,就算性格再弱小也没人骂他,季君延巴不得他长成这副模样就更不可能会去教训指责,所以第一次被人这样怼了一通的他直接被骂懵了,也忘了继续哭。 这件事白行歌也知道,毕竟他就在边上,也知道从那天起这两个人的关系可真是变得糟糕透了。季君浩在大部分人心里就是个太阳般暖和的孩子,总是能够给人带来快乐,脸上也爱挂着笑容,整个人就软绵绵的,包容心也很强。他和季君浩认识那么久,第一次见到他讨厌一个人。 很不幸那人就是黎星宸,从那之后季君浩就没再搭理过黎星宸。心思简单的他表达喜欢还是厌恶一个人的方式也很直接,这些天下来就没正眼瞧过黎星宸,连坐都不想紧挨着他,实在没办法也会气呼呼地背对着他。季君浩心思是单纯,但脾气意外倔得跟一头牛一样,黎星宸对此也不在意,就是感慨这人脾气比外表所展现出的要来得大。 到现在季君浩还没原谅黎星宸呢,白行歌光是想想就能猜到他们俩待一起气氛会有多僵硬。然而没办法,他自己也不知道和谢璟深他们去璃国会花上多久的时间,期间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都是未知数。季君浩就一张白纸,一点自保能力也没有,他只能先把他交给黎星宸帮忙看管了。 不论是看在交情或是酬劳的份上,黎星宸都不会拒绝,此事也算是定下了。 白行歌原本还担心季君浩会闹一通,不过他虽然不喜欢黎星宸,但脑袋倒是清明得很。既然不喜欢,非得同行的话不搭理对方就好,他也知道白行歌他这一趟离开是去办正经事,自己没什么能力跟过去只会拖后腿,所以很乖巧地就应了下来,泪眼汪汪地和他说:“那我等阿歌回来,你一定要去摘星阁接我哦!” “好。”白行歌应道。 一行人就这样分开,白行歌他们分了两辆车子,他和谢璟深占了一辆,让白云玺和穆昭阳自己处着,谁也不打扰谁。 前往璃国的路必然是艰难又漫长的,少说也要废上十来日的时间。幸好的是大部分都会在有草木和水源的地方,只有预计最后两三天得承受大漠变化无常的天气。 谢璟深几乎每时每刻都和白行歌待在一起,随着白行歌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他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如今至少可以做到有六七个时辰醒着的时间。 “还真不习惯。”谢璟深牵住白行歌的手,坐在边上沉声说道。 作为飞月楼楼主,睡眠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忙碌的时候,他可以两三天都没睡觉,这会儿被迫一直昏睡,可真像是把他那些年却的觉都一次过给补上了。 白行歌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挺好,你就该多休息。” 赶路的日子是平凡而又无聊,季君延那里和季君泽的争执激烈爆发,自顾不暇,自然暂时没法来骚扰他们,白行歌倒是趁机又过了一小段闲暇的时光。 俗话说得好,暖饱思淫|欲。白行歌倒是没有觉得暖饱,可因为谢璟深重伤随后又总是昏迷不醒,迟迟没能得到安抚的合欢毒又开始作祟。白行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正好是白天,谢璟深就坐在他边上,安静地靠在车厢边缘睡得不知人事。 若不是这毒在此时发作,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有这个东西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谢璟深的气息就在边上,合欢毒发作的时候,白行歌只觉得身上不断像是有电流淌过般的鸡皮疙瘩冒起,体内的热流疯狂翻腾涌动。 他勾住了谢璟深的手指,企图接着这一点温暖来驱逐身体的不适。奈何人就这样安静乖巧地躺在他边上,想要忽略都难。这么做不仅没能安抚住他身体里的毒,反而更勾起了它想要玩闹的欲|望。 …… 谢璟深是被白行歌温柔而又带着些许无措和焦急的亲吻给亲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看见那美如画的人儿正坐在自己身上,跟个妖精似的勾住他脖子,低头在他嘴边轻蹭。 当然,醒来的另一个原因,还有源自于身下某处突如其来的刺激。 他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稍微冷静些许,看起来不至于成为才醒来就要把人吃抹干净的禽兽后,摸了摸白行歌的额头,轻声问:“毒又发作了?” 回应他的是白行歌那几声软绵绵的哼唧声,听起来像是埋怨又似是撒娇。 谢璟深很喜欢只在他面前这般柔软的白行歌,心里很快又生起逗弄他的心思:“我身上有伤,想要就自己来。” 他背上的伤确实还没好全,不过他体质好,恢复得其实挺快,伤口早已结痂,如果真要抱着人在车内玩闹一番也并非不可。 但白行歌却是一直记着他身体的伤,所以没有反驳,当真开始‘自力更生’起来。 谢璟深就这样默不作声地扶着坐在他面前的白行歌,看他漠然的神情逐渐被情动染没,眸光暗沉地看着他自己做好了扩张,准备好后微微提起身子—— 先前谢璟深并不是没有在马车上逗弄过白行歌,但到底没有真的做到最后一步,所以这一次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新奇的体验。路道颠簸,马车的晃动是必然,白行歌被刺激得欢乐翻了个倍。 谢璟深在他难耐地仰起脖子时,在他漂亮的脖子、喉结乃至肩膀锁骨处都咬出了深深的印记。为了不被外面的人发现,他只能极力抿嘴或是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实在忍不住了,他就把头埋在谢璟深的肩膀,将呜咽声压到最低。 直到后面谢璟深开始掌握主动权,他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这狗东西给坑骗了。 他就不该被谢璟深表面的脆弱影响,忘了这人强悍的体质,那点伤算什么事儿?更何况这距离他中箭都过了大半个月,往他身上用的都是最好的疗伤药,伤口早已无大碍。 直到结束,白行歌累得盖着一层衣服,依偎在谢璟深怀里喘息时,才听见他问:“不解了吗?你身上的毒。” 也许是因为刚结束,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情|欲的喑哑,听得白行歌耳朵发痒。 白行歌没有回答,然后又听见他说:“之前你被抓回皇宫的时候,我已经从落月教手里取得合欢毒的解药。” 白行歌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心里突然冒起了些许怒意:“不解。” “怎么?谢璟深,你这是嫌我太闹腾,烦扰你了吗?”他没忍住坐起身,回头抚上谢璟深双颊,带着嗔怒的目光看向他,“要是不喜欢就直接说,季君延稀罕那么久的机会都没拿到,我不介意给他……” 谢璟深觉得,按住白行歌死命地亲就是堵住他嘴最快的方法,等把人又弄得喘不过气,他能有机会开口时才将他放开:“没有,怎么会?我恨不得把你锁在床上,只天天都能这么跟你闹。” 谢璟深说的是实话,要不是担心白行歌承受不住,他还很可能做出这等禽兽事情来。 “我只是有些担心,像今日是幸好我醒了过来。我若没醒,你得怎么办?”合欢毒对有情人而言是个好东西,但也充满了不定性。 白行歌沉默了一会儿,语不惊人死不休道:“那我就趁你睡着把你强行给——”后面的话被他压得很低,贴着谢璟深的耳朵,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传了过去。 谢璟深面无表情地在他后腰那朵莲花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捏得白行歌身体瞬间紧绷,双腿又有些发软。后者抬眸瞪了他一眼,才发现谢璟深的耳朵红透了。 哦?这人也有害羞的时候。 “反正我不解,你自己收着。”白行歌垂了垂眸,然后又说,“除非你哪天要离开我,不想和我继续这段感情,再把解药给我。” 谢璟深听得呼吸一滞,抬手用力捏住他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语气沉冷:“你想都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阿巴阿巴阿巴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行歌和白云玺兄弟二人倒是没有说大话, 他们向穆昭阳保证了能到璃国,就一定可以办到。 大漠里被人谣传得十分可怕的,宛若女人心情那般不定的气候完全没有在他们身上奏效。穆昭阳和飞月楼的护卫们甚至已经做好应对异变的准备,没想到他们在大漠的那几日, 风平浪静。 平静得好似天边的烈阳与沙地上的热浪, 都变得清凉不少。 当看见那座留存完整的古城逐渐揭开风沙的面罩, 出现在视线内时,穆昭阳一度怀疑江湖上那些说书人是不是编了故事在同他玩儿。 他们自进入荒漠之后, 就没有仔细找寻过正确的路途。毕竟璃国太神秘了,到它覆灭后大家都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根本就没有一张真正流传于所有人之间的地图,所以穆昭阳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只有白行歌特别淡定地跟他说:“没事,只需让车队不断前行,大漠自然能引我们到达静城。” 静城是璃国主城的名字。 穆昭阳心中虽有疑惑, 但还是照做了, 听得护卫们一愣一愣的, 万分怀疑。可这毕竟是副楼主的命令, 而白行歌如今在他们飞月楼的话语权几乎与谢璟深一样, 这是谢璟深给他的特权,所以左右他们都必须服从。 可大家怎么都没想过, 事情真能如白行歌所言那般, 只要把他和白云玺带上, 闭着眼睛都能到静城。 璃国不会拒绝自己的‘孩子’, 却也并非所有璃国后裔都能有这样的待遇,否则若有逃离静城的城民在外边被威胁,领着人过来怎么办? 只因白云玺和白行歌两个人有着特殊的皇室血脉身份,而白行歌又是受璃国以及先祖们认可的大祭司后人, 才会拥有这种特权。 静城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城门已是打开的状态。明明是一座荒城,城门完全没有任何守卫,里面一个活人也无,四周都只有风沙的声音,但包括穆昭阳在内的飞月楼人顶着烈日,无端感到一股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寒意。 对白行歌‘任性’提议而有所怀疑的护卫们,此时都彻底被他整服气了,甚至还莫名感到一丝诡异。 可他们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走吧。”白行歌的声音落下,车队便踏过城门,往城内更深的地方前进。 城里所有的建筑似乎都还保持这十多年前被入侵之前的模样,他们甚至能从满地的混乱中见到一些已经干涸许久的血迹,还有逐渐被风沙掩埋,只有那么几个尚露出一角的尸骨。 风平浪静的静城四周,在白行歌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从城门望去的可视范围后,又开始掀起了强风。烈风将大漠上泥黄色的沙尘卷起,从城内往外看去,只能见到漫天黄沙形成的雾霭,完全无法看穿城对面的场景。 瞧着像是被风吹得摇晃起来的厚重城门,就那样慢悠悠地合上。 没有半点的犹豫,车队直接一路来到了皇宫。 按理而言宫门应该是紧锁着的,可白行歌他们来到皇宫之前时,发现那扇宫门也已经被人打开。就像是这座城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提前做好欢迎他们的准备。 穆昭阳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就浑身颤栗,他和谢璟深不同,从头到尾对鬼神都有一种迷之信任,所以他是非常相信这一切的。也正因为相信,才会敬畏与害怕。 他们在皇宫的某个院里停了下来,谢璟深正好也醒着,所有人一同下了车。 饶是宫内的花园也没有幸免,本该点缀着宫苑的花草树木早已消失得彻底,花盆里装着的也只剩下泥沙。 白行歌给谢璟深大略说过自己的身世,所以来到璃国的时候他并不意外。直到他从车上下来,看见那本该充满人气与欢乐,是能让白行歌安然成长的皇宫如今变得死气沉沉,黯然无光,犹如迟暮,清冷又充满哀伤。 许多东西都被撞得东倒西歪,一些石块和柱子上甚至还有被利器划伤的痕迹,显然是当年宫里侍卫和敌人打斗时落下。走道上乃至院里都乱七八糟躺着许多人骨,时隔多年,哪怕他们身上依然穿着衣服,可都已成了白骨。 谢璟深下意识侧头看向白行歌,见他目光落在宫里这一番‘风景’上,浅色的瞳孔里布满平静之色。按理而言,生为璃国的幸存者,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再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他应该要感到哀伤。 白行歌不伤心吗? 不,他是难过的,谢璟深如此想道。 只是当年那个小孩在一夜之间经历太多,也失去太多,身上背负着的,或是这一切的冲击,都让他在一天内成长、蜕变。不论是为了报仇还是保命都好,他都不能在人前露出半点与难过扯上关系的情绪。他必须学会压抑这一切,不让周围的人看穿。 小小的白行歌就这样独自挺了过来,他很厉害。 可谢璟深却只越发心疼这个人。 倘若可以,他多希望白行歌不曾经历过这些事情,能够无忧无虑快乐地长大,所有喜爱着的亲人都能够陪在自己身边。他同样失去过和自己最亲的母亲,光是他娘亲一人就已经给当年的他带来巨大的痛苦,而白行歌失去的,比他要多上千百倍。 他无法想象,这看似柔弱的人,身体里得装着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够承受这一切。 “怎么?心疼我吗?”谢璟深没有掩饰自己视线的意思,他的眼神如此热烈,白行歌怎么可能不发现? 他只需看一眼,就能明白谢璟深在想什么,所以在发现后没忍住笑了一声调侃,倒是稍微缓解了有些紧绷与低沉的气氛。 也许把自己逼得太多,如今再回到此地,白行歌内心只有无限感慨,那份哀伤反倒是不知道被压到了何处,一时间无法找着。他甚至还有心情和谢璟深说笑:“我也觉得我该疼,所以你得赶紧好起来,然后疼我一辈子。” 白行歌说完,转头对上了谢璟深的视线,扬着嘴角弯起了自己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一笑直接笑到了谢璟深心底。 有点甜,又夹杂着几分酸涩。 谢璟深表情严肃又认真地伸手将他紧紧抱入怀里,郑重地在他耳边应道:“好。” “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甚至是更多之后—— 他一定能够在无尽的轮回中再次找到彼此,也会愿意一直把这人捧在掌心宠下去。 白行歌理解了他的意思,哪怕在心里笑了一声,觉得这辈子都还没过完,后几辈子的事情过于虚无缥缈,现在就承诺也太早了。 然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忍住伸手紧紧拥住了对方,原本没有任何生机的庭院里似乎都被他给笑出了春暖花开的气氛。 虽然很飘渺,但他就是想去相信,甚至开始期待。 · 进入皇宫之后,白行歌他们要做的便是找到传说中的天池。他对此毫无了解,倒是白云玺曾从他们二人的爹娘口中稍微听过些许,知道在皇宫底下的某个地方,也知道他们的父母在固定时候会去那里办事。 只不过现在皇城变成这副模样,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白行歌的想法更为直接一些,那就是直接把知道位置的人给喊来就好。 他这才想起白云玺在回来后好像都还没和方元打过照面,便笑眯眯又神秘地和他说:“我把一个朋友拉来,他肯定知道天池在何处。” 白云玺就那样站在边上看着自家弟弟熟练地施了那强制性的招魂术法,不过对方似乎有些抗拒,而且能量应该还颇为强大,饶是白行歌也耗费了不少力气,与他拉扯好一会儿才终于将他弄来。 见到一脸气急败坏又带着些许心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方元时,饶是承受能力强大如白云玺,也狠狠愣住了。 “臭崽子,你怎么把我给喊回来这……?”方元日常和白行歌斗嘴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很快就被另一个存在感也特别强大的男人给吸引,甚至在见到对方的长相后,愣住了。 作为璃国灭国之前的皇帝,方元虽然在术法方面不及他家的大祭司们,但在死后对自己子民那种独特的感受,却错不了。 他能够一眼看出白云玺也是璃国的后裔,甚至觉得他的长相乃至身上的气息都很是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儿没能把他和记忆中的水划上等号。 直到白行歌温和的声音从边上传来:“一直忘了让你们俩见上一面。” “老家伙,这是我哥,嫡亲嫡亲的哥哥,白云玺,你应该改记得他吧?” 方元当然记得,小时候的两个活宝怎么可能会忘记?三公主一直是方元最疼爱的女儿,应该是说宫里的人都宠爱着她,而大祭司也是他们国家至高无上的存在,几乎无人不晓。这就导致了白云玺和白行歌才出生之后,成了皇宫里的常客。 璃国的皇室比较简单,大家都没什么野心,所以气氛一直都很轻松愉悦。三公主和大祭司的两个儿子长得好看,打小就特别懂得哄人开心,宫里就没有不喜欢他们的。 包括方元,虽然他嘴上总爱嫌弃白行歌现在长大了,总能几句话把他气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可内心对他的疼爱依然是半点不少。只是璃国大祭司的继承人仅有一个,那个名额落到白行歌身上,所以死后他最能直接联系上的也只有得天独厚的他。 白云玺当时没和白行歌在一起,他也并非没有询问过白行歌关于他的下落,只是每回提到此事白行歌看起来就会很难过,也闭口不谈。几次之后,他才从白行歌口里大略知道了白云玺舍身护他的事,以为他在战乱中丧命了,便不再提起。 谁曾想,今日竟然还会在这里见到他,而且是活的! 实际上在以为白云玺已经离开人世后,他也并非没有尝试过寻找他的亡魂。实际上有件事他一直没有和白行歌说,后者一直招请不到的璃国亡魂们,他却是能够接触到的,包括他一直很想念的爹娘。 只是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白云玺的灵魂,所以其实有暗中怀疑过他可能逃过一劫,还活着。不过他无法完全确认此事,不能保证是否还有他亡魂出了意外的可能性,他不想让白行歌的希望破灭,便一直没说。 可他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能给他这么一个惊喜! 白云玺能再次见到等同于自己外公一样的方元,心里自然也很是高兴。只不过方元的到来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提醒,然后他很犀利地就问了出来:“我还以为璃国死去的人连亡魂都一并没了。” “毕竟这些年来,我曾经用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想要招请璃国的亡魂们,却从未成功。包括你在内,我都无法招来,如今看来因为特殊身份的原因,只有小歌能够办到。” 顿了顿,他又眯眼问:“既然你还在,那就表示其他亡魂应该也还留存于世。那么,为何我们一直都找不到他们呢?” 看着方元原本就已经惨白的脸色又叠上一层白,白云玺又一针见血道:“我原以为回到古城,哪怕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离开入轮回,城里多少也应该还游荡着几只游魂。” “可是没有。”白云玺说着,勾着唇角笑了一声,眼神却让方元有种被冷血的蟒蛇给盯上的感觉,“见到您,我才突然意识到,从入城之后所感受到的违和感究竟是什么。” 死了那么多人的一座城,怎么可能一个鬼影都没有? 整个人已经呈现出心虚慌乱的方元:“……” 他气得想骂人。 想念白云玺是真,可畏惧于他那可怕的洞察力也是真。这小子从年纪尚小,就已经开始会从话里坑人,套路别人。方元当时就在想,若让他长大,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家伙。 嚯,确实给整到自己身上来了。 经白云玺这么一问,白行歌也逐渐从他话里的意思以及方元的态度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虽然他从未向任何人诉说过,但实际上他很清楚,作为一个能通鬼神的人却迟迟无法与自己的爹娘再次相见,他心里一直抱有遗憾,和小小的执念。 这些年来除了方元,他不曾再见过其他人。他还为此认为璃国的人民身上都有诅咒,只要死了就会魂飞魄散或是灰飞烟灭,只有方元这个当过皇帝的,和那些也曾是帝王将相或是皇后之类的人,才能够把自己的元魂保存下来。 如今一瞧,莫非事有蹊跷? 和冷汗涔涔的方元不同,白云玺还特别友好地仗着自己能够碰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接受能力特别强大,已经完全适应他不再是一位国君的身份:“对了,这一次将你找来,主要是我和小歌想请你带我们到天池一趟。” 说着,他又看了眼谢璟深,似笑非笑说:“我弟夫遇到了点麻烦,想试试咱家天池好不好用。至于璃国的事情,你可以趁着给我们带路的时候,边给我们细说。” 方元:“……”臭小子还是和当年一样,哦不,比当年更可怕了。再说,他答应要让他们去天池了吗?这是什么笃定的语气?! 谢璟深:“……” 被弟夫这个称呼给惊了一下的白行歌:“……” 只有穆昭阳还眨了眨眼睛,突然醒悟:“对哦,行歌是云玺的弟弟,哎,哥,咱们是不是要多个哥哥了?” 此话一出,白云玺嘴边的笑容僵了僵,然后眼神幽怨地盯着他。 他想的哪是给穆昭阳当另一个哥哥?他想要直接给他当相公—— 谢璟深原本的阴霾倒是被穆昭阳这话给一扫而空,还低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那可不一定。” 白行歌默了默,新想今日又是为了他们四个人之间的关系而混乱的一天。 至于方元,他虽然被白云玺气得想吐血,可奈何已经吐不出来了。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个弱小无助的灵魂,早已不是皇帝也无法制裁他们,面对这一大一小的魔王,他只能认怂。 主要谢璟深原本就已经是被他们认可的‘自家人’了,既然如此,把天池借他一用也无妨。 至于璃国那些亡魂的事情,实际上说起来也没那么复杂。方元在白云玺带着压迫的眼神注视下,老实把自己默默藏了好些年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如白云玺所料,璃国那些亡魂并非消失也并非都已经入了轮回,实际上他们都还存在着。包括他们兄弟俩的爹娘,三公主与大祭司都还在。 之所以不管用什么方式都无法将他们按招魂的方式招到身边,是因为圣物的丢失让璃国那神秘能量的护佑陷入一种混乱。当年在璃国的所有人死于战乱之后,魂灵直接一同被困于璃国古城的能量之中,无法离开。简单来说,他们如今存在的方式并不像普通孤魂野鬼那般能够自由行动,而是直接与古城的意识绑定在一起,只能被囚|禁在无限的痛苦之中。 方元他能够自由行动,除了帝王的身份之外,也算是璃国传承给这些亡灵们的一个突破口。 圣物丢失,为何会让方元找到本该继承大祭司一职的白行歌,就是因为需要他去接触还在外面存活着的白行歌,让他帮忙将丢失的圣物凑齐找回,再带到皇宫底下的那个祭台,才能够让全城的人解脱。 身为璃国后裔的白行歌和白云玺齐齐陷入沉默。 尤其是白行歌,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与责任好像更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0v0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经这么一番逼问, 方元解释之后,白云玺才更加了解白行歌非得冒险离开皇宫收集圣物的真正原因。 没想到顶着需要继承祭祀之位的传承,背后还有那么坑的事情,圣物竟与他的命运息息相关。本来就已经是个压力了, 偏偏又让他遇见带着这个咒的谢璟深, 两个人的因果还纠缠在了一起, 惹得白行歌不上都不行。 白云玺自然是心疼这个弟弟,可眼下除了帮他把圣物找回来之外, 好像也不能做什么了。 倒是白行歌又认认真真地问方元:“是不是只要我找回圣物,把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我就能够见到爹和娘了?” 这些年来白行歌虽然很懂事地不曾在方元面前提起过这件事,但他知道白行歌心里其实一直牵挂着他们。毕竟自己明明能通鬼神,偏偏就是找不到自己的爹娘,换谁心里也都会不舒服。只是白行歌太懂事, 知道即使和他说或者询问, 可能都无法得到一个结果, 就干脆假装不在意, 不去提起。 “能, 一定能。”方元放轻了语气安抚道。 白行歌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正好他们也在方元的带领下, 穿过皇宫里的重重暗门, 来到他们小时候不曾见过的小天地。 地底下的空间, 若要白行歌形容的话, 那就是一个修建得比皇宫还要精致的地方。他和白云玺领着啧啧称奇的穆昭阳与神色平静的谢璟深,穿过长长的黑暗走廊,抬手在墙上轻轻抚过。 墙上雕刻着的是他也不怎么熟悉的各种图腾,甚至还有古老的龙凤刻印, 它们身上的鳞片与翎羽甚至还镶上了金银与珠宝,别提有多奢华。 更何况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 往里深入,他们最先见到的是传说中‘透明’的祭台。之所以被称为透明是因为寻常人根本看不见,像璃国主城,皇宫外面还有一大片地方是容帝王与祭司做各种法事和祭祀使用的,而城里的人若有心,想围上前观看也行。不过大家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仪式会在另一个看不见的祭台举办,从来没人知道它究竟在哪儿。 祭台周围的石壁打造得富丽堂皇,做工精细又复杂的石台周围还有八个雕满不同神兽的石柱,每个柱子上都镶着一颗人头大小的夜明珠,不晓得在这里照耀了多久,光芒至今都还未熄灭。最要紧的是,祭台的正上方有个不大不小的洞口,当太阳或月亮攀升至正空时,从小往上看去,它们正好对准了那个洞口,能不断将日月精华挥洒进来,滋养祭台。 看得白行歌和白云玺双眼都亮了亮。 在这东西上面搞事的话得有多爽啊,兄弟俩在这一刻心有灵犀地想着。 经过祭台之后,还有一小段往下方更深处走去的石阶。再然后,他们就来到了天池。 如同白云玺之前说的那般,天池实际上就只是一个池子,不过严格说来也不算太小,感觉一次容纳几百人不是问题。 池水应该是很清澈的,白行歌想道。 之所以没有用肯定的语气是因为池子上飘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将底下的水池完全遮掩。 方元轻叹了一声和他们说:“天池的水一直保存得很好,你们可以随意用。如果得在这里待上好几日的话,宫里大部分房间都保留得很完整,也挺干净,你们稍微整理一下就能睡人。” 白行歌看他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好奇询问:“难得回来,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方元罢了罢手:“不了,我能够离开璃国原本就是特例。哪怕我没有被主城限制囚|禁,但回来的时间太长对我依然有影响。这也算是一种责罚吧,毕竟作为一国之君,我却没将它守好……” 白行歌闻言默了默,没有出声。 反倒是白云玺安慰:“也不能怪你,当时的情况,就算给我们十个你也未必能处理好。七国联手,各个兵力强大,就是觊觎着我们的圣物与财富,犹如洪水猛兽。璃国不大,兵力也说不上强悍,在纷乱的时代还能独活至那个时候,已算是非常幸运了。” “大概就是气数已尽吧。” 方元也没再说话,见他们两个人已经适应得完全把周围一切当成在自己家里的模样,感觉到自己灵魂能量越发晃荡的他只得匆匆忙忙跟他们道了个别,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逐着那般,飞也似地逃走了。 白云玺盯着他消失的地方,摇头感叹:“十几年没当皇帝,他可真是越来越不被束缚了。”“他开心就好,反正璃国也已经不在了,他不该继续逼迫自己。”白行歌笑道。 白云玺却幽幽地瞥了他一眼:“那你呢?所有收尾的责任就必须交到你身上?” 他微微一愣,许久之后才又弯了弯眼睛:“这不是还有你陪我吗,哥?” 白云玺不说话了。 既然已经找到天池,白行歌也不浪费时间,在谢璟深因为进来之后就一直没能和他说话,走到他面前想找存在感时,就开始抓住他的腰带,语气难得有些强硬:“那事不宜迟,你赶紧把衣服脱了下水泡一泡吧。” 白云玺被自家弟弟的直接给惊到了,又眼神幽幽地看了眼谢璟深,心情也说不上是复杂还是嫉妒更要多一些。 哼,既然他弟弟被别人包揽了,他就去欺负一下对方的弟弟让自己高兴高兴好了。 需要待在天池的人是谢璟深,而且他一待就得待上好些时候,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需要其他人帮忙的事情,所以白云玺就干脆把这一方小空间留给他们。 飞月楼的护卫们被限制在了第一层暗门之外,虽然他们对白行歌有了一定的熟悉度,可随着他们来到如此奇怪又陌生的国度,自家两位楼主就这样孤身随他们进入未知的空间,他们多少也有些担心。 直到看见红着脸,模样瞧着像是生了气而且还没消退的模样,然后白云玺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端着一副风流倜傥的姿态,低声不知道和穆昭阳说了什么。 然后他们看见副楼主直接就炸了:“白云玺,这,你别趁着我哥不在就欺负我!” 白云玺一脸无辜:“我怎么欺负你了?明明疼你都还来不及。”说着,他还身体力行地证明着自己说的话,一把把人给抓进怀里。 飞月楼护卫们:“……” 说实话,第一天见到白云玺和穆昭阳这种相处模式时,他们是愕然,是震惊的。毕竟他们怎么想也没想到,他们的小楼主竟然就这样被个男人给拐走了。 虽然对方相貌和能力都很出挑,可这实在过于意外,所以短时间内他们还无法接受。 但即使他们再无法接受,也扛不住白云玺如此没脸没皮。他从来就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于是他私底下如何与穆昭阳相处,在人前亦是如此。辣眼睛的事情见多了,内心也会逐渐平静。 比如现在,飞月楼的护卫们已经可以面无表情面对这一切了。同时间,他们对白行歌和白云玺的戒备也就更低了一些。 哪怕白行歌和谢璟深还没出来,但穆昭阳最是维护自家哥哥的人。既然他安然无恙地和白云玺从里面出来,还有心情和他闹脾气,就表示谢璟深在里面也很安全。 · 天池处,谢璟深在白行歌的‘逼迫’下,被扒光了所有衣物,只穿着一件亵裤入了池。池水很神奇,水温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恰到好处得让人舒适。 “十二个时辰?”谢璟深说话的声音仍是沉沉的,在池子边蹲了下来的白行歌说他得在里面泡这么长的时间。 他舒缓了一下眉眼,靠在池子边上后,回过头漫不经心地问:“会不会太久了?” 白行歌雪白色的衣摆在地上散开宛若一朵白花,洁净得让人忍不住想往他身上沾染些什么。 他眸光沉了沉,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 主要是他又开始感觉到那股倦意了。每次这种感觉袭来时,他心里都会没忍住升起一股烦躁与无奈。 谢璟深对飞月楼和天行教的一切要求很高,对自己的要求更高,所以他不仅控制着工作上的一切,还控制了自己。现在这种由不得他自主掌握的行为,就会让他觉得焦躁。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变成了未知数,变得无法掌控。 他迄今为止,没办法按照计划那样彻底去掌控的,只有白行歌。这个人从出现在他生命力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开始改变了一切,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逐渐与他扯上关系,想把他送往摘星阁,最后却不小心送到自己的心里。 想到白行歌,谢璟深有些烦躁不安的心才逐渐压下,听着白行歌蹲在池子边上交代着他的身体与天池的事情,语气里透露着能够抚慰他心灵的关心。 他没忍住抬手抓住他纤细的手腕,哑声问道:“你陪我吗?” 白行歌顿了顿,干脆地坐了下来,另一只手直接抓住他暖呼呼的手掌拨弄着:“不然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白云玺和穆昭阳早离开了,这底下就只剩他和谢璟深两个人。 听他这么说,谢璟深自然是高兴,却也有些不舍:“但我很可能又得睡好一会儿,怕你一个人觉得无聊。” “还行。”安静了习惯的白行歌的确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我可以打坐,恢复恢复灵力。”他现在也算是个残躯,之前消耗的灵力都还没复原。 天池是圣地,哪怕待在谢璟深身边,盯着他极好的身材看得心里有些发痒的白行歌,也坚决不会在这个地方和谢璟深胡来,身为术士的底线他还是有的。谢璟深显然知道他的想法与打算,所以也很克制,认真闭眼静心凝气。 十二时辰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就是一天的时间。白行歌确实没有离开过他身边,就连后来吃东西也是白云玺特意从外面送了进来,还贴心地准备了谢璟深的那份。 他实在看不下去那两个人吃顿饭也能喂来喂去卿卿我我的模样,送完食物就脚底抹油般走了。 白行歌轻哼了一声,十指从不沾阳春水,从小到大都没伺候过别人的他,就乐意一勺一勺给谢璟深喂上他们熬好的粥。 他倒是挺能,虽然因为天池的灵气与身上咒术的对抗让他倍感不适,可尚有心情在白行歌嘴边亲了一下,和他说:“等出去了,就用另一个地方喂饱你。” 白行歌在他脸上轻轻戳了一下:“老流氓。” “我很老吗?”没想到谢璟深倒是往心里去了,抓住他手指问道,语气好像还有些许幽怨。 毕竟他确实比白行歌大,可也就大了四岁左右。 白行歌心里当然不觉得,嘴上就是爱和他唱反调,故作纠结回答:“毕竟你年纪比我大是事实。” 谢璟深在他嘴边轻咬了一口,低声说:“我其他地方也比你大。” 白行歌:“……” 自从两个人确认过关系,该做的都做过之后,谢璟深在他面前可真是一日比一日骚。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来的他,更有衣冠禽兽的模样了。 他们并没有闹太久,白行歌是根据谢璟深身体的情况,掐着点给他喂完的食物。等填饱肚子再随意聊几句,谢璟深又睡了过去。 直到十二个时辰过去,他仍处于这种状态。 按理而言,经过天池的调理,谢璟深被尊者针对的那道邪咒应该要得以清除。事情原本已经有所好转,直到快到十二时辰之前,正好结束了打坐的白行歌一睁开眼睛,就见到昏睡中靠在池子边的谢璟深,身上的死气又变得紊乱起来。 若非白云玺担忧着他们底下的情况过来查看,与他合力帮忙压制才暂时稳定住他身上的死咒,仅凭白行歌一人恐怕有点难办到。 那尊者就是在季君延的授意下死针对谢璟深,那三支箭所带来的邪咒能量比白行歌预料中的强大。倒不是说天池无法处理好谢璟深身上的问题,只是在天池替他调理的过程,这件事被那个尊者给发现了。 他就趁着邪咒被彻底根除之前,不晓得在何处又做了什么,白行歌才知道那打在谢璟深身上的三支箭,竟然还藏着第二层手段,现在被那位尊者给触发了。气得白行歌当场借着谢璟深身上留下的,关于尊者的那点联系,远程与他斗法,直到感觉对面也受了伤,他才在白云玺的劝阻下停手。 白行歌和白云玺离开了天池来到祭台处的某个角落,两个人神色凝重,尤其是白云玺的脸上罕见地带着怒意,似乎是正在和自己的弟弟争执什么。 “不可能,你想也别想,我不会让你以身试险,也不可能会答应你这个要求!”白云玺带着怒意的声音,于空寂的空间里激烈回荡。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在谢璟深身上的情况没有得到很大的好转后, 白行歌再三思索,找到白云玺向他提出了一个很荒谬的请求。 白行歌要求白云玺帮忙,利用皇宫底下的这座祭台,施行死咒转移之术。 简单来说, 就是白行歌要把谢璟深身上的死咒转移到自己身上, 把死咒诅咒的对象变成他。这意味着白行歌一旦死去, 魂魄将永生永世无法获得自由,甚至还很可能要落到别人手中为其掌控。 如此冒险的事情, 白云玺就算再疼爱弟弟也不会盲目答应他。而且他还看得出来,白行歌现在会和他商量还得归功于他身体灵力没有完全恢复,与尊者的斗法又消耗了不少,没有能力再进行这种近似逆天的改运之术,才会迫不得已过来与他商量。 白云玺十分肯定,如果白行歌尚有能够自己施法的能力, 他估计就瞒着他偷偷把这些事给办完了, 直接来个先斩后奏。 “我身上的天佑之力已经恢复, 死咒在我身上比在任何人身上能够消磨得更久, 只有在我身上才能重新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白行歌说话的语气难得有些重, 还带着几分令人感到有些揪心的焦虑。 在谢璟深看不见的地方,他眼中的担心一览无遗, 甚至失去了平日里的淡定和漠然。 这是白云玺与白行歌分开久了, 不曾见识过他在遇见谢璟深之前, 对所有事情能够漠然到何等境地, 仿佛这世间生死与他无关,早已看破红尘。倘若今日有阿竹,或是影一和影六在场,就会意识到现在的白行歌才真正有了个凡人该有的模样。 白行歌垂了垂眸, 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的忧伤:“哥,那个坏家伙今天又对谢璟深动手了,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能,斗不过他施的术法。我知道他用的是璃国的祖传秘法,知道他还利用旁门左道的方式把它们往更加邪恶的地方改进。我对它们很了解,知道应该要如何破解如何应对,也知道我们祖传的术法很强大,可是为何……” “为何我唯独破解不了谢璟深身上的死咒?!”白行歌天不怕地不怕,他能够感应天地,可以卜算未来,甚至连亡魂还有那些想要对付他的术士,他都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将他们击退。 唯独谢璟深的死咒,在这期间他其实并非没有悄悄尝试过,想试着用自己毕生所学所懂的知识帮助他脱离。但每次他都失败了,最接近成功的那一次……也仅仅是接近而已,且在那之后他就不曾继续尝试。 因为通过那次的失败他深刻意识到,谢璟深的死咒真的只有圣莲能解。似乎是命运,他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与族中圣物注定要扯上关系,哪怕他想要放弃,自己不继续活着不想再收集,可上天却把谢璟深送到他身边。如今的他可以放弃自己,却已经没办法弃谢璟深于不顾。 他能够算尽别人的事,唯独无法算清自己的命数。 “哥,若死咒挪移到我身上,我最长能够争取好几个月的时间。可它如果继续在谢璟深那里,他就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白行歌说着,眼皮轻轻一颤,泪珠子竟从他眼眶里滑落,“我对着祭台想了很久,想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就只有这一步了。” “第九枚碎片尚无任何消息,就算我们今日来到璃国能够取走底座,最重要的花芯还在靖国皇后手里。那不同于朔国,不是我们能够轻易进入的地方。哪怕我们能够在长公主的帮助下进入皇宫,从璃国到那里最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我不敢赌。” 白云玺沉默地看着白行歌用那双泛着雾气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注视自己,狠心想拒绝的话已经到嘴边了竟说不出口。直到白行歌走上前抱住了他,意外地脆弱得像是个无助的孩子那般,低声却又倔强地央求着他:“哥,抱歉,我不想失去他。” 作为同一个血脉出生的白云玺,和白行歌有着相似的自信,重点他还非常无情无义。他从来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任何事后悔,人在江湖中行走,能够平安活到现在,手里多少都会沾了些人命。 白云玺也一样,哪怕是在对付一个前一刻还和自己相谈甚欢,又或是与自己认识多年的人,只要对方已经开始给他造成性命上的威胁,是背叛又或是立场不同都好,在必须将他们弄死的情况下,他都可以做得非常决绝。 可唯独这一次,他心里初次拥有了一种叫做懊悔的情绪。 他抬手回抱住白行歌,一只手在他后背上抚了抚,内心带着几分悔意道:“不,该道歉的人是我。” “若非我轻信容晟的言论,为他办事,在容天璟身上下了死咒,你们也不会面临今日的结果。”白云玺轻声说道,眼里布上了一层霜色。 白云玺,一个从小狐狸长成了老狐狸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被人给骗了?若他有心想知道真相,容晟就算千防万防都能被他挖出来。他有这个本事,只是因为他不在意,他只是出于还人情的态度去办的事,不在乎他们皇室之间的恩怨。 皇位之争向来严厉而又残酷,谁抓到了落子的机遇,就获得了先机。他根本不认识容天璟,对他也没有任何兴趣,所以他不会花费这个精力去做任何调查。 可如果他早知道容天璟就是飞月楼的楼主,会是他弟弟白行歌深爱的人,他当初就肯定会仔仔细细去查好这一切再做决定。哪怕无法违抗容晟的旨意,他也能悄悄给他们留一条后路,不至于落得今日的死局。 白云玺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如此后悔不堪。 这会儿白行歌反倒也要安抚起白云玺了,甚至还有点顺杆子往上爬:“所以哥,你帮我好不好?我们现在有你在,一个月内凑齐圣莲不容易,可如若我们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我信你一定能够办到。” 白云玺:“……” 察觉到他有放轻态度的意思的白行歌又趁机往上爬了爬,软绵绵的声音里攀上几分迫胁:“再说,谢璟深死了我估计也能被他的紫金之气给折腾得只剩半条命。如果你想要我安然无恙,就必须也保证谢璟深的平安。” 白云玺:“……”他弟弟还学会威胁人了。 虽然在他眼里是好事,可想到他是为了别的野男人来威胁自己的哥哥,心里多少还是有一口气堵着。 等待白云玺回应的白行歌,双颊突然被人用力捏了捏,捏得他疼得冒出生理性泪水,把他脸弄得发红,那双邪恶之手的主人才终于愿意松开,深灰色的眼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就为了个男人。” “那我这辈子也只有这么一个男人了。”白行歌轻哼一声说道,心却稍微松了些许。 他知道白云玺这算是答应了的意思。而且白行歌说的并无道理,谢璟深死了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因果联系得如此紧密的份上,他如果为此丢了小命也极有可能。在一个月和好几个月的时间对比下,虽然后者冒险了一些,但前者既然不见得好到哪儿的话,白云玺自然妥协于后者。 在白行歌软磨硬泡下,白云玺还是在谢璟深醒过来之前答应了他的要求。只不过按照白行歌的意思,想转移谢璟深身上的死咒的话,得趁月圆之夜的时候利用这个祭台才行。 距离十五的月圆还有三天。 时间不算长,何况转移成功之后他们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所以白行歌不担心。 转移死咒之事他和白云玺自然不会告诉谢璟深,他和白云玺不一样,要给白行歌带来不定性伤害的事他绝不会妥协,打死也不会。包括在他沉睡于天池中,白行歌与尊者斗过法的事也直接省略了,毕竟说了只徒增他的担心,也为他和白云玺接下来要做的事铺垫。 谢璟深醒来的时候,白云玺一脸平静地站在白行歌身边,配合着他解释谢璟深如今的身体情况。 白行歌屈身蹲在坐在石块上的谢璟深,温柔地弯着眼睛和他说:“天池真不愧是璃国不对外使用的珍宝,池水的灵气确实有效。” 白云玺瞥了白行歌一眼,适时解释:“有效归有效,但你的身体需要一段时间将浸泡的灵气吸收完毕,这期间你依然会保持着与先前相似的昏睡与疲惫状态。”停顿了片刻,他才面不改色地接着说,“大概三天左右吧,应该就能恢复。” 白行歌低下头没有让谢璟深看到自己微扬的嘴角,缓了缓才抬头接过白云玺如此配合的话:“嗯,而且效果比我们想得还要好。”他戳了戳谢璟深的手背,脸上的表情是真的高兴,“如果顺利的话,三日之后你搞不好能彻底摆脱死咒。” 谢璟深一如既往冷淡的表情,在听见他这句话后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白行歌丝毫不意外地从他眼里捕捉到一抹一闪而过的惊疑。 毕竟先前确实提过,只有圣莲才能彻底解开他身上的死咒。 像这样怀疑,白行歌已经事先准备好了,应对起来游刃有余:“这件事我一开始也感到很意外,拉着我哥讨论了半天。后来我们一致认为,再强的术法多少也会有漏洞的存在,天池在璃国也算得上是第二个圣物了。当年就曾听说那位祖辈在炼制出圣莲前的最后一个步骤,便是将它放入天池祭炼了七七四十九日。” “所以若天池能有与圣莲相似的能力,倒也属于情理之中。”说着,他还轻叹了一声,“当然这只是我和我哥的猜测罢了,真正的结果可能还得待观察几日之后才能得知。在这之前,我们可能需要在宫里再待上几天。” 谢璟深不了解术法的事情,尤其对璃国的事知道得更是不多。但过来之前,也提过他身上的死咒没那么容易能够解除,作为办事向来非常谨慎的人,他多少也存有疑虑。 只不过他看了眼白云玺,心道他虽信不过白行歌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但作为把弟弟当成宝一样疼爱的白云玺肯定会阻止。既然白云玺的态度如此平静寻常,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谢璟深信了,可还是回握住白行歌的手,低头认真地对他说:“其实解不了也没关系。” 见白行歌目光一怔,他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不是说过,只要对你好,我身上的死气就能得到缓解吗?” 谢璟深的声线一直都是那种特别勾人的低沉,而当他放轻了这样的声音说话时,带着的温柔是致命的。白行歌抬眸看着谢璟深浅浅扬起了唇角,冷硬的表情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柔和,暗沉深邃的黑眸里也像是洒下了一层淡淡的光,像是唤醒春日的那道暖阳。 “那我只要一辈子都对你好,就不会被死咒取走性命了。” 谢璟深这句话说得轻柔而又认真,那像是许下很重的承诺或是誓言般的态度,连站在边上的白云玺都看得微微一愣。 明明应该是令白行歌感到高兴的话,他却莫名听得心里有些发酸。 因为尊者的插手,天佑之气已经无法再给谢璟深永恒的护佑了。但白行歌不能告诉他,多说多错,只会让他们露出更多的破绽。 他努力压下这份心情后,像平时那样挑着眉头和谢璟深说:“你最好说到做到,别只会空口说白话。” 谢璟深直接亲了他一口来回应他的话语,末了还低声在他耳畔道:“我们在一起之后你曾问过,为何不止是特定的,帮助到你或对你好的事情,就连包括亲吻、安抚你或是做……那样的事时,我身上的死气也会得到减缓。” 不晓得是因为谢璟深说话时温热的气息,还是俩人过于接近的距离,白行歌听得耳朵发红,连回应的话语的尾音都带上些许飘忽的颤抖:“嗯。” “我一开始也不明白。”谢璟深说道,“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谢璟深的声音低低地传入他耳里:“因为每次与你做那些事情时,我的心和意识,都在用力去爱你。” 白行歌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觉得世界好像突然变得无比清静,脑内只剩下谢璟深的说话声不断回荡。如果要说还有什么其他杂音,那一定就是他控制不住在狂跳的心跳声。 只有真正在爱着他的人,才会全心全意对他好。谢璟深先前从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时,下意识接近他对他做的那些事,都是在他的喜欢与爱的驱使下做出。再多的行动与言语都比不过他真情真意去向白行歌表达他喜爱的方式,正因感受到了他的那份感情,所以才会被天佑之力接纳。 白行歌听得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敲在他心脏上,撞得他为之一震,那样的晃荡带来了些许的酸楚感,但更多的是仿佛要将他内心填满的甜。 他垂了垂眸,隐去眼底的笑意后仰了仰头回答:“那行吧,我知道了,下次在床上会更配合你一些的。” 谢璟深眸中滑过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倒是边上已经快成为空气的白云玺严肃地咳了几声,引起他们的注意后,一脸严肃地说:“收敛点。”那双眼睛正紧盯着白行歌。 白行歌顿了顿,讶异道:“哥,原来你还在呢?” 白云玺:“……”好气,他为什么要答应白行歌的要求? 白行歌笑得两眼弯弯,丝毫不顾忌在场的白云玺,牵住谢璟深的手后,也学着他刚才的模样凑上前去碰了碰他的嘴,亲完还愉悦地笑了几声,高兴得像是成功偷到大米的老鼠。 他心里却是在想,有谢璟深这番话,那他一切决定都是值得的。 如此想着,他又转头朝白云玺看去,发现他正好也在望着他。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瞬间都理会了彼此的想法与意思。 白云玺沉默着,唯有目光带着些许无奈和妥协。 皇宫底下,祭台和天池所在的地方,往回走一小段距离还有一处暗室,那也是方元透露给他们的地方。既然想要凑齐丢失的圣物,那自然也少不了圣莲最珍贵的那个底座。 方元说底座就在里面,他们进去之后很快就找到了,摆放的位置非常显眼,大概是打定主意不会被外人轻易找到这个地方来。而暗室里除了圣莲的底座之外,还有不少让白行歌眼睛一亮的法器,与珍贵书籍。 那些书大部分都与术法相关,有这些东西,白行歌突然觉得日子一点也不无聊了,三天的等待也从漫长变得有些不足。 这小型藏书阁,够他在里面待上许久来啃书。 之后的三天里,白行歌除了在谢璟深醒的时候,在房里陪他吃饭聊天或是玩一些大人玩的‘游戏’,其余的时间都窝在那个藏书阁里,努力充实自己。 谢璟深的事情让他意识到自己身上仍有许多不足,进入朔国之后,老国师那里学的术法有限,而璃国那里的他虽借方元的暗中指导习得不少,但如今与藏书阁相较,觉得自己这些年认识到的都不过是冰山一角。 为了能够在自己擅长的术法方面护谢璟深周全,白行歌三天里都很努力。他甚至想过在离开的时候,把藏书阁里大部分的书都给带出去。可后来想起这些都是璃国的秘法,不得外传,带出去还有风险。 他只能撇撇嘴,想着日后待他和谢璟深需要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能有多余的时间游山玩水时,偶尔回来看一看也行。 白行歌也算是异于常人了,正常普通人谁哪敢孤身前往一个不再住人的荒城。可白行歌还真的敢,更别说一个人待在昏暗寂静的藏书阁里看书。 要不是现在多了个‘家眷’,真要他自己一个人过来璃国都能。 三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有白云玺在边上帮忙解释打掩护,谢璟深对天池和死咒的事完全没有任何怀疑。白行歌原本担心的是,月圆那日的晚上正好是谢璟深醒着的时间,他还得找个理由哄骗他让自己脱身。 可没想到天时地利人和如此完美,月上中天时,谢璟深正好刚睡下没多久,白行歌连找借口离开都省了。 飞月楼的其他人包括穆昭阳在内都睡着了,虽然白行歌听说他是被某个不知节制的人给弄‘累’才躺床上就睡的,但毕竟还得靠他亲爱的哥哥帮忙施法,于是他明智地选择不发问。 准备好之后,白行歌和白云玺俩人一同盘腿坐到了宽大的祭台上。满月的月光循着洞口洒在他们身上,为他们罩上了一层出世般的光辉。 白云玺看了看白行歌,心里纵然有百般不愿和不舍,但还是咬牙与他一同开始施行死咒转移之术。 转移死咒不需要谢璟深本人在场,只需要有他的名字和八字就足矣,这也是一件比较庆幸的事。白行歌虽说也配合着白云玺一同施法,但作为即将被转移死咒的人,他多数时候只是在配合。 他闭上了眼睛,搭在腿上的双手凭着直觉,捏诀的动作换了又换。 转移的过程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体验,就是闭眼时,因为灵气与死咒下意识在排斥抵抗的缘故,眼前不断冒出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全都被他无视了。 直到一种强烈的危险降临到他身上,那让他让他不适得下意识想要抵抗的能量紧紧压迫着他,一路压到他的心脉。像是还趁机抽动了他心脏的血脉,惹得他胸口处猛地传来一阵刺痛。 疼痛最剧烈的那会儿,白行歌痛得差点直接晕了过去,好在还是挺住了,坚强地接下了原本落在谢璟深身上的死咒。 他想起了自己最开始见到谢璟深,他在浮云山庄因为心悸,甚至疼得昏过去的场景。当时他只是旁观者,不理解他的痛苦。如今亲自体验,才知道谢璟深原来有多难受。而且他当时那种发作的时期,承受的疼痛定然比他现在更要来得严重。 白行歌缓了许久才缓和过来,过程中他自身也消耗了不少灵力,所以如今又是一副脸色苍白,宛若病美人的模样。白云玺结束后见他眉头紧皱一脸痛苦都不敢碰他,是见他舒缓不少才上前关怀:“怎么样?难受吗?” “我没事。”白行歌的声音有些虚,但眼里却带着喜悦之色。 死咒的转移很成功,从这一刻起,谢璟深就不需要再遭到它的折磨了。 白云玺撇了撇嘴,心想现在倒是换他这个当哥哥的在担心了。 “那事不宜迟,休息一日之后,我们马上出发去找第九枚碎片。”白云玺语气强硬道。 白行歌也是这么想的,正打算开口应话,周围的气氛陡然出现些许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白白也是很爱深深的嘤嘤嘤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几乎是掐准了他们结束施法的时间点, 宛若毒蛇般令人心悸的气息忽然从四面八方奔着祭台所在之地而来。 白行歌的疼痛还没缓解,脑袋甚至还有些晕乎乎,反应无可避免地有些迟缓。白云玺此时反应比他更要迅速,抬手一挥便借着祭台的力量在他们周围凝聚一层灵力, 挡下了试图袭向他们的那股能量波动。 两种不同的能量相撞在一起, 于虚空中发出了一声激烈的嗡鸣。 白行歌深吸口气, 很快就调解好自己身上的不适。但他并没有像白云玺那样站起身,而是坐在原地, 之间在石台上轻轻点了点。 被化出好几层带着咒文的圆环的石台发出嘎啦声响,微微转动了起来。 披着黑袍的男人从暗室的入口处缓缓走了进来,进来的时候还不忘顶着那张恶心的□□打量了周围一眼,感叹道:“终于踏进这个地方了,倒也没有我想象中的特殊。” 璃国一直把这个祭台和天池藏得很深,惹得外边擅长此道的人也心痒得很, 一直想一探究竟。 天池且不说它自身的奇特之处, 要说祭台的话, 实际上除了更为精细一些, 上面的咒文更多更完善之外, 确实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它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它的存在就等同于璃国的心脏。 璃国能在灭国后拥有那样的变化, 仿佛整座主城存在着自我意识, 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这个赋予它生命了一般的祭台。虽说实际作用就是能够让施法的术士们更有发挥的空间, 但毕竟关系整个璃国的气运, 祭台一旦毁灭整个国家就真的彻底灭亡。 这件事只有白行歌和白云玺知道,还是方元告诉的他们,连谢璟深和穆昭阳都一并瞒了下来。 毕竟太重要了。 尊者的出现,对白行歌而言有些意外, 却又在情理之中。 早在和白云玺重逢,与他讨论过手里碎片的情况时,两个人曾经秘密就着尊者的举动进行过一次谈话。 白行歌道出了内心许久的疑问,说既然尊者的目的看起来也很像是圣物,那为何却又将它们都用在其他鬼灵身上,而不是好好收着? 毕竟从他那‘豪迈’的手笔来看,他在他们之前发现了这些碎片,原本就已经攒下了不少。用这样的方式放出去,第一二次可以说是没料到白行歌的存在,可往后下来他依然如此,最后都无法从白行歌手里讨到多少好,这岂非得不偿失? 白云玺听完与他分析了许久,大概得出了一个猜测结果。 没错,尊者一开始确实想要自己收集碎片凑出完整的圣莲,将它拿在手中再发挥它的力量的话,那他就有望成为天下最强的术士了。只是破碎的圣莲再重合时,需要被重新‘启动’才能生效,是很关键的一步。 一般能够办到这点的,在手握圣莲碎片时就会有所感应。可是圣莲乃璃国圣物,怎么可能是落到外人手里,轻轻松松就能够重新启动的?既然是璃国的圣物,必然需要璃国内重要的人能操作,比如拥有大祭司传承的白行歌。 正因如此,当年方元死前才会直接把圣物拆分成碎片,后来入侵的敌国们没能协商成功,最后一人带走了部分碎片。可是握着碎片的他们在回国的路上,或是回国之后,总会遇到一些怪异邪门的事。握着碎片的人都落得惨死的下场,而在被发现了尸体后,本该在他们身上的碎片都不翼而飞。 江湖和各国这才消停了一段时间,而大家因为对璃国的袭击付出惨痛的代价,传说逐渐变得诡谲邪门,暂时无人再碰。直到最近一阵,不晓得是谁放出的风声说圣物重现,因为它强大又神秘的力量,虽大部分皇室已不再如同当年那般觊觎着它,可热爱冒险的江湖中人却开始对他产生了兴趣。 这段时间以来,大家对白行歌离宫的事情私底下其实也传得沸沸扬扬。他那么大一个名头,外加飞月楼保驾护航,随后经过的,帮忙摆平了事情的也都是颇有名声的大地方,多少会传出一些风声。实际上,有聪明的江湖门派与势力已经猜测到了他正在做的事情,之所以能够一直如此顺风顺遂,谢璟深和飞月楼,乃至天行教背地里没少帮他把那些企图闹事的人给拦截下来。 一开始飞月楼的出手倒还好,他们只听闻这个楼主向来与术士不合,不明白为何他们会帮助国师。直到后来在越发激烈的情况下,天行教开始出马强行压制,他们才理解过来。 哦,难怪,原来是天行教的意思。飞月楼可是天行教最好的左右手,一般情况下他可不会轻易出手,而是让飞月楼先去摆平。作为天行教的小弟,飞月楼并没有拒绝的权力。 是的,谢璟深曾经掀翻多少以术法骗人害人的门派或术士的事,江湖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和术士不对付已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外加最开始两个人不合的传言,谁也没想过他们俩最后其实已经搞到了一起。 总而言之,圣莲这东西诱惑虽大,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功启动。显然,尊者在收集了好些碎片后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甚至还无法提取碎片里的能量来帮助自己。最初时他应该是愤怒的,然后发现了碎片的另一种用途——激发与控制鬼灵,来扰乱天下,为自己做事。 他可能还发现了靖国妖后手里的花芯,找到方式与她搭线。两个人不知道达成什么样的协议,选择了合作。估计是他从妖后手里见到还有能够启动圣莲的另一种方式,说什么复活大魔大妖都是假的,真正的大妖是那个妖后,而在璃国待过多年的她,估计有能够重启圣莲能量的方法,所以尊者才会在‘试验’碎片的力量之余,为她寻来那么多亡魂能量,给她喂食。 白行歌的出现又给他带来了新的计划与思路,他意识到了白行歌也在收集碎片,更慢慢发现他对璃国咒术的掌握程度比自己来得更要强大。他开始怀疑白行歌的身份与璃国子民挂钩,于是就开始把在自己手里,什么也做不了的碎片交给白行歌。 因为尊者也从妖后那里知道,不管他收集多少岁偏,最后还是得去一趟璃国,把最关键的底座取得。而以璃国现在的情况,能够进去的唯一方式,只有在拥有璃国血脉之人的带领下才又机会。 尊者放了那么多碎片出去,为的就是这一天。他多少也有能力底子在,这些天一直把自己藏得很好,悄悄跟着他们一路过来,没想到真的侥幸进入了璃国。趁着谢璟深体力虚弱,再动用一些自己的特殊能力,他很好地把自己藏在城内,借着留在谢璟深身上的那道邪咒的联系,观测他们的动向。 白行歌他们自然不会无故来到璃国,他很快就发现他们进来就是为了救谢璟深。他想起了传说中的祭台和天池,原以为他们是想借助术法和池水的力量来尝试驱逐谢璟深身上的死咒,可蹲守了几日,他没想到他们最后竟然转移了咒术。 死咒转移定然消耗了他们二人的不少能量,早已暗中发现了前往底下祭台路线的尊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偷摸进来。来了那么多日,他们肯定早已把底座也弄到手,他自然是来开始进行回收了。 第九个碎片就在他手里,花芯在靖国妖后手上,等他把所有碎片和底座凑齐,就可以去启动完整的圣莲! 只可惜尊者想得挺美好,但白行歌和白云玺在前些时候就彻底看破了他的所有打算。白行歌平时不想那么多,可是有白云玺这个老狐狸在,他几乎是把尊者的想法都算了个准,包括他会在什么时候进攻过来。 真要有心隐瞒,尊者怎么可能会发现这条路道?这一切,不都是白云玺故意透露给他的嘛? 白云玺最擅长做这种事了。 所以在尊者进来,挡下他的攻击之后,白云玺反常地笑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他面前,非常快地就摘下了他的面具。因为动作太大,连那顶宽阔的斗篷帽都一同被掀翻,露出底下那张白行歌不曾见过的脸。 一张,有一半已经溃烂得发黑,完全收缩得看不出原来模样的脸。 “有意思。”倒是白云玺在见到对方的面容之后有些讶异,这份惊讶听起来像是知道对方的身份。 白云玺顺口和白行歌说:“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收养了我的那位老先生吗?” “他曾告诉过我,早些年破例收过不属于咱们璃国之人的徒弟。” 其实璃国倒也没有封禁到外来人前来拜师学法都不行,只要指导的人认可,与对方行正式的拜师礼,向天地书写表文证明认可了对方作为自己徒弟的身份,那么徒弟即使不是璃国的子民,也能合理接受法脉传承。 只是后来老先生发现他收的徒弟野心太大,而且有些心术不正,甚至还被他发现用了术法来害人。于是他直接将自己唯一的徒弟逐出师门,对方在离开前还偷走了他收在屋子里的不少术法秘籍。老先生过于失望,所以才会独自离开璃国。 白云玺没想到,原来一直烦扰着白行歌的,不要脸自封为尊者的,就是老先生那位已经无名无分的徒弟啊。 要知道在被逐出师门后,他就没了使用这些术法的权力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属于盗法,可是要遭天谴的。 所谓的尊者,在踏入这个地方之后就算是遭了白行歌他们的圈套了。主要负责对付尊者的,自然是尚有与他斗法能力的白云玺。白行歌刚承接了谢璟深的死咒,后遗症还未完全消退呢,只能在白云玺身后默默按他先前教过的方式,帮他操纵祭台,维持困住尊者的阵法。 边上的白云玺则是漂亮地牵制住了偷溜进来,还企图打他们圣莲主意的尊者。 见到对方的样貌之后,白云玺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想知道,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袖子底下抽出几道符就直接啪啪啪打到对方身上。尊者自然也不遑多让,反应迅速地接下了他的术法后,几张白纸从他指尖溜出,化成了五个带着煞气的小人,将白云玺重重包围。 倘若此事有其他无神论者,只信武学的江湖人在场,恐怕得惊叹连连,不敢相信两个术士也能打得天花乱坠。 “小歌。”温柔的女人声忽然在白行歌耳边响起,他恍惚地看了一眼,发现是穿着一身温婉衣衫的娘亲正蹲在他身旁,目光担心又温和地看着他。 “小歌,娘亲来帮你。”在他眼中,披着一身淡如月的光辉的女人轻声说道,朝他缓缓伸出了手。 白行歌垂了垂眸,在她即将碰到自己之前,轻笑着开口:“同一个招式用两次,就没意思了。” 女人脸上的神情还未来得及有变化,身体忽然一轻,蓦地被一股强大的能量给狠狠撞飞,也再次被迫现出原型。 无相鬼虽然是个没有脸只有虚形的邪祟,但白行歌还是在它被击飞的那一瞬间,感受到它的震惊。 白行歌的脸都已经苍白得比天边的皎月还要白了,谁会料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强大的能量可以给它带来伤害。 其实倒也不是白行歌装病弱,他现在确实是难受炸了。只不过他骨头够硬,对于白云玺的关心还有谢璟深之后的情况,容不得他在这种时候轻易放弃。 白云玺现在看起来虽然还好,但到底是帮他施了一场术法,消耗的精力肯定不少。一个尊者再加上个没脸没皮的无相鬼,白行歌才不放心把所有事情交给他一个人来担着。 再说,万一中途真的出了什么意外,白云玺受伤是一回事,论打架外面的穆昭阳和谢璟深肯定能以一敌百,但和术士斗,他们俩再加上整个飞月楼都未必斗得过。以前那些被谢璟深踹的,有很大原因是因为他们大部分真的只是神棍,小部分是半桶水都没有就出来祸害人的,才会被他给揍飞。 谢璟深虽然和术士不相往来,可也不会那么不讲道理。他对付的,从来都只是那些只会骗钱骇人的神棍。 这尊者是实打实的有能力弟子在,若他想,皇宫里的尸骨都能够被他弄活,成为他的武器。而谢璟深身上的死咒虽然解了,但他仍处于沉睡状态,白行歌怎么都不可能放心让尊者舒服地从这个地方离开。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那般,皇宫周围的阴气能量显然正在逐渐加剧。 一阵寒风吹过,被黄沙覆盖的白骨忽然开始有了动静。 白行歌对这些变化特别敏感。 他看着白云玺背影的眸光微微一动,原本已经停止在祭台动作的手指又偷偷动了几下,在不惊动白云玺的情况下,改了改祭台上拼凑出来的远古阵法。 作者有话要说:白白:我要干大事! 谢璟深&白云玺:你给我悠着点!!! 第一百一十七章 雪白色的光彩普照着整座祭台, 圆月的光辉温柔地稀释了光刃上的锋利。那一瞬间光芒的环绕,仿佛将盘坐在石台上的那个人与周围的世界彻底隔了开来。 灵力在这一刻的迸发,只有同样身为术士的几人才会察觉,尊者原本肤色就有些深的脸, 在意识到什么之后变得更加暗沉了。 倘若此时有人有幸在宫里走动, 他们就会发现院内的尸骨即将被神秘能量唤醒, 造成尸群乱舞的画面。同样的,若有人在场, 也会发现这样可怕的场景最终没有发生。 那些仿佛重新获得了生命,像是被人用看不见的绳线,如同玩偶那般提起的白骨,才微微起了个身,却又突然好似被人拿了剪子把绳线给剪断了那般,嘎啦一声又躺了回去。 就像是成群想要开始骚乱起来的亡魂, 忽然受到了强大的压制, 让它们不得不屈服的命令。 实际上, 璃国年长的大祭司, 确实拥有能够以气场震撼与压制一众亡灵的能力! 白行歌能够感觉到身上的经脉因为灵力大量抽取后的枯竭所造成的刺痛, 但成功阻断了某位尊者想要做的事情的他心情却是好得飞起。若非他现在需要缓一缓来恢复可以支撑他继续行动的力气,或许还会想把腰间的扇子抽出来, 风雅地扇一扇, 以此来看对方的笑话。 看, 你辛苦了那么久, 花了那么多力气安排的事情,我轻轻松松就能够让它夭折。 当然,实际上一点也不轻松,施法的那一瞬间白行歌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快要爆炸了都。 他其实并没有提前准备这一手来应对尊者想搞大事的心。他甚至也是方才察觉到异常的波动时, 才大概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只是说来也巧,他是正好昨日在藏书阁的时候才学会的,只有利用这个特殊祭台配合才能够使用的万物生息阵。 这是一个大型阵法,而且还需要借用圣莲的能量才能够真的做到。此阵可攻可守,专门用以对应企图在璃国挑事,或是以某种特殊术法对璃国造成伤害的人。他身上正好还揣着加上从白云玺那里得到之后就凑齐了八枚的碎片与底座,就差花芯和第九个碎片了。会一定程度影响发挥,但也勉强够用。 只能说,天佑之力不愧为天佑。 看来是老天爷早已预料到他们会遭此一劫,所以昨日才会特意安排那本不起眼的书,愣是从书架上掉了下来,引起他的注意。 与此同时,原本刚躺在床上睡下没多久,应该还能再躺好几个时辰的谢璟深却像是突然感知到什么那般,缓缓睁开了眼睛。朦胧在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逐渐褪去,意识逐渐回拢,他动了动身子,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 晚一步察觉到这件事的白云玺抓准机会,将自己的距离和尊者拉开,暂停了两个人在武艺上的搏斗。 那位尊者同样掌握着防身之术,原本还想仗着白云玺看起来文弱,像是不识武的模样阴险地偷袭他,可没想到人家的功底更在他之上,差点被他打得措手不及。被召唤出来的小人在白云玺这个拥有正统璃国术法传承的人的面前简直就像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虽然这么说夸张了点,但所谓的尊者会的,白云玺只掌握得比他更好,对它们的了解更加透彻,又怎么会躲不过呢? 若非白云玺如今并不处于最好的状态中,早就气呼呼地把人给收走了。方才尊者因为轻视了他而被他打得节节败退,他原本可以又机会可以一掌将他拍成重伤,可是白行歌的身体在他眼中胜过一切,他只能先暂时撤退。 尊者倒也是真的狗。 如果没有白行歌昨晚幸运背下的咒文排列法,他的计划指不定还真能成功,严重的话外面那十几个飞月楼的护法联合起来都可能会被他耍得团团转,只要能给他找到机会。显然,他在这里拖住白行歌和白云玺,在外面搞事,就是一个机会。 然而事情还没搞起来就先被白行歌给破解了,尊者内心自然是气得狠。 他追求于术法,想要成为最强之人。可奈何这世界上就是有白行歌这种天生的宠儿,有着让他羡慕的出色外貌,还有让他嫉妒得发疯的天赋,为何生来就如此不公平? 像白行歌这样的,是他最厌恶的人。奈何他的到来已被白云玺给看了个彻底,他想要施展出来的,能够震惊他们的,最自豪的自创术法才冒了个头,就被白行歌彻底摁死,叫他如何能不气? 更可恨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拿白行歌没办法。他想弄死他的时候,那些拿着碎片的恶灵们都没办法将他制服。他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能趁他虚弱的时候袭击,可他身边却有那么多人护着。 每一次的袭击,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很少出现在白行歌面前,并不是因为他本事有多高,而是他知道如果和白行歌正面交锋,谁会成为被整死的那一人还是未知数。他很清楚,自己做的再多也比不过白行歌这个自带天赋的! 这些年下来,为了不被璃国的人发现自己这个盗法之人的行踪,他把自己藏得很好,也成功练成善于躲藏的本事,他们想抓到他,还真没那么容易。 不过尊者这一趟过来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收获。 至少他知道了谢璟深身上的死咒,果然必须靠着完整的圣莲才能够破解。而现在这个死咒,转移到了白行歌身上。 尊者露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 花芯和第九个碎片还在他手里,只要他能把这两个东西留在手里几个月的时间,不让白行歌成功拿到手…… 他就算有再强的能力,终须一死。 白云玺看着他的表情,哪能读不懂他心中所想,气得他心肝发疼,在确认白行歌没什么大碍之后就要继续把人给逮回来。可尊者身边还有无相鬼跟着,不同于其他鬼灵,这种天生的邪祟不是白行歌他们几道符就能够搞定的存在。 “拖住他们!”再次把斗篷帽拉上后,趁着无相鬼拖延住白云玺的时间,胆小的尊者直接跑了。 白行歌也总算是看穿了这个尊者的能耐。 也是,被他们璃国人给逐出师门的家伙,能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他也没有小瞧对方的意思,至少比起那些真正的神棍,他这段时间以来,可是暗地里给他带来不少麻烦。虽然本尊的战斗能力可能不咋的,可操弄邪术上,他确实很有一手。 仅凭自己一人能够钻研出那么多邪门歪道,白行歌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挺佩服他。 无法行动的白行歌,只能坐在祭台上看着白云玺和无相鬼斗智斗勇。有斗智主要还是因为无相鬼比起白云玺,似乎对他更感兴趣,恨不得取走他性命的那种感兴趣。 白云玺自然是不会给他机会,但凭一己之力要把它击退也很是不易,多少与它纠缠了好一段时间,在把它打伤之后,才终于暂时让他消了想要继续对付白行歌的念头。 “小歌,你没事吧?”把无相鬼弄走的第一时间,白云玺又气又担心地来到他身边,“你做了什么?为何不听我吩咐办事?” 白行歌摇头回道:“不行,不用这个方式,我们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他想唤醒全程的尸骨,想要用这座城的子民,来摧毁它。” 他相信,要做这么大的一件事,那位尊者定然需要很多准备。他只是赌一把,赌他暂时没有能力去尝试第二次。 幸好赌赢了。 白云玺正想说他几句,入口处又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们原以为是撤离的尊者去而复返,没想到竟会看见披着黑色外袍走进来的谢璟深。 两个人表情齐齐一愣。 谢璟深一见到他们的反应,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尤其是白行歌的状态明显虚弱得吓人。 “怎么回事?”谢璟深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甚至因为严肃的态度,让他的声音听着多了几分令人下意识想要服从的威严。 白云玺蹲坐在白行歌身边没说话,倒是后者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安抚道:“我来解释吧,哥。” “我见你睡着了,就和哥一起过来藏书阁看书。没想到那日在朔国皇宫偷袭我们的无相鬼,竟暗中跟随我们车队进入璃国,趁我身体还未痊愈,潜入皇宫想伤害我。” “我为了和哥联手将它击退,不得已在哥的掩护下用了灵力启动阵法,才把它赶跑。”顿了顿,白行歌抬头看着缓步走到自己面前的谢璟深,微笑道,“除了消耗过大之外,并没什么大碍。” 谢璟深与他对视许久,然后才轻叹口气拥住他,无奈道:“你可真是乱来。” 边上的白云玺默默在心里同意这句话。 死咒转移的事情,看起来暂时并没有让谢璟深发现。 白行歌朝他伸了伸手:“我没力气回去了,你抱我?”顿了顿,他又想起什么,飞快地把手缩回,先紧张地问,“你怎么醒得比我们预料中来得要早?你觉得如何了?身体可有任何不适?”这次不等他伸手,谢璟深就主动先将他抱起:“我很好,觉得特别轻松。” 白行歌闻言一愣,额间便落下了一记亲吻,紧接着便听见谢璟深和他说:“我能感觉到,死咒已经从我身上消失了,你做得真棒。” 被夸了的大国师笑得甜煞旁人,连作为他亲哥哥的白云玺都有些看不下去。 这和他这些年听到的,关于他弟弟冷清冷淡的性格完全不符。 谢璟深却是看得一愣,只觉得白行歌此刻对着自己的笑容,与他在叶浅月那艘鬼船的幻境里见到的,那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笑容,是何等相似。 然后,他那双天生生得冷漠的凤眼,竟也对着白行歌弯起了浅显却无比柔和的弧度。 原来那个能够让白行歌露出这等笑容的人,是他。 不是季君延,也不是其他人,而是他。 白行歌豁出去的那一招对自己是真的狠,哪怕他嫌弃自己身体有点脏,可也是已经没有力气去沐浴了。最后还是谢璟深帮他在天池里洗净了身子,每个动作都伺候得到位,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干干净净,然后又在他的要求下把他背回他们一同休息的房间。 谢璟深的身体有所好转,而白云玺和白行歌如今急于寻回他们的圣莲,一行人自然没有了在璃国久留的必要。他们很快就收拾好东西出发,准备恢复赶路的日子。 白云玺趁着谢璟深离开房间和穆昭阳商量关于飞月楼的事务时,来找白行歌查探他的身体情况。 他到现在还是有些气白行歌那不要命般的决定,低声道:“你别忘了你刚把死咒转移到自己身上,接下来不管再遇上什么事,身体养好之前都不准给我再胡乱行事。” 哥哥的威胁已经发出,白行歌自然乖乖应下,为了不让白云玺担心,还轻笑着说:“反正接下来十天几乎都在赶路,我若真想做什么,应该也没什么机会。” 除了和谢璟深做点亲密的事情之外。 “再说了,比起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它在我身上至少能为我们多争取几个月。现在碎片和花芯的下落都知道了,剩下的问题只是找到进入靖国皇宫,与他们接触的方法。嗯,问题应该不大。” “就你嘴贫。”白云玺无奈地抬手在他头上重重地揉了揉,语气里满是心疼,“你若想瞒着他到事情解决,最好悠着点。死咒带来的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纵然你有天佑之力护着,伤害仍是难以抵消。别怪我没提醒你,发作的时候自己注意一下,别被发现了。” 毕竟兜兜转转,此事的罪魁祸首还是自己,白云玺也无法怪罪谢璟深。 白行歌点了点头。 谢璟深和穆昭阳在外面商量好了他们的事情,才一同过来,把白行歌和白云玺一同接到马车。与来时一样,俩人一个车厢,他们静悄悄地进入璃国,又安安静静地离开了,也没带走什么东西。 静城在白行歌他们走了之后,又恢复成原来的死寂。 赶路的过程依然如此枯燥,没能把那些秘籍从藏书阁里带出来的白行歌非常心痛,但也没办法。他想起了交给谢璟深的藏宝图,神秘兮兮地靠在他边上和他说:“对了,我们璃国的宝藏可不是只有金银珠宝。据说先祖们留下不少很可能已经在江湖上失传的秘籍,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宝藏的地点不在静城里,他们便没有马上去取。 白行歌说完之后,才发现谢璟深好像有些晃神,难得没有注意听他的话。他愣了愣,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把他注意力拉回来后才担忧地问:“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是不是身上的死咒没有处理好?” 虽然知道这不可能,但他还是害怕死咒在转移之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之类的影响。 谢璟深的注意力才又被他拉了回来,可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却又让他有些看不懂。那双如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里,像是铺着一层专属于他的沉静与温柔,但一瞬间他好像又见到了一种说不上的疼惜,一闪即逝,快得他觉得可能是因为很少见到谢璟深露出这样的表情,所以才看错了。 “没事。”谢璟深在许久的沉默后终于开口,又强调了一次,“我没事。” 听着谢璟深微哑的声音,白行歌才察觉他从上车之后好像就没怎么出过声。 不过谢璟深原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白行歌只当他是因为身体有些疲惫,和暖呼呼的谢璟深窝在一起,哪怕外面如今是秋末的冷天,盖着一层厚厚绒毛斗篷的白行歌觉得特别暖和。他眼皮很快就开始打架,等谢璟深回头再看他时,已经安稳地睡着了。 谢璟深垂眸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得他自己也记不清有多长的时间,才微微抬手,想要去抚一抚他的脸。 但他的手却在距离白行歌还有些微距离时停了下来,微微散开的五指停留在半空中,竟带着轻轻的颤抖。 白行歌和白云玺在房里单独的对话至今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每一想到,他的心脏就忍不住开始抽痛,令他难以呼吸。 谢璟深确实是去找穆昭阳谈话了,只是在过去的时候他正好看见护卫队的人整理出一些食物。他想着白行歌早上就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已经中午了,他和穆昭阳商量的事情可能比较耗费时间,便要先回头拿点东西给他垫垫肚子。 没想到会意外听见他和白云玺的对话。 想着,谢璟深背靠在车厢内壁,缓缓闭上了眼睛,神情闪过一丝懊恼。 他早该知道的,他身上的死咒若真有那么容易就能处理好,白行歌也不会一直拖到现在。若不是因为烦躁的情绪与困倦所带来的思绪迟缓影响,他定能发现白行歌那些解释里的不寻常。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白行歌让他脱离痛苦的方式,竟会是把原本在他身上的死咒转移到自己那里。 死咒的影响白行歌比他更要清楚,最重要的是因为经历过,谢璟深知道它的不稳定性,也知道它若是发作起来,能带来多大的痛苦。 白行歌本来就怕疼,一点小伤都能让他皱眉皱半天,他怎么舍得见到他为了自己承受更大的疼痛? “怎么那么傻呢?”谢璟深的手终于落到白行歌脸上,后者在睡梦中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在他掌心里蹭了蹭。 软绵绵的,却像是一把刀,狠狠刺进谢璟深的心里。 白行歌会害怕失去他,可他又何尝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嗷 深深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从璃国离开, 解决了谢璟深‘人生大事’的白行歌虽然身扛死咒,却过得比进入璃国之前更加轻松。 主要体现在于离开大漠之后,脑子里只有赶路的白行歌竟然会愿意在路过的城镇多做停留,在体力稍微恢复后甚至还有心情逛街。 着急想离开的反倒成了谢璟深, 竟然会主动催促白行歌, 说有事情需要处理, 希望能早点回到天 | 行教。 飞月楼在埠城的大本营还在维修重建,谢璟深大概是早就猜到他们会被季君延针对, 后续的事情早已安排妥当。那日楼炸了,飞月楼的成员们还能如此淡定应对,主要是他们早就被示意,若有一日这个主营没了,重要东西整理整理后直接先挪到天 | 行教最近的据点去。 像是特意为了这一刻做准备似的,天 | 行教在朔国的一处营地离埠城不远, 而且还是整个朔国数一数二之大的一座楼阁, 范围甚至比飞月楼来得更大, 每日都有无数正道门派的负责人出入。想要完全收纳暂时失去住所的飞月楼主营成员, 并不是问题。 谢璟深从璃国回来之后, 感觉整个人像是沉默了不少。不过若是和他说话,他对白行歌的态度依然非常好, 带着一贯的沉静, 还多了更多的温和。 哪怕是身上已不再受死气的影响, 不需要做太多对白行歌好的事情来缓解死气, 白行歌却觉得他对自己的照顾是更加细心周全了。其实看起来与从前没什么异样,可白行歌就觉得好像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只觉得他像是有什么心事。 白行歌偶尔从车内小憩之后醒来,会撞见他在发呆, 像是在很专注地思考着什么,神情特别严肃。但是见到他醒来时,那样的情绪就会消散,并没有把自己的压力带给他,还保持着一贯的态度,偶尔还会和他说几句骚话,可他仍是不自觉有些担心。 他想过会不会是转移死咒的事情让谢璟深发现了,只是几日观察下来,发现他更像是自己心里压着什么事儿,在认真纠结思索的反应。而且他想,以谢璟深那说一不二的性子,若真让他发现自己偷偷转移死咒的事,他应该早就炸了。 白行歌想起离开前他和穆昭阳曾经商量了好长时间的,关于飞月楼的事务。再加上季君延不久前刚把人家的大楼给炸了,白行歌不免担心是不是那一举动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你最近好像有些困扰,是不是飞月楼遇上什么事了?” 白行歌问得有些小心,他比较害怕谢璟深盯着他,张嘴就问:“你为何要这么做?”之类的话来。 不过,谢璟深在盯着他看了半天后没有否认,只安抚道:“只是一些小事,不用太担心。” 在白行歌听来,就侧面承认了他所烦忧的是飞月楼那里的事务。白行歌确实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道:“如果有什么自己一个人无法处理的难题,你可以和我说,也许聊着,就能多一些思路。” 谢璟深又用着那深邃难懂的眼神盯着他,许久之后才轻轻应了一声:“嗯。”顿了顿,他又说,“放心,没事。”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想直接问白行歌:“那你呢?为何有困难不选择告诉我,而是独自承担?” 但再三思索后,他还是把那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给压了回去。 没有了尊者的骚扰,没有了季君延与唐之渊的追捕,白行歌和谢璟深回到天|行教的路途非常顺利,很快就来到那座比飞月楼还要话里的楼阁所在之地。 楼阁的大门入口处挂着巨大的匾额,上面行云流水地写着‘侠肝义胆’几个大字。 白行歌把前阵子救下的影一和影六送到了五毒教,毕竟他们身上被皇宫下蛊控制。他虽然能够稍微破解普通的蛊术,但影一和影六身上那种他不曾感受过的,确实拿它们没办法,所以托了慕容离帮忙。慕容离一直很感激他先前对公仪汐所做的一切,自然是义不容辞。 白行歌从影六口中知道了影一当初的顾虑,他也没有怪罪他们,反而是有些心疼。他们从小就被选入宫中成为影卫,严格来说与他有些相似,纵有一身功夫,却像是被折断了羽翼的飞鸟,没有半点自由可言。 回来天 | 行教的路上其实可以绕路去一趟五毒教确认他们的情况,但平日里特别顺从白行歌的谢璟深却拒绝了,只说教中堆积了不少比较紧急的事需要他先回去处理,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了,再过去。 谢璟深不在的那段时间里,虽然还有管家和各大堂主帮忙处理一些较为繁琐的事务,但有些个别牵扯到一些较大教派的委托,他们无法单独决定,都只能堆积下来等他回来自行解决。 所以他们一回到天 | 行教,谢璟深又开始投入于忙碌的日子当中,就连穆昭阳才休息了一个下午,晚上就被他哥指派着必须马上出门。飞月楼的事白云玺做不了主,自然不能有什么意见。 不过倘若他想,也是可以陪穆昭阳一起出门来着。只是白行歌现在的身体状态不稳定,他没办法放心留他一人在天 | 行教,所以就暂时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比如这会儿,要不是他因为穆昭阳出去了,闲着无聊过来找白行歌一趟,都不知道他弟弟正躺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忍得头发都被冷汗浸湿,原本颜色就不深的唇瓣看起来更浅白了。 吓得白云玺伸手就要往他身上拍个咒印,却被他给阻止了。 “没事……我方才自己调解了一下,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白行歌轻呼了口气,甚至还笑了一下调侃,“不愧是我哥哥,下的死咒就是那么强大。能让我都没辙处理的,这世上大概就只有你了。” 白云玺轻轻弹了弹他额头:“那个盗法的家伙肯定去找靖国妖后了,为了不让我们凑齐圣莲,他肯定会联合妖后对我们有所防备。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们接触靖国皇宫吗?” 白云玺虽然和容晟有点交情,不过相互欠着的人情都早已还清,尤其他现在一见到容晟就会想到他弟弟身上的死咒,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想揍他,更别说去和他套近乎进宫了。 白行歌倒是不着急:“等有空我和谢璟深说说吧,长公主也算是他皇姑姑,我们前阵子正好也和她有过短暂的‘合作’,或许他能够帮我们联系上长公主。”而且好像还听说谢璟深与靖国的某位王爷,还有联系? 不过白行歌也知道谢璟深在经历当年的事情后,一直很讨厌靖国皇宫,完全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如今无法生育的容晟甚至还想拉拢他,他内心是拒绝得很,所以对于妖后的事情,白行歌实际上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觉得应该还有其他的办法,比如他自己潜入靖国,像尊者放出碎片诱惑他一样,他也能够用另一种方式来诱惑妖后。对方拿着花芯却一直发挥不出她想要的效果,他若能适当地让对方知道自己拥有掌控圣莲的完全能力,指不定不需要他先动手,对方就会先把他抓回去。 按之前容若耶说的,靖国如今的局势来看,估计和季君延这里的情况差不多,那位王爷肯定也是想要找机会逼宫的。如果这种事发生,妖后想要掌握靖国的计划肯定会受到影响。尊者能等他死去,可妖后真的等得起吗? 白行歌悠哉悠闲地在天 | 行教待了好几天,谢璟深太忙了,回来之后特别拼命地处理这事情。不仅效率特别高地把之前对呀的事情都处理完了,连后续的事情都开始在做安排,好像是在为下一趟出远门的事情做准备。 这个白行歌倒也能够理解,虽然谢璟深身上的死咒解了,可在回来的路上他就曾经认真地向他承诺,说会继续帮他把他们璃国的圣物找回来。 只是白行歌小日子等着,和谢璟深相处的机会不多,终于等到体内的合欢毒又发作,他只能一脸委屈屈地跑到他书房去找他。 白行歌过来的时候,谢璟深还在低头看着手上的信纸,上面不知道写了什么,看得他一脸严肃。直到抬头看清来人,他眉眼才舒缓开来,脸上的冷漠瞬间褪去。 他一眼就看穿了白行歌现在的身体情况,但还是勾了一下唇角,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自己身边,故意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询问:“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白行歌视线幽幽地落到他身上,帮他把桌上的东西都盖上后,走到他面前拒绝了他的拥抱,居高临下地朝着椅子上的人问:“看来我是被谢楼主……啊不对,应该说是谢教主给厌倦了,如今桌上的文书,都比我更吸引人了?” 他手中的扇子正轻轻抵着谢璟深的下巴,让他抬头正视自己。谢璟深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眸中却含着清浅的笑意,像是用糖制成的漩涡,要把撞入眼底的那个人整个摄入。 这种冷中带着灼热的感觉,看得白行歌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谢璟深真的是,除白行歌自己之外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从眼耳鼻嘴到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全都长在他审美点上。 静默中,谢璟深沉沉地笑了一声,趁着白行歌被自己‘美色’所惑而有些分神时抓住他手腕,然后顺势将这浑身发烫的人给扯入自己怀里。 谢璟深抬手在白行歌后背上抚了抚,语带笑意贴着他说:“怎么会?我只是舍不得碰你。” 他说的确实没错,白行歌在璃国发生了那些事后身体就一直很虚弱,他天天想方设法从食材上给他滋补,好不容易才把脸色养得红润了一些。尤其是知道死咒会时不时带来什么样的不适后,趁着白行歌体内的合欢毒还没开始作祟,谢璟深就先让自己忙得没空去想其他事情。 白行歌没有回话,只是亲昵地在他脖子蹭了蹭,明明难受得很,却又不想开口。 谢璟深喜欢看到白行歌只在他面前露出这般需要依赖的一面,只被他蹭了几下脖子,声音就开始变得喑哑,却仍极力忍耐着:“你不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怎么知道?” 白行歌心想你这个机灵鬼能不知道才怪,可闷声了片刻,还是配合地仰头回答:“还能要什么?当然是想要你。” 他还捧着他的脸,哀怨地强调:“别再看其他东西了,能不能今天就只专心看我?” 谢璟深哪能忍耐他这一番撒娇,低头狠狠地对着那张再不赌上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话来的嘴亲了上去。 作为一个武力身后的人,谢璟深在这方面的体力和持久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白行歌虽然每次都主动上前去‘勾引’他,可每次最后哭着说不想再要的人也是他。 就是这一次被人按在书架之间的地板上做这档事时,白行歌意外地发现谢璟深虽然依然深入得很,可与之前相比却是温柔了许多。白行歌完完全全能够让人感受到他对他的疼惜,这样的温柔让他是更加地难耐了,甚至舒服得眼泪控制不住直流,声音甜腻得让人忍不住想狠狠蹂|躏他。 然而谢璟深并没有。 白行歌没忍住在谢璟深背上挠了挠,被他弄得受不了了,断断续续道:“你快一点……我难受……” 谢璟深在他眼睛浅浅亲了一下,低笑:“那你等会儿可别喊停。” 当然,后续白行歌反悔的时候,自然是由不得他再去控制了。 每一次的翻云覆雨之后都是疲惫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他已经习惯了谢璟深会在事后帮他把身体所有事情处理好,所以这一次也是从天黑睡到天亮。 等起床躺了好一会儿,到后来白云玺过来了,他才有些不情不愿地起床,发现床边放着一瓶药。 白行歌认得这个黄玉药瓶,是谢璟深替他找回来的合欢毒解药。 视线触及这瓶药的时候,白行歌怔愣了许久。 “除非你哪天要离开我,不想和我继续这段感情,再把解药给我。” 这是白行歌在抵达璃国之前和谢璟深说过的话,谢璟深当时自然是把药收回了,没再提过这件事。 可是现在这药拿出来了,药瓶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纸。白行歌平静地把它拿起,上面只有短短两个字——等我。 然后他才从白云玺口中得知谢璟深趁他睡着的时候出门去了,好像也没交代清楚去的哪儿,问了红绣和宋彦,他们也只知道他说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办,具体去的哪儿他们也不清楚。 白行歌甚至毫不怀疑,谢璟深已经趁他睡着的时候把药喂给他了。 他把谢璟深留下的纸条紧紧握在掌心里,揉成了一团。 谢璟深的离开并没有给天 | 行教带来多大的影响,大概是因为大家早已习惯他的来去无踪,加上他把后面的事情都安排得漂漂亮亮的,影响并不大。 唯一受到影响的人,大概只有白行歌。 谢璟深只给他留下两个字,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他心情自然是好不到哪儿。谢璟深不在的日子里,他又恢复从前那虽然温和如初,可身上总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疏离的大国师。 白行歌就这样默默等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等到白云玺开始着急他身上的死咒,催着他先出发去靖国的时候,他们终于有了谢璟深的消息。 宋彦一惊一乍地带着消息回到天 | 行教和大家分享时,白行歌正好待在二楼的长廊处,默默看着前院的风景。 宋彦一进来就抓住了在前院里的几个人,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不?听说靖国国君前阵子在找的,当年逃离皇宫流落在外的,先皇所生的那位皇子,好像是叫容天璟来着的,他竟然真的回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发表完才发现,深深的天行教的前两个字特喵都变成屏蔽词了?满屏的口口看得我一脸懵逼 难道我家崽儿凭一己之力把这三个字变成了个需要被屏蔽的□□吗(bushi)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几乎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 白行歌就不仅知道了谢璟深的去向,甚至还知道他会回去靖国皇宫的原因。 或许外面现在正传得沸沸扬扬,说当年逃走的皇子最终还是抵不住权势与财富的诱惑,回到了那为他们皇室之人精心打造的, 镶金又包银的牢笼。 可白行歌心里清楚, 当初谢璟深从容若耶口中听见容晟说要把他找回皇宫时, 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厌恶与嘲讽。他甚至马上就看穿了容晟这么做的心思,披着虚假的面具伪装出和善又后悔, 甚至是疼惜的模样,实则想利用他,以权势再次将他束缚起来,成为自己的工具。 如果一切顺利,往后他甚至还很可能被容晟安排什么乱七八糟的婚姻,生二三四五个小皇子—— 白行歌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脾气就要炸裂, 但他其实更明白, 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为何谢璟深明知那是个坑, 却依然跳了进去。 他站在二楼的围栏边, 听着底下人讨论得越发激烈的声音, 他脸上的面色却越发苍白,放在栏杆上的手越抓越紧, 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半响, 他闭了闭眼睛。 谢璟深果然知道了, 知道他转移了他身上死咒的事。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行歌回想离开璃国之后的种种事迹, 意识到自己是有多天真和单纯,才会没想到谢璟深那阵子表现出来的违和之处,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大概是谢璟深每次与他在一起的那些习惯,让他忘了只要这个人想把自己想法和打算藏起, 确实能隐忍到最后一刻。 意识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白行歌自然是生气的。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并没有资格去气谢璟深,因为是他自己先什么也不说默默把死咒转移到自己身上。 显然谢璟深也是生气的,白行歌甚至在怀疑回程路上谢璟深的那些沉默,最初可能是思绪不断在爆发或者不爆发边缘游走。他还觉得,谢璟深这种和他相似的套路,实际上就是在报复他的一意孤行。 白行歌和谢璟深相处的时候不少,最是清楚到他究竟有多么厌恶皇宫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气氛。 “靖国的话……应该不比朔国小吧?感觉靖国朝廷的权势,还是挺大的,听说那里的江湖门派大部分都不像朔国这里,敢明目张胆与皇室作对。” 听说了容若耶抛给谢璟深的大消息,白行歌有试着询问过谢璟深的想法,“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即使回宫应该也不会真的让容晟有机会彻底掌控你。以你的能力,最后想反将他一军,把这天下收入囊中应该有机会,我可是见过你身上近似于帝王之气的人,对你有绝对的信心。”笑了笑,他又用着戏谑的语气问,“皇帝哎,你就不心动?” 白行歌见过的人不多,但光是皇宫里那些就足够他认识大半的人心险恶。就拿他遇见的大部分人来说,没有一个人会不喜欢权势与财富,哪怕那些最开始可能没什么大志向的,一旦尝试到这些东西的美好,信念多少都会开始有所动摇。 谢璟深从前可是名正言顺的皇子,甚至还曾经差一点就被扶为皇太子的皇室继承人,可却因为江湖术士的满嘴胡话必须背井离乡,独自一人带着年幼的穆昭阳过苦日子,他真的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不得不说谢璟深就是天生的统领着,要站在高处的男人。如今他凭着自己的能耐,又在江湖中拼出了强大的地位,甚至获得柳清叶的认可接管了天行教,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也算是走到‘顶点’了。他也尝到了所有人都畏惧自己听命于自己的感觉,难道就不曾动过想要重夺靖国的念头? 谢璟深当时沉默了许久才回答他:“你说得对,尤其是对一个控制欲颇为强大的人而言,在尝过权势的滋味后,想得到的会越来越多。” “可我比较贪心,我在掌握大权的情况下,还奢望着自由。” 谢璟深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漫不经心,就像这天下都不过是他的一盘棋,而他是握着棋子的人:“诚然进入皇宫,我成了皇帝,便是万人之上的存在。虽说皇帝也不是不能离开皇宫,可大部分的时候只能待在那死气沉沉的地方,这和折断渴望飞翔的老鹰的翅膀,有何区别?” “不瞒你说,当初带着昭阳离宫,虽然很冒险也很辛苦,但心情却是无比激动。”白行歌难得从谢璟深暗沉的眼睛里见到一丝光彩,他当真是发自内心说,“那是我初次感受到我自己的呼吸。” 皇宫里的规规矩矩太多,而且谢璟深天生聪明,从小就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别人的情绪波动,所以在宫里的那会儿就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和谐美好。他一开始并不明白,为何在父皇面前会对他很和善的哥哥姐姐,还有其他妃嫔,在人后却会恶言相向,给他脸色。 待稍微再大一些之后他明白了,只觉得越发窒息。 谢璟深在小小年纪就知道了皇宫里的妃子们只有依靠各种方式获得父皇的宠爱才能过上好日子,也猜测到了他母妃将来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皇帝的恩宠可以给你至高无上的荣耀,也能是将你推落地狱的刀刃。 小小谢璟深在意识到这些事情的那一刻开始,整座皇宫在他眼里就失去了色彩,所有的待遇都变得让人窒息。他发现他并不喜欢皇宫里的生活,所有的亲情都不过是铺在利益之上的假象。 “季君延对你那么好,你根本就没有争权夺位的困扰,只需要好好待在宫中当个受宠的吉祥物,是多少人希望拥有的待遇。那我问你,你为何还要从他身边逃走?”谢璟深朝他问道。 白行歌想也不想,下意识就皱起了眉头:“我不喜欢。” 谢璟深见他又开始有小情绪,手痒地捏上他的脸颊,“那我们可真是天生一对,都不喜欢别人喜欢的东西,向往的都一样。” 再然后,谢璟深就顺势抓着的亲了一通,亲得特别露骨特别少儿不宜,然后趁着白行歌喘气的时候又问他:“谢璟深和容天璟,你更喜欢哪一个?” 白行歌听出来了谢璟深话里的意思。 一个是拥有皇族身份的高贵皇子,另一个则同样很强大,但终究不具备彻底掌控这天下的身份,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要皇宫里的那个人一声令下,他随时可以变成一个通缉犯,被满城人追捕。 这样的两个身份,白行歌更喜欢哪个? 白行歌并不认为谢璟深是在试探他或什么,就像真的只是单纯在询问他的喜好和意见。白行歌当下甚至觉得,如果他回答的是容天璟,谢璟深就会毫不犹豫去改变计划,真的把那个皇位抢过来玩一玩。“谢璟深和容天璟?确实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白行歌故作疑惑,假装真的陷入沉思,看得谢璟深的表情越发暗沉后,才轻笑着回答,“这俩不都是一个人吗?” “我只喜欢那个能够全心全意对我好,理解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并且能够满足我的那一个。” 谢璟深也好,容天璟也罢,倘若白行歌是会在乎那点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的人,就不会想方设法离开季君延了。 他和谢璟深的理念相似,两个人喜欢与向往的东西都一样,谢璟深又怎么会不明白? “好,马上就能满足你。”谢璟深低笑了一声,用了另一种方式让白行歌满足得到后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白行歌坐在房里回想着和谢璟深之前的对话,又思索着他之前反常的一些行为,只觉得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将这两件事连接在一起。可是他觉得自己和白云玺应该隐瞒得很仔细,谢璟深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一看到摆在床边的那个黄色小玉瓶,白行歌又有些心气不顺。 竟然还偷偷帮他把合欢毒给解了! 白行歌咬了咬牙,很有小情绪。 穆昭阳在没多久之后也回来了,脸色特别难看,惊呆了所有人。听和他一起出去的护卫们说,他先前情绪一直都还好,是在处理完事情,悠闲回来的路上才开始反常,甚至还让他们加快回来的速度,好像着急着想处理什么。 穆昭阳一直都是天行教和飞月楼成员们眼中小太阳般的存在,所有在谢璟深面前无法商量的事情,都可以找他谈,指不定还能争取到一丝机会。就算不能,他也不会像谢璟深那样给人如此大的压力。 然而生气起来的穆昭阳,那脾气也气压,也是众人扛不住的。 白行歌和白云玺在知道了谢璟深的作为后,就在教中等候穆昭阳回来。他的速度和他们想的一样快,回来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来到白行歌房间,坐在桌边沉默了很久。 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不断一直给自己添茶灌茶,像是想借此来消火。 穆昭阳握着茶杯的手一直在抖,白行歌觉得他应该是气的。 “我哥他……是怎么回事?”许久之后,穆昭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无措地问道。 白行歌面色平静地将事情缘由告诉了他,就是他替谢璟深转移死咒争取时间,然后不知怎么被他发现,最后打算直接用能够在短时间内接触靖国皇室的方法,想帮他们把圣莲其余的碎片给拿到手。 穆昭阳听完之后更沉默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怪不了他哥,更加怪不得白行歌,因为他可是为了救他哥哥,不怕死地想暗搓搓把死咒扛下来的人。只是中途除了意外,被他精明的哥哥给发现了罢,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 他的思路倒是很清晰,重新理一遍之后,气得直接摔茶杯:“容晟真不是个东西!” 要不是容晟让白云玺给谢璟深下咒,想把人整死不说甚至连他灵魂都不想放过,他们会有这些事吗? 穆昭阳不明白,他和谢璟深都已经远离皇宫放弃了皇子的身份,虽然他们确实有暗中在帮容明晏疏通一些事情,但想夺位的人是容明晏,和他哥有什么关系?他实在不能理解,对方竟然会把死咒下到他哥哥身上。 “我倒是能够大略猜测到原因。”白行歌说道,在穆昭阳朝自己看来时候冷静给他分析,“既然容晟懂得死咒之类的事,就表示他相信这些,更何况从前那个进宫获得你们父皇信任的术士,还是他暗中引荐的。” “既然他稍微知道这些玄机,那我估计他可能早就知道,你哥他命格带帝王之相的事了。你哥确实没有这个想法,如果他不想,他自然也能够左右自己的命运不去争天下。容晟显然是个小心眼的人,哪怕你和你哥哥都没表现出想要夺位的意思,但只要带着这样的命格的谢璟深还活着,他就永远不可能放心。” “人总是比较能够用自己的角度去揣测别人的心思,他估计是觉得谢璟深现在或许没有这样的想法,可谁又能保证他以后不会有?对他而言,谢璟深就是个后患,更不说他后来还发现谢璟深在暗中帮助容明晏。你哥哥会帮容明晏只是因为当年他母妃的死亡与容晟脱不了干系,然而容晟只会觉得他在觊觎他的皇位。” “只要谢璟深想,他的命格绝对能够容许他得到皇位。就像我的天佑之命一样,能在某种方面上获得上天的眷顾与庇佑。在这种情况之下,容晟自然会想尽办法,想要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除掉他。” “如果我们没有遇见我哥,又或者我和他不是兄弟的关系,估计我们到死都未必能知道想杀死谢璟深的人是容晟。就算我们通过种种迹象猜测出了他的身份,可无证无据的,又如何能向天下人指控他的罪行?所以利用这种方式抹杀谢璟深,是他最好的办法。” 穆昭阳听得一肚子火,没忍住骂了一声,有些心烦意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疲惫道:“我哥是真的很讨厌那个地方。” “而且那天杀的容晟显然不安好心,我哥一个人回去,简直就是入虎穴!”说着,穆昭阳又骂了一声,不过这一次骂的是谢璟深,“我就说,他怎么出门之前还给了我天行教的教主传令,原来是指望着我在他不在的时候代理安排教中事务呢!” 持有教主传令的人,能够代表教主的身份,去吩咐、决定甚至是调动天行教里的所有人员。 白云玺没有说话,白行歌却是笑了笑:“你说得没错,所以我们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深入虎穴?” 谢璟深留下了两个字,让白行歌乖乖等他回来。 可白行歌又怎么会是能好好待在天行教等他归来的人? 穆昭阳顿了顿,瞬间拍板应和白行歌的想法:“当年是我哥冒险带着我离开的皇宫,说到底那圣物原本就是为了救我哥的东西,是行歌替我哥接下了这个死咒。既然都能算得上是一家人,怎么可能放我哥一个人去处理?他那么做,也太不够意思了。” 白云玺也弯了弯嘴角:“确实,而且靖国皇宫里现在可是还有一个妖后在坐镇,就凭你哥那完全不懂任何术法的,只身前往也太危险了。” 几人就这样干脆利落地决定了下来,只等刚回来的穆昭阳歇息一日,然后马上出发前往靖国。 穆昭阳现在拿着天行教的教主传令,甚至还有印章,想要调动天行教在靖国的人员非常容易。谢璟深进入皇宫之后就暂时与外界隔绝了消息,肯定捕捉不到他们的行动。 当然,远在靖国的谢璟深对白行歌和穆昭阳的脾气也是摸得透透的,知道当他们知道消息的瞬间,定会爆炸甚至会不顾一切想要追到靖国来。为了预防这点,他在离开前已经先给靖国这里天行教的副教主下了密令,就算穆昭阳拿着教主传令找过来,也绝不能答应接应他们。 被容晟接回宫的谢璟深,顶着容天璟这个本该已经被他丢到九重霄之外的名字,享受了……嗯,对他来说和平日相较没什么差别的待遇。 毋庸置疑,为了拉拢并且取得他的信任,容晟给他的排场自然是非常盛大及正式的。给他住进了安排给太子居住的东宫,为他宫里布置了几百名侍卫,还有百余名的侍女和太监,对外说得好听就是用来伺候他,可实际上谢璟深都清楚,那些人当然是容晟派来监视他的。 进入了皇宫,谢璟深才知道容晟如此着急想要把他找回来的另一个原因。除了无法生育的问题之外,他还发现容晟的身体大不如前,虽说还不至于虚弱得下不了床,但肉眼可见地健康不如从前。想必是太医近日对他身体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所以才让他更加着急想要铺后路的事。 容晟在把他接回来后,还真的开始让他参与早朝,让他下朝后到御书房,像个非常合格的长辈那般,指导着他该如何当好一名皇帝,时不时给他一颗定心丸说:“朕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也没有后嗣,这天下以后是要交给你的。” 说老其实算不上,容晟的年纪才不过四十余岁,若有那个寿命能活到一百,他这皇位随便都还能再坐几十年。说不定,谢璟深会死得比他还早呢。 所以靖国满朝文武大部分都不理解容晟的用意,而且谢璟深这会儿回来,自然是孤身一人,朝上的大臣们狡猾得很,摸不准容晟的主意,也不敢和他走得太近。谢璟深觉得,容晟就是故意的。 故意把他找回来,然后又看着他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用另一种方式让他知道即使有心想接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璟深只感到好笑,作为在外经历了大风大浪,什么再孤立无援的大场面没有见过,怎么可能会被他这点心理战给整得闹心?更何况他此番回来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容晟屁股下的龙座,只是想要救白行歌罢了。 为了不让容晟起疑,谢璟深还是假装自己稍微受到了影响——比如一整天绷着一张脸,见到谁也不打招呼不说话。容晟喊他,他就过去,不需要他的时候,就能待在自己的宫殿里一整日不出来。容晟让人给他送来了很多关于一些宫中礼仪常识,还有与各国之间关系记录等方面的书,让他熟悉熟悉。 回到靖国皇宫的谢璟深,终于体验了一把白行歌当初万分想要离宫的心情。 不过在上早朝时,谢璟深还是挺活跃。说活跃也算不上,主要是至少会开口说话,虽然大部分都是容晟亲切地点名问他:“不知天璟有何见解?” 讨厌容晟是一码事,但身为靖国之人,他也不想真的见到自己的国家灭亡,无辜百姓丧失性命,所以还是一针见血地点出国家目前面临着的一些重要问题。容晟看他的眼神可谓是满意又警惕,甚至还带着些许可惜。 谢璟深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是可惜他为什么不是他亲儿子吧。 容晟自然是欣赏他的能力,但到底并不是他亲生的,哪怕他再才华横溢,这皇位最后也不可能交给他。 这不,谢璟深才回宫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容晟就已经开始带着他出席各种社交场合。这些场合,大部分都会见到那些由朝廷大臣们带来的女儿。 这些天下来,大家也是逐渐发现谢璟深的能力,发现他并不是印象中那种粗鄙的江湖中人。光是出色的外表就已经足够让许多春心萌动的姑娘们对他为之倾倒,更不说因为在外那些年的历练,让他身上有那种浑然天成的沉稳与大气,那些长辈们可是越看对他越欣喜。 哪怕到最后他没能当上皇帝,只被容晟赐了个王爷的身份,他们的女儿能当这样一个人的王妃,也足够了。 外加容晟这段时间看起来是真的在用心培养谢璟深的能力,大家对他的戒备也没有最开始那般重了。尤其是容晟还特意带他出席这样的场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容晟的意思。 这是要帮他物色的伴侣啊!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谢·神女·璟深心胸狭窄得知撞得下一个人。他满心满意只有白行歌,就连尚书大臣那据闻是全城最漂亮的姑娘的女儿放下面子,主动和他搭话,他也只是客气应对,态度疏离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几次之后,谢璟深是那一回聚会应对的女子实在太多,对别人向来没什么耐心的他被惹烦了,竟直接和容晟表态:“陛下,我才刚回来没多久,很多事情都还不熟悉,我觉得那么快开始考虑终身大事有些不妥。” 容晟和他说:“你今年二十六,也不算小了。若不曾离开皇家,妃子估计都纳了好几。” “你这些年在外漂泊,朕没机会尽到皇叔的责任心中已经非常愧疚。如今发现你至今只身一人还未成家,身边都没个温婉贴心的女子照顾着,多少也会有些心疼。”顿了顿,容晟试探道,“还是,你心里其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谢璟深是挺想承认自己有,那样确实可以杜绝很多麻烦,但也就意味着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容晟的掌控,后者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到时候,危险的估计还是白行歌。且把白行歌的事情说出来的话,肯定会让稍微知情的容晟怀疑他回宫的目的。 毕竟他刚回来那会儿,容晟还问过他:“先前朕联系你时,你态度冷漠毫不犹豫拒绝,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这会儿怎么突然又主动找了过来,改变心意了?” 谢璟深面无表情,只淡声回了他一句:“我想通了。” 这样一句话,肯定不能让容晟完全信了他,后面肯定还要让他做点什么事情来证明他自己的立场。 东宫里的监视还在继续,不过谢璟深本来就没有谋朝篡位的意思,不着急也不在意。 倒是他默默待在宫里思念白行歌的第二十几天,有一段时间没再见过面的容若耶主动到东宫来拜访他。 从那日回来之后,容若耶身边似乎又换了一批人,谢璟深猜测应该是妖后借容晟之手安排的手笔,防止她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容若耶身边也都是监视着他的人,即使俩人心里都有想说的事,却无法如此直接。 经柳清叶一事后,容若耶虽然重新回到这座牢笼,不过气色看起来比谢璟深最初在宫外见到她的时候好多了。想来还是柳清叶那番话起了效用,容若耶看着还是随意过日子,可还是把自己照顾得不错。 容若耶坐下来,和谢璟深像是许久未见的姑侄那般相对着沉默很久,才主动开口:“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本宫还以为有生之年,不会再与你这皇侄子见面。” 谢璟深抬眸看了她一眼,仍没有回话。 容若耶似乎也不介意他的沉默:“回来了那么久,怎么不过来和本宫打招呼,还需要本宫亲自走一趟,你这架子还挺大?” 这种听起来带着□□味的话,确实瞧着才像是他们两个人该有的开场白。 容若耶受限于容晟的事,全皇宫上下的人大概都清楚。容晟只是看在她仍是自己的亲姐姐份上,给她一个长公主的身份在皇宫里享受,在她闹事之后也没逼着她去成亲。毕竟柳清叶已死,容若耶不嫁人生子,没有后嗣,容晟反倒更能放心,省得她教唆自己的孩子和他抢皇位。 谢璟深终于开口,却是没有回应她那句挑衅,而是沉声道:“你们后宫女人住的地方,我一个男人过去作甚?听说皇姑姑在后宫称得上皇后的左右臂,与她关系较好,帮助她管治陛下的后宫。看来从前妃嫔们爱惹事的风气变了,收敛不少,所以皇姑姑今日才有这个闲暇时间,来找我麻烦。” 容若耶停顿了片刻,抬手理了理那本来就没怎么乱的鬓发:“侄儿说笑了,皇后母仪天下,即使是本宫也并非随意能见。再说,皇后辅佐陛下日理万机,又要管理后宫事务,自然忙碌得很,有什么事代人传话就可,倒也不会成天拉着本宫和她聊天,怎么会没时间呢?” “这不,本宫已经近一个月没和皇后打照面了,都是平常事。” 谢璟深看了容若耶一眼,冷笑了一声:“那皇姑姑今日过来,应该不会只是想和我谈心吧?” 容若耶不喜欢容晟的事也不需要隐藏:“没什么,本宫只是想看看自己的侄子长成了什么狼心狗肺的模样,才会回来给容晟办事。” 宫殿里的人都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他们的谈话。 当然,这些对话多少是会被传到容晟耳里的,可容若耶并不在意。或许,容晟听到之后也不会在意,只一笑置之。 “那希望皇姑姑看得还算满意。”谢璟深面色冷淡地回道,像是被人骂了也不介意。 他入宫后给人的形象一直如此,好像多大的事都不会给他带来什么情绪波动。 容若耶心道谢璟深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可爱,和小时候会追在她后面要糖的模样相差甚远,只能怪先皇造孽,把自己一表人才潜力无限的孩子给逼成了这个样子。 想归想,容若耶面上还是被谢璟深的态度给气笑了,半真半假:“确实挺狗。” 谢璟深:“……” 两人又相对无言片刻后,容若耶才抬手招来边上捧着一个大木盒的太监,示意他把东西放到桌上:“既然回来了,本宫多少也得意思意思给点见面礼。” 谢璟深眉头一皱:“不必了。” 可容若耶态度却很坚决,东西放下之后便起身:“先看一眼再决定收不收下,本宫走了,没什么事应该也不会再过来。” 话落,她就真的带着她身边的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他的宫殿。 谢璟深盯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盒子看了很久,才伸手打开。当视线触及里面的东西时,他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显目的变化,甚至瞳孔还微微缩了缩。 长方形的木盒里装着的,其实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小物品。大部分看着都是孩子用的小玩具,还有手工比较粗糙的小布娃娃,然后还有一些女人用的发簪、手镯等饰品…… 谢璟深认得这些东西,它们都是他母妃生前最喜欢的。那些小物品和娃娃,大部分是他母妃亲手制作,给他和穆昭阳的。 当年离开得匆忙,自然是不可能把这些小玩意儿带上。他只是没想到这趟回来,竟然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些东西。虽然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可却是非常珍贵的物品。 他默默在心里和容若耶道了谢,捧着木盒独自回到房间里待着了。 他和容若耶的对话在外人听来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容晟应该也不会介意他从容若耶手里取回一些原本就属于他母妃的物品。只不过刚才谢璟深和容若耶的对话里,还是试探性询问了关于皇后的事。 皇后本来就是谢璟深回宫的目标,他回来将近一个月了,却始终没机会和这个神秘的女人打照面。从容若耶的话里也能得知,作为长公主的她,也差不多一个月没和皇后见面了,并不知道她那里的情况。容若耶确实会给他送来他母妃的东西,但他总觉得盒子里应该还会藏有什么玄机才是。 他摸了摸盒子试图找到一些暗格,可是摸了老半天无果。盯着满盒子的杂物,他皱眉心想容若耶莫非真的只是无聊走了这一趟,顺道看一看他的情况? 视线最终锁定在那些小布娃娃的身上。他伸手在它们上面挨个摸了摸,果然在其中一个身上摸到了里面装着异物的感觉。他把娃娃翻了个身,才发现边上有被人重新缝过的痕迹。 谢璟深毫不犹豫地将它掰开,从里面挖出了一张卷得很小很整齐的纸。 容若耶在上面写到,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后会念经打坐修身养性,平日里好像也很专心诵经抄经,没什么事不怎么见人。她和容晟见面的时候最多,大多数与他亲密之后,会再指导他一些政务上的事情,也算是犯了后宫不得干涉的条规了。只是这是身为皇帝的容晟默许的行为,大家也只假装看不见。 关于花芯,容若耶即使回宫那么久也没有很大的头绪。皇后非常神秘,平时不怎么见到她。就算见到,也从未在她身上见到什么特殊的东西。她唯一每次出现时会带着的,只有手上那只白色的长毛猫。 不过容若耶很肯定那是一只真的猫,活蹦乱跳而且还特别爱吃鱼。 想见皇后并不容易,但容若耶还是在纸上大概给了他关于皇后寝宫的位置,还有一些大致布局。 看样子,早在他选择回宫的时候,容若耶就大致猜到了他的目的。 谢璟深看完把它们记在心里之后,就把纸条烧了,独自坐在桌边盯着桌上的烛火出神。 也不是在烦扰什么,就是很想念他的小仙人。 想到白行歌,谢璟深沉郁了整日的心情才稍微好了点,嘴边不自觉露出一抹浅笑。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等白行歌再和他见面的时候,应该会被他气死吧? 就算已经相互承认感情在一起,他们仍是无时无刻不在做能够把对方气炸又心疼的事。 见面之后会如何白行歌不清楚,反正好不容易进入靖国的白行歌是真的要气炸了。 他们没想到谢璟深真的那么狗,不仅不让天行教帮他们进来,甚至还想让他们断了他们进入靖国的路。 白行歌坐在车里,把已经藏在心底很久估计已经长灰了,那个贴着谢璟深名字的小人又拿出来,揍了揍。气得他火气涌上心头,差点又引发另一波心悸。 “别气了,你这不是还有我嘛?”白云玺在边上看自家弟弟气得腮帮子发红的模样,憋着笑说道。 那是,谢璟深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个白云玺。 靖国天行教的人确实在任何事情上都会听命于穆昭阳,唯独帮他们进入靖国不可能,甚至还暗中制止。但白云玺好歹也曾经在靖国生存一段时间,帮过的人不少,其中还包括一些有权有势或是有钱有身份的大户人家。 真想去靖国,谢璟深一个被困在皇宫里的人,还真拦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嗷,天天熬夜写昨天太累啦,怕状态不好就醒了才写,一次过写个粗长的,算是今天的双更二合一了 爱你们吖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章 谢璟深知道容晟对于他和容明晏这个联盟的考验很快就会发下来, 所以当容晟找到他,给他安排与容明晏相关的任务时,他一点也不惊讶。 “说来,此事还和你弟弟明晏有关。”御书房里, 容晟坐在桌子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微微低头站在他前方的谢璟深, 脸上露出了一抹纠结又无奈的表情,“明晏对朕一直有所误解, 朕先前也不是没试过想与他解开心结,但明晏却十分抗拒,如今甚至还成立了叛军,在自己一方封地自立为王,与朝廷明着作对……朕自然是容不得他继续胡闹的。” 容晟让谢璟深做的,便是领旨作为领队, 带着两万精兵去与容明晏的军队抗争。这也能算是靖国内爆发的小型战争了, 以容晟和容明晏为主的两方势力。毕竟容明晏在听说谢璟深回了皇宫之后, 好像也有些着急了起来, 最近已经开始派兵去攻打附近的城池。容晟这些日子为了关注谢璟深的情况, 放任容明晏去闹,倒还真的被他给拿下了那些地方。 容明晏越战越勇, 最近盯上的是一座商贸重地的大城, 如果被他拿下这个地方, 还真的会给容晟这里造成不小的压力, 他自然是不会让容明晏顺利。 见谢璟深没说话,容晟又道:“朕也不是故意想让你们手足互相残杀,只不过朕听说你入宫之前与他合作密切,对他那里的情况应该会更为了解。如今你既然已经选择站到朕的阵营, 想要朕相信你,自然也得先做出些成绩给朕瞧瞧。” “而且你们先前关系不错,或许派你过去能够直接把他说服,到时候省了一场战斗,亦是极好的。不知天璟,怎么想呢?” 谢璟深面无表情:“没什么想法,臣领旨。” 容晟那双温柔又阴沉的眼睛在谢璟深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回,才露出一抹笑容:“行,那明日就出发吧,此事越快平息越好,朕等你的好消息。” · 白行歌他们虽然成功进入的靖国,但来到靖国与潜入靖国皇宫相较,还是两件难度差距有些大的事。 靠着白云玺那些年结交的‘兄弟朋友’,他们总算是瞒着天|行教进入靖国的土地,但对于要怎么进入皇宫他们倒是一直找不到突破口。 其实如果白云玺想,他可以联系容晟,毕竟后者曾经客套说过他如果想,随时可以和他说一声,到皇宫参观参观,小住几宿。 可白云玺内心爱憎分明,在发生那种事情之后他已经无法再与容晟虚与委蛇,假装维持表面友谊了,更别想着要去联络对方。 他们害怕几人直接进入主城管辖范围会被容晟留下的眼线察觉,所以暂时在距离主城较为接近的一座小镇里落脚。毕竟他们不确定那个尊者和容晟之间究竟有没有直接的合作关系。从容晟找了白云玺帮助的情况来看,再加上被妖后吸取‘精气’的情况,还是有一定的可能性与尊者不算相识。若是这种情况,他们倒是不必担心尊者会将他们的事情透露给容晟知晓。 否则,谢璟深回宫的真正目的应该马上就能被容晟察觉,不应该到现在还如此平静。转念一想,靖国皇后指不准能猜到谢璟深的目的,所以白行歌内心其实有些着急。 虽说他平日里没少往谢璟深身上塞些护身用的东西,不过那点护身符之类的,在大妖面前肯定不够看。 白行歌甚至不安地问了白云玺:“你说,妖后和尊者汇合之后,会不会甚至早就猜到谢璟深会有这样的打算?” 他心里郁闷得紧,总觉得那座皇宫不管是从容晟还是妖后的角度出发,对谢璟深而言都是为他精心编织的牢笼,就等着他自己送进去落网。 白云玺摸了摸他的头稍作安慰,倒是同样担忧的穆昭阳跟他说:“不会的,我哥他那么聪明,绝对不会轻易入了圈套。”说归说,从他语气来看,他显然也没有多大的信心。 几人待在小镇发愁了几天,就在白行歌快要坐不住,决定直接按照最开始的想法,鲁莽地跑到皇宫边上的地方布阵施法引起妖后的注意的时候,他们终于迎来了一个大好机会。 说来,这还得亏于落月教的人。 落月教在靖国的教徒比在朔国来得多,所以行事会较为嚣张些许,哪怕有天行教的人管治着,该做的坏事没少做。 那还是白行歌和穆昭阳双双为了谢璟深的事情发愁,趁着晚上到酒楼喝点酒聊天时,正好遇见隔壁桌正在发酒疯的落月教教徒。 大概只是过来消遣,害怕引起正道人士的注意,他们并没有穿着落月教的统一服饰,而是伪装成普通的老百姓。其中一位唇红齿白的男人喝得醉醺醺的,提着酒壶就开始说大话:“我呸,落月教才是天下第一,就该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天|行教不过就是正道的缩头乌龟……” 白行歌看着穆昭阳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立马拍了拍他:“发酒疯而已,事实你我心知肚明就好。”心知肚明的就是,天|行教甩那什么落月教十几条街。 “不说这个了,那个长公主不仅仗着朝廷的背景势力背叛我们,还害得我们损失了个副教主,这仇咱们铁定药报!” 另一个看起来没有醉得不省人事,但双眼迷离的男人皱眉问:“怎么?主教那里有安排了?” 其实他们讨论这些事的时候话说得很轻,周围大部分都是一些文人雅士,注意力完全没在他们身上,甚至也没听清他们的话。实际上即使是和他们相隔一桌的白行歌也没能听清,那些交流都是事后耳力和他哥差不多好的穆昭阳转告他的。 “你忘了,长公主年轻时曾被先皇送到大千寺关禁闭吗?从那里回来后,长公主为了感谢寺庙那些年对自己的照顾,每年年底都会到那里祈福一趟,风雨不断。这不,今年又该到这个时候了。听宫里的探子说,长公主今年依然会过去。” “啧啧,她心还挺大?还是这是容晟逼着她去的?她是对皇宫的护卫很有自信?招惹了咱们落月教的人,竟然还敢这样大摇大摆出门,绝对是在向咱们挑衅!” “可不是?教主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不轻,说皇宫可真是不将咱们放在眼里,已经下令了,调了好多人手埋伏,势必要将长公主的人头带回落月教!” 长公主容若耶好歹也是穆昭阳的皇姑姑,他可是在白行歌的叮咛下忍了很久才没当场发脾气,尤其还是已经喝得三分醉,一不小心就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情况下。只不过当前最重要的事还是谢璟深,他努力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切都是为了救自家哥哥,绝不能提前暴露,才强行忍了下来。 穆昭阳和白行歌在落月教的人喝得醉醺醺离开后没多久,也回去客栈找到了白云玺,与他商量。 穆昭阳难得聪明了一回:“刚才那些人在讨论埋伏长公主的时候有提到几个重要的路线,我这些年偶尔也有跟着我哥一起出入靖国,对那些地方还算熟悉。我的想法是,我们除了去保证长公主的安全之外,可以顺道挟持她,让她掩护我们入宫。” 白行歌眼睛亮了亮:“挟持到不必,长公主人应该还是挺好说话的。不过从她那里入手,也算是个极好的想法。” 这个套路有些熟悉,和他们当初想要潜入落月教的时候特别相似。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白行歌是一点儿也不紧张。只是他也有些同意落月教人的想法,明知道出行会有危险,皇宫竟然还会把长公主放出来…… 看来他们姐弟俩的关系确实不怎么好。 从穆昭阳那里得到消息,白行歌他们隔日就离开小镇,朝着落月教教徒打算埋伏长公主的地方过去了。他们这一趟来没带着护卫,行事非常低调,倒是没有引起哪方人马的注意,一切都非常顺利。 他们很快就迎来了长公主的车队,落月教的人想把人做掉,自然是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车队会路过一个正好在几个月前已经人去房空的荒村,落月教仗着皇宫里的人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伪装成了村民藏在村里,待车队路过时进行包抄。 提前知道了他们计划的白行歌等人,特意绕路来到距离那座村子最近,并且能将村内景象一览无遗的山坡上,观察底下的情况,等待去救人的最佳良机。 虽然落月教的人很凶狠,但白行歌觉得皇宫里的护卫应该也不是吃素的,不至于一盏茶的时间就会被杀光。 然而没想到的是,白行歌他们在来到小山坡,长公主的车队还在村子的几里之外的时候,在山上遇见了另一波埋伏的人。 ……倒不是落月教的人。 “……小楼主?”出现的人白行歌并不认识,人长得斯文儒雅,穿着一身银白与浅黄相搭的衣服,模样看起来文逸得像是诗词张嘴就来的人,只有仔细一瞧才会察觉到他眼底下的杀气。 只不过那股杀气在看见穆昭阳之后就消失了,转为愕然:“你怎么会在这里?”说着,他皱了皱眉头,“我记得,我应当已经吩咐过他们,绝不能让你们踏入靖国半步。” 白行歌眸光微顿,才发现对方被落在胸前的一缕棕色长发遮挡的衣襟处,隐隐约约绣着一个印记,与谢璟深给他看过的,天|行教教主令上面的那个雕刻,有些相似。 所以,他们这是遇见天|行教的人了? 白行歌脸色微变,看样子他们也不像是过来这里顿他和穆昭阳的,那这群为何会在这里? 行踪意外暴露,比起白行歌的沉默,穆昭阳则是挺了挺胸:“那我们进都已经进来了,你们也别想把我们抬出去。我们这次进入靖国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一个不小心你们可能连教主都会失去,为了教主,就算你们阻止我也会和你们死拼到底!” 天|行教当初是被谢璟深命令要极力阻止穆昭阳他们进来,可如今他们还是进入了靖国,仔细一想谢璟深倒也没有说好如果人进来之后,是否得强行把他们送走。 他们面前的男人陷入了沉思,穆昭阳见他表情出现一丝犹豫,便趁机给白行歌和白云玺介绍:“你们应该还没见过他吧?他叫温随风,是天|行教的副教主,他和我哥不一样,主要负责靖国内的一切事务,大多时候都在靖国。” 穆昭阳说完,白行歌一抬头就对上了对方不温不火的视线,礼貌地微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温随风默默看向穆昭阳,后者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指了指白行歌的方向:“啊,随风,这是白行歌,是……” 穆昭阳停顿了片刻,好像是在纠结要怎么介绍他的身份。白行歌心想天|行教应该也是和皇宫不对付的,穆昭阳不好开口也是自然,便打算主动接话。 没想到穆昭阳还是先他一步,理直气壮道:“是你们未来的教主夫人!” 白行歌:“……” 温随风:“……?” 还有默默跟在温随风后边作埋伏,偷偷听着几人谈话的天行教教徒:“???” 什么东西?教主夫人?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教主吗?还是,是我们知道的那个夫人的意思吗? 白云玺低头暗笑了一声,心想真不愧是穆昭阳。 在一阵诡异的静默后,穆昭阳像是没察觉到周围不对劲的气氛那般,又朝温随风低声道:“看你表情,应该是知道我哥的事情的吧?” 温随风沉默着没有作答,穆昭阳却了然道:“所以你也很清楚我们这一趟的目的,作为副教主,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是很同意我哥的决定。” 温随风依然没有回话,显然是接着默认了他的话。 确实,温随风是天|行教里少数的知情者,知道谢璟深作为靖国皇室皇子的身份,只是不太清楚他选择回宫的目的,毕竟他那位高冷的教主也只丢给他一句‘有重要的事得办,办完就回来’。 他也不知道谢璟深在想什么,但担心他的心情,却是和穆昭阳等人相同。 所以在发现穆昭阳他们已经进来靖国之后,他想的是能不能从谢璟深那个命令里钻空子,假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看见。 许久的静默后,温随风问道:“你们怎么会在此地?” 温随风的声音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轻飘飘的,可气息却是十分平稳,声音也不会有抖动的感觉,就是很像一阵风,就那样飘入了耳边,声音落下时,却又掷地有声。 白行歌看着对方漠然的表情,心想天|行教的教主选人的目标,第一要点应该就是要看心情能不能不为万物所动吧。 穆昭阳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好奇地反问:“你们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温随风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为了长公主。” 穆昭阳又是一愣,讷讷道:“哦,那还挺巧,我们也是为了长公主而来。” 温随风的眼神又在他们身上轻轻扫过,好像很快就通过他们来到靖国的原因联想到了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直接就说:“前教主曾经给长公主留下了近似天|行教传令的东西,比较特殊,只有她有。只要她拿着那一物,随时可以联系我们在宫里安插的探子,若有需要,能直接请天|行教出手帮她一把。” 再看看那些埋伏在荒村小房子内的落月教教徒,白行歌他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长公主能够如此怡然自得出行,是已经先找到了后路。 温随风棕褐色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底下的小房子:“记得留个活口,顺利的话就能摸到他们教主藏身之地了。”这话听起来,更像是给身后那群人说的。 长公主的车队在没多久后就开始进入荒村的范围,那些护卫们像是很快就察觉到了村子内不寻常的气氛,表情瞬间变得警惕,就连马车也开始放慢了速度。 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有一场乱斗在等着他们。 果不其然,潜伏在小破屋里的落月教教徒瞬间就破开门窗跃了出来,就连附近的草丛、大树上等能够藏人的地方都冒出许多人影。朝着停在村子中央的马车飞扑而去。 落月教安排的人还是比他们想象中要来得多。 穆昭阳震惊了:“不就对付一个长公主,值得他们一下子派出几百号人?” 白行歌笑了一声:“估计是真的气狠了。”筹备那么久的事情被破坏,正常人都会感到很气愤。 几乎是落月教所有人都将自己暴露在阳光可触及的地方时,温随风的指令也一并下来。在高远的地方隐匿气息,作为盯着螳螂的黄雀,先动手的自然是弓箭手居多。 随着利器与风擦肩而过的啸声从耳边响起,白行歌很快就看见那些飞箭准确又狠厉地刺中了底下的黑影,一击命中要害,真不愧为天|行教花费不少精力培养出的神箭手。 温随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也没有看他,只是又补了句:“箭上抹了毒。” 看着那些抽搐着倒下的人,白行歌笑道:“毒效看起来很强大。” “你就是朔国那位逃离皇宫的大国师?”温随风淡如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白行歌大方承认:“是啊,希望没有冒犯到你们。” “不会。”温随风说道,“我和教主说过,还挺欣赏你的个性。” 白行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温随风道:“教主一开始逮着你的时候,肯定是特别小心眼又很谨慎防备,盯着你怀疑东怀疑西的吧?跟在他身边,估计吃了不少苦头。” 回想起自己和谢璟深初见时那水火不容的气焰,白行歌失笑道:“对。不过听你这么说,是一开始就已经信了我是想要从季君延身边逃离的说法?” 这倒是奇怪,他很确定自己是第一次与温随风见面。 “我去过几次朔国,而且潜入过皇宫一回。”温随风坦然道,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靖国,但偶尔有需要的时候也是会到其他地方走一趟,“当时接了个委托,要盗取朔国宫内一件物品。你的名声在外很响,我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所以当时特意绕到你宫殿见过你一眼。” 白行歌这会儿是有些惊讶了,毕竟影一和影六一直都在他身边护着,而温随风潜入皇宫这件事从头到尾显然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 “我很擅长观察人心。”温随风半点也不谦虚地夸着自己,就是表情看起来太过平淡,听着只给人一种在陈述着事实的感觉,“只见你一眼,我就从你眼睛里看出你不喜欢那个地方,所以你会逃出来我并不意外。” 白行歌默了默,片刻后,盯着村子里的混乱的温随风又补了句:“你即将成为我教主夫人的事情,比较让我意外。” 白行歌:“……” “教主那么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我还以为他得孤独终老。”不知道为什么,白行歌觉得自己好像从温随风的语气里听到了,他对谢璟深能够找到伴这件事,可惜又遗憾,仿佛少了个能够嘲笑的对象。 可是从情况来看,天|行教教主和副教主,也不像是有过节的模样? 等落月教发现他们螳螂捕蝉,被黄雀在后时,为时已晚。天行教占了大好位置,光是飞箭都能把他们一半的人扫光。 而且在飞箭投下的当儿,天行教的另一拨人就以最快的速度冲下山加入了战场,没多久,就把几百号穿得黑漆漆的落月教教徒给打得落花流水,实力教他们谁才是真正的‘爹’。 看到他们这样的反应,白行歌忽然觉得自己和穆昭阳那天在酒楼是白生气了。 他们本来还在想,天|行教这么大的一个势力,怎么会放着落月教的人在外面说那么难听的话。如今一看,那自封什么新晋魔教的落月教在天|行教面前就仿佛是个在爹面前闹的孩子,轻轻松松被教做人。 想当什么天下第一,一统江湖的……梦里都不一定能有。 温随风和天|行教的人没能和他们一起待太久,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帮长公主摆脱麻烦,后续还得再追踪落月教被放走的那几人的去向。 白行歌才知道,天|行教是从长公主离开皇宫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先派人暗中护着了。光是她身边跟着的,所谓皇宫的‘护卫’都已经悄悄换了一波人,那些从皇宫出来的,大部分都已经在前面路上的突袭中丧命。 至于有没有天|行教暗中‘推波助澜’一把,就不得而知了。 当村子里的人解决得七七八八时,白行歌他们几人就顺势从山坡下来,仗着周围都是自己人,直接光明正大地走到马车前会见她。 容若耶对他们的到来半点也不意外,甚至还说:“从容天璟回宫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找上我。” 白行歌和善一笑:“既然如此,长公主应该也能猜到,我们找上您是为了什么吧?” 容若耶与他对视了片刻,才高贵冷艳地笑出了声:“行了,废话不必多说,该怎么做你们都清楚。我知道你们着急,不过大千寺我还是得去的,省得陛下怀疑。” 这样一来一回肯定没法那么快回到皇宫,不过白行歌他们也不是得寸进尺之人,长公主愿意帮助他们,他已经十分感谢,所以也不介意陪她走这一趟。 潜入皇宫的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有天|行教的人暗中护持,再加上白行歌和白云玺这两个能够暗中帮忙动点手脚的两位术士,容若耶去大千寺祈福,再回往皇宫的路上,自然是平安顺遂。 另一边,谢璟深那里的气氛就没有他们这里来得和谐了。 谢璟深回宫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和容明晏商量过,主要是为了能够让容晟更好地信任他。所以当他领着皇宫的军队,与容明晏在城门外相遇对峙时,穿着一身紫衣的容明晏脸上满是失望和不敢置信。 “皇兄,你为何要帮容晟那个人渣?!”容明晏在听说此事时一开始还不愿意相信谢璟深真的投靠了皇宫,他甚至还抱着希望,希望他只是假意投降,领兵过来的时候反而是助他夺下城池。 直到谢璟深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完全没有合作的意思,而且大有只要他敢打,他就真的会带人把他那些叛军杀个片甲不留的气势,他才真的信了谢璟深是投靠了容晟。 容明晏并不能理解,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皇兄,你知道我这些年来为何要与容晟抗争,你和我一样心里明明都是为了靖国!我也曾经同你说过,等我们反叛成功把容晟杀死时,若你想要这个天下,我随时能把皇位拱手相让!你知道我并不在意那个皇位,你,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 谢璟深穿着湛蓝色的衣服坐在马背上,高高束起的长发迎风飘荡,为他身上的寒冷更添几分飒气。他什么也没说,只安安静静地垂眸看着他,眼神冷淡,又带着几分居高临下之意。 谢璟深在许久后回答他:“只是突然发现,如果能有更轻松的路,为何不去走?” 容明晏知道他皇兄一直都是个性子非常冷漠的人,但至少在他面前与他商量事情和合作时,还不至于像今日这般,如同寒冰地窖那般寒冷。 像是抱着极大的,谁也无法撼动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白白的决心# #嘤嘤嘤敲我觉得我31号完结不了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谢璟深离宫好一段时间后才又凯旋归来, 这一次回宫,容晟甚至更加大阵仗地迎接了他。 因为谢璟深击退了容明晏。 诚然,容明晏最开始也抱着和容晟相似的打算, 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愿意相信他们那么久的合作竟会如此轻易破灭。容晟给了谢璟深的承诺,外面的人都知道,无非就是权势地位的诱惑,甚至还透露出将来想要把皇位名正言顺继承给他的意思。哪怕就算谢璟深最后没能熬到他退位,可只要他娶妻生子, 那么在容晟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他的孩子也会是合法的继承人。 所以容明晏认为谢璟深只是突然反悔,不愿意让出皇位了。说实在, 容明晏最开始就比较看好他这位皇兄, 甚至还抱着等把江山夺下来后就把皇位给他的打算,因为他觉得谢璟深如果真的想做,肯定能做得比他更好。然而当初是谢璟深亲口拒绝的他,态度非常坚持地表示自己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硬是推脱了给他, 只心甘情愿当幕后助力的。 奈何这一次谢璟深突然回去, 容明晏与他说了半天都没能让他动摇。他的势力如今正在逐渐扩大, 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好不容易来到谢璟深看守的那座大城, 即使谢璟深已经与他成了对立方,也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这一次的打斗算是容明晏试探性的举动,他庆幸着自己并没有真的带上太多人过来迎战,因为谢璟深强大的能力他一清二楚。两方的争斗自然是以容明晏败退收场,不仅如此, 他先前好不容易夺得的好几个地方,也让谢璟深和皇宫的人乘胜追击取回。他们一路进攻,直至来到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 这个地方还是当初谢璟深和天|行教帮忙出谋划策拿下的,所以他对容明晏他们的布防特别了解。加上一路打下来,他手上带着的军队死伤也不少,而他心底实际上也根本没有真的帮容晟把容明晏彻底击溃的打算,掂量一下觉得差不多了,且就算坚持继续往前冲也未必拿得下来,才下令撤离。 即使如此,他们这一波出击,也算是帮皇宫扳回几成了。不晓得容晟究竟信了几分,但对方在他回宫后说是见到了他的‘诚意’,不仅给他发了很多奖赏,甚至也难得顺他的意没有马上再给他安排各种‘相亲’的宴会,让他稍微有歇口气的时间。 谢璟深知道容若耶在他去另一边办事的时候,例行出宫去大千寺祈福了。他知道柳清叶留给她的东西,这靖国皇宫也不是容晟的那般只手遮天,内部有敌人的探子同样也有自己人的,所以对于容若耶能够安全回来,他丝毫不意外。 他比较意外的是,容若耶回来后竟然还让人给他送了个伴手礼。 谢璟深风尘仆仆地回来,从容若耶派来的婢女手中接过了那个他如何推辞都推辞不了,差不多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面无表情地顶着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吓退了所有想要上前伺候他的侍女与太监,独自朝自己的房间回去。 说实话,像谢璟深身材高大,长得如此俊逸,身手好又有不凡的地位的男人,东宫里的小侍女多少都会动点小心思,希望能攀附上他。后宫的争斗再激烈,也比当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了小命,过着苦日子伺候别人的宫女要来得好。 可惜谢璟深是她们见过最高冷的男人,平日即使在宫殿里不出门,殿内的侍女根本就没有近身的机会。他刚住进来没多久的时候曾经有一位婢女动了歪心思,胆大包天地借着给他送膳食为由,想趁机勾引他。 结果从那一晚谢璟深大发雷霆之后,众人再也没见过这婢女,对方似乎连离开皇宫的机会都没有。 有了杀鸡儆猴的事情,东宫里的人即使有贼心也没这个胆了。更何况据说谢璟深探查能力还特别强,食物里有没有被下药,他不需要银针马上就能够察觉。 谢璟深安静地踏过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归属感的长廊,闲着无聊打开了容若耶让人送来的锦盒,深沉的目光在触及躺在盒子里的物品时瞬间一震,瞳孔甚至颤了颤。 他没有忘记自己如今身处何处,在回到自己房间之前四处都是眼睛,所以他很快就在别人发现他的情绪变化之前将它们尽数掩下,抿着嘴用着平日里步行的速度回房。 房门关上的刹那,谢璟深的心瞬间就不淡定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对白行歌思念过度,否则,他怎么觉得容若耶送他的那个玉佩,和白行歌身上那枚从不离身的如此相似? 谢璟深的呼吸乱了,杀人从来不会手软的他,此刻竟握着锦盒抖了抖,手滑了几下才终于又把盒子打开,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玉上雕刻的松鹤图栩栩如生,似乎还披着一层看不见的灵气,宛若下一刻就会从那一方圆境里飞出,与他那日在白行歌手里见到的一模一样。他会对这枚玉有印象是因为,这东西差点就被白行歌当做酬金给了黎星宸,为了此事他还默默在心里吃了半天的醋。 毕竟这等贴身物品,白行歌即使要拿来送人,必然也只能是…… 谢璟深顿了顿,努力把那酸酸的味道从自己大脑挥散,又盯着手里的玉皱起眉头。 容若耶到大千寺祈福的事情不算什么秘密,她既然能拿到这枚玉佩,就表示白行歌他们还是成功进了靖国,甚至还和她打过照面了。 谢璟深抿着嘴心想,按照白行歌他们的性格,搞不好还会和容若耶串通,溜进皇宫。 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谢璟深的心脏又重重跳了跳。 他捧着锦盒发着呆,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也算是刚从战场回来,所以身上多少带着几分凌乱的狼狈。他刚决定好快点去梳洗一番,找个缘由到容若耶宫殿拜访一下,才起身却又马上意识到了周围气氛的不对劲。 房里还有别人。 谢璟深‘嗒’的一声,面色从容地将手中锦盒快速关上,视线在房内巡视了一圈,最后锁定在那张不知何时被人放下了帷帐的床。 简直就像是明晃晃在跟他说,人就在床上。 谢璟深的脸色又沉了沉。 他还记着那天那个送食物的侍女一进来就想扑到他身上,还故意把衣服弄得松松垮垮,春光乍泄,企图勾引他的事情。 原以为那次的事情之后宫里的人会消停些许,没想到却越发大胆了。 谢璟深完全没有想要怜香惜玉或是给床上的人面子的意思,大步走到了床边,每一个脚步似乎都带着满满的怒气。他抬手用力将帷帐掀开,厌恶地看了眼那将自己包裹在他棉被底下的人,伸手动作有些粗暴地就把那床被子抓起—— 墨色的长发如流水一般散开在他床褥之上,大概是因为把自己闷在棉被里太久了,那人如凝脂般白皙的面容上被闷得发红,双瞳剪水看着他,带着几分羞赧,还有些许怨怒和委屈。 谢璟深只觉得心口处好像突然被人重重给敲了一下,敲得他发疼发晕,和载着震惊的冲击碰撞在一起,让他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说了,只微微张着嘴,喘着粗气。 谢璟深伸手想去触碰躺在床上的人,可又害怕面前的一幕是梦幻泡影那般一碰就碎,最终只停在半空中,不敢前进。他张了张口想说话,可喉咙一阵沙哑,无论如何用力,都说不出只字片语。 床上的人微微起身,却是往后躲了躲,在他微微惊愕的目光下慵懒道:“殿下的表情看起来好凶啊,估计是对我这个‘贡品’不怎么满意。放心,小的现在就走,马上消失在殿下面前。” 白行歌刚想越过他直接跳下床,结果才来得及掀了个杯子,一只用力的手臂就伸过来把他压回去。那只手在碰到他之后顿了顿,旋即像是得不到满足似的,又用力将他一捞,直接捞进了个温热的怀抱。 大概是过于激动了,白行歌觉得自己被撞得脑袋有些发昏,而且抱住他的手还将他揽得特别紧,有些喘不过气。 他唇瓣微微一张还没出声,就先听见抱住他的人用着喑哑又疲惫的声音说:“没有,没有……你别走,我……我很喜欢……你别消失,求你……” 白行歌在听见谢璟深声音的瞬间怔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谢璟深用着如此小心翼翼的语气说话,甚至还带着几分惶然和无措,好像只要松开手,他就会从他怀抱消失似的。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却又有着浓浓的,担心这只是黄粱一梦的惊慌。 白行歌一时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连那微微的窒息感好像也跟着那从他贴着的胸膛处,传来的激动声响一并消失。他有几分错愕地抬起头,才惊觉谢璟深竟然红了眼眶。 谢璟深在察觉到他目光的注视后垂下了眼眸,也因为他这个动作,眼睛里拼命隐忍着的东西没能再被控制住,不小心落到他的脸上,带着温热的清凉。 这下子失去声音的人变成白行歌了,只能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像蛛网般在他心里散开的酸麻与刺痛,令他难受得差点忘了呼吸,鼻尖忽然发酸。 谢璟深他竟然……? 白行歌是真的惊愕了,他从没想过像谢璟深这种冷冷淡淡,遇到再难受再糟糕的事情都能够不吭声独自承受的家伙,有朝一日竟会在他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这样的反常并没能让他感到开心,反而觉得胸口处传来了钻心之痛,想要打闹他的心思都歇了,只留下阵阵心疼。 谢璟深真的很不喜欢皇宫,这个地方是他所有噩梦的起源,是了结他快乐的地方。他从回来之后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安稳,白天得想办法与容晟斗智斗勇,还得耳听八方关注周围人的举止言谈,试图寻找接触花芯的方法,而晚上需要防着在这个无法给他带来安全感的地方,会有人冒出来刺杀他。 即使是困得睡了过去,小时候那些事情就会化作恶梦困扰着他,它们甚至还可恶地想要把梦里的白行歌从他身边抓走,每一夜的惊醒都日次怅然。他克制自己不去想念白行歌,可是生活上身边的所有东西,随随便便都能有个机缘能让他联想起和白行歌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也是入宫之后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和白行歌做过那么多事。天下之大,却没有一个比对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能要来得舒服。 收到容若耶送来的玉佩时,他想过白行歌他们可能已经悄悄潜入了皇宫,但他是怎么都料想不到白行歌竟有本事能直接出现在他床上。所以在一开始见到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梦,玉佩也根本就没送到手,他只是在回宫的路上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做了一场美好的梦。 直到他真真实实地触碰到了白行歌,可以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还有总能让他放松思绪安心入眠的熟悉淡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被他一直努力忽略,压抑在心底的思念在见到对方时失控地涌出,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想把人紧紧抱着,生怕一个不小心真的就让他给跑了。 谢璟深甚至在这一刻觉得有些后悔,他后悔自己不应该独自回到皇宫,白行歌肯定会很生气,肯定会怪他。他会不会是过来问罪的?问完之后,是不是又会因为怪他一意孤行离去,然后愤怒之下抛弃他离开? “别走。” 白行歌听着谢璟深声音颤抖地又轻轻说了这么一句,把头埋在他脖子和肩膀之间,却又像是意识到可能会弄疼他那般,抱住他的手松了松。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禁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这冷漠的男人的,小心又生涩的温柔。 白行歌的头抵在他坚硬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好不容易才溜进来找到你,就算你赶我,我也不走。” 从确认关系之后,两个人是第一次分开了那么久。彼此间都带着些许的委屈与担忧,还有数不清的想念,这一刻也分不清究竟谁比谁来得更要浓烈。如今恍惚相遇,心头涌上的情绪,比起甜蜜,更多的是说不上的酸涩。 明明没有喝酒的谢璟深却突然像是喝醉了那般,变得有些固执又小心,再三确认了他真的不会趁他不在的时候离开,才恋恋不舍地准备先去浴房沐浴。 顶着浑身的狼狈,谢璟深想靠近白行歌却又觉得不适。 白行歌坐在床上看这人沉默着不愿松开抓住他的手,心念一动,手指轻轻在他掌心挠了一下,迎着他愕然的目光低声问:“那,你若是怕我跑了的话,我们……一起?” 谢璟深的目光瞬间暗了下来,白行歌甚至感受到了几分危险。看着谢璟深明明有点期待,刻有担心自己等会儿控制不住情绪弄伤他的表情,他心一横:“去不去了?不去我就真的走了——” 然后他就直接被人打横抱起,带到了浴房里。 浴池边上落了一地的衣服,混乱地交杂在一起,躺了一路,像是边走边从它们原来的主人身上落下的。 在被鲜花与水雾覆盖的水池里,水花与甜腻的轻吟交叠,似乎还夹杂着低低的哭声,但很快又被另一道沉而温柔的抚慰声覆盖。 谢璟深温柔地用亲吻拭去怀中之人从眼角处落下的泪水,双手搭在他腰肢处掐得他双腿发软,在他耳边低语:“是不是弄疼你了?” 白行歌微微仰着头,没忍住转头在他喉结上轻咬了一下,红着脸说:“没有,我那是爽的……” “……”谢璟深沉默了一会儿,咬了咬他的耳朵像是在‘报复’,故意加重了力道。 大概是终于有了真实感,谢璟深这会儿清醒了不少,甚至还懂得‘恶人先告状’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行歌茫然地看着他,听他又接着补充:“为何要瞒着我偷偷转移死咒?” 白行歌终于听明白了他的问题,哼哼唧唧地哭了几声,才软绵绵地回答:“我若一开始就同你说,你会答应?” 谢璟深沉默着没有回话。 确实,他舍不得白行歌去承受他所经历过的那些痛苦,也不愿将他性命高高吊起,放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摔得七零八落的高度。若白行歌向他提出这个建议,他宁可咬牙自己去赌最后那一个月的时间,也不会答应,甚至还可能为了不让白行歌做傻事自己率先躲开。 白行歌一脸‘我就知道’的眼神,感受到他忽然放缓变得无比缠绵的动作,轻呼了口气扶着他双颊:“你不也是?偷偷丢下我一个人跑到你一点也不喜欢,还无比危险的地方,这么做比我过分多了。” 顿了顿,他又红着脸瞪他一眼:“你还偷偷给我吃了合欢毒的解药,我跟你说的你都丢脑后头了吗?” 谢璟深低头在他嘴边浅浅亲了半天,才低声回答:“没有,我也没有想要离开你。” “而且我还想让你知道,就算没有合欢毒,我也能让你随时……”最后的字语被谢璟深压得仅二人能够听见声音说完,他说这话的时候贴着他贴得很近,还是那带着磁性的嗓音,只是因为此刻染上了情·欲所以听起来更要人命,更别提他还是那一本正经的语气,白行歌的脸瞬间就红透了。 阔别多时,谢璟深依然是他认识的那个流氓。 两个人毫无节制地在浴房里浪了几次,才双双把身子洗净,然后白行歌一手掐着腰,另一只手被谢璟深扶着,趴回床上不想再动。 幸好谢璟深这些日子的冷淡已经深深烙印在东宫所有人的印象之中,外加他最近刚立功回来,而且在皇宫的日子也还算安稳,所以大多时候不会有人进来房间骚扰他。 白行歌的存在并没有让人发现,而且谢璟深刚长途跋涉回来,白行歌也是刚随容若耶回宫没多久,所以从浴房出来后他们没有再继续胡来,而是相拥躺在床上,低声聊着,不叫其他人发现。 白行歌还挺喜欢谢璟深房里的床,比他在朔国的那张大了好几倍,完全可以在上面躺好几个人。 他不禁联想到了一些事,没忍住戳了戳谢璟深硬邦邦的腰调侃:“看来,你们靖国国君是打算给你找三妻四妾,直接让你在这大床上……” 谢璟深立即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他确实是打着要我早点成家的主意。”见白行歌那双带着水光的眼睛逐渐露出委屈,他没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但我都拒绝了,都不曾多看她们一眼。” 白行歌在他把手松开后抓着咬了一下,力道轻得都没在上面留下印子:“话都是你说的,我又看不见。” 顿了顿,他又说:“瞧你刚才过来床边扒我被子的速度,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训练有素——” 谢璟深听白行歌连训练有素都拿出来说了,直接翻身抱着他压了下去,用自己的嘴堵上了他的,以防他又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来,直到把人亲得浑身发软没力气再作妖才作罢。 谢璟深低头轻轻蹭了蹭他,眼神深沉而柔和:“你明知道我只在意你。” 白行歌安静地与他对视许久,然后才勾住他的脖子,轻声说:“那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不要再瞒着彼此,一起拿出来商量好不好?” 谢璟深听着他软乎乎的声音,难得见他身上不带半点倔气,整个人软入他心底,呼吸都乱了些许:“好,你说什么都好。” 他受不了白行歌和他撒娇,只要他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嚷着说想要这天下,他拼了命都能去帮他打回来。 白行歌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轻轻开口:“对不起。” 谢璟深几乎是在他第三个字落下的瞬间就又把他捞进怀里抱着,哑着声音郑重跟他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是我不够好,这段时间肯定把你给委屈坏了。” 白行歌用力吸着谢璟深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这几个月来空落落的心总算是逐渐被填满。 谢璟深大概真的是累坏了,每次他都会等白行歌睡着之后才放心睡下,只有今日白行歌被他抱了半天,发现他不再出声,稍微挪了挪一下才发现他已经沉沉睡着了,唯双手仍紧紧抱着他不肯撒开。 白行歌盯着他安静的睡颜,没忍住偷偷弯了弯眼睛,靠在他怀里安心地与他一同进了梦乡。 谢璟深的房间很大,大得随便都能给白行歌找到个隐蔽的角落躲避前来汇报的人。两个人才刚一同悄悄吃完早餐,就有皇后那里的人罕见地来到谢璟深的宫殿,说是皇后招他这位‘侄儿’去谈谈心。 作者有话要说:乌鸡鲅鱼啊麻个蛋蛋 都已经算是拉灯几句话带过了锁个球球啊!!! 心累。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谢璟深安抚好听见皇后要见他就开始警惕起来的白行歌, 才神色严肃地跟着皇后那里来的小太监一同离开东宫。 他和白行歌今早起身还稍微讨论了一下没能见到皇后的事情,白行歌刚和他说完他与白云玺的计划,没想到皇后竟然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还点名说要见他。 不说谢璟深回宫已非一两日之事,她什么时候不召见他,偏偏挑中白行歌他们刚潜入皇宫的时机……谢璟深实在忧心白行歌他们的行踪已被对方察觉。 抱着沉重的心情,谢璟深见到了在凤仪宫大殿处等候他的皇后。 谢璟深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个长得非常成熟美艳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牡丹红的宽敞华服,香肩半露, 侧躺在黄金打造的贵妃椅之上,眼眸轻轻一抬,琥珀色的瞳孔中带着不屑一顾般神色。显然即使是要见的是他, 她也没有半点收敛仪态的意思, 甚至也没有像宫里其他人对谢璟深下意识表露出的惧意,反而慵懒地抚摸着怀里的白猫。 皇后在谢璟深进来朝自己行了个礼后才缓缓睁开微合的眼睛,烈焰般的红唇轻轻一扬,幽柔婉转的声音传来:“起吧。” 谢璟深无法从她打量自己的视线里看出她的想法, 只听见她开口:“是本宫怠慢了, 好侄儿回来那么多天, 今日才终于想起该和你见面给点见面礼。本宫手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大多都是陛下赏赐下来的珠宝,这些你就拿去吧。” 皇后说着挥了挥手, 就有一堆捧着装满金银珠宝,甚至是上好天丝绸缎的侍女与太监从边上走出,整齐地站了一排。 “皇后不必多礼。”谢璟深冷声回道,看也没有看那些东西,似乎没有想要收下的意思。 皇后却笑了一声, 声色勾人:“那就直接让人送去你宫殿了。”说着,她又轻轻打了个手势,那些人就如退去的潮水那般,哗啦啦地就离开了大殿。 谢璟深当然不认为皇后过来只是想和他谈心:“不知皇后召见我,有何要事?如若只是见个面,面也见着了,我可以回去休息了?” 宫里很多人其实也畏惧皇后身上的气场,主要容晟宠她宠得过火,她说出口的命令几乎和圣旨差不多,大家都不敢得罪她。而且不晓得为何,她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平日里和人说话也轻声细语,也不怎么凶人,大家就是会莫名害怕她。 像谢璟深这样,气势上半点也不逊色于她,甚至还能淡定与她对视甚至呛声的,是少数。 皇后眯眼看了他一眼,轻笑:“确实可惜。” 谢璟深默默盯着她没有回话,皇后又补了句:“若当年你没有离开皇宫,如今皇位上坐着的,应该就是你了。” 容晟还活着,哪怕是贵为皇后,说出这样的话也实属大逆不道。但凤仪宫里上上下下的人却都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已经听惯了这样的话,还是被调|教得很好,不该听的都假装听不见。 谢璟深也没有提醒她说慎言,就是冷冷地盯着她:“皇后还有其他的事吗?若没有,我就先行告退了。” 他拱了拱手正打算离开,却又被皇后不紧不缓的一句话给拉住了脚步:“殿下真的就这么走了?本宫以为,你对本宫手里的某个东西很有兴趣呢。” 谢璟深眼神一凛,缓缓回过了头。 · 白行歌跟着容若耶的队伍,艰险地躲过了皇宫的守卫,伪装成她身边的护卫进入了皇宫,回来的时间也就比谢璟深早了那么一两日。 白云玺和穆昭阳也都在,容若耶原本想着等谢璟深回来整顿好后再把他招到自己的宫殿一次,让他们几人会合。只不过白行歌他才听见谢璟深的军队进入主城的消息,就已经按捺不住了。他围着白云玺嚷了半天,才总算磨动了他,答应帮他悄悄混入谢璟深的宫殿,给他惊喜。 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容若耶的功劳。 白行歌心里原本是真的有怨气,气谢璟深竟然独自跑来面对麻烦,他甚至已经做好和他闹一场的准备。只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什么气啊不满啊都消失了,只剩下令人心酸的想念与委屈,想好好抱着他。 谢璟深去见皇后的时光对白行歌而言简直就是度刻如年,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被谢璟深金屋藏娇的那个娇,还得小心时不时会从外面经过的侍从侍女。尤其途中皇后那里好像还来了一波人,大阵仗地在外边放了一堆东西,白行歌听见他们讨论了半天到底要不要先送进来房间,心情七上八下。 好在谢璟深这些天给他们种下了不浅的阴影,他们最终还是没敢触犯他的威严,没敢在不经他允许的情况下进入他房间。 白行歌坐在能够躺下七八个人的大床上,把大半个人藏进暖和的,满满都是谢璟深的味道的被窝里,乖巧地等他回来。谢璟深在来到寝宫的隔一天就已经摸索出床头后方有个能够藏下一个人的暗格,事先交代了他万一外面突然来人,可以先进去里面躲一躲。 谢璟深说他去一去就回来,结果白行歌独自守空房守到天黑,都没见到人影。 总不可能相谈甚欢,留下来吃了午饭还又顺道吃了晚膳吧?再说,谢璟深和那个妖后能有什么东西可以说那么久? 白行歌拒绝承认自己身上传来醋的味道。 撇开这个不说,他确实是有些担心谢璟深的安危。但他又觉得这只是皇后和谢璟深的第一次见面,后者应该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直接把人扣押下来吧? 想归想,但他还是没忍住借着房里的烛火烧化了能够让白云玺有所感应的符咒。 白云玺自然是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谢璟深的房间,当时就给他塞了道符,说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就直接把符令烧了,他那里就会立即收到感应,然后想办法过来找他。 残烛终究没能抵住时间的流逝彻底燃尽,房里陷入一片昏暗。无人的房间里,白行歌自然是不敢擅自重新点上一根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能安静地等待,心也越来越沉。 他估算了一下,如果没错的话外面现在已经快子时了,谢璟深却还未归来,这实在不寻常。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出事了。 白行歌抿嘴把自己缩在大床上一动不动,身影看起来显得有些寂寥。直到窗口处传来些许动静,摘下身上铃铛省得引起他人注意的白云玺披着夜色溜进了房间里,见他独自一人待在房内,皱眉问:“他人呢?” 这个他显然问的是谢璟深。 白行歌顿了顿:“皇后早上把他召过去之后,我就再没见到他回来。” “这……”白云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犹豫了一会儿说,“其实你不叫我过来,我原本也打算亲自走一趟来着。” 白行歌疑惑地看着他。 “我和穆昭阳昨日在长公主的宫殿里见到了无相鬼,他好像知道我在那里,就是冲着我们而来。他找了一圈没找到你本来还想溜走,幸好我那日在璃国被他逃走后一直很生气,入宫前就先做了准备,和他打了一架才总算是把他锁在一颗铃铛里,正让昭阳帮我看着。” 白行歌眼神有些不同意:“昭阳不懂得术法上的事,你就不怕……” “不会。”白云玺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让他看着只是防止弄丢了罢,你哥我做的法器,进去了没有我的允许还想有逃出来的机会?” 白行歌被自家哥哥的过分自信逗笑了,但想起还没回来的谢璟深,眼神又暗了下去:“那谢璟深……” “我估计皇后终于忍不住动手了。你别看容晟现在让谢璟深出去对付容明晏,看似稳住了局势,实则其他地方的漏洞还多着。这靖国,皇后若再不赶紧攥进手里,派出妖兵袭击,恐怕会有变数。她筹划了那么久,肯定不想轻易放过。” “你别忘了,妖后手里还拿着花芯。我们随容若耶入宫的事,虽然瞒住了宫里大部分人,但对于感知能力强大的妖后,定然是瞒不住的。”白云玺提醒道。 更何况妖后曾经还在他们璃国当过护国妖兽,对圣莲和他们的气息定是了如指掌。也就是谢璟深刚回宫的时候没带着他们,妖后拿不准谢璟深真正的意思,也不敢完全信了尊者的话,所以先观望着。 倘若妖后有心,谢璟深完全可以取代容晟成为第二个她,为妖后所掌控。毕竟谢璟深从里里外外都特别完美,在妖精眼中是个香饽饽的大饼,妖后会轻易放过他才奇怪了。如今确认了白行歌他们潜入皇宫,估计妖后就是打算等谢璟深回来,借着他再吸引他们出来,直接夺走他们手里的碎片和底座。 白行歌不怎么喜欢这种和人迂回的感觉,更何况谢璟深消失了一整日,他担心妖后直接把人给吃抹干净…… 一想到这点他脾气就快炸了,冷声道:“既然我们和妖后都想要手上的东西,也不必再躲躲藏藏,直接见面谈清楚也好。” 他从小就知道璃国有个护国妖兽的事,虽然他到最后都没能和这个大多时候都在深林禁地内闭关的妖兽见过面,但多少也听说过她的一些事迹。哪怕到最后,他从爹娘甚至是方元口中听见的,都是对这位狸妖的赞赏。而且当年他们璃国遭到攻击时,狸妖也出手帮忙了,只不过她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多国的围剿,她也有心无力。 他觉得他是应该和她见个面,询问她如今执着于圣莲的目的,想问她为何从让他们敬仰的妖兽成了个祸国殃民,甚至还吞噬了许多亡魂的可怕大妖。 白云玺对于妖后抱有的想法与白行歌相似,他其实也不太理解妖后现在的作为。他一开始还想过妖后会不会是想借靖国之手获得力量来进行报复,毕竟当年那场战役,指不准也少不了靖国手笔。 作为大国,靖国哪怕没有像朔国先皇那般奋力怂恿,多少也会插|点手想试试能不能分到一杯羹。 但如果她是真心想为璃国报仇,也不应该用如此极端的手段,甚至还和背叛璃国的尊者合作,想要对付他和白行歌。如果她真的想报复,应该暗中先找到人与他和白行歌联系上,再商谈后续的情况。只要有妖后的能力,他们不愁想不到一个完好的计划。 是该去见面了解一下情况。 …… “不愧是容晟相中的武器,意志力真是坚定,本宫都借了些许花芯的能量,依然无法掌控你的心魂。”昏暗的地下室里,皇后依然穿着那身漂亮的红金色衣服,金橙色的凤凰在她大袖衫上仰头展翅,长长的衣摆拖了一地。 谢璟深被铐链锁住了双手,妖后抱着那只白猫站在他面前,琥珀色的眼睛化成了妖瞳,里面有紫粉色的光芒微微亮起,对准了谢璟深漆黑的墨眸像是企图控制他的心神。 谢璟深被披着黑袍的尊者抓住了头强行对上妖后的视线,他紧皱着眉头咬牙挣扎,力度大得功力完全和他不是一个等级的尊者差点拉不住。再加上先前的旧恨一起,尊者早就看他和白行歌不爽许久,这会儿逮着机会,自然要趁机揍他几拳。 妖后又直盯盯地瞪着谢璟深,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目光逐渐涣散,然后又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那般再次聚焦,又一次躲过了她的摄魂术。 她这会儿是真的有些意外了,闭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嗤笑一声:“你可真是个硬骨头,本宫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容晟当初也挣扎过,但最后还是成功被她得手。谢璟深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苗子,甚至连外表都很吸引人,如果是他,她不愿意再让他们姓容的人多掌控这靖国多几年,等她把这个‘侄儿’的精气又消耗完,再彻底上位也不迟。 只要谢璟深能登位,容明晏那里肯定会多了很多顾忌。 谢璟深再一次挣脱了妖后的摄魂术时,头疼地甩了甩头,满头冷汗,意识却清醒得很。 早上来见妖后的时候,她主动向他提到了花芯。他入宫原本就是为了这个,所以没有离开,甚至在转身时还见到了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尊者。 从容貌被他们发现之后,他就不再戴着面具了。他的眼神是如此阴狠,嘴边的笑容充满了邪气,也不知道对他动了什么手脚,让他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他原本想着,那可是皇后的大殿,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皇后应该还不至于真的对他胡来。没想到原来并非凤仪宫的人都训练有素,只因他们全都已经被妖后给控制了,搞不好用白行歌的话来说就是灵魂已经不再完整,神智已不属于自己,所以不管皇后在她的宫殿里对他做什么,也不会有人告密。 哪怕此事告到容晟那里,被妖后迷了心智的容晟估计也只会一笑而过,只提醒她一声:“记得留他一条命,给我先生个继承人。” 谢璟深捏紧了拳头,在又对上妖后的视线时,为了保持清醒,狠了狠心咬破自己的舌头。血腥与刺痛冲击着他的大脑,他拼命让自己去想着还在房里等他回去的白行歌,没忍住又用力运了运气,差点真的让他把铁链子给扯坏了。 若非这个链子是妖后特意注入妖力护持,谢璟深可能早就已经挣脱,并且先把边上的尊者抓起来狠狠揍一顿。 妖后实在有些舍不得把谢璟深这么个从各方面来说都是极品的人放走,思索了片刻又道:“我明白了,既然朔国那位国师是让你心系的人,只要先把他除掉,再想控制你就更容易一些了。” 白行歌果然是谢璟深的逆鳞,妖后刚说完这句话,谢璟深微合的眼睛就猛地睁开,眼神透着凛冬一样的寒意。若非他被限制住了行动,恐怕已经直接扑到妖后面前想把她抹杀了。 妖后冷笑了一声,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弹,谢璟深胸膛处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撞了一下,撞得他喉咙处忽然涌上一阵腥味。 就算他再强大,那也只是武力上的碾压,怎么可能斗得过一只妖? 看着妖后转身就要离开,谢璟深意识到对方已经察觉了白行歌存在的事,难免有些着急。 岂料在她走出地下室的门之前,她的贴身婢女一脸木讷地走了下来,朝她通报:“启禀皇后娘娘,殿外来了两个自称姓白的男人,说有事求见。” 谢璟深面上神情又是一顿,看着皇后侧头朝他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吩咐道:“那就让他们下来,本宫正好想见一见他们,算是省了本宫走一趟的功夫。” · 白行歌和白云玺两个人一起,哪怕这宫里大部分的孤魂野鬼都已经被妖后给吃了干净,却也阻挡不了他们能够借着术法顺利来到凤仪宫的步伐。 严格来说还得多谢他们待在容若耶宫里的那几日,她就先把宫里的路线稍微告诉了他们,也给他们指示了卫兵巡察的规律和适合他们游走的路线。 妖后也没想到他们俩真能那么大胆,什么人也没带,大摇大摆地直接来找她。 白行歌和白云玺大官人没那么胡来,得亏于穆昭阳作为天·行教教主弟弟的身份,他们刚进入皇宫的第一天就已经被天·行教藏在宫里的探子发现。更何况容若耶身边的护卫也都悄悄换了一拨天·行教的人,他们俩其实是在那些人暗中看着下来到凤仪宫的。 来到地下室,见到真的被皇后收押起来的谢璟深时,白行歌差点气得直接动手抢人,还是身旁的白云玺拉了他一把,才没让他和妖后见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打起来。 他们一来到凤仪宫就发现宫里的人已经被彻底控制了,如果他们想,是可以帮那些人解开妖后摄魂术,只不过暂时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 白行歌的眼神从进来后就直直落在谢璟深身上,后者也用着暗沉的目光盯着他,像是在询问他为何会贸然出现在此地。 谢璟深边上的尊者显得有些无礼,白行歌没忍住,还是悄悄动了手,捏出几条灵力化成的灵蛇,溜到尊者的腿边狠狠咬了他几口,咬得他没忍住吃痛地喊了一声跳开,他才满意。 啧,他的楼主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吗? 鉴于白行歌的心神全都放在谢璟深那里,和妖后的对峙就落到了白云玺身上:“……狸妖?” 妖后朝他们露出一抹艳丽的笑容,感叹:“没想到我竟然还有机会见到璃国后裔。” 白云玺没打算和她说太多废话:“花芯在哪儿?圣物不能随意面世的事情你应该清楚,我们得将它重新封印起来,省得落入有心人手中被用来胡作非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特意看了边上的尊者一眼,就差没直接点名防的就是他。 妖后摇了摇头:“为何不是你们把其余的碎片和底座交给我呢?那么多年了,若不是我没有进入璃国的资格,圣莲早就在我手中发亮,我早应该掌控了靖国的兵力,把当年消灭璃国的势力都一一铲除。” “云玺,行歌,虽然你们不曾与我见过面,但当年你俩年纪尚小时,我可是没少通过妖力,远程关注着你们的情况呢。”妖后感慨道,“璃国覆灭,你们应该和我一样痛心。圣莲在我手上能够大大增强我的妖力,到时候不仅是报仇,想要直接掌控这天下也并非绝无可能!” “来吧,如今你们二人既然终于和我见面,应该同我联手,助我达成增长我妖力的最后一步才是。”妖后看着他们的表情是如此慈悯,甚至还朝他们伸出手,想要与他们一同合作。 白云玺还未答话,边上的白行歌就忽然先她一步开口,眼神是赤·裸·裸的同情:“想要报仇没有错,可是如果因为想报仇,到最后反而被圣莲迷惑了心智,那就背道而驰了。” 白云玺微微一愣。 在对于圣莲的感知上,他远不如白行歌要来得敏感。 白行歌在见到妖后的第一眼,就已经感受到她身上妖力的变化。当年他虽然不曾与妖后打过照面,却是见过禁地外面的景物。他小时候经过那片林子,知道里面住着一只大妖,那会儿见到时,她身上的妖力是白色的,甚至带了点仙气。 她在被璃国的祖辈救下之后,就一直潜心修行,尽心尽力守护他们的国家,不曾滥杀无辜。倘若能坚持,或许她能够在多年后的渡劫中洗净一身妖气,缓缓步入仙道。 可惜璃国却没能坚持到她成功的那天。他不知道狸妖所经历的前尘往事,但她如若真的把璃国当成重要的家园守护,那璃国覆灭的时候,她心里肯定是愤怒的。 既然她能成功逃离,作为一只大妖,她定然会想要报仇。 白行歌问她:“圣莲能够增长你的妖力,当年你拿着花芯想要凑齐圣莲……是想要为璃国报仇吧?” 妖后琥珀色的眼睛微微一动,似乎闪过了一丝痛苦和怨恨,还有一种他不太确定的执念:“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 “我们好好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国,凭什么让人践踏?我们守护了几百年的东西,怎能让他们说夺走就夺走?”说着,妖后又抱紧了怀里一声不吭的白猫,恨恨地瞪着他们,“我就差最后一步了!只要你们把碎片交出来,启动圣莲,助我增长妖力,我马上就能拿下靖国,再顺势利用他们的兵力向那些曾经伤害过璃国的人进行报复!” 白行歌冷静地对着她问:“启动圣莲后你确实可以顺利获得你想要的妖力,但你能够保证自己不会迷失在强大的,足以摧毁天下的妖力之中吗?” “狸妖,你现在执着于圣莲,真的还单纯是为了报仇而已?” 第一百二十三章 狸妖的眼睛里飞快地泛过了一丝痛苦, 可不等她来得及将那样的纠结稳下,另一股更为冷淡阴戾的暗色便将其覆盖,让她又恢复成与白行歌他们最初见面的冷然模样。 或许她的眼睛里曾经装着对于璃国覆灭的绝望、懊悔与愤恨, 但很讽刺的是,她终究是在复仇的过程中败给了那被她藏在潜意识多年的妖性。 白行歌小时候也好奇过,他问了他娘:“爹和陛下他们不是都说妖精是不好的家伙吗?可是为何我们的护国‘神兽’会是一只狸妖?” 他依稀记得他娘亲当时温婉的笑容,眼中的流光似是淌过银河那般漂亮:“即便是妖精,也能够做选择。” “既然出生容不得他们做主,未来的路至少还能够任他们自己决定。而狸妖她只是在接受了我们祖辈的帮助后, 选择成为能够被我们称颂为护国‘神兽’的存在。只要她不滥杀无辜,不伤害百姓,又有何不可?” 白行歌一点就通, 心情瞬间豁然开朗, 也没再质疑过狸妖的存在,甚至还对她抱有感激与敬仰之心。 他不曾见过狸妖,可她确实长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漂亮。哪怕她身上此时更多的是妖魅之感,可眉目间却仍能见着几分独属于她的纯真, 让人忽然意识到, 她曾经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妖。 其实白行歌对狸妖的心情比较复杂, 虽然生气于她当真对谢璟深动手, 可他内心对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怨恨。毕竟,这位妖后曾经默默待在禁地几百年, 基本没有离开过他们璃国的范围,就这样一直作为强大的后盾守护着他们。 据他所知,璃国在灭国之前也曾经遭过几次小灾难。尤其像这么个灵力如此强大之地,多少也会被一些强大的邪祟或其他妖精盯上,全都赖以狸妖的保护, 他们才一次又一次逃过了一劫。 “狸妖,圣莲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白行歌询问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祖已经做好这一日到来的准备,或是他娘和他爹已经提前预见好这一劫,当年他娘亲还曾经提醒过他:“如今对狸妖而言,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守护璃国,尤其是璃国的至宝圣莲。可这一物能是护佑璃国所有人性命的宝物,也能够是为整个国家带来灾难的东西。” “实际上,这一物若用在狸妖身上,能够帮助她成为大陆上最强大的妖精,如此一来,即使全天下的人都盯准了璃国想找我们麻烦,他们都未必会是狸妖的对手。”璃国三公主说到这里,眸中却滑过一丝可惜,“奈何圣莲的力量过于强大,当年持有它的人再三思量,拒绝将它用在狸妖身上。” “这并非对狸妖的忠诚有所怀疑,只是她毕竟为妖,妖性犹存。那位先祖意识到圣莲本身所蕴含的强大灵力很可能会导致她迷失在力量之中,失去自我,最终成为祸害天下的大妖。若真如此,这便与本意背道而驰,不如不用。” “若将来真因迫不得已的原因致使狸妖破了戒,你便这么问她。” 圣莲对狸妖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是个挺有意思的问题,白行歌也不明白为何他娘亲会这般交代他,不过在他询问出口之后,狸妖脸上的表情确实有了些许变化。 这句话仿佛成了打开她内心某个地方的钥匙,让她怔怔地抱着白猫,忽然陷入有些失去自我的状态当中。就像是真的在用心思考,圣莲对她最开始是什么样的意义。 据白行歌所了解,狸妖当时也懂得圣莲会对她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所以即使是在那位先祖离世后也不曾擅自去用过圣莲。他心想,狸妖最后会没忍住去打破那个禁忌,多半是为了给璃国复仇。 作为璃国后裔,他实在没有去憎恨她的资格。 白行歌见狸妖秀眉一皱,有些失神,便悄悄给白云玺使了个眼色。后者瞬间领悟,无声溜到谢璟深和尊者所在的地方,打算把谢璟深救下。 尊者是个缠人的,他马上就察觉到了白云玺的意图,便立刻动手将他拦下,两个人直接打了起来。 谢璟深手上的铐链上面被狸妖布下妖术,若不将妖术破解开来他怎么都挣脱不了。白行歌见尊者被白云玺拦住了脚步,也不顾狸妖那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着急地就直奔他而去,试图把他从狸妖手里救下。 谢璟深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用眼神安慰着他,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 白行歌是看出来了他暂时没有受到生命威胁,但也不放心他被继续狸妖收押,才小跑了过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碰到谢璟深,被灵气笼罩着的身体忽然传来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促使他本能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才堪堪躲开了从边上好似一阵风那般袭来的妖风。 只是不等他有反应的时间,妖后的另一道攻击又袭击了过来,力量强大得连平日里能够护住他的灵力都无法抵御,让他看起来有些脆弱的身子直接被撞离好几尺,和谢璟深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开。 铁链被人用力扯得咣当作响,谢璟深全身的肌肉因为白行歌受伤的一幕而紧绷,恨不得马上能够飞扑到妖后面前与她大打一场。 白行歌抬手在胸膛处微微揉了几下,心想狸妖下手可真重。 方才还独自晃神的女人因为他们在边上的动静而回过了神,白行歌朝她眼睛看了一眼,然后心里有些失望。 并不是他想见到的眼神。 他刚才差一点就能碰到谢璟深,只要可他一息的时间,他马上就能帮他把铐链上的妖力驱逐。他默默与远处的人对视,心里弥漫着无尽的可惜。 “圣莲对我的意义,自然在于是能够帮我替璃国复仇的存在!”狸妖的眼睛变了变,一瞬间又从和善的圆瞳化成充满攻击性的妖瞳,手指在空中轻轻弹了几下,白行歌瞬间被一股窒息感覆盖。 脖子处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绫布给紧紧缠绕、缩紧,掐得他快要喘不上气。 在限制住了他的行动之后,妖后又深处另一只手在虚空中微微一点,被他藏在身上的圣莲碎片与底座就那样从他身上抽离,朝着妖后的方向缓缓飘去。 正和白云玺对峙的尊者见到那些碎片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也是他这一晃神,挨了白云玺一记足以把他脸打歪的拳头,整个人像弱小的娃娃那般摔倒在地,眼前甚至还黑了一瞬,头脑发昏。 白云玺一见到他就没好气,下手可谓毫不留情,完全没再疼惜,估计还可能在心里感慨自己力道终究是轻了,没能一拳把人揍到黄泉。 狸妖早些日子就从尊者手里得到了第九枚碎片,从她袖子里一并飘了出来,在半空中被她理成一个圈,围绕着底座打转。 就差最后的花芯了。 白行歌正疑惑着妖后会把花芯藏在什么地方,突然看见乖巧地蜷缩在狸妖脚边的那只白猫忽然抬头木木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身子在微光闪过之后消失,化成了铜金色的花芯,随着妖后纤细的手指轻轻动作,飘浮到半空中,与那些花瓣碎片和底座结合在了一起。 狸妖的视线落在白行歌身上。 她虽然凑得了个完整的圣莲,可到底还是需要白行歌来真正重新启动它灵力的流转,否则它在她手里终究只是个摆设品。 “身为璃国后裔,你应该站在我这里,和我一起对付那些人。”狸妖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圣莲在我手上能够发挥它最大的效力,让我成为世间最为强大的存在,讨伐天下,有何不好?” 白行歌回道:“当年伤害璃国的,也非全天下之人,又何必殃及无辜?” 狸妖眼神凌厉:“不,他们当初没有一同袭击璃国并非他们不想,只不过是懦弱!如若有人能给他们个机会,我就不信他们不会插一手!人类是最居心叵测,最为阴险的生物。只有被恐惧的力量控制,他们才会乖乖听话,才会老实!” “我想了很久,也终于明白璃国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这是懦弱的表现,虽然我们一直说着要与世无争,向往和平,不参与时间纷争只求有一方净土。可外人却不曾给我们这个机会,正因我们的弱小才让他们有机可乘。如果一早我们就掌握着无上的力量,又有谁会敢贸然伤害我们?” 狸妖越说语气也越发歇斯底里:“若我当初没有听从指令,一早就先融合圣莲的力量……” “那璃国很可能几百年前就先灭亡了。”白行歌冷静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先祖不让你与圣莲融合的原因你应该清楚,就是因为他知道会成就今时今日,这样的你。”白行歌脖子上缠绕着的力量在妖后获得了碎片后就没有再继续缩紧,给了他能够说话的力气。 “我怎么了?”狸妖却轻笑了一声,双眼微红,“作为一只修炼的妖,我追求强大的力量何错之有?!若不是为了成为站在顶端的大妖,我何必苦心修炼,何苦拿命渡劫与天作对?” “我想要报答璃国,所以倾尽全力想要为它复仇,又何错之有?!” 白行歌抿了抿嘴还未说话,反倒是边上的白云玺先冷声道:“帮璃国复仇没错,我和行歌也想给璃国复仇,谁也不想呢?可若让复仇的执念吞噬了你,借着这样的名头去获得无法掌握的力量,从而再去完成一些自己的私心,那就不对了。” 狸妖咬了咬牙,无视了他们的劝告,眼里满是浓烈的执着。 她将拼凑成个铜莲花的圣莲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握爪状指向谢璟深所在之地,冷眼盯着白行歌:“我知道你身负璃国大祭司的传承,能够重启圣物的只有你。” “如果你还想要你心爱的人能够活着,就不要拒绝我的要求。”狸妖说道,“你们斗不过我。” 狸妖说得确实没错,她的信心也并非凭空捏造。她满打满算也是近千年修为的大妖了,这和千年大鬼又不同,作为拥有实体的妖精她甚至已经炼成了药丹,就算白行歌和白云玺一同联手,也未必能够轻易斗得过她。 更别说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尊者在边上捣乱。 狸妖甚至松开了在他脖子上的束缚,神色从容地盯着他,像是看准了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白行歌拳头握紧之后又微微松开,和她说:“你先把他放了,让他回到我这里。”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谢璟深。 “你说的没错,而且谢璟深的功法只在对付普通人有效,既然我们加在一起也不是你的对手,你倒不如先把他松开。”白行歌抿着嘴,“反正你把他抓起来的初衷,不就只是为了威胁我么?” 狸妖确实想过要把谢璟深也作为自己补品留下来的念头,不过他既然是白行歌的人,而且这么个男人与圣莲相较,那诱惑差得很大,谁轻谁重无需多虑。 “行。”狸妖答应得很爽快。 她之间朝着谢璟深的铐链一指,似是有雷电般的细长流光自她指尖窜出,直接打到了黑色沉重的链子上。 白行歌开了眼通,能看见链子上的妖术禁制被她亲手给破解了。谢璟深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变化,在她施完法后双手再用力一扯,链子便直接落开。 他警惕地看了看狸妖,后者反而对着他露出一抹称得上和善的笑容:“过去吧,我的好侄儿。” 等谢璟深回到白行歌身边,确认他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也没被胡乱下了什么咒术,白行歌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然后缓步朝狸妖和圣莲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狐是短小狐# #要完结了就开始各种卡文_(:з」∠)_# #我努力白天再来个二更!#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谢璟深在白行歌彻底离开自己的可触碰范围时拉住了他, 与他对视了片刻,才又侧头朝妖后道:“你知道我们想要圣莲的目的。” “东西可以给你,我们也可以帮你启动它。不过在达成你的目标之前, 你得先让它帮忙将行歌身上的死咒驱除。”谢璟深冷声说道,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清醒地记着白行歌的身体情况。 “瞧瞧我,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妖后红唇又是一扬,答应得很是爽快,“这个要求当然没问题, 白行歌怎么说也是我珍贵的璃国后裔,作为璃国的护国妖兽,我怎么可能不顾他安危?” 白行歌唇瓣动了动, 盯着谢璟深的背影愣了许久, 最终还是把在喉咙间打转的话都给吞了下去。 他没有告诉谢璟深妖后根本不可能真的完成她的承诺。 圣莲虽然不像可烧化的符咒,是一次性用品,但对于灵力的迸发有个间歇期。清除一个经璃国人之手所下的绝咒,一个只有圣莲才能够帮忙剔除的死咒, 操作上听起来十分简单, 可实际上也有一定的限制存在。 若圣莲被用来驱除他身上的死咒, 它的花芯会为了重新凝聚灵力而关闭一小段时间, 也算是剔除死咒的一个小代价。 约莫两三个月,不会太久。 然而, 这是放在平常时候来说。 对现在的妖后而言,两三个月足以让朝政上的事情反转再反转几回,她肯定等不起。至于白行歌,从他在璃国将死咒转移到自己身上至今,至少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死咒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白云玺和他都无法保证他是否还等得了这短短的三个月。 如若谢璟深知道这件事,他很快也能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肯定会冲上前去和妖后拼个你死我活。 白行歌心里有主意,为了不惊动妖后和尊者,他先假装忘了这件事,没去提醒谢璟深。 得到狸妖的承诺,白行歌握了握谢璟深的手安抚好他,才走到狸妖面前。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个差不多半个手掌大小的铜莲花。 所有的碎片都已经完整归位,从外形上来看它并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对于圣物而言,没有问题便是最大的问题。它不应该只是像普通的莲花摆件,否则它就不会被那么多人所追逐。 白行歌抿嘴盯着莲花看了几眼,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手指在莲瓣上轻轻一点。 原本死板僵硬,毫无生气的铜莲花似乎在这一刻被赋予了生命。淡白色的流光在莲花上一晃而过,宛若仙子的仙绫,在每一片花瓣上绕出了蜿蜒柔和的长弧。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由许多碎片拼凑起来的铜莲花竟然在这瞬间变成了一朵柔软的金莲。哪怕与白行歌和狸妖隔着一段距离,地下室内的所有人都能清楚看见飘浮在半空中的莲花,它的花瓣在微微荡动,软嫩得就像是刚从池子里摘下的莲花。 任谁见了都无法相信它在上一刻还是一朵硬邦邦,甩出去能够砸死人的铜莲。 它现在看起来是多么的漂亮,多么轻盈。 狸妖眼中溢出了些许激动的光彩,白行歌抬了抬眸,又继续在那朵金色的莲花上面点了几下,看着它身上的流光变得越发盈动。 狸妖并不知道圣莲重启的过程究竟如何,一开始还有些担心白行歌会欺骗她,不过如今见到成果,看见圣莲真逐渐变回记忆中的模样,她的心才稍微松懈了些许。 直到白行歌淡着脸把手指收回,她才又高兴地笑了一声,双眼直接化作妖瞳,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金莲身上的色彩,像是有小火星在她眼中跳跃。 她抬手用食指朝白行歌的方向轻弹了几下,又轻易将他送回谢璟深身边。 送这个词其实不太恰当,虽然她因为白行歌启动了圣莲,对他的态度和善不少。可即使她力道放得再轻,对白行歌一个人来说也仍是不小的力度,得亏于谢璟深即使将他扶到怀里,才没让他摔倒。 白行歌倒是有些无语,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头感叹:“所以我是被当成物品被人拎来拎去了?这可真是冒犯。” 谢璟深低头亲了他一下,在他有些错愕地抬头朝他看来时,紧绷的表情才放松了几分,旋即回头朝着狸妖说:“现在帮行歌把死咒驱除,之后我们会马上离开,靖国皇宫你爱如何便如何,我也不会继续留在宫里,容晟的命随你取。” 谢璟深说得十分冷清冷意,惹得狸妖都忍不住将一些注意力分散到他身上,眼神中写着满满的欣赏:“可惜了,你此等心性若为我族之人,今日这扰乱天下之事,大概就与我无关了。” 见谢璟深没有回话,狸妖也不介意,只展开手道:“放心,答应了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只不过眼下靖国的局势你也清楚,我急需力量来稳定朝政。等我借着圣莲完成我力量的提升,就会实现对你们的承诺。” 白行歌靠在谢璟深的怀里没有出声,反倒是白云玺没忍住内心的焦躁:“你和我们都清楚,圣莲在使用之后会有一个短时间的休眠期,最长可达三个月。我弟弟的身体情况你也看得清,他等不了下一个三个月!” 白行歌感觉到在白云玺说完那句话后,揽住自己的手僵了僵,下意识收紧。他有些心虚地撇开了头,却被一只长着茧子的手给强行掰了回来,被迫对上那双带着怒意的黑眸。 谢璟深的呼吸粗重了些许,压抑着的嗓音沉而沙哑:“白行歌?” 这一声名字呼唤的潜意思应该是——你又骗我? 白行歌立马辩驳:“我没有骗你。”顿了顿,才又补充,“我只是忘了给你说这个前提。” 果不其然,谢璟深憋屈地与他对视半响之后,松开他的肩膀就要朝狸妖冲去,被他用力给拉了下来:“别——” 等等,再等等就好。 白行歌盯着他,嘴唇紧抿,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只用眼神传达,希望谢璟深能够明白。 他不知道谢璟深究竟有没有收到他想表达的暗示,对方周身的怒气显然还没消退,可至少他没有再继续挣脱他的阻挠,只像个木桩子那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边上蓦然增烈的光芒刺痛了他们的眼睛,在刹那间夺回他们的注意。俩人双双转过头,见到一身红衣的狸妖已经开始在利用圣莲施法。 金色璀璨的光华顺着灵力从圣莲缓缓向她飘去,化成千丝万缕,像裹茧子一样逐渐在她周身缠绕。 谢璟深虽然不再动作,但白行歌却能察觉到他反握住自己的手无意识加重了力道,将他抓得越来越紧。他双眼死死凝视着正在施法的狸妖,不想错过半点细节变化。 白行歌却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谢璟深领悟到了他想传达的话语。 白行歌趁机用手指在他掌心刮了刮,谢璟深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狸妖,可抓住他的手却稍微松了松。 “原来,这就是圣莲的灵力……”狸妖倒映着金色莲花的眼睛里,神色逐渐变得痴迷。 她没忍住朝圣莲伸出手,像是想要触碰它,又低声呢喃:“好温暖,原来这就是你元神的气息吗……?” 狸妖脸上的笑容还未彻底展开,忽然就攀上了一抹痛色,未尽之言变成了吃痛的低吟。她缓缓皱起了眉头,抬手紧紧抓住了胸前的衣襟,仿佛这么做能够让自己变得好受些许。 茫然、震惊、失望、痛苦与纠结,全都揉杂在了一起。她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的莲花,尽管已经用力伸出手,终究差了些许距离才能触及,可她已经暂时没有能够在分心往前走的力气。 她大口地喘着气,说出的话断断续续,也叫人听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如此温柔和温暖,我却觉得那么的疼呢?” 圣莲上流转的光辉依然在往她身上妖丹之处流淌,哪怕她已经开始拒绝那些灵力,流光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白行歌看着被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几乎快要站不住脚的狸妖,心情有些感慨与复杂。 既然当初制作圣莲的人意识到此物若被妖精炼化,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下场,自然早已想好应对的办法。 白行歌在璃国待着的时间不长,离开的时候还没到能够学习和了解与圣莲相关的知识的年纪,本该不知情。得亏于为了处理谢璟深身上的死咒,他们去了一趟璃国,被他发现底下的藏书阁,才无意间翻阅到了相关的记载。 书籍当时和圣莲的底座放在一起,他觉得里面的内容估计后期会有所帮助,便花了点时间将它们记下。 其中一个便是教了他,如何对圣莲的灵力进行调整。许是为了在行动时不轻易被看破,调整的方式出乎意料的简单。正好圣莲被拆开过,需要重新启动,简直方便了他动手。 狸妖果然没看出来他在重启圣莲时做的手势有何不同。 其实如果狸妖她没有立刻迷恋于圣莲的力量,在明知他身上的死咒无法撑到圣莲的下一个轮回的情况下,仍执着于选择摄取它的灵力,那就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狸妖显然也反应过来了眼下的情况,满目痛苦地对着半空中的莲花失神好一会儿后,忽然抬头直直朝他看了过来。 白行歌只微微一愣,大脑甚至还未来得及思考,眼前便忽然一黑。 周围的声音突兀地褪去,他的视线在陷入黑暗片刻之后,却突然又出现了光点。 空无一物的幻境中,狸妖的身影逐渐显现。与他在靖国见到的‘妖后’不同,狸妖披着一头黑色的少女发髻,穿着一袭白色仙气飘飘的衣裳,绫纱轻舞,甚至弥漫着一股淡香。 白行歌觉得,这应该是狸妖还在璃国时候的装扮模样。 外界的混乱都被这一层幻境隔绝开来,寂静中,只剩下他们一人一妖相互对望。站在他面前的白衣狸妖脸上的妆容比她作为妖后时清淡许多,人看起来个更加年轻,仿佛只是个二十左右的小姑娘。 虽然她实际年纪可比这个数字要大上许多。 她脸上神情没有了对于力量的执着,反而多了些许无奈与哀伤。 “他说得没错,我不该肖想圣莲的灵力,那不是我能够接受的东西。”狸妖平静的声音于幻境中响起,听起来多了不少空灵感。 狸妖说完后也没有搭理白行歌究竟是什么样的反应,而是缓缓转头往边上看去。白行歌的视线追随着她离开,然后在他们两人目光的落脚点,见到一片森林。 雨哗啦啦地下得很大,他看见一只身上毛绒全被雨滴打湿的灰白色狸猫踩着落叶与水坑铺成的泥路,在林子里飞快窜动奔跑。雷鸣的声响就像是一座山被炸毁,有滚滚巨石落下的声音,大得吓人。 雷电在那只狸猫奔跑过的地方霹雳落下,就像是在追着它前行,过程中还无意击中了几棵大树,在它们身上落下了乌黑的雷击痕迹。 小小狸猫跑得飞快,可终究难敌雷电的速度。即使它闪躲得再离开,身上免不了挨着几道雷击。最后一道雷落下时,它几乎快走不动路了,极限地拖着身体躲进一个树洞之中。 雷云散去,天气在不久后恢复晴朗。 白行歌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见到一个男人忽然出现在林子里。他穿着月白色的衣袍,身上还披着浅灰色的斗篷,面上唇角似乎天生带笑,哪怕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嘴角也会微微上扬,给人造成一种很好亲近的错觉。 男人似乎深受动物们的喜爱,他一路走来,手里捧着一朵淡金色的莲花,身边跟着一只小鹿、兔子、甚至还有放软了身上的刺的刺猬。 是他发现了重伤昏迷在树洞里的狸妖,并将它带走,直到画面跳转至那座熟悉的皇宫,白行歌才意识到这男人很可能就是当年救下狸妖,让她与璃国建立了因缘联系的祖辈。 “三皇子殿下,你又在外面捡回受伤的动物啊!”白行歌听见和那个男人打招呼的卫兵这么感叹着,末了又道,“殿下这动物缘分,真是令我等叹为观止。” “少贫。”被称作三皇子的男人对着嬉皮笑脸的卫兵笑着说道,看起来是个没什么架子的殿下。 他对着那名瞧着与他颇为熟悉的卫兵神秘一笑:“我觉得这一次救的比较特殊。” 救下狸妖的是璃国当时的三皇子,一个特别与世无争的男人。虽然贵为皇子,但他大部分的时间除了用来看书,就是希望到主城附近的林子走动,这些年下来救下不少动物,所以林子里的动物们都喜欢他。 他显然很清楚自己救下的是只妖,却不仅不介意,也不担心会不会把对方养好后就遭到反噬。 三皇子的善心是有回报的,狸妖因为感激他,主动留了下来表示要给他护身,给璃国护国。三皇子最开始并不愿意接受,并非因为在意狸妖的妖身,而是觉得这样就等同于将她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限制了她的修行发展与自由。 然而当时还非常耿直单纯的狸妖并不在意,一心一意只想报答这个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救回来的好人,坚持留了下来。三皇子见她如此坚决便不再阻止,只说若有朝一日她想要离开了,可以自行离去。 谁知着一待便是几百年,甚至在三皇子过世许久,她也没有离开。只不过在三皇子过世后,她就鲜少出现于人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当初被三皇子救起的林子内潜修。 白行歌在幻境中见到许多关于狸妖,关于三皇子的事情,还见到一些他只以灵魂形态见过的祖辈们。三皇子是他们之中,即使在死后也没有像其他人那般留下,还能够见着的人。 他自幼通灵,年纪小小就把那些死去的祖辈见了个遍,但三皇子那俊雅的相貌对他而言是陌生的。 三皇子是个非常成熟稳重,心思细腻且温柔和善的男人,哪怕只在幻境里见到寥寥数面,白行歌对他印象却是出奇的好。他想,这样的一个男人当时在宫中,应该很招人喜欢。 唯一让人感叹可惜的,是他天生的病弱之躯。只要感染风寒,就能躺在床上一个月起不来。 狸妖被他救下,大多时候都和他在一起,甚至还会陪着他一同外出走走,帮他照顾林子里的小动物。与在靖国那一副已经见过世态炎凉,阅尽千帆的成熟深沉相较,那会儿的狸妖简直就是个活泼可爱又天真的小姑娘。 圣莲在三皇子死之前,还不过是他手中一个普通的法器,不至于传出那么多荒谬的谣言,让人想得到的圣物。 白行歌见到他捧着那朵莲花,语气轻快地和狸妖说:“我很满意自己的这个作品,不过在我死之前,它应该都只会是普通的法器。” 这件事,也是白行歌去了璃国底下的藏书阁后才知道的。 原来圣莲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能够用来护身,还可以给妖精鬼灵做治疗,或是帮人驱逐病邪的法器。是直到三皇子死后,他把自己的元神化作灵力灌入圣莲,与它融为一体,才有了现在这么一个,仿佛能够解决所有事情的强大圣物。 这就是为何,白行歌从来没在祖辈的鬼灵之中见过他。 三皇子死得很早,在和狸妖相处了十几年后就因为身体的原因离世。他死的时候应该是四十几岁的年纪,是在狸妖好不容易的各种帮助下撑到了那个时候,可模样看起来与二十几岁的他没有太大的差异。 岁月似乎遗忘了他,并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看着幻境中演示着三皇子死后,元神与金莲融合成就了现在的圣莲的一幕,白行歌忽然福至心灵,又明白了什么。 他将视线从完整融合的圣莲身上收回,再次与一脸平静的狸妖对视:“所以,这就是你如此执着与获得莲花的另一个原因吗?” 喜欢一个人的心思,是藏不住的。 虽然狸妖没说什么,甚至在幻境里的显像当中,她与三皇子都不曾谈论过这方面的事情,可是作为旁观者他却能够看出,这两个人之间拥有相似的心情。 他们都喜欢着对方,可是到三皇子死去的那一刻,谁也都没有说破。 因为从一开始他们都清楚,人妖殊途。三皇子终究是个人类,哪怕他身体健康,能够长命八岁,可那样的年岁对妖族而言也不过是弹指刹那。 尤其他的元神在死后将会与圣莲融合,这是他在遇见狸妖之前就已经定下的计划,即使至死,也不曾动摇。 谁也无法给谁任何承诺,所以只能默默将这份感情收起。 三皇子原先打算将圣莲直接交给狸妖,哪怕她将来就算想离开也能带着它走。可是他在临死前却改变了主意,只劝诫她:“是我想错了,我估算过它最终成效的力量,并非你所能承受。” “它会引你走向偏离你选择的道路,我不想让它毁了这一切。” “长路漫漫,岁月遥遥,也挺好。” 修行急不得,不能一步登天,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走,也挺好。 狸妖最是听他的话,经他吩咐,她确实在他死后就没碰过圣莲,只交给璃国皇室保管。若非璃国后来发生了那些事,她或许也能够好好遵守这个约定。 “是我贪了。”狸妖回道,“各种意义上的。” 为了给璃国报仇,她想要走捷径,去碰了禁忌之果。为了能够和心爱的人,以另一种方式在一起,让她在最后的最后依然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这个术法,是他为了这一日留下的吧。”狸妖轻声说道,泪珠忽然顺着她眼角滑落,将她化成泪人,“很痛苦,可是也很温柔。” 或许三皇子在很多年前的哪个梦境里,就已经预见了今日的未来。他并没有提起,只悄悄留了后手,也在自己有生之年尽可能去提醒狸妖,阻止她走上这条道路。 奈何命运兜转,造化弄人。 白行歌沉默着想说要如何作安慰,却见前方站着的白衣狸妖身上泛起了白色的柔光。 他双眼微睁,声音紧绷而无奈:“你这又是何必?” 狸妖的本元竟选择了自毁妖丹! 实际上,三皇子留下的那个能够阻止大妖借着圣莲助长自己灵力的术法,顶多会让狸妖损失千年修为,回归普通的狸猫之身。若她有心,可以从头再来,甚至还能再做一次选择,只是比较耗时,也很讲究机缘。 确实很像是三皇子故意为她留下的一个退路。 可是用妖丹做这种自毁性行动,会扯散她的元魂。这不仅仅是死亡,还包括她好不容易开出的灵智与元神都会一并消失,不复存在。 随着狸妖自身受到的冲击,白行歌又是一阵晕眩,眼前画面再次如潮水那般消退。他缓了片刻才终于寻回自己的意识,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跌坐在地,大半个身子都被谢璟深扶在怀里。 谢璟深眼中的担忧在他醒过来之后多了一抹惊喜,他朝他挥了挥手:“我没事,也没受伤,别担心。” 白行歌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在寻找狸妖的身影,发现她手捧着金莲,人已经躺倒在地,鲜血随着她的轻咳从嘴里流出。 白云玺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至此,神情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见白行歌醒来便询问:“怎么回事?你们方才,斗法了?” “我稍后跟你解释。”白行歌摇头回道。 狸妖痛苦地躺倒在地,妖丹摧毁的滋味并不好受,她的身体甚至已经开始失去知觉,只有托着金莲的掌心还能微微感受到从它身上传来的些许温热。 她脸上的泪水在脸颊滑过,与口中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嘴边却扬起一抹吃痛的笑容:“你问我,这又何必。” “因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她吃力地说道。 “在遇见他之前,我杀过人,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所以雷劫才如此严重。” “因为他,我选择改变,我选择了更加艰苦的道路。” 狸妖视线紧紧锁在掌心的莲花上,目光逐渐涣散,残留的意识还在努力捕捉它身上的流光,眼泪越发汹涌,也再维持不住脸上的强颜欢笑:“如今即使能够重来,我却再也遇不见第二个他了。” 琥珀色妖瞳中最后一丝光彩随着妖气的流失消散,白行歌望着空气中化成无数橙红色光点的妖力,心里莫名感到有些难受。 狸妖倾尽所有,终于换得触碰到圣莲的短暂时光,也彻底断送了自己的妖生。 芳华虽只有一刹,却是她奢望了大半辈子的念想。 白行歌沉默地蹲坐在地,看着圣莲缠绕在狸妖身上的流光溢彩随着她逐渐消散于空气中的妖力攀升,像是试图想抓住什么,但又注定无法抓住什么。 它只能看着它们穿过自己的身子,光影逐渐淡去,自己扑了个空后缓缓垂落,如同散落的月光,铺成一地。 金色的莲花在狸妖尸体彻底消失后孤零零地坐落在地,柔软的花瓣微微摇晃,似是感伤,又似是叹息。 它是强大的。 可也是孤独的。 白行歌闭上眼睛微微喘息,试图忽略内心轻轻的刺痛。 狸妖毕竟,也曾与他们璃国共存几百年。 哀伤与沉重的气氛,注定因为个别人的存在,无法维持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_(:з」∠)_白天二更失败,所以今晚的更新比昨天的粗长一点,当做是二更合一了!(我真机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原本受限于狸妖的尊者, 在她身子消失的一刹那就用上了毕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扑到圣莲的面前将它拿起。 看起来十分脆弱的莲花瓣随着他的动作激烈颤动,看得白行歌和白云玺的心也跟着微微一颤, 生怕这娇弱的东西就这样被他给弄坏了。 它还是铜莲花的时候比较耐摔,现在这个形态,仿佛让人轻轻一捏都会破碎。 虽然白行歌他们心里清楚,圣莲既然能够被称为圣物,自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毁去。 白云玺试图在尊者动身的时候阻止他,可对方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东西拿到手, 在白云玺快要碰到他时,反应极快地阴了他一把。白云玺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邪术,只觉得指尖忽然传来疼痛的针扎感, 让他瞬间双手失去知觉, 直到对方把金莲抱在手里,他的手才稍微恢复些许,却还是疼痛难耐。 瞧着不像是有对他身体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估计是那种能够在危机时候帮忙拖延时间的东西, 就是被这个家伙用在不正当的事情上了。 白行歌在尊者把莲花拿到手的时候轻轻扯了扯谢璟深的衣袖。 他的本意是想让他把自己扶起来好能够和对方谈判, 没想到谢璟深一脸认真地朝他点了点头, 在他略显茫然的目光注视下, 起身飞跃到尊者面前,看架势是要直接用武力让对方服气。 不同于狸妖, 尊者虽然擅长术法,可还不至于似她那般动一动手指就能伤人。如果光明正大和谢璟深对上,他肯定没有任何胜算。 然而尊者这辈子能走到现在,就胜在他足够阴险狡诈。 他在谢璟深接近他之前,突然往地上砸了一枚珠子, 后者瞬间被一道灰黑色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鬼影的动作总归是要比谢璟深反应过来的那点时间更要快上些许。白行歌视线晃了晃,才看清出现在谢璟深面前并掐住了他的人的模样,然后和谢璟深俩人双双一愣。 竟然是自公仪汐的事情,与他们分开之后,再没见过面的公仪临。 如今再次相见,却不想他竟已成魂体。 这中间的因果联系并不难猜测,公仪临在得知事情真相前一直都在帮尊者办事,当发现自己被欺骗,这些年来错过了杀害他姐姐的真凶甚至还助纣为虐,公仪临定是怎么都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原谅尊者。 可想而知,在处理好公仪汐的事情之后,公仪临便气愤地又找上尊者。他或许是先与他虚与委蛇,潜伏在他身边伺机而动;也可能是直接找上门和对方理论,谈判不成后再动手。 显而易见,不管公仪临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方式,他并没能斗得过早就给自己留了后手的尊者,甚至在死后亡魂还落入对方手里。 趁着谢璟深被公仪临拦下,尊者捧着金莲逃走了。白云玺双手难以动弹,白行歌沉默地看着尊者逃离的方向好一会儿,脚步往谢璟深和公仪临所在的方向拐去。 公仪临眼神木讷,俨然是一副失去自我的模样。若换作是普通人,谢璟深或许早就一脚把人踹开了。奈何公仪临现在已经没有了肉身,谢璟深再想对他动手,也只能直接穿过他的身躯。 是直到白行歌走了过来,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什么东西往公仪临身上一拍,才直接将他给震开。 公仪临的魂体的阴力不算太强,看样子应该是刚死不久,尊者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去炼化他。他会被留着,估计也只是对方用来阻挠他们的杀手锏。 白行歌确实没法放任公仪临不管,加上谢璟深和白云玺俩人的状态看起来算不上太好,他只能先打消去把尊者追回来的念头。不过他还是奋力招来了方元,幸好他这会儿老实得很,没跑去哪个阴间青楼花天酒地:“帮我看看那个叛徒带着圣莲去了什么地方,等把靖国这里的事情处理好,我就过去拿回来。” 圣莲重启之前尊者确实没法对它做什么,可如今它已经被白行歌给点开,他使用的可能性就变得大多了。 尊者对白云玺做的小动作只是为了拖延他的时间,白行歌见他双手彻底恢复行动能力,便道:“哥,帮我控制住这个男鬼,我先给他做个净化,然后……”顿了顿,他才接着说,“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 公仪汐已经不在了,她应该也不会希望看见自己唯一的弟弟继续在人间受苦。 净化受污染和控制的亡魂对白行歌来说已是家常便饭的事,除了消耗灵力之外,并没有难度。公仪临很快就恢复了意识,从他略带心虚与愧疚的表情来看,显然是能够记得自己在失去自我意识之前对他们做的那些事。 白行歌与他沉默对视,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毕竟很多事情都已经摆在明面上,不需特意解释也能够明白。公仪临动了动嘴,似乎是想道歉,却被白行歌垂眸打断:“准备好了的话,我现在就送你离开。” 公仪临握了握拳,把声音吞下。 半响,他还是选择了开口:“我不后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为了阿姐,可她现在已经不在了,我当然是想为她报仇。”说着,他嗤笑了一声,“落得如此下场,也只能表示我在某些方面确实技不如人。”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模样看起来还是和生前一样,带着些许自傲:“不过我倒也不算亏,好歹死之前,在他身上下了死蛊。” 白行歌微微一顿,见公仪临朝他扬起一抹有些嚣张的笑容:“他不知道这件事,等他知道的时候离他死期也不远了。” “这个蛊除了我之外无人能解,但他亲手杀死了他自己的解药,也怨不得谁对吧?” 白行歌垂头低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还挺骄傲?” 公仪临无所谓地笑了笑,在离开前又跟他说:“想找到他或许可以去朔国找季君延。” 几人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皆是一愣。 “我曾因为尊者与季君延有间接合作,他掌控的那些影卫身上下的蛊毒大部分都出自我手。如今尊者在靖国的靠山已死,他虽然手握金莲,但也害怕你们若直接动用靖国的兵力去追捕,肯定会着急想寻求庇佑。季君延如今在朔国一颗头两个大,正需要外援的时候,定是他最好的选择对象。” · “啊?我们怎么就要离开了?”趴在被窝里睡得一塌糊涂的穆昭阳被晃醒时,整个人还是睡眼朦胧的状态,睡得头上有几撮头发都翘了起来。 穆昭阳揉了揉眼睛,等更清醒些许时,才见到自家哥哥和白行歌都是一副有些狼狈的状态。 白行歌看了白云玺一眼,后者便伸手在穆昭阳头上揉了几下,解释:“狸妖明目张胆地把你哥给抓走了,是行歌他迟迟等不到人回来,招了我过去,才一起把你哥给救下。” 没有完全明白状况的穆昭阳瞬间从床上跳起:“妖后发现我哥不见之后肯定要开始张罗人寻找,那咱们得马上离开啊!” 白云玺又把恨不得飞扑到屏风那里把衣服换上的穆昭阳拉住,哭笑不得道:“没事,倒也没那么着急,妖后已经死了。” “……啊?”穆昭阳又是一怔。 怎么就死了呢? “只不过我们好不容易凑齐的圣莲被尊者给抢走了,靖国皇宫里暂时已经没有我们想要继续逗留的目标,我们得回去朔国把圣莲追回。”白云玺耐心地给他解释着。 被他们这么一折腾,长公主容若耶也醒了过来,还顺道帮他们离开皇宫。 容晟那里暂时还没传出什么消息来,谢璟深如今的身份依然是‘皇子殿下’,身上也有容晟还未收回的,能够允许他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所以他们一行人离开得非常顺利。 离开靖国皇宫,白行歌又开始恢复了赶路的日子。谢璟深这几日虽然一直都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不过脸色却是一日比一日阴沉,似是恨不得马上能回到朔国。 这件事白行歌也清楚,只要圣莲一日没回到他们手上,谢璟深一日不能安心。 更何况在狸妖的事情之后,谢璟深也知道了圣莲使用的那个间歇期。原本他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在意得要紧,后来知道了,他气得一整日都没怎么和他说话,任他怎么软磨硬泡都没用。 虽然不和他说话,但该照顾到的倒是一点也没少做,白行歌心里只觉得好笑和有些心疼,倒是没法与他置气。 “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这不是……没机会和你说吗?”马车晃晃荡荡的,晃得白行歌困意逐渐升起。他懒洋洋地靠在谢璟深身上,见他视线淡淡地落在窗外,便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硬是逼迫他低头与自己对视。 谢璟深的眼瞳很黑,没什么情绪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显得更加暗沉,就像一个看不见尽头的深渊,会把不小心与他对视的人吞噬。 白行歌从他眼睛里读到了‘不开心’三个字,没忍住笑出了声。 以前怎么没发现谢璟深闹情绪的时候原来也可以那么可爱? 谢璟深这几日的话虽然不怎么多,可也没排斥和他的接触,反而是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把他挂在自己身上。之前途径一座小镇在客栈住下时,白行歌认为他既然气得不想和自己说话,应该也不想和他同住一间房,便特意分开了睡。 结果大半夜直接被谢璟深踹了房门,黑着脸硬是把他给扛回自己的房间,差点没用腰带直接把他的手和床绑在一起。 ……好吧,绑是绑了,不过那就是情趣的事情了。 白行歌也不管谢璟深没有回答,又扶着他脸颊说:“狸妖可是大妖,听力甚至比你还要好,我若是在同你解释的时候不小心让她发现,那我们的计划就不能成功了。失败的话,后果可比这会儿更要严重,你知道的吧?” 毕竟狸妖想要的是提升自己的妖力,这件事从来没有人做过。万一圣莲抵不过她的贪念,或者她对三皇子的元神执念过重,想让他元神直接和自己融合…… 这很可能会直接让整个圣莲消失,到时候别说三个月了,就算等三百年都等不来。 谢璟深低头凝视着他,任他抬头在自己唇边亲了一下,最后才长叹一声,无奈地理了理他的头发。 “可圣莲现在被尊者拿走了,若他已经用了它……”谢璟深皱了皱眉头,没有把话说完,但白行歌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靠在他怀里蹭了蹭,听着耳边来自他胸膛处,那有力的心跳声,弯着眼睛道:“那就再等等,也就三个月。” 谢璟深却不同意:“你哥说你的身体撑不过三个月。” “那是他说的。”白行歌不甚在意。 “你哥是下了死咒的人。” “但身体是我的。”白行歌抬了抬眸,语气难得有些认真严肃,“我说我不会死就不会,因为我现在还不想死。” 见谢璟深没再开口,他又道:“再说,若冥界真敢要了我的命,我下去之后定要将他们闹得鸡犬不宁,烦得他们不得不将我先送回人间。” 谢璟深看白行歌在说这话的时候嘴边还挂着浅淡的,略显得意的笑容,没忍住皱眉伸手捏了一下他鼻子:“你还乐得出来。” “这不,天塌下来都还有你在吗?” “……”白行歌调整好了个舒服的姿势,满意地眯起眼睛:“倒是你们靖国……” 他们离开皇宫,甚至是离开靖国都很顺利。他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安,怕这是容晟又埋了陷阱准备坑害他们。直到后来在一些小城小镇驻留时,他们才从别人口中得知容晟病了,而且还病得很严重,卧病不起。 更让那些人惊愕的是靖国皇后失踪了,宫里好多曾经被皇后控制的人都因为她的消失逐渐清醒,发现他们前些日子都过得十分浑噩。有的被控制得太久,早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在狸妖死后因为躯壳失去妖力控制,直接死去。 靖国皇宫现在简直乱了套。他们原本还抱着希望想说,幸好容晟前阵子把谢璟深找了回去,至少还能找到人帮忙主持大局。 结果本该在宫里的谢璟深也不见了踪影! 白行歌想到这里,没忍住笑了一声:“真是乱了套,你直接把所有事情丢下,就不担心直接被有心人篡位?” “不会。”谢璟深回道,“当初进入皇宫,自然就已经先做好离开时候会发生这些事情的准备。我在宫里的那些日子,看似听命于容晟任他摆布,实则没少从他那里套到消息,一直都有让天·行教在宫里的眼线往容明晏那里外传。” “我让他按兵不动,直到宫里开始大乱,便是他行动的时机。” 谢璟深说着,脸上的神情逐渐复杂:“只是我没料到,狸妖死前还对容晟动了点手脚。” 他们自然不会认为狸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在死前还能帮白行歌他们做点什么好事。狸妖应该是认为自己胜券在握,马上就能借着圣莲获得妖力,然后取代容晟的位置彻底掌控靖国,所以才提前动了手。 没想到最后,却为人做嫁衣。 靖国落入容明晏手里,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谢璟深倒也算是稍微放下了心里挂念的一件事,先前和容明晏的那些误会他也还没去找时间解释,只把事情暂时交给温随风代理。 他们花了好几日的时间才终于回到朔国,直奔最近的飞月楼营地而去。谢璟深离开时曾经交代过飞月楼的人关注季君延与季君泽的朝政情况,他们若想在最快的时间里得到消息,当然得回自家地盘。 “……很奇怪。”和他们在据点见面的,是谢璟深底下其中一位堂主,叫天狼。 白行歌对他稍微有点印象,因为他第一次到埠城飞月楼拜访时,这家伙对他敌意颇深,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够感受到。只不过这会儿他和谢璟深的关系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们的事情在飞月楼一些权限比较高的人认知中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如今天狼再与他见面,反倒是多了些许心虚,都不怎么敢直视他。 从前会那般对他,也是误会了他和季君延的关系。现在所有误会都已经解决,白行歌甚至还为了他们飞月楼和谢璟深,几番与季君延作对,大家也都已经清楚他的立场。 天狼正在和谢璟深汇报朔国近日的情况。实际上,在他们刚离开朔国的那会儿,季君延那里一直都挺糟糕。季君泽在各方江湖势力,以及边境招纳来的叛军的帮助下对季君延可说是步步紧逼,局势气势都正好。 然而就在所有人觉得季君泽肯定能够把主城和皇宫拿下来时,情势突然急转直下。 季君延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支很强大的军队,数量大概只有几千。可是面对季君泽那里几万大军,他们丝毫不畏惧,甚至披荆斩棘,强大得一路把季君泽那方的人给逼退了。 “他们甚至好似不知疲倦,人家打仗都得有休息补充体力的时候。但据说那支穿着一身黑衣黑色铠甲的军队却好像不需要这样的补充,接连好几天都一直在战斗,无需歇息,体力也一样跟得上。而且,我还听说那支军队的兵士似乎拥有不死之身。明明已经往他们身上砍了好几刀,可那些人倒下之后却还能起来再战……” 这就超乎常理了,也显然是季君延到现在还能够抱住自己位置的原因。 白云玺听见天狼的这些话,脸色瞬间黑了下来。飞月楼的人不知其中内情,所以没有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 白行歌心里倒是明白着,季君延现在坐拥的这支军队显然不是普通人所组成。再联想公仪临提过的,尊者很可能去找季君延合作了这件事,不难猜到,他们应该是已经动用了圣莲的力量。 飞月楼的人不知情,但谢璟深知道。 他只看了白行歌一眼,便又开始和天狼交代新一轮的事务,然后才又和白行歌说:“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就走。” 天狼没想到他们会如此着急,惊了惊,但还是没问出口原因。 无可避免的,白行歌今晚又得花一段时间把郁闷得再次不想说话的人哄开心。 “我只是在气我自己。”谢璟深看着坐在自己身上一下又一下,软绵绵地亲吻着他的白行歌把自己亲得软在他怀里,伸手在他后脑勺揉了揉,“若我能再强大一些,东西就不会落入那家伙手中。” “这又不能怪你。”白行歌皱了皱眉头,“你已经很强了,可是你就算再强,也打不过一只鬼。只能说尊者太狡猾,还用公仪临来威胁我们。毕竟他盘算圣莲已久,会被他拿到手,倒也不意外。” “就算他真的已经用了圣莲,我们也得把它拿回来。”只有再次把它放回璃国,封印起来,所有事情才能真正平息。 白行歌深吸了口气,贪恋着谢璟深身上的味道,搁在他胸前的手收了收,将他衣襟攥在手里,又郑重地说一遍:“你别担心,我不会死。” 谢璟深闭上了眼睛,手下意识把人又往怀里带了带,紧紧抱着。 他没法做到平静地去面对这件事,哪怕白行歌试图安抚他,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去胡思乱想。 一想到他很有可能会失去白行歌,他就忍不住心慌意乱。 · 翌日,吃过早饭后他们便离开了飞月小据点。 反应比他们迟了一步的穆昭阳是在途中发现他们避开了前往主城的岔路,而走向另一条时,才发现他们好像不是想直接去找季君延:“哥,我们不去皇宫吗?” “先把圣莲拿回来。”谢璟深回道。 穆昭阳又更加迷惑了:“那就更应该去找季君延了啊?不是说那什么尊者和他合作了吗?” 白行歌笑了笑,替谢璟深给穆昭阳解释:“公仪临死前在尊者身上下了个无人能解的死蛊,按日子来算,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发作了。虽然公仪临说了此蛊只有他能解,但尊者不知情。他如今失去了公仪临,又想找人帮忙解蛊,你说……他会去哪儿呢?” 穆昭阳呆愣愣地接过了话:“五□□之前在失去公仪临之后就已经被一锅端了,他如果还想去解蛊,那必然得去——去五毒教!”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来了更新来了 _(:з」∠)_没了全勤的限制我完结前夕综合症终于开始发作咳咳咳 接下来都会更的! 因为我觉得再来个1-2章我正文就能结束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身上的这个蛊可不常见, 我尝试了能用来引出蛊虫的所有普通方式,全都不见效……这位公子,你得罪的人莫非也擅长蛊术?” 五毒教里, 穿着一袭竹青色儒雅长袍的慕容离正站在一个装了水的铜盆面前,边擦拭着手里的小刀子,边疑惑地朝坐在大堂客椅之上的灰衣男子询问道。 脸色苍白,满头冷汗的男人微低着头,额前有一缕长发落下,遮住了他大半的脸, 也一并将底下那溃烂的皮肤给掩盖起来。 闻言,他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嗓音粗哑:“算是吧。” 他虽然笑着, 可声音里不难听出咬牙切齿。 他到底还是小瞧公仪临了。 原以为他过来只是单纯送死, 没想到他一开始就已抱着必死的决心接触他,只希望能抓到哪怕一丝的机会,往他身上埋下这东西。 如此想着,尊者又被那钻腹之痛给刺激得皱起眉头, 双手直接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 试图忍耐。 他很着急, 他能够感受到他的生命正在流失。 和公仪临合作了那么久, 普遍的解蛊手段他知道怎么做,从蛊毒开始发作的那一刻起, 他就用他所知道的一切方式想要把身上的蛊毒给解开,却都失败了。 公仪临搏命一击种下的蛊,多半不是什么正常能够见到的,自然无法用最平常的方式来解。别无他法之下,他只能想到五毒教。 江湖上最擅长使用蛊术的教派, 若是连他们都解不了的,这世间恐怕就没人能够帮得了他了。 接待他的是五毒教少主慕容离,尊者用的是自己原本的相貌,但他并不担心会被慕容离发现,因为对方还未见过他的模样。 他也不认为如今应该焦头烂额的白行歌他们还能有这时间去通知江湖上所有人他长成什么样。 慕容离果然没有拒绝他,五毒教平日里就爱钻研各种蛊术,把五毒养着玩的教徒们反而还对他身上的蛊虫很感兴趣。 毕竟如此厉害的蛊术,他们若能学会,五毒教在江湖上的地位又更能提高些许了。 “那可就不好办了。”慕容离脸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据我目前所了解,你身上的蛊和传闻中的死蛊非常相似。” “下蛊之人是你仇家吗?”慕容离瞥了他一眼,不紧不缓道,“若是,你可以考虑和他道歉和解,毕竟按死蛊的说法来看,这蛊世间恐怕只有他一个人能解。” 尊者闻言,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早就把公仪临给杀了!而且就连灵魂都丢给了白行歌,按对方的性子,绝对不可能把他的亡魂归还。 “找不到。” 尊者面无表情:“这死蛊当真如此强大,连贵教都无法解?” 慕容离倒是没有追问他所谓的找不到是何意,毕竟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事情多了去,经常拼个你死我活。 既然是仇家,把对方杀死了也正常。 慕容离沉吟片刻,才回答:“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比较冒险。” 尊者侧头用一只眼睛看着他。 慕容离提出的方法,有点像是‘以毒攻毒’。 “既然找不到了,那就试试让我再往你身体里种下更强大的死蛊。两只蛊虫在你体内,谁也不服谁定会开始搏斗,直到其中一方灭亡为止。” “待你仇家种下的蛊虫被我的杀死,我再亲手将它给引出来便可。” 这方法听起来荒唐,仔细一想确实还挺靠谱。毕竟慕容离再下蛊的话,他的蛊虫若真的赢了,作为下蛊之人他能够把自己的蛊术给撤了,到时候所有问题将迎刃而解。 可正如慕容离所言,此法过于冒险。 重点是尊者必须信任他,否则就是双重暴击。 慕容离显然不足以让他信任,尤其他还是杀死了公仪汐的人。若慕容离知晓此事,恐怕能有想杀死他的心。 虽然慕容离这几日对他的态度很正常,也尽心尽力把他当成一个正在受苦的人救治,但也可能一切都只是他伪装出的假象。 边上的慕容离把刀子洗净后收好,善解人意道:“我能理解你的担忧,或许你可以趁着死蛊尚未要了你的命之前,再去找找有没有其他合适的方法。” 慕容离并没有马上让他直接按他建议的方式解决,反而还给了他考虑的时间。 也是,毕竟快死的人是他自己而非慕容离,后者确实没有担忧与着急的必要。 尊者很快就离开了五毒教,依然披着一身斗篷,不过颜色从原本的深黑成了墨蓝。 · “你确定他会答应这么做?” 送走了尊者,在确定他离开五毒教的范围之后,慕容离才来到其中一间,坐着白行歌和谢璟深的房间。 他进去的时候,谢璟深正好夹了一块肉,仔仔细细地送进白行歌嘴里。后者见到他进来,还朝他弯了弯眼睛,似乎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和尊者的谈话结果,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后才笑着问了句话。 慕容离脸上的神情在见到他们时稍微松懈了些许,甚至还用着颇为轻快的语气回答:“如果他还想活着,就肯定会。” 白行歌他们是在慕容离与尊者正式见面的几日之前先找上的他,来时静悄悄,身边除了白云玺和穆昭阳之外并没带着其他人,俨然一副想暗中搞事的模样。 慕容离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尊者的事情,包括猜测他很可能会到五毒教来向他们求助的事。 他第一时间的想法自然是召集教中所有人进行埋伏,直接将他捕捉。可白行歌却否定了他这个计划,因为尊者很狡猾,他有很大的可能会逃走。 所以慕容离最后才会选择将计就计,就是需要等待。 幸好,他们都是有足够耐心的人。 慕容离又道:“我也没骗他,那确实是能够解决他身子问题的唯一办法。至少我能够保证在朔国之中,无人的蛊能比我提炼的更加强大。” “所以只要他想活命,就一定会回到我这里。” 白行歌笑了笑正想回话,却被谢璟深用一筷子菜堵上了嘴,还将他的脸给掰向了自己。 慕容离轻笑了一声:“嘶,能不能别那么旁若无人。” 白行歌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特别甜。 谢璟深倒是笑不出来,哪怕尊者的确都在按照他们的想法行动着。 白行歌昨天夜里又开始发疼了,为了不让他发现愣是一个声音都没发出,还是他夜里忽然惊醒才察觉到他的失常。 他们的时间正在流逝,谢璟深内心其实还抱着希望,希望季君延他现在用的那支军队只是尊者为他打造出来的,以他自身的术法。 可就像白行歌和他提过的,如果尊者有这样的能力,早就这么做了。 谢璟深想着白行歌的事,不知不觉晃了神,直到被白行歌强行喂了个糕点。甜腻的味道在他口中化散开来,瞬间将他思绪拉回。 慕容离不知何时离开了房间,穆昭阳和白云玺在陪着他们过来,确认了五毒教有足够能力保住他们俩后,就先离开悄悄朝着主城的方向过去,帮他们提前了解季君延那里的情况。 白云玺在收下无相鬼之后就一直利用闲暇时间将其炼化,直到彻底成为它的新一任主子。 有无相鬼在,想调查季君延那里的情况就简单了许多,所以白云玺过去最是合适。 白行歌揉了揉谢璟深的脸颊,看着他冷冰冰的表情被自己揉捏,笑了一声:“打起精神来,我们还得看着尊者死去才行。” 一切如慕容离所料,尊者在离开三天后又回到了五毒教,并接受了他的提议。 不过尊者还痴心妄想地开了个要求:“既然慕容少主要我服下你的蛊毒,作为你不会伤害我的保证,你必须先让我在你身上下个咒术。” 慕容离听完这个要求,倒是稳住了自己的表情才没让嘲讽的情绪露出。 他挑着眉头,像是听到了颇为可笑的话语:“这位公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如今有求于我的是你,解不解你身上的蛊并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影响。你若信不过我,那还是请走吧。” 尊者黑着脸握了握拳。 要不是那该死的公仪临,他也不会落得如今只能卑微祈求别人的帮助,没有半点筹码的下场。 他用了圣莲,从圣莲那里求得了力量的提升,甚至还帮季君延召唤出了一支强大的不死军队。 只可惜这些力量并无法阻止他的死亡,倘若生命将在这里走到尽头,那他纵然有再强大的力量也无用。 “我们五毒教向来秉持着不利用蛊术杀害无辜人的规则,如有触犯者,格杀勿论。”慕容离说道,将装着深褐色的水的碗递给了他。 再三犹豫后,他才伸手接过,一鼓作气把药水吞下。 慕容离收回他的碗,又冷静地补了句:“当然,如果是用来对付敌人或是仇家,那还是合法的。” 尊者在他说完后又抬头看着他,他弯了弯唇角像是开玩笑地问:“不过公子瞧着面生,应该没有与五毒教的人有仇怨吧?” 尊者眼神暗了暗,回答得丝毫不心虚:“自然是没有。” 毒·药入腹,尊者的身体开始绞痛,眼中的画面开始摇晃。 慕容离在恍惚中听起来有些冷淡的声音传入他耳里:“这是刚开始入药的作用,等它们开始在你身体里厮杀时,你会感觉到疼痛,熬过去就能清醒。” 意识消失之前,他又听见慕容离说:“当然,熬不过去也没事。” 看着逐渐失去意识的男人,慕容离的声音没有半点同情与怜悯:“反正熬不熬得过,下场都是一样的。” · 尊者还是凭借着过人的意识醒了过来,他能感觉到公仪临留在他身上的东西消失了,慕容离的办法真的奏效了! 他眼中闪过了一抹喜色,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却开始意识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架在某个房间里。 他最憎恨的,被上天眷顾的俊美男子正坐在他前方,悠哉悠闲地喝着茶水。 除了白行歌之外,谢璟深和慕容离也在房里。 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眼下的情况,却没有歇斯底里大怒,只是发疯似地狂笑着,边笑还边往外吐血。 当然,他昏迷时也没少吐。 来找慕容离寻求帮助时,他就已经做好面对这样的下场的准备。奈何慕容离是他能找到的最后一丝希望,他别无他法。 “你们以为这样拙劣的方法能够阻止我吗?”尊者嗤笑了一声,“我用了圣莲,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他也可以像妖后一样,只要轻轻动一下手指,或者念几句咒语,就可以让他面前的三个人受伤。 然而这样的想法刚冒头,他全身上下就开始传来像是被无数蛇在啃噬的疼痛,让他一瞬间失去身体的所有知觉。 别说抬手了,他连想专注说话都做不到。 尊者的表情这下子是真的变了,他恶狠狠地盯着白行歌:“你们——” “早猜到你会迫不及待使用圣莲,季君延的事情应该是出自你的手吧?”白行歌放下手中的茶杯,笑得十分无害。 从圣莲身上获得了另一股力量的尊者自然必须被更加防备,所以趁他昏迷之际,白行歌他们又和慕容离商讨了许久,往他身上又下了另一个蛊术。 只要他有任何想要催动灵力或使用术法的念头,就和让他疼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你别忘了我的身份,我和你不一样,我想找到圣莲可不是为了变得更强大。” 白行歌眼里的神采自信得动人:“因为我不需要。” 这样的话显然又更加激怒了尊者,然而就如白行歌所言那般,只要他试图用他最擅长的术法反抗,他身上遭受的痛苦也会变得更加激烈,痛得他无法思考。 如此一来,即使他获得了强大的灵力,也无处发挥。 然而在他愤怒之际,他又绝望地发现自己花了好长时间与极大的精力才总算能够为他所用的圣莲,竟趁着他昏死过去时,乖乖回到了白行歌手里。 他原本已经找到方式,将他藏于自己的元神之中,除非他自愿,否则不应该能直接被别人取得。 火气涌上心头,惹得他心脏痛得像是快被撕裂。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 慕容离站在白行歌边上,面色沉静地看着他。 犹如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尊者一见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 “圣莲并不能让你变得无敌。”白行歌托着金色的莲花叹道。 “毕竟它最强大的能力,是守护。” 制造了圣莲的三皇子是个内心极其温柔的人,他从狸妖的幻境中能够见到他利用圣莲帮忙救治动物,甚至是族人的画面。 温和如他,死前最大的担忧便是璃国,所以才会不惜将自己的元神注入圣莲之中,与其融合。 只要圣莲不灭,璃国永在。 哪怕它现在只剩下一座空城,可对在那里出生,一辈子都待在那里的三皇子而言,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地方。正因为有圣莲,他们璃国后代总能有强大的灵力,还有常人所无法拥有的特殊能力。 白行歌也是最近才悟明白,比起什么强大的法器,它更像是璃国现在的本根。 只是没想到那么美好的圣莲却被有心人肆意传播,被视作能够夺得天下的法器, 圣莲或许有部分成愿的能力,但白行歌不认为它真的能够直接帮一个人获得天下。 当然,不可否认尊者借它之力召唤出来的不死军队,似乎真的有望助季君延拿下许多城池…… 如此想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金色莲花,温暖的金光柔和了他脸上的表情。 当然,也并非全然无解。 不死兵将出自何方,自然就归于何处。 等解决了尊者,他们就可以马上去找季君延,把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全部回收。 包括他凭借不正当的手段,从别人手里夺得的帝命。 白行歌忽然开口询问尊者:“来谈谈季君延的事吧,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 见尊者不回答,白行歌也不慌:“让我猜猜,应该是那一次他领了先帝的命外出去平息边境之乱,却在离开时遭遇袭击,与大队分散并失踪好一段时日的时候吧?” 季君延就是在时隔几个月安然无恙回到皇宫时,发生了些许变化。当时他和季君泽的理念开始分离,他的野心和计划也变得越发明显,手段也更加强硬。 边上听见了白行歌这句话的谢璟深突然开口:“昭阳就是在那个时候受的伤。” 白行歌微愣:“……?” 季君延当时确实遭到了埋伏,不过他运气好,重伤时遇见了在外晃悠的穆昭阳。 当时飞月楼只是个中立的势力,也才刚起步,还没有在江湖上有如此巨大的名望。穆昭阳是个热心的人,也许是因为自己有过很苦的遭遇,所以他特别乐于助人。 他们救下了季君延,从他口中的述说得知他是宫里的皇子,甚至还遭到同胞的追杀。穆昭阳信了他,只是谢璟深对他依然有所防备,他们曾经还为了季君延有过争吵。 后来穆昭阳不小心发现了季君延在外接触江湖上一些总做见不得人勾当的教派,听见他亲口说要利用他们去杀害某位即将离开皇宫办事的皇子,最后再诬陷这一切为另一位埋伏了他的兄弟所害。 而那位皇子会提前对他动手,是因为对方发现了他有想要除掉那位即将被杀害的皇子的计划,才会想提前把他解决。 穆昭阳的存在很快就被季君延发现,他一点也不顾穆昭阳对他的救命之恩,联合那些教派的人追杀他,甚至还挑断了他的脚筋,看着他自己坠入一个深坑。 穆昭阳为了逃过他的追杀跳入深林中的一处巨坑,底下很深,除了一点水源并没有任何食物。他差点死在里面,是谢璟深拼了命让人调查到他最后的踪迹,在他失踪的地方搜寻很久,与许多毒蛇野兽搏斗,翻山越岭,在飞月楼的护卫们跟不上时独自深入,在他快撑不下去之前找到了他。 季君延已经逃走了,心安理得地回到了皇宫。 谢璟深恨透了他。 尊者也承认:“不错,我当时急需一个依靠,正好遇见了有野心想夺得皇位的季君延。我告诉了他季君泽的帝命,说能够替他改命,把拥有坐上那个皇位资格的人换成他。” 他还大笑了几声:“季君延是个足够狠心的人,我原本是真的很欣赏他。” 说着,他笑容一收,冷眼盯着白行歌:“可惜啊,他偏偏就在你的事情上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他会落得今日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我早提醒过他,欲成大事,就得抛下那些□□。” 白行歌垂眸不语,心情有些许复杂。 也许这世上所有人都有资格想要季君延的命,唯独他没有。 撇开他其他作为不说,至少在对他好的时候,他是真心实意的。 问完话后,几人就没再搭理那位尊者,反而还在房里吃起了东西。 毕竟他们今天坐在这里,就是要亲眼看着骚扰了他们多时的人被折磨死去。 其实这也算是便宜了他,毕竟死在他和狸妖手里的人那么多,让他俩就这样死去确定很不值。 只是未免夜长梦多,他们不敢留下他的命,省得又让他极限找到自救的方式。 慕容离的死蛊彻底发作花了好几日的时间,这段时日里,尊者几度痛不欲生,却又总在濒死边缘被慕容离一盆冷水泼醒。 然后慕容离就会冷冷地盯着他说:“还不到时候,你还得再忍受一会儿地狱之苦。” 直到这一日,尊者疼得大吼大叫着要死就让他死得直接一点,慕容离手里不再拎着水桶,而是安静地盯着被捆绑起来的男人。 看着他躺在血泊里,身上的皮肉逐渐肿胀裂开,看着黑色的血不断从他七窍流出,看着他神态如此狼狈。 尊者临死前,还不忘对白行歌冷嘲热讽:“咳……我死的时候还能拉着一个垫背的,而且还是我最讨厌的人,好像也不亏。” 气得谢璟深冲上前踹了他好几脚,白行歌拉都拉不住。 然后就索性不拉了。 他怀疑尊者最后断气,是因为挨了谢璟深的这几道重击。 憎恨的人就这个死了,慕容离却无法真正感到解气。 就算仇人死了,公仪汐也回不来了。 这其实也算不上他的功劳,若没有公仪临,他们也无法取得这样的机会。 他抬手握了握挂在身上的链坠,红着眼睛微笑道:“你看,我们的弟弟……给你报了仇。” · 朔国皇宫—— 季君延坐在御书房里,底下是几位朝臣。 其中一位在给他做汇报时,哪怕已经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身体和声音都在明显地颤抖,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砚台被人用力从书桌上摔中了他的额头,鲜红色的血顺着伤口滑落,哪怕痛得视线模糊,那人也只能畏畏缩缩跪下道歉。 季君延在上面阴恻恻地看着他,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很怕朕?” 季君延用不死军队替他打仗的事宫里的人都知道,他们也见过那军队的人,倒不如说怀疑他们不是人。 他们亲眼见过那些骑士身上插满了箭,还有带着见骨的伤痕,却没有流出半点血,甚至隔天就全都恢复得完好无损的模样。 谁敢信那些穿得黑漆漆,还戴着铁头盔,看不见长相的军队,是正常人? 朝臣们内心自然是害怕,但如今坐在皇位的人依然是季君延,被责问的大臣只能违心摇头:“没,没有!这,臣是被陛下龙威震撼,才会有些失态。” 季君延笑了笑,也不知道有没有信他的说法。 而和这位大臣一起待过御书房的人在隔天就知道,季君延这是没相信。 因为他们自那日后再没见过对方,而对方的官位也被其他人取代。 季君延在众人眼中变得越来越可怕了。 白行歌和谢璟深在处理完五毒教那里的事情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往朔国主城的方向敢去。 圣莲重新回到他手里,他试着用了一下想清除身上的死咒,果然无效。 但他还是很心大地安慰着心情沉重的谢璟深:“没关系,等我们把不属于季君延的东西收回,联合季君泽将皇城拿下,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等待,等它恢复使用能力的那一天。” 不同于最开始见到的模样,金莲现在身上的光芒十分暗淡,就连花瓣尖端的颜色都深了许多。 谢璟深叹了一声,紧紧握住他的手,纠结了半天,沉着脸问:“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这就是其他办法啊。”白行歌笑道,“其实我觉得我现在还承受得住,至少我身上的天佑之力可不是白长的。” “有它在,我能撑更长的时间。之前说抵不过三个月只是最坏的打算,可其实还是有那么几成的机会做得到的。” 谢璟深抱住他,认真地问:“几成?” “……”白行歌没想到他真的会追根究底,顿了顿才不确定地回答,“三成?” 果不其然,谢璟深的脸色更难看了。 白行歌其实有些发愁,他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谢璟深对他笑了。 甚至现在为了顾虑他的身体,不管他如何撩拨,也不和他在床上做到最后。 白行歌特别不服:“之前你顶着死咒,不也总是把我闹得死去活来唔……” 谢璟深顶着一双死鱼眼捂住了他的嘴,先是用手,然后再用自己嘴。 白行歌最后还是得偿所愿。 谢璟深就怕自己一不小心真的把他给弄坏了,又或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导致他能够撑得过的日子变得更少。 可白行歌不这么认为:“其实我觉得和你做那些事,能让我精神变得更好。” “你别忘了自己身上也有紫金之气,那可是龙气,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能说是最尊贵的气场了。” 白行歌厚着脸皮说:“搞不好多弄几次,我还能蹭到你身上的气,这可能可以助我熬到金莲能再用的那一日。” 谢璟深半信半疑,白行歌还是把他给说服了,毕竟那确实是一个会为自家主子寻求生路的灵气。 与白云玺和穆昭阳汇合的那一日,是个阴天。 这样的天气惹得白行歌都没什么动力,坐在茶楼里,单手托着下巴问:“季君延那里调查得怎么样了?” 白云玺回答:“让无相鬼去看过了,好像是不知道从哪个暗渊召唤出来的,介于非人非鬼之间的魔物。” “只不过那些魔物原本并没有实体身躯,好像是尊者之前留下的,像真人一样的傀儡。只不过他让那些魔物与傀儡融合,才变成这样的不死军队。” “傀儡?”白行歌眯了眯眼睛,“那就好办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若他们的猜测没错, 尊者留给季君延的不死军队,应该也是用了真人的尸体炼成。不晓得他一共花了多少时间才弄来那么多能用的尸体,不过如果没将他弄死, 等季君延的事情解决之后,他肯定会继续用那支军队来祸乱天下。 他们没有立刻解决季君延的问题,主要一开始还寄希望于尊者死后,他召唤出来的魔物也能作废,回归它们本该待着的地方。可是等白行歌和白云玺再会合时,才确定了季君延现在拥有不死军队的所有掌控权。 如此一来, 未来的结果和尊者死去或是存活,都没什么差别了。 季君延现在已经杀红了眼,简直是神挡杀神, 佛挡杀佛的状态。有那支军队在, 就算他们出动所有季君泽那里拥有的兵马与天·行教还有飞月楼的人员,都没有胜算。 毕竟对面可是无法用一般武器和武力杀死的对象。 “用它吧。”白行歌忽然拿出了袖口里的金色莲花。 白云玺不同意道:“你又要消耗灵力?再说,虽然圣莲现在还能当成普通法器使用,但你再使用它的话, 会延缓它恢复的时间。” 白行歌在自家哥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毫不意外地收到了谢璟深的‘死亡凝视’。 “听话。”大概是想要表示自己这一次的强硬态度, 谢璟深用着命令式的语气安抚着他, “你想帮季君泽他们,想为你国家报仇, 我能理解。不过季君延即使想重新稳定局势,也需要花上一些时间。” 说着,他抬手轻轻按住白行歌的肩膀,与他对视道:“再等几个月,等莲花恢复, 你身上的死咒解了,我们再解决季君延的事情也不迟,好吗?” 季君泽那里的事情,谢璟深更要清楚。 白行歌听他语气如此肯定,而且细想之下也不无道理,便点头应下:“好。” 为了不让季君延发现他们的踪迹,他们只能暂时在远离主城的小镇逗留。得亏于唐之渊的逝去,季君延身边现在少了个善于追踪的右臂,想发现他们或许没那么容易。 白行歌在小镇上待的第八日,金莲依然距离恢复还有一段时日,倒是原本应该在五毒教好好养伤的影一和影六找到了他。 “你们怎么过来了?是被慕容公子赶出来了吗?”像是从前那点插曲都没发生过一样,白行歌再与他们二人见面时,面上依然挂着亲和的笑容,甚至还有心思与他们开玩笑。 这样影一和影六内心的压力小了不少,但还是下意识朝白行歌边上的谢璟深看去。 后者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不过没再用从前那种想要把他们杀掉的凶煞眼神注视着他们,只是在搂了白行歌一下,似是宣誓了主权后才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三个人。 影六这才道:“没,那日你和谢公子离开后,我们从慕容公子口中知道了你们将要做的事。” 说着,他抬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和大哥修养很久了,毕竟从小受到皇宫的培训,我们体质比较好,那点小伤早已没什么大碍,便想着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他刚说完,影一就默不作声地递给了他一个棕褐色的小布袋,他才想起了另一件事:“还有,慕容公子化解了我和大哥体内的蛊毒,我们现在再也不会受到季君延的控制了。只是宫里还有许多和我们一样的影卫,他们都因为蛊毒遭受过痛苦,慕容公子给了我们多余的解药,让我们拿过来,好帮助其他的影卫解蛊。” 白行歌有些意外:“这个不错,若影卫们能够脱离季君延的掌控,那就不需要再被迫听命于他了。” 影六点头如捣蒜:“大哥在离宫前是影卫们的队长,大家都很听他的话,他们也早已不满季君延这个蛊毒的控制许久了,肯定愿意配合我们。” “行,不过暂时也不着急。季君延的不死军队,我和我哥有解决的方法,但眼下情况还不算太紧急,所以我们想再等等一两个月。” 影六闻言,却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不,不着急吗?噢,我还以为……” 他说到这里就没再继续,倒是白行歌听出些许不对劲。他思索了片刻,试探性询问:“你们是在赶来这里的路上听见了什么风声?” “可以跟我说说,搞不好我们在这里漏了什么消息。” 影六不疑有他:“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听说九王爷那里的情况不太好,不晓得消息是否有误,陛下发动的攻势很强悍,他的军队几乎不眠不休地攻打着九王爷管控的城镇,甚至还钳制了不少与九王爷合作的朝臣。” “陛下似乎快拿下九王爷的封地了,我还听说他的军队今日刚挟持了九王爷的儿子为人质……” 白行歌听得两眼一瞪。 这哪是谢璟深说的不着急?明明就急得很! 而且听影六的说法,季君延的军队这几日都没停歇过。按照他的攻势继续下去,不出一个月季君泽和他家里所有人都很可能会死在他手中。 谢璟深和他的人定然也前去助阵了,只不过面对那支军队,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招架的方式。 白行歌脸色沉了沉。 估计谢璟深是为了不让他担心,也不希望他再继续使用圣莲的力量进而拖延了它能够恢复助他解除死咒的时间,所以才将所有事情瞒下。 白行歌让影一和影六先待在房里,自己则揣着满腹心事想去找谢璟深商量这件事情,却不巧撞见正去往厨房路上的谢璟深,还有正在和他说话的穆昭阳。 谢璟深的表情依旧冷冰冰的,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来。反倒是穆昭阳面上的神情显得有几分着急,语气满是遮掩不住的慌乱:“哥,红绣他们已经让天·行教的人过去帮九王爷了,可是季君延的军队根本打不死,我们撑不了那么久。” 谢璟深紧抿着嘴,态度十分坚决:“两个月,只要能够挨得过两个月就好。” “若实在不行,我会找个理由先离开去和九王爷汇合,帮他想新的应对计划……” 后面的话白行歌没有再听下去,而是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回去。 在房里等他的影一和影六见他又折了回来,而且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包袱,顿时两脸懵逼。 开口的人依然是影六:“公子,您这是……?” “我们现在就走,影一,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帮我弄到一辆马车,我要去皇宫。” 影一愣了愣没有回话,影六有些急促地看着三两下就吧包袱收拾好挂身上的白行歌:“回宫?这,陛下还在那里……” “就是要去找他。”白行歌的语气冷硬而坚决,浅色的瞳孔微微一移,平淡的视线落在影一身上。 自那一次的背叛之后,影一和影六就一直对白行歌有愧,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只犹豫了一息的时间,影一就应道:“我和小六过来时用的就是马车,把马匹换了我们就能马上离开。” 白行歌离开的时候,和穆昭阳说完了话的谢璟深就直接借用了客栈的厨房,给白行歌熬煮甜汤。 说来也是巧,影一和影六过来之前,白行歌正好和他说自己今日有点馋,想起他亲手熬制的甜汤的味道,便央求着他,说自己想喝。白行歌这几日和他待在一起情绪很稳定,谢璟深也确保了他不知道季君泽那里的情况,外加近日堆积在心里的事情有点多,便没想到影一和影六这里会出差错。 他看了眼时辰,想着正好能赶上午饭时间,便又动手给白行歌做了几道小菜。待他端着东西回房,才发现房里空无一人。 谢璟深原以为白行歌是等他等久了,去找白云玺和穆昭阳聊天。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后正要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平日里放着装满白行歌那些宝贝器具的包袱不见了。 他眸光一暗,大步走到床边翻了翻床铺,然后又在房里柜子处找了找,最后不死心地假设白行歌可能为了和白云玺讨论将来的对策,需要一些符咒等用品,所以拿着包裹去找他。 然而等他来到白云玺房间,见到正和穆昭阳坐在一起不晓得聊着什么的两个人,却没见到白行歌时,紧张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哥?你怎么过来了?”穆昭阳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有些害怕地看着他哥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可怕。 最后平地一声雷那般道:“行歌走了。” 白云玺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穆昭阳直接惊恐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走?走去哪儿?” 谢璟深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应该是打算去皇宫,找季君延。” “九王爷的事,估计不小心让他发现了。”谢璟深闭着眼睛叹道。 白云玺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我以为你们说可以控制?” 穆昭阳看了谢璟深一眼,才难过道:“其实并不能,为了尝试寻找其他方式应对季君延的不死军队,我们甚至请求了朔国其他术士的帮助。那些大部分都是江湖门派底下的门客或教徒,拥有一定的实力以及绝对靠谱。这一次以飞月楼的名义向他们寻求帮助,都把他们给震惊坏了。” 毕竟很多势力其实都还不清楚谢璟深与白行歌的事,不过他们也不敢多问,知道是要用来对付季君延,大部分人还是很乐意出手相助,奈何都无济于事。 白云玺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那是圣莲才能够召唤出来的魔物,自然只有依靠的它的灵力才能收回。” 想来白行歌是知道了此事,也知道谢璟深故意瞒着他不想让他出手,才会在影一和影六的帮助下离开小镇,直接去找季君延。 没错的话,在尊者死后,能够操控那些魔物的魔兵之令应该是落入了季君延手中。只有圣莲才能毁了那枚令牌,再结合法阵将魔军送离开这个世界,白行歌确实必须见到季君延才行。 可是季君延之前都已经对他下了杀令,他们不敢想象白行歌能不能安全从季君延手里活下来。 白云玺和穆昭阳都已经担忧万分,妄论对此事更为了解的谢璟深。 “一刻钟之后出发。”语气冰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后,谢璟深便踏出了白云玺和穆昭阳的房间,去做好离开的准备。 谢璟深发现白行歌离开时已是数时辰后的事,按白行歌的机灵程度,马车在路上换了又换,连路也专门挑只有他才能够幸运找到出口的荒凉地区,谢璟深他们想在路上拦截几乎不可能。 白行歌和谢璟深相处久了,对他赶路的习惯也很是了解,知道他在最紧急的时候会按照什么样的作息去赶路。所以他从小镇回到主城的路上,愣是没有被谢璟深他们赶上过。 时隔多日再回到皇宫所在的主城,城里街道上依然有来来往往的人影,但他们出门似乎也只是为了维持日常生活,匆匆忙忙地完成出门的目的后,便回了家。他们似乎都知道陛下在做什么,也听说了不死军队的传闻,脸上都挂着害怕的表情,看不见那些会在大街小巷奔跑的孩子,或是欢乐吆喝的大人们。 白行歌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和影一他们下了车来到无人的小巷,便开始商讨入宫事宜:“在见到季君延之前,我必须先把大阵布置好,所以绝对不能光明正大从正门进入。你们知不知道入宫的其他方式?” 影六说:“作为影卫,我们从前在宫里时常会领特殊任务需要秘密离开皇宫,我们会走一条特殊的地道出入皇宫。那个地方平日里只有影卫看守,我和大哥应该可以帮你进去。” 暗道的出入口就在主城一处小破房里,没人知道那其实是皇宫利用影卫的名义买下的资产,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小偷也不爱光顾,而且一直有影卫轮流看守,所以并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白行歌跟着影一和影六过去时,屋里坐着两位易容成老人的影卫。他们显然不仅认得影一和影六,甚至还认得白行歌。 大门合上,两个人瞬间露出了自己的态度,惊疑地看着影一:“大哥,你……你这是把国师大人抓回来了?” “我以为你们和国师大人的感情很好……” “可是,如果真的要把国师大人交给陛下,应该走的正门比较好吧?是不想引起骚乱吗?” 白行歌见那两名影卫心中的疑惑大于愤怒,便出声解释:“我回来处理陛下的事情,不能走正门,所以才请求影一和小六帮我潜入皇宫。” 那俩人是影三和影四,影四还是个身材娇小的可爱姑娘,外表极具欺骗性。 “潜……潜入皇宫?!”影四被白行歌大胆的想法给吓着了,纠结道,“这……” 他们俩人会有所顾忌也正常,毕竟他们现在的主子还是季君延,而且正好轮到他们看守出入口。若有什么意外,那就是职责疏忽,肯定得受罚。 白行歌沉吟了一会儿,和影一说:“没关系,正好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布置阵法,这个地方正好,平日里也不会有其他人来。” “你们不是从慕容公子那里得到了解蛊的药吗?你们可以先去问问其他同伴,看他们是否愿意服下解蛊的药。如今没有公仪临和尊者在季君延身边帮忙看着,他看不出来你们身上的蛊毒已解。待影卫们做好了决定,你们再出来通知我,我再根据情况看着办。” 因为影一和影六的关系,影卫们多多少少都见过白行歌,对他的印象也很是不错,所以影三和影四并没有对他抱着太大的敌意。他们甚至愿意冒险,在白行歌不惊动季君延的情况下先收留他入小破屋,让影一和影六先溜进皇宫与其他影卫会合商讨。 在那之前,影三和影四自愿成为除影一和影六之外,服下解药的人。 “其实大部分影卫都不喜欢陛下这样的控制手段,不过最开始我们也确实是选择效忠于朝廷,在陛下之前,我们是为先帝服务。只是在陛下登基之后,他暴君般的作风确实让很多兄弟姐妹们都不服,尤其是知道了他对大哥和小六的责罚后。”在影一和影六离开后,影三和影四便入屋里,边观察外面的情况边和白行歌聊天。 影三接过了影四的话:“我们私底下其实都很生气,毕竟大哥对我们一直都很照顾,而小六也是咱们队里的吉祥物,谁都不愿意见到他们受伤。奈何陛下掌握着我们的生死,我们几乎没有反抗的可能,只能把气吞入腹里。” “如果解药真的有效……”影三说到一半,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直接痛得从椅子上摔落在地,不断打滚。 白行歌连忙蹲下身子,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看着也开始露出些许症状的影四,用着温和的语气和他们说:“忍一忍,等解药把你们把蛊毒排出之后,你们就不会再痛了。” 影三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着方才的未尽之言:“若当真有效,我们,我们此后定和大哥,还有小,小六一样,听命于公子!” 白行歌却是笑了:“倒也不必。” “若龙椅上换了个人,继任的是一位明君,那你们若还愿意,可以选择继续护着他。” 当然,如果季君泽真的篡位成功,影卫队依然还归属于皇宫,他们有责任继续护着新任皇帝。或许他们身上会有另一种束缚,不过他会尝试不再让那个限制他们背叛的东西,能够如此随心所欲,草菅人命。 小破屋是连谢璟深都不知道的秘密基地,白行歌在里面待了几日,无人找上门来,甚至连看守的人员依旧是影三和影四。 他暗中在后院一个柴房里把阵法布置好。 只要他拿到季君延手中的令牌,再把它连同圣莲摆入阵中,催动阵法,把魔军召回后利用法器的净化灵力将其摧毁,事情就得以解决。 他当初想潜入皇宫是为了提前找好地方布阵,如今阵法已经布置好,等入宫后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去见季君延了。 毕竟令牌就在他身上,这一面,无论如何都得见着。 或许他们之间,也是时候做个了断。 几日过去,影三和影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得亏于影一和影六在五毒教替他们吃了不少苦头,和慕容离一起研究出解蛊的方法,他们这会儿才容易了许多。 早在吃下解药的第二天,他们就把蛊毒给吐了出来。 白行歌刚把阵法弄好没多久,影一和影六就带着好消息回到了小破屋。 “在四姐那日把消息传入影卫队后,大家便答应服下解药。陛下最近只关心九王爷那里的情况,没注意到影卫们的动作,解蛊的过程非常顺利,现在所有人身上的蛊毒都已经解开了。”小破屋里充斥着影六兴奋的声音。 白行歌满意地点了点头:“五毒教的解药还是很靠谱。” 理了理衣服,他才一脸正色地和笑得脸上像是开了一朵花的影六说:“好,我的阵也布好了,天一黑我们就马上去见季君延。” 影六错愕地抬头看了眼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咽着口水艰难问:“是溜进去见,还是直接见面?” “既然想要拿他身上的令牌,当然是要直接与他见面。” 道理影六都懂,但还是免不了替他感到担忧:“可是,我听说陛下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我怕万一让陛下见到公子……” 直接控制不住让人当场把他给杀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白行歌眸光微微一动,“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说归说,他内心其实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但这是唯一能够平息所有事情的最后机会了,万一让他真的彻底摧毁季君泽和天·行教的所有人马,那么朔国就没人能够去与他抗衡了。 虽然,作为其中一个本该被视作是璃国报复的国家,对于朔国的彻底没落他应该感到高兴。 可他与季君泽相识,还见过了懂事的季明笙。与他们认识多年,他没办法直接对这些无辜的,与当年事情无关的人下死手。而且朔国一旦彻底失去所有领导人,边上的其他国家定会虎视眈眈将其瓜分,免不了要经历战乱。 国内的人纵然无辜,但一想到璃国那些子民们同样无辜,他心里倒是升不起多少怜悯。 他只是念着谢璟深在这里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切,还有他底下听命于他,全心全意信任服从着他的那些人。 朔国对谢璟深来说,早已是他重要的一个家园。 白行歌轻呼了口气,对自己说:“我心软不是为了朔国,只是为了谢璟深。” 当最后的夕阳消逝,影一和影六就领着白行歌入了暗道,朝着皇宫内部前进。为了不一离开暗道就被发现,白行歌换上了影卫们给他的,影卫队的服饰,让他伪装成影卫的其中一员。 若无意外,季君延现在应该正在御书房里待着。而暗道位于宫内的其中一个出口,离御书房倒是不远,白行歌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在影一和影六的掩护下,不惊动其他人直接来到御书房。 暗道并不短,白行歌和他们在里面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来到出口。 在一座花园的假山之中。 巧合的是,他们才刚从里面出来,还未离开假山,便远远见到宫里有好几个穿着卫兵服饰的人,押着一位少年朝着皇宫的某一处走去。 白行歌认出了那名少年,正是季明笙。 他微微一愣,待那些人离开他们视线范围后才从假山里溜出。想了想,他给影一和影六说:“等会儿把我送到御书房后你们就离开,想办法,替我把季明笙救出来。” 影六还想说什么,从表情来看似乎是打算反对来着,但还是被影一给拦了下来:“遵命,公子。” 影六委委屈屈地看着影一,用眼神询问他为何要答应。 放白行歌一个人去应付季君延那个疯子太危险了。 影一却对他说:“既然公子说了他有办法,我们就应该相信他。” 白行歌从来就不是只被养在笼子里,什么都不会也做不了的雀鸟。 · 季君延确实就在御书房里,大概是因为他很快就能够把季君泽的封地拿下,而且所有事情看起来都如此顺利,所以他没有会见任何人,甚至把所以宫女和太监都遣离房间。 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后背慵懒地贴着椅背,微微低头端详握在手里的一枚黑色诡谲的令牌。 这东西,是前些日子他醒时忽然出现在他枕边。他见过它,被尊者拿在手里,帮他操纵着那支不死军队。 虽然只有区区几千人,却能够战胜几万士兵。 他想,尊者应该是死了,现在这个好处落到他身上。 不过,应该马上就会有人想要过来把它取走了。 季君延如此想着,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他正准备应答,结果门外却像是发生了争执,紧接着御书房的大门就被人用力踹开。 白行歌那张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令他魂牵梦萦的脸蓦然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哪怕季君延早已预料到今日的情况,但是再次见到这个人,他的心脏还是忍不住为他重重一跳。 他已经分不出涌上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是恨、喜欢、残留的爱、愤怒亦或是不甘,他早已分不清。他原以为自己应该能够平静地去面对这个人,可如今见了面,他才知晓堆积多年的情绪,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扔得干净。 偏偏站在他面前的人却如此无情,说走就走,说离开便离开,说背叛……就背叛。 白行歌不顾外面人的请示流程直接大步走了进来,站在底下朝书桌后面的人看去,唇角微微一扬,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是季君延第一次见到白行歌穿着除浅色之外的衣服,头发也不再是松散地垂落着,反而利落地高束起,竟有几分谢璟深的那种气势。 看得他眼红,嫉妒。 小太监诚惶诚恐地从外面走进,弯腰急忙向季君延道歉:“小的方才极力阻挡,可国师他……” 季君延没等他说完:“没事,你先下去。”声音是难得的平静。 小太监不敢违逆季君延的命令,乖乖压着头离开,并听话地把门关上。 房里,昔日故人遥相对望,谁都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季君延才压着嗓音说:“白行歌,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回来见朕!” 白行歌却是一笑:“若非必要,我也不会回来。陛下如此聪明,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季君延也跟着弯了弯嘴角,但眼中显然带着冷漠的怒意。 他将掌心之下的黑色令牌拿起,在手中轻晃了几下:“为了它么?” “白行歌,朕一心一意待你,你却三番两次帮着外人和朕作对!”说着,他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件物品,用力往边上空旷的地方扔去,借以发泄他的怒火。 白行歌看了一眼,被他扔掉的东西是笔架。 白行歌没有针对季君延的那句话作回应,而是开了另一个话题:“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的出生吗?你应该还暗中查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结果。” 季君延抬眸盯着他,眼中没有半点对私底下调查了他的事情的心虚。 “我是璃国的人。”白行歌坦然道,在季君延愕然的目光下接着补充,“准确来说,是璃国皇室的后裔。” “是呢,我和你一样,身份曾经也是尊贵的皇子,是你寻找了很久的宝藏归属的那个璃国的皇子。”白行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依然非常淡定,“所以你现在还觉得,我会进入朔国皇宫,是偶然吗?” 季君延没有回话,但白行歌发现他攥着令牌的手越来越紧。 又是一段时间后,季君延才哑着声音开口:“所以……你从入宫,到接近朕,都别有用心?” 不难察觉到他的语气里,带着类似于某种信仰被毁灭了那般的破碎。 白行歌垂了垂眸,嘴边笑容浅淡:“如果要说一开始什么心思都没有,这话说出来谁都不相信吧?” “毕竟,你们可是毁了我一整个国家。” 他平静的话语,却化作了利刃,刺痛地扎入季君延的心。 像是最后的期望,也全都破灭了。 “季君延,你知道吗?我原本心软了,想放过朔国,也想放过你。”白行歌看着书桌边的人,眼里没有半点情绪,因为他也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此时此刻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看待对方。 毕竟季君延现在失魂落魄的模样,确实让人有些心疼。 “所以我离开了皇宫。是你不愿意放过我,也不愿意放过你自己,执意将我抓了回来。”白行歌边说边朝着书桌的方向走近,最后在桌子的另一边站定。 他轻叹了一声,朝季君延伸出了手:“把令牌给我,至少我们还能好聚好散。” “那不是能够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它们的存在会破坏人界的平衡,进而给整个世界带来难以想象的创击。”正因为圣莲有这样的能力,才会被多方人觊觎。而若被尊者或季君延这等有心人所用,就会带来难以处理的后果。 万一这世界真的因为魔军开始失去平衡,这些罪还有因果,连他都得一起承担,所以方元当初才会催着让他赶紧把东西送回璃国,不能落入外人手里。 如今任务算是出了点差错,他必须趁所有事情都无法挽回之前先把它掰正。 季君延闻言,却嗤笑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白行歌,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把东西给你?” 话落,他突然用力抓住白行歌的手,竟是硬生生将他从桌子的另一边扯到自己身边,然后用力把他按在桌子边。 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犹如他脸上展现出的怒火:“你的胆子确实很大,在对我做出那些事情后竟然还敢只身过来见我。” “我会杀了你,就像当初杀死你族人一样。”季君延笑道,却又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但我心有不甘,至少在你死前,我也要让你记住我。” “哪怕是以被你憎恨的方式。” 季君延一说完,手就搭在了他的腰上。 和谢璟深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的白行歌自然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一点也不慌乱,甚至用着冷淡的视线望着他,仿佛没有听见他这些冒犯的话,而是郑重回答了他前面的问题:“你会的。” 季君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三个字的意思,直到他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然后被身下的人用力踹开。 黑色的令牌从他手里滑落,白行歌在他伸手要抓住自己之前又用不知何时握在手里的匕首狠心划了他一刀,捡走了地上的黑令。 他起身时深深看了季君延一眼,见到了他眼中的错愕和不敢置信,还有逐渐反应过来的怒火。 “白行歌!”扶着腹部的伤口从地上爬起的季君延愤怒地喊着他的名字,“来人,给朕,把国师拦下!” 逃到门边的白行歌把门打开,就被外面的太监和侍卫挡着。他紧握住手里那把谢璟深留给他的匕首,正打算找个突破口,那些侍卫忽然被人从身后袭击。 待他们倒地后,白行歌才发现是影卫队的人。 来的并不是影一和影六,但他们显然在这之前就已经先和影一商量好了,过来这里接应他。 白行歌和他们道了一声谢,在其他的护卫闻声赶来之前,朝着通道的方向飞快跑去。 他在假山那里见到了影一和影六,趁他们打开通道门时询问:“季明笙呢?” “人救下来了,已经让其他影卫护送他从通道离开,公子我们也赶紧走。”影一说道,“陛下已经发现了影卫队背叛的事,待他意识到再无法控制我们时,很快就会想到宫外的暗道出入口,我们时间有限。” 白行歌点了点头,随他们下去。 暗道里已经有个影卫举着火把在等他们,见到火光时,白行歌突然想起了什么:“借我火。” 他把手里拿着的令牌递到火焰处,影一他们不解地看着他将本该放入阵中的东西放入火里。 火焰逐渐将令牌吞噬,随着令牌逐渐被烧毁,白行歌的脸色也越发凝重:“是假的。” 他早该想到的。尊者已死,季君延定能猜到如果他们想摧毁的他魔军,就必须夺走他手里的魔令。以他小心翼翼的程度,又怎么可能冒险揣着令牌在手,乖乖等他过来。 哪怕他没料到他会反击,肯定也不会冒这个险。 白行歌有些头疼:“他把令藏去哪儿了!” 重新布阵需要再花上好几日,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待。 影一忽然对他道:“方才救下小公子时,他让我转达公子一句话,说早在被送押入宫之前,偶然看见季君延和一个锦衣卫见面。那名锦衣卫怀里抱着个婴孩,他好像看见季君延往婴儿怀里放了什么东西。” 是季君延和皇后唯一的儿子。 令牌即使落入别人手中也无法被使用,毕竟按照顺延,季君延现在才是它的主子。而且季君延肯定不会让其他人发现魔令,定是对它做了些许伪装。 若魔令真的在小皇子身上,那季君延可能已经提前让人把他送到宫外安全的地方了。 白行歌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决定先和影卫他们回到小破屋。 可他没想到,等他穿过长长的暗道回到小破屋时,却在出口的地方见到不晓得已经在外等候他多久的白云玺。他身边还围绕了许多人,大部分都是不曾见过他,一脸警惕地关注他一举一动的影卫。 影四在他出来后对他说:“这位公子说他是你哥哥……”据他们所知,国师的亲人在他年幼时就死了,也没听说过他还有哥哥。 白行歌却应了一声:“是,他是我哥,亲的。” 他并没有给满脸懵逼的影卫他们做解释,而是下意识朝白云玺身边看去,却没找到熟悉的人影。 白云玺这才对他说:“他和昭阳在外面,拦下了从宫里来的人还有锦衣队。” 谢璟深确实不能进来,也不想进来。 因为他担心自己会因为私心,在白行歌施法的时候忍不住阻止他。 说完,他还伸手把一枚黑色的东西交给他:“破解季君延的魔军,需要它是吧?” 和他方才烧毁的那枚令牌不同,这枚魔令上面充斥着肉眼可见的魔气,脏得他想关了眼通才能接过。然而事态紧急,他只能默不作声地将令牌抓入手中。 白云玺道:“我担心事情有变,提前追踪了魔令上面的魔气,顺着指引悄然离开皇宫的锦衣队。将他们拦下后,从一个婴孩身上找到的它。” “谢谢。”白行歌道。 白云玺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去吧,此事只有你能处理。” 倘若可以,如此消耗灵力的事白云玺自然是想替白行歌代劳。只可惜他才是被圣莲唯一认可的后裔,圣莲只有在他手里才能发挥最完全的效用。 白行歌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转身进入了柴房。 屋外,季君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几百名侍卫,竟会被谢璟深和他的人拦下。 谢璟深最开始想追着白行歌过来时确实是只有几个人,可后来发现他们确实拦不住白行歌后,他再三思考,还是先绕路去调了附近的飞月楼成员与留守天行教的大部队过来。 这在季君延看来,谢璟深他们此举能算得上是破釜沉舟之举。 因为谢璟深能动用的大部分人都被派去帮助季君泽了,他这些调动,意味着他据点和营地留守的人员所剩无几。此事若有魔门或□□,甚至是仇家带人找上门,里面的人肯定守不住。 季君延笑了,他和他手底下的人和谢璟深那方交手了一阵,如他所料,没能抵得过谢璟深的这些‘精兵’。 能够被留下来守住阵营的,必然是最强大的教徒。 谢璟深从头到尾都没有从马背上下来,一直都在用着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他,像是不屑于对他动手,可眼中却同时也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的神情。 季君延一直觉得,谢璟深和他是同一类人。他能够做出的事,谢璟深同样也做得出来。 杀人不眨眼,步步为营,将能够利用的一切尽数利用—— 他还看得出来,谢璟深也拥有足够的野心和能力,是一个很适合当君王的人才。 明明他们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同样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败在他手里。 被束缚了行动的季君延心有不甘地看着谢璟深,也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你明明和我是一样的人,为何阿歌选择的会是你?!” 哪怕是其他与他性格截然不同的对象,他也不至于无法接受。 谢璟深没有否认季君延认为他们之间在某些方面的相似,沉默地盯着他半响,才用沉静的语气说:“也许我们的差别在于,我能够为了他放弃他不喜欢与不能接受的一面,而你却用这一面妄图驯服他吧。” 季君延的眼神在听了谢璟深这句话后,多了一丝茫然与错愕。 谢璟深不否认自己也是个控制欲和独占欲挺强的人,他甚至对除了穆昭阳以外的人不会有多余的关心,如果有必要,他手底下的所有人确实都可以成为他的棋子。 可他知道白行歌不喜欢。 他可以为了白行歌变得再温柔一点,只有一点点,用以化成那微不足道的良善,因为其他的全都要留给他。 破屋外花了一阵子的时间才把所有人稳定了下来,季君延彻底被他们拿捏在手里,哪怕有军队从外面赶回来,也无法对他们做什么。 主城的风雨,留待季君泽来平息。 谢璟深也数不清自己究竟在外面待了多长的时间,他只能强迫着自己去用安静而愤怒的眼神盯着外面的人的一举一动,不让他去多想白行歌在里面的事情。 他相信他能够处理好,也明白处理好这些事情的重要性,所以不能再为一己私心去阻止这一切。 直到白云玺从后院走了出来,和他说:“小歌说想见你,你去接他吧。” 然后在场的所有教徒,看着他们在面对皇帝时也沉稳淡定的教主,风风火火地从马背上下来,然后飞快地进入屋里,消失在他们视线之中。 如此不淡定的模样,惊呆了众人。 · 谢璟深打开门的时候,白行歌正躺在地上休息。听到了声音,他还懒洋洋地抬眸看了一眼,确认是自己熟悉的人后,紧绷的身体也瞬间松懈。 阵法已经失去了效力,黑色的魔令也不见了。术法是否真的成功,那些魔物是否真的被他用圣莲召回暗渊,等过几日听听从季君泽那里传来的消息便能确认。 谢璟深小心翼翼地把他揽入怀,一开口就是带着心疼的斥责:“太乱来了。” 白行歌笑了一声,蹭了蹭,挪好更加舒服的姿势后才心满意足地回答:“可是我保住了朔国,保住了……你的家。” 闻言,谢璟深整个人一僵,心脏似乎又不受控制地被他撩拨起来。 隔了片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么拼命,是为了我?” “是啊。”白行歌回道,“我想过,毁了朔国确实能报仇雪恨,但接下来要发生的战乱,甚至土地的分割……你在这里苦心经营多年,发生这些事后,你处理起来肯定也很麻烦吧?指不定还要为了居民们扛下更多任务,还得稳定自己的势力。” “想想,太烦人了。到时候,你又忙得没时间陪我了。” 白行歌将谢璟深的一撮头发抓在手里把玩,没注意到他越发暗沉的双眼,还在继续:“如今朝政大乱,季君延的魔军也给季君泽那里造成不少的损失与创伤,想要彻底恢复也需要花上许多时间。而且边上的国家肯定也会趁机试探朔国的国力,新帝到时候还有不少事情要忙。” “至少可以保证,短时间内朔国不似从前,不能再对其他国家施压,这也算是一种报复了吧。” 说着,他又眯着眼睛捧起手中的金莲:“我费了那么多力气,还赌上性命才把这东西弄到手,老祖宗们会原谅我的。”说着,他还弯着嘴角笑了笑,“毕竟他们那么疼我。” “当然,最大的私心其实还是你。” 白行歌说完觉得还不够,又想继续安抚很可能因为此事堆积了很多火气的谢璟深,却被他伸手捂住了嘴。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见他低头贴近自己的耳边低语:“别说了,别逼我在这里要你。” 白行歌瞬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最后是被谢璟深抱出来的,谢璟深难得任性了一回把收拾场面的事情全都交托给穆昭阳负责,然后自己带着因为消耗太大,累得不想再动的白行歌进入车厢。 马车乘着夜色扬长而去,留下目瞪口呆并且想骂人的穆昭阳站在原地。 他委委屈屈地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白云玺,后者笑了一声,温柔道:“没事,我帮你。” 等马车走远了,白行歌才又和谢璟深说:“接下来就是等圣莲恢复,然后解除我身上的死咒。” 见谢璟深没有回话,白行歌又出声安抚:“放心,我肯定能等到。” “嗯。”谢璟深这才应了一声,就是语气有些沉重。 从头到尾都没有针对他私自逃离,背着他解决了魔军的事情做出谴责,也没有询问什么。 毕竟大家都清楚,这事关国家大事,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确实是必做的事。 “反正也需要把圣莲送回璃国,我们直接去那里等,可以吗?”白行歌问道。 “好。”谢璟深低头亲吻着他的额头,“等我把教中事情安排好,就和你一起过去。” 灵力的消耗只需要好好养回来就行,白行歌休息了没几日就能够下床走动了。就是这几天被谢璟深伺候得太好,他整个人也变得懒洋洋的。 谢璟深也没在意,依然悉心照料着他。 等他花了好几日的时间把天·行教和飞月楼未来两三个月的事情安排好,又把重权交给穆昭阳,然后把红绣提升为第二副楼主,在他不在期间辅佐穆昭阳处理楼里的一切事务后,才带着白行歌一同去往璃国。 白云玺不想打扰他们,便留下来陪着穆昭阳,顺道帮他处理事务。 有白行歌在,他们非常顺利抵达了璃国的主城,静城。 城里和他们离开之前依然没什么变化,主城仍旧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会帮他们打开城门,在他们进入后关上。 这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无人打扰,是难得在经历了许多风波之后,能够真真正正地放下所有事情,去度过他们的二人世界。 谢璟深还在安排楼内事宜时就收到了季君泽传来的消息,魔军在一夜之间化成百孔千疮的尸体。不死军队不在,季君延原来还掌握着的,由人组成的军队也早在他利用不死军队时叛变了大部分,他因一时冲动离开皇宫,又被天·行教逮住,皇帝换人已成了定局。 他们暂时都没有什么需要再去担心的。 对谢璟深来说,他现在唯一要担心的人只有白行歌。 时间一晃便是三个月。 对外人来说是如此,可对白行歌而言,他早已不知年月日。 因为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意识到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黑暗。 不管他怎么走,周围都是无止境的黑,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他四处喊着谢璟深的名字,无人应答。 走得久了,他也会感觉到疲惫,很想就这样停下来休息,很想就这样放弃,累了不想再走。 甚至到最后,他的思绪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可每次这个时候,无人的黑暗里就会远远地传来一些声音,听起来好像有很多人,他分辨不出,只知道他们让他别停,要他继续往前走。 他觉得很烦,但意识里好像确实有一个让他不想放弃,一旦放弃就会后悔的东西支撑着他继续。 所以他才一直坚持到现在,终于见到了通往尽头的那束光。 他从光里听见了一个和那些吵杂的声音不同的声音,是个男人的嗓音,带着低沉的磁性,却一点也不冷漠,反而还很温柔。 “谢璟深……?”白行歌忽然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想起这个被他在黑暗中遗忘了但依然非常重要的存在。 促使他朝着光的方向走去。 再然后,他就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谢璟深那张充满了担忧,却又带着些许惊喜的面容便跃入他视线之中。 他茫然地与他对视着,然后被他紧紧抱进怀里,语气仿佛劫后余生:“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我,我死了吗?”白行歌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想起他们的重要目的,还有压在自己身上的死咒。 谢璟深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低声道:“没有,但你再不解咒的话,就真的要死了。” 白行歌微微一愣,看着谢璟深用着另一只难掩激动心情而颤动的手捧起那朵金色的莲花,问他:“你看,圣莲是不是恢复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白行歌的目光在触碰到圣莲上面璀璨的光辉时,虚弱一笑:“对,能用了。” 太好了,他真的熬过去了。 虽然很不可思议。 在等到两个多月时他就开始陷入昏迷,死咒甚至在那会儿就已经侵蚀了他身上所有的天佑之气,他现在就跟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 其实他自己都有点不抱希望了,还想着老天竟然会想收走他的命,没想到竟是硬生生撑了过来。 谢璟深似乎高兴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紧紧抱着他,许久后认真地跟他说:“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 白行歌笑了一下:“怎么?不对我好你还想对谁好?” “只有你。”谢璟深将他抱得更紧了。 白行歌顺利用圣莲解除了身上的死咒,身体终于不需要再遭受病痛折磨,也彻底理解当初死咒转移后,谢璟深说的,整个人都轻松了是什么样的感觉。 用了圣莲解开身上死咒的束缚后,白行歌按照自己从藏书阁里找到的,打开祭台底下暗格的方式,做了很多复杂又繁琐的步骤后才终于成功。 金色莲花被放入那约莫两个巴掌大小的小格子里,像是知道它将进入漫长的沉睡,它逐渐褪去身上的光华。 流光消逝的瞬间,它又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铜莲花,逐渐没入祭台的深处,被沙土覆盖。 在祭台的缝隙又合上的瞬间,白行歌见到数不尽的幽蓝色光点缓缓向上飞升,顺着祭台上方唯一的洞口离开。哪怕看不见他们的模样,他都能感受到他们解脱的欢乐。 最后瞬间,他不仅见到了方元,还见到日思夜念的爹娘。 他的爹娘依然如此恩爱着,像是约好了下辈子还要再续未尽之缘那般,紧紧握住了彼此的双手。 “小歌真的长大了啊。”娘亲温柔的声音围绕着他转悠,他看见年轻漂亮的女人露出真心实意的满足笑容,“长得很好,你爹和我都很放心。” 白行歌并没有流泪,仿佛是有一种释然的感觉,笑道:“等回去见了哥哥,我一定要向他炫耀我见到了你们。” 穿着一身华丽的祭祀衣袍的男人也轻笑了一声,微微抬手,冰凉的触感在他头顶传来,一触即离,却留下了久久无法散开的感觉。 白行歌看着他们极力幻化出来的虚影再次逐渐凝聚成蓝色的幽光,然后缓缓看向那将双手负在身后,心满意足地望着自己受困许久的子民们离去的方元,疑惑道:“外公,你不离开吗?” 方元很久没听见他嘴里冒出这个称呼了,听到的时候还愣了许久,然后笑呵呵地回答:“不啊,像我这种老家伙,是有资格选择留下来继续待在璃国,以鬼灵的身份继续修行。” “璃国毕竟是我们的根,也许千百年之后,它再次遇见能够交托的人,或许会再次敞开心扉接受新的人成为这座城的主人。” “在那之前,我和你几位老祖宗得努力好好修,拥有强大的灵力才能压制那些人,让他们好好重新发展这座大城!” 白行歌低笑着调侃:“志向真远大。” “那是。而且现在咱们都已经是自由身了,想找你可真是随心所欲,别以为离开了璃国咱们就找不到你!” 白行歌轻哼一声,靠在谢璟深身上投诉:“你看,老家伙又欺负我。” “……”方元觉得还是那个会乖乖喊他外公的白行歌比较可爱。 处理好圣莲,白行歌和谢璟深便携手离开了静城。 这一次回程的路上,谢璟深特意在白行歌先前想久留却碍于时间问题无法走走看看的地方停留,和他悠哉悠闲地又私自延长了俩人的二人时光。 岁月静好,唯有被留下来处理天·行教和飞月楼事务的穆昭阳气得想骂人。 “说好最迟三个月后就会回来的呢?!” · 在季君延被谢璟深的人给抓住的五个月后,朔国朝廷动荡终于稍微平静下来。新皇登基,但登基的人并不是季君泽,而是他的大儿子季明笙。 季君泽作为类似于摄政王的存在,辅佐自家儿子管理朝政。 这个还是大国师白行歌的建议。 毕竟如今拥有帝王命格的人是季明笙,季君泽身上的帝命已经被季君延磨没了。他身体早就不再如从前那般强壮,如果坐上那个位置,恐怕会承受不住龙气,英年早逝。 季君泽倒是不在意,他一心只希望将朔国发展好,所以就算自己当不成皇帝也没关系,他也很乐意去指导自己的孩子。 白行歌在处理完事情后原本想直接辞掉国师一职,离开皇宫,但季君泽一家子都很信任他,而且短时间内也再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于是在季君泽的再三请求之下,白行歌只好暂时维持了自己的职位。 不过他不再受困于皇宫之中,季君泽甚至在主城给他安排了一处独属于他的大宅。从今以后,他的自由再也不会受到限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是如果宫里有急事需要他,再请他回来就好。 对于这样的安排,白行歌很满意,也就不介意继续当个挂名国师了。 朔国也改了年号,改为天元。 在换了新皇帝之后没多久,埠城的新飞月楼也在众人与城内热心人民帮忙的赶工之下,完成了建造。 新飞月楼在设置上比以前那座更漂亮大气了许多,甚至还多了很多新的副楼阁。飞月楼里的人都很高兴,谢璟深甚至任由他们凭借自己的喜好去布置,只要不太过分就行。 用红绣的话来说,新的飞月楼与以前那个相比,更鲜活了许多。 不再是一板一眼的死气沉沉。 楼阁开放的那一日,江湖上许多与飞月楼交好的大小势力都派了代表过来恭贺,也有趁机想要商谈委托或是合作等事宜的。 就连阿竹也千里迢迢从璇玑阁赶了过来,想和白行歌叙旧。 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国师大人也造访了飞月楼的事情。 对大部分外面的人而言,他们对飞月楼楼主和白行歌的关系,还停留在相看两厌,互不对付的印象之中。虽然现在朝廷换了人,还是大部分正道势力支持的九王爷的儿子,皇宫的这几个月正往好的方面发展的改变也被他们看在眼里,大家对皇宫的愤恨也少了许多。 但是呢,他们可没忘记坊间的传闻,大国师白行歌可是前任皇帝的宠儿。 飞月楼楼主恨死了季君延,好不容易为他弟弟报了仇,咬牙忍着不适和白行歌的合作也早已结束,他们应该回归水火不容的关系才是。 国师趁着这种大日子造访,是想故意来气楼主的吗? 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两个人会不会像传闻中,最开始见面那会儿那样闹不快,直接吵起来或是打架。 直到有人在主楼的长廊上,见到疑似飞月楼楼主和疑似国师白行歌的两道身影。 疑似白行歌的那位白衣男人被疑似楼主的黑衣男子给圈在墙边,低头亲得缠绵又起劲。 白行歌在回来后就一直留在主城处理一些事情,还充当季明笙的其中一位‘太傅’,指导他一些事情。严格来说,今日是他和谢璟深在从璃国回来分开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要说叙旧,俩人刚才就已经在书房里腻歪了一会儿,谢璟深好不容易才放过他,要和他一起出去接待客人。 只是没想到,两个人走到一半,他忽然又被谢璟深按着亲了一顿。 耳力没有谢璟深来得好,不知道别人在议论他俩关系不好的白行歌被亲得一脸发懵。 他看见了在远处围观的人群,羞红着脸问:“你做什么?” 光天化日,这人就在这里发那什么情。 谢璟深一只手搭在他后颈轻轻揉了揉,然后又缓缓抚上他后脑勺,再次低头亲下去之前回了句:“续命呢。” 白行歌闻言,眸光一动,突然不再抗拒和挣扎,而是缓缓闭上眼睛迎合着他,假装没看见远处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一群人。 谢璟深确实还得靠他续命。 这件事还是白行歌后来从方元口中得知。 原本,按照他的身体情况,即使耗尽身上的天佑之气,他也无法熬至圣莲恢复的那一日。 是谢璟深在他昏死过去时,抱着他来到了璃国皇宫底下的那座祭台,跪下来向方元等那些老祖宗们苦苦哀求,求了许久,询问能够拖延他生命的方法。 后来是几位老祖宗们商量了许久的对策,想起谢璟深身上的紫金之气,才找到了个极限的方法。 就是对谢璟深来说有些不公平。 “你可以和他共享自己的命和气运。你身上怀有九五之尊的命格与气运,或许可以耗费你身上的这个气运来替他多延续一会儿等待的时间。” “不过这有点冒险,意味着你们将来要同生共死,命运将会捆绑在一起。而且作为逆天的代价,你之后人生想要照顾,一心一意待他好的对象只能有他。毕竟是我们几个老祖宗向天起誓助你完成这个术法,你和他在一起之后需要像从前还背负着死咒那般待他好,如此你们俩人也会越来越好,指不定你也能和他一样受天庇佑。” “反之,非常不公平的,只要你抛弃他,或者伤害了他,他不会有什么大事。反倒是你会越来越虚弱,若企图杀害他,死的人,肯定会是你。虽然我们很疼爱小歌,但未来的事大家都说不准,或许你们现在只是一股脑热,眼里只有彼此才会冲动决定。即使我们任何你和小歌在一起,可并不希望用这样的条规强硬将你和他捆绑一世,你还是再三考虑吧。” “这怎么说也是他的劫,若熬不过去,也是命数。而且你这么做之后,同生共死的效力即时发挥,若小歌到依然没能撑得过等到圣莲恢复的那日,你就会和他一起死在这个地方。” 方元劝得苦口婆心,可谢璟深态度却执着得吓人。 方元最后还提醒:“而且这么做之后,你的帝命就算是白瞎了,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当皇帝了,当真不后悔?” “不需要。”谢璟深如此回答,“既然他与我都不乐意被囚|禁在那一方深宫,没有当皇帝的必要。” 私心而言,那些老祖宗们也希望白行歌能够活着,见谢璟深如此坚决,他们便答应了他。 幸好白行歌不负众望,当真是不负‘众’望,苦苦将自己的生命撑到了圣莲恢复的那一日,成功解开身上的死咒。方元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谢璟深为他做的一切,便将此事告知。 白行歌听到的那一刻,心情是震惊的,但更多的是反应不过来的空白。 方元如果不告诉他,谢璟深似乎能偷偷把此事带进棺材。但更让他喘不过气的,是谢璟深的毫不犹豫。 这种事情他听了都觉得非常不公平,谢璟深是怎么能做到毫无保留地想去保住他的性命。他甚至感到有些后怕,如果昏迷那会儿,万一他选择了放弃,谢璟深岂不是就一同和他共赴黄泉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初睁开眼的那会儿,谢璟深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辈子都会一直对他好。 在黑暗中苦撑前行,是白行歌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 方元就贱兮兮地劝了他:“其实,就和当初谢璟深背负死咒,你用天佑之气给他延缓一样嘛。更好的是,这一次只有你能影响他,其他人无法再使用任何术法去牵引他的死期。你如果觉得有愧,那你也多迁就,多疼疼他一些。就,比如亲亲等那些事,都一样有效的。” 所以即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这种,换作以前白行歌想也不可能想的事,放在谢璟深身上,他根本无法拒绝。 谁让这是他如此深爱着的,能够将自己的生死毫无保留交到他手里的男人。 这大概就是,季君延无法做到的。 在谢璟深又将他放开时,他气喘吁吁地搂住谢璟深的脖子,微微抬眸,弯了弯那双湿润的狐狸眼,声音又软又甜地说:“谢璟深,我爱你。”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扶住他腰的人怔愣地盯着他许久,然后又紧紧收了手,低头浅浅地亲着他微微发红的嘴唇。 白行歌感觉到他紧贴着自己的某个地方有些硌人,嗔怒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便听见他低声问:“要不,我们回房吧,别见客了,让昭阳他们接待就好。” 沉沉的声音里,竟然还带着些许撒娇。 “……”回房做什么,白行歌当然清楚。 他红着脸瞪着他:“清醒点,你是飞月楼的楼主,能不能负责任点,别那么昏庸无道!” “我怎么昏庸了?”谢璟深慵懒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悦,“再说,只有君王才能说昏庸,我只是普通小市民,想怎么都行。” 听着远处的讨论声越来越吵闹,甚至有熟悉的人还想过来确认情况,白行歌将他轻轻推开。 白行歌勾住他的手,被墨发遮住的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声音轻轻的:“晚上好不好?你白日宣淫的话,昭阳又要生气了。” 谢璟深眼中飞快滑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珍惜地在他头上亲了一下:“嗯。” 他想着,出去会客也好,还能趁机让所有人知道朔国这位国师,是他的。 只属于他谢璟深一个人,是他最珍爱,会紧握在手一辈子的宝藏。 ——正文完—— ——晋|江|原|创|文|学|城|首|发——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我还是高估我自己了,没想到完结章特喵竟然需要那么长! 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很厉害的,这章肝了非常粗长!!! 正文完结啦! 【高亮】会有个甜甜的番外,顺道交代一些后续,大婚什么的(小声比比【高亮】 谢谢所有陪伴我走到这里的小天使们,这篇文比我预计的要长很多,真的是带着你们的热情和喜爱咬牙努力大幅度把它更到完结! 有点偏剧情向,其实还有很多不足,也谢谢小天使们对我的包容,还有很多辛苦的捉虫(呜呜呜虽然我到最后都忘记改) 我还会继续努力码字开坑的!争取越来越好! 新坑目标在这周末就能开,如果没意外的话。 然后我就在这里再次推一下接档文吧,有兴趣的小天使们求抛个预收,目测还是要有甜文标签的! 爱你们吖,么么么么么哒! #对了差点忘了说,这篇文还有一次抽奖,一样是拼手气jj币!13号开奖,一样设了90%的订阅率啦!# 接档文:《我和渣攻在线互演[快穿]》 慕清离在被自己掏心掏肺对待的徒弟渣了之后,气得提剑把他给剁了。 突破中误得了读心术的他在刺杀对方时,却听见对方内心响起了一道死板声音:“任务完成,目标元神收集总进度已达百分之三十七,准备脱离世界。” · 慕清离跟着自己的渣徒弟跑了好几个世界,每次都穿成被渣攻渣的主角受。 但因为他能听见渣徒弟扮演的渣攻内心的声音,于是剧本就变成了—— 渣攻皇帝渣言渣语时:“你不过是朕用来上位的棋子。” 但他听见渣皇帝内心说:“这狗皇帝真不要脸。” 渣攻霸总:“你做得再多,也只是他的替身罢了。” 但内心的鄙夷完全藏不住:“什么智障台词?” 渣攻王爷:“你连他的脚趾头都不如,我怎么可能会真心喜欢你。” 但内心冷漠:“垃圾剧本,这王爷眼睛瞎了?” ……以及各种各样渣无不尽的渣攻。 得知真相的慕清离,决定不按套路出牌。 慕清离:互相伤害啊。 终于某一天,故意喊错名字的慕清离成功逼疯某渣攻。 渣攻崩着人设怒问:“他到底哪里好了?” 慕清离扫了他一眼,瞎扯了个理由:“他腰比你好。” 然后他才深刻认知到自己这句话是在作大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元三年。 朔国朝政动荡算是彻底稳定下来, 从前在季君延底下为他办事,背地里贪污又或是残害民众的官臣几乎都被揪了出来,行革职或抄家处理。 更有甚者, 手底下沾染许多人命的,处于死刑。 同一时间,靖国前任皇帝容晟在两年前久病不治,卧床病逝,容明晏与其底下的势力成功接任皇位,也逐渐将靖国内部的纷乱平息。 靖国当年因受到江湖术士谎言所害, 流落在外的两位皇子,容天璟与容明昭也得以恢复皇族身份,并经册封为亲王。 不过这两个人早已习惯在外的生活, 尤其发展出了各自的势力, 用以维持江湖的某种程度上的平衡,容明晏便大方地将他们的封地分别定在天·行教几个主要营地所在的地方。 严格来说,非常特殊地只是挂名亲王,俩人的亲王府一年也没回去几次。 但几位兄弟间感情难得的好。 一切事情都在往极好的方向发展。 又是一年春季, 这一日, 也是对恢复了井水不犯河水关系的两个大国, 朔国与靖国来说, 非常盛大的日子。 其影响之大,很可能会成为搭建两国友好关系的一座重要桥梁。 靖国庆王与朔国国师的关系, 早在新飞月楼建好,并会见江湖各方人马的那一日,开始被广为流传。尤其在那之后国师大部分时间都直接和飞月楼那位楼主待在一起,非必要时候绝不会回宫,总能被人撞见俩人形影不离的一幕。 如今两国之间, 几乎无人不知道他们的亲密关系,最开始见面那会儿的水火不容,也成了众人调侃的话题。 终于某一日,这位庆王亲自来到朔国入宫会见朔国国君,大胆地提出要迎娶他们国家唯一的大国师。 季明笙一开始其实还挺为难,他虽然祝福白行歌和谢璟深的感情,可是真到了要把人送出去的那会儿,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哪怕皇位易主,白行歌依然是他们朔国的大宝贝。 所以这个提亲,其实还是白行歌出面帮自己谈下来的,主要是在和季明笙周旋说,所谓大婚也不过是走个形式,顺道给谢璟深一个他盯着许久的名分了罢。 等他和谢璟深回去靖国走完该走的过场,两个人从前怎么过依然怎么过,仍是在江湖上随地奔走。 朔国如果需要他,让他回宫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季明笙这才咬牙应下。 不得不说,季明笙确实是个很有前途的君王。才短短三年,他已经有了极大的成长,甚至在上朝时已经隐隐有能够压制大臣们的气势,也很懂治国之道,白行歌和季君泽对他都挺放心。 所以他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和谢璟深成亲了。 于是有了大家忙进忙出的这一日。 “都赶紧的,准备好了吗?听通报说靖国庆王的迎亲队伍就快到城门口了,你们……国师大人呢?!”宫里负责白行歌临行前一切事务的大太监来到了白行歌的宫殿,正匆匆忙忙地边走动边吩咐周围忙进忙出的宫人,却见到了白行歌敞开这的房门,还有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眼皮子一跳,就看见现今负责在白行歌回宫时照料他日常起居的平安哭丧着脸跑过来:“国师大人不见了!” 大太监瞬间两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即将被接的人忽然失去踪影,都说靖国那位庆王回宫之前的那些年都在江湖摸滚打爬,脾气不好人还特别凶残。如今他们把人给弄丢了,他若是来到皇宫接不到人,岂不是要直接和他们朔国闹起来? 国师大人总不可能逃婚了吧?当年季君延的那会儿大家心知肚明,俩人之间并非你情我愿,他逃婚的话合情合理。可靖国庆王与他恩爱非常,也没有逃跑的理由啊? 与此同时,主城内人烟较为稀少的路道上,穿着亮眼大红衣袍,面容俊美非常的男子恣意地骑着一匹马,伴着清亮的马蹄声奔过。待路边的人反应过来抬头望去,只记得那俊俏的背影,大袖上红白色的大凤凰,与对方微微飞荡起的柔长墨发。 白行歌在城门守卫惊诧的目光下骑着马,只身一人来到城门口,动作利索地翻身下了马。 若非他身上还穿着宫中特意为他定制的婚服,他们差点以为他这模样是准备出门办大事。 其中一名守卫战战兢兢地询问:“国,国师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白行歌勾唇轻笑:“来接我的貌美夫君。” “啧,幸好我和星宸机智,选择在城门拦人而非在宫门口等候,否则岂不是扑了个空,还得便宜谢璟深那小子?”白行歌正打算上找个地方上城墙,转身就见到了似笑非笑盯着他的白云玺和黎星宸,就连季君浩也笑眯眯地,一副抓贼的表情看着他。 白行歌微愣:“哥?黎阁主?你们怎么在这儿?” “你们真厉害,阿歌真的偷跑出来了。”白行歌没有等到他们俩的回答,反倒是季君浩跑来抓住了他的手,在他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下邀功道,“我抓住阿歌了,是不是能有奖励?” 黎星宸变戏法般地拿出了几块用油纸包好的花生酥,递给他,笑吟吟说:“做得好,给你。” 白行歌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可可爱爱,却早已经不再是他贴心小棉袄,胳膊已经往外拐得掰不回来的季君浩。 他觉得黎星宸当真是不负他风流的形象,明明那日分别,季君浩和他的关系还是很僵硬,不待见他的模样。结果没料到后来所有事情处理好,他想把季君浩接回皇城时,却是见到俩人相处得一派和气的模样。 也不知道黎星宸究竟是怎么哄的人,反正再见面时季君浩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了亲哥那般看待,甚至还委婉地问他能不能不回去,说想留在摘星阁,就算不当王爷了也没关系。 白行歌无法擅自做决定,还是问过了季君泽和季明笙,得到了他们俩人的同意,才将此事定下。后来他过去给季君浩通报好消息时,偶然见到他和摘星阁里的人相处得特别融洽的一幕,阁里的人都和黎星宸一样和善,非常照顾他。 他觉得自己或许明白了季君浩选择留下来的原因,据说黎星宸还会带他出去玩儿。 啧,太鸡贼了这个男人,完全知道怎么做才能戳到季君浩高兴的点儿,简直就是个切开黑,单纯的季君浩根本斗不过他啊。 这不,他会提前出来的计划都被他摸得透透的。 “好了,谢璟深想把你接走,我和你哥是最后一关。”黎星宸一脸怀念地说道,“好久没和他痛快地打一场了,得让他和我过几招才行。” 白行歌挑了挑眉:“我合理怀疑你是在借着我的婚事,来满足自己的私心。” 黎星宸笑而不语,默认了回答。 · 谢璟深在穆昭阳的陪伴下过来接人时,还未抵达城门,就远远见到了站在城墙上那道红艳的身影。 他乘着一匹赤红色的马,眸光有几分怔愣,像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将要接回自己家的人。 而白行歌就那样站在城墙上,身上很敷衍地挂着一捆绳子假装自己被绑着动弹不得,脸上表情却是一派轻松,甚至还带着几分戏谑,像是等着看他好戏。 比起惊愕,谢璟深更多的是担心。 他眸光凉凉地落在前方拦住了自己去路的黎星宸身上,用眼神询问着他现在的情况。 黎星宸一脸无辜:“我原本想要在宫门口拦下你的,是你的‘小娇妻’按捺不住,提前从宫里跑了出来想亲自接你,所以我只好把咱俩的‘战场’挪来这里了。” 谢璟深没忍住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你真是,为了和我交手,不择手段。” “没办法,谁让你贵人事忙,想约个架都不容易。” 几乎是在黎星宸话落下的瞬间,马背上的人就跃到他面前,直接朝他动手。黎星宸差点没反应过来,气笑道:“论狡诈,你也不遑多让。” 白云玺站在城墙下,悄悄朝穆昭阳招了招手,在他走到自己面前时端详着他,最后摇头老实地评价了句:“胖了。” 穆昭阳:“……” 白云玺一脸落寞:“看来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也能吃得好,睡得很好。” 穆昭阳:“……” 白云玺张了张口又想说话,就被穆昭阳伸手捂住了嘴:“好了,你别说了,再说就过分了!” 白云玺是没继续说了,就是有些狡黠地对着他笑了笑,然后穆昭阳就觉得自己捂住他的嘴的那只手,手心突然传来湿润感。 “……!”他瞬间满脸通红。 大概是很久没交手了,谢璟深和黎星宸俩人打得很畅快淋漓。 高手过招,总是特别耗时。 直到城墙上方传来一阵惊呼,看守城门的守卫断断续续地喊着‘国师’俩字,谢璟深才抽空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看得他额头青筋直跳。 白行歌竟然把挂在自己身上的麻绳捆在石墙一角,然后借着垂落的绳子想从上面爬下。 谢璟深也顾不上和黎星宸的打斗了,大概是着急着想结束这一切,便不再藏拙,让黎星宸生生吃了他一脚。 “嘶——谢璟深可真是太狗了,也不知道收点力。”黎星宸揉了揉自己微微发疼的胸膛退到一旁。 说归说,但其实伤得也不重,谢璟深还是留情了的。 就是边上原本吃着花生酥围观的季君浩不知道,以为他受了重伤,着急得花生酥也不吃了,小跑到他面前撇嘴问:“星宸,你受伤了?很痛吗?他们说呼呼会好一些,你要不要我帮你?” 黎星宸目光微动,然后垂眸一笑,掩去了伤得不重的事实,意味深长说:“好啊,等回去了你帮我。” 另一边,谢璟深看着将自己挂在城墙中央的白行歌,怕他摔下来的心都直接提到了嗓子眼。他轻功一跃,踏着墙上去抱住了他,然后才又旋身落地。 看着怀里笑得没心没肺的男人,谢璟深都不知道在这种大喜日子该不该与他置气:“你可真让人不省心。” 白行歌笑吟吟地勾住他:“看,你抓住我了,快带我走吧。” 谢璟深低笑了一声。 气是不可能气的。 不过几日不见,就万分想念。 谢璟深最终还是成功把人给带走了,并且不知道自己接的人把朔国皇宫里的人给吓出一身冷汗。 而远离城门的皇宫里,季君泽收到白行歌安全离开的消息后,便到宫中地牢,见了被关押在牢狱里的季君延。 他穿着一身囚服,很是狼狈,也很安静。 像是在等待死亡的囚鸟。 季君泽只过来和他说句话:“行歌今日大婚,和谢璟深。” 季君延屈膝坐在角落,目光落在牢狱一角,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就是那双眼睛再无半点光彩。 临走前,季君泽又道:“当年我劝过你,你却仍是一意孤行。” “你后悔吗?” 季君延没有应答。 · 从朔国把白行歌带回靖国花了好些天,待他们回到谢璟深位于靖国的庆王府时,府上的人早已把王府布置好了。外面挂满了红彩与灯笼,一派喜气。 谢璟深大婚,王府自然要设宴招待,免不了要喝酒应酬。 但谢璟深酒量好,以温随风为首的人还企图把他灌得醉醺醺,最好让他躺床上就睡,戏谑地想坏他洞房花烛夜。 结果谢璟深没被他们灌醉,倒是他们一群人把自己喝得趴在桌上不起。 温随风还说了他一句:“教主你可真不是人……” 谢璟深没有回答他们,因为他还想回房去做更加不是人的事。 白行歌在房里等候他许久了,谢璟深回来时,见到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个红盖头乐呵呵地给自己盖上了,却又在他走到床边时,故意自己伸手摘下闹他,漂亮的狐狸眼弯出了极为好看的弧度。 谢璟深被人灌了那么多酒,难免有些醉意,可意识却还有些清醒。 他看着坐在床边的白行歌,看着他脸上真心实意,好看得让人舍不得眨眼的笑容,思绪忽然有片刻的恍惚。 然后浅浅勾着唇角笑了。 他弯腰抚了抚白行歌的后颈,带着几分强烈的暗示,低头吻住了他。 和他当初在鬼船上见到的幻境一模一样,包括大床,也是他按照自己记忆中见到的模样让人设计的。 原来这样的笑容,真的属于他。 白行歌被他顺势压倒,微微挣扎了几下,将他推开些许后说:“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 谢璟深轻轻咬了咬他的脖子,声音伴着酒气:“想喝我以后天天陪你喝,现在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办。” 白行歌愕然,气笑道:“这重要的事我们都办那么多次了!不行,我那么疲惫地陪你走了这些过场,最后的步骤一定要完成。” 谢璟深与他对视了片刻,才妥协着将他放开:“好,都依你。” 等一起喝完了酒,白行歌酒杯都还没来得及放回桌子,又被人给按在了床。 他情不自禁伸手虚虚摸了摸谢璟深的眼睛,轻笑:“你喝了好多,浑身酒味。” 谢璟深抱住了他,难得跟他抱怨:“嗯,随风他们想灌醉我。” 顿了顿,他又道:“但,是我把他们给灌醉了。” 白行歌嘴边的笑容又深了深:“那你真厉害。” 谢璟深垂眸,眸光温柔地看着他:“这句话,等会儿多说几次。” 白行歌愣了片刻才理解过来他这句话的深意,正有些哭笑不得,又被他欺身压着亲得迷迷糊糊。 有别于之前的那些时候,大概谢璟深今天是真的很高兴与满足,反而没有急着要了他,光是前戏就将他折磨得溃不成军。 从扯开他衣服的腰带开始,他都用着嘴,以有些涩·情又缓慢缱绻的速度将他衣服褪去,然后一步一步戏弄着他,迟迟没有进入。 白行歌第一次被他这么温柔地折磨着,生理泪水在他进来之前就先盈满眼眶。有身后那蓝莲印记在,光是亲吻和抚·慰就足以让他缴·械。 最后还是白行歌被他弄得受不了,咬着他的肩膀央求着他,他们才终于完成那最后一步。 · “楼主,这个委托……” 白行歌和谢璟深的日子与婚前相较依然没什么变化,天·行教主营的大事依然油温随风管理,他目前的重心还是在飞月楼。 新楼开张后,江湖中认识他的人多了不少,但仍旧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天·行教教主的身份。 楼内地位同样得到了提升的宋彦敲了敲书房的门之后,给谢璟深递了一封信。 信里的委托人说,觉得家里似乎被后山的邪祟缠上了,家里人身上都有明显的诡异症状。 这等从前是不可能被飞月楼接受的委托,现在都可以直接交给谢璟深。 边上伸来一只手,接过了交到谢璟深手里的那封信纸。谢璟深也没有抬头,而是任由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安静地将信纸读完。 白行歌的视线在上面扫视了一眼,然后挑眉:“有点意思。” “主要听说那座镇子有很好吃的桃花酥。” 谢璟深抬眸看着他,唇边笑意若有若无:“那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嗯,唯一的甜甜番外! 文文到这里就真正完结了! 虽然完结了,但他们的生活依然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