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盼我闹离婚 作者:松子茶 文案: 提问:嫁给一个上万岁的大妖是什么体验? 闻晏:谢邀,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每天都被老公帅醒,出门没人敢惹,最烦恼的事情是老公太爱我怎么办吧。 — 一开始,得知自己必须嫁给一个上万岁的妖怪才能保命的时候,闻晏是拒绝的。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呢? 他宁死也不会屈服! …… 直到他被绑去了相亲现场,亲眼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先生,容逍。 闻晏:真香。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他这位妖怪未婚夫不仅是妖界最强靠山,还是妖界第一美人啊啊啊!! 年龄差算什么!! 我可以!!! 闻晏摸着容逍的手,真诚发问:哥哥你看明天是不是个黄道吉日,要不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吧? …… 小剧场: 自打天生灵骨闻晏与妖界大佬容逍在一起以后,妖界居民就翘首以盼等他们离婚,一半想娶闻晏,一半想嫁容逍。 但他们左等右等,这俩就是不离婚。生气气。 …… 闻晏: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这辈子都不离。 第1章 一见钟情 九月份,天气燥热得人心都浮躁起来,即使开着空调,几十个人塞在教室里也觉得热度过高。 闻晏趴在桌子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着班主任念开学演讲,偷偷摸摸在桌子底下撕开了一包零食。 今天是他大学报名的第一天,好不容易从高中那个地狱里解脱出来,放飞了一个暑假,如今又坐在了教室里,他真是从头发丝到脚尖都写满了抗拒。 最重要的是……闻晏嚼着零食,往班上扫了一圈 确认没有一个让他心动的帅哥以后,又蔫哒哒地趴了下去。 “当初谁骗我说a大帅哥多的,到现在一个也没有,”他小声跟旁边人抱怨,“美女我倒是见了不少。” 可惜他对美女只能止步于欣赏。 坐他旁边的是他发小李筝,跟他一个高中,大学也继续当了同班同学,可谓缘比山高,情比金坚。 李筝听见他嘀咕,一点都不带惯他的,“都说了是你要求太高,暑假那时候咱们学弟找你告白,好歹是个级草,长得也高,结果你窜得比兔子还快。照你这样下去,猴年马月能脱单。” 闻晏瞪他,“我要求哪儿高了,总得找个和我颜值旗鼓相当的吧。” 李筝:“………那你还是孤独终老吧。” 闻晏全当是在夸他了,毫不在意。 他确实生得好看,因为有四分之一的混血,他的轮廓比一般人略深,却又完全是东方人的秀气五官,眼睛深邃而透彻,睫毛密而卷翘,皮肤和羊脂玉一样毫无瑕疵,一笑还露出一个酒窝。 自打他进了高中,追他的人能把走廊都排满。刚才进教室的时候,大半个班的人也一直盯着他看。 闻晏吃了半包零食,见老师还在滔滔不绝没有住嘴的意思,默默掏出手机准备打一局游戏,结果点开屏幕就看见信息栏里有条消息,发件人是他爹。 他顺手就点开了,入眼便看见一排感叹号,“兔崽子赶紧回来!!!” 闻晏:……这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咱家破产了吗? 好在紧跟着又来了条消息,这回发件人是他妈。 “别听你爸的,宝贝是不是还在报名,报完名再回。本家来人了,有事情要跟你说。” 闻晏看到这儿,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还好不是他家出了什么大事。 但他也没心思玩游戏了,把手机塞到了桌肚子里,又往嘴里扔了颗话梅。 李筝注意到他的动作,问道,“怎么了?你接下来有事吗?” “嗯,我爸妈喊我回去,我本家有人来了,让我回去见见。” 李筝了然。 他作为闻晏的发小,对闻晏的家庭状况门清,知道闻家是属于一个大家族的分支,虽然自立门户已久,却和本家一直有来往。 “你们和本家处的还不错啊,经常走动。”李筝顺嘴说了一句,“你本家是干什么来着,也是做生意的是吧?” 闻晏随口嗯了一声,心里却想,你最好别知道我本家主营什么,不然能吓死你。 …… 伴着台上老师的催眠曲,闻晏一只胳膊撑着脸,看着窗外如盖的绿荫,思绪越飘越远。 他小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本家是干什么的。 他们家三代前就自立门户了,专心经商,赚的盆满钵满,只有逢年过节会跟本家走动。 闻晏一直觉得自己家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豪门,除了钱多没有任何特色。 直到他四岁的时候,光天化日之下被一群奇形怪状的东西掳走,险些被一口吃掉,他才知道了世界上除了人,还有妖族和鬼族。 而他那个早已互相独立的本家,往回倒个几百年,就是雄踞一方赫赫有名的修士家族,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只是随着近些年妖怪与人类和谐相处,妖怪都有身份证还与人类混居,要是杀了一只守法的妖那是要坐牢的。 他本家的主业就只剩下捉鬼和给人看风水了,兼职卖各色平安符。 他被妖怪掳走以后,因为对手是非人类,报警根本没有用,他爸连夜去找了本家的几位长老,才把他救了回来。 那几位长老围着当时才四岁的他看了半天,最终确认他之所以被掳走,是因为他长了一副天生灵骨,传说中的妖族大补丸。 他的骨,他的血,哪怕是头发丝儿都能增进妖族修为,走在路上就像一只鲜美多汁的肉包子,对所有妖族散发出快来吃我的信号。 就像人类里有罪犯一样,妖怪也不可能个个是五好公民,尤其是面对他这一身大补的天生灵骨,又有几个妖能不动心。 所以为了帮他避免祸端,本家的人帮他下了一道封印,封住了他身上灵骨的气息,让他得以平安长到了现在。 但是这封印就一点不好,老要修补,不然就会泄露。 闻晏打了个哈欠,心里以为本家又是为了修补他的封印而来,这事儿他熟的很,年年都要来一次,他一点也不紧张。 等老师一说下课,他就站了起来,跟李筝打了个招呼,“我先回家了,你呢?” 李筝想了想,“你先回去吧,我今天也有事。” 闻晏就跟他在教室门口分别,刚刚他给司机发了短信,一出校门,车就已经等在门口了。 ? 闻家的住宅在这个城市里最寸土寸金的一片区域,车拐过闹市区就进入一片幽静的住宅区,空气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巴掌大的梧桐叶子偶尔沙沙地摆动,在地上投射下一片阴凉。 闻晏一进家门,正看见他爸妈闻洛江和乔珊在送几个本家的人出来,都是熟悉的面孔,正是每年来给他修补封印的那几个。 闻晏跟他们打了个招呼,那几人也冲他挥挥手,就钻进了汽车。 他走到了爸妈身边,奇怪地问道,“不是要修补封印吗?怎么我还没回来就走了。” 乔珊听到封印俩字都觉得心口作痛,她拉过儿子的手,“进来再说。” 闻晏莫名其妙地被爸妈拉进了客厅,摁在了沙发上,而他爸妈坐在对面,满脸严肃,一副三堂会审的样子。 这让闻晏想起自己小时候英语考试睡着了没及格,他爸妈也是这个表情,一时间心里有点虚,疯狂回忆自己有没有做坏事被抓了把柄。 “干嘛啊,这么严肃,”闻晏小声道,“咱们有事儿就说,不带玩心理战的。” 乔珊和闻洛江对视一眼。 乔珊叹了口气,拍了拍闻洛江的手,决定还是她来说。 她也不跟闻晏兜圈子了,直截了当道,“本家的人过来,是为了你的封印。之前我们一直觉得也许能找到解决方法,就没告诉你,其实你身上的封印只能保证到你十八岁。十八岁以后,灵骨就完全成熟了,异香缭绕,本家的人也没办法了。” 闻晏劈头盖脸就被砸了一道惊雷,连缓冲都没有。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有一片红色的印记,乍看如莲花盛开,别人都以为是纹身,其实是封印。 他知道自己一旦离开封印,很有可能分分钟就被作恶的妖怪抽筋拔骨下油锅,也就能理解他爸妈为什么一脸忧愁。 这简直是在对他说,亲,你死期到了哟。 乔珊又道,“但是本家的人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你知道妖怪管理局吗?” “知道。” 虽然闻晏还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因为有个天天和妖怪打交道的本家,他知道妖管局是妖怪的办事处,所有妖怪的身份证都是这里发的,接受这里的约束。 “妖管局的创办者叫容先生,这位容先生曾经和闻家的先祖签过契约,闻家先祖用代代子孙为祭祀,换取了一份传承,也就是其实你跟你爸,还有本家所有人,都属于这位容先生。” 乔珊说到这儿,好险才忍住没又翻个白眼,在闻晏没回来前,她已经跟闻洛江骂了半小时闻家这先祖丧尽天良。 闻洛江也不乐意摊上这么个祖宗,可他决定不了。 闻晏也嘶得一声,“………这先祖能不能扔了,太辣鸡了吧。” 乔珊摆了摆手,先把这个辣鸡先祖扔到一边。 她说道,“这个容先生一直没有要闻家履行契约,但是他最近陈年旧伤发作了,你的天生灵骨恰好可以治愈他的旧伤,所以妖管局就找上了门,提出了交换条件。你去给容先生治伤,他们妖管局保证没有一个妖怪敢打你的主意。” 闻晏不明所以地看着爹妈忧愁的脸,“这不是好事儿吗?不就疗个伤吗?我打小就助人为乐。” 他说着还冲乔珊笑了一下,露出左脸颊的一个小酒窝,看着又乖又甜……又傻。 乔珊被气得直掐闻洛江的手背,这么傻的孩子到底是像谁啊!也不想想天上能掉馅饼吗?! 闻洛江也看不下去儿子那写满了傻白甜的脸了,叹了口气,说道,“傻崽子,我直说了,你给容先生疗伤,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把你送给容先生生吞了,药到病除。但这显然不行。所以妖管局提出了第二种…………” 闻晏在他爸难看的脸色里,隐约意识到不对,“什么方法?” 闻洛江按了按自己的心脏,坚强地说出了下半句话,“他们要你嫁给容先生。” 室内一下子安静地只剩窗外的鸟鸣。 闻晏深深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然他爸妈怎么会说出让他嫁给一个妖怪当老婆。 但很快,他就从爸妈的脸上,意识到这事情不是开玩笑。 他搞不好,真的从天而降了一个老公。 “你们不会真的答应了吧?喊我回来就是相亲的吗?!”闻晏跳了起来,但他个子不够高,气势不够,就又站到了沙发上,以表示反抗的决心,“那容先生都多少岁了,还好意思吃我这口未满十八的嫩草,他要不要脸啊!” 乔珊跟闻洛江也头疼。 谁会愿意儿子去跟一个妖怪结婚,她和闻洛江就这么一个宝贝,从小就是捧在手心里的。 但是托了那个杀千刀的祖先的福,闻家所有人的小命其实都归那位容先生,别说是要闻晏嫁人,就算真把闻晏给吃了,按照妖界的法律来说也没毛病,妖管局也管不了。 再加上,眼看着闻晏就要十八岁了,一旦他身上的封印真的凋零,灵骨现世,不知道会引起多少觊觎。 他们只是两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根本护不住这个孩子。 闻晏还在梗着脖子抗议,“我不嫁!拒绝包办婚姻,你们还不如把我送给妖怪吃了呢!” 他的梦想是找个情投意合的帅哥谈一场校园恋爱,可不是跟一个能当他祖宗的老妖怪上演人妖情未了。 但乔珊显然没准备跟他讲民主,抬起眼皮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女王一般发号施令,“闻洛江,去把你儿子绑下来。” ? 半小时后,闻晏就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了汽车后座上。而他爸妈坐在前座上开车,要带他去和那位容先生见面,顺带看看他身上的封印。 闻晏知道自己溜不了,大声地哼了一声,在后坐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坚持不懈地哔哔,“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就算你们把我打包嫁人,保全了我的肉体,我的灵魂也是残破的!”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闻晏起码哔哔了四十分钟,他爸妈已经习惯了儿子的话唠,倒是他自己说的口干舌燥。 等他停下来,眼看着也快到目的地了,他妈才慢悠悠说道,“儿砸,妖管局说了,要是你十八岁前找到其他方法能给容先生疗伤,这婚就不结了。但是你身上的灵骨已经拖不了,得有容先生这样的大妖坐镇,才没有妖怪敢打你主意。今天只是让容先生看一眼你的灵骨和封印。你还真当我们是黑心爹妈,想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闻晏撇了下嘴,“我又没说你们是黑心爹妈。” 他爸妈有多疼他,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他叹了口气,心想横竖都是个死胡同,大不了就去见一面吧。 就当相亲了,虽然相亲对象惊悚了一点。 ? 容先生住的这片区域,居民全是妖怪,一进来便感觉到一股凉意,与外头的燥热分隔开来。 但他的住处在一众住房里也是单独辟出来的,在一片湖心小岛上,一套带着庭院的宅子,正是夏天,花木掩映,门口大片的白木香正开着,让人觉得格外清爽。 落在闻晏眼里,却是格外装b。 但当着来接引他们的,一看就不是人类的某位管家的面,他又不好意思吐槽。 眼看着跨过湖上的小桥,就要进入庭院内部。 他偷偷摸摸问爸妈,“你们跟我说个实话,这个容先生,今年到底多少岁了?” 闻洛江思考了一下,“好像一万岁了吧。” 闻晏险些一头撅过去。 一万岁! 古董都没他老! 他一路浑浑噩噩地进了屋子,坐在沙发上等着容先生下来的时候,满脑子翻来覆去都是“一树梨花压海棠”“苍苍白发对红妆”。 简直人间惨剧! 他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旁边的管家提醒道,“容先生来了。” 来了。 闻晏虽然心如死灰,但死也要死个明白,依旧顽强地抬起头,准备看看这位容先生何等尊容。 他已经准备好看见一张沧桑衰老的脸,就算妖怪比人类青春永驻,一万岁也早该是老树皮了。 可他抬起头的刹那,他却觉得天地都安静了—— 从楼梯上走下的人,至多只有人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肤色很白,唇色也淡,一双墨绿的眼睛却深邃幽暗,像终年不曾化冰的湖面,看一眼都能把人的魂摄过去。 他披了一件竹青色的外袍,高挑却不瘦削,反而英俊挺拔,是一副该出现在时尚杂志的好身材。 分明还是年轻的长相,却掩盖不住久居上位的沉稳与威严。 闻晏要吐槽的话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那个人一阶一阶地往下走,他的心也随着他的步伐变得聒噪而不安,砰砰砰跳得厉害。 不是他没见过世面,他自认也见过不少俊男美女,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位的。 闻晏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恍恍惚惚想起了追星的小表妹念过的彩虹屁—— “哥哥的腿不是腿,塞纳河畔的春水!哥哥的腰不是腰,保加利亚的玫瑰!” 这说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位美人么!!! ? “你就是闻晏?” 闻晏正魂飞天外,就听见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问他。 他茫茫然地点头。 容逍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容貌给这个年轻的人类造成了什么杀伤力,只以为对方是吓坏了,毕竟要跟个妖怪结婚,太超出常人的承受范围了。 好在他也无意强买强卖。 他跟一旁的坐立不安的闻洛江和乔珊也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就在闻晏对面坐下了。 他对着闻晏笑了一下,这孩子比他想的还要年少,此时有点呆呆地看着他,眼神雾蒙蒙的,倒是有些惹人怜惜。 他淡淡开口,“听说你并不满意这项婚约,无妨……” 但他话还没说完,闻晏却像是一下子从梦里惊醒了,一个健步冲上去,“不不不,我很满意,我一见你就知道我宿命与你有一段情。” 闻晏现在算是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单身了十七年。 就是为了等他的命定情缘! 他眼神恳切地看着容逍:“哥哥你看明天是不是个黄道吉日,要不咱俩明天见领证吧。” 他一边说一边握住了美人的手,屁股后面要是有个尾巴早就摇起来了。 容逍:“?” 闻洛江和乔珊:“???!!” 第2章 商议 容逍还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他自认为这辈子见过的大场面够多了,却还是头一次被人……求婚? 求婚人还是一个年龄不到他零头的年轻男孩。 这些年往他身上扑的男男女女如过江之鲫,却大多不敢造次,只会婉转迎合,换得他垂怜的一眼。 还从没有人敢第一次就这样直白热烈。 他打量着闻晏青涩漂亮的脸,不得不承认,妖管局撒泼打滚也必须要送来的这位小新娘,比他想的要好上很多。虽然过于年少了一点,可是笑起来的样子宛如窗外的阳光,让人不自觉就心情好起来。 闻晏被容逍的视线看得有点脸红,眼睫毛扑闪扑闪地眨了好几下,爪子却还坚定地扒拉着对方不放。美人的手真是好白好滑~~ ?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连训练有素的管家先生都忍不住嘴角动了动,对于色令智昏这个词有了新的认识。 但他也注意到了自家先生居然没有甩开别人的手,心里有了点微妙的判断。 乔珊跟闻洛江更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家儿子刚刚还是宁死不屈的贞洁烈男,转眼就在颜值面前山体滑坡。 乔珊默默拿手挡住了脸,不是很想承认这个糟心玩意儿是自己生的。 但是这三人谁都没敢说话,只是眼神疯狂扫来扫去,谁也没去打破屋子里的宁静。 一直到打量够了,容逍才不冷不淡地问,“你刚刚说,你愿意嫁给我,是这样吗?” 闻晏心想,我倒是也挺想娶你的,但你让吗? 可他面上没有露出分毫,只是纯良无害地点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容逍,似乎下一秒就准备好去民政局登记了。 容逍像是被逗笑了,“可惜我没法娶你。” 闻晏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为什么啊?你让我来不就是跟我商量结婚的吗?” 容逍从闻晏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说道,“因为你还没满十八岁,天生灵骨也还没成熟,根本没有治愈的作用。过早地与妖怪结婚,对你我都没好处。” 他说的一半是实话,天生灵骨未成熟前,把灵骨的主人吞噬下去,一样会有疗愈作用。 但他没必要说出来吓唬孩子。 闻晏倒是第一次知道,天生灵骨还有是否成熟这一说法。 但他很快抓住了重点,“那我十八岁了你就能和我结婚了吗?我一过十八岁就去和我登记吗?” 他这十七年里,可就遇见了这么一个一见钟情的对象,绝对不能放跑了。 容逍却没回答。 其实这桩所谓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妖管局剃头挑子一头热,擅自帮他对人类提了亲,又死缠烂打地要他同意,妖管局的那位负责人甚至在他面前拿了根白绫,声俱泪下地表示他如果不同意就要自我了结——他十分残酷地让对方快去,他倒是想知道有没有妖怪能被白绫勒死。 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真的打算给自己添一位人类的新娘。 可他看着闻晏的眼睛,那双染着阳光的眼睛,带着期盼地看着他,让他很难把强硬的拒绝脱口而出。 容逍难得地沉默了,思考起人类一般是怎么婉拒别人的。 乔珊和闻洛江虽然也不是真心想让儿子嫁给一个妖怪,听到容逍的话却也不免暗自着急起来。 闻晏身上的天生灵骨还需要妖管局的庇佑,如果容先生拒绝了这门婚事,岂不是说明闻晏又将回到危险之中。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默默充当背景板的管家先生却适时地站了出来。 他对闻晏跟闻家父母弯了弯腰,吐字清晰地解释道,“妖管局的意思是,在闻小少爷未满十八岁前,先暂住我们先生身边,一方面是可以在婚前培养感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予闻小少爷庇护,毕竟天生灵骨没有保护伞,那就只有被妖怪抢夺的命运了。至于婚约的事情,可以到小少爷年满十八岁再郑重考虑。” 乔珊和闻洛江的脸色顿时舒展了许多,闻晏能安全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他们作为人类实在是过于被动,根本没有谈判的资格。 闻晏也在摸着小下巴思考,这是不是相当于婚前同居啊,正好可以看看两个人相性是否合适。 他认真又地使劲瞅了瞅容逍那张精准狙击他取向的脸,再次确认自己这波不亏。 他举手表态,“我没有意见,明天就可以搬家。” 只有容逍很有意见。 他冷冰冰地扫了管家一眼,“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同意这件事了?” 管家十分镇定自若,提醒道,“您上个星期喝醉以后答应的,妖管局还让您签了契约作为证据。” 管家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上面赫然是妖管局的纹章,一旁还有容逍龙飞凤舞的大字,微微折射出一点暗光,覆着他本身的灵气。 如假包换,做不得伪。 妖管局这是铁了心要保媒拉纤。 “齐崆那家伙最好别被我逮到。”容逍面无表情地收下了那张契约,“妖管局今年的特殊经费减半,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管家利落记下,反正扣的又不是他工资,不心疼。 容逍又考虑了几秒,才抬头对闻晏说道,“你可以搬进来,作为暂时的房客。在你成年之前,我都会保证你的安全。其他事情,等你十八岁了再说吧。” 闻晏的脸一下子灿烂起来,“我还有半年就十八岁了。” 他对着容逍比了一个“六”的手势,面前的茶只喝了一半,手上的一串小红绳下缀着一颗金色的祈福珠子,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还有点可爱。 容逍单手撑着下巴,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想,这个人类还真是一点都不怕他,是因为他的恶名在人间不显吗? 第3章 搬家 虽然闻晏积极表示自己明天就能搬,但是乔珊跟管家商量的结果,还是三天后再搬比较合适,总得留时间收拾整理。 然后乔珊和闻洛江就客气地告辞了。 他们再一次认真地感谢了容先生出手相助之后,就拖着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儿子走了。 闻晏倒也没反抗,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他都要住进来了,还怕没时间跟容逍相处吗? 他跟着爸妈走回了车边,隔着庭院的草坪,他一回头,就注意到容逍在窗户后看着他,落日的余光让容逍的脸有些不真切,却还是美得惊心动魄。 他立刻冲容逍比了个心,撒浪嘿哟~ 但是刚比了一秒,他就被自己爹一脚踹进了车里。 而容逍在窗后疑惑地皱了皱眉,食指跟拇指捏在一起,问管家,“这是什么意思?” 管家恪尽职守地为主人解惑,“他在说我爱你。” 容逍:“………………” 现在的人类可真是自由奔放。 ? 当车终于开离了小区大门的时候,乔珊跟闻洛江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整个下午他们两人的神经都处于紧绷之中,不仅仅是出于对儿子的担心,也是因为整片区域都弥漫着妖族的气息,对于两个普通人来讲太难承受了。 倒是闻晏一点也没影响,叭叭叭得比谁都起劲。 乔珊从后视镜里看了儿子一眼,发现闻晏还在傻呼呼直乐,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顿时愁的慌。 刚刚闻晏一哭二闹不同意的时候,她操心,如今闻晏自己乐意了,她更操心。 哪有见了一面就上赶着求婚的? 乔珊敲了敲窗户引起后座的注意力,开始翻旧账,“闻小晏,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刚刚是谁高喊封建婚姻没有幸福的?又是谁,见了别人一面,就把魂都给丢了当场求婚的?” 闻洛江也适时地发出一声嗤笑。 儿子的小命得以保住,让他又重新放松下来,可以尽情地加入嘲讽的行列。 闻晏觉得他爸妈真是不友好,片刻前还拿他当个宝,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怎么扭头就同仇敌忾开始嘲笑他。 “我哪能知道这丘比特之箭到处乱射,今天就射我身上了,”闻晏放下手机,跟他爸妈摆事实讲道理,“你们也看到容逍那长相了,你们摸着良心说,哪个怀春少男见了不腿软?我要知道你们给我介绍这么一颜值的,都不用你们绑,我自己麻溜地跑着去。” 乔珊被问得无话可说。 她又看了闻晏一眼,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颜控本质到底随谁啊? 想来想去只能是随了闻洛江。 她不由瞪了闻洛江一眼。 闻洛江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身为父亲,他很明白乔珊的担忧。 但他们无能为力,这是属于闻晏自己的命运。 三个人一道回了家,就像每一个寻常的傍晚一样坐在一起用餐,餐后甜点是梅子冻,盛在白瓷碗里,清透漂亮。 ? 闻晏在家这几天也没干别的,他大学正式开学的时间在下礼拜一,这几天在家都没有事做,就恶补了一下有关于妖界的基本知识。 现在的妖族早已不是从前,不仅完美融入了人类社会,还建立了隐秘的只属于妖怪的网站与论坛。 闻晏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妖怪的情感论坛帖,看得嘎嘎直乐。 一会儿是千年老王八精装百岁小鲜肉骗婚了荷花妖,一会儿是黄鼠狼精诈骗了公鸡精的养老保险,再一会儿又冒出一条抗议妖管局加班还不给津贴的,底下还有官方人员回复——你吃进嘴的丹药就是津贴。 妖界的知识没了解多少,八卦倒是看得挺多。 闻晏津津有味地看完了八卦论坛的热门帖,又随便看了看官网,朗姆酒味的冰淇淋不知不觉就挖到了最后一口。 他正准备关掉页面,却突然在妖界的官网上看见了容逍两个字。就在网页的侧面,什么也没有,直白地挂着两个字,好像无需解释,就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他下意识把那个词条给点开了,随即就看见了长得似乎看不见尽头的介绍简介。 密密麻麻,也没有照片,全是文字。 闻晏一目十行地扫完了这些内容,确信这个容逍就是自己前见过的结婚对象。 而他从这长长的光辉的履历表里,提炼出了两个最核心的重点。 1容逍是妖管局的第一任创始人,五百年前于在乱世中建立了秩序,维持了和人间界的交往。 2他三千年前还曾经携手人族的修士与鬼族的王,一起平定了山河之乱,挽救了当时岌岌可危的世间。 所以虽然他现在已经退居二线,但依然是妖界居民心中最可靠的靠山,年年被票选为最受欢迎的男妖第一名。 …………也难怪妖管局急得要命要给他疗伤。 闻晏叼着冰淇淋勺子,思考了一会儿,又跳回了刚刚的妖怪论坛,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容逍的名字。 果不其然,哐哐哐冒出了一堆帖子。 “求问,要怎么才能嫁给容逍先生,重金跪求!” “容逍先生同款风衣上架,只有两百件!先到先得!” “昨天做梦梦见容逍先生了,他跟我求婚了,是不是说明我与他宿命中有一段纠葛…………” ………… “这哪是靠山啊,这分明是妖界顶级流量。”闻晏抽了抽嘴角,合上了电脑,“一个个想得还挺美。” ?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九月四号的下午,闻晏就带着自己的七个行李箱搬进了绿山小区。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个全是妖怪的小区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普通人一走进巷子口就会迷路。 但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坐着车进来的时候,感觉到的不再是一片无声的寂静了,在树叶的沙沙声里,他听到了许多音色各异的声音,窃窃私语—— “就是他吗?妖管局指定的人类新娘?” “长得好小呀,脸倒是挺不错的,可惜了是先生的人,不然我就下手了。” “死狐狸精,看见个好看的就想下手。也不怕翻船。” “哼,要你管。” “这个人类的味道好像很好闻,我都有点饿了。” …… 闻晏忍不住戳了戳前面爸妈的肩膀,问道,“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乔珊和闻洛江都没听见。 他就也没再问,心里大概有数了,估计是这个小区的妖怪居民,虽然他看不见他们,这些妖怪却都在暗中窥视着他。 又开了五分钟,容逍的宅院就到了,管家还站在上次的地方等着他们,依旧是一身笔挺的黑衣,大夏天看着热的慌。 看见闻晏足足七个的行李箱,管家的脸色也丝毫没变,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对闻晏说道,“欢迎小少爷入住。” 而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一道窄桥从湖中升起,带起阵阵水花,连接了湖心岛上的庭院与岸边。 在桥的尽头站着一个白衣的身影,是容逍。 闻晏呼了一口气,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微妙的紧张。 他的行李箱都被管家用术法漂在了空中,所以现在两手空空。 他扑过去抱了抱爸妈,“我走啦,周末应该会回家,记得让周姐给我做好吃的。” 乔珊本来是满含的,却又被这句话逗笑了,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做什么都行。”她忍了又忍 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上了大学也得经常回家。” 闻晏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然后跟着管家走上了桥。 在他们身后,走过的桥板如雾气一样蒸发了。 而片刻后,乔珊和闻洛江发现他们周围的整个小区都如幻影一样消失了,而他们重新站在了马路边,身后是自己开来的车,各种嘈杂拥挤的声音一瞬间扑面而来。 他们又回到了人类的世界。 而闻晏已经一脚迈入了妖族的世界。 这中间只隔了一座桥的距离。 第4章 红线 在搬家之前,闻晏曾经花费了整整一个小时思考。 既然他跟容逍已经是未婚夫夫了,那么搬家后,他们是不是会住一个房间啊? 都说是培养感情,那肯定要一步到位的啊。 嘶—— 他还是一个纯情得连初恋都没有过的小雏鸡 ,一上来就这么刺激真的好吗? 闻晏揉了揉自己泛红的脸,心想妖界民风可真是奔放,他是从了好呢,还是从了好呢! 然后扭头就下单了几套性感睡衣。 恋爱经验已经比不过别人了,气势绝不能输! 要有排面! 然而事实是—— 管家领着闻晏上了二楼,亲切地为闻晏推开了左边的卧室门,告诉他,“小少爷,这是为您准备的卧室,您还满意吗?” 闻晏探头一看。 整个房间都是以不同深浅的蓝色调为主布置的,很清爽干净,有种夏日天空般的清新感。但他注意到,这屋子里所有东西似乎都是一人份。 闻晏唰得转过身,趴到栏杆上,问正在一楼喝茶的容逍,“你住在哪里?” 容逍差点给茶给呛到。 昨天布置房间的时候,管家就来请示过,说要不要安排闻晏和他一个房间。 他万分不能理解这个问题,觉得管家的思想十分污秽,哪里有十几岁的人类会主动和别人一个房间。 十几岁在妖界连幼崽都不算,只能算个未破壳的单。 管家却凉飕飕道,“那可未必。” 结果今天闻晏居然真的来问他了……… 容逍抬起头,一眼难尽地看着闻晏那张清纯可爱的脸,完全看不出是这样污里污气的。 “我住在三楼。”他冷静回答。 闻晏顿时失望地鼓起了脸。 看来是故意和他分开房间的。 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又扫视了一遍,房间的空间很大,布置得也很到位,窗外正对着一颗茂盛的绿树,绿荫亭亭如盖,把燥热的阳光都挡在了屋外。 闻晏说道,“我很喜欢,谢谢您费心。” 管家笑了笑,“对我您不必拘谨,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解决。您的行李我都会帮你妥善放好,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退下了,晚饭时间是七点,有什么忌口和喜欢的菜品都可以告诉我。” 全能管家啊。 闻晏目瞪口呆地看着管家走下去的背影,一时间十分同情,这么大一个宅子外加庭院,居然只有他一个人负责,也太惨了吧。 “对了,管家先生,你叫什么名字?”闻晏突然想起这事。 管家从楼梯上抬起头,“我叫游不问。” 闻晏很想夸两句,但是这个名字真的让人无从夸起,只能含糊道,“名字,挺特别的。” 游不问抬手指了指沙发上的容逍,“先生取的,让我少说话,别问东问西。” 闻晏的眼神一下子十分谴责,作为一个话唠,不让说话那绝对是可以排前十的酷刑。 太不人道了。 容逍不为所动,“我看你也没少问。” 卖的哪门子惨。 ? 离晚饭还有好一段时间,闻晏把自己起码未来半年要住的环境打量了个遍,他发现自己的窗户后面就正对着湖,越过后花园,外面就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推窗就是宜人风景。 但是刚到别人家里,他也不好意思瞎晃悠,只是把自己住的二楼逛了一遍,就走了下来,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与容逍对面对。 沙发上放着很多小抱枕,他顺手就抱了一个放在自己怀里,下巴搁在上面,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容逍看。 可爱是很可爱,但容逍被他看得茶都喝不下去了。 “你在看什么?”他放下茶问道。 闻晏其实也没看什么,他就是找不到事干。 但是既然容逍问了,他歪了歪头,索性开始聊天,“我想问你,你应该不想和我结婚吧,让我住进来也只是顺手做个善事,应付一下妖管局。” 闻晏往容逍那里坐近了一点。 他也不傻,当然看得出来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一厢情愿,容逍对他的态度顶多算温和有礼。 “嗯。” “那你前天见到我的时候,有心动的感觉吗?”闻晏又问。 容逍一顿,眼睫垂下来,没有看闻晏的眼睛。 “没有。” 闻晏也不意外,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天底下哪有这么快就两情相悦的好事。 容逍说道,“你对于我来说,太陌生了,也太小了。你还是高中生,少想恋爱的事情,多写两张卷子……” 闻晏的脸黑了下来,“谁是高中生了。我上学比较早,十七岁就高考了,两个月前刚从地狱里解脱,恋爱合理合法。” 容逍闭嘴了。 闻晏撇了撇嘴,却也不觉得气馁。 他是对容逍一见钟情了,但不能要求别人也对他一见钟情啊。感情又不是等价交换。 所以他只是失落了片刻,就又打起了精神。 他认真地跟容逍宣布,“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可以追求你啊,追到了就是我的。而且你一定会喜欢上我。” 容逍抬头看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闻晏就等着他问这句话呢。 他这人一点也憋不住事,有点风吹草动就要叭叭叭说给全家听。 一桩秘密憋了两天已经是极限了。 他抬起手,伸到容逍眼前,在温暖的落日余晖里,他的手指修长白皙,一丝瑕疵也没有,他问容逍,“你看见了吗?” 容逍不解,“看见什么?” 闻晏笑了起来,“红线。” 他跟容逍解释,“你肯定知道的,我这种天生灵骨从小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倒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一些很奇怪的气息,我有的时候能看见一个人的气运,有的时候能看见一个人的缘分。比如我现在看你,你身上是有很强的气,力量来源是青色的,说明你很厉害,而且是个木系妖怪。” 容逍的神色终于认真了一点。 他刚才一直当闻晏在胡在说八道,直到闻晏一语道出了他的身份。 越强大的妖怪,越不容易被看出本体,他也没有向外公布过,闻晏是不可能查到的。 “我从小时候,手指上就一直系着一截断掉的红线, 只有我自己能看到,”闻晏还在说,他指了指自己的无名指,“就在这里。” 他以前从没有把这截红线当回事,虽然神话传说里一直有红线代表姻缘的说法,但是社会主义的继承人是不会相信这些东西的。他坚定地认为过去的缘分就随他去吧。 直到前几天的下午,他跟着爸妈走进了这个屋子。 他手上那截断掉的红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飞速生长拉伸,而后缠绕上了另一个人的手指。 红线系上去的刹那,容逍正好从台阶上低头看他,那双翠绿如深泽的眼睛,一眼就望进了他心里。 “所以我俩肯定是宿命情缘,”闻晏严肃地点点头,手指头直往容逍眼前戳,“看见了吗?就在这儿。” 容逍什么也看不见,在他眼睛里,闻晏的手指上空空荡荡,而他自己的手指上也空无一物。 虽然年幼的幼崽喜欢童话故事很正常,但他还是要无情地打破闻晏的妄想。 “我们是不可能有红线的,”容逍说得很平静,“主持姻缘的月老早已随着其他神灵一起消失了,姻缘司都不复存在了,不可能还会有红线牵情这种事发生。” 就算真的有红线,没有姻缘簿,这红线也白搭。 闻晏很不服气,上万岁的妖怪简直比他爷爷奶奶还固执,一言不合就拿阅历压人。 见过月老了不起啊! 在他的视野里,是真的有一根红线,从他的手指上延伸到了容逍的手指上,都是左手的无名指,末端打了个蝴蝶结,还挺有少女心的。 但他也懒得跟容逍争辩,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也叫不醒的。 “你不信就算了,我从今天开始就要追求你了,”闻晏又强调了一遍,“这个自由我还是有的吧。” 容逍认真地看了闻晏两眼,少年人满脸笃定,稚气又天真,好像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他也不想打击他,“随便你,只要你能做到。” 反正喜欢他的人多得可以塞满这个小区,多闻晏一个不多,少闻晏一个不少。 第5章 公开处刑 吃完晚饭没多久,闻晏就回自己房间了。 管家先生的手艺十分棒,完全值得一个五星好评,闻晏上楼的时候都觉得撑得慌。 他倒不是不想和容逍多相处相处,实在是这颗不争气的心脏还没有对容逍的美貌免疫,多看几眼就开始扑通扑通狂跳。 他要再待下去,怕是对健康不利。 所以闻晏左思右想,还是忍痛选择了滚上去洗澡。 既然不用睡一个房间,闻晏也没穿他紧急加购的性感睡衣,而是穿的最喜欢的嫩黄色纯棉睡衣,整个人就像一个大号的小黄鸭趴在床上。 他趴在床上看了会儿游戏攻略,本意是帮助睡眠的,但因为内心十分惆怅,根本没有培养起睡意。 他在发愁要怎么追求容逍。 虽然今天放下了豪言壮语,不追到容逍不罢休,但是具体该怎么做,闻晏是一点都不知道。 这问题其实也不能怪他,他这辈子只有被人追求的份,还从来没有追求过别人。 虽然老话说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但他身边那帮富二代追人一向很直白奔放——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 砸来的也都是奔着钱来的小模特和小网红。 就很不行。 一点参考价值也没有。 唯一跟他爱情观上志同道合的李筝至今还是个单身狗。 闻晏重重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太难了。 他本来以为,凭着自己这张脸,不管他看上谁,那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谁能想到他居然看上一个比自己还要好看一丢丢的。 对,只有一丢丢,即使是未来老公,闻晏也不会昧着良心抹黑自己的颜值。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求助于书本。 某度是不行的,那上面全是广告。 他不相信。 正所谓知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这世上有教人做菜的书,有教人种花的书,自然也有教人恋爱的书。 闻晏掏出手机,点击某宝进行搜索,果不其然,页面上满满当当出现了一堆书。 包括但不限于《脱单修炼手册》《如何让你爱的人爱上你》《恋爱秘籍》《追求男神的一百个方法》。 闻晏一口气下单了八本,比高考前做数学题积极主动了百倍。 哐哐哐一通付款之后,闻晏安心多了。 他既然能凭借智商考上a大,想来通过学习拿下容逍也不成问题。 他放心地钻进了被窝,这回没再失眠,安稳入睡了。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祖国的物流发展过于快速,也不知道是不是快递人员里混入了妖怪。 这些书第二天中午就到了。 而这个时候他才刚起床,正闭着眼刷牙,满嘴都是泡沫。 所以签收这些书的人,是管家。 然后管家又秉持着验收物品是否安全的原则,贴心地替他拆了快递。 …… 所以当闻晏睡眼惺忪地下楼,并欢快地问管家中午吃什么的时候—— 他一眼就看见,客厅的小茶桌上摆着几本书,封皮似乎有点眼熟,清一色的粉嫩外表,跟淡雅的室内装修格格不入。 而更可怕的是,容逍居然一脸认真地在翻看。 ……… 闻晏刚说了半截的话一下子就堵在了喉咙里,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而等他看清封面上硕大的标题——《追求男神的一百个方法》,差点没一头撅过去。 公开处刑也不过如此。 更可怕的是,容逍看见他下来,居然还念了出来,“要泡到男神,必须先了解他的喜好,制造与他的共同话题,节日要贴心地准备礼物,但又不能刻意……” 闻晏快哭了,求饶道,“大爷,我叫你大爷了,别念了。” 容逍冷静地指正道,“书上说了,如果心仪对象年长,可以叫哥哥,年纪小可以叫小名,你这样是错误范例。” 闻晏悲伤地站在那里,觉得还是找块砖拍死自己比较痛快。 管家愧疚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跟闻晏道歉,“抱歉,小少爷,你的快递没有写自己的名字,所以我以为是不明物品,就擅自拆开检查了。” 闻晏的快递名叫作拥有八块腹肌的猛男,一听就是缺啥补啥。 闻晏虚弱地捂着胃,了无生趣地冲管家挥了挥手。 别说了,说什么都晚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 他一屁股坐到容逍旁边,啪得把书从容逍手里抢了过来,凶巴巴地说道,“不许看。” 但是凶了没有一秒,就又跟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漏气了。 他郁闷地捂着脸,欲哭无泪地跟容逍打商量,“哥哥咱们商量个事儿,你把刚才的事情忘了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我没买这书,你也没看过……” 这次他使用了正确的称呼,是哥哥,不是大爷。 “做不到,”容逍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我是过目不忘的类型。” 闻晏想死。 而容逍一开始还能绷着笑,过了一会儿,看着闻晏浑身上下散发出绝望的气息,头上的呆毛还因为没有好好梳而四处乱翘,笑容忍不住越扩越大。 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叽叽喳喳的小人类,追求他的第一步是上网买教材。 他活了上万载,都没有见过这样清奇的脑回路。 他忍不住摸了一把闻晏的头发,软乎乎的,是又软又细的那种发质。 “下次不会让管家拆你快递了。”容逍跟他保证,“你不用害怕到以后都不买东西了。” 闻晏生无可恋地看了他一眼。 容逍领悟了这眼神里的意思,“我也不看。” 闻晏这才哼唧了一声,抱过一个抱枕捂在脸上,试图把自己闷晕在里面。 今天的午餐也是闻晏很喜欢的小羊排,但他吃了两口就饱了。 容逍倒是胃口不错。 吃过午饭,容逍有事情出门了,房子里只剩下闻晏和管家两个人,管家勤勤恳恳做家务,闻晏就在后面骚扰他,跟他倾吐自己的少年闻晏之烦恼。 从这里可以鲜明地看出闻晏的性格特点,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且话唠。 “你说我追求你先生的事情是不是泡汤了,他刚刚都笑了,我看见了,肯定觉得我蠢得要命,”闻晏郁闷地咬了口苹果,“我肯定是他追求者里最蠢的那个吧。” 管家再次保证自己下次绝不会乱拆快递了。 但他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 “先生不是在嘲笑你,他是觉得你很可爱。”管家一边说一边把碗碟收纳进柜子里。 “拉倒吧,你不用因为愧疚安慰我,哪儿就可爱了。智障还差不多。”闻晏一点都不信。 “真的,我没有安慰你,”管家擦干净手,给闻晏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盒冰淇淋,他看着闻晏说道,“你知道先生今天早上笑了几次吗?” 闻晏不知道,“三四次吧?” “是四次。”管家报了准确数字,又问,“但在你住进来之前,我一年都见不到他笑几次。” 闻晏呆住了,他咬着冰淇淋勺子,怎么也不能想象,“不会吧……我觉得他挺随和的。” 他一开始也觉得容逍高冷又疏离,但是真的接触以后,他发现容逍虽然说不上脾气好,却也绝不算坏,他昨天不小心把手机砸容逍脸上,容逍也没生气。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管家认真说道,“我认识的先生,整个妖界印象里的先生,和在你面前的先生,是不一样的。其实我本来以为你是住不进来的,因为先生根本不想娶一个人类新娘,而妖管局是没法强迫他做任何事的。可最终,你住进来了。” 他当时虽然掏出了那个契约,心里却根本没抱什么指望,只是跟容逍讨价还价而已。 所以容逍真的答应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闻晏听明白了,“………所以你是说,我对他还挺特别的?” 但管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先生不是个容易动心的人,我也从没有见过他喜欢谁,但你比起其他追求先生的人,已经有了优先权了。” 管家也摸了一下闻晏的头发,“所以加油吧,小少爷。” 闻晏心头的火苗立刻又死灰复燃了。 悲春伤秋的情绪一下子飞得无影无踪。 片刻前他还悲伤得想跳个楼,现在却开始幻想和容逍领养几个孩子比较好。 “管家先生,我发现你是个好人,啊不,好妖怪,”闻晏大力地拍了拍管家的肩膀,“除了拆我快递的时候。” 管家笑纳了这个评价,继续擦玻璃杯。 ? 在容逍家里住了没有几天,闻晏的暑假余额就正式告罄了。 大学正式要开始上课了。 而同时,他还迎来了另一个噩耗,容逍在看过他的大学课程表以后,毫不犹豫就给他在妖怪的学校也报了名。 没错,专收未成年小妖怪的学校,换成人类的说法,大概就是送他一个大学生去上幼儿园。 闻晏脸都扭曲了,他甚至怀疑这是容逍对于自己的追求的报复,因为他昨天做了个失败的抹茶蛋糕,还偷偷混到了容逍的下午茶里。 “我都快十八了,你居然让我去上小学,这是欺负我还是欺负其他同学?”闻晏抗议道,“我不去!” 管家作为一个当年的学渣,十分理解闻晏的心情,不然他也不会最后学了家政科。 但这件事情已经不可逆转了,他只能安慰道,“没事,你是班上最小的,其他妖怪最小也有五十六岁。” 闻晏:“………” 大意了,忘了妖怪的年龄和人类不是一个量级。 “那我也不去,我一个人类去妖怪学校能学什么,我又不会法术,”闻晏一点没被忽悠到,“而且全校就我一个人类,我会被孤立的吧。” 容逍淡淡撇了他一眼,“放心好了,借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 妖管局盖章的新娘,又住到了他家里,学校的小妖怪们活腻歪了才会去霸凌闻晏。 但他想了想,还是跟闻晏解释道,“这个学校里大部分都是妖族比较有名的家族的幼崽,你毕竟以后要常与妖怪打交道,让他们早点认识你,对你心生敬畏也是好事。再者,我发现你好像是有灵力的,那去学校里学点基础法术也未尝不可。” 闻晏听明白了,这是送他去社交的意思。 学是不指望他学什么,挂科也不要紧,走个过场而已。 他郁闷地看着容逍,“可我还有大学的课,得上到什么时候啊?” 容逍说道,“你只需要周五去上课,我知道你大学那天没课。上满一个学期就好,我安排了一个臣属我的家族的年轻人 他对于妖界人界都很熟悉,到时候会陪你一起上课。” 闻晏了然,就是给他指派了一个陪读。 四舍五入就是一小丫鬟。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了。何况容逍跟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坐在他身边,那张精准狙击他取向的脸和他隔了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闻晏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给自己争取福利,“那我要是去妖怪学校,表现好,你给不给我奖励?” 容逍抬眉,“你要什么?” 这就是可以商量的意思。 闻晏脑筋转得飞快,“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美色当前,上学就上学吧,反正一周也就一天。 “那你给我派的那个陪读,多大,男的女的?长的好看吗?”闻晏又问。 这话倒是问倒了容逍,他跟自己的臣属们见面很少,连臣属的儿女辈都认不清,何况是不知道第几代的小孙子。 “是男性,应该还算英俊,”管家适时地做出了解答,“他是白鸟一族的,这一族长得都不错。” 闻晏放心了,“那就成。” 容逍默默看着他,目光不太友善。 闻晏一个激灵,立马解释道:“外面的纯作观赏,同桌帅一点我会比较有学习动力,但我最爱的还是你。” 容逍冷哼了一声,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 而等闻晏走了以后,管家才跟容逍说道,“你知道小少爷刚刚那个行为,在人类中叫作什么吗?” “什么?” “海王,意思是他的鱼塘里有无数条鱼,您也不过是其中最漂亮的那条。” 容逍一秒就领会了其中的深意。 他点点头,虚心接受了来自人类的知识。 然后反手扣了管家一周的工资。 第6章 小丫鬟 人间大学比妖界幼儿园开学要早,闻晏收拾收拾包袱就去上第一节 课了。 到了教室里,离上课还有一会儿,李筝已经到了,霸占好了中后排的黄金位置,既不会看不清黑板又不至于被频频点名。 闻晏一屁股往李筝旁边一坐。 李筝挺稀奇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不来上课了。自从开学那天以后你就不见踪影,喊你也不回,我差点要去警局报案你失踪了。” 闻晏翻了个小白眼,“你能不能想我点儿好。” 但他也确实这周都没怎么搭理李筝,以前他俩是天天厮混在一起,以至于他妈老怀疑他在跟李筝谈恋爱。 但是这几天他先是去相了个亲,又搬了个家,再是一心一意在跟容逍培养感情,已经完全把李筝扔到了九霄云外。 典型的兄弟如衣服,男票如心肝。 想到这儿,他那颗钢铁猛男心也悄悄生出了一丝愧疚。 “那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李筝问他,“我记得你那天说是本家的亲戚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耽搁吗?” 闻晏顿时挺直了腰板。 他清了清嗓子,一脸深沉地看着李筝,“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但我长话短说。你都不敢相信,有些人就是命好,啥也不干天上就掉男朋友,不服不行。” 李筝一脸懵逼,“啥意思?什么男朋友?” 闻晏试图掩饰满脸的得瑟,然而嘴是抿住了,脸上的小酒窝还是露了出来。 他喜滋滋地拍了拍李筝的手,“对不住了兄弟,从此以后就留你一个单身狗了,我脱单了。” 李筝愣了三秒才领会出中心意思了,自家兄弟这是恋爱了,差点没一个激动把桌子给掀了。 他刚想一声质问表达自己的惊诧,秃头教授就抱着花名册进来了。 质问只能胎死腹中。 这节课是专业里出了名的阎王学科,被老师抓到小辫子就直接挂科的那种。 李筝只能匆匆丢下一句,“中午再审问你。” 闻晏一点不虚,心情十分飞扬。 一到中午十二点,李筝就迫不及待地拉着闻晏去食堂占了个包厢,八个菜上桌摆齐,他门一关,筷子一拍,指着闻晏问,“说,你被哪个小妖精勾了魂。” 闻晏乐坏了,可憋死他了,他这几天也没别人好得瑟,李筝这是瞌睡了给他送枕头。 不过勾他魂的可不是小妖精,而是个老妖怪,但年龄不是问题,脸够俊就行。 闻晏嘬了一口冰可乐,把他这两天的经历掐头去尾,妖怪的事情一概抹去,变为了他去世的曾爷爷给他定了一门亲事,他爹妈压着他相亲,结果他一见钟情的故事。 “哎一开始我也不想的,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可是架不住对方长得太好看了。”闻晏脸上带着极其虚伪的为难。 他一点都没主动,真的,主要还是长辈之命不可违。 李筝一开始还半信半疑,听完以后眉头直皱,能夹死苍蝇。 “你可拉倒吧,什么乱七八糟的跟我编故事呢,就你爸妈这么溺爱你还会压迫你相亲?”李筝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抱有极度的质疑,他展开了想象力,“你该不会是看上了什么夜店小野狼,不好意思说,就跟我胡编乱造………” 闻晏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他比我大多了,还夜店小野狼呢。” 李筝拍了拍自己裤腿上的脚印子,姑且保留了质疑,他问道,“既然能把你迷的五迷三道的,总有照片吧,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什么时候领来看看?” 质问三连,非常像一位操心的老父亲。 闻晏咬着筷子,内心十分为难。 他也就是跟李筝吹牛逼说自己脱单了,实际上八字还没有一撇,照片没有,人也带不出来。 “我们俩还在初恋期,你懂吗?就比较青涩。等我们磨合磨合,我再安排你们见面,”闻晏继续胡咧咧,“你也别打听了,他比我大不少,但是年纪大懂得疼人,更何况还长那么好看,怎么看也是我赚了。” 李筝呵呵,他看出来了,闻晏这完全是胳膊肘往外拐。 他倒是更好奇了,能把闻晏迷倒的,该是什么天仙了,这小子的口味有多难搞,他可是知道的。 闻晏见好就收,生怕李筝再问他就露馅了,要是一秃噜嘴把妖怪的事情说出来,就大事不妙了。 他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别说我了,早上进班的时候 你愁眉苦脸坐那儿是为什么,有什么事儿吗?要哥们儿帮忙吗?” 这回轮到李筝欲言又止。 他又想跟闻晏一吐心头之烦闷,又不好开口。 他摸着良心说,他跟闻晏绝对是铁杆哥们儿,但再好的哥们儿,也怀揣着一点小秘密—— 那就是他其实是个妖怪,他全家都是妖怪。 并且他们家还是某位妖界大佬的臣属,历代都服侍于这位大佬。 最近这位大佬也不知道哪个神经搭错,居然要娶一个年幼的人类当老婆。 他们家一下子就沸腾了,终于找到了可以发光发热的地方,听说这位人类小夫人要去妖怪学校上学,二话不说就把李筝给推了出去,耳提面命要他在学校照顾好夫人。 李筝那个憋屈啊……简直没法提了。 他自打生下来就是千娇万宠的少爷命,这辈子都没伺候过人。 他叹了口气,选择跟闻晏说一半实话,“被签了卖身契了,得去给人当小丫鬟了。” 见闻晏不明白,他又含糊解释道,“我有个长辈,对我家有恩,他年纪挺大了,好不容易开了第一春,娶了个年轻的小娇妻。马上要去上……上一个课外辅导班。我们家老爷子怕他们代沟太大,专门派我去伺候这位小夫人,搞好关系,务必让夫人感受到春天般的关怀。” 闻晏倒抽一口凉气,丝毫没有发现这个剧本的耳熟之处,“你家够奔放的啊?你这长辈多大,小娇妻多大?” 李筝想了想,这可不好说,那位大佬都年过万岁了。 “反正挺大的,算我爷爷辈吧,小娇妻才十八。” 闻晏的目光一下子变得不可描述,仿佛在看一个禽兽,“…………嘶,你长辈可真不要脸,这小娇妻到法定年龄结婚了吗?” 李筝挺不服气的,虽然他也觉得这俩老少配的年龄差有点过大,但是那位大佬的事情他也是知道一点的,妥妥的黄金单身汉,谁便宜谁还不一定呢。 但他又没法反驳,只能含糊道,“他俩应该算国外领证,不归咱们民政局管。” 哦,外国人,难怪这么开放。 闻晏本来还想槽两句,但是转念一想,他也还有好几个月才十八岁,也屁颠屁颠给人当小新娘去了。 遂闭嘴。 搞不好人家也是真爱呢。 午餐时间就这样在兄弟俩的互相吐槽之间过去了,下午上课的时候,他们跟隔壁文院一起上大课,遇到了他俩另一个高中死党,金越泽。苍白瘦弱的资深宅男,副业是灵异小说家。 三个人猫在后排玩了一下午的五子棋。 闻晏输了个底掉。 一转眼,四天就过去了。 周五早上,闻晏放弃抵抗,带着管家给准备的贴心手工小甜点,坐在客厅里等着他那位据说长得还不错的陪读。 他越发怀疑自己是去念幼儿园的,小时候他也是这样带着爱心零食,在家门口等李筝的。 他正等得无聊,提前开始偷吃饼干,却看见容逍对他招了招手。他立马乐颠颠过去了。 他以为容逍是要叮嘱他妖界的注意事项,却不想,容逍一把拉住他,把他带入了怀里,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容逍的大腿上。 闻晏差点吓得跳起来。 “别动。”容逍按住了他,“你封印已经快失效了,待会儿去全是妖怪的地方,不安全。” 闻晏乖乖地不敢动了。 但他心里却拎着容逍的衣领子狂喊,补个封印用得着坐大腿吗?!你不要欺负我没有补过封印! 可他面上却怂得像个小鹌鹑,老老实实坐在容逍怀里,耳根子红的快要滴血。 容逍面色冷静,一点也没有像闻晏这样想东想西。 他撩开了闻晏后颈的碎发,露出那里淡红色的封印,然后抬手就摧毁了它,重新注入了属于自己的妖气。 闻晏只感觉到一丝凉意侵入到他身体里,并不冰冷,反而如夏天的清泉一样清透。 在他后颈皮肤上,一颗参天树木的模样慢慢成型,青翠如彩墨点染,仿佛真的具有生命力。 “好了。”容逍放开了他,翻脸无情地把他推开了沙发,“上课去吧。” 闻晏一脸幽怨。 这就完了? 你刚撩我的事情就这么不负责了? 我都给你撩出工伤了! 可是容逍真的没有负责的意思,还提醒他,“车来了。” 闻晏气鼓鼓地拎上自己的零食盒子走了。 来接他的车果然已经停在了门外,管家替他打开了门。 闻晏刚刚接受过容逍的美色暴击,对车内那个小鲜肉陪读的兴趣直线下滑。 车门打开了—— 闻晏懒洋洋地瞥过去一眼,瞥到一半眼睛就转不动了。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怀疑时间是真的倒流回了他上幼儿园的时候。 不然他怎么会看见李筝从车子里钻出来? 李筝深吸一口气,准备以最出色的演技扮演好一位小丫鬟,可他鞠了个躬抬起头,想好的台词就全忘了。 变成一声发自肺腑的——“卧槽!” 第7章 容海学校 闻晏麻木地坐上了车,麻木地跟管家道了个别,又麻木地升起了车窗。 李筝坐在他旁边,也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车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他们俩在花园门口猝不及防地相见,震惊之下大脑一片空白,不但没有质问对方的身份,反而都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昨天中午的谈话如滚滚天雷一样在他们耳边回响。 倒是管家亲切友好地为两人互相介绍了身份,非常像在给两个幼儿园小朋友介绍玩伴。 “这是我们容逍先生的未婚夫——闻晏小少爷。”管家又对闻晏说道,“这就是李家的小曾孙,李筝,是您的陪读。” 很好,不是做梦。 对面确实是李筝这小混球儿。 闻晏张开的嘴又合上了,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同样恍惚的发小。 眼看着离上课时候快到了,管家打开车门,把这两位小少爷都送上了车,还跟闻晏叮嘱道,“晚上司机会去接您,如果在学校那里不适应,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一听就很溺爱孩子。 闻晏虚弱无力地挥了挥手,算是道别,此后就一直在车后座思考人生。 他以为自己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妖怪老公都有了,已经没什么能再让他惊讶的了,但谁能想到和他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彼此是一张小床上睡过午觉的关系,居然也能突如其来地变成了妖怪? 闻晏托着腮,严重怀疑自己跟妖界八字不合。 李筝比他受到的冲击还大,闻晏看不出他的本体,他却能看出闻晏的身份,货真价实的纯人类,细胳膊细腿,从小到大就容易被不良分子盯上,全靠他这个妖怪发小罩着,才能活蹦乱跳长这么大………… 结果一转眼,他的纯人类发小,变成了自家侍奉的大妖新娶的小夫人。 李筝抹了把脸。 这辈分,乱了套了。 他正在思考自己以后见到闻晏得叫什么,按身份连自己爷爷都得叫闻晏一声尊称,却听见车内突然幽幽响起一个声音——“你老实告诉我,你今年贵庚?” 李筝没多想,顺嘴回答,“七十六。”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了问这话的是谁,默默回过头去,对上了自家发小仿佛被雷劈了的脸。 闻晏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我居然跟一个老头子称兄道弟了十八年。李筝你咋好意思听我叫你哥,你这岁数我叫你爷爷都是你占便宜。” 李筝不服,“你凭什么用人类年龄算,在妖怪里我这年纪只有人类十来岁,我还小呢!更何况你根本没叫过我几声哥!” 每次叫他哥都是闯祸喊他收拾烂摊子! 闻晏堵上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你走开,你是个妖怪这事儿居然瞒我这么多年,亏我小时候牛奶都分你一半。” 李筝拽着他的手,“我呸,你咋不说你跟妖怪结婚这事儿也瞒着我呢!” 两个人在后座吵成一团,鸡飞狗跳,像极了小学生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前排的司机目不斜视地开车,一想到后头一个是容大佬的小新娘,一个是李家金贵的小曾孙,他哪个都惹不起,他就默默地把格档给升了起来,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 十分钟后。 闻晏跟李筝吵累了,一人开了罐冰牛奶,咕咚咕咚,借奶浇愁。 半瓶奶喝下去,两个人嘴上都一圈的白沫,偏过头互相看了两眼,又一起笑了出来。 李筝轻轻地打了闻晏的肩一下,“早知道那小夫人就是你,我还紧张个屁啊。” 闻晏斜眼看他,“你还好意思说,我本来指望有个英俊的伴读,结果居然是你,亏大了。” 李筝揭他短,“你不是说对你的未婚夫一心一意吗?那还要什么小鲜肉同桌。” 说到这儿,李筝就好奇起来,往闻晏身边靠了靠,按捺不住八卦之心地问道,“你跟容逍先生到底怎么回事?你真要嫁他啊。” 闻晏灌完牛奶,本着大家都是妖界人了,没什么不能说的,叭叭叭地把事情又完整地补充了一遍。 但他不知道容逍受伤这事能不能说,还是给隐去了,只说了自己是天生灵骨的事,祖上又与容逍有约。 现在他已经搬到了容逍家里。 李筝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他稀奇地看着闻晏,“你居然是天生灵骨,我就说为什么老觉得你闻着特别好吃,尤其是快下课的时候,你跟个红烧肉一样 。” 闻晏:“……………”去你的,你才红烧肉! 两个人说话间,学校就到了。 闻晏从窗户内一看,发现这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地方,而这个学校一看就也不是人类的学校。 毕竟没有哪个人类学校的保安会是头狮子。 “容海学校?”闻晏念出了学校门口的招牌。 李筝在他身后幽幽道,“这学校是你老公开的,容就是他的容。” 闻晏震惊了一秒,随后想到了一个问题,扭头问道:“容逍在妖界,是不是特别有钱?” 李筝肯定地点了点头,“妖界半壁江山都是他的,从房地产到学校到妖管局,还有我们妖怪的医院,只要是你能想到的,几乎都有他的份。” 闻晏抬头看着眼前这座气势恢宏的学校,与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在有钱这事上被人比了下去。 车一直开到教学楼门口才停下,司机殷切地来替两位少爷开了车门。闻晏跟李筝走下来,还没站稳,就听见一堆人气势汹汹地喊道,“欢迎小夫人光临我校!” 闻晏差点被吓得一个跟头栽地上,还是李筝扶住了他。 “稳住,”李筝托着他往前,偷偷跟他说,“站最前面的是校长,后面好像是教导主任,你是容逍的夫人,他们当然都要来迎接你。” 然后他就一步上前,去跟这些校领导虚伪地客套了起来。 闻晏头一回发现李筝这岁数没白长,确实比十八岁的人类崽子成熟稳重。 经过一番折腾,在李筝再三表示闻晏不喜欢被人围观后,他们终于坐进了教室。 一年3班,全教室最中心的位置。 闻晏环顾了班上一圈,发现妖怪的基因确实好,一屋子的俊男美女,每个都养眼好看,正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偷偷打量他。 他们都知道今天来的这个人类是谁,被长辈耳提面命要好好相处,却又不能太过唐突。 如今终于见到人了,个个都用看大熊猫的眼神看着闻晏。 闻晏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多点耐心,谁看他都回赠了一个热情的笑容,他的模样就算在妖怪里也是顶尖的,一笑起来更加明朗可爱,倒是把几个小妖怪撩得脸红起来,更使劲地看了他两眼。 李筝无语地看着他招蜂引蝶,这是嚯嚯了人类学校还不够,又来妖怪学校开后宫了。 开学的第一节 课照例是不会太重要的。 今天讲的是妖界历史。 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鹤妖,眼神不太好,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念课本。 闻晏听了一会儿就开小差了,再一看他的同学们也都猫在桌子底下,玩游戏的玩游戏,看小说的看小说,他就放心大胆地跟李筝分食起了管家给的小点心。 他一边吃着爱心小饼干,一边跟李筝叭叭了他要追求容逍的计划,让李筝给他当狗头军师。 李筝万分不解,“你不是官方认证的未婚夫吗,那还追什么,等着他娶你不就好了。” 闻晏斩钉截铁:“那不行,我不仅要他娶我,我还要他满心满眼都是我,我既馋他身子,也馋他灵魂。” 李筝懂了,默默比了个大拇指,他兄弟可真是有着远大的目标。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爱情这杯苦酒,谁都要尝的,他兄弟不是栽在容逍手上,也是要栽在别人身上,无所谓了。 两个人一节课吃完了一筐小饼干,李筝夸赞了一句,“这饼干味道不错,谁做的。” “就管家先生呀,游不问,你刚见到的。”闻晏回答。 李筝差点被喉咙里的饼干呛到,瞪大了眼睛,“你说谁?!” 闻晏不明所以,“就……游不问呐。” 李筝这次听明白了,倒抽一口凉气,“那个杀神,居然给你做小饼干??!卧槽你知道他是谁吗?” 闻晏诚实地摇摇头。 “妖魔特办处退役组长,以前专办重大杀伤案件的,现在退役了,才给容先生当管家的。” 当然了,最可怕的是他曾经连斩十八恶妖的战绩,至今没有后辈突破。 他哆哆嗦嗦把饼干放回去,已经不敢吃了。 一想到是那位能止小妖夜啼的游不问做的,他就觉得晚上要做噩梦。 闻晏一点也领会不到李筝的害怕,这身份在他看来不就是人类警察吗,警察叔叔多靠谱啊。 他咔吧又咬了一口饼干。 李筝钦佩地看着他,他兄弟果然是要办大事的,既能当妖界大佬夫人,也能驱使杀神做小饼干。 真是铁骨铮铮一条好汉。 第8章 笨拙勾引 有李筝陪着,闻晏在学校的第一天倒也不算难熬,开开小差吃点零食,一天就混过去了。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全班同学似乎都不肯当第一个和他搭话的,这搞得他一个从小人缘特好的话唠十分寂寞,甚至怀疑自己这张脸的魅力失效了。 他中间还给容逍发消息了,直播自己的校园生活,内容生动且活泼,特别有青春气息,是个妖看了都想玩一场校园play。 但是容逍非但不感兴趣,还回了他四个字,“好好听课。” 闻晏不服,继续骚扰他。 三分钟后,他突然发现老师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对着他伸出手,十分为难地说道,“小夫人,容先生让我把你手机收了。” 闻晏:“……………” 说好的让他不要有压力,挂科也不要紧,反正容大佬给撑腰的呢? 所谓的撑腰就是给老师打小报告吗! 闻晏含泪交了手机,然后充满怨念地打开本子,开始记笔记。 男人跟男妖果然都一样,没一个靠谱的。 好这在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放学的时候他又拿回了他的手机。 他回来的时候跟李筝绕道去买了杯奶茶,所以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庭院里的月光草却刚刚苏醒,夜色中散发出朦朦胧胧的光。 这种妖界的植物很有意思,花蕾像一个个圆鼓鼓的小灯笼,还有点像含羞草,一碰就会四处躲。 闻晏蹲在地上玩了一会儿,逗得一丛月光草蹦迪一样四处乱舞。 他正准备站起来,却听见有脚步声停在了他身边,问他,“今天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还适应吗?” 闻晏一抬头,就对上了容逍清俊的脸。 他刚准备接话,却想起了没收手机的仇,立刻翻起了旧账,哼唧一声,“你不是不感兴趣吗?还让人收我手机。” 容逍笑了一下,顺手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我下午在开会,你十分钟就给我发一条,所有人都听见我手机在响,当然是没收了清静。再说,你不是想要我给你奖励吗,如果你考了最后一名,我要怎么奖励你?” 容逍的手很宽大,手指上略带薄茧,刮过闻晏耳朵的时候有点痒。 闻晏总觉得容逍摸他像摸小狗,却又很没出息地气不起来了,见容逍伸手拉他,他就乖乖搭住站了起来。 “挺适应的。”他嘟哝道,算是回答了容逍的问题。 然后他十分心机地没有松开容逍的手,反而把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指插进容逍的指缝,十指相扣地往屋子里走去。 而容逍只是瞥了他一眼,就随他去了。 吃过晚饭后,闻晏大学里有个课堂总结要发一下,就先上楼了。等到他把一千字写完,发现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他打开衣柜准备拿睡衣洗澡,视线却绕过他最爱的小黄鸡睡衣,落在了柜子里一排的性感睡衣上。 从长衬衫款到日式浴袍,从背后镂空到大v深领,各种款式一应俱全。 全都还崭新柔软,没有被穿过。 闻晏摸了摸下巴,觉得本着勤劳俭朴的基本原则,不能这么浪费,衣服买了就得穿,不然不是糟蹋钱么。 他一点也没有想穿去勾引容逍,真的。 然后他火速取下了一件衬衣款,头也不回地蹦去了浴室,以最快速度洗澡洗头。 容逍每天十一点前会离开客厅,这时间表他捏得透透是,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半个小时后,闻晏洗的浑身香喷喷地出了浴室。 他站在镜子前吹头,顺便欣赏自己的造型。 这件长衬衣款的睡衣,很好地露出了他一双雪白修长的腿,领口大开着,清晰漂亮的锁骨也一眼可望见,而他本来就皮肤好,刚洗完澡更是粉白软嫩,水蜜桃一样吹弹可破,嘴唇也软绵绵的,红润欲滴。 不是他自夸,连他自己看了都想咬上一口。 以己度人,容逍看见了,那必然也是把持不住的,搞不好一个激动,他就提前洞房了。 闻晏内心的黄色小人十分激动,恨不得现在就扑倒容逍,可是他本人却怂如冬瓜,在门口蹉跎了十分钟,眼看着指针就要十一点了,才一狠心拧开了卧室的门。 他一走出房门,就看见容逍果然还坐在惯常的位置,就靠着落地窗前,外面就是树影扶疏的庭院与莲花池塘。 闻晏从楼上走下来,先是欲盖弥彰地去厨房拿了个牛奶,然后才在容逍面前一屁股坐下了。 容逍下意识抬起了眼。 闻晏心如擂鼓,还偷偷摸摸把领口又扯大了一点,十分有心机。 然而容逍只是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又低下头去了,仿佛手上的资料才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闻晏:“???” 不是,我这么个性感小妖精在你对面坐着,你居然去看资料??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容逍,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于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不,这肯定不是他的问题,这衣服好看就好看在下半身,他坐着当然是体现不出来的。 闻晏给自己打了个气,又跑去厨房拿了个冰淇淋,并刻意地在客厅里绕了两圈,才在容逍对面坐下。 这次效果更加显著,容逍连头都没抬。 闻晏:“……………” 一直到闻晏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把牛奶和冰淇淋都吃完了,容逍都没有对他这身造型流露出任何意见,偶尔扫过他的视线也十分正人君子,跟平常见到他的小黄鸭睡衣一样一样的。 中间唯一的一句交流,是让闻晏不要老晃腿。 闻晏一勺子戳在冰淇淋碗里,觉得自己已经被气饱了,我那是晃腿吗!我是为了让你看清我大腿上的腿环! 最后剩下半碗冰淇淋都没有吃完,他就垂头丧气地回房间了,一边关门一边内心捶地,什么破性感睡衣,说好的穿上就是爱情杀手呢,差评! 而一直等到闻晏砰得一声关上房门,客厅里才响起了一声轻笑。 容逍把手上的文件放了下来,揉了揉眉骨。 他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想起闻晏刚刚委屈巴巴的脸,眼中笑意愈发的深。 他刚刚是故意晾着闻晏的。 他当然瞧得出来闻晏拙劣的勾引,特地换了款式成熟的睡衣,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水汽坐到他面前,眼睛圆溜溜看着他。 比起以前送到他面前的男男女女来说,简直是笨拙得不加掩饰。 可他非但不觉得烦躁,反而还觉得有点可爱。 手上的资料已经全看完了,容逍靠在椅子上,望着外头庭院里各种奇异的花草。月光下,他的庭院里树木葳蕤,各种淡淡的萤火漂浮在空气中。 一切安静到悄无声息。 在闻晏住进这个房子前,这个宅子连同这个庭院,一直是这样安静无声的,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 所以妖管局要把闻晏送来的时候,他断然拒绝了,不想有人来打搅他生活的平静。 可如今,他居然已经有些习惯了,屋子里有这么个聒噪的小人类蹦来蹦去。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第9章 旧伤复发 因为勾引计划惨遭滑铁卢,闻晏气得一晚上没睡好,梦里头都眉头紧缩,委屈地直扁嘴。 第二天醒过来已经快十一点了。 好在是周末,也不用上学,他揉了把脸,摸索着爬起来洗漱,把性感睡衣换下来压入箱底,重新穿上了小黄鸭睡衣,一摇一摇地从楼上下来。 但他一直走到客厅里,才恍惚地发现屋子里似乎有点太安静了。客厅里没有人就算了,连厨房里都看不见管家在忙碌。管家往常都会问他吃不吃早饭,今天却没有喊他。 容逍跟管家都是不会像他一样赖床的,闻晏把一楼都转悠了个遍,正怀疑两人出去了,才看到管家拿着个托盘从楼梯上下来,眉间隐隐有些郁色。 闻晏瞧出他是从三楼下来的,三楼住着容逍,他奇怪地问,“容逍还没起吗?” 不应该啊,这么多天他就没见容逍晚于八点起来。 管家欲言又止,避重就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有点不舒服,小少爷今天想吃什么,我现在来做。” 闻晏也没想太多,他还是人类的思维,觉得有个头疼脑热很正常,他小时候连天气不好都会拒绝起床。 可是管家拿着托盘从他旁边走过的时候,他却闻到了一股很浓郁的药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他抬起眼一看,才发现那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白玉小碗,碗里头已经空了,却残留着点药渍。 这味道窜如入闻晏的鼻尖,他突然就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容逍这样一个强大到可怕的妖怪,怎么会像凡人一样脆弱,能让他卧床不起的,显然不会是什么小毛小病。 他一把拉住了管家,问,“你这药是送给容逍的吗?” 他也不傻,很快就想起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来,又为什么会成为容逍的未婚夫。 是因为容逍受伤了,需要他的灵骨治病。 只是容逍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没有半点伤患的样子,他来这儿以后也没听容逍提过自己的伤势,才不知不觉忽略了。 “他是不是伤痛发作了?”闻晏紧张地问道。 管家叹了口气,明白闻晏这是猜出来了。 容先生让他不要多嘴,但是一个屋檐底下,伤势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想来也瞒不住。 “是的,先生伤口裂开了,刚才我送了药上去,能压一阵子,”管家拉着闻晏往餐厅里走,“但他现在应该在休息,小少爷您先用午餐吧。” 闻晏止不住地回头往三楼看。 这顿饭他吃得心不在焉的,管家做了他最喜欢的草莓挞也没能引起他的兴趣。 因为昨天那翻车的勾引,他今天本来还有点儿不愿意面对容逍,现在他得偿所愿了,心里却一点儿也不高兴。 他一边走神地往嘴里送吃的,一边跟管家打听容逍是怎么受伤的。 管家回忆了一下,却也没法说出太多。 “具体的我也不太知道,先生的伤是三千年前那场山河崩乱里埋下的,那场祸乱之后,先生就沉睡休养了,五百年前才苏醒,我也是那个时候到他身边侍奉的。最开始他的伤势还不明显,一百年都不会发作一次,但是这几十年来,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闻晏彻底吃不下了,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他担忧地问,“那他的伤有多严重啊?会危及生命吗?” 管家却没立刻回答,而是避开了他的视线,站起来收拾碗碟。 恰在这时,屋子里的风铃轻声响了。 “先生醒了,”管家提醒道,“您要去看看他吗?您待在他身边,天生灵骨的气息会让他好受一点。” 闻晏一听,立刻什么也顾不上了,二话不说就往楼上蹿,一步俩台阶,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 这还是闻晏第一次来容逍的房间,他轻轻推开门,屋子里的窗帘是拉着的,只有微弱的光,照亮了宽敞的室内。 与闻晏房间清新的少年感截然不同,容逍的房间是全然的深色调,沉稳得甚至有点冷肃。 闻晏绕过起居室,从墙边探出一个脑袋,鬼鬼祟祟地往床上看。 容逍已经坐起来了,披着一件宽大的银色睡袍,露出胸口漂亮的肌肉,面色有些苍白,翠绿的眼睛却还如湖泊一样深邃明亮。 他一眼就看见了闻晏,意外地挑了挑眉,“怎么是你上来了?” 闻晏从墙后走出来,一溜烟跑到了容逍身边。 “管家先生说我待在你身边,你也许会舒服一点,我就上来了,”闻晏老老实实交待,他难得这样乖觉,认真地容逍,“你现在还难受吗?我要怎么做你能舒服点?” 容逍皱起了眉,“游不问现在也太会多话了。” 闻晏立刻替管家辩白,“不是他说的,是我猜出你受伤了。”他身上穿的也是睡衣,小心翼翼地在容逍的床边坐下,往他身边凑,“你是伤了哪儿啊?” 容逍正要赶他,伤口却又是一抽,剧烈的疼痛从伤处弥漫至全身,连他这样惯常忍痛的人也忍不住闷哼出声,血迹也从他的睡袍底下慢慢渗了出来,润湿了一片布料。 闻晏被吓了一跳,随即手比脑子快地拉开了容逍的睡袍,等到看清容逍的腹部时,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容逍漂亮结实的腹部上,全是交错的伤口,每一道都像是刚刚受创一般,皮开肉绽,狰狞而恐怖,而在这些伤口里还嵌着石头一样火红色的东西,鲜血也断断续续地从伤处往外渗,足见受伤的人该有多疼。 闻晏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容逍。 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伤势,最多也就是在电视剧里见过重伤病人。 容逍却已经习惯了,平静地把睡袍重新拉上了,“小孩子别看这种血腥的东西。我平常也不会这样,只有发作的时候才会流血。” 他说得轻描淡写,闻晏却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之前虽然知道容逍受伤了,但是容逍在他面前的形象一直是强大的,令人敬畏的,所以他一直以为没有想过容逍会遭受这样的痛处。 他不由痛恨起自己投胎太晚,要是他现在就十八岁了,是不是就可以帮容逍疗伤了。 他想起刚刚管家说的话,小心地往容逍身边又靠近了一点,手虚虚地去碰容逍的腹部,问道,“我这样待在你身边,你有好过一点吗?” 他对于妖怪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管家既然说他挨打容逍有用,那应该多少有点效果。 容逍沉默不语。 因为是真的有效的。 他在闻晏身上烙下了封印,隔绝了其他妖怪的觊觎,可这封印阻挡不了他自己。 天生灵骨的气息此刻就萦绕在他身边,这味道对于凡人来说只是清淡好闻,可是对于妖怪,却是令人上瘾一般的愉悦。 如今闻晏和他靠得这么近,清瘦的身子骨几乎贴到他怀里,从衣领里甚至能看见他雪白的皮肉,这股气息便铺天盖地朝他涌来,在这昏暗的室内,雨雾般缭绕着。 让人沉醉,也让人忘却苦痛。 容逍伸出了手。 他本来是想把闻晏推开的好避开灵骨的影响,可他的手碰到闻晏的衣服,却情不自禁地抓紧,反而把闻晏拉入了怀中。 闻晏猝不及防就撞在了他的胸口,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他这才真切地感受到闻晏有多小。 十七八岁的人类,确实只能算作幼崽,身上似乎还带着一股奶香味,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他不受控制地把头埋入闻晏的脖颈,去吸嗅更多闻晏身上的味道,这味道浸润在闻晏的骨血之中,足以让任何一个妖怪发狂。 天生灵骨,本就是赐给妖怪的一场盛宴。 闻家的祖先和他有过约定,要把后代全都献祭于他,任他施为,闻晏连皮带骨都是他的人,他就算把闻晏吞吃入腹,敲骨吸髓,都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在漫长的几分钟过去后,他慢慢把闻晏推出了自己的怀抱。 两人之间重新变得泾渭分明,甚至还能再塞下一个人,刚刚片刻的暧昧一瞬间就被冲淡了。 闻晏从头到尾都一动也不敢动,只有脸和耳朵尖红得快爆炸了。 刚刚容逍把他搂紧怀里的时候,他内心的尖叫足以把方圆十里的房子都给掀了,可现实中他却跟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半点声音都没没发出,懵懵懂懂地随便容逍摆弄,容逍但凡心坏一点儿,把他在这儿办了,他估计都反抗不了。 然而容逍似乎当定了正人君子,抱着他跟吸猫一样吸了两口,就又把他给放了。 两人间的界限又和楚汉河界一样清晰。 闻晏不知道怎么的还有点可惜。 他眼巴巴地看着容逍,觉得自己似乎该说点什么,可是舔了舔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视线溜来溜去,溜到了容逍睡袍里露出的胸肌上,内心还情不自禁地夸了一句,好大。 以上就是他全部的心理活动。 丢人的一比。 好在容逍虽然是个实力强悍的妖怪,却没有精通读心术。 他松开闻晏以后,神色就又恢复了冷静,坐起身淡淡地跟闻晏解释,“我的伤势没有你想的可怕,几千年了,早就习惯了。游不问的话你不用信,你在我身边我确实会好过一点,但效果也有限。所以你可以从我房间出去了,把游不问给我喊进来。” 闻晏却半个字也不信他。 当他考入a大的智商是白长的吗? “少骗人了,要是没用你抱着我干嘛。”闻晏撇了撇嘴,觉得容逍一点都不真诚。 他推己及人地想了想,觉得容逍是不好意思占他便宜,也正常,他这么鲜嫩一个小嫩草,虽然是容逍的未婚夫吧,但到底还不算名正言顺,容逍都活了上万岁了,肯定很封建。 还得靠他主动。 他这么想着,便把被子一掀,像条鱼一样钻了进来。 “我不走,要走你走,”闻晏往被子里一钻,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我就在这儿睡午觉了。” 容逍头一回遇上这样强买强卖的,不可思议地挑眉看着他。他现在确实感觉到了人类与妖怪的沟壑,在妖界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妖敢这样钻他被窝。 但闻晏这个人类却十分淡定,两眼一闭,双手交叉 ,躺的四平八稳,仿佛真的是来睡午觉的。 闻晏最开始只是装装样子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屋子里没拉窗帘,昏昏沉沉的适合入眠,他没一会儿居然真的又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紧闭着,淡粉的嘴唇却微张,一点也没有平时咋咋呼呼的样子。 容逍注视了他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把他赶下床。 但他也没有再如刚才一样抱住闻晏,而是起身换掉了身上染血的睡衣,然后便静静地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跟闻晏之间的距离不到两米,空气里还萦绕着淡淡的异香,这一点轻柔的香气,已经足以给他慰藉。 他早就习惯了疼痛,自然也不会放任自己因为一个天生灵骨就失控。 第10章 舞会 闻晏再醒过来的时候,容逍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窗帘还拉着。 他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四点了,立刻一掀被子,啪嗒啪嗒跑下楼去。 走到二楼的时候,他就看见容逍坐在他平常的位置看书,身后是花开正好的庭院,而管家正在更换瓶子里的插花,看见他下来对他笑了一下。 一切又变回了寻常的样子。 他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加快步伐跑到了容逍身边。 “你伤口好些了吗?”他一边问一边撩开了容逍的衣角,发现容逍的腹部已经恢复如常,一点都看不出来之前鲜血淋漓的样子。 容逍拍开他的手,“好了,别碰。” 完全是一副用完就扔的渣男嘴脸。 闻晏啧啧地感慨了两声,不是很想理他了,转头就去了管家身边,点名要求下午茶吃可露丽。 …… 既然容逍没什么事了,吃过下午茶,闻晏就收拾收拾包袱回家了。 不出意外,他在家受到了国宝级的欢迎与宠爱,连他妈都变得慈眉善目了。 乔珊跟闻洛江虽然经常跟闻晏视频,但怎么也比不上儿子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看闻晏确实过得挺滋润,体重还往上升了一点,他俩才算是彻底放心了。 两个人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发挥一腔父爱和母爱了,除了让厨师多做闻晏喜欢的菜,就只能又给闻晏塞了张卡。 闻晏不由感慨,他家的亲情里总是掺杂着金钱的奢靡味道,真是………太让他喜欢了! 闻晏在自己家过完了一整个周末,一直到周日的晚上才重新回了容逍那里。 他现在两边也都待习惯了,回哪儿都像回自己家。 吃过晚饭,他照常窝在沙发上玩手机,却发现他们班群热闹得不像话,不时就有信息跳动出来,点开一看,发现大家是在讨论两周之后的化妆舞会。 这也算他们系里的保留节目了,每年开学后都会举行,租借了学校的演艺厅,还跟系里申请了经费,搞得像模像样,堪称大型相亲现场,凑起了无数情侣。所以班里的单身狗们尤为激动。 闻晏对于脱单没什么兴趣,毕竟在他心里他早脱单了,不过他爱凑热闹,所以也报名了。 之前他是打算和李筝凑合凑合当舞伴的,两个人跳舞半斤八两,属于不踩脚但也没多好看,谁也别嫌弃谁。 可现在………… 他默默地把视线看向了窗边的容逍。 有了容逍谁还要李筝呐。 容逍没多久就感觉到了两道灼热的视线,一抬头就看见闻晏热切地望着他,宛如小狗看着自己心爱的肉骨头。 容逍已经被看出经验了,当即反问,“你想干嘛?” 闻晏又甜又软地冲容逍笑了笑,蹭蹭蹭跑过去,坐到容逍身边,问他,“你下下个礼拜六有空吗?” 容逍想了下自己的行程表,那天还真有事,鬼族的王来找他谈鬼妖两界交界处地域的使用问题。 “没空,你要干嘛?” 闻晏有点泄气,但还是不太死心,“只要晚上有空就行,我们学校举行舞会,我缺个舞伴。”他试图跟容逍卖惨,“李筝那家伙邀请别人去了,到时候就我一个人没有舞伴,别人都成双成对的,太惨了吧。” 这绝对属于污蔑。 先不说李筝根本没邀请别人,就说邀请他当舞伴的人都足以排满一个教室了,只是他不乐意罢了。 “那就让李筝把别人推了,他是你的陪读,当然要以你为先,”容逍一句话就把人噎回去了,“我那天要跟鬼王见面,没空去你们这种小孩子的活动。” 闻晏顿时拉长了脸。 他觉得容逍不仅拒绝他,还人身攻击他,一句话把他定位成了小孩子过家家。 其实舞会对他来说能有什么吸引力,他从小到大参加的多了去了,他不过是想跟容逍在家以外的地方多相处一会儿。 就像约会一样。 哪怕是牵着手在学校散步也好。 但容逍那天是有正事的,他也不能无理取闹。 一个大学的舞会,怎么也没有跟会鬼王见面重要。 闻晏想了想,没再软磨硬泡,蔫哒哒地又自己坐回了沙发上,盘着腿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看着特别可怜。 他打开游戏界面,试图驰骋沙场排解一下内心的忧郁,结果连输三把,对面还在聊天框里嘲讽他菜,气得他鼻子都歪了,心更塞了。 容逍从眼角注视地看着他几分钟内的表情变化,从刚才小狗一样满怀期待,到现在撅着个嘴闷闷不乐。 他不知道怎的,心里头竟然隐隐有些不舒服。 他见过闻晏各种可怜的样子,这孩子撒娇技能一级熟练,随时都能变出一张委屈的脸来让人心软。 可他这次却能分得出来,闻晏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有点失落。 …… 接下来一个礼拜,闻晏都没有再提舞会的事情,每天奔波于各个教室的专业课。 a大作为知名学府,学业一点也不轻松,老师所谓的到大学就自由了完全是骗人,闻晏赶作业赶得昏天地暗,常常怀疑自己还没有脱离高中。 而他在妖怪学校的成绩居然也不错。 本来大家都以为他一个纯人类绝对是吊车尾,没想到真的上手实操的时候,他分分钟吊打了全班小朋友,连李筝都比不过他。上回还差点因为火球撮得太大烧了教室。 这事儿被老师极为郑重地报给了容逍。倒不是告状说闻晏烧教室,而是赞叹闻晏的天赋。 容逍也颇为惊讶,因为天生灵骨虽然灵气充沛,但是在修行上却先天不足,不然也不会历史上一个个都没有好收场,结局不外乎被妖怪分食或囚禁。 像闻晏这样能熟练运用自身灵力的,几千年也没遇见一个。 但是容逍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闻晏,说了反而可能添上心理负担,倒不如让闻晏自信满满地自由发挥。 一转眼就到了舞会那天。 虽说没能捞着心仪的舞伴,但是闻晏还是准备去的,他跟系里的同学关系不错,他们这届总共也就三个班,也算是一场变相的聚会,让几个班在一起加深了解。 既然是化妆舞会,大家穿什么的都有,大部分人都还是把自己往好看了打扮。 闻晏的衣橱里从来不缺各种订制的服装,他挑了一件纯白的礼服长袍,头发挑染了一点银灰色,眼睛也戴了银色的美瞳,脸上让管家帮忙画了白色的羽纹,就在眼角旁边。 他本来就好看,这样一打扮反倒比妖族还魅惑,像极了一只开屏的小孔雀,连月光落在他身上都温柔了几分。 但他没一会儿又失落起来,他打扮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俏媚眼给瞎子看,容逍又不给他当舞伴,只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六点钟,闻晏准时出了门,李筝在门外等他。 李筝穿的是一套黑西装,脸上戴了个怪盗面具,倒是跟他很配。 车上还坐了一个人,是他们俩另一个好基友金越泽,金越泽属于外系人员,蹭了他俩的邀请卡来的,打扮也相当随便,通体一身漆黑的长袍,嘴唇也涂得乌漆麻黑,越发显得肌肤森白,小孩子看一眼都要做噩梦。 闻晏往这两人中一坐,宛如珍珠掉进了煤炭堆,白得闪闪发光。 他奇怪地拽了拽金越泽的衣服,“你这扮的是啥呀?” 金越泽咔擦咔擦吃薯片,面无表情道,“死神。我的镰刀放在后备箱里。” 闻晏:“…………” 他看了看金越泽满身的薯片渣子,觉得这个死神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第11章 没有请柬 闻晏他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会场里头布置得像模像样,屋子里的灯火特地调暗了,桌上却摆着数盏玻璃灯罩,里面是燃烧的烛火,照着旁边刚送来的鲜花。整个一片朦胧浪漫的气息,一看就是想撺掇人恋爱。 来参加的人也都拾掇得挺好看,尤其是女生们,一个个穿着小裙子化着妆,微暗的灯光里瞅着像小仙女似的。 闻晏三人一出场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他们三个的颜值都不错,李筝跟金越泽一身漆黑,看着高冷且酷,中间拥着一个白得像在发光的闻晏,三个人仿佛是来走秀的,瞬间就把别人比了下去。 不过他们走进来没几秒,就被他们班的女生给抓走了。一群女生把闻晏和李筝围在里头搓圆捏脸,还有的问他们口红色号。 “我么涂口红,”闻晏被捏着小脸,说话都不太清楚,“本来就介个颜色。” 他就抹了点润唇膏。 李筝更糙,啥也没抹。 金越泽才是真的涂了口红的那个,他认真地说道,“我涂得是星梦的009色。” 但是大家看了一眼他乌漆麻黑的嘴唇,并没有人想和他拥有同款色号。 七点准,舞会就正式开始了。 刚才还凑在一起聊天的人,都纷纷找了自己的舞伴跳舞去了,还有落单的,满场搜寻跟自己一样形单影只的,临时凑成一对。 金越泽不想跳舞,最终还是李筝跟闻晏一起去了。 闻晏本来也不想跳的,奈何他坐在沙发上实在太显眼了,短短十分钟来了四个搭讪的,扰得他不胜其烦,只能站起来和李筝去跳舞。 跳舞是促进暧昧的好工具不假,可一旦跳舞的人变成光屁股长大的发小,这暧昧的作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闻晏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质问苍天,“我为什么会沦落到跟你在一块儿跳舞?” “好问题,我也在想我为什么要拒绝隔壁班花,跟你抱在一起,”李筝比他更郁闷,“你信不信,明天咱年级就得疯传我也是gay,正在追求你。” 一想到那场面,他就恨不得立刻甩手把闻晏丢花丛里去。 闻晏奇怪道,“你们妖怪不是不在乎男女吗?难道你是妖怪中罕见的异性恋,只喜欢妹子的那种?” 李筝翻了个白眼,“我们确实不在乎男女,但不代表我只想跟男生恋爱。我也想试试和温柔又可爱的人类妹子恋爱的好不好?” 闻晏同情地看着他,“人类里哪有这么多温柔又可爱的妹子,一个个比你都能打,少做梦了,有也轮不上你。” 李筝被他气得够呛。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一曲舞还没有跳完,两个人就快打起来了。 不过他们还是勉勉强强地跳满了三支舞,才重新回到角落里当壁花。 为了免于别人的骚扰,三个人偷偷拿了一整盘的小零食,缩在沙发背后,一边喝香槟一边躲懒。 把舞会过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金越泽倒是很喜欢这样的气氛,他今天来参加舞会完全是为了小说取材,本质上依旧是个社恐,缩在角落里让他感觉安全。 他往嘴里塞了个小蛋糕,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闻晏,“你今天怎么没带你未婚夫来啊?” 他也知道闻晏最近有了个心上人,听的就是闻晏最开始忽悠李筝的那个版本。 他听得十分沉醉,深信不疑,一直想见见这位未婚夫。 “他有事,所以不来了。”闻晏喝了口香槟,满脸都写着郁闷。 金越泽点了点头,继续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你们感情进展得怎么样啊?” 他问得很认真。 作为一个从小就孤僻的人,他很珍惜闻晏跟李筝这两个朋友,所以本着多关心朋友生活的原则,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下闻晏的恋爱进度。 闻晏又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李筝也默默叹了口气,感慨金越泽是怎么活这么大还没被打死的,看闻晏那一脸郁闷,就知道是还没泡到啊。 “我也不知道,”闻晏又喝了口香槟,往沙发背上一靠,“他对我挺好的,但是有时候我觉得,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还小,他让着我,跟喜欢没什么关系。”他一拍大腿,恨恨道,“我上次穿性感睡衣在他面前晃半天,他都没有反应!我他么怀疑他瞎了!” 李筝猝不及防听到了关于容大佬的桃色八卦,一口香槟就喷了出去。 他震惊地看着闻晏,对于他兄弟的色胆十分敬佩,毕竟上一个色诱容逍的妖怪还在牢里关着呢! 而金越泽却一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反而看了看闻晏的脸,认真地说道,“那也许是因为他是个性冷淡,你得好好考虑清楚了,不然以后性生活不和谐会出现大问题……” 李筝刚喝进嘴的香槟又喷出去了。 他擦了擦嘴,心想这谈话内容要是泄露出去,他怕是会被全家吊着打…… 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捂上了金越泽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 八点半,妖管局最高层 容逍跟鬼王签完了十七条有关于妖界和鬼界友好往来的协议,站起来敷衍了事地和鬼王握了握手。 妖和鬼向来很难喜欢彼此。 勉强和平共处已经算最好结果。 而他们妖怪向来不讲究人类的待客之道,所以他连晚饭也没有留,握完手就让妖管局的局长送客。 那位鬼王大人也没有想跟他进餐的意思,矜持冷淡地点了点头,就召唤随从们一起离开了。 在出门前,他又突然停住脚步,对容逍说道,“刚刚拜托您的那件事,还请您费心。” 他这次来除了签订协议,还是为了找自己走失的侄子,据说是溜来了人间,这一块容逍比他熟悉。 容逍点了点头,这点小事他还是不会拒绝的,“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通知你的。” 鬼王便没再多说,一群人如一阵青烟一样消散在了妖管局。 好在这里工作的都是妖怪,没有人会被吓到。 容逍也没在这儿过多停留,妖管局的妖怪们怕他怕得不行,一个个都夹着尾巴走路,严重影响工作效率。 所以在跟妖管局的几个负责人谈了谈接下来的安排后,他就带着游不问,坐上了回去的车。 而等坐在车上,他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发现时针指向了八点四十五。 他隐约记得,闻晏的舞会是九点半结束。 他是不打算去的。 连妖界举行的重大会议他都是偶尔出席,区区人类的小崽子搞出来的舞会,他根本没有去的必要。 可他靠在车后座上闭目养神,眼前却总晃着闻晏那张失落的脸,明明是满含期待的,却因为怕耽误他的正事,一点也没闹腾,乖乖地缩在沙发上打游戏。 这影子晃得他头晕,也晃得他心软。 也许他是真的年纪大了吧,对于幼崽们也到了宽容的时候。 在车子经过下一个路口的时候,容逍闭着眼,淡淡说道,“先不回家了,去a大。” 管家惊讶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干脆利落地调转了车头。 容逍走进a大的时候,学校里的人已经没有白天多了,年轻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在马路上,频频抬头看他,还小声地笑起来。 容逍很少来人类的大学,但这不妨碍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闻晏的所在,顺利他的气息找到了舞会的会场。 但在他准备进去的时候,身前却唰得伸出一只胳膊。 容逍皱着眉,往这个胆大包天阻挡他的人类看去。 年过五十的保安大叔不为所动,用看犯罪份子的眼神审视着他,“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有请柬吗?没请柬外校的不能进。” 容逍:“……………………” 很好,他还是头一次受到这种待遇。 但是妖怪有的是办法进入人类的地盘。 两秒后,尽忠职守的保安大叔就眼神迷茫地转过了身,而没有请柬的容先生,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皱起了眉头,舞会进行到下半场,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斯文浪漫,变成了群魔乱舞的蹦迪现场,音乐也变得狂放不羁,一个个还穿着高跟和皮鞋就开始瞎跳。 容逍给自己施了个障眼法,穿过蹦来蹦去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闻晏的位置。 他绕到了一个沙发后面,在闻晏面前站定。 闻晏不知道从哪儿拖来了一个小坐垫,盘腿坐在上面,跟只小猫一样,一点也不斯文优雅。 在他面前还放着两个空空的酒杯。 沙发后只有闻晏一个人,李筝刚刚跟隔壁班的班花跑了,而金越泽已经先回宿舍了。 他看见面前出现一双脚,还以为是李筝良心发现回来了,可他一抬起头,却看见了容逍的脸,正不苟言笑地看着他,像极了家长在不良场所抓到自家的崽。 他一下子就给吓清醒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试探地喊了一句,“容逍?” 容逍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闻晏:“………” 很好,不是做梦,是容逍,活的。 作者有话说: 性感容逍,在线逃票 第12章 一支舞 容逍没来的时候,闻晏坐在沙发角落里,就着香槟哀叹自己爱情的曲折。 可是等容逍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容逍,心里却有点怵得慌,因为容逍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了高中专抓早恋的那个教导主任,一样的尖锐深沉,仿佛要在他身上瞪出个窟窿。 闻晏慢吞吞地扶着沙发背站起来,挺迷茫地看着容逍,“你怎么来了?” 他是真的挺疑惑的。 他没想到容逍会为了他特地赶过来,虽说他名义上是容逍的未婚夫,但应该还没有重要到容逍为了他放弃和鬼王谈判。 容逍冷冷地看着他,“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说你没有舞伴,只能看着别人成双成对。” 他一字一句地复述着闻晏当时的话。 如今看来妥妥是个骗局。 明明他刚进来就看见有人试图和闻晏搭讪。 但他又有点微妙地庆幸自己过来了,刚才在门口就看见一对小野鸳鸯抱在一起互啃,实在有伤风化。闻晏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也不知道要怎么被带坏。 闻晏这才回过神来,嘴唇微张,虽说塞不下鸡蛋但也能塞个鹌鹑蛋。 “可你,你跟鬼王不是有正事吗?”他还有点儿不可置信,“谈完了?” “嗯。”容逍惜字如金。 闻晏这才领悟过来,容逍这是真的赶来当他舞伴了。 虽说姗姗来迟,可到底是在舞会散场前。 他没吵没闹,自以为足够乖巧懂事,容逍却依旧把他放在了心上。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口微微地热起来。 一时间反而有点手足无措。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十分了,但还来得及再跳一支舞。 “那你要跟我跳最后一支舞吗?”他对着容逍伸出手。 他们这个角落正好在窗边,明亮的月光从窗户中照进来,照得闻晏浑身都带着柔和的光,一眼睛是剔透的银色,眼角的白色羽纹也熠熠生辉,像梦里走出来的精灵,直到这个时候才展露出自己全部的美貌。 容逍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淡淡说道,“这里太吵了。” 闻晏这才意识到,舞会里面早就换成了蹦迪现场,小仙女们都变成了小魔女了,一个个脱下高跟就开始四处乱蹦。 他去里面蹦哒两下还行,但容逍就…… 闻晏在脑海里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自己把自己雷得浑身一激灵。 “那还是不跳了吧,”闻晏在这些事上一向贴心,“我也累了,早点回去睡觉,我想让管家给我做夜宵。” 容逍却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夜宵待会儿吃也可以。” 他握住了闻晏的手,带着他往舞池中间走去。 他轻轻地打了个响指,时间就像在一瞬间凝固了。舞池里的喧嚣吵闹都一下子被冻结,而刚刚还在舞池中间狂魔乱舞的人群也统统不见了。 偌大的一个舞池里,只剩下容逍跟闻晏两个人。 而本来都快熄灭的烛火重新燃烧了起来,明亮的火苗在玻璃罩中跳动着已经蔫掉的鲜花也恢复到了刚从枝头剪下的样子,花瓣上还滚动着露滴,从花尖上落下来,却又凝固在了半空中。 一切都回到了初始的样子,舞会仿佛现在才拉开了序幕。 闻晏惊呆,他左看右看,这个会场里除了他和容逍,一个人也没有,像是凭空开辟了一个世界。 悠扬婉转的伴奏声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传了出来,仿佛有一整个乐队隐身在幕后,专门为他们演奏。 “你把他们放哪儿去了,”闻晏有点纠结地皱着眉头,毕竟是自家的同学,还是有点担心他们的人生安全的,“待会儿还能变回来吗?” “待会儿就回来了,”容逍淡淡说道,“妖怪总比人类办法多。” 他看着闻晏,重新摊开了手,另一只手则搭上了闻晏的腰,轻声道,“只陪你跳这一支舞,也仅此一次。” 他对闻晏已经够宽容了。 再多就没有了。 但很快,容逍就后悔自己对闻晏的宽容了。 因为闻晏对于自己的舞蹈水平完全是高估的。 所谓的还凑合,仅代表跳舞的时候能不踩到对方的脚。 容逍费解地看着闻晏,他是看过闻晏全部资料的,知道闻家在当地好歹算个豪门,继承人怎么能连基本的社交舞蹈都跳成这样。 也就亏得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丢人也丢不到别处去。 闻晏心虚地把脸转向一边,小声辩解,“这也不能怪我,我从小就肢体不协调,主要得赖我爸。而且我们家崇尚快乐教育,从来不逼着我跟圈子里的人搞社交。” 不然他也不会跟李筝一起浪这么多年,早被打包去接受精英教育了。 容逍勉强认可了这个解释。 一首曲子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当舞曲的最后一个音符消失的时候,闻晏刚刚站定,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之前仿佛被屏蔽了一样的人声嘈杂全都在一瞬间回来了。 舞池里重新变得人满为患,消失的人群又在刹那间出现了,香水味,酒精味还有甜腻的糕点味混合在一起,左右都是蹦来蹦去的年轻男女。 而他和容逍站在舞池的最中间,与周围人保持着半径一米的距离。 他还被容逍护在怀里,稍微一抬头,他的头发就能蹭到容逍的下巴。 “回家吧,”容逍说道,“舞会结束了。” 时间正好指向了九点半。 童话里灰姑娘十二点现了原形,瑰丽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可在现实的九点半里,闻晏低下头,却看见容逍的手松开了他的腰,又轻轻地合上,再摊开时,容逍的手掌心里就开出了一朵火红的重瓣花。 不是玫瑰,也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种花,像一朵燃烧的火焰。 容逍把那朵花别到了他的胸前,淡淡地解释道,“我看别人都有胸花。” 所以他给闻晏也变了一朵。 闻晏咧开了嘴,他没有告诉容逍,其他人戴着的胸花,是在舞会上彼此看对了眼,特地去主持人那里领的,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那容逍给他的这朵,又该做什么解释呢? 可他拨弄了一下胸前的花柔软的花瓣,最终什么也没说。 “好啊,回家去。”闻晏笑起来,屁颠颠地牵着容逍的手往外走。 他们出门的时候还看见了李筝,靠在墙上含情脉脉与隔壁班花互诉衷肠,眼看一段爱情就要萌芽。 容逍挑眉,觉得有必要教育一下李家这个小子,让他懂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下自己侍奉的夫人。 还好闻晏手疾眼快把他拖走了,这才保全了兄弟的爱情嫩苗。 回去的路上下了一点湿润的细雨。 他们开车路过了一个冰淇淋店,容逍还去给他买了个冰淇淋球,薄荷口味的。 闻晏吃得牙齿打颤,却还抱着不肯撒手,自己吃就算了,他还往容逍嘴里送,容逍躲都躲不开,只能无奈皱着眉吃了一口。 薄荷的清甜味道瞬间在舌尖融化,就像这个夏末最后的一场雨。 在一个红绿灯口,容逍偏过头看了闻晏一眼,闻晏脸上的羽纹已经有点模糊了,只剩下一点亮闪闪的粉沾在眼角,星光一样。 他想,他确实对于闻晏有诸多纵容。 舞会也好,这样亲昵的喂食也好,他未免都给了闻晏太多特权了。 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是活了上万年的妖怪,在与闻晏相遇之前,他甚至没有与人类长时间的相处过。人类脆弱又狡诈,像细沙一样随时会从指缝里消失,轻易就会折损于天地。 所以他一直不喜欢。 可他现在却开着车,专程载一个年幼的人类回家。 容逍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为自己最近修身养性,脾气日益变好。 第13章 出差 闻晏本以为自己今天会激动得睡不着觉,毕竟今天的容逍浪漫得像个幻梦,站在舞池中央的样子貌美而冷艳,完全值得打印成照片再裱起来。 可事实是他躺倒床上没有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他刚刚吃了管家准备好的夜宵,肚子里暖呼呼的,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也逐渐转变成了暴雨倾盆,雨声敲打着窗户,反而有些催眠。 他打了个哈欠,把容逍给他的那朵火红的花放在了床头。 他看着这花想,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感觉不太像人间的品种。 他记得容逍自己就是木系妖怪,该不会是容逍自己树上长的吧…… 但他也没能想个明白,就伴着窗外的暴雨声逐渐进入了梦乡。 …… 闻晏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一棵树,高大得似乎可以遮天蔽日,生长在苍凉的旷野之中,四周空空荡荡,连颗杂草都没有。 而这棵树上也没有树叶,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红色的火焰,在枝头跳跃地燃烧着,像是要把天空都点燃。 而他居然像是感觉不到火焰的温度一样,手指轻轻地抚上了树木的枝干,粗砺的纹路刺痛着他柔嫩的指腹,但是枝干的温度却很温暖。 “原来你是一棵不尽木啊。” 他听见自己说道。 “昆仑山只有你……应该很无趣吧。” 他这句话说完,面前的那棵树突然就消失了,在树木本来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类模样的男子,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整个人带着一股杀伐之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可是闻晏在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之前,闹钟就响了,吱哇乱叫地把他从梦中惊醒了。 闻晏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伸手去拿手机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今天不用上学,而梦里发生过的一切,已经随着闹钟的巨大威力全被忘得一干二净。 他看清楚时间才早上八点,嗷得嚎了一嗓子,又闷头钻进了被窝里。 这一次他什么也没有梦到。 ? 因为周六浪了大半晚上,闻晏这种本就不爱运动的人也累得够呛,周日也不往外头蹦哒了,待在家里休养生息。 昨天晚上的暴雨到现在都没有停,哗啦哗啦的雨声铺天盖地,天色也一直阴阴的,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傍晚,正适合窝在家里。 他翻出了好几部爱情文艺片,准备吃完午饭跟容逍一起看,让容逍学学别人都是怎么当未婚夫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挑好电影,容逍需要出门几天的消息就先砸了过来。 带来这个消息的是妖管局的人。 中午的时候,家里的门铃居然响了。 闻晏颇为稀奇地从窗户里探出了一个脑袋,他自打搬进容逍家里,好像就没见过有谁登门拜访。 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天气里。 管家穿过庭院去开了门,只见门外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一副好相貌,女的妩媚,男的英气。 他们都没打伞,就直接站在雨中,然而雨点却像长了眼睛一样避开了他们。 一看就知道是两个妖怪。 容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闻晏身后,也看见了那两人从门口进来,一副不怎么待见他们的神情,眉眼都恹恹的,啧了一声,“他们怎么过来了。” 闻晏好奇地问他,“他们是谁啊?” 容逍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妖管局的局长和副局,齐崆和胡聆。一个是蛇妖,一个是狐狸精。” 妖管局闻晏知道,但妖管局的工作人员他却没怎么见过。 闻晏琢磨了一下,总觉得齐崆这个名字有点熟悉,随即一拍大腿——哦豁,那不就是来他家跟他提亲的那位吗? 他记得他搬来容逍家这件事就是这个叫齐崆的妖怪一手促成的,要死要活地逼容逍娶他。 而在他搬家前,齐崆还特地登门跟他爸妈见了一面,作为妖管局的代表说要替容逍下聘礼,聘礼装了快有十车,连他妈这种见过世面的都忍不住眉头直跳。 不过他爸妈当然没要。 开玩笑,他们巴不得最后儿子不用嫁,哪有收聘礼的道理。 而那时候他在楼上睡觉睡得正欢,根本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是他妈转述的。 闻晏不由对这两人有点好奇,拉着容逍的衣角跟到了客厅。 恰好齐崆跟胡聆也已经走进了客厅。 齐崆一抬头,就看见容逍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孩,穿着浅色的居家服,眉眼精致如画,皮肤白得像新雪,嘴唇却柔软红润,像一颗饱满多汁的樱桃,正带着点好奇地看着他们,嘴角噙着点笑意,格外招人喜欢。 齐崆一秒就认出了这是谁,好歹闻晏也是他一手送到容逍身边的。 他也笑起来,爽朗地跟闻晏打招呼,“这不是小夫人吗?你还认得我吗,我是齐崆,到你家提亲那个。你比照片上还要好看,跟我们容先生果然登对。” 闻晏被这一顿夸吹得心花怒放,对他的好感度顿时蹭蹭蹭上涨。 要不人家怎么能当局长呢? 眼光就是好! “当然认得,齐先生你好,”闻晏喜笑颜开,还跟旁边没说话的胡聆也打了个招呼,嘴甜地叫了一句,“姐姐好。” 甭管这位狐狸精的年龄是不是够当他曾祖母,长得好看的女妖怪一律叫姐姐。 胡聆也冲他笑了笑。 容逍看着他们互动,神色微妙地回忆起了闻晏第一次见面就叫自己哥哥的事情,叫得情真意切,完全罔顾了自己已经上万岁的事实,如今再看他如此熟练地叫别人姐姐…… 容逍冷冷地想,这小混蛋果然是没有走心的。 他按着闻晏在沙发上坐下,不许他四处扑腾,自己也坐在了闻晏旁边,抬眉看向这两个平时看见他就恨不得跑路的妖怪。 他问,“我好像说过,除非天塌了,不然周末都不许来吵我,你俩现在过来,是拿我话当耳旁风?” 容逍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是和颜悦色的,但是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作为熟悉他本性的两个妖怪,齐崆跟胡聆不由双双咽了口唾沫。 齐崆拉着胡聆,非常自觉地在离容逍最远的一个沙发上坐下了,怂得完全看不出是妖管局的现任管理者。 他为难地看着容逍,诚恳地说道,“容爷,这回真的是天塌了,不然你借我三个胆子我也不敢扰您清静。” 容逍提醒他,“你上次骗我去跟国外那群吸血鬼打交道的时候,也这么说过。” 齐崆间歇性失忆,一脸真诚的茫然。 胡聆简直没眼看他的烂演技。 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嬉皮笑脸,认真地看着容逍,“容爷,我这次真不是骗您。” 容逍喝了口茶,“先说来听听。” 齐崆叹了口气,自己也觉得心累。 他也是临时收到的消息,不然不会这样急促地来打扰容逍。 他向容逍解释道,“我也是刚刚收到分部的消息,说危燕那里检测到了异常的妖气。连危燕那处的大阵也不知道怎的,破损了一角,附近的山民已经受到了影响,守阵的侍卫也折损了好几个。虽然现在已经把漏洞补上了,但还是怕有疏漏,所以要麻烦您能走一趟,看看是什么原因。如今苏爷和秦小姐都不在国内,只有您在,不然我也不会来叨扰您。” 听到“封印”两个字,容逍脸上的不郁之色终于淡去了点,神色也认真了些许。 这还确实是桩大事。 齐崆说的封印,并不是什么寻常的镇压妖魔的封印,而是镇压天地障气的几处封魔印。 三千年前,人间曾经有过一次山河大乱,地脉塌陷,堕妖频出,几乎到了要毁于一旦的地步。 是他和另外几个妖怪还有几个人类修士耗费了巨大代价一起平定的。 那几处封魔印也是他们留下的。 如今人间和妖界能够如此太平地过着日子,除了得感谢一位人修以性命为代价补好了地脉,也多亏了这几个封魔印的存在。 可现在,齐崆却告诉他,封魔印出现了破损。 也难怪妖管局会如此慌乱。 但他也没有像齐崆想的那样吃惊,依旧是神色淡淡,好像只是听见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他思考了片刻,才问齐崆,“危燕那里有什么异象吗?” 胡聆听到这里,立马掏出了一个平板,显然妖怪们也非常与时俱进,把危燕的同事传来的照片一一展览给容逍。 “危燕那儿的异象没有扩散,修补完阵法后就消失了 ,但是被破坏了的山林都已经无法恢复。”她解释道。 只见照片上的土地都变成了焦黑色,水流却被染成了血红色,而地上还有黑色的影子一样的东西在爬行。 闻晏也好奇地看了一眼,但是只看了几张照片就感觉到了不舒服。 他完全听不懂齐崆跟容逍在交流什么。 但他听得出来是一件紧急发生且很重要的事情。 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回避,然而容逍却像是习惯性动作一样,把他按在了身边。 闻晏只能放弃了回房间的念头。 容逍看完了所有照片,对于这件事心里已经有数了。 “行了,我知道了,今晚我就会过去,让特备部的人跟我一起去。危燕那边的分部也准备好。”容逍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声音却冷得像冰,“还有你,也得跟着一起去。这么大的妖了,遇到事情还只会求助,我要是你都没脸出来。” 齐崆苦着脸应是。 他倒是也愿意出力,但是他们这种山河动乱后才出生的小妖,哪里能跟容逍这样的上古大妖比。 大概是怕容逍再训他,齐崆连饭都没留下吃,就带着副局长胡聆一块儿溜了。 走之前还给闻晏留了一个礼物,是个很可爱的小金吊坠,他说有辟邪的作用。 等齐崆跟胡聆都走了,闻晏才一股脑地把心中的疑惑提了出来,他虽然听不懂齐崆刚刚在说什么,却很简要地提炼出了中心思想。 他问容逍,“你是要出差吗?” 容逍被问得一愣,但随即想,在人类的认识里,这确实跟出差也差不多。 “对,要去几天。”容逍想了想,大概跟闻晏解释了几句,“有个地方的封印出了问题,那个封印是我和几个朋友留下的,也只有我们会修补。所以我得去一次,确保封印没事,避免引起更大的乱子。” 闻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大概能明白。 在这儿住了这些天,他也发现了容逍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清闲,妖界虽说是妖管局在管理,但真正的依仗却还是容逍。 他小心地戳了戳容逍的腹部,担忧地问道,“那修补封印是不是会很累啊?你身上的伤怎么办,要紧吗?” 他还记得容逍身上那次鲜血淋漓的样子,吓得他够呛,他依稀记得容逍的伤就是三千年前的大乱中留下的。 容逍却没想到他会记得自己的伤。 闻晏柔嫩的指尖隔着衣服摩擦他的腹部,有点微妙的痒,像一根羽毛,轻轻落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的态度比刚刚对着齐崆好了不知道几倍,甚至称得上温和地说道,“没事,只是去看一下,不会太费心力。” 闻晏就没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自从搬到容逍家里以来,除了他要回自己家,好像就没和容逍分开过了。 尤其是昨天容逍还陪他跳了一场舞,给他留下了如梦似幻的一段时光,让他心里忍不住怀疑,容逍是不是对他也有一点动心。 现在突然就要分开好几天,他心里其实是不舍的。 容逍也隐约看出来闻晏心里想什么。 但他也什么都没有说。 这不是旅游,而是去处理可能为祸人间的危险事物,闻晏又是这样招人惦记的天生灵骨,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带闻晏过去。 两个人一时无话,只有窗外的雨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落地窗,池塘中的莲花在雨中被打落了几瓣花瓣,粉色的小舟一般在池面上打转。 吃完午饭后,容逍还是陪闻晏看了一部枯燥沉闷的爱情片。 据说是年度经典。 他非常费解那个女主为什么会因为分手哭的死去活来,男人而已,这个没了换一个不就行了。 但是一看闻晏在旁边唏嘘不已,他还是把内心的吐槽咽了下去。 第14章 封魔印 容逍这回去危燕山,是要把管家也带上的,倒不是需要他照顾衣食住行,而是因为管家作为前战斗人员,一个能顶一支队伍。 闻晏挺稀奇地看着管家准备行李。 虽然知道容逍和游不问都是妖界赫赫有名的大妖,但自从他住进来,就一直没见到两人露出凶悍的一面,尤其是管家,整日围着围裙在厨房里给他做点心,要不是长得过于禁欲,那简直妥妥的人妻受。 可现在他却看见管家拿出了一柄清光凛凛的长刀,刀身锋利,刀柄漆黑,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煞气与压迫感。 闻晏看得眼睛都直了,觉得这刀实在太帅了。 他小心地碰了碰刀柄,问管家,“这是你的武器吗?” 管家点点头,轻轻松松地拎起刀,在手中转了个花,“它叫凌云。” 闻晏研究了会儿那刀上的花纹,又好奇地问,“那容逍的武器是什么?” “先生不需要武器,”管家说道,“只要先生想,他可以变幻出任何武器。” 听着还挺牛逼。 闻晏一时间有点遗憾,要不是容逍这次不方便带着他,他其实是很想跟着去的,他还没有见过容逍打斗的样子呢。 他一直知道容逍的战斗力在妖界排行第一,却没能亲眼见过,怎么说都是有点遗憾的。 晚上六点,容逍跟管家就准备出发了。 妖管局的部员已经在集合点等候。 在出门前,容逍对闻晏说,“这几天我和游不问都不在,你一个人住着未免有些冷清,我就让李家把李筝给送了过来,给你做个伴。” 闻晏乐了,他兄弟这可真是全方位贴心陪读,都快赶上古代的书童了,还管陪住的。 不过他也没拒绝,李筝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有时候玩得太晚了,就直接在对方家留宿了。 正好这几天他爸妈也去国外开会了,他自己家也没有人,还不如跟李筝一起住着呢。 “也行,”闻晏想了想,“他正好可以睡我屋子里,我们俩还能联机打个游戏。” 他刚说完这句,就发现容逍的脸色微妙地冷却了下来,不满地看着他。 “你要让他跟你睡?”容逍的声音里饱含威胁。 闻晏愣了两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他刚刚,似乎是当着他未婚夫的面,表示要留宿别的男人……… 还是个比他未婚夫年轻了不知道多少岁的小鲜肉。 闻晏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还是不了吧,李筝那家伙话太多,估计会吵我睡觉,住楼下客房吧。” 容逍的脸色这才缓和。 他拉起闻晏的手,那里挂着一根细绳,细绳下是个翡翠坠子,他往坠子上面施加了一道符咒,那翡翠就变成了透明的火红色。 “这是给你紧急求助的,”容逍说道,“虽然妖管局和这个小区的人都会保护你,但万一你遇上什么事情,就捏碎这个。” 闻晏虚心求问,“捏碎了会怎样?” 容逍看他一眼,“我会马上出现在你身边。” 就因为容逍这句话,一直到容逍都走了一个小时,闻晏都乐滋滋的,简直不能更好哄。 他借着灯光打量那颗变成了火红琉璃的珠子,手指总有点蠢蠢欲动,特别想验证一下容逍说得是不是真的。 好在他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拿平板看起了最近出的新番,放到第三集 的时候,门铃就响了起来。 是李筝过来了。 闻晏跑去迎接他,却发现李筝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如临大敌地盯着门槛,死活不往前踏一步。 闻晏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不进来?” 李筝提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我缓一缓。” 闻晏更费解了,“缓一缓?你哪儿不舒服吗?” 李筝却比他更费解地看着他,“你没觉得难受吗?这整个宅子里全是容大佬留下的气息,警告其他妖怪不能靠近。我站在这儿觉得腿肚子软。” 闻晏诚实地摇头。 他从来没感觉到什么大妖怪的压迫,他只知道容逍怀里有股好闻的木质清香,他一直想找同款香水没找到。 李筝佩服地看着他,再次确定自己兄弟是个人才。 好在李筝缓了几分钟后,渐渐也适应了屋子里的气息,狠一狠心,还是拖着小行李箱进来了。 他一边跟闻晏往屋子里走,一边忍不住左看右看。 “我也是住进过容大佬屋子的人了,”他感叹道,“这事儿我能吹一百年,以后还得讲给孙子听。” 闻晏无语,把拖鞋丢给他。 “拉倒吧你,还孙子呢,你有本事先脱单吧,上回那隔壁班花三天不到就跟你分手了。” 李筝被揭了短,十分愤怒,但又无从回击,只能恨恨地穿上了蓝色兔子拖鞋,在地上重重地跺了几脚,以表抗议。 因为李筝还没有吃饭,闻晏领着他把管家准备好的晚饭给分了。 李筝再次惊叹于游不问的手艺,没想到杀神私底下居然这么人妻。 他啃着鸡翅问闻晏,“容大佬跟游队长是去干什么啊?我怎么听我爸说是去危燕山,那不是封魔印在的地方之一吗?” 闻晏看他一眼,“你也知道封魔印?” “当然了,”李筝吐出一块鸡骨头,“我小时候爷爷就给我讲过。” 闻晏来了兴趣,“那你给我讲讲。” 李筝知道的也就那点东西,“这事儿说来话长,我知道的也不多,反正我爷爷说,封魔印就是为了封住一种瘴气,这种瘴气是几千年前出现的,人和妖沾上都会变成怪物。所以妖界时刻注意这些封魔印的动向,就是为了避免瘴气跑出来。” 闻晏试图理解了一下,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了一大堆生化丧尸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最怕这些东西了。 “我也不知道容逍他们具体是去干嘛的,但好像就是去维护这封魔印。”闻晏说道。 李筝“哦”了一声,也没再问。 涉及到这些事情,就不是他们这种小妖可以操心的了。问了也白问。 他们吃完饭以后,闻晏带着李筝把整个宅子都逛了一遍,不过李筝非常自觉地远离了三楼,打死都不敢踏入容逍的领地。 闻晏就带他去了自己房间,虽然不留宿,但是凑一块儿打盘游戏还是可以的。 不过他俩没玩对战类的,反而玩得是galgae。 玩了一会儿,李筝突然想起一事儿。 他拱了拱闻晏,问道,“你知道容海学校也是有期中考试的吗?” 闻晏正在挑选路线的手一顿,“……不知道。” 他有了种不妙的预感。 “那你现在知道了。”李筝同情地看着他,“咱们下周,不仅要参加大学的期中考,还得参加妖怪的等级考试。” 闻晏的手猛地一按,一不小心就选择了对话框c,拒绝学姐的邀请并表示要和学妹回家。 下一秒,学姐就哭着跑了。 闻晏幽幽地看着屏幕上梨花带雨的美人,觉得自己也想哭。 他纳闷地问李筝,“你们妖怪学校的校长是不是去人类高中进修过?这热爱考试的态度怎么一样一样的?” 李筝叹了口气,拍拍闻晏的肩,“别说了。马上就是复习周了,抓紧时间再玩一局吧。” 第15章 相思 危燕山 这山上已经下了好几天连绵的雨,整个山都被水给泡着。 容逍他们赶来的时候,分明还是白天,天色却昏暗得有如傍晚。 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守在危燕的山口,乍一眼看过去似乎没什么特别,甚至会被认为是普通的公司员工,但是细看就发现他们一个个都带着非人类的特征,有脸上长着鳞片的,有头上顶着耳朵的,还有身后拖着尾巴的。 所有人看见容逍和游不问走来,都本能地绷紧了身子,齐刷刷地鞠了一躬。 这些都是妖管局分部的员工。 容逍没为难他们,点了点头就带着自己的人马上山了。 他站在危燕山的封印入口处,还没真的走进,就感觉到了里面不安地,涌动着的瘴气。 封印把这些阴森可怖的东西封印在了这座山中,他还记得当年他们是如何不眠不休地绘制阵法,如今三千年过去了,这些东西却还贼心不死地试图冲破封印。 真是卑贱又肮脏。容逍垂下眼眸,他翠绿色的眼睛在此刻变成了赤焰一般的红色,却又转瞬即逝。 他转身吩咐齐崆,“让人接点山上的雨水回去检测,看里面包含的怨气与瘴气。其他人在此留守,游不问跟我进去。” 游不问点头,“是。”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山体的隧道之中。 而山上的雨依旧不停地下着,倾盆的暴雨,如果细看,就会发现这雨并不是全然的透明,而是掺杂了一丝黑色。 …… 两天后,容宅。 容逍这回出差,闻晏拿捏不准事情的严重程度,虽然相思病犯得不清,却轻易不敢打电话。 万一正赶上容逍他们除魔卫道的时候,他一通电话打过去,那不是捣蛋么。 只能憋着,忧郁且惆怅地跟李筝相对而坐,看着那张早就看腻的脸,一日三叹气。 但他没想到,他不就山,山先来就他。 容逍先打了电话过来。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闻晏正生不如死地复习《中国古代史》与《世界史通论》 ,笔记写了厚厚一叠,字体像小蝌蚪一样爬满了白纸,看得他两眼发晕。 他看也没看就把手机给接了起来,因为复习时间过长而声音略暴躁,“喂,谁啊?”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 “我,容逍。” 闻晏瞬间不暴躁了,仿佛一只被放了气的小河豚。 “是你啊,我刚刚没看屏幕,以为是销售电话呢。”闻晏解释道,声音一下子变得甜滋滋软乎乎。 “你在干嘛?不方便接电话吗?”容逍问他。 “没事儿,在家呢,”闻晏一jio把复习资料给踢远了,“我就刚刚看了会儿书。” 他问容逍,“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的,危燕山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还没,”容逍说道,“今天去修补了阵法,分部的员工排查了最近这里发生过的所有异象,不算什么大事,但还要耽搁几天。” 闻晏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对于妖怪法术也算是一知半解。他还挺好奇容逍他们的工作内容的,只可惜不能亲临现场。 “你呢,这两天在家干嘛?”容逍又在电话里问,“很忙吗?” 他来危燕山已经两天了,闻晏却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虽然李筝每天都会报告闻晏的安危,他却还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好像身边一直叭叭叭的小喇叭突然被人堵住了,清静是清静了,却又有点过于寂寞。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闻晏就委屈坏了,抱着电话叭叭叭跟容逍告状。 “我在忙着复习,”闻晏说道,“我们学校要期中考就算了,为什么妖怪那边也要考?考实际操作也就算了,凭什么还考妖界历史?我学完人类五千年还要去看妖怪历史细分,我也太惨了吧。” 他颇为怨念地冲容逍说道,“这容海学校的考试是谁提议的啊?太缺德了吧!” 容逍却罕见地沉默了。 因为他就是那个缺德的建议考试的。 但他的主要目的是觉得现在的小妖怪过于懒散,一点儿压力都没有,很有必要感受一下人间的孩子都是什么学习的。 他哪能预见这个规定会祸害到闻晏这只正宗的人类幼崽? “考试而已,你不必有压力,”容逍只能默默给自家的小未婚夫开后门,“你本就是人类,不想考也无妨,去参与一下就好,到时候你直接跟老师说是我同意的。” 可以说是十分偏心了。 毕竟其他小妖怪考不好是可能回去被家长竹笋炒肉的,包括李筝。 但闻晏却一点也不买账,“我才不呢,我要考。你当时骗我上学的时候,说我要是成绩好就给我奖励的,你是不是不准备兑现?” 要不是有这个奖励吊着,他才不会在这儿头悬梁锥刺股呢。 容逍确实忘了这事,被闻晏一提醒又想起来了。 他失笑,“那你想要什么奖励?法器还是天地灵宝?” 闻晏撇嘴,这东西对他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我是不是要什么都可以,”他很有心机地套容逍的话,“你先跟我说说,你要我考到第几名?” 容逍犹豫了下,如果按照他的标准,不考到第一那都算不合格。但是闻晏还是个十八岁都不到的人类,又属于半路插班,这个标准显然不适用。 他想了想,“只要不是全年级倒数就行。” 闻?从小没掉出年级前三?晏:“………” 他爸妈都没对他有过如此之低的要求。 不过天上掉便宜,不占白不占。 “那行,一言为定。”闻晏迅速把这事儿盖章定戳,“我考得好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容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倒是不怕闻晏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或者说,再过分的要求,在他这种不受天地法则约束的大妖怪面前,都不算个事儿。 闻晏开心了,又叽叽喳喳地问了许多危燕的事情,问容逍什么时候回来,还问到了管家。 容逍也不嫌他烦,一一都回答了。 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个遍,闻晏却还舍不得挂电话。 他不知不觉握着电话,从二楼走到了一楼,就坐在容逍常坐的那个沙发上。 从落地窗往外看,庭院中的花却开得愈发茂盛,有一种白色的花,花瓣重叠繁复,有些像芍药,却又比芍药更为清贵优雅,花瓣盈盈地在夜色里发光,花芯里还往外飘出一个个泡泡一样的东西,在空气里飘来飘去。 他好奇地问容逍这是什么,他之前问李筝,李筝也不认识。 容逍想了想,“那好像是游不问种的,应该是幽昙花,前些年都没开过,如今我们不在,这花倒是开了。” 闻晏觉得这花开得极为漂亮。 大概因为容逍本身是木系妖怪的关系,他的院子里总有许多神奇的花草,大部分还都是妖界的特产。 他随口说了一句,“那等你回来,我们一起赏花。” 容逍那边突然静默了两秒,而后笑了一声。 “好。” 他没告诉闻晏,就像人类的花有花语一样,妖界的花也有各自的含义。 幽昙花在妖界,代表相思。 只不过自从一千多年前,幽昙花的发源地遭到污染,这种花就越来越少了,大部分妖界的年轻妖怪都不认识这种花了。 自然也就不知这花的含义。 ? 一直到李筝过来跟闻晏借复习资料,闻晏才恋恋不舍地终止了电话。 但他抬头看着李筝的时候,眼睛里还残留着笑意,星湖一样漂亮,嘴唇也微微弯着,把李筝都看得有点晕。 李筝默默站得离他远了一点,老实说,闻晏的长相加上灵骨的气息,对于他们妖还是挺有诱惑力的,也就他从小和闻晏一起长大还比较有定力,换个人搞不好就要对兄弟下手了。 也不知道容大佬天天面对他兄弟,是怎么坐怀不乱的。 李筝还挺佩服的,要不怎么说大佬果然非同一般呢。 他跟着闻晏上楼拿了资料,两个人干脆趴在书房里一起复习,互相抽背。 闻晏一想到前方有奖励这个胡萝卜吊着,复习都变得有动力了。 而在危燕山附近的酒店里,游不问推开房间的门,给容逍送晚上的茶点。 他狐疑地看着貌似在看报告的容逍,问道,“刚刚是有什么喜事吗?您为什么好像心情很不错?” 明明下午的时候容逍还一副暴躁得要杀妖的架势。 容逍迅速地把嘴角拉平。 “有吗,我没觉得,”容逍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还夸了一句,“今天的茶不错。” 游不问内心更起疑了。 分部的人没有这么了解容逍的喜好,今天准备的是雀舌茶,容逍向来不喜欢。 他还想让容逍担待点,结果容逍居然说不错。 这可不是天上下红雨了么? 游不问面无表情地想,该不会是老板傻了吧,不知道现在骗他加工资能不能成? 第16章 考试结果 容海学校的考试来得比a大还要早两天,因为昨天晚上看了一晚上的恐怖片,闻晏早上起晚了。 他跟李筝踏进教室的时候,全班小朋友都到齐了,老师也在讲台上点名,一致地看着他俩从门口进来。 闻晏挠了挠脸,有点不好意思,拉着李筝坐去了最后一排。 好在迟到也就两分钟,老师也没说什么,只是在讲台上公布注意事项,特地强调不允许拿法器作弊,一旦作弊就要清除考试资格。 周围的小妖怪都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了,在讲台底下窃窃私语。 闻晏耳力好,听见前排的两个小妖怪轻声嘀咕,“完了完了,不让用法器,我估计连班里前十都考不了。” 另一个说,“你可拉倒吧,我能考年级前一百就满足了,不然我爸非得削我。” 闻晏听得十分同情,看来不管是人类的小崽子还是妖怪的小崽子,都逃不过成绩的压迫。 他扭头问李筝,“你们这考试搞得还挺严肃,我以为就是随便走个过场呢?” 李筝转了转笔,“能不严肃吗?学校里的几乎都是妖界各个世家的孩子,谁家考的好谁家考的不好,马上就知道了。而且考了年级前三是有奖励的,实打实的好东西,挺多小妖怪想要的。” “什么好东西啊?”闻晏挺好奇,“你们还挺人性化,我高中考试可没这待遇。” “这次的没有公布,去年好像是避水珠跟一件武器。”李筝也记不清了,“今年好像是防护类的。” 他俩正说着话,考试已经开始了。 考试是在另一个教室,由老师叫号,李筝跟闻晏一个排在23,一个排在24。 满场的小妖怪们顿时神经更紧绷了,有个小妖怪都甚至紧张得脱毛了,害得旁边那个鸟毛过敏的连打十几个喷嚏。 而闻晏一点都不紧张。 他毫无负担地趴在桌上,跟李筝玩五子棋,厮杀颇为激烈。 这段时间已经有小妖怪跟他混熟了,从旁边探过来一只小树懒精,看他玩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戳了戳他一下,又慢吞吞地问,“小…夫…人,你……想考……第几啊?” 这小树懒精长得白白嫩嫩的,闻晏没忍住手欠,捏了人家q弹的脸一把,和颜悦色地回答,“我啊,我只要不是倒数就行。” 周围的小妖怪们顿时都流露出羡慕的眼光。 小树懒羡慕得快哭了,“真…好…” 闻晏也没法安慰他,只能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考试进行得还算顺利。 两小时后,就轮到闻晏进去了。 李筝还给他加油打气,让他不要慌。 闻晏满脸写着无所谓,跟他拍了一掌,就走进了考试房间。 他在考生位置上坐下,对着六位监考老师,人畜无害地笑了一下。 …… 然后不到五分钟他就回来了。 李筝大惊失色,毕竟其他小妖怪起码都要七八分钟才出来,个别表现优秀的还会有附加题。 闻晏三分钟就出来了,这明显是搞砸了。 再看闻晏一脸凝重,什么话也没说就往旁边一坐,小眉头皱在一起,像是发愁。 李筝心想,坏了坏了,闻晏从小学习就好,估计是接受不了这落差。 他赶紧安慰闻晏,“哎没事儿,就一小考试,当不得真,再说你一个人类能参加考试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前年考了倒数第三也没怎样。” 闻晏这才回过神来,瞥了李筝一眼,“那你这成绩也太烂了。” 李筝哽住,“……”个兔崽子,我安慰你你咋不领情! 不过既然闻晏没有很伤心的样子,他一颗心也放回肚子里,拿过闻晏的成绩单准备看一眼。 因为这考试是实操性的,他们都是现场打分。 他一打开,就看见成绩单上一个硕大的“s”。 再看底下的分数——105。 李筝:“……………” 他艰难地看着闻晏,“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了?能给你打出105?” 闻晏有点羞于启齿,“我有个考试是火球术,但我那啥,一不小心火搓得太大了,把老师的头发给烧了。估计是这个影响分数了?” 他都把老师烧成地中海了,本来挺英俊的一个男老师,愣是变成了谢顶。 李筝啪得把成绩单甩给他,不是很想跟这个虚假的人类说话了,“影响个屁,你知不知道s是最高等级,总分100,老师给你附加了5分。” 闻晏还真不知道,眨巴眨巴眼睛,“啊?这样啊……那老师人还挺好。” 李筝拒绝再跟他交流。 他刚刚考了个a级,本来还挺骄傲的,现在却在闻晏的成绩面前秒成了渣。 他的心都碎了,补都补不好的那种。 最后公布总分的时候,闻晏果然是第一名。 倒也没有人怀疑打分有问题。 因为老师激动地把闻晏刚刚的考试现场放给同学们看了,号召他们学习一下。 只见屏幕上,闻晏对于所有的法术都控制得极为精准,既可以用冰霜凝成一座微型阁楼,也能用烈火摧毁面前的铜墙铁壁。要不是场地有限,他甚至能把这座楼都给夷平了。 小妖怪们心服口服,一个个看怪物一样看着闻晏。 麻麻,这个人类好特喵可怕,到底谁才是妖怪。 闻晏在满场震惊的目光下,镇定地接过了第一名的奖励,神色宠辱不惊,仿佛这点成绩不值一提,从容且有风度。 还拎出了管家之前做的特色小糖果,分给周围同学,以安慰他们受创的心灵。 但事实是—— 他一出校门就开始给容逍打电话,迫不及待地得瑟了一遍自己今天的英姿。 “这个结果其实我也不想的,做人不能太优秀,总得给别人留条活路,但,有些事儿就是没办法,”闻晏长吁短叹,表示自己真的不是故意考第一的,“可能这就叫叭!” 他说得一点不脸红,觉得自己果真是美貌与智慧并重。 李筝已经在旁边快翻白眼了。 容逍在电话里闷笑了一声,却没打断闻晏的自吹自擂,反而觉得挺有趣。 闻晏吹够了自己的天赋异禀,开始提醒容逍正事儿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我什么了吗?” “后天就回来。你想要什么?” 容逍也没准备赖账,小朋友考了这样的好成绩,确实该鼓励一下。 他其实早就知道闻晏考第一了,容海学校那边早上就把结果发给他了,大概也是想讨他欢心,迫不及待地把表扬了闻晏一通,说小夫人不愧是容逍的人。 容逍倒不觉得闻晏的成绩自己有什么功劳。 但是听闻晏这样乐颠颠地跟他邀夸,却也挺有意思的。 闻晏眼睛转了转,清了清嗓子,“其实我这人挺好满足的,也没什么过分的要求……” 容逍耐心地听着。 闻晏顾及着李筝在旁边,也不好意思浪得飞起,还微微背过身去。 他对着电话小声说道,“等你回来,陪我约会吧。” 容逍愣了一下,他没想过闻晏的要求是这个。 如果是别人,得他这样的妖怪应许一份奖励,绝对是要筹谋许久,将利益最大化。他掌握着这样的权势,既可以给人类泼天富贵,也能给妖怪上千年都修不来的传承。 可闻晏却说,要他陪他约会。 凡人的那种约会。 他一时间有些沉默。 闻晏却误会了,以为容逍是不情愿,急匆匆地又补充了一句,“约会一次就好了,我也没那么贪心。” 容逍被他这句委屈巴巴的解释,弄得心肠都柔软了些许,这样简单一个要求,居然还怕他觉得过分。 也不知道该说闻晏傻,还是该说他乖。 他看着外头的日落,余晖把天际都染成了金色。 “好,等我后天去a大接你。”容逍许诺道。 闻晏顿时喜上眉梢。 李筝不可思议地听完了这出对话,既惊叹于他兄弟这是栽了呀,又佩服闻晏果真是言出必行,说要把容逍泡到手,就绝不迟疑。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闻晏的聊天内容也没什么过分的,他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一吨的狗粮。 第17章 约会 容逍果然说到做到,两天后刚从危燕山回来,就在a大的门口等着接人,片刻都不带耽误的。 然而闻晏接到他消息的时候,正等着最后一节课的考试。 他们期中考试都是随堂测验的,有些老师比较佛系,让他们写两道开放题就算交差,有些就比较严苛,不仅印了卷子还要没收手机。 闻晏顿时愁的慌。 委屈巴巴地在手机上打字,“我还有一堂考试,最早也要五点出来。”因为考试开始一小时才能交卷。 容逍不在意,“你先考试,我等你。” 闻晏叹了口气,他可急死了。 考试开始没多久,闻晏刷刷刷就写完了卷子,速度快得如有神助。可是写完抬头一看,还有二十分钟才能出教室门,他顿时就蔫了,一双眼睛怨念地望着他们的秃头老师,有生以来头一次如此不尊师重道,大逆不道地想去掀老师假发报仇。 秃头老师一点没有感知到闻晏的怨念,他往闻晏这儿看了一眼,提醒道,“有些同学考试不要东张西望,抬头次数过多要算作弊。” 闻晏咔哒捏断一只涂卡笔,觉得这假发不烧不行了。 好在漫长的二十分钟还是过去了。 时针一指向五点,闻晏就如脱缰野马一样去交了卷子,拎上小书包就往门外冲。 旁边同学被他一顿操作搞得纷纷抬头,还有人嘀咕道,“闻晏他是不是尿急?” 其他既几人纷纷附和,觉得很有道理。 唯独李筝嗤得笑了一声。 只有他知道真相。 他家这闻小晏,这是儿大不中留,跑着去见心上人。 ? 闻晏一路狂奔到校门口,跑得气喘吁吁的,一直到靠近大门口才慢下步来。 他在门口看见了容逍。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大片的花早就已经萎谢了,然而门口的树木还长青,三叶梅也开的正好,颜色妩媚而艳丽,是一种颓靡的红。 容逍就站在这花旁,容色比花还要艳上三分,气质却清贵冷然,一身简单的灰色薄风衣,长腿窄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闻晏情不自禁地就笑起来,哒哒哒地一路跑过来,扑进了容逍怀里。 容逍也接住了他,顺手扣住了他的腰。 校门口正好有闻晏认识的同学,容逍站在这儿就自动吸引了所有人视线,他们本来还在小声讨论,猜容逍说在等谁,现在是看见闻晏扑了过来,八卦之心纷纷冒出,都笑着喊闻晏的名字,问他,“这是你哥吗?” “才不是,”闻晏大声否认,“这是我对象。” 他回答完,心里十分扬眉吐气。 谁还没个对象了,哼唧。 他一天天净看见别人牵着男朋友女朋友的手从他面前走过了,如今可算是轮到他秀恩爱了。 容逍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最终却也没反驳,而是拉着闻晏的手上了车。 “先去吃饭,”他帮闻晏扣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吃完饭我带你去约会。” 闻晏立马乖乖说好。 他望着容逍漂亮的侧脸,心里对于之后的安排充满了期待。 他的感情经历跟他的脸相当配套,纯属一片空白,跟他表白的人是不少,但没一个能让他看得上的,自然也就没能成功约会过。 不过他也没敢把期望值拉得太高,主要是考虑到容逍的年龄,活了上万岁的老妖怪了,爱好只怕是跟他们年轻人有壁垒。 万一容逍理解的约会是拉他逛个戏园子,听个曲喝个茶的……… 闻晏想了想,暗自发誓就算这样也不能不给容逍面子,装也得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 晚饭是在一家新开的餐厅吃的,这家是闻晏听李筝说的,刚开没多久,生意好得能预约到一个月之后。但也不知道容逍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包场了。 主厨还专门为闻晏定制了一份特别套餐。 闻晏吃得十分满意,尤其是最后一道桂花点心,很合他心意。 而吃完晚饭以后,容逍就带着他开到了一片小树林里。 这地方闻晏从没有来过,人烟很是稀少,半天也没有一辆车开过来,又是夜间,林子里头几乎照不见灯火。 闻晏左看右看,实在没找出适合约会的景点来,反而觉得很像悬疑小说杀人抛尸的开头背景。 但是再一看容逍已经把车停下了,他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我们来这儿是干嘛啊?”闻晏跟着容逍下来,他对于这种黑漆漆的林子有点怕,怂哒哒地拉着容逍的衣角。 容逍察觉出他有点怕,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我要带你去的地方,用人类的交通方式是过不去的。来这儿只是为了不让人类看见。”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在空中画了一道圈,指尖宛如绘画的笔刷,迸发出银色的火花。 闻晏瞪大了眼睛,他看见那个银色的圈在空中不断地变大,最终变成了能容纳一人的“门”。 而门的对面,分明是一片截然不同的风景。 “走吧。” 容逍拉过了闻晏的手,带他穿过的这道“门”。 “门”内光芒大盛,闻晏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而等他再睁开的时候,他发现他和容逍已经站在了一片山谷之内。 这山谷和他见过的任何一处都不同。 星野低垂,夜风微凉,所有属于人类工业社会的喧嚣都已经消失不见,天地间一片寂静。 可这片寂静一点都不显得苍凉孤寂。 因为漫山遍野,目之所及,全是莹白色的星火,宛如一片星河从天空之中倾泻了下来,泼洒在了这片山谷之中。 风轻轻地吹过来,这片星河又宛如地上的溪流,被掀起了层层发波浪,星光流转,光华璀璨。 闻晏看呆了,这感觉就像是自己身处在银河之中。 一瞬间天地变得格外浩远,而他只是个浮萍般的人类,被这铺天盖地的萤火所裹挟。 他好半回过神,好奇地碰了碰漂浮在空中的那一点白色星火,可这东西却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竟然避开了他的指尖。 “这是一种叫做萤星的妖怪,每一百年才会出现一次,”容逍走到了闻晏身后,低声解释道,“这么多年里,我每次都会过来。你说要约会,可我也不是很了解你们人类喜欢什么,就带你一起过来看一看。” 闻晏这时候终于获得了一只白色萤火的青睐,这种叫萤星的小妖怪落在他指尖,通体纯白透亮,仿佛是白玉雕刻而成。 而很快,这只萤星又飞离了闻晏的指尖,汇入了整片的白色星河之中。 他听见容逍在他身后轻声问,“你喜欢吗?” 闻晏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容逍,用力点了点头,“一百年才有一次,又这么好看,我当然是喜欢的。” 容逍这才微微放心了点,他确实不懂人类的约会流程,就连带闻晏来看这一场漫山萤火,还是管家出的主意。 他拉过闻晏的手,带他往山上走,那里有个小小的亭子,是他从前来这儿休息的地方。 从山顶看,景色变得更为壮丽,那些白色的萤火顺着山风打着旋,不断地往上升,最后几乎是遮蔽了天空。 闻晏抬头看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熟悉。 就好像他曾见过。 但是他出生到现在才不到十八年,这美景却百年才有一次,想来也不可能,顶多是在梦里。 他问容逍,“这些萤星会在这山谷里停留多久啊?” “一天。”容逍的声音在夜风里有些飘忽,“这些萤星与蜉蝣一样朝生暮死,等到眼前的萤火都熄灭,他们就会陨落,留下下一代的萤星的卵,等待下一个百年。” 闻晏不由哽住:“…………” 他刚刚还沉浸在浪漫的氛围里,现在却突然有点无语凝噎。 感情这场梦幻般的约会,就是来参加了一场葬礼。 上万岁老妖怪的脑回路,真的是很难理解。 闻晏一言难尽地看着容逍的侧脸。 容逍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奇怪地问,“怎么了?” 闻晏叹了口气,放弃科普人类约会攻略,“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可惜,这么漂亮却只能存在一天。它们的生命也太短暂了。” 容逍却摸了摸他的头,“这是因为你还太年轻了,所有的事物,活得太久都会变得无趣,朝生暮死,反而会变成永恒的美。” 闻晏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确实还过于年轻,一个只有十八岁的人类,和一个上万岁的妖怪,这中间横亘的时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在关于生命与时间的意义上,他永远也无法与容逍辩驳。 可他不知怎的,心里微微有些烦闷。 他很想问容逍,是不是对于你来说,这漫长的生命也已经无趣了。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有开口。 ? 闻晏跟容逍一起旁观了山谷中的这场盛景。 就如容逍所说的那样。 这些叫作萤星的妖怪,朝生暮死,最后化作了天空中的一场流星雨,拖着长长的尾巴,依次坠落在了山谷里,化作了满地碎银,最后才慢慢熄灭。 像极了电影中的场景。 而在这场流星落下的时候,闻晏轻轻拽了拽容逍的袖子。 容逍低头看他,“怎么了?” 闻晏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来,“你能不能……亲我一下。就,别人约会,都亲的。” 这纯属诓骗万岁老妖怪不懂人类规则。 容逍沉默了片刻。 他倒是也看过不少人类的爱情电影,本身也不是什么古板的妖怪,早就看多了所谓才子佳人的戏本。 可闻晏跟他现在的关系,似乎和那些浓情蜜意的情人,还相去甚远。 但他也不想让闻晏失望。 他俯下身,在闻晏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一个吻,仿佛长辈在给予心爱的后辈嘉奖。 可是就在他的嘴唇刚刚离开闻晏的眉心的时候,闻晏却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拽住了容逍的衣领。 容逍猝不及防地被他压低了身子,还没来得及反应,闻晏便亲了上来。 这次的吻,是亲在了嘴唇上。 闻晏的嘴唇很软,大概是因为饭后吃了糖果的缘故,有一层淡淡的甜味,像一颗甜软的果肉。 他还不会亲吻,没学过高超的吻技,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人神魂颠倒。 这个吻青涩到笨拙,满含无措,却又饱蘸着少年人热烈的爱意。 他是睁着眼睛的,就这样热忱地看着容逍,眼睛深处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容逍被他这眼神烫到了,心脏不由微微一痛。 像是他的心上,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被摧毁了一个角落。 而他们嘴唇分开的时候,这场约会才真正地到达了尾声。 萤星所化的流星雨消失了,落在山谷中,落在草地上,为了特殊的养分,用死亡去促成了一场新生。 而随后,山谷里,一片又一片莹蓝色的花盛开了,开得肆意又灿烂,跟容逍庭院里种着的幽昙花极为相像,但是花瓣却是微微的透明的蓝色,更有一种神秘莫测的色彩。 闻晏亲完了人,自己捂着心口,头也不敢抬,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 容逍作为被偷袭的那个,反而比他淡定得多。 他看着闻晏快埋到胸前的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你不抬头看一下吗?约会还没有结束。这山谷里,有全世界上最后一片千岁幽昙,比我们庭院里的那种更为罕见。” 闻晏这才偷偷摸摸抬起头,也不敢跟容逍对视,目光直直地往山谷里落。 只见山谷底内果真开满了花,那幽幽的蓝色,蓝得像一声忧郁的叹息,开在这无人踏足的山谷,美得像一个即将破碎的梦。 而他和容逍,就身处这漫山遍野的花海中。 第18章 不矜持 回去的路上,闻晏彻底熄火了。 刚刚扑上去当小流氓耗尽了他最后一点能量,现在他就像一个电量耗尽的机器人,自动关机了。 只留下两个耳朵尖还红通通的。 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打算去亲容逍。 容逍亲他额头的时候,他并没有惊讶,反而有种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应该知足的。 容逍愿意主动亲他额头,已经足够亲昵了。 但是那场景如此梦幻,容逍那双翠绿的眼睛,又如同祖母绿一样深邃温柔,带着纵容地看着他,几乎要把他溺毙…… 然后他的身体就擅自脱离了大脑的管控,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揪住了容逍的衣领,嘴唇也贴在了容逍的嘴唇上。 容逍的嘴唇颜色偏淡,略薄,吻上去也感觉不到热度,反而有种雨后的微凉。 可那一瞬间的触感相接,四片嘴唇柔软地贴合在一起,足以在闻晏心头点起一场连绵大火,昼夜不息。 他压根不敢细细回想,一回想就仿佛又经历了一次,心口砰砰乱跳,血压上升,呼吸急促,就差当场拨打120。 闻晏悄悄地呼出了口气,把脑海中的画面赶出去,心中默背乘法口诀,好一通折腾,血压才降下来。 但他有点拿不准容逍有没有生气…… 闻晏忧愁地咬了下指甲。 亲嘴是他擅作主张,容逍完全是被动接受,说得严重点,这就是他霸王硬上弓。 他这个霸王在这儿想东想西都不算数,得看弓是怎么想的。 他偷偷地从眼角看了容逍一眼,小心翼翼地试图从容逍的脸上读出他内心发想法。 但他观察了一会儿,却发现容逍比他冷静多了,神色如常地开车,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说不上高兴,却也绝不算生气。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刚刚那个吻,发生了也就发生了。 闻晏心口哗啦凉了半截,有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从门槽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小半瓶,觉得自己心里那点躁动也被浇灭得差不多了。 他光顾着担心容逍会不会生气了,却没有想过,这个吻对于容逍来说,可能不值一提。 他还是初吻,也是初恋,少年人一朝心动,满腔热忱,碰了碰嘴唇也觉得此生无憾。 可容逍都活了一万多年了,又长了这么一张勾人夺魄的好皮相,前任只怕能塞满刚刚那个山谷,他这点莽撞的情愫,在容逍看来,可能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闻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矿泉水不知不觉喝了半瓶,心头的不安跟雀跃一块儿消散了。 他靠在车窗玻璃上,望着窗外不断飞逝的路灯,眼睛里倒映出外边的点点灯火。 因为天色已经晚了,路上也不堵车,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容逍的宅邸,管家正在屋子里面准备明天的午饭,听到有声音,走到了玄关那儿,对闻晏笑了笑,表示欢迎,“小少爷回来了。” 闻晏应了一声,换了拖鞋走进室内,却发现容逍没有进来。 容逍看着他,淡淡地说道,“你先进去吧,我在庭院里坐一会儿。” 闻晏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进了屋子,跟管家聊了几句天,就自己上楼了。 一直到闻晏消失在视野里,容逍才在庭院的椅子上坐下。 他点起了一根烟,淡淡的薄荷味散在空气中。 这烟草中加入了妖界特有的一种植物烘干的粉末,有极为强烈的提神的效果。 但是容逍连抽了三根,脑子不仅没有清醒,还更混乱了。 他一点儿都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平静。 自从闻晏亲了他以后,他的灵魂就像被劈成了一半,一半淡定从容,冷静地跟闻晏说话,假装无事发生,而另一半却在哐哐撞墙。 现在闻晏回屋了,他两半灵魂总算是合起来了,却还是没能恢复正常。 容逍一边面无表情地抽烟,一边在心里对于闻晏的这种行为进行了道德批判。 轻浮! 一点也不矜持! 还这么小就会亲人了,再让他长两年也不知道会干什么,比凶兽还可怕。 人类的社会果然是比妖怪世界复杂太多。 也不知道闻晏在亲他之前,有没有拿别人练过手。 容逍越是想,脸色就越黑了几分。 非常像一个痛心疾首的封建家长,在反思自己对孩子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 可他的批判终究是沾了水的薄纸,没一会儿就坍塌了,四分五裂地融化了。 现出了底下被掩藏的私心。 容逍的眼睛盯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眼前却慢慢浮现出闻晏刚刚亲上来的那双嘴唇。 那么软,那么红,像一颗熟透了的樱桃,轻轻一吮都会流出甜蜜的汁液。 闻晏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他分明是可以避开的。 他是上万岁的大妖,在战场上甚至可以捕捉到空气中细微的风声,又怎么可能挣脱不过一个年幼的人类伸出的双手。 可他偏偏没动。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看似被动地接受了这个吻。 …… 第19章 请帖 自打闻晏跟容逍约会完以后,后遗症相当明显。 一连好几天,闻晏都躲着容逍走,连坐在一张桌子上都不怎么抬头看容逍,偶尔对视上了,还不小心打翻了牛奶。 一来二去,连管家也看出了不对劲。 趁着闻晏上学去了,管家抱着双臂,用看诱拐幼崽的犯罪的眼神看着容逍,“你到底对闻晏做什么了?他这两天躲你躲得跟小耗子似的。” 容逍不满,冷着脸道,“你问反了,是他对我做了什么。” 管家半个字也不信。 他勉强把那句“要点脸”咽了下去,婉转地提醒容逍,“闻晏都还没十八岁,手无寸铁的一个人类。” 就算再修炼八百年,闻晏也是没法强迫容逍这个妖界最强战力啊的 容逍:“………” 这话他确实无法反驳。 最终只能简单粗暴地以扣工资为威胁,把游不问赶去了花园。 不过他大致能猜到闻晏为什么躲着他。 小流氓年纪尚轻,修为还不到家,脸皮也不够厚,亲了人以后自己又不好意思,也不敢来找他要个说法,就只能把自己藏起来。 好在闻晏的害羞也是有时限的,在容逍的耐心耗尽,准备把闻晏抓过来谈话之前,闻晏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具体表现在他早饭的时候,已经可以镇定自若地跟容逍打招呼了,也不再时不时弄泼牛奶或者掉落勺子了。 又过了几天,闻晏上完大学里的课程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桌上放了两张信封。 深蓝色的信封,上面是用金粉写的瘦金体,做得极为风雅,闻晏拿了饮料绕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上面居然有自己的名字,而另一个信封上是容逍的名字。 他把写着自己名字的信封拆开来看了一下,发现是一张请帖,上面写着邀请他下个月初去影山城观礼,参加他们的羽神庆典。 落款是影山城城主。 他这些日子在妖怪学校也学了不少东西,分得出来这信封上一股妖气,显然不会是人类寄给他的。 正在疑惑间,他就看见容逍走了进来。 “这是谁寄的啊?邀请我去什么影山城,”他举着信封问容逍,“还有一封是给你的,我没拆。” 容逍走了过来,扫了一眼请帖。 “影山城是妖怪聚居的地方,虽然现在大部分妖怪都和人类混居在一起,但是还有一部分选择隐居山林,慢慢就形成了城市,”容逍跟闻晏解释道,“羽神庆典算是他们一个传统节日,两百年举行一次,庆典上还会公布下一任族长,所以会邀请我去见证。” 只不过以前他都懒得去,全都让齐崆代劳了。 闻晏大概懂了,他在妖怪学校也听说过 有些比较古老的种族不接受和人类混居,都自成一派,保留着从前的风俗习惯。 “那为什么会邀请我呀?我又不是妖怪。”闻晏很茫然。 容逍看了他一眼,“你虽然不是妖怪,但你算妖怪家属。” 闻晏慢了两拍,才明白容逍的意思。 是因为他现在算是容逍官方意义上的未婚夫,所以别人这请柬才会把他也带上。 闻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那你要去吗?” “去,影山那里也有一个封魔印,我正好过去检查一下,所以游不问也跟要跟去。” 闻晏“哦”了一声,以为容逍又要出差了。 估计接下来又是他独守空房。 却不想容逍下一句就是,“你也一起去,学校那里让游不问帮你请假。” “我也去?”闻晏有点惊讶,“不会影响你们工作吗?” 容逍摇了摇头,“本来就是休假为主,工作只是顺带。” 闻晏顿时开心了,他上次就想跟容逍一起出去,只是没机会,这次去妖怪聚居地参加庆典,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那我去收拾东西。”他拿着请柬就上了楼。 容逍在他身后轻笑了一声。 果然还是个孩子,听到要出去玩就这么高兴。 三天后 闻晏就拎着自己的小行李箱,跟着容逍和游不问一起出门了。 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打电话跟李筝说了这件事,李筝听见以后,简直是悲从中来,羡慕到双泪长流。 “影山很少接受外来游客,就算是妖怪,想进去也要申请的,”李筝跟他说道,“但是听说那里还是妖怪古都的样子,也保留着许多外面已经消失的东西,甚至还生活着最后一支鲛人。我也想去见鲛人啊啊啊!” 他眼巴巴看着闻晏,其实他们家也是有资格进入影山城的,但是他没有容逍这样开明的家长,爹妈根本不给他批假期。 闻晏同情地摸了摸他的头,“我会给你带当地特产的。” 李筝更酸了,觉得自己真是十分命苦。 第20章 八卦 闻晏本来还以为,这次去影山市也会像上次去山谷约会一样,容逍随手开一扇“门”就好了,但容逍却告诉他,影山因为特殊原因,是不能开这种“门”的,他们这次用别的方式去。 容逍跟游不问把他带到了一家酒吧门口。 现在还是白天,酒吧所在的巷子里一片安静,只有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儿趴在墙上打呵欠,闻晏抬头看了看酒吧的招牌,铁艺的门牌上几个泼墨淋漓的大字——玫瑰车站。 这酒吧名字还挺有个性的。 一听就不像个正经喝酒的地方。 闻晏他拉了拉容逍的衣角,提醒道,“我还未成年,不能来酒吧。” 虽然他已经和李筝还有金越泽一起偷喝过啤酒。 游不问笑了一下,“我们不是来这儿喝酒的。” 游不问说着,就推开了酒吧的大门,现在是白天,当然没有人过来喝酒,但是在吧台后面还是站着一排的员工,一个个都穿着黑色的马甲与白衬衫,乍一看似乎和普通酒吧没有区别。 可是游不问却走过去,从口袋里摸出来三张票交给他们。 员工在三张票上落下一个玫瑰印戳,随即冲着他们鞠了一躬,“列车还有二十分钟即将启动,三位的座位在贵宾室,请贵客尽快入座。” 闻晏晕晕乎乎地跟着游不问走下了酒吧地下室,一走下楼梯,他就发现了这个酒吧真正别有洞天的地方——这里分明是个车站。 此时站台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列车员还站在列车口等候他们上车,从外形看显然也不是人类。 容逍跟他解释,“这是妖界的专属列车,专门去往只有妖怪聚居的那几个城市。” 闻晏被震惊了,他万万没想到,去妖怪的城市居然是坐列车去的。 “我还以为会是妖兽什么的,”闻晏坐在车厢里跟容逍比划,“小说里不是都这么写的吗?日行三千里,咻的一下就从这儿到那儿了。” 容逍说道,“人间都发展这么快了,妖界难道不需要与时俱进吗?有更舒服的方式为什么要骑妖兽。”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闻晏好奇地打量车内的环境,这个列车从外部看,和人类的差不多,但是他们所在的这个车厢似乎是贵宾室,只有他们三个人,面积跟一个套房差不多大,不仅有沙发还有餐桌和休息室,而桌上白色的餐巾也印着小小的玫瑰印戳。 “这个车站其实算是游不问家的产业,他们家主要就做运输这一块,”容逍跟闻晏说道,“你要是哪里觉得不满意,可以直接跟少东家提意见。” 卧槽,闻晏被惊到了,没想到自己身边还有个隐藏的高富帅。 他把目光转向了游不问,游不问还是穿着一贯的黑色西装,非常符合一个管家的形象,见闻晏看他,也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 他大概是猜出来了闻晏在惊叹什么,解释道,“家里产业主要是我兄长在管理,我比较喜欢在外面生活。当先生的管家只是个意外。” 但闻晏还是十分佩服地看着他,他感觉自己身边的妖怪们实在是太深藏不露了,之前知道管家当过妖管局组长就够让他惊讶了,没想到还有更惊讶的。 他一时间忍不住琢磨,这么好一个优质单身男性,他有没有哪个本家的漂亮姐姐可以互相介绍一下,肥水不要留到别人田里去。 列车发动以后,闻晏就看不清外面的景色了,外头仿佛升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游不问告诉他,这是为了不让人类发现特地施加的屏障。 闻晏在座位上安分了没有一会儿,就想往外转转,他对于这个妖怪的列车实在是太好奇了。 “我能出去吗?”他问管家。 管家却有点迟疑,这个列车上几乎全是妖怪,虽说一般没什么事情,但是闻晏毕竟是个人类,还是天生灵骨,跑在列车上就像一块柔软香甜的小点心。 他刚准备说他来陪闻晏出去,一旁闭目养神的容逍却睁开了眼睛。 “我陪你去。” 管家立刻乖觉地闭上了嘴。 这趟列车并不算特别长,只不过空间要比人类的列车大很多,两边都是一个个小包厢,有的没有拉窗帘,可以看见里头三三两两地坐着妖怪,还有圆滚滚的妖怪幼崽在过道里哒哒哒地跑。 闻晏没一会儿就逛到了餐厅那里,现在还是早晨,餐厅里的妖怪很少,闻晏看完菜单,发现没一个他认识的。 “这些都是妖界的东西,跟人类的原料不一样,”容逍说道,“你回我们车厢也能点。” “我能吃妖怪的东西吗?”闻晏问。 “能。” 闻晏立马喜滋滋地点了一个“吱吱果冰茶”和“白蓝草蛋糕”,容逍没什么想吃的,只点了杯清茶。 等到要付钱的时候,闻晏习惯性举起手机准备扫码,乘务员却十分抱歉地对他说,“对不起客人,我们不接受人类货币。” 闻晏:“……” 不是,你们这就很落后了,当心我马上就跟你们少东家提意见啊喂。 容逍在他身后闷笑一声,然后把几张古铜色的纸币放在了桌上。 闻晏这才得以端着自己的甜品坐下。 他们选的是个靠窗的位置,帘子一拉就能挡住外头的视线。 闻晏一边吃蛋糕,一边听邻座的几个女性妖怪聊八卦,小耳朵支棱起来,听得十分起劲。 她们似乎也是一直住在人类城市的几个妖怪,这次是回影山探亲的,本来一直在讨论各家孩子的婚事,突然间却话锋一转,聊起了一桩妖怪与人类的通婚。 “说到曲家,你们听说了吗?曲家那个长老,真是年级越大越不知羞,为了追一个人类小崽子,装成高中生,去人间上学了。” “不会吧。那曲家长老都一千多岁了。” “听说那小幼崽才十九岁,也真好意思下嘴,这年纪在妖怪里面连壳都没破。” “就是啊,欺骗人类小孩子的感情,肯定是先把人骗到手再说,搞不好就一直老黄瓜刷嫩漆,假装也是个年轻妖怪。” …… 要不是知道有帘子挡着,光听这谈话内容,闻晏都觉得是在针对自己和容逍。 他默默抬头看了一眼容逍的脸色。 果不其然,已经黑得像块炭了。 虽然看上去还是在淡定地喝茶,但是容逍轻轻往隔壁扫过的视线,冷得几乎能掉成渣。 闻晏捂着嘴,没忍住笑了两下。 他挖了一大块蛋糕递到了容逍嘴边,嘴甜地哄他,“她们根本不懂我们人类审美,众所周知,我们人类的辈分是跟着长相走的,只要长得帅,全部叫哥哥。” 容逍瞥他一眼,半点也没被安慰到。 但他还是张口把这块甜腻腻的蛋糕吃了,吃完还要评价一句,“太腻了,游不问家的糖是不是不要钱。” 第21章 妖妃的快乐 去影山的路途颇为遥远,在路上,怕闻晏无聊,游不问干脆给他科普了一下影山的历史,这里主要住着的是四个种族,鸾鸟,青耕,朱厌,还有鲛人,前三个都是鸟类,自从三千年前的大混乱后,这四个种族就搬入了这里,这么多年虽然一直隐居,却也不是不与外界交流,所以不用担心是到了与世隔绝的蛮荒之处。 “鲛人是不是跟传说里一样漂亮啊?”闻晏好奇地问他。 游不问想了想,诚实地回答,“确实都很美,其实影山的人也是可以选择出去生活的,你知道兰柒这个演员吗?” “知道啊,我可喜欢他演的电影了,那部《问灵犀》我看了好多遍。” 兰柒这个人也算是演艺界的传奇了,入圈的时候以演技稀烂闻名,但是架不住人家长得实在漂亮,演技砸锅也有的是人买账。然而他二十五岁之后却像突然开窍了一样,演技日进千里,横扫各大奖项。 游不问微微一笑,“他就是鲛人。” “卧槽,”闻晏震惊了,“我就说他怎么能长这么好看,尤其是他还拍过一部人鱼题材的电视剧,别人一直说他简直就和人鱼一样,感情是种族优势。” 闻晏瞥了一眼旁边在闭目养神的容逍,自觉很隐蔽地挪到了游不问身边,偷偷问他,“那个……鲛人里头,有比容逍还好看的吗?” 容逍闭着眼,眉头却危险地挑了一下。 游不问注意到了,嘴角忍不住漏出一丝笑意,但又很快平复了。 他很为难地看着闻晏求知若渴的眼神,“这不好说,如果单论美貌,那是我们先生更胜一筹,但是鲛人清纯出世的气质,是其他种族很难比拟的。兰柒不是他们种族里最漂亮的,据我所知,鲛人的第一歌舞团的团长,才是鲛人族最负盛名的美人,他们每个月都会演出,你去了就能看见。” 闻晏激动地搓搓手,他这辈子也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看大美人。 但他还没激动完,一只手就从后伸过来,捏着他的颈脖子,把他提了回去。 闻晏僵硬地回过头,对上了容逍冷冰冰的眼神。 “轻狂,”容逍训斥他,“鲛人大多都有从小订下的伴侣,你去凑什么热闹。” 闻晏冤得很,“我就看看,我又不干什么。” 容逍眼神更冷了,“你还想干什么?” 闻晏:“………” 他觉得自己很像路上多看了美女一眼就被审问的丈夫,而容逍就是那个善于吃醋还不准他辩解的老婆。 愁得慌。 他特别想问问容逍,你不是对我没意思吗?我亲你你都没反应,还好意思搁这儿跟我吃醋?! 但他又不敢主动提起自己耍流氓的事情,只能气鼓鼓地扁着嘴,不想跟容逍说话。 游不问闷笑一声,在对面煽风点火,“据我所知,那位鲛人团长,是没有订下伴侣的。小少爷便是想追求对方,也不是不合规矩。”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熟练地侧头装睡。 容逍阴恻恻地看着游不问,觉得自己可以考虑把这个管家重新扔回妖管局了,摆在身边做什么,除了添堵一无是处。 而等他再回头的时候,闻晏也小毯子一裹,假装自己已经入睡,只留下头上几根乱翘的头发给容逍。 下午四点的时候,列车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 闻晏他们是最后下车的,影山的现任城主和其他三族的族长都特地带人来迎接了,不过这也正常,闻晏现在已经对于这事儿麻木了,他未婚夫实在是在妖界牛逼得很,去哪儿面子都很大,连带着他作为全场最年轻的人类,也被一口一个尊称。 闻晏摸了摸自己还很年幼的脸,至今无法适应。 他好奇地看了看眼前这几位妖怪,现任城主叫青子玄,是青耕一族的,外表像个温和儒雅的大叔,鸾鸟一族的族长是女性,热烈如火的美人,而朱厌一族的族长则要普通一点,丢人堆里都找不到。 至于鲛人的族长……闻晏偷偷在心里吹了个口哨,漂亮! 这是位外表很年轻的男性,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头瀑布般的银色长发,眼睛也是灰蓝色,声音也低柔婉转,让人身心愉悦。 大概是发现闻晏在看他,这位族长抬头对着闻晏笑了笑。 一通寒暄之后,容逍就带着闻晏先回了下榻的府邸,羽神庆典是在四天后举行,但是为了迎接容逍他们的到来,府中已经设好了宴席款待。 闻晏坐在车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发现这里的许多房屋都是沿山而建,很多都是漂亮的木质小楼,如今正是傍晚时分,屋子里透出明亮的灯火,在夜色中莹莹地闪着光。 城主府也在其中的一个山上,占地颇大,行李有仆人送往他们的住处,闻晏直接跟着容逍去了宴会。 宴席当然设置得很丰盛,但闻晏在车上已经吃了不少,注意力更多是在别的地方。 能参加宴会的妖怪身份都不低,虽然一个个都很克制地掩饰了眼神,但是闻晏还是能感觉到有视线从四面八方射过来,不是迷弟迷妹一样看容逍,就是偷偷打量他。 闻晏对于容逍在妖界的人气已经很有体会,但他还是想告诉那些妖怪,别以为你们小声哔哔我就听不见了。 也许是离灵骨成熟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最近耳力和目力是越来越好了,所以可以轻而易举地听见左下角的两个妖怪在小声讨论—— “那个人类就是灵骨吗,看上去毛都没长齐。” “长得倒是还不错,但是区区人类,居然也能跟先生并肩。“ 闻晏一筷子戳在了面前的鱼上,面无表情地把这块鱼大卸八块。 你才毛没长齐,你全家毛都没长齐! 他正生气,却听见旁边的容逍轻轻搁下了筷子,说了句,“太吵了。” 容逍的声音明明也不大,但是却传遍了厅内每一个角落,几乎就像在耳边响起一样。 屋子里顿时安静得能听见针落。 刚刚还在小声聊天的妖怪都紧紧闭上了嘴巴,身子都不敢乱动,跟站军姿一样直挺挺地绷着。 而容逍夹起了自己面前的一块点心,放到了闻晏碗中。 “不喜欢吃鱼肉就别吃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之后的整场宴席,除了几个族长跟容逍交流了几句,其他妖怪得连半个字都没说过,一个个乖得像壁花。 闻晏欣赏着他们严肃的脸,突然就感受到了祸国妖妃的快乐。 第22章 剪影 宴席散去之后,就有妖怪来引路,带容逍和闻晏去往休息的房间。 这是独立的一整个庭院,庭院里面栽种着火红的枫树与矮松,树下是曲折弯曲的鹅卵石路,内里还设置有温泉,加入了影山特有的草药,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屋子里面也顺应容的喜好,布置得素静风雅。 唯一的不足是,这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床。 影山的城主认为自己这个决定十分贴心,虽然容逍和闻晏还没有正式成婚,但既然已经是确认了身份的未婚夫夫,那自然是要睡一张床的。 他们妖怪一点都不封建,绝对不会带上有色眼光。 闻晏坐在床边晃着腿,怀里还抱着一个小枕头,这床很高,他的脚尖刚刚能碰到地。 而容逍站在他对面,用审视的眼光丈量着这张床的大小——这床睡四个人都绰绰有余。 “都这么晚了,就不要麻烦别人再来收拾屋子了,”闻晏脸上挂着虚伪的体贴,“就这样睡吧,我保证晚上不偷袭你。” 容逍没说话。 他当然不是一个会体恤旁人的妖怪,只要他想,就算影山城今天翻过来,也得达成他的要求。 但他看了闻晏两眼,最终还是道,“去洗漱吧,晚上不许靠近我,老实点睡在旁边。” 闻晏拍胸脯表示没问题。 见诉求达成,他一秒从床上跳了下来,乐滋滋地去拿睡袍。 他早就想去泡温泉了,今天一天下来累得他够呛。 他抱着浴袍出门的时候,还友好地对容逍发出邀请,“要一起泡吗?” 容逍残忍地拒绝了,“不要。” 闻晏也没真的觉得容逍会跟自己一起泡,他就是顺嘴调戏老妖怪,被拒绝以后就干脆利落关上了纸门。 温泉里的水有些烫,闻晏在池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浸润到了温泉水中,他肤色白,被热汽一熏就成了粉色,黑色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眼睫毛也带着水汽,倒是显得眼睛更为黑白分明。 闻晏一个人泡着也挺开心,池边有准备好的冰镇饮料与果子,他拈起一个青绿色的果子放入嘴唇间,贝齿轻轻一咬,甜蜜微酸的汁液就在口内迸开。 还挺好吃。 他抬起头,看见院子里却漂浮着一个个玻璃灯罩,透明的圆形,里头放着的也不知道是烛火还是妖火,幽幽的蓝色火焰照得庭院内清晰明亮,倒是比人类的灯盏更好看。 闻晏还好奇地伸手碰了碰,发现这透明的灯罩并不烫手,反而温温的,很舒服。 但他不知道的是,正是这莹莹的火焰,把他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投射在了纸门上。 容逍起先是并没有注意到闻晏在干什么,可是他的耳力太好,轻而易举能分辨出闻晏撩拨水面的声音,像小孩子在玩水,没有大人陪同也自娱自乐。 他无意识地往门外看了一眼,这一眼便凝住了。 只见纸窗上,清晰可见地映出了闻晏的半个侧影,纤细清瘦的身子,修长的脖颈,短发被精心修剪过,连手指都莹润漂亮,是从小弹钢琴的手。 他明明与闻晏朝夕相对,对于闻晏的一眉一眼早就烂熟于心,可是这样隔着一道之窗,只留下一个剪影,一切反倒陌生起来。 他在纸窗后,看见闻晏伸手去碰那漂浮的玻璃的灯盏,有水滴顺着胳膊滴下来,在温泉池上溅起水花。 这声音分明细微到不可察觉,却偏偏逃不过容逍的耳朵。 他还听见冰块在玻璃杯中碰撞的声音,听见枫叶打旋儿落在水面的声音,听见闻晏咬下果肉的声音。 那果子是刚摘下的青果,果肉很脆,又带着一点沙沙的绵绵口感。 ……… 五分钟后,容逍默默地随手拿了本书,分散心神。 又过了大约二十来分钟,闻晏泡好了,换上浴袍,推开纸门走了进来。 容逍分明是已经偏过了目光,却还是克制不住地看了一眼。 闻晏这身浴袍是青灰色的,连绣花都只有袖口和领口露出的一点,是很素雅的风格。可是闻晏又偏偏过于漂亮,他这些日子还长高了一点,小腿纤细笔直,腰肢也细,肌肤莹白凝润,眉眼乌黑,嘴唇却红得像随时等待一个吻,即使换上这样素净的浴袍,也像寺庙里偷穿了僧袍的小妖精,干净是干净,却还是无师自通地带着勾人的意味。 但他自己一点也没意识到,跪坐在沙发旁的软垫上擦头发,发尾的水珠滴在了他后颈的那个封印上,封印的青色比往常还要鲜亮。 他还催促容逍,“你也快洗漱,我困了,我们早点睡觉吧。” 容逍突然有点后悔答应和闻晏同一个房间了。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跟游不问睡一间算了,起码他能把游不问赶去打地铺。 闻晏是真的累了,刚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强撑着跟容逍聊天,一会儿说学校下个月要有文化节,一会儿说最近都没回家,他爸妈估计心里已经骂他白眼狼。 可是他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弱…… 再后来,就直接消音了。 容逍偏过头去,发现闻晏果然已经睡了,他的睡相一点都不好,摊成一个大字躺在床上,被子只盖住了一点小肚皮,手脚全露在外面。 容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命地坐起来帮他把被子盖好,把他的手和脚也塞了进去。 容逍自己却一整晚都没睡好。 窗外有风声,扰乱了枫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扰得人不得安眠。 第23章 要他喜欢我 容逍上次来影山,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对于妖怪来说,百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是这些年间影山已经跟外界有了不少交流,甚至开发出了旅游风景区这种东西。 吃早饭的时候,闻晏就跟旁边的一个小妖怪聊上了。 “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玩的?有没有跟人间不一样的那种?”闻晏问。 那小妖怪是鸾鸟一族的小祭司,年纪尚小,长了张圆圆的脸,红色长发,说话也直来直去。 “景区这东西都是用来骗骗外地游客的,和人间的山水也差不多,但是晚上会有羽神节的游行,你可以看看嘛,很好玩的,外界的妖怪可是很少能参加的,鲛人团的歌舞正好在游行后,”那小鸾鸟一张嘴就给本地旅游破坏生意,“不过我们这里特色的东西很多,玉石,相思树枝,还有香料都是很好的,你可以带一点走。” 闻晏听得直乐,这小鸾鸟也是个话唠,两人碰上叽叽喳喳讲了一个上午。 那小鸾鸟跟他聊得投机,已经开始跟他八卦族内姐姐们的前男友。 “哎呦我就觉得男妖怪没什么好,不解风情,我要找个鲛人姐姐当伴侣,又温柔又好看。” 闻晏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有志气。是我也选鲛人。” 两个志同道合的小朋友立马碰了碰豆浆。 容逍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早上他的耳根子就没消停过。 早知道他就不顺着闻晏的意思出门用饭了,就该在房间里吃,消停。 好在小鸾鸟没多久就被自己的随从给喊走了,走之前还依依不舍冲闻晏挥手,邀请闻晏去她家做客。 “好,你有空也来人界啊,我保证陪玩陪吃一条龙。”闻晏也挺珍惜自己新交的小朋友。 就很像幼儿园同学被原地拆散。 容逍嘴角抽了抽,他突然间意识到,虽说有部分妖怪因为他的原因不待见闻晏,可是真正的相处里,闻晏又似乎很容易讨妖怪的喜欢。 吃了早饭,闻晏就拉着容逍出门瞎逛了。 出门前还特地换了影山当地的衣服。 影山的妖怪们习惯穿长袍,闻晏选了一件白底红纹的,干净雅致,而他塞给容逍的则是一套正红色的长袍,没有多余的修饰,只有袖口一点简洁的云纹,大气雍容。 “我好像没见过你穿艳色的衣服。”闻晏说道。 容逍拗不过他,换上了。 他也没避着闻晏,直接解开了衣服,精瘦有力的身材在晨光中一览无余,闻晏的眼珠子都差点黏在他腹肌上。 而等容逍换上以后,闻晏更是被迷得五迷三道。 他之前都看容逍穿月白淡青的衣服多,即使容逍总是不笑,也硬是被衣服衬出了几分温和平淡。 可如今容逍换上了这热烈如火的颜色,五官的强势美艳就完全被凸现出来,眼神一扫都不怒自威,让人情不自禁臣服,却又忍不住贪慕他的美色。 闻晏再一次痛恨起自己怎么还没有满十八。 这开荤的日子还要等多久啊! 容逍也注意到了闻晏的眼神。 “再看眼珠子就掉下来了。”他伸手在闻晏额头上弹了一指头,心里却又是隐隐得意的。属于得了便宜还卖乖。 闻晏也没反驳,他就色。 他说道,“你为什么都喜欢素色衣服呢?虽然你穿青色也好看,但这红色真的衬你。” 容逍没说话。 其实他早些年,是经常穿红色的。 但也不知道哪天起,他开始修身养性,连衣服都偏爱淡青淡灰这些颜色,硬生生养出了一副与世无争的假象。 闻晏拉着容逍出门,自己却也没什么目的地,买了一份导游指南就跟着瞎走。 确实像小鸾鸟说的一样,影山很多景点跟人间也没什么不同。倒是街边的小铺子里面,卖的东西颇有特色。 闻晏停下来挑香料,这些香都放在颜色淡雅的锦缎的盒子里,显得很是风雅,香气也很独特。 老板还一一介绍,有的香是可以调理生息,有的则可以让人回忆起过往,还有的能让人梦中与有情人相见。 确实像小鸾鸟说的那样,值得带一点回去。 闻晏人缘好,得扒着手指头算要买多少个,“爸妈得有,李筝和金越泽也要,班长和学委得有吧,妖怪学校那儿也要几个……” 容逍在旁边听着,等听到连游不问都有的时候,他终于不满了。 “为什么我没有?” 闻晏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前阵子清点仓库,还理出了一堆别人送的香吗?” 全是金贵的名家出品,多得泛滥成灾。 容逍不郁地抿了抿唇,这是他缺不缺的问题吗? 但他又不能强行要闻晏给自己买一个,只能冷着脸不说话。 闻晏屈服了,掏钱给老板,“再来一份,要刚刚那种青色的若芜香。” 还好他昨天兑换了妖界用的货币,否则都没钱付账。 不过很快他就收到了容逍礼尚往来的回赠。 出手比他阔绰多了。 容逍给他买了一整个玉雕,雕的就是影山这座山。 闻晏捧在手里都嫌沉,好半把那句“我爷爷估计会喜欢这礼物”给咽了下去。 他怜悯地看着容逍,心想得亏你长得好看,不然就这直男送礼的水平,还不得一辈子光棍。 两个人就这么逛了一个下午,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又牵手一起去了夜市。 比起那些景点,闻晏还是更喜欢这种有烟火气的地方,一个个妖怪摊主支起了小摊子,卖着各色的小食与小玩意儿。 闻晏还看见一个写着“人间特色小吃”,跑过去一看 是臭豆腐,差点笑劈叉。 他买了一份油炸文鳐鱼,文鳐鱼也是妖兽的一种,看着奇奇怪怪,吃起来却不错,闻晏还往容逍嘴里喂了一块,他像小孩子一样,自己喜欢的东西,总要分给自己喜欢的人。 容逍也习惯了,低头咬了一口。 闻晏吃完一份油炸点心,羽神节的游行队伍就正好经过,浩浩荡荡地挤满了一整条长街。 因为队伍里面有人举着巨大的烛火,这烛火交相辉映,把那一片照得亮如白昼。 闻晏颇为好奇地跟过去看热闹,结果一抬头就吓了一跳,喃喃道,“你们妖界的风俗………也太奔放了。” 因为队伍的最前方是四个巨大的古铜色的骸骨,看形状应该是大妖的遗骨,虽然骸骨的主人已经死去多时,但是遗留下的这具骨骼依然森严而具有威慑力,在烛火的映衬下竟然显得有些妖冶,空洞的眼窝里隐隐聚着光,像是下一秒就会从沉眠中苏醒 再度降临尘世。 但这对于闻晏一个人类还是太刺激了点,他们人类讲究的就是一个入土为安。 游行的队伍把这些骸骨扛在紫竹做的座驾上,仿佛这些大妖还存活于世,恭恭敬敬地为他们开路。 容逍跟他解释,“那是影山四族的第一任族长的骸骨,他们都是上古大妖,和现在存留的妖怪们有很大不同,几乎可以被看作半神。所以四族现在依旧崇拜他们。” 他当年和这几个妖怪也算有过几面之缘,如今他依旧站在这里,这四个大妖却已经长眠地底,即使是容逍,也生出了一些世事难料的沧桑感。 “那你跟他们谁厉害?” 闻晏发誓自己没有挑事的意思,他就是纯粹好奇。 容逍也懒得谦虚,“我厉害,不过他们跟我差得也不远。只是没斗过天道,才会陨落了。” 闻晏立马海豹式鼓掌,花式吹了一波彩虹屁。 其实他到现在也没看过容逍出手,不过自家未婚夫什么的,夸就对了。 容逍好笑地揉了揉闻晏的脑袋。 游行的队伍已经走到了中间。 这种两百年才有一次的热闹,影山本地的妖怪也爱看,没一会儿就把两边给塞满了。 闻晏个子矮,妖怪一多就看不见了。 他正发愁,腰上就多了只手,轻轻地揽住他,带他飞到了高处。 容逍抱着闻晏,在附近的一棵高树上站定。 “这样就看见了。”他说道。 闻晏往旁边一看,发现周围的树上也都有妖怪站着。 他低头往下看,只见那整个游行队伍都穿得像壁画上的彩衣,身上画着属于妖怪的图腾,一边走一边跳着让人看不懂的舞蹈,美貌的女子与高大伟岸的男子并肩而行,身边不时有火花迸射而出。 走到道路中间的时候,游行的队伍还往旁边撒东西。 见闻晏好奇,容逍也接住了一个,递到了闻晏手中。 闻晏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颗种子,在月色下莹白如玉,只有小拇指大小。 “他们为什么抛洒这个?”闻晏问。 “这是羽神赐下的种子,影山的妖怪过去都信奉羽神,到现在还有羽神祠,他们相信把种子种下,开花,他们的愿望就可以实现。” 但羽神早就陨落了。 他的尸骨化作了山川与湖泊。 再也不能庇佑他曾经的信徒。 不过容逍考虑到小孩子的身心健康,没有把这个结局告诉闻晏。 “你有愿望吗?”他问闻晏,“有的话不需要求羽神,求我就行。” 他这句话也不是玩笑,这世间他办不到的事情,少之又少。 只要他在一天,闻晏便可永世无忧。 闻晏把那颗种子握在了手里。 他确实有愿望。 这愿望也确实不必求羽神,容逍就能帮他实现。 游行的队伍已经走得很远了,却还是能听见丝竹的声音若隐若现的传来,天地间隐隐回荡着铃铛撞击的声音,浩渺悠远,像是从蛮荒时期传来的,而满城盛大的烟火,则把夜空都抹上了淡淡的金色,以至于连月光都显得黯淡了。 旁边的树上的妖怪都散了。 这片狭窄的天地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只有他和容逍还站在最高的这棵树上,隐没在繁茂的树叶间,谁也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 他看着容逍,风轻轻吹起了容逍垂肩的乌发,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也在夜色下变为了更深的墨绿色,看得他心口一片滚烫。 闻晏收紧了手掌,那枚莹白的种子的尖端刺着他柔嫩的掌心。 “我有愿望,”他轻声道,“我要我喜欢的那个妖怪,也能喜欢我。” 第24章 心意未明 这已经不是容逍第一次听见闻晏跟他告白了。 闻晏住在他家的这些时日,经常嚷嚷喜欢他,这也喜欢那也喜欢,情话不要钱一样往外蹦,完全是个嘴唇抹蜜的小骗子,说得多了,便连他自己都不在意了。 可是今天这一句喜欢,却是藏在千枝万叶下的,声音很轻,水里泡过一样的软,像是唯恐惊动了月光与清风。 羽毛一样落在了容逍的心上,有点痒,也有点疼。 他借着满城的灯火看着闻晏。 夜色中,树荫下,闻晏穿着白底红纹的长袍,眼神明亮如星火,一眉一眼都是讨人喜欢的样子。 他还这样年轻,年轻到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捧出来给心爱的人瞧一瞧,瞧一瞧里面有多少热烈的喜欢。 这喜欢过于轻薄,似乎随处可以挥洒,却又似乎有点过于沉重,接不住就要碎在地上。 他是有点不安的,却又殷切地等着容逍回答。 可容逍最终也没有回答闻晏,他爱上的这个妖怪,到底会不会也喜欢他。 这两百年才有一次的羽神庆典,整个影山城中,多的是情愫暗生的妖怪借此约会。 可这些里面,并不包括他和闻晏。 他避开了闻晏热忱的眼神,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该下去了,你想看的鲛人团歌舞要开始了。” 闻晏在听到这个回答的瞬间,心空了一空。 像是满怀欣喜的心上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有些难过,但最终也没说什么,乖顺地让容逍牵着他的手,抱着他回到了地面上。 鲛人的歌舞确实快开始了。 歌舞剧场就在这条街的后面,容逍跟闻晏的票在正中间的包厢里,满厅都是观众,而舞台是一片清澈见底的水池,为的就是让鲛人自由活动。 闻晏明明盼望了这场歌舞许久,鲛人的演出也确实称得上精彩非常,数十个鲛人披着轻薄的鲛纱,都是一张出色的脸,跳舞时手臂舒展腰肢柔软,歌喉也如同天籁。 尤其是鲛人的那位团长,当真称得上倾城绝色。 团长也是一位男性,有一头海藻般的海蓝色长发,眼眸灿若星辰,肤白胜雪,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生起保护欲的清雅姿态,他一上场,整个厅内的热情都高涨了许多。 可闻晏却只是看着他发呆,一点也没提起精神。 这鲛人团长确实是美,可他大概是被容逍的美色冲击得久了,已经有了抵抗力了,虽然也跟着众人一起拍掌,心情却一点也不激动。 等到从剧场出来,容逍问他表演好看吗,他也只是胡乱点头,并没有提起什么精神。 两个人一路无话,就这样回了城主府邸。 闻晏照常去泡澡,出来以后换了一件青色的浴袍,上面印着淡黄色的银杏叶花纹,很合适他的年龄。 容逍去洗漱的时候,他拿着今天买的东西看了看,拆了一盒香,正好屋子里面有香炉,可以点上。 点完以后,他才想起来看这是什么香,只见盒子外头写着“沉意香”,据说是可以在梦中与所爱之人相会的香。 闻晏也没当真,他喜欢的人就睡在旁边,睁开眼就能看见,这香对他没什么用。 他只是觉得这香气好闻,兴许有助眠的作用。 等到他把这些都捣鼓好了,容逍也洗完澡出来了,一身温泉中特有的草药味道。 闻晏躺到床上,屋子里面已经没有灯火了,只有香气缓缓地弥漫着,可他却久久地睡不着。 他总想起在树下,容逍回避他的眼神。 照理说,他应该是有心理准备的,容逍不喜欢他又怎样,这世上没人规定了所有人都要喜欢他。 人民币在妖界还不通用呢。 可他的脸藏在被子底下,转过身背对着容逍,越是回忆,鼻子就越是酸涩,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他想不明白…… 这些天他常常觉得容逍已经对他动心了。 他常常觉得容逍看着他的眼神里,分明是有爱意的,就算不多,就算只是昙花一现,也应该是有的。 所以他才会在那时,脱口而出心底的愿望。 可是容逍的回避,却像是打碎了他的幻想,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 闻晏越想越觉得难过,因为容逍就在旁边,他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咬住嘴唇,脸埋在枕头上,眼泪濡湿了一片枕巾。 容逍也没睡着。 他怎么可能听不见旁边的动静。 他知道闻晏哭了。 也知道他是为什么哭。 可是少年人的自尊心与爱慕一样脆弱,他要是冒然拆穿,闻晏估计能气晕过去。 想了半天,老妖怪难得这样小心翼翼,低声问了一句,“你睡不着吗?” 旁边很久才回了一句,“嗯。” “那要聊天吗?” “不要。” 一时无话。 容逍只能闭嘴。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闻晏那边又传来了小声的一句。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闻晏看着纸窗的方向,因为月光和庭院的玻璃灯火,这纸窗有种淡淡的雾蓝色,上面映着庭院枫树的倒影。 他盯着那枫叶的影子,问道,“容逍,你有没有喜欢过谁?” 他想,容逍活了上万年,喜欢过的人不说一打,也总有那么几个吧。 这些人或者妖怪都是什么模样,才得到了容逍的喜欢。 看来闻晏今天是铁了心跟他纠缠喜不喜欢的问题了。 容逍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据说是有的。” 闻晏差点控不不住转过身来,他觉得这也太敷衍了吧,什么叫不知道?自己喜没喜欢过还不知道了! 可他很快听见容逍又说,“我失忆过,三千年前的那次混乱里,我受了伤,陷入了休眠,等到醒过来,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妖怪,说我三千年前曾经爱过一个人类,他是个修士。他们说我很爱他,喜欢到命都可以给他。可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 容逍说起这些的时候很平静。 他闭着眼睛,脑海中什么也没有涌现,就像无风无波的一潭死水。 他不是为了安慰闻晏才说不记得的,他是真的完全想不起关于那个人的一点一滴。 “所以爱是什么呢?”容逍又道,“即使我受伤了,失去记忆了,可我如果真的深爱过他,又怎么会把全部的感情也一并淡忘。但现在我甚至不记得他的脸,也不记得他的名字。” 闻晏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他不知道为什么,听得心里闷闷的。 两个人一时无话,只有窗外的风铃偶尔响起,这也是闻晏下午买的,挂在屋檐底下,叮当作响,像谁乱了的心跳。 过了好一会儿,闻晏慢慢地转过了身。 他的手在被子底下偷偷前进,一点一点靠近了容逍的手,勾上了容逍的手指。 “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他小声地告白了第二次,在一天之内。 他说,“我不会忘的,容逍,我是个人类,人类寿命只有百年,我一直会爱着你。” 他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眼周还有一点红,鼻尖也是红的。 容逍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画面。 闻晏的手勾着他的手指,两个人像一对在被窝里偷偷牵手的情人。 容逍回顾自己这万年来的岁月,他曾经屠过昆仑山,也曾杀上过废弃的神殿。 可都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心头动摇。 拒绝闻晏,真是比平定山河祸乱还要困难的事情。 可他偏偏,难以开口说出一个“好”字。 所以他伸出手,轻轻覆上了闻晏的眼睛。 “睡吧。” 他动用了妖力。 闻晏才刚察觉到不对,困意就已经醒来,都来不及挣扎,就陷入了沉睡。 容逍看了闻晏的睡颜许久。 窗外头的风铃夜风中叮叮当当乱响,倒衬得室内越发安静。 一直到胸口隐隐作痛,外头的天空也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才从床上起身,到行李箱中拿出了一个玉色小瓶。 这瓶子里装的是他专属的医生为他配置的药,用的全是妖界珍稀罕见的药材,一点都不心疼地磨碎了,做成药丸。 最开始他只需要吃一颗。 而如今,他看都不看,就倒出了十来颗,全都咽了下去。 第25章 绑架 容逍作弊逃避回答的后果相当明显。 闻晏第二天起床后,看也不看他,直奔着去找游不问了。 他这回是真的有点伤心了,容逍要是坦坦荡荡拒绝他,他也算认栽。 但光知道逃避算什么,怜悯他么? 闻晏自认还没有这么可怜。 他连出门都不要跟容逍一起了,恰好容逍也得去检查影山上的封魔印,脱不开身,最后就变成了游不问陪闻晏一起出去。 游不问大致猜出容逍跟闻晏发生什么了,看容逍难得理亏的样子,还有闻晏气鼓鼓的模样,心里就明白了七八成。 左不过是容逍又把小朋友给惹着了。 但他自己也不是个精通感情的,当不了爱情顾问,只能陪着闻晏逛了一个下午。 闻晏他妈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血拼解闷。 闻晏倒是没遗传到这一点,他心情一不好就爱吃东西,一个下午吃了十八个铺子。 从咸口的吃到甜口的,从热乎乎的吃到冰冰凉的。全靠肠胃好才没有闹肚子。 他恶狠狠地咬下了一串肉丸子,狰狞的样子仿佛在咬容逍的肉。 “我回去就搬家,”他对着游不问说道,“他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厚脸皮继续住着了。” 游不问刚刚已经知道闻晏是告白被拒了。 而且是两次,again。 除了表示同情,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给这位人类小少爷戳好吸管,把奶茶递给他。 “有什么可搬的,容逍家这么大,也不缺你一个房间。”他避重就轻道。 闻晏嘬了口奶茶,“我家房间也多的是,不缺我一个。” 他家占地两千平的豪宅,比容逍家面积还大呢,哼唧。 游不问没话了,小少爷要回自己家,他也拦不住。两个人在外头吃了一天的东西,闻晏终于稍稍平和了一点。 但是回了城主府,他依旧不待见容逍,态度倒是不差,就是不冷不热的,差点把“和你不熟”四个字贴在脸上。 他甚至考虑要去跟游不问睡,振振有词地说,“大家都是男人,睡一下怎么了。容逍半夜老翻身,吵到我,我不要跟他睡了。” 这话纯属冤枉,明明满床打滚的是他自己。 游不问天降横祸,既不能驳了闻晏面子,又无法忽视自家先生快吃妖的眼神,只能低头喝茶。 影山城主也瞧出这对未婚夫夫这是吵架了,他看了一眼容逍的脸色,默默当起了壁花,绝口不提要再收拾一间房,仿佛偌大的一个城主府,再找不出第二间客房。 最终闻晏还是被容逍揪回了房间。 他拧不过容逍,只能自己又去抱了一床被子,连一个被窝都不跟容逍睡了。 他把自己卷成一个毛毛虫,还要探出头来跟容逍划清界限,“咱俩也没什么特殊关系,不清不楚地睡一块儿不好 ,我是个保守的人,为了避免以后的男朋友生气,咱们还是保持点距离。” 他说完就不理容逍了,裹着被子在那儿外放视频,一水儿的半裸美男在游泳,荷尔蒙爆棚,存心要给容逍添堵。 容逍被气个半死,又没法反驳他。 两个人就像一对已经走到了感情尽头的夫妻,互相不对付地背对背睡了一夜。 不过这天晚上,闻晏还是在梦里见到了容逍。 影山局特产香料没骗人,说让使用者与所爱梦中相会,就绝不作假。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现实里闻晏表白被拒绝,梦中他反而变成了被追着表白的那个。 闻晏梦见容逍一身红衣,站在水潭中,抓着他的手咬牙切齿问他喜不喜欢自己。 “你不喜欢也得喜欢,”梦里的容逍仿佛恨嫁已久,强买强卖,“是你先招得我,你要敢喜欢别人,我就杀了他。” 闻晏听得心花怒放,醒来后懵逼了半小时才发现是梦,更气了。 第二天,容逍继续去检查封印,这影山一共有两处封印。而游不问也有事情,他要去随城主检阅整个庆典流程。 闻晏便只剩下一个人,他倒是不在乎,城主派了随从给他,务必要保障他在城内玩得开心,但他摆摆手,“不用了,我去找鸾鸟的那个小祭司玩儿去,我认得路。” 他说得就是昨天跟他相谈甚欢的话唠小鸾鸟,昨晚上小鸾鸟还给他传信息,说要带他去鸾鸟的秘境玩一玩,而且小鸾鸟作为祭祀在庆典上也得献舞,她怕自己跳的不好,准备让闻晏先看一看。 闻晏决定今天就去给这位新朋友捧个人场。 所以他穿好衣服,带上一个小包,就自己出门了。 因为还处于跟容逍冷战期间,他也没告诉容逍。 这影山城里治安良好,随处都是妖族的警卫在巡逻,他也不担心安全问题,晃晃悠悠地一边逛一边往鸾鸟族的地界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 一个多小时后。 他关于影山城的治安认知就被啪啪打脸。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居然就被人给拐了。 ? 事情要倒回到半个多小时前。 闻晏路过一个街角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卖人偶的小铺子,不大的一间店面,开在巷子里,装潢平平无奇,橱窗中的人偶却栩栩如生,都穿着华丽的裙装,眉眼艳丽生动,漂亮得各有特色。 闻晏好奇地看了一会儿,他想起自己家的小表妹,想着要不要给她带上一个,就走了进去。 可等他逛完这家店,抱着一个精致的人偶出门的时候,外头就已经全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影山了。 街上空无一物,片刻前街上挤挤挨挨的妖怪也好,那些热闹的商铺也好,通通都不见了。 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和空空荡荡的街道。 整片区域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安静得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而等他转过身,那间卖给他人偶的店铺也不见了,而是变成了一个雅致的亭台,四面还挂着啥纱幔,又不是在水边,也不知道是装的哪门子b。 这亭台里面坐着的还是个熟人,闻晏前两天刚见过。 这人,哦不,这妖怪当时还和和气气跟他打招呼。 他就算再傻也回过味来了,他可是看了八百多集推理剧的人,这场景一出就没好事。 他忍不住悄悄往后退,脑子疯狂转动怎么逃跑。 而亭台中的那穿着灰色长袍的妖怪站起来,还是眉眼温和的样子,看着闻晏。 “小夫人,好几天没见了,我前几天一见你就觉得投缘,所以想邀请你来做个客。” 闻晏嘴角抽了一下,“别瞎套近乎,我们总共就说了一句话,这也算投缘。不好意思我已经约了别人,就不去做客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拿出了口袋里的符纸,这是容逍给他的,可以瞬间移动。 但他还没来得及用,亭台内的人就移动到了他面前,一只手抽走符纸,一只手按住他的肩。 “做不做客,可由不得你。” 那妖怪笑眯眯说道。 第26章 妖骨 闻晏晕了很久才逐渐清醒过来。 他刚刚被那妖怪一下子给弄晕了,到现在还觉得脑壳疼。 他费力地睁开眼,眼前还冒着金星,好半看清楚身在何处。 并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绑架那样,人质都被丢在仓库里,恰恰相反,他待的地方还挺山清水秀的,像是在哪处的后花园,花木交相掩映,抬头望去,还能看见挺大的一个湖泊,湖水清澈,里头游鱼攒动。 而他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一棵树底下,待遇倒也不算差,还给他弄了个柔软的小毯子与靠垫,乍一看像来郊游的。 而把他绑来的那个妖怪,笑眯眯地坐在对面的竹椅上瞧着他,还是一张扔在人堆里分辨不出的脸,老实低调,似乎天生就一副好脾气。 正是四族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朱厌族族长。前几天还跟其他三族的族长一起到车站迎接他和容逍。 比起漂亮的鲛人族长跟明艳的鸾鸟族长,朱厌族长可以说是毫无特色,就像邻家四十岁一事无成的大叔,完全看不出会是个反派。 闻晏抬头看他半天,眼神十分严肃。 那朱厌族长大秋天摇着扇子,一看就不是个正经妖怪,见闻晏盯着他不放,还很温和地问,“小夫人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闻晏确实有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闻晏苦思冥想都没想起来,“朱什么?” 那朱厌族长扇子停顿了一下,片刻后又摇了起来。 “朱昀。”他回答道。 闻晏这才想起来了,确实是叫这个,过于没有特色,难怪他记不住。 朱昀看着闻晏竟然也没多惊慌的样子,倒是来了兴致,问道,“你不奇怪我为什么绑架你吗?” “奇怪啊,我跟你无冤无仇的,”闻晏撇撇嘴,“你应该不是冲着我来吧,八成是想拿我要挟容逍。” 电视剧都这么演。 反派绑了主角心爱之人就可以要挟主角倒戈。 可惜他虽然顶了个容逍未婚夫的名号,却还没有混成容逍的心上人。 闻晏瞧瞧朱昀这张平平无奇的脸,觉得他一看就属于洗白不了的那种反派,如果朱昀是个大帅比,那搞不好还有隐藏副本,长得丑就没希望了,估计要被主角一巴掌打死。 “不是我说你,影山城也就这么大,你真当容逍找不过来吗?”闻晏试图对匪徒进行感化,“何况你就算拿我换到了什么好处,容逍也会天涯海角追杀你,何必呢?不如把我放了,咱们就当无事发生。” 朱昀被他逗笑了。 “小夫人,您还挺有趣的,都这田地了还有心思说笑,”朱昀温和地说着反派台词,“但你这回可猜错了,我没准备拿你威胁容逍,我要的就是你的天生灵骨,和你这条命。” 闻晏顿时轻松不起来了。 草,跟在容逍身边太久,他都忘了自己在妖怪眼中是个大肉包子了。 要他命和拿他当肉票可是两种危险程度。 “您也不必替我担心,觉得我无法逃脱,我根本没想逃。”朱昀说道。 他将扇子在手中收起来,又轻轻一挥,一直遮挡在闻晏面前的树木花草就纷纷移位,露出了后面的光景。 闻晏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许多穿着朱厌族的灰色家袍的妖怪,有男有女,正在紧张忙碌地绘制着法阵。 他好歹也在妖怪学校名列前茅,已经能看出绘制法阵的涂料不是什么颜料,而是血。 而在法阵的中间,是一具巨大的古铜色的骸骨,狰狞而森严,屹立于阵眼之中。 闻晏昨见过这具骸骨,是朱厌的祖先。 这骸骨本应该放在城主府内,眼下却出现在这里,他心里不由有了不妙的预感。 “那是我们伟大的先祖,”朱昀不知道何时走到了闻晏身边,他近乎痴迷地看着那具庞大的骸骨,“他是不容侵犯的大妖,带领我们朱厌一族走向过辉煌,如果不是他陨落了,我们又怎么会只能在影山里占据一席之地。” 朱昀注视着那个骸骨的眼神太疯狂了,像望着什么狂热的信仰。 闻晏情不自禁往旁边挪了挪屁股,试图远离这种精神病。 可是朱昀并没有想放过他,他低头看向闻晏,“您猜到了吗,我们到底要拿你做什么?” 闻晏一点也不想猜,反正都没好事儿。 朱昀微微弯腰,微笑着说道,“我们朱厌一族等待今天等待了太久了,百年了,我们一直在寻找办法试图唤醒先祖。如今我们已经为伟大的先祖进行了招魂,只要再炼化你的灵骨,献祭给先祖重筑肉身,他就能重新降临世间。到时候,我难道还会怕一个容逍吗?” 这闻晏就不服气了。 他很想跟朱昀掰头一下,你这先祖就算活过来,也打不过容逍啊。 我老公天下第一! 我不是针对谁,但你们在座的全族,都是辣鸡! 但朱昀误解了他脸上的意思。 朱昀悠闲自得地欣赏着族人为炼化法阵做准备,凉飕飕地提醒闻晏,“你不用幻想容逍来救你了,封魔印出问题了,他现在在影山内部,根本出不来。等他接到你的消息,你都已经成了白骨一具了。” 闻晏简直想破口大骂。 他理顺了朱昀的意思,从一开始朱厌一族就是想绑架他复活先祖,这中间都没容逍啥事,也没涉及什么影山的争斗。 纯粹就是一群狂热分子搞个人崇拜,试图拿他一换一,把自家先祖从地底招魂回来。 感情你就是针对我的呗?! 拿爸爸当你们先祖复活的垫脚石,你也不怕硌到自己! 他狐疑地看着朱昀,“这回羽神庆典,特地邀请了我跟容逍一起过来,是不是也是你们搞的鬼?” 朱昀一点没掩饰,还挺高兴地夸赞道,“小夫人果然通透。” 我通透你奶奶个腿儿。 闻晏憋了满肚子的脏话。 但他不准备嘴上跟朱昀较劲。 他靠在树下,看上去似乎是在跟朱昀生气,其实是借着位置的掩饰,试图把两只手靠近。 他的手腕上,有一个手链。 手链底下坠着一颗火红的琉璃珠子。 这是容逍之前出差的时候给他防身的,只要他捏碎了,就能把容逍召唤过来。 他看朱昀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再看看周围的环境。他估摸着这肯定是个很隐蔽的地方,起码不会是很容易找到的,不然朱昀忙活半天岂不是白瞎。而且看情况,整个朱厌族搞不好大半都参与其中。 团伙作案啊。 还是破釜沉舟的那种。 闻晏觉得自己脑阔要秃,发自内心的有了危机感。 ? 影山的城主府里,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刚刚闻晏出门的时候,城主府并没有真的放他单独出行,而是派了随性人员远远地跟在闻晏身后。 这可是金贵的小夫人,要是在影山城出了个意外,他们还不得全被容逍拿去祭天。 但是万万没想到—— 闻晏还真的在他们眼皮子下弄丢了。 影山城主愁得想去跳海。 闻晏可是天生灵骨,妖族大补丸,在满是妖怪的影山中丢了,实在没法往好处想。 随性人员跟他报告,明明是眼看着闻晏拐进一个小巷子买东西的,可是久久却不见人出来,等到前去查看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 且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气息,很可能是凭空劈开了一个空间,把闻晏给带走的。 影山城主倒是很快锁定了嫌疑妖怪。 因为城内能做到无声无息地把闻晏带走的,根本没几个。 撇开他自己不谈,就只有其他三个族长。 而朱厌族这次行事看来根本没准备隐瞒,全族的重要长老祭祀等都消失了,包括朱厌祖先的骸骨。 简直是明着告诉他们,我们在搞事。 但是他们已经快把影山城翻过来了,都没找到可能藏匿闻晏的地点。 朱厌一族毕竟也是历史悠远的一脉,多年来家资丰厚,族内天赋异禀的妖怪也多,布阵藏匿个几小时完全不是问题。 而容逍偏偏此时又在影山的封魔印内,那里完全封闭,容逍只带了游不问下去,他们根本联系不上。 影山城主面如死灰地坐在椅子上,几乎可以想见自己被容先生给一把火烧了干净的样子。 ? 容逍今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的。 他从早上就进到了影山的山洞内部修补封魔印。 他和游不问进来后,为了以防别人打扰修补的过程,他还在门口设立了结界。 但他发现这个封魔印像是被刻意破坏过的,缺的那一角并不像是因为天灾或者内部原因,而是从外部被谁狠狠创伤过。 他跟游不问冷声说道,“出去就给我查是谁来过这里,找到有谁恶意破坏封印,把他给我压妖管局去。” 游不问在旁边玩纸牌游戏,敷衍地应了一声。 这山里面也没个信号。 他十分无聊,只能玩玩手机自带的游戏。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容逍问,“你今天出来前,闻晏心情好点了吗?” 游不问手一抖,刚搭好的接龙就没了。 他难以言喻地看了容逍一眼,“先生,你与其现在问他心情好不好,你当初干嘛要惹他?” 容逍不说话,沉默地绘制封印。 游不问叹口气,对于容逍现在的行为也很费解,他好歹跟在容逍身边几百年了,却从没有像现在觉得容逍行为迷惑过。 说容逍不喜欢闻晏吧,他就没见过容逍对谁能纵容成这样,已经可以说是放在手心里捧着了。 但要说喜欢,他偏偏又把闻晏给拒绝了。 “小少爷昨天已经想搬出去了,”游不问又道,“他觉得既然你不喜欢他,他住着也是给你添堵,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容逍笔下不停,眉头却越皱越深。 “他胡闹什么,不住在我这里他是想被妖怪给绑了吗?”容逍低斥道。 游不问翻了个白眼,“您跟我说没用,得跟小少爷说。而且我也是不明白,小少爷长得够好看了,人也可爱,他跟你告白你应了就是,反正早晚都是要娶的,你何必拒绝。” 还害得闻晏把眼睛哭肿了,第二天还是他给冰敷的。 容逍垂下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了游不问的问题。 “闻晏还太年轻了,他跟我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话听起来就奇怪了。 可游不问没来得及问什么。 只见容逍画完了最后一笔,封魔印修复如初,山洞内光芒大盛,四周的山壁上都映出繁复的阵法花纹。 容逍割开自己的手,血从他的手腕上滴到了阵法之中,完成了最终的封印。 一直到山洞内的光芒暗去,容逍才止住了手腕上的血。 “走吧。”他对游不问说道。 长长的走道一片漆黑,好在他们两个都是妖怪,不需要灯光照明。 游不问皱着眉,思索着容逍刚刚最后那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而等他们出了山洞,破开容逍留下的结界的时候,早就守在外面的城主府的妖怪就扑了上来。 “容先生,”那妖怪说话的声音都抖,显然是怕极了容逍发怒,“小夫人,被朱厌一族掳走了。就在刚才,半个多小时前。但是我们在朱厌族的领地中,没有找到夫人的身影。” 容逍的脸色确实变得极为可怕。 他身后的游不问也脸色一沉。 但他来不及处置这些瑟瑟发抖的妖怪,闻晏被掳走到底意味着什么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去找。”他匆匆丢下一句话,就带着游不问飞走了。 影山也不过一个小型城镇,就算是把这座城掘地三尺,也要把闻晏找出来。 第27章 不尽之火 闻晏快被绑他的绳子给气死了。 绑得怎么一点缝隙都不带的,而且一看就是妖族出品,人间的绳子他早就挣脱开了。 现在却被绑的动弹不得,两个手腕都快磨破了,他的指尖也没能够到那颗红色珠子。 而朱昀的心情倒是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尤其是看见炼化的法阵愈发完整的时候。 他心情一好就跟闻晏吐槽容逍,看来是苦容逍久矣。还要顺道埋汰影山城主也是个狗腿子,只知道听妖管局和容逍的话。 “容逍他就是妖界的一个祸害,建立什么妖管局,让妖怪与人类混居,以至于把我们都逼到了影山这里。一百多年前,我族弟不过是杀了一个山庄的人,他居然要我族弟偿命,”朱昀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无知且愚蠢。他不过是运气好,没有被天道清算。若是我族的先祖还在,又怎么会轮到他在这里逞威风。等到先祖重新降世,妖界必然不会是现在这一片死水的样子。” 闻晏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傻逼朱厌族就是一群反社会妖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憋屈了。他们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和谐社会,妄图回归封建时代,妖怪随便杀人也没人管。 他翻了个白眼,“你族弟感情是个杀人犯啊,你知道这也就现代社会让他偿命,搁古代他是要凌迟的知道吗?我们家容逍脾气可够好了,你连他小指头都比不上。”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打得闻晏都懵了。 但他很快就像个暴怒的小狮子看着朱昀,“草你大爷的!” 朱昀不笑了。 他那张寡淡的脸在这时候看上去阴气森森。 “叫你声夫人,你就真拿自己当盘菜了,”朱昀冷冷地说道,“不过是个人类,也敢大言不惭评判妖族是非。” 闻晏只觉得气血一阵上涌。 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亏,他爸妈从小就把他当眼珠子一样疼爱,到了容逍身边,容逍也护着他,不舍得他受一点罪。 现在面前这个扁毛妖怪,居然敢打他! 等他回去了,非把朱昀拔毛下锅煲汤!! 闻晏气得够呛,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暗暗呼出了一口气,咬着牙咽下了这口血。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朱昀气得,他感觉到身体里灵力反而比之前变得流畅了,刚才朱昀绑他的时候,把他身上的灵力也给封住了,现在他却觉得运转似乎又顺利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尝试,就听见朱昀说道,“完成了。” 他心头一紧。 果然,下一秒,他就被朱昀给提了起来,整个人仿佛一只待宰的鸡,被扔到了他们一直绘制的阵法中间,跟朱厌祖先的骸骨面对面。 闻晏悄悄往后退,他的手指尖已经快碰到那颗琉璃珠了,眼看着就能捏碎了。 可是横刺里却伸出一只手,硬生生把那个琉璃珠夺走了。 他抬起头,对上一张阴沉的脸,这脸他认得,是朱厌族的大祭司。 大祭司夺了那枚琉璃珠,就上供给了朱昀,朱昀捏着那珠子看了看,冷笑一声,“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容逍还挺看中你的。” 朱昀把那珠子捏在指尖,心生警惕,他本来觉得容逍估计是不在乎这个人类的,现在看也未必。 未免夜长梦多,他让其他无关的族人都退下了。只留下大祭司还在祭台上。 “动手吧。”朱昀吩咐道,“别留后患。” 大祭司点头,从腰间拔出匕首,一步一步向闻晏走来。 闻晏这回是真的有了命悬一线的恐慌感。 本来就白皙的脸色愈发苍白。 他想往后退,但整个祭台空空荡荡的,根本无处躲藏。他一片慌乱中,隐约能看见那朱厌先祖的骸骨,在日光底下近乎于金色,那双空洞的眼窝里不知何时有了红色的火焰,像极了幽幽的鬼火。 可是不等他再看第二眼。 那阴沉的大祭司,就一手摁住了他的肩,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匕首—— 这群朱厌一点都不遵循反派定律,说动手就不哔哔,连个遗言都没准备让闻晏留。 闻晏连呼吸都跟着凝滞了,视线里只能看见那个雪白森冷的匕首。 一瞬间他脑海中掠过了许多东西,他想起了父母还在家里等他回去,想到李筝昨天还跟他通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想起游不问早上问他喝哪种花茶……… 还想起他那棵树下对容逍告白的时候,天边炸开的烟火…… 在他脑海中走马灯一样回放的时候,大祭司的手落了下来。 电影里主角总能在这一刻化险为夷。 但是现实却什么也没发生。 匕首插入了他的肋骨。 噗呲。 是刀切开皮肉的声音。 红色的血液很快浸透了闻晏白色的衣衫。 闻晏这辈子都没感受到这种疼。 是真的疼,不是他从前烫了手都跟容逍撒娇的那种疼。 他甚至能感受到鲜血在从他身体里流失…… 但他居然忍着,没有喊出来。 “祭祀开始。” 大祭司把匕首又从闻晏身体里拔了出来。 他对着族人高高举起那个沾着血的匕首,而后走下了祭台。 在他身后,闻晏被孤零零地留在祭台上。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象牙白色的长袍,袖口绣了幽昙花的样子,让他想起容逍带他约会的那天。 那天他吻了容逍,是初吻。 他刚刚一直觉得容逍肯定会来救他,也没有凭据,就是这么笃定。 可是现在他躺在祭台上,身体越来越冷了。 他想,容逍大概还是会来的。 他笃定容逍不会抛弃他。 可惜他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了。 早知道该再亲容逍一下,也算牡丹花下风流一场。 闻晏苦中作乐地想。 他嘴里都是血腥味,费力地往祭台边看了一眼。 那些朱厌都狂热地看着这个方向,一帮子王八蛋犯罪分子,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他有点不敢想自己真的死在这儿,他爸妈该怎么办。 别人都好说,容逍和游不问都是妖界大佬,不愁没人陪,李筝和金越泽也会有别的朋友,只有他爸妈,膝下可就他一个崽,辛辛苦苦养到十八岁,说没了就没了。 早知道劝他爸妈生二胎了。 闻晏满腹的心酸,眼泪终于是没忍住,掉了下来。 ……… 但仅仅是几秒后,他突然看见祭台边缘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这烈火不知从何处而来,如红莲一样盛开,顷刻之间就席卷了围在祭台边的朱雀族人。 而在这红莲般的无尽之火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烈焰而来。一身红衣几乎与烈火融为一色,五官妖冶至极,神色却冷漠如冰。 他所过之处,火焰都燃烧如炙热的岩浆,轻易就把试图反抗的妖怪都吞没进去。 闻晏瞪大了眼睛。 他头一次见到容逍这副杀神般的模样。 容逍在家中的时候,大多都是退休养老的状态,又喜欢穿淡色的衣服,喜怒不形于色,看上去已经没什么事情值得他大动肝火。 可现在闻晏隔着一个祭台看着容逍,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容逍身上的杀意,那些试图阻拦的妖怪都跟纸糊的一样,甚至无法触碰到容逍,就被烧成了地上一个扭动的黑影。 闻晏却没觉得这样的容逍让人害怕,他看着那个红衣的身影向他这里冲过来,身后是无边无尽的火焰,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涌出了一点什么。 眼前这一幕,好像曾经发生过。 他好像看见过容逍在这烈焰中奔他而来,也是这样的火焰,容逍也是这一身红衣。 容逍落在了闻晏身边,一把抱住了他,快速地帮闻晏止住了血,脸色阴沉得骇人。 “没事了,”他不知道是在安慰闻晏还是在安慰自己, “都结束了,你不会有事。” 闻晏倒没觉得多害怕。 容逍一出现,他就觉得尘埃落定了。 就像英雄总是最后赶来,哪怕迟到片刻,也总是救下了人质。 他感觉到脑子越来越昏沉了,失血还是让他头晕目眩,什么话也来不及和容逍说,就晕了过去。 他昏迷之前的最后印象,是容逍的眼睛。 不再是他熟悉的翠绿色,而是不可思议的金红色,像一轮落日沉入了黄金之中。 ……… 容逍把闻晏抱了起来,闻晏身上的血弄脏了他的衣裳。 他看着底下依旧被烈焰环绕的朱厌族人,眼神已经犹如在看死物。 此时影山的武装队伍也已经赶到现场,包括其他三族的族长,戴罪立功一样火速制服了在场的妖怪。 而片刻前还猖狂不可一世的朱昀,是被火焰烧得最惨的一个,那些火焰都黏在他身上一样,无论如何都扑灭不了。 可他还执着地对着先祖遗骸的方向爬行…… 容逍现在没空处置他们,不过是残兵败将,不值一提。影山城主自然会将他们关押。 他抱着闻晏一路最快速度地飞回了城主府,那里早就有医师等着,立刻围了上来,最大限度地为闻晏进行救治。 容逍一直守在门外。 他能闻见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能听见医师们小声地说话,传递东西。 而闻晏始终安安静静地昏迷着,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这让他难以克制地感到焦躁。 他知道闻晏的伤势并非致命,妖族也不是人类医者,哪怕是奄奄一息,也有的是办法把人救回来。 闻晏不出几天就又能活蹦乱跳。 但他眼前一直出现刚才闻晏躺在祭台上的那一幕。 他打破羽神寺庙后山的禁地冲进去,以为自己没有来迟…… 可是他抬头就在烈火中,看见了闻晏孤零零躺在祭台上,身下都是鲜红的血,比火焰的颜色更为艳丽。 他如果再迟来一步,闻晏的血就会活生生流干,全部注入到朱厌先祖的骸骨中,而闻晏本人,也会化作一具白骨。 容逍只是略一回想,眼中就浮现出戾气。 他低眉望着自己衣衫上沾着的血,是闻晏的,已经干涸了,变成了一团深褐色。 他从来不是什么温和治愈的木系妖怪。 他是昆仑山下唯一的一株不尽木。 生来就要用不尽之火燃尽一切。 有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游不问拎着刀走了过来,在容逍身边坐下。 他往室内看了一眼,知道医师们正在救治闻晏。 他一边擦着刀上的血,一边跟容逍汇报,“朱厌族的已经全部抓获,族长跟长老都被你的火烧成了重伤,现在只吊着口气,影山城主没敢擅自处置,都等着你发落。” 容逍闭了闭眼,“让他们等着。” 等闻晏确认平安了,他才有空去料理这群废物。 第28章 审判 一个多小时以后,医师们才从屋子里走出来,跟守在外头的两位大佬报告,说闻小少爷已经脱险。 他们都是妖族的医师,闻晏的伤势在人类看来凶险,但在他们看来却还不算严重,只是需要养几天。 但这却是他们经历过最心惊胆战的一次治疗。 两个妖界赫赫有名的凶神就在门外守着,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只能听见院子里鲤鱼游动,廊屋下风铃碰撞,但那种无形的威压依旧让满屋子的医师背后生汗。 如今治疗没出岔子就结束了,那位人类小少爷心口的伤也都收住了,几个医师才抹了把汗,总算敢挺直腰板去跟容逍说话。 容逍睁开了眼,他看着几位医师,说了句,“有劳了。” 几个医师摆摆手,“没什么,分内之事,先生现在可以去看看小少爷了。” 容逍等得就是这句话,即使是他,在这种时候也得听医生的意见。既然医生说可以进去,他立刻站起身推门进去了。 游不问把几位医师送去了门外,每一位都给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谢礼,几个医师倒也没有推辞,他们都是临时被召来的,有两位甚至不是影山本地的。 屋内,闻晏还处于昏迷的状态,医师刚刚跟游不问说了,等到夜间闻晏就会醒过来。 他脸色还是有点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染血的衣服已经换下来了,穿着一件颜色清爽的蓝色轻衫,显得皮肤格外白净。 容逍掀开他的衣领,看了一眼他之前受伤的地方,那里的伤口几乎已经完全恢复了,只是还留着一个红色的残痕,要好几能消去。 虽然明知道他现在坐在床边,闻晏也是感觉不到的,但是容逍还是握着闻晏的手坐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比闻晏大了一整圈,闻晏的手心平常都是温热的,此刻却有点微凉,手指纤细如葱,被容逍拢在掌心里。 游不问站在另一侧,看看闻晏这副模样,也不太适应,他习惯了这位小少爷总是活泼好动的样子,如今却这般安静地躺在床上,委实让人心疼。 过了好一会儿,容逍把闻晏的手塞回了被子里,他用手背轻蹭了一下闻晏的脸颊,问道:“朱厌一族,现在被关在哪里?” 游不问听见朱厌两个字,眼神也迅速冷下来。 “地牢里。要把他们提出来审问吗?” “把他们都带到议事堂,再把其他三族族长,长老,祭司,全部叫过来。” 游不问明了。 “我现在就去。” 片刻后,议事堂内 容逍一个人坐在主位之上,游不问站在他左手边,而影山城主和其他三族位分高的妖怪全都站在下首。而在最中间的空地上,则是此次犯下罪行的朱厌一族。 现在已经天黑了,屋内燃着幽蓝色的烛火,这烛火平日里显得静谧温柔,在今天却有点说不出的阴森可怖。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秋雨薄凉,在这种寂静的夜晚也格外凄怆。 起码对于其他三族的妖怪是这样的。 他们几乎不敢看空地中间的朱厌们,不尽之火是妖火中最可怕的一种,除非容逍停手,否则永熄不灭,所以如今被枷锁套着的朱厌们,身上依旧附着滚烫的火焰在灼烧,妖怪们的复原能力再强也抵挡不过火焰的速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有年纪小的妖怪已经不敢睁眼看了,他们都才出生百年,虽然长辈都说他不好招惹,但是对于容逍并没有太大的惧怕之情,毕竟长得太过好看的妖怪总会让别人放下戒心。 可如今他们再看容逍,却觉得他比修罗道中的恶鬼还要恐怖残忍,披着妖冶美艳的皮,心却比谁都冷硬。 容逍直直地盯着最前面的朱厌族长,朱昀。 朱昀被枷锁铐住依旧不服,即使已经如厉鬼般形容可憎也不肯低头。 容逍暗忖自己倒是小瞧了这个妖怪,从前只隐约记得有这么个妖,平淡无奇,面目模糊,仿佛有他没他一个样,可没想到不起眼的外表下包藏的竟是这样一颗野心。 竟然妄图通过复活先祖,来带领全族重新走向强盛。 可笑至极。 容逍问他:“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虽然我不准备听取,但你还是有说话的自由。” 朱昀被烈火灼烧得声音嘶哑,但是眼神却满是恶毒地看着容逍。 他准备了这么久,为先祖招魂,收集妖血,甚至不惜斩杀族人作为第一道祭祀。 却偏偏毁在了容逍手上。 “你得意什么,我不过是晚了一步,你才能坐在这里发号施令,”他声音粗噶地说道,“若我们先祖复活,你也不过是手下败将。” 容逍倒也不生气,自欺欺人这件事,不论是妖还是人,都格外擅长。 朱厌先祖就是活着,也算不上他势均力敌的对手。 “你不说我还忘了,”容逍微微一笑,眼神却冰凉,他对影山城主说道,“去把朱厌先祖的遗骨带上来,也好让他的后代见他最后一面。” 影山城主苦着脸,心想你哪是忘了,你分明是故意的。但他什么也没说,指挥手下把一直藏在后面的朱厌先祖遗骸拉了出来。 那遗骸眼眶中的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古铜色的骨架,朱厌一族费尽心思聚魂,到头来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朱厌一族不由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影山的四族对于先祖和供奉的羽神,都有种本能的崇敬与憧憬。 而朱昀作为族长,已经已经察觉了不对,他顾不得身上的枷锁,跪着往前爬行了几步,脸上终于出现了慌乱,他嘶哑地问容逍:“你要干什么!” 他本来觉得容逍再震怒也不会动四族的先祖,现在却不敢确定了。 而容逍已经走到了那个骸骨身边,他在空中随手一划,一柄火焰聚成的长刀便出现在手中。 当年在战场,他也是这般以火为刃,横扫千军。 容逍怜悯地看了朱昀一眼,笑得十分恶意。 “当然是送你先祖尘归尘,土归土。” 他说完这句,就在朱厌一族瞠目欲裂的神情与嘶吼中,举起长刀,狠狠地劈在了那具骸骨上。 大妖的骨坚不可摧,已经承载了万年光阴,却也挡不住不尽之火的灼烧。 长刀与烈焰,将这具骸骨轻松地砍得四分五裂,在空中迸裂成数枚碎片,每片碎片上都附着火焰。 容逍的手抓住了其中的一个骨架碎片,用手硬生生地将其碾碎,古铜色的骨在他看似修长漂亮的手中,化为了齑粉。 然后他抓着这捧齑粉,走到了朱昀面前。 他低头看着朱昀,像在看蝼蚁,又像在看一个死去多时的幽魂。 朱昀的脸已经被火烧得看不出完整的样子,漆黑斑驳。 容逍松开手,朱厌先祖的粉末便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了朱昀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屋内爆发出了极为惨痛的哀嚎,比身受烈火煎熬更为凄惨。 朱昀冲着容逍喊道,“你会遭天罚的!一定会的!我们先祖都是有过功德的妖,你擅自损毁遗骸,你绝对会有天谴!” 其他三族的妖也脸色惨白,他们都供奉着先祖的遗骸,自然明白这一幕的惨痛,相当于全族的信仰与根基被活生生毁在了眼前。 容逍根本不止是在惩罚朱厌,也是在杀鸡儆猴,警告他们犯下罪行的下场。 朱厌先祖的遗骸还在燃烧,噼啪之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这火光衬得室内愈发明亮,也衬得容逍的侧脸愈发鬼魅妖冶。 容逍从游不问手里借过手帕,擦了擦刚刚触碰骸骨的手,而后把手帕轻飘飘地扔在了地上。 “天谴?”他看着厅堂内的朱厌族人,极为轻蔑地勾了下嘴角,“你觉得我会怕这个?” 他看向影山城主,这位城主比其他妖怪心理素质强上不少,至今还算面不改色。 容逍淡淡问他,“关于朱厌一族的事,城主准备怎么处理?” 城主面色扭曲了一瞬。 他想说你他妈都处理完了还来问我! 但是奈何形势比妖强,他不敢。 他斟酌再三才开口,“影山虽然避世已久,但是也是在妖管局登记在案的城市,我认为朱厌一族参与此次罪行的妖怪,都交给妖界法庭判定,未参与者与年幼者,依旧留在影山,编入其他三族。容先生您看这样可以吗?” 容逍似笑非笑。 影山城主能在这位置呆上这么久,自然是有其道理的,这个处理符合妖界流程,没有包庇朱厌,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容逍倒也没有残暴到要其他无辜的朱厌也跟着陪葬。 但他依旧有异议,他指了指已经燃烧成一堆灰的朱厌骸骨,吩咐道:“把那摊东西,镇压入海中。” 影山城主差点没一口气晕过去。 烧了已经够狠了,居然还要镇压到海里。他就算不是朱厌 了,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但容逍显然不是在跟他商量,处理完这一切以后,容逍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堂内的妖怪,就带着游不问走了。 在走之前,他顺手拿过案上的一柄匕首,一刀投掷出去,接连洞穿了朱昀跟朱厌大祭司的心脏。 妖怪生命力强盛,这样也不至于死去。 但闻晏的伤既然在心口,这两个主谋理当同苦。 容逍走后,其他三族的妖怪在屋内面面相觑。 几个族长此时才神色惨淡地呼出了一口气。 幽幽的蓝色灯火下,他们都能看出彼此的脸色有多难看,影山避世而居,不用太受妖管局管理的条件之一,就是不可威胁到人界的稳定。 偏偏朱厌族惹出这样一桩事情,主意打到了容逍的夫人身上去。 一个青耕长老叹了口气,“朱厌有错不假,但容先生,未免也太狠了。” 影山城主扫了自己的族叔一眼,“你是今知道他狠吗?” 鸾鸟族长则哼了一声,“要我说就是朱厌作死,他们该庆幸容先生自己立的规矩,凡事要遵循妖界律法,若是真的换作千年前,朱厌怕是得被灭族了。” 其他几个妖怪也不说话了,只是叹气。 容逍这些年修身养性又退居二线,他们几乎忘记了这是怎样可怕的一个妖怪。 但经过今天这一出,他们可算是全都想起来了。 第29章 接吻 处理完朱厌族那一摊烂账,容逍又回了闻晏身边。 沉重的木门一关,外界的喧嚣就似乎都被挡在了门外,门内是另一个清静温和的世界。 连游不问都被他赶了出去,屋内只有他和闻晏两人。 容逍刚刚在议事堂里,手起刀落就断了朱厌族的根基,像个残暴不仁的暴君,可如今坐在闻晏的床边,他却收敛了一身的煞气,换了干净的素色长衫,低眉敛目,平淡柔和。 闻晏还没有醒,乖乖睡在被窝里,他完全不知道外界因为他发生了怎样的动摇。 容逍捏着闻晏细细的手腕,那里只剩下一根红绳了,他给闻晏的琉璃珠子不见了,如果闻晏能更早一点捏破这颗珠子,他也不至于迟来一步。 该给闻晏再做个东西防身了,最好也是艳色的,衬闻晏皮肤,容逍这样想道。 可他摩挲着闻晏的手腕,又怎么想都还是不放心,总觉得最好做个袋子,把闻晏揣在兜里才是安全的。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害怕失去闻晏的。 他这几千年来,残酷的场面见得多了,血流成河的灾难也不知道经历了几次。 却没有一次像这般惊心动魄。 闻晏确实是受了罪。 但是妖管局里的妖怪哪一个没受过罪?就连游不问也曾经有过命悬一线的时候。 可偏偏只有今天,他失了方寸,表面看上去沉着冷静,心却乱得像被人割走了一块心头肉。 如果不是因为妖管局的律法阻止住了他,他也许早就在当场要了所有朱厌的命,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这其中的恨与怒火,连他自己都心惊。 容逍越想越有点心烦意乱,他知道自己对于闻晏的在意已经太超过了。 远远超出了他应该保持的距离。 然而最麻烦的是,到了这般地步,他明知道这是过了界的,却想不出该拿闻晏怎么办。 ? 闻晏一直昏睡到晚上十点,连鸟鸣声都逐渐停息,他才慢悠悠地醒过来。 他一醒过来就觉得嗓子里冒烟,眼睛还没有睁开,先模模糊糊说了句,“渴………” 旁边立马就有一双手把他半抱半扶了起来,把一个小茶盏送到了他嘴边,里面是清甜温热的茶水,温柔地喂给他。 闻晏一口气喝了半盏,眼睛还是没睁,心里却肯定地想,这么贴心又细致,绝对是管家先生。 可等他一睁眼,却发现对面是容逍在看着他,差点没给茶呛住。 容逍把茶盏放到了柜子上,把闻晏抱了起来,顺手给他拍了拍背,熟练得像在哄小孩子。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容逍问他,“医师说你醒过来以后不应该感觉到疼了,虽然还有点虚弱,但是休息一阵子就好。如果哪里疼,一定要说出来。” 闻晏趴在容逍怀里,深深地怀疑他是不是一觉穿越到了一个平行世界,不然容逍怎么一副比管家先生还温柔的样子。 但他也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心口的伤好像没了,拉开衣领一看,那里的皮肤已经光洁如初,除了一个红色的印痕还没消,几乎看不出来他曾经受过伤。 医学奇迹啊,闻晏大惊小怪地想,妖怪要是都去开医院那还有人类什么事儿啊。 他动了动身体,确认哪儿都不疼。 “我感觉挺好的,除了不能马上去跑个一千米,哪儿都问题。”他说道。 “那就好。”容逍放心了。 闻晏却又想起另一桩事儿,他这个受害者虽然康复了,但那群罪犯呢,绳之以法了没有? 他抓住容逍的手,急切地问:“那个什么朱厌你们抓起来没?我跟你说,他们大半都不是啥好东西,还商量着要害你……” 他可全听见了! “已经处理完了,”容逍抿了下嘴唇,下意识地不想把自己残暴的一面暴露给闻晏,避重就轻道,“领头的是我亲自处理的,其他的都交给妖管局。放心好了,都不会轻判的,影山也把他们除名了。” 听完结果闻晏就舒坦了。 让这帮子王八蛋绑架他,太岁爷头上也敢动土,全都得牢底坐穿。 他正寻思着自己要不要亲自去探个监,嘲讽一下这群混蛋,却听见容逍轻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闻晏的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容逍,“为什么说对不起?” 容逍神色很淡,但心里头的愧疚和后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跟我的婚约本就是要保证你的安全,可是我却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被绑走,还差点送命,这是我的过失。” 闻晏这才反应过来,容逍这是把绑架的错揽在自己身上了。 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困惑。 他很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可我受伤又不是你害的,冤有头债有主,这得去找朱厌负责吧。” 他对着容逍笑了一下,小虎牙跟酒窝一起露出来了,特别甜,“再说了,你不是来救我了么,要不是你在,我就真没命了,所以你是英雄。而且要是没有跟你的这个婚约,我早就不知道被绑架多少次了,哪还用等今天。明明是我占了便宜。” 他说这话是真心的,他爸妈从小教育他不能占人便宜,但是跟容逍的这个婚约,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他一文不出就得了天大的好处。 做人不能太贪心,得了便宜就不能卖乖。 容逍却被他的笑晃了神。 他看着闻晏笑弯了的眼睛,明明唇色都因为虚弱而发白,却还笑得傻乎乎的,又乖又软。 他忍不住伸手,把闻晏重新抱进了他怀里。 闻晏的身子骨清瘦,却恰好能填补他怀中的空缺。 “这种时候,只要跟我撒娇说你很疼就好了,不用这么懂事。”他轻声说道。 平日里娇气地被水烫了都要咋呼半天,现在小命都差点丢了,反倒懂事起来。 傻透了。 一点都不懂要怎样卖乖邀宠。 闻晏被容逍抱在怀里,声音都变得闷闷的,还要跟容逍据理力争,“可我确实不疼嘛……” 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胡说八道吧。 不过他也回过味来了,老妖怪大概是因为能力太强,少有这种吃了闷亏的时候,所以对他就心生愧疚。 要不怎么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呢。 一想到这里,闻晏反而有点怜惜起容逍了。 他拍拍容逍的肩膀,一好起来他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你要真觉得难受就以身相许吧。嫁给我咱们一切好说,再不济你亲我一下,这事儿我们也能翻篇,我这个人很好讲话的……” 闻晏没真指望容逍以身相许,就是想占几下嘴上便宜。 可是容逍却松开了他,两个人之间拉出了一掌的距离,用那双翠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像要看到他心里去。 闻晏被他看得有点发毛,跑火车的嘴立刻就怂了,“不嫁就不嫁,不亲就不亲,不带使用冷暴力的 ,和谐社会了不兴这个………” 他话还没说完,容逍的手指尖轻轻地捏住了他的下巴。 容逍的手指总是有点微凉的,像窗外这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而后便是一双同样微凉的薄唇,贴到了闻晏喋喋不休的嘴上。 闻晏满肚子的话顿时都给噎住了,像只被命运捏住后颈的猫,动弹不得。 容逍闭着眼睛吻他,鼻尖亲昵地蹭着鼻尖,起先只是四瓣嘴唇相贴,克己守礼,似乎随时都能分开,又是清清白白,无从相干。 但很快,容逍的舌尖就探进了闻晏的唇缝里,撬开了他的牙关侵入了进去。闻晏的嘴唇是热的,软的,残留着一丝药味的清苦,容逍却不在意,只知道把闻晏那条软嫩的舌尖勾出来,吃糖一样含着。 他的手扣住了闻晏的腰,少年人纤细的腰藏在浅蓝色的衣衫里,他几乎一只手就能握住。 薄薄的一条腰带勾住了容逍的手,容逍轻轻一扯,那腰带就掉了下来。 他越吻越深,舌头在闻晏嘴里攻城掠地,扫过他的牙齿,吮着他的唇珠。 屋子里响起让人脸红的暧昧水声,连温度似乎都升高了。 闻晏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手脚都发软,活了十八年的人类小处男果真是比不得万岁老妖怪,他胡说八道的时候比谁都狠,现在却被亲得丢盔弃甲,眼眶都变得湿润了,微红而可怜,反而让人更想欺负。 不知过了多久,容逍才松开他。 容逍的神色还是很淡,闻晏的脸却红得要滴血,手上抓着的被子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流氓啊你……”闻晏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 容逍撇他一眼,“不是你要我亲的么。” 话是这样没错。 闻晏反驳不了,心里却不服气。 他想,我们纯情小男孩儿的吻可没有你这样色的。 但他一边想,一边又脸红心跳地看着容逍的嘴唇,容逍的唇是薄而锋利的,接起吻却也是这样柔软。 窗外的秋雨还没有停,庭院里淅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雨点落在枫叶上,滴滴答答,在此刻听来分外清晰,屋子里也没有其他声音,只有木樨香在香炉里缓缓燃烧。 也许是闻晏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容逍看了他一会儿,便轻轻地笑了一声,把他重新拉进怀里,给了闻晏第二个吻。 十分符合纯情小男孩儿的标准,青涩而规矩,只是嘴唇相碰,轻轻地摩擦,亲昵地蹭着。 却有种别样的温存。 第30章 自闭现场 整整一个晚上,闻晏简直是精神抖擞。 作为一个虚弱的病号,他本该是安静卧床养病的,然而容逍的吻把他活生生给亲精神了,两只眼睛亮得像探照灯,满腔热情无处发泄。 更过分的是,今天连身体的清洁都是容逍帮他擦洗的,半点不假旁人之手。 闻晏一边享受着贴心服务,一边想起游不问说,容逍这辈子都没伺候过谁,天生的大爷脾气,干活还烂。 可此时容逍却有模有样地绞了干净的热帕子,帮闻晏擦洗身子,连十根手指的指缝都一一擦拭到位,像在保养什么稀世罕见的文物,明明面无表情,神情却细致认真。 闻晏一只手捂着心口,觉得真是受不了,这还没谈恋爱呢,老妖怪就这么撩人了,要是等真的结婚了,他岂不是得被吸干阳气。 要不聊斋里怎么都说妖怪害人不浅,想来确实如此,他现在就被容逍祸害得神志不清。 等到睡觉的时候,他浑然忘了自己前两天跟容逍冷战的原因,呲溜一下就钻进了容逍怀里,非要抱着睡。 容逍赶他也没用,理直气壮说道,“我害怕,得跟你靠着才有安全感。” 容逍推拒的手势停了下来,他想起了闻晏倒在祭台上的样子,只得默认了闻晏往他怀里钻。 闻晏也感觉出容逍的纵容,心里的高兴又添了一层。他算是发现了,他受了这一点皮肉之伤,成功让他在容逍这儿的待遇高了一个台阶不止,难怪妖妃们总爱恃宠而骄,这滋味确实好得很。 他一时还睡不着,趴在容逍的胸口,嗅到容逍身上清淡的草木香,倒是想起一个事儿。 他抬起头问道:“你来救我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你的眼睛是金红色的,是我看错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容逍的眼角,手指碰到了容逍的睫毛,轻柔地从他指尖扫过。 “你没看错,”容逍说道,“那是最接近我本源的样子,我虽是木妖,但本体却是一棵不尽木,擅长火术,战斗的形态与平时稍有不同。” “不尽木?”闻晏念着这三个字,倒是隐约有点印象,“是不是那个昼夜火燃,得暴风不猛,猛雨不灭的那个?” 他看异志的时候读到过,有点印象。 据说不尽木长在昆仑山,树上一直燃着火焰,四月生,十二月灭,火生则草木落,火灭则草木生。 “对,”容逍肯定了他的猜测,“所以我也没有一般的木系妖怪的治愈能力。”他生来就暴烈而残酷,是在极夜中诞生的火种。 闻晏却觉得挺酷,心想难怪容逍这么能打,感情他跟你就不是个温和的治愈系奶妈,而是一个擅长攻击的火系法师。 ? 之后的几天,闻晏都还是卧床休息,虽然他觉得自己早就好了,但是架不住城主府里每个人都拿他当件易碎的瓷器,连他去花园逛一下都要大惊小怪地派一队人跟着。 他也不是没有抗议过,但为首的那个领队苦着脸看他,“小夫人,您要是再在我眼皮子底下出点差错,我们整个影山都得遭殃,还望您见谅。” 行吧,都是出来打工的仔,谁为难谁呢。 闻晏只能又回房间里躺着,无聊得一比,容逍不知道又带着游不问干什么去了,他最后的娱乐活动除了看新番就剩下跟李筝远程唠嗑。 他九分得瑟一分含蓄地把容逍主动亲他的事情跟李筝说了,纯情小男孩一朝开荤,那必须得有个炫耀对象。 他其他哥们儿全是浪里小白龙,高中就搞起了金主play,也就剩下李筝跟金越泽两个小雏鸡可以一听。 他没说自己被绑架的事情,只说了后面这半截。 闻晏大言不惭道:“我觉得容逍吧,不说百分百,起码百分九十九栽我手里了,跑不了。你们可以准备收我的结婚请柬了。而且我总结了一下我之所以能这么快成功,主要得归功于我长得好看,我这么鲜嫩一颗嫩草,水灵灵在他眼前晃,谁能不动心。” 李筝简直听不下去,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并附赠一个“滚”字。 闻晏做作地耸耸肩,“没关系,我理解你这种单身狗的愤怒。” 金越泽正好在李筝家一起打游戏,也被迫充当了听众,他砍完野外地图上的一个怪,慢吞吞地问闻晏,“那他跟你求婚了吗?都亲你了,肯定告白了吧,浪不浪漫?” 他真诚且发自内心地在给闻晏捧场,好朋友终于得偿所愿,泡到了心上人,他觉得自己应该分享他的喜悦。 但闻晏却被他问得卡壳了,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一瞬。 “那倒也没有………”闻晏咳嗽了一下,试图解释,“就有些程序吧,不重要。” 金越泽疑惑地看着他,“那他亲你以后,有什么表示吗?” 闻晏回忆了一下,容逍亲完他以后,他整个脑子都还糊得跟浆糊一样,连容逍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等容逍再回来,就是深夜了,马上就可以睡觉了。 闻晏的声音顿时虚了几分,“没说什么……他当时有事,就没说什么,先走了。” 金越泽的眼神一下子十分震惊,他游戏都不打了,凑到镜头前,严肃地看着闻晏。 “那他后来有跟你说过结婚的事情吗?” “没,没有。” “有说你是他男朋友吗?” “也,也没有。” …… 一连问了七八个问题。 闻晏的声音越来越虚。 金越泽的眼神逐渐变得痛心疾首,他一拍大腿,以自己从各类情感杂志看来的丰富经验,肯定地说道,“你上当了,他这哪是要跟你结婚,他这是不想负责!光搞暧昧又不说名分,这不是绿茶养鱼吗!” 李筝在旁边把茶都喷出去了,笑得捶地。 闻晏也是做梦没想到,容逍有天会跟“绿茶”俩字扯上关系。 “不是………他只是比较保守,”闻晏无力解释,“年纪大你体谅一下。而且他没跟别人搞暧昧,就跟我一个,那也是真爱对不对?” 金越泽同情地看着他,仿佛看一个误入歧途的年轻人,严肃地说道,“他年纪大保守就更不会随便亲你了。闻晏,这不行的。等你回来我给你介绍优质的同龄人,这种油腻中年人必须扔了。” 闻晏捂脸,心累了。 金越泽压根不知道容逍的真实身份,完全拿容逍当一个三十岁以上的心机老男人在看待。 他解释不通,从一个话唠的bb机直接变得自闭了。他只是想秀个恩爱,不是来接受灵魂拷问的! 李筝在旁边满地打滚,头都要掉了,发出一串丧心病狂的笑声。 而正在不远处的工作室里,为闻晏打造一个新的防身法器的容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摸了摸后颈,感觉毛毛的。 但是眼前的镯子已经快好了,他就没放在心上,继续认真地比对要配什么样的宝石比较好看,还逼着游不问一起看。 真?审美黑洞?游不问:“红的吧,比较喜庆。” 容逍一脸嫌弃,让他赶紧滚到一边。 ? 好在无聊养病的日子也没持续几天,三天后,闻晏已经能跑能跳了,医师们多方会诊,确认这位小少爷现在健康且活泼,甚至能参加一场马拉松。 而因为闻晏身体情况而延期的羽神庆典,也终于可以拉开了帷幕。 第31章 情浓之时 今年的城主选举,依旧是原城主青子玄连任,他在职的这些年不说大功,却也无错,又跟其他族长关系还行,所以也没什么人反对。 只是往常的羽神庆典,都是两百年间最热闹的时候,今年朱厌一族却因为犯罪而除名,根本没出现在羽神庆典上,参与人数一下子就少了四分之一。连朱厌先祖的骸骨都被容逍给毁了,祭台上古铜色的骨架只剩下三具。 其他三族虽然跟朱厌感情也没多深,但看见那祭台上空荡荡的一角却也心惊,脸上的笑就多了点强颜欢笑的意思,也没什么心思欣赏眼前的歌舞与祈祷仪式了。 这羽神庆典头一回过得如此冷清,连安排好的流程都减化了许多。 闻晏跟容逍一起坐在高位上,没多久就觉得无聊了。 今天是庆典,他作为容逍的未婚夫,也称得上贵客,一早就被拖起来梳洗换装,是特制的庆典礼服,穿上以后倒也确实好看,华贵的朱红色很衬他,金线绣的芍药栩栩如生,只是太年轻一些,所以总有分稚气。 他能感觉到今天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确实多,毕竟朱厌一族是因为绑架他而入罪的,容逍也是因为他才大动肝火的。 闻晏寻思着,虽然他才是受害者,但在影山居民眼中,他这个妖妃的名号估计得坐实了。 “你觉得无聊了吗?” 容逍大概是注意到他在发呆,侧过头轻声问他。 “还行,”闻晏实话实说,“主要是坐着没事干。” “还有一会儿就结束了,不止是你,在场大部分妖怪都想早点回去,”容逍勾了勾嘴角,“他们应该很不想看见我。” 闻晏琢磨了两秒,才明白了容逍的意思。 不过容逍说得没错,相比起往常狂欢到深夜,今年走完流程,城主就迫不及待宣布庆典结束了,看上去比谁都想回家。 庆典的最后,是由鸾鸟一族给在座的诸位送上影山特有的灵酒,这灵酒说来也算是珍贵,自从上一次羽神庆典就开始准备,别处是喝不到的。 闻晏自然也有。 灵酒装在玉色的小杯子里,颜色清亮,闻不到酒味,反而有一股清甜的果香,闻晏试探地喝了一口,发现真的不像酒,反而像甜蜜的糖水,就放心大胆地全喝了。 容逍一开始也没在意,影山的灵酒对于人类也没有坏处,但是直到空酒杯被人收走,闻晏跟他说这酒还挺好喝的时候,容逍才猛然回忆起了这酒的副作用。 这副作用对妖来说没什么,对人类却很难化解。 他顿时皱起了眉,看向闻晏,却发现闻晏好端端的,神志清醒,脸也不红,什么影响都没有。 “怎么了?我脸上沾到东西了吗?”闻晏注意到他的视线,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颊。 “没什么。” 容逍没有多说,既然闻晏没事,也许是因为他体质特殊,灵酒没能起效。 期待已久的庆典草草结束,天刚黑,闻晏就跟着容逍回了城主府,游不问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就回去。 闻晏发现自己也有点想家了,出来了这么几天,虽然见到不少有意思的东西,却过得惊心动魄的,还不如在家舒坦。 他既想回去见见爸妈,也想回到容逍的那个总是开满花草的庭院里。 细想下来,他住到容逍家里也不过几个月,却已经有了归属感,他喜欢容逍的庭院,一年四季都草木繁盛,也喜欢落地窗旁边的那几个沙发,容逍会在那儿看书,他趴在旁边写作业,而游不问在厨房里烤蛋糕。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香,阳光从落地窗里泼洒进来,满室灿烂,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却让人觉得静谧而幸福。 他洗完澡就也去收拾买的礼物特产了,按照要送的人,分门别类的放好。 而等他再转过身来,就看见容逍坐在床上冲他招手,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容逍拉到膝上坐好,他刚洗好的头发还没擦干,一滴水从发梢落下来,滴在了容逍的睡衣上。 “头发也不知道擦,湿漉漉得就准备睡觉么。”容逍训他,却没什么力度,拿着软毛巾给闻晏擦了擦,就用妖力帮闻晏把头发烘干了。 他的妖力此前都是对付敌人的,摧枯拉朽般霸道,头一回这样精细地操控,就是为了怀里这个人类小祖宗。 闻晏却很不解风情,简直像个钢铁直男,他摸了摸自己干燥的头发,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你们妖怪可真省电啊。” 容逍冷哼一声,差点没推他下去,不过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他反手掏出个东西,扔在了闻晏怀里。 是个巴掌大的木盒子,上好的紫檀木,盒子上雕着精美的镂空花纹。 “这什么呀,”闻晏拿起来,在手里晃了晃,“给我的吗?” “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容逍反问他。 闻晏立刻喜滋滋地打开了,幻想了一秒里面该不会是求婚戒指吧,那多不好意思啊,他就不客气地收了吧…… 可惜,打开一看,里面不是戒指,而是一个银白色的镯子。 容逍把这镯子拿了起来,抓住闻晏的手腕,替他带了上去,他跟闻晏解释,“之前给你的那个琉璃珠子没了,我就重新做了一个,这个镯子你带着不会有感觉,所以也不需要拿下来。如果再遇到危险,它能帮你挡上片刻,足以支撑到我来。” 闻晏听明白了。 这是特意给他设计的,之前那个珠子只有报警的作用,现在是报警防身两不误。 闻晏抬起手腕看了看,这个镯子确实像容逍说得那样,带上去几乎没感觉,通体银白的一个开口镯子,两端镶嵌着打磨圆润的蓝宝石,盈盈生辉。 “喜欢吗?”容逍淡淡问他,像是随口一提。 闻晏立刻捧场,“喜欢。” 他转过身看着容逍,像小猫一样在容逍肩头蹭了蹭,他坐在容逍怀里,晃着小腿,撒娇撒得十分熟练。 容逍也没赶他下去,就这样抱着他坐了好一会儿。 两个人心知肚明此时的氛围有多暧昧,却谁也没戳破,只有窗外嘈嘈切切的秋日虫鸣,高高低低地响着。 深夜里 闻晏今天入睡得很快,大概是想到明天就能回去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容逍却睡不太着,在床边留了一盏灯,幽幽地照着他手里的古籍,这古籍是他前阵子找到的,记载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珍奇异宝,睡前看一看,也算解闷。 但是过了没有一会儿,他却听见旁边传来难受的闷哼声,说是痛苦也不太对,夹杂着一丝低吟,像是难受得很,却又透着欢愉。 容逍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他把被子掀开,只见闻晏身上的睡衣已经被他自己蹭开了大半,雪白的皮肤暴露在外,泛着一层浅浅的红,脸上也一片的潮红,额头上满是细汗,难受地咬着嘴唇。 容逍一看便知道坏了,是晚上的那杯灵酒惹得祸。 这灵酒里用了许多的药材,有一定的助兴效果,对于妖怪来说微乎其微,几乎感觉不到,可是对于闻晏这样年少的人类,却是大为刺激。 他看闻晏晚上都没事,还以为是没有起效,没想到是延迟了反应而已。 而闻晏此刻也终于被热得醒了过来。 他的大脑乱得一片浆糊,眼前也朦朦胧胧,却还能认出眼前是容逍。 他下意识抓住了容逍的袖子,开口叫他,“容逍……” 声音里带着要人命的泣音,细雨一样勾人而缠绵,蛛丝网般缠绕上容逍。 “我难受……”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巴巴地看着容逍求助。 容逍的心乱成一团。 他俯身看着闻晏,闻晏也看着他,醉意朦胧的一双眼睛,含着一点泪光。 屋子里过于安静,以至于闻晏的闷哼与低泣格外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容逍的手攥紧了,他平复了几秒,才拉开了闻晏拽着他袖子的手,尽量平静地说道,“你等一下,我喊医师过来。” 闻晏却不肯。 他听见容逍要离开就不干了,手一抬就搂上了容逍的脖子。 “我不……你不走。”他也说不上自己是在干嘛,只知道不让容逍走,小狗一样在容逍身上乱蹭,还抬头去亲容逍。 他的吻毫无章法,只会在容逍嘴唇上乱蹭乱舔,吻得容逍淡色的嘴唇都红了起来。 这个吻青涩得不像话,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却成功地点燃了容逍心里的火。 他的心像是变成了一片荒野,仅仅是一粒火种,就燃起了铺天盖地的火。 “闻晏!”他略微警告地喊了闻晏一声,要是别的妖怪听到他话里的严厉,大概早就吓得溜了。 闻晏却不管,他难受得快哭了。 他只知道这是容逍,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妖怪,他现在难受,而容逍就是他的药,清凉温柔,只要靠着容逍就能得到片刻的缓解。 他还在笨拙地吻着容逍…… “容逍。”他讨好地叫着容逍的名字,声音含含糊糊的。 容逍呼出一口气。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屋子里面一片昏暗,屋外反而明亮,窗户上映出枫叶的倒影。 这天地一片寂静无声,整个偌大的城主府都在安睡,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离得很远,水雾一样消散了。 只有他怀中的闻晏是真实的,温热的,鲜活的。 他垂下了眼睛,反客为主地抱住了闻晏。 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闻晏还这么小,灵骨也没有成熟,连身体都是清瘦的模样,根本承受不住任何过分的欢愉。 但是没关系。 他有很多方法让闻晏得到解放。 他吻了闻晏一会儿,手指灵巧地解开了闻晏衣上的腰带,清静素雅的青灰色睡袍落在了地上。 ……… 第32章 投降 闻晏到底年纪小,经不住刺激,没有一会儿就缴械投降了。 容逍站起身,去浴室里漱了口。 他神色淡淡,好像刚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留下闻晏在床上却快疯了。 释放过后,闻晏刚刚失踪的智商也回来了,药效一解除,他就恢复了神志。 他清晰地回忆起自己是怎样缠着容逍,容逍又是怎样埋下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场景光是回想,纯情小男孩儿都受不住,抱着被子满床打滚。 你们妖怪都这么会玩的吗?! 能不能跟我们人类一样纯洁点!! 闻晏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脸红得能煮熟鸡蛋。 而容逍却若无其事地回来了,坐在床边看着他,冷静地问道,“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闻晏盯着他性感的薄唇,整个人都要灵魂出窍了,他现在哪儿都舒服,除了快燥到爆炸,哪儿都挺好。 他挣扎着从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闷声闷气地问容逍,“你刚刚……干嘛啊,你不嫌……脏吗?”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支支吾吾地掩饰着。 容逍却冷静地倒打一耙,“不是你不准我走的么,我要去找医师,你拉着我不让。” “那你也不能………”闻晏憋得慌又躁得慌,慌慌张张地小声抗议,“你就不能,就不能用手么!” 容逍瞥他,不怎么高兴地问,“听你的意思你还觉得自己吃亏了?” 闻晏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敢,万万不敢。 分明是容逍吃了大亏了。 而容逍问完这句,屋子里就陡然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像是此时才察觉出了尴尬,一个坐在床边,一个缩在被子里,谁也没有说话。 容逍回忆起刚才,也觉得自己失心疯了。 他这样的身份,又是这样不好相处的脾气,却偏偏为了闻晏这样一个弱小的人类,昏头的事情干了一桩又一桩。 变得都不像他了。 容逍自嘲地想,他也许是真的年纪太大了,所以做事情也不顾后果了。 而闻晏也在度过了最开始的羞躁后,逐渐回过味来了。 他从被子里又探出头来,看着容逍。 他又想起自己前两天在树下和容逍告白,满腔热忱,容逍的眼神却让他看不懂,也没有给他回应,这让他难过许久,连那种奋不顾身的勇气都被扑灭了不少。 可是现在……他消失的勇气又回来了。 还膨胀了。 他从被窝里又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容逍的袖子,轻轻摇了一摇。 “干什么?”容逍问他。 闻晏忍不住笑了一下,脸还红着,神情却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他语气里带了点得意,轻声问,“容逍,你是不是也特喜欢我,但是不好意思说啊。” 他的声音很轻,在这寂静的秋夜,却宛如一道惊雷。 容逍眼神微动。 但闻晏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别忙着否认,也别想躲开,”闻晏揪着容逍的袖子,跟他一一清点罪证,“你看,你来救我,救了我还亲我,虽说是我要求的,但是我没让你伸舌头吧。晚上你还送我镯子,这算什么,算定情信物吧。还有,还有就刚刚……你都帮我那什么,就你心里清楚,你乐于助人也不会到这份上吧……” 闻晏一个个跟容逍清算,越说越理直气壮,目光灼灼地看着容逍。 他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容逍还没说什么,他已经心里为自己和容逍的感情盖了戳。 “你别想再赖账,我可以体谅你不好意思,但你要再躲开,我就真搬走了。” 他拿住了容逍的软肋了。 他认定了容逍喜欢他,容逍说什么也没用了,他知道容逍心里有他,所以他现在反而成了占据上风的那个,洋洋得意地亮出底牌。 容逍却不接话。 他静静地看着闻晏,心里说不好是无奈还是自嘲。 他果真是不如从前了,心硬不起来了,叫一个人类的幼崽拿住把柄威胁。 他刚刚确实是冲动了,把这样一个天大的罪证,亲手送到闻晏手里的。 闻晏说得没错,要不是喜欢,他怎么肯屈尊降贵做那样的事。 可他还是,迟迟没有开口,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他伸手碰了碰闻晏的眼睛,手指轻轻划过闻晏的眉梢。 他眼看着闻晏的眼皮越来越重,撑不住地要睡了。 这次不是他暗中出手,而是灵酒的药力释放后,闻晏会进入一种放空的状态。 “你别不说话……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闻晏睡着前还在对他审问。 可是下一秒,就扛不住睡意,一头栽了过去。 容逍把闻晏抱起来,盖好了被子,但他却没重新坐会床上,而是拉开门,坐在了屋檐下。 外头的夜色很安静,天地一片寂寂,连虫鸣声都淡了,零星的几声响在草丛中。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最开始还是蒙蒙的细雨,而没有多久,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而就在这雨中,有滴滴答答的血从地板上渗下来,是从容逍身上流下来的,滴入泥土中,又被雨水冲刷而去。 起初还只有一线,但很快血色就加重了,聚成了一小洼血水。 容逍看都没看自己的伤处一眼。 他前几天就知道自己的旧伤会发作,从朱厌族手上救下闻晏的时候,他出手极重。而医师早就告诉过他,过多地使用妖力会加重他的伤势。 如今这伤终于掩盖不住了,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把他素色的外袍都染成了血红色。 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场秋雨。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闻晏的那天。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和谁生闷气。 那是夏天,闻晏穿着清爽的白衬衫,侧脸干净清秀,听见脚步声就转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前还在生气的眼神陡然间变成了震惊,随即像星辰一样亮起来。 后来闻晏问他,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有没有心动。 他说没有,其实是谎话。 他第一次见闻晏,心跳就莫名加快了,还有点轻微的疼痛,一闪而逝。 容逍闭上了眼睛,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感觉到无力。 他不得不承认,他分明已经喜欢上了那个正在屋子里安睡的人类。 这是他第一次明白何为心动,却来得如此不合时宜。 容逍低头看着自己腰腹狰狞的伤,那伤口血腥而恐怖,看一眼都让人犯恶心。 闻晏只是个人类 ,所以至今都不明白这个伤意味着什么。 这是他三千年前的大乱里,被地脉的岩浆所伤,跟寻常的伤势完全不能比。 这么多年了,这伤口一直不曾恢复,能拖到现在,已经是侥幸。 而上次医师来给他检查,已经不得不向他宣告,如果再得不到治疗,也许他的寿命只剩下不到十年……… ? 容逍不知道自己在院子里坐了多久,那伤口的血他就这样任其流淌。庭院中的血腥味道越来越浓了,即使是雨水都掩盖不住了。 终于成功地把在隔壁院子住着的游不问给招过来了。 游不问从庭院的墙上翻身而下,一眼就看见屋檐下的容逍,不由皱起了眉头。 “我就说为什么闻到一股血腥气,还以为有妖怪偷袭,没想到是你不要命了。” 游不问在容逍面前站定,他看出了容逍这伤势非同小可,还好他身上一直给容逍带着药,立刻半跪下来帮容逍处理伤势。 他把药敷在容逍的伤口上,又干脆利落地从口袋里拿出药塞给容逍,嘴上却不饶人,“请您自己动手,我可不会像小少爷那样体恤您。” 容逍无可无不可地吃了药,神色倦怠。 游不问越是处理伤口就越是心惊,他有心想说容逍两句,大半夜不睡在这儿看雨,还不吃药,您这不是精神病是什么。 但是抬头看见容逍那张厌世的脸,他又把满肚子的话咽了下去。 算了,这老妖怪本来就不是很想活。 他叹了口气说道:“您这伤也真是要命,还好有闻小少爷,等他十八岁就好了。” 他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替闻晏说话,“我就看不懂您,小少爷跟您天造地设一对,你有病他有药的,您也不是不在乎他,非拖着干嘛。我知道您觉得自己活够了,可是你不想跟闻小少爷在一起多几年吗?” 他从知道有闻晏这个人起,就迫不及待希望容逍赶紧把人娶回来,何况闻晏还这样讨人喜欢。 容逍听见游不问最后一句话,极其嘲讽地笑了一声。 所有妖怪都等着他娶闻晏,哪怕是不喜欢他娶一个人类的,也考虑到他的身份地位,不得不盼着闻晏早点十八岁。 唯独他,不想。 他低头反问游不问,“你刚刚说,等闻晏十八岁就好了,你真的是这么觉得的吗?” 游不问迟疑地点了点头,他敏锐地感觉到容逍情绪不对。 容逍又笑了,眼神冰冷,“齐崆就是这样骗你的么,他没有告诉你,闻晏给我治了伤以后,自己会怎样么?” “什么意思……” 游不问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容逍与游不问对视。 庭院中的雨铺天盖地,雨声已经称得上嘈杂,而在这嘈杂的雨声里,容逍的声音却清晰有力。 “闻晏嫁给我,就是通过交合把灵力渡给我。可这不是双修,而是把他当成炉鼎,是我单方面抽取他的灵力,等他的灵力都被我取走了……” 容逍闭了闭眼,在这秋日里,终于感觉到了一阵冰凉。 他活了上万年了,终于有了想要爱护想要相守的人,他此前从不珍惜自己这条命,活了这么久他早就厌烦了,根本不想在世间苟存。 可上天偏偏要给他一个闻晏。 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愿望。 再把他打入死地。 他停顿了片刻,才有力气说出第二句,说出闻晏的结局—— “等他的灵力被我掏空了,他就是死路一条。好一点就是身消命殒,坏一点,则是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天地。” 容逍话音刚落的时候,天空里突然闪过一道雷声,划破了长夜的宁静。 容逍的伤口已经止血了,可是庭院里的血腥气却还挥之不去。空气已经被雨水完全浸润了,凉得透骨。 游不问听完,已经呆住了,半跪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他确实不知道灵骨给别人疗伤以后,会有这样的结果。 而在雨声中,他又听见容逍问他。 “游不问,哪怕是这样,你也想我娶闻晏为妻吗?” 游不问说不出话。 透过容逍门后的纸门,他能隐约看见门内的陈设。 而在床上,闻晏无知无觉地睡着。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这个稚嫩的人类一无所知。 “我有的时候会想,如果我没让闻晏住进来就好了,”容逍说着后悔,语气里却没什么可惜的成分,“如果没有让他住进来,也许我也就不会爱上他了。” 他终于承认了对闻晏的喜欢,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 他到底输给了闻晏。 第33章 告白 这清冷的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容逍就也一夜没睡,游不问被他赶回去了,失了魂一样站在他面前 仿佛他明天就要死了一样,看着都嫌烦。 而他在庭院湿润的空气中待到半夜,才又回了房间里。 闻晏还乖乖巧巧地睡着,屋子里比外面温暖,他脸颊都是粉的,嘴唇也是红润的。 容逍一看见他,就觉得心软了半分。 手指温柔地摩挲着闻晏的眉眼与嘴唇。 以前他并不明白什么算爱情。 他活得久了,见得也多了,世间多得是痴男怨女为了爱与恨寻死觅活。 可他非但没觉得动容,只觉得吵闹。 但如今他却领略到了。 因为他光是看着闻晏睡觉的样子,居然也能觉得满足。若有人要在此刻把闻晏从他怀里夺走,他会不惜一切去诛杀对方,就像对待朱厌那样,残暴而严酷。 容逍坐在床边看了闻晏半晌,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如此棘手。 他不知道该拿闻晏怎么办。 他这一生一次的心动,来得太迟了,来得如此不合时宜,他已经连陪闻晏走过这一辈子的时间都不剩了。 如果他真的为闻晏好,他应该现在就把闻晏送走,长痛不如短痛,人类总是健忘的,十七八岁爱过一个人,炽热得像太阳,却也快得像一阵风,也许不用几年就忘得一干二净。 闻晏还这样年轻,又这样漂亮讨喜,他有的是机会遇见那些仰慕他的优秀年轻人,那些人也会很爱他,会陪他终身。 但一想到那个情景,想到闻晏会牵起别人的手,容逍的心中便情不自禁地升起一股暴虐的情绪。 他远没有自己想的这么强大,他也有软肋,也有不可割舍的情愫。 全寄托在闻晏身上。 容逍低下头,在闻晏唇上落下一个吻。 刚刚替闻晏疏解的时候,他的吻炽热而强势,甚至不允许闻晏稍作抵抗。 可现在这个吻,发生在无人知晓的深夜,却变得温柔缱绻,像碎落在湖中的月光。 他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他舍不得把闻晏送走。 ? 闻晏一觉睡到了早上,一夜好眠。 外面虽然已经雨停了,但是天色还是阴阴的,门窗也都关着,屋子里一片昏暗。 闻晏眨巴了许久眼睛,一时间分不清现在是几点,拿过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快十点了。 而容逍不在房间里。 他旁边的床位平整得像是没有人睡过,冰冷的。 闻晏懵逼地坐起来,大脑还是迟钝的,花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忆起他昨天跟容逍都做了点什么,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心跳都跟着快了几分。 但他很快又冷静了。 因为这屋子里实在是安静太过,羽神庆典已经结束了,封魔印也处理完了,容逍根本没有事情需要处理,那他为什么不在房间呢? 闻晏左右环顾,疑神疑鬼,心想容逍那王八蛋该不会又吃了就跑吧? 他正在纠结,还有点生气,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正是刚刚被他骂王八蛋的那位。 容逍走过去,把房间的窗帘都拉开了,外头的光亮涌进来,驱散了房间内的黯淡。 然后他在闻晏旁边坐下。 闻晏刚才还气呼呼在心里数落容逍,现在人坐面前了,他却说不出话。 因为容逍看着十分严肃,眉眼冷静得甚至有点冷淡,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宣布什么严肃的国家大事。 闻晏顿时心如擂鼓,刚才准备跟容逍好好算账的气势也呲溜一下漏光了,心里忍不住往坏的方面猜测,总不会是容逍一夜过后真的又不当人了,要跟他划清界限吧。 闻晏抓着被子,问道,“你看着我干嘛呀……你刚刚,去哪儿了?一早上不见人影。” 这话纯属弄虚作假,明明他醒来还不到十分钟。 容逍毫不客气地戳穿他,“我半小时前刚进来一次,你没醒。” 闻晏扁扁嘴,不接他的话,又问,“你是去吃早饭了吗?” 容逍摇了摇头,“不是,我去拿东西了。” 他摊开手掌,露出了掌心的一个莹白色的种子,一头圆润,一头略尖,指甲盖大小。 闻晏认得,这是羽神庆典游行时候的那种种子。 “你拿这个干嘛呀?”他奇怪地问。 容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记得你当时跟我许了什么愿望吗?”容逍问他。 闻晏当然记得。 在那棵树下,游行的队伍刚刚经过,丝竹声悠扬婉转,千万片枝叶把他们两个的身影藏起来,天边炸开一朵烟火。 而他对容逍许愿—— “我要我喜欢的那个妖怪,也能喜欢我。” 闻晏看着容逍,着魔一般地又轻声说了一遍。 在这个安静的室内,外头阳光已经从云后初露,他衣冠不整地坐在床上,头发还乱得像鸟窝,而容逍衣冠楚楚地坐在他对面,端庄得像随时能参加晚宴。 而在他话音刚落的刹那。 容逍手上那颗莹白的种子,在短短的一瞬间,发芽,开花了。 花朵也是白色的,花心却一抹朱红,花瓣柔软,绿色的枝干纤细而轻巧。 容逍把这朵花放在了闻晏手中。 在影山的风俗里,羽神的种子开花了,便代表祈求者的愿望可以实现。 容逍凑过来,轻轻地吻住了闻晏的嘴唇。 “你的愿望实现了。”他说道。 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闻晏的唇珠,翠绿色的眼睛中倒映出闻晏呆若木鸡的倒影。 “闻晏,在我活着的岁月里,我都属于你。” 第34章 秀恩爱 闻晏想象过无数次容逍跟他告白的场景,也不需要多浪漫,哪怕是在一个寻常的傍晚,坐在庭院里乘凉的时候问他一句愿不愿意也行,他一定毫不犹豫就会点头。 但他的想象里,绝对没有像现在这样,他顶着个鸟窝头,穿着睡衣脸也没洗。 以至于他虽然心跳快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却还是没敢轻举妄动,甚至疑心自己还没有醒,这只是他又一个春秋大梦。 闻晏不信邪,偷偷地揪了自己脸颊一把,用了点儿狠劲,疼得差点哭出来。 容逍眼看着他自己掐自己,挑眉问:“你在干嘛?” 这可跟他预想中闻晏的反应不太一样。 闻晏捂着脸,虚弱地回道:“我以为我做梦呢……” 结果是真疼。 但既然不是梦,容逍放在他手里的那朵花也是真实存在的,也就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面前这个妖怪,刚刚亲口对他告白了,把自己归他所有。 闻晏一个激灵,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了,“你怎么,突然就……你,你不是前两天还想赖账么?” 昨天晚上他逼问容逍的时候,容逍还躲躲闪闪不肯直面,怎么一觉醒来,世界都跟着变样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外星人攻打地球了吗! 容逍伸出手,摩挲着闻晏柔软的嘴唇,充满暗示地提醒他昨晚这张床上都发生过什么。 “你昨天都威胁上我了,说我再不承认我对你的喜欢,你就要搬出去了,”容逍说得似真似假,轻描淡写,“我想了一晚,发现我只能受你威胁,所以来跟你表白了。” 闻晏明白了,这是跟他投降了。 他没忍住笑出来,小酒窝若隐若现,甜呼呼的。 他信了容逍的话。 他就说嘛,容逍早就喜欢他,只是老妖怪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一下猛药就逼出来了。 他一拍大腿,还挺后悔的,“我要早知道这招这么管用,上个月我就搬回家去!” 不过现在也不算迟。 闻晏端详着他男朋友美貌无敌的脸,心里十分得意,他才十八岁,年轻得很,有的是大把年华和容逍相处。 这回容逍可不能赖账了,他是容逍亲口承认了的心上人,这未婚夫的名头终于不再是妖管局硬按上去的,而是名正言顺了。 但他还要挑一挑容逍的刺,很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问道:“咱俩现在这关系,你告白就算求婚了吧?” 容逍不知道他要干嘛,但是一思索,觉得闻晏说得有道理。 “算是。” 闻晏抬起小下巴,更傲娇了,“那人家求婚都拿戒指的,你怎么就拿个花忽悠我?我的钻戒呢?” 他就是故意跟容逍撒个娇的。 但是他千算万算,忘了对面不是个普通人类,而是妖界战斗力第一的大佬。 容逍一听,觉得这很好解决。 “你喜欢什么款式?” 他一边问一边打了个响指,床上就叮叮当当地落满了一堆钻戒,什么款式都有,钻石全都是一克拉以上,亮得耀眼。 他还贴心道:“你想换着戴也行。” 闻晏:“………” 他看着铺满被子的戒指,沉默不语。 大意了,他这新上任的男朋友完全不能用常理推断。 闻晏一言难尽地瞅了瞅容逍,总怀疑他是个直男,怎么一点情趣也没有。 不过他还是很给面子地挑了一个白金嵌三颗横钻的,就当戴着玩了。 ? 虽然闻晏作为人间的富二代,也不是很稀罕钻石,但他还是强行去管家面前秀了一波。 伸在游不问鼻子底下晃了好几个来回,恨不得拿个放大镜让他细瞧,主要是现在也没第二个人给他炫耀了。 此时他们已经坐在了开往回家路上的列车上,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贵宾车厢,靠窗的玻璃瓶里放着开得正艳的玫瑰,桌子上还有妖族特制的巧克力。 闻晏剥了两颗扔进嘴里,兴致高昂地跟管家强行输出自己被告白求婚的经过。 当然,是省去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的。 闻晏满脸掩盖不住的喜悦,却还虚伪地埋怨容逍不解风情,“你评评理,哪有人在起床时候告白的,戒指还是批发的,这也就是我比较好说话,换个人早跟他掰了。” 容逍在旁边看他一眼,没有拆穿他。 游不问默默地听着,顺手给闻晏和容逍磨咖啡,他是个优秀的听众,不怎么说话,却又会适时地捧场。 对于容逍跟闻晏在一起这件事,他似乎没太大惊讶。 他把咖啡倒进温热的白瓷杯子里,说道:“我之前就说过,你对先生是特别的,我还没见过他对别人这么纵容。” 闻晏对他比了个拇指,夸赞他,“好眼光。” 游不问笑笑,收下了这个评价,但他在把咖啡递给闻晏的时候,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闻晏说道:“小少爷,我刚想起来我在餐厅那里订了蛋糕忘记拿了,你能去帮我拿一下吗?” 他说得太过自然,闻晏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哦,行。” 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但他一直走到走廊里,才隐约回过神,奇怪了,平时这些事情游不问绝对是自己去,或者让服务员送来才是。 而在闻晏走出车厢以后,游不问把另一杯清苦的咖啡递到了容逍面前。 容逍低头喝了一口,夸了句咖啡不错,然后扫了他一眼,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游不问一时没说话,眼神复杂地看着容逍,觉得自己是越来越读不懂自家先生了。 昨天晚上容逍才告诉他,如果自己和闻晏结婚,闻晏就会身死魂消。 他一晚上没睡好,辗转反侧,总觉得容逍是要把闻晏送走,自己独自赴死的意思,可转眼到了今天早上,闻晏居然已经高高兴兴来跟他秀恩爱了,说他们在一起了。 游不问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先生,你是……准备跟闻晏结婚吗?” “如果我说是,你想阻止我吗?”容逍反问。 游不问说不出话。 他不知道。 他不希望容逍死去,这是他侍奉的主人,是他效忠的君王,但闻晏呢…… 闻晏又做错了什么,仅仅是因为喜欢容逍就要甘愿赴死吗? 容逍又喝了一口咖啡,这咖啡的苦味在个舌尖久久不散。他估摸着闻晏要回来了,也不打算跟游不问兜圈子了。 他说道:“我以前没打算治疗,是因为这人间我已经看腻了,不想多留了。但是现在有了闻晏,我也开始贪生怕死了。所以我会配合医师,妖界灵力充沛的天材地宝不止一种,有几个最近已经到了成熟期,医师说对我的伤势也许会有效。” 也许…… “那万一无效呢?”游不问一点没被忽悠过去。 妖界的珍奇药草,早就不知道给容逍用了多少,要是这么容易他们也不会束手无策了。 容逍沉默了一瞬,随即又淡淡道:“如果无效,那我作为一个将死的妖怪,手上又血债累累,能在生命最后跟爱的人相守几个月,也算有幸。” 游不问敏锐地意识到,容逍说得是几个月,而不是几年。 离闻晏十八岁的生日,只有不到四个月了。 但他没来得及再问什么,两个妖怪过分灵敏的耳力已经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 容逍警告地看了游不问一眼。 游不问只能又把满肚子的话咽回去。 闻晏推开了车厢门,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玻璃罩子里都是可口精致的点心,他路上已经偷吃了一块,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油。 他全然不知道这车厢内刚刚发生了什么,高兴地跑到容逍身边,要塞给他一块可可味的小方蛋糕。 容逍不情不愿地吃了下去,拿印着玫瑰的白色手帕给他擦嘴角的奶油。 窗外正是日落十分,金红色的太阳即将沉没入地平线,暖黄色从车窗中透出来,涂抹了人满身。 闻晏跟容逍靠在一块儿,两个人都是出色的样貌,漂亮得像一幅画。 而游不问注视着他们,擦拭着杯盘上的一点咖啡渍。 他想,要是时间在此停驻就好了。 第35章 不许轻浮 列车在深夜里抵达了终点,抬头能看见满天星斗,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他们还是从那间玫瑰酒吧里出来,深夜了,酒吧里头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妖怪,有几个还拖着长长的尾巴,倒像是真的在营业。 而等回了家,庭院和宅子都还是他们离开前的模样,庭院中花木葳蕤,游鱼在池子里甩着尾巴,空气里隐隐飘着一股幽香。 等进了门,也不需要他们动手,屋子里的灯就自己亮起来,驱散开周围的一片黑暗。 闻晏往沙发上一趟,叹了口气,由衷地觉得还是家里舒服。影山的城主府虽然住的也不错,但到底是妖怪的地盘,妖多眼杂。 游不问帮他把行李一一拿进来,而容逍走到他身边拉他起来,催他:“先去洗澡。” “我不,我再躺一会儿。”闻晏往下使力,试图把自己黏在沙发上。 然而没用,再来十个他也不是容逍的对手,容逍轻轻松松把他拎到了二楼,塞进了浴室里。 闻晏洗完澡出来,旅途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了,但他忘记拿睡衣了,只能披着个大浴巾踮着脚出来。 他打开衣橱,越过前面的各种纯棉睡衣,他一眼就看见了被自己打入冷宫的那一排“性感睡衣”。 自从那次拙劣的勾引失败后,他就再没有穿着这些去容逍面前晃过了。 但是现在么………… 衣服买了不能浪费×2 闻晏一脸正直地看着衣柜,二话不说就从里头拿了件露背细绳的孔雀蓝睡衣。 十分钟后,容逍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容逍正在看妖管局传来的资料,听到敲门声便知道是闻晏,他一打开门,就望见闻晏抱着个小枕头站在外面,下巴搁在枕头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容逍顿感不妙,问道:“你这是要干嘛?” 闻晏满是无辜地冲容逍笑了一下。 “我要跟你睡。” 容逍抬起了一边眉毛。 但闻晏一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立马说出早就想好的借口:“我一闭眼就想起朱厌绑架我的时候,我害怕,而且我都跟你住习惯了。” 他这纯属胡说八道,虽然被绑架不是个好事,但他强悍的神经根本没有留下半点心理阴影。 但他无师自通地知道要怎样戳容逍的软肋。 容逍果然神色动摇了,抓着门框上的手也放了下来。 闻晏心里那只小狐狸得意地晃着尾巴,再接再厉,“你到底让不让我进去啊,我想跟我未婚夫睡有什么不对?” 容逍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节节败退,默默地让开了路。 计划通~ 闻晏翘着小尾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十分膨胀,上万岁的老妖怪又怎么样,还不是载他手里了。 而他走进来以后,容逍才发现他身上那件孔雀蓝睡衣的背后别有构思,整个背部都是镂空的,一直延伸到腰际,只靠两根细细的丝带吊着,露出清瘦的蝴蝶骨和修长柔白的双腿。 闻晏把自带的小枕头在床上放好,自觉地缩进被子里,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眼睛亮晶晶地冲容逍招手:“你也快来睡啊。” 容逍认真考虑了一秒打地铺的可能性。 但最终他还是走了过去,他刚一上床闻晏就准备往他身边靠,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闻晏:“嗯?” 容逍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你想跟我睡也可以,但要约法三章。” 闻晏更迷惑了。 容逍认真严肃道:“一:不能动手动脚。二:不许把睡衣蹭掉,最好也不要穿这种款式。三:我们各睡一边。” 容逍说完,就坚定地往旁边移了一个位置,这张床足够宽大,睡四个人都没问题,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渭泾分明,足以再塞下一个人。 “晚安。” 容逍盖上被子,躺了下去,非常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仿佛旁边不是他新出炉的小男朋友,而是封建婚姻下毫无感情的政治伴侣。 闻晏:“???” 他起先是迷茫,而后是震惊,最后简直出离愤怒! 他这么活色生香一个人睡在旁边,容逍居然给他当柳下惠! 岂有此理!!! 他一点儿都不管容逍刚刚定好的三章,一把就把容逍的被子给掀了,“不许睡,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容逍只觉得自己在闻晏面前愈发没有威严了。 他转头看着闻晏。 闻晏正生气呢,气鼓鼓地鼓着脸,眼神却亮亮的,看着还挺可爱。 容逍伸手把他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自己也坐了起来。 他问闻晏:“你自己说,你非要跟我住,还穿这个睡衣是什么意思?真的是因为害怕?” 闻晏噎住了。 还能为什么,垂涎容逍的肉体呗。 都两情相悦了,还不赶紧做点有情人的快乐事。 “你明知故问。”闻晏小声说道。 容逍无奈地笑了一下,“小色鬼。” 但很快他又变得严肃起来。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闻晏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容易冲动,但是你还太小了,即使我们是未婚伴侣,也不能有过于亲密的接触 ,这对你身体不好。何况你小小年纪能不能思想健康一点,不要总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说得义正言辞,理直气壮,活脱脱封建僵尸再世。 闻晏听得哑口无言。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容逍:“我已经十八了好不好,我身体哪儿都发育成熟了!怎么就对身体不好了?!” 容逍却冷静地戳穿他,“离十八还有三个月。这事情没商量,不许这么轻浮。” 闻晏简直气成河豚。 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轻浮呢?! 但容逍果然是个吐字如钉的妖怪,说到做到,就差把床劈成两半以示清白。 就为这事儿,闻晏第二天都还在神思恍惚,也不知道自己和容逍谁比较不正常。 还是说这就是老少恋注定的悲哀? 他想想也是,容逍这年纪摆在那儿,封建王朝都活得没他久,四舍五入他就是在跟一个上古文物谈恋爱。 但容逍给他口的时候,他可没瞅出一点羞涩来? 你们老妖怪就是这样双标的? 闻晏在厨房吃早饭,一边喝咖啡一边恍恍惚惚把内心的疑虑跟管家讲了。 “我昨天都躺他旁边了,他居然让我别对他动手动脚,”闻晏搅着咖啡,脸上依旧很懵逼,“到底是我不对还是他不对。你们妖怪有那么保守吗?我觉得他忽悠我。” 他本来以为游不问会支持自己。 毕竟从他搬进来以后,游不问一直是他和容逍的头号cp粉。 但万万没想到,游不问这次居然倒戈了。 “我认为先生说的很对,你们人类成长期短,所以对于很多事情都比较开放自由,但是妖怪在很多事情上还是崇尚含蓄内敛,”游不问也很理直气壮,“考虑到小少爷您还年轻,其实我建议您和先生还是分开睡。” 啪嗒。 闻晏手里的银汤匙落在了咖啡杯里,咖啡溅了他一手。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游不问,没想到游不问比容逍还狠。 你们妖界的规矩真的是奇奇怪怪,令人类头大。 他一口气吧咖啡喝了,又吃了片面包,决定不再在这个问题上找刺激。 “我去上学了。” 闻晏拎上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离开了这个和他毫无灵魂共鸣的伤心地。 第36章 儿媳妇 闻晏一个礼拜没来学校了,刚进教室就被他们班女生拖过去一顿揉搓,夸张地说他这小脸更瘦了,问他是去哪儿玩了,知道这个礼拜又有新作业了么。 闻晏当然不能说自己去妖界地盘了,含含糊糊说去国外了,又把买的小礼物拿出来分了一分,见者有份,好半坐回了位置上。 李筝给他占的座,看见他来,却没有热情地扑上来,而是挺严肃地上下扫他,还把他拉过来左看右看,像极了教导主任检查违禁物品。 “你干嘛呀?”闻晏懵逼道,“审犯人呢?” 李筝确定他安然无恙,才让他在座位上坐下,顺手给周围加了个隔音屏障,才开口质问:“你被绑架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闻晏一惊,他被绑架这事儿确实没和李筝说过,也没告诉他爸妈,倒不是刻意瞒着,纯粹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不过李筝都问他了,他也没否认:“是有这事,但不严重,容逍很快来救我了。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呀?” 李筝看他一眼,把手机掏出来,点开页面递给了闻晏,“你以为就人类有新闻网站吗?妖界的八卦周刊一样多的很。” 闻晏接过手机一看,只见标题赫然是“人类小娇妻突然被绑,容先生一怒为蓝颜!” 副标题则是——“揭秘朱厌一族的隐秘阴谋”。 充满了uc震惊部的味道。 闻晏:“……………” 果然,天下的狗仔,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写标题的惊悚程度都不相上下。 不过他仔细看了一下,这小报的内容其实也不是很准确,只有个大概,说他被绑了然后容逍去救人,朱厌一族的主犯则啷当入狱,案件只占了十分之一。剩下的十分之九都是在揣测他该是何等的花容月貌,才能把容逍迷得晕头转向。 那形容词,即使自恋如闻晏都看得不太好意思。 “你们妖界这狗仔胡编乱造是真强,还说朱厌是看上了我要横刀夺爱,”闻晏摸了摸手臂,觉得自己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胡说八道,朱厌族那是要我小命。” 李筝也不信这个报道,不靠谱得很。 但他揪着闻晏必须把事情交代清楚,绑架可不是小事情。 闻晏也不瞒他,轻描淡写把整件事情复述了一下,在受伤的那块儿略微艺术加工,说是皮肉伤。 但李筝还是听得一惊一乍的,脸色都有点发白,握着他的手殷切叮嘱:“你以后可得少出门,容先生眼皮子底下都能有这事。” 闻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但既然闻晏没出什么大事,好端端地回来了,李筝也就有心思八卦了。 他早就看见闻晏手上那个镯子了,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个强大的法器。 他拱了拱闻晏的胳膊,揶揄道:“你手上镯子谁送的?” 闻晏笑起来,扫他一眼:“容逍呗,还能是谁。” 他不等李筝问,又用手指勾起脖子上细细的银链子,一个白金镶钻戒指就从衣服里晃出来了。 “你猜这是谁送的?”他问。 李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虽然知道闻晏跟容逍亲了,但是这,这发展也太快了。 这可是戒指啊,求婚了??? 闻晏露了一下戒指就塞了进去,他掸了掸领口,淡定自若地说道:“做人太有魅力,没办法,容逍哭着喊着要我娶他。” 李筝无语:“你可要点脸吧……” 不过他还是啧啧称奇地看着闻晏。 他是真没想过,他兄弟这么快就把容逍给拿下了,堪称人类第九大奇迹。 他原先还偷偷想过,闻晏要是碰了南墙哭鼻子,他得怎么安慰。 谁能想到人类果然要有梦想,万一就实现了呢。 他想了想,又打开手机,点开妖界的八卦论坛,递给了闻晏:“你看见过这个帖子吗?我之前还以为是瞎说的。” 闻晏好奇地一看,却发现这个楼的名字叫——《容逍今天退婚了吗?》 楼里全是各路妖怪打卡,坚信容逍跟他的人类小夫人只是政治婚姻,早晚要掰,他们随时可能去捡漏。 闻晏:“………………………” “我呸!”他一撸袖子就准备上去跟他们对线,“咒谁离婚呢!” 李筝拦住他,“你别激动,你看最后一页。” 闻晏只得又放下袖子,耐心翻页。 最后一页,第1457楼: “楼里都散了吧,别打卡了,据最新消息,那位人类小夫人上位成功了,政治婚姻转人间真爱了。容大佬亲自盖的章。” 底下咔擦咔擦几张图,不同角度的,都只能看清楚容逍怀里抱着一个人,身形纤细,手腕清瘦,却看不清脸。但闻晏一眼就能瞧出那是自己。 这几个图出来以后,底下的楼纷纷在哀嚎表示不肯相信。哭得仿佛大型脱粉现场。 而闻晏则看得通体舒泰。 爽。 他把手机还给李筝,“虽然不知道这位无名英雄是谁,但我喜欢他。” 闻晏在学校上完了一天的课,又补完了上星期落的作业。 但他今天却没有回容逍那儿,而是回了自己家。 去影山待了一礼拜,生死场上也算走过一轮,他迫切需要回去跟爸妈撒个娇,享受一下家庭的关爱。 他之前忘了跟容逍说,坐在车上才想起来给容逍打个电话,这让某位容姓大佬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但他总不能拦着闻晏去看爸妈,只能迂回地问:“你回去几天?” 闻晏还真没想好,“要住几天吧,我也好一阵子没回去了,我爸妈肯定想我了。” 容逍翻过一页书,眉头深深皱起,但是大妖怪的面子还是让他不能脱口而出“我也会想你。” 只能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叮嘱道:“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说话间,闻晏已经到家了,他看见他爸妈都已经在门口等他 一颗心早就扑了过去,也顾不上容逍在说什么,随口敷衍了一句就挂了电话,冲他爸妈跑过去。 容逍的道别还没说完,手机里就一阵忙音。 容逍:“………”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挂电话。 闻晏拎着个小包下车,还没等走几步,乔珊和闻洛江就迎了上来,虽然也就半月没见,但总觉得想的紧。 “出去玩的高不高兴啊?”乔珊牵着闻晏的手回屋,餐厅里早就做好了饭,就等着闻晏回来。 闻晏一间屋子先喝了一盅桂花露。 乔珊和闻洛江没有妖界的消息途径,什么也不知道,他就挑着好玩的事情说,什么小鸾鸟啦,什么游行和集会啦,买的伴手礼也一一拿出来。 爸妈也就放心了,只觉得儿子是出门旅游,吃好喝好就回来了,一个劲地给闻晏夹菜。 闻晏吃饱喝足,撑得躺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乔珊弹了他一指头,笑他像个小猪仔。 但是看闻晏被养得珠圆玉润的,就知道最近过得不错,乔珊一边喝莲子羹一边随口问道:“你跟容先生处的还好吧,不能给人添麻烦啊。” 闻晏正躺着,闻言眼睛乌溜溜转了一下。 再看看他爸也坐在沙发上,一家人整整齐齐在客厅里。 闻晏高高兴兴地宣布:“爸,妈,跟你们宣布个好消息,你们这回真的要有儿媳妇啦!” 乔珊跟闻洛江同时虎躯一震。 作者有话说: 容逍:………? 第37章 半夜幽会 乔珊跟闻洛江一时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 “儿媳妇”三个字一下子让他们想岔了,没联想到容逍身上,只以为自己儿子情窦初开,喜欢上哪家的小姑娘了,但是再一想,闻晏早就出柜了,要喜欢也是喜欢小男孩。 这要是放在以前,以他俩这溺爱孩子的性格,闻晏喜欢谁都可以,他们绝对会开明地双手欢迎。 可现在…… 闻晏不管怎么说,跟容逍还有婚约在身。 他俩也挺纳闷的,闻晏前阵子还容逍长容逍短的,怎么出门一趟就移情别恋了? 但不等他俩开口询问,闻晏这个藏不住事儿的就乐滋滋地继续说道:“我跟容逍这回是真的好上了,就前两天,他跟我告白了,还求婚了。” 闻晏一想起这事儿,嘴角的酒窝就藏也藏不住,又道,“所以爸妈,你们也别惦记什么成年后要不要解除婚约了,我跟容逍这就算成了,订婚了。” 乔珊跟闻洛江这才听明白过来。 闻晏说得这“儿媳妇”,不是别人,正是他天天放在嘴上念叨的那位容先生。 但这比闻晏移情别恋了,还要还让他们惊讶。 倒不是埋汰自己家儿子,虽然在他们眼中闻晏千好万好,但说穿了,闻晏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哪怕长得好看,但到了容逍那个位子,身边难道会缺美人吗? 何况两个人年龄相差还这么大,怎么想怎么不登对。 “宝宝,你是不是做梦梦见的容先生告白?那可不能当真,”乔珊眼神复杂,还摸了摸闻晏的额头,“还是这两天你着凉了。” 闻晏不乐意了,“你们什么意思啊,不相信我?” 乔珊和闻洛江一起点头。 对,他们就是不相信。 闻晏无语,还有点崩溃。 但他抹了把脸,还是坚强地继续进行了解说。 手上的镯子亮出来,脖子上的戒指拿出来,还说起容逍这几天跟他多么的如胶似漆。 等他说的口干舌燥,他爸妈终于是相信了。 乔珊跟闻洛江神思恍惚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们倒是知道自家儿子讨人喜欢。 没想到也这么讨妖怪喜欢。 “那,那我们要做点什么表示吗?”乔珊难得有点紧张,她跟闻洛江虽然叱咤商场,但是天上掉下一个妖怪当儿媳妇这事情还是头一次,“我是不是现在就要开始准备彩礼?是不是还得包个红包?” 闻晏噗嗤一声就笑了。 他摆了摆手,想想那个情景觉得还有点意思。 “不用,我就是先跟你们说一声,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闻晏心里早规划好了,“婚礼的事情怎么也要等到我成年以后,但是马上快过年了,我想带他回来过春节。” 他还没跟容逍说这事,想来容逍不会拒绝的,他有这个自信。 反而是他爸妈得需要一段时间做心理预设。 “你们同意吗?”他又问。 乔珊跟闻洛江怎么会不同意。 乔珊弹了他一指头,“只要你们愿意来,我还能不要你进门吗?” 闻晏高兴了,说完这事儿,他就又摸去厨房拿冰冻的甜品了,一点没有心理负担,活脱脱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只留下他爸妈在客厅里互相瞅来瞅去。 乔珊跟闻洛江现在的心情也是难以言喻。 闻晏能和容逍在一起,从心底里来说,他们也是有点高兴的,这说明闻晏的这条小命,从此以后都有靠山护着了。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此显赫的一个大妖怪给闻晏当伴侣,他们心里又有一点不安。 因为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对上妖怪实在太无力了,若是长久恩爱还好,若是有朝一日分崩离析了,谁能给闻晏撑腰呢? 想了半晌,乔珊只觉得自己头发都要愁白几根。 还是闻洛江先想开了,拍拍她的手:“算了,好在是闻晏自己喜欢,自己愿意的。何况我们也受了人家容先生恩惠,对晏晏是好事。” 乔珊白他一眼。 这些她能不知道吗? “我也没别的意见,但这容先生虽说长得好看,年纪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乔珊还是有点失落,鸡蛋里挑骨头,“你说我们回头叫他什么好?他都一万多岁了,叫你岳父,你敢答应吗?” 虽然闻晏介绍容逍是儿媳妇,但是乔女士火眼金睛,半个字也不信。 闻洛江摸了摸头,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他果然和闻晏是亲生父子,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年纪大懂得疼人嘛,妖怪的年龄,不作数的。” 乔珊彻底无语,心想与其跟闻洛江废话,她还不如琢磨琢磨未来儿婿喜欢吃什么。 闻晏晚上睡觉的时候,趴在被子里把跟爸妈的对话都告诉了容逍,容逍还没表示什么,他自己先笑起来。 “我妈还要给你彩礼呢,你收不收?”闻晏笑得满床打滚。 他妈可真是个人才。 容逍也不傻,听得出闻晏乐什么。 活了这么久的老妖怪,怎么可能不懂人间的婚姻嫁娶,彩礼都是给新妇的。 不过他也不在乎,只要闻晏是他的,当个新妇又何妨? “收啊,”他轻描淡写道,“我不仅收,我还自带108抬嫁妆。郎君满不满意?” 闻晏被老妖怪哄得心花怒放,骨头都酥了半边,恨不得明天就敲锣打鼓把容逍娶回来,最好当夜洞房。 “你就知道撩我,”闻晏蛮不讲理地抱怨,“明知道我现在看不见你,你故意的吧?” 他就是随口一提,情侣间说得话多了去了,哪能每个都当真。 但容逍却当真了。 他可数过了,从闻晏出门上学起,他足足十二个小时没见到闻晏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四舍五入就是一点半秋。 “你想不想见我?”容逍声音低低地哄着,“想见我,我现在就来。” 闻晏瞬间领悟。 要不怎么说妖怪恋爱就是方便。 他往自己的阳台看了一眼,阳台的窗户开着,只有纱帘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他本来还没动什么心思,容逍这一句却勾得他心里痒丝丝的。 在自己家里,容逍偷偷摸摸地过来,又是在这风清月朗的夜晚,虽说他们的关系已经过了明路,但怎么看怎么像偷情。 刺激! 闻晏半点不矜持地对容逍叮嘱道:“那你悄悄过来,从阳台进来,别吓到我爸妈。” “好。” 搁完电话,闻晏心里寻思着自家和容逍家的距离,盘算着容逍要几分钟才能过来。 但还没等他心算出个结果,阳台边上已经有了响动。 闻晏从床上翻身下来,穿着拖鞋走到阳台边,正好看见容逍翻身而入,黑色的风衣和灰蓝色的衬衫,衬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半长的头发刚刚及肩,足尖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而在他身后,一轮月色皎洁,满天夜色朦胧。 像极了漫画里的怪盗出场,帅的人头晕目眩。 反正闻晏当场就迷了个七荤八素。 他哒哒哒跑过去抱住容逍,说道:“天哪,要是漫画里的怪盗都像你这么帅,我就明白为什么那些千金小姐都跟着走了。” 容逍也反手抱住他。 他没看过少女漫画,不懂怪盗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但这不妨碍他理解闻晏在夸他好看。 “我可不是为了千金小姐来的。” 他低头吻住闻晏,含住那片柔软的下唇,轻轻地吮了一下。 “我是来偷闻家的小少爷的。” 第38章 红线2 闻晏这辈子还没干过什么像样的坏事,最出格的也不过是高中跟李筝翻墙翘课,但是两个小乖崽翘了课也是无所事事,最后在奶茶店里玩了一下午象棋。 可如今夜深人静,他却趁着爸妈还有保姆都睡着了,别墅门口还有保安,偷偷摸摸地把容逍给放了进来,暗度陈仓。 坏事等级一下就提高了五个台阶。 我可太坏了。他一脸严肃地想道。 然后扭头就钻进了容逍怀里。 “阿姨一般九点多喊我起床,你明天早点走,”他跟容逍叮嘱道,“我爸妈虽然接受力比较强,但是大早上在我被窝发现个男妖怪,还是过于刺激了。” 容逍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他的注意力既在闻晏身上,也在这一方宽敞的房间里,他知道闻晏是五岁跟着爸妈搬到这里的,此后的十三年都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的每一寸都刻着闻晏的印记,到处都是闻晏的气息。 所以他忍不住细瞧,想着他还没有认识闻晏的岁月里,闻晏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屋子里的摆设很素雅,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还有点娇。蓝色的壁纸,银灰色的家具,墙角摆着满是软垫的沙发,底下还有块毛绒绒的脚踏,书架上书多手办也多,还有闻晏十几年来大大小小的照片,都放在精致的玻璃柜子里保护了起来。 在容逍打量的时候,闻晏也难得安静,他摸着容逍左手的无名指,已经有些困了,却舍不得睡,嘴角噙着笑意。 容逍没一会儿就注意到了,问他:“你为什么一直在摸我这根手指?” 他以为闻晏是像小孩子一样,睡前总喜欢握着点什么。 闻晏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说不好是情意绵绵还是纯粹瞌睡了。 但闻晏的声音又确实又轻又软,一下一下撩拨着容逍。 “你是不是早就忘了,我刚跟你见面的时候说过什么?”闻晏没什么威严地质问。 容逍确实忘了,直到闻晏暗示地又摸了摸自己的无名指,他才想起来。 闻晏和他初见的时候,就跟他说过,他们俩的手指上,牵着一根红线。本来是只出现在闻晏手上,但是一见到他,那红线就自动缠了起来。 他当时听了就忘,以为这只是闻晏随口编的,是追求的一个小花招,没太回事回事。 因为他在自己手上什么也没看见。 但此刻,容逍的心情却起了点变化。 他问:“我们手上难道真的有红线吗?” 闻晏打了个哈欠,声音都变得有些模糊。 他在容逍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慢吞吞说道:“有啊,我骗你干嘛。而且你带我去峡谷约会的那天,这根红线亮过,你跟我告白的时候,这红线也亮过。我刚才摸你手,是因为我手指系着红线的地方变得很烫。” 他费力地把手指凑到容逍眼前,拿大拇指甲划着无名指根部的一小圈,“就这儿,我不骗你。” 可是容逍一看再看,在室内的灯光下,也只能看见闻晏白皙柔嫩的皮肤。 并没有红线的踪影。 但他心里又情不自禁地愿意去相信闻晏说的话。 也许真有根红线,阴差阳错地捆在了他和闻晏的手指上。 闻晏说完撑不住了,这下子是真的要睡了。 睡着前,他迷迷糊糊地问容逍:“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红线从哪里来的,不过按照那些志怪小说里,会不会咱俩上辈子就有过一腿啊……” 那还挺美的。 他说完这句话,却没等到容逍回答,几秒后就一头栽过去睡着了,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脸蹭着容逍的胸肌,梦里都美滋滋的。 但容逍的眼神却晦暗了几分。 闻晏说会不会他们上辈子也曾有过缘分。 他倒也愿意相信。 但他这么多年里,唯一有过的爱人,就是那个被他给忘得一干二净的人修。 他虽然对那个人修毫无印象,却偏偏记得人修是怎么死的。 是为了修补地脉,魂飞魄散,跟炼狱里的恶鬼一起同归于尽,永世不得轮回。 这结局太过惨烈。 他是绝不愿意让闻晏经历的。 容逍抱了抱闻晏的肩膀,旁边桌上的手机却振动了一下。 他拿起一看,发现是一直为他奔走的医疗中心发来的,说最新的药物最迟下半月就会出来,请他安排时间过去试药,或者让医师上门治疗也可以。 容逍看了闻晏一眼,单手回复了几个字:“知道了,我会过去。” 容逍第二天果真是赶在阿姨喊起床前走的。 闻晏睡得迷迷糊糊的,披着被子走到阳台边送他。 “你准备住几天回去?”容逍问他。 闻晏还困得睁不开眼:“不好说,看我爸妈什么时候烦我。” 容逍顿时无语,那闻晏岂不是一辈子不回来了。 但看闻晏困得说不出话,他也没有多说,又像昨夜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翻身离开,消失在清晨的阳光里。 闻晏一点分别忧愁也没有,又迅速爬回床上,跟他的床抵死缠绵。 闻晏今天的课都在下午,中午阿姨特地做了一桌他喜欢的菜,吃得他一直到教室还连连打嗝。 下午又是最让人昏昏欲睡的马克思大课。 闻晏照旧跟李筝坐在后排,还给金越泽留了个位置。 金越泽是踏着上课铃来的,手上还抱着一沓纸,一坐下就分发给闻晏和李筝。 闻晏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是一张入社申请表。 顶上一行大字——“超自然现象研究社”。 闻晏皱眉:“这啥玩意儿?” 旁边的李筝跟他同样懵逼。 金越泽推了推眼镜,“这是我申请成立的社团,立志于研究各种超自然灵异现象,当然我跟学校申报的是说从超自然里发现科学。而社团必须最少三个人申报才能建立招新。”他的眼睛从镜片后扫视闻晏和李筝两人,灵魂叩问,“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闻晏跟李筝对视一眼。 得,这还说些什么,签吧。 闻晏一边填表一边提问:“你创办这个干嘛?给你的小说找灵感啊?但是你在学校找能找出个什么。” 金越泽的兼职就是灵异小说家,他倒也能理解。 金越泽推了推眼镜:“找灵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对这个有兴趣,等有了社员他们就可以帮我搜集资料,然后我们就能去各种惊险的地方探险,留下我们的辉煌历史。而且你们知道吗?我们学校就闹鬼。” 这最后一句,金越泽还是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的。 闻晏关爱智障一样看着他:“我只知道不作死就不会死,恐怖小说里你这样的都是炮灰。” 金越泽背过身去,拒绝交流。 闻晏叹了口气,行吧,写小说总是要勇于探索。 他偷偷摸摸跟李筝说:“越泽倒是挺会找社员,总共就三人,一个是妖怪家族的少主,一个是妖界大佬夫人,哪个鬼敢来。” 李筝也写完了,他套起笔,深表赞同。 闻晏跟李筝签了这个表格,也就是出于兄弟义气,陪着金越泽一起胡闹。 这个学校里的风吹草动都被妖管局监视着,哪有可能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 但他们没想到,金越泽的这个超自然研究社还真的诓骗到了几个社员。 而不久之后,这个看似保险重重的学校里,居然真的“闹鬼”了。 第39章 测试 闻晏在自己家只住了一个礼拜就回来了,倒不是爹妈烦他,只是爹妈都各自要出差,顾不上他。 而这边庭院里,男朋友又眼巴巴地等着他,俨然是被冷落的新妇模样,所以他爸妈前脚出了门,后脚闻晏就收拾上小包袱回来了。 他一回来,本来还稍显冷清的宅子就一下子热闹起来,一个人捣鼓出五个人的气势,一会儿趴在容逍膝上撒娇,一会儿扯起嗓子喊管家先生做点心。 院子里的冬青树都要给他吵得掉叶子。 也就容逍被荷尔蒙冲昏头脑,还觉得他可爱。 游不问一边切水果准备做水果酥皮挞,一边眼含嘲讽地看了容逍一眼。 呵,这男人跟男妖都一样,一谈恋爱就掉智商。 “我明天晚上会晚点回来,你们别等我吃晚饭了。”闻晏靠在容逍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画报,“我们社团有活动。估计会聚个餐。” 容逍倒是知道闻晏的好朋友搞了个什么灵异研究社,专门研究各地的灵异现象。 这在他看来纯属小孩子过家家。要真研究出个什么灵异来,他们怕是得哭爹喊娘。 但是看闻晏玩得挺开心的样子,他就也没说什么,反而贴心地问:“需要赞助经费吗?” 如果需要,他直接帮买栋楼也不是不可。 “用不着,我本来也想给小金同志赞助点的,结果人家也是个隐藏土豪,钱多的很。” 闻晏一开始也没对这个“超自然研究社”多上心,以为金越泽就是闹着玩儿,没想到他还真的申请到了活动教室,而且还把教室重新布置了,招来的社员也都挺有意思。 一来二去,大家也都熟悉了。 别管什么灵异不灵异了,每周两次的研讨会逐渐演变成社团聚餐。 “而且今天越泽神神秘秘的,说要给我们看个真家伙,只喊了我和李筝两个,”闻晏又翻了一页书,心里没当回事,“他可别是掏个笔出来玩笔仙,那我非揍得他叫爸爸。” 两个人一直闲聊到游不问喊吃晚饭,才一前一后从沙发上下来。 生活节奏俨然向退休看齐。 游不问在吃晚饭的时候,几次三番想直言进谏,因为容逍已经快半个月没去妖管局看一眼了,很有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意味。 但是转念一想,容逍不去妖管局,着急的应该是齐崆,他跟着操个什么心。 又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一转眼就到了第二天傍晚。 闻晏跟李筝直接来到了他们的活动教室,因为金越泽鬼鬼祟祟说天机不可泄露,所以今天教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金越泽已经在教室里等他们了。 现在正是傍晚,教室里却没有开灯,只有残阳如血,从窗户里照进来。 傍晚,本就被称为逢魔之时。 金越泽又坐在靠窗的地方,被残阳包裹着,整个人的五官都变得有些鬼魅莫测。 比起灵异事件,他倒是看着比较像鬼。 闻晏却不吃这套,一屁股在金越泽旁边坐下。 他已经看见金越泽面前是张卷着的纸了,拿手指碰了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真家伙?” 金越泽把他的手拿开:“别乱碰,碰坏了都找你算账。” 闻晏不服,心想谁知道你从哪个假道士那里买的赝品,有啥可宝贝的。 李筝也没当回事,拖着凳子坐过来,催促道:“别故弄玄虚了,快说你把我们喊来到底是干什么。” 金越泽慢悠悠地解释道:“你俩有没有听说,我们学校最近经常有人看见黑色的影子,还有人说看见教室里半夜有人在学习,走进了却发现空无一人。” 李筝跟闻晏倒确实听过,是有这事。 传得沸沸扬扬,流窜于各个学生宿舍。 然而学校诸位马克思的传人们一通分析,怀疑是有学霸梦游,毕竟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压力过大干点什么变态的事情都正常。 而且哪个高校没点闹鬼的传说呢,都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闻晏琢磨了一下,猜测金越泽的意思:“你该不会是想凭一己之力,破解校园传说吧?” 金越泽满意地点头,为闻晏聪慧的领悟力点赞。 他这才把面前的东西给展开,介绍道:“我今天带的是个测阴气的阵法,配合特定的口诀。中间会显现不同的颜色,要是没有颜色,就是没有阴气,要是有蓝色,就说明有幽魂滞留,而要是红色……那就说明,是怨鬼。” 闻晏本来没当回事,只当个热闹姑且一听。 测阴气的阵法也不是没有,可是金越泽一介凡人,怎么可能搞得到正版。 他跟李筝对视了一眼,同时探过头去,准备看看金越泽手里的阵法是什么版本的冒牌货。 结果一看,两个人双双凝固。 卧槽这居然不是冒牌货。 “我今天就要来测一测,咱们这学校,到底有没有鬼怪作乱。”金越泽发表完了自己最后一句话。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信这个校园传说,他就是有点好奇,手痒想玩一玩。 但是他又怕真的测出个什么不好收场,所以没喊别的社员。 说完,也不等闻晏和李筝发表意见,金越泽已经开始念起了口诀。 闻晏一听更不对劲了,卧槽怎么连口诀都是真的。 眼看着已经没法阻止金越泽了。 闻晏只能偷偷在桌子底下给李筝发短信。 “td这是哪个缺德道士卖的东西,卖点假的骗人得了,怎么还卖真的呢!!” 李筝回道:“稍安勿躁,真的也没事,咱们学校干净得很,能测出个什么。” 闻晏一想也是,刚要放下心来,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闻晏僵硬地转过头去。 就像是要和他作对一样,只见那个摊开的阵法中间 真的有一小片殷红,像一小块未干的胭脂,涂抹在纸上。 教室里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出话来。 倒是那纸上的红印子,宛如水一样流淌起来。 闻晏跟李筝都不瞎,一眼就看出这说明学校不仅有阴气,离他们还很近。 两个人疯狂大脑风暴,心想要怎么把这事儿掩盖过去。 但他俩还没开口,就听见金越泽咳嗽了一声:“这还真变红了,看来那人没骗我。魔术道具挺好用的。” 他一脸真诚地看着闻晏跟李筝:“你俩别害怕,我买的其实是个魔术道具,撒点水就变红的。我刚刚就是想吓唬你们一下。” 闻晏:“……” 李筝:“……” 神她妈魔术道具。 那不知名的王八蛋道士害人不浅。 不过这相当于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两个人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我就说怎么可能有鬼。” “相信科学,相信马克思。” 三个人都满脸写着真诚,极其默契地勾肩搭背地站了起来,手拉手出门了。 教室的大门啪得一关,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第40章 小金掉马 这一通所谓的捉鬼测试,虽然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但这丝毫不影响之后的聚餐。 出了校门,三个人直奔隔壁街的“小春楼”,菜还是平时喜欢点的那几样,却都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闻晏总还惦记着刚刚在教室里,那个亮起来的红印子,要是蓝色印记也就罢了,偏偏是个红色的,代表的是怨鬼,怨鬼这东西可不好说,搞不好就要在学校里作乱,弄死两个学生垫背也不是没有可能。 闻晏自认还做不到铁石心肠,明知道可能出事还袖手旁边。 他咬着鸡翅,一只手偷偷摸摸给李发消息。 “等越泽走了,咱俩再回教室看一眼吧。” 李筝也有此意:“行,就我们俩?” “你还想找谁当帮手?” 李筝左思右想,也确实没人,何况区区一个怨鬼,犯不着兴师动众。 两个人一齐放下手机,默默地吃菜,眼神都落在金越泽身上,隐含怜爱。真不是他们背着金越泽搞小团体,实在是小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死宅,上去也是当炮灰的命。 闻晏给金越泽夹了个红烧肉:“多吃肉,提高抵抗力。” 李筝也亲切地夹了个鸡爪:“多吃鸡爪,提高腕力。” 金越泽:“………” 他盯着碗里快堆出来的菜,觉得自己两个小伙伴属实有点毛病。 吃完饭以后,三个人就分道扬镳了。 金越泽家跟他们在不同方向,闻晏跟李筝冲他挥挥手,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红路灯口,两个人拔腿就往学校门口跑。 但是此时还不到九点,学校里依旧是人来人往,学生们在道路上打打闹闹,随便有点什么动静都很快被注意到。 两个人只能先在奶茶店坐着,等学校人少了再进去。 闻晏嘬完第一杯薄荷奶绿的时候,容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一听见容逍的声音,便情不自禁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声音都甜了一个度。 李筝受不了,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默默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坚定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容逍在电话那头问闻晏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去接他。堂堂妖界大佬,甘当车夫。 但闻晏望着窗外逐渐稀少的行人,一口给拒绝了:“恐怕还不行。” 他压低声音,把今天傍晚的事情以及他和李筝的打算都告诉了容逍。 容逍倒也没说他胡闹。 闻晏最近在妖怪学校的成绩单已经送到他这儿来了,依旧是碾压全场,对付个区区怨鬼也不成问题。 但他想到闻晏的体质,生来就招堕妖恶鬼的垂涎,也说不好会不会招来点什么别的。 “你在那儿别动,我现在过来,”容逍说道,“把你的坐标报给我。” 闻晏倒是不介意容逍过来。 但旁边还坐着一个小伙伴呢。 他踢了李筝一脚:“容逍要过来,你同意吗?” 李筝差点被奶茶呛到。 他一眼难尽地看着闻晏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心想我敢不同意吗? 他顺了顺自己的胸口,虚伪地表示自己十分欢迎。 十分钟后,容逍就从旁边的巷子里走了出来。 虽然街上已经没有几个路人,但是容逍走到路灯下的时候,还是引得旁边几个女生频频回头。 闻晏拉着李筝就过去了。 李铮头一回跟这位大佬这么近距离地待在一起,条件反射地有点腿肚子发软,礼貌地打完招呼就开始假装壁花。 闻晏也瞧出来了,他勾着李筝的脖子,悄声进行心理疏导:“你是我哥们儿,容逍是我老公,四舍五入你就是容逍大舅子,你怕什么。” 李铮沉默。 神特么大舅子。 他要是敢认这个称呼,明天就得被他爷爷藤鞭炒肉。 十点钟左右,学校里明显冷清了下来,马路上几乎看不见人影,图书馆的灯也关了。 闻晏和李筝,外带一个编外人员容逍,又回到了傍晚的那个教学楼前。 此刻教学楼全然地漆黑了下来,看不见一点灯光和人影,周围也一片安静,连虫鸣声都很低。 非常适合恐怖片的作死开头。 容逍站在教学楼前扫了一眼,就确定道:“是有怨气,但不算浓,也不是厉鬼。” 闻晏跟李筝一听,既然不是厉鬼,那还怕什么。 不仅不怕,他俩还有点小激动。 长这么大他们还没捉过鬼呢,顿时跟要去郊游一样往楼里跑。 而容逍作为在场唯一的家长,只能跟在后面。 超自然研究社的活动室在五楼。 是拿已经不太使用的教室批给他们的。 为了以防万一,闻晏跟李筝一人贴了一个隐身符走在走廊上,以防真的有滞留的学生撞见他们。 但是越往那个教室靠近,他们就越觉得哪里不对。李筝手上有个罗盘,也算是捉鬼的专业道具了,还是李筝从他某位叔叔手上坑骗过来的。 他看了一眼罗盘,奇怪地拉住闻晏:“你等等,罗盘上突然显示有两道阴气。” 闻晏紧急刹车。 他凑过去一看,没错,确实是两道。 有一道阴气还特别强悍,简直是阴气冲天,把旁边那道阴气都要给湮没了。 这说明不远处有个厉害的东西。 若是只有闻晏和李筝两人,他们搞不好要为了安全扭头就跑。 但是活动教室已经近在眼前了。 而容逍正在他们身后保驾护航。 闻晏跟李筝互看一眼,从小长大的默契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两个人同时猫下腰,偷偷摸摸贴着墙走到了那间活动教室的窗底,又偷偷摸摸地从窗边探出半个头,准备先看一看室内到底有什么。视情况决定,是自己上场装b还是派容逍出马。 容逍:“…………” 作为一个向来都单刀直入打架的妖怪,他总是很难理解人类和小妖怪的思路。 闻晏和李筝是做好了充分心理准备才睁开眼的,觉得少不得会看见点恐怖的画面。 然而两个人抬起头后,却双双石化在了窗户前。 教室里确实有怨鬼,却并不恐怖,身体是半透明的,样貌也不凄惨,只是个普通学生的样子,身上隐隐泛着红光。 非常符合容逍说得,有怨气却不浓,也不是厉鬼。但是在这个怨鬼对面的“人类”,却让他俩傻了眼。 这个“人”一个多小时前刚刚和他们分手道别,现在却重新出现在教室里。连衣服都没换,还是那件白色t恤,一张从不运动的死宅少年的脸,细胳膊细腿。 闻晏拉了拉李筝的袖子,麻木而小声地问道:“是我看错了,还是教室里真的是金越泽?” 李筝:“你没看错,他还拿了把镰刀。” 只见乌漆麻黑的教室里,金越泽手持镰刀,舞得风生水起,轻轻一抬一勾,就把面前要逃跑的那个白色鬼魂给扣住了。 同时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黑色绳索,随手扔出去,一拉一扯,就把这个鬼魂五花大绑。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没少练。 金越泽把那鬼给收服之后,毫不客气地一脚踩上了鬼魂的脸,正要开口审问。 教室门却突然被人啪得一下子打开了。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有恶鬼进攻,下意识拿起镰刀准备防御,可他一转身,却对上了闻晏和李筝的脸。 而闻晏跟李筝身后,还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貌男人。 镰刀在空中紧急转弯,被金越泽唰得藏到身后。 然而没什么用,他太矮了,镰刀比他长了快一截。 三个好哥们儿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傍晚分别以后,又会在晚上齐聚一堂。 闻晏看了看地上那个五花大绑的鬼,又看了看金越泽试图往身后藏的镰刀,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他仿佛又回到了去妖怪学校的那一天,他满心期待一个英俊的伴读,却等来了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李筝 “我觉得我该去写本书,”他喃喃道,“就叫《我的兄弟都不是人》。” 李筝暂时没空理他。 他吃惊地看着金越泽细细的胳膊和腿,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问道:“你也不是人?” 这个“也”字,就很有灵性。 金越泽一秒品过味来了,瞪大了眼看着李筝:“不是……什么叫我也不是人?那你是什么?” 闻晏跟李筝一起挠了挠脸。 一阵令人窒息地尴尬弥漫在教室里。 场面比下午还尴尬。 神踏马相信科学,相信马克思。 在场四个生物,就没有一个能属于科学。 而容逍盯着金越泽的脸,暗暗地蹙起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张脸。 第41章 跨界捉捕 挠脸也只能躲避一时,不能躲避一世。 如今这栋教学楼里,除了他们几个外带一只鬼也没有别的生物。 金越泽眼睛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就是不跟闻晏和李筝对视。 但是闻晏和李筝却没放过他。 两个人猛虎般扑过去,一左一右地架住他:“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生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金越泽还在负隅顽抗:“我不,你们先交代,你们交代我就说。” 李筝很干脆:“我,李筝,妖怪,本体是白鸟,今年七十六。土生土长的本地妖怪。” 闻晏也紧跟而上:“我,闻晏,正宗人类,今年十八。也是本地人类。” 金越泽震惊地看着闻晏:“你是真的人类?” 闻晏指了指身后的容逍:“我当然的。看见没,那是我未婚夫,他才是妖怪。好了,别打岔,快说你到底是什么?” 金越泽眼看着躲不过了,只能坦白:“我确实不是人,也不是妖怪。” 他这个种族,其实还挺罕见的,比妖怪数量还少,他有点怕闻晏接受不了。 他停顿两秒,看了看两人的神色,才吞吞吐吐道:“我是一个鬼族。真名金月泽,月亮的月,两年前刚搬来人间居住。” 闻晏跟李筝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们都注意到了金越泽的用词,鬼族,而不是鬼。 鬼界里生活着两类居民。 一种是人类的鬼魂,等着排队投胎。 而另一种,却是鬼界的原住民,是地下的阴气里滋生出的种族,头上有独角,被称为鬼族。统治着鬼族的,就是鬼王,跟妖界也有来往。 闻晏跟李筝一起伸手,按着金越泽的脑袋就一阵乱摸。 “啊……真的有角。”闻晏摸到了,小小的一个尖角,却不扎手,大惊小怪道,“你居然是鬼界原住民!” 金越泽脸都红了,像被非礼的大家闺秀一样去拍闻晏的手。 “不许乱摸,当心告你非礼啊,”金越泽护着自己的角往后退,“鬼族的角只能给家人和爱人摸。” 闻晏唰得收回了手。 他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当着未婚夫的眼皮子底下乱搞。 “不对啊,你是鬼族为什么会搬来这儿啊……”李筝奇怪地看他,“鬼族不是一向不爱跟外界打交道吗?还讨厌阳光。” 金越泽抱着自己的镰刀,委屈巴巴道:“我就是跟别的鬼族不一样啊,地底下东西又难吃还无聊,买个手办都要找代购。我好不容易才搬来人间的。” 这理由也实属强悍。 闻晏摸了摸下巴,感慨道:“那你得亏来的中国,要是去的英国,你早该哭着回去了。” 金越泽一听,觉得也很有道理。 容逍并没有掺和到闻晏跟李筝的逼供里。 确认情况不危险后,他就一直当个无声的背景板。 他对于这个叫作金越泽的鬼族并不怎么关心,但是他看了金越泽一会儿,终于想起了为什么他会觉得这张脸熟悉。 他默默地拍了一张照片,传给了列表里某个很久没有联系的王,问道:“这是你家丢失的崽吗?” 那边半分钟就回复了。 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看住他。” 而金越泽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个鬼隐私已经被泄露了。 因为地上那个被他打晕的鬼醒了,正声嘶力竭地重复着自己生前的怨念:“我要考试,放我去考试,我四级快过了!” 闻晏跟李筝同时被这朴素的怨念震惊了。 三个人同时蹲下来,围观这个鬼魂。 “这就是你下午测到的那个鬼?”闻晏问,“红印子显示的那个?” 他就说呢,为什么下午金越泽溜得比他和李筝还快。 感情是三个人都在说瞎话。 金越泽点点头:“我一开始还以为显示的是我呢,后来一想不对啊,我又没怨气,所以折回来看了一下。没想到你俩也来了。” 不然也不会这么巧合地撞上。 金越泽自我反思了一下,觉得今天这掉马事件纯属他自己招来的。 李筝好奇地戳了戳这个鬼的半透明身体,问道:“他为什么成为怨鬼啊,难道就因为没考上试?” 金越泽沉重地点了点头。 “真的是这个理由。”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个鬼的心态,这得是多热爱学习啊,“你们来之前我已经查过了,学校里的传言是真的,学生们目击的教室幽魂就是他,他是在四级考试前天出车祸去世的,之后就一直在教室游荡,想考完四级。但也正因如此,才会怨念不强,没有伤人。” 闻晏和李筝也一起沉默了。 这要是还活着,怎么也得评个学习积极分子。 不过知道理由就好办了。 本着悲天悯人的精神,闻晏随手变出了一套四级的模拟试卷,让金越泽烧给了这个鬼。 这一举动堪称药到病除。 这个鬼视若珍宝地捧着试卷,开心得就差原地跳起来,刷刷刷埋头就在桌上开始写卷子。 写着写着,他就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了,看来是乖乖去了轮回点,等着分配投胎的号码牌。 闻晏跟李筝默默目送这位仁兄远去。 “可真好打发。”闻晏感叹道。 既然闹鬼事件解决了,也没有在教室里待着的理由了。 闻晏李筝还有金越泽勾肩搭背地往外走,甚至还在商量吃什么夜宵。 小伙伴的感情就是这么固若金汤。 哪怕跨了三界物种,也依旧要做好朋友。 他们一边往楼下走,金越泽好奇地问闻晏一个人类,怎么会跟一群妖怪扯上关系的。 李筝就不说了,他和闻晏本来就是发小。 那所谓的妖怪未婚夫又是怎么回事? 人类跟妖怪居然能通婚的吗? 闻晏一听来劲了:“这事就说来话长,我跟容逍的故事,得从我的家族讲起。想当年我家其实是赫赫有名的修仙世家……” “你等等……”金越泽刚听了个开头,就阻止了闻晏继续,脸色变得有点微妙,“你刚刚说,你未婚夫叫什么?” 闻晏还没来得及回答。 一直默默给他们三个当背景板的容逍先出声了。 “我叫容逍。初次见面。鬼界的太子殿下。” 金越泽终于想起来,容逍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 这特么不是妖管局背后的那位大佬吗?!! 他顾不得跟闻晏还有李筝解释,拔腿就跑,镰刀一挥就准备破空间跳跃。 可惜腿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就被身后一条藤蔓勾住,捆绑,噗通一下摔在地上,脸着地。 容逍勾勾手指,那从墙上凭空生长的藤蔓就把绑成蚕宝宝的金越泽送了过来。 “别想逃跑了,你叔叔已经在来抓你的路上了。”容逍平静地跟金越泽说道。 金越泽绝望地嗷呜了一声。 闻晏and李筝:“…………” 这特么又是什么情况?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闻晏的世界观又一次受到了洗礼。 还有什么能比小伙伴是鬼族更让人震惊呢? 有的。 那就是小伙伴居然还是鬼族在逃太子。 容逍和颜悦色地跟闻晏科普了一下金越泽的翘家史。 “这小子没跟你们说实话,他确实是鬼族,但他没说他叔叔就是现任鬼王,而他是下一任。两年前他偷拿了他叔叔的一个法器,装得跟人类一模一样,离家出走搬来人间。这里是我的地盘,他叔叔不好随便出手,这才拜托到我头上,”容逍想到这里,还挺愉快的,“他叔叔为此还送了我两个矿脉。” 容逍说话间,空荡楼道里响起了很轻的脚步声。 “他叔叔来了。”容逍抬头看了一眼前方:“还挺快。” 一个黑衣的修长身影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长腿,窄腰,衣袖下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闻晏没见过鬼王,第一反应就觉得应该是青面獠牙五大三粗。 但是等他真的看清鬼王的脸,却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好帅。” 容逍的脸顿时就黑了。 第42章 争宠失败 闻晏说完就知道不妙,默默地瞅了眼容逍。 他发誓他只是顺嘴一说,虽然人类的种族基因里就刻着贪图美色,但是因为天天对着容逍这种级别的男神,他已经免疫了不少。 “还是你更帅,”闻晏偷偷摸摸跟容逍咬耳朵,“他没你好看。” 容逍冷哼一声:“那是自然,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得,老妖怪对自己的美貌还挺自负。 闻晏闭嘴了。 鬼王完全没注意容逍跟闻晏都在说什么,或者说知道了也不会关心。 他缓步走到了自己被五花大绑的侄子身边,上下扫视,像在打量一块案板上的五花肉,良久才勾起嘴唇冷冷一笑。 “真是出息了,”鬼王低声说道,“丢人丢到人间来了。” 而金越泽从他叔叔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地上装死,眼神都不带给他叔一个的,从气势上藐视对方。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谁也没给谁好脸色。 闻晏跟李筝的眼神好奇地在两人中间看来看去。 他俩都记得金越泽曾经说过,他爸妈早就去世了,一直是叔叔带大的,这个叔叔指的应该就是鬼王了。 虽然金越泽不怎么提到自己的家世,但是偶尔也会提起他叔叔小时候多疼他,反而是长大以后对他要求变严苛了。 妖怪跟鬼族都看不出年龄。 鬼王单论外表,还像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跟容逍这种瑰丽的五官不同,他的容貌跟气质都十分清冷,眉眼锋利,眼神淡薄,要按类型分,大概是乙女游戏里最难攻略的冰山禁欲款。 确认自己这个倒霉侄子完好无损,全身都没有少一块肉以后,鬼王就单手一拎,把金越泽直接给扛到了自己肩上。 “这次多谢你帮忙,那两座矿脉的使用权转让书明天就送给你,”鬼王陛下面无表情地跟容逍道谢,“我先带着这个不成器的小崽子回去了。” 金越泽这才拼命挣扎起来。 “我不回去!”金越泽还被藤蔓捆着,只能拿头去撞他叔叔,“金妄你神经病啊!都说了鬼王继承人你爱找谁找谁,别烦我!你放我下来!” 鬼王早习惯了他这一套,眉头都不带动一下:“我劝你省点力气,八个老师都在等你,我怕你一会儿哭都来不及。” 金越泽顿时嚎得更惨了。 眼看着是打动不了他这个铁石心肠的叔叔了,他立刻转移了目标,委屈巴巴地冲闻晏嚷嚷:“闻晏你找的什么破男朋友啊,专门坑队友!早知道不支持你谈恋爱了,你这叫早恋!” 闻晏难得如此心虚,摸了摸鼻尖,低头看鞋尖。 确实,要不是他今天把容逍带过来,金越泽还能继续逍遥法外。 他有点不忍心,拉了拉容逍的袖子,试图让容逍帮忙说两句。 容逍却冷笑,没觉得自己有半点理亏。 他抬了抬下巴,对鬼王说道:“多关两天,最好别放回来。” 金越泽看着他的眼神几乎要喷火。 鬼王陛下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半分钟后,他就带着金越泽外加那把镰刀消失在了楼道里。 走得十分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看上去迫不及待要把侄子拎回去教育一顿。 金越泽的鬼哭狼嚎也戛然而止,走廊里只剩下一片幽幽的月光。 闻晏虽然直觉容逍不会这么不靠谱,但还是忍不住问容逍:“越泽回去,不会真的被他叔叔揍一顿吧?虐待儿童可是犯法的。” 哪怕这个儿童超龄多年。 容逍揉了揉他的脑袋:“放心好了,金妄对别人怎样不好说,对这个侄子却是上心的。据我所知,你朋友之所以能顺利出走这么多回,一半原因是金妄没舍得揍他。” 容逍想了想,回忆起上次跟这位鬼王见面的场景,估摸道:“你也许都用不了多久,就能跟这位小太子再见面了。 ” 闻晏一听就放心了。 很好,又是一个雷声大雨点小的家长。 ? 容逍猜得一点也没有错。 即使是鬼王也抵抗不了孩子撒泼。 临近期末考的时候,金越泽就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不仅哪儿都好好的,还被养胖了一圈,不像是回去挨训的,倒像是被带回去享福的。 他跟他叔的抗争取得了全面胜利,一哭二闹三上吊,成功吵得金妄连公事都处理不了。 最后只能各退一步。 让金越泽在人间把大学读完,再玩个两年,读完以后就必须回来接受身为鬼界太子的课程。 金越泽表面答应,心里小算盘却打得很好。 他坐在咖啡厅里,跟闻晏他们一起整理期末考的复习资料,一边嘬着奶茶一边说道:“他让我回去我就回去吗?做梦,鬼界多无聊。我都想好了,我先玩个几年,等毕业的时候我撒腿就跑去国外。” 闻晏甚至有点同情起那位鬼王先生。 搁谁有这么个不靠谱的继承人,都得被愁白头发。 “但你俩也真是没义气,把我坑惨了,还不告诉我你们的身份,”金越泽恨恨地秋后算账,“我还以为我这次终于有普通人当朋友了,谁知道,哼~” 闻晏冷静举手:“我可没骗你,我真的是人。” 李筝也冷静拆台:“你也没告诉我们你是鬼族,大家半斤八两。” 金越泽被戳住死穴,没法再说什么了,只能又大声地哼了一声,表达不满。 结果两秒后就被隔壁桌的同学敲了椅背:“同学,公共场合麻烦你小声一点。” 李筝跟闻晏快笑晕过去了。 这个咖啡厅里全是期末周来复习的学生,图书馆也已经被占满了,放眼望去,几乎全是埋头苦写或者念念有词的学生。 他们三个人成绩倒是都还不错,金越泽更是没有学习压力纯属玩票,复习到五点多就不继续了,抄起书包各回各家。 走在路上的时候,金越泽从口袋里拽出了两个小礼物袋子,给闻晏和李筝一人发了一个,嘴里还叨叨:“我可真是以德报怨,被你俩坑成这样还给你们带特产。” 闻晏跟李筝谁也没客气,当场检阅。 鬼族的东西还是挺稀奇的。 李筝好奇地问:“你们鬼界既然掌握轮回与湮灭,是不是也能看到我和闻晏的前生啊?” 闻晏一听也很感兴趣,抬起头看着金越泽。 “能,但是手续很麻烦,要跟我叔叔打报告才能翻命司簿。”金越泽说道。 闻晏跟李筝顿时就失去动力。 虽然对于自己的前生有点好奇,但是他俩谁也不想跟那个看着很可怕的鬼王打交道。 三个小伙伴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闻晏坐上司机的车回到家里。 游不问已经做好了晚饭,容逍在院子里跟人打电话,看上去似乎是妖管局的倒霉鬼又在挨训。 闻晏从门口蹦哒进来,第一时间扑到容逍身上蹭了蹭,容逍熟练地扶住了他的腰。 闻晏由衷地觉得,自己这小日子是真不错呀。 晚上睡觉前,闻晏还是把白天整理好的资料又拿出来复习了一遍。 所谓学霸,就是这么有自制力。 容逍也坐在他身边,他难得看见闻晏如此认真的样子,穿着深色的睡袍坐在床上,刚洗过的头发柔软地垂下来,还带着一副缓解疲劳的平光眼镜。 不知道是不是眼镜有加成作用,闻晏看上去要比平日里成熟了一些,他最近也长高了点,慢慢地在褪去少年人的青涩,眼看着有了青年人的轮廓。 但容逍还是有点心疼他,溺爱得逐渐失去理智:“你要复习到几点?累不累?实在不行我让游不问去偷卷子,或者给你们学校捐栋楼?” 闻晏一言难尽地从镜片后抬起眼皮。 捐栋楼这种话,他高考那年好像也从他爸嘴里听到过。 “庸俗,你们能不能理解一下我们学术的追求,尊重一下教育。” 闻晏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容逍正一正三观,妖怪也要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我们学霸都是拼的真材实料,我不仅现在要考试前三,以后还会走学术道路的,一路读到博士。” 闻晏说完,觉得自己相当帅气。 他到时候一定是个不会秃头的博士,以一己之力拉高全体博士的颜值和发量。 他戳了戳容逍,又道:“还有你,快珍惜点现在的我吧,我也就是大学能一颗心扑在你身上,等我读博了估计都没空搭理你了。” 容逍却微微愣住了。 闻晏此前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遥远的未来计划。 而他在灯光下看着闻晏,眼神慢慢变得有些许复杂,藏着难言的思绪。 闻晏此刻在他面前还是少年人的样子,哪怕架着眼镜,一副书生气十足的样子,也到底才十八岁。 可是等闻晏读到博士的时候,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他会变成漂亮而文雅的青年人吧,像枝头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一点点显露出更多的芳华,走到哪里都会斩获所有人的目光。 他会比现在更优秀,更耀眼,更容易被人倾慕。 可是那时候,他容逍又会在哪里呢? 他还会像现在这样,陪在闻晏身边吗? 闻晏被容逍的眼神看得有点奇怪,问道:“你这么看我干嘛?” 容逍淡淡笑了一下,帮他撩起耳边的一缕碎发:“我在想过几年,你长大后该是什么样子?” 闻晏得瑟起来:“那必然是一米八还有八块腹肌啊。” 他掀起睡衣给容逍看小肚皮,努力吸气,绷出一点腹肌的形状:“我觉得我离八块腹肌不远了。” 容逍看了看那块柔软白皙的肚皮,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闻晏被哄得龙颜大悦,继续捡起书复习,拿着个笔在书上圈圈画画。 容逍无事可做,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目光倒也说不上灼热,反而平静温和,甚至不太像容逍了。 容逍平日里总是有侵略性的。 但闻晏被盯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转过头弱弱地抗议:“哥,你别盯我了行吗?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眼神特别慈爱,老让我想起我爸。” 他都有点起鸡皮疙瘩。 容逍挑了挑眉。 他一抬手就抽走了闻晏手中的书。 那个无辜的笔记本啪得掉在了地上。 而笔记本的主人则被容逍扣着腰,毫无招架之力地唔了一声,猝不及防就被人亲了嘴。 灵活湿润的舌头在闻晏的唇齿间来回触碰,变成一个缠绵的吻。 父爱迅速变质。 容逍故意轻笑着问闻晏:“这样还像吗?” 当然不像。 闻晏恼羞成怒地把容逍赶出了房间。 “你太打扰我复习了,”闻晏在门内捂着通红的小脸蛋抗议,“睡觉前你都不许进来。” 容逍:“……” 容逍走下楼梯的时候,心里简直不可思议,他的魅力居然输给了一堆破复习资料。 闻晏是个颜控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情敌名单上居然还有学习和期末考。 他面沉如水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黑色的睡袍因为刚才的亲吻而弄乱了些许,露出了性感的胸肌,却根本无人欣赏。 游不问在客厅里围观了全程,眼睁睁地看着容逍被赶出房门。虽然努力忍住了,幸灾乐祸还是从眼角眉梢透了出来。 他亲切地举着一瓶红酒问候容逍:“要喝酒吗?” 容逍冷漠地看他一眼,打了个响指,游不问就腾得飞起来,被扔进了他自己的房间,门重重关上了。 客厅里只剩下容逍一个妖怪。 世界都清静了。 他看了看窗外的月色,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作者有话说: 游不问:呵,男妖。 第43章 落雪温柔 闻晏他们学校的挂科率一向是凶名在外,最多的一次,曾有一半的人都要补考。 为此,游不问还在期末考当天给闻晏做了爱心早餐,祝愿小少爷安全通过。 闻晏自己却不带半点紧张的,笑话,试卷再难挂科轮不到他头上。 他还在叽叽喳喳跟容逍商量,考完试让容逍接他去看电影。 他一边剥鸡蛋一边跟容逍算账:“我怎么觉得自从我们在一起以后,你还没跟我约会过啊?上一次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这是热恋期情侣该有的频率吗?” 必然不是。 容逍如今也不用闻晏拿成绩换约会了,帮闻晏擦掉了嘴角的一点碎屑,百依百顺道:“好,你想看什么?” 闻晏一听就来劲了。 “我已经买好票啦,情侣座。你到时候直接来接我就行。 ” 容逍就也没再问。 说来也神奇,电影出现在这世界上也很多年了,他却鲜少愿意去电影院看一次。 他对于人类的事物兴趣不大,更嫌人类扎堆的地方吵闹。 但闻晏想去,他便愿意作陪。 闻晏吃完早饭,就奔赴考场去了。 大冬天的,教室外冷得人哆嗦,教室内空调却开得格外暖和,让人坐一会儿就想睡觉。 总共考了两天,闻晏就睡了四场,好在他都是把卷子答完再睡的,老师虽然觉得这个学生颇为扎眼,却也对他无可奈何。 考完试,闻晏就撒丫子跑去找容逍了。 两个人先去了餐厅吃饭,又去排队取票,闻晏还买了爆米花和可乐。 整个电影院的大厅里,几乎有半数以上都是情侣,他们混在里面,除了格外英俊以外,倒也像一对普通人。 容逍到此刻才想起来问闻晏,这是部什么电影。 闻晏其实也没详细看剧情简介。 他纯粹是冲着主演来的,男主角是兰柒,自从知道兰柒是鲛人以后,闻晏也丝毫没有减少对他的喜欢。 “爱情片,应该是喜剧吧,”闻晏看着海报琢磨,“我记得主角俩也是一人一妖,跟咱俩还挺像?” 容逍不置可否。 他可不觉得这电影跟自己和闻晏有什么关系,左不过是人类编剧虚构的爱情故事,专门用来诓骗闻晏这种无知少年。 无知少年一点也不知道身边的老妖怪在腹诽什么。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明明没看过剧透,却坚信这是个爱情喜剧片。 毕竟都是给小情侣看的,搞个悲剧不是专门膈应人么,制作组想来不会这么缺德。 ……结果制作组真就这么缺德。 男主角死在了战场,而身为妖怪的女主角还被锁在镇妖塔里,永世不得逃脱。 结局堪称透心凉,大冬天的格外提神醒脑。 两个小时的电影看完以后,闻晏旁边那个情侣座的姑娘已经哭惨了,梨花带雨的。 闻晏没好意思哭,但是眼圈也是红的。 出了影厅才忍不住嗷得一嗓子,痛骂制作组不当人。 “导演是王八蛋吧,”闻晏说话都有点抽抽噎噎的,“拍悲剧就算了,还非要拍得这么好看。他是不是变态,就喜欢看观众哭……” 容逍却铁石心肠,完全感觉不出悲痛来。 不就是一死一伤,天人永隔么。 这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生离死别,随便拎一桩,都比电影要惨烈百倍。 上万岁的老妖怪,已经很难有人类的柔软心肠了。 好在闻晏也就抑郁了一会儿,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又牵着容逍的手往商场外走。 他们今天没有开车,就这样慢悠悠地散步。 在商场内的几个小时,雪一直没有停,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走在路上,有轻微的吱嘎吱嘎声,闻晏的手插在容逍的兜里,明晃晃的月光照在身上,碎雪从月光中慢慢飘落,落在他们的发上,肩上,好像这样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白头。 在路过一个街角的时候,闻晏发现一个老太太在卖白色的山茶花手串。他只是多看了两眼,容逍就过去买了一个,给他戴在手上玩。 一并买回来的,还有旁边小店里刚烤好的芝士土豆,容逍熟练地用小勺子挖了一勺,喂到了闻晏嘴边。 他做的娴熟而自然,闻晏一口吞进去,眼睛滴溜溜地转,心想要不是知道老妖怪情史单薄,就冲这娴熟的温柔体贴,他都要怀疑老妖怪有过多少前任。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笑了起来,心里隐隐的得意,容逍这样的温柔体贴,是他一人独有的。 但是容逍问他笑什么,他又不说。 再长的路,也总有走到头的时候,更何况这个商场本来就离他们家不远。 绕过一条街,就到了妖怪的地盘,人类世界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眼看着离家中越来越近了。 闻晏却突然停住不走了。 “怎么了?”容逍问他。 两个人隔着一米的距离,手却还牵在一起,落在地上的倒影,像一道桥。 闻晏的眼神落在他和容逍勾住的手指上,心里唾弃着自己的矫情。 他今天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半张脸埋在围巾里,映得雪白的皮肤都泛着红。 他有话想跟容逍说,从看完电影出来,心里就如有小蚂蚁在爬,已经憋了一路了。 他不想拿无聊又矫情的问题去烦容逍,跟容逍在一起已经足够幸福了。 可也许是因为看了电影,也许是因为看了电影中人与妖的结局,他这么久以来一直潜藏在心的忧虑也情不自禁冒出了头,颤颤巍巍地晃了一路。 他小声问:“容逍,你会一直爱我吗?” 他第一次对容逍直白地说出“爱”这个字眼,声音都有点微微发抖。 他说:“我是人类,我现在还小,还年轻好看,我才十八岁。但我有天会变老的。我有天,甚至是会走在你前面的。等我老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吗?” 那个时候我一定不好看了。 不再像现在这样年轻有活力。 但是世界上有的是漂亮又可爱的青年人,他们都会比衰老的他更有魅力,更讨人喜欢。 就像今天刚看完的电影里。 身为人类的男主鬓边已经有了白丝,可是作为妖怪的女主,永远停留在他们初见的岁月。 等到那时候,我们走在路上,一定已经极不相称了。 这就是闻晏心里最为惴惴不安的部分。 他喜欢的人是个妖怪,他从来没觉得妖怪有什么不好,他只觉得自己是个人类,这不够好。 他怕自己不能陪容逍走到最后。 他几乎不敢抬头去看容逍。 但是仅仅是过了几秒,他的脸就被一双手捧了起来。容逍跟他之间一米的距离被抹平,两个人近在咫尺。 容逍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我会的。我跟你说过的,在我生命的每一天,我都属于你。” 他吻闻晏的额头,是冰凉的。 “你也不会走在我前面的,我发誓。” 闻晏没出息地觉得鼻子又酸了起来,他抱住容逍的腰,把眼泪都擦在了容逍身上。 他好像从一开始,心里就知道容逍的答案,却还一定要问出来,要寻求一个结果。 而容逍确如他所想的那样,给他了。 容逍抱住闻晏的肩膀,落雪融化在他指尖,湿漉漉的。 他轻声说道:“妖怪已经可以和人类共享生命了,人间的修士修炼到一定的级别,也能延长自己的寿命与容颜。” 容逍拍了拍闻晏的背:“但不管你是否会修炼,是否会老去,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 闻晏听得心里一片柔软,但却还是不愿意放开容逍。 天地寂静,月光又这样温柔,叫他怎么松手。 他靠在容逍肩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条并不长的小路,闻晏跟容逍拖拖拉拉半小时才走完。 闻晏唾弃完自己的矫情以后,又重新高兴起来,在进院子的时候,还捧着雪做了个小雪人,施了冰冻术存放起来,说要保留一整个冬天。 他做雪人的时候,容逍就在一旁看着他,看他如此年轻,如此可爱,又如此笨拙。 这段感情里,闻晏似乎总是更患得患失,担心自己作为人类的衰老,担心自己的青涩与不够从容。 可是真正要患得患失的,是他才对。 闻晏永远不会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情,度过与爱人相处的每天。 容逍打开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支烟点燃,橘红色的烟头在黑夜中一明一灭,倒映在容逍深绿色的眼中。 薄荷味也在冬天的寒冷中更加冰冷,吸一口都觉得冷入骨髓。 容逍却像是感觉不到。 而在他袖子中露出的一截手腕上,还有一些黑红色的痕迹没有消,那是下午的治疗残留下来的。 在闻晏考试的时间里,他抽时间去专为他治疗的医疗中心试药了,以堪称罕见的顺从配合医师的治疗。几十种珍奇药材轮番试过去,即使是连他也吃不太消。 而这些药到底能撑多久,他又是否能捡回一条命,要三天后才能知晓。 他看着闻晏在树下给雪人装眼睛,心里第一次生出怯懦,怯懦地祈求治疗是有效的。 可是众神已死,他连祷告都不知该送往何处。 第44章 醉酒 闻晏做好了雪人,捧在手中,正好是两个巴掌的大小,他高高兴兴放在窗台上,说要放一整个冬天。 容逍跟在他后面进了门,隔着一个客厅看着他,总觉得闻晏有时候还像是没长大。 游不问正在厨房里,他晚上闲来无事,调了不少不同种类的酒,正在发愁调得太多了,容逍跟闻晏就回来了。 来得恰到好处。 他冲闻晏招招手:“小少爷要来喝个甜酒吗?” 闻晏拍拍手上的碎雪,哒哒哒就跑过来了,好奇地看着那一排颜色各异的酒,都装在漂亮的高脚杯里。 他不太能喝酒,跟同学聚会一般也就喝个半瓶啤酒,纯属凑数。但是游不问调的酒很漂亮,还有股好闻的果香味,他情不自禁就有点跃跃欲试。 游不问提醒他:“你拿边上那个蓝色的,那个度数不高。” 闻晏乖乖说好。 而游不问叮嘱完闻晏,就跟容逍聊上了妖管局搬来的特殊物品,都需要容逍一一过目,还有下个月家中需要填补的东西,也要容逍定夺。 容逍自己也挑了一杯,他酒量好,堪称千杯不醉,多喝也没关系。 两个人谁都没注意旁边的闻晏到底喝了几杯。 闻晏最开始只喝了游不问指名的那杯小甜酒,咂摸咂摸嘴,觉得根本没尝出什么酒味,果味的清甜倒是挺足。 他又顺手拿了另一杯,这杯有点酒味了,但是橙子味更浓厚,他喝完后停了几秒,觉得这度数也不过如此,甚至有点膨胀地觉得自己最近酒量进步。 于是他的手就又伸向了第三杯…… 等到容逍跟游不问发现的时候。 那一排玻璃酒杯已经空了四个。 而闻晏像个小醉猫一样趴在吧台上,两颊红得像涂了胭脂,嘴唇也红嘟嘟的,无辜地闭着眼。 容逍:“………” 他拿起酒杯闻了闻,抬眉看着游不问:“谁让你往里面加伏特加和朗姆了?” 游不问冤得要死,那是他调给自己喝的。 明明有两杯都是低度数的小甜酒,闻晏却偏偏要碰高度数的。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闻晏醉了个彻底,直接就睡了过去,呼吸间都是一股淡淡的酒味和果味。 容逍没办法,抱着闻晏上了楼,堂堂大妖又一次沦落成贴身小厮,帮闻晏脱了衣服和鞋,抱着他去洗澡。 容逍的浴池足够大,几乎和温泉有的一拼,闻晏泡在里面,没一会儿就浑身都泛着粉,连指尖都是玫瑰的色泽。 他靠在浴池边上,水刚刚没过胸膛,却还能看得出少年人白皙无瑕的躯体。 他看上去如此天真,又如此乖顺。 容逍最开始只是帮忙简单擦洗,可他的手不知不觉,就轻轻拂过闻晏的眉骨,又慢慢划到他的嘴唇。 那双桃花般漂亮的嘴唇,今说出过赤诚的爱语。 容逍的眼神暗了暗,心中不由自主地被勾起模糊的渴念。 他并非没有欲望。 他恨不得把闻晏连皮带骨地吞吃入腹,把他彻底融入骨血变作自己的半身,最好走到哪里都能揣着。 可他又必须忍着。 他忍不住去亲闻晏的手指,眉心,甚至是脚踝,心里的欲望叫嚣得他发痛。 他知道闻晏也喜欢他,也渴望他,可他却不能再做更多,不能让自己的爱人因他而损耗生命。 他们之间,无论如何亲密,也只能止步于此。 半个多小时后,闻晏才被容逍裹着浴巾抱了出来,他睡得很安稳,完全没有被吵醒,但是垂落的手臂上,却印着淡粉的痕迹。 闻晏一觉睡到了天亮。 昨天他刚醉倒,就被容逍喂了解酒丸,所以醒来以后非但没有感觉到头疼,反而神清气爽。而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床铺空空如也,容逍已经起床了。 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走到浴室里刷牙洗漱,往镜子里看了一眼,突然发现锁骨上一块皮肤有点红红的,拉开一看,像是被什么给咬了。再一看,居然连手腕上也有。 闻晏一开始还以为是蚊虫叮咬,但是转念一想,大冬天的哪来的虫子。 他突然就顿悟了。 虽然没有实操经验,但谁还没看过个小huang片啊。这分明是吻痕。 闻晏嘴里还咬着牙刷,怔怔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笑起来。联想到昨天是谁抱着他洗澡,这印子到底是谁留下的,根本不需要思考。 老妖怪平日里看着一本正经,封建还古板,骨子里却也会情动。 他擦了擦脸,三两步走下楼。 容逍果然在楼下,一杯咖啡,一份早餐,旁边还放着本书。 他跑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容逍腿上,理直气壮地指着锁骨上的印子,问道:“这是不是你干的?” 容逍被人找上门,却丝毫没有被质问的心虚感,直接承认了:“是。” 闻晏有点得意,又有点好笑。 “你说你是不是假正经,”闻晏戳着容逍的胸肌,小声道,“想做就做呗。” 他又不是不同意。 容逍却假装没听见,也不回应。只是抓住闻晏四处作乱的手,喂他吃了一颗沾着奶油的草莓。 放了寒假以后,闻晏过了好一阵子醉生梦死的日子,像是要把期末考付出的辛苦全给补回来。 恰好今年的春节又比较早。他自己都还未察觉,街上就热闹起来,寒假已经过去大半个月,还有两天就是春节。 满大街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到处都在卖节日用品。 闻晏早就和容逍说过,今年去他家过年,容逍也答应了。 闻晏趴在沙发上玩卡牌游戏,有点好奇容逍之前都是怎么过的,他问道,“妖怪也过春节吗?” “过,但不是年年都过,有时间会聚一次。游不问家就是这样,一般是十年一次。”容逍淡淡道,“但我没有过春节的习惯。” 闻晏不打游戏了,抬起头看容逍:“那游不问回去过节的时候,你都在干嘛?” 就他观察,老妖怪很讨厌别人上门打扰,要不是他搬进来,这么大一个房子几乎一直只有容逍和游不问两个妖怪。 “你会去跟妖管局的妖怪们一起聚餐吗?”闻晏猜测道。 容逍想了想,他好像什么也没干。 这个日子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处理文件和公务,如果这天恰好空闲,什么事也没有,他就坐在院子里看看书。 他没有家人,也没有爱人。 他不需要团聚。 “就和平时一样在家待着,没什么特别的。”容逍平静地说道。 闻晏隐约能明白容逍的意思,他知道妖怪和人类不一样,不那么看中节日与团圆。 但是其他妖怪,好歹还有父母兄弟姐妹,有一个归处。 可容逍不一样,容逍是昆仑山唯一的不尽木,天地间仅此一株。 他生来就是无依无傍,孤独地游走于世间。 也许容逍不觉得这有什么所谓,但闻晏却总觉得有点心疼。 他把手机扔到了一边,扑到了容逍身上。 “人类有句俗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给我,就是我家的人了。以后年年都要跟我回去过春节。” 他在容逍鼻尖上亲了一下:“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们早点回去。” 明天就是除夕。 容逍抱住闻晏的腰:“好。” 第45章 除夕 容逍第二天果真早早跟闻晏回了家。 但他俩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家里的一切准备都有阿姨跟佣人们打点。 容逍进了门,就把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了乔珊和闻洛江,送乔珊的是一套水头很好的翡翠首饰,送闻洛江的则是一件古董瓷器。 两个人接了礼物,却都不知道怎么张口道谢。 他们三个,论辈分来说,乔珊跟闻洛江算是容逍的长辈,可是按年龄,他们却是给容逍当曾孙都不够格。 最后还是容逍解围:“你们是闻晏的父母,跟他一样叫我容逍便好。” 乔珊跟闻洛江这才能顺势寒暄。 闻晏全然不知道父母跟未婚夫的为难。 他一进门就脱掉外套跟围巾,啪嗒啪嗒踩着拖鞋在家里转悠了一圈,宛如小狮子巡视自己的领土,最后发现无事可干,就抱着果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还当自己是八岁,歪歪扭扭靠在沙发上跟他妈撒娇,说刚刚外头风太大了,吹得他脸都疼。 乔珊伸手拧他的脸:“那现在呢,是不是不疼了?” 闻晏嗷得一嗓子,满沙发撒泼打滚,觉得他妈真是不爱他了。 容逍在旁边看着好笑。 闻晏在家里总要幼稚几分,但也恰好说明他真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无论几岁,都还是父母心里的宝贝。 容逍作为客人也无事可做,乔珊跟闻洛江面对他的时候都有点紧张,他便也不去给人添堵,干脆就坐着给闻晏剥坚果吃。 闻晏早就习惯了这等服务,眼睛还盯在电视上,看也不看,只知道张嘴,吃了一个又一个,还要指挥容逍:“再剥个巧克力。” 乔珊在旁边看得欲言又止,手掌心都有点发痒。 不是她说,跟容逍这成熟稳重的形象一比较起来,她儿子真像个小废物,妥妥的游手好闲,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会。 但她心里又有点安慰。 她走到厨房里,假装做事情,实则偷偷在跟闻洛江咬耳朵:“我之前还总有点担心,这容先生是不是真喜欢我们家晏晏,现在看来,他确实是真心实意对晏晏好。咱儿子还真是……”她想了想,有心想夸夸儿子,但是又夸不太出口,“傻人有傻福。” 闻洛江刚刚也瞧见容逍是怎么对闻晏的了,到了他们这个岁数,自然瞧得出一个人的真心与假意。 但他不服乔珊的评价:“怎么就傻人有傻福了,我们晏晏可聪明了,年级考试从来前三。谁喜欢他都是应该的。” 他还挺骄傲的。 乔珊懒得跟这一对傻冒父子讲道理,就闻晏刚刚那副懒样,要是个姑娘家跟他处对象,只怕是第一天就吹了。 闻晏跟容逍在客厅里待了也没多久,天就黑了,快到时间吃晚饭了。 闻晏一家子都是南方人,不用包饺子,却有习惯包汤圆,明天早上起来也要吃。 这汤圆一般都是乔珊跟闻洛江包的,闻晏只管吃,今年他带了容逍回来,偏要凑热闹,拉了容逍一起参与进来。好在厨房够大,四个人全站进来也不觉得拥挤。 闻晏拿着一个粉色兔子围裙要给容逍穿上,理直气壮地说:“真男人就要穿粉色。” 他自己身上却穿个蓝色的,绝口不当真男人。包汤圆的时候也不老实,做坏了就试图往容逍那里塞,假装是容逍做的。 乔珊在对面全程围观,默默叹了口气,这大过年的,不能打孩子,真是把她憋得够呛。 做完汤圆,年夜饭就正式开桌了。 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是电视里的春晚声音放着,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倒也不显得落寞,反而有种热闹的烟火气。 闻洛江跟乔珊都是好脾气也好相处的人,在最开始的生疏过后,也不拿容逍当外人,闻洛江还跟容逍拼起了酒。 而等吃过晚饭,乔珊还拿出了两个红包,给闻晏和容逍一人一个。 容逍有点愣住,一瞬间都以为乔珊是喝酒喝糊涂了。他这个年龄居然也有人给他塞红包,实在是有种颠倒错乱的感觉。 乔珊却冲他笑笑:“我知道我们不能算是你的长辈,但是你跟晏晏既然已经是伴侣,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都是要领红包的。就当图个吉利,岁岁平安。” 闻晏偷偷拱了拱容逍,意思是让他收下。 容逍便收下,真心实意道:“谢谢。” 他并不讨厌人间的这些规矩,虽然是第一次过年,他却也从中感觉到了一种温馨的气氛。 只是这温馨的气氛,很快就添上了一丝尴尬。 为了迎接容逍的到来,乔珊跟闻洛江早就收拾好了客房,认认真真地布置一番,生怕容逍哪里住得不舒服。 但他俩横算竖算,忘了自己儿子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闻晏拉着容逍的手站在楼梯口,理直气壮地说道:“睡什么客房啊,他当然是跟我睡,我俩合法夫夫,哪有分床的道理。” 之前他回家的那一周,容逍都不知道偷偷来他床上几次了,如今光明正大上门,就更没有分床的必要了。 乔珊跟闻洛江目瞪口呆。 闻洛江艰难地问出一句:“你们难道……一直是这样睡的吗?” 闻晏点点头。 夫妻俩一起捂住心口,看看自己活泼可爱的儿子,又看看旁边的容逍,嘴唇都哆嗦了。 两个人的眼神里一点都没有片刻前看儿媳妇的欣慰和满意了,宛如在看登徒浪子,充满了谴责。 容逍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他分明什么都没能做,却凭空有种心虚感。 片刻后,他实在敌不住对面两夫妻的眼神,咳嗽了一声说:“我去拿杯水。”然后就先上楼了,平生第一次有种落荒而逃的架势。 闻洛江和乔珊趁机把自己家崽抓过来进行思想教育。 告诉他婚前性行为在他们家还是不提倡的,尤其是闻晏还这样小,搞不好都没发育。 闻晏鼻子都气歪了,说谁没发育呢,还是不是亲爹亲妈了? 他吭叽一声:“我俩清清白白好吗?我倒是想让他对我做点什么,但是这个老妖怪封建且古板,死活不碰我。” 闻洛江和乔珊顿时长舒一口气。 闻晏最终还是得以跟未婚夫睡在了一间屋子。 他睡觉前还给自己煮了一碗汤圆,也不坐在沙发上,就拉着容逍一起挤在飘窗上,自己吃一个,喂容逍吃一个。 汤圆是玫瑰豆沙和紫薯芝麻两种。 容逍吃了两个应景就不吃了,闻晏就把剩下的包圆了,一点不担心消化不了。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是不是汤圆太甜,闻晏的嘴角一直翘着没有下来过。 他今天特别地开心。 不是过年的那种喜悦,而是有一种近似于温柔的情绪在他心里流淌,让他整颗心都软绵绵热乎乎的。 在除夕夜,在这个他长大的房子里,容逍就像人间每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跟他来见父母,帮他包汤圆,一起吃年夜饭。 这让他觉得容逍真的成了他家的一分子。 他把白瓷的小碗往旁边一放,往前挪了两步,把自己挤到了容逍怀里,就着外头的满天星光,他扑在容逍怀里撒娇:“以后的每一个春节,你都陪我回来过好不好?” 容逍顿了一秒,才说道:“好。” 闻晏却不还不满足,又问:“那你知道过完年以后,就到什么日子了吗?” 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容逍,答案几乎就写在他脸上。 容逍当然知道。 关于闻晏的点点滴滴,他都知道。 过完年没有多久,就是元宵节,也是闻晏的生日。 他的阿晏,是在元宵节出生的,是个好日子。 “知道,是你的生日。” 闻晏满意了,他看着容逍,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回答正确。” 他大声宣布:“我还有十五天,就十八周岁了。” 还有半句话他没说,但他知道容逍会懂。 等他十八周岁了,就能嫁给容逍了。 半年多前,他第一次去容逍家里见这位未婚夫,心里是不情不愿满腹委屈,半年过后,他却靠在容逍怀里,迫不及待想跟容逍一个户口本。 他们已经是见过了家长的爱人,以后会还有大把年华相守,长长久久,至死不渝。 容逍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抱着闻晏,窗外星光璀璨,远远地传来不知道谁家的笑闹声。 这是除夕。 是一年中,人间团圆的日子。 这个日子不应该留下任何遗憾。 所以他轻轻吻了吻闻晏的指尖,替闻晏说完了未尽的半句。 “等十八岁一过,你就是大人了,就要嫁给我了。” 闻晏顿时睁大了眼睛。 第46章 并非良人 容逍很少主动提起结婚的事情,这还是闻晏第一次如此直白地从他嘴里听见关于婚期的事情。 他的心里像是一瞬间有千万朵烟花炸开,炸得他耳朵都有些嗡嗡响。 但他除了高兴还有点茫然,怀疑老妖怪今天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突然就开窍了。 “你,你刚刚说什么,”闻晏都有点结巴了,抓着容逍的袖子,“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他当然是听清了,只是想再听一次。 可是容逍却不依他了。 “没听见就算了,过期不候。” 把闻晏气得跳脚。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自然没有往回收的道理,尤其是容逍这样一言九鼎的妖怪,闻晏也不怕他悔婚。 他彻底不困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开始思考自己的婚姻大事。 这寒冬腊月的虽然挺热闹,但不适合办婚礼,还是夏天比较好,但是夏天又太远了一些,他等不及。 遇见容逍以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结婚,甚至觉得自己搞不好会是个不婚主义,可是遇见容逍之后,他以前的种种想法就全然不作数了,迫不及待要进入爱情的坟墓。 闻晏像烙饼一样在床上动来动去,容逍都跟着睡不好,抬手按住他。 他知道闻晏到底因为什么在激动,所以自然也知道怎么治他,轻轻拍了闻晏一下,说:“快点睡,再不睡就不跟你结婚了。” 可闻晏才不怕他,他早就摸清了容逍是个纸老虎。他不仅不怕,还要挤到容逍怀里,拉他一起探讨婚礼上用什么花,礼服是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容逍被他吵得脑袋都疼,十分后悔刚刚一时嘴快。 第二天早上,大年初一。 中国人照常要在这一天走亲访友,闻晏作为一个人类也不例外。但他没要求容逍也跟着去。 老妖怪本来就不习惯跟人类打交道,更不喜欢凑热闹,所以闻晏体贴地让他在家留守,反正他傍晚就回来了。 花了一个上午,闻晏就拜完了身为普通人的几个长辈,下午他跟着爸妈驱车赶往本家。 他们跟本家虽然血缘上不算近,但是这么多年也多亏了本家帮他压制灵骨,所以感情上处的还算不错,每年都会聚一聚。 本家这些年还是老样子,古色古香的一处宅院,处处体现出修士世家的气场。 到了本家,闻晏就跟爸妈分开了,他坐在小辈那一桌。他们这些小辈的年龄比较参差,什么岁数的都有,跟闻晏关系最好的就是一个叫闻修竹的堂哥。 闻修竹去年还是一个人赴宴,今年就变成两人了,身边坐着一个玉雕般漂亮温润的美人,还有点害羞,看上去格外乖巧惹人疼。 闻晏颇为好奇地看着这个好看的青年人。 这回倒不是他颜狗本能发作,而是这位美人跟他堂哥的恋爱故事,在家族里实在声名远播。 这位叫陶陌的青年,并非人类,而是个桃花妖,跟他堂哥阴差阳错在年幼时就结缘,等他堂哥长大,这桃花妖就懵懵懂懂自己送上门来了,跟他堂哥成了一对。 他们修士家族并不反对人和妖怪结婚,家族里好几对都是人妖恋。但是堂哥他爸妈反对,闹得鸡飞狗跳,死活不同意,结果就是整个家族的人包括闻晏,都知道闻修竹爱上一个男妖精,自立门户去了。 不过好在抗争是有结果的,最近闻修竹的爸妈总算是点头了,闻修竹去哪儿都带着自己的新婚伴侣,连本家的酒宴都是成双成对出席的。 闻晏看着他俩亲亲热热的,散发出一股恋爱中的酸臭味,心里毫无波澜。他也是即将进入婚姻的男人了,十分理解别人这股藏不住的热切心情。 但是他剥着瓜子的时候,顺耳就听见闻修竹在跟陶陌讨论去哪儿拍婚纱照,他顿时就来劲了,搬着凳子离他哥近了一点,强势要求加入。 “带我一个,我也要听。” 闻修竹瞥他一眼:“你凑什么热闹,你连男朋友都没有。” 闻晏不屑地看了他哥一眼:“谁说我没男朋友了,我不仅有,还特帅。” 闻修竹这下子稀奇了,没想到自己弟弟不声不响就脱单了。 因为容逍的身份特殊,本家只有族长和几个长老知道他和容逍的婚事,所以闻修竹想当然地以为闻晏男朋友肯定是人类,便没多问。 但他颇为可惜地说道:“你真有对象了啊?太不凑巧了。我今天本来还想给你介绍对象呢,你记得吴家那个小儿子吗?长的好看也帅的那个,去年见了你一面就喜欢上了,出国一年都没忘掉,回来后好不容易找上我,想让我撮合一下。” 闻晏早就不记得这位“吴家小儿子”是谁了,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不重要。 他摆摆手:“让他别惦记了,我有家属了,家属还特爱吃醋,咱们保持点距离。” 浑身都散发着已婚人士的骚包气息。 酒宴结束后,闻晏就带着一堆他哥安利的摄影师还有婚庆公司的联系方式回去了。 晚上的时候,容逍在旁边不知道处理什么事情,他就自己坐在沙发上,拿个ipad,挨个浏览婚照样图和婚礼现场,全是围绕两个男士布置的主题。但他怎么看都不太满意,这样图上的模特,比起他和容逍可是差远了。 他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就想起他跟容逍那不像样的求婚。 在影山的客房里,他顶着个鸟窝头,穿着睡衣,连钻戒都是批发的,说出去都很没有排面。 闻晏不由叹气。 容逍这点真的很不行,封建老妖怪,一点都不懂浪漫。要论哄情人开心,还是得看他这种年轻有活力的小鲜肉。 他已经想好了,跟容逍的婚礼要放在四月份,天气爽朗,风轻云淡,蜜月也在这时候。 现在离四月底还有俩月,正好容得下一个正式的求婚。 他也不要容逍费心布置了,他自己给容逍搞一个婚前惊喜,补上一场求婚,也让老妖怪体验一下人类是怎么求爱的。 闻晏搓着小下巴,觉得自己简直是绝世好男友,容逍能跟他结婚,实属上辈子积德。 他想的入神,完全没注意到容逍已经处理完了自己的事情,正默默地看着他。 妖怪良好的视力,让容逍一眼就能看清闻晏ipad上都是些什么,他知道闻晏在参考别人结婚时候的布置,满心欢喜地给自己的婚礼做准备。 容逍闭了闭眼。 他也曾经想过他和闻晏的婚礼该是什么模样,他活了上万年,身家丰厚,有的是珠宝华服去给闻晏选择。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一切都捧到闻晏面前,为闻晏打造一个最为豪奢而浪漫的婚礼。 可他却只是坐在这里,沉默地看着闻晏洋溢着喜悦的侧脸,看他微笑的嘴唇,和脸颊上小小的酒窝。 看得他心脏都在疼。 ? 闻晏跟容逍在他家住了几天后,就又搬回去了,闻家作为豪门,新年期间总是过于热闹,人来人往,别说是容逍,闻晏自己都受不了。 而他一回去,却不是缠着容逍过二人世界,反而早出晚归,问就是在跟李筝还有金越泽聚会。 其实他是在布置自己的求婚现场,拉着李筝跟金越泽一起帮忙,实地监督每一个细节。 大冷天的,他选的场地还是半露天的,李筝跟金越泽陪着他一起挨冻,风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内心十分愤懑。 “你就知道折腾我俩,你又不是跟我求婚,”李筝嘬着热奶茶质问,“凭什么受罪的是我们,享福的是容,容先生。”他还是没敢直呼容逍全名。 闻晏忙着纠结现场需要用的蜡烛,压根没听见李筝在说什么。 金越泽作为鬼族倒是不怕冻,他只是纯粹觉得人类的行为很让鬼费解。 “你俩都要结婚了,还补什么求婚仪式,”金越泽也嘬奶茶,却是加冰块的,“这不是多此一举。” 闻晏这回听见了,一边比对蜡烛的颜色一边给他俩上课:“都说你俩单身狗不懂浪漫,我家容逍这么好看,当然要一场浪漫的求婚才能匹配,不然几十年后我跟他一起回忆曾经,我们的求婚现场就是我穿着睡衣,脸也没洗,像话吗?” 金越泽跟李筝想,挺像话的啊,朴素而充满生活气息。 不过他们看闻晏兴致高涨的样子,还是默契地选择看闭嘴,任劳任怨陪兄弟一起布置场地。 闻晏满心期待等他求婚的那天,容逍会是什么反应。他已经决定了,要在自己生日那天求婚,甚至为此去跟他妈把家里世代相传的一个翡翠戒指给要过来了。 容逍问他要什么样的成年礼和生日礼物的时候,他也小手一挥,表示:“我的生日自有安排,到那天你听我指挥就行。” 就很一反常态,完全不像他以前热衷于作妖的性格。 容逍点点头,也没有没再坚持,甚至没多问两句。 因为他早知道闻晏在准备些什么。 闻晏自以为瞒得隐蔽,其实一切都暴露在容逍的眼皮子底下。 眼看着这天一早,闻晏又出门去了,容逍在庭院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他对游不问说道:“你知道闻晏在干嘛吗?” 游不问是真的不知道。 他前从家中赶来上班,回到容逍身边后却反常地沉默,一句话也不多说。 “他在给我布置一场求婚,”容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他端着茶喝了一口,没有血色的嘴唇变得红润了一点,“我活了这么久的一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正式地为我张罗。是不是很有趣?” 哪怕他恶名累累,哪怕他残暴而充满攻击性。 却还是有这样一个天真的人类少年,一心一意想娶他回家。 容逍握着那杯清茶,他是想笑的,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算亏了,红尘软帐中走了一遭,临到末了,还能有人这样真心地爱他。 可他想着想着,手上却不知不觉用了力,那个茶杯在他手里被捏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 游不问震惊地看着容逍。 因为实在太过吃惊,他甚至没有去帮容逍收拾泼在身上的茶水。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看见容逍红了眼眶的样子。 这个妖怪从来都是像恶鬼修罗一样无所畏惧,分明是个树妖,却比凶兽更为强悍。 可如今,他却在这个看似寻常的冬日,红了眼眶。 容逍眼眶发红的样子,原来与别人也没什么不同,他甚至在这个从来都无坚不摧的男人身上,看出了一丝脆弱。 游不问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他这一生里跟随容逍斩杀过无数妖魔,他是容逍的管家,是容逍的副手,可他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有一瞬间,想不管不顾地去把闻晏找回来,想大声地把一切都和盘托出,想跟闻晏说不要浪费时间准备求婚了,回来陪陪容逍吧,这比什么都重要。 可他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容逍不允许他擅自决定,他不能违抗这个命令,便只能沉默。 容逍也没想听游不问开口。 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回应。 他盯着院子里面那一片早已经开败的幽昙花,翠绿的眼睛在这冬日的阳光下,比一片深湖更为寂静。 他像是在和游不问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语气中有种难得的疑惑:“是不是我这一生,实在血债累累,所以天道也容不下我,故意让我爱上一个人类,又偏要我注定不能与他相守。” 他一直没有告诉闻晏关于自己伤势的任何消息,他默默地独自去医疗中心试药,又独自承受试药的结果。 结果是全部失效,所有珍奇的药材,在他身上都只能短暂地拖延,甚至赶不上他伤势恶化的速度。 就在前几天,医师甚至无能为力地告诉他,他连十年的寿命都不剩了。 也许只有两三年了。 这让容逍心惊,也让他无可奈何。 他纵横了一世,却最终敌不过命运。 所以他给闻晏的所有许诺都是假的。 婚期是假的,婚礼也是假的。 年年回去过春节,还是假的。 闻晏高高兴兴要跟他求婚,最后却只会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他就是这样罪无可恕,偏偏闻晏被蒙蔽了眼,总以为他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容逍想着想着,低头笑了出来,不知道是笑闻晏傻,还是在笑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而在远处,郊区的一处庄园里,闻晏正低头轻嗅一株夏洛特夫人,脸上逐渐绽开笑意。 他觉得这花跟容逍很配。 第47章 求婚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元宵节当天。 虽然已经有不少人上班和上学了,但是街上还是洋溢着热闹的气氛,到处都挂着红色的节日装饰。 容逍的院子里一直是清净素雅,一年四季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压根不在乎什么节日不节日的,但今年却一反常态,也在院子里挂上了红红的小灯笼。 不是求得神佛保佑,纯粹是为闻晏的生日添一分喜气。 经过这些天的折腾,闻晏的求婚场地也已经布置妥当。 他假借说同学要给他开生日派对,中午就溜出了家门,其实抢先一步前去做最后的准备。 而等夜幕降临,他坐在花房里,宛如地下党接头,压低声音给游不问发消息,让他速速把求婚的另一个主角送来。 他前些天就跟游不问通过气了,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为的就是正月十五这天,游不问好跟他当共犯 去把容逍给骗出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当他把定位发给游不问,让游不问按计划行事的时候,容逍就在游不问旁边坐着。 闻晏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而在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已经空空如也的碧玉色小碗,里面只剩下一点苦涩的药渣。 但这药的早就不是原先容逍喝的那种,功能也不是为了治疗,而是止痛。 容逍靠在躺椅上,难得脸色苍白,几乎看不出一点血色,而他身上那件白色的外套,已经全部被血给染透了。 血红色顺着他的衣角往下滴落,嘀嗒嘀嗒,在安静的室内听得格外惊心。 他刚才伤势又发作了,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猛。游不问手忙脚乱地帮他止血,却还是没什么用,止血的金贵膏药敷了一层又一层,又被鲜红的血给冲洗了干净。 等到好不容易流血停止的时候,连容逍身边的地板上,都聚起了一小滩血。 可容逍却像没看见一样,他低头看了一眼伤处,确认短时间内不会再裂开,就自顾自地站起身换衣服。 “该走了,”他对游不问说道,“别让闻晏等急了。” 他的小新娘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求婚,他又怎么能迟到。 游不问还半跪在地上,默默地攥紧了手。 他有无数话想要劝容逍,却又知道自己无法撼动这个老妖怪的任何决定。 最终他只能颓然地站起来,起身下楼,开车送容逍去往闻晏所在的地方。 一路上,两个妖怪谁也没有说话。车里安静到死寂,不像是去奔赴一场求婚,倒像是出席一场葬礼。 游不问一路都咬着嘴唇,怕自己说出什么僭越的话来。可是等到了庄园门口,容逍推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他看着前方,隐隐能望见一片灯火,就在那片灯火深处,闻晏正满心期待地等着自己的未婚夫。 这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他还以为这是他人生幸福的开篇。 游不问闭了闭眼,低声问道:“先生,我知道我无法撼动你的抉择。但你决定这一切的时候,考虑过闻晏的心情吗?他才十八岁,可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如果多年以后他想起来这一切……他会恨你的。” 容逍推开车门的手停住了一瞬。 但他没有回答游不问的问题,只是吩咐道:“我交代给你的事情,记得去完成,不能出岔子。” 他说完便下了车,径直走入了庄园的大门。 他要去赶赴一场求婚。 ? 容逍一走进庄园,便望见一条用花墙围出来的曲折蜿蜒的路,在这花墙之上,流灯溢彩的灯带缠绕着花枝,既充作照明,又照出了重瓣的玫瑰花的模样。 玫瑰是属于情人的花,是热烈地求爱。 容逍顺着这条路往前走。 一直走到路的尽头,他望见了一个玻璃花房。 里头亮着盈盈的灯火,在幽幽的夜色中,宛如照亮迷路者的灯塔。 容逍走了进去。 当他踏进花房内,在他脚下铺开的是一条银蓝色的绸缎铺成的地毯,而在绸缎的尽头,他看见了一棵树,这棵树很奇特,有枝而无叶,树枝上却挂着无数个小小的玻璃灯罩,里头是燃烧的跳跃着的火焰,显然是模仿神话记载中“不尽木”的外形做的。 而在这棵树底下,站着一个容逍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闻晏穿了正式的黑色礼服,显得腰细腿长,头发也精心打理过,努力把自己武装成一个成熟的大人,可一双透着紧张的眼睛,还是暴露出了他的青涩与懵懂。 他在等容逍往他走来,一看见容逍进来,他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但容逍走到一半就停住了脚步。 他突然不想走了。 闻晏在这条路的尽头满怀期待地等着他。 他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停在这个元宵节,停在闻晏生日的这一天,永远不要迎来天亮。 他希望闻晏永远也不要满十八岁,这样他们永远也不会分离。 但闻晏却不知道容逍在想什么。 在他的手掌中,握着一个黑色的丝绒小盒子,里头装着一个碧绿的翡翠戒指,跟容逍的眼睛颜色很像。 这是他们家的传家之物,虽然跟容逍的年龄没法比,却好歹也是个价值不菲的古董。 闻晏要用它求得自己心爱的妖怪应允。 他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 所以他看见容逍走到半道就停住了的时候,有点疑惑地偏了偏脑袋,不知道容逍在干嘛。 容逍站着看了闻晏一会儿,才重又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看过人类的婚礼,婚礼上新娘也是这样穿过长长的红毯,走向她的新郎的。 他走到了闻晏面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臂,他可以清楚地看出闻晏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看出闻晏今天认真打扮过了,像个骄傲的小孔雀,费尽心思要把自己每一寸漂亮的尾羽都展示给别人。 他笑了起来,问闻晏:“你伙同游不问把我骗到这里,是想做什么?” 明知故问。 闻晏深吸了一口气。 他慢慢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明明知道容逍不可能拒绝他,心里却还是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在满屋的灯火之下,看着容逍的脸,再一次被迷了个七荤八素。老妖怪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即使他这个嫩草也不错,却还是会有莫大的危机感。 这还是他这辈子,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人求婚。 他打开了掌心里那个黑色的绒布方盒,露出里面水润剔透的翡翠戒指,轻轻地套在了容逍的指尖。 “容逍先生,您的男朋友,闻晏先生在此郑重向您求婚。”闻晏抬头看着容逍,脸上的笑容比任何一次都灿烂,“闻先生跟您保证,这辈子都只会喜欢你一个人,结婚以后,路边的野花野草绝对看也不看一眼 满心满眼都装着你一个人。” “请问,您愿意嫁给他吗?” 愿意吗? 容逍望着闻晏的眼睛,头一次感觉到了莫大的疼痛,从他的心口传来,几乎要把他的心脏都分割成两半。 他曾经被瘴气穿透心口,也曾经被骨钉敲进肩骨,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疼过。 可他还是伸手,主动戴上了闻晏手中的戒指。 翠绿色的翡翠戒指,被稍微地改动过,恰好适合他手指的大小。 “容先生他很愿意。” 求婚成功。 闻晏一下子从地上蹦哒了起来,挂在了容逍身上。 “你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没想到?”闻晏抱着他的脖子,洋洋得意地问,“我这几不是在跟李筝他们聚会,我是抓他们当壮丁,跟我一起布置求婚现场。” 容逍一手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搂着闻晏的肩膀。 “嗯,我很惊喜,完全没有想到。” “那当然,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不懂浪漫吗?”闻晏脸在容逍的肩膀上蹭了蹭,“虽然咱俩早就是未婚夫夫了,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他抱够了容逍,从容逍身上跳下来。 他低头摩挲着容逍手上的戒指,笑得有点傻乎乎地说道:“这是我们家的传家戒指,专门传给儿媳的,还有一个项链是传给女儿的,但是可惜我没有妹妹。” 闻晏又问:“你喜欢这个戒指吗?我觉得和你眼睛的颜色很配。” 容逍点头:“我很喜欢。” 求婚也求了。 现在离十二点也只剩下半个多小时。 闻晏还安排了后续节目。 在这个玻璃花房后面还有一大片澄澈的湖,在湖上飘着一只小舟,上面放着早已准备好的餐点与红酒。 闻晏拉着容逍坐上去,天边便炸起了烟火,绚烂得像一场狂欢盛典。 闻晏一边往容逍嘴里送蛋糕一边说道:“还好这是郊外,我要是在市区跟你求婚就没烟花了,放完就要被人上门罚款加批评教育。” 容逍笑起来,侧头吃掉了那口玫瑰的蛋糕。 他们一起度过了元宵节的最后半小时。 当远处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的时候,闻晏便正式度过了他的十八岁生日。 他是个大人了,成年礼跟求婚安排在了同一天。 他跟容逍飘在这湖泊上,一边看烟火一边聊他关于结婚的各种安排。 而等最后一个烟火落下的时候。 闻晏正想说话,被容逍一把抱进了怀里,迎来了一个炙热而强势的吻。 闻晏还从来没有被这样吻过。 老妖怪看着脾气不好,吻技却缠绵温柔。 可眼下容逍却像是失却了一切风度,变作了凶猛的恶兽,把闻晏压在这一艘小舟上,手死死地箍住闻晏的肩膀,强横而野蛮地吃着他的嘴,闻晏甚至怀疑自己舌尖都给咬破了,尝到了血腥味。 但他被吻得晕头转向,也顾不得许多,只知道一味迎合,一味地要让容逍开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被容逍放开。 星光正好,容逍两手撑在他的肩膀旁边,俯视着他。 闻晏还没从这个吻里清醒过来,晕晕乎乎的。 他莫名地觉得,容逍的这个吻里,没有一丝温柔,也没有分毫喜悦,而是充满了绝望。 但不等他细想。 他就听见容逍问他:“阿晏,你爱我吗?” 这还用问吗? “全世界最爱你了。” 容逍便也笑了。 “我也爱你。” 他活了上万年,看尽了痴男怨女,轮到自己身上了,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抬起手,温柔地抚过闻晏的眼睛。 当他的手指再抬起来的时候,闻晏便睡着了。 安安静静地睡在这一叶舟上。 天地浩渺而安静。 容逍轻轻地吻了闻晏的眉心。 第48章 离别 夜里十二点半,闻家的别墅里却还灯火通明。 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闻洛江和乔珊坐在沙发上外头一星半点的动静都落在他俩耳朵里,时不时就要起身,往外头看上一眼。 两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灼不安,却又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互相安慰地握了握手。 终于,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院门突然轻轻地响了一声。 乔珊跟闻洛江从窗户内看去,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抱着闻晏走了进来,而仅仅是几秒后,别墅的大门也被人推开了。 乔珊跟闻洛江一起站了起来,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容逍的怀中,闻晏正安安稳稳地睡着。 他俩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容逍也无心跟他们说话,只是略略点了下头,便说道:“我先带闻晏上去了。” 他抱着闻晏去了楼上,乔珊跟闻洛江一路目送。 客厅里依旧是安静的,却响起了一声低低的抽泣。 闻洛江自己也红了眼眶,却还是努力忍住,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 闻晏的房间内 容逍把闻晏放到了柔软的床上,替闻晏脱掉了外套和长裤,换上了轻薄的睡衣。 而他什么也没换,就这样坐在闻晏床边的高背椅上,沉默地看着闻晏。 屋子里的温度温暖宜人,没有开灯,只有朦朦胧胧的月光与几丝灯光从窗口照进来,挂钟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昭示着十二点已过。 容逍坐了一会儿,才察觉到屋子里未免太安静了,之前他跟闻晏一起住在这里,无论是背着闻家父母来的,还是光明正大作为客人来的,闻晏都像个小喇叭一样叭叭叭,不到困意袭来,嘴都不能关上。 可现在,闻晏却难得的安静了。 而往后的数个日子,他可能都不能再听到闻晏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话唠一样叽喳个不停了。 一想到这里,容逍就觉得自己的伤口又痛了起来,却又不是痛在腹部,而像有一把锋利的尖刀,一路通往心口,将他的心脏都捣碎了。 他对着月光,看了看手指上的那枚翡翠戒指。 就在刚刚,星光之下,天地为证,闻晏跟他求婚了,跟他说今后心里只装着他一个,会永远爱着他,永远不离开他。 这话听得他真是高兴。 他活了万年,多的是人类与妖怪爱恋仰慕于他,甜言蜜语几乎可以积攒成册,但他从来不屑一顾。偏偏只有闻晏,几句简单的许诺,就可以撩动他的心弦。 可他也知道,这许诺是注定成不了真了。 一旦闻晏度过了十八岁的这一天,他就再也没有借口拖延,不去举办他和闻晏的婚礼了。 他不知道要如何去跟闻晏解释,他的生命仅仅只剩下两三年这件事情。而如果他想活下去,闻晏就必须成为那个牺牲品。 也许闻晏会因为爱他,哪怕拼尽性命也要跟他在一起。 可他不能让闻晏做出这样的选择。 闻晏还太小,根本不明白自己牺牲的到底是什么。 可他已经是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了,他不能跟着闻晏一起糊涂。 所以在十二点的烟火都落幕以后,求婚的誓言还犹在耳边,就在那叶飘摇的小舟上,容逍亲手篡改了闻晏的记忆。 那些记忆铺天盖地向他涌来,沉重得让他透不过气来,每一页上都留着他的痕迹。 而他一边看着,一边像个铁石心肠的旁观者,将有关于他,有关于那个花木繁盛的宅子发生的一切,还有游不问,影山……等等,等等,全都亲手剔除了。 他们之间的种种,将变成一个溶于水中的符号,全都消弭于今天。 今天过后,闻晏将不再记得生命中出现过一个叫作容逍的妖怪,不再记得自己曾经与他有过婚约,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虔诚地想与这个妖怪白头偕老。 闻晏会重新变成一个普通人,上课约会,为了考试与工作而烦心,最终跟心爱的人类牵手步入婚姻。 而他只需要在旁边默默地望着,知道闻晏没有他也过得很好,便足够了。 容逍转动着手上那个翡翠戒指,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要是在从前,有谁告诉他,他终有一天会甘愿为了另一个人放弃自己,牺牲掉自己的感情,埋葬掉自身的渴求,只为了让另一个人好好地活下去。 他一定是嗤之以鼻的。 可谁能知道,命运就是如此无常,令他上万年都心如磐石,偏偏等他即将消散于天地,才赠给他一个令他摧心断肠的爱人。 “你说,会不会在我有生之年,我还能看见你和别人举行婚礼?” 容逍喃喃地问床上沉睡的闻晏。 也许是真的会。 闻晏生得如此招人喜欢,又有这样的家世与美貌,有的是年轻而优秀的青年会被他吸引,使劲手段去讨他欢心,求得他垂怜。 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亲吻闻晏,给他承诺,与他相守。 容逍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五脏六腑如有火焰灼烧,痛得喘不过气。 “还是不了吧,”他轻声对闻晏说道,“在我活着的时候,不要爱上别人。” 这对于我未免太过残忍。 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要去把你抢回来。 他低下头,亲吻了闻晏的指尖。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就像那天他跟闻晏看完电影回来时的那场雪,将天地都染成了白色。 如今连闻晏做的雪人都在窗台上,还没有因为法术失效而融化,他却已经要失去闻晏了。 容逍忍不住想,这时间,未免过得也太快了。 ? 容逍不知在闻晏房中待了多久,似乎半个夜晚都过去了,房门才被重新打开。 他从楼上慢慢走下来,走到客厅,坐在了闻洛江跟乔珊的对面。 就在闻晏自以为瞒着他布置求婚的时候,他也瞒着自己的枕边人,安排了许多别的事情。 他把他和闻晏婚约的真相,还有自己的打算,都向闻洛江和乔珊和盘托出。 这些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和闻晏的结局,唯独闻晏自己被瞒在鼓里,无知地幸福着。 面对闻洛江和乔珊的时候,容逍已经又恢复了寻常的从容与冷静。 他把自己的安排一一跟对面两人道来:“闻晏的记忆,我已经处理好了,他会以为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学校上课,灵骨的事情是你们本家帮忙处理的,妖界虽然不少妖怪知道我要娶一个人类,但是真正见过闻晏的很少,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还有,即使我不在闻晏身边,我也安排了妖管局最精锐的一组妖怪保障他的安全。而等我死后,我的妖丹,还有我名下的资产,也会归闻晏所有,你们无需担心他的安全。” 到那时,再也没有妖怪可以威胁到闻晏。 这些点点滴滴,他都考虑到了。 乔珊听完这最后一句,死死地咬着牙,才没有号啕大哭。她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多年,再难的局面也面不改色,可是今天她却像一夜间回到了自己最脆弱的时候。 她近乎痛苦地看着容逍,她摇了摇头:“容先生,我们当不起这样的馈赠。作为父母,我自私地希望我的孩子能好好地活下去,但是之后的路,我跟他爸爸,会想办法的……” 她和闻洛江,实在问心有愧。 可容逍却摇了摇头。 他并不是来跟乔珊商量的,他只是通知。 他说:“闻晏刚刚跟我求婚了,我答应了。所以从现在起,他就是我的伴侣,无论他自己记不记得。作为伴侣,他理应在我死后接手这一切。”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地抚上了那个翡翠戒指,轻声道:“所以我也有个不情之请。这个戒指,闻晏说是你们传家的,要给儿媳的。但我想留着,可以吗?” 也许闻晏以后也会有别的爱人。 也许他会牵着别人的手走入教堂。 但是起码这枚戒指是属于他的,是闻晏全心全意爱着他的证明。 乔珊跟闻洛江怎么会不答应。 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语言苍白无力过,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起身目送着容逍远去。 容逍离开院子的时候,还对他俩叮嘱了一句:“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可以来找我。” 而等他出了门,游不问正在门外等他,也不知道游不问在车边站了多久,肩上已经堆起了一小片积雪。 游不问刚刚按照容逍的吩咐,去找了李筝跟金越泽,还有闻晏本家的部分人员。 容逍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向失忆的闻晏透露分毫。所以不管用怎样的方式,他要这些人和妖怪都无法开口,向闻晏透露一星半点。 如今游不问站在这里等他,就说明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容逍稍稍放心,游不问替他打开车,他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地往城北的方向开去。 但是这一次,车子的方向却不是回那个他和闻晏一起住了半年的“家”中。 因为已经没有人在那个空旷的宅院里等着他了。 而那个房子里却处处充满了闻晏的印迹。 他受不住。 所以早在昨天,游不问就把行李都打包好了,跟他一起搬去几百公里以外的山涧别墅,就当是一场久违的休假。 容逍无言地望着窗外这座灯火黯淡的城市,刚刚过了元宵,城内已经冷清了下来。 他清楚地明白,他已经离闻晏越来越远了。 但他想,起码在他生命的最后,他还是被闻晏爱着的。 这也足以慰藉余生了。 第49章 篡改失败 容逍抵达山涧别墅的时候,天边已经微露晨光,游不问在他身后卸下行李,而他站在高处,俯瞰这一片山间郁郁葱葱的树木,即使是冬日,这些树也依旧常青。 他往年经常来这里度假,好躲避妖管局的骚扰,这里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全被格挡在结界之外,想联系他只能靠传音符紧急求助。 所以容逍一直很喜欢这里。 可他今天站在这里,看着还没有亮起灯火的别墅,却觉得这里未免太过空旷了一些,安静得几乎没有人烟,只有鸟鸣与山间流水的声音。 游不问已经把行李都放好,容逍收回了视线,也走进了别墅。 数盏灯火从别墅内亮起,成了这一片山野中唯一的暖光。 ? 闻家 容逍离开这里已经快一天了,闻晏却还没有醒。 闻洛江跟乔珊倒也不慌,容逍跟他们叮嘱过,因为篡改记忆也是个大修改,闻晏可能要两会醒来,但是以闻晏现在的身体,这短暂的沉眠影响不了什么。 但他俩难得没去公司,就这样一直守在客厅里,从清晨守到傍晚,谁都没什么说话的欲望。 过了好一会儿,乔珊叹了口气,她问闻洛江:“你说晏晏醒过来以后,真的能忘得一干二净吗?” 闻洛江也叹气,回答她:“容先生亲自出手,晏晏怎么可能还记得。” 乔珊想来也是,但她心里却总有种不安。 她又想起闻晏被他们带去容家的情景,想起闻晏这半年来脸上的笑容,想起闻晏看着容逍的眼神…… 她也是过来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儿子是真的栽容逍手里了,了。不然闻晏也不会这么迫切地想跟容逍结婚,他哪里是真的期待婚礼,不过是要早早地宣誓主权,让容逍彻底地变成他的所有罢了。 可是如今,不仅婚礼没有了,容逍还有可能死在闻晏看不见的地方,连道别都没有就错过一生。 乔珊扶住了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想,要是闻晏自己清醒着做出选择,他是宁愿忘记这一切,还是愿意陪爱人走过最后一程呢? 但不管闻晏会如何选,容逍都已经帮闻晏做出决定了,她想,一切都已成定局,纠结也没有意义了。 而在乔珊跟闻洛江愁眉苦脸的时候,楼上闻晏的房间,却一闪而过一道金色的光,随后又碎裂成无数金色的细小碎片,前赴后继地涌入了闻晏的身体。 如果有妖怪或是修士在这里,一定会为这个房间内庞大的灵力而惊叹。 这些光芒十分柔和,闻晏一点没感觉到不适,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温润的力量包裹着,反而睡得更沉了。 他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容逍离开前,在他屋子里点燃了安神的线香,满屋子清淡的甜香。 所以闻晏醒过来的时候简直是神清气爽,还下意识地往旁边翻了个身,准备滚进容逍怀里撒个娇。 但他却扑了个空,蹭了半天也没摸到熟悉的胸肌,他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费了半天劲才摸到了床头灯,灯光大亮,他才发现自己不是在那座湖心的宅子里,而是在自己家。 他慢慢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昨晚穿的西装已经被换掉了,身上穿的是熟悉的睡衣。而容逍,他昨天刚刚求婚成功的未婚夫,却不在他身边。 闻晏不由皱起了脸,有点懵逼,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回了家,他费力地回想,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记得昨晚十二点以后发生的事情了。最后不得不归结为自己喝酒喝断片了。 闻晏一边刷牙一边自我怀疑,怀疑多半是他喝醉耍酒疯,闹着要回家,容逍才会把他抱回来,现在容逍不在,他也没多想,只以为又是天杀的妖管局在跟他抢老公,又把容逍喊走了。 换好家居服,闻晏就下楼了。 他爸妈都在客厅里,房间里飘着一股甜甜的花蜜味道,桌子上摆着几样都是他爱吃的点心。 闻晏没注意到他爸妈神色有点僵硬,跟平常一样叫了声爸妈,顺手端起一碗杏仁豆腐,边吃边问:“妈,容逍去哪儿了?昨天是不是他送我回来的?” 他问得随意而淡定,声量也不高,却有如惊雷一样劈在这屋子里。 闻洛江跟乔珊跟见了鬼一样看着闻晏。 他俩趁着闻晏沉睡,花了两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能让失忆的闻晏察觉出哪里不对,可现在闻晏却轻飘飘地说出了容逍的名字。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同样的惊慌。 闻洛江没忍住,失声问道:“你还记得容逍?” 闻晏杏仁豆腐已经吃了半碗,正觉得不错,想让游不问也学习一下,听到他爸的话,奇怪地看了他爸一眼。 “什么叫我还记得?我自己男朋友我能忘吗?”闻晏咬着小勺子,挑眉看他爸,“你这话听着特像离间我俩感情。” 说到这里,闻晏又想起昨晚求婚的结果还没跟他爸妈报备。 他乐呵呵地冲他爸妈又道:“对了,跟你们说一下昨天的求婚结果,虽然你们应该早就猜到了,但我还是要宣布一下,从今往后,容逍就正式是你俩儿媳妇了。” 他越想越美滋滋的,觉得杏仁豆腐上的花蜜都没有容逍甜,老妖怪昨晚情话说了一箩筐,听得他心花怒放。 闻洛江跟乔珊却彻底手足无措了,这下子他们再想否认也不行了。闻晏根本没忘,什么记忆都没有丢失。 他俩再是沉稳镇定,现在也失了方寸,他们只是普通的人类,对于妖术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应闻晏的问题。 而闻晏见他俩没说话,也没起疑,只以为容逍走的时候又是走的窗户,所以他爸妈不知道。 但他一颗心全记挂在他未婚夫身上,现在正是蜜月期,他是一刻也受不了跟老妖怪分开,迫不及待要跟容逍过二人世界。 所以随便吃了几口点心后,闻晏就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跟他爸妈说:“我今天不住家里了,我回绿山小区去了,过两天再带容逍回来。” 他说完,也没等爸妈回答,就一溜烟窜出门消失不见了,在车库里随便挑了辆车,就呼得开出去了。 闻洛江跟乔珊全程一片茫然,一直到闻晏都开车出门了,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俩第一反应是想给容逍打电话,但是电话打过去,却提示那边已经关机。 同一时刻,闻晏也在给容逍打电话,也听见一片嘟嘟的忙音。他又切换到游不问的手机上,结果也是关机。 奇了怪了…… 闻晏把手机扔到副驾驶上,怀疑容逍跟游不问是不是又去哪个深山老林出差了,可是不对啊,容逍出差前一定会发消息告诉他。 他抱着这样的疑问,一路开回了他和容逍的家中,停车熄火。 刚一走进去,他就察觉到这个宅子里安静得过分。 庭院还是那个庭院,院子里花木依旧繁盛,大冬天也开着妩媚的玫瑰,一点不合乎四季规律,水池中的游鱼也还在摇头摆尾,水池上莲叶团团如盖。 可是屋子内却一片寂静,不见丝毫灯光。 以前就算家中没有人,灯火始终是敞亮的,因为容逍知道闻晏不喜欢家里太黑。 闻晏有些狐疑地走了进去。 这宅院里的门禁依旧允许闻晏进去,默认他还是这个家中的主人。 可是闻晏在家里转了一圈,却发现这屋子里少了许多东西,窗台上他做的雪人不见了,容逍常用的茶具也不见了,连厨房里游不问最喜欢的那套刀具都不见了。 闻晏又往他和容逍的房间走去,这房间里一丝烟火气息都没有,床铺和摆设都很整齐,容逍在屋子里总是喜欢随手扔书,可现在所有的书都好好被收在书架上。 闻晏啪得打开了衣柜,只见衣柜里他的衣服还在,容逍的衣服却少了一半,少得还几乎都是容逍定制的那些常穿衣物。 闻晏怔怔地站在衣柜前,他曾经送给容逍领带和祖母绿的袖扣,这两样也都不见了。 这下子即使是他也看出来不对了。 这个收拾的干净程度,哪里像是出差,分明是搬家。 容逍和游不问常用的东西都带走了,却什么消息都没给他留下,电话也不接,像是把他一个人抛掷在了这个宅子里。 他不信邪地又去拨打容逍的电话,但是没用,无论他拨打几次,对面都是一阵忙音。 十七通电话拨出去,也是石沉大海。 闻晏盯着手机上那串数字,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 他的手机被人换过。 虽然还是一模一样的款式,各种app也都给他下载好了,可是唯独联系人里,容逍游不问的联系方式已经不在了。 他刚刚拨打出去,是直接按的号码,而非快捷键。 闻晏坐在沙发上沉思许久,心里不由地开始发慌。他倒不是不相信容逍,但是眼下这个情况实在没法让他心平气和。 虽然万分不情愿,但闻晏还是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那就是他刚刚求婚成功的老婆,也许,可能,应该,还没在怀里抱热乎,就跑了。 闻晏被气得险些心梗。 但他觉得做人还是不能太擅长联想,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又拨打了李筝的号码。 还好,李筝的号码没被删除。 李筝正在家里吃晚饭,这两天闻晏睡得昏天黑地的,他也不好上门打扰,但内心却在为兄弟多舛的爱情唏嘘不已,暗自发誓以后都对闻晏好一点。 如今突然望见手机上闻晏的来电显示,他差点没吓得把手机摔了。 但他还牢记游不问对他恐吓威逼的事情,知道闻晏这时候已经被篡改了记忆。 所以闻晏现在打电话过来,应该不是约他出门就是打游戏。 他心一横,很快就接起了电话,试图自然地说道:“喂,你这个点找我干嘛,约我出去吗?” 但他话还没说完。 就听见闻晏在对面深吸一口气,声音忧郁得像下了一场雨:“李筝……我怀疑我刚订婚就被分手了。容逍他丫的是不是带游不问私奔了……” 李筝的碗啪嗒就掉在了地上,跌得粉碎。 但他顾不上处理,像只被烫了毛的鸡一样叫起来:“你刚刚说什么???你怎么还记得**!你不是应该失忆了吗?” 因为游不问施加的严禁还在,他没法说出容逍的名字。 但是“失忆”两个字,却被闻晏听得真真切切。 李筝惊慌失措地捂住嘴。 坏了。 嘴秃噜了,言禁都防不住他嘴瓢。 闻晏坐在沙发上,有一瞬很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 失忆是几个意思?他失什么忆了? 但他很快又想起,刚刚他下楼的时候,他爸妈在他说出容逍的名字的时候,那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以及他爸那句:“你还记得容逍?” 闻晏不傻。 他虽然看着是个傻白甜小少爷,但好歹也是年级前三的学霸。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敏锐地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 “李筝,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你现在在家是不是,你别跑,给我等着,”闻晏一边说一边冲出房门,上了车,“我现在就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闻晏:我这么大一老婆呢?! 第50章 狼藉 李家不像闻晏家里这般溺爱孩子,李筝刚一上大学,家里就把他剔出来一个人住了,大平层的顶楼公寓,离闻晏家里倒也不远。 闻晏来得熟门熟路,坐在电梯里往楼上去的时候,心里还噌噌噌冒火。 他此时还没有把整件事情串起来,没有想到容逍到底遭遇了什么。他只是猜测,容逍是不是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情了,怕他生气,所以才瞒他一段时间。 但他抱着手站在电梯里,心里还是十分郁闷,打定主意等容逍回来,绝对要把容逍收拾一顿。 反了天了,连李筝都知道的事情,却瞒着他一个人。说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闻晏才是外人。 闻晏杀气腾腾地按响了李筝家的门铃,磨磨蹭蹭了快有一分钟,门才打开。 但客厅里却不止坐着李筝一个人,旁边还有一个金越泽,两个人都一脸忧愁地看着他。 闻晏不由有些奇怪,一边换鞋一边问金越泽:“你怎么也在这儿?” 金越泽慢吞吞道:“我今天一直在李筝家,刚才你俩通话的时候,我正在客房里看漫画。” 其实这两天他一直住在李筝这儿,一方面是不想回鬼界面对自己叔叔,一方面是因为他和李筝也算共犯。前天游不问找完李筝,就找上了鬼王陛下,把前因后果解释完毕,便一道言禁下来,让金越泽跟李筝一起被封了唇舌。 闻晏倒也没特别在意,简单“哦”了一声。 他换好拖鞋,大马金刀地往金越泽跟李筝对面一坐,明明是漂亮如玉的脸,却活像个要债的。 他顺手开了一瓶桌上的汽水,仰头喝了一口,又重重放在了桌上。 “我也不废话了,说吧,”他冲李筝抬了抬下巴,“你都知道点什么,有什么事情是你们一起瞒着我的?容逍那混蛋去了哪里?” 李筝觉得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为难过。 早在闻晏来以前,他和金越泽这双共犯,就讨论过到底要不要把真相告诉闻晏。 闻晏要是真的忘了一干二净,他们便也不需要纠结了,可要命的是闻晏好像什么也没忘。 李筝是不主张告诉闻晏的,最好把一切瞒过去,再偷偷找妖管局想办法。可金越泽却认为闻晏有知情权。两个人相持不下,谁都有一番理由,如今被闻晏逼问到面前,却没法开口。 闻晏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回答,心里的疑虑不由越来越浓。 “你俩怎么一句话不说,”闻晏狐疑地看着对面这俩,“容逍威胁你们不让说了吗?” 还是沉默。 屋子里的气氛肉眼可见的低沉,闷得人心里发慌。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李筝跟金越泽是他的发小,又不是容逍的,没道理会帮别人瞒着他。 一种不祥的凉意悄悄漫上了闻晏的背脊。 他不由有点着急,催促道:“咱们还是不是兄弟了,你们不能帮容逍那老妖怪不帮我吧?他要是威胁你们了,回来我帮你们揍他。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回来”这个词微微地触动了李筝的心弦。 因为他知道容逍不会回来了。 他抬头看着闻晏这张年轻生动的脸,想起前两天闻晏忙前忙后布置求婚现场的样子,那么高兴,那么热烈,满心满眼都是爱意。可是转瞬间,闻晏就被抛下了,孤身一人坐在这里。 这让李筝打心底里难受,也打心底里不忍。 他纠结了一会儿,抬起下巴,指了指脖子:“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我跟金越泽都被施了言禁,说不出来。” 言禁,是法力高强者对法力低微者强行施加的控制,可以强迫被禁言的人,无法说出某件事或某个人。 要想解咒,得比施咒的人更强才行。 这道言禁的施咒者是游不问,妖界赫赫有名的杀神,李筝估摸着,就算把他们三个人加一块也解不了。 他想,不管怎样,这道言禁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但他还没想完,一道金光如钢丝般缠绕上他和金越泽的脖子,轻轻一挑,空气中便响起了一声破裂声,如玉石碎裂,坠落满地。 李筝脖子一松,震惊地发现言禁解开了。 而那道金线的源头,就来自于闻晏的指尖。 李筝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闻晏怎么可能解得开游不问的咒?! 可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闻晏就催他:“好了,言禁解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这下子是真的找不到理由了。 金越泽叹了口气,对李筝道:“告诉他吧,瞒着有什么用呢,他根本什么都记得。” 李筝咽了咽口水。 他犹豫地看着闻晏:“那你先答应我,不管听到什么,你都要冷静。你就算不考虑我和越泽,也想想你爸妈。” 他说得太为郑重,闻晏心头狠狠跳了一下。 但他还是点点头:“你说,我保证冷静。” 李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昨天游不问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封印了他的言语的,而是大致跟他解释了原因。 游不问还说:“为了闻晏小少爷好,你也该明白怎么选,对不对?” 他当时重重点了头,虽然难过,却又私心觉得这样也好,起码闻晏不会伤心。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把游不问跟他解释的一切,如数告诉了闻晏,关于容逍的伤势,所谓婚约的真相,还有闻晏本该被消除的记忆。 李筝的话并不长,但他每说一句,屋子里的温度似乎就降低一分。 金越泽望着别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他又忍不住要看一看闻晏的表情,生怕闻晏当场失控。 …… 闻晏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冷静的。 在李筝吞吞吐吐不愿意说的时候,他就给自己做了心理疏导。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情况,但他以为的最坏,跟真正的最坏,隔了一道天堑般的差距。 李筝讲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眼中甚至露出了疑惑,他怀疑李筝在骗他。 老妖怪这么强悍,是妖界最强大的靠山,是妖管局背后的掌控者,所有人都仰仗他的鼻息。 他怎么可能突然已经走到了衰竭? 闻晏从心底里觉得这未免太过荒诞。 他是容逍的枕边人,就在两天前,他还跟容逍亲吻拥抱,容逍哪儿都好好的,抱着他去看窗外的景色变幻,用法术帮他做玉雕的莲花,瞧不出一点憔悴的模样。 更何况…… 容逍刚答应了他的求婚,说好了要跟他永远在一起,怎么可能就这样不要他了? 他不信。 但闻晏很快又想起容逍身上的伤。 发作的时候他亲眼见过,深可见骨,血从伤处不断地冒出来,染红了容逍的衣衫。 他越回想,心头就像有一把小锤子在敲,专门敲在他心尖的那一块。敲得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尖片片成灰。 他攥紧了手,指甲都嵌进肉里,流出血丝,自己却还没发现。 李筝说完停下来的时候,闻晏像是还没有意识到,他什么话也没说,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出乎李筝的预料,闻晏没有哭,反而整个人有点木木的,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样,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而他的手指还轻轻摩挲着胸前挂着的戒指。 李筝惴惴不安地看着闻晏神色,想说话又不敢打扰闻晏。 他心里又开始有点后悔告诉闻晏了。 见闻晏始终愣愣的,像是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李筝熬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闻晏,说道:“晏晏,我知道你对容逍有感情,但是,但是……闻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爸妈也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可不能真的犯傻……” 他还想说,要不我们想想办法,把你的记忆真的消除了吧,就当没有遇见容逍,一切从头来过。 可是金越泽按住了他的手,指了指闻晏的眼角。 他这才看清。 闻晏的眼角挂着一滴眼泪,就沾在睫毛上,他分明早就红了眼眶,却死死忍住,怎么也不肯掉。 但最终这滴泪还是掉了下来,落在闻晏的手背上,滑出一道透明的泪痕。 李筝噤声了,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良久,他才听见闻晏问。 “你知道容逍去了哪里吗?他的身体到了哪一步,就算是衰竭也有个过程,他还能活几年?” 闻晏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极为不情愿。 好像他说出口,就承认了容逍真的命不久矣。 可他又必须要问,他必须要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自己爱侣的情况。 但李筝是真不知道。 金越泽也不知道。 “我听我叔父说,他似乎去了山间的别墅修养,但是具体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金越泽叹了口气,“但他的身体到底到了哪一步,我叔叔就不肯告诉了。” 他没说的是,无论怎么想,也不会太长了。否则容逍不会如此匆忙地离开。 闻晏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手镯,银白色的镯子,嵌着两颗眼泪般的碧蓝珠子。 这是容逍给他护身的,容逍没有带走,依旧在他的手腕上戴着。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镯子,心想,是不是他现在受到了攻击,容逍就会赶来。 可他看了许久,最终却还是没能下手。 他迫不及待要见容逍,要质问他,要跟他吵一架才好。 可他又害怕见容逍。 他不知道见到容逍该说什么,这一切又该如何解决。 他还害怕容逍是不是铁了心不要他了,干脆见面后又一次消除他的记忆。 他整个脑子都是乱的,说不清自己想要什么。 唯一清晰的,只有难过,深入骨髓,要把心都给掏空了。 他想………这些天,容逍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情和他在一起的。 接过他的戒指,骗他说要跟他一生一世,陪他构思婚礼布置的时候,容逍又都在想什么? 闻晏咬住了嘴唇,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哭了出来,明明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呜咽声却哽在了喉咙里,比号啕大哭更为可怜。 他算是看清了,容逍就是个骗子。 骗得他身处梦中而不自知,醒来后只能独自面对这满地狼籍。 第51章 桂花酿 闻晏今天留宿在了李筝家里。 他没力气跟爸妈说话了,匆匆发了条短信报备,就再没有看手机一眼。 但他也没去睡觉,就一个人坐在李筝家外面的露台上,外头这么冷,城市的灯火都熄灭了大半,他却像感觉不到。 其实乔珊跟闻洛江已经隐约猜到,闻晏怕是什么都知道了。他们偷偷摸摸给李筝打了电话,听完前因后果,便一声长叹,没再说什么,只拜托李筝和金越泽照看闻晏。 李筝跟金越泽不用他们拜托,也寸步不离地看着闻晏。 闻晏一个人坐在露台上,摆明了想静静,他们也不敢打扰,就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闻晏的背景,眼皮子都不敢眨,刚才闻晏心如死灰的样子把他们吓坏了,两个人提心吊胆,生怕闻晏一时想不开。 其实闻晏远比他们想的要镇定。 他刚刚在里面哭得可怜,但现在外头的烈烈冷风,已经把他的泪痕吹干了,连带头脑都冷静了。 他不是不惊慌,也不是不悲痛,只是惊慌悲痛似乎也没有什么用。总不能靠眼泪把容逍哭回来。 其实他这辈子还真的没遇到过什么难事,从出生以来就都是顺风顺水,家世容貌才情无一缺少,又被父母朋友都捧在掌心里,唯一一次恋爱就遇上容逍,也对他百依百顺。 可是偏偏在他离幸福最近的地方,晴空中一声霹雳,把他所有美好的期待都粉碎了一干二净。 但闻晏发现自己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想,他总要见到容逍,总要把容逍带回来,才能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他不可能就这样和容逍算了,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就让容逍消逝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容逍已经收下他的戒指了,亲口答应要当他永远的爱侣,那就不能反悔了。 闻晏按了按太阳穴,觉得头有点疼,他听见身后落地窗被人轻轻拉开的声音,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金越泽,因为金越泽走路一向很轻。 金越泽在闻晏旁边的单人椅上坐下,手里还拎了两瓶酒,酒液澄澈清透,里头飘着碎花,装在漂亮的透明长瓶里。 金越泽半天没说话。 他就这样静静地在闻晏旁边坐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外头月色明亮如水,他才啵得一声打开两瓶酒,塞了一瓶到闻晏手里。 他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才向是下定了决心,对闻晏说道:“我刚刚跟李筝商量过了。不管你要做什么,去妖管局也好,去找容逍要个说法也好,我跟李筝都陪你去。你毕竟是个人类,有我这个鬼界太子和李筝这个妖怪少主,也方便些。实在不行,我还能拉着我叔叔去撒泼,他免不得要帮我的。” 李筝本来是反对闻晏去找容逍的,可隔着玻璃窗观察了一晚,看自己从小长大的竹马消沉成这样,一拍大腿一咬牙,怕闻晏要有心理问题,也不拦着了。 闻晏震惊得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他本来还以为金越泽是来劝他想开点的。 他问金越泽:“你不拦着我吗?” 金越泽摇摇头:“我从一开始就反对消除你的记忆。我觉得你有知情权。” 闻晏更吃惊了。 金越泽却笑了,他今天没有戴黑框眼镜,一双略带妩媚的凤眼完全露出来,显得格外清秀温柔。 他又喝了一口酒,才慢悠悠说道:“我也不是比别人通情达理。我只是想,如果我喜欢的那个人要死了,却不告诉我,还让我忘了他。我一定很恨他,会不管不顾去要个说法。但最后我会陪着他。” 闻晏隐约从金越泽的话中,听出了一点什么。 可是他现在自己的感情还一团乱麻,也没心思问别的。 他也没有推辞金越泽的好意,好歹当了这么多年朋友,说多了倒是见外了。 “多谢。”他端起酒瓶,跟金越泽碰了碰,“我明天准备去妖管局,没有你们还真的有点难进。” 他说到底只是个普通人类,妖界之前给他面子,是因为容逍,如今容逍已经离开了,妖界还会不会待见他,可真不好说。 他又道:“我想先和妖管局问一问关于容逍的伤势,还有他的下落。好给自己一个心理准备” 他怕自己冒冒然跟容逍相见,激怒之下,还真不好说他会做出什么。 金越泽也没意见,妖管局是容逍一手创立的,跟容逍密不可分,显然是最清楚容逍动向的。 两个人默默地又碰了碰酒瓶。谁也没多说话,就这样望着外头月色安静,灯火黯淡。 闻晏喝了一口酒,金越泽拿过来的不是什么烈酒,而是绵柔甜软的桂花酿,之前在容逍那儿,游不问也会专门做给他。 这桂花香气让他想起了容逍跟他告白的那一天。 在影山,空气里也浮动着一股桂花的素雅香气。 他到现在才明白,容逍那天跟他告白的话语背后,隐藏着什么意思。 “在我活着的岁月里,我都属于你。” 当时容逍是这么跟他说的。 他太傻了,一点都没有听出端倪。 这哪里是告白,这分明是诀别。 闻晏稍一回想,便觉心如刀绞。 但他又想,容逍当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呢,是不是也和他现在一样难过? 他觉得自己可真是没出息透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他居然还在管容逍难不难过。 第52章 闯入妖管局 这天晚上,三个人挤在一个房间睡了。睡前谁也没多说话,闻晏却能感觉到他俩的关心的与担忧。而后第二天上午,李筝就开车载着两人去了妖管局。 闻晏这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妖管局就在这城市的市中心,表面看着没有任何异常,就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楼,但是在最外圈却有一层结透明的界,守卫着妖管局的安全,也防止人类误入。 进出这里需要妖界的通行卡,但是这仅仅能去第一层,处理民事琐碎。要想去到高层,见到管理者,就需要更高的权限。 李筝跟闻晏的眼神唰得落在了金越泽身上。 严格来说,鬼族小太子的名号比他俩都大。 金越泽整了整衬衫领口,昂首挺胸地带着闻晏跟李筝进去了,他今天为了以表气势,还特地换了一身漆黑的正装。而他刚对妖管局的接待者亮出了鬼族太子的身份腰牌,那名接待者就脸色一变,迅速帮他预约了妖管局现任局长齐崆见面。 三个人光明正大地被迎到了会客室里。 妖管局的员工们一边给小太子端茶送水,一边很奇怪鬼族找他们局长做什么,一旦涉及妖族鬼族两界交往,那就是外交事件了,总不可能是普通的闲聊。 齐崆也是这么想的,他临时被秘书通知鬼族小太子来找他,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是鬼族要找他交涉,那也不该是由这位小太子出面吧。 可他不管如何疑惑,还是迅速地来到了会客室。 会客室的门一打开,他先看见的不是金越泽,而是坐在正中间的闻晏。 窗外日光正好,闻晏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衫配驼色的针织外套,看上去就像一个温柔乖巧的普通大学生。可他从阳光中轻轻抬起眼望着齐崆,一双眼清冽如水,却又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齐崆眉头狠狠跳了一跳。 他关上了门,也顾不得要跟鬼族的小太子打招呼了,皱着眉头打量着闻晏。 他作为妖管局的局长,对于容逍的安排可谓一清二楚,当初闻晏就是他一力送到容逍身边的,所以容逍离开前还特意来敲打过他,不允许他对闻晏做任何事。 因此他很清楚,无论如何,今天闻晏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鬼族太子大驾光临,居然还要带两位朋友随行么?”齐崆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表面是在跟金越泽说话,眼神却一直盯着闻晏。 闻晏能读出齐崆眼中的想法,他也没心思绕弯子,开门见山道:“齐先生,要找你的并非金越泽,而是我。我长话短说,容逍清除我记忆的事情出了岔子,我什么都没忘。所以我来这里,是想知道容逍的下落,和他身上伤势的所有情况。” 他话音刚落,金越泽跟李筝就配合地站了起来,把空间让给闻晏跟齐崆两个。 但金越泽走之前还不忘对齐崆说道:“我跟李筝就在外头守着。” 他这是敲打齐崆,别以为闻晏现在是个普通人类就好欺负,他还在外头撑腰呢。 会客室里只是少了两个人,却一下子更加空荡起来。 齐崆也在沙发上坐下了,沉默地打量着闻晏,眼神极为复杂,也说不上友善。 闻晏敏锐地感觉到了。 他对齐崆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容逍家里,齐崆上门拜托容逍去处理封魔印,齐崆跟容逍攀谈时很是开朗豪爽,对他也热情。可如今,齐崆却看着阴沉而威严,比之前要冷漠得多。 闻晏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隐约预感到齐崆也许不会很配合他。 齐崆确实不太待见闻晏。他算是妖界的保守派,一直遵守的是妖界的习俗与律法。在他看来,闻晏本就是被先祖献祭的祭品,消耗自身给容逍治伤完全是符合规矩的。所以他当初一力促成闻晏嫁给容逍,就是为了让这个天生灵骨去治愈容逍的伤势,至于闻晏最后是否身陨魂消,只能看天意。可容逍却拒绝了这桩婚事,相当于以自己的命换闻晏的命。这让他实在恼火,却又没有办法。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还会记得,但我不得不遗憾地说,我不能让你继续保留这份记忆,妖管局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齐崆压根不想跟闻晏交流,他怕自己一个冲动就把闻晏强行炼化了,给容逍送去,“我马上就会给你安排第二次记忆清洗。至于容先生的事情,你已经不是他的夫人,没有资格探听。恕我无可奉告。” 闻晏心头一沉。 这句“不再是他的夫人”把他惹得极为不悦,而齐崆居然还想清除他的记忆,更是把他的怒火都吊了出来。 他莫名其妙一觉醒来就失去了自己的伴侣已经够惨了,如今居然连伴侣的身份都要被剥夺。 容逍是他的心上人,他舍不得生气。 但齐崆算什么?一个外人也配来评判他跟容逍的感情。 他的手攥紧了,却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发怒,尽量冷静地说道:“不管你是否承认,我和容逍就是伴侣,我们也交换过了戒指与誓言。我想我有权知道他的去向。” 但齐崆拒不配合,甚至有点嗤之以鼻,他冷漠地看着闻晏:“那只是你自以为,你跟容先生如果不是因为疗伤,根本不该有交集,更说不上般配。我觉得我们没必要继续交流了。” 闻晏微微眯起眼,吐出一口气。 在今天前,他实在不知道这妖管局的局长能这么欠打,他还没计较齐崆心怀不轨算计他小命,齐崆倒是敢跟他甩脸子。 他转了转手上那个镯子,冷着脸看齐崆。 “你以为我找不到容逍的所在吗?”闻晏有点嘲讽,“这镯子是他给我防身的,如果碎裂了,你猜容逍会马上出现在我面前。” 齐崆看清楚了那个镯子,立刻脸色一变。 “不可以,”齐崆急急忙忙吼道,“这个上面有先生的神识,你一旦捏碎,会对他身体有损,他现在身体不好,不可以惊动他。” 闻晏不由一愣。 这倒是容逍没告诉他的。 而趁着他愣神的功夫,齐崆眼神一凛,竟是要抢走这个镯子。 齐崆也是妖力高强的大妖,对付闻晏这个三脚猫的人类自然绰绰有余,但他顾及容逍的交代,不敢真的弄伤闻晏,因此收了力。 但在闻晏的眼中,只看见一道绳索向自己袭来,他本能地就还手了,磅礴的灵力瞬间由他身上爆发而出,一下子就把齐崆给撞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办公桌上,把桌子都给压得四分五裂。 而后无数金色的细线从闻晏指尖流淌而出,拧成一团,变作一条软鞭,快得几乎像个残影,把齐崆给捆了起来。 全程行云流水,不带丝毫停滞。 齐崆想挣脱,发现这金线是极为精纯的灵力凝成的,他竟然挣脱不开,顿时跟见了鬼一样瞧着闻晏。 而闻晏这时候已经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齐崆费力地抬起头,闻晏身材很清瘦,在人类里也算是纤细的,可他低头俯视着齐崆的样子,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和无害,一双眼清冷如冰,倒像个修无情道的仙君。 “你这本事,也配当妖管局的局长么。”闻晏轻嘲道。 他一点儿没意识到自己的破坏力,刚刚还手也是条件反射,他满心觉得齐崆太菜了,连他这个妖怪学校未毕业学生都打不过。 他一脚踩在齐崆旁边,一把抓起了齐崆额前的头发,要不是脸实在漂亮,简直活像个土匪。 他本来是没准备逼供的,但是既然知道了镯子破损会对容逍不好,他就不得不出此下策了。反正齐崆想要他命在先,也算一报还一报。 闻晏的手覆盖住了齐崆的额头,他轻笑道:“不愿意告诉我容逍的下落,也行,我尊重你。我自己读取。” 他话音刚落,便肆无忌惮地入侵了齐崆的识海。 齐崆额头一凉,随即就开始想吐,被入侵识海不可谓不难受,像有人拿一把冰锥在他脑海里搅和。 他心里的惊骇更深,他看着闻晏的眼神说不上惊慌更多还是疑惑更多,只觉闻晏不像个人类,倒像个怪物。他好歹也是妖界战斗力前十的大妖,面对闻晏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但怪物本人一点没察觉,闻晏迅速地从齐崆记忆里读取到了关于容逍的信息,而后就干脆利落地停止了,他对于齐崆的识海根本不敢兴趣,手一松就把齐崆扔在了地上。 “多谢配合。”闻晏想气人的时候,比谁都有天赋。 他大摇大摆地从会客室出去了,冲着外头的金越泽跟李筝一抬下巴,“地址到手了,走。” 三个人宛如默契的犯罪团伙,一溜烟地就转移到了楼下,凭着金越泽的腰牌,光明正大地出了妖管局。 此时在楼上,已经有员工被刚刚的打斗吸引过来。 副局长打开会客室的门,满是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狼藉。会客室特地做过的屏障,外头只是听到一声闷响,她完全没想到里头已经成了这样。 她手忙脚乱帮齐崆解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小夫人呢?” 齐崆整个妖都有点懵,除了在容逍手下,他还没有这么狼狈过。副局长问了好几遍,他才回过神。 “你说闻晏?他读取了我的记忆,找到了容先生的所在了。现在应该在去的路上了。” 副局长更震惊了:“你怎么能让他读取?先生不是下了密令不许的吗!” 齐崆也很茫然:“不是我让的……我打不过他,他强行读取的。” 副局长:“………” 她的眼神里清楚传递出了“我信你个鬼”的意思。 闻晏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人类,你堂堂局长也好意思说打不过。 齐崆冤枉的很。 “我说真的,我疯了我才故意给他地址,好吧,我确实希望他去给先生治病,可是我也不会违背先生的命令啊!” 他都怀疑闻晏真的是人类吗,说好的天生灵骨都体格柔弱呢?! 他刚刚面对闻晏的时候,甚至有种面对容先生的错觉。一样不可跨越的压迫感,清楚地能感觉到自己和面前这人的差距,如果惹怒对方,自己就会死。 可是容逍是万年大妖。 而闻晏是什么? 闻晏只是个十八岁的人类。 齐崆拍了拍脑袋,扭头对副局长道:“这小子肯定有问题,你快点,把闻晏的资料调给我再看一遍,要最详细的。” 副局长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怀疑自己局长脑子不好。 ? 闻晏跟李筝他俩已经开着车远远离开了妖管局。 闻晏把容逍的详细地址报给了李筝。 风唐市,狐月山,容逍就在这山中的别墅里。 “风唐市就在邻省,开车三个小时能到,”李筝沉思道,“但是这狐月山,应该是容先生的私产,不在人类的地图上,怕是车只能开到边界上。” 闻晏对于自家老公的财产已经波澜不惊了。 李筝又道:“我可以送你过去,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更快的方式,直接找传送阵去风唐市。” 闻晏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你送我吧。” 越是这种时候,他竟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又想见容逍,又怕真的见到他。 李筝也没二话,直接发动了车。 当车开上高速的时候,李筝还在感慨:“就冲我今天干的这些事儿,我怕是回去要被我爷爷和爸混合双打。” 金越泽在旁边喝肥宅快乐水,很讲义气:“那你住我这里,他们不敢过来,不然就是引发两族纷争。” 鬼族小太子这个身份虽然不得他喜欢,但是亮出去还是很顶用的。 李筝跟他碰了碰可乐:“成,到时候你可要收留我。” 闻晏听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扯淡,眼中闪过了片刻的笑意。 但很快这笑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冬雨总是格外冰冷,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窗户,给窗户蒙上了一层白雾。 闻晏想着三个小时后要见到容逍,一直悬着的心多少平静了些许。 他靠在后座上,慢慢听着窗外的雨声,一时间似乎天地都变得悠远,所有喧嚣都淡去了。 第53章 相逢 风唐市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李筝估计得一点没错,三个多小时后,闻晏就站在了狐月山前。雨一直没有停过,还有越变越大的趋势,现在又是冬天,山林间弥漫着彻骨的寒意,而山外一道不显山露水的结界,把这座山与人间隔绝开来。 这里确实是容逍的私产,闻晏还在车里就感觉出来了,他跟容逍毕竟是同床共枕多日,对容逍的气息已经很熟悉。 但李筝看着山头挺发愁的,他问闻晏,“你怎么进去找他啊?大妖的私人领域一般都有迷障,山又大,你难不成要把山翻过来吗?” 闻晏倒不担心。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系着红线的地方,这红线自从容逍离开后就黯淡了,如今靠近狐月山,颜色又鲜亮起来,线身也变得凝练清晰。 “我能找到他。”闻晏也没多解释,开门就下了车。 金越泽急急忙忙给他送伞,闻晏接过来。 他仰头望着面前的这道结界。 他终于靠近了容逍。 刚刚来的一路上,他看似睡觉,其实一直在想,容逍是真的爱他吗? 如果爱他为什么舍得不见他,为什么舍得给他安排另一种人生。 可他又分明知道答案,知道容逍爱他。 否则容逍怎么会不要自己的命,也要他活着。 闻晏笑了一下,突然跟金越泽说:“你看,容逍这老妖怪,岁数全白活了,一直这么傻。” 说完自己都愣了,他为什么要说一直? 但他也没细想,对金越泽说道:“多谢你和李筝陪我,但到这儿就好了,我自己进去,你们先回去吧。等我把容逍带回来,请你们吃饭。” 他又冲着金越泽笑了笑,然后就撑着伞走入了山中,那山外的结界没有拦住他,而是接纳了他。 他如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样穿了过去。 清瘦的背影和那柄蓝色银杏纹的伞一起慢慢远去。 金越泽下意识伸手抓他,“闻晏……” 结果手刚挨上边缘就痛了一下。 这座山在拒绝他。 李筝趴在车窗上喊他,“你怎么了呀?” 金越泽揉了揉手腕上的红印,担忧地往山上看了一眼,转身回了车上。 “闻晏让我们先回去,”他跟李筝说道,“但我总有些不放心。” 可不放心也没办法,他们也不能跟闻晏进去。 两个人一合计,先在风唐市住下了。 李筝叹气:“我咋觉得我比闻晏他爸妈还操心……” 一边说一边开车去市区找酒店。 ? 狐月山确实大,处处都是障眼法与迷雾。 闻晏却觉得路不难找,甚至都不怎么需要跟着手上的红线指引,冥冥中如有天意,无数条岔路,他总知道选那个。 就是路途略远了一些,等他远远地望见一栋别墅出现在山间的时候,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 他在离那别墅还有几十米就站住了脚步,撑着伞,远远地看。 这别墅一看就是容逍住着的,别墅外又是一层结界,虽然看不出特别,却比狐月山外的更为强悍,不用走近就能感觉到威压。 结界外的山里下着雨。 结界内的庭院却一丝雨也无,只有满地皑皑的白雪,屋檐底下也挂着冰凌。可是靠近正门的台阶两层,却反季节地开着绣球花,一团一团的蓝色,显得热闹,也叫人分不出时节。 闻晏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 他走到了门口,隔着镂空的雕花大门和一方庭院,他隐约能看见二楼的半落地窗前放着一张深绿色的沙发,而沙发上就坐着一个他熟悉的身影,穿着灰色的居家长衫,乌发刚刚及肩,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根骨修长,素白如玉。 ? 容逍从今天早上起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早上的时候,游不问替他端来红茶,他接过来却不喝,望着外头,突然问了一句:“你说闻晏现在在做什么?” 这是他离开闻晏的第四天。 翡翠戒指还在他的无名指上,而向他求婚的那个年轻人类应该已经醒了,彻底遗忘了他的存在,重新回到了普通人的生活。 可他还没有忘。 他总会想起闻晏,想起闻晏撒娇的样子,醉酒的样子,求婚的样子。 点点滴滴,绵延不息。 有时候他半夜梦醒,会分不清今夕何夕,下意识想把闻晏圈进怀里,却发现怀中空空如也。 游不问已经习惯容逍冷不丁来一句了。 他把茶点放好,才低声说道:“您都已经离开小少爷了,又何必惦记。” 容逍听出弦外之意:“你是不满我的决定吗?” 游不问眉梢都没动一下:“不敢,我服从先生您的一切决定。” 容逍不想跟游不问说话了,不问这个名字真是白取了,名不副实,一天到晚拐弯抹角给他添堵。 可他不说话,游不问却还在说:“小少爷现在还在寒假,他应该跟同学们去聚会了,您知道的,他一直很受欢迎。” 容逍面无表情地看着游不问,有点想把茶杯砸他头上。 游不问全当没看见,镇定自若地走了。 但他走了没两分钟又回来了。 手中的托盘上还放着一个茜色的折叠信纸,递给容逍。 “妖管局紧急送来的,请您过目。”游不问有点不解,茜色信纸说明事情不算危险,但是不危险为什么紧急呢。 容逍没多想,把信纸拿下来,摊开一看。 然后下一秒脸色就变了。 他把信纸递给了游不问,游不问看清内容也挑起眉,一脸不可置信。 信上说道,容逍安排好的事情出了意外,闻晏并没有失去记忆,而且带着李筝跟金越泽闯入妖管局,打了齐崆,强行读取了齐崆的记忆,现在正赶来容逍的所在地。 “齐崆是不是皮痒了,胡说八道什么,”容逍皱眉,“闻晏那身子骨,又乖得很,怎么可能打得过齐崆。他们是不是对闻晏做了什么不敢告诉我?” 游不问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护短的老妖怪,脑回路倒是很一致。 但是容逍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结界外就突然传来了异动,清晰地昭示着有入侵者在试图闯入。 容逍跟游不问对视一眼,两个妖怪有些不可置信地往窗外看去,视线越过二楼休息室的窗户,可以清楚地看见花园的正门口。 门外,站着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撑着一把素色的伞,漫天雨幕里只能影影绰绰瞧见半个身子,和握着伞柄的手。 但是很快,这个人就把伞丢掉了,露出一张漂亮清丽的脸。 是闻晏。 容逍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掉在地毯上。 游不问眨了眨眼睛,难得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他问容逍:“那是………小少爷吗?” 容逍没说话,心里也不是很敢相信。 两个人同时想起刚才信纸上的话。 游不问仔细看闻晏的动作:“等等,小少爷是不是在试图打碎结界?” “胡闹,那是我布下的结界,他怎么打的碎。”容逍站了起来,他怕结界的反噬伤了闻晏,下意识要出手相护。 可是不等他动作,远远地,他就望见闻晏一拳打碎在了结界上。 …… 几乎是瞬间,透明的结界一下子变成了蜘蛛网。 容逍手上的火焰还没有燃起就熄灭了。 游不问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然后闻晏当着他们的面,又挥出了第二拳,重重砸在了结界最脆弱的地方。 第三拳落下的时候,结界再也承受不住,轰然一声碎成了无数碎片。 游不问心里简直十级困惑,他甚至想问容逍做结界的时候是不是放水了。 但他看了一眼容逍的表情,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栋别墅被迫向闻晏敞开。 他没有捡起伞,就这样慢慢地走进来。 绵绵的雨落在他身上,打湿了他的头发和风衣,脸色苍白,看上去平添了一分脆弱。但是就冲他刚刚的攻击力,他跟脆弱两个字可谓半点不沾边。 他像是知道容逍所在的位置,快走到门口台阶的时候,抬头望了二楼一眼,视线正好跟容逍撞上。 容逍再也不住,瞬间移动去了一楼,挥手就打开了大门。 门外,闻晏湿漉漉地站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凄惶得像只无处可依的家雀。 而在门内,容逍恰好站在最后两级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两个人几乎在同一时刻,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和现在有说不出的相似。 在那座开满花的庭院里,夏天,闻晏不情不愿地被父母按着登门,容逍也是这样从楼上走下来,与闻晏视线相撞。 容逍明明心里有千言万语,满腹疑虑,第一反应却是快速来到闻晏身边,变出一张长毯把闻晏抱了起来。 他迅速地蒸干了闻晏身上的水汽,但是闻晏的手还是冷的,他抱着闻晏往回走,嘴唇在闻晏的额头上贴了一下,半是心疼半是责怪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不知道避一避?” 闻晏攥紧了容逍的衬衫,几乎要把扣子拽断了。 这点雨算什么,找不到容逍的时候,知道容逍死期将至的时候,他才是真的心如死灰,比这场雨要来得冷。 他满腹都是委屈,他应该先骂容逍一顿的,大声呵斥他混账。 可他被容逍抱在怀里,靠着容逍的肩膀,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他抓着容逍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还问我为什么找来?” 但他抬头看见容逍似乎消瘦了些许的面容,质问的话就再也问不出口,变成了埋藏在心底最深的挂念——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伤得这么重?”闻晏的眼泪挂在睫毛上,声音都发着抖,“……是不是很疼?” 他问完这句,眼泪又关不住了,一滴一滴砸在容逍的衬衣上,变得温凉,贴在容逍心口的地方。 容逍只觉得心脏又痛了起来。 他年轻的爱人,千里万里来见他,第一句话却不是细数他的罪状,而是问他疼不疼。 面对他这个抛弃了伴侣的妖怪,闻晏居然还在怕他疼。 容逍颤抖着手把闻晏抱紧,难得露出了脆弱,他把头埋在了闻晏的颈窝里,像个衰竭的人在渴望生命之源一样,嗅吸着闻晏身上的味道。 “不疼。”他说。 见到你就不疼了。 第54章 色令智昏 一通折腾过后,闻晏换上了干净温暖的新衣,坐在了容逍对面。刚刚见面的时候,他被思念冲昏头脑,甚至顾不得计较老妖怪的种种恶行,只知道心疼。 现在他总算又冷静了,又变成了一个冷酷男孩,眼神如刀地看着容逍,连带游不问都没得他一个好脸色。 这是从犯,他分得很清楚,容逍的计划游不问不说从旁协助,起码也是知情不报。 容逍难得避开闻晏的目光,桌子上被游不问重新放好了热茶与茶点,茶点都是闻晏喜欢的甜口,还掺了花蜜。 游不问深谙夫夫吵架路人遭殃的道理,早早就溜去了偏厅候着,所以这一方正厅更安静了,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你,像是较着劲,看谁先开口。 最终还是闻晏先说话,他喝了口热茶,身体像是也从这热度里汲取了暖意。 他问容逍:“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我没有失忆,你做的安排全都不算数了。我过来就是想亲自来问你,是不是真的要跟我分手?就算真要结束,我也有当面被通知的资格吧。” 容逍最不愿意直面这个问题。 他睫毛颤了颤,良久,才偏过头去,说了一句:“我们这场婚约,从一开始就是骗局。既然是骗局,又有什么好留恋的。你以后……总还会遇见更好的人。” 他说不出“分手”两个字,却又不得不坦诚。 闻晏眼神猛然一沉,片刻后又笑起来,说道:“那你把戒指还我吧,咱俩一刀两断。”他向容逍摊开手,“你说得对,我有的是人喜欢,追我的大把,每一个都比你年轻,吴家那个小儿子就不错,我何必在你身上吊死。所以这戒指是要留给我未来的爱侣的,你拿着,不合适了。” 闻晏说得很冷静,专挑扎心的话往容逍心里捅,仿佛片刻前抱着容逍不撒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容逍抬起头,正对上闻晏浅棕色的眼睛,已经没有泪水,澄澄如月光 。 他心里分明知道,闻晏也许只是气话,却还是被这番话扎得心口生疼。 他的手藏在桌子底下没动,闻晏却不放过他。 “容先生,”闻晏像是有点不耐烦,“你富有四海,不至于连枚戒指都舍不得还我吧。” 活脱脱一副讨债的嘴脸。 容逍这才避无可避。 从头到尾,他都无话可说,这件事是他有负于闻晏,这枚戒指,也确实不该由他留着。 他不是闻晏的良人,自然没有霸占别人祖传戒指的道理。 他只能把翠绿的翡翠戒指摘了下来,动作很慢,脸上也不知不觉带出了痛苦的神色,眼睫微颤,犹豫了几秒,才放在桌上,推向了闻晏。 闻晏二话不说就把戒指拿了回来。 他把玩着这抹碧色,把那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大了一圈。 他轻声道:“我让你取个戒指你都难受成这样,你居然还能舍得把我推给别人,我是不是得夸你一句高风亮节舍己为人。以后我结婚,是不是还要给你张请帖?” 他铁了心奚落容逍,字字句句都如刀带血。 老妖怪难得如此乖顺,一句话也不反驳,只低眉敛目地坐着,像尊观音。可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却不自觉攥紧,睫毛下的眼神伤心到极点。 闻晏奚落的话又堵在了嗓子口。 要不怎么说容逍皮相生得太占便宜了,平常气焰嚣张的时候看着不像个好人,如今一安静下来,就是个温柔可欺的绝色美人,谁看了都要心软三分。 闻晏说两句重话都觉得自己在犯罪。 闻晏在心里对自己翻了个白眼,心想,色字头上果真一把刀,刀刀入骨。 刮得他这个小昏君色令智昏,嘴硬心软。 还没来得及对老妖怪穷追猛打,自己就先心疼起来。 他最后只能自我劝解,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是跟容逍吵架吗? 不是,他是要把容逍带回去暖被窝。 那他何必跟容逍过不去。 尊老爱幼,他哄哄老妖怪怎么了? 反正丢人也只丢在自己屋里。 自我劝解完毕,他就站了起来,走到了容逍面前比。 容逍抬头望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温柔得甚至有些软弱,像只温顺的任人宰割的羔羊,全凭闻晏施为。 闻晏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没骨头一样钻进了容逍怀里,肆无忌惮地坐在了容逍的膝上。 他也不跟容逍演什么分手戏码了,老妖怪如今病体虚弱,想来也禁不起刺激。 他轻轻蹭了蹭容逍的额头,说道:“刚才都是骗你的,太生你气了,要欺负你一会儿。我来找你,当然是要你跟我回去,谁允许你跟我分手的?反正我的记忆你也抹不掉,我又忘不了你,分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你我都痛苦。” 容逍慢慢地抱紧了闻晏的腰,窗外的雨声如此大,瓢泼大雨敲击着窗户,闻晏的声音明明不算大,却贴着他的耳朵,如雷贯耳。 闻晏顿了顿,又说道:“你也别想着再消除一次我的记忆了。就算你侥幸成功,你能保证我一直想不起来吗?到时候我也许都白发苍苍了,想起我有过你这样一个爱人,结果你已经不在了,我直接就气死了。所以我不管你还有几年寿命,就是死,你也得死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闻晏掰着容逍的下巴,要他跟自己对视。 “你说过的,你活着的岁月里都属于我。”闻晏逼着容逍回忆自己发过的誓言,“我现在就要行使这项权力。” 容逍不知道该如何与闻晏沟通才好。 他第一次学着爱人,不知道要怎样选择,才算对自己年轻的伴侣负责。 他看了闻晏许久,明明只是几天没有见面,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他最终还是选择跟闻晏说出心里话。 “阿晏,你现在跟我的感情还浅,我们现在分开,你遇见新的人,有更好的生活,时间会愈合一切。但如果我真的就这样和你结婚,和你共同生活,到最后死在你面前,你还能忘掉吗?” 他没说出口的是,你真的能忍住,在我生命的最后不献祭自己救我吗? 闻晏却直接亲住了容逍的嘴唇。 “我不要想以后,我只要现在。”闻晏一边亲容逍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你以为我会给你守寡吗?不会的,我们人类心都脏得很,一年守节就算我情深义重了,一年后我就去找十八个小狼狗。但是现在,我最爱的就是你,我骗不了自己。” 容逍听完他这番气人的话,不自觉勾了下唇角。 这真是个小骗子。 专挑谎言蛊惑他。 但小骗子的嘴唇太软了,吻得他丢盔弃甲,情不自禁地回应。 他太想闻晏了。 闻晏也太想他了。 他们在雨声里接吻,闻晏瘦削的背脊抵在长木桌上,微微有些痛,但他顾不上了。 桌上的热茶已经变得温凉。 两个人短暂地忘记困扰世间的种种,眼前只剩下这片刻的贪欢。 闻晏的长衫上的玛瑙扣子掉在了地上,白色长衫的衣角垂下来,领口敞开。他仰着脖子,恰好能看见头顶的彩绘玻璃,像极了教堂里,外头铺天盖地的雨声反而显得室内格外温暖,气氛都开始升温。 他抓紧了容逍的衬衣,牙齿莽撞地碰着容逍的嘴唇。 谁也不知道这个吻为什么延续了如此之久。 但是谁都不肯先松开。 ……… 两个人再分开的时候,嘴唇都红得不像话,容逍刚刚嘴唇还没什么血色,现在却艳若桃花。闻晏更惨,嘴都被嘬肿了,冷着脸都像嘟嘴索吻。 一人端了杯冷透的茶在喝,但是心头的火完全没有丝毫被浇灭的趋势。 片刻前空气里的僵持,两个人之间谈判的架势,都跟着这个吻蒸发得无影无踪。 就,很不像样。 闻晏今天第三次骂自己色令智昏。 他来得时候明明想好了,要强硬,要冷静,要当个冷酷的霸道小少爷,要容逍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仅跟他回去还要保证绝不再犯。 如今可好,屁个冷酷强硬。 他刚刚叫得比春天的猫儿都欢。 闻晏愤愤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他怀疑老妖怪专业下蛊的吧,专蛊他这种霸道狂少。 容逍也在后悔。 他好歹是万年大妖,怎么如此禁不起撩拨。 这还怎么分手? 这有个分手的样子吗? 他明明是准备当个成熟体贴的爱人,劝闻晏冷静,劝闻晏要给自己留出退路。 结果抱住人家亲了一通,嘴皮子说破也算不得数了。 这天夜里,闻晏理直气壮留宿在了狐月山的别墅内。 容逍也实在没底气说出送闻晏回去的话,只能假装不在意。 而游不问很识趣地并没有去收拾客房。 第55章 白日梦 游不问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专业的管家,察言观色的能力绝对是一流的。 他准备晚餐的时候就已经瞧出闻晏跟容逍之间的暧昧气氛,下午两人还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隔着桌子谈判,可现在却一个满脸写着骄矜,一个沉默不语地躲避,十分可疑。 再看一看闻晏红肿的嘴唇,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刚刚客厅里发生什么好事。 游不问盯着烤箱里,抱着手臂想,这山涧别墅应该是住不久了,他侍奉的这位容先生,这辈子都心如磐石,唯独碰上闻晏,便乱成一片散沙。 到吃饭的时候,闻晏跟容逍还一人坐一边,很有点划清界限的意思,闻晏有意晾着容逍,专找游不问说话,乍一看仿佛他跟游不问才是久别的伴侣。 容逍心里郁闷又不能发作,只能面无表情地切割盘中的牛肉。 而游不问终于有机会向闻晏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他自从看见闻晏站在花园门口,心中便百思不得其解。 他问闻晏:“小少爷,你这次来,身上是带了什么强悍的法器吗?” 他没想到闻晏能短时间变得这般强悍,还在从外界找原因。 闻晏正捞着水煮鱼吃,嘴唇红艳艳的,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没有啊。” 他一心来找容逍,哪顾得上带什么法器加持。 游不问更奇怪了:“那你是怎么打碎外面的结界的?” 他上下打量闻晏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柔若无骨,看着连双筷子都掰不断,却三拳破开了容逍的结界。 闻晏一点没当回事,他还挺嫌弃那结界:“你那结界脆成那样,根本禁不起几拳,用得着法器吗?不是我说,那结界难道是你设的吗?太粗糙烂制了。” 游不问嘴角僵了僵,默默把视线转向了容逍。 这锅他可不背。 容逍也停下了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闻晏。 刚才与闻晏见面太过扰乱他心神,他又一心想着要怎么说服闻晏回去,都忘了这件事了。 “那结界是我设立的,”容逍平静地与闻晏解释,“我现在的妖力虽然不及从前,但是我布下的结界,妖界能打破的屈指可数。”其中俩还在国外。 闻晏这才明白两个人为什么如此古怪地看着他。 他震惊地看着容逍,筷子都差点掉桌上。 老妖怪实力有多强,他也是领教过的。 闻晏有点茫然地眨眨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膨胀。 他居然是能打破容逍结界的人了? 出息了呀! “我听说你还打了齐崆?”容逍又问道。 闻晏立马撇清嫌疑:“我没打他,我就是把他绑起来了,而且是他先对我动手的,咱们要讲道理。” 但容逍根本不关心齐崆挨揍没有。 揍了就揍了,齐崆也活该。 可他听完这话之后,看着闻晏的眼神更复杂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闻晏有点心虚,还在嘴硬,“都说了我没打他。” 游不问往闻晏碗里放了只剥好的蟹钳,向他解释:“先生不是在意你揍了齐崆,而是齐崆战斗力在妖界好歹能排个前五,你居然轻松就收拾了他。”他颇为稀奇地问闻晏:“你到底是怎么变得这么厉害的?” 这简直超出了常理。 便是容逍这个战斗力天花板,也是在昆仑秘境里,耗费了无数地宝才培养出来的。 可闻晏只是区区人类,年十八,细胳膊细腿,还娇气爱偷懒。 闻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厉害,在他看来,他还是从前那个他,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 是游不问跟容逍的话,才让他意识到自己居然变成了单手碾压妖界强者的存在了。 闻晏咬着蟹钳,举手提问:“是不是我们天生灵骨都这么牛逼,十八岁才能解开了封印啥的,我看漫画里都这样设定的。” 游不问跟容逍一起摇头,“不可能……” 天生灵骨是最不适合修行的,他们只是容器,而非修士,这是所有妖怪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这一条却在闻晏身上打破了。 可是他们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结果。这个情况实在过于罕见了。 容逍淡淡道:“回去以后,让医疗中心的医师们过来给你检查一下,庞大的灵力有时是好事,有时也可能是坏事。” 强大的力量,有时也是需要巨大的代价交换的。 闻晏立刻抓住重点,抬眼看他,“你同意跟我回去了?” 容逍自觉失言,抿了抿唇,回避道:“游不问会带你去的。” 闻晏冷哼一声。 他也懒得在此时和容逍分辨,这山涧别墅环境也清幽,山里空气还清新,他大不了在此久住,就不信容逍不服输。 吃完饭以后,闻晏也没再跟在容逍身后。反而跟着游不问进了厨房,小尾巴一样跟在游不问后面聊天。虽然明知道这位小少爷是拿自己当筏子气容逍,但游不问还是觉得自己后背要被两道视线洞穿了。 但闻晏跟游不问说话也心不在焉的,只是随便问问容逍这几日过得还好吗,没多久就沉默下来。 他读取了齐崆的记忆,已经知道了容逍的身体情况,所以也没必要再细问。 闻晏拿着个苹果,靠在立柜旁,眼神微微有点飘忽,若有所思地皱着眉。 他还在想容逍的伤势。 他知道自己若是与容逍双修,就是拿自己的灵力填补容逍的窟窿,而容逍这样的万年大妖,伤得又这般严重,根本不是一星半点的灵力可以填补的,而等他的灵力全部渡给了容逍,自己就该瞬间苍老,身死魂消。 所以容逍才把他强行送走。 闻晏不是不明白容逍的用意,但他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如今他们提出的种种设想,都是根据现有的关于灵骨的文献记载提出的。但他现在的实力,明显已经远超历史上出现过的所有灵骨。 所以……会不会容逍根本抽不空他的灵力?会不会他体内的灵力,远比容逍所需的更多? 那他不仅不会死,还能活蹦乱跳再活个好些年。 闻晏咬了口苹果,微微眯起眼。 他的视线落在了沙发上的容逍身上,而容逍也恰好往他这里看,一时间来不及回避,两人视线便猝不及防地相撞了。 闻晏对着容逍笑了笑,一反刚才的冷漠与别扭,甚至有点温柔如水的意思。 但他骨子里其实并不是个多么温顺柔软的性格,他真正做了决定的事情,向来也由不得别人干涉。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容逍还挺像的。 ? 磨磨蹭蹭便到了夜里休息的时候。 闻晏当着容逍的面,啪得一下推开了他的房间,大摇大摆走进去,洗完澡后,更是肆无忌惮地在容逍的床上滚了滚,才钻进被窝,仿佛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容逍站在床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如今也是威风扫地,堂堂大妖混得连扫地小厮都不如,横竖拿闻晏没有办法。 但说来说去,左右都是他理亏。更何况,他跟闻晏走到如今,再说分开睡,似乎也矫情了一点。 最后还是妥协上了床,没说出要去客房睡的话。 闻晏一秒滚进了容逍怀里,脸贴着容逍的胸膛,轻嗅着容逍身上浅淡的草木香气,就好像他们还在绿山的那个宅子,一切意外都没有发生。 他们其实也才分开了三四天,可是回忆起在那个宅子中的生活,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闻晏没出息地又觉得鼻子有点酸。 这短短的几天,把他本来花团锦簇的人生全都割裂了,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一个噩梦,只要醒过来,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容逍的手迟疑了许久,才轻轻放到了闻晏的背上。 闻晏身子骨还是清瘦,抱在怀里像没有分量。 他知道自己应该狠下心,应该与闻晏划清界限。 但他做不到。 因为怀里这个还尚显青涩的少年人,是他此生唯一的软肋。 这个男孩如此狼狈地来找他,受了这么多委屈,被他欺负了也没有想报复他,只一心关心他的伤势。 他再如何铁石心肠,也难以回拒这份深情。 他轻轻拍着闻晏的背,什么话也没说,就像在绿山的宅院一样,哄着闻晏睡觉。 窗外的雨已经变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屋檐,宛如一支安神曲。 可是闻晏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他轻轻揪着容逍的衣扣把玩,低声问容逍:“会不会我一觉醒来,你又不见了。” 容逍轻拍他的手顿了顿。 闻晏靠在容逍胸前,像小猫在撒娇,说出的话却藏着无限委屈。 “我都不敢睡,我怕我一睡着,你就又准备消除我的记忆。万一你这次真的成功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这话没什么责怪的语气,只是藏着万般伤心,刀锥一样锋利,又云絮一样温软。 屋子里面太安静了,连窗外细细的雨声都变得嘈杂纷繁。 隔了好一会儿,容逍听见闻晏又轻声问他:“容逍,你会吗?” 容逍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他低头望着闻晏,闻晏也在看他,眼眶微微泛红。 他不能说自己完全没有想过再消除一次闻晏的记忆。 但是闻晏今天下午的话,确实触动了他的内心。 他能保证闻晏永远不想起来吗? 如果闻晏以后又想起来了,而他已不在世间,那闻晏又该如何自处? 到时候他可谓罪孽深重。 既没有保证闻晏一世无忧,又没能在最后的时光给闻晏一丝慰藉。 “睡吧,”容逍轻声许诺,“等你明天醒过来,我还会在这里。” 闻晏盯着容逍看了好一会儿,像在评估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说过谎的人,再次发誓也会让人心生疑虑。 但他还是愿意再相信容逍一次。 “你不能骗我,你要是再骗我……”闻晏想了想,“再骗我,我就把你绑起来,关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准去。你现在这病美人的样子,搞不好都打不过我。” 他畅想了一下那副情景,还觉得有点心动。 容逍微微挑眉。 要不怎么说人类胆子大,什么白日梦都敢做。 但他也没有反驳,就这样顺着闻晏的异想天开,低声说:“好。” 第56章 民风彪悍 闻晏第二天醒来,容逍果真没走。 闻晏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正望见容逍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看书,窗外是如梦似幻的山中风景,而容逍又生得如此清俊好看,在明亮温暖的天光里,几乎跟画一样美好。 小色鬼闻晏顿时就清醒了,咬了咬下唇,近乎悲痛地想,他守着这么个漂亮夫君,却到现在还没能完整尝上一口,实属暴殄天物。 而容逍听见细微动静,也往闻晏这里瞥过一眼,跟他说了句早安。 闻晏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虽然窗帘都拉开了,但是山里又没别人,也没什么好矫情的,他大咧咧地当着容逍的面就开始换衣服。 睡衣被他扔在了旁边,少年人白皙无暇的身躯完全暴露在了光线中,腰细臀翘,却又不是完全消瘦,线条流畅漂亮,脖颈修长,有种天鹅般的优雅。 容逍的眼神一时间也有点转不动,只能掩饰般喝了口清茶。 闻晏在镜子前穿衬衣,他感觉自己最近似乎长高了一点,他这人发育晚,十七八岁也还有婴儿肥,所以总被同学们当吉祥物一样宠着。但现在他却像是终于迈入了青年阶段,有了不显山露水的俊雅端庄。 他冲容逍吹了声口哨,问道:“我是不是比以前更好看了?” 容逍有点纵容地望着他,轻声道:“你一直很好看。” 睡了一天以后以后,闻晏也不急着游说容逍跟自己回去了。 他跟容逍说道:“我看狐月山环境也不错,就当度假了,你什么时候想开了,咱俩就一起回去。你要是想不开,我就陪你在这儿耗着。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容逍也不赶他,其实他如今心里也乱,有个几天让他仔细思虑也是好的。 而吃完早饭没多久,闻晏端着咖啡望着窗外素白的雪景,突然对游不问道:“你说我要是跟你打一架,谁会赢?要不咱俩干一架试试?” 一边说还一边撸袖子。 他自从昨天知道自己很厉害以后,就有点膨胀,如今连游不问都想下手了。 游不问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闻晏,又为难地看看容逍。 他自从百年前一战成名后,妖界几乎就没有不长眼地敢来挑衅他了,这些年,他的战斗力也就仅次于容逍跟另外两位大佬。 他倒是不怕跟闻晏打,但闻晏是谁…… 是他老板的夫人。 要是磕了碰了,他估计得被扣工资扣到下个世纪。 容逍的视线在闻晏跟游不问之间扫了一圈,又瞧了瞧闻晏那张跃跃欲试的小脸,心很快就偏了。 在这些小事上,左不过是闻晏开心最重要。 他若无其事地吹了口茶,淡淡吩咐游不问:“你就陪他练一练手,别伤着就行。” 游不问气晕,还别伤着就行,他怎么可能完全控制住力气,万一碰出道血丝算谁的。 但他来不及跟容逍分辨,就被闻晏给拎走了。 闻晏没在这片别墅区域内比划,而是把游不问拖到了一片开阔的树林里,树影遮挡,几乎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顺手也布了个结界,以防伤到花花草草。 然后就冲着游不问招招手:“来吧,要是你输了 得答应我一件事。” 游不问心里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他虽然觉得闻晏不一定打得过他,却也不敢轻视闻晏,毕竟闻晏昨天可是打碎了容逍的结界。 可他转念又觉得,即使力量暴增,闻晏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的人类,娇生惯养,根本没有战斗意识。这就注定是他的短板。 游不问没把话说得太死:“你先打赢我再说条件。” 闻晏心想也行,两个人互相看了两眼,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前缀,直接就动起了手。 游不问猜得不错,闻晏如今确实还有点生涩,他像是一个突然获得了强大武器的孩童,虽然杀伤力惊人,却还没有完全掌握。 但他没想到的是,生涩不代表不会战斗。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闻晏的力量完全碾压他,在绝对强大的力量前,战斗经验未必会起作用。 闻晏看着游不问提着木刀攻向自己,眼神不避不躲,游不问的动作应该是很快的,但是在他眼里,却跟放慢了动作一样。 而他随手用灵力凝出了一把长剑,宛若流水构筑成剑身,这柄剑微蓝透明,像孩子的玩具。 但是闻晏轻轻松松用这柄看似脆弱的剑,把游不问凝注了妖力的木剑给斩断了,而后侧身一脚,正中踹上了游不问的右肩,一脚就把他踢出去十几米远。 游不问摔在地上的时候,比昨天被绑起来的齐崆还满头问号。 他作为贴身照顾闻晏的人,对于闻晏的水平很了解,他可以发誓在成年前,闻晏绝对没有这么强的力量。 他刚才虽然怀疑闻晏会比自己还厉害,却以为顶多险胜。 但是仅仅是片刻的交锋,他也能感觉出闻晏身上庞大的力量,如出笼猛虎,却又如山间清泉,看似温和,其实暗藏杀机。 他吃力地站起来,望着前方的闻晏。 闻晏还站在原地,他确实长高了一点,立在这片苍茫的树林间,已经隐隐有君子如玉的风姿。 他还是原先那张讨喜的,让人看了容易心动的漂亮脸蛋,但是没了往日活泼的样子,手持长剑,眼神淡漠,倒有些像千年前那些赫赫有名的仙君。 一剑倾天下,一剑定生死。 游不问不由皱了皱眉,脑子里疯狂转动,心想闻晏莫不是哪个大能的转世?可是转世难道力量也能跟着转吗? 他还没来得及想完,闻晏就跟兔子一样蹦了过来,一点高人的样子也没有,抓着他左看右看,一张嘴就什么气质也没了。 “卧槽,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真的,”闻晏诚心诚意地道歉,“我以为你会很抗打的,你不是杀神吗?怎么这么……这么柔弱啊?要不我回去给你炖个汤补补。” 游不问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的疑虑又消散了点,从前那些修士一个个端得跟什么似的,比赛一样地装仙风道骨,喝风饮露的,哪有闻晏这种活泼的话唠。 但他还是抬头问闻晏:“你怎么会用剑的?学校可没教过吧。” 闻晏也不知道。 他到现在都糊里糊涂的。 “你刚刚向我攻过来的时候,手像是自己就会动了,”闻晏满脸真诚的茫然,“你的动作我都可以预判,所以很容易就打赢了。” 很容易,打赢了。 游不问默默捂住了心口,觉得心上又被扎了一刀。 闻晏确定游不问没事就也放心了。 他更加膨胀地问游不问:“你说,我连你都打过了,下面是不是该挑战容逍了?” 就是容逍现在病歪歪的,未免胜之不武。 游不问这次居然不敢斩钉截铁押容逍赢了。 这在从前几乎不可想象。 妖界素来强者为尊。容逍能在妖界如此尊贵,一手遮天又建立妖管局,跟他强悍的战斗力是分不开关系的,他是一整个昆仑秘境才养出的不尽木,相当于半神,天生就是寻常妖怪需要仰望的存在。 可是如今看见闻晏…… 游不问还真不敢打包票容逍能全身而退。 为了避免闻晏真的去跟容逍夫夫打架,游不问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你刚刚说打赢我,要我答应你一件事情,什么事?” 闻晏莞尔一笑,哥俩好地圈住了游不问的脖子只是他比游不问矮,还得踮着脚。 他问游不问:“咱俩是不是朋友?你对我是不是很信任?我作为容逍他未婚夫,是不是你半个老板?” 逼问三连。 游不问听到这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你想干嘛,直说吧。” 闻晏又是一笑,十分和善,吐字清晰道:“也没什么,我就想让你给容逍下个药。” 游不问咳了个惊天动地,惊恐地看着闻晏。 下药,什么药? chun药还是毒药? 游不问一张英俊的脸憋得通红,满是无措地看着闻晏。 他以为闻晏顶多是要他帮忙说服容逍治疗,结果怎么一开口就是违法乱纪? 就算我们妖界民风彪悍,也不带你这样的??? 闻晏却一点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石破天惊,老神在在,十分淡定。 他心想,我这已经算是十分宽厚了,若是像他昨天说的,真的趁容逍病体可欺,把人给绑了,你们又能拿我怎样? 反正你们也打不过我。 他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便更为和善了。 第57章 浪里小白龙 闻晏要给容逍下的药自然不是毒药。 他又不是潘金莲,没事毒自己未婚夫做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细瓶,里头是无色无味的药水,在游不问眼前晃了晃。 他和颜悦色地冲游不问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吧,好不容易成年了,也该有个性生活了。这个药你应该认识,还是你们妖界特产,无害无色,就想麻烦你给容逍咖啡里放个几滴。” 游不问:“…………” 这药他确实认识,叫情思。 说春药也不太对,这药完全无害,是靠心中欲念催动的,即使中了药也只会在遇见心上人时发作,恋慕越深,药效越强。 最早是合欢宗的女修用来考验情郎真心的。 但这药因为制作过于复杂,现在几乎绝迹,也不知道闻晏从哪儿弄来的。 闻晏当然不会告诉游不问,他是翻阅古籍自己做的,药效十分明显,堂哥用了都说好。 他一脸无辜地跟游不问分析:“我这也不是强买强卖,容逍要是不喜欢我,当然忍得住,但要是他自己克制不住,怎么能算我的错呢?” 游不问:“………呵呵。” 容逍喜欢你喜欢得命都要给你了,忍得住才见鬼了。 游不问叹了口气,对闻晏要做什么心知肚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容逍之后就说过,他跟闻晏既然是枕边人,闻晏要是动点手脚让他被迫情动,还不是轻轻松松。 所以容逍特地叮嘱他,别让闻晏逮着机会了。他还觉得容逍是不是想多,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容逍了解闻晏。 他看着闻晏,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不能答应。我知道你这是想救先生,但这种一命换一命的法子,只会增添新的痛苦。” 就是游不问自己,也是于心不忍的。 他像半个家长似的养了闻晏半年,若是闻晏被双修抽干灵力而死,他余生都会被愧疚所折磨。 又何况容逍。 他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对先生的心意,但你多陪陪他就算是好事……” 闻晏却一下就打断了游不问的话。 “别诓我了,谁劝我都没有用。我知道记载中的灵骨都早逝了,但他们一是因为灵力被抽空了,二是因为本身就虚弱,经不起妖力的入侵。可我不一样啊,我这么能打。”闻晏振振有词,还比了比自己并没有什么肌肉的胳膊。 他觉得自己也挺心累的,作为一个可怜的小处男,居然要跟人分析自己啪啪啪会不会要命。 但他还是耐心地跟游不问分析:“我也只是试一次而已。就一次,再坏也不至于要命。如果这次真的对我的身体产生巨大亏损,我保证就此收手,绝不再犯,安安分分陪着容逍。” 其实要真说起来,也不止双修这一个法子,但是双修已经算危害性最低的了,要是换血剖骨,他只会死得更快。还不如牡丹花下风流一场。 游不问一时也无法反驳。 如果闻晏没能打过他,他绝对不会相信闻晏的说辞。但闻晏展现出的力量实在过于强悍,几乎让他有种面对神明般的震撼。 以至于他内心都产生了动摇,怀疑闻晏也许真是容逍命中的转机,是上苍赐给容逍的一味药。 但他依旧无法直接同意闻晏的想法。 他低声道:“我觉得你还是要和先生商量一下,他有权知道。” 闻晏不乐意了:“那王八蛋消除我记忆的时候,跟我商量了吗?” 他跟容逍那顶多算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都不是啥白莲花。 他虽然生气容逍丢下他,却又能理解容逍的做法,如果换了他处于容逍的位置,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理解,不代表他不会难过。 在一片寂寂无声中,闻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轻声对游不问道:“我知道,你怕我最后真的寿命有损,怕容逍活会在悔恨里。可为什么你就不怕我受这内心煎熬呢?” 闻晏说得很平静,眼眶明明已经发酸,却眨了眨,强行把眼泪忍回去。 他这一路找来,没有跟容逍说过一声委屈,只是强硬地要留在容逍身边。 可这不代表他就真的没受委屈。 他被所有人欺瞒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样对他好,却没有问他愿不愿意。 他不愿意。 他问游不问:“我明知我能救容逍,可我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努力过,就这样看着他死,我的余生又该怎么办?你怕容逍受不住,我就受得住吗?” 难道他就可以轻轻松松忘记这一切,真的再去找一个爱人,毫无负担地过上平静温馨的生活吗? “你不让我试一试,不让我努力一次,我会被愧疚折磨死的,我会永远记得我有一个这么好的伴侣,可我什么都没做,我亲手送走了他。” 闻晏说到最后,嘴唇都抖了起来,声音颤颤巍巍,连不成线,再怎么努力忍住,眼眶还是红了。 他今年也不过才十八岁,其他同龄人还在上课约会,烦恼奖学金和实习,他却要面对生死离别,面对自己最爱的人可能离开自己。 其实他爱容逍早就爱昏了头。 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一见倾心。 要是真的让他选,他也不介意把命换给容逍。 但如果他真的那么做,容逍终身都不会再露出笑容了。 闻晏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头不忍。 他一向舍不得容逍难过,即使容逍看上去如此强大。 但为什么,他们就能这么忍心,要把他一个人丢下来。 游不问沉默地望着闻晏红了的眼眶。 这林子里太安静了,连闻晏强压着的哽咽都如此清晰。 闻晏刚刚眉飞色舞地跟他说下药,好像没心没肺,可那不过是假象,如今这副忐忑不安的样子,才是他藏在心底的模样。 游不问叹了口气。 又想起半年多前闻晏刚来的样子,还很青涩,却又活泼,笑起来露出一个小酒窝,为绿山那座死气沉沉的宅子注入了朝气。 他有时候也会想,闻晏与容逍的相遇,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结局注定惨淡,是不是一开始便不要遇见才好? 他得不出一个答案。 就像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选。 游不问站了一会儿,像每一个宽和的长辈,帮闻晏擦了擦眼泪,而后便收回了手。 “先回去吧,”他对闻晏说道,“我再考虑考虑,晚上给你答复。” 闻晏也听话,乖乖地点头。 他搓了把脸,便跟着游不问慢慢地往别墅走。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发现一条石子路旁,影影绰绰地开着鹅黄色的花,还十分脆弱伶仃,但确实是应该开在春天的花朵。 闻晏这才想起,虽然外头还是彻骨寒冷,但确实已经是早春了。 一进了别墅里面,就感觉到了温暖。 闻晏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了,他一看见容逍就笑起来,片刻前的难过伤心却都藏到深处,脸颊边的小酒窝也露出来,猫儿一样钻到容逍怀里撒娇。 容逍顺手搂过他,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头发,问:“你跟游不问谁赢了?” 闻晏鼻尖都要翘起来:“当然是我。” 容逍也没在意,只以为是游不问放了水。 游不问没跟过来凑热闹,坐在靠近厨房的沙发上 ,不远不近地望过来。 他看见闻晏半跪在沙发上,低着头跟容逍说话,手指轻轻擦过容逍的眉尾,又擦过容逍的嘴唇,眉眼弯弯,眼睛里像盛着星光。 而容逍虽然比他内敛,却也满眼都是柔软的爱意,在阳光下无处遁形,叫人一眼就能瞧出,他有多珍惜怀里这个年轻的人类。 闻晏刚刚的质问一直在他心中回响。 他忍不住想,要是几年后,窗边只剩下闻晏一个人坐着,这孩子该多难过…… 这天,快到入睡时间,游不问避开容逍,最终还是决定与闻晏狼狈为奸。 他知道自己和闻晏都在赌,灵力又没有一个具象的数值,无法估测。他们要是赌赢了,自然皆大欢喜,赌输了,也能留住一个。 但他提出了条件:“我刚刚给医疗中心发了密报,让医师们连夜赶来,就在山外守着。以防不测。” 就是不知道赶过来又能否有用。 闻晏挠了挠脸,叹口气。 他倒是挺高兴游不问终于开窍了,但他不过想睡容逍一次,怎么这么艰难,还得有多人在外候着。 他算是知道古代皇帝的心情了。 不过他也明白游不问的担忧,并不反对,短暂地纠结后又开始搓搓手,问道:“那咱俩什么时候动手?” 就很像地下党接头。 他眼神亮晶晶的望着游不问,看上去十分期待,急色的意思也相当明显。 游不问:“…………” 麻烦你收敛一点。 “明天吧,”游不问也头疼,“我会出去的。” 他可没有听墙角的爱好。 闻晏跟游不问商量了一会儿,就又踏踏踏跑回容逍房间里去了,熟练地往容逍怀里一钻,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容逍,当真是又乖又可爱。 容逍面上不显,心里却被萌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把闻晏捞过来亲了又亲。 ? 第二天晚上,游不问照例给容逍端来清茶,容逍只是略看了一眼,就喝了进去。 他是先天灵木,对毒物最是敏感,所以从不担忧自己会被暗算,更何况这是游不问递来的,又不是闻晏,他也没多想。 但情思从不属于普通chun药,不仅无害,还全靠心意催动,所以他直到喝完也没什么反应。 闻晏在对面不动声色地瞧着,眼看着容逍把咖啡慢慢喝完了,才舒了口气。 他心里啧啧两声,瞧瞧容逍把他逼成什么样了,他怕是第一个给自己老公下药才能过性生活的悲催小0吧。人间还有没有点道理了。 游不问端完咖啡就撤了。 他与闻晏对视了一眼,便拿上了外套,轻声说自己出门买东西,便推开了门。 外头冷风扑面,游不问被吹得微微眯了下眼,便加快了脚步,转眼消失在了别墅的结界外。 偌大一个别墅,只剩下了闻晏跟容逍两个人。 屋子里还能听见容逍翻动书页的声音。 闻晏也不急。 他坐在容逍对面的沙发上,安安心心等药效发作。 外头月黑风高,正是干坏事的好时候。他一只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容逍,蓝色的居家长袍一直严严实实包裹到胸前,却偏偏露出一截细白修长的脖颈,看着纤细脆弱,两截细瘦的手腕也从袖子中深出来,指尖轻轻搭在一起。 他看着安静又内敛,可眼角眉梢又全然是年轻美好,充满诱惑。 容逍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屋子里似乎太热了,热得他心头如有股火焰在燃烧,手指不自觉地蜷曲起来,喉结也不自觉地滚了滚。 他的视线落在了闻晏身上,看着他蓝色居家服下露出的一双脚,羊脂玉一样白,脚趾甲粉白圆润,脚尖踩在深蓝的缎面拖鞋上,不安分地轻晃。 他对于闻晏确实有着埋藏在心底的渴望,但是这渴望只能藏在冰山之下,可如今却如燎原之火,势不可挡地燃烧起来。 他克制不住地想对闻晏伸手,闻晏的嘴唇,眨动的睫毛,白皙柔润的肌肤,垂下的素白指尖,无一不在撩动他的心弦。 他想吻闻晏,想抱闻晏,想看闻晏哭泣婉转,叫着自己的名字。 “闻晏……”容逍的声音低哑得可怕,宛如缺水已久的荒漠旅人,“你做了什么?” 他分明猜到了闻晏做了什么。 几个转瞬,他就猜到只怕连游不问也参与了。 他这也算是阴沟里翻船,一报还一报。 闻晏笑了一下,缓缓站了起来。 他走到容逍面前,稍微一顿,几秒后,手指在腰上一抽,细软的腰带就掉在了地上,那件包裹严实的蓝色居家服也掉落在地上,。 老实说,他也是第一次做这事,没啥经验,但是没看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么,当他小黄片白看的么。 他挑起容逍的下巴,在容逍的嘴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容逍才是妖,他是人类。 可他淡棕色的眼睛望着容逍,眼尾如有小勾子,嘴唇轻挑,比千年的狐妖更为妩媚。 容逍甚至没能坚持过几秒,手便忍不住勒住了闻晏的腰。 “你放心好了,我没准备跟你一命换一命。”闻晏坐到人家膝上,笑眯眯地亲了容逍一口,哄着容逍,活像个骗人家上床的渣男,“我就是觉得一次都没睡过你太亏了,总得试一试。”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容逍明知道他是张口就来,没一句真话,脑子里却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反驳,只想抱着闻晏,亲吻,交缠,做一切过分的事情。 闻晏满意地瞧着容逍的自制力简直一泻千里,望着自己的眼神愈发渴望,心里忍不住得瑟地翘起了狐狸尾巴。 啧啧,老妖怪果然爱他爱得不能自拔。 不过也是,他这种漂亮又性格好的小鲜肉可不好找,真是便宜容逍了。 他抓着容逍的衣服,吩咐道:“抱我去床上。” 容逍知道自己不该听闻晏的。 可他在闻晏面前,似乎从没赢过,尤其眼下这情景。 他赤红着眼睛看着闻晏,什么清淡从容,临危不乱,全都从他身上退去了,只剩下凶兽一般的野蛮,似乎要把闻晏吞吃入腹,连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闻晏只觉身上一轻,人就瞬移到了卧室的床上。 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却更添了一分旖旎的光景。 容逍额头上都是热汗,手撑在闻晏肩膀旁边,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已经隐隐泛出金红色,暗藏疯狂与不可言说的占有欲,却还勉强保留着一丝神志。 “你不应该这样。”他尽量冷静地与闻晏说,手上动作却完全相反,蛮横地禁锢着闻晏,不许他有一丝一毫逃跑的机会。 闻晏翻了个白眼,不耐烦了。 做不做了,磨磨唧唧的,他都能感觉到容逍有反应了,居然还要装模作样。 老妖怪就这点不好,稳重太过,一点没有年轻小狼狗的轻狂。 老妖怪就这点不好,稳重太过,一点没有年轻小狼狗的轻狂。 他也不跟容逍废话,献祭一样地把嘴唇凑过去,又开始吻容逍。他这吻技全是在容逍身上练出来的,自然也知道如何撩拨容逍的神经。 容逍壁无可避,他太喜欢闻晏,这情思在他身上如种子落入温床,片刻间就深入骨髓,再也控制不住, 他反客为主地吻住了闻晏,闻晏身上最后一点白色纱衣也被撕碎了,轻飘飘坠在地上。 屋子里响起暧昧的水声跟轻哼,像是谁被弄疼了,发出娇气的低声咕哝。 ……… 容逍笨拙地用亲吻去安抚闻晏,吻着闻晏的眼角眉梢,吻他的鼻尖,吻那张软绵绵的嘴唇,温柔至极。 ……… 闻晏最终也不知道自己和容逍做了几次。 后头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窗外从深夜变成天光微熹,而他连指尖都印着淡淡吻痕。 闻晏睡过去前心想,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早就不止一次了,亏大了。 容逍会不会抽干他的灵力不好说,但反正他的体力是给掏空了,浪里小白龙再也浪不起来,还想从此以后清心寡欲,改吃素念经。 (省略部分请移步作话领取地址) 作者有话说: 省略部分在微博@绿松子茶,第一条微博仅粉丝可见,领取完可手动取关(但是请不要对我的车技期待太高么么哒) 第58章 命中所缺 闻晏虽然给累得直接晕了过去,这一觉却没睡得安稳,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鸟鸣过于聒噪,扰得他不得清梦。 他在睡梦中一直听见有人在说话,仿佛就在他脑海里中哔哔,跟麻雀一样叽叽喳喳,音色还颇为熟悉。 他还在梦中看见了一方庭院。 此时大概是冬天,院子里也没什么花花草草,只剩下长青的树木,院子中的假山流水倒是不错 曲折的小路也别有意境。而在空地上,简单地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是各色喜糖喜果和一对燃烧的龙凤红烛,还贴了大红的“喜”字。 这院子里分明看不见人影,却有一个活泼得有些过分的声音一直念念叨叨。 闻晏听得直皱眉,心想怎么能有人比他还话唠。 只听那个聒噪的声音说道:“我这辈子什么没见过,却还第一次与人,哦不,与妖成婚,有点紧张。” “一拜天地,二拜……算了,咱俩没高堂,直接夫妻对拜。” “我说你这大妖怪,怎么这么小气。成亲也不给我个好脸,我不就是夸了一句隔壁新收的小徒弟好看吗?行了,在我心里别人都没你好看,快给我笑一个。”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伴侣,你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这一句一句,吵得人脑壳都疼。 明明满是欢喜,但在这过于安静的氛围中,衬着一双龙凤红烛,反而有点说不清的冷清与凄凉。 闻晏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他却能听出来,这是某个简陋的婚礼现场,没有见证,没有亲朋满座,连点像样的装饰都没有,只有两个人,一双红烛,夫妻对拜。 他也能感觉到,那个总是在笑的声音的主人,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欢喜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分不喜欢这声音,不仅觉得吵闹,还觉得这人根本不可靠,搞不好就是靠着满口甜言蜜语骗人成婚的。 但他也瞧不见这人的相貌,只能看见院子中的那一双红烛在不断燃烧,烛泪一层一层地淌下来,凝固在烛台底座上,像极了美人红泪。 闻晏有点好奇这场婚礼的另一个主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给哄得成了亲,这么寒酸又简陋的婚礼,得是怎样的冤大头才肯嫁啊。 他正想着,就听见另一道声音响起来,比刚刚的那个还要熟悉,几乎是日日在他耳边响起,有事没事就撩拨一下他的心弦。 那冤大头一点没有被骗的自觉,反而像是生怕面前这个家伙跑了。 “这可是你说的,永生永世,绝不分离。我不管你日后会不会后悔跟我这个妖怪成婚,但你今天既然发了誓,你就再也不能离开我。” 闻晏:“……………” 卧槽了,这梦是不是过于刺激了。 为什么这个冤大头的声音,听着和容逍简直是一模一样。真是分分钟把人气成河豚。 他都快气死了,却又困在梦中无法醒来,只能原地干着急。 而在梦外,别墅的主卧内—— 闻晏依旧好端端在床上躺着,睡得四平八稳,香甜憨沉,就是嘴唇破了皮,颈上,锁骨上,甚至手腕上,全都是吻痕,一副被人糟蹋狠了的可怜模样。 而在他床边,浩浩荡荡围了一帮子医师,容逍跟游不问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医师帮闻晏检查。 不同于闻晏被累晕了过去,容逍根本就没有睡着。 等到情思的药效逐渐从他体内淡去,他就清醒了过来。可这时候天边已经微微露白,闻晏被他圈在怀中想,给折腾得惨不忍睹,可怜巴巴地抱着一点被子,露在外的皮肤上不是指印就是吻痕。 容逍几乎慌了神,因为他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伤势有所恢复,体内一直在流逝的生命力难得有了停息的征兆。 但他根本没有喜悦,只觉得一阵恐慌,闻晏到底是被他抽走了多少灵力。 他顾不得找游不问算账,立刻命令让游不问带着医师过来。 游不问一直在外待命,闻言跟医疗队一起迅速赶来。 而在医师进门前,容逍抱着闻晏,已经检查过了闻晏的心脉,他感觉到闻晏心脉还是好好的,才勉强松了口气,随后又去探查闻晏体内灵气的亏损。 但很快,容逍就皱起了眉。 为什么他感觉不到闻晏哪里有亏损? 他刚刚给闻晏喂了医师配给他续命的药,这药化作灵力融在闻晏体内,虽然被吸收了,却很勉强,充斥着一副不当回事的态度,好像有跟没有一个样。 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学艺不精,不然闻晏的情况怎么会这么奇怪。 好在这时候游不问已经带着医师过来了,医疗中心的骨干医师几乎全被掏空了,浩浩荡荡塞满了一屋子。 容逍适时地让开位置,由着医师们为闻晏检查。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闻晏,脸色阴沉得可怕,虽然一言不发,却还是给医师们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同样低气压的游不问。 两位大佬同时虎视眈眈,大妖的气息压满了整个空间,搞得医师们腿肚子都有点哆嗦。 好在他们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妖,在短暂的不适后,就敬业地为闻晏检查。 闻晏睡得死,被这样摆弄也没醒。 但是医师们检查来检查去,互相看看,脸上都露出了困惑。 “怎么了?”容逍一直关注着这边 见医师们面色为难,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出了什么事?” 游不问也紧张地看过来。 医师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比较好。 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什么事也没有。 最后还是其中经验最长的那位出来发言。 他为难地跟容逍汇报:“先生,小夫人的灵力并没有亏损,所有指标也都很正常,换句话说,他现在……非常健康。” 其实这话还算是含蓄的,闻晏何止是健康,那灵力噗噗噗往外冒,仿佛一口自动循环生产的泉眼。 要不是知道容逍伤势有所缓解,他差点怀疑容逍才是被抽灵力的那个。 “不可能,”容逍根本不信,“我身上的伤势都有愈合的趋势,他怎么可能没有亏损。” 他快步走到闻晏身边,刚想说什么,却发现闻晏脸色红扑扑的,实在看不出一点衰败之兆。 游不问也走过来,不信邪地握住了闻晏的手,又轻轻覆盖住闻晏的心脉。他们虽然不像医师专攻此道,但是也能查出个大概。 游不问也目露疑惑,对容逍道:“他好像,真的没事。” 旁边的医师适时地把刚才的检查报给呈现给容逍。 无论从人类的角度还是妖怪的角度,闻晏都健康得很。 容逍一言不发地看着报告。 而闻晏大概是被这些人摆弄烦了,他不满地哼了一声,很不给面子地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即使是容逍,也不得不承认。 闻晏看上去真是哪儿都没问题。 但他还是不能放心,问医师:“他既然没事,为什么不醒?” 医师给噎住了。 他偷偷摸摸看了一眼容逍,又看了一眼闻晏,不得不又一次含蓄地说道:“您要是跑一夜马拉松,您也会累得睡不醒。” 闻晏哪是别的,纯粹就是第一次开荤,又遇上容逍,纯粹给累的。 但这话就算再借医师三个胆子也不敢说,说完就立刻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容逍:“…………” 游不问:“………………” 游不问看了看闻晏,默默帮闻晏把被子盖盖好,随即眼带谴责地看着容逍。 容逍也没什么好辩解的,知道闻晏真的没事,他也算是放了半颗心。 但他依旧有半颗心悬着,那就是闻晏这一身灵力到底从哪里来。他们一开始都觉得闻晏是天生灵骨,他也确实符合灵骨的特征。 但眼下再看,他却越来越不像了。 他把这事告诉了医师们。 而游不问在旁补充:“小少爷现在力量强悍得可怕,即使是我,也是手下败将。” 容逍有点惊讶地看过来。 游不问也没藏着,坦率道:“那天比试,我没有放水。是他自己打败了我,一招而已。” 而整个妖界,能几招内胜他的,只有容逍。 另外两位大佬虽然也能赢他,却也做不到在几招内解决。 医师们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但是他们推测道:“也许小夫人是个特殊的灵骨,但也有可能,他并不是灵骨,而是个修行的。他的身体似乎天生就能接纳天地灵气,为己所用。所以即使容先生抽走了他的灵力,他也很快得到了补充。” 见容逍还是眉头紧皱,医师也觉得有点好笑,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八风不动的容先生如此紧张。 医师笑了笑,又跟容逍说道:“就我们目前的观察,小夫人体内的灵力跟他是融合的。并非从别处夺来的不属于他的灵力,而是他自身拥有的。也就是说,这是无害的。” “这也就是说,”医师推了推眼睛,笑容中多了点释然的味道,“小夫人确实是您命中所缺的药。他也许就是上天特地赠予您的宝物。” 容逍抬眼看了这医师一眼。 这位医师自从两千年前与他相识,便一直有来往。 他们虽然接触不多,却也不算泛泛之交。 他沉默良久,才低声笑了一下。 “承您吉言。”容逍说道。 他的手握住了闻晏的手,他的手微凉,而闻晏的手总是温热的,像一枚暖玉握在他掌中。 这丝暖意从他的掌心一直弥漫到了心口。 将他从无际的冷意中解放了出来。 第59章 晏归 送走医师之后,容逍就一直守着闻晏醒来。 医师来之前,他匆匆忙忙给闻晏换了干净的睡袍,因为是随手变化的,也没什么花纹,只是最简单的白色款式,素净柔和,却衬得闻晏愈发眉眼温柔。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游不问已经出去了,就剩下容逍跟闻晏两个人,窗帘稍微拉开了些许,冬日明亮的阳光流淌在深色的地板上,是蜂蜜一样的颜色。 容逍回想起这段时间的惊心动魄,只觉得眼下这安静的午后,是他有过最静好的时光。 闻晏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两三点。 他一开始还迷迷瞪瞪的,嘴角还沾着点亮晶晶的口水,容逍亲手帮他擦脸洗手,他也听话得很,让抬脸抬脸,让伸手伸手。 但是等游不问及时跟他汇报了医师的检查结果,听到自己不但没事,还生龙活虎,容逍更是伤势恢复良好,他整个人立刻抖擞起来,娇气得令人发指。 连游不问刚做的羹汤都不喝了,背后塞着好几个软垫,他病歪歪往上面一趴,哼哼唧唧的,满脸写着恃宠而骄,冲着容逍甩脸子。 “你看你,早听我的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他冲容逍嚷嚷,觉得自己亏大了。 容逍要是早听他的,多睡个几次,没准现在都大好了。还用得着搞这么一出,又是封印记忆,又是千里寻夫的么? 闻晏想一想,都觉得自己冤得慌,损失了大好的性生活不说,还搭上一腔眼泪。 容逍没忍住笑了出来,闻晏生个气也跟小猫撒娇似的,下巴硬要抬高以表不屑。 他挠了挠闻晏的下巴,权当逗猫了。 “你仰着脖子累不累?”他问。 “不累,”闻晏啪得挥开容逍的手,“别动手动脚的,让你反省呢,态度端庄点儿。你说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该八抬大轿娶我过门,你好我也好。” 容逍也觉得他说得对。 要是早知道如此,他就应该在见到闻晏的第一眼,就跪地求婚,也省却之后的诸多烦恼。 他如今相信了,他与闻晏也许真是天生一对。 如若不然,为什么闻晏会是医他的唯一的药,他又为什么看见闻晏的第一眼,就觉得心头微震? 他摩挲着闻晏的手指,那粉白指尖还印着淡红吻痕,暧昧又煽情。 “那我现在向你求婚,你还会答应吗?” 容逍吻了吻闻晏的指尖,一双翠绿的眼睛在阳光下带着宝石般的光泽。 他轻声问:“这次我嫁给你好不好?” 闻晏咕咚咽了下口水。 这老妖怪太过分了,每次都搞美色攻击,这可要他怎么拒绝。 关键是,这么好看一媳妇,谁拒绝谁傻比啊。 闻晏刚想说好,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了昨天的梦境。 那个清冷得有些萧瑟的庭院,一方长桌,一对燃烧的龙凤红烛,还有两个一拜天地的新人。 闻晏顿时就闭嘴了,脸色也黑了。 他眼睛像x光一样审视着容逍:“在我答应你之前,我有个问题。” 容逍想不通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问题。 “你问。” 闻晏抠了抠被子上的金色绣线,不怎么情愿地问:“你在遇到我之前,是不是还跟别人结过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下拉着,不太高兴。 因为他想起来了,老妖怪是真的有过前任的。 是个倒霉的人类修士。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偏偏老妖怪亲口承认过,自己曾经连命也愿意给他。 容逍却奇怪得很:“我为什么要跟别人结婚?” 闻晏垮着张小脸,把他梦见的事情都告诉容逍了。 他这也不是飞来横醋,拿一个编纂的梦境审问容逍。而是因为他现在也算半个修行人士,他知道双修之时,双方会神魂相触的,很可能窥探到彼此记忆中的碎片。 所以他做的这个梦,多半是容逍记忆中的某一段残影。 那双龙凤红烛,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誓言,很可能都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岁月里,老妖怪跟另一个人相爱的证明。 那婚礼瞧不出一星半点的体面,容逍却像个十足的冤大头,欢喜得很。 闻晏酸得不行,深呼吸了一口气,力图让自己平静,却还是像个气鼓鼓的小河豚。 容逍这下也听明白了。 他心里也清楚,闻晏多半是在双修中触及了他的记忆,虽然他的记忆本就是残缺的,尤其是涉及到三千年前那个人修的事情,更是一片模糊。 但他也无法否认,说闻晏梦见的都是假的。 因为他虽然把那位无樾仙君的事情都忘的一干二净,却还是有一些磨损的片段幸存,虽然都跟闻晏的梦一样 看不清人影,只能听见声音,却也足以让他知道自己对那无樾仙君,并不是出于利益才在一起的。 容逍沉默了一会儿,握着闻晏的手,低声坦白:“有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但是三千年前,我跟那位无樾仙君,确实是以道侣身份相称的。” 他知道如果自己否认,也许闻晏会开心一点。 但他不愿意骗闻晏,欺骗是换不来好结果的,他深知这一点。 闻晏一听,差点给气晕过去。 老妖怪这就是承认自己结过婚了? 闻晏就差当场跳起来,让老妖怪知道一下人类撒泼有多可怕。 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容逍又道:“我不想骗你,我跟别人在一起过,这是事实。但我必须说,我现在已经忘记他了,我只记得我爱的人类名叫闻晏,他很好,为了我赶赴千里,不顾一切,我不能辜负他。” 闻晏:“………” 老妖怪是不是去哪儿进修过了,情话一套一套的。 闻晏挠了挠脸,觉得自己耳根子也太软了,容逍随便哄他两句,他就乐颠颠的,这以后在家可怎么立威。 但他嘴角却已经情不自禁翘起来。 小河豚给容逍这一通话顺了毛,又轻易地泄了气。 闻晏勾着容逍的小手指,心想,就算那个无樾仙君曾经真的与容逍很好很好,但那又怎样,三千年前的事情了,算不得数了。 容逍如今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但他又有点好奇,这种好奇大概就是人类的攀比之心,总想瞧一瞧男朋友的前任是不是比自己更好。 他问容逍:“他叫什么来着,无樾仙君?这是名字吗?他很厉害吗?” “他很厉害,”容逍也没有抹黑前任的爱好,“是万剑宗的峰主,十六岁便突破大圆满,二十岁就被尊为仙君,在他之前和之后,都没有过这样的了。” 包括他去世,也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 即使无关情爱,单论为人处世,容逍也不得不承认无樾仙君是世间罕有的英才。 至于名字…… 容逍微微皱起了眉。他之前总是记不住那个人的名字。 就好像这个名字带着什么无可解的魔咒,即使片刻前别人刚刚告诉了他,他也总是轻易忘却了。 就好像他容逍天生无心,连自己曾经深爱的人也弃如敝履。 可最近,他却没有再忘过了。 “他本名晏归。晏是言笑晏晏的晏,归是归去的归。” 这个晏字,也是闻晏的晏。 容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从前,曾经喊过晏归什么。 他喊过晏归……“阿晏。” 容逍说着,突然觉得身上一寒,再一低头,果然,闻晏眼神沉沉地望着他,山雨欲来。 堂堂大妖也忍不住在心里后悔,坏了。 闻晏冲着容逍冷笑:“您倒是挺长情,两任伴侣名字还挺像?是不是接下来还要告诉我,我跟他长得也挺像?” 作者有话说: 奉劝晏晏子做人不要太嚣张,有种东西叫一报还一报 第60章 夫君 就为了“晏归”这名字,闻晏狠心把昨夜还恩爱的伴侣赶出了房间,自己一个人独占主卧。 好在他这人气性也不长,在床上歇息了大半个下午,到了吃饭的时候,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他其实对于容逍的那位前任,也没有多大的怨气,说不酸是假的,一想到有别人牵过老妖怪的手,跟老妖怪看过山河日月,他就跟喝了山西老陈醋一样。 但这事情也怨不着谁,那时候他都没出生呢,想抢人都赶不上趟,没法。 所以他寻思着,说什么都是虚的,还是要早点跟老妖怪把证给领了,盖章按戳,让那些惦记着容逍的人和妖通通靠边站。 解决了容逍的生命安全问题之后,闻晏也不急着回去了,他也终于有心思把这山里里外外地逛了一圈,权当度假。 一直到开学的通知夺命连环call一样发过来,他才不情不愿地想起,自己还是个在校大学生。 即使已经能拳打妖界,他也得服从人类高校的安排。 所以第二天早上,他们一人和两妖怪,就带着一车的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 李筝跟金越泽在接到闻晏一切安好的消息后,早就回去了,闻晏在车上给他俩发了信息,说自己马上回归。 发完信息他就扔掉手机,从车窗里往回望这座逐渐缩小的山体。 今天天气很好,从车窗里他能清晰地看见山上郁郁葱葱的植被,和罩在山外那层半透明的结界。 容逍以为他是舍不得,低声道:“你要是喜欢这儿,以后我们也可以常过来度假。” 闻晏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扣紧了容逍的手,指尖也勾着容逍的指尖。 他倒也不是多么不舍,要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绿山的那座宅子,庭院里四季不分,草木葳蕤,莲花也常开不败,荷叶底下游鱼攒动。 他只是想起了他来狐月山的时候,雨下得这么大,天地都是湿冷的,他孤身闯入这山里,心里痛得几乎喘不上气,却还要强撑着,咬牙切齿地想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容逍带回来。 他做到了。 他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现在离开狐月山的却是三个。 他把容逍带回来了,此后除了他身边,容逍哪里也不许去。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以后,闻晏跟容逍又回到了绿山的那个宅子里,虽然只离开了几天,但是当他们踏入房子内的时候,还是觉得这里变得冷清了不少。 一栋宅子,失去了居住的主人,就像被尘封在了时光里。 直到他们三人重新走进来,把带走的那些东西,又一点一点填满屋子里细枝末节的地方,这座房子才像是慢慢活了过来。 闻晏抬头望着屋子里亮起灯光,真心实意地有了回家的感觉。 但他今天却没住在这里。 他回自己家去了,容逍也被他带上了。 在狐月山的时候,他已经跟爸妈通过视频电话,隐去中间的折腾和他的腰酸背痛不提,把容逍的身体情况已经好转这件事情告诉了爸妈。 闻洛江和乔珊一开始还将信将疑,直到闻晏把医师的检查报告给他们看,他们才勉强放下了心中的担忧,转头开始嘀咕——自己这儿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所以这次闻晏带容逍回去,也是为了让他一直悬着心的爸妈亲眼看见他活蹦乱跳的,好彻底放心。 在吃过晚饭以后,闻晏跟容逍在花园里散步。他重新把那个翡翠戒指套在了容逍的手指上,严丝密合,天衣无缝。 兜兜转转,这枚戒指还是等到了它最适合的主人。 而隔天,闻晏跟容逍就一起出现在了妖管局,来做婚姻登记。虽说人类与妖怪混居多年,但跨种族婚姻毕竟还是少数,所以在人类与妖怪结婚前,还要提前登记。 闻晏上次来妖管局,就把人局长给打了。如今再坐在妖管局里,却是跟妖管局的最大boss正式结为伴侣,不得不说也是充满了戏剧性。 妖管局但凡有点空闲的,都偷偷摸摸来旁观了。一个个也不敢光明正大溜号,会隐身术的就隐身了,不会的就偷偷摸摸变成不起眼的摆件,反正怎么都要见证这奇迹般的一刻。 闻晏还挺替他们委屈的,毕竟他跟容逍坐在贵宾室里 ,这些围观的妖怪只能看见窗帘,也不知道偷窥个什么劲。 而在他们周围,妖管局的高层们全都出动了,假借安保的名义抢占了特等席。虽然满眼都是好奇,却好歹维持住了高冷人设,一个个站得肃穆端庄。 闻晏阴恻恻地对着中间的齐崆笑了一下,说道,“上次打伤你真是十分不好意思。不知道你现在好了没有?” 齐崆一个激灵,觉得自己胸口又有点疼了。 他咳嗽了一声,强装虚弱道:“谢谢夫人关心,我好多了。之前是我多有得罪。” 他算看出来了,自己在闻晏心里绝对挂上号了,不是什么好印象的那种。 闻晏心里呵呵一声。 这时候又叫上“夫人”了,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嘴欠,说他不配当容逍伴侣。 他高傲地扭过头,只给齐崆一个后脑勺。 容逍在闻晏身旁,也淡淡瞥了齐崆一眼,虽然什么也没说,却让齐崆感觉到了万般压力。 得,接下来他肯定要过上一段时间水深火热的日子了。 好在片刻后,闻晏跟容逍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面前的签名上。 婚姻登记表悬浮在他们面前,米白色的纸张上是淡金色的字体,列着一堆关于跨族婚姻的承诺与约束,而在最下方,是两个尚且空缺的签名。 妖界不需要什么身份证户口本的,签名自带契约效果,签完这个名字,他们就真的是妖界法律意义上的未婚夫夫,三个月后如无任何一方反悔,事实婚姻就将正式生效,颁发结婚证。 闻晏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地写字,片刻后,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就浮现在了纸上。 而在他签名的旁边,则印着容逍的名字。 一左一右,结为伴侣。 闻晏的心情倒是还好,虽然也挺激动,但是最近大喜大悲太多次了,这已经不能让他失态了。 反而是旁边围了一圈的妖管局高层,虽然拼命保持着冷静,但一个个看上去似乎快晕过去了。 有那心理素质不行的,已经眼含热泪了。 也不知道是欣慰妖管局的老大终于不用打光棍了,还是悲痛男神终究是娶了别人。 闻晏琢磨着,估计是后者多一点。 而容逍一点没有体谅部下的心情。 众目睽睽之下,他熟练而自然地亲了亲闻晏的侧脸,而后便牵起了闻晏的手,说:“走吧,夫君。” 他既然说要嫁给闻晏,那自然是闻晏当夫君。 闻晏简直膨胀,跟个小银尾山雀一样昂首挺胸,牵着自己新任伴侣的手招摇过市,存心气哭那些路过看上去要晕厥的妖怪。 而第二天。 妖界的大小报刊乃至电子杂志,都登载了同一条新闻——那就是妖界的全民男神,在打了一万年的光棍后,终于要结婚了! 结婚对象就是之前盛传的那位人界小夫人! 之前闻晏一直被容逍藏得严严实实,没有一张正面照流出,此时登记完毕,才终于有照片流传出来。 放的就是容逍亲吻闻晏侧脸的那张,也不知道是哪个眼疾手快的妖怪拍到的。 只见容逍微微俯身,眼神温柔如水,而闻晏仰起脸,笑得明朗灿烂,脸颊边一个可爱的小酒窝。 容逍的吻就落在那个小酒窝上。 照片一出,妖界也不管已婚的未婚的,半数妖怪都在哀嚎自己失恋了。其中不乏不理智的妖怪纷纷要跳楼要夜奔,一时间给妖管局增添了不少烂摊子。 妖界的情感论坛和网站更是几次崩溃。 点进去一看,不是嚎啕男神你为什么不等我,就是开始思考男神原来喜欢人类吗,我现在去变个种族来得及吗? 一时间热闹非常。 但是妖管局内部,除了处理烂摊子外,包括局长在内的几位高层却在一起查看关于天生灵骨的卷轴。 他们现在也都知道了闻晏的实力了,这不管对于妖界还是人界都是一个大事,虽然闻晏跟容逍还没有交过手,但是根据游不问推测,闻晏起码可以和容逍打个平手。 光是一个容逍的战斗力已经可怕,何况再加上一个闻晏。 然而他们越是探究卷轴,越是在怀疑闻晏的身份。 闻晏出生时被认定是天生灵骨,其实是人类那边认定后报给妖界的,妖界一看闻晏的灵力如此精纯,对妖族也是充满诱惑,便想也不想盖章了。 可历届灵骨都身体虚弱,虽然身负灵力却无法使用,他们更像承载灵力的一个器皿,几乎都是年纪轻轻就死了,最小的一个还在襁褓中就被吞吃了。 唯一一个寿命长的,是因为本身就属于豪族出身,又跟一位女性九尾狐相恋,被这位九尾大妖硬是续命续到了一百多岁。 但如果他不是灵骨,也许还能与九尾狐相守更长时间。 再看看脚踢妖怪拳打恶鬼的闻晏…… 在场所有妖怪都沉默了。 这要算是柔弱,那他们算什么,襁褓中的婴儿吗? 齐崆摸了摸下巴,问身旁的特备组组长:“你说他会不会根本不是人?有没有可能其实他也是个妖怪,比如祖上某位是大妖,然后他返祖了?” 副局长摇头:“早就查过了,世代都是人类。更何况,妖界的大佬都是有记载的,要是有后代早就登记了。” 齐崆茫然,他感叹道:“但哪有人类才十八岁就这么牛逼的,我们妖怪还混不混了?” 一直到下班,齐崆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在常去的居酒屋吃饭的时候,他突然一拍大腿,想起了历史上还真有过这么一个天姿卓绝的人类么。 不正是三千年前那位晏归仙君么。 但还不等他细想。 他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就慌忙放下了筷子,毕恭毕敬地接起来,“苏爷,您怎么会有空给我打电话?” 对面响起来的却不是一个男人声音,而是一个懒洋洋的妩媚女声,“还能为什么,容逍那混账都要结婚了,我们还不得赶回来吃喜酒。” 之后才响起一道温柔的男声:“齐崆,真是好久不见。” 第61章 旧友 给齐崆打电话的这对男女,不是别人,正是妖界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另外两位大佬。 这两人还是对夫妻,一个叫秦优,一个叫苏孟。 他们几千年前就跟容逍认识了,一起经历过山河祸乱,也算得上生死之交,容逍受伤后的不少药材都是他们两个寻来的。 但大妖之间向来讲究一个君子之交淡如水,就算是能在战场上以性命相托,平日里也不怎么联系,只要知道对方还活着就行了,无事勿cue。 尤其是从妖管局成立以后,他们就更是当起了甩手掌柜,最近百年来都在国外旅居,很少过问妖界的事情,如今能有这一通电话打过来,还是因为前几天在妖界的花边小报上看见容逍要结婚的消息了。 秦优翘着白嫩的玉足搁在桌上,懒洋洋地让老公给自己涂指甲,笑眯眯地问齐崆:“这些花边小报说话也没个准,都说容逍这次是栽得狠了,对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人类幼崽动了凡心,是真的还假的呀?” 秦优其实是不信的。 自从三千年前晏归离世,容逍的七情六欲似乎都跟着晏归一起消失了,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又怎么可能再次爱上别人。 所以秦优只以为是误传,也不知道谁给的这些花边小报胆子。她还准备跟齐崆聊一聊,再去打电话嘲笑一通容逍。 不想齐崆却说道:“容先生确实是要成婚了,婚期就在几个月后,您要是再晚几天打电话,请柬估计已经送您门上去了。” 秦优吃惊地挑了挑眉,连在帮她勾指甲花边的苏孟都停住了手,有点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电话里齐崆还在说话:“容先生的伴侣也不是别人,就是之前那个天生灵骨,叫闻晏。他治好了容先生的伤势,自己的修为也突飞猛进………” 齐崆再说了点什么,秦优跟苏孟都没有太用心听了。 闻晏这个名字他俩不算熟悉,但说起天生灵骨他们就知道了。 之前他们就听说了有个天生灵骨可以治愈容逍的伤势,但是容逍也表明了态度,不愿意用这个人类的神魂换取自己继续残喘。 容逍那时候难得跟他们聊了挺久,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活了这些年,早就厌倦了,虽然感谢他们为自己寻药,却不觉得有多么必要。 “即使是草木也有枯荣,我早该到了归于天地的时候。” 容逍当时是这样说的。 所以他们虽然无奈,却也没再追问关于那个灵骨的事情。 怎么现在,容逍居然又改主意了,不仅治好了伤势,还准备跟这个人类成婚? 秦优按掉了电话,不再听齐崆聒噪的声音。 她满腹狐疑地问自己老公:“容逍该不会是因为于心有愧,才要娶这个闻晏的吧?” 天生灵骨的下场,他们两个大妖都是心知肚明。 苏孟也不知道,他清俊温和的脸上难得有点茫然,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反思,自己对于朋友的关心是不是真的太少了。 “我想不会,容逍也不可能因为愧疚就有违本心。”苏孟说道。 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也没猜出个七七八八。 不过容逍结婚这种头等大事,他俩作为容逍仅有的亲友团,于情于理都是要出席的。 与其在这儿左思右想,不如回去当面问问容逍,顺便也看看那位年轻的人类新娘。 于是当天下午,他们俩就踏上了回国的旅途。 因为是从传送阵走的,他们出了传送阵后也是坐的游不问家的产业,那辆玫瑰列车。 坐在列车上的时候,秦优望着窗外熟悉却也有些陌生的风景,眼神有些感叹。 不过百年,人间又是一番模样。 他们这些妖怪的生命确实过于漫长了,人间的发展已经如此迅猛发达,她对于人间最深的印象却还是停留在了几千年前。 那时候天地灵力蓬勃,修真界繁荣昌盛,到处可见仙风道骨的修士往来。 而这些修士里,最出色绝尘的那个……… 秦优的眼神暗了暗。 人类修士中最出色的那个,已经陨落了三千年有余了。 她忍不住问对面的苏孟,声音很轻。 “你说……容逍这次是真的能舍下晏归,迎娶新人吗?” 她其实还是不信。 即使容逍已经忘记了关于晏归的所有,但她作为亲眼目睹过三千年前的一切的人,总是无法相信容逍能把晏归真的从自己生命里剥离。 她不敢信容逍还会爱上其他人。 苏孟也不知道。 他性子是几个大妖中最温和平淡的,这次能如此迅速地赶回来,也是因为他很想瞧一瞧,能让容逍心甘情愿结婚的,是怎样一个人类。 他拍了拍秦优的手,温声道:“如果容逍真的喜欢这个人类,那我们作为朋友,应该高兴。” ? 闻晏此时正在学校里上课,这堂课要连上三节,他现在正靠在桌上打瞌睡,眼皮艰难地撑起来,全靠奶茶续命。 李筝简直看不过眼,闻晏今天一天都跟个要冬眠的蛇一样,骨头都软绵绵的,小脸也有点苍白。 他一开始还以为闻晏是不是没睡好。 结果闻晏这个不要脸的,一张口就是—— “确实没睡好,容逍那王八蛋,说好只做一次的,上了床就不算话了。我快三点才睡。” 闻晏还挺委屈。 前座的女生不知道真相,还以为闻晏是睡觉不老实腰酸背痛,还友情赠送了个小靠垫。 闻晏歪在那靠垫上,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令人发指的造作。 李筝:“…………呵tui!” 李筝自此拒绝再跟自己发小说一句话。 有男朋友了不起啊! 有性生活了不起啊! 为什么要伤害单身妖怪! 闻晏其实也冤得慌,他还真不是故意的,他是发自内心的困扰。 容逍这个狗男人,一开始还把他当个琉璃珠子捧着,轻易不肯碰他,生怕双修还是会对他身体有影响。 谁知道吃了几次过后,他不但没事,恢复起来还特快。容逍那副虚伪的君子面具就彻底粉碎了,露出了强势的本性,他嗓子哭哑了都没能被放下床。 不过要说跟容逍睡爽不爽…… 闻晏摸着良心想,那倒也不能污蔑老妖怪,累的时候是真累,爽的时候也是真爽。 如果有谁不让他过性生活,他一定第一个举手抗议。 想到这里,闻晏的内心又充满平和了,love&peace,仿佛被涤荡了心灵。 眼看着台上的老师已经放飞自我,讲起了自己的青春岁月,闻晏默默掏出了手机,决定自娱自乐一下。 他最近多了个爱好,那就是逛妖怪的情感论坛。 因为最近点进去,总有许许多多的妖怪痛哭流涕,说他们本来以为即使所有男神都结婚了,容逍也会是最后一片净土。 谁能想到,就连这最后一块净土都被玷污了。 而且还不是妖界内部消化的,是被一个人类摘走的!!简直是不拿我们妖界颜面当回事!! 闻晏作为那个玷污净土的人,每次都看得直乐,有种相当变态的快乐感。 谁让这些妖怪老是咒他和容逍离婚,还不允许他收点精神补偿费么。 不过今天他点进去,在一片哀嚎的帖子中,有个格外醒目的帖子却格格不入,标题是—— “你们知道容先生其实有过道侣么?” 第62章 男朋友在瞪你 闻晏的手不受控制就点了进去。 点进去一看,和他想得也没什么差别,说的就是容逍跟那个无樾仙君的那点事。 发帖人说他是听太爷爷说的,太爷爷又是听他的爷爷说的,所以只能作为村野闲谈,不能当真。 据说当年容先生与一位人类仙君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甚至神魂相契结为道侣。若不是这位道侣英年早逝,如今怎么也轮不到闻晏来捡漏。 底下一堆妖怪纷纷附和,也不管他们见没见过这位仙君。里面还夹杂了几个误入妖怪地盘的修士,纷纷跟着追忆那位无樾仙君的风姿。 要不是仙君陨落了,他们修真界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人妖两方各说各话,倒也一派和谐。 闻晏翻了个小白眼,百无聊赖地把手机页面关上了。 他算看出来了,自从他薅走了容逍这朵高岭之花,他就一跃登上了妖界居民心中的恶人榜榜首,不讲道理的那种。 还是妖怪学校的小妖怪们比较和蔼可亲。 虽然他早就不用再去容海学校上课了,但是李筝却还没结课,他偶尔会跟着去。 妖怪学校的小妖怪们丝毫不受外界闲言碎语干扰,见了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热情,甚至会化成原型让他抱在怀里吸。 闻晏格外喜欢那几个毛绒绒的,一段时间不见,还有点牵肠挂肚,因为手感实在太好。 闻晏正琢磨着要不要自己也养个毛绒绒当宠物,下课铃声就响了。 老师当即止住了声音,书一夹,跑得比他们还快。 班里的同学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的商量着去哪儿吃晚饭,有的约着出去聚会。 闻晏自然是要回家的,游不问今天做了惠灵顿牛排。 他还热情地邀请李筝一起去,顺便还能打盘游戏。 李筝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谁要跟那俩杀神吃饭啊,消化不良都是轻的。 他拎起书,脚底抹油迅速溜走,绕道找金越泽吃饭去了。 闻晏惨遭小伙伴抛弃,不由感慨人生真是寂寞如雪,自己也慢悠悠走出了校门,坐车回容逍那儿了。 ? 而在容逍的宅子里,今天屋子里难得多了几分热闹,即使闻晏不在家,也没显得清冷。 秦优跟苏孟这对夫妇,宛如上门踢馆的恶霸一样找上门来。 一个是美艳张扬的漂亮女子,一个是清俊温和的青年男子,站在庭院中恰是相配。 容逍看见他们,先是有点惊讶,但随即就笑了起来。 他把手中的棋子放下,隔着半开的窗说道:“我的请柬还没出去,你们倒先过来了。” 他们上次见面,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对于妖怪来说,百年也只是弹指一瞬,但是见到朋友总是高兴的。 游不问给端来了茶,与这两位大妖也打过招呼,便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三个。 秦优和苏孟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容逍,气色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容逍身上比上次见面多了不少“生气”,不再是那副平谈如水,对外界毫不关心的样子了。 秦优藏不住心思,抢先问道:“你那个小夫人呢?听说你要娶妻了,把我跟苏孟吓了一跳,就想见见是什么高人收了你。” 结果兴冲冲赶来,见到的却还是只有容逍这张看腻了的脸。 容逍笑了下,“闻晏还在学校。” 他说起闻晏的时候,眉眼总是比平日温和,“而且你有一点说错了,我不是娶闻晏,是嫁他。他才是我夫君。” 他知道苏孟跟秦优肯定对闻晏诸多好奇。 估计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会跟一个人类成婚。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离闻晏放学还有一段时间,就着清茶,他把自己与闻晏这段时间的曲折事端,简单地讲给了秦优跟苏孟听。 秦优跟苏孟一开始还只当听故事,听到后来,两个人神色却是慢慢凝住了。 手边的茶水许久没喝。 等听到闻晏被容逍逼得下药的时候又忍不住一起笑出来。 “你家这位小夫人,还真是……”秦优想了想,有点忍俊不禁,“彪悍啊。” 苏孟也偏过头去,掩饰自己憋笑的事实,好一会儿才转过来。 他说:“我本来还担心你这婚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如今听来,倒是命中该有此缘。” 他跟秦优都没有再提起晏归。 即使来的路上,两个人思虑重重,他跟秦优从内心深处,也一直还保有晏归的朋友之位。 但那毕竟是三千年前的旧事了。 容逍能重新有一段新的缘分,对于容逍来说,也是幸事。 秦优想起晏归,脸色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藏了起来,重新笑道:“我倒是迫不及待要见见他了,我还带了伴手礼给他,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容逍看了看时间,估摸着闻晏该下课了。 他隐隐有点得意地说道:“他快回来了,你们要是见到他,也会很喜欢的。” 对于他来说,闻晏就是招所有人喜欢。 他很赞同刚刚苏孟的话,他与闻晏就是命中该有此缘。 几个人说话间,庭院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提醒有人归来的风铃声在空中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细细响动。 秦优跟苏孟一起转过头去。 只见庭院的石子小路上,远远走过来一个穿着烟灰绿风衣的少年人,他最近长高了不少,身材比从前更为挺拔清瘦,腰细腿长,已经有了青年人的姿态。 但是那张脸倒还是留着几分少年的青涩,肤色白皙如玉,一双眼睛灵动温润,潋滟流转,嘴唇略微丰润,笑起来时颊边就露出一个小酒窝。 他正在跟迎出来的游不问说话,仰起头的时候微风轻轻撩过他的额发,眼神中满是笑意,如有星光落于此处。 容逍也站起了身,跟秦优和苏孟介绍:“那就是闻晏。” 但他随即就发现,苏孟跟秦优都呆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像看见了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两个人手中的茶杯也慢慢倾倒,啪得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秦优喃喃出一个名字:“阿晏……” 那怎么会是别人。 那分明就是晏归的脸,一眉一眼,一颦一笑,都跟晏归不差分毫。 她再也忍不住,瞬移到了宅院里,移到了“晏归”的面前。 三千年不见了,这个人还是从前的样子,笑起来比谁都清朗,性子也活泼,叫人无论如何想不到,他竟是名动天下的无樾仙君。 …… 闻晏一脸莫名地望着眼前这位身材高挑的御姐,能在容逍这里出现的,多半是容逍的熟人。 但为什么这位姐姐望着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心中当即警铃大作,卧槽,该不会又是容逍的哪个挑花债吧? 但是不等他细想,这位飒爽的御姐已经一把把他抱在怀里。 闻晏突遭袭击,就差举起双手以表清白。 但是随即他就听见这位御姐带着万般难过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阿晏,是你回来了吗?” 电光火石间,闻晏便知道她是认错人了。 这“阿晏”,叫得应该也不是他。 但也许是这个姐姐的声音听着太悲伤了。 连他也情不自禁跟着难过起来。 可惜他没有办法回应。 认错了就是认错了。 他拍拍这位御姐的肩膀,艰难道:“姐姐,你松个手行吗?我男朋友正看着呢,他在瞪你你没发现吗?” 第63章 送命题 容逍黑着脸把闻晏从秦优怀里扒拉了出来,充满占有欲地把人扣在了自己怀里。 这也就是秦优了,要换个人在他面前这样抱住自己的未婚夫,没准都已经被轰成灰了。 秦优被推开的时候还搞不清状况。 当年除了容逍,就属她跟晏归关系最好,她还不甚熟练地结过同心结给容逍跟晏归,祝愿他们永以为好。 所以眼下望着闻晏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她眼睛眨一眨,眼泪就黏在了睫毛上。 她问容逍:“你都找到阿晏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容逍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这是闻晏,”容逍牵着闻晏的手,又重新介绍了一次,“我的未婚夫,也是你们刚刚想见的人。” 他隐约有点猜到,秦优是把闻晏错认成谁了。 可他心里又觉得有点荒谬。 他根本不记得晏归的模样,只依稀记得晏归似乎偏爱穿素色的衣衫,最常穿的就是一身白衣。 他又怎么可能知道闻晏与晏归是否相似。 容逍把目光投向了苏孟,苏孟就站在秦优的身后,眼中也写满了不可置信,甚至是哀痛。 他比秦优清醒得快,所以他看着闻晏的眼神并非热切,而是像在透过他,看着别人。 闻晏不知道怎的,有点无措。 按理说,被人这么看着,是应该觉得有点被冒犯的。 但他却反常地滋生出一缕愧疚,就好像他不应该让眼前这几人如此难过。 最终还是苏孟去拉了秦优的手。 他没有跟秦优劝解太多,只轻声说了一句,“小优,阿晏他是神魂皆散的。当年你我都在场。” 神魂皆散,连残魂都未留下一星半点。 又怎么可能在三千年后出现在这里。 这一句如当头棒喝。 秦优这才回过神。 这三千年来,记得晏归的存在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连挚爱他的容逍都失去了关于晏归的记忆。 只有她跟苏孟还记得。 可她怎么偏偏忘了。 当年晏归散魂于天地的时候,她明明也在场。她听见容逍绝望的嘶嚎声,伸出手去,却连一片碎片也没接住。 秦优一旦走出刚刚片刻的迷障,便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望着对面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人,努力笑了一下。 “抱歉,刚刚吓到你了。”她轻声说道,又变回了平日里飒爽干脆的样子,“我叫秦优,旁边是我丈夫苏孟,我们算是容逍的朋友。这次是来参加你们婚礼的。” ? 半刻后,大家重新坐回了客厅里。 闻晏被容逍抱在怀中,一起坐在一张沙发上,而苏孟跟秦优坐在对面。 气氛莫名地有些尴尬,尤其是秦优,简直不好意思抬头看闻晏。 他们本身高高兴兴来祝贺容逍订婚顺便参加婚礼的,想好了不能提起晏归,却在看见闻晏的瞬间如此失态。 容逍难得也有点慌,虽然表面看去他还是淡定沉稳,内心却慌如老狗,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前阵子因为一句话被闻晏赶出房门的事情了。 天地为证,他可真的不知道晏归跟闻晏居然长得这么像,像到秦优都会认错的地步。 容逍不动声色地打量闻晏的神情,就如一个熟练的救火队员,随时提防着准备扑灭闻晏的怒火。 但闻晏没给他这个机会。 闻晏其实真没怎么生气,他这人对女孩子本就心软,何况秦优还是这样一个英气的大美人,大美人眼眶微红,总是要叫人更心软几分。 他有点好奇地望着秦优:“我和那个晏归,真的长得有这么像吗?” 容逍眉头微跳。 而秦优跟苏孟也一时觉得有点棘手,这怎么听都像个送命题,送的还是容逍的命。 但是要昧着良心说不像,也实在太扯淡了。 这分明就是同一张脸。 最后秦优只能含糊道:“他比你要稍微高一些。” 闻晏听明白了,得,不只是像,是一模一样。 除了身高找不出区别了。 闻晏不由想,难道我拿错了剧本,不是杰克苏爽文男主,而是替身虐恋追妻火葬场吗? 不至于吧,借容逍三个胆子也不敢渣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扭头问容逍:“该不会我跟你是前世就有一段情,这辈子转世轮回了,还来找你吧?” 他也不是非要当那什么晏归的转世。 只是作为一个沉迷于狗血小说的人,这个套路实在看着过于眼熟了。不怀疑一下都对不起这样的巧合。 容逍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闻晏说道:“晏归他是神魂尽散,也就是没有魂魄留存了,按理是无法转世的。” 根据秦优跟苏孟说,当初晏归死后,他并不是立刻就失去了记忆,还曾经试图为晏归聚魂。但是天地浩淼,以他的修为,却连一片残魂都没能招来。 闻晏干巴巴“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找话题了。 他跟苏孟和秦优夫妻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彼此的脸上都浮现出疯狂想话题又找不到的绝望神色。 最后还是苏孟想起来他跟秦优准备了礼物,总算是解救了现在的尴尬局面。 他俩送的礼物自然不是凡品,从芥子袋中掏出来,琳琅满目地堆了一沙发,就差把闻晏给埋了。 其中有一套衣衫,是用比鲛纱更珍贵的细柳纱做的,如云似雾,却又有坚不可摧的抵御力,闻晏还挺喜欢。 几个人闲谈了几句,总算是熬到了吃饭的时候。 闻晏牺牲自我,宛如讲单口相声,从学校的秃顶老师讲到他跟容逍的婚礼,中间更是吐槽了一波容逍在婚礼上一反常态跟个直男似的,什么都想要选红色。 他说话的时候,容逍的视线总是情不自禁就黏在了闻晏身上,好像闻晏是什么璀璨的发光体,而他是围绕闻晏的那颗行星。 秦优跟苏孟也很捧场,秦优还陪着闻晏一起看最新的时装八卦,讨论礼服上用不用珍珠。 可她跟苏孟心里的疑虑却在这一夜的相处间,越来越深。 光是长得像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这副话唠的性子也一模一样。 秦优一个晃神,总恍惚觉得现在还是三千年前,她身旁就是晏归在叽叽喳喳,吐槽容逍不解风情。 在深夜来临前,秦优跟苏孟就告别了,他们在这个妖怪住宅区也有自己的房子,步行就能到,所以也不需要留宿。 容逍送他们出门, 夜色阑珊下,秦优望着容逍,心中的疑云藏在眼角眉梢,淡淡地露出一点。 但最终,她只是对容逍笑了笑。 “你说的没错,”她笑道,“闻晏果真讨人喜欢。” 她说的是真话,跟闻晏在一起的时候,她真的很开心。 容逍有荣与焉。 “那是自然。”他笑了一下。 秦优跟苏孟散步回了自己家,屋子里亮起明亮的灯光,两个人却都没上楼,一人占据一边的沙发,眉头紧锁,复盘这着今晚发生的种种。 良久,夫妻俩默契地对视一眼,全都从沙发上站起来。 一个去找鬼王的联系方式,一个去找命盘推演。 虽然明知这可能微乎其微,但是他们怎么看,怎么怀疑闻晏就是晏归的转世。 所以也不劳烦容逍动手,他们决定先去查一查关于闻晏的前世今生。 作者有话说: 容逍:当事人现在就是非常慌 第64章 天道 鬼王千年前曾欠过苏孟一个人情,所以对于他俩想查一查闻晏的前世,答应得倒也很干脆。 只是传回来的结果,不但没有让苏孟跟秦优的疑惑得到解答,反而变得更深。 鬼王是用传音符把消息递给他们的,简明扼要地说出了事情的关键。 “我查不到闻晏的前世,他没有入过我鬼界的轮回,但他也不是原墟里的新魂,他灵魂里没有原墟的烙印。” 世间的魂魄每十世为一终结。 一魂魄消散,则有一个清白的新魂在原墟里诞生,开始新一轮的轮回。 鬼界掌管生死,即使有魂魄逃脱此地,也能窥见魂魄中的印迹。 然而闻晏却不属于任何一种。他像是凭空出现在世上,根本不归鬼界管辖。 鬼王也难得有了点兴趣,能够跳开鬼界转生的,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金越泽的这个朋友,还真是令人好奇。 鬼王轻声道:“应该是有人绕开生死轮回,送他直接投胎了。这人比我更为强大,所以我这里什么也没能查到,抱歉。” 鬼王说完这句话,传音符就自动燃烧,变成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只留下一股檀香。 苏孟跟秦优面面相觑,这个结果是真的出乎他们意料。 秦优忍不住道:“这世上除了我们,容逍,鬼王,还有谁能绕开生死轮回?总不会还有神祇活着吧?” 苏孟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是这个猜测根本无法印证。如今神祇已死,能够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力量,除了天道,又还能有谁呢? 他没有跟秦优多说什么,看了一眼窗外的晴空万里,眉头微皱。 苏孟思量再三,还是把自己从鬼王那里查到的消息告诉了容逍。 他们最近这段时间都不打算再去国外了,就在绿山的宅院住着,隔三差五就去容逍家里串门。 闻晏确实是个可爱的年轻人,秦优没几次就跟他混熟了,一个万岁妖怪,一个人类少年,心智却好像不分上下,现在正拉着游不问一起打牌,身边一堆碧玉珠宝做赌注,输了的还要贴白条。 苏孟跟容逍眼带温和地望着那几人。 闻晏跟秦优运气都不太好,输得灰头土脸的,脸上已经贴了好几个白条了,看着又可怜又可爱。 但苏孟看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了。 他喝了口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跟容逍道:“我前两天,拜托鬼王查了点东西。” 容逍正看着闻晏耍无赖想毁牌,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查了什么?” “我查了闻晏的前世。” 容逍的眼神落在了苏孟身上,脸上的笑意也淡去了一点。他并不满意苏孟跟秦优的这个举动,对他来说,闻晏就是闻晏,他前生是谁,根本一点也不重要。 而苏孟也顾不得多解释,只是把鬼王告诉他的信息复述了一遍。 容逍的神色也不知不觉凝住了,这身世确实太过蹊跷。 苏孟忍不住对容逍道:“你不觉得这整件事情都透着不对劲吗?怎么会三千年后就恰好出现一个跟晏归一模一样的闻晏,他没有前生,也不归鬼界,还恰好地与你相遇,定情。” 他这些天思来想去,始终觉得这事情透出一股蹊跷,就好像这是个棋盘,而闻晏跟晏归都是棋盘上的一子。 容逍平静地问苏孟:“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世界上能比你我更强悍,能绕开生死轮回的存在,只有一个。”苏孟叹了口气,不怎么情愿地吐出了那两个字,“天道。” 只有天道,才能操控这世间的法则。 也才能解释闻晏为何出现得如此离奇,又如此强大。 苏孟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闻晏真的是天道塑造于世的,那他跟你的相遇,跟你的相爱,真的还是一场意外吗?” 他也很喜欢闻晏。 但越是相处,他才越是觉得心惊。 因为闻晏与晏归实在太像了,从模样到性格,气质与谈吐,都如同照镜子一样。 以至于他不得不怀疑,闻晏是不是天道故意设下的棋子,用来对付容逍? 就像天道当年操控法则,让与他们同时代的大妖纷纷陨落那样。 苏孟忍不住把话说得更明了,“你总不会觉得,天道有这么好心,特地送了一个晏归回来,与你团聚吧?” 容逍知道苏孟的担忧,但他却没有接话。 现在是春天了,庭院中空气湿润,草木清新,微风中夹杂着细微的花香,扑在人身上。 闻晏还在冥思苦想怎么翻盘,连一朵花落在他的发梢都不知道,他侧头与秦优说话,那花就顺着他的发落了下来,坠在他的手背上。 容逍轻轻勾了勾手,那朵还是花蕾的花就盛开了,绿色的枝叶延伸出来,勾住了闻晏的指尖。 闻晏察觉到手指发痒,低头一看便知道是容逍耍得小把戏,他仰起头冲着容逍笑了一下,天真又柔软。 容逍只是看他一眼,就觉得世界都黯然失色,只有他是明亮的。 容逍低声对苏孟说道:“你告诉我这些,跟我爱着闻晏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因为闻晏的身世有异,我就会停止爱他吗?” 不会的。 哪怕有人告诉他,睡在他枕边的少年今夜就要取他性命,他都无法停止对闻晏的爱意。 他这颗心早就沦陷在了闻晏的掌心,连同命运也一起交付了出去。 又谈何猜疑? “如果闻晏真的是天道送来我身边的,我也甘之如饴。而如果天道要利用闻晏,那我便与天地为敌。”容逍淡淡说道。 他并非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可以强压过天道。 但这是闻晏,是他唯一的爱人。 他根本无法与闻晏分开,那又何必自寻烦恼。 满庭院的花草树木在此刻无风也沙沙响动。 而片刻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怎的突然变得乌云密布,顷刻间,便有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然而在场没有一个是普通人,一个透明的光罩撑起来,便没有一丝雨能落进这个庭院。 容逍不再与苏孟多言,也不给苏孟再劝解的机会。 他用一句话堵住了苏孟的嘴,“要是秦优现在是天道的棋子,你也会防备她吗?” 苏孟噎住了。 “我与秦优相识几千年……”他低声反驳。 容逍却带笑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说完便不再理这个好友,而是走到了闻晏身边,加入了牌局。他帮着闻晏看牌,几下就扭转了局势,气得秦优吱哇乱叫,大声指责他犯规。 苏孟在后头无奈一笑。 容逍这脾气,他也是早有领教,偏偏还总要上赶着送去。 他所幸也加入战局,帮自己老婆去了。 一张牌桌上只剩下游不问一个孤家寡人,内心十分不忿,晚上做饭都消极怠工。 时间一晃便过去一个多月。 秦优跟闻晏的关系倒是愈发的好,隔三差五就去找闻晏玩,仿佛他俩才是什么命中注定的挚友。 她也知道了苏孟的猜测。 但她靠在软垫上,又给自己的指甲换了个花色,头也不抬地问道:“天道要是想让容逍陨落,干嘛派出一个闻晏给容逍治病?等他直接死不就好了。” 苏孟:“………”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却是大实话。 苏孟一时哑口无言,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秦优不再管自己这个心眼仿佛开了八个的老公,拎起小包就找闻晏玩去了。 苏孟一向想得多,她就想得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搞什么阴谋诡计,武力分高下,打就是了。 她走到闻晏家门外,摁了门铃就闯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高声道:“晏晏啊,换好衣服没有,今天说好去看电影的。”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道一双冷冰冰的视线,容逍正充满怨念地瞪着她。 “你不会找苏孟陪你么,天天拽着别人的伴侣算什么事情。”容逍冷笑,看秦优哪看哪不顺眼。 他甚至琢磨着,要不把秦优再扔去国外得了。 秦优一撩自己的长卷发,风情又明艳,冲着下楼的闻晏一笑,然后才慢悠悠道:“你管我,有本事你让闻晏别去啊。 ” 说完就抄起闻晏的手,耀武扬威地带着闻晏跑了。 作者有话说: 天道:哼 第65章 碎片 秦优跟闻晏看完电影出来,就坐在花园餐厅里吃点心。他俩口味相近,都喜欢吃甜食,在这方面也十分有共同话题。 但秦优半途接到了她国外的吸血鬼姐妹的电话,闻晏便也不吵她,专心解决自己那份薄荷味雪糕。 这餐厅外头就是天鹅湖,几只白天鹅里夹杂着一只黑天鹅,那黑天鹅却没被排斥,反而与一只白天鹅亲亲密密挨在一起,细长的颈子互相蹭着。 闻晏看得有趣,琢磨着自己家要不要也养两只。 而秦优聊着聊着,就伸手到自己随身的芥子袋中拿东西。这芥子袋做成了手包的模样,里头却藏纳万物,空间比一个图书馆还大。 她伸手拽了一个又一个出来,却迟迟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怒从心起,直接把包倒了过来,哗啦啦滚出一堆东西。 好在他们身边有障眼法,也不担心隔壁桌的客人发现,只是倒出来的东西太多,哗啦啦铺了一桌。 其中一幅画轴就这样咕噜咕噜滚到了桌上,画上的细绳在撞击下散开了,唰得一下展开了。 闻晏本来是在帮秦优拦截东西的,可他漫不经心地瞥了那画像一眼,视线就凝住了。 只见那画上是个年轻的仙君,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清贵而高雅,他身后是一片竹林,千枝万叶,绿意悠然。 这是晏归的画像,与闻晏的脸几乎是别无二致。 闻晏:“…………” 之前不知道晏归的时候,他日子过得挺太平的。 可自从知道了晏归这个人,晏归就似乎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生活里。 这该说啥呢,难道这就是所谓前任的阴影吗? 可他心里吐槽归吐槽,视线却无法从画像上挪开。 他像是被吸引了一样,心里情不自禁地升腾起一股渴望,手指慢慢地抚上了那仙君的眉眼…… 而秦优还没注意到。 她好不容易拿到了姐妹说的那个十字架,正在跟电话那边说道:“哦对,在我这儿,急着要吗?那我待会想办法给你送回去。” 而等她挂完电话,闻晏已经对着那画卷琢磨许久了。 秦优正想问闻晏看什么呢,视线往桌上一落,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卧槽她什么时候把晏归的画像给放芥子袋中了!! 但是现在再收回来也来不及了。 她的手在空中无处安放地乱抓了一会儿,又只能委委屈屈地缩了回来,一掌拍在额头上,恨不得拍死自己。 闻晏已经里里外外把这画卷研究了个透,只是没有再伸手触碰,他忍不住问秦优:“这画上的是晏归吧,是谁画的?” 秦优苦着脸,心里愈发后悔自己手贱,却又不得不回答:“容逍画的。” 闻晏了然。 他见到这画像的第一眼,其实就猜到了是容逍。 “那他什么时候跟容逍遇见的?” “应该是二十岁的时候。”秦优声音越发小,如蚊子哼哼。 那跟自己与容逍相遇的时间差别也不大,闻晏想道,他又看了看画卷上仙君,虽然长得相像,但也许是因为位高权重,这晏归看着要比他稳重很多。 也是,这么年轻就被尊为仙君,肩上的担子只怕是重于泰山,由不得他随意嬉笑。 闻晏忍不住又问:“……那他去世的时候,又是几岁?” 秦优沉默了片刻。 她顿了顿,才回道:“二十四。” 才二十四岁,怎么也算是英年早逝。 闻晏心里不知道怎的有点可惜。 要是让他再这世间多停留几年,也不知道该是怎样的光景。 闻晏没再多问。 但他却没有把画卷还给秦优,而是难得冒昧问:“能不能把这个画像借我一会儿?” 秦优:“…………” 秦优端着冰淇淋,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这这这,现任主动索要前任的画像,怎么听都像是容逍小命危矣的前兆。 虽然她跟容逍见面就要斗一斗,也不能这么把容逍往火坑里推啊! 闻晏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我不会拿回去折腾容逍的,我就是有点好奇,拿回去看看。后天就还你。” 秦优纠结再三,还是答应了。 倒不是她不珍惜晏归的这样旧物,而是她觉得以闻晏的心性,不可能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们两人吃完冰淇淋就回去了,秦优没跟去容逍那儿。 她回到家后,火烧眉毛一样把关于晏归的旧物都又收纳了一遍,生怕再有遗漏。 当年容逍失去记忆以后,她怕他对晏归的东西不上心,就通通揽了过来,所以如今与晏归有关的东西,反而是她和苏孟这里最全。 但是收着收着,她就有点愣神。 晏归当初作为一峰之主,留下的遗物颇为丰厚,连同寻日里爱用的香囊信纸等等,都被她保存着,慢慢地就塞满了一整个储藏室。 如今她望着这满室的旧物,不知不觉就回想起旧日的时光。 那时候山河安稳,岁月宁静,她跟苏孟刚刚定情,容逍跟晏归也私下拜过了天地。他们四个人一起游城内的春兴湖,看岸边的姑娘巧笑倩兮,河上飘着盏盏河灯,小贩们穿梭在游人中,卖冰镇过的果酿。 一切都还很好,他们谁都没有分离,更没有生死两隔。 秦优手中的动作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空荡。 她想,容逍忘了也是好事。 既然没有记忆,就不会痛苦。 既然不会痛苦,就可以一心一意地爱着闻晏。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这间储藏室,暗门轻轻合上,把这三千年前的光阴一起封藏起来。 而在不远处,容逍的宅子里。 闻晏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面前就摊着那张画卷。 他吃过晚饭就借口要学习躲进了书房,门外加了几层屏障,不让丝毫动静泄露出去。 他已经盯了这画卷半小时了,却迟迟没能下定决心伸出手触碰。 今天下午,秦优光顾着跟朋友讲话没有注意到,在这个画卷触碰到闻晏的刹那,就有淡淡的金色雾气从画上涌出来,不受控制地往他指尖汇去。 闻晏震惊地移开了手,脱离了与画卷的接触,那金色雾气才慢慢消失,画像又回归平静。 但仅仅是一刹那,闻晏也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从画中传来,熟悉到……仿佛就属于他。 所以闻晏才会强人所难地跟秦优请求,把这个画像借给他。 闻晏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头一回觉得有点棘手。 他之前非常笃定地觉得这晏归跟自己肯定没什么关系,毕竟容逍都说了,那晏归魂飞魄散没有转世了。 可是今天触碰到这画卷的时候,他却不敢那么笃定了。 因为他在与画像接触的刹那,看见了一些模糊的记忆……… 闻晏又盯了那画像好一会儿,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慢吞吞地把手覆盖了上去。 在他指尖触碰到画像的刹那,一层淡淡的金色细雾就从画像上飘起,慢慢地,溪水一样柔和地汇聚到了闻晏身体里。 更多的记忆涌入了闻晏的脑海,却都只是碎片而已,如散落满地的珍珠,被人强行扯下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记忆。 但这已经足以让闻晏窥见一个人与一个妖,在三千年前的相恋。 他靠在椅子上,脖颈承受不住一样往后仰,细白的颈上绷出了青筋。 那些记忆好像就是他的,又好像与他隔了一层,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现。 他望见了容逍。 他看见容逍在花丛中吻他,一身红衣如火,眼睛比星辰更为璀璨。 他还看见牵着他的手走在灯会上,跟他一起放下一盏河灯。 还有晨光中,容逍拿着木梳帮他梳理一头长发,微笑着吻他的发梢…… 每一点每一滴,都是容逍。 是笑着的,温柔望着他的容逍,是会肆意索要他亲吻的容逍。 是与他夫妻对拜,永结同心的容逍。 闻晏不知不觉便笑了起来。 他想,容逍这时候是不是很幸福,与晏归在一起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被辜负,也是被珍爱的。 这多少让他觉得有些安慰。 但他刚这么想,这河流般的碎片记忆就淌到了尽头。 也不知道这是何年与何月。 还是那个拜过天地的庭院里,又是冬天,草木萧索,星光黯淡。 而容逍站在树下望着他,眼眶微红,神色惨淡。 他听见容逍说,“反正对你来说,宗门和天下都比我重要,我又算得上什么。我可以只要你一个人,你却永远不会只属于我。” 闻晏还从没有听过容逍如此心碎的声音,就好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到如今这地步,被一个人类拿捏在手掌心。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闻晏重重倒在椅子上,而那副画像是骤然失去了一抹生气,不再如之前那样灵动,而是变成了一件普通的死物。 书房里十分安静,只有时针嘀嗒嘀嗒走动的声音。 闻晏抬头一看,才发现时间仅过去十分钟而已。 可他却像是做了一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就是晏归。 他不是在看电影,不是以旁观者的视角,他是切切实实地在用晏归的眼睛望着这一切,他在用晏归的身体感受容逍抱住他的手臂有多用力。 …… 闻晏颇为头疼地捋了下头发。 为了静心,他刚刚在屋子内点了浅淡的香薰,可现在香薰也不管用了,他心乱如麻。 他又想起他第一次跟容逍双修后,他做的那个梦。 那场婚礼,龙凤蜡烛,一拜天地。 当时他跟容逍都以为那是他触及了容逍的记忆。 可是如今再回想……那真的是容逍的记忆吗? 会不会,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记忆。 是属于他前世的残留。 闻晏慢悠悠叹了口气。 他就算是再想装瞎,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真的是那个晏归的转世了。 哪怕不是,也多少有些关系。 可惜的是这画卷中保存的记忆也不是完整的,他又不能完全地印证这个猜测。 而且…… 闻晏咂摸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 为什么从这些记忆里,他好像是比较渣的那个? 容逍说什么来着,他心里只有天下苍生? 卧槽,他要是真的渣过容逍,这以后吵架他还怎么占领道德高地啊。 闻晏深沉地皱起小脸,觉得这可不行。 晏归干过的坏事,与他闻晏有何干系? 第66章 一笔勾销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闻晏才鬼鬼祟祟从书房里钻出来,他在自己房里洗完澡了才回到主卧里,却不想容逍还在等着,还没有睡。 见他过来,便朝他招了招手。 容逍在灯光下竟比平时还要好看几分,面容白皙如玉,嘴唇却艳如玫瑰,绿色的眼睛比白天颜色略深,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闻晏当即被美色所惑,蹭蹭蹭跑了过去,一上床就钻到了容逍怀里。话不多说,先抱着容逍吧唧吧唧亲几下,小奶狗一样卖乖讨好,甜得像颗夹心小软糕,晃一晃就流出蜜糖。 容逍被亲得招架不住,定力宛如山体滑坡,一路崩塌。 他的手扣着闻晏的腰,舌头钻进闻晏的齿缝,肆意掠夺。 屋子里想起软绵绵的轻哼。 闻晏被他亲得招架不住,腰越来越软,整个人倒在容逍怀里,像只猫儿一样四处乱蹭。 片刻后,闻晏身上的睡衣就滑落了下来,挂在床边摇摇欲坠。 …… 一直到抱着闻晏清理完毕,又回到了床上,容逍才察觉出闻晏今天实在热情得有些过分。 闻晏喜欢他不假,但是前阵子他索求太过,似乎把闻晏给吓着了,躲他躲得如老鼠见了猫,甚至考虑要分房睡,美名其曰婚前要有的个人空间。 哪会像今天这样投怀送抱? 他不由狐疑地望着闻晏:“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现在来讨好我?” 闻晏心想,呵,我要真干了坏事,还能让你知道。 但他面上却一派坦荡,眼尾还因为刚刚的时候情事还带着点红,眼睛也湿漉漉的,柔软又可爱。 “才没有,我就是发现你今天更好看了,一时把持不住。”闻晏说得毫不心虚,还顺手又摸了把容逍的胸肌,啪啪拍了两下。 容逍沉默两秒,假装自己信了闻晏的鬼话。 闻晏的手指在容逍胸肌上打着圈,哼哼唧唧地又道:“不过我今天跟秦优出去,意外看到了一个东西。” “什么?” “我看到了那个晏归仙君的画像,还挺好看的,”闻晏不要脸地夸道,“跟我长得还真是很像。” 容逍轻抚闻晏后背的手突然就一顿。 他低下头,看见闻晏乌溜溜盯着他的眼神,心里顿时有些凉飕飕的。 晏归这个名字现在对他来说宛如不定时炸弹,也不知道哪天就要爆炸。 他心想,闻晏多半是终于回过味来,觉得有必要为晏归这个去世多年的前任作上一作。 他正头疼要怎么应对,却听见闻晏大度地说道:“我没有要跟你翻旧账,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觉得这晏归仙君确实好看,你当年喜欢上他也不奇怪。但我觉得吧,这个过去的事情就让它留在过去,不管你与晏归有过什么爱恨情仇,现在是不是都该一笔勾销了?” 闻晏绕来绕去,终于说到了重点。 他眼神灼灼地盯住了容逍。 容逍越听越奇怪,总觉得闻晏在给自己下套。 但所有涉及前任的问题,最好都不要反驳现任。 所以容逍二话不说就点了头:“那是自然,我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计较过去。” 闻晏笑了,继续给容逍灌迷糊汤:“你是不是还应该更珍惜眼前人,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喜欢我,不能跟我吵架。” 容逍更加迷茫。 万岁老妖怪面对十八岁人类的一通忽悠,实在是找不到北。 但他还是顺着闻晏的意思允诺,“是的。” 闻晏安心了,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他一拉被子,往被窝里一钻,顺手把灯也给关了。 “行了,睡吧。晚安。” 多日以后,闻晏再回想起今日,不得不感叹他果真是有先见之明,未雨绸缪的一把好手。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家向来言出必行的老妖怪,居然也有说话不算话的一天,旧账翻得哗啦作响。 只是他现在还一无所知,窝在容逍怀里睡得正香,脸颊蹭着容逍的胸肌,口水都险些流了一滩。 第二天闻晏就把那画像还给秦优了,还出去的时候他还有点恋恋不舍,这好歹是容逍亲手画的,怎么也算半个定情信物了。 秦优摸着那画像,总觉得一夜过去,这画似乎没以前漂亮灵动了,但她左瞧右瞧,也没看出哪儿不一样了,只能又收回了芥子袋中。 闻晏什么也没说,既没有提那画中的记忆,也没有说他可能是晏归的转世。 这毕竟是还没能完全确定的事情,说出来似乎也没什么用,万一到最后发现是搞错了,只会让人更尴尬。 只是他看着秦优跟苏孟的眼神多少带上了一点慈爱。 因为他在记忆中看见了苏孟和秦优几千年前谈恋爱鸡飞狗跳的样子。 那时候他们还不是现在的恩爱眷侣,也没有如今的淡定从容,而是两个为了我爱你你爱不爱我愁秃头的妖怪,隔三差五就要闹上一通,烦得容逍想送他们一起出家,一个扔去尼姑庵一个送去寺庙,也算六根清净。 除此以外,他跟容逍的生活也没什么太大变化。 他依旧该吃吃该喝喝,去学校上课,跟容逍约会,隔三差五再回家接受一波爸妈的投喂,小日子过得极为滋润。 连容逍的也差不多完全康复了,不仅伤势痊愈,连妖力都一并恢复到了鼎盛时期的状态,看上去再活个万把年完全没问题 。 医师在给容逍检查的时候,闻晏就坐旁边嗑瓜子,一点都没了从前紧张担忧的样子,十分薄情寡义。 当听到医师连连感叹容逍的恢复这真是个奇迹,他冷笑一声,吐出几片瓜子皮。 能不是奇迹吗? 他觉得他没被容逍做死在床上,也真是个奇迹。 但不管怎么说,容逍康复都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检查完之后,闻晏就打电话把李筝金越泽都喊了过来,要给容逍庆祝一下。 晚上吃的是火锅,鸳鸯锅底,照顾到了能吃辣和不能吃辣的两类人。 游不问再次显示了一个管家的专业素养,各种调味料跟菜品摆了满满一桌,连饮品都准备了八种,充分让人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 闻晏看着游不问忙来忙去,也拿了个削皮刀,自告奋勇要帮忙,结果削了半天那苹果皮都坑坑洼洼的,最后还是容逍看不过眼,从他手里接了过来,手轻轻转了一圈,连成一串的苹果皮就掉了下来。 容逍切了一块喂到闻晏嘴里,手指轻轻擦过闻晏的嘴角。 虽然还没有喝酒,但是闻晏光是看着容逍眉目如画的脸,就觉得自己快醉了。 李筝跟金越泽在外头瞥见闻晏的小花痴脸,十分整齐划一地翻了个白眼,继续跟秦优和苏孟聊天。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秦优跟苏孟,按年龄来说,他们给这两妖怪当曾曾曾曾孙都嫌不够,但好在苏孟跟秦优也没什么架子,跟两个小辈也聊得来。 秦优颇为好奇地问金越泽:“你叔叔最近怎样?我跟他也好多年没见了。上次见面,你应该还没出生。” 金越泽没想到这两位还认识自己叔叔。 不过想到苏孟和秦优的身份,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他不怎么想在今天提起金妄,笑了笑说道:“他挺好的,还是老样子,只知道忙着公务,对别的都不太关心。但你们要是想见他,他肯定有空。” 苏孟跟秦优就也没再问。 他们刚刚才想起,面前这位鬼界小太子,跟金妄似乎不是亲生的,还正处于叛逆期,老是离家出走。 游不问准备的菜品实在是太多了,大家全都吃得肚皮溜圆,饭后一起坐在沙发上消食。 闻晏还给他们展示了一下自己和容逍刚做好的结婚喜服。 他们的结婚地点就定在了狐月山。 闻晏最终选择了妖界的传统款式作为礼服,婚礼也不是西式的。 他们的喜服都是玄色衣袍,容逍的礼服上绣着红色的火焰,代表昆仑与不尽木。而闻晏的则绣着日月山河,象征人间。 闻晏试穿了一下,花蝴蝶一样在客厅转悠了一圈,问道:“你们觉得好看吗?” 在场的人都很给面子,纷纷鼓掌,热情地吹了一波彩虹屁,称赞他真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小新郎,配容逍似乎还有点吃亏。 容逍微微抬眉,盯住说这句话的秦优,面色极为不善。 秦优全当没看见,凑过去问闻晏婚宴的宾客名单定好了没。 外头夜色安静,早春的夜晚还有点微微的凉意。但屋子里却是一派暖融融的热闹。 闻晏坐在容逍怀里吃着葡萄,脸上的笑意就一直没有停过。 他今天是真的很高兴,容逍终于康复了,笼罩在他头顶的阴霾彻底消散。而他的爱人朋友也都聚在这间屋子里,凑在一起说笑打闹。 这让他觉得很幸福,也很满足。 不管他是晏归,还是闻晏,他都如此深爱着身后的这个妖怪。 闻晏不怎么客气地想,谁要敢给他的婚礼添一点幺蛾子,他就让那人后半辈子都被添堵。 但他没想到的是,有时候乌鸦嘴就是这样,好的不灵坏的灵。 第67章 欢迎回来 就在闻晏婚礼的前一个礼拜。 人间已经安安稳稳运转了三千年的地脉,突然又一次出现了震荡。 许多人还在睡梦之中,就感受到了地震般的波动,所幸因为震感不强,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但是地脉本就是人间维持运转的重要支柱,三千年前那场祸乱的源头就是地脉的塌陷,导致瘴气充斥天地,妖邪横行。 如今地脉又一次震颤,连容逍他们加固过的封魔印都出现了松动,危险程度直接调到了最高级。 妖管局忙得鸡飞狗跳,所有人手都派出去修补封印了。最精锐的一支部队则被派去了主地脉所在的不昼处,查找地脉的缝隙。 而容逍,苏孟,秦优,作为妖界最重要的几位大佬,也必须赶往现场。 人间的灵气枯竭多年,修真界势微,宗门衰落,已经没有一个惊才绝艳的晏归能横空出世了。 如今还能做修补地脉工作的,也只剩下容逍他们几个妖怪。 这些年来,地脉的修补工作一直是容逍在主持的,他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以为三千年前的动乱又要来一次。 但是后续的报告从现场一一传来,情况比他想的要好上不少,地脉没有崩塌,而只是裂开了一个小缝,还不到处理不了的局面。 唯一让他头疼的,反而是闻晏。 因为闻晏非要跟他一起去。 闻晏理直气壮地坐在他的行李箱上,俨然拿自己当成了一件大号行李。 “我就要去,这事儿没商量,”闻晏仰头看着容逍,“你没看过电影吗?主角如果跟伴侣说,等我回来娶你那就是妥妥的flag。咱俩婚礼可就一礼拜了,你必须带我一起去。而且我现在修为不比你差,去过去不会添乱的。” 容逍简直不知道拿闻晏怎么办才好。 “我不能带你去,”容逍很少对闻晏这么强硬,他把闻晏从行李箱上抱下来,动作很温柔,声音却不容抗拒,“这事情有一定的危险性,我可以处理,不会有事的。但是如果你跟我去了,我还要分心照看你,这只会对我不利。” 闻晏抿起了嘴唇。 他很不高兴,觉得容逍这是在把他当作傻子糊弄。 他站了起来,他最近长高了不少,虽然还不及容逍,但站在容逍面前也不显得过分柔弱了。 他也懒得跟容逍争吵,抬手一指游不问。 “凭什么游不问能去我不能?他现在的战斗力在我之下,如果连我去都危险,他就更危险了。” 游不问:“…………”感受到了一丝丝冒犯。 而容逍却皱起了眉。 他不得不承认闻晏说的是对的。 闻晏的修为已经暴涨到了可怕的地步,除非闻晏心甘情愿地留下,否则他已经不可能困住闻晏。 可是无论闻晏修为精进到了何等地步,他却始终对闻晏有种不顾一切的保护欲。 他不愿意让闻晏有一丝一毫的风险。 所以他看着闻晏,迟迟不肯让步。 而闻晏也不肯妥协。 两个人都是一张死不认输的脸,眼看着还没结婚就要爆发第一次家庭战争。 最后还是苏孟急匆匆来打圆场。 他拽了拽容逍:“你还是带他去吧,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还能看住,你要是把他留在这儿,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 闻晏都听乐了,心想苏孟倒是了解他,他确实打的是这个主意。 容逍要真的丢下他,他就自己跟过去。 容逍思量再三。 不得不把闻晏给带上了。 他又想起闻晏上次千里奔赴狐月山,为了自己的心脏安全,还不如把闻晏放在眼皮底下。 闻晏由此取得了家庭战争的第一次胜利。 但他非但没有得瑟,反而难得服软,不停给容逍吹耳边风,“我这人可乖了,去了也不会添乱的。保证在你眼皮子底下不会乱跑。” 容逍半个字也不信他,始终阴沉着脸,手紧紧抓住了闻晏,仿佛一松手闻晏就会跑了。 他们这次也没再用人类的出行方式,苏孟变出原形,直接把他们几个甩到背上,驾云而去。 闻晏直到现在才想起苏孟居然是传说中的神兽白泽,毛还软乎乎的,薅着挺爽。 他颇为挑剔地看了容逍一眼,作为一棵树,容逍的原型真是又不软又不萌。 他又问秦优,“苏孟是白泽,你是什么呀?” 他还不知道秦优的原型,秦优很少会暴露本体。 秦优看他一眼,回了俩字,“穷奇。” 闻晏:“………” 这夫妻俩一个瑞兽一个凶兽,也算别样的般配。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不昼处。 不昼处其实是一座山脉,是人间山河的中心所在。从开天辟地起就存在,山下镇压着最主要的一段地脉,与人间的稳定息息相关。 这整座山的安危平时是靠护山阵法在运行。 平日里不昼处与别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同,反而因为灵力充沛,草木繁盛而充满生机,连带山上的动物植物也格外容易成精。 可是现在他们站在这里,却惊讶地看见山上的天空已经变成了赤红的颜色,山体一直在不安地震动,就好像地底下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闻晏自从进入不昼处的领地后,脸色就变得有些奇怪。 但他什么也没说,就没谁注意到。 不昼处的山外已经聚集了一堆人。 但是除了穿着妖管局的制服的人,还有另一波人却穿着形式各异的道袍,看来是人间的宗门也派了人过来。 闻晏微眯起眼,总觉得穿着白底蓝纹长袍的那些人有些眼熟,准确说,是那身衣服眼熟。 他问容逍:“那是哪个宗门?” 容逍看了一眼,“万剑宗。” 万剑宗,也就是晏归当年所属的门派。 自从晏归死后就从巅峰衰落了,但是却还一直延续至今,如今地脉疑似有损,他们便立刻赶来,为这山河人间尽一份力。 闻晏的眼神不由有点欣慰。 万剑宗也许实力不如从前,但是风骨倒是没丢。 容逍他们一落地便走过去,问询妖管局的组长:“你们怎么还站在这里,不是让你们先去支援吗?” 那组长见了容逍如见亲人,就差一嗓子嚎出来。 “我们不是不想进去,是进不去,”组长也急得很,“不昼处莫名其妙多了一层结界,我们完全破不开,也没法进去。” 容逍他们这才注意到,在不昼处的外围确实有一层结界。 这层结界远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强大,甚至不需要靠近,就能感觉到结界上传来的强悍力量 ,对所有人示威。 这层结界在排斥所有人,不允许外者闯入不昼处内。 秦优二话不说就抽出自己的武器,腾跃而起,又重重地劈下去。 可是那结界却只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痕,并没有任何颤动的迹象。 她虽然没有全力袭击,但是她这样的大妖一击下去,结界却没有任何变化,已经足够令人心惊了。 她皱起眉,看着这座山,眼神中满是不解。 “我还从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地脉如果出现问题,即使为了维持天地运转,也不会排斥我们修补。怎么会……拒绝我们?” 三千年来,这座山对他们明明都是一副敞开欢迎的态度。 容逍也皱起眉,地脉毕竟是关乎三界的大事,经不起耽搁。 他不能带着闻晏同去,只能暂时把闻晏交给了妖管局的组长,叮嘱道:“照顾好他,一步不许离开。” 他又抱了抱闻晏,说道:“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不能乱跑。” 闻晏也乖顺,满脸都写着“我很听话”,点点头就找了个小马扎坐下。 眼看着这三个大妖怪一个接一个地腾空而起,飞到了不昼处的山顶俯瞰,他还掏出一把瓜子嗑起来。 旁边的组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夫人,颇为好奇地打量着他,为了不让闻晏无聊,还热情地给闻晏分享了自己芥子袋中的饮料。 一时间,闻晏这里与周围紧张的气氛简直格格不入,悠哉得仿佛在春游。 但是谁也不知道。 闻晏平静的外表下,心底翻涌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嗑瓜子不是因为喜欢,纯粹是为了让自己有点事情做,不至于因为太过震惊而面部管理失控。 他刚刚一踏入这不昼处的领地,就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往他身体里涌入。 熟悉到什么地步呢。 就好像你在十几岁的某天,从床底扒拉出某个可爱的毛绒公仔,你欣喜地发现这居然是你五岁时候的玩具,不由万分亲切。 闻晏现在就是这个熟悉感。 他现在坐在这里,这不昼处的灵力就跟不要钱往他身体里涌,仿佛节日免费大派送,不收还不行,强行输送。 关键是周围的人还一个都察觉不到。 他刚才注意观察了容逍秦优还有苏孟,却发现他们一无所觉,什么异样也没有。 而他的听力也像是一下子被扩大了无数倍,他听见了许许多多的声音,这声音像是从山林里传来,又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 这无数的声音在对他说——欢迎回来。 这座山,山上的生灵,乃至山下的地脉。 在欢迎他。 他们不仅欢迎他,还叽叽喳喳在跟他说话。 “哎呦小神君回来了呀,上次见你好像还是三千年前哦。” “小神君你怎么变小了?逆生长了吗?” “小神君你要不要进来玩儿,为什么在外面坐着,你快来,地脉现在修好啦,里头不危险,待会儿灵气涌出来,对你也有好处哒。” “你们别吵了,没看见小神君脸都白了吗?小神君你是不是回来取东西的?” 闻晏冷静地吐出了最后一块瓜子皮。 世间万物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这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生物在热烈欢迎他,他却并不感动,只觉得吵闹。 可偏偏他周围显然没有一个人听见,只有他一个人被动承受骚扰。 他拍拍手站了起来。 旁边的组长一直盯着他呢,见他站起来立马也噌得站起来。 闻晏往前走两步,他就也跟着走两步,仿佛一只忠实执行命令的大金毛。 闻晏觉得有些好笑,却也不管他,就这样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了不昼处的结界面前。 他上一次面对结界,还是在狐月山。 他三拳击碎了容逍别墅外的屏障。 可他现在面对不昼处的这一层结界,却温柔了许多。 他没有想破坏这层结界闯入,因为他知道这结界会接纳他。 他慢慢地,把手贴了上去。 他身旁一直紧盯他的组长刚想要提醒闻晏,却震惊地发现闻晏的手从结界里穿了过去。 组长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闻晏整个人都从结界外穿了进去。 毫发无损。 他就这样站在了结界内,与结界外的组长互相望着。 组长不信邪地也伸手去碰那结界,结果刚一碰上就被电得一激灵。 组长:“…………”卧槽? 他快疯了,又不能碰结界,又试图想把闻晏拉出来 急得团团转。 “行了,你不用慌成这样,我没事,”闻晏淡定得很,“你也别急着去跟容逍打报告了,他们进不来的,只有我能进。” 从刚才起,这座山一直在隐秘地与他沟通。 是一种很奇妙的语言,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妖。 但闻晏就是能听懂,像是在他心中响起。 这座山脉在邀请他进来。 这座山在对他说,它有东西要还给他。 闻晏也说不好这座山要还给他什么。 但是他从刚才起,内心又确实地升腾起了一种渴望 就像他有什么东西被遗落在了此处。 他需要找到它,才能把自己拼凑完整。 所以他才会如此乖顺,完全没有闹着要跟在容逍身边。 因为他知道,容逍他们一时半刻是找不到进入的渠道。 他对那妖管局组长说道:“如果容逍他们回来了。你让他们不要着急,我很快就回来。” 刚刚容逍走之前也是这么对他叮嘱来着。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他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管那组长受到了怎样的冲击,一个人往山内走去。 他跟这座山比起来,何其渺小。 可组长看着闻晏往前走去,却隐隐望见闻晏的身上似乎被一层淡淡发光雾包裹着。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保护他。 第68章 灵气复苏 容逍跟苏孟两人把整个不昼处都查看了一遍,硬是没找到一处可以进入的裂口,结界把整座山笼罩得滴水不漏,如果强行突破,又少不得对山与地脉有损伤。 但是同样的,他们也感觉到这座山的内部,并没有像三千年前那样灵力枯竭,迫不及待地向周围索取力量弥补自身。 相反,他们绕了一周,虽然隔了一层结界,他们却隐约感觉到结界内的灵力充盈丰富,甚至有种回到了万年前的错觉。 容逍跟苏孟漂浮在空中,从上俯瞰这座山脉。 他们可以看见这山内有灵力汇成河流般的痕迹,在山内流淌,滋养着山上的草木生灵。 这在之前的这么多年,是从来没有过的。 这让他们心中不由有了另一番猜测。 “你有感知到什么吗?”容逍问苏孟道。 白泽可以趋吉避凶,通晓万物。 虽然天道与地脉的力量超过了白泽,不是白泽能够看透的,但是在离地脉如此近的地方,他多少可以感知出一点什么。 能通天地的上古神兽,多少是被这个世界眷顾的。 苏孟闭上了眼睛,他向来温柔,可是此刻却有了一种凛然的威严。 他仔细地去倾听,在这空旷的天地间,他隐隐地能感知到一些声音,却又听不真切。 过了许久,才从一片嘈杂里听见了只言片语,带着一种欣喜的情绪,似乎要从地底破土而出。 “灵气复苏。” 苏孟睁开眼,吐字清晰地说出了这几个字,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 他有些激动地看着容逍,“地脉不是又一次崩溃,而是灵力在复苏。” 容逍也流露出了诧异,“你确定?” 自从三千年前地脉塌陷过一次后,天地间的灵力已经枯竭许久。 修真界与人界都很多年再没有惊世的出世,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可供修炼的灵气越来越稀少了。 而地脉就是灵气的根基所在。 他跟苏孟之前就猜测过,如果地脉从三千年前的创伤中恢复过来,也许就能把灵气反哺回人间。 “我就说为什么不昼处拒绝我们靠近,”苏孟离结界靠得更近了一点,推测道,“它应该是不允许有外人靠近正在孕育灵气的地脉,以防受到破坏。” 容逍:“………” 这地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小气,也不看看这三千年来是谁一直在做修补工作。 但是听苏孟这么说,他多少放下了心来。 这比他之前设想过的情形要好太多。 与三千年前的那次动乱更是没有可比性。 灵气复苏,就意味着世间能够得到一次重生。 “这人间百年后,也许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了。”容逍说道。 苏孟也点头。 这人间靠他们几个大妖支撑了千年,已经是勉强了。还是需要新鲜的血液注入,才能维持长久的安泰。 既然知道地脉没有出问题,容逍跟苏孟就又飞了下来,找到还在山底试图闯进去的秦优。 他们倒是愿意帮不昼处出一份守护的力量,加速地脉中的灵气破土而出的速度。 但是地脉小气得很,根本不许不昼处以外的生物进入。 他们也没办法。 秦优望着这座山,心中不知怎的有点怅然。 她想,如果晏归在这里,他会不会能被地脉允许靠近呢? 她和苏孟一直不愿意来不昼处,就是因为晏归死于此处。 走到这里,她就会想起晏归是怎样投身于地脉。 反倒是容逍,因为什么也不记得,可以心无旁骛地走近这里。 想到这儿,她又抬眼看了一下容逍,正听见容逍说:“我们先回去吧,闻晏还在等我们。” 她不由一怔,随即又感慨地叹了一声。 晏归不在了。 却还有闻晏在等着容逍回去。 他们三个人快速地从不昼处的山巅飞回了妖管局驻扎的地方。 容逍一步也不停地就往刚刚闻晏落脚的地方走去,他满心以为,这么短的时间,闻晏绝对是惹不出任何乱子,绝对是乖巧地在原地等他。 可等他走到刚才分别的那地方。 却见小凳子上空空如也,瓜子皮倒是用纸巾包得好好,扔在旁边的小盒子里。 而妖管局的组长,已经被他愤怒的顶头上司埋在了土里,只露出一个头,接受所有同僚惨无人道的围观与谴责。 他可怜巴巴地跟容逍汇报。 “小夫人刚刚……跑结界里头去了。我们都进不去,只有他能进,所以,所以,我就跟丢了。” 说完,他嗷呜一声,闭上了眼,准备好迎接容逍发怒火。 他自从上任以来,一直是妖管局优秀骨干,还从来没有过如此严重的工作失误。 容大佬就算把他劈了他也没法说个“不”字。 可是等了许久,他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却没有落下。 组长偷偷地睁眼。 却发现刚刚那三位大佬一个都不在跟前了,只有同僚们还满含同情地看他。 “你完了,容先生甚至不想处罚你了,你会不会被副局长在土里种到明年?” 组长:“???” ? 闻晏进入结界以后,很轻松地就找到了不昼处内的地脉。 他想找不到都不行。 他一离开妖管局众人的视线,就横空里伸出一个巨大的芭蕉一样的叶子,唰得托起他,一路往前送,速度快得仿佛在坐过山车,却又并不颠簸,转眼就把他送到了一个山洞前。 所以他压根不是靠自己两条腿找到地脉这儿来的。 是专车接送。 地脉在不昼处的最深处。 一条隧道连接了此处,深不见底,那宽大的叶片只能送到隧道外面,不能进去,还十分抱歉地对哦闻晏弯了弯腰。 闻晏十分豪爽地挥爪,“多谢了,接下来我自己走就行了,不必送了。” 那宽大的叶子又点了点头,似乎还有点恋恋不舍,慢慢退了下去。 闻晏看了看面前的隧道,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不得不下去了。 他喃喃自语:“这隧道怎么也不开个灯,我打小儿怕黑啊。” 话音刚落,隧道里就唰得亮了起来。 隧道两旁都是橘红色的火焰,充当照明灯,硬生生照出一条光明大道。 闻晏:“……………” 他试探地迈进去一只脚,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那两边的火焰顿时更明亮了,圆鼓鼓地挂在墙上晃来晃去,似乎十分骄傲。 第69章 三千年前 闻晏这一路都走得顺顺当当。 起先他望着这隧道里深不可测,那颗从小被呵护得比较娇弱的心还有点犯嘀咕,生怕隧道深处藏着什么面目狰狞的猛兽,猝不及防就出来吓他一跳。 可等他真的走进来,却发现这隧道内别有洞天。 干净而规整,走进来没有多久,就有回旋的台阶一级一级往下延伸,而台阶的两边则是看上去已经年代久远的壁画。 这壁画分明已经很有年头,颜色却还鲜亮明晰,栩栩如生。闻晏走到那台阶上,不知不觉就停下了脚步,细细观摩。 这壁画描摹的是先天神明,他们从天地诞生之初便降生于世,高大而威严,貌美而心慈,庇护着自己的子民。 闻晏没怎么听过关于先天神明的传说,毕竟早在他出生前的一万多年,这些神明就已经陨落了,而等到他出生,神明早就退出了俗世的生活,变成了传说中的一个符号,一道虚影。 可是如今,他望着这壁画上每一位神明的模样,心里却涌起一阵没有由来的亲切,这种亲切里甚至有种孺慕之情,像孩童回到了庇护自己的故乡,知道自己会被偏爱,会被保护。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壁画,粗糙的触感从他的指尖传递到心里,让他的心跟着微微颤栗。 闻晏在这壁画前停留了许久,把壁纸的每一个细节都仔仔细细瞧了一遍,才重新往下走。 随着回旋台阶不断往下,两边圆鼓鼓的橘红色火焰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消失。 因为这山洞内已经不需要照明了。 这整个山洞都是明亮的,地底散发出的金色与绿色的光芒映出一切细枝末节。 闻晏在台阶上站住了脚,吃惊地往下望去。 他看见了地脉。 人间最主要的一条地脉,就藏在这山洞之中。 他所谓一介人类,亲眼望见这人间的中心所在,心中只觉得震撼。 脉者,血管也。 地脉就是为这山河人间输送灵气的血管,它藏在这山脉之中,分裂出无数道细细的裂缝,不断往前延伸,奔向四面八方。 而在这些裂缝之中,流淌着草木一样的绿色液体,覆盖着淡淡的金色光芒,起初还是细细的一股,越靠近地脉的主干越是汹涌。 闻晏走到了最后一级台阶,然后俯下身,从这绿色的河流中轻轻鞠起了一捧。 这绿色液体看着像水,却在触碰到闻晏的刹那就雾气一样蒸发了,化作灵气没入了闻晏的身体。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闻晏听见了一声温柔的笑声。 这笑声不属于人类,不属于任何一种生灵。 而是来自于地脉。 一股水流从地脉中腾空而起,轻轻把闻晏从台阶上卷了起来,放到了地脉中心的一个圆形岩石上。 这水流在闻晏身边眷恋不去,像一位长辈的手,轻轻抚摸过他的头顶手臂。 闻晏的脸颊上溅上了一两滴水,冰凉凉的,让人很舒服。 他莫名地也和这水流亲近,跟这水流玩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来这儿的正题。 “你们是有什么想要还给我呀?”闻晏好奇地问道。 他刚刚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怎么琢磨,都怀疑是跟自己的前世有关。 听到他问话,这水流停顿了一下,如同有神智一般慢慢退回了地脉之中。 而整个山洞内,地脉的流动都在一瞬间加快了,水珠不断从细流中溅起来,在空中化为雾气。 闻晏面前的一小片水面一直在咕咚咕咚冒着泡,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水而出。 闻晏好奇得心都痒痒,却又不太敢伸手去触碰,这儿毕竟是地脉的所在之处,他要是一不小心碰坏了什么,他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但他不敢随便伸爪,地脉却偏偏要他进来。 闻晏正在这儿百爪挠心地等着,心里极不着调地想 他难道是什么龙傲天汤姆苏设定,传说中的气运之子,连地脉都要给他送装备。 结果他还没想完,他身下的这个圆形的岩石就猝不及防开始下沉,不过几秒钟,闻晏就整个掉入了地脉之中,被一片温柔的饱含灵气的水雾包围。 闻晏:“???” 不是,咱们下次能不能有个预警? 我不会游泳! 但他还没来得及惊慌失措,他就发现自己在水中是能呼吸的。 水面之下,地脉之内,宛如深海一样浩瀚无垠。 而闻晏漂浮其中,像深海之中一朵随波逐流的无根之花。 他在水中听见了地脉的声音。 很温柔,像是有数个人一起说话,音色各异,甚至有男有女,却又无比的和谐温柔。 “我把你的神魂还给你。” “这一次,你只属于你自己。” “三千年不见了,你倒还是这副傻乎乎的样子。” 在闻晏接受到地脉的声音的同时,一道虚影从水下的深处迅速向闻晏靠近。 闻晏侧过头去,只见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穿着白衣的透明身影正与他相望。 是三千年前的晏归,那个惊才绝艳的无樾仙君。 他们像照镜子一样彼此望着,眼角眉梢,气韵风骨,都别无二致,可他们之间却横亘着三千年的岁月。 闻晏伸出手去。 那道虚影微微一笑,没入了他的身体,与他融为一体。 而在这道虚影融入闻晏身体的刹那。 他觉得自己终于完整了。 像一整块拼图终于补上了最后一块碎片。 一瞬间,无尽的记忆向他涌来,滔天洪水一样把他淹没了。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 他就是晏归。 这一道来自前世的神魂,是他缺失的记忆与魂魄。 记忆这种东西,只有碎片留存的时候就宛如隔岸观火,好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可一旦这记忆全部归拢,完整地涌入脑海,连成画卷,就变成了直抵心脏的一把尖刀。 轻易就让人痛得喘不过气,心脏似乎都被捣烂了,流下汩汩热血。 一滴眼泪从闻晏的眼角落了下来,又融于水中。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刚才看见先天神明的壁画会觉得亲切。 他为何在绿山的庭院里,望见容逍的那一刻,就觉得一见钟情。 他也终于想起,自己手上的红线是从何而来,又是谁亲手系上。 他是闻晏,是晏归,是人间万剑宗备受瞩目的修士,也是众神陨落前留下的礼物。 他生来就继承了众神的遗志,要守护这人间。 ……… 万年多前,先天神明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天地山河,用自身骨血化作了守护人间的地脉。 但他们在陨落之前,每一位神明都分出一缕神力,孕育出了一个神子。 这是神明留给人间最后的馈赠。 天道将这个神子化作了人类,放在了人间的山道上,被当时的第一宗门万剑宗当作弃婴收养。 这个孩子被取名晏归。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十六岁便取得了大圆满,二十岁出任一峰之主,成为修真界惊才绝艳的。 而也同样是二十岁,他率领宗门弟子去探索秘境,为了救一名弟子,不慎被卷入昆仑之境,与昆山境中的境主,容逍相遇。 三月后,这个从不肯踏入俗世的妖怪,生长在昆仑山下的神木,跟随他回到了宗门,化作人类的模样,作他身边一个普通的门客。 一年后,二人秘密成婚,谁也不在乎对方是人是妖,只想要一个花好月圆,举案齐眉。 然而他们相守仅仅三年,人间便迎来了祸乱,地脉塌陷,灵气枯竭,寸草不生,不要说是人类,连妖修也无法为继。 也是直到这时候,晏归才觉醒了自己的先天传承,知道了自己并非是什么人间的弃婴。 他是众神残骸孕育出的神子,是众神留给自己守护的人间最后的馈赠。 他继承了众神的执念,要守护这河山与万物生灵。 所以他最后也为这山河人间而死。 他用神魂为代价修补好了地脉塌陷,开启了守山大阵。 就像当年的众神一般,他连骨血都化作灵气,滋养这世间。 而在他消散的瞬间,那个被他从昆仑境中带走的妖怪,刚刚拼死闯入了地脉,不顾一切地要把他带回去。 可这个妖怪还未没有来得及伸手触碰到他,就亲眼见证了他的消亡。 ……… 晏归在消散前望了容逍最后一眼,他都没有血肉了,却还觉得心脏在痛。 是他把这个妖怪从昆仑山里带出来的。 他把这个无欲无求的妖怪拉入了红尘俗世,他曾经握着这个妖怪的手,与他结拜为夫妻,说我一生一世都爱着你,再不会看旁人一眼。 可他许下誓言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生竟会如此短暂。 他为了挽救这人间,辜负了他的此生挚爱。 他罪无可恕,却又再不能偿还。 冥冥中,他听见天道问他。 “你可还有什么愿望?” 我可还有什么愿望? 晏归的意识已经快要溃散了。 他没了骨肉身躯,自然也没有眼泪,可他的执念里却饱蘸班班血泪。 “我的愿望……就是他能好好地活着,有新的爱人也好,忘了我也好。我要他好好活下去,替我看这山河草木,人间圆满。” “我知道我不会有来生了。但哪怕化作草木也好,化作他案上的笔墨也好,我总还想在他身边望他一眼……一眼就好。” 执念说出口的刹那。 晏归就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中。 可是天道已经听允了他的愿望。 他没有化作草木,也没有变成笔墨纸砚。 ………… 闻晏在水中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不再是温柔的栗棕色,在这棕色的深处,隐隐可见一点金色的细碎光芒。 在他睁开眼的瞬间,这地脉中的灵气终于达到了一个至高点。 整个不昼处都在这一刻地动山摇,无尽的灵力从山内喷发而出。 笼罩着不昼处的结界也消散了,灵气化作了细雨,铺天盖地洒向了人间,而离不昼处最近的妖怪们与修士们,是最先感知到的。 他们起先都是不可置信,随后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伸出手去接这满天的细雨。 自从三千年前那场浩劫之后,人间的灵气已经枯竭了太久。 他们虽然之前就猜测到了地脉复苏了,却直到此刻亲眼所见才敢确认。 这一场雨,昭示着人间山河又迎来了全新的一次盛世。 而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这天地的馈赠中的时候,容逍已经化作一道残影,直往不昼处深处闯去。 他从刚才就在强行破开不昼处的封印。 苏孟跟秦优一左一右拦着他,拼命说服他闻晏没事,但是他强行闯入会怎样可就不好说了。 他不是不知道苏孟和秦优说的是对的。 不昼处此刻没有危险,只有复苏的灵力,既然接纳了闻晏,应该就不会害他。 但他就是无法做到看着闻晏不在他眼前。 他的心中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就好像他一旦疏忽,闻晏就会从他眼前消失。 在他快要攻破不昼处的防线的时候,一直阻拦他的结界居然自己消散了。 闻晏的气息也随着这漫山遍野的灵力一起被他感知到了。 他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爱人的所在。 一路往那个地方飞驰而去。 等他赶到不昼处山内的地脉入口时。 远远地,他就望见了闻晏。 他们仅仅是半小时未见,闻晏却好像变了模样。 他长高了一点,一身白色轻袍,黑色的长发从肩头垂下,眼睛里含着泪,嘴角却轻轻勾起。 他看着像画中仙人,跟梦境一样不真切。 而闻晏一看见他就扑进了他怀里。 容逍死死地抱住他,“你怎么了?地脉对你做什么了吗?” 闻晏在他怀里摇头。 “我没事。” 闻晏抱住了容逍,抱得很用力,像是恨不得把容逍留在他的骨血里。 这是他背着宗门迎娶的妖怪,为了他离开昆仑,为了他去拯救自己并不在意的人间苍生,为了他形单影只,孤守千年。 他太坏了,把容逍就这样遗弃在了人间。 可这个妖怪,吃过一次亏还不够,还在三千年后又一次爱上了他。 闻晏松开了容逍。 他看着容逍那双绿色的眼睛,宝石一样明亮温柔,担忧地望着他。 他踮起脚吻了容逍。 在这个吻中。 他解开了当年天道施加在容逍身上的封印,把容逍被抽走的记忆与情感,也一并还给了他。 闻晏轻轻咬了容逍的下唇,眼泪也从睫毛上落下,让这个吻变得苦涩了。 三千年过去了,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 但这一次,我们重新来过,永不分离。 第70章 至死不渝 闻晏解开了容逍的封印后,容逍甚至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晕了过去。 闻晏对此早有准备,伸手接住了容逍。 天道的封印是直接加诸在容逍的神魂上的,当初为了完成对他的许诺,天道不仅硬生生封住了容逍的记忆,连容逍关于他的感情也一并抽取走了。 所以当这被镇压了三千年的情感苏醒归来,即使是容逍这样的大妖,也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闻晏抱着容逍慢慢地走出了这座不昼处。 他三千年前陨落于此,身死魂消的时候是很痛的,整个身体碎裂成了无数片,连魂魄都在哀嚎。 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因为他是万剑宗的峰主,是先天神明的遗孤。 这身份注定了他要为天地而捐躯。 但这一辈子,他只是闻晏。 是容逍一个人的闻晏。 他走到了不昼处的边界,即将踏出去的时候,对这不昼处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 刹那间,不昼处的草木都沙沙地响动起来,灵力流转,花瓣飘落。 “珍重。” 这两个字从地脉深处传递过来。 闻晏笑了一下,踏出了不昼处的边缘。 ? 苏孟跟秦优站在不昼处山外等了片刻,却迟迟不见容逍跟闻晏出来。 虽然不昼处此刻看上去温柔又平和,但他们还是觉得不放心,互看了一眼,就准备一起进去。 但是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见前头有些许动静,而等他们一抬头,都有了一瞬间的失语。 闻晏跟容逍一起出来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容逍居然是昏迷的,被闻晏抱在怀中,但他的身形远比闻晏高大,这画面就有如猫咪抱着猛虎。 但苏孟和秦优震惊的却不是这个。 闻晏在地脉中受到灵力不要钱一样的滋养,身高比之前蹿了一截,头发也变长了,身上的衣服虽然被他变回了现代的装束,却还是让秦优跟苏孟睁大了眼睛。 他们知道闻晏与晏归极为相似,但看到现在的闻晏,还是有了片刻的晃神。 因为这分明就是晏归站在他们眼前。 闻晏抱着容逍走过来,主动对这两位旧友解释,“容逍没什么事,刚刚我解开了他体内的封印,他短暂昏过去了,睡一会儿就好。” 苏孟却听得奇怪,“什么封印?谁能给容逍下过封印?” 这么多年容逍明明一直在妖界作威作福,全无对手,如果被下了封印怎么可能一点端倪也没有。 闻晏一时有点尴尬。 这不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么,老妖怪再厉害,也拗不过天道啊。 他咳嗽了一声才回答道:“是天道,三千年前,天道封印了容逍关于我的记忆,还抽走了他对我的感情。” 秦优跟苏孟一开始还有些糊涂,片刻后却一起反应了过来。 因为容逍只失去过关于一个人的记忆…… 他们不可置信地望着闻晏。 而闻晏也对他们笑了一笑。 “好久不见,苏爷,秦娘。” 他三千年前第一次与这两位朋友见面,就是这样叫他们的。 秦优的嘴唇都抖了起来。 她像是怕惊动到谁,声音都变得很轻,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 “是你吗,阿晏……” 而在闻晏点头后,她尖叫一声就扑了过去,分贝直线上升。 “真的是你,你个混蛋!”秦优想揍他,又下不去手,只能泪眼朦胧地瞪着他,“我一直怀疑,一直怀疑你就是阿晏,你却不告诉我们!” “不是,秦优你冷静,今天之前我也不确定啊……我也不是故意的,苏孟你倒是救我,你老婆打我!” 闻晏又要抱着容逍又要承受秦优的怒火,简直招架不住。 苏孟却坚定地袖手旁观。 他看着闻晏,眼眶红了,却还冷笑道:“我坚决支持我老婆一切行为,揍的就是你。” ? 挨了秦优不痛不痒的几下揍后,闻晏把容逍带回了妖管局的落脚处,占据了一栋别墅。 他坐在床边守着容逍,慢慢地把前世今生的种种,他的身世,先天神明与天道,都一一交代给了苏孟和秦优。 苏孟跟秦优最开始还抱臂看他,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听到后来却已经忘了这事,脸上只剩下吃惊。 三千年前,晏归消散于天地的时候他们也在。 当初晏归心知他们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的牺牲,所以特地避开了他们 了,只留下书信寄托,要他们照顾容逍。 但容逍提早发现了那书信,跟他们一起来到了不昼处,容逍闯入了地脉,而他们则负责在山外抵御瘴气。 但晏归从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世,他们一直以为晏归只是个天资卓绝的人类。 直到如今,他们才知道自己这个旧友竟是众神最后的执念所在,生来就要守护人间。 秦优其实早就不气了。 她刚才见到闻晏的时候,简直想跟他大吵一架,想质问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去孤身赴死,怎么可以舍得把容逍一个人留在世上。 更何况这三千年里,也不止是容逍一个人受到折磨,连她跟苏孟也辗转反侧,不得安宁。 可是现在她望着闻晏还年少的脸,心中却只剩下酸楚。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闻晏都还很年轻,却不得不肩负起身上的重担,而他们这几个万岁的妖怪,反而成了被保护的那个。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太没用了。 他们要是再强大一点,也许晏归就不用以身殉道了。 她摸了摸闻晏的头发,像之前经常做的那样。 她有满腹的话想说,却又觉得语言在此时太过累赘,最后只能轻轻说了一句。 “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容逍变成什么样了,以后,你都不要再离开他了。” 她跟苏孟还能彼此扶持,陪伴这千载光阴。 唯独容逍,形单影只地过了三千年,他明明什么也不记得了,却再也没有对任何人心动过。 闻晏其实知道自己死后都发生了什么。 在他死后,容逍始终不肯相信他就这样魂飞魄散了,一直在为他聚魂,耗费了大量的修为去寻找他的残魂。 如果不是天道及时抽走了容逍的情感与记忆,也许容逍就会一直这样找下去,找到自己油尽灯枯的那天。 闻晏想,难怪妖怪一直斗不过人类。 连活了上万年的大妖怪,都这么傻,学不会人类的虚情假意,喜欢了一个人,就是至死不渝。 苏孟跟秦优又陪闻晏坐了一会儿,就退出去了,把空间完全留给了他们两人。 他们当然也有许多话想跟闻晏说,但他们知道,闻晏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跟容逍独处。 而等门一关上,秦优就抱着自己老公嗷嗷大哭起来,苏孟手忙脚乱地给她擦起了眼泪。 而门内,闻晏一直守着容逍。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容逍的眉心,像在碰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不敢用一丝力气,指尖一路下滑,最后停在了容逍的心口。 那里曾经有一道极为可怖的伤口,被他的灵力治愈后,才逐渐淡去,恢复了平整光滑。 他这辈子与容逍相遇,就是为了给容逍治伤。 可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容逍是怎么受伤的。 是因为他那时选择了以身殉道,容逍不顾一切地闯入了地脉,试图救他,才会被地脉的岩浆灼伤,又被守山大阵重创,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 闻晏闭上了眼,想起了今年夏天,在绿山的那个庭院里与容逍的相遇。 他仰起头,看见容逍从楼上走下来,一身青色外袍,身形笔直,眼神淡然,轻轻扫了他一眼,看得他心都跟着颤抖。 他那时候以为自己对容逍一见钟情,以为自己是为色所迷。 可如今再想起来。 一见钟情是假。 再见倾心才是真。 当年天道为他聚魂,温养千年后,特地绕开了轮回与忘川,直接把他送往了人间。 他的神魂始终不曾为外界侵染,依旧刻骨铭心的记着他的爱人。 他忘了容逍的名字,失去了与容逍的记忆。 但他的灵魂却依旧会为自己命定的爱人而颤抖。 闻晏轻轻吻了吻容逍的嘴唇。 他想,等容逍醒过来,他们会有很长很长的一生去互相陪伴。 但闻晏没想到的是,他在这儿情意绵绵,惦记着要跟老妖怪如何厮守。 容逍醒过来以后,第一件事情却不是牵着他的手互诉衷肠,而是啪得一声把他关去了门外。 闻晏面对那扇紧闭的大门,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梦。 又或者这世界根本是假的,连这个容逍都是假的。 说好的爱我三千年不变呢?至死不渝呢?喜欢我喜欢得命都可以不要呢?!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命定的伴侣的吗??? 第71章 我爱你 男人,果真是小心眼。 闻晏愤愤不平地想道,连自己一块儿骂了进去。 他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前,脸上带着一丝冷笑,气焰嚣张,看上去随时要把这门给踹开。 但是仅仅两秒后,他就掏出一个小马扎,驻扎在了容逍门前,极其谄媚地对门内道—— “老公,别气了,你想揍我也可以。但你好歹要先出来,不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你没听说生气容易变老吗?你这么好看可不能长皱纹。” 房门纹丝不动,安静地表达闭门谢客。 秦优跟苏孟快笑抽过去了,一人拿了包零食坐在沙发上围观,笑声惊天动地,惊飞十里之外的山雀。 游不问也跟着围观,悠哉悠哉地喝茶,还给苏孟和秦优端上了茶点,整个一助纣为虐。 闻晏愤愤不平地看他们,“你们还能不能行了,有你们这样当朋友的吗?一点儿都不盼着我家庭和谐,是不是就等着看我中年危机遭遇离婚?” 沙发上的三个妖怪一起看了看闻晏那水润白皙的小脸,觉得实在没法跟中年危机扯上关系。 但这不妨碍他们看热闹。 秦优笑嘻嘻往嘴里送了个泡芙,说道:“要我说,这也就容逍疼你了,只是把你关门外就算了。你要是碰上我呀,赶出家门都算轻的,你把榴莲跪烂了都没用。” 闻晏冷眼瞧她,揭她老底,“别说的像你没哄过苏孟似的,当年也不知道谁看不清自己心意,还惦记着要纳侧室,结果只能千里追夫。” 找回记忆就这点好,老底一掀一个稳。 当年秦优跟苏孟恋爱的鸡飞狗跳可不比他少,秦优个傻子,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 秦优猝不及防被戳中软肋,冷不丁一个哆嗦,也顾不上嘲笑闻晏了,迅速转过身去哄老公,信誓旦旦表示自己只要苏孟一个,再也不招什么莺莺燕燕了。 苏孟心里受用得很,面上却要带出点伤感来,像是被回忆勾起心伤,急得秦优团团转。 闻晏乐得拍掌,看了会儿笑话,才又转过去继续哄自己老公。 可惜容逍这回郎心似铁,他坐在门口叫了一天的心肝宝贝也没有用,屋子里连半点响动都没有,一个眼神都没赏给他。 要不是知道容逍没有出去,闻晏都想踹门看看容逍在不在了。 闻晏磨了一天的嘴皮子,渴得不行,就算他是话唠本唠,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现在也有点词穷了。 他喝完了管家送来的蜂蜜水,润了润嗓子,眼看着甜言蜜语没辙了,只能改变路线了,改以理服人。 他清了清嗓子,又道:“容逍,咱们讲点道理,你那时候可也干了跟我一样的事情啊,也把我记忆给封了,准备丢我一人守寡,咱们半斤八两,天生一对,谁也别说谁了。” 但他话音刚落,游不问就先礼貌地指出了他话语中的漏洞。 “小少爷,先生是在他自己和您中选择了让您活下来,而您是在救世与先生中选了救世,这是两种情况请您不要偷换概念。”游不问温和地说道。 闻晏被正中红心,没法反驳,噎了一噎。 他抬头看着管家,眼神里充满怨念,问道:“管家啊,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确实,你没感觉错,”游不问点点头,一点不虚,“你没发现我连下午茶都不给你做了吗?这一次我站在容先生这边。” 他谴责地看着闻晏,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渣男”两字,端起托盘就走了。 闻晏目瞪口呆,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众叛亲离。 秦优跟苏孟看他笑话就算了,连一向偏袒他的管家都不惯着他了。 可他都这么惨了,容逍居然还不肯见他,有没有天理了。 他可怜巴巴地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漂亮的眉眼都耷拉着,眼神雾蒙蒙的,活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他也不苦口婆心劝老妖怪开门了,就这么坐着。 他心里想着,大不了他就在这儿守着,容逍什么时候开门他什么时候进去,容逍三千年都等了,他难不成连几天都等不了么。 闻晏在小马扎上一直坐到了晚上,俨然一副海枯石烂金石为开的架势。 他后来也没别的事情干,就把玩手指的那截红线。 他之前一直不知道这红线是有什么渊源,如今他却是想起来了。 这分明是他上辈子骗容逍成亲的时候,亲手给容逍系上的,月老庙残存的最后一点红线,算是他们宗门的藏宝之一,被他这个一峰之主私自挪用,当作了自己的成婚贺礼。 他还得意洋洋对容逍说:“扣上这红线,你就再也跑不了了,生是我的妖,死是我的鬼。” 容逍那时候爱他爱得鬼迷心窍,自然是他说什么都依着,一点没有签了卖身契的自觉,反而笑得有点傻气,连那张俊美妖异的脸都变得纯情起来。 闻晏想着这点旧事,心里又酸又软,明明是甜蜜的往事,如今想起来却令人心碎。 他何德何能,骗取了万年不尽木的一颗真心,爱他爱得毫无保留,最后还被辜负了。 这么一想,容逍也确实是该生气的,他罪有应得。 闻晏正在这儿深刻反省,紧闭了一天的房门却毫无征兆地打开了,他顿时吓得直接从小马扎上跳起来,像个被检阅的小学生一样站得笔笔直。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容逍表衷心,就猝不及防对上了容逍的一双眼,话语一下子堵在了嗓子口,再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容逍真的上去伤心到了极点。 那双翠绿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 看得他说不出插科打诨的话,只想把老妖怪抱进怀里哄一哄。 闻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难得有点怯怯地拉住了容逍的衣角。 他问心有愧,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半个字,只能轻轻攥着一点轻薄的布料,无声祈求。 容逍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难得如此乖顺的闻晏,心里只觉得如被千刀万剐。 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心狠的那个,如今看来,却是他天真了。 他苦笑一声,怆然地问闻晏:“阿晏,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关在这屋里一整天。 把三千年前的点点滴滴,前因后果全都梳理了一遍,越是回想,就越是心如刀割。 他不是不知道闻晏在外面,也不是没听见闻晏讨好的话,可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闻晏。 他太痛了,他怕自己乍然与闻晏见面,会错手伤到闻晏,这才把自己关起来。 现在他以为自己冷静了,可在看见闻晏的刹那,他就知道什么冷静都是假的。 闻晏被他问得抬不起头,眼睛不争气地红了起来,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他想说对不起,却又觉得太轻易,太不真诚。 他很害怕,他怕容逍真的被他伤到了,以后都不能再信他了。 “我,我没什么要替自己辩解的,”闻晏吸了吸鼻子 尽量不让自己哭音太明显,“你想怎么出气都行,我不还手,但你别不要我……” 他不敢抬头看容逍,怕暴露自己的懦弱与胆怯。 但他话还没说完,身体就被容逍抱住了,抱得死死的,抱得他骨头都在疼。 他跌跌撞撞地被容逍带到了床上,门自动关上了,发出沉闷的一声重响,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片模糊的黑暗。 而他在这黑暗中被容逍恶狠狠地吻住了嘴唇。 说吻都不算恰当,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样暴烈的吻,吃着他的嘴唇,一只手死死地箍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在床上,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腕。 “我恨你……” 他听见容逍在亲吻撕咬他的间隙里含糊地说道。 闻晏听得酸楚,乖顺得张开嘴唇,身体软得像一汪水,任容逍施为。 “我恨你。”容逍又说了一遍,咬牙切齿,像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一样的声音。 他怎么会不恨闻晏。 几千年来第一次动心,就落得这样一个惨烈的收场,真心被抛掷于天地,碾得粉碎。 可他又怎么舍得不要怀里这个人。 他永远都做不到不要闻晏。 他不住地亲吻闻晏,吻闻晏的嘴唇,眉眼,失了轻重地咬闻晏的喉结。 他一路吻到闻晏的耳朵,在闻晏的耳边低声问,“你知道我最恨你的是什么吗?” 闻晏吃痛,怯怯地摇了摇头。 他怕极了容逍会说出什么他不能承受的话。 容逍勒紧了闻晏,死死地搂着闻晏的肩膀,脸埋在了闻晏的肩上。 “你知道吗,草木本是无心的,是因为你,这颗心才开始跳动。你怎么能在赋予了我心跳以后……又硬生生把它剜去?” 他本只是昆仑山下的一棵不尽木,哪里懂得什么爱人,在遇见晏归以前,他几千年的生命都无波无澜,不知爱恨。 是这个眉眼如画的青年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闯入了他的秘境,又不按常理出牌地撩动了他的心弦。 他被这人蛊惑,跟着他离开昆仑,去了人间。 可偏偏也是这个漂亮的年轻人,不与他商量就决定孤身赴死,只留给他一封书信,还让天道抽走了他的记忆与情感。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听到晏归这个名字能心如止水,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爱过这个人类一样。 但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他不仅被抽取了关于晏归的记忆。 连带他对晏归的情感,他至深的爱意,都被天道强行抽取走了,镇压在地脉之中。 他失去了关于晏归的一切,从记忆到情感,全都不 属于他了。 他什么都没能留住,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三千年。 容逍笑了一声,颇为自嘲,枉他容逍是昆仑山下修炼出的大妖,到最后也不过是任天道摆弄的一个棋子。 他不想在闻晏面前流泪,他这样的妖怪,至死都不肯流露出软弱。 但是眼泪怎么会听他控制,就像这至死不渝的感情也由不得他控制一样。 他想起了许多事情,想起与晏归初次相遇,他们一起住过的那个山峰,庭院里桃花开遍,晏归喝醉后趴在树上,一歪身子就掉进他怀里…… 这点点滴滴,被封印了三千年后,一起涌入了他的脑海,叫他如何招架得住。 “阿晏,你可真是个骗子,”他抱着闻晏说道,声音里是无尽的恨意与爱意,“你什么都是骗我的,一拜天地是假的,给我扣上的红线是假的,说不离开我……也是假的。” “可我偏偏,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你。” 容逍轻笑了一声,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 这三千年,他明明一直心如止水,从不为任何人驻足,可他最终还是沦陷在了闻晏的笑容里。 这又算什么呢? 他松开了闻晏,与闻晏面对面互相看着。 他的眼眶完全红了,眼睛如水洗过的宝石,翠绿透亮。 他在这一刻简直美得惊心动魄,眼神中的心碎如花上白露,恰到好处添上一分瑰丽。 “我还是爱你,”容逍轻声地对闻晏说道,“是你赢了,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你可以不要我,可以抛弃我,但我永远不能停止爱你。” 他输的彻彻底底,无论的三千年前还是现在。 闻晏只觉得自己心脏都被揪紧了。 他呜咽一声抱住了容逍,迫切地去寻找容逍的嘴唇。 这个吻是苦涩的,带着眼泪的咸味。 “我不会再离开你,我发誓,”闻晏惶急地跟容逍发誓,不知道要怎么证明自己的真心才好,“我错了,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分开……” 他说得是真的。 这辈子他不当什么人间正道的希望了。 他只做容逍的爱人。 只与容逍生死相随。 而容逍深深地望着他,片刻后,更为凶猛地把闻晏压回了床上。 这是属于他们的久别重逢。 只有肢体交缠,肌肤相贴,彻底融入彼此的身体,才能找到一丝安定。 …… 闻晏几乎要小死过去,老妖怪这汹涌的索取,让他几乎有种要魂魄出窍的错觉。 可他还是颤巍巍地抱着容逍的脖子,明明累得没有抬手的力气,却还要吻着容逍的耳朵,说“我爱你。” 他没有什么可以回馈给容逍了,只剩下这满腔爱意。 而容逍回应给他的,是更炙热狂乱的吻和抵死缠绵。 第72章 讨好 闻晏这天晚上累得够呛,睡着的时候都含着眼泪,抽抽噎噎的,像被欺负狠了。 可他却还要牵着容逍的手入睡的,乖顺地依偎在容逍身旁。 容逍的手比他宽大许多,他偏要紧紧攥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容逍的无名指。 那无名指上系着一根别人都瞧不见的红线,牵起了他们前世与今生,又戴着一枚所有人都能看见的翡翠戒指,扣住了容逍此身与此心。 第二天醒来,闻晏满心满眼以为自己已经被放过了,睡都睡过了,再生气也不合适吧。 而且老妖怪向来疼他,哪怕他罪无可恕,要算账也不急于一时,还有一辈子可以折腾。 可他没想到的是,容逍这回居然啪完了就翻脸不认人,昨天晚上还热情如火,啃得他一身都是牙印,下了床却冷淡如冰,好像彼此不熟。 容逍吃完早餐就坐客厅里跟苏孟和秦优聊天,神色如常,但就是不给他一个正脸。 闻晏都要气哆嗦了。 这叫什么,这叫恃宠而骄!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坐在餐厅里头吃早饭,时不时伸头往客厅里看一眼,一见容逍那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就闷得慌。 他这辈子还没受过这委屈,垮着个小脸,眉眼也耷拉着,谁看了都得说一句心疼。 而游不问还在旁边看笑话,一边给他添牛奶一边调侃他:“先生气性可大了,之前但凡有谁得罪他,被扒层皮都是轻的。小少爷,您光是认错一晚可不行,起码也一个月吧。” 闻晏眼神顿时像小刀子一样,嗖嗖嗖往游不问飞去。 游不问才不怕,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闻晏当那个纸老虎了。 但他轻轻笑了笑,又给闻晏出主意,“我准备给先生做桂花糕,您要不要来帮一手,就算你做的了。” 这是让他拿手作点心哄容逍呢。 闻晏一听也行,咕咚咕咚喝完牛奶,就跟着游不问进了厨房。 游不问准备着材料,跟闻晏闲聊,“说来因为奇怪,先生一向不爱吃甜点,但是桂花糕倒是肯吃,不过要少放糖。” 闻晏笑了一笑:“那不是因为他爱吃,是因为我喜欢,以前……也不能说以前了,应该是上辈子了。我下山的时候总喜欢买城内一家老字号的点心,最喜欢的就是那款桂花糕,吃一半还要分他一半,久而久之,他就也不讨厌了。” 现在想想,他这个行为其实十分可恶,就如同逼一个不能吃辣的人习惯吃川菜。 但是容逍不仅捏着鼻子吃了,还经常下山帮他去买,在他看话本子的时候随手投喂他,搞得他一度怀疑容逍的隐藏嗜好是喂小动物。 闻晏想一想从前,心里头又软上几分。 他一撸袖子,也不要游不问帮忙了。 “桂花糕我会做,虽然不算好吃但也不难吃,”他对游不问道,“你出去找他们吧,我自己来。” 游不问还没见过闻晏下厨。 这位小少爷别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连油瓶倒了都不会扶。 他也不跟闻晏抢,见闻晏是真的会做便出去了。 游不问走到沙发坐下,秦优跟苏孟这两天看够了热闹,终于算是捡回了一点良心,想起了自己跟闻晏的友谊,故意问游不问:“阿晏呢,在做什么?” 游不问笑着看容逍一眼:“在给先生做桂花糕赔罪。” 容逍眼睫微动,神色里俨然没有什么生气的成分。 但他还是冷冷道:“他这是哄我还是哄他自己,明明是他喜欢。” 秦优跟苏孟都一脸嫌弃,觉得他口不对心。 “你算了吧,你明明得意死了,阿晏这么哄着你,你要是有尾巴早就翘起来了,”秦优嘲笑他,“珍惜你着点吧,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她跟苏孟早都瞧出来了。 容逍早就消气了,现在不过是心里头还有点难过,要跟闻晏作一作。 也就闻晏关心则乱,恨不得把容逍捧在手心里。 容逍懒得理她,眼神却往厨房里瞟了瞟。 其实上辈子的时候,闻晏也这样哄过他。 多半是因为闻晏又多看了哪个美貌的小郎君一眼,被他发现了又怂的要命,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窝在他怀里亲他下巴,咬着点心送到他嘴边。 浪到飞起,却又乖巧可爱。 而他也不争气,屡屡被闻晏哄顺了毛,于是闻晏下次还敢,每年进来新徒弟都翘首以待,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美人。 容逍想起这些旧事,刚平复下去的恼火似乎又死灰复燃了,连喝三口茶水才勉强平复。 桂花糕也不想吃了,只想把闻晏捉过来揍一顿屁股。 而厨房里,闻晏仗着有各种法术作弊,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桂花糕。 最后从蒸笼里拿出来,要切开摆盘,他明明可以让刀具自动,却偏要自己上手,拿着刀比划了两下,把这一整块桂花糕切成两指长的小块儿。 而他切到最后一块的时候,那刀轻轻一歪,就切到了自己手上,拉开一道血印子,流在砧板上,也弄脏了最后一块桂花糕。 闻晏把那最后一块糕点扔了,手上的伤口也不处理,就放到水下冲了冲。 他刚冲了没两秒,厨房的门就被人啪得一下打开了。 容逍黑着脸走进来,径直走到了闻晏旁边,抓着他的手指看了看,轻轻一抹,闻晏手指上那道伤口就瞬间治愈了,只留下刚长好的浅红色嫩肉。 “好玩吗?” 容逍垂着眼问闻晏。 他这样的妖怪,对于血腥气极其敏感。 他明知道这座宅子安全得很,闻晏不可能遇见危险,但是闻到这一丝血腥味的时候,还是立刻就闯了进来。 闻晏也果然没叫他失望,破了个一厘米不到的口子,还不肯自己治疗。 闻晏心想,不好玩,但好用,你这不就被我勾进来了。 他两只手勾住在容逍的脖子上,踢掉拖鞋,赤着脚踩在容逍的脚上,踮着脚去亲容逍的下巴和嘴唇,小狗一样可怜又缠人地撒娇。 “谁让你不理我,”他蹭容逍的下巴,“你一早上只跟别人说话,就不理我,到底谁才是你结契的伴侣。” 容逍心里唾弃自己的容易动摇,手却抱上了闻晏的腰,生怕他摔着。 他看着闻晏那双讨好乖巧的眼睛,看着闻晏衣领内的红色吻痕,眼神暗了暗。 闻晏笑了笑,从盘子里拈了一个桂花糕,送到容逍嘴边。 容逍停了几秒,才张开嘴吃进去,而闻晏很快凑上来,从他嘴边咬走了另外半块。 “吃了我做的桂花糕,就不能不理我了,你可以跟我生气,跟我吵架也行,就是不能不理我。”闻晏又搂住容逍。 他说着说着,脸上带了点认真,“容逍,我们错过太多年了,我一天都不要跟你分开了。我也受不了你冷落我,你要是不理我,我马上枯萎了。” 他真的受不了,他被容逍放在心尖太久,被温柔的爱意笼罩包围,容逍但凡对他有点冷淡,他就会如惊弓之鸟,患得患失。 而容逍打量着他,像是在思考闻晏话语中的可信度。 在妖怪的认知里,甜言蜜语都是没有用的,只有契约才是不可违背的。 他上辈子就是太相信闻晏的誓言,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这辈子,他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容逍低头亲了亲闻晏的眼皮,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却没有说出来。 他喜欢闻晏这样乖巧地窝在他怀中,就好像除了他怀里哪里也不能去。 他把闻晏放在桌上,亲吻闻晏的嘴唇和下巴,终于露出了温柔的神色。 “我不用你跟我发誓,”容逍轻声道,“你上辈子发过的誓言已经够多了,这辈子我只看行动,你要用行动证明你爱我,不离开我。” 闻晏早已经被老妖怪迷的昏头转向,满口答应,“那是自然,我保证当个二十四孝好老公,让你看看我们人类都是怎么宠老婆的。” 而容逍只是笑笑,又凑过去与闻晏接吻。 最后那盘桂花糕凉了个彻底,好在容逍也不嫌弃,与闻晏一块儿分吃了。 外头的秦优苏孟还有游不问,一块都没分到。 第73章 故人相逢 地脉的灵力复苏,对于修真界与妖界都是一桩大事,但是这些事情自有妖管局和人间宗门去写报告,闻晏他们一行只又停留了一天,巡视了一下周围是否有异状,就又都回去了。 苏孟跟秦优短期都不准备离开国内了,安心地也留在了绿山的住宅区。他们百年未归,难得有了打理自家住宅的心思,觉得屋子里的装饰都有些陈旧了,仗着是妖怪,一天换一个装修风格。 而闻晏最近也有了点麻烦。 说不上好还是坏。 那就是他的身份还是走漏了出去,无樾仙君重临这个消息一经泄露,几乎是以光速开始传播。 当初在不昼处的人和妖都太多了,人多眼杂的,都瞧见他被地脉给接纳了,后来灵气复苏,他抱着容逍出来,跟苏孟秦优说话的时候也被不少人给看见了。 无樾仙君虽然已经陨落多年,在妖界知名度也不如容逍,但是他在人间的修士里却是极有人气的,拥有一大批死忠粉。 所以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人间残存的那些宗门全都轰动了,激动程度不亚于看见老自家祖苏醒。 他们也不秉持什么矜持与仙风道骨了,更顾不得妖界居民是否欢迎,纷纷跑来绿山或者妖管局,强烈请求拜访无樾仙君。 闻晏一开始是躲着不见的。 开玩笑,他上辈子已经够尽心尽力,工作得兢兢业业毫无懈怠,却连五险一金都没有,还要自掏腰包补贴门下徒弟,最后更是连性命都奉献了出去。 这辈子休想再诓他给宗门打工。 他现在只想当个朴素的富二代,仗着爹妈和老公混吃等死。 不过闻晏还是会摸上妖怪与修士的论坛看看热闹。 主要是想看看别人是如何夸自己的。 人类就这点不好,耳根子软又爱听好话。 闻晏趴在床上晃悠着小腿,满心等着收获一堆彩虹屁。 结果点进去一看,场景跟他的想象有那么点微妙的出入。 彩虹屁倒是不少,那些修士早就把什么冷静自持忘到了九霄云外,仿佛大型追星现场,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从说他风姿绝世又心怀天下,实乃当世罕见的完美之人。 看得闻晏都有点脸热。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条风格名字都极为眼熟的帖子,一路在首页飘红,生怕别人看不到一样。 那帖子的标题是——《无樾仙君何时才能踹了容逍离婚?在线等,特别急!!!》 里头全是痴男怨女许愿,盼他容逍早离婚,并且一个个振振有词,说自己倒也不敢肖想无樾仙君,他们此等俗人是配不上仙君的,他们很有b数。 但是无樾仙君乃我们修真界的珍惜动产,凭什么被妖界给骗走了,不服! 只要无樾仙君喜欢,我们修真界的俊男美女排着队给他挑,还保证知情识趣绝不争风吃醋! 闻晏看得都替他们捏一把汗。 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得亏了容逍不爱看八卦,要是被容逍那小心眼的妖怪给看见了,这个发帖人很可能被会被一剑挑上墙头,剃光头发示众。 但这还不算完,虽然这是人类修士的地盘,妖界的居民却也经常来串门,发现这个帖子以后顿时就不服气了,吱哇乱叫地跟修士们吵起来了。 因为他们倒也盼着容逍离婚呢,他们妖界的美人少吗,凭什么最后容先生选了个人类?! 我们妖界也损失惨重好不好!高岭之花就这么被人类糟蹋了! 两边唇枪舌剑地吵了起来,表情包用得如梦似幻,打字快出残影。 眼看着就有从线上打嘴炮变成线下约架的意思。 闻晏看得心累,眼不见心不烦地把论坛页面给关了。 看来不管是妖界居民还是人间修士,都是一样的糟心,都指望他赶紧离婚好捡漏。 闻晏一抹脸,心想你们想得倒挺美,但我这辈子都不离。 不过闻晏最后还是接待了大部分掌门,主要是别人如此勤快地来他这儿报道,有个别还是白胡子老爷爷,他不太好意思。 他也跟这些掌门说明白了,他现在顶多就算是修真界的一个吉祥物,就跟容逍从妖管局退休了一样,他也早就从万剑宗峰主的身份上卸任了。 一个退休的咸鱼,是不会再发光发热了。 何况现在的灵气已经逐渐复苏,该轮到你们主场,把修真界发扬光大了。 这些宗门的代表们也连连点头称是。 他们倒也没对闻晏来自己宗门报太大希望,更多的还是想来瞻仰偶像的心情。 毕竟还有个万剑宗在那儿杵着呢,闻晏就算选一个宗门落脚,肯定也会优先自家宗门。 闻晏也确实多看了那万剑宗的宗主两眼。 这万剑宗的宗主算是所有掌门中最年轻的一个,才刚刚三十,长得说不上英俊,却十分温和有礼,让人看着舒适。 只是闻晏瞥他一眼,多少觉得有点心酸怅然。 他们人间的宗门,因为灵气的枯竭,到底是没落了,这万剑宗的宗主放在他从前那时候,都排不上名号,如今却要担任宗主之责。 闻晏想了想,又有点不忍,冲着万剑宗宗主招招手,特地问他:“万剑宗门内还好吗?虽说我跟你隔了几十辈,但也算是你的前辈。” 其他掌门望着万剑宗,一时都十分眼红。 虽然闻晏说得含蓄,但这明显是要罩着万剑宗的意思了。 可那万剑宗宗主却只是愣了愣,像是没听明白。 他看着闻晏白皙的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也没有跟闻晏卖惨,反而说道:“宗门内挺好的,虽然比不得前辈您在时候的规模,但是我们也没受过什么苦处,今年三个小弟子都刚考上大学。” 闻晏嘴角抽了抽,果真是时代不一样了,修士也要考大学。 “那你这次来,只是想看看我吗?”闻晏有点好笑地问道。 其他宗门都是找他有所求,怎么自家的这个反而木讷又老实。 万剑宗主下意识点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闻晏笑了笑,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匣子,递给了闻晏。 “我是来把这个送给前辈您的,”万剑宗宗主说道,“这是我们宗门内代代相传的宝物,太生师祖当年仙逝前,曾卜过一卦,说您与我们宗门还有一面之缘,所以要把这个留给您。” 闻晏望着那木匣子,一时之间倒是晃神了。 他们说的太生师祖,就是当年收他为徒的师父韩未将。他们之间其实算不得亲密,因为他师父是个很严肃的人,他偏偏又活泼过分,所以总是被罚去后山闭门思过。 他一直以为师父并不是太喜欢自己,只是因为他天资卓绝,才不得不收他为徒。 直到他后来与韩未将商议,要用自己换一个天下太平,韩未将却坚决不同意,甚至要把他关起来不让他去。 他才隐约感觉到,他的师父,也许并不像表面那样冷情。 闻晏顿了顿,把那木匣子接了过来。 他在接过盒子的刹那,就知道这里面藏的是什么了,因为太熟悉了,他曾被这东西敲过肩膀,也被这东西打过掌心。 他一掌掀开,果不其然,里头是他师父的本命之剑——枉然。 当年的韩未将,也是为人敬仰的式人物,一柄枉然行走天下,可以说得上一句英姿勃发,正气凛然。 只是被晏归给后来居上,以至于连他的光彩都显得落寞了。 闻晏把这雪白长剑从匣中取出,一道清辉从剑身上流泄而出,这剑完全不抗拒闻晏,反而是一副认主了的架势。 闻晏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也不笑了,手指轻轻抚摸着剑身。 上辈子,他是宗门唯一一个不常佩剑出行的,因为他的灵力足以抗衡任何武器。但他还是有点眼馋别人拉风的佩剑,寻思着要做一把特别好看的,带出去也嚣张。 但是一直到他身陨,这剑也没做好。 而这辈子,他已经不是晏归了,却有一把雪白漂亮的长剑送到他面前。 万剑宗的宗主轻声说道:“太生师祖临终前有言,说他此生光明磊落,唯独有愧于徒儿晏归。这柄枉然传给无樾仙君,是盼他来世依旧洒脱随性,平安喜乐 不要再入宗门,当一个肆意的普通人也好。” 闻晏握着那柄枉然,许久都说不出话。 上辈子他只活了二十四年,这整整二十四年,他都是在万剑宗度过的。 他在宗门里过得很开心,却又不太开心,因为他从拜入师父门下,就注定承载了太多人的目光与期望。 他与自己的师兄弟姐妹们不一样。 他是。 他拥有的一切都是天赋赐予,他不需要修炼就能取得别人百年难达的进步。 门内的修士们对他有嫉妒,有渴慕,甚至还有爱恋。 但他却没有一个可以真正交心的伙伴。 直到他遇见了容逍。 可是如今他握着这柄枉然,这柄剑穿越三千年,被保存完好地传到了他的手中。 闻晏的眼睛还是红了红。 他以为自己足够洒脱,可以放下前世种种。 可原来还是不够。 那二十四年在宗门的日子,对他还是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闻晏把那柄枉然收起来,问万剑宗宗主,“我们宗门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他心里是不抱希望的,修真界势微,想来是不能如以前一般坐拥一片城或一片山了。 不想万剑宗宗主却说:“弟子无用,万剑宗比起前辈在的时候缩水了太多。只有主峰还在。我们现在就都在主峰上。” 这已经超乎闻晏所想了。 而万剑宗宗主下一句更令他惊讶。 “前辈您当年的住所我们也保留着。只是您的藏书阁,后山的庭院与修炼场,都没了………” 万剑宗宗主说得颇为愧疚。 闻晏却愣住了。 他的住所还在? 那不就是说……他跟容逍一起住过的那个院落,也还在? 闻晏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他对万剑宗宗主说道,“我过阵子可能会回去一次,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 万剑宗宗主既惊且喜,“当然方便,您随时可以过来。” 闻晏一点没耽搁,第二天他就带上容逍,时隔三千年,又一次回到了他们生活过的万剑宗,故地重游。 第74章 故地重游 对于要回万剑宗这事儿,闻晏是满怀期待的,那毕竟是他前世生活过的地方。 但是等到真的快要到万剑宗的山头,却又有了一点近乡情怯的意思。 三千年过去,那些曾与他朝夕相处的同门早就化作尘土一抔,只有一个他,借了转世的机缘,绕开了轮回与一碗孟婆汤,还记得这前世种种。 闻晏先去的是万剑宗的主峰,也没有要万剑宗宗主接待,就两人随意走走。 他跟容逍站在高处,望着那场地上互相练习聊天的小弟子们,少男少女们打打闹闹,脸上不由带出了点笑意。 他的年纪明明跟在场的弟子们差不多大,这一笑却愣是多了点慈爱的味道。 他跟容逍说:“现在的弟子可比我们那时候幸福,我当外门弟子的时候,天不亮就要起来上早课,下午还要去藏书阁整理书籍,不过我老偷懒,躲在角落里啃烤红薯,还被掌书的管事抓包过。” 他那时候因为这早起,几乎要送去半条命,每每起床都痛苦不堪,一拿书就想睡觉。 可如今再想起来,却觉得也有番趣味。这大概就像他高中毕业以后,想起晚自习虽然还是觉得无聊,却也能回忆起跟李筝传纸条画棋的乐趣。 容逍望着那满场白衫的弟子,眼神微动。 他轻轻勾了勾闻晏的手指,语气里颇为遗憾:“可惜那时候我还不在你身边,没见到你十三四岁穿弟子服的样子。” 他上辈子遇见晏归的时候,晏归已经是一峰之主,是众人仰慕的无樾仙君,在外动静皆有度,一言一笑都风姿斐然,轻易撩动人心弦。 而这辈子他与闻晏相遇的时候,闻晏也已经十八了,虽然还是一派少年天真,却到底脱去了稚气。 他还挺想看一看闻晏还穿着白色的弟子服的少年期,躲在书后打瞌睡的样子一定十分可爱。 闻晏听到容逍的话,眼睛转了转,笑嘻嘻想,这有何难。 于是等容逍转过身的时候,最近长高不少的闻晏已经不见了,变成了青涩的十三四岁少年的模样,脸颊软嘟嘟的,带着点婴儿肥,嘴唇红润,眼睛圆溜溜,个子只到容逍胸前。 他穿着万剑宗白色的弟子服,比在场的所有弟子都要好看,像棵挺拔的小白杨,理直气壮地对着容逍伸出手,“要抱。” 容逍愣了愣,随即就把他又缩小一号的夫人给抱起来,让闻晏稳稳当当坐在他手臂上。 他望着闻晏稚气的脸,觉得这感觉很奇妙,像是他真的参与到了闻晏的成长里。 这一刻他不太像闻晏的夫君,倒像是闻晏的邻家兄长,陪着闻晏长大,教他功课,而等闻晏真的变成大人,就可以娶他过门。 闻晏仗着身体变小,更加理直气壮地撒娇,“我要回我以前的院子,不想走了,你抱我去。” 容逍瞧着闻晏这副娇矜的样子,瞬间理解了那掌书是管事为何屡屡放过闻晏,谁能拒绝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人撒娇。 他抱着闻晏转身跳下了山崖,从山间的小路上,慢悠悠去到了闻晏当年的居所。 晏归作为一峰之主,并没有住在主峰,而是连带他名下的弟子和仆从一起住在玉霖峰。当初他无樾仙君的名号实在太响,连带着山上都比别处热闹,可是如今,这山峰上已经一片冷清,只见草木走兽,再不见当年嘻嘻闹闹的弟子们。 闻晏搂着容逍的脖子,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只觉得这大门比记忆中更为沉重森严。 刚刚一路上他还和容逍说说笑笑,可现在他却有些笑不出来。 他从容逍怀里跳下来,又变回了成年的模样,身上也不再是弟子服,而是变成了作为仙君的青色道袍。 他抬头望着眼前这方宅院,虽然还没有推开门,他却能回忆起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石。 他还记得自己当年,也是收过弟子的,并不是像他师父收他为徒那样郑重,只能算作记在他名下。可是这些十几岁的少年人都很喜欢他,有男孩也有女孩,女孩尤其喜欢黏着他,还要他给梳辫子。 他那时候也是好脾气,常给她们买簪子胭脂,像宠着妹妹一样哄她们开心。 可是如今,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小女孩儿都去哪儿了呢? 她们有好好地走过一生吗,是否都实现了自己当初的志向,当了除恶安良的女修,去保卫一方? 而他的师兄师姐,又都去了何方? 他记得师姐最喜欢穿杏色的衣衫,舞得一手好剑,师兄为人忠厚却酷爱喝酒,总是帮他逃课打掩护。 闻晏想着想着,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他不想哭的,他自以为自己足够心志坚强,可以面对这一切。 但是为什么他还是流泪了? 容逍默默地望着闻晏红了的眼眶,他没有闻晏这样柔软的心肠,但他能理解闻晏的伤心。 他伸出手把闻晏抱进了怀里,按在自己胸前。 “想哭就哭吧,”他轻轻拍着闻晏的后背,“不丢人。” 闻晏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他抓着容逍的衣服,眼泪浸湿了容逍的胸前。 他因为哭泣,声音变得含含糊糊,但是容逍却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闻晏在说:“我,我好想见见他们,师父和师哥师姐,还有我收的小弟子们,他们是不是都平安?” 他一直没有问过三千年前,他死后宗门到底怎样了,就是不想面对这些故人的结局。 可如今他又回到这里,他再也无法逃避了。 他想知道他的同门们,到底有没有平安回来宗门? 万剑宗没有了他,是不是还如从前,并没有黯淡于众多门派之中? 容逍拍着他的后背,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你师父后来当了掌门,在你去后两百年才过世。你师姐和师兄都回来了,师姐一辈子没成亲,但是收了好多个徒弟。师兄倒是娶妻了,有了一双儿女。而你挂名的那些弟子……也都好好的。他们在宗门长大了,都跟你一样出色。” 他当年接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遗忘了关于晏归的一切,接到手下汇报的时候心中只是淡淡,并没有过多在意。 可如今抱着闻晏,他却庆幸自己当初耐心听了,所以现在才可以给闻晏一个解脱。 “那就好……”闻晏头抵着容逍的肩膀,似哭似笑,又一次说道,“那就好。” 他们都好好的,那就好。 他与他们缘浅,只有一世的缘分,今生还不知道都散落何方,但是知道他们都完满地走过了一生,他心里便宽慰许多。 他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容逍眨眨眼,胡乱擦了擦眼泪。 容逍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粗暴的动作,轻轻帮他擦去了眼泪。 他对闻晏说道:“是因为你,他们才能有一辈子的平安喜乐。阿晏,你很好,你救了天下,救了很多人。” 两个人在门口耽搁了半天,等闻晏不哭了,才一起推门进去。 闻晏推门前,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副残破凋零的景象,虽然万剑宗一直尽力维护这里,但是到底岁月太长。 可他推开门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因为门内与他离开的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时光像是被凝固住了,好像他只是出了个远门,回来的时候一切未变。 他看见了庭院里他跟容逍下棋的石桌石凳,看见了院子里的银杏树,湖面上的水榭。 从窗户里往内望去,也能看见家具软榻,都是他在时候的样子。 闻晏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记忆几乎是瞬间被带回了三千年前。 在容逍还没有来的时候,他是一个人住在这儿,虽然也惬意,有时候却也觉得有些寂寞。而等容逍来了以后,这一方庭院,似乎就处处充满温情。 他还记得下雪天跟容逍窝在书房的软榻上,看窗外白雪满地,看小麻雀在雪地里留下细细的爪印,他被容逍抱着腰搂着脖子,渡一口热酒,那一口热酒饮尽,两人的唇舌就交缠在一起。 他也记得容逍抱着他去看漫天流火,用细细的软藤给他编一盏灯罩,捕捉一枚流火,让他当灯笼玩儿。 还有他夜里不好好睡觉,容逍就坐在他旁边给他读话本子,读得也不怎么正经,全是风流艳事,听得他愈发燥热,觉也不睡了,先把容逍拉过来亲上一通。 …… 这点点滴滴,全聚在这一方庭院里。 这院子的每一处角落,都是他与容逍相爱过的证据。 第75章 山河人间(正文完) 闻晏跟容逍夜里就歇息在了这个院子里,屋子里简单打扫后就很干净,床上也换了崭新的床具,睡着并不会不舒服。 闻晏睡在淡青色的缎面被子里,看着容逍点亮了屋子里的蜡烛,倒是想起了他跟容逍上辈子的洞房花烛,两个人都笨手笨脚,初出茅庐,谁也不懂两个男子如何肌肤相亲,最后只好凑在一块儿研究春宫图,现场自学。 闻晏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汗颜,他跟容逍上辈子也太不着调了,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还有点有趣,脸上忍不住就带出点笑意。 容逍转过身,见他自顾自傻笑,奇怪地看他:“你笑什么?” 闻晏目露怜爱,心想当然是笑你当年技术稀烂还总要逞强了。 但是他嘴上却回答:“我想起你刚来万剑宗的时候了,什么都不懂,还跟内门的弟子们打了一架。好在你手下留情,没出乱子。” 那时候容逍名义上是他的门客,但是他这嚣张脾气,怎么可能真的耐得下性子遵守规矩,再加上长得美貌张扬,勾动了无数女弟子的心弦,一来二去,就跟其他内门弟子起了冲突。 容逍轻哼一声:“那也是他们活该,后来他们不是排着队跟我道歉了?” 闻晏想,能不跟你道歉吗?你都把人挂树上了,再不道歉还不得被挂个三天三夜。 但他从那时候起就对容逍偏心得没了边,见老妖怪跟其他人斗气他也只觉得着实可爱,怎么看都是别人找茬。 最后那些倒霉弟子好不容易被从树上放下来,还给罚去后院思过。 …… 闻晏跟容逍去这万剑宗走了一遭,婚礼的地点也随之改变,就改在了晏归当年所在的偏峰上,主要场地就在这个院落里。 妖界跟修真界都轰动了,虽然闻晏跟容逍已经领过证了,但是这一回的婚礼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可不只是容逍和闻晏两个人的婚礼,也是妖界和修真界的一场盛大联姻啊。 不仅所有的宗门都派出了代表,连许多隐居的妖族都特地派长老或少主们前来祝贺。 闻晏原先是嫌接待宾客麻烦的,但是后来却觉出了一点乐趣。这趣味主要来自于李筝。 谁能想到从小感情史一片空白的李筝同学,原来早在童年时期就与人私定终身了,而这私定终身的对象还是白虎族的少主,这次恰好出现在了前来观礼的宾客中。并且一见李筝就追着他要他负责。 闻晏嗑着瓜子看热闹,笑看李筝躲在桌子后面瑟瑟发抖,问道:“你俩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快说说,让我开心开心。” 李筝满是怨念地瞥了他一眼,倒也懒得藏,竹筒倒豆子一样交代了清楚。 他是小时候去叔父家过暑假,才跟这白虎族少主认识的,那时候白虎族少主漂亮得像个小女孩,他一见就惊为天人,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追了一暑假,终于在暑假要结束的时候打动了小女神的心扉。 他亲了小女神的脸颊,信誓旦旦说自己会回来娶他,小女神也奶声奶气说好,萌得他心花怒放。 “可我回去已经才发现他是个男的!”李筝愤愤不平地低声嚷嚷,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口疼。 他知道真相以后在家哭了一礼拜,谁劝都不好使。 直到去幼儿园看见隔壁班的班花才勉强修不好一颗破碎的心。 闻晏已经笑得快从椅子中摔下来。 他揉着肚子问李筝:“虽然那少主脸是真的好看,但这身材怎么看也不像个女的,你眼睛是有多瞎啊。” 李筝悲愤欲绝,反手掏出两人小时候照片,“你自己看,他那时候分明就是个小姑娘。” 闻晏凑过去一看,李筝还真没说谎,那时候少主还在幼年期没发育,白皙可爱,确实像个小姑娘。 不过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李筝居然还珍藏着照片,可真是对女神痴心不改。 他奇怪地问,“可是你们妖族不是不太在乎男女的吗?他长的好看还是个高富帅,男的就男的嘛,你有什么不满意。” 李筝哼哼唧唧,声音一下子小了八度:“他是不在乎男女了,可我在乎啊。你看他那身材,那个爆发力,像是会让我在上面吗……” 闻晏:“………”你想的还挺远。 但是不管李筝有多么不愿面对自己曾经的女神,婚礼的那天,他作为闻晏的伴郎团还是出现在了现场,一同成为伴郎的还有金越泽,鬼族的小太子难得脱下了宅男t恤,换上了黑色的礼服,端的是面如冠玉,唇如绯樱,像极了话本里让狐妖一见钟情的书生。 闻晏在婚礼这天难得起了个大早,一点儿也不赖床了,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着迫切,一看就很着急要把容逍娶回来。 他本来就是人间少有的出色容貌,被妖界的化妆师们静心打扮过后,更是好看得像月下仙人。 他身负神族的血脉,换上一身隆重的玄色礼服,衣服上绣着金色的山河日月,更是自带了一分威严与神性,有种说不出的尊贵和清高。 可他的眉心却又用青色的染料画了一片小小的树叶,叶脉是金色的,一笑起来,平添了几分生动与妩媚,使人心旌摇曳。 乔珊跟闻洛江一直陪着他。 两个人从镜子里看着自己长大的儿子,心里既有高兴,也有点淡淡的不舍。 他们还记得闻晏出生的时候,只有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连哭声都细声细气的,可是怎么一转眼,这孩子已经长得这样大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收获了一个温柔的爱人,也开启了崭新的人生。 他们已经知道闻晏的前世了。 可是对于父母来说,他们并不在乎闻晏是不是救世的英雄,他们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平安幸福。 如今望着闻晏脸上的笑意,乔珊跟闻洛江轻轻握住了彼此的手。 吉时一到,闻晏就走出了这个院子,等着迎接自己的新郎。 妖族的成婚礼仪大多随性,不像人间那样繁复。 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望着容逍一步一步从铺着红色锦缎的台阶上向他走来。 天空中飘来蓝色与紫色的柔软花朵,细细密密落在人的肩头,乐队也隐在树林间开始演奏,来观礼的宾客黑压压地占据了两边,每一个人似乎都很高兴,小声地互相交流,却又不让声音惊扰了这场婚礼。 闻晏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妖管局的高层们几乎都来了,还有那些拜访过他的宗门的宗主,妖怪学校的同学们。 而在最前面站着的,是游不问李筝金越泽组成的伴郎团,旁边还有个硬要挤进来的白虎族少主。 但很快闻晏就再也看不进任何人了。 因为容逍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容逍今天也比往日里还要好看,他是跟闻晏一样的玄色礼服,衣服上绣着火红的不尽木,衬托得他的容颜愈发灼灼如桃花,美艳得不可一世。 他走到了闻晏面前。 两个人彼此对视,还没有说话,心神就都有点恍惚。 他们又一次成婚了,在时隔了三千年以后。 还是那个院落。 可是这一次,却不是萧索的一张长桌,点着一双龙凤红烛。 这一辈子,他们有父母见证,有亲朋喝彩,有人间完美的一切。 秦优跟苏孟担当了见证人。 闻晏跟容逍还没哭,秦优就已经先眼泪含在了眼眶里,但她还是谨记自己的职责,捧着一个红漆托盘走过来,里面放着的是两杯合卺酒,一张契约书。 妖族的成婚仪式没有这么多的虚礼,他们不注重誓言,而是看中契约。 容逍拿起酒杯,递给了闻晏。 两个人手臂相绕,喝了这杯合卺酒。 等酒杯放下,容逍问闻晏,“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要跟我生死相随,不可分离,生生世世都不会不要我,但你食言了。” 他说得是上辈子两个人成婚时候的事。 闻晏说了这么多花言巧语哄他,最后却都落了空,留他独守人间。 闻晏听得心头一痛。 他已经知道那张契约书是什么了。 是妖界最高规格的灵魂婚契,神魂相融,生死与共。 “这一次,你不能再骗我,”容逍轻轻抚摸着闻晏的侧脸,眼神比从前更为深情缱绻,“从今以后,这人间也好,黄泉也罢,不管去哪里,我要你永远都带着我。” 他一边说,一边拉住了闻晏的手。 而闻晏没有反抗。 容逍的指尖在闻晏指腹轻轻一划,就裂开了一道细细的伤口,血红的血珠从指腹流下来,滴在了契约书上。 而后容逍也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一道血紧跟着滴在了契约书上。 两道红色的光芒从契约书上升起,交缠相绕。 这契约书在空中腾起,当那红色的光芒消失后,它变成了一张婚书,慢悠悠飘落下来。 在婚书的底下,写着两个名字:闻晏 容逍。 在所有宾客亲友的面前,闻晏抬起头吻住了容逍。 他踮着脚,两个人的睫毛尖碰在一起,像两只蝴蝶轻轻碰了碰羽翼。 他上辈子只身赴死的时候,曾经深深后悔过,自己为什么要去昆仑,为什么要把那无情无欲的不尽木招惹进红尘俗世。 可他如今看着容逍的眼睛,看着容逍眼中几乎要凝成实体的爱意,他想,那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他就是这样自私小气,他决不允许容逍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成为别人的伴侣,让别人知道他有多温柔深情。 容逍只能是他的。 他也只能是容逍的。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去看尽这春花冬雪,山河人间。 作者有话说:正文到这儿就结束了,休息两天来写前世的番外了。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支持,鞠躬!如果愿意,可以收藏我的作者专栏吗,拜托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