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一直播就被鬼怪盯上了   作者:098   文案:   美食主播阮大少,每日做做饭直直播,日子好不逍遥。   可不料沾惹到灵异事故,变成了灵异主播。   应教授对此心情格外沉重。   他这辈子只想养养花,码代码,可某人就是不省心。   阮大少冷哼,他有老道士的保命咒,才不怕鬼。   可转头时,冷酷的应教授轻挥衣袖,将鬼送入冥府。   阮大少目瞪口呆:“大……大神!!!”   观众:【哈哈哈哈,阮大少梦想成为美食主播,结果却以灵异主播出道了!】   观众:【求抓鬼,求直播灵异故事!我们不想看美食直播!】   阮大少:这一届观众不行!   强迫症禁欲深沉diao炸天攻 & 幽默风趣爱撩拨爱烹饪受   光看名字,就知道谁攻谁受啦~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美食   搜索关键字:主角:应书怀,阮洋 ┃ 配角:一干鬼怪 ┃ 其它:今日攻对受爱理不理,明日受让攻跪地不起。   ================== 第1章 坠楼新魂01   周六一早,微博热搜,爆了。   #首富公子美食主播#   #厨食记主播露脸照#   两条热搜排在第一第二位,旁边飘着个醒目的“爆”字,把娱乐圈一个八线小花的恋情公开,挤到了第三。   热评1:“认真做饭的男人最有钱,不,最帅!”   热评2:“阮洋,好可爱的名字!像颗暖洋洋的小太阳。”   热评3:“不好意思瞒了大家那么久,我就是阮太太。希望大家祝福我们!”   热评4:“最新国民老公出炉!”   热评5:“从没在直播中露脸的主播,居然是首富公子?!为什么不好好当你的纨绔子弟就好?为什么要来美食圈凑一脚?!!”   下面回复:“呵,你是哪个美食主播披着马甲号吧?阮公子的女人绝不认输!我们老公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阮公子的梦想我们来守护!”   “呵,现在的女人啊!真是轻浮,随便一个人就赶着叫老公。”   “楼上滚粗。”   ……   手机铃声响起,惊醒了床边酣睡的猫咪。通身雪白的小猫睁开碧色瞳孔,灵巧地跳上床头柜,粉色的小肉垫在手机屏幕上蹭蹭蹭。   手指从平板上收回,拨开小白猫,捞起手机,划开通话。小白猫转头跳到铲屎官的肩头,小脑袋也贴着手机,能听懂通话似的。   “怎样?我说得没错吧,阮洋洋!你现在可成大红人了!唉不对!是大众情人!”   小白猫一听声音,仿佛马上认出电话那头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傲娇地顺着胳膊滑下,跳下床去巡视它的领地。   “一大早把我吵醒,就讲这点狗屁事!还有,叫我什么名?裴扒皮,你找死啊!”阮洋的语气表达了对“阮洋洋”这个娘气的名字强烈不满。   听到阮洋发怒,从小一起长大的裴盛丝毫不在意,还在扯着嗓门兴奋庆贺:“不是啊,阮洋洋,这是好事啊!你爆红啦!今晚出来,请哥们几个吃一顿。鼎华总统套餐18888一人一套哈。等你呦!”不等阮洋答应,直接挂断,乐不可支地在微信群里发消息:阮网红要请客啦!!!   阮洋哼了一声,把手机甩在床上,重新把头埋回鹅绒枕里,一边得瑟地拉过平板,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热搜下的评论,同刚才的怒气冲天判若两人。   阮洋的人生哲学:逼是一定要装的,人前绝对不能掉马。   继续把热评往下拉,一条评论跃入眼帘。   “首富之子啊。服气服气!渣搜也是软骨头,果然杠不过资本运作。”   “啧!”阮洋不服气了,我就是会投胎,怎么了?顺手点开这条评论下的回复。   “阮公子有颜有财会做菜,当然圈粉。你这种屌丝就在家里吃键盘吧!”   “老公,我永远支持你!快点直播!把他们的脸打得啪啪啪啪响!”   “大家不要在这条下评论,让它沉下去!”   “杠精本精。就算是买的,主播有钱买热搜也是他的本事!”   “大家不要再diss这傻逼了!让评论沉下去!”   ……   这届粉丝不行啊。   阮洋心里嘀咕了半天,忽然想到什么,重重一戳退出,抓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小帅哥!找本美人何事?”   阮洋问:“聂大美人,请问你给我买热搜了吗?”   电话那头瞬间静默,语气弱了不少:“那个,小帅哥!什么热搜啊?我先挂了,去看看哈~”   阮洋忍无可忍,脱口而出:“妈!”   “哎呦要死啦!叫那么大声干嘛?好好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被你叫得老了几十岁!”   “聂大美人,就是叫你奶奶,你都是全世界最美的少女!”阮洋耐心安抚下他家这位,勇于同岁月做斗争的妈妈。   “嘤嘤,你现在是这么说。等你娶了媳妇,全世界最美的少女就变成你媳妇了!”   “好啦好啦,就问你下,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热搜的事。”   “小帅哥好没良心啊!人家背着你爸偷偷给你请的水军,我只买了热搜第五的位置啊。谁知道喊你老公的人一夜爆发,我挡都挡不住。不过这也挺好的。你做美食主播那么久,再不爆红,你真得被你爹揪回家继承家业了!我可是在帮你!”   阮洋原本得瑟得高高翘起的尾巴,顿时颓丧了下去,一点也不想说话:“谢谢聂大美人,再见!”迅速结束通话,也不管聂大美人那头的飞吻声。   阮洋得知自己真是靠金钱上位的真相,如鲠在喉,拧眉思索半天,一拍掌:“有了!直接开播打脸。”   风风火火准备好食材,换了身衣裳,整了下发型,摆好摄像头。在微博上发了条直播链接。微博上的网友一看爆搜里的美食博主发了条最新微博,点了链接直达直播间。   屏幕还是黑的,弹幕已经飞了起来。   “呦呵,美食主播怎么这会开直播了?”   “你傻啊!当然要趁着热度多圈粉啊!”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看老公!”   “就死命吹吧!一个富家公子哥能做得出什么像样的菜!”   ……   镜头亮了,先是露出一只白猫的脑袋,好奇地盯着镜头,水汪汪的碧瞳让人心立即暖化。   “喵——”   “大白,你胖得挡住镜头了!”温柔的嗓音传来,宠溺地酥趴了一波网友。   “哇!太苏了!阮公子,我要给你生猴子!”   “大白好可爱!爱小动物的男人一定很温柔。”   大白想起自家铲屎官,昨夜还用手掌无情蹂/躏自己头上的白毛,鄙夷地甩了甩长长的尾巴,昂着头,迈着猫步出框。   呵,愚蠢的人类。   镜头外传来一声低浅的轻笑,像有根羽毛轻轻挠着耳蜗,从心里漫起一阵酥酥麻麻。   “卧槽!卧槽!耳朵酥掉了!”   “呵呵,也就凭这些小把戏来骗骗脑残的女人!”   “不看直接点X离开。杠精!”   “小仙女们,帅哥们,早上好!我今天做三鲜水饺。”阮洋见直播间要吵起来了,立马打断,“上车饺子下车面。正值毕业季,很多小朋友们就要离开同窗多年的好友,各自奔向远方。今天就做一盘饺子,送给每一位与友人告别,与青春告别的人。”   之前直播,阮洋只拍手。这次被妈妈出卖,也无所谓遮不遮挡了。这也是暴涨到三千万粉丝的美食主播,正式露脸。   “哇塞!这颜值可以直接C位出道了吧!”   “今天的手机屏幕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干净!”   “就冲这脸,我送个火箭炮!”   ……   弹幕刷得比平时快了不少。阮洋也懒得去看,专心处理手里的食材。   色泽红润,纹理分明的新鲜嫩猪肉搁置在案板上。翩翩富家公子两手操起双刀剁起肉泥来,噼里啪啦放鞭炮一样,虎虎生风。   “哇!老公帅!再放个火箭炮!”   “刚才哪个说首富公子徒有其表的?出来!接受打脸!”   “呵呵!可笑!剁个肉就打脸了?那包了一个饺子出来,是不是要跪下叫爸爸?!”   “这饺子做出来好吃的话,我就叫主播爸爸!”   阮洋瞥了眼叫嚣的那个ID:我就是杠精你敢怎样,不做声,先默默记下。   “系统提示:悔心不改赠送主播一片星河,全体禁言二十秒!”   乱糟糟的屏幕猛然清静下来,只有一片墨蓝的夜空,点缀着璀璨星辰,散发出温柔的光芒,映得看向屏幕的阮洋,眼眸如宝石般熠熠生辉。   “谢谢!”   双刀铲起肉泥划到水晶盆里。转身取过韭菜,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清澈的水流,倾泄到翠绿的韭菜间,从白皙手指的指缝中漏出,溅起一串串晶莹的水珠。   阮洋很有心机地侧身对着落地窗站着。落地窗外,朝阳初升,亮丽的光线挥洒进来,留给镜头一个俊美的剪影。   就像一帧电影画面。   二十秒一过,弹幕滚动得更快了!   “卧槽卧槽!土豪一掷千金啊!星河RMB 100000!”   “十万!好看的小哥哥是要被包养了么?”   “屁啦!首富公子,需要被包养?”   ……   网友发言快速刷过,接连几条“救命!救命!悯仁慈善院!”的弹幕淹没在大海里。就是有人无意间瞥见,也只觉得是在夸主播帅得要人命。   短短几句,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激起一丝浪花。   与热闹的直播间不同,婷婷只能缩在橱柜里。“咚咚”的敲门声还在持续响起,仿佛一只凶狠的魔鬼在咆哮。猝然雪白的脸埋在双臂间,祈祷魔鬼赶紧离开。可能是周末,神灵也在休假,并没有听见婷婷心中的祈愿。   锁孔晃动,门在摇晃。宿舍门“砰——”地被打开。   一步,一步。   婷婷眼前一片黑暗,耳朵却变得异常灵敏,极力捕捉橱柜外的声音。脚步声像踩在婷婷扑通跳个不停的心上。她用手捂住嘴鼻,屏住呼吸,掌心汗湿。心里不断祈求,魔鬼没见着人,就会赶紧离开的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   婷婷看向手机。屏幕上的美男子还在笑容温暖地问大家中午想吃什么,突然热泪涌出。   厨柜外的脚步声又好像渐渐听不见了。婷婷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逃过一劫。   “嘣!”   橱柜门猛然被大力打开,撞在墙上哐当作响。   婷婷刚擦去的冷汗迅速爆出,全身顿时冰冷冻僵,惊恐地迎着刺眼的白光看出去,嘴里发出无声的绝望。   日落西斜,许梦回到宿舍。见婷婷用被子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只露出高耸的颧骨和深陷的眼窝,两眼无神,显得可怜又孱弱。   “婷婷,你怎么了?要去食堂吗?”   娇弱的手紧紧抓住许梦的衣裳,满眼祈求她不要离开。许梦无奈地坐在床边,见她慢慢闭眼睡着,才悄悄起身。看了下表,还可以赶去食堂打两人的饭回来。得抓紧,要不然婷婷醒来没瞧见人会害怕。   许梦三步并两步冲下楼梯,已经看见一楼标志了,加快了脚步,迈出楼梯口。   猝然,一道白影自天而降,掠过眼前。   “砰!”   一声巨响!   徒然刹住脚步的许梦,被惊得踉跄跌坐在台阶上。   黑色的长发混乱地趴在地上。鲜红的血液如蜿蜒的小溪,从黑发间娟娟流出。脸侧着,平日恬静的双眸,溢满欲语还休的不甘和憎恨,死气沉沉地望着许梦的方向。   白色的棉布睡裙裙边,被风吹得轻轻起伏,像一只被束缚却极力想要振翅起飞的白蝴蝶。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羞羞的霸总(又名:和爱豆互换身体后)》,开文的第一章 发红包庆祝,请朋友们赏脸光临!   ————————————————————   接档现耽《羞羞的霸总(又名:和爱豆互换身体后)》:   一线流量的男主角,誓要在剧组庆功宴上一举拿下投资方大佬刁成泽。   谁料大佬点了点在一旁看戏的男配专业户宋凯:“你过来,他回去”   大佬没看上男主却看上男配,这是老天爷开的第一个玩笑。   意外一夜之后,宋凯醒来发现与大佬互换了身体,这是老天爷开的第二个玩笑。   宋凯身体里的大佬,皱着眉翻着狗血偶像剧剧本:“辣眼睛的沙雕剧,不会演!”   大佬身体里的宋凯,对着满桌子的投资报告手抖:“分分钟几个亿,不敢签啊~”   宋凯的经纪人崩溃:萌萌的小奶狗哪里去了?气场大得我都不敢靠近。   大佬的总助很胆战:老板今天软萌害羞,一定是我的错觉!   对于鸡飞狗跳的日子,宋凯很苦恼,但他发现那位出道开始就从不露面,只挥金如土的粉丝后援会会长掉马后......   只想当吃瓜群众,最后把自己栽进去的国民小奶狗受&冷面冷情,暗搓搓拐人回家的霸道总裁攻   ————————————————————   双开幻言《怀了渣男小叔的孩子[穿书]》:   文案一:   穿成豪门千金,唐心语兴奋得准备纸醉金迷,谁知自己竟然是全书最惨女配。   出轨老婆助理私生一儿一女的软饭男是她爸。   儒雅斯文却脚踏两条船的伪善人是她未婚夫。   虚荣势利与未婚夫婚房滚床单的是她好闺蜜。   这操蛋人生!   唐心语:“敢踩我头上,我就站你坟上。”   在唐心语大杀四方改写包子人生时,最想睡的男人排行榜 前 榜首墨一帆:“嫁我,永远压我那渣侄子一头。”   唐心语瞅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心里嘀咕:嫁你让我守活寡?   之后,花式低泣和喉咙暗哑,唐心语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文案二:   “墨总,唐小姐在订婚宴上公开了未婚夫和闺蜜的通奸视频。”   “平台开个头版,循环播放。”   “墨总,唐总的外室女要黑掉唐小姐的女主角。”   “通知制作方,墨氏全资。”   “墨总,唐小姐......”   “改口,叫墨太太。”   总助腹诽:改口?唐小姐还没记住您这号人呢。   挨个将白莲渣渣按在地上摩擦的逆袭女王 & 觊觎侄儿女友许久,见缝插针的轮椅骑士 第2章 坠楼新魂02   直播中的阮洋,当然对某些事件的发生毫无感知。   活蹦乱跳的鲜虾入水晶大碗里清洗。阮洋捏起一只鲜虾,虾的细脚胡乱扑腾。   轻轻揉捏鲜虾,两指掐去鲜虾的头部,放在一旁的盘子里。操起剪刀开腹部的虾壳一直剪到尾部。从虾头开始,指腹抚到第三节 处,剥去第三节。捏起鲜虾的尾端,用力一拔。尾端连着完整的虾肠,一拖而出。   “如果大家觉得鲜虾太活泼好动,不好下手,教你们一个小技巧。提前把鲜虾放冰箱冷冻二十分钟,再拧去虾头剥壳会更方便。”   说话间,阮洋已经剥完三只虾仁。侧头对着镜头,谈笑晏晏:“短时间冷冻并不会影响口感和营养,但我个人心理上不太喜欢冷冻过的东西。”   稍有些青灰色透明的饱满虾仁被一只一只扔进水晶碗里,富有弹性地在碗底弹跳了几下。   “鲜虾富含营养,脂肪又低,口味鲜嫩爽口,非常适合你们这样的小仙女。”   “等下就起床去买虾吃!”   “全程没看虾,只看到手指。天呐!手控党福利!”   “想要这双手在我身上弹钢琴!”   ……   阮洋剥完虾仁,转身从双开门冰箱里取出几个鸡蛋。单手一磕,橘黄的蛋黄带着清澈的蛋清滑入碗中,颜色鲜亮。   “你们看,像不像你们?”阮洋捧起碗凑到镜头前。   “什么?为什么像我们?”   “我是小仙女,不是大鸡蛋!”   “你们就像我捧在手心里的小太阳一样!”阮洋笑眯眯脱口而出。   “啊啊啊!突然撩妹犯规啊!!!”   “啧,这种土味情话只能骗得到你们这群脑残了。”   “我不是小仙女,我是你掌心里的小太阳!”刚刚宣告自己是小仙女的人,立马墙头草随风倒。   阮洋开火,手中筷子稍稍分开搅匀蛋液。   热锅热油,蛋液下锅。筷子也跟着快速不停搅动,鸡蛋碎一旦定型,立马盛出放在一旁备用。   “现在来搅馅。搅馅要注意,一定要朝着一个方向搅,中途分好几次一点一点地添水。这个过程要有耐心,好吗?”   弹幕上,一排乖巧的“好!”整齐刷过。   拉过盛放猪肉馅的大盆,姜末少许,佐料倒入,筷子朝顺时针方向搅拌,水一点一点渗入肉馅。   重复了好几次后,阮洋插根筷子在肉馅中央:“魔法时刻到了。”   手松开,筷子能稳稳地立着。拉近镜头,肉馅体积肉眼可见地大了不少。将虾仁、冷却的鸡蛋碎、切碎的韭菜、挨个倒入肉馅中,搅拌了稍微均匀。   “擀饺皮你们会吗?”   “不会啊?没事。我会擀就好了!”   事先醒过的面团,在阮洋的手中,拖成好几条长段。手指一拧,一个个小圆子变了出来。   一手擀面杖,一手小圆子,一张张圆形饺皮飞快地从擀面杖左侧飞出。手法漂亮得像可以转出花似的。   “厉害了!我的阮公子!”   “我刚计时了下,平均一张饺皮不到三秒!”   “的确是自己擀的饺皮才好吃!机器流水线出来的饺皮没有灵魂!”   “哈哈哈你是想说阮公子擀出来的饺皮有精致又有趣的灵魂吧!”   “dei~”   “一群无脑吹捧之辈!”   ……   直播间不停有人涌入,观众数已超过一百八十万。阮洋瞥了眼角落的数字,脸上巍然不动,心里放起了满天烟花。   怎样?本少就是有实力,有魅力!需要靠金钱上位么?笑话!   谁再嘣一个字,本少就收购他全家!   饺皮摊在掌心,饺子馅搁在饺皮中央。手指翻飞,一只白白胖胖的饺子,可爱地躺在手掌中央,像娇憨的少女,等着别人去一品芬芳。   “手残党觉得,我还是看看就好了!”   “+1”   “+无限号”   “好丧啊~前面看起来都好简单,这里再看一百遍我都不会!哭唧唧!”   阮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别哭。等下抽三个人尝尝饺子。”   “什么?!我没听错!真的可以吃到?”   “怎么吃?去主播家吃吗?可以长驻吗?!”   “你们痴心妄想!我要报名!”   ……   阮洋没有回答怎么吃的问题,因为水饺已经包好一盘了,准备下锅。   “不要忘记我们之前剥的虾头。热锅,一点油,姜末,虾头爆香。”   “哧哧哧——”的声音响起,青灰色的虾头迅速变成霞红色。翻炒片刻,倒入水熬高汤。汤锅咕噜咕噜冒着幸福的气泡,汤色浓郁,呈淡红色,很是漂亮。   过滤掉汤渣,重新换锅。汤开后,饺子下锅。   “饺子开后,加碗凉水,等锅二开。三鲜饺子大功告成!”   被汤汁染得微红的三鲜饺子被盛放在洁白的磁盘里,热气袅袅,像刚沐浴过温泉的少女,白皙的皮肤微微发红。   筷子夹起一只水饺,放到嘴边。高挺的鼻子闻了闻,眼角都溢出满足感。薄唇轻咬,鲜香浓郁的浆汁爆出。一口饺子跌入口中,随着俊逸的下鄂线浮动,顺着喉结滚了滚,咽下。   发出一声幸福的谓叹。   “好想做那只饺子是怎么回事?”   “侧脸杀!无敌了!”   “隔着屏幕都闻到香味了!主播抽我!我要吃!”   “啊啊啊我手举更高!看我看我!”   ……   阮洋夹着剩下的半只饺子凑近镜头。粉色的虾仁,翠绿的韭菜,嫩黄的鸡蛋,浅棕的猪肉,色泽鲜亮,还冒着渺渺热气。仿佛有一只手从屏幕里钻出来,朝着紧盯屏幕的观众勾了勾手指,引人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三鲜饺子,送给你们。希望你们喜欢!现在我挑同城的三个人来品尝三鲜饺子,由阮氏集团旗下的生鲜链条专业配送,两小时内送达。希望三位朋友能好好品尝,分享幸福!”   “啊!为什么我不是同城?觉得错过了一个亿!”   “好暖洋洋的暖阳哦~”   “我我我!阮公子选我!风里雨里,我都可以上门自取!”   “情敌暴增肿么破?你喜欢大海我爱过你。”   ……   “萌萌的琪琪,天天小吃货,和,”阮洋含笑停顿了一下,“我就是杠精你敢怎样。”不再管弹幕,关了直播,直接弹了私信窗口。   前两个迅速回复了,最后一个等了半天。阮洋快速又打字过去:“怎么?怕太好吃?”   那头立刻一串地址弹出。不再考虑个人隐私暴露问题,因为这家直播平台,就是阮氏集团旗下的。   阮洋乐滋滋地看着直播数据,他的观众数量突破本月之最,达二百三十万。   作为二百三十万之一的人,在看着直播回放。窗外的阳光给冷峻的脸庞镶上一层温柔的光圈。棱角分明的面庞轮廓,薄唇微抿散发着矜冷,双眸却泛着细碎星光。   退出直播间,随手扶正键盘和鼠标的位置。办公室很敞亮,办公桌上的物品摆放得井然有序。一叠书籍虽然大小不一,但书脊一定一本一本吻合得整齐划一。将签字笔插回笔筒,笔尖统一朝左边倾斜时,一股寒凉之气从百叶窗外涌了进来,在午后的日光下,飘起一缕白云。   这缕白云仿若有灵,轻盈地在空中团成一个四肢不断挥舞的娃娃。看不清五官,只能感到是个肥嘟嘟扎着冲天辫的小萌娃。   小萌娃空翻了一圈,奶声奶气:“有客到。”   男子眉峰一挑,手肘撑住办公桌,微微颔首。办公室内仿若密云蔽日,光线阴暗下来。一只乌鸦腾空而出,扑腾着翅膀轻巧落地变成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老者,躬身于办公桌前,语气恭谨:“小王拜见大人。”   “何事?”   清冷的声音从老者头顶传来,不怒自威的压力让老者身子躬得更低:“前日夜间嶓冢山雷鸣不止,生门松动,逃……逃逸了不少鬼魂,已派阴差捉拿,现还有……”老者感到头上目光千金重,额角已有汗意渗出。   “还有多少?”男子清隽淡漠的声音响起,有些不耐地曲起中指指节叩击桌面,清晰入耳。   “还有十二缕魂未寻至。”额角汗珠滑落,老者保持躬身,一动也不敢动。   颀长的身姿立起,踱步到窗前,望向窗外的鸟语花香,肃杀之气倾泄而出,惊得云朵小娃也不敢调皮,缩在老者腿边探头探脑。   “嶓冢山关押了何等魂魄冥界无人不晓,你们还敢玩忽职守?”男子眸光不带半点起伏,浑身却散发透骨寒意,语气锐利起来,“告诉西赵帝,倘若没有一个不差地带回来,我亲自去掀他的棺材板。”   老者连忙应声领命。   “叩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男子轻挥手,云朵小娃和老者一溜烟地消失了。   刹那间室内恢复明亮,收敛周身凌厉,男子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转身开门。办公室门外的女生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男子,可还是被温文儒雅的气质和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惹得脸颊微红。   “应教授,志愿者协会让我过来问问您,这周的义工活动您有空参加吗?”   “哪里?”   “悯仁慈善院。”   应教授扶了扶眼镜,笑意未减,音节从喉结中滚出:“好。”   作者有话要说:  西赵帝:“哪个要掀老子的棺材板!”   应教授:“我。”   西赵帝:“您请您请!小的还可以拉东南北中四帝的棺材过来请您掀个尽兴。” 第3章 坠楼新魂03   阮洋行走在光可鉴人的走廊里。偶尔有震耳欲聋的“死了都要爱”从包厢门缝中钻出来,企图喊聋过路人的耳朵,可歌唱者在将近最高音处,终于气尽声竭,草草退下。   阮洋心里暗暗决定,如果待会儿推开包厢门,裴盛唱的是这首歌,他立马掉头就走。掏出手机,看了看微信群“单身狗一起走”里的消息。裴盛在不断刷屏。   “阮公子快来,奴家给你献歌一曲,恭贺阮网红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阮洋对裴歌女的歌喉实在不抱太大期望。推开包厢门的瞬间,忽然觉得他宁愿听见裴歌女声嘶力竭地吼着“死了都要爱”,也不要见他搔首弄姿,撅着嘴唱“轻轻贴近你的耳朵,撒浪嘿呦......”   那画面!   简直!   辣眼睛!   抬起的脚就要撤回,被眼尖的裴盛抓住了。   “掌声欢迎最新网红美食主播,阮公子!”   该死的裴盛直接用话筒喊出来。包厢响起热烈的掌声,逼得阮洋十分不情愿地,继续把脚迈进包厢。   裴盛欢脱地扔掉话筒,凑过来:“怎样?阮洋?当网红主播的感觉爽吗?”   阮洋面无表情,回了一句:“没扒了你的皮爽!”   裴盛受惊似地双臂搂住自己,拉开了一点距离,哀戚戚:“讨厌!居然想扒光人家!”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阮洋踢了,死命表演良家女子被恶霸欺凌戏码的裴某人一脚,找了个空位坐下。掏出手机,阮洋想看看送出去的饺子到底得了什么样的花式夸评。   是了。阮洋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差评这种可能。   “阮洋,你什么时候偷生了个儿子?”裴盛捧着手机兴冲冲地跑过来。   斜了他一眼:“滚!你才生了个龟儿子!”   “你看啊!人家都在微博上认了!”   阮洋就着裴盛捧着的手机看。   我就是杠精你敢怎样:爸爸!@阮公子//我就是杠精你敢怎样:富二代纨绔公子做出来的东西能好吃,我叫他爸爸!   下面评论好不热闹。   “呦!这不是那个在直播里的杠精吗?”   “恭喜阮公子喜提乖儿子~”   ……   新出炉爸爸嗤声一笑,一只饺子就把你给征服了?你对你爸爸的实力一无所知!   登上微博,看了看私信左上红色的数字“999+”,面色淡然,内心满怀期待的打开。私信哗哗哗地飞速弹开。   裴盛偏过头赞叹一声:“不错嘛这机子,都不卡顿。”   “嗯,阮氏上个月刚刚收购的。”   裴盛噎了一下,一拱手:“在下告辞!”   阮洋乐得没人在耳边聒噪,可以安静地欣赏他粉丝,对他的景仰如同黄河开闸,滔滔不绝。在裴盛的鬼哭狼嚎中,手指停在屏幕某处,不动。   “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一股强烈的控诉之意,透过字面,冲到阮洋面前。   阮洋迟疑了片刻,不知这是恶作剧,还是骗翻牌的特异言论,握住手机思索了半天,将手机一翻,快速地打了行字过去:“什么见死不救?”   “你来悯仁慈善院。”   阮洋松了口气。现在打广告的手段真是花招百出,看来又是一个拉慈善款的。手机屏幕一暗,没再理会。   次日一早,阮洋在早餐馆小口小口地品着碗里乳白色的豆浆,丝丝香甜沁入心脾。耳朵不免听见旁边两位大妈大声咬着耳朵,传播社区最新要闻,简直比当地早间新闻还要及时。   “哎老王,你听说了吗?昨天慈善院有个女孩跳楼啦!”   “啊?”   “院方压制了消息。要不是我昨天刚好经过慈善院门口,看见救护车进去,我也不知道的嘞!”   这一要闻没有引起阮洋的太大兴趣,倒是引起了其他客人竖起了耳朵。   “好端端地怎么跳楼了?”   “谁知道。”抢到消息首播权的老阿姨,神秘兮兮地压低了本来就不小声的嗓门,“陈院长可是要头疼了,出了这个事,那些有钱人哪里还肯捐善款嘞。”   “悯仁不会关闭吧?里头还收留了不少孩子呢。”   阮洋抓起花卷的手一顿,猛转过头:“大姐,你刚说哪个慈善院?”   聊得正嗨的两位老阿姨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在声音主人是个长得挺俊的小伙子份上,继续兢兢业业地传播消息:“就悯仁慈善院啊。我们这就一家慈善院。”   阮洋心咯噔一下,顾不上热乎乎的豆浆了,快速拨了个号码:“喂,帮我查一个IP。”   半个小时后,阮洋将车停在路边,望着车窗外这座仁义闻名的慈善院。   二十分钟前,直播平台技术部一听是大老板的公子,差点打翻手里的咖啡杯,立马查了信息反馈:“那条私信IP确属悯仁慈善院。”顺带尽职地附上了慈善院基本情况。院长陈越致力于收留弃婴,孤儿,培养孩子成长,成为社会合格的一员。因其事迹被媒体广泛报道,得到了社会不少企业家的捐助和支持。   回想技术部的反馈,阮洋脑中飞速运转:那条私信是不是真的求救信息?如果是,那我是不是害死了她?   阮洋嗓子干涩起来,手往储物箱摸了摸,没有水。深吸一口气,下车锁车,一气呵成,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走到门卫处,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好!我跟陈院长预约过了。”   没等一会,一个精瘦的身影步伐稍快,马上就到了门卫处,双手握向阮洋,脸露欣喜:“阮先生,您好!辛苦您跑一趟了!”   “陈院长,幸会!”   阮洋拿起腔调来,也是很有一套。不熟悉的一点也不会怀疑他企业家的身份。陈院长在前面带路,边走边介绍慈善院:“这里是我们的食堂,那边尖屋顶的是活动室。这座是……”   陈院长忽然脚步一滞,领着阮公子绕过花圃,走向另一侧,直接把正要正面对上的五层小楼甩在身后:“刚那座是孩子们的宿舍。天气热,还是请阮先生去办公室了解情况吧。”   阮洋跟在身后,回头望了眼黑洞洞的宿舍楼楼梯口。因为背阳,阳光的照射只到楼梯口前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深色痕迹,戛然而止。   “孩子们呢?”   陈院长走得已经微微发汗,笑着答道:“今天是义工日,孩子们和义工在后面的院子里做活动。”   “陈院长,很厉害啊。”   “哪里哪里!这要感谢社会各界的支持和关心!”陈院长笑得鱼尾纹都炸了,满目感激。   上了简朴的办公楼,推门进入。靠窗户的位置,有个小女孩在伏案写着什么东西。听到推门声,忙起身:“陈院长!”   陈院长一脸慈祥,介绍道:“这是我们慈善院的孩子,许梦。许梦,这位是来我们慈善院谈捐赠的企业家阮先生。”   许梦有些拘谨,鞠了个礼。阮洋发现许梦的眼睛有些红肿,视而不见地把目光移开。   陈院长搓了搓手,在办公桌后的转椅坐下:“阮先生,我们……”   办公桌上的座机响起,打断了陈院长准备拉慈善款的话。陈院长歉意一笑:“阮先生,请稍等。喂!”   阮洋闲散着四处打量。办公室有些陈旧。老式空调还在嗡嗡嗡地工作。空调下的书橱摆了很多教学书籍,还能瞧见不少奖杯,证书。透过玻璃窗,隐隐约约能看清些字迹。什么慈善家,什么十佳人物。   “实在抱歉,阮先生,有事必需要我去处理下。麻烦阮先生在这里休息,我马上回来!”   陈院长忙不迭道歉,才出门口,像想到什么,又折返朝许梦招手:“许梦,来。帮院长个忙。”   许梦瞥了眼阮洋,依言跟着陈院长离开。阮洋眨眨眼,觉得陈院长似乎不想让自己与许梦独处。   那条私信的主人,不知道叫什么名。现在也根本找不到人问跳楼的事。别看陈院长亲和好说话的样子,可是防得严严实实,不允许自己与旁人接触。   这种行为可以理解。毕竟慈善院名声有损,会影响后续社会善款的筹措。   窗外,刚好可以望见后院孩子们和义工一起除草,一切正常。忽地阮洋正要移开的目光一凝。   楼下站着个小女孩,披散着乌黑的长发,没有参加除草活动,而是站在树阴下,眼神晦涩不明地望向办公室。似觉察到有人看她,她微微侧头,看到站在窗子边上的阮洋。   刹那,眼神变了!   有惊喜,有埋怨,还有一分来不及捕捉的情绪,最后缓缓地朝阮洋展露一个笑容。   手掌不由自主捏紧了桌沿,背脊挺得僵直,觉得室内温度冷了很多,激得他脊梁骨一阵发凉。移开的视线再挪回去,瞳孔紧缩成一个光点!   树荫下空无一人!   阮洋隔着桌子,双手撑在窗台上,上半身探出去,快速地扫视整个院子。到处都没有那个古怪的长发女孩。怎么可能这么快走掉?难道是我眼花了?   “砰——”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用力合上!阮洋跳起来,背紧贴着墙壁,紧盯着门。   是风吗?是风吧!一定是风把门吹上的!可额角冒出的汗珠在明晃晃地提醒自己,哪里有风来。   阮洋深吸一口气,提步走向门把手前一拧,居然没有拧开。   阮洋有些慌神了!抬手拍着门,使劲拧着门把手左右转动,逼得门把手咯吱咯吱地响。门外似乎有一股强劲的压力,吸附在门上,不让门打开。焦躁的阮洋如何愿意被困在这里。抬脚踹向看起来没那么扎实的木门。   “嘣——”   “哐当!”   金属把手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操!这破门!   阮洋低声咒骂一声,再补上一脚。门震动了下,开了。   此时也不管什么了,直接夺门而出,径直往楼梯口方向跑去。楼道忽然变得晦暗幽长,一串婴儿嘻嘻嘻的笑声在楼道回响,忽近忽远。   阮洋根本不敢回头看。   作者有话要说:  裴盛:“这时候就应该来首忐忑!”   阮洋:“呵,你来。” 第4章 坠楼新魂04   一个劲地冲下楼梯,原来几步跨完的台阶现在却觉得怎么也跑不到尽头。阮洋干脆地闭上眼睛,按着惯性踏出去。脚踝猛然被冰冷的什么东西缠住。   “额!”   阮洋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捂住鼻梁,忍着快要断裂的疼,抬眼望去。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室外的阳光,留给他一个不太清晰的轮廓。连眨了几次眼睛,才把眼前的人看清。戴着黑色细边眼镜,薄唇微抿。   当下脑海里只闪过一句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阮洋眼角微热,也不知是劫后余生,还是鼻梁疼的。   “你可以放手了。”   大提琴似的声音,低沉地在耳边荡起。男子似有不耐,摇了摇手臂,才从阮洋的魔爪下挣扎出来。双目微垂,看向阮洋脚踝。一个黑瘦细长的手爪印,像幼儿顽皮地用沾满泥巴的手抹上去一样。男子指尖微动,一缕旁人看不见的云烟从男子指尖中泄出,缠绕在阮洋脚踝处后,消散。脚踝白皙如常。   男子嘴角动了动,停下,最后还是说了声:“走路看路!”然后转身就要快步离开。   阮洋下意识一把抓住,也不知原因,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他离开:“唉,先别走啊。”   “阮先生,你怎么下来了?”陈院长回来了,见阮洋拉着一个年轻男子。   “闲着无事,下来转转。”阮洋随意找了个借口,绝口不提刚才的惊心动魄,直接开门见山,“陈院长,听说你们慈善院近日发生了一起意外?”   陈院长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无意识避开与阮洋的对视,又立马转回来,坦然直视:“哎,做教育是真的难啊!那个孩子消极厌世,有抑郁倾向,我们也做了多方面工作,没想到还是想不开。”   陈院长叹惋地摇了摇头,满脸遗憾和可惜,重新向准捐赠人阮洋保证:“不过阮先生,请您放心!接下来我们会更加注意孩子们的心理疏导和关心呵护,给慈善院孩子们一个温暖的家园。”   标准的官方发言。   阮洋腹诽了一番,还没来得及表现他作为捐赠人的高洁仁德时,一阵冷风吹过。   陈院长最先打了个冷颤,摸了摸后颈,忍不住抬头望了眼正盛的太阳,小声嘀咕:“哪来的风?”   阮洋当然不会回答陈院长,因为他又看见了那个原先在树下的女孩,就在陈院长身后,办公楼楼道口,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女孩没有分一个眼神给他,牢牢锁定陈院长的方向,迸发出森冷刺骨的寒意。   阮洋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就是说不出来。等他眨了眨眼,女孩又不见了。阮洋低头捏了捏鼻梁骨,暗自告诫以后不能熬夜。   阮洋看了眼一级一级向上的台阶。   一,二,三……九。   这回台阶数得清,也数得尽了。   即便如此,阮洋也打定主意不想上楼,朝陈院长伸出了手:“陈院长,慈善院基本情况我都看到了,具体详细信息回头再传给我。”   陈院长伸出两只手握住:“阮先生,还要了解什么资料,尽管调取。不再坐坐?实在对不住啊!今天招待不周,还请多担待。”   阮洋随意一摆手,脚下又不知怎么被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去。   变故太突然,惊得阮洋胡乱抓着,想借助什么做支撑。手掌抓住一团柔软。稳住身子,在陈院长惊慌失措过来搀扶中,直起了腰。一直站在一旁的男子此时站在阮洋的身边。   海岛棉白衬衫服服帖帖穿在身上,逆着光,微微显露出肌肉的线条。金色的细长领针矜持地别在领口,极富光泽的白蝶贝纽扣一粒粒扣得一丝不苟。宽肩窄腰,干净齐整,却又有一种诱人的禁欲感。   手浅浅插在裤袋,与领针同色系的金色袖扣,小巧精致地钉在袖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首富公子阮洋眼光毒辣,立马看出这行头价值不菲,正要厚着脸皮套套近乎时。他今天第二次听到了这句话。   “你可以放手了。”   阮洋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黑色的西服长裤被熨烫得线条笔直,不见一丝褶皱,除了……   除了被他揪住的这一撮。   阮洋干笑了几声,立马放开自己都觉得自己在亵渎的魔爪,轻拍了几下对方西裤上的抓痕:“那个,大哥,谢谢哈!抱歉抱歉!”   对方垂在西裤侧缝的手紧握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避开阮洋在大腿处作乱的爪子。两脚落地的皮鞋尖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对得整整齐齐。   阮洋被对方保持距离的态度打击到了,转头笑脸问陈院长:“这位是贵院的?”   陈院长笑脸回答:“噢这位是今日志愿者协会请来,给孩子们教学计算机的应教授。”   阮洋重新回过头上下打量,怎么也不像位志愿者的应教授。   对方避开眼神对碰,目光落到阮洋身后。如果阮洋看得见的话,他就会发现他一直找的那个女孩,满头是血地站在他身后,充满仇恨地冲向陈院长,用劲掐着陈院长的脖子。   可落了个空。枯瘦的手穿过陈院长的身体,怎么也抓不到。   女孩又把希望放在阮洋身上,朝阮洋扑去。   男子眼波微动,轻拽了阮洋的手臂,往自己这边拉。   阮洋冷不防被一直和自己保持距离的男子来了个亲密接触,傻了一下,立即摸杆往上爬,嬉皮笑脸道:“这位大哥,不介绍下自己,就拉我小手,不太好吧!”   正常人听到都会感到无语的话语,男子听在耳里,只有无奈。松开了手,眼神依旧望着阮洋原来的位置,轻描淡写:“那里有风。”   女孩不过是只新鬼,摸不清眼前男子的修为,只觉得又是一个能看见自己的人。可为什么阮洋之前能看见自己,现在又看不见了呢?   不行!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又朝阮洋扑去。   阮洋再次被抓起手腕,带了一个方向,转站到与陈院长同侧。   “又是有风?”阮洋揶揄地看过去。立体的五官,冷峻的线条,简直美得让人赏心悦目。   “那里有太阳。”男子神色淡然,余光瞥见陈院长探头诧异地看着他们俩,眉心微皱,托了阮洋背部一下,让三人的身子保持平齐。   陈院长倒是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笑道:“原来两位认识啊!”   “不认识!”男子毫不迟疑地脱口否决。   阮洋抬起眼尾,扫了男子一眼,有些不满他这样避如蛇蝎的态度。谁知,这些小动作都被洞悉得一清二楚,男子心里一股酥麻爬起,又被狠狠压制下去,掐灭在身侧握紧的掌心里。   女孩有些恼怒地瞪着男子,冲到男子跟前张牙舞爪。如果有声音,一定是凄声厉喊的愤恨。男子全然当作不知,像看着一出生动的默剧。   演默剧的演员累了,想去摇晃阮洋的肩。   手臂横出,仿佛有股力量推了女孩一把。女孩身子跌出阴影,被阳光一照,烫得跳了回来。左右毫无办法靠近阮洋,只得默默站在角落,可怜巴巴地望着男子,眼睛盛满了祈求。   阮洋莫名地看着男子突然横出的手臂,调侃道:“这次又是什么?”   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臂,一脸淡漠,不欲解释。   一曲小提琴曲响起,阮洋掏出手机,没注意到他感兴趣的俊义工一听到手机铃声,眸色深沉,暗涛涌起。   “喂,阮大红人,你什么时候过来?就等你了!”   阮洋才想起有约,对陈院长再次握手告别:“陈院长,今天先这样,后续我会让我秘书跟进。”   “嘿,大哥,下回再拉我小手,就要告诉我名字。”阮洋遗憾地单方面同男子低声约定。   施施然走向慈善院大门方向。如果他回头,他就会看见,一直不肯与自己正视的应教授,贪婪地看过来,有抓紧时间烙印自己背影的匆忙,也有无发言说却深沉如大海的忧伤。   旁边还有一个想追过来却被阳光灼烧回去的女孩。   这些,背对着他们,自认为留下一抹高傲不回头身影的阮洋,什么也没有看见。直至阮洋消失在院门外,应教授才收回目光,对陈院长微微颔首,离开。   陈院长疑惑地拍了拍脑袋,穿过恨不得把自己撕成碎片的小姑娘,去参加义工活动合影留念。   小姑娘望着陈院长离去的身影,目光如千刀万箭,还是无能为力,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办公楼重新回归宁静,除了从一侧偏僻墙头翻下来的阮洋。   去而复返的阮洋,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的情况,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身体贴着墙根,用一根手指轻轻推开陈院长办公室的门,   既然陈院长不肯多说,慈善院的花名册总是可以看看的吧。毕竟他自己说的,可以“尽管调取”。   阮洋摸到办公桌边,摇晃了下鼠标。电脑屏幕亮起,显示锁屏密码输入框。   阮洋暗骂一声老狐狸,面对着方方正正的电脑实在不知所措。在他输入六个零,八个八后,决定放弃,考虑把主机拆回去的可能性。   “还是我来吧。”   突如其来的一声低语,吓得阮洋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阮公子:“你的胸膛太硬了!鼻梁骨都要断了!”   应教授:“还有更硬的。” 第5章 坠楼新魂05   那一声低叹,蕴含着竭力与命运抗争后的无可奈何。   可是此时受到惊吓的阮洋,根本无暇体会。僵硬地把脑袋微微偏转了一寸,瞥见了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后侧的应教授。   “呼,大哥,你吓死我了!”   阮洋拍着胸膛,长舒了一口气,瘫在椅背上,仰起头看向跟他一样去而复返,悄悄潜入办公室的人。   如雕刻刀雕刻出来的下颚线,锋利刚劲。脖颈处线条才柔和了些,微凸起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后止于抿起的唇角。   阮洋再次感叹,造物主怎么就这样偏心呢,造出这样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人,让一向自诩俊美过人的他,徒然升起一股“既生瑜,何生亮”的叹惋。   “大哥,你也来找东西?”   阮洋一点也没有偷偷潜入别人领域的自觉,双手叠在脑后,痞痞地笑着与冷淡无言的应教授搭讪。   应教授瞅了眼闲适自得的阮洋,目光落在对方脸上,立马移开。阮洋再次被打击到了,心里开始吾日三省:“我这张脸是有多么不堪入目?”   “让开。”   低沉的大提琴声音自阮洋垂下反省的头上响起,带着胸腔里的些微嗡鸣。不由自主偷摸了下耳垂,阮洋不满地从椅子上起身,抗议:“用声音撩人,犯规啊!”   应教授以一脸这边有个神经病我并不想理会的漠然,掏出了个U盘插上主机,利落的在键盘上敲了几行代码,电脑桌面在屏幕上闪现。   阮洋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一手拍在应教授肩上:“厉害了,我的哥!”   手掌下的肩僵了僵,向旁边挪开。   阮洋忍住炸毛的冲动,见应教授飞快地调出慈善院的孩子信息库,一张张照片飞快从眼前划过。阮洋隐隐有些预感,虚心求问:“你是为了昨天跳楼的女孩来的?”   滑动鼠标的指尖停下,屏幕停在一张照片上。瓜子脸,黑色长发,大大的眼睛,不正是阮洋今日见到的奇怪女孩吗?   阮洋正在激动地指向屏幕时,电脑屏幕分割成好多彩条,不同频率的忽闪起来。照片上女孩的双眼仿若有神,随着忽闪的屏幕,吧咂吧咂眨眼睛,说不出的嘲讽意味。   忽然,一只细细长长的小手从电脑后绕到屏幕前,嘻嘻嘻的婴儿笑声又回荡起。   阮洋手指触电般缩回,抓住应教授的肩膀往后退了一大步,背抵住书橱。两眼紧紧盯住电脑,一团黑黑的东西从电脑后面爬了出来。皮肤黝黑,小小的身躯仿佛被抽光了脂肪和血肉,只剩皮包骨。于瘦小的身子不合比例的大脑袋慢慢抬起,看向对面的两人。   阮洋头发立马炸立起来。依稀可见头颅轮廓的黑脸庞,镶着一双雪白的眼睛。   只有雪白,没有黑色的瞳孔。   虽然看不出眼神,阮洋还是感到怨气扑面而来,偏偏又伴随着嘻嘻嘻的笑声,令他紧握住应教授的手臂,不敢动弹。   对视了半天,阮洋忍住牙根的打颤,极力掩盖声线的颤抖,安慰身侧的应教授:“不要怕,这是婴鬼。我们不要冒犯他就可以了。”   应教授侧头瞥了眼阮洋用劲到要抓进自己肩膀的手,温声低问:“你懂?”   “略懂。”阮洋强装高深莫测,“跟位高人学过一段时间。我们当做没看见他,直接出去就……”   阮洋猛地被应教授捞在怀里,顺着书橱滚了一圈。婴鬼“咻”地弹起,扑向阮洋原来的位置,震得书橱微晃。   “咯咯咯——”   婴鬼的小爪子抓住书橱的把手,小身子像荡秋千样晃啊晃,如同一个纯真的孩子在尽情玩耍,发出开心的笑声。   阮洋这才看清,这个婴鬼身量不长,不超过20厘米,手指甲脚趾甲没有完全长出来,是发育未满六个月的胎儿,从母体中取出,炼制成婴鬼供奉。   老家的老道士曾经说过,婴鬼未足月便离开母体,怨气尤其强烈,是不少人养小鬼的主要途经。供奉好小鬼,可以让心中所求的一件事顺遂。但此法阴邪,炼养人多会遭此法反噬,阳寿减短至少三十年。   当时阮洋还曾不屑此法术:“这样大损阳寿的事哪个蠢人会去做?”   老道士没看他,微叹道:“你出生富贵,蒙祖上荫庇,从没尝过人间疾苦。倘若真的有人被逼得走投无路,为了利,他们便会铤而走险,宁愿痛痛快快地活个十几年,也不穷困潦倒蹉跎到死。当然,天道轮回,万事皆有因果,到了冥府自有判官审判。”   现在老道士口中说的婴鬼就活生生地挂在阮洋眼前,阮洋努力回忆老道士接下来怎么说来着,却总是想不起。   “咯咯咯——”   婴鬼探着头在空气中轻嗅,仿佛要捕抓些异样的气息。阮洋这才想明白,刚才婴鬼为什么会那么准确地扑向自己。在母体中眼睛并没有发育完全,但嗅觉和听觉却已经具备,听到阮洋的声音,方向自然定位得准确。   阮洋捂住应教授的嘴,没有觉察到应教授身体瞬间的僵硬,轻手轻脚地拉应教授起来,慢慢绕开办公桌,就要往办公室门外去。   婴鬼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咯咯咯”笑得更加大声,音调还有点尖锐。小身子轻轻一荡,便从书橱跳到办公桌上,瞪着无瞳孔的白眼笑嘻嘻的,仿佛发现了一个新的玩具,欢喜地要往阮洋的头上冲去。   阮洋立马闭眼,脱口而出一句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咒语。老道士念念叨叨教了他这么久,就这一句背得牢。他没发觉,在自己闭眼的那刻,被自己拽在身后的应教授微抬了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地瞥了鬼婴一眼。   鬼婴如同撞在一片无形的屏障上,滑在地上,咿咿呀呀开始尖厉地哭了起来,差点没刺破阮洋的耳膜。   阮洋睁眼,见鬼婴仿佛近不了自己身高兴地击掌:“本少记忆力真不是盖的!”立马再接再厉又稍抬音调念了一遍。   背后的应教授指尖轻抬。鬼婴如同坐在一片小船上,飘飘荡荡地飞起,融入在壁橱间,消失不见。   “大哥,别怕。”阮洋得瑟地转过身,拍了应教授肩膀一下,“小事一桩,解决了。”   不等再自夸一番企图自卖时,阮洋被应教授一把抓住。应教授拔下U盘,电脑屏幕瞬间暗下,拖着他钻进了窗帘后。   不透光的厚重窗帘遮盖了眼前的视线,只听见办公室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铛——”   来人踢到了什么东西,阮洋撇了下嘴。   “这门把手怎么掉了?”是陈院长的声音。   阮洋心提了起来,偷眼去看眯起眼尾,凝神听外面声音的应教授,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些,亲近。   为了尽量隐蔽身形,应教授几乎是把阮洋紧紧搂在怀里,贴着玻璃窗。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俩身上,带来微微热意。   偏偏被困在这个密不透风的角落,阮洋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烧。可奇怪的是,眼前的应教授身体却很清凉,让阮洋不由想靠近去燥。   身体比想法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阮洋压近了身子,双臂环在垂涎已久的窄腰上,手掌不着痕迹地拂过。这肌肉,有料啊!   他明显地感到应教授彻底石化了,肌肉紧绷起来,极力往已经没有空间的玻璃处挤。   阮洋掩去馋狼一样的目光,抬起头,一脸无辜无害。用自己澄澈的眼神表明,自己只是没有办法,不想被发现。   应教授狭长的凤眼微瞪,瞳孔倒映着阮洋的无辜脸,眸底掀起惊涛骇浪,刹那间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立刻就要把他扔出去的凶狠,只是阮洋的错觉。   近距离的注视,才发现应教授的瞳孔是双色瞳。靠近瞳孔一圈是藏青色,外面一圈是棕绿色。   阮洋愣愣地看着,直到一只大掌按着他的脑袋,强行给他转了个方向。面朝玻璃,看见细微的尘埃在光束下舞蹈。扑腾扑腾,正如此时阮洋胸腔内的心跳。   窗帘外传来电脑的按键声。有电话响起。   “李先生,您放心!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不会有任何闪失。这次是个意外,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些事情发生。”   “风头不用避。就是抑郁症致死。对我们慈善院没有什么影响。”   “对!当然了,还有些新来的货。您可以用我们提供的账号密码登陆,就可以查看货的资料了。”   “哈哈是,欢迎您赏光捐助!”   只听到陈院长的话,听不见电话那头的话,阮洋有些不明所以,正要仰头询问应教授,发现应教授的大掌一直盖在他头上,阻断了他的视线。   呵,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的脸?   一向是人群视线聚光灯中心的阮洋,何时受过今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待见?胸口像藏了只气球,被一股一股的气吹胀起来,越吹越大,在这一刻爆炸!   嘴角钩起邪痞一笑。倘若裴盛看见这抹笑,就会立马躲得远远的。这是阮洋要使手段整人的标志表情。   不让看就不让看。阮洋另辟蹊径,头歪向面前宽厚的胸膛,像是要极力掩藏自己,不让窗帘显露出人形的轮廓。   唇部贴着应教授胸口轻薄的衬衫,擦过。   一片温热。   “轰——”   作者有话要说:  阮公子:“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应教授:“我怕我忍不住。” 第6章 坠楼新魂06   “轰——”   这个隐秘的角落,仿若有枚原/子/弹/爆炸,震得无论是整人的人,还是被整的人,都怔住,静默得一动不动。只有清浅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缠绕。   一听到办公室关门的声音,男子一把推远了阮洋,掀开窗帘,大步挣脱这个令人窒息的氛围。那背影似乎有些仓皇而逃的味道。   阮洋胜利般抱臂在胸,死皮赖脸地开口:“你说话不算数!”   急于出办公室门的脚步,被这一声秋后算账硬生生绊住。   阮洋邪气地扯嘴一笑,绕到坚决不看他一眼的人面前。微仰头,还是吸引不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阮洋有些气闷,这人长这么高干嘛?腿长了不起啊?   不服气地扬起手在男子眼前挥了挥:“你答应过的。下回再牵我手,你就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男子似在忍耐额角暴起的青筋,对于这种单方面的霸王条款很想置之不理。又见阮洋不依不饶地在自己眼前直晃手,仿佛在控诉一名十恶不赦的罪人。   嘴角动了动,才吝啬地从牙缝里挤出俩个字:“应白白。”   “应白白?哎,哪个应,什么白白啊?”   在阮洋追朔中华上下五千年汉字时,男子已经大步绕过他,手搭在办公室门上。那串嘻嘻嘻的婴儿笑声再次响起。   阮洋趁机溜到应教授面前,挽住他胳膊,一脸英雄气概:“应白白别怕,有我在。”   其实阮洋心底也滑过一丝奇怪,今天自己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奇怪。为什么会对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百般在意,甚至想百般纠缠呢?所有的言行都像是没过脑的下意识举动,甚至藏着一丝害怕,一丝再也看不见眼前人的害怕。   这一连串的自我怀疑也只是脑间的一刹那,此时,也没有时间让他好好思索。因为刚消失的婴鬼又出现了。   黑黝黝的小身体沿着办公桌桌脚爬到阮洋俩人面前,一边尖声哭,一边放声笑,浑身陷在一股忽浓忽淡的黑雾里。不知是不是刚才的咒语激怒他的缘故,没有瞳孔的眼睛,在团团黑雾中显得更加雪亮,眼中的怨气似乎更加强烈了。   越爬近,阮洋越能感觉裹着寒冰似的怨气直直扑过来,压得他的胸口呼吸不畅。哭笑声响度并没有越来越大,只是音调越来越高,似把利剑要刺穿耳膜,钻进脑门里,撬开阮洋的头盖骨。   在阮洋有些支持不住要往地上滑时,一双大掌捂住了自己的双耳,瞬间隔绝了折磨人的哭笑声。脑壳的刺痛也消失不见了,只余耳畔的清凉。   阮洋瞪大眼睛看向离自己半臂不到的应教授。应教授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半分,只是望着婴鬼微微皱眉。阮洋立即抬手也捂上了应教授的耳朵,心想,自己好歹也跟老道士学过点,不能犯怂。   一手扯下应教授颈间的金色领针,快速地往自己右手中指上刺去。一滴鲜艳欲滴的血珠立马冒出。十指连心,中指尖的血珠阳气最重,是克制妖鬼邪崇的重要法宝。   阮洋用拇指用力挤压中指,一把朝不断爬近的鬼婴甩去,错过了应教授眼里的惊愕和疼惜。   地上的婴鬼两只小手捂住自己头,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尖叫。血液溅到的地方,跟被泼了硫酸似的,“呲呲呲”地冒着黑烟。   在阮洋身后,应教授指尖又轻晃了一下,一道无形无色的利刃飞出。婴鬼在凄厉的惨叫声中缓缓缩小,变成一个黑色的玻璃珠子大小的光球,直接飞入书橱里。   阮洋有些诧异,只是中指血就把婴鬼给击退了?难道这是一个还没炼制完全的婴鬼?   还在阮洋望着黑色光球消失的方向发愣之际,应教授聂起阮洋刺破的指尖,没有之前那么保持距离,反而有些无奈,低声道:“你怎么…….傻瓜。”   阮洋得意一笑,觉得应教授一定是为自己的英武雄姿所倾倒,拜在自己的西装裤下。装作一副大男子汉气概地随意将手指往嘴边一啜:“出点血而已,小事。”   指尖是被啜得干净了,唇部却抹上了点嫣红。应教授眸色渐渐变深,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抚上阮洋的唇瓣。指腹与唇瓣相触,那片温热和柔软的触感,清晰地刺激着应教授的脑神经。   脑海里反复回荡起蛊惑般的声音:“抓过来,禁锢他。本来就是你的,为什么要推开?”应教授有些失神了,手指抚动的力度加重,擦得指尖下的唇瓣更加嫣红。   凝视着眼前的人儿微仰着头,嘴唇微张,两眼无辜的模样,逼得应教授不得不在心中默念清心经,来强行遏制住脑海里俯身靠近的冲动。   阮洋呆立了片刻,感受到略凉的指尖在自己的唇上来回抚动。望着透亮的眼镜片下,异色瞳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最后在一片风云变幻后恢复清明。   只听到应教授清淡的声音响起:“沾到了。”   然后,略凉的指尖蓦地抽离。   有一把火在阮洋心中腾地烧起,又瞬间熄灭。有些无措地转身快步走向办公桌后,佯作观察书橱是否有异样,对刚才的失态采取鸵鸟的态度。   应教授直立起身子,将收回的指尖在自己的唇上轻按,却怎么也压不下忍不住翘起的唇线。舌尖偷偷轻舔了下指腹,似还能感到上面残留的温热。慢条斯里地将领针重新扣回领间,步子慢悠悠地迈向书橱。   阮洋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在靠近,熄灭的火又腾腾烧起,热浪似乎可以烧到耳朵尖。保持身形不动,盯着书橱里的书,忽然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书橱里的书多为教育类书籍。可能是陈院长不直接从事一线教育工作了,书基本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除了其中一本,《卡尔威特的教育》。   相比起左邻右舍的书籍,这本干净了不少。阮洋好奇心顿起,打开书橱门,抽出这本书。没想到,书底下好像被黏住了,只能拉出一个角度。   “嗡——”   一声低低的震动,整扇书橱被缓缓向左平移。阮洋微睁着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书橱后面藏着的东西。   一个缩小的红木棺材,四周用金漆描着看不懂的梵文。棺材盖没有盖上,斜靠在一边,里面铺着红绸布,上面躺着黑黝黝的婴鬼。棺材前还摆着一个小香炉,炉内已密密麻麻插满了燃尽的香。   阮洋明白了,这是那个婴鬼的真身奉养之处。老道士说过,未发育完全的婴儿脱离母体后,用术法加快它的风化,放在小棺材中,每日以香火供奉,是炼制婴鬼的必要途经。没想到陈院长看起来衣冠楚楚正人君子的模样,竟然走了这样的邪魔歪道。   仁德之名远扬的慈善院,内里到底窝藏了什么肮胀勾当?   阮洋喃喃自语:“能炼制婴鬼的,怎么看也不像个好人吧?”   应教授沉吟道:“只是发现他炼制婴鬼,无法判断他是否有违法乱纪之事。毕竟公众是不信这些鬼鬼怪怪的。把书橱归位吧。”   阮洋顺从地放回《卡尔威特的教育》,书橱恢复成原样。第一次看见风干的婴儿尸体给阮洋还是留下了不少冲击。他愈发觉得这座慈善院阴森地可怕,想立马抬脚离开。   门一开,迫不及待离开的脚步,顿住了。   门外站了个女孩,扎着把马尾,警惕地盯住还握着办公室门的人。   “呦,这不是许梦吗?”阮洋表情从惊吓快速恢复正常笑脸,“来找陈院长?他有事先走了。”   许梦回头看了下楼梯口,推着两人退回办公室,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背靠着办公室的门,站在离两人两米远的地方,目光灼灼盯着他们说:“我是来找你们的。我刚看见你们了!”   阮洋对自己为何在陈院长办公室,很好解释,故作轻松道:“陈院长约我们谈事情,所以耽搁了一会。”   许梦寸步不移,一字一顿:“我说我刚看见你们躲在窗帘后面了。”   阮洋一噎,偷眼看向不动声色的应教授。这种被捉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们帮我做件事,我就不去告发你们!”小小的女孩,故作强硬地对峙,作毫无压力的威胁。在阮洋看来,就是纸老虎在虚张声势。   “你要我们帮你做什么事?我们也不一定能办到啊。”阮洋配合地顺从许梦。   “阮先生,你是大人物。你有钱有权有影响力。我要你帮我曝光陈越借用职务之便,三番几次侵犯慈善院女生!”   清脆的女声如惊天炸雷,轰响在办公室内。 第7章 坠楼新魂07   “你说什么?”   阮洋呆愣了片刻,有些找不着自己的声音。   事已至此,许梦再也没有犹豫,清晰有力地重复了一遍。   “我要你帮我曝光,陈越利用职务之便,三番几次侵犯悯仁慈善院女生!”   阮洋眼前浮现精瘦的陈院长,虽然讲话官僚,但确实为慈善院的建立和运转出了不少力气,要不然也不会获得那么多荣誉,和媒体宣传。   如果光环笼罩的标杆人物下,隐藏的是这样一副令人作呕的嘴脸,无疑是给大家一个响亮的耳光。   可一想到刚发现的婴鬼,阮洋又有些不确定了。他原先以为只是些谋求仕途顺遂的法子而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阮洋心底隐隐涌起一股不安,他想到那条躺在手机里的私信。   “我很清楚。”   与阮洋的不安相反,此时的许梦把压在心头的巨石放了下来,顿时轻松了许多,脸色也平静了下来。   “证据呢?”   “我就是证据。我愿意做人证。”许梦想都没有想,直接脱口而出。   两道目光射在她身上,一道是惊异怜惜,一道是冷静审视。无论是面对哪一道,许梦在做下决定的那一刻,都不允许自己再退缩一步。   不知是不是昨夜做梦没有睡好的缘故,许梦隐隐感觉到,婷婷在哭泣着朝她猛摇头,似不认同她的做法。   许梦忽然在想电视上演的英雄就义时,心情是不是如她一样这么平静。也许,接下来她的生活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面对众多各色眼光的打量。她都不在乎了,反正从她自小被父母抛弃的那刻起,世上就没有人真心地在乎过她。   一时之间,伶牙俐齿的阮洋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开口继续问下去。   “昨天跳楼的女孩是怎么回事?”   一直没说话的应教授,出声问道。许梦逆着窗外的光看过去,男子的表情看不太清楚,只看见一缕流光自应教授的眼镜片上滑过。   忽然间提起婷婷,让许梦忍不住鼻酸,眼泪就要从眼角渗出。她撇开脸,两指悄悄地揉搓着衣角,不去看提问的男子。   “她与这事没关系,她是抑郁症。是我没看好她。”   好半晌,许梦出声否认,又怕话题越扯越远,催促道:“你们快点做决定。陈越去食堂吃午饭,很快就会回来。”   阮洋抱胸,盯着许梦,似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他忽然想起窗帘后偷听到的电话内容。   “当然了,还有些新来的货。您可以用我们提供的账号密码登陆,就可以查看货的资料了。”   一个慈善院,哪来什么神秘兮兮的货,除非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阮洋用胳膊肘捅了捅应教授:“大哥,轮到你出马了。”应教授没有动弹,行动上表明他不想趟这趟混水。   阮洋急了,用力捅了对方腹部一下,低声喝道:“不干的话,我去告发你偷闯院长办公室!”   苍白无力的威吓一出,应教授微垂着眼帘,眼底的神色分不清是悲悯,还是冷酷。就在阮洋正要放弃,决定自己拆下主机搬回去折腾时,应教授转头迈向了办公桌。   重新插上U盘,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了片刻,找到了一个层层密码保护的隐藏文件夹。破译这个密码费了应教授一点儿时间。等打开一看,是一连串不知暗含着什么秘密的数字。   不学无术的阮洋,从小到大最惧怕的科目就是数学,以至于他一直深信自己有数字眩晕症。要不然为什么一看见数字脑袋就开始发晕呢。   揉了揉眼睛,半趴在办公桌上,斜眼看向专注在电脑屏幕上的应教授。心思又跑远了。   这位应教授到底是什么人?自己是收到了那条私信才追踪到这儿的,那他呢?是不是也收到同样的私信?   阮洋不由直起身子,仔细端详着快速检索数据的应教授,心中赞叹,真是一名好看至极的人。   许梦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们操作电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出声提醒:“我先去楼下把风。你们要快一点。如果陈越回来了,我尽量拖延时间。”   阮洋惊讶她的胆大:“你,你不怕碰到他?”   “为什么要怕?”许梦冷哼一声,反问,“十恶不赦的是他,不是我。我相信天理昭昭,老天会有他的裁决。”   许梦掩上门而去。   一个若有若无的身影,慢慢在办公室中央显现,哀伤地望着许梦离去的方向,眼中泪珠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往地上砸。   偏偏没法砸出一丝水渍。   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的应教授,在第一刻感受到那个身影的出现。余光瞥见阮洋又往自己这边凑,美名其曰一起研究数据,就头也不抬,当作没见着这个人。   也许是今日使了太多力量,小女孩很难维持她的魂魄显露。这也是应教授重新回到办公楼时,没有找到小女孩的原因。   身体忽明忽暗,有些部分透明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女孩的嘴在电脑边上不停地开合,语速很快地在说些什么。   可是,没有人能听见。   她指着办公室门的方向,拼命摆手,泪珠四溢,柔弱得楚楚可怜。任谁见了,都要软下心肠。   然而,面前的两个男人,一个看不见梨花带雨,一个不喜欢女人。   应教授快速复制了所有文件,拔下U盘,就要离开。他不能这时候应付这个女孩,尤其是在阮洋面前。   女孩见两人起身就要离开,心急如焚。慌乱中直接穿过办公桌,冲到阮洋面前。   “啪——”   办公桌上的茶杯被撞飞,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阮洋吓了一跳。自己和应教授都在办公桌的左侧,茶杯搁在右侧。怎样也不可能是他俩中的一人打碎的。   “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小声叨念了一句,面对茶杯打碎的方向,挡在应教授跟前。   阮洋面上绷着,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内心可是得意得要命。暗暗想象自己英武不凡,英雄救美的样子。   高出阮洋一个头的应教授,从阮洋努力挡也挡不住的身后,与同样被惊到的女孩对视。   女孩有些欣喜地看向自己的手,再试图张嘴说话。然而,还是没有声音。   应教授淡淡地看着女孩不断的尝试,心里泛起些怜悯。新鬼力量不仅弱,还不稳定,一次能碰到东西,不代表次次都能碰到东西。   目光又落在挡在自己身前,严肃戒备的阮洋身上,眼底荡漾出一片温柔。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抓紧机会默默注视,认真记下所有轮廓。   阮洋把指尖捏成一个互扣的形状,嘴里低声念叨有词。   应教授侧耳倾听,是一段乱七八糟,错漏百出的咒语。冷峻的脸上,再一次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没事了。”阮洋等了半天也不见还有什么动静,回身宽慰,“放心。一点游魂野鬼而已。刚我请了冥府大帝令,现在很安全。”   这句话不知道是按到了什么开关,令冷静自持的应教授徒然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瞬间收敛起之前刚软下不久的态度,又恢复了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刚才的些许温柔和暧昧荡然无存,只剩冷冰冰的距离隔在两人中间。   阮洋没觉察到,只为自己又一次装逼成功而高兴。同村里的老道人学了几招还是很有用的,糊弄糊弄人,绰绰有余。   慈善院围墙下。   “许梦,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   “不了。我一走,陈越会起疑心的。情况我都跟你们说了。请你们尽快曝光出来,影响越大越好。拔萝卜带泥,把一大串毒瘤都连根挖出来!”   “许梦,你回去吧。注意保护好自己!有情况给我打电话。”   说完,阮洋觉得这些话太沉重了些,兆头不好,便作轻松一笑,“下次见面我带些饺子请你尝尝!”   许梦明白眼前这位大哥哥的良苦用心,有些不好意思,推辞道:“阮先生不用乱花钱去买什么了。我没事的。只要该受惩罚的人,都受到应有的惩罚,这就好了。”   阮洋见稚气未脱的脸庞,眼里闪烁着纯真,心里酸楚地难受起来。这样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过早地遭到雷雨击打,她还能如期绽放么?   摆了摆手,示意许梦回去,翻过围墙,往路边停的车去。掏出车钥匙的手忽然顿在半空中,任由车灯在眼前闪烁。   一闪一闪的解锁指示灯光,照在阮洋徒然变色的脸上,打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不对!   许梦刚有句话说得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阮公子:“这段咒语是一位高深的道长传授给我的。我会保护好你!”   应教授:“哦。那你先把平翘舌分清楚吧。” 第8章 坠楼新魂08   在阮洋说要给许梦带饺子来时,许梦的下意识反应是阮洋要去买饺子。如果许梦真的认识自己,她应该会知道自己是美食主播,刚直播做了三鲜饺子。   这一点就有问题。   说明许梦根本就不是发私信给自己的那个人!   “滴!滴滴——”   “找死啊!站在马路中间干什么!”   一只手拉住阮洋的手臂,往里一带,避开探出头来骂骂咧咧的汽车司机。   阮洋一抬头就跌进一个冰窟雪窖里,即使隔着眼镜片,也能感到隐怒的目光。两人对视了一秒,应教授很快就松开了他的手,眼神像看陌生人一样平静,转身向前走去。   “应白白!”   应教授脚步一滞,继续往前。   阮洋快速地跟了上来:“应白白,你这是过河拆桥啊!”拖住应教授的手臂,变身牛皮糖。   “应白白,许梦把曝光的事交给我了,你U盘的资料也得给我一份。”阮洋把脸凑上来,眼冒精光,心里哗啦啦地拨着小算盘,企图把难得一见的尤物拐回家。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应教授抬起手臂,隔在不断凑近的脸前,低声呵斥了声。   阮洋是谁?死皮赖脸功夫一流。所有不中听的话,纷纷被他自带的金钟罩铁布衫,如箭矢叮叮咚咚被挡在外边,通通进不到他的耳朵里。   “你是古代穿越过来的吗?怎么这么古板?这U盘的东西我们怎么处理?”   好了,直接把自己和应教授绑成一伙了。   “你不要插手!”   “怎么能袖手旁观?你的良心不会痛吗?”阮洋再次扯住应教授的衬衫,想把一个劲往前冲的人,扭回来对着自己。   应教授步履稳健,力气很大。旁人看见只会觉得阮洋像只巨型挂件,被挂在应教授身上,带着走。   “啧,你喝什么牌子奶粉长大的?这么壮!”   阮洋见拦路不行,拖拽不成,所幸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直接探手摸进应教授的西裤裤袋,左摸右探,就想掏U盘出来。   大步走的应教授像被定身咒定住了,踏出去的脚定在半空中,好半天才想起要落下。   光华从眼镜片上滑过,大掌一把钳住阮洋作怪的手腕,另一只手拎起阮洋的衣领,提起,眼看就要把他像仍垃圾扔一边去。   “好汉,饶命!”阮洋眼睛一闭,大叫。   应教授轻柔地把他放在地上,一声低语呢喃:“你怎么还是这样!”   多少缱绻之思在唇舌间流转,朦胧不清,以至于抢先哇哇大叫装可怜的阮洋,根本没有听见。   “好汉!大哥!白白!”阮洋见应教授并未对他实行暴力政策,立马有恃无恐,“刚在办公室的诡异事件你还记得吧?要不是我及时念咒,说不定你此时已经被不知哪里的游魂野鬼的附身了。跟我在一起,我还能及时保护你。你只要专心解开密码就可以了。”   眼镜片挡住了应教授眼底的神色。阮洋见应教授沉默了半天,也不关心对方是不是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拽着应教授腰侧的皮带就往车里走。   后来,裴盛听阮洋眉飞色舞地追忆,怎么第一面就把他家那位撩到手拖回家的威猛事迹时,很煞风景地冒出一句:“第一次见面,还没摸清对方是什么人呢,你就敢往家里带?社会我阮哥,手快路子野!”   阮洋也想了很久,不得其解,回家问家里那位。   家里那位摘掉眼镜,揉揉鼻梁,有些不耐烦这个幼稚的问题,说:“大概你美色当前,高估了自己的战斗力吧。”   当然,这些是后话了。   此时,车缓缓停入地库。应教授瞥了眼后视镜,收回视线,又撇了眼,忍不住发出指令:“开出去,左打,缓退,回正,停。”   满意地撇了眼与地上车位线保持水平平行的车身,才开车门下车。   阮洋这才后知后觉:“应白白,你是有强迫症吧!”   按了电梯,引了人进家门。   “喝什么?”   “不必,电脑在哪?”   “别啊!我可没这样的待客之道。给你调杯长岛冰茶吧。”阮洋坏笑道。   应教授似乎不知道长岛冰茶是什么意思,清冷地回了一句:“一杯冰水。”   面朝宽大的开放式厨房,一眼便瞧见了搁在琉璃台上的笔记本,径直过去打开,只想快点结束快点离开。   开机密码界面跳出。应教授余光瞟见阮洋背对着他,拉开冰箱门,试着直接在密码框里输入一串字符。   屏幕一暗,桌面跳出。   屏幕的光照在应教授的面孔上,眼镜片倒映着电脑桌面的色彩,摸不清他是欣喜,还是落寞。   “呦!破密码破得这么快?哥们手速了得啊!”   盛着冰水的玻璃杯披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搁在琉璃台上。阮洋斜倚着琉璃台,手撑着头侧着,亮晶晶的眼睛一脸崇拜地看向应教授。   应教授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专注在电脑屏幕上,喉结仍然不禁滚了一下。   “378901……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阮洋脸凑近电脑屏幕,念着上面的数字。   “银行账号。”   “那这个呢?是邮政编码吗?”   应教授微闭了下眼睑,似乎对阮洋银行和邮政都能联系在一起的愚蠢行为,感到无语。   “交易流水号。”   “那这些是……”   “安静!”   阮洋悻悻地闭上嘴,坐了回去。应教授见对方细碎的头发不再摩擦自己的脸颊,不着痕迹地轻舒了口气。   阮洋原本预期的香氛美酒配美人的浪漫情景并没有发生,全程只在看着应教授修长的手指,不停在电脑键盘上跳跃,发起呆来。   真好看呐!怎么会有人只是敲键盘这样枯燥的动作,都这么好看?   阮洋立即又得瑟起来,毕竟是老子眼光好!   “目前都是些企业与慈善院的资金记录。”   “不会吧。没有艳照什么的?”   应教授抬起双眸看向阮洋。阮洋耸耸肩:“传闻不都是说,如果有权色交易,会拍些被害者的一些不雅观的照片,以此为把柄要挟被害人吗?”   应教授重新敲击键盘,终于在一个隐藏的文件夹里恢复数据删除,翻出了一系列阮洋所说的不太雅观的照片。   两人不约而同调转视线,不忍看向屏幕。   稚嫩的脸庞,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惊恐万分,有的麻木不仁,共同点都是衣裳不整和身上一眼就看出刚发生了什么事的伤痕。   “这些照片我不会发出去的。”   阮洋沉默了半响,一巴掌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觉得空气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一把推开了落地窗。高楼层的风很大,吹起窗帘飘飘荡荡。带着暑热的风,吹散了些屋内的空气,也吹得刚打印出来的数据文档哗啦啦作响。   可是,却吹散不了阮洋心头的凝重,好似一团有千斤重的乌云压在心窝,就要漫天暴雨。   阮洋一扫前一刻嬉皮笑脸的撩拨,内心的手足无措被这些照片搅得在胸腔四处乱撞,无处发泄。之前最不愿意相信的猜测得到证实。耳边好像回响着无数稚嫩的呼救声,眼前不停地闪回手机里收到的那条私信。   阮洋撑在琉璃台上,埋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脸盯向静坐在幽暗里的应教授。   天色已经晚了,屋内没有开灯,只有笔记本电源指示灯的光,幽幽地亮着。   应教授背靠在椅子上,出声确认:“你想好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毒瘤,装作自己眼瞎。我可能无力改变整个局面,可我也要撕开这道口子。那个女孩,那个女孩还在等着迟到的公道。”   从开始的义愤填膺,到说到最后一句的颓然,懊悔和自责齐齐涌入脑中。阮洋想起许梦,想起还没查清的私信主人,指尖在琉璃台上捏得发白。   难以想象当时的情况,私信主人是在怎样惊恐的状态下,选择他,发出了这条求助的信息。   在有人信任你,完全把求生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的时候,你以为是条宣传广告,随手抛掷脑,一起掐灭了她最后的希望。   罪恶的花朵不因你而起,却因你的无视而结果。   “资料都在这,你决定吧。”   应教授轻轻出声,退出U盘,摆正好笔记本和鼠标,整齐地摆在一条水平线上。顺手将一口未喝的水杯洗好放回杯架上。琉璃台上留下的一圈水渍也被纸巾擦净。   阮洋在玄关处截住推门而出的应教授:“你要袖手旁观吗?”   玄关的灯光自应教授的头顶洒下,晕染出一层浅浅的光圈。   “因果自有安排。”   阮洋似是难以相信他听到的回答,孤立无助的他渴望得到唯一的战友支持,却惨招对方的无情拒绝。双手一用劲推他出门:“我真是瞎眼看错你!”   “砰!”   褐红色的防盗门被主人狠狠甩上,差点撞到应教授的鼻尖。周身的空气都因这一巨响而震得微微荡漾。   应教授轻叹一声:“这样,你就能离我远远的了吧。”   隔日凌晨五点,在多数人还在睡得香甜时,拥有三千万粉丝的美食主播,停了两天的微博,动了。   一条爆炸性的长图,惊得微博程序员被夺命连环call从被窝挖起来,维持微博免于瘫痪。   这是美食主播阮洋,第二次上爆搜。   作者有话要说:  阮洋:“你千方百计地远离我。”   应教授:“今日一时拽,追妻火葬场。” 第9章 坠楼新魂09   应教授打了辆网约车。   “悯仁慈善院。”随即闭目靠在车后座上,不再吭声。   司机从后视镜看去,只觉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乘客,浑身却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压力,莫名让人身体紧绷,安静地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汽车尾气消散在还残留暑气的空气里。应教授与普通的过路人无异,穿过马路,走进小巷,左右无人,纵身一跃,消失在围墙那头。身手快得根本不像是正常人。   办公楼窗口黑洞洞的,似猛兽张着大嘴,等着意外来客。   意外来客闪至办公室内,打了个响指,一层无形的结界铺开,罩住门窗,不让一丝光亮,一点声音偷溜出去。   “不出来么?”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内响起。   一层薄薄的白光慢慢在应教授的面前,舒展开来。女孩瞪大眼睛出现了。   “有何冤屈?”   女孩有些惊讶,然后欢喜起来,老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叔叔你……阮哥哥……”   “叔叔?哥哥?”应教授低声重复了一句,结界内的空气骤然冷了十度,连魂魄状态的女孩都忍不住抖了抖。   女孩转移话题,“为,为什……没来,救我……”   应教授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建了个结界,这个小女孩还是不能流利说话。   “你生前就不能说话?所以发私信给他,求助?”   女孩急忙点头,迫切地想表达什么,又害怕应教授浑身散发的冷气,只得挥着手着急比划着。   “为何跳楼?是受到陈越的侵害,难以承受?”   应教授的话很直接,没有丝毫顾及到女孩的心情,毕竟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个即将魂归冥府的魂魄而已。他的身份和地位,从来不需要顾及别人的感受。   女孩本来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加透明。   “此事如何不能得以解决,何苦自寻短见?”应教授目露不赞同,“被迫害的人不忍重辱离世,只会助长毒瘤的气焰,甚至造成更多无辜者的惨痛悲剧。罪恶早一日被曝晒在阳光下,暗夜里滋长的污秽才能早一日被铲除。”   这是今日应教授说过最长的一段话。若是阮洋在这儿,没准就要妒忌女孩了,能引得应教授费那么多口舌。   生前不能发声,死后言语有幸得人倾听,已是老天垂怜。女孩把自己的怨恨,悲痛都收拾起来,费劲地说出了三个字:“资,助,人。”   应教授疾步走向电脑,登陆了悯仁慈善院的官方网站,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找到了资助人登陆链接。   陈院长的话,如在耳际。   “还有些新来的货。您可以用我们提供的账号密码登陆,就可以查看货的资料了。”   在阮洋家整理出来的资料,确实有一份账号密码单。随意挑了一个输入,显示“已成功登陆。”   跳出一长串的贫困生名单,每人附有一张照片和个人信息,基本上都是孤儿,或者是聋哑,智力障碍的孩子。每个孩子旁都有个“我要资助”的按钮,点击后,直接跳出转账操作页面。   粗看,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可以拿出去在任何大会上,做“信息化如何高效管理资助和保护孩子隐私”的成功范例。   仔细再找,看到了与女孩同样的一张脸。   陆婷婷,17岁,连市平阳镇吴林村人。父母双亡,有交流障碍,无法正常说话。   应教授忽然想到了什么,调出U盘里的数据文档,找到了陆婷婷的资料编号,后面跟着一串交易流水号。   交易流水号属于同一月份,不同银行。如果是资助人资助,大可每月一次银行划款,而不是搞得如此复杂。   应教授心里隐隐有种荒谬的想法,即便见过冥府十八层地狱的花式酷刑,也没有此刻心底的猜测,让人感到阴寒。   婷婷又指了指书橱,再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应教授眉眼一动:“你的孩子?”   婷婷点了点头。饶是冷酷无情的应教授还是心头微颤,看着这位还未成年的少女,长叹了一声,移开书橱后,打了个响指。扎着冲天辫的云朵小娃翻了个跟斗腾空出现。   应教授在半空中飞快地画了几下。手指所划过的路径都是金光灿灿的线条,组成一个复古式样的纹案。手一挥,金色纹案落到婴鬼的身上。白日里见到的黑色光球飞出,像识得归家的路般,直接钻入婷婷的小腹中。   婷婷轻轻地抚着小腹,脸上神色极其温柔。云朵小娃则拖起棺木一溜烟消失了。应教授没有过问,他知道棺木会在一个恰当的地方焚烧殆尽。   “你的冤屈我已知晓。等时辰到了,阴差自会来寻你。此前莫要旁生枝节。”   不知眼前的男子是什么身份,可浑身的威压让婷婷忍不住俯首称臣,依言安静退下。   一道细微的金光掠过,结界消失,夜半来客也无影无踪。   天际慢慢泛白,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早晨。   以前微博要隔好久才能爆搜一次,这回隔没两天,二次爆搜,而且主人公还是同一人。   点开长图,第一行字跃入眼帘。   “这是一位悯仁慈善院女孩的自白。”   网友们心里哦了一声,首富之子这是要开始做慈善事业了呀。可以可以,点赞支持一下。   长图接着往下拉,心里越沉。直到拉到最底端,心已经不能用沉来形容。   有的人沉默,有的人像点了炸/药一样到处爆炸,还有的人冷嘲热讽美食主播炒作。   因为涉事的两方,一方是爆搜博主,一方是社会上颇有名誉的慈善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加之各种言论混杂在一起,把这条长图微博的热度,一下子如火箭般顶了上去。   “希望能给女孩,给公众一个交代!@悯仁慈善院 @平安东城”   “自从当了母亲,泪点很低,很怕看到这样的新闻。自己的孩子有家人可以护着,那些慈善院的孩子们能有谁护着呢?”   “人面兽心的人,直接重刑吧!”   “同意楼上!刑不从重,怎么能让他从良?但我希望直接死刑!”   “对于这类禽兽,性盛致灾,割以永治!”   ……   长图文字里没有泄露女孩的个人信息,对女孩算是做了全面的隐私保护。然而就这一点的保护,也成为一些人攻击的点,质疑事情的真实性,暗指阮洋为博眼球狂炒作。   “这是真的吗?陈越可是入选了省十大杰出贡献人物。这料骇人听闻。求实锤!”   “这年头,连首富公子都玩起空口控告的把戏了。”   “一个做菜的,好好做菜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   阮公子的女人们立马就反击了。这时才让阮洋觉得,这届粉丝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呵,你们抱着键盘很快乐吧~你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你是想把人家受害者逼到媒体公众面前,自揭伤口,你们才有成就感吗?这时候,不是应该把加害方揪出来好好查查吗?清自清,浊就浊。你们去压迫受害者是什么本事?”   ……   手机铃声响起。   “阮大少,你要搞事啊?”   阮洋听到裴盛游戏的语气,直接想挂掉电话。   “别挂!别挂!我堂哥不是东城市公安局的吗?他也看见微博了,跟我探听下消息。”   “我手头上有一些不方便公之于众的证据,我会递交。”   一向聒噪的裴盛出奇严肃起来:“我了解你,没有把握的事你不会到处宣扬的。阮洋洋决定做的事情,兄弟肯定要支持!需要帮忙,直接开口!”   “成!”   不必言谢。有事直接拔刀相助。这样一想,接下来要走的路,就显得没想象中那么艰难了。   经过一个早晨的发酵,不少大V也转发了阮洋的微博,像是一场使命的接力。   临近中午,微博又来了一次小爆发。   “谁删我评论?!你越删,我越发!老子储备了百八十条,来杠啊!”   “限流量吗?真心劝告:不要避讳刮骨疗毒,捂着的脏东西才会溃烂。”   “人们问正义:你为什么老是迟到?正义答:老子没迟到!是你们压根儿就不开门!”   “为什么他们不明白?举全力阻碍事件调查真相的,比闻名的慈善家是个禽兽更加耻辱!”   “热度一褪去,新的热搜压上去,谁还会记得这些在魔鬼魔爪下求生的孩子们?”   ……   一部分网友内心难受,悯仁慈善院陈院长内心更是煎熬。   一早上接了无数电话到手软,耳朵疼得下一秒就要聋了。来自教员的,媒体的,市领导的,企业家们的微信消息塞满了手机,把手机直接卡死机。   汗湿的手指怎么都解不开手机指纹锁。一气之下,直接将手机砸在墙上,屏幕四分五裂。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群聋哑孤儿们都被看管得好好的,唯一一个许久没去见资助人的孩子跳楼死了。还有谁能将这个事情捅出去?   眼前不由浮现穿着白裙子,躺在血泊中的少女,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会的,人已经死了!难道......是她的鬼魂回来了!   “叮铃铃——”   座机响起。   陈院长一手虚汗顾不上擦,接起听筒。   “老陈,你之前保证过的。才不出一天,世界都变了一样。”   “李总,你听我说!”   对方不想听他说,直接打断:“我们几个商量了下,觉得这件事还是要靠陈院长公关好。如果有什么意外,等事情淡出公众视线了,我们自有办法将你捞出来。所以,陈院长,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自己把自己的后路断掉吧?”   “不会不会。我现在马上启动公关方案!”   陈院长额上的汗珠滴在桌面上。他明白李总话里话外的暗示。   不能拔萝卜带出泥。   午后,被各方疯狂艾特的悯仁慈善院官方微博,发了爆搜以来的第一次正面回应。   一份简单的声明。   “本慈善院一直秉承仁德育人,关爱众生的理念,不欲卷入这次风波。但别有用心者经过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已经给本慈善院造成严重影响。   本慈善院严厉谴责此种行为,同时敬告各位网络用户,自媒体及新闻媒体等,停止转发,传播上述侵权信息,防止进一步扩散,否则本慈善院将追究法律责任。”   各方网友立马从阮洋的微博,各大官博下,纷沓而至。   “呦,就一张白纸?公章都没盖。”   “禽兽当然不会觉得禽兽行为有何不妥,因为他是禽兽啊!”   “大家别戾气这么重!冷静点!万一事件有反转呢?”   “反转?快反转!年度大戏!”   ……   当日临近下班时分,东城市公安局官博发出通报。   “鉴于今日网络上广为流传的悯仁慈善院院长侵害女孩一事,市公安局领导高度重视,已经派人进驻悯仁慈善院进行情况核实。后续事件核实情况,将会及时发布。同时,也请各位公众控制情绪,公开监督!”   穿着公安制服的警察,踏着夕阳的余晖,稳健地迈进了悯仁慈善院。橘色的余晖洒在制服的国徽上,镶了一圈亮丽的光辉。   陈院长在窗边,瞧见一队一队警察走访慈善院各个角落,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一位专门为聋哑人辩护的律师,心里真的无比钦佩。 第10章 坠楼新魂10   东城市公安局官博下,前所未有的热闹。   “微博上报警比现实中报警管用啊。感谢@厨食记阮公子。”   “这种狼心狗肺的畜生还配入选省十佳杰出人物吗?请好好查复每一个入选的人,连带着评委会委员挨个审查一遍!说不定能挖出蛇鼠一窝,一网打尽!!!”   “快去围观悯仁慈善院的官网!有惊喜!”   ……   网友又纷纷登陆悯仁慈善院官方网站,才发现,官网居然被黑了!   一副硕大的黑底红字图片高高悬挂在官网上。   上书:“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微博上又迅速顶起一条热搜。#悯仁慈善院官网被黑#   “哈哈哈,痛快!我要给这名给力的黑客点赞!”   “写错了吧。是报应很爽吧。”   “楼上要多读书啊!这里的’爽’是差错的意思。传说人死后会入冥府,由判官定生前善恶,对应惩处功德,分毫不差。”   “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人人多行善,少逞凶,世间多美好啊~”   ……   应教授看着这些评论,不置可否地笑了。拔了U盘,关掉电脑,拿好教案,往计算机系教学楼走去。   同一时刻,阮洋也在刷微博。大白迈着猫步轻巧地走过来,似乎感受到了铲屎官的好心情,傲娇地“喵”了一声,发出明确的指令:快把本喵的宝座整好!   铲屎官照例揉了揉它的头,不理会大白恼怒的碧瞳,移开平板,给这个猫皇帝腾出位置。大白蹲坐在铲屎官的怀里,碧瞳随着铲屎官的手指转来转去,时不时挥爪拍一下。   “啧,小崽子!没看到网上都在夸你爸爸吗?你爸爸地位有没有高一点?没超过猫粮,至少超过那根逗猫棒吧。”   大白鄙夷地甩了甩尾巴,拍开阮洋凑前来的脸,又傲娇地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开。   “你这个小肥崽!晚上猫粮减半!”   还没发泄完对大白的不满,手机响了。   “阮英雄!”是裴盛。   “什么软!我是硬汉!”阮洋脱口而出,突然脑海里闪过一张冷峻的脸。硬?应?啧!甩甩头,把那张爽心悦目不到一日的脸甩出脑海。   “硬汉!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还发了一份举报材料?”   “什么举报材料?”   “你不知道?也是我堂哥托我问你的。昨晚十二点,市公安局一把手二把手人人邮箱又收到一份举报材料。真没想到,姓陈的披着羊皮的狼,这么丧心病狂!假借企业家一对一资助孩子的名义,送聋哑,智力残缺的孩子去伺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有钱人!伺候一次,收一笔资助款!妈蛋!什么丧尽天良的买卖都做!也不怕下十八层地狱!”   那边裴盛骂得唾沫四溅,还不尽兴,猛锤了一下桌子,最后抱着自己的手痛得倒抽冷气,才发现电话那头的人,一声都没吭。   “能让警方快速采取行动是这个原因?”   裴盛忽然噎了一下,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打破阮大少的英雄梦。   阮洋等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你吱一声啊!”   “吱!”   阮洋气绝。   “哎不是!你那份材料也很有用。你微博上曝出来更是推动了案件进程啊!”   “谁跟你说这个!”阮洋打断裴盛的滔滔不绝。能有这份资料的,除了自己,只有那位应白白了。自己发的这份本来说服力就不够,只能配合许梦的人证。所以昨夜应白白是自己回慈善院再调查了一番,确定能把陈越钉死在刑架上,才发的举报。   想起自己在玄关的指责和摔门,阮洋有些说不出话来。   “不过那封匿名邮件IP是海外的虚拟地址。所以我堂哥才让我向你打探下。”   “不知道。”阮洋干脆地说,“人家摆明了不想让你们查到。”   “做好事不留名啊!雷锋都看不下去陈畜生,亲自从地下跳出来收拾他!”   “你堂哥还说了什么?”   “这哪能多说。还在取证过程中,没那么快,但结果肯定是铁板上钉钉了!”   挂了电话,阮洋有些愣神。大白喵喵地围着食盆,呼召铲屎官投喂,铲屎官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阮洋眼神终于落向不停在两脚间缠绕的大白,弯腰抱起它,轻声问:“大白,你说我该不该去道歉?”   说完就强硬地按着大白的头点了几下,立马舒心笑了:“好的,听大白的,我马上去道歉!”   大白恼羞成怒地挣脱出自己的脑袋,碧瞳瞪着发神经的铲屎官拿上车钥匙就夺门而出。   铲屎官!你再按我高贵的头颅,我就挠花你的脸!   阮洋冲下地库,启动了车,才发觉,自己,根本,不懂,往哪开!对应教授,什么都不知道,连个名字都可能是假。   “应,白,白。”撑着方向盘,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叹了口气。   真是气运不顺!来卜个卦吧。老道士的手艺,阮洋还学到了一点,虽然不精通,但也能窥视一二,不知道能不能看出应教授是何方人士。   车内东西不多。阮洋从储物柜里掏出纸笔,写了与应教授有交集的几人。拿着钢笔、卡片等几样东西,合在掌心,低声念叨几句也不知道准不准的咒语,一抛在纸上。纸上七零八落地散着物件,只有钢笔压在了“许梦”这个名字上。   阮洋手心一凉,靠着贫瘠的道家知识,只能通过这个卦象推测此卦为凶,许梦有危险!猛踩油门,赶往慈善院。   跟裴盛的堂哥打了声招呼,阮洋进了慈善院,找到坐在宿舍里发愣的许梦。待冲到人面前,阮洋又迟疑了,自己道术不精,万一是解错了卦呢。   “阮先生?”许梦惊异了下,随即平静。这个女孩在经历各方各界的声音下,变得坚强了许多。   “你还好吧?”阮洋犹豫了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没谢谢你呢。”许梦扬起一抹单薄的笑容,远不如昨日在办公室堵住他们,使出威胁手段时的果敢。   “你怎么知道你朋友,是……”阮洋停了下,还是没把后半段说出口。   “她托梦告诉我的。”许梦盯着阮洋,仿佛在看阮洋是不是相信她的话。   “是我太迟钝了。那天下午回来,如果仔细追问下,一直守在她身边,事情就不会这样了!”许梦懊恼地把头埋在双臂间,“其实我骗了你们。那畜生不敢对能说话的人下手。可是我不说谎,你们怎么会替我把事情曝光出来。”   阮洋听到这里,没有气愤,只有庆幸。庆幸这个小女孩还没遭到恶魔的毒手。   “没事了,现在警察已经介入,该坐牢的一个都逃不掉。”   “坐牢?!”许梦猛然把脸抬起来,眼睛迸射出骇人的光芒,“只是坐牢?!毁了这么多人,就算死,也不能这么便宜!”   阮洋忽然觉得许梦的目光十分阴冷,后颈一缕凉风而过。宿舍门呼呼地被风吹得开开合合。   许梦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外,对守着的女警察说:“我有你们要的证据,但我要先见陈越。”   阮洋想到那个卦,不由得跟了上去。   陈越被控制在顶楼的宿舍。隔着窗户,许梦微笑温婉柔和。陈越眼皮一跳,觉得这笑容有些熟悉。   “你冤枉我!我没有侵犯过你!”陈越抓住栏杆,怒目而视,眼里要喷出火来。   “呵~”温婉的笑意变得狰狞起来,许梦一寸一寸贴近窗户栏杆,“是谁用备用钥匙开了宿舍门?是谁把我从橱柜里拖出来?是谁把我按在床上做肮脏的事?”   “不!你怎么会知道?你不是许梦!”原本气势汹汹的陈越听到这里,顿时惊恐万分。知道过程的,除了自己,只有那个死了的人。   就在一刹那!   许梦快如闪电地伸手穿过窗户栏杆,一把掐住来不及后退的陈越脖子,使劲往窗户外边一撞!   娇弱的小女孩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只手掐得陈越满脸通红,青筋暴起。脸紧贴着栏杆,仿佛要从栏杆间挤出来。两只眼球暴凸而出,布满腥红血丝。   旁边的警察见了冲上前来要分开两人,被小女孩大力掀开。   “走开!他必须死!”小女孩尖声叫了起来,听声音根本不是许梦。   这一变故惊住了阮洋。卦象呈凶是对的,只是许梦不是落入凶险的人,而是行凶者!一道光闪过脑海,阮洋徒然明了:“婷婷!你是发私信给我的婷婷对吗?”   小女孩手中动作一缓,随即收紧,不管陈越由红转紫的脸色:“是又怎样!我现在自己可以解决了!”   忽然想到了什么,将陈越狠狠往地上甩去。一脚踹开宿舍门,回手一道劲风,再次掀翻围堵上来的人群。   “住手!住手!再不住手就开枪了!”   “别开枪!”   阮洋急死了,骤然想到老道士曾经叫自己抄一本书。自己嫌麻烦,就用手机拍了下来。手忙脚乱掏出手机,乱七八糟地在手机相册里翻照片。   找到了!   瞥见无视被枪口瞄准的小女孩一脚踩在跪趴在地的陈越手掌上,使劲碾压。伴随着杀猪般的嚎叫,还有骨头折断的声音。   阮洋赶紧放大照片,努力辨认老道士狗爬式字体,也不管是什么咒语,先念了再说:“以言告神,万气根本。三界内外,五帝……什么迎,什么神朝……我操!”   “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清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个稳健的脚步声靠近,轻轻推开阮洋。   “平时不学好,临时抱佛脚。”冷冰冰的呵斥让阮洋抬头一看,应白白!   应教授并没有分一个眼神给他,站在宿舍门口,威压顿泄而出,激得阮洋差点跪下。   “我记得我给过你忠告,莫要旁生枝节。”语气淡漠,眼神睥睨,自有居高而下的气势。   婷婷的声音嘶吼而出,震得宿舍都微微晃动:“不可能放过他!把我当成交易品送上肮脏的床。怀了孕后,逼着我去引产。才刚成形的胎儿就抓去练婴鬼,为自己谋利,残害我孩子的魂魄。这种禽兽不如的人凭什么好好活在这个世上!”再次单手掐住陈越,举在半空中。   应教授眼中寒意溢出,有细细的冰霜自脚下迅速向女孩蔓延,爬上腿脚,冻向全身。   “啊!”   女孩凄厉大叫一声,手一松。陈越颓然摔在地上,大口喘气。   应教授右脚轻轻一跺,一股强大的冰蓝色劲气顺着冰霜涌向许梦。许梦浑身一颤,软瘫在地上。婷婷自许梦身体飞出,撞在墙上。   陈越好不容易爬起来一看,自己亲眼看着尸体被运走的婷婷居然倚着墙,阴森森地对自己笑。   “鬼呀!鬼呀!”寒毛倒竖的陈越大叫着撞开应教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出宿舍门,脚步不止,直接从走廊栏杆翻了出去。   警察和阮洋扑过去,抓了个空。   “砰——”   重物坠地的声音。   阴差匆匆赶来,深深躬身在应教授跟前,惊惧万分地正欲赔罪,被应教授抬手止住。   阴差抬眼看到周围围着这么多阳人,虽然阳人看不见自己,还是手脚麻利地用铁链套住婷婷的魂魄,飘出宿舍。   婷婷望向趴在楼底的陈越,血泊意外地与前日的深色痕迹重合在一起,轻轻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阮公子:“妈蛋,什么狗屁字,老子一点都看不懂!”   应教授:“我可以给你补课,但要交点学费。”   阮公子:“本少其他没有,就钱多。”   应教授:“白天补课,晚上交学费。” 第11章 仓库裹尸01   阴差看了应教授一眼,应教授微微颔首。阴差乐开怀地一抛锁魂链,套着还没回神过来的陈越魂魄,朝应教授躬身退去。   跑一趟,拘了两个魂魄,这买一送一的买卖划算啊!   婷婷不舍地回望了世间一眼,最后对着凭栏而立的应教授,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应教授其实可以在陈越翻下楼之前,阻止他,可保持袖手旁观,不过是心中的那一丝怜悯。倘如让陈越死在婷婷手里,只会让婷婷变成恶灵,增负罪孽。陈越一死,离体魂魄之间再怎么斗殴,就不再他的管辖范围了。   高层风大,吹得望向远处的应教授衣服轻晃,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阮洋呆呆地看着,不由伸出手去抓住应教授的手腕。   应教授触电似地猛回头,眼镜片后流出少有的惊疑:“你怎么醒着!”   “啊?”阮洋无意思地应了声,才发现一旁的警察全部倒在地上,睡得香甜。诧异地回头正要询问,只觉眼前一黑,身体力气一空。   在阮洋瘫软在地上之前,一个宽厚的怀抱搂住了他。在意识陷入黑暗之际,耳边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低叹。   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脸上。难道是应白白?!   猛一睁眼。   “喵~”   大白的大屁股把阮洋的嘴鼻盖得严严实实。水汪汪的碧瞳与阮洋的凤目对瞪。   阮洋一把拎开大白,怒道:“呸,都是猫砂!”   意识回笼,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连窗帘都被贴心地拉上,不漏一丝阳光。阮洋揉揉额角,回想昨夜的一桩桩,立马抽出平板,上了微博。   东城市公安局官博发出了立案通告,并报告了最新的案件进度:嫌疑人陈越意图逃出东城,在警方追击过程中,失足坠楼,当场死亡。   不管这则通告到底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阮洋撑着头,并未感到什么不适。昨夜的记忆,历历在目。   鬼魂附身,阴差拘魂,哪一件都无法对公众说得清楚。   反正证据已经送到警方手里,涉案的人怎么也逃不了。只盼婷婷能投个好胎。   只是,应白白。   他到底是什么人?鬼魂惧怕,阴差恭敬。收伏魂魄时,冷酷;接住自己时,温柔。   想到这里,阮洋只觉耳根一热,呼了口气,拍拍自己的双颊,喃喃自语:“邪门!一定是太闲了,才会胡思乱想。赶紧找点事来做!”   快速起身,准备下,开直播。   无预告地开直播,刚开始没什么人。阮洋对着镜头微微一笑,直接开始牛腩的处理。   用刀背将带有少量肥肉和筋膜的牛腩,轻敲了几下。牙签在牛腩上戳了不少小眼。阮洋边戳边自嘲到:“可以同容嬷嬷的手艺媲美了。”   屏幕上陆陆续续出现善意的“哈哈”,也有人在问悯仁慈善院的事,或称赞阮洋的英雄气概,或八卦龌龊揭晓过程。   阮洋只当没看见,将牛腩切成一个个小块,倒入冷水锅里,煮开,捞出。   “在等牛腩煮开的同时,我们把配料都备好。你们说说看,都有些什么?”   紫色洋葱切块,大葱,姜切片,桂皮,香叶备好。养尊处优的阮洋握起菜刀来,一点也不像个大陆首富的公子,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我还有个秘密武器,你们猜得到吗?”   手掌抛起一颗小土豆,落在案板上,流畅地削去外皮。黄澄澄的小土豆被切成滚刀块,搁在水晶碗里。   阮洋揭开锅盖,腾起袅袅雾气,朦胧了俊美的五官。   “粉丝众筹吧,众筹给阮公子拍美食电影!”   “不,粉丝众筹聘金娶回家吧!或者众筹嫁妆嫁过去也行!”   “告诉我,沉醉于侧影无法自拔的,不是我一个人!”   ……   冷油放冰糖,开小火,用锅铲搅匀直至冰糖完全溶解,变成焦糖色,冒泡时,倒入牛腩。快速翻动炒糖色。   待上色均匀时,紫色的洋葱块,小土豆块等佐料,自白皙的手掌滑入锅中。锅里“呲呲呲”作响,有香味冒出来。   加入醋,翻炒片刻后,加入半锅开水。盖上了锅盖。   “牛腩炖烂需要比较久的时间,我们可以慢悠悠地处理番茄。十字刀去皮,各位知道吧?嗯?”   “知道知道!我最乖巧!”   “阮公子,悯仁慈善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官方虽然出了消息,但还是想听你说。”   “慈善院出了问题,那些孩子怎么办?”   一时间刷过很多迫切的询问。阮洋放慢手里的速度,温声道:“大家的爱心我都收到了。阮氏集团旗下基金会会跟进案件进展,配合公安机关,尽量能保护孩子们的生活不受到大波动。”   “光看新闻都要哭死了,别说那些亲身经历魔爪的孩子们。”   “陈畜生这样坠楼身亡太便宜他了!”   “光环荣誉背后,隐藏了这样的斯文败类,简直玷污了慈善这个词!”   “不寒而栗!”   ……   “这次孩子们能被解救出来,谁的功劳最大?”阮洋停了停,绽放阳光般的笑容,“是你们呀!”   “有阳光必然有阴影。我们应该看到,有些事在我们的努力下,不是正在变好么?阳光没照耀到的地方,我们就拿镜子折射过去。路程太远,我们就一起接力。我折射你的阳光,他折射我的阳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再远的阴暗角落,阳光终究会抵达。”   红艳艳的番茄被切成碎丁,倒入锅中翻炒,熬汁。   “一味的抱怨,辱骂,恶魔根本不会害怕。你行动起来,我行动起来,众人力量凝聚在一起,恶魔才会颤抖。如果恶魔还敢伸爪子,我们就……”   “咚——”   菜刀挥起,砍进案板里。   “剁了他的爪子。一次没剁断,就剁两次!”   屏幕寂静了一下,猛地爆唰。   “妈耶,吓了本仙女一大跳!”   “我妈问我为什么跪在地上。我不敢说我被一把菜刀震住了。”   “问题暴露,政策法律也会跟进。我们要有信心!说不定我们也能推出一部《悯仁法》!哈哈!”   ……   阮洋背着镜头,咬紧牙关,用劲拔出菜刀。心中暴风哭泣:怎么这么大力!手都麻了!   装作轻松随意地转身面向镜头,君子浅笑:“所以,你们可是社会进步的大功臣呢!”   熬出汁的番茄倒入炖烂的牛腩,调好味道,翻炒到收汁。出锅装盘,撒上一撮香菜。   香气四溢的番茄牛腩出现在镜头里。红艳艳的番茄汁裹着牛腩,翠绿的香菜锦上添花,让整盘菜肴秀色可餐,食指大动。   “哭唧唧,我怎么觉得今天的菜有治愈的味道!”   “温暖到想哭!”   “好治愈!治愈心伤,还治愈肚饥~~~”   “阮公子讲的镜子折射讲得好好!阮公子的女人们,我们发起#折射运动#,与黑暗对抗!!!”   “算我一个!”   “算我和肚子里的宝宝一个!”   “算我家祖宗十八代每一个!”   “噗哈哈哈,算上我们每一个人!”   ……   阮洋的这段话被截下来,反复在网络上传播,感染了不少明星、商政人物转发了#折射运动#的微博。   当然,其中包括不少屈于阮洋淫威下的大V,比如名盛集团COO裴盛,俗称裴扒皮。   “阮大少,我已经按照你的指令转发了,你可以把刀放下了吧。”裴扒皮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看平板上的微博。   “我说你可不可以别那么自恋!这段话的视频你已经看了不下百遍了。天天对着这张俊脸,你不腻啊!”   阮洋斜了他一眼,少有的不抬杠。把平板推到裴盛面前,问:“你看得到上面的弹幕么?”   “啧,我一不眼瞎,二不文盲!”   “你念下20秒处的弹幕给我听。”   “现在你眼睛看累了,还要耳朵听。你就不可以放过自己吗!”   躲开阮洋踢来的一脚,安分守己地念了。阮洋听得很仔细,却越听越心惊。   这两日,不管叫几个人念,弹幕都念得分毫不差,唯独皆少念了一条,仿佛这条只能自己看到似的。   “东城码头2号仓库,求助!!!”   这没法不让阮洋想起婷婷的那条求救私信,静默了很久,捅了裴盛一肘子,神情严肃:“裴扒皮,你同我去个地方。”   半个小时后,裴盛无语地看着坐在驾驶室里,对着手机图库里的狗爬字体笔记念念有词的阮洋,只想摇着他的肩膀大喊:“神经病啊快放我回家!”   可一瞥见阮洋重金求来的桃木剑摆在一边,动都不敢动一下。   阮洋,你求仙问道你爸妈知道吗?!   阮洋终于临时抱佛脚完了,拖起死命拽着车门的裴盛往仓库方向走。捂住裴盛的嘴,防止他乱喊乱叫。   不知情的,还以为正在进行一起恶劣的绑架事件。   在裴盛拉着管理员滔滔不绝聊天的掩护下,阮洋从码头管理处摸来的仓库钥匙,正静静躺在掌心。   “吱呀——”   铁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阴冷的海风拼命往仓库里灌。   阮洋眯着眼往里瞅了半天,安静如鸡。裴盛耐不住,推开自己往里一看。   一只黑洞洞的眼睛,从门缝里盯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阮洋:“啊!!!应白白!我怕!”   应教授:“怕就怕,别扒我裤子!”   来来来!把评论区当成弹幕区!我选出最陈/独/秀的那位发个红包奖励下哈~ 第12章 仓库裹尸02   “啊!”   裴盛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两脚拼命蹬着往后退。   阮洋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把尖叫余音都塞回裴盛张大的嘴里。裴盛双手抱住阮洋的腿,差点屁滚尿流,痛哭流涕:“唔,我要回家!”   “来都来了,怎么能走?打开来看看就是。我们就在门边看看,不进去!”阮洋也不等裴盛应声,直接大步迈去,大力推开仓库门。   猩咸味的海风更凶猛地灌入仓库,发出“呼呼呼”的低吟。仓库门大开,码头的灯光无法照射入内。阮洋斜斜投在地上的影子,上半身已经融入到黑漆漆的仓库里,像被巨兽吞噬。   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仿佛刚才门缝里看见的东西是错觉。   裴盛颤声朝紧握住桃木剑在身前的阮洋,喊道:“阮大少,你说你就在外面蹭蹭不进去的!”   “呸,怎么说话的!”阮洋掏出手机,调出手电筒功能,照亮了眼前方圆之地。   裴盛见阮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迟疑了下,觉得还是有人要给阮大少收尸才好,赶紧一咕噜爬起,跟了上去。   手机照亮的范围内,看见一堆堆日用品货物,用纸箱封装好,码得整整齐齐。乍然一看,就是普通的商贸公司存放货物的仓库。   裴盛不知道阮洋想要找什么东西,看向手机已经凌晨三点了。本来在酒吧就是要通宵欢愉的,现在被拖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简直想哭。   仓库外传来脚步声。   阮洋赶紧关掉手机电筒,拉着裴盛躲到纸箱背后。   “咦,这门怎么没关?”   是码头的夜巡值班人员。打开手电筒朝仓库里扫射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对讲机响起:“老马,快点回来!三缺一啊!”   “马上来!哎你们谁今天开了二号仓库忘锁了?”   “我没开。不知道是不是小李他们运货入库忘锁了。”   “东城大学的教授是明早才来吧?那我先把门锁了。”   “行!快点啊!三缺一啊!”   藏在纸箱后面面面相觑的两人,正在做着出与不出的天人交战之时,夜巡人员已经干脆地“哐当”一声把仓库门给关上了。   仓库重新恢复漆黑一片。裴盛迅速窜到门口,试拖了下。仓库门纹丝不动,显然在外头被锁上了。   现在简直是叫苦无门,难道要在这里被关一夜吗?!裴盛揪了下自己后脑勺的头发,实在不想打电话叫人来开。他名盛集团COO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反观阮洋此时倒是很平静,没有一丝局促不安。重新打开手机电筒挨个摇晃纸箱。   裴盛觉得还是不要自己一个人呆在一边的好,立马飞奔过去,黏在阮洋身边:“我这是舍命陪君子啊!你到底脑子抽了还是被蹬了?到底找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只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叫我来这里。”   裴盛后悔交友不慎,却毫无办法。能怎么办?自己交的朋友,跪着也要陪下去啊。   “什么声音?”阮洋手机转了个方向,照着裴盛。裴盛下意识抬手挡住刺眼的光芒:“什么什么声音?”   阮洋狐疑地再细听了一遍,确实没听见刚才那种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两人举着手机找了一圈,除了箱子还是箱子,就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问阮洋到底是什么,阮洋嘀咕个半天,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找了处墙,背靠背坐下,默默等着天亮。   “天亮了,有人来开门,我们怎么出去?”   “在他背后拿只麻袋套住他头,然后赶紧跑。”   “阮洋洋,论耍机灵还真没人耍得过你。”   “过奖过奖!”   “谦虚谦虚!”   这样两人枯坐着互相吹捧,等到天微微亮光透进仓库时,果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两人立马抹了把彻夜难眠的脸,迅速爬起躲到仓库门边上,侧耳倾听。   “应教授,辛苦您亲自跑一趟了。我们码头的信息化系统就交给你了。”   “客气。你们都分开,每人负责一间仓库采集数据。我负责这间。数据采集完毕后,码头门口集合。”   “好的,应教授!”这句听起来是几个年轻的声音。   门被慢条斯理地打开。光线洒入,一个修长的影子徐徐走进来。在阮洋下狠心举起随手捡起的空纸箱时,回手准确地捏住阮洋的手腕,而后缓缓侧头睥睨。   阮洋顿时像被雷劈电击,僵在当场。目瞪口呆了半天,才找到舌头,隐隐委屈:“应,应白白?手疼啊!”   裴盛也被男子男子的威慑力冻住,不敢动。这会才惊疑又庆幸道:“熟人啊?”   应教授转身,镜片后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却又让人感到翻涌怒意的目光罩过来,直到阮洋讪讪地放下手中的纸箱:“呵呵,误会!误会!”   “应教授,我们只要搜集库门出入数据吗?”一个年轻有活力的声音响起。   应教授优雅松开了阮洋的手腕。前一秒还一脸肃然,下一秒立马温文儒雅,师长般的亲切和蔼:“顺便计算下仓库存储量和存储类型。辛苦了。”   阮洋不禁腹诽一大堆:什么啊!对我就冷冷冰冰,拒之千里,对其他人就这么和风细雨,难道他喜欢小的?   见大学生一脸崇拜地望着应教授进入仓库采集数据,阮洋不想只知道熟人假名的糗事被裴盛看了笑话,支开裴盛到码头外等,转身与大学生套近乎。   “嗨!同学!这你们教授啊?很厉害吗?”   憋不住的崇拜仿佛像摇晃后,可乐不断冒出的气泡。大学生斩钉截铁:“当然厉害!你没听说过数据云专家应书怀吗?”   然后一脸鄙夷地看向貌似游手好闲,不学无书的公子哥,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开。   “啧!小同学真傲气!”无心向学的阮洋慢吞吞踱步到应教授身后,“好你个应白白,连名字都是假的!”   应书怀又恢复淡漠,不理会阮洋,绕过重重箱子,停在一个冰柜前。大掌一掀,冰柜冷气扑面而来。   冰柜里是一块长条形的黑色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不知黑色塑料袋包裹了几层,最外面用胶带绕得一圈又一圈,紧紧的。   这个样子,似乎,像包裹着个人。   应书怀不顾塑料袋表面结成的一层细霜,三下两下撕开了一角。一张被冻得青灰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最显眼的是左眼被挖去,只余一个窟窿。   阮洋倒吸一口气,昨夜门缝里黑洞洞的东西就是这个?忽然觉得自己昨夜与裴盛能守着俱尸体平安过夜,简直是人生大幸。   那,为什么这个冻死鬼昨夜没有攻击自己?   许是跟乡下的老道士学过一阵子,又亲眼看见婷婷的魂魄,阮洋对于灵异神怪接受速度前所未有,甚至有点想找瓶酒与冻死鬼推杯换盏,聊聊天。   你把我找来,到底是为什么?!   可惜冻死鬼没法应答他。因为应书怀毫不忌讳地用根木棒稍稍撬开了尸体的嘴,可以瞥见尸体的舌头被人割去。   又挖眼,又割舌,这得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啊!   阮洋有些心累,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软塌塌地靠在应书怀肩上,正要开口征询数据云专家的高见时,应书怀猛地推开阮洋。   阮洋一个踉跄,差点撞翻了旁边的纸箱。不待阮洋怒气质问,只见一滴一滴血液浸湿了原先两人站着的地面。   阮洋不由抬头向上看,一个血肉模糊,看不清五官的人,也不能说是人,四肢倒趴在仓库顶上,血液顺着碎裂的头颅滴落。   “滴答!滴答!”   阮洋蓦地头皮发麻,汗毛倒竖,拔腿就要往仓库外跑。   血肉怪四肢十分灵活,在仓库顶棚上迅速攀爬,留下一串黏糊糊血液的痕迹,不停往下滴。   在阮洋眼见就要逃出仓库门,血肉怪纵身一跃,截住去路。一靠近,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阮洋慌乱间,还记得抓起重金求来的桃木剑,眼睛一闭,牙关一咬,剑尖迎向对方。   电光石火。   应书怀手掌一摊开,眸中冷光划过。空气在掌心凝结成一把寒气逼人的利刃。萦绕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利刃到底如何锋利。   手腕一翻,利刃霎时如满月离弦,朝血肉怪射去。   “噗!”   寒气利刃将血肉怪直接对穿个通透。血肉怪的躯体僵在半空中,伸出的长指甲利爪还想抓向阮洋的胸口,像要把跳动的心脏掏出来一般。   阮洋只觉得胸口一处热得发烫。   “嗡——”   一声嗡鸣荡在空气中。血肉怪的爪子像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似的,立马萎缩,冒起屡屡青烟。身躯轰然倒下,化作一滩恶臭的血水。   阮洋轻吁一口气,摸向胸口热得发烫的地方,掏出一枚红绳系着的玉铃铛。   一只大掌从阮洋身后,一把扯过这枚玉铃铛。   作者有话要说:  阮公子:“抢什么抢!”   应教授:“这什么?”   阮公子:“哦,嫁妆!请收好!” 第13章 仓库裹尸03   阮洋只觉脖子一疼,玉铃铛就落入应书怀掌中。   仰头看去,应书怀审视的目光透过镜片,笼罩下来。居高临下俯视的意味让阮洋觉得很不舒服。厚着脸皮抓着应书怀的裤腿爬起来,坏心眼地在漆黑的西装裤上抹了点灰尘。   应书怀微微后撤一步,觉得阮洋靠得太近会影响到他正常呼吸。略微撇开点视线,坚持用淡漠的口气问道:“这个哪儿来的?”   阮洋一回想到他面对学生的和煦,立马赌起气来,不高兴地抿了下嘴角,伸手就要去夺玉铃铛:“你管我!”   应书怀手往后撤,阮洋手右追前一步。再后撤,再追前。两人胸膛都快贴上胸膛了。   阮洋伸直了手臂,应书怀抬高了手掌,像拿着一条香喷酥脆的小鱼干,逗一只调皮顽劣的小猫咪。   应书怀垂眸。   阮洋的睫毛很长,尾端微微卷起,吧咂巴匝地扇动着。沉稳镇静的应书怀忽觉心头飘过一支洁白无暇的羽绒毛,若有若无地搔动他的心弦,也勾起了封藏许久的记忆。   阮洋一个跳步,攀着应书怀的手臂,夺回了玉铃铛,得意地在抢劫行凶的人眼前晃了晃。那一脸的得瑟,活脱脱一只叼到小鱼干的猫咪,勾得人只想挠挠他的下巴。   应书怀再一次撇开他无法控制的视线,垂在身侧的手插回口袋里,偷偷摩挲了下指尖,极力把心头的那丝痒意赶跑。   保持着低沉的声音:“此物极具灵性,有没请人开过光?”   阮洋见应书怀仍然一丝不苟,对这个问题紧追不舍,突然玩心大起:“告诉你可以!你得先抱抱我。刚才好可怕,我被吓得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忍住牙根的抽搐,应书怀心里骂街,我是脑子锈透顶了,才会觉得这家伙是只可以拿捏的小猫咪。明明是一只时刻觊觎小鸡的黄鼠狼!   呸,我才不是小鸡,要也是大……   感觉到脑子里的思维火车马上就要脱轨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立马鸣笛刹住。在重逢此人之前自信满满的自制力呢?喂黄鼠狼,呸,喂狗了吗?!   阮洋并不知道此刻文质彬彬的应书怀,脑子里想法已经快要绕地球三圈了。只看到他的脸色更沉,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墨汁,书写一大篇《弟子规》,明明白白教你做人。   啧,不禁逗。   应书怀绕过睁着无辜纯真双眼的阮洋,再次告诫自己,这个人又在装可怜了,不能上当受骗。   手掌一翻,仓库外面的阳光竟然一寸一寸地缓缓斜照进来。恶臭的血水在阳光一触碰的那刻开始,开始灼烧,腾起袅袅青烟,最后焚烧起来。烧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空气中的恶臭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阮洋终于觉得可以正常呼吸了。刚才忍着恶臭,小口小口呼气,简直憋坏他了。   应书怀没有说话,顶着一如既往冷峻的脸庞,重新回到冰柜边上。冰柜外的麻烦解决了,冰柜里的麻烦该怎么办呢?   “昨晚我被困在仓库里,听到悉悉索索塑料袋摩擦的声音,是不是他的魂魄?”   阮洋仔细看了眼包裹着尸体的黑色塑料袋,大胆自顾自猜想,小心地向应书怀求证。   应书怀视线还专注在冻僵的尸体上,低哼了声。阮洋也摸不准他这是鄙夷自己半夜送上鬼窝的愚蠢,还是问出这个问题的愚蠢。   就在阮洋千锤百炼出的厚脸皮再进一步追问时,应书怀终于出声了:“你怎么不问血肉怪为什么昨夜没有找上你?”   阮洋长长打了个哈欠,觉得眼皮有点儿重:“大概觉得我的肉没有你的肉好吃?”   应书怀本也不巴望他能给出什么靠谱的答案,听到这一言,下意识打量阮洋的胸腹,最后得出结论:“你的肉过于油腻,确实不太好吃。”   阮洋困顿的眼皮瞬间睁开。你可以侮辱我做的菜,但绝不能侮辱我的肉体:“说我胖?我就是胖,也只是胖着玩玩,哪像你……”   阮洋目光注视着应书怀面如冠玉的侧脸,后半句“丑得这么认真”怎样也说不出口。   心中叹气,果然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连骂一句都舍不得。   古板的应书怀不熟悉这些网络流行语,一直侧耳聆听,只等下半句。谁知等了半天,对方就是不说。强迫症发作,受不了。   顾忌面上还要保持漠不关心的距离感,只能状似无意地从喉间发出一声,如大提琴般的嗡鸣。   “嗯?”   阮洋今日第二次经受雷劈电击的滋味。电流从耳际“嗞呼嗞呼”地钻入,顺着动脉游走全身,震得他脊梁骨一阵酥麻。   用声音撩人!严重犯规!   “哪像你,好看地这么认真。”   这句话,阮洋不经大脑,脱口而出,有些心虚地目光游离,最后对上应书怀的眼睛。   眼镜镜片似乎消失不见了,唯有一双灼人的眼睛。如黑夜般漆黑的瞳孔,隐隐涌动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回旋暗潮,静静地凝视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镌刻下来。   时间刹那停滞在黑色的漩涡之中,闪烁着碎碎的流光。让阮洋忍不住被蛊惑,难以移开视线。   大掌覆在阮洋的眼睛上,稍微有些冰凉。应书怀感受着长睫毛轻轻刷着掌心,眸光暗沉,嗓音微哑:“不许这样看我。”   “咳咳,你们有完没完?”   一股寒气猝然袭来,流里流气的腔调瞬间将这一刻微妙的氛围,击碎成稀巴烂。   应书怀淡定地放下手掌,冷酷疏离地看向费劲从冰柜里爬起的魂魄,掩耳盗铃地用双手捂住双眼,漏出大大的指缝,跟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现场一样。   一向厚脸皮的阮洋此刻都有些涩然,假意清清喉咙,对上迎面扑来的寒气,才觉得脸颊上的温度恢复到正常。   冰柜魂魄放下双手,搭在冰柜边缘上轻晃。阮洋这才看清他的面容,青灰色的脸庞,被挖掉左眼的眼窝黑洞洞的,仍然阻止不了他贱戳戳地打量冰柜外站着的两人。   “昨夜是你在门缝里看我?”阮洋挺了挺脊梁,底气十足地抢先抓住主动权。   “是啊!谁叫你让老子等了你两天!到了还在门口磨磨蹭蹭不进来。老子都快无聊死了!”魂魄有些透明,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往裤兜里掏了掏。掏了个空才恍然大悟:“哦,我忘了我已经死了。没法抽烟了。”   “哎!事前一根烟,如狼似虎年;事后一根烟,快活赛神仙!”魂魄摇头晃脑,有些回味地闻了闻自己的指尖。指尖被长期抽烟熏得有些发黄。   “原来是不正经的欲求不满鬼!”阮洋撇了一句。   “啧,你思想真龌龊!老子说的事是真的干事!咦,好像也不对,越描越黑。”   “好了,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阮洋敲了敲冰柜的边缘。   “申冤啊!我死得好惨啊!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能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起码也得列队欢送一下吧!”魂魄好像经阮洋提醒,才想到要拿起一把鼻涕一把泪申冤的剧本。   “停停停!你到底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魂魄抬眼望天,确实疑惑了一下,“对啊!我怎么死的?我想不起来了!”   阮洋忍住不断暴起的太阳穴,看向博学多识的应书怀,目光询问怎么办。   应书怀看着冰柜内外一坐一站的一人一鬼,不禁叹气。这小子怎么老惹一些麻烦的灵异事故上身?乖乖在家好好做菜接受大家的舔屏不好吗?   “死后的魂魄如果在头七之前没有归入冥府,记忆会一天天衰退。他被冻时间过久,想不起来也正常。”   “难道不是生前这里就有点问题?或者脑子被冰柜冻成渣渣了?”阮洋点了点自己的头,低声说道。   “喂!老子只是少只眼睛,耳朵没聋!”魂魄不满地抗议了!冰柜都被震得微微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那昨夜我找了你半天,你怎么不现身?”阮洋转了个话头,成功地看见冰柜的一边重新安稳落在地面上。   “要不然是你们在外面磨磨蹭蹭,招来了那个血肉模糊的怪物,老子要赶着跳出来把鬼气覆在你们身上吗?昨晚要不是老子耗尽了所有的鬼气掩盖住你们的阳气,你俩心肝早就被血肉怪生挖出来果腹了!害得老子天一亮只能躺回身体里歇息,你们又在这吵了我半天。   卿卿我我的时候,不懂关门吗!”   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大堆的魂魄,不满地屈指敲了敲冰柜门,震得冰柜门咚咚咚地响。   “喂,110吗?东城码头2号仓库发现一具尸体。”   应书怀瞥了眼脸上泛起红晕的阮洋,毫不犹豫地拨了手机。   这种冻死鬼还是扔给警察,任其自生自灭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阮公子:“肿么有种奸情当场被撞破的感觉?”   应教授:“为了名正言顺,明天就去领证。” 第14章 仓库裹尸04   最终,还是阮洋心软,不忍心任冻死鬼自生自灭。   可冻死鬼鬼气消耗太大,魂魄太虚,怎么办?   应书怀见阮洋湿漉漉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无奈轻叹,向他摊开了手掌。   额?   要酬劳?   阮洋嘴角一挑,伸出自己的手放上去。不料被应书怀一巴掌打开。   “玉铃铛给我。”   阮洋撇撇嘴,掏出系着红绳的玉铃铛,递到应书怀重新摊开的掌心。应书怀提起铃铛,轻轻晃了晃。一片冰冷的碧色烟雾从铃铛里冒了出来,自下而上缭绕。   “叮铃铃——”   突然冒出清脆的铃铛声,吓了阮洋一跳。这铃铛是老道士再三叮嘱自己要贴身携带的。一向安安静静地挂在脖子上,原先以为是只哑铃。要不然走到哪就叮铃铃响到哪,岂不被裴扒皮笑死,活脱脱像一只系了铃铛的哈巴狗。   可这只铃铛却在应书怀手中脆响起来,而应书怀一点都不惊讶。   “哎哎哎,拖老子干嘛?老子的裤子要被扒掉啦!”   冻死鬼双手扒住冰柜边沿,大叫。玉铃铛周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漩涡,吸卷着冻死鬼的魂魄入铃铛内。   应书怀面无表情地屈指弹在冻死鬼死死扒住的手上。冻死鬼一声痛呼,来不及咒骂就瞬间消失。脆声作响的玉铃铛蓦地安静下来,周围回旋的气流也平静得无影无踪。   阮洋好奇地伸指戳了下玉铃铛。它又变回了一只哑铃,静默无声。   “玉能养魂。”应书怀简单地解释了句,继续他未拨完的报警电话。   阮洋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冰柜里的尸体,心里徒生怜悯之情,不由捏紧手心里的玉铃铛,朝仓库外走去。应书怀跟在后面,看着坚毅的身影徐徐走向户外的光明里,不禁抬手想要去抓住,最终颓然落下。   大步迈出,脚踩在地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斑驳阴影上。阴影仿佛有生命,在挣扎中四处逃散,转眼便难觅踪迹。   应付完警方,交代完学生,应书怀回身一眼就看见了阮洋。明明阮洋没有怎样,只是两眼巴巴地望着这边,偏偏让应书怀觉得,他像只待领的猫咪乖巧地站在外边,慵懒地舔着自己的爪子,时不时就要挠人一下。   应书怀自己都没发觉眼角露出的温柔,还是抿着唇线走了过去。阮洋抬头,车钥匙在指尖旋了个圈:“坐我车。”   大概是因为有应书怀坐在副驾驶,阮洋一路开车稳稳当当,没有骚气的摆尾漂移,停车入库也极其标准。   等进入公寓在玄关处换鞋时,应书怀才反应过来,自己再一次登堂入室了。   倒了杯冰水送到应书怀手边,阮洋撑着头,一手捏着玉铃铛,懒懒地询问:“下一步怎么办?”   大白以与体型不符的轻盈跃上琉璃台,好奇地在公寓里突然出现的新鲜人物前,保持半臂的距离蹲坐下来。碧瞳与应书怀隔在眼镜片后的双色瞳对视。   “上回来怎么没见过这只猫?”应书怀端起冰水小啜一口,压下心底隐隐的躁意。   “去宠物医院体检了。”阮洋恐自家的喵皇帝朝应书怀甩尾巴,连忙补充一句,“大白它脾气不好,不爱同人亲近,别介意哈。”   话音刚落,一向傲娇的大白忽然轻轻地“喵”了一声,迈着猫步走进应书怀,伸长了脖颈。应书怀见水汪汪地碧瞳里倒映出自己的轮廓,伸手挠了下大白的下颚。大白舒服地微眯起碧瞳享受起来,尾巴轻轻摇晃。   阮洋目瞪口呆。这打脸要不要来得这么快!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当铲屎官还没这个撸猫的待遇,心理不平衡地晃了晃手中的玉铃铛,诱骗道:“来!大白!你看我有什么好东西?”   大白侧头瞥了一眼,立即拉着嗓子发出一声尖锐的猫叫,弓起身子,撸顺的毛都竖了起来,跳下琉璃台,一溜烟消失在卧室门后。   “猫对邪物敏感。”应书怀对上阮洋惊奇的目光,说完,接过玉铃铛轻晃。铃声再一次脆响,碧烟缭绕,冻死鬼回旋飞出。   “你摇铃铛就响,我怎么摇不响?你是网上传说的天师吗”阮洋好奇地接连追问。应书怀没有回答。   “那你会什么法术?隔空取物?点石成金?催眠?”阮洋视线未曾错开一刻,崇拜神往地看着应书怀,像真的只是究根究底,期待他给自己露一手。   应书怀避开阮洋目光灼灼的热切:“你不是想帮这个鬼吗?赶紧问他有什么冤。”   阮洋定定盯着应书怀的后脑勺,上一刻的崇拜热切完全消散,只有探究和审视。在应书怀回头催促那秒,立马又切换到调笑和纨绔,问冻死鬼:“你名字总记得吧?”   “阿强啊。”   这名字说了不等于没说一样?阮洋默默腹诽,干脆掏出手机打给裴扒皮他堂哥:“裴哥好!我想向你打听个事……”   ……   “好嘞!等裴哥闲下来,兄弟请你撸串!”   阮洋得意洋洋地挂了电话,凑到应书怀面前等表扬:“打个电话分分钟的事。等市局核查失踪人口数据库,做完DNA比对,就知道啦!”   应书怀低应了一声,没有看他,对阮洋一脸“你快表扬我”的表情视而不见。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   不合时宜的门铃让阮洋不得不无奈地放过冷淡的应书怀,起身去开门。应书怀赶紧扭头,猛灌一口冰水。   阮洋瞥了眼门边的电子屏幕,嘟哝了一句:“物业?什么事啊?”   打开门,一身物业制服的青年挂着服务业务标准一百分的笑容,说到:“阮先生,您好!楼下的业主反映,您阳台的外砖有剥落,砸到他们家的阳台上。方便让我们看看吗?”   “什么时候的事?这套公寓才装修没多久啊。”阮洋调转步子去阳台,没留意背后的门悄无声息地合上。   半年前刚装修完,装修材料都是自己亲自往高端大气上档次上挑选的。怎么会砸到楼下呢?楼下……   等下。阮洋顿住了脚步。楼下的装修他看过,是全封闭的包阳台设计。剥落的外砖除了长翅膀自己飞进去,怎么也不可能砸到他们阳台上!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阮洋猝然身子一弯,往前面猛地翻滚。   “砰!”   一道紫光突闪,划在阮洋原来站立的地方,在上好的拼木地板上,刻出一道深深的刻痕,“滋滋”地冒着黑烟。   眼睑微抬,一个跟白天一样血肉模糊的血肉怪倒吊在天花板上,长长的紫黑色指甲抠着天花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   “还挺灵活的嘛。”戴着物业帽子的人用手指顶了顶帽檐。话语是赞叹,语气确是嗜血的兴奋和鄙夷。   血肉怪身上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家具上,恶臭冲鼻,让随性生活的阮洋都忍受不了,挺着身板叫嚣:“你没看到你哥们的下场吗?在阳光下焚烧殆尽,你还敢来?”   血肉怪裂开嘴,直到鬓边,粘稠的粘液从尖尖的獠牙间滑落,也不知有没有听懂阮洋的威胁。   物业哼笑一声:“早上那只不过是我实验的失败品而已,这个乖乖仔才是我的杰作。”   抚着下巴,端详片刻,阮洋有些不忍质疑眼前人的审美,吞吞吐吐地说:“有这么丑的杰作吗?”   对方嗤笑道:“你以为你还有早上那么好的运气?”   “当然!应书怀!上!”阮洋胸有成竹地打了个响指,身后半天没反应。忍不住回头一看,应书怀趴在琉璃台上睡着了!   操!关键时刻给老子掉了链子!   阮洋没时间咆哮,血肉怪长长的指甲已经直接戳向眼前。一把抓过高脚椅一挡。长指甲直接戳穿椅面,冲到鼻尖。阮洋瞪着锋利的指甲尖,仿佛上面闪着晶亮的刃光。双手用力使劲一推就跑。边跑边把手里可以抓到的东西往血肉怪身上扔。   血肉怪毫不惧怕,长长的指甲犹如长刀在手,把扔过来的东西都撕成碎片。   “卧槽!金刚狼啊!”   血肉怪在天花板上灵活地爬来爬去,顺着电视墙落地,跳向琉璃台后的猎物。   “啊!”   “啪!”   血肉怪被一掌拍飞,撞回电视墙上。硕大的液晶电视立马四分五裂。   冻死鬼盯着自己的手,摇了几下,似也不敢相信自己有如此大的力量。突生变故让物业也惊异了几分,而后欣喜若狂地笑开:“哈哈哈哈!成了!成了!我居然成了!”   两眼迸射出疯子一样的精光,对着冻死鬼魂魄大叫:“我终于练成尸鬼了!快!去!把这个兔崽子撕成碎片!”   阮洋刚松一口气的心又提了起来,看向冻死鬼开始微微发着红光的独眼,急忙打着商量:“兄弟!你不是向我求助吗!不是找我帮你申冤吗!”   物业面露轻蔑,仿佛在讥讽他的天真:“尸鬼已成,他只听从蛊主的命令。你该感到荣幸,在临死前还能欣赏到我最杰出的作品!”   就在此时,手机嗡嗡震动。   阮洋望着忽然缓下动作的魂魄,抢先一步接通电话:“裴警官!”   物业突然有所顾忌,不敢直接冲上前来。   那头的语气肃然了很多:“小阮,查到了。冻尸姓名:林文强,绰号:阿强,是警方追击很久的毒贩。这个人生前凶狠狡诈,是作恶多端的亡命之徒。还好他死了,要不然得多危害社会安全。”   阮洋握手机的手一抖,瞳孔紧缩,紧盯着从满室狼藉中,一步一步靠近的魂魄。   夭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阮公子:“关键时刻叫你不应,你怎么回事?”   应教授:“不ying?来试试!”   快点收藏,要不然阮公子要被撕成碎片啦! 第15章 仓库裹尸05   冻死鬼一步一步靠近。虽然魂魄可以用飘的,但他还是习惯迈开腿行走的姿势。眼角的血丝越来越多,渐渐蔓延覆盖至整个眼白上。   冻死鬼气势汹汹地与握着水果刀的阮洋对视,忽然左眼眨了一下。还在阮洋愣神之际,霎那冲上前来,捏起阮洋的脖子,往后一甩。   阮洋只觉一股刺骨寒意掐住咽喉,让他浑身僵硬,而后被重重甩向物业。有物业给自己做人肉垫子,阮洋立马反应过来,提起胳膊肘就朝物业的脸狠狠砸下去。   只有在这会儿,阮洋才无比感激自家聂大美人把年幼的自己扔到武馆不闻不问,危急时刻还能有跆拳道黑带傍身。   血肉怪还趴在被砸得四分五裂的液晶电视上,没有下一步动作。血肉怪是术师将蛊植入尸体里,培育出来的邪怪,没有主观意识,只会听从术师的指令。   现在术师被阮洋砸得七晕八素的,正欲发指令驱使血肉怪时,喉咙却像被塞了一大块冰块,舌头被冻得僵直,无法言语。   伪装成物业的术师,鼻血横流,勉力抬眼,看见引以为豪的尸鬼不知何时窜到自己的背后,两手掐着自己的脖颈,露出尖尖的虎牙,向下一咬。   “啊!”   这声惨叫像突然飙起的高音,发颤到半途中被一刀斩断。   阮洋靠着琉璃台,喘着气,看着前几秒还一副要撕碎自己模样的冻死鬼,一口撕咬住术师的脖子,使劲往后拖拽。术师扭曲的魂魄便从躯体中挣扎而出,渐渐被冻死鬼一口一口撕咬吞入腹中。   “咔嚓咔嚓——咕噜——”   尖叫的魂魄在冻死鬼的唇齿间吞咽的声音,在被惊住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待冻死鬼囫囵吞枣完,那个乐极生悲的术师,只余下一张被掏空的人皮瘫在地上,死在他自认为杰作的手里。   冻死鬼打了个饱嗝,斜眼看向趴在一旁的血肉怪,似乎在考虑还要不要加餐一顿时,突然哆嗦了一下。   一股突如其来的压力劈头盖脸而来,让他忍不住缩起了脖子,偷眼望向压力的来源。原来趴在琉璃台上睡着的应书怀,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坐在高脚椅上,单脚撑地,清冷的目光即使隔着眼镜片,都让冻死的魂魄感到呵气成霜。   阮洋一骨碌爬起来,跑向应书怀身后,抬首指了指仍然虎视眈眈却很迷茫的血肉怪:“春睡才醒的美人,那个快点处理掉。”   谁知应书怀没有应声,拉过阮洋的衣领,从他口袋里取出玉铃铛,放入他掌心,一字一顿地说:“该来的,躲不掉。”   “什么?”   “你不是学了点道法吗?”应书怀目光定定地盯住阮洋,证明他不是在开玩笑。   “怎么搞?”阮洋又手忙脚乱地匆匆裤兜里掏出手机,查相册里的咒语书。手机屏幕被骨节分明的手掌盖住。   应书怀的目光似有魔力,牵引着阮洋不停向下坠。应书怀的声音像在耳边,又像在遥远的地方:“跟我念。”   “帝神在上,四象卫持。”   “帝神在上,四象卫持。”   “血玉通灵,尸秽散绝!”   “血玉通灵,尸秽散绝!”   应书怀的声音铿锵有力,阮洋眼神没有焦距,声音如同喃喃低语。   玉铃铛从阮洋手中不停旋转。铃铛表面浮现起一圈一圈金色的梵文,随着叮铃铃的清脆之音,化成一股金绳缠向血肉怪的颈部。金绳与血肉怪接触的地方,开始剧烈灼烧,腾起黑色的烟雾。   应书怀握着阮洋的手牵住金绳往落地窗外一甩。血肉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坠落在露台上,在阳光的曝晒下,燃起熊熊烈火。血肉怪惨叫地扭动身子,却被金绳缚住难以逃脱。尖锐的紫黑色长指甲在地砖上刮擦,发出尖细的声音,惹人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应书怀瞥了缩着头的冻死鬼一眼。冻死鬼立即会意,用脚尖挑起摊在地上的人皮,扔向火堆里。一瞬间,术师的人皮同自己次等满意的杰作,一起焚烧殆尽。   阮洋愣愣地看着搁在自己掌心的玉铃铛,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只玉铃铛不过是老道士在自己回城里时,随手扔过来的临别礼物。老道士只是说过,这块玉需要人养,才会灵验。虽然阮洋一向对道术半信半疑,但耐不住爷爷奶奶的不停叮嘱,他才随身携带,最后习惯成自然。   “为什么是一张人皮?” 正在应书怀不知如何起话头时,突然听见阮洋问了一句。   应书怀犹豫了下,才下定决心般给阮洋补课:“这个术师是傀儡师。将自己的魂魄剥离一部分出来,注入一张人皮里,成为自己的另一个□□。正主还藏在暗处,只是魂魄受损,术法剧减。”   “这种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招数也有人做?”   “只要能获利,没什么不能干的。”应书怀盯着阮洋,似想看清楚阮洋内心的真实想法,“你……你能接受这些?”   “这些事是一不留神得要了小命的麻烦事,谁愿意沾染这身玩意儿?”阮洋看向落地窗外的地砖。所有痕迹都被阳光曝晒得无影无踪,一如往日的平静。   应书怀眼神黯淡下来,悄息靠近阮洋身后,就要念遗忘咒。阮洋看着落地窗上映出的人影,开口道:“又要故技重施?”   一向冷静自持的应书怀僵了一下。   阮洋乘胜追击:“今早在码头,我遇到了那天的女警官。她完全不记得当日在悯仁慈善院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陈越是在追捕的过程中失足掉下楼的。我打过电话给许梦,试探了她那天的事情。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呆在宿舍里,然后听到陈越坠楼的消息。”   应书怀惊疑的视线与阮洋审视的目光,在落地窗上的影子里对碰。阮洋率先转身:“有位神秘人到场,修改了大家的记忆,可千算万算,居然漏掉了一个我。”   “你怎么……”   “我怎么记得当天事情发生的真实经过?”阮洋痞笑了一声,手指戳了戳呆滞的应书怀一下,“老道士说我体质异于常人,易沾染鬼怪,特赠我一枚玉铃铛辟邪。”   应书怀刹那间失神。上辈子自己把人保护得很好,完全杜绝鬼怪侵扰,最后眼前人还是难逃丧命于灵异事故的结局。这辈子,自以为只要离眼前人远远的,自然会把鬼怪的威胁都带离。眼前人可以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平安喜乐。   没想到……   没想到一开始就错得离谱。要保护的人根本就不是一枝温室里的花朵。   阮洋自然猜不到应书怀的心思,只是猛然觉得往日清冷疏离的应书怀,突然呆愣等着人顺毛的样子,让人心里痒痒的。不等他有所动作,有只没眼色的魂魄飘了过来。   “什么时候帮老子找眼珠子?”   阮洋不满地撇撇嘴:“你不是尸鬼么?难道这点本事都没有。”   应书怀声线又恢复到沉稳:“他还没被炼化成尸鬼。鬼力大涨是因为玉铃铛养魂。”   阮洋这才回过味来。难怪冻死鬼能不听从术师的指令撕碎自己,而是将计就计反套路了术师,报了困魂之仇。   “行啊!阿强,很懂反间计嘛!不错!有前途!”阮洋夸赞道。   冻死鬼被夸得发飘,流里流气地得瑟道:“老子纵横江湖多年,反间计自然使得贼溜。只是老子为什么反间计操作得这么熟练?”   阮洋一听这股社会腔出来,立马回想起裴哥的电话,警惕地瞟了一眼还在抓着脑袋嘀咕的冻死鬼,靠近应书怀:“关键时刻,你怎么睡着了?”   应书怀默了片刻,不懂如何解释,只能含糊其辞。阮洋见应书怀这样的反应,只认为很体贴地宽慰:“没事,术法修炼不到家继续努力就是了。没什么好尴尬的。吃不了捉鬼这碗饭,大学教授的工资够养你了吧,再不济,我也可以……”   阮洋觉得不能一下子又把人给吓跑了,把“包养”这个词咽下,意味深长道:“可以赞助你们系教授的工资啊!”   “啊!老子想起来了!老子死前,呸,生前去过很多墓碑的地方。”阿强大叫起来,打断了阮洋进一步撩拨的计划。阮洋瞪了阿强一眼,生前作奸犯科,死后还要坏人姻缘,活该!   想归想,但应了鬼的求助,就要做到,否则鬼只会纠缠着你,终生不离。阮洋光想想每天有个鬼飘在自己肩头大骂老子,就觉得大大不好。当机立断,马上驱车去东城公墓。   东城公墓在城郊。等两人一鬼到时,已是夜幕四合。   墓园里的柏树重重叠叠。风过树梢,摇曳得地上的影子晃来晃去,搞不清到底有人还是有鬼。阿强进了墓园就完全不晓得要往哪里走,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一会儿飘在阮洋头顶,一会儿又出现在阮洋回头的地方。   “你能不能安分点!我没被坟墓吓死,先被你吓死。到时谁给你找眼珠子。”阮洋回身厉声威胁道。   为赶走毛骨悚然的气氛,阮洋快走几步扯住前面应书怀的袖子:“慢点。别走散了。”   手掌一摸,却觉得袖子里空荡荡的。   此时,一直走在前面的应书怀缓缓回头。脖子竟然以一百八十度的诡异角度转了过来,冷峻的脸正对着阮洋展露一个阴森森的冷笑。   “牵着呢,丢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阮公子惊奇道:“咦!应教授,他身体好有韧性好适合演杂技耶!”   应教授冷淡:“你有韧性就行。” 第16章 仓库裹尸06   阮洋强行压住冲到喉间的惊叫,维持面上僵硬的表情,手悄悄放开:“唔,你走前面。”   那诡异的脖子又轻松地顺着刚才回头的方向,再拧个一百八十度回去,从背后看与应书怀别无二致。阮洋放慢了脚步悄悄后退,越退越远,转身就拼命往回跑。原来跟在身边的一人一鬼全都没了踪影。   夜越来越深,云朵慢慢遮住了月光,墓碑间飘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周围的柏树还是很挺拔,脚下视线却开始朦胧了起来。阮洋沿着小道在一排排墓碑中迈开腿跑,无穷无尽的感觉袭上心头。   雾气不是静止不动笼罩着墓地,而是仿佛有风推送,一股一股在墓碑间漂移。规划工整的公墓怎么看怎么都一样。不知不觉阮洋摸不清楚方向了。   抬眼望四周,一派静谧,除了听见自己的喘息声,没有一丝声响。阮洋不敢大声呼唤应书怀的名字,唯恐招来些不知名的鬼东西。不知是急速奔跑还是心生恐惧,阮洋感觉胸腔内心跳如擂,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直跳。   阮洋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头看,身后也不见那个三百六十度无障碍拧头的鬼跟来,随机放慢了脚步。看着眼前不管怎样走都一模一样的墓碑,心生不好的感觉:“不会撞上鬼打墙了吧。”   在阮洋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他不知道应书怀就站立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看着他一个人在那边绕着圈瞎跑。阿强飘在应书怀身边坏笑道:“哈哈这傻diao真好玩!不过你不过去救他?”   应书怀目露信任,淡淡道:“没生命危险,救什么救。”   “卧槽!你比老子还狠心。这小子可是鬼魂看了都觉得十分鲜美可口的点心,这里可有这么多孤魂野鬼呢。”   应书怀没有吭声。   阿强击了下掌,恍然大悟:“啊!老子知道了。你想训练他成为捉鬼师吧。明明是好意还那么嘴硬。”   应书怀瞥了眼阿强,说:“再吵打散你。”   阿强得意地上下飘动的腿瞬间绷直站好,与军队里最标准的站军姿分毫不差。   “呼呼呼!”   阮洋实在跑不动了,缓缓挪动了几步,扶着一块墓碑坐下,偏头看了眼墓碑。   墓碑上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再看名字“周金花”。阮洋喘着气朝墓碑拱了拱手:“金花婆婆,借您宝地歇息下,如有冒犯,千万别见怪啊!”   正当阮洋抬手抹去额上的热汗时,听见头上传来一声慈祥的问候。   “坐吧,跟婆婆聊聊天。”   阮洋下意识仰头,立马觉得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瞳孔一下子放大。   一个穿着睡衣的老婆婆披散着银发飘在他头顶上,见阮洋抬头看向自己,笑眯眯地张口要说话,一条鲜红的长舌头耸拉出来,几乎要垂到阮洋的额头。   “啊!急急如律令!退!”阮洋控制不住大叫一声,紧握住玉铃铛,闭着眼就开口乱喊。金光从握着玉铃铛的指缝中射出,耀眼如刀锋,破开了一堵无形的墙。   等阮洋再睁眼,吊着长舌头的老婆婆已经不见了,应书怀左手浅插着裤袋里,徐徐面朝自己走来。说来也奇怪,飘在墓碑间的薄雾随着应书怀的步履自动散开,惧怕似的沿着应书怀的脚步慢慢退去。墓碑间恢复清明。   若是没有身边的一排排墓碑,阮洋只会觉得他在走什么盛典的红毯。   应书怀走到阮洋面前,伸出手掌。阮洋毫不犹豫握住借力站起,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问道:“那死鬼呢?”   下一秒阿强的面庞就飘在垂头拍裤子的阮洋眼前。黑洞洞的眼窝盯着他欢快地说:“叫老子吗?”   阮洋往后大跳一步,差点又撞上了金花婆婆的墓碑,大骂:“这样吓人,找死啊!”   阿强从倒立飘回直立,耸了耸肩:“老子已经死了。”   阮洋一时被噎住,也想不出什么话可以骂了,只得作罢。现在阿强又想不起来,这么大的墓地,总不如一寸一寸翻开来找,谁知道挖到的是阿强的眼珠子还是其他什么鬼东西。   “唉不对啊,阿强你都死了那么久,眼珠子早就化成一捧黄土了吧。那还找个毛啊?”阮洋突然反应过来,深感今夜是被骗进了一个大坑。   阿强搔了搔头,也是一脸迷惑不解:“可是老子只记得要找眼珠子回来。”   “不记得要找舌头?”应书怀说。   “啊,舌头无所谓找不找回来。老子只记得这个眼珠子很重要。”   阮洋无语地望着成片的墓碑,怎么找?目光落到身旁的墓碑上,“周金花”烫金的字样依旧闪闪亮亮。   阮洋心念一动,朝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拱拱手,诚恳地说:“金花婆婆,能不能请教您一件事?”黑白照片上的和蔼老人突然眼神变得有些生气,眉毛倒竖。阮洋再鞠了一躬,嘴巴愈发甜了起来:“刚才是晚辈无礼,晚辈跟婆婆道歉,请婆婆见谅!”   黑白照片上的老人才恢复原来慈爱的模样,一股轻烟从墓碑后飘了起来,渐渐幻化成人形。   “臭小子,算你识相。”阮洋见金花婆婆讲话一有停顿,长舌头就会耸拉出来,应该是上吊而死。这样看着看着也觉得习惯了,好像小时候玩的吹龙口哨。   “金花婆婆,你见过这个人么?”阮洋指了指阿强,“他生前来过这儿,眼珠子掉在这里了,现在想找回来。”   金花婆婆审视了阿强半天,无奈摇摇头:“老婆子刚搬来不过一个多月,不记得见过这个人。”说完就一溜烟又钻回墓碑后面去。   公墓里虽然集聚很多魂魄,可都会被阴差陆陆续续带走去轮回。阿强死了很久,见过他的魂魄估计都已经喝过孟婆汤,轮回出世了。   阮洋在思索还有什么方法的时候,应书怀微微侧头,看了不远处的柏树一眼,视线又落回阮洋身上,看他垂眸专注的样子,便没出声打扰。   一阵风带着阴冷的温度吹过柏树梢。柏树微微晃动,先是叶子,然后是树梢,接着是树干,最后整棵树剧烈地晃动起来,连带着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砰砰!”   泥土地慢慢龟裂,不停有土块爆裂开来。   地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柏树根下,沿着地面钻了过来。一条不断开裂的纹痕从柏树根下迅速朝阮洋他们站的地方蔓延过来。   阮洋被地面的晃动惊回神智,抬眼就看见裂纹如蛟龙出海朝自己闪电而至,立马大跳开去。谁知地底下的东西似能感知,也跟着快速转了方向,掉头就往阮洋落地的地方冲去。   阮洋又是一个大跳,躲闪没那么及时,脚尖刚离开地面,土地就崩裂出一个大窟窿。有只枯瘦如柴,惨白惨白的手伸了出来,就要抓住阮洋极力跳离地面的脚尖。   来不及惊呼,应书怀长臂一伸,搂起阮洋跳上墓碑顶。因为墓碑厚度实在是不够,两人各站了一只脚。应书怀站姿如隐世的武林高手般,颇俱仙风道骨。而阮洋就没那么尽如人意,左右摇晃,挽住应书怀的手臂,跟斗鸡的小丑一样。   地底下的东西仿佛只能感知到直接接触地面的生物,此刻猝然静默下来。满地只余碎裂的土块和一道深深的裂痕。   没有人出声。   一只小鸟被大动静惊醒,飞出来打探情况。见地上突然出现裂痕感到很奇怪,轻盈地落地探擦。爪子刚碰触到土壤。   “唆!”   那只怪手腾空破土而出,准确地一把将小鸟攥在手心里,抓回地下。一声悉悉索索的吮吸声后,瘫软的小鸟被扔了出来。细小的脖子上有点血迹,体型比活着的时候小了很多,就像是一块被拧干水揉成一团的海绵。   阮洋越想越心惊,转眼看向应书怀,想问他这是什么东西。应书怀依旧面容清淡,摸不透他心里的想法,似是感到了阮洋探询的目光,竖起食指立在唇边。   原先被云朵遮住的月亮又慢慢显露出轮廓。今夜的月亮虽不是满月,但也过半,挥洒着银色的月辉入人间,驱赶了不少阴暗和混沌,也流泄到深深的裂缝中。   地底下的东西又开始轻轻振动,仿佛是要从地底下费劲地爬出来一样。一只手,两只手,扒住了地面,然后是一个同样干瘦惨白的头颅。两手撑地,使劲把余下埋在土里的身躯给拔了出来。   手肘、膝盖这些活动关节的地方很奇怪地落在地面上,手掌脚掌反而翘起离地。干瘦惨白的头颅转了过来。   僵尸一样被风干的面庞,嘴角残留的鲜红血迹,在月光下显得尤其鲜艳得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阮洋:“吓尿了!”   应教授:“童子尿?”   阮洋恼羞成怒:“你说什么啊!我百花丛中过,片叶不......”   应教授:“我只是想说童子尿可以辟邪。”   阮洋:...... 第17章 仓库裹尸07   月光,是僵尸吸收力量的源泉。   阮洋忽然想起老道士的话,虽然眼前的僵尸行走方式很怪异,像竹节虫一样,用关节在地上爬行,而且速度极其快。   不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阮洋现在根本无暇回答,因为他被搂在应书怀的的怀里,在一排一排墓碑顶上跳跃。风声掠过耳际,两旁柏树飞快向后倒退,刚想问应书怀问题时,一张嘴就被灌入满口风,差点呛得发不了声。   应书怀的声音在呼呼过耳的风声中,依然清晰入耳。他好像自然有股神奇的力量让你能安定下心来:“这是土僵尸,手足早已进化成适合地下生活的环境。手掌脚掌专门用来刨土,肘关节和膝盖用来前行。虽有体型进化,但本质还是僵尸。”   阮洋精神一震,急忙抬头看应书怀,只看到他冷峻的下颚线,说:“僵尸被木头戳中心脏立马嗝屁。”   虽然看不到应书怀赞许的眼神,阮洋还是感到他的下颚线柔和了几分,虽然只是他认为。应书怀搂着阮洋的腰一跃上柏树尖。顿时公墓的全景铺开在眼前。土僵尸跟竹节虫一样在墓碑中爬来爬去,却始终没有抬头看一样。   阮洋发觉土僵尸的视力范围好像很狭窄,就只有左右前后的范围,看不到头上。应该是长期呆在地底下的原因,土地的厚重已经压迫得土僵尸的头部无法向上扬起。   “不要只顾着看一个点,要把点放到面里去看。”应书怀的耐心比之前在悯仁慈善院时,多了很多。像能猜透阮洋的心思,及时替他解惑。   阮洋依言看向整座墓园。一排排墓碑很整齐,十分符合应书怀这个强迫症的审美标准。周围是成片的柏树围成了一睹天然的墙,守护着墓园。再远点就是连绵的山峦和天际。   哎,等下。   阮洋再把视线挪回来一点,远处的山峦像一条正在海绵上起伏的巨龙,而成群的柏树正是波涛汹涌的大海。风水学上讲,“龙吟虎啸”为威震四方鬼神的极佳风水之地,还能养养魂魄的运气,等到转世轮回时投个好命道。这墓园倒是选了个上好的地方。   “看出什么了?”   阮洋知道应书怀在考较着自己,故意调侃:“今天,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墓地要比其他地方的均价贵十万。我要对之前骂过的无良奸商道歉。”   应书怀见他三四不着五六的样子,没点严肃和认真,眼角微微眯起。   阮洋只觉得一缕月光从应书怀的眼镜片上滑过,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应书怀掌心向上抬起,一支三指粗细的柏树干出现在他的手上。应书怀不由分说地把柏树干往阮洋怀里一塞,直接松开搂着的手臂。   阮洋不好的预感成真,嘴里咒骂着:“应书怀!你大爷!”身子止不住地下坠,在离地不到五米的地方,忽然感到一只无形的巨掌托住自己,减缓了坠势,马上就要落入土僵尸的视线范围。   阮洋腾空往后滚了几圈落在地面上,避开了土僵尸的一个猛扑,一把扯下系在颈间的玉铃铛。玉铃铛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碧色,隐隐约约有金色的梵文笔画在玉铃铛外部显现。   似感到法器的威力,土僵尸止住了准备再扑一次的步伐,手脚趴在地上,瞪着远处的玉铃铛。   阮洋心中一松,关键时刻还是自己的法器靠得住,胸有成竹地使劲一摇玉铃铛,准备以英武的身姿大杀四方。   额,没响。   阮洋与土僵尸面面相觑了几秒,觉得有点尴尬。在土僵尸回过神来快速逼近前,抱着身后的柏树就往上爬。   “刺啦!”   阮洋屁股一缩,就怕土僵尸的手抓伤自己,虽然土僵尸没有跳僵尸的利指甲。   土僵尸四肢着地,头又抬不高,阮洋一逃开它的视线范围,它就失去了攻击目标,无从下手。只能疯狂地刨着眼前的柏树干,把树刨得摇摇欲坠。   阮洋扭头看下去,心里赞叹一句。不愧是已经已经进化的土僵尸,这刨树姿势完全不输高速挖掘机。躲,不是长久之计。掏出玉铃铛,闭上眼睛,极力让自己不去理会柏树的摇晃,心无杂念,默念应书怀教自己念过的咒语。   “帝神在上,四象卫持。血玉通灵,尸秽散绝。”   咬破中指,滴了一点血在玉铃铛上,金光大闪,铃声大作。   “叮铃叮铃!叮铃——”   应书怀已经落在地面上,听见玉铃铛响起,嘴角微勾,泄露了他内心的轻快。回头望去,阮洋手里的玉铃铛飞速旋转起来,金色的梵文一条一条飞出抽在土僵尸身上,抽得它厉嚎一声接着一声。   阮洋跳下柏树,单手撑地,直起身子,掌心上悬浮的玉铃铛还在飞速旋转。手掌虚握,如金鞭鞭挞的梵文凝成一条条绳子,把四肢乱蹦达的土僵尸捆了个结实。   抓起柏树干,阮洋朝不断嚎叫的土僵尸走去,举起柏树干就要刺下。金鞭的光芒倒映在阮洋的瞳孔里,慢慢变黯淡起来。又是不好的第六感,阮洋没有犹豫,快速将柏树干刺下。   “噗!”   土僵尸蓦地向旁一翻,金色的绳子缓缓松开。柏树干刺到土地里,溅起飞扬的尘土。阮洋手脚比脑子思考还快,立即拔起。那边土僵尸已经挣脱开绳子扑了过来,胳膊肘把阮洋摁在地上,张口露出满嘴尖牙就要朝阮洋的颈部咬去。   眼疾手快的阮洋抓起柏树干一挡,卡住土僵尸张开的大嘴。争得一些喘息时间,旋转起玉铃铛,金色的梵文再次飞出。这次阮洋没有鞭打,直接化绳将土僵尸五花大绑起来。   土僵尸扑腾着四肢,嘴里还在将卡着的柏树干使劲甩在地上敲,如同一个旋转的陀螺在尘土漫天中飞旋。   阮洋侧头去看应书怀,才发觉他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阿强!”阮洋大呼一声,也无人回应。   一个黑影从柏树丛中飞了出来,狠狠砸在地上。阮洋收起差点被惊飞的魂魄,定睛一看,一个同物业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趴在地上,手腕上被割了一道,不停流着鲜血。   阮洋顿时明白,这只土僵尸是他在背后操纵。刚才金绳子能松开,正是他以自己的鲜血催动身体内的母蛊,增强子蛊的力量,促使土僵尸瞬间爆发。   正要伸手揪起物业给他一个重拳,指尖刚触碰到衣服,一道电光闪过。阮洋似被电触,弹缩回手指。   “雷电锁锁住了,你还敢碰。”   应书怀出现在阮洋身后,语气仍是淡淡的,手里动作却不慢。握住阮洋被电的那只手,抚平手指上的痉挛。   “你就是要炼化阿强成尸鬼的术师?”阮洋蹲在术师的面前,上下来回打量着,抚着下巴,不知又要打什么注意。   阮洋起身,捏起金绳,把土僵尸拖了过来。已经被应书怀切断母子蛊连接的土僵尸跟发疯了一样,见人就要咬。   阮洋以手为刀,把卡在土僵尸嘴里的柏树干狠敲了一下。断开的留在自己手中,嘴里的瞬间被土僵尸绞成碎木块。   要不是阮洋用力摁住土僵尸的脖颈,它非得张嘴狠咬近在咫尺的术师一口。土僵尸毅力十分惊人,不停咬合着利齿,震得术师耳边刮起一阵阵腥风。   阮洋开口就是无奈,可眼中的亮光泄露了他的笑意:“您养的这家伙劲儿可真大,我都快按不住他了。您赶紧交代完阿强的事,我们也赶紧结束,好吧?”   术师死撑着不吭声。   阮洋手稍稍一松,土僵尸就立马冲前了两寸,咬下术师的发冠。土僵尸显然不满意到嘴的食物,三下两下甩开发冠和头发,欲再次扑前。   阮洋见术师想极力遮掩却还遮掩不住的颤栗,假装浑身力气都用在按住土僵尸身上,说话都从牙缝中憋出。应书怀嘴角虽然没有翘起,可眼睛盛满了笑意。   阮洋憋着力说:“您得赶紧交代了。要不然它下次咬的可就不是您的头发了。”   “我说我说!这具尸体是从墓园里挖出来的。那天夜里我来这里猎寻新鲜的魂魄,碰巧撞见三个人鬼鬼祟祟地一处挖了个坑,把他埋了进去。我等他们走了,挖了出来。我知道那个仓库的租主出国了,半年内不会回来,就藏了进去画阵炼尸鬼。”   “他眼珠子呢?”   “这我真不知道啊!挖他出来时,他就已经被挖了一只眼,割去舌头。”   阮洋与应书怀交换了下眼神,掏出玉铃铛往土僵尸上一盖。一个圆圆的金色印章刻在了土僵尸身上。土僵尸顿时被定住,一动不动。   “放了我!不管僵尸还是鬼,你们要拿去都拿去。”   “痴心妄想!占人躯壳,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人了?”一直不参与发言的应书怀淡漠地弹了个响指。一只乌鸦飞落在地化成老者。   “拖回去。告诉西赵帝,已经替他捉了一个,剩下的赶紧。”   “是。”老者言简意赅,抛出黑色的锁链套住术师,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   阮洋呆愣了一下,转头指向土僵尸:“要不然,这个你也顺带解决了?”   应书怀面无表情地从指尖倾泄出一缕云雾。肥嘟嘟扎着冲天辫的小萌娃又跑了出来,小手拖起土僵尸蹦蹦跳跳地往前面走去,直到一块墓碑前停下。   阿强失去了活力一样,呆呆飘在墓碑前一言不发。   阮洋跟过去一看,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名字是“林正国。”这位老人家越看越熟悉,瞥到阿强一眼,阮洋心中有了猜测。   “本来应用黄鳝血,现在没有,僵尸血代替勉强可行。阿强,动作快点,鸡快叫了。”应书怀语气还是平淡无起伏,即便话语是催促。   阿强抬手,阮洋手里的柏树干就直接插进土僵尸的心脏。全身仅有的血液从土僵尸胸口流出,在墓碑前汇聚成一个小水洼。   四周还是寂静,远方似有东西扑腾着翅膀飞过来,而且不止一只。   作者有话要说:  阮洋:“你怎么能在我危险的时候袖手旁观?”   应教授:“有我在,你不会危险。”   阮洋:“我觉得每天夜里你最危险。” 第18章 仓库裹尸08   阮洋回头望去,密密麻麻的蝙蝠成群结队飞扑过来,如黑压压的乌云压顶而至。   每只蝙蝠争先恐后,飞得太快直接撞向墓碑,再掉头沾染些血液飞离。   “啪嗒!啪嗒!啪嗒!”   接连的撞击声如同在墓碑上敲门。   等蝙蝠都飞离后,地上的血迹也一干二净。云朵小娃屁颠屁颠地递了三支香给应书怀,屁股一扭就消失了。   “阿强。”   本来生前在黑道做大哥的阿强现在顺从得像个小弟,呆愣着接过香插在墓碑前。香,无火自燃。然后双膝跪地,喃喃说道:“爸,不孝子林文强回来看你了。”   阮洋心道一句果然如此,又看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眉目间与阿强八分相似的老伯目露忧伤和哀痛,泪水慢慢渗出来,滴落在石碑上。   “我知道爸爸一直不相信儿子做了毒贩,顶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还努力想跟大家辩解。儿子一直想堂堂正正的回来告诉他们,我的爸爸没有错!我是一名头顶光荣国徽的缉毒警察。可是儿子没用,没能撑到回来的那一天。”   阮洋满目震惊看向痛哭流涕的阿强,又看向发生一切事情都巍然不动的应书怀,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只能闭上。难怪阿强一直说自己反套路,反间计使得很溜。   一个淡淡的魂魄从墓碑中飘了起来。林爸爸佝偻着背,顶着地中海,一把抹去飘在空中的泪花,给迟迟才归来的儿子一个紧紧的拥抱。   “好样的,好样的。我就知道我林正国的儿子一定不是个社会渣渣。他们不相信没事,爸爸一直相信你不会干那些害人的勾当。”   “爸爸,我入伍后,为了配合公安部潜伏计划,换了身份潜入毒贩内部,配合缉毒特案组传送情报。因为是特别卧底,也是害怕你们遭到报复,一直瞒着家里,多年不回家,没尽到做儿子,做丈夫,做爸爸的责任。我每天都期盼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回家,一家团团圆圆地过日子,让你们都能为我感到骄傲。可是……可是儿子在最后一天暴露了,是我没用!”   阮洋心中涩然。阿强爱小家,也爱大家,忠孝难两全的时候做出的抉择一定很痛苦。难以想象警校毕业的阿强是怎样一步一步获取毒贩的信任,爬上那个位置的艰辛,多少个深夜想念家人不能相见的痛苦,孑然一身深入虎穴背后无援的孤独。   当然也无法想象一身社会气的阿强哭了一大滩泪水飘在空中的样子。   “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老林家的种都是好男儿,有什么好哭的!”林爸爸虽然佝偻着背,但还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小老头,拍了拍阿强的肩,“你有回去看玉茹和满儿吗?”   阿强沉默地摇了摇头。   林爸爸叹了一声,似对这两人放心不下:“抽空去看看她们吧,她们也很想你。今夜你能特地来告诉爸爸一声,爸爸也能安心去轮回了。”   阿强抽泣了一下,说:“也不是特意来看爸爸的。当夜身份暴露,被追踪到这个墓园,我只来得及把我一只义眼藏到了爸爸的墓碑下,就被杀害了。今夜主要是来拿回义眼的。”   林爸爸瞪圆了眼睛,哪里不知道儿子的皮样,踹了皮儿子一脚:“一天不气老子就不行了是吧!”   阮洋突然觉得,“老子”这个精神可能是有家庭遗传的。   “还在墓碑下,我没动。这什么玩意啊”林爸爸好奇地看阮洋在墓碑下挖了个半天,终于挖出一个白森森的眼珠子。   “这个是义眼,里面藏有芯片,存储的全部都是毒贩和下边拆家的罪证,可以直接将他们连根拔起,送进监狱坐穿牢底。”阿强宝贝地捧着这个他用生命换来的义眼。   “那你老爸也有一份功劳。好几次野猫想来叼走,老子都护着没让它们动。”林爸爸努力挺了挺佝偻的背,满脸骄傲。   远处传来一声声鸡啼,林爸爸虽露忧伤,可还是十分豪气地与儿子挥手作别,魂魄在渐亮的晨光中慢慢变得透明。   阿强握了握拳:“谢谢爸爸的信任,来世还做爸爸的儿子!”   林爸爸故意气得瞪眼:“滚滚滚,老子才不要天天气老子的小王八犊子!”   阿强笑了笑,捧着义眼没再说话。   早上,公安部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巨大的附件资料详细地列出一大串毒贩的犯案罪证。微博上又爆了,大快人心。只是个中详情属于机密,不详尽对外公开。   阮洋走了个后门去参加了公安系统内部的追悼会。为了保护英雄先烈的家属,追悼会不对外公开,也无法对外证明英雄身份。   阮洋看到了阿强的老婆,坐在最中间,哭得泣不成声。阿强焦急地围着她身边飘来飘去,却连一个安慰的拥抱都无法给与。   追悼会的大屏幕上播放着阿强生前的照片。由阿强老婆抱在怀里的五岁儿子还懵懵懂懂,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大屏幕上显示一年未见的爸爸照片,惊喜地拍手大叫:“爸爸!爸爸!妈妈,你快看爸爸!”   阮洋再也看不下去,转身离开。   回到提早喊人收拾好的公寓,整理了心绪开了直播。   “嗨,很久没见到大家了。今天我们来做蛋包饭。一层金黄的煎蛋裹住丰富味道的炒饭,就像一个人在默默爱着你一样。虽然表面看起来平常无奇,切开后,内力饱含的情感会让你泪目。”   弹幕开始刷了起来。   “小暖阳是不是恋爱啦?有暗恋对象?”   “不要啊,我不喜欢大海我只喜欢你!”   阮洋见弹幕歪掉了,赶紧说:“我没有恋爱。只是最近认识了位朋友。顶着众人的误解,坚持默默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我只是惋惜他最后留的遗憾。可是人生有时就是这样,得到也在失去,失去了又有千家万户在得到。”   拉过一瓶葡萄酒,倒入一些到高脚杯中,对着镜头举起来,充满郑重和敬意:“我这杯敬所有默默守护万家灯火的人们!”   “呵,好假,好作秀!好好做菜就好了。”   “这话没错啊你也要杠。众筹一个火箭给你,送你去外太空!”   “不,我才不浪费钱呢,我要捐给更需要的人。”   ……   互联网声音本来就各式各样,阮洋也没有过多在意,专心切碎手里的胡萝卜,紫洋葱和火腿。玉米粒、豌豆入沸水中烫一遍再捞出。   热锅热油,放入洋葱碎爆香,火腿丁、玉米粒、豌豆、胡萝卜依次入内翻炒。整个锅花花绿绿地,颜色好漂亮。炒到八成熟后将蒸好的米饭倒入,加入番茄酱翻炒均匀。   每粒米饭都裹了一层淡淡的霞色,粒粒分明。   “大家看好了。”   阮洋熟练地颠起锅,色彩斑斓的炒饭在空中翻了个漂亮的跟斗,就像一抹划过天际的彩虹,安稳跃回锅内。   “这个颠锅技术我打99分,不多给1分是怕你骄傲。”   “看这色泽就好想吃。”   “不要被诱惑,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前面这位很有故事,来,麻烦递个话筒。”   ……   换平底锅上炉,倒入加了些许盐和水淀粉的鸡蛋液,在蛋皮快要凝结成型时,将炒饭装入蛋皮内。锅铲小心铲起另一半蛋皮对折,边缘处按压让起粘牢。   取出只大盘子盖在平底锅上,再连锅一翻,挤上番茄酱,配点烫青菜。色味俱佳的蛋包饭完成。阮洋用餐刀轻轻切开,翠色、粉色、黄色、霞色调皮地跳了出来,像一场欢快的色彩舞会。   “哇,这个家常。回家可以搞起。”   “连挤个番茄酱都是爱你的形状。”   “这期直播很有爱啊,感觉很温暖。”   ……   阮洋唇角含笑与大家拜拜,冷不丁就听见大白弓起身子,竖毛高声尖叫了一声。那一声绝对可以问鼎猫咪界的首席男高音。   回头一看,阿强脸色沉郁地穿门飘了进来,随手拉开橱柜,掏出一支香烟塞在嘴里,从阮洋的背后飘去了露台。   直播间炸了。   “你们看到了吗?”   “!!!!”   “灵异事件!”   “烟自己飘了过去了。”   阮洋赶紧打断解释:“你们看错了。那是大白新买的遥控小飞机。”蹲下身子将小遥控塞在大白爪子里,拧起他到镜头前,摇着它带着粉色小肉垫的爪子,强迫他卖萌。这才转移了直播间的注意力。   关了直播,阮洋扭头就喊:“阿强,你怎么在这里?”   阿强叼着烟不能抽,只能嗅一嗅香烟的味道:“姓应的说可以让老子先留下来,多看看家人,顺便督促你学习道术。”   阮洋立马就想否决,他才不想自己洗澡的时候,墙上突然冒出一个头不耐烦地催他:“快点,老子要睡觉!”   可显然阿强也有顾虑:“虽然老子长得很man,可先声明,老子娶老婆了。”   阮洋无语地翻了翻白眼,我喜欢的又不是你这挂,我中意……   眼前不由浮现应书怀清俊的身影。   啧,应教授,你有毒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阮洋:“你有毒!”   应教授盯着阮洋:“解药,过来给我舔舔。” 第19章 棺材房子01   接下来的生活倒没有起太大的波澜。   蛋包饭的直播过程中也没有什么灵异弹幕的出现。阮洋还特意逼着阿强看了一遍,想让他看看有没什么问题。阿强摇了摇头,不理解为什么阮洋要逼着他看自己的视频,接连几天都警惕地对阮洋保持距离。   阮洋天天懒洋洋地躺在吊椅上看手机上翻拍的咒语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尽情撸猫。   阿强不经常出现,也不知跑哪里去,除了经常被大白尖声高叫,驱赶出领地,其他基本相安无事。只是阮洋半夜起来喝水,偶尔被客厅里飘荡的影子吓了一大跳。   现在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方,出现了一个淡淡的脸,阮洋习以为常地骂了一声:“又窥屏!”   阿强无趣地撇了撇嘴:“你整天看这些狗爬字不困吗?”   “我就是看这些来催眠的。”   “果然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阿强抨击一句,想了想又说,“虽然念咒不行,但身手很行。”   阮洋得意起来,撸猫撸得更起劲了:“跆拳道黑带,国家击剑二级运动员。真打起来,你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阿强凉凉地瞟了他一样:“铁人三项冠军三次,部里射击比赛的纪律保持者,近身搏击最好成绩一秒干倒对方。”   阮洋心里秒认怂,但面子上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示威性地掏出玉铃铛。   阿强立马用手蒙住眼睛:“禁止开外挂!快点收回去,金光都快闪瞎老子的眼睛了。”   阮洋疑惑地放回衣领内,除非催动法器,他是看不见金光的。好像鬼物都特别害怕这枚玉铃铛。指尖隔着衣服揉搓了下玉铃铛。既然都已经走这条路了,阮洋考虑什么时候回老家一趟,找下老道士,很多疑惑还需解答。   手机铃声响起。   “喂。”   “阮洋洋,你在哪?”裴盛在电脑那头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在寓所。”   “那个,是这样的。”一向爽快的裴盛难得吞吞吐吐起来,“你认不认识哪位高人?有位远亲家里最近好像不是很太平,想请位高人过去看看。”   阮洋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裴盛是上回去码头仓库时见过自己拿过桃木剑,误会有这方面的高人人脉。可那把桃木剑是自己瞎买的,没派上用场。阮洋想了下说:“你信得过我,我就去。”   “你?可别了吧。你可是阮家独苗苗,若你有什么闪失,我不得被聂姨给劈死。”   “我可以带个人过去。不过得问问他什么时候没课。”   “喂,你不会给我整个学生吧!”   “不是。就说你请高人的酬劳包不包住宿伙食汽油费过路费吧。”   “首富公子怎么这么抠门。”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少说废话,就这么定了,两个人啊。”   当应书怀一听到这事时立马要挂电话,阮洋一想此行单凭自己半吊子水哪能成啊,立马展开悲情攻势,一会儿说自己没什么朋友,就应教授一人;一会儿又说学生做了作业,应老师要好好检查检查。好说歹说才缠着应书怀无奈答应。   阿强飘过,轻轻抛下一句:“烈男怕缠女,古人诚不欺我。”   阮洋回嘴:“朋友,是烈女怕缠郎。”   阿强鄙视地扫了眼阮洋的小身板和白皙皮肤,反击:“你确定你做得了攻?”   阮洋叉腰大笑:“我是世界第一攻。”   阿强打定主意不打碎他的梦想,以后自然会有人收拾他。   周天的天气还算不错,风和日丽是个出行的好日子。阮洋开车去东城大学接应书怀,等他上车给他递了瓶豆浆,一个保温盒:“早餐做多了,请应教授赏脸。”   阿强抱着臂坐在后座,嗤笑一声,立马收到阮洋从后视镜里飞出的眼刀。直到阿强敷衍地抬起手指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阮洋才把眼刀收回,小心翼翼地偷眼去看应书怀的反应。   揭开保温盒,里面是一块夹着火腿片,鸡排,生菜,番茄片,煎鸡蛋的三明治。应书怀垂眸,手指摩挲在保温盒边缘上,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阮洋眼角余光瞥过去,心里微微下沉。三明治之于应教授有什么故事吗?白月光前女友曾经做过?   在两人各怀鬼心思,一鬼探究人心思中,两人一鬼再次一起出行。   开了两个小时的车程,才抵达裴盛远亲的别墅。   由佣人引进门,才发现客厅里坐了两个人,应该是天师。一位天师较年轻,下巴光洁。旁边的那位稍微年长些,蓄着小山羊胡。   两位天师仙风道骨,见门外来了两个年轻人,稍点头就没太理会了。别墅主人张毅也面露怀疑:“两位,真没想到这么年轻啊。”   别墅大门供奉着关帝君,阿强没进来,不知飘到哪里去潇洒了。   张毅清咳下,说:“既然大家都到了,我就说说大致的情况。这别墅买了快十年了,一直风平浪静,可不知最近是怎么回事,经常半夜楼道里有猫叫,一打开灯又什么都没有。”   似乎是张毅不太愿意回忆的事情,他伸手扯松了下领带,揭开第一个纽扣。阮洋不露痕迹扫了一眼,见张毅脖颈上似有紫色的纹路自胸膛向脖颈蔓延。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又用余光看对面两位天师。   两人似乎也看到了什么,互相对视后,微点了点头。   阮洋端起茶喝了一口。看来这两位天师不是江湖骗子,四个半的高人在这,应该很快解决。到时还能赶得上去附近的平阳山看星空。   你说为什么是四个?因为除了两个天师外,在阮洋心里自己算半个,应书怀一个顶两个。   “接下来是家里一直进展不错的生意项目都在最终确定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黄掉。我怀疑会不会是商场上的竞争对手养了小鬼来害我?”   “张先生有没考虑过其他的一些原因?” 山羊胡吴天师出声打断。   “不可能。”张先生一口否决,“我们家从祖坟到别墅,公司建址,全部请风水大师仔细看过了,都是保平安保富贵的极好方位。”   阮洋一听到这里就不对劲了。老道士说过,世间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东西。你获得一样东西就得付出一样东西做交换。即便保你这辈子大富大贵,因果循环也将报应到你的儿儿孙孙好几代上。   “除了猫呢?”阮洋问,“也有可能是附近的猫蹿进来了。”   张毅对阮洋两人有些轻视,不太搭理,见吴天师看过来才答:“有时半夜走廊或者没人的琴房,会响起高跟鞋声和钢琴声。我都有装监控,别墅所有地方我都看得见,可就是没查到有人。”   “我看张先生大门处还供奉着关帝君,一般邪祟是不敢入内的。如果张先生已经自己确定不是人为的恶作剧话,这单我们就会接。”吴天师看着张先生脖颈的花纹,暗想是没多少时间了?什么邪祟这么厉害?   张毅讲完了事件,决定让四个人一起合作抓住邪祟。谁先抓住谁分大头,余钱留给剩余的人当幸苦费。   “爸,我回来了。”门外进来一个小太妹打扮的十六七岁女生,虽然跟他爸爸打了声招呼,但眼神一个都没有分给他,直接无视整个客厅的人上楼。   张毅尴尬一笑,解释道:“这是我大女儿张子雯,她……”话没说完,就听楼上传来一声巨响,似有重物摔在地上。   “张子涵,给我滚出房间!”张子雯大喝一声,难后“砰”的一声门被狠狠甩上了。   “哐当,当,当……”   一颗颗色彩斑斓的玻璃珠从二楼顺着台阶弹跳下来,散了一地板都是。一张虎头虎脑的脸抓住栏杆往下望:“爹地,我不是故意的。”想了下,又补充了一句“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张毅似很心疼这个小儿子,站了起来就往楼上走,抱起大胖儿子:“爹地知道。”将儿子在沙发上,递了根香蕉给他。   张子涵嗅了嗅香蕉的香气,抬手指向大门方向,依稀可见几个佣人在擦门前的石刻,问:“爹地,我可以给他们吃吗?”   张毅随口应了声好。张子涵开心地跳沙发,搬走了一半的香蕉,走向大门。在半途又停下,坐在地毯上,将香蕉一根一根拆开,然后开心地玩着红色的小汽车在香蕉间穿梭,嘻嘻直笑。   以貌取人的张毅与两位天师专注讨论酬劳的事,只有应书怀安静望天,阮洋偏头看向张子涵。专注玩小汽车的张子涵忽然抬头,冲阮洋绽放一抹用手掩住的抿嘴笑。惊了阮洋一愣,再眨眼,张子涵又在开心的玩着小汽车。   阮洋扯了扯应书怀,低声道:“你感到不对劲了吗?”   “嗯。”   “哪里?”   “别墅干净得没有一丝鬼气。”   作者有话要说:  阮洋:“呦呵,前女友给你做过三明治啊?”   应教授:“给我做过三明治的人死了。”   阮洋:...... 第20章 棺材房子02   夜幕降临,张毅安排阮洋四人入住一楼客房,刚好一人一间。   洗漱完,阮洋躺在床上,手捏着挂在脖子上的玉铃铛,思绪飘到千万里之外。张毅肯定是被什么鬼东西缠上了,要不然胸前不会有那样的紫色纹路。可是为什么别墅里会没有一丝鬼气呢?   翻来覆去,思前想后,难以入眠。   “滴答,滴答。”   阮洋合上的眼睑微动,白天开了太久的车,浑身没劲,只想赖在床上不起来,可水滴声在寂静的夜晚里实在显得刺耳,逼得他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去浴室看看。   循着水声看向浴缸。一滴一滴的水珠从浴缸边上的水龙头滴在浴缸底,发出轻响。   “奇怪,我刚洗澡的时候记得关了呀。”阮洋自言自语俯身伸手拧了一下水龙头,可怎么拧都拧不紧,水滴声仍然响着。阮洋皱眉,无奈转身关上浴室门。   关上门的他没有看见,浴缸的出水口开始“咕噜咕噜”冒出一股一股腥臭的水流。一缕缕乌发顺着水流从出水口内钻出,慢慢在浴缸底铺开,像一大片黑色的海藻。   因为今夜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阮洋还是穿着白日里的衣服,直接出去敲了隔壁房间的门:“应教授,应教授。”   门开了。应书怀还戴着黑色细边眼镜,换了一身绸质睡衣,声音低沉:“什么事?”   “你穿这样,不怕半夜有什么事要赶着起来?”阮洋边说着边自来熟地推开门,径直走进屋内,在沙发上靠坐下,两臂舒展在沙发背上,两眼微眯。奇怪,应教授这间房怎么更舒服的感觉。   应书怀见阮洋的主人翁意识,无奈地关上门,说:“没换衣服我不习惯躺床上。”   阮洋轻笑了一声:“你强迫症到这种地步啊。那如果……”阮洋忽然睁眼流里流气地挑起眉毛,一个箭步将自己甩在大床上,两手垫在脑后,好整以暇地靠着鹅绒枕,两脚架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得瑟轻晃,“我这样呢?”   应书怀眸色变深,沉沉地看着没换衣服的阮洋,像只傲娇的猫咪卧在床上,一言不发。   阮洋恶趣味爬起,就想作死地行走在应书怀的爆发边缘试探。抱着枕头在床上翻了个身,从床头滚到床尾,再滚回床头,笑嘻嘻:“完了,整张床单都被我滚一遍了,劳烦应教授移驾到我房间去将就一晚。”   话音刚落,阮洋只觉得原本还在几米之外的应书怀,一下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应书怀的两手撑在自己的耳侧,那张冷峻无死角的面容悬在自己上方不过一掌距离。阮洋略微惊异的眼神看过去,就陷入藏青和棕绿的漩涡里,忍不住灵魂小小颤栗一下。   嗓音压得极低,有些暗哑,随着那张薄削的唇,阮洋仿佛能听见他胸腔的微微震动:“要不要我教教你,什么叫滚床单?嗯?”   正当应书怀晦暗不明的目光编制成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朝阮洋撒下时,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年轻的周天师觉得口渴,决定去餐厅倒点水喝。   开了门,皎洁的月色透过落地窗,给客厅铺上一层薄薄的白霜。一抹红色倩影就这样跃入周道士的眼帘。黑色波浪卷发随意地散下来,垂在芊芊不盈握的腰间。玫瑰色连衣包臀裙很好地凸显了丰润的臀部线条,笔直修长的双腿蹬着双红色高跟鞋。   周天师一时呆愣在门口,看着月下美人皓腕轻轻撩起海藻般的卷发,露出洁白无暇的美背。美人似有所觉,稍稍侧过身子。浑身美丽的线条在月光的勾勒下展露无遗,散发着成熟果实的清香和诱惑。   美人见到周天师,有些惊奇:“家里怎么来了这么英俊的男人?”   周天师脸颊发热,不自觉走了过去:“小姐是张家人?”   美人脸色黯然下来,眼角滴落一串晶莹,隐隐委屈的声音传来:“我以为我是张家人,可我在这找不到归属感。”   虽然心中有猜测这是张毅的妻子,周天师还是忍不住泛酸: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有这等艳福还不知珍惜,忍心深夜让美人独自垂泪,真是老天不公。   受蛊惑般轻轻抹去美人晶莹的泪珠,语气都轻柔疼惜起来:“是他不好!辜负佳人。”   美人慢慢抬头看向眼前给与自己慰藉的男子,梨花带雨:“你也认为他辜负我了?”   “单单让你流泪,就是他的不对。”   美人再也忍受不住,扑入周天师怀中,轻声啜泣,蝴蝶骨微微颤抖,惹得周天师忍不住怜惜地轻抚。细腻光滑的皮肤像上好的丝绸令人爱不释手。   “抱歉,今晚我心情不太好。来,陪我喝点酒”美人拉开了距离,忽视周天师不禁伸出想要抓住馨香的手,从餐厅里端出一盘下酒菜,又从酒柜里取下一支红酒。回首对周天师调皮一笑,“他不准我喝酒,我们偷偷喝?”   周天师跟失了魂似的跟着回自己的房间,房门悄无声息被关上。   美人递了一支高脚杯给他,坐在床尾颇具风情地捏起酒杯仰头喝下。修长的天鹅颈,烈焰的红唇,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周天师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他揽起美人的柳腰,端着红酒杯抿了口酒就要往美人的唇瓣渡去时,余光瞥见了梳妆镜。   瞬间浑身跟电击了似的,头皮发麻,寒毛倒竖。   梳妆镜中倒映出两人紧紧相贴的影子,只是美人白皙的皮肤不再,取而代之泛着点点尸斑。后脑勺碎裂,血流缓缓流出,浸湿了身上的连衣裙,染得玫瑰色更加娇艳。   眼前慢慢凑前玫瑰花瓣似的红唇,在梳妆镜中是一团腐烂的烂肉,白白胖胖的蛆从烂肉中冒出头,轻轻抖动正要迎接周天师献上的吻。   “啊!”   周天师猛地一推开怀中的美人,踉跄地滚爬到床头柜,一把抓起雷火符就朝美人掷去。美人一声尖利的呼啸,被打在墙上,恢复了真实的面容,同周天师在梳妆镜中看见的一模一样。   女鬼从地上爬起来,冷笑道:“呵呵,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年轻貌美的外表就能蒙蔽你们,一看到丑陋就退之千里。辜负!你们都辜负我!”   阮洋还没想明白应书怀突如其来的闷骚时,就被隔壁传来的尖叫惊得推开应书怀的胸膛,一跃而起。冲出门,一脚踹开周天师的房门,就见一个红裙女鬼腾在半空中,发出一连串凄厉的笑声。黑发随着笑声飘起,生长得越来越快,快要覆盖了半间房间。   女鬼的长发直接袭向滚爬在地上的周天师,绞住他的脖颈,高高举起:“你不是觉得我美么?跑什么?你不是想吻我么?来呀~”   阮洋一看哪有什么不明白。这个周天师不识鬼面,色心顿起,没想到色字头上一把刀,直接把自己送到女鬼手里。   “天道神明,尊借一法,五行雷电,破!”   一道耀眼的电光“唰”地撞向女鬼如瀑般的乌发,烧得头发迅速萎缩回去。周天师从半空中跌落,摔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脖颈,喘着粗气。   阮洋侧头一看,吴天师斜刺而出,桃木剑直直指女鬼胸口。不料想女鬼邪魅的身形一闪,桃木剑扑了个空。吴天师立马回身,直接与不知何时飘到背后的女鬼来了个面对面。一手捏着指诀,一手甩起桃木剑格在女鬼顿时猛长的獠牙前,咬破舌尖,啐了口鲜血。   女鬼利爪一松,骤然暴退,又消失不见。   阮洋快步过去一把揪起周天师往门外拖。周天师边蹬腿,边捂住自己的喉咙,猛力咳嗽。   阮洋不快地将他丢在客厅,抱着双臂看着被拖得衣领勒住喉咙的周天师:“虽然用力了点,但是在救你,你也不用咳这么大声吧。”   周天师没空理他,咳得满脸通红,青筋直暴,眼球外凸,猝然呕了一声。一大团蛆从喉咙里呕了出来,在客厅的地毯上拼命扭动。   阮洋大退一步,下意识看向房间内,摆在桌子上的酒杯和盘子。哪里是什么美酒佳肴,都是些腐肉,蛆和烂树叶。阮洋胃涌起一股恶心,被应书怀牢牢扶住。   吴天师不要本钱似的“唰唰唰”将朱砂写满的黄符贴在窗上,墙上,家具上。每张黄符之间有“呲呲”响的电流流动,连接成一张电网,罩住了整间屋子。   “砰!”   关上房门,在房门上甩上最后一张雷电符完成结网后,吴天师扶着门框平顺气息。   别墅内徒然安静了下来,原本女鬼碰到雷电符发出的尖叫戛然而止,一派死寂。   阮洋悄声将耳朵贴在房门上细听,没有丝毫动静。   女鬼被电网网住了?   突然感觉脸颊有些痒意,阮洋随手抚过,是湿哒哒的长头发。   抬头一看。女鬼浑身湿漉漉地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倒吊在天花板上朝他笑,嘴角咧到耳朵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觉得一天是什么时候更新比较好呢?早上六点?中午十二点?下午五点?晚上八点?or 其他? 第21章 棺材房子03   阮洋惊得向后一跃,撞进应书怀的怀里。应书怀顺势搂住向旁翻滚几圈,避开女鬼凶猛的一扑。女鬼扑空的身子钉在地上,震开身上的水珠。   “噗,什么水?”阮洋呸了呸,把溅到自己脸上的水珠抹去,一股恶臭争先恐后塞进鼻子,“雷电符贴满门窗墙,鬼不得穿墙跃窗,怎么跑出来的?吴天师你行不行啊?”   吴天师搭起周天师急得到处闪躲女鬼,根本没空回答。   应书怀见女鬼主攻贴雷电符的人,抽空教导道:“鬼怎么湿了?哪里来的水?”   阮洋皱着眉回忆起水珠的臭味,恍然大悟:“下水道!她通过两间房连通的下水道钻出来!”一想到下水道的污水,阮洋更反胃了。   应教授轻拍了下怀中人的头顶,当作猜出谜团的奖励。   “难怪了。大门口的关帝君没挡住她,原来另辟蹊径。”阮洋忙不迭拉着应书怀避开女鬼扫过来的发尾。别看只是湿漉漉的一缕头发,一碰到东西直接如灵蛇缠绕,直接绞碎。   强劲的阴风席卷过来,阮洋忍不住缩了缩脑袋。黑发挨着阮洋头顶的发梢掠过,扫向旁边的古董花瓶。瓷器的碎裂声响彻整栋别墅。   “楼上怎么没动静?”阮洋探寻的目光匆匆滑过二楼,挑起眉来,“吴天师考虑得这么周到,提前布好了结界。看来他是很想赚那一百万。”   “结界可防不了下水道。”应书怀淡淡提醒道。   阮洋跳开地上的碎瓷片,无所谓地说:“张毅不是嫌我们没本事嘛,就麻烦吴天师他们能者多劳咯。”   客厅那头,吴天师拖着一个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周天师,显然很是吃力。一手挥着桃木剑引得女鬼将所有头发紧紧绞住,一边分神冲阮洋喊:“道友,帮个忙?”一把将周天师推了过来。   阮洋像接橄榄球一样拽住周天师的衣领抡了个圈丢在地上。看周天师头昏眼花软塌塌的样子,调侃:“怎么一副被女鬼掏空的样子。”   手脚麻利地从周天师身上摸出一把咒符围着三人贴了一圈,侧头问应书怀:“应教授,如果那女鬼先去的是你房间,你会……”   “我眼光不会这么差。”应书怀干脆地出声打断。   阮洋心湖起了波澜,明明是还有凶恶的女鬼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时刻,偏偏脑子还有空闲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呕!”   趴在一旁的周天师又开始干呕了。阮洋实在不想再观赏一次他口吐大蛆的表演,撇开头去看应教授的俊颜来洗洗眼睛:“这美女这么凶,什么来头?”   “不是说让我来检查功课的吗”应书怀直接用当时阮洋哄骗他来的借口堵了回去。   阮洋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有些迟疑:“戾气那么重,针对性这么强,肯定不是孤魂野鬼了。大概率是跟张家有因果的厉鬼。可是看女鬼这道行不浅,没七八年难成,怎么近十年都没来别墅闹,这会儿突然来了呢?”   应书怀没有料到阮洋真的认真去分析,半吊子能这样已经不错了。对于提出的问题,心底隐隐有个答案,眸中暗芒滑过,随即恢复平静:“如果之前不方便……”   阮洋顿时了悟,有些兴奋:“张毅说别墅的风水极佳,他是不可能动的。十年来女鬼都没闯进来过,是因为这十年女鬼被困在其他地方,最近因为什么原因冲了限制。懂得从下水道溜进来,说明她极其熟悉别墅的构造。听裴盛说过,张毅是二婚。爱穿红色高跟鞋,爱弹钢琴的女人,这位不会是他的发妻吧?”   月光下,阮洋像得了只大鸡腿的小狐狸,一脸我真聪明快表扬我的狡黠,让应书怀只想抓过来,关在笼子里带回家。   吴天师显然体会不到应书怀迫切想撸狐狸的心情。下水道的污水沾染在桃木剑上,祛除了桃木剑的灵气。吴天师挥舞着只是坚硬点的木剑欲哭无泪,身上已经没有一张雷电符了,舌尖血也啐不出来了。   黔驴技穷。   余光瞥到悠闲自得躲在咒符圈中的阮洋两人,气不打一出来,撩开绣有咒符的道袍劈头盖脸地就朝女鬼蒙去。   女鬼没防到这一招,倏忽松开所有长发,化成一缕黑烟欲从道袍缝隙中钻出,却被吴天师两手一裹,提脚踢向对面。   应书怀眼睑未抬,身侧手掌微动。道袍像被一股风改变了方向,悠悠扬扬落向趴在地上的周天师身上。   吴天师眼睛圆瞪,暗叫不好,几步跨上茶几就要掀开道袍。   没想到周天师比他更快。   “咻”地一下窜到沙发背后阴影处,缓缓抬起头来。死灰色的脸上,两眼上吊,直勾勾地面朝吴天师开始喃喃自语:“滚出去,快滚出去!”又变了女声:“呵呵你们谁也别想阻止我,张世美死定了。”   见周天师男声时暴跳如雷,女声时妩媚得意,阮洋觉得有些好笑:“鬼上身有个好,男女二重唱轻松搞定。”   吴天师狠狠地瞪了阮洋一样,抽出空白的黄符,咬破指尖,指走龙蛇,飞快画了个简易的驱散符。两指夹住沾染血气的驱散符,口中念念有词立即朝周天师方向甩去。   女鬼乍然抢夺过周天师身体的控制权,快如闪电抓住阮洋挡在身前。   电光火石!   黄符打在阮洋胸前,激起一阵剧烈的震荡。脖子上的玉铃铛嗡鸣大响,震得身边家具跟着晃动,仿佛有一圈无形的涟漪震荡开去。   一抹黑影直接从周天师的身体内飞出,砸向巨大的落地窗。防爆玻璃迅速密密麻麻地碎裂,“砰”地炸开。黑影冲出别墅,融入到夜色中。   应书怀没把上身的女鬼放在眼里,一时不察着了道。在咒符打过来那刻,秒将阮洋环住,盯着女鬼逃离的方向,浑身凌冽的寒意让人不敢靠近。   “完了完了,老头子我还是慢了一步!”落地窗外翻进来一个人,虽然年迈但矫健地赶到阮洋跟前,就朝他胸口摸去。   阮洋忍着眩晕抓住来人的手,诧异道:“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阮洋:“你法术真的很不到家!”   被误会是小菜鸟的大魔王应书怀冷哼:“呵,驭妻之术到家就好。” 第22章 棺材房子04   来人气得翘起了胡子:“臭小子,怎么不能是我!”   应书怀垂眸看向突然冒出的人物。头发花白,浓眉虎目,眼神如鹰,一身风尘仆仆像似赶了一路。   老人掏出阮洋脖间的玉铃铛,拨开站在一旁的吴天师,借着月光,两指捏着玉铃铛仔细端详了一周,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悠悠叹了口气:“天命难违啊。”   阮洋恢复了力气,拿回玉铃铛,瞥了老人一眼:“老沈,您老大老远跑来就为了看眼我的铃铛?”   应书怀这才重新正眼看去,这位阮洋提过的老家村里的老道士,沈文海。   老沈正要发作,想起这不是村里那间小土屋,拽起阮洋:“起来,别诈死,回房去。”阮洋知道老沈有话要说,从善如流左手搭老沈的肩拖着回房,右手向后挥挥:“你们记得回房堵死下水道啊。”   两位天师因女鬼跑了,没什么心情直接回房,在所有下水道口封了张雷电符。应书怀单手插袋目送阮洋两人回房,沉思片刻,漫不经心踏过一地狼藉回房间,端坐在床上,探出伸识。隔壁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老沈,你老胳膊老腿的还挺能跑的啊?”   “啪!”似是一声拍打声。   “我占卜看卦算出你今日有难,急忙赶过来,臭小子不识好歹。”老沈虽没好口气,但满心焦急藏也藏不住。   “玉铃铛怎么回事?”   阮洋直接提问反而让老沈静默下来,好半天才长叹一声:“你爷爷对我有恩。你出生时我替你算过八字,是稀有的至阳体质。”   “那不挺好,至阴容易招鬼。”   “凡事极端了总归是不好。你的阳气极纯极烈,你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所以赠你一枚祖师爷流传下来的玉铃铛,压制住阳气的滋长。今日鬼气与咒符相击居然把玉铃铛撞出一条裂缝,往后恐怕压制不住你体内的阳气了。”   “那再找个玉铃铛?”   “你以为是买白菜?”   “压制不住会怎样?”阮洋眼前闪过应书怀温润如玉的脸,不知死活地雀跃,“这么说我是天生阳刚猛男咯。”   老沈无奈的声音低了不少:“躯体难以负荷无限滋长的阳气,器官衰竭,阳寿缩短。”   “我还没讨媳妇呢你就这样吓我。”   ……   后面还讲了什么,应书怀听不清了。他只知道在听到“阳寿缩短”那刻开始,眼前便陷入无边的黑暗。过往如同走马灯闪现在脑海。   介于自己的身份,将阮洋保护起来,隔离一切鬼怪,可还是在某日午后自己失手打碎玉铃铛,从那日后阮洋的身子便越来越衰弱。可笑的是,自己还以为是结怨的邪祟作怪,扫荡整个冥界,在无数鬼怪的魂飞魄散中,还是没能挽救阮洋的性命。   至阳体质?怎么是至阳体质呢?   至阳之身需要吸纳阴气来维持体内阴阳平衡,而自己的自以为是阻隔了一切阴气侵入,恰恰掐断了阮洋的生命线。   原来断送他性命的,不是拿来开刀泄愤的鬼怪,正是自负的自己。   应书怀垂首看着自己的双手,浑身笼罩在一片黑茫茫的雾气中。室内温度急剧下降,花瓶里的花肉眼可见地枯萎,茶杯里的水迅速结上一层薄霜,连空气都宛如被冻住似的,没有一丝气流流动。   以毁灭自己的神躯为代价,强行扭转生死晷,换来阮洋的重生,甚至散了功德只为他有个出身富贵,平安喜乐的安逸来生。   亲手将阮洋的魂珠送入轮回后,应书怀一边忍受着逆天改命的后遗症,一边克制内心的欲念强行拉开与阮洋的距离。可是命运偏偏又让两人纠缠不清,给他出了道无法抉择的难题。   “叩叩叩。”   门被敲响。   应书怀沉寂了半天,陷在黑雾里不愿起身,可敲门的人坚持不懈。   不依不饶的敲门声压迫着应书怀的耳膜,逼得他不得不起身。手搁在门把手上紧握到汗湿,敲门声停了。   应书怀额头抵在门板上,手缓缓从门把手上滑落。就这样罢,别再见到因自傲而让你生命戛然而止的人。   门锁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碰击声,应书怀瞳孔一缩,一把拉开房门,见阮洋一脸无辜地将领针从锁扣里收回,笑道:“这么迟开门,不会是女鬼又回来缠住你了吧?”   应书怀紧盯着眼前人,模模糊糊听见自己的喃喃低语,飘散在过堂风中。   “在劫难逃。”   阮洋不明白为什么应书怀忽然变得阴郁很多,难道真的有女鬼找上门?一想到这立马从应书怀撑着门框的手臂下钻了进去,不由打了个寒颤,嘟囔道:“空调开这么低干嘛?”还是女鬼刚刚来过?   当然,这后半句腹诽阮洋并没有说出来。   阮洋直奔大床一躺:“老沈呼噜声大,吵得我没法睡觉,借你床睡一晚。”两眼一闭,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严防应书怀将自己拎起来丢出门外。   身侧的床微微下陷,应书怀安静地躺在阮洋身侧。阮洋从微张的眼皮缝隙中偷窥过去,暗暗诧异,这强迫症能容忍自己没换衣服就躺他的床了?   应书怀合着眼,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喉结滚动:“不想睡?”   阮洋忙打哈哈:“我觉得你像老沈那本狗爬字的咒语书。”   “嗯?”   “越看越想睡。”   阮洋甩完这句立马闭眼装死,撩完就跑真刺激。反正自己的命不长,干嘛不赶紧做些自己想做的事,痛痛快快享受人生呢。   是的,睡应教授这件事荣升阮洋人生愿望清单榜首。   阮洋嘴角微翘,不知是累的,还是身体真的开始虚弱了,在应书怀身上萦绕的淡淡沐浴香中,睡着了。   应书怀听到身侧人的平稳呼吸声,睁开了眼睛。刚知道离奇命格就能安然入睡的,也只有这个豪情洒脱的傻子了。   手轻轻揽过阮洋的身子,贴着他的颈窝,唇微微触着皮肤下温热跳动的脉搏。   忽然回忆起两人初识的画面,樱花纷飞。   “有幸识卿桃花面,从此冥地多暖春。”   作者有话要说:  阮洋:“我的命不长了,必须抓紧将应教授拐上床!”   应书怀两手一张:“动手吧。”   七夕节快乐啊小仙女们~今天你们都收到了什么惊喜啊?欢迎喂我一嘴狗粮~ 第23章 棺材房子05   眼睑微动,睫毛轻闪,阮洋睁开迷蒙的眼睛,视线直接撞入个宽厚的胸膛。   愣神了几分钟,意识慢慢回笼,阮洋才想起昨晚的事情。视线小心翼翼地上移,微凸的喉结,冷峻的下巴,薄削的嘴唇,高挺的鼻梁,深邃的双色眸如今合上,清浅的呼吸带起的气流微微骚动阮洋头顶的发梢。   应教授的手臂一只搁在阮洋的头上方,一只搭在阮洋的腰间。阮洋心中得意:应教授果然对我有意思。人生愿望清单第一件事的实现,指日可待。   蹑手蹑脚地下床,想趁大家都还没起床的时候溜回自己房间。临开门前不舍地回头望去,顿时吓了一大跳。   应书怀不知什么时候醒的,坐起来依靠在床头,没戴眼镜,眼神犀利:“睡完不负责就想跑?”   阮洋还没来得及把目光从应书怀松开的睡袍前襟里收回,冷不防听到这一句责问,震了一下。这还是温文尔雅的应教授吗?一定是我醒来的方式不对!   盯着应书怀仔细看了几眼,得出个结论。眼镜一定是应书怀的法器。没有法器的压制,应书怀立马从衣冠楚楚变身成斯文败类。   哎也不对,高岭之花怎么会斯文败类呢?   应该是摘掉眼镜,应教授瞬间从暗地闷骚切换成明着发/浪。   阮洋惦记着自己的愿望清单,走回床边,食指微曲抬起应书怀的下巴,维持自己首富公子的人设,淡声道:“等爷回去下聘,抬你进门。”抬起两指轻触自己的唇,再贴向应书怀的胸口。   趁着应书怀难得失神的时候,赶紧溜出房间。关上房门的那刻,阮洋脑海里只浮现起睡袍松开露出的结实胸膛。   大清早的,画面要不要那么刺激啊?阮洋觉得自己的鼻子微热,赶紧昂首朝自己房间的浴室奔去。   天亮了。   张毅下楼瞠目结舌地看着仿佛一夜之间被土匪洗劫过的客厅。落地窗基本炸飞,碎玻璃四溅。晨风吹得贴在落地窗周围的咒符“唰唰唰”地响。一张咒符被风吹起,“啪”地一下直接拍在张毅脑门上。   阮洋一开门,直接被张毅闻声转过来的脸吓了一跳,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走尸。   张毅扯下咒符,指着客厅画了一圈:“你们这是?哎,年轻人就是气势太冲,一打起来没个分寸。下回还是要找年长些的大师保险些。”   阮洋简直要被气笑了,昨夜他可什么手都没动。见张毅又殷切地请吴天师周天师去餐厅,阮洋决定还是要让张毅吃点苦头的好。   楼梯上又下来了个小胖墩,两眼圆溜溜地望着阮洋。阮洋眼中精光一闪,笑眯眯地招手:“子涵,来!陪哥哥聊聊天。”   张子涵跨着小短腿跑过来,仰头道:“哥哥你会跟他们一样玩着玩着就躲起来吗”   阮洋弯下腰,手掌撑住膝盖:“他们是谁呀?”越靠近越感到张子涵身上没有阴气,那昨天诡异的掩嘴笑是怎么回事?   “朋友啊!只是他们进不了家里。”张子涵眉眼弯弯,一片纯澈。   “你昨日拿香蕉就是给这些朋友吃吗?”阮洋无比耐心地问道。   “可是他们没有来。”   “你和你朋友在哪里一起玩过呀?家外边?”   “有很多很多兰花的地方。可大可漂亮啦。”   太笼统的答案。但看今日张子涵的精神状态,他应该是无忧了。那抹掩嘴笑是女子的表情。张子涵应是去过有鬼魂的地方,甚至是女鬼的地方,沾染到鬼气,又因孩子阳气重,掩盖住了鬼气。   所以,昨天鬼气可以影响到孩子的行为举止,而没被发觉。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从楼梯上传下来。   “张子雯,你在我家走路小声点。”张子涵小手叉腰,气势汹汹的瞪道。阮洋想起昨日张子涵还替姐姐在爸爸面前说话,苦笑下。张毅重男轻女,助长了张子涵的气焰,平日就敢对同父异母的姐姐大呼小叫。   昨天沾染到的鬼气无疑是张毅发妻带来的,否则怎会对张子雯那么和气?只是哪里是有很多兰花的地方?   用过饭,张毅有些肉疼地指挥佣人清扫别墅,命司机带大师们去外边转转。   阮洋眼波微动,和司机攀谈起来:“师傅,这两天子涵去哪里都是你送吗?”   “可不。”   “他刚跟我提过他去过一个很多兰花的地方,很好玩。你知道是哪儿不?”   “许兰楼啊,张总以发妻名义为母校捐的楼,还特意请了设计师专门设计。”   阮洋轻易地说动司机带他们一行去许兰楼看看。车程二十分钟,远远就望见房子的轮廓,跟阮洋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不是高耸的高楼,而是修成弧形的屋顶下,低矮的三层楼。楼前有一个巨大的喷水池。池中央三只水柱高高喷起,在顶端绽开水花。   老沈一路一言不发,在下车时扯过阮洋低声骂了句:“臭小子,你养了只鬼?”   不知何时跑回来的阿强跟着车飘了一路,用他缺了颗眼珠子的眼窝盯着老沈:“老子需要他包养吗!”   老沈干笑几声威胁道:“老实点,否则我帮你超度。”   阿强正要呛声,但接到应书怀扫过来的视线,没有辩驳,亦步亦趋地跟在阮洋身后,像个忠诚的侍卫。   老沈狐疑的目光投向跟上去的应书怀,凭他的掐指捏算,居然算不出这个人的来历,不由目光又凝重了几分。   许兰楼一楼大厅展示了很多许兰生前的照片和资料,介绍了这位贤内助与张毅的恩爱姻缘,和张毅至今对许兰的追忆。阮洋都要被感动了,如果昨夜没看到许兰强大怨气的话。   许兰楼门厅不宽敞,可是楼内却很幽长,走了半天才走到底。在来来往往的学生中,乘坐电梯上了顶楼,可以远眺校园内风光,精致确实不错。看得出,张毅请人建这座楼花了不少心思。   一行人溜达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决定回去。发现许兰楼居然没有下行电梯,只能步行台阶而下。周天师低声抱怨设计师的粗心影响了游客体验时,阮洋不经意回头望去。   手心一凉,这楼,怎么这么像一副……   作者有话要说:  应书怀:“睡完就这样跑了?”   阮洋:“哦,多少钱?”   应书怀:“你的一辈子。” 第24章 棺材房子06   这楼,怎么这么像一副棺材!   之前在墓园打土僵尸时,应书怀曾对阮洋说,要把点放到面里去看。现在把许兰楼,喷水池放在同一张图上,俯瞰而下。拱形的屋顶,矮长的楼型,就像放置的棺木。喷水池喷着三股水柱,正如同香炉里插着三支香。   阮洋后颈一僵,又不好明言,只得跟着大家沿着蜿蜒的楼梯下到三楼。本应该接着二楼的楼梯却消失不见。吴天师沉吟片刻,拦下一位过路的学生问道:“同学,下二楼的楼梯哪里走?”   同学很是热心:“你们是第一次来吧。这儿楼梯比较绕,你们顺着走廊第一个岔口左拐就看见了。”   阮洋一路看到了不少兰花盆栽,摆放得很有规律,悄悄捅了捅老沈,示意他留意。老沈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眉间凝重,微微点头。   手抚过楼梯扶手,阮洋眉头一挑。木质紧实,坚韧而轻,漆工纹理都像是柳州出品。民谚“食在广州,穿在苏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 讲的就是广西柳州闻名于世的棺材木。   许兰楼视线可及用到木料的地方,均是这种入水则沉,入土难朽,香如梓柏,色如古铜的柳州木。   很快到了一楼门厅,自三楼而下的巨大幕天玻璃墙上,镶嵌着三个排成一列的圆形图案。圆形中间又嵌着方形。旁人匆匆扫一眼不会太在意,而阮洋心里咯噔了一下。三枚铜钱图案与门厅大门对齐,刚好组成一柄直指天空的铜钱剑。   正在阮洋愣神之际,吴天师跟周天师决定四处走走看看,与他们分开行动。老沈对他们的背影轻哼了声:“沽名钓誉之辈。”   “怎么了?”阮洋问。   “恨不得鼻孔看人,连个锁魂阵都看不出来,不是沽名钓誉之辈是什么?”   “真的是锁魂阵?”阮洋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却感到森森寒意。   “现在许兰楼人太多,等日落吧。”   三人一鬼进了隔壁的休闲吧。阿强眼馋地在隔壁几桌穿来穿去:“好久没出来浪了,啧啧。”   挑了杯幽蓝色的低度数鸡尾酒,飘在上方幽幽地吸了一口。淡得几近透明的一缕轻烟钻进阿强嘴里。   阮洋见那位客人一边与临座的辣妹吹着牛/逼,一手端起鸡尾酒饮了口“最近忙项目累啊!昏天地日地干了两个月才赚个四五十万。以后利润低于八十万的我都不接了,男人身体还是最重要。噗!这什么酒,跟白开水似的!服务员!过来!”   阮洋哭笑不得地又点了杯鸡尾酒,阿强迅速飞过来,吊儿郎当地坐在空椅上,翘着二郎腿晃啊晃:“小暖阳,上道啊!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老沈冷哼:“谁跟鬼称兄道弟。”   “还能跟鬼拜堂成……”应书怀瞥了眼阿强,阿强声音顿时弱了下去,埋头专心吸着鸡尾酒的味道,暗自决定,以后要多灌输小暖阳财政大权抓手里的思想,否则酒都会没来喝。   “老沈,你说许兰楼里设了锁魂阵?”阮洋知道一时半会消不去老沈对阿强的敌意,立马岔开话题。   老沈恨铁不成钢:“以前让你多学,你不学。不是许兰楼里设阵,而是许兰楼本身就是一个锁魂阵。楼为棺,水作香,兰草替代棺材钉,铜钱剑一柄封棺。这是困住魂魄,阻隔轮回路的邪阵。说张毅清白我才不信!”   “张毅白手起家,起先混得并不好,他的发妻许兰家境倒是不错。我听裴盛嘴碎过,当年许夫不同意女儿下嫁,张毅在大雨里跪在许家门前一天一夜,终抱得美人归。有岳家支持,生意越做越大。许兰四年前因病去世,张毅娶了新妻子进门。”托裴盛的福,阮洋才对这段豪门发家史那么清楚。   “看小儿子面相应该有五六岁了。”老沈皱眉道。   “所以才有人流传小三上位,气死正宫。今日一看,所言非虚。”阮洋忽然想起女鬼口中辜负不辜负的话,更加确定了。   “锁魂阵应该是哪里出了纰漏。女鬼怨气太重,要尽快化解,否则张毅活不过今晚。”老沈言之凿凿。   “你看见他身上的紫色纹路了?”   “那是死煞。女鬼早在他身上种下死气,死气孕育成煞,等紫色纹路蔓延至脖颈,便昭示死煞完成。届时张毅浑身骨头会一寸寸碎裂,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阮洋倒吸一口冷气:“许兰对张毅真是恨之入骨。千万别惹女人,狠起来真可怕。”   阿强不怕死蹦出一句:“小暖阳,有的男人也很可怕。”   阮洋下意识瞟了眼闲坐在一旁安静喝咖啡的应书怀,心想,还好我看上了谦谦君子。当然,这时他还不知道打脸的酸爽。   夜色铺开了静谧,只有夜风过树梢的声音。路上没几个人影,偶尔有只野猫飞快横穿林间道,钻进树丛里。   许兰楼深长的楼道幽暗了很多,夜风穿过走廊引起丝丝寒意,惹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阮洋搓了搓手臂,才感觉好了些。   寂静的楼道里忽然传来钢琴声,叮叮咚咚的音符如泣如诉,在空荡的许兰楼里飘荡。阮洋与应书怀对视了一眼,许兰出来了。   循着钢琴声来到音乐教室外,透过玻璃窗,看见一位红裙女子背对着他们专注地弹琴。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给女子笼上一层淡淡的光辉,无怪乎昨夜周天师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老沈捏住咒符,轻轻推开教室门。   一片云朵忽地遮住月光,教室内一暗,红裙女子猝然消失。老沈甩出去的咒符打在钢琴上,震得整架钢琴后移一寸。   黑白琴键无人自弹,一曲悠扬婉转的曲子飘扬而出,令人莫名地神伤,回忆起无数遗憾的过往,眼前浮现了白云间的殿堂,有天使穿梭在其中朝阮洋招手。   “看着我。”   谁的声音?   阮洋涣散的眼神被拉回,跌入静夜寒星的双眸中。应书怀双手捧着阮洋的脸,靠得极近,鼻尖相触,嗓音低沉:“看着我。”   阮洋渐渐麻痹的心脏恢复了跳动,耳边还是钢琴声。   《忏魂曲》,忏悔者自杀赎罪的引魂歌。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这首死亡之歌流传下来的版本是不完整的,只有五分之一是原版。我一直都不敢去听。 第25章 棺材房子07   恢复神智的阮洋猛锤了老沈背一下,把老沈打了个踉跄。   “老骨头都要被打散了,不会轻点?”老沈骂了声,但也知道阮洋在救自己。这钢琴曲着实太过诡异。   “中气那么足,您老人家身子硬朗着呢。”钢琴声戛然而止,阮洋不敢放松警惕,拉着应书怀与老沈背靠背,环视四周,却抓不到一丝鬼影。   阿强飘过来幽幽道:“小暖阳,人家早走了。”   钢琴曲又响起,是在教室外。三人出了教室,沿着幽暗狭长的走廊慢慢走。钢琴曲仿佛有意逗弄他们似的,忽近忽远,忽前忽后,踪迹难觅。   许兰楼外的天空,云朵越聚越多,楼内的光线越来越暗,远处隐隐有夏雷的轰鸣声传来。   “唰——”   一道闪电划破夜幕,撕开楼内的阴暗,带来短暂的光明。   借着刹那雪亮光线,阮洋快走几步握住应书怀的手腕,才觉得安心几分。投在墙上的四个影子被闪电照得忽闪忽闪。   等下,四个?   阿强是没有影子的!   阮洋眼角余光瞥向墙面,借着短暂的闪电光亮,再数了一遍。   一,二,三……四!   后头跟着的老沈身后还有个稍纤细的影子!   雷声轰隆,楼内恢复阴暗。阮洋的脊梁骨却僵直得无法动弹,拽着应书怀手腕的手被反手握住。手掌干燥而有力,瞬间驱散了阮洋骨子里的冰冷。   “唰——”   又一道雪亮的闪电。   纤细的影子头发暴长,张牙舞爪地铺散开来,直朝老沈的影子绞去。   阮洋猛地转身,胸前玉铃铛飞速旋转出的金色咒符,如离弦的利箭射向暴长的发丝。气势汹汹的长发好似被烈火焚烧,骤然扭曲萎缩。   老沈反手打出张咒符,影子从墙上被撕下,席卷起一股强烈的阴风迷住三人的视线。闪电已过,楼内恢复无边的阴暗和森寒。   “老沈?”阮洋试探地唤了声。   “老头子没事。”老沈应了句。   左臂被拉住,阮洋松了口气,驱动玉铃铛的光亮向左边照去:“老沈,刚……啊!”   玉铃铛发出的碧色光亮照在一张双目翻白,直勾勾贴近阮洋的脸上,衬得整张脸更加青灰。   “周天师!”   与此同时,整座许兰楼灯光乍然亮起,灯火通明。阿强从墙里飘出来:“老子开的电闸,不用谢!卧槽,姓周的怎么在这里!”   周天师全是眼白的眼睛弯弯,抬手掩唇,轻轻笑出声来,是娇媚的女音:“他想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没料到栽了个大跟头。”   “傻/屌天师,就知道他俩没安好心,拿我们作饵!”阿强不满地骂道,对于许兰又上了周天师的身摆明了不想管。   阮洋眉间凝重,吴天师肯定在附近,不知要出什么阴招。现在是又要防着人,又要防着鬼,心好累。老沈蓦地掏出个布袋往前一抖。大把的香灰一股脑地撒在三人周边形成一个圈。   一个男人的脚印仓皇地在香灰上留下一串逃跑的痕迹。   老沈没什么慈心,甩出张引雷符:“急急如律令,破!”楼外大作的雷电从天直劈而下。脚印的主人吴天师当下顾不得隐身术,拔出桃木剑一挡。雷电是被挡开,人也暴露了。   被许兰上身的周天师愉悦地笑开,十分满意看到这样两厢内斗的情景。吴天师见情势急转而下,立马跪下讨饶:“大师,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大师高抬贵手,放过小人一把。”   老沈视如敝屣:“修道者,先修心后修身。心不正,道不正,终会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就要好好给你上一课!”语毕,抬脚直接踢翻吴天师。阮洋觉得老沈是在报复之前吴天师鼻孔看人的态度。   别看老沈一老头,出脚毫不软弱,正中吴天师心窝。吴天师飞出去,把搁在墙角的兰草盆栽撞了个破碎。一截沾染泥土的白骨滚了出来,看样子像是人的腿骨。   阮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抢先将腿骨抢在手里,点着扑上来的周天师,逼得他不得不顿在半路:“别动!锁魂阵锁魂也锁尸身。你与你的尸身失去了感应,也急着找吧。”   周天师目露狰狞,依旧是婉约的女声,却变得狠厉起来:“你懂那种被困在黑暗里度日如年的折磨吗!你懂那种被心爱人背叛的蚀骨之恨吗!终于能重见天日了,这仇怎么能不报!把我的尸骨还给我,否则你们一个都别想踏出这里半步!”   阮洋见周天师周身黑气慢慢缠绕而出,无瞳之目开始发红,女鬼已成厉鬼之相。一般的鬼魂只有在沾染人命后,因增加的业障和戾气化成厉鬼。张毅还没有嗝屁,女鬼哪里又夺了人命?难道这就是锁魂阵出纰漏的原因?   阮洋捏着白骨敲打在掌心,示威地就要打折这截白骨:“把尸骨交给你,你也不会放过这里的人吧。”   许兰不再伪装,直接利爪杀向阮洋的脖子。因许兰附在周天师的身体里,老沈投鼠忌器,不敢用杀招。周天师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罪不至死。   阮洋灵活躲开,扯下玉铃铛。玉铃铛在阮洋掌心叮铃铃作响。正要唤出金色咒符拧为金鞭时,忽然气力一松,玉铃铛猛然哑巴,落回阮洋掌心,而许兰的利爪已经冲到眼前。   老沈一急,却有人比他更快。   许兰的利爪离阮洋眼球只有一寸距离时,被横空伸出的手掌牢牢钳制住,不得往前半分。许兰惊异看向一直毫无存在感的应书怀,只觉得魂魄被烧红的烙铁灼烫了一般,生生受着一寸一寸炙烤的疼痛,却无法动弹一步。   应书怀微低了身子,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谁放你出来的?”   “没……没有谁……”许兰此刻才感到恐惧,震颤得魂魄要被迫飞出周天师身体。可是应书怀根本没给她稍稍溜开的机会,手上微加力度,让许兰觉得身处炼狱,耳边是百鬼哭嚎。   应书怀瞳孔中倒映出许兰颤栗不已的渺小,指尖骨节咯咯作响,冷峭的话语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捏得许兰魂飞魄散。   “你们喜欢把事情往狠里做,我不一样,我只喜欢把事情做绝。”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应教授该立马压了小暖阳请按1,   觉得小暖阳该赶紧睡了应教授请按2,   觉得098要快更请按3,   什么都不想按的,夸我就好~ 第26章 棺材房子08   楼外雷声轰鸣了半天,也不见有雨落下。   灯光从侧面照到应书怀身上,以他高挺的鼻梁为界,脸庞一半沐浴在光明下,一半隐藏在黑暗里。透亮的镜片下,眸光凌冽,让许兰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迟疑地作最后的挣扎:“你就不怕碰上狠角色?”   应书怀唇线似乎有向上扬的趋势,眼中偏又让人感不到丝毫笑意:“试试看。”   许兰沉默了片刻说:“我不知道他是谁。他说他路过这,可以帮我脱困,但要我祭祀生魂给他。所以……”   这就是许兰从冤魂变成厉鬼的原因。老沈捏一张镇魂符狠拍在周天师额头上,又一张驱邪符打在周天师胸口。周天师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背脊猛地向后一拱,一袭红裙的许兰飞出跌在地上,魂体半透明。   应书怀还在脑海里筛选狠角色的人选,旁边一道阴影向他倒过来。应书怀立即将捏着的周天师往旁一扔,托住两眼微闭的阮洋。刹那惊慌下,棕绿色瞳孔放大,仿佛上辈子阮洋倒在自己怀中的剜心痛感又突如其然温习了一遍。   原本清凉的指尖变得更加苍白冰冷。一手捧住阮洋的脸在胸口,薄唇贴着阮洋的额头,语无伦次:“我不允,你不能走。”丝丝紫气从应书怀的唇角溜出,渗入阮洋的额头。   阮洋偷摸摸眯开一只眼,狡黠地瞟了眼贴在自己脸上,痛苦地闭上眼睑的应书怀,又朝阿强飞了个得意的眼风。阿强回敬了个无语的白眼,不忍直视地撇过脸去。   老沈刚把许兰收进他的破口袋里,回头就看到爱徒直接瘫了。疾步过去,搭在阮洋的脉搏上,捻了捻胡子,皱眉了半天,毫不犹豫赏了装死的爱徒一个爆栗:“臭小子,给我麻溜滚起来!诈死也诈死得像样点。脉搏有力,离死还早!”   如坠十八层地狱的应书怀猛然睁开眼睛,盯着怀中人强忍着笑的贱样,浑身寒意迸发而出,痛苦悔恨的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冷漠地将双臂一松,不管阮洋“噗通”砸在地上的脑袋,挺拔地立在一边,望着窗外俞发激烈的电闪雷鸣。   那眼神,裹挟着仿佛要操纵着雷电将天幕撕开的寒意。阮洋脖子一缩,甩开这些雷电要劈在自己脑袋上的错觉。   阿强幸灾乐祸地飘过来,窃窃私语:“小暖阳,你作死作大了。完了你。”   阮洋这才有玩笑开大的后知后觉:“我怎么知道他这么容易被唬弄?”   阿强轻拍阮洋的肩,虽然手直接穿进阮洋的身体,意味深长:“关心则乱。”   一步一步挪过去,阮洋越靠近应书怀,越觉得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冰冷,伸指戳了戳应书怀的胳膊,想去牵他的手:“喂,你不会生气了吧?大老爷们的,怎么这么经不起开玩笑。”   应书怀身形不动,面对阮洋的示好,插在口袋中的手没抽出半分。   “刚驱动玉铃铛时,确实感觉力气有点接不上,真的有点头晕。你抱了会才缓过来的。我哪知道你反应这么大,就跟我要是死了,你下一秒直接殉情一样。你当时不会真的这……”   应书怀利落地转身面向滔滔不绝,毫无悔改之意的阮洋,冷声打断:“如有下次,我会真的让你瘫得起不来。”   阮洋望着应书怀离开的背影,与八卦听墙角的阿强抱怨:“应教授真古板,真把他惹火大了,气得想把我打瘫。”   “嘿嘿嘿。”阿强不怀好意地怂恿道,“不要紧,你多气几遍,他就习惯了。”   阮洋狐疑:“看你这么猥琐的笑容,直觉告诉我,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会很危险。”   “臭小子,过来帮忙。”老沈在那边似有什么发现,大声吆喝道。   “啧,老沈你在挖金银财宝么?到处是土。额,这什么鬼?”   “人骨。”   “许兰的?砍得这么碎,玩拼图啊。”阮洋拨开泥土,抠出一小截细长的指骨,摆在地上。老沈拿了根掌骨对上。   “这个锁魂阵够阴毒的。剁开许兰的尸骨分别埋在盆栽里,摆在棺材楼里棺材钉的位置,相当于钉死许兰的魂魄在这栋楼里,永世不得超生。”老沈边拼骨头边叹惋,“好歹夫妻一场,为了怕许兰鬼魂报复,做到如此决绝,果然是冷血。”   突然,许兰楼外传来惊慌失措的脚步声。   张毅一脸惊恐展露无遗,慌张地闯了进来。吴天师见女鬼被收伏,不知何时偷偷摸摸地拖起幽幽转醒的周天师溜了。大厅里只剩下蹲着埋头拼接尸骨的阮洋和老沈,还有倚在墙边眸色沉沉望着拼骨人的应书怀。   在别墅等待了一天,也不见天师们回去。听司机说天师们都去了许兰楼,马上醒悟过来。最近的诡异事件肯定是锁魂阵出了差池。想到发妻的鬼魂时时刻刻要取自己性命,再也坐不住,赶到许兰楼。此时也顾不上挑选了,直接扑过来,抱住阮洋的腿:“大师,救我!”   阮洋试图拔出被抱住的右腿,可张毅像受到了惊吓,蛮力惊人地死死抱住这根救命稻草:“大师,真的要救救我!多少钱都可以!两百万!五百万!只要能救我一命,全部身家都可以。”   阮洋嗤笑道:“我们年轻人就是气势太冲,一打起来没个分寸。张总还是找年长些的大师保险些。”   张毅一听阮洋把之前他说的话一字不差地抛还给自己,当下羞愧难当,脸色涨成猪肝色,抱着腿的手却没有松开一毫:“大师,是我有眼无珠,是我狗眼看人低!请大师看看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救救我吧。”   阮洋也不想跟张毅说女鬼已经被收伏的事,底气十足地指挥张毅东奔西走挖骨头。关系到自己性命的事,张毅听话的很,恨不得生出七手八脚立马就把尸骨拼完。   阮洋走到张毅刚搬下的一盆兰花,正要挖土,忽然瞥见张毅蹲身时微微敞开的领口,紫色的纹路还在,心头笼上一层疑云。许兰的魂魄被收伏,死煞之气根源被切断,即便不能完全被消除,也不应该没有好转的迹象啊。   阮洋正欲扒开张毅的衣领看个仔细时,一只细白的手止住他的动作。阮洋一震,居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张毅有种被揭穿的难堪和慌张:“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是谁来了? 第27章 棺材房子09   昨日见过的张子雯看起来瘦瘦弱弱,力气却不小,强行按下阮洋的手,盯着张毅一声不吭。   张毅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雯雯,你怎么来了?”   张子雯挑起一边的嘴角,似有嘲讽:“我不来怎么替我妈收尸?”仍旧小太妹打扮的张子雯身上桀骜不驯散去,只剩下深深怨恨的眼光逼视着张毅。   张毅硬着头皮,顶着女儿骇人的目光,额角不断地冒汗,颤抖地伸手去拉张子涵的手,被张子涵躲开:“雯雯,你听爸爸说,我可以解释的。”   “闭嘴!”张子雯厉声喝道,“你和小三在床上爽快的时候,你还记得你是我爸爸吗!被我妈当场撞破后,你怕丑事曝光害死她!”   “不不,我没有杀她。我们只是发生了争执,她不小心从二楼摔下去,不是我害死的。”显然,张子雯的质问激起了张毅极其不愿想起的回忆,面露恐惧,不停地推诿责任。   清官难断家务事,阮洋不想插手,拨开张毅的脚:“让开,你踩到你发妻了。”   张毅仓皇后退,差点跌了一跤。阮洋扒开泥土找到了一截脊柱骨,手指抹开上面的泥土,余光却一直留意两人的举动。张子雯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他不得不提高警惕,尤其是她阻止自己探查张毅身上的死煞。   “呵,如果不是小三枕边风,你会花大钱兴建这座楼?不就是怕我妈变鬼报复?你就是心虚!”张子雯步步紧逼,死死盯住张毅,试图从张毅的脸上找到一丝忏悔的痕迹。   “雯雯,爸爸这些年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可听说建这座楼不仅可以化解你妈妈的怨气,还能保公司生意兴隆,我……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张毅颓然垂首,一日没见似乎老了许多。   张子雯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为了大家好?只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吧。我妈撞破奸情时,才发觉她最信赖的人金屋藏娇了两年,还有个将近一岁的儿子。一气之下要叫外公撤回所有出资,做空公司的股票。   你只担心股价崩盘根本没有考虑到我妈的心情,失手推她下楼,即使当时还有气,你也没叫救护车。你还好意思站在我妈的尸骨前,颠倒是非?”   阮洋决定要离凤凰男远一点,退后的脚步一滞,审视着张子雯:“这个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既然清楚为什么等到这个时候才来质问?”   “我怎么知道的?当然是我妈的魂魄逃出来后告诉我的。” 张子雯笑容苍白单薄,下一句话锋突转,怨恨更盛,“可你们为什么要帮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身处在阴影下的张子雯的双目圆睁,眼角有细红的血丝顷刻向瞳孔蔓延。目眦欲裂,宛如镶上一圈红色的光环,迸射出骇人的光芒。阮洋心头一震,赤红截目,大凶之相。   阿强飘来瞅了眼,哼起歌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机灵……”来不及唱下一句,张子雯掏出把小刀,猛地剁下自己的尾指扔到旁边的观赏鱼缸里。在张子雯的痛呼声中,阮洋被突然的狠辣震得目瞪口呆。   飘着血液的断指在水中缓缓往下沉,像一尾红色的金鱼潜游向鱼缸底,在达底部之前瞬间消失。虽说是观赏鱼缸,里面却没有一条鱼,只有海草沙石和稍微浑浊的水。   尾指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   阮洋与阿强面面相觑,隔着玻璃仔细盯着鱼缸里,试图找到鱼的踪迹。浑浊的水中突然冲出一张满嘴密密麻麻尖细牙齿的大嘴,直朝阮洋的脸撞来!   阮洋浑身血液一冷,大步后退。大嘴直接把鱼缸撞得个粉碎,顺着水流冲出来,膨胀成一个人形,两眼球暴突,面颊有节奏地一鼓一缩,脖颈处有隐约的鳞片。   张子雯捂住不住流血的手指,发出森冷的笑意,靠坐在墙角,静静地观看一场报复之战。   “小暖阳,什么鬼?”   “鬼鲶?”老沈赶来,又惊又怒,“你们搞了什么,居然结了血煞!”从破口袋中掏出桃木剑,咬破手指,拈起一张咒符沾血,从剑柄抹向剑尖。   “天明地灵,阴兵先行。鬼孽成精,肃清道明。急急如律令,击!”桃木剑挑起咒符刺向鲶鱼精,咒符遇水无火自燃。鬼鲶张开满嘴尖牙,一口咬断剑尖,连带着燃火的咒符直接吞下。   万物有灵,有的得了契机开了神智,修炼成魂,但不到鬼的程度,只能算孽。而张子涵强大的怨念下,以身上血肉骨饲孽,催化了孽的精魄,结成血煞。血煞一成,比以鲜血为献。换句话说,现在必须有个倒霉蛋要出血。   阮洋想到这,玉铃铛在胸前响起。铃声刺耳,鬼鲶像似受到威慑,一把甩飞老沈在墙上,两手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嚎,与铃声相碰撞出一层无形的气流,把阮洋几人掀翻在地。   “居然有这么鲜美的生魂。”鬼鲶的嗓子像在水里泡太久肿胀了,言语有些混沌不清。踮起脚尖在一堆碎玻璃中走来,死鱼眼牢牢锁在阮洋身上,露出贪婪的欲念。似看一盘美味佳肴,密密麻麻的牙齿间留下的不知是水,还是口水。   “老沈,忙了大半夜了,要不要来点碳烤鱼做夜宵?”阮洋望了眼仍旧插兜倚墙的应书怀,有恃无恐。   老沈以年龄不符的利索身手,从地上爬起来,锤了锤背:“臭小子,你懂不懂鲶鱼是长于淤泥中,以腐肉为食?鲶鱼体内不知积攒了多少怨气,你敢吃,我老头子命短不敢吃。”   “啧,无观赏性无食用价值的东西,拿有什么用?灭了好了。”玉铃铛在阮洋掌心飞速旋转起来,铃声重新响起,震得地上的碎玻璃微微抖动。   鬼鲶听对面一老一小一唱一和,也没有被激怒:“看样子两位是下定决心不给我留活路了?”   阮洋不答,金色的梵文飞旋而出,朝鬼鲶射去就是他的答案。   鬼鲶从手臂上抹下一层薄薄的黏液,朝金色梵文快速甩去:“要灭我可以,请留这位的生魂给我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阿强:“小暖阳的生魂好甜美,想吃。”   应书怀瞥了眼。   阿强秒怂:“小的今晚就将小暖阳打包好,请大人慢慢享用。”   ——————————————————————————   推荐好友白唇膏作品:《他的小怪物》(电竞小甜文,职业队员VS路人王。)   推荐好友观寂见作品:《我只怕你想不起我》(我的一百位前夫同时上线了怎么办?而且他们都是鬼。欢脱的通灵校园求生日常) 第28章 棺材房子10   黏糊糊黏液粘在金色利箭上,没能打落金色利箭,但也生生将利箭停滞在半空中,发出浓重的鱼腥味,刺人口鼻。   阮洋抬脚踢起张子雯刚才剁手指的小刀,拈起衣角抹了个干净,摊开掌心在自己掌中划了一刀,鲜红的血液淋满银亮的刀身。抛起小刀直接超鬼鲶掷去。   铁做成的刀具可以阻隔阴阳二气,又不被阴阳二气所渗入,所以除了桃木剑外,冷铁兵器是很好的杀煞工具,尤其阮洋又抹了自己纯阳之血上去,基本煞挡灭煞,鬼挡杀鬼。   飞掠出去的小刀横穿过被滞住的金色利箭,后劲不止,冲向鬼鲶胸口。鬼鲶有敏锐的危机意识,厚重的阳气破空而来,逼迫得他急速后退。   没料到上一刻还在扶着墙锤着背的老沈,下一秒就持着桃木剑闪至鬼鲶背后。被咬成锯齿型的剑身截断鬼鲶的退路。   “呵,就这点本事?”鬼鲶来了个鱼身摆尾,掐住老沈脖颈向后一翻。染血的小刀飞擦过鬼鲶溅起的黏液,□□/入应书怀身侧的墙壁,尾端震颤不止。   阿强咂舌,没想到小暖阳功夫这么好,武馆的钞票没有白花,不,汗水没有白流。   应书怀侧头,看向小刀上的鲜血被震开,溅在雪白的墙壁上,蜿蜒而下,画出一道一道鲜红的血线。待再将视线转向鬼鲶时,眸底恍若有一股腊月寒风,席卷起一片漫天飞雪。   老沈断剑太短,插不到鬼鲶的胸膛。鬼鲶浑身黑气缠绕,两眼愈发暴凸出来,两颊鼓胀,仿佛能看见鱼鳃大张大合。满嘴利牙大张,一股腥风扑面而来。老沈赶忙撇过脸避开,余光瞥见鬼鲶身后的阮洋,反手握住断剑,插向鬼鲶手腕最细处。   与此同时,阮洋驱动玉铃铛疾速飞旋在鬼鲶的头上,金色的梵文掩盖住玉铃铛本来的碧色,耀眼炫目。   阮洋提气捏紧手掌一甩,滴滴鲜血如同品质上乘的红珊瑚珠子飞到玉铃铛上,瞬间渗入,消失得踪迹难觅,只把玉铃铛的碧色洗涤得更加清透。   “天灵地灵,兵卒先行。冥府大帝,恶孽肃清。急急如律令,破!”   应书怀又听到这句错漏百出的咒语,心中晒笑,眼里的风雪骤停,换上无可奈何又要认命收拾烂摊子的甘之如饴。手掌从裤袋里抽出,屈指一弹,一缕紫色的光芒快如闪电射入玉铃铛中,无人察觉。   玉铃铛金光大盛,似有经文诵咏的声音隐隐从许兰楼内四面八方回荡响起,冲堵着鬼鲶的双耳。鬼鲶徒然松开对老沈的钳制,捂住耳朵踉踉跄跄向楼外跑去。   阮洋忙加快念咒,玉铃铛猝然横飞而出,撞着鬼鲶向一扇绿色的玻璃墙。“哗啦”一地的碎玻璃里,鬼鲶身形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最后变成一只左右扑腾的大鲶鱼。阮洋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鲶鱼,比成年男子的大腿还要粗壮。   张子雯见原本胜券在握的局势一下逆转,腾地爬起来,抓起地上的碎玻璃抵在张毅的喉咙处。   “雯雯,我是你爸爸!”张毅大声喝道。   “死的还是我妈!你是自作自受!”张子雯手上就要用劲,突然一股力量甩开了她的手。张子雯怒目侧头看过去,呆愣了。   许兰的魂魄被老沈放了出来。鬼鲶被打回原形,尸骨又已拼凑完整,怨气尽散,只剩牵挂和遗愿让她不舍离开人间。   “雯雯,你的人生还长着。妈妈不愿意你的前途断送在这种渣仔手里。”戾气消弭的许兰是温婉端庄的女子,十分温柔。   张子雯把涌到眼角的泪花憋了回去,冲许兰一笑:“妈妈,你安心地去轮回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来世我们再见!”   一只乌鸦从窗外飞进来,腾地化作一团黑烟。黑烟散去,在墓园见过的老者又出现了。老者照例要下跪行礼,膝盖却怎么也弯不下去,惊疑地看向应书怀才明白他的意思,转向阮洋拱了拱手。广袖一挥,地上的大鲶鱼消失不见。   “多谢小友出手。冥……冥府西赵帝感念小友相助之情,小王不多耽搁,就此别过。”一溜黑烟后,杳无痕迹。   许兰的魂魄也被老者顺手带走。张子雯目送黑烟消散的地方,沉默片刻,拨了报警电话。   电闪雷鸣大半天的夜空,终于下起了哗啦啦的大雨,冲洗着世间的尘埃与污浊。天明后,又是焕然一新。   警察将张毅扣押回警局,身着白大褂的法医忙碌在勉强拼凑的白骨间。阮洋见张子雯怅然所失的样子,于心不忍问道:“小丫头,接下来什么打算?”   张子雯瞟了他一眼,望向泛白的天际:“守住家业,清理门户。”阮洋一笑,白担心了,轻拍了她的肩离开。   “臭小子!老头子怎么教你的!咒语都记错!”老沈提着他的破口袋从后面赶上,敲了阮洋一下。   “我哪里念错了?”阮洋不服气。   “‘天明地灵,阴兵先行。鬼孽成精,肃清道明’。你念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你的就是对的?至少我念了有效果啊!”   “你这个不尊师重教的臭小子。不听老头子的话,早晚得吃苦头。我立马给你算一卦,唔……三日内,你必有血光之灾。”   “……”   应书怀安然地跟在后面,嘴角微挑。阮洋不知道,从这天起,传承了几百年的道家破杀咒多了一条,而且还是只有他能使用起效果的一条。   迎着晨光,应书怀蓦地微侧了下头,扫了眼旁边的灌木丛。枝桠上的新叶被晨光染上一层橘黄,充满勃勃生机。   应书怀捏了捏鼻梁骨,跟上了前面的阮洋。没瞧见灌木丛下边,一双鲜红色,绣着鸳鸯的绣花鞋悄悄地挪了回去,隐没在枝叶里。   老沈说要拜访位朋友,没有与他们同行。阮洋自作主张直接开车回公寓,再一次拐了应书怀回家。应书怀一听阮洋饿了,立马熟门熟路去冰箱取出水果清洗。   听着厨房里稀里哗啦的水声,阮洋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不错。阿强见阮洋窝在吊椅里看着厨房的方向,一脸傻笑,真想自挖双目,哦错了,自挖独目。   “小暖阳,引狼入室这个成语你知道不?”   阮洋旋着吊椅转了个方向,面对露台,才把自己从浮想联翩里拔了出来:“哪儿的狼?要说狼,我才是匹狼,阿尔法头狼,懂不?”   阿强翻了个白眼,鄙夷地扫了阮洋一眼:“小暖阳,你对你自己的定位还不太清楚啊,会吃亏的。”   阮洋轻哼了声,誓死捍卫自己的男性尊严:“我是极阳钢铁猛男第一攻。”想到刚才脑海里的旖旎,意犹未尽地伸指抚了抚下巴:“应教授嘛,早晚是我身下受。”   “什么?”   清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惊得阮洋连忙想起身,没抓牢吊椅,直接滚到地上。   阿强耸了耸肩,抛给阮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那个,我今晚回家看我老婆孩子一趟,不回来了。”随即麻利地消失在露台上。   阮洋觉得不讲义气的阿强这话听着有些奇怪。慢腾腾地爬起来,首先跃入眼帘的是笔挺得不见一丝褶皱的西装裤,然后是禁欲得一尘不染的白衬衫,隐约可见衬衫下性感的肌肉线条。视线上移到微凸的喉结处,让阮洋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额,饿了。我去吃点东西。”   阮洋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敢再把视线往上移,他很确定在他视线范围外的是一张轮廓立体,俊逸无双的脸。   阮洋立在琉璃台上拈了颗葡萄,仍然感到落在背上的视线。   不是啊,在自己地盘怂什么怂,就是听到了又怎样?我就是攻气十足啊。想到这,阮洋用自己觉得十分有魄力的姿势转身,正要开口,就碰上应书怀灼灼得烫人的目光,顿时哑口。   阮洋见应书怀摘下眼镜,手臂从他脸颊旁探过,稳稳当当地将眼镜摆在琉璃台边上。抬手取下袖扣,整齐摆放在眼镜旁,成一条直线。两指扯松了领口。   阮洋看见棕绿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自己呆愣的样子,越靠越近,甚至可以感到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前额。   下意识觉得视线无处放置,阮洋只得垂头看地,却见应书怀修长的手指缓缓搭在皮带扣上。清冽如冷泉的嗓音此刻变得暗哑,沉沉地在阮洋的耳畔响起。   “听说有人要攻我?”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请戳作者专栏收藏哇!你的收藏对098十分重要!   谢谢大家!   ————————————————————   接档现耽《羞羞的霸总(又名:和爱豆互换身体后)》:   一句话简介:攻受灵魂互换,谁上谁下是个问题。   一线流量的男主角,誓要在剧组庆功宴上一举拿下投资方大佬刁成泽。   谁料大佬点了点在一旁看戏的男配专业户宋凯:“你过来,他回去”   大佬没看上男主却看上男配,这是老天爷开的第一个玩笑。   意外一夜之后,宋凯醒来发现与大佬互换了身体,这是老天爷开的第二个玩笑。   宋凯身体里的大佬,皱着眉扔掉狗血偶像剧剧本:“辣眼睛的沙雕剧,不会演!”   大佬身体里的宋凯,对着满桌子的投资报告手抖:“分分钟几个亿,不敢签啊~”   宋凯的经纪人崩溃:萌萌的小奶狗哪里去了?气场大得我都不敢靠近。   大佬的总助很胆战:老板今天软萌害羞,一定是我的错觉!   对于鸡飞狗跳的日子,宋凯很苦恼,但他发现那位出道开始就从不露面,只挥金如土的粉丝后援会会长掉马后......   只想当吃瓜群众,最后把自己栽进去的国民小奶狗受&冷面冷情,暗搓搓拐人回家的霸道总裁攻   ————————————————————   双开幻言《怀了渣男小叔的孩子[穿书]》:   文案一:   穿成豪门千金,唐心语兴奋得准备纸醉金迷,谁知自己竟然是全书最惨女配。   出轨老婆助理私生一儿一女的软饭男是她爸。   儒雅斯文却脚踏两条船的伪善人是她未婚夫。   虚荣势利与未婚夫婚房滚床单的是她好闺蜜。   这操蛋人生!   唐心语:“敢踩我头上,我就站你坟上。”   在唐心语大杀四方改写包子人生时,最想睡的男人排行榜 前 榜首墨一帆:“嫁我,永远压我那渣侄子一头。”   唐心语瞅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心里嘀咕:嫁你让我守活寡?   之后,花式低泣和喉咙暗哑,唐心语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文案二:   “墨总,唐小姐在订婚宴上公开了未婚夫和闺蜜的通奸视频。”   “平台开个头版,循环播放。”   “墨总,唐总的外室女要黑掉唐小姐的女主角。”   “通知制作方,墨氏全资。”   “墨总,唐小姐......”   “改口,叫墨太太。”   总助腹诽:改口?唐小姐还没记住您这号人呢。   挨个将白莲渣渣按在地上摩擦的逆袭女王 & 觊觎侄儿女友许久,见缝插针的轮椅骑士 第29章 一双绣花鞋01   “听说有人要攻我?”   淡淡的一个问句如一股电流钻入阮洋的耳蜗, 激得神经末梢微颤, 浑身紧绷起来。拈葡萄的手指不由一用力, 葡萄破碎。淡紫色的葡萄汁顺着阮洋白皙的手指蜿蜒而下,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应书怀眸光沉沉地将视线凝在捏着碎葡萄的手指, 俯身而下。在阮洋以为应书怀就要亲上自己手指的瞬间,矜冷的应书怀牵住手指,错身抽了琉璃台上的纸巾, 将葡萄肉擦拭干净。   霎那间, 阮洋涌上一股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的情绪, 抬眼看向应书怀。应书怀抬起不小心沾染到葡萄汁的食指放在唇边轻舔了下, 面容无任何波动,客观评价道:“嗯, 葡萄挺甜的。”转身去扔纸巾。   阮洋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挺拔背影, 忽然有些伤感。玉铃铛裂了, 自己活到什么时候还是个未知数,为什么不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来明日愁?   这个念头一冒了个尖,便如同雨后春笋成军列队地破土而出, 压制都压制不住。今天这杯美酒,他阮洋尝定了。   “应教授, 你没有听错。”阮洋痞痞笑道,两手抱胸,一脚/交/叠在另一脚前,斜倚着琉璃台, 姿态随意风流,“我从不妄言。”   话音刚落,离自己十步远的应书怀下一秒就冲到面前,掐住阮洋的腰往琉璃台上一抵,还不忘用手掌隔在阮洋的腰身和琉璃台之间。   阮洋被猛然地一震,差点又把自己极阳猛男的人设抛到脑后,揪住应书怀的前襟往下拖,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阮洋只觉跌入一片浩瀚深沉的棕绿色汪洋里。汪洋中央旋起疾速旋涡,激荡的水花越来越大,劈头盖脸地朝阮洋倾覆而来。   阮洋无力挣脱,只能随着浪潮起起伏伏。   应书怀另一手手掌贴在阮洋颈侧,感受颈动脉的跳动如鼓点,俞来俞急促。两人呼吸缠绕,一时分不清是谁的呼,谁的吸。应书怀垂眸,只要再近一寸,就能吻上午夜梦回中思念了几百年的唇。   “证明给我看。”   纷乱的脚步声惊醒了姗姗睡醒的大白,伸直前肢,舒展了身子,碧瞳瞥见铲屎官和上回见过的来客快步地朝卧室去。三步两步跳前去,就要挠铲屎官的裤脚喊喂食。   “砰!”   跳跃的大白被房门“duang”地挡在外边,差点撞扁了它引以为傲的粉嫩小鼻尖。铲屎官搞什么毛线,以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来伺候朕用膳,现在能有什么要紧事胆敢把朕关在门外?   大白伸出利爪开始挠门,门却始终未开。尖尖的耳朵动了动,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布料的撕扯声,床铺的翻动声,间或几声低低的轻呼。   铲屎官这是玩什么新型游戏?里头的人好像太专注游戏,没有听到大白的挠门声。大白挠了半天决定放弃,悻悻地迈着猫步回自己的窝,望着落地窗外的太阳,开始思索猫生。   好不容易等到霓虹灯亮起,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大白忍不住唱着空城计的肚子再次转到房门前,里面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好,铲屎官终于悔悟了,记起伺候朕了,待会朕就勉为其难不挠他的脸了。   “还来?”铲屎官惊呼一声,嗓音有些嘶哑。   “不是双数,我心里不舒服。”清冽的男声,真好听。   “强迫症!不来!”铲屎官闷声,应该是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你不说你从不妄言么?再给你个证明的机会。”   “唔……”   大白凝望着眼前依旧没有丝毫打开意思的门,气得小肉垫狠拍一下,决定必须要挠花铲屎官的脸。   此时,缀满繁星的夜,还很漫长。   不知睡了多久,阮洋听到了“叮咚叮咚”的急促门铃声,眼皮却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把头埋进枕头里,听见门铃声一副你不开门我绝不罢休的架势,只得费劲地抬手撑起眼皮,摸过床头柜的手机。   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被调成静音了,好几个裴盛的未接来电。再看时间,十点半!   阮洋突地爬起,一下秒又跌回蚕丝被间,龇牙咧嘴地环视,没有发现应书怀的踪影。   “艹,不会提起裤子不认账了吧!”阮洋嘟囔道,扶着腰艰难地起身。身上是清爽的,睡衣,床单床罩也换过了。阮洋两脚窜进拖鞋里,才看到床头柜上贴着一张便签,上面的字刚劲有力,字透纸背。   “早餐在锅里温着。今天有课,晚上等我电话。”   阮洋扯过便签,屈指弹了弹上面的字:“啧,什么语气!”口里抱怨,微红的眼尾却泛着桃花般的春意。   在裴盛准备打电话给物业撬锁进门时,门终于开了。阮洋扶着门框,一脸没睡够的样子,没好气道:“大清早的,吵什么?”   裴盛一掀而入,没发现阮洋腿软得差点没站稳,目光在公寓里巡了一圈,诧异道:“奇怪!就你一个人啊?”   “你觉得还应该有谁?”阮洋满悠悠地进了厨房,揭开电饭煲,看见里面温着的小米粥,会心一笑。   裴盛狐疑地盯着阮洋:“那你怎么一脸纵欲过度,被狐狸精掏空了身子的样子?”   阮洋想,狐狸精?还真是一只绝色的男狐狸精。捏起调羹,舀了口小米粥到唇边轻吹,对裴盛的问题避而不答:“什么事这么急?都找到公寓来了。”   一提起登门的目的,裴盛放弃探究,立马狗腿地凑到阮洋跟前:“阮大少,我想请你帮忙做次美食直播,出个外景,宣传下裴氏下个月隆重上市的新产品。”   阮洋眼皮都没抬一下,专心喝粥。软糯的小米粥有着漂亮的黄色,浓稠合宜,顺滑入喉,口感极佳。没想到应书怀手艺还不错。小米粥要慢慢熬制,应书怀早上有课,应该起得很早吧。真不公平,凭什么自己瘫得起不了,他还可以精神奕奕去上班。   阮洋心里腹诽不停。   “一种新型锅具,不溅油花不粘锅,还能控制锅内温度。你就在直播做菜时顺便吹捧一波就成。你可一定要帮我,老裴就等着看我下个月的市场数据。我能不能顺利摆脱纨绔的帽子,就靠兄弟你了!”裴盛滔滔不绝地推介完自家的产品,才发觉阮洋早不知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用力拍了下阮洋的肩:“我说的你有没有听啊?笑得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   “嘶”了一声,阮洋揉揉肩膀骂道:“找死,这么用劲。”   谁知裴盛惊惧地扑过来,扒开阮洋的衣领,惊呼起来:“说好一起做单身狗的,你怎么偷偷摸摸就抛弃战友了?!”   “胡说什么。”阮洋拨开裴盛的手,解救回自己的衣领,觉得领口都被扯到了一圈。   裴盛掏出手机,调出前置镜头,怼到阮洋面前:“铁证如山,还敢狡辩。”   阮洋看向手机,脖根处有几处暗红的印记。昨晚的一些记忆碎片纷沓而至。唇齿的撕咬,舌尖的轻抚,汗湿的头发微晃,冷峻的脸上刹那的痴迷,再一次刺激到阮洋的感官,一片灼热从脖颈烧到耳朵尖。   裴盛见阮洋又一次陷入沉迷中,忍耐地长吐了一口气,语气微酸:“好了,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你这个大猪蹄子,辜负了人家。这个直播一定要做!要不然我脆弱的小心脏碎了满地给你看!”   阮洋果断踹了裴盛一脚,忍住拉扯的丝丝痛意:“滚!再这副嘴脸,直播我就不做了。”   裴盛立马换回正常的表情,笑道:“千年铁树开花了,兄弟替你高兴。什么时候带出来见见?”   阮洋想到拉着这样英俊的人出来,闪瞎他们的眼,享受众人的夸赞,心里先笑开了花,面上却不露,故作矜持:“等有机会见见。”   裴盛坐在琉璃台边,瞧了眼阮洋碗里的小米粥:“看起来不错啊,刚好我也饿了。给我也盛一碗。”   “滚。”阮洋护住碗,瞪了裴盛一眼。   裴盛欲哭无泪。以前阮洋做的美食他总能分到一份,今天是怎么了,连闻一口都不准。暗自思索,看来这狐狸精深得阮大少的人呐,真是迫不及待想见见是何方人物。   后来,裴盛终于得以一见狐狸精的真容,下巴掉了很久都忘记捡回去。   等阮洋收拾完,坐裴盛的车去出外景的地方。看见眼熟的道路才想起要问问裴盛:“外景的地方在哪?”   “同兴大学,那里有一片湖特别漂亮,荷花开得正好,入镜效果绝对赞爆。我可是考察了好几个地方才圈了这个地。什么设备都已经过去了,就等阮主播大驾光临。”   阮洋听到这个熟悉的大学名字,笑了下。真巧,正是许兰楼在的大学。没想到昨天才从那里回来,今天又要再去一趟。到了目的地,在接连的“裴总,阮少”招呼声中,阮洋看到了准备的食材。   看来裴盛这回是卯足了劲要把产品推介好,食材准备得十分齐全,品质优良,新鲜可口,不好好做这场直播都对不起裴盛下的功夫了。   在场人员快速摆好器械,直播开始。   “大家好!知道我现在在哪儿么?”   “哇,居然有出外景。在哪里?我要去偶遇!”   “后面的荷花好好看啊,当然主播最好看,不接受反驳。”   “我知道了!这是我们学校的思涌湖。阮公子等我!我立马起床出宿舍!”   ……   “啊,原来这片湖叫思涌湖啊。思如泉涌,好有文化底蕴的名字。今天我们也不做什么高大上的菜肴,就做一份家常水煮牛肉,你们一定喜欢。”   阮洋提起一块鲜嫩的里脊牛肉,用刀背拍松:“牛肉蛋白质含量高,脂肪含量低,有‘肉中骄子’的美誉。水煮牛肉十分适合多人聚餐的场合,是一道有色有料的硬菜。”   阮洋操刀斜片下一片牛肉下来,举到镜头前:“注意牛肉要逆着纹理切薄片,才能免去不少当众剔牙的尴尬。”   片肉刀飞快地片了一大盘牛肉,加了一颗蛋清:“现在我们要给牛肉做下马杀鸡。每片牛肉均匀抹上蛋清,可以很好地增加待会出锅的嫩度。色拉油,味极鲜,料酒,淀粉,胡椒粉,少许盐抓匀后,放一旁腌制。我们就可以腾出手去准备配菜。”   阮洋手脚利索地将葱姜蒜切片切段,大白菜切段,黄瓜切条,豆芽洗净,一一盛在玻璃碗里。见盛黄瓜条的玻璃碗稍微偏移了一点,不由自主顺手推正,与其他玻璃碗成一条整齐的直线。   等做完这个动作,才恍然觉察到自己的下意识举动。阮洋暗戳戳地想,这是因为相爱的两人会越来越相像?阮洋自己都不知道,片刻走神时,眼中荡开的笑意,忍不住轻抿的嘴角在裴盛斥巨资采购的高清镜头下,放大得一清二楚。   “啊!我看到了什么?主播的一个笑,我就脑补了一出偶像剧。”   “主播经常笑啊。”   “跟礼貌的笑不一样,像是……像是我肚子饿想到红烧肉,老脸上忍不住露出的笑。”   “主播不会谈恋爱了吧!我要举报,有人危害单身狗生命安全!”   ……   阮洋回过神时,屏幕上出现了大批量“恋爱了吗?”的弹幕,心中一跳,我刚表现出了什么?装作没看见,转而倒油入锅。在裴盛挤眉弄眼的示意下开始对金主的吹捧:“今天用的锅是裴氏下个月的新品,有好几个色系,非常适合颜值高的小仙女们。最主要是它可以…….”   裴盛看完手机上的弹幕,满意地朝阮洋比了个大拇指。   “呲呲”的油锅里,煸炒葱姜蒜,八角,干辣椒出香,豆瓣酱炒出红油。倒入白菜、豆芽稍翻至断生,出锅与黄瓜铺在碗底。刚才的锅里再加入事先熬制的牛骨高汤。   一锅红艳艳的汤底,看起来甚是喜庆。   “汤沸腾后,我们把之前腌制好的牛肉铺开在汤锅里。不要煮太久,否则老了就嚼不动了。”阮洋用筷子轻点牛肉:“不要划圈去涮。只要锅一沸,我们就立即离火。”   用漏勺将牛肉捞出铺在配菜上,浇上汤汁。   “流口水!”   “天一热感觉都没有什么胃口,今天看到主播的水煮牛肉,突然胃口大开。可以吃下一头牛!”   “主播要辣!要辣!”   ……   “大家别急,还没好。香菜,葱,红辣椒,辣椒面撒上。”阮洋又起了一个热锅,放入花椒,轻晃锅底,等闻到花椒的辛辣味后,迅速浇在牛肉上。   “呲啦啦——”   各种调料的香味被热油激发出来,光闻到味,就让闻讯赶来却被裴氏保镖挡在外围的同兴大学学生,恨不得伸出无比长的筷子抢先夹上一片牛肉。   青翠的香菜,红艳的辣椒,鲜嫩的牛肉,刺激人食欲大增。阮洋满意地看向屏幕,准备接受网友们的各种花式“666”,却看到一排“卧槽,主播背后的是什么?”刷过。   阮洋心中一冷,望向摄像头后的工作人员也惊吓地看向他身后,内心哀嚎:不会这么衰吧,大白天也能遇到鬼?   走前几步,转头,才明白大家惊惧的原因。   莲叶田田,荷花娇艳的思涌湖中央,突然出现一段黑色木头,上面似乎有些金色的纹案。阮洋正要看个清楚时,湖水骤然翻涌起巨大的波浪,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托举起黑木出水面。   这是,一副,黑棺材!   周围有人惊叫出声,有人举起手机拍摄,基本还是抱着围观凑热闹的心态。阮洋却升起不好的预感。   棺材的颜色是有讲究的。黄色棺材,就是保持木头的本色,只是刷了层清漆的,表示家中还有长辈在世。红色棺材,入殓的是无疾而终的喜丧老人。白色棺材用于未出阁的女子或者早夭的少年。黑色棺木,则是给横死或自杀的人使用。   现在基本执行火葬公墓,很难见到棺材。如果是早年埋在地下的棺材,因为某些原因重现于世,那就不得不提高警惕了。谁知道被钉在棺材里的是什么东西。   围观群众拍摄的视频在互联网上传播得很迅速,校方立马派保卫部来清理现场,以思涌湖为中心,圈出了一大块地不准任何人靠近。   同样被驱逐离开的阮洋,无意瞧见了老沈在一位精神矍铄,身着唐装的老人陪同下,往湖边去,忙喊住老沈。老沈回头一看,对唐装老人说了什么,唐装老人朝这一招手,保卫部的人便放了阮洋入内。   唐装老人慈祥地冲阮洋一笑:“没想到沈老收了个徒弟,衣钵总算有人传承了。”   老沈却不给面子,嗤声道:“传给这个臭小子?沈门还是就此消亡的好。”   唐装老人似是习惯了老沈的说话方式,非常客气地与阮洋握手:“年轻人,这次事情就交给沈老和你了,十分感谢!”说完就离开了。   “老沈,这谁?”   “同兴大学校董。”   “你昨天说要找的老朋友,就是他?”   老沈点点头,心思不在离开的唐装老人身长,目光凝重地望着保卫部划船打捞上来的棺材。棺材似乎不是很沉,没有费什么大劲。棺身保存得很完整,如果不是表面有细细的水草,阮洋会以为有人恶作剧打造了一副丢到水中,制造新闻热点。   老沈眯着眼睛一寸寸地端详棺材上的花纹,像一张烫金的咒符印在棺材盖上。在咒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脱落了一块拇指甲盖大笑的金漆。老沈眉头皱起,盯着这块金漆脱落的地方,脑子里不知在回想什么。   随后,从随身带的破口袋中掏出墨斗,绕着棺材画了一圈墨线。叫所有人退出去,直到看不到湖畔的情况为止。   阮洋看表,两点整,正是一天阳气最重的时候。墨线挡煞,阳光直照,这种情况下开棺,是防止尸变的大好时机。   阮洋与老沈分工,一人一边开始撬棺材钉起盖。露在表面的棺材钉有一层厚厚的铁锈,拔/出/来,嵌入棺材板的部分却光亮如新。阮洋与老沈对视一秒,齐声一二,用力推开棺材盖,猛地后退几步。   午后的阳光直射入棺材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阮洋挪动了几步,借着身高优势往内一看,只有一套被水浸湿的凤冠霞帔,诧异地问:“老沈,尸体不见了。”   老沈眉间的疑云沉重了几分:“或许本来就没有尸体?”   “衣冠冢?”   阮洋反倒觉得不太可能。棺材内的阴气在太阳的照耀下还是能感受到,特别是自己胸前的玉铃铛在微微发热。霞帔看起来还很新,针线绣样也不像长年不见天日的样子,没有腐化崩坏的迹象。   可就是这样崭新的衣冠,完好的棺木,同厚重的阴气给阮洋强烈的违和感。   阮洋弯腰拖起霞帔的一角,在手里掂了掂。被水浸透的霞帔很重,淅沥沥的水流带着泥沙泄回棺材内。阮洋这才看清棺材内壁上布满了一道一道细细的刮痕。   阮洋抬掌放在内侧的刮痕上,目光一沉。   这些是女子指甲抓出来的痕迹。棺材里原来装着的是一名女子,一名活生生的女子。   老沈也看见了这些痕迹,目露震惊:“这,这是白喜煞?!”   迎上阮洋投来疑问的视线,老沈吐了口浊气:“白喜煞失传很久了,我只在祖师爷的书册中看过。有些氏族为强行逆天改命,需要借煞,煞气越重越好。女子属阴,寻到八字极阴的女子与族中年少夭折的男子结冥婚,成白喜事,把她的命格同家族绑在一起。”   老沈语气中深深的叹惋:“在结冥婚的当夜子时,用长九寸的棺材钉将女子钉在棺材里,等她自行断气。此时女子的怨气可以达到最大,在女子死后化为白喜煞。这些氏族便可以借强大的白喜煞维持荣华富贵。”   “代价呢?”阮洋问。   “代价就是一旦白喜煞破棺而出,她必定会寻到氏族的后人报仇雪恨。屠门也未尝不可。”   阴毒的白喜煞,实际上就是用后人生命换前人富贵。   “我托人去查查地方文史馆的记录,总会有线索的。”阮洋觉得这是件棘手的差事。   老沈摆摆手,说:“老朋友派了个人来帮忙,我们就不要干这些跑腿的事了。”话毕,校园道上就来了位身穿藏青色职业套裙的女人,头发盘起,略施粉黛,沉稳干练的样子。   女人脚踩高跟鞋,快步走了过来,先后和老沈两人握手,自我介绍:“谢晴,谢校董的助理。”   同样姓谢?不等阮洋探究出女人同唐装老人的关系,女人似有读心术,直接解答:“也是谢校董的孙女。我爷爷交代过,二位只要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全力配合。只有一个条件,尽量把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同兴大学不需要这样的品牌宣传。”   阮洋:“谢小姐,我们需要查下地方文史馆有没关于学校这块地的记载,尤其是扎根于此,一直兴旺的大户人家。”   谢晴思虑了片刻,立即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交代了几句,便挂了等消息,看了下时间:“调查需要些时间,二位请跟我回家宅坐坐吧。”   在离开思涌湖的时候,阮洋回头看了眼拖运棺木的工作人员。田田荷叶在清风的抚动下,舞起一层一层碧浪。   思涌湖,尸涌湖。名字可真应景。   谢家的司机开车一路很平稳,阮洋坐在后座有些昏昏欲睡。老沈用胳膊肘捅了阮洋腰窝一下:“臭小子,我算的卦很灵验吧?”   阮洋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正看前方,目不斜视:“什么卦”   “昨天我就算到你三天内有血光之灾,你看立马应验了吧。”老沈意味深长地看了阮洋嘴角一眼,老不正经地调侃道。   阮洋下意识摸了摸嘴角。昨夜应书怀亲得太狠,把他的唇角都咬出血了。应书怀也没讨着好,后背被阮洋抓破了好几道。面对老沈的揶揄,阮洋毫不客气地回敬:“总比你当老光棍的好。”   老沈毫不在乎:“干了这一行必犯五弊三缺,何必祸害人姑娘家。”   阮洋沉默下来。五弊三缺指的是修道人的一个命理。五弊,指“鳏、寡、孤、独、残。”,三缺说白了就是“钱,命,权”这三缺(1)。自己也算半只脚踏进了这行,是不是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   老沈闭眼靠在椅背上:“别担心。你有玉铃铛护体,又是罕见平顺无忧的命格,不会中的。”说到玉铃铛,老沈立马睁眼叫阮洋取下玉铃铛,仔细看了一遍,眉毛一挑。   “怎么?明天就是我的大限之日了?”   “呸。讲话那么不知晓忌讳,赶紧摸木头。”老沈强行抓着阮洋的手碰碰桃木剑才罢休。阮洋心中不觉好笑,但对老沈这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性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臭小子,”老沈捏着玉铃铛,眯起眼,“你好像有救了。玉铃铛的裂缝居然填补了些。难道是前晚收伏鬼鲶时采了他的阴气?”   沉吟片刻,老沈笑笑递还给阮洋:“且行且看吧,总有办法的。”   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谢晴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解释:“前面发生刮擦,我们可能得耽搁一下。”   阮洋不在意这一点时间,估计时间还有点久就下车走走,驱赶睡意。老沈也下了车,问阮洋要不要去放水,阮洋摇头后,自行走到偏远的树丛里。   这条路还在修建,路窄不太好走,两边栽种了密密麻麻的树木。阮洋信步走到一颗树下依靠,抬头望着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漏下的细碎光斑,突然特别想见到刚分开不到一天的人。   四周望了望,看到一间小商店座落在树丛间。阮洋有些疑惑,刚才在车上我怎么没有瞧见这间小商店?看向前面还在吵得脸红脖子粗,等交警过来主持公道的车主,决定去小卖铺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买。   走近前,小商店还挂着块匾,写着“木贵小卖铺”。阮洋推开玻璃门,门铃叮叮响起。一位戴着老花镜坐在收银台后的老人,从报纸后面抬起眼睛。老花镜都快滑下鼻尖了,显得特别滑稽。   “老板,有没橙汁?”   老人审视了阮洋片刻,才回答:“都在货架上了,自己看。”   阮洋被这种服务态度惊诧了一下,难怪小卖铺生意这么冷清。自己随意在几排货架间转悠,打发时间。透过小卖铺的橱窗还可以看见外面谢家的车子依然一动不动。   货架上的商品似乎很久没有更新了,有些饼干包装上还落了一层薄薄的灰。阮洋伸手去抽一盒饼干,一拉,拽不动。稍稍弯了下腰,一只白皙的手在货架的另一侧也抓住了这盒饼干。   有其他顾客?   刚进来的时候,店里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啊。   秉承绅士风度,阮洋松开手,说:“抱歉,女士优先。”   那头的女人停留了很久,才缓缓把饼干取走,声音很悦耳动听:“多谢。”   阮洋转过货架,才看到是一个撑着太阳伞的女人。虽说外面太阳大,但在室内还撑着伞就太过于注重皮肤保养了吧。   女人感到阮洋在看她,微微抬起伞面,露出尖瘦的下巴和深陷的眼窝,脸色苍白,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   阮洋推翻之前她爱美的猜测,这是一位身子不太好的病美人。   目光对碰下,阮洋点头致意,转身去看另一侧的水果糖。在玻璃罐子里掏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拿到收银台上。   “老板,结账。”边说边从钱夹里摸出一张百元人民币。   老人看见一百元,接都不接,说:“我不收这个。”   一把糖果没几块钱,用这么大面额的纸币,找零钱确实麻烦。阮洋踌躇不决的时候,老人说:“算了,你给我几根烟抽抽就好了。”   阮洋偶尔有抽烟,身边都会带着烟和打火机。老人大概是刚在他抽钱夹的时候看到了烟盒。阮洋一笑,掏出烟盒直接递给老人。老人有些激动到颤抖,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阮洋打起火苗替他点上。   余光瞥见撑着伞的女人轻轻推开店门走了出去。   老人惬意地吐了个烟圈,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久违的满足:“小伙子,如果你见到血红的月亮,就去找桃树上的一朵桃花。”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阮洋莫名其妙地看了老人一眼。而老人已经坐回去,摆明了就不想再理他。   拿起糖果出了店门,看见那位撑伞女人已经走远,骤然浑身血液倒流。   阳光下的女人,踮着脚尖,没有影子,脚上还穿着一双鲜红色的绣花鞋。   一只手从背后拍了阮洋一下。   “啊!”   阮洋抱着头往前一跳,侧头看,长舒一口气:“老沈!别突然吓人!”   “你就这么点胆?”老沈不屑地拍了拍手,“你一个人傻站在这干什么?”   “不是,我看到一个穿着绣花鞋的女鬼。”阮洋抓住老沈的手臂,指向前面,可前面哪里还看得见撑伞女人的背影。   面对阮洋的语无伦次,老沈抬脚就走。   “真的!就在那间小商店里碰见的。”阮洋又往回指,顿时震住。身后哪来的小商店,只有成片的槐树林和一个小坟包。坟包上还搁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阮洋猛倒退几步,摊开手掌。糖果不见了,只有一小撮纸灰顺着风飞旋而出。   “木贵,木鬼,槐。”阮洋喃喃自语,背脊一阵发凉,手脚冰冷,拽着老沈就往车里跑。   两人上车,立即关上车门,才觉得隔绝了那股一直追随自己的寒意。谢晴回头:“阮先生刚一个人在路边干什么呢?我看你原地转了好几圈。”   阮洋甩开满身的鸡皮疙瘩,挤出个笑容:“没事了,我们走吧。”车子重新开动。   走了一段,手机铃声响起。   “喂。”   “臭小子!你坑老头子!怎么没等我就先走了?待会到了,看我不削你一顿!”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令阮洋瞬间僵硬,不敢看同在后座的人一眼。一秒反应时间后,迅速抬掌用力握住手机尾端,不让手机那头的声音泄露出一丝一毫。   电话那头中气十足开骂的是老沈。   那身边坐的,又会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1)文中五弊三缺出自网络百科。   ——————————————————————   我不敢半夜写文了,一直觉得阴风阵阵,背脊发凉,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坐在空调的出风口下。   o((⊙﹏⊙))o.   ——————————————————————   接档现耽预收:《罪证》   当监狱的大门哐当推开时,厉北心里清楚,他踏向的不是光芒,而是再次深陷黑暗。   只不过这一次,换他来给别人带去救赎。   庄严质问:“为什么有人会因为爱去杀人?”   厉北握紧手中的/枪/,抵住庄严太阳穴:“你太自作多情,又无自知之明。”   下一秒瞥见庄严身后准星反光,厉北飞扑上前。   庄严被重力带倒,只看见满眼血红色天空。   总之,就是一个线人深入虎穴,做双面间谍的故事,顺便收伏一匹拜倒在自己脚下的狼。   冷静睿智,身披几重马甲,刀尖上舔血不要命受 & 霸气全开,明里死要面嘴硬,暗里扫荡一切不平坦攻   ———————————————————————   接档幻言预收:《她的表婊里婊气[娱乐圈]》   文案一:   某知深夜有人发帖,请教如何讲高级情话。答复者建起了高楼。直到某一高收视率综艺节目上......   主持人问当红明星章一鸣:“对她的初见印象是?”   章一鸣按住自己的左腹:“这里疼。”   温心悦羞怒:“见到我胃疼?”   章:“不,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我缺失的那根肋骨。”   某知那座高楼题主的身份终于曝光。   文案二:   第一面,有尖嘴恐惧症的章一鸣被广场上的鸽子,吓得闯进了温心悦的画面。   第二面,温心悦被闺蜜临时凑数,拖着去看了章一鸣的演唱会。   可作为美术生的温心悦,却总是记不清章一鸣的五官长相。   同时,她也发现抽屉里的怀表,面对自己时变成抠脚大汉,面对章一鸣时立马化身清纯萌妹。   温心悦无语:“啧,婊里婊气!”   后来才懂得,她所知的第一面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面。   后来才明了,受万人仰慕的章一鸣对她的似海情深。   不知道自己重生的网红漫画家 & 知道对方重生不敢相认的流量小鲜肉   —————————————————————————————— 第30章 一双绣花鞋02   旁边坐着的人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与老沈一模一样的脸。他问:“谁的电话?”   阮洋强作镇定, 不带任何情绪异样:“我那个发小, 问我直播后续宣传的事。”那人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重新正过头,坐得十分端正。阮洋见他的坐姿,立马肯定身边人不是懒骨头的老沈本尊。   手机那头的老沈似乎也听到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 料想到不对劲, 不敢随便吱声。   车内空间狭小, 什么声音动作都一清二楚。   阮洋对着电话说:“我这边还忙着, 品宣的事回头再说。”随即将手机屏幕按灭,搁在腿边。   别看阮洋表面冷静自持, 心里早已经鼓点急促。车在不太平坦的路上颠簸, 在车内收伏鬼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鬼可能在车辆方向盘失控前先解决了我们, 或者直接让车辆失控,飞撞出去。   两眼盯着前方后视镜里, 脸色有些苍白的‘老沈’,两眼微合, 闭目养神。身子随着车辆的颠簸轻微晃动。忽然,后视镜里的‘老沈’乍然睁开眼睛。阮洋的视线不期然与‘老沈’碰撞在一起。   ‘老沈’冲着后视镜里的阮洋露出狰狞的一笑, 下一秒立即恢复慈善,仿佛刚才那一抹令人彻骨生寒的笑意只是阮洋眨眼间的错觉。   阮洋不动神色地收回视线,装作只是无意间的目光掠过,余光已经瞥见‘老沈’重新闭上眼睛。   一路相安无事。   阮洋见车子走的道路越来越宽, 一座中式庄园的屋顶已经远远地显露出轮廓。即将进入谢宅,而车上有三个人,一只鬼,怎么办?   阮洋抬手撑住下巴,装作思索问题,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握住玉铃铛。必要的时候,阮洋对女鬼可不会浮起怜惜之情,可是前面还坐着两位普通人。阮洋没有把握在保护两位普通人的安危下,与鬼争斗能全身而退。   车子缓缓驶到大宅前,按惯例,车停稳后,司机要下车替‘老沈’开门。阮洋在司机和谢晴都下车的那一刻,闪电般迅速甩了两张雷电符。一张贴在后视镜上,一张贴在车后窗上。两方对称,咝咝的电流瞬间布满整辆车内。   谢晴在车外一拉门把手,发现怎么也打不开,只看见阮洋安然地坐在车里,朝她做了个嘴型:“快走!”   谢晴在一秒之间就已经衡量完自己留下来逞英雄,还是立马回屋的利弊,果断扯过司机拔腿往宅子里跑。   这回,阮洋的玉铃铛没有微微发热,说明车上的鬼杀意并不浓重,至少没有滥杀无辜的意愿。   ‘老沈’轻笑了一声:“你发现了?”   “虽然我与‘老沈’许久未见,但他的一些小习惯我都知道。”   ‘老沈’看样子并不是真的要知道答案,只是一人在暗无天日的晦暗中,已经等待得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人说说话也是不错的。   “你是个好人,请快些离去,我不愿意你葬送在这里。”‘老沈’望着车内偶尔闪烁的电流布满了内棚,两眼古井无波,脸上没有一丝身份被揭穿的急促不安。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阮洋看似手脚放松摊开在后座上,脑内神经却一刻都不敢放松,指尖玉铃铛蓄势待发。   所幸整辆车都被雷电符罩住了,阮洋心想。   ‘老沈’一眼看穿阮洋的心思,目光悠远深长:“别白费劲了,前天同兴雷电雨大作了一夜,我才得以从棺木中脱身。贴这符纂已经对我没有用处了。你别多管闲事,白白搭上自己的小命。”   ‘老沈’一边说,脸上的肉一边一片一片被无形的刀锋削下,渐渐露出白森森的窟窿,黑洞洞的眼窝。肉早已脱落干净的牙床一张一合,每讲句话都发出咯噔声。令人觉得下一秒,‘老沈’的骨头就会散架,掉了一地。   阮洋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念头,在眼前的骷髅恢复真身,身披红艳艳的凤冠霞帔时,不详的猜测得以验证。   白喜煞,追来了。   眼前忽然浮现起在木贵小卖铺里,碰见的撑伞女子。阮洋试探道:“我们在小卖铺见过?”   骷髅的肌肉已经完全褪去,看不见她的表情。听她没有出声否认,阮洋庆幸当时让给她一盒饼干。   阮洋正欲再扯些话题分散骷髅的注意力,寻到契机驱动玉铃铛收了她,可是骷髅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可我也在拖延时间。煞气已经播种完成,我比你快一步。”   因为骷髅眼窝黑深,也不知道她的眼神落在何方,可直觉告诉阮洋,有人从自己身后靠近车子。   骷髅在互相拖延时间的拉锯战中胜出,当下无所顾忌,直接破开雷电网。   “嘭!”   四扇车窗玻璃直接炸得粉碎。阮洋用手臂护住头,挡住飞溅的碎玻璃,只觉车外一股冰寒的阴风乍起,席卷着车外的玻璃飞旋起来。越旋越大,把车身都撞得摇摇晃动。   骷髅穿出车顶,悬浮在车子上方,望着来人,咯咯咯直笑。   阮洋不再坚守车子,一跃而出,玉铃铛在掌心旋转。叮铃铃的清脆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而骷髅却巍然不动。阮洋心叫不好:糟糕,这白喜煞真的这么难对付?   庭院里的路灯突然亮起,又猛地熄灭,来回反复了几次后,终于爆裂开,彻底陷入黑暗。   阮洋浑身血液被冻住一般,只有掌间的玉铃铛在幽幽地散发出柔和的碧色光芒。到谢家老宅时,明明是斜阳西下,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是暮色降临?   周围一片幽静,骷髅失去了踪影,只余下谢家宅在暮色中肃静伫立。   阮洋回头猛然发现不远的树梢上,挂着一只圆柱形的纸灯笼,发着淡淡的红光。阮洋从车内抽出桃木剑,警惕地靠近红色的纸灯笼。似乎有些年头的灯笼,外面糊的那层纸挺破旧的,上面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一个红双喜字。   红灯笼在阮洋走到跟前时,突然腾空而起,飘在半空中,不紧不慢地朝谢家老宅的方向飞去,总与阮洋保持者一段他可以跟得上的距离。   阮洋上了台阶,轻轻推开谢家老宅的大门。   “吱呀——”   门在安静的夜中,发出刺耳的开门声。门似乎不像是现代生活中豪门世家应有的豪华大气,反而样式有些过时,老旧的木门,散发出一股重重的霉味。   黑色的深夜里,一只红灯笼在空中飘飘荡荡,代替人的角色,引领阮洋入内,显得十分诡异。想到躲在老宅里的谢晴和司机,阮洋咬了咬牙,迈进门内。   谢家老宅里没有一丝灯火,硕大的院子里长满了从墙缝,地砖中,钻出来生长的丛丛茅草。檐下还悬挂着好几张大的蜘蛛网。整个老宅冷清,却死一样沉静。   阮洋极力克制自己的恐惧,捏紧玉铃铛,心中立即拿应书怀的画面来一遍一遍回味。惧意瞬间消失,只剩下透彻的内心。   等这趟单子做完,阮洋想,连夜开车回东城大学,见见应教授一面。   红灯笼停在大厅中央,呼的一阵冷风吹熄了红灯笼里的蜡烛。红灯笼如同使命完成,跌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住了。   大厅内恢复了幽暗,只有老宅外的毛月光微微透过窗子,给阮洋带来点光亮。   阮洋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四周。电视上古装剧里出现的老式家具摆在眼前,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一阵冷风又起,从老宅大门直冲而入,吹得挂在前厅的月白色纱幔一会儿如鼓胀的风帆,一会儿如飘渺的白雾,起起伏伏。   阮洋神经紧绷,觉察到老宅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人。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他,如芒在背。猛然回头向视线的方向,只看到月白色纱幔轻舞,仿佛下一秒纱幔后就会冲出什么东西来。   冷风渐弱,纱幔上慢慢浮起一张人脸的轮廓。人似乎被纱幔困住了,五官夸张地扭曲着,就要撕开纱幔扑过来。   阮洋深吸一口气,刺开中指,用带血的手指抹过桃木剑,举起便刺。   “呲!”   纱幔有了撕裂的痕迹,如浮雕的面容被刺中,发出一声尖锐凄厉的嚎叫。   阮洋没有松手,掌上使劲,一刺到底。   纱幔轻飘,露出藏在后面一双穿着鸳鸯红绣鞋的脚。   桃木剑用劲下划,纱幔被彻底撕开。阮洋震惊地看着纱幔后熟悉的脸庞,一股寒意从脚心瞬间飙升到天灵盖。   “你……为什么……要杀我?”对方两眼圆瞪,充满怨毒。   阮洋来不及反应,背后有一道劲风破空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8月26日更新会在23:00。 第31章 一双绣花鞋03   阮洋身子一矮, 桃木剑反手向背后刺出。没有刺到实体, 那股劲风却徒然消失, 伴着一声尖利的嘶叫。   阮洋没有回头,大步跨进被撕开的纱幔里, 一把捞住正要往下倒的谢晴,才觉得不对劲。谢晴的身子太轻了,托在手上感不到正常成年人应有的重量。   不等阮洋细想, 身披凤冠霞帔的骷髅再次飞扑上来, 像一朵午夜里怒放的诡异曼陀罗花, 伸出勾人魂魄的白森森的手掌骨, 指骨细长,充满杀机。   阮洋夹起轻飘飘的谢晴, 往后一跃。指尖弹出玉铃铛飞旋在身前。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在寂静的夜里, 响彻整座古宅, 震得砖缝里,横梁上的灰尘都簌簌抖落下来。金色的梵文飞出, 如绚烂的烟火,让白喜煞踌躇了片刻, 没有靠近。   忽然,左边墙上一道刺眼的光线撕开了古宅内的幽暗, 越扯越大,最后彻底掀开一大片。夺目的光芒让阮洋都不禁抬起手去遮挡,侧头一看,白喜煞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阮先生, 你还好吧?”   有女子快步走过来,节奏稍快的语速很熟悉。   阮洋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光明,才发觉周围的景象天翻地覆地变化了。擦得锃亮的大理石地砖,高档大气的红木装潢,华美富丽的水晶吊灯,中央空调在呼呼送着冷气。一切都彰显着现代与现实。   “阮先生”   阮洋转过头,惊疑地看着微躬在眼前的谢晴,又看向夹在臂下的谢晴,两个一模一样的谢晴。除了臂下的这个已经没有呼吸。   “臭小子,好险!起来吧。”   老沈拖着他的旧口袋赶到了,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鱼腥味,熏得阮洋立马起身,丢开臂下的谢晴。‘谢晴’在地上滚了一圈,变成一张薄薄的等人大小的纸人,从眉心处自燃起一撮小火苗,迅速席卷全身,烧得一干二净。   地上空留一双红艳艳的,绣着鸳鸯的绣花鞋。   “纸人挡煞?”   阮洋这才反应过不对劲的地方。身体太轻,因为不是真人。桃木剑刺中的胸口没有溅血,因为纸人本身就是死物。   老沈还是上了年纪了,赶了一路有些气喘:“发现被落下后,拦了半天没人停车。害得老头子只好躺在路中央装死劫持了一辆,一路逼着司机飙过来。当然,路上还顺带卖了五张平安符。”   老沈脸上有些自得之色。   “纸人你做的?”   “废话!”老沈没好气地瞪了阮洋一眼,“还好我提前拿了谢晴的生辰八字,用朱砂画在纸人身上,要不然那双红绣鞋穿在的就是在正主的脚上。这会儿已经被你刺死了。”   阮洋有些后怕,有些庆幸,而后拧眉思索:“白喜煞用红绣鞋控制谢晴,以她为饵除掉我。刚才那座古宅是……”   “鬼遮眼。”   “鬼遮眼。”   阮洋和老沈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老沈稍微满意地看着关门弟子人选:“不错。就是鬼遮眼。白喜煞用鬼力制造的幻境,容易蛊惑人的心智,无意识之下做出她想要的举动。要不是你身上阳气重,你早就成为白喜煞的提线木偶了。”   阮洋松了口气,嗅了嗅空气中的鱼腥味,问:“老沈,你身上什么味?”   老沈神秘兮兮地掏出个木头雕成的细长小筒,拔开木塞子,端到阮洋鼻子下,一股鱼腥的恶臭扑鼻而来。   阮洋嫌弃地后退一步,用手掌扇散空气中的恶臭,催老沈赶紧把木塞子塞回去。   “还记得我们在许兰楼收伏的鬼鲶吗?”老沈很自豪地将小筒放回破口袋内,“鬼鲶的黏液是至阴之物,可以遮盖住人身上的阳气,靠近鬼遮眼而不会被白喜煞发现。找到鬼遮眼最薄弱的地方,杀开,幻境就破了。”   没想到鬼鲶在被带回冥府前,还被老沈剥削了一通。阮洋觉得好笑。   谢家老宅外,天色虽不似幻境里的黑暗,但也近黄昏,光线暗淡了许多。   阮洋坐在豪华红木沙发里,打量着眼前书香门第的气氛,脑子里却想了很多东西。白喜煞能追到这里来,显然不是没事闲逛。   阮洋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谢晴身上。这个女人在今日遭遇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后,居然没有崩溃大哭,坚韧地仿佛像棵翠竹,风雨过后,还是挺拔如初,就连语速都与平日无二致。   手机那头的人向谢晴汇报的事情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谢晴眉头凝重,走了过来,说:“地方文史馆查的结果出来了,符合两位提出的条件的,只有……”   “谢家。”   谢晴情绪复杂地吐出这两个字,目光幽深地看向阮洋的方向,又不像是在看阮洋,仿佛在透过这座豪华的谢家大宅背后经历的千帆过往。   阮洋心中早有料到,没有太大惊讶,只是与老沈交换了个眼神。   “白喜煞仇恨不了结,是不会离开的。刚才虽然没有打伤她,但鬼遮眼消耗了她不少鬼力,今夜可能会消停些。”老沈伸了个懒腰,“谢小姐,客房在哪儿?我们晚饭后要早点睡。”   谢晴按了下铃,有佣人接连上了好几盘菜肴,看起来很可口。   老沈自来熟地拉开椅子坐下,捏起筷子就夹菜,头也不抬地对谢晴说:“为了保险起见,晚上宅子里就留你一人,其他人先放假回家吧。”   谢晴点了点头,很冷静地通知管家放假。即使知道自己今晚有可能成为白喜煞的目标,还是正常用餐,饭量不少。   “丫头,你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老沈很少称赞人的。   谢晴拿起餐巾擦擦嘴:“吃饱睡足才有力气斗,我不想给你们拖后腿。爷爷我已经安排在别处了,整个谢家只有我一个姓谢的。你们保护的对象也清晰些。祖辈做过的事,我们无法改变,只能尽力弥补。希望二位能尽力帮忙谢家渡过这一劫,报酬不是问题。”   老沈盯着谢晴面色沉静的脸庞,叹道:“待会老头子会在你房间布好结界,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外出。”   “可以。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办的,请尽管告知,我一定全力配合。”谢晴点头示意后就上了楼上的房间。   佣人上来撤下晚餐,带阮洋两人去了客房,收拾完后,离去。   夜色笼罩下的大宅,因佣人管家的离开,变得更加寂静。阮洋把所有灯都打开,保证大宅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一览无遗。   老沈在谢晴的房间内,沿着墙角,立上了一排蜡烛,用一根长长的红线绕在每根蜡烛身上,最后打上一个结,形成一个八卦图的外圈。点燃蜡烛,结界已成,可挡百鬼在外。   “浴室加上一道。”阮洋出声提醒。张毅别墅的女鬼从下水道里爬出来,还是让阮洋心有余悸。   老沈点头,贴了张辟邪符和雷电符在浴室门框上。环视了房间一圈,最后还是放心不下,用一根红线拴了一枚铜铃铛,顺着门缝拖到楼下客房。   老沈扯了扯红绳,铜铃铛叮当作响,听得很清楚。   老沈:“丫头,难不保白喜煞仇恨心过重。有不对劲的立马扯这根红绳,我们就会上来。”   谢晴站在一旁,任由老沈在自己房间里搞七搞八,闻言仔细确认道:“白喜煞不会割断这根绳?”   老沈微微一笑:“别小看这根红绳了。在黑狗血里浸了六十六天,一般的鬼怪都不敢触碰。你放心好了。”   谢晴点了点头,在她的认知里,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她给予百分百信赖。   阮洋回到客房,正准备洗澡睡觉养精神时,手机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应教授”,忍不住唇角一翘。盯着手机屏幕上闪动的名字,心里决定默数到二十再接通电话。   一,二,三…..九,十。   算了,够了。   阮洋手快速划过屏幕,极力保持冷静的语调里,笑意藏都藏不住地往外露:“喂!”   “在哪?”应书怀的话语依旧简短,直接。   “一个客户家。”   “客户?”   “老沈接了个业务,我刚好也在,顺便帮忙了。”阮洋的手指点在矮几上,轻轻地划了划,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看到手指尖还有刚才点蜡烛滴落的蜡油,抠了抠,走向浴室去洗手。肩膀夹着手机,伴着淅沥沥的水流声,听那头的声音。   应书怀:“什么业务?”   “白喜煞。你见过没?”   “注意安全。”   阮洋在水流下搓干净了手,关掉水龙头:“我一直以为我不怕死,即便知道我的体质后,也是如此。”   “嗯?”   “现在,我觉得我还是很怕死的。”阮洋双眸在镜前灯的照映下,宛若有细碎星光。   我很怕死,怕再也无法拥抱到你。   阮洋边感叹这样的情话隔着电话讲大打折扣,边抬手甩干手上的水珠。在阮洋向往的温馨氛围中,视线落在镜子上,从脚趾到头发梢顿时僵住。   镜子里没有照出阮洋的样子。   而是另一张面孔,朝他阴测测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应书怀:“你很怕死?”   阮洋:“怕。”   应书怀:“别怕,男鬼恋也别有一番风味。” 第32章 一双绣花鞋04   应书怀在电话那头, 听到阮洋的呼吸徒然变轻, 甚至不可耳闻, 问:“怎么了?”   阮洋内心在告诉与不告诉的纠结中,一想到应书怀要连夜开车过来的瞬间立马做出决定, 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个声音:“太晚了,先睡了。”   应书怀听着电话那头挂断的“嘟嘟嘟”声,瞥了眼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九。薄薄的手机在掌间转动, 若有所思。   摆在办公桌上的电脑键盘, 按键自动在上下跳动,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作。电脑屏幕上飞快地滚动一行行代码, 还没来得及看清就立即跳出一个一个方框图像。   最上面那张图像是阮洋的照片。接连不断的方框图像跳出,有繁华大街的, 有同兴大学的, 有槐树林道的, 有中式古宅的,最后弹出一个方框, 里面写了个地址。   一缕白云从电脑屏幕里钻了出来,引起电脑屏幕花闪了一下。   “下回不许穿过电子设备。”   应书怀清冷的命令, 让云朵小娃难为情地用白白胖胖的小手搓着肚兜下摆,对了对食指, 头顶扎着红绳的冲天辫一晃一晃,奶声奶气道:“大人有什么指示?”   阮洋没空去考虑自己单方面挂断电话后,应书怀的心情,他眼前正面临一个棘手的麻烦。   镜子里的人, 是阮洋在木贵小卖铺里见过的撑伞女人,或者说白喜煞。   阮洋捏紧手机,急忙后退两步,正欲与镜子中的白喜煞保持距离。没想到后背靠上了一片阴寒,冷气直朝他耳朵里冒。   “你们不是在找我吗?”   白喜煞的声音,还是跟在木贵小卖铺里听到的一样悦耳,阮洋强忍着要回头的冲动。   人身上有三盏油灯,一盏在头顶上,两盏在两肩,代表着人的阳气。夜半有人在背后喊你,谨记千万不要向四周张望。三盏油灯被吹灭了,人的阳气就散尽,只剩下一具任何一只鬼都可以侵占的肉身。   阮洋咽了口口水,按捺住体内的颤栗,问道:“姑娘贵姓?”   耳边的冷气一滞,似是没有想到阮洋会开口这样问。   “你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姑娘,我们好歹也有过一面之缘,没必要这样剑拔弩张。你的冤屈我们深感怜惜和不平。埋下白喜煞本来就是逆天叛道的行为。凶手确实该死,该受到惩罚。”   阮洋话里透露出的同理心,让白喜煞浑身的寒气稍稍收敛了一些。阮洋边说话转移白喜煞的注意力,边悄悄挪开身子。指尖已摸到了胸前的玉铃铛。   白喜煞的语气幽幽:“当时有你们这样的人在,该有多好。我哪里会困在里面一百年,不见天日?一百年啊!我深受煎熬,如坠炼狱,天天受尽折磨,而你们只是同情,现下还要阻止我!”   说到后面,白喜煞语气幽幽转为狠厉疯狂:“既然你们觉得我是无辜的,就滚远点,别插手。”   “可是凶手早已化成一捧黄泥,你死楸住谢家后人不放也不对啊。”阮洋心底确实同情这位苦命的女子,努力劝服她就此收手。冥府判官会看在她没有背负业障的份上,送她轮回,保她喜乐。   “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事的元凶早已魂归冥府,接受判官审判。魂魄饱受狱刑后,投胎到艰苦的命格继续赎罪,而他的后代将子嗣凋零,家族败落。谢晴哪里管得了先祖的事,你实在怪不到她头上。”   白喜煞冷冷哼笑了一声:“那我百年的苦难就白受了吗?她既然已经享受了这么多年白喜煞的荫庇,是时候该换我享受下了。”   鲜红的嫁衣无风自动,鼓胀而起,隐隐露出嫁衣下的白森森的骷髅。细长的指骨直冲阮洋门面。   阮洋扯下玉铃铛回身一挡,说:“姑娘,谢晴这一辈的富贵不是因为你的荫庇,而是从谢老爷子开始就修德行善,投身教育事业,回馈社会。你真的该收手了,要不然……”   白喜煞见细长的指骨被玉铃铛死死挡住,忽然诡异一笑:“要不然占你的肉身好了,一样的富贵命。”   不等话说完,指骨突然暴涨数寸,直戳阮洋眼睛。阮洋一把抽出口袋里的咒符往眼前一抵。   太过用力,黄色的咒符直接被指骨戳破,挂在白色的指骨上晃荡。随着白喜煞咧嘴尖叫一声,咒符开始燃烧起来,逼得白喜煞仓皇后退。   阮洋趁机溜出房间,“砰”地关上房门,冲到老沈房里,二话不说,操起椅子就把浴室里的镜子砸得粉碎。   镜子碎裂的瞬间,依稀可以看见红艳艳的身影企图从镜子的碎片中爬出来。   阮洋舒了口气,问:“楼上谢晴的浴室贴好符了吧?”因为带的咒符有限,老沈把谢晴的房间贴得密密实实,自己和阮洋的房间难免疏漏了。   老沈:“贴好了,她跑不进去。铜铃铛也还没响呢。”   阮洋看了眼安静如初的铜铃铛,心中百感交集:“冤有头债有主,白喜煞是个可怜人,可谢晴难道就应该承受这一切吗?就因为同一个姓氏而要代替先祖承担仇恨?”   老沈拍了拍阮洋的肩:“别感概了。我们还有很多活要做。比起其他自视甚高又经常坏事的事主,谢晴算是非常不添乱的。我们得对得起这份不添乱。”   此时,阮洋的手机响起来了。   阮洋掏出一看,是谢晴,按了免提。   “喂。”   “我有个建议,供两位参考下。白喜煞的目标是我,干脆我撕一张咒符下来,故意留个空。你们再一举逮住她。”   “这……”   阮洋看向老沈,无奈笑笑。刚刚还夸人家不添乱,人家立马来给你出了道难题。这是以身作饵,引蛇出洞。不知道该佩服谢晴的勇气,还是该感概谢晴的鲁莽。   “我知道你们的顾虑。可是你们一日没抓住白喜煞,我就一日不能跨出房门一步。这样长久地等待不是个办法。守不如攻。”   谢晴的话很有道理,阮洋有些被说动了。见老沈没有出声反对,阮洋对电话那头说:“稍等下,我和老沈合计合计。”   挂了电话,阮洋抽出床头柜的纸笔在桌上画了起来。一副谢家老宅的平面图跃然纸上。   “可以啊臭小子。别看你没心没肺的,脑子里门儿清,都默默记下来了。”   “刚随意四处走走,就记住了。”阮洋故作谦虚。   谢家二楼是个“U”型结构,而谢晴的房间刚好在“U”型底。   阮洋手指在平面图上划了划,点在一处:“这就是一个口袋。事先在四周布下阵法,只留个入口。请君入瓮后,口袋一紧,瓮中捉鳖,大功告成。”   老沈看向阮洋的眼神里,不单单是满意,还有喜出望外。记忆中的那个傻小子在不断地与鬼鬼怪怪打交道中,变得越来越老练,活学活用。或许,沈门真的不用断在自己手里?   抱着后继有人期许的老沈布起阵法来都尤其有劲。把两间客房的咒符揭了下来,上了楼。   “阳龙斩,是沈门独家秘密阵法,祖师爷独创。多少行内道友费劲心思想偷师,都折戟而归。”老沈谈起沈门的东西,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施阵者的阳气会被咒符分成十八份,分守各个角落,误导进阵的鬼怪,分不清哪个是本体,哪个是虚体。鬼怪为了破阵,胡乱盲狙。施阵者消耗对方鬼力,趁她虚弱的时候,攻其不备。”   老沈胸有成竹地握起了手掌:“阳龙斩必能让她有来无回!”   阮洋听完老沈的吹嘘,却隐隐有掉入坑里的感觉,手指摩梭着下巴,说:“我怎么觉得这阳龙斩是来设计我的?”   老沈一边顺着二楼楼道贴沈门独有的咒符,一边信誓旦旦:“你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还要怕我一个老头子设计?不过嘛……”   老沈回头打量着阮洋,像是老财迷盯着一堆金山银山,小眼睛里尽是精光。   阮洋后退一步,双手抱住自己,警惕地说:“我不出卖色相诱女鬼上钩。”   老沈摆手,仍笑得贼贼的:“不影响你守身如玉。”   阮洋想了下,强调:“我已经不是童男子了,没有童子尿。”   老沈被阮洋不要脸皮的一句,气得差点背过去:“滚!我是叫你当这个施阵者。”   “我?我没学过啊。”   老沈瞥了阮洋一眼,开始掏出一把细长的淡红色香,隔五步插在墙角缝里:“谁让你阳气比老头子浑厚呢?越浑厚的阳气,被分割成十八份,可以营造出异常强大气场的假象,逼退待会阳龙斩引来的孤魂野鬼。我们专心对付白喜煞就好。”   淡红色香有股淡淡的檀香味道,浅浅地沿着墙根飘散开来。   老沈的脚步也不是无规矩的,左右来回地跳,像……跳大神。阮洋跟在老沈接连落脚点的地方,不敢乱踩。   “这是引魂香,可引白喜煞从袋口入内,当然也会顺便引来些附近的小鬼。我们现在走的是北斗七星罡步。阵法布下后,这些步伐会迷魂白喜煞找本体。十八分之一,一击即中的概率,你不用担心。”   阮洋抱臂在胸,斜了眼老沈:“万一就是这十八分之一呢?”   老沈打了个哈哈:“哈哈,那就启动第二套计划?”   阮洋想老沈还算靠谱,还有备用方案,问:“什么计划?”   “牺牲下你的色相。”老沈话音刚落,一把抓起阮洋的手指刺了一下,挤出一滴血点在一只红蜡烛上。血珠瞬间同红蜡烛融为一体,惊得烛火微晃,摇曳了两人投在墙壁上的巨大人影。   阮洋呲牙咧嘴:“下次能温柔点不?每次出来都挨刀,我这手还得上镜做菜呢。”   老沈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带刀怎么办?让我一个大老爷们带根绣花针?我可不想让别人误会我要练葵花宝典。”   阮洋将手指放在唇边啜了啜,忽然想起在悯仁慈善院时,某人轻轻抹过自己的唇,嘴角笑意荡开。   老沈将红蜡烛搁在楼道正中央,回头一见阮洋笑得忘形的样子,推了一下:“想什么呢?笑得跟东方不败似的,难道你想练葵花宝典?”   阮洋摇头,只觉周身的气温降了不少,裸露在外的手臂起了些鸡皮疙瘩。   老沈瞥了眼,说:“你的阳气被分散成十八分,会感到冷是自然的。”从破口袋中掏出细长小筒,用拇指沾染了些,点在阮洋额头处。   “味道虽然不好,但忍着点。能掩盖住你的阳身,保护你的本体。你阳气被分散开来了,盖住一盏灯就好。”   老沈说完又飞快地点了鬼鲶的黏液在自己的额头和两肩,盖住自己身上的三盏油灯,随即藏在角落。念了一道避形咒,贴在胸前,此时,老沈与阮洋在鬼的眼皮子底下,如同无形。   两人身形一隐,环绕在墙根的淡红色檀香无火自燃。细细的引魂香是所有鬼抵抗不了的味道。   藏在阴影里,老宅外夜色似乎被擦得更加漆黑,暗沉。风吹拂着树影在玻璃上轻轻晃动,还有微微呼呼的声音从窗缝里钻进来。   外面的风越刮越急,越刮越响。   有什么东西,似乎来了。   谢宅的大门忽地被风吹开,门扇碰在墙上发出轻响。风席卷着几片树叶吹了进来,门外有微光透入。阮洋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大门处。   笑话,这十八分之一的概率呢,我现在可怕死了,只想留着小命回去接着睡应教授。   阮洋在心中如是想着。一道金光自客厅中央飞出,弹向大门中央,似打中了什么,推了出去,带起的疾风“砰”地又关上了大门。   阮洋疑惑地看向老沈。老沈指了指楼下,压低嗓音:“谢家大厅里供奉着关帝君。”   阮洋凝眉回忆着大厅里供奉的神像。他记得供奉的神像确实长髯大刀,可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像关帝君。   大宅内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什么声响。阮洋隐在阴影里,因为不敢妄动,背脊有些发麻。血液像要被冻住一样,搓不出一丝温度。为了搓了手掌汲取些温暖,阮洋哈了口气。在大夏天的夜晚,阮洋哈出的气起了一层白白的雾气。   老沈攥着腰间的口袋,也有些着急了。阮洋身上阳气虽然重,但阳气毕竟已经被分散出去,阳气离开肉体越久,对阮洋越不利。   “叮铃铃,叮铃铃!”   铃铛声在深陷沉睡的大宅里,显得尤为刺耳。   阮洋浑身一震,望向铃声方向。老沈特意留给谢晴的那个铜铃铛居然在叮当作响!   老沈心立马提了起来。这可是老沈自来了同兴区后,接的第一单业务。外围没有任何动静,里面的谢晴怎么会出了问题?一想到这是重出江湖的第一笔业务,千万可不能砸了。   老沈直接爬了起来,快步冲到谢晴房门前,急促地敲打着房门。   阮洋拨了谢晴的电话,只听到一门之隔的房间内,手机铃声在欢快地唱个不停。阮洋见手机再也没有打通后,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铜铃铛的红线就在谢晴手里,不是特殊危险情况,谢晴难以处理之时,才会拉动这跟红线。那边老沈还在朝房间内喊话,已经开始揭贴在门上的咒符。   阮洋顺着红绳往回收。阮洋之前听过老沈说这红绳泡在黑狗血里浸透了这么久,可这会儿却没有一点血腥的气味,就像一根普普通通的红绳。阮洋用拇指和食指伸向一旁的睡莲花盆里沾了下水,搓了搓红绳。   手指上,没有半点血迹晕染。   阮洋心叫遭了,扭头大喊:“老沈,停下。”   可已经来不及了。老沈大脚一踹,直接将谢晴的房门踹开,大声地撞在墙壁上,推翻了一支他之前在谢晴房间里设阵的蜡烛。   阮洋忙催动玉铃铛抛出,打向老沈身后一抹飞快从楼道那头窗玻璃上,掠出来的红影。   就差零点一秒。   白喜煞的肩膀贴着玉铃铛飞擦而过,快如闪电地冲进房间内。阮洋冲到门口。谢晴是懵然地坐在床上看着突然破门而入的两人,手腕上还好好地系着拴住铜铃铛的红绳。   “调虎离山,投石问路。”阮洋见白喜煞又不知躲进什么东西里,忙转身扶起被白喜煞冲撞后跌在地上的老沈,“老沈,我们中计了。白喜煞偷变出一根铜铃铛红绳,诓了我们。”   老沈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人有时候越在乎一件事,越想把这件事做好,反而越容易因为盯着这件事的核心而忽略了其他细节。   白喜煞鬼力幻化出来的红绳是没有沾染黑狗血的。一切只为了误导阮洋两人以为谢晴有事求助,抢先破开他俩亲手为白喜煞设下的阵法。白喜煞得以迅速侵入谢晴的房间。   谢晴握住被子,警惕地说:“她来了?”   阮洋难得严肃起来。白喜煞在两个人眼皮子底下,窜进他们之前保证得绝对安全的房间,简直是让两人“啪啪”地自打脸。   谢晴起身,身上穿戴整齐,显然是没有打算今夜能眠:“能让我看见鬼么?”   老沈确认:“确定要?”   谢晴:“我不想打无准备的仗。”   老沈从破口袋中掏出一片风干的柳叶,泡在清晨收集的露水里,递给谢晴擦拭眼睛。这可以使谢晴短时间看见鬼魂邪祟。   谢晴一睁开眼,就看见梳妆台镜子里穿戴着凤冠霞披的自己,惊得立马退到阮洋身边。老沈也看见了镜子中的新嫁娘,抬起桃木剑就往镜子中央刺,回头朝阮洋喊:“退到口袋里去。”   阮洋心领神会,拽着谢晴往楼下大厅跑。镜子中的白喜煞见谢晴要跑,不顾疼痛钻了出来,却被老沈挡住了去路。老沈且战且退,也往大厅的方向去。   白喜煞杀红了眼,细长的指骨扫过的地方,都留下五道深深的爪印。直接从二楼飞下一楼大厅,截住了正要往外跑的阮洋二人,皮笑肉不笑的狰狞:“这具肉身我要定了!”   玉铃铛突然光芒大起。碧色的光亮中,金色梵文飞旋而出,隔开了白喜煞骇人的一击。玉铃铛飞旋得越来越快,四周有回旋的气流,吹得贴在四周的咒符唰唰作响。   老沈掐指念了一句,所有的咒符骤然被揭起,顺着回旋的气流朝白喜煞打去。   白喜煞脸上的肉被气流刷得开始脱落,细指捂住脸颊。鲜血淋淋的血肉从指缝里露出。   “你们!”白喜煞一把松开光秃秃的掌骨,脸上血肉横飞,鼻子以下已经是骷髅的模样。红嫁衣腾起就要不管不顾地扑过来。   老沈挡在前面,手里拿着用咒符贴满的鲜红绣花鞋,晃了晃:“再前一步,我立马引雷电将这鞋焚烧得一干二净。”   白喜煞咯嗒停下了脚步,死死盯住老沈。   阮洋惊疑地发现,落地窗外的夜空中,云朵渐渐消散,露出弯弯的月亮。月亮随着云彩的散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绯红。   地上银色的清辉也由皎洁转为血红,让阮洋觉得,之前遇见过的鬼,都比不上今夜披着红色月光的白喜煞,冷酷,嗜血。   一片阴影从白喜事身后出现,慢慢靠近。   阮洋定睛一看,头皮一绷,惊呼:“停下!”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很多朋友有认真推敲情节,意见我都收到啦~~希望以后会奉献更精彩的故事!谢谢支持! 第33章 一双绣花鞋05   “住手!”   老沈也大喝一声, 直接催动雷电符。   一束细细的闪电从天而至, 就要劈在红绣鞋上。白喜煞暴怒, 红色嫁衣从阮洋眼前闪过,掠至老沈跟前, 一股强劲的阴风打开红绣鞋,堪堪与细细的闪电错开。   闪电劈在大理石地砖上,灼烧出一个烧焦的巴掌大圆坑。   红绣鞋重新落回老沈的手里。老沈旋身后撤, 用绣着道家咒符的幡巾一盖。甩出一张黄符, 还没来得及贴在白喜煞身上, 就听白喜煞尖啸一声。   就像一只巨大的气球被针戳破了一个小孔, 丝丝往外漏气的声音。   阮洋一看,谢晴趁所有人不注意, 从白喜煞背后泼了一壶汽油, 用打火机点燃了鲜红嫁衣。   火苗顺风骤然而起, 迅速顺着汽油蔓延至白喜煞身上,燃起冲天的火光。嫁衣上用金线绣的龙凤呈祥和牡丹齐放, 在火苗的攀爬中,被掩盖。   火苗越来越大, 包裹了白喜煞全身,看不清白森森的骷髅和不断掉血肉的脸庞, 只剩一个火烧人形。   一缕黑烟从火光中冲出来,消失不见。   鲜红嫁衣失去了支架,飘落在地上任烈火吞噬,转眼只留下一地灰烬。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又太迅速,让阮洋根本来不及反应。火光照在他的瞳孔上,倒映出老沈的惊慌和恼怒。老沈直冲到谢晴跟前,一把揪住她握着打火机的手,大声喝道:“胡闹!”   谢晴愣了一下,反驳:“怎么是胡闹?这红嫁衣不就是白喜煞的护身符吗?烧了白喜煞就失去了保护层,随时可以轻易收伏。”   阮洋看向老沈气得山羊胡子尖一抖一抖,明白他这真的是发大火了。   老沈接着喝道:“是谁告诉你这样烧的?那凤冠霞帔是老物件,能保存百年不腐不朽,你真的以为这是件破衣服?真的以为这样简单地烧了就了结了?”   谢晴被老沈劈头盖脸地大喝一顿,脸色忽红忽白,有些喃喃低语:“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老沈火气正冲脑门,根本无暇观察谢晴的神色,转头对阮洋说:“臭小子,阳龙斩阵法已开启,口袋已封上。白喜煞必然还被困在阵中,我们得尽快找出来,要不然,白喜煞变厉煞,我们谁都逃不出去。”   阮洋盯着谢晴,蹲下身子,问跌坐在地上的谢晴:“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凤冠霞帔从棺材里取出后,就交给你保管了。为什么会出现在白喜煞身上?”   谢晴直接回视,没有一丝心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阮洋定定地看着她:“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现在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凤冠霞帔是白喜煞赖以依附的物件,你烧了凤冠霞帔,反而会激怒白喜煞的怨气,进而成厉煞。你们谢家夺了她的命,又夺了她的物,她不见血是不会停止的。”   “还是……”阮洋顿了顿,语气沉沉,“还是你另有什么打算?难道想拉我们陪葬吗?”   “不,不是,我……”谢晴底气开始有些不足,眼神向四周流离,仿佛要抓些什么东西在手心,稳定住被揭穿的心神。   阮洋想到在谢晴房间里,看见她床头柜摆着和谢老爷子头靠头,笑得十分开心的合照,猜测她与谢老爷子的感情一定很好。   阮洋嘴角一挑,有些邪气:“你有我和老沈护着,白喜煞可能觉得难以攻克,说不定会换个目标。毕竟谢家又不止你一人。”   谢晴感到阮洋的意有所指,匆忙一抓住阮洋的手腕:“你在威胁我!沈老刚才说了,白喜煞被你们布下的阳龙斩困住,出不去的。”   阮洋拨开谢晴的手,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听的没错。可我是施阵人。现在白喜煞已成厉煞,凶险至极。我很怕死,为了活命,我可能会揭开一张咒符,故意漏一个破绽。白喜煞自然能轻易脱阵。至于她脱阵后,会去找谁,我可管不着。”   “你就是这样对待事主的?”谢晴急得音调都拔高了不少。   “我的事主就是你啊,我只要保证你的安全就行。其他的不在这趟业务承接范围。”   老沈嘴唇动了动,似有话说,被阮洋一个眼神制止了。老沈明白,阮洋这是在故意激谢晴,让她交代她刻意隐瞒下来的内情。   毕竟,不是什么普通人都可以想得到,用火烧掉白喜煞嫁衣的法子。   谢晴一听白喜煞真的有可能去找爷爷,仓皇从地上爬起来,两手紧紧拽住阮洋的胳膊,一直干练冷静的语气充满了哀求:“阮先生,是我莽撞。请二位快快收伏白喜煞。我爷爷身子不大好,白喜煞要他的命易如反掌。”   谢晴又看向老沈,目露祈求:“沈老,你不是和我爷爷有交情么?你不会对我爷爷见死不救的吧!”   老沈有些不忍,拧眉思索片刻,问:“昨日我与谢老相见,看他面相便知他阳寿不长了。我告诉他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他说生老病死,不可强求,活到他这个岁数已经是喜丧了。他唯独放心不下你,怕自幼失去父母的你无依无靠。”   谢晴虽然之前对爷爷的身体情况心里有底,可现在明晃晃地天师说出来,还是难以忍受,心里在做激烈的斗争。   老沈问:“你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旁门左道,想要强行为你爷爷延长寿命?”   阮洋紧逼:“逆天改命的下场,你不是看到了吗?你还要一意孤行?”   一向理智的谢晴有些崩溃:“那不是你爷爷,是我爷爷,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换作你,你会怎么办?有条生路就摆在我的面前,我怎么可能放弃?”   “你承认了你别有所图?”阮洋反问,“一路带我们来谢家老宅,而不是入住酒店,就是计划借用我们的手收伏白喜煞,为你爷爷续命?”   阮洋越说越忍不住想骂人:“这么荒唐的想法你从哪里得来的?谁告诉你白喜煞可以续命?谁告诉你要烧掉凤冠霞帔?”   谢晴抬指指向阮洋背后。   阮洋和老沈不约而同回头看去。那里摆着一个神笼,案上茶点香烛供奉着,神笼里安置的就是老沈说的那尊关帝君。   谢晴语气幽幽:“前两天夜里,我照旧在关帝君前祈求神君能保爷爷长寿安康,忽然听到神君说话了。他告诉我隔天雷电大作后,同兴大学会出现一口黑棺木。我只要将凤冠霞帔带回谢家老宅,引诱白喜煞现身,才找机会烧了她的红嫁衣。他会帮我炼煞延续爷爷的寿命。”   “我一开始不太相信。可夜里真的雷电大作,今日黑棺木现身,我才想孤注一掷试一试。我确实算计了二位,向借二位的手来……”   “糊涂!”   老沈丢下这一句,就不再看谢晴。   阮洋得到了谢晴刻意隐瞒的真相,反倒没什么怒气。   相较于事情真相,他反而对这尊古怪的神君更加在意些。没有那一个神君会向普通人下达这么奇怪的指令,尤其还有炼煞续命的部分,简直就是鬼扯。   等下!   鬼扯?   阮洋捅了捅老沈,低声道:“我一直就觉得这尊神君不像关帝君,现在才明白不对劲的地方。你看他的大刀。”   一般商户人家供奉的关帝君形象都是坐看春秋,没有提着青龙偃月刀,而谢家大宅里供奉的关帝君直接左手握着青龙偃月刀。   这种古怪的迹象没法解释,除非真的关帝君早就被不知扔到哪里去了,现在整日香火供奉的是,鬼幻化成的假神,而且这个鬼还是个左撇子。   老沈一进门想当然地先入为主,没有细看这尊关帝君。一看清楚不对劲的地方,立马提起桃木剑刺向这尊假神身上。   在桃木剑即将刺中的时候,假神瞬间消失,让老沈直接刺空。   阮洋立即闭眼感应阳龙斩阵内的阳气变化。十八份咒符开始无风自动,微微抖动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一道与刚才白喜煞一样的黑雾在咒符间游走,甚至去直接相撞,震得阵内不复稳定。   老沈提着桃木剑护在阮洋身旁,警惕地环视四周,却无任何发现。   神经紧绷的两人,此刻注意力都集中在对付看不见的鬼身上,没有察觉到谢晴的动作。谢晴踮着脚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门外,轻飘飘地就要往门外走。   阮洋忽然阳气波动。一股阴气直直朝阳龙斩阵口去,猛地睁开眼睛,身形快如闪电地拖着谢晴的手。   “不能出去!回来!”   谢晴对阮洋的话置若罔闻,头都没有回。上半身紧紧被阮洋制住无法动弹,下半身双脚还在不停地向外踏去。这样身体的不协调实在太过诡异。   阮洋低头一看,谢晴脚上的家居拖鞋不知何时又被换上了鲜红绣鞋。极力向外走的双脚,令点缀在两只鸳鸯间的荷花珍珠抖动不止。   精致丝线绣好的鸳鸯活灵活现,两只眼睛仿若有神。此时在谢晴不受控制迈出的脚步中,滑下两道血泪,转眼就渗入红绣鞋中。   “鸳鸯泣血了!”   阮洋一边死命抱住谢晴的上半身,一边惊呼。满头大汗,也不知道谢晴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这是典型地被鬼迷了魂。白喜煞想借助谢晴的身体,逃出杨龙斩外。   老沈果断用桃木剑狠拍了谢晴前额一下,发出清脆“啪”的一声。   谢晴的身子顿时软塌塌地瘫在地上,晕过去了。   红绣鞋还是不服气。从谢晴脚上脱落,左右踏步,像一个无形的人行走在幽暗的大宅里。只听闻“哒哒哒”的脚步声。   绯红的弯月转成猩红,染的自己走动的红绣鞋更加阴森可怖。   阮洋脑海里突然想起白日里,在木贵小卖铺的老人说过的一句话。   “小伙子,如果你见到血红的月亮,就去找桃树上的一朵桃花。”   阮洋打了个激灵,回身就狠掐谢晴的人中:“谢晴!谢晴!”   谢晴眼睛才微微张开,阮洋就急着问:“桃树,谢家附近有没有桃树”谢晴还是迷茫的眼神,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阮洋一手拖过搁在茶几上的茶壶,冰冷的茶水直接从谢晴脸上浇头灌下。冷意一刺激,谢晴浑身一抖,立马爬起来。   阮洋:“谢晴,谢家附近哪里有桃树?”   谢晴恢复了镇定,飞快答道:“后院有个老桃树。”   老沈疑惑地问:“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找个屁桃树!”   阮洋看着被一堵无形的墙挡在大门处的红绣鞋,回答:“说不定这就是我们的生机。”   三人飞快地穿行在大宅的狭长走廊里。此时,谢家大宅重新陷入黑暗中。谢家是富贵人家,建的房子仿古时建筑,同样迂回蜿蜒,让神经紧绷的三人快要失去方向。   “哒哒哒”的红绣鞋走路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回荡在幽暗的大宅里,听得阮洋头皮发麻。   白喜煞见无法离开大宅,决定死缠着这三人。无论阮洋三人脚步走得快还是走得慢,那双红绣鞋始终与她的猎物们保持相同的距离,仿佛在开展一次单方面的猎杀游戏。   阮洋捏紧了玉铃铛,碰了老沈胳膊一下,突然将玉铃铛抛在空中,铃声大震。   红绣鞋稍微滞了下。   老沈趁机甩出一把天火符,在走廊里点起一条燃火的线,拦住红绣鞋的前进。   “成了!”   阮洋很高兴,正要与老沈击掌庆贺,却看见红绣鞋居然顺着垂直的墙壁,爬过天花板。越过火线时,白喜煞似乎被老沈燃起的道家雷火熏到隐约显露出了轮廓。   阮洋停滞击掌的动作,看着一具脚骨套着红绣鞋的白森森骷髅,倒立行走在天花板上。黑色的长发下垂。下额骨在咯哒咯哒一开一合。   下颚骨突然松动掉下,又在落地前,被长长的手骨一捞,塞回下颚处。   有两只黑洞洞眼坑的颅骨咯吱咯吱地转过来,看向阮洋三人的方向。浑身骨骼关节在咯吱咯吱地乱颤,仿佛是白喜煞对他们的嘲讽和讥笑。   不知道是阳气因阳龙斩被分散了太久,还是其他什么缘故,阮洋只觉得手脚冰冷,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跑!”   谢晴跑在最前面,老沈在中间,阮洋断后。   三人不敢回头一下,只能拼了命往前跑。努力去忽视追随在身后咯吱咯吱的骨骼摩擦声。   好不容易看到了一扇门。谢晴使劲一扯,没打开,叫道:“我没有钥匙。”   老沈喝道:“让开!”   抬脚一踹,门纹丝未动。   谢晴拖住老沈要再次踹上的脚,说:“没用的,这是特意打制的三层铁门。没有钥匙谁都打不开。”   “谢家这么有钱,你们为什么不安装电子锁?”阮洋驱动玉铃铛漂浮在半空中,发出清脆的铃声。   “爷爷更相信这些铁将军。”   阮洋差点没气得背过去,老一辈的思想顽固地要害了他们。眼见白喜煞越追越近,眼波一动。   率先推着玉铃铛甩向白喜煞。白喜煞之前见识过阮洋玉铃铛的厉害,不敢硬碰,闪身而过,消失在墙体里不见了。   阮洋闭眼听铃声,反正都是一片昏暗,谁也看不清。   只能听风向。   阴气逼近,阮洋一把揪住谢晴甩向老沈:“你护好她。”   玉铃铛横在胸前,金光大亮。金色的梵文飞出鞭打在穿墙而出的白喜煞身上。白喜煞身子骨一缩,指骨却暴涨,狠狠地划向阮洋。   阮洋一个向左旋身,侧身避开这一击。   白喜煞长长的指骨在三层铁门上划出深深的沟壑。   玉铃铛不停,金色的咒符团团围绕在白喜煞身边,与白喜煞的利爪相抗。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阮洋提气抬脚一踢在锁孔上。   铁门“嘎吱”一声,晃晃荡荡地开了一条缝。阮洋一把扯开,终于闻到泥土的芬芳。   不等老沈高兴,只见阮洋身子一软,扶着门框,单膝跪在地上,额头上冷汗直冒。   老沈一见阮洋发白的嘴唇,暗道不好。阳龙斩困住的那个假神,恐怕鬼力高超,已经毁了不少咒符。   阮洋的时间不多了。   谢晴这时倒是勇猛起来,抓起阮洋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走!就到了。”   阮洋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喊着:“桃花,桃花,看树上有没有桃花。”   老沈一路跟着阮洋,有些没底:“现在都夏天了,都可以吃桃子了,哪来的桃花?”   谁知,三人转了个弯,就看见一棵光秃秃的桃树栽种在后院的墙边。   “奇怪了。前两天,桃树还有叶子的,怎么都落光了?”   谢晴忙不迭找起桃花来,没想到一眼就看见一朵粉嫩的桃花绽放在树梢。血红的月光撒在桃花上,将桃花衬托得更加艳丽和神秘。   这回轮到老沈大惊:“阴月桃?!”   阮洋忍住眩晕,问:“什么?”   老沈快速道:“农历七月是阴月,也称鬼月。鬼月里的桃树经过三天日晒,三夜月照,在血月之夜里盛开的唯一一朵桃花,就叫阴月桃。”   老沈边说边手脚利落地爬上了树,有些兴奋,一点都不像长胡子的老头子。   老沈用手折断了开着阴月桃的桃树枝,从树上跳下。桃树枝一离开桃树,桃花就开始一瓣一瓣凋零。老沈掏出小刀,三下两下削成了一把简易的桃木剑,递到阮洋手里:“臭小子,你运气不错。阴月桃做成的桃木剑至阴,极适合纯阳的你使用。”   阮洋没有应声,回身就是一刺,正中不知何时挣脱金色咒符的白喜煞。剑尖插进了肋骨里,卡在两根肋骨之间。   阮洋说:“不好意思,新剑还不太顺手。”说完,手腕用劲一转。   阴月桃做成的桃木剑十分坚硬,堪与钢铁相比,直接扭断了白喜煞两根肋骨。白喜煞的牙床咯吱咯吱巨响。在白喜煞再次指骨暴涨时,一声沧桑的喝令止住了她的动作。   “姑娘,是我们谢家对不住你。你收手吧。”   阮洋一惊,谢老爷子怎么在这里?   “爷爷!”   从破烂的铁门里走出来的谢老,抬掌止住谢晴扑上来的动作,神情平静:“姑娘,走吧。”   骷髅忽然气力一松,所有的骨头坍塌在地,堆成一堆白骨。一缕淡淡的魂魄飞出,依稀可见是一个清秀的小姑娘。   谢老温和地朝她点点头,小姑娘转眼就消失了。   谢晴觉得有些不对,此时又不敢说话,觉得爷爷身上的有股难以接近的气场。难道是爷爷发现了自己做的事,在生气吗?   弯月的猩红褪去,世间重现银白。   阮洋力气用尽,眼前一黑,正要倒下,身子却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在做梦吧。”阮洋迷蒙着眼睛,低语,“应教授怎么会在这儿呢?我没有告诉他啊。”   应书怀清凉的指尖轻点了下阮洋的鼻尖,在他耳边发出一声轻叹。唇轻轻擦过阮洋的耳垂,在耳根处留下缠绵悱恻的印记。   一股强劲的阴风袭来。   应书怀还是搂着阮洋在怀中,头都未抬,给阮洋下了道避音符,腾出一只手精准地掐住阴风中的头骨。   “你是谁!”假神惊恐万分,难以想象自己会被眼前这样的年轻人一招制住。   应书怀没有回答,专心凝视着阮洋的睡颜。   “放手!否则本神让你生不能入天堂,死不能下地狱,永生永世不得......”   应书怀指尖一用力,假神尖锐的嗓门戛然而止,头骨粉碎在风里。   一只乌鸦落地,化成黑衣老者。   老者偷看了一眼陷在阮洋脖颈处浅吻的应书怀,不敢出声打扰。静悄悄地扫起一地的白骨装进麻袋里,消失无踪。   老沈目瞪口袋地望着这一切,脑子像被堵塞了一样,无法运转。   手机铃声响起。   谢晴取出手机:“喂?”   “小姐,老爷一个小时前去了。一直打您电话打不通,您快来医院......”   谢晴瞳孔扩张,猛地回头。   门前空空的,哪里有爷爷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阮洋:“你怎么来了?”   应书怀:“我不能来?”   阮洋:“可以是可以,就是能不能别旁若无人的轻薄我?”   应书怀:“噢,下次我关起门来轻薄。” 第34章 子夜凶车01   有毛茸茸的东西蹭着鼻子, 痒得阮洋只想打喷嚏。   阮洋觉得这一觉睡了好久可还是很疲惫, 费劲地抬起眼皮。大白水汪汪的碧瞳正与自己大眼对小眼, 细长的白胡须挠地阮洋脸颊痒痒的。   “喵~”   阮洋还没完全睡醒,又合上了眼睛, 手臂搁在眼睑上,鼻子嗡声出气:“别闹,再让我睡会儿。”   一片柔软轻轻落在自己的掌心。   阮洋还是没睁眼, 嘟囔道:“大白, 不许舔我。我要睡觉。”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 掌心就被一片湿凉掠过。   阮洋烦了, 抬手一挥,就要推开大白, 没想到手腕被另一只手抓住, 紧接着, 细细的吻铺天盖地地落在额头,眼睛, 鼻尖,唇瓣上。   密密麻麻, 不留缝隙。   阮洋嘴角一勾,还是没有睁眼, 嘴里含糊不清:“应教授,你怎么跟大白一样淘气?”   细细的吻顿时停下。阮洋不用看都知道应书怀现在的脸色是有多阴郁,可每回就是不由想这样气气他,在挑战他动怒的边缘上, 乐此不疲。阮洋还没清醒的大脑里闪过了一个词。   有恃无恐。   还不待阮洋再发动新一轮挑战时,唇已经被彻底堵上,不留一丝空气泄入。占据高位的人似在发泄阮洋把他将一只猫咪相提并论的不满。   “嘶——”   阮洋尝到了唇角一丝血腥,狠拍了压在身上的胸膛一把,趁机摸了把锻炼得很好的胸肌:“别那么用力。我可是要上镜的美食主播。被网友们看见了,明天的头条就是:惊爆!首富公子的秘密情人曝光!”   应书怀唇舌的进攻并没有因为阮洋的抗议而趋于温柔,反而更加有力量地攻城略地,把阮洋仅剩一点的神智挤压去九霄云外,沉沦于彼此的交缠中。   应书怀按住阮洋往下作乱的手,嗓音带着电磁波般的暗哑:“别乱动,否则你今天别想下床。”   阮洋奋力挣脱出被钳制的双手,企图再次冲破皮带防线,说:“一天之计在于晨,不能辜负大好晨光。”   头顶上传来低低的笑声,诱惑得阮洋睁开眼去看看这位天使,抑或是恶魔。晨光透过纱帘照在应书怀脸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薄唇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光,像一颗鲜嫩的果实蛊惑人心去采撷。   棕绿色瞳孔里,一向清冷的眼波中泛起淡淡的□□,却克制着隐忍不发。一手控制住阮洋的手,一手却探进阮洋的睡衣,在腰窝处来回摩挲。   阮洋有些恼意。应书怀白衬衫整齐,扣子一丝不苟,甚至连发丝都没有凌乱,而反观自己,领口被扯开,露了半边肩膀,睡衣凌乱。鲜明的对比,立马让阮洋推翻之前觉得应书怀是天使的判断,说他是恶魔都不为过。   应书怀长臂一伸,将阮洋从被窝中捞出。阮洋顺势双腿缠在应书怀精壮的腰间,如同树袋熊扒在应书怀身上,哼哼唧唧还想睡个回笼觉。   应书怀大掌轻拍了阮洋的臀部一下,直接托着他去了浴室:“赶紧去洗漱,吃完再睡。”   本来还期许在浴室里发生点什么的阮洋,最终还是败在肚子“咕咕”叫下。闻着香味来到餐厅,听到锅里咕噜咕噜的声音,探头望去。   还是小米粥。   阮洋笑道:“应教授是不是只会煮小米粥啊?”   应书怀盛出粥,避开阮洋伸过来要接碗的手,搁在琉璃台上,递过汤匙:“烫。”看着阮洋食欲大开,填了不少小米粥到肚子里,应书怀才稍微放心下来。   吃饱喝足的阮洋满意地眯眯眼,看应书怀在水槽边上洗碗洗勺又洗锅,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能过一辈子还挺好的。   忽然想起了什么,阮洋按住琉璃台,问:“昨夜谢老爷子过世了?”   “嗯。”   “那我就没有看错了。在谢家大宅看到的谢老爷子,其实是他的魂魄吧。难怪地上没有他的影子。”   “嗯。”   “白喜煞那么轻易地就离开,估计是因为谢老爷子以命相偿。白喜煞也是个可怜人,还没到无恶不赦的地步,得了谢家一条命就放过了谢晴。”阮洋低叹了一声,“都是谢家先祖的错。”   “嗯。”   “哎对了,那白喜煞先前不是被困在阳龙斩阵法里吗?怎么当时还能追着我们跑到后院里来?”阮洋回想了一遍昨夜的事情,提出了疑问。、   “阳龙斩能困阴邪是没错,但阵法出了漏洞。”对于之前的话,应书怀都是简单地嗯了一声,唯独在阮洋问及道术时才尽职地解答,“阳龙斩的十八道符算是十八道门。只不过这十八道门有死门,有生门。假神破了一道生门,却被白喜煞抢先通过。通过后的生门消失,所以白喜煞能出阵,而假神还被困于阵中。”   “这个阵法不好。既然是绞杀阴鬼邪祟,为什么要留生门呢?斩草除根不好?”   “这就是沈门的规矩了。万事留一线,不赶尽杀绝。”   “就怕是农夫与蛇。”阮洋沉吟一会,说:“这就是沈门人丁越来越少的原因吧。能破生门的鬼必是法力高强的鬼,一出阵法必要报复啊。鬼心最险恶了,沈门这样是白发了善心。”   听到阮洋的鬼心论,应书怀评价:“鬼心是险恶,但更可怕的是人心。”   阮洋想到欲炼制白喜煞来逆天改命的谢家先祖,心里默认了应书怀这句话。前人挖坑,后人用自己的生命来填坑,不就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吗?   应书怀将餐具用自己的逻辑,从高到低,从大到小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列一列待检阅的军队。回身抽纸巾擦干净了自己的手指,放下衬衫袖子,重新一丝不苟地扣好袖扣。强迫症在他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即使在床上动情时分,应书怀还会计较单数还是偶数,没做到偶数他就浑身不舒服。一想到他的这个龟毛的性子,阮洋就想搞点恶作剧。   假意不经意地把家居拖鞋一只踢到琉璃台外,一只翻回来,鞋底朝天躺在高脚椅下。应书怀余光一瞥到,立即重新将拖鞋捡了回来,两只摆放整齐在阮洋脚下,冷声道:“穿上。”   阮洋还在大胆地试探应书怀爆发的底线:“天热,光脚凉快。”说完就跳下高脚椅,赤脚走向客厅,打开电视。   电视里新闻主播刚好在播报一则新闻。   “本市隆兴路昨晚八点发生了一起六连撞的交通事故,目前已造成五人死亡,八人受伤。事故发生原因正在调查中。我们连线下驻守在医院的一线记者给我们发回来的报道。林东,你好!”   “主持人,你好!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记者林东。我现在在市第一医院为大家发回报道。这位朋友,可以请你讲述下昨晚事故发生的经过吗?”   一个头部缠满绷带的伤患,一手按着腹部,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昨晚我下班照常坐公交车回家,车上有六人。拐弯的时候,司机速度并不快。我看到路中央突然出现一个人,然后司机为躲避行人,猛地转了方向盘,与后面的车辆撞上。”   “你是说行人不守交通规则,致使连环车祸发生吗”   “是。希望有关部门好好查一查,找出这个罪魁祸首。”   旁边一个老太太突然凑过镜头来插了一句:“唉你们上电视吗?这人脑子摔坏了。我也在公交车上啊,车上明明只有五个人,他硬说是有六个,跟我们争了好久咧。我老太婆虽然老,但也没有老眼昏花的地步......”   “谢谢!谢谢两位。”记者见又要开始争执起来的两人,赶紧切换镜头。   电视屏幕上快速出现了一张张遇难者的图片,和遇难家属的哭嚎画面。阮洋对这新闻的制作方表示担忧,这种控场能力和播报水平,简直......   还没想清楚简直什么时,应书怀挡在自己面前,弯腰将拖鞋放在阮洋脚边。阮洋心头一暖,飞快地亲了应书怀一口。   应书怀眸色变深,荡漾着危险的颜色:“你吃饱了是吗?轮到我了吧。”倾上身来,把阮洋按倒在沙发上,俯身朝阮洋脖颈处低下。   “叮咚,叮咚,叮咚!”   门外门铃响起。   应书怀动作一顿,眉头皱起。   阮洋瞥了一眼门的方向,两手一挂住应书怀的脖子,拉近他。手指插/入应书怀的发脚揉搓:“别管。就当家里没人在,一会儿就走了。”   “叮咚,叮咚,叮咚!”这回的门铃声稍急促了些。   应书怀松开阮洋的脖颈,正要起身,又被阮洋一把揪回,额头相触。紧接着,阮洋听到家门口密码锁的按键声。   “滴滴滴滴滴,嘟——”   阮洋一惊,一把大力掀翻应书怀,一跃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应书怀:“饿了。”   阮洋:“我去做饭。”   应书怀:“不麻烦了,直接吃你。” 第35章 子夜凶车02   门被打开。   “唉你在家啊?刚怎么不开门啊?”   一位穿着宝蓝色连衣裙, 长发盘起, 保养得宜的女人, 换了鞋,拎着小包走了进来, 才看见阮洋身边还有个高大俊逸的小伙子,戴着副黑色细边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   “小洋, 有朋友在啊?”女人很是惊异, 除了世交的孩子裴盛外,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阮洋带过其他人回公寓。   阮洋大脑直接死机, 一时不知该怎么介绍才好。我的交往对象?我的灵魂伴侣?正在他不安地偷偷抚平上衣刚被按在沙发里的褶皱时,听见身旁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好, 我是阮洋的朋友, 应书怀。”   两人礼节性握了下手后, 应书怀轻拍了下阮洋的手臂,说:“你姐来了, 还愣着?”   阮洋听到这个称谓诧异地看了眼从容不迫的应书怀,而径直在沙发上坐下的聂女士欢快地笑出声来。   此时一脸认真的应书怀恰到好处地微露疑惑, 低声问:“不是你姐?”   阮洋只要一想到未来正式向父母介绍应书怀时,应书怀一本正经地朝聂女士喊姐的样子, 就忍不住抚额:“这位是我妈,聂女士。”   应书怀转过头,正面向聂女士,正色道:“抱歉, 您太年轻了,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小洋,你这位朋友太有趣了。小应是吗?快坐下,站着说话多累。我们小洋平时没少给你添麻烦吧?他这个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前一阵子忽然说不喜欢公寓的家具,立马重新换了一套。我今天才抽空过来看看,到底给他整成什么样了。”   听到聂女士提起这件事,阮洋与应书怀对视了一秒,随即低咳移开。那天血肉怪突然闯进公寓大打了一场,砸坏了不少家具,阮洋当然不能说给聂女士听。   应书怀抬指扶了下眼镜,淡笑道:“阮洋很好。我待会还有课,就不陪您坐着聊了。这次真的很抱歉,下回有机会,请您吃饭。”   聂女士点头,笑称自己已经记下了这顿饭了,然后看着应书怀轻车熟路走到开放式厨房的琉璃台上,拿起自己的腕表带上。   阮洋亦步亦趋地跟着,低声说:“开车了吗?可以先开我的车去。”   应书怀捏起外套搭在臂弯处,微垂眸看向阮洋,有了些温度:“我开车了。晚上还有课,明天等我电话。”因为有聂女士在,阮洋不好多说什么,将人送到玄关处,替他开门。   应书怀瞥了眼正起身与自己送别的聂女士,有些遗憾地看向阮洋的嘴唇,借着搭着外套的手飞快地勾了下阮洋放在门把手上的小指,若无其事地回头对聂女士笑道:“您不必送了。改日见。”   阮洋只觉应书怀的小动作实在太突然,心跳骤然加快,不敢去猜是否能逃过聂女士的火眼金睛,笔直地挺着背脊,小挪了一步挡住聂女士的视线,却不知自己此时的举动淋漓尽致地阐明了,什么叫欲盖弥彰。   门关上。   应书怀在门外轻轻勾了勾嘴角,信步进电梯离开。阮洋身边的人自己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还好上一周未雨绸缪,上网查了下见家长的要点,今天才不算手忙脚乱。   阮洋在门内深呼了一口气,转身就对上聂女士八卦欲望强烈到冒精光的眼睛。   “聂大美人,你怎么搞突袭?”   “阮小帅哥,他是谁?”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阮洋避开她探究欲的眼神,绕到琉璃台后,倒了杯杯水,咕噜灌了半杯。   “呐,避而不答,有情况啊!”聂女士紧追不舍,手撑在琉璃台上,歪头瞧着阮洋,“看起来我们老阮家的独苗苗要开花啦~”   见阮洋启唇,聂女士伸出食指轻嘘了一声:“嘘,别狡辩。只是普通的做客怎么会选一个这么早的时间?怎么还会脱腕表?不会是昨晚就在公寓过夜吧?”聂女士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眨了眨眼。   阮洋无奈,说:“我没准备狡辩啊。”两手撑住琉璃台,不甘示弱地凑过去,神情有些郑重:“放心,等你儿子把他拐回家,你在儿子心中仍然是全世界最美的少女。”   阮洋自己说完,都有点脸颊发热,回冰箱再倒半杯冰水。聂女士想起阮洋第一次爆搜时,自己曾经酸溜溜地说“等你娶了媳妇,全世界最美的少女就变成你媳妇了”。现在如果儿子娶的是这个人,貌似也不错,毕竟男人可不能称为少女。   在聂女士沉浸于眯眼敲算盘,和对应书怀的初见评估中,门铃又响起了。   这回来的是裴盛。   “聂姨,你来看小暖阳?有没发现他金屋藏娇?”裴盛嬉皮笑脸地跟聂女士打招呼,“我要跟你打小报告,小暖阳有情况!”   聂女士笑了,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他藏的娇刚走。”   “什么?我居然晚了一步!”裴盛捶胸顿足,一脸遗憾,见聂女士坚持保持神秘,不给自己透口风的样子,心中好奇地得要命,决定以后要多往公寓跑几趟。   “行了,我先走,你们有事去忙吧。”聂女士决定一出门就要跟阮先生通气,立马动用四方人脉把应书怀这个小伙子好好查一遍。   聂女士一走,裴盛立马贼兮兮地凑过来:“晚上的时间腾出来,我们去探险。”   “又不是五岁小孩了,还玩什么探险游戏。”   裴盛很执着,追在阮洋的身后不放:“小暖阳,你没看网上对那段六连撞事故发生地,传得很玄乎吗?不少主播都想做经过那段路的直播,咱们也去凑热闹一趟。”   经裴盛这么一提醒,阮洋才想起,当时自己做美食主播时,裴盛曾自封为主播经纪人,对他老爹夸下海口,可以经营到粉丝五千万,否则就乖乖滚回公司上班。对,又是一个玩票不成功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励志故事。   阮洋一边捏着大白的脖颈,一边斜眼看裴盛:“你不是已经回公司卖铁锅了么?”   “还不是上次爆搜才涨粉到三千万,现在又有机会了。我觉得光做美食太单一了,我们要多元化,多方位吸粉。”裴盛斗志昂扬,看来对他一高富帅卖铁锅的人设相当不满意。   阮洋快速浏览了遍裴盛递过来的灵异传闻,摸着颈前的玉铃铛,决定随他意走一遭。新形式的直播内容阮洋很有兴趣挑战下,如果真的碰上什么鬼怪,顺带能收集些阴气修补玉铃铛的裂缝,也算是不虚此行。   “行,什么时候?”阮洋随意一问。   “十一点,子夜时分。”   夜渐渐深了,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城市已经慢慢停歇下来,进入沉睡的时间。   “哈罗,屏幕前的你,今晚很幸运了,可以跟着两位大帅哥一起开启一段惊心动魄的冒险之旅。”裴盛的声音响起在直播间,镜头正对着阮洋的高颜值,背景是淡绿色的公交椅背。   “首富公子也坐公交车哇~”   “一想到我与首富公子坐过同一辆车,突然感觉很平衡。”   “今天要在外面做菜吗?黑漆漆地做菜?”   ……   阮洋环视了14路公交车上的乘客,因接近午夜,乘客很少,三位大叔,四位大妈,还有一个七八岁,羊角辫上扎着两只红色蝴蝶结的小女孩。   经历了一天的奔波,大家似乎都很疲惫,没有相互寒暄,有的安静望着窗外,有的闭目养神。车厢内除了发动机运行的声音,窗外呼啸的风声,十分安静。   “现在是午夜开始,14路公交车即将驶入隆兴路。”裴盛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将镜头慢慢转向车窗外飞快后退的街景,从繁华的商铺街变成幽深的行道树。不知是不是阮洋的错觉,进入隆兴路后,街边的路灯都昏暗了几分。   直播间的网友越来越多,有人看出了端倪。   “这不是那段路么?”   “上面说的是哪段?”   “昨天六连撞的那段路,玄乎着呢。听说是有鬼在作怪,找替死鬼,自己好投胎呢。”   “啊!大半夜的,别讲那么瘆人的东西好不好!”   “社会主义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   “你们相信鬼神?”阮洋冲着镜头笑了笑,“你们觉得鬼是什么样子的?”   一时间,屏幕上密密麻麻,什么青面獠牙,什么红衣服长舌头,讲得绘声绘色,但阮洋相信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鬼,仅凭流传的故事和小说中想象出来的。   “如果待会直播拍到了什么不科学的东西,你们别太激动,否则我会怕的。像上次在同大学直播时,突然出现的棺木,可把我吓得好几天不敢出门。后面证明是旧时物件因地形变动才漂浮起来的,虚惊一场。”阮洋提醒网友,不许吓唬自己,忽视裴盛在镜头后面翻白眼的心情。   “小暖阳,我掐指一算,你命格自带神明护体,百鬼不侵。”   “dei~阮公子你五行俱全,唯独缺我。”   “说好建国后不许成精不许化鬼的呢?你们这是在宣传迷信思想!举报了!”   “鬼敢出来,用弹幕糊它一脸哈哈!”   ……   阮洋见弹幕又开始放飞自我了,赶忙说:“各位,我是来力破灵异事件的假象的,不是来修仙问道,降妖伏魔的。大家要和谐,请遵守纪律。无论世界是否有鬼怪,我们都应保持真善美的本心。”   公交车穿行在接连交替不断的,行道树阴影和路灯的光辉下,照得车厢内忽明忽暗的。车厢内的灯闪了好几下,才恢复光亮。阮洋忽然觉得一阵冷风吹过脖颈,一股凉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车在一个站牌前停了下来,上来两个年轻人。一个坐在司机背后,一个坐在最后一排,阮洋的对面车窗边。   阮洋用余光瞟了一眼这位安静的乘客,寻思搭讪起来:“大哥,你也这么晚下班啊?”   这位乘客稍稍抬起了他戴在头顶上遮住半张脸的鸭舌帽,用有些怪异的眼神看向阮洋,顺口答道:“啊是啊。你是在?”   阮洋大方地将手机屏幕转给鸭舌帽看:“在直播,准备收集点风土人情的素材。”   鸭舌帽阴影下的唇线紧抿,看得出还是有些不放松:“这里有什么风土人情好采集的。你不该坐上这趟车,还是早点回家吧。”   阮洋笑道:“难道这14路公交车还有什么说法吗?”   鸭舌帽突然嘴角勾起。因为帽檐盖住了眼睛,阮洋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冷冰冰的声音传来:“14路,夭四路,要死咯。”   阮洋浑身一震,觉得这人玩笑开得一点也不好笑,干笑了一声,转而去看直播间的弹幕。只看了一眼,就脚心手心徒然一凉。   “主播,你干嘛对着车窗自言自语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抱期望,就不会有失望。   一切事情还是自己最可靠。   这是这几天来我的感想。   断更的几篇我后面都会补上的,感谢你们的鼓励~ 第36章 子夜凶车03   阮洋一看到这句弹幕, 下意思的反应就是侧过手机屏幕, 不让鸭舌帽看到。脸上还装着没有情绪波动的样子将视线移回裴盛身上, 一把将裴盛目瞪口呆的头扭了回去,轻描淡写地跟直播间的网友解释:“我刚跟裴扒皮说话呢。”   一直有关注阮洋微博的人都知道, 阮洋发小裴扒皮,还想再问时,屏幕已经被一大片弹幕刷满。   “卧槽!主播, 你快看车窗外!”   不用网友提醒, 阮洋自然看见了。   因为担心网友追问刚才的事, 阮洋故意不看屏幕, 侧头看窗外,所以没有错过紧贴在窗玻璃上, 一瞬间掠过的人脸。   那是一张苍白到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秀气脸庞,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阮洋, 唯独嘴唇像抹了鲜血一样鲜艳欲滴。在快速行驶的公交车上,能贴着这么高的公交车窗掠过的, 怎么可能是普通的过路人?   车窗外一暗,公交行驶进浓密的树荫里, 昏黄的路灯被繁密的枝叶掩盖都暗淡了许多。   借着手机屏幕的光,阮洋看见窗玻璃上倒映出斜对面坐着一位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 心里有了主意,对着直播间网友说:“各位镇定点!刚才是车上其他乘客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你们别自己吓唬自己。”   “不能吧,影子能这么清晰?”   “是鬼吗?贴那么近干嘛?发传单吗?”   “女鬼:阮公子,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噗哈哈, 本来还挺怕的,看到你这个笑得我腰椎盘突出。”   ……   阮洋无奈:“喂喂,你们越说越离谱了,注意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啊,我可不想被请去喝茶呀。”直播间内的弹幕趋于玩笑化,一扫刚才的惊诧和惧意,可阮洋的心里却没有一丝放松,只有他知道刚才他的借口有多扯。   窗外飞掠过的脸是黑长直发,而公交内红裙女人是微卷发。   阮洋下意识去摸摸胸前的玉铃铛,下回再有这样的冒险,还是自己一个人来吧,带着裴盛,还有满车的人,唔不,对面还有一个鬼。   阮洋用眼角余光去瞟鸭舌帽。窗外的光影在鸭舌帽身上投下一道一道。帽檐压得很低,双手抱胸,头微垂,像似睡着了。   阮洋自嘲一下,鬼需要睡觉吗?   既然没有感到这个男鬼的恶意,阮洋暂时按兵不动,要不然在直播镜头前真的要解释不清了。阮洋可不想明早头条是“爆!首富公子公交车上中邪!”这类似的标题,绝对会被老爹立马捉回家。   然而坐在前排的裴盛,觉得整个人都很不好。他能看见阮洋交谈的那个鸭舌帽男子,可偏偏镜头里却照不到这个男子。在阮洋扭回自己的头之前,裴盛已经三番五次擦拭了镜头。昏黄的路灯,飞掠后退的街景,绿色的公交椅,什么都清清晰晰,唯独没有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   裴盛僵直地坐在前座,不敢回头看,连举着镜头的手都冷僵到血液快要无法流动。他听到阮洋还在对着镜头谈笑风生,介绍街景,聊下闲话,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才慢慢回落到胸腔。对呀,有半桶水的阮洋洋在,他怕什么。   忽然,有一阵阴冷的风吹过裴盛的颈部,好像有个人在贴着自己的耳侧,对着自己的脖颈吹气。裴盛那可怜的刚缓解下来的神经骤然紧绷起来,声带随着浑身的肌肉也绷得发紧,好像一根拉紧到极端的琴弦,快要发不出声音。   裴盛感觉搁在公交椅下的双腿,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动他裸露出来的脚踝。裴盛头不敢偏移半分,眼珠下垂,望向公交座椅下,只看到自己的脚隐没在一片昏暗中。   挠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裴盛无法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是幻觉。耳边仿佛跟着听见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幻觉后又是幻听了吗?   “阮洋洋,阮洋洋,阮洋!”裴盛再也控制不住,费劲了十足的力气,拉扯着声带大喊出来。随着声音的大喝,浑身能动了,裴盛迅速一蹿,直接从前座翻到后座来。   “哐当!”   直播间的网友只看到镜头拍着公交车顶,飞快地旋转了几圈,随即掉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停在一片黑暗中。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   “我先躲被窝了,回头你们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   裴盛的大动静惊动了公交里的乘客,齐齐转过头来看着阮洋两人,眼神有未睡醒的呆滞,有被惊醒的幽怨,仿佛打破公交的安静是件罪无可赦的事情。   阮洋道歉:“抱歉各位,朋友小脑没发育好,不小心摔了一跤。”   所有乘客又齐齐回过头去,继续原来的姿势。阮洋隐约听见鸭舌帽的方向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阮洋揪起跌趴在座椅底下的裴盛坐好,低声问:“怎么回事?”   裴盛捏紧了阮洋的衣角,颤声说:“有东西抓我的脚。”阮洋一惊,阴气重的话,玉铃铛怎么可能没有反应?见裴盛背脊紧贴着公交椅背,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阮洋只得开启手机手电往座椅下照,心里有些嘀咕:这公交车怎么这么暗呐?司机师傅也不开开灯。   照到直播的那只手机,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自家公司生产的手机质量就是杠杠的,这样猛摔一下,屏幕都没有碎。   直播间一排排格式整齐划一的弹幕接连不断地刷着。   “主播!主播!座椅下有东西!我刚看到了!”   如果说阮洋刚才是一惊,现在是一震惊,玉铃铛真的出问题了?没有玉铃铛,座椅下的东西怎么对付?   阮洋的双脚先脑袋一步抬起来,悬空。脑子里已经闪过各种各样的画面。是披散头发面容惨白的女鬼趴在桌椅下?是腐肉糜烂眼珠掉出的凶灵藏在阴暗处?还是白森森的骷髅怪伸着长指骨要扯人的脚踝?   阮洋咬咬牙,将镜头面向裴盛咯吱咯吱打颤的牙床,将中指咬破,痛得呲牙咧嘴地挤出血珠朝座椅底下甩去,紧接着人竖起手机电筒,俯冲向下,一看。   妈/的!   一向讲究斯文的阮洋控制不住低骂了一句。公交座椅下什么鬼都没有,只有一叠被车窗风吹得悉悉索索的纸。   阮洋骂完再仔细一看,眉头皱起,伸手将那叠纸从座椅与车壁的缝隙中拖出来。   是一叠冥币。   裴盛一看阮洋拖出来的东西,瞬间回过神来,还记得自己作为经纪人直播的使命,连忙调转镜头照向阮洋手中厚厚的一叠冥币。   “不会吧,刚我们看到奇怪的黑影是这个?”   “主播,对不住!我们紧张过度了。”   “公交车上怎么会有冥币?还这么厚一叠。”   “别吵了,说不定是人家哪个孤魂野鬼藏的私房钱呢,这样被你们一锅端了。主播快放回去。”   ……   阮洋用冥币扫着裴盛的皮肤,鄙视地问:“刚就这个挠的你?把你吓成这个熊样。”裴盛这会儿才不好意思起来,用胳膊肘捅了捅阮洋的腰:“我已经在三千万人面前丢人了,你要不要这样怼我?还是不是兄弟了?”   阮洋耸耸肩:“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哈哈塑料兄弟情~”   “我从被窝里钻出来了。谁能告诉我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汉语字典里有的字,世界上一定有。”   “汉语字典里有对象,我怎么没有?”   “前面扁桃体你给我坐下,还没轮到你发炎!”   “哈哈你没有,别人有呀~~”   “扎心了老铁!”   ……   阮洋看着直播间网友们的插诨打趣,整个人也放松了些,听到公交报了站牌。   “东城松柏园到了。有到东城松柏园的乘客请后门下车。开门请小心,下车请慢走。”   一直坐着打瞌睡的鸭舌帽站了起来,经过阮洋身边拖了阮洋手臂一下,低声说:“快下车。”阮洋莫名地抬头看了眼鸭舌帽的背影,心里咯噔一跳,抓起裴盛立马下车。   在一连串卷起的公交尾气中,阮洋望着下车后便转眼消失不见的鸭舌帽,捏着玉铃铛一声不吭。鸭舌帽与自己手臂接触的瞬间,阮洋感到的是活人的温度。   裴盛举着镜头往四周绕了一圈。   黯淡的路灯下,一群飞蛾不停地围着昏黄的光源疯狂起舞。阮洋和裴盛站在路灯的光圈下,听着轻轻的夜风吹动着成群的松柏发出一声声低/鸣。视线跃出光圈的范围,便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昏暗。   裴盛对这镜头说:“这里还真不是人来的地方。”   “很阴森?很诡异?”   “阴气很重?”   ……   面对直播间的好奇,裴盛抬起自己的胳膊在镜头前,尽情展示自己的健硕的肱二头肌……上好几个小疙瘩,皮一下很开心:“蚊子太多,很容易被吃了。”   “确实不太该这个时候来。”下了车就一言不发的阮洋出声了,“松柏松柏,能防魍魉。这里是东城公墓。而公交下一站就是东城殡仪馆。公交上发现的冥币就是乘客带来祭奠亲人用的,可能不小心遗留在车上。”   阮洋朝镜头笑笑:“这次的子夜公交直播,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新奇的体验呢。一路过来,大家也看到了,传闻中的灵异路段多为大家的错觉。鬼神存不存在另说,但人常怀敬畏之心,总是没错的。朋友们,我们下次……”   阮洋话都没说完,就听见浸在黑夜中的松柏林里,乍然传来跌宕起伏的哭声。   阮洋和裴盛寒毛倒竖,打脸也不用来得这么快吧? 第37章 子夜凶车04   裴盛受惊的兔子一样, 蹿到阮洋背后, 极力掩藏自己健壮的身躯。阮洋扶额:“裴扒皮, 你比我壮多了吧。”   “你的肉更嫩,鬼来了, 当然先吃你。”裴盛大言不惭。   两人互相拽着,紧紧盯着松柏林后,距离两人越来越近的哭声。只看见树丛晃了晃, 一个身穿白衣蓝条纹的人影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出现了。   说他怪异, 是因为他的身形不像在走路, 背部拱起, 脑袋和双臂耸拉在前,下半身像拖着在地上。这个姿势是正常人都无法行走的姿势, 可这个白衣蓝条纹的人影偏偏微微起伏, 距离离他们越来越近, 眼见就要拨开树丛,走出来。   裴盛脑海瞬间空白, 只留下孩童时听过的鬼故事,里面也有这样行走的东西。那时, 他们称呼这种东西为“行尸”。   “鬼呀!”   裴盛再粗大的神经也经受不住了,紧紧卡住阮洋的脖子, 尖声大叫起来。   诡异的“行尸”停下了脚步,耸拉的脑袋下,又有一个脑袋探出来,厉声喝道:“吵什么!闭嘴!”   阮洋整个人被裴盛摇晃得如同风中凌乱, 脸被卡得满脸通红,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死命掰开裴盛的手掌,一边咳嗽一边捂住裴盛尖叫的嘴:“别叫!自己人!”   裴盛一听,如同断电的机械设备,立马静默无声,眼神惊惧地望着诡异“行尸”的方向,颤抖的手指着从“行尸”下,钻出来的身穿黑色棉麻布衣老头,问阮洋:“认识?”   阮洋握住裴盛的手指放下,拍拍他的肩,朝老头走过去:“老沈,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有半夜拉着尸体遛弯的爱好呢?”   夜色黑漆漆,老沈肤色较深,又穿着黑色棉麻布衣,整个人隐没在夜幕中,远远看去,只能看到白底蓝条纹的人以诡异的姿势拖行。   不等老沈气得暴跳,松柏林又扑腾钻出个女人,哭得泪流满面。阮洋眉毛一挑,很好,夜半骇人哭声的源头找到了。   女人梨花带泪,呸了一口唾沫在地,生气质问:“乱说什么!我老公还活得好好的。”边说边扶着“行尸”坐到一旁的轮椅上,搓了搓“行尸”的手。   阮洋这才看清,“行尸”是穿着医院病号服的病人,只是病人似乎毫无知觉,目光呆滞。借着路灯的灯光,走进细看了病人的面孔,阮洋倒吸了一口冷气:“是他?”   老沈问:“你认识?”   “认识啊,上过电视采访,昨天六连撞事故的当事人之一。这,这是怎么回事?”阮洋认出了这张早上才在电视上出现的脸,不就是头部包着绷带,还跟大妈争辩公交上到底是五个人还是六个人的那个人吗。   老沈随意地抹了下前额的汗珠:“这家伙一魄走失,失了心智。在用引魂术想召回他丢失的那一魄,把他三魂七魄给凑全了。”   人有三魂七魄。死前先散七魄,再离三魂。七魄中的天冲灵慧魄主思想,缺了它,人就如同植物人一般,大脑慢慢当机,只剩下躯体有生理上的生命特征。   行业内,有人专门做这样的工作,特别是为背井离乡的游子服务。客死他乡,倘若没有及时完好下葬,三魂七魄会轻易散开。为了让逝去的人魂魄完整,好去投胎,会请专业的人帮忙引魂归家。这类专业的人,行话叫“回魂客”。   “背着他引魂?”阮洋问。   老沈瞥了眼裴盛手忙脚乱举着的镜头,说:“这一段路是事故发生地段,极可能在这里丢了一魄。松柏林太茂密了,容易镇压魂魄。没法子,只能老头子受累些,背着他穿梭在松柏林里,以亲近之人的哭声作引,引导丢失的那一魄归回躯壳。”   “现在找到那一魄了吗?”   老沈脸色凝重起来,轻轻摇了摇头,掏出口袋的罗盘,看着一动不动的指针,说:“没有。罗盘也完全没有反应,说明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那一魄不在此地,到时沿着救护车的路线一路寻,应该会寻到半路丢的一魄。还有一种可能……”   老沈深吐了一口气,郑重起来,像在思考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让阮洋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阮洋催问:“还有一种什么可能?”   “第二种可能就是,这一魄很有可能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从离体开始算起,七天内不能归体的话,这人这一辈子就废了。”   静静在一旁安静听的女人崩溃大哭起来,牢牢抓住老沈,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师,你说可以帮忙的,多少钱我都可以去凑。求大师一定救救我老公。”   老沈的眉头没有展开过,安抚地劝慰了女人几句。这是老沈来东城接的第二笔业务。接了电话就过来了,没想到是一件如此棘手的业务。   事情发展已经超出了裴盛的预料,在老沈掏出罗盘那一刻,裴盛就快速地同直播间的网友们说了结束语,关了直播。   忽然想到记者采访时,这个人说过公交车上有六个人,阮洋像找到了突破口:“老沈,你说他的一魄是不是被只有他能看到的第六个……额……东西,给夺走了?”   老沈抽出一张问神符,夹在指尖念念有词。从破旧的口袋中抽出一支朱砂笔,在问神符的背面笔走龙蛇地写写画画。随后割破轮椅上男子的食指,滴了滴血在问神符上,朝天一抛。问神符无火自燃,飘飘扬扬地落下,在落地前燃烧到不见一点咒符的黄色。   这表示沈门世代供奉的神灵允许了这个请问。纸灰在空中飞旋,被风一吹,碎成更细小的碎末,转眼消失不见。   老沈思索片刻,才回答阮洋的疑问:“有可能。我看过他的生辰八字,属阴,确实容易比一般人看到多一些东西。可如今地方这么大,无异于大海捞针,那个东西如何去找还是个问题。”   阮洋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起鸭舌帽的样子,会是他吗?   “老沈,我问你下,有没有什么鬼是有实体,可镜像无影踪,尤其是有温度?”阮洋压低了声音。   “有温度?”老沈似乎也被这一点吓了一跳。常见的鬼基本都是阴森森散着冷气的,哪里有什么有温度的鬼。   见一时半会儿研究不出什么东西,大家也不好一直站在公墓门口,裴盛喊来自家司机,挨个送了回家。   回到公寓,阮洋一看表已经凌晨两点了,快速洗漱完将自己扔在床上,累得一动都不想动下。看了手机,没有未接来电,心里不免抱怨几句:应教授好冷情冷心,说好明天电话,今天就不会有来电。   阮洋将手机一扔到床头柜上,头陷在天鹅绒枕里,眼睛一闭,立马入眠。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劳累的原因,阮洋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玻璃窗外飞过的女鬼,座椅下白森森的手指骨,还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庞的人,阴测测地向他的脖子掐过来。   阮洋像沉浸在一个无边的梦境中,却又好像旁观了整个梦境的发展过程,呼吸急促起来,浑身上下却不能动弹一下。阮洋的意识貌似同躯体分离开来,意识在告诉他:“醒来!醒来!快醒来!”   躯体像是陷入了深层次冬眠,无法听从意识的指挥,给一点反应。   阮洋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压得他哽住呼吸,喘不过气来。阮洋费劲地微微睁开眼皮,透过眼皮间的缝隙看出去,他的床前好像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阮洋顿时脑子“嗡”了一声震荡气来,手脚一动不能动。   阮洋脑子在飞速运转,应教授?不可能,身形对不上号。小偷?不可能,家里的防盗系统是最新的。阮洋不敢出声,也不敢睁大眼睛,只能偷偷地努力打量立在床边的黑影。   黑影像深陷在一团黑色雾气中,看不清衣着,也看不清五官,只能感到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床铺的位置。阮洋快要缺氧的脑海里闪过三个字:鬼压床。   一股阴寒之气从床尾蔓延而上,黑影好像近了些。   阮洋合上眼皮缝隙,稳住呼吸,却感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如雷贯耳。失去视觉,听觉和触觉变得更加敏锐。阮洋感到有细长的手指顺着盖在身上的蚕丝被,缓缓向上滑动,从腿脚到手背。布料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加清晰,折磨着阮洋的耳膜。   有冷气自上而下,慢慢笼罩而来,激起阮洋连盖在蚕丝被下的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胸前的玉铃铛开始微微发热,给快要抑制不住浑身颤栗的阮洋带来了丝丝暖意,逼退了笼罩在周身的寒气。   阮洋仍然不敢睁开眼睛,他总觉得寒气虽退,可毒蛇般阴森的目光依旧黏在他的身上。   不知这样情况僵持了多久,阮洋绷紧的身体出现肌酸,意识开始涣散起来,原来敏锐的听觉和触觉渐渐减弱。   半梦半醒间,他忽然听见有声音悬在他的头上说。   “我知道你没有睡。”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样的经历?   半夜忽然醒来,看见窗户或者哪里有一个黑影,可是怎么使劲看都看不清是不是人影。   后来一想,我近视,当然看不清啦~ 第38章 子夜凶车05   “我知道你没有睡。”   正当阮洋一瞬间浑身血液倒冲到脑门时, 搁在床头柜的手机响了。笼罩的刺骨寒意顿时散去, 阮洋指尖动了动, 发现全身的禁锢被解开,重新获得活动能力。   阮洋睁眼, 迅速按了床头开关。雪亮的灯光充盈了整个房间,阮洋粗喘着气,抬手遮在眉骨处, 微眯着眼睛扫视卧室一周, 一切如常。刚才的黑影仿佛只是自己噩梦中的错觉。   床头柜的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 大有主人不接不罢休的架势。阮洋探手去拿, 才发现手心汗湿一片。   “应教授”三个字在屏幕上跳动。阮洋欣喜地接通:“喂,怎么这么晚打电话?”   听到阮洋的声音, 应书怀貌似松了一口气, 用平静如常的口吻, 问:“怎么还没睡?”   “正睡着呢,被你吵醒了。”阮洋开玩笑说, 无比感激这通电话,有一种这通电话驱散他噩梦的感觉。平稳住凌乱的气息, 活动了下因僵直过久而发麻的双脚,正要调戏应书怀几句, 视线落到床头柜上。刚恢复正常的呼吸一滞。   床头柜上多了一样不属于阮洋的东西。   一张工作证。   阮洋用两指捏起工作证一看,上面是一位男子的一寸证件照,名字叫关寒时,工作单位是东城公交集团。明显是一张公交司机的工作证。   阮洋赶紧从睡衣口袋里掏去。今晚与老沈分别时, 老沈发给每人一个黄色咒符叠的平安符,说是今夜一行怕是沾染了些脏东西,必要时可以替人挡灾。   而现在,阮洋看着躺在自己掌心,如烈火烧得发黑的平安符,牙关有些发颤。   刚才立在床前的黑影不是自己的幻觉,真的有鬼来过,还附赠一张公交司机工作证。阮洋此刻只想仰天长叹:“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这么客气!”   应书怀听阮洋在那头静默了下来,说:“你今晚跑去做灵异直播了?”   “嗯。我有一位事业心极强的经纪人,惨无人道,无所不用其极地压榨我每一滴的商业价值。喊他裴扒皮一点都不为过。”经历了这么多灵异事件,阮洋很快调整了心态,抓紧时间向应书怀控诉裴盛的罪行,企图获得点来自应书怀的关心。   “辛苦你了。那你还有钱赞助我们计算机系教师的工资吗?”应书怀一本正经地问道。   阮洋呵呵笑了一声,对应书怀记得自己当时的一句承诺感到开心,特别土大款地大手一挥,为博心上人一笑:“我没什么优点,就是钱多。明天去找你们院长谈谈。”   应书怀掀起薄唇轻轻一笑:“好。晚安!”   挂了电话的应书怀将目光移到电脑屏幕上,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预警。云朵小娃跳上书桌,歪着头,含着两根手指,口齿不清:“大人,夫人没事?”   应书怀目光凉薄地看向屏幕上弹出来的视频截图,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或者说男魂,悬浮在阮洋的公寓露台上。应书怀曲指轻轻扣了扣桌面,问垂手侯在书桌前的黑衣老人:“生死簿上没有查到?”   黑衣老人神色恭谨,又有些惭愧不安:“没查到,冥府的生死簿数量太多,有录入冥府系统的生死簿只有最近十年而已。”   应书怀轻嗤了一声:“一群老顽固。”   黑衣老人的本身是只乌鸦,冥府的弟兄管他叫老乌。老乌知道应书怀骂的是掌柜生死簿的判官们,心里有些委屈,在暗暗叫冤:大人,冥府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对电子设备感兴趣啊!让那些判官老头用一根手指一下一下地敲键盘,他们甘愿用毛笔奋笔疾书。   判官、阴差还是那么些人,归入冥府的魂魄却逐年增加,还有些不愿投胎流连于世的残魂,大大加大了判官、阴差的工作量。应书怀仿照人间的管理,在各个重要地方都设下了只有判官和阴差才能看见的天眼咒,类似于人间的摄像头,专门记录鬼魂的行径。   海量的鬼魂行径都汇集都应书怀这台看似不起眼,实则结了多重法咒的电脑里,相当于应书怀多了一位开了天眼的副官,尽职地帮助他维持人间鬼魂的秩序。   电脑键盘自己飞快跳动起来,屏幕上的视频截图自动做了放大加清处理。应书怀仔细端详着鸭舌帽。   老乌很积极地想将功赎罪,禀告:“大人,看这鬼的衣裳是平日里很常见的款式,说明这位半夜上门骚扰夫人的鬼魂是近期才死的。可为何近十年的生死簿没有查到这个人呢?”   应书怀视线凝在屏幕上:“你错漏了一种可能,人还没死。”   老乌惊疑道:“大人,您是说脱壳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浔芐”,“??”,“~~~”,“卡卡”,“小确幸”,“西早”,“夏打盹儿”,“咔叽咔叽”灌溉营养液,098会茁壮成长哒。   感谢芒果芒果、白唇膏、烟花、玥蛋喵、椰奶麦片投的地雷,098勤快码字,明天见啦~ 第39章 子夜凶车06   阮洋自然不知道应书怀通过冥府系统, 给自己的公寓设置了安全预警优先级。一旦公寓有什么脏东西入侵, 冥府系统会自动将预警发到应书怀手机上。   阮洋挂掉电话, 看了下表,五点半。那张工作证在掌心里翻来翻去, 阮洋甚至对着灯照了照,检查是否有夹层,是否藏着芯片, 然而什么都没有, 就只是一张塑料卡。   半夜被鬼找上门, 还被强行塞了个委托, 阮洋再也没有睡意,干脆起床, 开个直播。   “Hi~早起的朋友们, 昨晚睡得好吗?”   估计是太早, 直播间人并不多,几条弹幕滚过。   “打个哈欠。主播昨天直播到半夜, 还能起这么早。主播肾真好!”   “边刷牙边看主播做早餐,蹲守。”   “主播, 昨晚引魂后面发生了什么?你不能突然太监啊!对观众极不负责!”   ……   阮洋悠哉游哉地淘米,说:“注意和谐啊各位, 虽然直播平台是我家开的,但我也不想被请去喝茶啊。那里的茶肯定没我家里的好喝。”   把淘好的米放在清水里浸泡,阮洋转身去剁排骨:“今天的早餐是海鲜粥,我们需要排骨汤做汤头。将排骨放到砂锅里煲, 水大开后转小火,保持水微微沸腾即可,这样可以既保住汤水,又能将排骨的营养煲出来。”   猪前排是猪排骨中肥瘦合意,肉质鲜嫩的部位,煲汤红烧都是上佳选择。   阮洋取出刚打电话让人送来的海鲜篓子,捏出两只张牙舞爪的螃蟹:“呦,很凶嘛。先给它们洗洗澡,小心蟹钳夹手。秋天就要来了,螃蟹肥美起来,味道很鲜甜。等大闸蟹当季的时候,我再做个大闸蟹的直播。”   “唔,喜欢吃螃蟹,可是手笨剥蟹壳很慢肿么破?”   “妹子去找个男朋友帮你剥,顺便检验他手速快不快。斜眼笑。”   “主播从灵异直播跳到美食主播,这画风突变得恍恍惚惚红红火火。”   ……   阮洋用小软刷刷干净蟹壳的表面,尤其是蟹钳和蟹腿。一刀下去对半切开,去除蟹腮,将螃蟹搁置一边待用。   再从海鲜篓子里取出元贝凑到镜头前亮相:“元贝,有的地方也叫瑶柱,同扇贝相比,少了不少腥味。大家在采购的时候观察粒形肚胀圆满,色泽金黄的,就是不错的品质。日本元贝极为有名,入口无渣,幼嫩鲜香,略有回甘,有机会大家可以尝试看看。”   “我的钱包告诉我,你想都不要想。”   “贫穷使我粥只能放花蛤。”   “我只有榨菜丝。”   ……   阮洋笑笑说:“吃东西,食材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与你一起分享的人。”   “美食主播又跳到鸡汤主播,能不能给其他主播一点活路。”   “完了,感觉更惨了,孤零零一个人啃着馒头豆浆。”   “哇地一声哭出来,主播,我觉得我并没有被安慰到。”   ……   阮洋将元贝破开,去掉壳与内脏,刷干净元贝的污渍,露出嫩嫩的本身。横切一刀,分成两片搁在盘子里,不会因为厚度而影响口感。接着熟练地剥出虾仁,将小管剪成圈。此时汤头也好了。   “把汤头过滤出来,换新的砂锅,下大米,用勺子慢慢滑动汤头,让大米慢慢爆开。大家注意了,千万别让米粒粘锅了。有时候,做菜能帮助你放空大脑,理清楚思绪,心情平和下来,静静等待最后出锅那刻的美味。所以,对生活多点耐心,你会有惊喜。”   阮洋手指轻轻搅动粥锅,在米粒快要开花的时候,按易熟程度先后加入螃蟹,虾,小管,元贝。海鲜带来的鲜甜融入到米粥里,像煲着一锅幸福和满足。   “大家吃过潮汕砂锅海鲜粥吗?他们有放冬菜,成为潮汕粥的特色。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试试。我们今天不加冬菜,加点儿牛奶,增加粥的浓稠和丝滑。对了,大家一定要记住,海鲜粥除了加一点儿盐,不用再加入其他调料,尽量别破坏海鲜的原味。”   最后,撒上芹菜碎。霞红的螃蟹,虾子,雪白的小管,微金黄的元贝,还有翠色的芹菜做点缀,一碗色鲜香溢的海鲜粥就做好了,勾得还在囫囵吞早点的直播间观众,瞬间觉得手中的早点如同鸡肋。   在一片哇哇叫控诉主播早起报社的弹幕中,一条弹幕关注点颇为清奇。   “主播,你今日早餐做得有点多啊?”   经这条提醒,直播间观众也发觉了。阮洋一向是光盘党,之前直播美食时,分量都是一人份,如今煲了一砂锅粥。   “同是九年义务教育,为何你的眼光就如此优秀!”   “同居了?!主播跟别人同居了?!为什么心好痛!”   “震惊!昔日撸猫主播竟然不是单身狗了……”   ……   阮洋再一次为他的直播间观众感到服气,这种小细节也能扒出大新闻来,干脆利落地跟观众道声“我们下次见”,关了直播。   海鲜粥做好了,得赶紧送过去才好,否则影响口感。阮洋将粥装入保温桶,下地库开车,打开车载电话:“喂,吃早餐没?”   “唔,没有。”电话那头的应书怀立马放下手里快吃完的小米粥,淡定地回答。   “我在去你家的路上。等我。”   “不急,开车慢点。”   “待会见。”   挂掉电话的阮洋心中雀跃,还好赶上了。   挂掉电话的应书怀迅速清洗碗筷饭锅,将剩下的小米粥倒入垃圾袋,扔到楼下垃圾桶,重新回到寓所。一览寓所内所有证据已经毁尸灭迹干净后,才开始烧开水等候阮洋的到来。   “叮咚。”   应书怀开门,自然地接过阮洋的保温桶去餐厅。这是阮洋第一次来应书怀家里,黑白灰的性冷淡家装风格,摆件挺少,冷冰冰的没有什么烟火的气息,倒是同应书怀表面上的禁欲距离感挺相配的。   应书怀将海鲜粥分到两只碗了,替阮洋拉开餐椅,递了筷子给他。一大早起来熬粥到现在,阮洋确实饿了,直接开动。阮洋是沿海吃海鲜长大的孩子,拆蟹剥肉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阮洋想到直播间的弹幕,心念一动,把其他东西吃光,唯独剩下蟹。   应书怀很珍惜这份早餐,用汤匙小口小口将丝滑的米粥送入口中。瞥见阮洋已经停了筷子,注意力集中在手机新闻推送上,碗中还剩下螃蟹,有些无奈。认命地洗过手,捏起螃蟹剥壳。修长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操作着蟹剪子,剔出蟹肉来,中途好几次被螃蟹尖锐的壳刺了几次。   将剔好的蟹肉装在碗里,推了过去,应书怀温声道:“快吃。”   阮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眼睛仍盯在新闻页面上。应书怀瞥了一眼,是隆兴路六连撞的新闻报导。   应书怀好脾气地用汤匙打了一勺蟹肉,往阮洋嘴边递。阮洋视线仍黏在手机屏幕上,头微微侧过来往汤匙边凑。应书怀眼底有笑意滑过,慢慢缩回捏着汤匙的手。   如果说刚开始阮洋还抱着撒娇的意思,可刷到六连撞的新闻后,手机屏幕上的报道仿佛有魔力,黏住了阮洋的全部注意力。嘴往汤匙边凑,还没凑到蟹肉,身子再倾斜些,再倾斜些。   “吧。”   阮洋只觉额头上轻轻落下一枚吻,猝然将阮洋沉浸在六连撞中的思绪猛拔了出来。   才发现,自己的上半身已经随着不断移动的汤匙靠向应书怀怀里,额头贴着应书怀冷峻的下巴。阮洋甚至还能闻到应书怀清新的须后水的味道。   阮洋一掌拍在应书怀胸膛,拉开与应书怀的距离,坐正好身子,点了点应书怀还半碗的海鲜粥,心里快乐地冒泡,脸上还装作严肃:“别干坏事,快点喝粥,待会上班迟到了。”   应书怀偷吻成功,看阮洋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失笑出声:“今天我没课。”   阮洋顿时眼睛一亮:“好。我们去约会!”   等阮洋拉着应书怀到东城公交集团门口时,应书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在这里约会?”   阮洋立即讨好地握住应书怀的胳膊:“老沈接了个业务,有些棘手,我得帮他一把。”顺便采集阴气修补我的玉铃铛保命啊。后半句在阮洋心里嘀咕。   应书怀抽回手插/入口袋中,点了点下巴:“前面带路。”   阮洋递了根烟给门卫大爷,开始套近乎:“大爷,问您一下啊,您认识这个人不?”说着就递了那张工作证过去。   门卫大爷笑眯眯地接过工作证一看,脸上笑意一敛,反问:“这工作证你哪里来的啊?”   阮洋笑意和煦:“忘了哪里捡到的,我看上面写着东城公交集团,我就送过来了。怎么?这师傅已经辞职不开公交了吗?”   “真只是辞职就好了,他现在是生不如死啊。”门卫大爷长叹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声音低了五度:“小伙子,看你穿得也挺不错的,听大爷一句劝,这事你就别打听了。”   阮洋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不能说。”阮洋又递了一包烟过去。大爷不想接,阮洋直接塞到门卫亭里的桌上。   大爷犹豫了下,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有点玄乎。”   阮洋眼露好奇,然后又满脸不信的样子:“嘿,大爷你别不是瞎唬人的吧。这世上哪有什么玄乎,都是自己吓自己的。大爷,我看您是工作太累了,还是要多休息。”   大爷感到自己受到质疑,瞪起眼睛急了:“小伙子,大爷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多哩。我跟你说,老关出的那趟车,全车都死了,就老关一个人捡回了一条命,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天天靠呼吸机。所以说14路路线太玄乎。你看老关的事发生才不过一年,前天又出事了。这回连司机都没活下来。”   阮洋抓住了关键点:“关师傅也是开14路公交的。”   “对啊,14路不吉利,谁开谁倒霉。”   大爷把头缩回门卫亭,一点也不想再提起。阮洋只得跟应书怀回车上,系安全带的时候,阮洋问:“应教授,你知道什么鬼是有温度的吗?”   应书怀侧过头,车窗外的流光从镜片上滑过:“脱壳魂。”   “脱壳魂?”   “脱壳魂,顾名思义,魂魄脱离生壳,身躯还有生命体征,不像是人死后的魂魄阴冷,还残存身躯的温度。”   阮洋立马想到刚门卫大爷说的老关,公交上遇见的鸭舌帽会是老关的脱壳魂吗?   刚才的套话,应书怀也听见了,趁阮洋下车买水,敲了敲指尖。云朵小娃从车底钻了出来,奶声奶气:“大人。”   “关寒时,查。”   “是。”云朵小娃在阮洋开车门的那刻,一溜烟飞走。阮洋看见了一股白烟掠过,再眨眼又没了。应书怀是不抽烟的,自己眼花了。   阮洋开了蓝牙,拨电话给裴盛的堂哥:“裴哥,跟你打听个事,近一年东城14路公交车是不是出了好几起事故?你能帮我查下吗?能有遇难者资料就更好了。”   “你要搞什么?这又不是刑事案件,档案怎么会转到我这里。”裴哥莫名其妙,想了下说,“不过我有个哥们在交管局,我问问他。”   “行,谢了,裴哥。”   阮洋眼望着一辆辆公交车开出公交总站,若有所思。应书怀问:“现在流行的约会方式,就是干坐在车里?”   阮洋扑哧笑出声来:“应教授,你很不满啊。我们去看看老沈吧,说不定你能帮上忙。”   路上给应书怀讲了老沈引魂失败的事,问:“你说他的那一魄是不是真的被什么东西制住了?”   “大概率。既然他信誓旦旦在公交上看到人家看不到的人,说明撞了鬼。有些鬼会专门拣人受到极大惊吓打击的时候,趁机勾走一魂一魄,炼化后提升自己的鬼力。”   “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丢失的魂魄归位?”   “搜魂术。”   阮洋一听有办法,高兴起来,边联系老沈边夸赞:“稳啊应教授!晚上带你去探险。”   夜晚十一点,阮洋、应书怀、老沈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绷带男,等在公交站。漆成黄色的公交车,顶上的电子屏亮着幽幽绿光的“14路”,由远及近晃悠而来。前门太窄,阮洋和老沈合力抬起轮椅从公交后门上。   应书怀从前门上车,刷了公交卡,只听见“滴滴滴”三声响,应书怀边走边扫了眼车里的乘客,目光一凝,却没有说话。走到阮洋身边的座位,坐下。   阮洋确认好轮椅不会到处乱滑动后,抬头望了望车内的乘客,只看到一个一个后脑勺。忽然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阮洋仔细向前张望,只见一朵红色的蝴蝶结在座椅顶上飘动。   一双眼睛从公交椅背的间隙向后看过来。   是昨天那个扎着红色蝴蝶结的小女孩。   阮洋展露一个友善的笑容,小女孩“咻——”地转回了脑袋,只从椅背顶端微微露出黑色的发顶和红色的蝴蝶结。   因为不清楚绷带男具体是在哪段路上被勾走了一魄,公交的路线是固定的,阮洋只得在行驶的公交上施展搜魂术。好在阮洋选的是最后一排的位置,做些事情起来还有老沈在前一排挡着,否则被公交上的乘客发现了,非得把阮洋当妖术师抓起来不可。   应书怀低声指导:“搜魂术,能在不惊动制住魂魄的鬼的前提下,搜索到丢失魂魄的位置。你不是带了桃木钉和桃木板么?将桃木钉按照搜魂阵的形状摁入桃木板里。”   下午应书怀给阮洋一张图,让他熟记搜魂阵的样子。阮洋掏出桃木板搁在腿上,不敢有差错,记得很牢,迅速捏起桃木钉摁下去。然而,摁不下去。阮洋使劲试了好几趟,摁到指尖发白,才把长一尺,宽半尺的桃木板摁出一个浅浅的印记。照这样的速度,摁到公交到终点站也打不了三枚桃木钉。   应书怀伸过大掌,握住阮洋的手,微微一用劲,桃木钉便被打入半寸。阮洋大喜,反手握住正要松开的大掌,朝应书怀挑了挑眼尾,满目期待。应书怀无奈,重新握住阮洋的手,接连打入九枚桃木钉。   九,是阳之极数,道之纲纪。   阮洋又从包里抽出鲜红的红绳,按照搜魂术的章法依次缠绕九枚桃木钉,在桃木板上绕出了一副富有对称之美的图案。阮洋手指在桃木钉间结起的红绳网压了压,很有弹性,符合应书怀列出的要求。   阮洋满意地弹了弹红绳,手指穿过公交椅背的缝隙,戳了前排的老沈一下。老沈微点头,割了绷带男掌心一刀,将鲜红的血液挤到小瓶子里,假借挠背部痒痒的姿势,递给阮洋。   阮洋将绷带男的掌心血顺着红绳缠绕的方向滴落。血滴一滴一滴地渗透红绳,滴落在暗色的桃木板上,瞬间渗入木头内。阮洋好奇地用手指摸了摸血珠滴落的位置,很干燥,没有一丝血腥味。   阮洋哑口无言了好久。这块桃木板仿佛是一块以人血为食的邪祟,贪婪地吸收一切血液,使整块木头红到发紫,随即转黑。接下来阮洋的动作就更加小心了些,唯恐这块成精的桃木板一不留神就咬了自己手指一口。   待掌心血已经将红绳全部喂完后,阮洋手中掐指,口中低念:“冥帝在上,请灵而听。今有信男子弟,叩请冥府大帝,驱邪缚魅。三魂归体,七魄无侵。魂来归宫,魄来扶体。急急如律令,出。”   一条淡淡的金色光线从第一根桃木钉开始,缓缓缠绕每一根,随后顺着红绳汇聚在中心,结成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金色光球,像只金色的小蜘蛛,坐拥它的王国。   被细细的金光覆盖的红绳,开始微微颤抖,发出一声持续的嗡嗡低鸣。奇怪的是,周围的人似乎一个都没有听见。阮洋将疑问的目光探向应书怀,应书怀微点头。   两人全程一句话都没有交流,却偏偏有这样的默契。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又看得出我在答什么。阮洋心头一暖,没再去看应书怀结下的避音结。   金色小光球越来越亮,“唆”地化成一支利箭向公交外射去。刺破子时的黑暗。阮洋瞪着眼回头看了老半天也没有发现金色利箭消失的方向。阮洋有些焦虑了,绷带男虽然魄离开躯体不过两天,阮洋却不能保证绷带男此行一定能找到那一魄。   手机“滴”了一声,有微信消息进来。   阮洋看了眼屏幕上文件的传输进度条,像蜗牛一样慢慢前进。阮洋看了下微信的发件人是裴哥,可惜手机上只剩一格的信号,文件下载很慢,一时半会也打不开。   “叮咚——”   公交停在一个站牌前,又有两位乘客上来了,阮洋立马认出其中那位鸭舌帽。应书怀一见到鸭舌帽,嘴角流淌的冷意涨到了眉梢。这不是昨夜在电脑上看到的,夜半闯入阮洋家中的脱壳魂吗?很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鸭舌帽上车后,帽檐照例压得很低,把面容都隐没在一大片阴影下。余光瞥见阮洋一行人,警惕地双手抱胸,看似打着瞌睡,实际上在监视着阮洋四人。   感到搁着桃木板的双腿有些发热,阮洋重新低下头去看搜魂术阵,异讶地发现一缕细细的白烟飘出,像认得归家的路一样,钻入绷带男的鼻孔。绷带男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迷茫地问:“几点了?”   阮洋不吭声。设阵和结阵都很耗费施阵者的精力,他现在在按步骤拆掉红绳和桃木钉,将红绳慢慢解开回收,团成一个普通的毛线团。按插入的先后顺序,倒序拔起桃木钉,感叹了一声:“有惊无险。”   探头去看绷带男的气色,见他一片惨白地盯着斜对面的鸭舌帽看,嘴里喃喃自语:“是他!是他!他是第六个人。”   阮洋与老沈对视一眼,老沈迅速抓过绷带男的手掌,直接在他的掌心划下一个宁神符。   这时,阮洋的手机震动起来。阮洋接通。   “喂?”   裴盛说:“阮洋洋,我跟你说玄不玄。今晚刚好跟东城公交集团的领导在饭局上碰到了,他说14路公交车晚上11点那班早在半年前就停开了。那我们昨晚坐的那趟车,不会是幽灵公交吧?”   阮洋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手机又响起了一声信息接收成功的提示。阮洋划开裴哥发来的一年前交通事故遇难者资料。刷刷刷的照片弹出来。   阮洋快速地扫了一眼,扎着红色蝴蝶结的小女孩,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微卷发女人,三位大叔,四位大妈,当日值班的公交司机是戴着鸭舌帽的关寒时。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有这样的经历吗?晚上一个人乘坐人很少的公交,公交内的灯还忽明忽暗。{{{(>_<)}}} 第40章 子夜凶车07   阮洋背上惊出一层细薄的冷汗, 这才后知后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公交上的所有乘客都同昨夜的乘客一模一样, 连衣服都没有换过一套。中途上来的两人都与昨天的无二致。整辆公交就像再一次重复昨夜的过程一样。   阮洋敷衍裴盛几句, 挂了电话。见身侧的应书怀脸上并未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阮洋问:“你早就觉察到了?”   应书怀微点头, 扫了眼仍安然坐着不动的关寒时。当他一上公交时,就感到了一片死气,为了顺利找回丢失的一魄, 应书怀没有出声。在一片死气中, 唯独关寒时身上还有一丝生气, 能使他的魂魄自主进行活动。   一时间, 四人都静默无言,只听到公交的引擎嗡嗡作响。   “东城殡仪馆到了。有到东城殡仪馆的乘客请后面下车。开车请小心, 下车请慢走。”公交上响起电子报站的声音。   阮洋一愣。昨夜在东城松柏园时, 关寒时催着他们下车。今天怎么……阮洋下意识看向仍然压低着鸭舌帽的关寒时, 才回想起刚到东城松柏园时,搜魂术还没结束。   这时, 阮洋听见关寒时低叹了一声:“你们不该坐上这趟车的,现在过站了。”和昨夜一样的话, 阮洋心生不好的预感,正要抓住身侧的应书怀。   “啪!”   无论是公交内的指示灯, 还是公交外的路灯,一瞬间熄灭。阮洋陷入一片黑暗,和一片死静。公交似乎停下了,没有听见引擎的嗡鸣声, 可也没听见乘客下车的声音。阮洋心知事有古怪,手往旁边的应书探去,手掌落空。   阮洋心神一震,不甘心地往前排座椅摸去,又落空。一直坐在自己前排的老沈和绷带男怎么随着灯光的熄灭,一起消失了呢?   阮洋放轻呼吸,竖起耳朵,尝试捕捉一丝声音,然而,除了死一般的寂静,其他什么都没有。阮洋摸出手机,按亮屏幕,往前一照。   “啊!”   原来坐在前面的鬼魂乘客不知什么时候齐刷刷包围了阮洋四面。大叔大妈脸上褶皱一层一层,泛着暗紫色尸斑。在手机屏幕光的照映下,一张张青灰色的脸齐齐堆在阮洋面前,一双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阮洋被惊到手机在两手间刺溜下滑,待手忙脚乱赶在手机坠地前接住,重新在照向前面时,那些鬼魂乘客又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消失不见了。   一只略带温度的手抓过阮洋。阮洋手机一照,看清抓着自己的人,惊飞的心神稍缓:“关寒时,其他人去哪儿了?”   关寒时用手指稍稍顶了顶鸭舌帽的帽檐,拽着阮洋往外拖:“自己小命都要没了,还有心思管别人?”   相比起其他阴森森的鬼魂乘客,关寒时虽然浑身萦绕着冷气,可魂体还是有温度的。与其留在公交车内与时不时蹿出来的鬼面碰面,阮洋倾向于跟着昨夜提醒过自己下车的关寒时走。至少他现在能肯定关寒时需要自己调查这一灵异事件,否则不会半夜三更上门送上自己的工作证。   阮洋举着手机照明,随着关寒时下公交时,视线落在关寒时的后颈上,一枚暗红色的螺旋纹在光亮下显得异常醒目。阮洋瞳孔一缩,脚步一滞。关寒时回头,目若寒星,眼中充满探究意味。   阮洋勉力挤出个微笑,重新跟上步子:“没事,现在去哪?”   关寒时可能以为阮洋被鬼魂乘客惊吓到了,还没缓神过来,没有细究,沉着地望着公交车头前面未知的黑暗:“前面就是东城殡仪馆,接下来看你能否挨到天亮。”   阮洋顺着关寒时的目光看过去,远处迷雾飘动,隐约有灯火。阮洋不着痕迹地拉开和关寒时的距离,问:“其他人去哪儿了?”   关寒时侧头看他:“你不是天师?”   阮洋想摇头的,又想到此时的处境,对方底细还未摸清,哪里敢全盘托出,含糊道:“学过一些。”   关寒时微皱了眉,盯着阮洋看,视线从阮洋的前额滑落至胸前,目光灼灼,仿佛要把阮洋的前胸烧出个窟窿。阮洋对关寒时这样穿透力的目光感到浑身不自在,抬起手想去捏挂在脖子上的玉铃铛,又担心暴露了自己的法器引来关寒时的窥探,半路改道去捋了捋头发,保持一个精神的发型。   关寒时转过身往前走:“我们得快些到殡仪馆。”   阮洋迟疑一秒,立即跟上:“这是鬼遮眼么?其他人被分隔到不同的鬼遮眼里?”   关寒时:“不错嘛,你还知道鬼遮眼。”阮洋对此没觉得什么可骄傲的,白喜煞那次鬼遮眼可让自己吃了个苦头,现在鬼遮眼最薄弱的地方还没找到,如何能破?   关寒时话锋一转:“可这又不是低级的鬼遮眼幻术,你看到的全部都是真实的。你的朋友们也在附近,只不过你看不到他们,他们看不到你。也就是说,他没有制造幻像,只是制造出无形的帷幔隔开了你和你的朋友,切断了你们之间的联系。”   阮洋看了眼手机上的信号,一格都没有,再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任何动静。   关寒时瞥到了阮洋的动作,打破他的幻想:“别白费劲了。这鬼的鬼力很强,他制造出来的鬼遮眼怎么可能被肉眼看穿?”   “难道我只能束手就擒,干站等死吗?”   关寒时听出阮洋话中有一丝不耐烦,说:“到殡仪馆里,等到天亮,鬼遮眼会自动破解在阳光下,不过前提是你得好好活着。”   阮洋看着前面稳健的背影,不像其他鬼魂是踮着脚尖走路或者飘行,如果不是那夜鬼压床的经历,阮洋绝对认为关寒时是位正常人。思虑再三,阮洋问:“你给我工作证是想让我去查你发生事故的原因?”   关寒时纠正他的话:“不是我,是一整辆公交车乘客的死因。”   阮洋不动声色的套话:“我去公交集团打听了。一年前发生了意外,全车除了你还躺在ICU,其他无人生还。那件事后没多久,14路就停了晚上11点的末班车,直到最近这一起六连撞。既然你找我帮忙,那你得告诉我当夜发生了什么事?”   关寒时沉默了片刻,说:“当夜有个人出现在路中央,我猛打方向盘要避开,可是车翻了,汽油泄了出来,后车厢着火,只有我一个人从驾驶室爬了出来,最后被车厢爆炸的冲击力撞到了地上。”   听起来没什么毛病,阮洋忽然想起绷带男记者采访的话,继而盯住关寒时的后脑勺:“绷带男,就是我今天搜魂术救的那个,他说六连撞的时候你也在车上,也看见了一个人突然冲到路中央。当时你怎么在车上?”   “那时我刚从身躯中分离出来,想重新坐一遍14路回想当夜事故发生的细节,没想到……”   阮洋紧追不舍:“你看清路中央的人没有?”   关寒时摇了摇头:“当时陷在回忆里,没有看清,但感觉个子不高,穿着白裙子。”   “跟你当夜开车时看见的人是同一个?”   “脑子撞到后,那段记忆有受损,想不起开车时看到的人长什么样了。”   “穿着白裙子,女的?”阮洋望向两边仍然暗着的路灯,“隆兴路这段沿路不是公墓就是殡仪馆,夜半时分怎么会有女人孤身一人出现在路中央?你能确定你看到的是人吗?”   关寒时没有反驳阮洋的看法,让阮洋确定这个推断。两人慢慢在迷雾中走了一段,前方有一座建筑渐渐显露出轮廓。宽大的门庭,一道自动门横在阮洋面前。殡仪馆内有几点灯火,难道有人上夜班?   阮洋侧头去看关寒时,发现他的魂体缓缓变得透明,惊疑出声:“你……”   关寒时声音气若游丝:“这边阴气太重,脱壳魂是生魂,无法停留过久。记住,你进去以后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搜……”   “搜什么?要搜哪里啊!”一阵阴冷的风掠过阮洋的身侧,阮洋急死了,也只能看着关寒时随冷风消失,估计他是跑到哪里去修养生息了。   脱壳魂不能靠近的殡仪馆就在眼前,阮洋要进去还是不要进去?回头望了望早已看淹没在黑暗中的公交车,咬咬牙决定眼前就是龙潭虎穴也只能闯一闯了,起码好过一个人站在黑夜里,承受越来越凉的寒意。   阮洋看了手机,12点,正是一整夜中阴气最重的时候。   利索地翻过自动门,警惕地环顾四周,快速向殡仪馆内走去。才走到大门前,居然自动开了。阮洋冷汗一飙,仔细看了眼,自嘲道:“小暖阳啊小暖阳,一个自动门也能吓破你怂胆。”   就在阮洋正准备朝殡仪馆里问“有人吗?”,他听见“哒哒哒”的声音在走廊深处回响,由远及近。   “记住,你进去以后不要相信任何人。”   关寒时的话在脑海里闪现。现在公交出事的原因还没查清,关寒时是不会让自己死的。阮洋身形闪到一边的绿植后,盯着走廊入口。   “哒哒哒。”   在阮洋以为是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时,一支老旧的木棍先探出了走廊的阴影,随后是一位枯瘦的老人,提着一盏老式的油灯,照亮了枯瘦老人的面容。   阮洋透过绿植的缝隙看过去,手心不由攥紧。老人干瘪沧桑的脸上,双眼一片灰白,没有黑色瞳孔,如同阮洋当时在悯仁慈善院见到的婴鬼一样。   鬼?   阮洋浑身绷紧,忽然瞥见油灯的光亮将枯瘦老人佝偻的身子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影子,缓和了神经:还好,有影子,是人。   “哒哒哒。”   阮洋的注意力被老人的老旧木棍吸引,这才发现老人似乎看不见东西,只能通过拐棍来探路。心下明了,枯瘦老人应该是得了眼翳,没有治疗,导致眼球上的结膜组织病态增生,影响了视力。   既然确定这个是人,阮洋放松了不少,悄无声息地移到玻璃自动门前,先喊了声:“有人吗?”   枯瘦老人拄拐棍的手一顿,脸朝着阮洋的方向,嘶哑的声音问:“谁?”   “大爷,您好!我的车抛锚了,坏在外边。不知怎么回事,手机没信号,能借个电话不?”阮洋声音爽朗干净,带着纯澈的味道,不由让人心生好感。   枯瘦老人问:“就你一个人?”   “是啊。我走了好久的路,才看到这边有灯,赶紧过来借电话,要不然真不知道得黑灯瞎火的走多久。”   “跟我来吧。”   “谢谢大爷!”   阮洋快步走到枯瘦老人身边,跟着他”哒哒哒”的拐棍声,伸手去提油灯:“大爷,我帮您提灯吧。”   枯瘦老人轻轻移开了手,用听不出有什么情绪的声音说:“不用。”   阮洋定定地看了枯瘦老人一眼,继而笑开:“大爷,您贵姓啊?这里是哪里?怎么没什么人啊?”   枯瘦老人的声音毫无起伏:“你进来前没瞧见门前的大字吗?东城殡仪馆。殡仪馆里除了装死人,还要有什么人?”   阮洋假意步子一顿,吓了一大跳,声音都有些发颤:“大爷,您别吓我,我从小最怕听这些鬼故事了。您不就是大活人嘛。”   枯瘦老人的喉咙宛如破漏的风箱,发出刺耳的低笑,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泛起了回音,听起来令阮洋手臂寒毛倒竖,尤其恐怖。   “死人有什么好可怕的,比死人可怕的东西多了去。”   “什么东西?”   枯瘦老人没有回答,意味不明地又低笑了几声。   阮洋落下枯瘦老人身后一步,视线牢牢锁在他的脚步上。枯瘦老人应该是殡仪馆的守夜人,许是在殡仪馆工作的时间长了,脚步不慌不忙又知道何时该拐弯何时该上台阶,明显对殡仪馆的地形十分熟悉。   那他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见,还是假装看不见?   阮洋视线落在提着的老式油灯上。如果是真的看不见,有光照和无光照对枯瘦老人来说并无区别,那他为什么还要提着一盏油灯呢?而且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打手电筒不是更方便吗?   “大爷,电话就在前面吗?”   阮洋装作心急的样子,快走了几步,越到枯瘦老人之前,稍稍伸出一只脚。枯瘦老人如果看得见……   “砰!”   阮洋这下是真心歉疚了,赶忙扶起枯瘦老人:“对不起对不起,大爷,您有没伤着?我走太快了撞到您了。您怎么样?”   枯瘦老人被阮洋架起来,脸上的褶子都有些紧绷,嘶哑的声音有些尖锐起来:“怎么走路的?没发现我是瞎子吗!你故意戏弄?滚,你爱去哪去哪!小地方难容你这尊大佛!”   阮洋听到这,要给枯瘦老人跪了,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忙放低姿态,赔个不是:“大爷,我是真不知道您看不见啊,我看您提着油灯照路,以为您看得见啊。对不起,是我不细心。”   枯瘦老人重重哼了一声:“我提着油灯是要照路,但不是给我照路,是给鬼照路。”   阮洋辅助枯瘦老人胳膊的手一抖,声音都发飘:“大爷,您别吓唬我,撞倒您是我的错。哪有人给鬼照路的说法?”   “怎么没有?”枯瘦老人没有瞳仁的灰白眼睛在油灯的光辉下,与鬼魂的死眼极为相似,近距离地对上阮洋,“殡仪馆死人这么多,总会有几个心愿未了,徘徊于人世不肯去投胎的鬼魂。明火能生热,一般的鬼魂都不敢凑上来。”   阮洋边听枯瘦老人嘶哑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边四处打量油灯光圈外的黑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能听到穿堂风在走廊里呜鸣,如鬼魂如泣如诉。   路一转,来到了走廊尽头一间小房间。门“吱呀”下被推开,阮洋手快直接按亮了墙壁上的开关。在黑暗里行走了这么久,终于看见久违的光明。   阮洋扶着枯瘦老人坐下,环视不大的房间,堆了不少东西,可以看出是日常居住的地方。阮洋问:“大爷,就您一个人住这吗?您的儿女呢?”   枯瘦老人坐在床沿上,背脊依旧佝偻着,脸上的褶皱耸拉下来:“儿子儿媳很早就过世了,只剩一个孙女,去年也去了,就一个孤老头子有什么好讲究的。”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静默了一下,阮洋转开话题:“大爷,您电话在哪儿?我打给拖车公司,让他们来把车拉走。”   枯瘦老人拄着拐棍起身,摸索着到了桌子边,掀开桌上堆着的衣物,露出一部红色的座机。阮洋有些欣喜,手机一直处于无信号状态,这部座机是他与外界联系的全部希望了。   “谢谢大爷!”   阮洋抓起话筒,第一个拨了应书怀的号码,无动静。第二个拨了老沈的号码,还是无动静。第三个正要拨裴盛的号码时,阮洋眼角余光瞥见了身后渐渐靠上来的影子,手臂高高扬起。   千钧一发!   阮洋抱着电话护在头上向后一滚。   “嘭!”   一把细长的大刀直接砍在阮洋刚刚坐的位置上。   阮洋惊叫:“你居然看得见!”   原先佝偻着身子的枯瘦老人,现在直起了脊梁,满脸狰狞地大笑起来:“好不容易送上门的猎物还想走?门都没有!”   阮洋一看手中的电话,顺着电话线一拖,那头根本就没插在通讯接口上。   老人一脚蹬在书桌上,干枯的手充满了力气,轻松将砍入书桌的长刀拔出,回身就朝仓皇中踢翻纸箱的阮洋劈去。如铁钉在金属板上刻划发出的刺耳声音,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狠意:“还想跑?”   阮洋的衣摆被长刀挂住,钉在地上。阮洋浑身血液倒流,使劲一拖。   “刺啦!”   上衣下摆被直接撕断。阮洋使劲撞开纸箱,滚到一边。阮洋捏住玉铃铛,又顿住。完了,玉铃铛是降鬼的,眼起突然暴起的老头不是鬼啊,这可怎么搞?   阮洋一个翻身到了房门边,手一拖,门居然被锁死了!   盯着慢慢逼近的长刀,阮洋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忽然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老人似乎只在阮洋有动作的时候挥刀砍过来。这么说……阮洋重新看向老头的眼睛,悄悄地摸起身侧的一个瓶子往离自己不远的墙壁砸去。   枯瘦老人立即调转刀尖,刺向墙壁。   老人真的看不见,只能听音辩位。阮洋心下一松,一把拖倒旁边的柜子横在自己的身前,转身一脚踹向房门。   老人明白自己上当受骗了,刹那意会到阮洋的意图,疯狂地砍向堵在面前的柜子,溅起木头碎块四处横飞。阮洋争分夺秒,第二脚就踹穿了房门,第三脚踹掉了门锁,夺门而出。在黑暗的走廊里,什么逃跑路径也顾不上了,随便选了一条路就钻。   枯瘦老人很快从房间里出来,在暗黑的走廊里听着阮洋的慌不择路的跑步声,凄厉地大笑起来,倒拖着长刀在地,与大理石的地面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溅出一串火花。   阮洋对殡仪馆的地形完全陌生,在黑暗中这样逃下去,迟早会被枯瘦老人抄近路截杀。阮洋心中爆粗:艹,没被鬼害死,死在变态杀人魔的手里,真他/妈够冤的!   阮洋抄起一旁的盆栽朝走廊一侧的窗玻璃砸去,夜风呼呼地灌进来,发出了猎猎声响。阮洋立即弯腰脱掉鞋子,赤脚在冰冷的地面上轻手轻脚地朝相反的方向跑去。没跑多久,脚趾撞到了墙壁,居然跑到了死路里。阮洋急得脑门上都冒出了汗,破窗的障眼法根本骗不了枯瘦老人多久。   枯瘦老人一旦察觉上当,立马就会往走廊的这头来,那简直是瓮中捉鳖。   慌乱中,在墙壁上摸到了一个门把手,阮洋用力拉开,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一声轻响,而走廊的另一侧已经传来“呲呲呲”长刀摩擦地面的声音。   时间紧迫,不容阮洋多想,直接闪进门里。阴冷的凉气扑面而来,阮洋无声地掩住了门,不敢关紧,生怕发出声响又惊动了变态杀人魔。   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冰冷的金属柜子,阮洋顺着金属柜子往旁边摸过去,还是金属柜子。阮洋脑袋一大,心中止不住地哀嚎:才出狼窝又入虎穴,我不会来到储尸间了吧!   一般拉到殡仪馆的尸体都是当日火化,除非有些尸体要花时间整理仪容,或者是暂时无人认领的尸首。阮洋一想到自己现在可能被数十具尸体围绕,内心只想崩溃。   恭谨地朝四面一拱手,阮洋语气诚恳,低声道:“很抱歉打扰到各位,借贵宝地躲一躲。危险一过,立马就走。多谢!”   阮洋立在金属柜子前,拉开其中一个格子,面对空空的格子,咽了咽口水,实在没有勇气曲着身子躺进去。同时,也不觉得躲进柜子里是个好选择。万一枯瘦老人进来,挨个格子拉开,不管有没有,先对着格子内砍一道,那岂不是只有被宰割的份?   阮洋思索片刻,手掌估量了下墙壁与金属柜的距离。身子紧贴在墙壁上,塞进金属柜与墙壁的缝隙里。金属柜制冷机嗡嗡的运作声音刚好可以掩盖阮洋的呼吸声。   耳听长刀摩擦声已经到了门外。枯瘦老人很精明,果然没有被误导。   破风箱似的刺耳低笑又响起,门被推开了。   阮洋手指紧抠住墙壁,屏住呼吸。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阮洋的口鼻!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是谁!!! 第41章 子夜凶车08   阮洋正要侧头, 另一只冰凉的手按住阮洋的颈部, 不准他回头。   一股冷气源靠近阮洋的耳侧:“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 阮洋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身子往后靠了靠, 盯着被推开的储尸间门。一个倒拖着长刀的枯瘦影子出现在地板上,接着堆满褶皱的脸庞露了出来。   伴随着金属摩擦声,枯瘦老人走了进来, 提起长刀, 在金属柜上敲了敲, 发出清脆的“哐哐”声:“要玩躲猫猫吗?”   老人狞笑一声:“喵, 小猫咪,你藏到哪里去了?快出来, 这里有小鱼干啊~”一把拉开最近的一个格子, 抡起长刀就砍下去。   “哐!呲——”   金属与金属相击, 撞出一连串火花。   阮洋不由浑身一抖,庆幸刚才没有犯蠢直接躲到金属柜子里。越来越多的金属柜子被拉开, 储尸间的阴气越来越重,阮洋胸前的玉铃铛也越来越热。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枯瘦老人迟早会摸索过来。阮洋心意已决,抓住身后人的手, 指了指门的方向,示意跟着自己,蹑手蹑脚地抽身出缝隙,往门外溜去。   眼见着就要从敞开顺利溜出, 不知是阴气太重,还是冷气太足。就在此时,一股冷风吹过,储尸间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枯瘦老人听到动静,立即迅猛转身,挥刀就要往门口捅去。阮洋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一脚蹬在墙壁上,死死拉住门把手。   “砰砰砰!”   “开门!开门!”   枯瘦老人在储尸间内剧烈地摇晃着门,嘶哑的声音不是惊恐,而是充满威胁和愤怒。门在两方角力下,上一秒被拉开一条缝,下一秒被用力关上,反反复复。没想到老人看起来干巴巴的,力气这样惊人。   “哐哐哐!”   是长刀劈在门上的声音。还好储尸间的门是金属做的,还可以抵挡一段时间,要不然直接给阮洋一个穿胸过,透心凉。   阮洋两手紧紧拽住门把手,用劲得两鬓青筋直暴,费劲偏头朝应书怀喊:“应教授,快找根棍来。”应书怀似没明白阮洋的意思,又像是在凝神倾听什么声音,盯着储尸间的门不动。   阮洋见状,估摸着应书怀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便用脚尖挪过被踢翻在地的拖把,脚背一勾,一手抓握,迅速插入U型门把手内。   松了口气后退一步,阮洋看着仍在摇晃不止的门,拖着应书怀的手臂往外走:“你怎么破的鬼遮眼?”   “是你道术不到家。”应书怀抚开阮洋的手,淡淡道。   阮洋被批评了,心里还有些委屈:“这次鬼遮眼段数太高,难破啊。关寒时跟我说在殡仪馆挨过天亮就平安了。唉你不是会破鬼遮眼吗?那赶紧破啊,我们赶紧回家,还能补上半宿的觉。”   应书怀皱起眉头,摇摇头说:“不行。我目前只能破子结界,还破不了母结界。”   阮洋一听,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黯淡了,不想伤害应书怀的感受,宽慰道:“没事没事,我们再想办法就是。反正变态杀人魔已经被我们关在储尸间里,一时半会出不来。等到天亮报警就是。你看到老沈他俩了吗?”   “没瞧见。”   阮洋忍不住担心:“绷带男就一普通人,还是伤患。老沈带着他不知道能不能挨过天亮。”走了几步,胸前的玉铃铛还在发热。阮洋捏着玉铃铛,警惕地望向四方,随即又拉起应书怀的手快步穿过阴森的走廊:“估计刚才储尸间一闹腾,惊扰了不少魂魄出来。我们快走!”   阮洋可以感到自己在牵起应书怀的手时,应书怀微微抖了一下,戏弄趣味刹那爬起来:“老夫老妻了,你还害羞什么劲呢。”接着感觉应书怀稍用力甩开阮洋的手,快步朝前走去。   阮洋大笑,难得调戏一次应书怀,他还这么腼腆。是眼镜没摘掉的缘故么?想到这个梗,阮洋就不禁跟在应书怀身后,乐不可支。阴暗的走廊仿佛也没这么恐怖了。   阮洋原路返回到枯瘦老人的小房间,想翻翻看有没什么线索。推开被踹了一个大洞的房门,搬开砍成两半的柜子,阮洋翻起书桌上的东西。生活用品,衣物堆在一起,乱七八糟的,看得出枯瘦老人确实没有人照顾。   阮洋有些怜悯地望向单独搁在一只抽屉里的照片,一个长相清秀的花季少女扶着枯瘦老人走在林间小路上,笑容明艳。拿起照片,阮洋叹惋道:“亲人都离开了,只剩下老头,怪可怜的。是不是这种接二连三的打击,才让老头变成杀人魔的?”   应书怀没有回答,只是接过照片重新放回抽屉里,关上。   阮洋再翻了下,看到一个路由器,眼前一亮,坐在地上开始组装调试。直到见到路由器上闪烁的灯光,阮洋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快看,应教授,我还是有点能耐的。”   应书怀在翻其他地方,随口应了一声。   阮洋毫不在意,只想赶紧把手机的网络连上。路由器一切正常,可手机就怎么弄也显示不出信号。阮洋不死心地登上微信,发视频邀请给裴盛,显示无网络可用。登上企鹅号,显示无网络可用。登上直播间,显示无……   等下,直播间居然可以打开?   阮洋惊讶了,手机里每个程序都显示无网络可用,偏偏这个灵异直播间就能打开。回想到之前阿强也是通过直播间发弹幕求助的,阮洋劝慰自己,这世界上大概真的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现在是凌晨三点钟,直播间没有人。阮洋无奈,只得搁在一旁,继续翻找有用的东西。   应书怀进了洗手间,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什么。阮洋喊:“应教授,怎么样?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言简意赅到极致。   阮洋有些挫败地想,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多久啊。拿起手机一看,直播间有弹幕了。   “主播怎么半夜直播?”   “直播什么?黑漆漆的一片啊?”   “半夜开直播,是不是要抓鬼想想都有点小兴奋。”   ……   阮洋的脸出现在屏幕内,问声好:“今夜的探险活动是鬼宅。不知道我的发小裴扒皮有没有在观看我的直播呢?请各位关注朋友们帮我去微博艾特他,告诉他快来给兄弟暖场子!”   阮洋当然不敢说实话“嗨我半夜被鬼困在东城殡仪馆!嗨我在殡仪馆内被杀人魔追杀!”。时刻注意和谐和稳定社会公共秩序,阮洋真心觉得有关部门应该给自己发一枚优秀公民的奖章。   “兄弟们,来!组团去爆裴总的微博!”   自从上次替裴盛植入了一波炒锅的广告后,裴盛的微博粉丝数猛涨。阮洋猜不是炒锅真的好用的原因,而是裴盛擅自修改的微博简介:网红主播阮洋的经纪人。   当时,阮洋还曾抗议过,自己只想专心做菜,不要搞这些花哨的东西,可现在阮洋无比庆幸裴盛的厚脸皮,坚决不改,给此时被困的自己留了条可求救的生路。   “叮咚!”   有私信进来。   阮洋点开一看,心中一喜,是裴盛。   “阮洋洋,你快告诉我,你今晚没有去乘坐14路!”   “抱歉,没能如你所愿。”   “天,难怪我右眼皮一直跳得没法睡觉。你现在在哪?”   “被鬼困住了。你快去我公寓捎信给阿强,喊他来东城殡仪馆。”   “卧槽!你半夜三更去那种鬼地方干嘛。你现在怎样?我去找大师?”   “目前没事。你别急!去我公寓,喊阿强的名字,他会出现的。快去!”   阮洋重新切回直播间,看直播间的弹幕。   “这是鬼宅?怎么乱七八糟的?更像是主播你当了土匪,洗劫了人家的房子。”   “啊!主播小心,有蜘蛛!”   ……   阮洋看见一只蜘蛛从桌子与墙壁的缝隙爬了出来,蓦地把手一缩,开玩笑道:“不知道被蜘蛛咬上一口,会不会变成蜘蛛侠?”   “主播去试试,我就送你个火箭炮!”   “送两个宇宙飞船,求直播蜘蛛侠进化过程。”   “之前总是不信这个故事,现在我信了。自主小时候被邻居家的狗咬了一口,我至今都还是单身狗。”   “蜘蛛侠的担子有点重呀!”   ……   阮洋快速看完弹幕,无奈笑道:“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样不好,你们得改改。幽幽默可以,别真的怂恿人干坏事。”镜头正要扫过洗手间,阮洋立即将镜头切换成前置。应书怀的性格他是知道的,绝对不喜欢这种上镜方式。   “你脖子上的红绳是不是松了?”应书怀回到房间内,与阮洋隔着几步的距离,仔细地看了眼阮洋的脖颈间。   阮洋疑惑地扯了下玉铃铛:“没有啊,不是挺牢的吗?”阮洋抬头望向应书怀。日光灯从应书怀头顶上照下来,耀眼的光芒把应书怀好看的五官隐没在阴影里,让阮洋看不清应书怀的表情。   应书怀又说:“我看玉坠越悬越低了。你解下来看看,是不是刚刚跑步的时候,绳结松动了?”玉铃铛是阮洋的护身法器,应书怀关心自己,一再紧张护身法器是否完好也是正常的。对于应书怀一向的信任感,阮洋手垂头,手伸向后脖颈,正要去解红绳。   “叮咚!”   有新的私信。肯定是裴盛找到阿强了。   阮洋停下解绳的手,快速地划开私信,瞥了一眼屏幕,噗通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一沉到底。   “阮洋洋,我在殡仪馆门口碰见一个人喊住阿强,听名字是叫应书怀的人,戴着副眼镜,个子高高的,你认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日六失败。   24小时内在本章评论的都派送个小红包。让自己出血一次才有教训要安排好时间,坚持日六!加油! 第42章 子夜凶车09   阮洋若无其事地看向直播镜头:“现在离天亮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来一起熬个夜, 等会儿一起看日出。”   一手举着手机, 一手朝镜头挥手,其实阮洋已经悄悄将手机前置转为后置镜头。立在几步外的应书怀赫然出现在镜头内, 阮洋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提起心来。   关寒时是生魂,聚不成实体, 所以在镜头内显现不出。可如果是鬼魂, 尤其是鬼力强大的鬼魂, 是可以有实体的, 只不过触手冰凉。阮洋下意识捏了捏手掌,才回想起, 刚在走廊拉过应书怀的手, 他的反应有些不自然。   裴盛身边有阿强, 阮洋不用担心裴盛的安全,虽然他不知道怂胆的裴盛为什么不怕死跟着过来。眼下当务之急是确定眼前的应书怀是真是假, 阮洋捋了遍思路,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应书怀靠近了一步, 皱了皱眉,催促道:“快取下你的玉坠重新系紧点。万一待会逃命的时候丢了就不好办了。”   阮洋没有动, 因为他的屏幕上弹幕炸了。   “男人?!”   “公子如玉,不外如是。”   “你们这群见异思迁的肤浅之人,我就不一样,我站这位帅哥。”   “墙头草们快去快去, 阮公子就是我一个人的啦~~”   ……   阮洋装作猛然想起,按掉了日光灯,房间暗了下来,只剩下洗手间的灯光倾泻到房间内。阮洋对着直播间道歉:“抱歉了各位,我这位朋友不喜欢出镜的。”   “主播,一个火箭炮,开灯!”   “又没开车拉什么灯啊!主播不要怂!”   “大家别起哄了,万一是主播想金屋藏娇呢。”   ……   应书怀的相貌确实比阮洋多了分书卷气。弹幕上对应书怀相貌的舔屏,放在平日,阮洋会很得意,可现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洗手间的灯光斜照过来,在房间内投下柜子,桌子,布帘参差不齐的影子,重重叠叠。   唯独没有应书怀的影子。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阮洋突然对这个披着应书怀皮囊的鬼感到膈应起来。脖子间的玉铃铛从储尸间开始,便一直在发热示警,可阮洋只将原因归结为储尸间徘徊于人世的鬼魂,根本没想到最大的一个鬼就在自己身边。   把一个鬼错当为应书怀,对他怀着信任和依赖,令阮洋一想到就如鲠在喉,心中产生一种对应书怀背叛的罪恶感。默默抱着对应书怀的歉意,飞快地朝裴盛回了个私信。直播一直没断,相信这边的情况那边会了解的一清二楚。   应教授,我会撑到你来的那刻。   阮洋对‘应书怀’说:“应教授,我把摄像头调回来了,放心,你不会露脸的。这边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们到外面去看看。”   ‘应书怀’点头,示意阮洋走前面。阮洋指着手机说:“这是前置镜头。”‘应书怀’才率先出门。阮洋跟在‘应书怀’后面,看着如常人的行动步伐,心再次高高悬起。鬼能聚魂到如此实体的地步,鬼力得强大到何种地步?   迅速提升鬼力的一个主要途径就是吞噬魂魄。想到一年来隆兴路接连发生的车祸事故,阮洋打了个激灵,关寒时委托自己调查的真相似乎有眉目了。   可为什么这鬼不直接对自己下手呢?非得搞这么弯弯绕绕的一出?   阮洋想起‘应书怀’三番几次劝诱自己解下玉铃铛,总于自己保持几步远的距离,明白了。这鬼眼力不错,一眼就看出脖子间的玉铃铛是个不好对付的法器。   阮洋再次确认玉铃铛的安好,一边通过直播间透露自己的方位,一边分神盯着‘应书怀’的举动。   殡仪馆门外,夜幕重重。   裴盛早已从公寓里横空出现鬼魂的惊吓中,缓过神来,飙车过来的路上已同阿强混了个熟。黑漆漆的夜色中,扒住殡仪馆外的自动门前往里看,还是一片漆黑。裴盛小心翼翼地瞟了暮色中挺拔如修竹的应书怀一眼,侧头悄声对飘着的阿强窃窃私语:“强哥,他脸色好可怕啊。”   阿强对应书怀有种天然的惧意和臣服,不敢多说话,但实在见这位刚结交的小伙子可怜,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见到小暖阳就好了。”   裴盛只希望赶紧破开他们说的鬼遮眼,赶紧找到阮洋。刚才这位自称应书怀,疑似与阮洋有连他都不知道的亲密关系的男人,在看到直播镜头里出现一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手机屏幕直接被捏爆裂。   冷峻的脸上阴沉得好像下一秒就要乌云暴雨,周身仿佛有寒气席卷,惹得穿着拖鞋睡衣的裴盛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接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裴盛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翻墙进去。阿强低声给他解释:“我们中了鬼遮眼,必须要找到遮眼的界线撕开,才能与小暖阳在同一个时空汇合。要不然我们只能与小暖阳擦身而过却不自知。”   “那……”裴盛又偷偷摸摸瞥了应书怀一眼。   阿强明白他的疑问,说:“我们俩是新入鬼遮眼的人,碰巧闯入了应教授身处的子结界,才能跟他碰面。”   这样玄乎的科普几乎颠覆了裴盛的认知,他迷茫地望着看不清动静的殡仪馆,握紧了拳头,暗地告诫自己不能怂,他的兄弟还在不知道什么鬼结界里等他。   一直闭目立着不动的应书怀突然动了。   转身面向自动门边“东城殡仪馆”的石刻,抬手虚空一划。一片凌冽的寒风乍起,吹拂着石刻下的灌木悉悉索索作响,树叶在树梢上摇晃欲坠。寒风凝成细长的一道,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横割向石刻。   一刹那,寒风静止,灌木不动,空气似乎凝结了片刻,而后,裴盛肉眼可见一条细细的直线从石刻中央贯穿而过。寒风又起,宛若有一双无形的手有力地插/入直线中,用劲向外一扯。   “嗖嗖嗖——”   寒风急速回旋灌入被扯开的裂缝中,如同一个黑黝黝的洞穴,无尽地吞噬周边的寒气。裴盛耳畔还能听到隐隐传来的疾风呼啸的声音。   疾风卷起地上的尘埃迷了裴盛的双眼,等感到风弱了下来时,只看到应书怀单手撑在自动门上,轻松跃进去。阿强直接穿过自动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呼唤声。   “小鬼,等一下!”   阿强半截身子在自动门那头,半截身子探出门外张望:“沈老头?你怎么也在?还带着个拖油瓶。”   “姓应的有两下子,怎么不早点把母结界给破了?害得老头子差点跑断了老腿。”   老沈一路拖拽着绷带男飞奔过来,体力都耗尽了不少,上气不接下气地将早已吓晕过去的绷带男扔在石刻下,从破口袋中掏出一罐黑狗血,围着绷带男划了一个圈。按照八卦的八个方向点上蜡烛,撒了一把香灰。跳动的烛火立马变成幽幽的绿色火苗。   老沈打量了惊呆在一旁的裴盛一眼,锤了他肩一下,问:“小子身子骨怎么样?”   裴盛被锤回神,愣愣回答:“还不错,每周健身四次。”   老沈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把拽起裴盛往自动门下一按。裴盛被老沈突然的蛮力一拽踉跄在地,下一秒,老沈直接踩在裴盛的背上爬上自动门顶端翻过去。   阿强扑哧笑了一声,给老沈比了个大拇指。   裴盛眼见一人一鬼就要进了殡仪馆,立马翻过自动门,急得大叫:“那人怎么办?就这么扔着?”   老沈见大步跑跟上来的裴盛,对他的身子骨目露赞许之意,说:“鬼吃不了他,我布下阵了。”   裴盛立马觉得老沈像位鹤发童颜的世外高人,屁颠屁颠的边跑边躲在老沈背后,战战兢兢却还强作镇定地踏入黑暗的殡仪馆内。   应书怀早已没了踪影。老沈只得掏出罗盘来,看着指针晃动。指针在巴掌大的罗盘上飞速旋转,却怎么也不停在一个固定的位置。老沈思虑片刻,说:“阴气如此重,起码是死了一年以上的恶鬼。”   裴盛听完,身子又抖了一下,觉得鸡皮疙瘩从手臂迅速蔓延到头皮上,赶忙掏出手机看直播间。   还在直播的阮洋并不知道他的亲友援助团已经闯入殡仪馆,反倒发觉一直在前边引路兜着圈子的‘应书怀’,突然脚步一顿,望着南边的方向。   “怎么了?”阮洋举着手机,停下来问。   “没事,我们接着找吧。”‘应书怀’重新迈起步子。阮洋盯着鬼的背影,心里却想着殡仪馆的平面图。南边?南边不是殡仪馆大门的方向吗?会不会是应书怀来了?阮洋浑身骤然找到了主心骨,悄悄摸向玉铃铛,眼底有暗芒滑过。   阮洋快走几步,说:“这里怎么没灯呢?”轻拍了‘应书怀’一下。   ‘应书怀’回头瞬间,阮洋扯下玉铃铛,清脆的铃声在空旷的大厅内乍然响起,金色光茫刺得‘应书怀’大喝暴退。英俊的皮囊从头顶开始裂开,如蜘蛛纹路般向四肢蔓延。皮囊下有东西隐隐抽动,一大片黑色的头发猛地冲破一片片裂纹。   阮洋借着玉铃铛散发的金光一看,‘应书怀’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一个乌发如瀑的女子,身穿白色长裙,透过缕缕发丝幽幽地盯着他。   阮洋皱眉问道:“为什么你们总喜欢把脸用头发蒙住?不觉得不透气吗?”   “啊!跟主播一直呆在一起的居然是鬼!毛骨悚然。”   “直男的关注点总是蜜汁奇怪。神秘感懂吗主播?”   “哈哈哈这个特效做的不错,很逼真!打赏五个礼花~”   “那个……这鬼是真的假的?”   ……   阮洋手机的摄像头不小心又蹭到了前置,正想关掉直播,看到一条弹幕。   “主播,不许太监,否则你就真太监!”   吓得阮洋大腿一紧,悬在屏幕上的手指又移开了,随手把手机搁在窗沿上,镜头刚好对着女鬼的方向。玉铃铛重回阮洋掌心,温暖得驱散了女鬼散发出来的寒意。   “车祸是你做的?”阮洋单刀直入。   女鬼幽幽地笑起来,无尽的冷意自四周奔涌而来。抬手捋开挡在脸前的发丝,露出一张青紫交错,略微肿胀的脸庞。眼球布满血丝,暴凸而出,颈部有一圈深紫的掐痕。整张脸最恐怖的是,原本樱桃样的小嘴被刀向两边割开,裂至腮边,又有憋足的针线歪歪扭扭缝合的痕迹。   “我了个擦!弹幕护体!”   密密麻麻的弹幕飞满了整个屏幕,顿时遮盖住了女鬼可怖的模样。   “我要看!你们退开。”   “系统提示:主播别太监赠送主播一座彩虹桥,全体禁言十秒!”   屏幕瞬间被清空,一道彩虹悬挂屏幕中央,刚好把女鬼的面容卡在彩虹桥下,一甜美一恐怖形成鲜明反差,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喜感。十秒一过,弹幕东山再起。   “是在下输了,杠不过人民币玩家。”   “土豪土豪,你家里有多少矿啊?我们做朋友吧。”   “哈哈哈哈像披着纱巾的狼外婆~”   ……   阮洋瞥了眼手机,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毕竟在女士面前嗤笑不符合他一贯的绅士作风。阮洋问:“这位……女士,你这么做总有原因的吧?”   “桀桀桀。”阴森恐怖的笑声在大厅里回荡起来,回声让这一串笑声多了好几重,给人一种周围埋伏了多个女鬼的错觉。女鬼垂头笑得乌发白裙跟着一抖一抖,突然抬起脸,眼神愤恨起来,怨恨的目光像藏着数万根淬毒的钢针直直射向阮洋。   “上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坟头草应该也有三尺高了吧。”   女鬼嘴巴一张一合,把阮洋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嘴部被割得太大,针线又把割出来的大口撕成垛口状,阮洋唯恐她讲着讲着嘴部的肉就要掉下来。   “我的魂魄被困在这段路上,我不想去投胎,还有该死的人没有死,我要拖他们一起下地狱!”   阮洋沉默了片刻,问:“车祸中死的人都是你想要杀的人?”   女鬼怨恨的目光一凝,涣散开来,像是陷入泥水沼泽中的挣扎中:“我恨啊,该死的人没有死,死掉的人又不是该死的人……”紧接着眼神突变凌厉起来。   “但是,是他们撞进我手里的,我不吃了他们,我怎么能摆脱这段路的桎梏,怎么能去找该死的人报仇!不能怪我的,包括送上门的你,这都是命!”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又凄厉,刺痛了阮洋的耳朵。女鬼头发暴涨,顺着墙壁,地板,天花板朝阮洋快速蔓延过来,须臾之间,就已经爬到阮洋的脚边,顶着玉铃铛的光茫,殊死一搏。   长发蹿入阮洋双腿间,富有极强的生命力,紧紧攥住阮洋的脚踝,向自己方向一扯。力度之大,拽得阮洋身子向后腾空。   阮洋借力向后弯腰,两手撑住地面,两脚交叉,扯着自己脚踝的头发就像一条长长的绸带。整个身子向后一个空翻,就要把女鬼拖拽回来。   “主播,来个托马斯回旋踢,踹飞她。”   “主播冲鸭!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还振振有词简直没谁了。”   “收了这个女鬼,打赏五个火箭炮。”   “用生命在直播,好感人!”   “那个……这个到底是真的假的?我要报警吗?”   ……   阮洋手腕一翻,玉铃铛飞旋着从掌心抛出,冲向缠绕不休的头发,如同一把镰刀收割长势喜人的韭菜地。紧攥着脚踝的头发被割断,散落在地上,瞬间化成一滩一滩黑水。阮洋左一跳右一跳,跳出黑水包围圈,抬脚一看:“啧啧,还好我反应快,要不然白球鞋我得刷到天亮。”   飞旋的玉铃铛认主般又飞回阮洋手中。阮洋不给女鬼喘气,噢不,鬼不会喘气,不给女鬼停顿的间隙,催动玉铃铛,梵文拧成的金鞭飞出。   抓过金鞭的一头,玉铃铛悬挂在中间,手腕一抖,鞭尾狠狠拍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鞭响。鞭风掠过,如同刮骨,惊得女鬼一个后退,隐没在黑暗中。   “啊啊主播太帅了,我就觉得我不是一个颜狗,我粉的爱豆是个练家子!”   “你们这群女人太吵了!女鬼跑那里去了?主播小心!”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我看女鬼是被吓跑了吧,笼罩在被金鞭支配的恐惧下。”   “啊啊啊啊!卧槽!”   “我去!妈妈!”   “主播!小心后面!”   ……   正在弹幕里的观众专注于开心地欣赏阮洋干脆利落的身手时,直播镜头里突然近距离闪现女鬼割裂后缝缝补补惨白惨白的脸,惊吓了直播间一片嚎叫。   弹幕上的话阮洋是听不见的。只听到身后风声不对,反手甩出金鞭,绕在女鬼脖颈上。阮洋暗笑:多少次被女鬼掐脖子,今天也要让你尝尝滋味。手腕一用劲往回拽。   “咕噜——”   女鬼的头颅从脖子上搬家,跌落在地面上,滚到阮洋的脚边,与阮洋大眼瞪小眼。阮洋紧盯着于自己一尺之隔的头颅一愣,还没来得及放下一口气,头颅立即弹跳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阮洋的鼻子。   阮洋猛地后跃一大步,指着头颅有些震惊:“你……你不就是……”   刚才远远地望着女鬼,面容又因死前受到的折磨而有些变形,当下近距离看了一眼,阮洋才惊觉他见过这个女鬼,就在昨夜与裴盛一起做灵异直播的时候,车窗外贴着玻璃掠过的鬼脸。   头颅可没有什么兴致要跟阮洋唠嗑叙旧,在地上一跳一跳,旁边的无头身躯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一头一尸并排着向阮洋逼近。   这个视觉冲击力让阮洋脊梁骨一阵发寒。   “唆!”   一道紫色的劲气如利剑刺破大厅的黑暗,直插入女鬼的身躯,抬起的脚僵在半空中。   阮洋面上一喜,望向隐没在黑夜中修长的身影,想到直播还没关,没有出声,可急于想见到应书怀的心情使他手脚麻利地将金鞭分成几股,用中指血钉在一头一尸周围,形成一个五角星形。   头颅被困在星阵中,目露惊恐和惧意,一弹跳而出就被金鞭反弹回去。被金鞭碰到的地方灼烧起来,冒出一缕缕青烟。   应书怀推掌送来一股清风,火顺风而起。一头一尸在金色的烈火中,扭曲,哀嚎,消弭。   见一头一尸彻底沦为一滩黑水,阮洋才松下一口气,重新捡起手机。直播间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礼物刷爆了。阮洋快看不清自己的面孔,故作轻松笑笑说:“好了。这段一镜到底你们感官上体验到刺激了吗?这是阮氏集团下电影公司的线上试运行项目。感谢大家对阮氏集团特效及演员的好评,具体电影作品还在筹划中,敬请期待。我们下次见!”   好不容易把直播拉回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道路上,阮洋给自己的临场应变打了个满分。怀着自己真是个人才的喜悦,快步迈向应书怀,拉住他的手,有些得瑟:“我干得漂亮吧?”   应书怀目光专注地看着阮洋,伸出手掌抚摸阮洋的侧颈,感受掌心下的脉搏跳动:“你做得很好。”   阮洋发现,应书怀好像特别爱摸自己的脉搏,一副随时随地检查自己是否还活着的样子,有些埋怨道:“你怎么才来?”   应书怀探出食指去刮了阮洋的唇一下,有些酸意:“人都会认错,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   阮洋一囧,慌忙补救:“了解的,只是不够深入。”   应书怀眸色沉沉,嘴角微挑,磁性的嗓音荡在阮洋耳畔,在昏暗中有股蛊惑人心的诱惑:“是,我们要多几次,深入,了解。”   应书怀的重音压在那两个字上,让阮洋产生有些有颜色的猜想,但看应书怀严肃认真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好像老是想多。   正在阮洋还在心里反复细细揣测应书怀话里的深层意味时,听到裴盛一声惊呼。   “阮洋!快闪开!”   不待阮洋反应过来,应书怀长臂一伸,捞起阮洋的身子向后一撤,另一只手两指夹住突然劈下来的长刀。指尖微微用力,冰裂纹从两指间顺着长刀蔓延向刀把。   “嘭!”   碎刀如雪纷纷下坠。   阮洋回头看向早被自己抛向脑后的枯瘦老人。储尸间的老人不知何时冲破了门,藏在暗处,如恶狼扑食,择机而动。此时枯瘦老人脸上手上青筋直暴,疯疯癫癫地喊着:“你杀她,我就杀你!你杀她,我就杀你!”   如黑夜中忽闪的流星,阮洋突然抓住了那一缕真相。   可谁也没料到老人另一只手闪电般杀出一把短刀,刺向阮洋的小腹。   恍然之中,阮洋看见一道银光从自己的口袋中飞出,与短刀相撞,和裴盛奋不顾身扑上来的身影。   “哐当!”   短刀跌落在地。一个白纸剪成的巴掌大小人随着飘飘荡荡地落下,躺在短刀旁,胸部的位置被戳了一个大窟窿。   “哒,哒哒哒。”   一粒银白色的拇指大光球在地上,如弹珠弹跳,正巧跳进边大喊边跌了个大跤的裴盛嘴里。裴盛眼睛圆瞪,看向阮洋。   被一系列接连的变故惊呆的阮洋,目光在被老沈按在地上,仍狰狞大笑的枯瘦老人,有个窟窿的白纸小人,呆愣趴在地上的裴盛之间流转,抓住裴盛就要让他把光球吐出来。   可应书怀比他更快,一手捂住裴盛的嘴,一手掐住裴盛的喉咙,冷声命令:“含住,不许吐,不许咽。”   作者有话要说:  应书怀:“好了,深入交流时间到了。”   阮洋:“交流一次就好了吧?”   应书怀:“不行,好事要成双。”   PS:前一章的红包已经发送,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显示。我后台看点数已扣了,如果有谁没收到,直接跟我说哈~ 第43章 子夜凶车10   裴盛嘴被捂住, 脖子被卡住, 整个人像只待宰的鸡, 手脚拼命扑腾。阮洋立即上前帮忙抓住裴盛的手脚,拍拍他的脸:“裴扒皮, 忍住,听他的。”   口不能言的裴盛,面对刚才还在叫自己快吐出来的阮洋临阵倒戈, 内心是崩溃的:我跟你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 你居然投靠到对方阵营, 还要不要做兄弟了?   还想做兄弟的阮洋接收到裴盛谴责的信号, 转头问应书怀:“这什么东西?灵丹妙药也没有含在嘴里的道理。”   应书怀见裴盛不再挣扎后,警告地看了裴盛一眼, 确认他会按照自己的指令执行后, 才回答阮洋的问题:“这是关寒时的生魂 。”   这回轮到阮洋目瞪口呆了:“关寒时这家伙不是抵挡不了殡仪馆的阴气跑了吗?”   应书怀弯腰拾起躺在地上的小纸人, 弹了弹不存在的灰尘,递到阮洋跟前:“你不认识?”   阮洋看着这个小孩子玩闹似的手工作品, 困惑不解:“我应该认识?”   那边,阿强用鬼力束缚住了枯瘦老人, 封住了他疯言疯语的嘴,让老沈能抽身喘口气歇息, 拍了拍快要被撞散的老骨头,视线投在应书怀掌心的小纸人上,凝神思索了会儿,惊疑道:“难道是陕西的圭门?”   阮洋对这个门派极为陌生, 或者说,阮洋对降鬼捉妖的世界都极为陌生。老沈见应书怀默认的姿态,才开始讲起陕西圭门的概况。   “那都是想当年的事了。陕西的剪纸很出名,这一点你们都知道的吧。可在降鬼捉妖中,有一门派就是以剪纸为特色纵横灵异界,这个门派就是陕西圭门。《史记》中有记载,西周初期周成王封自己的弟弟姬虞到属地为侯,用桐叶剪成“圭”赐给他作为信物。陕西圭门的创始人就是从这段历史中取了‘圭’字。”   “这一门派的人都很会剪纸?”阮洋忍不住问。   老沈点头,目光落向远方,似陷入回忆中:“其实剪出纸人并供自己使唤的术法并不是只有圭门一门在用,道行高深的天师多多少少都会一点,使唤纸人用于传信或听墙角,可从来没有人能成功将纸人术法用在圭门身上,所以业内对圭门的纸人术传得神乎其神。”   老沈停了停,眼里绽放出对年轻岁月的无限留念:“当年我有幸同师父见识过圭门首席大弟子的纸人术。一张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白纸在他手里的剪刀中,三下两下剪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娃娃。放下剪刀的那一刻,小娃娃立马跳到地上翻滚爬行,除了身体是一张薄薄的纸,其余如同真人的孩童一般。”   “老沈,你在谢家老宅的时候,不也做了个纸人。”   “那哪能相提并论的。我做的纸人需要有真人参照,朱砂书写八字将纸人与真人联系起来,才拥有一定的行动能力。而圭门完全不走这个路数,相当于……相当于女娲造人。圭门所用的纸也绝非俗物,水火不侵袭,唯独……”   “唯独怕刀具?”阮洋瞧着小纸人胸前的大窟窿,有些难过。关寒时是什么时候把小纸人塞到自己的口袋里去的?还在危难时救了自己一命。   因为搜魂术在不惊扰鬼魂的前提下,能偷偷把被勾走的魂魄引回来,但会在鬼魂的后颈处留下一个暗红色的螺纹印记。阮洋跟着关寒时下公交的时候,瞧见了关寒时后颈处出现的印记,才心生提防,没想到,最后救自己的,还是他。   “没错。纸人本来就是从刀具中诞生,也会在刀具中灭亡。这是世间万物守恒的定律。我只是没有想到关寒时年纪轻轻,已经修炼到可以将自己的生魂寄生在纸人身上。替你挡下这一刀,生魂伤到不少,无法凝成人形,才变成光球。”   “那让裴扒皮含在嘴里是什么意思?”   “生魂生魂,就是要靠生命之体养魂。倘若光球暴露过久,容易被哪个孤魂野鬼吞噬了去。这里阴气又重,光球也坚持不了多久。现在只是借裴扒皮的身体养魂,如果不赶紧让光球归于原主,关寒时很可能永远都是植物人状态,再也醒不过来。”   阮洋立即从裴盛的口袋里摸出车钥匙:“你车停哪里?”   裴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往殡仪馆外跑。他听了老沈的解释,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如此重要,当然不想再拖后腿。   “老沈,你留下来善后,我先赶去医院。”   老沈目送应书怀招呼都没打下,直接跟着两人去,眉头都拧了起来:“姓应的道行不低,身份莫测,也不知对臭小子来说是好是坏。”   阿强没搭腔,只是沿着殡仪馆阴气和怨气的来源,往走廊深处飘去,没一会儿又飘了回来,故作玄虚地说:“跟老子来,有彩蛋。”   老沈跟着走到走廊尽头,推开储尸间的门:“储尸间除了尸体还有什么东西?如果是想用尸体来吓唬老头子,那你可就打错算盘了,老头子什么鬼鬼怪怪的东西没有见过。小鬼你可别浪费我时间……”   在阿强的挤眉弄眼的暗示下,拉开一个最角落位置的格子。灯一照,把一直叨叨念的老沈吓了一个大跳。   格子里存放着一个青灰色的女子头颅,估计存放的时间较久,眉眼处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如果阮洋在这里,他便可以一眼认出这就是刚化成黑水的女鬼头颅。   青紫肿胀这些尸体常见的特征都能令老沈平和心态面对,唯独那一张嘴让老沈心肝一抖。嘴角向两边割开,又被粗糙地缝起来。看唇上,两颊的痕迹,可以推断女子死后曾遭到残忍待遇。   有些地方流传人冤死后,魂魄会归入冥府告状的传说。有的丧心病狂的凶手为了冤魂无法向判官告发自己的罪行,就将死者的嘴巴切开,强行塞进泥土和石头,再缝得死死的,寓意死者变成鬼后,去冥府都无法开口讲话。   看头颅的五官,应该是个正值美好年华的少女。老沈叹惋一声:“报警吧。”   另一边的阮洋开着裴盛的车疾驰在马路上,所幸夜间车辆行人基本没有,阮洋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市里。早上向公交集团门卫大叔打听的时候,竟然忘记打听关寒时的医院地址,有些暗恼地锤了下方向盘,发出一声突兀的喇叭声。   阮洋忽然看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捂住自己的耳朵,缩着脖子,坐在汽车引擎盖上,头顶着一根红绳子绑着的冲天辫。阮洋愣了一下,推了应书怀一下:“你有看到一个小孩子吗?”   坐在后座的裴盛紧紧抓住阮洋的座椅,呜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应书怀捏了捏鼻梁骨,唤道:“进来说。”   接着,阮洋呆呆地看着白胖小娃屁颠屁颠地起来,直接一蹦穿过车子前挡风玻璃,“duang”地一下立在应书怀面前。   应书怀抢先在白胖小娃喊“大人”前,问:“关寒时在哪家医院?”   白胖小娃稚嫩的声音像在牛奶里泡过了一样,带着奶香味,冒着奶泡泡:“市直属第二医院住院部9楼重症监护室023号病房。”   雪中送碳。阮洋惊喜地望向白胖小娃,越看越觉得小娃娃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就像是年画里的福娃娃,完全忘记刚才第一眼时的惊惧。   阮洋释放出善意,想伸手去拍拍白胖小娃的脑袋,被一个闪身地躲开。   “嘿,还挺有个性的。”   白胖小娃藏在后视镜后,探出小脑袋朝阮洋吐舌头:“略略略略!”随即一溜烟地消失了。   阮洋边启动车子,边好奇地向应书怀打探:“这是你养的小鬼?怎么长得这么粉雕玉琢,跟悯仁慈善院黑不溜秋的婴鬼完全不一样。”   应书怀脸色有些不大好,仿佛在强撑着精神:“不是小鬼,是灵力幻化而成的。”阮洋急于赶路,没有深究。   赶到重症监护室,正在阮洋打算用什么坑蒙拐骗的方式进入病房时,只看见应书怀与值班的护士对视了三秒,值班的护士欣然带领他们进去病房。   阮洋有些吃味:“长得好看了不起啊。你……”阮洋抬头看到应书怀的脸色,有些诧异,忙跨到他身边扶住他:“熬个夜而已,你怎么身子那么不经扛?”   应书怀轻轻推开阮洋,抓过裴盛到病床边上:“把光球度回去。”   裴盛迷茫了片刻,恍然醒悟,盯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关寒时,心里哀嚎: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应书怀额角有细微的汗珠,不耐烦地催促:“快点!”   见裴盛脸上的五官扭曲着,无处不在透露他的拒绝,应书怀没有耐心疏导他的心理障碍,抬起手直接按住裴盛的颈部压向关寒时。   “吧唧!”   唇与唇相触时,裴盛含在嘴里的光球认主一般,直接钻进关寒时嘴里,顺着喉结滚动吞咽而下。   裴盛见大滩口水印在关寒时下巴上,有些还顺着流到脖子间,仿佛受了奇耻大辱,连忙直起身子,一边用袖子狠狠地擦着嘴唇,一边用手指颤抖地指着应书怀,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跳脚转身就跑。   阮洋能理解裴盛此时受到的心理冲击,勉力活跃下气氛:“那个,他第一次,所以激动了点。”   应书怀没空去管别人的情感波动,直接下楼打车回公寓,快速得连阮洋都没来得及上车。   踉跄开了寓所大门,室内一片昏暗。应书怀撑着墙壁,大口喘气,汗珠从鬓边滑落入衣领内。最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落。 第44章 1804阴宅01   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 应书怀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枕着熟悉的枕头, 盖着熟悉的被子,然后听到旁边的呼吸声, 侧头,阮洋正酣睡香甜的侧脸映入眼帘。   脑子里回想起晕过去前的一幕,没想到阮洋居然跟在自己后面赶到寓所来, 还这么不客气地霸占了自己另一半床。应书怀想起身去喝点水, 刚一动, 阮洋就睡眼惺忪地醒来。   阮洋拉住应书怀的手腕:“去哪?”   “喝水。你要不要一杯?”   “好。”阮洋重新将刚微抬的上半身滑回被子里, 眼睛闭着,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应书怀倚着床头看着阮洋眉目的轮廓有些发愣。   为了不让阮洋有“和你谈恋爱也不过如此”的错觉, 应书怀抓了不少空闲时间顺着网页热搜小说排行榜, 猛补了热搜前五的言情, 诸如霸道总裁狂追娇俏小妻子,一夜之间我成了契约新娘, 我的夫君是千年老鬼等等。小说里常出现的经典桥段都被应书怀整理出来,按书评热度做了排序。   其中一条就是男主病了, 女主守在床边,男主一动手指就惊醒了女主, 女主立马开启回报男主宠爱模式,又递水又削水果,温情到最后难免在病床上来一场干柴烈火。   显然,阮洋跟热搜小说里的经典女主形象一点都不一样。   应书怀悄悄拉开床头柜抽屉, 抽出一份整理好的经典桥段攻略,下床扔到垃圾桶里。可走没几步,又轻声折返,重新捡了回来。罢了罢了,这些小说套路能上热搜榜是有数据做支撑的,大不了自己多做点好了。   悄无声息地带上门,应书怀认命地承担起霸道总裁和贤惠娇妻的双重任务。   走到餐厅,倒了杯水,应书怀轻晃着手中装着热开水的杯子,这么日常的动作在应书怀身上却自有一股孑然独立的强势。应书怀忽然冷声道:“出来。”   一股暗黑色的雾气显现,化形成老乌,行礼:“大人,您身子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应书怀不答反问:“当时你在?”   老乌拱手:“冥府有几份急奏要大人批示,所以等候在此。”   “后面的你都看到了?”   老乌老脸一红,有些支吾。   昨夜阮洋强行拦下一辆车,匆匆追来,看到应书怀昏迷在玄关的样子,惊慌失措地将应书怀平躺在地上,俯身就做人工呼吸,把正要现身救主的老乌又吓了回去。等摸到应书怀颈侧的脉搏才冷静下来,心率正常,体温虽然稍凉,但想到应书怀一贯如此,阮洋才放下心来。   应该是太累了,阮洋有些心疼地想。为了陪自己,应书怀刚上完一天的课就跟着自己四处奔波,还熬到快天亮。自责的阮洋搭起应书怀往卧房去,老乌担心自家大人被摔在地上,赶紧隐身帮了一把。   好不容易将应书怀搬到床上,阮洋累得吹了口气,飞起了前额汗湿的发丝。见床上的人棱角分明,如天神般的睡颜,和身上风尘仆仆的外衣,阮洋想起应书怀龟毛的性格,不换衣服不许上床,犹豫了三秒。最终不想应书怀醒来时不悦,兢兢业业地替他脱衣,擦洗,换睡衣。   在大人手下干了那么多年的老乌,知道大人一向不喜别人贴身伺候,即使冥府数不清的妖娆鬼魅前赴后继,却从来没有人将大人成功拿下。   前一百年,有个刚入冥府的鬼魅从千军万马中杀出,得了大人几次失神后,趁一次大人夜华池酒醉蠢蠢欲动,指尖才刚拉住大人的衣带,就被醉眼朦胧的大人一掌挥开,差点打散半生修为。   事后,这个鬼魅心有不甘,质问大人为何几次见她都会失神,明明是对她也有情意,为何如此不怜香惜玉?大人冷面拂袖,当即将她发配到冥府极寒之地值守。从此,再也没有鬼魅有   胆子随便往大人跟前凑。   老乌哪里不知道大人孤独了好几百年的心思。每次思念难抑,大人都会去夜华池畔的桃花树下,挖出一坛醉红尘,一醉方休。桃花树下埋了多少坛醉红尘老乌不清楚,只知道大人每年固定的一天都会放下一切公务,只为酿一坛酒亲手埋在桃花树下。   老乌还知道冥府众人心中谜团的秘密,那个鬼魅能入大人的眼,不过是因为她侧脸与某人有些许相似罢了。想到这,老乌突然意识到大人已经有十年没酒醉过夜华池了。   不禁抬眼看向床边忙碌的阮洋,却见阮洋麻利地脱去大人的衬衫,露出阳刚健壮的胸肌,紧实有致的小腹,而阮洋还不带迟疑地解开大人窄腰间的皮带继续往下。   老乌立即转身不敢再看,大人若是知道了必定会命自己替那些老家伙把一屋子的生死簿全部录入冥府系统不可。   “叩叩。”   应书怀屈指敲在桌面上的声音猛然把老乌从回忆中惊醒,腰躬得更深了,决定拣大人想听的话来说:“夫人照顾大人很周到,看得出夫人是很忧心大人的。”   应书怀如冬夜的深眸中,有笑意闪过。   老乌见这一招棋走对了,胆子也大了些:“大人,当年为了篡改生死簿,送夫人去轮回,您以毁灭自己身躯为代价。现在的人类肉/身承受不了您神识的力量,昨夜的事情只会再次发生。大人您就不怕……”   四周温度骤然降低。   应书怀保持着轻晃杯子的动作,头都未曾抬起。杯子里的温开水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上一层细细的霜,迅速从杯口蔓延至杯身。   老乌身子一抖,声音越来越弱,不敢再说。周身虽冷,可老乌的背脊有汗珠下滑。   就在此时,卧房内响起了动静,阮洋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怎么这么久?”   应书怀这才吝啬地瞥了老乌一眼。老乌如获重释,心底对夫人感恩戴德地瞬间消失。   “咔哒。”   卧房门开了。   阮洋揉着后脑勺的头发走了出来,嘟囔一句:“倒杯水而已,你怎么这么久?”   老乌的进言还在应书怀耳边回响。看向阮洋走向自己,应书怀眼里有复杂的情绪闪过。轻摇了下手里的杯子,杯壁重新有了些许温度。   走到应书怀身边的阮洋“嘶——”了一身,抖了一下:“怎么有点冷?你开冷气了?”身体自然而然地靠向应书怀,拉起应书怀的手臂环住自己,像只猫咪在撒娇寻求点温暖。   应书怀把杯子搁在玉色石餐桌上,一手揽起阮洋上餐桌。阮洋双手搂着应书怀的窄腰,头靠在应书怀的胸膛上,耳听胸腔内的心跳声,闷声问道:“对不起,为了陪我,把你累坏了。”   应书怀一愣,马上明白他的小暖阳想岔了,心底立马涌起一股冲动,只想把小暖阳惩罚性地揉碎在自己身体里,慰藉自己几百年来,无数个漫漫长夜中,听着更漏声声,独品苦涩难咽的孤寂。   阮洋只觉身下餐桌冰凉,扭了下就想跳下来,却被应书怀一把按住。阮洋微仰着头,睁着眼睛看向逆着餐厅灯光,看不清神色的应书怀,抱怨:“坐这里好凉。”   应书怀俯身在阮洋耳侧,启唇轻轻用牙尖碾磨阮洋的耳垂,低沉的音节从唇齿流转中滚出:“待会儿就不凉了。”   阮洋耳朵立即如火烧。应书怀的一呼一吸缠绕在耳际,烈火炙烤般熏红了阮洋的耳廓。阮洋有些不自在地推推挡在身前的胸膛:“你需要休息。”   “比起休息,更迫在眉睫的事情是,多几次深入了解,以防你下回再把什么不三不四的鬼认成我。”应书怀以往温柔居多,今天却浑身散发出不可忤逆的坚决。一手按住阮洋的后颈不让他躲闪,一手从阮洋的上衣下摆探入。   昨夜在殡仪馆,被枯瘦老人一刀撕裂的衣摆,遮盖不住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在身体内燃起的炙热和餐桌的冰凉双重刺激下,惊起一层细细的颤栗。   钻入下摆的大掌握住阮洋的腰窝,固定住他的身子,不容拒绝地撕咬他的唇,嘴里含糊不清:“或者你可以等下看看,谁更需要休息。”   密密麻麻的痛痒,从唇角顺着颈线蔓延而下。握在腰窝的大掌往前一用劲,迫使阮洋双腿环住应书怀的腰身,才不至于从桌沿下跌下。   阮洋右手挂在应书怀的脖颈上,左手向后撑在桌面上支撑自己的身体,随着应书怀迅猛的攻城掠地,不由自主仰头向上,汲取维持呼吸需要的氧气。   前额的发梢在高频率地飘荡不止。阮洋眼神迷离起来,眼角泛起桃花瓣的艳色,惹得应书怀忘却克制,纵情放肆,仿佛压抑了几百年的欲念在这一刻打开了紧锁的门阀,顿时如猛兽出笼,狂风暴雨般席卷起他心中的执念在风起浪涌之间,共同沉沦。   阮洋耳边从急促的气息声到什么也听不见,被撞得涣散的目光透过跳动的发丝,看悬在头顶的餐厅水晶灯,只觉得晶莹的灯光破碎成漫天点点繁星,落在他的周身,给他装点了一个缠绵而温柔的梦境。   被应书怀随手搁在餐桌上的水杯,像落在了一个遗忘的角落里,默默地荡出片片水花,在餐桌上蜿蜒出浅浅水渍,在灯光的折射下,亮晶晶。   等阮洋再次醒来时,抬抬已经换洗过的身子,懊悔地锤了下枕头,默默在心中骂道:真是眼瞎了,这个衣冠禽兽哪里像是累到需要休息的人!   卧室门外传来脚步声,阮洋立马窝回去装睡,他不敢保证应书怀会不会突然兴致大起,再折腾他一回。   门开了。阮洋听到放轻的脚步声来到他的床边,床沿微微下陷。应书怀稍凉的掌心虚摸在自己侧颈一会儿,才离开。阮洋微睁开一只眼的缝隙,偷眼去看应书怀离开了没,没想到就听到一串闷闷地笑声在头上响起。   好了,不用装睡了,被逮了个正着。   应书怀拉起他,抬起两掌贴在阮洋两颊,搓了搓他的脸,把他弄清醒点:“起来,我们出去吃。”   阮洋一拉被子盖住头,在被子下咬牙切齿,表示拒绝:“不,我还要休息,非常需要休息。”   应书怀看了下表,说:“刚收到微信,老沈请客。”   阮洋一骨碌从杯子里钻出来,饶有兴趣地问:“老沈怎么突然要请客吃饭?都请谁?”   “就我们俩。”   阮洋忍着浑身的酸痛,换上应书怀的衣服,跟着应书怀出门:“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千年不出血的老沈突然放血为哪般?”   应书怀听他这样说书一样的语调,心情也很好,推阮洋上了副驾驶座,自己开车朝目的地开去。导航了半天,穿街走巷后才在一个隐秘的巷子深处,看到了背着手站在路边的老沈。   车缓缓停了下来。老沈做了个跟着走的手势往一条岔巷里拐。阮洋牵着应书怀的手跟上。老沈回头瞥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掌,没有说什么,推开了一扇古朴的木门。   阮洋发现这户人家门前挂着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缝成的灯笼,蜡烛的火光从灯笼里透出来,散发着微红的光芒。灯笼下还悬着一个四面都画着青面獠牙鬼脸的铃铛,里面没有铃铛芯。风吹动着灯笼微微晃动,鬼面铃铛安静无声。   一进门是一个古朴的带天井的青瓦木梁老屋。天井内有一口青石砌成的方井,旁边栽种了不少错落有致,高低相映的花花草草,整个小院散发植物的清香。   “来了?老样子?”一个胖得很圆润的中年人,系着条围裙,在中堂抽烟,看见老沈进来,叼着烟问。   “你这不问的是废话。都看见我了,自然是来了。”老沈拆台道。   “老小子,好久没切磋,长能耐了?自己坐,我去做菜。”胖老板不急不忙吐了口烟圈,后一句是对阮洋两人说的。   老沈抽了条长条木凳坐下,如自家般熟悉地拎起桌上的青花瓷茶具开始泡茶。阮洋和应书怀相继坐下。应书怀能淡然坐下欣赏着天井中的景致,阮洋却忍不住问行云流水泡茶的老沈:“我在东城住了这么久,怎么没发现这里有个这么别致的小院。这是哪?”   老沈冲水入茶壶,说:“没有名字。我们一般说去小院那儿。”   “我们?”   “一些有来往的圈子里的天师。”   “老板怎么称呼?”   “我们叫他高胖子。”   阮洋压低声音问:“他也是天师?”   老沈关东巡城,沙场秋点兵后,分别递了盏茶到阮洋两人跟前:“是也不是。他不出场收鬼,只转门替人超度亡灵。他主业是私家小餐馆。”   在一阵饭菜香中,高胖子快速地上了三菜一汤,接着又坐在原来的位置抽烟,距离远得不会让烟味影响三人吃饭。菜肴很家常,味道却不错,虽然不比餐厅里的精致,却多了很多生活的烟火气息。   老沈从方桌上的竹筒里抽出竹筷,径直夹菜,嘴却朝高胖子问:“这两天生意怎样?”   阮洋敏感地觉得老沈说的生意不是高胖子的主业。高胖子悠悠连吐几个烟圈在半空中飘荡:“不怎么样,挺清闲的。怎么?你有活要介绍?”   老沈损道:“太有生意才不好,瞧你一身肥肉,就该饿瘦点。”   高胖子像是习惯了老沈的损:“它们凭本事长的,我怎么能舍弃它们呢?做人不能昧着良心。”   “噗——”阮洋正喝在嘴里的汤差点喷出来。应书怀抽了纸巾帮他擦掉溅到嘴边和衣上的汤汁。这一动作自然也落到了高胖子的眼里,高胖子不动声色地看了老沈一眼,见后者没有意外的神色,才重新吞云吐雾起来。   “殡仪馆的事后面怎么样了?”阮洋问老沈。   “唉,是个可怜的姑娘家。一年前下班赶着回乡下陪相依为命的爷爷,搭了黑车,半路被黑车司机和合伙拼车的两个小伙侵犯了。姑娘家要报警被三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掐死,寻荒野一处地埋了。后又因害怕因果报应,重新挖出来砍下头,割开嘴塞了不少石头泥土再缝上。没想到姑娘的爷爷也是有本事的,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找到了孙女的头颅,谋了份殡仪馆的守夜人的工作,守着孙女的冤魂。”   “守夜人?”阮洋喃喃自语,想起进殡仪馆之前关寒时提醒自己尤其要注意“搜……”,现在想来他是想提醒自己尤其要注意守夜人吧。   “那她爷爷现在……”阮洋在枯瘦老人最后冲出来胡言乱语那一段后,就明白了女鬼与枯瘦老人之间的爷孙关系,犹豫了下,还是问道。   “她爷爷日日夜夜面对孙女的冤死,却无法报仇,仇恨和愧疚摧毁了他的神经,初步诊断是患了精神疾病,估计以后的日子都要在精神病院度过了。”   “凶手……”   “一年多的案件了。这也是我今天来找高胖子的原因,因为他通灵,问问看附近飘荡的鬼魂,谁有线索可以提供。”   阮洋想起枯瘦老人举起的长刀,女鬼头颅滚落的样子,心生怅然,饭也有一口没一口地扒。要不是应书怀时不时夹菜给他,整顿饭阮洋只吃了半碗白米饭。   “你放心,高胖子还是很靠谱的,他经常同有关部门合作。有罪之人终究难逃天网恢恢。”老沈见阮洋闷闷不热的样子,开导道,“你的玉铃铛给我看下。”   阮洋解下来递过去。   老沈见玉铃铛的裂缝确实又修补了些,才放心地给阮洋系回去,拍拍他的肩:“好了,喊你出来吃饭不是让你不开心的。待会陪我去中介看看房子。”   “老沈你要扎根东城了?”   “这里朋友多,业务也广,留下来挺好的。你见识广,眼光毒,待会帮我挑挑房子。我可是把我的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别给我挑了个烂房子。”   阮洋这才精神好了些。   吃完饭,老生让阮洋两人先去车上等他。等两人出门后,高胖子掐灭了快烧到烟屁股的烟头,嗤笑一声:“人都支走了,要说什么说吧。”   吃饭时,老沈确实说了谎话。昨天就已经请高胖子通过灵了,获得了不少凶手的线索。今天老沈领阮洋两人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在应书怀身上。   老沈开门见山:“姓应的那个,你看得出来路吗?”   高胖子将烟头扔到烟灰缸里,沉吟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刚你们吃饭的时候,我有请魂。奇怪,这时附近居然没有几个魂魄愿意过来。这可是挺少见的。好不容易请来的几个,居然都没有一个说得出个一二来。我看是个硬茬。可看样子他对你的关门弟子倒是没什么坏心眼,反而事事以他为先。我说,你都黄土埋到脖子根了,小辈的事就别操心那么多了。”   老沈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理儿,可连你都看不清底细的人,我这心里实在不太踏实。”   高胖子:“你想收那个阮洋作关门弟子,就应该想好,混这个圈子的,哪有一世平安的?你能护他一辈子周全么?一把老骨头了,你也别这么拼了,像我早早让岁月磨平棱角不是挺好?”   老沈背着手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迈出门槛,轻呵一声:“呵,你只是胖而已。”   高胖子挥手隔空关上门,小声逼/逼:“这叫福气,没见识的老小子!”   阮洋自然不知道老沈为了沈门后继有人花了多少心思,热心地载着老沈去房产中介。房产中介一看豪车接送,立马对衣着简朴,其貌不扬的老沈热情洋溢,接连介绍了好几套房子。   “春水湾3号楼1804,这个户型不错。”老沈看了几份房屋平面图,挑了这个。中介立马趁热打铁,一边称赞老沈好眼光,一边张罗带人去看房子。   掏出钥匙开了门后,老沈对中式的装修风格颇为满意,只是目光一直在房间四处巡游,不知道在看什么。阮洋拉着应书怀在130平的三室两厅内观光。房屋布局是不错,坐北朝南,两面通透,三面采光,风水上也是极佳的屋宅。   在经过公卫时,阮洋有些惊讶地望向公卫正中央砌了一个超级大的浴缸。四面用水泥瓷砖砌了缸体,中间做了嵌入式洁白浴缸,大到可以同时泡三个人,与整套房子的装潢有一种说不清的违和感。   阮洋归结于这套房子的主人喜爱泡澡的缘故,于是朝老沈笑道:“这个浴缸不错,够你每天晚上回家好好享受一番了。”   应书怀眉目淡淡地扫了眼公卫,这是没有一点采光的暗卫,最容易藏污纳垢了。可看阮洋兴致勃勃地与老沈玩笑,没有吭声。   “这房子要卖了?”门外有一个老太太推着婴儿车在探脑,“现在这个小区的房子每平多少钱呐?最近有涨吗?”看样子是小区的业主,在探听房价行情。   中介乐意发展潜在客户,迎了上去:“大姐,要买房还是卖房啊?”   老太太刚进门,婴儿车里的宝宝就扯开嗓子大哭,跟在脚边的哈士奇也开始狂吠。阮洋远远望了眼,大概是个五六个月大的婴儿。老太太抱起来哄了哄也不见安静,被吵闹得头疼,只得放弃与中介攀谈的机会退出门外,边往电梯走边安慰:“乖宝宝,现在就下楼去玩了,不哭不哭噢~”   阮洋目送很快就安静下来的婴儿和哈士奇,再回头看这套房子,心里觉得应该跟老沈好好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儿刮台风了。   台风天里知道了一个消息,突然很想唱首《小幸运》。   让往事随风吧~ 第45章 1804阴宅02   老沈背着手在客厅里兜兜转转, 中介跟在他身边卖力吹捧户型的朝向和风水。   “不瞒老先生说, 这户房子风水是真的好。业主买了房子后生意顺利, 生活幸福,他们现在就要换别墅了。老先生您买了这套房子, 一定会益寿延年,儿孙满堂。”   阮洋听到中介这波吹捧,想笑又不敢笑, 见插不上嘴, 只得拐弯去了其他房间。   民间有个传言, 看新房时要带上婴儿。婴儿的灵魂最为纯净, 能感受到很多成人看不到的东西。如果进门后,婴儿香甜睡觉或者笑逐颜开, 那新宅便可买, 吉利;如果婴儿哭闹不止, 则为凶,买卖就要慎重考虑了。   阮洋推开了书房门, 书房有一扇很大的玻璃飘窗设计,可以看到离春水湾不远的湖, 景观很好。书房一侧是一整面墙的书橱,摆满了书籍。业主还没来得及把东西都搬走, 就交给房产中介挂卖,是有多着急将房子脱手?   目光滑过陈列整齐的书籍,看得出业主是一个爱好文学的人。《追忆似水年华》《追风筝的人》《艾伦.坡恐怖小说选》等一些文学作品所占比重较大。   书橱的玻璃上倒映出应书怀的影子,阮洋闻到熟悉的沐浴露清香, 笑了,正要回头,垂在身侧的手先一步被应书怀握住,提起,伸出一只手指点在玻璃上。   磁性的低音炮嗓音将一串文字念得缠绵悱恻。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阮洋见指尖点的位置刚好是书橱里摆着的《唐诗锦集》,笑出声来,抬起胳膊肘捅开了应书怀的胸膛,装作打了个寒颤,满脸嫌弃:“走开,酸得牙都要掉了。”   阮洋嬉笑着推搡着应书怀往门外走,两人谁也没有看见搁在书橱里的一只制作精美的娃娃,玻璃珠做成的眼睛里似乎有流光浮动,原本平和的唇线变得上扬,泛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阮洋一出书房就听见老沈在问中介:“格局不错,就是这个房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中介呆愣了片刻,眼神似有躲闪:“老先生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吗?”   老沈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踱步到公卫门口,指着没开灯黑漆漆的洗手间:“我觉得这里太阴暗了,镜前灯好像也不太明亮。”   中介走进公卫,伸手开灯。   老沈轻拍他的肩膀:“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里不开灯都没法看清。你说……”   “啊!”   中介尖叫出来,手忙脚乱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撞上公卫的磨砂门上,发出一声“哐”。   阮洋见老沈双手拢着,见中介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扶,在一旁看戏的样子,好奇地探头一看,公卫的镜子擦得很明亮,除了坐在地板上惊恐地瞪圆了眼睛,浑身颤栗不止的中介。   中介揪住阮洋的腿,爬了起来,惊慌失措:“你看到了吗?你没看到吗?”   阮洋瞥了眼中介背后被贴了一张天眼咒符,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老沈趁拍人家肩膀时贴上去的。暂时被动开天眼的中介,肯定猛然间看到了什么鬼魂之类的惨状,不吓尿算他心理素质不错了。   阮洋越过死死抓住自己的中介,对上老沈意味深长的目光,否认:“我没看见什么啊?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中介掐住阮洋的手臂很紧,再看镜子里,确实什么东西也没有。刚才一眼看见镜子里有个被砍得血肉模糊的男人,脖子一歪,头突然掉了下来,又被手臂以不可思议的弯折接住。被接住的头颅还咧着嘴朝他恶作剧般地笑了起来。   不能说!不能说!   中介被惊飞的意识开始回笼,刚才的灵异景象只有自己一个人看见是最好的。房子一旦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可能找到买家。业主给自己的佣金很丰厚,比一般行情多了两个点,唯一的要求就是尽快将房子卖掉。   中介稳住情绪,话语却难免打着点儿飘:“不,不好意思,我最近负责的单子太多了,没有休息好。老爷子,您看看这里,这浴室规格是少有的大,干湿分离,还附赠超大型浴缸。忙碌一天后可以尽情泡个热水澡舒缓一天的疲劳。”   看到这里,阮洋哪里还可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明显就是老沈善意地侧面提醒中介赚钱要有良心,如果中介在看到鬼魂后,能暂缓房屋买卖进度,老沈可能还会放他一马。可是……   阮洋见中介还在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向巨大浴缸努力推卖,阮洋默默在心里为他点了根蜡烛。   然而,蜡烛还没点亮,一声比之前更加凄厉尖锐的惊吓声拔地而起。   “呀——”   中介两眼暴突,眼球像下一秒就要从眼眶中蹦出来,面无血色,唇白如灰。一手伸进浴缸里,整个人却拼命往浴缸外面退,两脚快速扑腾,挣扎着远离浴缸,可偏偏手臂好像被紧紧拽住了一样,身体的努力远离只是在做无用功。   阮洋这回看见了吓得中介半死的不干净东西。   一个头颅顶在脖子上摇摇欲坠的男人,躺在浴缸里。四肢被暴力砍断,歪歪扭扭地拼凑一起。腹腔的部位被拦腰截断,血淋淋的肠子,肝脏在咕噜往外冒。鲜红的血液在洁白无暇的浴缸内积蓄,慢慢上涨。   就像是一个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尸体在泡血水澡。而尸体的断掌还在不死心地攥住中介的手腕,嘴里还想跟中介说什么,一张嘴,大股大股的鲜血又涌了出来。   中介回头大喊:“救命救命!”   老沈这才悠哉游哉屈指弹在断掌上,顺手揭下贴在中介背上的天眼咒符,满浴缸的血淋淋场面瞬间消失。   中介急忙向后跪爬了几步,才敢回头看向浴缸,难以置信地揉揉双眼,看着洁白干净,没有一丝污垢的浴缸,颤颤巍巍地起身。刚才死里逃生的感觉太真实,让中介不得不抬起手腕检查。   手腕上赫然出现一圈漆黑的掐痕。   中介立马跪向老沈,双手合十:“大师,高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大师宽宏大量救我一命! ”   老沈背着手笑眯眯:“你刚才不是说是没休息好吗?”   中介是人精,立马就意会到了老沈这句话的深意,还没落入袋中的金钱和下一秒就要嗝屁比起来,果断诚恳道歉:“老先生,是我被猪油蒙了心,财迷心窍,可我也是真的冤啊。我哪里知道这房子闹鬼呢?业主没有告诉我,只说赶着要用钱才着急脱手。”   中介抓着老沈的裤腿,眼睛却避开与老沈对视。当初接这个房源时,中介的职业经验就告诉自己,这房子有问题,但为了冲业绩也就不管不顾了,只要有接盘侠,谁会深究这么多。   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居然踢到了硬钢板。中介有苦说不出。   老沈两指夹着一张折叠好的咒符给中介,神秘一笑:“这张符给你,接下来一个月内戒荤戒色,日行一善,待三十日满后,这鬼再也不会跟着你了。”   在中介身后的阮洋有些好笑地朝老沈竖了个大拇指,明明只是沾染了一些阴气,晒晒太阳就好了,老沈还故弄玄虚暗里教训了中介一顿。不过对中介是百利无一害,积攒阴德。   中介感恩戴德地双手捧起咒符,小心翼翼地放入贴身口袋里,双手合十,真心诚意恭谨了许多:“老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尽管找我。”   老沈摆摆手,笑道:“别搞那么隆重,我只是想叫你联系业主约谈签约合同的时间。”   中介诧异道:“老先生,你不是刚也看到了,那……怎么能……”   “你们忌讳,我不忌讳。房子挺合我意的,入住前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中介见老沈坚持,不再劝说,去房子外联系业主,毕竟他还是受到了惊吓,不愿意多呆在阴森森的房子里。   “老沈,死相这么惨却没什么怨气真是个奇怪的鬼。”阮洋脖子间的玉铃铛没有发热预警,说明这只鬼对阮洋没有生命威胁。   “的确奇怪。只是抓住人的手腕,没有什么攻击意图,不符合邪祟的特征,只是单纯的魂魄而已。如果对自己的结局欣然接受,自然没什么怨气。”   阮洋对老沈的解释深表怀疑:“死相惨烈,凶手一定对死者怀有强大的恨意,会有人这样盲目地宽容别人对自己的恶行吗?你请业主来,不是为了签买卖合同吧?”   “目前看,业主有强大的嫌疑,要顺利超度魂魄得找到源头才行。断头鬼看起来像个地束灵,活动范围不能离开这间公卫,倒也给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地束灵和地缚灵的区别就在于是否有复仇的欲望?”   老沈对阮洋的一点就通十分满意,再三确认:“臭小子,好好考虑下做我关门弟子的……”   话未说完,老沈就猛地被阮洋扑倒在地,原来站立的地方,一盏水晶灯砸得稀巴烂。中介在门口听到响声,大惊失色正要迈进门来,被阮洋大声喝止:“别动!”一张咒符从阮洋手中飞出,“砰”地关上了门,贴在门框上。   应书怀将阮洋提起来,仔细上下打量他身上有无碎片划伤的痕迹。阮洋却将他拉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昨夜才晕倒,你给我坐好。我会解决。”   “咯吱咯吱——”   断头鬼像一只拼接不扎实,随时会散成一地的行尸,一步一个血脚印从公卫里走出来,腹部里露出来的肠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阮洋问老沈:“说好的地束灵呢?”   作者有话要说:  应书怀:“我身体很好。”   阮洋:“上次血肉怪杀进公寓的时候你也晕过去了。”   应书怀:“那是因为......”   阮洋:“所以术法不精就要勤加修炼,别老是想干坏事。”   应.冥府大帝.书怀:...... 第46章 1804阴宅03   老沈约阮洋两人吃饭的时候将近黄昏, 又来看房子耽搁到现在已经天色已晚。客厅内没有开灯, 只有公卫的灯亮着光投到客厅来。   一时间三人默默无言, 只听到断头鬼“咯吱咯吱”缓缓行动的声音。   断头鬼显然还不是很适应躯体的控制,抬脚转头都缓慢生涩, 低下头从断裂的腹部中慢慢拖出自己的肠子,在手里绕了几圈,血液从指缝中滴滴答答漏在地上。   摇摇欲坠的脑袋歪着看着老沈和阮洋, 嘴角像电影的慢镜头般慢慢弯起, 突然, 快如闪电般“唰”地抛出充满血腥味的肠子往老沈脖子上套。   阮洋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出震惊不已, 原本行动都有障碍的鬼怎么猛然间变得如此敏捷。老沈抛出一张符,打在肠子打成的活结上, 烫得肠子“呲呲”冒烟。老沈朝阮洋喊:“臭小子, 你的阴桃剑没带?”   阮洋跳起, 避开横扫过来的肠子,翻个白眼:“谁吃个饭还带凶器?又不是和仇人吃饭。”   刚才还没什么反应的玉铃铛灼热了起来, 阮洋心中叫苦:玉老爷,您咋不早点示警?直接把断头鬼打散在浴缸里多好, 省得血到处滴滴答答,影响房子风水。   清脆的铃铛声在客厅内乍然响起。断头鬼听到铃铛声双目圆睁, 有细细的血线流下,脸上浮现了畏惧,头摇晃着要往后退,可身子却仍旧朝前, 保持进攻姿态,抛起肠子套人可毫不犹豫,简直可以高唱一曲“套马杆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阮洋诧异地盯着断头鬼像一名精分重症患者。脸庞与身子不一致的行为趋向令阮洋脑海中灵光一闪:“老沈,这个地束灵被控制了!”   老沈嫌恶地一脚踢开被咒符削下一截的肠子,“啪”地飞到墙面上,划下,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花。心底已经对这套房子感到嫌恶的老沈,收拾起妖怪来可是毫不心慈手软。本来还想通过这个鬼同业主砍砍房子成交价,现在老沈已经完全没这个兴致,只想及早脱身离开。   听到阮洋的提示,老沈才发觉到这个地束灵的古怪之处。他相信自己对断头鬼的初始判断,可眼下断头鬼确实出了公卫的范围,还主动攻击他们,这已经不符合地束灵的特征了。   应书怀自从被阮洋一把按入沙发后,便袖手旁观的姿态。浑身放松,两只胳膊肘搭在沙发两侧的扶手上,十指相抵悬在冷峻的下巴前。中指与食指与另一只手的中指和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相碰。   阮洋熟练地从玉铃铛里拔出金鞭,打飞套过来的肠子。金鞭迅速游走在肠子间,化成一道金色的残影,瞬间攀上断头鬼的脖颈。阮洋五指一缩,金鞭如有所觉,骤然紧缩。   “咯嗒!”   断头鬼的头再也撑不下去,似捏肉丸似的,直接从被金鞭缠紧的脖颈上蹦起,跌落在地,咕噜咕噜顺着爬出来的血痕滚回公卫去,消失了。   阮洋手腕翻飞,微抬高手,串在金鞭上的玉铃铛自上而下,滑向还在撕扯金鞭的躯体,眼见就要将断头鬼收到玉铃铛中,却被一只手握在鞭尾,挡住了玉铃铛。   阮洋疑惑:“老沈,搞事?”手腕一抖,金鞭“咻”地缩回玉铃铛中,落回阮洋掌心。   “不能收,最起码现在不能收。”   老沈向后一个大跃,与无头躯体保持距离。无头躯体因为脑袋临阵脱逃,一时辨不清方向,停在原地呆立了片刻,几秒过后又重新行动,身体转向面朝阮洋老沈的方向。   正在此时,房子大门传来钥匙的声音,阮洋还来不及阻拦,门开了。   “怎么关门了?不是说要签合同吗?怎么……啊!”   一位打扮精致漂亮的女人一推开门,就被眼前混乱的剧情吓地猛然往后一退到门背上,“砰”地把门撞得关上了。   无头躯体直接朝声响处扑过去,女人顿时面如白纸,紧贴住门背,跌坐在地,花腔女高音飙出喉咙。   无头躯体之前拖出的肠子,随着急促的步伐,在脚步间绊来绊去。无头尸体没有眼睛看路,一脚踩在滑溜溜的肠子上,短暂地体验飞一般的感觉后,一摔,扑到在女人面前。   女人骇然地瞪着离自己不过半臂距离,被砍得十分毛糙的脖颈不停地往外冒血,鼻子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老沈撩开衣摆,在阮洋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从裤腰上解下破口袋,伸手往里掏抽出一把折叠的油纸伞。   “老沈,你随时随地都带着家伙?”   “当然,因为你不知道下一个鬼会在哪个转角遇见。”   阮洋服气地拱拱手,为老沈的敬业精神感动。老沈的破口袋就像蓝胖子的口袋,什么法器应有尽有。这下掏出的伞,伞面看上去与古时的油纸伞差不多,没有任何花纹,短小得不过半尺长。   老沈一手抓住伞病,一手 往上一拉,油纸伞立马拉开成三尺高,“唰”地展开伞面的那刹那,阮洋听见好几串“嘻嘻嘻”孩童的笑闹声。   阮洋对这把与时俱进,携带方便的油纸伞尤为好奇,探头问正在单手飞速虚空画符的老沈:“老沈,你不是不养小鬼么?”   老沈画完咒符的最后一笔,咒符飞起贴在伞骨上:“从高胖子那借的,刚好用上。”   咒符一贴在伞骨上,阮洋只觉头上接连好几道阴风掠过,有什么东西从伞里溜了出来。那几串“嘻嘻嘻”的笑闹声听得更加清晰了,范围也更加广阔,仿佛立体环绕在客厅里。   老沈将伞轻轻抛起,油纸伞漂浮在半空中,伞面上时而有金色的咒符闪现。   老沈又从破口袋中摸出四个圆形的白碗糕,碗糕中央十字裂开,插着一颗红彤彤的红枣。空气中弥漫着米糕的香味。老沈笑了笑:“高胖子手艺还是那么精致。”说完,将手中四个碗糕朝空中一抛。   阮洋抬头,听到更加响亮欢快的嬉笑声,然后看见碗糕飞在空中,随后消失。   “哒哒”的轻响,四颗红枣核滚落在地上。   老沈飞快画符:“天明地灵,阴兵先行。鬼孽成精,肃清道明。沈门子弟沈同明,请四鬼追寻,敕!”   “敕”字一出,围绕在伞下“嘻嘻嘻”的笑闹声立即往四个方向散开,游蹿在房子的各个角落。阮洋顿时明白老沈阻止自己收鬼的用意。断头鬼一收,切断了看不见的线,背后控制断头鬼的东西就难以追朔。   断头鬼头滚回公卫后,躯体还能精准地扑向目标人,显然背后控制断头鬼的东西能看得到房子内的情形。客厅的窗帘是拉上的,换而言之,那个东西就与阮洋三人同处一室。   阮洋被这个想法惊得后颈发凉,环视了一周,没有发现藏在暗处的那双眼睛。现在就希望,伞中的四个小鬼能找到点踪迹。   四处游蹿的笑闹声慢慢汇聚在一处,往书房的方向去。   小鬼们开始边拍手边唱歌。   “大麦秸,小麦秸,一把火,烧一窝。头朝南,腚朝北,土一盖,天灰灰。客来了,请入堂,盖死锅,睡到黑……”   阮洋听着这个诡异的童谣,跟着老沈来到书房门口,只见四团白烟飞速地绕着一团黑气跑圈,把黑气死死困在中间。黑气不死心地撞向白烟围成的圈中,却被重重地弹了回去。   阮洋心中一喜,好呀,终于把背后的鬼给揪出来。我就要好好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东西。   玉铃铛从掌心腾空而起,飞旋在黑气上,正要往下一盖。   “你们在做什么!”   阮洋的身子被狠狠一推撞向旁边,开门的女人脸上不知是急还是气,满脸通红,咬着牙齿,大喝:“你们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什么东西!都给我出去!”   意念中断,阮洋急忙拨开女人,看向书房,哪还有什么黑气,白烟。阮洋快步跨到刚才小鬼们跑圈的地方,四处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阮洋想质问女人,想到被困在公卫的断头鬼,按捺下冲动,说:“女士,你是这套房的业主吧,我朋友想买你的房子,要不我们坐下来谈一谈?”   女人警惕地看向阮洋,又瞧了眼老沈,似想通过老沈的衣着穿戴判断出老沈的购买实力。阮洋轻推了老沈,对女人坐了个请的手势,往客厅去。   走到客厅时,阮洋瞥了眼玄关处。玄关处焕然一新,仿佛之前倒在地上的无头躯体只是一个幻觉。顺手捡起落在地上的油纸伞,合上,递给老沈。   老沈没有多说什么,接过放回破口袋中。这类对外沟通的事还是交给阮洋去应付。   房子门又开了,中介的脑袋探了进来,有些尴尬地笑道:“现在坐下来谈合同了吗?”   阮洋一派和煦,招收让中介进来,待众人都坐在沙发上,问:“不知这位女士如何称呼?”   “文刀刘。”女士见阮洋谦和有礼的样子,情绪有些缓和。   “刘女士,你好!我这位朋友今天看了你这套房子,觉得有些合意。房产证是登记在刘女士一人的名下吗?”   “当然。”   “刘女士的先生呢?需要跟他一起商量吗?”   “不用,我可以做主。”   “好。刘女士这房子装修挺新的呀,是刘女士一手设计的?”   “是。如果不是急于用钱,我也不会着急卖房。你看下你们能出价到多少?”   阮洋看了老沈一眼:“五百万。”   刘女士皱了皱眉,心里估算了下:“这个楼盘的房价你打听下也知道的。小许,你说最近卖掉的一套是多少钱?跟我这套同户型的。”   因为刚收了人家一张咒符,中介心中的天平偏向了阮洋老沈这边:“刘姐,最近政府调控房价调控得厉害,有些二手房有降价,市场确实有些饱和。不过我们这套房子是品牌房地产开发的,品质有保障,老先生买下去,趁价格下调时入手,肯定是赚的。”   后一句是对老沈说的。老沈故作迟疑了一下,说:“这房子好像有些阴冷,不知道刘女士是不是这房子的第一手业主?”   一听老沈提到“阴冷”,刘女士脸色一僵,忙调整嘴角弧度,挤出个笑容:“老人家,你想太多了。我从开放商手里买的毛坯房,自己装修的。这套房子坐北朝南,三面采光,户型设计是这个小区最好的,怎么会感到阴冷呢?”   老沈加强暗示:“感觉阴气有点重啊,刚刘女士进门不是被阴风吓倒了吗?”   刘女士很倒霉,刚进门的时候,断头鬼显现了实体,吓得她跌坐在地,这是大家都看到的。谁知刘女士更加狡猾:“我是没想到你们在房子里,以为是小偷,吓了一大跳。”   背锅的阮洋和老沈对看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底的讥诮。阮洋笑眯眯:“刘女士,刚小许领我们看房子时,也在公卫里受到了惊吓。这公卫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   刘女士眼神一震,侧开视线,有些漂移:“我刚装修好没一年,平时也很少在这里住,哪里会有什么脏东西?倒是你们到底想买不想买?”   “刘姐,厨房有个地方你先看看。老先生觉得那里设计得不太好。”中介拉过刘女士到厨房里,小声地说,“刘姐,最近市场确实不好。这老先生是最近一个月一眼相中这套房的人,我觉得成交的概率比较大,刘姐真的可以考虑下,怕接下来政府再调控,房价跌得更多。我们就错失机会了。”   刘女士犹豫不决,又想到刚进门的那一幕,转身来客厅:“行吧,我也是急着用钱。五百万就五百万吧,全款付或者首付先付300万。”   阮洋点头:“可以。我们先付首付。现在先去中介中心签合同吧。”   刘女士立马拎起包,在临出门前突然停下了脚步,说:“你们先过去,我待会儿到。有些东西收拾下搬走。”   阮洋热心地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几件小东西,没多少。稍等下,我马上到。”   阮洋三人跟着中介进电梯,从慢慢合上的电梯门里看见刘女士大敞开着大门,将房子内所有的灯打开,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阮洋低声问老沈:“她一个人没问题吗?”   老沈轻轻摇摇头:“临走时塞了张雷火符在她口袋里,能保她一命。”   1804内的刘女士打开了全部的灯后,路过公卫门口,犹豫了下,用放在鞋柜内的长柄伞钩住门把手,站在公卫门边将门把手紧紧关上。   走近书房,从书橱里抽出一本相册打开,确认里面的照片没有翻动的痕迹才舒缓了一口气。刚才见阮洋三人都要近书房里,吓得她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还好自己一搅和,他们没有发现这本相册。刘女士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取这本她遗漏在角落里相册。   如果阮洋此时在场,他就会发现相册里的婚纱照上,刘女士披着洁白的婚纱如同坠入人间的天使,而搂着她幸福微笑的丈夫,面孔与断头鬼一模一样。   刘女士合上相册,把它扔进包里,出了书房。   书橱里放着的那只精美的娃娃,嘴角弧度更弯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咧开嘴,笑出声来。   走到玄关,刘女士掏了掏包包,翻找钥匙。刚进门时被吓了一跳,钥匙一时不记得放在了哪里。手又摸到口袋中。   “原来装进口袋里了。”   刘女士自言自语,拉出钥匙就去锁门,没注意到一张叠得十分小巧的黄色咒符,轻飘飘地随着钥匙的抽出,飘落在地上。   “哒!”   1804,灯火熄灭。   阮洋三人跟着中介出了电梯,小区里绿化得不错,灌木绿树很多。正值晚饭后八九点的时间,不少爸爸妈妈带着孩子在小区的花园里散步。小区中央有一个大水池,有规律地变化着喷出的水花,被夜风吹起一片薄薄的水雾。   阮洋顺着鹅卵石小路,看着三三两两的行人,或牵着小孩,或溜着小狗,放慢了脚步,落后于中介和老沈,悄悄地伸出小指去勾应书怀的手。勾到一下,立马缩回来,再勾一下,再缩回来,玩得不亦乐乎。   再伸手去勾,就被应书怀一把捉住。阮洋笑嘻嘻地要抽回来,没挣脱开,只感到握着自己的手掌紧了几分,还往自己的掌心钻入一根手指,挠了几下。   在小区不太明亮的灯带下,阮洋偷眼望去。应书怀目不斜视,迈出的步伐沉稳有度,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偏偏暗地里做着这样让人耳热心跳的小动作。   “衣冠禽兽。”阮洋小声地笑骂一句。   这声笑骂在嘻嘻笑笑散步的行人中,几不可闻,但还是落入应书怀的耳朵里。   应书怀微微侧头看向恶人先告状的阮洋,脸上神色没有任何波动,回一句低语:“回去我得把这个罪名做实了。”   阮洋手指一疼,灼热和力度从应书怀的手掌传过来。阮洋仗着公共场合应书怀不敢怎么样,再挑衅一句:“得看你有没这个能耐咯。”   应书怀手掌一紧,拉近与阮洋的距离,微垂的双眸在灯带下闪烁着恶狼一样的光芒:“错了,得看你有没这个能耐承受。”   心火从胸口腾起,阮洋立即使劲甩开应书怀的手,快步追上老沈:“老沈,那个鬼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收?”   应书怀将落空的手插回口袋,悠哉游哉地欣赏阮洋落荒而逃的背景,觉得时不时逗一逗还是挺有趣味的。   夜风吹过身侧的树梢,应书怀忽然脚步一顿,目光冷冽起来,扫向鹅卵石小道一侧的灌木丛中。灌木丛的树叶轻轻晃动,不是夜风吹拂的舞动,而是从根部向上蔓延的抖动,抖动越来越大,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一道暗影从灌木根部迅速向前掠去,蹿向鹅卵石小道。   应书怀目光一凝,下一秒就闪现在阮洋身边,一脚踏在那道暗影上。一股白烟飘起。   阮洋回头也看见了那道白烟。应书怀将脚抬起,一个白色的小纸人躺在鹅卵石上,四分五裂。阮洋一眼就认出那个小纸人,朝灌木丛大喝:“出来!我知道你是谁!”   灌木丛安静了片刻,只听到夜风拂动树叶的声音,就在阮洋要踢块石头过去时,灌木丛被拨开,一个影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灯带照在鸭舌帽上,顺着脸颊滑到左手。阮洋看见他左手握着一把剪刀。阮洋不由诧异道:“关寒时,你出院了?”   自从上次裴盛将银白色光球以某种特殊方式喂到关寒时嘴里后,阮洋听护士说关寒时奇迹般苏醒了,就一直打算找个机会去医院。毕竟关寒时后颈上的暗红色螺纹印是怎么回事,阮洋还没搞清楚。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面,更没想到躺在病床上快一年的关寒时能这么快恢复行动能力。   “刚出院。”关寒时用手指顶了顶鸭舌帽,露出面容,警惕地望向阮洋身边的应书怀,“你们怎么在这?”   “这该是我问你吧。你剪个纸人跟着我干嘛?”阮洋抱臂在前,问。   关寒时身形不动,面上肃然:“我住这个小区。纸人不是跟着你,而是跟着一只邪祟。”   中介一听他们的对话,顿时觉得背脊渗出一片冷汗,往老沈的身边挪了几步,惶恐地望了望四周。小区里到处都是悠闲散步的人,几个凑在一起轻快地聊天说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灌木丛里传来。接二连三的小纸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扒开树叶,探出了小脑袋,望着他们的主人。关寒时微皱起剑眉,说:“你们怎么追丢了?”   小纸人听言,单薄的身子微微一抖,齐齐耸拉着脑袋,整齐划一地缩回灌木丛中。   关寒时重新转头看向阮洋:“我的小纸人追踪到你身上有邪崇的气息,你刚从哪里来?”不待阮洋回答,只听一声巨响。   “嘭!”   像是有什么重物从高处砸了下来。小区一侧爆发出惊叫和骚乱,有女人的尖叫和小孩的哭声。有人在大声喊:“快叫救护车!”   阮洋回头看向那栋楼的方向,心生不好的感觉,立马掉头往回跑。   “滴呜滴呜——”   车子防盗系统响起的声音,有车灯在不停闪烁,照射在墙面上。   阮洋拨开围观的人群,挤了进去,待看清里面的情形,倒吸了一口冷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关寒时:“是谁强吻我?”   裴盛:......   关寒时:“吻技这么差,啃了我一脸的口水。”   看有些朋友的评论差点没把水喷出来,太搞笑了~~不错~优秀~ 第47章 1804阴宅04   停在地面停车位上的小车顶部被砸得变形, 前引擎盖高高翘起, 挡风玻璃和车窗玻璃破碎了一地, 中间还夹杂着些淡绿色的玻璃碎片。   阮洋抬头望向楼上,18楼一户落地窗被撞出一个大窟窿。   躺在车顶上的人仰面朝天, 一脚后折压在身子底下。一片锋利如刀刃的尖形玻璃直接插入眼眶,没入眼球中。另一只眼空洞地望着天空,似不明白这样的结局。血流顺着手臂滑落到指尖, “滴滴答答”滴落到地面, 积少成多汇成一个小血洼。   这个从天而坠的人, 阮洋十多分钟前才刚刚见过。   中介好不容易跟着挤了进来, 看到死者震惊得话都说不顺畅:“刘……刘女士……这不是……老先生……”   中介无措地望向老沈,老沈朝他微微摇头, 叹道:“咒符都救不了她, 这是命呐。”   阮洋转身与立在人群中的关寒时对望, 关寒时眼中错失一步的遗憾展露无遗,明显关寒时知道一部分内情。阮洋正要抬脚往关寒时身边问个清楚, 忽然听见一声猫叫。   围观的人群忽然惊呼起来,纷纷瞪大眼睛往后退。阮洋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片跌落的声音, 有东西翻滚下来,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臭小子, 你快过来!”老沈激动地叫起来,伸手就要过来拖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阮洋。   身后淅淅沥沥碎玻璃的声音在慢慢靠近,阮洋忍不住回头一看,顿时头皮被炸得一阵发麻。   原来仰躺在车顶上的尸体居然从翻身下来, 落在了地上。两手撑住车门,一只脚支撑着身体,另一只脚无力地垂在一旁,面朝着惊呼吵闹的人群缓缓地抬起头来。   刺穿眼球的尖玻璃边沿滑落下一道细细的血流。眼球暴凸,好像快要从眼眶中被挑出来。另一只眼透过被血液沾染得湿糊糊的发丝,遥遥望向阮洋的方向,嘴唇无力地开合,宛若长久困于岸上濒临死亡的鱼。   “哒!哒!”   谁也没想到从高层摔下来的人还能动。在尖叫声中,刘女士的高跟鞋叩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另一只高跟鞋躺得老远,也穿不上了。摔折的腿拖在身后,致使刘女士左右两肩倾斜,随着费力的一步又一步上下耸动。   老沈急了,一把拽住阮洋靠近,急促地低声说道:“不好,黑猫叫,新尸起,这是要诈尸了。得赶紧降伏住,要不然这边这么多人,随便伤到一个都不好解释了。”   阮洋一直听说有诈尸的说法,从未亲眼见过。忽然想起刚才听到的一声猫叫,环视一周,根本连根猫毛都没看见。   阮洋朝围观的人大喝:“别拍了!有小孩的快带走!救护车呢?有人报警了吗?”   老沈也充当起保安的角色,用手去盖住围观人群的手机,才发现有的手机摄像头早已被小小的纸人遮住了。老沈望向关寒时,关寒时朝他点点头。   应书怀微仰头望天,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转动。一阵强烈的大风席卷起地上的落叶扬天而起,裹挟着尘沙袭向围观的人群。人们不禁抬手遮住眼睛。   阮洋趁机立即驱动玉铃铛,金光一闪直接掠向还在艰难行走的刘女士,化作一道细长的利箭直接贯穿刘女士的头颅。   “咚!”   金光闪回玉铃铛中,刘女士的尸体轰然向前倒在地上。插入眼球的尖玻璃被压碎,嵌入尸体整个面容。   一串小纸人从手机背部跳开,嗞溜乘风滑入灌木丛中,无人察觉。   大风忽停。警车响亮的警笛声冲入了小区里,红蓝的光亮闪烁不停。   悄悄退回人群中的阮洋松了一口气,对老沈说:“还好是新尸,没什么煞气,要不然我真得很难秒杀。刚你有看见黑猫吗?”   老沈摇头说:“只听见了猫叫。关寒时那小子帮了我们一把。”   阮洋见关寒时已经转身离开人群,立马快步跟上,扯住关寒时的手臂:“等下。”   关寒时微侧头目光落在阮洋扯着自己手臂的手上。一只手掌从中拨开阮洋的手,应书怀改压为牵,淡淡地看向关寒时:“聊聊?”   关寒时戒备地看向应书怀,心里似在评估利弊比重。在14路公交车上,他就感到应书怀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至少能力在阮洋和老沈之上。尤其在他一举破了鬼遮眼时,撕开子母结界的气魄,隐隐令人有股不禁俯首的威压。   关寒时身为陕西圭门这一代数一数二的弟子,虽然已经离开了师门,但一身骄傲从来没有被打击过,除了面对应书怀。   阮洋见关寒时眼中隐隐的不服输之意,觉得应书怀身上的气势会坏了还未开启的良好合作,立即一步上前挡住应书怀,对关寒时微微一笑:“老关,我们的目标一致,可以信息共享。”   小纸人之前的追踪没有出错,阮洋确实同邪祟有过接触,眼下这个坠楼死的女人又明显同阮洋认识。关寒时想到自己刚出院,道术还没恢复完全,单打独斗显然没保障,遂同意了阮洋的提议。   几人找到一个石桌围着坐下。出了这么大个事件,原本喧闹的小区顿时没什么人影。安静的夜色中,悉悉索索的草叶摩擦声四面八方朝石桌边聚集。关寒时见阮洋捏紧了玉铃铛,轻轻拍了拍掌心,说:“是我的小纸人。”   听到关寒时的拍掌声,数十只小纸人从草叶中钻了出来,如倦鸟归巢随轻柔的夜风飘向关寒时脚边,顺着裤腿轻飘飘地往上爬,很自觉地排好队依次钻入关寒时外套口袋中。   阮洋听老沈介绍过陕西圭门的玄乎,今夜一见,大开眼界,眼神老往关寒时的口袋里钻,就想看看小纸人在口袋里干嘛。   关寒时看出阮洋的心思,有些孩子气的好奇让他感到好笑,低低清咳了一声,把阮洋的注意力拉回来:“谢谢几位帮关某生魂归体!”   讲到这个,阮洋就想笑:“别谢我们,最大的功劳在裴盛身上,改日让你俩见见,你当面谢他。”那夜在医院后,裴盛找各种理由不同阮洋见面,别扭极了。最佳损友阮洋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裴盛与关寒时见面的表情。   关寒时眼中古井无波,对阮洋这一调侃没有反应,提起他最关心的事:“我的小纸人告诉我,坠楼死的女人身上有邪祟的气息。你们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哪里?”   “老沈想买房子,她是业主。我们上门看了她的房子,在公卫发现一只地束灵,接着又发现地束灵被邪祟控制了。本来在书房找到了邪祟,偏偏又被这女业主一打断,跑了。”阮洋颇为可惜地说。   关寒时沉思片刻:“你看到的地束灵长什么样?”   “被肢解成十几块,尸体应该很惨不忍睹。”   “地束灵要超度容易,找到尸首,拼接在一起,火化了就是了。我们要再找个机会潜进去。”   老沈开口了:“拼接尸块可以找高胖子,他同政府特殊部门有合作,可以给我们减少不少麻烦。”   关寒时点头:“有熟人最好。刚才诈尸是因为有猫叫,这声猫叫太巧合了,我比较偏向于邪祟在从中作梗,而攻击对象就是你们。你们在书房跟邪祟有过交锋,肯定是打乱了邪祟的计划。邪崇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尽快把它找出来解决掉。”   老沈:“邪祟在书房,我们等下就回去一趟。”   关寒时摇头:“邪祟太狡猾了。既然藏身之处被你们找到过一次,他必然会换过个地方。不过我们还是要上死者家里一趟,注意不对劲的地方。”   老沈打了个电话给高胖子。高胖子效率很高,很快拿了份特殊行动小组的出入函到达小区。   等阮洋今晚第二次站在1804房子前,多了些感慨。18层是中国人买房子最不爱买的一层楼,跟冥府十八层地狱有些音似,不少人会选楼层时会避开这一层。   高胖子等警方的人取证完毕后,才领人进入。   阮洋心中还在疑惑咒符的事,既然老沈的咒符有塞到刘女士口袋里,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阮洋拦下一个警察,笑问:“兄弟,问你个事,你们在死者口袋里有没发现一枚叠得小小的黄色咒符?”   警察一愣,掏出文件夹查看了死者的随身物品清单:“没有在口袋里,但在门边发现了一枚。”   喊了另一名警察那证物袋过来,给老沈确认。老沈点头。   阮洋的目光却落在刘女士的手提包上,里面好像有件较大的物品撑得手提包外表有些变形。他记得在刘女士进门时手提包不是这个样子的。难道里面就是刘女士单独留下时要带走的东西?   接过警察递过来的手套戴上,阮洋翻开手提包,取出一本相册。一本相册翻看完毕,阮洋知道断头鬼的身份了。   阮洋将手提包递回去,说:“去查下死者的丈夫,有什么线索通知高胖子。”   老沈从破口袋中掏出罗盘在掌心,进入公卫,在宽敞的公卫中来回踱步,最后罗盘指针指向浴缸的方向。   阮洋说:“我记得在书房的书橱里,有一本《艾伦.坡恐怖小说选》,你们说凶手会不会从这本书的其中一篇小说里获得灵感?”   老沈将罗盘放回去,敲了敲浴缸的边沿,听起来是实心的,回头对守在现场的警察说:“敲开吧,有惊喜。”   几名警察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有个不好的想法,在随后的“乒乒乓乓”中得到印证。敲开瓷砖,挖开水泥块,一截截残躯暴露在公卫的灯光下。   “难怪浴缸要建得这么大。”一名警察咂舌,赶忙通知法医过来:“发现第二具尸体。”   老沈目光凝重:“死相惨烈,魂魄却无凶煞之气,只是地束灵,这就奇怪了。高胖子,待会麻烦你跟法医走一趟。刘女士丈夫生前身体和心理状况有眉目了,立刻通知我。”   高胖子点头,没有二话,开始蹲下清理尸块。   关寒时进入书房,目光在书橱巡礼了一圈,抬起下巴点了点阮洋的脖子,问:“你的法器有反应吗?”   阮洋佩服关寒时的敏锐,说:“自从进门开始一直微微发热,不排除邪祟气息残留的影响。”   关寒时轻轻击掌心,小纸人依次从外套口袋中排队跳出,顺着衣摆滑梯梯一样溜了下来,在书房里如轻盈的白蝴蝶向四处散开。轻薄的小纸人凭借身形的优势,无论是书桌底下,还是书橱缝中都能轻易飘入。作为探察先行兵,倒是给阮洋两人省了不少力气。   书房里响起书页飞速翻阅的声音。   阮洋疑惑地问:“老关,小纸人还要看书不成?”   关寒时轻声“嘘”了一下,示意阮洋别说话,仔细听。小纸人这样不放过一个角落地地毯式搜查,显然是因为之前将阮洋错当邪祟追踪让关寒时失望了。现在关寒时又给了它们机会,小纸人热情高涨,斗志昂扬,以薄薄的脑袋发誓要一雪前耻。   关寒时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这次搜索时间已经超过了小纸人的平均水平,看来那邪祟在书房里呆的时间不短。”   阮洋借着查看其他东西故意落后关寒时一步,视线着落在关寒时的后颈上。入了秋,昼夜温差大,关寒时穿的外套刚好把他的后颈遮住了,阮洋无法确认暗红色螺旋纹是否还在。   阮洋有些遗憾,状似随意地问道:“老关,你说你早已离开陕西圭门了?为什么?”   敏感地感到关寒时背脊一僵,阮洋心中一跳,不会问到不该问的东西了吧。在阮洋以为关寒时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关寒时的声音有些飘渺地传来:“等一朵永远不会盛开的花,你会继续等下去么?”   这么文艺的回答,让阮洋徒劳地张张嘴,发现根本没有话来接。   “嗞溜——”   一只顺着书橱门缝中飞出的小纸人解救了阮洋的尴尬。小纸人张开双臂,如滑翔机一样滑翔到关寒时抬起的掌心,得意洋洋地叉着腰,摇头晃脑,小嘴飞快地开开合合,看样子就知道小纸人有发现了,在向关寒时邀功呢。   刚在楼下没有看清的小纸人,现在沐浴在书房的灯光下,倒是让阮洋看了个清清楚楚。关寒时的手艺真巧,小小薄薄的一张白纸能用剪刀惟妙惟肖地剪出小纸人的轮廓和五官,有鼻子有眼儿,小嘴还能活动,简直让人惊叹。   越来越多的小纸人飞出来,跃到关寒时的手掌上,拼命飞舞着细长的两臂,指着书橱的方向,嘴巴叽叽喳喳的样子,可阮洋听不到任何声音。看关寒时专注的神情,显然能听见小纸人的话语。   阮洋突然心生艳羡,这样保密又灵活的小纸人,自己也想有一套,就不知道关寒时肯不肯传授呢。   关寒时抬眼望向书橱的一角,阮洋觉得关寒时周身气场刹那间冷硬起来,想问问小纸人的搜查结果,就听见“哒”的一声,整套房子的灯光都熄灭了。   小纸人似乎受到了惊吓,争先恐后地钻入关寒时的口袋,又觉得不够有骨气,小心翼翼地伸出两只小手扒住口袋边沿,探出头来左看右看。   阮洋回看书房门的方向,诡异的是书房外的应书怀,老沈,和几个警察随着灯光悄息消失了似的,一派死寂,没有任何响动。   书房门就像野兽悄悄张开的大口,吞噬掉书房外的一切生物,光亮,只余穿堂风微微划过。阮洋站立不动,看向与自己两步远的关寒时:“什么情况?外面的人怎么没动静了?”   关寒时微微探身看向窗外,轻声念道:“午夜时分毛月亮,三更雨后鬼吹灯。”   阮洋听到关寒时神神秘秘地念了一句,觉得心里发毛,也跟着探身望向窗外。   夜空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只有微微发亮的月亮,朦朦胧胧,正是民间俗语里讲的“毛月亮”。传说“毛月亮”的夜晚,正是孤魂野鬼最爱出来游荡的时刻。每到此时农家都会紧闭门窗,在门厅里点上一盏灯笼,燃至天明,可挡恶鬼拍门。   “咯吱!”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显得格外清晰。   阮洋两人回头看去,书房笼罩在一片昏暗中,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照向书橱的一角。书橱里一只精致的娃娃一半脸隐没在书橱的阴影下,一半脸显露在月光里。玻璃珠做成的眼珠子在月光下显得益发流光溢彩。嘴角微翘,笑得十分诡谲。   阮洋不由后退一步,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虽然只看清娃娃的半张脸,阮洋十分确定这半张脸他见过。   关寒时慢慢向后退,他也发现这娃娃的脸像谁。   关寒时低声问:“你们之前来书房没见着这只娃娃吗?”   阮洋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有看到,但绝对不是长成这样。我敢保证,绝对不是刘女士的样子,否则我一下就能想起来。”   关寒时追问:“有没有两只娃娃?”   阮洋果断否认:“不可能。我参加过中国记忆力锦标赛,杀入前十名。这帽子,衣服,姿势跟我原来看到的娃娃一模一样,只有脸变了。”   阮洋心底涌起一股毛骨悚然的猜测,这个变脸就像是刘女士坠楼死后,魂魄被吸到了娃娃身体里。   “还有,”阮洋补充道,“当时我看到的娃娃是微侧着身子,现在是正着身子。”   娃娃会自己动?   阮洋不敢再往下想,一瞬不瞬地盯着书橱里这尊端正盘腿坐好,身穿绿色裙褂,两手相扣,浅笑依依的娃娃。   “蜀中有个门派叫锦绣堂,也是个延绵百年的老门派,以手工制作巫蛊娃娃出名。与传统稻草编制,面目狰狞的巫蛊娃娃不同,他们的巫蛊娃娃像西方的芭比娃娃,精致貌美,而越精美的娃娃法术越强。”   阮洋想到丛林里越美丽的蘑菇越有毒,不免有些头疼:“巫蛊娃娃的作用是?”   “拘魂。”   关寒时停了停,接着说:“将罪孽深重的魂魄拘在巫蛊娃娃中,令其永世不得超生。但有些煞气浓重的巫蛊娃娃会引诱人心中的邪念,犯下过错,横死后魂魄替换原先困在巫蛊娃娃中的魂魄,直到等待下一个猎物。”   阮洋听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忽然间觉得无论自己怎么变动身体的方位,都能感到巫蛊娃娃的玻璃珠眼睛在盯着自己,随着自己方位的变动而转动,流露出对猎物势在必得的贪婪和欲望。   “锵!”   刺耳尖锐的金属摩擦声撕破了昏暗的寂静,整套房子的灯光骤然亮起。阮洋不由自主一手遮眼一手驱动玉铃铛正要朝光源处抛去,却被一只手掌握住。   “是我!”熟悉的温润声音响起。应书怀长臂一伸保住阮洋,将他的头按入胸膛上,手掌抚平阮洋后脑勺的碎发,轻声道,“没事了,我在。”   关寒时眨眨眼,刚才灯亮的一瞬间,一闪而过的绣着金色纹案的玄色衣摆仿佛只是一个幻觉。关寒时狐疑地看了搂着阮洋的应书怀一眼,决定将书房留给两人。   藏在关寒时口袋中的小纸人则好奇地探着脑袋瞧着阮洋和应书怀,然后两只小手蒙住自己的小眼睛,开始叽叽喳喳。   关寒时好脾气地拍拍口袋,挤满口袋边沿的小纸人齐刷刷地缩回口袋中。关寒时迈步到书橱边,打开书橱,用一块黄色的幡布罩在巫蛊娃娃身上,裹好带出书房。   阮洋听到关寒时离开的脚步声,才意识到有旁人,一推开应书怀:“我没那么脆弱。”应书怀淡笑,手指抚了抚阮洋的脸颊,掌心落到阮洋颈侧。   见到应书怀,阮洋刚才紧绷的全身神经放松了下来,半开玩笑地问:“你怎么老探我脉搏?担心我死么?”   应书怀原本温柔的神色顿时沉了下来,抓住阮洋的手按在红木制成的书桌上摩擦,语气肃然:“以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先艹死你!”   阮洋横了应书怀一眼,推他出书房。听老一辈的说过,说不吉利的话要赶紧摸木头,不吉利的话才不会应验,没想到应教授也信这一套。   阮洋没有听见应书怀狂跳的心脏,当然不能理解在事关阮洋生死方面,应书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叽咕叽咕——”   阮洋听到了细碎的响动,仿佛有人在悄息靠近又不小心踩到了碎石子,猛然回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一小块阴影出现在书房窗户的右下角。阮洋定睛一看,才缓了口气。毛茸茸的小脑袋,原来是只猫。   等一下,不对!这里是十八楼,猫怎么会在窗户外闲庭散步?   “臭小子,”老沈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拍了呆立在书房的阮洋一下,“发什么呆?高胖子那边传信儿过来了。刘雪芬的丈夫张崇明自己做小本生意,有赚了几个钱,可惜两个月前发生了车祸,脑子被撞傻了。后来左邻右舍一直没见过张崇明。刘雪芬的说法是送回乡下老家休养了,谁知道,竟然被肢解封到浴缸里。”   老沈滔滔不绝,见阮洋毫无反应,再用力拍了一下阮洋的肩:“臭小子,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你……”   “老……老沈……”   听到阮洋有些颤抖的声音,老沈才发觉到不对劲,顺着阮洋的目光望向窗台。当看到窗户外的那团影子,拍在阮洋肩上的手猛地一抓。   作者有话要说:  应书怀:“以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先艹死你!”   阮洋立即抓过应书怀的手摸木头,不停念叨:“不应验,不应验......” 第48章 1804阴宅05   老沈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咪从书房窗户外缓步爬过。先是小脑袋, 前肢, 前半身,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后半身,没有后肢, 没有尾巴。这是一只被拦腰斩断的猫咪,在被斩断的肚子处露出几根森森白骨,与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黑亮皮毛成鲜明反差。   阮洋和老沈就这样呆呆地看着, 这半只黑猫在窗户外边姿态安然地走过。在半只黑猫即将消失在窗户的另一端时, 突然回头盯着书房内呆立的两人。炯炯有神的两只眼睛散发着幽幽绿光, 如同在黑夜中漂浮的两小盏幽灵灯笼。   半只黑猫两脚一跃, 消失在夜幕中。阮洋舒缓下挺得笔直的背脊,才觉得肩上被老沈捏的酸痛。阮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老沈, 你手劲也忒大了点吧, 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   老沈还望着半只黑猫消失的方向, 喃喃自语:“毛月亮,恶鬼行。难道是猫鬼?”   “什么猫鬼?”   “猫本来就是可通灵异的动物, 尤其是浑身没有一丝杂毛的黑猫,可见鬼神。黑猫非正常死亡, 如果刚好旁边有魂魄可供吸食,猫的魂就会变成开智的猫鬼。猫鬼需要不停吞噬灵魄或者梦魇来维持形体。如果刚好碰上在新尸边上嘶叫一声, 新尸立马就会诈尸。”   “原来刘雪芬诈尸的罪魁祸首在这里。”阮洋恍然大悟,“我就说为什么听到猫叫没见着猫。猫鬼的踪影哪里追得着。”   老沈锤锤有些疼的胳膊,说:“我现在就担心刚在楼下这么多人看着,警方不知如何解释诈尸。”   阮洋放松笑开:“刚先问了高胖子, 他说静电刺激下的神经异状反射足以向公众科学解释了。”   老沈从胳膊锤到后腰:“解释得通那就好。等下会下雨,我们赶紧弄完赶紧回去。老胳膊老腿的,一碰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   “高胖子那不需要帮忙?”   “放心吧,高胖子这活干了十多年了,专业得很。我们去了反而添乱。”   出了1804,关寒时捧着被黄幡布包裹的巫蛊娃娃进了电梯。阮洋问:“老关,你住哪?”   “2306。”关寒时按了下电梯的下行按键,“先送你们下去吧。”   春水湾属于附近楼盘中的高档小区,房价不便宜,每平方房价均价在五六万之间。20层以上都是复式楼,面积更大,总价也更高。1804因为刘雪芬心中有鬼,才能被阮洋趁机砍了一百多万。开公交车的司机单凭工资是供不起这里的一套房的,除非关寒时与老沈一样,有接阴阳业务。   阮洋看了眼关寒时手中的巫蛊娃娃:“你打算怎么处理?”   关寒时眼波微动,转而问应书怀:“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应书怀没有看巫蛊娃娃,只是瞥了眼关寒时,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阮洋听三个人绕来绕去说话,没有加入,只是一旁观战的姿态。巫蛊娃娃拘着鬼魂,稍微处理不当就有可能被鬼魂替换进去。关寒时出身陕西圭门,主修的是剪纸术,还懂得用黄幡布遮住巫蛊娃娃的灵眼,看来还杂学了些道家的功夫。   阮洋不想应书怀与关寒时针锋相对,手悄悄绕到背后,戳了应书怀腰一下,应书怀垂眸看着阮洋,不再说话。   关寒时发现试探不出什么东西,只得作罢,可绣着金色纹案的玄色衣摆却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阮洋出电梯后,回头望见关寒时若有所思的脸渐渐被关上的电梯门遮住,心里难免嘀咕:关寒时为什么对应书怀这么关注?   阮洋回身看向小区里安静的中庭,说:“你们在这里等会,我去取车。”   应书怀拉住阮洋的胳膊:“一起。”   阮洋笑应下:“好。”   老沈面无表情地跟在这对夫夫后面,第一次觉得老光棍不是什么好事。   老沈房子还没买下来,业主就先横死了,所以只能再返回酒店。阮洋送应书怀到寓所楼下,没有下车,迎上应书怀投过来的询问眼神,说:“明天一早我妈要来,我今晚就不上去了。你早点睡。”   应书怀微俯下身子,脸朝着坐在驾驶座上的阮洋,伸手去虚捏阮洋的颈侧,目光灼灼:“不是怕我做实罪名?”   阮洋立即想起在春水湾小区里关于“衣冠禽兽”的争论,耳根一热,拍开应书怀的手,重新启动车子:“玩笑话而已,这么认真。快上去,太晚了。”   打了方向盘,调转车头,朝来时的路线滑了出去。   红色的汽车尾灯在应书怀的眼镜片上,映上一抹转眼即逝的红光。应书怀轻敲指尖,沉声吩咐:“跟上去,送他进门。”   话音刚落,一缕白色的轻烟飞掠而去。   车子驶入大路,夜已深,人流车流都少了很多,整座城市呈现少有的平静。路灯的光芒在车内轻快的划过,照映着阮洋俊美的脸庞。   快到公寓时,车载电话忽然响起。   液晶屏上没有显示来电号码,阮洋微疑惑,还是接通了:“喂?”   “是我!”应书怀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怎么了?”   “你回来一趟,我这里出了点事。”   一听应书怀这么说,阮洋心跳瞬间提了起来:“你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   “嗞——”   一声刺耳的电波音,阮洋立马摘掉蓝牙。突然,车前方掠过一道黑影,直冲前挡风玻璃来。阮洋情急之下猛向右打方向盘,车子失控,轮胎在马路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直接冲出绿化隔离带“嘭”地一下撞向路边的一棵大树上。   弹出的安全气囊震得阮洋后脑勺撞在座椅,头昏眼花。车内各项指示灯不停闪烁,警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   阮洋粗喘着气,扶住前额,试着动弹卡在驾驶座上的身体。震碎的车窗玻璃割伤了阮洋的左额,一道血腥味顺着脸颊钻入阮洋的鼻子里。   刚那个黑影是什么东西?那时,阮洋依稀听到一声猫叫。难道是那半只黑猫跟过来了?   阮洋抬起头,想往后视镜里看伤势,谁知就这么瞥了一眼,惊得额角的伤口差点冻住。   后视镜里出现一个没有清晰五官的白色人头,飘在阮洋的脑袋边,就像是一层白纱蒙在一个人头上,只看得见大概五官轮廓起伏。   一刹那,立马把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的阮洋,装作什么都没瞧见的平静,心中却如战鼓轰鸣。悄悄地挪动了下腿,移开身子往车门方向靠,一再告诫自己要镇定要镇定。   手指摸到车门的按钮,按下,掌心一推。   阮洋准备暴冲而出的身子僵住了,车门打不开!   在阮洋冷汗如瀑的时候,一阵阴风吹过耳际,原本死死锁住的车门悄无声息地自动开了。   阮洋想都没想,直接捏住玉铃铛冲出去,猛地几个箭步,脚一趔趄,差点扑在地上摔个狗啃泥。   阮洋迅速贴地匍匐直树下,背脊紧靠住粗超的树干,紧盯着撞废的汽车。   半响,毫无动静。   手有些哆嗦地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却发现怎么也没有反应,一看屏幕上方,没有信号。   阮洋有些无力地朝四周张望,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一切都笼罩在午夜的寂静中。火烧眉毛的焦急充填着阮洋的心房,惦念着应书怀的安危,扶着树干从地上爬起来。   “滴答!滴答!”   一滴液体滴落到阮洋的鼻尖,又一滴滴落在阮洋的脚前。阮洋控制不住抬头一看,稀稀疏疏的树叶见,一张精致的脸悬在树叶间见,裂开嘴诡异地笑着,两行血泪从玻璃眼珠里流出来,划下两道细长的血线。   这不是关寒时带走的巫蛊娃娃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自撞车开始的一系列灵异事件都是关寒时在搞鬼?   想到关寒时后颈的暗红色螺纹印记,阮洋暗恨,果然不能轻易信任关寒时,这下被坑大了!   老沈曾经说过,巫蛊娃娃很邪门,不能用对付普通鬼魂的办法,一招不慎很可能生魂离体,困在巫蛊娃娃身体里。   阮洋放弃驱动玉铃铛的念头,向前一蹿,逃离树荫下,不管不顾地朝马路上冲去,不敢回头地拼命往前奔跑。   那只精美的巫蛊娃娃漂浮在阮洋身后,像在玩一个妙趣横生的追逐游戏。   “咯咯咯咯咯~”   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旷寂静的街道回响,始终跟随在阮洋身后。无论阮洋跑得再拼尽全力,怎么也甩不掉。   感到不停收缩鼓胀的肺快要爆裂的时候,阮洋看见路边停着一辆款式老样的汽车。身后的笑声越来越近,容不得阮洋多想,一把拉开车门,就朝坐在前面的司机喊:“师傅,包你的车,快走!”   司机猛地从瞌睡中惊醒,手忙脚乱地去拉控速杆。阮洋急得上半身都冲到前座来,替他起手刹,大叫:“油门往死里踩!”   车声一震,猛地往前冲出去。   阮洋这才有空回头去看被抛在身后越来越小的巫蛊娃娃影子。   车子在马路上疾驰。车窗外掠过的夜风吹干了阮洋额头上的汗珠和血痕。阮洋纷乱的大脑这才得到空隙开始理清思路。   如果半只猫鬼一路跟踪过来,半路使坏让自己发生车祸,那是不是能说明守在车祸事故发生地点的巫蛊娃娃,和半只猫鬼是一伙的?   半只猫鬼恰巧出现让刘雪芬诈尸,显然同邪祟脱不了干系。这样看来,关寒时与邪祟有勾结?   阮洋想起今晚关寒时出动小纸人尽心搜寻邪祟的模样,恨得牙根痒痒,被蒙骗了!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这个推断让阮洋不由得重新考量应书怀来电的真实性。手机明明是没有一格信号,偏偏能接到电话,这是……鬼来电?   脑海里这样捋清思路,心里却难免为应书怀感到担忧,焦急得只想立马出现在应书怀眼前,亲眼确认应书怀是否安好。   阮洋对司机说:“去御龙府。”   司机似是觉察到阮洋的焦急和担忧,拍拍胸脯保证,声音有些稚嫩:“没问题,您坐好嘞!”   阮洋见司机放开方向盘拍胸脯的双手,大惊:“方向盘!”   司机顿了一下,讪讪一笑,重新扶正方向盘。   阮洋退回后座坐好,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么老旧的车怎么开得如此平稳,还没有任何杂音。阮洋立即警惕地盯住司机的后背,悄悄摸向玉铃铛。   “淅沥淅沥——”   如老沈预言的,车外开始下起了小雨。   胸有成竹的司机乍然脸色大变,慌张叫起来:“完啦完啦,下雨啦!”   阮洋身子惯性向后,车子更加迅猛地朝前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司机和车是怎么回事,你们肯定猜不到哈哈~~ 第49章 1804阴宅06   猛然提速的车子以不可思议的高速飞驰, 阮洋下意识就要拉车顶上的把手。   一拉, 断了。   阮洋一脸懵逼地看着被自己扯下的把手, 慢慢在手里化成一张薄薄的纸,立即惊恐地望向驾驶座。   驾驶座上高大的司机不知何时变成一个穿着红肚兜的胖娃娃, 肉乎乎的小手悬在方向盘上,白色的灵气驱动着车前进,嘴里还在连连念叨:“快点快点!下雨啦!车子要被淋湿啦!”   阮洋不由抬眼看向车顶, 一滴滴水痕在车顶上晕开, 越来越大。   这是扫墓时烧给逝者的纸扎车啊!   雨越下越大, 车顶迅速被打湿。   “啪哒”一声, 车顶塌了下来。被雨水打湿的纸张贴在阮洋的头上,身上。   “咚”又一声, 整辆车坍塌在地, 车顶车璧车座全都变成一摊烂纸。阮洋坐在一堆湿透的纸张里, 隔着雨帘,与还握着孤零零一个圆咕隆方向盘的胖娃娃大眼瞪小眼。   “是你这个小屁孩!”阮洋一眼就认出穿着红肚兜, 扎着冲天辫的胖娃娃,正是那夜横穿过前挡风玻璃跑应书怀跟前汇报关寒时医院地址的小崽子。   “夫人, 大人不放心你,派我来送你回家。”小屁孩愣愣地说道, 觉得第一次在夫人面前办事就办砸了有些尴尬,尤其是淋着雨坐在一大堆烂纸片里。可是又有点委屈,他手头上就得了这么几辆老乌分配过来的纸扎车,这已经是最好的了。车头还有奔驰的标志呢!   “什么夫人, 大人?你个小屁孩,是旧社会的小鬼?我们现在已经新中国了!”阮洋听着胖娃娃胡言乱语,心里猜测,这不会是已经死了千年的小鬼吧?从烂纸片中爬起来,要牵胖娃娃。   胖娃娃赶忙一溜烟飘起来,悬在半空中,与阮洋的眼睛平视,认真地纠正:“我才不是小鬼。我是大人灵力幻化出来的。”   冒着雨,阮洋也没多跟胖娃娃争辩,抬脚就往街边的屋檐下跑,问:“那个巫蛊娃娃你看见了没?它会追上来吗?”   胖娃娃旋了个圈,塞根手指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下雨了,它怕弄脏它的小裙子,肯定不会追来的。”   听到这样孩子气的话,阮洋不觉好笑。看胖娃娃漂浮在空中的模样才想起来,在后视镜里看到的五官模糊的白色人头,就是这个小屁孩吧。被卡死的车门忽然又自动开了,也是这个小屁孩帮忙吧。   这样一来,刚上车时,司机手忙脚乱的样子也得到很好的解释。亏得阮洋还以为是自己把司机吓着了,敢情是小鬼开车根本不用挂挡踩油门抓方向盘,全靠灵力驱动。   又想到他说是应书怀让他跟上来的,阮洋心里不免如抹了一层蜜糖,甜滋滋的。   可想到那通鬼来电,阮洋又牵挂起来,望着屋檐下的雨珠,低声自问:“应教授会有事吗?”   胖娃娃听到阮洋这个疑问,立即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头顶上的冲天辫一晃晃,奶凶奶凶地说:“才不会呢!大人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区区小鬼如何能伤大人半分?”   阮洋不免扶额,也不知道应书怀平时是怎么跟小屁孩相处的,养得小屁孩盲目崇拜真是要不得。   “好,那我们无所不知的小少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吧?”阮洋故意逗逗胖娃娃。   胖娃娃扭了个身,屁颠屁颠地飘上高处远眺,望见不远处的一根电线杆上贴着一张风雨不侵的天眼符,拍拍手笑道:“不用担心,大人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似是要验证胖娃娃说的话,两道雪亮的车灯划破雨幕而来,转眼就行驶到了阮洋跟前。车门打开,一把黑色的大雨伞撑开在雨水里,皮鞋西裤,视线再往上,才是应书怀清冷的面庞。   胖娃娃看应书怀的脸色,不由惭愧得自责起来,落在地上,伸出两只小手指在胸前不安地对顶着。   阮洋瞟了一眼立马安分守己的胖娃娃,心肠即可就柔软起来。一步钻入黑色的大伞下,仰头朝应书怀笑道:“今晚太刺激了。我要跟你好好说。”   胖娃娃听到阮洋的话,惊讶地抬起头来,就想飘过去抱着阮洋的小腿,却被应书怀一个眼色逼退开,但明显已经感觉到应书怀的脸色没有刚下车时那么冷了。   胖娃娃又含着手指,歪头在脑海里将阮洋同冥府里那群妖精鬼魅相比较,最后得出结论,阮洋同地下的那些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最起码他能让大人笑啊。要知道,在遇见阮洋之前,大人已经好几百年都没有笑过了。   阮洋上车后,应书怀脱下外套给阮洋擦头发,擦面颊。宽大的外套盖在阮洋头上,遮住了全部视线,只觉得应书怀身上的清冽气味萦绕在鼻尖,挠得阮洋鼻子痒痒的。   阮洋从外套底下抓住应书怀的手,轻声说:“还好你没事。”   应书怀眸光微动,继续擦过阮洋的湿哒哒的肩膀。阮洋掀开蒙在头上的外套,头发被擦得东翘西翘毫无发型可言,鼻尖微红,一双被雨水洗过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应书怀,就像一只迷路好久后被找回的小动物看着它的依赖。   应书怀薄唇微抿,喉结滚动了一下,上半身不由自主朝阮洋靠近。   坐在后座的胖娃娃歪着头,黑眼珠圆溜溜地转了一圈。看见应书怀雪绕冰封的棕绿色瞳孔又一次泛起温柔的星光。你看,这人果然是大人的良药。大人阴沉的脸云消雾散,又要一展雄风了!   阮洋觉察到应书怀的意思,立即抬掌挡在应书怀面前,严肃地拒绝:“不行,还有小孩子在,不能教坏小孩子。”   应书怀被挡住的嘴角不满地抿紧了,扯下搭在阮洋肩上的外套,抛向后座,将胖娃娃盖了个严严实实。两指托住阮洋的下巴,凑过去:“这样就看不到了。”   被蒙在外套下的胖娃娃腹诽道:大人,区区凡世的外套如何拦得住我,这话只能骗骗夫人这个不明不白的傻瓜而已。再说了,我好歹已经六百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不过,迫于应书怀的威压,胖娃娃还是缩回蠢蠢欲动的手,闭住耳目,安静地坐在外套下。坐到顶着外套的脖子有些发酸了,才感到屁股下的车子启动。   胖娃娃身子穿过外套,偷偷探头去瞧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阮洋,见他面上一脸严肃,眼角却泛着桃花瓣的艳色,立马满足地在后座上飘来荡去。应书怀的脸色胖娃娃是不敢去看的,但可以预见未来几天大人的心情都会很好,那我是不是可以偷偷玩几把王者荣耀了?   阮洋强装作什么儿童不宜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听见胖娃娃在后座轻快地“啦啦啦”哼曲。虽然不明白胖娃娃为什么这么开心,还是挺喜欢这个肥嘟嘟看到就很想掐一把的小崽子,问:“应教授,胖娃娃叫什么名字?”   应书怀没想到阮洋会问这个,说:“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阮洋惊讶地看向后座可怜兮兮,两眼水汪汪地望着他的胖娃娃。   胖娃娃微微向着新大腿透露出悲惨:“人家都有名字,就我没有名字。连讨人厌的巫蛊娃娃都有名字。”   应书怀透过后视镜瞥了胖娃娃一眼。胖娃娃脑袋一缩,仍然可怜兮兮地看着阮洋。   阮洋谴责地看了应书怀一眼,没有说应书怀的不好,毕竟要在别人面前维护他的面子。阮洋忽然想到一个名字,立即贼兮兮地笑起来,建议道:“叫应白白好了。”   “喜欢!”   “不行!”   一稚嫩一冷淡的声音同时在车内响起。   阮洋见应书怀反对的神色,开怀大笑。对初次见面应书怀就敷衍自己给了个假名,报了一箭之仇。   胖娃娃是不懂这个名字的前因后果的,只是觉得跟大人同一个姓氏十分荣耀。可现在大人否决怎么办?胖娃娃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合十,朝阮洋拜了拜。   阮洋明白胖娃娃的意思,当下击掌拍板:“你喜欢,我喜欢,这不就成了!就叫这个名字了。应白白,你好呀!”   等了六百年的胖娃娃终于有自己的名字了,开心地飘起来抱住阮洋的手掌,上下晃动。应书怀毫无反对的机会,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随阮洋去了,只要他高兴就好。   等阮洋笑完,对应书怀讲了一遍回公寓一路发生的事,应书怀听到树上的巫蛊娃娃时,目光一凝,没有出声打断。   阮洋茫然地望着前方,道:“你说关寒时他打什么主意看到他脖颈后的印记我是有疑虑,可他的生魂替我挡了一刀,我就觉得他这个人可信任,印记的事可能有什么误会。可现在我不知道了。”   应书怀抽出一只手握住阮洋的手:“你对他信任的决定是人之常情。这没什么好困惑的。谜团来了,解开它便是。和则聚,不和则散。”   “和则聚,不和则散。”   阮洋默念了这一句,觉得应书怀对人情有些淡漠,却又不得不赞同他的看法。人际关系中,何必活得这么累。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投我以暗刃,我必回之以尖刀。   “喵!”   深思的阮洋浑身一震,抬头看向前方。雨水没有之前那么大了,视线清晰很多。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剧烈地摇晃着,仿佛要把树枝上的树叶全部抖落,可奇怪的是,街道上明明没有多大的风。   阮洋透过车窗看出去,行道树间似乎有一道黑影在快速穿梭,紧追着他们的车子。一闪一闪地在行道树间跳跃,一下子又掠到街道另一边的树上。   “猫鬼又跟上来了!”阮洋说。   应书怀没有应声,专注着车子的路况,没有一丝着急的模样,至始至终保持自己的速度。   道路两旁的风刮得更加猛烈了,大风席卷起吹落的树叶朝车头盖过来。应书怀淡然地打开雨刷,将贴在前挡风玻璃的树叶扫去。奇妙的是,这一扫,再有大风卷起树叶,树叶也靠近不了车子半分。   车外仿佛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隔开狂魔乱舞的树叶和枝干,迫使它们不敢造次。   “喵!喵!”   黑影一闪,故技重施地朝车子冲过来。应书怀没有踩刹车,直直与黑影相撞。阮洋不禁抬起双臂挡在自己面前,却没感到意想中的撞击。   睁开眼,半只黑猫落在车子前引擎盖上,幽幽的绿色小灯笼盯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多多少少都被你们猜到一些啦,套路不到聪明的你们了~( ̄y▽, ̄)╭   感谢“耽耽耽”,“毛绒绒”,“”,“于六六是山大王”,“羊驼驼”,“阿拉丁神灯”,“萌大仙儿~”,“柠檬不酸”,“傻儿砸”,“溱漪”,“小可爱”,“爱硕爱我”,“竹上上”,“浔芐”,“??”,“~~~”,“卡卡”,“小确幸”,“西早”,“夏打盹儿”,“咔叽咔叽”营养液灌溉~ 第50章 1804阴宅07   “喵!喵!”   猫鬼发出小奶猫般的叫声, 两眼幽幽, 仿佛像人的眼睛。不待阮洋细细分辨猫瞳里的神情时, 手机铃声响起。在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猫鬼又消失了。   阮洋掏出手机一看, 是高胖子的来电。   “喂?高先生。”   “这声先生听得怪不习惯的,你还是叫高胖吧。”   阮洋从善如流:“高胖。”   “你们现在在哪里?打老沈电话没有接。有点事需要你们过来看下。”   “成,哪里?”   “小院。”   阮洋侧头说:“去小院, 高胖那里有发现。”   应书怀调转车头朝小院的方向驶去。等到达小院门口时, 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门前的红灯笼无风自动, 红色的光影投在阮洋身上摇摇晃晃, 给灯笼下的应书怀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静谧的夜色中,隐隐约约听见有呜咽声传来。阮洋环视一圈下来, 才发觉呜咽声是从皮制灯笼内传来的。   “进吧。”应书怀轻推了阮洋后背一下, 推门而入。就在两人迈进门槛, 反手关门的那一刹那,阮洋听见“叮铃铃”的铜铃声。   那个没有铃铛芯的鬼面铃铛居然响了。   阮洋一顿, 问虚搂着自己的应书怀:“你刚听见了么?”   “听见了。”应书怀神色平静地望向没有一丝灯火的小院,“应该是高胖在施法通灵。”   “施法通灵?”阮洋好奇了, 这跟门口挂的灯笼有关系   应书怀耐心解释道:“门口挂的不是普通的灯笼。‘鬼铃发声,夜鬼哭门。’鬼灯笼是天师扒下恶鬼的皮缝制成的, 并且不是单一的一只恶鬼,而是六十六只恶鬼的鬼皮两两拼接,将六十六只恶鬼的怨气缝制在灯笼内,吸引其他有怨气的鬼魂过来。鬼未经主人家允许, 不能进入家里。鬼面铃铛就相当于门铃,门铃一响就是在投拜帖,等待天师允许,方可入内做客。”   阮洋心中疑惑,高胖今晚要忙着通灵,还大半夜喊他们过来做什么?   白日里花香弥漫的天井在夜间有了丝丝沁入骨髓的寒意。穿过天井,正要踏入中堂的阮洋忽然停住了脚步。借着天井里透过来的微光,阮洋看见中堂中有一个人端坐在正中间的太师椅上。   阮洋开口:“高胖?我们来了?”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人不动,也没有吭声。阮洋顿时感到不对,一把拉下入门边的电灯开关拉绳。   老式的电灯“呲啦”闪了一下,亮了。   昏黄的灯光把中堂的摆设照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会错漏太师椅上人。安静端坐的人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身体关节如同生锈般“咯吱咯吱”地响着,缓缓地抬起头来,动作说不出的怪异和别扭。   阮洋屏住呼吸,紧紧盯住黑色的帽檐一寸一寸抬起,帽檐下的脸庞一寸一寸显露出来。   竟然是刘雪芬死去的老公张崇明!   眼珠腐烂得过于严重,已经看不清眼球的样子,脸上脖子上也有不同程度的皮肤剥落。被砍得参差不齐的脸庞用红色的丝线缝合在一起,针脚整齐,一看就是出于行家之手,就像一只破碎了好几块的布娃娃被珍爱的主人重新修补完整。   高胖把尸块都用红针线缝起来了!   见张崇明抬起头的动作越来越慢,趋于停滞,阮洋这才发现张崇明躯体是完整了,可魂魄并不完整。   因为张崇明伤痕交错的恐怖脸上,还挂着孩子般纯真的笑容。记得老沈说过,张崇明生前出了一场车祸,脑子被撞傻了。现在看来,张崇明是在出了车祸后丢了一缕残魂,才导致心智恢复失败。   在阮洋整理思路的时候,后院传来响动。中堂木屏风后一扇花纹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门被推开。高胖扶着门框,拖着步子边咳嗽边走了出来。阮洋见高胖面色发青,额上还有豆大的汗珠,赶忙上前扶住,让他坐在太师椅上。   谁知刚一坐下,高胖一阵猛咳,一口鲜血迸溅出来,在淡青色长衫上点染出朵朵红梅。   阮洋从桌子上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高胖,这……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胖喝了口茶水含在嘴里吐掉,口腔的血腥味才没有这么重了。微合眼睑,高胖突然骂了起来:“奶奶个熊腿!这邪祟道行不浅,对付起来太麻烦了。”   阮洋急忙问道:“你见到那个邪祟了?你刚在后院通灵请魂的小鬼怎么说?”   傍晚时分见到的高胖,感觉像是个对什么都无所谓,抱着游戏心态的人。现在的高胖简直就是一只随时要爆炸的火药桶,喘上气了就开始骂。听起来是他老家的方言。   阮洋听着叽里呱啦的方言粗话有些头疼,握住高胖的肩膀,与他平视,喝道:“高胖!”   高胖这才稳住情绪,深吸一口气说:“刚请来的不是小鬼,正是邪祟本尊。他试图夺取张崇明身体的控制权。不过今天算他倒霉,刚能使唤张崇明的头部时,恰巧又被你们打断,只能逃了。还好你们及时赶来,否则我非得被通灵术反噬掉半条命不可。”   阮洋这才明白刚才与张崇明尸首对峙的凶险,扒开张崇明的长风衣,看到他被红线缝合起来的脖颈,胸膛,下肢,不由心生怜悯。   “高胖,你喊我们来,本来是发现了什么?”   “我试图去招张崇明的魂魄过来,发现他少了一缕魂。魂魄不完整,没法超度。”   “那缕魂你搜索不到吗?”   “魂识太弱了,没有办法。只能把他搬回1804的公卫,看有没有遗落在公卫。毕竟尸首是在公卫被砍得支离破碎的。”   “不会在车祸现场么?”   “车祸都已经发生这么久了。就是当时丢在车祸现场,现在也不知都飘到哪里去了。我们得借助他生前的东西,增强尸首对魂魄的引力,哭魂回来。”   “可是……”阮洋看着张崇明拼接起来的尸首,有些不确定,“就这样搬他走?”   高胖一脸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样子,说:“小子,湘西赶尸听说过吗?你以为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僵尸啊,大部分都是人背回去的。走啦!咳咳,我的肺啊,我的老腰啊!”   阮洋看见高胖走得老远的背影,这才觉得高胖和老沈确实是朋友,坑起小辈的手段如出一辙,毫不手软。   应书怀上前牵住阮洋的手,另一只手指尖轻击。应白白横空蹦了出来。应书怀对他指了指张崇明的尸首,抬脚就往门外去。   阮洋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只见应白白小小一只,莲藕似的胖手臂轻轻松松抱起张崇明的双脚,轻快地跟上来。应白白的魂体有些透明,小小的魂体隐没在长风衣下。在浓浓的暮色中不仔细看,只会以为一个人帽檐压得低低的,装酷在行走。   高胖坐在后座上,瞥了一眼将张崇明甩在后座的应白白,视线不动声色地滑过驾驶座上的应书怀。正要把视线移开时,却在后视镜里与应书怀淡淡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应书怀只是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后,启动了车子,丝毫不在意高胖对他的揣测。高胖却觉得自己被那一瞟穿皮拆骨地看透,一股凉气蹿上背脊。   阮洋倒是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对于后座上坐着一个跟活人一样的死人感到不安,一边时不时就回头确认一眼张崇明的尸首是否安然坐好,有没有东倒西歪,一边祈祷千万路上别碰到临检什么的。要不然真要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知道是不是阮洋的祈祷起到了效果,一路平安抵达春水湾。下了车,应白白又按老法子抱着张崇明的尸首进入电梯。阮洋总有一种欺负小孩子的罪恶感,弯下腰去问:“白白,你生辰八字给我,回头我给你多烧些纸钱和玩具,你还想要什么?”   应白白一听有礼物收,立马眼睛一亮:“手机可以吗?我想玩王者荣耀。”   阮洋有些惊讶:“你会玩?”   应白白得意地甩了下自己的冲天辫,说:“当然。他们技术太菜了,大部分是小学生吧。”   阮洋额角三道冷汗滑下,答应道:“行,给你烧个最新型最大屏的手机,保证你游戏不卡顿,秒杀那群小学生。”   应白白开心地死命拍起手来,差点高呼“夫人万岁”,然后就悲剧了。   应白白根本就忘记自己还抱着个人。张崇明的尸首直接从手中脱开,往前倒去,刚好趴在站在前面的高胖背上。被红线修修补补的头颅靠在高胖颈窝处,嘴角保持咧嘴傻笑的样子。猛然这一出,惊得高胖立即就要一把将尸首推开。   就在这时,“叮咚”,电梯门开了。   高胖只得停下要推开尸首的手,反手托着张崇明的尸首往旁边靠了靠。一个夹着公文包的老头,鹤发童颜,带着学术研究者的气质,走了进来。老头瞅了一眼电梯里的几人,微微点头算打了声招呼:“你们也这么晚呐?”   应书怀微微颔首,随即目视前方,没有应声。高胖被一具尸首压着,更不敢回应。只有阮洋回以善意一笑:“大爷,您也挺晚的啊。”   老头笑笑没再接话。电梯里出现短暂的安静。   “叮咚”,电梯门又开了。   一位拎着一只大包的大妈也进了电梯,浑身喷了不知道多少香水,浓烈的香味劈头盖脸袭来,顿时填满了小小的电梯厢内,刺激得无处可逃的阮洋鼻子痒痒的,一直想打喷嚏。   大妈瞧了趴在高胖身上的尸首一眼:“呦,这小伙子是喝多了吧?醉得都站不稳了。年轻人呐,还是要多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喝酒,不要熬夜。”   阮洋听到大妈提起张崇明的那一刻,脑海中警铃大作,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唯恐被八卦的大妈觉察到什么不妥的地方。   谁料到,大妈边唠叨边掏出手机,登上微信,将屏幕推到阮洋跟前看:“小伙子,身体健康很重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看这些营养素都是我们公司直销,国际标准,绿色健康。要不要我们加个微信了解下?”   阮洋从一开始的惊吓到这会儿的懵逼,捂住落回胸腔的心脏,感慨道:现在连大妈都这么时髦了吗?   婉言谢绝了大妈的热情,阮洋向旁边移动了下,用自己的身体隔开张崇明的尸首。眼睛望向电梯的显示屏上,觉得今夜的电梯运行得尤其慢。   这时,夹着公文包的老头凑到阮洋身边,说:“小伙子,我手机没电了,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回家吗?”   阮洋没有多想,直接将裤兜里的手机解锁,递给老头。老头快速拨了个电话,讲了句:“老伴,是我。我快到家了,忘了带钥匙,你待会帮我开下门。”   挂掉后,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递回给阮洋,慈祥地笑道:“谢谢小伙子!你真是个好人!”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阮洋一眼,点了点阮洋手上的手机,便出了电梯。   阮洋被老头最后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目光落在手里的手机上,装作漫不经心地倚在电梯壁上玩手机。指尖一划开屏幕,就看到备忘录界面,上面有一行字。   寥寥几字,令倚靠着电梯壁的阮洋,乍然感到寒意从冰冷的钢板上传到背部。   那行字说:“快走,电梯里有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阮洋:“死人?死人!”   张崇明:“我啊!”   阮洋:“他说的是你吗?” 第51章 1804阴宅08   老头也是业内里的人?   阮洋脑海里闪现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宽大的帽檐, 竖起的衣领, 长及脚踝的风衣, 基本看不清张崇明的样子,就连尸首表面都被高胖用特殊药剂涂抹了一遍, 闻不到一点儿尸臭味。   那老头是怎么看出来的?   阮洋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作罢。   “叮咚”,电梯门再一次开了。   进来两个酒气冲天的醉鬼, 肩搭着肩, 嘴里叼着牙签, 哥俩好地边走边划拳。大妈嫌弃地看了一眼, 往阮洋身边凑了凑,低声抱怨道:“我最讨厌酒味和烟味了。什么素质啊!”   浓郁的香水味逼得阮洋在心中哀嚎:大妈, 您身上的味道也不比两醉鬼差吧?您这是一整罐香水从头淋到脚了吧?   看了眼电子显示屏, 11楼。   当数字11跳到12时, “叮咚”,电梯门在阮洋烦躁的情绪下又开了。这都快天亮了, 哪来这么多夜不归宿的人?   一位打扮妖娆的女郎,画着夸张的烟熏妆, 不知刚才哪个迪吧蹦迪出来,叼着根香烟, 边打电话:“我给她送到了……唉,放心,我们就上下楼住……累死了,滚, 不说了。”   叼在嘴里的香烟随着女郎机关枪语速的嘴上下快速抖动,片片烟灰抖落在干净的电梯地面上。大妈眼尖瞧见了,立马挺身而出,手指点着地面,呵斥道:“姑娘家的,这么没有公德心,垃圾乱丢!怎么搞的!”   女郎没听见一样将手机塞到后臀裤袋里,伸出两根细指继续抽烟。站在身后的两个酒鬼看着妖娆的女郎后臀的线条,吹了声口哨。   大妈见自己受到轻视了,不服输地蹿到女郎面前:“说你呢!没看见我吗?长辈跟你说话你装聋啊?什么教养!把地板擦干净!”   女郎瞟了眼脸如饼大的大妈,对着大妈的脸吹了一口烟,痞气一笑:“我怎么可能没看见你呢?你脸这么大!”   “哈哈哈哈!”   站在后面的两个醉鬼被女郎挑衅的话,逗得放声大笑。口哨声,鼓掌声,令大妈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就要去推吐着烟圈的女郎。   “哐当!”   电梯猛地震动了一下。   “嗞嗞!”   电梯内的灯熄灭了,电梯里的人陷入一片黑暗。   “操!什么破电梯!”一个醉鬼骂了一句。阮洋记得电梯警报键的位置,跨过一步接连按了警报键几下。对讲的音响“嗞呼嗞呼”响了几下,彻底死寂下去。   阮洋又顺着电梯按键,将每层楼都按了一遍。可是都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光亮。   阮洋抓住应书怀的手,感到应书怀回握了他。两个醉鬼鬼叫了起来,胡乱叫道:“好怕怕噢哈哈哈!”   “啊!”   这是女郎的尖叫。   “咚!”   重物落地的声音。   阮洋握紧了应书怀微凉的手,两眼往声音的地方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听见妖娆女郎被惊吓到变调的声音:“谁摸我!色狼!”   阮洋立即将视线往声音的后方移动了一些,对上两个酒鬼的位置。可两个酒鬼立即破口大骂:“被摸一下又怎么样?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唔!额!”   听动静,好像是女郎狠狠地踢了两个醉鬼一脚。   阮洋拉着应书怀围在高胖身边,不让慌乱中的人碰撞到这边,不小心撞到张崇明的尸首可不是好玩的。   高胖被迫背着一具尸首,心情本来就不美丽,坐一个电梯还出了那么多小插曲,脾气都暴躁了不少,喝到:“谁手机拿出来照亮一下?”   阮洋迅速掏出手机,按量屏幕。他的脸被屏幕的灯光照着,此时一点美感都没有,反而有些发青得可怕。   那边的妖娆女郎也掏出手机,在开启手电筒的一瞬间,立即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反射性将手机一扔,自己猛地往后躲,正好撞到一个酒鬼的怀里。   酒鬼趁机将手摸上去占便宜,流里流气地笑起来,探出头来:“呦!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投怀送……卧槽!”手一抖,又将妖娆女郎推到在地。   因为酒鬼看见妖娆女郎跌在地上的手机电筒。手机背面朝上,电筒的光亮足以照亮一方空间,也足以将侧躺在电筒旁的大妈照得面目可怖。   扭曲的五官像受到了十足的惊吓,瞪大的双眼,眼球暴凸出来,眼白的部分布满了血丝。嘴巴微张,舌头从嘴巴中露出半截。   整个电梯的空气像被瞬间冻住了一样,而后爆发出惊慌失措拍打电梯的声音。两个酒鬼与妖娆女郎一边奋力拍打电梯一边高声呼救:“来人啊!救命!死人啦!救命!”   不知是电梯隔音效果太好,还是深夜时分,电梯外没有任何动静。   手机屏幕显示没有任何信号,阮洋忽然想起几个小时前才发生的无信号事件,心里顿时提高了警惕。打开手机电筒,阮洋照向躺在地上的大妈:“大妈?大妈!”   大妈没有回应。与阮洋相隔着大妈的妖娆女人,从轻声啜泣到捂着嘴惊恐地看向电梯里的每一个人:“什么鬼地方?我要回家!”   阮洋伸出指尖去摸大妈的颈部动脉,没有跳动。手机电筒顺着尸体向下,一把小刀插入胸腔的位置。   被这一惊吓,两个酒鬼猛然酒醒,背顶着电梯壁,向阮洋的方向挪动身子。   妖娆女郎还没停止哭泣,看见两个酒鬼的动作,挂着眼泪的脸立即沉了下来:“你们什么意思?人不是我杀的!”   一个酒鬼看着与妖娆女郎的距离,壮着胆子说:“你们吵过架,而且灯黑之前这位大妈站在你跟前。胸口上插着一把刀。不是你,是谁?”   妖娆女郎求助地看向阮洋,忽又觉得不对,语气阴冷了几分,朝两个酒鬼道:“你们怎么不说是他们!他们都是男的,杀起人来应该都比我这个女人容易吧。”   听到妖娆女郎的话,两个酒鬼挪动的脚步又停了下来,缩在电梯的一个角落里,与阮洋一行,妖娆女郎各占据一个角落,成三角对峙。   阮洋不禁想喊冤,却发现在这个紧张诡谲的气氛中,无论怎样说,对方都会以为你是在狡辩:“不是我们杀的。这样吧,我们各自站好,手机都掏出来亮灯,谁也不许靠近谁。”   好几只手机电筒亮起,整个电梯总算也能看清了。   妖娆女郎想要打报警电话,却发现电梯里没有信号,怎么拨怎么都是徒劳。她靠在电梯的一角,手机电筒照向对面的人,将每一个人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   她不能信任任何人,同样,对面的人也都不信任她。   一个酒鬼见妖娆女郎手腕纤细的样子,确实不像有这么大腕劲的人。他悄悄借着同伴身体的掩护,打量阮洋和应书怀牢牢包围住一个胖子和靠在胖子身上的朋友。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胖子身上的朋友一直在沉睡,没有任何被吵醒的样子。会有人睡得这么沉吗?先是电梯猛烈一震动,然后是接连的尖叫和吵闹,这个据说是酒醉的朋友居然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高胖一直托着张崇明的尸首有些手酸,换了另一只手抱住。换手之间,不小心碰歪了戴在张崇明头上的帽子,赶忙扶正。   “是你们!”   一个酒鬼叫出来,颤抖地指着高胖的方向,推着另一个酒鬼尽可能地远离阮洋一行人。酒鬼语无伦次地叫道:“是你们!我看到了!那个胖子背上的那个是死人!刚我看到他的脸都破了好几块。是你们杀了这个大妈!你们太变态了!快放我们出去!”   这一叫,把两个酒鬼同妖娆女郎又凑到了一个角落里。   阮洋不禁紧张起来。大妈不可能是他这边的人杀的,说明凶手就在那三个人之间。现在有至少一个无辜的人同凶手近距离地呆在一起,怎么能不让他心急?   阮洋抬起两手,试图解释:“不是……你们听我说!我们跟大妈素不相识,怎么有理由去杀她呢?”   一个酒鬼立即打断:“我们怎么知道你们认不认识。能背着死人到处走的变态,杀人还会管认识不认识?”   阮洋徒然张嘴,哑口无言,只得握着手机电筒照向对面的三人,希望能对真正的凶手产生一股威慑,在光亮之下,凶手不敢肆意行凶。   高胖又托了托张崇明的尸首,睁眼说瞎话:“你们真的看错了。我这朋友出了车祸毁容了,去韩国做了整容手术失败,心里郁闷找我们弟兄几个喝酒。不小心喝太多,醉太死了。不信,你们过来摸摸,看看他有没有心跳。”   三人听了不由自主地分开了一些,但还是没有一个人敢真的过去确认心跳,谁知道这是不是变态杀人魔引诱猎物深入圈套的幌子?   “哐当!”   电梯又震动了一下,抖得手里的手机电筒都晃动不停,把照在电梯壁上的人影晃得鬼魅起来。身子被应书怀牢牢地扶住,阮洋大声喊:“不要慌,抓好扶手!”   他极力将电筒照着对面的三人,就怕凶手会趁乱行凶。   忽然,阮洋瞳孔一缩,他看到对面的电梯壁上掠过一道黑影。即使速度如此之快,阮洋还是一眼认出是猫鬼。   “喵!”   这声猫叫像是被掐住喉咙般的嘶叫,令人浑身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嗡!”   电梯灯光骤然亮了起来。   阮洋眨眨眼,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抬眼却见对面角落的三人面如纸白,抖似筛糠。刚才还大声与自己对峙的酒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她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好累啊~~ 第52章 1804阴宅09   “大妈刚刚动了!”   女郎叫了出来, 心中燃起希望, 人没死的话, 谁是凶手马上就可以知道了。妖娆女郎再次强调:“我刚看见了。她没死,她的手指动了。”   电梯的灯光雪亮, 阮洋这才看清插在大妈胸口的那把小刀有些奇怪。正中心脏的伤口处怎么可能没有鲜血流出?   高胖压着眉头,探头看了一眼,捅了阮洋一下:“帮我扶着。”   阮洋接过张崇明的尸首, 抓起他的手臂搭在肩上。应书怀眼底有些不悦, 但没有发作, 只是将手臂横在尸首和阮洋间, 替他托住尸首。   高胖背着角落里的三人。蹲在大妈身边,仔细地查看了大妈的瞳孔和颈部, 捏了捏颈部, 确认其柔软度, 撩起大妈的衣袖看了下肘部和手臂,而后与阮洋的视线对碰。   阮洋在高胖撩起衣袖时, 看见大妈的肘部有明显一块一块的尸斑,心脏当即漏跳一拍。刚死的尸体是不可能立即有尸斑形成, 说明大妈在进电梯前就已经是一个死人。   阮洋这才回忆起大妈身上的一系列奇怪的地方。身上这么浓重的香水味是为了掩盖身上的尸臭味。大妈见三人进电梯的样子,习惯性地抱怨讨厌酒气和烟味, 可并没有被妖娆女郎吐的烟圈呛到,就好像没有呼吸一般。   所以,那个老头在手机上留信息说的死人,不是指张崇明, 而是这位大妈!   因为高胖背对着角落的三人,所以大妈尸体的状况三人并没有看见。   “大哥?这是不是有鬼啊?还是电影里的诈尸?”一个酒鬼颤抖地问到。   高胖没有正面回答,直起身来:“可能是刚才电梯震动造成尸体抖动。等出去后报警,交给警方处理。”   “嗞嗞,喂,嗞——电梯里面的人,嗞,听得到吗?”   死寂许久的对讲音响突然响起,令所有人浑身一震,看到了生的希望。妖娆女郎立即大喊:“快来救我们!我们被困住了!快点!”   “嘎吱——”   电梯门被撬开,一群消防人员,安保人员围在电梯口。在电梯门边上的阮洋和应书怀,扶着张崇明的尸首,喊着:“让一让,让一让!我朋友晕过去了。”   有物业人员赶忙迎上来:“先生,非常抱歉!有没有哪里受伤?”   高胖用自己的身体优势给阮洋两人断后,阻截了要围上来的慰问人员:“各位各位,我们没事,电梯里还有三个人,快去看看。”   两个酒鬼一见电梯门开,争先恐后地推开妖娆女郎先冲了出去。妖娆女郎这才发觉腿软,抓着把手好几次才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出电梯门的刹那,身体一顿,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猛地抓住了。   回头一看,原来圆瞪着双眼,半吐着舌头的大妈不知何时调转了身子,干枯的手抓住自己的右脚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超她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啊!啊!啊!”   妖娆女郎崩溃了一样高声尖叫起来,疯了似的拼命用左脚去踹阴邪恐怖的大妈,踹得大妈头不停向后晃动,却始终挣脱不了对右脚踝的钳制。   救援的人员站在电梯门口惊恐地看着这个疯女人,赶忙伸手去阻止妖娆女郎的发狂。在他们看来,妖娆女郎无缘无故突然发疯去踹倒在地上的大妈。   谁知,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就在一秒之间。   救援人员的手才刚碰到妖娆女郎的手臂时,妖娆女郎的身子突然间像被什么力量拉拽了一下,失去平衡直接卧倒在电梯里。与此同时,电梯外下行的指示灯忽然亮了。   “嗡!”   在所有人做出反应之前,电梯门合都没合上,直接超速向下降去。   “嘭!”   “呲!”   最前面的那个救援人员下意识闭上双眼,只觉得脸上被温热的液体洒了一脸。仓皇失措中睁开眼睛,只看到电梯门边框上,鲜血呈放射状喷发而出,血滴顺着墙体缓缓滑落,一道又一道。   视线向下移,刚好与妖娆女郎惊恐万分的眼睛对上。因为哭过的原因,烟熏的眼妆晕开,糊得一脸黑黑紫紫的。嘴微微张开,仿佛还在发出无声的呼救。脖颈的地方被齐齐斩断,切口还在一跳一跳,泅泅流出一大滩血洼。   站在一旁的两个酒鬼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了。   阮洋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发生了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只关心架着一具尸首的自己何时才能到达18层。   在安全楼梯转角的地方,突然走出个人影。阮洋警惕地跨前一步,挡在张崇明的尸首之前,低声道:“谁?”   人影慢慢从墙角的阴暗中踱步出来。待阮洋看清了来人面容,心里有些排斥:“老关,你怎么在这里?”   老关眼神掠过他,直接落在呆着黑帽子,穿着长风衣的尸首上,说:“走吧,要哭魂的话,有人比你们更适合。”   阮洋看了应书怀一眼。应书怀目光淡淡,对于关寒时的出现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或者根本不在意是否有关寒时这个人参与。   “唉,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后面顺着楼梯赶上来的高胖噔噔噔地靠近,“你们刚没看到。那个大妈绝对被邪祟占身了,直接用电梯把女的头砍了下来。”   关寒时的神色出现波动,似有悲悯和不忍,还有急切:“还等什么?快去1804!如果是邪祟,它下一个要夺的就是张崇明的那一缕命魂!”   人有三魂,天魂,地魂,和命魂,传说枉死的人魂魄不聚,怨念极强的话,容易作恶成邪祟。但只要邪祟收集全三魂,便可以重新投胎。   阮洋搭着张崇明的尸首继续往18层赶,边走边随意地问了一句:“老关,你怎么会在楼道里等我们?”   老关坦然回答:“你们进电梯是不是碰到过一位夹着公文包的老先生?”   阮洋惊异了下,点头应是。   “我帮他处理过一次阴阳事,算我的客户之一。他打电话跟我说,进电梯的时候碰到同一栋楼前两天过世的老太太。一开始以为是老太太的亲姐妹,后来留意了下老太太的胸部……”   高胖插诨打趣:“看来也是不正经的老头。”   关寒时瞥了高胖一眼,没理他,继续说:“发现老太太的胸部没有起伏过,说明她没有呼吸。这才觉得不对劲,隐晦地提醒了电梯里的人。后又放心不下,打电话给我。我下楼到一半就听到救援人员的动静,只是没有想到困在电梯里的是你们。”   阮洋心里对电梯里的老头充满了感激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好心提醒,还牵肠挂肚想着帮忙。阮洋语气真诚:“真要谢谢这位老先生。”   “不必谢。没他的提醒和电话,你们的能力也逃脱得出来。只是还是丧生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阮洋发现关寒时似乎真的有悲悯之心,见到刘雪芬坠楼,听到女郎断头,他在人后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黯然和遗憾不是假装的。   阮洋忍不住开口:“是邪祟太过狡猾了。一招自杀,把我们所有人都玩弄在掌骨间。先让我们互相猜忌,再挑落单的杀害。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凶手会是一个早已死掉的人。”   当今晚第三次站在1804门前,阮洋感到有些疲惫,只想赶紧把事情了解。   应书怀敏锐地察觉到阮洋脸上的疲态,站在他身后,让阮洋背靠在自己身上,等着关寒时拿一根细铁丝撬门。   很多事确实应书怀挥挥手,或者一声令下,就会有无数鬼差替他办妥,可他没有这样做。   阮洋的前生因为应书怀为他遮去了一切风风雨雨,才如同温室里的花朵。在应书怀重新找回阮洋的那刻起,便决定要让阮洋好好历练,至少能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哒!”   锁孔响动,1804的门再一次在阮洋一行人面前打开。   一行人加一具尸体迅速地进门,关门,然后涌进公卫。   高胖将张崇明的尸首放入浴缸中。关寒时将怀里的黄幡布打开,是那个从书房拿走的巫蛊娃娃。阮洋眼皮一跳,仔细去端详那个巫蛊娃娃,企图发现一些与追击自己的那个巫蛊娃娃的不一致地方。   可都是徒劳。   两只巫蛊娃娃一模一样。   关寒时把巫蛊娃娃取出来,说:“这个巫蛊娃娃里面原来困着的是邪祟。邪祟为了找到替身代替自己关在娃娃里,引诱刘雪芬心中的恶念,制造车祸,企图杀了老公张崇明,侵占家产,与姘头双宿双飞。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张崇明只是被撞成心智不全。”   阮洋人同,接着说:“刘雪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柔软的东西闷死张崇明,而后分尸藏于浴缸中。对左邻右舍说老公回乡下养病,对老公在乡下年迈的父母,则用老公的微信保持隔三岔五的联系,所以警方完全没有接到张崇明身死或失踪的报案。”   关寒时将巫蛊娃娃放在浴缸里的尸首手中:“刘雪芬以为自己成功地隐瞒了世人,还做着跟姘头出国的美梦,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邪祟为了转世,必须收集天、地、命三魂,开始杀人害命。按理说刘雪芬坠楼时,她三魂之一就会被剥走,可是我发现困在巫蛊娃娃中的魂魄三魂完整。”   阮洋忽然想到刘雪芬诈尸的那声猫叫,问:“会不会同猫鬼有关?刘雪芬那时诈尸实在太过巧合。”   高胖沉声道:“邪祟正要剥魂,猫鬼一叫,尸体诈尸,魂魄还锁在肉身里,自然就剥离不出来了。”   阮洋将猫鬼出现的片段都回想一遍。刘雪芬坠楼,猫鬼一叫,刘雪芬诈尸从而保住三魂。自己半夜回家,猫鬼冲到自己车前,是为了阻止自己撞入巫蛊娃娃,或者说邪祟变成的巫蛊娃娃的陷阱里。在电梯里,灯熄灭的时候,猫鬼叫了一声,电梯就恢复供电了。   原来猫鬼一路来,不是要害他们,是要救他们。   阮洋又想起一件事:“他们的婚纱照上有一只黑猫一起合照,这只黑猫是张崇明养的宠物吧。猫鬼的魂体是被拦腰截断的,我猜想,车祸发生时,张崇明的黑猫也在当场,只是没有那么走运,被轧死。”   “喵!”   一声猫叫从客厅中传来。   阮洋快速来到客厅。被刘雪芬撞掉的玻璃窗还留着个大窟窿。夜风从大窟窿中灌进客厅里,吹起白色的窗纱帘飘飘扬扬。此时已近天明了,天际微微露出了一丝丝白光。   一只小小的黑色身影在纱帘外隐约可见。   阮洋心中一动,朝纱帘方向喊:“是你么?过来吧。”   “喵!”   半截身子的猫鬼缓缓地从纱帘外走了进来,跳上沙发,幽绿色的眼睛与阮洋对视。   人类眼睛的奇异感觉再一次涌上阮洋的心头。   这种奇异感觉在应书怀开车接他走的时候,猫鬼落在引擎盖上与阮洋对视的眼神一模一样。阮洋越看越觉得这不是一只猫的眼神,是人类的眼神,是请求的眼神。   猫鬼的幽绿色眼睛泛出了水光,下一秒,就有一串晶莹的泪珠从眼中流了下来。猫鬼朝着公卫的方向又凄凄地叫了几声。   阮洋恍然大悟,猫鬼一路跟着他们,是有求于他们。   阮洋回头问:“猫鬼的产生是黑猫死后吞了魂魄对吧?我想我找到张崇明丢的那缕命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很多地方都有暗示,这章都对应做了清楚的交代啦~~   大家中秋节快乐噢~~~ 第53章 1804阴宅10(完)   阮洋朝猫鬼招了招手, 猫鬼跳下沙发, 跟在阮洋身后, 进了公卫,随即跃上浴缸, 看着张崇明的尸首,凄凄地“喵喵”了几声,两眼又有水光溢出。   阮洋微叹了一声:“这只黑猫倒是忠心的。人不如畜生。”   阮洋转向高胖, 问:“黑猫在车祸中死时, 机缘巧合之下, 吞了张崇明的命魂, 成了猫鬼。现在怎么把张崇明的命魂归位?”   高胖略微思索,说:“原本要利用张崇明的旧物来哭魂回来, 既然知道命魂所在之处, 程序就简单多了。”   说完, 从随身小箱子里掏出朱砂,毛笔, 黄符。高胖跟老沈不一样,老沈不在乎随身东西的精致与否, 只在乎能不能装东西。高胖对自己的工具显然更加爱惜,特制了一个小箱子保存。   小箱子使用阴槐木做的, 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在箱子的锁扣上刻了一个小小的繁复的花纹,像是好几种符文的叠加。   朱砂颜色红润亮丽,看起来跟普通的朱砂没有任何区别。高胖突然抓过阮洋的中指, 快速割破,挤了几滴入小碗中。一切操作在阮洋做出反应之前就已经完成了。   阮洋疼得皱起眉头,哀道:“你跟老沈果然是死党,取我血的时候,一点准备都不给我。”   高胖说:“我才不跟那老小子是死党呢。他年纪这么大,迟早走在我前头。”   阮洋的纯阳之血能克阴,保证猫鬼中的命魂被剥离出来时,不会被周围吸引来的阴邪之物所吞噬,用作朱砂划咒符的时候是极佳之物。   高胖手脚麻利地将朱砂倒入盛着阮洋鲜血的碗中,搅拌均匀。抽出一张黄符,捆在毛笔上。阮洋发现这支毛笔的笔头有些特别。别的毛笔可能是狼毫或者兔毛,这只笔毛的颜色偏乌紫色。   高胖看出阮洋的疑惑,说:“这是无尾豚鼠的毛。云南有些巫医会利用无尾豚鼠来通灵。原来是黄褐色的,通灵次数多了,就慢慢变成了乌紫色。”   说完,高胖就俯下身子,直接在浴缸的周围开始用捆着黄符的毛笔,专心致志地画起密密麻麻的符文来。符文不是简单的写意书画,它同画符者的道行深浅有关。道行深的人画出的符威力更加强大,相对应的,符文也会消耗画符者的精力。   没一会儿,高胖的额头上就汗如雨下。   高胖本来就身形高壮虚胖,在狭窄的空间扭来扭去,正常人都会汗流浃背,何况是画符者。   阮洋几人都不敢出声打扰,只能默默地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   好不容易,高胖将毛笔收回小箱子里。一张巨大的符文铺在公卫的地上,将浴缸包围在中间。高胖顺着墙壁坐在地上,轻轻的呼气吸气调整身体状态,身上的衣服仿佛刚从水里捞出似的,湿漉漉的一片。   阮洋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高胖,高胖也不客气,一整瓶水咕噜咕噜五秒见底。   高胖又从小木箱里取出一个类似于防毒面罩的面具,看向围观的几人:“你们不出去?”   阮洋正被这个防毒面具的阵势惊讶了一下,冷不防听到这一问,愣愣地问:“啊?”   高胖说:“待会儿会启动雷火符引天雷下来,点燃朱砂化成的符文阵。朱砂一加热会析出汞蒸汽,你们想要闻一下?”   阮洋一行忙不迭出去,又被高胖叫住:“这个巫蛊娃娃拿出去,尽快处理掉。”   关寒时又倒回来拿起了巫蛊娃娃。本来哭魂的话是想让困在巫蛊娃娃里,刘雪芬的魂魄来哭,效果最佳。毕竟刘雪芬曾经是张崇明最亲密的人。现在用不上了。   在阮洋退出公卫的一瞬间,看见猫鬼轻盈地落在符文阵的正中央,超阮洋“喵喵”了几声,眼里充满了感激。   关寒时关上公卫的门,用了沾水的抹布将门缝堵上。阮洋有些担心地看向公卫一眼,没有说话,依旧站在门口守着。   关寒时安慰道:“没事,能画出那么大符文阵的人,绝对是行家。”   阮洋看向他手里的巫蛊娃娃:“你打算怎么处理?”   关寒时说:“巫蛊娃娃本质上是困了魂的木偶,没有外面传说的那么可怕。”   关寒时用红线细细地缠绕在巫蛊娃娃的脖颈和四肢上,像给巫蛊娃娃来了个五花大绑。掏出银针刺入巫蛊娃娃的两眼,两耳,两鼻孔,嘴巴,和头顶中央,阮洋耳边隐隐约约听见刘雪芬凄厉痛苦的尖叫哀嚎。   关寒时拍了拍上衣口袋。一串小纸人跳出来,手拉着手围着巫蛊娃娃跳着圆圈舞。巫蛊娃娃静静不动,坐在中间。   关寒时取出两块古朴的石头对擦了几下,燃起幽绿色的火光。火苗不断跳动,像乡下乱葬岗的鬼火一样。   “磷石?”阮洋轻声问道。   “对。”关寒时言简意赅,“人的骨灰炼化出来的,磷火可烧毁邪祟之物。”   幽绿色的火苗往巫蛊娃娃身上蹿去,迅速蔓延至全身。巫蛊娃娃从轻微摇晃到剧烈抖动,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   围在巫蛊娃娃周围的小纸人手拉得更紧了,将圆圈缩小了些,像给企图跳出包围圈的巫蛊娃娃加上了一道无形的牢笼。   突然,玻璃窗外狂风大起,大股大股的阴风从窟窿里灌了进来,吹得窗帘猎猎作响。   “嗞,嗞,嗞!”   玻璃窗上的大窟窿似有扩大之势,裂纹向四周扩张,细碎的玻璃开始剥落,被狂风扬起,如无数尖锐的暗器直朝客厅中的三人射去!   “小心!”关寒时大喝一声。   应书怀人影已瞬间移至阮洋跟前,扬手一挥。如布幕般的碎玻璃雨宛如被一只强大的手掌,齐齐强行扭转方向,“啪”地砸在客厅另一侧的墙壁上。   “唰!”   阮洋双手抱住头,眼前一暗,应书怀已经揽起自己跃到碎玻璃飞溅的范围之外,毫发无伤。然而,关寒时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尽管奋力往后一跳,身上还是被割裂了好几道。   关寒时咬着牙,从手臂上拔下几小块碎玻璃。口袋里的小纸人立即如绷带一样趴在伤口上,没多久就被染得血红。   小纸人慌里慌张地争先跳上关寒时身上,手拉着手在受伤的手臂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才止住了血流。   关寒时脑海里回闪过应书怀抱着阮洋后撤的瞬间,那快速得只剩下一片残影的行动能力,绝对不是人类的身手。应书怀到底是…….什么东西?   阮洋从应书怀挡得严严实实的手臂缝中看过去,关寒时还活着,地上的巫蛊娃娃已经被烧得剩余一堆灰烬。   可四周阴气为何还这么重?胸前的玉铃铛发出的热意让阮洋不得不警惕起来。是一直在他们身边作恶的邪祟来了吗?   应书怀侧头瞥见关寒时受伤的手臂,心中有怒意爬起。他不是在关心关寒时,他是不敢想象倘若今夜自己没有在阮洋身边,阮洋会被伤成什么样子?   被应书怀抱在怀里的阮洋打了一个寒颤,他觉得四周突然充满了严冬腊月般的寒意,而寒意来自身前的应书怀。阮洋抬头看向应书怀阴沉的脸,唇线紧抿,目若寒潭,搂着自己的手臂紧紧的,掰都掰不开。   “应教授,别气!”阮洋额头抵在应书怀的胸膛,蹭了蹭,声线放柔和。   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怎么抚平应书怀怒意的阮洋,没有留意到客厅角落的几盆水培植物,盆里的水刹那间冰冻。细细的冰霜覆盖了植物根茎到叶尖,向盆外蔓延。   应书怀一言不发,猛然间转身,一道紫色的流光从掌心中飞出,往窗外掠去。眸底如霜雪般的光影滑过,五指骤然握紧。   恶鬼嚎叫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紫色的流光将一团黑雾捆得结结实实,摔在地板上,砸得地面出现一道道裂纹。   小纸人不知是被邪祟吓的,还是被应书怀吓的,抖着薄薄的身体,但还是勉力在关寒时脚前站成一排,努力护住受伤的主人。   应书怀单手负在背后,一手虚握在前,声音清冷无波动,却仿佛从冰冻千尺的雪山下刺破出来:“哪来的小鬼,这样狗胆?”   阮洋没想到邪祟根本没有魂体,只是一团黑雾。   黑雾在紫色的流光中冲来撞去,试图挣脱出桎梏,却越挣扎,紫色的流光收缩得越紧。   粗粝的嗓音,带着烧焦的味道从黑雾里传来:“我的来路都不知道,还敢动手?!”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来路,我只需要知道你的死期。”   狂妄的一句话,从应书怀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却有一种让人毋庸置疑的力量。被应书怀护在身后的阮洋,感觉应书怀身上顿时散发出令人膝软的威压。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应书怀。   黑雾似乎被这句话逗笑了,雾形一颤一颤,蓦地化成一到黑色的闪电,从紫色的流光中钻出来,直冲应书怀面前刺去。   阮洋心跳骤然飙升,拉着应书怀就要卧倒。谁知应书怀身形如伫立的雕像,一动不动,连唇线的弧度都没有变化半分。   黑色的闪电在离应书怀面前一臂的距离猝然停下!   紫色流光这才慢悠悠地飘过来,悠哉游哉地重新缠绕住黑色的闪电。阮洋这才明白,刚才应书怀是故意让邪祟暂时逃脱的。   应书怀启唇,还是平淡无起伏的语气,却仿佛从地狱深处飘来,给邪祟笼下一层深深的绝望:“今日日子不错,定作你的死期,很好。”   这句话仿佛就是刑场上,扔下的那只行刑签,紫色流光霎时紧缩。在阴风激荡中,整个客厅回旋起急剧飞旋的气流,震得所有东西都在抖动。   等四周抖动声缓缓停止,阮洋的发丝重新落回额前时,只看见一只乌鸦嘴里叼着一粒黑色的珠子,拍着翅膀从窗窟窿中飞了出去。   “砰!”   公卫门被甩开,高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出来,看了眼仿佛被劫匪洗劫一番过的客厅,有气无力地瘫在沙发上,说:“处理个巫蛊娃娃而已,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   阮洋眨了眨眼,正想说,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吹嘘应书怀刚才的风姿卓越。   看了看倚着墙壁正被一群小纸人簇拥的关寒时,眼里意味不明的牢牢盯着应书怀,阮洋决定,还是要低调。从来没发觉应书怀是大神的阮洋,只想把应书怀藏起来,谁也不给看。   应书怀倒是不在意这些,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文质彬彬的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命魂归位了?”   高胖点点头:“等下通知警方核检完,家属认尸,火化掉就行了。”   阮洋抬眼看向窗外,天际已经光亮,远处有绯红色的朝霞蓬勃而出,晨鸟飞过。   这件杀夫藏尸案终于宣告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阮洋:“大神,我错了!我以前眼瞎,不该认为你学艺不精!”   应书怀扔阮洋上床:“你学习不精,所以我要陪你勤加修炼。”   请假条:   抱歉,朋友们!1804阴宅的单元故事结束了。这几天有事,所以要请假啦~   等10月1日起恢复正常更新。记得要来噢,有惊喜!   感谢! 第54章 索命追踪01   东城大学, 计算机学院最大的阶梯教室。   “……HTTP的连接十分简单, 是无状态的。HTTPS协议是由SSL+HTTP协议构建的可进行加密传输、身份认证的网络协议, 比http协议安全……(注:摘自《计算机编程基础》)”   清冽温润的声音在讲台上响起。挺拔如竹的教授身着白衬衫,黑色的西裤熨得笔直。一手插在裤袋里, 一手捏着激光笔在多媒体上划重点。随意的一个倚着讲台的姿势都具有极强的汇聚目光的魅力。   东城大学计算机系的应书怀教授是同学们心中的白月光男神。不少外院的学生都热衷于不远万里跑来计算机学院蹭课。应书怀授课不枯燥乏味,即使是冷冰冰的代码,也在看着那张天妒人怨的脸上, 显得生动活泼起来。   被挤得满满当当的课堂上, 有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窗边趴在课桌上, 像似睡着了。窗外的阳光溜进来, 给睡着的男孩嵌上一层朦胧的光圈。   其实,男孩的耳朵很清醒, 他听到前一排的几个女生在窃窃私语。   “手好好看呐!”   “我刚看到他胸肌的轮廓了。”   “色女!听说应教授还没结婚, 那有没有女朋友?”   “没听人说, 也没见过应教授跟哪位女的走很近过。”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做应教授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 但有男朋友。”趴着睡的男生嘴角在温暖的阳光里微微翘起,心里暗暗嘀咕。   应书怀直起身子, 扫了一眼学生,见有人露出不太相信的表情,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拉过笔记本,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出一连串的代码。   随着一声清脆的敲击回车键的声音,阶梯教室里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不是一个学生两个学生, 而是一群学生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同一首曲子。在学生们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赶紧去挂断没有来电显示的来电时,发现手机屏幕无法识别自己的操作。   大家握着手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再惊诧地望着站在讲台上一派安然的应教授。应教授没有看他的学生们,而是专注地在笔记本上又敲下好几行代码。   手机铃声变化了。   按着学生们的座位分成了两个声部,手机铃声开始了二重奏,然后分成三个声部,三重奏。短短不到一分钟,严肃的计算机教室变成了一个小型的音乐会。   应书怀指尖在键盘上轻击,一切就像辛德瑞拉到了午夜十二点,神奇的魔法解除,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手机可以重新操控了,原来是震动状态的还是震动状态,原来是静音的依旧保持静默无声。   整个教室静默了三秒,随后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和叫好声。应书怀两掌微微抬起向下一压,学生们立即安静下来,用炽热的目光表达他们滔滔不绝的崇拜。   应书怀的声音风轻云淡:“这只是一个小把戏。在你们进入这间教室,连上了WiFi后,我的操作就简单多了。所以……”   应书怀曲起指节敲了敲讲台桌面:“上课要认真听,否则手机会背主的。”   学生们哄笑一声,不由得将原先歪斜的身子坐正。   应书怀言归正传:“好了,谁能解释下TCP为什么建立连接是三次握手,而关闭连接是四次挥手?”   有学生张口就要说,被应书怀竖起的手掌止住。应书怀视线投到最后一排,落定在一个位置上。坐在第一排的学生明显地看见一向温文尔雅,表情清浅的的应教授先是一顿,随后眼底涌起明显的笑意。   “最后一排那位睡得正香的同学,你来解释一下?”   居然有人暴殄天物,在应教授的课堂上引起公愤?脑袋齐刷刷地向后望。有些学生都得跟别人挤一个座位听课,有人还敢霸着一个座位睡觉?   “睡得正香”的男生被旁边的学生推了一下,站了起来,头发蓬乱,架着一副快遮住半边脸的粗框眼镜,挠着后脑勺翘起的头发,微垂着头,没有与讲台上的应书怀对视。自己一个人站在那边,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嗯,大概是因为朝三暮四?”   大家又哄笑一片。   坐在第一排的学生仔细观察了应书怀的表情,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眼中的笑意已经溢了出来,嘴角勾起。   应书怀说:“待会下课留下来。”   特意伪装了一番的阮洋此时还哪里不知道应书怀已经认出他来,有些丧气地坐下,听到坐在前面的女生又在窃窃私语:“早知道我就起来回答了,我也不懂,我也要下课留下!”   阮洋严肃起来,戳了戳女生的肩膀:“不行。应教授很严格的,会罚你改bug改到怀疑人生。”   女生回头一看,正想阐明自己愿意为了应教授改bug改到地老天荒的赤诚之心时,忽然觉得坐在背后的男生有些眼熟。再要细看时,被旁边的女生一扯袖子,回头一看应教授目光朝这个方向,赶紧坐得笔直。   阮洋伸手压了压故意弄乱的发顶,穿过重重人头与应书怀的目光相碰,扬起一抹痞笑。应书怀淡笑着将视线移开,摁着激光笔,吐字清润。   阮洋一手撑着腮帮,微歪着头看着应书怀。从来没见过应书怀讲课的样子,觉得他衣冠楚楚,传道授业的为人师表模样,专注致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禁欲出尘的味道,激起阮洋心底涌起冲动和邪念,就想一把撕开应书怀的白衬衫,看他因为自己而疯狂失神的样子。   脑海里不由自主闪现一些令人面红耳热的画面,阮洋暗骂自己一声,随后又陷入对应书怀俊颜的痴迷里:我的应教授真是百看不厌呐。   第一排的学生敏感地发觉,今天应教授讲课的速度快了几分,笑意也比平时多了许多。   比平时提早了十分钟讲完课,应书怀宣布下课,开始收拾教案。正值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学生们开始蜂拥而出,利用提早下课的优势赶紧错开用餐高峰期,冲去食堂。   等到人差不多走光了,阮洋才慢悠悠地起来,顺着阶梯往下,看着坐在自己前面的几个女生锲而不舍地向应书怀讨教问题。   应书怀瞥了走在后面的阮洋一样,问面前的几位女生:“你们不是计算机系的?”   几位女生脸顿时通红。有位胆子大的说:“应教授,我们对计算机有浓厚的兴趣,正在考虑转专业或者修二专业,想做应教授的学生。”   应书怀指尖在合起来的笔记本上敲了敲,说:“先设计个用户登录和维护的demo给我,我通过了就会考虑接受你们的转专业申请。”   几个女生立马从番茄脸变成苦瓜脸,垂头丧气地出了教室。   阮洋双臂抱胸,单脚撑地,坐在第一排课桌的一角,另一只脚微晃,玩味笑道:“应教授挺受女生欢迎的嘛。”   应书怀从讲台上走下来,盯着阮洋硕大的粗框眼镜,失笑:“怎么弄成这样?”   阮洋一手拍开应书怀企图摘掉他眼镜的手,嘟囔道:“我好歹也是一位网红主播,出来不装扮装扮怎么行?还好我装扮了,要不然都看不到应教授您受欢迎的程度。”   “乱来。”   “呵,不服打我呀!”   应书怀伸掌让阮洋借力下课桌,低声道:“教室有监控。”   阮洋更是有恃无恐,叉腰站定挑衅:“来呀来呀!量你也不……”   挑衅的话还没说完,应书怀的吻就轻轻落在阮洋的唇上,在阮洋惊魂不定的目光中,应书怀直起身子回讲台,拿起笔记本。   阮洋用手捂住嘴,舌头开始打结:“你,你,你不是说有监控吗?”   应书怀扶了扶眼镜,看着阮洋像只被扯了下尾巴的小奶猫,淡淡笑道:“不要小看一名计算机老师。”   阮洋和应书怀刚回到公寓,就接到“网红主播经纪人”裴盛尽职地打电话来,催促:“阮洋洋,别忘了今天的直播啊!”   阮洋无奈:“我还没七老八十,没这么健忘!”   应书怀走到镜头拍摄不到的地方,坐在高脚椅上,手肘撑着琉璃台,十指互抵成一个尖塔状,好整以暇地看向开直播的阮洋。   阮洋这才感到些许不自在,斥道:“别用恶狼一样的目光盯着我。”   应书怀轻笑出声,没有应。   直播间已经打开,阮洋也不好再说他。上次水煮牛肉直播让裴盛负责的新锅项目上市销量大涨,这回裴盛又得寸进尺地要求植入他家新的蒸锅。要不是因为关寒时病房发生的那件事,裴盛早就亲自冲到公寓这边来,盯着他了。   阮洋腹诽:裴扒皮你就认命做的你锅二代吧!   “大家好!金秋时节来了,还记得我上次做海鲜粥时提过的大闸蟹吗?现在就是吃大闸蟹的好季节了。今天给大家做一道中西合璧的菜肴,在国庆假期宴客的时候,可以祭出的装/逼大招。这道菜肴叫蟹黄法棍!”   阮洋捏出一只大闸蟹凑到镜头前,捏捏蟹腿跟直播间观众讲解:“挑选大闸蟹的方法其实很简单,一捏二看三碰碰。一捏是捏捏蟹腿。小腿上没有空洞感的,才是肉质饱满的大闸蟹。然后看蟹壳是否青色得发亮,蟹肚是否白得有光泽,略带点水渍黄。最后碰碰大闸蟹的眼珠,能动得活络,吐泡沫的声音扑哧扑哧,基本说明蟹很新鲜了。”   “大闸蟹用盐水提前浸泡半个小时,可以吐出蟹内的脏物,也可以使肉质更嫩,味道更鲜。”阮洋边说边从事先泡好的盆里将大闸蟹捞出来,用清水清洗过后,一只一只在蒸笼内码整齐。   阮洋将蒸锅的商标转向镜头的方向,点了点,冲着镜头意味深长地暗示:“呐,大家买蒸锅认准这个商标。对,就是裴扒皮家的,跟前次买的炒锅刚好可以凑一套。报裴扒皮的名字,打八折!”   直播间观众本来注意力都在一只一只青灰色的大闸蟹上,还没蒸熟就已经有了诱人的姿态,冷不防来个广告,笑喷了。   “很好,这波广告植入很硬性!”   “裴扒皮这样逼迫阮公子为他打工,良心不会痛吗?”   “主播和裴扒皮基情四射啊。”   ……   阮洋看到这个条,立马澄清:“唉不能这样说,我嫌弃他都来不及呢,哪来的基情?”阮洋偷眼去看应书怀,以为会看见应书怀温柔地看着自己,没想到应书怀正专心致志地看自己的手机。   阮洋心里说不上的失落,很想知道什么能这么吸引应书怀的注意力,可从他这个角度又完全看不见应书怀的手机屏幕。   “大家放的时候要注意螃蟹背朝下放置,要不然蟹黄或蟹膏流出来就浪费了。放几片姜片,可以祛寒又去腥。”   “蒸螃蟹的过程中,我门来切牛油果和香蕉。海鲜的鲜美与水果的清甜会碰撞出怎样美妙的滋味?”阮洋对着镜头蛊惑道,“你们得亲口尝了才会知道。”   “将牛油果和香蕉切成片后,用料理棒混合打成泥。然后呢,我门还需要些中秋必备的水果,柚子。”阮洋挑了个柚子,一刀削去柚子的头,掰了瓣柚子下来,瞅了瞅还在一心看手机根本没分一点神给他的应书怀,有些赌气地将那瓣柚子扔过去,命令:“帮我把柚子剥了,弄成一丝一丝的。”   应书怀一手把手机反扣在琉璃台上,一手举起示意遵命,接过柚子,细细地剥了起来。   “咦主播在跟谁说话?”   “上次的那个金屋藏娇?”   “这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对女朋友说的吧?不怕跪主板吗?”   “不是女朋友难道是男朋友?!哇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晴天霹雳!”   ……   阮洋掠过一眼,看见也只当没看见,揭开蒸锅盖:“我们的大闸蟹好了。小心烫。掰开蟹壳,蟹黄掏出来。嗯不错,橘色的蟹黄,很漂亮。用蟹剪将蟹脚蟹身剪开,剔除蟹肉备用。”   “拆解螃蟹是个大工程,但是为了舌尖上美味的满足感,有些时间值得花费和等待,不是吗?”阮洋边熟练地拆蟹,边侧对镜头说道,“秋天真是蟹肥的时候,不尝尝蟹的滋味,秋天都是不完整,有遗憾的。当然能找到帮你剥蟹的另一半,是更完美的事了。上次的海鲜粥有人替你们剥蟹吗?”   应书怀听见了,抬头看了阮洋一眼。阮洋面色平静,像刚说的话并无什么特殊的意有所指。   直播间的弹幕显然没有那么平静。   “本来沉浸在拆蟹快乐中的汪受到十万点暴击!”   “主播,你要看看支付宝给我开的24K黄金单身狗证书吗?”   “阮公子,快看我!我可以帮你剥蟹,顺带帮忙吃掉的那种。”   ……   四肢大闸蟹很快就拆解好了,蟹肉和蟹黄分开放好在雪白的盘子里,颜色分明。   阮洋取出根长条形的面包,朝镜头前晃晃:“当当当,这就是我们今天西式的主要载体。”   “法棍!传说中的打狗棒!”   “哈哈,听说看一根法棍做得成不成功,就是看它能不能打死人。”   “额,这么硬的面包,不知道法国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吃?啃起来,眉毛都在用劲。”   “不可能吃法棍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   阮洋看了弹幕上觉得好笑:“法棍确实不同于娇贵美丽的蛋糕甜点,颜值高又软嫩。我们隔着纸袋也能很直接得感受到法棍的粗犷的外表。刚出炉的法棍其实很好吃,金黄酥脆外壳,内力蓬松有韧劲,口感微咸还有麦甜。当然……”   阮洋抽出法棍在半空中挥了挥,做了几个击剑的动作:“当然咯,还可以当金箍棒防身!”   和观众一起笑过后,阮洋将黄油把平底锅抹了一边,斜斜地切下四小片法棍,放入平底锅煎香。颜色变得金黄后,夹出来搁入长方形的白盘子里。   “现在是最后摆盘的步骤。食物逼格高不高,精致的摆盘很重要。”阮洋将牛油果香蕉的混合泥涂抹在煎香的法棍上,说:“果泥涂抹一层,再放一小片生菜叶或芝麻叶上去,看你们喜欢。然后是蟹肉,淋上蟹黄,还有……柚子丝好了没呀?”   直播间可以看见阮洋侧头向一边问,观众们屏住呼吸,紧紧盯住镜头,就要找出主播金屋藏的娇。可惜,只看到一只手递了一个白色的碟子过来。碟子里盛满了柚子丝,每一丝都剥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白色的茎膜,晶莹剔透。   “切~没有露脸,差评!”   “这要不是一只男人的手的话,我直播吃翔!”   “我堂堂一个38D居然输给一个男的?!”   “上面的小姐姐不要气,我很识货。斜眼笑~”   ……   阮洋满意地看看碟子里的柚子丝,夸赞道:“你强迫症的龟毛性子,就这种时候能派上用场。”   “嘤嘤嘤,这是要公开了吗?”   “我不服,只是基友只是基友只是基友……”   “好了各位姐妹,想开点。输给一个男人,是不是比输给一个女人感觉好受多了?”   “我们不要想歪,万一人家之间是友谊的桥梁呢?”   “更可怕的真相是,人家之间是鹊桥!”   “哈哈哈上面的腰椎盘太突出!”   ……   应书怀眼神温柔,包容地看着阮洋,像看一个使性子引大人关注的小男孩,见他接着低头去摆盘,自己也重新翻起手机。   “系统提示:悔心不改赠送主播一片星河,全体禁言二十秒!”   出现过一次的墨蓝夜空再次出现了,星光熠熠,回旋成一个漂亮的漩涡,充满梦幻般的色彩。繁星点点,交相辉映。   阮洋抬眼,有些意外:“谢谢悔心不改!单看名字就可以知道你是一个浪漫深情的人,祝你和另一半永远幸福。”   “嗯,我们很好。”   星河里弹出这短短的一句话。这是星河赠送用户的特权,其他人禁言,只能星河赠送用户发言。这也是悔心不改第一次在直播间里说话。   阮洋笑笑,没有察觉到应书怀专注深情的目光,拈起柚子丝撒在蟹黄上,又取出个小罐子:“柚子丝酸甜可口,可以起到解腻的效果。最后一步了,淋上芭萨米克醋,你们也可以画出一个漂亮的图案。”   阮洋捏起醋罐子,行云流水地来回划了几道:“这道蟹黄法棍完成。这其实也是Tapas,就是一片面包配点小菜的意思。分量不大,荤素搭配,营养均衡,非常适合快节奏生活的人,或者爱美的仙女们。”   “我要打脸了,我觉得我可以再尝试一次法棍。”   “我觉得我撑不过拆蟹那一步,拆着拆着就吃完了。”   “一看就会,一做就废系列。囧!”   “实名血书要看那位没出境的小哥哥!”   “附议!”   “附议!”   ……   阮洋揉了揉拆蟹拆酸的手指。应书怀见了,起身:“我来收吧。”阮洋赶忙把直播镜头关掉,可直播间观众还是在关掉的一刹那听到清冽温润的嗓音,看见惊鸿一瞥的白衬衫。   阮洋不知道最后一秒的画面被截屏下来,在饭圈里被无数个名侦探视/奸了无数遍,终不得其解。他只是懒洋洋地坐在高脚椅上,撑着头看向如玉公子般的应书怀有条不紊地收拾琉璃台,最后将所有东西各归其位,井然有序。碗碟都像列阵的军队,不偏移一条直线。   应书怀洗净了手,抬头正好见阮洋惬意地靠着琉璃台,怀里趴着大白,目光□□裸地紧盯着他。应书怀走过来,虚握住阮洋的侧颈,声线压低:“饿了?”   阮洋抬手握住应书怀的手掌,大拇指在应书怀虎口处摩挲:“嗯。”   “好。”   说完就一把将大白拨下去,把阮洋从高脚椅上单手抱起,往卧室走。   阮洋轻拍应书怀后背,笑骂道:“禽兽,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我肚子饿了。”   应书怀箍紧圈起阮洋的手臂:“我饿了,我先吃。”   阮洋无语:“猴急什么!不怕闪着腰?”   应书怀一听,长腿快迈了几步进了卧室,反身将阮洋按在关上的卧室门上,将企图跟进来的大白再一次甩在外面。指尖从阮洋渐红的耳尖滑倒耳廓,落到耳垂,轻轻捻弄,低沉磁性的声音让阮洋身体发软,如飘在云端。   应书怀说:“轻拢慢捻扶复挑,只愿为伊折断腰。”   在阮洋冰火两重天时,有位他的忠实粉丝在重新回看他的直播。元太太是位养尊处优的家庭主妇,正在学直播里的菜肴,准备晚上做给老公尝尝。   元文熊睡了午觉起来,见妻子又在看什么主播的视频,有些无奈:“老婆,你每天看这个,不腻啊。”   元太太头都没抬地回了一句:“不腻。你起了就去买大闸蟹,晚上我给你爷俩做个法棍大闸蟹,包你好吃得舌头都得吞下去。”   元文熊好脾气地应了声好,去隔壁房喊女儿:“晓晓,走,爸爸带你去捉螃蟹咯!”   正在和布娃娃一起过家家的小胖妞立即扔掉手里的玩具,巴眨着大眼睛扑到元文熊怀里:“爸爸,go,go,go!”   女儿奴元文熊满足地抱着女儿开车去超市。熙熙攘攘的超市在黄金周里显得更为热闹。晓晓坐在购物车里,一个劲儿朝前伸手指:“爸爸,熊熊饼干,晓晓要熊熊饼干。”   元文熊听命于小公主,把车子推到饼干区,大手一挥:“晓晓自己看,喜欢哪个拿哪个。”   晓晓开心地拿起这包又拿起那包,咯咯咯直笑。元文熊拿出手机拍下晓晓可爱的模样,突然,浑身一震。   手机镜头里,晓晓背后的货架尽头,立着一个男人,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褐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一件陈旧的黑色棉大衣,看起来款式已经过时。男人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动作,就像凭空出现在那里。周围的行人经过男人的身边也没有投去异样的目光,就像是根本看不见这个人一样。   男人面色发青,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笑非笑。   入了秋,超市的冷气没有那么足,元文熊却觉得血液被霎那冻住一般,手脚冰凉。浑身的汗毛从头竖到脚,衣服下的背脊惊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这不是他最近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的第一天~11:00还有一更~   放了些自己做的菜在微博里(微博号:码字人098),有兴趣可以去围观呐。   为了庆祝国庆,每人派送个小红包。来冒泡啊,别潜水啦~~   ——————————————————   大力推荐收藏一波,戳098专栏可见。   接档现耽预收:《罪证》   当监狱的大门哐当推开时,厉北心里清楚,他踏向的不是光芒,而是再次深陷黑暗。   只不过这一次,换他来给别人带去救赎。   庄严质问:“为什么有人会因为爱去杀人?”   厉北握紧手中的/枪/,抵住庄严太阳穴:“你太自作多情,又无自知之明。”   下一秒瞥见庄严身后准星反光,厉北飞扑上前。   庄严被重力带倒,只看见满眼血红色天空。   一个线人深入虎穴,做双面间谍的故事,顺便收伏一匹拜倒在自己脚下的狼。   冷静睿智,身披几重马甲,刀尖上舔血不要命受 & 霸气全开,明里死要面嘴硬,暗里扫荡一切不平坦攻   ———————————————————————   接档幻言预收:《她的表婊里婊气[娱乐圈]》   文案一:   某知深夜有人发帖,请教如何讲高级情话。答复者建起了高楼。直到某一高收视率综艺节目上......   主持人问当红明星章一鸣:“对她的初见印象是?”   章一鸣按住自己的左腹:“这里疼。”   温心悦羞怒:“见到我胃疼?”   章:“不,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我缺失的那根肋骨。”   某知那座高楼题主的身份终于曝光。   文案二:   第一面,有尖嘴恐惧症的章一鸣被广场上的鸽子,吓得闯进了温心悦的画面。   第二面,温心悦被闺蜜临时凑数,拖着去看了章一鸣的演唱会。   可作为美术生的温心悦,却总是记不清章一鸣的五官长相。   同时,她也发现抽屉里的怀表,面对自己时变成抠脚大汉,面对章一鸣时立马化身清纯萌妹。   温心悦无语:“啧,婊里婊气!”   后来才懂得,她所知的第一面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面。   后来才明了,受万人仰慕的章一鸣对她的似海情深。   不知道自己重生的网红漫画家 & 知道对方重生不敢相认的流量小鲜肉 第55章 索命追踪02   元文熊果断地将晓晓已经拿的, 正要拿的饼干一股脑全都扔进购物车里。   晓晓很开心, 拍手笑:“熊熊饼干多多!爸爸买!”   元文熊觉得此时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他费劲地调动面部五官,挤出一个还算正常的笑容:“ 走, 我们回家。”   元文熊没去再看那个怪异的男人一眼,调转购物车头直接去收银台结算,等一路神魂不定地回到家中, 才发现自己忘记买妻子千叮咛万嘱咐的大闸蟹了。   “大闸蟹呢?”元太太问。   元文熊将手里的饼干递过去, 抱着女儿回房里玩:“今天的蟹不新鲜, 改天再买吧。”   元太太拿了一包饼干出来, 再说什么,元文熊已经听不见了。他满脑子里都是今天那个男人。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天见到他了。   第一天, 也就是前天早上, 在公司地库停车的时候, 元文熊瞥了一眼后视镜,看见这个男人穿着褐色高领毛衣, 黑色外套,与后视镜里的自己对视, 似笑非笑。   元文熊心里一突,脑里闪过各种念头。这个没印象的陌生男人是竞争对手派来盯梢的?还是绑架要钱的?   所幸当时公司的另一名副总刚好也开车入地库, 见元文熊坐在车上不动,打了声招呼:“元总,你在等人?”   元文熊仿佛看到救星一样,迅速下车, 回头扫视一眼,没有捕捉到那个男人的一丝踪迹。元文熊手头上正在跟一个招标项目,再过一个星期就要投标了。元文熊猜测可能是竞争对手想借机跟自己拉关系,套商业机密,意图利诱自己临阵倒戈。   元文熊有意无意地通知安保部加强防备,可在监控视频里没有找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第二天,元文熊参加一个应酬。中途出包厢接了一个电话,顺便抽支烟躲一躲敬酒的轮番攻势。再一次看见那个穿着与当下季节不符的男人,站在酒楼对面的街道,目光一错不错地望过来。   虽然元文熊猜测这个男人应该不会从那么多窗口中准确地看到自己,但是心里还是隐隐觉得男人在看着自己,脸上一定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元文熊就这样盯着男人,直到夹在指尖的香烟燃到了手指,烫得他浑身抖了一下,条件反射低头拍掉烟灰。再抬头时,站在街道对面的男人又消失不见了。   而今天是第三次。   前两次都没有今天这一次让元文熊感到惊慌。自己一个人从底层奋斗到如今的位置,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再居心叵测的人,元文熊拼一条命而已,可今天女儿在身边。   “爸爸,车车!”   晓晓稚嫩的声音令元文熊猛然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晓晓抱着小兔子的娃娃坐在玩具车上,推着玩具车到元文熊面前,献宝一样爬到元文熊的腿上,张开胳膊:“爸爸,抱抱!”   元文熊纷乱的心柔软下来,抱紧了女儿,决定等下找个私家侦探。他绝不允许莫名其妙的的人来打乱他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次日是工作日。一早,元太太就牵着晓晓准备出门送她去幼儿园,见元文熊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奇怪地问道:“老公,你今天不上班吗?”   元文熊按着遥控调到新闻频道:“今天在家处理就行了。”   元太太有些意外,丈夫是个对工作极其认真负责的人,很少有没去公司的情况,关心道:“你身体会不舒服吗?”   元文熊朝妻子宽慰一笑:“没有。只是最近赶项目有些累了。标书基本做完了,今天放松一下。你快送晓晓去吧,别迟到了。路上小心!”   元太太听丈夫这么一说就放心下来,带着晓晓出门了。   元文熊耳朵听着早间新闻,心里却在想其他的事。前三天他出门都碰见了那个男人,今天他不出门了,怎么也不可能碰见了吧?   托朋友找的私家侦探还没有回信,他得督促朋友赶紧确定下这件事来,这周就要投标了。   “叮咚——叮咚——”   门铃声响起。   元文熊起身去玄关,看视频上显示的是两位正装的小年轻,有些眼熟。元文熊开门。   “熊哥,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是春田中介的小陈。有个客户想看看您楼上的这套房子,可业主还没回来,能不能先看看您这一套?两套户型都是一样的,他想参考一下。”   元文熊这才想起眼熟的原因,当时他就是从这个中介手上买来的房子,随即点点头:“可以。”   中介这才回身向旁边说:“吴先生,你可以先看看这套房子,户型都是一样的。您觉得不错的话,我们再等楼上的业主回来,这样也能节约您的时间。”   从元文熊视野的盲区走出来的吴先生,面朝元文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元文熊跟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立当场,刹那间连呼吸都忘了。   “熊哥?”   中介小陈见元文熊盯着自己的客户,一动不动,觉得一时气氛有些诡异,出声提醒了下。   元文熊也是见过场面的人,很快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主动引人进房子,让小陈给客户介绍,自己落后几步,视线落在吴先生的背影上,目光凝重了几分。   原本以为不出门就不会见到的人,现在自己找上门来见了。   元文熊握紧了手心,面上却一派平静。   “熊哥,你楼上那户没有什么漏水的问题吧?我记得当时你前面的业主从来没有反映过。”小陈朝元文熊眼神暗示道。   元文熊又看向吴先生,语气平和:“没有遇到过。”   元文熊发现吴先生自进门来很少说话,只是听小陈在把房子吹嘘得天花乱坠,间或“嗯”了几声,目光倒是在家里的摆设上流转了几次,好像对于元文熊家居的兴趣更大于户型。   临出门时,元文熊主动问了吴先生一句:“吴先生感觉怎么样?”   吴先生目光森森地看向元文熊,意味深长地反问:“你感觉怎么样?”   你感觉怎么样?   可以理解成你对自己的房子感觉怎么样?也可以理解成你对我们这次见面感觉怎么样?   元文熊不甘示弱地回视,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不错。”   吴先生又挂起似笑非笑的神色,定定地看了元文熊一眼,转身走了。元文熊这一次可以很确定,这个男人不是企图绑架诈财的人,也不是竞争对手派来的人,就像是单纯与自己有恩怨,可自己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曾经见过这个男人。   元文熊沉着眉思索了半天,出门。   春田中介就在小区外边,走路没几分钟就到了。元文熊借着摆在门口的发财树观察了会,确认姓吴的奇怪男人没有在中介里,才走了进去。   “熊哥?”小陈有些意外地站起来。   元文熊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我们小区还有没房子售卖吗?我有朋友也想在这里买一套。我帮忙问问。”   一听有生意上门了,小陈热情得很:“熊哥放心,我肯定是介绍好的给熊哥的朋友。不知道熊哥朋友有没看中哪一个户型?要几平的?”   小陈倒了杯水递给元文熊,然后转身去电脑上调数据。   元文熊瞥了眼背着自己的小陈,装作随意翻了翻放在小陈桌上的文件夹:“就我那个户型。刚你带去的吴先生有没有看中?”   “唉,买房子哪有这么轻易做决定的,都是要多走几家看看。”   元文熊看见文件夹里的一张表,记录了看房客户的姓名,电话和身份证信息。最后一行是“吴正国,15829XXXXXX,3214XXXXXXXXXXXXXX。”   元文熊飞快地记下这行信息,悄悄放了回去。发了信息给一个朋友,托他帮忙找在公安系统的人帮忙查一下这个身份证号码。随后接过小陈打印出来的房产待售列表,在上面随意扫了几眼。   “那个吴先生是别人介绍过来的?”   “不是,今一早我们刚上班,他自己来的。应该之前有在其他中介看过,要不然不会直接指定要看你楼上那套房。”   元文熊打趣道:“看来是在货比三家,看你们谁先谈成他心里的价位。”   “估计是。不过这人有些奇怪,手臂上有一道很长的疤,不会是混社会的吧。”   元文熊眼神一凛,轻吸一口气,假意随口问道:“你怎么看到的?”   小陈在自己手上臂比划了一下:“他穿的T恤衫袖口就到这儿呀,那道疤很长,都到手肘了,哪里会看不见?”   元文熊只觉得浑身手脚被冰雪冻住,无法控制,僵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小陈描述吴先生的穿着。   短袖,轻薄,夏末初秋装扮,与现在的季节倒是合适。   可唯独与元文熊自己眼睛看到的不一样!   褐色高领,黑大衣。   这是撞了邪吗?元文熊心里有个声音在问自己的。   “熊哥?熊哥?你手机响了。”   元文熊被小陈叫了一下,手一抖,才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   掏出来一看,是刚才拖他帮忙查身份证号的朋友。   元文熊这时有些犹豫了,他没来得及消化刚发现的诡异事件,心里却隐隐有预感,这通电话并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思索片刻,接通。   “喂,元总,您怎么会突然想去查这个身份证号码?”   “你查到了?”   “查是查到了,只是.......”   元文熊听对方有些难言之隐,急忙追问:“怎么了?难道是黑户?还是在逃通缉犯?”   “不是,”对方听元文熊越猜越离谱,说,“只是这个吴正国已经死了十九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力推荐收藏一波,戳098专栏可见。   接档现耽预收:《罪证》   当监狱的大门哐当推开时,厉北心里清楚,他踏向的不是光芒,而是再次深陷黑暗。   只不过这一次,换他来给别人带去救赎。   庄严质问:“为什么有人会因为爱去杀人?”   厉北握紧手中的/枪/,抵住庄严太阳穴:“你太自作多情,又无自知之明。”   下一秒瞥见庄严身后准星反光,厉北飞扑上前。   庄严被重力带倒,只看见满眼血红色天空。   一个线人深入虎穴,做双面间谍的故事,顺便收伏一匹拜倒在自己脚下的狼。   冷静睿智,身披几重马甲,刀尖上舔血不要命受 & 霸气全开,明里死要面嘴硬,暗里扫荡一切不平坦攻   ———————————————————————   接档幻言预收:《她的表婊里婊气[娱乐圈]》   文案一:   某知深夜有人发帖,请教如何讲高级情话。答复者建起了高楼。直到某一高收视率综艺节目上......   主持人问当红明星章一鸣:“对她的初见印象是?”   章一鸣按住自己的左腹:“这里疼。”   温心悦羞怒:“见到我胃疼?”   章:“不,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我缺失的那根肋骨。”   某知那座高楼题主的身份终于曝光。   文案二:   第一面,有尖嘴恐惧症的章一鸣被广场上的鸽子,吓得闯进了温心悦的画面。   第二面,温心悦被闺蜜临时凑数,拖着去看了章一鸣的演唱会。   可作为美术生的温心悦,却总是记不清章一鸣的五官长相。   同时,她也发现抽屉里的怀表,面对自己时变成抠脚大汉,面对章一鸣时立马化身清纯萌妹。   温心悦无语:“啧,婊里婊气!”   后来才懂得,她所知的第一面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面。   后来才明了,受万人仰慕的章一鸣对她的似海情深。   不知道自己重生的网红漫画家 & 知道对方重生不敢相认的流量小鲜肉 第56章 索命追踪03   “喂, 老沈?”   正在给应书怀准备早点的阮洋腾出一只手去接电话。   “好, 我跟你跑一趟。”   应书怀带着须后水的清新从洗手间出来, 边系袖扣边问:“怎么了?”   “老沈接了一个业务,我去看看。”   应书怀微皱眉, 道:“这几天我课比较满,还有一个课题要结项......”   阮洋将早点放如保温盒里,推到应书怀胸前:“谁要你跟着呢?我和老沈去就行, 还有阿强呢。”   不知什么时候飘回来的阿强在露台边上的吊椅里晃晃荡荡, 嗯哼了一声。   应书怀捉住阮洋不安分地抠着自己衬衫扣子的指头, 强调道:“别冒险, 别逞能,有问题打我电话。”   “知道了, 还没七老八十呢, 就这么啰嗦。”阮洋捏起车钥匙, 推着应书怀出门。   应书怀眸色一暗,才想到自己的确大了阮洋一千多岁了。   阮洋开车送应书怀去东城大学, 再去老沈新房所在的小区接了他。   “带上了?”老沈一上车就瞥见了放在后座的阴桃剑。   “有备无患。这次事主是怎么了?”阮洋问。   “事主是位富太太,她觉得她老公最近怪怪的, 要亲她又猛地推开她,要喝水又突然摔烟灰缸。富太太怀疑她老公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额, 确定不是她老公外面有女人了?”   “听事主讲话逻辑清晰,有条有理,是个理性的女人。不要小看女人的侦察能力。”   老沈和阮洋讨论的事主正是元文熊的妻子。丈夫的怪异行为已经好几天了,起初她只是以为临近投标, 丈夫心思沉重才会出现暂时的情绪波动,可持续几天的怪异行为让她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妙。   早起喝水时,明明盛着温开水的水杯就在茶几放着,元文熊没有近视,手却伸向旁边的烟灰缸,端起来往嘴里灌,直到被烟灰烟头呛到才如梦初醒。   晓晓从幼儿园放学回来,女儿奴老公往常一见面就要抱一抱女儿,可好几次都直接跨过女儿身边,抱起女儿的书包轻拍:“晓晓,爸爸抱抱!”   这些怪异的事情已经不能用醉心于工作,对其他事心不在焉来解释了。元太太听好姐妹说过,东城最近新来了一个天师,帮好些富贵人家摆平了不少阴阳事,赶忙托人牵线搭桥请了老沈过来。   门一开,阮洋见了年轻貌美的元太太,心底认同了老沈的判断。   “啊!你不是那个美食主播吗?”元太太目光越过老沈,看见阮洋有些惊喜地叫出来,但猛然想起这次的目的,惊喜变成惊疑,“你......你们......”   阮洋察觉元太太对他们的身份有了质疑,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嘘,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这位是我师父,值得信赖。”   元太太欣然点头,领两人进门。老沈背着手低声说:“臭小子,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啊。”   阮洋耸耸肩,同样低声回敬:“长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错。”   元太太请阮洋和老沈在沙发上坐下,一手握住元文熊的手,一边跟阮洋两人讲发生在元文熊身上怪异的事。看元文熊望着元太太的眼神,就知道两人的感情很好,不存在外遇心里有鬼的可能。   元文熊见妻子担心自己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可见沙发对面坐着的一老一小,心里仍存疑心,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决定隐瞒吴正国连番几次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事。因为,他心底老有个预感,觉得吴正国这个人被别人知道了,自己将失去好不容易获得的幸福生活。   老沈问:“元总,你最近有没去过什么地方,或者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元文熊眼睛不由自主往右上方看了看,想了片刻,随后定定地看着老沈的眼睛,坚定地说:“没有遇到奇怪的事,每天就是家里公司往返,连应酬都很少去。”   阮洋轻笑,说:“有劳元太太带我们看看家里吧。”   元太太立马起身,拍了拍元文熊的肩:“老公,你去书房忙吧,我带他们看看。”   元文熊颔首,去了书房。   阮洋打趣:“元太太,你们夫妻很恩爱呀。元总好福气。”   元太太温婉一笑,在前面领路:“听说阮公子也有好消息。”   “嘘,佛曰,不可说。”   阮洋和老沈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阴煞之气,风水说不上极好,但也没有什么大错。阮洋余光瞟了书房一眼,低声问元太太:“在你发现元总异样之前,你有么觉察到什么怪异的事?”   事关丈夫,元太太仔细地回忆了半天,摇了摇头:“我没碰到什么怪事。你说会不会是他生意上的事?”   “信息太少,不好说。你还记得第一次觉察到他不对劲是什么时候吗?”   “他拿水喝,端成烟灰缸......不对,还要再之前。你直播做蟹黄法棍那天,我让他去超市买大闸蟹,结果他拎了袋饼干回来。问他,他支支吾吾地说是超市里的大闸蟹不新鲜。现在回想起来,我才记起他当时脸色不太好,我还以为是工作上的事。”   阮洋与老沈交换了个眼。老沈开口说:“房子里没什么大问题,我们出去看看外面的环境,晚上再过来。有脏东西的话,白天也不会出现。”   离开元家,阮洋说:“元文熊在说谎。”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连问他两个问题,他眼球向右上方转动,说明在编故事。他先否决你后一个问题,说明他最近确实碰到了奇怪的事,但不想让你知道。他回答的时候眼睛眨眼的频率降低与你对视,是想你相信他的话。”   “可以嘛臭小子,书没白读。”   “你呢?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我发现什么?”   “你肯定是发现了,要不然不会跟元太太说我们晚上再过去。”   “在浴室的时候,看见剃须刀上有血,用符纸擦去,替元文熊算了一卦。他五行都犯了凶煞,今夜十二点,鬼必然会来找他索命。”   阮洋脚步一顿:“这么严重?看元文熊也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爱老婆疼孩子。我以为只是沾染了些煞气,走几天霉运就消了。”   “他隐瞒了很重要的事情,而这个事情会要了他的命。”   阮洋想起在元家看见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照片,儿童房墙壁上贴着的画。虽然笔触只是歪歪扭扭的涂鸦,但还是看得出画的是三个人。   阮洋轻叹,不忍心看如此幸福的一家三口一夜之间,妻子失去深爱自己的丈夫,孩子失去疼爱自己的父亲。   夜晚降临,阮洋和老沈如约来到元家。   阮洋手机响起。   “喂,你下课了吗?”   “喂,那边顺利吗?”   听到两个人同时出声,阮洋笑出来:“我这里没问题,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应书怀低低地笑着,声音顺着电磁波飘飘荡荡钻入阮洋的耳朵,搞得阮洋耳朵痒痒的。   阮洋看了下时间,对电话那头说:“我要忙了,你别忙太晚,早点回去。”   “记住,不要.......”   “不要冒险,不要逞能。记得清清楚楚啦。”阮洋打断应书怀的叮嘱,等挂掉电话一转身,直接与一张苍白死气的面孔,脸贴脸。   阮洋吓得后跳一步,定睛一看,骂道:“死阿强,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悄无声息突然从背后出现。”   阿强向上飘了飘:“老子不突然啊,是你和情郎打电话太专注了。”   “那也没必要这样不声不响吧?”   阿强了悟般地朝阮洋挤眉弄眼:“哦小暖阳,你是叫老子要这样出现是吧?”   房间里的灯具突然“滋滋滋”地响起来,灯光忽明忽灭。桌上的摆设也在集体微微抖动。茶几上的瓷杯,杯盖被晃动得叩在杯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些许茶水从杯口中晃出来。   阮洋抬指压了压跳起的太阳穴,低喝道:“停下!你想把他们吓死啊?算了,你还是悄无声息吧。”   阿强无辜地耸肩:“本来嘛,老子是鬼啊,当然得悄无声息出现。”   阮洋走到客厅里,老沈抬眼见亦步亦趋跟在阮洋身后的阿强,没有作声。阿强挑衅地抱着双臂飘到老沈跟前:“嘿,老头。虽然老子不太喜欢你,但没办法啊,有人命老子来保护小暖阳。所以你不爽也得忍耐下哈!”   老沈正在布阵准备半夜捉鬼,手里拿的都是捉鬼的咒符。老沈抬起手,装作不经意将咒符扫过阿强的位置。   阿强被逼得猛地往后飘,钻进墙壁里,探出一半脑袋,骂道:“老头,刚阴老子!老子在铜锣湾当扛把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烧香呢!”   阮洋无语地看着这两个幼稚鬼,站在一人一鬼中间,半路截下老沈抛出去的定身符,无奈道:“好了,你一个道行高深的天师,还跟一个小鬼一般见识。”   阮洋知道老沈不爽阿强的原因。在老沈眼里,人鬼殊途。鬼可以供天师驱使,但绝对不可以做朋友。阮洋老是跟着一只鬼呆一块总归是不好,虽然这只鬼并没有恶意,有时还能帮得上忙。   老沈懒得在这个问题上跟阮洋费口舌,决定让他栽几次跟头就明白了。   阮洋帮老沈在玄关,窗下,阳台门,卧房门口都点燃了一排白色的蜡烛,火苗微橘,给渐冷的秋夜带来了一些温度。   老沈将糯米填入枕头中,系好口子,递给元文熊:“今夜枕着这个睡。半夜如果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出来。”   元文熊被老沈这一郑重其事弄得心里毛毛的,但想到了什么,眼色一沉,依言抱着糯米枕头回房间。元太太抵住元文熊正要关上的房门,柔声道:“老公,晚上我陪你。”   元文熊果断拒绝:“不行,万一真的有危险呢?”   元太太抵住房门的手不松开,眼神坚决。   “没事,只要不出房门都没事。你让她进去吧,她才安心。”老沈说。   “那晓晓那边呢?”元文熊仍旧不放心地问。   “你女儿下午就被元太太送回娘家了,不会有事。今夜,只有你是目标。”老沈别有深意地看着元文熊说到。元文熊盯着老沈的脸,嘴唇微张,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关上了房门。   阮洋目光探向老沈,老沈朝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说元文熊还在隐瞒。阮洋无奈地重新蹲身,继续用地上的白蜡烛点燃干燥的柳条。   柳树属阴,柳条可打鬼,柳烟可逼鬼显形。   阿强朝阮洋喊道:“小暖阳,还没到午夜,你弄这么大烟干嘛。我午夜再出来。”说完就将探出的半只头也缩进了墙里。   阮洋与老沈对坐在沙发上饮茶,看着放在客厅里的落地钟,等着午夜的钟声响起。   阮洋望着摇晃的钟摆:“老沈,万一元文熊隐瞒的事情太过......我们到时怎么办?”   老沈明白阮洋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世界上没有绝对意义的坏人或者好人,行走在阴阳之间,处理阴阳之事,本来就会遇到很多无法一刀切对待的事。   沉默了半响,老沈才叹了口气说:“阳间有阳间的律法,阴间有阴间的章程。活人交给阳间律法裁决,死人交给阴间章程惩处。我们要做的,只是确保没有人或着鬼妄图破坏界限,超出线外,保护无辜的人免受牵连。”   阮洋看着笑容甜美幸福的全家福,没有吭声。现在什么也不清楚,只能等到午夜时分,索命的鬼魂到来。   “哐当!”   寂静的夜里突然间响起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阮洋立即起身,循着声音查看,阳台门的玻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中,碎了一地。房间内盈满的柳条焚烧的烟雾,顺着没有玻璃的门往外涌出去。转眼,室内就恢复了清明。   阮洋回头看了眼落地钟,晚上十一点半,还不到十二点钟。   阿强从强里又飘了出来,瞅了瞅客厅里的渐消渐淡的烟雾,乐不可支:“哈哈哈,你有张良计,鬼有过墙梯。”   老沈鼻子轻哼一声,对阿强的冷嘲热讽置之不理,转而去看向撒在蜡烛下的烟灰。烟灰上跟原来一模一样,没有任何鬼进出的痕迹。   阮洋摸着胸前的玉铃铛,没有发热,说明索命的鬼魂还没有来。那打碎玻璃只是探探路?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主卧房门里传来元太太的询问声。   “没事,意外而已。元太太先睡吧,无论听到什么响动都不要出房间。”阮洋隔着门回答元太太。   元太太应了声好,脚步声离开然后上床。   阮洋低声对老沈说:“房间里也没问题。”   老沈拧着眉,从破口袋中挑挑拣拣,拎出一叠咒符,抽了几张贴在阳台门上,围住了玻璃窟窿。   就在老沈贴好最后一张咒符的刹那,房间里突然阴风大作,吹得点在地上的白蜡烛,橘色火苗一窜三尺高,变得幽幽的绿色,闪动如鬼火。   “滋滋滋——”   细长的蓝色电流顺着电线蔓延开来,房子内的灯骤然大明大灭。茶几,桌椅一起抖动起来,立在餐厅与客厅中间的巨大酒柜晃得尤其厉害。摆在酒柜上的各式好酒震动地从架子上七零八落地摔下来,砸在地上粉碎。   阮洋道:“阿强,别添乱!”   阿强悠悠然地飘到阮洋身边,一脸无辜:“小暖阳,老子可什么都没做。”   阮洋一听,立即抽出自己的阴桃剑,握在手里,可剑尖却不知道该指向何方。   老沈也伸脚尖挑起自己的桃木剑,以指尖血祭开桃木剑,喝声:“天明地灵,阴兵先行。鬼孽成精,肃清道明。沈门弟子恭请沈门老祖在上,魑魅魍魉,统统现形!”   桃木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光线,朝四周荡开。金色光芒照亮下,一抹暗黑色烟雾越过窜起的幽绿色火苗,直冲过老沈门面,消失不见。   快速得只看得见一缕黑烟穿过老沈的头部,而后失去踪影。   阮洋的阴桃剑空空地举在手中,毫无用武之地。   “怎么回事?”阮洋惊异地问道,“有鬼来,为什么我的玉铃铛没有发热示警?”   老沈凝神看着自己还微微露出金光的剑尖,神情越来越凝重:“鬼没有来,只是鬼残留了一丝鬼气在这里,搅乱我们的布局。”   “远程操控吗?这么先进?”阮洋确实没有感受到周围有鬼,收起阴桃剑,轻松道。   “以土为东行,金守西边,南边有水,火封北路,木为中眼,这......这是......”老沈握紧了桃木剑,面上肃然起来。   “这是什么?”阮洋见老沈神色,也发觉到事情有些大不妙了。   老沈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这是亡命死局。冤魂怨气久久不得消散,与邪灵签下契约,以自己魂飞魄散为代价,誓要追索人性命的死局。”   阮洋不禁望向卧房的方向:“这元文熊到底是造了什么罪孽,让一只鬼这样仇恨他?”   卧房里,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感觉到躺在身边的元文熊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元太太扭亮了床头灯,温柔地抱住心神不宁的丈夫,宽慰道:“老公,没事的。听他们说沈天师道行高深,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得漂漂亮亮。你安心地睡吧。明天不是招标会吗?你不休息好,哪有精力呢?”   元文熊也搞不清自己哪来的焦燥之感,回抱住自己的妻子,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   元太太像往常睡前一样,轻轻地亲了丈夫几下:“好了,快睡吧,晚安。”   元文熊看着温柔善良的妻子,眉眼弯弯朝自己笑,似乎给了自己很大的支持和力量,焦躁不安的心情慢慢平和下来,低头也像往常一样回吻自己的妻子。   在嘴唇即将相触的那一刻,眼前皮肤白皙细滑的妻子突然面目一变。   元文熊两眼瞳孔急剧扩张。   那是一张青灰色的脸。脸上纵横交错着各种乌紫的淤青和擦伤的血痕,眼球向上死死盯住正垂下头来的元文熊,朝他阴测测地笑起来。   面部的肌肉一边笑,一边有鲜血从眼口耳鼻中泅泅流出。   紧接着面孔渐渐发生了变化,皮肤变黝黑边粗糙,五官变地粗大起来。   那是吴正国的脸!   “呵呵,你不记得我了吗?”吴正国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元文熊奋力将人从怀里推出去,一脚踹到地上。   趴在床上的元文熊两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心脏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攥住,收紧。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极力想汲取更多氧气和生存希望的元文熊,透过迷蒙的视线,看见床边有一个淡淡的黑色人影站了起来。   身穿褐色高领毛衣,黑色大衣的黑色人影,七窍流血,上半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曲折。手小臂似乎被折断了,悬挂在上臂连着手肘的地方,随着黑色人影的脚步晃晃荡荡。   “非得要我显露出临死前的样子,你才记得起我吗?”   阴冷的气息一阵一阵朝元文熊涌了过来,寒意慢慢从元文熊裸露的脚踝密密麻麻地爬到全身,如千万只蚂蚁在皮肉处啃咬,随即深深钻入骨头,冻得元文熊浑身上下,忍住不地战栗。   黑色人影走进了几步,黑色的雾气浓厚了几分。   吴正国咯吱咯吱地俯下身子,好像在压制着强大的仇恨和怨意,一字一句费劲地从牙齿缝里挤了出来:“你以为你忘记了我,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现在的安康和幸福?”   “你以为你忘记了我,就能抹去十九年前冬夜里犯下的罪恶?”   “你以为你忘记了我,我就不会来找你追讨偿命?”   吴正国冷笑了几声,冻得元文熊拽紧了被子,哆哆嗦嗦地不敢与他对视。   阴冷的手猛地捏住元文熊的两颊,掰正他的脸面对自己的面容。吴正国恨恨地说道:“外面的道士以为我今夜是来索命的。他们想得太好了。我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要了你的命?我要一点一点地折磨你,让你也尝尝失去妻子和孩子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砰!”   卧室房门被撞开。   “元先生,元太太!”   困在元文熊身上的桎梏随着这一声撞门声解开。元文熊捂住自己的喉咙剧烈地咳嗽,他看见被自己踹下床下的妻子被阮洋扶起来,他听见老沈急切地问自己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之前不知道。   可他现在全都想起来了。 第57章 索命追踪04   雪亮的车灯划破如墨的黑夜, 以实体现身的阿强开着车在山路上狂奔。阮洋和元文熊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根本没法入睡, 因为老沈在副驾驶座上已经鼾声如雷。   三个小时前,阮洋撞开房门后, 见元太太跌在床边,捂着小腹,不住低呼, 而元文熊趴在床上如被囚禁的野兽, 掐住自己的喉咙, 不停低嚎。   阮洋动作小心地扶起元太太, 可老沈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直接以掌为刀, 劈在元文熊的后颈。剧痛把元文熊打醒过来, 才改掐为捂, 不停地咳嗽。   老沈揪起元文熊的领口,大声质问:“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元文熊忍着眼前的眩晕, 抓住老沈的手腕反问:“我老婆孩子会不会有事?”   阮洋将元太太扶到床上躺下,指着被踹得面无血色, 直冒冷汗的元太太,对元文熊说:“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你的老婆会不会有事?”   元文熊哀嚎一声扑到妻子跟前,却又不敢触碰,生怕加重她的伤势,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说:“老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晓晓!我会害了你们。”   元文熊一想到吴正国最后一句威胁,跪行到老沈面前,猛磕头:“沈大师,求你救救我。不,不要救我,救我老婆孩子就可以了!她俩的命,用我的命来换!”   老沈伸手拨开元文熊的手,沉声道:“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隐瞒?现在,要你命的鬼设下的是亡命死局,要么他魂飞破散,要么你命丧黄泉。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怎么回事了吧?”   元文熊僵直着背脊,望着一直对自己目露祈求的妻子。他知道妻子的意思是叫自己不要做傻事,可现在哪里有回头路?   老沈见元文熊还是不肯痛快地说,只得问:“亡命死局必须设在死者的死亡地,这个地点你总可以说吧?否则这单业务我不会接的,元总另请高明。”   元文熊这才开口:“在我老家,榆林县开新村石子沟。”   事不宜迟,必须连夜动身。   元文熊坚持在救护车来,岳父到了之后才离开。离开前亲吻了妻子额头,低声说:“对不起,以后晓晓只能辛苦你一个人了。”可惜元太太已经陷入昏迷,没能给他回应。   应书怀恰巧打了电话过来,一听他们要连夜动身去石子沟,呼吸声都沉重起来,半响才说:“你坐后座,让阿强开车。”   阿强大声抗议:“为什么是老子开?老子生前都是小弟开车。”   “去。”   应书怀冷声抛出一个字,阿强立即缩了缩头,低眉顺眼地去启动车子。   阮洋心中一暖,轻声问:“你怎么还没睡?”   “没法安心。”   “有什么没法安心的?”   “心一直往一个人那儿去,收不回来,怎么安心?”   “额,真恶寒!”阿强听到这里,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抖,车头都扭了几下。   阮洋翘起二郎腿,微眯起眼睛,朝着手机说:“应教授,有只鬼说你……”   “说你英明神武,举世无双!”阿强立即转头打断阮洋的话,语□□腿无比,两眼里满是肯求和拜托。   阮洋满意地点点头,与应书怀互道晚安后挂掉电话。   阿强一见电话挂了,危机立即解除,鄙夷地瞥了阮洋一眼,鼻子哼声:“狐假虎威!”   “这也是本事,不然你去找只更厉害的虎来啊!”阮洋把手机放回口袋,理所当然地挑衅。   阿强闻言默默地转回去,眼观鼻,鼻观心地专心开车。要命哦,老子去哪里找一个比冥帝更厉害的鬼来啊!很气!摔!   车子下了高速后,在山路里一路狂飙,在元文熊差点将胃都要吐出来时,阿强来了一个漂亮的甩尾,车戛然停下。   阿强从驾驶座瞬间闪到后座,推开车门,一把将元文熊推了下去。元文熊刚勉强稳住的呕吐感立即被这一踉跄激发出来,冲到路边的一棵树下,“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阮洋好笑地瞅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阿强一眼,明明就是有气无处发,只好捡个软柿子捏了。   元文熊扶着树吐了半天,才摇晃着身子,直起腰来。   “呵呵呵哈——”   一串零碎的笑声突兀地在荒凉的山路边响起,惊得还在缓神的元文熊浑身一阵颤栗,四处张望,喝了声:“是谁?”   回答他的只有晨曦时分袅袅的山风,轻轻地吹过树林,草丛间,和呆立在山路中央的元文熊衣摆。   元文熊惊疑地看向靠在车门上的阮洋和在副驾驶座上打着呵欠的老沈,问:“你们刚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阮洋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元文熊头上的树冠,舒展了下手臂,决定得给他点教训,否则得耗到什么时候才肯全盘交代:“没有。你幻听了吧?”   元文熊手抖得更厉害了,仔细回忆刚听见的笑声,一度怀疑是吴正国跟过来了,可刚听见的更像是女人压着喉咙发出的笑声。   元文熊快步冲上车,“砰”地用力甩上车门,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诡异的笑声隔绝在车外一样。   阮洋兴趣盎然地瞟着浑身紧绷着的元文熊,问:“石子沟还要开多久啊?”   元文熊抓紧车窗顶的把手,正襟危坐,声音像一根绷紧的弦:“再半个小时就到石子沟口了。”   山路上的车子再次启动,而被甩在车子后的树冠里蹿下一个敏捷的黑影,钻入山路边的茅草丛不见了。   阮洋一路都用余光仔细观察元文熊的神态,见离沟口越近,他越面如土色。   车子在沟里人稀罕的目光中,左拐右拐终于在一座小土屋前停了下来,这是元文熊的家。元父元母过世后,元文熊再也没有回过石子沟。   推开门,阮洋就被厚厚的灰尘呛了半天,入目均是陈旧的家具,和淡淡的霉味。   “熊子?”   元文熊听到门外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老沟长?”   “熊子咋突然回沟子了哩?”   阮洋看向这位皮肤黝黑,脸上爬满皱纹的老人,虽然两鬓霜白,但精神矍铄,上前握手:“老沟长好,我们是熊子的朋友,陪他回家乡看看,看有没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老沟长微掀眼皮,看向眼前这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再看看元文熊,随即转身边走边说:“熊子,请朋友到俺家去住吧,俺让你婶子备些菜。”   阮洋三人跟在老沟长的身后,一路沿着土路回老沟长家。中途,突然蹿出一只土狗,冲着阮洋三人吠叫。   老沟长挥臂虚赶了几下,土狗就安静地蹲在路边,但一直盯着阮洋三人的身后。   “俺们沟里很少有生人出入,狗子见着生人激动了些。你们别介意。”老沟长解释道。   “文熊也很少回来?”阮洋随口接了一句。   “好几年没回了,要不然狗子也不会吠得这么烈哩。”   元文熊沉默地一路跟着,尤其在经过土狗的身边时,头都不敢抬一下。满心怀疑的阮洋侧头看了一眼土狗蹿出来的那间土院子。院门紧闭,一棵枯死的柳树从院墙上冒出了一点儿头。   一般讲究的人家不会在家里栽种柳树,怕流财势流运气。   阮洋又扫了一眼土院子,依稀看见一抹黑影从院门缝中闪过。有人刚才躲在院门后盯着他们!   顺着土路转弯时,阮洋瞥见土狗还在盯着他们身后,心里一凛。   进石子沟后,阿强便恢复了魂魄状态,一路飘在他们身后。狗这样的生灵见到鬼魂一般都会狂吠不止,主人拉都拉不住,可这只狗怎么会如此安静地盯着他们这么久?   阮洋暗暗记住那个土院子的位置,快走几步到老沟长身边,问:“老沟长,刚那狗看起来挺忠心的,是谁家的呀?”   老钩子瞅了阮洋随意自然的脸一眼,说:“乡下的狗子,哪有什么忠心不忠心的。朝生人吠是狗子从娘胎里出来就会的。只是那土院子你们还是别靠近的好。”   阮洋明显感觉到在自己问起那间土院子时,身边的元文熊身子一僵,差点同手同脚走路。   要撬开元文熊的嘴,怎么可能不靠近那间土院子?   “老沟长,那不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土房子么?是有什么忌讳么?劳烦老沟长同我们说说,免得我们冒犯了沟里的乡亲才好。”阮洋谦虚地问道。   “没什么忌讳。”老沟长摆摆手,“里面住了个可怜的婆子,早年死了当家的和娃子,之后就疯疯癫癫的,没什么人样,偶尔会到处乱咬。你们别靠近就行。”   “乱咬?”阮洋突然想起了狂犬病,不会是乡下的人没有医学知识,把狂犬病当什么疯病看待了吧。   “咬起来可凶了,死都不撒口,前几年还有人被咬下一块肉来。后面大家防得严了,听说开始咬畜牲。沟子里的鸡子,鸭子不见了,十有八九就会在那婆子的土院子附近发现些鸡毛,鸭毛啊,血啊。”   阮洋默了半响:“那条狗就是这个婆婆养的?”   老沟长听阮洋在了解那么多情况后,还称呼这个疯婆子为“婆婆”,心里暗暗认定阮洋是个善良的娃子,说话便更贴心了些:“可不是,养了也好多年了,约莫着也快要埋黄土堆里了。”   阮洋心里却在思量另一回事:如果这个婆婆是真的疯了,完全失去理智,为什么费尽周折乱咬其他畜牲,也不咬眼前的狗呢?   土院子里的人,是真的疯?还是假的疯?   老沟长家并没有富裕多少,但还算干净能住人。自己酿的高粱酒下肚了好几杯,才握住元文熊的手醉醺醺地说:“熊子,俺们沟子里就你最有出息,混了个人样儿出来。叔子一直不好意思向你开口,今天听熊子朋友说你要帮助沟子里的乡亲,叔啊很感动。叔也不想说太多,熊子自己决定,怎么帮都行。叔啊替乡亲们感谢熊子的这份心!”   元文熊心中藏事,连声应好,不停猛灌着高粱酒,没一下就醉倒了。   老沟长回了自己屋,阮洋和老沈拖着元文熊回借住的屋子。老沈轻推开窗缝观察了外面的动静,回头轻声说:“走。”   阮洋和老沈从后窗翻出去,顺着来时的路找到了白天看见的那家土院子。乡下睡的时间都挺早,才晚上九点,就一派死静,没有一点儿灯光和人声。   阮洋顺着院墙走了一圈,选了个位置攀上墙头。院子里除了一棵枯死的柳树,空荡荡的,连白天里瞧见的那只土狗也没有踪影。   阮洋心下一松,省下一块加了麻醉散的肉骨头,朝老沈打了个手势,悄无声息地跃入院子里。   一边防着什么时候会突然蹿出来的土狗,一边防着屋里可能暴起咬人的疯女人,阮洋的神经敏感地连院子里柳树干枯的枝条,在夜风中晃动的声音都听得清。   “呀---呀---”   阮洋身子一抖,侧头一看。一只乌鸦不知什么时候飞落在院子里的枯树上,拍打着翅膀扯着嗓子叫了两声。   “乌鸦叫,有亡灵。”   阮洋甩开脑海里这句不详的话,稳住心神,蹲在门口听了半天,没有听见里面有人的声响,伸手轻轻推开了门,从门缝中往里面看去。   院子里的月光从门缝中漏了进去,阮洋借着月光转动着观察的角度,搜索屋内的情况。除了破旧的木家具,没有人的痕迹。   阮洋庆幸,今晚疯女人大概又出去捕食了。   阮洋再推大了门缝至侧身闪入的宽度,身形快速穿过,到了屋内来,回头正要朝老沈示意。   门背后,一个头发凌乱,夹杂着白发的疯女人,两眼从散落在脸前的发丝里,盯着阮洋,目露凶光,嘴角泛起狰狞的笑意,发出“呵呵呵哈”的低哑奸笑。两手高高举着弯弯的镰刀。镰刀尖还在闪烁着银色的光芒,显然是一把经常打磨,锋利无比的杀人凶器。   “艹!”   阮洋暗骂一声,猛地后退一大步...... 第58章 索命追踪05   “铛!”   弯弯的镰刀直接竖劈而下。   阮洋只觉得一股寒冷的疾风贴着自己的脸颊割过, 切在自己的左脚边。   疯女人见一击不成, 毫无羞怒之意, 轻轻松松将嵌入地里的镰刀尖提起,“呵呵呵哈”地桀笑着朝猛往后退的阮洋逼去。   “老沈!”   阮洋朝门外大叫示警, 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土狗的低吼声。陈旧的木门被撞开,老沈提着裤头,单脚跳地跌了进来。   难怪没有听见土狗的狂吠, 原来土狗亮出利齿死死咬住老沈的裤腿往下拽, 逼得老沈不得已只能双手牢牢抓住自己的裤头, 免得一把年纪还光屁股裸奔。   阮洋见到这个情景, 又好气又好笑,可眼前又有寒风追至。   银色的光芒在昏暗的屋子内一闪而过, 阮洋下意识就举起老沈的布口袋往上一挡。   “哐当!”   银色的镰刀直接刺穿布口袋, 尖尖的镰刀尖正对着阮洋的眼球。此时只要疯女人再加一分力气往下压, 阮洋绝对会被废掉一只眼睛。   岌岌可危之际,阮洋顾不得什么绅士风度, 直接抬脚一踹。谁知疯女人不仅疯意大,蛮力还更大, 虽然手握镰刀后退了几步,正巧踩在老沈拽住裤头的手上, 踩得老沈“哇——”地大叫出来。   老沈又恐引来其他的人,立即捂住自己的嘴,一把挥开疯女人的腿。   疯女人借势压在老沈身上,手肘紧紧抵住老沈的喉骨, 手中镰刀仍不放松。   阮洋更不敢放开老沈的破口袋,虽然口袋上多了一个窟窿,可口袋里的东西都是老沈的命根子,丢了就像是丢了吃饭的家伙。   因为阮洋不放掉破口袋,直接被疯女人拖着也倒在老沈身上。老沈的这身老骨头被压得筋骨零散,五脏六腑爆裂般地疼痛。   “对不起,老沈!”   阮洋道歉一声,两脚钳制住疯女人的下肢,猛地扭转破口袋,旋转了几下,迫使两手紧握镰刀的疯女人镰刀脱手。   “啧啧啧,小暖阳,这一招不错嘛!”姗姗来迟的阿强之前去村子里四处游荡,匆匆赶来后见阮洋三人叠在一起,拍了拍掌,表示称赞。   阮洋扶着腰几近被压断的老沈起来,瞪了眼阿强,又扫视了一眼室内,不见疯女人的踪迹。   “怎么跑得这么快?”阮洋问。   “要命的事,能不快嘛?”阿强朝阮洋吹了口阴气,吓吓他,“刚镰刀脱手后,她立即就跟兔子一样,往墙根蹿得没影了。”   “你怎么不帮我逮住她!”阮洋有些埋怨。   “老子倒是想大展拳脚,让你看看老子近身搏击高手的风采,可是你家应教授不允啊!”   阮洋倒是第一次听到阿强主动提起应教授,好奇地问:“他什么意思?”   “只要你死不了,伤不了,就不动手,你家应教授说的。”阿强在暗地里偷偷挑拨阮洋和应书怀之间的关系上,乐此不疲。   阮洋一如既往丝毫不上当,撇了下嘴:“你少说他坏话,我知道他的意思。”他的应教授只是希望自己能早点独当一面而已,所以不知用什么手段利诱胁迫阿强暂时放弃轮回,守在自己身边。   阮洋用手机照亮了疯女人消失的墙角,手指在墙角,地面上东敲一下,西抠一下,忽然摸到了什么凹陷下去的小槽,往上一拉。   “吱呀!”   一扇沾染灰尘的暗门被拉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地洞来。   阮洋与靠过来的老沈对望了一眼:“下去?”   老沈从破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鞭炮模样的东西,在盒子上擦了一下,往漆黑的洞口里扔。   “呲啦——”   小鞭炮燃起红色的火光,无声地掉入洞中,没一秒就跌倒了洞底。阮洋探头一看,借着红色的火光将洞底的情形看了个清楚,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阮洋率先跳入地洞中,从老沈手上接过一支牛油蜡,往地洞延申的方向照了照。   牛油蜡是用牛提炼出来的脂肪加牛的眼泪做成的,同柳条烟一样,可以使鬼显形。看来老沈是被刚才那一压逼得急了,将珍贵的牛油蜡都拿了出来。   牛油蜡点燃会散发出一股油香味,但仍然掩盖不了地洞里的腥臭味和污秽气。   阮洋举着牛油蜡在前方照路,胸前的玉铃铛没有发热示警。阮洋对跟在身后的老沈说:“刚才疯女人袭击我时,我能踢到她的身体,她是活人。”   老沈对自己被一个女人压感到十分耻辱,咬牙切齿说:“用你说!就怕活人与死人联手,什么事干不出来?”   阮洋悻悻地摸了摸鼻尖,接着说:“在进石子沟前,这女人就藏在那棵树冠上吧,我当时就闻到一股血腥味,跟这地洞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老沈用脚尖戳了戳脚下的泥土,踢出一块圆咕隆的硬物。阮洋用牛油烛光一照,是一个血迹已干的鸡头。看鸡脖子处,断面参差不齐,就像被牙齿生生咬断下来一样。   阮洋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将这个鸡头踢向一边,继续朝前走。地洞里一路都是零碎的家禽骨头,羽毛,或者是血迹。有的血被涂抹在地洞顶上,有的将脚下的泥土染红。   石子沟的乡亲一直觉得这个疯女人神出鬼没,谁能想得到疯女人基本住在这个地洞里?   “低头!”   阮洋对老沈说。   老沈依言侧头,视线却上移,看见前面倒吊着一只母鸡。母鸡两爪被绳子缠着,鸡脖子被割了一刀,鸡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滴,应该是刚割不久。   看来,阮洋两人的半夜来访,打断了疯女人的晚饭。   地洞弯弯绕绕,终于走到了尽头。老沈手一推,将作掩饰的茅草堆推开,从地洞里钻了出来。   阮洋吹了牛油蜡,跟着扒开茅草堆,钻出一看,才发现地洞出口居然是一处乱葬岗。   阿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哦,原来连着这里啊。老子今晚溜达的时候,就发现这里阴气最重,可是却没有什么孤魂野鬼可以打打交情套近乎。”   “乱葬岗地属阴,是孤魂野鬼的幽居地,怎么会找不到一只鬼呢?”阮洋满心怀疑地问。   “最奇怪的就在这里,找不到一只鬼,阴气还这么重,你说有没有鬼?”阿强绕口令似地说道,悠悠然飘在前头带路,“有一块坟墓阴气最重,你们来看看。”   阮洋小心地绕过丛丛野草,又听见了一声“呀——呀——”。   抬头一看,一只乌鸦停在旁边的树上,凄凉地叫了几声。   “怎么?是小土院子里的那一只?”老沈见阮洋停下了脚步,随问。   “老沈你太抬举我的记忆力了。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哪里认得到是不是同一只?”   阮洋无奈答道,跟着阿强停在一块墓地前。乡下实行火葬得比较晚,这是一块土葬得比较粗糙的坟墓。坟墓上的杂草没有旁边的坟墓那么高,现在不是春节或清明附近,看得出这块墓地的亲人时常有来清理,只是清理得没有很认真。   就像是想到时拔几下草,致使坟头草东一撮西一撮,有长有短。   墓碑也很简陋,随便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板,用尖锐的东西刻了一个名字,字迹还有些潦草。   借着不亮的月光,阮洋凑前一看,是“吴正国”三个字。   当阮洋正要再细看石板上有没其他的字时,胸口的玉铃铛发起热来。阮洋猛然起身,握住玉铃铛快速朝四周望去,点点幽蓝色的鬼火散落在乱葬岗各处,跳动着,闪烁着,有种鬼火有意识地忽远忽近的错觉。   老沈系紧了刚破了个洞的破口袋,将一张符纸贴在破洞处,另一手握紧桃木剑,警惕地感受身侧的风向。   “呀——呀——呀——”   停在树上的的乌鸦越来越多,在干枯的树丫上,不甘寂寞地从这个枝头跳到那个枝头,叫声越来越凄凉,令人忍不住打一身寒颤。   阮洋拉紧了身上的外套,忽然觉得乱葬岗的温度下降了好几度。树影绰约,坟影重重,阴风席卷起落叶飘荡起来,也吹得草丛贴着地面悉悉索索作响。   静止,就发生在阮洋眨眼的刹那间。   密密麻麻围着枯树绕着飞的乌鸦们,蓦地齐刷刷停在枝头,原本不停歇“呀呀呀”地叫着的嗓子集体哑了般瞬间安静。静默肃然,严正以待的模样,让阮洋心立刻提了起来,与老沈退到小道的一旁。   淡淡青色的光从乱葬岗那头幽幽亮起。阮洋朝那边望去,两个身着古代服饰,戴着高帽子的人各自提着一盏灯笼过来。青色的幽光就是从灯笼里散发出来的。   两个提着灯笼的人是开路的,边提着灯笼,边朝天空撒白色的纸钱。后面跟着一串古时差役打扮的人,有的人拿着锋利的长刀,有的人拿着带倒钩的长鞭,将一群面容各异,服饰各异的男女老少围在中间,朝这里走来。   “不好,阴兵借道,快往后撤。”老沈压着嗓子叫道,拖着阮洋逼到吴正国的坟头后。   老沈轻拍下坟头,低声念叨:“萍水相逢,还请这位老哥借宝地给我们二人避一避。待阴兵过后,奉上贡品纸钱感谢老哥。”   阮洋在老沈给的书上看过,阴兵借道有三种情况。一种是古时旧战场,战死沙场的将士忠心不改,阴魂不散,时不时会重新当时战场上的情形;第二种是重大天灾人祸后,冥府的阴兵押解大量的亡魂回归地府。因亡魂数量太多,只得借用阳间路;第三种是鬼与鬼之间,在阳间现形打架。   一般阴兵借道只会在偏远,阴气旺盛之地发生。今夜石子沟乱葬岗刚好就符合这个地理条件。   阮洋缩着身子在坟墓边,见阿强也放低身子,几乎贴着地面,奇怪道:“你怎么也......”   阿强白了阮洋一眼:“老子是走了后门才留在阳世间的,太招摇高调不是容易引其他冤魂公愤嘛。”   阮洋一噎,心中忽然想起应书怀来。这么久以来,阮洋一直以为应书怀是天师,可总觉得鬼怪在他面前都会涌起灵魂深处的恐惧,和不自禁的臣服,甚至在不少事情上同阴间律法能周旋,这真的只是一位本领高强的天师吗?   可眼下容不得阮洋多想,因为阴兵带着亡魂已经飘至吴正国坟头。每个亡魂都眼神呆滞,木然地在青光灯笼的指引下,朝前飘去。   漫天飞舞的白色纸钱洋洋洒洒地撒了一路,有的还飘落在阮洋鼻尖。阮洋屏住呼吸,身体一动不动,听到任何声音也不敢回头。   有阵阵阴风从面前刮过,阮洋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白影匍匐而过。因为白影的姿势实在太显眼了,惹得阮洋微微抬眼看去,倏然手心一紧,抓了一把坟土。   那个白影他很熟悉,也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它们。   薄薄的白纸剪成的小纸人身形一顿,显然也发现了坟头后趴着的阮洋和老沈。小纸人歪着小小的脑袋,嘴巴微张,想要说什么时,小眼睛又瞟向浩浩荡荡的阴兵队伍,似有顾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当然,它就是真的开口,不是它主人的阮洋也听不见它说的话。   小纸人轻飘飘的,混杂在白色的纸钱中毫不引人注意。小纸人似牢记着主人的指令,扭过头不再看阮洋两人,继续匍匐前进,跟着这一路阴兵。   天下纸人千千万,形状大同小异,就冲着小纸人看见他们的反应,阮洋可以肯定,这是关寒时剪出来的小纸人。只是,关寒时居然也在这个时候来石子沟?他来干什么?   “叮叮当当。”   阮洋听见阴兵押送的亡魂戴着手镣脚镣,发出金属碰撞声,传入耳中。这声音悠远绵长,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阮洋将头压得更低,却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夜半身后响,切记莫回头。回头人灯灭,阴阳两相隔。   阮洋梗着脖颈,死死盯住眼前的坟土,耳边是渐渐放大的心跳声。   一只如寒冰般的手掌慢慢攀上阮洋的肩头,寒意从手掌上蔓延到阮洋骨头里,如数十根长长的银针刺入。   “阳气?还是如此美味的阳气?”阴寒的气息萦绕在阮洋的耳边,身后的那个东西近在咫尺。   阮洋眼角余光看向同样趴着的老沈,老沈屏息凝神,专注地看着行进的阴兵,一点儿都没有觉察到他这边的动静。   萦绕在耳边的阴气越来越重,有向身体其他部位蔓延的迹象。阮洋仍然一动不敢动,忍住发麻的头皮,手指抠进面前的坟土。   正当阮洋要抓起一捧坟土往后一泼时,蔓延到脖子前的阴气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灼烫一般,发出尖锐扭曲的一声惊叫。寒意迅速在阮洋身上撤离。   行进的阴兵队伍骤然停止下来,所有阴兵脸上冰冷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只是时间忽然之间冻结了一般。在前头提着青光灯笼的两个阴兵调转了头,飘到吴正国坟头,青灰色的脸庞居高临下地望着趴着的两人。   其中一个阴兵开口,声音像冰冷的机器声,没有语气,没有顿挫:“阴兵借道,百物莫近。何人在此如此喧哗?迫不及待想随从黄泉路一游?”   阮洋只觉身后一阵阴风掠起,急速往后蹿去。   没看见提着青光灯笼的阴兵是如何动作的,等阮洋回过神来,只见一条追魂锁已经将一缕魂魄捆得严严实实摔在坟头上。   那缕魂魄左冲右撞,却怎样都无法突出重围。随着阴兵手里的灯笼一挥,魂魄被抽离出来,顺着灯笼散发出来的青色光芒飘到阴兵队伍中。随后目光呆滞,麻木站立的亡魂队伍中,又多了一缕。   老沈紧张得一把按住阮洋的手,他不知道阮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但阴兵借道,阳间人无意冲撞,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不日内命丧。眼下阴兵直接在他们面前出手,这已经不属于无意冲撞的范围了。   青光灯笼越靠越近,几欲贴近阮洋的面容。阮洋胸前的玉铃铛在剧烈发烫,仿佛要穿破上衣,飘起来似的。   “咦?”   这是阮洋今夜第一次从冷言冷语的阴兵口里,听见有强烈语气变化的话,虽然只有一个字。   阿强飘了起来,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酷:“既然看见了还不快滚?”   两个阴兵立即朝这边恭谨地一鞠躬到底,退着飘回阴兵队伍中。时间解冻,白色的纸钱纷纷扬扬,手镣脚镣声接着响起,转眼就消失在乱葬岗深处。   不远处的枯树上,静默的乌鸦群又恢复了生命力似的,接二连三扑腾着翅膀飞离枯树,飞入树林深处。   阮洋扶着老沈起来,拍了拍沾染在身上的坟土。阮洋望着阴兵消失的方向,莫名觉得阴兵离去的速度快了不少。   老沈问:“刚是怎么回事?”   阮洋一阵后怕:“有只野鬼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想拍灭我的肩上灯,好像被玉铃铛烫到,这才惊动了阴兵。”   阮洋捏着已经恢复正常温度的玉铃铛问阿强:“刚是怎么回事?”   阿强眼珠子骨碌一转,叉着腰,十分狂妄:“老子威风着呢,阴兵一看到老子在,立即吓得屁滚尿流就跑了。”   阮洋质疑道:“那之前趴着说要低调的是谁?”   阿强嘴影:“本身威风和行为低调不冲突啊。”   阮洋鄙夷地哼了一声,心里清楚阿强满口胡扯是在隐瞒什么东西,既然他不想说,阮洋再追问也是徒劳无益,干脆到此为止。   看阴兵当时的态度,阮洋不用担心自己和老沈会不日内命丧黄泉,只是......   阮洋用两指摩挲着玉铃铛,眼角微微眯起,心里想着,这只玉铃铛怕是有老沈也不知道的意义和作用。   阮洋看向自己的双手,刚才因为神经紧张,两手都沾满了坟土。轻轻拍了拍,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血腥味,同疯女人地洞里的血腥味一模一样。   阮洋抬指尖搓了搓沾在掌心的坟土,搓出一道淡淡的红色。惊疑之下,将自己的手掌摊在老沈面前。老沈从阮洋的掌心捏起一撮放在鼻子前,仔细闻了闻,说:“看来这个坟墓里埋的人跟疯女人有不浅的关系。”   “是她早死的丈夫。”阮洋接过话,“在老沟长家时,同老沟长老婆搭过话,疯女人的小孩叫吴同,取凤凰来栖息的意思。这个坟的主人叫吴正国,对得上。”   阮洋将视线向左移,看见了一个稍小一些的土包,没有立墓碑,只是与吴正国的坟头挨得很近。乡下里有传说,小孩子意外身死不得立墓碑,怕孩子不懂事以为有自己名字的坟墓是自己家,流连于此不去投胎。   老沈沉吟思索了半天,掏出罗盘围着吴正国的坟墓转了好几圈,借着不太亮的月光盯着转悠的指针半响,才说:“臭小子,挖坟吧。”   “额......”阮洋一哆嗦,不敢看墓碑上吴正国三个字,“这么粗暴?直接挖人坟?”   “以土为东行,金守西边,南边有水,火封北路,木为中眼。亡命死局其中一个关卡就是土为东行。如果以疯女人那个土院子为参照物,这座坟头正巧就在东边。”老沈递给阮洋一个可伸缩的小铁锹,“挖吧。如果我猜测的没错,这坟里只埋了吴正国一部分的遗体。”   阮洋眼前又再次浮现起每次提起疯女人时,元文熊的不对劲,认命地和老沈两人一左一右地刨起了坟头。   一捧捧坟土被挖起来,一路往下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就像是坟墓里根本没有埋葬着棺木一样。土壤慢慢有了些许凹凸,阮洋手里动作一顿,感到自己已经挖到了。   “唬!汪汪汪!”   白日里见过的那只土狗这时不知从哪个草丛里蹿出来,疯狂地吠着一口咬住阮洋手里的铁锹,往坟坑外拖。   “老沈,小心后面!”阮洋一把扔开铁锹,朝老沈大喊。   老沈不亏是风里雨里闯荡了大半生的人,反应敏捷地向前一个打滚,直接翻到坟坑里。   疯女人嘶叫着,两眼充满血丝,劈下去落空的弯镰刀再次提起来,眼见就要朝老沈劈头砍下时,老沈情急之下,随手从坟坑里抓起一个东西就往上挡。   疯女人劈下去的弯镰刀生生顿在半空中,又惊又怒地盯着老沈,却不敢有其他动作。   阮洋望过去,老沈正举着一个白森森的,有两个黑漆漆窟窿眼的头盖骨,而老沈脚下还有一些零散的,长短不一的指骨。 第59章 索命追踪06   见老沈手里举着的头盖骨, 疯女人显然投鼠忌器, 鼻子里发出一连串粗喘, 似是气急败坏,又要隐忍不发。   阮洋慢慢朝老沈的方向挪动, 疯女人是人,根本没法用对付鬼魂的办法对付她。土狗转到疯女人脚边,与她一起虎视眈眈地对着阮洋两人。   见疯女人左脚不易觉察地微动, 老沈高举着手里的头盖骨要做摔的样子, 成功地让疯女人停下了脚步。阮洋拖着老沈的后衣领, 把他从坟坑里拽了起来。   老沈两脚落地后, 突然用劲将手里的头盖骨往疯女人另一侧扔去。   疯女人还没动作,疯女人脚边的土狗瞬间像离弦的箭飞速往头盖骨的方向冲出去。   老沈傻眼了, 这套路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是应该疯女人发疯似的奔向头盖骨, 然后他和阮洋趁机跑路吗?   阮洋扶额,一拽老沈往旁边一闪。疯女人直接跳过坟坑, 挥起镰刀就劈向两人。“唰唰唰”的声音令左躲右闪的人胆颤心惊。   土狗叼着白森森的头盖骨跑了回来,朝疯女人呜咽地摇着尾巴。疯女人像收到了什么信号, 狞笑一声,横劈过长长的一刀将阮洋和老沈逼回坟坑里。   阴风大起, 飞沙走石。   阮洋只觉得耳朵边嗡嗡地响,眼前一黑。合上眼时最后一个画面是握着弯镰刀的疯女人眼露压抑不住的兴奋,沾染鲜红鸡血的嘴张开,发出张狂的笑声。   等阮洋幽幽转醒时, 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狭小的黑色空间里,急忙两手两脚往四周摸索。上面左右是木质的隔板,身下是铺了一层柔软的布料。这个手感让阮洋脑海里立即想起了一个不好的东西。   棺材!   他被困在棺材里!   大脑顿时翻江倒海,弄成一团浆糊,往日敏捷的思路现在运转迟钝,笨拙。   被活活钉死在棺材里?   阮洋想到谢宅的白喜煞,愈发感觉身处的这个狭窄的空间黑暗得令人喘不过起来。   阮洋奋力向上一掀,刺眼的白光漏进来,照着他的眼睛,让阮洋忍不住眯起眼来。棺材没被钉死?阮洋心中一喜,将棺材盖往旁边一推,抓住棺材边沿坐了起来。   周围很安静,看起来像是一间土房子。棺材边是木制打造的置物架,书桌,衣柜,不算精美华贵,但看起来就耐磨实用。可是正常人谁会在睡房里摆放一副棺材?   阮洋小心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回头看了整间屋子的格局。棺材就在睡房的正中央,像是一张床。谁会睡在棺材里?僵尸?吸血鬼?   不管哪一种都让阮洋浑身毛骨悚然,一想到有可能同僵尸或吸血鬼共睡一处,逼得阮洋就想立刻离开。   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往外看。门外是一家更大一些的厅,厅内摆放着方形饭桌,四张长条凳,墙壁上还挂着两只簸箕,一副蓑衣。   阮洋越看越觉得这个土房子有莫名的熟悉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晃晃脑袋决定先不去想,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老沈。老沈是与自己一同掉入坟坑的,没道理醒来两人不在一出啊。   阮洋仔细听了下门外的动静,捕捉不到什么异常,就像是冬日午后,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小院子。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   院子里很空旷,只有几把木头椅子和一棵懒洋洋晒太阳的柳树。   等下!   柳树?   阮洋趴着门缝,仔细观察那棵柳树的位置,猛地回头看自己身处的这间屋子,恍然大悟。   阮洋揪着自己的头发,给头皮制造些麻麻的痛感,努力让整个人清醒起来。   这个土院子不就是疯女人那间土院子吗?   难怪会有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只是这间土院子家具没有陈旧积灰,没有阴冷昏暗,乍然一看,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同疯女人的土院子联系在一起。   两间一模一样的土院子,就好像时间线往前挪动了好些年。   周围温度不低,却让背靠着门的阮洋不寒而栗,他一时想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吱呀——”   阮洋浑身一震,急忙转身看向门缝外。土院子的门被打开了,有位长相秀丽的女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将手里提的竹篮子放在墙根下,朝土屋子里喊,声音清脆悦耳:“孩他爹,你起了没?”   阮洋脑里的神经线统统颤栗起来,环视着屋子里一圈。这间土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在哪?为什么我刚才没有发现?   女人没听见回应,喃喃自语道:“难道还没起?日头都升好高了。”   从院子的大缸里打了一勺水清洗干净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又朝院子外喊了一声:“同同,快回来,别到处野了,准备吃饭啦!”   院门又开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跳了进来,边脚步跳跃边屁颠颠,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小男孩蹦蹦跳跳,行动速度却很快,转眼就推开了房门。   阮洋根本来不及找藏身之处就暴露在小男孩眼前。两人对视了片刻,在阮洋还在想应对之策时,小男孩平静地把目光移开,没有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   就好像,阮洋本来就该出现在屋子里一样。   阮洋对这一连串古怪的事情实在摸不着头脑,勉强朝小男孩挤出一丝笑容。   小男孩没有说话,两手撑在长板凳上,在地上的两脚一蹬,踩在凳面上。整个人蹲坐在长板凳上,两手按在两脚之间。听到了门外传来女人走路的声音,才将两脚挪开凳面,垂在凳面下。   阮洋眼看小男孩的一系列动作,心中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自己都忍不住骂自己疯了。   女人端着两盘菜走了进来,对阮洋温婉一笑,说的话更让阮洋犹如晴天霹雳。   女人说:“孩他爹,快分碗筷呀。”   阮洋僵立在当场,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猛然在土屋里如无头苍蝇到处乱转。   “孩他爹,你不吃饭,要找什么呀?”   “镜子呢?镜子!”阮洋快要崩溃,大吼一声。   女人脸上荡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指了指房间里面:“里面搁着呢,你没瞧见?”   阮洋快步跑回刚才放棺材的房间,在靠窗的桌子上发现了一面倒扣的镜子。一把拿起镜子朝向自己的脸,阮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镜子里出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皮肤黝黑,五官粗大。   阮洋急忙用袖子擦拭镜面,照了照,又翻着镜子看来看去,随即捏着镜子转身冲到女人跟前,在女人面前抖着镜子,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女人眼睛中充满兴奋的目光,接过镜子对着阮洋照着,蛊惑般反问:“就是你看见的样子啊。”   “你......”阮洋抖得说不出一句话,习惯性去摸着脖子前的玉铃铛,却摸了个空。脖子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阮洋盯着女人的五官,与疯女人的五官对上了四五分。疯女人经过岁月的摧残,五官衰老,但还有年轻时的几分模样。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阮洋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叫什么名字?”   女人,或者说是年轻时的疯女人开心地笑了,温柔地吐出三个字,含着对恋人的浓浓爱意:“吴正国。”   “他呢?”阮洋指着坐在长板凳上的小男孩,问道。   “你娃子,吴同啊!”   阮洋顿时觉得天昏地暗,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方桌上。伸手扶着方桌撑住自己的身体,阮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面前的困境。   莫名其妙地从一副棺材中醒来,再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老婆,一个儿子。阮洋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应教授,我对不起你!   努力整理好情绪,阮洋默默地坐在长板凳上,抬头对一直盯着自己的女人说:“坐下吧,不是说吃饭么?”   女人有些意外,随即欣然坐下,语气中含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和轻快:“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菜。”   “你吃你吃!”阮洋将菜盘子推向女人近一点的地方,目光落到一旁的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将头凑到桌上的碗边先闻了闻,随后直接将嘴凑到碗里面咬饭菜。   女人注意到阮洋的目光,轻拍了下小男孩的头,低声斥道:“要用筷子。”   小男孩面上流露出为难之意,但也没吭声抗议,用右手捏起桌上的筷子,动作看起来很不灵活,也十分不熟练,扒了半天才扒了一小口到嘴里。   阮洋在一片古怪的气氛中终于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疯女人执念太深,不知道用了什么古怪的术法幻化出了这一个灵镜。灵镜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疯女人最渴望最温暖的画面。   疯女人把阮洋幻化成丈夫吴正国的样子,养的土狗幻化成儿子吴同的样子,企图恢复昔日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阮洋突升一股怜悯与哀愁,看着饭桌那头笑得一脸幸福和满足的女人,哀叹一声,真是一个痴情又偏执的女子。   “孩他爹,吃呀!你怎么不吃?”女人催促道。   阮洋捏起筷子,不敢落筷,不知道筷子夹起来的会是什么东西。在女人殷切的目光中只得夹起一筷子放到她碗里:“你吃,你吃。”   女人甜蜜一笑,阮洋却看得心里瘆得慌。   埋头吃饭的小男孩忽然竖起耳朵,直立起身子,面朝门外望去。   “叩叩叩!”   院门被敲响。   女人警惕地看了院子外一眼,说:“孩他爹,你坐着,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阮洋虽然坐在屋子里,却看着被打开的院门。院门外竟然也是一位阮洋见过的人,老沟长。   女人脸上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强硬地将人往外赶:“老沟长,什么急事吗?不急的话,我们吃完饭了再去老沟长家一趟。”   老沟长直接大腿一迈进了院子,边走边说:“大妹子,当然有事!俺没事会这会子过来嘛。俺找同子他爹商量件事。”   老沟长步伐很快,在女人小脚步子前抢先进了屋,一见到屋子里端坐的阮洋,狐疑地看了几眼,说道:“臭小子,俺找你有事呢,你还给俺躲到这边来。”   阮洋心脏霎那漏跳了一拍,立即起身,极力掩饰内心的急切和焦躁:“老沟长,您有事就直管过来喊我,一喊我就过去了,保证不给您耽误事。”   老沟长瞧了眼方桌上的饭菜,问:“搅和你们吃饭了?”   阮洋点了点他跟前还满满的一碗饭,说:“还没来得及呢。老沟长要不要一起?不合胃口的话,我再去露两手,我炸花生米是顶顶好。”   阮洋边说边盯着老沟长的脸,终于在老沟长的脸上抓到了一丝神色松动。   “那都坐下一起吃。”女人又添了一副碗筷,拉开长板凳,态度少有的坚决,就要拉老沟长坐下。   老沟长定定地看着阮洋,说:“外边变天了,同子他爹去里屋取件衣裳添上。”   听到这话,女人脸色突变,猛地站起来,说:“我去帮你取。”   老沟长一把按住女人的肩:“婆娘就是娶来疼的,臭小子手脚又没有断。这点小事让他自个去取。”   阮洋听出老沟长言语里的不正常,起身就往里屋走。女人大力一掀开老沟长的压制,凶狠地冲过来就要拦住阮洋的去路。   阮洋听到背后的响动,回头一看。老沟长将女人反手扣在背后,一脚踢开扑上来撕咬裤腿的小男孩。老沟长看出阮洋想折返帮忙的意思,果断冲阮洋大喝:“快进去!”   阮洋不敢再停留,直冲进里屋,反手将门关上,耳朵贴着门背,听外面的厮打声,嚎叫声,乱作一团。   阮洋心似战鼓,鸣声如雷,急得环顾里屋,想找到什么趁手的武器再回去帮忙。   绕到打开棺材盖的棺材边,突然背后一股猛力将自己推进棺材里。   “快回去!”   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阮洋天旋地转,重重地跌进棺材里,扯着嗓子大骂:“你大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怡宝卡哇伊,溱漪投的雷~   各位假期好吃好玩好睡哦~ 第60章 索命追踪07   “砰!”   棺材盖从外面被盖上。   \"你大爷的!\"   阮洋一推, 没有推动, 来不及再推一下时, 整个棺材就剧烈地震动起来,然后上下翻滚。阮洋抱住自己的头, 还是被撞到了好几下。等四周都恢复平静后,被转得七荤八素的阮洋立即抬手推开头上的棺材盖。   阮洋咒骂了几句。当时没回头,光听声音也知道是阿强突然推了自己一把, 只是阿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阮洋看到四周的摆设不由哀叹一声。   此时四周的摆设同灵镜里的里屋一模一样, 只是家具陈旧, 积满灰尘,有的还腐朽虫蛀, 角落还挂着蜘蛛网。   窗外不再是冬日阳光暖溢的午后, 依旧是秋风瑟瑟的静谧夜半, 看来是回到了小土院了。   下意识伸手向脖子间,确认玉铃铛还完好地系着, 阮洋心里感到莫名的心安。   阮洋忍不住回头看看自己刚爬出来的棺材,又疑惑了半天, 总觉得哪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绕着棺材看了半天,才意识到棺材直接搁在地上放着。   棺材怎么放置是有讲究的。只有在丧葬铺子里还没做好的棺材, 或者是已经装殓好逝者入坟后,棺材才可以落地,其余时段,要么架在长木凳上, 要么被人扛在肩上,总之不能触碰到地面。   阮洋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这里不是丧葬铺子,难道是死人坟里?   立即转身,拉开里屋门,门外是阮洋今夜闯入遇见疯女人的厅堂。厅堂正中央布满灰尘的方桌上,摆着几个盘子和碗筷。盘子里装着的是墓地里人们祭拜逝者的贡品,或者是枯枝烂叶夹杂着恶臭味的腐肉。   阮洋涌起一股恶心,庆幸灵镜里并没有将桌上的饭菜吃进嘴里。   可现在怎么办呢?   灵镜里,阿强猛地将自己推回棺材中,把自己送回现实。而一个劲儿催自己去里屋的老沟长应该是老沈在灵镜里的样子。   灵镜里的老沟长虽然极力模仿现实中的老沟长讲话的方式,但对阮洋的称呼还是传到出了老沈的暗示。   灵镜里的老沟长喊他“臭小子”时,阮洋只是心中八九分的怀疑。当阮洋提到“炸花生”时,阮洋没有错过老沈脸上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原先八九分的怀疑现在变成十分的确定。阮洋在村子里跟着老沈学道术时,曾经做过炸花生给他吃,老沈边吃边夸赞阮洋炸花生手艺顶顶好。   这也是阮洋透露给老沈的信息,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老沈应该是同阿强串通过,帮阮洋拖住疯女人,助他先逃离灵镜。   只是现在该怎么办?   阮洋推开土屋门,不由愣住了,推不开,再使劲就有淅淅沥沥的碎泥土从门缝里漏下来。   完了,真不会被自己乌鸦嘴说中了吧?自己根本没回到小土院里,而是还在吴正国的坟坑里,只是坟坑里别有洞天,布置得跟小土院一模一样。   刚看到窗外黑漆漆的,根本就不是秋夜静谧,而是因为在地下。   经过魂神离体进入灵镜后,阮洋的心理承受能力在一连串古怪的事件下急剧增强,没有太过于惊慌无措,反而能快速地调整好自己,冷静思考。   老沈是同自己一起跌到坟坑里的,肉身必定也还在这个坟坑里。   阮洋顺着墙根踱步了一圈,估算了整个地下小土院的大小,解下玉铃铛,抛向半空中。玉铃铛散发出幽幽的青碧色,刚好可以照亮一方天地。   阮洋抬脚往里走,悬在半空中的玉铃铛便跟随着阮洋的脚步飘浮,始终尽职地为阮洋带来一片光亮。   从里间往外,地毯式搜索,终于在厅堂的大橱柜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老沈。阮洋伸指一探老沈颈侧,脉搏还在跳动,只是神魂离体,一时不得归位。倘若神魂离体过久,便再也融入不了肉身。这也是在灵镜中,女人一直拖延时间劝阮洋吃饭的原因。   阮洋在老沈腰间摸了摸破口袋的位置,掏出墨斗,围着老沈的肉身在地上弹了一条线,可以暂时阻止邪祟入侵。   又从破口袋中找到一根犀牛角,点燃,一股清新中带一点腥甜之气的味道在小土屋里散开。阮洋拍拍窝在橱柜里昏睡不醒的老沈:“老沈,再委屈你一下,等我把你的神魂找回来。”   点燃的犀牛角会引鬼,也会令鬼术显形。古时就有人为了求仙问道,走火入魔,误入鬼道,用犀牛角香作路引,进入鬼术幻化出来的非真实环境,企图在这个自己想象出来的空间里醉生梦死,实现人生中所有的欲望。   阮洋在点燃犀牛角的那一刻,脚底下昏暗的地面就如同被清水冲洗过后一样,以阮洋的双脚落脚点为中心,慢慢向四周扩散,显露出色彩鲜艳,生机勃勃的崭新土屋和院子,只是无论墙壁,屋梁,还是摆件,无不呈现半透明状态。   阮洋将手伸向半透明的墙壁,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手掌居然可以穿进墙壁里,就像所有东西只是虚空的幻觉,一碰就破。   此时的小土屋空无一人,之前厅堂里的女人,小男孩,老沟长早已消失不见,甚至连方桌上的饭菜都和原来刚摆上方桌时,一模一样。   阮洋不敢掉以轻心,依旧举着燃烧的犀牛角,出了院门。   之前他是神魂离体,幻化成吴正国的样子,出现在这个疯女人构想的虚幻中,现在是以阮洋的身体行走在这个诡异的非现实世界里,必须要格外小心。   在阮洋出了院门,往老沟长家方向走去时,他身后的半透明小土院颜色加深了几分。   一路上不见一个人影,没听见一声家畜的声音,整个石子沟仿佛一个死气沉沉的乡村。阮洋背脊挺得笔直,头皮有些发毛,他感觉所有的房屋,草木背后都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紧紧盯着阮洋,跟随他的行走而视线转动。   阮洋步行估计了下距离,现在他的位置应该还是在现实世界中乱葬岗的范围。这股异样的感觉难不保是自身的阳气,吸引了不少没来得及凝结成人形的阴气在作怪。   走过的路,阮洋不敢再回头看,生怕肩上灯盏被哪个胆大妄为的阴物吹灭,自然没有发觉自己身后走过的地方不再半透明,反而有些实体的状态。   拐了个弯就到了老沟长的家。阮洋没有敲门,翻墙进了院子。   老沟长的家同疯女人的土院子一样,静悄悄的。阮洋绕着土屋子走了半天,没瞧见屋内有一个人影,这才推门进去。   从外屋搜查到里屋,果不其然,在里屋也发现了一副同疯女人家一样的棺材搁在地上。   阮洋脚步一顿,心中疑云大起:没听说老沟长家里哪个人已经死了呀?去老沟长家借宿时有看过老沟长和他妻子的影子,可以确定这两人不是鬼,那么老沟长家死的又是谁?   看这棺木并没有上红漆,呈白色。白色的棺材专门用于未出阁的女子或早夭的少年。阮洋猜测道,死去的不会是老沟长的孩子吧。   阮洋走进白色棺材,细细看了一圈,棺材上并没有钉上棺材钉,提一口气,正要掀开棺材盖时,一只冰凉的手轻拍向阮洋的肩上。   觉察到背后有阴风掠过,阮洋猛地一低身子,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直接两脚张开,弯下腰去,从两腿之间向后望去。   一个清瘦的少年,穿着款式老旧的寿衣,站在他的身后,从上而下疑惑地与两腿间向上打量的阮洋对视。   “......”   阮洋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清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整了整微乱的衣摆,说:“你是谁?”   少年反问:“这话该我问你吧,你又是谁?为什么站在我的床旁边?”   “你的床?”   阮洋见少年点着头,指着阮洋身边的白色棺材:“这个啊。你是谁?”   “我是借住在老沟长家的客人。”   少年听到阮洋的回答,面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打量着阮洋像在看一件商品是否趁自己心意。少年说:“你不该来这里,快回去吧。”   再一次听到“快回去”,阮洋问:“可我还得找到我的朋友,他们在这里。”   “你的朋友?”少年奇怪地问道。   “一个老头子和一只鬼。”   “可我除了你,没有见过其他人。”少年回答,“你真的要快点回去了,要不然会永远被困在这里,再也不能离开。”   阮洋看了一眼犀牛角的量,说:“我的犀牛角还够烧,不急。”   少年呵呵笑出声来:“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个东西能够保护你吧?”   阮洋疑惑地看捧着肚子笑的少年一眼。   少年抬起手指指了指阮洋身后的墙壁,说:“你自己看看你身后走过的地方。”   阮洋正要回头,又硬生生顿住,还是选择张开腿,弯腰从腿间看的姿势,身后空无一人。阮洋转了转眼珠,再仔细看了一遍,才发觉少年指的地方。   原本半透明的墙壁,摆设如今都慢慢颜色变深。阮洋快速起身,心生不好的预感,大步走到墙壁边,伸手去摸墙壁。   发现原本在疯女人院子里,能穿过墙壁的手,现在只能浅浅地/插/入/墙壁中。这个世界的东西在随着阮洋呆的时间,变得真实,立体。   少年笑嘻嘻说道:“我没骗你吧。你身上有阳气,在这儿呆得越久,周围的物体就能吸收你更多的阳气。等他们吸收了足够的阳气,变成真正的实体后,你就只能困在这里,再也不能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你怕不怕?”   少年像是一位恶作剧成功的顽皮孩子,故意讲了一大堆骇人听闻的话,最后再故意戏虐地问阮洋怕不怕。   阮洋一言不发,掉头就往门外走。   少年有些惊异,没看到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六神无主,颇感意外和无趣,跟上了阮洋:“唉,你这人,胆子那么肥呢?就不怕被永远困在这里?”   阮洋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问少年:“为什么要怕?怕能解决问题吗?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还要找到我的朋友。”   少年眼中神色微微荡漾,扯了下阮洋的袖子:“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非得为了你可能再也找不到的朋友失去离开这里的唯一机会吗?这样送死你觉得很对?”   阮洋不吭声,大步往外走,袖子却再次被少年扯住。   少年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自己特别无私,特别崇高?白白浪费别人善意的提醒,只为了可有可无的朋友,自己浑身上下都冒着道德高尚的金光?”   阮洋伸手一把拨开少年扯着自己衣袖的手:“小屁孩,你懂什么?现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成实体,我还有时间去找他们。道德崇不崇高我不知道,我只懂得他们为了救我才被困在这里,如果我一走了之,就这样失去了他们,我一辈子都会后悔。”   少年像看着一个白痴一样看着阮洋:“你还说你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冒着道德高尚的金光?你这一大堆义正言辞不就在说你很高尚吗?”   阮洋看了一眼颜色越来越深的墙体,心知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想大步甩开这个少年,不想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与少年无聊的争辩下。   少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继续恐吓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还是你一看到我就很喜欢我,决定留下来与我作伴,但又不好意思直说?”   阮洋瞥了一眼少年,似在让少年看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继续往院外走去,心里不知道想到什么,语气温柔了几分:“我不会永远出不去的,有人一定会带着我离开。”   “谁啊?”少年敏感地感到阮洋提起这个人时,心境十分平和和信赖,就像朝圣者讲起自己曾经见过的圣光。   阮洋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一把拉开院门,“轰——”地一阵猛烈的阴风刮过。   阮洋忍不住眯起眼睛避开风头,等在睁开眼睛时,外面的景象一切都变了。   寒冷的风猎猎地刮着,周围的树木树叶全都凋零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天空不再是冬日温暖的午后,而是冷冽刺骨的冬夜,漆黑幽深,没有一颗星星。   “呼呼”的寒风顺着巷子席卷而来,发出一声声恐怖的/低/吟/,像有无数冤魂在哭诉着生前的冤屈,久久不愿散去。   阮洋看着院门外没有一点豆大灯光的村落,朝身后的少年问道:“怎么回事?”   身后的少年探出脑袋,习以为常地说:“哪有怎么回事,不就是吴家婶娘又在想念她当家的么。”   “吴家婶娘?”阮洋刚重复这个词立马就品味了过来,是指吴正国的妻子,那个疯女人。阮洋相信少年的话,这个非真实的世界似乎同吴正国的妻子有丝丝关联。之前自己充当吴正国,土狗充当吴正国的儿子时,外面阳光明媚,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   “你知道她当家的是怎么死的吗?”阮洋面对院外突变的情景,不知道一时该往哪里走,直觉告诉他,只要解开吴正国妻子的怨念和偏执,这个非真实的世界自然就能打破。所以,阮洋回头问了少年一句。   少年眼珠子滴哩咕噜转了一圈,拉起阮洋的胳膊说:“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   “去看?”   “对啊!你不是说想知道吴阿叔他怎么死的吗?我带你去看看啊!”   阮洋心中疑惑不解,看吴正国怎么死的?难道在这个非真实的世界里,吴正国死亡的情景会经常重演?   少年确实是石子沟的村民,对石子沟弯来拐去的小径偏路都很熟悉。阮洋跟着走了半天,才发觉自己已经离石子沟中心的位置越来越远,像是要出了石子沟。   “我们这是去哪儿?”   “你怎么这么啰嗦,还要不要知道吴阿叔怎么死的了?”少年对紧跟在身后的阮洋一直提出疑问有些不耐烦,“就快到了,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吭声。”   阮洋这才静默下来,可眼睛看着周围越来越黑的夜色,越来越急的寒风,心里不由忽上忽下,抬手捏紧了玉铃铛,才心里稍稍安定。   一离开灵镜时,阮洋看了手机,没有信号。一重新回到灵镜后,阮洋再看了眼手机,信号格还是显示为零。不知道应书怀这个时候在干什么,有没有打过电话给自己,一见打不通会不会着急。   阮洋甩甩脑袋,不愿意在这个应该专注力高度集中的时候,再让这些儿女情长分散自己的思绪,紧跟了一直在前面带路的少年几步,从一个小草坡翻了上去,再拨开草丛来到大路上时,阮洋呆立了片刻。   “这......这不是我们来过的路吗?只是这条路小了一些,但其他都没有变,这个界碑也在。”阮洋盯着路边一个刻有石子沟的界碑,喃喃低语。   “没错啊,这就是通往我们石子沟的大路,应该是被修过,拓宽了些。不过我又没有出去,也看不见现在的路有多宽,但是车辆要进出石子沟,必须经过这里。”少年拉着阮洋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阮洋抬头望着这棵大树的树冠,这不就是当时元文熊晕车呕吐的那棵树吗?看来当时躲在树冠上呵笑的果然是疯女人。疯女人见我们走后,从树上爬下来,从小草坡翻下去,抄了近路回到小土院,然后在院门后盯着从院子前经过的我们。   在我们一进入石子沟开始,全程都在疯女人的监视下。阮洋想到这一点,不寒而栗。   “你抖什么?”少年觉察到阮洋的不对劲。   “没什么,风太冷了。”阮洋拉紧了身上的外套,掩饰道,“我们现在躲在这里要等到什么时候?”   “嘘!”少年穿着单薄的寿衣,却没有一点被冷风吹到的寒意,神情严肃地看向大路的尽头。   大路尽头来了走来两个人影,一个高一个矮,大人牵着孩子。远远有稚嫩的声音传来:“爸爸,好冷啊,也好累啊!我要走不动了。”   “同子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家了,你妈妈煮了一大锅鸡汤,我们赶紧回家喝热鸡汤咯。”   “哈哈哈,爸爸我们来比赛,看谁更快。”   ......   阮洋目光一错不错,看着这对相互鼓劲,沉浸于欢乐的吴正国父子,讲话不同于老沟长的一口土味,反而像受过教育的人。   正在两父子你追我赶的欢快时候,有汽车的引擎声从浓重的冬夜中传了过来。在两父子身后,一辆大货车“哐当哐当”疾驰而至,车头灯坏了一只,只剩另一只照亮前面的路。   大货车转弯太急,夜色太黑,在阮洋下意识要冲出去的时候,少年按住了阮洋的身子:“你救不了的,十九年前,吴阿叔和同子就死了。”   随着一声极其刺耳的刹车声音,孩子撞飞出来,吴正国趴在地上,手臂反折,满头是血,还在靠着另一只没折断的手臂,费劲地朝自己的儿子爬过去。   大货车上的司机似猛然被惊醒,探出头望了望趴在地上的两个人,和大片的血迹。   吴正国好不容易爬到儿子身边,听到儿子气若游丝:“爸爸,我好疼啊!好疼啊!”   吴正国不敢去碰儿子的身体,只能抓住儿子的小手掌,五雷轰顶般不知所措,徒然转头大声朝大货车喊:“我儿子还没死,还有救!快点送我们去医院!”   大货车司机拉开车门,跳下啦,望前走了几步,在吴正国激动的求生目光中,忽然又停了下来。吴正国刚看见生命曙光的脸色大变,紧张万分,话语急促:“求求你!只要你送我们去医院,我儿子能活下来,我绝对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只要你送我儿子去医院!他还能说话,他还有救!”   吴正国太紧张了。这么冷的冬夜,石子沟里的人早早就回家窝了,很难再有人从这里经过。要不是今日是儿子的生日,早前承诺带他到镇子里去玩,也不会错过回石子沟的末班车。   一路走路回来,路上没见着一个人影都没让吴正国这么惧怕过,在这个司机面前,吴正国却整颗心揪了起来,生怕他弃他们而去,斩断他们最后的希望。   他一手握住儿子,抬着满头是血的脸朝大货车司机猛磕在沙石上。沙石把吴正国的前额磕得更加鲜血淋漓,迷糊住眼睛。透过血红的视线,吴正国大声嘶吼着,乞求着,咒骂着,也没有留住大货车司机仓皇而逃的脚步。   大货车司机猛打了一个弯,顺着来时的路转眼离开。   “爸爸,我好冷啊!我想妈妈,我还想喝鸡汤。”儿子的声音在冬夜呼呼的寒风中越来越小。   折断了手臂的吴正国咬着牙齿,含着眼泪,嘴里不停念叨:“没事没事,爸爸带你回家!爸爸带你回家喝鸡汤。”   拖着儿子趴上自己的背上,攀着另一只手臂往石子沟里爬去,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混着沙子和泥土的宽大血痕。   “爸爸,怎么还没到啊?我好想睡了。”   “同子?别睡,爸爸给你讲故事,给你唱歌。你听爸爸说,今天生日在镇子上玩得开心吗?明年生日爸爸带你去城里玩,绝对更有意思。”吴正国粗喘着声音絮絮叨叨,却许久都没听到儿子的回应。   吴正国身形一僵,声音颤抖起来:“同子,你跟爸爸说句话啊!你说你要不要喝鸡汤?说呀!”   儿子的手从吴正国的脖颈上滑了下来,垂在吴正国脸前。吴正国愣愣地看了半天,在寒风凄凄的冬夜里爆发第一声嚎啕大哭,强烈的哀痛与怨恨被冷冽的寒风吹散开来,惊得大路两边的树木都瑟瑟发抖。   在一阵阴风刮过,吴正国和同子的身影都如云烟被吹散得无影无踪了,只余下若有若无的哀哭在空寂的夜空中回响。   阮洋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这一惨剧的发生,喉头像埂塞住了一团棉花,暗哑着嗓子无法发声。   少年抹了下湿润的眼角,无论这个惨剧重演几遍,他都还会忍不住为小时候的玩伴难过,更别提吴家婶娘了,一夜之间失去了当家的和娃子。   阮洋震惊之余,理智慢慢回笼,他终于找到别人一直隐瞒的秘密。在仅剩下一只车前灯的照射下,阮洋看清了大货车司机的面容,那个人是,元文熊。   亡命死局,就是吴正国冤魂不散,怨念未消,在石子沟徘徊了十九年,才找到能够与自己签下亡命死局锲约的邪灵,展开迟到了十九年的报复。   阮洋突然心生一股念头,干脆就对元文熊撒手不管好了,让他自己好好尝尝自己种下的业障因果。一报还一报,十分公平。   阮洋被少年扯着正要离开,忽然看见大路的那头有微光闪现。阮洋停下了脚步,对少年指了指微光闪现的方向。   少年目露疑惑,似乎也不明白这缕微光的出现。   阮洋低声问:“之前那个......结束后,有这缕微光出现吗?”   “没有啊,我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少年有些警惕。   阮洋抓住要跑走的少年继续躲在树后面,看着大路那头的白色微光越来越近,等快到面前时才发现那是两缕生魂。   而这两缕生魂阮洋也都恰好认识。   一个是元文熊的妻子元太太,一个是元文熊的女儿晓晓。   阮洋目光一凝,元太太和晓晓的生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生魂的面容,两人神色呆滞,目无焦距,仿佛只是听到了什么召唤似的来到了这里。   阮洋看着两缕生魂朝着石子沟的方向去,干脆抓起少年一路跟踪。走到石子沟里,顺着小路拐了几个弯,重新回到小土院前。眼睁睁地见两缕生魂直接穿门而入,被阮洋抓着少年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怎么回事?”阮洋问。   “你要进去?不要了吧?”少年看了一眼院门,抖了抖,“自从吴阿叔和同子去了之后,吴家婶娘就变得有些......有些不一样了。你不是要找你的朋友吗?我们赶紧去找。”   阮洋抓住正要脚底抹油开溜的少年:“朋友当然要找,但只能从吴正国妻子身上下手,破解她的执念后,灵镜自然会消除,我朋友自然会得救,更何况里面还有两缕生魂。”   少年撇了撇嘴:“就是有生魂才可怕啊。吴家婶娘应该是要剥了生魂里的神元,想复生吴阿叔和同子。”   “什么复生?这么荒唐的事怎么会有人相信?”   少年感觉自己被冒犯了,有些不开心:“对于深陷绝望的人来说,只要还存有一丝希望的事都会去尝试。”   “元文熊该死,但元文熊的妻子和孩子是无辜的呀,她俩并不是造成吴正国和吴同惨死的凶手,不应该受此劫难。”   “吴家婶娘才不管无辜不无辜呢,只要跟元文熊沾染上关系,都不会放过的。”   阮洋突然视线都凝在少年身上,狐疑地盯着他:“你呢?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你怎么会被困在这里?你是老沟长的谁?”   少年拉着阮洋躲进旁边一个门里,阮洋注意到院墙已经到只能戳进一根手指的程度了。   少年说:“你问那么多干嘛?”   阮洋盯着少年,别有深意地说:“我必须要尽快破了这个灵镜。最快速靠近吴正国妻子的途径就是献上一只魂魄。”   少年感到阮洋打量自己的目光,抱住自己的双肩,有些生气:“你看着我干嘛?”   阮洋脸上挂起痞气的笑意,靠近少年几分:“你虽然不是生魂,但也有神元,只不过效果没有这么好。你说我把你捆好扔进小土院里作诱饵,引出吴正国妻子,我再趁机制服她。灵镜一破,我和朋友都得救,简直完美。”   少年眼神一转,指着阮洋身后大叫:“吴家婶娘来了!”   阮洋盯着少年的目光都没有偏移半分,直接驱动玉铃铛,甩出金鞭,把本想骤然向后退的少年捆了个结实。   “你!你怎么不上当!”少年瞪圆了眼睛。   阮洋嗤笑道,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哼,都是本少爷玩剩下的伎俩,还敢班门弄斧?”   “哥,你别捆那么紧。我说。”少年见风使舵的本领倒是十分顺溜,“你说的沟长是我爸。我爸太疼我,想我也复生,便学着吴家婶娘用特定的手法埋了我的遗体。等吴家婶娘成功后,立即依葫芦画瓢。所以石子沟里的乡亲们对吴家婶娘偷家禽的事也没有办法,因为我爸明里暗里都照应着她。”   少年见阮洋的目光严厉起来,立即抬手朝天发誓:“我保证,我才没有想要复生呢。虽然我也很想我爸妈,但吴家婶娘这个复生法子挺鬼扯的,手段也......也不太好,我还是想早早去投胎,断了我爸妈的念想,可是我找不着轮回路啊,也没有阴差来接我。”   阮洋想到在乱葬岗里看见的阴兵借道,想来应该是吴正国妻子和老沟长用了什么障眼法瞒过了阴差,没让他们发现遗漏的魂魄。   阮洋说:“我可以替你超度,送你去轮回,帮你带话给你爸妈,但你现在要帮我。”   少年眼睛一亮,说:“成交。”   阮洋收回了金鞭,正在思索着一招制服吴正国妻子的方案。少年忽然像觉察到了什么一样,视线微微上移,随即一把扣住阮洋的双手,整个人跳上阮洋身上,把他压倒在地。   “你......”   阮洋正要反抗,也觉察到了不对劲,抬头一看,只见头发蓬乱如鸡窝的吴正国妻子蹲在墙头上,垂着眼睛看着他们“呵呵呵哈”直笑,不知道看了他们有多久。   阮洋立即明白少年的意图,配合假装被少年扣住爬起来。   少年一脸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吴家婶娘,你看我抓到了什么?可以剥他的生魂呢。”   阮洋一听,眼下只能打断牙齿往肚里吞。原本随意想的反击方案现在居然落到了自己身上,真的是人生无处不惊喜。   “呵呵呵哈~”   吴正国妻子疯笑了几声,伸下手,提起阮洋的衣领。她的力气大得惊人,直接拎起阮洋像拎着小鸡仔一样,跃下墙头,进入小土院。   这是阮洋不知道第几次进入这家小土院了。一进院门,差点没被吓一大跳。元太太和晓晓的生魂被一根麻绳吊着挂在院里的柳树上。面无表情的生魂悬着,同柳条一起随着夜风摆动。   吴正国妻子将阮洋用麻绳捆了个结实,打了好几个死结,然后提起弯弯的镰刀往吊着生魂的柳树走去。   吴正国妻子用镰刀挑起碗里一点朱砂,往地上抹,开始画些乱七八糟,阮洋也看不懂的线条。阮洋见她这样疯疯癫癫的样子,明白了。吴正国妻子应该是从哪里看了一些歪门邪道的书籍或者资料,半路出家,学得四五不着六的,就是蛮力在一阵胡搞。   就这样能复生丈夫和儿子,不是搞笑嘛。   少年偷偷递了一块碎瓦片给阮洋,让阮洋自己蹲在墙角慢慢地磨麻绳,然后走到吴正国妻子身边,装作好奇聊天:“吴家婶娘,你这样做,同子就能回来跟我一起玩了?”   吴正国妻子眼露兴奋,朝他“呵呵呵哈”直笑,弯弯的镰刀直冲着少年的门面比比划划。   少年捂住自己的鼻子往后跳了一步:“婶娘婶娘,你慢点,我知道了。唉对了,今天是不是有人闯了进来?”   吴正国妻子磨着镰刀瞥了墙角的阮洋一眼。   “不是他,是不是还有别人?我好像有听到动静。”   正磨刀磨得霍霍有劲的吴正国妻子掉头,眼中精光积聚,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看。少年被看得心里突突直跳,发毛得很,打了个哈哈:“没有吗?可能是我在这儿呆太久,呆出错觉来了。”   少年转过身,拍着胸口假意往屋里走。   即将磨断最后一根麻绳的阮洋瞧见转身进屋的少年身后,吴正国妻子狰狞地举起了抹上一层红红朱砂的弯镰刀。   阮洋顾不得麻绳有没有解开了,瞬间挑起,一头撞向吴正国妻子,大叫:“闪开。”   少年暴退到墙根,贴着墙脸色发白,魂体有些透明:“发生了什么?”   阮洋大喝:“她识破了,要杀你。”   少年顺着墙根慢慢往旁边挪动:“我只是想轮回投胎,不是想魂飞魄散啊。”   阮洋反手将被捆住的手往吴正国妻子刀口上撞,最后一根麻绳应声而断。阮洋现在知道吴正国妻子半路出家,杂七杂八学了些巫术,不再有顾忌,直接扯下玉铃铛抛向空中。   玉铃铛急速旋转,清脆的铃铛声在院落里响亮震荡开,震得悬着两缕生魂的柳树整棵树抖了三抖。   吴正国妻子用弯镰刀刀背撩起了挡在眼前的头发,惊异地看下飘在半空中散发着碧绿幽光的玉铃铛,忽然大笑起来,盯着玉铃铛目露贪婪。   阮洋忍不住扶额,这吴正国妻子真的是失心疯了,看到一个法器就想着据为己有,完成复生大业,也不看看自己的巫术才到什么水平,也不怕被反噬。   吴正国妻子甩了下弯镰刀,挑起一大撮朱砂,将掌心往刀刃上一擦,一抹嫣红的鲜血顺着刀身缓缓滑下,一个纵身就要劈向玉铃铛。   阮洋伸手,金鞭从玉铃铛里飞出,落入阮洋手中。阮洋手腕一翻,漂亮利落的弧线从掌心的金鞭腾起,推向玉铃铛。玉铃铛“唆”地一声直接滑落到阮洋的虎口出,鞭尾打出一声响亮的鞭响。   一层淡淡的金色之气荡开,震得吴正国妻子劈过来的弯镰刀刀身乍然出现一片裂纹。   “铛!”   弯镰刀蓦地炸开,碎片带起凌厉的劲风四溅开,狠狠插入地上,墙上,荡起一片细尘。   阮洋身形往后一撤,正要挥起金鞭鞭飞溅过来的碎刀片。   倏然,手背一暖。   一只大掌覆在自己握着金鞭的手上,挥动起金鞭三下两下“唰唰唰”地就把飞向眼前的碎刀片扫得一干二净。   阮洋后背贴在一个宽厚的胸膛中。身后的人环住自己,带着旋转,将金鞭舞出一道道美丽的金色流光,转眼之间将危情紧急的时刻变成一段柔情蜜意的华尔兹。   “技巧不错,就是速度要再练快点。”   头顶上传来一句话,低低地犹如耳语。   阮洋忍不住抬头,意料之中地跌入一片久违的星空里。 第61章 索命追踪08(完)   阮洋望着应书怀如星璀璨的双眸, 觉得四处奔波了一晚上的浑身疲惫在这一刻得到安放。   阮洋将身子放软, 无所顾忌地靠在应书怀怀里, 有些妒忌:“你风尘仆仆赶了这么远的路,为什么还是这么英俊潇洒?”   应书怀一手按在在阮洋颈侧感受脉搏的跳动, 一手握起阮洋的手向上扬起。   “看好了。”   应书怀好听的嗓音刚落,金鞭便飞快旋转起来,形成一个金色的漩涡。手指轻晃, 漩涡就十分精准地朝吴正国妻子甩去。   吴正国妻子横起弯镰刀在面前, 将挡在眼前的头发一割。断发随着冬夜的风飘走, 决绝意味浓厚。   少年瞪大眼睛, 惊奇地望着弯镰刀同时被吴正国妻子甩出去,与金色漩涡正面相撞, 激荡起凌冽的气流, 一层一层向外荡漾开来, 接连掀起一阵阵强风吹地少年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   阮洋没有系统学过鞭法,只是顺着应书怀手上的力度, 随心挥鞭。不知是不是与玉铃铛结下血盟的缘故,串着玉铃铛的金鞭竟然能随时感应阮洋心中的念头。   金鞭如灵蛇游走, 敏捷地蹿过飞过来的弯镰刀,往刀把上一缠绕, 夺过弯镰刀的控制权。   应书怀带着阮洋身子往后仰。金鞭紧紧攥住弯镰刀在半空中绕了一个大圈,再朝吴正国妻子甩了回去。   金鞭尾端“唆”地一声缩回,弯镰刀飞旋而出。刀背上的朱砂和鲜血甩了出来,变成一片薄薄的红色烟雾。   吴正国妻子暴退, 背部撞在院墙上。   “锵!”   弯镰刀刀尖钉在院墙上,刀刃朝内,与吴正国妻子急促呼吸的喉咙距离不过一寸。弯镰刀刀把还在微微震颤,似屈服在金鞭的余威之下。   应书怀收回握住阮洋的手掌,扶正阮洋站好,在他耳侧说:“看清楚了吗?”   阮洋舍不得地看了一眼应书怀垂在身侧的手,说:“貌似没有很清楚。”   应书怀轻拍了下阮洋的脸颊:“回去再细细教你。现在,破灵镜吧,要不然我们只能在这里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阮洋羞怒地用胳膊肘向后一捅,被应书怀轻巧避开。两人都忽视了贴在墙角的少年。少年捂住自己的双眼,从宽大的指缝中看出去说:“注意下场合啊两位,这里有一位未成年人。”   阮洋鄙夷地反驳道:“你都死了多少年了,还好意思装嫩?”   少年被呛了一下,赶忙拍着墙壁,说:“快点快点,快完全变实体了。”   阮洋反手一拉,金鞭“咻”地缩回玉铃铛中。阮洋咬破中指,借着冒出的血珠在空气中飞快地画符。玉铃铛腾空而起,悬在血符之上,“叮叮当当”作响。   “敕灵咒!”   吴正国妻子被弯镰刀扣在院墙上,想下来都不敢下来,抬头一望见阮洋凭空画出的血符,大惊失色,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如同闲置多年的机械,突然启用的咯吱声,沙哑得差点听不清她在往外吐什么字。   阮洋两眼微眯,简单地将中指在唇边轻啜了一下:“唔,见识不错嘛,可惜不走正道。”   “呵,正道?”   吴正国妻子不屑地瞥了一眼阮洋,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   应书怀哪里能忍受阮洋在自己面前受到这样的轻视,眸光一沉,定定看向被钉在院墙上的人,像看着一个濒临死亡的人。   吴正国妻子被应书怀身上释放出来的威压,逼得从喉头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呸!”她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喃喃地重复刚说的一个词,“正道?如果这个世界有正道的话,他元文熊怎么不去死?凭什么我可怜的同子,当家的就要在寒冷的冬夜里无人察觉,痛苦地死去,而他元文熊就能平步青云,娶妻生子,日子越过越好?”   “如果有正道,我们一家三口哪里会落到眼下这种地步,阴阳两隔,不得团聚。”   “你说的正道,一定是瞎了眼了!”   吴正国妻子原本清冷的目光渐渐随着激动的话语,疯魔起来。   阮洋手速很快地在血符上结印,四周的景象开始震荡起来。小土屋屋顶上的砖瓦开始簌簌抖落下碎片和泥土,院中的柳树晃动着凋零了仅剩不多的几片柳叶,漆黑的夜空中跟着掉下一块块石头。   应书怀牢牢扶住阮洋跟着晃荡的身子,一把挥开从天而降的石头。   在吴正国妻子疯狂的狞笑声中,灵镜渐渐崩塌。阮洋抛起玉铃铛在半空中,口中急速念咒:“天灵地灵,兵卒先行。冥府大帝,恶孽肃清。急急如律令,破!”   玉铃铛急速旋转,金光大盛,如同在阮洋和应书怀身上盖下了一个金色的保护伞。石头,泥块在碰到金色保护伞上时,瞬间被碾成碎末尘埃,随着激荡出来的劲风,飘散而去。   阮洋回头朝紧扒住墙根,一松手就会飞走的少年招了招手。少年脸上一喜,果断松手,飞入金色的保护伞下,化作一团白色的灵雾。   阮洋扫了一眼院落,扯了下应书怀的袖口:“应教授,那里还有两缕生魂呢?怎么办?”   应书怀见阮洋祈求的神情如何不知道他心底的小九九,随轻轻弹起指尖,一丝紫色之气飞掠至柳树间,如利刃飞快斩断吊着生魂的麻绳。生魂获得解放,循着金光的方向飘到了玉铃铛里。   应书怀搂住阮洋,沉声道:“抱紧了。”   四周的震荡更加剧烈了,如高楼崩塌,一片片景色剥落,渐渐显露了真实世界的模样。   等耳边的轰鸣声完全停止后,阮洋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乱葬岗吴正国的坟头前。而吴正国妻子跪趴在简陋的墓碑前嚎啕大哭。   阮洋完全毁掉她十多年来一直坚持的梦想。   本想有所行动,应书怀凛冽的目光一扫过来,吴正国妻子就忍不住像跪下,产生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惧意。   “啊!快憋死我了!”   吴正国的坟头突然坟土一阵松动,一捧黄土被掀了起来,接着又是一捧。老沈满脸是泥的从坟土里爬了起来,侧着头抖了抖耳朵里的泥土。   阿强也跟着从坟头里钻了出来。刚冒出个头,正准备当大爷地喊阮洋过来拉救命恩人一把时,立即感应到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大威压劈头盖脸地压下来。   阿强当下手脚麻利地从坟土里爬了出来,对阮洋一脸讨好地笑,眼角余光却不停地去瞄应书怀的脸色:“小暖阳,哥们够意思吧,拼死送了你出来。你怎么这么傻呢?又跑回来了?”   老沈坐在坟头边,脱下鞋子倒扣在地上,到处坟土:“臭小子敢不救老头子,老头子做鬼都会削他。”   阿强尴尬地把脸侧过一边去,心里暗暗嘀咕:老沈脑子有毛病,在冥府大帝面前公然喊做鬼以后的事,就不怕人家一怒之下,给你穿小鞋。   阿强出言调侃道:“沈老头你都半截身子埋黄土了,提前一点儿又有什么要紧。”   老沈气得随手抓了一把坟土就朝阿强的脸扔了过去,谁知坟土直接穿过阿强的脑袋,落到后面去。老沈更气了,直接从口袋中抽出黄符,作势就要抛出去。   阮洋一见情势不好了,赶忙插在两人中间,充当和事佬:“好了好了,你们岁数加起来也过百了,能不能稳重点?”   应书怀理了理手腕上的袖口,对阿强慢条斯理道:“不是让你好好跟着人么?我到时你在哪儿?”   阿强双膝一抖,但在夜风轻吹中,没有那么明显。阿强瞟了瞟抱臂在胸看好戏的阮洋,目露祈求,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阮洋扑哧一笑,知道阿强的意思是帮他一次,无条件帮阮洋办一件事。阮洋瞥了一眼装作没看到他俩暗地交易的应书怀,暗暗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此时不敲竹杠,何时敲?   阿强一咬牙,微微点头,紧接着做了一个让阮洋赶紧的手势。   阮洋挽住应书怀插在口袋中的手,将自己的手滑入应书怀的口袋里与他的手十指相扣:“别迁怒,我这不是没事么?”   应书怀有力地回握他的手,没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阿强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自觉飘得远了些,心中暗自决定以后要好好抱小暖阳的大腿。   老沈神色并没有放轻松:“别高兴了,灵镜破了,可亡命死局还没有破。”说完瞅了抱住简陋墓碑的吴正国妻子一眼。   吴正国妻子又恢复疯疯癫癫的样子,仿佛没有听见旁边的人在说些什么,只是一手轻轻擦拭着墓碑,嘴里轻声呢喃,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话了。   “咦?元文熊是不是还在老沟长家?”阮洋忽然想起此行最为关键的人物。在老沟长家喝酒醉后,元文熊就被阮洋两人抬进客房。   后面发生了一连串事件,都自顾不暇了,哪里有人还会去注意元文熊。一想到老沟长对吴正国妻子复生丈夫和儿子这一事件知情,阮洋就再也呆不住了,喊了声:“糟了,老沟长可能会对元文熊下手。”   阿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太想去理会元文熊的生死:“天道轮回,苍天能饶过谁?小暖阳,有些事情自有因果循环,不必在意。”   阮洋心底是不想管元文熊死活的,可是一想到亡命死局还没破,吴正国很可能加害元文熊的妻子和孩子,就怎么也站不住了。   一人犯罪,难有连坐其他无辜人的道理?更何况晓晓还是这么可爱的孩子,笑嘻嘻地喊自己“哥哥”的时候,简直能融化人的心。   阮洋立即掉头往石子沟里赶:“走吧,吴正国再怎么有冤情,亡命死局也该破了。谁知道后面会不会事情失控都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地步。”   顺着地洞回到了小土院,阿强将吴正国妻子捆好仍在墙角,问:“这个女人怎么办?”   老沈说:“好办,我打电话给高胖,让他与特别事务处联系,他们会派人过来处理。”   “那只土狗呢?”阮洋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   吴正国妻子自从知道自己失败后,就再也没有同他们讲过一句话,完全独自疯癫的状态,自然不会回答阮洋。   见没有一个人在灵镜中见到土狗,阮洋心底却有了一个猜测。   第一次见到土狗时,土狗见到他们这群生人狂吠不止,但见到阿强这只鬼倒是能冷静下来,说明这只土狗时常有机会接触鬼魂,甚至对鬼魂的出现习以为常。   阮洋或许土狗知道吴正国的魂魄藏在哪里。   老沈似是看出了阮洋的想法,迈出房门,绕着院中枯死的柳树转了两圈,边转边拈着胡子。老沈说:“以土为东行,金守西边,南边有水,火封北路,木为中眼......”   老沈突然抬头朝阮洋神秘一笑:“来,臭小子,我们这次不挖坟,我们刨树。”   阮洋一直听着老沈念念叨叨那一句五行的话,听到“木为中眼”时,已经猜测到吴正国有一部分尸首埋在柳树下。   必须要收集全吴正国的尸体,阮洋才能将其尸体火化,魂魄超度。   正要开挖之际,院门外传来响动。有人推开了院门。   等来人从院门阴影下走了出来,捏紧玉铃铛的阮洋才手指一松,来的人正是他们刚想去找的元文熊。   元文熊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院子里站了这么多人:“怎么......怎么一下子多了那么人?”   老沈看了元文熊一眼,继续在柳树下挖坑,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元文熊挠了挠后脑勺,走到老沈身边站定:“我醒来发现你们不在屋里,老沟长说看到你们往这儿走了,让我过来碰碰运气。”   说完,元文熊探了探头,看着老沈挖的坑,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挖金银财宝吗?”   老沈边挥着小铁锹,冷淡地回答:“是在挖东西,就不知道这东西对于你来说是金银财宝,还是隐秘往事了。”   元文熊愣住了:“沈大师,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老沈懒得再答。元文熊看向阮洋,阮洋也移开了视线,等元文熊再将目光转向阿强时,阿强直接不现身,消失了。   “臭小子,过来,挖到东西了。”老沈喊了一声。   阮洋走了过去,经过元文熊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声气:“去自首吧,还来得及。”   阮洋踩到泥坑里,帮着老沈捧着一根肱骨出来,正要抬脚上地面,却见元文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背着月色的元文熊,面容隐没在阴影里,使得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阮洋心里觉得此时的元文熊有些不对劲,客气地说道:“麻烦让一让。”   元文熊没有吭声,只是蹲下来,近距离地看着阮洋的眼睛:“你说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阮洋警惕地拉开了与元文熊的距离,手里握紧了白骨:“是。”   因为距离更近了,让阮洋可以捕捉到元文熊脸上的表情变化。元文熊脸上的表情开始崩裂,裂纹越来越大,似有嘲弄和讽刺。低低的笑声从元文熊垂下的脸里发出来。   “呵呵呵,真是......”元文熊猛然抬起头来,脸几乎与阮洋的脸贴在一起。两眼紧紧盯住阮洋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眼底里找到一丝动摇。   元文熊突然伸出两手,紧紧握住阮洋的双肩,捏得阮洋的肩膀好像下一秒就要捏碎一般,语调也高了起来:“自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自首就完了?”   阮洋看着元文熊的瞳孔开始放大,整个眼球有三分之二以上都是黑色的眼珠子,就要挣脱肩膀上的桎梏,大喝:“你是谁?”   应书怀站在远处,极力控制自己时刻想要冲过去的身子,按捺住性子,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几百遍:阮洋自己能搞定,而且能顺利搞定。   元文熊摇着阮洋的肩膀,仰天大笑:“我?”   一把甩开阮洋回坑里,另一手直接夺走阮洋手里的肱骨:“你拿着我的骨头,还问我是谁?”   夜空中忽然风云突变,一片片厚重的云彩迅速积聚在一起,沉沉地压了下来。四周气压徒然降低,没有一丝清风。   阮洋立即从土坑中腾跃而起,手中玉铃铛挥出。   玉铃铛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在泼墨的夜色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转向“元文熊”,或者说,吴正国。   “既然你们都那么喜欢我的骨头,干脆都留下命来!放心,我会把你们的肉身分割好。肌肉脂肪倒入土地里当肥料,生取鲜血灌溉我的骨头,饲养我的骨头五年不腐,十年不朽。让亡命死局阵法更加强大,遇神杀神,佛挡杀佛!”   吴正国显然他的妻子高了不止一个段位,拔地而起,跃上屋顶,两手挥舞期间,夜空上的云朵变换了不少形状,让阮洋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打直接打便是,现在把云朵当成橡皮泥玩是几个意思?   阮洋拉着老沈出坑,正要嗤笑几声,忽然,云朵一层层重重压了下来,化成无数雨滴落下。   空气中迅速弥漫上了一股尸臭味,令人作呕。阮洋玉铃铛在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抵挡了雨滴在外,才看清暗绿色的雨滴落在地上,地上的草立即干枯萎缩,瞬间失去生命。   “尸水?”老沈虽然年纪大了,但嗅觉十分灵敏,立即拉紧了阮洋的胳膊,“小心点,这尸水小有来头,不可以掉以轻心。”   阮洋见老沈郑重的样子,有些疑惑地追问:“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能从天上云彩直接化雨水降落还不特别?”老沈翻了个白眼,“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好好一块那么大的乱葬岗怎么会一只孤魂野鬼都找不到。现在看来......”   "都被吴正国抓去炼化了?"阮洋脱口而出。   “亡命死局需要强大的煞气和怨意支撑,更何况要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对元文熊的家产生影响,吴正国必然吞噬了乱葬岗不少孤魂野鬼,这是在扰乱阴间秩序。”   老沈看看滴落在地上,汇成一个淡绿色小水洼的水流,接着朝阮洋解释道:“孤魂野鬼的尸首也被吴正国强行征用了,全部炼化成尸水。这雨滴一被粘上去,那还了得,必然跟中了尸毒一样,皮肤溃烂,性情突变,生吃血肉,惧光喜阴。”   “这不是跟僵尸差不多?”   “差不多,但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被这种尸水沾染到人会失去自我意识,跟一只未开智的野兽一般,而僵尸是可以通过修炼术法培养出自我意思的。”   “哦,难怪有些天师都热衷于制作僵尸供自己驱使。”阮洋摸着下巴,有些向往着手下能跟一只萌萌的小僵尸。   阮洋与老沈在玉铃铛金色光芒的庇护下,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认真在探讨僵尸与走尸的区别和制作手段的不同。   吴正国站在屋顶,见两人脸上没有一丝惧意,心中涌起一股气来,眼球上眼白的部分开始布满了鲜红色的血丝,散发出幽幽的红光。在如墨般浓郁的黑夜中,看起来就像一只闪着红光的恶魔。   阮洋见激将法使用得差不多了,朝老沈打了一个手势,暗示自己要出马了,让老沈给自己打掩护。   是的,阮洋与老沈在柳树下,对着一堆白骨,很老学究地讨论来,讨论去,主要就是用轻视来使吴正国激动起来。吴正国的情绪越激动,亡命死局的不安稳因素就越多,便越容易找到破绽,一举击破。   老沈两指尖夹了一张雷电符,抛向空中。这张雷电符耗用了老沈不少心血,还特别用了防水放电的材料,保证这张符在雨天也能正常使用。   养兵千日的老沈,今天终于能动用到这张符,还满怀着小孩子般跃跃欲试的期待。   防水的雷电符从两指见飞出,悬在半空中,接下来,以这张符为中心,方圆一米内都有没有雨滴降落。   阿强飘过来,嘴巴不抬下杠,他就觉得不舒服:“唉老子本来还以为是怎么样一件厉害的宝物,不过是一张雷电符嘛,值得这样当宝贝一样藏着?下雨天......”   话还没说完,老沈直接念咒:“天明地灵,阴兵先行。鬼孽成精,肃清道明。沈门祖师爷在上,沈门下弟子恭请,雷电风火,击!”   一道天雷直接撕破了密密重重的云层,笔直地劈向阿强的方向。   这下轮到阿强跳脚,破口大骂:“混蛋的老头子,心眼比针尖还小,敢引雷来劈我?你给我等着。”   阿强也认真起来,两手在胸前盘旋,拧起一股极大的气流打向柳树下的阮洋和老沈。   阮洋拖着老沈大步跳开,刚才站立的位置立马出现了一个深坑。原本土坑里刚挖出来的白骨被这么一搅和,被掀起在土坑外。   老沈眼疾手快,再一次念咒:“天明地灵,阴兵先行。鬼孽成精,肃清道明。沈门祖师爷在上,沈门下弟子恭请,雷电风火,击!”   有一道劲霸的雷火降下,直接劈在掀起在土坑外的白骨上。原来白森森的骨头变得一堆黑炭。   阮洋笑出了声,装作训斥:“你们交手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把人的骨头都打坏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拿什么赔给人家。”   “唉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阮洋出手劝止,玉铃铛里的金鞭飞出握在阮洋的手里。手掌一甩而出,金鞭带起的劲风打在被劈成黑炭的白骨上,彻底灰飞烟灭。   “啊呀!”   吴正国捂住胸口,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下一刻就从屋顶上以光速向下掠来,直扑阮洋。阮洋回手将玉铃铛往吴正国抓过来的手掌一塞,随后暴退。   “吴正国,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本是冤死之魂,放弃执念跟阴差下了地府后,地府会给你判定人生善恶功过。现在你手上不仅仅沾惹了斩杀无数魂魄的罪孽,还意图谋杀元文熊的妻子和孩子。你这不是徒然给自己增加罪孽吗?轮回转世同妻子,同子重新团聚的机会你不要了吗?”   吴正国被阮洋接连的几句话呆立在当场,愣愣地开口问:“我下一辈子还能跟他们在一起成为家人?”   阮洋轻叹了一声:“我卜相算过了,你们的家人缘分未尽,这一生受尽了磨难,下一辈还能再续前缘,如果你能放下执念,怨气尽散的话。”   吴正国咬着牙根,恨恨道:“可我还是不甘心呐!”   “阳间有阳间的裁决,阴间有阴间的律法,万事都是有章程的。如果每一个冤死的人都可以因为冤情而乱开杀戒的话,阴阳之间不是乱套了吗?元文熊现在没有死,他的罪行还归属于阳间管理。等他死后,自然也有阴间的判官给他清算一生善恶,根据他的善恶比,接受冥府刑罚,和下一世命格安排。”   “好,我知道了。”吴正国留恋地望了一眼呆在里屋里的妻子。   吴正国的妻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开了天眼,能看见自己丈夫的鬼魂,听到阮洋说此生一家三口缘分未尽,来世可以再续,疯疯癫癫的模样突然安静下来,泪眼婆娑地与丈夫告别。   突然间,院门再次被撞开了。元文熊戴着酒后的醉意闯了进来,一手举着手机朝电话那头说:“对,我自首,我对我十九年前犯下的罪过供认不讳,我要赎罪。”   说完,直接口吐了一大滩鲜血,瘫倒在地。   血液迅速蔓延开来,浸染了元文熊身子下的黄土地。夜空上的层层云朵渐渐散开,低沉的气压慢慢恢复正常,就连萧瑟的秋风也变得温柔起来。   “有生命献祭,亡命死局,破。”老沈低叹一声。   阮洋快步走过去,检查元文熊的瞳孔,听到元文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元文熊紧紧将带血的手掌抓住阮洋,用气音说:“我吃了农药了,我是来赎罪的。不想把你们卷进来,所以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们真相。我已经同公安机关电话自首了。我的遗嘱也早已立下了。只求你帮我护住我老婆孩子的安全。”   阮洋感觉血滴一滴一滴滑落在自己的手腕间:“你老婆孩子没有事,亡命死局已经破了。你......”   阮洋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要怎么说,本来以为将元文熊送进监狱是最符合律法实情的结果,没想到......   元文熊在听到阮洋说“你老婆孩子没有事”时,眼中灯火熄灭,两眼仍旧睁着望着天空。不知道是对十九年前的肇事逃逸害得一个原本幸福美满家庭破碎的愧疚,还是对温婉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的不舍。   院墙外,传来接连几声公鸡打鸣的声音。   配合完公安机关的调查,阮洋坐在一处石头堆上,望着山脚下的麦田有些迷茫。   一件略带体温的西服外套披在了阮洋身上,阮洋抬头一看,是应书怀。应书怀真是造物主的偏爱,即使是坐在一堆乱石中间,仍然俊逸非凡。   “在想什么?”应书怀问。   “想不清楚一些事,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应书怀微微一思索就明白元文熊的死对阮洋冲击很大,说:“你同情元文熊”   "没有,善恶有报,他落到这个下场是他活该。"   “既然你都这么认为,那有什么好忧虑的。”   “这次是行恶者有良知尚存,那你能保证每一位行恶者都有良知吗?有时感觉很矛盾,看到冤死的人不能直接报仇,很想帮一把,可是又不能直接让行恶者立即付出生命的代价。”   应书怀将手盖在阮洋的手上,视线仍然投向远方:“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和老沈只是确保阴阳之事不混淆,其他的事就交给规矩来衡量就行了。”   阮洋似懂非懂,隐隐约约觉得应书怀的话与老沈那夜里说的话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却无法直接地说上来。   应书怀没等阮洋考虑清楚,接着说:“我很欣慰,你有在认真品味和独立思考。无论是阴间还是阳间,律法确实都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这些都会随着时间慢慢完善起来,但急不得,也不能凭一己爱憎去做主评判。这时候就需要冷冰冰,没有感情的尺子来参照标准。虽然有时有些恶报会迟些应验,但天道轮回,总是在哪里,跑不掉的。”   应书怀拉起阮洋:“走吧。你一时半会想不明白的。成长的过程就是这样,带着疑惑慢慢成熟起来。回去找高胖将那个少年魂超度了,然后将元文熊遗孀和孩子的生魂归位,这次的事件就算完结了,其他暂时不要多想。”   应书怀绕道阮洋面前,替他拢住前襟,垂头的瞬间忽然瞥见距离石头堆不远处有一个白影闪过。   应书怀不动声色地揽住阮洋的肩下了石头堆。阮洋却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白影刚闪过的方向,拉了拉应书怀的手,问:“你刚看见了吗?是不是一个小纸人刚跑过去了?”   应书怀见阮洋奔波了一夜,脸上露出的疲惫之意,不想他再去掺和其他事情,只能果断地告诉他:“你一夜没有合眼了,可能是眼睛花了。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   阮洋有些怀疑地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发现白影的地方,感到应书怀揽着自己不容置疑的力度,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眼花了。只是昨夜在乱葬岗确实看见了关寒时的小纸人跟着阴兵队伍,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应书怀呢?   这个应该属于关寒时自己的私事吧,阮洋想,估计是碰巧遇见的,就没必要说了。   等阮洋倚在石子沟口的大树下,百般无聊地等着应书怀开车过来,又一次看到了一道白影快速掠过。阮洋立即直起身子,捅了旁边坐着都要打瞌睡的老沈:“老沈,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等刚入睡的老沈猛然睁开眼睛时,白影早就跑得没影没踪了。   阮洋愈发觉得不对劲,这个白影他可以很肯定是一个小纸人,但不能确定是不是关寒时的小纸人,毕竟这种低级术法的小纸人都长得差不多。   可他总有一种感觉,这个小纸人好像在故意给他看见,想引起他的注意。   阮洋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这一次,终于被他逮着了一次。阮洋抢在小纸人溜进石头缝里前一脚堵住小纸人的去路。   小纸人讨好地一骨碌爬上阮洋的鞋面,朝着阮洋小嘴巴快速地张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阮洋无奈地将小纸人捏起来,放在掌心,对它说:“我不是你的主人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来问问题,你来回答,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明白吗?”   小纸人立即疯狂地点头,阮洋都担心它那细细薄薄的脖子会不会被拧折断了。   “你认识我?”   小纸人点头。   “你的主人和我一起处理过业务?”   小纸人接连点头,两只细长的胳膊拼命挥舞,又要给阮洋七手八脚地比划什么,搞得一夜未眠的阮洋眼花缭乱。   “停停停!”阮洋喊道,“你有事要找我帮忙?是因为你的主人碰到了点困难?”   小纸人疯狂地点头,开始在阮洋的掌心背着手绕着圈转。忽然小纸人身形一顿,又兴高采烈起来,指了指自己,然后走了几步,突然看到什么东西似的,吓得后退了一大步,然后两手拼命挥舞比划出很多很多的意思,最后掐住自己细细薄薄的脖子,猛然倒在阮洋的掌心,两腿一蹬。   阮洋免费地看了一出十分有趣的哑剧,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夸道:“你演的很好耶,是一个会演戏的好苗子。”   小纸人似乎听懂了阮洋话里调侃的意味,两手抱在胸前,有些不高兴地扬起头来,随即又抓起阮洋的大拇子咬了一口。当然,小纸人剪出来的小嘴巴怎么可能把人咬痛。   阮洋是看出小纸人的不开心,立即收敛起玩笑的意思,说:“抱歉啊,我不笑了,你到底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呢?”   小纸人加快速度又将刚才的默剧演了一遍。   阮洋边猜测边问:“你说,你家主人见到了什么东西,被掐住了,两腿一蹬嗝屁了?”   小纸人疯狂地点头,紧接着又疯狂的摇头。   阮洋再猜测:“见到什么东西被掐住了,这部分是对的,两腿一蹬,嗝屁了这个是错的。”   这回小纸人很干脆地点头,然后举起小手拍掌。阮洋想,如果不是关寒时没有细致地剪出小纸人的手指,此时小纸人应该会竖一个大拇指。   “滴滴!”   应书怀开车过来了,鸣了下喇叭。   小纸人很没有骨气地一倒,紧紧贴在阮洋的掌心,似乎对应书怀这个人十分惧怕,还没见到人,光感觉到气场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阮洋伸出一根手指头安抚地抚摸了小纸人一下,说:“要救你家主人,我们得去找帮手来帮忙呀。”   小纸人认命地爬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怂,微微发抖只是微风吹过的锅。   阮洋将小纸人呈给应书怀看,还没开口说怎么回事就见应书怀皱起了眉头,脸上表情紧绷起来,明显是不高兴了。   小纸人一见应书怀变脸,浑身上下抖得更厉害了。   阮洋轻拍了应书怀一下,说:“别绷着脸,怪不好看的。谁看了都害怕。”   应书怀这才勉强地缓了一下神色,说:“怎么回事?”   阮洋将刚才的事简单地说了一边,着重强调关寒时有危险,要去帮忙。应书怀见阮洋已经心中做出了决定,无奈地下车,让老沈上车躺着等他们。   应书怀下车后,定定地看着还躺在阮洋掌心诈死的小纸人,语气一沉:“还不带路?”   小纸人立即跳了起来,乘着威风从阮洋掌心滑落,飘到地方,朝石子沟后山的方向跑去。   而后山山头,一片乌鸦被惊起,飞过。 第62章 幽谷鬼蝶01   白色的小纸人在崎岖的山路上蹦蹦跳跳, 一会儿钻进树叶堆中, 一会儿溜入石头缝里, 始终在前面引路,但又惧怕于应书怀身上的气势, 不敢和跟在后面的两人靠得太近。   山路不太好走,阮洋注意看着脚下的路,应书怀跟在他身边, 时不时伸手扶住他胳膊一下。   阮洋瞥见应书怀算不上好看的脸色, 以为他是不耐烦改变原计划去处理一个意外, 毕竟对于强迫症的人来说, 不按照既定计划执行,心里会难受得浑身不自在。   阮洋主动伸手去握住应书怀的手, 轻声道:“应教授别皱着脸呀, 这么好看的脸皱丑了, 我可亏大发了。”   应书怀放缓了脚下的步伐,无奈的收起脸上烦闷的神色, 面无表情的走在阮洋身边,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 防止这人被小路上纵横交错的藤曼绊倒。   阮洋看着闹别扭的这人也是好笑,但拼命压住不住想往上挑起的嘴角, 可是不能笑,笑了,他今天也不用好过了。   “你说老关他遇到什么了?凭他的本事,逃命应该没问题的吧?”阮洋捏捏眉角, 他现在有点头晕脑胀的,等这事完了,他可是要好好的睡他个昏天黑地。   哪知应书怀看到他的动作,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瞬间又阴了下去,拽住人,在阮洋疑惑地目光中将人打横抱起。在阮洋的惊呼中,将他的脑袋摁在怀里,冷淡地说:   “现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也没用,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休息。”应书怀瞪一眼还要开口的阮洋,“不许说话,闭眼!”   阮洋哭笑不得,但也是听话地窝在应书怀安稳的怀里,在应书怀看不见的地方,嘴角不住上扬,感受着熟悉又安心的气息,闭上了眼睛。   看着人在他怀里乖巧地合上眼睑,应书怀脸上的表情终于好看不少,对上跳跃在地上正探头探脑往这边偷看的小纸人,脸上的表情又拉了下去,冷哼一声。小纸人瞬间转过身,不敢再看,快速地带着应书怀往关寒时出事的地方赶。   虽然是晨曦时分,朝阳升起的时刻,可越往树林深处走去,能照耀到的阳光越少。地势往下倾斜,看样子是后山山谷处。阴冷的山风横穿山谷而过,吹得树叶悉悉索索地响着。   应书怀将怀中抱着的人护得死死的,后山凛冽的阴风丝毫不能靠近两人。本就疲惫的阮洋,早就在闭上眼的瞬间深深陷入沉睡之中。   越是靠近关寒时出事的地方,越是阴冷。带着凶杀之味的鬼气朝着两人扑杀而来,应书怀面露嘲讽。鬼气还未靠近应书怀二人,便被如同弹在一层无形的玻璃罩上一样,丝毫没有打扰到怀中安睡的男人。小纸人躲在石头后面,纸做的身子上已经有了一道明显的撕裂,可怜巴巴地回头看着应书怀。   “看在阮洋的面子上。”应书怀松了口。   小纸人雀跃地跑到应书怀脚下,三下两下的爬到肩膀上,在应书怀肩膀处讨好地蹭了蹭,感觉到应书怀移开了一下头部,小纸人立即缩回脑袋,不敢再有其他狗腿的动作,示意应书怀往树丛里走。   拨开绿叶和树枝,才看到小纸人的主人关寒时静静地躺在一棵树下,没有预想中的血肉横飞的血腥场面,也没有恶鬼邪灵的纠缠打斗,除了周身浓烈的鬼气之外,四周空寂寂的。而让小纸人火急火燎跑出来求援的罪魁祸首祥和地躺着,跟香甜地睡着了一样。   感觉到脚步停下来的阮洋睁开了眼睛,一入眼的就是应书怀俊逸的下颚线,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在应书怀怀里睡了这么久。眼角余光瞥见旁边还有个人影,浑身跟触电一样跳下了应书怀的怀抱,一落地才发现担心了一路的人正安然躺着睡大觉。   极度觉得缺眠的阮洋顿时气得转头质问小纸人,点着地上睡觉的人问:“这就是你说的快要嗝屁的主人?”   小纸人七手八脚又在比划什么,阮洋根本看不懂,直接蹲在关寒时身边,轻拍了几下关寒时的脸颊:“关寒时,起来!”   关寒时眼皮都没抬一下。阮洋满心疑惑,不敢乱搬动关寒时的身体,探了探他的鼻尖和脉搏,呼吸心跳都正常,就是怎么也喊不醒。   “啧!”阮洋见小纸人也跳上了关寒时的胸膛,将头贴在他心脏的位置,仿佛在确认自己主人的心跳是否还在。单薄的小脑袋感觉到了关寒时胸膛的起伏后,才软趴趴地趴在他身上。   显然,关寒时此时的情况小纸人也解释不清。阮洋已经对从小纸人嘴里获得事情经过不抱期望了,转头去观察应书怀的表情,“应教授,老关怎么办?拖回去?”   应书怀对这位打搅到阮洋休息的人,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悦,但当着阮洋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屈尊俯下身子拨开关寒时的眼睑,检查他的瞳孔情况,又翻了几下身上的部位。   一抬头就对上阮洋期待的眼神和急切的话语:“怎么样?老关这是中了邪?还是被鬼勾走了魂?”   应书怀脸上的不悦更加明显了,再次打量了下关寒时的五官,依旧觉得平平无奇,离自己还差得远呢。   阮洋焦急得在一旁等待,见气氛一时肃然起来,以为关寒时此次是碰上了极为棘手的问题,怎么也不会想到面前脸色沉重的应书怀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东西。   冥帝大人应书怀心里虽然对自己的容貌极其的自信,但仍旧微皱起眉头牵起阮洋,拉开他与关寒时的距离。男人什么的,还是离得远一些好,尤其是一个很可能即将死去的男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很严重?”阮洋被应书怀的脸色下了一跳。   应书怀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拔了出来:“煞气入体,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暂时?”阮洋疑惑地提出疑问。   应书怀再次看到阮洋一脸紧张的样子,刚稍稍平复下去的不悦又爬了起来,自然而然地把手掌放在阮洋的侧颈,大拇指轻轻按在他的颈动脉上,问:“你很关心他?”   “额?”阮洋不解地看着应书怀,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现在不是在谈关寒时昏迷的原因吗?   阮洋说:“不是我关心他。他夺走了裴扒皮的初吻,裴扒皮到现在都还不肯见人呢,陷入到底是从了他还是杀了他的选择题中。在裴扒皮想清楚选哪个之前,我总得保证关寒时的生命安全吧,万一裴扒皮选第一个呢?”   应书怀脸颊上的肌肉没那么紧绷了,眼睛盯着阮洋,大拇指微微用力:“真的?”   阮洋无奈地拍开他的手:“当然是假的。”   见应书怀脸色又要沉下来了,阮洋赶紧握住应书怀的大拇指在掌心:“你这人,玩笑都开不得。我哪里会管这么八卦的事。关寒时好歹和我们并肩作战过,这样对革命战友见死不救肯定不厚道啊。”   应书怀轻哼了一声,回答阮洋之前提出的问题:“种入煞气的邪灵出于某些目的没有当即要他的命,所以说是暂时。阴煞之气刚入阳体,阳体不适应陷入昏迷是正常的,等他苏醒过来就可以了。”   阮洋看了依旧沉睡的关寒时:“那要多久?”   “说不准,看个人体质。此前,最后不要移动中煞人身体,免得出现阴阳之气紊乱。”应书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前一句是真的,后一句纯粹是应书怀不满关寒时打扰了阮洋回家睡觉的小小报复。   阮洋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在道术问题上,阮洋对应书怀很信任。自然漏掉了应书怀看躺在地上的关寒时谴责的眼神。   可怜的关寒时就这样无人上前帮忙,独自躺在地上,任凭阴冷的鬼气侵袭。应书怀看出来关寒时身上有什么护身,躺在地上也就生个小病而已,所以心安理得地揽着阮洋坐在一跟横伸出来的树干上,等着关寒时自己醒来。   阮洋头倚在应书怀肩上,两指揉着眉间,缓解缺眠的疲劳,鼻尖萦绕的都是应书怀身上矜贵的冷香。   阮洋忍不住侧头在应书怀颈间嗅了嗅,感觉安心不少。   静默享受这一美好时刻的阮洋忽然想到了元文熊,问:“应教授,你说跟吴正国定下亡命死局契约的邪灵藏到哪里去了?”   “别担心,冥府里的阴差会负责去追踪。”   阮洋稍抬高视线,刚好可以看见应书怀高挺的鼻梁:“说起来,你对冥府的情况还蛮了解的。你们天师还经常同冥府的人打交道?”   应书怀直觉觉得这个问题话中有话,但想了半天也没有参透出来,只能说:“做久了自然就明白了。有些阴差几次来拘魂就混了个眼熟,有空时还会聊上几句,所以冥府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应书怀说这些话时一点都不心虚,他觉得自己每一句都很正确,没有扯谎。至于阮洋能否体会到身边人的真实身份,应书怀就不管了。   还没做好准备要怎么将两人的前世今生向阮洋坦诚,应书怀决定先保持隐瞒。因为这个原因,应书怀每句话都不敢丝毫乱说,唯恐以后有人要翻出旧账来清算时,自己会理亏。   此时,应书怀对自己的聪明机智感到庆幸的时候,并没有预想到一件事。   在心爱的人面前,即便不是自己理亏,有些亏也要闷声咽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感冒,脑子昏昏沉沉的,心累,需要爱的鼓励~ 第63章 幽谷鬼蝶02   阮洋盯着应书怀的眼睛, 见应书怀眼中没有躲闪才移开视线, 看了一眼天色, 又看了一眼不能移动的关寒时,掏出手机打给老沈。   老沈似乎睡得很沉, 半天才接。   “老沈,去找乡亲们买只锅和盐巴胡椒粉,带进来。”   老沈听完半响才回答:“啊?我们要秘密做掉关寒时吗?他的肉应该不好吃吧。”   阮洋无语地翻了下白眼:“你是魔鬼吗?锅不是铁锅, 是可以焖煮东西的土陶罐, 记得啊!”   “我一个孤寡老人怎么知道你们在哪儿?”   阮洋朝树下仍趴在关寒时胸口上的小纸人吹了个口哨。小纸人恍然抬起头, 听见阮洋说:“老沈, 待会老关的小纸人去接你。”   小纸人听话地一溜烟爬起来,顺着林间风飘走了。   挂了电话, 阮洋戳了戳应书怀的胸膛:“接下来要麻烦应教授一趟。”   应书怀垂眸看他, 目光中满是询问。   “昨天在老沟长家里听说这后山很多山鸡, 我们去捉一只。应该很好玩。”   应书怀闭了下眼帘,平复下翻滚起来的阴郁之气, 为了关寒时喊他当帮手,现在又要为他炖鸡汤。堂堂冥府大帝何时沦落到替一个阳间天师捉鸡的地步了?   阮洋看出应书怀的不情愿, 扑哧笑了一声:“看老关睡得这样香甜的模样,哪里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总不能饿着肚子等他。”   阮洋一解释, 应书怀浑身散发的阴郁之气才消散了一些,打了个响指。一股白烟腾空而出,向上翻滚了一下,应白白翻了个跟斗跳了出来。   应书怀抬指朝山林间指了指, 淡淡地下达指令:“捉鸡。”   应白白二话不说,一股白烟又腾起,消失不见了。   阮洋抓住应书怀的手,跳下树干,在关寒时身边压了几张黄符,而后轻拍了关寒时的上衣口袋。一连串的小纸人都跳了出来,围在自己的主人身边。   阮洋拉着应书怀的手:“走。”   “山鸡应白白会去捉。”应书怀见阮洋眉间还有疲意,手扯住阮洋的手,满是不同意。   “我没那么脆弱,大不了走不动了,”阮洋凑近了些,笑道,“你背我。”   应书怀无奈,只能牢牢牵紧阮洋,走在前面,替他拨开繁密的枝叶。   阮洋额头抵在应书怀的背脊上,信任地跟着他的步子,低低叹道:“认真说起来,我们还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过呢。”   “上次......”   阮洋听应书怀要提起子夜凶车那次,一拍面前的背脊,打断:“别说了。这次就当我们第一次认真的约会吧,嗯,丛林探险。”   走在前面的应书怀没有应答,可嘴角无声地笑起来。   阮洋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点开直播平台,摄像头对着自己。   “大家早上好啊!你们一定猜不到我在哪里。我们在做丛林探险,希望不会空手而归。现在刚入秋,也不知道这山里有没什么好东西,不过前几天刚好连下几天的大雨,运气好的话,我们还可以找到一些菌类做汤。”   应书怀听到阮洋的话,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阮洋在做直播。这个前一秒说要跟自己好好约会的人,下一秒就抛开自己专注直播了,应书怀好不容易收敛起的阴郁之气又散开。   阮洋瞥了一眼应书怀的背影就知道有人不开心了。阮洋心里升起一股恶趣味,原本计划暗戳戳地在几百万人面前隐晦地秀秀恩爱,现在只想逗逗自以为总是被忽视的应教授。   阮洋假装没瞧见应书怀的不开心,继续朝直播间的人边走边聊天。   “我们?主播跟谁?裴扒皮么?”   “绝对是,我刚去看裴扒皮的微博了,他发了一张山尖的照片。”   “那还好那还好,不用担心主播跟人私奔了。”   .......   阮洋没想到裴扒皮这会儿没在公司,也没有澄清,随直播间观众思维发散。   “昨天听说这山里有野鸡,另一队人马去捉野鸡了,我们做点轻松的活,找找有没有和野鸡一起炖汤的佐料。山珍海味,山珍就说了山林里有不少珍宝,现在要靠各位观众转发下锦鲤,保佑我们在走断腿前能找到东西哦。”   阮洋视野里蹿入了一抹绿意,心中一喜,举着手机快速跨过应书怀身边,蹲在灌木丛边。   “我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虽然是一个影子。”   “这个影子绝对不是裴扒皮!”   “嘤嘤嘤,主播你这个大猪蹄子,竟然真的跟奸夫私奔。”   ......   阮洋将镜头转为后置,对准一条山涧细流旁的一丛绿草:“这叫灯盏菜,有些地方也有叫其他名字,雷公根,积雪草。灯盏菜节下生根,叶像小伞,灰绿色,边缘有粗钝齿,多长在阴湿的草地和水沟边。”   阮洋摘下一撮灯盏菜在指尖搓了搓,放在鼻尖下闻了闻:“闻起来是一股很淡的草叶清香。直播间有广东的朋友吗广东的朋友应该有吃过一道菜,灯盏菜炖鸡,汤汁不油腻,清热解毒,提神益脑。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试一下。”   阮洋伸手摘了一簇,起身:“我们炖汤不用太多,有一点味道就好。灯盏菜不能一次性大量食用的,大家要注意。”   “我知道这个草,炖出来的汤有淡淡清香味,好喝!”   “上面广东人?”   “广东人集合报道~”   ......   “这次进山主要目的不是灯盏菜,而是另一种,你们猜得到是什么么?给个提示,这个东西同白蚁是好邻居,但是现在稍微有些过季了。昨天以前这里都是大雨,报点侥幸的心理来看看。找到的话,那就是你们转的锦鲤起了效果。”   直播间有一项锦鲤的礼物。观众不停刷了起来,整个屏幕像一个堆满锦鲤的池塘,满目金橘,游都游不开。   阮洋抬脚走到一大片阔叶林下,边走边用手里的木棍细细翻动。   这里树林茂密,树叶遮天,地势湿滑,应书怀担心阮洋不小心摔倒,接过他的手机,替他拿着镜头。阮洋抬眼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应书怀,心里好笑,但继续装作没发现,专心直播。   手中木棍一拨开一处草叶,一朵白色有些发黄的巴掌大小伞出现在镜头里,旁边还有几小朵。   阮洋惊喜地叫出声来:“啊哈,看来你们转的锦鲤真的很有用。我们要找的小东西就是这个,叫鸡枞菌。同样的,各地叫法也都不一样,潮汕叫鸡肉菇,福建叫鸡脚菇,四川叫斗鸡公。不管叫什么,你们都要认准它的样子,菌盖表面光滑,顶部显著凸起呈斗笠形,长在白蚁巢之上。现在我们木棍往下捅,就会有一大推白蚁跑出来。”   阮洋戏虐道:“还是不捅了,采了人家的菌再端人家老巢太不厚道了。而且,今年在这儿采了鸡枞菌后,明年只要白蚁没有搬家,还会有鸡枞菌在老位置长出来。我们要可持续发展嘛。”   “这个菌我知道,是野生食用菌之王,炒菜炖汤都很好吃。只是市场上没那么好买到了。”   “这题我会!小时候我奶奶有带我上山采过。我奶奶说不能大声说话会吓走菌娘娘。”   “哈?这又不是人参,要用红线拴住吗?”   “不一样,菌娘娘要用米粒撒一圈,就不会跑。”   “上面的莫名蠢萌蠢萌的是肿么回事?”   ......   阮洋看了弹幕也笑了。从应书怀的角度看过去,阮洋就像一个阳光般的大男孩,握着手机的手不由紧了紧。   阮洋说:“你们的长辈说的也没有错。这些东西都是大自然给予我们的馈赠,采摘前恭谨些也是对的。不过今天我们没带大米,拜一拜就好了。”   看着镜头里的阮洋一副庄重的样子朝几朵鸡枞菌拜拜,逗坏了直播间的观众。   “当季的鸡枞菌肉质肥厚,质细丝白,脆嫩爽口,清香鲜美,营养丰富,尤其蛋白质的含量较高。我们现在稍微过了季节,所以今天的鸡枞菌瘦了一些,不过也没关系,有采摘到已经是幸运了。现在返程,炖鸡。”   “今天是在野外直播炖鸡么?”   “只有我一个人好奇刚惊鸿一瞥的人吗?”   “你不是一个人。”   “刚主播朝镜头这边笑了一下,好甜啊,可是眼睛没有看镜头。”   “情敌,出来!我34D要跟你决斗!”   “不不,万一人家是18厘米呢,你缺少硬件。”   “哈哈上面天秀惹!!”   ......   阮洋看到了弹幕,抛起巴掌大的鸡枞菌又接住,侧脸对着镜头也掩盖不住他的得意洋洋:“死心吧你们,赢不了的。”   “心脏瞬间受到一万点伤害!”   “呵呵主播你飘了,脱单了了不起啊!”   “哭唧唧,母胎solo二十八年的单身汪觉得真的好了不起。”   “举报!主播蓄意伤害!害得我肚子饿也就算了,还揭我伤疤。”   “主播就是担心你肚子饿才塞你一嘴口粮的。”   ......   阮洋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了这一条弹幕,点头赞同:“这位朋友说得很对。各位不用谢。”   直播间弹幕又炸了。   应书怀用的是前置镜头对着阮洋,看不见手机屏幕上刷过的弹幕。听阮洋讲的这几句,和他时不时扫过来揶揄的眼神,总觉得怪怪的,却又搞不清怎么回事。   叱咤冥界上千年,冷情冷血,跺跺脚都让冥府抖三抖的大帝头一回感到要小心翼翼地去揣测面前人的心思,就像一只称王称霸的猛虎见到了一朵心尖上的娇花,想细嗅娇花的芬芳却还要忍住鼻息担心呼吸间吹落了花瓣。   阮洋倒是没注意应书怀的微表情,觉得自己在几百人面前暗戳戳地秀了恩爱心里非常爽。   路过摘灯盏菜的溪涧旁,用冰凉的水流稍微清洗了下鸡枞菌和灯盏菜,装入袋子里带回去。   回到关寒时躺的地方,见老沈早就在那用几块石头砌了一个简单的炉出来。炉里冒出了橘色的火苗尖,老沈将手里的树枝往里递,发出劈里啪啦的微响。   “行啊老沈,一下子就生好火了。”   “刚下过雨,这里都是潮湿的树枝。还好老头子我有经验,从沟里带了柴火过来。”   “给力。待会儿我们炖鸡枞菌山鸡汤喝。”   “那只小鬼跑哪里去了?”   阮洋知道老沈说的是阿强,盖住手机话筒,低声说:“阿强去查与吴正国定下契约的邪灵了。”   老沈微点头,接着烧火,没有多说话。   镜头外,一只被剥了毛,开了膛的光秃秃山鸡从树林里飘了出来,惊得老沈立即跃起就要抽出桃木剑。   阮洋眼疾手快压下了剑尖,胖滚滚的应白白才显了身形,晃着冲天辫将山鸡扔进土陶罐里,邀功似的就要飘过去抱住阮洋的大腿,没想到中途被应书怀一掌截下。   “退下。”   应白白揉着自己的肉嘟嘟的小手,带着依依不舍的小眼神回头看阮洋。阮洋嗔怪地甩了应书怀一眼,对应白白承诺:“出了新型的游戏机,回头给你送去。”这下应白白才一跳三尺高地消失了。   阮洋将处理好的山鸡在土陶罐里摆弄好,加入清洗干净的灯盏菜。老沈递了一大罐水过来,据说是山泉水。阮洋满意地把山泉水加入土陶罐里,盖上盖子。   “好了,接下来就等鸡汤慢慢炖了。”阮洋坐在一块石头上,慢条斯理地撕开鸡枞菌,待会儿鸡汤快好时,再放下去。   “主播主播,让那个帅哥哥露露脸,我送个火箭炮。”   “上面的肤浅,阮公子是缺这点钱的人么?我送个太空飞船。”   “一人血书求神秘恋人露脸!”   “万人众筹秘密情人出场费。”   ......   阮洋见大家越扯越离奇了,瞥了一眼没看向这边的应书怀,赶忙低声制止:“打住打住,什么鬼称谓,他是要入我们老阮家祖坟的。”   弹幕静默了一下,又开始狂轰乱炸。   “主播,我觉得你的称谓也没有很好。”   “你确定人家听到这个称谓还是很乐意跟着你么?”   “彻底失恋,都把祖坟搬出来了,墙都不服就服阮公子。”   ......   应书怀倚在树下,镜头以外的地方,见口口声声说要同自己正经约会的阮洋,现在正跟着直播间的观众聊得不亦乐乎,心里一直憋着一股郁结之气。摸出手机,指尖点开层层文件夹,最后悬在直播平台的图标上,却没有决心点下去。   指尖停了半天最后转了个方向,打开网页搜索栏,输入“怎么样才能吸引男朋友的注意力?”   搜索结果跳出一大串。   “适当露出肉体诱惑他。”   “常说骚话撩拨他。”   “金戈不到,事事好搞。金戈隐秘安全销售专线8729XXXXX。”   ......   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看起来就不靠谱的建议跳出来,还夹杂着各种药物用具广告。   应书怀果断地推出网页,揉了揉鼻梁骨。杀伐果决的冥帝再一次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阮洋抬头看了看日光,伸手去揭开土陶罐的盖子。另一只手比他更快,轻拂开阮洋的手,替他将盖子解开。   捏着土陶盖的应书怀看了眼阮洋,浑不在意地吐了一个字:“烫。”   阮洋笑笑没说话,在鸡汤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中,闻着不断翻腾的鸡汤香气,将撕成一片片的鸡枞菌加入鸡汤中接着炖。   阮洋觉得再这样逗应书怀下去,他得憋坏了。朝直播间打了声招呼:“炖鸡汤要很长的时间,过程也只是干等而已。我会把成品的小视频放在微博上,大家记得检阅哦。我们下次见。”   阮洋收起手机,微仰着头看着应书怀。嘴角没有上扬,可眼睛里都是笑意。   应书怀几不可闻地低叹了一声,将手掌覆盖在阮洋的眼睛上,说:“别看了。”   阮洋眼前一片昏暗,听到应书怀的话,乐不可支,装作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许看?”   许久才听见应书怀俯身靠近,气息吹动起阮洋前额的发梢。   应书怀说:“难以自持。”   阮洋大笑一声,拍开他的手,站起来,正要取笑他几句时,却感觉四周气流猛然一变。不是气流流向变动,而是气流根本就凝结了一般,一动不动。   阮洋听见躺在地上的关寒时身体挪动压到草叶的声音,急忙侧头一看,惊出一头冷汗。   哪里是关寒时苏醒了,而是一只比巴掌还要大的蝴蝶落在关寒时身侧的草叶上。蝴蝶翅膀微微扇动,四周的鬼气一下子全部凝聚起来,萦绕在关寒时身边。   阮洋不由瞪大眼睛盯着这只诡异的蝴蝶。生活中一般见到的蝴蝶翅膀上的花纹一般是左右对称,颜色一致的,而眼前的这一只左右翅膀不是同一个颜色,甚至不是同一个色系。左边是墨黑色为底,有大红色花纹,花纹看着像一位长发美人的侧脸。   右边是幽蓝色上勾勒着金黄色花纹,粗略一看也像个人影,只不过是正面站着,再仔细看人影头部只有三个不规则轮廓的洞。并排的两个洞下面还有一个洞,组成一张鬼魂的脸。   这只蝴蝶太过诡异,也太过美丽,让阮洋忍不住看得着迷。牵制应书怀的手心被挠了一下,阮洋才瞬间清醒。   老沈捏着咒符悄声靠过来,对阮洋耳语:“阴阳鬼蝶,死人魂魄幻化,专吸食成年男人精血,并在成年男人体内产下阴煞之气凝结的煞卵。等阴阳鬼蝶幼虫孵化后,直接啃食寄生体腹腔内的五脏六腑,血肉脑髓,直到蛹化。”   “蛹化?在寄生体内结茧吗?”   老沈摇头:“不是,寄生体就是幼虫的茧。等幼虫即将变成虫时,它们会撕破身躯,爆体而出。每只阴阳鬼蝶的翅膀都是血淋淋的,所以有人也叫他们血蝶。”   阮洋只觉腹部肌肉微微一抖,光想象下关寒时体内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细小的虫卵,每个虫卵里都有一个小黑点在蠢蠢欲动,破卵而出,就浑身鸡皮疙瘩爬了起来。   阮洋用难以觉察的抖动问道:“关寒时现在只能等死?”   老沈细看了阴阳鬼蝶半天,眼底有疑虑滑过,喃喃低语:“不对啊,如果是已经产卵了,阴阳鬼蝶哪里还会守在这里?早就飞回蝴蝶冢等死了吧。”   阮洋心中顿时燃起了一缕希望:“这么说......”   “它还没来得及产卵。”应书怀接过阮洋还没说出口的话。阴阳鬼蝶在产下煞卵后,鬼力锐减直至消失,那时就是阴阳鬼蝶的死亡日,而不是眼前这样色彩绚丽,熠熠生辉的俏丽蝴蝶。   应书怀在最初查看关寒时时,就发现关寒时只是被种了煞,但其他都好好的。昏迷不醒只是因为阴阳鬼蝶种下的煞,相当于是对这个猎物进行了标记。警告其他鬼魅不要染指自己的猎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子夜时分的产卵做好准备。   应书怀故意不说只是因为心底的那点不舒服,折腾点小苦头给关寒时吃,没想到本该子夜时分到来的阴阳鬼蝶提前到正午时分到来了。   邪祟阴煞都有自己的卜期运时,不会轻易改变,除非是......   应书怀抬眼往树林深处望去,神识早已在重重山林里散开,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东西。正要收回神识时,突然眸底寒光一凛。   阴阳鬼蝶停在草叶上,似乎也很忌惮压在关寒时身边的黄符,细细的触角和虫足几次试探向前又仿佛碰到了什么东西,立即缩回。   围绕在关寒时身边的小纸人在阴阳鬼蝶出现的那一刻,就保持着随时战斗的状态,紧紧地拉起手细长的胳膊组成一道墙,挡在关寒时身前,隔开阴阳鬼蝶。   光看小纸人的反应就可以知道,令关寒时昏迷的必是这只鬼蝶无疑。   阮洋只是奇怪阴阳鬼蝶对黄符的反应。自己压在关寒时身边的是辟邪符没错,但辟邪符有一定范围。阴阳鬼蝶所在的草叶还没有到辟邪符的防御范围,换句话说,此时令阴阳鬼蝶滞足不前的还不是那圈黄符。   阴风吹动,草叶微晃。   阮洋忽然抽出老沈背上的桃木剑,一跃而起,朝关寒时头顶的树冠砍去。老沈随之立即反应过来,从破口袋中掏出八卦镜,折射阳光到阮洋身上。阮洋跳到哪儿,阳光就折射到哪儿。   桃木剑如金刚铸就,削起树枝来毫不费劲。   大片大片的阳光倾泻下来,照在关寒时身上,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让阴阳鬼蝶振着翅膀急速向更远的树荫下飞去,不敢再靠近半步。   “果然怕阳光。”阮洋跳下树梢,一手将桃木剑扔回给老沈,一手拍了拍落在身上的叶子,抬头正好撞见应书怀欣慰的笑容。   “好啊,你早就知道阴阳鬼蝶害怕阳光的事,又在故意考我。”   应书怀轻柔地替阮洋取下头顶上的树叶,说:“你很敏锐,这很好。”   阮洋说:“如果我没发现这一点,也被阴阳鬼蝶种了煞呢?”   应书怀垂眸:“我不会让这种可能发生。”   阮洋舒心一笑,回头看关寒时这回是真的醒了。   小纸人欢呼雀跃地在关寒时身上跳来跳去,阮洋真担心它们一时过于激动又把自己的主人给压趴了。   “老关,你怎么样?”   关寒时昏迷前还是星辰微亮时分,再睁眼已经是阳光当头。他闭了闭眼睛,待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后才看向阮洋,问:“吴正国的魂呢?”   作者有话要说:  应书怀忍不住还是回看了直播,看到了那条弹幕。   “情敌,出来!我34D要跟你决斗!”   “不不,万一人家是18厘米呢,你缺少硬件。”   应书怀面无表情地退出直播间:呵,凡人,我可不止18。 第64章 幽谷鬼蝶03   “吴正国的魂呢?”   阮洋顿了顿, 定定地看着关寒时, 反问:“你怎么知道吴正国的事?”   关寒时干咽了一下, 坐起来,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我追踪一只邪灵到石子沟, 发现石子沟设了了一个亡命死局,怨灵不散,找了半天才找到吴正国的坟前。”   关寒时嘴唇有些干裂, 声音有些沙哑。阮洋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润润喉咙。应书怀看了阮洋拧开的矿泉水瓶一眼, 没有作声。   喝了口水后, 关寒时的嗓音正常了些, 继续说:“怨灵被分成了五份,分别在五个地点。我还没来得及摸清楚五个地点, 就碰上了阴兵借道。我担心邪灵会通过吴正国的亡命死局来吞噬其他鬼魂, 增强自身的鬼力, 所以派了小纸人一路盯着阴兵,确保没丢失一缕亡魂。没想到你们也来了石子沟。”   阮洋扶着下巴笑呵呵:“是啊, 挺巧的。我们就是为了吴正国的亡命死局来的。吴正国的仇人已经献祭,亡命死局破解, 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关寒时微摇摇头:“邪灵还没收服,哪里能安心?这个亡命死局破解了, 难保明天不会有新的亡命死局出现。”   阮洋解下玉铃铛:“吴正国的魂暂时收在玉铃铛里,准备带回去给高胖超度。你有话要问他?”   关寒时略微思索,点了下头。   阮洋轻晃玉铃铛,玉铃铛安安静静没有声音, 但有一道淡淡的白光飞了出来,落在树荫下,渐渐显露出吴正国的模样。   阮洋痞笑一句:“变一下,这样血肉模糊的样子看得真不舒服。”   吴正国伸手抹了一把脸,变回生前还算周正的五官。   “和你定下锲约的邪灵是什么样子的?怎么认识的?”关寒时迫不及待地问。   阮洋瞥了专注的关寒时一眼,觉得怎么会有这样以维护天道为己任的天师?没有接受任何人的委托,只是一个劲儿地追踪邪祟邪灵,稳定阳间太平。上次巫蛊娃娃是这样,这次亡命死局还是这样。   这个问题显然超纲了。吴正国回忆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好半响才开口:“怨念未消,魂魄执着于乱葬岗一直不肯离去。有天有个声音突然响起,要同我做交易,我一听能报仇就同意了。自始至终,他从未出现过。”   应书怀听完吴正国的话,结合神识的发现,心中已经有数,但依旧没有出声提醒。   “好了,这个线索等于没有线索。”阮洋将吴正国召回玉铃铛内,重新挂回脖子上,“老关,现在邪灵不是最大的问题,首先你得解决这只花蝴蝶。”   关寒时转头刚好与停在树枝上的阴阳鬼蝶对上,迎面扑来的鬼气冻得关寒时面部神经都在发麻。关寒时知道自己被标记了,而阴阳鬼蝶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等不到子夜就要直接在他身上产卵。   一想到一群肥硕的蛾子可能会从自己的肚子,喉咙里挤出来,关寒时就一阵恶心。在直男的审美看来,蛾子和蝴蝶是同一物种,没有美丑之分。   阮洋有些好奇地问:“老关,你怎么招蜂引蝶的?惹来这么个棘手的东西?”   阮洋的发问倒是提醒了关寒时,关寒时仰头迎着阳光,驱散身体里被种下的煞气,边回忆边说:“乱葬岗属阴气极盛之地,孤魂野鬼要么被阴兵带走,要么被邪灵吞噬得干干净净。方圆几里,小纸人只发现了这只阴阳鬼蝶。现在亡命死局被破,跟吴正国定下契约的邪灵遭鬼力反噬必然无法游蹿。那么快速补充鬼力的途径,只剩下......”   关寒时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微微振翅的阴阳鬼蝶身上。阴阳鬼蝶一下子从狩猎者变成猎物,实在有趣极了。   可阮洋这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阴阳鬼蝶不是只懂得产卵的废物,被它翅膀上的粉末沾染到,极易陷入迷幻之中。现在山林间的风向对阮洋这边不利,看来只能等日落时跟阴阳鬼蝶硬杠了。   小土灶里的柴火还在安静地烧着,土陶罐里鸡汤咕噜咕噜不断地把盖子顶起来。阮洋小心地把盖子揭开了一条缝,鸡汤的香气争先恐后地溢散出来,在丛林中弥漫开。   阮洋喜悦地用树叶包住土陶盖打开:“先喝汤吧,饿死了。趁现在还有阳光,我们能安心喝汤,等太阳光弱下去可就没办法了。”   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老沈取出从石子沟里带来的碗筷,分给大家。阮洋帮老沈盛了一碗,又盛了碗出来递给关寒时,瞥见应书怀伸出还来不及缩回的手,好笑道:“应教授,伤员优先。”   应书怀冷冷地瞟了低头喝汤的关寒时一眼,十分不悦地袖手站到一边。阮洋端着汤碗过来,见应书怀无动于衷,开始叫道:“好烫好烫,快端不住了。”   应书怀哪里看不出阮洋的伎俩,却又无可奈何地伸手端过来,凑到嘴边吹凉了些在递到阮洋嘴边。   阮洋惊讶:“这么快?”   应书怀没应声,直接将碗的边沿碰到阮洋的嘴唇上。阮洋如小猫浅浅地喝了一口,不由举起大拇指:“果然不烫,我手艺真不是吹的,你试试。”   阮洋又将碗推到应书怀唇边,催他尝一口。应书怀一直抿着的唇线才松开,喝了一口汤,给了阮洋一个肯定的眼神。见阮洋得瑟傲娇的模样,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一直默默喝第三碗汤的老沈实在看不下去了,抓了只空碗塞到阮洋手里:“你们够了!又不是没有碗。”   阮洋乐得哈哈大笑,觉得自己碗里的汤再怎样鲜,也没有应书怀那碗汤好喝。   关寒时默不作声地将一切尽收眼底。在阮洋没留意的地方,应书怀的手掌生出一股淡淡的寒烟,将滚烫的汤碗迅速降温。天师门派众多,有人确实有修习寒术,可见多识广的关寒时从来没有见过那位天师有这样空手生寒的能耐。   重新垂头喝汤,关寒时心思俨然不在鸡枞菌鸡汤的鲜美上,左右围绕着应书怀打转,却始终解不开谜团。   阮洋也漏了点目光去观察关寒时。刚才递鸡汤过去时,留意了关寒时的后颈,上面早已没有暗红色螺旋纹印记。心中翻来覆去想了半天,阮洋还是决定放下这件事,毕竟到目前为止,关寒时没有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来。   一罐汤没几下就见了底,老沈铲了土盖在火上,确保没有火星飞出来。直起腰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说:“我们在谷底背阳的地方,不用等到晚上这里就照不到太阳了。”   阮洋看着阳光一寸一寸从所站的地方退下去,而一直执着对峙的阴阳鬼蝶翅膀上,开始散发出幽幽的光芒,一半大红色,一半金橘色,触角竖立,随时准备发起进攻的姿态。   阮洋侧头:“老关,你体内的煞气散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不用费心。”关寒时轻拍了口袋,小纸人活蹦乱跳地钻出口袋,顺着衣襟攀上关寒时的肩膀,朝阴阳鬼蝶的方向示威地挥了挥小拳头。   阮洋见小纸人这阵势,觉得严正以待的严肃气氛一下子就泄掉了。   等太阳缓缓移开它最后一缕投入山谷的光线时,整个山谷变得幽暗起来。阴冷的气流在山谷中回旋,荡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明明山谷外还是太阳西斜,可山谷内已是迟暮。   阴阳鬼蝶身形鬼魅,飞舞起来只剩一片片残影,难以捕捉,而阴阳鬼蝶唯一的死穴就在蝶身下腹处。几人谁都没有先动作,像一个个雕像静静矗立,只等阴阳鬼蝶耐不住先行动。一开始行动的那刻,暴露出小腹就是击杀阴阳鬼蝶的最佳时机。   老沈轻声嘀咕:“要等多久?”   阮洋身形一动不动,低声说:“本来子夜时分才产卵的鬼蝶却冒着日光灼伤的危险提前动手,说明它有不得已的理由。它绝对耗不起。”   阮洋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阴阳鬼蝶,见它停落的草叶尖微微向下压时,目光一凝。   就是这个时刻!   “哎呦!”   还不等阮洋驱动玉铃铛,一团黑影突然从灌木丛里滚了出来。等阮洋急忙跃起时,草叶上哪里还有阴阳鬼蝶的踪影。   心中立即腾起一团火,阴阳鬼蝶一丢,相当于邪灵的线索也断了。阮洋转身一把揪起不长眼的不速之客,正要当头劈下一掌好好教训一顿时,掌风徒然一顿。   “裴扒皮,怎么是你!”阮洋惊讶地叫了出来。   从将近垂直的陡坡上滚下来的裴盛正眼冒金星的时候,恍然间听见阮洋的声音,好半天才找着了阮洋的方向,目露欣喜,紧接着两手两脚抱住阮洋,惊恐大哭:“阮洋洋,你怎么在这儿啊?你差一点就见不着我了。老天有眼啊!”   应书怀视线落在裴盛紧紧钳住阮洋的四肢上,越看越不顺眼,只想挥刀直接剁掉算了,当下大步跨过去,拎住裴盛后衣领一扯,将裴盛整个人从阮洋身上撕下来,提到一边。   裴盛再一次见到应书怀,脑海里立即涌起他逼迫自己含着小光球,又逼迫自己亲关寒时的记忆,浑身一抖,顿时沉浸于应书怀逼良为娼的恐惧中。   应书怀见裴盛老实了,才冷冷地收回目光里的压力。   阮洋端详着浑身擦伤不少的裴盛,狐疑道:“裴扒皮,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好好卖锅吗?”   阮洋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裴盛就炸了:“阮洋洋,你说可不可恶?我的老对头居然偷了我们的创意,山寨了同类型的锅具,我哪里能不炸?我爸就骂我是冲动易怒,硬罚我过来看木材场。”   裴氏名下确实有不少产业,木材场也是其中一项,只是没想到这个木材场与石子沟这么近,只是一山之隔。   阮洋朝裴盛做了个手向下的姿势:“冷静冷静,你告诉我,你怎么从坡上滚下来的?”   讲到这个,裴盛刚义愤填膺,气得通红的脸顿时变得面无血色。他立马靠近阮洋,用急切的目光看着他:“鬼,木场里有鬼!”   生怕阮洋不相信,裴盛绘声绘色,连比带划地拉着阮洋描述:“木材场的老钱是老员工了。昨天夜里还跟我喝酒说起木材场闹鬼的事,说后山有一处乱葬岗,半夜经常有鬼魂出没,一碰见合适的肉身就要抢占去。你说我这种姿色的人不是很危险吗?”   阮洋鄙夷地看了裴盛一眼,不发表意见。   裴盛也当阮洋默认了自己的看法,自顾自滔滔不绝:“老钱告诉我晚上锁好门窗,半夜里如果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爬起来开门看。我当然听他的,本少爷的小命还是很宝贵的。我爸还指望我帮忙把裴氏锅具打入国际市场呢。”   阮洋扶额,忍不住打断:“说重点。”   裴盛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声音也没刚才那么发飘:“听了老钱的话,我哪里还能睡得着,就缩在被子里玩手机。十一点多的时候,果然门外传来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即停在我房门前,用尖尖的东西挠我的门,‘呲呲呲’的太刺耳了。我死守着门不开,等天一亮看。好家伙,老钱果然没有说错。我的门上有好几道刮出来的细痕。”   裴盛脑海里一回忆起那扇门就感觉浑身不自在,那种有一双阴森寒冷的眼睛在背后紧盯着他的感觉又爬上了脑门。裴盛仗着阮洋在身边,壮着胆子回头一看,瞳孔骤然一缩,抖着手指拽住阮洋的手腕:“他......他怎么......在这里?”   阮洋顺着裴盛的目光看过去,只觉得好笑,故意隆重介绍了一番:“关寒时,你见过的,你应该很有印象吧?”   迎上阮洋笑得贼兮兮的目光,裴盛又羞又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一时间把刚才诡异的感觉抛到九霄云外去。   裴盛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记得记得,毕竟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怎能不记得?来,那个......关寒时是吧,救命之恩不必报了,我这个人很大气的,多买裴氏的锅支持下就行了。”   阮洋难得看到裴盛明明窘迫却要强撑场面的样子,很想再调侃调侃,可惜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阮洋将裴盛扳正过来,不去看关寒时,接着问:“然后呢?”   裴盛眼神一抖:“今天是每月一天的休息日,木材场的工人昨晚都放假下山去了。今早起床我去找老钱,本来是想问清这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没想到转遍了整个木材场,没有找到老钱。”   “你刚不是说今天放假,那他......”   \"不可能的。老钱是鳏夫,昨晚喝酒时还跟我说今天要睡一大觉,没想到他屋里没人。\"   “上了年纪的人早起去遛弯正常的事。”阮洋带着笑意瞥了老沈一眼,引来老沈一阵猛瞪眼。   “不是。”裴盛语气坚决地一口否决,而后又踌躇了半天才支吾道:“我在木材场周围发现了一串血迹,顺着血迹走到了陡坡上,然后血迹凭空消失了。昨晚木材场就我和老钱两个人,不可能是我把他给......那个了吧。”   裴盛故作轻松开玩笑,嘴角的皮肉却怎么也扯不起来,搞得整张脸笑比哭还难看:“昨晚的利爪挠门声那么大,我没开门,它们绝对是转头去找老钱了。我......”   阮洋打断裴盛的想象力:“得了,老钱醉酒了还记得叮嘱你晚上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他自己就更不会开门了。你别胡思乱想。无论是人做的,还是鬼做的,都得等我们活着出这山谷再说。”   “好......等下,什么叫活着出这山谷?”裴盛下意识应好,又马上发现了不对劲。   阮洋轻轻笑起来,抬手指着山林间飘渺的淡淡白雾:“托你的福,刚才放走了一只美丽的花蝴蝶,现在轮到它在我们之间挑夫君呢?”   裴盛听得一愣一愣的:“挑夫君?你在说蝴蝶仙子么?”   阮洋笑得更欢了,不遗余力地逗裴盛:“是呀,你刚才不是说自己姿色上佳吗,花蝴蝶应该有很大的概率挑选到你,提前恭喜啦。”   裴盛从小与阮洋一起长大,阮洋的性子他哪里会不清楚,立刻就知道事情没有阮洋说的那么香艳,紧跟在阮洋身后,不敢偏离半步,没注意到身旁应书怀又冷了一度的目光。   关寒时伸掌靠近自己的肩膀,让小纸人从肩膀上跳到掌心:“好了,该轮到你们出场了。探到动静就回,别正面对碰,要不然扯坏了身子,我可没法给你们补了。”   小纸人齐刷刷地排好队,朝关寒时敬了个礼,随后像一只只勇敢的跳伞兵,顺着关寒时吹出的气流飘向山林深处,隐没在薄薄的雾气中。   裴盛瞅着关寒时一系列动作,目瞪口呆,好奇地想凑前去看看,才刚踏出两步就对上关寒时恰巧看过来的眼睛,立即想到了什么,脸上一僵,泛着可疑的红晕,生硬地将身子扭转一个方向,回到阮洋身后。   老沈掏出几张辟邪符,折成小三角塞到每个人手里:“来来来,每个人身上带一张,危急时刻还可以保上一命。”   裴盛宝贝似地将辟邪符捧在手心,眼巴巴地看向老沈:“能再给我几个不?”   老沈哼了一声:“小子,能保你一命就够了。再来第二次就不灵了。”   裴盛赶紧将手心里的辟邪符藏入口袋中,想了想又取出来放入胸前的口袋中。关寒时无所谓地接过老沈的辟邪符,侧头就看见裴盛这个样子,心里嗤笑一声,觉得队伍里多了一个拖后腿的家伙。   老沈挨个分了辟邪符,唯独没有给应书怀。阮洋看了老沈一眼,老沈边把多余的辟邪符塞回口袋里,边嘟囔:“哎呦老头子画辟邪符也是很辛苦。反正有人道术高强,用不着。老头子就这么点家当,能省一张是一张。”   应书怀牵住阮洋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安”字,才让阮洋放心下来。想想也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了,有什么事情是应书怀应付不了的。   谷底里的雾气越来越浓,阴冷的气息越来越重,裸露在外的皮肤犹如被细细的针扎了一般。应书怀手握住阮洋的肩,一股热意流连在阮洋的身上。   忽然,深入林间的小纸人都蜂涌回来,钻进关寒时的口袋里,衣袖中。关寒时侧耳听了会,低喝:“躲起来。”   几人手脚麻利地躲进半人高的灌木丛中。蹲着的阮洋忽有所觉,视线上移,随即悄悄地伸出一根手指捅了身边的裴盛一下。   裴盛头也没回,反手推开阮洋的手指头,身子还在小心翼翼地扒住灌木丛,透过叶子的缝隙往外看。裴盛把声音压得极低:“嘘,阮洋洋,别吵,我正紧张着,你乱动会搞得我更紧张。   阮洋再捅,裴盛再推。   阮洋不耐烦了,直接抓起裴盛的手腕往后拉。   可惜,太迟了。   “唰——”   裴盛只觉得头顶上有什么重物掉了下来,又被树藤缠住,因为惯性悬在他面前不过两三寸的距离上下荡了几下。一个人倒吊着,脸几乎与裴盛面贴面。   枯瘦如柴的黝黑皮肤,看得出是常年在做户外工作,风吹日晒。泛着点点老人斑的皮松松垮垮地贴在面骨上。皮与骨之间的血肉仿佛被抽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两只眼球暴突出来,好似受到什么外力剧烈挤压,几乎要蹦出深陷的眼窝中。嘴巴大张,露出一口长久抽烟而发黄的牙。牙齿还参差不齐,蛀了好几个大窟窿。   因为人是倒吊着,嘴角因重力向下拉,看起来在朝裴盛咧着嘴大笑。   裴盛瞬间将脖颈绷得僵直,不敢乱动,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扭曲面庞。这个人,他认识。   “吧嗒——”   倒吊的人左眼的眼珠子不堪无形的挤压,从眼框中弹射出来,跌在地面上,滚了几圈,最后停止。黑色的瞳孔刚好正对着垂下视线的裴盛。   作者有话要说:  裴盛:“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关寒时:“要不然怎样?给你亲回来?” 第65章 幽谷鬼蝶04   “卧槽!”   裴盛再也控制不住, 双臂紧紧钳住阮洋的脖子, 整个人贴在阮洋身上, 极力远离那颗眼珠子。   阮洋被裴盛巨大的冲力撞得往后仰,在倒地前被应书怀伸掌抵住。阮洋抬眼向上看见应书怀冰冷的视线凝在裴盛身上, 赶紧抬起胳膊肘捅开裴盛埋在自己肩膀上的脸:“喂喂喂,起开,我要被你掐死了。”   正在裴盛使劲抱住和阮洋卖力挣扎的角逐中, 应书怀看了一眼还悬在半空中晃荡的人, 说:“松手, 人已经死了。”   裴盛浑身一震, 这才慢慢从阮洋身上爬下来,颤颤巍巍地转身去看倒吊着的人:“他就是我刚说过的老钱。原本没瞧见他的......我还抱一抱期望, 现在只能......”   阮洋拉开裴盛, 走前几步, 拄着下巴端详脸上有一个窟窿的老钱,隐隐闻到一股恶臭从老钱裂开的嘴里传出来。   用手掩住鼻子的阮洋忽然感觉老钱的喉部上下起伏,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挣扎,就要......   “退后!”   应书怀冷喝一声, 揽住阮洋暴退出灌木丛,而裴盛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 直接被应书怀挥手一扇,掀飞出去。   老钱喉部的突起越来越大,堆满褶皱的黝黑皮肤被撑得越来越饱满,越来越薄, 好似一个吹得鼓胀的气球。   “嘶!”   喉部里的东西撕破老钱的喉咙而挤出,溅出无数细微的碎皮。   一团沾染着鲜血的虫子蠕动着身子滚了出来,散落在灌木丛叶子上。血虫子扭动着身子,抖了抖背部上被血浸染得湿漉漉的东西,慢慢张开成一对翅膀,由慢变快,高频率地扇动,抖落了一片片血迹。   第一批蝴蝶涌出来后,接着老钱尸体胸腹也拱起数个鼓包,眼见即将有更多的蝴蝶爆体而出。   “阴阳鬼蝶?”阮洋惊诧道,“跑了的那只在这里产卵了?”   应书怀沉声说:“看来是。”   “虫卵怎么这么快就孵化出来?”阮洋窝在应书怀的怀里,被带到更远的地方,看老沈快速从破口袋里掏出朱砂,大把大把地撒向血淋淋的阴阳鬼蝶和尸体上。阴阳鬼蝶是阴煞之物,阳气是它们的克星。沾染着朱砂的鬼蝶如烫熟的菜叶迅速萎缩,扭成一团。   应书怀平静道:“阴阳鬼蝶虫卵孵化期跟吸收的阴煞之气有关,吸收得越多,越快孵化。”   阮洋不由得将目光落在老钱死相惨状的尸体上,拧起眉思索。普通人身上不会有如此浓重的阴煞之气。   “裴扒皮!”阮洋突然想起被发配到这儿遇到一连串怪事的倒霉催发小。   “我在这。”   阮洋循声望去,只见裴盛刚被应书怀的那一掀,直接挂在了树上。一串小纸人接二连三地顺着树干攀爬而上,涌到了裴盛紧紧抱住的树枝。   “阮洋洋救我!我下不去!”裴盛闭着眼睛,杀猪般吼叫,他恐高。   “跳下来,不高。”   站在树下的关寒时,终于记起这个拖后腿的队友还是自己救命恩人这回事,仰头朝树上劝道。   “不!太高了!”裴盛眼睛看都不往下看,大喊。   一边防着旁边飞过的阴阳鬼蝶,一边准备接住距地不过两米多高的裴盛,关寒时耐心告罄,朝小纸人吹了一声口哨。   小纸人得令,立即爬上裴盛的紧紧抱住树枝的四肢,合力一掰。   “啊!”   裴盛紧闭着眼睛,迎接大地的拥抱。   关寒时:“......你可以下来了。”   裴盛:“......”   没有遭受预料中撞击的裴盛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瞧见关寒时紧抿的嘴唇,脑子“嗡”了一下,立即想起了某段记忆,手忙脚乱地从关寒时身上滚到地上。   关寒时见裴盛避自己如猛兽一般,眸光一暗,没有说话。   那头,老沈抛撒着朱砂热火朝天,可还是有一些灵敏的阴阳鬼蝶,避开了朱砂,飞散到不同的角落。翅膀上的磷粉慢慢渗了出来,随着翅膀的扇动闪烁着诡谲的微光。一串晶亮的粉末飘散开来。   应书怀眼皮一跳,握紧阮洋的手掌:“听着,等下千万不要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东西,一切!”   阮洋正要问应书怀是怎么回事,紧握着自己手掌的应书怀直接被黑暗淹没。周围一片安静,阮洋空抓了几下空落落的手心,警惕地捏紧玉铃铛。   难道又是一次鬼遮眼?   围绕在周身的黑暗无声退去,阮洋见眼前又恢复了之前山林的模样。重重叠叠的树影,飘飘渺渺的薄雾,死一样寂静的山林,没有应书怀和其他人的影子。   阮洋抛起玉铃铛,悬在前方照路,走了半天看见了一堆柴火燃烧的痕迹,心中猛地一跳:难道我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现在是碰到了鬼打墙?   阮洋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石头下还没燃尽的柴火,还有余温,是刚灭没多久。阮洋顿时感到不对,鸡枞菌鸡汤一煮好后,老沈就盖了土,不可能到这个时候还有温度。   绕着这堆柴火灰烬走了一圈,阮洋才知道哪里不对。石头堆灶的方式不对,这不是老沈堆的那个灶,换而言之,山林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目的不明的人。   阮洋轻啧了一声:“这下好了,不光要防鬼,还要防人。”   玉铃铛重新落回阮洋掌心,收敛起青碧色的光芒。阮洋只能仔细检查柴火周围的脚印,看看能否找到不知是敌是友的人。   草叶被踩到好几片,看不出脚印和人数,倒是在一处裸露出来的黄泥地上发现了两种不同的脚印。阮洋猜测对方至少有两名成年男性。   阮洋不禁想起石子沟老沟长说过的话。   那时,老沟长晃着罐子里的酒微醺:“熊子想帮乡亲叔心里高兴着哩。俺们石子沟没有啥子稀罕的东西可以往外头卖,也没有啥子好看的景点喊外头的人进来看。这事愁得叔哦头发都掉了不少。”   当时阮洋就随口问了一句:“石子沟背靠的那座山怎么不种些果树什么的?可以增加乡亲们的收入啊。”   阮洋记得很清楚,当老沟长听完他的建议还微醺发红的脸瞬间面如土色:“后山不能去,去了要遭诅咒的。”   老沟长这一句立即吊起了阮洋的好奇心,催着问怎么一回事,可怎么催,老沟长也不肯说,顾左右而言它。   趁老沟长去厨房取下酒菜的时候,阮洋偷偷问了元文熊:“你知不知道后山的事?”   元文熊想了半天,说:“我很早就离开石子沟了,只是小时候家里的大人都不准小孩子往后山上玩,说是有吃人的妖怪。这种事你也好奇?不是哪里的大人都有这样的借口吗,不想小孩子乱跑而已。”   回忆到这里,阮洋想起早上刚自杀的元文熊,心中轻轻一叹,顺着脚印的方向往山林里去。阴风阵阵过耳,吹得阮洋耳后根发麻,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他听到有人的说话声。   阮洋悄无声息地爬上一块巨石,小心地探出头,看见一个光头汉子正背靠着巨石上,拿着手机在自言自语:“妈/蛋/的,这么阴冷的地方,还要呆多久?”   光头汉子身穿一身连体衣,手臂、前胸、腿侧都有好几个口袋。口袋凸起,看起来是塞了不少东西。一把小铁锹斜靠在光头汉子的脚边。小铁锹前头稍尖,很薄,尾端还套着一个弧形的手柄。   手机“嗡”地一声,一条微信进来了。   阮洋趴在巨石上,刚好可以看见光头汉子的手机屏幕。   “我这边找不着,你那边呢?”   光头汉子又自言自语:“从这么高的陡坡上滚了下来,说不定被狼给叼走了,还等着你给收尸啊?”   手指啪啦啪啦地回复了一句:“我这也没找着。”   阮洋手心一凉,“从这么高的陡坡上滚下来”的除了裴盛还会有谁?裴盛是被他们推下来的?   光头汉子显然等得不太耐烦,又啪啦啪啦打了一行字过去:“耗子,你小子快点,今晚还倒不倒斗了?”   没一会那头又回复了一句:“就快到了。”   倒斗?   看到这里,阮洋就明白了,原来碰上了盗墓贼。倒斗是盗墓这一行的黑话,指入墓穴里搜刮陪葬品。可也没听说这石子沟附近哪里有古墓呀?   阮洋瞪着眼,想把手机屏幕上的字看得更清楚些。只见光头汉子又输入了一行:“我背后有个人老偷看我手机。”   阮洋瞬间头发倒竖,如冷水浇身,脑子里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嗡”的一声,手机又响了。   “我来处理他。”   阮洋顿感不好,伏在巨石上的身子猛地向旁边一翻,直接从巨石上滚落在地,堪堪避开竖敲下来的一榔头。   碎石溅开。   阮洋翻滚一圈,从地上爬起来,巨石上多了一条黑色的人影。   巨石后边也转出人影,同巨石上跳下来的人影,光头汉子一起对阮洋采取包操攻势。   阮洋这才看清光头汉子的脸上有一道贯穿整个左脸颊的刀疤。光头汉子紧紧盯着阮洋,对握了下拳头,指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逼得阮洋谨慎地后退了几步。   “呦,有客人不请自来。”巨石上跳下的人贼眉鼠眼很符合耗子这个名字,精壮型的身材,拖着一把榔头。   巨石后绕出来的瘦子没有说话,视线牢牢锁在阮洋身上,身体堵住阮洋可能逃离的去路。   阮洋拱手:“各位好汉,我只是路过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们继续忙。”   耗子一挥铁榔头到阮洋面前,恶狠狠地说:“深山老林,半夜三更,你路哪门子路过?”   阮洋无奈地一摊手:“大哥,我真是路过。难道路过也要去找警察开证明?互相客客气气不好吗?我一个人对你们四个人,确实可以试试看。”   这话一出,阮洋明显感觉到对面的人统统僵住,互相瞟了一眼。巨石后面绕过来的那个跨了一大步上前,低喝道:“再把你刚才说的话说一遍!”   输人不输阵。阮洋抱臂在胸,干脆地重复了一句:“我说,我一个人对你们四个人,确实可以试试看。”   “胡说八道!”耗子急得大叫,声音都有些变形,“我们只有三个人,哪有四个?你会不会数数!”   阮洋微皱了下眉,真的当着他们的面一个一个点过去:“一,二,三......四。”阮洋点数的手指最终落在,跟在第三人后面隐没在巨石阴影下的人。   盗墓贼们顺着阮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看见。   “是他回来了!我说没必要杀他,你们还杀!”耗子有些崩溃,对着阮洋的铁榔头瞬间调转方向,面朝对面的虚空。   光头汉子和瘦子盗墓贼也跟着拿紧手里的铁锹对准方向。   阮洋见状,果断转身拔腿就跑。   “妈/了/个/巴/子,被这个混账小子阴了。”听到跑步声响的光头汉子大骂,扭头就追。   “啊!有人拖我!救命!”在光头汉子抬脚追的那一瞬间,耗子“噗通”一声栽倒在地,草丛里似乎伸出一双枯瘦如柴黝黑的手,紧紧地抓住耗子的双腿往草丛深处拖。   正要追赶阮洋的光头汉子和瘦子回头见耗子惊惧万分的表情,当下慌了手脚,想去拖住被不断往后拉的耗子。手才刚伸出去,就看见草丛里探出一张脸,立即吓得跌坐在地上往后爬。   “老钱!是老钱!”   阮洋远远听见光头汉子的惊呼声,慢慢停下了脚步。刚才阮洋确实看见了第四个人,面容同之前死在自己面前的老钱一模一样。   老钱身上阴煞之气浓重的原因找到了。老钱也是盗墓者的一员,多次下古墓搜刮陪葬品,身上阴气不重都不行。听光头汉子三名盗墓贼话里话外的意思,老钱是被他们给杀了。死者横死,身上的煞气怎么能不重?   大概是老钱抛尸的地理位置不好,碰巧遇到了丢了关寒时又急于产卵的阴阳鬼蝶,干脆在老钱尸体上产卵。老钱被伙伴杀害,又遭阴阳鬼蝶爆体,死后的鬼魂哪里能祥和?   立马就抓住时机来报复了。   耗子疯狂尖叫着蹬自己的腿,想要摆脱脚上的束缚。两手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草丛,也挣脱不了被拖进草丛的宿命。   光头汉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抓得草叶纷落的草丛,上面还有点点鲜血滴落,耳朵听着耗子呼救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草丛深处,吓得他粗喘着气,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屁滚尿流地爬起来,与瘦子一起拼命向前逃离,经过阮洋身边也不瞧他一眼,连盗墓的工具都遗漏在草丛里。   阮洋友好地想要同光头汉子打声招呼,没想到直接被忽视。阮洋看了一眼静默如初的草丛深处,漫步向前走去。   阮洋一点都不担心老钱的鬼魂会来找自己麻烦。阴煞之气这么重的鬼魂必然先解决掉害自己性命的凶手。至少在光头汉子和瘦子死之前,阮洋都不用考虑老钱鬼魂的影响。   只是......   阮洋想起应书怀消失前说的那句话:“听着,等下千万不要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东西,一切!”   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可信吗?   至少阮洋可以确定他刚看见的盗墓贼完全真实,杀害老钱到老钱报复,完全符合逻辑。他刚也特意确认过,三名盗墓贼地上都有影子。   阮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满格的信号,拨打应书怀的手机,意料之中地无法接通。自己的手机和盗墓贼的手机都信号正常,可应书怀、老沈、关寒时和裴盛的手机都无法接通。   阮洋心底涌起一个猜测:五个人中,只有自己身处在现实世界里,其余四人都陷入阴阳鬼蝶制造的迷幻中。   阮洋记得老沈说过,阴阳鬼蝶属阴,至阳之物是它的克星。阮洋通过天上的星星辨认方位,抽出阴桃剑。   “好伙计,我背了你这么久,好歹也得使使劲。”   阮洋将中指凑到嘴边,想了想,又移到阴桃剑尖:“真是傻,干嘛要自己咬,这么粗鲁。”   指尖在阴桃剑尖轻轻划过,鲜红的血珠子立刻就渗了出来。血珠子接连滴落在阴桃剑上,即刻就被阴桃剑吸收入内,外表丝毫不见一丝血迹。   阮洋惊叹地吹了一声口哨:“以血养剑,高级!”   阮洋解下脖子上的玉铃铛缠绕在手上,玉铃铛在夜色里微微发亮。阮洋手腕一翻,阴桃剑在半空中挽起几朵漂亮的剑花。在心中默默回忆老沈给过自己的阵法图,在地上用阴桃剑刻划,还原出样子。   最后一笔划下,阮洋挑起阴桃剑往阵中心一插。   一股金色的热浪自剑身蔓延至地上的阵法图,如火山岩浆喷发,顺着刚才阴桃剑刻划的痕迹填充。一副金色线条勾勒的阵法图,徐徐在地面上展开,清晰可见。   金色的波纹一层一层向四周荡开,震得阮洋脚底的土地微微震动,四周有细微的碎裂声和剥落声。阮洋心中一喜,成了。   “我的小阮洋,很好!”   阮洋一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嘴角一翘,调皮地无所顾忌地往后一躺,直接落入应书怀的怀里。   阮洋伸出手指重重地戳着应书怀的腹肌,小声埋怨:“你又在考我。明明就在附近还不出来。”   应书怀淡笑:“我出来了,你就不用功了。”   阮洋抬手绕在应书怀的脖颈后,拉起自己的身子,脸颊贴在应书怀的侧颈,嘟囔道:“不想用功。”   应书怀轻轻点了点阮洋的鼻尖,毫无威慑力地低斥道:“不思进取。”   阮洋戳着应书怀腹肌的手指向上提,落在应书怀心口的位置画着圈,嬉皮笑脸地说:“不思进取,只想思你。”   应书怀一把捉住阮洋作乱的手指,就听见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咳嗽声。   阮洋回头,看见老沈背着手,脸上挂着世风日下的悲痛感。旁边的关寒时带着裴盛,一手绕在裴盛的腰间,支撑着他不会因为腿软而摔倒。   裴盛见着阮洋跟见着数年不见的亲人一般,离开关寒时的支撑,朝阮洋直扑过去:“阮洋洋啊,我发誓,如果这次能安然回家,我就安心卖锅,做我的锅王,否则就让大白没有猫粮吃。”   阮洋见应书怀瞥向这边,自觉地闪开裴盛的拥抱:“起开,你发誓关我家大白什么事。”   裴盛被阮洋一脸嫌弃地拒绝求安慰的拥抱,立即掉头准备破口控诉罪魁祸首应书怀,却见挺拔如竹的应书怀淡淡地扫了个眼风过来。   裴盛顶着应书怀强大的气场默默认怂,转身捂住胸口,痛心疾首地对阮洋声讨:“说好一起做对单生狗,你却偷偷叛战友。”   阮洋拍开裴盛演戏的手:“你的戏实在差,还是安安心心卖你的锅吧。”   “小心!”   关寒时一声警示,人影已掠至裴盛身后,大力推开裴盛。   阮洋调侃裴盛的舌根一紧,操起阴桃剑就往裴盛原先站立的土地刺去。一缕黑烟从地缝里钻了出来。   “不敢露面的朋友,是因为长得太过于难看?”   阮洋轻松拔起阴桃剑,握在手里,紧密关注土地隆起的路径,在地上蜿蜒出一条绕来绕去的曲线。   见地上隆起的曲线在靠近应书怀时,猛然掉头个,转而向自己直冲过来,阮洋挑起阴桃剑,剑尖朝下,在隆起的泥土逼近脚下时,霎那刺出。   剑尖入泥土三寸后,却再也怎么刺都刺不下去。   阮洋心中生疑。开过光,祭过血的桃木剑都削铁如泥,更何况自己手里这把是血月晾晒过的阴月桃木削成的桃木剑,很难会碰上有它刺不穿的东西。   阮洋正要加一把劲,却觉地下乍然向上顶起一股劲,要掀翻阮洋。阮洋借势撤回阴桃剑,向上一个空翻,对准向上顶起的鼓包,再用劲将阴桃剑往下钉。   “轰——”   泥土炸开。   阮洋单膝跪地,拄着钉入土里的阴桃剑。阴桃剑在不停抖动,泥土悉悉索索地抖落,露出藏在泥土下的东西。   这是一张人脸。   阴桃剑贯穿了这张人脸的前额,将人脸死死地钉在泥土里不动。   阮洋吃惊地望着左脸颊有一道长长刀疤的面容,头顶光亮得没有一丝头发。这张脸,阮洋绝对不会认错。   惨白死气的脸此时十分安详,没有一丝刚才进攻的力量。阮洋紧紧地盯着他,正要拨开他脸上的泥土,再看得仔细些时,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眼球上翻,露出眼白,朝着阮洋嘿嘿直笑。 第66章 幽谷鬼蝶05   阮洋震惊地看着从泥土里露出来的脸,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刚卖力逃命的光头汉子怎么又钻入地下的时候, 应书怀快速地将手覆盖在阮洋握剑的手上, 猛地一拔。   饱满圆润的光头汉子就像是一只被戳了一个洞的气球,“嗞呼”地冒出一声尖锐的哨音。整张脸像漏气一样蔫巴了, 软趴趴地摊在泥土里。   没有血肉,没有骨头,只剩一张人皮。   阮洋僵硬地收回阴桃剑:“???”   裴盛梗着脖子目瞪口呆:“???”   老沈踱步到泥坑边, 伸出两只手指捏起这张人皮往上提起。软塌塌的人皮徐徐展开, 显露出完整人形的模样, 只是两只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窟窿眼。   “画皮鬼?”阮洋惊疑不定地看着前二十分钟才见过的人。没想到再见时, 凶神恶煞的汉子已经被抽骨扒皮。   老沈两指轻微旋转,那张人皮也调了个方向。相比于正面皮的完整性, 后背皮就显得手法粗糙, 甚至有些啃咬撕扯的痕迹, 明显告诉你,光头汉子是被什么鬼东西用了暴力手段从背后剥了皮。   老沈思虑了半天, 说:“这个邪灵聪明得很,披了皮来跟我们斗, 看来没吞噬掉阴阳鬼蝶,反而吞噬了这个光头汉子的魂魄。鬼力恢复了不少, 现在起了兴致,在跟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为什么不说是老钱的鬼魂在复仇?”   老沈看着手掌中的罗盘,果断地摇头:“不是。这张人皮上阴邪之气太重,不是刚死的魂魄能有的, 而且......”   老沈皱着眉头将视线凝聚在一开始飞速旋转,现在缓缓停下来,指着一个方向的指针上:“而且新魂魄哪里会有这么重的尸煞。”   裴盛整个人是懵的,呆立在一旁听了老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是尸煞?”   关寒时尽心地科普:“人死后,尸体用某些特制的方法封存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不见光不见天,久而久之,尸体的煞气不能得以消散,所以凝聚成尸煞。我们能找到尸煞的源头,邪灵也就八成跑不掉了。”   阮洋淡淡一笑:“这后山有古墓。古墓是尸煞最好的培育地点。看来今夜我们都得当一回盗墓贼了,想一想都觉得刺激。”   裴盛咽了一口口水,身子又靠近阮洋一点:“你说这里有古墓?怎么重来都没有听人提起过?”   阮洋斜眼瞧着裴盛:“等你知道,古墓早就被里里外外扒光了一遍。话说回来,裴氏用人怎么不仔细审核背景?老钱是盗墓团体的一员,潜入木材场上班,还当上了管理人员。我看啊,你半夜听到的鬼怪挠门声估计也是老钱搞的鬼。”   裴盛瞪圆了眼睛:“你说是老钱?”   阮洋摊手:“我也只是推测。今天是木材场的休息日,本来大家都离开木材场了,方便老钱一伙搞点小动作。你非得挑这个时候来,你这不是扰人好事嘛。他不编点鬼话吓唬你,半夜怎么能开溜盗墓?”   裴盛气得就要破口大骂:“本来我还对他有愧疚的,现在......简直日了他大爷的!”   阮洋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轻声“嘘”了一声:“半个小时前,我才看见老钱的鬼魂拖着一个盗墓贼进草丛里,凶残得很。我想刚才的话,你也不想被他听见吧。”   裴盛立即噤声,腮帮子憋了半天才低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老钱怎么死的?”   阮洋耸耸肩:“根据其他盗墓贼的话,应该是团伙里起了龌龊,其余人合起来把老钱做了,想平分剩余的陪葬品。”   关寒时将小纸人搁在自己的肩上:“好了,被吓唬他了。本来胆子就怂,再吓更拖后腿。”毫不留情面地说完后,关寒时跟在老沈的身后,经过呆若木鸡的裴盛,轻飘飘地不带走一片云彩。   阮洋见一点恶趣味被关寒时戳破,才噗嗤笑了一声,拍拍裴盛的肩跟着往前走。   裴盛忙不迭跟上:“现在我们去哪?回家吗?”   阮洋浑不在意地朝后挥挥手:“我们要倒斗,你留在这等你司机来接你?”   裴盛听不懂什么倒斗不倒斗的,只要一想到自己一个人留在黑漆漆的山谷里,暗处还飘荡着老钱的鬼魂,更不愿意独自留下来了。   “阮洋洋,我们生不能同时,死也要同穴。你不能抛下你的好基友!”   阮洋哈哈大笑,手指了指走在一旁一晚上脸色冷淡的应书怀:“不好意思啊,我选择和他同穴了,你下辈子赶早。”   不理会裴盛怎么唠唠叨叨他重色轻友,阮洋只与应书怀插在裤袋里的手十指相扣。   应书怀冷峻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恢复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轻斥阮洋:“我说过,不许瞎说。”言语虽是训斥,语调却软和,像一颗暗藏软心的硬糖,温柔得让阮洋心中一阵一阵发甜。   在老沈罗盘的带领下,绕了半天,才到一处断崖下停了下来。   今夜的月亮不圆不亮,断崖下树林又浓密,到处都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之下,导致视野不是很清晰。阮洋只依稀看见前面有一个人蹲在地上,两手在刨着什么东西,两肩一下一下耸动。   阮洋几人警惕地停下了脚步,站在离那个人不远的地方。阮洋辨认出了那人的衣着,正是与今夜第三名盗墓贼瘦子的衣服一模一样。   阮洋将视线移到一边,见瘦子左侧有一个挖得刚好容一人钻入的黑洞,心下了然,这盗墓贼贪欲太重,逃命之前还惦念着古墓里的陪葬品,非得捞一把再走。   古墓内的地形毕竟不熟悉,机关重重,密道也多,阮洋才不想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到处送死。考虑片刻,决定和瘦子谈一笔交易。瘦子带他们下古墓找到邪灵,他们保瘦子不被老钱的鬼魂索命。   考虑清楚后,轻轻推开应书怀的手臂,阮洋往前走了几步,隐约听见“咕噜呼哧”咀嚼东西的声音。   这是大半夜在加宵夜?这么讲究?   阮洋故意加重了脚步声,提醒瘦子自己的到来。要谈交易,双方都得先拿出些诚意,而阮洋的诚意就是孤身一人过来,不给瘦子造成威胁。   “嗨,哥们。我跟你谈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阮洋挂着招牌风清月明的笑容,在瘦子扭头的那一刻僵在了脸上。   朦胧的夜色下,瘦子头发蓬乱,眼神狰狞,整张嘴巴被一段长长的东西塞得满满的。牙齿疯狂地啃咬那段长条的东西,有奇怪颜色的液体裹着腥臭味飘散开来。   “哒啦——”   这段长长的东西终于被咬断,掉落在泥土地上。   借着关寒时的手机光亮,阮洋这才看清瘦子疯狂啃咬的是什么东西。居然是长长的肠子。   瞬间胃里翻江倒海,涌起了一股恶心,还没等阮洋想吐,身后已经传来剧烈的呕吐声。裴盛一手抓住关寒时胸前的衣服,一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弯腰痛快地吐了起来。   关寒时面若寒冰,背脊挺得笔直,眼中的嫌弃毫不掩饰:“辣鸡!”   “嘿嘿嘿嘿!”   一连串怪笑声重新把阮洋的注意力拖回去。瘦子早已经珍稀地托起咬断的场子往树上一抛,湿漉漉的肠子打了一个结套,正把头往里头塞去。   阮洋冲动地迈前一步,却被老沈一手拉住。   “来不及了。”老沈说。话音未落之际,只见瘦子钻进肠子结套的头一耷拉,离地的脚尖开始悬空飘飘荡荡。   阮洋看见树枝上一闪而过的黑影,不用想,也知道是老钱的鬼魂无疑了。   老沈轻叹一声,甩了一张束魂符在吊着的尸体上:“来不及超度了,先将魂困住,免得邪灵趁机吞噬,到时更难对付了。快走,我们得赶在天亮之前解决掉。”   老沈点起蜡烛,率先下了洞,阮洋和应书怀随后。关寒时拖着自己的左腿往洞里赶。裴盛匆忙擦了下嘴,死死抱住关寒时的左腿不放。一串小纸人则蹦蹦跳跳地跟在尾巴上。   谁也没有发现,在黑洞的另一侧草丛里,有一块圆润的石碑。石碑上画着一位笑容可掬,慈眉善目的老头,在阮洋一行人入洞的那一刻,微笑的嘴角向下撇,拉得老长老长。   洞内的温度立即比外面下降了好几度,阴冷极了。老沈一手护住蜡烛的火苗,担心被洞内时不时阴冷的风吹熄,同时也可以检验洞内的氧气含量。   蜡烛的光芒在墓道内壁上投下了斑驳的影子,随着烛火的跳动,摇曳不停。   盗墓贼在老钱鬼魂索命之前都活的好好的,说明墓道里不少机关都已经被拆除或者关闭了,可阮洋还是觉得心有不安,扑通扑通地跳乱了节奏。   他将手向后伸,牵住应书怀的手后,乱跳的心才安稳了许多。   阮洋走没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等下。   怎么摸起来皮肤那么粗糙,像一根陈年的干树皮。   作者有话要说:  阮洋:“应教授,你要好好注意皮肤保养了,跟老妖怪一样。”   长了阮洋一千岁的应书怀:...... 第67章 幽谷鬼蝶06   阮洋察觉到手感不对劲, 手指还下意识抚摸了几下, 还是老树皮的感觉。   阮洋心中一沉, 在应书怀面前还能有鬼怪乘隙而入,这就不是普通的小鬼了。阮洋忍住心里恶寒, 装作随意放开手:“跟紧,别丢了。”   身后没有传来回应,阮洋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借着老沈的烛光, 微侧着身子偷瞄身后的人, 正对上温润如玉的应书怀投来询问的目光。   阮洋:“......”   视线快速左右扫视了下, 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情况,阮洋重新看向应书怀, 笑笑说:“没什么, 就想看看你。”   烛光在应书怀的眼镜片上闪烁, 让阮洋看不清应书怀的眼神,摸不准他有没有看穿自己的谎言。阮洋重新回头, 盯着走在前面的老沈,脑海里却不停闪现刚才的一幕。身形修长, 手隐没在昏暗中,看不清楚。   跟在自己身后的应书怀, 真的是他的应书怀吗?   墓道狭窄又幽深,感觉走了好久都没有走到头。   “老沈,蜡烛还坚持得了多久?”   老沈瞥了一眼手里的蜡烛,估摸了下时间:“没想到这墓道那么深, 再这样无休止地走下去的话,能不能拖到我们出去都悬。”   裴盛一听,比谁都还着急,其余人镇定的表情落在他眼里,就生出了一股视死如归的悲壮感:“阮洋洋,兄弟我从小到大对你怎样?”   阮洋对裴盛突如其来的一句,感到莫名其妙:“有屁快放。”   裴盛被呛了一下,调整了混乱的心情,语气郑重:“我爸妈就我一颗独苗苗......你有空时去看看他们......我有一张私卡专门用来大批量购买我家的锅,冲销量这个事你千万别让我爸知道......还有......”   阮洋立即打断:“裴扒皮,闭嘴!这么想死啊?本少爷没答应,你就得接着浪。”   裴盛本来交代后事交代得热泪盈眶的,被阮洋这一喝,热泪还没滚出眼眶就被吓干了:“我这也是有备无患,以防万一嘛。等出去了,我绝对浪到飞起。”   正说着,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圆咕隆的东西,吓得裴盛向后一跳,挂在关寒时身上,尖声大叫:“啊!人骨头!我踩到人骨头了!”   老沈举着蜡烛回走几步,照亮了地面,除了一只拳头大小,矮墩墩的油灯外,别无他物。   阮洋被逗笑了:“裴扒皮,能耐了你,一盏小油灯都把你吓成这样。”   关寒时毫不怜惜地将裴盛从胸前扯了下去:“你没被鬼吓到,鬼先被你吓跑了。”   裴盛期期艾艾地重新站好,凑过去看了一眼:“怪我怪我,脑补太多了。这小油灯真漂亮。”裴盛说的没错,这是一盏做工精致的青铜小油灯。一个青壮男子躬身背盘铸成灯座的样子,背上的铜盘里盛着浅浅的灯油。   裴盛脸上好不容易露出惊喜:“我们有灯了。那些盗墓贼没带走的家伙倒是便宜了我们。快点上,快点上,蜡烛等油灯没了再点。”   老沈把蜡烛凑近了灯芯,油灯“刺溜”就蹿起了一簇火苗,光芒比蜡烛亮了不少。   裴盛挑衅地斜眼睥睨了关寒时一眼,那个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也不是老是拖后腿的人吧。   关寒时没有看裴盛,只是将小纸人收回口袋里。整支队伍在老沈手里的小油灯带领下,继续往前走   这时,阮洋闻到了一股香味,像檀香,又比檀香多了一丝腥甜的气味。墓道里怎么突然出现了这种气味?阮洋将视线落在前面的小油灯上。似乎是小油灯燃起后,墓道里才有了这种气味。   阮洋正想着,注意力全集中在跳动的火苗上,忽然眼前一闪,大片的白光刺入眼睛。阮洋忍不住抬手挡住光亮,在适应了光线后重新睁开眼睛。   发现,一切都变了。   阮洋诧异地发觉自己站在一片树林里,树上开满了粉红色的花朵。阮洋微微仰头仔细端详后,确定自己在一片桃花林里。其他人呢?怎么突然又不见了?又沾染到阴阳鬼蝶的迷幻粉了?   现在入秋,哪里会有桃花盛开?阮洋断定眼前的一切必然是假的。古怪的是,应该春暖花开的桃林温度却偏低,令穿着外套的阮洋还感受到丝丝寒意。   阮洋搓搓自己的手掌:“这幻术也太粗糙了吧?春寒料峭吗?”   下一秒,搓手掌的动作僵在半空中。阮洋瞪圆了眼睛看向自己的衣袖,再低头看向自己的下半身,最后巡回至胸前。   “这......我收回我刚说的话。这幻术也太逼真了吧。”   阮洋身上完全不是自己的装束,而是一身月牙白的系带外衫,内里同色系中衣,中衣长至脚背,下摆修了不少竹子的图案。腰间还系了一条镶嵌了一块碧色翡翠的白玉带。   阮洋一掌拍在自己的前额,在努力镇定下来的时候,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身一看是熟悉的人,顿时喜出望外,可脚才踏出一步就停滞住了。   来的人是应书怀,一支墨玉簪子簪起一部分黑色的长发,其余的披散在背后。身穿一件玄色外衫,衣领,袖口,下摆用金线绣了一圈繁复的图纹,行动间,衣摆有金色的流光滑过。凤表龙姿 ,长身玉立,犹此是也。   可细看又好像有些不同。阮洋看了半天,才得出结论,五官是一致的,只是眉目间的气质判若两人。   他的应教授温润如玉,文质彬彬,而眼前的这位像一把从千年寒冰里破冰而出的利剑,刃如秋霜,令人不敢靠近。   阮洋看着他提着一壶酒走了过来,眼睛对上阮洋,又好像没看见似的。   阮洋伸手打个招呼:“嗨!朋友,你和我认识的人长得好像。可不可以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应书怀面若冰霜,没有应声,直直朝阮洋走了过来。阮洋脸上的笑容开始挂不住了,尴尬随即转为惊愕,他眼睁睁地看着应书怀穿过了自己的身体......穿过去了......   阮洋意识到了什么,跟上应书怀,试图去拉他的胳膊,拍他的肩,无一例外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应书怀的身体,而应书怀就跟完全看不见背后跟着的人,听不见他说的话。   阮洋如遭雷劈定在原地,喃喃自语:“我这是......死了么?”   桃花林里有一方小池,碧绿如翡翠,池上飘荡着些微轻盈的薄雾。阮洋呆立在池畔的桃花树下,看应书怀侧卧在离自己十步远的青石上,手指捏着一只白玉杯微微晃荡。玄色的衣袍铺张开来,从青石上垂落至青草间,间或有粉色的桃花瓣飘落在玄色的衣袍上,像一幅美丽的图画。   冰封的面容上,在这一刻松懈了几丝裂缝,流露出浓浓的哀伤。应书怀晃着指尖的白玉杯仰头一口灌下。酒液顺着滚动的喉结而下,让望着他的阮洋心头一阵酸涩。   阮洋退了一步,抬手捂住胸口,不明白胸腔的位置为什么跟被剜了心肝一样痛。痛感如蚂蚁啃咬蔓延至全身,阮洋只觉得大脑有些缺氧,双腿有些站不稳。   一手扶住桃花树,仍紧紧地盯住不停灌酒的应书怀,想开口唤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玉色的酒壶漂浮在半空中,只要酒盏一空,酒壶就自动倾斜,替应书怀斟满。“淅沥沥”声中,酒香弥漫在空气里,让阮洋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努力去寻找脑海深处的记忆时,可总也想不起来。   一盏接着一盏,酒壶很快见底。应书怀抓过酒壶晃了晃,失望地将酒壶一挥,飞向小池上。   “借酒消相思,相思重又重。白日诚相问,今夜入梦中?”(重,chong第二声)   应书怀明显是醉了,嘴里嘟嘟囔囔开始含糊不清地念起诗句来。阮洋被这酸书生气息逗笑了,缓缓走了过去。   你在思念着谁?让你这样刻骨铭心地不肯放下?   心里涌上一股酸楚的阮洋对眼前的应书怀将信将疑,可还是忍不住抽抽地痛。他弯下腰看着醉眼朦胧的应书怀,细细看着他眉目的轮廓。   一直迷蒙的应书怀忽然眼睛睁开,定定地看向阮洋的方向。在那一刻,阮洋心都快跳出来了,仿佛应书怀真的看见了自己。   应书怀看了几秒,随后嘴角微勾,自嘲一笑,声音很低:“果然喝多了,好像看见你了。”笑意虽然浅浅地泛在嘴边,眼睛里却是一望无际的深渊,填满了化不开的颓废。   “北辰......”   应书怀视若珍宝般将这个名字呢喃在唇齿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听不见,只看得见薄唇微动。   阮洋呆立在那,甚至忘记直起身子。北辰是谁?应书怀刻在心底最深处的人吗?   忽然,桃林外有脚步声靠近。阮洋赶忙站立好,下意识想躲起来,等看到走过来的人,他立马改变了主意。   来人依旧看不见他,而这个人阮洋恰巧见过。   在墓园,在许兰楼见过的老乌走到小池边,见小池上空随雾飘荡的酒壶和酒盏,轻轻叹了一口气,在青石前单膝跪下,轻声唤道:“大人?”   应书怀微睁开眼,低应了一声。   老乌想到要禀报的事,硬着头皮说:“还是没有消息。”   颓唐的眼神立即变得阴沉。应书怀抬掌拍在青石上,明明看起来没什么用力,青石立即碎裂开来。有一层薄薄的寒霜以青石为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所到之处,都结上一层冰霜。   老乌难顶威压,双膝一软,趴在冰霜上,未敢一言。   好半响才听见应书怀说:“下去吧。”   老乌想要多劝说几句,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终究没有说出口,躬身而退。   应书怀站立起来,青石已经碎成一块一块冻石,碾碎在应书怀的脚下。面前的小池原来还是碧波荡漾,现在一秒寒结成巨大的冰面,倒映出应书怀模糊的人影。应书怀身后之前开得绚烂的桃花,正以肉眼可见速度枯萎凋零。   整座桃林,从春光明媚到寒冬腊月。   那一瞬间,阮洋有一股冲动直接扑上去抱住应书怀,缓解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哀伤,可是一想到应书怀醉后嘴里念叨的“北辰”,阮洋止住了脚。   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又不是北辰,抱住他又有什么用。   阮洋眸光深沉地望着应书怀,灵魂像失去了支撑,如浮萍般漫无目的地随水漂流:“应书怀,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前世的名字。 第68章 幽谷鬼蝶07   “应书怀, 你到底是谁?”   寒冷的烈风卷起凋零的桃花瓣扬起漫天粉雪, 迷离了阮洋的视线, 也模糊了充满萧瑟孤寂感的玄色背影。难忍酸涩,正要走过去的阮洋猛地身子往下一坠, 坠入无边黑暗中。   “阮洋洋,阮洋洋!以后我不再剥削你帮我打广告卖锅了,你快给我起来!”   阮洋刚恢复些意识就听见裴盛的鬼哭狼嚎, 费劲地睁开眼, 一入眼就是裴盛放大的哭得涕泗横流的脸, 然后感觉额头上贴着一片温润的唇。   稍抬起视线, 阮洋看见刚刚分别的玄色背影现在正紧紧地抱住自己,淡淡的紫色气流从他的唇里流泻到自己的眉间。一向泰山崩于前而巍然不动的应书怀, 合上的眼睑在微微抽动, 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恐惧。   “好......好吵!”   阮洋启唇了半天才发出声音。声音在裴盛的鬼哭狼嚎中几不可闻, 但却让脑海里一片空白的应书怀猛地一震,急切地睁开眼。嗓音像是在干旱的沙漠中徒步了许久的旅人, 见到了一角绿洲,沙哑粗粝, 却带着绝处逢生的惊喜:“你......你回来了?”   前一个“你”字音调比较高,像是憋了许久的一声惊呼。后面四个字顿然音调下滑, 变得无比轻柔,仿佛稍微的一点重音,都会把怀中的人惊碎。   阮洋抬手准确地牵住应书怀的手,问:“你有没背着我找别人?”   应书怀:“......”   他没想到阮洋醒来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四周霎那静默下来, 连裴盛都止住哭号,鼻尖挂着泪珠摇摇欲坠都忘了擦。   “咳咳,醒来就好了。没事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剩下的蜡烛不多了。”老沈最先反应过来,清咳了几声,打了个圆场。扶起阮洋,见他手脚活动自如,只是跟睡了一觉似的,没有大碍,遂放心地举着古铜小油灯继续在前面领路。   阮洋愣愣地盯住举在前面的古铜小油灯,依稀看见躬身背着灯火的青壮男子正朝着他诡异一笑,等阮洋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看时,青壮男子依旧是背着重物苦大仇深的模样,仿佛前一秒的笑容是阮洋眼花了。   阮洋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古铜小油灯的探究上,没有留神背后应书怀一直默默看着自己的沉沉目光。   走在前面的老沈忽然停了下来,回头问:“走哪一边?”   阮洋顺着古铜小油灯的灯光往前一看,本就狭长的墓道被分成两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同样幽深不见底。这样狭窄的小道无论是哪一条都对阮洋几人不利,如果走到途中遇到什么危险,难以转身的空间极大地限制了法器道术的发挥。   裴盛探头探脑看了一眼,目测了下小道的直径和自己的身体:“还好最近有健身,要不然准卡着进不去了。”   阮洋越过老沈的身边,接着小油灯的灯光细细查看两条小道口的刻痕。手指尖一点一点拂过这些刻痕,发觉这是一大片咒符的纹样。   “老沈,你来看看,这是什么咒符?”   老沈跟着阮洋趴在墙面上细细摸了一遍,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镇邪符,专门用来镇压邪灵用的,而且是镇邪符中最厉害的一种,需要天师以自己的血液封印作押。”   裴盛听到老沈这话,脸上肌肉一抽,感觉黑不见底的墓道内有阵阵阴气席卷而出,吹得他不寒而栗。裴盛身前有应书怀,他不敢越过自阮洋醒来就面色不郁的应书怀去找阮洋,只能身子往关寒时边靠一靠,需求点安全感。   所幸,关寒时只是垂眸看了他一眼,没有拉开与裴盛的距离。   阮洋扶着下巴思索了半天:“镇压的是邪灵,我们这样进去绝对是羊入虎口了?”说着,顺着墙壁往下摸索,手指停在离地三分之一的位置。   “这里的咒符有损坏的迹象。”   老沈听阮洋这么一说,心脏漏掉一拍,举着古铜小油灯照在阮洋手指停留的地方。连接不断的咒符确实到这里被什么利器磨蹭掉了一块。   气不打一处来的老沈低骂了一声:“肯定是盗墓贼盗墓的时候,无意间蹭掉了。现在好了,我们不进去,邪灵也会出来。”   “或者,早就已经出来过了。”   老沈看向一脸肃然的阮洋,知道他指的是吴正国与邪灵订下契约设亡命死局的事。   阮洋回头与应书怀对看了一眼:“走哪边?”   应书怀提步上前,细看了阮洋的脸色,见阮洋将视线错开,心中一叹,只得挨着阮洋的肩膀去看墙上的符文,还好这次阮洋没有将肩膀移开。   阮洋眼睛盯着符文,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闪现一身玄色金边衣袍的应书怀醉酒念叨“北辰”的画面,可是自始至终令阮洋奇怪的一点是,他心里没有一点吃味,只是酸涩。   甩甩脑袋不去想这些东西,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应书怀沉吟片刻,起身:“这个镇邪符早就没用了。石子沟的亡命死局一破,邪灵本身鬼力损伤极大,应该还在古墓里养息。只是邪灵素来是奸猾狡诈之流,我们无法肯定哪一条道是安全,或是......”   “或是两条道都不安全。”阮洋接过话,接着往下说:“我们不能直接将墓道封死,再加一个封印吗?”   应书怀:“不行。镇邪符要对症下药,你不知道邪灵属于哪一路的,没法画出最关键的符文,而且......”   应书怀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而且你们之间没有一个人的道术水平能达到画这个镇邪符的程度。”   阮洋一愣,看向老沈。老沈轻轻摇了摇头,默认应书怀的说法。阮洋又去看关寒时,关寒时说:“我只是剪纸一门,严格说起来,并不是正统的降鬼除魔门派。”   阮洋最后将视线挪到应书怀脸上,应书怀坦然回视,第一次正面回答阮洋:“我不是天师。”   这话一出,老沈和关寒时均目光一沉,心思已千回百转。   阮洋又想起老乌跪在应书怀面前的画面,深深地看了应书怀一眼,转头掏出玉铃铛:“车到山前必有路。来的是邪,我就打它灰飞烟灭,来的是鬼,我就困它永世不得超生。”   墓道里静默了一下。   裴盛率先大笑打破沉寂:“阮洋洋,你怎么睡了一觉突然自信心迷之爆棚?听我说,我们先让姓关的小纸人打头阵,再......”   “嘭——”   裴盛喋喋不休劝说的嘴还没合上,只见玉铃铛自阮洋掌心内腾起,发出的青碧色光芒照亮了整个墓道,掩盖过古铜小油灯的昏黄光芒。   阮洋从玉铃铛里抽出金鞭,朝一侧墓道里甩出一声清脆悠远的鞭响,声音隐没在黑暗的墓道里,好半天才听见一声回声。阮洋心里已经默念了自甩鞭后到听到回声的秒数,又朝另一侧墓道甩出一鞭。   这回没有听到回声。   阮洋微侧过头:“走这边。”随即率先走向没有听见回声的墓道。   应书怀毫不迟疑,直接跟了上去。走没几步,前面的阮洋停了下来,应书怀险些撞在阮洋身上。阮洋抽出他的阴桃剑,回身越过应书怀递给裴盛:“裴扒皮,拿着,遇到鬼你就扒它一层皮下来。”   裴盛手忙脚乱地接过阴桃剑后,阮洋早已在应书怀复杂的目光中往前走去。   阮洋大话放出去后,心里还是忐忑的。越往墓道深处走越阴冷,还好有手中的金鞭给予自己温度。玉铃铛悬在正前方给阮洋照亮,阮洋的金鞭在手中自动如灵蛇游走,时不时鞭响一声,随后有一片片斑驳的暗影快速悉悉索索爬入砖缝中。   阮洋边走边思索着身后的人,他能感觉到应书怀即便不是一名天师,也不是一名普通的大学教授。一直隐瞒他至今的应书怀今日没有再隐瞒的打算,如果不是时机不恰当,他能肯定应书怀会坦诚地告诉自己。   “别走神。”身后传来应书怀低沉的嗓音,在墓道里显得更加沉闷,“别忘了你刚进墓道前说的话。”   阮洋稳住心神,猛地一甩金鞭,像硬要争口气似的:“天灵地灵,兵卒先行。冥府大帝,恶孽肃清。急急如律令,破!”   整个墓道微微震动起来,砖缝里有细微的尘土漏了下来。裴盛大叫:“阮洋洋,你别冲动啊,别还没等我扒到鬼皮,先被你活埋了。”   关寒时扯住了裴盛的胳膊,轻“嘘”了一声。裴盛是个外行,自然看不见当阮洋金鞭甩出时,墓道顶和左右两壁悄悄伸出的白森森的手掌骨倏忽地缩回去,偶尔伸出一两节指骨在探路,也瞬间被玉铃铛的青碧色光芒灼烧光。   老沈则忧思重重。玉铃铛是上代沈门门主传下来的没错,可他一直认为这只是一个辟邪护身的玉符,直到玉铃铛在阮洋的手里发挥出越来越大的威力,他好似才明白沈门门主临终前的未尽之言。   行之将木的沈门门主说:“玉铃铛只是沈门代管之物,以后遇到有机缘的人,自然会把它寻回去。”   当年在村子里遇上带阮洋过来的阮家老爷子,尘封已久的玉铃铛忽然震荡起来。老沈才顺势将玉铃铛赠与阮洋。原本还指望阮洋继承衣钵的老沈,忽然无比心塞,现在的阮洋不是老沈一句两句可以哄骗的,沈门要没落了么? 第69章 幽谷鬼蝶08   此时的阮洋倒不知道老沈的纠结, 他听着耳边悉悉索索, 蠢蠢欲动的声音, 心里莫名地觉得这些噪音令人心浮气躁。   手掌一摊,迅速抬指在虚空中画符文。指尖拖出一条淡金色的线条, 飞快流转,结出一个繁复的图案。待阮洋收回手指的那一刻,符文金光大盛, 连着悬在头顶上的玉铃铛都急速旋转, “叮铛铛”清脆的铃铛声在墓道里显得格外有穿透力。   阮洋手掌拍在符文上, 向前一推。金色的符文“咻”地掠入前方昏暗中。   “铛!”   一声金属碰撞声, 擦出了数点火花。   随即前方似有气流猛烈地震荡起来,强烈的阴风一股一股朝墓道里的几人猛灌过来, 吹得两臂挡在脸前的阮洋身形忍不住后移了几分。   阮洋感到站在自己背后的应书怀轻推了下自己的背脊, 阮洋脚下生根般站稳, 凌空挥起金鞭,劈开阴风的阻挡。   阴风刹那间停止, 墓道深处传来一声愤怒的嘶吼。   有点点灯火接连从墓道的那头亮了起来,转眼间就到了阮洋几人身边。阮洋视线左右一扫, 古墓墙壁上跳动的火苗忽闪忽闪,泛着幽幽的绿色, 将阮洋几人的脸色都照得发青,跟青面獠牙的鬼一样。   几人的行动快捷了几分,即便有白骨从墙缝中溜出来,也不敢放肆, 不知是惧怕阮洋手里的金鞭,还是阮洋身后的人。   墓道在灯火的指引下越走越宽,一个转弯,一大片零碎的青光晃入眼帘。阮洋猛地刹住脚步,应书怀也跟着停下。裴盛一路唯恐落后一步就会被鬼拖走,步履匆忙,直接撞上紧急刹车的应书怀背上。   应书怀一手扶壁,一手搂住阮洋的腰,才没被裴盛撞下去。   不等应书怀给裴盛飞个眼刀,裴盛先探出头来,问道:“阮洋洋,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阮洋没好气:“感谢你最近在节食,要不然刚一下我直接被你撞到水潭里。”   老沈听到前面有水潭,挤过裴盛和关寒时,凑到阮洋身边蹲下来细看。墓室里的灯火在漆黑的水面上倒映出青色的幽光,闪烁不停。   老沈眯着眼,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有些疑惑:“古墓封闭,怎么水面会这样波动不平......”   “退后!”   不等老沈的脸越凑越近,阮洋猛地一拖老沈的后衣领往后一拽,直接远离水面。   与此同时,一道浑身黏糊糊的长条形黑影从轻微波动的黑水里蹿出来,与老沈的鼻尖只有一个指节的距离。如果不是阮洋的一拽,老沈轻则被咬掉鼻子,重则直接被拖入黑不见底的水潭。   老沈坐在地面上,惊疑不定地看着黑谭:“这是......什么东西?”   蹿出水面的长条黑影一扑空,随即蹿回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蛇吗?”裴盛的声音不由自主跟着身子颤抖起来。   关寒时拍了拍口袋,安抚了被阴气惊扰到的小纸人:“鬼虱,多出现在养尸地,外形像黑蛇,以尸体腐肉为食。我们运气不太好,这个古墓被邪灵弄了一个养尸池出来。”   阮洋望着波纹荡漾的水潭,依稀可以看见有无数长条的东西在水面下蠕动,带起了波浪,偶尔有尾巴尖露出水面甩了半圈再落回水底。在古墓四壁灯火的照映下,阮洋一时分不清波纹里闪烁的青光是灯火的影子,还是尸虱的眼睛。   关寒时悠悠的语调响起:“你站在岸上盯着水底,水底的鬼物也在盯着岸上的你。尸虱伺机而动,就想揪住一个机会,拖拽岸上的猎物到水里,用湿滑的身子缠绕紧,等着猎物溺水窒息,然后争先恐后地攀上撕咬。在一片血水肉沫中,只剩一副白骨沉在水潭底,化为污泥。”   裴盛用手抹平手臂上爬起的鸡皮疙瘩:“别再科普了,我们已经很清楚这些鬼东西的厉害之处。请问,邪灵在哪?”   阮洋直起身子:“水里。”   裴盛愣了一下,确认阮洋不是在开玩笑后,问:“这不是古墓吗,不是应该有棺材吗?棺材在水里,那不早烂成泥了?”   阮洋:“墓口的咒符解封后,邪灵让整个墓室下沉,引来地下水,挖来石子沟乱葬岗的尸体,养了成片的尸虱,吸收阴煞之气,好补充鬼力。棺木不可能离开养尸池,现在水面上没有,必然是在水底下了。”   阮洋边说边抛起玉铃铛,玉铃铛悬在水潭正中央,清脆的铃铛声在墓室里回响。   裴盛好奇地伸长了脖子。铃铛声似乎能让水潭里的鬼虱躁动不安,不停在水潭里翻滚。水面的波纹越荡越大,一层层向墓壁推去,拍打起无数黑色的浪花。脚底下的地面开始微微晃动,鞋边的沙砾也跟着跳动起来。   “轰轰——”的低鸣声响起,水潭中央出现了一个漩涡。黑色的潭水回旋着被吸入漩涡中,有什么庞然大物从地下升了起来。   裴盛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眼睛睁得老大,恨不得将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余光瞥见阮洋一脸的指挥若定,成竹在胸,赶紧调整五官,趁大家没注意的时候,换上一派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全被关寒时看在眼里。关寒时想,怎么这么像一只偷吃松子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小松鼠呢?   黑色的潭水被旋涡抽得一干二净,露出一口雕满精致图纹的石棺。石棺经过黑色潭水的清洗,不仅没有一丝污渍,还洁白得无暇发光。   裴盛惊叹出声:“原来是石棺,难怪不会烂成泥。只是,咦额,这些鬼虱怎么办?”   黑色的潭水褪尽,水底的鬼虱全部显露出来,如一条条黑蛇在地上蜿蜒,两只眼睛却散发着幽幽绿光,身上的粘液在地上拖出一道道浅浅的痕迹。墓室里充斥着湿黏黏的躯体滑拉声和信子不停吐出的嘶嘶声。   绿眼睛幽幽地盯着墓室口的几位不速之客。裴盛似乎从那一双双闪烁的眼睛里看到对猎物垂涎三尺的兴奋,头皮发麻地往旁边的关寒时身后躲了躲。关寒时手指微抽,但最终没有阻止裴盛的动作。   阮洋从墓道里开始积压的心浮气躁,不停地冲撞着身躯,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食指和中指一分,好几张雷电符出现在指尖,被阮洋甩向石棺。   动作迅速得连老沈都来不及阻止:“臭小子,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就不能......”   “呵呵呵呵哈!年轻人,怎么脾气这么暴躁?”   像尖锐的钉子在金属片上刻划出的刺耳声音,令裴盛心里发毛得捂住耳朵,可四处张望了一下,又摸不清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视线最终落到墓室中央的白色石棺上,裴盛忍不住身子抖了抖。   飞速甩出的雷电符在快接近石棺时,速度猛地慢了下来,飘飘扬扬落下。阮洋锐利的光芒从瞳孔中闪过,手腕翻飞,金鞭急速甩出一片劲风,将雷电符打向密密麻麻爬行的鬼虱中。   “嘭——嘭——嘭——”   雷电符就像一朵朵烟花绽放,落在鬼虱身上,如同火星落在茅草间,瞬间卷起烈烈火光。鬼虱带着火苗在地上翻滚,发出又尖又细的嘶叫。旁边的鬼虱像是十分清楚被雷电符烧的下场,纷纷往墓室璧脚逃窜,尽可能地远离火光。   阮洋轻抚金鞭,看着以白色石棺为中心,空出一圈空地,然后是一圈被燃烧得剩下的黑色粘稠液体,接着又是一圈空地,最后才是缩在璧脚惶恐不安的幸存鬼虱。   很好,才半炷香的功夫。   嗯?   半炷香?   我怎么会用这么奇怪的词语?   这个念头只是在阮洋脑海中一闪而过,没有多时间多思虑,因为白色棺材的方向突然蹿出一道黑色的雾气,直朝阮洋的方向射来。黑色雾气在空气中凝结成实体,被劲风削成一把尖锐的箭。   阮洋的瞳孔中倒映出黑色的箭矢,手中金鞭正要挥出,有个人身形却比他更快。   应书怀瞬间闪现在他的面前,抬掌就去抓那支利箭。阮洋心里一急,抵住应书怀后撤的身形,急忙地扳过他的身子。   血淋淋的手掌握着黑色箭矢的画面,猝不及防地跳入阮洋的眼帘。   阮洋努力按下开口呵斥的冲动,紧盯着应书怀强作镇定的面容。应书怀嘴角牵起一抹单薄的笑,安慰道:“没事,小伤而已。”   奋不顾身替自己挡去危险,在受伤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宽慰自己。应书怀啊,你为何要这样,让我总是在左右为难之际,心里的天平毫无理由地向你倾斜。   阮洋明白自己多少还是受到那个梦境的影响,可再怎样硬起来的心肠都在应书怀对自己展露宽慰一笑的那一刻,软化成盈盈一汪泉水。   算了,大概是上辈子欠你的。   阮洋松开抚着金鞭尾端的手指,站起来面对墓室,言语平淡客气,眉眼间却满是冷峭:“客人都上门了,主人家还有不露面的道理?”   “呵呵呵哈——”   那个刺耳的笑声又在墓室里回响起来。   在老沈几人皱眉捂住耳朵时,阮洋面无表情地抖开手里的金鞭,轻轻晃了晃,眼里充满了戏虐讥讽的意味。   阮洋侧头看向应书怀。墓室的幽幽绿光照在阮洋的侧脸,越过高挺的鼻梁投下一层阴影,让应书怀看不分明阮洋眸底的神色。   阮洋音调很轻,却每个字都清清楚楚落入应书怀的耳朵:“应教授博学多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词语你一定十分明白的吧。”   应书怀按住失血的手掌,脸上微微一笑。   他的阮洋,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复苏。   他的阮洋,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18点还一更。   需要你们的热情留言,我一冲动就三更了。o(* ̄▽ ̄*)o 第70章 幽谷鬼蝶09   阮洋没等应书怀的回答, 手腕翻飞。串在金鞭把手处的铃铛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 兴奋地响个不停。   金色的光芒横扫在面前的鬼虱上。拦路的鬼虱被金鞭卷起的疾风拍飞, “啪”地一声撞在墓室墙壁上,砸出一片片黑色的粘稠液体。   接连的“啪啪”声中, 砖缝被慢慢撕开,一只只白森森的手骨从砖缝里爬了出来,仿佛被外面的吵闹烦得不堪其扰。   刹那间, 整间墓室墙壁上都环绕着无数只张牙舞爪的手爪, 指骨还不依不饶地在砖面上刮擦。   “嘶嚓嘶嚓”的立体环绕声不绝于耳, 不仅视觉上冲击得厉害, 听觉上还刺激得神经末梢一阵一阵战栗。   阮洋好似听不见一样,缓步踏在金鞭开辟出的一条小道上, 闲庭漫步也不过如此。阮洋踱步到白色的石棺边, 思虑片刻说:“你们说, 我是一掌掀翻他的棺材板好呢?还是干脆用金鞭击碎这口棺材好呢”   阮洋没指望后面的人会搭腔,自问自答下去:“唔, 我觉得都不好,太有辱斯文了。虽然主人家的待客之道不太周全, 我们还是要遵守社交礼节。”   阮洋屈指在石棺面上轻叩了几声:“嗨,有人在家吗?”   身后紧紧抓住关寒时胳膊的裴盛差点闪了自己的舌头, 觉得阮洋是不是被密密麻麻的白骨给刺激到了,变疯癫了。   轻叩声在墓室里响起后,没有人回应,那个刺耳的呵笑声也无迹可寻。   阮洋收回叩棺的手指, 慢吞吞地说:“咦,没人在啊?那请主人家原谅我们的不请自入了。”   裴盛瞠目结舌地望着口口声声请主人家原谅的阮洋,慢条斯理地慢慢挽起金鞭一圈一圈挂在手心,浑身自在得根本就像是主人家。   阮洋琉璃般的眼睛在青色的幽光中忽闪忽闪,嘴角勾起,痞气一笑,招呼都不打,直接干脆地甩出金鞭,劈向石棺盖。   “呼——”   金鞭带起凌厉的风声,惊得裴盛忍不住缩起了脖子。虽然阮叔把小阮洋扔到武馆练了几年,可没这么......裴盛忽然发现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在他无知无觉中变了。   厚重的石棺被劈移开,眼见就要飞出去,可从棺材缝中突然伸出一只瘦骨伶仃,肌肉干瘪的手爪,指甲又尖又长的,“嗞啦”地一下,在棺材盖上抓出深深的四道划痕,但也总算保住了自家的房门,没被阮洋劈飞。   “僵尸吗?”裴盛一边忍住惊恐,一边扒着关寒时的胳膊往前边看。   关寒时无语地抬掌按着他的脑袋下去,觉得此时的裴盛同趴在他口袋边沿探头探脑的小纸人有的一拼。   “小小年纪,火气这么旺盛。”利爪抓住石棺盖,但里面的......东西还是没有出来,语调突转得淫邪无比,“是不是没有人能好好帮你泄泄火啊?鲜嫩的小东西,不考虑一下转投我的怀抱?”   这回没等阮洋讥笑嘲讽,背后有人一掌劈过来,直接将石棺劈得四分五裂。阮洋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此时的应书怀脸色一定阴沉得吓人。   烟灰云灭中,阮洋金鞭轻扫,将被劈得不复原样的碎石抚开。碎石块中哪有什么意想中的僵尸,只是一个裹着破布衣服的稻草人。   阮洋跳上石台,抬脚左右踢开碎石块,踢了踢稻草人。稻草人穿上衣服,脸上盖着一张薄薄的面具。惨白的脸色,鲜红的嘴唇,两颊上还打着胭脂,就像是旧时坟墓前燃烧的纸人。   身后骤然袭来一道阴气,阮洋的眉峰一挑,身形未动半分。   站在后排的裴盛看得分明,一抹黑色的影子极快地朝阮洋盖去,不禁大叫起来:“阮洋,快跑!”   入了墓室后一直默默无言的应书怀动手了,紫色的气流凝成一把利剑在手中,直接朝那抹黑影刺去。刺中还不肯罢手,应书怀手掌虚空一握,往回拉。紫色的利剑硬生生从黑影中间撕开。   紫剑回到应书怀手中。应书怀眼睛看向阮洋,说:“这就是你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黑影跌在地上,如泼在地上的一滩死水,随即慢慢爬起,化成一个被撕成两半的人形。两半人形慢慢合二为一。   裴盛握着关寒时胳膊的手猛地抓紧,咬着自己的大拇指,双目圆睁。   关寒时吃痛“呲”了一声:“敢情不是你的手。”嘴里这么说,却也没有挣脱。   邪灵放了个稻草人在石棺内,引诱阮洋上当,再从暗处偷袭,可惜如意算盘落空。阮洋捏着金鞭回身,瞅了一眼邪灵,“啧”了一声:“难怪要躲在暗处,主人家这副尊容确实有碍观瞻。”   裴盛颇为认同地狂点头。这个邪灵左右两半脸反差极大。左半边脸眉目端正,肌肉饱满,右半边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肤色暗沉,肌肉萎缩,还吸附满了一个一个白色黄豆大小的圆吸盘。吸盘口还在微微抖动,极力吸允墓室里残存的阴气。   裴盛强忍下恶心呕吐的冲动,选择不去看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厌恶的那半脸。   邪灵弹弹自己的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盯着阮洋看了半天,忽然嗤笑起来:“呦,原来都是老熟人。”   应书怀喝道:“住口!”   阮洋觉察到两人之间有暗潮涌动,将金鞭轻敲掌心,似有强烈的好奇心:“怎么个熟法?”   邪灵没有正面回答阮洋的问题,似笑非笑地将视线从阮洋俊秀的脸上转到应书怀身上。   邪灵似发现有趣的事情,瞧着应书怀滴血的手掌:“鄙人有几百年未见大人了,竟然不知大人现在身体如此金贵,小小擦伤都会血流不止。冥府江河日下,也是不无道理的。”   阮洋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应书怀,让应书怀竟在他意味不明的眼神里捕捉到一种秋后算账的意思。应书怀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抬掌轻抚,掌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老沈惊疑不定,心中隐隐涌起一个忽视已久的猜测。难道是......不会吧......   应书怀揉了揉恢复如初的手掌,将指节按得咯吱咯吱响:“夫夫情趣,你这个孤魂不懂,可以理解。”   邪灵一脸抗议:“几百年未见,第一面就人身攻击,有失大人的风度吧。”   应书怀目如霜雪:“我可没有什么几百年的情谊与你叙旧。”   阮洋微微歪头,打断两人的闲聊:“那个,打扰了,你们暂停一下。”   阮洋看向应书怀:“我们先商讨一下?”   对上阮洋清澈的双眸,应书怀冰封的脸庞暖化了一些,对阮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阮洋轻笑道:“听起来你和这个丑东西好像有些恩怨要盘点,要不然我们一人一半处理?”   邪灵朝阮洋面前晃了晃手:“鲜嫩的小东西,我好像还没有惹到你吧?”   阮洋不忍直视丑陋的那半张脸,提起金鞭朝邪灵上下左右隔空比划了一下,似在思考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应教授,你说我们是上半身下半身一人一半呢,还是左半边右半边一人一半呢?”   阮洋退了一步,仔细端详了一下:“我觉得我们还是左半边右半边一人一半吧,丑的那半归你。”   应书怀:“何必脏了你的手?”   阮洋努努嘴:“它都说了我火气旺盛,不发泄发泄怎么能行?”   话音刚落,阮洋就抛出金鞭,劈向急忙躲闪的邪灵。应书怀手中紫光一闪,紫色的利剑幻化成一条绳索,套住正要幻化成一股黑烟的邪灵。   邪灵被紫电绳索捆得严严实实,幻化不成黑烟,才感到事情不妙。   阮洋才不跟它心慈手软,一鞭下去,从邪灵头颅的正中央,如劈柴一样劈开,从头到尾。金鞭穿过的地方,燃起缕缕黑烟。   缩在墙根处的鬼虱好像在这个时候才感到死亡的力量,盘起长长的身子,挤着不明情况的白骨,往墙缝里缩去。   老沈不明白为何危情紧急的封印邪灵过程,会发展到如此小儿玩戏的境地,呆愣愣地与关寒时对看。关寒时倒好,抱臂在胸,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   应书怀是什么东西他很感兴趣,但此时他更感兴趣俊秀的阮洋为何也变了性子,在应书怀的宽容默许中,如一个顽劣的孩子,戏耍一个新到手的玩具。   邪灵又重新被一道金鞭一条紫索撕成两半,各自分开。半片邪灵的脸庞上,半张嘴唇无声地朝阮洋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阮洋看着被金鞭缠绕紧紧的半片邪灵,可惜道:“别浪费力气了,我看不懂唇语。要不然送你去冥府走一趟,在判官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邪灵如死鱼般的嘴唇忽然停了下来,弯起一道诡异的幅度,眼角上扬起来,眼里流露出隐秘的微笑。   一瞬间,阮洋脑海中已闪现过千万种心思。   握着金鞭的手心一凉,大喊:“裴扒皮,快把阴桃剑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谢谢你们的留言,我都看到啦~   明天三更~记得来哦~ 第71章 幽谷鬼蝶10(完)   “裴扒皮, 快把阴桃剑丢了!”   突然听见阮洋的叫声, 裴盛还懵了片刻, 张大嘴傻呆呆地看向阮洋:“这不是保命的......”   然后掌心一空,阴桃剑被身边的关寒时一把夺过, 奋力掷出,/插/入/墓室墙壁的砖缝里,深入一尺, 阴桃剑尾端震颤不已。   砖缝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声, 缕缕黑烟从砖缝中飘出来。阴桃剑斩杀了藏在砖缝里的白骨和鬼虱。   可关寒时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 与阮洋目光隔空对碰后, 同时转向被撕成两半的邪灵。邪灵诡异的微笑没有任何变化。   他们猜错了!   阮洋心里“咯噔”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墓室。   邪灵要吞噬魂魄来增强鬼力, 没魂魄吞噬的话, 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吸允阴气。效率慢一些, 但好歹能恢复些鬼力。阮洋刚才见邪灵的鬼力不强,心中起疑, 又见邪灵与应书怀似有几百年的交集......   唔,几百年?看来梦境中的画面不是虚幻的, 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阮洋目光在应书怀古井无波的脸上微凝片刻,而后移开。现在不是追究应书怀这个老妖怪的时候。   按阮洋的推测, 邪灵并不是这座古墓的主人,要不然以它几百年的道行,早就冲破了封印,不会让吴正国的魂魄漂泊了十九年才订下亡命死局的契约。古墓的主人怕是运气很差, 被游荡到这儿的邪灵吞噬了魂魄,侵占了老巢搞成养尸池。   见到困于金鞭中邪灵诡异的微笑时,阮洋一闪而过的念头是,邪灵与古墓建立起吸允阴气的途径没有被斩断,邪灵依旧可以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操纵阴气重的东西攻击他们。而眼下古墓间阴气最重的物件就是裴盛手中鬼月制成的阴桃剑了。   没想到,这把阴桃剑掷出后,邪灵诡异的笑容依旧,没有一丝后路被断的慌张。   是我猜测错了?   阮洋在心底问自己。   不敢大意的阮洋抛起玉铃铛要将邪灵收回玉铃铛中,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裴盛突然跳起来,掐住关寒时的脖子,就要咬下去。被扑倒在地的关寒时眼疾手快卡住裴盛的脖颈,死命抵住,不允许他张开的嘴压下来。   老沈一个箭步过去,抽出一张黄符直接往裴盛脑门上贴。   “老沈,等一下!”阮洋大喝,跳下石台就要阻止老沈的手,可还是来不及了。   “啪——”地一声黄符已经端正贴在裴盛灵台正中央。裴盛如同雕塑一般,固定了猛扑的姿势,面容狰狞可怖。   这边,邪灵笑得更加诡异了,从阮洋松开的金鞭中飞出,直掠到应书怀的面前,几乎与他贴着脸。两片邪灵再次合二为一。   应书怀刹那间闪了神。他看见贴着自己鼻尖的,是一张同阮洋一模一样的面孔。修长的眉形,上挑的眼尾,桃花瓣的唇色,与应书怀日复一日印在脑海中的记忆别无二致。月白色的长袍,衣领上绣着连排祥云的暗纹,将他吻过无数遍的锁骨将露未露地掩住。   月白色衣袍迎风鼓涨,飘飘欲仙。   阮洋的脸,勾唇一笑:“果然,他还是你的死穴。”   在应书怀恍然回神之前,月白色身影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应书怀急忙回身,正巧撞入阮洋惊疑和审视的眼神里。一向冷静自持的应书怀茫然地张着嘴,脑海里一片空白。   阮洋在黄符贴上裴盛灵台的那一刻,还是留意到了应书怀那边的状况。虽然只有一两秒的时间,阮洋还是将忽然出现的另一个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阮洋盯着难得哑口无言的应书怀:“他是谁?”   应书怀下意识躲闪了阮洋的目光一下,他知道阮洋说的那个“他”指的是谁,但还是假意不知:“道行六七百年的邪灵,以前交手过。”   阮洋从没有用这么严肃的目光看着应书怀。应书怀不由加快了语速,掩饰心虚:“前几个月,嶓冢山雷鸣不止,生门松动,逃逸了不少关押在嶓冢山下的鬼魂,他是其中之一。我们追查了很久了,没想到躲在这儿兴风作浪......”   阮洋音调拔高,打断机械性说话,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的应书怀:“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空荡的墓室安静了下来。   就连帮忙拖着关寒时从雕塑般的裴盛身下□□的老沈,也不由自主停滞了动作。   应书怀边说边将手朝一边一划:“确实是逃逸的鬼魂,不信你问问老乌便知。”   一缕黑烟从墓室外飞进来。   感应到冥帝大人的传召,用最快速度赶过来的老乌鸦,落地化成人形,躬身聆听冥帝大人的指令,却感到墓室内氛围有些凝滞。   冥帝大人没示意老乌起来,老乌不敢起身,只能偷眼向旁边瞟去,吃惊地发现墓室里居然还有不少阳人,其中一个阳人的姿势还说不出的一言难尽。   应书怀踢皮球心态地指了指老乌:“不信你问他。”   老乌心里那个叫屈啊:老乌老骨头一把,一路奔命过来,哪里知道大人你之前在讲什么事,哪里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更哪里知道说了会不会直接把阴森墓室变成家暴现场?   阮洋看见老乌漏过来求救的眼神,虽然只见过几面,但看着年纪比老沈还大的老人家,心怀不忍。   阮洋微闭上眼,轻叹一声:“老先生,您起来吧。别这样鞠躬,现在又不是旧社会。”   老乌感激地直起身来,连忙说:“您别称呼老先生,这不是折我寿嘛。您直接叫我老乌得了。”   应书怀轻捻拇指和食指尖,冷声道:“你哪有寿来折?”   老乌呵笑着:“入乡随俗嘛,阳间话都是这么说的。”   感觉到阮洋的目光又移到自己身上,应书怀刚在下属面前恢复的冷然气场迅速萎缩,重新惶惶不安地看着与自己几步远的阮洋。犹豫了一下,缓步走了过去,想去牵起阮洋的手。   阮洋一直定定地看着应书怀,没有作声。   “咳咳咳。”   老沈清咳了几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我们是不是先解决下裴盛的问题?关寒时被卡住,出不来了。”   裴盛保持着双手掐住关寒时的姿势,两掌把关寒时的脖子扣得紧紧的。关寒时下半身倒是可以扭动,可奈何不了全身上下最要命的地方被制住,只能不上不下地被按在地上,进退不能。   老乌赶忙提步过去,查看裴盛的情况。这个时候,作下属的必须要有眼色呀。   老乌手掌贴在裴盛的灵台上,一团黑气萦绕在掌心:“恶鬼上身,小问题。待小王拔出恶鬼,直接带回冥府即可。”   老沈与关寒时看着其貌不扬的老乌,眼波微动。   修道的人都知道,冥府内分管各区的东西南北中五方鬼帝下,还管辖着十殿阎罗。每一殿都有一个阎罗王掌持对应事务。只是修道人中,极少有机缘能与五方鬼帝,十殿阎罗王见面。眼前一身黑衣的老者自称“小王”,难免让老沈和关寒时与十殿阎罗王其中之一联系在一起。   那么,老乌毕恭毕敬对待的应书怀,是五方鬼帝中的一位?抑或是比五方鬼帝地位更高,执掌整个冥府的冥帝?   老沈越想越心惊,看着应书怀迁就阮洋的样子,怎么也没办法把眼前温润如玉的年轻人同传说中冷酷无情,众鬼一听闻名字都要抖三抖的冥帝联系在一起。   老乌没有留意老沈和关寒时的心思,现在一门心事只想赶紧帮裴盛的问题解决了。他还指望着能因为裴盛顺利解救在阮洋面前卖个好,那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很多吧。   阮洋转过身子,蹲下来:“老乌,我怀疑是一只叫老钱的恶鬼,被邪灵控制住了,上了裴盛的身。”   老乌忙不迭拍马屁:“夫......扶着裴盛一下,我觉得阮主播的推测很有道理,真是目光如炬,老朽自叹不如!”   应书怀听老乌一个劲儿在阮洋面前说好话,哄得阮洋脸色和缓了许多,不禁冷哼一声:“话怎么这么多!”   老乌一缩脖子,已经开始手脚麻利地从裴盛的头颅处抽鬼。   阮洋好奇地问:“你知道我的直播间?”   老乌一边把一团黑色的,被拉扯到变形的鬼影抽出来,一边坚持拍马屁:“看啊,怎么能不看呢?夫......服气极了,主播的厨艺真的令人惊叹!冥府好多阴差都有在看,尤其是刚入冥府的鬼,怀念阳间的食物时就拿出来看一看。可惜啊,很多鬼道行还不够,都吃不了阳间的食物,只能过过眼瘾。”   见老乌一脸遗憾得要死的表情,阮洋忽然心情大好。老沈都忍不住调侃:“臭小子,你行啊。粉丝群都跨界到冥界去了,有前途。”   老乌当然不会告诉阮洋,刚开始冥府那些鬼看阮洋的直播,只是想瞧瞧能牵引得冷清冷心几百年的冥帝,心思大乱,流连阳间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谁想到,瞧着瞧着,越来越多只鬼都入了坑。   西赵帝那老顽童,还紧跟潮流,注册了个账号,时不时就在直播间冒头打赏,刷评论。气得   东蔡帝那老古董经常埋怨西赵帝做起正事来,老是拖拖拉拉,捧未来冥帝夫人的场倒是随时冲在第一线。   老钱似乎感受到脱离裴盛身躯的命运,极力扒住裴盛的四肢,不肯离开。老乌轻“啧”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手腕一用劲,直接将老钱魂魄的头拧了下来,剩下的魂魄自动跟着飞了出来。老乌掏出个口袋,跟扫垃圾一样,将老钱被撕得身首异处的魂魄扫进口袋中。   裴盛自老钱脱离身体的一刹那,浑身瘫软,倒在身下的关寒时身上,两眼一闭,昏过去了。关寒时被裴盛压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老沈赶紧挪开裴盛的身子:“这......”   老乌轻松地将口袋口用绳子束紧:“没什么大问题,被恶鬼上身的后遗症。回去洗个柚子叶煮出来的热水澡,多喝开水,多晒太阳,半个月后就没事了。”   阮洋对老乌拱手致谢,惊得老乌赶忙避让,不敢受阮洋行的礼:“没事没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都是大......都是应教授嘱咐老朽的事,定然要办好的。”   老乌将功劳适时地推给冥帝大人,心里一直念叨:大人啊,争点气啊,小王能帮的只能到这里了。大人心情舒泰了,咱们底下的人日子才能好过啊。   阮洋不动神色地瞥了一眼应书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老乌,打听一下,刚在这个墓室的邪灵你知道吗?”   老乌看向应书怀。应书怀立即转换成威严的口气:“刚碰到了虚一多。”   老乌立即明白了,回答阮洋:“虚一多是只六百年道行的蛇怪,奸诈狡猾,诡计多端。当年触犯冥府律令,乱吞噬魂魄,被冥帝打伤,关押在嶓冢山。前段时间,嶓冢山出了点意外,虚一多逃离了冥府,我们正在全力追缉中。”   听到与应书怀没什么出入的答案,阮洋点了点头。看老乌在回答前都会看眼应书怀的脸色,当即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老乌看着墓室墙壁上还露着一些鬼虱的尾巴和白骨,道:“各位请放心,这是冥府的失误,我们定会采取一切措施补救。待会儿会有阴兵来收拾这里,请诸位天师尽快离开,省得阴气侵身,有损道行。”   随即,老乌又瞧向应书怀,应书怀微微颔首,随即老乌化作一缕黑烟又飘散在墓室间。   阮洋没再吭声,和关寒时一人一边架起失去意识的裴盛,挤入墓道里。老沈拔下插在墙上的阴桃剑,用碎石棺中稻草人身上的衣服擦赶紧后,跟着进入墓道。应书怀驻足片刻,才走在最后边。   进古墓时,觉得走了很久,出古墓时,没一会就走了出来。   此时,古墓外已经天色微亮。   原来盗墓贼瘦子倒在古墓口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坟包,没有鬼魂的痕迹,想来是老乌走的时候,顺手清理了尸体,带走了魂魄。   阮洋轻吸了一大口青草香味道的口气,觉得脑子清醒了很多。   “咦,这边怎么有一个石刻?”老沈脚踢到了什么东西,用阴桃剑拨开草丛,疑惑地叫道,“我们夜里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瞧见?”   阮洋看到了埋在草丛中的石刻,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嘴角上扬,笑得十分和蔼可亲。阮洋随口说道:“夜里这么黑,又藏在草丛间,没瞧见也正常。”   关寒时仔细看了一眼石刻上老人的模样和衣饰,说:“这个是土地爷吧。我见过不少村落都有刻个差不多的人像。估计这附近原本是有村庄的,后来迁移到石子沟,这尊土地爷就没有供奉了。”   阮洋侧身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古墓入口:“之前被邪灵霸占地头,没什么人供奉的土地爷日子大概也不好过吧。所幸,这件事解决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阮洋架着裴盛:“唉,累死了。两天两夜没睡好觉了,赶紧回去补眠。啧,裴扒皮你怎么死沉死沉的,要命啊。”   应书怀微微动了动手指,有一缕清风扬起,自然得如同山里本来就有这股清风。清风微托着裴盛的身体,分担了裴盛不少重量,又不让架人的两人察觉。一行人快速向石子沟走去。   应书怀自觉走到驾驶座,承担开车的任务,阮洋和关寒时推着裴盛进后座,老沈只能上了副驾驶座。   车子在山路上行驶得极为稳当,疲惫了两天的四人晃悠晃悠就睡过去了。   应书怀通过后视镜看着靠在后座,闭着眼睛的阮洋,轻轻地低叹了一声。   阮洋合上的眼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睁开。   应书怀依次送了老沈和关寒时。关寒时下车时坚持带裴盛去自己家。   关寒时:“阮洋,裴盛这副模样送回裴家只能白惹裴家的人焦急,还不如在我家睡到醒,我再送他回去。”   不知不觉中,经过这次古墓冒险,关寒时与阮洋,老沈的关系亲近了不少,生出了革命战友的情谊。   关寒时见阮洋没有立即答应,再接再厉:“你回家也还有事呢,放心吧。”关寒时意有所指地看了车子驾驶座一眼。   阮洋心领神会,默认了。   车子重新启动。阮洋头搁在窗户玻璃上,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不知道是不是缺眠造成神经反应迟钝,过了好久才发觉这不是回自己公寓的路。   阮洋敲了敲面前的座椅:“我要回自己家。”   应书怀专注开车:“去我家。”   阮洋加重了力度拍着座椅:“我要回家!”   应书怀厚着脸皮坚持:“我家就是你家。”   一路从石子沟开回来,应书怀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甚至还抽空取出手机上网百度了一下“怎么样才能哄恋人开心”。网络上各种答案,众说纷纭,逼得应书怀临时抱佛脚学了好半天,才决定其中一个排名最高的霸道总裁的路数。   强取豪夺,虐恋情深。   应书怀觉得这个路数实在太符合目前阮洋和自己的情形了。他和阮洋不正是隔了几百年重逢的虐身虐心之恋吗,越虐越情根深种。为了保持这个情根深种的结局,他只能霸道总裁上身,强取豪夺了。   没丰富恋情经历的冥帝大人,深深觉得几百年前爱情的失败是自己经验不够,他十分谦逊地在当今阳间互联网上汲取阳间男欢女爱的成果,无法预测接下来的发展情况,只有一件事他十分坚定。   几百年前,他错失了北辰。   几百年后,他绝对不会松手。   阮洋听到应书怀坚决的口吻,懒得跟他争了,疲倦席卷他的身心,靠在后座上昏昏欲睡。   车停入地库后,应书怀轻手轻脚地下车,上了后座,看着阮洋香甜的睡颜,眼睛下还泛着微青,心脏如入深海中,随着浪涛浮浮沉沉。   “我该拿你怎么办?”   轻轻的语调回荡在车子内,低沉得没有惊醒沉睡的人儿。   阮洋只觉得夜晚特别的长,长到他醒来睁开眼睛,窗外还是黑夜。看着熟悉的卧室布置,意料中的,他还是被带回到了应书怀的寓所。   松软的被子枕头上还残留着应书怀身上清冽的气息,如他本人一样,清淡得给外人留下距离感,却将温柔缠绵毫无保留地献给阮洋。阮洋垂首埋在枕头里,猛吸了一口,再起身。   光脚踩在柔软细腻的地毯上,听见卧房门开门的声音。应书怀端着一杯水进来了。   “醒来了?先喝水。”   阮洋重新坐回床上,接过应书怀递过来的水杯,水的温度透过玻璃杯传到阮洋的指尖上,给阮洋带来了些许暖意。   阮洋小口小口地啜这玻璃杯的水,头也不抬都知道应书怀的视线牢牢地黏在自己身上。阮洋才不管应书怀的心情,慢吞吞地喝完一杯水,递了回去,就要躺下。   应书怀连着玻璃杯握住阮洋的手,见阮洋这样对他不理不睬的样子,眸光沉沉:“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噗——”   阮洋还没吞下去的水,一下子全部噗了出来,喷了应书怀一下巴,一胸膛。阮洋抬眼看着应书怀惊愕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脸色,忍不住笑出来:“你从哪里看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耳朵尖有些发红发烫的应书怀见阮洋好不容易笑了出来,心里松了一口气,觉得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决定一鼓作气,乘胜追击,趁热打铁。   “如果你是故意想激怒我,我告诉你,那你成功了。”应书怀握紧了阮洋的手指,拉近了一些,一丝不苟地背着临时抱佛脚记下来的台词,“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阮洋一巴掌拍开应书怀郑重其事的脸:“打住,你再这样我立马踢你下床!”   应书怀随手将玻璃杯搁在床头柜上,另一手捏住阮洋拍过来的手腕:“知不知道上一个踢我的人,现在坟头草都成精了?”   阮洋笑得眼角都渗出泪来,作势就要踢他:“我倒是很想看看我的坟头草能不能成精。”   应书怀抽抽嘴角,潜意识觉得这些台词有问题,但最起码阮洋现在肯搭理自己了,只得硬着头皮背下去。抬起手指抹去阮洋眼角笑出来的湿润:“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只有我才有资格让你流泪!”   阮洋这下真的是想哭又不行,想笑也不能,举起两手揉搓应书怀的脸:“再不给我正常回来,我就真的让你流泪都找不着我!”   应书怀取下阮洋揉自己脸的手掌,放在薄唇边轻轻贴了一下,语调恢复温润:“终于肯理我了?”   阮洋立即板起脸来:“难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应书怀沉默了片刻,半天才说:“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停了半响,应书怀试探道:“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阮洋想起墓道里的梦境,又结合老乌在墓室里的表现,说:“你还敢说自己是人?你这个老妖怪!”   应书怀被噎住了,心里腹诽:我堂堂冥府大帝,从古至今,谁敢说我是老妖怪?但这些心里话,他不敢跟阮洋说。   应书怀无奈认命:“是,我是老妖怪,是冥府第一大的老妖怪。”   阮洋从应书怀半开玩笑的话语里,听出了应书怀透露的一直隐瞒的身份信息,心里一抖:居然真的是冥府大帝?我天,我这是中了什么头彩?   阮洋紧接着问:“北辰是谁?”   应书怀这下子真的愣住了,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同阮洋提过这个名字,那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老乌多嘴吗?不可能,老乌这个老鬼,没有自己的命令,哪里敢走露一丝风声。   阮洋见应书怀没有马上回答,坐正了身子:“在墓道里,我昏睡了一会儿,梦见了一片桃花林。”   阮洋边说边观察应书怀的眼神,见应书怀眼波激烈地晃荡起来,就知道这个梦境百分百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阮洋抽回自己的手,下一秒应书怀的手又立即追上来,盖在上面。   阮洋:“我梦见一个人穿着黑色长袍在池边喝醉了,老乌很担心。那个人酒醉后还一直叫唤一个人的名字。我听了好半天,才听清楚。”   阮洋盯着应书怀紧绷起的面容,说:“他在叫北辰。”   应书怀脑中的弦立即绷断,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轻叹地抚上阮洋的颈侧:“你不是都猜到了?”   阮洋固执道:“我要听你亲口说。”   应书怀拇指抚动着阮洋的颈动脉:“我没告诉你,只希望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不要让你知道,你只要开开心心,毫无负担地重新开始,其他的一切沉重伤痛由我承担。”   听到这里,阮洋心底隐隐的猜测浮出水面,虽然荒谬,但自从得知应书怀身份的那一刻开始,世界上就很难有荒谬的事情了。   北辰,是自己的前世。   所以邪灵才会幻化出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趁应书怀走神溜走。   阮洋的心仿佛深深地沉到水里,无法冒出水面呼吸,反握住应书怀的手掌:“我不再问了。”   应书怀露出些许诧异:“你不好奇前世的事情吗?”   阮洋垂头玩着应书怀的手指:“既然是不愉快的记忆,我都不记得了,何必再去想起。既然是沉重伤痛的事情,干嘛要让你再难受一次?”   阮洋不想追究前世他们是怎样分离,不过是不希望再揭开应书怀的伤疤。揭开后再怎样安抚,相较于已经遗忘的阮洋来说,对于应书怀都是不公平的。   只要,此生,他们能好好的,就行了。   人无法遗忘过去,但也不能成天缅怀过去,向前看,才对得起眼下来之不易的几百年等待后的重逢,不是吗?   那夜,应书怀搂着阮洋躺在床上,漂泊了几百年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港湾,无比宁静。   阮洋又做了一个梦。梦里都是连绵十里的桃花林,他和应书怀在桃花树下,只是都没有穿着长袍。应书怀身上依旧是严谨的西装三件套,戴着细边眼镜,文质彬彬。   两人十指相扣,浅笑依依。   话说开后,阮洋觉得应书怀更黏人了,恨不得剩余的假期时光全部用在与阮洋腻在一起。   周天早晨,阮洋扶着自己快要散架的腰从床上起来,恨恨道:“我今天要回公寓,接下来的一周,请应教授好好做祖国辛勤的园丁,我们不要见面了。”   应书怀一脸慵懒,餍足:“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阮洋一把将枕头拍在应书怀的脸上:“抗议无效,我是在救你的肾。”   应书怀抓住枕头,不满的声音从枕头后闷闷地传来:“你是在救我的肾,还是在要我的命?”   纠缠了一番,阮洋才从应书怀的魔爪中逃脱,开着车回公寓。从后视镜里看见脖颈处被啃出一连串暧昧的印记,阮洋愤恨不平地哼哼出声后,又轻轻笑了出来。   还没开到公寓楼下,接到直播平台老总的电话。   “小阮总,星泰娱乐那里最近在捧一部新作,很有希望冲刺今年的金鹤奖,想同小阮总商量下,能不能和小阮总合作直播一次,为新作造势,吸引流量。毕竟小阮总的直播间目前是平台流量前茅。”   阮氏集团无论总部还是子公司,都习惯称呼阮洋的老爹为阮总,阮洋为小阮总,既尊重又有区分。星泰娱乐是阮氏集团下的另一家子公司,阮洋倒是挺少同这家公司打交道的,因为这家公司是他妈妈在管理。   阮洋考虑了片刻:“要同哪一位合作?”   直播平台老总立即报出女明星的信息:“林子馨,当红花旦,前两年拍了几部青春偶像剧走红,吸粉不少,今年专心走大荧幕,目标是冲刺今年的金鹤最佳新人奖。”   阮洋:“会做菜吗?”   “不会,但报了烹饪速成班。”   阮洋觉得还是不能拂了妈妈的面子,这个忙怎样还是得帮一帮,遂朝电话那头说:“问林子馨现在有没有空,有空的话直接来公司,我们先合计一下,看要做哪道菜,怎么做才好。”   “可以,我立刻通知对方经纪人。”   “好,我现在去公司”   阮洋调转车头。   到了公司,进了会客室,阮洋只想坐在懒人沙发上歇一下,偷偷揉揉后腰,暗骂了应书怀几句,忽然想到颈部的吻痕,赶紧拉了拉领子。   对着窗玻璃上的影子照了照,觉得领子还不太遮得住。初次见面,这样容易给人留下孟浪的印象,再一传到妈妈的耳朵里,绝对明天被拖着见家长,后天被拖着去办婚礼。   阮洋一想到自家貌美如花的聂大美人,越像越觉得这些事情她做得出,还是决定起身去侧间找一找有没有遮瑕。   直播平台多有为主播准备化妆间,会客室旁边就刚好有一间供人临时补妆用的。阮洋运气很好,有一套完整的化妆工具在抽屉里。   阮洋对着陈列得琳琅满目的化妆品,一个一个翻找到底哪一个是遮瑕。连蒙带猜的抽出一支,挤了点在掌心,对着镜子抹到脖颈处时,听见外边会客室有人的脚步声进来。   阮洋手里的动作更快了一些,否则被人撞见自己在毁尸灭迹可不好。   会客室里先是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明哥,怎么办?会不会是那件事的原因?”   接着是一个稍沉稳的男声:“别胡思乱想,金鹤奖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的主要精力都应该集中在这件事上。”   “可是我还是害怕啊,我觉得他一直就在我附近,跟踪我,不肯放过我。”女声开始显得慌乱惊恐起来,带着轻微的哭腔。   男声停了半天,像是在考虑什么:“改天我找个朋友问问,有没有道行高深的大师,求张符或者做个法,就没事了。”   女声激动起来:“真的能行?明哥,你赶紧去帮我问问,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把这件事解决了。”   男声在安抚女声:“好好,这件事交给我,你不要着急。这两天让助理住到你家里去,时刻陪着你。最后你会发现,其实是你在想多了。”   女声显然察觉男声还在认为她说的话是无稽之谈,无奈之下,没有争辩:“但愿如此。”   男声说:“你去收拾一下自己,我去问问小阮总到了没。”   门开了又关上。   “啊?我一个人?”女声惊慌起来。   门再次打开,又再次关上。   阮洋松了一口气,放下不知是遮瑕还是粉底液的东西,一不留神就听到了一个秘密,而且这么巧的是,这个秘密还是与他即将合作的女明星林子馨有关。   不知道这次合作是吉是凶。阮洋决定今晚得找老沈算上一卦才好。   悄息出了会客室,阮洋被直播平台老总引进了会议室,终于见到了真人林子馨。林子馨妆容精致,相貌也很有辨识度,是老天爷赏饭吃的面容。最重要的是,一点也看不出之前哭过,慌乱过的痕迹。   阮洋有礼有节地与林子馨握了下手,视线移向旁边的经纪人明哥。明哥是个标准的国字脸,态度不卑不亢,如果在平时,很容易获得阮洋的好感。只是事先听到了一些话,让阮洋不得不对待两人提起十二分小心。   没有无缘无故的灵异事件。   在阮洋看见林子馨肩膀上扒着的一只腐烂的手掌时,更加确信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应书怀:“一件刚完,又来一件,我夫人不要歇息的吗?”   阮洋鄙视:“公正地说,到底是谁没日没夜不让我休息?”   应书怀:“那不一样,那个是为了提高你的身体素质。”   阮洋:...... 第72章 剥皮降01   “大家好!欢迎各位光临我的直播间。不知道今天光临的是冲我的手艺来的, 还是冲我身边的女神来的?”   身着浅灰色亚麻衬衫的阮洋, 玉树临风, 绅士地将手掌往旁边一请。一只肤若凝脂的柔荑轻轻搭在阮洋伸出来的手掌上,倩影轻盈地进入镜头。   “大家好!我是林子馨。”   如珍珠落玉盘的声音在直播间里响起, 引起一片轰炸。   “哇,真的是子馨女神!我没有白来。”   “女神,美丽到犯规!”   “求口红色号!”   ......   阮洋故作无奈地控诉:“你们变心得也太快了吧, 昨天还冲着我喊本命, 今天就转爬别人的墙头。你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做, 真的好吗?”   林子馨俏皮地笑了, 与阮洋肩挨着肩,如一双璧人:“今天我是来跟阮主播拜师学艺的, 大家是希望师傅对我别那么严格, 手下留情呢。”   阮洋笑道:“开玩笑, 面对女神这一张脸,我怎么也严格不起来呀。能与女神合作, 我感到荣幸都还来不及呢。各位林女神的粉丝是不是在心生妒忌,你们千万别追杀我。”   玩笑过后, 阮洋开始进入今天直播的正题:“因为要与女神同餐,我们得做些高逼格高颜值的菜肴。美食美酒配没人嘛。”   镜头里的林子馨略微羞涩莞尔, 又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与阮洋的亲近之感。   “大家看看这块牛肉。”阮洋举起一块带骨牛肉,凑近镜头前,“请女神猜一下,这是牛的哪一个部位?”   林子馨上下看了遍:“这是战斧牛排吧?”   阮洋轻笑:“没错。战斧牛排也叫带骨眼肉, 因与一根长长的肋排相连,外形形似战斧,切割时连同眼肉肋排一起切的,故叫战斧牛排。”   林子馨谦逊道:“是,看起来比菜刀还要大。我也是根据外观形状猜出来的,要不然我也猜不着。我听说过,战斧牛排在牛排中属于上乘,是这样吗?”   阮洋点头:“这种牛排对牛所用的饲料及牛排的尺寸都有相当有严格的标准,通常是选用6个月大的小牛,在戒奶之后再喂养70天再进行宰割,于肋骨部位切出长约30厘米的骨头以及重约1公斤的连肉骨。虽然一头牛有13对肋骨,但尾段的几对肋骨因为太短,而且肉不够肥厚,不能切成斧头状,所以一头牛只最多只能切出9到10份战斧牛排。”   林子馨惊叹:“哇,涨知识了。原来一块牛排里有这么多学问。”   接收到林子馨目光中的崇拜,阮洋还是很自得的:“战斧牛排的肉质很软嫩,有油有筋,香甜又有嚼劲,很受欢迎。我们先撒上细盐和胡椒粉,给牛排翻个身,再撒上细盐和胡椒粉,让牛排入味。”   “接下来。”阮洋刚把牛排腌好,转头只见林子馨就已经将平底锅架在火炉上,倒入橄榄油。   阮洋等油热后,将牛排放入平底锅中煎香:“因为牛排待会我们要放入烤箱烤的,所以现在我们只是大火微微两面煎一下,不用太长时间,否则牛肉会很柴。”   “你们有没有发现,女声和主播很有默契耶。”   “主播一个眼神,女神就递上了胡椒粉。”   “我的男神和女神在一起吧,好般配!”   “在一起!”   “在一起!”   ......   阮洋对刷了满屏的“在一起”没有回应,只是对林子馨安抚一笑,示意不用理会直播间观众的呼声。林子馨在阮洋的笑容中微晃了一下神,两颊微红。这回是真的害羞了。   阮洋没有留意林子馨的少女心思,只是时不时看见林子馨肩膀上突然扒着一只腐烂的手掌,感觉头皮发麻,只能强迫自己忽视。   可惜了今天的牛排香。阮洋心里叹道。   “烤盘上撒上橄榄油,将两面煎至焦香的牛排放入烤盘。烤箱准备好了吗?”阮洋侧头问道。   “好了。烤箱预热250度。”林子馨干练地回答。   阮洋很满意现在合作的节奏:“入烤箱,五分钟就好。趁这个时间,我们来做莎莎酱。请女神帮我个忙。”   “好。”林子馨洗净手。   “帮我将西红柿的瓤用小汤匙去掉。”   林子馨快速接过阮洋切开的西红柿,问:“为什么呢?”   “待会儿我们要将西红柿切碎,把瓤去掉是为了减少水分,避免稀释酱汁。”   直播间里,林子馨与阮洋肩并肩,一个人给西红柿去瓤,一个人飞快地切碎洋葱和尖椒。两人各自忙活手里的事,却异常显得和谐。   “你们不觉得这个画面岁月静好吗?”   “一个是影视新秀,一个是直播明星,我命令你们立即结婚!”   “阮洋,林子馨。阮,馨,暖心。名字都特别配。”   “高举暖心夫妇大旗!”   ......   在大家高呼“暖心”夫妇C位出道的时候,同时间观看直播的应书怀,眉毛压得极低,虽然知道阮洋绝对不会喜欢上林子馨,可看着两人在直播间的互动,觉得极其碍眼。再看着满屏密密麻麻的“在一起”“结婚”“暖心夫妇”,愈发后悔今早放走阮洋。   “系统提示:悔心不改赠送主播一片星河,全体禁言二十秒!”   蔚蓝色夜空,点缀着点点繁星的直播间礼物再次出现。   阮洋抽空抬眼看了下屏幕:“谢谢悔心不改的一片......”   阮洋声音戛然而止。林子馨察觉到阮洋手里呆滞的动作,也抬头看向屏幕。熠熠生辉的星河里有一串字。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林子馨脸颊更红,但很快用失笑来掩饰:“什么时候我又多了一个组合了?大家就不要再给我增加工作量了。”   阮洋立即回神:“对呀,出场费都没打,这笔业务明哥不批准。”   两人玩笑了几句,重新准备莎莎酱。   二十秒一到,直播间弹幕又刷了起来。   “悔心不改这是第三次送了一片星河了吧?”   “家里有矿,送礼不慌。”   “悔心不改是男的,女的?暗恋主播吗?”   “貌似不是单身啊,上次主播祝幸福时,悔心不改有说他们很好。”   “所以,悔心不改现在要抛弃原配,追求主播了吗?”   “渣!”   “天下第一渣!”   ......   先不管应书怀被弹幕气得七窍生烟,心中郁结,单单同时在观看直播的西赵帝笑得胡子乱跳,呼朋引伴,来看冥帝公然被抢亲的难得场面。   老乌不安地哆嗦了下,提醒道:“老赵,你觉得冥帝不痛快了,气会出在哪?”   西赵帝立即收敛起笑意:“唔,我去嶓冢山查看一下,冥府最近就留你值守了。”随即一溜烟消失。老乌气得拂袖而去。   阮洋将配料都切好了:“我们把切碎的香菜,洋葱,西红柿搅拌在一起,加入盐,黑胡椒,巴萨米克醋,莎莎酱就完成了。”   林子馨递过木纹漂亮的砧板,阮洋将拌匀的莎莎酱铺上去,再在上面铺上一层切碎的牛油果和香菜。   烤箱恰好“叮咚”了一声。   “牛排烤好了,我们再将战斧牛排回锅大火煎香,煎出油脂。”   “嗞嗞嗞”的声音响起。黑色的平底锅里,淡黄色的油沫跳动着幸福的音节。   “哇,好香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林子馨眼睛盯着锅里的牛排,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我们该怎么判断牛排煎到什么程度呢?”   阮洋问:“你要几分熟?”   “七分。”   阮洋对着镜头:“这里教大家一个小技巧。拿根筷子,插入牛排三秒后取出,如果筷子是热的,那牛排的熟度就刚好。我们现在锅里的牛排就刚好。现在切条摆盘。”   阮洋一手握刀一手握叉,将一大块的战斧牛排切成条。袅袅热气表面褐色,内里粉嫩的牛肉条间冒出来,令人垂涎欲滴。   将牛肉条铺在牛油果碎上,最后撒上些盐,胡椒和巴萨米克醋,战斧牛排完成。   阮洋递过一支餐叉给林子馨:“女士优先!”   林子馨灵动地目光从阮洋英俊的五官上流过,叉起牛肉,大赞:“好嫩好好吃,配着果蔬的味道,不腻味。整道菜肴配色十分丰富好看,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林子馨又接连叉了好几口到嘴里,朝着镜头俏皮道:“保佑我的经纪人没有在看直播,要不然我回去得被他扔到健身房里加训两个小时。”   阮洋自然地接过话:“没事,你直接拒接,就说是我说的。”   “星泰娱乐是阮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吧。”   “哈哈哈主播终于恢复了霸总的人设了。”   “暖心夫妇好甜啊。”   “求撒糖~”   ......   独自一人在寓所观看直播的应书怀一巴掌盖下笔记本电脑。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了一道风,惊得摆在笔记本电脑旁的绿萝叶子抖了抖。   下了直播后,还不到下午五点。直播平台的老总在餐厅订了个位置,请阮洋和林子馨一起吃个饭,美名庆祝此次合作顺利完成。   阮洋坐下后,直播平台老总殷勤地将菜单递给阮洋。阮洋抬手制止:“请林女神看看,有没什么想吃的。我都可以。”   林子馨看着已经垂头去看手机的阮洋,心里还是微微一暖,看着菜单上令人食指大动的配图,开始走神。   女孩子闯荡娱乐圈真的很辛苦,林子馨也不例外。直到目前为止,还收到不少潜规则的明示暗示,所以林子馨对富家子弟从来没有什么好感,而阮洋打破了她的印象。   谦和有礼,心思细腻,和看得出不是伪装的君子德行,让林子馨沉寂许久的心开始小心翼翼地去观望,有种少女情窦初开的隐秘愉悦和窃喜。   “子馨,子馨。”平台老总见林子馨对着一份菜单出神了老半天,忍不住出声提醒,“哪道菜呀看得我们林女神这么着迷,这道菜必须点。”   林子馨笑着把菜单翻页:“没呢,哪有什么菜能比得上阮公子亲手做的?”   正在看手机的阮洋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没听见前因后果,还是报以微笑。林子馨看着纯澈的笑容,只觉得眼前盛开了朵朵鲜花。   阮洋重新垂下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点着,像是在和谁发消息。林子馨刚盛开的心花又稍微合拢了些。阮公子在和别人聊天?女朋友吗?没听说过呀。   林子馨怎么想也想不到,阮洋确实在和别人发消息,只不过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阮洋看着微信界面上,应书怀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估计那会儿阮洋还在直播。   “我觉得软硬夫夫更好听。”   阮洋一瞧见这条消息真是哭笑不得。“软硬夫夫”?谁想出来的?   孤零零的一条信息散发着无穷的郁结之气,仿佛要从手机那端冲破屏幕钻出来,要阮洋立即安抚。堂堂冥帝大人还需要为网络上的这点言论而烦躁不安吗?冥府公务这么闲?   眼前浮现矜贵清冷的应书怀盯着手机,满身一团黑气的样子,阮洋不禁好笑,赶忙回复一条。   在寓所里守在手机旁,一见屏幕暗下去就伸指点亮的应书怀终于盼来了阮洋的回信,强耐住冲动,沉稳地点开微信消息界面,看到置顶的对话只有两个字。应书怀难以置信地点开对话框,定睛细看,真的只有两个字。   “已阅。”   应书怀反复退出微信,重新登录了几遍,排除了信号不好的原因,最终确定阮洋确实只发给自己两个字。看着这两个他经常在冥府宗卷上朱笔批示的两个字,觉得前所未有的刺眼。   应书怀重重吐出一口气,眸底滑过危险的目光:“很好,长能耐了。”   带着孩子般恶趣味的阮洋收起手机,想象应书怀收到消息吃瘪的样子就尤其开心,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林子馨,目光一凝。   林子馨揉了揉自己的肩颈,见阮洋看过来,巧笑嫣然:“不知道怎么的,最近总感觉肩膀酸痛。难道我要老了吗?”   平台老总大笑道:“子馨敢说老,那我岂不是要入黄土了?应该是最近工作量太大了,让你明哥别想钱想疯了,什么工作都接,真想当演艺圈的劳模啊?”   林子馨维护自己的经纪人:“工作明哥都有筛选过,不会繁重。应该是我晚上睡觉落枕了吧,不能赖明哥。”   说完,林子馨忽然觉得自己的嘴边有点痒,抽了张纸巾小心地避开唇彩,擦了擦嘴角,可痒的感觉还没有消失。面对坐在对面的阮洋,林子馨担心自己的妆容有些不妥,轻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平台老总笑呵呵:“去吧去吧,上菜还得要一会儿。”转头看见阮洋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子馨离去的背影,开起了玩笑:“小阮总,林子馨是个不错的姑娘,如果有人捧一捧,事业绝对更上一层楼。”   阮洋听出了平台老总话里的意思,拿起餐巾铺在腿上:“揠苗助长也不好。”   在平台老总东南西北的拉瓜中,阮洋的心思早就不在餐桌上了。刚才他看见原本趴在林子馨肩膀的腐烂手掌已经爬到下巴的位置,手指贴在林子馨的嘴巴边,所以林子馨才会觉得痒。   肩膀酸痛也是一样的道理。听林子馨的话,这只腐烂的手掌应该缠着她好几天了,现在还有往上爬的趋势。如果等腐烂的手掌爬到林子馨的口鼻处,捂住生气出入,那将是林子馨命丧的时刻。   阮洋一开始觉得林子馨被鬼缠上,应该是因果报应。可和她近距离相处了这么久,都没有感受到一丝怨气,反而邪气更重,说明很大程度上,林子馨的遭遇并不是自食恶果。   不忍心看着有大好前途的女孩在如花般绚烂的年华死于非命,阮洋决定找个机会试探一下。毕竟,林子馨目前是金鹤奖的热门人选,一个不小心被爆出丑闻,对星泰娱乐不是件好事。只是林子馨显然对外人戒心很重,不可能轻易将这件事说出口。   只是该怎么样获取她的交心?从她对经纪人的维护来看,她很看重工作伙伴。阮洋指尖在餐巾上轻轻弹了一下,想到一个好主意。   林子馨担心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疾步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用纸巾擦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却觉得痒的感觉越来越浓。身后有人从隔间出来洗手,看见林子馨惊喜地叫道:“女神!”   林子馨扬起平易近人的笑颜:“你好!”   “能帮我签一个名吗?我喜欢你很久了!”   林子馨笑道:“好,但是要保密哦,至少在我离开餐厅后。”   “当然当然。女神,你签在这儿吧。”   粉丝兴奋不已地从包里掏出一只笔和一张淡黄色的长条形纸张,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身上没有带签名本。”   “没关系的。要to签吗?”   粉丝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已经很麻烦女神了,只要一个名字就很棒了。”   林子馨没有多想,只觉得这是碰到了一位很可爱很体贴的粉丝,捏着笔附身在洗手台上,用青黑色的笔墨签下漂亮的字体。   正要转身的林子馨忽然觉得头皮一疼,转头只看见粉丝期盼的目光。   粉丝喜出望外地双手接过签名,欣喜地道谢,飞快地出了洗手间,消失在走廊尽头。没有人看见她压低的帽檐下,嘴角上扬,荡起一抹诡谲的笑纹。   林子馨看了镜子中的自己,没有什么异样,可能是工作劳累后的错觉,随即补了补妆,出来洗手间。回去的路上,林子馨回想起这位偶遇的粉丝,不禁弯唇笑了笑。只是再怎么回忆也回忆不起这位粉丝的长相。   难道是洗手间灯光不够明亮的缘故?   林子馨看见站在走廊上捏着香烟的阮洋,瞬间不再想这位粉丝了。   “阮公子怎么出来了?”   阮洋将没有点燃的香烟在指尖旋转:“接了个电话。”   阮洋侧头看着林子馨:“看你气色真的不太好,是不是经纪人太剥削了?要不我跟他们说声,给你换个经纪人?”   林子馨脸上一白:“真的不是。可能是金鹤奖颁奖在即,我自己压力大了些,跟明哥没有关系的。明哥人很好,很负责。”   阮洋看出了林子馨是真心同明哥关系不错,看着林子馨脸颊上贴着的腐烂手掌,没有再坚持:“行吧。如果接下来,你还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再同我联系。我认识不少能人,可以帮忙。”   阮洋转身进了包厢,留林子馨一个人愣在原地,细细品味他的话。   显然阮洋委婉的暗示,林子馨模模糊糊地接收到了,但不太明确。整个饭局过程,林子馨时不时投来探询的视线,阮洋没有回应。   阮洋相信,林子馨足够聪明的话,会在下一次不对劲的时候,主动联系自己。那时,阮洋就掌握了主动权。   散了饭局,阮洋开车回公寓。   开到附近的一条林荫道时,视线昏暗了许多。   “怎么不开路灯?”阮洋嘀咕了一声,随手打开车前大灯。   就在大灯亮起的霎那,阮洋忽然看见眼前一片红色的影子飘过,惊得阮洋下意识狠踩下刹车。   车子在刺耳的刹车声中猛地停了下来。阮洋惊魂不定地握住方向盘,只听到安静的车子内,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刚才过去的是人吗?   他撞到人了吗?   阮洋依稀记起,那是一条红色的裙子。   阮洋稳定下心神,开车门下车,绕到车头去。没有预想中鲜血流了一地的惨状,车头保险杠也完好无损,没有一丝被撞击的痕迹。   阮洋看着空荡荡的地面和干干净净的车头,伫立了半天。难道自己也工作太累,产生幻觉了吗?   这条林荫道十分安静,前后都不见行人和车辆经过。轻轻的夜风吹过阮洋的衣摆,微微扬起地面的尘埃,在不停闪烁的车灯下,轻快地舞蹈。一闪一闪的紧急停车灯把周围的行道树照得忽明忽暗。   阮洋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子,趴着地面看了眼车底。车底也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有关红色的东西。   胸口的玉铃铛没有发热。在现实下,阮洋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看见一条红裙子。   调转步伐回车门前,正要拉车门的手倏忽僵在半空中。   幽暗的车窗上倒映出自己举手去拉车门的影子,而自己影子腰侧的位置,露出一截裙摆,在微凉的夜风中,随风飘飘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  应书怀:“暖心夫妇?”   阮洋:“一点都不暖心,比不上你贴心。” 第73章 剥皮降02   阮洋一只手悄悄摸向脖子前的玉铃铛, 指尖感到丝丝冰凉。   阮洋放心地极快转身, 一张清秀的脸跃入眼帘。阮洋飞快地上下打量了一下, 黑色的长发,乌亮的眼睛, 浅粉的唇彩,火红色的连衣裙,将看似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的细腰勾勒得尽善尽美。地上有女子的影子。   阮洋看着盯着自己的女子, 率先打招呼:“你好!”   女子叉着细腰, 有些生气地指责阮洋:“你这人开车是怎么回事?突然开大灯快把人家的眼睛闪瞎了, 吓了我一跳。要不是我及时往后一跳, 差点就被你撞到!”   阮洋道歉:“不好意思,是我不注意。你有没有伤到哪里?要不然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女子眼神一闪:“这次是我运气好, 没有被撞到, 那下次呢?能不能开车时把眼睛睁大一点?”   阮洋再次道歉:“你要去哪儿?要不然我送你过去?”   女子警惕地看向阮洋:“你想干什么?”   意识到女子以为自己是别有企图的坏人, 阮洋无奈解释:“我没有恶意,只有过意不去。让你受到惊吓实在不好意思, 我送你回去吧,作为赔罪。”   女子犹豫了一下, 看了眼确实暗沉沉的天空,答应了。绕过车头, 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上车系好安全带后,阮洋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还好老天保佑。刚我下车时,怎么没看见你呢?”   女子鄙夷地瞥了一眼握着方向盘的阮洋:“有人二愣子一样,一下车就惊慌地跑到车头, 站在车侧这么大个活人都没看见。难怪车技这么烂,原来是眼神不好使。”   阮洋一噎,转了话题:“你去哪儿?”   “富丽汀江。”   富丽汀江是一个高档的别墅区,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能住在里面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车辆作为代步工具?还孤身一人行走在离别墅区如此远的地方。阮洋心中起疑,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子。   “贼眉鼠眼的干什么?再偷窥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女子突然骂道。   阮洋:“......”   唉,怪自己开车不小心,碰上了一只暴躁的小辣椒,还是赶紧把神送回家,了结这个霉运的好。   车开到富丽汀江门口,被保安拦了下来。女子微降下车窗,递了张卡出去。保安在门禁上刷了一下,门开了。   阮洋在女子指挥下将车停到了一栋别墅的门口。女子没有道谢,径直下车,头也不回地走进黑漆漆的别墅里。相对于隔壁灯火辉煌的别墅,这家没有一丝光亮的别墅显得格外冷寂。   阮洋瞥了一眼门牌号,D区11号,随即开车离开。   别墅沉重的大门关上,在瑟瑟秋夜里发出一声闷响,仿佛不愿意让外界的任何一缕光线溜入漆黑的别墅内。   阮洋开车沿路返回,一路全神贯注盯着路况,不敢分神。等重新开回林荫道时,见车来车往,路灯明亮,才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   眼前这喧闹的林荫道跟之前寂静的林荫道完全就像是两条路。阮洋不相信短短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市政高效地修好了林荫道的路灯,车辆也都不约而同地开到这条道路上来。   阮洋不敢多停留,直接一路开回公寓,直到将车在地库停稳后,才松了一口气。今天的事太邪门了,让阮洋不得不多想了些。   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掏出手机,拨了老沈的电话。   “喂,老沈,帮我算一卦。”   “臭小子,大晚上的算什么卦,要算你不会自己去算。”   “要算我自己的事。”   算卦的行规,“算天算地避算己”,意思就是算卦的人道行够深的话,可以算任何事,只要不泄露天机,对自身寿命和运势不会有特别的影响,可唯独不能算有关于自己的事。   老沈沉默了片刻,说:“算姻缘没什么好算的,你被那位看上了,就别想有其他姻缘了。”   阮洋扶额:“不是算姻缘,是算福祸。”   老沈诧异道:“你今天跑哪里去了?撞鬼了?”   阮洋含糊了一句:“差不多。你到底要不要帮我算?”   老沈立即回答:“算。市场价打八折,支持微信转账。”   阮洋:“......”   老沈又问:“测字还是?”   阮洋眯着眼睛看向地库上端标着的负一层标志:“测字吧,就测‘一’字。”   老沈:“一二三的一?”   阮洋:“对。”   阮洋听见手机那头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应该是老沈从他的破口袋摸出他的古铜钱抛在桌子上。好半晌才听见老沈的声音重新传来。   “‘一’是‘生’的最后一笔,也是‘死’的第一笔。生命的终结,即死亡的开始。这不是一副好卦象啊。”   阮洋听到老沈的解卦,没有惶恐不安,反而心安下来,因为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看来那个红色连衣裙女人确实有鬼,否则卦象不会这么差。   老沈安慰阮洋:“臭小子,别担心。你有了那位做靠山,你想下冥府还得问问那位答不答应呢。”   阮洋失笑:“是啊,毕竟我也是有后台的人。”   老沈没有问阮洋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知道阮洋是个有主见的人,想要商量和帮助的话,会同自己说的。没有说,那就是意味着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最起码还在阮洋解决能力范围。   阮洋挂了电话,乘电梯回公寓。在反手关门的那一刻,立即感到身后气流的变化。玉铃铛直接脱手,向后甩去。   “是我。”   玉铃铛稳稳当当地落在对方掌心。   阮洋撇了撇嘴,脸上一副埋怨的样子,心里却开心得像不断冒泡的汽水。头也没回,边换鞋边问:“你怎么来了?”   阮洋没有按亮玄关处的灯。应书怀的轮廓虽然隐没在昏暗中,存在感却比在光亮下还要强大,气势沉沉地朝阮洋压过来。   应书怀双臂箍在阮洋腰间,密密麻麻的吻从阮洋的耳后开始,轻轻蔓延至颈侧。   阮洋呼吸一滞:“早上我怎么说来着,一周都不许见面了。”   应书怀冷声哼了一下,薄唇轻启:“呵,才十三个小时二十五分钟不见,你就给我弄了个暖心夫妇出来。一周不见,你是不是要给我整出一打夫妇?”   完了,恶趣味一时爽,惹毛了老妖怪,没被鬼搞死,先死在老妖怪手里了。   阮洋反手摸着应书怀棱角分明的侧脸,戏虐道:“怎么回事,我怎么闻到好大一股醋味?”   话还没说完,阮洋就被应书怀使劲一推,抵在墙壁上。阮洋借着落地窗外投到客厅内的有限光亮,微仰头看向俯视自己,开始挨个解开扣子的应书怀,耳边只听见夜风轻轻吹起窗帘飘飘扬扬,发出细细的声响。   阮洋试着推了推越逼越近的应书怀胸膛,发现根本推不动。   一丝清凉绕在了阮洋的手腕上。阮洋低头一看,是他刚关门时甩出去的玉铃铛。   应书怀屈指弹在玉铃铛上,发出清脆的铃铛声。阮洋莫名其妙地瞅了他一眼,不明白应书怀这是在干嘛,把自己当宠物猫养吗?   “喂,网友们开玩笑而已,你这个老古董,需要这么较真么?”   阮洋直觉今晚的应书怀身上多了一分危险的压迫感,显然是不好打发了。   应书怀伸出食指压在阮洋的唇瓣上,声音低沉而暗哑,压抑着按捺了许久的郁结和火气:“嘘,不准再辩解一句,否则......”   阮洋耍了个机灵,没等应书怀放完狠话,身子一矮就要从应书怀撑着墙壁的手臂下溜出去。谁知脑袋才刚溜出,就被应书怀一把捞住,狠狠地按回墙壁上。   “砰!”   一声闷响。   阮洋低呼:“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要文明,杜绝暴力。”   “好,我们动口。”   应书怀的另一只手紧紧扣住阮洋的双手手腕,举起抵在墙上,震得系在阮洋手腕上的玉铃铛“叮铃铃”作响。   阮洋对上应书怀寒眸中恶狼一样的凶光,才想到要犯怂,然而再也压抑不住的应书怀没能给他开口讨饶的机会......   清冷的月光偷偷透过飘飘扬扬的窗帘,偷瞄到玄关处交叠的人影,受到感染般晕染上了几分热度。   清脆的铃铛声在寂静的公寓内绵绵不绝地响着,或缓,或急,却没有停歇......   隔日清晨,阮洋原计划好好修养一周的腰又被应书怀这个老妖怪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忍着酸痛,咒骂了应书怀几句,阮洋扯下贴在床头的便利贴。   “冥府有事。粥在锅里。”   字透纸背,昭示着写字的人神清气爽。   阮洋视线下移,还看见了一行字。   “时刻谨记,切莫招蜂引蝶!”   阮洋无语地望了望天花板,握拳把枕头当作应书怀的脸,猛锤:“当冥帝了不起啊?还计较阳间事!嘶——”   长抽一口气,阮洋揉了揉自己的腰,坚决不承认是体力悬殊太大,决定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应书怀这一回。   手机铃声轻快地响起。   阮洋见是陌生号码,微皱起眉头,将手机扔回床头柜,忽然又坐起来,捡了回来:“喂?”   手机那头传来颤抖的女声:“阮公子,请你帮帮我!”   林子馨!   阮洋立即下了床,找裤子,一边冷静地问道:“怎么回事?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林子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胆怯:“助理在这里陪我,明哥在赶来的路上。”随即飞快地报出一串地址。   阮洋知道林子馨遇上的事情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肯定是发展到林子馨恐惧得没办法的程度才会拨了阮洋的电话。只是阮洋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阮洋声线沉稳:“你先冷静。我马上到,会带一个朋友过去。”   阮洋飞车接上老沈,疾奔林子馨的住处,正巧在入户电梯门前碰上了一路赶来的林子馨经纪人明哥。   明哥脸上掩饰不住地惊讶:“小阮总,你......你怎么在这里?”   阮洋一步跨进电梯,按楼层:“快点进来,我们路上说。”   明哥站在阮洋旁边,不着痕迹地将老沈打量了个遍,主动开口:“小阮总,子馨最近因为金鹤奖的原因,精神压力太大了。没想到惊扰到小阮总,是我工作的失职,请小阮总不要怪罪。”   阮洋轻轻摆手,眼睛盯着电梯内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不是你的错。”   等按了林子馨的门铃,助理开的门。一向以光彩照人的女神形象示人的林子馨,一脸憔悴地紧紧跟在助理的身后,看见阮洋和明哥跟看到救星一样,急忙让开位置,把两人请了进去。   坐在沙发上的林子馨显然还处于惊惧中,手掌还在微微发抖,抽着鼻子,气息紊乱。   阮洋看向贴在林子馨脸颊上的腐烂手掌,有一个腐烂得可以看见白骨的手指塞在林子馨的一只鼻孔里。   阮洋问:“你呼吸还算通畅吗?”   林子馨抽了张纸巾掩住鼻子:“可能是感冒了,鼻子有点堵。阮公子,这不是我请你帮忙的原因,今天......今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真的......”   林子馨身子开始剧烈颤抖,像是陷在什么恐怖的回忆里。助理见了,赶忙抱住林子馨,用手揉搓她的胳膊,安抚她。   明哥清咳了一声,说:“还是我来说吧。子馨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觉得周围有人在监视她。我向公司申请过保镖,里里外外,白天黑夜都检查站岗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有监视的人。可子馨坚持说她有时转身时会看见身后有一个人影。我觉得应该是她工作压力太大了,带她去医院做过全身体检,医生都说没有问题。我认为,她应该是......”   阮洋明白明哥的未尽之词。明哥怀疑林子馨因为工作压力过大,精神方面出现了异常。所以对林子馨的恐惧采取安抚政策,没有正视这个问题。   阮洋朝向林子馨,声音放缓和,亲和而有力量:“子馨,这位是老沈,是天师。我们如果要解决问题,你必须镇定点,尽可能完整地告诉我们今早发生了什么事,好吗?”   林子馨接过明哥递过来的温开水,喝了一口:“之前只是觉得总有人在跟踪自己,可保镖再怎样周全都找不到人影,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娱乐圈里不是有传闻,有些明星为了自己的星途会去泰国领养个小鬼带回来。我......我就很害怕,担心自己被其他人养的小鬼暗算。今早......”   林子馨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今天因为要赶一个通告,我订了闹钟,早早就醒来了。睁眼一看,身边居然还躺着一个人。她......”   助理按住林子馨抖动的肩膀。   林子馨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她好像被烧伤了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散发着肉质烧焦的味道。尤其是面容,整张左半脸皮好像被撕了下来,露出血肉。下巴也被烧秃了,露出牙床。她就这样侧着脸盯着我!”   林子馨眼神开始涣散起来,双手在空气中疯狂飞舞。老沈见她状态不对,赶紧塞了一张叠成三角形的安神符到林子馨手里,握住。   林子馨缓缓将手放下,安静下来,只是两眼依然涣散。   明哥轻拍着林子馨的肩膀,颇有歉意:“小阮总,刚才子馨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她在说胡话。怎么可能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呢?她最近有接到一部戏,里面有火灾的情节,是看剧本太入戏了,一时跳脱不出来。”   阮洋不置可否,转头去问抱住林子馨双臂的助理:“你当时在哪里?也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助理很憨厚朴实:“这几天子馨姐精神状态不大好,我都是整日整夜都陪着,不敢离开。今早我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听到子馨姐的尖叫声立即扭开房门冲了进去,可是......可是什么都没有,除了子馨姐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大叫。床铺上子馨姐没睡的位置很整齐,没有人躺过的痕迹。你们可以进卧房去看看,我除了将子馨姐扶出来,其他东西都没有动过。”   见事情经过都说得差不多了,阮洋假意起身,和老沈在整套房子里转悠查看。   进入卧房里,阮洋瞥了一眼半开的卧房门,将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三人遮了一半。阮洋掀起床上的被子,低声问背着手踱步的老沈:“你看见林子馨脸上腐烂的手掌没?”   老沈极快地扭头,瞅了坐在沙发上紧握住盛着热水玻璃杯的林子馨一眼,皱起眉:“我看不见。”   阮洋诧异了一下:“我这是开了阴阳眼了?”   老沈思虑半天:“这个先放一边。那个手掌什么样的?只有手掌吗?没有其他部位?”   阮洋将自己看到的情形详细地描述了一遍,最后说:“这是被恶鬼缠身了?”   老沈目光落在床上:“估计还是一只被烧死的鬼。”   阮洋抚着下巴:“那这只烧死的鬼为什么单单缠着林子馨?明明没有感受到一丝怨气,可以排除恶鬼寻仇的可能。难道这只鬼生前是林子馨的粉丝?”   老沈对阮洋天马行空的猜测,没有理会,反问道:“你有没注意到林子馨的眼睛?”   “怎么了?”   “刚我塞安神符到她手上的时候,看见她眼珠上面有一条红色的线贯穿整只眼睛。恐怕是被人下了降。”   阮洋疑惑:“降术不是东南亚一带的术法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老沈白了阮洋一眼:“怎么?只准你们去泰国请小鬼,不准他们传降术过来?”   阮洋有些头疼:“不是,我只是觉得为什么不能脚踏实地做事,非得投机取巧呢?还以生命为代价。”   老沈老神在在:“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阮洋眼神黯淡下来:“走吧,鬼是不可能留下痕迹的。”   查看房间只是阮洋的借口,主要目的是想避开其他人,同老沈确认下林子馨身上的怪事。现在怀疑是降术,验证起来就有方向了。   阮洋问助理:“这里有没有米酒?”   助理麻利地从厨房里翻出一壶过年的时候从老家带来的米酒。阮洋到了一杯淡黄色酒液,往林子馨面前送。林子馨一闻到米酒的气味,猛地向后一缩,手忙脚乱地跳上沙发,翻到沙发后面去。   “拿开,拿开,快拿开!”   阮洋心下一松,这下确定了,林子馨确实是中了降术。   中了降术的人对米酒尤其敏感,闻到气味就会反应极大,避之不及,同林子馨眼下的状况完全相符。   解决了一个问题,接下来又冒出了一连串问题。   降术分了很多类别,阮洋不知道林子馨中的是那一种降术。鬼降?药降?五毒降?当然,肯定不是合欢降。否则林子馨在床上看见的不是烧伤的人,而是英俊的帅哥了。   老沈蹲在林子馨面前,看着林子馨:“你最近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接近你?”   林子馨脑子很乱,想都想不起来:“保镖跟着,助理贴身,我不记得接触过什么陌生人。”   老沈:“降术要成功,必须要知道你的生辰八字,笔迹,毛发,指甲,或者体液。你认真想想,最近肯定有什么你忽视掉的地方,有人拿走了你的这些东西。”   助理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子馨姐公寓卫生都是我在打扫的,贴身的东西都是我在管理,没有交过别人的手。你们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林子馨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叫起来:“我想起来了。”   她激动地扶着沙发背站起来,看向阮洋:“我想起来了。就那天,我们一起直播完在餐厅吃饭的那天,我去洗手间碰到了一个粉丝,她让我给她签了名。她手里有我的字迹。”   林子馨不断回忆:“当时我签名的时候头皮还疼了一下,肯定是那时被扯走了头发。她还让我把名字签在一张浅黄色的纸上。”   老沈眼睛一亮:“浅黄色的纸上?笔是你的吗?什么颜色的墨水?”   林子馨:“笔也是她给我的,青黑色的墨水!”   阮洋:“她长什么样?”   林子馨回想了半天,懊恼地使劲拍着自己的脑袋,最后无奈地说:“很奇怪的是,她的长相,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还记得小时候,自己一个人睡时,半夜醒来,会不会感觉身边也躺着一个人啊? 第74章 剥皮降03   “子馨姐, 你怎么会不记得了?”   助理有些惊讶, 又有些着急:“子馨姐, 你记忆力不是挺好的吗?背剧本都很少卡壳。你再想想。”   阮洋按着林子馨的肩膀,让她在沙发上坐下, 宽慰道:“这不怪你。对方别有用心想要接近你,拿走你的头发和签名,自然会有其他方法让你无法记住她的面貌。就是你记得她的长相, 也不一定是真的。”   林子馨迷茫地抬头问阮阳:“化妆易容吗?”   阮洋应了一声, 心里说:也有可能是鬼的幻术。但阮洋没有讲出来, 没必要再给林子馨增加心理压力。   阮洋的声音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从今天起, 我和老沈会跟你的行程。明哥,你安排一下。明哥?”   阮洋见一直默不作声的经纪人明哥在低头发愣, 提高音调, 又喊了一句:“明哥?”   明哥抬头犹豫了一下:“这个, 有必要吗?要不然我向公司申请多派些保镖?”   阮洋玩笑道:“那些保镖能捉鬼?”   明哥满脸怀疑,显然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老沈嘴里的神鬼降术, 支吾了半天,才郑重其事地说:“我是担心小阮总和子馨被狗仔拍到, 到时解释不清楚。小阮总,请原谅我的冒昧。金鹤奖颁奖在即, 在这个紧要关头上,子馨不可以出现任何□□。”   没想到令明哥犹豫不决的原因在这边。   林子馨原来充满希望的眼神此刻黯淡下去,手指不安地在沙发边沿上磨蹭,她明白明哥担心的那件事的严重性。林子馨小心翼翼地瞧着阮洋, 心情复杂。   阮洋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我有办法瞒天过海。相信我,我比你们更害怕被狗仔拍到。”   阮洋没有觉察到林子馨顿时苍白的小脸,他只是撑着隐隐酸痛的后腰,担心应书怀知道后会不会暴起,直接把他做到下不了床来。   毕竟仅仅肩并肩直播就让应书怀吃醋到化身禽兽,要是让狗仔一通绘声绘色的报道,阮洋只忧愁自己是否小命不保。   得了阮洋的承诺后,明哥只能同意:“原本早上的通告跟制作单位说了,往后延了些。我们现在过去还赶得上。”   阮洋跟助理说:“通知化妆师在保姆车上等,给我和老沈化化妆。”   助理飞快地点头,边走边打电话。   阮洋接过老沈递过来的鸭舌帽扣在头上,提着装着林子馨七七八八化妆品的手提袋,跟在明哥后面进了电梯,俨然一副小助理的模样。老沈就尴尬多了,只能装扮成经验丰富的中医营养师。   在保姆车上,助理递了一个保温杯给林子馨:“子馨姐。”   阮洋在林子馨扭开保温杯盖子的瞬间,闻到浓浓的中药味:“喝的是什么?”   林子馨不好意思答道:“调理身体的中药,最近太累了,喝了精神会好一些。”   阮洋淡淡点点头,掏出手机上网翻看娱乐新闻,确认除了那次直播以外,没有自己和林子馨的新闻后,发了条信息给星泰娱乐的公关总监,交代他最近注意网络风向,一有和林子馨相关的新闻都要第一时间汇报到自己这边。   发完消息后,阮洋手指在手机上点了点。   应教授,我可是有时刻谨记你的话呢。   保姆车在一个游乐场前停了下来。阮洋戴上一副墨镜,将俊秀的眼睛遮上,想了想又加了一副口罩,问:“什么通告?怎么跑游乐场来玩了?”   明哥解释道:“这是一个户外真人秀。这期任务是明星个人赛,每个人按照任务卡上的指示寻找线索,最后找到宝藏获得胜利。”   阮洋听这个过家家似的的游戏流程,觉得毫无爆点,忍住想吐槽的嘴角:“嗯,真是考验智商的通告。”   明哥说:“现在真人秀曝光率很高,表现有亮点的话很圈粉的。”   说完又回头对林子馨说:“因为是个人战,其他人的部分已经拍摄完了,只要补拍你的部分就可以了,到晚上拍最后决战的部分。你不用担心,我们都会伪装成路人分散在你的周围,摄像老师也会一直跟着你。你专心按任务卡找线索就可以了。”   阮洋冷眼旁观,不得不承认明哥是个心思细腻的经纪人。林子馨也是一个职业道德极高的艺人,一个小时前还惊慌失措,现在已经能快速恢复女神人设,在镜头前表现出俏皮活力,没有过分突出,但也恰到好处地可圈可点。   林子馨捏着任务卡:“咦,我们要去鬼屋呢。天呐,导演组你们怎么能......”   林子馨见到摄像头后面明哥的示意,立即改口:“导演组你们怎么能这么贴心?我一直向往去鬼屋很久了,好奇心重得要死,可工作排得太满,总是没有机会去。今天终尝所愿,感谢!”   阮洋瞧了一眼,就明白明哥的安排了。肯定是前面有女明星走的是娇花人设,那林子馨就不能重复人设。只是刚经历了早上那场见鬼惊魂后,在鬼屋里能不能撑住人设?   林子馨站在鬼屋门前,朝摄影机露出了一个满心期待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握住铜把手,推开陈旧的木门。   视线一下昏暗下来,借着幽绿的鬼火,看见里面是满清时期的装扮。雕花画梁,青花瓷瓶,微红的帷幔,屋堂正中央立着一个人,背对他们。   林子馨惊奇道:“耶?太棒了,还有游客,拉她一起闯鬼屋好了。”   林子馨走上前去,声音悦耳动听:“嗨~美女。要不要一起......”   红色连衣裙的女子在林子馨轻拍自己肩膀的时候,缓缓转头过来。林子馨一下子跳出了摄像机画面,明哥见状不好,一个箭步上前,捂住林子馨刚冲出口的尖叫。   戴着墨镜,口罩的阮洋看向立在堂中央的女子,应该是鬼屋的工作人员假扮成冤死的女鬼,脸上涂得惨白惨白的,抹了一张血盆大口。   阮洋眉毛微皱,这只是粗糙的化妆术而已,应当不至于吓到林子馨失声尖叫。   助理示意摄像老师暂时关了摄影机,不要拍摄林子馨失态的画面。阮洋越过助理身边,扶住林子馨,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林子馨仓皇地看向那个妆扮成女鬼的工作人员,目光一顿。   阮洋细看林子馨眼里闪过惊讶和难以置信,随即平静下来。明哥安抚林子馨:“别紧张,都是人扮演的,都是假的。你记住这一点。”   助理给林子馨补了补妆,递上保温杯,随即示意摄像老师重新开机。   林子馨重新恢复活力:“哈哈,节目组活动经费不够吗?第一个厉鬼妆化得如此粗糙,需要我介绍一位化妆师给节目组吗?可以打个折。”   摄影机跟着林子馨的步伐向前推进,妆扮成女鬼的工作人员灰溜溜地下场。阮洋侧头盯着女鬼的脸,平常无奇,在刚才那一瞬间,能吓到林子馨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是进入室内后,阮洋感觉口鼻有些闷热,解下口罩后,忽然有一股似有似无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阮洋狐疑的目光在节目组人员中来回扫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老沈看向阮洋:“臭小子,你有没有闻到......”   阮洋用目光止住老沈的话,低声道:“先别打草惊蛇,看看再说。”   林子馨一手贴在裤袋,裤袋里是早上老沈塞在她手里的安神符。林子馨觉察到安神符还在,才觉得安心不少。演技是她最不缺的东西,即便是自己心中余存惧意,还是按照明哥给她的人设完成得很好。   “哇,原来人腹腔内的构造是这样子的。”林子馨面对突然蹿出来,抓住她脚踝的破膛鬼,饶有兴致地蹲下来欣赏,“咦你们肠子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好仿真哦。”   林子馨强忍住恶心的感觉,装作好奇地捏起一截肠子在手里晃了晃:“哇哦,还会滴血耶。这个道具打80分。”   阮洋完全可以预测节目组后期会在这段画面里打上“行行好,放过鬼屋工作人员吧”的字幕。撇撇嘴,抱着胳膊横在胸前,看着林子馨一个人在摄像机前面把惊恐场面表演成舞台喜剧,有些无语。   谁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堆节目组人员,也不会害怕这些鬼吧。恐怖惊悚的气氛全都烟消云散了。   阮洋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如果他来开一家恐怖岛,跟高胖合作,把送他那儿超度的鬼魂都先拉到他的恐怖岛客串一下,包准把其他鬼屋挤占得毫无立锥之地。   盯着林子馨的身影,阮洋突然发觉林子馨垂在身侧的指尖颤抖得厉害。颤抖的指尖按在裤袋边沿,用力得指尖发白。阮洋知道那只口袋里装着老沈给的安神符。   林子馨看到了什么?   她在害怕什么?   阮洋快速环顾四周,稍暗的室内光线,有轻烟慢慢飘了出来,空气中好像涌来一股烧焦的味道。四面仿古制砖砌成的墙缝中,有暗红色的液体慢慢渗透出来,在墙面上滑下一道一道血痕。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液体从天花板上滴落在林子馨的肩膀上。林子馨无法控制地仰头望去,一个被摔得头破血流的头颅飘了下来。血液从天灵盖的裂缝中漏出来,沾湿了头颅的头发,胡乱地粘在一起,让人看不清头颅的面容。   林子馨下意识后退一步。   低垂的头颅转了一个角度,从被血液浸得湿漉漉的头发中,阴森森地看着林子馨。   林子馨极力克制,可嘶哑的声音还是从喉咙里钻了出来。   “你别缠着我。” 第75章 剥皮降04   阮洋是第一个察觉不对劲的。他立即拍下摄影机的镜头盖, 抓住林子馨的胳膊, 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托正她的下巴,逼着她正视自己的眼睛。   阮洋沉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林子馨目光涣散, 半天都没有找到焦距。   阮洋侧头朝不明情况,乱哄哄的工作人员喝道:“别吵!”交头接耳的工作人员在阮洋抬起的手掌下,安静如鸡, 视线不停在阮洋, 林子馨, 明哥三人之间流转, 却不敢再发一声。   阮洋手指微用力,捏得林子馨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微微的红印。阮洋再重重地重复一遍:“你刚看到了什么?”   下巴上的疼痛令林子馨恍然回神, 终于在离自己半臂近的俊脸上找到了焦距, 也仿佛在那一刻找到了可依靠的主心骨。因惊吓失血的唇冰凉, 林子馨声音很低:“我......我看见了早上那个烧焦的女人。”   阮洋松开林子馨的下巴,缓和下声线:“除此之外呢?”   林子馨茫茫然地轻轻摇头:“没有了。”   阮洋轻叹低语:“林小姐, 你不信任我,我没办法帮你。”   这次阮洋将对林子馨的称谓从“林女神”改成了“林小姐”, 意味着林子馨不再是合作伙伴,而是业务客户。   林子馨见阮洋抽手就要离开, 瞟了一眼漂浮在自己前方的电动人头,急忙扯住阮洋:“阮......不是......我刚没回过神来。”   阮洋停下了脚步,看了明哥一眼。   明哥顿了两秒,笑容满堆地跟节目组人员解释:“抱歉啊各位兄弟, 给子馨一个自我调整的时间。我请各位大哥外边坐一坐,喝口水。子馨马上就好。谢谢各位兄弟!”   “慢着。”阮洋手插在口袋里,人畜无害地笑道,“刚才有用手机拍的,请删掉。”   工作人员里有些骚动,有人在不满地抱怨:“大家本来都应该赶紧开工,干完了赶紧收工。什么阿猫阿狗排场这么大?”   明哥额角青筋直爆,两边都不想得罪。看向阮洋,阮洋已经抱着手臂在端详那颗人头,摆明些事交给明哥处理。明哥只能硬着头皮,好说歹说地确认完工作人员的手机,引着大家往外走,为阮洋他们腾出一个空间。   “小雯,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买点饮料过来啊。”   烦躁的情绪憋在明哥胸口,只能朝助理小雯大声吼道。   小雯连忙应了一声,朝林子馨的方向担忧地瞧了一眼,跑了出去。   老沈提起胳膊肘捅了捅阮洋:“臭小子,小丫头的经纪人指不定在心里怎么骂你呢。”   “阮氏雇佣他过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和意外的,如果还要我出马,那阮氏还花钱请他干嘛?”   阮洋没去关注明哥怎么摆平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门心思集中在面前的鬼头上。阮洋伸指拨开鬼头湿漉漉的头发,吹了声口哨:“呦,老沈,快来看看,这个鬼头好仿真啊,还是电动的,可以遥控飞来飞去。现在鬼屋这么高科技了?”   老沈对仿真的鬼头的毫无兴趣,面相林子馨:“人都退出去了。你说吧。”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林子馨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刚进鬼屋的时候,那个女鬼转过头来,我看到和早上躺在我床上的那个烧焦大半张脸的女人一模一样。可是后来再看一眼,又变成了只是化了妆的鬼屋工作人员。我以为是早上那个画面太过惊悚,才造成了自己会出现幻觉。可刚才看到那个头颅,又出现了。我......我觉得那个烧死鬼在缠着我。”   老沈的拧眉思索,沉默不语,在林子馨眼里变成对她说的话的质疑。林子馨急了,抓住阮洋的胳膊:“阮公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看见了,一次可能是幻觉,两次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阮洋轻轻拍了拍林子馨的手臂,试图让她冷静下来。:“没说不信你。你确认你没有看走眼?”   “确定!”   阮洋转身对老沈说:“我们要谈一谈。”   “这里有些古怪。”   “老沈,我们来各写一个答案,看看我们想的是不是一致。”   “成!”   阮洋毫不忌讳地用手指蘸了蘸鬼头滴落在地上的血迹,在掌心里写字。   老沈跟着阮洋的动作,背着身子,也在扯开的一块布上写字。   林子馨见两个人对血迹一点也不隔应,好像还玩起了解谜比赛,简直欲哭无泪。乱七八糟的工作人员一离开,整座鬼屋空荡了下来,连过堂风都畅通无阻地吹拂在林子馨身上。   林子馨搂紧了自己的胳膊,搓平了衣袖下面被冷风激起的层层鸡皮疙瘩,心里默念了脑海里能搜刮到的“南无阿里陀佛。太上老君保佑!”   老沈笑眯眯地扭过头看阮洋:“臭小子,你写完了没?不会是还没摸着门道吧?”   阮洋轻轻地笑起来,朝老沈扬扬眉毛:“一二三一起亮?”   老沈嘀咕:“还朝我抛眼色?没用的,老头子不吃这一套。”   “如果那位大人在的话,说不定你这招还管用。”老沈又补充了一句。   阮洋倒是不要脸皮:“如果他在的话,就没有这个环节了,毕竟我和他心有灵犀一点通,怎样答案都是一样的。”   阮洋用手背抵住下巴尖:“唔,这么一说,搞得我都有点想他了。”   老沈无语地用布条的边角擦干净自己的手指。   林子馨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涌起股股酸涩。原来,阮公子早就名草有主,而且感情很好。   阮洋自然不会注意到林子馨的失落,玩性正浓地对老沈眨眨眼睛:“一,二,三!”   掌心和布条同时向对方亮出。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默契地笑开了。   林子馨好奇地走过来看。老沈的布条有两个字:“无鬼”,阮洋的掌心只有一个字:“人”。   林子馨彻底迷糊了:“什么鬼?什么人?你们在打什么哑迷?”   阮洋说:“林小姐,你可以省下一笔业务费了。刚才的事情跟灵异事件没有关系。”   林子馨急得跺脚:“说来说去,你们就是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欺骗你们!如果我有说谎,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阮洋好整以暇:“怎么性子这么急?我说过我们没有不信任你。这鬼屋没有发现任何一丝鬼气,刚才没有鬼来过。不信你可以掏出早上老沈给你的黄符看看。”   林子馨依言从裤口袋里掏出黄符,还是完完整整被叠成三角形的样子,纸张淡黄,隐隐透露出朱砂的颜色。   阮洋:“这张不单单有安神的效果,还有辟邪的效果。如果有鬼物对你施展鬼术,这种黄符会替你挡下一灾,变成纸灰。”   最主要是我的玉铃铛没有发热示警。当然,这句话阮洋只在心里说,没有讲出声来。   老沈:“黄符好好的,说明至少刚才没有鬼物靠近你。”   林子馨懵住了:“可是,我刚刚明明……”   阮洋抬掌制住林子馨的话,将掌心的答案向着她,让她再一次看清楚。用红色液体写的“人”赫然呈现在阮洋的掌心。因为液体饱和下滑,感觉整个“人”字血淋淋,不住往下滴血。   林子馨大脑一片空白,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是我身边的人吗?”   这句恍惚中的猜测,声音压得很低,不愿意让外面的人听到。鬼屋门口的地面上,时不时有几道黑色的人影滑过,而其中正有那个害自己的人。   林子馨不是个笨的,有些隐秘的事情她也听过一些,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林子馨:“是被下药了吗?”   阮洋颔首:“初步断定是。”   林子馨:“什么药?”   阮洋:“我和老沈的初步判断是一些能使人产生幻觉的迷药,又恰巧碰上你最近接的那部戏,戏中最令你恐怖的画面在你迷幻的时候就蹦了出来,给你带来接二连三的惊吓。”   林子馨头皮疼得要命,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根部,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发现是谁了吗?”   阮洋失笑道:“傻姑娘,我们没有开天眼,也不是福尔摩斯,哪里能一步判定出是谁啊?”   自从知道不是鬼怪后,林子馨顿时浑身放轻松不少,目光坚定地望着阮洋:“这件事我不能打110,不能让警方介入,更不能让媒体抓到风声。金鹤奖我期盼了很久了,不能砸在这件事上头。”   林子馨气场一下子变了。阮洋心里赞叹,难怪人家能年纪轻轻就在娱乐圈混到如今流量小花的地位,没点胆魄力是不行的。林子馨不仅能吃哭,还是狠得了心。   阮洋微微点头:“自然。你是星泰的员工,公司自然有保护员工的义务。这件事,我们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林子馨安下了心。   阮洋莞尔:“不过,要揪出不怀好意的元凶,还需要请林小姐配合一下。” 第76章 剥皮降05   明哥在节目组人员中周旋, 总算把大家不太满意的心情安抚了下去。看了下时间, 锁着眉头盯着鬼屋的门口, 心里反复想了好几遍,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小阮总与林子馨之间关系变得那么好了,可又不是潜规则的样子。   明哥一转头,就瞧见助理小雯也盯着鬼屋的方向, 目光意味不明。明哥脸色一沉, 走前去背着众人低吼道:“愣什么!怎么没点儿眼色劲?没看他们都等得不耐烦了?还不进去看看子馨到底好了没有。”   小雯垂下头, 看着自己的脚尖, 声音不大:“是,明哥, 我现在立马进去问问子馨姐。”   明明天气凉爽的秋日, 明哥还是额角渗汗, 目送小雯进鬼屋的背影,心里暗道:“抱歉, 不要怪我自私。”   小雯进了鬼屋,见阮洋和老沈背对着自己站着, 把林子馨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雯谨慎地走过去:“小阮总?子馨姐?明哥让我进来问问可以继续拍摄了吗?”   阮洋侧过身子, 神情语气都极为自然,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子馨没事,只是早上匆匆忙忙的,没有吃早餐, 有点低血糖而已。”   小雯忙不迭道歉:“啊,都怪我,早上糊里糊涂的。子馨姐,你先喝些这个,我马上出去给你买。”   林子馨接过保温杯,脸色有些苍白,一副低血糖眩晕的样子,笑道:“没事,我先喝这个中药汤,反正也是甜的。你别去买了,我们很快把这个鬼屋拍摄完就吃工作餐。”   阮洋余光瞟见林子馨喝中药汤时,小雯紧紧地盯着,很紧张林子馨身体的模样。等林子馨喝了一半后,小雯劝道:“子馨姐,呆会还得拍摄好一会儿呢,你都喝了吧。”   林子馨顿了顿,不着痕迹地看了站在小雯侧后方的阮洋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将保温杯凑到唇边,对小雯说:“好了,小雯,帮我去买瓶水回来,喝完我要漱下口,省得影响待会儿上镜。”   小雯目光落在林子馨的嘴唇上顿了顿,飞快向外跑去:“子馨姐,我很快回来。”   等小雯风一样跑回鬼屋内时,刚好看见林子馨仰着修长的天鹅颈喝完最后一口中药汤。林子馨接过小雯递过来的水:“谢谢小雯,让节目组进来吧,我们继续拍摄。”   阮洋站在一边,看着小雯拿着空的保温杯轻松的小表情,不着痕迹地同老沈对视了一下,而后不露声色地移开。   林子馨得体地跟工作人员道歉一圈后,立马投入拍摄状态,对着悬在半空中的遥控滴血头颅好奇地左戳戳右戳戳:“这应该是外面仿真皮,里面藏着血包吧。滴滴答答的,效果不错。不过啊,给鬼屋老板提一个建议,改进下头颅眼球的部分。可以装个幽绿色小灯,在光线昏暗的情况下,很有鬼火的效果。”   “嗯。”林子馨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能在眼球下再装一个弹簧装置就更好了。你们想啊,半路截下一人,然后biu地一下带血的眼球弹了出来。哇,那效果,绝对赞爆!”   林子馨对着镜头笑得很甜:“鬼屋老板,看我看我。采纳我的提议的话,记得打款到我经纪人那哦。”   阮洋站在镜头后,赞许地看着林子馨高效地贯彻明哥的人设方案,心中赞叹:“不愧是星泰最赚钱的艺人呐。”   “很喜欢?”   听到身后有人发问,阮洋下意识答道:“唔,也不能这么说,应该用欣赏这个词比较准确。额......”阮洋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发问的声音是应书怀的声音。   惊诧之下,转头一看,一个面容平平无奇的陌生人站在阮洋。在阮洋怀疑自己听错的时候,下一秒与这个陌生人如寒星般的双眸对视,嘴角一勾:“但再想一想,还是觉得挺喜欢的。”   陌生人眸中寒光灼灼,轻哼了一声。   阮洋伸出两指捏住陌生人挂在胸前的工作证,轻声念了出来:“姓名:宋声。责任区:鬼屋。哦,原来是鬼屋的工作人员啊,今天辛苦了。”   宋声不紧不慢地跟着阮洋前进的步伐,不让阮洋的身影离开自己视线范围半步。阮洋去看摄像机的画面,宋声在他身边。阮洋走到老沈身边低声交谈,宋声也还是跟在身边。   再神经迟钝的老沈也感觉到来自宋声那边密切关注的视线。老沈低声道:“臭小子,你得记住你已经有那位了。”   阮洋懒洋洋:“那位那位,名字都不敢说,我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位?”   老沈一噎:“那位的名讳我等凡人哪里能说的。总之你别招惹别人。”   阮洋逗老沈:“你不说,我不说,他哪里会知道?”   老沈往旁移一步,拉开与阮洋的距离:“别跟我说,省得连累我。”   阮洋轻啧一声:“好哇老沈,原来你是怕受到牵连啊。我回头就跟他说,这个是老沈介绍给我的。”   老沈眉毛一抖,瞪了没个正形的阮洋一眼:“一边去一边去,别耽误我办正事。”   阮洋无趣地一回身,差点碰上抬步上前的宋声。阮洋微抬眼皮看过去:“唉,既然是鬼屋的工作人员怎么不关切关切林女神啊,老是跟着我干嘛?我又不能给你们鬼屋带来宣传效果。”   宋声:“我不像某人,我视线专一。”   阮洋:“......”   宋声:“也不像某人,旁人劝告后,还不思悔改。”   额,刚和老沈的窃窃私语还是被听到了。   阮洋讪讪道:“那个......”   宋声神情严肃,自顾说道:“更不像某人,还妄图欺上瞒下。”   阮洋挂在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竟然无言以对:“......”   宋声这下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阮洋无力地搭手在宋声的肩膀上,上半身向前倾,远远看过去像两只交颈而眠的鸳鸯。阮洋不顾身后老沈一脸惊恐,时刻准备着冲上来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决心,低语道:“应教授,你幼不幼稚?还玩这种乔装打扮的游戏?”   幻化成平凡人宋声的应书怀,认真思索:“乔装打扮?唔,听起来是个很有趣的新玩法。”   阮洋无法控制地联想到之后的夜晚,应教授拧着各种款式的衣服恶狼一样盯着自己。阮洋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坑。   阮洋余光看见小雯的身影正往鬼屋门外走,对老沈使了一个眼色,提步就要跟出去。应书怀一握住阮洋的手腕:“去哪?”   阮洋视线没有从小雯身上移开:“去抓小鱼呀,要不然一个机灵又被溜走了怎么办?”   应书怀瞥了一眼身后,松开了手。老沈过来时,看着两人握住的手,心里颇感不是滋味,只能给幻化成宋声的应书怀一个警告的眼神。没想到警告的威慑力还没释放出去,先接收到了对方投来富含褒奖意味的目光。   不明所以的老沈:“......”   小雯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正要将保温杯拿水龙头下清洗,谁知斜里横插出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小臂。   小雯吓一大跳:“小阮总,你......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女士洗手间。”   阮洋轻松扣住小雯拿着保温杯的那只手,从洗手池里移开,垂眸看着小雯震颤不已的眼睫毛:“你应该先好好想想托词,省得我待会问你的时候,你漏洞百出,甚至哑口无言。”   小雯两颊紧绷,握住保温杯的手掌坚持不松开:“小阮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请你放开,否则我会大喊非礼。”   阮洋无所谓笑笑:“洗手间的隔音当然不会很好,你愿意的话,可以试试看。”   洗手间门被推开。小雯获救般惊喜地回头看过去,一瞬间又被打回原形。推开门,站在门外的是老沈。老沈从门后取走了“修理中,暂停使用”的黄色警示牌。   老沈:“贴了闭耳符了,你们快点办事。”   阮洋:“老沈,这个用词很容易令人误会的,吓到人家小姑娘可不好。”   老生不想跟他耍嘴皮子,“砰”地一声,将门关上。阮洋还隐约听见老沈在门外跟其他人夸张地解释:“抱歉啊,里面粪池炸了,淌了一地。麻烦你们到别的洗手间去吧。要不然先借用下对面的男洗手间也成。”   小雯警惕地后退,将背贴在洗手间的墙壁上。瓷砖的凉意透过上衣,传到小雯身上,激起小雯一层鸡皮疙瘩。   阮洋摊开双手,示意自己两手空空:“别啊,我真没有其他意思。”   小雯哪里会信阮洋的话,先前提起的心慢慢放回胸口,反正不要是那件事被发现就好。潜规则什么的,她小雯没有在怕。   阮洋觉得自己越描越黑了,无奈之下,只能单刀直入:“你在林子馨的保温杯里加了什么东西?”   安静的洗手间里,只有水龙头的水流在淅淅沥沥地响着。小雯却如同听到惊雷声一般,猛然抬头。刚落回胸口的心骤然高频率蹦跳起来。   小雯握着保温杯的手指有些颤抖:“小阮总,你这是想占有我,又怕我不顺从,顺便编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逼我屈服吧。”   阮洋难以置信地掀起眼皮觑她:“哈?是什么东西让你对自己的容貌产生错觉?虽然你勉强算得上清秀,可是实在不是我喜欢吃的那盘菜。”   见小雯的手偷偷摸摸地又要将保温杯扔到洗手池里,阮洋的耐心告罄,一把捏住小雯的手腕,捏得小雯立即疼得站立不稳。   小雯躬着身子大叫:“没加什么,就是一些温补身体的中药汤而已。子馨姐爱喝。”   阮洋语调严厉起来:“不要让我再把问题重复第二遍,否则直接将你的脑袋塞马桶里去,让你一次性喝个够。”   阮洋说着就要拖着小雯往洗手间隔间走。   小雯尖叫:“你没有证据,你这是污蔑!”   阮洋皱着眉忍着刺耳的尖叫,停下了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调出一个视频播放给小雯看:“你看看清楚,这是不是你的手?”   小雯被阮洋按着后脖颈,躬着身子看阮洋手里的视频。视频是一个昏暗的角落,一只手拿着保温杯起来,拧开了保温杯的盖子,加了一小管液体进去,又飞快地拧好盖子,将保温杯放回原位。自始至终,手的主人都没有露脸,显然是监控镜头角落只拍到了这么一点。   小雯脑子里飞快闪回画面,心中有绝处逢生,天不亡我的窃喜,面上却迅速冷静下来,抬头对阮洋说:“这不是我的手。”   阮洋定定地观察着小雯的神情变化,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   小雯见阮洋的反应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小阮总没有直接证据,小阮总在诈自己。   小雯有些忍不住自得地举起自己的手在阮洋面前,指着自己虎口处的位置:“小阮总,害子馨姐的另有其人。你看我的手上有一颗黑痣,而视频里的手上根本就没有一颗黑痣。”   阮洋眼角微微眯起,俯视半躬在自己身前的小雯:“你是说视频上的手如果有黑痣的才是你?”   小雯飞快答道:“可是视频上的手没有黑痣,害子馨姐的不是我!”   阮洋看向手机,一拍额头:“哎呦,真不好意思,是我的错,不是这个视频,是另一个视频。我看看啊。”   阮洋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了一下,点播放。一个一模一样的角度,一只手拧开保温杯,倒入药剂,再盖紧归位。   阮洋眼底盛满嘲弄的意味:“让我们来仔细看看,这个视频里的手虎口处有没有黑痣呢。”   阮洋在手拿起保温杯的那一刻按了暂停键,递到小雯眼前:“女人看细节仔细些,你看看这只手上有没有黑痣呀?”   暂停的视频画面上,虎口处的黑痣一清二楚。小雯这才真正地心生恐惧,拼命想要挣扎阮洋手掌的控制:“不!不!我说!只是加了一点致幻剂,一点儿致幻剂,不会要她命的。”   阮洋停下了脚步,一把将小雯甩在地上。保温杯从小雯几乎被折断的手里跌了出来,在地板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停在阮洋的皮鞋尖前。阮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自封袋套在手上,将保温杯抓了进去。   阮洋将装进自封袋的保温杯放在洗手台上,将双手放在水龙头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冲洗。边冲洗边看向镜子里,跌坐在地上的小雯:“不会要她的命就可以加了吗?要不然我也给你喂一管?”   小雯抱住自己的腿,将头埋在自己的腿间,哭腔声隐隐传来:“我只是嫉妒她而已,只是嫉妒她夺走别人的目光,只是嫉妒而已.......只是想要吓吓她......没有想要害她的......”   阮洋甩了甩双手上的水珠,将手放在烘干机下烘干。烘干机“嗡嗡嗡”的响声立即盖过了小雯茫然的忏悔声。   等手干了以后,整个洗手间恢复了安静。   阮洋拉开洗手间的门,没有回头:“我对你们女人嫉妒心的始末因果毫无兴趣。等下公安机关的人到了,还请你配合。”   “哒——”   洗手间的门重新关上。   老沈:“公安机关的人已经到游乐园门口了。”   阮洋:“好。我先赶回拍摄地。”   老沈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回去找那个男的?”   阮洋戏谑:“对呀,嘘,你知我知,保密哦。”   老沈冷漠:“我不知,别告诉我,我不想被那位弄死。”   阮洋:“行,那就劳烦老沈再守一下女士洗手间门口,别让里面的人跑了就成。”   老沈暴躁:“让我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面对形形色色女人的眼光,你好意思!”   阮洋已经悠哉悠哉地走远,风清月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这是在保护你,不让你被那位弄死。”   洗手间门口,老沈瞪着洗手间的门,大骂一句:“臭小子,翻船了我看谁还救得了你!”   等阮洋回到鬼屋时,应书怀背对着自己,站在节目组人员外围。阮洋的脚步声音很轻,在游乐场里过山车的尖叫声中,更加难以听见。应书怀却在阮洋踏入鬼屋的那一刻立即转过身子,视线笼罩过来。   阮洋抬手看了一下腕间的手表,轻笑道:“怎么了?才过了半个小时而已,不算太久吧。”   应书怀静静地等待阮洋从鬼屋外的光亮中,走到自己的身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刻不见,如度廿时。”   阮洋凑近了一点,应书怀身上清冽的冷香若有若无地刺激阮洋的嗅觉神经,引诱得阮洋挨近应书怀一点,再挨近应书怀一点。阮洋瞅着应书怀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不由自主也跟着咽了一口口水。   林子馨录制完鬼屋的部分,回头在人群里寻找阮洋的身影,就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大把大把的阳光从鬼屋外照进来,投在站在离鬼屋门不远的两人身上,勾勒出两个英姿挺拔的剪影。两个剪影挨得极近,仿佛周遭喧杂的人声也没有影响到两人的亲密氛围。   迎着光线,林子馨看不清两人的细节动作,只是依据拍戏的经验,潜意识觉得下一秒这两人可能就要吻在一起。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冲动,林子馨快步过去打了声招呼:“阮公子,你在这儿呀?”   阮洋有些遗憾地望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喉结,转身看向林子馨:“林小姐,节目拍摄完了?”   林子馨正要谈笑接话,却觉后颈一凉,张着嘴,目光却不禁落在阮洋身侧的男子身上,有些期盼,又有些惶恐。   应书怀缓缓地转过身子,肩与阮洋挨在一起,手从裤带里抽出来,在林子馨硬着头皮审视的目光下,一根一根手指/插/入/阮洋垂在身侧的十指间,目光轻淡地滑过林子馨姣好的脸庞,连一个点头招呼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落回在阮洋的侧脸上。   林子馨心中发凉,身子微抖了一下,不明白怎么突然鬼屋里涌起了冷意,尤其在对面那个平平无奇的男子视线从自己身上滑过的刹那,寒意尤盛。目光轻淡,却犹有千钧中,压迫得林子馨不敢抬头与他直视。   阮洋没有感觉到应书怀与林子馨在一呼一吸之间,已经往来了一个回合,只是在应书怀与自己十指相扣的力度时,微微一怔。   应书怀很少在他人面前做出这样宣示占有权的行为,他的爱意除了床第之间,表达都偏内敛。看来“暖心夫妇”的刺激还没被抚平呢。阮洋强行按下抚不平的嘴角,落在林子馨眼里,却有一种掩饰也掩饰不了的,恋人间的偷乐和亲昵。   没想到败给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人。林子馨心中虽有不甘,但还是安慰自己,早日放下也挺好。毕竟自己输给了一个男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明哥走过来:“小阮总,子馨个人的部分已经录制完了。接下来只剩下等晚上录制最后的部分。”   阮洋“嗯”了一声,挑眉:“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几人换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阮洋说:“林小姐,恭喜你,你要换一个助理了。”   林子馨先疑惑一下,又猛地一惊。   阮洋:“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的助理对你心生妒忌,在你的中药汤里加了致幻剂,致使你时不时出现幻觉,对你精神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林子馨诧异地看向经纪人明哥,也在他的眼里看出了震惊。   明哥:“怎么会是她?平时挺老实的一个人,在子馨身边也干了快一年了。她怎么会害子馨?”   阮洋耸耸肩:“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应该由作为经纪人的你去查清楚。这会儿,公安机关的人应该到了女士洗手间门口了。”   明哥愧疚:“谢谢小阮总,我马上过去处理。”说完就匆匆离开鬼屋。   阮洋目送明哥离开的背影,转向林子馨:“好了,林小姐,接下来我们说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林子馨:“额?凶手不就是小雯吗?”   阮洋好笑道:“你不会忘了你被人下了降吧?”   林子馨目光一凝,语气沉重了不少:“你是说,给我下降术的另有其人?”   阮洋:“我近距离接触过小雯,她没有这种本事下降。或许是刚好撞上,或许是被人误导陷害,但可以肯定的是,下降的不是她,否则不会绕一个大弯来给你下药。直接等你被降术害死不是更方便?”   林子馨沉默了。   阮洋手机响起。   老沈的声音:“臭小子,那小丫头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一句话。   真正爱你的人,听见你轻咳一下,都会担心你感冒。   而不爱你的人,看见你死了,都只会以为你睡着了。   朋友们,要多多爱自己呀~ 第77章 剥皮降06   “臭小子, 那小丫头跑了。”   阮洋没想到老沈打电话过来, 报告的会是一个坏消息。相较于老沈的气息不稳, 阮洋微拧起眉,语气倒是平和:“怎么回事?”   老沈:“我们小瞧了这个小丫头, 说不定她有帮手。”   阮洋:“别急于下结论,我现在过去。”   阮洋挂了电话,脸色郑重:“林小姐, 很抱歉地通知你, 想要害你的助理小雯逃跑了。我会打电话通知公司派一队保镖过来以防万一, 在保镖达到之前, 你跟着我。”   阮洋忽感被应书怀握着的手疼了一下,连忙心领神会, 改口道:“你跟着我们。”   善于察言观色的林子馨马上发现这两人之间, 阮洋明显对身边的男子很尊重,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给予遵从。林子馨实在太好奇了,平平无奇的男子到底凭借什么拿下了首富公子, 可惜这名男子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自己。   一同走去女士洗手间的路上,林子馨问:“阮公子, 你之前让我拍摄一段拧开保温杯加入一管白开水的视频派上用场了?”   阮洋神秘一笑:“自然,派上了大用场。”   发觉人为原因使林子馨产生幻觉后, 阮洋详细地询问了林子馨的衣着吃食,最后着重检查了吃食。林子馨早上什么都没有吃,除了保温杯里的中药汤。阮洋马上命人去查了林子馨家里一路过来的监控,总算在监控的一个角落抓到了几帧图片。   可惜没有拍到投药人的脸。   金鹤奖颁奖礼在即, 时间紧迫,容不得阮洋报警走漫长的传唤查案程序。这个过程也难保不会走漏风声,让媒体捕风捉影乱写一通。一切明明白白地交给警方,警方核实后出一个案情通告,一锤定音,才能将对林子馨的影响降到最低。   小雯的细节出卖了她。阮洋拿着林子馨事前拍好的一段相同的视频,诈了小雯一下。本以为身处绝境的小雯以为那一刻是自己的峰回路转,哪里能想到,这是阮洋做好的一个圈套就等着猎物自己往里头钻呢?   林子馨:“阮公子,当时你暗示我不要喝那杯中药汤,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心里有多慌乱,差点漏了破绽。”   阮洋:“你做的很好了,也很机智。先是找个借口把小雯支开,然后倒光了中药汤,最后当着小雯的面假装一口喝尽了中药汤。演技不错。”   林子馨不好意思地望着阮洋笑笑,接受了阮洋的夸奖。阮洋又觉得被握着的手一疼,不服输地扯了扯应书怀的手指,抗议地瞟了应书怀一眼。   沉浸于担忧之中的林子馨并没有发现这一细节:“现在怎么办?人都跑了。”   阮洋掏出手里的录音笔:“与小雯的对话过程我都录下来了,待会掐头去尾一下,交给警方处理就行了。如果真的感到不安的话,去同节目组道歉一下,退回通告费,撤出这次节目录制。”   林子馨看着自己迈动的脚尖,声音轻柔又坚定:“有公司的保镖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已经给节目组提添过麻烦了,再临时退出实在有损在圈子里的口碑。谢谢阮公子,我可以克服的。”   阮洋意外地看了娇俏明媚的林子馨一眼,确实没想到林子馨在凶手在逃的情况下,还能坚守职业精神。   林子馨又感到后颈发凉,偷觑了阮洋身侧的男人一眼,说:“阮公子,我先一步去找明哥。”   阮洋点头。   看着林子馨先两人几步赶到几个警察围绕的洗手间门口,阮洋侧头:“应教授,你别抠我手心了,不信你现在放开,我手背上绝对五根手指印。”   应书怀屈指一弹在阮洋的额头上,沉声道:“你再那样看别人试试!”   阮洋“嘶”了一下,揉了下额头:“怎样看?这样吗?还是这样?难道是这样?”   应书怀见阮洋朝自己投来痴恋迷情的眼神,接连又换了纯情无辜的眼神,揶揄调笑的眼神,原本低沉的嗓音变得如浓雾般暗哑:“别以为在这里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阮洋不怕死地撩拨:“真想看看你能怎么样。”   应书怀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弄个结界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阮洋眨了眨眼睛,快步跳开应书怀的手臂范围:“我先去骂老沈。一个丫头片子也能看丢,白瞎了他行走江湖多年了!”   应书怀望着脚底抹油就溜的阮洋,目光沉沉,闷声不吭。   行走江湖多年,今日在阴沟里翻了船的老沈后悔地蹲在洗手间墙根下,盯着沾染血迹的窗玻璃碎片。阮洋抬头望着洗手间一个狭窄的小气窗。小气窗原本的设计是窗户最多只能打开一半的,现在窗玻璃被打了个粉碎,露出一个可供苗条的女子逃出去的空间。   窗框上残留的碎玻璃尖上还滴着血,显然是小雯刚逃走没多久。   阮洋拍了老沈肩一下:“不是守门吗?怎么人家弄这么大动静,你一点儿都没听见。”   老沈头也不抬地反手指了一下还贴在洗手间门框上的闭耳符,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为了方便你好办事,忘了摘了。”   阮洋一回头,刚好看见正迈入洗手间的应书怀。应书怀提着阮洋出来,在他耳边说:“不知你在洗手间办了什么事呢?”   阮洋无奈,今天运气真的是不好,什么不该让应书怀听到的话都让他听见了。   应书怀融会贯通:“原来你喜欢在洗手间?好,下次我们试试。”   阮洋:“......”   阮洋决定还是离身边的警察同志近一点,利用警察同志身上的浩然正气好好洗刷下应书怀脑子里有颜色的思想。   阮洋认出有一个是裴队的下属,打了声招呼:“这次报案关系到我们公司艺人的人生安全。林子馨她也算是公众人物了,希望警方能尽快将案子了结了,也省得从粉丝群体里传出流言。当然,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尽管说。”   警官:“阮总说的是。裴队交代过了,游乐园各处都有人看守。结合现场来看,嫌疑人不可能逃得太远。”   旁边一个小民警报着个文件过来报告:“报告。我们有同事去了嫌疑人家里搜查,发现了不少方宏文的偷拍照,剪贴报,还有一些方宏文同林子馨会面的照片。”   林子馨深吸了一口气:“警官,我有话要说。方宏文最近是在追求我,但我没有答应。有狗仔拍到我们见面的照片,但很快就被其他新闻盖过去了,没想到我助理一直记挂至今。”   阮洋:“动机很明了了。方宏文也是星泰的艺人。小雯是方宏文的狂热粉丝,暗恋极深,将林子馨当作假想敌了。这也符合小雯最后跟我说的那些话,她嫉妒林子馨夺走了方宏文的目光。”   明哥插入加了一把火:“我想起来了。原来小雯来公司应聘的时候,意向是给方宏文当助理的,因为当时方宏文助理名额已满,才拨给了子馨。”   警官沉吟片刻:“狂热粉丝不容易这么快就收手,林小姐需要配合我们,不要离开警方的视线。”   阮洋认同:“刚好可以给公司省一笔安保费。”   最后,阮洋当然没有真的省下这笔安保费,还是安排了一队公司的保镖跟在林子馨身边。这在晚上的节目录制中,显得尤其引人侧目。   晚上一起录制节目的人还有不少林子馨的前辈,林子馨不好被人抓住耍大牌的把柄,婉言谢绝了警方贴身守护的建议,只让他们在摄像机外围巡逻戒备。   晚上节目录制的内容是在接连两个大圆周的过山车上飙歌,谁唱得最在曲调上,谁率先拿到最后的线索。   两位明星为一组,挨次出发。林子馨和另一个小鲜肉被分在一组,排在第二个。第一组一路在猛升猛降的刺激中,鬼哭狼嚎,过了两个大圆周后,才抓住最后的时间让音调回归曲调。   阮洋头靠在应书怀的肩上,听着过山车上的疯嚎回荡在夜色中的游乐场上空,忍俊不禁:“应教授,你看这里到处黑灯瞎火的,这辆过山车像不像满载着一车嘶吼嚎叫的鬼魂?”   应书怀正色道:“你的说法不准确。”   “哦?”   应书怀一丝不苟地纠正:“鬼魂尤其能被人类的恐惧和惊意吸引。人在受到巨大惊吓时,三魂七魄是最容易被鬼魂摄走的时刻。人类对鬼魂越感到惊恐惧怕,鬼魂就会越感到兴奋,越觉得这些生魂甜美。这列过山车不是鬼魂在嘶吼嚎叫,恰巧是鬼魂在沸腾狂欢。”   阮洋听了应书怀的解释,浑身不由抖了抖,埋怨:“大晚上的,别说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好不好?好好的浪漫气氛都被你搞没了。”   应书怀发自内心地想说:是你先兴致勃勃地提起过山车上满载一群鬼魂的。但出于求生欲本能,应书怀选择闭口不言。   正在经受惊涛骇浪惊吓的林子馨,被过山车上高速的气流吹眯了眼睛,耳边充斥着小鲜肉完全达到海豚音的水准的超高音尖叫。此时的林子馨双手握紧保险把手,心里还有空去想,小鲜肉下了节目后,说不定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会去尝试出唱片。   “子馨!子馨啊!啊——”   小鲜肉的海豚音骤然又飙高了一层,甚至来了个高难度的转音,让林子馨都不敢冒然回应这个已经扭曲的声音,呼唤着的自己的名字。   旁边伸过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林子馨时,林子馨还牢记着自己的人设,强压下涌到喉咙的尖叫。   小鲜肉用快崩溃的声音喊出来:“看上面!”   过山车刚好行驶上第一个大圆周内环,快速飞升,急速的风吹得林子馨的眼睛有些泪流。林子馨听到小鲜肉的话,费劲地昂起头,用微眯的眼睛向上看去。   大圆周顶端似乎站着一个人。   虽然相距甚远,林子馨却还是感到那个人眼里迸射出无尽的恨意,如千万支利箭,直朝自己射来。   这一眼,只是一刹那。   过山车已经快要攀升到大圆周的顶端时,那个人忽然又消失在眼前。小鲜肉抓紧了林子馨的手,飘飞的声音充满了惊恐:“你也看到了吧?你也看到了吧?”   过山车下,节目组专门负责收录声音的工作人员忽然感到耳机内一阵尖锐的嘈杂音,快要刺穿耳膜。赶忙摘掉耳机时,听见旁边的同事大叫起来。   “停住了?过山车怎么停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朋友们营养液的灌溉~098会努力哒~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紫菀”,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紫菀”,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温柔一剑”,灌溉营养液+6   读者“紫菀”,灌溉营养液+3   读者“”,灌溉营养液+2   读者“豆子”,灌溉营养液+5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夏目大大”,灌溉营养液+7   读者“”,灌溉营养液+2   读者“溱漪”,灌溉营养液+10   读者“阿拉丁神灯”,灌溉营养液+1   读者“天色渐晚”,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紫菀”,灌溉营养液+1   读者“巍然不动”,灌溉营养液+2   读者“萌萌你个橙子”,灌溉营养液+90   读者“溱漪”,灌溉营养液+18   读者“??”,灌溉营养液+1   读者“温柔一剑”,灌溉营养液+4   读者“阿拉丁神灯”,灌溉营养液+1   读者“溱漪”,灌溉营养液+30 第78章 剥皮降07   “停住了?过山车怎么停住了!”   导演组震惊地望着停在大圆周顶端的过山车, 呆滞地远远望着倒吊着的林子馨两人, 才反应过来冲着对讲机大吼:“过山车的负责人呢?赶紧去给我找过来?操控室!谁去操控室看看!”   林子馨感觉抓着保险把手的手已经汗湿, 但她不敢松手擦一下。因为倒吊的姿势,脑袋在迅速充血。林子馨侧头去看小鲜肉, 情况不比自己好,满脸通红,青筋暴起。   小鲜肉的声音不太稳当:“喂喂, 导演组听得到我们说话吗?导演组?”   林子馨眼睛向下看, 过山车停的位置距离地面实在太高了, 让不会恐高的她都产生一股眩晕感。林子馨好像看见地面上缩小得如同一个小黑点的人群在东奔西走, 朝上面大喊,可是喊什么她完全听不清楚。   小鲜肉眼角都湿润了, 感到湿意滑过自己的额角, 没入发际线中, 止不住地颤抖:“子馨,我们要死了。没想到跟我死在一起的会是你。”   林子馨很想飞个白眼给他, 可充血的眼球翻都翻不动:“明天微博头条预定了。”   小鲜肉呜咽:“我没有预料到有一天爆搜上热门会是以这种方式。”   林子馨努力保持自己的脑子清醒:“你刚才看到有人站在上面?”   小鲜肉:“怎么可能是人?绝对是鬼!”   林子馨头皮发麻,在心中祈祷, 所有生存的希望都寄托在阮洋身上。心中暗暗发誓,如果这次脱险, 她就一辈子签在星泰,给阮洋打工报答。   吊在天上的人手脚都不能动,赶到操控室的节目组人员则在大力拍着操控室的门。他明明记得去操控室的工作人员是男性,可现在居然是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 背对着他,望向过山车。   “喂!你怎么进去的?刚那男的呢?快把过山车放下来!喂!听到了没有!”节目组人员抬掌拍得操控室门“哐哐哐”直响。   红色连衣裙女人身形巍然不动。   节目组人员脸贴在玻璃上,大喊。忽然,一道红影闪过来。原来背对他站着的红色连衣裙女人“唰”地一下直接扑到玻璃上。   一张令人看了会夜晚做噩梦的脸,直接与节目组人员隔着一层透明玻璃,相贴着。   那是一张被烈火焚烧过后的脸,半张勉强完整,半张焦黑,没有嘴唇遮盖,下牙床裸露,对着玻璃外的人“桀桀桀”地阴笑起来。   突如其来与一张鬼脸鼻息相对,节目组人员吓得大腿一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大叫。   红色连衣裙女人阴森的声音从操控室里传出来:“我的耳朵都被烧没了,哪里听得到你的声音?要不然,你分一只耳朵给我?”   节目组人员一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一手抓起身边的一块大石头就使劲朝那块玻璃砸去。   “哐啷——”   玻璃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强烈的阴风蹿出来,吹得节目组人员身侧的灌木丛“唰唰唰”地响。   好一会儿,古怪的风停了,节目组人员手脚发软地爬起来一看,操控室里哪里还有红色连衣裙女人的影子。正要踹开操控室的门,却透过玻璃看见操控台上的操纵杆无人自动,慢慢地往上推。   过山车上,再次传来小鲜肉扭曲的海豚音。   过山车重新动了。   老沈先呆滞的节目组人员一步,一脚踹开操控室的门,嗅到了残留下来的肉类烧焦的气味:“咦,居然跟到这里来了?”   一张雷电符直接甩在操控台上。老沈把呆滞的节目组人员拽进来:“你在这看着,别让操控杆又被那女鬼控制了。”说完,就如风般掠出操控室,奔向过山车的下面。   被留下的人哀嚎:“大师!大师!我不会捉鬼啊!”   哀嚎没有得到老沈的回头。   阮洋在过山车停在空中的那一刻就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睛看向过山车的尾端:“应教授,你有没看见过山车最后边还坐着一个人呐?”   没等应书怀回答,阮洋接着说:“哦,忘了,你都上千岁年纪了,早就老花了。”阮洋跳下高台,正要往过山车下去,后衣领就被应书怀一把揪住。   “嗯?你说什么?”   阮洋笑嘻嘻:“噢,不单老花,还耳背。”   应书怀揪着阮洋的衣领往回拖,阮洋连忙服软:“我错了还不行吗?劳驾您跟我过去一趟?”   应书怀推了推眼镜:“我老花耳背,老胳膊老腿了,帮不上忙。”   阮洋叹气,挣开应书怀的手:“这样,那您歇着,就在这里坐着等我完事了,带你回家。”   阮洋自顾自往前走,心里默念“一,二,三.......”,三还没念完,就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阮洋唇角上扬,看着重新启动起来的过山车,吹了声口哨:“哇噢,刺激。”   阮洋与老沈汇合的时候,明哥正伸着老长的脖子,向上看。阮洋按着明哥的肩膀,指了指过山车的尾端:“明哥,你看得清过山车最后面是不是多了一人吗?”   旁边的工作人员大惊:“不可能啊!他们上过山车的时候,因为戴了手腕摄像头,所以没有安排其他摄像老师跟着。”   阮洋疑惑道:“没有人,那就是鬼咯?”   工作人员和明哥听了,皆是一抖。   老沈看阮洋眼睛里的调侃,就知道臭小子又在装,瞄了两眼正在掩饰慌乱的林子馨经纪人,心里鄙夷了几分。   明哥不安地跺着脚:“小阮总,你可能太着急看错了。大家都别乱了阵脚,警方那边已经在同游乐园技术人员接洽了,应该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阮洋靠近了明哥几分:“不愧是我们星泰培训出来的经纪人,心理素质就是过硬。希望明哥能保持这样的心理状态,别乱了阵脚啊。”   阮洋最后几个字说得别有意味,令明哥下意识抬头盯着阮洋。就在这时,过山车迅速从大圆周的顶端冲了下来,在众人眼前呼啸掠过,只留下一片片残影。   工作人员僵直着脖颈,问:“那个......过山车尾端好像......真的多了一个人。”   明哥瞳孔急剧放大,追着过山车的影子而去,可是速度太快,除了一个朦胧的黑影,其他根本看不清楚。   在疾驰的过山车上,高速的气流已经把林子馨的脸庞吹麻木了,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冷。林子馨又感到了那股恨不得刺穿她的目光。   这回,目光从后边传来。   过山车在上第二个大圆周之前,会经过一个“U”形的轨道。林子馨抓紧了保险把手,静静等着过山车的车头转入“U”形轨道。   就是这个时候!   林子馨在车头一拐入“U”形轨道,就侧过头去看还在“U”形轨道那一边的后半截过山车。一眼,便浑身冰凉。林子馨已经分不清这股寒意,是因为血液被过山车的重力加速度阻滞不动,还是因为受到惊吓血液迅速降温。   在过山车下面的人看不清过山车上多出来的一个人是谁,可就在“U”形道上的一瞬间,林子馨看得一清二楚。   前助理小雯,那个投药暴露,从洗手间逃跑的前助理小雯。   她坐在过山车的尾端,嘴角噙着灿烂的笑容,似乎是眼见大仇得报的快感,又似乎是怀着同归于尽心思的怨毒。   林子馨根本想不明白小雯是如何坐上这列过山车的。过山车已经高速攀升,爬上第二个大圆周。林子馨吃力地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尾端的小雯,猛然发现小雯被一片鲜红色的布料遮挡住。   失重的感觉,伴随着小鲜肉“嗷嗷”的尖叫声,再次跌宕起伏。过山车车头经过大圆周顶端,迅速急冲而下时,林子馨看到一个影子从眼前掠过。   林子馨还来不及反应,过山车车头像碾到了什么东西。   “砰——”   “呲——”   腥热的液体湿淋淋地迸溅了林子馨和小鲜肉一脸,甚至有些黏糊糊的东西飞进了小鲜肉大声尖叫的嘴里。   林子馨听见过山车下,一大群人尖叫的声音,像一群蜜蜂,乱糟糟的。潜意识好像意识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心里有另一个意识在拼命地压制冒头的潜意识,坚决否认。喉咙像被牢牢锁住一样,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呸,呸!这什么东西?这么咸!”   过山车已经到了尾程,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小鲜肉啜了一口唾沫出来,一手去抹了一把脸,只觉得鼻尖充斥着血腥味。摊开手掌在眼前,鲜红的液体夹杂着软趴趴的碎沫瘫在手心里。   小鲜肉瞳孔骤然紧缩,仿若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紧紧地扼住他的咽喉,呼吸急促起来,胃内涌起一股酸水。   在过山车进站后,节目组人员仓皇失措地拉起保险把手,还不等把车门打开,小鲜肉直接跳了出来,飞奔到墙根下“呕”了一声,猛吐不停。   阮洋拖起眼神涣散的林子馨出过山车,林子馨浑身瘫软坐在地上。阮洋正想着要不要借手臂出去扶林子馨一把,忽然感觉到身后的寒意,惜命似地缩回手臂,拉下旁边工作人员的外套盖在林子馨身上。   林子馨微微扭过头去看过山车的车头,见飞溅的血液和人体组织糊了过山车一车头,脸色更加惨白,浑身战栗:“刚在车上,我看到她了......她不惜自己死也要报复我......她想让我无时无刻不记住这个画面......她想让我成天做噩梦......”   阮洋抱臂在前,轻轻“啧”了几声:“真惨烈的报复方式。这车头难洗了,清洁剂都不知道要费掉多少。”   老沈跑过来:“从过山车上掉下来的是谁?”   阮洋:“从你眼皮子下溜走的丫头片子。”   老沈:“这也太能整了吧。神出鬼没,搞了个大的。这说明什么?”   阮洋:“说明坐过山车时,一定得系紧安全带。”   老沈嘴角抽了抽:“我不信一个女孩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说明有人在帮他。”   阮洋:“是不是人还不好说,是不是帮也要另论。我觉得很大程度上是鬼利用她心中的恶念,蛊惑了她。”   老沈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刚才我赶去操控室时,远远看见里面站着一个红裙子的女鬼。等我赶到操控室,只闻到一股尸体烧焦的味道。”   一直颤抖地垂着头的林子馨猛然间抬起头来,看向老沈:“是早上出现在我床上烧焦的女鬼对不对?这个女鬼不是我的幻觉,是真的在缠着我对不对?”   老沈:“合理推断,是。”   林子馨:“在过山车上,我看见一片红布遮住了小雯。”   阮洋与老沈目光飞快地对碰了一下:“走,去小雯坠落的地方看看。”   一路走过去,听到身边无论是游乐场工作人员,还是节目组人员,都跑来跑去,大喊大叫。   “死人啦!快报警!”   “真晦气,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值夜班,怎么碰上这种事?”   “怎么过山车上突然间多了一个人?”   “听说这个游乐场开发前是块荒地,不会是哪个被抛尸在这儿的冤魂在作怪吧?”   “不会这么邪乎吧,我上周才应聘上岗,现在闹这么一出,我又要失业了?”   ......   听了好几耳朵的阮洋:“大家讨论可真热烈。”   老沈:“事故的真相讨论几天就会淡下去了,大家只会关心游乐场开不开得下去,自己的饭碗能不能保住。”   阮洋轻轻低叹:“在利益面前,自私似乎是人的本能。”   老沈瞥了一眼:“所以啊,在关乎老头子自己老命的前提下,问问你,他就这样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阮洋回头瞧了一眼,一手插在口袋中,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跟在身后的应书怀:“怎么不可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老沈瞪眼:“胡闹,这是普通的事件吗?有鬼作乱,稍不小心就出了人命了。我看这年轻人没修过道术,根本就没有天师的一点本领,你还让他参和进来。那位大人说不定就在来的路上,看到你们这样,怒不可遏的话,千万别波及我。”   阮洋胸有成竹:“他看见了,也不敢吱一声。”   阮洋抚着下巴,应书怀幻化成凡人只是想低调,毕竟那张脸在娱乐圈里太过于引人注目了。只是没想到应书怀还能隐藏自己的实力,让老沈这样的老江湖毫无所觉。难怪当初几次见面,自己都没觉察到什么不对劲。   想到这里,阮洋心里就平衡多了,觉得偶尔几次乔装生出了几分夫夫情趣之感。   老沈瞟了一眼阮洋,嗤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一种动物?”   “什么?”   “你家大白。恃宠而骄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阮洋心中泛起了一丝甜意。他确实仗着应书怀对自己的宽容和宠溺,时不时挑衅他一下,看着在冥界里叱诧风云的冥帝大人在自己手里吃瘪又无可奈何,甚至纵容的样子,就想傲娇地挺挺自己的胸膛,连步伐都飘逸了起来。   还没走到小雯坠落的地方,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远远地看见警方的警戒线围了尸体一圈。阮洋见被碾成两截的身体,先是心生叹惋,随后感觉不太对劲。血液“滴答滴答”从过山车的轨道上滴落下来,流泻开了一大片。   即便是身体被斩成两段,也不应该是这么大的出血量啊。   越走近,血腥味越浓烈。   阮洋听见老沈不顾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倒吸了一口冷气,仔细一看,才找到了两截尸体出血量异常的原因。   两截尸体,通身血红,身上没有一寸皮肤包裹,全部是血肉模糊的一团。头部依稀看得清五官的轮廓,唯一看得分明的是嵌在眼窝中的那对眼球。眼皮大概被连皮揭去,眼角爬着血筋的眼球完□□露了出来,看不出神情。   阮洋没有料到小雯会死相如此惨烈,望着两截肉团,停在警戒线外,不想再走近细看了。   阮洋:“额,今天出现场的法医大概没有看黄历。”   老沈:“所有外表特征都被剥下来了,如果只凭这两截尸体,确实很难判断死者是谁。”   阮洋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林子馨见到了小雯坐在车上,掩盖死者身份并不是对方剥皮的目的,否则对方会连同林子馨一起杀掉。更何况出了人命,警方一定会介入,到时DNA比对一下,死者身份一下子就能查到。”   老沈:“看尸体有生活反应,说明小雯是被活生生剥下了人皮。这个手法太过于狠辣了,剥皮会是什么原因?”   阮洋想起林子馨的话,推测道:“林子馨说她在过山车上看到了红布挡在小雯面前,你说看见一个红裙子烧焦鬼在监控室消失,会不会林子馨看到的那块红布其实是烧焦鬼的红裙子?”   老沈惊疑道:“烧焦的女鬼直接在过山车上给小雯剥的皮?”   阮洋轻松一笑:“焦尸女鬼皮肤都被烧焦了,她想要完整的皮肤,剥下年轻女子的人皮不是很快能达到她的目的吗?”   老沈定定地看着阮洋几秒,轻叹地后退了一步:“恶鬼缠身,赤线贯目,林子馨这是被人下了剥皮降啊。”   阮洋心跳一沉:“所以,一切开始就是一场预谋。女鬼先是幻化成小粉丝,在餐厅洗手间与林子馨伪装偶遇,拿走了林子馨的头发和字迹,对林子馨下降,就是为了得到林子馨那一身漂亮的皮囊。只是中途被我们插手,护在林子馨身边,使得女鬼无法得逞。”   老沈:“女鬼形体等不了这么久了,先剥了小雯的皮顶用。只要林子馨身上的剥皮降没有被解除的话,女鬼始终还会来剥林子馨的皮。”   “阮公子,沈天师!”   阮洋听到身后的呼唤,转身就看见林子馨在保镖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明哥跟在一旁,扶着她。   阮洋用老沈能听得见的音量,轻声说:“还有一点,下降需要林子馨的生辰八字。这一点不是哪一个粉丝都能知道的。”   老沈目光落在越来越近的经纪人身上:“工作上亲近的人,随意问一问,林子馨很大概率会说,尤其是林子馨给予高度信任和维护的人。”   阮洋浅浅地笑了:“主犯?还是从犯?老沈,我们再来赌一赌?”   老沈拒绝:“臭小子,你还上瘾了还。”   林子馨已经走到了跟前。   阮洋:“怎么过来了?”   林子馨:“我觉得跟在你们身边更安全。”   阮洋:“今晚的节目录制还继续吗?”   林子馨无力地摇了头:“出了这么大的事,节目组哪里还敢录。导演组那里准备请法师去晦气。警方也在挨个盘问,我刚问完话。”   阮洋见林子馨眼睛里红色的血线似乎更明显了,心中明白,剥皮降快成熟了,离女鬼来剥皮的时间也不远了。可现在去哪里找那个女鬼,还一无所知。   “林小姐,今晚老沈跟着你回去。其他事情,等明天再做商讨。”   老沈瞪眼:“臭小子,你能要点儿脸吗?叫我一个老头子去给一个小姑娘守夜?”   阮洋一脸理所当然:“谁让你是老光棍一个?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说话间,一直站在远处的男子已经几步走到阮洋身边,视其他人如空气地牵起阮洋的手,径直往游乐场大门走去。   老沈盯着那个男子的背影端详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臭小子,又戏弄老头子!”   老沈现在才反应过来,就阮洋那臭小子的性子,除了跟那位大人外,哪里还会同其他男人如此亲密。大人不愧是大人,身份隐藏得真好。   老沈背着手,面朝林子馨:“天太晚了,回吧。老头子不挑剔,有张床睡就可以了。对了,经纪人今晚也一起守夜。老头子不懂得你们娱乐圈狗仔的套路,但也不想这张老脸出现在明天的娱乐新闻上。”   明哥扶着林子馨,点头应好。   阮洋与应书怀牵着走出游乐场大门,问他:“应教授,你开车来了?”   应书怀忽然脚步一顿,回身伸出食指抵在阮洋的嘴唇上,揽着阮洋避到墙根一处阴暗里。阮洋心领神会,安静地倚在应书怀胸口上,耳朵没有听见任何一丝声音。   阮洋倚着应书怀好一会儿,才听见另一侧的游乐场大门有脚步声传来。阮洋小心翼翼地偷眼望去,依稀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走在树阴下,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辆私家车停在游乐场门口。司机朝树阴下的女子喊了一声:“小姐,是你叫的车吗?”   女子没有应声,只是快步过去拉开车门,上了车。司机一踩油门,转眼离开了游乐场门口。   阮洋怔了一下。刚才女子上车的瞬间,面容暴露在路灯下,正是本应该陈尸游乐场内的小雯。   更准确地说,这女子已经不是小雯了,只是一个披着小雯皮囊的焦尸女鬼。   阮洋飞快地回神,拉着应书怀快走:“快,开你的车,我们跟上去。”   阮洋懒洋洋地靠在副驾驶座上,双臂枕在脑后,压低了帽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这个焦尸女鬼自己送上门来。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   应书怀看着路况,淡淡说:“今天是你的幸运日,是她的灾难日。”   阮洋:“总结得不错,回家给奖励。”   应书怀:“在给奖励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清算一下一笔账。”   阮洋莫名其妙:“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之间有旧账要清算?”   应书怀:“我老花耳背,没听见你刚才那一句在说什么。”   阮洋失笑出声:“老花耳背的应教授,怎么没有老年人健忘的毛病?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得那么清楚?”   应书怀认真说道:“与你有关的事,怎么叫鸡毛蒜皮的小事?”   还没等阮洋在油然而生的自得中陶醉时,又听应书怀补充了一句:“质疑你男人老不老这个问题上,更不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阮洋无语:“好啦,知道我对你至关重要啦,你不用再表白了。”   应书怀斜眼瞧过去,腾出一只手捏了阮洋脸一下:“你怎么脸这么大呢?”   阮洋拍开应书怀作怪的手,厚着脸皮回答:“我这么英俊的五官,不放大给你看怎么行?”   应书怀:“......”   阮洋望着车窗外越来越熟悉的街景,有些疑惑:“奇怪,这条路怎么感觉我最近才走过?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随着喧嚣的街景慢慢退去,一排排行道树整整齐齐地站在路边,阮洋才猛然间回忆起来:“这条路不会是去富丽汀江的吧”   应书怀看了前面的车辆一眼,方向盘一转,拐进了一条小道,停下:“我们下车。这条路尽头就一个目的地,富丽汀江。现在路上车辆太少,我们在后面跟着容易被发现。”   阮洋调笑道:“堂堂冥帝大人,为了在下,干起这些偷偷摸摸的事,简直有损冥帝大人的威仪啊。”   应书怀虚握住阮洋的侧颈,感受颈动脉在拇指下跳动,一双寒眸如冬夜里的星河:“为了你,我甘之若饴。”   阮洋一时间陷入那片静谧而专注的星河里,愣愣地看着应书怀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应书怀手扶在车门上,微微俯身看向还坐着发愣的阮洋,温柔地笑开:“还不下车?嗯?”   阮洋一拍自己的脸颊,边下车边嘀咕:“应教授,不打声招呼就撩人,犯规啊!”   车刚关上,就被应书怀长臂一揽:“走。”   阮洋身子一轻,跟随着应书怀从树枝间掠过,忽然回想起在东城墓园的时候,应书怀第一次揽起自己在一块一块墓碑上飞跃。当时的自己哪里想得到,自己原来与应书怀在上辈子就有了牵扯。手不由抱紧了应书怀的劲腰。   “在想什么?嗯?”   阮洋在夜风中笑得很甜:“在想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那么喜欢你,原来是月老早就用红线把我们捆在了一起。”   应书怀冷哼:“月老那老头儿在上一世的时候就剪断了我们之间的红线,怎么逼他都不肯重新缠上。”   阮洋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的,居然真的有月老和红线的事。阮洋好奇:“就你那霸道劲,不掀了月老庙不可?”   应书怀没吭声。   阮洋伸出手指戳了戳应书怀的腰:“你真的掀了人家的庙顶啊?”   应书怀只能回答:“没有,只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他,如果他不把我俩重新缠上的话,我就把他和孟婆用红线捆在一起。”   阮洋“噗嗤”捂住肚子笑:“你真是......怎么跟小孩子闹脾气似的?”   应书怀揽着阮洋的手臂紧了紧,下巴搭在阮洋头顶的软发间:“当时刚失去你,我没有理智了,只要有一丝希望的事都做了个遍。还好天道待我不薄,我最终还是等到了你。”   阮洋心肠都要软化了,耳朵贴在应书怀的胸口上,听他胸腔内的心跳声传入自己的耳膜,感觉无比心疼和满足。   “对了!”阮洋突然叫了起来,“我发现一件事,如果按照我们的推断,刚才那个小雯是焦尸女鬼披着小雯的皮囊,那我的玉铃铛为什么没有发热示警?”   应书怀:“有些鬼魂执着于拥有一件人类的皮囊,就是因为人皮能很好地掩盖住鬼魂的阴气,不让天师或者一些法器察觉到,跟正常的人无异。”   阮洋沉默了一会儿,回想起那夜回公寓的路上撞到的红色连衣裙女子。当时的情况太过于诡异,阮洋单凭玉铃铛的发热与否判断女子不是鬼,现在想来,大错特错了。   阮洋:“老沈说,他在操控间看见一个红裙子女子。我觉得我好像跟这个女鬼有过一面之缘。”   应书怀:“有没有都好,反正过了今夜,她就得拘回冥府。”   阮洋:“剥皮降未解,她怎么舍得?”   应书怀冷声:“违抗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应书怀揽着阮洋已经落到了富丽汀江内,那辆私家车正好从富丽汀江大门开进来。雪亮的车灯在别墅区内很好地起了引路的效果。阮洋和应书怀轻而易举地找到焦尸女鬼停下来的地方。   阮洋看着别墅院子门外的门牌,“D区11号”,手指抚了抚下巴:“原来真的是熟人啊。”   应书怀揽着阮洋跃进了院子,悄无声息地来到别墅门前。手轻轻一推,别墅门竟然没锁。   阮洋掀开了一道门缝。路灯透过门缝在别墅内投下一道细长的霜白。阮洋拉着应书怀闪身入内,身后的别墅门轻飘飘地自动关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阮洋手摸了一下旁边的吧台,吧台上一片灰尘,不像是有人在这间别墅长住的样子。   别墅二楼有细微声响,阮洋抬起的脚步停止不动,捏着应书怀的手指,心里安定不少。最大的大神就在自己身边保驾护航,哪里有好怕的。   阮洋借着窗外微弱的视线,看向二楼。通往二楼的楼梯是一道精致的旋转楼梯,阮洋拉着应书怀悄悄拾级而上。阮洋能感到胸口的玉铃铛在微微发热。难道焦尸女鬼脱下人皮了?   阮洋一想到一个烧焦的女鬼,小心翼翼地把脱下来的人皮摊在床上,就毛骨悚然,不愿意再去想象那个画面。   旋转楼梯的扶手上也落着一层灰,甚至有一角镂空的花纹处还结着一张蜘蛛网。阮洋嫌弃地把手收回,踏上最后一级楼梯台阶。   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别墅外的秋虫在低低地鸣叫,有一种即将走向生命终结点的悲凉。阮洋还听见阴凉的夜风从走廊另一头开了一条缝的窗户钻进来,发出“呼呼呼”的低鸣,伴随着陈旧窗棂的“吱呀吱呀”,给整座空旷死寂的别墅,平添了几分诡异和阴森。   自从进入别墅后,应书怀就将主动权交到阮洋的手上,不再发表意见,不再提供建议,只是服从阮洋的一切决定。   阮洋瞥了一眼身后的应书怀袖手旁观的样子,心里轻啧了一声:又在给自己出考题了。   耳朵忽然听见有动静从左侧的房间传来,阮洋拉着应书怀快速闪身到右侧的房间内。阮洋躲在门后面,眼睛贴着门缝,只见左侧的房门开了,一条鲜红色连衣裙荡在半空中,飘了出来。   阮洋眨了眨眼,确认这一件就是那天在林荫道上遇见的泼辣女子身上穿的那件。   没有头,没有手,没有脚,就单单一件红色连衣裙飘向阮洋这间房。阮洋捏紧了门把手,握紧了玉铃铛,全身戒备的时候,红色连衣裙只是轻轻地飘过了阮洋这间房门,到了隔壁房间前。   红色连衣裙长袖扬起,仿佛袖子里真的有一只手在推开房间门。房门“吱呀”地开了,红色连衣裙飘了进去,房门关上。   阮洋疑惑:焦尸女鬼脱了人皮后,觉得自己面容太丑,没有显形?爱穿那条红色连衣裙说明焦尸女鬼生前也是一位爱美丽的女子。那无法忍受自己被烧焦的面容,不显形也说得通。   阮洋轻呼一口气,看来焦尸女鬼在隔壁房间,知道位置那就好办了。   阮洋盯着隔壁房间的房门,手在背后轻划,声音压得很低:“应教授,我看见那条红裙子了。”   这时,阮洋忽觉周围气流一滞。   一个声带像被烧伤一样嘶哑的女声响在阮洋耳朵上方。   “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呀?”   作者有话要说:  欠下的缺更都已经补完啦~ 第79章 剥皮降08(完)   “你在看什么, 看得这么认真呀?”   阮洋后颈一凉, 把视线从门缝中收回来, 就看见应书怀手插在裤袋里,长腿微曲, 闲散地倚在门后的墙上,浅浅地笑着看他。阮洋莫名觉得从他温柔如水的目光中,读到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阮洋:“......”   阮洋头也不回, 直接将手中的玉铃铛向上一抛, 抽出玉铃铛里的金鞭, 借力将自己的身子直接荡出焦尸女鬼的鬼气笼罩范围。一个滑步, 撞向倚墙看热闹的应书怀胸前。   应书怀伸掌将头抵在自己胸膛的阮洋捞起来:“嘶,这么迫不及待投怀送抱?”   阮洋用手指头狠狠戳了应书怀胸膛几下:“你故意的!”   应书怀扶正阮洋的腰:“多经历经历对你有好处, 下次就不会轻易被表象迷惑了。即使我在你身边都不能掉以轻心。”   阮洋眼睛盯着应书怀, 赌气一样反手挥起金鞭出去, 扫向好不容易挣脱出玉铃铛金光,凶猛扑过来的焦尸女鬼。   焦尸女鬼被烧得焦黑的小腿被金鞭尾端扫到, 撕出一道细长又无比痛苦的裂痕。   阮洋低语:“那她怎么不吓你?”   应书怀看着小孩子表情的阮洋:“她认为我是普通人,不如吓一个天师更有成就感。”   阮洋轻呵一声:“吓我?你这个千年老妖怪我都不怕, 还怕区区一只小渣渣?”   被两个卿卿我我的男人忽视的焦尸女鬼:喂,你们好歹尊重我一下吧。我超凶的!   手腕轻翻, 金鞭划出凌厉的劲风收回掌心。阮洋两手撑在应书怀的手掌上,往后一翻,金鞭顺势如出鞘的利剑,直刺面容扭曲的焦尸女鬼。   应书怀往后撤了一下头, 避开阮洋身体腾空上翻踢起的脚尖,轻笑:还是使起小脾气了呀。   金鞭尖端离焦尸女鬼还一寸的位置,阮洋忽觉脚腕一沉,低头一看,那条红色连衣裙不知什么时候飘了进来,袖子缠住自己的脚腕往下拽。   阮洋单掌撑地,红色连衣裙如一片火烧云覆盖在阮洋身上。阮洋侧身闪躲,“唰”地一下将金鞭甩出,从红色连衣裙中间撕开,一半红裙被绞成碎片从半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焦尸女鬼瞬间发出尖锐的嘶吼。头发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焦黑的头盖骨。脸上失去肌肤保护的牙床“咯吱咯吱”响着,仿佛气急败坏地就要挣脱下巴的控制,朝阮洋狠狠地咬上几口泄愤。   被烧伤的手指一握,剩下半片红裙无风自动,急速朝阮洋的脖子绞去。   阮洋从容地甩起金鞭:“难怪他们都说折断女人口红,剪破女人裙子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看你这个样子,确实不太......”   阮洋的绅士风度不允许他评价一位女子的相貌,即便是一只要取自己性命的女鬼。   金鞭与拧成绳的红裙相互紧紧缠绕在一起,阮洋与女鬼对峙,谁也不肯让谁。相较于焦尸女鬼的可怖,阮洋的表情轻松不少:“别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多不斯文呐。我们先聊聊天吧。”   女鬼的上下牙床紧紧咬合,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谁叫你们多管闲事?”   “阳间有阳间的秩序,只准你活剥人皮,还不准我们插手?”   长久的僵持令女鬼狂躁起来,红裙上沾染的戾气也越来越重。   阮洋铁定心思要采用拖延战术:“你急什么?再聊会儿天啊,反正长夜漫漫。”   “咳咳!”应书怀在一旁不悦地轻咳了两声。   阮洋:“不是这么小气吧?又不是只有我和她一起度过长夜漫漫,你不也在吗?”   应书怀:“这个词我不太喜欢用在这里。”   阮洋白了他一眼:“不出力的人没资格插话。”   不知道夫人小脾气怎么使那么久的应书怀:“......”   女鬼眼中露出焦急,没耐心听这对狗男男你来我去,手中越发狠劲,金鞭被拉过去了几分。   阮洋目光闪烁:“看来是真的急呀。因为剥皮降已经快要成熟了,如果不赶在林子馨肩膀上的那只腐手弄死林子馨之前,活剥下人皮,会大大降低人皮的质量吧?”   女鬼被踩到痛处,见阮洋眼中露出的讥笑,更加暴怒,浑身戾气汹涌不止,猛地盖向阮洋。   阮洋一掌打在手里金鞭上,将金鞭往前一送,金鞭直接刺破扑面而来的戾气,劈向女鬼的头颅。   同一时间,阮洋往旁闪躲,跳上应书怀的身上,两脚勾在应书怀的腰间,把自己挂在应书怀的脖子上,大叫:“哎呀,好可怕!应教授,我知道的太多了,女鬼要杀人灭口!”   应书怀无奈地抬掌托在阮洋的臀部,屈指弹了一下阮洋的前额:“你自己看,到底是谁杀谁呀?”   阮洋笑嘻嘻地侧头。金鞭已经牢牢绞住焦尸女鬼的脖子上,似给女鬼套了一个千钧之重的金刚圈,压迫得女鬼趴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   原先缠绕在金鞭上的半片红裙子,被灵力震得七零八碎,散落了一地。   应书怀拍了拍阮洋的臀部:“还不下来,嗯?”   阮洋:“不,我吓得腿软。”   女鬼怨毒地望着装虚弱的阮洋,破口大骂:“一对死基佬,有什么好......”   女鬼的脏话直接被掐断,嘴巴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封住了一样,上下牙齿摩擦了半天,怎么都再挤不出一个字来。   阮洋看向应书怀:“你干的?”   应书怀淡淡地扫了趴在地上的女鬼一眼:“嘴太脏,污耳。”   “砰!”   房间门被撞开,一个人仓皇失措地冲了进来,直接扑到焦尸女鬼面前。   阮洋考虑到自己的形象,还是慢吞吞地从应书怀的身上下来,拍了拍裤腿,望向来人:“明哥,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守着林子馨吗?跑这里来做什么?”   明哥满脸痛苦,朝阮洋鞠了一躬:“小阮总,请你放过我女朋友。”   阮洋淡笑道:“放过她,让她好去剥了林子馨的皮?”   明哥战栗不止,他才想明白阮洋在过山车下叫自己“别乱了阵脚”的深意,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一切。明哥狠了很心:“下降术的是我,该遭天谴的也是我。”   阮洋:“你还是别急着给自己揽责任,该承受的惩罚一分都不会少。我只问你,林子馨一直感恩你对她的知遇之恩,待你亦师亦友,处处信任你维护你,你对得起她吗?”   明哥咬着牙不说话,只是牵着女鬼的手紧了几分。   阮洋叹道:“真是感人的爱情故事。下剥皮降是你从哪里学来的吧?道术不够精深,致使降术进展缓慢,这才让林子馨活到了今日。如果不是林子馨觉得怪异,找到了我这儿,打乱了你的计划,临时推出小雯当挡箭牌,要不然明日太阳升起时,就将换成你女朋友披着林子馨的皮站在你身边了吧。”   阮洋徐徐走过去,蹲下身子,目光锐利得逼明哥不敢回视。阮洋一把拉开明哥的衣领,用力扯下挂在明哥脖子前的一个棕色小拇指大的玻璃瓶。   阮洋对着窗外的月光晃了晃,里面是林子馨的头发,签名的淡黄色纸张,还有明哥自己的血液。   阮洋将小玻璃瓶当着明哥的面碾碎在脚底下。明哥颓然地坐在地上,金鞭锁着疯狂抓着地板的女鬼。   阮洋朝应书怀伸手,应书怀掌心向上握住阮洋的手。   阮洋:“唔,好困啊,我们回家吧,还能睡上几个小时,毕竟长夜漫漫呐。”阮洋朝应书怀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应书怀牵着阮洋下楼,在出别墅的那一刻,回手一挥,一张紫色的符文贴在关上的别墅门上。除非阴差来拘魂,否则焦尸女鬼不得踏出别墅半步。   阮洋手一摊,玉铃铛落回了自己的掌心。阮洋细看了一下玉铃铛上的裂缝,已经修补了一大半了。   应书怀揽起阮洋原路离开时,余光瞟见身后的别墅腾起了火光。应书怀用自己的身子挡住热意和光亮,让阮洋在自己的怀里闭目安睡。   这一夜不仅对阮洋和应书怀,还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稀松平常的一夜。   然而,对某一个人而言,这有可能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夜了。   花洒喷出的热水温度适宜,冲去了站在花洒下的人浑身的疲倦。浴室里腾起袅袅热气,在镜面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也看不清。   女人忽然看见浴室磨砂玻璃门上有一道黑色的人影。女人轻哼一声:“怎么?这就回来了?不是跟我叫板说要带孩子离家出走吗?”   黑色的人影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女人接着抱怨:“哼,每回都是闷葫芦一样。承认错误有这么难?”   女人关了花洒,穿上浴袍,手在镜子上抹了一把,插上电吹风开始对着镜子吹头发。浴室里充满了电吹风“嗡嗡嗡”的声音。   “哒!”   浴室的灯光忽然一下子全灭了。   女人吓了一跳,拉开浴室门,朝陷入黑暗的房间喊:“老公,怎么停电了?然然呢?”   女人听见客厅有桌椅移动的声音,应该是闷葫芦老公去检查电闸了。女人心里却有些不安,回身去洗手台拿手机,点开手机电筒,照亮了浴室一方空间。   女人抬头一看,镜子里,她的身后乍然出现一个浑身穿着黑色衣服,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   “啊啊啊啊啊!”   手机在惊吓中从手中跌落,砸在浴室的地面,屏幕四分五裂。男人力气很大,一掌捂住女人的嘴,一手箍住女人的肩膀往门外扯。   女人“呜唔呜”地挣扎,两手紧紧扒着门框,不肯松开。男人用力将浴室门一关,夹得女人巨痛之下松开了手。一片指甲被掀落在浴室的地面上。   女人的挣扎声音越来越小。一阵闷响,女人软塌塌地倒在地上。男人抬起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捏住女人的下巴,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着女人的五官,似乎很满意女人的五官构造和线条。从口袋中掏出绳子将女人的手脚弯曲在身前,捆得结结实实,到可以方便提起的程度。   一阵轻快的手机铃声在浴室里回荡起来。   男人拾起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上面显示一张幸福的一家三口的照片,“傻呆呆老公”的字在不停闪烁。   男人没有挂断,任凭手机在手里欢快地歌唱,拿下花洒慢条斯理地冲洗浴室,嘴里和着手机铃声的旋律轻轻哼着歌。   低低的曲调回绕在浴室里,无不昭示着男人此刻愉悦的心情。 第80章 人偶师01   过了几天悠闲日子, 阮洋觉得自己腰上的肉都多了不少。   阮洋正在洗脸, 抬头看向镜子里忽然冒出来的人影, 撇了撇嘴:“应教授,你能不能别突然出现, 吓skr人了。”   应书怀站在阮洋身后,望着镜子里的阮洋,前额发梢湿漉漉地滴水, 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骨下滑, 坠在鼻尖, 滴落在红润的唇珠上。阮洋下意识抿了抿嘴唇, 晶莹的水珠消弭在唇瓣之间。   应书怀低问:“嗯?”   阮洋扯过毛巾架上的毛巾,往脸颊上按了按, 尽职地向老妖怪科普:“吓skr, 吓死人的意思。对了, 前两天看到新闻,富丽汀江有一栋别墅半夜着火, 现场发现一具男焦尸。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生而无望,放火自焚, 有什么可奇怪的。”   “那他和她的魂呢?”   “阴差拘回冥府了,自有判官审判。”   虽然心中早已有底, 可得到确认还是有些怅然。明哥选择女朋友生前的一样的死法,是殉情,也为了赎罪,真令人唏嘘不已。   应书怀思绪早就不在剥皮降上了, 他的视线只是贪婪地盯着镜子里的阮洋。   脸颊上的水珠随着阮洋的动作,加快滴落的速度,沿俊逸的下颚线向下,最后隐没在睡衣领口内。应书怀喉结滚动,脑海里只闪现一个词,叫“任君采撷”。   应书怀这样想着,手脚已经先于大脑行动了。   长腿/插/入/阮洋的两腿间,上身将阮洋抵在洗手台边沿上,手指捏着阮洋的下巴向后转,灼热的薄唇已经贴了上去,细细描绘阮洋的唇形线条,牙齿轻轻嘶咬着阮洋的唇瓣。另一只手熟门熟径地从阮洋的睡衣下摆探入,环住阮洋的腰绕到小腹,搁在阮洋的身体与冰冷的大理石洗手台间。   阮洋被应书怀霸道得夺走了所有的氧气,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应书怀的鼻尖,口齿含糊不清地挣扎:“毛病啊?突然发情!”   应书怀重重地咬了一下阮洋的唇角,轻轻往外一扯:“你先勾引我的。”   阮洋一掌拍在应书怀不停作乱的手上,无语:“我只是洗个脸而已,哪里惹到你了?”   应书怀微微将阮洋的脸侧了一下,眼角余光可以扫到镜子:“你自己看。”   阮洋看向镜子里的应书怀从背后环搂这自己,两人侧着头,互相交换鼻息,突然觉得这个画面缠绵缱绻得有些令人耳热,赶忙从镜子上移开视线,胳膊肘向后一捅。   “唔。”   应书怀没有防备,闷哼一声。   阮洋擦干被水浸湿的发梢,斜眼看他:“看你装!”   不及应书怀说话,浴室外偷偷探了一个小脑袋进来。应白白晃着红绳子扎的冲天辫,奶声奶气的声音有些惶恐,害怕此时打断大人的好事,会跟西赵帝一样发配边寒之地:“大人,时辰到了。”   阮洋:“冥府有事?”   应书怀:“有点事要交代五帝。”   阮洋:“有虚一多的线索了?”   应书怀抚摸着阮洋的侧颈:“这件事你不用操心,好好养点肉回来,抱着都硌手。”   阮洋故作生气:“嫌硌手去找个38D呀,还可以闷死你。”   应书怀使了点劲捏了捏掌下的脖子:“乱说话,该罚。”   还趴在门口的应白白一听,好像还有下半场的苗头,小心脏更惶恐了,怯生生地看向阮洋,使劲地眨眼发出求助信号。这次有虚一多线索了,很重要啊,冥帝不在怎么行。   阮洋拍了拍应书怀的双肩,替他整理好刚才扯乱的领口,往门外一推:“快走快走,我待会也还有直播呢。”   被推出门的应书怀脚步一顿,飞快地回头在阮洋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留下警告:“安分点,别招蜂引蝶。”   话音刚落,应书怀与应白白化成一团白雾,消失在房间内。   阮洋伸出食指抚着前额的位置,望着一眼间就空荡荡的房间,轻笑出声来。   明天是万圣节了,街上的各大商家都在热热闹闹得筹备今晚的万圣节之夜。随处可见雕着张牙舞爪鬼脸的橘黄色南瓜灯,披着白布的幽灵,龇牙咧嘴的僵尸吸血鬼。   等红绿灯的时候,阮洋看向车窗外戴着面具,化着鬼面妆的人群,突发奇想:“如果真的有鬼混入其中,也没人察觉吧。”   阮洋这次的目的地是维多利亚湾,一个华裔和外国人居多的社区,满是洋节日的浓烈气氛。直播平台为了应景,加强和观众互动,从网上留言中选了一小部分幸运观众,与直播平台的热门主播共同直播一次。   本来阮洋是不参加的,但是那天看到了网上一则留言,触动很大,临时决定参加。这位幸运观众   并不知道合作的主播是谁。这会儿直播平台的工作人员提前到达观众的家里,布置好了现场,就等阮洋到来。   阮洋按响门铃,在门开的瞬间,看见一位年轻男士,还有一个小吸血鬼抱着年轻男士的腿。阮洋灿烂一笑:“你们好!我是今天与你们一起玩的主播。”   小吸血鬼惊喜地大叫起来,扯着年轻男士的腿:“爸爸,爸爸,真的是他!他一定会做妈妈给我做过的女巫手指饼干!太棒了!”   年轻男士杨先生看起来是个老实有些木讷的人,呆楞楞地与阮洋握手:“你......你好!啊,里边请。”   工作人员已经在开放式厨房整理出了一个料理台,布置了南瓜灯,小幽灵,鬼蜘蛛,荆棘丛的装饰。整个料理台就像一个生动活泼的小型墓场,很符合万圣节主题。   直播在阮洋按门铃那一刻就开始了。   “哇,阮公子居然有参加这次活动!”   “我为什么不狂吹主播的彩虹屁,说不定就来我家了!”   “吸血鬼宝宝好可爱啊,姐姐送你一袋血。”   ......   阮洋戴上画着精美花纹的半脸面具,如同一位从神话里走出来的精灵王子,轻松抱起小吸血鬼放在高脚凳上,弯下腰与他平视:“殿下,你会害怕吗?”   小吸血鬼长睫毛忽闪:“你会吓我吗?”   阮洋曲指抵住唇瓣,轻轻笑道:“吓你之前我会先征求你的意见。那么,现在我可以吓你了吗?”   小吸血鬼:“好!”   阮洋张开手变鹰爪,轻柔地“嗷”了一声,像只奶凶奶凶的小猫。   小吸血鬼张开贴了獠牙的嘴,大声回“嗷”了一句,也奶凶奶凶的。两人相识大笑起来,连不善言辞的杨先生也泛起了笑容,有些单薄,但很欣慰。   “哈哈,阮公子对宝宝好温柔啊!我想给你生孩子!”   “前面的请拿号排队。”   “本宝宝也很想妈妈,也需要主播嗷一下。”   “这对父子的留言点赞很多。妈妈忽然离家了,父子很想念她,想做一次她万圣节必做的手指饼干。希望她能在网络的那一头看到,早日回家。”   ......   阮洋精美的面具侧对着镜头:“然然的妈妈做的女巫手指饼干一定特别好吃吧。”   然然拍手,眼睛里全是闪烁的小星星:“我妈妈做的手指饼干一级棒的。可是今天她不在家,爸爸说妈妈是一时迷路了,我们在这里呼唤,妈妈就能找到路回家了。”   阮洋摸了摸然然的头:“对啊,等妈妈回家了,然然把自己做的手指饼干给妈妈吃,一定会好吃得让妈妈再也忘记不了回家的路,好不好?”   然然兴奋地爬到料理台上,跃跃欲试:“哥哥,快,我们快点做。做完妈妈就回家了!”   阮洋烧了一锅热水:“呐,我们先用玻璃碗装点黄油,然后放进热水里,隔水软化黄油。哇,你看,小方块很快就变成软塌塌的了。来,你用小勺加糖粉,我用打蛋器给它打匀。”   然然的小手小心地捏着小勺去勺糖粉,好多糖粉撒了出来。杨先生的大掌握住小手,平稳地将糖粉放入玻璃碗内。   然然得意地说:“爸爸,你看我,很会帮忙吧!”   杨先生笑着点头,给然然比了个大拇指。   阮洋开了打蛋器:“先将黄油和糖粉打至顺滑,再倒入鸡蛋液,继续打至蓬松状态。”接着,阮洋拿了个网筛,筛入了低粉。如细细的雪花落入玻璃碗中的低粉,漂亮极了。   阮洋:“我们现在需要一个大力士,用硅胶刮刀给它拌匀。”   然然赶忙举手:“我来我来!”   然然举着淡蓝色的硅胶刮刀,卖力地在玻璃碗里搅拌,看样子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差点把玻璃碗打飞出去。杨先生眼疾手快地双手扶住玻璃碗,父子两人默契地配合起来。   之前打糖粉的时候,有些粘在了手上。然然没注意,擦了一下鼻子。白色的糖粉粘在鼻尖,像一只淘气可爱的小花猫。   杨先生怜爱地腾出一只手,伸出大拇指来替他擦掉。   “这种女人不配为人妻,为人母,这么狠心抛弃他们,不回来算了。”   “没看新闻就别杠!人家是失踪了,家人坚信能找到她回家。”   “你一定很爱吃鱼吧,这么会挑刺。”   “如果真的那么相爱的一家人,哪里可能会离家这么久,不回去?”   “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吧?”   “非要在这种时候讲这种往人心窝子捅刀的话吗?”   “父子俩永远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太......”   “呸呸呸,别乱说!”   “杨妈妈,快回家吧!你老公和孩子都在等你回家呢!”   ...... 第81章 人偶师02   阮洋看着屏幕上纷飞的弹幕, 突然庆幸然然还太小, 不怎么识字, 否则看到这么多各式各样的言论,该有多伤心啊。   然然在爸爸的帮助下, 将玻璃碗中的混合物和成光滑的面团。   阮洋满意地用刮刀将面团铲到案板上:“大家做得怎么样了?别输给小朋友噢。接下来我们将面团分成一个一个小球,差不多这么大。如果是强迫症的朋友,可以用电子称称一下, 大概十二到十五克即可。”   阮洋绝不承认, 后面这一句是因为他刚刚想起应书怀平日何事都力求精确整齐的习惯, 顺嘴加上去的。   阮洋瞥见屏幕上飞过一条弹幕。   “西区赵小哥给主播献上一束礼花:大人十分需要这个称, 主播不考虑送这个为生辰礼物?”   阮洋脑子卡了一下,才想起在古墓里老乌说的话。这位西区赵小哥不会就是那位西方鬼帝赵文和吧。这个时候冥府不是在开会么?西赵帝还能开小差看直播?   在阮洋将第八个小球搓成长条形时, 又看见了一条弹幕。   “一只孤寡的老乌鸦给主播献上一枚火箭炮:老乌发来贺电, 赵小哥已打包行李前往极寒之地历练, 可喜可贺!”   阮洋差点笑喷,急忙稳住了手才没把案板上的面团搓断。   此时的阮洋并不知道, 在远离人世的冥府冥帝大人殿内,应书怀一身玄衣, 衣袖衣摆随着浑身灵气波动而飘飘扬扬。数条黑气凝成的黑龙缠绕在应书怀坐着的椅子上,讨好地蹭了蹭他搁在扶手上的手背, 一面又对着殿内的其他人发出狠厉的嘶吼。   面对着偷偷摸摸藏手机的西赵帝,应书怀冷上眉梢,指尖轻叩在玄玉案上,一下接着一下。其余四帝朝西赵帝挤眉弄眼, 示意他拿出平日的拍马屁技巧。   应书怀扫一眼就将下面人的心思尽收眼底,冷淡道:“看来诸位还是太闲了些,我看缉拿虚一多的时限还是减少一半吧。”   当下,坐在下首的四帝个个噤若寒蝉,没有一个有勇气替西赵帝求情。   相比冥帝那儿的阴冷,阮洋的直播间则欢快许多,一波波礼物刷满了屏幕。   阮洋:“这些长条就是女巫的手指了。我们用刮刀压出手指关节处的褶皱,再在关节处之间用指腹轻按一下,形成手指的纹路起伏。什么?看不太清楚?这个简单,大家伸出左手手指做参照,右手在面团上依葫芦画瓢就行啦。”   然然兴奋地捏起一条面:“哥哥,你看然然做的。”   阮洋好不吝啬对孩子的夸奖:“哈哈,然然做的真棒。我们可以让这根手指变得更加形象些。用杏仁沾一点鸡蛋液,压在手指一端。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像我们的指甲盖?”   然然很高兴:“真的!哥哥教我做的跟妈妈做的一模一样。”   阮洋和然然依次将捏好的面手指码在烤盘上。阮洋托着烤盘:“接下来就是烤的步骤。放入预热好的烤箱,上下火170度,烤二十分钟。”   隔着烤箱的透明玻璃门,然然惊奇地看着面手指在暖黄色的灯光中慢慢膨胀成形,开心地要命,抱着爸爸的胳膊,一个劲儿要求主播留下来吃晚饭。   阮洋用手撑住膝盖,与站在凳子上的然然头碰头,观察烤箱内的变化。   然然忽然侧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说妈妈会喜欢我们做的女巫手指饼干吗?”   阮洋信心十足:“我给你打包票,她绝对喜欢,因为这是然然和爸爸亲手做的,里面添加了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秘密调料。”   然然好奇:“什么秘密调料啊?我刚才怎么没看见?”   阮洋笑着捏捏然然的脸蛋:“然然和爸爸对妈妈的爱呀。”   然然忽然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主播真的很小暖阳耶~”   “万圣节没有收到一颗糖,却被主播甜到了。”   “如果......如果妈妈没有回来,孩子会很伤心的吧。”   “也许他们会每年做手指饼干,直到她回来。”   ......   像一场太过漫长的等待,当阮洋把烤盘从烤箱中取出来的时候,杨先生眼前恍惚了一下,仿佛真的看见妻子回来一样。这位心拙口夯的年轻爸爸看着儿子精力充沛地摆盘,突然觉得这次万圣节前夜过得很值得。   阮洋:“为了更加有戏剧效果,我们可以用一块布盖在摆成手形状的手指饼干尾端。喏,就像女巫的两只手放在盘子上。再加点恶作剧,用粘了番茄酱的水果刀切断一根手指。”   女巫的断指沾染了红色的粘稠酱布在雪白的盘子里,立即就有了万圣节的气氛。   阮洋和然然击掌齐呼:“ Happy Halloween !”   ......   直播结束后,阮洋与杨先生和然然握手告别。   杨先生:“嗯......谢谢阮先生!我们今天很开心。”   阮洋:“不客气。小吸血鬼,我们再见咯。”   然然不舍地拉了拉阮洋的裤腿:“哥哥,要不要看看我的表演?”   阮洋耐心地问:“什么表演?”   杨先生解释道:“维多利亚湾前面的广场今晚有举办万圣夜聚会。我们这海外归来的人比较多,很热闹的。”杨先生见然然跑去房间拿他的装备,低声对阮洋说:“这阵子然然一直在想妈妈,没有怎么笑过。万圣节和圣诞节是他最喜欢的节日,我想带他换换心情,开心点。”   阮洋发现在谈论到自己的孩子时,杨先生的话就会多一些。阮洋正好有些时间,便跟着父子俩一起去看看万圣夜Party。   没想到,在这个万圣夜Party见到了有些日子没见,而且怎么也想不到能凑在一块的两个人。   “阿时,你快看这个绿巨人,牛/逼/呀!”   裴盛的声音很有穿透里,在喧闹的人群中,隔着百八十米远都能听到他兴奋的嗓门。阮洋知道裴盛爱玩的性子,这里又是整个东城最大型的万圣夜聚会,他哪有不来凑热闹的道理。   只是这个“阿时”,阮洋不记得两人的交际圈内,有一个叫“阿时”的人啊。阮洋与杨先生父子说了一声,走到上蹿下跳的裴盛身后,还没来得及拍他的肩,走在裴盛前面的人忽然转头,盯向阮洋。   参加万圣夜聚会的人不是化上浓妆就是带上面具,谁是谁确实有些难以分辨,可阮洋在那人盯过来的刹那,一眼就认出来了。   阮洋笑眯眯调侃道:“没想到几天不见,你已经从‘关寒时’变成‘阿时’了呀。”   裴盛听到声音扭头,惊讶道:“阮洋洋,你怎么在这里?”   阮洋轻飘飘地瞥了他一样:“身为我的经纪人,你不觉得你问出这句话来十分不称职吗?”   裴盛似乎来了好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包医院输液袋,里面盛满鲜红的液体,裴盛就着一支吸管吸得津津有味。   裴盛:“不觉得。阮洋洋,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主播了,你可以自己接业务了,不要动不动就喊经纪人。我说的对吧,阿时?”   阮洋惊魂不定地看着裴盛,随后将视线转到关寒时身上:“你给他洗脑了?怎么几天不见,原来脑子不太好,现在是脑子太不好。”   关寒时藏在面具下的眼睛闪了一下:“他......”   裴盛抢着说:“阮洋洋,你别欺负老实人呀。他的命是我救回来的,现在就是我罩着了,谁也不能欺负他。”   见识过剪纸一门的道术,阮洋呛了一下,能用小纸人卖萌引自己冒险进山救命的关寒时,怎么也不能跟“老实人”这一个词扯到一起啊。   阮洋握拳锤了锤裴盛的肩膀:“裴扒皮,你行啊,变脸比翻书还快。之前是谁说恩人个毛,这么尴尬还是永不相见的好,现在背着我两人出来嗨皮,还公然袒护他?”   裴盛冷不丁被阮洋揭了老底,有些担心地瞥了关寒时一眼,却发现戴着面具的关寒时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出来。裴盛拉了拉阮洋的胳膊,底气不足:“此一时,彼一时嘛。”   阮洋佯怒,抱起胳膊在前胸,语气里满是玩味:“此时是什么时,彼时又是什么时啊?”   裴盛凑近阮洋,低声道:“兄弟,给点面子呗。阿时脸皮比较薄。”   阮洋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见裴盛一脸郑重其事地朝自己嘱咐,实在没辙,心里想:这大概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裴盛见阮洋不再追问了,兴致勃勃掏出手机与阮洋分享今夜的精彩瞬间:“阮洋洋,你看这些也超仿真了。美杜莎,牛头人,半人马,噢,还有这个,吸血鬼家族,简直比去年精彩。”   手机里的照片很多,基本上都是裴盛朝着镜头表情夸张,关寒时站在一旁宛若石雕。阮洋对这沙雕二人组已经没眼评价了,只是当裴盛往前挤去拍断头谷的无头骑士时,故意落后一步,用胳膊肘捅了关寒时一下。   阮洋用手掩饰自己在说话:“喂,老关,我托你照顾他,可没让你照顾到......这个程度吧。”   关寒时看着挤在人群里,高高举起手机往人群中央拍照的裴盛,嘴角有些淡到不易令人察觉的笑意:“跟你家应教授学的。”   阮洋:“......”   阮洋:“我家应教授光明正派得很,才没有你这么阴险狡诈!”   正在两人要往前走,从比肩接踵的人流中拔出裴盛时,人群中央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了下来。   最里边那圈的人群静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更大一声喝彩,拍照的拍照,录像的录像,实在让人太过好奇被这么大人流围在中央的是什么万圣夜作品。   外面的人拼命想往里挤,人潮推动阮洋和关寒时小碎步到裴盛身边。裴盛激动得嗓音都有些细了。   裴盛点开手机视频:“你们快看,这个断头谷的无头骑士做得好有新意!以往无头骑士都是没有头的男人形象,这个是女版的。刚才不知道是怎么触动了反射机制,她抬手挥了一下骑士剑。哇塞,高科技和文艺的完美结合,神的作品!”   阮洋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女版无头骑士骑在一匹高扬着前蹄的骏马上,一手紧握缰绳,一手高举骑士剑。做旧的中世纪风格铁质盔甲上有些锈迹,可穿在女版无头骑士上很合身,胸是胸,腰是腰。   骑士骑乘的骏马也很特别。马头比马身比例不协调,马头大了几号,眼睛的地方燃着不停跳动的火苗,时不时从马鼻子里喷出黑烟。   裴盛继续吹捧道:“这一看就是一位思想境界高,心胸开阔的大师。大师设计这样的作品就是想让大家看到女人的力量,也足以能杀出一片天地。”   阮洋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他:“大师说,我可没这么想。”   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视频上面。诚如裴盛所说,女版的无头骑士确实做得很逼真,虽然都是铁甲覆盖,挥骑士剑的动作却很流畅。如果不是因为脖子的地方被砍得毛毛躁躁,阮洋真的会误以为有真人躲在里面。   阮洋点了点视频的画面:“不错,连脖颈侧都安置了血包,鲜血淋漓的样子确实很仿真。”   裴盛见实在挤不进去近距离围观无头骑士,只能略微遗憾地拿着手机退出来,嘴里“啧啧啧”赞叹。   裴盛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手舞足蹈地同关寒时说:“你知道无头骑士吗?他出自于是爱尔兰民间传说,现在流传了许多个版本。流传最广的是说古时有一位极其勇猛的骑士,在一场极为激烈的战役中,被敌人斩去了首级,不幸阵亡。这位骑士心中执念不散,导致他的魂魄不去。每当夜黑风高夜就会骑着他同在战场上死去的黑色战马出没于寂静谷中,到处寻找自己遗失的首级,而每当看见与自己生前长相相似的人,便会斩下他的头颅带回去。”   这个故事阮洋听说过,所以没有太多反应,只是裴盛讲得津津有味,出于多年的友谊,不好打断他正浓的兴致。   裴盛把手机视频截了张图,放大给阮洋看:“一般万圣节制作的无头骑士都是一手拿着骑士剑,一手抱着自己的头颅在腰侧,或者挂几个别人的头颅在马屁股上,可这个女版的无头骑士身上哪里都没有发现有头颅。你说,没有找到头颅的无头骑士会不会在参加万圣夜派对的人群里,选择一个与自己最相似的头颅,然后——”   “咔——”   裴盛故意突然在阮洋耳边大喝一声:“斩下那颗头颅带回地下,等来年万圣夜再出现。”   阮洋被突然的大喝吓了一跳,嫌弃地抹去裴盛讲得激动时,喷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要斩也是斩下你的。你没觉得你的女装很漂亮么。”   裴妈妈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没有缘分,只能抓四五岁的裴盛穿裙子,戴假发。这些糗事阮洋知道得一清二楚,笑话过他好几次。   裴盛急忙竖指轻嘘,示意阮洋别再讲了,这件事赶紧翻篇,却还是迟了一步。   关寒时在人流中,微低头问:“你还穿过女装?”   阮洋看着裴盛急得语无伦次的样子,就是笑嘻嘻地不解释。   混乱中,裴盛觉得脚底踩到了什么,柔软的,滑溜溜的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截青色鳞片为底,顶部有一些黑色斑点的蛇身正在缓缓向前蠕动。   “啊啊啊啊啊!”   裴盛惊吓得立马跳了起来,两脚钳在关寒时身上,如一只树袋熊一样抱住关寒时:“阿时,有蛇!”   “哎呦,你踩着奴家的尾巴了。”一声娇滴滴地声音传来。   阮洋顺着蛇尾蠕动的方向,看向前面那位撑着油纸伞,一袭青色薄纱的女子,长发垂髫,剪水秋瞳,唇点嫣红。   在全是西方鬼怪的世界里,突然冒出一个江南水乡的妖精,让众人忍不住侧目。女子在众人的镜头下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地配合摆了好几个妖娆的姿势拱大家拍照欣赏。   裴盛忍不住赞叹:“哇真美,咱本土的一下子就把其他洋派货给比下去了。”   围观的人流中,有不少人就跟了青蛇一路,看她丰盈的臀部摇曳着青纱,也带着地上的四米多长的蛇尾如水波纹一样,游动出美丽动人的弧度。   胆子大的一把抓起蛇尾,却发现蛇尾滑溜溜的,拿都没拿稳,“刺溜”一下又滑落在地上,更加快速地向女子青色的纱裙下游走。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女子好像有些窘迫地回头,手纱袖掩面,很快溜出人群的包围。   阮洋鼻尖微动,在空气中闻到一股极其淡的味道。虽然公共场合人多,又是万圣夜,肯定有很多味道交杂在一起,可阮洋还是捕捉到一股味道的尾巴。   这是在这种场合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味道。   阮洋隔着面具看向对面的关寒时,关寒时没有说话,轻拍了外套口袋。几只小纸人从关寒时的口袋中钻了出来,顺着关寒时的衣摆滑到地上,灵活地躲避东一脚西一脚的踩踏,向人群深处钻去。   阮洋无奈道:“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关寒时:“没奇怪,能光明正大走出来的机会不多。”   裴盛仍然挂在关寒时身上,一会儿看阮洋,一会儿看关寒时,有些不满:“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啊?”   阮洋神秘一笑:“走,我们月下寻访美人去。”   维多利亚湾广场过去就是一片湿地公园。湿地公园晚上没有对外开放,只有几盏瓦数不高的冷光灯照亮脚下的几块石砖。   刚才还在万圣夜派对上引人瞩目的女子依然娉婷袅娜地撑着油纸伞向湖边走去,一步三摇,从颈部,到细腰,再到臀部,都摇出一条如水波纹般优美的线条。   快要到湖边,忽然看见一个俊美的男子单脚撑着,坐在湖边的巨石上,另一只脚垂下来,悠闲地晃呀晃。不是阮洋,还能是谁。   女子感觉到有人在前面,用油纸伞遮住了自己的脸。   阮洋自成风流,调笑道:“呦,怎么这会儿没人倒害羞了?”   夜风轻吹过草叶,悉悉索索地响,再仔细听,还能听见一点“嘶嘶嘶”的声音。   女子没打算搭理巨石上这个轻佻样的英俊男人,调头就要离开,冷不防蛇尾巴又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女子微抬起油纸伞,看见几只小纸人拽着自己的尾巴尖不让走,视线再上移,看到一张平静的面孔,和一张惊愕到颤抖的脸。   “啊——啊!”   在裴盛叫出第二声“啊”的时候,嘴巴被关寒时一掌捂住。裴盛无法形容自己看见的样子。   描绘着夏日荷花的油纸伞缓缓抬起,露出一张三角形的脸。脸颊上生出好些青色的鳞片,边缘还幽幽地闪着黑色斑点。一双眼睛不再是剪水秋瞳,而是一双金黄色的竖瞳。樱桃小嘴里不停吐出一条红色细长,尾端开叉的信子,发出“嘶嘶嘶”的气流声。   这是一只真正的青蛇妖!   被前后堵截的青蛇妖很焦躁,蛇尾用力甩开小纸人。跌落到草丛间的小纸人又轻松地扒开草叶,接二连三跳进关寒时的口袋中。   青蛇妖见真身暴露,一把将油纸伞扔开,两手紧贴在身体两侧,左右扭动着向关寒时和裴盛走去,越走上半身压得越低,最后除了头,身体的其他部位都贴着地面游走,转眼间就到了关寒时的面前。   裴盛浑身顿时鸡皮疙瘩暴起,头皮如触电般发麻,紧张地抓住关寒时的肩膀往后扯:“阿时,快走!”   青蛇妖的头离关寒时一步远的时候,忽然间停滞不前了。裴盛往前望,只见阮洋不知什么时候拾起了青蛇妖丢弃的油纸伞,扣在蛇尾的地方。   青蛇妖尾巴被扣住,眼看猎物在眼前,却前进不得。金色竖瞳流光一闪,整条蛇身腾空起来,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回头就张嘴咬阮洋。   阮洋眼疾手快,换脚尖踩在蛇尾上,单手将油纸伞一收,伞尖直指青蛇七寸处。   关寒时拖着裴盛慢慢走过来,语调平凡,像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在说话:“看你刚才在派对上跑得还挺快的。”   腾空的青蛇抗议道:“他们抓我尾巴,我为什么不逃?”   阮洋摇头轻笑:“七寸都被捏住了,还想耍滑头?”   关寒时:“喂,对姑娘家别那么粗鲁。”   阮洋:“我没有经验,要不然你来?”   关寒时:“别捏七寸了,直接爆头吧。”   阮洋手一顿:“并没有觉得你的方法更斯文。”   关寒时耸肩:“捏七寸,容易伤到蛇妖的内丹。”   阮洋:“鄙人堂堂首富之子,有......反正我也数不清的家产要继承,区区内丹,我看不上。”   关寒时:“我要攒老婆本。”   阮洋撇嘴,瞥了仍然无知无觉的裴盛一眼,将伞尖抵着七寸,上移到蛇头:“好吧,那就听你的,直接爆头......”   青蛇妖卷起了红色信子,急忙将蛇身矮下一截:“别,别,好汉请高抬贵手。小妖潜心修炼,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刚在派对上只是闻到雄黄和朱砂的气味,难以忍受,原形即将显露,这才赶紧潜回巢穴。”   阮洋眯起眼睛,收回油纸伞在手里把玩:“看来我的嗅觉没有出问题。”   青蛇妖浑身一软,直接盘在地上,彻底显露出原形。   关寒时:“一个西方的鬼节,怎么会有道家的东西掺在里面?”   阮洋将油纸伞放在青蛇身上:“谢谢配合。下次有事找你帮忙,我们就是老交情了。”   青蛇瑟瑟地把头一点,蛇尾卷起油纸伞,如水波流动,迅速蹿向草丛间,随即如石落水,无影无踪。   阮洋好笑地看向裴盛:“裴扒皮,你抖完了没有,不会是帕金森吧?”   关寒时目光扫向阮洋。   阮洋不以为意,脑海里的思绪已经飘到其他地方去了。   三人沿着湖往回走,关寒时在前,裴盛在中间,阮洋在最后面。拐弯的时候,阮洋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推,直接将裴盛推到湖里去。   裴盛吓坏了!这可是有一只巨大青蛇妖的湖啊!   裴盛手脚拼命扑腾,边喊“救命”,边骂“阮洋我艹你大爷的”。关寒时想都没想立即跳下湖去,抓住裴盛。   裴盛抓住关寒时的胳膊,就像找到了靠山,立马底气变得十足,朝阮洋大骂:“还是不是兄弟?这种黑手你也做!”   阮洋足见轻轻点了点湖的边沿:“你们两个泡澡呢?”   裴盛这才反应过来,湖的边沿位置水位不深,才到自己的腰间,一回想起刚才喊救命喊得跟杀猪一样就尴尬得不得了,借着关寒时的胳膊攀上湖岸。看着被自己连累同样浑身挂满泥水的关寒时,裴盛愧疚得骂不出话来。   阮洋一脸淡定,道:“先别上火,马上带你们去洗热水澡。”   阮洋带着关寒时和裴盛回到了维多利亚湾广场,找到了还在给然然拍照的杨先生。   阮洋面带涩然和歉意:“杨先生,不好意思,能麻烦您一件事吗?我的两个朋友太粗心大意了,滑了一跤,摔成跟泥狗子似的。能否容许他们借用您家的浴室一下?毕竟这附近,我只认识您这一个朋友。”   杨先生先是被不停“滴答滴答”淌着泥水在地的两位帅小伙吓了一跳,冷风不停地吹,让杨先生赶紧捞起儿子,带着三人大步跨着往家里赶。   时隔两个小时,阮洋再次回到了杨先生的家。推门进去,连之前料理台的万圣节装饰都还没来得及撤下去。   阮洋将裴盛推进浴室,又把关寒时也推了进去:“吹了那么久的冷风,赶紧洗洗,都是大老爷们,别计较那么多了。”阮洋又低声对关寒时甩了一句:“大哥,我能帮你的只能到这里了。”说完,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浴室门。   关寒时盯着浴室门,脑子里回响刚才阮洋的话,有些无言以对:这是在陌生人家里,我能干什么?   阮洋站在客厅的窗户前,端着杨先生给他泡的一杯热茶,看着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杨先生轻轻关上然然卧室的门,对阮洋说:“阮先生,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先住在这儿吧。等明早风雨停了再回去。”   阮洋听着一阵强于一阵的风雨声,同意了这一提议:“那今晚就要打扰杨先生了。”   阮洋顿了顿又问:“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吧?”   杨先生微微摇头:“自己生的孩子,不能说辛苦。然然很懂事,很乖。”   阮洋:“是啊,懂事得令人心疼。今天然然在万圣夜派对上应该玩得挺开心的吧?”   杨先生笑了笑,拿出手机翻出相册给阮洋看,像每一个会跟朋友分享孩子点滴的平凡父亲一样:“这个是站在最大的那盏南瓜灯上拍的,大半个万圣夜派对的景色都拍进去了。你看,然然笑得有多甜。”   阮洋接过手机,放大了照片的背景,看到了那个无头骑士,和隔得不远的青蛇妖的背影。青蛇妖最后侧头看向的是无头骑士的方向。因为实在是太远了,青蛇妖的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   阮洋状似无意地问:“派对有些鬼怪制作得很逼真呐,制作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杨先生点头赞同:“是,以前然然妈妈在的时候,特别喜欢带着孩子参加这个派对。听说里面有不少作品是一位姓王的先生制作的。这位王先生年轻的时候是一位有名的人偶师,也住在维多利亚湾,但很低调,谁也没有见过。”   阮洋突然倾身向前,直视杨先生的眼睛:“杨先生,你的妻子是怎么失踪的?”   杨先生一愣,强调:“阮先生,我的妻子没有失踪,她只是当时跟我吵了嘴,一时赌气离家出走了,现在还不肯回来是因为她气还没有消。等她气消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窗外一道雪亮的闪电劈开了漆黑的夜空,也照亮了站立在窗边的杨先生的脸。紧接着是一阵轰鸣的雷声,杨先生的脸又陷在昏暗里。   阮洋忽然听见夹杂在滚滚雷声中,有一声又一声的撞击声,从客厅的昏暗中传来。阮洋环视整间客厅,撞击声忽然又没有了,仿佛是雷声中的错觉。   阮洋余光观察着杨先生,发现他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雨,仿佛并没有听见刚才的撞击声一样。   客厅的水晶灯忽然全都亮了起来。   “黑灯瞎火,你们怎么不开灯?”洗过热水澡的裴盛穿着长袖上衣,休闲长裤出来,后面出来的关寒时,身上的衣服倒是有些短小。   杨先生:“这两套衣服都是没穿过的,两位今晚先将就一下吧。客房只有一间,书房有一张贵妃榻还可以睡一下。”   阮洋唇角挂笑:“已经很麻烦杨先生了。我睡书房,他们睡客房。”   等阮洋安置妥当以后,他才想起要给应书怀打电话,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了,犹豫了一下,发了条微信:“雨太大,我在朋友家过夜。晚安。”   微信刚发出没一分钟,应书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在哪儿?”   “维多利亚湾。你还没睡?”   “等你发消息。”   阮洋轻笑一声:“你发配了西赵帝?”   “嗯。”   “好歹人家是我直播间的忠实观众,因为看直播被罚,我面子上不太好过吧。”   “敲打一下,才学得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阮洋觉得冥帝在下属面前还是很看重面子这件事的,可怎么每次阮洋单方面使性子耍小脾气的时候,应.爱面子冥帝.书怀倒是并不介意做出跌份的事来哄他开心。   阮洋想起西赵帝的弹幕,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我没有过生辰的习惯,不用麻烦了。”   阮洋面无表情:“噢,你想多了,我并没有想给你过生日,只是想看看我们的八字合不合。”   应书怀立即觉得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但是阮洋并没有给自己解释的机会,推说累了,挂了电话。   应书怀垂眸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心里暗叹:我怎么说得出口,几百年来,我生辰都是我最痛苦的时候,因为那是上辈子的你死在我怀里的日子。   一张俊美又无血色的脸再一次浮现在应书怀眼前。应书怀闭上眼睛,周身似有乌云翻涌,给这个雷雨之夜添了许多阴郁和沉重。屋外在狂风暴雨,屋内在电闪雷鸣。应书怀揉了揉眉间,驱散了刹那间的邪肆诡谲。   一想到错失挚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令应书怀神识不稳,有些压制不住本体的阴暗。重新摸出手机看到相册里存的阮洋的照片,有在厨房做菜的专注,有抱着大白晒太阳的懒散,有头枕在自己胸口的香甜。看着看着,周身的乌云慢慢消散开去。应书怀手一挥,身后的电闪雷鸣一眨眼消失,没有任何痕迹。   赶紧把手里的事了结了,明天还是去哄哄小阮洋吧。   阮洋躺在书房的贵妃榻上,手背搭在额头,闭着眼睛,耳边听着雷雨声,心里有些烦躁,阵阵夜寒席卷而来,即便盖着被子还是觉得身边空荡荡的,不太习惯。   阮洋自嘲:“应教授,你还真把我给惯坏了。”   “砰——砰——砰——”   “砰——砰——砰——”   阮洋眼睛睁开,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这次他很确定自己听见了一下一下,沉闷的撞击声。撞击的东西似乎不是金属器件,而是厚重的什么东西用布料包裹着,锲而不舍地往地上撞。   雷声慢慢停止了,窗户的风还是很大,把雨珠劈里啪啦地打在书房窗户玻璃上,但仍然没有掩盖住那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声。   阮洋起身,仰头望向天花板。撞击声是从天花板上传来的。   是楼上的住户。   阮洋忽然觉得浑身压抑难耐,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头顶上,压得阮洋喘不过气来。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看见天花板上好像有水渍晕开的痕迹,范围越来越大,而水渍中间似乎有几块颜色更深的水渍。   阮洋盯着天花板,看着这些水渍慢慢浮现出一副完整的女人的惊恐面孔,张大着嘴无声地呼喊,五官都扭曲气来。   就在这时,阮洋听见书房门把手轻微转动的声音。   阮洋如猫般敏捷,从贵妃榻上一跃而起,悄无声息地将贵妃榻上的被子拢成有人睡着的模样,身形快如闪电躲在书房门后。   书房门的铜质弧形把手在阮洋的视线中慢慢向下压,门外有人要进来了。   在门缝轻开的那瞬间,阮洋抢先一把掐住门外人正要探进来的后颈,往书房内的地板上一甩。被甩在地上的人痛呼一声,大骂:“艹你大爷的!阮洋洋,是你大爷我!”   阮洋摁亮书房的灯,对着摸着后颈从地上爬起来的裴盛说:“大爷自己艹自己,这技术要求太高了,你确定你能行?”   慌不择口乱骂的裴盛瞪着眼:“......”   门外又闪进一个人,是关寒时,蹙着眉,伸手去揉裴盛的后颈,看向阮洋的目光中含着毫不掩饰的谴责。   阮洋微抬头一看,日光灯下,天花板上一片雪白,干干净净。   关寒时问:“你听见了没有?”   阮洋:“你们也听见了?”   裴盛:“一直咚咚咚地,吵得人根本没法睡觉,怎么会没听见?”   阮洋沉默了一会儿:“是咚咚咚?不是砰砰砰?”   裴盛:“咚咚咚啊,我又没聋。”   关寒时探询的目光投过来:“你听的和我们听的不一样?”   阮洋又瞧了一眼干净的天花板:“算了。”   书房门再次被敲响,然然穿着睡衣推开了门。   “哥哥,我好像听见妈妈回来的声音。是不是妈妈回来了?”   阮洋心念一动,蹲下来:“什么时候?”   “就刚才啊,我听见敲门声。”   是为了验证然然没有说谎似的,大门处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节奏比阮洋刚听见的撞击声要快一些。   阮洋与关寒时对视。在这个暴风雨的深夜里,突然来的夜半敲门声,而不是正常的门铃声,不得不让他们提高警惕。   然然拉着阮洋的裤腿往外走:“哥哥,我真的听到妈妈在门外喊我,叫我给她开门!”   阮洋止住了然然要开门的手,从猫眼往外看,楼道空无一人。   然而,“咚咚咚”的敲门声,并没有停止。   作者有话要说:  抢第一第二第三的小可爱,我看到你们了~ 第82章 人偶师03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持续响着, 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阮洋将手按在门把手上, 回头看了关寒时一眼。关寒时立即会意,拉过然然, 护在身后。裴盛一见形势不对劲,自觉地躲在然然的身后。三人退到客厅里,既能看见门口的情况, 又与大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阮洋回头望了一眼安静的客厅, 心里突然腾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敲门声这么响亮, 连然然都被惊醒了, 那然然的父亲杨先生为什么没有被惊醒?作为一位成年人,怎么可能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   “咚咚咚, 咚咚咚。”   阮洋把心思收回, 门里面的问题先放一放, 眼下得先解决门外面的问题。   随着阮洋按下门把手的动作,客厅里的三人呼吸都紧张起来。连一直听见妈妈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的然然, 都被三位哥哥的严肃表情感染,小手揪住关寒时的衣角, 眼睛紧紧地盯着大门的方向。   大门的质量很好,没有发出“吱呀”的声音。   阮洋捏着玉铃铛在手, 猛地一下大开房门,玉铃铛朝门外抛去。谁知,视线范围内,什么东西都没有, 只有玉铃铛悬在半空中,安静地散发着浅碧色的光亮。   阮洋视线下移,目光一沉。一只颜色黯淡的女人头颅趴在阮洋的脚尖前,眼睛里透露出欣喜和意外,嘴巴一张一合,可就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就是阮洋透过猫眼看不见人影,敲门声又不停的原因。   关寒时:“什么情况?”   阮洋微侧着身子:“老关,你先过来。裴扒皮,你看着孩子。”   分工完全的阮洋脚步在女人头颅焦急地一蹦一跳下,没有后退一步。只是无声地对女人头颅做了个口型:“安静点。”   女人头颅看懂了阮洋的口型,瞪着双眼:我的喉管直接被切下来了,根本发不出声音啊。女人头颅没有理会阮洋,继续向门内蹦跳,可是一跳起来,立马又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了回去。   女人头颅蹙着眉头,望着悬在头顶上的玉铃铛,觉得这个发绿的东西无比碍眼。   关寒时几步就迈到了阮洋面前,也看到了在地上坚持不懈蹦跳的头颅,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脑袋后面,随着动作,一起一伏。   关寒时视线稍冷,一眼就看出这是残魂。残魂是因为某些原因,与魂魄主体融合不了,或者是与魂魄主体失去了感应,或者是死者生前躯体残缺不全,死后尸体没有凑完整。看样子,这个女人的头颅被砍下来后,就与躯体分开。   现在,半夜三更的,女人头颅找过来,拼命撞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难道是......   关寒时抬起视线,与阮洋对望了一下。两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彼此心里的答案,又不约而同地向客厅望去,视线落在被搂在裴盛怀里的然然身上。   然然年纪虽然小,但是早慧,一听门开后,“咚咚咚”的敲门声就停止了,却没有人进来,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从两位哥哥的目光中直觉地感受到,敲门的人跟自己有关。   然然一挣开裴盛的怀抱,小短腿快跑到阮洋和关寒时面前,仰头问:“是我妈妈回来了吗?”   关寒时和阮洋再次不约而同地站紧密了一些,齐齐摇头:“不是,没有人,可能是敲的是别人家的门,我们都听错了。”   然然还不死心,瞪着纯澈的双眼,流露出失望:“真的是吗?”   阮洋语气柔和:“然然,应该是你太想念妈妈了,做梦梦见妈妈回来了。”阮洋给裴盛使了个眼色。裴盛立即会意,快步过来,抱起然然就往然然的卧室走过去。   关寒时侧头看向门外边的女人头颅。女人头颅很激动,甚至气愤,眼中迸射出怒火,蹦跳的动作更加激烈了。   阮洋回头,轻叹了一声,和关寒时一起出来,走到楼道上,掩上门。   一出了房子界限,女人头颅就可以触碰到他们了。说是触碰,其实也只是从他们的身体里穿过去。   阮洋看着女人头颅在两个大男人的腿间滚来滚去,心里不太舒服,蹲下来抬掌制止:“停!先好好说话。噢,忘了你现在不太方便说话。”   女人头颅眼睛焦急地看向阮洋身后的门缝。   阮洋:“别看了,你现在进不去的。首先,你的魂魄不够完整,其次,没有主人家直接或者间接的允许,鬼不能进门,特别是家里供着菩萨的情况下。”   女人这才明白,阻止自己进门的不是悬在头顶上的玉铃铛,而是自己早已不能以正常的方式进去了,虽然自己曾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女人一想到这里,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   阮洋:“......”   阮洋:“别啊,我的本意可不是让你痛苦啊,只是解释一下,怕你误会是我们不让你进去与然然见面。你也不希望自己以这副模样去见然然吧。然然他......是一个孩子,应该一时接受不了妈妈这样的形象。”   女人停止无声的哭泣,望着阮洋,嘴巴一张一合。   阮洋有些头疼:“你说得慢一些,要不然写......算了,你现在也没法写。”   关寒时:“别玩你说我猜的游戏了,效率太低。待会儿有人经过,只会觉得两个男人是神经病,对着空气嘀嘀咕咕。”   阮洋拍板:“我们问,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点头摇头你总会的吧。”   女人头颅仿佛已经意识到了,这是自己变成这个样子这么久以来,好不容易等到的希望,立即疯狂点头。   阮洋:“你是然然的妈妈?”   女人头颅点头。   阮洋:“被人杀死的?”   女人头颅又点头。   关寒时:“你这什么破问题,没点技术含量。”   阮洋反驳:“你懂什么,我这是在排除一切可能,也有可能是意外事故啊。”   关寒时:“......”   阮洋的话有道理,确实也有这种可能。   阮洋又重新掌握话语的主动权:“看到凶手了吗?”   女人头颅眼神恍惚,好半晌才轻轻地摇了摇头。阮洋在心里对这个问题打了一个问好。   关寒时:“连杀自己的凶手都没有看到,你可死得真是冤啊。”   阮洋:“你的头颅在哪里?”   女人这回摇头得快,没有一丝犹豫。   阮洋:“身躯呢?手脚呢?其他部位都不知道在哪里?”   女人还是摇头。   阮洋用手拄着下巴:“这下可难办了,啥也不知道的糊涂鬼,会成为悬案也很可能啊。”   关寒时:“残魂的意识本来就不太全,可能是等残魂有意识的时候,原身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否则怎么会拖到这个时候才找上门来。”   阮洋托了托下巴:“嘿,还别说,杨先生对自己的妻子还挺有信息的。唔,杨先生原话怎么说来着。”   阮洋按着记忆,尽量一字不漏地还原今夜在窗前,杨先生对自己说的话:“她只是当时跟我吵了嘴,一时赌气离家出走了,现在还不肯回来是因为她气还没有消。等她气消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阮洋学完杨先生的话,两手一摊:“老关,你看,这不就回来了吗?所以说,夫妻就是夫妻,心电感应还是在的。”   关寒时冷冷地抛出一句:“真有心电感应,那大半夜起来的就不会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他了。”   阮洋没有错漏掉地上女人头颅眼里的落寞,像是在好好消化听到的这些话。阮洋想了想,接着问:“还有一个问题,你能想起你最初有意识的时候,在什么位置吗?”   女人头颅盯着阮洋和关寒时死盯着的目光,缓缓而坚定地摇头。   阮洋心里蓦地一凉,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好了,我问完了。没其他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睡觉了。”   关寒时:“那她怎么办?”   阮洋无奈:“我能怎么办?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要不然直接送到高胖那儿,麻烦高胖一下,给她超度?”   女人头颅紧张起来,拼命摇头表示自己的抵抗和不乐意。她千辛万苦地回来,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就是希望再见儿子然然一面,即便然然看不见自己也好。   “阮先生,天这么冷,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阮洋身后的门突然被拉开,之前一直在安睡的杨先生穿着一身睡衣站在门框内,奇怪地看着两人。   阮洋使了一个小心眼,往旁边撤开一步,将女人头颅暴露在杨先生的视线范围内,目光一错不错地观察杨先生的神色变化。然而,出乎阮洋意料的是,杨先生面部表情毫无变化,仿佛根本看不到地上这个女人头颅的存在。   阮洋看了关寒时一眼,将手插在裤袋中,使裤袋鼓起来,让人摸不清裤袋里面是空的还是装着东西。阮洋笑笑说:“可能是有些认床,睡不着觉,又起了点烟瘾,就拖着老关一起抽烟,可又觉得在杨先生家里抽不太好意思,就出来了。”   杨先生宽厚地笑了:“阮先生太客气了,我不在意的。只要不在然然卧室抽,其他都可以。现在夜深了,楼道太凉,还是进来吧,别着凉了,要不然就是我招待不周了。”   阮洋微点头:“行,我去弹一下烟灰。”   关寒时在阮洋心口胡诌的那刻,就悠哉悠哉地把玩着口袋里拿出来的打火机,配合阮洋的演出,扮演一个知心烟友的角色。   杨先生:“行,我先回去睡了,二位也早点休息。估计明早雨就停了。”   阮洋在杨先生转身进屋的那刻,忽然出声问道:“杨先生,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杨先生朝屋内走了几步后,停住,回头,一脸不解的表情:“什么声音?”   阮洋嘴角弯得更加厉害了:“没听见啊。杨先生的睡眠质量一定很好。”   杨先生:“阮先生听见什么声音了?”   阮洋:“没什么,就是窗户外边的雨声太大了,滴答滴答的,我一开始以为是哪里漏水了。”   杨先生环顾屋内,细听了一下:“抱歉啊,阮先生,可能是书房的玻璃隔音效果不太好。阮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睡我的房间,我跟你换一下。”   阮洋赶忙摆手:“不用麻烦了。现在已经没有那声音了。”   杨先生还是一脸歉意,正要再说什么。阮洋止住他的话:“本来就是我们三个麻烦杨先生,杨先生再这样,我们可真的要羞愧死了。”   关寒时忙配合摆出一脸惭愧,打搅到了杨先生的样子。   杨先生只能说:“好,早点休息。”   见杨先生将门重新掩了回来,阮洋将关寒时拉到安全楼梯间。女人头颅一蹦一跳地跟在后边,也到了楼梯间,至少在楼梯间她不需要谁的允许。   阮洋从楼梯间门缝里偷眼看向屋门门缝,用急不可闻的声音问道:“老关,你说,杨先生这个时候会不会在心里骂我们两个神经病?”   关寒时抱着手臂倚在墙上:“你刚才的说辞太过于勉强,他怀疑很正常。”   阮洋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就是要他怀疑。刚才那番说辞也是在试探他。你没发现吗?他根本没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妻子。”   女人头颅的眼睛黯淡了几分,微向下低,避开阮洋和关寒时的打量。   阮洋轻叹了一声:“唉,没有意识的残魂真的很棘手啊。要不然我们最近留意下社会新闻,看什么时候会出一个无头尸案,到时在比对一下。”   关寒时瞥向阮洋,见阮洋正在朝自己使眼色,明白他这是在给女人头颅增加压力,逼着她再交代一些线索。   关寒时清了清喉咙:“残魂不比完整的魂魄,无头尸体也是可遇不可求。如果凶手手法很高明,无头尸体要拖上好一阵子才能被发现,说不定到那个时候,残魂早已经烟消云散在世间,或者被其他什么孤魂野鬼吞噬了。”   女人头颅猛然间抬起,盯着关寒时,看那审视的目光,仿佛在判断关寒时说的话真实度有几分,到底还信任多少。   阮洋站在一旁,当听到关寒时嘴里蹦出“可遇不可求”的时候,嘴角就抽了抽,不太明白关寒时的脑子回路,怎么能想出这个词用到这里来。但看到女人头颅的目光认真了几分,也就懒得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阮洋问:“凶手的身份,死亡的方式,残躯的位置,按顺序,知道第几个就点几次头。”   阮洋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移动客服人员,念“话费查询请按一,优惠咨询请按二”的那种。   在阮洋和关寒时的等待中,女人头颅缓缓地点了一下,两下,三下。还没等阮洋心中绽放希望的烟花时,就听见安静的楼道里,电梯“叮咚”了一声。   阮洋正在奇怪,半夜三更的,这里的楼都是一梯两户。这个夜班来客又会是谁?   阮洋用手微微掀开了安全通道的门,朝电梯望去,浑身像被电击了一样。嘴巴微张了半天,才费劲挤出一句话:“我的乖乖,老关,应该去把裴扒皮拖出来的。他口中的科技与艺术的完美结合上门来了。”   关寒时一愣,一步跨到安全通道的门边,看向电梯。   电梯门还没有关上,电梯内的灯光投在昏暗的楼道内,也照亮了站在电梯里的人。额,其实这么说不准确。电梯里的无头骑士骑在黑色骏马上,威风凛凛。因为马有点高,只露出无头骑士的从脚到腰腹的位置。   阮洋觉得小腿处一凉,低头一看,女人头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挤了过来,头颅穿过阮洋的小腿,也挤在门缝处看着,眼神有些激动,嘴里无声地在呐喊什么。   阮洋将腿一滑,从女人头颅间穿过,低声道:“先别出去。”   电梯内的黑色骏马很有灵性,微弯下前腿,探身出电梯。握着骑士剑的无头骑士就这样顺利地从电梯里出来,在地上拉出好长一道诡异的影子。   关寒时:“不好,屋内没关上。”   阮洋看向离电梯不过几米远的屋门,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再看向半夜三更如幽灵般出现的无头骑士,目的似乎很明确,就是冲着杨先生家里去的。   不行!   不能让无头骑士进去!   阮洋没时间同关寒时商量,猛然间拉开安全通道的门,朝无头骑士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喂,看不到这里有人吗?噢,是我的错,我望了你没有脑袋了。”   黑色骏马最先反应,直接回头朝安全通道这个方向扬蹄冲过来。   阮洋来不及叫苦,正要拉上关寒时跑路,侧头一看,关寒时比他还反应敏捷,拔腿就往楼上跑去。后面跟着女人头颅,没有手脚,逃起命来却一点也不含糊,一蹦就三个台阶。   阮洋低骂一声:“艹!没良心,没义气!”也跟着拔腿往楼上跑。   刚离开安全通道的门,门就被黑色骏马撞开,接连两个垃圾桶也被撞飞了出去,“哐当哐当”地往楼下滚去。发出的嘈杂音在寂静的楼梯间里回荡。   阮洋心里一松,关寒时情急之下选择出来的逃生途径是对的,向楼上跑,对于马来说,明显难了很多。谁知,他拐弯时看见,无头骑士直接翻身下马,举着锋利的骑士剑就追在后面。   阮洋大步一跨三个台阶,躲开直接削向自己的骑士剑。骑士剑砍在金属栏杆上,撞击出一连串金色的火花,惊得阮洋急忙抓住身侧的金属栏杆,蹬起腿,向上一翻,直接翻到上一层的楼梯上。   看原本在自己身后的阮洋突然蹿到自己前面,关寒时看向阮洋的目光一言难尽。   危情万分的时刻,阮洋还有间隙调笑:“不好意思啊,先行一步。”   话还没说完,一把拉住关寒时的肩膀往旁边一甩。   “铛——”   骑士剑砸向关寒时原先站着的台阶上。那级台阶干脆利落地四分五裂。   无头骑士毫不在乎地一脚踩上去,四分五裂的台阶深深地陷下一个大脚印。   阮洋“啧啧”两声,拔腿继续跑,还不忘回头呛一句:“女壮士,你令男将军都望尘莫及。”   关寒时紧随其后:“现在怎么办?”   阮洋听见呼呼的气流声吹过自己的耳际,边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边问:“外面还在下雨吧?”   关寒时不知道阮洋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你不会想要把这家伙弄出去淋雨吧?这家伙全副武装铁甲呢,我们扛不过。”   阮洋撇了撇嘴:“你没发现吗?这家伙身上没有水,连马身上的毛都没有湿。”   阮洋这样一说,关寒时脑中立即滑过一道亮光:“这家伙不是从外面来的,原本就在这栋楼里。”   阮洋:“说不定,这栋楼那一套房子就是这家伙的老巢。”   关寒时:“快点,要追上来了。”   阮洋:“咦,那鬼头嘞?”   关寒时:“这个时候还管什么鬼头啊,赶紧跑!快点儿!”   阮洋踢开安全通道的门,打算赶在无头骑士追上来之前,赶紧坐电梯下去。无头骑士力气用不完,他和关寒时可不行。   然而,老天爷在关键时刻总是要开一下玩笑。   电梯居然停到了一楼。这里是三十二楼,电梯就是再怎么快,也比不过越来越逼近的铁甲声快。阮洋直接放弃这一条路,扒一户门前,就撬锁。   关寒时目瞪口呆地看着阮洋仅仅凭借着一根回形针就把锁扣弄开,一听后面的铁甲声,也没时间夸赞阮洋的撬锁技术,直接用力一推,挤进门。回手“砰”地关上了门。   关寒时和阮洋背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互相看着,轻呼:“刺激!”   奇怪的是,无头骑士追到门前,忽然停下了脚步,安静地站立了几秒,转身就走了。阮洋耳朵贴在门背上,确认无头骑士离开门前,走到楼梯间,下台阶的声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阮洋:“对付鬼,我可能还行。对付这个不人不鬼的家伙,我可真的没辙。”   关寒时却皱着眉头,低着头,好像没有听到阮洋的话。   关寒时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经验?”   阮洋:“什么经验?虎口脱险的经验吗?”   关寒时白了阮洋一眼:“从前有一座山......”   阮洋顺口接了下去:“山里有一座庙?”   关寒时忍无可忍:“不要打断我!从前有一座山,山林茂密,野兽出没。一个上山砍柴的人碰见了一条毒蛇,被毒蛇追着逃命。逃到一个山洞里,毒蛇竟然自己退却,爬走了。砍柴人正庆幸自己摆脱了被毒蛇咬伤的命运,正要爬出山洞,却感觉到背后有热乎乎的气流。回头一看,是一只花斑大老虎趴在他的身后。”   阮洋:“你讲这么大段,其实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凶残的离开,不是因为突然对猎物没兴趣了,而是因为有更凶残的东西在。”   话一说完,两人身体同时一抖,对啊,这个经验同两人眼下的情形多么相似。而且,两人撬锁这么大动静,为什么没有惊动这套房子的主人家?   阮洋和关寒时默默地一起回头,望向刚才慌不择路逃进来的房间。   “啊——”   两个人刚同时发出惊吓的叫声,又同时被对方的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巴。   昏暗的室内,玄关的两侧站着两个衣冠完整的人,衣服只看得清楚大概的轮廓,可两个人的眼睛却如同琉璃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两人对着玄关两侧的两人,谁也不肯先动一步,就这样面对面地僵持了几分钟。阮洋在关寒时的手掌下,轻轻地提出心里的疑问:“这两个人好像一动不动。”   关寒时经过阮洋一提醒,也察觉到了,身子微微向旁边挪动了一下,对方一动不动。身子又幅度大了一些挪动回来,对方仍然是一动不动。   关寒时从裤袋中摸出手机,摁亮屏幕。手机屏幕光照向自阮洋两人闯入后就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两人。心头一跳。   玻璃球的眼珠,肤色的面颊,血红的嘴唇,嘴巴两侧向下巴的位置还有两道裂缝,露在衣服外边的手掌,无论是手腕还是手指关节处都有一道裂缝。真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等真人高的木偶。   阮洋眯起了眼睛,挣脱开关寒时的手掌,同时也松开捂住关寒时嘴的手:“怎么有人在家摆这两件的东西,当门神吗?”   关寒时不对个人的生活爱好做出评价,接着手机屏幕的亮光,目光朝客厅探去,又发现了不少人影。   阮洋轻悄悄地走了进去,在客厅的沙发上也坐着几个真人大小的人偶。有的在喝茶,有的在倒水,有的一只手放在嘴里,一只手掌里搁着些瓜子。整个画面就像是日常的生活片段突然被按了暂停键,所有的人都保持着当时的姿势一直持续不动。   在这个莫名其妙被追杀的夜晚,又无意间闯入这样一个诡异的房子里,阮洋心里开始发毛。正常人的家里也不会摆放这么多人偶吧,又不是......   等下。   阮洋响起了杨先生说过的话。   “听说里面有不少作品是一位姓王的先生制作的。这位王先生年轻的时候是一位有名的人偶师,也住在维多利亚湾,但很低调,谁也没有见过。”   阮洋不知该如何描述他现在内心混乱的思绪,先是被突然间冒出来的无头骑士追杀,现在又闯入到一个低调神秘,谁也没有见过的人偶师家里。不知道无头骑士会不会还蹲守在楼梯间守株待兔,难道今晚要与一屋子诡异的人偶作伴一晚上了吗?   关寒时在玄关处,犹豫了几秒钟,才跟着阮洋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   阮洋低声问道:“给裴扒皮发条微信,确认下他们是不是平安。”   关寒时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阮洋眼尖地发现,关寒时把裴盛的微信对话框设置成置顶聊天。   手机无声地闪了一下。   关寒时手指划开,低声对阮洋说:“他们没事。我有叫他们别开门。”   阮洋抚了抚下巴:“看来无头骑士暂时不会莽撞地闯入别人家里。”   关寒时:“就是不知道我们现在下去会不会又撞上。”   阮洋看着满屋子十来个人偶,嘴角抽了抽。看样子,他们运气不错,这位神龙不见首尾的王姓人偶师并不在家。阮洋打算选择性地忽略这些人偶,借他人宝地再待上一会儿。   阮洋盯着在昏暗中一动不动的人偶,提出建议:“反正来都来了,我们参观一下好了?”   关寒时这个人比阮洋遵守规矩多了,面露难色。   阮洋再次怂恿:“反正都进了,十步也是进,一百步也是进,我们进到客厅也是进,进房间也是进,索性都走一遍吧。”   等关寒时跟上阮洋的脚步走到一间好像是工作室的门口,都没有反应多来,自己是怎么样被阮洋那些歪理给蛊惑的。   工作室的门没有关。阮洋探头看了一眼就觉得工作室内的摆设十分惊人。如果说玄关和客厅是人偶师的作品展示区,那么这间工作室就是人工的流水线生产区。   王姓人偶师把两个大房间打通,做成了工作室。两面墙壁上整整齐齐陈列着一排等真人大小的人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服装装饰,应该还属于不同的职业,不同的生活阶层。至少在阮洋的眼里,他就看见了清洁工,流浪汉,白领。   关寒时站在另一边低呼:“快过来看看这里。”   阮洋走过去,看到玻璃橱柜里陈列了三个大玻璃罐,里面按类别分别盛着玻璃眼珠,耳朵,鼻子,浸在透明的液体里。   不是没有看过人体的器官,可是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看着同医学院泡在福尔马林液体中的标本一样,胃里隐隐有些翻涌。   阮洋深吸一口气,平稳下波动的情绪,揉了揉太阳穴:“整天与这些东西为伍,人偶师也是奇才。”   关寒时盯着玻璃灌中的眼珠,耳朵,鼻子,没有说话。   阮洋向旁边走去,看到了一大块白布遮盖了一个架子。阮洋轻手轻脚掀起白布的一角,弯腰往上一看,一瞬间惊得往后一跳,差点没撞到关寒时。   关寒时扶住玻璃橱柜,向阮洋投向探询的目光。   阮洋抓住关寒时的胳膊,大力掀开那块白布,一排人头整整齐齐地陈列在架子上,相貌各异。关寒时的目光浏览过去,又布满皱纹的老者,有嘴角带笑的年轻人,有......   关寒时瞳孔骤然紧缩,他忽然明白阮洋为什么这样大惊失色,连抓住自己胳膊的手都冰凉冰凉。   架子上还陈列着一个女人的头颅,相貌五官同前不久不停撞门的然然妈妈一模一样。   关寒时伸手去轻轻碰了碰女人脸颊上的皮肤,惊诧地忘望了阮洋一眼:“皮肤还很有弹性......死了很多天的人......应该不会吧......”   阮洋喃喃开口:“老关,你在道家里混了也不少了,应该知道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吧。”   关寒时眉头紧锁:“但是,用活人或者尸体来做人偶,我闻所未闻。”   阮洋指了指面前的人头,又指了指玻璃橱柜里的三个盛着眼珠,耳朵,鼻子的玻璃瓶:“现在不就长见识了么?”   关寒时脑海里忍不住去回忆之前手指碰到人头上的触感,虽然脑海里不断地想去否认,心里却没办法欺骗自己。这种真人般的触感,是现代科技还没达到的程度。   道家门派众多,各个门派多年历史发展至今,基本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独门禁术,不能为外人所道也。以前师傅曾经隐晦地提到剪纸门的禁术,确实令关寒时大吃一惊,难怪要被祖师爷下令禁止后辈弟子研修。   而现在,他们是碰见了别的门派的禁术么......   窗户外边的暴雨还在下,雨珠打在玻璃窗上,“劈里啪啦”地响。停下来的闪电雷声,忽然又开始了。雪亮的闪电划破夜空,漏入这间恐怖的人偶工作室内,短暂地照亮了工作室的内景。   等真人大小的人偶,盛着眼珠,耳朵,鼻子的玻璃瓶,还有架子上陈列的头颅,都让被包围在中间的阮洋和关寒时后颈连着后脊梁,一阵一阵发寒,从头皮到脚趾头都爬起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这些都是真人做成的人偶,那王姓人偶师得杀了多少人啊?   阮洋不敢往深处响,只能催着关寒时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有近景也有远景,推着关寒时出工作室。一间摆了那么多死人的房间,阴气,怨气该有多重啊。难怪当时刚进入这套房子时,感觉有些阴嗖嗖的,还以为是暴雨夜天凉的原因,原来......   阮洋和关寒时,谁也没有发现,在两人踏出工作室的一刹那,站在角落的一个人偶忽然睁开了眼睛,盯着阮洋和关寒时的身影,嘴角挂起阴森诡谲的微笑。   阮洋走到客厅,原先只是觉得有些不适应的人偶,突然变得阴森恐怖起来,好像每一个正在做自己事的人偶都在用眼角余光来打量深夜闯入的不速之客。   关寒时故作轻松,难得开起了玩笑:“你的手气实在是太好了,这么多套房子不选,偏偏要选这么......嗯......的一套。”   阮洋毫不客气地回敬一个眼刀:“一梯就两户,不是这套就是隔壁那套,二分之一的概率够大了吧。再说了,你怎么不知道隔壁那套与现在这套不是同一个主人?”   阮洋顿了顿,接着说:“而且,我们现在不应该庆幸房子的主人不在家吗?”   关寒时一想想假如他们进来的那一刻,杀人如麻,甚至都有流水线规模的王姓人偶师就在他们身后,他们真的是想哭都来不及。   阮洋倚在一面干净的墙上,思索了一下说:“今夜我在书房睡的时候,也听到了一些声音。只是跟你们听到的咚咚咚敲门声不一样。我听见的是一声一声沉闷的砰砰砰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用力撞击着天花板。”   关寒时停在阮洋的跟前:“你是说,这砰砰砰有可能是被王姓人偶师抓来的人发出的求救信号?”   阮洋补充道:“而且后来,我还在天花板上看见了一张女人的脸,五官不是很清晰。”   关寒时:“后面呢?”   阮洋:“后面你们就闯进来了,她就消失了。”   关寒时:“......”   这不能怪我是吧。关寒时心里想。   阮洋视线扫视着客厅与工作室之间,越看心里的疑问就越清晰。他问关寒时:“你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关寒时瞅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疑惑地看向阮洋。   阮洋对他用手比了一个长度,又用手比了一个稍短的长度。   关寒时瞬间明白了阮洋的想法,说:“长度不对。”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更高效,阮洋心想,如果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裴盛,裴盛大概只会干瞪着眼睛说:“一个人偶更多,一个人偶更少。”   这栋楼相同位置的户型是一样的,可工作室跟客厅加起来的长度与杨先生家的长度短了一大截。开发商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否则,楼层外表一看就看得出来了。   阮洋猜想,这套房子必然有其他地方有秘密的房间,藏着更加不可告人的勾当。   阮洋对关寒时打了一个手势:“天色不早了,我们分头找。”   关寒时和阮洋一个从左开始,一个从右开始,在墙上摸索。   阮洋小心地避开人偶,在墙上摸了半天,没有结果,又在靠近墙壁的酒柜上挨个摸酒瓶子。阮洋终于摸到了一个可以拧动的小凸起,心中一喜。   面前的白墙突然无声无息地向内翻开。   阮洋正要回头喊关寒时,就被一个力量猛地朝墙里一推。 第83章 人偶师04   阮洋身体急速往下坠, 在他陷入黑暗之前, 他最后一个意识是:房间里有其他人, 他们两个/傻/屌/居然谁都没有发现?!   阮洋不知道自己失去了意识多久,只是朦胧中感觉有一条冰冷的小蛇从自己的鼻梁上滑下, 落到自己的嘴唇上,而后流连在自己的下颚。寒意从小蛇身上渗入自己的皮肤,刺激着自己的骨骼, 令阮洋打了一个寒颤后, 猛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漆黑。   阮洋眨了眨眼睛, 感到眼睫毛上下刷动有阻碍时, 才确定自己的眼睛被一块黑布蒙了起来。   小蛇继续滑动,噢, 不是, 是人的手指。冰凉的手指, 如果没有在阮洋的皮肤上游走,阮洋只会觉得这是死人的手指。   阮洋没有吭声, 连呼吸声都没有紊乱。他在利用耳朵去听周围的动静,想尽早掌握主动权。   “呵呵。”   阮洋听见阴沉的笑声轻轻地响起, 带着对掌心上待碾死的蚂蚁的轻蔑和不屑,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却令阮洋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如小蛇的手指终于离开了阮洋的下颚,阮洋听见脚步声走到另一边,在拿什么东西,听到有金属器具的摩擦声。话说回来, 这个人把自己的眼睛蒙得可真严实,黑色布料很后,一点人也不透光。   阮洋只能判断,现在他正在那套房子的密室内,也不知道关寒时那个家伙能不能发挥下聪明才智,找到自己。   等一下。   阮洋轻轻地呼吸,闻到了自己所处的空间有一股朱砂和雄黄酒的味道。难道这里就是制作如同无头骑士一样诡异人偶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秘术,制作人偶居然需要朱砂和雄黄酒,好像要时刻防着蛇妖似的。   在阮洋心思百转千回时,脚步声又回来了。   阮洋感觉对方用冰冷的刀片轻拍着自己的脸颊,审视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脸上,四处端详。刀背代替原先的手指,从额角开始顺着鬓角往下滑,最后停在自己的下巴下,用刀身托着,往上一抬。   阮洋哼笑出声:“王先生,别琢磨了,这身上哪一处都是纯天然的,不掺假。”   这时候,阮洋听见对方的声音了,嗓子故意压得很低,像粗粝的砂纸相互摩擦的声音。   王先生说:“你倒是从容。”   被黑布遮住眼睛的阮洋,鼻梁高挺,唇角微翘,即使没看见眼睛,也知道是一个英俊的男人。这样的五官近距离地落在王先生眼里,更加激发了他的创作欲望。他恨不得直接操刀,当下将阮洋分肢解体,用细细的银丝线将分解开来的一节节骨肉串起来,成为他下一个完美的提线人偶。   有血有肉,有灵魂,不再是木头雕刻出来的死气沉沉和呆板无生机。   阮洋感到冰冷的刀片在他脸上比划,好像在思考人体线条的构造,又好像在考虑从哪里先下手比较好。   阮洋没有恐慌,相反很镇定,甚至还有一些兴奋,正愁着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这位神出鬼没的王姓人偶师,居然人家这么热情,自己找上门来。   阮洋:“怎么样?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王先生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是我看过所有男性中最完美的相貌。”   阮洋在心底回嘴:那你是没有见过我家应教授。当然,这句话阮洋是不会说出口的,有些好东西自己知道就好。一想到应书怀被杀人狂魔惦记上,这令阮洋觉得很不舒服,觉得对应书怀是一种玷污。   阮洋:“这就是你抓人来做人偶的目的?满足你变态的创作欲望?”   王先生摇着手指,才想起阮洋看不见:“不,不,不。这是艺术,你不能诋毁艺术。他们能被我选中是莫大的荣耀。你刚才也参观了我那些独一无二的作品,有没有被震撼到?这就是那些迂腐古板的人永远也无法达成的成就。”   王先生猛地将脸凑进阮洋的侧脸,语调变得阴沉,一字一顿:“你说,他们是不是应该感谢我?是我让他们的生命价值得到最充分的发挥。完美,对,是完美这个词,让他们实现完美!”   这就是这些无辜的生命丧失的原因!   阮洋心潮汹涌,却不想白费口舌跟杀人狂魔探讨生命的珍贵和他对他人生命的暴力夺取。走上歧途,毫无悔改之心的罪人,直接毁灭来得更快一些,而阮洋心底不会有任何愧疚。   阮洋:“所以,现在是选中了我?”   王先生:“你太符合我的审美了。你放心!积累了这么多具人偶的经验,我的手法已经磨练得什么干劲利落,不会给你带来丝毫痛苦,反而能让你的光彩即便在生命结束后,还能得以长久绽放。”   阮洋唇瓣微掀,轻呵了一声:“你还真不客气,直接就想下刀,有没问过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王先生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刀柄在阮洋的下巴上轻点了几下:“你这个人真有趣。从你们进屋的那一刻,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真应该好好看看你这副身体在我的刀下,如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的模样。啧啧啧,真的是有些诱人呐。”   阮洋听着这些变态的言论,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觉得这些话实在不太有文采,声音没有他家应教授的磁性动听。   阮洋:“噢,那你应该解下我眼睛上的布,让我好好大开眼界一下。”   王先生轻轻地“嘘”了几声:“狡猾的小狐狸,你很聪明,但是你面前是智商更加优秀,经验更加丰富的猎手,所以你心里打什么算盘我一清二楚。听话点,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忍耐底线。”   阮洋语气仍旧平淡:“听起来,王先生是一个自信心很强的人。”   王先生手中的刀没有离开阮洋的脖颈,轻轻往下按。阮洋白皙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筋清晰可见。   看得王先生血管内鲜血沸腾,刺激得忍不住手上缓缓加大力度,刀刃在阮洋的侧颈处划拉出一道浅浅的伤口,一线鲜血立即就从伤口渗出来。   阮洋轻抽了一声:“王先生,你的动手能力也太强了吧。”   王先生阴森地笑了:“你不是不相信你已经羊入虎口了吗?我只是找了一个最直接的办法,让你早一点认清事实而已。”   阮洋:“......”   阮洋忽然觉得这样的杀人狂魔,不太适合激怒他。阮洋微侧开了一下头,轻轻笑了:“你怎么知道谁是虎,谁是羊?”   王先生听到阮洋的挑衅,怒极反笑:“呵呵,你看你这副强撑的可怜模样......”   阮洋突然从座椅上跃起,一手摘掉蒙在眼睛上的黑布,一手扣住王先生握住刀具的手,反扣在王先生背后,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膝盖窝。   “啊!”   “咚——”   王先生双膝齐齐跪倒在地面上。   阮洋脚踩在王先生的小腿上,一手扯住他的头发往后拉,迫使他的脸朝上面向自己。   情势强弱,瞬间逆转!   阮洋这才看清王先生的样子。涂了一层白白的厚粉,漆黑的眼圈妆,鼻尖一点嫣红,嘴巴画得宽宽的,向两颊扩去。   阮洋嗤笑一声:“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对自己也不是那么自信心十足嘛。不然,为什么画了这样一个小丑妆?”   王先生哼了一声:“曲高和寡。真正的艺术家不需要你们这群俗人的理解。”   阮洋眯了眯眼睛,盯着这副容貌,恍然大悟:“难怪我们闯进来时,没有发现你在。原来王先生居然藏身与工作室那面墙的人偶中。”   “不是藏身,我是在感受。设身处地地着想,能激发我的创作灵感。”   阮洋不屑和鄙夷展露无遗:“设身处地?恐怕你是这里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吧。你在杀他们的时候怎么不设身处地地着想?”   “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为何要浪费我尊贵的脑细胞在这方面上。比起这个,我更加感兴趣的是,你是怎么挣脱出来的?”   阮洋坦然回视:“人常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为了保命,我总得给自己留点后手,专门对付你这种奸邪小人。”   阮洋优雅地腾出一只手将带着利刃的袖扣一按,利刃缩回袖扣中,就像一只只是华贵的袖扣一样插回袖口处。   阮洋轻笑,那抹笑容带着无尽的嘲讽:“呐,我说过,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早啊,王先生。你看,现在谁是虎,谁是羊呢?”   “呵~你说得对,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早。”   阮洋一听挂着小丑脸的王先生将他刚说过的话原样奉还,耳朵,眼睛的感官就全部调动了起来。   脑后有阴风袭来。   阮洋不肯松开扣住王先生握着兵器的手,生怕此刻一松,对方立即就像滑不溜秋的泥鳅钻入地底,很难再找到。随即身子一矮,按住王先生往旁边一滚。两人翻滚在一旁。   阮洋趁着快速爬起来的间隙,才看清袭击自己的谁。   一个穿着黑白色女仆装的人偶,戴着棕色假发,眼睛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眼白,手里握着一根鸡毛掸子。只是这个鸡毛掸子朝向阮洋的这一端,削得跟锋利的匕首似的,一进刺中,必然深刻入骨。   人偶的手关节分解成一段一段,看起来松散,活动起来却十分灵活,甚至还可以扭转出一些正常人类所不能拧的角度。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人偶活动起来虽然灵活,却还是有些关节摩擦的声音,像是两根白骨相互碰撞,令人听了牙齿忍不住打起颤来。   阮洋仔细端详着女仆人偶,轻“啧”道:“没想到,你还给人偶注入了怨灵。”   被死死按住后脖颈的王先生喘着粗气,吭呲吭呲地说:“呵呵,这是人死后本身的怨气,只是稍做些小法术,就能控制这些怨气为自己所用。怎么样大开......大开眼界了吧!我说了,我做的人偶绝对是......唔......”   阮洋不耐烦听王先生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阴沉着脸,朝着王先生喋喋不休的嘴狠狠得给了一肘子,撞得他鲜血直流,牙都磕坏了一颗。   阮洋忽然邪气一笑:“要不然,我们拿你试试这些怨灵人偶?”   阮洋提起王先生的后衣领挡在自己的前面。王先生没有料到阮洋的这一出,涂了重重一层黑色眼圈的双眼瞪得极其圆润,显得眼白都清晰了很多。   谁知,正急速逼近的鸡毛掸子尖端在离王先生眼球只有一寸的距离,骤然停止!   “哈哈哈哈哈哈!”   王先生当下疯狂大笑起来,竟然隐隐有疯癫之相:“怨灵人偶居然可以认主?我果然没有专研错!那些老古董放着如此精彩绝妙的古籍不研习,还封为禁术,简直是暴殄天物!”   阮洋略微错愕,但反过来一想又有恃无恐起来,有送上门的挡箭牌,为何不用?   阮洋提着万先生的身体保持在自己的身体之前,毫不客气地将挡箭牌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还边躲,边将身侧架子上的东西,无论是玻璃的还是金属的,统统扫在地板上,发出“兵乓哐当”的嘈杂声。   王先生心跳加快,这样随阮洋闹动静下去,迟早会把外面的人引过来。   王先生趁着阮洋一心两用,开始有意无意地往一个方向闪躲。阮洋用力拽了一下王先生的衣领,冷声道:“别耍小花招,按照我的路线走。”   “砰——”   左侧的墙面突然被暴力砸开。   尘土飞扬!   “咳咳咳!”   王先生一见机会来了,一把将旁边的朱砂扬起在空中,撒向阮洋的眼睛。阮洋匆忙之下松开手遮住自己的双眼,猛地后撤。怨灵人偶快速逼前,尖锐的鸡毛掸子冲刺过来。   阮洋头一歪。   鸡毛掸子擦过阮洋的耳朵,刺进阮洋耳侧的墙壁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阮洋的玉铃铛脱手而出,金色的咒符瞬间将怨灵人偶捆了一个严严实实。阮洋伸手接住玉铃铛往人偶额头正中央一盖,一个金色的圆形印章盖在怨灵人偶额间,随即渗入皮肤,消失不见。   阮洋做完一切才转向墙壁破碎的地方,有些埋怨:“老关,你出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拉风?好不容易抓到手的泥鳅又钻回土里了。”   关寒时捂住口鼻,边扇着仍旧弥漫在空气尘土:“谁让你找到密室不跟我说一声?”   阮洋一摊手,将手腕上的捆痕展示给关寒时看:“敌人下手太快,我来不及张嘴。”   关寒时仔细端详着阮洋手上的捆痕,在阮洋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时,听见关寒时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别说我不够兄弟,我提醒一句,这个伤痕千万别给你家那位看见,万一给了他什么启发,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阮洋听了有些懵圈:“什么一发不可收拾?”   关寒时当即明白阮洋还是一朵小白花,对捆绑什么助兴的玩意还不太熟悉,反正忠告已经送到了,其他只能靠他自己体会。关寒时给阮洋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去翻找密室还有什么线索。   阮洋原地站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明白,这伤痕和应书怀会有什么关系,索性不再想了。   关寒时:“看这里。”   阮洋快步过去,看见关寒时一手撩起了一块深色布帘,而布帘后是一堵可活动的墙。可惜被外面封死了。   阮洋目光一冷:“跑了,连大本营都不想要了。看来这上下楼早就被打通了。”   关寒时:“狡兔三窟。”   阮洋爬出被关寒时用大锤砸出一个大窟窿的墙壁,弹了弹身上的尘土:“报警吧。”   关寒时:“救了你,连声谢谢也不说一声。”   阮洋:“害得泥鳅溜走,连声道歉也不说一声。”   关寒时:“......”   关寒时:“不过,话说回来,你应该感谢那只泥鳅。如果不是他自己私自砌墙,做了一个简易的密室出来,我也不可能一锤就把墙壁锤爆。”   阮洋:“......”   这种救命恩情,阮洋并不想感谢。   阮洋环视客厅的人偶:“那家伙不知道修了什么邪术,可以让怨灵暂时听他的话,选择攻击对象。你见过哪里的怨灵有这种智商?”   关寒时思索了片刻:“人偶术其实跟剪纸术在某些程度上有异曲同工之妙。还记得在1804凶宅的那只巫蛊娃娃吗?它是邪灵寄宿在它的身体里,控制它的言行举动。现在是尸体本身的怨灵控制尸体的行为,灵肉就更加契合了。关键在于怨灵能听从凶手的指令,这个大概是他所出门派的禁术吧。别的门派见都没见过,哪里还会知道?”   阮洋:“那只要切断怨灵与凶手之间联系?”   关寒时轻轻摇了摇头:“应该不用这么麻烦。刚才听你的说法,好像那个人偶师也才发现他做的人偶能认主,显然他也还在摸索阶段。他与人偶之间的联系绝对没有那么稳固。我们只要确保怨灵魂魄的完整性,送到高胖那儿去强行超度,送入轮回就行了。”   阮洋点头赞同:“好主意,介绍了高胖一笔生意,我们得......”阮洋环顾了客厅和工作室里的人偶数量,接着打着算盘:“一笔大生意,我们得多抽点抽成。”   关寒时:“这是首富之子应该有的气派吗?”   阮洋一脸理所当然:“出力了就要获得同等回报。如果老关你高风亮节,不如把你那部分抽成给我?我替你代收了。”   关寒时很没骨气地拒绝:“不麻烦了,我要攒老婆本。”   说到这个,阮洋眼睛一亮,凑过来好奇地问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本来还挺有距离的,怎么几天不见就勾搭在一起了?”   关寒时抬手推开阮洋八卦的脸,甩下高深莫测的八个字:“缘分使然,命中注定。”   阮洋听了撇了撇嘴:“又装。哪里是缘分使然,命中注定?明明是机关算尽,如愿以偿。”   关寒时脸皮很厚,毫不否认:“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阮洋:“我只是不明白,原本还挺直男的裴扒皮怎么突然间被掰弯的?原本来冷淡的你怎么突然间采取猛烈攻势的?”   关寒时又摆起高深莫测的谱:“这种秘籍,我只与攻探讨。”   阮洋:“......”   阮洋:怎么了?受怎么了?受还没有人权了还是咋滴?   关寒时没有听见阮洋心底的控诉,打电话给高胖,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案件。高胖表示,他会带特殊小组的人过去。   关寒时将口袋里的小纸人唤出来,每一只小纸人自动飞到每一个人偶上,先箍住怨灵,省得在高胖待人来之前,人偶齐齐叛乱。   阮洋见关寒时已经派出小纸人了,便慢条斯理地收回玉铃铛,本来是打算他一个一个人偶挨个盖章过去的。   关寒时瞥见阮洋的动作,才猛然间响起阮洋的法器,有些后悔:“唉,我居然忘了你的玉铃铛。早想起来的话,直接用你的玉铃铛盖个冥帝大人私印不就好了。鬼神个个看见冥帝大人的私印,看谁还敢动一下。”   阮洋惊奇地握住自己手里的玉铃铛,反过来观看,只是一只没有铃铛芯的玉铃铛,能盖应书怀的私印?   关寒时见阮洋一脸不解的样子,脸上浮起了些怪异:“额,你家的那位没有同你说过吗?”   阮洋:“说什么?玉铃铛是老沈给我的呀。”   关寒时:“......”   关寒时:看来冥府那位确实一方面把阮洋保护得很好,另一方面又狠了心要让阮洋多加历练。这个玉铃铛他初见时就觉得品相不凡,等某日整理典籍的时候才想起来,在圭门内时,曾经看过一本书。   书内有讲到传说中的冥府大帝官印和私印。私印印出来的花纹就跟刚才阮洋在密室内盖在怨灵人偶额头上的一模一样。关寒时就是看见了人偶上的金印才想起来。   见冥府大帝私印如见本人。   阮洋有冥府大帝私印保护,只要一亮出来,百鬼莫敢侵犯。   可惜啊,有人傻乎乎的,根本不懂用。关寒时面上维持高冷人设,心中却有一个小人在捶胸顿足,心痛不止。早点看到这枚金印的话,以前哪里要同鬼怪纠缠得那么幸苦,直接把阮洋带着玉铃铛,往前面一推就是了。   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吉祥物,定海神针啊!   阮洋肯定是猜不透关寒时此刻内心的天翻地覆,也并没有把这枚金印的作用太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应书怀在码头仓库第一次见到这枚玉铃铛时,就有激烈的表情变化,没想到玄妙在这里。   他猜测,玉铃铛是前世应书怀赠给自己的东西,自己死后,因缘巧合之下,玉铃铛落入到沈门手中。沈门谨遵守祖师爷指令,守着玉铃铛直到转世的自己来取。   这种应书怀暗戳戳将自己的标记塞到阮洋手里,逼着阮洋随身携带的样子,很挠阮洋的心肝。自己在应书怀眼里就是时刻带着冥府大帝标记的伴侣。   阮洋心里再次涌上一股甜蜜,真希望能立马见到应书怀,紧紧地搂住他,在他的喉结上啃咬出一块暗红色的吻痕,向众人昭示,冥府大帝身上也带着他阮洋的标记。   谅应书怀也不敢穿高领来遮掩。   关寒时见阮洋眼神温柔地看向窗外,又流露出一些甜蜜的味道,决定自己还是早点回杨先生家里陪裴盛的好。   发狗粮的最高境界是,只有一个人也可以演绎出恋人随时随地在身边的甜蜜。   关寒时在心中默默唾弃:老铁,我们不约。   “叩叩叩!”   急于回去找裴盛的关寒时仿佛看到了救星:“高胖给力啊,居然来得这么快。”   关寒时连猫眼都没有看,直接扭开了房门,一刹那僵立在门口。   阮洋望去,之前离开的无头骑士去而复返,将骑士剑尖直接抵在关寒时的喉咙处。虽然无头骑士没有头,阮洋还是在那一瞬间感悟到了无头骑士的意识。   阮洋:“老关,她在叫你进来。别堵门口。”   关寒时:“......”   无头骑士见关寒时听了阮洋的话退了一步,立即进门一步,在走到客厅的时候,手一挥,将骑士剑的剑身压在关寒时的肩膀上,剑尖对准工作室的方向。   关寒时:“翻译一下,她现在在说什么?”   阮洋盯着光秃秃的带血脖颈,猜测道:“她是在叫我们帮她找头?”   关寒时:“你有没有翻译对啊?这不是怨灵人偶吗?还会找我们帮忙?”   阮洋纠正关寒时的用词:“不是帮忙,是单方面威胁。我们不找到她的头颅,她就杀了我们的头颅串起来,挂在马屁股上。”   关寒时面无表情:“传统故事里,无头骑士要怎么处理?”   阮洋:“听裴盛说过,用南瓜灯罩在无头骑士的头上。”   关寒时:“这里什么东西都有,就没有南瓜灯。”   阮洋耸了耸肩:“那没有办法了,只能帮她找头颅。看她的手,应该还是一个年轻,个子不太高的女人。”   关寒时:“你说杨先生的妻子?”   阮洋:“进去看看吧。工作室里面不是一架子的头颅吗?带她进去挑,看她自己喜欢,挑中哪个是哪个。”   听到阮洋这个好像菜市场买菜的随意,关寒时正要说“不靠谱”。   “哐当!”   开着的房门口,高胖姗姗来迟,拎着的工具箱砸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个男人天师被一个没有头的女人架着剑威胁,一动不动。   阮洋笑道:“高胖,你不怕你的梨花木箱子被摔坏啊?先说好,坏了我们可不赔啊。”   无头骑士的骑士剑压在关寒时的肩膀上,又重了几分。   阮洋戏虐:“你怎么跟你的那位主人一样,都爱用刀剑威胁人。你主人的下场可不太好噢。”   无头骑士没握剑的那只手一挥,似有愤怒。、   阮洋:“好好好,我知道你对那个没有良心的人偶师没有好感,一直想摆脱他的胁迫,现在给你一个改头换面,弃暗投明的机会。你要好好珍惜啊。”   无头骑士握着拳对着空气做了一个狠厉砸击的动作。   阮洋挑起眉毛:“好的,我就知道你会同意改邪归正。”   关寒时感觉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骑士剑越来越重,似乎有要下切自己肩膀的趋势,忍不住怀疑:“你确定你和她能在同一频道沟通?”   阮洋两手一摊,朝关寒时俏皮一笑:“不能,刚才都是我胡诌的。”   关寒时:“......”   关寒时深深觉得,阮洋就是在记仇,还在记恨自己的突然出现,害得王姓人偶师趁机溜走。这是在对他的小小报复。   阮洋扬起英俊的面容,对关寒时展露无辜的笑容:“老关,我没这么小心眼,你能不能内心阳光点?”   关寒时:“......”   好了,阮洋这家伙同冥府大帝在一起呆久了,都开始学会读心术了。   阮洋抛起玉铃铛,玉铃铛在半空中无声的旋转。虽然在场的天师们听起来是无声的,可在鬼魂的耳朵里,听起来却是清脆的铃铛声。   阮洋竖起食指和中指,在胸前打了一个结印:“天灵地灵,兵卒先行。冥府大帝,恶孽肃清。急急如律令,传!”   玉铃铛金光大盛,几乎照亮了整间客厅。   一个圆滚滚的女人头颅从门外滚进来,穿过站在门框中央的高胖时,还吓了高胖一大跳,赶忙捂住自己的裤裆。   阮洋“噗呲”笑出声来:“高胖,这女鬼对你没兴趣,你不必这么紧张。”   这个刚才与阮洋两人跑散的女人头颅飘在阮洋的小腿前,眼神涣散。阮洋知道这是招魂的副作用,残魂的意识会在招魂术下暂时封存,知道回到本体的那刻,与剩余的魂魄融合成一个完整的鬼魂,才能请高胖送到往生桥。   玉铃铛悬在阮洋的手掌上,轻快地旋转。那只女人头颅就傻乎乎地跟在阮洋的身后,飘进了工作间。阮洋的脚步停在了摆满人头的架子前:“你看,这些头颅大部分是假的,只有这么两个是真的头颅,你看看你的头在哪里。”   女人头颅依旧是目光涣散地飘起,不由自主地朝自己的头颅飞去,直接下坠,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女人头颅的残魂怎么都无法同自己的头颅融合。   高胖看着这个怪异的景象,出声问:“这颗头颅是不是被施了道术?五官闭塞术?”   阮洋:“什么叫五官闭塞术?”   高胖解释道:“人的身体有七窍,是人死后,魂魄出入的地方。如果要想保持人的尸体不腐烂,有的邪术就会抽离魂魄,在用朱砂浸泡过的银针堵住七窍,相当于截断了魂魄出入的通道。只要魂魄在人死的瞬间离体,又用雄黄酒加入符水将尸体浸泡三天三夜,尸体就能保持一段时间的不朽。这个过程每隔一个月就要重新进行一次。”   这个法子前所未闻。阮洋同样在关寒时的眼里看到了懵懂。   高胖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也是听被人说的。具体办法肯定在流传过程中出现误差,但差不多大概流程是这样的。”   阮洋甩甩手,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在工作室里就地取材,找到了一个小镊子,小心翼翼地在灯光下,将塞入眼角,耳朵,口鼻里的银针都拔了出来。   等看到女人头颅的残魂终于能归回头颅的那一刻,阮洋算是松了一口气。单手拎起头颅,抛向还拿着骑士剑威胁关寒时的无头骑士。   无头骑士没有头,没有眼睛看,反应却很快,一手捞过头颅按在自己的脖颈上,直接吻合得刚刚好,连被砍得参差不齐的截面都对上了。   杨先生的妻子,找到了。   虽然是在这样一个被肢解得七零八碎的情况下。   然而不等关寒时和阮洋唏嘘不已,无头骑士,噢,不是,现在是杨太太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抡起骑士剑就朝工作室里的人偶挑去。   这一切完全出乎阮洋的意料。   阮洋抓起工作台上的一个凿子就上前挡住骑士剑,两件冷兵器相撞,阮洋虎口处一阵发麻。   阮洋大喊:“杨太太,你冷静一点!”   关寒时也加入战局:“别冷静了,她不是人。”   阮洋心中一凛,是的,他看见完整的人形,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杨太太早就已经死了,现在在他面前挥剑的,是一个怨灵人偶。   怨灵人偶的目标并不是阮洋和关寒时,而是工作室里的那一排排人偶。一剑刺穿一个人偶的胸膛,高高举起,甩在吊在工作室天花板的挂钩上。   原本栩栩如生的木制人偶,只是如一个被暴力撕扯后的洋娃娃,勾在挂钩上,晃晃悠悠,发出“吱吱吱”的响声。最恐怖的是,人偶的脸部朝下,对着阮洋和关寒时微微笑着,而腹腔的仿真器官在一点一点地从裂口中往外漏。   高胖想阻止,却被阮洋伸手拦下。   阮洋:“算了,不明不白枉死,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团聚,怨灵既然已成,让她发泄发泄怨气,你待会超度时也更省时省力一些,不是吗?”   高胖心想,老沈看中的这个孩子还是心善了些。   阮洋抱臂在胸,静静地看着穿着铁甲的杨太太将工作室里的人偶挨个刺了个稀巴烂,随后一剑扫过玻璃橱柜。玻璃橱柜里的玻璃罐打碎在地,眼珠在地上弹跳,耳朵,鼻子撒了一地,工作室里顿时弥漫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阮洋蹲下身子,捏起一只眼珠对视,两根手指往中间使劲压了压,很有弹性,很透亮,并不是真人的眼珠子。   阮洋松了一口气:“这一罐罐大部分都是假的,否则在市局的眼皮子底下,有这么多人失踪而不见报,该有多少人被摘掉帽子啊。”   关寒时很不幸,他捡到的就是真实的人眼珠,烫手般直接甩进高胖带来的物证袋里,掏出纸巾反复地擦手。   关寒时:“不一定是失踪的人,也有可能是殡仪馆弄来的。”   阮洋:“你是说......”   关寒时:“就是你想的那样。或许是与逝者家属做了交易,或者是买通殡仪馆工作人员私自在尸体火化前取下器官。”   阮洋有些无力,觉得有些人的想法总是超乎他的想象。   关寒时:“那个人偶师老巢被我们一锅端掉,绝对不会甘心的,后招很快就会跟上来。我们要做好准备。”   阮洋:“现在可以确定,这个人偶师就住在这栋楼里,等天亮物业上班,我们去查一下业主名单,或许有些线索。就怕是假名。”   关寒时提出一个建议:“既然他这么中意你的五官身体,要不然你牺牲一下,当下鱼饵?”   阮洋斜了关寒时一眼:“这个主意真有创意。可是我和他交手过他肯定有了戒备心,倒是你嘛,可以考虑考虑。”   关寒时举手认输:“我的错,这个点子真是个烂到不行的主意。”   关寒时和阮洋与高胖交接完现场就回到了杨先生家里。楼道很安静,没有之前无头骑士撞击的痕迹。门还是裴盛替他们开的。   阮洋目光不着痕迹地滑过杨先生的卧室门,低声问:“刚才怎么样?”   裴盛挠挠头,仔细回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朝阮洋摇了摇头。   阮洋挥挥手:“大家都赶紧去睡吧,明天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次日天亮。   阮洋捏着酸痛的后脖颈,走出书房,看见同样没有睡好的关寒时和裴盛,而杨先生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早点了。   阮洋毫不见外地坐在座位上,看向戴着口罩的杨先生。   阮洋:“杨先生,你怎么了?”   杨先生先是侧过身子,避开餐桌轻轻咳嗽了几声,才回答:“昨晚风大,窗户没关严,吹了风感冒了。戴口罩是怕传染给大家。”   阮洋表示理解:“昨夜是挺冷的。”   杨先生:“嗯,咳咳,主要还是怕传染给然然。小孩子抵抗力不好。”   阮洋目光掠过杨先生遮了半张脸的口罩,点头认同。 第84章 人偶师05(完)   “早!”裴盛自来熟地同杨先生打了声招呼, “谢谢杨先生。今天雨已经小了, 待会儿司机回来接我们。真心谢谢杨先生收留我们一晚, 否则我们三个真要互相对看着,相思风雨中了。”   有裴盛在的场合, 永远不会出现冷场的情况。   阮洋端起玻璃杯的牛奶浅浅地喝了一口。   裴盛:“阮洋洋,你以前早上起来不是都喝黑咖啡的嘛?专门提神醒脑用。怎么?现在转性了?”   阮洋舌尖舔了舔两唇之间的唇线:“我家应教授不准我早起喝黑咖啡,他说伤胃。”   裴盛:“......”   裴盛在心中悔恨, 我就不该好死不死问这一题。   裴盛小心眼地在阮洋跟前, 给应书怀上眼药:“没想到他倒是管得挺宽的啊, 多没自由啊。”   阮洋满脸同情:“这叫体贴入微。单身狗不理解, 我不怪你。”   裴盛:“!!!等下,你这怜悯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阮洋瞥了一眼巍然不动吃烤吐司片的关寒时, 笑道:“我不是, 我没有。”   这时, 关寒时动了。关寒时将抹好果酱的烤吐司片递给裴盛。裴盛顺手接过,继续要反击阮洋的时候, 关寒时捋平了裴盛后脑勺翘起的头发,沉声道:“这个就叫做体贴入微。”   裴盛瞪着眼睛, 愣愣地看着关寒时的侧脸,喃喃低语:“阿......阿时啊......”   阮洋突然想暴起摔桌, 暗恨应书怀这个时候怎么不在身边,绝对把对面两个辣眼睛的二货比下去。   杨先生洗了手过来,坐在餐桌前:“你们感情可真好。”   阮洋微笑着望过去:“然然呢,怎么还没起来?”   杨先生:“他奶奶一大早就来接他去儿童乐园玩了。”   阮洋不好意思道:“看来我们睡太晚了, 连然然都起床了。本来想跟然然好好告别一下的。”   杨先生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弯了弯,看得出藏在口罩下的嘴在笑:“我会认真替你转达的。谢谢阮先生给我们带来这么一个美好的万圣节。”   阮洋:“美不美好倒是其次,主要是然然开心就好。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真的很令人疼爱。你说呢?”   不等杨先生答话,裴盛就抢着说:“对啊,然然那小娃娃太萌了,好想组团偷娃呀。”   关寒时转头看裴盛:“你喜欢孩子?”   裴盛:“干嘛不喜欢?说真的,我们三中,我裴盛的孩子铁定是最萌的,而阮洋洋,你还没起跑就已经输了哈哈哈。”   阮洋挑眉:“我可以领养一个呀。至于老关嘛,我就不知道了。”   关寒时没有理会阮洋投过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只是看着裴盛一脸得意洋洋,眸色沉沉地转过头继续吃烤吐司片。   阮洋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心里默默为关寒时点了一根蜡,默叹老关你任重道远啊。   阮洋端起盛着牛奶的玻璃杯,碰巧对上杨先生审视的视线,阮洋抿嘴一笑,低头喝着牛奶。本来要借用早餐聊天的机会试探杨先生的,现在好了,被裴盛这个二货一打岔,已经不再是一个试探的好机会了。   想到这里,阮洋暗自下定决心,在掰弯裴盛的道路上,助关寒时一臂之力,看裴盛哪来的娃最萌。   坐在阮洋正对面的裴盛瞧见了阮洋勾起的嘴角,典型的在心里计划着算计某人的样子,心里一凸:额?谁那么倒霉,被阮洋洋盯上了?   关寒时吃完了早餐,起身要将餐具收拾到洗碗池去。谁知,脚下被餐桌脚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坐在餐桌旁的杨先生扑了过去。   阮洋眼睛不由睁大,但没有丝毫起身阻止的意思。在裴盛的惊叫声中,关寒时慌乱的手下意识去抓身边的东西。   “呲——”   杨先生的口罩被关寒时扯了下来。   阮洋的视线立即聚焦在杨先生的脸上。下巴光洁,两颊光滑,没有任何新添的伤口或者淤青。阮洋失望地起身,笑话关寒时:“老关,你行不行啊?走个路都能摔。”   关寒时认真地说:“你家那位没有教过你?”   阮洋:“什么?”   关寒时:“不能质疑一个男人行不行。”   阮洋:“......”   关寒时:“抱歉,杨先生,没撞伤你吧?”   阮洋见杨先生已经不慌不忙地捡起口罩重新戴好,声音在口罩后面闷闷传来:“我没事。还好这些餐具没有被摔坏。这是然然妈妈亲手挑选回来的,她很喜欢这套餐具。”   裴盛一听,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摔坏,要不然就不好意思了。”   裴盛见关寒时一脸严肃,神色有些沉凝,大气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就算碰坏了一个口子,我也能帮你再买一套一模一样地送回来。”   阮洋适时提醒道:“万一这个款式市面上都卖光了呢?”   裴盛:“那就把厂家买下来,重新开一条生产线。”   阮洋别有意味地揶揄:“哇噢,为你的阿时一掷千金呢。”   裴盛挠挠后脑勺:“阿时是我朋友嘛.......”   阮洋轻笑着,没有再搭腔,只是看了默不作声的关寒时一眼,随即转向杨先生:“不好意思啊,一直在给杨先生添麻烦。以后有机会邀请杨先生与然然再一起直播玩。”   杨先生起身送阮洋三人进了电梯。当杨先生的身影一被合上的电梯门完全遮盖后,阮洋立即朝关寒时抱怨:“你的演技怎么可以这么拙劣?”   关寒时淡淡地抱着手臂:“你乐见其成的眼神也毫不掩饰啊。”   裴盛:“啊?你们在说什么?”   阮洋按住裴盛的头:“小孩子别插嘴。”   关寒时:“同昨晚的人比,怎么样?”   阮洋边回忆对比,边说:“昨晚的人化着浓重的小丑妆,看不出原来的五官,但我一胳膊肘打在他的嘴上,记得是打掉了一颗牙。没想到,他狡猾地溜走前还一抹布抹掉了血迹,带走了那颗牙。”   关寒时遗憾地叹道:“早知道我们直接假装打架,揍杨先生一拳的,就可以看看他嘴里有没有少一颗牙。”   阮洋惋惜:“你刚才怎么不想出这个好主意?虽然粗鲁了点。”   阮洋顿了顿:“不过,我觉得如果杨先生与昨夜的是同一人,他一定知道我们有所察觉了,必然会更加谨慎,不露马脚。”   裴盛默默地探出头:“那个,你们为什么会认为杨先生是杀人凶手?”   阮洋:“不是认为,是有很大的嫌疑。我在他的拖鞋底看到了少量的朱砂。你说正常人会无缘无故去踩朱砂玩吗?”   裴盛沉默了,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一个对自己的儿子这么温柔的父亲,对自己的妻子如此深情的丈夫会对公众撒下一个弥天大谎,是一位在大家积极转发失踪信息时,安然不动地欣赏自己杰作的冷血凶手。   阮洋似是看出了裴盛的心思,说:“看人不能看表面。衣冠楚楚的人皮下,难保不会藏着一颗蛇蝎般的心肠。比如......”   阮洋把视线落在关寒时身上,收到关寒时警告的眼神一个,笑笑说:“比如你的阿时,衣冠楚楚的人皮下,就藏着一颗......”   在阮洋正要说“衣冠禽兽”的心肠时,裴盛果断打断阮洋:“一颗善良赤诚之心。我知道。”   阮洋哈哈大笑出来,关寒时脸皮连泛红都没有,直接接受了裴盛的点评。   等阮洋从物业中心出来,就迎上了裴盛热切的目光和关寒时冷淡的表情。   裴盛很急切:“怎么样?怎么样?”   阮洋:“杨先生家上两层业主的名字不是杨先生,也各不一样。”   裴盛拍掌:“你看,我说吧,杨先生看起来就不像一个杀人狂魔。”   阮洋敲了裴盛脑门一下:“一个名字而已,不能代表什么。借了别人的身份证买的房子也很有可能。毕竟在房子里进行这么罪恶的勾当,不掩饰掩饰怎么行?”   裴盛不吭声,想到了什么又问:“唉,对了,人家物业怎么可能向你透露业主名字。万一人家看你太难缠了,随便编的一个假名呢?”   阮洋斜眼看了裴盛一眼:“你大概是忘记了,维多利亚湾是阮氏集团旗下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楼盘。”   裴盛一噎,嘀咕道:“你家楼盘那么多,我哪里每一个都记得那么清楚。”   阮洋望着维多利亚湾中庭花园,古希腊女神雕塑立在喷水池中央。晶莹的水花从女神的花篮里喷洒出来,在阳光下扬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金色的阳光透过水雾的折射,映出一道浅浅的彩虹。   阳光下的万物,显得多么美好可人,可偏偏有不为人知的罪恶在阳光没有照耀到的角落,吸允了多少生命和血液作为沃土,暗自滋长。   “滴滴——”   在阮洋刚下地下停车库时,听见了响亮的汽车喇叭声。阮洋循声望去,一辆熟悉的车型跃入眼帘。阮洋脚步加快了些,跨到车窗前,笑嘻嘻地一手撑着车顶,一边弯下腰:“应教授,你怎么来了?”   裴盛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可还没看到什么,就被身边的关寒时一把拉回来,按住脖子后颈往旁边走去。关寒时的车停在停车场的另一侧。   关寒时隔着车道与坐在车里的应书怀遥遥点头致意,就走了。过程中,严严实实地挡住裴盛好奇的视线。   关寒时:“怎么这么好奇?你没有见过?”   裴盛“唔”了一下:“也不是,只是还挺好奇阮洋洋和他家那位私底下相处的方式的。早上听阮洋洋说,他家那位管他管得很细,我就觉得他家那位不会是一位老学究吧。那我以后还能不能随心所欲上阮洋洋家蹭吃蹭睡了?”   关寒时建议道:“你可以去我家。”   裴盛:“是啊,少了一个去处,又多了一个去处,总体算起来,我也没有损失。唉,不对,你没有阮洋洋做饭的手艺啊,我还是亏了。”   关寒时努力维护自己的平静的表情,声音却有些咬牙切齿:“我去学。”   阮洋倒是不在意地同关寒时两人挥手作别,轻快地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上:“今天冥府没事吗?”   应书怀探过上半身,帮阮洋系好安全带,轻轻在阮洋的眼角印下一吻:“什么事都没有接你重要。”   阮洋心底有些小雀跃,觉得才一天没有见到应书怀而已,看见他就跟一位夏日里口渴许久的人看见一杯冰饮料,口干舌燥。   应书怀不清楚阮洋此刻心里的小心思,只是见阮洋好像完全忘记昨夜电话里的小情绪,心中松了一口气,但哄还是要哄的,最起码要哄得阮洋再也记不起那个小情绪才稳妥。   应书怀启动车子,问:“你碰到的事情解决了吗?”   阮洋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同应书怀说过怨灵人偶的事,惊讶地反问:“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在我身边装了窃听器了吧?”   应书怀失笑:“你身上有怨灵的气息,根据怨灵气息的浓度,最起码在最近十二个小时内,你与怨灵有过接触。”   阮洋佩服:“不愧是冥府大帝,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阮洋把昨晚的事情简明扼要得跟应书怀说了一遍。应书怀很耐心地倾听,时不时应声回应阮洋。   阮洋侧头望向边认真开车边静静听他讲话的应书怀,忽然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真是动人极了,越看越想把他捞回家。不知道前世的自己与应书怀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生死两隔的,可阮洋也不想去知道了,只要现在在身边的仍然是他,那还要什么可要求呢?   “嗯?问你呢,你傻呆呆看什么?”   阮洋被应书怀的声音惊醒过来,满脸得意地说:“我在看你啊。”   应书怀轻笑,视线专注在路况上,转了一下方向盘,超车:“看了那么久,你还没看腻?”   阮洋佯装生气:“噢,终于说出藏在你心底的心思了吧。从前世看到现在,你看我都看腻味了吧。”   应书怀瞟了阮洋一眼:“不皮就不会说话了是吧。”   应书怀将车速降下,向右开,停靠在路边。一手挂空档,一手抓过阮洋的后颈拖过来,朝着阮洋的嘴角就咬下去。   “嘶——”   阮洋吃痛一声,推了推应书怀的胸膛:“别咬人。没办法了,我就长这样了,你看腻了也得看下去。”   应书怀轻轻地笑着,额头抵在阮洋的额角。忽然,下垂的视线顺着阮洋的侧颈线探入阮洋的衣领内,目光瞬间凌冽起来。双色眸中涌起棕绿色的云朵,一层压着一层,眸色越来越深,仿佛下一刻就要掀起狂风暴雨。   沉浸在应书怀霸道和温柔双重侵袭中的阮洋,忽然觉得身侧的人浑身线条都冷硬了起来。   应书怀抬起头,伸手一下子扯开阮洋的衣领往下拖。   阮洋这才猛然想起昨夜王先生在自己的侧颈留下了极细极浅的刀痕。   不想在这个时刻惹应书怀生气,阮洋调笑着想要从应书怀手里拉起衣领:“应教授,世风日下啊,居然在公共场合就迫不及待。不行不行,有损你为人师表的形象。”   衣领攥在应书怀的手里,紧紧的,阮洋怎么扯也扯不出来。   阮洋干脆地往椅背上一靠,一副放弃挣扎,任君为所欲为的姿态:“好吧,来吧,就不要脸一回。”   应书怀额角青筋抽起,曲指弹了阮洋前额一下:“不要转移话题。”   阮洋感觉到应书怀的大拇指小心又轻柔地抚在自己的侧颈,到伤口的位置时,动作愈发轻柔起来。阮洋心中一暖,抱着应书怀的头:“这算什么伤啊。丝线一样细,早就愈合了,连血都没流几滴。你别大惊小怪的。”   应书怀拇指稍加力度往下按。   阮洋立即感到丝丝的痛,但还是嘴硬:“你看,都不疼。”   应书怀低叹一声:“你不疼,我疼。”   就像春天里,阳光照在第一撮融雪上,又像秋天里,树梢上爬上的第一缕月光,阮洋的心因为应书怀的这一低叹,柔软得一塌糊涂。   在阮洋还没感动完时,就听见应书怀冷声道:“自找苦吃,活该!”   阮洋:“......”   阮洋语气有些幽怨:“应教授,你变了。”   应书怀目光严厉地盯着阮洋:“还没摸清敌人底细就鲁莽冲上去,是嫌死得还不够快?冥府现在魂魄很多,挤得要命,不要给我增加工作量。”   阮洋声音弱弱的:“其实吧,我死了,魂归冥府,不就可以长长久久呆在冥府里了吗,不好?”   应书怀加大力度弹了下阮洋的前额,弹出了一个红印,声音里的危险值爆涨:“记得我在1804书房告诉过你,再说这样的话,先艹死你。”   “叩叩叩——”   车窗被敲响。   应书怀放开了阮洋,转头去按下车窗。阮洋松了一口气,有些玩笑真的是应书怀的雷点,不能随便开。   “嘿,应教授,你们怎么停在这儿了?”裴盛坐在关寒时的副驾驶座上,远远看见早应该开走的车子停在路边,就喊关寒时靠过去。   阮洋听见裴盛的声音,从应书怀身后探出来打招呼,裴盛的名字刚喊完就看见裴盛目瞪口呆的表情。   裴盛夸张地“啊哈”了一声:“哇塞,应教授,平时看你这么斯文,没想到你这么狂野,大庭广众之下就敢撕阮洋洋的衣服。你们两个真会玩。”   阮洋一听,才想起刚才应书怀扯下自己的衣领看伤口,现在再一提衣领,却欲盖弥彰。阮洋索性不理会裴盛的调侃,懒洋洋地将下巴搭在应书怀的肩膀上,邪气一笑:“对啊,夫夫情趣,你不懂。”   裴盛被阮洋的脸大皮厚惊呆了:“......”   关寒时适时地插上一嘴,将话题拉向正事:“怨灵人偶的事想好要怎么解决了吗?”   阮洋胸有成竹地拍了拍应书怀的胸膛:“我们有定海神针在!”   应书怀回头眯起眼睛盯着阮洋,仿佛在找哪里下口:“针?”   阮洋十分识相得缩了下脖子:“棒,不,柱子!”   应书怀见阮洋越说越离谱,轻呵一声,启动车子跟上开在前面的关寒时。   忙碌的一天总是度过得特别地快。天色如墨泼下来时,阮洋四人又开车回了维多利亚湾。阮洋嫌弃地瞧着裴盛,问关寒时:“你怎么没耐住裴扒皮的软磨硬泡?”   关寒时目视前方,语调平静:“不忍心。”   阮洋唾弃道:“啧啧啧,这你就上当了。那是他惯用的伎俩。在我这儿吃了闭门羹后,发现在你那儿好用了。”   关寒时:“我的门永远不会向他关闭。”   阮洋一时恶趣味爬起来,瞅着关寒时的裤拉链:“噢,你的哪个门?”   关寒时脸上一僵,决定不理会阮洋突如其来的车速,甩开他,大步向前迈。裴盛跟了上来,走在阮洋身边:“阿时他怎么了?”   阮洋一本正经地答道:“老流氓的真实面目被我揭穿了,所以恼羞成怒。”   裴盛一时跟不上阮洋的进度,呆愣地“啊”了一声。阮洋笑得更欢快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裴盛这么好逗弄呢?   维多利亚湾是阮氏开发项目有一个好处,就是开发商用来捂盘的几套房子,今夜阮洋轻易地弄到了离杨先生家距离最近的一套。   阮洋四人在还是毛坯状态的房子里,不敢开手电,害怕泄露行踪,只能凑在一起轻声商量追踪怨灵人偶的计划。昨夜,高胖来接管现场后,因为大大小小的人偶数量极多,取证工作又复杂。不仅要挨个甄别人偶,还要人偶身体各部分也要仔细排查。   当然,这里面也有阮洋特意嘱咐的原因在。阮洋对高胖要求,尽量拉长取证过程。   关寒时:“你是想引蛇出洞?”   阮洋:“王先生对怨灵人偶这么痴迷,那一屋基本算是他毕生财富了。现在被我们一锅端掉,哪里会甘愿。只要还有物件在那套房子里,王先生就会潜回去,即便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他也会闯一闯。昨夜你们是没看到他对怨灵人偶迷醉的样子,啧啧,叹为观止。”   应书怀:“如果阮洋对王先生的心理状态揣摩是对的话,这个思路是对的。怨灵人偶以怨气为动力,攻击力极强。大家正面对上了,也不要硬碰硬,只要想法子摘掉它的脑袋就行了。怨灵基本都集中在脑部。”   阮洋:“咦?可是昨晚的无头骑士她脑袋与身体分家,可无头骑士的攻击力也很强啊。”   应书怀推了推眼镜:“我没有亲眼见到那个无头骑士。如果如你所说的,那么说明这个人偶师实力确实很强,能做到分割魂魄,让身躯的魂体控制身子的行动。”   阮洋一拍掌心:“这样就对了。所以我们之前只看到女人头颅的残魂。”   裴盛看阮洋和应书怀两人一句接着一句,默契让他们很快就跟上对方的思路。一人讲一句,另一人立即就能反应出下一句,无间隙得让别人根本插不上话。   关寒时捏了捏裴盛的手腕,安抚了他几下。关寒时低声说:“你听不懂不用紧,一切有我。”   裴盛随着阮洋应书怀两人快频率交谈而飘忽的心,安稳了许多。   关寒时看了看天色说:“已经在那套房子外围设下结界了,如果有人一进入,我的小纸人会有感知通知我。”   应书怀颔首:“现在就剩等。”   阮洋靠在应书怀肩上,修养体力。   应书怀:“怎么跟没骨头似的,不想站,只想躺?”   阮洋微微睁开眼睛,想从应书怀郑重其事的脸上捕捉到一点开车的迹象,然而,无果。阮洋遂也郑重其事地问:“应教授,问你一个脑筋急转弯。你知道狐狸为什么站不起来吗?”   应书怀谨慎地想了下:“因为狡猾?脚滑?”   阮洋低低地笑了,凑到应书怀耳边悄声道:“因为狐狸骚断了腿呀!”   应书怀耳朵被阮洋嘴里的气流吹得一热,手缓缓挪到阮洋的后背,向下轻拍:“回去再收拾你。”   关寒时眼力听力都不错,自觉地侧过了身子,还顺势挡住了裴盛的视线,心里暗骂又暗自羡慕。   阮洋忽然间抬起头,看向关寒时:“后门?我们怎么漏掉密室里还有一道后门啊?”   关寒时眉头一皱。如果王先生通过密室的后门潜入,那他们设下的外围结界都白白设下了,根本感应不到。一想到这里,关寒时率先拔腿就往外赶,阮洋紧随其后,裴盛懵懵懂懂地也跟着跑,只有应书怀一手插兜,悠哉悠哉地踏下楼梯。   关寒时猛地推开房门,一股阴冷劲风就朝门外狂吹。口袋里的小纸人“呼啦啦”地小手相互牵着,蹦出口袋,揪住阴风的空隙就往屋里钻。冲在前头的小纸人小手扒在地面上,身子被阴风吹起,连着后面的小纸人都如同迎风飘扬的旗帜。   关寒时一掌收回小纸人,往身后一甩。小纸人顿时“轰”地一下,涌向了楼梯间。   裴盛惊讶地看着转眼间就消失的小纸人:“阿时,你的小纸人抛弃你了?”   关寒时没有说话,目光灼灼地望向屋内。水电早就断掉了,屋内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剩下几件木制人偶的影子。   诡异的是,开门时那股强劲的阴风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安静的室内,听见一声一声“滴答滴答”的滴水声。   阮洋和关寒时对视一眼,背对背地走了进去。裴盛忙不迭跟上去,硬是在两人的缝隙间插入自己的背部,眼睛四处瞄。   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怀着一种恐惧心情,尤其是在一片黑暗中。   阮洋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背部抵着关寒时往工作室的方向去。高胖留下来的木制人偶都放在工作室中。工作室有门槛,裴盛背对着倒退,没留神到脚下,差点摔了个大跤。仓皇之中,忽然感到头顶有什么东西垂落下来。   裴盛凭着阮洋和关寒时在自己身边,壮着胆子将挡在自己头前面的东西一扯。一个重物直接砸了下来,把裴盛压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   只有上半截的人偶压在裴盛身上,人偶的脸正对着裴盛,嘴角咧得大大的,好像终于被裴盛发现的那种开心。   “咯咯咯咯——”   “哈哈哈哈——”   “嘤嘤嘤嘤——”   各种笑声,此起彼伏,节奏越来越快,立体环绕在裴盛的耳朵边,强烈地刺激裴盛的耳膜。裴盛死命挣扎,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偶,却发现人偶的假发在自己的挣扎中,将自己的脖子缠绕得越来越紧。   裴盛急忙喊阮洋和关寒时,喉咙却像堵着一样,只有极细的气流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一双黑色的皮手套出现在裴盛的面前,如情人般温柔地抚摸着裴盛的脸庞。裴盛听见一个阴寒的声音在他头顶处响起:“资质虽然差点,但也能将就用一用。”   裴盛心中刹那间涌起了不祥的预感,无奈喉咙被掐住,只能涨着紫红的脸拼命摇头。   “不愿意?你不知道吗?能被我选中做成人偶是多大的荣耀!”   阴寒的声音不悦起来,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紧紧扣住裴盛的肩膀往外一拖。   “嗡——”   雪亮的灯光突然照了过来。   “王先生,很荣幸再次见面。”   戴着黑色棒球帽,戴着黑色口罩,穿着黑衣黑裤的王先生大惊:“你们......你们怎么可能......我的人偶怎么没有控制住你们?”   阮洋拖过跟死人一样软趴趴的人偶,提起一只脚,笑嘻嘻地举起来给王先生看:“你是说这个垃圾?”   阮洋将人偶往墙角一扔,那里还堆着两个:“我们不装作被无声控制的样子,你怎么可能会现身下黑手呢?”   裴盛气得两眼一翻,敢情自己来就是给他们两个做鱼饵的呀!   关寒时举着手机电筒,照着王先生,看向裴盛气白的脸,心里歉疚起来:“阿盛,你相信我,在你被压倒的那一刻,我们只能想到将计就计。”   裴盛气得更要骂娘了,可喉咙还被掐着。阮洋抛起玉铃铛,抽出金鞭,将裴盛身子一卷,拖了过来。阮洋的手脚太快了,都没有给王先生反应的时间。关寒时立即解开捆在裴盛脖子上假发,搂住他的肩膀。   而眼见鸭子要煮熟了,还从自己手里飞中的王先生扶着门框站起来,腔调傲然不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你们赢面比较大,让你们一把。”   一群小纸人悉悉索索地从墙角的软瘫的人偶下爬了出来。原来在门口时,关寒时已经发出指令让小纸人顺着外墙爬入工作间,一下就摸清了工作间内埋伏的三个人偶,只是时间有限,错漏了工作室门外的半个。   阮洋甩起金鞭,束住了一个人偶的脖颈,看向王先生:“王先生,我们来玩答题游戏。如果你答一题,我满意的话,就过。如果答案我不满意的话,我就拧下一个人偶的脑袋。”   王先生冷冷地呵笑了几声,粗沙砾质感的声音含着轻蔑:“呵呵,这就是你的伎俩?孩子般的游戏也配我出手?”   阮洋觉得王先生是在强撑他的阵势,歪着头,想了想:“先摘下你的口罩和帽子。”   话音刚落,王先生忽然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在阮洋与关寒时愣了两秒后,王先生慢慢重新爬了起来,声音温润了很多:“我怎么在这里?”   在手机电筒灯光下,王先生疑惑地扯下自己的口罩,咳了几声,迎着刺眼的光看向阮洋:“你们怎么在这里?”   灯光照耀下,口罩下的脸是然然的父亲,杨先生!   猜测得到证实的阮洋,心里并没有高兴多少,反而更加沉重了。这瘫软在地上后,再重新爬起来的黑衣男人,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从阴狠手辣,狂妄自大的王先生,切换成老实木讷,温和可亲的杨先生。   无论是眼里的神态,还是周身的气场,完全变了一个样。   阮洋惊疑地看向关寒时,心中涌起一种荒谬的猜测:“这是......人格分裂了?”   关寒时脸上的沉重没有比阮洋少。反倒是杨先生听到“人格分裂”一词,脸色猛然大变,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阮洋立即发觉了杨先生的异常:“杨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自己有另一种人格?”   杨先生手指抠着门框,沉默了许久才说:“小时候去看过心理医生,经过一段时间的医治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我......他刚才出现了?那他......到底干了什么事?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阮洋审视道:“你不记得......他做过的事?”   杨先生惨白着脸,无力地摇了摇头。   阮洋接着问:“那他会记得你的事吗?”   杨先生低头想了半天:“当时那个心理医生跟我说过,我的第二重人格一直妄图吞噬我的第一人格,完全占有我的身体,所以他一直都记得我的事。可是当时心理医生给我治疗了呀,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人,为什么突然就出现了?”   整个事情突然间完全出乎阮洋的预料,阮洋厉声道:“你有证据?”   杨先生赶紧说:“有,心理医生的诊断和疗程都是合法的,有记录在案。当时公安系统还采过我的资料作为样本。你们一查就知道了。”   应书怀幽幽地在杨先生身后出现:“嗯,我已经通知高胖了。他快到楼下了。杨先生,如果事情真的按你说的那样,高胖很快就能得到佐证。”   不多时,高胖带着特殊行动小组的人来带走了杨先生。   应书怀回身,见阮洋还是愣愣地站在原地,问:“怎么了?”   阮洋定定地看向应书怀,语气坚决:“他说谎!”   应书怀投来询问的目光。   阮洋:“杨先生刚苏醒的时候,迎着强烈的电筒光芒,直接问你们怎么在这里。如果真如他所说的,杨先生没有王先生的记忆,那杨先生当时在无法看清我们的情况下,怎么脱口而出就认定站在他对面的是我们呢?”   关寒时内心一凛:“你说他是企图借助精神病的伪装,逃脱法律的制裁?”   阮洋目光沉沉地望着楼下远去的车灯,没有说话。他仿佛都可以看见,在车子启动的那一刻,不知是杨先生还是王先生,朝楼上露出瘆人的一笑,充满肆意和嘲弄。   应书怀心态倒是很放松:“到底是不是,他自己说的不算,必须要经过相关部门的检测才行。你先安心等鉴定结果吧。嗯,这套房子阴气实在太重了,清一清,也算为枉死的冤魂积份功德。”   几天后。   阮洋收到了杨先生精神疾病的鉴定报告翻拍图,直接点开最后一张,视线落在最后一段鉴定结论上。   文字一大段,总体意思就是,经过科学的测试,确认杨先生有精神疾病。   关寒时:“那个精神分裂的家伙被关进精神病院了?”   阮洋:“嗯。”   关寒时沉吟片刻:“你真的相信他有精神病?”   阮洋没有直接回答关寒时的问题,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喂,高胖,对,我想麻烦你帮个忙......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问一下上次维多利亚湾抓回去的怨灵人偶中的魂魄你都超度了吗......啊还没啊,太好了,先别急着超度,借我几天......当然啦,绝对一魂一魄不少地还给你。”   等高胖答应后,阮洋挂了电话。   关寒时疑惑问道:“你同高胖借那些准备轮回的魂魄过来做什么?”   阮洋将手机轻轻地敲在掌心:“杨先生不是坚持认为他有两重人格,是个神经病吗?我们就把这些他亲手杀过的人送进去做伴几天,说不定他们还有很多话要聊聊。”   关寒时一愣,随即会意:“你好......毒啊......鄙人甘拜下风。”   阮洋从容大方地应下关寒时的“称赞”,说:“现在他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病我不关心。他要想呆在精神病院,就必须要有精神病。我这是在帮他。”   关寒时一想到杨先生时不时就被死在自己手中的各个鬼不断骚扰和恐吓,没有精神病都会变得有精神病。   光想想都心里抖了三抖,关寒时庆幸,自己从来都没有同阮洋站在对立面过。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再写一个单元的故事就要完结啦~ 第85章 完结篇01   后来, 阮洋去了一趟精神病疗养院, 在那里见了一个月不见的杨先生。   医护人员边领着阮洋走向病房, 边说:“杨先生的爸爸妈妈曾经来探望过一次,说是不忍心让孙子见到父亲这副模样, 没有带孙子来。杨先生已经疯得连人和动物都分辨不清了,基本上就是抱着头缩在角落里,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阮洋礼貌地谢过给自己带路的医护人员, 看向暴瘦的杨先生, 简直是皮包骨的模样, 两侧颧骨凸出, 下凹的面颊令阮洋有点想不起第一次见杨先生的模样。   杨先生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闭着眼睛, 嘀嘀咕咕的低语仿佛病房内有无数老鼠在四处爬动。   “不是我, 不是我......”   “呵, 我很快就会出去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   “滚开, 杀了你们又怎样?这是你们的荣耀......”   阮洋揭下藏在床头下的一张黄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颈细长, 下部矮胖的瓷瓶,拔开了桃木塞。原来放出来的怨灵全部都被瓷瓶吸了进去。阮洋看魂体上的黑气轻淡了不少。   阮洋盖上桃木塞, 轻叹:“怨灵的怨气都化解了不少,杨先生,你可不冤。”   捂住耳朵,蹲在墙角的人仿佛没有听见杨先生的话, 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阮洋:“业障因果,善恶有报。你逃不掉的。”   阮洋没有再呆下去,拿着瓷瓶就给高胖送去。病房里的杨先生,依旧维持着阮洋来时的姿势,嘴里低声念念叨叨......   阮洋开车去了高胖的小院。每一次来高胖的小院,一推开院门,闻到青草香,感觉心情无比宁静。阮洋深吸一口气,让草叶的清香灌满了整个肺腔,才悠悠地迈着步子穿过天井。   高胖搭着一条腿,坐在昏暗的角落里。要不是夹在两指中的红色烟点,和袅袅飘起的轻烟,阮洋还真没注意到角落里的高胖。   阮洋将瓷瓶放在屋堂正中央的案几上:“高胖,完璧归赵了。”   高胖闻言弹了弹手中的烟灰,随意地应了一声:“嗯。”   “怎么了?”   每回来小院,阮洋见高胖都是一副隐居避世的模样,从来都是神情淡淡,仿佛任何人间喜悲都惊不起他心中的波澜,可今天让阮洋隐隐感到不同。   高胖隐在昏暗里吞云吐雾,轻烟几乎要把整个高胖笼罩了去。阮洋从来没有见过高胖抽烟抽这么凶。   高胖的声音幽幽传来:“什么怎么了?”   阮洋:“是小院里的魂体出了什么变动吗?”   高胖的小院看起来很普通,其实接各项超度亡灵的委托。有的是道行低的天师无法超度的恶鬼,有的则是特殊行动小组搜罗来的罪灵,还有的是一些豪门大家为逝者谋个好来生的德荫术。高胖的生活很简单,不会直接同鬼魂起冲突,所以阮洋第一个念头就是留在小院里还没来得及超度的魂魄出了问题。   可是,阮洋的玉铃铛并没有感应到小院灵力的波动。   高胖:“应书怀?是叫这个名吧?”   阮洋一愣,不明白高胖怎么突然提起应书怀:“是,上回同你说过了。”   高胖的声音穿透香烟:“你有没有怀疑过你的前世是怎么死的?”   阮洋这下子是彻底地怔住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他想告诉我的,我没让他说。”   “哈?怎么?怕听了你会承受不住他的真面目而离开他?”   这下阮洋倒是坚定起来:“你都说是前世了,那就是过眼云烟,早已不在我的生命轨迹里,再追究又有什么意义?只要眼下的生活我很满意,我为什么要破坏它?”   高胖安静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阮洋给的是这样的答案,轻轻呵笑:“你倒是看得通透,活得挺明白的。”   阮洋慢慢抱臂在胸前,似笑非笑地望着隐在昏暗里的高胖:“倒是你,高胖,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当起了知心大哥哥,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了我和应书怀的前世纠葛。”   高胖平静道:“你知道的,我能跟鬼魂说话。”   阮洋嘴角的笑意慢慢荡开:“是啊,不知道同你八卦的这只鬼,现在在哪儿呢?还是刚好坐在你屁股下的椅子上?”   高胖的声音突然变了一个调,稍微高了些,音色也不同了:“哎呀,被发现了呀!”   烟屁股从手指尖上弹落,袅袅轻烟消散,高胖的模样显露出来。随着“高胖”的起身,原本圆润的身材慢慢消瘦下去。“高胖”每向阮洋走近一步,身上就有一部分发生变化,身量在增高,身形变挺拔,在最后走到阮洋面前时,“高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阮洋眉尾一挑:“虚一多?”   正被冥府满世界通缉的虚一多眨眨眼,语气轻佻:“感到好荣幸啊,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上次古墓一别,对我情根深种,比应书怀强,准备改投我的怀抱了?”   阮洋没有退却:“我觉得你对自己认识不清,应该去看看眼科,或者......脑科。”   虚一多喷笑出来,拍了拍手掌:“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儿啊。应书怀怎么命这么好,不知珍惜,抛弃了你一次,又重新得到了你。”   阮洋一把拂开虚一多凑上前来的手指:“收回你的小心思。这样挑拨离间,我是不会中计的。”   虚一多耸耸肩:“我没有说错啊,应书怀就是命好,命好到我都有点嫉妒他了呢。”   虚一多脸凑了过去,阮洋本想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又觉得这个举动容易示弱,就定住了身体,看虚一多能耍什么花招。   虚一多与阮洋的侧颈就隔着一寸的距离,似陶醉地嗅了嗅阮洋身上的气息:“有劳你给应书怀带个话,我从嶓冢山底下出来,就不会轻易回去。如果他铁定心要跟我作对,我会送他一份大礼。”   语气缠绵温柔,话里却包藏着无数锋芒。   虚一多见阮洋要开口说话,连嘘了几声:“乖人儿只要把我的话一字不漏地带到就好,其他的话我不爱听,也不想听。”   随即,虚一多邪魅一笑,整个人朝阮洋撞过来。情急之下,阮洋猛地朝旁一退,才发现虚一多的残影直接从自己的身体穿过,无影无踪。   阮洋稳住心神,给高胖打电话:“喂,高胖,你在哪儿?”   “市里出了一些事,正跟着特殊行动小组出现场。”   “我在你的小院,瓷瓶给你带回来了,就放桌上吗?”   “行。小院设有结界,什么鬼什么怪都进不去。”   刚刚才眼睁睁见一只恶鬼从高胖的小院中溜走的阮洋:“......”   阮洋顿了顿,说:“我贴了一张符上去,你回来解开咒符就行了。最近小院还是要加强戒备,小心为上。”   “你年纪轻轻,怎么也同沈老头子一样爱唠叨了?行,明白了,回去就弄。”   阮洋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其他警员的声音:“高老师,快过来看看这个,好多血。”   阮洋忙说:“高胖,你忙吧。”   那头已经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阮洋心中疑惑:“好多血?能让高胖出马的必然都是些灵异案件,东城市又有什么鬼怪在兴风作浪了吗?”一想到虚一多刚才说的话,阮洋皱着眉望向小院外的天空,云朵绵软,还很漂亮。   一切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阮洋下午还有直播,这次同样有一个搭档配合。   “大家好,今天我们教大家做一样宴会大菜,保证令你的客人赞不绝口。首先我们要选一只......”   “阮洋洋,你是不打算介绍介绍我了吧?是怕我太帅的外貌,抢走了你的风头。”裴盛强行挤入镜头,硬打断了阮洋的话。   阮洋想忽视都不行了,无奈地对直播间的观众道:“我只是怕我直播间的粉丝一直掉。”   裴盛操起一把刀:“还是不是兄弟了?噢,想起来了,你重色轻友的恶劣本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相当于是直接向大众宣告了阮洋的感情状况,炸得直播间的弹幕密密麻麻。   “什么?主播真的有主了?”   “我嘞个擦,阮公子你碎了一大片女友粉的心。”   “裴扒皮你是魔鬼吗?为什么要打破我们的幻想!”   ......   阮洋大方地回答,也是第一次正面回应:“这还用考虑?难道应该重友轻色吗?”   直播间大部分人都在吭哧吭哧怂恿裴盛继续爆料,裴盛却嘿嘿地贼笑:“大家不要模糊今天的主题,我们还得做鸡呢。”   阮洋往旁边站了一点,想要和二货裴盛划清界限:“你做鸡,我杀鸡。”   阮洋从冰箱里掏出土豆,胡萝卜,洋葱扔给裴盛:“削皮,切块。”   相比于阮洋在厨房里的得心应手,裴盛是真的富家子弟,对摆在琉璃台上大大小小十几把刀一脸懵逼。   裴盛:“削皮用哪把刀?”   正在清洗大肥鸡的阮洋头也不抬:“你吃西餐的时候怎么不问喝白兰地用哪只杯子呢?”   裴盛吃瘪,对着直播间观众卖惨:“我在他面前就没有人权。你们告诉我下,用哪把刀?这把长的?还是这把弯的?”   弹幕笑惨了。   “对,就是那把弯的,沿着土豆绕一圈,土豆皮就会自动脱落。”   “前面正解。最好在绕圈前念念咒。”   “别信他们!用长的直接把土豆拍烂。”   ......   阮洋恨恨道:“我明白了,我在直播间就根本没有人权。”最后,在阮洋大发慈悲的指点下,才从墙上取下削皮器,笨拙地将土豆、胡萝卜削去了皮。   阮洋惊讶地拿到了裴盛折磨过的土豆和胡萝卜:“我只是让你给它们削皮,你这是给它们减了肥吧。”   阮洋操起一把蔬菜刀,将土豆和胡萝卜迅速切成均匀的块状,洋葱也切成大片,然后放在铺着锡箔纸的烤盘上:“我们撒上盐,黑胡椒和橄榄油,每个人都均匀地拌一拌。然后我们来处理黄油。”   阮洋切了一块黄油放到玻璃盆里:“黄油切一块,加入葱姜蒜。如果你们能在农贸市场买到意大利综合香料放下去的话,味道会更西式。今天我做个偏中式的。”   阮洋戴着一次性手套将黄油和葱姜蒜捏匀拌在一起:“将捏好的黄油从鸡下腹开道口,塞进去。”   裴盛也凑上前来帮忙,边塞边问:“待会儿拿到烤箱去烤,黄油一软化会不会漏出来?”   阮洋递给裴盛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还能想到这一点,不错了。我们塞得差不多了,取两根牙签,插入鸡肉开口的地方,像缝衣服一样,将鸡肉开口的地方缝起来。”   “现在我们来做酱料。酱料也很简单,都是很常见的佐料。大家在家里很容易操作。往水晶碗里倒入适量的橄榄油,烧烤料,蒜蓉,盐和黑胡椒,充分搅拌均匀。接下来,我们给这只大肥鸡做一下马杀鸡。”   阮洋和裴盛一起往大肥鸡上涂上刚才调制好的酱料,在鸡身上按摩。   裴盛开始对着镜头吆喝:“来来来,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嗨,这位美女,重口味马杀鸡了解一下。”   “我要办卡!可以指定按摩师吗?”   “主播出场费多少?姐妹们上啊!”   “等下主播恼羞成怒喊房管封号怎么办?”   “在封号的边缘疯狂试探。”   ......   阮洋忽然对着镜头扬起灿烂的笑容:“大家死了这条心吧。我已经成为某人的专属按摩师了。”   “暴击!”   “幻灭!”   “我要怒吃三头烤鸡!”   “还没人扒到那个人是谁吗?卓狗仔,我对你很失望!”   ......   阮洋给大肥鸡翻了一个面:“其实这个工作最好在烤鸡的前一晚做好。将涂好酱汁的鸡和剩余的酱汁密封到保鲜袋里,存入冰箱,想起来时翻一个面,会更加入味。今天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下的料就重了些。”   裴盛看着肚皮朝上,两只鸡腿大张的大肥鸡,有些不忍直视:“额,阮洋洋,我觉得这只鸡的姿势有些......嗯,辣眼睛。我记得我们吃烤鸡的时候它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阮洋取来锡箔纸,在手掌心搓成一条绳:“这里告诉一个让烤鸡姿势变得优雅一些的小技巧。锡箔纸拧成绳,将两只鸡腿顶端捆在一起。这样看看,是不是好多了呢?有的人不喜欢鸡翅尖被烤得焦黑,也可以用锡箔纸将翅尖裹好,以免影响最后的卖相。”   阮洋把处理好的烤鸡架在烤架上,搭在装着蔬菜的烤盘上上,推入烤箱:“烤箱两百度,六十分钟到九十分钟。美味需要耐心等待,我们等一等吧。”   裴盛凑近镜头,左右照照自己的盛世美颜,颇为满意地说:“来,反正时间那么长,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了。弹幕上的评论是有计数的,现在是15389条。接下来第18888条的观众可以提一个问题。问题范围不限噢。”   裴盛话刚一说完,弹幕刷得更疯了,才不过十秒钟,第18888条弹幕的观众诞生。   裴盛点开弹幕列表,拉开历史弹幕那一栏,找序号为18888的弹幕。边找边说:“咦,你们问为什么其他主播没有这项功能?那当然啦。这个是平台王牌主播才有的待遇。现在这个功能在试运行中,等今天测试效果好后,就会向排行榜前十的主播开放。”   裴盛看到了第18888条弹幕,笑眯了眼,清了清喉咙问:“感谢这位不吃柱子爱吃肉的熊猫小姐的提问。问题是:阮公子,你的另一半是圈内人吗?”   裴盛笑道:“这位小姐,你应该详细一点,这个圈指的是什么圈?主播圈?还是富二代圈?”   阮洋在清洗琉璃台,忽然想起了上次直播后,应书怀有条不紊帮他收拾琉璃台的样子,顿时觉得清洗琉璃台这件事好麻烦啊,不想动。   听到问题,阮洋面朝镜头,嘴角挑起一笑:“他是我的天命圈。”   裴盛带头吹了一声口哨,起哄起来:“阮洋洋,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背了很多土味情话?”   阮洋目光轻飘飘地划过裴盛:“信手拈来。”   裴盛一手锤在胸口,一脸生无可恋:“谁来拯救这个自恋狂啊~”   “好了,下条中奖弹幕是23456,对,就是要一个顺子。大家要好好把握机会呦。”   在裴盛的诱惑下,弹幕把阮洋和裴盛的脸都给盖住了。直播间的观众开始分流,热烈讨论要问主播什么问题,价值性比较高。   “问问抢走主播的人是谁?主播是不是被逼的?我会去救他!”   “前面别做梦了,看主播的脸,一脸春风得意。”   “醒醒吧,直接这个人是谁,主播肯定不会答。”   ......   “当当当——第23456条中奖弹幕出现了。恭喜这位今日阮公子娶我了吗的朋友。啧,朋友,你的司马昭之心在ID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啊。阮洋洋,这位朋友问你,你家那位哪里吸引到你?”   阮洋微微一笑,眼角都泛着温柔。两手合十,将指尖抵在下巴下,眼睛虽然看着镜头,眼神去透过镜头看向远方:“这个问题呀......其实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第一眼看见了,就欢喜得想方设法要将他拐回家,甚至连以后生活的家怎么布置都规划好了。可是当时,他到处躲着我。”   最后一句话,被直播间的观众读出一股委屈的味道。大家开始乐哈哈。   “原来阮公子也跟普通人一样,有被拒接的时候啊。”   “突然心里平衡了呢。”   “我男神刚开始也拒绝我,现在还不是乖乖被我攥在手心里。”   “哇,前面的别走,请出教程!”   ......   裴盛咂舌:“居然还有人能抗拒你的魅力?”   阮洋指尖轻点下巴,毫不掩饰对另一半的仰慕:“因为他的魅力比我大啊。当然,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怕沦陷才躲着我哈哈哈哈。”   裴盛五官都在抽搐:“我饱了,不想再被塞口粮了。请你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高抬贵手。”   阮洋别有深意地瞧着裴盛。看得裴盛心里发毛,忍不住问:“这样看我干什么?”   阮洋:“我给你算一卦。手伸出来。”   裴盛极其配合地将手掌摊开。   阮洋点着裴盛的掌纹:“爱情线前半段杂乱无章,到这一点开始拧成清晰的一条。说明你的命中注定已经到来,就在你的身边。”   裴盛惊恐地盯着阮洋,抱住自己:“我的身边?不会是你吧?”   阮洋嗤笑一声,斜了裴盛一眼:“我暂时没有改嫁的打算。”   裴盛装作“还好还好”的样子,做着节目效果,脑海里却一闪而过关寒时的脸。在裴盛大脑死机一秒的那一刻,阮洋拍了拍手:“嗯,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来抽最后一个幸运观众吧。最后一位是第......”   “系统提示:悔心不改赠送主播一片星河,全体禁言二十秒!”   价值人民币十万元的昂贵星河再一次出现在屏幕上。   阮洋顿了一下,心中有个预感:“感谢悔心不改!这最后一个提问的机会就给你了。你想要问什么?”   屏幕右上角有二十秒的倒计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秒。星光璀璨的星河里没有任何文字跳出来。   阮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些紧张起来,指尖抵在琉璃台面上,眼睛紧紧盯着星河。终于在最后的五秒终,星河跳出了一行字。   “有幸识卿桃花面,从此冥地多暖春。”   屏幕上的星河倒映在阮洋忽然放大的瞳孔里,银光熠熠。所有关于悔心不改的记忆在阮洋的大脑中提取了出来。   第一次,爆搜后的第一次直播,有网友在直播间里漫骂质疑阮洋的做菜能力,悔心不改霸气地扫荡满屏弹幕,给阮洋一片宁和。   第二次,悔心不改送上一片星河时,阮洋祝悔心不改幸福,悔心不改回答:“我们很好。”   第三次,在满屏幕刷着“暖心夫妇在一起”的时候,悔心不改莽撞地冲出来,在屏幕上发言:“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第四次,悔心不改直接告白了。   到这时候,阮洋还不知道悔心不改是谁,他真的要自挂东南枝了。   二十秒一到,弹幕直接爆涨。   “看到主播的笑了没有?跟傻子似的。”   “痴笑!跟我平时舔主播的颜时差不多。”   “我嗅到主播同悔心不改之间有奸情的味道!”   “妈蛋,原来主播是这样被追到的!早知道我也来砸星河!”   “肠子都悔青了。”   ......   眸光如春日里的清潭,飘零着粉嫩的桃花花瓣,晕开一层淡淡的潋滟。阮洋从眼底里溢出来的笑容,荡在嘴上,根本就压都压不下来。   原来,早在他们悯仁慈善院第一次见面之前,他的应教授就在暗戳戳视奸自己。第一次见面时,还装得人五人六,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呵~阮洋在心底轻笑,暗骂一句:应教授,你果然是衣冠禽兽啊!   阮洋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应书怀打在星河里的诗句,越发觉得想立马有任意门冲到应书怀面前,紧紧地搂住他。   “咦,不对啊?为什么是冥地啊?”   “这么一细品,这句表白突然有了一股阴森的味道。”   “胡说!这明明是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炽热爱意。”   ......   阮洋见屏幕上的弹幕的走向还是偏到一个诡异的方向,赶紧拉回来:“你们想太多了。这是对我上次直播说要葬入我家祖坟的回应。”   弹幕一卡,随即又纷飞起来。   “居然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隔空互动了这么久?”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爱情。”   “主播,我求求你,放单身狗一条生路吧!”   ......   阮洋愉快的心情倏忽膨胀起来,甚至起身开了一瓶红酒,倒入高脚杯中,不由分说塞给了裴盛一杯。浅酌了一口酒液,阮洋的面颊都通红起来,胸腔内有一股压抑很久的情绪四处冲撞,企图找到一个宣泄之口:“放单身狗一条生路?不存在的。来,趁着烤鸡还要一段时间,我给你们讲讲我和他的故事......”   直播间一开始是如水珠入油锅,热烈沸腾的。阮洋拣着一些与另一半在日常生活中的互动来讲,直播间观众听得津津有味,一直爆发“好甜”的呼声。   可是,后面他们就发现不对了。阮洋一个劲儿地吹捧另一半,花式夸耀的彩虹屁如开了闸门的长江水,滔滔不绝,奔腾不息,没有尽头,而且词语句子轮换着上。   直播间的观众第一次发现阮主播的语文水平这么高超,今天一个小时直播说的话比之前每一次直播都要多。甚至于在最后品尝烤鸡的时候,阮洋体验着绽放礼花的味觉享受,眼睛微眯,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嘴里忽然蹦出了一句:“要是能与人一起分享这一刻的味蕾幸福就好了。”   裴盛暴跳:“阮洋洋,我不是人吗?!”   阮洋想都不想直接回了一句:“你不是他。幸福就要与对的人分享。”   在裴盛的气氛抗议中,直播间的观众又被猛地塞了一顿狗粮。这次直播,在打打闹闹落幕,有人喜,有人哭,还有人追命连环call了阮洋的手机一下午。   结束直播后,还在微醺中的阮洋看到手机上四十六个来自聂大美人的未接来电,顿时清醒起来。   裴盛瞅了一眼立即不断跳动的来电显示,幸灾乐祸地边跑边说:“让你突然公开一时爽,接下来审问火葬场!”   阮洋干脆地接通了手机,还没来得及出声,手机那头的尖叫声就冲了出来。   “天呐,我的傻儿子终于开窍啦!是不是上次我在你公寓见过的那个男孩子?天呐!当时我就觉察到你俩之间有事,你还在给我打马虎眼!现在!立刻!马上!赶紧的!带他回家!”   阮洋在聂大美人的尖叫声冲出手机的那一刻,就把手机拿离了耳朵一点。阮洋揉了揉耳朵,觉得聂大美人一定是憋得太久了,现在才罕见地失态了下,端庄贤淑的人设崩了一地。   阮洋:“妈,你怎么都不问问他是谁?做什么工作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啊?电视上演的套路不都是这样的吗?”   聂大美人一听阮洋的称呼变成了“妈”就炸毛了:“傻儿子,说了多少次了,叫妈把我给叫老了。”   “好好好,聂大美人。”   阮洋的妈妈其实也只是爱占儿子口头上的便宜而已,说:“傻儿子,我干嘛要问。当时在公寓见过一面后,回来我就同你爸爸说了,把这位东城大学计算机系云数据专家调查得一清二楚。父母早逝,是个身世可怜,吃苦上进的好孩子,还能在专业领域上取得这样的成绩。你爸爸和我都满意得不得了,一直就等着你主动带回来看看。谁知你真能拖,拖到现在。”   阮洋笑嘻嘻:“这位你很满意吧。我结了婚,丝毫不影响你在我心中第一美少女的地位。”   阮洋妈妈嗤了一声,但听起来还是带着笑意的。   手机那头传来阮洋爸爸的声音。这位如今阮氏集团的掌舵人,声线沉稳:“洋洋,你要努力啊。人家这么优秀,你得加快脚步,才好并肩站立,扛起家庭的责任。”   阮洋妈妈又来抢手机:“边儿去,边儿去,别在这里瞎指挥。我的儿子哪里不优秀了?不是把直播平台经营得风生水起?这么优秀的儿子,人家应教授爱都来不及爱呢。那天我还偷看到他勾了儿子的手指头,哈哈,还以为我没有看到。”   阮洋爸爸说:“洋洋,找个时间带回家来。我们有好多事情要商量呢。”   阮洋一时莫名其妙:“啊?什么事情要商量啊?”   阮洋妈妈再一次发挥竞技精神,抢到了手机:“多着呢。人家父母不在了,我们当然得多准备准备,连他家那份也一起准备了。婚礼时间,婚宴场地,宴客名单,伴手礼,往返航线,七七八八的事多着呢。你可不能因为人家没有亲人,而怠慢了。”   神/他/妈没有亲人!   冥府大帝已经上千岁了,哪里来的父母亲戚?只有一干手底下被他高强度压榨的鬼怪好不好?你儿子天天被冥帝大人按在床上折腾,哪里怠慢了?   阮洋默默来了一句:“爸,妈,我不是你们拣来的吧?”   阮洋妈妈斥道:“死孩子,瞎说什么呐!快点定日子回家,我先去给你看婚戒。”   说完,电话就挂了。   阮洋转头看向一旁的裴盛。裴盛也傻掉了:“阮洋洋,这电话接听的方式一定不对。说好的火葬场呢?”   阮洋一拍裴盛的嘴:“瞎说什么呢!”   裴盛想了一下,说:“不是啊,阮洋洋,你什么时候求的婚,我怎么不知道?”   阮洋心很累:“我也不知道。”   裴盛没管阮洋爸爸妈妈怎么直接跨越到结婚这一步的,贼笑道:“我先预定伴郎的位置。”停了停又上下打量着阮洋:“唉不对,我大概得预定的是伴娘的位置。”   阮洋勾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道:“伴娘位置没问题啊。我让应教授请关寒时站伴郎的位置。你们好搭伴。”   裴盛觉得道理上说得通,可看着阮洋的笑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想到关寒时穿西服的样子,觉得一定很好看,遂在期待的情绪中,把对阮洋笑容里深意的探究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   东城某城中村居民楼。   陈旧的屋子内,生活用品堆得乱七八糟。高胖蹲在一具年轻的女尸前,用朱砂画符文。旁边是来来往往忙碌不停的特别行动小组成员,有的在细节拍照,有的在装拣证物。   高胖在不断穿梭的人影中间,眉头下压,显得有些沉重。   女尸躺在一滩血泊之中,从头部开始扩散。暗红色的血泊甚至能看见高胖紧锁眉头的倒映。他赶到现场时,女尸的魂魄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高胖只能画符招附近的小鬼来问问。   一只游魂被招来,飘在高胖面前。   游魂帮高胖提供信息,高胖免费送游魂去轮回,很公平的交易。   高胖:“你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死的吗?”   游魂可能才来这附近不久,知道的东西不多,只说:“昨晚这栋楼鬼气很重,我们几只游魂都不敢靠近,跑被鬼气强劲的厉鬼吞噬,或者承受不住鬼气的威力而魂飞魄散。”   高胖沉声道:“这不是我想要的信息,你走吧。”   游魂急了,他游荡在人世间太久了,都忘记怎么去找轮回路了,哪里肯放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大师,大师,你别着急!我还有话没说完!”   高胖:“那快说,我的时间很宝贵!”   游魂:“这两天附近的虫蚁变得很暴躁,我白日躲在墙壁缝里,都听到他们躁动不安的声音。而且......前两天有一个男鬼来过这里。”   淡淡的云彩或卷或舒,如烟似雾地飘荡在墨蓝的夜空中。弦月弯弯,发出淡淡的光芒,微微照亮了大地。   东城大学里的一栋女生宿舍楼里,一个女生拖着疲惫的脚步上了楼梯。最近学校的社团活动特别多,开展的时间很密集,不少还撞在了一起。这可苦了宣传部的同学们,要在几天之内接连赶好几张宣传海报出来。   今天又在活动室设计海报设计到很晚,想到明天上午还有早课,只能先回宿舍。   到了宿舍门外,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宿舍内一丝光亮也没有,舍友们肯定都睡着了。   楼道里的感应灯接连暗了下来,女生望了望狭长的楼道,那头直接隐没在黑暗中,四周一片死静,令女生心里不由自主有些发毛。她从包里掏出钥匙,楼道里就回响着钥匙互相碰撞的声音。   女生轻手轻脚的开了门,走进宿舍后,关上了门。   没有开宿舍日光灯,直接摸黑走到自己的位置,手正想伸出去扭亮书桌上的台灯时,停住了。本来这么晚回来就容易打搅到舍友休息,如果再开灯,女生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女生收回了手,一路抹黑洗漱完就爬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手机闹铃接连在宿舍里响了起来。   女生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按掉闹铃,却还有闹铃声从舍友的床上传来。   “小米,起来了。今早第一二节 课是灭绝师太的课,要点名的,赶紧啦。”   女生没听到小米应声,奇怪地嘀咕:“怎么睡得那么沉啊?”一边掀开小米床上的帏帘,之间小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女生心头一跳,推了推小米:“小米?小米?”   小米还是一动不动。   女生顿时慌张了,跳下床楼梯,往对面的床铺跑去:“舍长,舍长,我叫小米,小米都不动!舍长?”   女生掀开舍长的帏帘,舍长也闭着眼睡着。女生脑海里立刻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手忍不住颤抖地去推舍长的肩膀。舍长的头一歪,原本仰天面朝天花板的脸,转到面朝女生。   女生见舍长好像动了一下,一下子燃起了希望,再推了一下。   舍长的头盖骨一下子被晃了下来,摊在画着米老鼠的枕头上。腥红的血瞬间浸染了枕头,被掀了头盖骨的头颅上露出大脑的沟壑。沟壑起伏着,有东西在大脑皮层下蠕动。   “呲——”   一只肥肥胖胖,头顶端大红的黑色虫子从大脑的沟壑里钻了出来,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不过两三秒的时间,显露出来的大脑就被一堆沾染血色的黑虫子爬满。   “啊啊啊啊啊——”   女生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了,一屁股从床楼梯上摔了下来。她已经不敢再去掀第三位舍友的帏帘,疯了一样冲到宿舍门前,要开门。   然而,手抓在门把手上时,猛然僵住了。   宿舍门背后有一行字。昨晚洗漱完太晚,女生根本不知道当时是不是有这行字。   这行字字迹有些潦草,是红色的,还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你是不是很庆幸昨晚没有开灯?” 第86章 完结篇02   阮洋接到高胖的电话时, 正窝在应书怀的胸膛上, 看电视。应书怀一手揉捏着阮洋的耳垂, 一手翻着一本印满密密麻麻代码的书。   而大白则软萌地趴在阮洋的小腹上,将尾巴圈住自己, 眯着眼睛睡觉。   阮洋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换台,一手拍开应书怀作乱的手:“你是把我当大白来撸了吧?”   大白适时地“喵喵”了几声,甩了甩尾巴, 像似对铲屎官的话表示抗议。   应书怀轻笑起来, 令阮洋贴在他胸口的耳朵听见满胸腔的“嗡嗡”笑意。能在键盘上飞快敲出代码的手指穿进阮洋的头发根部, 慢条斯理的梳理, 直接坐实了撸家宠的罪行。   阮洋毫无气势地睨了上方的应书怀一眼:“呦,可惜了。敲出开创时代意义代码的手指, 为区区在下顺头发, 太大材小用了吧?”   应书怀戴着黑色细边眼镜的脸终于从书上转了过来 :“嗯?不想看电视了?”   阮洋点了点应书怀的书:“是谁让我只能看电视的?”   应书怀单手摘掉眼镜, 嗓音清润如玉:“好,我们来做点快乐的事。”   阮洋厚着脸皮看他:“比如?”   应书怀将修长的手指摊在阮洋面前, 清润的嗓音变得低沉富有磁性:“就用敲出开创时代意义代码的手指,来做点大用处的事。”   话还没说完, 微凉的手指尖已经钻入阮洋的睡衣下摆,顺着阮洋的尾椎骨往上。手指尖所到之处, 先是指腹上传来微凉带起了一层战栗。手指尖一过,战栗立即化成烈焰在手指尖抚过的路径上火烧火燎起来。   阮洋按捺着身上的痒意,隔着丝质睡衣按住应书怀的手指:“喂喂喂,先交代这一世在我们见面前, 你就偷偷摸摸躲在角落里监视我的事。”   应书怀手指尖用力一按在阮洋的脊梁骨上,绕着圈:“主要是你太红,时常上热搜,不看到都不行。”   应书怀并没有说实话。应书怀这几百年来经常往返冥府和人间,寻找任何阮洋转世的可能,终于等到了这一世。从最开始的欣喜若狂到患得患失,他害怕自己的身份让阮洋再次卷入灵异事件中,令前世的悲剧重演一遍,所以他踌躇着不敢靠近,又抑制不住想见到阮洋的渴望。   还好,阮洋这一世做了网络主播。天知道应书怀在多少个夜晚一遍一遍地回看直播视频,假装视频里的阮洋在同自己说话。矜冷寡言的冥府大帝像一个傻子一样,在深夜无人的房间里,与屏幕上的阮洋自说自话。   当然这些事情,应书怀绝对不会告诉阮洋。   为了避免阮洋的追问,应书怀俯下头,轻轻啃咬在阮洋的侧颈。他尤其爱亲吻阮洋的侧颈,薄唇贴着阮洋跳动的脉搏,就能令应书怀感到无比的心安。   就在两人干柴烈火,应书怀准备提枪上阵的时候,阮洋的手机铃声响了。   阮洋挣扎着从应书怀的唇齿下逃脱,探出身子就要去取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才刚伸到一半,阮洋的腰身就被应书怀强劲有力的长臂一箍,拽回身下。   温柔的热吻变成炽热的撕咬,从阮洋的侧颈蔓延至胸膛,绽放出一朵又一朵无比热情的梅花,像在对阮洋不专心的惩罚。   在探身的那一刻,阮洋瞥见来电显示是“高胖”,眼前猛然间闪过虚一多的身影,才想起虚一多托自己向应书怀下战书的事还没说呢。   阮洋抬脚一踢在应书怀下腹,被应书怀一手截住,提起膝盖往下按。   阮洋不顾应书怀双眸中的灼灼/欲/火,急忙道:“高胖真有事!急事!重大的事!”   应书怀语气不悦:“他比我重要?”说着,扭过阮洋的腰,将阮洋一翻趴在床上,扣住他的手在背后,朝阮洋的侧颈重重一咬,显然不愿意阮洋去理会电话,打算继续奋战。   阮洋“嘶”了一声,修长的脖颈拉得老直,脚拼命蹬,喊道:“真有事!虚一多的事!”   沉浸于惩罚性撕咬的应书怀蓦地一顿,沙哑着声音问:“你怎么跟他扯上了关系?”   阮洋趁应书怀手上力度一松,动作敏捷地反身一翻,胳膊卡在应书怀的脖子上,将应书怀按在柔软的被子里。阮洋报复性地/跨/坐/在应书怀的小腹上,狠狠地拍了应书怀的胸膛,发出响亮的一声“啪”。   阮洋左手胳膊还卡着应书怀的脖子,防止他兽欲暴起,右手去拿床头柜的手机,回拨了回去。   “高胖,什么事?”   “你怎么这么喘?”   阮洋踢了躺在身下的罪魁祸首一脚,说:“刚在跑步。”   高胖没去细究阮洋为什么半夜三更在跑步,语速稍快:“能不能辛苦一下,来东城大学一趟?我也通知老沈了,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阮洋疑惑:“出了什么事?”   高胖:“情况比较复杂,电话里没法说。”   阮洋立即道:“好,半个小时到。”   阮洋利落地挂了电话,从应书怀身上一跃而起,就去衣帽间换衣服。应书怀眉间积着重重墨云,浑身散发黑雾地从床上爬起来,也跟进去换衣服:“东城大学?”   听到他不善的语气,阮洋好笑道:“一起过去吧,要不然应教授你得重新找工作了。”   应书怀穿上衬衫,扣好皮带。衣帽间的全身镜里照出应书怀衣冠楚楚的君子形象,丝毫没有一分之前在床上的狂野兽性。   如果不是脸色还阴沉着,此时的应书怀还是一位迷人的大众情人。   阮洋取了车钥匙,走到玄关处,正要开门,却被应书怀一把拖住,强行旋了一个身。应书怀钳住阮洋的下巴,重重地吻向阮洋的唇,放肆掠夺阮洋的呼吸,直至阮洋有些腿软,背部斜倚在门上才罢休。   阮洋气息稍急,应书怀倒是平稳如常,从阮洋手里拿走车钥匙,丢下一句淡淡的威胁,拉开门率先出去:“先讨点利息。你最好祈祷高胖那真的有要紧事。”   阮洋揉了揉发麻的唇角,低骂道:“色欲熏心,衣冠禽兽的老妖怪。”   应书怀站在电梯前,按着开门键,瞟了阮洋一眼。   阮洋立即缩了一下脖子,狗腿一样地快步上前抱住应书怀的胳膊拍马屁:“应教授,我刚说你玉树临风,天人之姿啊!”   应书怀垂眸看着阮洋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心里嗤笑,懒得揭穿他。   阮洋见应书怀没有搭腔,看在开车时紧急刹车的份上,心里轻哼,懒得同他计较。   等应书怀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直飙一百二十时速杀到东城大学时,心中的郁结之气才消散了不少。根据高胖的定位,车停在一栋女生宿舍楼下。整栋宿舍楼已经被封了,楼下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特别行动小组的人对阮洋有印象,替他拉高了警戒线,放两人进去。阮洋回头,看见身后的应书怀单手插兜,仰头望着宿舍楼顶,遂循着应书怀的视线向上望去,除了稍陈旧的宿舍楼,其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看什么呢?”   应书怀收回视线:“暂时原谅高胖了。”   阮洋心里一咯噔,能让应书怀都认为是要紧事的灵异事件,怎么都不会简单。   阮洋和应书怀上楼,不用别人引路,顺着血腥味,停在血腥味最浓的一间宿舍门口。阮洋看向门上挂着一块装饰着花边的小木板,上面用可爱的字体写着“406”。看字迹都可以猜到这间宿舍住着一群热爱生活的女生。   门被拉开,老沈看到站在门口的阮洋:“进来吧。”   阮洋见他一脸凝重的样子,预感到此次的事件必定棘手,否则高胖不会半夜三更把他们几个从床上挖过来。   高胖指了指床上的尸体,示意阮洋过去看:“一间宿舍四名女生,除了当天一个女生回来晚,错过了这场屠杀,其余三人无一幸免,直接死在睡梦中。头盖骨被掀开,身体里种下了一种虫蛊,什么品种,暂时未知。”   阮洋忍住扑鼻而来的血腥味,看向床上躺着的面容显得平静的尸体,血已经浸染了床单,看不出床单原来的颜色。靠近枕头的地方蠕动着一条漆黑发亮,中间肥,两头尖的虫子,想再钻回尸体内,汲取养分。   阮洋问应书怀:“你认得这种虫子吗?”   应书怀:“以人体脑髓为食物,食尽脑髓后破天灵盖而出,只有两种虫。一种是南疆的血龙蛊,一种是冥府彼岸花丛里忘川蝶的幼虫。这只虫两头尖有红圈,倒是符合忘川蝶幼虫的外形,可是虫子的行动方式却像是血龙蛊。”   阮洋:“忘川蝶幼虫不是这样蠕动的吗?”   应书怀:“忘川蝶幼虫长于彼岸花丛没错,但在要结茧的时候才会在彼岸花花枝下吐丝,之前的时间都在忘川河里游动,离不了水。”   阮洋思索了片刻,半开玩笑:“你是说这种虫子既有血龙蛊的特征,又有忘川蝶幼虫的特征,他们不会杂交繁衍出了这一批虫子吧?应该叫什么?血川虫?”   应书怀眉毛上扬,眼里露出几分赞赏:“你很聪明!我现在派人捎信给孟婆,查阅近日来奈何桥上的情况记录。如有可疑人出现,立即查明上报。”应白白屁股一颠一颠地消失在宿舍中央。   阮洋转头问高胖:“看尸体的样子死了有一会儿了。谁报的警?”   高胖:“早上这个宿舍幸存的女生报的警。当时接警的警方以为是谋杀,派组调查后,到了晚上,才将案子转到我这儿来。”   阮洋盯着还在床单上蠕动的黑虫子:“其他虫子呢?这种虫子肯定不止一只。”   高胖:“你们晚来一步,早一点就能跟老沈一起欣赏密密麻麻虫子在大脑沟壑处蠕动的画面。可惜老沈嫌太恶心,收进他装着鬼鲶鱼粘液的细长竹筒里。”   老沈:“这鬼物太过邪气,鬼鲶鱼的阴气还可以镇压一下,其他人就不要靠近了,省得鬼物寻到机会钻入你们皮肤去。大家一定要注意了,否则就要扒骨抽筋将虫子挖出来。”   高胖:“对。早上我在城中村接了一单业务。女尸也倒在血泊中,头盖骨被揭开,里面的大脑小脑不翼而飞。现场倒是没有发现虫子的痕迹。这三具尸体发现得早,大脑小脑还没被啃噬干净。”   阮洋:“这些杂交虫业务还蛮繁忙的嘛。城中村与这里一东一西,城中村女尸脑子刚被吃掉,又马不停蹄地跑东城大学里来犯案,劳模!”   作者有话要说:  应书怀:“吓到了?”   阮洋:“我是怕你被吓到。”   应书怀:“?”   阮洋:“紧急刹车,小应还好吗?”   应书怀:“试试?” 第87章 完结篇03   老沈听到阮洋称赞杂交出来的血川虫为劳模时, 脸颊肌肉微抽:“就是这种劳模害得老头子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干活。”   阮洋笑眯眯得拍着老沈的肩:“嗯, 你也是劳模。”   阮洋转头看向高胖:“那个报案的女生呢?”   高胖递过一本记录给阮洋:“受到惊吓, 一个小时前才睡着,有女警陪着。你先看看她的笔录吧, 有什么问题等她醒来再问。”   阮洋快速地翻了翻,指尖在一行字上点了点:“凶手还真是一个恶趣味浓厚的人,杀了人还特意在门背后写下这一行字。报案的女生一想到自己跟三具可怕的尸体睡了一晚上, 不神智疯掉才怪。”   高胖:“可以推断, 昨晚女生回宿舍的时候, 凶手还隐藏在宿舍的哪一个角落里。如果女生不是怕惊扰到舍友睡觉而没开灯的话, 现在我们看到的就不止三具尸体了。”   老沈轻叹了一声:“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阮洋心思转了转,再三具尸体间转来转去, 沉吟半响, 问道:“凶手同时对同一个宿舍的三个人下手, 唯独放过第四个人,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按高胖刚才的推断, 凶手明明有机会对第四个人下手,却只是恐吓了一下就撤退了。在凶手眼里, 这第四个人肯定与其他三个人有所不同,至少罪不至死。”   高胖跟上阮洋的思路:“排查四个人的生活关系, 三个人高度重叠的地方尤其注意,再同第四个人的生活关系做比对,或许很快就能找到凶手的动机。”   阮洋:“高胖,这三具尸体的魂魄也招不回来了?”   高胖:“脑子都被血川虫啃噬掉一半了, 招回的魂魄全部神智不全,根本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阮洋听到高胖很自然而然地接收了他给杂交虫的新名字,微微一笑:“先这样吧,其他等你们摸底排查出结果再说。报案的女生醒了通知我一下,有些小问题想问问她。”   高胖:“没问题。”   应书怀忽然插上一句:“怨气没散干净,事情还没结束。”   阮洋看向立在宿舍走廊上,目光沉沉望向天空的应书怀:“你看到了什么?”   应书怀:“宿舍楼顶上的天空怨气凝成云团,现在还没有散开。这三个人虽然死了,但怨气还没消解调。你们要抓紧了,否则下一个死的不知道会是谁。”   高胖沉重得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已经将应书怀的意思接收到了,侧身朝身边的特别行动小组吩咐下去。随即,一队人马快速离开宿舍楼。剩余的人将现场收拾完毕,暂时收队。   看过现场的阮洋一行人兵分两路,老沈留下来跟着高胖继续分析血川虫,阮洋和应书怀去宿舍楼附近巡查还有没有遗留的线索。   阮洋有些不安地回望了一眼宿舍楼,总觉得空寂的406门口好像站在一个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应书怀抬掌将阮洋的头扭正,目不斜视:“怨气过重,容易扰乱人的心智,待会儿就好了。”   阮洋晃了晃应书怀拉着自己的手,打趣道:“应教授,你就这样跟我手牵手走在校园里,不怕被你的学生和同事看见?”   应书怀:“不应该吗?你不是在直播里公开了,还上了热搜。”   阮洋:“那不一样啊,广大网友并不知道是你啊。”   应书怀:“那就让他们知道。”   阮洋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跟着应书怀的脚步充满了信赖,嘴上却故意说:“现在,应教授要把我拐到哪里去?”   应书怀微侧头,对着阮洋的耳边说:“接着干被打断的坏事。”   阮洋被应书怀温热的呼吸吹拂过的耳朵尖立即烧了起来,强行忍住要挠耳朵的痒意,想要稍稍滞后下脚步,拉开和应书怀的距离,又被应书怀的手掌微用劲一拖,带回在身边。   应书怀显然对东城大学的格局熟门熟径,牢牢牵住阮洋左转右拐,钻入一片小树林中。   阮洋见脚下的路越来越远离校园主干道,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密,耳朵烧得更烫了,默默在心里谴责:应教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饥渴难耐啊,看清楚你了,禽兽!可人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应书怀往小树林深处走去。   阮洋在心里做复杂而纠结的心理斗争,最后良知占了上风,扯住应书怀的胳膊,义正言辞道:“应教授,我们有任务在身。凶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犯案,我们能不能先......”   应书怀垂眸看着阮洋笼着红霞的耳朵,好笑道:“再过去有一片湖,之前学校里有闹鬼的传闻,我想带你过去看看有没什么线索。你......”   应书怀微低头,笑意盈盈地看着被圈在自己下巴下的阮洋,低声道:“所以,你刚想到哪里去了?”   阮洋抬头就见到应书怀眼里的笑意,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两手一推开应书怀的胸膛,头也不回,拔腿就往前走。   应书怀低低地笑起来,左手插兜,步子悠哉悠哉,嘴上还不忘调侃:“恼羞成怒了?嗯?”   “闭嘴!”   阮洋绕过灌木丛,还真看到一片宁静的人工湖,只是湖水并不清澈。浅碧色的湖面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更加幽深,暗沉,没有折射任何光线,仿佛一面诡异的镜子,毫无顾忌地吞噬了一切从湖面上经过的光亮。   应书怀伸出手,掌心向下,悬在湖面上。   平静的湖面突然无风自动,以应书怀的手掌为中心,向四周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圈圈涟漪在阮洋微微讶异的目光中,越荡漾越激烈,回旋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应书怀眼中滑过一丝了然:“果然如此。”   一艘古代风格的官船缓缓从漩涡中心浮了起来。整艘船用木头制成,甲板上只有一层船仓,没有精美的雕花画梁,但船仓看起来简单坚固。   阮洋心中疑问顿起,正要出声询问应书怀时,只见应书怀手掌一挥,船仓的木门“唰”地被掀开,有“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从里面传出来。   阮洋盯着黑洞大开的木门,一个歪着脖子的瘦子茫然地走了出来,紧接着一个缺了一条胳膊的老人......   形形色色的人接二连三地从船仓里钻出来,脸上皆是一脸茫然,默不作声,垂下来的双手上锁着 长度及地的镣铐。   阮洋:“怎么回事?”   应书怀:“阴灵船,阳间搭载阴魂去往冥府的船只。”   阮洋站在应书怀的身侧,看着转眼就站满了甲板的阴魂,感觉歪着脖子的瘦子死因估计是拧断了脖子,倒立的那个估计是高处坠落而死,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光看外貌也能把生前的死因猜个十有八九,捅了应书怀一下:“不应该啊,冥帝大人。这么多漏掉的阴魂就躲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居然现在才发现?”   哪里会事必躬亲的应书怀听言敛目,可认错态度良好:“说的对,是我束下不力。”说完,应书怀轻点了下脚下的土地,沉声道:“附近阴差,速速前来!”   阮洋看不见一层淡紫色光圈随着应书怀的声音向四周散开,但能感到周身气温迅速下降了好几度。而挤在甲板上的阴魂因应书怀这一声号令,魂体瑟瑟发抖,不由自主屈膝跪在甲板上,缩着脑袋,不敢抬头看站在岸上的应书怀一眼。   不到三十秒钟,两个握着哭丧棒的白衣阴差,强装镇定地闪现,躬身跪在应书怀的面前:“觐见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应书怀淡淡地扫视了两个白衣阴差一眼,并不认识。冥府阴差众多,他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得。   应书怀:“怎么回事?”   白衣阴差握着哭丧棒抖了抖,互相不安地瞟了对方一眼,支支吾吾道:“大人,是小人过错,小人这就引渡阴灵船去忘川河。请大人责罚......”   应书怀打断两个阴差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行事错漏,重罚难逃。本帝且问你们,为何阴魂数量如此多的阴灵船丢失了这么久,你们都没有找回?也没有上报?”   白衣阴差几乎以头触地,匍匐着:“大人,上头最近......以虚一多的通缉为优先......固......”   应书怀浑身气势一放,威压猛地将白衣阴差按在土里,在地上砸出一个浅浅的人形坑痕:“本帝不喜欢听任何借口。将阴灵船引渡回去,自行领罚。”   应书怀曲指弹向阴灵船船头,一簇幽蓝色的火苗自发燃起。   阮洋这才发现阴灵船船头有一盏纸灯笼,随着阴灵船的开动在晃晃悠悠。整艘船从湖上飘到了半空中,在两名白衣阴差的跟随下,飘向了远方。   阮洋:“阴灵船怎么会在这里搁浅?”   应书怀解释道:“阴灵船是不用阴差摆渡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靠在阴魂集中的地方搭载阴魂去忘川河畔,排队饮用孟婆汤,进入轮回道。”   阮洋:“阴魂集中的地方?”   应书怀颔首:“医院,殡仪馆,墓地。这些阴魂都是没有什么业障因果在身的。冥府阴差不多,为了节省资源,就用阴灵船搭载那些不需要经过冥府判官审判的阴魂。”   阮洋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就跟阳间的公交车一样。第一站医院,第二站殡仪馆,第三站墓地,终点站冥府。”   应书怀微笑:“你这个比喻挺恰当的。”   阮洋凑近,透过清澈的眼镜片盯着应书怀的眼睛:“你刚发现了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七拐八绕到这里,只是为了找一艘冥府丢失的阴灵船。”   应书怀牵起阮洋的手,放入自己的外套口袋中,感觉到阮洋的手掌有些许热意后,才转身,边走边说:“忘川蝶的幼虫离不开忘川河的水。按你的猜想,要实现与血龙蛊杂交,必须有人捉了血龙蛊过去。但是在孟婆的视线下进行复杂的杂交培育过程,而不被发现,这个可能性实在太低。除非有一种经常往返忘川河和阳间的渠道......”   阮洋自然而然地接下去说:“阴灵船就是再好不过的工具了,既可以偷偷将忘川蝶的幼虫连同忘川河水一块儿取走,又可以掩饰自己的踪迹。”   应书怀:“阴灵船上的引魂灯可以指引阴灵船前进的方向。引魂灯一灭,阴灵船就是一艘无舵手的船,完全任由他人摆布。背后的人能瞒过阴差隐藏一只阴灵船起来,看来是有几手。”   “嗡”的一声,阮洋的手机响了。   有信息进来。   阮洋划开屏幕一看,没有显示号码。点开一看。   “千万别相信你身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四开现耽新文噢,请戳作者专栏收藏哇!   谢谢大家!   ————————————————————   接档现耽《羞羞的霸总(又名:和爱豆互换身体后)》:   一句话简介:攻受灵魂互换,谁上谁下是个问题。   一线流量的男主角,誓要在剧组庆功宴上一举拿下投资方大佬刁成泽。   谁料大佬点了点在一旁看戏的男配专业户宋凯:“你过来,他回去”   大佬没看上男主却看上男配,这是老天爷开的第一个玩笑。   意外一夜之后,宋凯醒来发现与大佬互换了身体,这是老天爷开的第二个玩笑。   宋凯身体里的大佬,皱着眉扔掉狗血偶像剧剧本:“辣眼睛的沙雕剧,不会演!”   大佬身体里的宋凯,对着满桌子的投资报告手抖:“分分钟几个亿,不敢签啊~”   宋凯的经纪人崩溃:萌萌的小奶狗哪里去了?气场大得我都不敢靠近。   大佬的总助很胆战:老板今天软萌害羞,一定是我的错觉!   对于鸡飞狗跳的日子,宋凯很苦恼,但他发现那位出道开始就从不露面,只挥金如土的粉丝后援会会长掉马后......   只想当吃瓜群众,最后把自己栽进去的国民小奶狗受&冷面冷情,暗搓搓拐人回家的霸道总裁攻   ————————————————————   双开幻言《怀了渣男小叔的孩子[穿书]》:   文案一:   穿成豪门千金,唐心语兴奋得准备纸醉金迷,谁知自己竟然是全书最惨女配。   出轨老婆助理私生一儿一女的软饭男是她爸。   儒雅斯文却脚踏两条船的伪善人是她未婚夫。   虚荣势利与未婚夫婚房滚床单的是她好闺蜜。   这操蛋人生!   唐心语:“敢踩我头上,我就站你坟上。”   在唐心语大杀四方改写包子人生时,最想睡的男人排行榜 前 榜首墨一帆:“嫁我,永远压我那渣侄子一头。”   唐心语瞅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心里嘀咕:嫁你让我守活寡?   之后,花式低泣和喉咙暗哑,唐心语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文案二:   “墨总,唐小姐在订婚宴上公开了未婚夫和闺蜜的通奸视频。”   “平台开个头版,循环播放。”   “墨总,唐总的外室女要黑掉唐小姐的女主角。”   “通知制作方,墨氏全资。”   “墨总,唐小姐......”   “改口,叫墨太太。”   总助腹诽:改口?唐小姐还没记住您这号人呢。   挨个将白莲渣渣按在地上摩擦的逆袭女王 & 觊觎侄儿女友许久,见缝插针的轮椅骑士 第88章 完结篇04   阮洋看完了短信, 只是嗤笑一声。   应书怀侧头:“怎么了?”   阮洋毫不在乎地将手机揣回兜里:“双十一的垃圾短信而已。”   应书怀对这个每年举国同欢的剁手节日还是了解的, 想了想问了句:“双十一期间的物流是不是比较慢?”   阮洋只是随口搪塞一句, 没想到应书怀认真地提问了。阮洋定定地看着他:“怎么?你也在网上买了东西?”   应书怀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眼睛看向别处:“我没买, 是老乌发信给我,说他在网上买了东西给我寄了过来,提醒我注意收一下快递。”   阮洋默默地正了正头, 不再去看应书怀:“双十一期间物流爆仓, 肯定会慢一些, 你得等久一些。”   应书怀有些揣揣不安, 其实是自己网购了些不正经的东西,害怕万一被阮洋发现, 他应书怀这张脸该往哪儿搁去?只好先甩锅给老乌, 祈求快递到的时候, 阮洋不在自己身边。   阮洋心里倒是在想着其他东西。老乌怎么突然间要给应书怀网购东西?一联系起西赵帝之前在直播间的弹幕,才想到, 莫非是应书怀的生日要到了,下属们开始积极地送领导礼物了?阮洋脸色郑重起来, 这是应书怀与自己相恋以来的第一个生日,不能马虎, 得好好想想要送什么礼物的好。   应书怀余光瞟见阮洋一脸郑重其事,心尖微颤,随即赶紧做贼心虚地否认:不会的,阮小洋哪里会猜得到自己网购了什么东西?啊不对, 不是自己,是老乌买的。   应书怀想赶紧阻止阮洋的念头,遂扯开话题:“你不是说这事同虚一多有关系吗?”   阮洋回过神来:“噢,之前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看起来又不太像。杂交的血川虫看起来更像是蛊术,同鬼术关系不大。”   应书怀见成功地打断了阮洋的猜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被阮洋的话惊得脑海中警铃大作。应书怀握紧了阮洋的手:“你私下见过虚一多?”   阮洋撇了撇嘴,拍开应书怀的手:“干嘛这副我要红杏出墙的模样?不是我去见他,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我把精神病院的鬼魂送去小院,他化成高胖的模样想要挑拨离间我和你的关系......”   见应书怀脸上阴沉得要下暴雨的表情,阮洋好笑道:“我是这么瞎的人吗?识破了他的伪装,自然也不会中了他的挑拨。不过你这副着急的样子干什么?你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阮洋揪住应书怀的衣领往下拽,仔细地审视应书怀眼里的神态变化:“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应书怀呼吸一滞,网购一些东西而已,不至于被扣上做坏事的帽子吧,遂坚定地说:“怎么可能?”   应书怀忽而神色一变,凑阮洋的鼻尖更近了一些,气息变得缠绵起来,语调仿佛带了一个小钩子,勾阮洋共沉沦的企图展露无遗:“要做坏事,背着你怎么会得劲呢?当然得当着你的面拉你一起来呀。”   阮洋无情地一推开应书怀的胸膛,抱着手臂冷哼:“应教授,我不会再上当了。奇怪,你这会儿眼镜也没摘啊?怎么就已经浪到飞起了?”   应书怀推了推架在鼻梁骨上的眼镜,似有了悟:“明白了,原来你喜欢我戴着眼镜浪。行,今晚我就满足你。”   阮洋作势踹他一脚,转身就迈出小树林:“快走了,天要亮了。现在赶回去还能睡上一个小时。”   应书怀曲起食指,抵唇低笑起来,跟在阮洋身后:“走吧,我在东城大学有套教工公寓。”   阮洋从来没有来过应书怀的教工公寓,一进门就是灰白黑的性冷淡风。所有东西陈列整齐,仿佛一列列待检阅的军队,看得出应书怀很少在这里住。阮洋笑着摇摇头,拉着应书怀就躺下,抓紧时间小睡。天亮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应书怀将阮洋搂在怀里,没一会儿就听见阮洋均匀的呼吸声,应书怀这才合上眼睑。   清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拂着窗帘起起伏伏。   应书怀突然睁开眼睛,眉目清明,毫无一丝睡意和倦怠,朝床边微抬了下掌,好像在阻止什么东西靠近一样,随即轻悄悄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应书怀见阮洋的脸无意识地找地方蹭,赶紧塞了自己的枕头到阮洋的脸颊下。   如同一只小猫的阮洋蹭着满是清冽冷香的枕头,又沉沉睡去。   应书怀悄无声息地来到外间:“何事?”   一缕轻烟腾起,晃着冲天辫的应白白蹦了出来,小小身子恭谨地朝应书怀鞠了一躬:“大人,孟婆那儿传来急报,在奈何桥上发现了虚一多的踪迹。”   应书怀声线沉稳,问:“可有缉拿住?”   应白白愧疚道:“虚一多狡猾多端,使了幻术溜了,但孟婆之前接到大人的旨意时,就在奈何桥附近设下了迷踪失魂阵,虚一多应该还困在阵中,只因为幻术了得,暂时还没查到。”   应书怀回头看了依旧安静无声的内室,扯了一张便签,写下几个字,弹送到床头柜上。   “走,回冥府。”   应书怀手臂一挥,整个人消失在外室。   等到晨光爬上窗台,偷偷撒在侧卧在床上的阮洋身上时,阮洋的眼睫毛在晨光下动了动,如同在晨曦中刚刚苏醒的蝴蝶,轻轻舒展了翅膀。   手机铃声响起。   阮洋极不情愿地循着铃声的方向,摸到了手机,搁在耳边:“喂?”   手机那头听见阮洋嘶哑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睡意,顿了顿:“......快起来,出事了。”   阮洋浑身抖了一个激灵,立即从床上坐起来,声音冷静了许多:“高胖,出什么事了?”   高胖:“东城大学最近在动土扩建老活动中心,今早铲车在拓地的时候,挖出一具腐烂得看不出人形的尸体。”   阮洋:“看得出是学生吗?”   高胖:“都腐烂成那样了,哪里看得出是谁啊?等DNA采集鉴定。我怀疑跟我们现在着手调查的406宿舍尸虫案有关系。”   阮洋:“怎么说?”   高胖:“今早去学籍中心查三名死者的资料时,发现报案女生原先并不住在406宿舍,是在406宿舍一名女生失踪了,空出床位后,她才搬进去的。现在好死不死又冒出一具死了有一段时间的尸体,你说这......”   阮洋沉吟片刻:“先等DNA鉴定结果吧。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阮洋一骨碌下了床,里间外间走了一圈都没见着应书怀的人,回卧室穿衣服时才看到床头柜上的便利贴。   阮洋捏着便利贴,喃喃自语:“冥府有急事走了呀,怎么也不叫醒我一下。”望着窗外的金灿灿的落叶随着清晨的风飘飘洒洒,心中莫名涌起一股萧瑟之意。   “天越来越冷了呢......”   阮洋并没有去看腐尸的现场,他相信有高胖在,会把现场处理得很好。他今天的主要目的在于报案女生身上。高胖事先同陪同报案女生的女警打过了招呼,阮洋畅通无阻地见到了才睡了几个小时又从噩梦中惊醒的女生。   阮洋语气温和,脸上的笑意十分清澈无害:“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女生一见阮洋先是一愣,然后脸上有些惊喜,随即看向一直陪伴她的女警,见女警没有要限制她行动的意思,语调里隐藏着压不住的意外:“你好!我叫文笑笑。那件事情的经过我都已经说过了......嗯,你现在问我,我也想不到什么新的东西。”   看起来,文笑笑很不愿意再次回忆起那一夜的事情。   阮洋和气地点点头,声音好似冬日里的暖阳,滑过文笑笑心上:“笑笑,你好像搞错我的身份了。我不是警察,只是高胖,嗯就是那个胖胖的看起来很好捏的神棍的朋友。他怕你一直闷着太无聊,抓我过来陪你聊聊天。”   闻言,文笑笑又定定地看着阮洋,像是在确认什么。文笑笑迟疑了一会,鼓起勇气说:“你......你是不是那位首富公子,阮主播?”   阮洋“啊哈”一声,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认得出我。”   文笑笑整个人放松了许多,笑容也真诚了一些:“你是名人啊,哪里认不得。一开始我不敢认是没想到主播会跟警方的人在一起。嗯......觉得太突然,太意外了。”   文笑笑忙拿出不少零食摊在桌面上,热情地同美食主播阮洋分享。   琳琅满目的各种零食摆在阮洋面前,十足的小女生风格。阮洋不觉好笑,从一堆零食里挑了一包辣条。应书怀一向不允许他吃这类零嘴,今天有机会,应书怀又管不着自己,刚好可以过过嘴瘾。   文笑笑捏了一块酸甜可口的酸枣糕起来,看向阮洋:“你们有钱人也吃辣条?”   阮洋哈哈大笑:“妹子,你可真有趣。辣条上可没印着有钱人不许吃我吧?”   文笑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咬了一半酸枣糕进嘴里:“我知道你想从我这边多了解一些事情,可是你们真的找错人了。我才刚搬进406宿舍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同她们熟悉起来。她们在我搬进去之前就已经是一个小团体了,我暂时还没能融入她们,所以她们的事我真的不太了解。”   阮洋塞了一根辣条进嘴里,嘴立即被辣红了,含糊不清地说:“我不是想问她们,我是想问你......”   “当时好几个宿舍有空床位,你为什么就选择了刚失踪一人的406呢?”   作者有话要说:  098:“人家首富公子都是抽奖一人一万,而你嘞?”   阮洋:“唔,明日万字更新?”   098:“╮(╯-╰)╭还不是老娘出力,那你干什么?”   阮洋:“卖笑啊~~~~” 第89章 完结篇05   “当时好几个宿舍有空床位, 你为什么就选择了刚失踪一人的406呢?”   低头塞酸枣糕的文笑笑手里动作微顿, 接着马上用撕开包装纸的声音掩盖过去:“搬进来之前, 我不知道失踪的事。搬进来后,发现她们三个人已经抱团了, 我融入不进去,后面听其他同学闲聊时说了几句才知道的。”   阮洋:“其他同学都说了些什么?”   文笑笑犹豫了一下,说:“失踪的女生叫贾雨菲, 听说是一个长得漂亮, 但家境不太好的女孩子。宿舍里其他三个女生家里都有点小钱, 因为贾雨菲同时被两大校草追求, 心声妒忌,一起排挤她。在学校论坛里讲了许多关于贾雨菲不好的话。”   阮洋似有兴趣:“都讲些什么?”   文笑笑皱着眉, 似乎有些话觉得不太讲得出口, 拿出手机, 进入了东城大学论坛,找了半天, 才找到为数不多的几份主题帖子,递给阮洋。   阮洋快速地浏览了一下, 多数是对贾雨菲人身攻击的话。   “外表装清纯,内里多放荡。扒一扒你不知道的那些事。”   “爆!周末豪车接送, 被包养的贱人,东大之耻!”   “做着天鹅梦的丑小鸭~”   ......   光看帖子的标题就能猜到帖子里的内容,阮洋相信帖子里的内容会比他想象的还要更伤害一个女孩子的身心。   阮洋:“你们学校不管吗?”   文笑笑轻轻地摇摇头:“我这学期才转院系过来,之前的事我不太清楚。这不是学校官方的论坛, 是学生私下建立发展起来的匿名论坛,言论上无所顾忌,自然哪里有什么热闹就往哪里凑。”   阮洋接着问:“后来呢?怎么贾雨菲突然失踪了?”   文笑笑:“具体我也不清楚,都是听别人说的。”   阮洋挑眉:“噢?他们怎么说?”   文笑笑:“众说纷纭,三人成虎,无论在宿舍还是在教室,都受到过当众的羞辱和嘲弄,贾雨菲自己抗压能力太差,受不了,就离开学校了。”   阮洋忽然抬头问文笑笑:“你有没有在这个论坛上发过言?”   文笑笑飞快地答道:“怎么可能有时间去逛论坛?平时学业就已经够忙的了。”   阮洋温温和和地看着文笑笑,却让文笑笑刚松懈下的防备心理立即警惕起来,看向隔着一张桌子坐在自己对面的英俊男人,语气坚定:“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其他再问我,我也没办法给你答案。”   阮洋的视线越过文笑笑,落在她背后的窗玻璃上,玻璃窗上倒映出文笑笑淡淡的影子。阮洋正要把视线收回来时,看见窗玻璃上原本背对着自己的文笑笑影子突然转了头过来,朝阮洋弯起嘴来笑。   阮洋目光一凝,眨了眨眼睛。窗外的日光照耀在窗玻璃上,光亮得刺目。等阮洋再定睛细看那扇在清风中微晃的窗玻璃时,文笑笑的影子跟之前一样,安静地背对着自己。   “阮公子?阮公子?你在看什么?”文笑笑发觉阮洋在盯着自己的身后出神,问道,顺便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阳光正好,一切如常。   阮洋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噢,刚窗外边飞过去一只蝴蝶。”   文笑笑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觉得面对阮洋再也没有刚开始的兴奋,兴致缺缺地下了逐客令:“不好意思,阮公子,我昨晚没休息好,还想再休息一会。”   阮洋起身:“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他们说。”   文笑笑礼貌性一笑,送别阮洋。   门合上的那一刻,阮洋和文笑笑都没有看见,窗玻璃上文笑笑的影子面朝着他们,脸上挂着同此时文笑笑一模一样的礼貌性笑容,嘴角的弧度分毫不差,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窗玻璃里爬出来一样。   等文笑笑合上门转身时,只觉得窗户那边的日光在窗玻璃的折射下晃眼睛,走过去,探头往窗户外看了一眼,“嗒”地一声合上了窗户。   阮洋交代了女警几句,去找高胖。   按着高胖电话里讲的位置找到他时,他正戴着手套蹲在坑里往外刨土,圆滚的身子丝毫不影响动作的灵活性。   阮洋打趣道:“你怎么还兼任起法医的职责了?”   高胖手上的动作不停:“走近一点。”   阮洋捂住鼻子抵挡刺鼻的尸臭味走到土坑边,蹲了下来:“叫我看什么......卧槽!”   高胖忽然捧起一条快要白骨化的腿骨凑到阮洋眼前,毫不理会阮洋的惊吓,说:“你看,快要尸变了。”   阮洋捂住鼻子退了一步:“尸骨的脚趾居然长得这么长了?”将近白骨化的腿骨上,脚趾比正常脚趾长了将近一寸,是尸变的征兆。难怪高胖等不及市局法医到现场,先行处理。   高胖将腿骨扔回土坑里,手脚麻利地爬出土坑,抓了一把朱砂沿着土坑撒了一个圈:“已经通知学校把这一片都封锁起来了,不允许学生靠近。我们要做好准备。”   阮洋这才发现老沈不在:“老沈人呢?”   高胖望了望不远处的小树林:“刚铲车铲出尸体时,尸体身上的衣物还没有完全腐烂。拍了照片同校方确认了,花纹和颜色同贾雨菲失踪当天穿的衣服相符,初步判断这具尸体是贾雨菲。老沈还在小树林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阮洋听到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老沈扒开一处灌木丛钻了出来,朝他们喊到:“找到了!”   高胖面露喜色,快步冲了过去。阮洋见状,不明所以,但也跟了过去。老沈挥着手里被烧得黑乎乎的四块东西,说:“高胖,你果然猜得不错。”   阮洋戴上手套,抓了黑乎乎的一块在掌心掂了掂,心中涌起一个猜测:“这个不会是......不会是巫蛊木偶吧?”   高胖点头:“对。还记得之前城中村里,被血川虫啃噬光脑子的女人尸体吗?根据女人家里的摆设来看,这个女人极有可能是一名蛊师,专门承接替人养蛊下蛊的业务。”   阮洋:“然后被自己培育出来的血川虫给弄死了?”   高胖:“很匪夷所思吧。我当时招了一些孤魂野鬼问灵,它们都有说到一点,在女蛊师死前,有一只鬼力极其强大的男鬼出没在女蛊师的住处。不知道一人一鬼之间发生了什么龌龊,女蛊师被男鬼驱蛊虫反杀。蛊虫被男鬼带走。”   虽然高胖的语言里从来没有描绘过男鬼的形象,可阮洋有很大的直觉相信,这个鬼力强大的男鬼十有八九就是虚一多。   阮洋:“那这个跟这四只巫蛊木偶有什么关系?”   高胖:“我拍了不少现场照片,发现女蛊师的巫蛊木偶架子上少了四只木偶。你看这里。”高胖用手指抹开没有烧尽的黑灰,依稀露出木偶脚底的图纹,与手机上的照片做比对。   高胖:“一样的图纹。每个蛊师雕刻木偶都有自己的风格,要与自己练的蛊术相配,两个蛊师雕刻的木偶不可能一模一样。现在就有两种可能:其一,贾雨菲从女蛊师手上买来巫蛊木偶诅咒谁;其二,抢走血川虫的男鬼顺带把巫蛊木偶带走,诱使贾雨菲以自己的生命交换东西。只是贾雨菲跟谁结下这样的深仇大恨?”   阮洋:“问对人了。”阮洋把从文笑笑那儿得来的消息说了一遍,高胖和老沈两位老男人都不太理解。一个漂亮的女生恰巧被学校的风云人物追求而已,怎么会搞出这么大风浪?   阮洋故作老成:“女人的心思,你们永远也别想猜到。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最终的结果就是贾雨菲利用巫蛊木偶对造谣伤害她的人下了诅咒,目的就是为了惩戒。只是同魔鬼做交易,哪还能全须全尾地脱身?”   阮洋将烧得黑乎乎的木偶在手里翻来翻去,忽然顿住了:“一,二,三,四......怎么是四个?还有一个要死的人是谁?”   老沈把木偶挨个搓过去,遗憾道:“关键位置都烧得看不清了。生辰八字,姓名全都被烧没了。”   阮洋对高胖说:“应教授现在不在,只能靠公安系统了。东大有一个学生论坛,里面还有几个黑贾雨菲的帖子,顺着发帖人的IP去查。已经死了三个了,还有一个不可能被贾雨菲漏掉的。”   高胖点头,朝旁边的特别行动小组的人安排下去,顺便叫他们撤出封锁区。离贾雨菲诈尸没多长时间了,普通人留在这里只是增加人员伤亡而已。   特别行动小组的人刚离开,阮洋就沉默了一会儿,问身边的高胖和老沈:“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老沈:“老头子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   高胖也跟着茫然地望着阮洋。   阮洋:“这么大声的蜂鸣声你们没有听见吗?”   老沈和高胖两位老年人齐刷刷地摇摇头。   阮洋猛地回头,看向土坑的地方。土坑边堆起来的泥土微微震荡起来,顺着小土坡从坡顶上滚了下来,盖在高胖之前撒的朱砂上。原本一个完整的暗红色朱砂圈,现在缺了一小段。   老沈和高胖听不见蜂鸣声,但眼睛还没到老眼昏花看不见的地步,一见朱砂圈被破坏,暗叫不好,立刻就要冲上前去。   阮洋眼疾手快地楸住两人的后衣领:“来不及了,快走!”   阮洋听见的蜂鸣声振荡频率很高,所以年纪大的老沈和高胖一点都听不见。阮洋觉察到这不是普通的诈尸,恐怕老沈和高胖吃亏,当机立断拖着老沈和高胖往小树林里跑去。抽空回头瞟了一眼,惊得脚下迈的步子更大了。   土坑里先是伸出一只挂着摇摇欲坠腐肉的手骨,然后是爬满尸蛆的脑袋。眼球早已腐烂殆尽,只有数只又白又长的争先恐后从黑洞洞的眼眶中,摇摇晃晃的牙床间钻出来。   阮洋忍住恶心,拖着老沈衣领的手攥得更紧了。   衣领卡住老沈的喉咙,差点没让老沈喘过气来。老沈“哼唧哼唧”跟在后面跑:“臭......臭小子,你松手......我自己跑......没被鬼吃了,先被你掐死了。”   阮洋松手,头也不回地喊道:“别磨磨蹭蹭的,咱们绕圈跑。先绕晕她。”   老沈:“你确定跑得过她?”   阮洋:“她断了一根腿骨,是高胖折下的。我们每人两条腿的,还跑不过她一条腿的?”   话才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树枝被折断的声音,然后是稀里哗啦树叶摩擦的声音。追赶的声音从地上换到了三人斜后方。   老沈:“臭......臭小子,人家现在当人猿泰山,不用脚。”   阮洋心头一跳,转头就看见斜后方的树上,浑身东挂一块腐肉,西挂一块腐肉,跟老乞丐似的诈尸吊在树上。爆长的手指和脚趾为诈尸爬上树,在树与树之间跳跃提供了很大的便利。诈尸晃荡的时候,还时不时甩出身长的蛆,令阮洋头皮如过电般发麻,一个错身就跃过老沈和高胖,领跑在前。   老沈上气不接下气:“臭小子,你......你的玉铃铛呢?”   阮洋:“现在还不能用。我们绕着她跑,想办法逃脱。她的怨气对象不是我们,看抓不到我们,自然会去找第四个目标。”   高胖身子肥肉太多,落在最后面:“你这是拿我们三个当饵啊。”   阮洋还有空对天举手发誓:“相信我,我没有。只是这是最快的办法。公安系统那边查这么多IP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我们有更快捷的办法为什么不用?”   高胖欲哭无泪:“我只是一个......一个文职人员,不想......这样奔命!”   听起来,高胖喘得比老沈还要厉害。阮洋回头一看,大叫起来:“高胖,诈尸就在你背上!”   圆润的胖子浑身肉一弹,直接朝前一跃,甩下老沈在最后。   老沈:“!!!说好的文职呢?!”   阮洋大笑,踢起一块石子,回身打在诈尸的门面上。诈尸摇晃着身体,长长的指骨深深地在树干上划拉出四道深深的刻痕,差点从树上摔下来。阮洋再接再厉,再补上一块石头,直接打在树干上。   裂纹从诈尸指骨的刻痕从裂开,大碗粗的树干应声而断。掉了不少树叶的树冠从天砸下,把诈尸埋住。   阮洋拖起老沈,嘲笑道:“老沈,你平时还笑人家虚胖。这下好了,人家虚胖的都跑过你这精瘦的了。”   老沈已经没力气呛声了,推着阮洋的手催促道:“快走,找个地方藏起来。”   阮洋一按老沈的后颈,隐没在树丛间,抽出三张黄色的咒符,挨个贴在三个人的脑门上,一动不动,活像三个被黄符定住的僵尸。   诈尸的贾雨菲费力从树冠下爬出来,眼球早已腐烂,失去了视觉。整具尸骨匍匐在地面上,头在半空中缓慢地移动。这时,阮洋又听见了那刺耳的蜂鸣声。   阮洋不敢出声提醒老沈和高胖,只是朝他们做了一个凝神息气的手势。老沈和高胖立刻会意,捂住鼻子,身子蹲得更低了。   诈尸毕竟和僵尸还是有区别的。阮洋听着刺耳的蜂鸣声,猜测贾雨菲是不是靠这个蜂鸣声来感应生魂的位置来攻击他们。所以在刚刚,阮洋快速地给每个人贴了一张隐阳符,遮盖掉三人身上的阳气,造成没有生魂的假象。   刺耳的蜂鸣声从树丛那边传来,越靠越近。阮洋蹲在老沈旁边,抬眼瞥见树丛上端贾雨菲探过来的头,白白长长的蛆从她的脑门上爬出来,不停地伸伸缩缩舞蹈,而贾雨菲的头正下方,就是脑门正中央贴着黄符的老沈。   老沈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黄符,都快成了斗鸡眼。呼吸放得很轻,生怕一个换气,就把黄符给吹飞了。老沈感觉到头顶上飘过来一片阴影,浑身僵着,不敢往旁挪动一步。手指深深地抠进了身下的泥土里。   好半天,贾雨菲才慢慢把头缩了回去。   老沈一手按住脑门上的黄符,一手给自己脖颈处扇风:“臭小子,她走了没......”   话音未落,一只挂着腐肉的手掌突然从树丛下面蹿了出来,一把抓向老沈的脚踝。阮洋和高胖一瞬间纵身而起,十分默契地分工。高胖一手卡住老沈的脖子,一手捂住老沈的嘴巴。阮洋操起身侧的树棍直接插在挂着腐肉的手掌掌心。   贾雨菲抓住树棍往树丛外一拖,觉察到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便随意一丢。蜂鸣声“嗡嗡嗡”地响着,确实没有什么发现后,调转了方向,重新蹿上树,往树林外荡去。   等阮洋站起了身子,被高胖吊着的老沈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   阮洋乐开了花:“老沈,你今天怎么回事?不在状态上啊。”   老沈这才放心地揭下额头上的黄符,暴跳如雷:“老头子一把老骨头,再怎样闯荡江湖,也受不了被诈尸抓屁股!”   高胖最快恢复冷静,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向贾雨菲离开的方向:“看样子是往女生宿舍那边去了。”   阮洋绕开树丛:“走,现在换我们当猎人,她当猎物。”   老沈:“收起你那兴致勃勃游戏的样子,看着碍眼。”   阮洋反击:“老沈,每回你把我推到前面收鬼的时候,你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被毫不留情揭穿的老沈:“......”   三人避开树木的地方,溜进了宿舍楼。   高胖有些谨慎地背靠在楼道的墙壁上移动,望着宿舍楼外:“我们会比她还要快吗?”   阮洋快速上楼梯:“贾雨菲靠在树上晃荡前进。小树林与女生宿舍楼有一段距离是没有树木的,我们一定比她快。快点,天要阴下来了。阳光一被云层遮住后,贾雨菲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冲进来了。”   手机铃声突然在空寂的楼道里响了起来,吓得高胖一抖。阮洋用眼神示意高胖接电话,高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高胖接通电话:“喂?”   在对方一通汇报后,高胖神色凝重地挂了电话:“查到了。那几个帖子ID发布最集中的四个人,除了406宿舍已经死了的三人,还有一个就是,文笑笑。”   阮洋一愣。   老沈低声叫道:“不对啊,那天晚上,凶手根本就没有杀文笑笑。如果第四个被诅咒的人是文笑笑,她怎么会现在还活着?”   阮洋听了老沈的话,心思一转,道:“也许,凶手并不是想放过文笑笑,就像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样玩弄文笑笑,让她困在自己的股掌之间,时刻受到死亡惊吓和恐惧的折磨,一点一点弄死她。”   老沈声音一颤:“臭小子,我突然发觉你对这些变态的心思揣摩得很深入啊。”   阮洋转身快速爬楼,嘴上谦虚:“哪里哪里,代入思考而已。”   专注于赶着爬楼梯的三人,谁都没有察觉到楼道被擦得程亮的不锈钢栏杆上,一道细长的光亮从三人的倒映上滑过。   等阮洋三人赶到单独为文笑笑辟开的宿舍时,文笑笑从床上弹了起来,惊疑地问:“你们怎么回事?”   此时,窗外最后一缕明亮的阳光被云层遮盖住,整个室内光线随着暗了下来。之前还秋高气爽的天空现在出奇地阴沉。女生宿舍楼内的人早已经撤离出去,避免待会儿误伤,所以楼道不但昏暗,还寂静,令人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阮洋快步到文笑笑床边,带着浑然天成的压迫感,直视坐在床上微微仰头看他的文笑笑:“你不该对我说谎。”   文笑笑想要辩解,被阮洋抬手止住:“原因是什么我现在没空听,要想保住自己的脑子不被那些虫子吃掉,从现在起,你要听我的。”   “下来!”   阮洋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一把抓起文笑笑的手腕,把她从床上拖下来,甩在地上,再次对她强调:“我再重申一遍,不要在我们面前耍小心机,否则我们是不介意贾雨菲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文笑笑听到“贾雨菲”这个名字,从头到脚抑制不住地发抖:“她真的回来了吗?她是不是要回来报复我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跟风骂了几句。”   阮洋冷哼:“只是跟风骂了几句?不知事实,到处煽风点火,当□□桶乱喷,键盘侠当得很爽快吧?这也是你自己应该吞咽下的苦果。”   文笑笑自从昨天清晨开始,心神就没有一刻安宁过。只要一闭上眼,三位舍友惨死的样子就浮现在自己眼前,甚至有时候会产生幻觉,看到同样死相的自己。特殊行动小组的人都以为她是亲眼看到死状,受到了极大惊吓才睡不着,其实不是,她是害怕自己一睡着就陷在噩梦中醒不过来。   文笑笑正要向阮洋求助的时候,忽然听见楼道里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音节一下接着一下,仿佛敲击在文笑笑的大脑神经线上,吓得文笑笑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高胖和老沈各守在宿舍门的一边,见阮洋那边似乎把文笑笑收拾得服服帖帖后,下巴朝文笑笑的方向一点,低声问道:“待会儿要分人手保护她吗?”   阮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不用。只要她不作死,安静呆着,我们会收服贾雨菲后送她去公安局。如果她......我们就不必再管了......种下什么样的因,自然会得到什么样的果。”   高胖和老沈了然地点点头。   门外的“咔哒咔哒”声音越来越近,像是一个拄着拐的人,将拐杖重重地点在地面上,敲出的声响。阮洋可以想象只有一只腿骨的贾雨菲在楼道里行走的姿势,身后拖拽出一道一道腐肉恶臭的痕迹。   “咔哒咔哒”的声音停在了宿舍门口。   阮洋没有从宿舍门上的猫眼望出去,就怕贾雨菲同样趴在门外以同样的姿势往宿舍门内看。阮洋趴在地面上,附身顺着宿舍门底下的缝隙往外望,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闪动的影子。   阮洋将头趴得更近了一些。几条白白肥嫩的蛆从门缝外钻了进来。阮洋猛地后退,随即是一大滩散发着恶臭的尸水通过门缝渗入。尸水所到之处,全部“呲呲呲”地冒着淡黑色的烟,居然有腐蚀性!   老沈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诈尸这么厉害,谁知,还没在心中感叹完,门外的诈尸已经没有耐心守株待兔了。   “砰——”   长长的指骨乍然插穿宿舍门,在老沈的脸侧擦过,向下划拉出一道一根手指宽的裂缝出来。老沈抵在门后的身体甚至能隔着门板感受到贾雨菲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怨气和刺骨寒意。   “刺溜——”   老沈听到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侧头一看。   一条一条蛆从贾雨菲划拉出来的裂缝中钻了进来,腾着身体在半空中上下浮动。   老沈一阵呕吐的欲望,甩出一张雷电符堵在那道裂缝上。蛆瞬间被灼烫得缩回去。但这一举动直接激起贾雨菲的怒火,疯狂地摇晃着宿舍门,震得门框四周的墙灰簌簌地往下掉。   阮洋:“欸不对啊,我们是猎人啊,怎么反倒被猎物给堵住了?”   老沈抵着越来越松动的宿舍门,苦不堪言:“这不是普通的诈尸,得想一个完全之策。”   阮洋捋了捋垂在眼前的发梢,一把拉开死命低着门的老沈。   “嘣——”   宿舍门直接被贾雨菲卸了下来,砸在楼道里,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阮洋抛起玉铃铛,缓缓抽出金鞭,舌尖微微舔过口腔上颚,对着挺立在宿舍门外的贾雨菲温柔一笑:“完全之策,就是正面杠啊。”   老沈还没来得及骂“臭小子,不要那么冲动”,就被贾雨菲背后突袭上来。细长的指骨如同精钢铸就,“唰”地一下就扯烂了老沈后背的衣服。   老沈只觉后背一凉,前襟就被阮洋揪住,往高胖身上一扔。   阮洋好心送上迟到的叮嘱:“老沈,小心背后。”   老沈连忙捂住自己的后背,拉着高胖退到宿舍内:“老高,我们老骨头了,就歇一歇算了。”   高胖瞥了老沈一眼,叹道:“快把你老不要脸的表情收一收,看了碍眼。”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铃铛声,伴着浅碧色的幽光盈满了整间宿舍,甚至还在楼道内回响。   阮洋“唰”地甩出金鞭,在门框上缠绕了几圈,直接吊起自己的身子,如一道飞掠的闪电,跃过地面上不断腐蚀的尸水,抬脚就往门外踹去。   “嘭——”   贾雨菲被踹得重重地撞在楼道的栏杆上,陈旧的栏杆摇摇欲坠。   阮洋从门框上松下的金鞭已经追至贾雨菲眼前,正往胸口处戳去。贾雨菲凄厉地嘶吼一声,伸出掌骨抓住金鞭,整具尸骨往栏杆外翻去。握着金鞭的掌骨冒着丝丝黑气。   在宿舍里的老沈和高胖,心都提了起来:“臭小子!”   被拖拽下去的阮洋脚背一弯,勾在悬空的栏杆上,咬破中指,在半空中飞快地画出一道血符,径直拍在握着金鞭的手背上。一道劲气从掌心顺着金鞭震向尾端,震飞了贾雨菲,发出一声响亮的鞭响。   “啪!”   阮洋挥鞭缠住下一层楼的栏杆,将身子荡入下一层的楼道内。被震飞的贾雨菲甩在宿舍楼外墙上,用长指骨在外墙刺啦出老长一道痕迹,止住落势,拉起爆长的脚趾,像一只壁虎,敏捷地朝阮洋所在的楼层爬去。   老沈和高胖趴在栏杆被掀飞的楼道上,探头往下喊:“臭小子,你怎么样?”   阮洋轻笑声传来:“放心,死不了,绝对活得比你们长。”   老沈无语地呸了一口:“快点把诈尸收拾了,我们好收工......”   老沈话都还没说完,贾雨菲便被阮洋的金鞭攥住脚踝,往老沈的方向一甩。高胖动作迅速拖起老沈就往旁就地滚了好几圈,堪堪避开阮洋抛上来的诈尸暗器。   老沈气得胡子尖都在上翘:“臭小子,欺师灭祖啊你!”   阮洋如矫健的燕子,借助金鞭飞跃上来,手腕微抖,将金鞭甩出一道优美的水波纹:“这哪能呢?”   一声凄厉的嘶吼声回荡在楼道里。贾雨菲不甘心地快速顺着墙面爬行,飞蹿到宿舍内,朝文笑笑扑过去。文笑笑此时哪里还记得阮洋的交代,边朝诈尸的贾雨菲扔东西,边往宿舍外跑,直接撞上正要进来的阮洋。   文笑笑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拖过阮洋就往身后推去。   阮洋朝着迎面狰狞地扑过来的贾雨菲,在即将碰上的一霎那,面无表情地将身子往旁边一闪。   贾雨菲直接把文笑笑扑倒在地,拽着文笑笑的脚踝,嘴里发出“桀桀桀”阴笑,往宿舍里拖。文笑笑惊恐得拼命去蹬贾雨菲的头,两手慌乱地去抓地板,抓门框。指尖在地上划出几道鲜艳的血痕。   “啊啊啊啊啊啊——”   贾雨菲头即便被文笑笑蹬歪了,还是用黑洞洞的眼眶,阴森森地怼着文笑笑。无数又白又长的蛆仿佛闻到了鲜美的食物,积极地缠上文笑笑的脚,钻进她的皮肤里。   文笑笑两眼翻白,浑身上下的关节在“咯吱咯吱”地震动,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无力地垂下了手。   老沈站在阮洋身后,自然将文笑笑危机关头拖过阮洋当挡箭牌的行为看得一清二楚,轻轻拍了拍阮洋的肩,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作为特殊行动小组一员的高胖直接纵目远眺,当作刚才的事情什么都没有看见。   阮洋轻抚手里的金鞭,对贾雨菲悠悠说道:“自己伏法,送你去冥府?还是我直接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贾雨菲“桀桀桀”的笑声不止,带着上下牙床磕磕碰碰的声音:“他们都该死,别挡我的路!”   阮洋今天的耐心出奇地少,懒得同贾雨菲再费口舌。手腕翻飞,金鞭似有灵识,光速蹿上正向宿舍窗户外跳去的贾雨菲的脖颈。   阮洋指尖一点,金鞭乍然收紧,没给贾雨菲留下一点缝隙地从窗户外拽了进来,抵在墙壁上。   阮洋戏谑:“只有一条腿,还挺会跑的嘛。”   贾雨菲被金鞭攥得无法说话,只能用上下牙床拼命碰撞的“咯嗒咯嗒”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阮洋:“唔,这样说确实不好......应该说没有腿的人,还挺会跑的,这才能体现出对你的高度称赞。”   阮洋边说着,边抽过老沈身上的桃木剑,在手里掂了掂,猛然插向贾雨菲的腿骨。阮洋唇角微弯:“说吧,杂交出来的虫子在哪里?”   贾雨菲听到阮洋的提问,顿时放弃了挣扎。   阮洋抬手轻挥,桃木剑从贾雨菲的腿骨上被隔空拔出,落回到阮洋的掌心。被斩断的腿骨顺着墙壁滚落在地面上。   阮洋怡然自得地晃着桃木剑,目光仔细审视着贾雨菲的尸骨:“不说啊?那下一剑我就不能保证会斩断哪根骨头了。”   诈尸贾雨菲挤出几个字:“我是无辜的。”   阮洋轻轻嘘了一声:“你对自己的认识有偏差啊。你只把血川虫种在这四个人身上吗?”   贾雨菲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阮洋遗憾地捏紧了金鞭。贾雨菲头一歪,徐徐从墙上滑落下,自燃起来,最后烧成一片灰烬。   阮洋回头正要同老沈和高胖抱怨几句,只见老沈和高胖神色如常。   只是每个人肩膀上都多了一个脑袋,像是本人的投影,又像是本人的复刻。 第90章 完结篇06(捉虫)   【全职码字, 养家糊口。请至晋江文学城支持正版噢, 感恩!】   老沈见阮洋气息一顿, 问:“臭小子,你怎么了?”   高胖安慰道:“你出手, 正巧减轻我的工作量了。只是血川虫的线索断了......”   阮洋盯着高胖肩膀上的那颗头,五官发型同高胖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在高胖讲话的时候, 那颗头同步开口, 连嘴角肌肉的活动线条都高度吻合。   最古怪的是, 与鬼怪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老沈和高胖, 完全没觉察到自己肩膀上多了一颗头,就好像, 这颗头......   只能阮洋自己看见, 听见!   阮洋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他捏着玉铃铛假意去拍高胖肩膀上的灰尘,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从肩膀上的人头中穿过,手上没有任何障碍感。   阮洋这下子是真的愣住了。   高胖狐疑地看着阮洋:“你到底怎么了?”   高胖顺着阮洋的视线, 侧头去看向自己的肩膀,空空如也, 不明白为什么阮洋突然对着自己的肩膀爱不释手。眼睛盯着也就算了,手还不停地在他肩膀上摸来摸去。   高胖一想到阮洋喜欢的是男人, 立即往老沈身边跨了一步:“你知道的,我是直的,而且我也不敢惹你家那位大人。”   阮洋一听,真是好气又好笑, 转向老沈:“老沈,你会觉得肩膀酸吗?”   老沈活动了下一颈椎骨:“挺好的。”   居然不会感到酸痛?阮洋诧异了一下,立即意识到这跟趴在林子馨肩膀上的手是不一样的。阮洋脑海里快速过了好几种幻术,但没有一个能同目前的情况匹配。   阮洋目光落在老沈腰间的破口袋上:“老沈,你口袋里有没有什么八卦镜什么的”   “有。”   老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阮洋不会无中生有突然问这些的。将八卦镜从破口袋里拿出来,递给阮洋,与高胖面面相觑。   阮洋把八卦镜对着老沈和高胖两人。这下子,不用阮洋说,两人都看见镜子里的双头怪物。老沈心跳漏跳一拍,抽起桃木剑就朝肩膀上方刺去。桃木剑直接刺空。   老沈脸上的诧异同步更新到肩膀上的脸上,十分真实,害得老沈对着自己的脸实在不敢再来一手。   阮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都没有双胞胎兄弟吧?”   老沈气得把桃木剑拍向阮洋肩膀,却被阮洋灵活躲过去。   高胖立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敛眉思索,目光扫向窗户玻璃上,同样看见了自己肩膀上的头。颇感不适地将目光移开,愕然发现不止是八卦镜,只要是一切有反光的事物都可以倒映出自己肩膀上的头。   从背后看,仿佛是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身体紧贴着自己的后背,将头搭在自己的肩上。只要自己一说话,一动作,这个人立即跟着自己做出相同的反应。   阮洋也发现了这个怪异的地方:“它这是在模仿你们?”   相比于第一眼看到的头,阮洋总觉得现在看到的老沈肩上的头更加贴近老沈的头,甚至脸部有一部分交叠在一块。阮洋再转头去看高胖肩上的头,还是他第一眼看到的距离。   阮洋心生不妙的感觉:“老沈,你消消气,省得血压飙高。别说话,别乱动,它好像在靠着模仿来钻近你的身体。”   老沈呼吸一滞,正要张开说话,却立马闭上。   阮洋看向八卦镜里的自己,自己两侧肩头什么东西都没有。今天一直同高胖和老沈在一块,为何他们都中招了,只有自己没有中招?   老沈看出了阮洋心里的疑问,目光落在阮洋脖颈间的玉铃铛上。   阮洋摸着微热的玉铃铛,唇角一勾,泛起温柔的笑意。应书怀不在自己身边,可他的私印还在无时不刻地保护着自己。   老沈见阮洋这副怀春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地抬手遮住眼睛:“你不要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阮洋呵呵一笑:“老光棍也知道啊,看来我表现得实在恰到好处。”   老沈抽了抽嘴角:“是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得我眼睛都快被秀瞎了。”   阮洋看着好像背着一个双胞胎兄弟的老沈和高胖,提起手指在半空中画起驱邪符时,耳边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暖阳,等等!”   阮洋即刻回头,只见许久不见的阿强从窗户外飘了进来,随即就到阮洋的面前。阿强似乎经历了不少磨难,魂体比之前看到他时透明了许多。   阿强见着了老沈和高胖,愤恨道:“啧,老子还是来迟一步,被虚一多那只妖孽抢先下了手。”   阮洋听阿强好像明白此间的门道,心中一喜:“阿强,这是什么鬼东西?”   老沈和高胖的目光立即聚焦到阿强身上,连带着肩上的两个头也侧着脸看向阿强。虽然是与正主一模一样急切的目光,可偏偏多了一股阴森森的味道。   阿强:“......石子沟时,大人命老子去查同吴正国签订下亡命死局锲约的邪灵,一查就查到虚一多。虚一多从冥府逃脱后,一直躲在古墓里休养生息,吸收阴气怨气恢复鬼力。现在正整个鬼界里招兵买马,想同大人打上一架。”   阮洋听到“打架”就知道阿强的用词算是客气了,虚一多的野心昭然若揭,何止在于打架而已。   阮洋一想到小院里虚一多幻化成高胖的模样蛊惑自己,立即往老沈两人方向退了一步,拉开与阿强的距离,问道:“阿强,你的眼珠子呢?”   阿强一怔,骂道:“小暖阳,只是一段日子不见又不是失忆,眼珠子不是被老子上交给国家了吗?”   阮洋:“还记得我们是从哪里找到眼珠子的吗?”   阿强瞬间明白阮洋试探的目的,没好气道:“从老子爹的墓碑底下抠出来的。”   阮洋呵呵一笑,朝阿强迈出一步:“好啦好啦,身份确认了,你不是虚一多幻化的。阿强你可以理解哈?”   这种时刻,阿强也不计较这些了,接着说:“虚一多那长得太过于寒碜的样子你们应该都见过吧,也就半张脸能勉强入眼看看。可这家伙是角色扮演上瘾了,只要是能倒映出人影像的地方,他都可以施展鬼术,分出鬼气附在人的身上。只要模仿得越像,鬼气就能侵入人的身体,最后代替生魂占据人的躯壳。”   阮洋:“画皮画虎难画骨。要完全占据人的躯壳还得有什么关键条件吧?”   阿强撇嘴道:“小暖阳,你这么聪明,都不留给老子吊人胃口的机会。”   老沈暴起,操起桃木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犯说半截留半截的毛病。”   阿强一个闪身,避开刺来的桃木剑,大叫:“老爷子,悠着点!你现在最忌动火动怒,说话动作,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阮洋按住老沈的桃木剑:“老沈,冷静点。”   阿强见老沈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小暖阳,你看,这就是中招后的副作用,易暴易怒,智商不在线,只要轻轻一挑拨,就可以造成神魂不稳,加快鬼气入侵的进度。一旦鬼气完全占据了人的躯壳,再种入一种特殊的虫蛊,就能完全控制人的躯壳。”   阮洋不由得眼皮一跳:“你是说血川虫?”   阿强捂住自己的胸口,有些受伤:“啊,现在你们那儿都有老子不知道的情报了!”   阮洋:“没,我胡诌的一个名。已经有三个东城大学女生,一个蛊师被种下了这种虫,脑子被啃噬干净,最后死了。”   阿强点头:“正常。虚一多这种自恋的人还有一个人神共愤的臭毛病,就是要成为他麾下的兵马还得他自己看对眼才行。死了的这四个人显然还没入他的眼。”   阮洋回想起虚一多那一半正常一半满是吸盘的脸,不禁叹道:“他倒是要求挺高的。”   阮洋骤然挥起金鞭往身后一甩,鞭尾扫过的地方全是蜘蛛网状的裂纹。阮洋收回金鞭,身后的桌椅瞬间爆裂。   老沈和高胖倏忽地撤到宿舍门外,两人都没有发觉宿舍内多了什么东西。无奈地相视一笑,肩上背着的鬼东西果真能降低他们所有的感知和能力。   阮洋食指绕着鞭尾,一圈又一圈,语调悠悠然:“怎么?来都来了,还不肯见上一面?”   满是狼藉的宿舍内,腾空出现一道白色的人影,慢慢显露出轮廓来。老沈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又一个臭小子?”   高胖紧盯住后来出现的与阮洋一模一样的人,目光一错不错:“老小子,快盯紧了,待会儿打起来别弄错了。”   老沈定定地看着无论是衣饰还是发型,甚至是嘴角勾起的邪气一笑,都同阮洋别无二致,仿佛是阮洋正在照镜子,而镜子里的影像突然走了出来一样。   老沈手心微汗。   相较于旁观者的屏息凝神,如临大敌,阮洋显然更加悠闲自在,像同一位认识许久的老朋友叙着旧:“虚先生今日份装扮,我还挺喜欢的,越看越好看。虚先生难得品味在线一次。”   虚一多嘴角扬起一抹风清月明的笑容,看得阮洋心都要颤了。原来我这样笑这么勾人啊,等应教授回来,我每天都可以这样勾他一下。   在阮洋漫无边际地思想开小差时,虚一多动手了。   在之前这么多扯皮拉呱中,今天的虚一多直接践行着能动手就别瞎/逼/逼/的风格,手中闪现一条与阮洋一模一样的金鞭,直接瞅准阮洋的脸,挥出去。   阮洋头一侧,掌中金鞭折叠成短短的绳,套在挥来的金鞭上,往下一扣:“好了,这下大家都知道你是我最狂热的信徒了,连法器都照着我的幻化。可惜......”   虚一多不慌不忙抡着金鞭画着大圈,牵着阮洋身子回旋,金鞭在空中挥得虎虎生风。   虚一多:“可惜什么?”   阮洋手腕反手一抖,折叠的金鞭从手掌下快速飞出,如一条灵蛇紧紧缠绕在虚一多的金鞭上,造成两方拉扯的僵持局面。   阮洋:“可惜,山寨就是山寨,幻化得再像,也是山寨货。”   阮洋扯着金鞭向后退至墙根,脚攀在墙面上蹬了几步,借力向前一个空翻,转眼就跃到虚一多的背后,扣住他的肩膀往后一扳。另一手快速绕起金鞭缠绕在虚一多的脖颈上。   虚一多抬起脸朝阮洋垂下的面上一怼,刹那间显现出真面目,半边脸上布满着密密麻麻的圆形吸盘,吸盘边缘在剧烈地抖动,像要吸取周边的阴气和怨气。   突然之间,近距离对上这张惊悚得浑身暴起鸡皮疙瘩的脸,阮洋抬脚一踹向虚一多的肩膀。虚一多挣脱绕颈的金鞭,撞在墙角上。   阮洋搓着手臂上爬起的鸡皮疙瘩:“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我为我的脸长在这样一具本体上,感到痛心不已。”   阮洋用力地扯了扯金鞭,金鞭振荡出清脆的声音:“赶紧换回来,看着不顺眼极了。”   虚一多虚弱地趴在墙角里,捂住胸口,俊美的脸上任然挂着风清月明的笑意,嘴角流下乌紫的血迹,也没有擦。虚一多抬起手指轻轻贴着脸颊抚摸:“可是,有人却极为钟爱这张脸呢。”   阮洋一直绷着的脸,忽然笑了出来:“所以,你是求而不得,甘愿当替代品?”   被阮洋毫不留情面戳穿心思的虚一多没有恼羞成怒,眼里却流露出些许痴迷:“对于那样的人物,能当替代品也是一种福分。”   阮洋语气平淡,手中金鞭却如利箭般蹿出,直冲虚一多门面:“不好意思,你连充当替代品的机会都没有。”   金鞭转瞬间就冲到虚一多眼前,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虚一多猛然暴起,用手中的金鞭缠住阮洋甩过来的鞭尾,大力一拖拽,将阮洋连鞭带人卷过来,相互缠抱,狠狠地撞向墙角,穿墙而出,跌到楼外面。   阿强瞪着眼睛,破口大骂:“妈蛋!虚一多这个奸邪小人故意装虚弱!”   阿强掠至破了一个大洞的墙边,拖着老沈问:“老爷子,现在哪个是真的小暖阳?”   老沈和高胖趴在碎石块上,眯着眼睛看着楼下缠斗不停的两人,眼睛都要盯花了,根本辨别不出谁是谁。   高胖:“刚才嘴角吐黑血的那个呢?”   老沈极力眯着眼睛:“两人的脸都干干净净的啊。”   阿强:“装完虚弱,肯定把蛛丝马迹都给抹去了。快点想想办法,辨别一下。”   阿强忽然魂体一抖,将魂魄一缩,躲在老沈身后。老沈只觉得后颈处一阵发凉:“怎么突然这么冷?”   阿强来不及说话,只见高处气流回旋,一个暗紫色的漩涡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上空。飘落在地上的落叶被寒冷的风席卷起来,涌向漩涡周边。   在凛冽的风中,挥鞭的两个阮洋,谁也没有分神退让,手中招式不停。   一袭玄色衣袍,绣着金线纹案的应书怀,墨色长发用一支白玉簪子束在脑后,发尾随着被强大的灵力振荡不已的玄色衣袍,飘飘扬扬。   如深水寒潭的星眸中,扬起漫天飞雪,随着双色瞳孔起起伏伏。瞳孔清晰地倒映出在地面上颤抖的两人。   应书怀薄唇微抿,唇线在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阮洋时,绷得更加紧了。似裹挟着冰雪的目光睥睨着跪伏在脚下的阿强,一言不发,身形向下跃去。   阿强魂体抖得更厉害了,扑到老沈身边:“老爷子,快拿个法器给老子养魂,否则老子就见不到小暖阳了。”   玄色衣袍的应书怀急速降落,广袖一挥,一柄散发着淡紫色幽光的长柄重剑横空闪现在自己的手掌中。应书怀手腕轻旋,将淡紫色的长剑在半空中接连挽起数朵漂亮的剑花。   天空中,乌云密布,严严实实地这张了所有的光亮。   可偏偏长剑剑身自己亮起一抹雪亮寒光,照亮了应书怀脸庞冷峻的线条,也照亮了应书怀寒意渐盛的双眸。   老沈和高胖不由瞪大了眼睛,传说中的冥帝大人,第一次以真身显现。高胖忙不迭掏出手机,指尖微颤地点开镜头抓拍了几张。   高胖:“历史性时刻,拍照留念下。”   老沈:“照片能看出个鬼?用录像!”   高胖:“对对对!”   阿强无语地看着两个年龄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头,心想:虚一多鬼术的副作用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过去?   淡紫色重剑果断地划出一道紫光,强行分开缠斗的两人。一个阮洋跌坐在树干下,另一个阮洋倚在墙边,手里金鞭未松。   应书怀想都没有想,倒提着重剑,直接朝跌坐在树干下的阮洋走去,脸上满是怜惜。   跌坐在树干下的阮洋拎着金鞭,扶着树干站起来:“应教授,好疼啊。”   倚在墙边的阮洋气地挥了一声鞭响:“应书怀!”   趴在楼上的老沈和高胖,再加上一个不安飘动的阿强,两人一鬼,心都猛地跳到了嗓子眼。   “老高,是不是树下的那个?”   “别晃我,我现在也没法确定啊。”   “大人万一认错了......”   阿强还没来得及把应书怀认错人的后果说出来,应书怀已然直接了断了后果。   应书怀温柔地搂起树下的阮洋:“抱歉,我来晚了。”   阮洋轻轻摇了摇头:“来晚总比没来的好。”   应书怀揽过阮洋的肩,脸垂了下去,吻将落未落在阮洋的发顶。   阮洋在想念已久的怀抱中,骤然感到身体被塞入一截冰凉,惊愕地抬头看向脸靠得自己极近的应书怀。那张脸上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下百年冰封的刺骨冷意。   应书怀手上再添了一分劲,将淡紫色重剑/插/入/阮洋身体的更深处,语调极淡,甚至感觉不到丝毫情绪的波动:“比来晚更重要的是,来对了人。”   怀里的阮洋面容皲裂,从前额处率先出现裂纹,迅速蔓延了整张脸庞。破碎的脸四分五裂,显露出虚一多半人半鬼的真面目。虚一多胸口插着重剑,面容瞬间狰狞起来,抬起利爪就要扣向应书怀的喉骨。   应书怀果断地拔出淡紫色重剑,飞身暴退至倚着墙壁的阮洋身前。阮洋呆呆地望着眼前宽厚的背脊,和不断鼓涨的玄色衣袍,脑子突然间一片空白。   虚一多捂住不断往外涌着黑血的胸口,嫉恨地望着将阮洋牢牢护在身后的应书怀,疯狂毁灭的念头不断冲撞着脑门:“好!好!非常好!不愧是一对历经好几百年的有情人!一份贺礼,送给你们这对有情人!”   应书怀听着虚一多语气里爆发出来的狠戾,长臂一挥,淡紫色重剑横在身侧,上面还有黑色的血液从剑身上顺滑而下,沿着剑尖滴落在地上。阮洋这才看清这柄淡紫色重剑上还铸着复古的花纹,在靠近剑柄的位置刻着两个繁体字。   阮洋辨认了半天,才看清楚是“怀辰”。   应书怀,北辰。   阮洋心潮激荡起来,耳边却听见虚一多发出一声直冲云霄的厉嚎,循声望去,猛地一惊。   虚一多露出了真实的面目,两手就着胸口的剑伤往外一撕。黑色的血液迸射而出,喷洒在地上,汇成细流,蜿蜒出一条条扭来扭去的黑线。黑线迅速在地上蔓延,扩大,以虚一多为中心画出一个复杂的图案。   从高处往低处看的老沈捅了捅身边的高胖:“老高,你对上古符文比较有研究,看看这是什么?”   高胖眯起眼睛辨认了半天,越看,脸上的血色越褪去,满脸震惊和不敢相信,喃喃低语:“这......这个不会是......”   应书怀沉着声线,口气充满了嘲弄:“呵,你居然把生门印偷学到了。”   虚一多讥讽一笑:“关着我的几百年,我总得找些事情打发漫漫时光。”   老沈:“什么是生门印?”   高胖:“上古神印的一种,很多都已经失传了,只有文字记载。死门印是封在冥界鬼门上的封印,对应的生门印就是解封死门印的。死门印一旦被解封,冥界鬼门开,百鬼入侵人世,那后果......”   高胖的声音弱了下去,老沈不需要高胖明说,心里对冥界鬼门大开的后果一清二楚。正要追问高胖时,地面猛地震动起来,整栋宿舍楼开始摇晃。   老沈:“地震?”   高胖脸色大变,紧紧抓住楼板边沿:“不,是冥界鬼门要开了......”   老沈往下望去,黑色的印纹缓缓晕开,线条开始变得没那么清晰了。阮洋和应书怀在一边,虚一多在另一边,中间隔着一条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撕裂开来。   裂缝内隐隐有火红的光芒透出,刮起了一阵疾风吹得老沈睁不开眼睛,耳边充斥着恶鬼凄厉的哭嚎声。脑壳被哭嚎声刺得生疼。   阴风怒号,百鬼齐哭。   阮洋抵在应书怀的背后,应书怀的长发拂过了阮洋的脸庞。阮洋看着撩在鼻息间的发丝,从背后搂住应书怀的劲腰,脸颊贴在丝滑的玄色外袍上。阮洋不知怎么的,在这么一个危急时刻居然还有时间去琢磨应书怀玄色外袍上的金色绣纹。   应书怀感到身后的人靠了上来,没握剑的那只长臂反手一捞,将阮洋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   阮洋在风声和鬼哭声中,扯着嗓子问:“怎么办?”   在老沈和高胖面前习惯掌握主动权的阮洋,到了应书怀跟前莫名惯性依赖。   应书怀忽然想到这一点,轻轻地笑了。   而这一个笑容在裂痕对面的虚一多眼里看起来极为刺眼。冥界鬼门大开之际,身为冥府掌权人的应书怀居然还有心思与护在身后的人儿调笑?虚一多胸中的痛意远大于伤口的撕裂程度,一掌劈在地面上,黑色的雾气腾起,催动着裂缝撕开的速度。   地面又一次迎来了振荡。阮洋从不停翻腾的玄色衣袍后探出头,撕开的地裂内,仿佛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散发着腥红的火光和灼人的热度。有焦黑的恶鬼挥着利爪从地裂深处爬上来,时不时会被滚烫的岩浆冲刷入地裂的更深处。   “嘎——嘎——”   一缕黑烟刺溜从地底下钻了出来。老乌匆忙地跪在应书怀跟前:“大人,冥界......”   应书怀语调没有一丝慌乱,反而给听令的人带来了很多安定的力量:“老乌,联络东南西北中五帝,死守冥界各个出入口。如有嶓冢山事件再次发生,本帝不介意拧下他们的脑袋踢入九炎深渊!”   老乌深吸一口气,果断地回禀了一个“是”字,又一溜烟消失不见。   地裂里的恶鬼奋力往上爬,阴差们挥着锁魂链,哭丧棒,前所未有地积极拖拽着恶鬼回冥界。他们知道他们的冥帝大人正在他们的头顶上,如一根定海神针,维护着冥界的稳定。   阮洋坦然回视着虚一多毫无掩饰的嫉妒和仇恨,戳了应书怀腰间一下:“你看你的桃花债,惹出多少事来!”   应书怀准确地抓住阮洋的手指,递到唇边吻了一下:“倘若你早日与我成亲,哪会有这么多烂桃花?”   听到“成亲”这个古早词汇,阮洋只觉手指尖猛地腾起了火,瞬间顺着脉搏烧到了耳朵尖,立马抽回了手指,往前推了应书怀一把:“去去去,自己惹的桃花自己斩了。”   话虽是这么说,阮洋却清楚虚一多对于应书怀不单单是情爱痴恋,他自有自己的野心雄图在。将应书怀推了出去后,忍不住心又提了起来。   应书怀好笑地点了点阮洋鼻尖,温柔地低语:“等我一下。”   话音刚落,应书怀面朝着阮洋笑着,腾空而去。阮洋一愣就要大骂应书怀这个沙雕,怎么可以把后背空门暴露给敌人。谁知,应书怀反手握住长剑极速往后刺去,速度快得只在半空中留下一片片残影。   亲手将自己撕开来的虚一多勉力向上一翻,应书怀长剑点地,借助弯曲的剑身将自己的身体向上一送,如藏锋已久的利刃出鞘,带着嗜血的渴望和杀意,追至虚一多身后。   长剑横在身前,散发着幽幽紫光。一手揪住虚一多的后衣领,一手挥剑架在虚一多的脖颈间。应书怀握剑的手往外一抽,轻巧地落回地面上。手中长剑经过鬼气的洗礼,紫色光芒愈加鲜亮。   “砰——”   玄色的衣袍随着应书怀秋风般落地的身形而轻盈扬起,最后俯首贴耳地垂下来。一同落地的还有虚一多无声张合着嘴的头颅,和瘫在地上的身躯。   应书怀踱步到虚一多的头颅面前,丝毫不理会虚一多的眼睛,嘴巴想要强烈表达的意愿,无情地将滚动的头颅踢向地裂中。   “嗡嗡嗡——”   在地面的一阵震动后,地裂重新合并,恢复如初,没有一丝之前开裂的痕迹。   虚一多的身躯化成一滩乌水,与早已看不清印纹的生门印融成一片漆黑。   应书怀徐徐走向阮洋,每走一步,墨色长发就短了几寸,玄色衣袍就淡了几分,直到停在阮洋面前时,又恢复成温润如玉,戴着黑色细边眼镜的应教授。   “停!”   阮洋抬掌止住应书怀想要揽他入怀的手臂,提醒道:“抱过其他人的怀抱,不许抱我!”   应书怀想起之前为了迷惑虚一多,曾搂过虚一多的肩,又见眼前的阮洋气鼓鼓决心要计较的样子,颇感无奈地牵起阮洋的手,低声哄道:“好,我们先回去洗个澡。晚上请你爸妈吃个饭,正式见下面,接下来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阮洋莫名奇妙:“嶓冢山叛逃的鬼魂不都抓回冥府了吗,你还有什么事要忙啊?”   应书怀:“婚事。”   老沈探出手朝着应书怀和阮洋远去的背影挥了挥,正要喊出的话堵在喉咙眼上,只得讪讪地朝高胖问道:“那个,我们这个时候上去打搅人家好像不太好吧。”   同为老光棍的高胖同一时间拥有了电灯泡的自觉意思:“不好,不好。小年轻嘛,我们可以理解。走,喝酒庆祝去。”   阿强飘在一旁凉凉地提醒道:“两位天师怕是忘了吧。虚一多留下来的黑水怨气很重,还需两位天师化解一下。”   老沈望着阮洋两人相依的背影,额角青筋抽动,只能认命地走回去:“罢了罢了,当积攒功德吧。”   东城这一天的小型地震在新闻上骚动了一把。各大专家从各方面角度分析了这次地震的起因,却终究无果,只能归入东城未解之谜。   许久没露面的阮主播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夜晚,开了直播。   “主播,你去哪儿了?有人说你结婚去了。”   “哇呜,还能看到主播真好,就担心主播结婚了就不再直播了。”   “阮公子结婚了?怎么没上热搜,这不科学!”   ......   阮洋将开放式厨房的灯光调成暖黄色,和本人小暖阳的气质十分契合,使得整个直播间散发着懒洋洋的暖意。   “天气越来越冷,草莓的季节已经来了。草莓是我很喜欢的一种水果。今天我来教大家做一款草莓起司蛋糕,希望在这寒冷的夜里,能给你们带来一丝甜蜜和温暖。首先,我们来清洗牛奶草莓。”   阮洋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红艳艳的草莓,一个一个轻拿出来放到水龙头下清洗。   “无名指!”   “快把我的眼睛戳瞎!我不想看见!”   “妈妈问我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啊啊啊啊!主播真的结婚了!现实为什么这么残酷?”   ......   阮洋无名指上的圈戒在直播高清镜头下,特别显眼,尤其是阮洋还特意选了一个角度,尽善尽美地“无意间”炫耀了一把自己的婚戒。   应书怀坐在琉璃台的那头,看着阮洋暗戳戳将婚讯昭告天下,觉的特别可爱,想......   阮洋瞟了应书怀一眼,捏了一颗洗净的草莓递到应书怀嘴边:“尝尝,看看甜不甜。”   “好啊,暗戳戳地秀已经不满足了,现在要公然秀了。”   “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你们不会明白冷风中饿着肚子等公交的单身狗是什么心情!”   “一人血书求同框!”   “两人血书求同框!”   “三人!”   ......   直播间看不见应书怀完整的面容,只看见俊逸的下巴,薄唇轻启,从阮洋的指尖叼走了那颗草莓。   阮洋乐得看直播间的弹幕飞速刷屏,接着去取消化饼干:“消化饼装入保鲜袋内,用擀面杖碾压得越碎越好,待会儿我们做蛋糕底用。”   阮洋烧了一小锅开水:“把黄油隔水加热至融化,与饼干碎混合均匀,铺在模具底部。帮我拿只勺子过来。”   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根勺子入了镜头。   弹幕又炸了。   阮洋好气又好笑:“难道他一只手比得过我这张脸吗?你们怎么这么容易见异思迁?”   “不不,阮公子你是我的本命,他是我的小墙头。”   “你让他露脸啊,我们比一比才知道到底要不要见异思迁啊!”   “嘿嘿,发现主播使唤起他家那位很顺手嘛~”   “主播,你再不让他露脸,我要爬墙了!”   ......   应书怀用手机看直播,看到有人要爬墙,心生不悦:“我的墙高着呢,你们休想爬!”   阮洋斜了应书怀一眼:“你知道爬墙是什么意思吗?”   应书怀一愣:“不是爬墙把你拐走的意思?”   阮洋大笑:“哈哈哈,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你墙内的一株红杏?”   两人的对话在直播间里响起,又惊起直播间欢乐一片。   “老干部,盖章!”   “生怕主播红杏出墙,防得还挺严实的嘛。”   “来啊,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去爬墙摘红杏咯~”   ......   阮洋:“好了,别闹了,待会儿蛋糕做不完了。你把饼干碎用勺子背在膜具里压紧铺平,待会儿放入冰箱冷藏。我来打发奶油。”   阮洋从冰箱里取出奶油奶酪,对着直播间的观众解释:“奶油奶酪是一种未成熟的全职奶酪,色泽洁白,质地细腻,口感微酸,十分适合用来制作起司蛋糕。但提醒一句,奶油奶酪开封后非常容易变质,所以要尽早食用噢。”   “我们先来将奶油奶酪解冻软化一下,现在切成小块放入碗里,加大约四十克白糖。把碗放在一盆热水中,还是采用隔水加热的办法,边加热边搅拌。最后打发的状态如流质的奶油细滑无颗粒就可以了。”   阮洋握着打发器,“嗡嗡嗡”地开始打发,抽空看向卖力按压饼干碎的应书怀,嗔道:“可以啦,再按都要变成板了,快拿到冰箱去。”   “有没有发现主播今天讲话软了很多?”   “啧啧啧,沉浸于爱河的男人!”   “大猪蹄子,说好做我们的小暖阳呢??”   ......   阮洋看到了这条弹幕笑道:“我还是大家的小暖阳啊,但我是他的有且仅有。”   “我关直播了,大家江湖再见!”   “情话一波接一波,嗯,赶紧小本本记下来。”   “阮公子,我知道你们很甜蜜了,可不可以专心做蛋糕就好。”   ......   阮洋慢悠悠地说道:“正因为我们甜蜜,所以做出来的蛋糕才会有幸福的味道啊。”   “怒关直播,再见!”   “取关 +1!”   “主播看我,我不像他们,我强忍着眼泪死死守着我的手机!”   ......   阮洋无视直播间的鬼哭狼嚎:“另取一个大盆,打发淡奶油至六、七成,就是划过奶油表面有一道道的痕迹就可以了。融化好的吉利丁呢?”   “这里。”   应书怀将阮洋之前吩咐的吉利丁片剪成一片一片,加点水放入微波炉融化后,递给阮洋。   阮洋抛给应书怀赞赏的一个眼神:“接下来把打发好的淡奶油与奶油奶酪混合,加入青柠汁和朗姆酒搅拌,再加入融化的吉利丁,混合均匀。没有青柠汁的话,也可以用黄柠檬代替,加入一些柠檬皮屑,能增加蛋糕的清香。你来搅拌均匀,我去切草莓。”   在冥界执朱笔批示冥府重大公文的手,在凡世敲打代码搅荡行业风云的手,此时在鹅黄色的灯光下,收敛了浑身锋芒,专心地抱着水晶盆搅拌奶油,看起来居家得不可思议。   阮洋光看着,就在不知不觉中看痴了好久。   “主播,主播!回神!你手上还拿着刀呢!”   “好不容易心理建设起来,重登直播间,还看到主播在发痴,我再次受到伤害!”   “阮公子,你再这么没出息,你就要失去我了!”   ......   应书怀感觉到阮洋的视线,抬头看他:“小心刀。要我来切草莓吗?”   阮洋猛然回神,目露羞赧,重新将草莓去蒂,对半切开,脑子里却还在回忆刚才的画面。他的应教授真是秀色可餐呢,想......   所幸阮洋还记得现在是在直播,心里第一次急切地想赶进程:“从冰箱取出模具,把切好的草莓沿着模具边缘摆放好,倒入混合好的芝士糊,要盖过草莓噢。倒完后我们稍微磕一下,去掉气泡,这样表面就会平整光滑。放入冰箱冷藏至少4个小时以上。等完全凝固后,装饰雕成玫瑰花的草莓就大功告成啦。”   阮洋收拾完琉璃台,面对镜头,无比地认真:“我们很好,也希望大家都能接收到我们的甜蜜,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们再见啦~”   下了直播,阮洋接到了裴盛的电话。   裴盛鬼鬼祟祟地低声问道:“阮洋洋,我问你一下啊,你第一次那个的时候会不会很疼啊?”   阮洋:“......”   正在阮洋想怎么摆脱这个尴尬的局面时,听见手机那头有人将裴盛的手机抢了过去,随手扔在一边,依稀听起来是关寒时的声音。   没想到关寒时手脚这么快的阮洋,正想打趣关寒时几句时,发现手机那头的两人根本已经无视自己的存在了。   “放松,我会很温柔的......”   “等一下......唔......啊......”   在裴盛的声音开始不对劲后,阮洋果断挂了电话,觉得脸颊微热,去掀开了客厅的落地窗帘透气。窗帘一掀开,阮洋望着露台兴奋地喊起来:“应教授!下雪了!”   收拾完餐厅的应书怀揽过阮洋在怀中,一起望着窗外飘着的星星点点雪花,静静地聆听彼此的心跳声。大白勾着尾巴,在阮洋的脚间转来转去,蹭着应书怀的裤腿,难得的没有“喵喵”直叫,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餐厅的暖色灯光照过来,笼在两人身上,添了好几份缠绵缱绻之意。   应书怀轻轻在阮洋的耳边低问,声音清润,却仿佛带着酒香,让阮洋一听就沉醉了。   “看到我剑上的刻字了吗?”   “嗯。”   应书怀像想到了什么,轻笑起来:“前世,你非要刻上去的,说是揽星辰入怀的意思。”   “好意境。”   应书怀侧头吻上阮洋的嘴角,在他唇齿间流连:“这一世也一样。”   阮洋努力抓住已经飞上天的理智,含糊不清地闷哼:“怎么一样了?”   “沧海桑田,你是我怀中唯一的暖阳。”   夜空中,细细的雪花越飞越密,朦胧了立在落地窗前两个交颈相偎的人影......   此后,余生有暖阳。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了,谢谢大家的陪伴!   作者专栏的新文欢迎顺手戳一下噢~如果能收藏一下作者就更好啦~这个对098爬榜单很重要噢,感恩!   我们下一个故事见啦~   开新文《羞羞的霸总(又名:和爱豆互换身体后)》,开文的第一章 发红包庆祝,请朋友们赏脸光临!   ————————————————————   新开现耽《羞羞的霸总(又名:和爱豆互换身体后)》:   一句话简介:攻受灵魂互换,谁上谁下是个问题。   一线流量的男主角,誓要在剧组庆功宴上一举拿下投资方大佬刁成泽。   谁料大佬点了点在一旁看戏的男配专业户宋凯:“你过来,他回去”   大佬没看上男主却看上男配,这是老天爷开的第一个玩笑。   意外一夜之后,宋凯醒来发现与大佬互换了身体,这是老天爷开的第二个玩笑。   宋凯身体里的大佬,皱着眉扔掉狗血偶像剧剧本:“辣眼睛的沙雕剧,不会演!”   大佬身体里的宋凯,对着满桌子的投资报告手抖:“分分钟几个亿,不敢签啊~”   宋凯的经纪人崩溃:萌萌的小奶狗哪里去了?气场大得我都不敢靠近。   大佬的总助很胆战:老板今天软萌害羞,一定是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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