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总是太磨人 作者:公子湛 文案: 一句话简介—— 前男友要死要活就想和我复合。 在人间界浪了那么多年,傅同最讨厌的就是国家妖怪局。 事儿多,人怂,话还不少。 后来妖怪局里来了只大妖怪,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醒来后第一件事是接任妖怪局,第二件事就是要见傅同。 傅同被吵得烦不胜烦,终于决定过去看一看。 然后这位传说中的大妖怪转过头。 ——长了一张和他前男友一模一样的脸。 傅潜渊:好久不见。 傅同:哦,滚开。 食用指南 ①.1V1-HE-主受。 ②.臭不要脸大佬攻X性情成谜睚眦受。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同,傅潜渊 ┃ 配角:各种妖怪 ┃ 其它:萌文 一句话简介:前男友要死要活就想和我复合。 第1章 第001次太磨人 经纪人陆川找来的时候,傅同正在录音室里录歌。 这会儿刚过七月,天热的很,为了减少风噪,录音室里也没开空调,整个房间仿佛一座热气腾腾的蒸笼,惹得人心烦意乱。 陆川推门进去,下一秒就被房间里汹涌而来的热浪冲得皱了下眉。 他忍不住朝傅同的方向看了过去,后者一遍歌刚录完,没再继续,眉眼低垂坐在角落里发呆,即便隔着这么一段距离,陆川也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着的睫毛。 长而浓密。 怪不得粉丝们都叫他睫毛精。 陆川拿着遥控器开了空调:“休息时间怎么也不开空调,不热么?” 角落里的人这才回神,不过也没起来,只慵慵懒懒地偏了下头,然后朝他缓缓笑了。 他人长得好,一双眼睛最是缱绻深情,看过来的时候三分慵懒三分高贵三分漫不经心,剩下的那分就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影影绰绰,山水重叠一般,又带着点隐约的柔软,轻描淡写的一眼,就仿佛能刻到别人的心里去。 不笑都这样,笑起来当然不用说。 所以即便陆川已经见惯了,还是被他这一笑晃得愣了一下。 这样的人,不做演员真是可惜了。 他这么想,又听着傅同问:“你怎么过来了,是又有什么临时安排了么?” 陆川是金牌经纪人,平时忙,没事不会往他这边凑,再加上傅同现在正当红,通告行程很难自由,临时加几个进去是常有的事。 陆川却摇了摇头:“是私事。” 傅同挑眉:“什么?” 话音落下,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封信,通体漆黑,正面印着五个暗金色的字。 ――国家妖怪局。 傅同:“……” 傅同面上的笑霎时间烟消云散。 简而言之,傅同是只妖。 上古凶兽睚眦,百度百科上说他性情好杀,暴戾易怒,在龙九子中排行第二,事实上睚眦生于天地,和龙真的没什么血缘关系。 至于性情,那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比如现在,傅同就挺暴躁的。 他在人间待了九年,本来过得挺舒坦,谁知道一朝犯太岁,龙都里来了一只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妖怪,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接任妖怪局,第二件事就是给傅同发了一封报道书,让他到妖怪局上班。 傅同当然不愿意。 从此就被妖怪局缠上了。 傅同眯起眼睛看陆川:“你这是要给他们当说客?” 陆川叹了口气:“说客不敢当,可你和妖怪局这么耗着也不是回事儿,真的,这个月虽然才过了三天,但已经是他们第十一次到楼下堵我了,再这么下去你不疯我都得疯……大佬,给我留条活路成么?” 陆川也是妖,魏晋成精的砚台,妖怪局找不到傅同的时候就会去找他,赶不走说也没用,以至于陆川现在听到妖怪局这三个字,就觉得脑壳痛。 傅同皱起眉,不说话了。 陆川了解他,看傅同的反应就知道他这段时间肯定也被烦透了,说不定心里早想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掉,应该说的通。 这么想着,他抬手拍了拍傅同的肩膀,用半哄半劝的语气接着开了口:“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你就先在那边挂个名,后面想的话就去当个消遣,不想的话就消极怠工,他们还能逼着你做什么不成?” 傅同瞥了他一眼:“你真觉得他们不敢?” 陆川一噎:“……” 这事还真不好说。 这下沉默的人就成了陆川,他也没什么办法,这事归根结底是妖怪局不厚道,傅同不愿意去再正常不过,谁都没有立场要求他做任何事。 还是算了。 大不了继续折腾,脸皮这种东西,真要比起来指不定谁赢呢。 成精一千多年的老妖怪无所畏惧。 陆川在心里给自己做好思想工作,想通了就打算把信收回来,结果这样的想法刚出现,突然感觉手里一空,再抬眼,就看到信已经到了傅同手里,墨一般颜色的纸,更衬得他的手节骨分明。 陆川一愣:“你这是……打算过去了?” 傅同没说话,却像是默认一般,直接把信封拆开了,里面放着一张黑色卡纸,什么都没写,只在左下角印了一行金色小字,是妖怪局的地址。 ――九州区山海路01号,龙都大厦第十三层,138室。 傅同面无表情地收回卡纸,陆川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问:“用不用我陪你去?” 四周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陆川也没继续开口,就那么静静等着,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眼前突然一晃,门的方向也随即传来一点细微的声音。 他垂眼,看到原本坐在角落里的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张躺椅,还在角落里不停摇晃。 陆川扶了下眼镜,半晌,无奈笑了。 …… 龙都大厦。 它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带,从表面上看共有十二层,第十三层隐藏在结界里,要过去才能看得到。 妖怪局的人早在傅同拆开信封的时候就知道了他要过来,基本上都处于如临大敌的状态,之前烦他最多的人本来想提前躲出去,但因为上面发了话,不能走,只好怂唧唧地缩在旁边,生怕傅同一个不顺心和他们算旧账。 毕竟那是睚眦,超凶的。 于是傅同到妖怪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原本应该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集体缩到了角落里,只留下一个穿着白衣服的青年还在坚守阵地,偏偏这个独苗苗也不是什么有出息的,在他进去的瞬间就低下了头,怂得特别自然。 傅同忍不住皱了下眉。 这就是他不待见妖怪局的原因,事儿多,脸皮厚,话不少,还这么怂。 总之是看哪儿哪不顺眼,找不到任何讨人喜欢的地方。 他走过去,伸手在青年的桌子上敲了一下:“你们这里的人事是谁?” 青年一惊,瞬间坐直,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我我我就是,您,您,您是过来……办入职手续的吗?” 傅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不算重,面前的青年却像是被吓到一般,头上突然弹出来两只毛绒绒的兔耳朵,眼睛也随着成了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巴巴地看着傅同。 弱小,可怜,又无助。 傅同:“……” 傅同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欺负小动物的罪恶感,什么重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这还要我怎么搞? 他这下彻底没了办法,盯着面前青年红通通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后,无可奈何地揉了下眉心:“我还有事,要走程序的话你抓紧点。” 这话就是默认了。 青年吸了下鼻子:“那,能,能把您的妖怪证给我一下吗?” 傅同递过去,青年打开。 [姓名]:傅同 [年龄]:一千七百六十九 [种族]:睚眦 [性情]:别惹 [祖籍]:龙洵山 青年从笔筒里拿出一根萝卜笔,迅速把傅同的信息在入职册上登记好,接着指了一下右下角,说:“您在这里签下字,然后再按个手印就可以了。” 说完,小心翼翼地把笔和印泥一起推到了傅同手边。 傅同没说什么,照着他的话做了,手印按下的一瞬间,看到有道金线从那圈红色里蔓延出来,顺着笔缠绕上他的手,最后慢慢融进了手腕里。 他看向青年,后者对上他的眼,终于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欢迎加入妖怪局,我叫白唐,成精三百五十年,原型您已经看见了,是只兔子。” 话音落下,又补充了一句:“中华田园兔。” 傅同的视线在他头顶那对毛绒绒的兔耳朵上停下,嗯了一声。 白唐这会儿没那么怂了,接着开始向傅同介绍角落的那些人:“那边的是我们的同事,离窗最近的是樊休,成精四千九百七十六年的古书,他旁边的是饶涉,天师府正三品授天师,还有……” 傅同没打算在妖怪局多待,自然没耐心听那么多,不等白唐说完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能走了么?” 消极怠工已经安排好,最好出门后江湖不见,开除随意,各自快活。 白唐声音戛然而止,一双兔子眼近乎无措地看着他:“这……那个,我们头儿想见您一面,他在楼上,您,您能过去一趟吗?” 小白兔可怜巴巴,话说到最后和哀求没什么区别。 傅同只感觉心里那种欺负小动物的罪恶感卷土重来,沉默半晌后,认命地转过身:“走吧。” 正好,他也想看看那个坑了他的狗东西长什么样。 白唐没想到传闻中超凶的睚眦那么好说话,兔耳朵一颤,急忙引着傅同上了二楼,拐了两三次,最终在一扇漆黑的门前停下了。 傅同抬头看了一眼:“这里?” 白唐点点头:“对,对的。” 傅同伸手推开了门。 里面光线很暗,角落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朦朦胧胧地把周围映了出来。 傅同走进去,第一眼注意到了面前的墙壁,上面一整面绘着远山,云雾重叠缠绕。而在山的边缘,画的外面,站着一个穿着苍青色唐装的男人,昏暗的灯光笼在他身上,整个人仿佛刚从云雾深处走出来一般。 傅同眯了下眼睛:“你――” 几乎是在他声音响起的同时,那个人也转了过来,四周昏黄里,傅同首先看到了一双眼,深邃而锐利,亮得惊人。 也特别熟悉。 傅同一愣。 接着听便到面前的人开了口,声音喑哑里带着无数隐忍,对他说。 “好久不见。” 第2章 第002次太磨人 傅同瞳孔一缩,几乎是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面前隐在昏色里的人,喉咙突然间一阵干涩,无数情绪在这一刻从心里最深最柔软的地方涌上来,滋味难以言说,复杂得很。 那边的人也在看着他,眼神热烈迫切,在四周昏沉里居然有几分灼人的意味。 傅同别开眼,站在原地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傅潜渊。” 三个字说出口,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沙哑难听。 傅潜渊没应声,却在傅同唤出他名字的时候往前走了几步。 他这么一动,整个人便彻底出现在了灯下,同时也进了傅同的眼睛里。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凤目,薄唇,长眉入鬓,身上苍青色的唐装在灯下泛着一层光,和着周围的一切从四面八方映入眼底,看在旁人眼里便和崇山下的深渊一般,缄默而沉重,深不见底。 这张脸,傅同太熟悉了。 分手一千五百多年的前男友,这中间的时间算起来,都够普通人轮回那么十几二十次的。 旧情人重逢的场面本来就尴尬,还是在他被坑的情况下,那感觉真是…… 等等。 傅同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位其实就是坑他的罪魁祸首。 呵。 前男友什么的,果然都是狗东西。 傅同这时候也没有刚见到傅潜渊时那种复杂的感觉了,更不想和这位前男友叙旧,转身就走。 刚走出一步,手腕便被人从后面紧紧握住了。 傅同拧眉:“放手。” 傅潜渊抿了抿唇,手上力度稍稍放缓,但依旧没松开。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他回头看傅潜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潜渊没说话。 傅同眯了下眼睛:“费那么大力气把我坑到这里来,态度还纠缠不清,怎么,难不成你是想和我复合?” 闻言,傅潜渊眼神微晃,终于开了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呢?” 声音沙哑低沉,语气认真。 傅同一怔,反应过来后,差点被气笑。 你说复合就复合,当我是什么。 小饼干吗? 傅同懒得和傅潜渊多说什么,手下用力想把他的手甩掉,结果还没来得及动,先听到门外传来一点细微的声音。 傅同下意识地朝门外看过去,看到白唐端着一个木制托盘站在那里,那双兔子眼正惊愕地看着他们。 或者说,是看着傅潜渊握在傅同腕间的那只手。 傅同:“……” 他压低了声音,再次开口:“松手。” 傅潜渊沉默几秒,到底是没再继续耗,依言松了手。 傅同垂下眼,直接绕过白唐下了楼。 楼下躲在角落里的几个人已经回到了办公桌后,本来想和傅同打招呼,看到他的脸色,忍不住又缩了回去。 话都不敢说,更别说阻拦。 可即便如此,傅同还是没能顺利走出去,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在他要迈出去的前一秒突然出现在门边,将他彻彻底底地挡在了房间里。 这时候,有脚步声从后面响了起来。 傅同没有回头,再次抬手朝门外一探,不出所料又被屏障挡了回来。 而同一时间,看到腕上浮现出几道金色纹路,转瞬即逝。 是谁搞的鬼,已经不用多说。 傅同心里的烦躁感在这一瞬间涨到了极点,皱眉回过身,后面的人却不是傅潜渊,而是追过来的白唐。 小白兔明显被傅同的眼神吓到了,不久前才按回去的兔耳朵再次不受控制地弹了出来,随着主人的心情不停颤抖着,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但傅同这次没心软:“说。” 白唐一声不敢吭,偷偷用眼神向躲在旁边的同僚们求助,那边几个人接触到他的视线,瞬间一缩,只当没看见。 怂的理直气壮。 白唐:“……” 他吸了下鼻子,没什么办法,只好怂唧唧地开了口:“这,这个……您能看一下您的手机桌面吗?只看最后一页就行。” 傅同撑着最后一丁点的耐心拿出手机,点开一看,发现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新应用。 应用名称――[我们都是公务员]。 标志是一只很可爱的白色小毛团。 傅同戳开它,一眼在页面最上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旁边还贴着一个倒计时框,时间剩余一小时四十七分钟。 他看向白唐:“这是什么?” “妖怪局的硬性限时。”白唐小声说,“工作日除了请假和出外勤,从签到开始至少得在局里待两个小时,签到时间早上九点,这也是硬性规定,如果到时间没签到的话,就……” 傅同心里霎时间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什么?” 白唐兔耳一颤,硬着头皮把话说了下去:“就……会被强制传送过来。” 也就是说,消极怠工这种事情,不行,不存在,不可能。 傅同:操。 这下可真是彻底被坑死了。 他的脸色骤然间沉了下来。 旁边白唐已经快哭了,兔耳朵不停颤抖着不说,圆滚滚的尾巴团也有控制不住的趋势,一点一点地往外面钻。 委屈巴巴。 对比之下,被坑的傅同反而成了欺负小可怜的大魔王。 傅同没打算迁怒面前的小动物,抬眼朝二楼看了过去,他知道傅潜渊就在那里,虽然没露面,但那样灼热强烈的视线,即便不看也能感觉到。 傅同揉了下眉心,突然间觉得心很累,重新看向白唐,问:“刚才签的那份入职手续,怎么解除?” 白唐有点慌,急忙开了口:“不,不是,其实我们这里挺好的,三险一金包吃包住,而且还有寒暑假!” 傅同:“……” 白唐说完才意识到傅同根本不差这些,忍不住又怂了,说:“……撤不掉的。” 四个字,声音小到傅同差点听不见。 傅同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垂下眼不说话了。 白唐忐忑起来,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好陪他一起沉默了下去。 四周一时间静极了。 傅同从那之后就没动过,只默不作声地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框发呆,过程里,感觉到傅潜渊的视线始终凝在他身上,如影随形,根本难以忽略。 墙上的挂钟一点一滴走,倒计时框里的数字最终走到了尽头。 而就在它归零的瞬间,傅同抬眼,头也不回地出了妖怪局。 外面这个时候刚过正午,路上人不多,都在尽量挑着阴凉的地方走。 傅同没看,直接进了阳光直晒的地方,直到周围彻底看不见人影了,才慢慢停了下来。 他摊开手,掌心里赫然是几个被掐出来的红印。 只有傅同自己知道他刚才在妖怪局的时候有神经有多紧绷,绷到只有这样狠狠地掐着自己,才能在表面撑强出来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来。 傅潜渊。 傅同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他。 他闭了下眼睛,这时候,突然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 傅同低头,是微信群聊消息。 【风骚荡漾基友团】 饕餮陛下的春天:是你的睚眦啊 饕餮陛下的春天:刚才路过你工作室的时候顺便进去看了一眼,发现你居然没在,我们工作狂魔这是怎么了? 狴犴狴犴不说话:哦豁,居然这么久都没回复,有情况。 貔貅大人:[橘猫?有情况].jpg 白白白泽:[叹气].jpg 这群人擅长自嗨,得不到傅同的回应也能互相配合着聊到九十九加。 眼看着群里的猜测已经发展到了艳遇,而且还有越来越离谱的趋势,傅同闭了下眼睛,低头回复。 是你的睚眦啊:没什么事,就是去了一趟妖怪局。 群里瞬间有了回复。 貔貅大人:[橘猫震惊].jpg 狴犴狴犴不说话:[哈士奇面目狰狞式震惊].jpg 饕餮陛下的春天:[阿拉斯加螺旋甩头震惊].jpg 饕餮陛下的春天:你真去了?怎么样?他们没太过分吧?不行的话你叫上我,我陪你一起去砸场子啊。 饕餮陛下原名温琅,是一只未成年还又挑食的饕餮小崽崽,前段时间刚被妖怪局坑过,于是时不时地想搞事。 傅同有点想笑。 是你的睚眦啊:砸场子?不是我说啊小朋友,到底是温融提不动刀了,还是你温琅太飘了? 温融是白泽的名字,他算是温琅的监护人。 饕餮陛下的春天:…… 刚才还凶巴巴的崽崽瞬间变成小奶狗,怂回去不说话了。 另外几个人观察了一会儿,感觉傅同的画风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渐渐放下心,开始了新一轮的斗图自嗨。 傅同却没了继续撑下去的心情,退出群聊沉默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戳开了温融的头像。 温融几乎是秒回。 白白白泽:怎么了?刚才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傅同突然间觉得鼻子有点酸,盯着对话框无声良久,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他回来了。” 第3章 第003次太磨人 消息发送出去没几秒,屏幕上便弹出了语音请求。 傅同按下接受,温融的声音立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你遇到他了?” 话很直接,又藏着几分担心。 傅同的手指无意识地颤了一下,半晌,低声开了口:“遇到了,他……妖怪局新上任的那位,就是他。” 温融怔了怔。 他对傅同这段时间里和妖怪局发生的事再清楚不过,以前不知道背后藏着的那个人是傅潜渊的时候,觉得是妖怪局没事找事,现在知道了,那么有些事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但温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傅同和傅潜渊的过去,确实有点复杂。 温融是妖怪圈里面唯一对傅同和傅潜渊的过往有几分了解的人,因为九年前,是他把傅同从龙洵山上带下去的。 那时候温融入世修行不久,从龙洵山路过的时候偶然遇见了傅同,他到现在还记得傅同当时的模样,明明已经成年了,看起来却比一些未成年的崽崽还要弱,小小的一团蜷缩着躲在那里,无论温融问什么,都只说,他在等人。 等的这个人,就是傅潜渊。 温融自己养着一只崽崽,最见不得这样的小可怜,就在龙洵山上留了三个月,时不时地陪傅同说说话。 后来他要离开了,临走前傅同去送他,沉默着走了一路,到最后快要出山口的时候,突然用特别难过的声音对温融开了口,问,能不能带他一起走。 他说,等待的滋味太难熬。 他等不到,也不想等了。 到了这个时候,温融才知道,面前这只崽崽已经在山上等了一千五百年。 从二百六十岁开始,一千五百年。 这样的年岁在大妖怪们的眼里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傅同来说,那几乎就是他的一生。 温融活了那么多年,那是第一次,对温琅以外的人有了心疼的感觉。 他便带着傅同离开了龙洵山。 如今时间一恍九年,当年弱不经风的崽崽成了超凶的睚眦,而那个他等了那么久也没能等到的人,也跟着出现了。 说来可笑。 傅同最难熬的那一千五百里,傅潜渊没出现,等到傅同终于要从过去走出来的时候,他却来了。 来的这么晚,不如不来。 温融护短,恨不得傅潜渊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傅同的生命里,但他心里也清楚,傅同和傅潜渊的事,不是他这样的旁观者说了能有用的。 想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接着问傅同:“你有什么打算么?” 话问出口,话筒那边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才听到傅同的声音响了起来,涩涩说:“我不知道。” 温融无声叹了一口气。 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也清楚傅同根本没办法对傅潜渊无动于衷,这一点,从他的名字上就能看得出来。 傅同以前不叫傅同,是从龙洵山下来时才改的名字。 傅是傅潜渊的傅。 同是几回魂梦与君同的同。 再加上傅同身为流量歌手,这九年来却不听情歌也从不唱情歌。 温融就知道,他到底还是忘不了傅潜渊的。 这么好的崽,命怎么就差成这样了么? 温融心疼傅同,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跟着一起沉默了下去。 而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傅同开了口:“算了。” 温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嗯?” 傅同垂眼:“他想耗,那我就跟他耗。” 温融敏锐地察觉到这背后有故事。 他想了想,忍不住问:“傅潜渊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这一次,话筒里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声音:“他想和我复合,还顺带着特别狗的坑了我一把。” 话说到最后,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温融:? 不是,你这反应和我想象中好像有点儿不一样啊。 情绪怎么就能变得这么快呢? 温融不太能理解这些年轻妖怪的想法,傅同却像是突然有了说话的欲望一般,一反之前的沉默,噼里啪啦地把他今天在妖怪局的那些事给温融说了。 说完还没忘记问一句:“你说傅潜渊是不是特别狗?” 温融:“……” 他揉了下眉心:“是吧。” 接着又迅速捕捉到重点:“也就是说,你明天必须要去妖怪局?” 傅同这次没犹豫:“当然要去,其实有件事我特别后悔,就是那一个小时四十多分钟的限制时间里,我居然就在那里傻站着了,真掉价儿,有那个时间我随手撸个花瓶砸傅潜渊头上不好吗?” 温融:内心复杂。 他总算知道他家傻白甜的小崽崽是被谁带坏的了。 算了,你开心就好。 温融心里无奈,又担心傅同是在强撑,习惯性地想要多问几句,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先听到傅同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后悔,好气,怎么能有这么让人生气的人呢?” 温融沉默几秒,大概明白傅同现在是真的不需要人安慰了。 年轻人的世界,果然不是他能理解的。 确定了傅同没什么事,温融放心不少,接着和他又聊了几句后就挂断了。 傅同熄了屏,刚准备把手机放回兜里,微信的叮咚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 他以为是基友团的人在嗨,顺手点了进去,出现在屏幕上的却不是群聊消息,而是几条新的好友请求。 [饶涉从来不饶舌]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验证消息:饶涉。 [城管大队大队长]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验证消息:樊休。 [大白兔奶糖最好吃]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验证消息:白唐。 [我的棺材板压不住了]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验证消息:薛陵。 [抱着阿崽睡午觉]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验证消息:我想你了。 傅同一眼先看到了最下面的那条请求,不是因为他的昵称和验证消息,而是因为头像――一只用马克笔画出来的白色小动物,浑身上下毛绒绒,尾巴末尾有一点看着像刀剑的小尖尖,看起来无端锐利了一些。 那是傅同的原型,除了他只有傅潜渊见过。 那么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傅同别开眼,先通过了上面那几个人的请求,回到傅潜渊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直接忽略了过去。 一秒。 两秒。 三秒。 …… 三秒过后,页面上有新的请求弹了出来,还是傅潜渊。 验证消息:和我回家吧。 傅同放在拉黑键上的手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心被这五个字戳的有点疼。 哪来的什么家? 傅同抿了抿唇,这次没再犹豫,看准拉黑键就往下戳,眼看着要碰到,页面突然卡了。 紧接着,来电显示便弹了出来。 是陆川的电话。 傅同眉头一皱,接通。 陆川没想到他接的这么快,一时间倒是有点惊讶,问:“大佬,你这是已经从妖怪局回来了?感觉怎么样?” 傅同语气平直:“很糟糕。” 陆川一顿,隔着话筒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这……是发生什么了吗?” “很多,至少你说的消极怠工是不行了。” 傅同没给陆川说他和傅潜渊之间的事,只把妖怪局的那些硬性规定提了一下,陆川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操作,有点震惊:“这也太……” 太骚气了吧。 黑科技了不起吗? 傅同那边不说话了,维持着和陆川的通话状态,慢慢工作室的方向走。 陆川也不敢继续往下问,假装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还有件事,你一点半不是要拍《不期而遇》的mv吗?” 傅同以为陆川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忘记,低头看了下时间:“来得及,还有几分钟我就到工作室了。” 陆川却不是这个意思:“来得及来不及都没用,今天肯定拍不了了,而且很有可能还得换主角。” 这次mv的主角是薄楠,盛世娱乐当家花旦,是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子,两个人以前合作过两三次,关系一直都不错。 《不期而遇》是首民谣,对演员气质要求很高,如果薄楠不来,傅同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一个文艺又不显得矫情的人。 脑壳痛。 傅同有点烦躁,但也知道薄楠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她怎么了?” “她经纪人打的电话,说薄楠一个小时之前吞安眠药自杀了,已经送了抢救,但是量有点大,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 傅同一怔。 陆川的声音还在继续:“盛世娱乐那边已经把薄楠自杀的消息封锁了,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不过……” 傅同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确定薄楠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陆川觉得傅同的问题有点奇怪:“她经纪人出了名的护短,这种事不会瞎说的,怎么了?” 傅同没应声,只抬头朝对面看了过去,那边站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看到傅同过来后,仰头朝着他笑了。 五官清秀,妆容精致。 分明就是薄楠的脸。 第4章 第004次太磨人 薄楠慢慢朝傅同走了过来。 她步子很轻,走时裙摆随着微微晃动,正红的颜色像火也像血,在烈日之下显得有几分刺眼。 傅同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这时候,薄楠也走近了。 她停下,眼睛含笑看着傅同:“等你半小时了,大忙人最近这是在忙什么呢?” 傅同早在薄楠往他这边走的时候便把手机收了起来,但通话没切断。 陆川自然听出了薄楠的声音,知道不对劲,就没再出过声,静静听着。 薄楠还在看着傅同,唇角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傅同视线在上面停了一瞬:“和以前差不多,你呢?” 薄楠笑了:“咸鱼附体,这个月除了这个mv以外就没别的了,坐等拍完休假,所以你这次可不能像以前那么苛刻了,咸鱼少女急需假期了解一下?” “不行,不了解,不可能。” “你这到底还能不能行了?” “……” 两个人边说边往工作室走,那边离得不远,走了不到半分钟就到了。 [旧时光]工作室。 里面分为七个部分,mv拍摄在最右边的房间里。 傅同带着薄楠进去,里面拍摄组已经就位,薄楠脸上的妆挺符合这次的色调,傅同觉得不需要重新化,就让化妆师给她简单补了一下,换好衣服后直接开始。 没想到连着拍了十几次,都不行。 《不期而遇》是一段关于时光的故事,风格偏民谣,低吟浅唱,每句歌词都像在讲故事。 薄楠走的是小清新的路线,喜欢读书,文艺又不矫情做作,最适合这样的调调,傅同以前和她合作的那几次都很顺利,这次却生生卡在了那里。 不是因为薄楠的镜头感不好,而是因为画风不对。 太媚了。 眼波处流转带着情意,每一瞥都像在勾人。 要是傅同唱情歌,说不定还能考虑一下。 傅同皱起眉,第十二次喊了停。 薄楠停下,回身看向他:“还是不行吗?” 声音入耳的同时,傅同抬眼,突然觉得很不对劲。 薄楠现在的表情太怪了,不像是从前被卡后的忐忑,而像是一种被刻意压制的亢奋,就连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仔细听起来都带着些特别的韵味在里面。 ――像是京剧。 傅同心里有了想法,但没说话,直接拿着剧本朝薄楠走了过去,路过拍摄组的时候,几个人一颤,瞬间怂唧唧地退到了角落里。 毕竟工作时间的傅同大魔王附体,给他们留下了深刻而强烈的心理阴影。 惹不起惹不起。 快点躲快点躲。 而薄楠还在布景台上。 拍摄组的人这么一退,那边就成了一个相对隐私的空间,别人看得到他们的人,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傅同走上前:“你今天状态不对,是有什么心事么?” 薄楠笑起来:“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想?站在这里的感觉太好了,我想留久点都怕来不及,怎么可能带着心事来呢?” 这句话里,京剧的韵味又浓了不少。 傅同手指顿了一下,话却问的漫不经心:“你很喜欢京剧?” “当然喜欢了,你不觉得京剧的唱腔是所有唱腔里面最好听的么?”薄楠晃了下衣袖,“当然,身段儿也是最美的。” 傅同嗯了一声。 接着突然听见薄楠问:“京剧五行当,生旦净末丑,你觉得哪个最好?” 话问出口,薄楠抬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傅同。 傅同打量她几秒:“应当是旦行最好。” “旦行里的分工你最喜欢哪个?” “青衣。” “青衣啊……”薄楠来回把这几个字说了几遍,半晌,低声笑起来,“你果然讨人喜欢。”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再说其他,自顾自地晃着衣袖唱起了青衣词。 傅同没打断她,静静听着,那边的人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了以为大佬们有找感觉的特殊技巧,除了感叹以外根本不会有别的想法。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 这天的拍摄到底是没能继续,下午三点半,傅同提前收工,拍摄组几个人快乐的不得了,没等傅同清人就迅速溜了出去,连东西都没怎么收拾。 薄楠也跟着走了。 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傅同一个人。 傅同拿出手机,屏幕上还是正在通话的状态,电量已经掉到了百分之八。 他把音量调高:“都听到了?” “听到了。”陆川说,觉得有点发愁,“你打算怎么搞?” 傅同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还能怎么搞?人家明显不想走,我也懒得多费口舌,mv没拍完她明天还会过来,到时候你帮忙看看薄楠在不在医院,如果不是附体的话,过来的那位我直接一刀了结了就是。” 陆川:“如果是附体呢?” 傅同笑了:“那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揪出来,然后一刀了结。” 陆川:“……” 大佬,咱能不能平和一点? 现在不比当年,瞎搞是要在天谴的边缘疯狂试探的啊! 简直让人操碎了心。 陆川无奈:“你还是好好琢磨一下吧,不行的话问问妖怪局也行……别别别!你先别挂!我说真的,这件事不对劲,你想想啊,你一上古凶兽睚眦,这么多年来那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见了你躲都来不及,哪见过敢主动招惹的?” 傅同:“嗯。” 你倒是多说几个字啊! 嗯什么嗯?! 陆川简直要气死了,心情无异于和自家崽谈心,巴拉巴拉一堆后却什么反应都没得到的时候。 又气,又憋屈。 但是无可奈何。 还只能忍着。 偏偏陆川在某些程度上就是个喜欢操心的性格,这里不行,又想接着问问妖怪局的事,结果这次还没开口,傅同先出了声:“手机快没电了,人懒不想充,有事的话明天再说,挂了。” 陆川一怔。 再回神的时候,话筒里就只剩下了忙音。 陆川:“……” 陆川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辞职信的格式。 真的干不下去了。 微笑。 另一边,傅同挂了电话,并没像刚才对陆川说的那样懒,而是从旁边摸出一个充电宝,然后重新戳进了微信。 基友团群聊不出意外又是九百九十九加,外面还有圈他的提醒。 傅同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基友团下面还有一个新群聊。 ――【人间最凶!!!】 连着三个感叹号,可以说是很凶了。 傅同点进去,里面加上他一共七个人,是妖怪局的那几个昵称,还有傅潜渊。 傅同想都没想,直接点了退出。 下一秒,就被重新邀请了回去。 速度叹为观止,仿佛随时盯着一般。 同一时间,白唐的对话框也戳了过来,躲在屏幕后的小白兔有几分胆量,发来的话翻好几页才能看完,不过很贴心的分了点。 一看就是应试教育文科出来的。 傅同粗略地看了一下,觉得小白兔的话总结起来就三点。 一是木已成舟,不如接受。 二是既然接受,同事之间还是好生相处。 三是人生于世,总要学会将就。 不知道为什么,傅同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他一时间又有些想笑,想了想,没继续退,随手发了个吃兔兔的表情包过去,群里静默三秒后,瞬间沸腾起来。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条新的好友添加申请。 是傅潜渊的。 这人到底有完没完? 傅同有点糟心,打开申请列表打算把他拉黑,结果刚点进去,就看见了一连串的历史添加消息。 抱着阿崽睡午觉:在你来之前,我回龙洵山看过了,那里还是很好,我想带你回去。 抱着阿崽睡午觉:别躲着我,跟我回家吧。 抱着阿崽睡午觉:我很想你,崽崽。 …… 很多很多,往下一直刷都刷不完。 傅同垂眼,突然又发现傅潜渊的头像换了。 那只白绒绒的小动物依旧在,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苍青色的龙,围绕在他身周,极尽温柔地与他额头相贴。 这样的画面,也保留在傅同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和傅潜渊从前住在龙洵山。 龙洵山在滇南,温度低,山上终年积雪,傅同喜欢往外跑,白白的毛绒团一到雪里就看不见,傅潜渊怕他迷路,总会在后面跟着,等傅同玩够了,就像画上那样贴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抱着累到不想动的小团子回家。 那时候的傅潜渊,温柔,纵容,倾尽所有。 和后来那个什么都不说消失了一千五百多年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傅同心酸了一下,接着又有点气。 一声不吭就消失了的渣渣又不是我,怎么现在像是我心虚似的处处避让?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傅同心里那点怀念和类似于矫情的情绪霎时间烟消云散。 想了想,他退出好友申请页面,先把自己的昵称改了,才返回去通过了傅潜渊的好友请求。 于是同一时间,傅潜渊的消息列表里便出现了这么一条提示。 ――[臭不要脸傅二狗],已经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 第5章 第005次太磨人 傅同改昵称通过傅潜渊微信好友请求的时候,觉得心情不错,挺快乐。 但刚通过,他就后悔了。 因为傅潜渊真的是太烦了。 傅同看着对话框里源源不断出现的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拉黑觉得掉价儿,不拉黑又嫌烦。 早知如此,当初不如不加。 脑壳痛。 对话框里的消息还在一条一条往外弹。 傅同连续标了几次已读,到底是忍无可忍,噼里啪啦开始打字。 臭不要脸傅二狗:你还有完没完? 抱着崽崽睡午觉:你终于愿意理我了。 傅同:“……” 操。 傅同觉得有点接受不能。 他记忆里的傅潜渊,不是这样的。 傅潜渊是龙,天地初开时自混沌深处而生的第一条龙。 生来一万三千年,w掌四方山川湖海,经时风雨归时云雾,生性淡薄,比龙洵山上终年不化的雪还要冷几分。 傅同第一次见到傅潜渊的时候,是有些怕他的。 那时候傅同还是只刚过二十岁的崽崽,虽然是上古凶兽血脉,但并没什么用。 当时不比现在。 现在的大妖怪们各自避世,轻易不肯出现,还在人世间游走的那些也都对崽崽们极为爱护,而当时天地间没有规则,凶兽遍地跑,遇事则杀,根本不会顾及那么多。 傅同那几十年里,受过不少欺负。 后来他因为躲一只穷奇,无意中闯进了龙洵山,过拐角的时候没看路,慌慌张张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这个人,就是傅潜渊。 傅同那时候遇到修为不到两千年的穷奇都得躲,更别说年岁已经过了五位数的傅潜渊,又怂又慌又害怕。 但傅潜渊没伤害他,还把他抱了起来,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家? 大概是他的脸太好看,傅同没想太多,点了点头。 从此之后,那个曾经只能在深山里辛苦躲藏的崽崽便有了家,也有了一个把他放在心上的人。 二十岁到二百六十岁。 这二百四十年,是傅同一生里最好的时候。 也正因为这样,到了现在,傅同都不知道他对傅潜渊究竟是怨还是不怨。 说怨,如果没有傅潜渊,他可能根本熬不过凶兽肆虐的那些年,更不会拥有那段柔软的岁月,说到底,他其实没有怨傅潜渊的资格。 但如果说不怨,那一千五百年又真的太苦了。 苦到直至今日,依旧觉得隐隐作痛。 傅同轻轻闭了下眼睛。 那边傅潜渊还没停,微信的叮咚提示音一声接着一声的响。 傅同听着烦,又觉得自己这样真是矫情的特掉价儿,自我嫌弃下看傅潜渊是越看越不顺眼,索性直接关了机。 于是终于清静了。 ** 一夜后,妖怪局。 傅同几乎是卡着点进了门。 妖怪局的人也都刚来不久,离门最近的人原本是昏昏欲睡的状态,看到傅同后一愣,然后瞬间清醒了。 “傅,傅傅傅……” 旁边趴着补觉的人被吵醒,不满地睁开眼睛:“傅什么傅,再吵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操,傅同?!” 最后两个字一出,周边众人垂死病中惊坐起。 白唐抱着一个小糖罐跑过来,怂唧唧的和傅同打招呼:“同哥早上好!” 说着,从糖罐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他面前。 傅同扫了一圈,发现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有两颗奶糖,看来发糖是小白兔的固定日常。 他接过来,漫不经心地拆开一颗放到嘴里,问:“傅潜渊呢?” “我,我也不知道。” 白唐小声说,“我们头儿的行踪没什么规律,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我们是找不到他的。” 你看这人狗不狗。 强制出规定让别人来,自己却这么随意。 呵。 不过傅潜渊不在,傅同心里到底还是放轻松了一点,不是不敢面对,而是怕自己控制不住,真的撸个什么东西砸到傅潜渊脸上。 袭击公职人员,据说是要关禁闭的。 傅同就没再继续问傅潜渊,转而问白唐:“我的位置在哪儿?” 小白兔眼睛一亮:“靠窗第二排,妖怪局风水最好的地方,以前饶涉坐那里,知道您要来特意让了出来……饶涉您还记得吗?上次说过的,天师府正三品授天师,现在坐您后面。” 傅同看过去。 一个人缩在那边,注意到傅同的视线后弱弱地举了下手:“到。” 傅同挑了下眉:“把主杀的凶兽放在风水位上,你们认真的?” 白唐一顿。 饶涉却突然直起了身:“风水位受八方影响,我都算过了,把你放在这里不仅不会招煞,还能辟邪。” 傅同:“……” 辟,辟邪? 饶涉这时候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瞬间又缩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傅同突然有点想笑。 他觉得这些人有点意思,明明怂得和什么似的,偏偏在某些时候还有几分刚。 比如白唐让他留下的时候。 再比如这位小天师遇到自己专业问题的时候。 这么想着,傅同笑了一下,对白唐和缩回去的小天师道了谢,接着到他们说的位置坐下,开始肆无忌惮地对着监控玩手机。 他这来的随意,但周围那些人却愣住了。 等等,是我们看错也听错了吗? 睚眦居然笑了?还说谢谢了? 那么凶的睚眦! 居然那么心平气和的笑着说谢谢了?! 这边几个人震惊着,另一边,傅同坐在那里,开机还没半分钟,陆川的电话就来了。 傅同接通,陆川焦急的声音立即响了起来:“你怎么一直关机?” 因为前男友狗东西太烦。 傅同:“……怎么了?” “还是薄楠的事。”陆川说,“两个小时前得到的消息,薄楠凌晨失踪了,也就是说,昨天在你那里的那位不是附体,但今天就未必了。” 傅同揉了下眉心。 他最讨厌这种事,虽然之前和陆川说的时候没什么所谓,事实上两个人都清楚,如果是被附体,动手的时候还要顾及宿主,特别麻烦。 根本不适合傅同简单粗暴的行事作风。 他有点烦,这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开了口。 “那个……我确定一下,你们说的是薄楠吗?薄荷的薄,楠木的楠?” 傅同偏头,说话的人坐在他旁边,身上穿着件青色绣竹叶的长衫,眉眼俊秀,从里到外透着一股书卷气。 傅同回想了一下,依稀记得这人叫樊休,好像是本成精了四千多年的书。 “你知道她?” “有印象。 ” 樊休点头,从旁边拿出一本很厚的书,打开后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是她,一个月前,这个叫薄楠的女孩子找到了我们,说她被不好的东西缠上了,让我们救救她,但那天离开后她就失踪了,我们再没找到她。” “是没找到还是没找?” “找不到。”樊休无奈地说,“妖怪局也不是绝对自由的,现在各界都有一套规则,我们受到的限制很多。” 傅同啧了一声:“她找你们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我看看……这里,遇到那玩意儿之前她刚接了部民国戏,在里面演一名戏子,京剧旦角青衣。”樊休往后翻了翻,“她平时喜欢收集一些中国风的东西,到剧组报道的时候还借了一套行头回去。” 京剧。 旦角。 行头。 傅同一顿。 樊休把书合上,有点愁:“不出意外的话,问题肯定出在那套行头上,但现在人找不到,东西不知道在哪里,我们也没办法……这件事的委托期限还没过,依旧归我们管,刚才我听你们说薄楠,您遇到她了?” 傅同眉头不自觉地又皱了起来,把薄楠的事给他说了。 说到薄楠已经吞安眠药自杀了的时候,不只是樊休,另外几个人的目光也聚了过来。 原因傅同清楚,妖怪局有规矩,如果他们手底下负责的事情出了人命,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傅同眯了下眼睛,沉思片刻后站起来:“走吧。” 几个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不是说问题在那套行头上么?我知道她的性子,东西肯定在她家里,别问了,麻溜的去一趟。” “好的好的,您,您也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傅同已经往前走了两步,听到声音后回头懒懒地看了一眼:“薄楠是我很喜欢的小姑娘,自然要去,但也只此一次,别的休想。” 最后一字的尾音落下,突然看到樊休的表情变了,目光也左右躲闪起来。 傅同心一颤,下意识回地过头,苍青色上云纹入眼的同时,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轻轻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傅同。” 第6章 第006次太磨人 说话的人是傅潜渊。 他站在傅同面前,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傅同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傅同没应声,别开眼往左边走了一步,想绕过傅潜渊出门。 结果刚一动,那边傅潜渊也跟着一移,再次把他挡在了那里。 傅同皱眉:“让开。” 傅潜渊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径直看向樊休:“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樊休一缩,用小到快要听不到的声音把事情说了一遍。 听他说完,傅潜渊嗯了一声:“我和你们一起去。” 几个人一愣,回神后,简直感动到快哭出来。 他们头儿上任几个月,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给傅同下过一道通知书外,基本都是神出鬼没谁都找不到的状态,现在出现了不说,居然还要主动出任务了。 不容易不容易。 但傅同心情就没那么美好了。 他瞥了傅潜渊一眼:“既然如此,地址给你们,我就先不去了。”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落下,傅潜渊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那我也先不去了,留下来陪你说说话。” 几人:“……” 傅同:“……” 傅同是真的有点震惊,他本来以为傅潜渊的画风只是在微信这种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才会不正常,没想到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能不要脸的这么坦坦荡荡。 他忍不住朝后面看了过去,妖怪局的几个人低眉垂眼地缩在那里,假装自己沉迷于思考,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但这并没什么用。 不停闪躲的眼神已经完全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傅同这下彻底没了耐心:“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过的。”傅潜渊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想和你复合,也想带你回家,就算这些你现在不愿意,我想我们至少也还是可以说说话的。” 傅同抿了抿唇。 接着又听到傅潜渊开了口:“还是说,在你心里,你我之间已经到了连话都不能说的地步了?傅同……我不认为是这样。” 傅同沉默了下去。 他没办法反驳傅潜渊的话,曾经的那二百四十年摆在那里,除了前男友的关系外,还有一层更深的关系存在于他和傅潜渊中间。 ――家人。 就像温融和温琅那样的,家人。 四周突然间静了下来。 傅潜渊也没继续出声,只朝着白唐使了一个眼色。 白唐会意,虽然很怂,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小声对傅同说:“同,同哥,我们还是先去薄楠那里吧?万一去晚了就不好了。” 傅同看了他一眼。 白唐咽了咽口水,兔耳朵毛绒绒。 傅同是个深度毛绒控,大部分时间里对这样的小动物都没辙,现在看白唐这样,霎时间和第一次来妖怪局的时候一样,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傅潜渊也重新出了声:“过去吧,我不跟着你,但是……记得千万要小心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微垂,声音轻缓。 许多年前,傅同出门找别的妖兽切磋的时候,总能听到他这样的声音。 几分担心,几分纵容,几分对自家崽崽的信心。 傅同一怔,再抬头,傅潜渊已经往旁边错开几步,给他把路让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傅同心里居然有那么几分不是滋味。 不过这样的情绪也只维持了不到三秒,三秒后,傅同直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妖怪局的门。 背后几个人犹豫了一下,急忙跟了上去。 ** 薄楠的家在龙景苑小区一栋三单元1501。 傅同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他也住在这里,和薄楠只隔了一栋楼。 几个人进了电梯,按下楼层。 电梯上红色的数字一点点跳动,滴的一声后,停在了十五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 楼道里没开灯,稍稍有些暗,安全通道的标志灯隐约泛着绿色的光,不经意看去有那么几分阴森。 樊休瞄了一眼,小声说:“我觉得如果白唐跟着过来,这会儿兔耳朵和兔尾巴应该都吓出来了。” 白唐是只兔子精,属性非暴力金刚兔,武力值一般,胆小是天性,所以常年驻守于妖怪局,基本不出外勤。 这次当然也没跟来。 傅同心不在焉了一路,现在听到樊休的话也只是随意的应了一声。 樊休当然清楚这背后的原因,和饶涉对视一眼后,没再说话,跟在傅同身后一起出了电梯。 而几乎是刚出去,耳边便隐约听到了一段唱腔。 声音婉转里掺杂着断断续续的嘶嘶声,像是以前老人们用的那种老旧收音机,偏偏唱腔又清晰的很,诡异极了。 仔细听,正好是从1501里传来的。 三个人走过去,离门越近,入耳的唱腔就越清晰,到了最后居然感觉像是有人附在耳边唱一般。 樊休握住门把扭了一下,回头看傅同:“锁着。” 傅同没吭声,手指一晃,手里便多了一把漆黑的刀,朝着锁便砍了下去。 刀落到一半,却生生被樊休挡住了。 傅同抬眼:“你做什么?” 樊休小心翼翼地捏着刀:“有规定的,这种情况得先往上面递申请书,有了批准章之后才能强制开门。” 傅同一脸你逗我的表情:“你是在和我说笑话么?就这个情况,等章下来恐怕人都没了。” “但,但这样真的不行啊……违反条例太过的话,说不定要被开除的。” 被开除? 那感情好啊。 求之不得。 傅同面无表情:“手,放开。” “……” 樊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无奈自身没有毛绒绒属性加成,面前的人根本不为所动,只好悻悻松开了手。 傅同重新提起刀,落下。 “咔――” 金属制的锁四分五裂,锁芯直接弹了出来。 这次已经不用扭,傅同轻轻推了一下,门便缓缓开了。 周围的声音也骤然间清晰了几分。 三个人看过去。 屋子里没开灯,但却明亮的很,因为四面都燃着蜡烛,蜡烛是那种最普通的红蜡烛,小小的一支,靠着数量撑起来,居然也弄出了灯火通明的感觉。 灯火里,是一身青衣行头的薄楠。 她踮脚站在那里,看到傅同后,遥遥朝着他笑了一下:“还没到下午,你是来听我唱戏的么?” 一开口,是和收音机里如出一辙的唱腔。 傅同转了下手里的刀,也笑了:“是,你想唱什么呢?” 薄楠轻轻甩了下袖子:“《春秋冢》,你喜欢么?” 前三个字刚出口,樊休就正了神色。 作为一本修为四千多年的古书,他知道的东西不少,对京剧也有点了解。 大部分京剧都是用唱来讲述一个故事,而《春秋冢》不同,它所表达的,是纯纯粹粹的死亡。 来者不善。 不过…… 樊休偷偷瞄了眼旁边正提着刀把玩的傅同,觉得这位大佬应该更不善。 这样的想法刚出现,周围的烛火突然晃了起来,光影明灭里,樊休看见薄楠笑了。 眼瞳里只剩下眼白,嘴角扭曲而诡异。 下一秒,屋子里漆黑一片。 樊休一震:“饶涉!” 饶涉早在进来的时候手里就捏了一把符纸,闻言从里面抽了一张照明符贴在掌心,结果口诀刚念了一句,听到一声脆响,紧接着,屋子里的大灯就亮了。 两个人一同抬头,正好看到傅同收回刀,漫不经心地擦了下刀柄。 再看门边的开关,上面赫然一个微微凹陷下去的小坑。 大佬就是靠谱! 樊休和饶涉瞬间有了这局要躺赢的感觉,但再回头,突然发现薄楠不见了。 原本站着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下无数蜡烛燃烧后的烛油,斑驳在地上,陈血一般。 傅同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抬头。” 两个人下意识地抬起头,看清楚上面的景象后,猛地吸了一口冷气。 薄楠在那里。 四肢倒弯着攀在天花板上,五官扭曲,脸上的油墨融成血的颜色,映的那双只剩下眼白的眼睛更加阴森恐怖。 发现他们已经看到了她后,薄楠诡异一笑,四肢朝他们的方向爬了过去。 动作敏捷。 像只人面蛛。 视觉冲击无比强烈。 傅同皱了下眉:“三分钟内,把她给我从薄楠那里揪出来。” 饶涉点头,扔过去的符纸却大部分都被薄楠用水袖挡了回来。 樊休更不用说了,他一古书成精,在妖怪局也是一文官,解解惑还行,动手打架这种事真的要不得。 薄楠没有受到阻拦,很快爬到了傅同上方,水袖垂下来,和傅同的脸只剩下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傅同稍稍抬眼。 薄楠只剩下眼白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用最初时的那种唱腔,缓缓开了口。 “傅同,我知道你之前的事,所以……” 她笑了笑,声音突然间高了几分。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第7章 第007次太磨人 交易? 傅同漫不经心地转了下刀:“我不觉得你我之间有什么可做的交易。” 薄楠哑声笑了:“那可未必,我要的也不多,不如……你先听听看?” 她一笑,整张脸都随着扭曲起来,那双眼睛虽然只剩下眼白,但傅同还是能从里面看到无法掩藏的迫切和贪婪。 樊休看过来,欲言又止。 傅同没看他,手指轻轻在刀身上点了几下:“那就说说吧。” 薄楠一喜,整个人几乎是控制不住地颤了颤。 随着她的反应,四周方才熄去的蜡烛突然又燃了起来,烛火摇曳间,薄楠重新站到了角落里,眼瞳归位,脸上的油墨像是新画时一般精致细腻。 傅同瞥过去。 薄楠遥遥朝他躬了下身,眉目流转里带着笑:“傅同,我知道――” 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傅同打断了。 “直接说你想要什么,万一你想要的我给不了,那不是浪费时间么?” 薄楠听说过睚眦的凶名,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开口:“我想要的很简单,只要你别再管这件事,让我以薄楠的身份留在这里就可以了,怎么样?” “原因呢?” “大明星,你不觉得现在是特别好的时候么?”薄楠低声笑了起来,“以前,戏子被放在下九流的行当里,再怎样也不过是个任人消遣的玩意儿,稍微有点权势就能掌控我们的命运……现在就不一样了,戏子不再是下九流,那是明星,无数人追着捧着,多光鲜,我只是来得早了些,凭什么,就什么都没有了呢?” 薄楠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亢奋里掺着不甘:“你们现在拥有着的体会着的一切,是我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我唱了那么多年的戏,一生里最好的时候都给了它,但是我得到了什么?嘲讽,漠视,任意践踏……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么?” 傅同看向她。 薄楠却没有继续说这些,自顾自又笑了起来:“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只要你答应,那我从此以后就是薄楠,那些我想要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都将会是我的,而你,也会得到你想……” 傅同突然开口:“好了么?” 薄楠一愣:“什么?” 话问出口的同时,那边饶涉猛地抬手:“起!” 八张灵符随着他的声音从薄楠脚边出现,瞬间将她围在了中间。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薄楠一滞,再回神的时候,更多的灵符已经到了眼前,接连不断地朝她扑了过去。 饶涉是天师府正三品授天师,手里符纸只要不被挡,杀伤力毋庸置疑。 屋子里霎时间响起无比诡异的尖叫声,四周的蜡烛也跟着摇晃了起来。 烛火明灭间,那些绕在薄楠身周的灵符仿佛成了一只手,把一件黑色的戏服一点一点从她身上扯了出来。 下一秒,傅同扬手,手里漆黑色的刀破风而去,将那件戏服牢牢钉在了墙上。 四周充斥着的尖叫声在这一刻到了顶端,尖利怪异,宛如鬼哭。 傅同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不错,正好三分钟。” 猝不及防得到大佬的夸奖,饶涉一怔,接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没有,还,还是有点拖后腿了。” 樊休躺赢的夙愿达成,刚要说话,墙那边突然响起一道疯狂的女声:“你们骗我?!” 三个人抬头,被钉在墙上的那件戏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女人,正阴狠地看着他们,表情愤怒而扭曲。 傅同淡淡瞥了她一眼;“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说了,三分钟里要把你揪出来,是你自己没当回事。” “你也别挣扎了,我的刀,你挣不开,是时候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薄楠表情越发狰狞:“我不走!凭什么你们能享尽风光?我就只能这样?我生前什么都没拥有过,死后在这件戏服里不见天日的躲了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重回人世间的机会,你居然还骗我!傅同,傅同!像你这样的人,活该当初傅潜渊把你丢……” 傅同手指猛地一颤。 薄楠却笑了:“怎么,戳到你痛处了?我本来是真心诚意想和你做个交易的,其实现在也还来得及,难道你不想知道傅潜渊的事么?只要你能……” 傅同不想再听她说任何话,面无表情地看向旁边站着的两个人:“她的去留你们妖怪局有规矩么?如果没有,她这条命,我就要了。” 墙上那把漆黑的刀像是受到感应一般,随着他的话开始嗡嗡作响。 樊休一惊,急忙开了口:“有的有的,千万别动手!” 旁边饶涉也跟着走上来,从怀里拿出一个刻满咒语的白色瓶子,二话不说就朝薄楠扔了过去。 薄楠眼里闪过恐惧,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被傅同的刀钉在那里根本避无可避,喉咙里尖厉的叫声只出现了不到一秒,就和她的人一起被那个瓶子笼了进去。 “叮――” 白色的瓶子变成血色,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饶涉过去捡起来,凑到眼前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后,回头朝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搞定,一切妥当。” 樊休却不敢说话。 他站在傅同旁边,能清楚地感受到后者现在的坏心情――那种来自上古凶兽的威压正源源不断从他身上涌出来,带着无穷无尽的煞气,比刚才薄楠在的时候,还要冷几分。 饶涉很快也察觉到了不对,想一想刚才薄楠没说完的话,也懂了。 屋子里一时间无比安静。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傅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把这种难言的寂静打断了。 傅同亮屏,发现屏幕上又是妖怪局app页面,界面这次跳转出来的是任务界面,最上方有一个框框,框框里面左边是薄楠的委托,右边则是一个已经绿色满值的进度条,还附着绿色的对勾。 傅同把屏幕转向樊休和饶涉:“这是什么?” “功德任务。”樊休看了一眼,开口,“在妖怪局管理范围内的任务都会出现在这里,完成后能得到相应的佣金和功德奖励,我们也有的,这些都是系统自动识别,和打卡签到那里一样。” 说完,他顿了顿,又开口:“其实留在局里对您挺好的,每年局里招聘的时候报名的人都很多,为的就是能有这些攒功德的机会,而您……”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但傅同清楚他的意思。 上古凶兽睚眦,主杀,功德生来为负,如果不攒功德,基本上是分分钟要在天谴边缘试探的节奏。 在傅同之前的那些睚眦,十只里有九只都是死于天谴。 如今传承到傅同这里,如果不注意些,结局无非也就是那样。 傅同没说话。 樊休刚说完那些话就后悔了,偷偷瞄了一眼,感觉大佬好像没生气,顿时松了口气,开始转移话题:“那,那我们现在回去么?” 我们? 傅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樊休瞬间懂了:“那……我们带着薄楠先回去?她被上过身,之前还吞过安眠药,得先好好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后面也得再做个后续登记。” 傅同嗯了一声。 那边饶涉在樊休说这事的时候已经把昏迷的薄楠扶了起来。 两个人和傅同道了别,匆匆忙忙带着薄楠离开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傅同一个人。 傅同揉了下眉心,决定回家,进电梯前,先给陆川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大佬,你这电话来的正好,我刚准备给你打呢,你在家没?” 傅同按下电梯键:“在,怎么了?” “那就好,我差不多还有十分钟就要到你那里了,有些事情得和你当面商量一下。” “什么?” “你之后的行程,还有薄楠的事,之前电话里本来说的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挂断了?” 陆川说的是刚才傅同还在妖怪局时和他打的那通电话,当时因为樊休突然出声,被傅同不小心挂断了。 傅同没解释,直接说:“薄楠的事就不用说了,已经解决了。” 陆川有点震惊:“等等……这什么时候的事?” 傅同就把在薄楠家里发生的那些事简单给他说了一下。 听完,陆川沉默了一下,半晌再出声的时候,声音突然间多了种莫名的兴奋:“大佬,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到你还能有吃公家饭攒功德点的一天。” 经纪人先生曾经操碎了心,就怕傅同哪天在天谴的边缘越了界。 傅同:“……”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这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劲呢? 傅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好这时候电梯到了,就说:“先不说了,你不是快到了么?具体的当面聊吧。” 陆川那边正好也到了绿灯,当即说了声好。 电话挂断的同时,面前电梯也门开了。 龙景苑小区是一层两户的构造,分别在左右两侧,傅同家在左边一八零一室,右边一八零二从他搬来那天起就一直空着,傅同本来都习惯了一个人占据一层楼,没想到今天刚出电梯,就看见一八零二的门开了,许多人从那里进进出出,看着应该是搬家公司的。 居然要有邻居了。 不过现在城市邻里关系淡薄,有这个人和没有这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傅同瞥了一眼,没怎么放心上,直接回了家。 他家里的装修是买房子时自带的拎包入住配置,看着挺精致,但其实没什么家的感觉,再加上傅同平时忙,回家基本只是住一晚,也不想温琅家一样有猫有狗,看着就颇有些冷清。 傅同垂眼,把房间所有的大灯都开了,这才觉得屋子里稍微暖了点。 他坐下,开始想今天的事。 其实不用陆川说,傅同自己也知道薄楠这事有问题,凶兽血脉里与生俱来杀戮之道,即便是温琅那样还没成年的凶兽崽崽,旁人见了也会主动避让,可这次,对方不仅主动招惹,还反复提及傅潜渊的事,太不正常了。 但这又是图什么呢? 傅同从前在龙洵山上的时候,几乎不与怎么傅潜渊以外的人打交道,后来入了人世,交际圈也只是那固定的几个人,他不觉得自己身上能有什么为人所图的地方。 傅同揉了下眉心,觉得头有点疼。 这时候,突然听见玄关门铃响了。 算一算,从他挂电话开始,到现在好像正好十分钟。 傅同以为是陆川,应了一声,起身前去开门:“你这也真够准时的,说十分钟就是十分钟,有点太――” 后面的话在看清楚面前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你来做什么?” 第8章 第008次太磨人 门外的人赫然是傅潜渊。 他站在那里,听到傅同的声音后,眉目轻缓地朝他笑了笑,然后反手指了下背后正对着的一八零二:“我刚刚搬来,以后就住你对面了,待会儿……能一起吃顿饭么?” 吃个鬼。 傅同瞥了他一眼,什么都不想说,直接关门。 结果门合了还没有一半,就被傅潜渊牢牢抵住了。 傅同拧眉:“你有完没完?” 傅潜渊看着他:“傅同……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傅同心里有点想笑,当初什么都没说消失了一千五百多年的人是你,现在回来想说话了,也不想想是不是已经晚了。 他不想和傅潜渊耗:“松手。” 傅潜渊抿了下唇,没说话,但也没松手,意思很明显。 傅同彻底没了耐心:“傅潜渊,你觉得你这样有意思么?” 他十几分钟前才在假薄楠那里因为傅潜渊受了气,现在对他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傅潜渊顿了一下:“我……” 他垂下眼,半晌后再开口,却没继续之前的话,而是说:“你别生气。” 傅同怔了怔。 这样的话,曾经他也听傅潜渊说过很多次。 那时候他刚过一百五十岁,正是叛逆的时候,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发脾气,那些后来傅同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的有点过分,但即便在那段时间里,傅潜渊也从没对他发过火,只会在傅同烦躁的时候揉一下他的头,然后用特别纵容的声音,说,你别生气。 你别生气。 这四个字,曾经听到有多欢喜,现在听来就有多难受。 傅同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你能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么?” 傅潜渊一滞。 傅同近乎烦躁地开了口:“以前那些事,我不想听到也不想再记得了,当年什么都不说就走了的人是你,凭什么现在你回来了,我就要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傅潜渊,你……” 后面的话傅同没继续,不是因为不能,而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觉得说什么都太矫情,而且他也不想把自己那一千五百年的煎熬晾出来给人看,别人不行,傅潜渊,更不行。 傅潜渊眼里出现几分无措。 而这时,旁边电梯门突然开了。 陆川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们现在的模样后,不由愣了一下。 不是经纪人先生反应差,主要对面两个人的姿势……看起来真的有点怪。 一手撑门一手壁咚,被壁咚的人脸色还那么差。 陆川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操作。 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 良久,还是陆川先开了口:“……嗨?” 傅同:“……” 嗨什么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把刚才没能控制住的情绪压下去,看向傅潜渊:“能松手了么?” 傅潜渊沉默着松开了手,但人没有走,站在那里定定看着傅同。 傅同没看他,视线瞥向陆川:“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陆川和傅同认识这么久,第一次感觉他如此有霸道总裁的气质,应了一声后急忙走了过来。 路过傅潜渊的时候,陆川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只一秒,就忙不迭地收回了视线。 这人身上的气势太凶,也太冷了。 果然,大佬只和大佬做朋友。 想到这里,陆川忍不住抬头看向傅同,傅同和他共事多年,看眼神就知道他现在的想法,没说话,直接伸手把他扯了进来。 紧接着,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仿佛外面的人是洪水猛兽。 陆川瞄了傅同一眼:“他……是你以前在龙洵山上的朋友么?我好像没见过。” 他说话的空当里,傅同已经连着给自己灌了三大杯凉水,闻言淡淡应了一声:“前男友,你当然没见过。” “原来是前男友啊,我就说我以前怎么……等等!”陆川表情突然僵住,“你说……谁?” 傅同面无表情重复:“前男友。” 陆川:“……” 陆川目光呆滞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心情简直复杂。 “不是,这就是你不对了啊。”陆川看向傅同,“不是说好了谈恋爱要和我提前说的么?那他怎么――” 傅同没等他说完便把话接了下去:“我和你认识的时候,都和他分手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没必要说。” 陆川声音停住了。 他和傅同是九年前认识的,而在此之前,傅同一直在龙洵山上没下来过。 这样算的话,那他和外面那位之间……就真的是很久远的故事了。 陆川很少听傅同提以前的事,犹豫了两三分钟,到底是没能忍住,问:“看这个情况……他是想和你复合?” “是吧。” “你是怎么想的?” 傅同这次的回答是一声冷笑。 这反应……有点凶啊。 陆川陷入沉思,感觉这背后应该应该有故事,想了想,又问:“那……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傅同放杯子的手一顿,半晌,回头朝陆川笑了一下:“大概是因为他活儿太差吧。” 陆川:“……” 傅同不想再提这件事,慢悠悠到沙发那里坐下:“你不是说要和我商量点东西么?说说吧。” 经纪人先生没应声,在原地又静了半分钟,才从大佬前男友活儿不好这件事中回了神,跟着坐到傅同对面,把一叠纸给他递了过去。 傅同接过来看了看,发现上面的行程安排已经从现在排到了年底。 傅同在上面点了一下:“就算我不佛,你这是不是也有点太过分了。” 陆川:“嗯?” 他凑过看了看,有些莫名:“这份行程表和你以前的差不多的啊,哪里不合适吗?” 傅同沉默几秒,提醒他:“你别忘了,我现在还被妖怪局狗着。” 陆川:“……” 那还真是忘了。 他把那叠纸拿回来,提笔勾了几下:“这几个必须是之前就定下来的,必须要有,其他的回去我再给你重新排一下,嗯……目前就是《不期而遇》的mv,《人间山河》的片头片尾曲,新专辑主打歌要尽早确定,八月份有个选秀节目请你当评委,同月到十月有三个广告,还有十一月份的演唱会。” 演唱会这里,陆川加了圈标红:“你这次演唱会请嘉宾么?如果要请,得早点提。” 这事傅同还没想:“再说吧,先把排在前面的事过一下,嘉宾请谁我还得再想想。” 傅同在事业方面大魔王的很,和隔壁佛到没朋友的饕餮一点都不一样,陆川对此倒是挺放心:“那行,有什么想法你随时跟我提。” 傅同嗯了一声。 陆川又试探着开了口:“那……妖怪局那边,你现在待着是不是感觉还行?” 傅同扯了下嘴角:“还行?有件事忘了给你说,妖怪局新上任的那位就是你刚才见过的前男友,现在还搬到了我对面,怎么样,现在感觉还行么?” 陆川愣住。 由于短时间内受到的暴击太多,已经连震惊的力气都没有了。 良久,他揉了把脸:“这人生,真的狗到无法言说。” 傅同难得认同。 陆川叹了口气,也不想多问了,又把行程上的小细节和傅同确认了一下就和他道了别,临走前还没忘提醒一句:“你最近又懒了,记得更新下微博,别学温琅,人家有颜有钱猫狗双全,你能和人家比么?” 傅同:??? 再看过去的时候,陆川已经迅速溜出了门。 屋子里重新静了下来。 傅同有点想笑,也有点想把陆川揪回来打爆他的狗头,不过想想上次发微博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把手机摸了过来,解锁戳进了微博。 微博今天风平浪静,没人出轨没人出柜也没人逃税。 傅同在微博发布框停了几分钟也没想到要说什么,索性学温琅发了套表情包九宫格。 评论区瞬间嗨到飞起。 热心市民秦先生:哇哇哇!性感歌手,在线发图! 同同家的小仙女:凉了凉了,我同被隔壁温琅带坏了,怎么办已经预感到了以后表情包代替自拍的日常。 我同可爱多:你们别吓我,前几天我还心疼温琅家的粉丝来着,难不成这么快就要天道好轮回了? 长不胖的阿胖丁:小声哔哔,说不定还不如温琅,温琅的表情包好歹还是自己撸的,我同这简直……嘤。 底下跟着嘤嘤嘤刷屏,停都停不下来。 傅同越看越觉得粉丝们可爱,忍不住继续往下翻,后面的画风渐渐从嘤嘤嘤变成了互相伤害表情包,傅同看过去,视线瞬间停在了其中一张图上。 公子湛帅裂苍穹:[狗比前男友哇,打爆你狗头哇].jpg 傅同盯了半分钟,最终垂手,默默点了保存。 第9章 第009次太磨人 这张表情包给傅同提供了一个新思路,以至于后面几个小时里他什么都没做,只存前男友相关表情包就存了差不多一个文件夹。 共计一百一十六张。 你不服不行。 一夜过后,妖怪局。 傅同又是卡点进的门。 他进去的时候白唐正抱着小糖罐给樊休几个人送奶糖,看到傅同进来,兔子眼顿时弯了起来:“同哥!” 两个字出口,樊休和饶涉一震,急忙跟着喊了一声:“同哥!” 声音响亮,态度恭敬,仿佛黑社会小弟迎接大佬。 傅同:“……” 饶涉和樊休昨天跟着傅同到薄楠那走了一波,自觉和大佬有了比较深刻的革命友谊,这时候也就没那么怂了,凑上来朝傅同比了个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手势:“同哥,昨晚睡的怎么样?” “还好。” “吃早餐了吗?” “吃了。” “那……” 傅同皱眉:“有事直接说事。” “好的大佬。”两个人的表情瞬间正经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个小礼物想送给您。” 傅同瞥了他们一眼:“什么?” 这次樊休和饶涉没说话,说话的是白唐。 小白兔抱着糖罐站在楼梯角,听到傅同的话后抬手朝上面指了一下:“同哥,看那。” 傅同看过去。 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唐指的地方是一面墙,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挂了条横幅,红色绸布为底,上面印着一行加粗金色大字。 ――【恭喜同哥喜提入职第一波功德点,同哥最酷!撒花比心!】 最后那个感叹号下面的点,居然还是心形。 傅同:“……” 傅同忍无可忍:“你们怕不是群傻子吧?” 猝不及防遭受大佬语言攻击的三个人:怂唧唧。 白唐的兔耳朵又钻了出来,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其,其实这是妖怪局惯例,但以前横幅上的字是固定的,我们嫌它太老旧,就……改了一下。” 没想到没把持住,嗨过了头。 傅同心里重复了三遍要冷静:“以前的字是什么样的?” 白唐像是预料到了傅同会问这个问题,闻言背书一般重复:“某某同志,爱岗敬业,诚信友善,是我局栋梁,愿再接再厉,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傅同:“……” 傅同沉默了。 白唐在旁边偷偷瞄了一眼,感觉傅同现在的样子不像是要发火后,试探着开了口:“同哥,对比之下……是不是我们那个要好一点?” 那倒确实是。 傅同揉了把脸,一时间什么都不想说,只能无力地朝横幅指了下:“半分钟,把那玩意儿给我拆了。” 三个人这次连应都没敢应,蹿上楼后用了不到十秒,就把那面横幅拆了下来,也没敢问怎么处理,先团吧着塞到了后面,然后僵在那边面面相觑。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走。 半分钟后,饶涉被推了出去,一步挪一点,走到傅同旁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同哥,其实……还有件事。” 傅同心平气和地把刀放在了面前。 饶涉有点慌,但还是选择继续说:“是是是是薄楠的事,昨天我们给她检查过了,上身对她没什么影响,但安眠药确实吞得有点多,签了字后就把她送回了医院,她说……想见见你。” 说完递了张卡片过来,上面白字黑字写着医院楼层和病房号。 傅同一顿:“你给她提我了?” 小天师被吓得结结巴巴:“没没没有,就是签字的时候纸上有经办人的名字,她看到了。” 行吧。 傅同也是彻底没了脾气,伸手把那张卡片接了过来:“稍后我去一趟,这事你就不用管了。” 饶涉点点头,接着又缩了回去。 完全没了一开始黑社会小弟迎接大佬的那种气势。 四周渐渐静了下来。 傅同之后就没再说话,等两个小时的强制签到时间结束后,直接离开了妖怪局。 这个时候刚过十一点。 傅同近期的行程不多,只有《不期而遇》的mv和《人间山河》的片头片尾曲,前者因为薄楠的事暂时搁置,后者的编曲还没结束,傅同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对事业型大魔王睚眦先生来说,以前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事。 傅同疲惫地揉了下眉,但也不想回家,就沿着路慢慢走了下去。 这样走了不知道多久,最终在一家店门前停下了。 那是一家宠物店。 透过透明橱窗,能看到许多毛绒绒的小动物,又软又可爱。 傅同看着,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他很喜欢小动物,一直也都想养一只,但上古凶兽血脉摆在那里,小动物们躲都来不及,更别提亲近了。 傅同认识的人里,只有周彦修和温琅的家里养着小动物,周彦修是瑞兽貔貅,养什么都没问题,温琅是凶兽,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那样幸运的。 至少,傅同从来就不是什么幸运的人。 他垂下眼,这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开了口:“你想养一只么?” 傅同一顿,猛地回头。 背后的人是傅潜渊,身上常穿着的苍青色唐装换成了一身深灰西装,目光深邃静默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看了他多久。 傅同眯了下眼睛:“你一直跟着我?” 傅潜渊没否认,重复问他:“你想养一只么?” 说的就好像我说想你就能弄一只似的。 傅同瞥了他一眼,没吭声,直接从他旁边错身走了过去,原本还有点担心傅潜渊会和以前那几次一样堵人,后者却没动,只沉默着跟在了后面。 傅同也没管他,走出街口后自顾自地打了辆车,报了医院的地址。 龙都市第一人民医院,五楼内科三室。 车子缓缓行驶,十分钟后,在医院前停下了。 傅同在楼下买了个果篮,提着上了楼。 薄楠住着的是单人病房,傅同过去的时候她刚醒不久,精神看着不错,只是面色还有点白。 看到傅同,薄楠眼睛亮了一下,瞥到他手里果篮的时候又笑了起来:“师兄,你这也太直男了吧?下次看望女孩子记得带花,带什么果篮。” 而且一看标签就是在楼底下买的那种,一点也不走心。 两个人都是从龙都音乐学院里出来的,傅同比薄楠大一届,所以薄楠一般都叫他师兄。 傅同摇头笑了笑:“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么?” “不是一般的好。”薄楠说,“其实我本来就已经没事了,根本没必要住这里,但周姐觉得不行,非要我留院再观察几天。” 周姐说的是她的经纪人,从薄楠出道开始就带着她,两个人感情很好。 傅同抬头:“你从医院突然失踪的事是怎么和她解释的?” 薄楠:“我说我梦游。” 傅同:“……” 傅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瞎的理由也有人信?” 薄楠头点的很坦然:“一般情况下应该是没有,但是我……” 她干咳一声:“我有前科。” 傅同:“……” 行吧。 这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垂手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慢慢削起来:“那这样不挺好么?就当是意外假期了,你还能趁机多休息几天。” 他削苹果很快,皮不带断,一句话说完正好削完。 薄楠看过来。 傅同本来想递给薄楠,想了想她现在不能吃,索性就自己啃了一口。 本来已经准备好吃削皮大苹果的薄楠:“……” 真的是。 一点都不想和直男做朋友。 薄楠盯着傅同手里的苹果,不说话了。 傅同半点没觉得不自在,他心里清楚,薄楠看他不是因为想吃苹果,而是因为有话对他说,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罢了。 他也不出声,一边啃苹果一边等。 良久,终于听到薄楠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兄……谢谢你。” 五个字,低到快要听不见。 小姑娘家脸皮薄,刚才那种无所畏惧满不在乎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傅同笑了一声:“没事,不过以后还是别往家里带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你的体质有点特殊,以前没着道纯粹是运气好,以后可就未必了。” 薄楠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傅同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拿了枚铜钱递过去,说:“这个你拿着,除了……每个月那几天的特殊时期外,二十四小时别离身。” 薄楠如获至宝,接过铜钱小心翼翼地放了起来。 傅同知道小姑娘这次恐怕是被吓坏了,就没再提这方面的事,接着陪她聊了二十多分钟后,离开了病房。 出门的时候,墙上的钟正好指到了十二点。 这个时间刚到饭点,人们不是在打饭就是在吃饭,外面人不算多,傅同也不怕被认出来,戴上口罩慢悠悠地朝下面走,连着三层楼都畅通无阻,但到一楼大厅的时候,情况突然变了。 那里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堆人堵在那里,外面的人没法进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傅同看了看,发现确实没什么路能走,只好找了个空的地方先等着,顺手拿了本医院休息区赠送的杂志看。 一打开。 《不孕不育哪家强,中国龙都找天堂》 《一个简单的手术,给了我崭新的人生》 《有了它之后,每个月的那几天终于不疼了》 《你和他的完美生活,其实只差……》 傅同:“……” 傅同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这下彻底没了看的心情,刚准备把书放回去,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三声清脆的响声。 “笃,笃,笃――” 像是有人在敲玻璃。 声音很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但周边的人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还在做自己的事。 傅同眼神一晃,偏过头慢慢朝声音的来源处看了过去,在看清楚那里的景象后,手指猛地顿住了。 那里是医院的全透明值班窗口,但里面的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一个浑身漆黑的人,眼睛紧闭,四肢像爬行动物一般攀在玻璃上,近乎癫狂地敲打着。 而仿佛是能看到傅同一般,这样疯狂的动作在傅同回头的瞬间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那个人睁开眼,咧嘴朝着傅同一笑,然后开口,无声说了三个字。 “傅――潜――渊――” 傅同一顿。 再看过去的时候,值班窗口里面的人又成了原先的护士,正面带微笑和面前的人说着话,大厅四处一片畅通,根本也没有之前被堵得无法出去的状况。 傅同沉默半晌,慢慢眯起了眼睛。 第10章 第010次太磨人 这个世界上,人有三六九等,妖兽也是。 金字塔三阶,底阶是寻常妖兽,顶阶是傅潜渊这样的天命妖兽,而中间的那一阶,就是像傅同这样的。 自天地而生的上古血脉,却又被天道限制,无法长生不能共存,消亡后才是新生,只能靠血脉传承把他们各自走过的岁月延续下去。 傅同是这世间第四只睚眦。 在之前那三只睚眦身上,他得到了将近一万两千年的血脉传承,但即便是在这么长时间的传承记忆里,傅同也没有发现刚才那个怪物的踪迹。 也就是说,它是新生的一种。 底蕴没有,胆子倒是挺大。 傅同心里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把书放了回去,刚要离开,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轻轻碰了一下。 只一秒,傅同的刀已经到了手里。 背后的却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傅潜渊。 但这个人在傅同眼里,基本上比刚才那只怪物还要面目可憎一点。 傅同有点不耐:“你烦不烦?” 他是真觉得烦,感觉自从傅潜渊出现,来来往往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傅潜渊垂了下眼:“到吃饭的时间了,你想吃什么?” 傅同一声不想吭,径直绕过他朝门口的方向走,背后傅潜渊沉默几秒,很快跟了上来。 然后傅同的耳边就再没清净过。 “小区楼下有家排骨店很好,我带你去好吗?” “……” “白唐说他家旁边那家连锁甜品店也不错,你肯定会喜欢。。” “……” “不想和我吃的话……也没关系,你先回家休息,我去买。” “……” “我记得你喜欢吃辣,不想吃这些的话隔壁还有一家川菜馆,你……” “……” 傅同停住,所剩不多的耐心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告罄:“傅潜渊,一千五百零九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我要保护嗓子,已经很多年不吃辣了,我喜欢过甜食,但现在看到它就反感,因为它吃多了容易腻,会把最初时的满足感全部抹去,我不喜欢这种留不长久的东西……嗜甜,嗜辣,爱笑,爱闹,这些是很好,但是傅潜渊,你告诉我,你口中所说的这个人,是傅同么?” 傅潜渊一怔。 傅同拧眉对上他的眼,几乎是一字一顿把后面的话说了下去:“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不是,你说的这个人,不是傅同,是孟歧。”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傅同闭了下眼睛,才把已经涌到眼眶的涩意压了下去。 孟歧是傅同以前的名字,没什么太大的喻意,只因为之前那几只睚眦都姓孟,他又出生在歧山。 但傅同这一生中最好和最煎熬的岁月,都在这个名字背后。 傅同知道,傅潜渊也知道,所以两个人重逢以来,傅潜渊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傅同,从没提过孟歧这两个字。 现在,这个过去的名字被傅同先一步提起来,也是情绪失控下的结果,刚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傅同心里一瞬间乱到了极点,也不想再这样面对傅潜渊,后退一步,几乎是仓皇地出了门。 之后整整一路,都没回过头。 到家的时候,时间刚过一点。 傅同窝进沙发,到微博连着刷了不知道多少搞笑视频,才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到了三分之一。 不多,勉强续命。 但想想还是觉得特别难受。 傅同放下手机,翻身把脸埋进抱枕里,干脆什么都不想了,就闭着眼睛趴在那里放空。 这样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伸出手,又把旁边的手机摸了回去。 这次没看搞笑视频,而是戳进微信给温融发了条语音请求。 话筒里当当响了起来。 离请求自动结束还剩下不到三秒的时候,那边终于点了接受。 傅同把手机放到旁边:“忙么?” 温融的声音依旧温润:“还好,刚才有点事,现在没了,怎么了?” 傅同稍稍翻身:“有个东西要和你打听一下。” 说完,尽量完整的把刚才在医院里遇到的那只怪物给温融描述了一下。 话筒那边静了下来,半分钟后,温融的声音重新响起,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我没听说过这种怪物。” 白泽是瑞兽之首,通晓万物,如果连他都不知道,那就真的不太好找了。 傅同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接着又听见温融开了口:“你在哪里遇到它的?它都做了什么?” “第一人民医院遇到的,也没做什么,就造了场小幻境,还有――” “吱――”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被门外突然响起的爪子挠门声打断了,声音不小,温融隔着话筒都听的清清楚楚。 “你那里怎么了?” “不知道,这边先挂一下,我去看看。” “行,小心一点,有什么事的话马上给我打电话。” “好。” 傅同应了一声,挂断语音,再抬头时,那把黑色的刀已经被他悄无声息地握在了手里。 他走到玄关,透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在看清楚外面的声音来源后,愣住了。 外面待着的,不是傅同预想中的那只怪物,而是一只纯黑色的猫咪,优雅地蹲坐在门前的地毯上,听到他的脚步声后,还仰头喵了一声。 软绵绵,轻乎乎。 瞬间就挠到了傅同心里去。 傅同打开了门,但怕吓到它,站在原地没过去,猫就比他胆大多了,先是往前走了一小步,发现傅同没有拒绝的意思后,毛绒绒的尾巴一甩,又朝着他软软地喵了一声。 深度毛绒控患者睚眦先生这次没能把持住,蹲下摸了摸黑猫的头。 触感美妙,又软又绒又滑。 傅同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黑猫的性格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高冷,得到摸摸后惬意地眯起眼睛,喉咙里还发出几声小呼噜,傅同看着,这才发现它的眼睛居然是蔚蓝色的,大海一般,深邃又矜贵。 傅同垂手在它眼睛旁边虚虚碰了一下,黑猫眨了下眼睛,又往前走了一小步,尾巴尖卷起来蹭了蹭傅同的手,然后直起身子往前挨了过去,想蹭到面前人怀里撒娇。 傅同没动,任由它闹,只在黑猫试图从他旁边往里走的时候,伸手抵在了它额头上,声音毫无波澜:“傅潜渊,你还要不要脸?” 黑猫尾巴顿时僵住了。 半晌,它重新蹲坐回去,看着傅同开了口:“傅同。” 声音低沉里带着点略微的哑,和刚才软绵绵的喵音一点都不一样。 傅同瞥了他一眼:“十八楼突然来猫,还正好是挠我的门,傅潜渊,你当我傻么?” 面前黑猫却没接话,睁着一双蔚蓝的眼睛看向他,然后眨了一下。 眨眼杀暴击,杀伤力毋庸置疑。 傅同:“……” 不得不说,傅潜渊这次真的是戳中了傅同的软肋,以至于傅同停顿几次,到底都没舍得说重话赶他走。 但不赶走,眼不见为净也是可以的。 傅同站起来,没再看黑猫,后退一步直接关门。 但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刚关到一半,就又被截住了。 傅同抬眼,傅潜渊站在那里,定定看着他,身上的黑色唐装料子顺滑,看起来和黑猫毛毛的质感很像。 傅同视线在上面停了一下:“不装了?” 傅潜渊没说话,只往前走了一步,他本来就比傅同高,黑色又容易给人一种威慑的感觉,傅同一顿,差点不自觉顺着他的动作朝他退去。 他稳住,皱眉抬起头:“你要做什么?” 傅潜渊微微垂了下眼:“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但这架势与其说是要好好说话,不如说是要强行入室。 傅同眯起眼睛,半晌,突然松开了收,往门边一靠:“行啊,我也想听听你打算对我说什么,是要缅怀过去的那些年,还是你要为你当年的消失补一个理由?如果是前者,我劝你不必了,至于后者……” 他看向傅潜渊:“你觉得,它现在到,还来得及么?” 傅潜渊一愣。 他的反应在傅同意料之内,傅同垂眼,趁傅潜渊还愣着,伸手把他撑门的那只手甩开,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紧接着,落锁,上结界。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听到手机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是微信消息提示。 傅同戳开瞄了一眼,果然是傅潜渊发来的,连着五六条,都是语音。 他没听,但也没和以前一样直接选择无视,而是点进相册,到前男友专属文件夹连着戳了几张表情包过去。 于是几秒后,听到微信提示音,傅潜渊亮屏,一眼就看到了前男友地狱模式是表情包三连发。 [狗比前男友哇,打爆你狗头哇].jpg [抱住这只鸭鸭,前男友明天就去做鸭].jpg [前男友,智商低,穿着裤衩漏鸡鸡].jpg 最后一张的图稍稍有些不雅,发出来五秒后就被撤回了。 消息框外面的前男友:“……” 他低下头,半晌,无奈笑了。 第11章 第011次太磨人 睚眦先生皮这一下超开心,而另一边,傅潜渊有些无奈,但又觉得这其实是一件很好的事。 他宁愿傅同这样怼他,也不愿看到他像刚才那样,红着眼眶说从前的事。 那太让他心疼了。 傅潜渊垂眼,没再打扰傅同,转身回了对面。 他刚搬来不久,家具基本都还没添置,屋子里空的很,客厅里甚至连茶几都没有,只在最中间放着一个画架,上面是张马克笔画,和傅潜渊的头像一模一样,苍青色的龙将一只白色的崽崽绕在中间,温柔地与他额头相贴。 傅潜渊走过去,手指轻轻在画上的崽崽身上点了一下。 那只崽崽仰头蹲坐在那里,身上的毛软乎乎,也像是在笑。 这样的崽崽,才是傅潜渊记忆里的模样,爱笑,爱闹,爱看日出,爱到龙眠涧玩水,也爱在雪停的时候到外面肆意地跑,跑累了就一边抖雪一边扑到他怀里撒娇,又甜又软,总是无忧无虑。 他曾经出现过,但因为傅潜渊的不小心,龙循山上的那只崽崽不见了,而人世间,从此多出一个敏感又假装不在乎的傅同。 傅潜渊只要想到傅同刚才的模样和他说的那些话,就觉得心里涩涩的疼。 他闭了下眼睛,刚要转身,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三个字――秦子杭。 傅潜渊是天命龙,一万三千多年来基本都在龙洵山上待着,有来往的人就那么几个,都是和他一样自混沌时于天地而出的天命妖兽。 秦子杭就是其中之一,年岁只比傅潜渊少半分钟的鲲鹏,入世多年,现在有家有伴侣有崽,日子过的很如意。 傅潜渊接通,声音很淡:“怎么了?” 说话的人却不是秦子杭,而是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你把你家崽哄好了没?” 傅潜渊沉默了一下:“他不愿意理我。” 那边的人对此毫不意外:“正常,就你这个死德行,能哄回来才是有鬼。” 傅潜渊:“……” 傅潜渊皱起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说话的这个人叫沉泽,原身是凤凰,因为说话太不招人喜欢,几天前已经进了傅潜渊的黑名单。 察觉到傅潜渊有挂电话的意思,沉泽急忙开了口:“你先别挂,我这不是想关心一下你么?刚才我在龙都一院看到你和你家崽了,嗯……顺便偷听了一下,说实话,我觉得有点扎心,无论对你还是对他。” 傅潜渊抿了抿唇:“嗯。” 沉泽便笑了:“听完之后,我觉得是你哄人的方法用错了,所以特意来给你支个招,感动不感动?” 傅潜渊并不信他:“之前你让我和他好好说,我试了,但……他并不想听我说,因为现在说,已经来不及了。” 沉泽一噎:“那是个意外,我之前这不是不太清楚你家崽的性格么?现在了解到了,我觉得或许你可以参考下秦子杭追他家那位时用的套路,毕竟……” 他笑了一声:“你们俩的性格差不多,都是找对象全靠意外,没意外就要注孤生那种。” 秦子杭:“……” 傅潜渊:“……” 话筒那边传来一声闷响,再有反应的时候,说话的人换回了秦子杭:“你的那份,我也帮你打了。” 傅潜渊沉默。 接着又听到秦子杭的声音响了起来:“但是沉泽说的那些话,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 声音波澜不惊,半点起伏都没有,但傅潜渊想了想他追陆岐时用的那些方法,心情并没办法平静。 沉泽说的办法,总结起来就三句话――话要多,脸皮要厚,小清新套路全抛开。 三句里的重点,是最后一句。 但是说实话,如果不是秦子杭追陆岐的时候后者已经对他有了点好感,就秦子杭当时的那些做法,陆岐是完全可以到妖怪局告他骚扰的。 傅潜渊不说话了。 秦子杭和他是差不多的性格,除了在心上人面前外,都是沉默寡言的模样,这样的两个人对在一起,冷场能冷到救都救不回来。 末了,还是沉泽嫌他们尴尬,把电话挂断了。 四周重新静了下去。 傅潜渊视线在画上的龙和崽崽身上停留许久,慢慢思索起来。 ** 隔日,天气晴朗。 或许是因为怼过前男友后心情好,傅同难得睡了个好觉,起来透过窗看到天蓝云白微风拂叶,心情就更好了。 但这样的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太久。 半小时后,傅同站在自家门外,看着面前的人皱起眉:“傅潜渊,你……” 你烦不烦? 你这样有意思么? 你有完没完? 你还能不能要点脸了? 几句话各自在心里走了一圈,末了却都没说出口,因为像这样的话,傅同在这两天里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次,多到他自己都觉得再说下去没什么意思,但还是没用。 毕竟傅潜渊的态度很明显。 不烦。 有意思。 没完。 为了你,不要脸。 就像现在,傅潜渊完全不在乎傅同的态度,朝着他缓缓一笑:“我给你买了早餐,你吃一点,然后我们一起去妖怪局。” 话说的特别自然,仿佛说的事是两人早就约好的一般。 傅同:“……” 脸皮和耐心刚不过,三次元也没法用表情包进行精神攻击,傅同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拿傅潜渊怎么办。 面前,傅潜渊面上笑意依旧,装着早餐的塑料袋离傅同的手只有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 傅同眯起眼,三分钟后,面无表情地把袋子接了过来。 撸过你的耳朵和毛我都能直接翻脸关门,早餐不吃白不吃。 拔丁无情这种事,谁还不能做了。 傅同打开早餐袋,一边往豆浆杯里c管一边进了电梯,傅潜渊跟在旁边,不说话,只看着他笑。 电梯缓缓往下面的楼层降,到一楼的时候,傅同的豆浆正好喝完,低头一看,袋子里还剩两个包子。 傅同觉得傅潜渊真是太狗了,他从小就不喜欢这种带馅料的面食,傅潜渊不可能不记得,却还故意买,是什么意思想一想就清楚。 ――拿着麻烦,扔了浪费,只能塞给他,四舍五入等于共进早餐。 不是一般的有心机。 傅同偏头看向傅潜渊,后者对上他的眼,面上的笑意瞬间更温柔了几分。 他人生的好,平时冷脸不说话的时候颜值都很能打,笑起来自是不用说,但这样的笑落在傅同眼里,除了碍眼以外没有半点别的感觉。 傅同收回视线,把手里的塑料袋系了一下,也没说话,目不直视出了小区。 十五分钟后,到妖怪局。 白唐依旧是所有人里精神最好的一个,抱着糖罐跑过来给大佬送糖。 依旧是大白兔奶糖,一枚原味一枚红豆味。 傅同接过来,然后顺手把那个装着包子的塑料袋放到了白唐手里。 昨天送礼物失败,今天得到大佬礼物,白唐有点惶恐:“这个是……” “包子。”傅同拆了颗原味奶糖放到嘴里,“算是回礼。” 如果他没闻错,那个味道应该是胡萝卜馅的。 这么想的时候,白唐也把袋子打开了,果然是胡萝卜馅的。 小白兔很高兴,觉得这就是大佬特意给他买的,毛绒绒的兔耳朵钻出来晃了一下:“谢谢同哥!” 话音落下,傅同笑了笑,旁边傅潜渊抬眼,淡淡朝着他看了过来。 白唐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但又不知道原因,想了想,抱着包子和糖罐一缩,沉默地退了回去。 樊休和饶涉早在傅同和傅潜渊进来时就觉得不对劲,更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趴在那里默默装睡。 不久,九点的挂钟提示音响起,妖怪局几个人渐渐忙了起来。 唯一闲的人是傅同,坐在那里继续对着监控玩手机,偶尔被傅潜渊戳了,就从前男友专用文件夹里找张表情包怼回去。 时间一点一点走。 快十点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巨响。 傅同回头,看到饶涉和樊休从最角落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眉头紧紧皱着,像是有什么糟心事。 而刚才的声音,就是他们出来时摔门造成的。 看他们出来,白唐抬眼,迫切问道:“怎么样,说了没?” 饶涉眼里满是烦躁:“还是老样子,怎么都不肯说,被问多了就拿局里的规矩压人,偏偏我们还真就拿人家没什么办法。” 白唐有点发愁:“那怎么办啊?” 樊休摇了摇头:“不知道,除非我们里面有谁能刚一次,来一波暴力执法什么的,他这种人就怕这个,嗯……” 话说到最后,语气突然变了,三个人一顿,然后齐齐回头,朝傅同看了过来。 傅同:“……” 傅同一顿,再抬头,白唐已经抱着一叠纸走到了他的面前,兔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声音弱声弱气:“同哥……能求您个事吗?” 傅同面无表情:“不能。” 小白兔抽了下鼻子,没打算放弃,又往前走了一步,可能是因为心里慌,走的时候没走稳,人踉跄了一下,手里的文件霎时间朝四处散了下去。 最上面的一张,正好落在傅同脚边。 傅同习惯性地低下头,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后,顿时停住了。 那是一张素描画,画上用浓重的黑色勾出了一个怪异的人,四肢曲着攀在一面墙上,正朝着纸外的人诡异的笑。 和他之前在医院遇到的那只怪物,一模一样。 第12章 第012次太磨人 纸上,那只怪物盘踞在那里,赤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外面。 傅同在白唐之前把素描纸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白唐以为他问的是纸:“档案管理的肖像页,固定配置。” 傅同:“……” 傅同眼神微妙:“我问的是纸上面画的这只玩意儿。” 小白兔愣住,回神后霎时间红了脸,话也说的结结巴巴:“它,它……它是六欲。” “六欲?” “对。”旁边樊休走过来,把话接了下去,“就是色欲,贪婪,占有,暴虐,渴求,和惧恨。” 傅同看向他。 樊休接着打补丁:“它是半个月前才出现的,非人非妖也非鬼,总之说不上来是什么,六欲这个名字是我们给它取的,因为这只怪物能窥到人心里最深的欲望,然后以此为媒介融在被窥伺之人的周围,慢慢吞噬这个人的血肉魂魄,而能被它缠上的,一般也都是内心深处有强烈执念或者有隐晦欲望的人。” 傅同一顿。 片刻后,他垂眼,低声问:“它……我是说六欲,在窥伺别人的时候会说话么?” “窥伺的时候不会说,它只要一开口,说的就是被窥伺人心里最深的渴求,说了,就是被它盯上了。” 强烈执念。 隐晦欲望。 心里最深的渴求。 …… 而昨天那只怪物,在傅同面前无声说,傅潜渊。 傅同眼神晦暗起来:“它和你们让我帮忙的这件事有关系么?” “那必须有。”樊休朝角落里的那扇门看了眼,“六欲刚出现的时候,大家以为它是鬼类,原本是由天师府负责的,在同哥你来之前才转到了局里,最近我们一直在查这件事,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知道它底细的人,但这人嘴硬的很,就是不说。” “什么来头?” “一只黄鼠狼精,道行不多,但刚成精就在人世待着,油得很,稍微说几句话,碰都没碰就开始碰瓷我们暴力执法,吃准了现在规矩多,我们不能拿他怎么样……条例规定扣押人不能超过四十八小时,到现在还剩不到三个小时,如果什么都问不出来,那以后就更难了。” 这样的人傅同在娱乐圈里见多了,别的本事没有,碰瓷卖惨影帝级演技。 他抬眼,声音淡淡开了口:“我倒是想看看这位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意思就是同意了白唐他们要说的话。 白唐一喜,急忙带着傅同进了角落那个房间,里面不算大,但灯开了不少,几乎亮到刺眼,最中间的地方摆着一张椅子,樊休说的那只黄鼠狼精坐在那里,一头小黄毛儿流里流气,看到三个人进来,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哟,三位怎么又来了啊,还带了一位……卧槽?!” 小黄毛儿猛地坐起:“傅傅傅傅同?!” 震惊一览无余,和当初妖怪局的几个人几乎没差别。 不过白唐他们的震惊的点在于怂,而小黄毛儿的,在傅同的另一层身份。 “大明星!”小黄毛儿眼睛亮晶晶,“我刚才来的时候还在外面看到你的海报牌了呢,天哪待会儿能给我签个名儿吗?” 傅同扯了下嘴角。 小黄毛儿这时候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视线在傅同身上一停,又转到旁边的三个人身上,良久,试探地开了口:“你……也是被逮进来的?” 傅同:“……” 几人:“……” 饶涉拿出一张符:“这是我们大佬,你说什么呢,再胡说禁言符拍你身上信不信?” “我不信。”小黄毛儿脸皮很厚,“你们妖怪局条例可就在墙上写着呢,不能暴力执法不能严刑逼供不能对人造成一点点的物理精神伤害,我什么事儿都没犯,可是受这些条例保护的,你再凶小心我举报你。” 小天师气到皱眉:“你……我没时间和你贫,六欲的事,你到底说不说?” 小黄毛儿笑起来:“什么六欲,我都说了我没听过也没见过,你们怎么就是听不懂……” “嘭!” 后面的话,在一声巨响后戛然而止。 不是不想继续说,而是已经说不出来了。 小黄毛儿僵硬地趴在桌上,眼神不停往旁边瞄,旁边,傅同站在那里,一手抵着小黄毛儿的后颈强制把他按在那里,一手拿着那把漆黑的刀,面无表情地横在了小黄毛儿眼前。 这一切来的猝不及防,小黄毛儿愣住了,半晌,才挣扎着出了声:“你这是做什么?!我给你说妖怪局规矩还在这里摆着呢,你信不信我把你举报……” 傅同面无表情地落下刀,漆黑刀身贴着小黄毛儿脸颊擦过去,随着,深深刺进了桌面。 同时落下的,还有几根头发。 小黄毛儿一颤,后面的话却还是随着惯性说了下去:“……举报到被开除?” 这几个字明显底气不足,声音和气势都落了七八分。 说完,就听到傅同的声音响了起来:“随你,我关系户。” 小黄毛儿:“……” 现在的关系户都这么理直气壮的么?! 小黄毛儿不说话了。 傅同稍稍弯腰,提刀慢慢在他的脸上拍了拍:“你最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万一把我惹的没耐心了……呵。” 他停手,不再压制气息,来自上古凶兽的威压霎时间从他身上毫无保留地涌出来,带着金鸣声和无穷无尽的煞气,重重将周围一切覆盖在了下面。 屋子里的温度,骤然降了几分。 小黄毛儿成精不到一百年,平时混进人类社会又疲于修炼,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威慑,耳朵和尾巴瞬间探了出来,咬牙在那边强撑着,才勉强让自己维持住了人形。 傅同漫不经心地把刀贴在他颈间:“说不说?” 小黄毛儿一颤,几乎是带着哭腔开了口:“说说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傅同收回刀,没再说话,兀自往旁边一座,面无波澜看着他。 背后,樊休抱着一个册子走过来,无缝衔接开启了审讯模式。 “姓名。” “黄朗。” “年龄。” “八十九。” “性别……算了,直接说说六欲的事儿吧。” “……” 黄朗偷偷往傅同那边瞄过去,触到后者视线后一颤,没敢再隐瞒:“那个怪物,其,其实是我放出来的,是这样,前段时间我去云南旅游,在滇南买了一个木盒,当时我买它只是图好看,没想到盒子里关着那玩意儿,一打开就冒了出来,当时我很害怕,扔下盒子就跑了,后面的事……你们也就知道了。” 滇南。 傅同抬眼。 樊休继续问:“盒子呢?” “在,在我家里,后来我就再没回家住过。”黄朗说,“你们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过去,我走的时候锁门了,小区安保很好,肯定不会进小偷!” 樊休:“……行。” 小黄毛儿缩回去,片刻后,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那个,我之前没说,是因为我知道我这是直接责任人,害怕,现在说了,算,算不算是坦白从宽啊?” 樊休看向傅同,看到后者点头后,才放下心:“算,放心,只要你好好配合,没什么事儿。” 这是事实。 现在妖怪圈人丁稀少,圈里早就有了个隐性规则,只要是未满二百岁的崽崽,无论是不是自家崽,都要尽可能搭把手照顾一下。 小黄毛儿今年八十九,再加上放六欲出来只是个意外,不是他蓄意操控,最多因为之前的不配合思想教育一下,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但这只是正常条件下的情况,妖怪局三个人都清楚,如果傅同不愿意放过他,那再说什么规矩都没用的。 上古凶兽,一凶,二不怕开除,三不怕天谴,四还和他们头儿有点感情纠葛。 惹不起惹不起。 樊休收回视线,迅速把黄朗刚才说的话记好。 写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那边白唐也把录音整理好了,两个人把东西归置到一个文件夹里,回头看黄朗:“走吧,去你家看看。” 黄朗点点头,点完又摇了摇头:“现在去不合适,我……我后来也去我家外面蹲过点,发现那只怪物只有正午十二点才会出现,出现后到零点消失,然后再出现,再消失,周而复始。” 现在刚过十点半,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到你家要多久?” “就在旁边小区,五分钟都不用。”黄朗晃了下尾巴,“要不是因为这么近,我也不至于被你们给逮到。” 傅同眯了下眼。 小黄毛儿瞬间改口:“不不不,为人民服务是我的荣幸!” 樊休:“……” 樊休已经不想理他了,走回傅同身边,才问:“同,同哥,黄朗家……一起去吗?” 他这话说的有点心虚,没想到,刚说完就听到了傅同的声音。 “去。” 一个字,简单明了。 本来以为会被拒绝的三个人:[手举风车式快乐].jpg 饶涉和白唐就先陪着大佬去了外面等时间,至于樊休,依旧留在了小屋子里。 毕竟,思想教育工作还是要走一波的。 樊休抱起一本红皮书,对着面前的小崽子微微笑了笑。 小黄毛儿:…… 有那么一瞬间,小黄毛突然又感受到了许多年前,被讲台上的班主任凝视的恐惧。 嘤。 第13章 第013次太磨人 黄朗家在颐景小区,繁华地带,离妖怪局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十一点四十五,三个人进了小区。 黄朗住一楼,以前过来的时候都是从窗户偷看,没敢进去过,现在到了这难免有点怂,开门后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傅同:“大佬……您先请?” 傅同没说什么,提着刀面无波澜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小黄毛儿咽了咽口水,在外面犹豫了没到三秒,就被紧随其后的饶涉一把拎进了门。 屋子里很乱,沙发上乱糟糟的丢着衣服,厨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坏了,弥漫出一股怪味儿。 饶涉放下黄朗:“盒子在哪儿?” 黄朗往卧室指了一下。 那里门没关,饶涉抬头,一眼在门边的地毯上看到了那只盒子,盒身通体漆黑,四面刻着古朴的纹路,在周围昏暗里泛着层莹润的光。 小天师捏着符慢慢走过去,刚要弯腰,旁边突然探过一只手,在他之前把盒子捡了起来。 他回头,是傅同。 那只盒子被他拿在手里,像是活突然间了一般,一点光沿着纹路不停流转着,肉眼可见的不正常。 饶涉忍不住握紧了符纸,却发现傅同根本没管那点光,只面无表情地看着盒子上的纹路。 他跟着看过去,半晌,突然感觉那些的纹路有点眼熟。 饶涉别开眼,视线慢慢移到了傅同手里的刀上,那把刀也是通体漆黑,上面刻着的纹路一路从刀柄延伸到了刀身的三分之二,古朴神秘,看起来居然和盒子上的一模一样。 饶涉一顿。 这时,听见傅同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不是一模一样?” 饶涉刚要回答,旁边黄朗却比他更快:“不对,不一样,盒子上的纹路有些地方深浅不一,应该是分好几次才刻成,但刀上的纹路明显是无中断刻下来的,而且……” 他又盯了半分钟,接着说:“刀后的纹路隔远了看好像是一个字,盒子上就是纹路,一个字都没有。” 饶涉也看过去,发现确实和黄朗说的那样,仔细看是能看出差别的。 傅同瞥了他一眼:“眼神挺好。” 黄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办法,行走江湖眼神不好那不得被坑么?只有眼神好才能坑别……咳。” 小黄毛儿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假装自然地移开眼往墙上看,片刻后,突然一惊:“大,大大大佬,还还还还有三分钟了!” 傅同嗯了一声,把盒子放下,带着饶涉和黄朗一起退到了外面。 门依旧没有关,缝隙留的不大也不小,正好能让他们看到盒子周围。 咔,咔,咔。 时针一点点靠近十二点。 饶涉捏起符,先折了一张放进自己兜里,旁边黄朗看见,刚想厚着脸皮讨一张,墙上挂钟突然一顿。 “叮――” 整点到了。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去,无穷无尽的黑雾从盒子里面涌出来,须臾间把整个房间笼在了下面,一阵诡异的哑笑声随着从盒子里传来,在房间里荡起回音,听起来居然像是有人趴在自己耳边笑一般。 三个人一同看过去,木盒的盒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开了,浓郁的黑雾弥漫在周围,雾气里,他们渐渐看到了一只手,从盒子里探出来勾在地毯上,然后借着力一点一点地爬了出来。 先是手,然后是头。 笼在冰冷的烟雾里,五官怪异,眼瞳赤红。 六欲。 傅同慢慢握住了刀,旁边饶涉同时把符捏在了手里,小声数了三个数。 三。 二。 一。 六欲身体的最后一部分离开那只盒子的瞬间,傅同松手,手里黑色的刀发出金鸣声,直直朝着烟雾里那只黑色怪物的心口刺了过去。 “嗤――” 尖利的叫声伴着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周围响起来,六欲眼睛赤红,阴森森地朝傅同的方向看了过来,但傅同没给它还击的机会,手指一勾,怪物心口上的刀往后一退,而后再次刺了进去。 这一次,要比之前更狠。 六欲仰头尖叫一声,在原地面目狰狞地抬起了似爪的手。 饶涉以为它要搞事,急忙把符合在掌心开始念发觉,结果刚念了两句,看见六欲身子一晃,重重朝前倒了下去。 这一倒,就没能再起来,直接化成了一层散着恶臭的黑沙。 房间温度恢复正常,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瞬间驱散了残留不多的黑雾。 怂唧唧的小黄毛儿:??? 做好了准备却连符纸都没来得及扔的小天师:??? 这,这就结束了? 饶涉愣住,不敢相信这只出现了半个月就勾去七八条人命,还让天师府束手无策的怪物居然能弱成这样。 他僵硬地偏过头,发现黄朗也是那样,震惊到尾巴耳朵都钻了出来。 他抽了下鼻子,话到了嘴边,却在听到傅同的声音后瞬间收了回去。 傅同走到卧室,视线淡淡在地上的盒子上扫了一眼:“没那么简单。” 背后两个人一同看过去,这才发现了不对劲――那只木盒的盖子已经又盖上了,盒面上流动着怪异的光,慢慢把六欲死后留下的黑沙吸了进去,而随着黑沙的减少,木盒表面的光泽也越发莹润,墨玉一般。 黄朗和饶涉沉默了。 傅同收起刀:“盒子先带回去,让樊休看看有什么由来。” “好。”饶涉应了一声,回头看黄朗,“盒子我们能带走么?” 木盒说到底还是黄朗的私人财产,按规矩是得问问的。 小黄毛儿巴不得现在就把这个盒子扔出去,闻言急忙点了点头:“没问题没问题你们尽管拿去,用完也不用还给我了,随意处置。” 小天师和小黄毛儿对视一眼,完美达成共识。 饶涉就把盒子用个贴满了符的密封袋装了起来,偏头问傅同:“同哥,回去么?” 傅同本来要拒绝,一回身却发现手机落在了妖怪局,只能嗯了一声。 小黄毛儿不敢在家里待,又怕在外面也出意外,厚着脸皮也跟了上去。 宁愿被班主任深渊凝视,也不想被怪物勾魂惦记。 可怜巴巴。 十分钟后,妖怪局。 三个人进了门,饶涉把木盒交给樊休,樊休的学识对得起他的年龄,很快看出些门道:“这个东西……看着像鬼木啊。” 傅同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小天师对此明显有几分了解,闻言一惊:“鬼木?!” 樊休点了点头。 小黄毛儿在旁边问;“鬼木是啥?” 樊休瞥了他一眼,本着对未成年崽子的关怀,简单解释了几句。 鬼木,其实就是树龄千年以上的古槐木,槐,木之鬼也,本来就极阴易招鬼栖,树龄到了千年阴气内敛,就成了难得一见的养鬼木。 最近几百年来新生的那些无神智怪物,基本上就是从鬼木里钻出来的。 饶涉想了想,觉得不对劲:“以前鬼木里滋养出的那些东西基本和末世片里的丧尸差不多,除了吞食血肉什么都不懂,六欲能窥伺人心底的欲望,还能以此为切入点搞事,不太一样吧。 樊休也想到了这点,有点发愁,试图分析了一会儿没能分析出来,只好罢休:“这……鬼木盒就先放我这里吧,饶涉你回头把封印符什么的给我点,别突然又钻出来个怪物。” 饶涉很大方,痛快点了头:“你要多少?” 樊休算了算:“也不用太多,二三十张差不多吧。” 饶涉:“……” 小天师深呼吸数次,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滚。” 两个人开始斗嘴,另一边,傅同没回家,坐在窗前疲惫地揉了下眉心。 他也在想那只木盒,但想的不是鬼木为材,而是木盒上的纹路。 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些纹路,其实是龙洵山的山川脉络图。 鬼木盒,龙洵山山川脉络,六欲,傅潜渊。 还有之前假薄楠口中过的,往事。 假薄楠那事结束的时候傅同就觉得不对劲,但当时没往深处想,现在隔了没多久,又出现了六欲的事,傅同突然意识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出现的目的可能不是他,而是傅潜渊。 它们是冲着傅潜渊来的。 但傅潜渊是天命龙,招惹他和找死有什么区别?还是说……它们所觊觎的东西,已经超出了傅潜渊这样级别的妖兽本身所带来的威慑? 如果是这样,那就糟糕了。 傅同越想越觉得糟心,想了想,朝白唐招了下手,问:“傅潜渊在么?” 话音落下,就听见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在。” 第14章 第014次太磨人 这声音出现的太突然,一时间让前面两个人都愣住了。 三秒后,白唐先抬头,朝傅同背后的人怂唧唧地挥了挥手:“头儿。” 傅潜渊淡淡嗯了一声,眼神一瞬不瞬地凝在傅同身上:“崽崽。” 两个字出口,语气比起之前那个嗯不知道温柔多少,仔细听的话甚至还能听出几分若有似无的迫不及待。 而且…… 崽崽什么的,也太可爱了吧。 和我们超凶的大佬一点都不搭。 白唐抽了下鼻子,内心八卦,表面不敢吭。 傅同却没怎么注意崽崽的事,他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傅潜渊一眼:“你这是一直跟着我?” 傅潜渊垂眼,半晌,又是一声嗯。 理直气壮到语气没有半点波澜。 傅同差点被气笑:“也就是说,刚才在黄朗家的事和那只盒子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 “有什么想法” 傅潜渊面上渐渐浮现出几点温柔的笑意,眼里的情意也满到仿佛顷刻间就要溢出来:“你在担心我。”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白唐毛绒绒的兔耳朵钻出来颤了一下。 傅同:“……” 傅同觉得他刚才那些想法根本就没有必要,就傅潜渊现在的状况,不说别的,只靠脸皮都能横着走。 他别开眼,什么都不想说,傅潜渊却没打算罢休,接着开口:“你想回龙洵山看一看么?” “……” “算算时间,龙眠涧旁边的花正好开了,你以前很喜欢,要不要回去?” “……” “隔壁山的上那只穷奇也说想见见你,你想和他叙叙旧么?” “……” “不想叙旧的话,给他一刀就好了。” “……” 说实话,比起那只穷奇,我现在更想给你一刀。 傅同忍无可忍:“他们都在做事,你能闭嘴么?” 傅潜渊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稍稍偏头看向旁边:“我打扰到你们了么?” 猝不及防被大佬点名,几个人诚惶诚恐:“不不不没有没有,我们就喜欢在吵闹的环境里做事,比较有感觉,超厉害的。” 傅同面无表情:“真的?” 几人小鸡啄米般点头:“真的。” “那行。” 傅同冷笑一声,不再说别的,直接从包里翻出了一个随身迷你音响,把音量调到最大后往手机上一插。 三秒后,从音响里传出的声音瞬间把周围全部覆盖了。 旋律轻快,歌词犀利。 今天又是星期四。 陈旧的日记像是缺了字。 昨夜惊梦旧时事。 前男友他为什么还不死。 ――《前男友他为什么还不死》 几个人:“……” 傅潜渊:“……” 傅同却还觉得效果不够好,接着又调了个循环立体声才算满意:“不是说喜欢吵闹的环境么?这种怎么样?喜欢的话以后天天给你们放,最好上下班的挂钟提示音也换成这个。” 妖怪局几人一声不敢吭,默默缩回角落里,只当自己是小聋瞎。 而傅潜渊这时候也从刚才的沉默里回了神,闻言,目光纵容地朝傅同笑了笑:“好。” 一个字,宠得很。 仿佛傅同是个闹脾气的小崽崽。 这下沉默的人就成了傅同。 怎么有人脸皮能这么厚? 良久,他站起来,看都不想看傅潜渊一眼,直接从他身边错过去出了门。 傅潜渊眼里含笑,把桌上的音响一关,也随着跟了过去。 门一开一合,四周寂静无声。 背后,妖怪局几个人收回视线,内心深处充满感叹。 果然,大佬之所以能成为大佬,是有原因的。 至少心理素质就不是他们能比的。 佩服佩服。 ** 从妖怪局出来时还是晴空万里,到家却突然下起了雨,四面雾沉沉的,惹得人昏昏欲睡。 傅同不喜欢雨天,也觉得困,索性拉上窗帘窝到了床上。 本来想睡一觉,结果刚躺下,微信的语音电话叮咚声就响了起来。 傅同瞄了眼屏幕,是温琅。 挂掉。 再响起。 接着挂。 连着挂了五六次后,温琅恼了,二话不说开启了夺命连环call模式。 脑壳痛。 傅同揉了把脸,无可奈何地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小朋友,怎么了?” 话筒那边的小朋友超级凶:“你在哪儿呢?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今天要录歌了?我都在你工作室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了,你人呢?!” 连续几个问题下来,心里的暴躁一览无余。 傅同:“……” 还真是忘了。 睚眦先生有点心虚:“这个……我这边有点事儿,比较忙,现在还在外面呢,你别等了,先回去休息吧” 饕餮陛下嗤笑一声:“在外面,那你家的窗帘刚才是被鬼拉上的?” 傅同一噎。 有些崽崽怎么就这么不可爱呢? 傅同忍着困意坐起来:“你还在楼下?在的话等我半分钟。” “当然在。”温琅应了一声,还没忘记撂句狠话:“说半分钟就是半分钟啊,晚一秒我就要上微博发你的表情包黑你了。” 表情包大手饕餮陛下,手里的表情包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出来。 又凶又狠,你不服不行。 傅同笑了一声:“行。” 他挂断电话,随手从旁边拿了件外套出了门,下到一楼,抬眼就看见了温琅,撑着把透明的伞站在花坛边上,在细雨朦胧里清贵又好看。 但一开口,瞬间就没了那种感觉。 温琅看了下时间:“离半分钟只差两秒,恭喜你逃过一劫。” 傅同笑起来:“同喜同喜。” 同喜个鬼哦。 温琅忍不住开了大嘲讽术,傅同也难得幼稚,两只上古血脉的大妖怪一边斗嘴一边往工作室走,从旁人的角度看来和幼儿园的小朋友没什么区别。 十五分钟后,工作室到了。 傅同带着温琅走进了最里面的录音室,在他调耳机的空档,问:“今天你在我这里能待多久?” 温琅正当红,身上代言剧本和综艺不知道压了多少,之前在傅同这里待不了多久就得走。 这次却好像有点不一样。 温琅正了下伞:“这次想待多久就能待多久,剧组出了点儿事,陈导给放了三天假。” “怎么了?” “闹鬼。” 傅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闹鬼。”温琅重复道,“据说已经有两三个人被上身了,到现在都疯疯癫癫的,看到人只知道尖叫,谁都认不出来。” 傅同还是不太信:“有你在那里镇着,还能闹鬼?” 虽然还只是只未成年的崽崽,但血脉摆在那里,震慑力还是有的。 温琅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也是凶兽,还不是被缠上了?” 傅同一顿:“什么?” 温琅:“那些玩意儿的味道,离你还有几米的时候就闻到了,特臭。” 傅同沉默了。 想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傅潜渊。 他之前问傅潜渊对那只刻着龙洵山山川脉络的盒子有什么想法时,后者偏题说了其他,当时傅同只觉得是他脸皮厚,但现在认真想想,那个答案恐怕是傅潜渊故意那么说的。 原因很简单。 他被六欲盯上,如果连温琅这种未成年崽都能看出来,傅潜渊不可能不知道,在这个前提下,他不回答,而是选择说那些傅同不爱听的话,明显就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傅潜渊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傅同揉了下眉心,温琅看见:“你怎么了?” “没什么。”傅同摇头,“只是有些事想不清楚。” 温琅挑眉:“什么事?来来来,让我为你排忧解难。” 排忧解难? 讲道理,就你这样的崽,不让我糟心就不错了。 傅同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把事情给温琅说了,听他说完,温琅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开口:“不知道。” 傅同听了想打人。 温琅也有点不好意思:“不是,主要你这信息量太少我把握不住人物的性格和心理啊……不如你再和我说说?” “你想听什么?” “你们俩什么关系?同学?朋友?还是情敌?” “……都不是,下一个。” “你们重逢后他都做过什么?” 傅同的毛绒控属性在此时占了绝对优势:“他住我对面,之前变猫过来对我撒娇,试图溜进我家。” 温琅愣了一下,莫名觉得这个套路好像有点熟悉。 他摸了下鼻子:“然后呢?” 傅同似笑非笑:“撸完后,我问他还要不要脸,然后关上了家门。” 温琅:“……” 温琅沉默几秒,眼里满是控诉地看向他:“拔屌无情,你个渣男。” 傅同:“……” 不是。 别以为你可爱就能不讲道理。 我怎么就突然成渣男了? 第15章 第015次太磨人 渣,还是不渣。 这是一个问题。 而傅同到底是没能在这个问题上和温琅达成共识。 甚至温琅嫌他烦,末了还发了一大堆表情包过去。 [求你换个渣法儿吧].jpg [你以为哔哔几句渣男语录这事儿就算完了吗].jpg [我敬往事一杯酒,当初眼瞎爱过狗].jpg [让我来见识见识你一渣独秀].jpg 傅同毫不心虚,且特别坦然的把这些表情包转给了傅潜渊,末了觉得数量有点少好像撑不起场面,又朝温琅挑了下眉:“还有没?” 温琅:“……”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小崽崽社会经验到底是少,遇上傅同这种连怼都不知道该怎么怼,最后皱眉把吉他抱起来静心录歌,一句话都不想和傅同说。 超气,超凶,超高冷。 也有点可爱。 傅同对这样的崽崽向来很纵容,垂眼笑了一声,也不再打扰他,从旁边拿了曲谱慢慢推敲,偶尔听到不对劲的地方指点江山几句,换来温琅一个嫌弃到难以言说的眼神。 时间慢慢走。 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六点半,傅同送温琅出门,出去的时候温琅的助理已经到了,撑着一把印着仓鼠图案的伞站在那里,笑眯眯地朝他们挥了下手:“这里!” 声音清朗,娃娃脸看着特讨人喜欢。 这也是只小崽崽,名字叫舒河,年岁不到五十的仓鼠精,模样可爱性格也可爱,随身携带零食投喂爱豆,还是名牌大学政法系毕业的高材生。 唯一不足的就是眼光不行,不然怎么能跟着温琅,还做了头号小迷弟。 傅同心里这么想,然而等温琅和舒河一走,转头就给陆川打了个电话。 陆川有点惊讶,毕竟傅同某些时候有点佛,基本上只有他给傅同打电话的份,很少能接到大佬的召唤。 陆川接通,声音小心翼翼里里带着几分试探:“大佬……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新的安排表出来了么?” “差不多了,今晚就能发给你。” “行。”傅同稍稍垂眼,“还有就是……新助理找的怎么样了?” 傅同对现在的助理一直都不怎么满意,不会来事儿,心思还多,三个月前就给陆川说要换,结果一转眼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消息。 陆川也有点愁:“不怎么样,没有合适的,现在的小年轻都太浮躁,你想要个什么样儿的?” 傅同想了想:“舒河那样的就差不多。” 陆川:“……” 陆川叹气:“大佬,你能给我留条活路么?” 像舒河那样学历高模样好人可爱会囤食还一心一意做小迷弟的,陆川在圈里混了那么多年也就见过舒河一个。 傅同不说话了。 陆川只觉得脑壳痛,毕竟他心里其实也清楚,像他们家大佬这种情况,身边人还是找个同一类的比较好。 就像温琅那样,经纪人爱豆助理妖怪三人组,知根知底做什么都方便。 这么想着,陆川开口:我再抓紧找找,实在不行我先替一下。” 话这么说,但可行性几乎为零,陆川金牌经纪人,平时忙成狗,根本没时间顾那么多事,更何况傅同工作时间大魔王附体,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傅同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反正我最近事也不多,你先找着,找不到的话现在这个先将就用着。” 陆川应下。 两个人就不再说这件事,接着聊了差不多十分钟,那边陆川有事挂了电话,傅同想了想,感觉没什么事能做,也决定先回家。 到家的时候,墙上挂钟刚过七点。 傅同把伞放到角落,换上拖鞋鞋慢慢走了进去,外面还在下雨,雨点朦胧打在窗户上,让这个本来就没什么暖意的家显得更冷清了。 冷清到傅同把家里的灯都打开,也没什么用。 傅同心里不太好受,干脆把灯都关了,窝进被子里看微博刷搞笑视频试图缓解心情。 不知不觉间,慢慢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白雪深覆的龙洵山,骤雪初停,山上覆着的雪又厚了不少,他踩着雪从山巅往下跑,一步一步,渐渐跑到了龙眠涧。 下雪的时候,傅潜渊总喜欢在这里睡觉。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傅潜渊,他也没用人形,苍青色龙身盘绕在涧水之上,上有天光乍泄,下有波光粼粼,融在一起映在他身上,每一片龙鳞都像温泽的玉。 傅同揪了一朵小花衔在嘴里,沿着傅潜渊的尾巴慢慢爬到了他身上,刚想把小花别在龙角上,沉睡着的青龙突然醒了,蔚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睡意,纵容地看着傅同和他手里的花。 “崽崽,你想做什么?” 小崽崽尾巴晃了一下,举起那朵原本是要别在傅潜渊龙角上的小花,眼睛弯弯的月牙儿一般:“我找到了一朵特别好看的小花花,送给你呀。” 傅潜渊也就笑了,回首与他额头相贴,接过那朵小花后却没留下,而是轻轻放在了傅同头上,眼里满是笑意。 而傅同看着他,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了,然后蹭了蹭面前人的角,抱着自己的尾巴出了声。 “傅――潜――渊――” 三个字出口,尖利诡异,宛如鬼哭。 傅同惊醒,坐起来的一瞬间,那把黑色的刀也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刀身流光,不停颤动着。 而刚才在梦里听到的声音还没有消失,一遍又一遍唤着傅潜渊三个字。 声音怪异,似哭似笑,与之相伴的还有近似癫狂的击打玻璃声。 “轰――” 外面突然一道惊雷。 天边骤然亮如白昼。 傅同眯起眼睛,慢慢偏过头,在又一道雷声响起的同时看到了六欲。 四肢像爬行动物一般攀在窗户上,眼瞳赤红,神情狰狞,一边疯狂拍打着玻璃,一边扯着嘴角朝傅同笑。 玻璃上已经出现了几道裂痕,眼看着撑不过半分钟。 傅同面无表情地提起了刀。 而这时,窗上的玻璃再也承受不住六欲的敲击,从裂纹散成了碎片,雨随着风卷进来,傅同没回头,只稍稍抬了下手,手里的刀破风而去,直接刺进了六欲的心口。 一击成杀,窗边的怪物瞬间成了一摊沙。 但一切还没完。 傅同偏头看向卧室的门,那里从他醒来就一直被撞击着,到现在一扇门摇摇欲坠,眼看着已经撑不了多久。 傅同拿着刀打开了门,外面三只怪物回过头,狞笑着朝他扑了过来。 一边笑一边重复着傅潜渊的名字。 要多烦人就有多烦人。 傅同听着烦,提着刀往前走,手起刀落一刀斩一个,但这次的六欲和以前不同,一只消失就有另一只出现,甚至出现的比消失的更多。 又解决掉一只六欲后,傅同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垂下眼,视线慢慢移到了茶几上面,那只原本应该在妖怪局里封存的鬼木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盒身上笼着层淡青色的光,在暗夜沉沉里诡异极了。 傅同提刀走过去,松手。 一声闷响后,木盒表面出现一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痕迹,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有。 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那些怪物受到了威慑,暂时缩了回去。 是的,暂时。 周围依旧森冷,鬼木盒周围笼着浓郁的黑雾,肮脏的怪物藏匿在里面,随时可能狞笑着挣出来。 傅同擦了下刀,停了没三秒,突然听到外面门铃声响了起来。 傅同一顿,把刀藏在衣袖里,慢慢走了过去。 开门。 门外的人是傅潜渊。 他站在那里,门开之后,先往里面看了一眼,接着皱起眉:“我听到你这里有声音,就过来看看,是出什么事了么?你――” 后面的话突然停住。 傅同提起刀,面无表情地朝他挥了下去。 第16章 第016次太磨人 傅同这一刀来的突然,面前的人避无可避,生生挨了一刀。 “嗤――” 浓郁的黑烟从被刀割破的地方钻出来,傅同淡淡抬眼,下一秒,看到傅潜渊朝后一退,在他眼前变成了一只黑色的怪物。 不是六欲。 浑身被黑雾笼着,枝叶盘结在四周,像是须臾间有了三头六臂,眼瞳半青半赤,直勾勾地看向傅同。 傅同漫不经心地转了下刀:“鬼木盒?” 怪物哑声笑了,没说话,身周枝叶重重一晃,几乎是同时,里面那只黑色的盒子重新打开,十几只六欲从里面爬出来,面目狰狞地朝傅同扑了过去。 但只出现了不到半分钟,就成了傅同刀下的灰。 面前的怪物还在笑:“不愧是睚眦。” 傅同懒得和它言语,手指稍动,那把黑色的刀便勾了回来,再次破空而去时,方向却不是对着面前的怪物,而是茶几上的那只漆黑鬼木盒。 怪物一惊,再没了之前的从容,赤红着眼睛想从傅同旁边绕过去,傅同也没拦,懒懒朝怪物笑了一声,然后在它离茶几只剩半米的时候,轻轻打了个响指。 “嘭――” 一声巨响后,鬼木盒上出现一道极明显的刀痕,怪物尖叫一声,无法支撑,直接半跪在了茶几旁,覆在身上的黑雾和枝叶随着尽数退去,把掩藏在下面的面目彻彻底底露了出来。 从外表看不过二十八九岁,穿着身现代的半袖短裤,半跪在那里狼狈的喘着气。 傅同慢慢走过去,手指微勾,那把刺进盒身的刀就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他握着刀,声音毫无波澜:“我真没想到,你能弱成这样。” 怪物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笑:“自然比不得你,对老情人都能下那么狠的手。” 傅同面无表情地提起刀。 手起刀落,怪物闷哼一声,这下再也撑不住,直接在傅同脚边跪了下去。 傅同刀尖抵在木盒上:“还说么?” 怪物眼里出现几分忌惮,鬼木盒是它的本体,它在盒中时,再锋利的刀刃也伤不了它分毫,但一旦从里面脱离出来,凭傅同手里的刀,五六下足以让它魂飞魄散。 它低下头,不说话了。 傅同淡淡瞥了它一眼:“弱成这样也敢来招惹我,说说吧。” 怪物等了半分钟没听到别的话,忍不住问:“说什么?” 傅同就笑了,像之前樊休问黄朗时那样,开了口。 “姓名。” “苍槐。” “年龄。” “……不知道。” “性别。” “……都能行。” “籍贯。” “龙洵山。” 傅同顿了一下,手指轻轻在盒面摩挲几下:“你身上那些纹路,谁刻的?” 苍槐沉默几秒:“不知道。” 傅同抵着刀,慢慢往下压。 苍槐慌了:“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也很委屈,我本来就是龙洵山上一颗槐树,什么坏事都没干过,谁知道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就成了一只盒子,里面还住着那么丑的怪物……我也不喜欢那个纹路,不好看。” 傅同抬眼:“你说什么不好看?” 苍槐这时候才看到傅同刀上的纹路,顿时一噎:“……那些怪物不好看。” “说的好像你不是怪物一样。”傅同看着他,“最近龙都里的那些事,都是你做的?” “不不不这个和我也没关系。”苍槐求生欲很强,闻言急忙摇头,“那些怪物不是从我这里衍生出来的,只是被不知道什么人放在这儿养着。。” “也就是说你是无辜的?” “对对对。” 傅同冷笑一声:“那变成傅潜渊在外面,还说我狠心对老情人也下得去手,也是别人替你做替你说的?” 苍槐:“……” 苍槐悔不当初。 他往后缩了一下:“……我也不是故意的,知道你以前也住龙洵山上,过来找你只是想让你带我回去,但那些怪物养在我这里,它们盯上了你,我控制不了,还被它们控制了。” 傅同不信:“你就这点出息?” 苍槐急了:“我说的是真的!我好歹是正经成精的精怪,不是那些无意识的怪物,心里有欲望很奇怪吗?再说了,从龙洵山上出来的精怪谁不知道你和傅潜渊是什么人,稍微带点脑子的都不会去招惹你好吗?我们好歹也算是老乡,能不能有点基本的信任?” 傅同提刀拍了拍盒子的侧面。 苍槐顿时怂了:“不是,我的意思是――” 后面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呼吸声,傅同偏头看过去,发现苍槐的眼睛又成了那种半赤半青的颜色,神情也渐渐狰狞起来,扶着茶几不停颤抖着。 傅同垂眼,刀尖不轻不重在盒面的裂痕上刺了一下。 苍槐从疼痛中清醒过来,一愣:“我……” 傅同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说了,你那里还有多少只六欲?” 苍槐数了一下,很诚实地开口:“数不清楚。” 简直脑壳痛。 傅同皱起眉,沉思片刻后,抬头道:“这样,你现在不是清醒的么?先回去把那些玩意儿给我控制住,明早带你去妖怪局,把里面的东西清出来后……” 苍槐眼含期待看着他。 傅同抬眼:“清出来后,你自己回龙洵山,没人送你。” 苍槐:“……行吧。” 他抹了把脸:“那我先进去了,有事你直接叫我就行,放心,盒子出了裂痕,你随时能伤到我,我不出来都不行。” 傅同嗯了一声,用刀柄在盒子上点了几下,苍槐会意,闭眼在自己眉心一按,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四周归于寂静。 傅同疲惫地闭了下眼睛,在原地坐了十几分钟,突然又听到门铃声响了起来。 他握住刀,到玄关慢慢拧开门,居然又是傅潜渊,像是刚从外面赶回来一般,从头到脚都是湿的。 看到傅同,他喉咙动了几下:“崽――” 话刚说出一个字,傅同抿唇,手里的刀直接朝傅潜渊的脸挥过去。 落到一半的时候,生生停住了。 刀尖抵在傅潜渊眼前,傅同抬眼,面无波澜地开了口:“你来做什么?” 傅潜渊的目光一分都没分给眼前的刀,一瞬不瞬地看着傅同:“我想你了。” “我不想你。”傅同收回刀,还没来得及关门,那边傅潜渊察觉到他的意图,在傅同动作之前先抬手抵住了门。 他低下头,视线终于落到了那把黑刀身上,眉目深沉:“这把刀……你还留着。” 傅同听了,差些把手里的刀扔了出去,但这刀跟了他一千五百多年,里面隐隐成了灵,刚感觉到不对就往里一缩,死死黏在了傅同手上。 傅同不动声色地挣了几下,没挣开,觉得这可真是物似主人形,如出一辙的不要脸。 这把刀,是傅潜渊送的。 龙血为骨,龙鳞为刃,就连上面的纹路,都是傅潜渊亲手刻上去的。 它在傅同手里待了一千五百六十九年,前六十年,名字叫潜渊,后一千五百零九年,成了一把无名的刀。 但傅同到底是没舍得扔了它。 傅同别开眼:“就凭有它之后我和隔壁山那只穷奇打架没输过,我就要留着它,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傅潜渊看着他,眼里的纵容满到快要溢出来,“但是我很高兴,崽崽。” 傅同扯了下嘴角。 接着又听见面前的人开了口:“还有就是,今晚……到我哪里去吧。” 傅同一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到我那里去。”傅潜渊重复,然后在傅同关门之前,再次出了声,“你家里,还能住么?” 傅同关门的手停住了。 确实是不能住了。 先别说玻璃渣和漏风的窗户,只说六欲消失后留下的那些黑沙,就臭到让人连进都不想进去。 傅同回头看了一眼:“外面左转五百米就有酒店。” “但是你没办法带着那只盒子住那里。”傅潜渊说,“而且还有四个多小时天就要亮了,崽崽,先跟我回去吧。” 傅同没说话。 傅潜渊目光缓和下来,没出声,直接上前握住了傅同的手,空着的那只手随着往后一勾,茶几上的鬼木盒一晃,瞬间到了他的手里。 十秒后。 傅同站在傅潜渊家的玄关里,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傅潜渊却没觉得他的强盗行径有何不妥,朝着傅同缓缓一笑:“我这里的客房没收拾过,全是灰,今晚你先睡卧室。” 傅同没应声,手放在门把上拧了两下,不仅没拧开,还发现四周都被上了结界,除非傅潜渊愿意,否则谁都出不去。 傅同回头,皱眉看向傅潜渊。 傅潜渊对上他的眼:“崽崽,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晚上睡卧室,我也不会进去打扰你,你……别这么防备我。” 傅同不想听他说这些:“结界,撤不撤?” 傅潜渊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垂手缓缓从鞋架上拿了双拖鞋,半蹲在傅同旁边,眉目微垂,答案显而易见。 两个人突然陷入了僵持。 良久,到底是傅同先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视线落在傅潜渊身上,咬牙开了口。 “傅潜渊,你真的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第17章 第017次太磨人 话音落下,四周突然静了。 外面雨声透过窗户传进来,沉闷压抑,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心上。 傅同说完那句后就没再出声,低头静静地看着傅潜渊。 良久,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是没有,其实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但是经了这么多年,有些东西不能说,有些东西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些在傅同听来根本就是笑话。 傅同嘲讽地扯了下嘴角:“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先从鬼木盒开始吧,里面的精怪和你长得那么像,难不成你想告诉我,这只是个意外?” 他说的是苍槐。 没了黑雾和枝叶遮挡的树精,容貌与傅潜渊居然有八分相像,离远了看几乎就是一个人,只是气势云泥之别。 而像这样的草木精怪,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他化形时,傅潜渊就在旁边。 傅同抿了抿唇,也几乎是同时,听到傅潜渊开了口。 “那只盒子……是我的,上面的纹路也是我亲手刻下的。” “什么时候?” “……” 傅潜渊垂眼,声音艰涩:“……一千五百零九年前。” 傅同手指猛地一颤。 傅潜渊的声音没停:“一千五百零九年前,我……我离开的时候,在山上找了一块槐木做成了盒子,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我没能再顾及它,里面渐渐生了魑魅,它也修成了精怪,但这些魑魅的出现不是因为鬼木滋养,是因为里面放着的东西。” 他沉默几秒:“那些东西,是我的执念和欲望。” 傅同没问他为什么这样说,也没问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或者说,从傅潜渊提到一千五百六十九年前起,他就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五味杂陈,真真正正的难以言说。 周围一时间寂静无声。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傅同闭了下眼,声音颤抖着,到底是一字一顿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傅潜渊,当年……为什么走?” 一句话,不到十个字,但几乎刚说完,傅同眼眶就红了。 他其实也不想这样,太掉价儿,看着就没什么出息,但是忍不住。 因为这个问题太沉重了。 沉重到傅同带着它在龙洵山上等了一千五百年,没等到结果,也没忘记,而是任它成了藏在心底最深最柔软地方里的一道疤,不需要触碰,只要稍稍提及,就觉得疼。 傅同离开龙洵山九年,九年对过往只字不提,没想到九年后,居然是他自己亲手把那道疤撕开,然后鲜血淋漓地摆到了傅潜渊面前。 傅同别开眼,眼眶通红。 傅潜渊神情慌张起来:“崽……” 一个字刚出口,就被傅同咬牙打断了:“你别说话!” 他重新低下头,发狠一般看向傅潜渊:“傅潜渊,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该说的说了,二是把结界撤掉,让我出去,从此你和我桥归桥路归路,只当彼此的生命里没有过这个人。” “不可能。”傅潜渊的声音几乎是立即响了起来,“桥归桥路归路,不可能,当做没有过这个人,更不可能。” “那就说吧。” 傅潜渊却又沉默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傅同眼眶酸涩到想哭。 但他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他这样无能的模样,提刀站在那里,声音里不带半分波澜:“结界,撤掉。” 傅潜渊抿唇:“……不行。” 傅同什么都没说,直接回身朝门的方向砍了下去,嘭的一声后,黑刀被结界弹开,在傅同手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傅潜渊一惊:“傅同!” 傅同没理会,重新提起刀,这次还没来得及落下去,手腕一紧,被傅潜渊死死握住了。 傅同眉目淡淡:“放开。” 傅潜渊没说话,手在他被刀割破的地方轻轻一掠,那道伤口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三秒过后,一丝痕迹都没剩下。 做完这些,他往旁边错了一步,神情认真朝傅同开了口:“崽崽,当年的原因我不能说,但我没想扔下你。” 没有想扔下你。 傅同沉默几秒,突然笑了。 他回头看向傅潜渊:“傅潜渊,你知道么?你走之后,我在龙洵山上,等了你一千五百年。” 傅潜渊怔住。 傅同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你是天命龙,与天地共生,这一千五百年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我呢?我自歧山诞生,到现在不过一千七百六十九年,这一千七百六十九年里,我有一千五百年,都在等你。” 他抬头,明明在笑,看着却比哭还让人心酸。 “傅潜渊,我这一生的时间,几乎都用来等你了。” 傅潜渊的心骤然一痛,抬手想触碰傅同的脸,却被他偏头躲开了。 “这一千五百年里,我想了很多事情,想我是不是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也想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太任性太爱闹,让你觉得厌烦,所以不想继续和我一起了……我想了那么多,从来觉得是自己的错,心里特别难受,也特别害怕,龙洵山周围那么多妖兽,我打不过,后来总是被欺负,但是我没怕过他们,不就是受点疼么?忍一忍就过去了,我怕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你不回来。” “我就只能那么等着你,一年,两年,三年……一千五百年没等到你,到现在我不等了,你却回来了,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就想让一切和从前一样,傅潜渊,凭什么呢?” 傅同眼睛彻底红了:“你把我那一千五百年,当做什么了?笑话么?” 傅潜渊嘴唇颤抖起来。 傅同却没再看他,只抬手在眼睛旁按了一下,再次开口,声音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你想要的那些,我做不到,所以,把结界撤了吧。” 话音落下,没得到任何回应。 傅同觉得很累,沉默着提起了刀,落刀的前一秒,旁边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面前的门便缓缓打开了。 傅同垂眼,面无表情地出了门,快走到电梯口时,听到傅潜渊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很低,也很哑。 “有些事情,我不是不想对你说,而是不能。” “那一千五百年里,其实我也在龙洵山。” “……孟歧。” 尾音落下的同时,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傅同进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 这晚,傅同在工作室的躺椅上将就了一晚,而鬼木盒很安分,到天亮也没搞过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八点。 傅同揉着肩膀进了洗漱间,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在看到镜子的时候顿时更差了。 镜子里的人,颜值掉的有点厉害。 睡不好就黑眼圈就算了,因为昨晚情绪波动大,两只眼睛还都肿着,视觉效果着实不怎么好。 傅同瞥了一眼就不想继续看,到外面用化妆棉浸冰水湿敷了十几分钟,感觉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了,才接着把自己意亮艘幌隆 八点四十,出门。 鬼木盒待在他手里,知道傅同心情不好,一路上都没敢说话,只在要进龙都大厦的时候才开了口,声音闷闷的:“孟歧……” 傅同面无表情:“别叫我这个名字。” “好的傅同。”苍槐立即改口,“我想问一下,我……我真的还能回龙洵山么?” “不然你以为谁会留你?” 苍槐有点委屈:“我当然知道没人留,但那些怪物不是害了不少人么?我肯定有连带责任的吧,罚款我也没钱,妖怪局那些人真的会让我走么?” “没钱?那就不一定了。” 苍槐:“……” 苍槐怂唧唧地应了一声。 真没出息。 傅同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几分:“骗你的,你是你,六欲是六欲,妖怪局对这些分的很清楚。” 苍槐的声音重新雀跃起来:“真的?那就好那就好,回去以后我会给你寄龙洵山特产的!” “不用了。”傅同瞥了他一眼,“比起这些,不如你把知道的那些事都告诉我。” 苍槐装傻:“什么?” 傅同手轻轻抵在鬼木盒的裂缝上:“你昨天说的那些话,一半真一半假,真当我傻不成?我现在问什么,你也应该比我更清楚。” 苍槐不说话了。 他沉默了快半分钟,再开口时,声音突然认真了起来:“孟……傅同,我知道的那些事,就和傅潜渊说的一样,不能对你说,至于其他,我成精不久就进了沉睡期,几个月前才醒,是真的不知道。” 傅同垂眼:“不能说?” “不能说。” “其他的也不知道?” “对。” 最后一个字出口,电梯缓缓在十二楼停下了。 傅同手指在鬼木盒的纹路上摩挲几下,知道苍槐没说假话,就没再为难他,径直过了结界。 这个时候,离九点只差三分钟。 傅同进门,妖怪局的人已经都到齐了,白唐还是抱着小糖罐站在那里,脸上却没了平时的笑模样。 看到傅同进来,他面上一喜,急忙走了过去:“同哥,你,你……” 他几度欲言又止,很明显是有话要说。 傅同瞥了他一眼:“有事的话直接说,怎么了?” 白唐犹豫几秒,半晌,还是没能忍住,小声开了口。 “同哥,你是不是……” “和我们头儿吵架了?” 第18章 第018次太磨人 白唐这句话问的弱声弱气,饶涉跟在他旁边,同样怂唧唧。 傅同看了他们一眼,刚要说话,旁边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几个人下意识地偏过头,接着就看到樊休从那扇门里蹿了出来,整个人慌慌张张:“大大大佬,鬼木盒,鬼木盒不见了!” 白唐和饶涉一惊:“怎么回事?不是已经贴符封起来了?!” “我昨天走前还去看了一眼,是封起来了没错啊。”樊休愁得不行,想了想,怀疑地看向饶涉,“是不是……你的符过期了?” 饶涉:“……” 性感天师,在线暴躁。 眼看着场面马上就要控制不住,傅同抬起手,不紧不慢地开了口:“那只盒子在我这里。” 三个人齐齐回头,在看到傅同手里的鬼木盒后,顿时愣住了。 “大佬……你这是,哪儿来的?” “昨晚自己跑到我家的,这也是只精怪,不过六欲做的那些事和他没什么关系,具体的你带到小黑屋里问问,不是还要归档么?” 樊休点了点头:“好。” 傅同垂手在木盒上敲了一下:“出来。” 话音落下,旁边出现一缕青烟,苍槐从烟雾里面走出来,心虚地朝面前的几个人挥了下手:“……嗨?” 白唐:“……” 饶涉:“……” 樊休:“……” 这位道友,你的长相……让我们有点害怕啊。 三个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面面相觑三分钟后,到旁边走了波猜丁壳。 最后樊休和饶涉带着苍槐进了小黑屋,留下白唐在外面陪大佬。 准确来说不算是只留下了白唐。 因为白唐后面还带着一个小跟班。 小黄毛儿黄朗。 两个人规规矩矩在傅同旁边坐下,坐姿和表情都像极了一个表情包。 ――[社会主义乖巧].jpg 傅同瞥了一眼,觉得这只黄鼠狼精挺有意思:“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害怕,昨晚都没走,在外面打了一晚上地铺。”黄朗可怜巴巴地甩了下尾巴,“有家不能回,其实我也超委屈的啊……你知道龙都现在的房价有多贵吗?我累死累活攒了那么多年钱,好不容易付了首付,结果没住几天就被怪物占了,不能住,还得继续还房贷,你说这算是个什么事嘛。” 傅同没忍住笑了:“四川人?” 小黄毛儿点点头:“祖籍成都。” “我认识一个人,他也是从成都来的,温琅你知道么?” “知道知道,我特喜欢他。”小黄毛儿美滋滋,“前段时间微博不是出了《人间山河》的霍铮动图么?我的天那气势那颜值,我刷了至少一百遍!” 那你可真没眼光。 傅同习惯性地黑了温琅一波,刚要明面上也来一下,突然听到一声叮咚。 他低头,是陆川的消息。 晚日未抛诗笔砚:大佬,空着么? 傅同垂手。 臭不要脸傅二狗:说。 消息发送出去不到三秒,那边弹过来一个语音通话请求。 傅同接通,陆川的声音很快从话筒里传了出来,中间还夹着翻纸声:“大佬,你不是说想找新助理么?我看有几份简历挺不错的,你先看看?” 傅同嗯了一声。 陆川就把那些资料拍照给他传了过去,之后过了没半分钟,听到傅同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些都不行。” 脑壳痛。 “我觉得他们挺好的啊。”陆川把资料又看了一遍,“都是正经成精的精怪,能扛得住事儿,性格也不错,当助理绝对够了,你觉得哪里不满意?” 傅同:“丑。” 陆川:“……” 陆川简直无奈:“你是找助理,又不是找男朋友,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傅同:“如果是你,现在要选一个每天跟你至少十一二个小时的人,你是要好看的还是不好看的?” 那肯定是要好看的啊。 陆川心里这么想,但又觉得不太对劲:“不是……这能是一回事儿么?” “当然。”傅同嗤笑一声,“都是年龄四位数的老人家了,怎么还能双标呢?” 陆川:“……行吧。” 经纪人先生被噎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那我再看看,还有,新的行程表已经排好了,稍后发给你,最近的行程是之前谈好的那个男装代言,明早十点要先去和那边见一下,我提前半小时去接你,记得定闹钟。” 傅同应了一声。 陆川就没再说什么,心力交瘁地挂了语音,然后把新的行程安排给傅同发了过去。 傅同点开,刚看了两行,听到黄朗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大佬,那个,我……” 吞吞吐吐。 一看就没有什么好事。 傅同文档点进下一页:“说不出来的话就别说了。” “那,那不行!”小黄毛儿瞬间急了,“我,我我我,我就是想问问,助理什么的……你看我行吗?” 傅同手停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你?” 小黄毛儿殷切点头。 傅同没有半点对未成年崽崽的关怀包容之心:“不行。” 小黄毛儿的尾巴顿时不晃了:“你再考虑下啊,我很勤快的,有眼色,长得也不丑,最多是发色非主流了点,染回去就好了嘛,而且……”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里突然多出几分害羞:“我还是你的小迷弟来着。” 傅同挑了下眉:“你不是喜欢温琅么?” “那不是因为你们关系好,我爱屋及乌吗?”黄朗说,一边说,一边把微博和微信挨着打开,“你看,我所有社交软件的头像都是你。” 傅同看过去,发现还真是,而且微博昵称他看着还有几分眼熟―― 黄先生不想吃鸡 画风特别皮,常年霸占傅同的微博热评前三。 有点儿意思。 傅同想了下,决定把这种操心事扔给陆川,就把他的名片找出来给了黄朗一张:“这是我经纪人,看你能不能过他那一关了。” “要得!” 小黄毛儿接过名片,喜滋滋地去了角落那边。 傅同旁边就只剩下了白唐。 小白兔偷偷朝傅同瞄了一眼,看他心情不错眼里带着笑,犹豫片刻,到底是大着胆子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同哥,你和我们头儿……是不是吵架了?” 傅同声音很淡:“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你最好别再问。” 白唐尾巴一颤,但还是撑着把后面的话说了下去:“黄朗说……头儿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来了局里,来的时候模样特别……落魄,然后去了二楼,到现在都没下来过。” 再落魄,能有我昨晚落魄么? 傅同扯了下嘴角,只当什么都没听到,白唐很无措,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只能跟着他一起沉默了下去。 这时候,角落里的门突然开了。 小天师和樊休带着苍槐从小黑屋出来,怀里还抱着那只盒子。 樊休把档案记录放在桌子上,看向傅同:“大佬,苍槐的事我们基本了解了,剩下的就是六欲的问题。” “你们以前是怎么解决的?” “拘了,该封印的封印,该散魂的散魂。” “那就还按照惯例来。” “这次不太行……苍槐说里面的东西不太寻常,能把它清出去的人只有你和头儿。” “我来。”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背后突然探过来一只手,在他之前把鬼木盒接了过去。 是傅潜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身周笼着一层淡青色的雾,眉目深深地看着傅同。 傅同只当没看见,傅潜渊有些失落,没再说话,垂眼缓缓打开了那只盒子。 室内温度骤降,尖利的笑声响在四周,似笑似哭,诡异}人。 白唐和黄朗比较胆小,怂在旁边一眼没敢看,樊休和饶涉无所畏惧地低下头,一眼在木盒里看到了一张诡笑着的藤木人脸,这张脸像是活的,眼珠一转,浓郁的黑雾就从它旁边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小天师谨慎掏符,符刚拿好,那边傅潜渊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在人脸的眉心点了一下。 是的,就一下。 四周回荡着的鬼哭声霎时间停住,那张人脸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直接在傅潜渊手下成了粉末。 黑雾散去,室温恢复正常。 饶涉和樊休静静站在那里,觉得这种躺赢的感觉来得太突然也不好,让他们觉得有点无所适从。 两个人沉默半晌,末了,还是小天师先出了声:“头儿,这……这就结束了?” 傅潜渊淡淡嗯了一声,从身后拿出一个新的四方盒,很细致地把鬼木盒里的东西移了过去。 傅同无意识地用余光朝他瞥了一眼,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后,顿时愣住了。 龙眠涧里的小圆石头。 湖水边的米白小花。 被啃过的毛笔。 写到一半的字帖。 还有用自己换下来的毛做成的小睚眦崽崽。 …… 林林总总,都是傅同曾经送给傅潜渊的小玩意儿。 而傅潜渊说,鬼木盒里放着的,是他的欲望和执念。 傅同一怔。 这时候,傅潜渊也把最后一样东西移好了。 他收起新盒子,手指在鬼木盒盒面的裂缝上缓缓一掠,那里霎时间恢复如新,半点破裂过的痕迹都没有。 随着一起被改变的,还有苍槐的容貌,原本与傅潜渊有八分相像,现在再看,最多只有一分。 但依旧很好看。 几个人一起看过去。 苍槐笑了:“别看了,其实这才是我本来的模样,之前那样还是因为盒子里的那些东西,假性画皮懂吗?” 假性画皮。 可了不得。 不过事情好歹是解决了。 几个人突然重新忙了起来,樊休做后续记录,白唐归档,苍槐抱着鬼木盒不停擦拭,黄朗拿着陆川的名片缩回角落,继续犹豫究竟应该什么时候打。 傅同也回到窗边,刻意不去看傅潜渊,面无表情地对着外面坐了一个多小时,等挂钟走到十一点后,几乎是仓皇地出了门。 外面还在下着雨,路上人不多,寥寥几把伞。 傅同静静看了十几分钟,最终低下头,戳开通话列表给温融打了电话。 温融接通,话筒里面却很乱,许多声音混在一起,说不上究竟是什么。 傅同没吭声,静静等着。 等了半分钟,温融那里才静了下来:“刚才有点事,现在能听到么?怎么了?” “没事,就是……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但你那里很忙吧,我就先不――” 温融听出傅同情绪太不对,没打算让他缩回去:“我不忙,你怎么了?算了,我们还是当面说,你在哪?” “龙都大厦。” “我画室离那儿不远,你先过去,我很快到。” 傅同低低嗯了一声:“好。” 温融挂断电话,到后面和小助理打了声招呼,不等回应就匆匆出了门。 背后,画室小助理站在那里,看看面前还剩三分之二的壁画,再想想自己待会儿要面对的一切,欲哭无泪。 人生,为什么如此绝望。 嘤。 嘤。 嘤。 嗝。 第19章 第019次太磨人 温融来得匆忙,进门时衣袖上还沾着颜料。 傅同坐在对面,用很低的声音,把这段时间里发生的那些事尽数说了。 六欲,苍槐,潜渊刀,鬼木盒。 昨晚和傅潜渊的僵持,鬼木盒里的东西,还有傅潜渊所说的执念和欲望。 温融听着,渐渐沉默了下去。 良久,他抬起眼,目光融融地对上傅同的眼睛:“你……愿意把那天的事告诉我么?” 说完,顿了顿:“……孟歧。” 傅同一愣,怔怔在那里坐了快十分钟,再出声时,声音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艰涩。 “那天,其实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我和他闹脾气,犯别扭从家里跑了出去,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他每次都会去找我,但是那次……他没有来,我在以前总躲的那个地方等到了黄昏,没有等到他,就自己先回了家,但是……” 傅同垂下眼,声音涩涩:“他已经不见了。” “那时候,我很慌,也有点委屈,我知道我身上很多毛病,性格不好,任性,还爱闹小脾气,可我遇见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后面二百四十年里也没变过,他不喜欢可以给我说,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走了呢?” “后来,我就开始等他,一天,两天,三天……那么久过去了,他还是没回来,我……我渐渐开始怪自己,总是想,如果当初我没任性,没闹小脾气,那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我明明有过那么好的岁月,现在却成了这样,是不是我咎由自取?是不是我……亲手把那些毁了?” 傅同眼睛悄悄红了。 “我觉得是我错了,带着对自己的责怪,等了一千五百年,现在傅潜渊回来了,他找孟歧,想要的和心记忆里熟悉的,也是孟歧,但是……我还能是孟歧么?” “我不是。” “孟歧喜欢笑,喜欢雪,嗜辣也嗜甜,被傅潜渊照顾的特别好,和别的妖兽打架都只用爪子,从来不会下死手,可是我呢?三个月,从傅潜渊离开,只过了三个月,我就知道了怎么样能一击致命,怎么样用刀能让那些妖兽最痛苦的死,怎么样能让自己受伤以后不会那么疼,那么多我从前没碰过也不想碰的东西,我全都会了,就这样的我,怎么还能是孟歧?” 傅同手指缩紧,眼睛微微泛着红。 “……回不去了。 最后一句话出口,温融心里一酸:“……都过去了。” “过不去。” 傅同声音沙哑。 “我从龙洵山上下来九年,这九年里面,最喜欢和温琅待在一起,但也最怕和他待在一起,你知道么,我总是控制不住地在他身上找我以前的影子,心软,爱笑,一往无前,无论遇到什么都无所畏惧,你看,我明明也有过这么好的时候啊,可是,可是……” 他低下头,红着眼睛把脸埋在手心里,像是在哭。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就成了这样呢?” 温融看着他,眼里浸满心疼,但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心里清楚,傅同其实不需要任何安慰,只需要别人听他说说话,那些事在他心里最深最柔软的地方埋藏太久,早就成了执念和隐痛,曾经无法言说,如今说出来,那就好了。 他倒了杯温水,放在傅同旁边,无声等他平复。 四周寂静,时间都仿佛慢了很多。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傅同慢慢移开手,但是没抬头,坐在那边声音沙哑开了口:“……几点了?” “刚过两点。” 温融说,说着,手指在傅同手边的玻璃杯上点了一下,原本已经冷掉的水瞬间恢复温度,散出细微的热气。 他把杯子递给傅同:“先喝点水。” 傅同接过来:“……谢谢。” “不用。”温融目光温润,“我在这世上,第一操心琅琅,第二操心的就是你了,心情好点了么?” 傅同点点头:“好了很多。” 说完停了一下,又开口:“就是觉得有点丢人。” 温融笑了:“没什么好丢人的,谁都有难过的时候,琅琅也一样,当初我从雾中山上下来入世修行,琅琅舍不得,临行前抱着我哭了两个小时,还是有声音那种。” 不得不说,白泽大家长对安慰小崽崽很有经验,一开口就说到了点儿上。 傅同脑补了下那个场面,心里沉闷的感觉顿时退去大半,还有点想笑:“小朋友这么有意思的?” 温融眼神含笑:“嗯,从小就是这样,不经常哭,但是一哭就收不住,但是你不能拿这个嘲笑琅琅。” 大家长说护短就护短,态度和平时相比一点变化都没有。 傅同便缓缓笑了起来,是那种很真心的笑,又暖又软。 无论经历过什么,他到底也还是孟歧。 温融心里这么想,但没有说,只是像对温琅那样,抬手轻轻揉了揉傅同的头发:“你还是个小孩子呢,不要总自己闷着想事情,有事就来找我说,实在不行的话和琅琅出去玩几天,你们都是年轻人,在一起说说话多好。” 那是因为你大家长滤镜太重,不知道温琅到底是个什么性格。 全世界可能只有你才觉得他是个傻白甜。 傅同看了温融一眼:“你确定?” 温融就笑了:“确定,我知道你对幼崽没有那么凶。” 傅同:“……” 我是没有,可是温琅有啊。 小崽子年龄不大,奶凶奶凶。 但睚眦先生也不能认怂,只能低低嗯了一声。 温融手指在他眼睛旁碰了碰:“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有人喜欢你,以前或许只有一个,现在却有很多,别伤心,有那么多人都在喜欢你,你怎么能不高兴呢?” 傅同只觉得眼睛酸酸的,沉默着点了点头。 温融眉目温润笑起来:“别哭鼻子了,让琅琅知道了恐怕又要笑话你。” “那到时候我就和他互相伤害,谁怕谁。”傅同揉了下眼睛,“至少我没出声。” 温融也是第一次见到傅同这么软的模样,闻言忍不住又揉了下他的头发,声音里都带着笑:“跟琅琅学坏了,别皮。” 傅同捧着杯子低下头,又是一声嗯。 温融就重新坐了回去,知道傅同心里多少还会有点情绪在,没出声,也没走,陪着他沉默。 不过这次沉默的时间并不长,两分钟后,傅同偏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轻声开了口:“雨停了。” 温融看向他:“天晴了没?” “……晴了。” “雨过天晴,那就该回家了。”温融站起来,“走吧,小朋友,把口罩戴上,我送你回家。” 他声音很温和,眼神也暖暖的,像是在看自家的崽崽一般。 傅同一顿,半晌,缓缓笑了起来。 “好。” ** 隔日,周六。 妖怪局那边不用上班。 或许是因为在温融那里把情绪都发泄了出去,傅同这晚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直接到了闹钟点。 他起床洗漱,刚从洗漱间出来,陆川的电话也到了:“大佬,收拾好了没?” “差不多了,你到了?” “刚到楼下,不过我就不上去了,怕看见你前男友心绞痛。” 傅同沉默了一下:“那是我的前男友,你心绞痛个什么劲?” 陆川也愁得不行:“你以为我愿意吗?没办法,我现在只要一想起他,脑海里就只剩下几个字。” “什么?” “活儿不好。” 傅同:“……” 傅同差点笑出声:“有眼光。” 陆川却只觉得心累,叹了口气后什么都没说,挂断了电话。 傅同笑了一声,转身下楼,刚出楼层就看到了陆川,经纪人先生撑伞站在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西装精英范儿。 看到傅同,陆川笑了笑,过来接他上了车。 车子缓缓驶出小区,傅同看着窗外,突然听到陆川开了口:“大佬,今天心情不错?” 傅同回头:“这么明显?” “很明显,你现在的状态,形容起来就一个词。” “什么?” “好看。” “有文化点的呢?” “容光焕发。” 傅同喜欢这个词。 他笑起来:“心情确实不错,吐黑泥使我快乐。” 话这么说,具体什么却没提,陆川心里有数,也就没问,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其实还有个事要给你说,就待会儿我们要见的人临时换了,新换上去的这位……听说最近有点奇怪,到时候你看着来,能避就避,不能避的话随意得罪,反正我们也不怕。” “怎么个奇怪法儿?”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 “吱――” 车子突然刹住,傅同因为惯性往前倾了一下,稳住后先朝陆川看了过去:“怎么了?” 陆川没说话,只抬手朝前面指了指。 傅同随着看过去,下一秒,顿时愣住了。 第20章 第020次太磨人【修】 面前的挡风玻璃上一片血色,粘稠的液体和雨水混在一起,沿着斜面慢慢滑落下来。 傅同眯了下眼睛。 陆川入世的时间不算短,但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这……我们撞到人了?” “没有。”傅同指了指他们刚出到一半的天桥,“有人跳天桥,刚好砸到了我们车上。” 说话的时候,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天桥这边的异常,慢慢围了过来。 傅同把口罩戴上:“报警,然后给那边打电话说明情况,拍摄推迟。” 陆川应了一声,按着傅同的话有条不紊地把事情做了,等最后一个电话打完,周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警笛的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 三分钟后,四边拉起警戒线,车窗也随着被敲响了。 两个人开门下去,外面打头的人看起来年龄不大,也就二十七八左右,看到傅同后一愣,隔着口罩就把他认了出来:“傅――” 后面的话在意识到周边情况后戛然而止。 这也是只妖怪,名字叫解南。 终南山上蹭香火成精的白虎,年龄三百二十七,以前一直跟着狴犴,这两年才独立着自己出来了。 傅同和狴犴熟,对狴犴的这个小跟班儿自然也熟。 他看了解南一眼:“别慌,一切按正常流程走,那个人怎么样了?” 解南揉了下眉心:“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傅同垂眼,没说话。 而解南这个时候,也觉得脑壳痛。 辖区里出了人命本来就是大事,如果再牵扯上公众人物,那肯定避免不了舆论压制和上面那些人的指手画脚,对事情本身起不了半点作用也就算了,还会碍事。 套路都懂,但是也没办法说什么。 解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暂时把那些烦人的事放下,加速走了流程。 一个半小时后。 龙都慈水分局。 傅同和陆川录完口供,就在那里等着,十几分钟后,终于等到了解南。 傅同看他:“什么情况?” “调过监控了,从录像上来看是自杀,死者身份还没确定。”解南说,“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天桥高度那才几米,出血量根本对不上,而且……” 他把尸检报告翻开:“你看这几张照片,死者浑身上下都是黑手印,覆盖在上面的鬼气不算厚,但是很浓。” 也就是说,那只鬼道行不高,但是从死者身边或者身上离开没多久。 傅同皱眉:“鬼?” “对。”解南也很愁,“其实类似的事最近已经出过三四回了,都是鬼手印和自杀。” “打算怎么处理?” “以前那些还在查,这次因为牵扯到了你,上面怕把事情闹大,确定死者身份后恐怕会直接结案自杀,毕竟监控画面清清楚楚摆在那里,只那么看的话他确实是自己跳下来的。” 傅同面无表情:“尸位素餐。” “谁说不是呢。”解南叹气,“我们现在还在撑着,潦草结案绝对不行,不过是真的糟心,实在不行等这个案子结束我就不做了,回去继续当我的律师助理也挺开心的。” “胡说什么,当初哭着喊着说要独立的人难道不是你?” “那还不是当时年轻叛逆么?”解南耸了下肩膀,突然又扭捏起来,“那个……待会儿要过来的人,是他么?” 他说的是陆章,也就是狴犴,自传承而来三千六百年,以前掌刑狱,现在在市中心开了家律师事务所,是圈子里的金牌律师。 傅同在这次的事故里虽然不是责任人,但事情比较复杂,还是需要人来保释。 思来想去,他找了陆章。 也算是解南的大家长。 解南坐在那边,忐忑又期待地看着他。 傅同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笑了一声:“是。” 话音落下,就看着解南眼睛亮了起来,傻笑着不说话了。 房间里重新静了下来。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门重新被敲响,几个人回头,负责记录的小警察站在那边:“陆先生,傅先生,你们可以走了。” 这就是有人来保了。 解南的反应比傅同和陆川还大,闻言站起来就往外面走,傅同跟着他走出去,看到对面的人后,瞬间愣住了。 来的人不是陆章。 是傅潜渊。 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站在那里,缄默矜贵,给人的感觉和傅同以前闯祸后眼巴巴等来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傅同脚步停住。 傅潜渊却像是感知到一般,在他出门的瞬间就回头看了过来,两个人视线相对,明明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但傅同还是能看到他眼里的情绪。 看得到,看不懂。 太复杂了。 陆川小声开了口:“大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你前男友?” 傅同语气淡淡:“嗯。” 陆川视线停在傅潜渊脸上,半晌,忍不住摇了摇头。 长这么好看,结果活儿不行。 可惜了。 他们的对话,自然一字不落地落在了傅潜渊耳朵里。 傅潜渊抿了抿唇,缓步走到了傅同面前,也不说话,只低头看着他。 傅同这次没避,坦坦荡荡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两个人对视着站在那里,一人情绪复杂一人毫无波澜,陆川缩了两分钟,到底是没能承受住他们之间这种诡异的气氛,小声开口:“大佬,要不我们先出去?周边这么多人看着呢?” 傅同没出声,也没退让。 末了,还是傅潜渊先移开眼,往旁边让了一步。 三个人便一起出了门。 陆川那辆车的挡风玻璃碎了大半,上面还都沾着血,肯定是不能开了,他家就住在慈水路,走路几分钟能到,但傅同不行。 经纪人先生沉思片刻,刚要出声,旁边傅潜渊偏头,声音低沉开了口:“我送你。” 这话自然是对傅同说的。 傅同面无表情,只当没听见。 傅潜渊眼里的失望转瞬即逝:“这件事有些媒体已经知道了,外面现在有很多狗仔,崽崽……先让我送你回去,好么?” 最后几个字声音被压得很低,语气听起来居然像是在恳求。 傅同环视一圈,发现周围果然和傅潜渊说的差不多,有几个人连镜头都没盖住,正明晃晃地对着他们。 像这样的情况,直接走出去会很麻烦,傅同心里比谁都知道轻重,沉默半晌,到底是没再坚持。 五分钟后。 傅潜渊的车缓缓驶出停车场,两边玻璃被遮着,狗仔们也不认识傅潜渊的车,理所当然地没有遇到任何围堵。 这个时候外面还下着雨。 傅同坐在后面,一路上都有没出过声,只无声地看着打在窗上的雨滴,傅潜渊同样没说话,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或许是知道傅同不愿意听。 沉默在两个人中间蔓延。 傅同低下头,一瞬间突然觉得那种物非人也非的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和傅潜渊,以前从不会这样,他喜欢说话,一到傅潜渊旁边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傅潜渊性情虽然冷,但和他一起时话也总是比平时要多的。 一千五百零九年的空白,孟歧回不去,而傅潜渊,也不再是从前的傅潜渊了。 傅同疲惫地闭了下眼睛,强行让自己不再想和傅潜渊有关的事,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这样又过了二十几分钟,小区到了。 外面的雨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了起来,瓢泼地打在地上,四周一片泥泞。 傅同拿好东西准备下车,傅潜渊突然出了声:“崽崽,你旁边有伞,拿上它,不要淋雨。” 他说的是把小黑伞,就躺在傅同边上,样式颜色都直男到没朋友。 傅同不想欠他人情,但也不打算折腾自己去淋雨,想了想,从兜里拿出三十五块钱往前面一探:“车费。” 说完看了眼旁边座位上的伞,又拿出三十:“雨伞钱。” 傅潜渊一顿,再看过去时,傅同已经撑着伞下了车,背影模糊在雨里,模样一如既往。 傅潜渊定定看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也没有移开视线。 另一边,傅同回家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后随便找了盒泡面填饱肚子,窝到了床上。 刚躺好,枕头旁边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微信叮咚声。 是陆川发来的消息,大致意思是拍摄时间移到了明天下午,让傅同到点不要出门,他会来接。 傅同简单粗暴地回了个一表示知道,然后习惯性地戳进了微博,结果热搜页面都还没打开,就听到外面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而这个时间里会来按门铃的只有一个。 傅同只当自己不在家,在家也听不见,低头继续刷微博,但外面的声音却仿佛无休无止,耳机音量放到很大都盖不住。 傅同忍了两三分钟,到底是忍无可忍,出去开了门。 门外的人,果然是傅潜渊。傅同心里烦的不行,只想直接甩波大嘲讽术过去。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结果第一个字刚要出口,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嗷。 细声细气,后面还带着一点颤音。 听着是从傅潜渊的怀里传出来的。 傅同一愣,下意识地低下头,接着就在傅潜渊怀里看到了一只棕色的小狗崽,趴在一个被水浸的基本变形的纸盒里,正怯怯地看着他。 弱小。 可怜。 而且无助。 第21章 第021次太磨人【修】 傅同几乎是瞬间就心软了。 心软的同时,也特别心疼。 这只小狗崽明显是被人扔掉的,也不知道在雨里待了多久,身上的毛也都是湿漉漉的。 傅同这时候也没心情去想和面前人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抿了下唇:“哪儿来的?” “刚才在花池旁边捡到的,两三个月大,还是只小奶狗,不带回来恐怕就活不成了。”傅潜渊声音低沉,“我家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养不了它,你愿意收养它么?” 小狗崽趴在那里,眼睛和毛一样湿漉漉。 傅同看了半晌,慢慢伸出手去,但怕吓到它,在离小狗崽还有二三十厘米的时候就生生停下了。 他垂下眼,犹豫着想要收手,这样的想法刚出现,突然感觉手背被温热的触感覆盖上,往下一压,然后慢慢地在小狗崽的头上碰了一下。 触感潮湿,但也还是有那种毛绒绒的感觉。 傅同手稍稍一顿,紧张地看向小狗崽,小狗崽却不怕他,不仅没躲,还抬头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傅同愣住,先是觉得不可置信,然后一颗心霎时间软到不像话。 他的反应,尽数落在了傅潜渊眼里。 傅潜渊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把刚才的话重复问了一回:“你……愿意么?” 小狗崽像是听得懂他们的话,闻言也软乎乎地嗷了一声,奶声奶气,可怜巴巴。 傅同根本没办法拒绝。 他低头,沉默片刻后,无声地把小奶狗从那个湿漉漉的纸盒里抱了出来。 从犹豫到接受,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但这一念之间很重要,足以让傅同重新恢复到渣男贤者时间。 他抱着小狗崽,面无表情地看向傅潜渊:“还有事么?” 而这话也就是看在小狗崽的份儿上象征性地问一下,问完一秒都没等,直接关上了门。 这次傅潜渊没动,门顺利关上。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傅同和小狗崽。 傅同直接抱着狗狗进了里面。 他虽然没养过小动物,但平时会云养猫云养狗,在那些宠物博主的微博上看了不少养狗攻略,知道捡到这种淋过雨的小奶狗应该怎么处理,后面的事也算做的得心应手。 四十五分钟后,重新毛绒绒起来的小狗崽趴在地毯上,软软乎乎地朝傅同嗷了一声。 这其实是一只很健康也很可爱的狗狗,至于品种―― 傅同认真观察了一会儿,觉得它应该是只中华田园犬。 简称小土狗。 傅同并不会觉得嫌弃。 他盘腿在小狗崽边上坐下,轻轻碰了下它的鼻子:“你先将就一下,狗窝和狗粮很快就会送到,你以后也是有家的人了,别害怕,我……” 他停了下,眉眼微垂:“我不会半途丢下你的。” 小奶狗似懂非懂,稍稍歪了下头。 傅同双手伸过去把它的脸扶正,小狗崽以为他是在和它玩,尾巴欢快地摇了起来,毛绒绒的超级可爱。 傅同眼神柔软下来,垂手和狗狗又玩了一会儿,玩着玩着,慢慢感觉自家的崽崽好像和谁有点像。 这种相似感越看越觉得强烈,傅同细细看过去,片刻后,突然摸着下巴笑了,拿起手机给小土狗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温琅。 臭不要脸傅二狗:我琅,你看它和你是不是很像?[图片] 另一边,温琅拍完一场戏,正抱着枸杞水保温杯在角落休息,听到叮咚声后点开一看,顿时暴躁了。 饕餮陛下:??? 你信不信我咬死你? 温琅放下保温杯,直接把语音申请戳了过去。 后面自然免不了一通互怼,末了还是傅同先停下,决定让让小朋友。 饕餮陛下很好哄,也就不气了。 温琅低头喝了口枸杞水,重新把小土狗的照片点开:“厉害了,你这是有天选之狗了?” 傅同差点笑出声,觉得他这种形容真的不是一般的贴切,对凶兽来说小动物有没有全随缘,还真就是天选之狗。 傅同伸手顺了顺小土狗的毛:“可爱么?” 话里带笑,和那些带着自家崽炫耀的傻爸爸们没有区别。 温琅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答。 说可爱,傅同的拍照技术真的很直男,只能一团皱巴巴的毛,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是说不可爱,傅同刚才又说了那只小奶狗和他很像。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温琅沉默片刻,决定把这个问题岔过去:“还是先不说这个了,其实我也正好有件事想找你。” 这很难得。 傅同挑了下眉:“什么?” “前段时间和你说过的,我们剧组闹鬼,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温琅说,“那几次我没亲眼见过,只听别人说过,但昨天傍晚又出事了,而且是直着我的面发生的。” 当着饕餮的面搞事。 胆子不小。 “那你是要请我帮忙?” “我觉得不算请。”饕餮陛下很要面子,根本不想承认,“这种事本来就在妖怪局的职责范围内,你现在是那边的在职人员,拿工资的,过来看看很合理的吧?” 傅同笑起来:“行。” 他翻开行程表看了一下:“那我明天早上过去找你,再往后就连着几周都没时间了。” “大概几点?” “九点。” 温琅隔着话筒点点头:“完全没问题。” 两只大妖怪达成共识,彼此都很愉悦,默契地走了一波斗图,不久,温琅要拍下一场戏,傅同就挂了电话,继续和旁边的小狗崽玩了起来。 小动物毛绒绒软乎乎,眼睛也湿漉漉,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傅同看着它,缓缓笑了。 ** 隔日,九点。 傅同准时到了剧组。 没人会对他过来感到奇怪,毕竟圈里的人都知道他和温琅关系好,两个人的cp粉在秦景深出现之前甚至一家独大撑起了半边天。 傅同环视一圈,很容易地找到了温琅,正抱着保温杯窝在休息处背词。 他走过去:“小朋友今天也很努力啊。” 温琅笑眯眯地抬起头:“老男人今天也很守时啊。” 傅同:“……” 行吧。 傅同在他旁边坐下:“今天有什么情况么?” “暂时没有。”温琅摇头,“你知道的,就算有,我也感觉不到。” 他之前的那只饕餮,是疯癫后自己撞死在雾中山巅的,死前神魂浑浊,以至于温琅迟了一千多年才诞生,传承继承还不完整,感知能力可能连寻常妖兽都不如。 如果不是这样,凶兽饕餮也不至于让别人来帮忙。 傅同垂眼:“……抱歉。” “不用。”温琅笑起来,“我根本不在乎这些,而且有失必有得,你要相信造化。” 傅同低低嗯了一声,没再打扰他背词,视线绕着片场慢慢环视一周后,突然在靠近洗手间的角落里停下了。 那里只站着一个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模样穿着都很普通。 傅同示意温琅往那边看:“你认识他么?” 温琅看了一眼:“没什么印象,大概是临时招来的群演,他有问题么?” 话音落下,那人突然从角落里站起来,拐进了洗手间。 温琅放下剧本:“去看看么?” 傅同嗯了一声,但是没让温琅动,自己起身跟了过去,确认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后,反手在门窗下了结界。 隔间门里渐渐传出水声。 傅同走到洗手台边上,慢条斯理开始洗手。 不久,背后隔间门打开,那人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傅同后一顿,惊讶地开了口:“傅同?” 傅同回头,缓缓朝他笑了笑。 那人也跟着笑起来:“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我,我特别喜欢你,待会儿出去可以签个名吗?” “行。”傅同看着他,“不过在此之前,我有点事想问问你……你先过来一点,离那么远,有些话不方便说。” 那人面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不过很快又成了之前老实巴交的模样,走到傅同旁边低下头:“什么事?只要是我的知道的,尽无不言。” “是么?” 傅同漫不经心地抚了下衣袖,一笑后,手起刀落,四周顿时被尖利的叫声填满。 声音里,那人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灰,一团黑色的烟雾从衣服里钻出来,尖叫着朝门窗撞去。 傅同却连被结界弹回来的机会都没给,一刀解决了它。 四周重新静了下来。 傅同撤掉结界,收刀出门,刚出去就对上了温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明显对里面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不愧是我同,厉害厉害。” “没有没有。” “失敬失敬。” “一般一般。” “……” 温琅眼里充满谴责:“好好走一波商业互吹不行么?” 傅同失笑:“那我们重来一次?” 温琅根本不想理他,重新正经了起来,说:“其实刚才我还有点儿紧张来着,因为那个人看起来太正常了,和那团烟一点都不像。” 傅同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你之前已经遇到过它了?” 温琅点了点头:“我杀过两只,但那时候它们就是以烟雾模样出现的,像今天那种拟人化的我估计连发现都发现不了。” 已经杀过两只,再加上今天这只。 那就肯定不是无意闯进来的了。 温琅和他的想法一样:“再这样下去这部戏肯定是拍不成了……总之剧组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回去记得和妖怪局说一下,能解决尽早解决。” 傅同嗯了一声。 最后一字尾音落下的一瞬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了起来,傅同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赫然是自动跳转的妖怪局任务界面,而之前还空白着的任务方框,也随着出现了新内容。 ――委托人:温琅 ――委托内容:??? 第22章 第022次太磨人 框里文字上的金光转瞬即逝。 温琅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妖怪局的任务界面,据说管辖范围内的所有事都会显示在上面,作用大概跟自动归纳册和备忘录差不多。” “这么智能的么?”温琅觉得这个黑科技很厉害,“不过……后面那串问号是什么意思?” 其实傅同也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忽悠小朋友。 傅同坦然开了口:“大概是因为你没交钱,这些任务完成后是有奖金的,这部分钱你不出,难不成还指望妖怪局给你掏?别想了,不收你中介费就不错了。” 温琅很震惊:“说好的为人民服务呢?” 傅同就笑了:“妖怪局的管理条例和宗旨里面,可从来都没有过这一条。” 温琅:“……”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部门。 小崽崽在心里哼唧了几声,但到底是社会经验少,还是信了,刚想问傅同大概得出多少,就听着面前的人笑了,声音慵懒而戏谑:“小朋友,骗你的。” 温琅沉默了几秒,把手里的剧本卷起来,毫不留情地甩到了傅同脸上。 他转身往休息处的方向走,傅同把剧本铺平,笑眯眯地跟了上去:“生气了?别气别气,请你吃饭怎么样?” 温琅停住,防备地看向他:“你又有什么阴谋?” 傅同挑了下眉:“那哪儿能啊,小朋友别把我想的那么坏,我坑谁也不能坑你啊是不是?” 温琅特别冷漠地哦了一声:“是么?” 傅同就笑了:“真没什么,就是吃顿饭顺便问问你狗狗该怎么养……五味斋怎么样?” 饕餮陛下:呵。 你不是真心想和我吃饭,你只是想和我学怎么养狗。 但是辣鸡基友的饭,不吃白不吃。 这么想着,温琅瞥了傅同一眼,姿态特别高冷地开了口:“那就走吧,到时候我挑最贵的点,而且是吃不完带走的那种点法,你可别心疼。” 傅同笑了一声:“没问题。” 温琅就去前面和剧组说了一声,导演是个痛快人,再加上温琅后面的戏份还早,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 两只大妖怪就出了片场,到五味斋来了一场特别社会的养狗交流饭局。 长达三个多小时。 美滋滋。 下午一点,温琅要回剧组赶场,傅同送他过去后没几分钟,也接到了陆川的电话。 说的被推迟到今天的那件代言拍摄的事。 得知傅同不在家,经纪人先生简直脑壳痛,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匆忙往他这边赶。 二十分钟后,傅同站在路边,遥遥便看见了陆川。 原先那辆白色的车换成了深灰,简约大气,傅同很喜欢。 他走过去,车窗随之摇了下来,出现在眼前的却不只陆川一个人,还有黄朗和…… 苍槐。 两个人下车,规规矩矩地朝傅同笑了一下。 傅同视线在他们脸上停顿几秒,又看向陆川:“什么情况?” “新助理。”陆川说,“黄朗不是你介绍的么?我感觉还不错,颜值在线,社会经验多,还是你的小迷弟,学历虽然比不过舒河,但好歹也是本科毕业,本科你懂么?可比你强多了。” 陆川说的是实话。 现在人类社会的妖怪不少,但文化程度高的还真没几个,毕竟妖怪们刚成精的时候忙着修行,修行到差不多也老了,就没什么时间去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了。 所以像舒河和黄朗这样的妖怪,在圈子里简直是股清流。 傅同无言以对:“……那他呢?” 这说的是苍槐。 陆川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问,闻言笑了一声:“舒河是仓鼠,种族天赋和哆啦a梦差不多,黄朗虽然没这种天赋,但苍槐行啊,他们俩加一起相当于第二个舒河,大佬,你值得拥有。” 傅同一时间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但睚眦先生想问的不是这个。 他偏头看向苍槐:“你不是说要回龙洵山么?怎么,不打算回去了?” 被他看着的人沉默地站在那边,片刻,低低开了口:“我回去过了,但是……感觉已经回不去了。” 傅同一顿。 接着又听到苍槐的声音响了起来:“从前和我熟悉的那些精怪,如今走的走消亡的消亡,谁都没剩下,龙眠涧也枯了大半,旁边都是谢了的花,四处蒙尘,没了你和傅潜渊的庇佑,这才过了九年,龙洵山就再也不像以前的龙洵山了,你……” 他停顿几秒,声音比起之前更低了几分:“有时间的话,就回去看看吧,或许再过几年,你我就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傅同一颗心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但他到底是没说话。 四周一瞬间静到了极致。 陆川虽然不知道傅同以前在龙洵山上发生过什么,但从他这九年来对过往只字不提的态度里也能窥到一些,而黄朗在妖怪局窝了几天,那种感觉要比他来的更强烈。 两个人对视一眼,半晌,还是人精小黄毛儿豁的出去,假装看了下时间:“同哥,离拍摄时间只剩不到一个小时了,过去还得走下场面加化妆,要不我们先上车?不然来不及了。” 声音清朗,方才那种静到让人发慌的范围霎时间烟消云散。 傅同抬头,淡淡嗯了一声。 陆川如释重负,急忙招呼几个人上了车,黄朗是只有眼色的小黄鼠狼,一路上又是说笑话又是放搞笑视频,终于在快到大厦的时候成功把傅同逗笑了。 小黄毛儿:[手举风车快乐].jpg 迷弟的素养就是如此在线。 剪刀手。 到龙景大厦的时候刚刚两点整。 傅同这次要拍的是个国际范高奢男装品牌中国区的代言,品牌名叫[illusory],意思是虚幻。 品牌方给的要求是慵懒矜贵,不是浮于表面的伪装,而是那种刻在骨子里,旁人无论如何都模仿不来的,天生清贵。 圈子的年轻一代里,能当得上这个词的大概也只有傅同。 几个人去了约定的地点,那边已经有人等着了,是[illusory]的中国区总监,谢安。 看起来三十多岁,很正常的商务范儿,模样很平常。 两方人很场面地握了下手,谢安是个善谈的人,带着他们往拍摄间走的路上,还顺带着把[illusory]的历史和基本情况又说了一遍。 傅同听了几分钟后,偏头看向陆川,意思很明显――人家哪里奇怪了。 陆川很无辜――不知道,毕竟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有差错很正常。 ――呸。 ――别别别。 ――呵。 ――消消气。 ――滚。 ――不不不。 两个人在后面肆无忌惮地用眼神交流起来,要表达的意思全程准确无误。 不久,拍摄间到了。 谢安停下脚步:“里面就是拍摄间,摄影师已经到了,我还有事,就先不进去了,祝你顺利。” 说着,他回头,缓缓朝傅同笑了一下。 很公式化的那种笑,却让傅同把后面要说的话尽数收了回去,旁边几个人也是面露惊愕,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谢安这时候的模样,实在太诡异了。 面色青白,眼睛上翻到只剩下眼白,唇角的笑几乎快扯到了脸颊,十分怪异。 但他的声音很正常,也仿佛对自己的模样一无所知,看到陆川几人的神色后还怔了一下,有些无措地开了口:“我……怎么了吗?” 话出口的同时,模样已经恢复如初。 傅同看了半分钟,感觉他语气和表情里的疑惑和无措都不似作伪,眼睛稍稍眯起:“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想问问您。” 谢安笑起来:“什么?” 傅同对上他的眼:“您家里或者您身上,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不正常或者超自然的事?” 谢安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当然没有,最近过得都挺好的,再说了,这世界上哪有那些超自然不科学的东西,都是臆想出来的罢了。” 傅同没出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谢安只勉强和他对视了几秒,就别开了眼,声音略微慌乱:“时间不早了,我这里确实有点急事,就先走了……回见。” 一句话仓促结尾,说完居然都没等傅同回应,慌慌张张地转了身,但刚走了没两步,又被傅同叫住了。 谢安回头,神情紧张看着他。 傅同却没继续问什么,只漫不经心地递给他一张卡片:“谢先生,这个您先拿着吧,说不定会有用,但是千万记住了……别太晚。” 卡片通体漆黑,上面只用金色的小字写了一个地址,其他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谢安一怔,再回神时,面前的人已经进了拍摄间,楼道里只剩下他,和手里一张漆黑色的卡片。 他低下头,犹豫片刻后,像对待什么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把卡片收起来,转身进了电梯。 而谢安的动作,自然是一点未差的落入了傅同的眼睛。 傅同收回视线:“行了,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工作要紧。” 旁边三个人回头,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后,小黄毛儿到底是没忍住,出声问了一句。 “同哥,他……刚才是怎么回事儿啊?” 话音落下,就听着傅同的声音低低在四周寂静里响了起来。 “摄魂鬼。” 第23章 第023次太磨人 摄魂鬼? 没听过。 几个人站在那里,眼神如出一辙的迷茫。 傅同看着他们:“都不知道?” 陆川低头。 苍槐沉默。 小黄毛儿很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都怪我当年只顾着沉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连妖怪局免费送的那本科普版鬼怪全集都没看过。” 厉害厉害。 这个理由在下服气。 傅同笑了一声:“摄魂鬼不知道的话,拘魂鬼知道么?” 这次小黄毛儿首先举手抢答:“知道知道!这个我知道!” 拘魂鬼。 游离在人世间的鬼,形似烟雾,常常结伴而行,行踪不定,能预知将死者的死亡方式和时间,到期限后会到死者身边将其魂魄唤出,用锁链勾了送至地府。 差不多算是没有正式编制的鬼差。 鬼故事里常说的鬼叫人,原形也是它们。 傅同看向黄朗:“不错。” 成功答对大佬问题的小黄毛儿很快乐,但又有点疑惑:“同哥,拘魂鬼只拘魂不上身,还算是只有底线的正经鬼怪,但谢安身上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们之间有关系吗?” 傅同嗯了一声:“那些不守规则的拘魂鬼就是摄魂鬼,它们不愿意帮地府唤魂勾魂,只喜欢操纵别人的魂魄,先入侵潜藏最后蚕食,肆无忌惮地享受着这个过程,谢安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潜藏的阶段,再晚几天就没救了。” 黄朗迅速记下这个知识点:“那我们不用提醒他一下么?” “不是不用,而是没必要。”傅同面无波澜,“能被摄魂鬼盯上绝对是有原因的,他不愿意说,我总不可能上赶着管闲事,再说现在妖怪局的名片已经给了他,剩下的就看他怎么选了。” 说完,他顿了下:“你知道的,每个人都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小黄毛儿点点头,话说的要多狗腿就有多狗腿:“同哥说的对。” 几个人就不再继续说 傅同失笑,没再继续科普,转身带着他们进了拍摄布景区。 进去的时候是下午两点二十。 拍完从龙景大厦出来,挂钟已经指到了晚上九点。 陆川送傅同回家,一路灯火通明,窗外的景色的光影里不停倒退着,什么都看不清楚。 傅同揉了下眉,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陆川看了他一眼:“累了?” “没有。”傅同摇头,“就是忙了一天突然闲下来,心里觉得空空的。” 而且明天周一,又得去上班。 想到这里睚眦先生心情就不太好。 陆川笑了笑:“想闲很难,想忙那还不简单?还有几天就进八月份了,综艺节目评委和音乐秀加起来好几个,还有《不期而遇》的mv拍摄不是也被推到了八月么?加起来有你忙的,到时候可别哭。” 傅同并不是很在乎:“那是温琅这种未成年的傻崽崽才会做的事。” 强调未成年就算了,还非要加上傻。 陆川失笑:“温琅知道你在背后这么黑他么?” 其实温琅平时也没少黑傅同,两个人半斤八两,谁都没欠谁。 傅同对此心知肚明,但睚眦先生也是要面子的,并不会说,闻言笑了一声,没接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陆川也就没再打扰他,认认真真地握住了方向盘。 四十五分钟后,车在而小区楼下缓缓停下了。 傅同开门下车,经纪人先生摇下车窗,依旧有操不完的心:“刚才说的那个综艺在八月三号,时间有点赶,综艺的流程本稍后微信发给你,你记得看,最好能打印下来做做笔记。” 傅同早习惯了他的话唠,很配合地嗯了一声,转身往小区走。 离门口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听到陆川又唤了他一声:“大佬。” 傅同回头,遥遥看着他。 向来喜欢直来直往的经纪人先生却难得犹豫起来,欲言又止数次后,豁出去一般闭眼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心事别太重也别想太多昨日之日譬如昨日死龙洵山想回就回一趟不想回就不回一生顺遂平安喜乐你值得拥有。” 一段话里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说完还瞬间摇上车窗,踩油门溜走了。 傅同把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带上间隔在心里过了一遍,半晌,无声笑起来,转身进了单元楼。 电梯匀速上升,上面的红色数字很快停在了十八。 龙景苑的电梯不是那种自动打开的设计,进出都得按键感应,傅同手指轻轻挨在开门键上,刚要按下,突然听到了几点怪异的声音。 “咚,咚,咚――” 声音沉闷,但在四周寂静里特别清晰,听着是从外面传来的。 这极其不对劲。 毕竟电梯四面完全密封,隔音效果很好,按道理来说外面的声音根本不可能传进来。 但这声音就是真切而清晰的存在着,一下比一下沉闷,诡异极了。 傅同握住黑刀,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开门键。 电梯门开的一瞬间,浓郁的血腥气汹涌而来,充斥着整个楼道,傅同偏头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在看清楚那边发生的一切后,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他看的是他家的方向。 住了九年多都没有过任何异常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倒立鬼,血肉模糊立在那里,正癫狂地往前撞着,防盗门已经被撞得变了形,深褐色的血和脑浆混在一起黏在上面,散着浓郁的血腥气和尸臭。 似乎是察觉到傅同回来,倒立鬼咚咚跳着转过头,五官扭曲,眼神怨毒,阴森森地发出一声尖利的笑,然后癫狂朝傅同扑了过去。 鼻尖血腥味又浓了一些。 傅同握着刀,刚要抬手,背后的电梯突然开了,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的肩膀上,下一秒,血腥味和倒立鬼尽数消失,傅同抬头,入眼一面深灰覆银的墙纸。 ――他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楼道,而是傅潜渊家里。 而肩上覆着的那双手还没移开,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身上,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 傅同淡淡开口:“手。” 温热的感觉瞬间消失,傅同回头,看到傅潜渊站在那里,眉眼深邃,正定定看着他。 外面的撞击声还在继续,掺杂着尖利的鬼哭,一声比一声清晰。 傅同在这声音里回过神,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傅潜渊的视线:“撤结界,开门。” “不行。”傅潜渊声音低沉,“外面那只怨鬼是冲你来的,到凌晨五点后才会消失,这中间你不能出去。” 傅同面无表情:“不是多厉害的东西,一刀了结了就是,而且这是我的事,不牢你操心。” 曾经温温软软笑着说要他管他一辈子的小崽崽,现在说,这是我的事,不牢你操心。 这话对傅潜渊来说,无异于在心上刺刀。 他垂下眼,涩涩开了口:“也不行,崽崽,这种鬼怨气太重,会来找你也自然是因为和你有渊源,直接下刀会毁功德,今晚你先睡卧室,不想看到我的话,我……我可以出去住。” 最后几个字声音被压的很低,语气也卑微极了。 傅同听见,心里一时间居然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很快把这点并不想留的情绪掩藏了下去:“不用说那些,我和它之间能有什么渊源,傅潜渊,你能别――” 后面的话在想到一些事后突然停住。 傅同皱起眉:“外面那只……天桥?” 傅潜渊低低嗯了一声。 傅同不说话了。 他也是刚刚才意识到的,外面那只倒立鬼虽然神色狰狞扭曲,满面血污,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来,就是之前跳天桥砸到陆川车上的那个人。 枉死的鬼魂会在死亡二十四小时后回来复仇,有生前记忆的正常寻仇,记忆缺失的,就会去找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 很明显,这个人就是傅同。 事情比较难搞,就和傅潜渊说的那样,这种有渊源的鬼如果解决不好,是真真切切损功德的,而且损的还不少。 足够让傅同这种在天谴边缘试探的人半只脚踏进天谴里。 脑壳痛。 傅同握着刀的手,慢慢放下了。 傅潜渊眼神随着松缓下来,声音也很轻:“先在我这里住下吧,崽崽。” 傅同其实没有别的选择,外面那只倒立鬼回来只为寻仇,日出前傅同无论去哪儿它都会跟着,自带定位追踪模式,躲都躲不掉那种。 傅同沉默下去,良久,僵硬地别开眼:“小狗崽还在家。” 这就是同意了。 傅潜渊眼里的柔软和欣喜尽数浮现出来,闻言轻轻说了一声好,身影瞬间消失,再出现在傅同旁边时,怀里就多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狗崽。 狗狗明显被倒立鬼撞门的声音吓坏了,窝在傅潜渊怀里瑟瑟发抖,尾巴都缩了起来。 傅同要多心疼就有多心疼,急忙把它接了过来,傅潜渊也又加了一层结界,外面的声音彻底被隔在外面,十八楼也不会再有别人进来了。 做完这些,傅潜渊垂眼,细细看向傅同。 他的眼神仿佛有热度,如影随形地缠绕在傅同身上,傅同没办法忽略,皱眉回头:“卧室在哪儿?” 傅潜渊朝左前方指了一下:“抽屉里有新的换洗衣服,浴室出来右转就是,新的牙刷牙膏稍后我会放进去,你……好好休息。” 傅同没应声,直接抱着小狗崽进了卧室,门一开一合,那道视线终于感受不到了。 他靠在门上,良久,无声叹了口气。 第24章 第024次太磨人 傅同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白雪深覆的龙洵山,天很晴,四周万里无云,他叼着一支淡黄色的小花往山巅上跑,跑到一半,迎面撞见了从家里出来找他的傅潜渊。 傅潜渊抱起他,怀抱柔软,声音低沉:“你要去哪儿?” 他眼神游移:“想去找你啊。” 傅潜渊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不乖,又骗人。” 不乖的小毛绒团就笑了,弯着眼睛把爪子里握着的小花递给他,像是在讨好,傅潜渊刚要接,花却突然被收了回去,他低头,小崽崽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柔软的羞涩,声音也又软又糯:“那个,你亲亲我,花花就送给你呀。” 傅潜渊眼里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慢慢低下头。 “嗡――” 闹铃的震动声突然响起。 梦醒了。 傅同睁开眼,四周很暗也很静,厚重的窗帘把一切光线阻隔在外,只有手机还散着一点微弱的光,躺在枕头边上嗡嗡作响。 傅同关掉闹钟下了床,刚出去就看到了小狗崽,浅棕色毛绒绒的一团缩在茶几的旁边,头都快怼进了食盆里。 他瞥了一眼,感觉那只狗盆有点眼熟,目光一转再看到旁边同样很熟悉的狗粮袋子,也就懂了。 ――傅潜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进他家一回,还没经过他的同意。 前男友。 狗东西。 呵。 傅同眯起眼睛,这时候,那边的小狗崽也注意到了他,汪了一声后甩着尾巴欢欢喜喜地跑了过来。 傅同揉了揉它的头:“吃饱了?” 小狗崽听不懂,睁着一双湿漉漉地狗狗眼歪了下头,超级可爱。 傅同笑起来:“把你从房间带出来的人呢?” 话音刚落,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崽崽。” 傅同回头,傅潜渊站在那里,眼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它今天醒得早,一直在挠门,我怕吵醒你,就先把它放出来了。” 理由听起来很合理。 但是―― 傅同似笑非笑:“我记得我是把门反锁了的,你怎么进来的?” 傅潜渊一僵,没说话。 傅同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傅潜渊,你说过的话,是不是都和开玩笑一样?” 傅潜渊抿了抿唇:“……你别生气。” 四周突然间静了下来。 小狗崽很敏感,察觉到他们气氛不对,尾巴摇晃的幅度渐渐慢了下来,趴在傅同怀里轻轻嗷了一声。 傅同回神后低下头,霎时间就对上了一双乌黑的狗狗眼。 弱小无助。 委屈巴巴。 傅同心里的那么点情绪霎时间烟消云散,抬手在狗狗的背上抚了一下。 傅潜渊垂下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厨房端了两个盘子出来,食物的香味四处散开,傅同瞥了一眼,发现居然是皮蛋粥和一盘被切成块的小红果。 都是他以前很喜欢吃,也常常缠着傅潜渊给他做的东西。 傅同眼里掠过几分复杂,那边傅潜渊看着他,没出声,但眼里的期待忐忑和恳求已经满到快要溢出来。 他别开眼,到底是没拒绝,无声坐在了傅潜渊对面。 一顿饭就这么在彼此的沉默里吃完了。 八点四十,两个人同行出门,到妖怪局的时候其他几个人已经都到了,小天师额头贴符桌上趴,饶涉低头认真看书,白唐依旧是个小甜甜,抱着小糖罐走发糖日常。 看到傅同和傅潜渊进来,几个人惊坐而起,眼里的八卦欲藏都藏不住,躲在那边开始用眼神交流。 饶涉――道友们,你们看到了吗?! 白唐――看到了!进来的时候一前一后时间相差不超一秒,四舍五入就是同时啊! 樊休――啧啧啧,你们观察力都不行,来,看看大佬身上那套衣服,是不是很熟悉? 那是套银白唐装,做的很精致,身上的绣纹比底色稍微暗一些,从领口一直覆到了下摆,看着像是一条龙。 白唐和饶涉的视线在上面停顿三秒,顿时震惊到无以复加。 白唐&饶涉:!!! 这这这,这不是他们头儿刚来时就抱着的那套么? 白唐对此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傅潜渊接管妖怪局刚上任的时候,几乎是孑然一身,唯一带着的东西就是那套白色唐装,当时白唐好奇问了一句,傅潜渊沉默了很久,才说,那是他心上人的。 而现在,这套衣服被穿在了傅同身上。 几个人继续用眼神交流。 白唐――也就是说,咱们头儿和同哥和好了? 樊休――我觉得不太像,你看大佬那高贵冷艳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的模样,像是和好的模样么? 白唐――不像。 饶涉――不太懂这些上古妖兽是怎么谈恋爱的,脑壳痛。 几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始叹气。 一口气还没叹完,听到傅同的声音从左后方响了起来:“你们,过来。” 白唐的兔耳朵瞬间钻了出来,饶涉和樊休也差不多是一样的心情,拿着符纸和书挡住脸,试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那是不可能的。 等傅同的声音第二次想起来后,三个人站起来,带着赴死一般的表情一步一挪走到了傅同旁边。 [生无可恋].jpg 傅同看了他们一眼,只觉得两天没见,这群人好像更傻了点。 睚眦陛下:啧。 他摇了摇头,垂手把妖怪局功德任务的页面戳开,问:“这是什么?” 说的温琅委托框内容里的那串问号。 几个人低头看过去,愣怔半晌后,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这……不,不知道啊。” 傅同:“……” 傅同一脸你们怕不是在逗我的表情:“这不是你们的官方软件么?不知道?” 饶涉和樊休同时看向妖怪局外交代言人白糖兔,意思很明显,这事我们来不了,还得你上。 白唐早习惯了被他们坑,见状心虚地缩了一下:“就,就……这么多年了没见过这种情况啊,指南书上也没写过。” 讲道理,就这种业务能力,都不知道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大概是读书读傻了。 他眼神里藏着的意思太明显,三个人看见,心顿时更虚了。 尤其是樊休。 年龄四千多岁的古书精,自诩博学,居然连自家事都说不清楚。 想想都难过。 樊休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书,沉思片刻后刚要开口,却听到旁边一道低沉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有问号意味着这个任务的委托人不只一个,等他们全部到齐,委托内容才会显示。” 说话的人自然是傅潜渊。 他今天没和往常一样进来就去二楼,而是坐在楼下,用那种从不移开但也不至于太灼热的目光看着傅同。 樊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傅潜渊声音低沉:“等。” 众人:“……” 傅同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把屏幕上的任务界面切到了微博。 旁边几个人也抱团缩了回去,到角落里安静地扮演小怂唧。 屋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傅同没再管后面的事,在热搜榜上随意看了几眼后,戳进了发布框。 微博闲置了不知道多久的睚眦先生,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有粉丝需要投喂的人。 而傅同发微博的速度向来快,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两分钟,粉丝们迫不及待地点进来,开屏就看到了一堆毛绒绒。 傅同:小家伙,欢迎到家,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图片]x9 九张图,无一例外全部是小狗崽的照片。 评论区瞬间沸腾起来,一边喊着完了完了我同彻底被温琅带坏了,一边云撸毛绒绒。 谁能比我皮卡丘还皮:哇第一!我同终于也是有狗的人了吗哈哈哈? 公子湛帅裂苍穹:狗子很可爱,我同这是让我们帮着取名吗?我先来!富贵儿怎么样?谐音傅呢! 倒吸一口凉皮:我觉得傅钱更好! 路人甲:傅约! 蛋黄君:傅加! 阿湛不会加更的:哈哈哈你们是魔鬼吗?! 后面的画风就彻底变了,各种名字要多皮就有多皮,傅同只觉得脑壳痛。 看来狗狗的名字还是得自己想。 傅同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往下刷了几页,顺带着又保存了点表情包。 而另一边,白唐抱着一堆资料准备去二楼档案室归档,路过傅潜渊旁边的时候无意识地看了一眼,然后特别惊悚地发现自家头儿居然在刷微博。 那个微博页面也很熟悉,赫然就是傅同的。 两个人都在刷微博,四舍五入和直接对话没什么区别。 小白兔:厉害厉害。 白唐心里满是感叹,但是并不敢出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抱着资料往二楼走,结果楼梯刚上了一阶,挂在门上的镇魂铃突然响了。 几个人一惊,猛地抬头看过去。 门外,一人拿着妖怪局的黑色卡片无声地站在那里,眼白上翻,神情诡异。 正是谢安。 第25章 第025次太磨人 谢安的模样实在太不对劲了。 眼白泛青, 面色青紫,身上笼罩着的死气比之前浓郁了不止一点半点,看着比恐怖电影海报上的鬼还要狰狞诡异几分。 二十四小时不到,居然已经成了这样。 傅同皱眉看着他,谢安明显知道自己身上的异常, 声音颤抖着:“你, 你们, 你们救救我好不好?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 你们救救我,我知道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他情绪激动,说着就要往门里冲,但迈出去没半步,就被门上挂着的镇魂铃挡了下来。 白唐这时候也没心情去归档了, 晃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兔耳朵噔噔噔跑下楼:“这人什么来头?居然能过结界跑到十三楼来。” “没什么来头,是我给了他一张结界通行卡片。”傅同淡淡朝门外瞥了一眼,“先让他进来吧。” 几个人这才注意到谢安手里的小方卡,知道这是大佬盖了章的人,不敢怠慢, 急忙过去把谢安带了进来。 谢安的眼睛僵硬地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白唐毛绒绒的白兔耳朵上,正常人见到这样的画面,大多数都会觉得惊讶和恐慌,谢安却突然狂喜起来:“你们,你们也不一样, 一定能救我的对不对?你们救救我啊!救救我!” 他一脸鬼相,神色狰狞恐怖,一边说一边想伸手触碰白唐,小白兔的胆子本来就小,这下被吓得尾巴团都钻了出来,瑟瑟发抖地躲到了饶涉背后。 他这么一动,原本坐在背后被挡着的傅同就彻底进了谢安的眼睛里。 谢安一愣:“傅同?” 傅同缓缓笑了笑:“坐吧。” 樊休很有眼色地在他背后放了把凳子,谢安坐下,语气焦急:“这个地方是你让我来的,你一定知道怎么样可以救我对不对?你说话啊!” 傅同看了一眼樊休。 樊休会意,抱着记录册凶巴巴地拍了一下桌子:“干什么呢?对我们大佬态度好点知不知道?现在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姓名?” “谢安。” “年龄?” “三十一” “籍贯?” “龙都。” “到这里所为何事?算了这个太明显了换一个……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异象的?它出现之前你又做过什么?” 谢安迟疑道:“这,我不能……” 傅同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白唐,送客。” “别!”谢安急忙开口,“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是,是半个多月前,有人送了我一块玉,我戴了两天,然后就成这个样子了。” 傅同嘲讽地笑了:“确定是别人送的?” 谢安犹豫起来。 傅同的声音突然压低:“不肯说实话,就回去等死吧。” 谢安的手猛地一颤。 偏偏樊休还不肯罢休,跟着傅同阴森森地笑了一声:“你可想好了,不说的话,我拿命保证你活不过今晚。” 老妖怪古书吓人很有一套,说话的时候眉眼淡薄半点情绪都不带,声音诡异到傅同听了都觉得渗人。 死。 活不过今晚。 这两个关键词算是彻底戳到了谢安心里最恐惧的地方。 谢安终于承受不住了,崩溃地把脸埋进了手心里:“你们救救我!我说实话!其实是半个月前,我和一个朋友去湘西旅游,路过一座荒山的时候突然听到山上连着响了好几声晴空雷,声音很大,我们好奇,就上去看了看,然后在那发现了一座……古坟,旁边散着很多古铜钱和玉饰,我朋友平常对古玩有研究,说那至少是唐代的,特别值钱,我们,我们就……” 傅同替他把话接了下去:“所以你们就把人家的坟给挖了?” 谢安沉默地点了点头。 傅同瞥了他一眼:“掘人坟墓这种损阴德的事都干得出来,我看你的求生欲也不怎么强啊。” 而且能引来晴天雷,棺材里躺着的那位的怨气肯定少不了,连这样的鬼都敢招惹,说实话,墙都不扶只服你。 傅同眯起眼睛:“玉呢?” 谢安慌慌张张的往再掏:“这,这里,它很邪门,一直跟着我,扔了火烧了还是能自己回来,找到了!” 他探出手,把手掌摊开:“就是这一块儿,你们看看。” 几个人低头看过去,在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后,顿时沉默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玉,而是一枚阴命钱。 就是浸过鲜血,又被刻上了死者生辰八字的铜钱。 他们的沉默在谢安眼里,无异于死亡通知书。 谢安神情恐慌:“不,不,你听我说,我真的很害怕,前天,对,就是前天,我朋友已经被坟里的鬼害死了,你也知道的,就是跳天桥的那个,他绝对不是自杀,就是被害死的,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傅同,我知道你有办法,对不对?你救救我,你们救救我啊!” 最后的话声音犹如鬼哭。 傅同看向饶涉。 小天师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张安魂符,啪的一声贴到了谢安身上。 只一下,面前的人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因为已经昏过去了。 安魂符,居家旅行必备,有了它再也不用担心失眠。 傅同手指轻轻在桌面上点了几下,若有所思。 旁边樊休凑过来,神情犹豫:“大佬,他把人家的坟挖开了,人家来找他那是很正常的事,我们真要管吗?” 饶涉和白唐也跟着看了过来,其实他们是不想管的,报应和因果循环本来就是天命,谁都逃不开。 而且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们的坟被人挖开还被抢走了陪葬品,那肯定也是无论多远都要过来搞死他的节奏。 傅同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时候,四周突然响起细微的嗡嗡声,是傅同手机的震动提醒。 他低头看过去,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正不停跳跃着——解南。 傅同接通,先听到一阵刺耳的警鸣和混乱的人声,然后才是解南被压的很低的的声音:“大佬,又出事了,几分钟前有人从十楼跳下来当场死亡,身上照旧有那种鬼手印……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办法,我们这边也快扛不住了,能让妖怪局给搭把手么?我问过别人,这个应该也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 最后一字的尾音落下,傅同还没开口,那阵震动声突然又响了起来,这次不只是傅同,周围所有人那里都有。 几个人低下头,屏幕上妖怪局的任务页面已经更新了,原本的问号消失不见,成了两行闪着金光的小字。 委托人:温琅,谢安,解南。 委托内容——摄魂鬼。 而在这个大文字框的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多出了一个连在一起的小方框,里面的内容同样很清晰。 [衍生功德任务] 委托人——傅同。 委托内容——渊源之鬼。 众人一愣。 而解南的声音也再次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傅同?同哥?大佬?怎么不说话了?还在吗?” 傅同回神:“在。” 他把屏幕上的软件切出去:“这事妖怪局同意接管,你现在哪儿?” “东湖路。”解南松了一口气,又说,“不过我们准备回慈水分局了,你们也先别过来了,直接去那里就好,待会儿见。” “回见。” 傅同挂断电话,抬眼看向面前几个人,饶涉习惯了出外勤,虽然不知道那个衍生任务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很积极的拿起了外套:“大佬,咱们走么?” 傅同嗯了一声:“要走,但不是咱们。” 小天师的脚步顿时顿住了,同时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里。 怎么回事? 大佬为什么不带我了? 是不是我最近表现的太战五渣,大佬觉得我拖后腿了? 其实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嘤。 小天师心里很无措,但就在这么几秒的空当里,傅同已经出了门,背影利落,很显而易见就是不想带他。 饶涉吸了下鼻子,下一秒,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抹黑色,从他身边迅速掠过去,转眼就消失在了门边。 再回头,他们刚才还坐在那里刷微博的头儿已经不见了。 去哪里,不言而喻。 小天师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背后樊休笑了,眯着眼睛走到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伤心,叔叔爱你。” 饶涉不想理他,抱着外套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开了口:“你们有没有觉得咱们头儿现在的样子和以前一个热词特别符合?” 白唐和樊休看向他:“什么?” “小……不。” 饶涉原本想说小狼狗,但想了想他们头儿多达五位数的年龄,觉得不太合适,于是临到嘴边突然改了口:“老狼狗?” 樊休:“……” 白唐:“……” 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们决定为你的勇气鼓鼓掌。 呱唧呱唧。 祝你好运。 这边樊休和白唐在心里默默给小天师点了一排蜡,那边傅同刚走进慈水分局,就被解南拉到了会议室。 要关门的时候看到后面跟着的傅潜渊,以为他是和傅同一起来的,再加上气势一看就是大佬,也很热情地把他请了进来。 傅同:“……” 傅同无话可说。 他坐下,看着解南把一大摞文件夹推了过来:“这是鬼手印事件的档案和所有死者的尸检报告,刚才跳楼案的报告两个小时后才能出,我先给你说一下基本情况,死者男性,二十九岁,半无业,上午九点二十从窗户防护栏跳下来当场死亡,死时面带微笑,尸身布满黑色鬼手印,而且防护栏是被他亲手掰开的,你们应该知道,这对普通人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完,又接着补充:“前几起的死者死时也都带着那种笑。” 那是摄魂鬼附体后的正常反应。 傅同垂眼:“本来也就不是普通人做的事。” 解南一顿:“听你的意思,对这个案子你们已经有眉目了?” 傅同没说什么,直接把妖怪局的任务界面戳开给他看了看。 解南被这种智能黑科技惊呆了,沉思片刻后,特别诚恳的开了口:“大佬啊,等我辞职了能去你们妖怪局上班么?” 傅同面无表情:“你问他。” 解南顿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是说谁,瞬间转头看向傅潜渊。 傅潜渊面色淡淡:“八月有招考,笔试面试都通过的话可以入职。” 看看人家,多么正规。 解南点头,又忍不住问:“考试难吗?” 这次没得到任何答复。 大佬总是高冷的,道理我都懂。 解南迅速在心里给自己找好台阶,偏头想要继续说正事,结果这次还没开口,傅同的声音先响了起来:“上次天桥的死者,尸体送回去了么?” “没,还在法医鉴定中心。”解南说,“我刚打算和你说这件事,死者身份昨天晚上已经确定,名字叫李松,本市人,三十五岁,孤儿,未婚,平常来往都是一些驴友,没人愿意管,等这事了结后大概会由我们送去火化……也是可怜人。” 可怜人? 那可未必。 你见过敢掘人坟墓的可怜人么? 傅同心里这么想,但也没打算说逝者的是非,开口问:“他的尸体……我能看看么?” 解南很痛快:“行,毕竟你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当事人……走吧。” 他把桌上的尸检报告一收,抱着往外面走,傅同和傅潜渊跟着走出去,很快到了法医鉴定中心。 李松的尸体被保存在鉴定中心的物物证储存柜里,推出来时脸上身上都凝着冰霜,嘴角还带着死时那抹满足的笑容,在青紫的脸上显得诡异极了。 傅同只往那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声音毫无波澜:“可以了。” 解南没想到他这么快:“这,这就完了?” 傅同嗯了一声。 他本来就只是想看看李松的魂魄在躯体里还有没有残留,现在看到了,自然就没别的问题了。 解南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低头把李松的尸体重新推回了储存柜,傅同没再看,转身往外面走,刚走出一步,背后解南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尸体不对劲!” 傅同一惊,猛地回过头。 而也就是回而头的一瞬间,冰柜里的尸体睁开眼,眼瞳青中带红,狰狞地朝他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阿同:“凭什么别人的是正儿八经的委托,我的就是衍生?” 傅潜渊:“因为他们没有我,爱你。” 第26章 第026次太磨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解南。 他后退一步, 手瞬间变成了锋利虎爪,眯着眼睛站在那里蓄势待发。 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任何异变。 解南:??? 傅同轻轻在他毛绒绒的虎爪爪上碰了一下,声音带笑:“收起来吧,只是灵魂深处看到我后下意识的反应, 没有任何杀伤力, 眼睛也不用管, 我走之后他就会闭上。” 解南:“……” 好的吧。 他的手重新恢复原状, 但对刚才的那一幕还是心有余悸:“那我们先出去吧,还有,你到底是怎么招惹他了?灵魂深处都不忘记深渊凝视你。” 傅同笑了一声:“可能是因为我好看。” 解南一噎。 这话说的虽然不算错,但什么就听起来那么让人想动手呢? 小老虎很想打人,但知道自己打不过, 也怕傅同找陆章告黑状,只能委委屈屈的选择自己忍着。 他不是开玩笑。 这年头的上古妖兽一个比一个坏心眼,告黑状这种事还真做的出来。 听说隔壁饕餮都是和他学的。 想想都可怕。 解南在心里哼哼唧唧,表面上怂的要死一声不敢吭。 而傅同根本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又交代了几句话后, 离开了慈水分局。 到家的时候刚过十二点,也不知道狗东西前男友用了什么办法,傅同刚出电梯,就被自动送到了傅潜渊家里。 小狗崽本来趴在地板上咬毛绒兔子玩,听到声音后顿时欢欢喜喜地晃着尾巴跑了过来,朝着傅同汪了一声。 傅同一颗心霎时间软到不像话, 垂首揉揉它的头:“兔子好玩么?” 小狗崽又是一声汪。 傅潜渊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终于说了从慈水分局出来后的第一句话:“它有名字了么?” 傅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评论区的迷之画风。 富贵儿。 傅钱。 傅约。 傅送。 驸马。 …… 简直造孽。 傅同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答案显而易见。 傅潜渊眼里浮现出几分笑意:“我可以帮你一起想。” 傅同扯了下嘴角:“傅潜渊,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对你态度好了点,就想得寸进尺了?我觉得我们没那么熟。” 傅潜渊手指一僵,眼里的笑意霎时间被浓重的失落覆盖,几乎算是仓皇地转了话题:“你想吃什么?” 傅同很冷淡:“我去外面吃。” 傅潜渊没有出声,抿唇垂下了眼。 他其实长得很高,接近一米九,与天地同生的天命之龙,身上的气势与生俱来,无需任何动作语言都能让人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压迫感。 但现在,他低头站在那边,眼下在光影覆上一层阴影,像只被人丢在路边无家可归的大型犬,心酸又可怜。 有反差,才更觉得五味杂陈。 有那么一瞬间,傅同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很难受。 他别开眼,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家常菜就行,另外要一份红果拼盘。” 语气特别僵硬,像是强迫着自己说出来一番。 事实上确实也是这样。 傅潜渊眼里的光点重新浮现出来,唇角缓缓蕴开一抹温柔的笑意,眼神和声音一样柔软:“好。” 傅同避开他的眼,没吭声,抱着小狗崽回了卧室。 感觉和刚才的傅潜渊相比,说不上谁比谁仓皇。 傅潜渊无声笑了下,转身到厨房开始准备食材,东西刚拿到一半,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铃声是傅同出道唱的第一首歌。 ——《当你来时》 曲调和歌词都很温柔,大概是不唱情歌的傅同写过的最像情歌的一首歌。 他接通,沉泽的声音立即从话筒里响了起来:“嗨。” 傅潜渊把手机按了免提搁在旁边,继续往外拿食材:“什么事。” 冷淡到连个问的语气都没有,超级无情。 沉泽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你这么开免提,不怕你家小朋友听到?” 傅潜渊面无波澜:“他睡觉怕吵,卧室我设了结界,听不到。” 哦豁。 啧啧啧。 沉泽笑起来:“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来问问你和你家小朋友最近的进度怎么样了。” 提到傅同,傅潜渊的眼神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下来,嗯了一声。 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沉泽不甘心:“你别只嗯啊,到底怎么样了?我教你的方法有没有用?” 这一次,傅潜渊终于给了他明确的答案:“有。” 沉泽十分满意:“我就说嘛,你家小朋友其实是骨子里特别软的人,很好哄,但是没安全感,心事比较重,你必须随时随地把存在感刷好,事情才有转弯的余地。” 傅潜渊微微垂眼:“我知道,他一直都是特别好的崽崽,是我错了。” 话筒那边的人突然沉默了下来,再开口时,声音莫名跟着低了几分:“其实……你也没做错什么,只能说是造化弄人,算了别想那么多,事情总会过去的,以后要对他特别好,就好了。” 傅潜渊又嗯了一声,还是说:“我知道。” 和这样的闷葫芦说话,真的是太累了。 但凤凰先生也和以前一样不敢随意皮,毕竟刚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总要先矜持那么几天。 这么想着,沉泽笑起来,自顾自地说了一堆哄小朋友的指南后,在傅潜渊挂电话之前自己先遁了。 室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傅潜渊把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回头,视线在紧闭着的卧室门上停留良久后,垂眼笑了。 特别温柔。 ** 两天后。 妖怪局资料收集完毕,开始处理摄魂鬼的事。 白唐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往谢安说的那座山里走一趟。 没有人有异议。 因为以前遇到类似事件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但还有个问题摆在眼前——就是傅同没时间去。 他手上有一个音乐类综艺通告,海选刚结束,录制正式开始,首录时间就定在下午一点。 白唐和樊休有点犹豫,饶涉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那我自己去行,以前大佬没来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大佬厉害,我们也不能被惯坏了啊。” 两个人想想觉得也是,站在那边齐齐点头:“有道理。” 饶涉笑了一声,很爽朗。 但樊休还是有点不放心:“这次去的地方比较远,你还是个小孩子,这样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这样吧,我陪你去。” 小天师本来想反驳,但想想自己两位数的年龄,再想想面前这人的,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 四千多岁的古书,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书籍所载的中华上下也就五千多年。 活历史了解一下。 饶涉叹了口气:“行。” 说完,他又看向傅同:“大佬你放心,这次的事我肯定会做得特别漂亮,我绝对不是战五渣,你信我。” 傅同有点莫名:“我什么时候说过战五渣了?” 二十多岁就得了天师府正三品受箓的天师,说是天才也不为过,要多没眼光才会觉得他战五渣。 这孩子怕不是压力太大,变傻了吧。 他看着饶涉,这眼神落在后者的眼里,就是明晃晃的——你知道就好。 小天师:超坚强。 但是看上去委屈巴巴。 傅同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这小孩真有意思,笑眯眯地说了一声加油。 小天师顿时满血复活,找白唐批了一张假条,颠颠回去收拾包裹了。 妖怪局有规矩,两天以上的外勤都需要开假条,浑水摸鱼想都不要想。 今天的妖怪局,依旧让睚眦先生嗤之以鼻。 工作被饶涉和樊休揽了,傅同暂时就没了事,只陆川过来接他。 而经纪人先生依旧有操不完的心,毕竟太清楚自家大佬的性格,还没到时间就戳了傅同,让他注意微博宣传。 傅同决定听一次话,从微信退出来后点击微博,就看到记录里又多了不少,还在源源不断的往上加。 他点开一看,才发现综艺的官博半个小时前已经发了官宣,评委里第一个圈的就是他。 傅同点击转发。 傅同:你好,天籁与荣耀。 这个配字十分敷衍,因为综艺的名字就是这个——《天籁荣耀》。 爱豆如此懒,但是粉丝们不仅不嫌弃,还开心到分分钟能到楼下跑圈,评论区每隔几分钟就会增加许多条。 这样的状态,在温琅转发后就更彻底了。 毕竟饕餮陛下佛的可以,正常状态下连自己的通告都不带宣传,却能风雨不动的为基友打call。 粉丝们蠢蠢欲动,旧图发一堆,试图恢复傅温cp曾经一手遮天的的王者地位,然而亲吻cp如今是大势所趋,还没开头就无可奈何的被压制了下去。 粉丝们:嘤。 不能浪,那我就皮。 于是评论区后面的画风,就成了皮到没朋友。 傅同失笑,没再继续看微博,把流程打印下来临时做了下功课。 墙上挂钟,一点一滴的走。 等陆川到的时候,流程本上的全部内容看完不说,还都复习了一遍。 傅同戳开软件看了一眼,看到妖怪局的限制倒计时已经停止后,强行忽略旁边目光灼灼的傅潜渊,离开了妖怪局。 陆川就在大厦外等着。 傅同刚上车,老妈子属性附体的经纪人先生就开始操心:“大佬,流程本看了没?看了的话都记住了么?没记住的话再看看,不急。” 傅同面无表情:“看过了,也记住了,我不急,你急。” 陆川干咳一声:“我这不是怕你最近太忙给忘记了么?记住了就好,黄朗和苍槐已经过去了,大佬,坐好。” 傅同沉默地握住安全把手。 下一秒,安安稳稳的经纪人先生就彻底成了嗨到飞起的老司机。 四十五分钟后,《天籁荣耀》的录制点到了。 因为综艺主打竞演和选手的日常生活,场地很大,在龙都文体中心,据说录制组准备场地就花了不少钱。 傅同下车,一眼就看见了黄朗和苍槐,两个人可怜巴巴的蹲在门外,看起来要多落魄就有多落魄。 看到傅同和陆川,黄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佬陆哥,我们在这儿!” 还挺可爱。 傅同笑了一声,带着他们先去了后台,里面极度拥挤,导演拿着流程本站在最中间,正在和工作人员强调细节。 他忙,傅同就没过去,打算先去上妆。 几个人环视一圈,很快找到了隐藏在角落深处的化妆间,傅同手刚搭上门把,还没用力,面前的门突然开了。 门外和门里的人猝不及防地视线相对,那人明显被吓到了,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回神后皱眉抬起头,看清楚是傅同后,顿时愣住了。 然后憋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字。 ——“操!” 傅同挑眉:“这四边儿可都是摄像头,你不要你的形象了?” 那人没好气地看着他:“你话怎么这么多?要你管?” 傅同听见,顿时更想笑了。 面前这人他很熟,名字叫谭霖,是这两年人气挺不错的歌手。 傅同和他,微信没加好友微博没互关私底下更是一点联系都没有,之所以说很熟,是因为谭霖在各种公开场合都毫不掩饰的表达过他对傅同的厌恶。 黑粉第一,当之无愧。 不过傅同从来没当回事儿,被记者问了也只是笑而不语,对比之下谭霖就显得幼稚不少,又没事找事的嫌疑。 谭霖很气,但是没办法。 唱功唱功比不过。 粉丝粉丝比不过。 脸也差一点。 你说气不气。 反正谭霖觉得超气的。 他抬眼,越看傅同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越觉得不顺眼:“真晦气,早知道这里有你,我绝对不接这个通告。” 傅同好心提醒:“其实现在你也可以退的,就是违约金有点贵。” 谭霖:“……” 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 他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这时,旁边的人顺势把话接了下去:“谭哥,没必要为一些不值得的人生气。” 声音里满满都是嘲讽,好像傅同是多上不了台面的人。 不过听起来有点耳熟 再一看,那就不仅仅是耳熟了,还特别眼熟——就是之前被傅同换掉的前助理,范启明。 业务能力不行,心思不正,还会把艺人的行踪卖给那些八卦狗仔,傅同一直都看不上他,没想到现在居然被谭霖捡走了。 真是个小可怜。 傅同在心里啧了一声,那边范启明的视线慢慢转到黄朗和苍槐身上,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同哥,你这两个新助理好像不怎么懂事儿啊,待会儿上台有导师秀,怎么连润喉的水都没带?” 黄朗和苍槐的手里确实空空如也。 范启明面色有些得意:“有些东西我得教练你们,做助理必须贴心,不然要你们做什么,最起码也——” 后面的话突然停住。 傅同偏头,看到苍槐默默从背后拿出一个保温杯,超大容量,养生环保。 傅同差点笑出声,回头看范启明。 范启明脸阴了一下:“保护嗓子的东西必须有。” 苍槐拿出一个小瓶子。 范启明:“后台和前面温度可不一样,该带的东西应该两手准备。” 苍槐拿出小风扇外套甚至还有暖宝宝。 范启明:“艺人在台上待太久容易过热发昏。” 苍槐拿出小药箱。 范启明:“……” 这次不用他继续往下说,苍槐陆陆续续把带来的东西拿了出来,一切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带不到。 范启明阴沉着脸,彻底不说话了。 真长脸。 傅同心里憋着笑,面上还维持着平常的模样,看向黄朗和苍槐:“听到你们前辈说的话了没有?所以多说不如多做,千万要记住了。” 这话看着是给黄朗和苍槐说的,实际对谁在场几个人都很清楚。 而两只小妖怪也很坏,不仅说记住了,还很诚恳的对范启明道了谢。 范启明的脸色很难看,傅同截然相反,笑眯眯地进了化妆间。 等到妆上好,那边导演过来,认认真真地又和他们对了一遍流程后,录制开始。 而也就是到了这会儿,傅同才体会到谭霖究竟能幼稚到什么地步。 傅同觉得不错的选手他总要挑几句刺。 傅同认为能直接晋级的选手他总投反对票。 总之只要能和傅同对立的事,谭霖能做的都做了,到最后还是导演看不过去,临时中断录制叫他过去做了十分钟思想工作,后面才终于顺利起来。 而傅同全程没什么反应,仿佛谭霖针对的人不是他一般。 五个小时后,首天录制结束。 傅同回后台,小黄毛儿立即凑了过来,又是送水又是递纸巾,顺带着还为他打抱不平:“同哥,谭霖他怎么这样啊,亏我以前还挺喜欢他来着,真是瞎了眼要完要完。” 傅同拿着卸妆巾的手一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黄朗意识到不对劲,不好意思又讨好的笑了一下:“我墙头确实稍微多了点,但同哥你绝对是排第一位的。” 这个傅同倒是信的。 看他表情缓和下来,小黄毛儿悄悄松了一口气,急忙转移话题:“还有啊同哥,谭霖那么针对你,但我怎么觉得你都不生气呢?” 明明是那么凶巴巴的人。 用起刀来吓死人。 傅同不知道黄朗心里在想什么,闻言摸了摸下巴:“你不觉得谭霖有时候傻乎乎的挺可爱的么?” 黄朗:“……” 陆川:“……” 苍槐:“……” 真的一点都没觉得。 陆川偏头,一脸大佬你是不是被气傻了的表情。 傅同笑了一声:“我倒觉得他这样挺好的,坦坦荡荡,不像有些人,表面友看着善的不得了,结果背后捅刀的事全都是他们做的。” “那倒也是。”陆川认同的点了点头,“就是这孩子也太傻了点,用以前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中二病?” 还真贴切。 傅同摇头笑起来,手下不停,麻利地把妆卸了:“我手机呢?” 黄朗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差点就给忘了,刚才录制的时候一直有人给你打电话来着,因为是个连归属地都查不出来的号码,我就没接。” 说着,他把手机递给傅同,傅同接过来一看,屏幕上赫然一串未接来电提醒。 从上个小时开始打,到现在九九八十一个。 够有毅力的。 傅同刚这么想,屏幕突然一卡,紧接着第八十二个电话就来了。 他眯了下眼睛,按了接通。 而几乎是在通话连接成功的同时,一道惊慌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同哥!饶涉和樊休,他们到湘西以后,突然,突然没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潜渊:“委屈,可怜,无助。” 傅阿同:“……” [想拔刀,但是拔不出来].jpg 第27章 第027次太磨人 电话是白唐打来的。 小白兔明显很慌张, 声音都带着哭腔。 黄朗和苍槐记得他的声音,也知道苍槐和樊休是谁,闻言一起看了过来。 傅同皱眉:“你别慌,到底怎么回事?是山里信号不好还是确定已经出事了?” “绝对是出事了。”小白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妖怪局的软件有特别设置的联络和记录程序, 为了方便之后归档, 他们出任务都是全程直播的, 也不受信号影响, 本来一路都很顺利,但进了那座山后突然就黑屏了,后面一个多小时都没好。” 说着,他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感觉已经快哭了:“他们出过那么多次外勤, 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再加上那座墓里是能惹晴天雷的东西,我现在真的很怕他们出事……要是薛野在就好了。” 薛野。 听起来有点耳熟。 傅同沉默几秒,想起来当初妖怪举着几个人微信加他的时候,验证消息里好像就有这个名字。 微信昵称也很有意思。 城管大队大队长。 但傅同从来没在妖怪局里见过他。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傅同抿唇:“傅潜渊呢?” 话问出口, 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轻轻的戳了一下,傅同回头,霎时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是傅潜渊。 而白唐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话筒里传了出来:“不知道。” 真闹心。 傅同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我看到他了,这样,湘西那边我去一趟,你继续盯着直播, 有消息随时告诉我。” 白唐又吸了吸下鼻子:“好。” 傅同挂断电话,先去找了陆川。 原因很简单——请假。 而经纪人先生的内心十分崩溃。 “大佬,你是在开玩笑么?”陆川脑壳痛到快掉头发,“这个综艺初选环节要连着录制三天,这一点合同上写的很清楚,你也是看过签过字的,结果现在录了一天你就要请假,你是不是想让我辞职?” 傅同微微垂眼:“我会尽早赶回来的。” 经纪人先生难得刚起来:“尽早是有多早?能在明天开录之前回来么?” 傅同刚要说话,旁边却有人在他之前给了陆川答复:“能。” 两个人回头,傅潜渊站在那里,声音低沉开了口:“我陪你去。” 自然是对傅同说的。 傅同本能的想拒绝,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毕竟这算是傅潜渊的份内事,过去一趟再正常不过,他没有拒绝的立场和理由。 而想想小白兔刚才的哭腔和还在自己家门外徘徊的倒立鬼,傅同也没办法说出那你自己去就可以这样的话来。 于是睚眦先生只能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现在的妖怪圈里有规则,所有妖怪都立志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衣食住行尽量向人类靠齐,不会裸奔,不会茹毛饮血,不会随便找个山洞瞎凑活,也不会用法术四处浪四处飞。 傅同入世九年,九年里从来恪守规则,偏偏在今天破了戒。 因为车票太慢,高铁没有,而机票最早的一般还在隔天下午。 事态紧急,根本不敢这么耽误。 半小时后,傅同沉默地看着云层之下的万家灯火,心里情绪复杂极了。 他现在是在傅潜渊的身上,苍青色的龙隐藏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鳞片却依旧如同温玉一般,光泽清润。 而傅同也没维持人形,成了一只软乎乎的白色毛绒团,刀刃一般的尾巴尖垂直着,控制不了的紧绷。 从前的时候,傅同最喜欢和傅潜渊这样接触,因为睚眦的传承里说过,只有共度一生的人,才能这样用最真实的姿态带着彼此四处行走。 这句话,傅同信了二百多年。 然后用一千五百多年的时间,为这种信任付出了代价。 岁月根本抹不去。 傅同抬爪在眼睛旁边按了按。 察觉到他的动作,傅潜渊回头,轻声开了口:“冷了么?” 傅同没理。 傅潜渊稍稍垂眼:“崽崽,冷的话就告诉我,我……” 话说到一半,被傅同面无表情地打断了:“还有多久能到?” 傅潜渊往云层下看了一眼:“就要到了。” 说话间,他开始缓缓往下降,龙尾卷起来小心翼翼地护在傅同旁边,像是怕他掉下去。 睚眦是上古凶兽,万年传承,腾云驾雾其实是能做到的,只是速度会稍稍慢一些,这点傅潜渊心里清楚,但护着傅同早就成了他骨子里的习惯,他不想改,也改不了了。 傅潜渊知道傅同的紧绷。 傅同也察觉到了傅潜渊那种潜意识里做出来的行为。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心里滋味复杂,真真正正的五味杂陈。 三分钟后。 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傅同恢复人形,打开任务框里的地图标指示看了一眼,发现谢安说的那座坟离他不远,步行不到五分钟。 两个人按着路线往那边走,中间傅同还顺便百度了下这座山。 癸山。 这个词出自易经,是个风水词,风水罗盘二十四山之一,通常与丁向一起出现。 癸山丁向。 纯阴至弱,阴气极重。 而从百度的结果来看,词条最多的都是关于这座山的诡事传说。 曾经的万骨窟。 山里藏着无数坟墓。 养尸地。 传说有许多,而无论哪一个,都说过癸山山名的由来。 它以前其实不叫癸山,叫鬼山,闹的最凶的时候山里不知道埋了多少人的尸骨,后来人们觉得这个山名听起来不吉利,又不敢大改,就取了谐音癸,至少让它看起来不那么诡异。 虽然傅同感觉并没什么区别,甚至从风水词上来看还更差了几分。 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机里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地标也亮了起来。 傅同收回手机:“就是这里了。” 这座坟并不隐蔽,因为引过雷,周围几米之内都是焦土,最中间则有一个明显的盗洞,技术很不专业,应该还是谢安和李松当初的作为。 看起来,这座山平时根本没人来。 傅同把刀握在手里,刚要进去,傅潜渊突然开了口:“他们不在里面。” 他们说的是饶涉和樊休。 傅同心里有数:“但是摄魂鬼的根源在里面。” 他刚过来的时候就感知过了,里面并没有活物和未腐烂尸体的气息,只是阴寒和诅咒的味道极度浓郁。 摄魂鬼的出现和六欲一样都需要媒介,傅同能感觉到,坟墓里面的东西就是那些摄魂鬼最终的源头。 毁了它,一切就结束了。 傅同的手指缓缓摩挲过刀柄上的纹路,没再说话,握着刀跳了下去。 墓里不像有些盗墓小说里面写的那样随随便便就是一座地宫,只有一间墓室,四面墙上都刻着经文,中间的石台顶搁着一副被锁链悬浮了二十厘米的棺木,棺木刻纹里添满朱砂,朱砂外还贴了三层符纸,隔了不知道多少年也没褪色。 这样的布局,不像是正常入葬,也不像是养尸,更像是在——镇尸。 四鬼八煞。 魂无安日。 傅同皱起眉,慢慢朝着石台走了过去,棺木的锁链腐蚀断开,四面贴着的符纸被撕去大半,棺顶也被移开了,墓主已经成了白骨,但衣冠依旧如新,是一身绣工精致的大红嫁衣。 而白骨怀里还抱着一颗淡白色的珠子,和骨头相差无几的颜色,一眼看过去仿佛长在了一起。 墓里所有的陪葬品都被谢安和李松洗劫一空,却唯独留下了它。 傅同眯了下眼睛,视线一点点转到了棺木左边的方桌上。 那里应该是墓里除了那颗珠子在最不正常的地方—— 上面供奉着牌位。 而牌位这种东西,一般情况下要么供奉在家里,要么供奉在祠堂,就算是邪门的那些,也没见过放在墓室里的。 牌位侧对着傅同,木身漆黑。 傅同握着刀,慢慢走了过去,在看到上面的刻字后,瞳孔骤然一缩。 牌位黑底白字。 居然是孟歧。 生年公元三五九。 卒年公元二一一九。 正好是他从龙洵山下来的那一年。 傅同无意识地后退几步,而几乎是在他动作的一瞬间,周围的场景突然变啊,阴森森的墓室消失不见,眼前尽是雪,和雪后的云雾与日出。 这是龙洵山的山巅。 傅同眼神晦暗,面无表情地提起了刀,刚要落下,突然看到远处有一只白色的毛绒团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模样很狼狈。 是当初被那只穷奇追,误打误撞跑进龙洵山里的他。 傅同手一顿,慢慢放下了刀,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就像是局外人看缩卷残影一般,看完了曾经的所有事。 他跑进龙洵山,撞进傅潜渊怀里。 和傅潜渊一起在龙眠涧午睡,看日出,堆雪人,软绵绵地对他撒娇。 送给傅潜渊花,又收到他的花。 他们一起过年,一起剪纸,一起包丑到看都不想看第二眼的饺子。 他成年时傅潜渊的表白和当时欣喜又深情的眼神。 他们的第一个吻。 林林总总。 温情总是很多。 傅同看着那边眉眼深邃的人和神情柔软的小崽崽,慢慢笑了起来。 可没多久,眼前的画面突然变了。 明明还是龙洵山,还有龙眠涧,还有日出,还有雪,还有花,但却不见了傅潜渊,只剩下那只崽崽,孤零零的待在那里。 傅同看着他等,看着他把脸埋在爪子里面哭,看着他张皇地找傅潜渊存在过的痕迹,看着他从怕到连刀都拿不稳变得能面无表情地把刀送进别的妖兽的心脏,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和眼神越来越麻木,看着他在石头上一遍又一遍地刻傅潜渊的名字,看着他到最后在伤心的时候连哭都哭不出来。 再看着他,在一场痛哭之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龙洵山, 欢喜,温情。 煎熬,挣扎。 麻木,绝望。 这些画面过的很快,从开始到现在不过十几分钟,可孟歧这一生里最好和最煎熬的岁月,都在里面。 没了那一千五百年的时间缓冲,它们紧紧挨着出现在傅同眼前,对比太强烈,傅同捂着心口,突然觉得那里特别疼,比之前所有的疼来的都要强烈。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那些画面突然倒回了最初,然后用比之前快好几倍的速度,不断在他眼前循环起来。 而与此同时,一道空灵的声音也在墓室里沙哑地响了起来。 “痛苦么?” “煎熬么?” “你看看你的从前,再看看现在的模样,心里是什么感受?” “想回回不去,想忘忘不了,是不是特别难受?” “孟歧,我真的觉得你很可怜。” “……” 话越来越尖锐,每一句里都仿佛藏着刀,傅同痛极了,捂着心口一点点弯下腰,眼睛紧闭。 那声音的主人明显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停顿片刻后,再次出了声。 “世间就是如此让人痛苦,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忘掉这一切,来,跟我走,然后你会拥有最好的岁月,那些不好的让你煎熬的东西,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你身上,好不好?来吧……” 这次的声音被压的很低,也略微沙哑,轻轻地,仿佛灵魂深处的自我蛊惑。 傅同闭着眼睛,慢慢直起了身,姿态僵硬,像是被控制一般。 背后的声音低低地笑了一声:“对,就是这样,来,转过身,睁开眼,来……” 傅同随着他的话转过身,一点一点睁开眼。 然后在看清面前那只东西模样的同时,面无表情地提起了刀。 作者有话要说:  摄魂鬼:“来看我给你洗脑。” 阿湛湛:“他是主角。” 摄魂鬼:“了解。” 第28章 第028次太磨人 漂浮在傅同背后的是一团黑色的烟雾, 和他之前在剧组看到过的那团差不多,但是体积大了三倍多,从烟雾的边缘还能隐约看到里面藏着的东西,有翅膀,末尾带着尖刺。 而刚才被棺木中白骨抱着的那颗淡白色的珠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了棺, 在那团烟雾的周围不停盘旋着。 傅同这一刀半点没留情, 穿过烟雾里那只怪物的翅膀, 直接把它钉在了地上, 尖利叫声响起来的同时,怪物周围笼着黑色烟雾开始慢慢散去。 三分钟后,一只浑身黑毛的怪物从烟雾里现了形,赤瞳尖嘴,浑身长满黑毛, 模样看着有些像蝙蝠。 它躺在那里看着傅同,赤红的眼睛里满是怨毒,让人不寒而栗。 但傅同的眼睛,却比它更红,里面什么情绪都看不到。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怪物旁边, 手握住刀柄提起又落下,摄魂鬼左边的翅膀瞬间离体,化成了一团烟雾。 它是会疼的,但惨叫声堵在喉咙里还没出口,傅同又是一刀。 这次是右边的翅膀。 紧接着,第三刀, 第四刀……第五刀,第六刀。 六刀后,怪物的四肢和翅膀都被斩断,暗红色的血在它旁边凝成一团,散发着一股死亡和不祥的气息。 傅同垂下眼,声音淡到极致:“刚看到幻境的时候,其实我是打算放过你的,那二百四十年是孟歧一生最好的时候,也是傅同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妥善收藏的东西,我很怕自己忘记它,所以你让它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无论目的如何,我对你都有几分谢意,但是你不该让我看到后面的那一千五百年,更不应该……把它们放在一起。” 他的声音和情绪都太淡,刺在怪物身上的刀也随着颤动了起来,摄魂鬼赤红的眼睛里溢满惊惧,却突然听见傅同笑了。 很低,很沉。 又极度沙哑。 “怕什么呢?”傅同握住刀,刀剑从摄魂鬼的脸颊慢慢掠过去,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痕迹,“不用怕,不会疼太久,以前我在别人身上试过,修为两千多年的妖兽,血肉被这把刀凌迟后只勉强熬了三天,像你这样的……熬过半天就差不多了,不算久。” 说话间,刀尖一点点向下,暗红色的血在周边越积越多,摄魂鬼喉间发出尖厉的叫声,躲不开,眼里的惊慌和害怕越来越多。 傅同缓缓笑起来,笑意却没到眼睛里,轻声问:“痛苦么?” 又一刀:“煎熬么?” “你看看你的从前,再看看现在的模样,心里是什么感受?” “我也真的觉得你很可怜。” 一刀一句,居然是把摄魂鬼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尽数还给了他。 傅同心情很差,他清楚,如果面前这只怪物没有说最后那句话,他刚才真的就要被蛊惑了。 它说孟歧可怜。 但孟歧在龙浔山上等了一千五百多年,再难再煎熬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可怜过。 他自己不觉得。 自然也轮不到别人可怜。 落刀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周围的血腥味渐渐浓郁起来。 等摄魂鬼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能下刀的地方后,傅同停刀,视线缓缓移到跌在它旁边那颗淡白色的珠子上,沙哑地笑起来:“差点忘了,还有它。” 摄魂鬼瞳孔骤然一缩,刚才被凌迟的时候都没怎么动,现在却突然挣扎起来,爪子往外勾想把那颗珠子抱住。 原因傅同也知道。 这颗白色珠子其实就是摄魂鬼的鬼卵,只要它不毁,面前这只怪物就能重生,那些摄魂鬼也会源源不断地继续在龙都里出现。 毁了它,一切就结束了。 傅同没理会怪物的挣扎,提起刀猛地朝珠子砍了下去,还剩不到十厘米的时候,噬魂鬼狰狞地叫起来,浓郁的烟雾从血液里钻出来笼住珠子,白色光芒从珠子里缠绕而上的一瞬间,傅同眼前突然又出现了两幅拼接在一起的画面。 第一幅上是在龙洵山巅等的他。 另一幅,是一条沉睡在龙洵山底,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的龙。 傅同的手猛地停住,眼里的红色霎时间从眼瞳蔓延到眼白,来不及往深里想,无数滋味在心里盘旋缠绕,他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头痛欲裂。 潜渊刀被他的情绪影响,不停颤动谢,发出嗡嗡的声音,傅同握住它,双目赤红地看了那只怪物一眼,提刀,落刀。 一刀。 两刀。 三刀。 …… 每一刀下去都连血带肉,偏偏避开了要害,给了怪物苟延残喘的余地。 这是一场虐杀。 傅同骨子里其实还是当初那只温暖柔软的小崽崽,从前最狠的时候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现在,他心里的暴虐欲涨到了极点,只想把面前这只让他难受的怪物彻彻底底地挫骨扬灰。 几十刀过后,摄魂鬼僵硬地躺在那里,半透明的眼睛慢慢闭合。 傅同垂下眼,这次刀尖对准的,是它的心脏。 刀提起,这次却没能落下。 手腕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低沉的声音随之响在耳边:“它这是在给那枚鬼卵血祭,不能杀,否则那只渊源鬼也不会走了。” 是傅潜渊。 他本来一直跟在傅同身后,但墓室不知道被什么人设了传送结界,设结界的人修为不比他差,傅潜渊刚进去就被送到了另一个地方,而樊休和小天师也被困在那里。 再回来,墓室里已经成了这样。 傅潜渊看着傅同,声音很轻,但对现在的傅同来说,只能让他更失控。 傅同眼里的红色霎时间更浓郁了几分,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笑,什么也没说,黑色的刀在手里变了一个方向,直接朝傅潜渊的心口刺了过去。 傅潜渊能躲开,却没躲。 “嗤——” 刀剑刺进血肉,鲜血涌出来,在黑色的绸布上留下更深的痕迹。 背后饶涉和樊休大惊:“头儿!” 傅潜渊摇头示意他们别过来,目光深深地凝在傅同身上,声音却比棉花还软:“崽崽,别难过,也别害怕,看着我。” 傅同慢慢抬起头。 饶涉和樊休看见,不由愣住了。 傅同不会知道他现在的模样有多慑人。 眼瞳赤红,提刀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面上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冷冰冰的,仿佛面前的人在他眼里都是蝼蚁。 樊休和饶涉和他认识的时间虽然算不上长,但也知道傅同其实不像传闻中那么凶那么不近人情,突然间看到他这般模样,先是有点怕,接着就有点慌。 怎么办? 两个人齐齐朝傅潜渊看了过去,后者却没看他们,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傅同,傅同其实没被那珠子影响到丧失理智,只是心里很难受,想发泄,所有的行为都随着本能去做。 可现在看着傅潜渊心口的血,他不仅没觉得解脱,反而更不好受了。 傅同眼里的红色慢慢退下去,又成了往常的模样,沉默着站在那里,脸色煞白,手指不停颤抖着。 傅潜渊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声音依旧温柔:“没事了,我们回家好吗?” 傅同的视线还停在他心口。 傅潜渊眉眼缓和,手在潜渊刀落下的伤口上轻轻掠过去,那里立即恢复如初,连衣服的裂痕都消失了。 做这些的时候,他的眼神一直都没从傅同身上离开过,自然把面前这只崽崽眼里不易察觉的仓皇和恐慌都看在了眼里。 类似于这样的情绪,傅潜渊曾经只在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见到过。 傅潜渊心骤然一痛,来不及考虑别的,直接伸手抱住了他,可能是因为心里太难受,傅同虽然没回应,但也没躲开,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就那么任他抱着,许久都没有出声。 傅潜渊动作很温柔,像小时候哄从恶梦里惊醒的崽崽一样,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都过去了,累了么?累的话就睡吧……别的事情不用管,我会带你回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在掌心里蕴起暖光,随着安抚的动作慢慢融进傅同身体里,傅同之前情绪不稳,放松下来后本来就觉得累,渐渐睡了过去。 饶涉和樊休在那边松了一口气,用气声问:“头儿,这里该怎么搞?” 傅潜渊环视一圈,沉声开口:“坟重新填一下,贴上隐蔽符,摄魂鬼和鬼卵分开封印了带回去,白骨火化,那个牌位……” 他顿了一下:“先带上。” 说完,他抬了下手,一道白色的屏障把地上的鬼卵和摄魂鬼包裹住,确保它们不会在编织出任何幻象摄魂。 大佬就是靠谱! 樊休和饶涉对视一眼,对此没有任何异议,按着大佬的话麻溜的把事情做了。 而潜渊没有在里面等,抱着傅同先出了墓室。 夜里山风微凉,四处虫鸣。 傅潜渊垂下眼,目光在傅同脸上停留一会儿后,慢慢低下头,小心翼翼又很珍惜的亲了亲他的额头。 傅同睡梦里被打扰到,悄悄皱了下眉,但是没醒,很快又睡了过去。 傅潜渊抱稳他,眉目轻缓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潜渊:“只能趁着崽崽睡着偷偷亲一下,但还是很开心。” 傅崽崽:[深渊凝视提刀].jpg 第29章 第029次太磨人 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隔日正午了。 即便有厚重的窗帘遮着,外面的光还是从边缘泄了进来,缓缓融进四周。 傅同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着面前的壁纸迷茫了半分钟后,突然发现这里不是他家, 也不是傅潜渊的家, 看起来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 傅同骤然清醒, 这时候, 旁边的门突然开了,傅潜渊走进来,眉目在周围昏沉里又多了几分深邃:“醒了?” 傅同头还疼着:“这是什么地方?” “妖怪局二楼,休息室。”傅潜渊说,说着, 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动作很慢,还特意把最外层的半透明遮光纱放了下来,好让傅同不会觉得眼睛难受。 他在傅同面前一直都是温柔细心的人,傅同自然能注意到他的这一些小细节, 但是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把头偏向了一边。 傅同还记得昨晚的事。 棺木,穿着红嫁衣的白骨,摄魂鬼和鬼卵,刺进傅潜渊心口的那一刀,还有最后那个久违的拥抱。 傅同心里很乱, 沉闷,慌张,难受,无所适从。 没有人会比傅潜渊更了解傅同。 他看着心疼,很想和昨晚一样抱抱面前这只崽崽,但现在的情况和昨晚不一样,他不想让傅同徒增烦扰,只能垂下眼,用很轻的声音说:“已经十一点半了,到一楼吃点东西,一点不是还要去录制么?刚才你经纪人打了电话,你睡着,我就先……替你接了。” 说完,他看向傅同,眼里难得出现类似于紧张的情绪,似乎是怕他生气。 傅同这个时候却没心情想那些,闻言嗯了一声,去了休息室旁边的洗漱间洗漱。 十分钟后,再下楼,白唐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几个人也不知道是用哪里弄来的桌子临时拼成了一个长桌,上面摆满外卖盒,墙上还和庆功宴一样贴了个横幅。 ——恭喜我同哥喜提三杀!我局之光!所向披靡! 傅同:“……” 傅同眯起眼睛,看向那边试图用纸巾挡脸的三个人:“是不是因为我上次没动手,所以你们都不长记性?” 几个人瞬间怂唧唧,相比之下还是小白兔稍微有点儿出息,顶着一对毛绒绒的兔耳朵开了口:“同哥,局里的优秀传统还是要延续一下的,至少……至少比乘风破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好啊。” 那倒是。 傅同简直被这帮人弄的没脾气,也不想管那么多了,过去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你们都买了什么?” 小天师满血复活,很狗腿的把外卖盒打开:“粥,烧烤,炒米炒面,甜品小点心,肉,应有尽有。” 傅同看了一眼:“挺好。” 小天师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而傅潜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傅同边上,声音低沉:“先喝点粥,再吃别的。” 傅同还没说话,那边白唐先点了点头:“对的对的,先喝粥比较好,同哥我来给你盛啊。” 小白兔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从拿碗到盛粥再到放回去,从头到尾不过二十秒。 睚眦先生:无话可说.jpg 只能沉默地拿起筷子,用美食来平复自己此时相当复杂的心情。 这顿饭很热闹,来来往往吃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十二点,白唐和饶涉麻溜地把桌上清理了,只剩下小点心和泡好的茶。 傅同要等陆川,也就没走,坐在那里听他们说话,樊休特别坏心眼,别的不说只说鬼故事,原因也很无聊,纯粹为了吓白唐。 偏偏小白兔还就真被吓到了,毛绒绒和兔耳朵和尾巴一起钻出来,委屈巴巴,通红的兔子眼湿漉漉。 傅同看着,突然想起了昨晚墓室里赤瞳的摄魂鬼和那块牌位,就问了一下。 樊休抢答:“摄魂鬼和鬼卵已经封印了起来,这次因为是鬼事,我们做到这就够了,后面的会全部转交给天师府处理,大佬别担心,天师府那帮人不是普通的心狠,落在他们手里,摄魂鬼的下场好不了,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 他指了下自己的办公桌:“那块牌位的去留问题。” 傅同怔了怔,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牌位刻字的那面正对着他,黑底白字,不是孟歧,而是—— 宿宣。 生年公元一一二九。 卒年公元一一四七。 只活到了十八岁。 傅同的视线在上面停留几秒:“以前都是怎么处理的?” 樊休脑壳痛到快秃头:“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而且她的遗骨也不简单,上面刻满了经文,也就是说,她不是死后成白骨的,而是入棺前就已经成了那样,牌位是为了把她困在墓里,墓室里四处也都是镇封的经文符纸,很明显,当时的人用这个女孩子的命和魂魄,封印镇压了那枚鬼卵。” 才十八岁的女孩子。 可惜了。 傅同看向饶涉:“在这里找个风水差不多的地方供奉起来吧,不容易。” 饶涉刚想说好,突然想起顶头上司还没说话,巴巴地偏过头。 傅潜渊稍稍颔首。 小天师便笑了,拿了线香和符纸到樊休桌上把牌位端起来,开始测算。 傅同就没再看那边,分别给温琅和解南打电话说了摄魂鬼的事,两个人松了口气,隔着话筒给了他一个比心心和么么啾,然后被睚眦先生特别冷漠的挂断了电话。 老虎先生:嘤。 饕餮陛下:呸! 傅同不用深想都能预料到他们的反应,笑了一声,低头继续喝茶。 十五分钟后,接到陆川电话下楼,刚出大厦就看到了黄朗和苍槐,小黄鼠狼精染了奶奶灰,一头小黄毛儿瞬间成了小白毛儿。 小白毛儿明显对自己的新发色很满意,欢欢喜喜地问傅同:“同哥,这个颜色好不好,是不是瞬间很时尚,一点都不非主流了?” 傅同沉默几秒:“你对时尚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黄朗委屈巴巴:“不是,我是看你前几个月的海报上染过奶奶灰,觉得很好看,就试试嘛。” 话音落下,傅同还没说话,旁边陆川先开了口:“这色挑脸,该和谁比你心里没点数?” 言下之意就是你长得丑。 会。 心。 一。 击。 小白毛儿霎时间更委屈了。 傅同有点想笑,但顾及着未成年崽崽的心情,勉强控制住了,和他们一起上车往录制场赶。 这天的录制时间比昨天延长了三个多小时,开始的时候是一点,等到结束后回家,已经过了十点一刻。 电梯门缓缓打开,傅同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楼道里徘徊着的那只怨鬼已经消失了,周围没有沉色的血迹也没有脑浆,只能从被撞的断了一半的防盗门上才能看出它来过的痕迹。 傅同慢慢走过去,到门边的时候突然发现那里不知道被谁放了一颗弹珠大小的珠子,通体漆黑,看起来很有质感。 背后傅潜渊低低开口:“是鬼赠,收着吧,能辟邪。” 鬼赠。 顾名思义,就是鬼怪的赠礼,不算难得,但也是心意。 只是……究竟有多想不开,才会给凶兽送辟邪的东西? 这鬼看来情商不怎么高。 傅同缓缓笑起来,掏出钥匙开门,二十秒后,眼里的笑意霎时间烟消云散。 房间里的玻璃几乎都碎了,地板上遍布血手印,脑浆凝固在那里,令人作呕。 那只渊源鬼不知道有多恨他,撞不开门就爬到十八楼去撞玻璃,进去后四处找傅同,人没找到,但是把家祸害了个七七八八。 傅同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待,出门给黄朗打了电话,让他找人过来重新做装修,还特别嘱咐了要妖怪小队,里面一个人类都不能有,否则报警就麻烦了。 小白毛儿门道多,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 但装修期间傅同住哪,这是个问题。 住工作室是给自己找罪受。 住酒店被偷拍后狗仔们又要编故事。 脑壳痛。 傅同皱起眉,突然感觉脸颊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碰了一下,他偏头,看到傅潜渊抱着小狗崽站在那里,手握着狗狗爪子,刚刚收回来。 毛绒团在眼前,傅同根本没心情去和傅潜渊计较什么,垂手想把小狗崽抱过来。 手刚碰到狗狗的毛,傅潜渊却后退了一步:“到我家里住吧。” 傅同看着他:“你这是在拿狗质要挟我?” 傅潜渊缓缓笑了,声音和眼神一样柔软到不像话:“不是要挟,是邀请。” 恕我直言。 还真没看出来有什么区别。 傅同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傅潜渊视线停在他身上:“它很怕生,无论带到哪里去都会害怕,你舍得么?” 舍不得。 傅同知道傅潜渊说的是实话,小狗崽是被捡回来的,没什么安全感,现在如果再带它出去,说不定会让狗狗觉得自己又要被扔掉了。 得到又失去的滋味有多苦,傅同尝过,知道那很难受,所以不想让它也去承受那些。 傅同沉默地看着傅潜渊怀里的小狗崽,半晌,缓缓别开眼:“……好。” 傅潜渊眼底霎时间浸满欢喜。 傅同没看他,抱过小狗崽进了一八零二的门,到卧室门边时突然停住,手搭着门把,轻轻唤了一声:“傅潜渊。” 傅潜渊抬眼,而傅同的下一句话几乎没有间隔的响了起来,声音被压的很低:“傅潜渊,我记得你说过,那一千五百年里你也在龙洵山,对么?” 傅潜渊一顿:“……是。” 之前在墓室里看到过的那条血迹斑斑的龙又一次出现在傅同心里。 苍青色的龙,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条。 傅同的手霎时间握紧,但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开门进了卧室。 门一开一合,将里外两个人彻底隔开。 傅同疲惫地闭了下眼,但心里藏着的那些事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听到一阵沉闷的声音。 “笃,笃,笃——” 和那天在医院遇到六欲时听到的敲玻璃声很像。 傅同眯了下眼睛,慢慢朝窗户看过去,入眼一片带金的红。 是棺木里看到过的那身红嫁衣。 当初它被穿在一副白骨上,现在白骨有了血肉容貌,眉眼很好看,乌黑的发配着红色绣金的嫁衣,更添了几分精致。 傅同一顿。 然后看到女鬼后退一步,漂浮在窗外,朝着他缓缓笑了。 第30章 第030次太磨人 傅同淡淡对上了女鬼的眼睛。 潜渊刀半漂浮着绕在他旁边, 蓄势待发。 女鬼却还是很从容的模样,朝傅同作揖后又在玻璃上敲了几下:“我可以进来吗?” 声音很温柔,话里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仿佛是在用敲玻璃代替敲门。 傅同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讲礼貌的鬼,闻言挑了下眉:“进来吧。” 女鬼躬身道谢,这才穿过窗走了进来, 身上微微拢着一层光, 在背后夜色的衬托下特别明显。 那是功德光。 傅同视线在她身上停顿几秒:“宿宣?” “是。”宿宣应声, “大人, 我这次来,是想对您道声谢。” “为牌位?” 宿宣这次摇了摇头:“不,是为摄魂鬼和鬼卵,您……” 她稍稍压低了声音:“愿意听听我以前的故事么?” 睡前听鬼故事,也是很可以。 傅同笑了一声, 抱着狗崽到旁边坐下,算是默认。 几秒后,听到宿宣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和他说了一个一千多年前的故事。 “从前,我和我的族人们住在癸山山下,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说不上多好,但至少也平安喜乐,很是难得,我在族人的照顾下,无忧无虑地过了十八年, 直到有一天,族里的卖货郎从外面回来后送给族长一颗白色的珠子,说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寻来的夜明珠,能辟邪庇佑族人。” “那颗珠子笼着白芒,触碰间还有暖意,族长就信了,连夜把它放进了祠堂里,我和族人们很高兴,以为得到了神物和神明的庇佑,结果,我们等来的不是什么庇佑,而是毁灭。” “第一个出事的,是族长家最小的孩子,突然就发了疯,之后没过几天便握着石刀亲手割断了自己的喉咙,再到后来,十个,几十个,上百个……死的人越来越多,都是疯癫后自己选择了死亡,一开始族里的人都以为那是什么疾病,四处寻医问药,但都没用,直到最后,一位道长云游路过癸山时看出了端倪,我们才知道,原来一切的祸端,是那枚被全族人看做是庇佑的珠子。” 宿宣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起来,声音也随着沙哑里几分:“那根本不是什么能庇佑族人的东西……那是摄魂鬼的鬼卵,而摄魂鬼一旦开杀永无休止,只能用极阳的魂魄才能把它镇压封印,道长测算过后,族里只有我的生辰是极阳。” 傅同眉眼淡淡:“所以你的族人们用你的命换了他们的命?” “不,是我自愿的。” 宿宣笑起来,背后的功德光霎时间又浓郁了不少:“族人们不想拿任何人的命换取安宁,想要离开癸山,但您也知道,摄魂鬼这种根本不是远离就能避开的,而我本来就是孤儿,承族人百家饭百家衣无忧十八年,自当偿还这份恩情,就恳求道长做了法事,再后来的事请,便和那位先生说的差不多了。” 她说的是樊休。 而樊休说,她被生前剜骨,魂魄困于牌位魂镇恶鬼一千多年。 那种疼痛,不用体会也知道不是谁都能承受起的。 傅同垂眼:“疼么?” 宿宣愣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剜骨时是有些疼的,但那不算什么,我知道族人们后来都过的很好,而且入殓时族里的婆婆还给我穿上了嫁衣,一生也算圆满……我很欢喜。” 她站在那里,绣着金的嫁衣无风自动,面上眼底满是温柔。 傅同的视线这次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你是个好姑娘。” “您才是特别好的人。”宿宣又笑了,“如今鬼卵的事彻底有了了解,我不必继续困于墓室,之前因它而死的族人也终于得以安息,我很感谢您。” 说着,她抬手,指尖挨在一起贴着眉心朝傅同躬下了身。 她什么都没有,陪葬品也都被盗走了,能给傅同的只有族里最庄重的礼节。 傅同承了她的礼,沉思片刻后,突然开了口:“你后面有什么打算么?” 宿宣眼神暗淡下来:“我……不知道。” 她死的时候才十八岁,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癸山,现在一千多年过去,癸山下再无人迹,她早就没了能去的地方。 这样的答案在傅同预料之内,睚眦先生做事向来简单粗暴,也不说那些有的没的,直接问:“没打算的话,你愿意暂时先留在妖怪局么?” 宿宣愣了下:“我,我能去么?” 傅同没回答,只漫不经心地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能么?” 房间里沉寂三秒。 三秒过后,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傅潜渊出现在门边,目光深邃地朝傅同看了过来。 看起来偷听的坦坦荡荡。 傅同现在已经不会为前男友的厚脸皮程度觉得震惊了,重复问他:“她能么?” 而傅潜渊自然不会让自家的崽崽失望:“能,先留作编外人员,其它的可以慢慢考,只是待遇会差点。” 傅同又看向宿宣。 女鬼小姐根本不在乎什么待遇不待遇,闻言再次躬身:“多谢大人。” 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下了。 而这个时候,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傅同下午连着录制了七个多小时,眼底的疲色稍稍留意就能看得清楚,傅潜渊觉得心疼,于是难得有了眼色,离开时还顺便把宿宣也带了出去。 被这么一打岔,傅同后面也再没心思去胡思乱想,洗漱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很快睡了过去。 梦里一片安稳。 毛绒绒的白色小崽崽站在白雪皑皑里,歪着头朝他笑。 ** 傅同说到做到,隔日清晨便带着宿宣去了龙都大厦。 第十三层的结界缓缓打开,傅同进去,刚走了两步,突然感觉妖怪局里的气息有些不对劲。 一股浓重的煞气正源源不断地从里面往外延伸,阴冷森寒,挡都挡不住。 但镇魂铃半点反应都没有。 傅同戒备地眯了下眼,慢慢走向门边,隔着半透明的玻璃门,看到饶涉和樊休今天居然没趴在自己桌上补觉,而是和小白兔一起待在前面,和一个穿着黑色半袖的人说着话。 傅同刚刚感受到的煞气,就是从这人身上溢出来的。 他推门进去,那边聊天的几个人听到动静后回过头,瞬间笑了起来,声音前所未有的整齐:“同哥!” 傅同嗯了一声,视线停在最中间那人身上:“这位是?” 那人还没开口,旁边的小白兔先出了声:“同哥同哥,这是薛陵,前不久到四川出外勤,刚回来。” 话音落下,薛陵往前走了一步,朝着傅同稍稍躬身:“同哥。” 他是那种很英气的长相,眉眼锐利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再加上那一身浓重到无法掩藏的煞气,看起来真的比黑社会大佬还大佬。 而且这种画风,说实话和那个我的棺材板压不住了的微信昵称一点都不搭。 薛陵不是话多的人,说了那两个字后就没了声音,白唐怕他和大佬打不好关系,接着开始解说:“同哥,薛陵就是这样的性格,话不多但是人特别好,你和头儿没来之前他是局里武力值最高的人,主外勤,是块修行了三千六百年的镇墓碑。” 镇墓碑。 怪不得煞气这么重。 镇墓是一种从古时就流传下来的风俗,稍微有些名望权势的人都会在墓里设镇墓明器,护佑埋骨地和魂魄不受侵扰,其中最常见的是镇墓兽,最少见的是镇墓碑。 前者以木石陶骨雕刻,佐以兽相经文,而后者是以人骨为底,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剜骨磨灰融进铜水,最终刻制成碑。 被融骨之人,枉死的怨气还未消,从此魂魄便要困在一方铜碑里镇墓,受四方恶鬼侵扰,承担墓主所有的罪业。 经受过这些,还能过鬼道以铜碑为身修行化形,很不容易。 傅同垂下眼,这个时候,饶涉突然注意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宿宣,愣怔着问了一句:“大佬,你背后的那位……是你认识的吗?” 傅同这才想起宿宣,闻言稍稍往旁边错开一点:“你们也认识的,她是宿宣,以后就是你们的新同事了,暂任编外,饶涉待会儿记得把牌位还给她。” 宿宣? 牌位? 几个人一愣,齐齐朝着宿宣看了过去,被看的人眉目轻缓地笑起来,声音也是温柔的:“你们好。” 四周突然静了下去。 一秒。 两秒。 三秒。 …… 三秒过后,除了薛陵,那边几人的画风突然变了,瞬间从深沉成了没完没的叽叽喳喳。 “同哥,宿宣以后真的是我们的同事了?不会变了吧对不对?” “同哥,宿宣以后住哪?员工宿舍安排在我旁边行吗?” “同哥,你怎么找到宿宣的?她找你的?你知道她比较喜欢什么吗?” “……” 傅同面无表情地握住了刀。 几个人瞬间噤声,缩在那里巴巴地看着傅同。 仿佛被欺负了的小奶狗。 傅同:“……” 傅同有点头疼:“你们有什么问题自己去问她不行么?” “我这不是不好意思么?”樊休默默抱紧了自己的书,“我都好几百年没这么近距离的和异性接触过了。” 白唐跟着点头:“我几十年。” 饶涉也举起手:“我两三年。” 那听起来是挺惨的。 傅同脑壳痛,但又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刚打算提刀用武力镇压,耳边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声音。 “当——” 是镇魂铃。 傅同一顿,抬头看了过去,薛陵紧随其后,片刻,声音沉沉地开了口。 “……天师府来了。” 第31章 第031次太磨人 天师府是来取摄魂鬼和鬼卵的封印石的。 照理说这是很正常的业务往来, 但薛陵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傅同发现周围几个人身上的感觉突然都变了,饶涉眉目阴沉地站在那里,樊休面无表情,就连一贯温和的白唐都皱起了眉。 傅同看向白唐:“天师府和你们有过节?” 白唐点头, 眉头越皱越深:“过节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是忘都忘不了, 恨不得把天师府勿入这几个字挂在墙上的那种。” “这么严重?” “也不是, 其实也就是这几年才开始的,自老天师羽化后,天师府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天师府了,从前天师府的授箓试炼很严格,选择继承人也只看天赋修行还有心性, 不论本家旁支,但现在,授箓试炼受贿放水,对旁支排挤严重,甚至还会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为本家扫除障碍, 就像……” 白唐指了下饶涉:“就像饶涉,他二十多岁就得了正三品授箓,天赋天师府同岁人里绝对没谁比得过,放在以前绝对是继承天师的不二之选,结果就因为是旁支,天师府刻意打压了饶涉那么多年不说, 还在试炼的时候用了小把戏想让他直接死在外面,饶涉刚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一处地方是好的,你说那帮人心得有多狠?” 傅同无意识地看了旁边一眼。 饶涉低头站在那里,整个人气息阴沉,和往常那个爱笑也爱逗别人笑的小天师一点都不一样。 傅同并不觉得惊讶,毕竟饶涉的天赋即便放在天师府最鼎盛的时候也是数一数二的,这样的人没留在天师府做继承人,而是跑到了妖怪局窝着,不是叛逆就是身上有故事。 显而易见,小天师不是什么叛逆的中二青年。 那么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可能。 傅同淡淡朝门外瞥了一眼:“如果是护短,那还不至于让你们听到天师府三个字就成这样,还有什么事儿?” “特别多!他们……” 白唐心里有一大堆天师府的坏话想说,但因为他们这几年做过的奇葩事太多,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先说哪个。 超气的。 小白兔越想越觉得不爽,兔耳朵和尾巴都弹了出来,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直直地盯着门外,仿佛随时打算扑过去和天师府的人正面怼。 傅同看着,莫名有点想笑,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镇魂铃又响了。 叮叮当当,一声接着一声,听起来要比之前锐利的多。 铃声里,有十几个穿着天师道袍的人慢慢从门外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人年纪看起来刚过三十,声音却和老人一般沙哑:“贫道张齐,许久未见,不知诸位道友是否还安好?” “挺好。”樊休目光很平和,“不过听说你们天师府之前走试炼的时候本家人有一半都没回来,节哀顺变节哀顺变,我知道你们现在能捧个本家人不容易,但是也别太伤心太难过了。” 话里一半嘲讽,一半说天师府本家没落。 几个年轻的天师沉不住气:“你胡说什么呢?你最好——” 话刚说到一半,樊休抬眼,眉目淡淡瞥了他们一眼:“这里什么时候有你们说话的份儿了?” 他到底是修行了四千多年的妖,威势摆在那里,挺唬人。 刚才说话的人瞬间禁了声,齐齐看向张齐。 张齐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道友,何必和这些小娃娃们较真,我们此次前来也是有正事,不知道友可否能将摄魂鬼鬼卵交于我?” 这是一早就说好的,妖怪局负责封印,天师府负责善后。 樊休也就懒得多说,把摄魂鬼鬼卵的封印石拿出来给了他,张齐拿了封印石,却没走,而是把视线移到了宿宣身上,眼神意味不明:“按照规矩,这一位似乎也应该交给我们吧。” 樊休的表情霎时间冷了下去:“这是妖怪局新入职的人,你也敢动?” “如果是正常入职的话,贫道肯定不敢,但是……如果贫道没记错,贵局的招考好像还在月底吧,名不正言不顺最多也就是个编外人员,这种……” 张齐笑了一声:“天师府应该还是动的起的。” 薛陵面无表情地被背后抽出一把铜剑,张齐背后的天师一惊,也跟着把符纸法器拿了出来。 张齐却还是笑着:“诸位都莫要激动,樊道友也是,你们妖怪局的条例规矩还在墙上贴着,失了规矩可不好,再说论动手天师府是不怕的,但道友可就不一定了,毕竟——” 他稍稍抬眼,笑容里突然多出几分恶意的奚落:“往年动手的结果,道友们都忘了么?” 傅同明显看到白唐几个人的脸色都黑了。 他压低了声音:“你们以前被欺负了?” 白唐抿了抿唇:“局里的管理条例册上写了不能暴力执法斗殴,所以以前我们对他们都不怎么敢下手,不过其实就算能也没什么用,道家对凶鬼很有一套,薛陵的武力值几乎全程被压制,饶涉心里有阴影对上他们就成了蘑菇,就剩下我和樊休,我还是个拖后腿的,我们以前的头儿也是个……一言难尽的角色,要不是突然通知说换了人,我做完今年就打算辞职回家种萝卜了。” 傅同了然。 白唐的兔耳朵颤了颤:“同哥,一定不能让他们把宿宣带走,天师府现在会用妖鬼的魂魄锻制法器,宿宣身上有功德,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他们肯定就是因为这个起了贪念。” 用魂魄锻制法器? 傅同稍稍皱起眉,以前六道内还没有规则的时候,大多术士都喜欢用这种锻术,不易折断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里面融了妖鬼的魂魄,就等于是操控了妖鬼为自己所用。 抽筋断骨,融魂锻器。 这样的锻术太过阴毒,天师府成立之初就把它设成了明令禁止的禁术,没想到现在再次出现,居然是天师府的人所为。 也是可笑。 祖师爷的棺材板恐怕都压不住了。 傅同转了下刀,重新看向前面,那边天师府十几个人眼里的贪念藏都藏不住,几乎实质化地笼在了宿宣身上。 宿宣笑得温柔,衣袖下的手却微微勾了起来,手指上缠着许多红丝线,不怎么明显,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姑娘的性子傅同喜欢。 他低低笑了一声,没耐心再去听天师府的人说什么,淡淡朝旁边的薛陵看过去:“关门。”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薛陵出现在门边,一边关门一边布了层结界。 动作之熟练,一看就是经常约架的大佬。 张齐习惯了他们的忍气吞声,现在突然看到这么一出,有些恼怒:“诸位道友这是什么意思?管理条例可还在山上贴着,贫——”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脸上一凉。 黑色的刀沿着他的脸颊掠过去刺在墙上的条例牌上,又狠狠往下一落。 “嗤——” 条例牌被撕成两半,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张齐一惊。 这次傅同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他,手指一动,墙上的刀绕回来,直直朝着天师府那边刺了过去。 紧随其后的是宿宣的红丝线和薛陵的青铜剑,旁边的白唐和樊休很快也回了神,加入打群架的行列里。 妖怪局里一时间乱到了极点,各种符纸和法器混在一起,偶尔还混进两三个竹筒书和胡萝卜。 两方十几个人对几个人,但张齐那边一点好都没讨着,一来他看不上妖怪局,来的时候带的多半是刚授箓不久的人,修行天赋都一般,二来妖怪局这边现在有了傅同。 生而主杀擅戈的凶兽,认真打架输了那是笑话。 于是结局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三分钟后,傅同提刀看着面前被红丝线绑起来的十几个人,语气里满是和张齐之前如出一辙的嘲弄和奚落:“我还以为你们至少能撑得久一点,没想到就过了三分钟……啧。” 张齐阴沉地看着他,背在后面的手悄无声息地勾着,略微怪异 这个手势从他刚进来时就已经摆着了,傅同注意到了,也认得出来那是唤灵的法决,却没动。 他也想看看魂锻器究竟是什么模样。 张齐不知道傅同的想法,只以为他还没发现,心里暗喜的同时,眼里的狠毒和疯狂也越来越浓。 傅同不喜欢被人这么盯着看,接着等了两三分钟后没看到任何反应,渐渐没了耐心,提刀站起来往回走。 而也就是在他回身的瞬间,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龙吟,傅同没回头,从刀面上的反光看过去,一条赤色的龙从张齐背上的太极幡里盘旋而出,红色的鳞片笼着火,直直朝傅同卷了过去。 傅同手指缓缓摩挲过刀上的纹路,等那条赤龙离他只剩下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时,漫不经心地提起刀,刚要动手,赤龙却突然在那里停住了。 周围的温度随即恢复正常,两方的人怔怔看过去,一眼看到了一条覆在黑色绸布上的龙。 是傅潜渊。 他站在傅同身前,手指虚虚抵着赤龙的龙角,看起来几乎没用力,但赤龙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慑一般,卑微又恭敬的在他面前低下了头。 天师府的人怔怔看着,半晌,心里齐齐浮现出两个明晃晃的大字。 ——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师府:“凉了。” 傅阿同:“为你们的心里有数鼓掌。” 第32章 第032次太磨人 短暂的寂静过后,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张齐。 他虽然没见过傅潜渊,但也知道妖怪局背后藏着的是位上古来的天命大妖怪,不是谁都惹得起的。 张齐眼里出现几分退缩,但想到以前那位的作为,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人, 妖怪局的管理条例现在已经形同虚设了么?” 白唐沉默的用胡萝卜对准了张齐的脸。 傅潜渊没理会他, 目光淡淡地从天师府十几个人的身上掠了过去:“这条龙, 谁的?” 没人敢说话。 他们都不傻, 面前这位大妖怪身上绣着龙,赤龙那么暴躁的性格在人家面前也乖的跟家养的似的,肯定和龙有关系,而张齐用龙魂锻器,这不是触逆鳞么? 四周寂静无声。 最后还是白唐告状, 用萝卜尖指了下张齐:“头儿,他的。” 傅潜渊垂眼,声音和眼神一样不带半分波澜:“天师府的禁令,现在已经形同虚设了么?” 天师府众人:“……” 其实还真是。 自老天师羽化之后,这十年里天师府一年比一年乱, 一群乌合之众执掌天师印,真正有修为有本事的那些天师基本上都外出不归,就连几个长老都暂时避世,谁来都不肯见。 没了人约束,这群人自然是没了顾忌,只要能给自己带来利益, 天师府的条例禁令在他们眼里就什么都不是。 说形同虚设,半点不假。 但心里清楚归心里清楚,场面上的话和事还得做足。 离张齐最近的天师开口救场:“这件法器是师兄机缘巧合下得到的,锻魂之人并不是他。” 其他人也急忙应和,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 傅潜渊还没说话,旁边傅同意味深长地看了张齐一眼:“是么?” 张齐咬牙:“……是。” 傅同转了下刀,笑了:“既然东西不是你的,魂锻器也是禁物,那我们就先没收了,白唐去,收回来。” 小白兔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握着胡萝卜就往那边走。 张齐脸色变了:“就算魂锻器是禁物应该没收,那也应该是天师府管,妖怪局这样是不是太不合规矩了?” 傅同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这话说的其实也没错,张齐是吧?我的工号是三一六八零九,欢迎投诉。” 张齐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操作,愣住了,回神后抿唇,目光发狠地看向刚走过来准备动手的白唐。 小白兔一顿,但是难得不怂,拿起胡萝卜就往他脸上戳。 胡萝卜尖很硬,一戳一个红印。 张齐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重新看向傅潜渊:“大人,下属如此没规矩失分寸,您不管管么?” 傅潜渊淡淡瞥了他一眼:“管。” 张齐一喜:“那就先谢——” 话刚说出四个字,就被周围突然响起来的龙吟声打断了,赤龙的鳞片重新笼起火,在四边游走一圈后,直直朝着张齐身后的太极幡扑了过去。 张齐以为赤龙是要归位,手下迅速开始掐法诀,结果一段还没掐完,赤龙已经近了身,却没像之前一样在那里等他,而是衔起太极幡往回勾,眼神温顺地把它递到了傅潜渊的手边。 张齐心里猛地一颤,到这个时候也没有时间去想会不会被发现,掐着认主法决就想把赤龙强行唤回来。 但傅潜渊比他更快,手指触在赤龙眉心微微一曲,只一下,张齐整个人绷直,喉间几乎是瞬间就有了血腥味。 反噬。 魂锻器的认主,居然就这么被外人轻而易举的斩断了。 张齐不甘心地抬起头,眼睛因为愤怒红的可怕:“欺人太甚!你们!你们这样简直是——” 这次的话又是说到一半就断了。 但动手的人不是傅潜渊,也不是傅同,而是从天师府进来之后就一直在那里沉默的小天师。 白唐几个人愣愣地鼓了下掌,不可置信里还带着几分自家孩子终于从阴影里走出来了的欣慰感。 傅同也跟着看了过去。 饶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旁边,手上捏着一叠禁言符,以张齐为中心把天师府的十几个人挨着贴了。 贴完还没罢休,面无表情地把他们身上的丝线绑得更紧了点:“这群人怎么处理,是扔出去还是烧了灭口?” 说着从怀里拿出几张赤火符,对着天师府那边晃了几下。 烧了灭口? 很有想法。 妖怪局那边的人也不傻,一看傅同的模样就知道他这是当真了,又怂又怕的摇了摇头。 傅同摸了摸下巴,笑了:“烧什么烧,旁边墙上那么大的遵纪守法看不到吗,不过扔出去之前记得先打一顿,挑那种看不出来还疼的地方打,宿宣也把他们绑得好看点,稍后拍照传到论坛上面,标题记得突出天师府三个字。” 樊休很快乐地比了一个ok:“晓得!了解!明白!” 傅潜渊突然开了口:“等等。” 已经往天师府那边走了几步的人回头,忐忑地看着他。 傅潜渊语气清淡:“天师府寻衅滋事,砸坏这么多东西应该赔偿,稍后薛陵跟着走一趟,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给大天师说清楚,有不满的地方可以来找我,剩下的就先这么办吧。” 护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白唐几个人的眼睛瞬间亮了,笑眯眯地回头开始做事。 傅同笑了一声,没再管这些,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玩手机。 傅潜渊在他旁边坐下,沉默一会儿后,还是出了声:“崽崽,以后不能再这么胡来了,那条龙的龙魂不弱,伤到你该怎么办?” 傅同没抬头:“我弱么?” “你不弱。”傅潜渊垂眼,声音很轻,“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傅同手顿了一下,没说话。 眼看着场面就要再次尴尬,后面白唐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他们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出气,动作不是一般的麻溜儿,很快就把该做的事做完回来了。 几个人围着傅同和傅潜渊坐下,眼睛都还是亮晶晶的:“头儿!同哥!今天真的是太高兴太刺激太爽了!” 傅同挑眉:“你们以前到底是有多怂,能被那种货色给欺负了?” 说到这个事白唐就生气:“我们不怂,主要是以前那位脑子真的有坑,以前遇到这种事,别说护短了,按事实讲道理都做不到,那都是不论对错就让我们去道歉,你们说气不气嘛!” 傅同哄小孩儿似的点点头:“那必须得气。” 白唐抱紧胡萝卜,又笑了:“不过现在就好了……同哥,墙上那个管理条例牌还挂么?” “不挂了。” “管理手册还遵守吗?” “看情况。” “具,具体怎么说?” “遇到态度好的为人民服务,遇到不好的就参考黄朗和天师府。” “完全没问题!” 几个人心满意足地击了下掌,白唐抱着萝卜傻乎乎地歪头笑起来:“天师府那帮人现在指不定在背后怎么骂我们呢,咱晚上开个庆功宴怎么样?欢迎宿宣加入我们出气的同时重点表扬一下饶涉,终于有长进了!” 小天师羞涩的笑了笑。 而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除了傅同。 傅同笑着摇了摇头:“我就先不去了,最近的录制有点赶。” 几个人表示理解:“那同哥好好休息,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再聚一次,随意嗨,不过同哥你待会儿有时间吗?” 这个话题是不是太跳了一点? 傅同调出行程表看了看:“下午两点之前都没事,怎么了?” 小天师被推了出来:“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薛野每次出远门回来身上的煞气薛陵不住,得去龙都山道观找我小师兄做躺法事才能好,我们也就顺便跟着烧烧香求道符去去晦气什么的,算是局里的固定集体活动,你想去吗?” 几个人眼巴巴的看着傅同,心里很希望他能同意,他们都知道傅同来妖怪局是出于被迫,心不甘情不愿,随时想辞职那种。 但他们很喜欢傅同,想让他喜欢这个地方也留下来。 在这个前提下,参与集体活动是很重要的步骤。 傅同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听着这话倒是有点心动,毕竟他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有点倒霉,来来回回遇鬼,还差点被蛊惑了一回。 烧香求符去晦气,目前看来挺有必要。 这么想着,傅同点了点头:“几点去?” 几个人眼睛一亮:“有时间的话现在就走早去早回,绝对不误事!” 于是顺利达成共识。 十分钟后,四妖怪一人一鬼一个半妖半鬼出了门,径直上了龙都山,到山巅后一眼看到了一块石匾,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 景云观。 石匾下,站着一个人。 很年轻,身上的天师道袍被山风吹着微微晃动,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不过傅同能在那么多人里面先看到他,主要还是因为他脸好看,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此时正带着笑朝他们看过来。 傅同心里有了一个猜想。 而这时,看到旁边的小天师蹿了出去,声音欢喜又清朗地朝那边的年轻人唤了一声。 “小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天师府:“打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的东西,还让我们赔钱?” 傅阿同:“……不然呢?上一章刚夸过你们心里有数,就不能撑久一点?” [恨铁不成钢].jpg 第33章 第033次太磨人 傅同现在听到小师兄三个字就觉得脑壳痛。 因为饶涉这一路上真的是在用生来念叨他家小师兄。 我家小师兄超好看。 我家小师兄超厉害。 我家小师兄生来有阴阳眼和天眼加成, 能看透人身上的功德。 我家小师兄修行也特别厉害,比我厉害的不是一点半点,那些简单的小法术不用咒语就能瞬发,还能大规模叠加群发,要多六就有多六。 我家小师兄…… 过去的半小时没停过。 而现在, 小天师站在他家小师兄旁边, 迷弟属性藏都藏不住。 傅同无声叹气:“他对他小师兄一直都这样?” “差不多吧。”樊休点头, “孩子平时虽然话唠了一点儿, 但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然而一遇到他家小师兄就疯魔,恨不得向全世界安利。 傅同摸了摸下巴:“他是不是喜欢小师兄?” 这次接话的人成了白唐:“应该不是,就是单纯的崇拜和向往,小师兄真的挺厉害的, 前两年天师府本家有个不长眼的三流天师招惹他,小师兄嫌他弱懒得理,直接找上本家用武力碾压了三天三夜,见一个打一个,最后闹的大天师亲自出面调停道歉才算完。” “天师府那么小心眼, 能咽得下这口气?” “咽不下去也得咽,谁让他们那么多人车轮战都打不过小师兄,同哥,我觉得你和小师兄是一样的人,武力值高性格好模样还好看,特让人向往特招人喜欢。” 小白兔有眼光, 嘴还甜。 傅同挑眉笑了:“你的兔耳朵,又钻出来了。” 白唐条件反射性的抬手按耳朵,刚按下去,那边饶涉回头,笑眯眯的朝他们招了招手:“大家快过来啊,站在那里做什么呢?” 小师兄站在他旁边,桃花眼里笑意盎然,是那种很夺目的好看。 给人的感觉和温琅挺像。 几个人走过去,饶涉心情很好,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弧度:“师兄,这是局里新来的同事,红衣服的妹子叫宿宣,是不是很漂亮?旁边这位是我们同哥,之前跟你说过好多次的你肯定还记得,同哥同哥这是我们家小师兄,景云观现任观主,人特别好特别优秀!” 话说了一堆,然而连名字都没说清楚。 小师兄无奈地笑了一声,朝傅同伸出手:“你好,封云蔚。” 傅同和他握了下手:“傅同。” 这就算是认识了。 饶涉看看傅同又看看封云蔚:“同哥,小师兄,我怎么觉得你们俩这招呼打的一点都不热情呢?” “不然你还想要什么呢。”封云蔚笑着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又回头看薛陵,“这次要下的封印还是和以前一样么?” 薛陵悄悄颔首:“多谢。” 封云蔚笑了笑:“不必客气,也不是什么费神的事儿,就当是你们照顾我家小师弟的谢礼了。” 饶涉在旁边弯着眼睛笑起来,心满意足又愉悦。 [迷弟天师,在线快乐].jpg 给薛陵去煞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几个人后面就没在外面停太久,封云蔚带着薛陵去了观里偏左的一间阁楼里,樊休白唐和饶涉直奔桃花姻缘树而去,去的时候还带走了宿宣,说是要和新同事培养一下感情。 脱单的迫切感藏都藏不住。 傅同失笑,没和他们一起,在道观四处里走了走,看看山望望云,路上还求了几道辟邪平安符,这样走了不知道多久,最终在道观正殿外停下了。 殿门开着,石阶两边点着长明灯,殿里最中间供奉着金身神像,周围也燃着灯,香炉里面融了清心符,傅同刚走进去,就感觉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殿里这时候只有他一个人。 傅同到前面上了三炷香,拜过神像却没起来,慢慢朝旁边的求签筒看了过去,神情有些犹豫。 犹豫了没几秒,听到背后有人开了口,声音清朗里带着几分笑:“心有困惑,想求就求一签吧。” 傅同回头,是封云蔚。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道袍下摆微微沾着灰,眉眼间掩盖不住的疲惫。 算一算,从他带着薛陵进阁楼,到现在也过了差不多四十五分钟了。 “薛陵那边已经好了?” “好了。”封云蔚看着他,“不过我看你这里大概是还没好,怎么样,求一签么?我可以帮忙解签,免费的不收钱。” 他的眼睛很漂亮,从某个角度看几乎是那种干净到半透明的茶色,通透澄净,一眼就仿佛能看到别人的心里去。 两个人四目相对,半分钟后,傅同别开眼,视线在签筒上又停留了一会儿后,到底是把它拿了起来,一晃。 啪的一声后,里面掉出一支棕色木签,签文极晦涩,傅同捡起来看了一眼没看懂,旁边的封云蔚却笑了:“你书签的时候想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多?签文里牵扯的东西比较杂,感情事业生命都有一点,不过结果挺不错的,吉,是上签,签解也都差不多,简单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 “什么?” “否极泰来。” 傅同一顿。 封云蔚手指缓缓摩挲过木签上的签文,眼神通透而明亮:“你会过得特别好,说不定,比你心里怀念和放不下的那些还要好。” 傅同却摇了摇头:“有些东西忘不了,怎么能好起来?” 他摆明了不信,封云蔚却不怎么在意,眉眼轻缓看着傅同:“忘不掉的是好,还是苦?” 傅同觉得他已经快被眼前这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看透了,没说话。 躲避的姿态落在封云蔚眼里,他低头,接着说了下去:“如果是好,不会有人想忘,如果是苦,那就更没什么必要逼着自己去遗忘了。” 傅同没抬头:“怎么说?” 封云蔚在他旁边的蒲团上跪下,收敛了笑意,神色突然认真起来:“人这一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憎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世事万般,喜怒哀乐都是苦,这是与生俱来的事,世人皆沉湎其中,忘和不忘自然不用强求。” 也就是说——忘不了就忘不了,反正大家都有,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傅同从他的话里悟出几分不一样的意思来:“你这是在开导我么?” “你可以这么理解。”封云蔚把香插好,看着他缓缓笑了,“你我之间有缘,所以不介意做回知心先生,待会儿记得加个微信,有事随时找我。” 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补充:“免费的。” 傅同笑了一声,感觉封云蔚之前的那种仙风道骨大概都是错觉。 两个人愉快的加了微信,封云蔚的头像是一个抱着八卦盘的q版道长,看起来挺可爱。 唯一不可爱的是昵称。 封半仙只八卦不算卦。 傅同给他添了个备注:“八卦封半仙,说起来我还真有一件事想问你。” 封云蔚很痛快的应了一声。 接着就看见傅同戏谑的笑了:“八苦不是佛家的说法么,什么时候你们道家也开始流行这个了?” 封云蔚:“……” 完了,嗨翻车了。 封云蔚干咳一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八苦里的意思和卦签的结果,其他的先不说了,这个你带回去。” 他把木签重新塞到傅同手里:“拿好,否极泰来的那天,记得带着香火钱过来还愿。” 木签光泽莹润,上面的字似乎流着光。 傅同把它收起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低低嗯了一声。 封云蔚倒是半点都不担心,看看他手里的木签再看看他,片刻后,意味深长地笑了。 ** 后面连着半个月,傅同都很忙。 和薄楠走了《不期而遇》的mv补拍,录了一两首插曲,剩下的时间都在赶《天籁荣耀》的录制。 《天籁荣耀》的前期流程走的特别快,初赛后最开始的一百人只剩了五十个,复赛后又被直接砍了半。 今天是导师组队选择。 这场结束后,三个导师一组七人,就只剩下二十一个人坚守阵地。 谭霖照旧看傅同不顺眼,每说一句话都像在呛声,而傅同对这个中二病小傻子充满包容,无意间倒是给节目添了不少梗。 晚上八点,录制结束。 傅同去后台卸妆,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房间的门被打开,谭霖从外面走进来,脸上的笑在看到傅同的一瞬间荡然无存:“……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问题问的也是傻。 傅同微微一笑:“这里就一个化妆间,我不在这还能在你家?” 谭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在我家,我现在就能把你打出去。” 傅同挑眉:“你这是想邀请我去你家?” 谭霖完全不知道傅同这个所以是怎么得出来的,刚要啧啧啧,就听见傅同先开了口:“丑拒。” 两个字,干净利落。 语气里的嘲讽度满到快要溢出来。 谭霖:“……” 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讨厌? 谭霖超气的,眯起眼睛就想炸毛怼人,结果话还没想到该怎么说,先听到敲门声响了起来。 “嘭,嘭,嘭——” 谭霖不耐地皱起眉:“敲敲敲什么敲,门没关,自己进来不就——” 后面的话突然停住。 谭霖僵硬的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空空如也,工作人员都没有。 但敲门声还在继续。 谭霖瞬间毛骨悚然。 要是放在以前,他可能还不会往什么超自然的地方想,但因为最近刚接了一部小说改编的恐怖片,恶补原著时被吓的心理阴影还没消失,猝不及防,遇到这么一出真觉得害怕。 谭霖不由自主的往傅同那边移了一点,声音打颤儿:“傅,傅同,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你是说敲门声?” “对对对对对对!” 傅同有点诧异他能听到,想了几秒后,坏心眼地笑了一声:“听到了,不仅听到了,还看到了,你想看看么?” 谭霖一愣:“什么?” 傅同朝上一指。 谭霖怔怔抬起眼,下一秒,瞳孔猛地缩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谭霖:“我害怕嘤嘤嘤。” 导演:“他不是主角。” 上面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了解。” 第34章 第034次太磨人 谭霖看的地方是天窗。 不知道多少年没打开过也没被清洗过, 灰蒙蒙的连星星都看不清,谭霖之前看的时候只觉得脏,而现在,却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恐惧。 因为他看到了一只怪物。 四肢扭曲趴在天窗玻璃上,面色青白, 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暗沉的血液沿着脸颊落到嘴角, 露出一排野兽一般尖利的牙齿。 它在那里疯狂拍打着天窗, 接触到谭霖的目光后,阴森森地朝他笑了。 玻璃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谭霖僵硬地收回视线:“不不不不不可能,封建迷信不能信,我一定是太累了产生幻觉了,物质世界二十四字真言护体,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富强文明……” 后面一连串儿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毕业那么多年还能记这么清,一看上学那会儿就是好学生。 傅同差点笑出声:“你干嘛呢?” 谭霖先往上看了一眼,确定那只怪物还在不是自己的幻觉后,绝望的都快哭了:“那什么玩意儿啊你不害怕?走走走我们快走, 玻璃都快碎——” “啪——” 玻璃碎片应声而落,傅同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反应,一把将已经吓到僵硬的谭霖拽到身后,潜渊刀漂浮盘绕在他旁边,刀纹上隐约流转着淡色的光。 谭霖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你,这别是你找了演员故意来吓唬我的吧?是的话我认输行不行?我真的害怕。” 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 傅同太阳穴跳了一下, 一句你是傻子吗刚说到一半,怪物突然纵身朝他们扑了过来,傅同带着谭霖躲开,只听到嘭的一声,后面被它撞到的地方赫然多出了一个扭曲的窟窿。 如果刚才撞到的是他们,那…… 谭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刚才的问题才无形中得到了回答。 不是演戏,不是吓唬。 就是实打实的现实恐怖片怪物。 谭霖忍不住往傅同那边靠的更近了点,胆战心惊:“现在该怎么办?” 傅同已经把潜渊刀收了回去,毕竟谭霖只是个普通人,还喜欢黑他,睚眦先生没打算把自己暴露在他面前。 不能动手,身边还有个累赘,那么唯一的出路就很明显了。 傅同把谭霖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扯下来,一个字干脆利落:“跑!” 谭霖这会儿终于机灵了,听到指令后瞬间开溜,两个人出了门,外面空荡荡的,工作人员和选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消失了,静到让人恐慌。 谭霖哪里经历过这些,又怂又怕又慌,能继续往前跑不腿软都是靠临时拼凑起来的勇气。 傅同本来想把怪物引到谭霖看不见的地方解决掉,没想到它挺聪明,对傅同半点不招惹,就只追着谭霖跑。 谭霖很快发现了这件事,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和它有什么仇,为什么只追我啊啊啊啊啊!” 傅同没忍心打击他。 其实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欺软怕硬柿子挑软的捏,是所有生物和非生物的本能。 但总归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小傻子死。 傅同在心里叹了口气:“过来。” 谭霖的灵敏度在这一刻到了人生巅峰,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怂唧唧地缩到了他身后:“我的天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不行我还没谈过恋爱呢死了太可惜了必须出去啊啊啊!” 一段话里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吵的傅同耳膜痛。 同时被吵到的还有那只怪物,它的脾气显然没有傅同好,烦躁的朝他们扑了过来,漆黑的指甲上沾着脏血,一身难闻的血腥味。 傅同悄无声息地握住刀,刀刚从袖子里探出一点,面前突然暗了下来。 绸缎的触感掠过鼻尖,银线绣着的龙在四周昏暗里随着主人的动作不停游走,傅同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就听到了一声巨响,张牙舞爪的怪物在傅潜渊手里连三秒都没能撑过去,很快倒在地上,成了一个赤色的玩偶。 或许也不能叫做玩偶,更贴切的说应该是纸扎小人。 就是鬼节忌日烧给死者的那种。 傅同收回刀:“你能放手了么?” 说的是谭霖。 中二病小傻子从刚才开始就死死扯着他的袖子,夏天的衣服本来就薄,傅同都怕他把那块布料给扯下来。 谭霖偷偷瞄了一眼,确定没有危险后迅速撒手:“这,这就完了?” 傅同皱眉:“还没有,你回家得小心点了,说不定半夜醒来一睁眼,就会发现窗户或者天花板上趴着一只。” 这话说的不是一般的有画面感。 谭霖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简直想哭,然而情绪刚酝酿起来,就看到面前的人促狭笑了:“骗你的,啧。” 谭霖:“……” 中二病小傻子惊慌未定又被骗,心里要多气就有多气,但想到傅同刚才主动把他叫过去护着的模样,忍住了没炸毛,小声问:“那是你的保镖吗?挺帅的,多少钱雇的啊我也想要一个。” 说的是傅潜渊。 “……是吧。” 傅同敷衍地应了一声,看着傅潜渊从那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不知道从哪里临时扯来的塑料布,中间夹着那只纸扎小人。 做工很粗糙,木头架外面糊了一层纸,心脏的位置贴着一张符,字还很清晰,正面是符咒,背面…… 是傅同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谭霖瞄了一眼:“这是什么?” “木傀。”傅同淡淡开口,“槐木和纸做出来的傀儡,用鲜血浸泡了施术作为己用,用来挡灾和害人。” 而面前这只的用途,谭霖不问也知道是后者。 他这时候也看到了符纸上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一愣:“它是冲你来的?” 傅同没否认:“显而易见。” 谭霖的表情瞬间悲愤无比:“那它是不是有病啊?冲你来的,结果不追你一直追着我跑,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嗯?” 听起来很可怜。 但傅同不仅没有同情的感觉,而且还有点想笑。 他这么想着,确实也笑了:“我名字和生辰八字都是假的,符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不追我很正常。” 百度百科上他的名字是傅同,二一零三年生,二十五岁。 事实上他是孟歧。 现年一千七百六十九的睚眦先生。 谭霖:震惊。 震惊完又接着问:“……那你的身高是真的吗?” 傅同百科显示身高一米八二,而小傻子一米八,一直对比耿耿于怀。 然而傅同并不想理他,用打火机做掩护施小法术把木傀烧了,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谭霖点点头,跟着走了两步后,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猛地停住了:“不对,我们现在还在现实空间里吗?周围都没有人的啊,我……” 傅同及时在他恐慌之前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看时间。” 谭霖依言看屏幕。 晚上十一点二十。 这么算的话,他们躲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在十一点。 谭霖愕然:“我进化妆间的时候才八点零几分,怎么可能……”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停住了。 他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傻,这种诡异的事不出现归不出现,现在出现了,多一件少一件不都是很正常的吗? 谭霖不说话了。 傅同觉得这小傻子还有救,笑了一声,沉默的下了楼。 二十分钟后。 两只大妖怪和一个小傻子站在天桥下,小傻子还有点紧张:“刚才出来的时候特别担心保安会问东问西,没想到他们居然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那是因为傅潜渊用了障眼法。 傅同瞥他一眼:“早点回家吧,最后给你个建议,注意点身边的人。” 小傻子很敏锐:“什么意思?” 傅同难得耐心:“木傀是按照符纸指令来找人的,正常来说找不到会自己消失,根本不会牵扯不相关的人,但它今天那么不依不饶的追你,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让它来的人和你有过长时间接触,木傀以为你是它的主人。” 谭霖眉头皱了起来。 身边有一个会用鬼术害人的人,他就算再傻,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这个人这次针对的是傅同,那下次呢?被盯上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就算不会,像今天这样莫名其妙被追着跑的感觉,绝对也称不上美妙。 应该即使止损。 谭霖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 被黑粉头子道谢,可以说是很难得的体验了。 傅同笑了一声,知道小傻子听进去了,就没再说什么,打车先把他送了上去。 尾灯渐行渐远,天桥旁边就只剩下他和傅潜渊两个人。 傅潜渊拿出一件外套:“傍晚下过雨,有点冷,穿上吧。” 傅同自身有毛绒绒加成,根本不怕冷,但没拒绝,接过来穿上了。 傅潜渊眼神缓和:“那个人不用管了么?” 他说的是操控木傀的人。 傅同嗯了一声:“不用理,那么末流的操控术,明显是被人忽悠着当枪使了,找也没什么用,木傀的反噬就够他长记性了。” 傅潜渊低低说了声好。 两个人自重逢以来难得有这么平和的时候,一时间居然都有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傅潜渊怕说错话惹傅同生气。 而傅同,就是纯粹的无所适从和难以言说。 没办法和曾经的孟歧一样。 和傅潜渊剑拔弩张惯了,也不知道在这种姿态外该怎么面对他。 沉默一点一点蔓延。 半小时的路程,居然就在无声里这么靠着步行走完了。 两个人回了家,小狗崽依旧精力充沛,照在他们旁边尾巴快化成虚影。 傅同笑眯眯地揉了揉它的耳朵,刚要陪着毛绒绒的小可爱进去,手腕却突然被傅潜渊从后面握住了。 狗东西前男友。 给一点好脸色就得寸进尺。 傅同皱眉回头:“你做什么?” 话音落下,看到傅潜渊别开眼,话似乎是在心里模拟了许久,才说了出来, “你……想去遛狗吗?” 作者有话要说:  傅潜渊:“你想去遛狗吗?” 傅阿同:“深夜遛狗,这么骚的操作谁教你的?” 第35章 第035次太磨人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零点。 傅同觉得傅潜渊大概是被谭霖传染了, 嗤笑一声:“深夜遛狗,这么骚的操作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傅潜渊这才注意到时间,眼里出现几分不易察觉的无措,不说话了。 傅同瞥了他一眼,也没吭声, 抱着小狗崽回了卧室。 换睡衣, 床上瘫。 睡前习惯性地刷了下微博, 本来打算合理前一样看个两三分钟就睡觉, 结果刚点进热搜页,就看到他的名字明晃晃的挂在热搜榜前三上。 ——[傅同谭霖] ——[我同就是如此高冷] ——[傅同他总不回私信] 实力霸榜,第一个词条后面还出现了红色的爆字。 傅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样的场面在谭霖第一次当着媒体面表示对他不喜的时候也出现过,当时微博上铺天盖地都是他们的名字,热搜爆了整整一天, 还衍生出了一个相爱相杀的邪教cp粉组织。 前车之鉴在这里摆着,所以傅同看到热搜后词条的第一反应,就是谭霖小傻子不知道又怎么黑他了。 应该还黑的挺严重的。 毕竟谭霖黑他是日常,大家司空见惯,小打小闹不可能有这样的场面。 中二病小傻子, 就是喜欢搞事。 傅同笑了一声,很随意的戳了进去,页面顶端不出所料是谭霖的微博,内容却不是黑他,而是—— 谭霖leo:回关我回关我回关我!看私信看私信看私信!傅同。 后面还跟着一个各种迫切的表情包,柴犬阿拉斯加橘猫柯基应有尽有, 成功凑够了九宫格。 底下评论全是震惊和哈哈哈嗝。 谭霖家的小虎牙:我的天哪是我产生幻觉了么!谭霖霖你是不是被盗号了? 老夫有颗少女心:哈哈哈哈嗝相爱相杀组这是有大结局了? 路边的小野花儿:哈哈哈哈不!很明显还没到大结局,你看傅同回关都没有,谭霖小可怜啊啧啧啧。 傅同家的小仙女:强烈要求看番外后续剧情!谭霖别怂!冲呀! 一堆人很是激动,在谭霖评论区哈哈哈哈嗝完又到傅同那里嗨,浪到根本停不下来。 傅同其实也挺震惊的,震惊下反应就稍微慢了点,隔了两三分钟才点了谭霖的关注,戳进私信。 谭霖的消息已经填满了对话框。 谭霖leo:你回家了没回家了没回家了没? 谭霖leo:看来是没有,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到现在都还没留联系方式,微信了解一下啊么么哒。 谭霖leo:对对对,联系人也要加一下。 后面跟着微信号和手机号。 还有十几张迫切焦急的表情包。 傅同:“……” 他有时候觉得谭霖挺不一般的,刚受过惊吓就能这么嗨,这心理素质不是谁都有的。 傅同先加了微信,那边几乎秒过,消息也是瞬间就发了过来。 谭霖今天出新专了吗:傅同? 傅同先点了一个表情包,然后噼里啪啦打字。 臭不要脸傅二狗:你这是闹哪儿出啊?要微信当面要不行么,热搜在那儿挂着不丢人? 毕竟以前嗤之以鼻的是你,现在要加人的还是你。 傅同把自己代入想了一下,觉得挺尴尬的。 但谭霖并不觉得尴尬,而且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谭霖今天出新专了么:我在你这儿丢的人还少吗?无所谓……主要我现在睡不着,老想着你说半夜醒来看到窗户玻璃或者天花板上趴着那种东西的画面,简直难过。 傅同差点笑出声,垂手。 臭不要脸傅二狗:别想了,把你外套口袋里的东西压到枕头下边,安心睡。 谭霖:嗯嗯嗯? 谭霖瞬间惊坐而起,把外套扯过来一翻,居然在口袋里找到了一张符。 怎么会有人这么靠谱?! 谭霖简直感动,字也不打了,直接语音消息发了过来:“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这是辟邪用的?有没有杀伤力?有的话大不大?能不能让我瞬间ko它?” 话很短,问题却多,傅同敷衍的嗯了一声,只当默认。 但那其实是之前因为失眠找饶涉要的安神符,除了助眠外没什么用。 中二病小傻子对睚眦先生的坏心眼一无所知,捧着符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把它压到了枕头下,隔着话筒连着说了几声谢谢。 傅同坦然接受了他的谢意,还笑眯眯地说了没关系。 睚眦先生:[理不直气也壮].jpg 饶涉给的符很管用,两三分钟后,谭霖渐渐有了困意,两个人就没再继续聊,把语音切断了。 墙上的挂钟停在凌晨一点半。 旁边传来细微的呼噜声,傅同低下头,看见小狗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毛绒绒的缩成一团,尾巴还时不时的晃一下。 傅同的心霎时间软成一滩水,没吵它,绕开去了外面洗漱。 刚推开门,就看到了傅潜渊。 他还没睡,站在客厅的大画架前静静看着,听到动静瞬间把画架上的遮尘布放了下来,没让傅同看到画上的内容。 傅同也没怎么注意,径直进了洗漱间,十五分钟后再出来,看到傅潜渊站在旁边,眉眼微垂:“要睡了么?” 傅同嗯了一声,又听到他说:“明天中午我可能有事,饭做好会放在微波炉里,你起来记得热了再吃。” 傅同下意识地想问他有什么事,很久以前就是这样,软乎乎的小崽崽有着很强烈的占有欲,和傅潜渊有关的所有事他都想要知道。 但到了现在,那些想说的话却生生被止住,成了一个僵硬的嗯。 习惯刻在骨子里,改不掉,只能克制。 傅同抿了抿唇,垂下眼:“还有什么事么?” 傅潜渊视线凝在他身上,半晌,突然上前一步,低头抱住了他。 熟悉的温度和味道缠绕在周围,但它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在傅同回神前就消失了,房间里重新寂静下来,只剩下卧室里睡着的小狗崽和一墙之隔还发着愣的傅同。 显而易见。 大猪蹄子狗东西前男友在给了傅同一个转瞬即逝的拥抱后,遛了。 遛。 了。 意识到这一点,傅同差点气笑,沉默几秒后,回卧室重新戳进微信,找到傅潜渊就是一通渣男表情包精神攻击。 [狗比前男友哇,打爆你狗头哇].jpg [前男友,智商低,穿着裤衩漏鸡鸡].jpg [我敬往事一杯酒,当初眼瞎爱过狗].jpg [让我来见识见识你一渣独秀].jpg …… [渣男表情包]x109。 一百零九张表情包无差别攻击后,还顺带点了拉黑。 你浪归你浪,我自明月照大江。 睚眦先生就是这么凶。 没在怕的。 ** 隔日,周六。 双休日不用被妖怪局狗,傅同睡得很踏实,只在七点的时候被傅潜渊叫醒迷迷糊糊的用十分钟吃了早饭,之后回去继续睡,再睁眼,挂钟的指针已经停在了十一点半。 傅同迷迷糊糊地出去洗漱,凉水一沾脸,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小狗崽晃着尾巴蹭在他旁边,小肚子圆滚滚,一看就被喂的很好。 傅同笑眯眯地揉了揉它的头,接着突然看见狗狗背上贴着张便利贴,笔锋利落,内容和昨晚说的差不多—— 崽崽: 午饭在微波炉里,记得先热一下再吃,狗不用喂了,如果想溜的话,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比心。 末尾还画了一个捧着小心心的q版龙。 傅同觉得傅潜渊这波操作其实也挺骚,手指在龙怀里的小心心上点了点,半晌,啧了一声。 可了不得。 周六虽然不用上班,但综艺那边还是得正常走录制。 两点,傅同从后台转到前面,黄朗很机灵,趁着空当给傅同递了无数小零食。 接下来要连着录制几个小时,这种储备是很必要的。 谭霖看着,要多羡慕就有多羡慕:“这么靠谱的助理你是从哪儿找的啊?那个……零食分我点成不?” 傅同抱着关怀小傻子的心态给他分了一半:“范启明呢?这么快就对你的助理不满意了?” “他请假了,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我就没让他来。” 傅同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只是暂时请假?” 谭霖沉默下去,良久,低低开了口:“稍后……我会让经纪人去和他谈辞退。” 小傻子也不算太傻。 就是看起来挺失落,大概是在责怪自己识人不清。 傅同有点想笑,索性把所有零食都给了他。 猝不及防得到投喂,谭霖愣了一下,但却来不及开口了。 那边导演亮了板子,录制正式开始。 两个人瞬间进入状态。 今天的是抽签淘汰赛。 三个战队共二十一人,一人凭欧气轮空直接晋级,剩下二十人两两pk,输的一方暂定,然后在暂定的人里选六个淘汰。 这场过后,二十一就会减为十五。 这二十个人能从海选初赛复赛选择赛里脱颖而出一步步走到现在,实力都不差,战队之间基本是势均力敌的状态。 两个小时后,三个战队里确定晋级的人数都差不多,只剩下最后一组。 是傅同战队的席亦和谭霖战队的樊俞。 先唱的人是樊俞。 清亮的声音响在四周,傅同回想了下两个人之前的表现,觉得他这边赢的可能性比较小。 席亦是个挺高冷的学霸级高岭之花,擅长外文歌,嗓音和处理都很好,但连着几场下来没什么变化,难免会让人觉得审美疲劳。 樊俞的唱功要比席亦稍稍弱一些,但变化很多,惊喜型选手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这个阶段,在唱功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惊喜度和变化要显得重要的多。 周围的声音还在继续,起到顶点后慢慢落下,一首歌结束。 樊俞和席亦交换位置,席亦站上去,难得有些紧张,在前奏里闭着眼睛深呼吸数次后,慢慢握紧了话筒。 第一句出口。 傅同之前的感觉,瞬间被推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阿同:[我敬往事一杯酒,当初眼瞎爱过狗].jpg 傅潜渊:[只要和你一起走,你说我狗我就狗].jpg 第36章 第036次太磨人 席亦第一句唱的是戏腔。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 他的神情也跟着缓和了下来,眉眼缱绻深情,在唱腔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面瘫高冷,一场录制下来说话超不过三句的席亦。 神情缓和,眉眼低垂站在那里笑的席亦。 这种反差很让人惊喜。 傅同和谭霖都知道, 这场pk赛虽然还没结束, 但其实已经有结果了。 而最后的大屏幕投票数也证实了这点。 二百一十三对一百零九。 毫无悬念。 底下的观众沸腾起来, 应援棒晃到让人眼花缭乱。 尖叫声里, 谭霖摘了麦凑过来,神情难得凝重:“傅同,你……你有没有觉得席亦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席亦唱到戏腔部分的时候,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看的清楚么?” “很清楚。”谭霖点头, “而且你不觉得席亦今天的状态也很反常么?换风格和完全变了个人是两回事儿啊,你说他是不是……” 他压低了声音:“是不是被什么糟心玩意儿给附体了?” 谭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傅同等答案,眼神要多灼热就有多灼热。 傅同却没说是或不是,只高深莫测地坐在那里笑, 谭霖以前就最恨他这种无论什么时候都气定神闲的模样,现在更是急的不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傻。 呆。 蠢。 犯傻三连一出,睚眦先生弯了下眼睛,笑到根本停不下来。 中二小傻子顿时更气了:“笑什么笑,你倒是说话啊, 再笑信不信我送你上热搜?” 傅同挑眉:“怎么个送法儿?” 谭霖认真思索了两三分钟:“性感歌手,深夜微博小作文缠绵悱恻告白死对头,刺不刺激?” 那可真的是相当刺激了。 傅同眼神微妙:“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你从哪里学来的?” 谭霖坦然接话:“跟你啊,你以前不老用这种招数坑温琅吗?” 傅同:“……” 好像还真是。 睚眦先生心情复杂,偏偏谭霖还没停,笑眯眯地从旁边扯了张便签纸,边写边说:“头条文章的标题我都替那些娱乐营销号想好了,你看看怎么样?” 说着,他停笔,把那张便签纸反了过来,粉纸黑字,一手熟练的震惊体。 ——震惊!两个男人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简单明了。 又让人浮想联翩。 傅同:“……你出道之前是不是兼职做过标题党营销号?” 谭霖美滋滋:“差不多差不多,其实我掌握的技能点可多了,留给你以后慢慢发现,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可以告诉我了吗?” 傅同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有长进。” 言下之意就是你说对了。 谭霖瞬间坐直:“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是不是得做点什么?符纸什么的对他身上那个东西管用吗?哎休息时间就剩几分钟了你要去哪儿?走慢点等等我啊,你……唔。” 傅同收回手,看着面前的禁言符和出声几次未果的小傻子,满意的笑了。 果然,他还是比较喜欢这种世界清静的感觉。 美滋滋。 休息室。 傅同在刚往回走的时候就给席亦发了条微信,让他来休息室一趟,时间卡的刚刚好,两方人几乎是同时进的门。 席亦又成了惯常的面瘫脸,面上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声音也淡淡的。 “导师,找我有什么事么?” 谭霖扭头看傅同,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这么冷淡,人家是不是不待见你? 当然不是。 不仅不是,席亦还算是傅同的小粉丝,微博把他设了特别关注,日常评论点赞转博带超话做数据打榜,和傅同沾边儿的周边看到就买。 他这么说话也不是因为没礼貌,而是性格天生这样,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傅同没理谭霖,直接看向席亦:“出来吧。” 席亦一怔:“什么?” 傅同抬眼,眼睛在窗外日光的映照里成了琥珀色,声音也淡淡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别装傻,也别让我说第二次,结果不会是你想看到的。” 谭霖在他背后跟着唱白脸:“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席亦眯起眼睛,视线一瞬不瞬的停在他们身上,像是在思量是否可信,身子也微微弓了起来,尖锐锋利,野兽一般蓄势待发。 这是种无意识做出来的姿态,是防备,也是保护。 傅同没动,只静静看着他。 良久,看到席亦后退一步,眼睛闭上再睁开,旁边便多出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影,从他身上缓缓走了出来。 年龄看起来和席亦差不多,眉清目秀,眼睛不笑都带着几分弧度,一看就是性格很好的人。 他站在席亦旁边,一半无措一半害羞的朝傅同弯了下腰,声音也是温和软绵绵的:“您,您好,我叫白柯。” 傅同瞥了他一眼,声音还是半点波澜都没有:“就是你帮席亦作弊的?” 白柯的脸几乎是瞬间就红了:“不是,我……我没想作弊,我只是很喜欢您,也很想唱歌,没有恶意的。” 傅同当然知道他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用这么温和的方式对他。 超凶的睚眦先生喜欢简单粗暴的生活方式,刀起刀落那才是常规操作。 但这并不妨碍他吓唬小朋友。 傅同似笑非笑的挑了下眉。 白柯低下头,看起来有些难过,他从傅同刚出道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现在被喜欢的人这么说这么看着,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席亦皱起眉,往前一步把白柯护在了身后:“别难为他,不是他的错。” 谭霖在后面小小声:“哦豁,人和鬼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傅同毫不犹豫的把禁言符重新给他贴了回去,又看向席亦和白柯:“说说吧,你们俩怎么回事?” 话问出口后不久,看到席亦隔着空气虚握住了白柯的手,两个人低头站在那里,一起对傅同和谭霖说了一个并不算很长的故事。 幼时青梅竹马,两家一墙之隔。 少年通晓心意,一往情深。 高二那年因为一个控制不住的吻确定了关系,高考考进同一所大学,向家里人出柜,得到了接受和祝福。 相识十八年,双向暗恋四年,相爱两年,却没来得及和彼此一起老去。 一场意外后,席亦失去了白柯,却又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拥有了白柯。 这个故事里,有最暖时候的风,两个男孩子的单车,上学时路过的屋檐和商铺,在里层写了彼此名字的校服,不经意对视后的笑,在纸上写给对方的悄悄话,自习课上悄悄握住的手,无数个蜻蜓点水又温柔的吻。 还有最后冰冷的照片,沉重的骨灰盒,一把把撒下去的泥土,和头七那天出现在席亦身后拥抱安慰他的白柯。 “他是头七的时候回来的,别人不知道,只有我看得见他。” 席亦垂下眼,声音很淡:“阴阳两隔,能看到却碰不到,我能为他做的不多,只能尽可能的满足他的心愿,我对这种选秀类节目其实没什么兴趣,但他是你的小迷弟,想看看你,所以我就来了,战队pk赛让他唱是我们一早就说好的,如果你觉得这种行为对其他人不公平,别难为他,我会退赛。” 白柯悄悄碰了他一下,像是在提醒他不要这么说话 :“不是,这一场就算阿亦自己唱,也不会被淘汰的。” 这话说的没错。 席亦实力不差,和樊俞的pk就算输了,票数在暂定组里绝对也是最高的。 况且他和樊俞那场也不一定会输。 不过傅同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他看向白柯:“生者为生,死者为死,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么?还这么和席亦待在一起的话,他可能活不过三十五岁。” 人鬼殊途从来不是假话。 白柯手指缩紧,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顿时更苍白了,眼神几近仓皇的停在席亦身上。 席亦眉头又皱了起来,强行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出来的白柯重新拉到了身后:“我不介意。” 还是太年轻。 傅同没看他,直接问白柯:“小朋友,你呢,也不介意么?” 白柯嘴唇颤抖着,不说话。 席亦身上的敌意在这一刻升到了极点,不想再在这里待,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实质化的握住了白柯的手,带着他在转身往门外走。 走了两步,还没等到结界阻隔,就被突然出现的人拦住了。 一身玄底银纹唐装,领口的盘扣一丝不苟的系到了最前面。 大夏天的穿这么厚,傅同认识的人里除了温融也就只有傅潜渊了。 来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温融。 大猪蹄子站在那里,看起来是在老任,眼神却一瞬不瞬的凝在傅同身上。 谭霖被禁言符贴了没法说话,在旁边疯狂用眼神表达——这不是你那长得很好看还挺靠谱的保镖吗? 傅同懒得理他,好整以暇的看着那边,席亦又成了之前那种极度防备的姿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傅潜渊,仿佛随时随刻都会扑上去。 傅同最见不得小朋友受罪,窝在后面诚恳提醒:“你最好别动手,好生在那里待着什么都会解决,否则我也只能点首好自为之送给你了。 谭霖见识过傅潜渊的本事,一边竖大拇指一边疯狂点头。 席亦护着白柯转过身,表情不善的看着他们:“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他没害过人也没做过坏事。” “冷静,别这么紧张。”傅同笑起来,“我只是觉得你和你家的小男朋友挺对我胃口,所以想帮你们一把。” 席亦并不信他,眉头紧紧皱着。 傅同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手指漫不经心的一勾,一张黑色的卡纸便凭空出现在了手里,左下角的金色小字若隐若现,很神秘。 白柯猛地抬起头。 接着就看到傅同笑了,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戏谑,整个人慵懒又好看。 “这个东西,要不要了解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屋子五个人,一个单身狗。 谭霖:“……” 然而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第37章 第037次太磨人 白柯认识这种卡纸。 他虽然是只新死鬼, 但头七前一直在墓园飘着,认识了不少老鬼朋友,他们本着关怀萌新的想法给他说了很多故事,其中提的最多的就是妖怪局。 据说那是个很神秘的地方。 里面的人修为高深莫测,有道术造诣比天师府继承人还高几分的天师, 有生而带煞万凶莫近的镇墓碑, 有年岁逾四千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古书精怪, 有能消怨消怒的吉祥物。 本来就不好惹, 现在还多了一只与天地共醒共生的天命妖兽坐镇。 威势所在,八方震慑披靡。 连上古凶兽睚眦都为其所用。 这么一个神秘的地方,想进去当然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通过招考入职。 二是得到妖怪局的通行证。 而这种漆黑金字的卡纸,就是妖怪局的通行证。 或者说, 是通行证之一。 白柯在墓园的时候听隔壁那只老鬼说过,妖怪局的通行证根据金字位置的不同分为两种——金字在中间的,是普通的委托通行,在左下角的,算是见习入职邀请。 白柯无意识的往前走了一小步, 注意到他的动作,席亦偏头:“怎么了?” 白柯视线停在傅同手中的卡纸上,没说话,傅同却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漫不经心的把卡纸印着金字的那一面翻了过来:“不想了解一下么?” 席亦不知道卡纸的作用,皱眉开口:“我们不——”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白柯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突然对傅同弯下了腰。 他想去,也需要。 因为妖怪局能给他庇护,给他容身之所,教他很多东西,还能……让他拥有修功德的机会。 功德可以修鬼道。 修了鬼道,他就能重新有温度,能和席亦实打实的拥抱亲吻触碰,也不会因为控制不住鬼气损了席亦的寿命。 席亦一怔,视线在白柯身上停了几秒后转向傅同,半晌,随着白柯一起弯下了腰。 两个人的态度很清楚,傅同也没打算为难小朋友,手指稍稍往前一递:“拿着吧。” 他长得好,生而慵懒清贵,脾气坏起来都有一堆人喜欢他,更别说这种善意的时候。 白柯羞涩的走了过去,接过卡纸后再次朝着傅同弯下腰:“谢谢您。” 他很乖很讨喜,给人的感觉和白糖兔有点像,傅同笑了笑:“谢意只说说可不够诚恳,我能要点报酬么?” 白柯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为难起来,说:“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以前的供奉都用来买蜡烛和香填肚子了,我……” 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头上一暖。 傅同抬手在他的小呆毛上揉了揉,面上眼底都是笑意:“报酬收到,妖怪局那边你抓紧时间去,在外游荡总归不好,很多妖物都喜欢你这样的鬼,知道为什么吗?” 白柯茫然:“为,为什么?” 说完,就看到傅同坏心眼的笑了起来,声音压得极低:“因为啊……味道和口感都比较好。” 最后几个字说的低沉沙哑,阴森森的。 白柯被吓到,下意识的往席亦身后躲,傅同在外的画风一直都是慵懒优雅,席亦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无奈里还有点哭笑不得,抱着自己的小男朋友揉头安慰:“没事没事,我陪你去。” 白柯很好哄,埋在他怀里说了声好。 谭霖提笔在便签纸上唰唰写字:我觉得我受到了伤害,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傅同朝那边瞥了一眼,感觉确实有,于是认同的在旁边打了个勾。 谭霖:“……” 谭霖没想到傅同宁愿继续这种小学生传纸条的把戏也不愿意给他撤禁言符,既生气又委屈,扯过便签纸画了一只奇丑无比的猪,然后把傅同的名字写到了猪的脑壳上。 傅同眯起眼睛:“你是不是想死?” 谭霖这时候半点都不怂,低头继续画画,这次的画风挺可爱,是只眉心贴符眼泪汪汪的小僵尸。 傅同沉默几秒,看在他画工的份儿上,把禁言符扯了下来。 这时,那边的小基佬们也终于腻歪完了,朝他们道别后抱在一起出了门。 又是一顿狗粮袭击。 重获言语自由的谭霖特别做作的捂住了心口:“是狗粮的感觉!心好痛!感觉快要无法呼吸!” 傅同缓缓一笑:“我不介意让你从此以后无法呼吸?” 谭霖僵住,片刻后又笑眯眯的凑了过来:“别这样嘛,你不觉得刚才那一幕很扎心吗?要不咱俩凑活凑活?反正我没cp,你和温琅的cp也早被他和秦景深的碾压了。” 话音落下,突然感觉身后一凉,如芒在背。 他僵硬的偏过头,看到傅潜渊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谭霖:“……” 凉凉。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且寂静。 且紧张。 最后还是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拯救了他,是场外助理,提醒他们休息时间到了。 谭霖又怂又慌的跟着傅同往外面走,等拐外后看不见傅潜渊了,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问傅同:“你老实告诉我,那到底是你保镖还是你男朋友?” 傅同很冷淡:“什么都不是。” 谭霖不相信:“你就别蒙我了,什么都不是的话人家能这么巴巴的跟着你?” “那是他有病。” “……”谭霖眼神微妙,“我姐和她男朋友冷战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语气态度都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傅同面无表情的回过头。 谭霖一缩:“你别生气嘛,感情问题说出来才好解决啊,再说我口风很紧的,难不成你还担心我拿这个做话题出去黑你?” 傅同嗤笑:“黑我这种事你做的还少么?” 谭霖:“……” 好像确实不少。 他干咳一声:“那不都以前的事了么?我早就改邪归正坚决拥护你了。” 傅同似笑非笑:“是么?” 谭霖坚定点头:“必须是!” “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好了。”傅同眼睛眯了起来,定定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能看得见木傀和白柯?” 谭霖一顿。 傅同的脚步也突然停下了。 “我探过了,你没有阴阳眼,木傀和白柯都是鬼类,正常来说你根本看不见,而且你对我的信赖是不是太多了点儿?被木傀吓到睡不着的时候找我,察觉席亦不对劲先过来问我,对刚才发生的那些也像是预料到我能解决一般,我们什么时候熟到这个地步了?” 傅同声音很低,字里行间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上古凶兽的煞气也被稍稍放出来一些。 谭霖沉默的看着他,眼神有些慌乱也有些无措,半晌,他抿了抿唇,看着是要说话,结果第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突然转身冲向了洗手间。 傅同跟过去,刚到门边,就听到里面传来极其剧烈的呕吐声。 傅同:“……” 我是有多吓人,还能把你给吓吐了? 最后的环节录制还有不到三分钟就要开始,工作人员瞬间慌了,围上来又是询问又是递水又是找医务,谭霖倒是不娇气,漱口后朝他们摆了摆手:“我没事。” 众人看着他煞白的脸:“真没事?” 谭霖:“真没事。” “那脸色为什么这么白?” “……”谭霖沉默几秒,“可能是被吓的。” 傅同:“……” 旁边的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梗,觉得谭霖既然还有心情开玩笑,那问题应该是不大,就放了心。 谭霖偷偷瞄了傅同一眼,正好那边场外助理又过来催,让他暂时逃过一劫,重新上了导师席就位。 一个小时后,最后的淘汰环节结束。 傅同本来想再找谭霖问问,结果晚了一步,谭霖连妆都没卸就溜了。 傅潜渊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声音低沉:“他没有恶意,不是刻意接近你的。” 傅同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幼时颠沛流离,后来也受过不少苦,对善恶意很敏感,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再说谭霖那么傻,要说他有算计人的本事,傅同还真不信。 这么想着,傅同无声笑了笑,没再说谭霖的事情,去了化妆间卸妆。 而几乎是刚卸完,就听到手边响起一连串的微信叮咚声。 傅同戳进微信看了一眼,居然是谭霖。 谭霖今天出新专了吗:[突然出现].jpg 谭霖今天出新专了吗:想了想,我还是决定过来坦白,其实那天遇到木傀的时候,我……我看到绕在你旁边的那把刀了,但你后面把刀收了回去,被木傀追着也没拿出来,我知道你肯定是想瞒着我,所以就选了装傻。 谭霖今天出新专了吗: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来历,但我知道你很厉害,那天就算你男朋,咳,保镖没来你肯定也能把那只木傀搞定,所以我很信你。 谭霖今天出新专了吗:今天你的问话太突然,我沉默不是心虚不敢说,而是因为我真的没别的目的,我只是在想要不要说我看看那把刀了,毕竟我觉得你挺凶的,万一不高兴了杀我灭口怎么办? 谭霖今天出新专了吗:当然,我知道你不会灭口的。 谭霖今天出新专了吗:毕竟你是好人,而我可爱。 谭霖今天出新专了吗:你忍心对可爱又乖巧的我出手吗? …… 后面一堆没意义的吧啦吧啦。 傅同:“……” 傅同忍住拉黑的手退出对话框,这时,突然又听到一声叮咚。 这次不是谭霖,而是白唐。 大白兔奶糖最好吃:同哥,月底就是农历七月十五鬼节了,局里那天要开纳新招考,你要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阿同:“……鬼节招考?不是,你们怎么想的?” 白糖兔:“龙都之光,就是如此与众不同。” 第38章 第038次太磨人 傅同觉得妖怪局这波操作已经不能用骚来形容了。 那纯纯粹粹就是有病。 哪个正常的地方会在鬼节这种时候纳新? 傅同忍不住戳过去一张表情包。 臭不要脸傅二狗:[你们怕不是群傻子吧].jpg 小白兔:委屈。 大白兔奶糖最好吃:其实我们也觉得这个时间点有点诡异, 但没办法,局里的招考面向三界六道,地府很多妖鬼只有七月十五这天才能被放出来,人家在地府那种阴冷森寒的环境里沉迷学习那么久就为了参加考试,我们多少得照顾一下。 大白兔奶糖最好吃:毕竟咱们龙都之光友善优秀还通人情。 大白兔奶糖最好吃:[社会主义挺胸抬头].jpg 傅同:“……” 傅同揉了揉眉心, 懒得打字, 垂手发了个语音申请过去。 那边几乎秒接通, 小白兔的声音忐忑里带着几分期待:“同哥, 纳新那天你会来吗?” “这个等等再说,在此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 白唐兔耳朵颤了颤:“嗯?” 傅同沉默几秒,终于把心里那个疑惑了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你们不是妖怪局么?怎么连鬼事都要管?” 话筒那边静了快半分钟,通话界面的下方出现了信息提醒。 傅同切过去,发现是张百科词条截图。 词条名:妖怪。 释义:除人类和神以外存在于天地中的超自然生命。 分类:妖, 魔,精,灵,鬼,怪。 傅同的视线停在最后的分类上, 突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白唐的声音也随着从话筒里传了出来,软绵绵的:“就是这样,咱们局的全名其实是妖魔精灵鬼怪局,但名字太长说和写都不方便,所以简称妖怪局。” 傅同:“……” 搞半天我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傅同无声叹了口气,一时间要多服气就有多服气, 什么话都不想说。 而小白兔依旧期待又紧张:“纳新的时候能看到很多妖鬼,和他们说话挺有意思的,同哥,你也来吧好不好?”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问了,中间还掺着很清晰的背景音。 饶涉:“大佬同意了吗?没同意的话你倒是撒撒娇啊,冲!” 樊休:“莫慌张莫着急,人活着一定要从容,从容才能优雅,懂吗?” 饶涉:“你是人吗?” 薛陵:“闭嘴。” 樊休:“让你闭嘴呢听到没?其实我觉得大佬不可能不同意,要是真不同意,白唐你变成原形过去撒了娇卖个萌再装装可怜,绝对就……” 薛陵:“你也闭嘴。” 樊休:“啧啧啧我要是不呢?” 一声巨响后,世界突然安静,大概是被薛陵用武力镇压了。 傅同:“……” 睚眦先生的心情很复杂,而同样觉得复杂的,还有白唐。 小白兔和他们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意识到这几个人的脑壳恐怕是有点不正常,嫌弃的往旁边避了避,问出了今天来的第四次——你要来吗? 傅同这会儿已经不想挣扎了,闻言再次揉了揉眉心:“……行。” 话筒那边瞬间响起击掌声,还有异口同声的四个字——干得漂亮! 傅同有点无奈也有点好笑,任由他们闹腾,挂断电话朝傅潜渊看了过去。 他很不满。 而造成他不满的罪魁祸首,现在就站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眉眼缓和的朝他笑。 还。 有。 脸。 笑? 傅同眯起眼睛:“喂。” “嗯?” 傅潜渊看向他,目光纵容缓和,里面的温柔满到快要溢出来。 傅同本来想刺他几句,要说的话在这样的眼神里却不受控制的停住了,回神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没出息,抿唇别开了眼。 没有人会比傅潜渊更了解他。 傅潜渊眼里蕴起柔软的笑意,缓缓往傅同的方向走了一步:“崽崽,回家么?” 坏脾气的小崽崽态度很恶劣:“不然我还能去哪儿?” 说完又觉得不太对,怀疑傅潜渊这是故意把他往沟里带:“还有,不要随便对我说回家这两个字,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我只是暂住。” 潜移默化是件很可怕的事,傅同虽然没亲身体会过,但看温琅就知道了。 傅潜渊缓缓笑了笑,看起来好像原本就是那个打算。 傅同对此毫不诧异。 在傅潜渊做出抱完就溜那种极其不要脸的骚操作之后,傅同就知道眼前这人已经成了只二皮心机狗,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如置之不理,理了生气的还是自己。 这么想着,他没再吭声,直接绕过傅潜渊下了楼。 三楼。 二楼。 一楼。 就要出旋转门的时候,听到一声轻响,紧接着,四周骤然暗了下去。 傅同最近遇鬼遇多了,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把刀握在了手里。 正防备着,听到傅潜渊的声音从他背后响了起来,沉稳从容:“没事,崽崽,是停电了。” 傅同一怔:“……停电?” 傅潜渊嗯了一声,把龙都新闻网的公告调出来递到了傅同面前:“中午十二点发的公告,龙都今晚要大范围停电五到七个小时,来电差不多就到半夜了。” 他说的不假。 傅同收回刀,目光粗略的在屏幕上扫了一眼后,缓缓朝外面看了过去。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九点,天上有乌云,月光不怎么明朗,又没了灯光,这座城市便彻彻底底地被夜色笼住了。 很暗,也很安静。 傅同喜欢这样的感觉。 傅潜渊在旁边轻声开了口:“今天想步行回去么?” 这段时间里,傅同拒绝他几乎已经成了本能,这次却没那么做,默认一般先出了门,傅潜渊含笑跟在后面,陪着他一起慢慢往前走。 因为提前知道了会停电,还在外面的人并不多,傅同和傅潜渊连着走了三四条街周围都是安安静静的。 但离龙都中心广场还有五百米的时候,一切就不一样了。 路上行人渐多,广场边上有人抱着木吉他唱歌,低吟浅唱下的民谣,声音沙哑又温柔,而他的背后有无数泛着暖意的小光点,傅同一开始没看出来是什么,走近了才发现,那些居然是蜡烛的光。 傅同一顿。 旁边摆摊的人适时卖安利:“两位小哥哥要买根蜡烛加入龙都停电狂欢夜吗?热感燃烧蜡烛,离手自动熄灭,绝对不会有火灾之类的安全隐患。” 傅同笑了一声:“停电狂欢夜?” 那人愉快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谁组织起来的,反正就这样了,龙都难得有这种大规模长时间的停电,我们也得适当给自己找点生活情趣是不是?” 睚眦先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于是两分钟后,他和傅潜渊一人拥有了一根狗爪爪形状的蜡烛。 两个人却没进广场,而是捧着蜡烛继续往家里走,毕竟傅同还没过气,靠口罩在人少的地方还行,人多的话被认出来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百分之百。 离了龙都广场,路上的行人渐渐又少了,只剩下夜色静谧,微风徐徐。 到家的时候是十点。 狗爪爪蜡烛没烧完,里面的烛油还剩下一多半。 傅同没打算扔,暂时把它放在了玄关的方格置物架上,却没松手,看着蜡烛顶端的火焰许久都没动。 傅潜渊站在不远处,眼神是和他如出一辙的深沉。 四周突然之间又静了下来。 良久,还是傅潜渊先开了口,声音藏着的情绪很杂:“崽崽,我在。” 傅同视线凝在面前的蜡烛上,没说话,心里沉甸甸的。 而这样的感觉,从刚才在广场上看到蜡烛光点的那一瞬间,就开始了。 那样的光点,他曾经也见过一次。 那是他二百岁成年的时候,突然在从隔壁穷奇那里抢的话本上看到了对都城盛况的描述。 灯火通明,华灯初上。 傅同觉得那应该很漂亮,就惦记上了,睡前脑补那个画面的时候随口说了句,他想看看龙洵山华灯初上的模样。 他当时只是那么一说,心里其实没怎么当回事儿,但生辰那天的晚上,傅潜渊却突然遮着眼睛把他带了出去。 再然后,傅同就在那个月光如水的夜里,看到了满山的星星点点。 傅潜渊召了八山的精怪,手捧蜡烛让他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一场华灯初上。 也还是在那天,他得到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和看着面上冷淡,却温柔到了骨子里的爱人。 孟歧一生里最珍贵的两个瞬间。 一是二十岁遇到傅潜渊。 二是二百岁的华灯初上,和傅潜渊的那个吻。 想忘都忘不了。 也是挺没出息的。 傅同在心里说了自己一句,到底是松开了手,这只蜡烛显然不是什么靠虚假广告吹出来的假冒伪劣产品,失去温度后很快便熄灭了。 傅潜渊手里的蜡烛还在燃烧着,他身周的那一小块儿地方被烛光照亮,暖融融的。 傅同没再看他,抱着小狗崽回了卧室,门一关,四周万籁俱寂。 傅潜渊却没动,站在原地沉默许久后,把自己的那根蜡烛挨着傅同的放到了置物架上,手指虚虚一晃,傅同的那支蜡烛瞬间重新了燃烧起来,火焰跳跃着,即便傅潜渊后来松了手,两支蜡烛也都再没熄灭过,甚至烛油都没减少。 傅潜渊退后看了一眼,眼里终于缓缓蕴起了一点笑。 一墙之隔的地方,傅同松开门把,烦躁的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第39章 第039次太磨人 后面的几天照旧忙碌, 以至于傅同都没什么时间去胡思乱想,一心一意的扑到了工作上。 《天籁荣耀》九进六结束后,七月十五鬼节到了。 上午九点,傅同提着零食,不紧不慢的进了妖怪局。 白唐几个人很忙, 整理档案确认招考环节, 傅同围观了十几分钟都没见他们停过。 和以前进门咸鱼趴的日常相比, 也是难得。 这样又忙了二十几分钟, 所有档案和要走的环节终于都搞定了,几个人松了口气,往桌子上一趴又成了咸鱼躺。 傅同笑了声:“你们这画风是不是变的有点快?” 忙傻了的几个人这才注意到他,齐齐垂死梦中惊坐起,眼睛亮晶晶。 “同哥你来了!” “同哥喝水吗?” “同哥吃大白兔奶糖吗?” “同哥我好想你!” “同哥比心心!” “同哥……” 态度之热情, 仿佛已经几年没见面。 傅同觉得这帮小傻子有时候还挺可爱的,笑眯眯的把手里的零食包递了过去:“送你们的。” 几个人受宠若惊:“嗯嗯嗯?” 傅同作势往回收:“不想要?” 几个人急忙摁住:“要要要!” 傅同这次带来的零食包是前两天刚从温琅那里摸来的,小仓鼠舒河出品必属精品,布丁蛋卷棉花糖巧克力锅巴酸奶坚果肉脯果干辣条糖果应有尽有,分分钟满足不同口味的需求。 数量多, 种类齐全。 自然所有人都分到了自己喜欢的零食。 包括刚来了没几天的白柯。 小朋友还是很软很乖的模样,抱着酸奶和果脯干朝傅同弯了下腰:“同哥。” 傅同挺喜欢他:“在这里感觉还好吗?” “很好,我很喜欢这里。”白柯眼睛弯弯的,“樊先生送了我修习鬼道的书,我现在跟着饶小道长学习,已经会用一两个小法术了。” 傅同有点好奇:“什么法术?” 白柯欢欢喜喜的伸出手指, 念了一段法诀后,指尖咻的燃起一簇小火苗。 是真·小火苗。 具体可以参考打火机的火焰。 傅同:“……” 傅同没忍心打击小朋友的上进心,偏头朝饶涉和樊休看了过去,眼里的意思很明显——是你技术不行,还是你给了人家假书? 饶小道长:委屈。 古书先生:无辜。 宿宣在旁边温温柔柔的笑了一下,帮他们解围:“刚开始都是这样的,过上三个多月就差不多了。” 她修的也是鬼道,而且从上回用几根红线就能把天师府那些人定在那里来看,修为绝对差不了,傅同自然信她。 睚眦先生偏心的坦坦荡荡,揉了揉白柯的小呆毛儿,又问:“招考几点开始?” “十点。”白唐看了下时间,“离到点还有三十分钟,我们先下去吧,同哥,工作证你拿着,有了它就不会被底下的人挤到了,然后就是……” 他有点犹豫:“你……要不要戴个口罩?” 有些人过分好看,只一眼就足够让人难忘,更何况傅同现在正当红,龙都大厦外就有两面他的立体代言墙。 道理大家都懂,但是…… 白柯举爪:“三十多度下室内戴口罩,是不是有点太不正常了?更容易被认出来。” 樊休:“有道理。” 饶涉:“是的。” 白唐:“……那怎么办?” 几个人窝在那里开始发愁,但傅同完全不能理解他们愁的点在哪,别工作证的时候顺手在脸上布了层障眼法,晃眼间就是另一个模样。 愁了三秒不到的几个人:“……” 以人类的姿态和规则生活太久,都忘了还能这样了。 智商暴击。 简直可怕。 [心酸的抱住自己].jpg ** 妖怪局不能随意进出,这一点,在纳新招考这种特定的时候也不例外。 也就是这会儿,傅同才知道龙都大厦第十二层居然也归妖怪局所有,一年只用一次,要多败家就有多败家。 他们下去的时候,十二层已经挤满了各类生灵。 离地二十厘米飘着的。 耳朵尾巴毛绒绒的。 浑身被雾气或枝叶笼着的。 脚下踩着云的。 应有尽有。 看到他们出来,拥堵的人群瞬间分出一条路,几个人早就用抽签决定了分工,按着往年的套路把场面话说了几句后,各自去了两边就位。 白唐核对档案。 樊休负责笔试。 薛陵分管面试。 饶涉和宿宣负责纪律和后勤。 白柯……白柯小朋友暂时顶替白唐当吉祥物。 报考的生灵很多,面试笔试又在同天,妖怪局众人很忙,除了傅同和傅潜渊。 傅同被白唐他们惯着,心安理得的做个闲人,傅潜渊比傅同还闲,人都没到,不知道去了哪里。 要多狗就有多狗。 傅同在心里给傅潜渊打了个叉,窝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后,觉得有点儿无聊,刚准备上微博云吸一波小动物,面前的光线突然被人遮住了。 “你,你好……请问你是妖怪局的人吗?” 傅同本来没打算理,但看到搭话人的模样后,瞬间改了注意。 那是只小白狐狸,尾巴和耳朵蓬蓬的,看起来又白又软,手感一定不错。 毛绒控的睚眦先生根本拒绝不了。 他指了下工作证:“我是,怎么了?” 小狐狸晃了晃尾巴,看起来有点羞涩,问他:“我叫狐一,能和你说说话吗?” 傅同笑眯眯地把旁边的小板凳给他推过去,算是默认。 狐一欢欢喜喜的抱着尾巴坐下,天生一双讨人喜欢的笑眼儿:“谢谢,你是什么时候进妖怪局的呀?好厉害。” 傅同笑了笑:“很厉害么?” “当然厉害!”狐一点头,“妖怪局门槛高,和那么多妖鬼争位置也就算了,争到成绩排名第一也还不一定能进去,最多算是有了个实习资格,不够格的话还是会被刷下去,听说妖怪局已经好几年没要过新人了。” “想进的人很多?” “超多的呀,体面安稳福利好假期多还能多修功德,这么好的地方谁不想进?”狐一皱了皱鼻子,“就是考试太难了,我从没成年的时候就开始考,到现在成年九年了还没考进去,也不知道要考到什么时候。” 傅同差点笑出声,但是怕打击小家伙的自尊心,勉强忍住了。 小狐狸抱紧尾巴:“而且我怀疑妖怪局招人大概还看脸……你看你们颜值都那么高,实在不行的话我先去画皮小姐姐那里整个容?” 傅同这次是真的笑了:“别闹,他们不看脸,而且你也挺好看的。” 狐一抬起头:“真的?” 傅同笑着嗯了一声。 小狐狸像是就等着这句话,闻言心满意足的捧脸笑了起来。 傅同越看越觉得可爱,本来想找个机会揉揉他的耳朵或尾巴,结果还没来得及把想法付诸实践,那边白唐抱着档案探出来。 “一百二十九号,狐一!” 狐一猛地站了起来:“到!” 他放下尾巴,朝傅同道别后紧张兮兮的小跑了过去,蓬松毛绒绒的尾巴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傅同遗憾地看了一眼,听到旁边有人笑起来:“没想到传闻中又凶又不近人情的睚眦还是个毛绒控。” 他回头,仙风道骨的小道长站在那里,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漂亮极了。 能一眼看穿他的障眼法,饶涉这位小师兄确实挺厉害。 傅同挑了下眉:“你也来考试?” “我学渣,知道考不上,就不过去自取其辱了。”封云蔚笑着,“就是来给我家小师弟帮帮忙,谁知道师弟没找到,倒是看见你调戏人家小狐狸。” 傅同一副渣男做派:“我门就聊聊天,还没上手呢,怎么能叫调戏呢?” 感情你刚才还真想直接上手? 厉害厉害。 封云蔚对傅同刮目相看:“你家那位天命龙先生呢?” 傅同一顿:“什么?” “天命龙。”封云蔚重复,“那天在观里,人家跟了你一路,我和你说话的时候还一直盯着我,吓死人。” 大猪蹄子狗东西。 又搞跟踪。 傅同垂眼:“我和他没关系。” “没关系?好的。”封云蔚从善如流,“不过啊,我觉得我家小师弟真的是白担心了。” “什么?” “他说你进妖怪局不是自愿,对这里一直挺排斥,一直担心你会走,我倒觉得你还挺喜欢这里的,否则就凭你凶兽睚眦的血脉,真不想留的话谁能拦得住你?” 那是你不知道妖怪局有多狗。 傅同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可能吧。” 封云蔚在他旁边坐下:“不过我还是有一点好奇,你说你什么都不缺,在这待着纯粹是占用时间,为什么愿意留下?别说是因为妖怪局的那些强制性机制,那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傅同知道他说的不假,但如果真要说原因的话,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封云蔚还在看着他,静静等答案。 傅同沉默着,良久,终于找到一条好像还算合理的原因:“因为……我想攒功德。” 凶兽的功德本来就生而为负,再加上他之前在龙洵山上斩杀了不知道多少妖兽,身上的功德色早就成了那种纯粹的黑,又暗又冷,傅同不喜欢,如果有办法把那些冲淡,他是愿意的。 傅同觉得原因应该就是这样,封云蔚却低声笑了:“你就算不想说,好歹也琢磨一个稍微靠谱点的理由吧,攒功德?你这一身金光闪闪的功德光厚的都快把我眼睛晃瞎了,站那儿就是个发光体,还攒什么功德?” 话音落下的瞬间,傅同一愣,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第40章 第040次太磨人 封云蔚没想到傅同会是这样的反应, 也愣住了:“你……不知道?” 傅同不知道。 他上次看自己的功德光还是在九年前刚从龙洵山上下来的时候,浓浓的一团黑雾,又阴又冷又沉,他心里觉得厌恶,自此把他隐藏在灵魂深处, 再没看过一眼。 被刻意隐藏的功德, 只有在修为彻底碾压的情况下才能被窥探到, 但他是上古血脉, 又生来主杀,真不是什么说碾压就能碾压的战五渣,此前连白泽这样通晓万物的瑞兽之兽都没看出来,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封云蔚能看到,也是因为沾了天眼的光。 没人给他说, 他自己也不看,自然不知道。 傅同垂下眼,时隔九年第一次去看了自己的功德光,入眼一团泛着暖意的雾,里里外外漂浮着金色的光点。 这样的功德, 傅同只在傅潜渊这样天命妖兽的身上才见到过。 他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封云蔚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在无意间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不知道这事到底是好是坏,很忐忑,试探的开了口:“……傅同?” 傅同抿了抿唇:“你能算出我的功德是什么时候来的么?” 封云蔚掐指一算:“大概七月初。” 七月初。 傅同被骗进妖怪局与傅潜渊重逢,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 傅同心里一时间乱到了极点, 很多事缠绕在那里,一半通透一半迷茫。 通透是因为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突然开始遇妖鬼的原因——这样的功德太容易惹人觊觎,有了它就等于永远避开了天谴,还能在天道之下修行。 迷茫是因为,他知道这些功德肯定和傅潜渊有关系,却想不通它们是怎么来的。 毕竟功德不是廉价大白菜,得来很难,也不能互相赠予,更何况如果是赠予,傅潜渊也没必要藏着掩着不肯说。 或者说,是不能说。 突如其来的金光功德。 傅潜渊消失的那一千五百年。 还有……龙洵山深处遍体鳞伤的龙。 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傅同眉头紧皱,心乱下忘了控制气息,来自上古凶兽的气息霎时间溢满了整座楼层。 来十二层参加考试的都是些普通生灵,哪里经的起这样的威压,修为较低的妖鬼已经被迫变回了原形,眼神惶恐的朝傅同这边看了过来。 真是糟糕。 封云蔚从怀里掏出一叠清心符,二话不说直接上手给傅同贴了十几张,接着在周围设了个结界,把他涌出去的气息一点一点收了回来。 傅同是心乱,不是丧失神智,再加上那十六七张清心符的叠加效果,很快回了神,抬头看向封云蔚。 封云蔚微微一笑:“站稳。” “什……” 傅同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感觉面前一阵天旋地转,再抬眼,人已经从十二层转到了十三层。 封云蔚笑眯眯的收回符纸:“瞬移符,跑路闪避必备,你值得拥有。” 傅同:“……” 他闭了下眼睛,想缓一下瞬移符带来的副作用晕眩感,于是慌慌张张跑上来看大佬情况的饶涉刚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睚眦大佬闭着眼睛站在那里,脸色略微苍白,旁边的小师兄却在笑,桃花眼弯成很好看的弧度,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坏。 给饶涉一种大佬被小师兄欺负了的感觉。 小天师:[瞬间惊悚].jpg 饶涉急忙跑过去:“大佬,你怎么了?” 傅同摆了摆手,刚想说没事,话到嘴边却突然停住了,转而问:“听说妖怪局里有很多藏书,我能借几本看看么?” 小天师痛快的点了点头:“那必须能!不还都行……现在拿吗?” 傅同嗯了一声。 饶涉便欢欢喜喜地的带着傅同和小师兄上了二楼,挨着边走了快一圈,最终在角落的那扇门前停下了。 傅同看了下上面的门牌,黑底金字的加粗体——图书室。 他抬手在门上一碰,吱呀声里,木门缓缓被打开,眼前豁然开朗。 傅同抬头,瞬间看到了最那边墙上贴着的标语牌。 ——欢迎来到妖怪局图书室,各种资料请尽情查阅,让您死的明白,走的安心。 傅同:“……” 饶涉干咳一声:“工作之余也是需要皮一下的嘛,嗯……这个不重要,大佬,你想借哪一类的书?” 妖怪局图书室分为五个区,人鬼妖魔,还有被单独分出来的上古大荒区。 傅同垂下眼:“有专门说功德的书么?” 封云蔚一顿,抬眼看他。 小天师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只以为大佬无聊想找点消遣:“有!” 说着,他走到最左边的功能性书架前,抬手指向第二层:“同哥,那一层都是和功德有关的书。” 傅同抬眼看过去,接着便感觉眼前被功德两个字刷了屏。 《攒功德的一百种方法》 《功德的深层次用法》 《有功德的人才能成功》 《嗨,是你的功德》 《今天你刷功德了吗》 《震惊!原来功德还可以这样刷!》 入眼全是功德,很多也很杂,齐整整的摆在书架上面,让傅同觉得他已经快不认识功德这两个字了。 但数量并不代表质量。 至少从书名上看,傅同感觉那些多半都不是什么正经书。 傅同偏头:“有官方科普性质的书么?稍微靠谱点的那种。” 饶涉准确把握到大佬需求,从书架上拿了四本书下来:“这是妖怪局出的系列书,分别讲功德的起源,作用,获得方式,还有一些比较偏门的相关知识。” 四本书每本都很厚,放在一起沉甸甸的。 傅同接过来:“谢谢。” “不用不用。”饶涉笑眯眯,“能帮你做点事,我超开心的。” 封云蔚叹气:“嫁出去的师弟,泼出去的水啊。” 小天师心里有点慌,甚至想大逆不道的给师兄贴张禁言符,大佬四舍五入可是有主的人,这话万一被他们头儿听到了,那还得了? 但这也只能是想想,符还是不敢贴的。 小天师抱紧自己的求生欲,决定先溜,一笑:“大佬,还有别的要帮忙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去底下了……小师兄,你走吗?” 说完看都封云蔚点头,顿时松了口气,毕竟他们头儿神出鬼没总喜欢跟在大佬后面搞隐性跟踪,还是尽可能不要和大佬单独相处为好。 天命妖兽的威压是很容易给人造成心理阴影的。 这一点,封云蔚已经亲身体会过了。 师兄弟两人达成共识,转身往外面走,离门边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听到傅同的声音响了起来:“等等。” 饶涉秒停:“大佬,怎么了?” 傅同垂眼,声音很轻:“你……最近见过傅潜渊么?” 从上次全市停电过后,他已经七八天没见过傅潜渊了,无论是在妖怪局还是在家里。 饶涉摇头,旁边封云蔚往四边看了眼,也说:“他不在。” 傅同低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那边两个人也没再打扰他,无声走了出去,顺带着还帮他关上了门。 图书室里就只剩下了傅同一个人。 他低头看着怀里金色封皮的书,沉默半晌,抿唇翻开了第一页。 ** 一夜过后,傅同带着眼下两团青色去了录制组,精神颓靡的显而易见。 陆川隐匿几天后难得过来探班,看到他的模样后吓了一跳:“大佬啊,你这是怎么了?夜生活这么持久而狂热的么?” 傅同白了他一眼:“龌龊。” 经纪人先生笑了:“说真的,到底怎么了?我记得你很少熬夜的。” 睚眦先生作息规律,比隔壁的饕餮崽崽更沉迷养生。 誓死不秃头。 傅同面无表情:“沉迷学习,无法自拔。” 他昨天在妖怪局看了一整天的功德书,晚上回去继续看,只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后又看了一上午。 陆川却不相信:“噫。” 傅同懒得理他:“谭霖呢?还有十五分钟开录,他不打算化妆了?” “人家来的可比你早,就是虚也比你虚的更彻底了点,在厕所吐呢。” 话说着,旁边洗手间的门开了,谭霖捂着胃从里面走出来,脸色煞白。 傅同倒了杯热水递给他:“没事儿吧?” 谭霖接过杯子,对他道了谢:“没事,最近肠胃不好,吃点药过几天就好了。” 傅同看他:“真没事?你这已经挺多天了吧?去看过医生了么?” 谭霖手僵了下,表情也有点不自然:“……看过了,真的没什么事的,那个……先不说了哈,我得把妆补下,都快糊没了,回见回见。” 说着,他也不嫌烫,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匆匆朝化妆间走了过去。 傅同皱眉,刚想跟过去,手机却突然响了,是温融打来的。 温融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但一打就是有事,傅同有点不安,迅速接通:“喂?” 话筒那边静了快半分钟,才听见温融的声音从那边响了起来,略微犹豫:“傅同,你现在有空么?我好像……” “捡到你前男友了。” 第41章 第041次太磨人 有那么一瞬间, 傅同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怔怔开了口:“……谁?” “傅潜渊。”温融重复道,“我先带他回画室了,你空了的话就过来一趟吧,这边情况有点复杂,他……看起来挺狼狈的。” 狼狈。 傅同有些恍惚:“……是不是认错了?” 傅潜渊是谁?年岁过五位数的大妖怪, 与天地共生共醒的天命龙, 生来矜贵, 狼狈这两个词根本不应该, 也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 但傅同也知道温融认错人的几率几乎为零。 就算他没见过傅潜渊,这世上,也不会再有第二条天命龙了。 傅同越想越觉得不安。 他本来就因为摄魂鬼幻境里那条遍体鳞伤的龙和自己身上突如其来的功德感到心慌,现在傅潜渊无端失踪那么多天,再出现又是这样的状况, 几件事结合在一起,那份慌乱无疑又被放大了几分。 他那边一直没有声音,温融有点担心,轻声唤他:“傅同?” 傅同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手指不自觉的缩紧:“……我知道了, 画室是吗?你……我稍后,不……我,我现在就过去。” 声音发颤,话里的慌乱显而易见。 无论是孟歧还是傅同,在和傅潜渊有关的事上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只不过相比于前者的无畏和坦荡, 后者连慌张都带着难以言说的隐忍和克制。 温融听着心疼,放缓了声音:“没事,你慢慢来,我等你。” 傅同低低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后匆匆去了前面找导演请假。 这会儿离录制开始只剩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请假简直是开玩笑,导演本来想驳回,但看着傅同魂不守舍的模样和旁边还在捂胃喝热水的谭霖,知道就算不放人,这场肯定也是录制不了了。 三个评废了俩。 你这还要我怎么搞? 于是只能愁眉苦脸的挥手放了行。 经纪人先生也难得没多话,用最快的速度和车技带着他往画室赶,生生把四十多分钟的路程缩到了一半。 傅同疾步过去,在门口还遇到了温琅,小崽崽抱着一个花里胡哨的礼物盒蹲在那里,怂唧唧的就是不敢进去。 看到傅同,他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傅同不想提傅潜渊的事:“……温融找我有事……你怎么不进去?” 温琅一脸生无可恋:“我不敢。” 傅同觉得这场面有点熟悉:“你又惹温融生气了?” 小崽崽不愿意承认:“我们只是在家庭交流中出了一点点的差错,还有你这个又字是从哪儿来的?我和哥哥脾气都那么好,你不要乱说。” 脾气好? 请问你说的是怼人怼地技能满点的你,还是发起火来能把你从雾中山的这边追到那边的的温融? 小崽崽话里槽点太多,放在平时傅同肯定会挑着眉和他互怼,今天却没那种心情,闻言只含糊着应了一声:“那你要和我一起上去么?” 温琅敏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 傅同摇了摇头:“……走吗?” 他明摆着不想多说,饕餮陛下很贴心,也就没再问,抱着那个花到没朋友的大礼物盒站了起来:“走!” 一个字钪锵有力,连背影都带着些视死如归的感觉。 傅同看着,心情莫名其妙的跟着缓和了一些,在外面深吸一口气后,垂眼跟了上去。 温融的个人休息间在画室最里面。 温琅在紧要关头又怂了,躲在旁边死活不敢敲门,眼巴巴的看着傅同。 傅同无奈,抬手敲了门,温融的声音很快从门里响了起来:“进来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温琅在傅同后面藏的严严实实,温融不知道自家的饕餮小崽崽也来了,抬眼朝傅同笑了笑:“来了,不过你后面那个……是什么?” 他说的是礼物盒的带子,温琅没抓紧给露了出来。 是你家崽。 温琅怂唧唧的从傅同背后探出一个头,讨好道:“是我,哥哥……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温融面色依旧平和:“你先到旁边小画室里等我,我待会儿过去。” 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看不出来半点生气的模样,但温琅一看就知道他这躺恐怕是要完,弱声弱气的说了声好的吧,低头缩进了右边的画室。 门一开一合,隔绝里外。 傅同声音还是哑着:“他……在哪儿?” “左边休息间。”温融朝他说的方向指了一下,“我是在龙都山旁边看到他的,他现在应该还昏睡着,你……过去吧,我和琅琅就在旁边,有事的话找我们,别不开心。” 他的声音暖融融的,眼神也是。 被这样温柔的人关心着,心是很容易柔软的。 傅同轻轻嗯了一声,温融便没再说话,转身去了旁边的画室训崽崽,留下傅同一个人站在那里,沉默良久,才慢慢朝休息室走了过去,抬手挨上了门把。 “吱呀——” 门缓缓被推开。 龙气和着水雾从里面席卷而来,冰凉里带着些深埋其下的温暖和柔软,是傅同从前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但这样的熟悉感仅仅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下一秒,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到了傅潜渊。 苍青色的龙盘绕着浮在半空中,浑身被朦胧的烟雨笼着,淡金色的光点缠绕周围,一点一点把他身上的龙鳞映了出来。 暗淡发灰,支离破碎。 仿佛稍稍一碰,就会在上面留下不可消除的裂痕。 傅同从前喜欢傅潜渊的龙形,主要就是因为他的鳞片,墨玉一般温润,在天光之下隐约透出一点青,覆上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融融的暖意。 但现在,那些都看不到了。 那双深海一般的蔚蓝眼睛也紧紧闭着,只剩下一层半透明的膜,沉默的遮去了所有的光泽。 黯淡。 苍白。 虚弱。 这样的傅潜渊,在傅同眼前慢慢和摄魂鬼幻境里那条遍体鳞伤的龙重叠在了一起,傅同嘴唇颤抖着,无意识的往后一退,整个人撞在门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但就是这样,傅潜渊也还是没醒。 傅同的手指无力的攀着门,连着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画室里的人听到动静从旁边出来,温琅不知道原因,看见傅同的模样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把他扶了起来:“你怎么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门里看,温融清楚傅同现在不想让那么多人知道他以前的事,在温琅看到之前关了门,使唤自家崽去厨房倒热水。 温琅急忙去了,温融抬手在傅同额头贴了一下:“你还好么?” 傅同手指冰凉:“他……” “他没事,身上那些是陈伤,里面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表层上的裂口也能好,只是时间问题,你别担心,他应该也快醒了。” 白泽说的话傅同自然信。 他稍稍放了心:“……好。” 话说出口,声音还是哑着。 温融心疼他,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面前这只小崽崽彻底安心。 他心里清楚,傅同这个时候并不需要任何安慰。 温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正好温琅端着热水回来了,便把水给傅同递了过去:“暖一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傅同接过来,滚烫的杯子捧在掌心里,才把那点冰凉化开一些。 温琅眼里的傅同一直都是欠里欠气说话做事分分钟能把人气成河豚的瓜娃子,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张惶无措的模样。 相比之下,饕餮陛下还是觉得傅同以前那样看着比较顺眼,但他也不是什么会安慰人的温柔崽崽,想了半天只琢磨出来一句话:“你别难过了呀,大不了,以后我再也不做你的沙雕表情包发在微博和别人共享了。” 白泽是瑞兽之首,生来有安抚的能力,再加上知道傅潜渊没事,傅同的心情在慌乱后心情缓和了大半,现在听到温琅的话,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等等……搞半天我那些想销毁的沙雕表情包都是你做的?” 温琅:“……” 咳。 温琅摸了摸鼻子:“那不都是以前的事了吗?嗨呀真是的这不是重点,你现在心情怎么样了?还没好的话要不要我讲个笑话给你听?” 傅同面无表情:“你讲。” 温琅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其实根本没有笑话存货,闻言愣住了。 温融无奈笑了起来:“别闹。” 两只凶兽崽崽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想把面前的人按在地上摩擦的恶意。 不过被这么一闹,傅同之前的无措感也彻底不剩什么了,捧着热水杯看向温融:“我……我刚知道了一些事,能和你说说话么?” 温琅的眼睛瞬间亮了,桃花眼晃啊晃,里面的期待满到快要溢出来。 温融刚把自家崽训到一半,闻言先对傅同说了声好,然后看向温琅:“你回左边画室等我,不准溜。” 温琅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生无可恋。 温融眼里出现几分宠溺和无奈,不过没让小崽崽看出来,等温琅回了画室后,目光温润朝傅同笑了笑,等着他开口。 傅同却也没说话,只抬手在自己眉心点了一下,被隐藏的功德在这一刻尽数从他身上显了出来,光芒缠绕。 金。 光。 闪。 闪。 作者有话要说:  温融:“……为什么你一凶兽的功德光,比我的还厚?” 傅同:“这个问题很大,我也很慌。” 温琅:“不慌,不如我做个表情包,让你冷静一下?” 第42章 第042次太磨人 无论看多少次, 傅同也还是觉得他身上这层功德光亮到令人惊叹。 他这么想,温融也是一样。 温融紧随着把自己的功德光调了出来,同样是笼着金光的一层,粗看没差别,细看的话还是比傅同的薄了点。 白泽是瑞兽之首, 比他还厚的功德可不是刷刷任务打打怪就能攒到的。 温融若有所思:“哪儿来的?” 傅同朝休息间看了一眼:“还不确定, 但我想……应该是他给的。” 温融觉得不太可能:“功德不能互相赠予, 否则我早给琅琅分了过去, 让他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温琅是上古凶兽饕餮血脉,同样的生来负功德,只不过他从小就被白泽带着,养的好,连天谴的边儿都压不着。 但安稳不等于自由, 还是得无时不刻的克制着,不然那就是分分钟在天谴边缘试探甚至迈进去的节奏。 傅同睫毛颤了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温融一开始不知道这句话特别在哪里,能让他单独摘出来,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傅同和傅潜渊之间还有另外一层像他和温琅一样的关系,他希望温琅可以自由肆意, 平安喜乐,切到傅潜渊的角度,他对傅同肯定也是这样的心情。 但如果真的是傅潜渊做的,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赠予行不通,也不可能是挡天谴。 先别说傅同身上没有天谴曾至的气息,就算有, 挡天谴最多能把负功德清零,增加那是不可能的。 温融皱眉:“他回来以后什么都没对你解释过?” “没有。”傅同垂下眼,“我之前问过,但他……他说不能说。” 不是不想说,不肯说。 而是不能说。 温融眉头皱得更深,把他刚才想的那些给傅同说了。 傅同的想法和他差不多:“我想不通,就从妖怪局借了几本书,但上面都是常识性记载,你也不知道别的能让人功德骤赠的办法吗?” 温融想了想:“我是没听说过,不过我这里有本书,你先拿回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 说着,他摊开手掌,淡白色的光芒掠过之后,一个陈旧的线装笔记本出现在他手里,封面纸张泛黄,上面手写着四个篆字。 ——山海杂记。 “这是……” “鸿鹄的记录本,忘记是什么时候打赌输给我的了。”温融说,“他是天命妖兽,平时也喜欢搜集一些偏门的法术和书,据说都会记录在这上面,你回去翻翻,我觉得应该会有。” 这是挺难得的东西。 傅同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感觉它好像已经很久没被翻开过了:“你没看过么?” “没有,可能是想看的,但后来忙着看其他的,就给忘了?” 有什么比天命妖兽鸿鹄的私人小本本还更吸引人呢? 傅同有点好奇:“其他的那些是什么?” “……” 温融重新摊开手掌,一晃眼,那里便有出现了五六本书。 《终极养崽指南》 《如何让你的崽崽又萌又乖》 《养崽的一百种方法》 《奶爸指南》 《初次养崽的必看之书》 傅同:“……” 当家长的真是不容易。 温融神情有些无奈:“你不要只觉得好笑,当初刚把你从龙洵山上带下来的时候,这上面很多点也用在家你的身上。” 傅同软软笑了起来:“谢谢。” “没事。”温融眉目温和,“你知道的,我总是希望你能好起来。” 不只是表面的好。 他想看到那只爱笑又爱闹,笑起来眉眼弯弯特别柔软的睚眦崽崽。 傅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闻言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只是知道归知道,做到却很难。 温融了解他,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只崽崽在想什么。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沉思半晌后突然开了口:“你知道么?我一开始其实没打算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你,甚至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此生都不要和他有任何牵扯。” 傅同一顿,怔怔看向他。 温融对上他的眼,接着把话说了下去:“后来之所以改变主意,一是因为觉得你应该知道,我没有立场选择隐瞒你,二是因为我看到了他的心口……他心口缺了片龙鳞,不出意外的话是在你这里吧?” 傅同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龙鳞他还留着,现在就挂在他的脖子上。 温融笑了笑:“把心口那片龙鳞送给你是什么意思,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很多年以前,妖怪和人类社会还是彼此独立的状态。 那时候的妖怪们不会写情书,不擅长说情话,懂的东西也不多,但有一颗赤诚之心,遇到心上人的时候会请对方回家,然后小心翼翼的表明心意,再把最靠近心脏的东西给他。 来了我的家,那么你的余生就归我了。 最靠近心口的东西给你,从此我的心上便也只有你一个人。 笨拙而不善言辞的妖怪们,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小浪漫。 这种浪漫一生只能有一次,傅潜渊既然把它给了傅同,那就没有因为伴侣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小任性就离开的道理。 “我觉得你们之间有误会。”温融说,“之前还不确定,但现在想想看应该就是那样了。” 傅同低着头没说话。 温琅放缓了声音:“你是怎么想的呢?要不要……给彼此一个机会?” 白泽先生生性护短,先入为主的对里面那条龙没什么好感,说这话不是为了帮他,而是不想让傅同再受苦了。 傅同眼里出现几分茫然。 他不知道这份茫然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存在,他就是觉得很无措,心情也复杂的很,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五味杂陈。 于是即便想了很久,最后出口的也只有四个字。 “……我不知道。” 局中人总是看不透,也脱不了身。 温融无声叹了口气。 他看着傅同,知道这个时候旁人其实说什么也没用,过犹不及,便终止了这个话题,缓缓朝休息间的方向瞥了一眼:“过去吧,他要醒了。” 傅同猛地抬起头。 温融笑了笑:“走的时候不用来找我告别了,琅琅脸皮薄,挨训被你们看到是会不高兴的。” 说完,他抬手揉了揉傅同的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旁边的小画室。 傅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也重新回了休息间。 傅潜渊还没醒,四周很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傅同慢慢走了过去,在苍龙身边停下,视线绕着龙身一点一点看过去,最终转回到他脸上,无声凝视着。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看过傅潜渊了。 哪怕上次后者化成龙形带着他去癸山,也没有好好看过一眼。 温融刚刚说的话他听进去了,但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和面前这个人相处。 不想这么两败俱伤的耗着。 习惯了逃避和疏离,又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去面对他。 有些事想不通也说不开,那一千五百年到底还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真是矫情透了。 傅同疲惫的闭了下眼,再睁开,视线不受控制的停在了苍龙的鳞片上,趁着傅潜渊还没醒,他伸手碰了一下,极粗糙,和以前温润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傅同心里不好受,手下动作越来越轻,像是怕弄痛傅潜渊一般。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感觉面前的龙动了一下,再抬头,瞬间对上了一双蔚蓝的眼睛,里面隐隐藏着一点错愕。 傅同:“……” 傅同条件反射性的收回手,因为心慌,话说得结结巴巴:“你醒,醒了啊。” 这样的他,和当初那个做了坏事后心虚的小崽崽像极了。 傅潜渊眼里的错愕被温柔取代,低低嗯了一声:“这是哪里?” “我朋友家。”傅同说,“是他把你从龙都山上带回来的,知道我和你认识,就把我叫过来了,你……” 他顿了顿:“你还好吗?” 两个人重逢两个月,这是傅同第一次用这么缓和的态度对傅潜渊。 傅潜渊目光柔软:“我很好。” 他不想让傅同看到身上的裂痕,刚醒来的时候就用雾把自己笼了起来,苍青色的龙消失在雾气里,不久,又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一身玄底绣金唐装,眉眼深邃,看着和以前没有半点区别。 但傅同忘不了那条鳞片支离破碎的龙。 忘不了,就直接问。 他对上傅潜渊的眼,开口:“你身上的那些裂痕……是怎么来的?和我身上的功德有关系么?” 傅潜渊声音低沉:“责任。”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这样,第二个问题却没回答。 傅同就明白了,又是不能说。 也是意料之内。 傅同心里已经有了自己找答案的打算,闻言稍稍颔首,和上次相比简直冷静的可怕,说:“那就回去吧,至于我朋友那里,道谢道别都不用了,他这会儿大概是没空。 没办法,饕餮崽崽太皮太能闹,挨训时间一般四十五分钟打底。 傅潜渊这边自然是自家崽崽说什么就是什么:“好。” 他声音很轻,眼神也是一样,像是龙洵山上春日时从雪里生出来的新绿一般,柔软温暖,深处藏着无数情意。 温柔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秃了,但是也变强了。 [阿湛握拳].jpg 第43章 第043次太磨人 更晚一些的时候, 两个人回了家。 傅同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盘腿坐在地上用毛绒兔子逗小狗崽玩。 捏捏爪爪揉揉毛。 偶尔碰碰小尾巴。 小毛绒团超级乖,蹭在傅同怀里奶声奶气的摇尾巴撒娇,眼神软乎乎湿漉漉。 傅同一颗心软到不像话,觉得这种软绵绵的小动物简直是造物者的恩赐, 忍不住抱着它又是一通揉。 不久, 背后传来一声轻声。 傅潜渊从书房出来, 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睡衣, 不带半点情绪的眼神在看到傅同的时候瞬间缓和了下去:“别那么坐着,地上凉。” 给傅同的感觉仿佛突然间回到了从前。 任性坏脾气的小崽崽,总被面前这人用这样的语气说。 冷冰冰的温柔。 傅同盘腿坐久了本来就觉得不太舒服,闻言顺势抱着小狗崽站了起来,偏头看向他。 傅潜渊的声音随着眼神一起缓了下来, 问他:“饿了么?” 傅同感受了一下,点点头:“饿了。” 其实这会儿才三点多,离晚饭点还有几个小时,但一个不在乎一个愿意惯着,那就是想吃就吃无所畏惧了。 傅潜渊去了厨房做饭, 傅同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分钟,突然想起来他好像还没问傅潜渊是怎么昏在龙都山上的。 最好的时间点里没问,现在问的话就会觉得有点尴尬。 毕竟傅同的心情也很矛盾。 什么都没说开,不能毫无嫌隙的相处,但想想傅潜渊身上的伤和可能存在的一些误会和隐情,又没法像以前那样做出横眉冷对的姿态来。 脑壳痛。 傅同无声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真是又矫情又难看,索性眼不见为净,抱着小狗崽窝进沙发看电视。 屏幕亮起,普法栏目剧。 不看。 演技稀烂偶像剧。 不看。 动物世界揭秘之交配篇。 不看。 再换台,流浪动物公益宣传片。 他被一群围着坐在那里,眉眼柔软的朝着屏幕外的人们笑。 小狗崽有点迷糊,不知道屏幕里和屏幕外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的主人,歪头汪了一声。 傅同揉了揉它的耳朵,接着突然听到傅潜渊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你想养猫么?” 屏幕上,傅同正笑眯眯的抱着一只猫窝在摇椅里晒太阳,人和猫的眼睛都眯着,看起来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傅同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猫。” 傅潜渊指了指屏幕,“你想养一只么?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觉得猫狗双全才是人生赢家。” 傅同依稀记得他好像是在微博上提过这么一句,但那至少是两年前的事了。 傅同眯起眼睛:“你考古我微博?” 其实还有ins和朋友圈。 “……” 傅潜渊垂眼,低低嗯了一声。 如此坦荡,反而让傅同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 傅同看了看屏幕上的小猫咪:“也不是我想养就能养的,看缘分吧,小动物有一只就挺不错了。” 凶兽养宠物太难了,睚眦先生当初为了拍这条宣传片,生生在自己身上设了五层隔离结界,才让那些小动物们没有看到他就跑。 简直要多凄凉就有多凄凉。 傅同抱紧小狗崽,眼底满是惆怅。 傅潜渊眼里染上笑意:“只要你想养,就会有。” 傅同啧了一声:“别闹了好么?哪有那么简单,除非你……等等。” 睚眦先生心里油然而生出一些不好的猜想:“你说的猫……不会就是你吧?” 傅潜渊没说话,只眉目柔软的看着他笑,像是默认。 太狗了。 傅同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不想再和狗东西前男友说一句话,看他这样,傅潜渊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把手里的水果盘放过去,重新回了厨房做菜。 傅同百无聊赖的调了个综艺台,看了还没两分钟,就听见旁边响起一连串叮咚声。 是温琅,连着给他发了二十几张一模一样的表情包。 饕餮陛下的春天:[橘宝儿折耳难过].jpg 消息框里的小橘猫折着耳朵趴在那边,丧丧的。 傅同有点想笑。 臭不要脸傅二狗:挨完训了? 饕餮陛下的春天:[就你有嘴,一天到晚叭叭叭].jpg 饕餮陛下的春天:三分钟前刚从画室出来,心痛脑壳也痛。 傅同脑补了下温琅愁苦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臭不要脸傅二狗:这次挨训的时间差点就破纪录了吧,你到底怎么惹温融了? 饕餮陛下的春天:……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请你也配合一点忘了它,然后一二三切入正题,我哥让我给你捎句话。 话说完,却没说捎的话是什么,而是连着发了几张图片。 枯叶。 两只尾巴挨在一起的小动物。 还有……杜蕾斯。 饕餮陛下的春天:[疯狂暗示].jpg 臭不要脸傅二狗:…… 臭不要脸傅二狗:什么意思?你捎的话呢? 屏幕那边的温琅觉得傅同大概是傻了,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出来,只好本着关怀傻子的心情把话挑明了。 饕餮陛下的春天:我本来想含蓄点的,谁知道你混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来吧来吧,长话短说,意思就是秋天到了,你想好发情期怎么过了么? 傅同皱眉,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发情期。 成年妖兽一年一度的本能周期,没经历过夜生活的话,贴几张清心符多泡泡冷水也就过去了,都但如果已经有过某些不可说的经验,那就比较煎熬了。 虽然不至于被它控制的太出格,但也绝对不好受。 傅同熬了一千五百零九年,都不太习惯。 饕餮陛下的春天:剩下的话我就不那么完整的给你捎了,总结一下就是十六个字——凉水伤身,忍着伤肾,自撸无用,遵循本能。 饕餮陛下的春天:亲爱的单身狗先生,哈哈哈哈哈哈哈溜了溜了。 饕餮陛下的春天:[我就笑眯眯的看着你发愁].jpg 傅同:“……” 别浪。 你迟早也有成年的一天。 傅同头疼的把消息框里的记录又看了一遍,还没想到到底该怎么办,后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傅同一惊,急忙把手机熄了屏,回头。 傅潜渊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眼神融融的看着他:“崽崽,吃饭了。” 这么远,应该不可能看到。 “……知道了。” 傅同含糊的应了一声,放下小狗崽去了洗漱间洗手,再出来,傅潜渊已经把菜装盘摆在餐桌上了。 三菜一汤,都是傅同爱吃的。 傅同是真的饿了,也就没客气,很坦然的把筷子拿了起来。 二十分钟后,桌上的菜见了底。 傅同心满意足的眯了下眼,傅潜渊看着他:“饱了?” 傅同嗯了一声,看傅潜也不吃了,习惯性的起身收拾碗筷,谁知道傅潜渊也是这样的意思,两个人一动,手便不可避免的挨到了一起。 触感微凉。 傅同很长时间没和别人这么接触过了,条件反射的缩回了手,仿佛避之不及。 傅潜渊愣了一下,眼里的情绪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失落,不过都是转瞬即逝,再看向傅同时依旧是眉眼缓和的模样。 傅同别开眼,沉默的往旁边让了一步。 傅潜渊把碗筷收拾好,朝他笑笑:“碗我来洗,崽崽,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转身去了厨房,里面很快传来水声,跟碗筷碰撞的声音混在一起,有点乱,和傅同现在的心情差不多。 傅同窝回沙发,综艺开着但没心情看,随手从旁边揪过一个抱枕,烦躁的把脸埋了进去。 到底怎么样才能和前男友自然的相处? 愁到头疼.jpg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阿同:“有教和男朋友自然相处的攻略卖吗?” 温琅琅:“如果我是你,会先买一本如何顺利不受煎熬的度过发情期的攻略。” 傅阿同:“……” 第44章 第044次太磨人 陆川, 字砚迟。 魏晋时成精的一方石砚,于世间游走一千七百多年,看尽风花雪月四时变化,闲来常邀两三友人烹茶煮酒,着实当得起魏晋遗风。 温文尔雅。 君子端庄。 …… 但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现在的陆川陆砚迟先生, 日常被自家大佬怼到头疼, 想辞职又辞不了, 总觉得自己无时不刻都有秃头的可能, 曾经的风雅也在社会复杂和大佬的无情摧残之下没了大半,只剩下强烈的求生欲和桌上数都数不清的育发液。 如果有必要,可能还会考虑一下假发。 因为植发贵。 陆川:[满心惆怅].jpg 所以突然间知道自己还能在大佬面前扮演知心哥哥的角色时,经纪人先生无疑是很震惊的。 录制组后台。 陆川窝在角落里,一时间不知道自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傅同:“大佬啊……我都solo了一千多年了, 你确定这种事要来问我?” 经纪人先生觉得有点扎心。 毕竟他是那种没有过不可说经验的人,本能周期多贴几张清心符就差不多了,有时候连冷水都不用泡。 所以对大佬这样的烦恼,他不仅没办法感同身受,还有点羡慕。 嗯…… 总之心情不是一般的复杂。 傅同斜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见过的人和事多了, 什么都懂,能随时为我排忧解难么?” 陆川一噎。 话说的太满就是这点不好,容易翻车。 经纪人先生默默反省了一下:“这种偏私密的问题真的是……来吧我们好好分析一下,白泽大佬以前和你说过这种事么?” 傅同摇了摇头:“又不是什么正经事,他怎么会和我说?” 陆川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以前没说过现在却提了,那就意味着你肯定不能和以前一样了, 太伤身,你现在单着可能觉得无所谓,万一以后找到了合适的人,到了紧要关头却发现那什么立不起来,岂不是很尴尬?” 傅同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选择沉默。 陆川适时补刀:“那种生活不和谐很容易让感情跟着出问题,你应该晓得的,对吧?” 我不晓得。 傅同面无表情:“所以有什么办法么?” 陆川摸着下巴想了想:“我倒是真有一个法子,就是不知道你行不行。” “什么?” “不能抑我们就扬起来呗。”陆川说,“先找个合适的人陪你把这段特殊时期给过了,说实话我觉得你那位前男友就挺好的,嗯……你怎么看?” 傅同毫不犹豫:“不可能。” 陆川觉得大佬的反应好像有一点激烈,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也是,你前男友活不好,这个事他做不了。” 傅同:“……” 到了这个时候,傅同再傻也知道自己这是找错人了:“你可以走了。” “别啊大佬。”陆川的八卦欲一旦上来就停不下去,“你先说说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唉唉你倒是看路啊,地上都是水,别踩那里。” 但已经晚了。 傅同已经一脚踏进了那滩水里,他今天穿的是休闲鞋,防水性和没有差不多,瞬间便湿透了。 他皱眉往后退了一步,背后陆川无奈地跟上来:“没事,你这不是还有两三天的时间想办法么?再愁也得好好生活,先别想那么多了,不过这滩水是怎么来的?” 话题虽然转的突然,但很正常。 录制组的工作人员都挺靠谱的,不可能把这么明显的一滩水留在这里。 傅同也觉得奇怪,刚要说话,旁边的后台助理发现他们这边不对劲,走过来问:“怎么了?” 陆川朝地上指了一下。 助理低头看见,表情顿时有点不好看,抬高了声音问周围的人:“是谁那么没公德心一直往这里泼水?半个小时五六次了,泼了擦擦了又泼,还有完没完?” 得到的自然是全体否认。 陆川和傅同对视一眼:“五六次?” 助理皱眉点头:“就围着这一块儿泼,已经把好几个人的鞋子报销了,录制组的备用鞋子刚用完,您看……” 陆川摆摆手:“没事,我们有备用的。” 说着,他把苍槐叫了过来,天赋技能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鬼木盒同学很高兴,迅速从用来做障眼法的背包里拿了几双不同款式的鞋供傅同选择,并表示都不喜欢的话还有别的。 大咖就是不一样,助理的业务能力都比别人的强。 助理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看傅同没什么生气的意思后也放了心,把地弄干净又回去忙了。 傅同换好鞋,压低了声音:“这水不太对劲,我们去看看。” 陆川三人莫名兴奋:“好!” 傅同不太明白这帮人兴奋的点在哪里,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后,径直朝洗手间走了过去。 水里有鬼气,最浓郁的地方就是在那里。 三个人急忙跟了上去,到门边的时候停下来,紧张兮兮的问大佬:“需要下结界么?” 傅同感觉里面那只鬼没什么恶意,但以防万一,还是让陆川布了一层带障眼法的结界。 这样的话隔绝空间,至少不会让中途进来的人以为他们是神经病。 陆川四位数的年龄不是白来的,很快搞定了进去,几个人进去,环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刚才在外面感受到的鬼气也不见了。 黄朗茫然的眨了眨眼:“……是因为我道行太低了么?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 其实陆川和苍槐也是一样的,但他们不会说出来,毕竟年龄不小了,要脸。 几个人齐齐看向傅同,傅同却没给他们回应,视线缓缓停在了洗手池前的地上。 那里躺着一片大荷叶,也不知道放了多久,边缘都枯了。 陆川过去碰了下,没感觉到上面有任何生灵的气息:“怎么了?” 傅同看向苍槐:“有大点的容器么?木桶什么的。” 苍槐羞愧开口:“没有……锅行么?挺大的。” 傅同笑了一下:“行。” 苍槐便拖了一口锅出来,也不知道是用来煮什么的,大到成人都能坐进去。 傅同往里面灌满水,把大荷叶捡起来放了进去。 荷叶入水,立即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有疾有缓,听起来居然像是有人在喝水。 几个人面面相觑,再认真看,发现锅里的水也随着一点一点低了下去,之前那股消失了的鬼气同时间卷土重来,慢慢溢在了周围。 等到水不再继续往下降,锅里的水已经只剩了一半,荷叶的边缘不复之前干枯,碧玉一般,好看极了。 傅同轻轻在叶子上点了下:“出来。” 荷叶颤了颤,半晌,突然往上一抬,但人没全出来,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你,你们好,谢,谢,谢谢。” 是只小水鬼。 傅同挑眉:“我们很吓人么?紧张到结巴?” “不,不是。”小水鬼急忙摇头,“我,我就,就是这样的,不,不,不紧张。” 原来还是只结巴的小水鬼。 傅同笑了笑:“水鬼不是离水不能活么?你来这里做什么,找替死鬼?” 小水鬼吓了一跳,头顿时摇得更厉害了:“不,我,我,我不害,害人的,我,我……” 他说话太费劲,傅同没什么耐心听,也没觉得有什么听下去的必要,没等小水鬼说完便开了口:“行了,不害人就行,以后别到处跑了,不然迟早得枯死在外面。” 小水鬼欲言又止,但还是没来得及说,就再次了听见傅同的声音:“还有,别让我发现你要害人,否则……” 他指了下那口锅:“否则,就把你炖了。” 小水鬼这才发现装自己的容器居然是口锅,顿时慌了,抱着自己的荷叶伞一缩,泪眼汪汪。 仿佛小可怜遇见了大魔王。 他身上没什么戾气也没有半点恶意,确实是只善良没害过人的鬼,再加上那张娃娃脸和要哭不哭的模样,瞬间让睚眦先生感觉心里快要被罪恶感填满了。 傅同摸了摸鼻子:“……哭什么,出来吧。” 小水鬼不敢违逆他,憋着泪从锅里出来了,他刚才一直在锅里蹲着,看起来不高,没想到站起来也挺矮,看着也就十五六岁。 傅同的罪恶感顿时更重了,没再吓他,让苍槐把锅收起来后撤结界出了门。 小水鬼没跟过去,捧着自己的荷叶伞躲在门后偷偷看他。 这个时候离录制开始还有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前面一直在催,傅同没什么时间想别的,匆匆去了前台。 这一录,就是五个多小时。 再出来时周围已经没了小水鬼的影子。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傅同不怎么在意,和往常一样卸妆换衣服回家,快到单元楼层的时候,听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上没名字,是串陌生号。 傅同接起来喂了一声,话筒那边的人很快接了话,声音低沉里不掩温柔:“快到家了么?” 是傅潜渊。 傅同一愣,刚要说话,又听着傅潜渊开了口,声音比之前那句还柔和了几分:“我看到你了,崽崽,抬头。” 傅同怔怔抬起头,接着便在不远处看到了傅潜渊,他站在楼边的路灯下,整个人被温暖的灯光笼着,看起来柔和极了。 见傅同看过来,他笑了笑,没挂电话,缓缓走到了傅同眼前,话对着话筒说,眼神却一瞬不瞬的凝在面前人身上,缓声说:“欢迎回家。” 傅同心颤了一下,别开眼,低低嗯了一声。 傅潜渊眼神更加柔和,和傅同并肩往楼里走了几步,快上台阶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问:“后面那只……是你认识的么?” 傅同一顿,随着他的话回过头,然后就在周围路灯的映照下看到了那只小水鬼,抱着大荷叶站在那里,正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可爱又可怜。 委屈巴巴。 第45章 第045次太磨人 小水鬼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隐藏了气息, 再加上傅同没怎么注意,所以一路上都没发现他。 见傅同看着自己,小水鬼吸了下鼻子,怯生生的往前走了两步:“那,那个, 我, 我能跟……” 傅同打断他:“不能。” 小水鬼一顿, 眼里瞬间蒙上一层水雾。 结巴就算了, 还是个小哭包。 傅同脑壳痛,但对着面前这张娃娃脸还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你叫什么名字?” “唐绵。”小水鬼抱着荷叶乖乖回答,“唐是大唐盛世的唐,绵是连绵万里的绵。” 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倒是不结巴。 大概被问多了。 傅同看他一眼:“好的,唐绵小朋友, 我是傅同,很高兴认识你,然后现在已经不早了,你可以回家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唐绵瞬间慌了,伸手扯住傅同的袖子,又结巴了起来,说:“别,别走,我, 我……” 他说话实在费劲,傅同又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你是想被炖了?” 小水鬼一颤,但还是撑着没有松开手,眼泪汪汪:“我,我……” 这个时候刚过饭点,小区里有不少人在散步遛狗,他们看不到小水鬼,就感觉傅同是在对着空气说话,频频朝他投来怪异的目光。 傅同皱眉,小水鬼眼神忐忑,扯着他衣角的手却越握越紧,甚至都能看到手背上面鼓起来的青筋。 两个人僵持片刻,睚眦先生到底是没忍心对着这样的小可怜发脾气:“算了,你先和我上去吧,先说好上去以后不能随便哭,否则把你炖了听到没?” 小水鬼带着哭腔:“我,我控制不住。” 傅同满心无力,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和傅潜渊一起带着小水鬼上了楼。 唐绵在水里呆了那么多年,第一次到别人家里难免忐忑,缩在大荷叶下面动都不敢动。 家里没有新拖鞋,傅潜渊便翻了个鞋套给他,唐绵细声细气道了谢:“谢谢,我保,保保证不,不会把水,滴到地,地板上的。” 傅同并不在意这个:“说说吧,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水鬼抱紧大荷叶:“你,你救救救救了我,我我,我得报恩。” “怎么个报恩法儿?” “……”唐绵突然害羞起来,“以身,身相许,可,可以吗?” 睚眦先生:嗯嗯嗯? 傅潜渊眼神微沉,在傅同之前开了口,语气淡淡的:“不行。” 小水鬼看他:“我又,又没……” 他可能也嫌自己说话不利落,这次没把后面的话接着说下去,而是不知道从哪掏出了块铅笔写字板,在上面唰唰唰写了一行字后转了过来。 [我又没问你!!!] 三个感叹号,后面还画了一个愤怒的表情包。 傅潜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身周隐隐带上了威压。 生而矜贵的龙先生,偶尔也会有幼稚的时候。 唐绵一只寻常水鬼,哪里承受得住天命龙的威压,本来就不怎么红润的脸啥时间更白了,但也没躲开,憋着眼泪又在写字板上加了个感叹号。 傅潜渊:“……” 傅同在旁边看得差点笑出声:“行了,威压收起来,还有你。” 他看向唐绵:“别在这里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目的最好自己说出来,惹我生气是什么结果,我想你不会愿意看到的。” 唐绵是真的有点怕他,闻言缩了一下,吸鼻子继续在板子上写字。 [我能留在这里吗?] “原因呢?” [我是出来找人的,但这座城市太大了,我怕还没找到就先出意外枯死在外面,想找个地方停下,你,你可以先收留一下我吗?] “这么随便的跟一个陌生人走,你不怕自己被炖了?” 小水鬼很认真的低头写字。 [你救了我,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旁边还跟着一个卖萌羞涩的简笔画小人。 猝不及防得到一张好人卡的睚眦先生心情莫名有点复杂。 他挑了下眉,没说什么,只是不再隐藏自己身上的气息。 和傅潜渊刚才那点只为吓唬小朋友的威压不同,傅同没带半点保留,上古凶兽的气息冰冷刺骨带着无穷无尽的煞气,瞬间让背后的窗户结了冰。 唐绵吓得不轻,闭着眼睛躲在大荷叶伞底下瑟瑟发抖。 傅同收笼气息,漫不经心的朝他笑了笑:“看到了吧,拿凶兽当好人,你是认真的么?” 唐绵眼睛里蓄着两包眼泪,看着他不说话。 傅同又有点心软,扯了张纸巾递过去,说:“行了,眼泪收起来,待会儿我把浴缸加满水,你将就一晚,明天就回去吧。” 他没打算留下唐绵,一来不喜欢麻烦,二来这本来也不是他的家。 小水鬼把脸躲在大荷叶后面用力吸了下鼻子,虽然失望,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对傅同鞠躬道了谢。 乖小孩。 傅同摸了摸面前的大荷叶,带着小水鬼去浴室安顿了下来,傅潜渊站在后面,眉眼微垂:“我以为你会把他留下。” 傅同关上浴室门:“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以前就喜欢这些模样可爱的东西。”傅潜渊看着他,“我记得你那时候还抓过雪兔养,结果养了没几天看它可怜又放了回去,自己窝在家里闷闷不乐了好久。” 小崽崽心软,看见雪兔湿漉漉的眼神不忍心把它们拘在家里,就放了,放了心里又舍不得,不高兴,闷了两三天没出门。 现在想想真的挺傻的。 傅同忍不住笑了:“我现在也喜欢那些小可爱,但唐绵生前是人如今是只鬼,和小动物不一样,而且他是来找人的,迟早有走到那天,我要真想养不如把白唐抱过来。” 傅潜渊眼神晃了一下:“白唐?” 傅同点头:“小白兔软绵绵毛绒绒的,看着和以前那只雪兔还挺像,抱起来手感肯定很好。” 话音落下,旁边的人却没了声音。 取而代之的是脚踝毛绒绒柔软的触感,贴在那里来回蹭着。 傅同怔怔低下头,入眼一只黑色的猫,眼睛湛蓝,圆溜溜湿漉漉。 睚眦先生的心霎时间受到了绝对暴击,看着他许久都没动。 猫咪眼里掠过笑意,往前一步,软软的朝着傅同喵了一声。 奶声奶气,听着让人的心都化了。 就算知道面前这只的小可爱是傅潜渊,傅同也还是抵挡不了这种毛绒控福利,蹲下去揉了揉他的头。 猫咪在他手心蹭了蹭,然后稍稍抬起了有粉色肉垫的猫爪爪,看起来像是在求抱抱。 傅同被美色冲昏了头,想都没想便把他抱了起来,猫咪窝在他怀里,一双猫瞳惬意的眯了起来。 太,可,爱,了! 傅同控制不了手,抱着他就是一通揉,揉了一会儿感觉有点不对劲:“猫咪被挠下巴都是会打小呼噜的,你怎么没有?” 傅潜渊:“……” 黑猫低低的发出一声呼噜。 “不对不对,你这种太凶了,不像撒娇像是威胁……重来。” 黑猫眼里漫上无奈,重新呼噜了一声,比之前柔和了不少。 傅同终于满意了:“不错。” 他捏了捏黑猫的粉红肉垫,忍不住笑了起来:“变回来吧,再怎么装猫你也成不了毛绒绒,违和感很重。” 然而让刚才撸猫的时候却没想过什么违和感。 黑猫不想从傅同怀里下来,所以没动。 睚眦先生这会儿已经进了撸猫后的贤者时间,并不在乎,放下猫便要往卧室走,姿态之潇洒,如果温琅在,肯定又要说他是渣男。 而且还是那种很不屑的——呵,渣男。 傅同想到温琅的语气,差点被逗笑,这时候,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猫叫,软乎乎,委屈巴巴。 生生摇晃了睚眦先生的一颗渣男心。 卧室只有一步之遥,但肯定是没办法狠心进去了,傅同无奈回头:“过犹不及你懂不懂?” 懂,但是不想懂。 黑猫在他旁边蹲坐下,圆溜溜的猫眼儿里浸满了水色,看着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傅同一看就知道事情要糟,偏偏就是移不开眼,低头和猫对视了两三分钟,到底是选择了放弃挣扎:“你到底想做什么?” 黑猫没说话,迈着猫步往卧室的方向走了小半步。 傅同就懂了,感情是上次装猫没混进他的门,现在又要再来一次。 傅同眯眼:“不行。” 黑猫回头,眼睛湛蓝,又是一声委屈巴巴的喵。 傅同:“……” 半分钟后,刚才还说不行的睚眦先生带着猫,认命的关上了卧室的门。 小猫咪依旧很软,亲昵的蹭了蹭傅同的脸颊。 而傅同只觉得心情复杂,本来被这样的小可爱缠着是件求之不得的事,但一想到软绵绵的毛绒团是大猪蹄子前男友,那就有点不一样了。 想揉。 又不想那么没出息的揉。 傅同看着蹲坐在那边假装乖巧的猫,纠结了几分钟后索性放弃挣扎,找了个枕头放在床角:“你今晚睡这儿,不准动不准闹,否则把你扔出去。” 黑猫歪头:“喵。” 傅同顿时又心软了:“……怕冷么?需不需要给你折块儿枕巾当被子?” 得到的回答是在枕头上窝下的一团猫。 倒是挺好养。 傅同刻意让自己不再看他,关灯躺了下去,黑猫团在床角,果真如他所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的存在感如此弱,傅同渐渐也就真不怎么在意了,抱着被角睡了过去。 梦里是阳春三月,龙眠涧旁的花开了,涧水也潺潺。 他闭着眼睛躺在轻缓的风里,听到有人挨在他耳边,用特别温柔的声音说—— “晚安。” 我爱的人。 第46章 第046次太磨人 隔日八点自然醒。 黑猫还趴在枕头上睡着, 小模样又软又乖,看着好像真的是一夜没动过。 傅同没吵他,出门去浴室看了下,发现小水鬼已经不见了,洗手台上放着张白色便签纸, 没写字, 只画了个三头身的q版小人, 正捧着大荷叶朝外鞠躬。 画如其人的可爱。 傅同笑了笑, 刚想把它找个地方收起来,突然听着背后响起一声喵。 他回头,黑猫蹲坐在半米开外的地方,眼睛大海般湛蓝,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看了他多久。 傅同挑眉:“装猫会上瘾么?还不舍得变回来?” “……” 黑猫晃了晃尾巴, 没说话,然后在傅同以为他要沉默到底的时候,低低出了声:“我画的比他画的好看。” 想了想又补充:“也更可爱。” 傅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差点笑出声:“这种事你也要比?” 睚眦先生觉得这没必要,傅潜渊却不这么想, 湛蓝的猫瞳里盛满认真:“你喜欢的话,我什么都能为你画。” 许多年前,傅潜渊自龙洵山巅带傅同回家,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别怕,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能给你。 龙洵山上矜贵的青龙君, 人世间软萌的小猫咪。 两者重合在一起,让傅同的五味杂陈只持续了两秒便被浓重的违和感取代了,忍着笑别开了眼:“……你还是先别装猫了,声音实在是不搭。” 傅潜渊:“……” 不解风情的睚眦崽崽让龙先生很无奈,那也没什么办法,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身周很快漫起水雾。 水雾过后,面前没了软萌可爱小猫咪,多出了眉眼深邃的前男友。 没了小动物毛绒绒软绵绵的属性加持,傅同看他又不顺眼起来:“让让。” 前后反差如此之大,渣男做派一览无遗。 傅潜渊眼里的无奈和纵容更深了几分,没说什么,转身出了浴室。 傅同还没来得及诧异大猪蹄子这次怎么这么痛快,就看见傅潜渊又走回来了,手里还多了几张便签纸,一翻,最上面那张赫然是一只捧着小心心的q版龙。 傅同没想到他能幼稚成这样,愣了几秒后毫不留情的拆穿他:“这个你上次画过了。” 见他还记得,傅潜渊的眼神缓和下来,把第二张朝向傅同,纸上的q版龙捧着一束花,正弯着眼睛朝着外面的人笑。 旁边还带了一行字—— 小花花送给你,最喜欢你了,啾! 啾后面画了个波浪号,和着软萌软萌的小龙崽,霎时间戳中了睚眦先生的那颗爱崽心。 真·灵魂暴击。 傅同觉得傅潜渊变了,之前只会做那些让他看不顺眼的事,现在居然学会了投其所好,捡着要害下手。 狗的更上一层楼。 他不自在的别了下眼:“……也没有多好看多可爱啊,温琅画的可能都比你强。” 这话当然不是真的,就饕餮陛下连涂鸦都不如的渣渣画风,铁杆粉都不忍心尬吹。 傅潜渊虽然不知道温琅画工到底如何,但看傅同飘忽的眼神也就懂了,低低笑起来:“那这张呢?” 他把最后一张便签纸翻过来,傅同看过去,只一眼,视线就再也没办法移开了。 他看到了两只崽崽,一只是胖嘟嘟的龙崽崽,一只是软萌萌的黑猫崽崽,两只崽崽背对着傅同坐在纸上,用尾巴拼成了一颗大心心。 [龙崽崽与猫崽崽的尾巴式比心].jpg 差不多的尾巴比心图傅同以前在温琅那里看到过,当时就觉得很可爱,还在微博用颜文字转发了。 傅潜渊了解他,看傅同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眼神更软了一些。 “喜欢么?” “喜欢。” 傅潜渊便把那几张便签纸给他递了过去:“收着吧。” 傅同这次被暴击到没办法抵挡,基本上傅潜渊说什么就是什么,接过来还怕把它们弄皱,动作小心翼翼的很。 以前的孟歧也是这样,得到喜欢的东西时总会细致起来,是只很软很温柔的小崽崽。 他骨子里其实从来没变过。 傅潜渊的手虚虚在傅同脸侧抚了一下,又在他察觉之前收了回来,声音云雾一样轻缓:“好了,洗漱吧,早餐你想吃什么?” 傅同和隔壁饕餮崽崽不一样,对吃不怎么挑:“随意,别太腻就行。” 傅潜渊温温柔柔的说了声好,转身去了厨房,背后傅同看看他,再看看手里有着软萌小崽崽的标签纸,半晌,也忍不住笑了。 饭后,出门。 到妖怪局的时候时间正好卡在九点。 两个人进去,发现饶涉几个人居然没在自己的位置上咸鱼趴,而是围在白唐的办公桌旁边,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傅同在他们身后停下:“你们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几个人回头看见傅同和傅潜渊,先是有些紧张,然后又笑了,朝白唐的方向指了下:“是我们局的吉祥物兔叽先生,出了一点小状况。” 傅同瞥过去,没看到白唐,却在椅垫上看到了一只雪白的毛绒团。 长耳红瞳小短腿。 很纯的中华田园兔。 小白绒团趴在那里,整只兔都恹恹的,看到傅同也不像以前那样欢喜,话说的有气无力。 傅同皱眉:“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旁边几个人对视一眼,果断把樊休推了出去,古书先生在这里暗暗斟酌了一番:“嗯……不是生病,就是那什么特殊时期到了,把持不住,用原形比较舒服些。” 傅同有点诧异:“他……不可说过?” “那倒没有。”樊休笑起来,“主要兔子在这方面本来就有点……把持不住,再加上本能周期,反应会比别的妖兽都强烈一点。” 傅同就懂了:“……这样。” 饶涉在旁边给白唐加了张清心符,脸上满是感叹:“听说这个本能周期至少会持续一个月,那么难熬,真是不容易,还好咱们这儿的妖兽只有一只,我心疼一下就够了,不然——”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小天师突然反应过来,妖怪局的妖兽好像已经……不止一只了。 其他几个人也意识到了这点,悄咪咪的朝傅同和傅潜渊瞄了几眼后,窝在旁边开始用眼神交流。 ——说起来,咱们头儿和大佬也是有那种本能周期的吧? ——肯定有!本能那两个字摆在那里,再厉害的妖兽也不例外,而且你们注意到了没?他们刚才是一起来的! ——那必须注意到!还有还有,你们不觉得他们之间的感觉也缓和了很多么?大佬的眼神都没那么冷冰冰了。 ——听说有些行为能推动关系都发展,你们这样说让我有了一些不太和谐的联想。 ——我也是…… ——你们别说了,再说我一局外人都想害羞捂脸了。 ——噫。 ——咳。 ——啧。 傅同:“……” 他当然知道面前这几个眉来眼去的人到底在想什么,眯起眼睛:“你们几个,是不是最近过的太平和了,想找点刺激?” 几人:使不得使不得。 小怂货们瞬间后退几步,甚至想把椅垫上的小兔子捧过去给大佬消气,但感觉良心有点痛,只好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们的沉默,把背后那道视线的存在感衬的更强烈了几分。 滚烫而热烈,无法忽视。 傅同眼里的无措转瞬即逝,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去在意它,转而问樊休:“……纳新结果出来了么?” 这下发愁的人就成了樊休:“周六日两天把复核过了一遍,但这一届有点糟,综合看下来都一般,比较好的那几个的资料我已经拷贝了,待会儿投影放着商量一下,能行的话先给个实习期看看,不行就不用折腾了,反正局里现在也不怎么缺人。” 毕竟睚眦先生已经捡了两个回来。 傅同这会儿巴不得找点事让身后那人不再盯着他看,闻言嗯了一声:“那就现在吧,在哪儿看?” 白唐举爪:“二楼会议室。” 几个人在正事上都挺靠谱,决定了就不拖,抱着白唐麻溜的上了楼,傅同跟过去,一路上极力忽视,但还是能感觉到傅潜渊的视线一瞬不瞬的在他身上凝着。 貌似还挺愉悦。 狗东西。 傅同面上不显,心里其实挺不自在的,很想找个角落给傅潜渊套麻袋,傅潜渊似乎察觉到了这点,渐渐从灼热的看换成了不移眼却也不会让傅同感到不舒服的看。 本质上没区别,但足够傅同松一口气,有了想别的事情的余力。 会议室。 樊休连上u盘,开了投影仪,被他单独放出来的有九个人,能力不错颜值也在八分以上,有那种c位出道的潜力。 傅同随意瞥了一眼,居然还在里面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狐一。 有出息有出息。 傅同看着那张娃娃脸笑了笑,饶涉敏锐察觉到大佬不同寻常的反应:“同哥,你比较中意他?” 傅同刚才提纳新的事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没打算参与进去,闻言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看他模样可爱,所以多看几眼,纳新的事你们看着来,靠谱比较重要。” 樊休在旁边接了话:“我记得这只狐狸还不错,笔试和面试的成绩都是第一,但这届普遍比较差,综合来看不太行,不过给个实习名额先看看还是可以的,你们怎么看?” 几个人没意见。 樊休便在他的名字上打了个勾,接着切了下一位继续看。 狐一成绩第一他们都觉得不行,剩下的那几个都更不必说了,于是到了最后,实习名单上也只有狐一一个人。 樊休关了投影:“那这届就是这样了,实习通知我稍后发,让他下周一来报告。” 正经的古书先生,看起来有点好看。 傅同看着他,这样的想法刚出现,下一秒就看见樊休在那边笑了,美滋滋的说:“感觉雷厉风行的自己真是棒棒的呢。” 一瞬间,气质尽失。 傅同:“……” 傅同揉了下眉心,突然间觉得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下楼窝到窗边刷图看视频,刷到鬼怪奇闻页的时候,发现首页播放量前几都是同一个视频,傅同戳进去,视线刚瞥到标题,整个人便愣住了。 《今日诡事奇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龙都诡事之悬空行走的大荷叶,还自带闪避技能!道友们速来围观!》 标题很夸张,内容却不假。 视频在这个时候被加载了出来,屏幕里,一枝大到呈伞状的荷叶正悬空慢慢往前移动着,偶尔还停一下,像是累了在休息。 荷叶傅同昨天刚见过,而视频的背景,他也很认识。 ——就在龙都大厦外。 作者有话要说:  几个人:“总觉得好像知道了什么。” 傅潜渊:“不会让你们白脑补的,会成真。” 傅阿同:冷漠脸拔刀。 第47章 第047次太磨人 傅同, 无字,曾用名孟歧。 上古凶兽睚眦血脉,宋时受传承自岐山寒地而生,主杀居于凶位,生而带煞, 万物避之。 这个避在旁人眼里几乎算得上是本能, 以至于睚眦先生和他喜欢的那些小可爱们缘分浅到趋近于零。 所以傅同从来没想到, 他这一生居然还能有被只软萌小可爱缠上的一天。 说的是唐绵。 傅同那天在视频里看到他后就下了楼, 两个人视线相对,小水鬼什么都没说,先慌慌张张的抱着自己的大荷叶遛了,傅同以为他是被昨晚的凶兽气息和炖他的言论吓的有了心理阴影,好笑之余没怎么在意, 但没过多久就发现小水鬼在悄咪咪的跟着他。 从公寓跟到龙都大厦,再到工作室和综艺录制组,甚至连夜间消食遛狗散步的时候都在,被发现了就用手里的大荷叶伞挡住脸,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眼巴巴的盯着傅同看。 小尾巴似的跟了快一周,存在感强到连谭霖这样的小傻子都注意到了。 上午十点。 录制组后台。 谭霖压低了声音:“那什么……你左边角落里的那一位,你认识么?” 他说的就是唐绵,唐小水鬼抱着他的大荷叶伞缩在那里,正一瞬不瞬的朝着他们的方向看。 傅同瞥了一眼:“认识,不熟。” 谭霖根本不信:“你别骗我了, 人家那眼神都快镶在你身上了,不过他手里的荷叶怎么看着那么眼熟?这么大的可不常见……等等。” 谭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低头打开鬼怪首页上的视频对着角落的小水鬼比了比,一脸震惊:“我我我我不是看错了吧?他就是前几天热度很高的那枝能悬空行走还自带闪避技能的荷叶本尊?我居然看到了活的?!” 闪避技能是因为有人曾经试图抓住它,结果人家躲避的特别溜,别说抓住了,连叶子的边边都碰不到。 还好唐绵后来发现不对劲把荷叶遮了,才没继续上首页。 傅同纠正:“准确来说它不算是活的,那是只水鬼。” “……就是鬼故事里会拖人下水当替死鬼的那种?” 傅同点头。 谭霖霎时间更震惊了:“看不出来啊,那他为什么跟着你?总不可能那么想不开想拿你当替死鬼吧?” 再说看那小鬼的眼神,说是委屈巴巴软到含情脉脉都不过分,哪有半点害人的意思。 等等…… 含情脉脉? 谭霖摸了摸下巴,心里陡然有了些不好的猜想:“不是我说啊……这小孩儿长得那么软那么可爱,该不会是你始乱终弃后被找上门了吧?” 我看你怕不是想尝尝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滋味。 傅同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谭霖秒怂,瞬间转移话题:“嗨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换香水了?闻着和以前的不一样。” 傅同觉得他这段数不太行:“你就算没话找话也得说点靠谱的吧……没换过,下一个。” “可是闻起来真的不一样啊。”谭霖皱了皱鼻子,“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甜甜的但是不腻,感觉还有点小性感,总之是挺好闻的。” 傅同一顿:“甜甜的?” 谭霖点头:“让人很有食欲的那种甜,特别好。” 傅同这次没说话,他知道谭霖没闻错,那种甜味是他在发情期里特有的味道,越往后就越浓烈,遮都遮不住。 现在连谭霖都能闻到,那看来是要到时候了。 怎么办呢? 傅同皱起眉,觉得脑壳不是一般的疼,谭霖不知道背后的故事,看傅同皱眉以为他是嫌自己烦,犹豫一会儿后怂唧唧的开了口:“咳,那个,你要是不高兴的话,用不用我说个笑话给你?” 傅同有点想笑:“冷笑话?” 如果他没记错,谭霖是个冷笑话忠实爱好者,曾经无数次在综艺节目上讲过冷笑话,冷到主持人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谭霖有点不好意思:“我喜欢冷笑话,但是你放心,热一点的那种我也会啊,真的!不然我先给你讲个试试?” 傅同果断拒绝。 谭霖本来想再挣扎一下,却被过来提醒时间的场外助理打断了,眼看着时间不合适,只好遗憾的选择了放弃,和傅同一起去了前面就位。 《天籁荣耀》自开录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基本上到了收尾阶段。 今天要录的是半决赛,此时场上的选手只剩下六人,三个战队的人数很均衡,各自有两人,这场过后人数又会折半,剩下三人去决赛角逐最终的排名。 傅同这里剩下的是席亦和宁晰,两个人里他比较看好席亦,小朋友从那天起突然开了窍,后来的风格几乎场场不同,在天籁荣耀榜上霸榜了很久。 半决赛由录播转成直播,只靠场外人气席亦都输不了。 傅同心里有数,就先去了战队休息间,进去后发现白柯也来了,小朋友还是又软又甜,手里面拿着席亦的应援手幅,头上还顶着一个有[席亦家的小迷弟]字样的发卡。 傅同把摄像机遮了,挑眉看着他笑了下:“发箍和手幅哪儿来的?” “宿宣姐姐做了烧给我的,我超喜欢。”白柯很开心,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同哥,待会儿我能陪着席亦一起到上面去吗?什么都不做,就在他边上看着他就好,行吗?” 席亦也看了过来,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期待。 傅同没打算难为小朋友:“就算你想帮他唱都没什么问题,席亦这场是稳的。”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 听到自己的男朋友被爱豆夸奖,白柯眼里尽是明晃晃的笑意,显而易见的愉悦,席亦的神情随着缓和了下来,和白柯一起朝着傅同弯下腰,话说的很认真:“谢谢。” 得这位小朋友一声谢可不容易。 傅同笑起来:“之前太忙都没问,你这次要唱什么?” 话问出口,席亦还没说话,旁边的小朋友先捧着脸欢喜喜的笑了,席亦目光温柔的对上他的眼睛,声音前所未有的柔软:“是白柯谱曲我做词的一首情歌,名字是——” 两个人相视一笑,齐声开口:“两小无猜。” 这狗粮,鸡肉味,嘎嘣脆。 傅同已经能想象到他待会儿看到词本的时候会遭到怎样的暴击,心情很复杂,决定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要拉着谭霖一起看。 他这么想着,又看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没留在休息间继续感受狗粮的味道,出门去了前面就位。 十五分钟后,直播开始。 现在还留在场上的人能一路披荆斩棘从海选走到现在,实力和人气值都不差,刚出来底下就是一阵尖叫,主持人是节目组为了保证直播的趣味度特意请过来的综艺主持咖,说话有梗,场内的氛围始终停在一个稳定高度上,不曾消散过半分。 抛梗,接梗,开场白后切入正题。 如今到了半决赛,离最后环节只有一步之遥,选手们肯费心思,节目组也舍得花钱,连续几个舞台都很精彩,就是重复度稍微高了一点,都比较闹。 而这样的闹,到了席亦的时候,便彻底不复存在了。 那是一个简单到甚至有些简陋的舞台,没有伴舞,没有和音,没有乐队。 他穿着校服,抱着一个陈旧的木吉他,就那么上去了。 底下的人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都有些愣住了,席亦却还是淡淡的模样,朝台下鞠了一躬后,垂眼拨弦。 开口的同时,傅同翻开了词本,随着他的声音一行一行看了一去。 《两小无猜》 看着你的时候 仿佛又窥见了旧时光 那里有青石路和雨,黄昏与猫 还有你 两小无猜的你 悄悄站在岁月里,眉目如昨,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怎么会不是呢 亲爱的人 最喜欢你 不用讲道理 …… 他在那边唱,白柯眉眼带笑的站在他边上,戴着[席亦小迷弟]的应援发卡缓缓摇手幅,眼里的情意藏都藏不住。 谭霖被这波狗粮刺激的心疼,本来想和傅同说话缓缓心情,偏头却看见他根本没看那两位小朋友,视线停在词本上,整个人看上去缄默而沉重。 谭霖一愣,生生把想说的话收了回去,他不知道傅同为什么会这样,却知道他的模样很有可能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犹豫片刻后悄悄戳了傅同一下,声音压得很低:“直播着呢,无论有什么事,先把面具戴好。” 傅同抿唇,视线终于从词本上收了回来,低低说了声谢谢。 这时候,周围的吉他声也停了,席亦起身走到白柯旁边,和他两小无猜的小男朋友一起朝底下的人笑了,四周尖叫声皱起,不用看投票数,傅同也知道席亦这下是真真正正的稳了。 结果也确实如此。 傅同笑起来,起身为上面的两位小朋友鼓掌,鼓着鼓着,突然感觉手腕那里有点不太对劲。 有点凉,还有点粗糙感。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也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很近,仿佛就在眼前。 “崽崽,抬头。” 傅同一怔,下意识的抬起头,接着就在腕上看到了一只黑色的手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在傅同看过去的时候露出两端小小的龙角,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眼瞳深邃。 大海般蔚蓝。 傅同:“……” 傅同的心情一时间复杂到了极致。 这位大兄弟,我知道你狗。 但这波操作,是不是有点太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潜渊:“送你一只小青龙手环,喜欢吗?” 傅阿同:“……拔刀吧。” 第48章 第048次太磨人 两个小时后, 录制结束。 傅同连妆都没来得及卸,带着傅潜渊先回了他的休息室。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摄像也没有人。 傅同把门反锁,低头看向腕间的黑色手环,语气不算好:“你什么时候来的?或者说……是什么时候藏到我身上的?” 这是道送命题, 不能答。 小苍龙讨好的用龙角在他腕上蹭了蹭, 想要萌混过关, 然而傅同早已有准备, 别开眼不看他也就不心软:“说。” 见混不过去,小苍龙犹豫几秒,低声开了口:“我,嗯……从你和谭霖聊唐绵的时候就跟着了。” 那到现在都三个小时了。 傅同面无表情:“下来。” 小苍龙一僵,下意识的在傅同腕上缠得更紧了几分, 摆明了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社会我渊哥,人狗骚话多。 傅同头疼:“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苍龙眼睛湛蓝,看着澄澈,一颗心却很脏:“能把我的微信加回来么?” 傅同:“……” 傅同眯起眼睛:“你是在借机提条件?” 小苍龙晃了下尾巴没说话,像是默认, 傅同越看越觉得前男友狗,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直接上手想把手环摘下来,但小苍龙盘的很紧,以至于傅同使劲了力气都没能成功把他弄下来。 真是造孽。 傅同这下真是半点耐心都没了,压低了声音:“你到底下不下来?” 小苍龙声音奶声奶气:“加微信。” “……” 眼睛也变得水朦朦:“加微信。” “……” 尾巴尖轻轻扫过傅同的手:“加微信。” “……” 又甜又软委屈巴巴三连杀, 根本不是睚眦先生这种萌控晚期患者能抵挡得住了。 傅同低头和他四目相对,半晌,自暴自弃的别开了眼:“加加加加加,我加还不行么?” 小苍龙纹丝不动,用尾巴把他的手机从口袋里勾了出来,递过去。 傅同此时的心情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但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接过来当着面把他加了回来。 小苍龙欢欢喜喜的晃了下尾巴,想了想又说:“以后也不能再删我了,好么?” 傅同沉默几秒,刚要炸,就看见面前小龙的眼睛里突然间漫上了水雾,委屈又不失期待的看着他。 傅同:“……” 睚眦先生很没出息的选择了再次妥协,语气无奈:“……行,不删,所以你现在可以下来了么?” 傅潜渊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再加上夙愿已经达成,就不再继续狗,低头在傅同腕上落下一个吻后,在重重水雾里重新成了人形。 他站在傅同面前,眉眼深邃:“崽崽。” 大猪蹄子狗东西,狗就算了,居然还学会了占便宜。 简直心累。 傅同这下真是什么话都不想和他说了,沉着脸出了休息室,背影上写满了不爽和别惹我,和龙洵山上那只崽崽发小脾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爱。 柔软。 又讨人喜欢。 傅潜渊眼里蕴起柔软的笑意,忍不住在后面唤了一声:“崽崽。” 傅同皱眉回头,语气凶巴巴:“做什么?” 傅潜渊笑起来,手一握一张,掌心里便多出了一张白色便签纸,上面画着一只合着爪爪作揖的小龙崽,眼神无辜软萌湿漉漉,爪爪下还跟着一行加粗的字。 ——你最好了,别生气了嘛,啾啾啾。 傅同:“……” 傅同一边在心里说他狗一边走了回来,夺过便签纸转身就走,这次走得很快,没给傅潜渊说任何话的机会,转眼便消失在了门边。 傅潜渊低低笑了一声,疾步跟了上去。 ** 《天籁荣耀》半决赛到决赛有一周的录制间隔,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除了妖怪局那固定的两小时外,睚眦先生都是自由的。 他最近也没什么行程,整个人闲得很,索性泡在了妖怪局的图书室里,边查资料边看鸿鹄的笔记本,用的时间不少,但上面的文字晦涩难懂还很厚,傅同的速度被拖慢,连着几天也没能在里面找到和功德有关的记载。 又一日后,是个阴天。 外面阴沉沉的,窗上屋檐下满是雨,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惊雷。 这种天很容易让人觉得困倦,傅同难得赖床,抱着枕头拖了十五分钟都没起,最后还是想到妖怪局的狗规定,不想穿着睡衣被强制传送过去,才勉强的从温暖的被窝里挣扎了出来,下床,出门。 出去后没看见傅潜渊,只在洗漱间镜子上看到了两张便利贴,左边那张上写着早餐嘱咐,右边那张则是一只比着剪刀手朝外面笑的小龙崽。 今日份q版小龙崽,get。 傅同把它和以前的那几张放到了一起,手在小龙崽胖乎乎的小爪爪上点了点,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出门的时候是八点四十。 外面雨势不小,砸在伞上都能听到沉闷的响声,傅同不喜欢雨天,低头匆匆往前面走,过拐角的时候没注意,直直和前面的人撞到了一起。 傅同没什么事,那人的伞却没拿稳跌了下去,身上瞬间湿了大半。 简直糟糕。 傅同急忙把伞分过去遮住了他,边捡伞边对他道歉,被撞到的人温温和和的说了声没关系,视线掠过傅同时却突然停下了:“你……” 傅同直起身:“怎么了?” 那人眼里出现几分犹豫,半晌,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手朝天上的云层指了过去:“你觉得那里的云,是像龙还是像蛇?” 傅同一顿,慢慢朝面前的人看了过去,那是个很好看的男人,面容俊朗英气,长眉入鬓,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在修为的绝对压制之下,出现在傅同眼里的是一双金色的竖瞳。 金色竖曈,龙蛇之问,再加上云层后的万里雷霆。 傅同心里瞬间有了底—— 蛟讨封。 蛇五百年化蛟,隐于湖泊江海后千年走蛟成龙,走蛟中途损失察觉无力继续,会停留下来寻找身上有大气运大功德的人讨封,若得了封正,逾时走蛟化龙,反之则会在雷霆下化为灰烬。 现在这只蛟问傅同云层像龙还是像蛇,如果傅同说像龙,这世间从此便会多一条蛇化龙,如果说是像蛇,他会失去修为重为蛇,然后死在重重雷霆下。 这对讨封蛟来说是一场赌,成与不成全在傅同一念之间。 傅同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觉得这个封正能给,这只蛟的功德光边缘有圈淡淡的金色,看来平时善事没少做。 见傅同一直不说话,讨封蛟渐渐慌了,强行冷静着把讨封的龙蛇之问又问了一次:“你觉着,那里的云是像龙还是像蛇?” 傅同这次没沉默,朝着他缓缓笑起来,说:“自然是更像龙。” 话音落下,讨封蛟的眼睛霎时间亮了,金色的竖瞳日光一般夺目:“我也这么觉得,还有就是……我觉得我们有缘,方便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么?” “傅同。” “傅同。”即将成龙的蛟把这两个字反复说了几遍,确定自己绝对不会忘记后眉目张扬的朝他笑了起来,“我记住了,我是夏泷,你我来日必定还会再相见,多谢了。” 说完,他朝傅同鞠了个躬,凭空化成了水雾,与此同时,云层深处雷霆乍惊,雨势也骤然成了瓢泼之势,砸的伞都在摇晃。 也是很心急。 傅同摇头笑了笑,没把这件事放心上,撑伞继续往前走,走了差不多十分钟,遥遥看见了龙都大厦和……在雨雾里特别显眼的青青荷叶伞。 傅同从公寓出来的时候没看到小水鬼,以为他是回去了,没想到居然还是逃不过被缠的日常。 睚眦先生揉了下眉心,本来想和往常一样继续靠忽略走江湖,走近了却发现唐绵那里有点不对劲,小水鬼瑟瑟发抖的缩在荷叶后面,而他面前围着三个人,正用一种贪婪的眼神看着他。 傅同不认识这几个人,但对他们腰间的木牌很熟——天师府。 从他们以前的所作所为和现在的行径来看,多半是想把唐绵抓回去炼器。 不长记性可还行? 傅同有些恶意的眯了下眼,慢慢朝唐绵的方向走了过去,那几个人半点没察觉,视线依旧停在小水鬼身上:“我劝你还是别躲了,不躲,我还能保证你不会受太多的罪,如果还这样,就别怪我……” 傅同不疾不徐插了话:“别怪你什么?” 几人一惊,急忙回了头,他们没见过傅同,修为也不足以看出他刻意隐藏的气息,就没怎么当回事:“天师府奉命办事,你最好有点眼色。” 傅同挑眉,觉得天师府这些人的画风还真是惊人的相似:“我要是没有呢?” 几个人冷笑一声,手指微动把背后的太极幡握在了手里,声音发狠:“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来……”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傅同笑眯眯的挥了下刀。 半分钟后,傅同左手拿着三个太极幡,右手拎着眼泪汪汪的小鬼,心情愉悦的过了十三层的结界,妖怪局的人本来在慰问白唐,看到傅同的阵势后齐齐愣住:“大佬,你这是……” 傅同捡到把刚才发生的事给他们说了,几个人听了也想动手:“他们现在去哪儿了?没走远的话再拖回来揍上几顿怎么样?绝对不露半点痕迹。” “这。”傅同突然有点尴尬,“这个……你们还是自己看吧。” 几个人对视一眼,迅速找饶涉要了几张符纸挤到了窗边,贴上在下面搜索了一圈,很快找到了那几个人,身上被扒的只剩下了底裤,衣物也早撕成了布条,牢牢的把他们绑在了那里,一眼看过去白花花的一大片,要腿没腿要脸没脸要腹肌没腹肌,全是肥肉。 几个人:“……” 大佬。 社会社会。 厉害厉害。 六六六六。 第49章 第049次太磨人 几个人感觉眼睛被辣的有点疼, 很想找点什么来洗一下,环视一圈后,觉得大佬的颜值最管用。 他们看过去,自然也就发现了藏在傅同身后的一点叶子尖尖:“大佬,你背后, 嗯……好像变绿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对劲? 傅同偏头看过去:“还不出来?” 小水鬼抱着大荷叶慢慢往外挪了一点, 吸鼻子:“你, 你们, 好。” 饶涉几个人对这个模样可以还有礼貌的小朋友挺有好感,笑眯眯的回了一声,见他们没有恶意,小水鬼放松了不少,终于不是刚进来时那副受委屈后要哭不哭的模样了。 傅同在他的叶子上点了一下:“刚才你也看到了, 外面的人和事都比较复杂,留在这里对你不是什么好事,你跟了我这么久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小水鬼眼睛雾蒙蒙的:“可是,我还, 还没,还没找,找到……” 后面的话傅同不听也知道他要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后,突然问:“你法术修炼的怎么样?” 小水鬼有些窘迫的低下头:“只会一点点障眼法,还是时灵时不灵。” “会整理档案么?” “……” “图书管理员能当得了么?” “……” “照顾小动物呢?” “……” 连续几个问题下来, 小水鬼的头越来越低,到最后差不多已经全埋进了大叶子里。 傅同也觉得脑壳痛:“那你会做什么?” “其,其实,我,我会的很,很多的!”小水鬼低头掰手指,“我,我会整,整理房间,炖,炖汤,还还会做超好,超好吃的小点,点心!” 小点心?! 旁边几个人的眼神瞬间齐齐笼了过来,露骨之程度仿佛大灰狼盯上了小绵羊,唐绵有点无措,慌慌张张的用怀里的大叶子遮住了脸。 有点意思。 居然还是只居家型小水鬼。 傅同这么想着,饶涉和樊休已经按捺不住了,凑上来小声问:“大佬,你是想把他留下来么?” 傅同摸了摸下巴:“我是有这个意思,不然就他这样的战五渣,再这么在外面待着,不被天师府那帮人抓去炼器也会被行恶的妖鬼吞掉,就是他武力不行,偏文的事也做不了,要什么不会什么,让他进来对别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是有点。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樊休试图说服他:“大佬,你想想啊,我局员工其实已经特别优秀了是不是?文有我和白糖兔,白柯小朋友做事也很靠谱,武力值上你和头儿完全能够碾压一切,还有薛陵宿宣和饶涉随时待命,要那么多修为高的人做什么?” “所以呢?” “所以。”樊休认真开口,“一个现代化的团体必须做到人才的多元素均衡,咱们这儿主文主武的都有了,就差一个主后勤的,我看这位小朋友就挺合适,长得可爱,会炖汤整理房间,更重要的是还会做小点心。” 傅同瞥他一眼:“其实小点心才是重点吧?” 樊休坦然承认:“上班时间那么枯燥,大佬你不觉得我们特别需要小点心又软又甜的治愈么?” 需不需要治愈我不知道,但你刚才那段儿关于现代化团体的胡诌挺让人长见识的。 傅同在心里啧了一声,不再理他,低头问唐绵:“你愿意留在这里么?” “你平时也会在这里吗?” “……嗯。” 小水鬼湿漉漉的眼里霎时间漫上惊喜,小鸡啄米式点头:“那我,我愿意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 樊休和饶涉急于把这事定下,赶紧到白唐那把人事登记册拿了过来,开始和小水鬼一问一答。 “姓名。” “唐绵,唐是大唐盛世的唐,绵是连万里的绵。” “籍贯。” “泷水。” “年龄。” “死,死的时候十五,现,现在二十九。” 樊休笔一停,抬手安慰的摸了摸小水鬼的头,接着问:“物种。” 唐绵抱紧荷叶:“鬼。” 想了想又补充:“水鬼。” 樊休的手又一次停住了,饶涉神情也有些惊讶:“水鬼不都是浑身长绿毛儿赤目利爪浑身恶臭的么?你确定你是水鬼?” 小水鬼点头:“我是溺,溺,溺亡的,我师,师傅说我是,是水鬼。” 几个人一愣:“师傅?” 小水鬼这次不结巴了:“对的,我这次到龙都就是来找他的……我师父生前是个很厉害的天师,路过泷水的时候不小心跌下去溺死了,然后就成了我们那块儿最厉害的水鬼。” 众人:“……” 失足溺亡但是很厉害的天师……你确定? 看出他们眼里的微妙和怀疑,小水鬼急了:“我师父真的很厉害的!之前有几只恶鬼到泷水作恶,妄想吞灵渡天劫,天师府去了好多人都束手无策,我师傅随便甩了张符就把它们都收了。” 樊休并不是很相信,只以为是那个无良神棍把天真的小朋友给忽悠了,但但表面上还是要哄着:“好的好的很厉害,那你找到他以后要走么?” 小水鬼抱着荷叶犹豫了很久,点点头,看起来很愧疚的模样。 樊休忍不住又找了揉他的头:“没事,那我这里就给你登记短期工了,报酬方面你有什么意向么?” 小水鬼想了想:“我,我不,不要钱,能,能帮,帮我找师傅吗?” 妖怪局有过这样的先例,樊休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行。” 他把最后几个问题登记好,让唐绵在上面签字按了手印后,满意的眯起了眼睛:“看来是时候去买一个好点的烤箱了……小点心什么的,真是让人期待啊。” 饶涉跟着点了点头,看起来超没出息,仿佛生命里只有这么一点追求。 两个人把人事登记册放回小白兔桌上,接着也没闲下来,带着小水鬼去了二楼图书室找甜点书,他们一走,楼下便只剩下了傅同和白唐二个人。 白唐还是没什么精神,恹恹的趴在椅垫上团成了一只棉花糖。 傅同在他旁边坐下,对小白兔这样的状况有点担心:“怎么样了?” 小白兔懒懒的晃了下耳朵,话说的细声细气:“心里苦。” 傅同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垂手揉了揉他的兔耳朵:“实在难受的话就请假吧,在家里呆着总是要舒服点的。” 白唐想到这个就想皱眉:“其实我也很想回家,但……但我家隔壁住着一只狼,从小就喜欢烦我,本能周期里更过分,烦都要被他死了。” 傅同意味深长的笑了:“人家是不是喜欢你啊?” 白唐一顿,然后不好意思的把脸埋进了兔爪爪里,瓮声瓮气:“……他只烦我但是又什么都不说,我哪里知道那傻狼到底是不是喜欢我,算了不说这个了,同哥,你身上的甜味最近越来越重了,本能周期是不是要到了?想到该怎么过了么?” 傅同垂眼:“没有。” 白唐有点替他发愁:“你身上的甜味一闻就是已经强制熬了很多年的,再这么熬下去对以后不好。” 这点傅同心里也清楚。 他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的,其实在这个事上我也是想问问你……听说说你们兔子在应付本能周期上有一套办法,你能给我说说么?” 小白绒团的兔耳朵颤了颤:“其实就是那种大家都知道的毛绒玩具折枕头的什么的,嗯……刚进周期的时候可以试试,到后面就没什么用了。” 毛绒玩具。 折枕头? 傅同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什么,眼神微妙问他:“那不会磨的疼么?” 说完想到兔兔在这种事上的快枪程度,又了然:“也是,几秒是不会痛的。” 白唐:“……” 猝不及防被大佬的会心一击戳中雄兔尊严痛点,小白兔一缩,兔眼睛红通通,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傅同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反应过来后急忙补救:“那什么……没事,我们不说持久度就说次数,次数上你们绝对是王者段位,很厉害的。” 持久度差到只能靠次数取胜。 小白兔不仅没被安慰到,反而更想哭了,傅同凶人还行,安慰人还真的不太会,只能无措的僵在了那里。 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 傅同摸了摸鼻子,感觉这时候投其所好应该是错不了的,想了里面,刚要把话题引到胡萝卜上,却被外面突然响起的惊雷声打断了。 “轰隆——” 雷声里,傅同的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上跳跃着宿宣的名字。 他接通,宿宣的声音和着雷声,听起来很急:“同哥,你今天是不是给过一只蛟封正?” “是,怎么了?” “……出事了。” 宿宣压低了声音,“那只蛟走蛟化龙,本来没什么大事,雨势和涨水都在控制范围内,但它到泷水的时候突然失了神智,尾巴击裂了镇魂碑,泷水下亡灵四起,我和薛陵到底下看了看,发现它的身上有你的封正,而藏在泷水里让它丧失神智到发狂的,是……” 她定了定神,接着把话说了下去。 “是头儿的龙鳞。” 第50章 第050次太磨人 话音落下的同时, 天边又是一道惊雷,妖怪局的功德任务页随着雷声在屏幕上弹了出来,其上笼罩着金光,转瞬即逝。 任务内容:泷水行蛟。 宿宣那边的声音很乱,龙咆惊雷雨鸣水哮再加上无数的人声, 让她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的。 “同哥……我和薛陵现在还在泷水边上, 天师府的人也在这里……用结界把那只蛟暂时困住了, 但是很勉强, 应该撑不了多久,他们也发现了蛟身上的封正来自于你,这会儿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还有龙鳞可能——” 话还没说完,信号突然断了。 再拨, 也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樊休和饶涉在看到任务页面更新的第一时间便下了楼,把宿宣刚才说的话听了大半,神情凝重的看着傅同:“大佬,走么?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饶涉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那件许久未动过的天师袍穿上了,背后挂着太极阴阳幡, 腰间挂着罗盘,怀中锦囊里更是不知道装了多少符纸,樊休身上也是差不多的配置。 “走。” 傅同也不废话,留下白唐和唐绵看家,带着他们匆匆出了门,外面雨势很急, 伞根本撑不住,被风一吹便翻了面。 饶涉这时候也没心情去想什么规则不规则的了,把避水符遮蔽符和神行符往身上一贴,瞬间便到了三里开外的地方。 饶涉和樊休想以最快的速度往泷水赶,傅同却突然停下了,回头朝龙都大厦的方向遥遥瞥了一眼,沉声说:“樊休,你回去,身上的遮蔽符别撕,暗地里盯着唐绵。” 樊休怔住:“大佬,你觉得他有问题?” “不是在撒谎,就是刻意隐瞒了我们很多事。”傅同眉目淡淡,“他也是从泷水那边来的,说是要找师傅却没见他找,只跟着我,你们觉得这正常么?” 不正常。 而现在和他在一起的,还是本能周期里战五渣到了极致的小白兔。 樊休一惊,连话都赶不上说,转身就往妖怪局赶,傅同和饶涉也没多做停留,匆匆去了泷水方向。 到那是在五分钟后。 泷水在龙都的边缘地带,地处偏僻再加上大雨涨水,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过来,而妖怪局和天师府的人,很明显不在这个正常人的范畴内。 薛陵已经在泷水周边设了结界,确保那只蛟和其他超自然的一切不会被别人看到或者拍到,天师府的人却根本不把这些当回事儿,把蛟困在结界后杂念顿生,视线牢牢凝在它身上,想要据为己有。 薛野和宿宣自然不会让步,天师府和他们僵持半天没能如愿以偿,恼羞成怒,只能靠着打嘴炮来撑场面。 于是傅同和饶涉刚上水堤,就看见天师府正指着宿宣和薛陵冷嘲热讽。 “我说你们挡在这里做什么呢?你俩就是妖怪局的两条狗,主人不在就赶紧回自个儿狗窝缩着吧,别在这找不痛快,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要我看,妖怪局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表面上看起来护这护那,真是虚假的让人膈应,泷水这事儿和你们那位可脱不了关系,还有那只什么上古来的凶兽?知道自己是凶兽还敢给封正,这是想拉着人家陪他一起天谴送死么?” “就是,你们说他是心里没数,还是有数却又蠢又毒呢?啧啧啧。” “那肯定是又蠢又毒呗,什么上古凶兽,他们这种玩意儿也就是拿来炼器的时候还能稍微有点儿价值,其实我看着面前这俩也还行,不如也一并带回去算了,妖怪局上次拿了我的赤龙幡,这次就用他们自己的人过来抵,拿最折磨人的术法炼制上半年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说最后这句话的算是半个熟人,就是上次在妖怪局滋事,却被狼狈打脸还挂到了论坛上那十几个天师府天师的领头人。 张齐。 此时,他沉着脸看着薛野和宿宣,面上眼底满是怨毒,上次的事让他颜面尽失,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薛陵和宿宣都是那种能动手就别叨叨的行动派,对上面那些话连理都不想理,看两人不说话,天师府的人便以为他们这是心虚怕了,顿时更加得意,眼里的贪婪和恶意也越发不加收敛。 “我觉得师兄说得对,把他们和那只蛟一起带回去怎么样?” “我看行,那只女鬼给我,我都想好怎么炼制了。” “啧啧啧,那你记得把隔音符加两道,上次到你手上的那只女鬼,惨叫声隔了半个院子我都能听见,还让不让人睡?” “到底是惨叫声让你睡不着,还是别的声音?” 几个人笑起来,声音令人生厌。 天师府这次为首的那人年岁已过半百,此前一直没说过话,听到这里淡淡朝他们瞥了一眼:“没有规矩!” 刚才说话的那几人面上掠过畏惧,急忙躬身:“弟子失仪,长老莫怪。” 那人本来也没什么要怪罪的意思,看他们态度恭敬,便不再斥责,偏头朝泷水上看了过去。 那里有一团成球的淡金结界,周围被刻着经文的铁索缠绕着,索外还悬浮着数十张散着金芒的符纸。 一只黑色的蛟被困在里面,他走蛟成龙已行至一半,此时半龙半蛇,身上笼着雷光,正赤红着双瞳不停往结界上撞,镇魂锁在撞击下摇摇欲坠,看起来最多还能撑半个小时。 不能再拖了。 那人甩了下浮尘,视线缓缓转回薛陵身上,表面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内里却无情,淡淡道:“既然如此,我看大长老那里还缺只带煞的幡,便一同带回去吧。” 张齐躬身应下,抬头朝宿宣和薛陵扯出一抹怨毒的笑:“放心,你们这般修为,回去后我绝对会把最精妙的炼制术用在你们身上,你们咎由自取可怨不得旁人,要怪就怪傅——” 傅字后面的话再也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张齐惊骇的捂住喉咙,一根红线从他指间透出来,牢牢抵在那里,锋利无比,稍作动弹就会留下一道血线。 宿宣温柔的朝他一笑:“别动,不然身首异处也是你咎由自取,可怨不得旁人。” 她动作太快,连离张齐最近的长老都没察觉到,他身居高位,又被门下天师捧了半生,哪里被人这样小觑过,手里拂尘一甩,身周瞬间出现了十几张符纸,直直朝着宿宣扑了过去。 “嗤——” 却是符纸被锐器撕裂的声音。 傅同提刀挡在宿宣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就这种程度的符纸,还没有饶涉随手画的那些厉害,也好意思往我们的人身上丢?” 饶涉以前对天师府是怨恨里掺着自卑和畏惧,但自上次那件事过后就只剩下了不屑,完全能正面刚,闻言缓缓叫了一声:“大佬你也太看不起我了,白柯小朋友现在画的符多半都比这些厉害。”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小声对傅同说:“这是天师府三长老,张眉山。” 张眉山那边也有人低声给他说了傅同的来历,而此时,他的身后有一百多人,傅同那边只有寥寥四人。 二十五比一,胜算很大。 而且……那四人里还有一位是他们从来都看不上的人。 张眉山看向饶涉:“你好歹曾经也是二长老的关门弟子,现在却帮着外人与师门作对,着实忤逆无礼,若是二长老泉下有知,真不知该如何感想。” 小天师瞳孔一缩,显然被戳到了痛处,傅同护短,看张眉山还要说话,二话不说直接扬起了刀。 黑色的刀缠绕着寒气直直朝他的眉心刺了过去,张眉山慌张后退一步,连着用了二十几张符纸才把它挡下来,但他能挡,身后的人就没那么好命了,被宿宣的红线紧紧牵制着,偶尔还会被薛野的青铜剑刺到,苦不堪言。 寻常弟子弱,长老也不强。 天师府昔日何等荣光,可惜了。 傅同心里这么想,手下却半点不留情,一刀一个丝毫不拖泥带水,遇到之前冷嘲热讽过的那几人时就更重了些。 “狗?” 一刀。 “天谴送死?” 一刀。 “又蠢又毒?” 一刀。 “还想拿我的人炼器?” 一刀。 刀刀在不致命但脆弱难以愈合的地方,坏心眼的很,旁边薛陵宿宣和饶涉也差不多,天师府那一百多人在他们手里连十分钟都没撑到。 最后还能站着的,只有张眉山和他的三个弟子。 他用结界把身后几人护着,早没了之前慈眉善目的模样,目光阴沉的看着傅同:“你如此作为,也太不把天师府放在眼里了。” 傅同一笑:“你才知道?” 张眉山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他不想和张齐那样在圈子里颜面尽失,但也知道傅同不会给他任何余地,垂眼沉默片刻后,突然阴森森的笑了,手里拂尘朝旁边重重一甩,数百张符纸瞬间自他身后朝江水而去,尽数击打在了蛟龙和镇魂碑的结界上。 他好歹是少时修为惊才绝艳过的天师,虽然此后沉于权势享乐误了大半,但保命的手段也还是有的,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手,傅同几人没来得及防备,薛野早就布下的结界也没能拦住。 一瞬间,天雷乍惊,江水翻涌。 失去神智的蛟扫尾击碎经文符索,怒吼着悬于江面,似蛇的尾巴不停在江中搅动着,原本已经布满裂纹的镇魂碑没了结界的庇护,须臾间便成了石粉。 惊雷,急雨,万里鬼哭。 无数亡灵自江底而出簇拥在蛟龙身后,睁着同样赤红的双目,阴毒的朝江堤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讨封蛟:“我不是故意的救救我qwq,我还想化龙啊嘤嘤嘤,现在半龙半蛇的像什么,丑哭。” 傅潜渊:“你丑是你的事,但我知道我下章会很帅,小龙崽比心心to我家崽崽。” 第51章 第051次太磨人 傅同没想到天师府能下作到这个地步, 居然不顾背后龙都,把失去神智的蛟龙和江底万千魂灵都放了出来。 天边黑云聚拢,和无数鬼气缠绕在一起遮蔽天日,连雷光都透不进来。 张眉山面上掠过阴毒,他本想趁乱逃走, 谁知还没来得及动, 就听见背后响起利刃破空声, 数十把青铜剑刺入地下成剑笼将他们围在里面, 周边缠着重重红线,生生把他们压制在了剑阵里。 身后几个人挣了几下发现挣不开,眼里满是慌乱:“师傅,师傅!那只蛟和那些鬼魂就要过来了,留在这里肯定就是粉身碎骨, 怎么办?我们还不想死啊,我,我们……” “闭嘴!”张眉山拧眉,回手把背上的灵幡摘了下来,他那道幡是用极恶的妖鬼炼制而成的, 里外笼着煞,血腥味重到在雨里都不减分毫。 天师道追崇清净正直,张眉山身居天师府长老位,术法符箓造诣一般,对这些旁门左道倒是精通的很。 饶涉看着他,眼里心上说不出的失望。 天师府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老天师还未羽化,府中授箓试炼严格,上下不贪权势利益修行术法只为道心,禁令第一条就是不得枉顾生灵,以魂炼器。 数年荣光清净,却在大天师执掌天师印之后尽数毁了,自私阴狠,言行放肆,甚至连祖师爷设下的禁令都成了形同虚设的东西。 再到现在,为了保全颜面和报复他们,放出狂蛟魂灵还不算,居然想把幡里煞魂也祭出来。 饶涉抿唇,在张眉山念诀之前把背上的太极阴阳幡摘了下来,一扬,赤龙从幡里盘旋而出,笼着火的龙尾一扫,瞬间把张眉山手里的煞幡拍到了一边。 变故太快,天师府几个人都愣住了。 手里最后的依仗没了,张眉山自知无力回天,目光阴沉的朝饶涉看了一眼后,突然嘶哑笑了起来:“你不是满口仁义伪善最看不上炼魂一道么?怎么现在倒自己用上了?二长老若是知道他最喜欢的小弟子行为如此虚假,想必是要清—— 后面的话在看到面前的景象后戛然而止。 赤龙仿佛护主一般,盘旋着绕到饶涉身后,龙尾不停在地上拍打着,赤红的眼瞳里满是不满。 超凶。 张眉山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以前也见过张齐那里这只赤龙,但它那时被强行炼器,身上满是戾气,若不是因为认主契约的牵制,早就把张齐撕成了碎片,连温顺的一面都没有,更别说这样护主的时候了。 能让这样强大的龙魂俯首认主,饶涉的天赋究竟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张眉山心里暗自琢磨,傅同几个人却没心情去管他在想什么,四周尽是惊雷浪涌鬼哭,江水上的狂蛟和魂灵赤红着眼瞳朝江堤一点点靠近,显然都已经失去了神智。 而江堤背后,就是龙都。 傅同皱眉:“设三层加符结界,绝对不能让它们靠近龙都半点,天师府那几个人敲晕了完事儿带回去,这次的事我跟他们没完。” 三人应下,饶涉和薛陵去撑结界,赤龙尾巴一扫,拍晕几人的同时还把他们自腰部以下镶进了地里。 绝对醒来都逃不了。 傅同瞥了一眼,提刀,上古凶兽的气息霎时间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涌了起来,他生来居于主杀凶位,万鬼万煞莫近,按道理说这些魂灵应该畏惧避开才是,但它们不仅没避没惧,眼瞳反而更红了一些,四周全是凄厉的鬼哭声。 而傅同在它们感受到了一缕龙气,虽然很微弱,但他不会认错,那就是傅潜渊身上的。 宿宣在旁边开口:“同哥,这只蛟和那些魂灵应该都是因为那片龙鳞发狂的,龙鳞就在泷水下,但它对外人很排斥,最多靠近三米就会把我们推开。” 傅同若有所思:“你们三个加上赤龙,最多能把江上结界守多久?” 饶涉设完结界回来刚好听到他这句话,在宿宣之前开了口:“只有我们的话最多半个小时,但我刚才给以前熟悉的天师送了消息,加上他们一个小时没问题。” 宿宣有点怀疑:“他们是天师府的人,愿意帮忙?” 饶涉笑笑:“任何地方都是有坏人也有好人,天师府也是这样,只不过那些有道心的天师后来都被迫出府做了散修和云游天师……就和我差不多,最多五分钟,他们肯定能到。” 薛陵和饶涉是和几百万生灵竞争后考进妖怪局的,宿宣虽然算是半个关系户,但身上有功德修为也不低,傅同自然是信他们的,闻言往身上加了张避水符,说:“那江上由你们守着,我下去找龙鳞。” 泷水虽然有镇魂碑,但江水下的亡灵们却都不是什么恶灵,平时在水里潜心修炼过日子,根本没有半点儿害人之心,杀这样的善灵是会减功德的。 那只蛟也是如此,只差半步便要化龙,身上的雷光还在,更是碰不得。 不能杀,只能挡,魂灵无休无止的谁都撑不住,必须从根源处,也就是泷水底下的龙鳞上下手。 它抗拒谁也不可能抗拒傅同,因为傅潜渊心口处的那片龙鳞,在他身上。 饶涉几人应下:“我们会守好的,大佬,小心些。” 傅同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在江堤下用原形入了江,傅潜渊心口的那片龙鳞用一根红线拴着挂在他颈间,随着白色毛绒团的动作不停晃动着。 江水极寒,往下瞥去一片灰。 傅同抬爪把避水符拍紧,随着傅潜渊的那缕龙气往江底游,二十分钟后到底,抬眼便在四周昏暗里看到了一点淡金色的光。 而与此同时,他颈间的那片龙鳞也浮了起来,有意识的朝光点的方向挨近。 傅同慢慢游过去,没有遇到宿宣说的那种被排斥的情况,一路无阻,光点周围还被还人被设了结界,过去后四方昏暗退去,周围清晰起来的瞬间,傅同一眼看到了那片龙鳞,身上笼着温暖的光,朝他一点一点浮了过来。 苍青色,但上面没有灰色的裂纹。 傅同没感觉到它身上有任何能让人丧失神智的气息,便把它接了过来,龙鳞在他掌心里欢欢喜喜的蹭了一下,看起来极为愉悦的模样。 傅同眯眼看了它一会儿,突然松了手,龙鳞落到水里的一瞬间,傅同清晰的到感觉它身上的气息变了,狂躁阴郁偏执,像是风雨欲来。 再重新握住,就又成了软乎乎的小甜甜。 傅同看着它,大概知道了那只讨封蛟发狂的原因—— 蛟龙带着有他气息的封正入江,龙鳞感觉到后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发现他要走,自然不高兴,那只蛟和江底魂灵受到它情绪的影响,便也成了那般狂躁阴郁的模样。 而且…… 傅同偏头朝前面的断碑看了过去,那是泷水镇魂碑的底,他刚才就觉得不对劲,奇怪泷水没有恶灵为什么要放镇魂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块儿碑镇的不是魂灵,而是这片龙鳞。 它之前被镇魂碑镇着,情绪不至于影响到江内魂灵,偏偏今日带着傅同封正前来的是只蛟,对龙气敏感的很,有镇魂碑在也还是被影响到了,于是失去神智,发狂暴躁,尾巴击裂镇魂碑,再然后,便有了江上万鬼同哭的场面。 无妄之灾。 但傅潜渊的龙鳞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有它的情绪……究竟和他有什么关系? 傅同心里有很多疑惑,不过也知道这会儿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虽然那片龙鳞现在已经在他的手里成了小甜甜,但蛟和亡灵的神智还没恢复,江水里满满的全是死气。 傅同不再停留,把龙鳞握在爪子里就要往上游,龙鳞急了,用力把他反方向带了回去,不停的在背后的一个洞口处打着圈圈。 傅同看了一眼:“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龙鳞上的金光一闪而过。 傅同便走了进去,接着便在里面看见了一个浑身被符索绑着的人。 或者说,是鬼魂。 他身上穿着一套破旧的天师服,看着有些年纪了,鬓角花白,一张脸却还是青年的模样,眼瞳是和江上那些亡灵一样的赤红色,躺在角落里不停的挣扎着,但身上的符索绑的很紧,没有半点挣开的可能。 而从绳结来看,这道符索明显是他自己给自己绑上的。 再想想他刚过来时遇到的结界,好像也是出自道家一脉。 这人……有点像少水鬼说的那位天师师傅啊。 傅同若有所思,龙鳞亲昵的绕在旁边,看出他有带这人走的意思后,身上淡金色的光芒一掠,疑似小水鬼师傅的人便从角落消失了。 有自我意识有眼色还有储物藏人功能,怕不是要成精。 傅同笑了一声,重新把它握住,出了洞开始往江上游,龙鳞这次没再做别的,安安静静的待在他爪子里,看着要多乖巧就有多块巧。 二十分钟后,到江上。 傅同从江面上探出头,一眼便看见江堤上多了二百多个穿着天师服的人,修为都不错,帮着饶涉把江上的狂蛟和亡灵们牢牢困在了结界里。 但面前这些亡灵何止千百,控制它们费符纸也费灵气,现在已经撑了四十多分钟,众人的脸色都有点白。 傅同上了江堤,饶涉几个人没见过他白绒团子的模样,一开始没敢认,听到声音后才欢欢喜喜的笑了起来:“大佬大佬,怎么样了?” “龙鳞拿到了,但是对他们的神智恢复好像没什么用,喂,你惹的事,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么?” 后面那句是对他掌心里的那片龙鳞说的。 龙鳞缩了缩,假装听不懂,也很茫然。 倒是和它主人如出一辙的狗。 傅同皱眉,他本来以为找到龙鳞就能让那只蛟龙和亡灵们恢复神智,不行的话事情就有点不太妙了,不能杀只能困,这样下去他们是绝对耗不过的。 就算能耗下去,也不是回儿事。 傅同是只凶兽,得到的传承只说过如何一击致命,清心治愈那是瑞兽们才会做的事。 而他认识的瑞兽只有白泽,白泽善卜,清心治愈也不在他的技能范围内。 这都是什么事儿? 傅同越想越觉得脑壳痛,而这个时候,困在结界里的蛟龙突然不安起来,尾巴烦躁的拍打着结界,片刻后更是彻底没了耐心,不顾一切的朝前面撞了过去,周围绕着的符索猛地一晃,上面瞬间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与此同时,天边雷霆乍惊,浓重的黑云自四面八方朝泷水聚拢而来,深处藏着雷光, 宿宣面色一沉,用红线把蛟龙扯住后沉声开口:“后退!” 众人面上也尽是惊骇,他们就算再没见识,看着这般场面也都知道,这只蛟的渡劫雷,来了。 傅同心里咯噔一声。 一般情况下,蛟渡雷劫都是在走蛟后,那时蛟已经有了龙身,术法修为大增,才有可能在重重雷劫下熬过去,现在这只蛟走蛟只走到一半,在加上他身周拥着那么多只亡灵,天雷会加重,他撑过去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这是很糟糕的事。 这只蛟苦修千年,一生从未作恶还做了无数善事攒功德,在讨封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被撞到了还能那么温和的说没关系,是性情很好的人。 他有修为,有功德,有封正,顺水化龙本应是很稳当的事,结果无妄之灾加身,他就要这么死在天雷下了。 不行。 傅同眯起眼睛,尾巴一甩就要往泷水上跑,饶涉大惊,急忙拉住他:“大佬,你做什么?那可是天雷!只要进了雷劫范围,无论你是不是渡劫的人它都照劈不误,你不想要命了?!” “不过去才是不想要命了。”傅同的声音很冷静,“他们这次遭的纯属是无妄之灾,而灾的因果在我和傅潜渊身上,一只本应化龙身上还有功德的蛟,泷水上未曾作恶的万千魂灵,他们今天若是死了,不出三日我就会在天谴下成灰,天谴可比劫雷可怕多了,还不如试着护一下,能成最好,不成结果也都一样,再说我好歹是上古凶兽,身上也有功德,怎么可能连一只蛟的天雷都挡不住?” 饶涉声音发狠:“要是没挡住呢?” “……要是没挡住。”傅同淡淡垂眼,“你就把张眉山那几个人全都给我丢进来,然后去找温琅,让他带着人帮我端了天师府,我家狗也让他养着,还有……” 他把颈间那片红线龙鳞扯下来,放到他手上:“把这个还给傅潜渊,告诉他,那一千五百年就当没存在过,让他不用等我。” 这话说的已经和交代遗言差不多了。 饶涉咬牙,也知道没什么办法了,便和其他天师一起用结界和符索把泷水上的魂灵尽可能的移出了天谴范围,但他们能撑的时间不多,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天雷消散。 傅同纵身踏上江面,在五米外的结界旁停下了,里面的蛟龙还没有恢复神智,又在天雷带来的危机下更狂躁了几分,尾巴不停拍打着结界。 傅同不想在挡劫的同时还得防着他攻击,索性用刀柄把他敲昏了,做完又在身周加了五层结界,弓着身严阵以待。 惊雷,疾风,骤雨。 天边黑云缠绕。 傅同心里其实也是怕的,他之前的那几只睚眦都死于天谴,传承将那时的绝望和恐惧尽数给了他,即便他知道劫雷的伤害值比不上天谴,说不慌也是不可能的。 四周的雷声渐渐近了,仿佛就在耳畔,傅同抬头看着上方的阴云,在窥到里面刺目雷光的同时,低头闭上了眼。 “轰隆——” 雷霆乍惊。 但没听到结界破碎的声音,也没感觉到半点疼痛,身周还多了些温暖的感觉,像是……被人在怀里了。 傅同一怔,慢慢睁开眼,抬起头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深蓝周围融着金,仿佛日出时的深海。 是傅潜渊。 一道带着龙气的结界布在傅同的结界外,生生把所有的劫雷都挡了下来。 傅同无意识的用尾巴上的小勾勾在他脸颊上碰了下:“……你的眼睛怎么是龙身时候的?” “没事。” 傅潜渊低低应了一声,脸色说不上好,一手抱着软乎乎的傅白毛绒团,一手把那条红线龙鳞重新给他戴到了脖子上,沉声问:“什么叫我不用等你?” 他性情向来冷,以前在龙洵山上时都很少有这种模样,更别说重逢之后,傅同上次看他这样,还是在小时候偷跑出去玩雪不慎从悬崖上跌下去的时候。 那天他弄破了爪子,身上也都是伤痕,傅潜渊抱着帮他治伤,全程都是这样的脸色。 大家长式的威势。 阴云里的劫雷还在继续,落在结界上依旧惊人,但傅同居然不怕了。 傅同不得不承认,无论他和傅潜渊之间以前发生过什么,有这人在的时候他都是很有安全感的。 但现在的场面好像有点尴尬。 傅同尾巴小弧度的晃了一下:“这个,嗯……这些问题我们回家再说怎么样?” 我们。 回家。 这两个字毫无疑问的戳中了傅潜渊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抿了抿唇,到底是没有难为怀里的小崽崽,朝江堤上的人传话:“结界,撤掉。” 他说的是控制泷水上亡灵的那个结界,饶涉虽然不解,但他一来对傅潜渊有种脑残粉的信任,二来他们其实也要撑不住了,应下后依言撤了结界。 没了结界的束缚,四周须臾之间斥满鬼哭,无数道灰影悬空而起,从四面朝着劫云围了过去。 傅潜渊用结界把他们笼住,低头看向旁边被敲晕的蛟龙,眼里掠过淡淡的笑意:“你做的?” 傅同坦然点头:“他有点烦。” 傅潜渊便笑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强行把昏睡着的蛟唤醒了,他睁开眼,也不顾停在上方的渡劫雷,盘在半空狰狞的朝傅同看了过来。 傅潜渊皱起眉头,手指稍稍往下一点,刚才还悬在半空中威风凛凛的蛟龙便狼狈的跌到了江水里,傅同觉得人家挺无辜的,刚想让傅潜渊别那么粗暴,就看到那只蛟的身上慢慢笼上了一层金光。 金光里,蛟龙似蛇的鳞片上缠上白雾,在里面渐渐成了覆着金光的龙鳞,爪间生出五趾,头上的短角也开始一点一点往外生长。 蛇五百年化蛟,蛟过千年行水得龙身渡劫。 这中间是漫长的岁月,但傅潜渊却能不受修行时间的限制,直接让这只走蛟行到一半的蛟在泷水里化龙。 江堤上面的人都愣住了,这样的场面,他们这一生里别说见,就连听都没听过。 不敢想象。 难以置信。 但现实就摆在眼前,他们站在这里,亲眼看着水下的蛟头上长出龙角,身周笼起云雾,身上覆上一身金鳞,眼瞳也是日光的颜色,全然没了之前的狂态,很温和的模样,离真正的龙只剩下一步之遥。 渡雷劫。 傅潜渊揉了揉怀里崽崽的头:“这是他的渡劫,谁都不能也不应该帮他承受,如今他有了龙身,因果已还,能不能扶摇直上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傅同点点头:“我知道,但泷水的亡灵们还……你打算怎么做?” 说话的人或许没注意,但话里藏着的信任和依赖其实一览无遗。 傅潜渊眼神缓和,低头在他毛绒绒的尾巴尖尖上亲了亲,傅同惊愕的看过去,傅潜渊却已经移开了眼,抱着他退到河堤上后撤去结界,抬手朝泷水一点。 一瞬间,江水四起,一半朝夏泷汹涌而去,一半藏着金光把周围的魂灵覆在了水下,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劫雷自天边落下,黑云急雨中,雷霆万钧。 这才是真正的渡劫雷。 四周尽是刺目的雷光,傅同睁不开眼,干脆埋在了傅潜渊的怀里,什么都不看到,但能听到江上的雷声,仿佛没有休止一般,自云中滚滚而来。 傅同有点不太习惯这样的声音,忍不住缩了一下,接着突然感觉头上一暖,傅潜渊捂着他的耳朵,低声问:“害怕么?” 傅同摇了摇头:“不怕,就是吵,还有你能把手放开么?说好的捂呢,揉什么揉。” 傅潜渊贴在他耳边笑了一声:“我没捂么?” 傅同:“……” 是捂了。 捂着用掌心揉,也是挺厉害。 他瞥了傅潜渊一眼,自以为很有杀伤力,却忘了他现在的模样是又白又软的毛绒团,眼睛软乎乎湿漉漉,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在撒娇。 傅潜渊沉默几秒没能把持住,揉耳朵外还捏了捏崽崽的尾巴尖尖。 傅同:!!! 睚眦先生忍无可忍,低头咬住了傅潜渊的手,被咬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在傅同松口后在他咬过的地方亲了亲。 间接亲吻。 棒极了。 傅同没想到他能这么不要脸,眼睛瞬间睁圆了,不可置信的朝面前的人看了过去,傅潜渊笑了笑,突然又把他的耳朵捂住了,傅同刚想说他臭不要脸耍流氓,就听到江上传来一声巨响。 “嘭——” 悬在半空中的龙重重落进江里,江水随着朝四面汹涌而去,差点把江底上的人掀了下去,还好都贴着避水符,才不至于太狼狈。 傅同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渡劫失——” 后面的败字还没出口,眼前已经有了答案。 天边的黑云尽数散去,须臾之间朗朗晴空,金色的龙笼着雨雾华光自江下而出,身后拥着万千魂灵,遥遥朝江堤的方向低下了头。 一只自雷劫而生的金龙,万千目光清澈的魂灵,齐齐站在明朗日光里,低着头向他们表达自己的谢意。 众人怔怔的站在那里,过了好几分钟都没能回神,直到天边最后一点阴霾消失,魂灵重归江底,他们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事是真的结束了。 不。 还没结束。 众人沉默几秒,缓缓朝后面看了过去,天师府的人被红线绑着缩在那里,眼里满是惊惧,而他们旁边就是张眉山几个人,腰以下还埋在土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此时正惊慌的看着他们。 或者说,是惊慌的看着傅潜渊。 饶涉走到傅潜渊旁边,低声把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不带半分遗漏的对傅潜渊说了,问:“头儿,这些人怎么处置?” 说完又补充:“大佬说了,这次的事跟他们没完。” 傅潜渊眉眼淡淡朝他们瞥了过去,或许是年岁大了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也或许是不愿让面前这些被他算计出天师府的小辈们看笑话,张眉山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我居天师府长老之位,即便要处置那也是天师府说了算,还轮不到你们。” 这话听着很耳熟。 张齐上次好像也这么说过。 傅同不耐的晃了下尾巴,放在平时他可能还有心情逗这些人玩玩儿,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从江底上来后就觉得昏昏沉沉的,很想睡,话都不想说。 傅潜渊看出他的倦意,不动声色的把怀里的崽崽抱得更稳了一些,声音也随着压低:“这些人带回去,魂幡也收着,另外通知天师府,想把人带回去的话,让他们主事的人亲自过来说,别人我不会见。” 饶涉应下,想了想又问:“要不要顺带着在论坛上发个帖?” 张眉山猛地抬头:“你敢!” “我当然敢。”饶涉反击,“不但敢发在论坛上,天师府里里外外我都要贴遍你信不信?他们不让我进我就打进去,当初我家小师兄做过的事,我不介意再做一次。” 张眉山脸色阴沉,方才强撑出来的那点冷静霎时间烟消云散,他还想再说话,饶涉却什么都不想听了,直接往张眉山身上贴了两三张禁言符,安静的彻彻底底。 他回头看向傅潜渊,声音也被压得低低的:“头儿,那我们就先把这些人带回去了,还有我方才掐指一算,发现今晚是个开庆功宴的黄道吉日,你和大佬要来么?” 傅潜渊视线在怀里崽崽毛绒绒的尾巴上停了一下:“嗯。” 小天师瞬间快乐,朝背后众人比了个ok的手势后,粗暴的扯着天师府的人离开了。 他们走后,江底上便只剩下了傅潜渊和窝在他怀里的小崽崽,软乎乎的团成一团,尾巴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傅潜渊轻声唤他:“崽崽?” 毛绒绒的小崽崽已经睡着了,自然不会给他半点回应。 傅潜渊眼神骤然温软到了极致,里面的情意也满到快要溢出来,在那里看着怀里的崽崽站了不知道多久后,低头在他眉心缓缓印下一个吻,目光柔软的笑了。 ** 傅同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白雪深覆的龙洵山,四周缠绕着淡淡的檀木香,他却不像之前那样是梦里人,而是成了一个旁观者。 他看到了他和傅潜渊,傅潜渊一如既往的沉默,他却不一样,站在傅潜渊面前皱眉看着他,似乎是在闹脾气。 这样的画面很熟悉,是藏在傅同心底许多年的执念—— 就是那天,他闹了小脾气后离家出走,从此一千五百零九年,再没见过傅潜渊,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后悔,卑微,绝望,还有其实到了现在都没消失的自我怀疑。 是不是我太任性太不乖了? 他是不是因为我的性格厌倦我了? 我后悔了,你还会回来么? 我会很乖很听话的,你回来好不好? 时至今日,傅同只要想到当日种种,依旧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他别开眼,不想看不愿看,视线却控制不住的又转了回去,面前的小崽崽已经开始发脾气了,把本来要送给傅潜渊的小花花往地上一丢,转身跑了出去。 傅潜渊无奈又纵容的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和以前无数次那般把被崽崽闹脾气弄乱的地方收拾了一下,感觉着崽崽差不多也要消气了,便从旁边自己要送给他的花抱了起来,出门。 傅同跟着他往外面走,走了两三分钟后,发觉这段路很熟悉,好像……好像就是他闹脾气离家出走的时候总躲的地方。 而傅潜渊也总会在他消气后到那里去接他回家。 傅同怔住,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前面的人,傅潜渊眼里的纵容一直没散过,抱着颜色温柔的花,一步一步朝他们两个都知道的地方走了过去。 傅同一时间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都说梦里时光最好,果然不假,他曾经想了一千五百多年的事,结果现实里得不到,只能在梦里寻找慰藉。 虚假的慰藉。 傅同抿着唇,这次是真的不想再看了,但还没来的转眼,突然看见那边的人停住了。 他停的很突然,眉头也皱了起来,朝傅同所在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后,没再停留,甚至连家都没来得及回,直接出了龙洵山,离开的时候只带了向来随身带着的一只木盒,还有落在山脚处的一块古槐木。 鬼槐。 鬼木盒。 这些似乎和后来发生的一些事都对上了。 傅同心头颤了一下,想跟着他继续走,到龙洵山下的时候却被挡住了,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他没有办法,只好重新回了山巅,刚过去便看到了那只睚眦崽崽,慌慌张张的站在那里,不停唤着傅潜渊的名字。 他声音颤抖着,眼眶通红,眼里的仓惶藏都藏不住。 傅同看着难受,心里也疼的很,想过去抱抱他安慰他,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手指快碰触到那只崽崽的时候却不知道被什么人从背后扯了一把,面前的画面渐渐远去,最终成了一片虚无的灰白。 骤然惊醒。 傅同睁开眼,入眼一片昏黄,墙上挂钟滴答滴答走着,时间正好停在五点整。 算一算,他居然睡了快六个小时。 白天这么久,可以说是很能睡了。 枕头边上有一点光时隐时现,傅同偏头看了一眼,是那片被他从泷水下带回来的龙鳞。 触手温润,似乎还有一些熟悉的味道,像是檀香。 等等,檀香? 傅同一顿,突然想起来刚才他在梦里闻到的味道好像也是檀香,带着点淡淡的梨味,和龙鳞上的一模一样。 难道刚才那些不是梦?而是……傅潜渊的记忆? 突然消失的傅潜渊,槐木与旧盒子坏掉后用它做的鬼木盒,还有傅潜渊去找他时抱着的那把小花,傅同记得他当日回家的时候也在半路上看到过。 仔细想想,好像和刚才梦境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傅同揉了下眉心,轻轻在龙鳞上戳了一下:“你刚才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 上午时还仿佛成精的龙鳞却没了半点反应,静静躺在那里,和普通鳞片看着没什么区别。 傅同皱眉,刚要继续说话,卧室门突然被敲响了,傅潜渊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轻轻缓缓,在四周昏黄里又无端添了几分温柔。 “崽崽,醒了么?” 第52章 第052次太磨人 “醒了。” 傅同低低应了一声, 他刚醒,声音难免有些朦朦胧胧的哑,门外的人听到就没进来,脚步声远去后又回来,再开门时, 手里便多了一杯热水。 他在傅同旁边坐下, 眼里满满的全是笑意:“要我喂你么?” 为什么你总是能狗的如此一枝独秀? 傅同还记得面前这人上午又是揉他耳朵又是亲他尾巴的流氓样, 闻言重重的甩了下尾巴, 话也说的凶巴巴:“你你是不是嫌日子太好过了?” 他自以为这话很凶很恶意,他的眼神应该也很有杀伤力,谁知道傅潜渊不仅没有感受到他的凶,还和哄崽崽似的垂手揉了揉他的头,说:“别生气, 有你在,自然是好过的。” 超凶的崽崽:“……” 行吧。 狗不过你,我还能说什么呢? 傅同重新趴回去,狗不过也不想给傅潜渊继续狗的机会,决定以沉默之道来应对, 傅潜渊知道自家崽崽的脾气,见好就收不再闹他,把手里的杯子稍稍往前递了一点,声音又缓又软:“刚才水还有点烫才不给你,现在的温度刚刚好,喝一点吧。” 被窝里的大白绒团动了动, 一边脸埋在枕头里,一边脸侧过来眯着眼睛看他,并不信。 暖融融的被窝与软乎乎的小崽崽。 傅潜渊看着,一颗爱崽心霎时间比春水还要暖还要软,眉目缓和揉了揉崽崽的尾巴尖,然后在他发火前及时收了手,把杯子放到了床头柜上:“好了,杯子放在这里你自己拿,我不闹你。” 鬼才信你,你这个前男友狗的很。 傅同甩了下尾巴,心里这么想,爪爪却口嫌体正直的朝那边探了下,又看向傅潜渊。 被看的人没有动,只笑着看他。 再探一点。 还是没什么反应。 被前男友狗怕了的小崽崽这才放了心,用爪爪捧着杯子开始喝水,过程里旁边叮咚叮咚的微信提示音就没停过,不只是他的,还有傅潜渊的。 傅同没空看,傅潜渊像是知道上面是什么消息一般根本没看,等面前的小崽崽喝完水后才开了口:“妖怪局今晚聚餐,饶涉他们十分钟前已经出门往那边走了,之前他问过你要不要去,你睡着我就先替你答应了,要去么?” 傅同回想了下妖怪局以前聚餐的方式,觉得有点一言难尽:“聚餐?不会又是拿小板凳拼张桌,然后摆满外卖盒吧?” 傅潜渊低头在饶涉刚刚发来的地址扫了一眼:“应该不是,是在南桥。” 南桥是龙都很有特色的一家古风餐厅,店主也是只妖怪,一只小松鼠,软萌软萌的小可爱。 傅同翻了翻行程表,确定后面没什么事后便点了头:“那就去吧,杯子给你,出门左转记得关门。” 傅潜渊视线停在他身上:“是要换衣服么?” 说这话时,他的视线热烈到滚烫,和说出的话比起来更像是在问——要我帮你换衣服么? 傅同尾巴僵了下,沉默几秒后,凶巴巴的朝傅潜渊看了过去:“呸!”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羞窘愤怒震惊和其他诸如此类的情绪全都被包含在里面了。 而傅潜渊不仅没觉得羞愧和不好意思,反而还低声笑了:“崽崽,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说待会儿要穿的衣服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你旁边。” 说着,他往枕头的另一边指了下,傅同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那看到了一套白底银纹的唐装,就是他之前穿过的那套。 南桥是中国风主题餐厅,穿这种倒是很合适。 傅同低头抱住了自己的尾巴,这是他无措和紧张时下意识做的举动,讨人喜欢的很。 傅潜渊比谁都了解他,见状眼里又起了笑意,目光温软的等着,半晌,听到面前的崽崽别别扭扭的开了口,声音很轻:“……谢谢。” “没关系。”傅潜渊揉了揉崽崽的头,“反正你刚才以为的事,我也不是没想过。” 傅同:??? 那你还有脸承我的谢还揉我的头?! 刚才还无措着的崽崽愤怒的抬爪拍开了傅潜渊的手,刚要发火,感觉面前微风掠过,再看过去时傅潜渊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还留着一点缝隙的卧室门。 “啪嗒——” 门的最后一点缝隙也被合上了。 卧室里归于沉静,仿佛这里除了傅同外根本就没人来过。 傅同沉默的盯着卧室门,在心里默念了十几遍要冷静后也还是没能冷静下去,抬爪愤怒在枕头旁边的龙鳞上连着捶了好几下。 前男友。 大猪蹄子。 狗东西。 简直—— 气成河豚.jpg ** 到南桥的时候是六点半。 南桥的地址在龙都最著名的美食街上,这个时间正好是饭点,整条街都是人,饶涉怕大佬们找不到,特意举了个挂着红绸布的小木牌在路边等着,画风要多泥石流就有多泥石流。 但是效果显著。 傅同几乎是刚进去就看到了他,眼神微妙的在他手里的红绸小木牌上停了下,感觉一言难尽:“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天师摸摸鼻子:“人太多,这不是怕你和头儿找不到我们么?现在看来这个小红绸牌还是挺好用的,回家我要收起来,下次继续用。” 傅同:“……还是别了,至少别用在我身上。” 饶涉以为大佬是不喜欢这个木牌的配色和样式,试探的开了口:“那,那我再做个更好看的?” 傅同:“……” 还是让我们忘掉这件事吧。 他岔开话题:“人都到全了么?” “没有,还差白唐,刚才我也给他打过电话了,但接的人不是他,是个感觉挺凶的人,只说了声知道了就给挂了。” 哦豁? 傅同挑眉:“你知道白唐有个邻居么?” “知道啊,我还见过呢,是只狼,看起来有点凶还有点……等等。”饶涉停住,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拍了下怀里的木牌,“我就说刚才那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呢,就是白唐的邻居。” 傅同摸了摸下巴:“那只狼的性情和模样怎么样?” “性情就是凶,上次我是送白唐回家的时候撞见的他,看我的眼神简直凶到……我现在还有心理阴影。”饶涉抱紧木牌,“至于模样……大佬你还是自己看吧。” “什么?” 饶涉往前指了指:“南桥门边穿深灰卫衣那位,就是他。” 傅同看过去,一眼便在南桥外面看到了饶涉说的人,一米八左右,深灰卫衣黑裤子,很英俊的那种好看,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毛绒团——白唐。 旁边有不少人都在看他,模样好看还有反差萌的人,总是容易让人有好感的。 白唐这个时候也看到了他们,欢欢喜喜的朝他们晃了下爪爪,但周围人太多,没敢说话。 傅同抬手揉了下他的兔耳朵,接着就得到了那位狼先生的皱眉一瞥,不满又防备。 他笑了一声,没在下面多留,跟着饶涉进了南桥二楼角落里的包厢,除了妖怪局的几个人外,封云蔚也在,看到他们后扬眉一笑:“快坐吧,来的再晚点他们就要啃盘子了。” 旁边几个人紧随着点点头,眼里对食物的渴求很明显。 也是很没出息。 傅同在空出来的位子上坐下,几个人开始轮流点菜,到傅同的时候,他还没说话,旁边的傅潜渊先把菜单接了过去:“我来。” 封云蔚意味深长的啧了一声,傅同没理他,看向樊休:“怎么样了?” 问的是唐绵的事。 樊休自然明白大佬的意思,闻言晃了下手机,示意他看微信。 傅同,正好看到他发来的消息。 城管大队大队长:唐绵应该没有问题,没做小动作也没和白唐套话,就趴在窗台上往外面看了好几个小时,看的是泷水的方向,眼神我也暗中观察了一下,没什么不好的情绪的在里面。 城管大队大队长:还有,我倒是让白唐套话问了点他师傅的事,感觉唐绵说的那些日常不像是在撒谎,他到龙都应该就是来找他师傅的。 唐绵的师傅。 傅同手指停了下,总算知道他心里那种好像忘了什么的感觉是从那里来的了——龙鳞里现在还藏着一只鬼,而他很有可能就是唐绵的师傅。 让他们见一见,真真假假就什么都能知道了。 这么想着,他垂手从口袋里把那片龙鳞拿了出来,朝面前点完单后开始闲聊的几个人开了口:“说起来,我之前在泷水下遇到了一只鬼,生前应该是天师,修为不低术法造诣也不错,发狂前用符索把自己困在了泷水底下,我看他的模样和唐绵说过的师傅很像,就用龙鳞把他带回来了。” 唐绵在饶涉回来时就问过他有没有见到他师傅,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一直失落到了现在,现在听到傅同的话,瞬间抱着他的荷叶伞抬起了头,眼里的期待和想念一览无余:“真的,真的找,找到我师,师……” 后面的话越说越急,越急越说不清楚。 傅同知道他的意思,偏头看向傅潜渊,接触到崽崽的眼神,傅潜渊抬手,不紧不慢的在龙鳞上点了一下,淡金色的光芒掠过后,一道人影缓缓出现在了傅同旁边。 天师袍破旧,鹤发童颜。 而在他出现的一瞬间,面前有人猛的站了起来。 “师傅!” “师傅?!” 两个相同的字,却是三个人用两种不同的语气的唤出来的。 前者是唐绵。 后者是…… 饶涉和封云蔚。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阿同:“为什么你总是能狗到一枝独秀?” 傅潜渊:[只要和你手牵手,你说我狗我就狗].jpg 第53章 第053次太磨人 四周一时间静到了极致。 几个人看着面前穿着破旧天师袍的鬼和围过去的饶涉唐绵和封云蔚, 心里简直要多震惊就有多震惊。 饶涉和封云蔚的师傅——天师府修为术法造诣颇深的二长老。 唐绵的师傅——路过泷水时不慎跌下去把自己溺死的三流神棍。 …… 居然是同一个人?! [难以置信].jpg [目瞪狗呆].jpg [心情复杂].jpg 震惊三连,但这就是事实。 真是好粗糙的缘分啊。 几个人心里感叹,但面上依旧很正经,静静的看着面前师徒重逢的感人场面,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 眼看着他们还打算继续, 樊休试探着开了口:“饶涉, 小师兄, 要不先让师傅坐下再说别的?” 旁边的人随着他的话把封云蔚和饶涉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超有眼色超懂事,非常值得点赞比心加工资。 看他们这样,那边四个人终于意识到他们现在所处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太适合叙旧,闻言抿唇笑了笑, 挨着到了后面坐下,小白兔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师傅很好奇,视线在他身上绕来绕去,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时不时的颤一颤。 那人看见便笑了,朝着他们稍稍拱手, 开了口:“贫道张晏山,张是弓长张,晏是河清海晏的晏,山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山,生前于天师府山字长老位中排行第二,死后是江下一缕自在的魂, 诸位幸会。” 几个人学着他的样子拱手还礼,又挨着把各自的名字给他说了,饶涉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按捺了没几分钟便控制不住的开了口,问:“师傅,九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你走后天师府成什么样子了吗,你为什么会在泷水下?你是在那里认识唐绵的吗?还有你明明就在泷水没走,唐绵为什么说你不见了还专门来了龙都找你?” 连着几个为什么,听的张晏山脑壳痛。 而旁边几个人也在看着他,因为饶涉问的这些问题他们也想知道。 张晏山身上的谜团太多。 九年前在外身亡,但判断的依据只是因为天师府祠堂里他的命牌碎了,谁都没有见过他的尸身,头七时魂魄也没回来,死亡原因更是至今未明,那种不慎溺亡的话也就忽悠忽悠唐绵这样的小傻瓜,脑壳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信—— 天师府修为仅次于已故老天师,道家术法造诣无人出其二的张二长老会溺亡,这不是在讲笑话么? 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饶涉刚才问的那些问题里的最后一个,唐绵离开泷水来龙都是为了找张晏山,但要找的这个人明明一直都在泷水下,最后和傅潜渊的龙鳞一起在江底被傅同找到时,从龙鳞的反应来看明显对他也不陌生,排斥宿宣和薛野却没有把他隔绝在外。 再加上唐绵之前的那些异常行为和其他的一些细节点。 嗯……总之很不对劲。 几个人心里疑惑,但是也没觉得这背后有什么偏阴暗面的可能性,一来张二天师是饶涉和封云蔚的师傅,亲属关系在他们护短的范围内,二来他背后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功德光,那些惯于算计的小人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德。 比如天师府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身上的功德光最好的也是淡灰色。 都不用别人动手,迟早自己把自己给折腾死。 张晏山是心思通透的人,只看眼神也知道他们心里是什么想法,他也没打算隐瞒什么,沉默一会儿后,低声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九年前……我是被张凌山用掠魂术害死的。” 张凌山就是天师府现在的执印大天师,也是张晏山的师兄。 封云蔚和饶涉的手指瞬间缩紧,抿唇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眼里愤怒有恨意也有,唯独不见震惊和意外。 怎么可能意外呢? 从九年前张晏山的祠堂命牌碎裂开始,封云蔚和饶涉就在怀疑张凌山。 他们的师傅二十七便居天师府长老位,修为和术法造诣在府中仅次于老天师,也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遇到极恶的妖鬼都能全身而退,若是没有蹊跷怎么可能突然身死在外,连魂魄都没有回来,而且他出事的时间点也很微妙,正好是老天师病重准备授执印的前夕,如果那时候张晏山还在,天师印根本不可能落到张凌山的手里。 因为不信,所以封云蔚和饶涉这九年来一直在查,一直在找,但什么都没找到,还被张凌山猜忌多次想至他们于死地,封云蔚当时羽翼已丰还执掌了青云观,张凌山奈何不了他,便对饶涉下死手,而且差点就成功了。 往常最闹最爱笑的小师弟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天师袍被血浸透到发黑,呼吸微弱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再也不会像以前那张样笑眯眯的叫他小师兄。 即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但只要想到那天的画面,封云蔚依旧会觉得恐惧和后怕。 看师兄这样,饶涉也想起了以前的事,低头悄悄揉了揉眼睛,心里很不好受。 不用他们说,张晏山也知道自家这两位小徒弟这几年里肯定不好过,他很心疼,但也不怎么会说安慰的话,只能无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继续把九年前发生的那些事说了下去。 九年时光三千两百多个日夜,说起来其实也不过十分钟。 那时他在外云游,得知张老天师病重后从外面赶了回来,刚到天师府便被张凌山唤了过去,说泷水下有天命龙的龙鳞,找到它或许能延师傅的寿命,问张晏山是否愿意和他同去。 张晏山应了,之后便和他一同去了泷水,结果到那里后还没下去,张凌山直接把掠魂术拍在了他后心口。 张凌山当时是天师府大长老,张老天师的亲传大弟子,也是张晏山的大师兄,平日里性情温和做事也周到,张晏山三岁时被张玄清收做弟子入府,此后四十多年对这位大师兄的印象一直都是温润如玉君子端庄,没想到他会背后动手,自然也就不会有任何防备。 掠魂术也叫散魂术,是极阴毒的术法,被它击中后魂魄会渐渐游离,最终在受尽撕裂之苦后彻底消散。 那日张晏山直直坠下江底,魂魄游离,本来以为免不了魂飞魄散,阴差阳错下却真的找到了龙鳞,因为有这片龙鳞,张晏山的魂魄没被掠魂术夺走,而是被龙鳞一缕一缕的拢了回来。 从此他便跟在龙鳞旁边养魂,不久后慢慢发现它好像有点精神分裂,偶尔小甜甜偶尔阴郁暴躁,还好大多数的时候都还比较乖,不用张晏山太操心。 日子还算安稳,一过九年。 张晏山的魂魄渐渐被养全,假以时日就能离开龙鳞出泷水自由行走。 他一直在等着那一天,但就在一周前,龙鳞身上的负面情绪突然暴动了起来,连镇魂碑都有些压不住,张晏山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用魂做结界勉强把它困在了里面,后来蛟龙入泷水发狂疯癫,镇魂碑裂,江底魂灵不安,他感觉不对劲怕出事,便用符索术法把自己捆在了龙鳞旁的山洞里,再后来的事他也就不太清楚了。 薛野和宿宣当时被排斥是因为他的魂魄结界,和龙鳞本身没什么关系。 而唐绵在这件事里根本就是一个意外,张晏山和龙鳞在结界里,唐绵找不到,以为他养好魂回龙都了,便离开泷水去了龙都找他,谁知道人没找到就算了,自己还差点枯死在外面,被傅同救回来后发现恩人身上的气息好像和自家师傅的差不多,以为跟着他就能找到师傅,就厚着脸皮缠上了他。 小哭包是真的没什么心眼,只能说是性子比较迷糊外加阴差阳错。 “事情就是这样了。”张晏山声音很轻,说完便又一次的沉默了下去,眼角眉梢都带着说不出的沉郁和失望。 饶涉和封云蔚也是这样,给人的感觉阴郁又沉重,和平时半点都不一样。 四周突然之间有些压抑。 眼看着场面说崩就要崩,樊休急忙救场:“那您之后有什么打算么?饶涉和小师兄的师傅就是我们的师傅,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千万不用客气。” 闻言,刚才还在那里失意的人突然抬起头:“当真?那贫道还真有一事相求。” 众人:“……” 不是,这么走套路有意思么? 年岁也不小了,怎么就一点都不稳重呢? 大概是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太有意思,张晏山忍不住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去你们妖怪局看场戏,天师府这次在你们手里吃了那么大亏,最擅长炼器的二长老被困,魂幡还被夺去了那么多,他们能舍得?明天肯定会找上门问你们要人要东西,啧啧那场面想想都精彩,我必须看看,到时候真要打起来还能帮你们做做打手什么的。” 傅同漫不经心的朝他笑了下:“就只是这样?张道长对天师府难道没有别的打算么?” 张晏山气定神闲笑笑:“自然是有的,不过那还是后面的事……明天看看戏揍揍人便好,其他的以后再说,另外我想提醒一下,上菜的人两分钟以前已经来敲过门了,你们还不打算他们进来么?我看吉祥物好像快等不及了。” 吉祥物? 小白兔。 众人齐齐随着他的话朝着白唐看过去,白绒绒的小兔子神情严肃的坐在那里,正目光灼灼的盯着水壶里的柠檬片看,眼里的渴望一览无余。 看来还真是被饿狠了。 几个人不可抑制的笑出声,一边说着不能亏待我们吉祥物一边让外面的人进来上了菜,美食治愈在前,他们又都是有梗的人,周围的气氛没过多久便重新好了起来,连饶涉和封云蔚的表情看起来都没那么沉重了。 小动物就是这么神奇。 但绒毛控的睚眦先生这次却没能被治愈到,他低头看着手边的龙鳞,觉得随着张晏山身上那些谜团的揭开,让傅潜渊身上笼罩的那层迷雾更浓了几分。 他的龙鳞为什么会在泷水下? 泷水下的那片龙鳞完好无损,和他现在那种发灰有裂纹的龙鳞半点都不一样,也就是说那是他以前落下的,那这个以前是什么时候?一千五百零九年前么? 为什么会专门立一块镇魂碑压龙鳞? 问题太多,前面的还没解决后面的又紧接着跟上,到现在什么都想不通。 傅同揉了下眉心,觉得这一切真是糟心极了。 脑壳痛。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阿同:“我不喜欢有秘密的小青龙。” 傅潜渊:“那会比心的小龙崽你喜不喜欢?” 傅阿同:“……”(脸红) 第54章 第054次太磨人 更晚一些的时候, 几个人散了场,打算自由去浪。 饶涉和封云蔚九年没见张晏山,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话想说,刚结束就带着唐绵匆匆走了,樊休去了隔壁小吃街打包宵夜, 薛陵和宿宣各自回家, 白唐和抱着他的狼先生不知所踪, 傅同站在楼梯口茫然了几秒, 然后被傅潜渊半扶半抱着慢慢下了楼。 他刚才被猜丁壳游戏坑的灌了不少酒,现在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龙都的晚上不算太闹,路边灯光昏黄,朦朦胧胧的一层暖色,晚风缓缓吹拂梧桐树, 树叶沙沙作响,街角的小酒吧里有人抱着吉他在唱歌,声音轻缓词也温软,是首很很甜很温柔的情歌。 百转千回都最喜欢你。 我恰如其分的爱情,和无可代替的你。 这是傅同出道时唱的第一首歌, 名字是《当时来时》,无论是曲调还是歌词都温柔到不像话,粉丝们觉得这是首情歌,但傅同不管怎么说都不承认,不唱情歌的人设不动如山永不崩。 而粉丝们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惯着。 于是这首歌的最终定位就成了不唱情歌的傅同写过的最像情歌的一首歌。 傅潜渊驻足往小酒吧的方向瞥了一眼,又偏过头去看傅同, 傅同平时差不多滴酒不沾,对醉酒这种事情特别不习惯,这会儿身上没什么力气头也疼,忍不住皱起眉,接着就感觉脸颊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覆盖上了。 暖融融的,挺舒服。 他睁开眼,傅潜渊的手贴在他脸颊上,眉头紧皱,声音却很轻:“还难受么?” 醉酒的小崽崽还迷糊着,根本没听清楚面前的人在说什么,闻言悄悄歪了下头:“嗯?” 歪头杀再加上软软的尾音。 终极暴击。 傅潜渊屈起手指在他脸颊上捏了一下,声音更缓了几分:“很难受么?” 傅同这次听清了,但反应还是有点慢,呆了几秒后才把话说了下去:“还好,好像不是很难受,就是……就是我想喝凉茶,加冰少糖多枸杞多枣片的那种。” 这是两个人重逢以来傅同第一次对傅潜渊提这样日常化的小要求。 神情温软,眼神依赖。 和龙洵山上那只小崽崽说要出去玩雪的时候一模一样。 傅潜渊一颗心软得不像话,恨不得把他想要的所有都给他,还好理智还剩着那么点:“太冰不行,晚上太凉只能要常温的。” 说完,就看见傅同抽了下鼻子,看起来很委屈的模样。 我都这么难受了! 没力气脑壳还疼! 你却连杯八块钱的加冰凉茶都不给我! 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之前的耳朵和尾巴都白给你摸了! 傅潜渊从他的眼神里看出这样的控诉,忍不住笑了,耐心哄崽崽:“明天我再给你买冰的,现在就先用常温的凑合一下,好么?” 傅同看着他:“明天还有?” “有。” “加冰块的?” “只能少冰,但是会多加枸杞和枣片。” 小崽崽歪头算了算,觉得这笔账好像还挺划算的,就点了点头:“好的吧,常温就常温,记得多加枸杞和枣片啊。” 傅潜渊目光柔软的应了一声,抱着他在路边长椅上坐下:“我去买,你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跑……不然明天的凉茶就半颗冰都不加了,知道么?” 不给加冰就算了,还威胁人。 真过分。 小崽崽吸了下鼻子:“知道了,那你要快点回来啊。” 得到的答案是傅潜渊落在他眉心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小崽崽一愣。 傅潜渊在自己刚刚亲过的地方揉了揉,没等面前的小崽崽反应过来,把口罩给他戴上后匆匆去了街另一边的凉茶店,傅同坐在长椅上等他,不久,感觉周围慢慢起了风。 这会儿刚过九月,白天温度没降多少,晚上一起风就稍微有点凉了。 傅同在这阵凉风里清醒了点,接着就听到旁边树林里传来两道人声,仔细听还挺熟悉的。 好像是白唐和他隔壁的那只狼。 傅同偏头看了一眼,发现还真是他们,就站在小树林旁边,离傅同连两米都不到。 距离这么近,白唐又是只眼神好还很细心的小白兔,正常来说应该第一时间看到傅同才对,但白唐这次却没注意到,因为他正在和抱着他的人闹脾气。 是的,性格温软说话从来软声软气的小白兔,在闹脾气。 也不知道那位狼先生说了什么,小白兔突然生气,抬爪朝着他的脸狠狠拍了过去,那人被拍了也不生气,挑眉朝他一笑,然后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亲。 这场景好像有点熟悉。 傅同皱眉,但还没来得及去想熟悉的原因,那边小白兔已经怒了,抬爪在抱着他的人的脸上又拍了几下,然后换来了和爪印同样数量的吻。 白唐简直要气死了,也不管会不会被别人听到,愤怒道:“厉阳!” “我在。”狼先生轻笑,“爪子疼不疼?疼的话让我给你揉揉?” 说着抬手朝怀里兔子的爪爪探了过去,似乎真的要揉。 小白兔超生气,抬手想打他,但这次的爪爪再落到他眼前时突然停住了。 因为那位狼先生说—— “你打吧,打几下我亲你几下,亲完了再抱着你好好揉爪爪。” 白唐:“……”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妖怪?! 傅同也觉得这人的脸皮厚度有点厉害,眼看着白唐已经开始在暴躁的边缘疯狂试探,虽然感觉有点不太合适,但还是忍不住去救小白兔的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那边的一狼一兔齐齐回过头,看到是傅同,小白兔眼睛一亮,瞬间朝着傅同张开了爪爪,明显是要抱抱。 白唐:“同哥!” 声音委屈巴巴,显然是被欺负惨了。 傅同笑了一下,走过去想把他接过来,那位邻居狼先生顿时黑了脸,抱着怀里的兔子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不想给。 傅同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和他抢,毕竟小情侣之间的闹脾气都是小情趣,外人掺和起来算什么事儿。 但是有些弯路还是应该尽量让年轻人避开点。 这么想着,傅同挑了下眉:“你这样是什么意思,我们小糖兔讨厌你想不想让你抱,看不出来么?” 坏心眼的睚眦先生特意在讨厌你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厉阳最近总听白唐对他这么说,表面上没当回事儿不代表心里不难过,闻言抿了抿唇,看起来是真的有点不太好受。 他的情绪变化很明显,白唐离他最近,自然也感觉得最清晰。 小白兔偷偷回头瞄了一眼,看到他的模样后尾巴一僵,半晌,别过头结结巴巴的开了口:“也不是,其,其,其实,我也没有……” 他把脸埋进爪爪里,很害羞的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没有讨厌。” 抱着他的人瞬间满血复活,身后的狼尾巴都不受控制的钻了出来,白唐吓了一跳:“快收回去,别别人看到怎么办?” 狼先生很听话的收回尾巴,继续撩拨怀里软绵绵的小白兔:“不讨厌就是喜欢,你承认喜欢我了对不对?既然如此不如晚上我们就……” 小白兔又怒了:“厉阳!” 抱着他的大尾巴狼笑了:“好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别生气。” 白唐怀疑的看了他一眼,见面前的人真的没有再胡说的意思后,重新看向傅同:“同哥,这……这是厉阳,就是我住隔壁的那只狼。” 声音越往后越低,到最后几乎已经成了气音。 “我知道。”傅同笑起来,“之前给张晏山说的时候我也记住了,再说刚刚你还凶巴巴的喊过人家来着。” 凶巴巴是在亲亲之后。 小白兔耳朵一颤,顿时更不好意思了,皱着鼻子开始转移话题:“同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头儿呢?” 傅同隐隐约约记得傅潜渊好像是去给他买凉茶了,但也不是特别确定,就没回这个问题,转而问他:“你们俩这是……在一起了?” 大尾巴狼首先承认:“对。” “把尾巴收回去!”白唐凶巴巴的看了他一眼,再看向傅同时就又成了羞涩,“就……他下午对我表白了,我觉得他人其实挺不错的,就先试试,具体要不要在一起,就相处着看看到底合不合适吧。” 厉阳插话:“肯定合适。” 白唐根本不想理这个人,目光依旧停在傅同身上:“同哥,你身上的甜味应该也……不出三天了。” 傅同一顿:“……我知道。” 他不太想提这件事,白唐这种心细的小白兔自然看得出来,就没再继续往这个话题,他和身后的大尾巴狼先生几个小时前就说好要晚上去广场溜冰,之后就没有在这里待太久,随意聊了几句后,便在厉阳的眼神催促下和傅同道别先走了。 一狼一兔走后,小树林周围就又只剩下了傅同一个人。 他重新到长椅上坐下,觉得头有点疼,他的酒其实还没有醒,因为刚才有人和他说话又用灵力压着,还稍微能缓缓,现在周围没有人,风停了灵力也撤了,退了没多久的酒意和困意霎卷土重来,眼神也随着朦胧了起来,甚至比之前还浓了几分。 于是傅潜渊回来,看到的就是自家崽崽和他走时那样乖乖坐在长椅上眼睛湿漉漉的模样,他慢慢走过去,声音和表情都软到不像话:“崽崽?” 傅同歪头看他。 傅潜渊便笑了,俯身亲了亲面前崽崽的额头,然后在递给他凉茶的同时用很温柔的动作把他抱了起来,声音也同样柔软。 “走吧,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傅潜渊:“崽崽,我的,可爱。” [小龙崽痴汉笑].jpg 第55章 第055次太磨人 傅潜渊用的抱法是拦腰公主抱。 傅同人不重, 这么抱他回家对傅潜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儿,但他身高一米八,不管傅潜渊怎么想,自己就先觉得这个姿势很别扭很违和也很尴尬。 小崽崽在他怀里挣了下,声音委屈巴巴:“我不喜欢被这么抱着。” 傅潜渊一颗心软的一塌糊涂, 但也不想放弃这个和自家崽崽亲密接触的机会, 想了想, 轻声问:“那我背着你好么?” 小崽崽歪头看着他, 黑白分明的眼睛因为醉意朦朦胧胧的,但眼神很是严肃,仿佛是在思量他的话。 傅潜渊静静等着。 半晌,看到怀里的崽崽抽着鼻子摇了摇头:“也不好,那样会硌得很疼很难受的。” 小娇气包。 傅潜渊无奈的笑了, 俯身把怀里的娇气崽放到长椅上坐下,自己在他面前单膝半跪,声音被压得很轻:“但是我想抱着你,很想很想,怎么办呢?” 这个人说话怎么一点都不矜持! 小崽崽有些羞涩又有些小欢喜, 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问:“你真的很想啊?” 傅潜渊含笑点头:“特别想。” 崽崽是只很容易心软的好崽崽,看面前的人这样就不太忍心拒绝他了。 但是应该怎么办呢? 小崽崽歪头陷入沉思,模样认真极了,傅潜渊眼里的温柔几乎快要成实质化,不说话,只笑着看他, 这样过了大概七八分钟,沉思中的崽崽终于有了主意,抬手在眉心处一点,白色的暖光过后,长腿细腰的青年便在傅潜渊眼前慢慢变成了一只软绵绵的白色毛绒团。 琥珀色的眼睛温温软软。 尾巴还一晃一晃。 白绒绒的小崽崽明显很开心,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弧度:“这样就可以抱了呀,你方便我也不会觉得不舒服,是不是特别棒?我觉得……嗷!” 突如其来的一声嗷让傅潜渊吓了一跳,低头看过去,发现是旁边的凉茶失去支撑倒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小崽崽的爪子上。 再抬头,娇气崽的眼里已经蒙了层水雾。 傅潜渊心疼死了,急忙把他抱了起来,在被砸到的那只爪上揉了揉:“疼么?” 其实不太疼。 但这并不妨碍睚眦崽崽委屈。 小崽崽吸鼻子:“再揉揉。” 傅潜渊捧起爪爪继续揉。 这么揉了三分钟,委屈崽终于满意了,又看他:“你还没说是不是特别棒呢。” 傅潜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面前这只小崽崽其实是在求夸奖,忍不住笑着在他的爪爪上亲了一下:“是的,特别棒,还聪明。” 小崽崽开心的晃了下尾巴:“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吗?走吧。” 傅潜渊低低嗯了一声,手里提着凉茶,怀里抱着他家崽,慢慢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差不多十点,人声轻缓,晚风微凉。 傅潜渊一边往前走,一边时不时的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崽崽,白色毛绒团闭着眼睛窝在那里,但是没睡着,尾巴还在晃着,偶尔会扫过傅潜渊的手。 傅潜渊目光温柔而纵容,声音也轻的和风一样:“不想睡么?” 傅同抬头看他,眼睛因为醉意雾蒙蒙的:“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许多年前在龙洵山上时他也总是这样,晚上不听故事根本睡不着,但是对故事内容也不挑,随你说什么,仿佛只是为了听着傅潜渊的声音入睡罢了。 软绵绵的小崽崽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用小奶音问他能不能讲故事,有那么一瞬间,傅潜渊感觉他们又回到了从前,那时候天暖日子也暖,山雾之上是云层茫茫,他们之间没有那一千五百多年的空白,怀里的人也还是那只无忧无虑随时在笑的崽崽。 傅潜渊眼神微沉,怀里的崽崽等来等去没等到他说故事,疑惑的歪了一下头,问:“你不想给我讲吗?” 傅潜渊回神:“没有。” 他把毛绒团往上抱了抱,亲亲他的脸,声音很轻:“我只是在想应该讲什么,不能拿很一般的故事敷衍你,对不对?” 软绵绵的小崽崽很好哄:“那你现在想好了吗?” 傅潜渊嗯了一声:“我想给你讲一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小崽崽的故事,想听么?” 傅同点点头。 傅潜渊垂眼揉了揉他的耳朵,然后用很轻的声音,把他心里最柔软的那个故事说了出来。 “西南方的最边缘,有一座山,名字叫龙洵山,上面栖息着很多精怪,其中有一条很无趣的苍龙,他生于龙洵山栖于龙洵山,在山里面不知道待了多少年,他的日子周而复始,人也……人也没什么意思,因为他这一生里见过的生生死死太多,很多东西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来来往往,却没有什么是他能留得住的……他也没什么办法,所以只能这么在山上过着重复的生活,本来以为以后的无数年里都会是这样,直到有一天,他去山巅上看雪,过拐角的时候,有只崽崽迎面跑过来,然后直直撞进了他的怀里。” “这只小崽崽当时很狼狈,白色的毛脏的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乱糟糟的,但他的眼睛很亮,是那种很澄净很干净很温暖的湖泊色,尾巴上的勾勾也特别可爱,这条龙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就在想,我想要这只崽崽,还想要把他带回家。” “所以他就问了,问怀里的那只崽崽愿不愿意跟他回家,他当时其实特别紧张特别忐忑,生怕他不答应,还好小崽崽虽然犹豫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他就把那只崽崽带回了家,陪他看花陪他玩雪陪他摘果子,崽崽性格很好,连闹脾气的时候都是可爱的,这条龙特别喜欢他,喜欢到心尖儿里,又滋生出了占有欲,他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心那种里疯狂增长的欲望,于是在崽崽二百岁刚成年,还没来得及接触外面的世界认识别的人的时候就选择了对他告白,那只崽崽自然同意了,他害羞的时候也特别可爱,用爪爪捂着眼睛不敢看他,尾巴却在不停摇晃着,软绵绵毛茸茸,心上欢喜藏都藏不住,我……你不知道那条龙有多喜欢他。” “那是那条龙的心里最美好的一段岁月,有了这只小崽崽,他才知道他也能拥有无数情意和那种快要从心里溢出来的温软眷恋……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四十年晃眼间便过去了,后来有一天,那条无趣的龙惹可爱的小崽崽生气了,还把他气的到外面躲了起来,这条龙出去找他,但走到一半的时候,因为一些突然发生的事,他来不及把剩下的那一半路走完把他的崽崽带回家,甚至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时间和他说,就匆匆离开了龙洵山。” “再后来,那只崽崽便开始在山上等他,一年,两年,三年……慢慢的慢慢的,等了他一千五百年。” 傅潜渊垂眼:“崽崽,你猜他等到那只龙了么?” 白色的毛绒团趴在他怀里,一声不吭,连尾巴都不晃了。 傅潜渊的手指一点一点抚过崽崽的背,眼里满是痛色,接着把后面的话说了下去:“……他没有。” “那条龙太无能也太讨厌,所以整整一千五百年都没有回来,那只崽崽等不到,也渐渐的等不起了,终于在一千五百年后下了山……但就在九年后,这条龙却突然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扰乱了崽崽的生活,还做了很多他不喜欢的事,崽崽不愿意原谅他,也不愿意接受他,这条龙就死皮赖脸用尽一切手段缠着,他知道自己这样很让人讨厌,他也不想这样,但他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崽崽,你说……那只崽崽还会愿意原谅他么?” 这个故事到这里终于暂时画上了句点,傅潜渊低头看过去,怀里的小崽崽还是趴在他怀里没有动,手腕上却传来了温热的濡湿感。 他一开始以为是凉茶的杯子袋子破解,后来才发现,那么濡湿感是从傅同眼睛旁边传来的。 他的小崽崽,哭了。 傅潜渊猛地顿住,一颗心霎时间像是被千万根尖刺扎着,密密麻麻的疼。 孟歧是从不哭的,他爱笑,眼睛总是弯成月牙儿的弧度,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模样,傅潜渊告诉过自己无数次要把这只小崽崽保护好,让他永远都能站在那里欢畅明媚的笑,可到最后却也还是因为他,最柔软的孟歧不见了,剩下眉目疏离的傅同,带着满身风霜从龙洵山上走了下来。 傅同会皱眉,会无声的哭,会浑身带刺的看着外面,就连笑也像是带着层假面,一丝一毫都没到心里去。 傅潜渊心里疼的厉害,有很多话想说,却喉咙艰涩到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到底是沉默了下去,掌心一下又一下的抚着怀里崽崽的背,重新朝着家的方向走,这样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在单元楼外面停下,低头再看过去,发现哭累的崽崽已经窝在那里睡着了。 傅潜渊声音很轻:“崽崽?” 崽崽睡的很熟,呼吸时的热气均匀的洒在他的手腕上。 可招人疼。 傅潜渊就没继续吵他,上楼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到了卧室床上,挨着柔软的被褥,小崽崽在睡梦里晃了下尾巴,指什么了一瞬就再次沉沉的睡过去了。 傅潜渊却没了任何睡意。 他躺在傅同旁边,一边想着以前的事一边看睡着的崽崽,静静的,小心翼翼的,就这么失眠了一整夜。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中间的时候居然有点想哭。 年纪大了心也软。 [小龙崽感叹脸].jpg 第56章 第056次太磨人 宿醉后的清晨, 感觉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头疼,眼睛干,喉咙也涩。 傅同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坐起来挨着枕头缓了一会儿,本来还想揉揉干涩的眼睛, 结果爪子刚抬起来, 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 傅潜渊的声音随着从旁边响了起来:“还没洗手, 不要揉眼睛。” 傅同顿爪, 偏头看过去,瞬间对上了一双带着笑的眼睛,再往下是暗金的云雾绣纹,也就是说,此时躺在他身旁的不是小龙崽也不是小黑猫, 而是真真切切的傅潜渊本人。 前男友。 真是一如既往的狗。 白绒团子凶巴巴:“你在这里做什么?” 傅潜渊并不在意自家小崽崽的坏脾气,闻言轻声笑了:“你昨晚一直勾着我的袖子不让我走……我没办法,只能留下来陪你了。” 这话自然是假的。 睚眦崽崽睡觉的时候喜欢把自己团成毛绒绒的一团,爪爪也规规矩矩的缩着,怎么可能去勾他的袖子? 傅同根本不信, 面无表情的甩了下尾巴:“你能不能稍微有点——” 话说到一半,眼角处骤然一暖。 傅潜渊的掌心缓缓摩挲过那里的软毛,眼里的情绪看不分明,问:“你还记得昨晚的事么?” 傅同不自在的别开了眼睛。 他醉的时候迷迷糊糊,醒来后倒是清醒的很,对昨晚的事不仅记得, 而且记得是要多清楚就有多清楚—— 他歪头撒娇说想喝凉茶。 被傅潜渊耍流氓亲爪亲脸都没有反应。 主动化成崽崽的模样要抱抱。 用那么软的声音问傅潜渊能不能给他讲睡前故事。 最后还窝在他怀里哭了。 尴尬。 丢人。 还不如忘了。 傅同想了想,决定装傻:“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猜丁壳的时候樊休和饶涉故意坑我灌酒了,难不成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么?” 说着为了增加这番话的可信度,还仰起头坦坦荡荡的对上了傅潜渊的眼睛。 他以为这样足够可信,可傅同不知道,很多年前龙洵山上那只爱闹的小崽崽惹了祸的时候也是这样,被傅潜渊问到时面上看起来理直气壮,实际上一双眼睛总不自觉的往旁边瞄,毛绒绒的尾巴也因为心虚小幅度的晃来晃去。 讨人喜欢而不自知。 傅潜渊低头看着面前软绵绵的心虚崽,一颗心软到了极致,想到他昨晚窝在自己怀里无声哭的模样又心疼,忍不住在他眼角处的软毛上抚了一下。 这已经是五分钟来的第二次了。 迷糊的崽崽是个软软的小甜甜,清醒的崽崽脾气就没那么好了,超凶,眯起眼凶巴巴的朝旁边的人看了过去,傅潜渊在他动爪之前移开了手,但没收回来,而是换了方向轻轻挨在了崽崽的心口,声音很轻:“我没想到,你……你还愿意留着它。” 他说的是那片红线龙鳞,崽崽的时候正好能贴在傅同的心口。 傅同避开他的眼睛:“……你别多想,我只是看它好看,而且那么多年也戴习惯了,才没扔掉。” 这话说的底气不足,明显不是真心话,傅潜渊无声笑了笑,没拆穿他,转而把泷水底下的那片龙鳞拿出来递到了他的手边:“我想把这片也送给你,收着它吧,好么?” 这就是很典型的得寸进尺了。 傅同没打算惯着这个人,瞥他一眼直接想拒绝,但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被压得很低:“崽崽,这是我现在能给你的……唯一一片完好无缺的龙鳞了。” 其他那些都是黯淡无光,还覆着斑驳裂纹的苍灰色。 傅同也想到了那天在温融画室里看到的画面,本来就不好受,再听到傅潜渊这么说,心里骤然一酸,低头沉默半晌后,别别扭扭的开了口:“……那我应该把它放在哪儿?” 无论是孟歧还是傅同,骨子里到底也都是柔软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都搞不过傅潜渊的原因。 傅潜渊忍住想揉崽崽头的冲动,把手里的龙鳞往他颈间一推,红线上的龙鳞瞬间从一片变成了两片,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光泽,很好看。 但小崽崽不满意,往下看了一眼后挑剔的皱眉:“真丑,没有单独一片的时候好看了。” 傅潜渊知道面前这只崽崽是在闹别扭,闻言只笑着看他不说话。 傅同别扭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就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抬爪在心口的龙鳞上拨了一下,沉声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傅潜渊似乎并不意外,低低嗯了一声:“好,你想问什么?” 想问的其实多了,就怕你不肯说。 傅同在刚放上去的那片龙鳞上指了下,抬头看他:“这片龙鳞为什么在泷水,你什么时候来过龙都?身上的龙鳞为什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和那个时候还有我身上的功德有关系?” 傅潜渊抿唇摇了摇头。 傅同有些不太确定他的意思:“摇头的意思是没关系还是不能说?” 傅潜渊视线停在他的脸上:“前面那些不能说,最后一个……” 他慢慢移开眼:“不算是。” 傅同皱起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算是到底是什么意思?” 话说出口,后面却没了任何声音。 显而易见,又是不能说。 即便傅同心里早有准备,但真正到了这一步还是觉得有点失望,脑壳痛又觉得面前这个人真是烦透了,什么都不说还不如不问,反正他迟早都能自己查出来。 生气的小崽崽不想理他,赌气一般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但这么一动,背后毛绒绒的尾巴随着一晃,尾巴上的小勾勾正好扫过傅潜渊的手,傅潜渊下意识一笼,那点柔软的尾巴尖瞬间便被他握在了手里。 睚眦崽崽:!!! 狗东西! 死流氓! 傅潜渊从感觉到手里软绵绵的触感时便知道要不好,但鬼使神差的就是没放开,等再回神,崽崽的爪爪已经到了眼前,特别凶狠的往下一拍。 “啪——” 清脆的掌声后,傅潜渊松开手,白绒崽崽抱着自己的尾巴退到枕头上,还是没解气,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愤怒的看着他。 傅潜渊看着,心里其实特别想面前这只小崽崽抱在怀里好好揉一揉,还好求生欲和理智都告诉他必须控制,于是勉强忍住了,只轻轻在脸侧被拍的地方碰了一下:“爪子疼么?” 面前的崽崽凶巴巴:“不疼!” 傅潜渊眼里又起了笑意:“那尾巴呢?” 其实有点疼。 是睚眦崽崽刚才抱尾巴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揪的。 想到这里,傅同顿时更气了,对他连怼都懒得怼,松开尾巴跳下床就往外走,傅潜渊也知道他这下闹过了,急忙过去给小崽崽开了门,傅同目不斜视的从他旁边过去,心里特别暴躁。 然而这种暴躁的心情只持续了五分钟,就被傅潜渊用三张画着小龙崽表情包的标签纸哄没了。 不是睚眦崽崽没出息,实在是画上的小龙崽太可爱—— 第一张抱着自己的尾巴说么么啾我是你的小可爱呀! 第二张捧着脸颊上的红小晕说别生气,我只是想要一个亲亲。 第三张小龙崽神情满足的抱着软绵绵的白绒睚眦团,头上顶着一朵粉色的花,背后的尾巴也随着晃成虚影。 软萌,可爱,小甜甜。 在这种终极暴击之下,睚眦先生能矜持住就不错了,拒绝那是不可能的。 前男友太狗,而且狗的特别有小心机,再加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和傅潜渊昨晚说的那些话,傅同确实没办法再和以前那样对傅潜渊视而不见甚至横眉冷对,只能继续被这么狗着。 还好傅潜渊多少还留有点适可而止的余地,投喂好自家崽和他们的狗后没再多话,哄着崽崽和他同行去了妖怪局。 依旧是九点前卡点进门。 这天是周五,假期在即,妖怪局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废狗咸鱼趴熬时间的画风,这次却不是,几个人绷着脸严阵以待,仔细看好像还特意换上了庄重的衣服,就连白唐颈间都系了一个胡萝卜项圈。 傅同不太懂他们的操作:“……你们这是做什么?” 宿宣还算稳重,笑了笑:“天师府的拜帖一早就到了,言语措辞比较没礼貌,所以我们都没打算让他们安然无恙的回去。” 她今天穿着刚从墓里出来时的那件大红绣金嫁衣,还化了妆。 烈焰红唇,气场两米八。 白柯小朋友在旁边补充:“人靠衣装,我们首先得在气场上压过他们。” 傅同看着他身上的校服,挑眉笑了一声:“拜帖呢?拿过来给我看看。” 樊休递过去,拜帖就是张很简陋的纸,上面的字寥寥几行,但语气高高在上,看起来确实让人暴躁到没法佛系对待。 大概就是让他们别闹的太难看,给脸不要脸的事少做,否则最后后悔都来不及。 傅同把拜帖上最后一个字看完,心平气和笑了,问旁边的人:“我今天穿的能镇得住场子么?” 他身上还是那套白色唐装,矜贵极了。 几个人在他和傅潜渊的身上来回打量了几遍,都觉得很稳没什么问题。 听他们说的认真,傅同忍不住笑了下,环视一圈后发现好像还缺着人,回头看他们:“饶涉和张道长还没来?” 而几乎是在他这话说出的同时,背后门上的镇魂铃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几个人回头,在看清楚门边的景象后,齐齐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潜渊:“尾巴疼么?” 暴躁崽:“不疼!” 傅潜渊(失望脸):“真的不疼么?疼的话亲亲就好了。” 暴躁崽:“……” [掏出我四十米的大刀,一下把你捅到对穿].jpg 第57章 第057次太磨人 镇魂铃旁站着的人赫然是饶涉和封云蔚。 大概是早和妖怪局通过气, 他们的穿着也很庄重,天师袍层层叠叠三层绣纹,腰间的罗盘旁边还挂着玉,排场真不是一般的修道人能比得上的。 但让樊休几人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 一只丧葬祭祀用的纸扎人。 做工精致, 面容栩栩如生, 空洞无神的眼睛此时正直勾勾的盯着里面的人看。 挺渗人的。 众人眼神微妙:“……饶涉, 小师兄, 你们带个纸人是要做什么?” 话问出口,饶涉和封云蔚还没有开口,那只纸人突然动了,几个人吓了一跳,接着就看见一缕半透明的身影从它身上慢悠悠的飘了出来, 身上还是那件破旧打着补丁的天师袍,但手里多了把白玉拂尘,看上去仙风道骨的很。 是张晏山。 他站在纸人旁边,眉目含笑的在面前几个人的身上打量了一下:“现在的天师府可不值得诸位为它用这么大的阵仗,这么穿是不是太给他们面子了?” 不不不。 我们这不是给他们面子, 而是为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碾压他们的面子。 樊休没说话,直接把天师府那张拜帖给他递了过去。 张晏山看完,瞬间明白了他们的心情,微笑着回头看饶涉:“去,把我以前参加祭祀的时候才穿的那件道服烧给我。” 饶涉想了想,觉得自家师傅说的应该是他成年时师公送的那件天师袍, 绣纹精致用料讲究,细枝末节的地方用的都是金线,张晏山宝贝的很,只在天师府祭祀和年节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穿那么一两次,平日里连看都不给别人看。 宝贝到这个程度,所以烧掉这种操作…… 还是谨慎点为好。 毕竟师傅曾经在天师府是出了名的皮,老天师都拿他没办法。 小天师怂极了,不敢下手,偏头用眼神向小师兄求救,封云蔚笑着揉了揉师弟的头:“师傅,天师府的人应该不出半小时就会过来,我们还是先把要紧事办了吧。” 要紧事不用想也和他们手里的那个纸人有关。 几个人有点好奇,闻言齐齐朝他看了过去,张晏山看着有些不好意思,遥遥朝着傅同和傅潜渊行了个道礼后,摸着鼻子开了口,“其实……贫道这边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二位。” 傅同对此并不意外。 张晏山之前在南桥说的一事相求是想来妖怪局看天师府的戏,但如果只是为了进来,根本算不上求,只跟着小天师就可以,所以他既然以求这个字开了口,那背后有别的事很正常。 傅同笑了下:“你说。” 张晏山不是什么喜欢废话的人,闻言用拂尘把背后的纸扎人往前一勾,三言两语便把心里的打算说清楚了—— 他想让妖怪局帮忙把他的魂魄附到那个纸扎人上。 不同于普通的傀儡附魂术,而是那种有温度有血肉与真人无没区别,还能把气息彻底收敛不会被任何人认出来的术法。 这种术法上古时期存在过,失传多年,到现在能做到的恐怕也只有那些拥有上古传承的妖兽了。 这事不算难,傅同只当是还封云蔚上次帮他免费解签的人情,应下了,而做这事的人自然是傅潜渊,几个人带着纸扎人上了二楼,十分钟后再下来,纸人和穿着破旧天师袍的鬼魂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个眉目俊朗的青年,正站在那里笑着看他们。 从五十多岁到二十五六岁,只差一个上古传承来的术法。 画皮小姐姐恐怕都要自叹不如。 几个人眼里满是感叹,张晏山看见便笑了:“你们也别羡慕,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可比现在这个样子好看多了。” 这话说的其实不假,他之前鹤发童颜,那张脸看起来确实是比现在这副皮囊好看的。 张晏山对着玻璃照了照,满意的眯起眼睛:“我现在这个样子,天师府那帮人肯定认不出来,待会儿我就能随心所欲的挑着人揍了,想想都高兴。” 樊休几个人想到天师府那张拜帖上面的话,也觉得蠢蠢欲动,微笑着给了彼此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两方人迅速达成共识,只等着天师府的人上门挨打,而那些人也没让他们等太久,差不多十分钟后,门上的镇魂铃再次响了起来。 几个人回头,一眼看到了无数同款同色系的天师袍,也不知道究竟来了多少人,堆在那里几乎把整个楼道都挤满了。 术法修为不行,阵势倒是不小。 傅同挑眉笑笑,旁边樊休悄悄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大佬,是直接动手还是开完嘲讽术再动手?” 他声音不算大,但天师府这次也是有备而来,身上各种符纸贴了不少,用张千里符就能把周围所有细微的声音都收入耳中,樊休的这些话自然也不例外。 他们都是本家年轻一辈的弟子,自张凌山执印后九年来受尽照拂偏爱,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即沉了脸,刚要出声回怼,旁边的人稍稍抬手:“休要无礼。”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语气说不上多重,却让那人瞬间把面上的情绪收了起来,恭恭敬敬的低下头:“是,师傅。” 傅同朝那边瞥了一眼,刚才说话的人站在最前面,五六十岁,身上的天师袍里里外外都绣着金玉线,不说话时也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看来这就是张凌山了。 几个人交换了下眼神,没说话,而门边的那些天师也沉默着,像是在和他们较量一般。 这么僵持了七八分钟,到底还是天师府那边的人没能沉住气,几个天师往前一步:“喂,我们的二长老和师兄弟呢?你们最好快点——” 后面的话在利刃破空声中戛然而止。 宿宣勾着手里的红线,淡淡朝刚才说话的几人身上瞥了一眼:“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说话了?” 红线的末端分别缠着几把青铜剑,锋利的剑刃此时正牢牢抵在那几人的颈间,稍稍一动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几个人目露惊骇,旁边的人也愣住了,他们这几年没少和妖怪局打交道,知道这些人已经被重重规矩限制到了近乎懦弱无能的地步,被人奚落了都只会忍,很让人看不起,之前虽然听张齐说妖怪局变了,但也以为那是他们落败丢了那么大的人后故意找借口给自己笼面子,没怎么当回事,但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不一样了。 天师府的人也不傻,看阵势也知道这次不会像以前那样容易收场,不敢轻慢,齐齐把符纸法器拿了出来,跟着张凌山身后严阵以待。 而妖怪局这边还是一如既往的懒散样,小白兔甚至还掏了半根胡萝卜开始啃,很明显没把那些人当回事儿。 天师府这一帮人横行霸道惯了,如今被曾经看不起的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奚落,心中自然不虞,但他们多少比张齐和那一百多个弟子有脑子,忍着没出声。 妖怪局的几个人也不着急,静静等着,而这次连三分钟都没等到,便听到张林山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贫道张凌山,诸位此前送话说非贫道不见,如今贫道来了,却又以这般阵势相待,未免有些失礼,究竟是何用意?” 成精四千多年的古书先生在这种事上从来不会输,闻言温文尔雅的笑了一下:“张道长,至少我们不会在别人的地盘上来就那么没礼貌的说喂。” 但你们已经在讨论是要直接动手还是嘲讽完再动手了。 天师府的人没想到这帮规矩到死板的人脸皮能在段时间内变得这么厚,但震惊归震惊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樊休说话的声音极轻,他们总不好那么明显的说我们是带着符纸法器来找茬的。 有气还得假模假样的忍着。 简直爆炸。 张凌山身居高位多年,修为术法是否精进先不说,城府倒是比以往更深了几分,听樊休这么说面上也没有不满的意思,道:“府中弟子年轻气盛,难免无礼,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贫道回去后自会多加管教,如今还请诸位将贫道那不成器的师弟和二百零七名弟子交还于贫道,天师府自会依照门规惩戒。” 樊休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他们本就是天师府的人,交还回去虽然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也有些流程要走,毕竟贵府二长老和弟子此前在泷水差些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以魂锻器,罔顾生灵,妖怪局这次是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张凌山目光微沉,道:“他们是天师府的弟子,做了错事应该由天师傅惩戒,便不劳烦诸位了,回去后贫道自会好生管教,至于那些魂锻器本就是个误会,天师府门规森严,怎会有人敢破禁令,诸位看到的那些只不过是………” 他在那边说假到不行的借口,慢慢的话里也带上了刺,字里行间都是在说这是天师府的私事,妖怪局没有资格插手,别给脸不要脸多管闲事。 傅同在旁边听着,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他觉得张凌山有些无聊,还不如张琪和张眉山,虽然蠢了一点,但干净利落说打就打,从来不会有这么多的废话。 傅同又听了几句,忍不住回头看饶涉,问:“你们这位大天师一直都是这么喜欢睁眼说瞎话乱叨叨的么?” 饶涉认真点头:“以前还行,大概是这几年刚染上的毛病吧,确实挺烦的。” 傅同叹了口气。 饶涉也跟着叹了口气。 叹完突然发现四周没了声音,两个人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樊休在笑,而张凌山和天师府的那些人正沉着脸看着他们,眼里满是被冒犯了的愤怒。 傅同笑了一下:“张道长,不说了么?” 张凌山沉默的看着他,没说话。 傅同只当他是默认,见状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既然张道长说够了,那我想我们也可以开始谈谈别的事了,薛陵。” 薛陵遥遥看过来。 傅同缓缓抽出刀,像之前对张齐时那样往门边瞥了一眼,然后微笑开口。 “关门。” 作者有话要说:  张凌山:“我有话想说。” 暴力崽:“对方不想听你说话,并朝你迎面扔过去一把刀。” 第58章 第058次太磨人 薛陵, 字戮之,自怨憎愤恨中沉淀煞气而生的镇墓碑,没到妖怪局之前在外游荡了三千多年,青铜剑之下亡魂无数,从未有过败绩。 简而言之, 这是一位在约架方面王者段位的大佬。 所以傅同关门两个字刚落下, 天师府那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薛陵已经到了门边, 樊休和饶涉也笑眯眯的把监控屏蔽了,确保他们待会儿无论做什么都不会留下任何授人把柄的痕迹。 妖怪局超凶小分队,专业约架好多年,来去利落绝不手软,你值得拥有。 白唐把最后一点胡萝卜啃完, 心里默默给自己的小伙伴们点了个赞,但天师府那边的心情就没那么美好了,其中有几个人是之前跟着张齐来过的,很清楚的记得上次也是这样,在面前这人说了关门两个字后, 他们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按在地上摩擦,最后还被拍了照片放到了修行者论坛,脸丢的非常彻底。 脸面丢一次可以说是疏忽大意不慎中了妖怪局的招数,丢两次可就无论说什么都圆不回来了。 几个人的心里有了退意 ,但也不敢退,凑到张凌山旁边小声说了几句, 但并没什么用,得到的只是张凌山不以为意的一瞥和满心满眼的恼怒。 他以前是天师府大天师,现在是执印大长老,这么多年来被旁人捧着高高在上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轻待,见状也懒得再说那些表面上的客套话,回手把身后的太极幡拿在手中,面无表情的朝前面一挥。 四周骤然响起鬼哭声,尖利的声音里,一条黑鳞赤目的大蛇带着满身煞气从幡里游了出来,无数半透明的烟雾鬼脸缠绕在它身边,神情和姿态都诡异极了。 这是一道用蛇魂和恶鬼炼制出来的幡,煞气千万重,张凌山的得意之作。 刚才还说魂器什么的都是误会,不是出自天师府之手,只是张晏山一时糊涂,把府里以前收缴的那些拿出来用罢了,结果话说完还没五分钟,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把锻魂幡祭了出来。 假的可笑。 而且…… 傅同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人的脑壳大概是有坑。 到底得多想不开,才会选择在傅潜渊面前用蛇? 饶涉几个人的想法和他一样,都觉得张凌山这波操作简直又傻又迷,他们心里这么想,脸上自然免不了带了些微妙,这样的姿态落在张凌山眼里无疑让他更加恼怒,面色一沉,重重挥了下手里的太极幡。 房间里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半透明的鬼脸也随着成了渗人的黑色,那条黑鳞大蛇吐着信子盘在鬼雾中间,猩红的眼睛缠在傅同身上停了十几秒,蛇身猛地弓起,直直朝着他绕了过去。 天师府的人见识过这道煞魂幡的厉害,都觉得傅同不可能避开,眼里渐渐浸满了恶毒的快意,想亲眼看着面前这人被黑鳞大蛇撕碎。 傅同对别人的善恶意很敏感,自然清楚他们现在的想法,却没有动,只漫不经心的看着已经近到眼前的蛇。 张凌山看见,心里渐渐多了几分不确定。 他这几十年里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如此反应的人只有两种,第一种是受惊骇住了不能动也不能动,第二种则是根本不把面前这些当回事。 而只看傅同的笑,张凌山也不会觉得他是前者。 张凌山眼里出现几分探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感觉手里的太极幡重重颠了一下,身后一众人的惊呼声随之响起:“师,师傅,大蛇,大蛇它……” 张凌山下意识的抬起头,在看到半空中的景象后,顿时愣住了。 那条黑鳞大蛇身周笼着的鬼脸已经重新成了透明色,缠绕在旁边的雾和血腥味也淡了不少,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恭恭敬敬的在傅同和傅潜渊的面前低下了头。 反应和之前的那条赤龙差不多,但比它还要怂一点。 至少人家只低头没有瑟瑟发抖,而面前这条大蛇抖的都已经有了虚影。 弱小。 可怜。 无助。 如果不是因为模样难看,还没有毛绒绒属性加成,傅同说不定就心软了。 丑拒。 而另一边,张凌山从它的模样中反应过来,急忙掐起法诀想把黑鳞大蛇召回幡里,但已经晚了。 傅同偏头看向傅潜渊,被看的人会意,稍稍抬手,黑鳞大蛇瞬间回头,面目狰狞的朝天师府的人卷了过去。 它这几年被张凌山养着吞了不少魂魄,修为和正经修行的走蛟龙差不了多少,天师府的这些本家弟子养尊处优惯了,修为不行反应也慢,如果不是张凌山撑了结界把他们护住,这会儿恐怕已经没办法在这里站着了。 不过即便挡住了,狼狈也是免不了的。 张凌山身上那点装出来的仙风道骨和温和至此彻底烟消云散,一扬手,身后瞬间出现了一圈笼着雷光的符纸。 傅同转了下刀:“动手。” 樊休几个人早等着这句话,闻言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后,迫不及待的加入了战局,天师府那些本家弟子都是些绣花枕头,根本不是饶涉几个人的对手,不过张凌山确实不弱,修为比起之前的三长老张眉山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再加上道家术法克制凶煞,宿宣和薛陵被他压制着,一身修为连三层都没发挥出来。 能在天师府执印那么些年,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 又一次被张凌山用符纸震开后,宿宣和薛陵暂时退了出来,张凌山眼里掠过喜色,然而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不到十五秒,就被迎面飞来的一张符纸打断了。 道家五雷符,三品天师就可以用。 但张凌山身居天师府之首,却被它逼得后退了两三步。 他愕然抬头。 张晏山站在他面前,微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符纸:“怎么样,切磋一下如何?” 张凌山一愣。 面前青年的模样很陌生,他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可这人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总让张凌山想起那个被他在泷水边用掠魂术害死的师弟,张晏山。 天师府过往五十多年里修为天赋最好,术法造诣最高,道心最稳最清的弟子,旁人口中最合适的执印人。 张凌山从来都不喜欢他。 讨厌他的天赋,讨厌师傅对他的偏爱,讨厌他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他费尽心力才能做到或者根本做不到的事,更讨厌他被保护得那么好,能随心所欲的活着。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他才是天师府的执印人,而张晏山早已经死在了泷水下,就连魂魄恐怕都已经散得半点不剩了。 张凌山敛神,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甩过去一张符纸当作应战,张晏山笑了下,轻松的把它挡了下来,然后用了同样的惊云符还击。 两个人来来往往斗了几分钟,慢慢的,张凌山发现眼前这个人的修为几乎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耗了这么久也始终是游刃有余的模样,背后还不知道留了多少后手。 即便再不愿意,张凌山也不得不承认,他不是这个青年的对手。 张凌山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在天师府执位多年,无论走到哪里旁人总会给他三分薄面,以前的妖怪局也是这样,所以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再这么下去不行。 还是应当先回去做足准备,再来和面前这些人讨这口气。 这么想着,张凌山回手,悄悄把一张金色的传送符握在了手中,张晏山了解他这位师兄,自然不会给他机会,拂尘一甩,那张符便生生在张凌山手里化成了灰。 与此同时,饶涉和樊休那边也结束了,天师府这次来了将近一百人,都被宿宣用红绳捆了起来,而张凌山自己也像是被一把无形的索绑在了那里,一动不能动。 大势已去。 张凌山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傅同此前一直没动过手,带着特殊时期的吉祥物和白柯小朋友一起坐在后面看戏,闻言挑眉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张凌山皱眉,接着却发现傅同这话根本不是问他的,而是在问刚刚和他切磋过的那名青年。 这人究竟是谁? 张凌山狐疑的看向张晏山,张晏山微笑着对上他的眼,手里拂尘一甩,惊人的威压瞬间自上方朝他汹涌而来,张凌山撑不住,居然生生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堂堂天师府执印大天师,居然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面前被迫屈了膝。 奇耻大辱! 张凌山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眼里的阴狠和愤怒几乎快要实质化。 张晏山对上他的眼,笑了笑:“别怎么看着我,我也没打算做什么,只不过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罢了……” 他垂眼,俯身靠近张凌山,慢慢压低了声音:“张凌山,对九年前你做过的那些事,你可有后悔过?” 九年前张凌山还是天师府面上温文尔雅的大师兄,表面功夫极好,做过的唯一能被人拿来质问的事也就只有…… 张晏山。 张凌山眼里的惊愕一闪而过,心里一时间有很多话想问—— 你到底是谁。 你为什么知道之前的事。 你是来给他报仇的? 但这么多想问的话,到最后却都成了一声冷笑:“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答案,张晏山眼里没有失望也没有愤怒,沉默着往后退了几步,盘绕在众人身后的大蛇再次腾空而起,尾巴一甩,直接将张凌山连同外面的那一百多个天师都拍晕了。 樊休清点了一下人数:“大佬,头儿,加上张凌山一共一百零九个人,这些人打算怎么处置,和张齐那些人一样打一顿再放回去?” 放回去? 不可能。 傅同从泷水那件事后就做好了让天师府这些人有来无回的打算,闻言淡淡朝那边瞥了一眼:“找一个空点的地方设上结界,把这些人身上的符纸法器清空,灵力顺便也封印上,然后和那些魂幡里的魂灵一起扔进去,剩下的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命能熬过去了。” 那肯定是熬不过去的。 被拿来炼器的魂灵的本就对天师府那些人充满怨恨,只是因为认主契约的限制没什么办法,如今没了限制,势必会拼尽一切让他们粉身碎骨。 樊休想了想,觉得这个法子靠谱。 既让恶人偿还了因果,还不会折了自己的功德。 几个人应下,转身就要去执行,刚走了几步却被张晏山拦住了。 樊休疑惑看着他:“张道长,怎么了?” 张晏山抿了抿唇:“这事能先缓缓么?我并非是要阻止……只是天师府如今能算做继承人的天师都是和张凌山一样的路数,这样下去难免重蹈覆辙,而且谁都知道张凌山是天师府的执印大天师,突然消失势必会引起动乱,所以在把天师府肃清更换继承人之前,他们还得活着。” 话说的忐忑,连贫道的称呼都成了我。 傅同挑眉笑了笑:“张道长心里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么?” 张晏山也不隐瞒,稍稍颔首:“天师府千年传承,不是没有好天师,只是现在都被迫在外面云游保身罢了,之前在泷水边上诸位应该也都见过了,那都是很好的孩子,不应该总是在外面这么漂着,而且……” 他斟酌了下语言,接着开口:“张凌山身上的天师授印其实是假的,真的那枚……在我身上。” 天师印。 饶涉和封云蔚大惊,一脸震惊的朝自家突然间放出重磅消息的师傅看了过去,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脑海里一时间也都只剩下了一句话—— 这位道长。 是个狠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张晏山:“看,师傅为你们承包了天师府,你们要吗?” 阿湛湛:“我就不一样了,承包着所有崽崽,还要亲亲此时躺在我床上的温融哥哥。” 第59章 第059次太磨人 天师印的作用和帝王家的玉玺差不多, 都是掌权者的信物,有了它才能名正言顺的坐在那个最高的位置上。 所以突然间得知天师府这块信物不在现在的掌权人张凌山手里,而是为张晏山所拥有时,众人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小天师愣愣的看着自家师傅:“不是,师傅……刚刚是我听错了吗?天师印怎么会在您那里?九年前太师父把印交给张凌山的时候, 天师府上上下下都看到了啊。” 这话背后还有另一层意思。 就是可能连张凌山自己都不知道他手里的那块天师印是假的。 可以说是很惨了。 张晏山摸了摸鼻子:“那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其实也挺简单的, 就是为师以前跟你太师父练字的时候看他桌上有块玉镇纸挺好看, 就偷偷摸了几下, 他老人家看见就把它送给我了,我把这块玉在储物袋里放了二十几年,才知道人家其实是天师印。” 几个人:“……” 讲道理,你们这操作是不是太随意太社会了点? 天师府的狠人属性难道还带传承的吗? 师傅是狠人。 师傅的师傅是狼人。 惹不起惹不起。 几个人心情复杂的朝张晏山比了个赞,眼里写满了大佬六六六, 窥到他们的眼神,张晏山忍不住笑了起来:“总之这块天师印就是这么来的,后面该怎么做我心里也已经有了打算,还请诸位给我……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过后, 自然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话里虽然说的是诸位,但眼神从始至终都没从傅同身上移开过,旁边饶涉几个人也是如此,很明显对妖怪局现在究竟是谁说了算这件事非常有数。 傅同没注意他们的眼神,闻言在心里暗自琢磨了一下,觉得张晏山说的这些应该是目前来说最合适最靠谱的方法了, 毕竟天师府里关系很杂,本家和旁系盘根错节,外人去肃清不太现实,而让它就这么衰败下去确实也觉得不值得。 天师府这三个字的背后,是沉淀多年的荣光和底蕴,它应该把这份荣光延续下去,而不是在那些连天师都算不上的小人手里落寞的分崩离析。 再说交给张晏山的话妖怪局也省事儿,怎么算都不是亏本生意。 那就这么办好了。 想到这里,傅同摸摸下巴,慢慢抬起了头,张晏山还有没说什么,白唐和白柯小朋友先替他紧张起来了,眼巴巴的往前挪了挪:“同哥,你觉得怎么样啊?” 两个小可爱并排着站在那里,眼神和表情都惊人的相似,软绵绵的。 让人特别想逗一逗。 睚眦先生坏心眼的收了笑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你们觉得呢?” 一鬼一兔:怂唧唧。 小朋友吸了下鼻子,因为紧张,话说得结结巴巴:“就是,那个,我,我们,我们,嗯……” 紧张。 忐忑。 害怕。 恐慌。 嘤。 小朋友的声音越说越低,到后面简直慌得想哭,但又觉得丢人,忍着忍着就成了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低头站在那里不停的抽着鼻子。 太,可,爱,了。 小朋友这幅委屈巴巴的模样诡异的戳中了睚眦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歪掉的萌点,当即控制不住的在他柔软的呆毛儿上揉了一把,揉完看着白柯发红的眼眶又觉得心虚,干咳了一声:“都在那愣着干什么呢?来吧,三二一举手表决。” 这话和同意没什么区别。 几个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佬!你最好了!” 说完笑眯眯的举起爪子,结果自然是全票通过。 这件事便暂时这么定下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张晏山稍稍安了心,后面就没在妖怪局待太久,朝几个人拱手道别后带着饶涉和封云蔚离开了。 他们走后,樊休几个人把天师府那些人带到三楼用禁制结界关了起来,然后回到座位上开始了周五的例行咸鱼趴。 非常颓靡。 睚眦先生心里其实也住着一只小废狗,本来想和以前一样继续刷微博等时间,结果刚往那边那边走了两步,手腕就被旁边的人握住了。 周边几个吃瓜群众瞬间偷偷瞄了过来,眼里的八卦欲抑制过了也还是很明显。 傅同:“……” 手腕上的那点温热贴的很紧,傅同挣扎了几下没挣开,无可奈何的往后瞥了一眼:“傅潜渊,你又想做什么?” 傅潜渊笑了笑,空着的那只手虚虚从他脸颊掠了过去,说出的话却和动作半点关系都没有:“你想喝凉茶么?加冰多放枸杞和枣片的那种。” 加冰加枸杞加枣片的凉茶很好喝没错,但傅同有点理解不了自己这位前男友的脑回路:“不是,你……确定要现在去喝凉茶?” 凉茶在龙都人的生活习惯里一般是傍晚和晚上的黄金伴侣,很多凉茶店到了那会儿才会开门营业,所以在这个时间里去喝凉茶,奇葩程度和曾经提过的深夜遛狗没什么区别。 傅潜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傅同的意思后,眼里的尴尬和无措转瞬即逝,面上却还强撑着:“我……南桥那条街上的凉茶店白天也营业。” 傅同挑眉:“啧。” 傅潜渊抿了抿唇,贴在傅同腕上的那只手也不自觉的握得更紧了些,温热的触感缠绕在皮肤上,有种难以言说的暧昧和撩人。 傅同有些不自在,再次想把手抽出来,刚一动,突然感觉腕上一凉。 这点凉和傅潜渊手掌的温热同时存在,两重天的落差让傅同无意识的缩了下,再低头,瞬间看到了一双蔚蓝的眼睛。 傅同一顿。 小苍龙晃着尾巴缠绕在那里,湿漉漉的眼睛软软的朝他眨了下。 傅同:“……” 傅潜渊的声音随着这个眨眼wink杀再次响了起来:“崽崽,要去么?” 话音落下的后一秒,小苍龙歪头用尾巴勾住了傅同的手指。 眨眼wink杀。 歪头杀。 尾巴勾手指杀。 软萌萌的三连击。 傅同在心里恨恨的想着狗东西,手指却不由自主的在小苍龙的龙角上轻轻碰了一下,碰完想了想,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接着就听见傅潜渊笑了,笑声低沉里略微带着点哑,尾音也稍稍上挑,朦朦胧胧的,在四周寂静里勾人极了。 娱乐圈不缺声音好听的人,傅同在圈里待了这么多年,这种磁性低音炮以前不知道听过多少,从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现在听着傅潜渊的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突然就那么莫名的颤了一下。 这种感觉对孟歧来说不陌生,但在傅同这里就不一样了。 傅同躲闪的避开眼:“我……” 傅潜渊声音低沉:“嗯?” 小龙崽奶声奶气:“嗷。” 傅同:“……” 睚眦先生自暴自弃的放弃了最后一点挣扎:“去去去,我去还不行么?” 说完又怒视面前的大猪蹄子:“松手!” 不就是凉茶么? 前男友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傅潜渊眼里慢慢蕴起笑意,依着他的话松开了手,但小苍龙还在,像是要把傅潜渊那份补回来一般在他手腕上缠的更紧了一些,一片缓缓摩挲过那片皮肤,微微的凉也微微的痒。 傅同觉得有点别扭:“……你待就待,能不能别乱动?” 傅潜渊没说话,小苍龙歪头嗷了一声,眼神无辜极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反正就是要紧紧缠着你。 从他的眼神和行为里看出这样的意思,傅同揉了把脸,很无力,但是又舍不得对小龙崽发火,就凶巴巴的朝傅潜渊看了过去:“能走了么?” 傅潜渊很喜欢这样鲜活的他,闻言低低嗯了一声,声音柔软到不像话。 傅同热度刚减下去的脸很没出息的又因为这声嗯烫了一下,过于窘迫,就真的是什么都不想说了,带着小龙崽在傅潜渊之前出了门,背影隐隐约约的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慌慌张张的小崽崽也最可爱。 傅潜渊心里这么想,面上无声笑了笑,也随着跟了过去。 妖怪局离美食街很近,步行慢悠悠的走过去都只需要十分钟。 两个人进去,最先看到的是南桥和傅同上次待过的长椅小树林。 傅同喜欢的凉茶店在这条街的另一端,走过去大概要花五六分钟的时间,傅潜渊往那边看了一眼:“崽崽,我去买,你在这里等我好么?” 傅同知道他的意思,他们现在待的这边是主食区,这个时间人比较少,但那边是零食特色小吃区,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傅同过去大概就出不来了。 他本来想说自己可以在脸上用个小法术让别人认不出来,然后和他一块儿过去,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而且难以开口,就点了点头:“行。” 这么乖,超可爱。 傅潜渊的手指一开一握重复了好几遍,才勉强忍住了揉崽崽头的冲动,放缓了声音问他:“还是少冰,然后多加枸杞和枣片么?” 傅同认真的想了想:“冰块正常就行,不能太少了,其他还是那样。” “好。” 傅潜渊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眉目缓和的应了一声后,转过身,身影很快朝消失在了拐角处。 周围一时间就只剩下了傅同一个人。 傅同慢慢收回视线,在小树林旁边随便找了张长椅坐下了,手机拿出来,刚点开微博页,就感觉肩膀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傅同条件反射性的回过头,然后便对上了一双藏着笑意的桃花眼。 “工作狂先生,你这是……谈恋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冷漠崽:“猜猜这个家伙是谁?” 第60章 第060次太磨人 长着一双桃花眼, 还会叫傅同工作狂先生的,除了温琅以外不会有别人。 傅同笑了下:“你怎么在这儿?” 温琅没接他的话,跟着一笑,脸颊上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不过你们是不是太高调了点?大白天的情侣装街上溜,怕不是想热搜。” 傅同有点无奈:“乱说什么, 我要是真谈恋爱了还能不给你们说?” 打住吧。 这种事你绝对做的出来。 温琅心里这么想, 面上还是笑, 绕过去在傅同旁边坐下, 桃花眼稍稍一勾:“说说呗。” “说什么?” “说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啊。”温琅笑眯眯的朝傅潜渊离去的方向瞄了一眼,“你们俩是正经谈恋爱,还是为了应付发情期临时找来的……嗯。” 他想了快一分钟,终于想出一个准确无误的定义词:“炮友?” 傅同:“……” 傅同心很累,一时间都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到最后也只能无力的揉了下眉心:“说实话,我觉得这种事不是你一个未成年的小崽崽应该关注的。” 温琅一脸你别装了的表情:“当初闲着没事就给我发小黄图的人难道不是你?” ……咳。 睚眦先生难得窘迫起来:“……我这不是想让你对成年以后的生活有点数么?启蒙教育懂不懂,好的我知道你不懂,所以换个话题怎么样?” 温琅啧了一声:“我要是不换呢?” “这么不听话啊……”傅同装模作样的想了下,半晌, 摸着下巴笑起来,“那我就要去和温融谈谈你的教育问题了。” 这下被噎到说不出话来的人就成了温琅。 小崽崽僵硬的坐在那里,桃花眼因为震惊生生睁成了杏眼的模样:“不是,你这都是年龄四位数的老妖怪了,还告黑状?” 你在温融那里告我的黑状告的还少么? 傅同笑眯眯的看着他:“这就是传说中的因果循环和天道好轮回,和年龄什么的半点关系都没有……好了别那么看着我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助理呢?你家秦先生呢?” 温琅浑然不觉最初的话题已经被面前的心机睚眦带偏了,很自然的把话接了下去:“他们没在,我来这边是想买点礼物。” 傅同算了一下,发现最近的中秋节离现在都还有二十多天,有点疑惑:“又不是逢年过节的,你给谁买?” 话音落下,看到眼前的小崽崽一点一点的低下了头,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哦豁。 傅同本来是随口一问,并不怎么在乎,这下就真的有点好奇了。 毕竟面前这只崽向来奉行理不直气也壮的原则,见他害羞真是太难得了。 傅同挑眉,重新问了一次:“给谁买的?” 软乎乎的饕餮崽崽抬爪捧了下脸,然后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了三个字。 “……秦先生。” 秦先生说的是秦景深,目前是温琅的合法监护人,简称饲主。 也是傅同和温琅所在的经纪公司寰宇娱乐的掌权人。 傅同心里又是一声哦豁。 温琅却不想再和他说这件事了,别别扭扭的偏了下眼:“你说我买点什么比较好?” 傅同其实很想说“你随便买个绸带系身上送过去就行”,谨慎一想又感觉真这么说的话温融怕不是分分钟过来找他拼命,只好遗憾的选择了放弃:“心意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比较好,不过你买礼物怎么买到这里来了?周水满足不了你么?还是你买着买着突然饿了?” 周水大街是龙都最多样化的商业街,什么店都有,百分百满足全方位的需求。 温琅神情略微尴尬:“我其实是要去周水的,这不是……走错路了么?” 最后四个字的声音被压得很低,低到傅同离他这么近都差点没听清楚。 迷路的凶兽崽。 很可以。 傅同忍了几秒还是没能忍住,低头笑出声。 温琅凶巴巴的看着他:“你笑个锤子哦?再笑我可就动手了嗦?” 过于激动,连成都话都出来了。 傅同再次笑出声,然后又在旁边小崽崽恨恨的视线里勉强收了回去,忍着笑开口:“……行了,我不笑了还不成么?看到前面那个拐角了没?到那左拐再过两个红绿灯就是了,去吧。” 温琅现在看到他就觉得烦,二话不说转身往那个拐角走,傅同只觉得有趣,在温琅临近拐角的时候慢条斯理的开了口:“另外记得给自己买点育发液什么的啊,你没觉得你都快秃了么?还是斑秃那种秃法儿,很可怕的嗦。” 斑……秃? 温琅脚步骤停,低着头站在街口沉默了半分钟后,愤怒回头:“傅同!你个瓜批!哈卖批!” 九字怒气满满的成都方言怼话出口之后,是小崽崽消失在拐角处“你这个人好烦好讨厌拉黑吧江湖不见真是很想把你按在地上摩擦”的愤怒背影。 简直有意思。 傅同难得在怼人这件事上赢他,心满意足的弯了下眼睛,觉得这大概就是他今日的快乐源泉了,突然感觉脸颊一冰。 他偏头,从凉茶包装袋的缝隙里看到了傅潜渊,眼睛深邃里倒影着暖光,温温软软的看着他:“很高兴?” 傅同把凉茶捧在手里,笑了下:“嗯,刚才碰到温琅了。” 温琅。 傅潜渊没刻意打探过傅同的交际圈,但对温琅并不陌生,因为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隔三差五就能看到这个名字和自家崽崽以cp的形式出现在热搜榜上。 他稍稍皱了下眉,不动声色的问:“你……和他关系很好?” 傅同觉得面前这人现在的语气挺熟悉,他以前在隔壁山穷奇那里待到半夜才回家的时候,经常听到傅潜渊这么说话。 即便傅潜渊知道他和穷奇之间除了约架切磋外不会有别的事。 傅同瞥了他一眼:“你想问什么?” 傅潜渊抿了抿唇,没说话,但腕上的小龙崽动了,用尾巴尖轻轻戳了戳傅同的掌心。 傅同用凉茶杯子在他的龙角上碰了一下,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不紧不慢的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话说了,凉茶也买了,回去吧,再晚的话回去大概就要过十二点了。” 说完,他把小龙崽不安分的尾巴往旁边轻轻按了按,抱着凉茶转身往街口走去,却还和之前在妖怪局时那样,刚走了两步,手腕便被人从身后紧紧握住了。 温热的触感卷土重来,带着微微的潮湿感,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但傅潜渊却比傅同更加无措,低头站在那里踌躇许久,才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崽崽……周日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么?” 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 傅同拒绝:“不去,有那个时间不如在家刷微博撸狗,再说我……” 后面的话在身后突然响起的一声喵里戛然而止,腕上温热的感觉随即成了软绵绵的触感。 他低头,软绵绵的小猫咪扒在他的腰间,正一点一点的往上趴,见傅同看过来,又软软的喵了一声,左边的爪爪小心翼翼的往外张了一下,像是在要抱抱。 而另一边,小龙崽缠绕在那里,蔚蓝的眼睛也湿漉漉的看着他。 傅同:“……” 不行不行不能心软。 这个人有多狗难道你不知道么? 拿出你当初把它关在门外的魄力来! 傅同在心里把上面的话默念了十几遍,强行硬起心肠,垂手搭在黑猫的爪爪上想把他弄下去。 但黑猫的反应比他更快,在傅同探过来的一瞬间抬爪抱住了他的手,然后低头在傅同腕上轻轻蹭了蹭。 软绵绵,毛绒绒。 傅同到底是没能经受住诱惑,推的动作不受控制的成了抱,还低头用鼻尖碰了碰小猫咪的尖耳朵。 傅潜渊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周日一起去看电影,好么?” 话音落下,低沉转成软绵绵。 小猫咪:“喵?” 小龙崽:“嗷?” 大型不带丝毫掩饰的精分现场。 傅同看着他们,真心觉得自己刚才的拒绝根本就是错的没必要的,毕竟从这几次的经验来看,就算再怎么拒绝结局也都是一样的,何必挣扎。 他无声叹口气,不知道多少次选择妥协:“……看哪场?先说好我不看青春片。” 傅潜渊早就把周日的上映剧目:“《最后的彼得格》,行么?” 这是部恐怖片,导演是圈里大佬,拍出来的戏都很不错,以前的几部恐怖系列片傅同都看过。 傅同想了想,觉得还行:“那就这个吧,周日下午是《天籁荣耀》的决赛直播,结束大概在七点,一个小时吃饭两个小时看电影,到家撸狗睡觉。” 小猫咪和小龙崽蔚蓝的眼睛里藏着无数温软和小欢喜,声音也软到不像话:“好。” 而被迫妥协的睚眦先生心情就没他那么好了,报复性的在小猫咪头上揉了一把,但是没有把它放下去的意思,抱着猫慢慢出了街口。 四周清风和缓,树影重重,风里带来微微的甜味。 人间好时光。 第61章 第061次太磨人 一日又一夜后, 周日。 《天籁荣耀》的决赛到了。 因为是直播,后台准备的程序比平时要更复杂一些,傅同提前了一个小时到,上完妆听完流程换好行头,离录制开始就只剩下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了。 但谭霖还没来。 傅同觉得不太对劲:“谭霖请假了?” 小傻子虽然有点中二, 但敬业和认真程度在圈里是出了名的, 从业七年来从没出现过迟到这样的事, 并且对这种不敬业的行为嗤之以鼻。 陆川顺着黄朗的爪爪把保温杯递给他, 闻言摇了摇头:“这是直播不是录播,不可能请假的,而且决赛有导师助演环节,他要是请假来不了,节目组肯定会提前通知我们录制推迟, 大概就是临时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傅同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再加上迟到也不是什么多特殊的事情,就没想太多,垂手拧开了保温杯。 里面是红枣雪梨水,因为听说唱歌之前和这个能提气润喉, 小黄鼠狼专门在家里熬了带过来的。 也是很贴心。 傅同低头喝了一口,满意的眯起眼睛,又看着陆川从旁边慢悠悠的凑了过来,语重心长道:“大佬啊……” 傅同没抬头:“说。” 陆川便笑了,斟酌几秒后,压低声音开了口:“你身上的甜味儿越来越重了, 有什么打算了么?” 傅同把保温杯盖子扣上,面无表情的抬起眼:“……你觉得呢?” 陆川面上很是正经:“我觉得你这已经不能再拖了,嗯……我之前那个提议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一下?” 傅同想了想,没想起来这人以前给过他什么建议,问:“什么建议?” 话说完,就看到陆川笑了,眼里的意味深长藏都藏不住:“前男友江湖救急,要不要了解一下?” 傅同手一抖,保温杯的杯盖只扣上了没拧严,滚烫的水差点被晃出来,还好陆川手疾替他稳住了:“别激动别激动啊,被烫到多疼啊是不是?” 傅同简直想把保温杯扬起来砸他头上:“那你就别什么话都往外说,再说了这不是两码事儿么?怎么就这么胡乱的被你凑一块儿了?” 那怎么能是两码事呢? 陆川笑起来:“那我们先从你这件事比较根源的层面说起好了……你之前说你前男友活儿不好,真的假的?” 傅同本来想理直气壮的说真的,但看着陆川意味深长还带着笑意的眼,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说不下去了,沉默半晌后,恨恨的别开眼:“……假的。” 陆川了然,眼里笑意更甚:“那他活儿好么?” “……还行。” “你觉得他颜值怎么样?合心意么?” “……还行。” “床上啪的时候感觉强烈而清晰么?” “……也还行。” “还行到底是多行?” “就是还行。” “啧,那我换个问法好了,嗯……就他的活儿和那时候的感觉来说,满分十分的话你打几分?” “八到九分吧,时间太长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反正当时是觉得还挺……不是。” 傅同被陆川带着绕了个圈,终于意识到他们的走向似乎有点微妙,“你问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经纪人先生很是无辜:“这就是你肤浅了,食色性也,怎么能是乱七八糟的问题呢?再说了……别别别,有话好说,放下保温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不行么?然后在此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 他看着傅同,唇角的笑有些难以捉摸:“你觉得你那位前男友值多少钱?” 这个问题真不是一般的莫名其妙。 傅同揉了下眉心:“最多一百,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给你分析分析……你看啊。”陆川笑眯眯的对上他的眼,“你的特殊时期眼看着分分钟就要到了,临时找炮友肯定来不及,就算找到了,合不合心意先不说,不是知根知底的你放心?然后你再想想你前男友,一来模样合意活儿也好,二来和你住的近对你还上心,三来嘛……便宜,只值一百块。” 傅同不太清楚这和一百块有什么关系:“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给你的实际提议了,你觉得这样怎么样?”陆川摸着下巴笑起来:“你就把他当临时雇来的炮友,一次给一百块,完事儿直接把钱摔到他脸上,再配个睥睨的眼神,是不是很解气?” 傅同:“……” 解不解气我不知道,但我现在真的对你挺服气的。 傅同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没忍住,把手里的不锈钢保温杯砸了下去:“你的魏晋遗风文人风骨呢?你的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呢?被你吃了?炮……炮友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来?” 陆川接住保温杯,认真想了想,感觉好像还挺好意思的,就笑了:“那我换种说法……床伴?” 傅同霎时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抱过保温杯选择沉默,陆川其实还有许多话想要说,但还没得及开口,就被后面突然响起的怒吼声打断了。 “还有五分钟直播就要开始了,官宣发出去场内场外那么多人都等着,然后你现在给我说不行找不到人了,你开什么玩笑?!” 声音很大,话里怒火难掩。 傅同和陆川齐齐看过去,发现说这话的是《天籁荣耀》的总导演,许庚。 向来温和的一个人,此时面上眼里满是烦躁,皱眉朝旁边的人吼着,情绪根本控制不住。 周围的人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都愣住了,一时间连敢过去当和事佬人的都没有。 傅同瞄了眼,感觉挨训的人好像有点眼熟,偏头问陆川:“许导旁边那人你认识么?” “认识。”陆川想了几秒,点点头,“谭霖的经纪人,骆元,之前在公司见过那么两三次。” 谭霖的经纪人? 傅同顿了下,重新朝那边看了过去,许庚稍稍冷静了点,也意识到这里不是适合发泄情绪和说事的场合,就强行压制着脾气带骆元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再出来是十五分钟后。 定好的直播时间已经超时,骆元眼里满是歉意,许庚沉着脸:“决赛推迟一周,官博负责人把公告和道歉信发一下,现在就去!小陶和小景通知一下选手,然后就先散了吧。” 说完,他看向骆元:“说好的一周就只给一周,如果一周后谭霖还是来不了,就算被粉丝阴谋论攻击,决赛也照旧进行,剩下的算你们违约。” 骆元疲惫的点了点头:“我知道,谢谢了。” 说完,他朝面前的工作人员们鞠躬说了声对不起,匆匆朝外面走去,面上的焦急和慌乱一览无遗。 走过傅同旁边的时候,傅同伸手把他拉到了角落没人注意的地方,低声问:“谭霖怎么了?” 骆元刚刚边走边想着事,闻言恍惚的抬起头:“你……傅同?” 傅同嗯了一声,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谭霖怎么了?” 骆元知道谭霖现在对面前这人有种莫名的信赖和崇拜,已经不是从前那种黑与被黑的关系了,就没有隐瞒:“谭霖失踪了。” 傅同和陆川都是一惊:“失踪?!” 骆元皱眉点头:“大概三天前就没消息了,但他以前突然神隐几天再突然回来是常有的事,我就没太在意,直到半小时前许导打电话问我谭霖怎么还没来,我才意识到不对劲……他是很敬业的人,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任性,你……你上次和他联系是什么时候?” 是一周前半决赛刚结束的时候了。 傅同心一沉:“报警了没?” “报了,但你也知道,事情牵扯到公众人物,警方那里的行动受限,媒体那边更是不敢泄露一点消息。”骆元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只能尽可能的找了,四十八小时内如果还没找到,就只能……” 后面的话就只成了一声叹息。 骆元疲惫的闭了下眼,说完这些后就没再说别的,和傅同道别后匆匆离开了,要带着警方去趟谭霖的家。 而傅同也没在角落多待,找了个没人的休息间把门反锁,手指一勾,面前便出现了一排笼着淡金色光芒的折纸小人,百度出谭霖的生日后折成生辰八字往上面的一贴,小人稍稍躬身,很快从窗户飘向了外面,转瞬即逝。 陆川看见,稍稍松了一口气:“小人既然有反应,就证明谭霖现在至少还活着,我看过他的面相,是生来有福气遇事总有贵人相助的人,所以就算真出了事被困住,这会儿说不定也已经被人救了,你别太担心。” 傅同点了点头:“……嗯。” 两个人就没再说这个,出门和工作人员道别后离开了录制组,出去后,陆川回头看他:“这会儿才两点十几,换角度想也算是意外假期了,你是去逛逛街散散心还是直接回家?” 傅同和傅潜渊约了晚上看电影,就没打算在外面多待:“先回去吧。” 陆川应了一声转过头,下一秒又重新转了回来:“嗯,大佬,我觉得你大概是用不着我送你回去了。” 傅同疑惑:“怎么了?” 经纪人先生没有说话,只挑眉往旁边侧一下身,他这么一错,傅同便看到了傅潜渊,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站在那里,正遥遥的朝着他笑。 五官深邃,眼神温软,日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洒在他身上,影影绰绰。 无法否认。 真的是好看极了。 第62章 第062次太磨人 傅潜渊自然是来找自家时软时凶超讨人喜欢的的睚眦崽崽的。 他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 深邃的眼睛里笼着一层温温软软的光,无数情意深藏在视线里,随着它滚烫而热烈的落在了傅同身上。 温柔绵软。 含情脉脉。 从陆川单身了一千大几百年的角度看,可以说是既艳羡又扎心了。 经纪人先生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压低了声音cue傅同:“怎么样, 我说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是没错的吧?” 傅同没理他。 陆川便笑了, 视线意味深长的在傅同和傅潜渊身上来回绕了几圈后, 决定做个心里有数且有眼色的经纪人, 随意挥了下手当告别,然后自行笑眯眯的溜了。 他一走,视线所及范围内就只剩下了很磨人的前男友和他家的睚眦崽崽。 傅潜渊眼神温柔,站在那里遥遥看着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傅同也没像以前那样别扭, 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不是我说啊,穿成这样……你不热么?” 现在虽然是九月,但龙都白天的温度和七八月最热的时候相比没差多少,傅潜渊一身深灰西装三件套,和傅同身上的半袖宽松休闲裤比起来, 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季节。 傅潜渊低声笑起来:“不热。” 说着,仿佛是为了证明这话的可信度,抬手在傅同脸颊轻轻贴了下,掌心的温度沿着皮肤缓缓散开,不是突兀刺人的冰冷,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凉, 在四周炎热里舒服极了。 鬼使神差的,傅同低头,轻轻在那点凉意上蹭了蹭,蹭完惊觉不对劲,猛的朝后退了几步,再抬头,瞬间便对上了一双藏着融融笑意的眼睛。 尴尬。 羞耻。 无措。 …… 诸如此类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从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汹涌而来,融进血液,直让一颗心砰砰作响。 傅同别开眼:“我……” 傅潜渊缓缓收回手,安抚的朝面前无措的小崽崽笑了一下,轻声说:“崽崽,没事,我都知道的。” 无条件的宠溺纵容,是傅潜渊对傅同独一无二的温柔。 “……嗯。” 傅同垂眼,不怎么自然的岔开了话题,问:“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之前说的时间不是晚上么?还是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两个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用某些小法术窥伺他的一切,这种狗而不入流的流氓事,傅同觉得傅潜渊百分之百能做的出来。 他心里这么想着,看傅潜渊的眼神就带了些怀疑和控诉,被凝视着的人却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出崽崽眼神里的意思也只是缓缓笑了下:“我本来在家里等直播,超时没等到就去官博看了看,公告说直播推迟,想着你今天下午应该也没什么行程了,就找来了。” 话听着合情合理,再看神情眼神也不似作伪。 傅同将就着信了:“那是要现在去看么?” 傅潜渊摇了摇头:“我们先随处走走吃点东西,到晚上再去电影院,好么?” 傅同想了几秒觉得还行,就点了点头,戴上口罩和傅潜渊去了周水大街,这条街日常拥挤,周一到周日无论什么时间去,四周都是满满的人。 这会儿自然也不例外。 傅同觉得口罩不太保险,又从背包里掏出顶渔夫帽戴上,把帽檐往下压了压:“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么?” 傅潜渊看着他:“什么都能买么?” 傅同本来想说那是自然,反正他有钱,但看着傅潜渊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警惕摇头:“和搞事沾边儿的东西那肯定不能够……你可别闹。” 傅潜渊低声笑了:“好。” 说完又朝左边指了一下:“那里有家宠物店,想去看看么?” 想! 傅同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看见了一个狗爪爪形状的大招牌,玻璃窗上挂着许多小动物公仔和挂件,旁边还有几只英短和金毛趴着晒太阳。 贼可爱。 傅同对此根本拒绝不了,点头后在傅潜渊之前朝那边走了过去,宠物店的门上挂着一小串狗爪爪风铃,一推门就能听到清脆好听的声音。 店主在风铃声里转过身,抱着一只圆滚滚的小比熊朝他们笑了笑:“两位好,请问有什么需要么?” 他很年轻,看着也就二十多岁,眼角眉梢带着笑,给人的感觉是个很温柔的人。 因为温融的关系,傅同对这样性格气质的人有种先入为主的好感,声音不自觉的放缓了许多:“想给狗狗买点玩具和小衣服什么的……有推荐么?” “狗狗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男孩子。” “大型犬还是小型犬?” “小型犬。” “具体是什么品种呢?” 傅同笑了下:“中华田园犬。” 青年一愣,片刻后弯起眼睛随着他笑起来:“你是个好人。” 猝不及防收到张好人卡的睚眦先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而青年后面也没再说什么,带着他和傅潜渊去了里面狗狗专区的小型犬分区。 里面琳琅满目的摆了很多东西。 汉堡狗窝。 各式各样的狗牌。 牵引绳咬胶飞盘毛绒小公仔。 还有洗澡时放的橡皮鸭。 傅同有一颗特别膨胀的爱崽心,更重要的是根本不差钱,看着顺眼的和觉得合适的买了一大堆,本来还想买一个毛绒绒的布狗牌,但因为小狗崽还没有名字,只能暂时作罢。 想想也是很可怕。 把小狗崽带回家这么久了,居然连个像模像样的名字都还没给人家去。 这可不行。 傅同不自觉的皱了下眉。 傅潜渊看见,低声问:“怎么了?” 傅同还在认真想着这事,闻言无意识的把这点小烦恼说了出来,傅潜渊莞尔:“你以前不是经常给龙洵山上的精怪们起小名么?按照那时候的习惯给它取一个便是了。” “嗯…” 睚眦先生想了想他以前取名字的风格,觉得有些尴尬。 兔小一树小二石小三什么的……无论怎么看也有点太不讲究了。 不能够。 傅同摇摇头:“这个事我得好好想想,就是现在脑海里莫名的都是傅钱傅款富贵儿驸马这样的画风,也是很没办法,粉丝们真是太神奇了。” 傅潜渊眼里漫上笑意,看着眼前皱眉发愁的可爱崽,到底是没忍住,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触感温暖柔软,和睚眦崽崽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这个狗东西。 又控制不住爪子耍流氓。 傅同眯起眼,刚要让傅潜渊见识见识什么叫凶巴巴,结帐台后的小店主带着笑意抬起头:“两位,一共是六百四十六元。” 超凶的崽只好暂时把已经快拍到傅潜渊脸上的爪爪收了回来,过去扫码付款,小店主把傅同买的那些宠物用品装好,又从旁边拿起一个小物件:“这是附送的赠品。” 赠品是只毛绒绒的狗狗钥匙圈,歪头蹲坐在那里超可爱。 睚眦先生很喜欢。 傅同接过来,笑眯眯的和店主道了谢,小店主温和的弯了下眼睛:“另外要加一个微信么?以后在养狗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傅潜渊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用。” 小店主的笑容依旧温和,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静静的看着傅同。 傅同觉得这场面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不过他原本也没打算加,就没太在意,拒绝道:“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这边有个朋友会养狗,有事我问他就够了。” 小店主看起来有些遗憾,但也没强求,笑着问:“你说的那个朋友是温琅么?” 傅同愣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他又笑了,说:“对面大厦外面现在还挂着你的半墙广告牌呢,不想被认出来的话下次就换个宽沿的渔夫帽吧,至少把眼睛给遮住,你的眼睛很漂亮也很独特,喜欢你的人只看一眼就能认出来,比如我。” 他看着傅同:“其实我也是你的粉丝,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要下你的微信号,结果没成功,真是太可惜了。” 傅潜渊眼神沉下去,垂手握住傅同的手就想往外面走。 傅同勉强稳住,无奈笑了下:“谢谢。” 小店主眉眼温和的看着他:“没关系,以后有需要的话再来这边找我就好了,我叫江阮。” 这次傅同没来得及再出声,就被傅潜渊沉着脸拉走了。 两个人出了门,往前走了一大段路后,傅潜渊的脸色还是没见好,傅同觉得前男友这反应有点好笑:“你不至于吧,我粉丝可不少,你总不能遇一个就闹一回……嗯,脾气。” 傅潜渊看着他,眼里神色莫名,似乎是有许多话想说。 傅同看出来了,静静等着,但最后等到的却是完全不沾边儿的话:“饿了么?” 傅同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心里想着狗东西你就这么憋着吧,面上温和柔软还带着点儿笑:“饿了。” “想吃什么?” 那肯定是越辣越带劲儿的川菜啊。 傅同本来想这么说,但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之前给傅潜渊说过他已经不吃辣了,只好痛心的改了口:“……吃火锅吧,鸳鸯锅。” 后面三个字说的特别勉强。 傅潜渊无声笑了笑,颔首应下后带着自家丧气崽到隔壁美食节找了家火锅店,点完单等锅煮沸的空当里,傅潜渊轻轻唤了傅同一声:“崽崽。” 傅同抬头,然后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只节骨分明的手,食指上勾着一只毛茸茸的钥匙扣挂件,上面赫然是爪爪捧脸朝他害羞笑着的小龙崽。 头上还顶着一朵粉色的小花花。 傅同一颗心萌到爆炸:“给我的?” 傅潜渊嗯了一声:“喜欢么?” 睚眦先生喜欢,但是要面子并不会说,直接拿过来挂在了钥匙串上,挂好摸了一下再抬头时,不经意间看到傅潜渊的手里也握着一只毛绒钥匙扣,白色的小毛团,琥珀色的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弧度,尾巴是刀刃般的小勾勾。 柔软。 可爱。 看一眼就忘不了的温暖。 第63章 第063次太磨人 这顿小火锅虽然点的是鸳鸯锅, 但睚眦先生到底是没能抵挡得住辣锅的诱惑,一开始还是装模作样的只用清汤锅里的菜去涮一下,到后来索性就不折腾了,直接把想吃的东西下到了红油辣锅里。 傅潜渊带着笑在对面看他,也不拆穿, 眼底心上的情绪缠缠绵绵, 尽是些暖到了极点的情意。 屏幕上的时间一点一滴走,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晚上十点, 傅潜渊和傅同一起进了电影院放映厅,他们要看的电影是《最后的彼得格》,场次特意选了今天的最后一场,本来以为人不会太多,结果进去一看里面乌泱泱的全都是人。 而且大多都是浓情蜜意的小情侣。 没办法。 谁让恐怖片是促进感情和实质接触的黄金选择。 傅同回头看傅潜渊:“……我们还看么?” 傅潜渊也没想到人会这么多, 犹豫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电影票已经买了,进去吧,可以坐到最后一排,旁边的人会少点。” 傅同想想也是,电影票不贵那也是钱, 没有必要浪费,就没说什么,上台阶后径直坐到了最后一排。 五分钟后,放映厅四边的灯尽数熄去,故事在大荧屏上缓缓展开。 《最后的彼得格》是一部剧情偏悬疑的恐怖片,故事的起承转合主要围绕着一栋叫彼得格的庄园, 七个写生的大学生为了避雨躲了进去,然后就在里面经历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 死亡。 恐惧。 藏在心底的阴暗和欲望。 最后是轮回。 七个人里,每晚都有不同的人以相同的姿态死去,死状凄惨血腥,望而生怖,却又在二十四小时后带着笑重新出现在人群中间。 一个人的死亡,是另外一个人的复活。 而那七个人的秘密和故事,就在这样的固定轮回里渐渐浮出水面。 电影用的是沉重的铺色,剧情紧凑突出转折故事性强,是傅同最喜欢的类型,放在平时他肯定会一帧不落的全看完,但今天只看了一小半就感觉困意袭来,眼皮也随着重了许多。 傅潜渊视线虽然集中在荧屏上,注意力却一直停在傅同身上没离开过,简装稍稍偏头:“困了么?” “没有。”傅同用手里的可乐罐冰了下眼睛,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我挺清醒的,没事,继续看吧。” 傅潜渊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十分钟后,之前说自己很清醒要继续看电影的人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因为睡不踏实,头时不时的点一下。 傅潜渊压低了声音:“崽崽?” 半睡半醒的崽崽眼睛睁开一半,朦朦胧胧的看着他,等了几秒没听见他说话,又闭上了眼,头也随着重重点了一下。 显然是困极了。 傅潜渊的眼神温温软软,伸手轻轻扶着傅同的头挨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之后就没再打扰这只困倦崽,只偏着头静静看他。 他睡着的时候,脸上刻意戴上的疏离和冷淡全部消失,那种毫无防备的依赖和温暖便尽数显露了出来,睫毛在眼下铺上一层阴影,远山般影影绰绰,又有一种烟雨般的柔润。 很多年前,傅潜渊总这么看他。 那时候傅潜渊喜欢在盘在龙眠涧旁边闭着眼睛休息,软乎乎的崽崽玩完雪总会溜过来看他,看苍青色的龙闭着眼睛,很单纯的以为他是睡着了,然后就会揪几朵不同颜色的小花在旁边自娱自乐。 一会儿把小花花别在傅潜渊的龙角上,一会儿用尾巴上的小勾去蹭他的龙鳞,他以为傅潜渊睡着了看不见,所以肆无忌惮的闹,却不知道被闹的人根本没睡着,而是在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他。 那是独属于他们的岁月。 只是时隔太久,记忆都仿佛蒙了尘。 傅潜渊垂下眼,手指虚虚绕着傅同的眉眼来回描摹着,如此数次后,终于是抑制不住心里汹涌而来的情意,低头在他唇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睡着的人对前男友这种耍流氓的无耻行径没有半点了解,被打扰了也只是稍稍皱了下眉就又睡了过去,睡颜恬淡柔软,和从前那只玩累了就挨在苍龙边上沉沉睡去的小崽崽,也一模一样。 ** 一夜过后,周一。 傅同又是卡在九点之前进的门。 妖怪局的几个人都已经到了,只是饶涉请了长假没在,他和张晏山封云蔚周六的时候把天师府的那些人从妖怪局带走了,具体怎么琢磨没有说。 但小水鬼来了,傅同一进门便闻到了一阵好闻的甜味。 见傅同和傅潜渊进来,樊休笑眯眯的端着一个陶瓷小碟子凑了过来,“大佬,头儿,唐绵出品麻薯小点心,要不要尝一下?” 傅同随手捏了一块,感觉味道挺不错,甜而不腻,是他喜欢的那种感觉。 樊休:“怎么样?” 那边小水鬼也看了过来,眼里的期待一览无遗。 睚眦先生从不吝啬于对小朋友的夸奖,眉眼弯弯:“不错啊,很好吃,以前专门学过么?” 唐绵害羞的笑了一下:“学,学过的,我,我家,我家以前就是做,做小点心的,要不,要不是我……我死的太早,现,现在,现在应该已经有,有一家,嗯,一家独属于我自己的甜品屋了。” 他死的时候才十几岁。 傅同和樊休都沉默了,挨着在小水鬼柔软的头发上揉了一把,唐绵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羞涩的抱着他的大荷叶伞重新去了烤箱旁边。 傅同笑了下,又去看了看白唐,小白兔还是一副恹恹的模样,有气无力的在坐垫上趴成了一张雪白的兔饼。 傅同抚了抚他的背:“还是很难受么?你这多少天了?” 小白兔颓糜的动了动耳朵:“一周了,后面遥遥无期。” 本能周期是一个月,现在才过了四分之一不到。 傅同揉了揉他的耳朵,自己也觉得有点愁,毕竟他的本能周期现在处于还没开始但即将到来的阶段,离结束什么的更是遥遥无期。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白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相视无言,面对面坐在一起愁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那边樊休突然看了过来:“都九点四十了,那只实习小狐狸怎么还没来?” 以前整理归纳档案这种事都是白唐做,现在白唐状态不怎么好,就全部交给了古书先生樊休,反正专业对口。 实习小狐狸说的是狐一,上周定下来让他今天报到实习。 宿宣遥遥看过来:“之前发去的通知信有回复么?” 樊休点头:“有,字里行间都是惊喜,应该不会突然反悔不想来了吧?” 几个人都觉得不可能,一只为了进妖怪局能从成年前就开始参加考试的狐狸,好不容易得到了机会,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的放弃。 宿宣想了想:“那就再发一次,报到期限预留三天,到时候还不见人的话也就只能算了。” 樊休看向傅同,傅同稍稍颔首。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白柯小朋友欢欢喜喜的帮着发了通知,之后就捧着樊休之前给他的那本鬼道术法书去了旁边努力修炼,时不时还会找宿宣和薛陵问一些东西,一看上学的时候就是好学生。 傅同笑了笑,去唐绵那里拿了一碟小饼干和棉花糖,一边吃一边喂兔子。 白唐是只喜欢甜品的小白兔,超开心,吃完还特别讲究的用纸巾擦了擦爪爪,然后重新看向傅同:“同哥,你晚上有空么?” 傅同低头想了想:“没有。” 他把空了的碟子放到旁边:“前段时间上映的电影《风与白桦树》票房不错,剧组今晚开庆功宴,电影的主题曲和插曲是我唱的,得过去一趟。” 这是正事儿。 小白兔超乖超懂事,点点头:“那同哥就先参加庆功宴吧,不过也要注意休息嗷。” 傅同笑着揉了揉他的兔耳朵:“我们的吉祥物兔叽先生是有什么事么?” 白唐笑了下:“其实是,嗯……其实是我和厉阳想请大家吃饭,也不算是什么很要紧的事,等你有空再请也是可以的。” 哦豁。 傅同挑眉:“你们现在走到哪一步了?” 白唐害羞的用爪爪遮了下眼:“就是,那天晚上从南桥回去后,我们俩互相没把持住,咳,滚了床单,隔天他就带着我回家,回家见家长了,他家里都是很好的人,我觉得…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就是他了。” 上次才说以后怎么样还要看相处之后合不合适,现在还不到一周,两个人就迅速完成全垒打还见了家长。 这效率,一般人望尘莫及。 傅同越想越觉得这一狼一兔很是厉害,忍不住把面前的兔饼抱起来揉了个遍,三分钟后再松手,小白兔顶着一身乱糟糟的小软毛羞涩的把脸埋进了爪爪里,睚眦先生则心满意足抱着鸿鹄的笔记本去了二楼图书室。 这一待,就一直待到了傍晚。 六点半,陆川来接他,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间到了龙都大酒店。 庆功宴设在酒店三楼,《风与白桦树》的导演沈言成名多年,多的是人想和他拉关系套近乎,所以过来赴宴的除了剧组的工作人员和演员外还有很多杂人,生生把票房庆功宴变成了荣华名利场。 陆川还有点事,把傅同送到就先走了,傅同对这样的虚假浮华场没什么兴趣,要不是欠沈言人情可能连来都不会来,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后就坐到了角落躲清静。 但没眼色的人总是很多的。 在连续拒绝了二十几个人跑来的合作意向橄榄枝后,傅同直接把脸上最后那么一点做表面功夫的敷衍笑意给撤掉了。 他现在是圈里的顶尖流量,混圈的人多少对他有点了解,知道他和温琅都是那种你不让我舒心我就让你后悔的性格,不高兴了绝对会让惹他的人下不来台,渐渐的也就没人敢过去打扰他了。 傅同乐的自在,一边云吸各种软绵绵的小动物一边等,打算熬个四十多分钟就开遛,结果刚熬到一半,突然感觉旁边的沙发垫往下陷了一点,一个有着漂亮丹凤眼的男人坐在那里,笑眯眯的朝他眨了下眼:“嗨。” 嗨。 个。 鬼。 傅同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继续看小动物。 那人便笑了:“怎么了呢?好久不见,不用这么冷漠吧小睚眦。” “……” “你这可真是让我伤心,笑一下怎么样?” “……” “嗯哼?不想笑的话好歹也理一下我啊。” “……” “那我理你也是可以的,想吃点东西么?我去帮你拿。” “……” “不想吃东西那就来点酒吧,你要啤酒白酒红酒还是鸡尾酒?都不喜欢的话那我特意为你调一杯怎……” 这个人怎么这么烦?! 傅同放下手机,皱眉抬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是想和你叙叙旧嘛。”那人笑眯眯的朝傅同比了个小心心,“来吧小睚眦,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行。” 傅同敷衍的说了两个字,然后就又不想理他了。 那人无奈的看着他:“不是我说啊小睚眦,我们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稍微热情一点儿不行么?” 傅同开了一瓶酒,没说话。 这个人他确实认识,时尚圈顶尖男模,出道两年圈粉无数,气场极佳。 而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天命妖兽凤凰,沉泽,是傅潜渊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以前隔三差五的总来龙洵山蹭吃蹭喝,但山上没有梧桐树他又怕冷不喜欢雪,每次来待不了多久就走了,所以傅同和他其实算不上多熟。 再加上傅同后来对一切和傅潜渊有关的人和事充满敌意,抗拒的久了就成了习惯,到现在已经改不过来了。 傅同抿了口酒,辛辣的感觉霎时间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过于浓烈,他不喜欢,但还是勉强把它咽了下去:“没办法,我对你热情不起来,再说我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旧可叙吧。” 沉泽挑眉:“是么?” 傅同没吭声。 沉泽笑起来,拿着傅同刚打开的那瓶酒把自己的酒杯满上一饮而尽,又笑着问他:“没什么旧情可叙的话,那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么?” 傅同不用问也知道得到的答案肯定是不可说,就算能说他也不一定说。 这个人总是这样,以前在龙洵山上的时候就没少逗过他。 超惹人厌的。 傅同懒得搭理他,老妖怪却不肯罢休,托着下巴问他:“真的没有?” 傅同又抿了一口酒,沉默以对。 沉泽便也不说话了,陪着他喝,两吃妖怪毫无交流的喝完了同一瓶酒,再抬头,眼里都有了醉意。 简而言之,酒量都不怎么样。 年龄五位数的老妖怪本来就是个话唠,喝醉了话更多,醉眼朦胧的靠在沙发抱枕上不停叨叨。 傅同觉得这个人真是好烦,看时间感觉着也差不多了,起身想走,但刚站起来,袖子就被沉泽拉住了。 他皱眉低头。 沉泽对上他的眼,声音听起来很委屈,问:“你过得好吗?” 说完没等他开口,又出了声:“我过得不好。” 傅同:“……” 那关我什么事? 傅同没什么兴趣当他的树洞,沉泽却仿佛倾诉上了瘾,拉着他的衣袖继续絮絮叨叨:“傅同,我过得不好,秦子杭贺温泽过得不好,还有啊……你的傅潜渊过得也不好。” 傅同手顿住:“什么?” 沉泽看着他:“你知道么?所有的天命妖兽其实过得都不怎么好。” 傅同觉得这话听起来真让人想锤爆他,处在金字塔顶端的天命妖兽,从来都是修行者艳羡的对象,羡慕他们的强大,羡慕他们所拥有的天道庇佑,羡慕他们无尽的寿命,总之没什么是不羡慕的。 而现在,被羡慕的人之一坐在他面前,说他们过得都不怎么好。 真的是…… 太过分了。 傅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沉泽笑了下,眼神却无奈而苦涩:“我知道你心里现在在想什么,无非是寿命修为天道什么的,但你只看到了天命妖兽的好,却不知道无奈的地方其实也多的是,就好像……” 他垂下眼,用很低的声音开了口。 “秦子杭是鲲鹏,但他从天地间诞生的时候身上就带着人的血脉,修为其实和你们差不了多少,放在普通妖兽身上其实也算是够用了,但就因为他是天命妖兽,那些不好的点在他身上会被无限放大,所以为人诟病了许多年,到现在还有许多人觉得他配不上天命妖兽这四个字,这些年里一直都是在别人背地里的不屑和奚落中过来的,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霸凌,那种滋味不好受,正常来说承受半年都能成阴影,但他咬牙承受了一万多年。” “贺温泽是夫诸,润水的瑞兽,却因为种种限制不得不躲在深山里面,鸿鹄四处流浪居无定所,句芒朝暮奔波永无休止,还有其他的一些天命妖兽,表面光鲜,实际上各有各的不可言说,还有很多他们不想要却必须承担的无奈。” “至于我。”沉泽苦笑,“我只不过是顶着张凤凰的表象,实际上连真正的凤凰的边儿都没挨着。” “涅磐重生后的凤凰才算是真正的凤凰,在此之前必定会有一场劫难,我心里清楚有这么一天,也一直在等,但到了现在也没有等到,你知道那种滋味么?就和已经确定了回天乏术但还勉强撑着的晚期病人一样,知道自己会死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或者说……或者说其实我还不如他们,至少他们知道自己会以什么方式死去,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就这么熬着。” “你看,别人等都是等圆满如意的事情,我生来要等的却是一场能让我绝望到神魂浴火的劫难……是不是很可笑?” 傅同一愣,看着沉泽因为醉意湿润的眼,突然觉得这样的他有点可怜。 他轻轻的拍了拍沉泽的肩,算是安慰,然后就看到面前的人坐了起来,用很认真的眼神看着他,慢慢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我们里面只有傅潜渊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命妖兽,山河之主,风云为其所用,看着似乎强大又尊贵,但是你要知道,天道是很公平的,拥有什么就要承担着什么,那是与生俱来的责任,他根本没得选择。” 傅同心颤了颤。 他记得他之前问傅潜渊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时候,后者也说是责任。 他低头看向沉泽因为醉意微微发红还覆着层水雾的眼,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沉泽倒还是那么一副醉倒糊涂的模样,见傅同看过来还很高兴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站着做什么?坐下来再陪我喝点啊。” 说着,又把傅同的衣袖攥得更紧了些,摆明了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撒手。 跟醉鬼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再加上傅同现在心里有点乱,沉泽的模样还像个心里超苦的小可怜,想了想就没有拒绝,坐下重新开了一瓶酒。 推杯换盏。 等到这瓶酒见底,醉糊涂了的人就成了傅同,靠在柔软的抱枕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而本来就醉了现在应该比他更醉的人眼神却突然间清明了起来,轻声唤道:“小睚眦?” “……” “傅同?” “……” “孟歧?” “……” 连续唤了几声都没有反应,看来是真的醉了。 沉泽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千五百多年过去了,小崽子怎么还是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还是得让傅潜渊好好看着点儿。” 他嘴上这么说着,眼里的笑意却藏都藏不住,掏出手机给傅潜渊发了条短信,收到短信的人来得很快,不出片刻便出现在了三楼楼梯口。 沉泽朝他招了招手:“这边。” 傅潜渊走过来,视线先在桌上空了的酒瓶上看了一眼,再看沉泽时。目光便多了几分不善:“你灌他酒了?” 凤凰先生急忙挥了挥手:“把你的深渊凝视收回去,这酒的度数本来就不高,两瓶里我还喝了一瓶半,你家崽绝对不会有什么事。” 傅潜渊这才放心:“以后别做这种事,他第二天早上会头疼。” 原来是心疼了。 沉泽挑了下眉,决定不和这种表面热恋实际上还没追到崽的傻男人一般见识,随意调侃了他几句后便很有眼色的遛了。 傅潜渊也没在这里多待,抱着自家的醉酒崽回了家,来去隐蔽,楼层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和傅同。 到家的时候时间快过八点。 傅潜渊走进卧室,小心翼翼把怀里的小崽崽放了到床上,傅同酒量不行,半瓶度数不高的酒足够把他放倒,还省去了朦朦胧胧的过程,直接睡着了。 傅潜渊有些无奈,又觉得这样的崽崽实在是很可爱,从旁边扯了用被给她盖上,刚往后退了点,就看到被子下伸出一双白皙的手,紧紧将他的衣角捏住了。 傅潜渊一愣:“崽崽?” 小崽崽还不算特别清醒,眼睛半睁半闭,迷迷糊糊的说:“我要洗澡。” “不行。”傅潜渊把滑下来的被子给他重新盖好,“喝酒了不能洗澡。” 小崽崽的眼睛彻底睁开了,朦朦胧胧温温软软又有点委屈:“可是不洗的话,我,我睡不着的啊。” 小娇气包。 傅潜渊拿他没办法,但醉酒后洗澡无论冷水热水都是大忌,再想惯着他只能勉强退一小步:“那就先擦一下,明天早上再洗好么?” 小崽崽其实挺好哄,想了想觉得也行,就点了点头:“好。” 傅潜渊揉了揉他的头,到洗漱间接了盆热水把毛巾扔了进去,再回到卧室时,发现小崽崽已经积极的把衣服脱掉了,被子也被蹬到了一边,身上唯一的覆盖物就只剩下一条薄薄的内裤,除此之外所有的景色一览无遗。 傅潜渊喉结滚动,声音也随着哑到不像话:“我,崽崽……” 躺在床上的小崽崽没有丝毫的危机感,甚至还笑了笑:“你快点啊,我很困,想早点睡觉了。” 这话在这种时候听起来,和暧昧的邀请没什么区别。 傅潜渊手指握紧又松开,如此数次后,勉强压下心里想要过去抱住他的冲动,拧了热毛巾细致的为他擦身体,眼里满是难以言说的渴求和隐忍。 他这边煎熬着,旁边软乎乎的睚眦小崽崽就不一样了,惬意的眯起眼睛享受着热毛巾的温度,偶尔觉得力度不对或者哪里没擦到就不满的扭几下,等到擦完知道自己可以睡觉后,还心满意足的嗯了一声。 尾音软软的,带着点略微的哑。 傅潜渊的手猛地晃了一下,手里的毛巾没拿稳跌到水盆里,溅出一声清晰的水声,已经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小崽被吵到,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朝他看了过来,被他这么一瞥,傅潜渊心里又是一颤,当即连看都不敢再看,端起水盆匆匆出了门。 卧室的门一开一合,将里外隔绝开来。 傅潜渊深吸了一口气,朝卧室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后,直接进浴室把水的温度调到了最低值,冰凉的水源源不断的落在身上,但心里藏着的热度没有消减一分一毫,反而更加炙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窗外夜色覆盖,朦胧的灯光混着月光,静谧而宁和。 傅潜渊闭着眼睛站在冷水里,身上渐渐漫起冰冷的水气,实在说不上多好受,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和浴室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那只柔软的小崽崽其实也没有睡安稳。 半醒半睡,意识像是清晰又像是模糊,一会儿仿佛是在梦里,一会儿又好像回到了现实,滚烫的热度在酒精的刺激下猝不及防的席卷全身,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褥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最深处被点燃,炙热滚烫又带着无穷无尽的渴求。 这种感觉清晰而强烈,但是宣泄不出来也无法控制,不久前才盖好的夏凉被有一大半都落到了床下,浓郁的甜味在四周迅速蔓延,傅同难耐的抓紧了床单,在无尽的渴求里难以抑制的颤抖着。 另一边,傅潜渊在浴室冲了十几分钟的冷水澡,勉强把心里的热度压了下去,随意披了件浴袍出门,门一开,瞬间便嗅到了空气中浓郁的甜味。 这种味道,傅潜渊再熟悉不过。 他一惊,急忙走过去推开了卧室的门,周围的甜味在这一刻骤然变浓,缱绻的甜味里,傅潜渊抬眼,看到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躺在那里,身上没有半点遮盖物,连之前那件薄薄的内裤都褪去了大半,皮肤上布满暧昧的潮红。 傅潜渊的眼神一瞬不瞬的停在他身上,心里因为凉水澡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热度霎时间卷土重来,空气中随之布满松木薄荷味,和傅同的甜味缠绕在一起,无疑让两个人心里的渴求都提了几分。 他走过去,慢慢在床边半跪下,把傅同抓着床单的手握在手里和他十指相扣,眼眸微沉,声音沙哑:“崽崽?” 傅同此时被酒意和内心深处本能的欲望折磨的快要发疯,根本没什么理智可言,只觉得面前这人身上的味道他很喜欢,覆在手上那种带着潮湿水气的凉意也让他觉得很舒服。 他睁开眼,眼尾略微发红,躺在那里迷茫的看了傅潜渊几分钟后,心里那条维持着最后一分清醒的线终于彻底断开,伸手勾住面前人的衣襟往下一拉,没了任何犹豫和顾忌,狠狠吻了上去。 第64章 第064次太磨人 这个吻来得突然, 又毫无章法,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在啃咬,淡淡的血腥味消融在两个人的唇齿间,傅潜渊垂着眼睛半跪在那里,沉默的感受着唇上温热的湿意。 他衣襟上的盘扣也已经被傅同扯开了, 裸露在外的皮肤热度惊人, 和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同样滚烫。 傅潜渊眼神更深了几分, 一瞬间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心里的欲望, 沉沉的看着面前的人,小崽崽亲了一会儿没得到他任何回应,心里委屈,又被迷蒙的酒意和那种从心底席卷而来的热度烫的难受,往后稍稍退了一点, 用那双盛满缱绻的眼睛难耐的看着他,委屈问:“你不喜欢我吗?” 声音沙哑,眼尾缀着一点浅红的旖旎,琥珀色深处水雾缠绕。 傅潜渊呼吸加重,握住傅同的手缓缓贴在了自己的心口, 眼神认真:“崽崽,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喜欢你了。” 小崽崽这会儿反应有点慢,闻言歪着头想了快半分钟才明白过来,眼里有点欢喜又有点疑惑:“我不信,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亲我……你肯定是在骗我对不对?” 他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 说完不等傅潜渊说话,又往前挨了挨,语气五分像撒娇五分像耍赖:“难受,想要一个亲亲,你亲亲我啊。” 你亲亲我啊。 说的人迷迷糊糊的或许无意,听的人却没办法无动于衷,无尽的渴望和占有欲在这一刻迅速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生根发芽,融进血肉骨骼和灵魂,又从心跳里毫无保留的显露了出来。 怦怦,怦怦。 停都停不住。 傅同的手离他的心口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对那里的变化感觉的最为清晰,他觉得这种感觉很陌生,有点好奇的低头用鼻尖在那里碰了碰,软软糯糯的问:“你怎么了呀?” 一瞬间,无数欲望在灵魂深处叫嚣。 傅潜渊再也控制不住那种自心底而来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渴求,浸满占有欲的眼倒映着面前人的眉眼,声音沙哑里藏着几分说不出的性感:“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么?” 小崽崽眼神朦胧:“什么?” 话音落下,眼前猛地暗下,灼热的吻落在唇上的同时,那道低沉的声音绕过耳畔钻进他心里,一字一顿道—— “是怦然心动。” 五字出口,再紧随其后的,就是傅潜渊不带半分隐忍克制的热烈,缱绻的吻带着灼人的热度,疾风骤雨朝傅同席卷而去,空气里的甜味和松木薄荷的味道纠缠交融在一起,连空气都好像热烈了起来。 傅同很久没体会过这种烫到快把人淹没的感觉,有些无措也有些怕,眼尾那点旖旎的红霎时间更深了几分,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做任何挣扎,反而尽可能的让自己放松下来去迎合傅潜渊的亲吻,睫毛轻轻颤抖,在眼下铺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阴影,温柔的衬出一双湖光山色的眼。 他总是那么讨人喜欢讨人疼。 傅潜渊面上一如既往,心里却已经快被无数急切隐晦的欲望烫的发狂,他伸手环住傅同的腰把他抱进怀里,力度慢慢加深,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想要把这个人彻彻底底的融在骨血之中。 想无时不刻的看到他,抱着他亲吻他,再用余生和他一起走过无数个一千五百年,把他曾经承受过的所有苦楚用情意和温柔一点一点抹平,只剩下那些温暖的柔软的永不蒙尘的,铺满两个人此后一生的路,让他能永远那么欢畅的笑。 四周的热度慢慢升高,两个人唇上水色润泽,一笔一划的勾勒出两颗极尽缱绻的心。 傅同眼里的水雾越来越重,整个人身上都沾了层带着潮意的粉色,傅潜渊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绕到傅同身后轻轻和他十指交握,原本想加深这个吻等他心尖上的小崽崽放松了再说,但还没来得及继续,突然感觉怀里的人颤抖起来,闷在他怀里发出了一声模糊的轻咽。 和朦胧缱绻没关系,是那种充满隐忍,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的声音。 而和傅潜渊握在一起的那只手,温度也骤然间降了下去,苍白而冰凉,和之前的热度相比无端让人心慌。 傅潜渊一惊,急忙起身把他抱到了床上,傅同身上因为欲望铺上的那层薄粉已经没了踪影,眼里的水雾仍在,但之前是因为欢愉,现在是因为疼痛。 他身子微微蜷缩着,面色煞白,眼眶却红着,挣扎着朝傅潜渊伸出手:“……我疼。” 傅潜渊握住他的手,从最初的慌乱里冷静下来,很快便想明白了傅同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发情期是所有妖兽的本能,在这个时间段里,隐忍从来都是最差的选择,尤其是那些已经有过那种经历的人,正常来说能熬上几十一百年的都很少,而傅同却生生熬了一千五百零九年。 即便他是上古凶兽睚眦血脉,这样的时间也实在太久了,隐忍太过覆水难收,等到压制不住的时候自然就成了更加汹涌的疼痛。 刻骨之痛恐怕也不过如此。 龙洵山上的孟歧是个被惯到很娇气也很怕疼的小崽崽,以前摘花的时候不小心被刺扎到都要红着眼睛去找傅潜渊撒娇,而傅同虽然习惯了隐忍,但骨子里的性情其实是变不了的。 在酒意里迷迷糊糊的傅同,就是当年那个软乎乎的小崽崽。 他没有因为这阵疼痛清醒过来,意识反而更加模糊,抱着枕头用一双水雾弥漫的眼睛看着傅潜渊,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傅潜渊心疼他,却也不知道做什么才能缓解他的疼痛,想了想,掌心里缓缓蕴起温暖的光芒,从两个人十指相扣的地方一点一点的融了进傅同身体,空着的那只手则点开了通信录,在沉泽的名字上一戳。 此时将近凌晨,在这个时间点里面接到傅潜渊的电话,凤凰先生心里特别震惊,连话都说的有些小心翼翼:“不是啊,你……你还行么?这么快?” 傅潜渊:“……” 凤凰先生的求生欲很强,人也算不傻,从话筒那边的沉默里敏锐的察觉到了点不对劲:“怎么了?” 傅潜渊三言两语的把傅同的情况说了,听他说完,沉泽一愣,神情瞬间认真起来:“他现在很敏感,稍微的触碰都会让他觉得撕裂般的疼,手你可以握着,但千万别再碰其他地方了,剩下的你现在的做法就挺正确的,你也别太担心,把过渡期熬过去就好了。” 傅潜渊应了一声,来不及也没什么心情再听沉泽说别的,手指一勾,蔚蓝的暖光点瞬间从他身上涌了出来,绕在傅同周围游走一圈后,一点一点的把他围在了里面。 小崽崽闭着眼睛躺在光点里,迷迷糊糊的唤着傅潜渊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傅潜渊的心闷闷的疼,想抱抱他却又不敢碰,只能小心翼翼的把面前崽崽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时针摆过数个刻度。 不知道是笼在周围的温暖光点起了作用还是因为时间到了,这样过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小崽崽紧皱着的眉头渐渐缓和了下去,闭上眼睛疲惫地睡着了。 睡颜很软很安静,许多年都没有变过。 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还没松开,触感潮湿温热,没了几个小时之前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傅潜渊垂手在傅同的脸颊上贴了一下,确定他已经没事后,心终于定了下来,再想想这只崽崽的娇气属性,起身想到洗漱间打盆热水给他擦一下,但刚起来,就感觉刚松开的那只手又被人握紧了。 他低头,已经睡着的小崽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的看着他:“你要去那里啊?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话里满是控诉,仿佛傅潜渊是那种吃不到人就要溜走的渣男。 傅潜渊看着他:“你是要留我和你一起睡么?” 小崽崽理所当然点点头:“不可以吗?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他说的是当初在龙洵山上的时候。 傅潜渊的眼神和心都软成了水,回身上床躺到了傅同旁边,小崽崽还特别积极的让出了一半被子,意思是要抱着睡,么么哒。 傅潜渊之前的那些欲念和渴求早在看到面前这只小崽崽忍痛的模样后便散的一点都不剩了,但即便是这样,这会儿看到他的动作,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 因为睚眦崽崽现在还和之前一样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内裤,而那条薄薄的内裤也因为湿了穿着不舒服被傅同蹭了下去,此时差不多已经挂在了脚踝。 简而言之。 四舍五入就是未着寸缕。 傅潜渊在这边心猿意马,那边困极了的小崽崽不乐意了:“你到底要不要呀?不要我就不分给你了啊。” “要。” 傅潜渊眉眼缓和的朝他笑了笑,也就不再想那些有的没有的,把他让出来的那一半被子盖在了身上,手抬起来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放在了旁边人的腰上,轻轻把他抱进了怀里。 小崽崽早就等着这个拥抱,不仅没挣,还又往后蹭了一点,把自己彻彻底底埋进傅潜渊的怀里后,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在温暖包围中重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傅崽崽:“我很不高兴,同样忍了一千五百零九年,为什么疼的人只有我?!” 阿湛湛:“那……我下次让你们俩一起疼?” [笑容突然缺德].jpg 第65章 第065次太磨人 这一夜, 傅同睡得并不安稳,整晚都在做着断断续续的梦,一会儿梦到龙洵山上的云雾和松柏树,一会儿梦到龙眠涧旁的小花和水,一会儿梦到他和傅潜渊在山下堆雪人, 一会儿又梦到他们肩并肩坐在山巅上看星星。 那是他和傅潜渊之间最暖的岁月, 两颗心和所有的事都是温温软软, 傅同站在梦境里, 一步一步的把他这一生那段最好的时光重新走了一遍,等到筋疲力竭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山巅上,远处青山影影绰绰,苍穹尽头藏着一点暖光, 然后在他抬眼看过去的一瞬间,天光乍泄,万里云眠。 他被温暖覆盖着醒来,挂钟指针停在八点十分,正好是他的生物钟时间。 傅同习惯性的往四周看了一眼, 卧室的门紧闭,窗帘拉着,周围很静,窗后透进来的光朦朦胧胧。 所有的事情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心里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比如…… 他是怎么回来的? 身上的衣服都到哪里去了? 嘴角为什么破了? 内裤怎么也掉到了床下,还变得皱巴巴的? 刚睡醒的人反应有点慢, 抱着枕头开始迷迷糊糊的想这些问题,不过这样的茫然只持续了不到二十秒,迷糊的小崽崽就在感受到旁边温热的触感后骤然清醒了过来。 他僵硬的回头,借着窗外朦胧的晨光,一眼在自己旁边看到了傅潜渊,那人还在睡着,睫毛长而浓密,呼吸时的热气均匀的洒在傅同手臂上,暧昧又勾人。 傅同的手无意识的颤了一下,停了几秒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实在是没出息,凶巴巴的把被子卷了过来:“傅潜渊?!” 旁边的人应声睁开眼,深邃的眼睛里缀着几点融着金光的蓝,像是日出时波光粼粼的海,静默深沉,哪里有一点点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意思。 此时,他的目光落在傅同身上,在看到自家崽崽身上被夏凉被裹得只露出脸和手时,眼里的遗憾转瞬即逝。 傅同面无表情:“你装睡?” 傅潜渊笑了下,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视线轻轻缓缓的停在傅同脸上,声音沙哑而温柔:“崽崽,早安。” 早安? 早安什么早安?! 傅同简直快被他这副没事儿人的坦道模样气笑了:“你怎么又在这儿?” “嗯?” 被质问的人稍稍坐起来一点,看起来很是无辜:“昨晚你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要和我一起睡,后来还主动把被子分给我一半,你忘了么?” 傅同:“……” 本来是没什么印象的,但被面前的人这么一点,记忆突然就回了笼。 怎么可能会忘呢? 睚眦崽崽的酒量虽然不太行,酒品也一般,喝醉了喜欢闹喜欢撒娇,缠人程度不知道被温琅嫌弃过多少次,但他在这方面也有一个优点,就是无论醉的有多重,醒来后记忆也从不缺失。 而且无比清晰。 真是的……太掉价儿了。 傅同揉了下眉心,决定把从隔壁饕餮那里学来的理不直气也壮原则贯彻到底:“忘了,不行么?” 但无论话说的有没有底气,眼神的飘忽已经出卖了他的心虚。 傅潜渊抬手在他眉心上碰了下,眼里的笑意不加任何掩饰:“没关系,忘了就忘了,不过,崽崽,昨晚你能那样做……我很高兴。” 睚眦先生:???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傅同眯起眼睛,手指一勾,漆黑的潜渊刀顿时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他把刀横在傅潜渊颈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用这把刀把你捅到对穿?” 被威胁的人眼神带笑:“那它的长度可能不太够,我再为你锻一把好么?” 傅同:“……” 操。 脸皮比不过,刀又下不去,那就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傅同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把面前这人一刀封喉的冲动,裹着被子下了床,但刚往前走了半步,腿一软,差点又摔了下去。 没摔的原因是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双手,稳稳的抱住了他,而傅同也在因为惯性往后仰的同时变成了一只白绒小崽崽,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傅潜渊的怀里。 傅同愣了下,随即感觉到无穷无际的困倦从骨子里席卷而来,别说支撑人身,连尾巴都懒得动一下。 他从来不是那种会折腾自己受罪的人,觉得不舒服干脆就不动了,傅潜渊小心的抱着他,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了?有什么地方觉得疼么?” 傅同摇了摇头:“不疼,就是没什么力气,不想动。” 这是本能周期里的常规操作,所有的妖兽在这个时间段里都会这样,傅潜渊稍稍放下心:“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傅同自然也记得昨晚那种彻骨的痛意,心里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说好,那种疼实在难以忍受,说不好,可如果不是因为它,他和傅潜渊昨晚肯定会做到最后一步。 这不算什么好事儿。 傅同还没办法和傅潜渊那么亲密,像陆川说的那种直接当包来的床伴做完直接甩一百块钱这种话,当玩笑说说还行,如果要付诸于实践,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他都接受不了。 简而言之就是挺怂的。 这么想着,他嗯了一声,恹恹的在傅潜渊怀里把自己团成了团。 傅潜渊把他往上托了托:“那今天还去妖怪局么?不舒服的话就在家里休息吧,我陪你。” 最后这三个字可以说是很让人惊悚了。 傅同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用了,去妖怪局,图书室的书都在那等着我,而且晚点的时候我还打算去融水画室一趟。” “融水画室?” “就是上次你昏倒在龙都山,醒来的时候待的那间画室,捡你的人名字叫温融,温琅的大家长,融水画室是他的。” 傅潜渊沉默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有很多话想问,到最后却什么都没说,手指轻轻在怀里崽崽尾巴带小狗狗上绕了一圈,抱着他出了卧室。 洗漱,吃饭,喂狗,出门往妖怪局走。 这天天气很好,日光清朗,惠风和畅,吹拂过来的时候仿佛有种被温柔触碰的暖意。 大概是因为怀里多了只崽崽,傅潜渊的速度放缓了不少,一边慢慢往前面走,一边看四周的风景和来来往往的人。 傅同挺喜欢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佛系慵懒慢节奏的感觉,尾巴小幅度的晃了一下,傅潜渊看见,不动声色的在他尾巴尖的小软毛儿上蹭了一下,眼里笑意盎然。 小崽崽完全没注意到前男友的小动作,伸爪抱住尾巴往下一枕:“我昨天碰到沉泽了。” 傅潜渊嗯了一声:“我知道,你醉了睡着以后,是他打电话叫我过去接你的。” 傅同尾巴顿了顿:“你们经常联系?” “还好。” “我刚睡他就找你了?” “我说,你和沉泽该不会……” “嗯?” 软乎乎的白绒团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怀疑:“你和沉泽不会是事先联合起来用脏套路来坑我的吧。” 其实这事真和傅潜渊没什么关系,完全是凤凰先生看到傅同后,临时起意想为这段穷折腾的感情推波助澜一下。 但睚眦崽崽不知道这些,反而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俩狗东西坑他,眼神越发不善:“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以为他是心里面太苦了想找个树洞,但我现在怀疑他在故意装醉装傻卖惨,目的就是为了灌我酒,这种脏套路他肯定能做出来。” 傅潜渊无奈的笑了笑,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为沉泽说话,毕竟他家崽的话从事实来看是没错的,沉泽在某些方面上就是一个脏套路专业户。 他只能沉默了下去。 这样的沉默落在傅同眼里无疑是默认,小崽崽顿时怒了,凶巴巴的扬起尾巴在傅潜渊的脸上抽了一下,抽完还想再抽第二下时,尾巴上一暖,傅潜渊握着他的大尾巴,带着笑在尾巴尖上的勾勾上亲了一下。 简直, 太,不,要,脸,了。 傅同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无意识的把尾巴又抽了过去,三秒后,得到的自然又是一个情意绵绵的亲吻。 再抽,就又是一个亲亲。 这样你打我亲变相调情的行为来来往往过了十几次后,小崽崽终于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其实就是想抓机会对他耍流氓,自己现在这样正合他意。 太亏了。 想到这里,傅同硬生生的止住了马上就要再抽过去的尾巴,把它重新抱在怀里枕住,闭上眼睛往深里一团,之后整整一路都没再和傅潜渊搭过话。 到妖怪局的时候又是稳稳卡点。 樊休几个人日常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废狗咸鱼趴,唯二勤快的只有小水鬼和白柯小朋友,前者戴着小围裙认真烤饼干,后者拿着樊休给的书努力修炼。 听到镇魂铃的声音,几个人齐齐回头,在看到傅潜渊怀里软绵绵的小动物后,顿时都愣住了。 这……不是我们大佬么? 樊休之前在泷水看过傅同的睚眦原身,此时一眼认出来心情很是惊悚,注意到他的眼神,傅同恼羞成怒:“怎么了?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我——, 后面威胁的重点还没出口,樊休已经收回了视线,求生欲很强烈,对大佬的话深信不疑。 傅同一肚子气没地儿发,憋屈的要死,回头凶巴巴的看傅潜渊:“你能把我放下么?” 白柯小朋友很有眼色,在傅同话音落下的同时就麻利的在椅子上放了个软垫,傅潜渊弯腰把怀里的睚眦崽崽放上去,想了想,又把椅子挪到了白唐旁边。 两只白色小毛绒团趴在一起,超可爱。 樊休在旁边看得蠢蠢欲动,很想上手在他那软绵绵的毛上摸一下,但是没敢,只能叹了口气,抱着一叠档案本找傅潜渊去了二楼档案室。 他们走后,唐绵烤饼干白柯沉迷学习薛陵擦青铜剑宿宣绣花,楼下还闲着的人就只剩下了傅同和白唐。 白唐的视线在傅同身上来回转了两圈,犹豫几秒后,小心翼翼的问:“同哥,你们……那什么了?” 傅同觉得和这么一只纯情小白兔说这种话题挺尴尬的:“……没有。” 白唐疑惑的歪了下头:“但是从你身上的甜味来看本能周期应该已经到了啊,头儿身上的味道我也闻到了,你们现在住在一起,不可能……” 那么能忍的吧。 从他的眼神里看出那些未完话的意思,傅同心情复杂,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旁边宿宣一边绣着花一边一心二用的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帮着傅同岔开了话题:“说起来,那只小狐狸联系到了么?” 第二次的通知书是白柯发的,小朋友从灰色的鬼道书里抬起头:“还没有,连消息都没回过。” “上次是隔了多久回消息的?” “等一下。”白柯从旁边搬出一本记录册看了看,“三个小时不到。” 难道是真的出事了? 白唐的兔耳朵颤了颤:“同哥,报考登记表上有地址,要不要去他家走一趟?” “以前有出过这种事么?” “没有。”白唐说,“不过妖怪局的纳新条例里也规定了……实习的人没来准时报道,是得先过去了解一下情况的。” 傅同了然:“那就去走一趟吧,谁去?” 薛陵沉默的收起了擦剑布。 外勤小能手镇墓碑先生,实至名归。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得了指令后把青铜剑往身后一背就准备出门,但就在回身的那一刻,后面的镇魂铃突然响了,几个人以为是迟到的小狐狸来报到了,齐齐朝门边看了过去。 叮当。 叮当。 叮当。 镇魂铃的声音猛地加急,而几个人的眼神,也在急促的铃声中骤然沉了下去—— 来的人不是有着蓬松大尾巴的小狐狸。 而是一个浑身漆黑,身周被一团灰色阴影笼着的诡异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兔:“同哥,头儿,你们……那么能忍的吗?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吧?” 傅阿同:“…… 第66章 第066次太磨人 几个人反应很快, 薛陵几乎是瞬间就把背上的青铜剑解下握在了手里,面无表情的对准了镇魂铃旁边的怪人。 傅同眯眼看过去,沉声问:“什么人?” 那人看起来却比他们还慌,闻言慌里慌张的从兜里摸出了一张通体漆黑的卡纸:最中间印着一行金字,是妖怪局的普通委托通行证。 宿宣手指一勾, 那人手里的卡纸瞬间被红线缠着落到了她手里, 宿宣低头看了看, 确定卡纸没什么问题确实是妖怪局出品的那种后, 回首朝傅同点了下头。 傅同慵懒的甩了下尾巴:“进来吧。” 薛陵沉默的把青铜剑收了回去。 没了利刃寒光的威胁,那人松了口气,一步一挪的走了进来,但因为心里慌,到最后也没敢挨太近, 离他们还剩两米多距离的时候就停住不动了,话也说得小心翼翼:“……嗨?” 几个人:“……” 傅同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说说吧,卡纸哪儿来的?来这里是想委托什么?有的话别废话一次性说完,没有的话向后转走好不送。” 可以说是非常高贵冷艳了。 那人有些怕他,连带着身上那圈灰色的影子都怂唧唧的抖了一下:“这张卡纸是我昨天傍晚到景云观求签的时候观里一个年轻的小道长给我的, 然后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事想拜托你们,就是我身上发生了一件很难……等等。” 他正经话刚说到一半,突然转了话题,怔怔的对上傅同的眼:“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其实傅同也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索性也就不难为自己了, 沉默的和他四目相对。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还好那人没让傅同等太久,低头站在那里想看差不多二十多秒后,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道:“……傅同?!” 这种带着震惊的语气很有辨识度,傅同瞬间也把他认了出来:“……谭霖?” “是我是我就是我啊!”中二病小傻子傻乎乎的点点头,抬手把脸上的口罩一摘,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来,“我的天原来你是妖怪啊,不过你怎么是这个样子?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在谭霖的认知中,傅同就算是妖怪也应该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凶巴巴很有震慑力的那种,可眼前的这只呢? 白绒绒,软绵绵。 怎么会这么可爱?! 谭霖人傻,几乎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正常人都能一眼看透,傅同没好气的往他脸上怼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我才想问你怎么是这个样子,黑帽子黑风衣黑裤子黑鞋黑口罩还是防尘防霾三层加厚带内芯的,一身黑,色调搭配怎么样我就不说了,就想知道现在这么热的天,你穿成这样是脑壳有坑还是见不得人?” 是的,谭霖身上的黑纯粹是被外物堆出来的,只是被那层灰色的阴影笼着看不真切,就显得诡异了些。 谭霖被这只外表柔软又可爱的小动物怼得晕乎乎,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委屈巴巴的吸了下鼻子:“你别怼我,我也不想搞成这样的啊……就是见不得人嘛。” 最后那个嘛尾音上挑,像是撒娇。 傅同勉强忍住把这人彻底抽傻的冲动:“……你好好说话。” “好的妥当没问题。”谭霖从善如流,“其实我这次找你们也是因为这件事,至于具体是什么……” 他沉默了下:“你们自己看把。” 说着,他低下头,慢慢把风衣的扣子解开了,里面穿了一件棉布短袖,而在短袖薄薄的布料下,是谭霖明显隆起的腹部。 这很奇怪,因为稍稍对圈子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谭霖喜欢健身有腹肌,以前还隔三差五的在微博上晒自己的腹肌照来着。 几个人无声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的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而就在这个时候,谭霖恰到好处的给了他们第二重暴击—— 一张医院的孕检报告。 姓名谭霖,检测结果,妊娠反应阳性。 通俗点说就是有喜了。 谭霖,性别男。 现在,有,喜,了。 几个人愣愣的抬起头,视线先齐齐在谭霖的喉结上停了一下,接着落到胸前,然后看着报告上的检测结果沉默了。 小傻子瞬间炸毛儿:“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啊?我的性别除了男绝对没别的可能性了?这只是一个意外!意外!意外晓得伐?” 众人眼神微妙的看着他,刚要说假话,就听到背后一道清润的声音响了起来。 “胥山有身披羽衣者,喜龙阳,合之则妊。” 说话的人是樊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二楼下来的,此时抱着一本极厚的砖头书站在那里,身上难得有了几分书生气。 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清楚了,然而文言文不是谁都能听懂的。 看谭霖目露茫然,樊休摇摇头,又用白话解释了一遍:“就是说胥山有个很不正经的妖怪叫羽衣人,交合之后能让男性怀孕。” 言简意赅,傻子都能懂。 谭霖反驳:“我一只单身狗,怎么可能有那种交——” 话说到这里突然断掉了,谭霖愣愣的站在那里,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傅同不动声色地给樊休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到饶涉的抽屉里找了张清心符贴到了谭霖身上,谭霖回神,脸色还是不太好看:“我……” 傅同尽可能的放缓了声音:“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谭霖踌躇许久,终于从喉咙里憋出了几个字:“其实……我是个基佬。” 众人:“这个已经挺明显了,说重点。” 谭霖觉得这些人真是太不体贴了,不过这种态度倒是让他放松了许多,索性也就不扭捏了,把后面的话都说了出来。 “就我是个单身了二十多年的小基佬嘛,那么长时间身边也没个人,挺难熬的,就想来波比较特殊的体验,正好那段时间快到我生日了,我想着不如给自己一个不一样点儿的生日礼物,就找了个挺高端的那种酒吧去逛了逛,结果还真的遇到了一个各方面来说都挺合意的人,然后我们就……” 他涨红了脸,很羞涩的模样,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已有的信息量已经足够妖怪局几个人脑补了:“然后你们就……” 紧随其后的是几声重重的鼓掌声。 谭霖摸了摸鼻子:“……嗯。” 傅同不自觉的卷了下尾巴:“后来呢?” “后来……我觉得我们就是一夜的缘分,所以第二天醒来就溜了,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发现自己好像有了阴阳眼,能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超自然东西,不过除了这点以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再出现异状就是在上个月,你记得么,那段时间我总是干呕,一开始以为是吃辣吃多了肠胃受不住,一直拖着没去看,直到上周半决赛结束,一觉醒来我就,嗯……成这样了。” 众人:啧啧啧。 傅同看着他:“那你是要我们帮你找羽衣人么?” “找他干嘛?让我揍一顿出气么?”谭霖烦躁的扒拉了下头发,“早知道事情会成这样,我还不如安安分分的做我的单身狗呢,你们都不知道我这一周过的多难熬,穿成这样很热不说,还那么像神经病,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消沉了。” 妖怪局众人:“……是么?” 我们怎么觉得你话挺多也挺活泼的呢? 大概是他们眼里的怀疑太明显,以至于谭霖这样的小傻子都看出来了,极力为自己澄清:“我说的是真的,之前我在家里的阁楼小黑屋里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天,现在好起来是因为我想通了,反正我是基佬嘛,有个自己的小娃娃也挺好的,多少基佬想这样还没机会呢,想想都开心。” 嗯? 居然不是要打掉? 樊休愣了下:“那你找我们是要……” 谭霖有点不好意思,习惯性的又把自己刚顺下来的小软毛扒拉乱了:“就我这几天看了很多灵异志怪小故事,都说这样的娃娃出来的时候都……比较血腥,我这不是也害怕么?就想找个懂的人问问,如果没问题的话……那我以后就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了。” 他捧着脸笑起来,眼里溢满真切的欢喜。 傅同有时候觉得他的性格真是很难得,没心没肺总是欢欢喜喜的,挺让人羡慕。 旁边几个人明显也是这样的想法,樊休把书往后翻了一页,然后在谭霖殷切的眼神中开了口:“那你可以放心了,除了那些旁门左道用来献祭或者报复的鬼胎,剩下的都会是那种软软的小孩子,恐怖血腥的场面绝对是不存在的,需要我话介绍几个懂这些的妖怪给你,别慌,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谭霖惊喜的抬起头:“真的啊?没事没事我不缺钱,多几个都没问题。” 薛陵低头看了看手里他已经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青铜剑,宿宣沉默的把盒子里陈旧褪色的红线缠了起来,白唐想想自己买不起灵田胡萝卜的日常,都觉得谭霖这句话特别扎心。 眼看着场面就要不受控制,樊休急忙救场:“二楼藏书室里有很多育崽指南,说不定对你有用,你要看看么?” 谭霖眼睛瞬间亮起:“这么靠谱的么?走走走。” 樊休应了一声,忍着笑带着这小傻子上了二楼,他们走后,薛陵背好青铜剑去了狐族,宿宣继续绣花,白柯沉迷学习,唐绵认真烤饼干,小白兔跟在旁边靠着毛绒绒的可爱属性不停的和他要饼干。 剩下白绒绒软绵绵的睚眦崽崽一只崽趴在软垫上,沉思片刻后,抬爪戳进通讯录,给温融打了个电话。 “亲爱的白泽先生,我这里有温琅的黑料,你要不要了解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阿崽:“亲爱的白泽先生,我这里有温琅的黑料,你要不要了解一下?” 温阿崽:“????” 第67章 第067次太磨人 话虽然这么说, 但告黑状这种幼稚鬼小学生才做的事,傅同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做不出来不是因为善良,而是因为睚眦先生心里清楚,他一旦选择在温融面前黑温琅,不出二十四小时, 就会看到无数让他脑壳痛到想撤回的表情包出现在微博上, 然后被疯狂转发收藏开始大规模使用。 饕餮陛下纵横表情包界好多年, 官方认证技能满点王者段位, 睚眦先生从不怀疑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和能力。 简直造孽。 这么想着,傅同忍不住叹了口气,温融知道他和温琅喜欢互怼,闻言也没当真,温温和和的笑了起来, 问:“你最近见过琅琅么?” “前两天刚见过,你家那只崽快活着呢,有颜有钱猫狗双全还……咳,总之比你和我过得都好。” “这样,那就好。”温融稍稍放下心, “你有时间的话就到片场去探探他的班好么?我总担心他受欺负。” 傅同:“……谁?” 睚眦先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先等等,亲爱的白泽先生,你对温琅到底有什么误解?” 那只崽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被欺负?不可能的。 他这边要多震惊就有多震惊,温融却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语气甚至还带了几分更偏向于宠溺纵容的无奈:“你也知道, 琅琅从小就有点傻白甜,最近几年的性格也越来越软,我知道你们圈子水深,就怕他受委屈。” 傻白甜,性格软? 你这大家长的爱崽滤镜是不是上的太多了点? 先别说你家崽怼人的技能点有多爆表,就先说实际做过的——你知道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把多少人按在地上摩擦过么? 奶凶这两个字里后者至少占了八成好不好? 傅同的心情很复杂,一时间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接他的话,沉默许久,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揉了下眉心:“行,我知道了。” 温融便笑了,声音被话筒稍微模糊着,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好了,先不说琅琅的事了,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傅同的视线在旁边各做各事的几个人身上停了下,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就含糊着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你有空么?有的话我就去画室找你……是有点事想和你说。” 温融翻开墙上的备忘录,看到城南壁画下打着一个红色的对勾,时间还很紧,就在半小时后。 他给助理发了条微信让他把行程推迟,朝傅同轻声笑笑:“有空,你过来吧,路上记得慢点,别太急。” “好。” 傅同笑眯眯的应了一声,挂断语音后低着头把脸埋进了爪爪里,尾巴也不自觉的随着想法摇晃了起来,一下比一下快,渐渐晃成了虚影。 另一边,傅潜渊从二楼下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白绒崽崽软软的趴在软垫上,脸虽然埋在爪爪里看不到,但只看身后的尾巴,也知道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此时此刻定是盛满笑意,和他的人一样,温温软软带着甜味儿。 这样的傅同,傅潜渊以前在龙洵山上的时候一天里能看到无数次,但一千五百多年后时过境迁,两个人重逢两个月,温软缱绻把浑身疲倦卸下的崽崽,在清醒的时候傅潜渊只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因为温琅。 第二次是因为温融。 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傅潜渊抿了抿唇,一时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大抵有些疼也有些涩,占有欲随之从心里最深最沉的地方汹涌而来,诸多滋味融进灵魂深处,难以言说。 他想做很多事,但到底是什么都没做,站在那里沉默许久后,看到软垫上的白绒崽崽慵慵懒懒的站了起来,似乎是想下去,便不再想那些,走过去把他抱在了怀里。 猝不及防被抱起,睚眦崽崽怔了一下,回头看是傅潜渊,整个人无意识的放松了下来,话却说的凶巴巴:“你做什么?” 他实在不想和傅潜渊多接触,不过抵触的原因和讨厌这样的负面情绪没什么关系,而是因为傅潜渊身上那阵隐隐约约的的松木薄荷味,无时不刻的缠绕在他鼻尖,渐渐融进心里,让他整个人烫了起来,心跳也跟着怦怦,怦怦。 再想想傅潜渊之前说的那句怦然心动,就更……无措了。 就像现在—— 傅同窝在傅潜渊怀里,好闻的松木薄荷味缠绕在周围,小崽崽把尾巴勾过来紧紧抱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里的紧张感。 而且还不能被傅潜渊看出来。 伪装要求也是很高了。 傅同一颗心怦怦跳,越想掩饰越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无所遁形,正无措着,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谭霖的声音随即从那边响了起来:“傅同傅同!我突然我好像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就是……呃。” 后面的话在看到前面抱崽的人后生生降了几个度,弱声弱气:“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不不不不。 你偶尔的靠谱真的让我很欣慰。 傅同抱着尾巴回过头:“什么事?” 谭霖很怂,闻言先是小心翼翼的瞄了傅潜渊一眼,感觉这位大佬没有生气后松了一口气,就又成了原先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傻子,问:“就是这周日的天籁决赛,我这肯定是不能去了,能找个人伪装一下么?” 他之前神隐了一周,开机就发现短信和微信都被骆元炸了,这才想起了正事。 骆元那里他也刚通过话,得到的自然是一通狠训,小傻子自己也心虚,挨完训就委屈巴巴的过来处理自己留下的小尾巴了。 所以说谈恋爱必须走正经流程,否则你不知道自己会在某一天被坑成什么样。 小傻子站在那里,眼睛湿漉漉,白唐和宿宣几个人看见,缓缓朝他一笑,下一秒,齐齐偏头朝白柯看了过去 小朋友一愣,反应过来后傻乎乎的指了下自己:“……我?” 几个人点头。 小朋友急忙摆手:“我我我我不行的,我——” 后面的话不用听,傅同也知道是什么,无非是担心自己术法不行撑不起来心里怯会砸场子这样的。 但这在睚眦先生眼里根本不是事儿。 傅同安抚的用尾巴拍了拍小朋友的手:“别想那么多,你只要人到就行,到时候我扮谭霖你扮我,你不是我的死忠粉么?扮我应该不会很难吧?” 扮扮扮扮扮……扮爱豆? 白柯瞬间更慌了,想说自己不行,但话在嘴边绕了几次,末了还是收了回去。 ——《天籁荣耀》决赛有导师助演环节,他扮做傅同的话,就能和席亦同台唱他们为彼此写的那首歌了。 他想要这个机会。 这么想着,白柯把手放到心口,沉默的闭上了眼,两分钟过后再睁开,里面的怯意和他躲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几乎算得上庄重的认真,朝着傅同深深鞠了一躬:“我去,谢谢您。”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谭霖心里美滋滋,高兴之下就有点飘,很快乐的捏着手指朝傅同比了颗心心,然后在被大佬深渊凝视前分分钟拽着樊休上楼溜到了藏书室。 他们走后,剩下的几只灯泡也很有眼色的散开了,傅同周围五六米内就只剩下了他和傅潜渊两个人。 傅同不自在的重新抱紧尾巴,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看傅潜渊:“你,放我下去,我还有事儿。” “是要去融水画室么?” “要你……” 最后一个管字还没出口,就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我陪你去。” 是陪你去,而不是送你去。 听出他话里藏着的意思,小崽崽愣住,第一反应自然是不愿意,他这会儿连人身都维持不了,温融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要是再和傅潜渊一起到他那里去,就真的是…… 总之挺微妙的。 傅同果断拒绝:“不用。” 而狗东西前男友缓缓笑着把怀里的崽崽往上抱了一下,二话不说就朝门外走。 傅同:!!! 你能不能稍微做点人事儿? 白色毛绒团没想到傅潜渊能无耻的这么坦坦荡荡理直气壮,湿漉漉的眼睛瞬间睁圆了,挣扎了几下挣不开,心里不爽又憋屈,低头泄愤似的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的挺重,牙印红的都快见血,但傅潜渊似乎感觉不到痛,看到怀里的崽崽挣扎也只是把他抱得更稳了一些,轻声说:“别闹,掉下去怎么办?” “那你放我下去。” “……” 前男友狗而沉默。 眼看着离门边只剩下不到两米的距离,傅同简直要被气死了,偏偏旁边的几只都是小怂货,缩在旁边假装失明失聪看不见听不见,透明人根本不存在。 一步。 两步。 三步。 …… 门边越来越近。 离那边还剩不到一米,最多两步就能过去的时候,傅同基本已经放弃挣扎了,自暴自弃的低头把脸埋进爪里,开始想一会儿见到温融该怎么给自己找场面。 出乎意料的事,这临门一步到了最后居然没有走出去。 嗡嗡的震动声在四周寂静里此起彼伏,不同的频率来自不同的手机。 白柯生前算是半个网瘾少年,对这样的声音敏感的很,几乎是在震动声响起的瞬间就把手机掏了出来,而且很懂事的先给大佬们看。 上面是妖怪局的功德任务页面,之前已经被完全清空的地方多出了一个文字框,白柯递过来时方框边缘的金光刚消散,上面的文字清晰的显露出来。 任务名称:[迷] 任务内容:[?] 几个人:“……” 真是好久都没有见过这种内容如此符合名称的任务了。 小白兔叹口气,伸出毛绒绒爪爪在任务框进度填的边缘扒拉了一下,放大后能看到一只小小的简笔青铜剑。 这样的小标志妖怪局每个人都有,进度条旁边出现什么,任务就是通过谁触发的。 白唐的是胡萝卜。 樊休的是书。 饶涉的是罗盘。 宿宣的是绣球。 傅同的是一只小小的绒毛团。 青铜剑自然就是薛陵的。 傅同抱住尾巴:“问问薛陵怎么回事。” 宿宣点点头,掏出手机给薛陵打了个电话,结果拨通之后第一声响起的就是已关机的冰冷提示音。 但谁都知道薛陵的手机二十四小时续航从不关机。 很明显就是被屏蔽了。 不过这在妖怪局的眼里也不是什么事。 白唐小心翼翼的在进度条旁边的小青铜剑上戳了一下,屏幕暗下去后再亮起,上面就出现了一个类似于直播的画面。 妖怪局任务直播,画面清晰不受屏蔽,绝绝对对黑科技。 而更黑科技的还在后面。 小白兔把手机横起来,也不知道在哪里戳了一下,屏幕上的画面瞬间被投影到了半空中,薛陵照旧一张面瘫脸,背后一片,几个人不用问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妖街。 龙都是妖怪之都,妖怪和人类的数量基本上五五对半开,或许前者还要更多一些,他们伪装在人类中间,言行举止生活习惯都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除此之外,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妖怪喜欢自由,不愿意受那些规则的拘束,于是就聚集着找了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已经融入到人类社会的妖怪也会在闲暇的时候过去放松一下。 在这个地方,妖怪可以以自己喜欢的形态自由行走,也可以不受限制的随时随地动用法术,在妖怪们眼里大抵可以称得上是他们的自由之地。 这个地方被称之为妖街。 它其实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街,而是一方用结界撑起来的独立空间。 白唐的兔耳朵微微颤了一下:“你不是去狐族了么?怎么跑到妖街去了?” “刚从那里出来,大长老说他上周去了妖怪街,想买点东西把自己捯饬一下,以最好的状态去妖怪局报到,结果这一走就没回来。” “狐族没去找他?” “没有。”薛陵的面瘫脸上难得出现几分无奈,“长老说他们狐族的崽子贪玩很正常,一般失踪不到一个月以上是不会找的。 几个人对视一眼,有点想笑,但觉得场合不太适合,勉强忍住了:“那这个谜一样的任务是什么意思?需要我们过去么?” 薛陵以前出过那么多次的外勤,这帮人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现在这么说明显是平时在这里憋狠了,想借着过去帮忙的由头到妖街嗨起来。 问的同时还没忘记怂恿傅同:“大佬,你要去么?我给你说妖街很好玩儿的,听说最近还规划了两条酒吧街美食街,酒吧街到处都是好看的……咳。” 后面的话在傅潜渊淡淡一眼瞥过去的时候很有眼色的止住了。 傅同尾巴僵了一下:“这,你们去吧,我还有事,而且你们也知道吧,我在妖街那块儿的名声不太好。” 不好不是因为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是因为……凶。 具体的原因还得从九年前说起,那会儿他从龙洵山上下来,心情不好,听说妖街那里能不受限制的找人切磋,就常常去过去找人打架用以宣泄心情,无奈战斗力差距过于悬殊,打了不到三个月,妖街的妖怪看到傅同就躲着走,别说和他切磋了,连话都不敢搭。 妖街妖怪一大半,傅同打过一大半。 睚眦凶残的名声,也是那时候起从妖街传出来的。 妖怪局几个人最开始的时候那么怕他,也是因为听了那些越传越可怕的半事实谣言。 现在听傅同这么说,几个人莞尔一笑,觉得当初那些心情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可笑了。 他们没说话,而薛陵开了口:“大佬,我记得您和白泽很熟是么?” 傅同点头:“怎么了?” “那我觉得您还是来一趟吧,最好能和白泽一起,妖街这边的情况有点复杂,我目前了解的不算多,就是妖街新生了一只承袭天道的瑞兽,不知道叫什么,只是有谣言说他将会取代白泽成为新的瑞兽之首,短短半月已经为自己拉拢了一股势力。” 傅同对此并不是很在意:“这年头喜欢做梦的妖怪越来越多了……怎么每年都有妖怪异想天开的觉得自己能取代白泽的位置?” 薛陵的表情却依旧凝重:“这次的可能不太一样,很多人都说见过那只妖怪,身上的瑞兽白光和白泽相比多出很多,所以他的信徒越来越多,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只妖怪的天赋应该是蛊惑术,不能放任。” 樊休几个人跟着点头。 睚眦崽崽尾巴一晃。 看出他眼里的动摇,傅潜渊恰到好处的添了把火:“崽崽,去一趟吧,这是妖怪既然敢说对外说能取代白泽,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拉拢信徒,那就迟早会对白泽动手,现在不管以后可能就晚了。 小崽崽咬了下尾巴上的小勾勾,觉得前男友这话说的有点道理,就嗯了一声:“那我先给白泽说一下。” 几个人小鸡啄米点点头,眼里满是期待。 傅同在他们的眼神里很努力在用爪爪给温融发了条微信,温柔的大家长白泽先生自然不会拒绝,让他们先去,他这边收拾下稍后就到。 事情尘埃落定。 三分钟后,软绵绵的小崽崽在被前男友抱着出了龙都大厦,同行的还有宿宣樊休和谭霖,剩下白唐白柯唐绵三只吉祥物小可爱留在妖怪局看家。 城南离妖怪局挺远,正常不堵车都得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樊休几人从傅同来妖怪局后就浪嗨了,索性也不再和以前那样守规矩到刻意,直接用传送符传送过去了。 妖街的结界传送是在一颗大槐树背后,几个人穿过去,刚站稳便看到了薛陵,他背着青铜剑站在街道对面,看起来像是刚从后面的杂货店里出来,此时正遥遥的朝着他们招手。 几个人走过去:“怎么样了?” 薛陵摇头:“有用的消息很少,而且那只妖怪已经很久没有露过面了,不过杂货店老板说每天上午十点都会有人到这里替他发卡拉拢信徒。” “什么卡?” “是张金字白色卡纸,用途应该是通行证。” 那不是和妖怪局的黑卡通行证一样么? 抄袭狗还想当瑞兽之首? 傅同啧了一声,觉得这人真是掉价儿又可笑:“现在离十点还有四十多分钟,你们是想找个地方慢慢等,还是先四处逛逛?” 几个人自然是选择后者。 傅同上次来妖街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其实也想去看看,随着他们沿着街道慢慢往下走,结果连第一家店都没看完,就听到背后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睚眦?” 略微上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 傅同尾巴一僵,往傅潜渊怀里缩了缩,只想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没办法。 又是一个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  温琅琅(提刀):“听说有人黑我哥?!是不是想死哦!” 傅阿同(安抚):“没事,你的份儿我帮着揍,比心。” 第68章 第068次太磨人 傅同认识的人里, 会用那种玩世不恭的语气叫他小睚眦的只有两个人—— 凤凰沉泽和貔貅周彦修。 其中能当得起熟字的自然是后者。 上古瑞兽血脉的大妖怪,外表年龄二十七,真实年龄三千,原形貔貅,就是傅同基友团里的[貔貅大人]。 东方传媒总裁, 商界大佬, 大概是他们几个人里最有钱的一个。 此时, 这位超有钱的大佬站在傅同身后差不多一米的地方, 丹凤眼微微眯着,正戏谑的看着他笑。 “小睚眦,别躲了,害羞什么呢?我都看到你了。” 白绒团小崽崽的尾巴僵住,连带着往傅潜渊怀里使劲儿钻的动作也停下了, 回头看周彦修。 后者难得没有装排场穿西装,白色t恤米色休闲裤,身边还蹲坐着一只毛绒绒的大型犬,是只叫德玛西亚的阿拉斯加,看到傅同之后先欢欢喜喜的汪了一声, 然后晃着蓬松的大尾巴朝他跑了过来。 小动物鼻子灵,对喜欢的人无论什么姿态都能认出来。 傅同以前没狗的时候最喜欢温琅家的蛋黄和周彦修家的德玛西亚,软乎乎毛绒绒还不怕他,可以随便撸,现在虽然有了自己的狗,那种喜欢也没变,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模样不方便,睚眦先生早就笑眯眯的抱着它撸狗了。 德玛西亚的性格很好,善意和喜欢没得到回应也不失望,照旧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看着傅同疯狂摇尾巴。 周彦修语气有点酸:“这没良心的傻狗被提名到雪橇三傻里真是一点都不冤,热情都用在你和温琅身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是它的主人,我是第三者偷狗贼呢。” 傅同坦然一笑:“很明显,德玛西亚的热情看脸,而且很有眼光。” 言下之意就是丑就闭嘴吧。 周彦修:??? 貔貅先生眉头一皱,觉得这话很糟心,想反击,但要怼的话还没有酝酿出来,那边傅同的会心一击已经到了。 “珍惜你现在的主人光环吧,待会儿温融要来,等他来了,你在德玛西亚这边儿的地位又得往下顺延一位。” 温融是白泽,瑞兽之首,亲和力生来满分无人能及,特讨小动物喜欢,在这方面谁和他比都会显得很没地位。 真的是。 太,糟,心,了。 周彦修沉默几秒,把牵引绳往手里一勾转身就走,结果走了还没两米,就生生被自身后的重量拖在了那里,回头,德玛西亚弓着身子赖在傅潜渊旁边,就是不肯走。 周彦修:“……” 长大的狗子泼出去的水,留不住留不住。 他叹了一口气,怼不过就打算换种方式把场子找回来,这么想着,便重新走到了原先的位置,视线在傅同旁边几个人主要是傅潜渊的身上打量一圈后,挑眉朝他笑了:“小睚眦,不打算和我介绍一下你的新朋友们么?” 傅同入世九年,人红歌也红,但交际圈始终就只有基友团那几个人,周彦修对此再清楚不过,所以现在看到几张陌生的脸,自然会觉得这些是傅同的新认识的人。 他的想法其实也没错,毕竟樊休他们和傅同才认识了两个月,挺新的。 但这个新里,很明显不包括傅潜渊。 傅潜渊微微眯了下眼睛,觉得这人从说话的语气到话里的内容,再到和自家崽崽之间那种随意熟悉的感觉,都让他很不爽。 他抿了抿唇,目光微沉。 周彦修到了他的敌意,眼里掠过兴味:“小睚眦,怎么不说话?还有怎么用原形了,是不舒服么?要不要去我家住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傅潜渊脸色冷了下来:“不必。” 周彦修便笑了,眼尾上勾,好看又性感:“我在问我们家小睚眦,而且他愿不愿意你说了不算吧?” 这话傅潜渊没说话,身上威势外放,周围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周彦修感觉到了,却没在意,眼里依旧带笑:“你最好先稳住,我们小睚眦现在可承受不了这样的温度。” 发情期里的妖兽惧冷,修为越深越是如此,像傅同这样已经熬到没法再控制的人,过冷的温度或许还会给他带去难以承受的疼痛。 意识到这点,傅潜渊急忙把气息收了回来,掌心随着蕴起温暖的白光,慢慢把怀里的崽崽笼在了里面。 周彦修笑眯眯的摸了摸下巴,傅同和他认识了九年,看他的小动作就知道这人肯定要搞事,当即不再沉默,借着介绍新朋友的由头把话题岔开了。 妖怪局几个人一边想着不知道能不能从貔貅大佬身上吸点财运,一边紧张而小心翼翼的和他交换姓名还握了手。 走完场面化流程,傅同终于想起了正经事,抬头问周彦修:“你怎么在这儿?” “这不是听说这里发生了点有意思的事么?现代商业宣传注重营销,难得遇到一个对洗脑包如此擅长的人或者组织,我当然要过来看看……你们也是为这事来的吧?” 傅同点点头:“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么?” “当然有。”周彦修一笑,“简单来说这伙人就是一个邪教和传销手段结合的大型洗脑包阻止,核心的人据说是只瑞兽光比白泽还深,会取代他成为新的瑞兽之首的大妖怪,这只妖怪刚开始出现过几次,后来大概是信徒多了膨胀了,从一周前开始就不怎么露面了,事情全部交由他的左右护法打理。” “左右护法?这么中二的么?” “对。”周彦修笑起来,“这两人我都见过,一只是狐狸,一只是……” 他的视线不紧不慢的停在了谭霖身上,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是只披着羽衣的妖怪。” 小狐狸。 羽衣人。 几个人一惊,齐齐朝着谭霖看了过去,小傻子也愣住了:“这……等我家崽出生了你们可千万要对他保密啊,不能让他知道他基因的另一半提供者是个搞传销的!” 众人:“……” 你的脑回路是不是太清奇了点? 注意到他们的眼神,脑回路清奇的小傻子茫然的眨了眨眼,问:“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啊?” 那还不是看你一傻独秀么? 几个人悻悻移开眼:“你对那人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啊?好歹也是你……” 第一个床上溜的人啊。 听出他们话里的意思,谭霖脸红了下,假装无所谓:“没事。” “真没事?” “嗯。” “确定哦?” “嗯。” “这个嗯不是违心的哦?” “……” “也不是假装的哦?” “……” 谭霖被这些人说的又羞窘又心虚,低头装死一声不吭,周围的几个人都是人精,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忍不住笑了,就没再闹他,说说笑笑的找了间茶楼进去了。 不久后,温融来了。 一身白色绣着云纹的唐装,温润矜贵,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傅同在他进来的第一时间就从傅潜渊怀里直起了身,伸出两只爪爪像是在求抱抱,傅潜渊目光一沉,手不轻不重的贴在小崽崽颈后把他按在了怀里,于是温融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傅同窝在傅潜渊怀里又乖又安静的模样。 他唇角漾出温柔的笑意,先和傅同周彦修打了招呼,接着看向旁边眼巴巴的几个人,声音温润:“你们好。” 妖怪局几个人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的瑞兽之首大妖怪,都有点拘谨,报出自己的名字后不由自主的集体搓起了手手。 温融笑了一下,看向傅同:“刚才在电话里没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傅同把那只不知名妖怪的事简单给他说了下,听他说完,温融摇摇头,对此并不是很在意:“天地间新旧更替本就是常态,若他真的有本事,瑞兽之首给他便是,总归也不过是虚名罢了。” 但傅同心里已经认定那只妖怪是个擅长甩洗脑包的骗子了,毕竟他和温琅一样,对温融都有一种不讲道理的信任依赖,没有人能够取代他, 现在听到温融这么说,他笑了笑,嘴上说着好的好的没问题,心里却已经做好了见面给一刀的打算。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尾巴尖尖上突然一暖。 小崽崽回头,瞬间对上了傅潜渊的眼,深深的沉沉的晦暗不明,很明显是不高兴了。 他在吃醋。 傅同心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但不明白这人吃醋的点在哪里,神情和眼神就有些莫名,傅潜渊看见,眼里的晦涩顿时更深了,手绕在他尾巴上的小勾勾上重重一揉。 尾巴是傅同的敏感点,小崽崽颤了下,反应过来后眼睛一睁就要炸毛,不过即将发生的的大场面被周彦修只用两个字就控制住了。 “来了。”他往窗外一指。 几个人随着看过去,一眼在街道的对面看到了小狐狸狐一,双眼无神的站在那里,周围围满了人。 樊休瞄了一圈,没看到羽衣人,于是转而看向傅同:“大佬,现在怎么做?” “跟着。” 众人会意,各自隐藏气息换模样下了楼,得到卡纸的过程不算曲折,因为狐一像只提线木偶,眼神麻木谁都认不出来也不多说别的,从头到尾只会重复一个动作—— 递卡纸,然后说,“跟着我。” 几人在旁边百无聊赖的跟着他把妖街里里外外九条街都走了一遍,这样过了差不多三个多小时,终于看到狐一转了方向,带着身后的二百多只妖怪朝北边走了过去。 傅同抬头一瞥,遥遥在目光所触的尽头看到一圈隐约的金光。 周彦修的反应和他差不多,往那边看了一眼后微微皱起眉:“他们去的……好像是妖街镇魂碑的方向。” 几个人的心都是一跳:“镇魂碑?” 貔貅先生很怀疑妖怪局这些人的常识拥有程度:“龙都四方都有镇魂碑镇守,南妖街北泷水东竹西望山……你们不知道?” “……” 还真不知道。 从众人眼里的迷茫里窥出他们的无知,周彦修摇了摇头,不过想想觉得这似乎也怪不得他们,因为镇魂碑的历史真的太久远了,相关的记载又缺了大半,妖怪们大多只知道泷水下有一座镇魂碑,剩下的那三座到现在大概也就少数老妖怪还记得了。 比如已经在龙都定居了一千多年的貔貅先生。 趁着离镇魂碑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周彦修简单把镇魂碑的历史给他们科普了一遍。 听他说完,傅同皱眉,忍不住抬头朝傅潜渊看了过去,注意到他的视线,傅潜渊低头:“怎么了?” 用的是他们之间才有的心念传意,除了傅同谁都听不到。 傅同不合时宜的愣了下,以前在龙洵山上的时候,他和傅潜渊总喜欢总用这样的小法术撩彼此,即便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也不停,简单而纯粹的小情趣。 那时是那时的欢喜,但一千五百零九年后再听到,从前诸多温软却成了一根刺,藏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稍稍触及,就是隐忍而克制的痛。 难以言说。 并不是他们现在的那点和缓能填补过来的。 傅同抿了抿唇,垂爪在身上狠狠拧了一下,从疼痛里把心里那点情绪甩出去,让后面的话尽可能用平稳的声音说了出来。 “泷水下的镇魂碑是为了镇你的龙鳞,那妖街的呢?是不是也和你有关系?” 关于这个问题,傅同觉得他会得到的答案无非是说与不能说,没想到话问出口,最终入耳的却是第三种答案。 “我……不知道。” 他看着傅同的眼睛,眼里情绪复杂,这么说。 傅同一愣:“什么意思?” 傅潜渊摇摇头,这次无论他问什么,都再不肯出声了。 傅同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刚要再问,听到周彦修压低声音开了口:“到了。” 众人齐齐看过去,一眼看到不远处立着一座高耸的石塔,塔下九道门,狐一站在那里,手上执着三炷香,用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朝最后一道门躬下了身。 “轰隆——” 碎石碾磨的声音响起,在周围持续了大概三分多钟才停下,傅同抬眼,看到那道石门已经开了,从外面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像吃人的兽狰狞张大的口。 狐一抱着香走进去,整个人瞬间就消失在了黑暗里,几个人跟进去,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三个红点,是线香的火光,摇摇晃晃不停向前,仿佛是在引路。 他们随着那三个点往里面走,来来去去不知道多久绕了多少路,终于看到远处的拐角处笼上了一层昏黄的光。 绕过那里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间石殿,四边燃着灯火,最上面立着一座刻着诡异符文的石台……或者说,不是石台,是祭坛。 狐一走过去,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将手里的香插进了祭坛前一樽青铜鼎里,线香入鼎的一瞬间,傅同发现刚才随他们一同进来的那二百多只妖怪的神情都变了,成了和小狐狸如出一辙的无神麻木。 周彦修有点失望:“我还以为是什么优秀的演讲洗脑人才呢,结果是用这种不入流的蛊惑控制手段,太掉价儿了吧。” 说完没得到回应,再回头,看到旁边几个人也都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神也很到位,看起来和周边的人没什么区别。 ……这群戏精。 周彦修在心里啧了一声,也随着他们把木偶伪装戴了起来,静静站着。 这样静了不知道多久,石殿里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地方,一阵诡异的吟唱声从祭坛的方向慢慢响了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周围人的眼神在这声音里渐渐起了变化,从最初的麻木慢慢转成了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狂热,热烈到眼瞳都生了赤色。 而这样的狂热,在周围吟唱声,祭坛上突然出现一个笼着白光的人形不明生物后,到达了极点。 确实是不明生物,因为那人周身被刺目的光芒覆盖着,旁人看上去只能看到一团光,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傅同和周彦修看着,唇角不约而同的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心里的想法也差不多—— 伪劣的赝品。 有这样的想法不是因为他们护短偏心,而是因为脑壳正常的妖怪都知道,瑞兽的强大和他们身周的光芒耀眼程度没什么关系,如果耀眼就行,那天命妖兽里谁都能担得起,何必非要是白泽。 白泽能成为瑞兽之首,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温和与包容,身上的光也是如出一辙的温暖柔和,像初春的新绿和夜里如水的月光,温软清润,再暴烈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总会平和下来,这是他的天赋,众生里独一无二,无论是谁复制不来。 祭坛上这位,连这一点都看不透,还妄想取代温融成为新的瑞兽之首,简直可笑。 傅同晃了下尾巴,之前那种想谨慎看看情况再行动的打算霎时间散的一点不剩,只想把上面这个赝品按在地上摩擦。 不留任何余地的,凶残的,疯狂摩擦。 想到这里,傅同回头询问的朝傅潜渊看了一眼,这完全是出自习惯,因为以前就是这样,超凶的小崽崽到外面找妖怪打架的时候总会过场面的问下家长的意见,那么多年里已经成了条件反射,意识不到也改不了,没办法。 这一点傅同没注意到,傅潜渊却注意到了。 脸色沉了一路的大醋包龙先生心情终于好了起来,眼神温软的朝小崽崽笑了一下,手指微勾,一道冰剑出现在他身侧,凌厉的朝祭坛上的那团光刺了过去。 傅潜渊的攻击很少有人躲得过,祭坛上的那位自然也不例外,光团的轮廓在冰剑刺入的瞬间骤然扭曲起来,周围的吟唱声被愤怒的吼声取代,声音里,周围的人齐齐回头,赤红的眼里布满怨憎,直勾勾的朝他们看了过去。 石殿很大,里面的人粗数也有三千,被他们这么看着的时候有种僵尸围城的感觉,不得不说挺渗人的。 傅同看着不顺眼,眯眼开口:“动手。”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薛陵的青铜剑先出了鞘,旁边人紧随其后,一时间,剑光红线缠绕在一起,连周彦修和温融动了手。 周围这些所谓的信徒大多是些小妖怪,要多战五渣就有多战五渣,只薛陵和宿宣两个都搞的定,现在多了两只大妖怪帮衬,周边五米内很快被清空了。 本能周期里的睚眦崽崽困倦也懒散的很,没动手,窝在傅潜渊怀里静静看着,不久,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祭坛上那位身上的光团在场面控制不住的时候身上总会亮一下,然后那些倒下的信徒妖怪们就会重新站起来,赤红着的眼睛不知疲惫的往上冲。 群体控制还不知疲惫,这点倒是挺有意思的。 傅同有点好奇,就没让傅潜渊出手,继续暗中观察,慢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傅同模样有些恹恹还一直被人抱着,给了祭坛上的人一种他最弱的假象,周围的妖怪渐渐换了攻势,集中着朝傅同绕了过来。 樊休几个人也很快发现了这点,表情都有点一言难尽,或许还带着点同情。 傅同也觉得有点好笑,尾巴晃了下:“让我下去。” 抱着他的人不认同的皱起眉,但末了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来,遂怀中崽崽的意弯腰把他放了下去。 落地的瞬间,原先小猫大小的白绒团骤然成了一只身长近三米的凶兽睚眦,尾巴也从原先软绵绵的绒毛尖成了锋利的刀刃,抬爪一挥,潜渊刀分成数百把悬浮在他身后,刀身煞气缠绕,蓄势待发。 “去。” 一字出口,黑色的刀带着刺骨的寒意,气势汹汹的朝四周刺了过去,威势掠过之处覆上霜痕,赤红着眼瞳的妖怪们在这阵冰凉里清醒过来,但却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利刃离自己越来越近。 纹路熟悉,刀上的气息和寒意也并不陌生。 在这一瞬间,妖街的人们终于想起了那曾经缠绕在他们心上许多年,被凶兽睚眦支配的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阿同:“我很凶么?” 傅潜渊:“怎么会?你最软最乖了。” 温琅琅:“……就这你们也好意思说我哥的爱崽滤镜深?!” 第69章 第069次太磨人 除了还是幼崽和傅潜渊刚离开时的那几年里, 傅同在武力值上是从来没有输过的。 这次也是一样。 二十多秒后,石殿周围被清空,不久前还无所畏惧要往上围的妖怪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闭眼装死一声不敢吭。 局势变得猝不及防,祭坛上的人一惊, 回神后刚要动作, 但已经晚了。 利刃破空而来, 以披靡之势朝下狠狠一刺, 四周尖啸声瞬起,如此数次后,祭坛上那位身周覆着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下缩成一缕烟雾,很快散在了半空中。 本来以为能看到赝品真面目的众人:??? 薛陵最先反应了过来, 面无表情的提剑走了过去,樊休几个人紧随其后,但连着找了几圈都是一无所获。 樊休沉默几秒,试探着开了口:“大佬,他这是……跑了么?” 话说的是很是小心翼翼, 这么多大佬在这里却让一个不上档次的赝品跑了,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有点闹心,他们家大佬……有点凶,发起火来不是他们能承受得住的。 温融摇摇头:“不是跑了,是他一直就没在这儿,刚才我们看到的只是一缕神魂, 倒是挺谨慎。” 周彦修嗤笑一声:“什么谨慎,明明就是怂,怂就算了还那么傻,居然用分魂术,现在神魂散了一缕,怎么说五百年修为也折进去了吧。” 那可真是……血亏啊。 樊休:“大佬,现在怎么做?” 他说话的时候,宿宣也从地上的妖怪堆里把狐一找到了,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昏过去了,一团雪白尾巴末梢沾着赤色的狐狸团窝在宿宣怀里,超软超蓬松。 傅同召回潜渊刀:“这赝品也就一般般,瑞兽光什么的简直是笑话,能发展到这一步纯粹是利用小妖怪们的无知,在妖街和六道论坛里把这事说清楚,热度记得炒一下,尽量把这只妖怪的容身之处碾到半点不剩,另外那只鼎也带回去。” 他说的祭坛上的那只四方青铜鼎。 樊休神情凝重起来,以为这鼎是和之前那只鬼木盒差不多的鬼鼎:“它……是有什么问题么?” “那倒不是,就是只很寻常的青铜鼎,但目测是商周时期的古董,挺值钱,把它带回去往六道拍卖行一送,你们的年终奖加成就有着落了。” 奖金! 古书先生精神一震,美滋滋的说了声好,就带着宿宣和薛陵到祭坛上搬鼎了,温融和周彦修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没觉得有什么,留下谭霖心情复杂的看着他们的骚操作,只觉得这波人简直社会,是个狠人。 他揉了把脸,趁傅同还没恢复成猫咪似的小软团重新窝回傅潜渊的怀里,猫着腰凑了过去:“大佬啊,你确定这里的妖怪都被清了么,我怎么……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呢?” 傅同顿了顿:“怎么?” “从刚进来的时候就有那种感觉了,当时太紧张了以为是错觉,但后来场面控制放松下来,还是觉得有人在盯我,那眼神还挺……” 谭霖想了快半分钟没想出来该怎么形容,果断放弃:“反正就是挺那什么的,所以我怀疑这里是不是有漏网之鱼啊?看准了我是最战五渣的一个,就想先盯着,然后挑你们不注意的时候下手?” 你对自己的认知倒是挺准确的。 傅同差点笑出声,抬爪在他肩上拍了拍:“别想了,真没什么盯着你的漏网之鱼,就算有……” “嗯?” 傅同把视线从角落处的一根石雕后收回来,意味深长的笑了:“没什么,走吧,再多话就把你丢在这儿知道不知道?” 说完把尾巴上利刃般的小尖尖一勾,不紧不慢的朝来时走过的路走了过去,剩下谭霖一个人站在后面,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白绒绒的大毛团,心里超气。 这个人的性格什么时候能变得和原形一样柔软可爱? 谭霖:[抱胸气鼓鼓·hen!].jpg ** 这次妖街之行,除了那只古董青铜鼎外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不知道那只赝品妖怪的底细,不知道他藏身何处,妖怪局任务界面上的文字框里,也照旧是一个藏着金光的迷字,旁边还跟着一行很应景的问号。 也是很无奈。 离开妖街的时候差不多是十一点半。 几个人很随意的在路边摊上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后,樊休和薛陵几个人回了妖怪局,周彦修带着德玛西亚继续四处溜,傅同则跟着温融去了融水画室,后面还跟着很狗的前男友。 温融的画室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神奇之处就在于,傅同每次过来都能看到里面多了点东西。 有时候是多几盆绿植,有时候是几只陶瓷风铃,有时候是带着木质小画框的墙挂画,有时候是几只中国风木雕娃娃。 而这次,是七八只软绵绵的小猫咪,明显和温融很熟,见他进来立即迎了过来,挨在温融旁边蹭来蹭去,连带着傅同也沾了光,被这群小软团缠着治愈到爆。 傅同挨在其中一只奶牛猫旁边,一边撸猫一边看温融:“这么多猫,什么时候养的?” “都是周围的流浪猫,经常到我这里来要吃的,要来要去就把这里当家了。”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因为你来的时候差不多都是和琅琅一起的。”温融在猫咪的簇拥中笑着看他,整个人被温暖的日光笼着,眼角眉梢都带着一层暖意,“被琅琅看到我养别的小动物的话,他会吃醋,所以我就先让它们躲出去了。” 傅同眉头微皱,不是很懂这种结论到底是怎么来的:“温琅那么喜欢猫,应该不会吃醋的吧?” 这也还是只小崽崽呢,自然不懂当家长的是怎样的心情。 这么想着,温融摇头笑了笑:“或许吧,但你知道,我总是不愿意让他有一点点难过的。” 傅同一愣,撸猫的爪子也停住了,蹲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低头开了口:“……所以我说我很羡慕他,是真的。” 温融手指一顿,看他的眼神就带上了心疼:“你……” 后面的话还没想到要说什么,看到面前的小崽崽抬起头,努力朝他笑起来:“真是的,这些你可不能给温琅说,不然那小崽子肯定会膨胀,逮着这个话头嘲笑我……好了好了,在这里做什么呢?进去吧。” 温融眼里的心疼更甚几分,沉默的点点头,和他一同去了最里面的小画室。 同样的窗边,同样的透明茶几,同样的热水,同样面对面的两个人。 傅同抬爪捧起茶杯,里面是温水,捧在爪里暖融融的。 温融坐在他对面,知道这只崽有话和自己话,或许是难以开口的事,就没出声,静静等着。 而傅同没让他等太久,抱着温水杯在那里沉默了不到三分钟,像是委屈也像是无措的吸了下鼻子:“温融,我……有点不知道现在到底该怎么办了。” 温融认真琢磨了下,感觉他的声音里有迷惘有茫然却没有低落后,悄悄松了口气:“怎么了?你们俩是不是……” “没有。”小崽崽急忙否认,“其实昨晚差点就……那样了,但就在还差一点的时候,我觉得身上很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温融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闻言并不惊讶,低低嗯了一声:“这些年你熬的太过了些,别怕,这种疼最多持续一周,一周后就没事了,只不过……” 傅同心跳了下,一时间油然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什么?” “你的本能周期……不出意外是要从一个月延长到两个月了,甚至三个月。” 傅同:!!! 一个月本来已经够难熬了,还来两个月三个月,春夏秋冬整整一个秋季都在那什么,像话么? 看出他的想法,温融手指顿了顿,放缓眼神对上他的眼:“所以说你不能再硬撑着了,傅同,你觉得傅潜渊不行么?” 傅同一怔。 温融这话也是犹豫了很久才说出来的,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傅潜渊,也总觉得他配不上傅同,但温融知道,除了傅潜渊,这世上应该再没有谁能让孟歧回来了。 傅同过得不好,之前在龙洵山上时的那一千五百年里是这样,现在下山九年,也是这样。 温融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仔细想想,居然连一点带着真心的笑都没在他身上看到过。 但一个小时前他看到了。 和傅潜渊在一起的傅同,虽然有点凶也有点别扭,但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被狗到抱尾巴生气的模样也很生动。 那样鲜活的傅同,只有傅潜渊能给。 一切旁观者清,温融垂眼,放缓了声音重复问道:“孟歧,他不行么?” 不是傅同,而是孟歧。 傅同方才还在随着惯性悠闲晃着的尾巴骤然僵住了,抬起头,慢慢的,一颗波动的心又在温融温和的眼神里渐渐缓和下来,沉默良久,涩涩开了口:“……我没办法。” 他看着温融:“我其实很难受,温融,我也清醒的很,没人比我更清楚,我和他现在处于一种虚假的缓和下,粉饰太平你懂么?表面上一切都好,但撕开那层假象,底下是暗潮汹涌万丈深渊,我们俩各站一边,他过不来我过不去,根本没办法。” “最假的也是我。” “我没办法和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和他相处,但也做不到彻底斩断一切,到现在连最初时的那种横眉冷对和不屑一顾都装不出来了,只能就这么得过且过的敷衍着,我很讨厌自己的这样,但又能怎么办呢?旁人失去了某个人,或许还能找到另一个人来共度余生,离开谁都能活,可我呢?” “我二十岁遇见他,再后来,最好的二百四十年里和他在一起,最苦的一千五百里在等他,我这一生,好的坏的,欢喜的难过的,几乎所有的瞬间都被他填满了,我只有他,现在说什么当断则断,说当然容易,做到却很难,我也不是不想离他远远的,别让自己那么掉价儿,可是我,我……” 他低下头,抬爪揉了下眼睛,声音隐约带了些哽咽。 “我舍不得。” 温融看着他,只觉着一颗心也随着他的话疼了起来,看到面前的崽崽抬起头,抬爪胡乱的扒了下眼角沾湿的毛,努力的,竭力的,朝着他扯出一个仿佛无所谓的笑:“你看,温融……” 他红着眼,声音瑟瑟。 “我就是这么一个懦弱的人。” 第70章 第070次太磨人 温融从没觉得傅同懦弱, 相反,他觉得这只小崽崽其实比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勇敢的多。 无忧无虑温温软软的人是他。 在那么多妖兽的觊觎下不顾一切的护着龙洵山等傅潜渊回来的人是他。 到最后带着满身风霜从龙洵山上下来的那个温柔又强悍的人,也是他。 温软,坚韧,一往无前。 他从来都是特别好特别好的崽崽。 而现在, 那么柔软的大崽崽低着头坐在他对面, 眼睛发红, 声音沙哑, 眼里的难过不加掩藏也无法掩藏。 温融心疼的揉了揉他的头:“别难过。” “我不难过。”傅同不想让温融看到他这种无能又懦弱的模样,把脸深埋进双爪间,后面的话哽咽着,说不清是在问温融还是在问自己,“但是我总是会想, 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 温融的手一顿。 他突然意识到,面前这只崽崽这么多年来似乎一直沉浸在自责的情绪里,从前怪自己太过任性,如今怪自己太过懦弱,那些温暖欢喜的情绪好像已经很久没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了。 但他究竟又做错了什么呢? 把他带回家护着惯着成就了一颗温软心的人是傅潜渊, 给了他无尽期待和承诺的人是傅潜渊,在他还没来得及接触外面的世界和人时便将他圈在身边的人是傅潜渊,到了最后,不辞而别把无尽的苦和疼留给他的人,还是傅潜渊。 温融知道这个世上有很多无奈的存在,不是所有的事都能以非黑即白的角度去判断, 傅潜渊也未必是做错的那个人,但他至少活得清楚。 傅同才是最无辜的。 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错,甚至连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却就这么把把自己几乎一生的时间都搭进去了。 温融从九年前刚在龙洵山上看到傅同的时候就心疼他,现在也是一样。 他看着面前低着头的白绒团,想了想,走过去俯身把他抱在了怀里,让这只不愿意被人看到失意模样的大崽崽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放缓了声音:“你很好,也什么都没有做错,有很多人爱着你,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们放在心尖尖儿上的小崽崽,别哭,知道么?” 傅同闭上眼,没动也没说话,而温融也没再出过声,俯身站在那里沉默的拥抱着他,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感觉有几点濡湿一点一点从他肩膀上蔓延开来,从温热到冰凉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他在哭,无声的哭。 温融知道这是伤心到极点时才有的哭法,就像温琅,从前因为不听话被温融罚,偶尔被罚重了心里委屈的时候就会哭,那种出声的大哭,纯粹就是在撒娇求大家长关注,揉揉头捏捏爪子再给颗糖也就收住了。 只有那一次,温融的书被搞事的小崽崽磨牙咬烂了,他心里生气又舍不得打,打算晾这只崽几天让他长长心,就狠下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下了山,隔了快三天再回来,刚到山脚就看到了温琅,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身上结了满满一层寒霜,看到温融也没动,只沉默着用一种温融到现在想起来都会心疼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确认面前这个人究竟是幻觉还是真的回来了,直到最后被温融唤了名字才恍然回神,走过去试探而小心翼翼的抱住了面前的人。 那是温融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温琅那样哭,什么声音都没有,但给人的感觉却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歇斯底里,眼泪仿佛没有休止,从他眼下慢慢渗进温融心里,到头来尽是苦涩的后悔。 那天温融和温琅说了许多话,在自家崽崽湿漉漉的眼睛里渐渐也窥到了他的心情。 那是种很煎熬很复杂的情绪—— 想一个人回来却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能回来,更怕他不回来,所以只能无望的等着,等不到,慢慢的便开始后悔,开始责怪自己,怪自己任性,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做,这样的情绪像是一根针,蛰伏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越等不到就越疼,到后来就成了一种趋近于麻木的惊惶,即便这个人回来了,也是无措又苍白,碰不敢碰,连看都看得小心翼翼,就怕那是错觉,一晃眼便会消失不见,重新只剩下他一个人。 孟歧当初的心情和他其实没什么区别,但他不像温琅那么幸运,温琅用三天的时间等到了他想等的人,而孟歧在一千五百年后,带着满身风霜从龙洵山独自走了下来。 三天便足够难过,那一千五百年呢? 所以很多时候温融根本不忍心想傅同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能尽可能的对他好,让这只崽崽别那么难过。 但有些人到底是独一无二的,岁月再久经受过的再多,也没人替代的了。 现在他们俩走到这样的地步,细细想来谁都不好过,温融心疼傅同,但也没什么办法,甚至于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没经历过那些事和那些岁月,不能彻彻底底的感同身受,那说出来的话再怎么温暖再怎么好听,也难免带着些无力的苍白感。 只能给这只崽崽一个拥抱,让他自己缓缓。 肩上的濡湿感越来越重,温融垂下眼,没说话,一只手继续顺着安抚的面前崽崽的背,一只手抬起来揉了揉他的头,任由他发泄情绪。 两个人都沉默着,房间里一时间静极了,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带着几缕风从窗外卷进来,沙沙作响,斑驳的阳光洒在画室墙角,随着身后的大摆钟一点一点向旁边走,等走到整点的时候,听到摆钟的方向传来一声咔,紧接着,温琅的声音便在四周寂静里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 “锵锵锵锵,你最喜欢也最可爱的崽来给你报时啦,现在是下午一点,重复一遍是整一点,亲爱的白泽先生,这个小时里也要记得想我呀,么么么么么么么么啾!” 小崽崽撒起娇来软软糯糯的,很治愈。 傅同习惯了他怼天怼地凶巴巴的语气,突然间听到这种,整只睚眦都愣住了,慢慢抬头朝那边看了过去。 这时候整点结束,温琅的声音随着给它做了结尾。 “温琅爱心发射biubiubiu!亲爱的白泽先生么么啾,我们下个小时见呀比心心!阿比哆啦咚巴嘟!” 四周归于寂静。 傅同缓慢的收回视线:“……阿比哆啦咚巴嘟是什么意思?” 温融笑笑:“琅琅说是他从传承里学到的饕餮一族上古时的语言,好像是山水有相逢的意思。” “你确定他没忽悠你么?” “我也不知道。”温融眼尾勾起温和的弧度,很好看,声音也是轻轻缓缓的,“心情好一些了么?” 大概是因为温琅令人惊悚的软糯画风和那句阿比哆啦咚巴嘟,傅同真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至少没有刚才那种沉郁难受的感觉了,点头嗯了一声。 他刚哭完,眼睛湿漉漉的,眼周的毛也被打湿了,娇气崽觉得不舒服,刚想抬爪揉一揉,结果爪子抬到一半就被面前的人握住了。 他抬眼,温融手里拿着纸巾,低头慢慢擦着小崽崽眼角被沾湿的毛, 傅同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对不起。” 温融对上他的眼,手没停:“为什么道歉?” 傅同本来想说我这么丧影响你的心情,末了说的却不是这句,而是:“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温融身上的是件银白唐装,丝绸质地遇水则透,现在他肩窝处明显的沾着一大团水渍,还有点皱。 傅同觉得脸颊有点烧。 温融眼里掠过笑意,垂手揉了揉他的头:“没事,不过还好你不掉毛,不然清理起来还真是有点麻烦。” 白绒团崽崽窘迫的晃了下尾巴,话说的没什么底气:“我,我可以帮你洗的。” “你都还是只需要被人照顾的小崽崽呢,洗什么衣服?”温融笑笑,“真想为我做点什么的话,就想想下次要以什么姿态来找我吧。” 傅同不明白他的意思:“嗯?” “算上这次,你因为傅潜渊的事来画室找过我两次,第一次是因为迷茫第二次是因为挣扎,那第三次呢?” 他又一次揉了揉面前崽崽的头,目光柔软:“我希望能是释怀或拥有。” 傅同愣了下。 温融便笑了:“这两个选项里我自然比较中意后者,而且有件事我可能没告诉过你,就是,比起你现在的微信昵称,我更喜欢你最开始的那个。” 他说的是傅同刚从龙洵山上下来时的只用过一周的那个昵称—— 几回魂梦与君同。 也是傅同的同本来的意思。 傅同抿了抿唇,没说话。 温融就没崽继续往下说,把他眼尾最后一点湿着的小软毛擦干,难得开玩笑:“好了,我们阿同现在又是这条街最靓的崽了,高不高兴?” 白绒团崽崽很好哄的被逗笑:“高兴。” 大概是哭久了,他的声音略微有点哑,温融把他面前已经冷了的那杯水重新加温递过去:“喝点水。” 小崽崽很乖,捧起水杯一点点的抿着,用很慢的速度让杯子见了底,这个过程里,他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等放下水杯,已经恢复了往常气定神闲慵懒贵公子崽的模样:“温融,谢谢。” 温融笑了笑:“要回去了么?” 傅同点点头,目光掠过他肩窝的时候脸颊又是一烫,小声说:“我……你真的不用我帮你洗衣服吗?” 温融笑着摇头:“不用,下次来的时候把好的结果带给我就行,好了,回去吧,外面可还有人等你呢。” 等崽的人自然是傅潜渊,傅同从妖街出来的时候本来就是被他抱着的,只是没跟进来罢了,一直在画室外面等着他。 傅同无意识地往外看了一眼,低低嗯了一声,又和温融说了几句话,等眼里因为哭过带来的红和湿意没那么明显后,和温融道别出了门。 他走后,四周重新静了下来。 温融笑了笑,也不管肩上湿着的地方,端起面前的茶杯不紧不慢的朝左边空无一人的角落抿了一口:“他现在可不会再等你了,没什么事想说的话就早点追过去的吧,不然他应该就自己回去了,” 话音落下,温融在心里开始默默数数。 三。 二。 最后的数还没来得及数,身边突然掠过一阵凉风,门檐下陶瓷风铃的叮当声响起的同时,后面的门也随着晃了起来。 温融朝那边看了一眼,良久,沉默的摇了摇头。 第71章 第071次太磨人 又过几天, 周日。 之前被推迟一周的《天籁荣耀》真决赛到了。 录制组被坑怕了,这次从离录制还有三天多的时候就开始给傅同几个人疯狂打电话,其中得到重点关照的对象自然是谭霖,早中晚各一次,夺命连环call, 打到你接为止。 谭霖心里苦, 但谭霖不说。 不说不是因为坚强, 而是因为这些本来就是他的锅, 自己坑自己的神操作他不好意思也没底气说。 难过.jpg 天籁的决赛直播时间定在下午两点整,傅同和白柯提前了差不多两小时过去,上完妆又到后面走了几遍排练,时间卡得刚刚好。 白柯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即便已经做了五天多的心理准备, 到了这会儿心里还是慌,小尾巴一般眼巴巴的跟在傅同身后,紧张的声音都在颤:“同,同哥,你觉得, 我,我……我真的能行么?” 傅同瞥他一眼:“你能别顶着我的脸做这么怂的表情说这么怂的话么,看着真是……”太不顺眼了。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脑壳稍微正常点的人都能懂。 白柯身为傅同的资深小迷弟,自然不想给自家爱豆丢人,闻言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波气, 勉强把属于面前人的那种慵懒矜贵高贵冷艳的姿态撑了起来,但也没有撑太久,三秒不到被打回原形,怂唧唧的吸了下鼻子:“还是不行啊……同哥,我真的紧张。” 小朋友什么的就是难带。 傅同揉了下眉心:“刚才和席亦排练的时候也没看你紧张啊。” “那怎么能一样?”小朋友也很委屈,“排练那会儿周围只有工作人员,不算多,我心理暗示他们都是萝卜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就好了,但直播的时候里里外外那么多人,我……我不行的嘛。” “……你就不能把他们也当萝卜么?” “心理暗示技能有范围,人太多会失效的。” 傅同:“……” 行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 睚眦先生心里无奈,但也没什么办法,想了想,最终决定以毒攻毒:“我不管那些,总之到时候你再紧张也得给我稳住,不然的话……” 白柯紧张起来:“什么?” 傅同缓缓勾出一抹极尽温柔的笑意:“我就送席亦去和你结阴亲,刺不刺激?” 小朋友不经吓,闻言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惊慌,明显是信了。 傅同摸了摸下巴,心里一分欺负小朋友的负罪感都没有:“还紧张么?” 白柯急忙摇头:“不,不紧张,我,我……我不紧张!” 小朋友怎么这么可爱? 傅同笑起来:“那就好,听话,姿态稳住,嗯,就这样,准备进去了。” 白柯点点头,到前面把麦别好,跟着傅同慢慢往里面走,一路上不停默念着不怕不慌不紧张给自己洗脑,倒是很有效,身上那种慵懒的感觉在离直播开始还有三分多钟的时候重新归来,和傅同相比大抵有七成像。 看自己爱豆没再用眼神提醒自己,白柯知道他这算是过关了,刚放松了一点,就听到傅同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低低的一个字:“笑。” 白柯的身体反应比意识快几秒,随着他的话缓缓笑了一下,周围尖叫声瞬起,灯光也明亮了许多,他在声音里回神,才发现主持人的开场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他们站在台上,周围是星星点点的应援灯海。 白柯瞄了一圈,不出所料的看到傅同的应援灯牌和条幅是最多的。 当然,内容也是最皮的。 ——傅同今天唱情歌了么?没有。 ——我同不唱情歌是因为单身狗唱它太扎心么?可能。 ——傅同放心飞!铜粉永不追! 除了文字条幅,还有一些画风清奇的应援板,是用傅同的真人截图做出来的表情包。 傅同皱眉——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jpg 傅同垂眼——我就是如此高贵冷艳.jpg 傅同眯眼睛笑——别怕,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jpg 傅同面无表情——你是要气死你爸爸么.jpg 最醒目的是张不知道哪位大佬p出来的傅同叉腰,下面跟着四个加粗的大字—— 屌直肾壮.jpg 傅同:“……” 这怕不是群假粉吧? 还有,那么不正经的表情包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傅同心情复杂,恨不得把举着表情包和横幅的这些人全部开除粉籍,旁边的白柯倒是比方才更放松了一些,把姿态场面撑得稳稳的,半点没掉价儿。 有那么一瞬间,傅同心里居然油然而生出一种老父亲般的欣慰感。 简直非常诡异。 他摇头笑了笑,模仿着谭霖的性格和主持人抛梗接梗,不久,前面偏娱乐性的流程暂时停止,背景音换成了稍带紧张的那种,场上也直切正题。 《天籁荣耀》决赛的竞演环节有三个,一是导师助演,二是嘉宾帮唱,三是选手独唱,三个环节里会记录场内投票和直播支持人气,三轮后按照积累人气值的高低决定最后的排名。 席亦来这里只是为了满足白柯的心愿,对赢不赢什么的根本不在意,他这样,傅同就更不在意了,帮谭霖应付了助演环节后便进了佛系贤者时间,超轻松。 唯一有点扎心的就是到席亦和白柯的时候又经了一波狗粮暴击,他们这次唱的还是原创歌,白柯作曲席亦作词,照旧一首情意绵绵的小情歌,唱得时候还又和上一次那样换上了校服,两个相爱的人,偶尔的对视都是甜甜的。 傅同其实挺羡慕他们。 他心里这么想着,难免就又开始想他和傅潜渊的事,不想还好,一想就觉得烦,刚想把这个人暂时从心里甩出去,突然感觉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从不远处落到了他的身上。 很熟悉。 绝对是前男友没的跑。 傅同眯了下眼,猛地抬起头,那边的人也没躲,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彼此模样入眼的同时,傅同手指一颤,整个人都愣住了。 愣不是因为傅潜渊的出现,毕竟前男友狗的很,悄咪咪跟来这种操作很正常。 让傅同发愣的原因,是因为傅潜渊现在的模样。 没穿唐装也没穿西装,而是穿了一件印着傅同q版头像的半袖,腕上系着应援条幅,手里举着应援灯牌,最可怕的是头上还戴了一个超少女心的文字版应援发箍。 粉红色。 上面用很可爱的字体做出了发着光的七个字—— 人间瑰宝傅阿同。 第72章 第072次太磨人 在这么一瞬间, 傅同觉得自己的视觉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傅潜渊不是那种小奶狗的长相,粉红色和少年感白底q版半袖什么的根本不适合他,这些停在他身上有一种怪异的违和感,很不自然。 但即便这样,他也还是好看的,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在周围灯光的映衬下深邃又温软, 无数情绪融在最深处, 像龙眠涧初春时波光粼粼的涧水,又像龙洵山巅连雪骤停后的薄雾日出,温柔缱绻到不像话。 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了这样深情的眼睛。 至少傅同不行。 傅同抿了抿唇,生平第一次觉得妖兽视力太好是件很糟糕的事,别开眼睛不想看, 却又控制不住,只隔了两三秒就开始不自觉的往傅潜渊的方向瞄。 而傅潜渊也在看着他。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人群隐秘的缠绕着,最后一次撞上去的时候,傅同看到傅潜渊笑了,手指随着面上的笑意抬起来, 从头上那[人间瑰宝傅阿同]七个字上一点一点的摩挲过去,然后朝傅同一指,又把那只手缓缓的贴在了自己的心口。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的视线从都到尾都没从所望之人的身上移开过,专注而热烈,眼里深深倒映出傅同的眉眼。 傅同心猛地一颤, 这时间,前面白柯和席亦的情歌也唱到了最暖最情意绵绵的部分。 “在这年春天最暖的时候,我走过小巷,隔着人群遥遥望见你。” “亲爱的你啊,无需多言,只那么一眼,心都开始热烈。” 真是该死的应景。 傅同整个都有点僵,想逃避又不想在傅潜渊面前怂,面上假装无所谓强行撑着,一颗心却在胸腔里不停跳动,怦怦,怦怦,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开内心深处的克制,把所有缠绵的深情都毫无保留的送到那个人面前。 傅同那张无所谓的面具上出现几道裂痕,稍显狼狈,傅潜渊敏锐的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些不寻常的意味,再次朝他缓缓一笑后,先着移开了眼。 没了那道灼热视线的侵扰,傅同的心也终于跟着定了下来,随着他慢慢收回视线,此后一直到直播结束,都再没往傅潜渊那边看过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走,渐渐入夜,城市被朦胧的月光覆盖着,静谧而温柔。 八点整,天籁的决赛终于走到了尾声,例行的玩梗吊胃口环节过后,席亦三个人的人气值慢慢在大屏幕上浮了出来。 席亦——?31 祝清——?75 陈宁——?59 粉丝们紧张那么久等来这么一个带问号的不完全答案,超气,还好那个问号只持续了十几秒,就在周围突然变暗里灯光里慢慢淡了下去。 底下粉丝们不停喊着自家爱豆的名字,场面热闹而喧嚣,可能是受到了他们情绪的影响,傅同也没之前那么佛性了,随着粉丝们一起看了过去,结果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到,就听到背后尖叫声响了起来。 “席亦!!!” “席亦啊啊啊啊你怎么这么棒!” “啊啊啊和而不同战队最棒!席亦最棒!我同最棒!比心心啊!” 尖叫声里,屏幕上的问号被数字替代,清晰的进入了所有人的眼里—— 祝清六百七十五。 陈宁六百五十九。 席亦八百三十一。 属于席亦和同而不和战队的蓝色人气值色块遥遥领先,比祝陈二人多出一百大几十,这么看或许没什么感觉,但这一百多背后的计数单位,是百万。 旁边白柯瞬间疯魔,站起来呱唧呱唧的为自家的小男朋友热烈鼓掌,傅同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一边在心里想你这么笑看着真傻,一边无奈的随着他起身鼓掌,争取从侧面救一下自己的场。 而再剩下的,就不是他们的狂欢了。 直播结束后,粉丝们在微博上为喜欢的人宣传打榜,工作人员开开心心的迎来一段短暂的休闲假期,即将拥有锦绣前程的大男孩们该回家的回家,该嗨的嗨,该……谈恋爱的谈恋爱。 最后一点说的是白柯和席亦。 两个小朋友第不知道第几次朝傅同认认真真的躬身道谢后,带着满身粉红泡泡出了门,门一开一合隔绝内外,傅同揉揉眉心,疲惫的把自己埋进了沙发里。 本能周期里容易倦,刚才的直播又连着录制了六个多小时,傅阿同身心俱疲,觉得自己闭上眼就能睡过去。 昏昏沉沉里,门开了。 傅潜渊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那件印着傅同q版头像的白底半袖,头上少女粉的人间瑰宝小发卡也没摘,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的晃着光。 傅同不看也知道来的人是谁,窝在那里没动也没出声,傅潜渊慢慢在他身边停下,声音轻缓:“困了么?” 傅同嗯了一声:“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还……嗯,穿成这样?” 傅潜渊以前跟着傅同过来的时候总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自行露面,这次却不一样,傅同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傅潜渊中途没有控制好眼神被他注意到了,这人根本没打算让他看见。 傅潜渊笑了笑:“比你早一些,差不多粉丝候场的时候来的……这样穿不好看么?” 傅同实话实说:“有点怪。” 说完看着傅潜渊眼里的笑意敛了几分,又假装漫不经心的说:“不过还是挺好看的。” 傅潜渊看着他,觉得这只崽崽闹别扭的模样也很可爱,抬手习惯性的想揉揉他的头,但抬到一半的时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停在了那里,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慢慢放下了。 傅同有些莫名的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傅潜渊最近怪怪的,这样的感觉已经持续了差不多六天了,大概是从妖街回来以后开始的。 这是怎么了? 傅同心里疑惑,就忍不住问了出来:“喂,你最近怎么了?” 傅潜渊一顿:“嗯?” “我总觉得你怪怪的。”傅同认认真真的看着他,“你说你什么时候能活得像个正经人?” 傅潜渊:“……” 他无奈的笑了笑:“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才算是正常的呢?” 傅同低头开始,感觉脸颊一暖,怔怔抬头,霎时间对上了傅潜渊盛满笑意的眼:“这样么?” 说着,贴在傅同的脸上的手稍稍一拢,在底下温热上坦然捏了几下。 傅同:“……” 傅同面无表情的把他的手拍下去,一个字都不想和这个狗东西说。 窥见他眉眼间的倦意,傅潜渊也觉得心疼,就没再招他,放缓了声音:“不舒服的话就变回睚眦吧,我带你回家,崽崽。” 傅同从来不是那种不行还要说行非得折腾自己的人,闻言没说什么,身上缓缓笼起白光,散去后,一只小猫似的白绒崽崽便出现在了傅潜渊面前。 傅潜渊俯身抱起他,小崽崽调了个喜欢的姿势窝进去:“走快点啊,我困了。” 傅潜渊纵容的笑了一下:“困了就先睡吧,醒来就到家了,嗯?” 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垂着眼,眼神和声音缓和又温柔,傅同听着,只觉得之前被刻意压制下去的困意再次席卷而来,就没拒绝,低低嗯了一声,然后在傅潜渊怀里把自己团成了一只白色绒毛球,闭眼睡了过去。 小崽崽是真的困了,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家里,傅潜渊本来想让他吃点东西再继续睡,但叫了几次没叫醒,知道他累也心疼,只好作罢,把软绵绵的沉睡崽抱到了床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夜渐渐深了。 白绒绒的小崽崽团在软绵绵的被褥里沉沉睡着,傅潜渊却睡不着,握着手机沉默的坐在他旁边,屏幕上微信的聊天界面亮着,沉泽的消息正一条一条的不停往外蹦。 梧桐树上梧桐果:我没听错吧?你说你和你家崽到现在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梧桐树上梧桐果:你告诉我你那晚到底做什么了? 梧桐树上梧桐果:你说话啊!能不能有点出息? 梧桐树上梧桐果:…… 梧桐树上梧桐果:朋友,你……该不会是不行了吧? 凤凰先生简直要愁死了,他之前那么不要脸的对傅同装醉卖惨,好不容易给傅潜渊制造了和他家崽崽近距离甚至负距离接触的机会,谁知道这人这么没出息,这么久了进度条居然一点儿都没更新。 就这样还想谈恋爱?! 梦里什么都有你还是快去睡吧。 沉泽越想越气,垂手就是二十几张凶巴巴表情包轰炸,傅潜渊垂眼静静看着,直到那边沉泽累了暂时停下,才简短的回了一句。 抱着崽崽睡午觉:他在疼,我舍不得。 梧桐树上梧桐果:行的吧,那我问你,他现在的疼只是暂时性的,要不了多久就好了,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还这样?别闹了,就算你能忍,你家崽现在还能再这么拖下去么? 消息送过去等了快十分钟,终于等来句连三十个字都不到的回复。 抱着崽崽睡午觉:不知道……我总不能做他不愿意的事,我已经让他很难过了。 凤凰先生有一颗敏感的八卦心,听这话就知道他们之间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们这些有心上人的人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难呢? 沉泽心里满是感慨,摇摇头,决定尽心尽力的扮演一回知心大哥哥。 梧桐树上梧桐果:怎么了? 傅潜渊沉默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崽崽,他还在睡,爪子微蜷着,一动不动的在枕头旁边缩成了一小团。 这是很没安全感的姿态。 和以前的孟歧一点都不一样。 傅潜渊想到当年那只小崽崽肆无忌惮滚来滚去永远都乖不起来的睡姿,再看看现在小猫一样缩在那里的傅同,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这种感觉和前几天在白泽那里听到傅同那些话时的心情放在一起,整颗心便像被什么东西反复刺着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他沉默的别开了眼,在消息框里输入了一大段话,到最后却一句都没发出去,全选删除,然后悄无声息的在傅同旁边躺了下去。 白绒崽崽对前男友此时此刻的行为和心情都一无所知,依旧沉沉睡着,软绵绵的肚子随着呼吸起起伏伏,整只崽要多讨人喜欢就有多讨人喜欢,让人看了只想对他好点,再对他好点,把这世上所有的温情欢喜全部捧到他的面前。 傅潜渊揉了揉他的头,小心翼翼的面前的熟睡崽抱到了怀里,小崽崽的睡眠受了点波动,但也没醒,闭眼哼唧一声后往傅潜渊的怀里一窝,重新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 第73章 第073次太磨人 《天籁荣耀》的录制日程告一段落后, 傅同也迎来了一段小假期。 他这几天倦得很,就没怎么出门,整天在妖怪局藏书室和家里窝着,傅潜渊怕他难受,还特意在藏书室里放了张软垫小床, 让他看书的时候能舒服些。 这天, 傅同醒来的时间比生物钟早了半小时, 但不想起, 在被窝里上赖到八点才挣扎着下了床,窗帘一拉,阳光瞬间洒满了整间屋子,温暖明亮,天也是澄澈的。 是很让人舒服的天气。 傅同惬意的眯了下眼, 回身扒开卧室门走了出去,还没站稳,迎面看到一只棕色的绒毛球扑了过来,过程中不小心踩到尾巴往前一撞,地毯上瞬间便多出一只白色的绒毛球。 傅同无奈的把它推开:“别闹。” 小狗崽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 之后果然很听话的蹲坐在旁边不动了,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歪头看着他,超级乖。 傅同一颗心软到不行,索性趴在地毯上用自己尾巴尖上的小勾勾当逗狗棒和它玩了起来,而厨房里的人也没有闲着,一边煎蛋一边低头认认真真的在那里, 嗯……刷微博。 《天籁荣耀》的决赛刚结束,微博热搜的前排基本都被他们占满了,其中最靠前的自然是傅同和席亦。 公子湛帅裂苍穹:啊啊啊啊我同简直是神仙长相!那种矜贵慵懒爱理不理的小模样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傅潜渊:点赞。 热心市民温先生:我同敲棒!席亦也敲棒!和而不同战队冲鸭! 傅潜渊:点赞。 土拨鼠从来不尖叫:我同的业务能力真的是很强了,神仙爱豆啊啊啊! 傅潜渊:点赞。 我和读者比命长:昨天的直播真的看的我整颗心都酥了,助演环节的那首歌也太太太好听了吧?而且那是情歌吧?我同终于要成为小甜甜的情歌同了吗?还有你们难道不觉得阿同和席亦同学简直配一脸吗?这个cp我站了! 底下还跟着三张图—— [傅同和席亦相望对唱].jpg [两个人的校服同框笑].jpg [席亦夺冠,傅同起身带笑为他鼓掌].jpg 评论和转发数都很多。 傅潜渊:“……” 傅潜渊面无表情的把刚才看到一半时就点了的那个赞取消了。 他把三张图放大来回看了几遍,虽然知道图片上面的傅同其实是白柯,但还是觉得不顺眼。 傅潜渊抿唇出了厨房,本来是想看看自家的小崽崽从他身上找点安慰,结果刚出去,就看到了两团正在玩闹的绒球,被同样毛绒绒的地毯衬得更软了几分,让人很有一种想过去揉揉他们的冲动。 他脚步顿住,心里那点沉郁感也随着散了,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傅同。 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傅同有些莫名的回过头:“怎么了?” 傅潜渊摇摇头:“没……” 刚说出一个字,就被面前的崽崽总嫌弃的声音打断了,问:“不是,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傅潜渊低头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睚眦崽崽的嫌弃从何而来—— 他身上那件超市买饼干时送的一件蓝不蓝绿不绿的围裙,很丑,正面还印着掉了一半的饼干名,看起来真是一言难尽极了。 傅同皱眉:“脱了。” 说完刚感觉着这两个字听起来怪怪的,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睛里,面上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傅同就是觉得他在笑,那种一点一点的渗进心里,极度愉悦的笑。 ……这个狗东西。 傅同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围裙脱掉,我无法容忍这样难看的东西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还离得那么近。” 傅潜渊纵容的笑笑:“好,我重新买,你喜欢什么样的?” 傅同想了想,感觉温琅之前晒在朋友圈里的那条柴犬围裙就不错,但那是秦景深不知道从哪里定制来的,他总不能重复,否则那只小心眼的饕餮肯定会闹,闹完了还会去找温融告状。 睚眦先生看得透透的。 傅同无意识的抱住尾巴:“问我干嘛,我又不会做饭,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不要这种说不上到底是什么颜色的颜色,当然也别买那种看着太少女的。” 比如粉红色。 傅潜渊笑着嗯了一声:“好。” 说完,他突然往前几步,趁着傅同沉迷逗狗没防备,垂手在他柔软的尾巴尖尖上揉了一下。 狗东西前男友狗完就溜,背后傅同眯了下眼:“等等。” 傅潜渊做好了哄炸毛儿崽的准备,没想到傅同却没发火,甚至连看都没看他,视线停在小狗崽身上:“……傅潜渊,你有没有觉得小狗怪怪的?” 傅潜渊:“嗯?” 傅同抬爪指了下旁边的狗狗:“小奶狗不是长的很快么?但这都两个月了吧,我怎么感觉它一点都没长呢?” 说着,他用尾巴勾了下小狗崽,带着它到角落里的体重秤上称了一下,称完一看上面的数字,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比之前刚来的时候重了八斤,但是你看它是不是还和那会儿一样大?还有……” 傅同忧心忡忡:“它是不是已经很久没叫过了?” 傅潜渊手指几不可察的顿了顿,面上波澜不惊:“有么?” “肯定有。”傅同抬爪揉了揉小狗的头,眼里满满的全是担心,“是不是狗狗的肚子里生虫了?不行……我得先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说着,他转身朝卧室走去,大有要换成人身带小狗崽出门的打算,但还没到门边,就被傅潜渊从身后拦住了。 傅同不耐的回过头。 傅潜渊站在那里,眉眼微垂:“它应该就是那种长不大的品种,不叫也正常,有些狗狗就是喜欢安静,而且你看它不还是很活泼么?不会有事的。” 像是在映证他的话一半,小狗崽蹭在傅同旁边摇了摇尾巴,眼睛明亮湿漉漉,看起来还真的没有半点小病狗的意思。 再用灵力探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虽然傅同还是觉得不太对。 他狐疑的看向傅潜渊:“你是不是又偷偷瞒着我做什么事了?” 傅潜渊坦然的看着他,摇头。 傅同就更不信了:“它真的是流浪狗?” “嗯。” “你真的没有在背后搞事?” “嗯。” “你……等等,什么味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糊味儿,两个人一愣,反应过来齐齐进了厨房,但已经晚了。 平底锅里的煎蛋只剩下最中间的蛋黄心还没有糊,往外蔓延是一片棕色的糊,边缘处更是已经成了黑色。 两个人:“……” 傅潜渊无奈的摇摇头,关了火一边推开窗散味儿,一边朝傅同笑:“这么糊只能重做了,你再出去和小狗玩一会儿,很快就好。” 这话傅同听着怪怪的:“……我怎么感觉你这语气和哄孩子似的呢?” 傅潜渊笑笑并不否认,到冰箱里重新拿了两枚蛋,发现他家的小崽崽还没走,抱着尾巴蹲坐在那里,正一脸严肃的盯着锅里糊了的煎蛋看。 傅潜渊猜不透这只崽的想法,刚想问,小崽崽突然抬头:“傅潜渊。” 语气和表情一样严肃。 看他这样,傅潜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打蛋的手一顿:“嗯?” 接着就看见面前的崽崽笑了:“我突然想到要给小狗崽起什么名字了。” 他抬爪把狗狗叫进来,指指它又指指锅里已经糊了的煎蛋:“你看它毛的颜色和中间糊了的那圈是不是很像?那就叫糊糊好了,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可爱的。” 说完,虽然觉得傅潜渊的想法不重要,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傅潜渊对他滤镜三千米,自然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好的,笑着嗯了一声:“很好。” 于是小狗崽的名字尘埃落定。 时隔两月终于搞定了狗狗的名字,傅同心里莫名有点小激动,没像之前那样在妖怪局看书看到傍晚或者回家睚眦躺,在藏书室待够两个小时后便换成人身去了周水大街。 他要给糊糊买狗牌,就是之前在宠物店看过的那种布制的刺绣狗牌,当时因为没定名字没法儿做,现在既然定下了,那当然是不能少的。 狗爹睚眦的执念和追求—— 别人家狗狗有的东西,我家也必须有。 妖怪局和周水大街的距离不远。只用了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宠物店的狗爪招牌在四周端端正正的商业范招牌里很显眼,扫一眼就看得见,傅潜渊找了一圈没找到停车位,只能先在外面等着,傅同进去,里面还是只有江阮一个人,温温和和的朝他笑了笑:“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么?” 傅同把狗牌的事给他说了,江阮店里的狗牌是刺绣定制,制作用的时间比一般的金属狗牌要多,只能先交定金登记,隔几天再过来取。 傅同跟着小老板去了前面交定金登记,江阮拿出本登记册,一边写字一边和傅同聊天:“你很喜欢看书么?” 傅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嗯?” 江阮没抬头:“你身上有种很好闻的油墨味,频繁窝在书堆里的人才会有这种味道,喜欢看书是好事,我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会看几本史学书。” 他看起来确实很像喜欢看书的那种人,傅同并不觉得奇怪:“我有个朋友也喜欢看史学,你们俩气质挺像的。” 江阮摇头笑笑:“其实也说不上是有多喜欢,只是需要看而罢了。” “需要?” “对。”江阮说,“我想你现在大概也需要多看看史学……追溯过去或许有些无聊,但渊源摆在那里,那些无聊的东西说不定能解你的惑。” 解惑。 傅同心头一凛:“你到底是谁?” 被问的人看起来比他还讶异:“怎么了?” 说这话时,他的神情很茫然,像是根本不知道傅同身上突然其来的攻击性为何而来一般,傅同对上他的眼,片刻后,岔开了话题:“登记好了么?” “好了。”江阮放下笔,从抽屉里取了个小牌子递给他,“狗牌的制作工期是三天,三天后拿着这个过来取就好了,傅同。” 他抬眼:“期待下次再见。” 傅同的回应是一声淡淡的嗯,之后什么都没再说,接过牌子转身朝门口走去,快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看的人也还在看着他,两个人的视线隔空撞在一起,傅同看到江阮在那边笑了,说不清楚什么意味。 他慢慢松开手,面前玻璃门在铃铛声里一点一点合上,隔绝里外。 门内,江阮还在笑,温温和和,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 门外,傅同转过头,慢慢眯起了眼。 第74章 第074次太磨人 因为江阮的那些话, 傅同一夜没睡好,隔日醒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要不是有软绵绵的小软毛儿属性加成,身上的丧简直藏都藏不住。 睚眦崽崽:[丧里丧气.]jpg 傅同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虽然满身倦意不想动, 到最后还是挣扎着出门挪去了洗漱间, 打算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下。 他这么想着, 也这么做了。 白绒绒的小崽崽晃着尾巴跳上洗手台, 压水龙头前习惯性的抬眼看了下镜子,下一秒,刚刚还摇晃着的尾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僵在了那里。 “傅潜渊。”小崽崽面色僵硬的朝外面唤了一声,“你过来看看,我, 我是不是又,又……变小了?” 在厨房熬粥的人听到声音匆匆走过来,目光落在傅同身上后,也愣住了。 小崽崽的感觉没有错,他确实变小了, 傅同的睚眦身正常的时候大约三米多,进本能周期后缩到了五分之一,六十多厘米和之前相比本来就已经很小只了,而现在更是又少了一大半。 目测二十多厘米,小猫崽儿般的大小,窝在那里团成一团的时候, 傅潜渊感觉自己用一只手就能把他捧起来。 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傅同试了一下,发现他已经不能像之前在妖街时那样自由控制自己的大小了。 也就是说,他将要用这样弱唧唧的姿态去度过一段不知道会维持多久的时间。 想到这里,傅同整只睚眦都不太好了,皱眉看向傅潜渊:“这是怎么回事儿?和……和,和那个有关系么?” 如此难以启齿的自然是发情期。 傅潜渊的想法和他差不多,只不过他从前沉迷修炼后来沉迷养崽,对这样的事还真的不太了解,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问一下沉泽。 电话打过去,三秒接通。 凤凰先生的声音在傅潜渊开口之前先响了起来,听起来不是很友好:“傅潜渊,你知道我那晚等你回消息等了多久么?我难得当一回知心哥哥你就这么鸽我,现在还好意思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晚,等消息,知心哥哥。 信息量好像有点大啊。 傅同微妙的看了傅潜渊一眼,后者眉眼微垂的站在那里,低低嗯了一声。 凤凰先生:“……” 你,还,好,意,思,嗯?! 沉泽简直要气死了,但从以前的经验,知道这种时候冷静才是最理智的选择,于是迅速的开始安慰自己。 这人追不到他家崽,想谈恋爱谈不到隐忍太久已经很惨了,你是只包容有素养还善解人意的凤凰,千万不要那么掉价儿的和他一般见识。 这段话被沉泽放在心里翻来覆去的重复了十几遍,才勉强把那种怼他一顿再挂电话的冲动压制了下去:“……什么事?” 傅潜渊三言两语把要问的事给他说了,凤凰先生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挺靠谱的,听他说完就笑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你家崽之后大概要连续疼不知道多长时间,等不疼了也就能恢复了,好消息是这段时间过后你们俩就可以做某些负距离的事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发情期会延长,到时候机会大把的有你晓得伐?” 傅潜渊低头看了傅同一眼,没说话。 傅同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而话筒那边的凤凰先生对此一无所知,声音依旧带着笑意:“还有你到时候记得轻点啊,你家崽这也有一千五百多年没有那种生活了,龙性本那什么,你要放开来的话他肯定经不起你折腾,不过我上周在山海客栈相亲的时候带回来点挺好玩儿的东西,有个情趣大礼包我也用不着,你要么?” 傅同:“……” 傅同心平气和的笑了笑:“我要这个能做什么?” 沉泽说的正开心,完全没注意到那边说话的人已经换了,用过来人的语气接着开口:“当然是用来为你和你家崽崽的春风夜做准备啊,有备无患你能不能长点心……你想啊,万一在某个不经意的夜晚你们俩最好的时间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也已经躺在了那里等你,天时地利人和只等你过去,却因为在某些方面准备不足而错过了,是不是特别懊恼特别后悔特别痛心特别不……等等。” 傅同在他说到躺在那里等你的时候没忍住冷笑了一声,在这声冷笑里,凤凰先生终于意识到他好像浪翻车了,急忙补救:“咳那个,你先冷静一下,其实我的意思是想告……” 凤凰先生很努力的想圆话,但已经晚了。 傅同抬起爪子,面无表情的朝着傅潜渊的手拍了下去,手机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沉泽后面的话也随着它消失在了那里。 四周重归寂静,连外面的风声人声都好像和缓了许多。 傅同凶巴巴的皱眉趴在那边,没说话,傅潜渊也没管手机,垂手摸了摸面前崽崽的头:“饿了么?” 小崽崽超凶:“不饿!” 说完又用更凶的语气补充了一句:“还有能不能管好你的手?再乱碰你会失去它的信不信?”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前男友已经狗到了无所畏惧的地步, 傅潜渊无声笑了下,手指在面前小崽崽的尾巴尖尖上虚虚绕了一圈,声音和许多年前哄还是幼崽的孟歧时一模一样,轻轻缓缓的藏着无数温情:“知道没事就好了,后面会很疼,但我会陪着你……别怕。” 傅同早在听到沉泽那番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把傅潜渊隔绝在卧室外的打算:“我不怕,不用你陪。” 傅潜渊垂下眼:“嗯,我知道,我家的崽崽那么好那么厉害,自然是不怕的,是我怕,所以你来陪陪我,好么?” 傅同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狗就就不说了,未免也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太低了。 他心里这么想,却没想到傅潜渊姿态更低的还在后面。 见傅同不说话,傅潜渊俯身把他抱到了沙发上,然后在那里半跪了下来,什么都没说,那双眼却在这一瞬间里被许多复杂的情绪填满了,傅同说不上来那些是什么,却能清晰而彻底的感同身受。 他们好像从来就是这样的,在过去的那一千五百多年里,两个人一个在等一个被等,明明是不同的角度,偏偏感受和拥有到的情绪是差不多的。 总之都不好过。 这么想着,傅同抿唇别开了眼,勾着自己的尾巴在那里无意识的绕了一会儿,最终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嗯了一声。 这就是同意了。 之前蛰伏在傅潜渊眼里那些令人难过的情绪霎时间被浮上来的暖意和喜悦冲淡了,他半跪在那里,还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但看起来就是比之前柔和温暖了很多。 傅同不得不承认,比起那个情绪复杂把自己姿态放得很低的傅潜渊,还是这样的他看着比较顺眼。 就是心里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而且头还疼,醒来时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好像更重了一些。 小崽崽费力的抬爪揉了下眉心,注意到他的动作,傅潜渊刚缓下去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轻声问他:“崽崽,怎么了?” 傅同无精打采的晃了下尾巴:“头疼,脑壳痛懂么?” 话音落下,感觉一阵暖意从从眉心缓缓融了进来,他抬眼,看到傅潜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了那里,淡白色的光点从他掌心贴着的地方缓缓漫了出来,把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冲淡了不少。 傅潜渊的声音随着光点低沉而温柔的响在他耳边:“好一点了么?” 小崽崽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神情很淡,眼睛却不经意的总往前面玻璃门上瞄,那扇门整面都是黑色,从这个角度看和镜子其实没什么区别,清晰的把里面的崽崽和眉眼低垂的人映到了傅同眼里。 这样的感觉很熟悉,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时候也是这样,不听话的小崽崽趁着家长不注意偷溜到龙眠涧玩,玩累了往花丛一趴睡过去,醒来之后不用回头,从眼前的涧水中就能看到在背后温柔凝望他的人。 到现在时过境也迁,龙都不是龙眠涧,他和傅潜渊也不是从前的模样,就连过往的种种岁月温情,到现在都成了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把刀。 真回忆杀。 想想也是挺闹心的。 傅同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最后从面前玻璃门的倒影里看了傅潜渊一眼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 这个清晨对傅同来说无疑是个低气压的清晨,浑身无力再加上后面即将要面临的事,小崽崽的心情不太好,一直到去了妖怪局都没缓过来。 白柯身为傅同的忠实小迷弟,一眼看出自家爱豆情绪不佳,再加上傅同站在和小猫崽儿没什么区别的模样,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凑了过去:“同哥,你……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几个人也注意到了大佬的异常,在白柯的声音里一起看了过去,眼里满是关切,只剩下樊休老神在在的在后面喝着茶,心想小家伙们到底还是太年轻,这种事问出来不是存心让大佬尴尬么? 后面发生的事也正如他所料,听到白柯的话,傅同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话说的支支吾吾:“没有,过段时间就好了,不用担心,嗯……” 他想把这个话题岔开,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理由,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圈后,突然瞥到旁边有一条尾巴尖带着点赤色的蓬松白尾巴。 傅同如愿以偿的找到了找话题的理由,抬爪朝那边指了一下:“狐一?” 蓬松尾巴的主人慢慢转过头,湿漉漉的眼睛里不笑时都带着几分笑,眼尾的弧度也添着些若有似无的媚意,就是傅同之前在妖怪局纳新时见过的那只小狐狸。 看到傅同和傅潜渊,他有些紧张的扯了下衣角:“是,我,我是狐一,还有,我,我……对不起!” 小狐狸突如其来的鞠躬和道歉让傅同愣了一下,用眼神问旁边的人——他这是怎么了? 樊休同样用眼神回他——小朋友觉得自己拖了妖怪局的后腿,愧疚自责的同时又嫌自己太无能。 傅同想了想也就懂了,小狐狸本来要来妖怪局报道,却在妖街被那个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赝品蛊惑,到最后还得要妖怪局把他救出来的事。 年轻就是好,有精力想东想西,也有各种承担责任的勇气。 傅同笑了笑:“没事,你还小,以后跟着他们好好学就是了。” 白唐也跟着开了口:“对,别灰心啊,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而且仔细想想我还不如你呢,胆子小,到妖怪局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出过外勤,这不也没人嫌弃过我么?” 小白兔坦坦荡荡,觉得做一只吉祥物其实也挺光荣的。 但这并不能给需要安慰的人安慰,小狐狸小声吸了下鼻子,耳朵还是耷拉着。 傅同凶人还行,安慰人的技能点趋近于零,根本没办法,想了想决定甩锅,朝旁边几个围观的人使了个眼色,意思就是哄幼崽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旁边几个人要么同样是小朋友要么是单身狗,对这种事也无能为力,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就是不说话,末了还是唯一的小姐姐宿宣把事情担了起来,过去揉了揉小狐狸的头:“真的别怕,你当时肯定也没有防备是不是?偶尔的意外不能决定什么,我们都觉得你很好。” 她的声音很轻,身周被淡金色的功德光笼着,好看又温柔。 小狐狸看着她,眼里渐渐涌出一种混着无措和小害羞的情绪,让之前的自责和愧疚稍稍减了一些:“我,我……嗯。” 现在的小崽子大多都叛逆,在小狐狸的这个年龄段里,像他这样模样可爱有责任心又有礼貌的简直是稀有品,宿宣挺喜欢他,便又笑了:“没关系,后面不是还有三个月的实习期么?三个月后还没有长进的话再自责也不迟,现在就别难过了,调整一下好好学习工作,好不好?” 狐一也是个很好哄的小朋友,抱着蓬松的大尾巴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后,重重点了下头:“好!” 说完又很有礼貌的朝傅同几个人弯腰鞠了一躬:“谢谢!” 简直招人疼。 傅同笑起来,再抬眼时,看到狐一蓬松的尾巴无意间扫到了他手边,顺势摸了一下。 手感特别好,软绵绵毛绒绒还特别蓬,傅同很喜欢这种感觉,看狐一还没收回去,本来想再摸几下,但这次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傅潜渊抱着往后退了一步。 前男友大醋包,明显是不乐意了。 前男友什么的,根本就不能惯。 傅同眯了下眼,也不乐意:“你做什么?” 手感那么软那么蓬松的尾巴,可遇不可求,他还是想多撸几下的。 傅潜渊沉默的看着他,许久,在怀里的小崽崽就要不耐炸毛儿之前低沉着声音开了口:“……我也有尾巴。” 傅同一时间没怎么懂他的意思:“什么?” 傅潜渊稍稍别开眼,声音比起之前更低了几分,说:“我……我的尾巴也可以给你摸。” 傅同就懂了。 他脑补了下揉龙尾巴的场面,心里有点小向往,面上却强行做出了嫌弃的模样:“你的尾巴有什么好摸的?上面都是冷冰冰的龙鳞,不软不蓬也没有小软毛儿,摸它还不如摸我自己的。” 最后那半句傅潜渊其实是同意的,他也觉得自家崽崽的尾巴比较好揉。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傅潜渊抿了抿唇,这次又沉默了很久,低声开口:“……不冰,它也可以是暖的。” 说着,他抱着退到了旁边角落里,确定那边樊休几个人都在和小狐狸说话,没时间注意他们这边后,手指微微朝后勾了下,淡白色的光掠过后,傅同感觉爪子旁边一暖,低头看过去,入眼一片苍青的龙鳞,可能是因为人身所出,上面的裂痕并不明显,浅浅的灰色,看起来像是苍青暖玉里浸了烟雾。 他愣愣的眨了下眼,又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的尾巴没有那种又软又蓬毛绒绒的触感,但它捏起来也很软,你要不要试试?” 小崽崽盯着手边的龙尾犹豫了一会儿,末了到底是没能经受住诱惑,抬爪试探着在上面捏了一下。 龙尾不自在的稍稍晃了一下,傅潜渊声音沙哑:“崽崽……还喜欢么?” 其实还……挺喜欢的。 傅潜渊尾巴的手感其实很好,软软的弹弹的,像是果冻布丁,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傅同知道这种暖意不是傅潜渊自身有的,而是他用修为强行添上的,心里有些软,又有些舍不得。 傅潜渊是生于云雾,居于深雪,长于寒潭的龙,一万多年里与寒冷相伴,他生来喜欢那些,现在把这种相违的温暖感觉强加在身上,绝对不会好受。 傅同抬爪把他的尾巴尖尖捧在了怀里:“傅潜渊,你……” 傅潜渊低头看他,眼神比傅同曾经在龙洵山远眺时看到的云雾还要柔软:“嗯?” 傅同的心颤了下,忍不住又把怀里的尾巴抱得更紧了些:“其实我觉得龙尾冷一点也挺好的,你……把它撤了吧。” 傅潜渊从小崽崽藏着害羞和慌乱的眼睛里清晰的看出了他的意思,眼睛顿时更软了,轻轻缓缓的嗯了一声,却没把尾巴上的温度撤下来,想让自家的崽崽抱着能舒服一点。 傅同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爪爪一松:“我现在喜欢凉一点的了,撤掉,不然不抱了。” 傅潜渊无奈又纵容的看了他一眼,这次应下后没再无作为,龙尾上的温度骤然降下,傅同试探着碰了一小下,触手微凉,没了之前那种融融的暖意,但捏起来的感觉还是很好。 小崽崽眯着眼睛把面前的龙尾重新捞了过来,这边捏一下那边捏一下:“这样就挺好的,虽然比那种又软又蓬的感觉还差一点,但……” 他晃了下尾巴,假装自己只是在实事求是的说想法,而不是在夸前男友:“这种的也挺好的。” 傅潜渊眼里漫上笑意:“你喜欢么?” 沉迷撸龙尾的小崽崽不加任何思索的点了点头:“喜……” 后面的话刚要出口,突然从沉迷状态里回了神,重新把高冷无所谓的假象挂了上来:“一般吧。” 傅潜渊看着,只觉得这样口是心非的小崽崽特别可爱特别讨人喜欢,也不拆穿他,带着满心满眼的笑意嗯了一声:“那我以后是不是应该想办法给龙尾做下面霜面膜什么的,让我家崽崽的撸尾体验能更好一些?” 撸龙尾中的小崽崽:啧。 你看你这个人的想法怎么这么不正经呢? 往尾巴上用面霜面膜什么的,嗯……家里有矿么? 傅同瞥了他一眼,那种你怕不是个傻子吧的意思明晃晃的写在眼底面上,只差直接说出来了。 这般模样落在前男友眼里,那就是超软超可爱超讨人喜欢真是亲亲抱抱举高高。 但这种事在这个阶段想想就行了,真要做,超凶的崽大概能用爪子糊前男友一脸。 傅潜渊心里有数,只好把心里的无数渴求暂时压制了下去,手在怀里崽崽的尾巴上一勾,本来想趁着傅同心情好再和他说说话,但后面的话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就听到谭霖的声音怂唧唧从旁边响了起来。 “那个,我不是……又来的不是时候啊?” 一龙一崽偏头看过去,谭霖抱着一卷纸站在洗手间门口,尴尬的朝他们笑了下:“……嗨?” 傅潜渊:“……” 傅阿崽:“……” 傅同心里有些无奈,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前男友就不一样了,在那声尴尬的嗨后,淡淡的朝谭霖瞥了一眼。 谭霖之前的问话在他这一眼里得到了准确的答案,整个人顿时更怂了:“我也不是故意的……主要你们选的这个地方正对着洗手间,我刚出来就看到你们了,然后当时你们有点……嗯,那什么,我就没好意思出声,也没好意思出来打扰你们,然后……然后刚才我这不是看你们好像结束了么?才,才,嗯……” 后面的话在傅潜渊的视线里越说越慌,谭霖心里苦,末了索性不说了,抬手把卷纸往脸上一遮,小步挪着想往人多的地方溜,结果挪了没几步又突然退了回来:“那个,大佬们,在走之前我能和你们说点事么?就……就几分钟!” 傅同简直拿他没办法:“怎么了?” 谭霖用卷纸挡住傅潜渊的视线,再看向傅同时,上一秒还算正常的人突然就狗腿了起来:“我能搬来妖怪局住么?” 傅同叹气:“请问你现在的日常和在妖怪局住着还有什么区别么?” 谭霖是个很怂的中二病小傻子,从到妖怪局的那天起就赖在了这里,作息和樊休他们是一样的。 “晚上我还是得回家的,那么多个小时能一样么?”谭霖理直气壮,“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但……但我总觉得这几天有人跟踪我,从外面跟到家里,如影随形,而且我百分之百的确定他不是人,划重点!不是人!我超怕的你知道么?” “……看出来了。” “所以我能在妖怪局住一段时间么?”谭霖眼巴巴的重复道,“有空着的房间最好,没有的话我在会议室或者藏书室里打地铺也行啊,实在不行我能到你家住几天么?我真的害怕。” 傅同第一次见这种能把怂和害怕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男孩子,也是很没办法。 旁边傅潜渊看出他的无奈,垂手揉了揉崽崽的头,在他之前给出了回复:“不行。” 谭霖试探着提问:“是住妖怪局不行还是到他家里住不行啊?” “都不行。” “……” 谭霖看向傅同,眼泪汪汪。 傅同无奈到有点想笑:“别这么看我,别慌,我先问你,你有从这个跟着你的人身上感觉到任何恶意么?” “那倒是没有,就是……”谭霖皱了下眉,“我总觉得那人的眼神怪怪的……我说真的,偶尔我能感觉他在看我,那种感觉我描述不上来,反正就是怪怪的。” 傅同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既然没恶意,那有善意么?” 谭霖手指不自觉的绕了起来,良久,结结巴巴的开了口:“其……其实是有的,那人虽然没在我面前出现过,但他躲着我做了很多事……冰箱总是满满的,晚上回家微波炉里留着宵夜,衣服被洗好了晾在阳台上,房间被整理的很好,还帮我把猫给喂了。” 傅同:“嗯?你有猫?” 谭霖用力点头:“我有三只猫!英短美短和布偶!都特别可爱!有空的话……等等。” 无意识开始炫猫的小傻子突然反应了过来:“猫什么猫!你的重点能暂时先往我身上放放么?” 你哪儿有猫重要? 傅同心里这么想,面上敷衍的给小傻子顺毛儿:“行,他帮你喂猫……不是,是做饭投喂洗衣服整理房间外加喂猫……所以人家一来没恶意,二来对你这么好,你有什么好怕的?” 傅同心里这么想,面上敷衍的给小傻子顺毛儿:“行,他帮你喂猫……不是,是做饭投喂洗衣服整理房间外加喂猫……所以人家一来没恶意,二来对你这么好,你有什么好怕的?” 谭霖有点心虚的缩了一下:“好是好,但那种见不到人又被盯着的感觉也还是很奇怪啊,而且……” 他嘴唇动了几下,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傅同了然的看了他一眼:“其实你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吧,是不是?” 谭霖又开始不自觉的绕手指:“嗯……其实,我,嗯……真是的我就直说了!我昨晚在卧室找到了一片黑色的羽毛,我就想,是不是他啊?” 这话是明知故问,所以谭霖也没等傅同的回应,说完后抱着卷纸:“是他的话那我就更得溜了啊,他不是跟妖街那个反派是一起的么?还有我最近搜了下羽衣人的传说……简直是人间噩梦,我觉得不太适合我。” 傅同知道谭霖说的那个传说是什么,他之前闲着没事也搜过,说的大概是一个人在树下休息时被羽衣人强行交合,此后羽衣人溜走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人却有了身孕,几个月后将产时,羽衣人再次前来,用刀刺破他的下阴,从裂口处取出一条蛇后,再次溜走了。 实在是洗都没法儿洗的渣男。 傅同挺理解谭霖的心情,但又觉得这种心情实在是没必要:“樊休给你的书你看了么?” “看过了。” “上面对羽衣人是怎么说的?” “说他们是避世的种族,雌雄同体,然后没了。” “没写那种渣到没朋友的传说对么?” 谭霖点头。 “那就不用想那么多了。”傅同用尾巴敲了下谭霖的头,“传说不可信,一切以妖怪局科普读物为准,然后这个你拿着。” 傅同尾巴一晃,隔空勾出一个金黄色的符纸:“这是传送符,你随身带着,遇到危险的话会被自动传送到妖怪局,不用怕,至于徘徊在你家里的那位,既然对你这么上心,那你有空了不妨和他聊聊,或者……需要我帮你了结了他么?” “了结?”谭霖的眼神闪了一下:“这,反正他也没什么恶意,了结……我觉得暂时就不用了,这个符纸我会放好的,大佬们比心心!然后……然后你们继续我这就走,后面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了!” 话音落下,都没等傅同和傅潜渊说话,把符纸和卷纸一同抱好,低着头迅速溜了。 这小傻子。 傅同笑着摇了摇头,旁边傅潜渊看着他:“他这边没事,狐一那里也不用管了,妖街的事樊休他们会问,你要去藏书室么?我昨晚往里面放了两个抱枕,有绒的那种。” 小崽崽觉得挺好挺向往,:“好。” 傅潜渊便抱着他去了二楼藏书室,他知道自家崽崽看书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难得没狗,悄咪咪的在崽崽软乎乎的尾巴尖尖上揉了一下后便离开了。 他走后,傅同揉了把脸,从书架底下把鸿鹄的笔记本拿了出来,他的本子很厚,这么久了傅同也才看到一半,而且暂时也还没看到任何和他想知道的那些有关的记载。 但还是要继续看。 傅潜渊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了一波气,然后垂爪翻开了本子,刚看了几行,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想到了江阮之前说的那些话。 你有惑,读史可以解惑。 而藏书室的历史书架就在傅同旁边,近到他往那边走一点点就能看得到。 傅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抬眼往上面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最醒目地方的一本书,这本书不算厚,大概就寻常笔记本那样的页数,但装帧很讲究,封面是很有质感的黑色,上面用烫金工艺印着四个字。 龙都烙印。 黑底金字,质感也差不多,给人的感觉和妖怪局的通行证很像。 傅同眯了下眼,沉默着用尾巴把书勾下来翻到了第一页,里面没有目录和前说这样的内容,翻开就是龙都历史,第一段记载的是龙都的建城时间,傅同本来没怎么在意,只随意的扫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却让他在看清楚的一瞬间,骤然僵在了那里。 上面白纸黑字,龙都建城时间——公元619年12月16日。 而现在公元2128年,仔细算一算…… 正好一千五百零九年。 第75章 第075次太磨人 傅同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书页, 白纸黑字从眼底映进心里,来回反复,在这么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很多事。 二十岁和傅潜渊的遇见。 被傅潜渊低头问着要不要和他回家时,那人眼里的认真和他心上的欢喜。 带着满心缱绻送给彼此的花。 不经意的回头就能撞见的温柔眼睛。 还有二百岁华灯初上的夜里, 傅潜渊缱绻的情话, 和落在他唇上的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那时岁月正好, 天空澄澈, 连远处带着霜雪的风都好像是温柔的,但一晃眼,那些曾经在辗转和挣扎里渐渐褪色,回首再看,就成了另一番光景。 不辞而别的傅潜渊, 空空如也已经算不上是家的家,盘踞在龙洵山周围目光贪婪的妖兽,第一次提刀时的仓惶和害怕,无数个日夜的苍白和绝望,千疮百孔的心, 再到最后,带着满身风霜从龙洵山上走下来的他。 孟歧这一生里最好和最煎熬的岁月,没有经受过任何过渡,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在这一个时刻被分隔开来。 公元六一九年。 这个时间被孟歧放在心里最隐晦的地方,一藏就是一千五百零九年, 到现在再次出现,如影随形的在心里缠绕的同时,又带来了更多扑朔迷离的事。 妖怪之都龙都。 龙鳞和四方镇魂碑。 他身上突如其来的功德光。 还有…… 龙鳞苍白,遍体鳞伤的傅潜渊。 傅同手指猛地一颤,近乎急切的翻开了下一页,书册很薄,一目十行的扫过去没用多久就看完了,但一直看到最后,傅同也再没找到和他想知道的事有关系的记载。 再看妖怪史,这一整年在上面都是空白的。 ……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傅同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很多事很多猜测盘桓在脑海里,仿佛呼之欲出,但始终还是想不通,心里乱极了。 他沉默的看着书上的字,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到一串接连不断的叮咚声从旁边响了起来。 是微信的消息提示音。 傅同心里正乱着,本来没打算去理会,那阵叮咚声却越响越急,到最后都重叠在了一起,叮叮咚咚的根本停不下来。 他皱起眉,烦躁的点了进去,列表里一堆新消息,其中最浪的自然还是基友团,不正经的话和表情包层出不穷,末尾还都不厌其烦的圈了他。 【风骚荡漾基友群】 貔貅大人:前段时间还在跟我和琅琅闹八卦绯闻,今天就和别的男人一起上了热搜,呵。 饕餮陛下的春天:而且说好的从不唱情歌呢?大猪蹄子。 狴犴狴犴不说话:说好不唱情歌到最后却唱了也就算了,还穿着校服走那么小清新的恋爱路线,过分! 貔貅大人:穿校服走小清新谈恋爱路线也就算了,还用那么含情脉脉的眼神对视,过分! 貔貅大人:[呵,睚眦].jpg 饕餮陛下的春天:[呵,男人].jpg 狴犴狴犴不说话:[呵,人间真实].jpg 后面跟着一串又一串仿佛没有尽头的刷屏。 傅同:“……” 真的是脑壳痛。 他把消息翻了翻,大概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就没回复,转而戳进了微博,刚切到热搜界面,一眼在上面看到了他和席亦的名字,还很有出息的直接把前五占了三位。 ——[傅同席亦] ——[复习cp] ——[穿着校服唱情歌] 现在cp粉们的战斗力真的很狂热。 他的注意力暂时被转移,顺手戳进了词条,首页顶端的微博是昨天发的,傅同是第一次看到,但对傅潜渊来说却绝对不陌生。 我和读者比命长:昨天的直播真的看的我整颗心都酥了,助演环节的那首歌也太太太好听了吧?而且那是情歌吧?我同终于要成为小甜甜的情歌同了吗?还有你们难道不觉得阿同和席亦同学简直配一脸吗?这个cp我站了! 底下还跟着三张图—— [傅同和席亦相望对唱].jpg [两个人的校服同框笑].jpg [席亦夺冠,傅同起身带笑为他鼓掌].jpg 转发和评论数都很多,热度爆炸。 不怪粉丝们能折腾,主要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席亦在傅同这里真的是太特殊了。 傅同从不唱情歌,这么多年没例外,偏偏和他唱了。 傅同最讨厌和旁人的身体接触,以前参加综艺的时候总和旁边的人保持着至少半米的距离,却在《天籁荣耀》的时候带着那么好看的笑给了席亦一个拥抱。 傅同看别人的时候眼里总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疏离,但在面对席亦时,用粉丝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个人的眼里好像都缀满了星星。 不是一般的含情脉脉。 傅同点开大图看了看,也觉得那眼神真的挺要命的,里面的温软情意快要实质化,要多缱绻就有多缱绻,看着让人心都软了。 两小无猜的小朋友们很甜,而睚眦先生只能背锅。 傅同抬爪揉了揉眉心,也是很没办法,不过以前和温琅周彦修因为这种事上过挺多次热搜,习惯了,也就没怎么把它当回事儿,想了想,回手点进发布框编辑了一条新微博,发送。 傅同:今天的糊糊小朋友有点迷糊,你们呢? 附图是糊糊刚睡醒时朦朦胧胧的高清大图。 粉丝们瞬间闻讯而来。 土拨鼠从来不尖叫:土拨鼠尖叫啊!狗狗和狗狗的名字都很可爱!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到自拍?[搓手手].jpg 阿湛湛真的是小甜饼作者:求自拍!求自拍!求自拍! 吧唧:小朋友什么的真的好温柔啊,糊糊这个名字也很喜欢,给我同比心! 给你一把小糖刀:啊啊啊麻麻你看到了么!这就是我男朋友和我们养的狗,官宣! 公子湛帅裂苍穹:呵,取名废。 评论区分分钟热闹起来,画风和以前差不多,撒娇卖萌求多更博求自拍,倒是没什么人提cp,粉丝们心里有数,这种事圈地自萌就好,脑壳有坑的人才会四处拿它刷存在感。 傅同翻着看了看,觉得粉丝们还是小可爱,挺好,被这么一打岔,感觉心里也没之前那么乱那么烦躁了,就没再看微博,重新把视线移到了爪子旁边的书上。 《龙都烙印》 《山海妖怪史》 两本书又翻了几遍,还是一无所获。 傅同这时候也不报什么指望了,把书合起来放到最底下,打算先出去透透气。 他推门下了楼,底下很静,几个人规规矩矩的窝在自己的位置上,但都没在做正经事,而是在……玩手机。 连傅潜渊也是这样。 上梁不正下梁歪。 傅同往前走了几步,下楼梯的时候故意踩出了点声音,听到动静,几个人齐齐回头,看到是傅同后瞬间正襟危坐,受惊一般的把手机收了起来,话说的结结巴巴:“大,大佬……大佬好啊。” 傅同眯了下眼:“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没,没啊。”几个人眼神躲闪,“就是随便摸摸鱼,正常操作,正常操作……” 傅同差点笑出声,傅潜渊在旁边就敢说上班摸鱼,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晃了下尾巴,视线先在傅潜渊身上停了一下,又慢慢移到了白柯那里,然后意味深长的笑了。 小朋友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该往那里放,这么过了几分钟,到底是撑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同,同哥,那个,你……看到热搜了吗?” 众人:叹气。 还是太年轻。 傅同挑眉:“所以你们刚才就是在看那个?” 刚才还一脸感叹的几个人瞬间低下头,一声不吭的窝进角落里死了心装死,只剩下白柯小朋友一脸歉意的站在那里:“对不起,还是给您添麻烦了。” 看小朋友是真的把这事放在了心里,傅同就没故意闹他,笑着说了声没事,重新朝傅潜渊看了过去。 在旁边沉默了许久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俯身过来把白绒崽崽抱在了怀里,声音低沉:“不看书了么?” 傅同低低嗯了一声。 傅潜渊眼里掠过一抹了然,转瞬即逝,在傅同看过去的时候又成了一如既往的模样:“那要和我说说话么?” 傅同瞥他一眼:“说话?问你什么都是不能说,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音落下,听见傅潜渊低声笑了:“情话,想听么?” 旁边几个八卦群众瞬间支起了耳朵。 傅同:“……” 傅同面无表情:“不想。” 很狗的前男友便又笑了:“那……” 傅同一看他的笑就知道这人后面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话,不想给旁边的几个八卦群众当瓜,便在傅潜渊之前把他的话截断了:“我想去江阮那里看看。” 傅潜渊目光微沉:“糊糊的狗牌不是至少三天才能做好么?现在过去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傅同:呵。 那还不都是你的锅,你要是能把一切说出来,我至于这么受折腾? 傅同心里这么想着,语气就有点不太好:“我去买点别的不行么?你到底去不去?不去的话把我放下,我自己也能行。” 傅潜渊眼里掠过几分无奈,或许更偏向是纵容,垂手在怀里那只坏脾气崽崽的头上揉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抱着他出了门。 但傅同到底还是没能如愿以偿。 二十分钟后,白绒崽崽窝在前男友怀里,看着面前玻璃门后挂出的暂休木牌,一时间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诸事不顺。 无话可说。 他皱眉晃了下尾巴,傅潜渊的手指沿着那点小尖尖虚虚绕过去,声音轻缓:“现在想去哪里?要回家么?” 傅同没说话,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宠物店虽然挂了暂休,但门里角落的狗爪小灯还亮着,很明显里面之前是有人的,这种猜想和现在的情况结合在一起,给傅同的感觉就好像是……江阮知道了他要过来,提前躲开了一般。 哪里会有那么多巧合。 傅同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眉头忍不住皱的更深了一些,抬头看向傅潜渊,刚要开口,却被旁边突如其来的叮咚声打断了,而且和之前差不多,还是那种急到将近重叠的感觉。 是温琅。 傅同觉得这只崽十有八九是想八卦,就没管,那边叮咚了几十下没得到回应,停了几秒,再次响起时,就从文字消息的叮咚声转成了语音通话申请的提示音。 傅同无声叹了口气,接通。 下一秒,便听到温琅的声音隔着话筒响了起来。 “亲爱的工作狂先生,我这边有一个非常适合你的剧本,演戏什么的要不要了解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江阮:“嗨呀有麻烦上门溜了溜了。” 傅同:“……” 第76章 第076次太磨人 温琅这波安利卖的很是尽责, 语音通话的同时,也没忘记给傅同怼了一堆表情包过来。 [蛋黄·搓手手].jpg [阿拉斯加·搓手手].jpg [橘宝儿·搓手手].jpg [小黄鸡·搓手手].jpg …… 各种小动物搓手手的表情包,连着几十张都没有重复。 表情包大佬饕餮陛下,今天也依旧十分优秀。 傅同眼里带了点笑,话却说的很是无情:“不想了解, 下一个。” 温琅不肯罢休:“不, 你想。” “不想。” “你想。” “不想。” “不。” “想!” “……” 眼看着话筒那边的小崽子就要炸毛儿, 傅同无奈的笑了:“别闹, 你找我演戏做什么?我不是演员也没相关的经验,上了荧屏那不是要被公开处刑么?” 温琅以为他这是松了口,抓准时机继续怂恿:“不用想那么多,真的,我觉得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本色出演怎么可能演不好?根本不用慌。” 说完,话筒那边传来书页翻过的声音,再之后就又是温琅的声音,把剧本内容简单给他说了一下。 那是部民国戏,剧名《夺锋》, 导演宋青禾是温琅毕业大戏时的导演,对他算是有知遇之恩,这个角色本来是找温琅演的,但他正在拍《人间山河》,一来档期不合适,二来这两部都是民国戏, 到时候难免会被拿来对比,温琅在中间会很尴尬。 他没法儿接,但又想帮恩师的忙,后来听宋青禾说这个角色傅同也很合适,想都没想就过来找傅同了。 “怎么样?”傅同边说边戳过来一张搓手手的表情包,“我想让你接的这个角色也挺好的,世家贵公子,一个白月光一般的人物,而且戏份也不多,大多在回忆杀里出现,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是不是很不错?” “是很不错。” 傅同低声笑笑,然后在温琅期待的心情里接着把话说了下去:“但我还是不想接。” 温琅:“……” 你是不是想挨打? 饕餮陛下面无表情,也不想再和这个人穷折腾了,压低了声音问:“最后问你一次,你接不接?” “不接。” “行。”温琅阴恻恻的笑了一声,“那我就把你之前说要给我不正经视频资源,还怂恿我早恋的消息记录发给我哥好了,至于剩下的……” 他顿了一下,后面的话差不多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祝你好运,么,么,哒。” 傅同一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件事。 现在的未成年小崽子怎么都这么坏? 睚眦先生悔不当初,但也没什么办法,他知道话筒那边的崽坏的很,告黑状这种事百分百做得出来。 傅同皱眉想了半分钟,未果,到最后也只能选择了妥协:“……行吧。” 他揉了揉眉心:“剧本给我看看,还有……拍摄时间在什么时候?太近的话我可能不太行,你……” “我知道。”温琅在那边笑,“我和宋老师说过了,你的戏份不多而且偏独立,集中拍的话两三天就能拍完……两三天你能行么?实在不行的话就……就算了,我还是很有良心的,总不能在特殊时间为难你。” 话是这么说,但算了那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隔着话筒傅同都听出了他的挣扎。 这小崽子。 啧。 傅同无声笑了下,回头看傅潜渊,后者眉头微皱,心里不是很想让他去,但也没选择欺瞒,只是声音沉了许多,说:“差不多。” 傅同原话转述:“差不多。” “那就行,然后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和宋老师见一面,顺便把合约签一下。” 其实角色已经定了,这种事让经纪人去一下就可以,但傅同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认真严谨,无论哪种情况下都是亲自去的。 傅同又朝傅潜渊看了过去,后者揉揉他的头:“明天吧。” 傅同便再次把话一字未改的转了过去,和温琅定了时间后随意闲聊了几句,眼看着小崽子的话越说越不正经,不想让傅潜渊听到,就找了个借口先把通话切断了。 周围便只剩下了日光低垂,和眉目深邃看着怀里崽崽的人。 傅同没注意他的眼神,捧着爪子重新把手机塞到傅潜渊的口袋里,稍微一团。 傅潜渊把他往上抱了抱:“真的要去么?” 傅同歪头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什么,低低嗯了一声:“温融帮了我不少,他家崽难得有事找我,能做到的自然是要做的。” 话说出口,之后过了许久都没得到面前人的回应,傅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也没打算探究,往深里团了团,刚想小睡一下,傅潜渊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 “你待他似乎很不一样。” 傅同不知道他是说谁,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谁?温融?” “……温琅。”傅潜渊低头对上他的眼,又用很低的声音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待他……很不同。” 这次连之前的那个似乎都去掉了。 傅同微妙的看了傅潜渊一眼,觉得这人的醋意实在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别闹了,那是温融家的崽,还未成年,我招惹谁也不可能招惹他的,知道么?” 傅潜渊的醋意却没因为他的话减少半分,闻言抿了抿唇:“温融同意他又成年的话,就可以了么?” 你这个逻辑我必须给满分。 傅同漫不经心的晃了下尾巴,也不想再和前男友多解释什么了:“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傅潜渊,我觉得你好像没立场来问我这些话。” 傅潜渊没说话,低眉垂眼的站在那边,缄默不言。 傅同心里觉得这人狗的很,没必要理,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制的朝那边扫了过去,撞进那双眼睛里,下一秒,就被里面的种种情绪缠绕的再没办法走出去了。 失落,晦暗,复杂,苍白。 …… 总之是五味杂陈。 傅同看着,觉得这样的眼神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心里莫名的也不是滋味起来,窝在那里沉默了几分钟后,别别扭扭的用尾巴上的小勾勾在傅潜渊脸上戳了一下:“……在这儿愣着做什么?我想回家了。” 傅潜渊回神,手指温柔的缠绕过他的尾巴尖,声音也随着温软了起来:“回家?” 傅同知道他这话的重点是在那个家字上,想怼他,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把整只崽团了起来,脸埋在爪爪里,闷闷的应了一声。 “嗯。” 只一个字,听着都不怎么情愿,但已经够了。 傅潜渊眼里的失意渐渐被暖意取代,低头在怀里崽崽毛绒绒的耳朵上亲了一下,然后在小崽崽炸毛儿之前垂下手,轻轻把他的爪爪握在了手中。 “回家。” 声音低低沉沉的,又带着无数温软。 好听极了。 …… 这晚,傅同睡得不太好,断断续续的梦一直持续到了快天明,一会儿梦到他捧着花别进傅潜渊的龙角里,在后者纵容的眼神里晃着尾巴笑,一会儿又梦到他和温琅抱着滚在一起,而傅潜渊沉默的站在角落里,旁边跟着温融和秦景深,手里似乎还提着几把带着寒意的刀。 傅同:“……” 于是隔日醒来,傅潜渊看到的就又是一只丧丧的崽。 他把粥盛出来,连同傅同喜欢的几碟小菜一起放到了桌上,做完这些后唤了一声,看到小崽崽没动,便过去俯身把他抱在了怀里:“怎么了,没睡好?” 不仅没睡好,还受到了惊吓。 简直……嗯,不堪回首。 傅同抬爪揉了把脸,不想面对,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看他不想说,傅潜渊也就没再问,垂手揉了揉崽崽背上的小软毛儿,抱着他坐到了餐桌后面。 二十分钟后,桌上的粥和小菜都见了底,白绒绒的小崽崽眯了下眼,软软的,很满足。 傅潜渊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看到傅同的模样,一颗心霎时间软成了水,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崽崽,困么?困的话就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傅同夜里没睡好,其实有点困,但也不想睡:“十点要和温琅一起去见宋青禾,睡着了没吵醒很难受……我想先看会儿书。” 他说的是鸿鹄的笔记和之前在藏书室里看过的那两本史书,特意让樊休带过来的。 傅潜渊嗯了一声,抱着傅同站了起来,不过没去卧室,而是去了书房。 在傅同刚搬进来,不让傅潜渊进卧室的那段时间里,后者一直是在这里将就的。 傅同心里有点好奇,但面上半分未显,假装不经意的朝周围扫了一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唯一不太对是角落里的那个大画架,他以前也见过,原本在外面窗边放着,是后来才被傅潜渊搬进来的。 傅同百无聊赖的收回视线,听着傅潜渊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这里的光线比较好,樊休送来的书就在桌上,崽崽,先在这里看吧,困了再回卧室。” 说着,他把傅同放到了书桌后的椅子上,上面垫了很多软垫,加起来的高度正好让小崽崽看到桌面,背后还放了两个毛绒绒的抱枕,好让他舒服一点。 傅同抬爪在上面按了一下,抱枕和软垫的毛很软,爪子一按就陷了下去,小崽崽很喜欢这样软绵绵的触感,点了点头,难得对前男友态度好了点:“好。” 傅潜渊揉了揉他的头,之后就没再打扰他,转身出了门。 他走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傅同一只崽,他晃了下尾巴,爪子稍稍一勾把面前的书页翻开,却没继续看,而是转过头,慢慢把视线落到了角落的大画架上。 这个……会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阿崽:“这个会是什么呢?” 傅潜渊:“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第77章 第077次太磨人 在傅同的印象里, 傅潜渊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偏爱的物件,那些对他来说都是身外之物,少数几件被放在心上的也都是孟歧从前送给他的。 但这个画架不一样。 在刚搬进来的那段时间里,傅同经常看到傅潜渊站在窗边低眉敛目的看着它,眼底面上藏着无数难以言说的情绪, 只一眼, 就让人觉得无比揪心。 或者说, 让曾经是孟歧的傅同感觉很揪心。 傅同那时候就很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但傅潜渊的视线总无时不刻的停在他身上,根本找不到偷看的机会,而现在,前男友不在,画架离他也只有两三米的距离。 所以……究竟是看, 还是不看呢? 傅同目光沉沉的停在画架前,抬头看着上面的遮尘布,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不看的话,心里其实很想看,但要说看, 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妥当? 其实是。 但前男友都狗的那么坦荡了,他这边稍微不太妥当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白绒小崽崽晃了下尾巴,很坦然的为自己将要进行的不妥当行为找好了借口,想通了,心里自然也就没了任何负担,爪子稍稍往上一勾, 画板上的遮尘布被掀开大半,画上的内容便不加任何掩藏的映入了傅同的眼睛。 涧水,小花,远山。 还有用那么亲密的姿态缠绕在一起,和彼此额头相贴的龙和小崽崽。 画上种种包括这幅画本身,于傅同而言都不陌生,因为傅潜渊的微信头像就是这个,但和缩小版的四方格头像相比,面前的画显然要清晰很多,以至于傅同都能看见上面崽崽细软的绒毛,苍龙身上温玉一般的龙鳞,还有他们望向彼此时眼里的温软和脉脉情意。 就算只是一副画,那些情绪还是能被画外的看在眼里,融进心里。 那当初那个作画的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它画下来的呢? 这样的想法出现在心里的一瞬间,傅同恍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那副画也仿佛带了温度,滚烫的铺在他心上,直让一颗心在四周寂静里不受控制的砰砰作响。 傅同近乎仓惶的别开了眼,不想再看,爪子往回一收,散在旁边的白布重归原位,把画上的种种温软尽数遮去了。 但眼睛看不见,不代表心里不会想。 白绒绒的小崽崽重新趴到软垫上,面前的书被翻到之前看到的那页,却没了继续往下看的心情,满脑子都是刚才画上的龙和小崽崽,心也乱的不得了。 傅同:脑壳痛。 而这么一痛,就一直痛到了九点四十。 温琅那边提前发了消息来催,傅同简单把自己拾掇了一下,没让傅潜渊送,自己打车去了和温琅约好的地方,十点钟,两个人在宋青禾家楼下碰面,傅同摘下口罩,下一秒,很明显的看到温琅的眼神变了。 傅同:“……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我只是很震惊。”温琅往前几步,视线在傅同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后,忍不住啧了一声,“不是我说啊,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就沧桑成这样了?发情期那么磨人的么?” 傅同面无表情:“这么想知道的话,你自己去感受一下不就行了?” 温琅笑眯眯的晃了晃手指:“那可不行,你也知道的,像我这么听话懂事的人,怎么可能做早恋这种事呢?” 听话懂事? 不可能早恋? 这下啧的人就成了傅同:“那秦先生是怎么回事儿?” 温琅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没必要:“秦先生怎么了?我们之间只是简单的投喂和被投喂的关系,你再乱说我就要告黑状了啊。” 傅同:“……要点脸行么?” 温琅没说话,摸着下巴笑了笑,觉得面对面怼人就是这点不好,不能用表情包,否则这时候甩个[略略略].jpg过去该有多好。 真是太可惜了。 所以下次微信聊天的时候还是多发几个好了。 在心里下了这样的决定,再看看傅同难言又憋屈表情,饕餮陛下好心情的笑了笑,决定见好就收,就没再继续怼他,往旁边稍稍让了一步:“好了嘛,既然来了这里就那正正经经的谈工作不好吗来,说那些有的没有的做什么……总之之前的话题暂且打住,老师还在楼上等着我们,来工作狂先生,走吧。” 两个人便上了楼,一左一右的站在宋青禾门外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刚才还凶的不得了的小崽子瞬间成了小奶狗,带着笑朝面前的人眨了下眼:“老师,想我没有啊?” 宋青禾从教近十年,但年龄其实不算大,刚过三十,只是上学早毕业早教书也早罢了,出身书香世家,温文尔雅,倒是和温融很像。 傅同在温琅之后朝他问了好,莫名又想起了江阮,也是面上看起来和温融很像的人,但接触多一些就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傅同到现在都分不清他究竟是敌是友,有什么打算。 宋青禾笑了笑:“知道我想你了还不来的勤一点?好了,别在外面闹,先进来吧。” 傅同在他的声音里回过神,应了一声后,和温琅一起走了进去。 他是宋青禾心里中意的人,这次过来不用试镜也不用走那些有的没有的过场,就轻松了很多,宋青禾简单给他说了下角色人设和想要的感觉,傅同也时不时的说几句,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在那里聊着,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宋青禾先停了声,然后眉目温润的朝傅同笑了:“傅同,合作愉快。” 这就是定下了。 宋青禾是个利落的人,心里觉得傅同能行也就不拖沓了,回身去了书房拿合约,他不在的空当里,温琅往傅同那里挪了挪:“我觉得你在演戏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刚才对角色情感揣摩的挺准的啊。” 傅同笑了下,没说话,温琅在人物情感揣摩方面是王者段位,能用眼睛演戏的大佬,在他面前说自己揣摩的准,简直是太好笑了。 但他的沉默落在温琅眼里,就成了另一种意思。 温琅抱紧怀里的保温杯,话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没事儿吧?” 傅同不明所以:“什么?” 温琅话说的就更谨慎了些:“就是……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我怎么觉得,你……过得有点不太好呢?” 不是温琅想得多,实在是傅同现在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多想—— 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沉重的青色,之前常带着的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散的半点不剩,整个人身上都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 温琅觉得傅同应该是经历了什么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说完窥见傅同突然垂下的眼,对自己刚才的想法就更肯定了:“要不你给我说说?至少说出来心情能好一点吧。” 小崽子难得这么体贴,傅同瞥他一眼,心里倒是有了些别的想法。 想了想,他垂下眼:“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陆川前不久也给我揽了个剧本,剧情和人物关系稍微有点纠结,你知道的,我以前没演过戏,有点把握不住,怕到时候丢人,挺愁的。” “多大点事儿,要不我帮你分析分析?” 傅同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嗯了一声,在心里酝酿了几分钟后,把他和傅潜渊的事用旁观者的角度模糊着给他说了。 听他说完,温琅沉默了下:“你……你确定要接这个剧本?这剧情和人设也太俗了吧?” 说完还觉得只说俗不够贴切,接着补充:“俗,俗不可耐。” 傅同:“……” 傅同强行忍住把面前这只崽打一顿的冲动:“让你分析你就分析,怎么那么多话呢?” 温琅怂了下肩,本着照顾特殊时期老年人的想法,决定暂时不怼他:“剧本结局是什么样的?” “……还没定。”傅同抿唇扯谎,“编剧和导演都是随意流选手,结局要在后续推进后才能定,另外他们还想听听我的意见,说不定……结局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么不靠谱的剧组……有点儿意思啊。 温琅摸了摸下巴:“那就这样好了,剧情背景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来,现在先把自己往角色里代入一下,想一想,如果你和那人在一起了,心里是什么感觉?” 傅同低下头,半晌,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还隔在那里,面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在意,就算在一起,也没办法再和以前一样了。” “再换一下,你和那人结局没在一起,然后这里有衍生出来的两种假设,第一种假设,你始终忘不了他,独自一人走过余生,什么感觉?” 傅同眉头皱的更深。 “第二种假设,你放下了那段往事,并且又遇到了另一个能与你共度余生的人,你们一起走过了许多年,后来有一天,你们因为搬家或者其他原因,无意间翻出了那人来过的痕迹,你的爱人问你他是谁,而你笑了笑,说那只是个从前的朋友,不重要……这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 一瞬间,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傅同勉强笑了下,这次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无端有些哑:“……挺戳心的。” “这几种结局里,哪个最戳心?” 傅同沉默的抿了抿唇。 温琅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有了选择,他笑了下:“行了,情景模拟结束,这种剧情就是越想越纠结,别想了,要我说何必呢?能来这世上走一趟本来就很不容易了,及时行乐多好,再说……” 他偏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在不喜乐的事情里找相对喜乐的那个选择,这不就是人生么?” 傅同手指颤了颤,低头坐在那里没吭声,良久,仿佛不经意一般的在眼角拂了过去:“拿以前拍戏的时候说过的台词糊弄我,你到底还能不能行了?” 哦豁。 居然翻车了。 温琅眯了下眼,完全没有被拆除之后的慌张感,坦然一笑,刚要说话,却听见旁边是宋青禾出来了。 看到老师,温琅瞬间又成了小奶狗,笑得软软的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傅同:噫。 他在心里想着这小崽子实在坏得很,面上却也在笑,到宋青禾旁边把合约签了。 一切尘埃落定,三个人就没再谈工作的事,挑着有意思的话题接着聊了快一个小时后,傅同和温琅站起来同老师道别,宋青禾本来想留他们吃饭,但想想自家学生挑食挑到不像话的小毛病,就没留,送他们出了门。 两只大妖怪和来时那样一前一后的下了楼,到路口的时候,时间还差十五分钟到十二点。 这会儿刚到饭点,路上人很多,而且大多都是学生,里面追星的人不少,所以傅同和温琅刚过去,就猝不及防的被人认了出来。 翻车翻的很彻底,还好两个人的反应很快,在被认出来的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溜。 这么溜了两条街,周围终于静了下来,温琅回头看了一眼,感觉没什么人追过来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然宋黎肯定又会在那儿唠……” 后面的话在傅同突如其来的拖拽里戛然而止,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周围利刃破空声响起,再看过去,他刚才站着的地方赫然多出了几把长戟,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有半截都刺进了地下。 如果刚才没被傅同扯开,那几道长戟现在应该已经从他们身上贯穿了过去。 温琅皱眉看向傅同,却看到后者正沉着脸看着前面空空如也的巷口,他神色一敛,随着傅同一起朝那边看了过去。 而就在他视线移过去的同时,周围隐约的人声和风声仿佛被什么东西隔离一般,尽数消散。 万籁俱寂里,一团刺目的光芒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尽头,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第78章 第078次太磨人 这抹光团傅同以前见过, 正是妖街那个洗脑包传销组织的幕后boss。 他一步一步的朝傅同和温琅走了过来,数十把长戟浮在身后,金色的光芒下尽是刺骨的杀意。 温琅是只被白泽宠着惯着长大的崽崽,没见过这样肃杀的场面,见状悄悄往傅同身边挪了一点, 声音被压成了气声:“……这是什么?” 话问出口的同时, 那抹光团也在前面离他们不到三米的地方停下了, 里面隐约能看到一个灰色的人影, 遥遥望着他们开了口,声音低沉空灵,仿佛从亘古而来,带着种悲天悯人的味道:“吾名犀照。” 犀照。 这两个字傅同和温琅都不陌生,犀照, 即犀照通灵,就是说用犀角燃烧时散出的光芒去照,能看到许多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而它背后其实还藏着另一个意思—— 未知的神灵和鬼怪。 倒是挺敢说。 傅同嘲讽的扯了下嘴角,只当没听见,接着温琅刚才的问题给了他答复:“没什么, 一个赝品罢了。”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温琅还没说话,光团里的人先笑了:“果然,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吾都还是一样的喜欢你……孟歧,半月不见, 过得还好么?”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声音放低了许多,轻轻缓缓的,带着几分缱绻的情意,听起来居然像是情人间的温柔情话。 傅同微微眯了下眼。 温琅不知道这人的底细,听他的语气又觉得挺暧昧,忍不住问傅同:“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我听周彦修说你身边出现了一个很缠人的追求者……该不会是他吧。” 傅同偏头,一脸“你怕不是个傻子吧”的表情。 温琅就懂了,想想也是,哪有人追求人是直接上来用长戟戳的,就算是独占欲作祟,也不能病娇成这样吧。 不是在追求,还用这样撩拨的语气说话。 渣男无误了。 温琅在心里给那个人贴上了渣男标签,但他没想到的是,更渣的操作还在后面。 犀照身周的光芒更盛了一层,声音也更加轻缓,温柔缱绻里透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孟歧,这里不适合你,随吾走吧,你想知道的事吾都能告知于你,想要的东西吾也愿意尽数捧到你面前,这是你最好的选择,吾将位于凶兽瑞兽之首,天下生灵亦将……”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温琅手里的保温杯先砸了过去:“你胡说什么?我哥才是瑞兽之首!” 保温杯隐进光团里,无声无息,没给那人造成任何损伤,也没有穿透光团落到地上。 血亏。 饕餮陛下顿时更气了。 傅同从听到那人说瑞兽之首的时候就知道这只崽肯定得炸毛儿,对他突如其来的凶并不意外,只觉得小崽子现在的表情有点好笑:“你那保温杯买一个都五位数了吧,还是限量版的,心不心疼?” 当然心疼,再加上杯子还是温融送的,心里就更难受了。 两个人低声说着话,自然而然的把那边的人无视了,而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响起一点细微的簌簌声,原先浮在光团后面的长戟应声而起,直直朝着下方刺了过去。 目标不是傅同,而是温琅。 傅同心里对他有防备,和温琅说话的同时也没忘记注意着那边的动向,见状往前把温琅护到身后,手指一动,潜渊刀瞬间分成数十把迎了上去。 “锵——” 金石碰撞声过后,傅同往后退了两三步,那边的光团却连晃都没晃一下。 傅同皱眉。 他之前在妖街里和这人的神魂交过手,当时只用一刀就了结了他,就算现在来的不是神魂,那修为也不应该突然增进这么多才是。 而且……刚才话说的是想要傅同跟他走,现在攻击的人却是温琅。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那人又笑了:“孟歧,你们两个,一个虚弱到只能勉强维持人形,一个是还没有成年,连传承都残缺了不少的幼崽,莫要做困兽之斗,趁吾现在心情尚好,不愿多为难你们,还是随吾走吧。” 说话间,他身后的长戟又多出了上百把,泛着寒意横在了半空。 傅同和温琅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表情惊人的一致,良久,傅同提起刀,俯身在温琅身周画了一个四方阵,沉声道:“这是他的结界,到处都能成为杀阵,你在这里别出去,如果我……它会把你送出去。” 温琅一愣,看傅同说完回身要走,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拉住他,但没来得及,潜渊刀在他眼前折成一道虚影,破空朝那边的人斩了下去。 这就算是给他刚才那番话的回应了。 那人挡下这一击,也不再多言,冷笑一声后,横在半空的百支长戟瞬间对准了傅同和温琅,傅同抬起手,潜渊刀同样在他身前分成了百把,带着龙吼声和长戟撞在了一起。 此后,金石碰撞的声音就再没也没消过。 傅同此时虚弱的快成战五渣,又摸不清犀照的修为到底在哪里,片刻不敢大意,而犀照那边也是如此,傅同虽然因为发情期虚弱了不少,但一来他手里的是用天命龙的龙鳞和血铸成的刀,说是所向披靡并不为过,二来他是主兵杀的凶兽,天下利刃为其所用,那些长戟稍不留意可能就会被他控制了去。 两个人僵持着,漆黑的刀和银色的长戟在半空中缠绕在一起,成了像是太极盘一般的虚影。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傅同站在那里,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起来,犀照是个聪明人,在意识到不能用武力硬抗之后就换了招数,周围的长戟从二百增至五百,越来越多,傅同没什么办法,只能随着他的节奏分出更多的刀去阻挡,若是放在平时,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事,但傅同现在处于虚弱期,这种消耗的打法根本就不是他能吃得消的。 越往后拖,傅同的劣势就越明显。 傅同眼神晦暗的朝前面看了一眼,知道再这么下去不是回事儿,想了想,手下慢慢改了潜渊刀的方向,不动声色的拉近了他和犀照之间的距离。 三米,两米……一米。 这些他做的很小心,等那边的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傅同扬起手,居然不顾已经近在身前的长戟,直接把潜渊刀召了回来,数百把刀在一刻融成了一把漆黑长刀,被他握在手里,长度刚好比他们现在的距离多出了一些。 而这个时候,长戟和他只剩下半米之遥,是根本不可能避开的距离。 傅同也没打算避,他之前已经算好了时间和角度,知道这些长戟刺下来也不会伤到他的筋骨,最多身上多一道痕迹有些疼罢了,算不得什么,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 但到最后,预想中的疼痛却一分都没有出现。 傅同抬眼,看到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金色的屏障,遮在那里把所有的利刃都挡了下来,而这阵金芒的所有者不是傅同也不是温琅,而是…… 犀照。 他一愣。 光团里的人影略微有些僵硬的弓着身,居然是一种虽然不情愿,却下意识的做出来的保护姿态,对傅同根本下不了手。 但他下不了手,傅同能。 短暂的愣神后,傅同握住刀,长戟在同一时间被他控制,和潜渊刀一起朝面前的人挥了过去,一声闷哼后,看到那团光重重的晃了一下,浓郁的血腥味霎时间在四周蔓延开来。 傅同面无表情的扬起手,想来第二击,但这一击到底还是落了空。 “真是狠心。” 犀照纵身避到了五米外的地方,声音还是轻轻缓缓的,还带着点仿佛是纵容的笑意,紧接着身周金芒四起,笼着他急急朝后面退了过去。 傅同皱眉,扬手把手里的刀往那边一掷。 “咔——” 人在拐角处彻底消失,没有伤到,但结界因为他的离开和傅同的攻击,裂开了。 细微的玻璃破碎声音过后,周围的风声和隐约人声重新归来,终于没了刚才那种压抑的感觉,潜渊刀重回原本的模样,当啷一声落在了他身边,傅同抿着唇,整个人摇摇欲坠。 温琅过来扶住他,看到傅同苍白的脸,眼神有些慌:“怎么了?你是不是伤到了?伤到哪里了?你……” 傅同笑了下,低声打断他的话:“没事,也没受伤,就是有些累,回去多睡几个小时就好了,你呢?小朋友有没有被吓到啊?” 傅同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的沉默反过来把傅同吓了一跳,以为小朋友真的有心理阴影了,急忙朝他看了过去,片刻后,没在温琅眼里看到任何和受惊有关的情绪,而是窥到了许多…… 失落和自责。 恍然间,傅同觉得他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心头一刺:“你……怎么了?” 温琅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很勉强的朝他笑了下:“我以前总觉得传承残缺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无论怎么样都能过得很好,但是现在,我……”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傅同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傅同随着他一起沉默了下来,眼神复杂,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候,那年傅潜渊刚离开,周围觊觎已久的妖兽们感觉没了威胁,齐齐上了龙洵山,孟歧敌不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山上肆虐。 那段时间里,他心里总是重复着一句话—— 我要是能厉害一点就好了。 和现在的温琅何其相像。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孟歧成了傅同,一如他当年所愿,但傅同却想回到最初时的那段岁月里,即便那时候的他一点都不厉害。 他就是那么羡慕温琅。 傅同心里闷闷的,再看向温琅时,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最终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小崽子的头:“没关系,你看,这次其实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意外,没必要把它放在心上,你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强迫着自己去做任何事,再说……” 他压低了声音:“那样有什么好的?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最后半句话说的很轻,温琅没听清:“嗯?” 傅同却不愿意再说了,朝着他缓缓一笑后,岔开了话题:“行了,小朋友还是快点回家的,这个时间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你家秦先生的爱心午餐,至于刚才那人,你想知道的话就去问温融好了,说不定还能再得到一个保温杯呢,小朋友。” 温琅皱眉,眼神很凶。 傅同便笑了,在小崽子炸毛儿之间挥手溜了,没直接回家,先去周水大街走了一趟,江阮的宠物店还是暂休未营业的状态,傅同的视线在玻璃门后的木牌上停顿几秒,转身换了方向。 到家的时候将近一点钟。 傅同拿着钥匙开了门,刚进去,迎面一只棕色的毛绒团子扑了过来,傅同单手抱住它,感觉怀里的重量比起之前好像又多了不少,但低头看,糊糊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团。 他换了拖鞋,边往里面走边四处看了下,没看到傅潜渊,但傅同知道这人应该是在家的,因为傅同刚才换鞋的时候看了一眼,傅潜渊的拖鞋不在鞋架上。 傅同垂手揉了揉糊糊的毛:“他呢?” 糊糊歪着头,湿漉漉的眼里满是疑惑,而这时候,傅同也不需要再问它了,卧室里细微的响动已经给了他答案。 傅同走过去,卧室里的门没合严,留着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他往里瞥了一眼,下一秒,脸瞬间烫了起来—— 里面的人确实是傅潜渊,背对着他坐在地毯上不知道在做什么,而更要命的是……傅潜渊此时身上只穿了条内裤,而手放在前面不停动着,看起来就像是在…… 那什么。 傅同心里简直要炸,直接上前把门彻底推开了:“傅潜渊,你能不能要……” 后面的话在傅潜渊回身看过来的时候突然停住。 他怔在那里,看着傅潜渊深邃的眼和他手里被拆了一半的快递盒,无言沉默。 傅潜渊却在那边朝着他笑了:“崽崽,欢迎回家。” 他是那种不常笑但笑起来很好看的人,冰雪初融一般,最深处藏着脉脉情意,温柔缱绻到不像话。 傅同先被他这笑晃得怔了一下,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没出息,心里继续炸,凶巴巴的:“你拆快递就拆快递,脱衣服做什么?!” 傅潜渊眼里带着笑,指了指旁边已经被拆开的另一个纸箱:“我买围裙的时候顺便新添了一套睡衣,本来是想要试试的,但还没来得及穿,你就进来了。” 说着,他伸手从纸箱里把那套睡衣拿了出来,是偏秋季穿的那种稍厚一点的棉布睡衣,米白色为底,正面和背面都绣着字—— 正面——傅同。 背面——人间瑰宝。 而且傅同两个字还是绣在心口处的。 傅同:“……” 沉默间,又看到傅潜渊把手里刚才正拆着的那个纸箱拆开了,里面是一件围裙,正面印着傅同的q版头像,下面同样的一句话——人间瑰宝傅阿同。 和他之前穿过的那件应援半袖上的图案是一样一样的。 而前男友还在那边笑:“崽崽,喜欢么?” 喜欢…… 个鬼。 哦! 傅同:“……把它们都给我退了。” “两个都是定制款,拍前说好了不能退的。”傅潜渊说。 说完,他把围裙放回去,转而拿起搁在旁边的睡衣,三两下把它穿上了,他人长得好腿也长,天生的衣架子,身上藏着的冽意被米白色衬得稍稍敛去一些,缄默内敛,无可挑剔的好看。 傅同不说话了,不仅仅是因为面前这人的颜值冲击,还是因为刚才傅潜渊起身换衣服时,尽数落在他眼里的锁骨、腹肌、腿,还有被撑起来一团的内裤。 其实还……挺性感的。 傅同揉了把脸,心里这么想着,看到傅潜渊睡衣上的字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没出息,再次凶起来:“睡衣和围裙重新买,这两件压箱底,不许再穿了。” “嗯?”傅潜渊看他,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在装傻,“怎么了?” 因为人间瑰宝本人觉得很羞耻。 呵,前男友。 傅同眯了下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前男友却仿佛没觉得有那里不对,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甚至说:“其实,我也想给你定制一件。” 傅同这次是真的被气笑了:“行啊,那也前面你的名字,后面绣人间最狗怎么样?” 傅潜渊眉目依旧缓和:“好。” 傅同:“……” 骚不过骚不过。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站在那里无声的看着彼此,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傅潜渊悄悄往前一步,刚要出声,却听到面前的人在他之前冷不丁的开了口。 “你认识犀照么?” 傅潜渊一顿:“什么?” 傅同看着他的眼睛:“我在外面遇到之前在妖街里的那位了,他说他叫犀照,唤我孟歧,还想让我和他走。” 傅潜渊藏在袖下的手握住又张开,视线紧张的在傅同身上绕了一圈,确定他没受伤后,眉目稍稍放缓一些,又骤然沉了下去。 他垂下眼,声音和眼神一样,沉沉的:“……认识,崽崽,以后再见到他的话,尽量避开点,剩下的那些就……交给我。” 话说完隔了许久,都没听到面前的人出声。 傅潜渊顿了顿,以为傅同是因为他的含糊其辞生气了,抿着唇朝他看了过去,瞬间便撞进了一双泛着茫茫水色的眼睛,朦朦胧胧的,带着说不出来的潮湿意味。 他一怔。 而也是在同一时间,无尽的甜味从傅同身上漫出来,顷刻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第79章 第079次太磨人 傅同眼神朦胧的站在傅潜渊面前, 脸上透着一种不自然的潮红。 小动物的感觉向来敏锐,感受到他身上骤增的温度,糊糊着急的摇起尾巴,狗狗眼湿漉漉,不停的在傅同和傅潜渊之间打着转儿。 傅潜渊的眼神也沉了下来, 看眼前的人在那边摇晃着, 仿佛就要站不住, 急忙上前把他抱在了怀里, 带着潮意的热度瞬间从两个人接触的地方散开,和着周围越来越浓的甜味,一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最深的地方破土而出,蠢蠢欲动。 傅潜渊声音沙哑:“……孟歧?” 傅同的意识这时候差不多已经被烧得半点不剩了, 只觉得整个人像是在被烈火灼烧着,难受的很,听到傅潜渊唤他的名字也没反应过来,歪着头,眼睛潮湿, 声音也带着点鼻音,软软糯糯的:“嗯?” 尾音低哑里带着颤儿,像只小猫爪子一般,一下就挠到了傅潜渊的心里去,不重,微微的痒。 傅潜渊环在傅同腰上的手紧了紧, 随后微微俯下身,把他放在心尖儿上的人抱了起来,身子猝不及防的悬空,傅同一惊,条件反射的抬手反抱住了他,傅潜渊看见,眼里心上瞬间便被无数温软填满了。 他动作温柔的把傅同放到床上,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点进通讯录给沉泽打了过去,那边过了很久才接通,沉泽似乎刚睡醒,声音朦朦胧胧的:“怎么了,你家崽又出事儿了?” 凤凰先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常,知道这条龙只有在他家崽有事的时候才会来找他,其他时候能理人就不错了,主动找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呵,男人。 都是讨人厌的大猪蹄子。 傅潜渊握着傅同的手,声音很淡,眼神却是与之截然不同的温软:“他身上很烫,意识似乎也不太清楚,是突然间就成这样的,会有什么事么?” 身上很烫。 意识不清。 沉泽瞬间就清醒了:“之前不是说你家崽后面要有一段很疼的过渡期么?后来我看了几本书,这段时间其实是叫蛰伏期,期间疼痛不定冷热也不定,难熬的很,之前有很多人因为经受不住自杀了……别别别,你先别急,有你在你家崽肯定不会太受罪,先按他第一次疼的时候那样缓着他,这几本书我稍后给你送过去,放宽心。” 傅潜渊和沉泽相识多年,知道这人在正经事还是很靠谱的,闻言低低嗯了一声:“快一些。” 沉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比了ok,想说我做事你放心很稳妥根本没问题,结果第一个字还没出口,话筒里传来忙音,那边已经挂断了。 沉泽:“……” 行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 就算是虚假的基友情,也是需要维护的好么? 呵! 凤凰先生的心在脆弱的基友情面前凉到无以复加,另一边,傅同挂断语音,手刚空下来,便被一阵灼人的温度围住了。 他低头,看到刚才还躺在那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此时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微红潮湿的眼睛里满是难耐。 见傅潜渊看过来,他松了手,转而开始扯自己的衣服,那是件白色的棉布半袖,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身上,傅同扯了几下没扯开,再看傅潜渊时,眼里就带了些若有似无的水雾:“你……你帮帮我啊。” 声音又软又委屈,和撒娇没什么区别。 一瞬间,傅潜渊仿佛又看到了龙洵山上的那只小崽崽,那时候他总是这样,没什么耐心,也很依赖傅潜渊,遇到做不来的事就会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的看向他,说,你帮帮我啊。 到现在一过一千五百多年,孟歧成了傅同,克制和隐忍在岁月辗转中刻进骨子里,那些从前见惯了体会惯了的感受和事,就只有在他意识不清的时候,才能偶尔窥到一点了。 那么难得。 傅潜渊心里又酸又涩,滚烫的欲望骤然被浇熄了大半,难以言说的沉重。 他俯身握住小崽崽那只不安分的手,再低头,温软的吻落在傅同唇上的一刹那,带着暖意的光点从两个人碰触的地方漫出来,一点一点的把傅同围在了里面。 意识不清的小崽崽反射弧很长,在那里恍惚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但朦朦胧胧的,一时间也没感觉到有那里不对劲,所以不仅没推开,还无意识的回应着舔了一下。 傅潜渊一怔,停顿的这个空当里,小崽崽突然回了神,偏头避开这个吻,皱眉朝傅潜渊看了过去。 傅潜渊抿了抿唇:“我……” 后面的话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就被面前的小崽崽打断了,声音很委屈:“你怎么这样啊,都说了我很难受了,要亲不能先帮我把衣服脱了再亲吗?又不是不给亲。” 说完看到傅潜渊还没有反应,顿时更委屈了:“你到底帮不帮我啊?” 这次,在旁边沉默着的前男友终于动了,手指勾着半袖的下摆往上一卷,那件快被湿透的布料瞬间离了傅同的身,又被随意的丢到了床脚。 小崽崽惬意的眯了下眼睛,继续提要求:“还有裤子。” 傅潜渊低头看着他身上宽松的短裤,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在小崽崽委屈之前动了手,床脚的半袖旁边很快又多了件短裤。 没了潮湿衣物的束缚,小崽崽觉得身上那种潮湿黏腻的感觉少了许多,心情很好的朝傅潜渊弯了下眼睛,又问:“那……还要继续亲亲吗?” 说这话时声音压低了不少,像是在害羞。 傅潜渊却像是没看到崽崽现在的模样,也没听到他说什么一般,沉默着把夏凉被扯过来给他盖在了身上,声音也沉沉的:“睡一会儿吧。” 话和语气都很正经,难以想象说话的人不久前还对面前迷迷糊糊的小崽崽耍过流氓。 傅阿崽很委屈:“我不想睡觉,我想睡你。” 傅潜渊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在因为小崽崽说的话心上滚烫的同时,也察觉到他这次的发热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样。 那次傅同从始至终意识都是模糊的,说的话和做的事全是因为本能驱使,但这次,那样的迷蒙只在最初时出现了那么几分钟,然后差不多从他们的吻开始,小崽崽的眼神就一直是……清醒的。 而周围的甜味和滚烫的热度,也在那个时候慢慢降了下去。 傅潜渊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想,但又不是很确定,想了想,放缓了声音问他:“崽崽,你觉得身上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么?” “有。”小崽崽不怎么高兴的看着他,“你不给亲还不陪我睡,心里难受。” 傅潜渊低头亲亲他:“这样呢?” 小崽崽眼角勾出愉悦的弧度,但话说的别别扭扭:“嗯……一般吧,总觉得不是很投入。” 傅潜渊再次低头,这次不同于之前的浅尝即可,疾风骤雨一般,极尽热烈。 一吻结束,两个人稍稍分开,傅潜渊亲亲怀里人微红的眼角,声音缓和:“再过几个月就是我们的周年纪念日了,崽崽,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么?” “当然记得。”小崽崽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千五百六十九年嘛,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忘?” 一千五百六十九年。 但事实上,两个人在孟歧二百岁生辰的时候确定了关系,此后不过六十年,傅潜渊就不辞而别的离开了龙洵山,所以傅同现在说的时间,显然是把那一千五百零九年的空缺也加上了。 傅潜渊手指一顿:“那你想回龙洵山看看么?” 小崽崽的眼睛瞬间亮了:“想的呀,山上多好啊,当初要不是你说我的修行必须得入世,我都没想过要从龙洵山上下来的,这一晃眼九年都过去了,我想回去看看,顺便还能给温融他们带点礼物。” 傅潜渊眼神晃了下:“温融?我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嗯?”小崽崽疑惑的看着他,“就是九年前啊,当时他因为修行路过龙洵山,你不是和他还说过话来着?再说前段时间在妖街你们还见过吧,就是白泽,嗯……该不会都认识九年了,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吧?” 傅潜渊心里晦暗不明,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缓缓朝着自家崽笑了一下:“现在我知道了……好了,崽崽,快一点半了,你该午睡了。” 小崽崽有点不情愿,但也没说不,哼哼唧唧的和面前的人又要了几个亲亲后,躺回去抱住被角,很快便睡着了。 房间里重新静了下来。 傅潜渊低头在傅同唇上落下一个吻,然后起身出门,再次点开通讯录给沉泽打了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凤凰先生的声音凉凉的:“你怎么越来越快了?” 傅潜渊面无波澜,没理会沉泽话里的刺,沉沉开了口:“他不太对劲。” “怎么了?” “……” 傅潜渊抿唇,沉默了很久,才把缠绕在心里的那几个字说了出来:“……记忆紊乱。” 沉泽一愣:“你家崽失忆了?” “不是。” 傅潜渊疲惫的揉了下眉心,刚看到傅同在意识清醒下还能用那么软那么甜的态度对他的时候,他也以为傅同的记忆是暂时回到了他们最好的那段岁月里,很多人在本能周期里都经历过这样的事,睡一觉就好了,不算太特别。 但再往后问下去,他突然意识到,傅同所经历的并不是这样—— 他的记忆不是暂时倒退缺失,而是……被重新填补了。 在这段新的记忆里,傅潜渊没有不辞而别,傅同也还是无忧无虑的孟歧,他们陪在彼此身边走过了那一千五百年,后来入世也是因为孟歧要修行,所以才和傅潜渊一起离开了龙洵山。 那段岁月的空缺被填满,就连和温融的相识时间都没变,唯一不同的,就是里面多出了傅潜渊。 换句话说,傅同现在所拥有的,是一个以傅潜渊没有离开过为前提,在他心里虚构出来的一个理想世界。 温暖而虚假。 听他说完,沉泽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再出声时,原先的调侃就成了凝重:“他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不正常的人或事?” 傅潜渊没说话。 在他的沉默里,沉泽渐渐意识到了一些事:“是不是……他?” 傅潜渊抿唇,低低嗯了一声。 ……那可真就是日狗了。 沉泽觉得头疼:“现在怎么搞?你又不能……算了,这样吧,我稍后和秦子杭还有他家那位到你家走一趟,你家崽不是和白泽挺熟么?也找一下吧,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一段话说完,得到的又是一个低低的嗯。 沉泽听见,心里一时间也特别不是滋味,他以前总觉得天道太偏心,同样是天命妖兽,但只有傅潜渊能成为山河之主号令风云,这样的眷顾,实在很不公平。 但一步步走到现在,他突然发现,那不是眷顾,而是磨难。 从前被那么多人羡慕的傅潜渊,其实才是他们中间走得最难的那一个。 他摇了摇头,知道傅潜渊这时候并不需要安慰,就没再说什么,沉默着挂断了电话。 话筒里忙音响起,傅潜渊却没动,在那里无声站了很久,才转身去洗漱间打了盆热水,重新回了卧室。 小崽崽还在睡着,睡颜缓和,睫毛在眼下铺下一层浅浅的阴影,好看极了。 傅潜渊走过去,慢慢掀开被子,用毛巾浸了热水一点点的给他擦着身上的汗,前面擦完要到后背时,他俯下身,动作细致的把傅同抱了起来,刚碰到他的背,指间突然一烫。 傅潜渊一顿,沉沉低下头,然后就在怀里人的后心口看到了一个印记。 苍青色,四边藏着金芒,像是刺青一般印在那里,正微微晃着光。 第80章 第080次太磨人 沉泽对这件事很上心, 刚过傍晚就和陆岐秦子杭一起过来了,到楼下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温融,后者神色匆忙,袖口衣角上都沾着颜料,明显也是为傅同匆匆赶来的。 几个人前后挨着上了楼, 敲门。 片刻后, 门被打开, 傅潜渊出现在门口, 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沉泽心里突了一下:“他怎么样了?” 傅潜渊没说话,闻言稍稍往旁边错开一点,示意他们往里面看,几个人透过空隙看过去,一眼看到了傅同, 小崽子正抱着糊糊窝在沙发抱枕里看综艺,听到那边的声音,傅同回头,笑眯眯的握着糊糊的爪爪朝他们晃了晃:“来了呀,晚上好啊。” 几个人都是一愣, 沉泽陆岐和秦子杭知道傅同的记忆出了问题,想清楚倒是也还好,但温融对此一无所知,视线怔怔的停在傅同脸上,隔了很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认识九年,他到今天才知道, 原来傅同也是有酒窝的,只是以前他不常笑,偶尔笑起来是只有一点浅浅的弧度,根本看不出来,但现在,他在那边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儿的模样,小酒窝覆在脸颊上,甜甜的软软的,眼里都仿佛缀满了光点,整个人软到不像话。 有那么一瞬间,温融觉得他在傅同身上看到了几分温琅的影子,差不多也是在同时,他突然间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傅同从前那么多次的说过,他羡慕温琅—— 他羡慕的其实不是温琅,而是从前的自己。 那么软那么好的孟歧。 傅同羡慕他。 这么想着,温融感觉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挺不好受,但现在也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他把视线从傅同身上收回来,转而看向旁边的几个人:“怎么回事?” 几个人里陆岐和他是旧识,算起来要比认识秦子杭还要早很多,从小的交情,闻言往前一步拉着温融去了阳台,把事情简单而他说了一下。 两只大妖怪在那边压低了声音说话,一墙之隔的地方,沉泽看了看旁边沉默不言的秦子杭和傅潜渊,先着朝傅同走了过去,然后像许多年前在龙洵山上逗崽时那样,俯身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声音也带着笑:“不错不错,手感还是一样的好。” 小崽崽面无表情:“松手,不然把你手指咬下来信不信?” 沉泽不信,但还是放了手,因为后面一道视线如芒在背,刺得凤凰先生心里凉凉的。 小崽崽没什么威胁性,但大家长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沉泽在心里啧了一声,假装自然的转移话题:“看什么综艺呢能让你笑成这样,有那么好看么?” 傅同笑眯眯的往前面一指:“是挺有意思的,不信你看。” 沉泽条件反射的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一眼在画面上看到了他自己,因为游戏失败刚接受了落水惩罚,整个人湿漉漉的,着实狼狈的很。 沉泽:“……” 凤凰先生心里掠过无数个闹心.jpg,面无表情的换了台,刚要起身,却突然感觉袖子被人抓住了。 他低头,看到面前的小崽崽抿了抿唇,神情有些忐忑的看向他:“你……生气了吗?” 沉泽一愣。 小崽崽看着他半点表情不带的脸,顿时更忐忑了,想了想,抬手把怀里的糊糊往沉泽那边送了一点,说:“那个……糊糊给你摸一下,你别生气呀,好不好?” 恍惚间,沉泽觉得他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候这只崽也是这样,看起来凶巴巴的不怎么理人,偏偏沉泽就喜欢闹他,小崽崽被闹烦了就会凶,但凶完总是会自己先软和下来,然后说,你别生气。 温软而坦荡的,那是孟歧。 而现在的傅同早已经不在乎那些了,遇到这样的事恐怕连个眼神都不会给,哪里还会像从前时那样,担心沉泽会因为生他的气从此不来龙洵山,让傅潜渊本来就不多的朋友又少一个。 看着眼前的孟歧,再想想不久前看到傅同时后者眉目疏离的模样,两者相对比,也不知道为什么,沉泽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他别开眼,垂手又在傅同脸上捏了下:“我性格这么好,怎么可能因为你一句话就生气?来,笑一下怎么样?” 说完感受到自身后而来的警告视线,又讪讪的松了手,正好这时候陆岐和温融也从阳台出来了,就没再逗崽,转而跟陆岐和秦子杭一起去了书房。 温融没去,留在外面陪小崽崽说话,而傅潜渊也不知道是和傅同说了些什么,小崽崽抱着糊糊往抱枕上一躺,没闹着要跟过去,而是很听话的点了点头,又朝留下来陪他的温融歪头一笑,继续看综艺。 几个人看着,心情顿时就复杂了。 书房。 傅潜渊合上门,沉泽紧跟着在周围添了层结界,确定他们说什么都不会被外面的小崽崽听到后,先着开了口:“这绝对不是什么因为本能周期才有的暂时性记忆缺失,我觉得就和你说的那样,他的记忆是被重新填补了……还有你不是说他身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印记么?是什么样的?” 傅潜渊本就打算先和他们说这事,闻言沉默的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给他们递了过去,几个人低头,齐齐在上面看到了一个苍青色的印记,纹路古朴神秘,四周敛着金芒,刚看时觉得很庄重,但再往深里看,就觉得里面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秦子杭皱眉:“我没见过这种印记。” 陆岐和沉泽也摇了摇头,同样对它没什么印象。 这时,却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低低的沉沉的,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我见过。” 说着,他抬手解开了睡衣最上面的几颗扣子,往下一扯,心口处赫然也是一个苍青色印记,和傅同身上的那个大抵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小崽崽的印记有金芒,而傅潜渊的没有。 几个人一怔,回神后神情骤然变了,连秦子杭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出现了些许错愕:“这是什么时候来的?” 傅潜渊把扣子一颗一颗的扣好,声音淡淡的:“几个月前,我刚从龙洵山脉里醒过来的时候,就有了。” 但只看那印记的渗透感,也知道绝对不是几个月前才有的。 而……能那么顺利的进入龙洵山脉,在傅潜渊身上留下印记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几个人又沉默了下来,沉泽在来之前已经给陆岐和秦子杭说过,傅同不久前遇到了犀照,但他们当时还想着这事或许和他没关系,现在看来……居然是连那最后一点侥幸都没有了。 很难办。 沉泽揉了揉眉心:“如果是他的话,就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只能先把他找出来,但你们也知道……只要他想藏,没人能找得到,就算是你也一样。” 最后半句是对傅潜渊说的。 傅潜渊手指握紧又松开,低低嗯了一声。 沉泽觉得他这一路走来真的是挺不好过的,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接着开口:“但是或许也不用我们找,他既然选择了在你家崽身上下手,那后面迟早会来找他,你记得把你家崽看好护好,不然……” 话越说越压低,陆岐皱眉,不动声色的戳了沉泽一下,后者回神,也觉得自己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强行中断转了话题:“嗯……其实你暂时也别想太多了,万事皆有造化,你好歹是被天道庇护着的人,怕什么?再说了,你不觉得他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么?至少无忧无虑,也没那么难过了。” 沉泽确实是这么觉得的,他这一生里,喜怒哀乐见过太多,觉得比起那个眉目疏离满身防备的人,现在的傅同,忘掉了最苦最不堪的岁月,把心里最好最暖的那个理想世界当做现实,虽然虚假,但未必不是个好的选择。 至少他还能那么无忧无虑的笑,也不用再和傅潜渊互相煎熬和折磨。 沉泽心里这么想着,抬头却在面前人的眼里窥到了一抹清晰的痛色:“……他不是。” 那声音低沉到压抑,里面的情绪又深又复杂。 沉泽一愣,接着又听到他的声音响了起来:“沉泽,他现在不是傅同,但你真的觉得……他是孟歧么?” 沉泽下意识的想说是,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反复了几次,都没能说出口。 在这样的沉默里,沉泽皱眉,渐渐的意识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事情,同时有一道声音在他心里响了起来,用不重却很坚定的声音说—— 他不是。 那不是孟歧,或者说,不算是孟歧。 许多年前还没和傅潜渊分开过的那只小崽崽孟歧,爱笑,爱闹,也有点小任性,当年以为沉泽被他凶到生气的时候,确实会问他是不是生气了,不要生气好不好,但类似于忐忑这样的情绪,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 他就是一只被惯坏了的小崽崽,无忧无虑,脾气坏得很,就连哄人都是凶巴巴的,能哄一下就不错了,像他刚进来时那样用忐忑到近乎恳求的语气和神情说话,根本不可能。 而且……那么任性又粘人的小崽崽,也知道傅潜渊惯着他不会拒绝他,恨不得整天当只小尾巴跟着傅潜渊,怎么会因为一句话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待在外面? 那就是…… 沉泽心里骤然浮出一个猜想,他顿住,觉得整颗心都涩涩的,而傅潜渊后面的话,无疑也是在对他说,他的想法是对的。 “从我走后,他一直在自责,觉得是因为他太任性太不听话,我厌倦了才走的,他在我这里住了几个月,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会在梦里哭,会在梦里说梦话,他……” 傅潜渊闭了下眼睛,后面的那些话却无法说出口,只能在心上反复缠绕着,一遍又一遍,仿佛无休无止。 “傅潜渊,你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我太任性太不听话,让你生气了?” “我后悔了,你还会回来么?” “我会很乖很听话的,你回来吧,回来吧好不好?” 每一个字都太戳心,钝钝的疼。 从前那么爱笑那么无忧无虑的小崽崽,心底长满了刺,以至于连心里最深的向往,都带了些卑微的恳求。 傅潜渊沉默地站在那里,指骨发白,眼睛也点着红,他是内敛清冷惯了的人,很少有这样克制不住情绪外露的时候,所以即便什么都没说,旁边几个人也明白,那肯定是很戳心的话。 几个人都没说话,看着这样的傅潜渊,觉得心里也挺难受,想为这两个人做点什么,但这件事不比其他,背后牵扯到的太多,确实和沉泽之前说的那样,根本没什么办法。 一筹莫展。 房间里渐渐静了下来,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安静的让人压抑。 沉泽是个暖场技能满点的人,很少经历这样的时候,觉得很不得劲,刚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就听到敲门上先从他身后响了起来,温融的声音紧随其后:“你们好了么?傅潜渊,傅……孟歧找你。” 傅潜渊一顿,却没动,闭着眼睛在那里缓了一会儿,等眼里的红色和身上的气息恢复如常后,才转身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温融,猫崽儿一样的白绒团子窝在他怀里,看到傅潜渊后先委委屈屈的吸了下鼻子,然后用更委屈的声音开了口:“我饿了。” 这会儿是晚饭时间,沉泽几个人进门之前,傅潜渊的晚饭刚做到一半,后来一说话就给忘了。 小崽崽很乖很懂事,本来没打算过来打扰他们,随手从茶几上捧了个苹果啃,但他在本能周期里消耗比较多,在加上苹果酸酸的,越啃越饿,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了,只好让温融抱着过来敲了门。 傅潜渊眼神软了下来,全然不见之前的沉郁,伸手把白绒崽儿从温融怀里抱出来,又朝后面神色不一的几个人开了口:“有忌口么?” 几个人一顿,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条龙洗手作羹汤的模样,愣了几秒才齐齐摇了摇头。 而这样的讶异,在看到傅潜渊从挂钩上把那条印着人间瑰宝傅阿同的围裙拿下来后,顿时更强烈了,脑海里先掠过一个噫,然后就被同一句话刷了屏—— 没想到你这么深不可测。 几个人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还维持着那副波澜不惊见过大世面的模样,并且一直稳到了最后一刻,才带着略微有些压制不住的情绪跟傅潜渊和他家崽道了别,准备出门。 傅潜渊送他们下楼,小崽崽本来也想去,但因为身上又起了热,被傅潜渊用小绒毯裹着放到了抱枕堆里不让乱跑,只好作罢,笑眯眯的朝温融挥着爪爪说了声再见,就重新窝了回去,边看综艺边等着傅潜渊回来。 傅潜渊俯身亲了亲他的眉心,这才出了门,他出去的时候,沉泽几个人已经先走了,门外只下温融,目光沉沉的看了他半晌后,转身朝着楼梯口走了过去。 傅潜渊跟过去,和他一起沿着楼梯慢慢往下走,两个人都没说话,几乎沉默了一路,只有在到了一楼,再往前一步就能出楼层的时候,才听到温融开了口,声音不大,但在四周寂静里清晰极了,仿佛带着重量,一字一句的敲在了傅潜渊心上。 “他今天笑了很多次,眼神也很明亮,说话的时候总是像在撒娇……如果当初你没走,他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傅潜渊低低嗯了一声。 温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神沉沉的:“我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知道那些难以言说到底是为什么来的,但我知道无论是傅同还是孟歧,都是只很好的崽崽,得而复失受不起第二次,而你也应该知道,他这一生里,不会再拿第二个一千五百年用来等你了,我也不会让他这样做,我在瑞兽之首的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但让他彻底忘记一个人,我想我还是能做到的。” 说着,他眯起眼,面上带笑,眼里却很凉薄,看不到半分瑞兽的样子:“这句话,是威胁还是忠告,随你怎么想,我只想看到一个好的结果,你应该明白。” 傅潜渊看向他,眼神深邃里藏着暗色,居然和温融的差不多,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认真:“我知道。” 温融没说话,一双眼依旧直勾勾的看着他,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温融移开眼,漫不经心的朝他笑了下:“那就回去吧,他还在等你呢,无论什么时候,都别让他等太久。” 傅潜渊微微颔首。 温融瞥了他一眼,这次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楼层。 傅潜渊抿了抿唇,上楼回家,回去后没听到小崽崽的声音,过去一看,发现他已经挨着糊糊睡着了,整只崽团成一只绒球,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起来又暖又软。 伸手揉过去的触感更是如此。 傅潜渊眼神缓和下来,俯身抱起他朝卧室的方向走,小崽崽被他的动作扰的稍稍清醒了点,有点不高兴,但睁眼看到是傅潜渊,又软软的笑了起来:“晚上好,要晚安了,所以要一个亲亲。” 傅潜渊揉了揉他的头:“亲哪里?” 小崽崽害羞的用爪爪捂住脸,身上白光一掠,再散去时,傅潜渊怀里的崽就成了眉目精致的青年。 傅潜渊就懂了,低低笑了一声,把傅同放在床上后,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缱绻的吻,声音也温温柔柔:“晚安。” “晚安。” 得到晚安吻的小崽崽有点小羞涩也有点小欢喜,低低回了一句晚安后,重新变回白绒团的模样,往枕头边边上一团,很快便睡着了。 剩下傅潜渊一个人俯身站在那里,眼里的情意缠缠绵绵,浓到化不开。 ** 那天过后,傅同差不多没再出过门,通告能推迟的尽可能协商着推迟,不能推迟着付违约金推掉,妖怪局那边也请了一段归期不定的假。 他之前因为那道印记而突然中断的蛰伏过渡期到底还是来了,因为身上有蔚蓝光点的二十四小时治愈加持,疼倒是没怎么觉得,就是忽冷忽热的,也不是很好受。 小崽崽身上难受,就变得十分粘人,只要有空就往傅潜渊身上扒,连他做饭时都要跟着看,不过猫崽儿似的那么一小团既不占地儿,扒在身上也没什么重量,傅潜渊惯他惯得厉害,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这天,又是家里窝的一天。 傅潜渊最近致力养崽,整天变着法儿的给傅同做好吃的,晚饭过后,傅同毫无意外的又吃撑了,在抱枕上团成一小团,哼哼唧唧。 糊糊觉得这种哼唧声有点熟悉,以为他是饿了,很慷慨的把自己私藏的真空包装牛肉干送了出来,傅同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更难受了,刚要再往里蜷缩一点,肚子上突然一暖。 傅潜渊把他抱到怀里,手覆在他肚子上轻轻揉了揉:“很难受么?要不要吃点消食片?” 傅同点点头又摇摇头,意思是很难受,但不想吃消食片。 再说他现在也吃不下去了。 傅潜渊眼神有些无奈,照旧惯着他,只不过掌心里浮起了一层白光,融进覆盖着的地方,没过多久,就看到怀里的小崽崽放松了身体,看起来没那么难受了。 傅潜渊揉揉他:“怎么样了?” “好多了。”小崽崽朝着他笑,想了想又补充,“但是还不够,我……我想出去走一走。” 大家长不同意:“不行。” “行的嘛。”小崽崽撒娇,“我都半个多月没出过门了,就想出去透透气,顺便再溜溜糊糊,我保证不会乱跑的,行不行?” “……” “行不行嘛?” “……” “肯定行的嘛对不对?” “……” 傅潜渊揉揉眉心,到底还是没能撑住小崽崽的撒娇攻势,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下,便看到面前的小崽崽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心满意足的模样。 傅潜渊看着,半晌,也没忍住,眉目缓和的笑了。 极尽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们:“开车!开车!什么时候能开车!” 傅阿崽:“开车?别闹,这是另外的价钱。” 第81章 第081次太磨人 龙都是个生活节奏很慢的城市, 一到夜里就静了下来,路灯也是那种带着暖意的昏黄颜色,轻轻缓缓的打下来,连夜色都好像温柔了许多。 傅潜渊找了条围巾把傅阿崽围在里面,一手抱着他, 一手抱着糊糊下了楼。 这会儿刚过八点, 外面散步消食顺带遛小动物的人很多, 阿拉斯加柴犬萨摩耶什么都有, 糊糊一只小土狗加在里面也没显得突兀,反而还挺有意思。 傅潜渊把糊糊放下,棕色的绒毛团晃了晃尾巴,撒欢儿似的迈着小短腿儿就往前面跑,尾巴随着心情在身后晃成了虚影, 显而易见的开心。 傅阿崽在后面看着有点羡慕:“我也想下去。” “不行。”抱着阿崽的大家长把围巾往他身上拢了拢,语气听起来根本没得商量,“晚上雾气重,地上都是湿的,会着凉。” “那……好的吧。”傅阿崽吸了下鼻子, 软乎乎的在大家长怀里窝成了绒毛团,超级乖。 傅潜渊看着,一颗心霎时间软到了极致,垂手在小崽崽的小软毛儿上揉了一把,声音很轻:“不能下去,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抱着你。” 傅阿崽晃尾巴:“回龙洵山也行吗?” 傅潜渊手微顿,无声片刻后,沉沉地点了下头:“……嗯。” 刚应完,就看见怀里的崽崽眯着眼睛笑了:“别为难,我胡说的呀,不是说修行的这几年不能回去的嘛,天道的惩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还想多陪你几年呢,再说了……” 他抬爪遮住眼睛,毛绒绒的尖耳一颤一颤,声音里也带着点儿抑制不住的小羞涩:“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呀。” 傅潜渊脚步骤停,低头看着怀里这只害羞到连头都不敢抬的崽,心里有多甜,就有多心疼。 孟歧从来不是什么贪心的人,他想要的并不多,无论欢喜还是苦楚,只要能和旁边这个人在一起,那一切对他来说就是好的。 他放在心里许多年,唯一的,微不足道的愿望。 那个曾经说过愿意把世间所有都给他的人,到现在都没能做到。 傅潜渊把傅阿崽往上抱了抱,没说话,小崽崽没心没肺极了,说情话得不到回应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相反还在傅潜渊的沉默里放松了不少,没之前那么羞涩了,歪头朝他笑:“就随处走走好了,慢悠悠的那种,也挺惬意挺有意思的。” 傅潜渊低低应了一声,抱着他一步一步的出了小区,糊糊颠颠的跟在旁边,它还是小奶狗的模样,离远了看很像一只在夜色里奔跑的毛线团。 傅同窝在傅潜渊怀里看着它,越看越觉得喜欢,抬爪拍拍家长的手:“我也想遛狗。” 傅潜渊懂他的意思,闻言如崽所愿,把勾在手指上的牵引绳给了他,傅阿崽抬爪压住,觉得感觉简直特别棒。 有男朋友也有狗,遛狗还不用自己跑什么的。 嘿,嘿嘿嘿,嘿。 傅阿崽心里荡漾,面上也没能克制住,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要多讨人喜欢就有多讨人喜欢。 傅潜渊看见,心情随着好了不少:“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傅阿崽抬爪捧住脸,眼睛月牙儿一般:“想到我们刚来龙都的时候了呀,那会儿我们都还不怎么忙,经常在这个时间点出来散步,到现在九年过去了,梧桐树还是那样的梧桐树,灯还是那样的灯,还有……棉花糖还是那样的棉花糖,冰糖葫芦也还是那样的冰糖葫芦。” 龙景苑小区外两三百米的地方有个小广场,很多人晚上散步的时候都喜欢到那边儿坐一坐,周边儿的摊位也不少,玩偶拼图小夜灯,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零食。 而现在,离他们最近的就是卖棉花糖和冰糖葫芦的摊位,一眼就看得见。 傅潜渊失笑,垂手揉崽:“想要哪个?”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们大人自然是…… “都想要。” 傅阿崽笑眯眯地抬起头,一爪继续捧脸,一爪朝前面一指:“棉花糖要星星形状的,冰糖葫芦要里面没籽儿的……不行不行,冰糖葫芦我现在不太好拿,加上棉花糖的话你一个人也拿不了,还是换成雪红果吧,整整一包的那种。” 大家长皱眉:“晚上不能吃那么多甜食,只能要一样。” 傅阿崽也皱眉,想了想,爪爪往傅潜渊手上一搭,眼睛湿漉漉,尾巴晃几下:“我都想要呀,好不好嘛,好的嘛。” 傅潜渊:“……” 五分钟后,傅阿崽怀里多出了一个装满雪红果的纸袋,傅潜渊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棉花糖,小指上还勾着糊糊的牵引绳,眼神和心情都很是无奈。 但傅阿崽就不一样了。 小崽崽的心在傅潜渊这种近乎无条件的纵容下变得又甜又欢喜,简直美滋滋,而这种心情直接体现在了食量上,纸袋里的雪红果一个又一个的减少,差不多还剩一半的时候,傅潜渊垂手把纸袋从傅同怀里抽出来,声音低沉:“剩下的明天才能吃。” 傅阿崽眼睛湿漉漉。 大家长不为所动。 尾巴跟着晃一晃。 不为所动后还加上了面无表情。 傅阿崽是只聪明的崽,看他的态度也知道这次是糊弄不过去了,只好松了爪,转而朝棉花糖探去。 结果刚碰到一点点,就看见棉花糖被抬高了,到了他根本够不着的高度。 傅阿崽:“……” 委屈。 很委屈。 特别委屈。 小崽崽不满的拍了傅潜渊一下,不算重,而且爪爪上的肉垫软乎乎的,触感还挺好。 傅潜渊反手把那只还想拍第二下的白绒爪爪握住,眼里带笑:“不许闹。” 我都这么委屈了,还嫌我闹。 买都买了,结果给看不给吃,你自己说说到底是谁在闹? 睚眦崽崽眼里满是控诉:“我就咬一口。” 傅潜渊觉得这话有点熟悉,面前这只崽以前好像总这么说,那时候他也总是心软,而结果呢? 一口能咬走一半,让做家长的很无奈,后面牙疼了抱着尾巴泪眼汪汪的闹,那种无奈就又成了心疼。 也是很没办法。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傅潜渊这次是说什么都不肯心软妥协了,从口袋抽了张湿巾把崽崽爪子上沾着的糖霜擦掉,声音淡淡的:“不行。” 傅阿崽瞄他一眼。 傅潜渊面无表情。 再瞄一眼。 还是面无表情。 如此坚定,到最后妥协的只能是傅阿崽,小崽崽满心惆怅:“好的吧,那你记得把它们放到冰箱啊,不然到明天就全部粘在一起了。” 傅潜渊颔首:“好。” 小崽崽就不闹了,重新在他怀里窝成了团,傅潜渊把散开的围巾给他围好,抱着崽牵着狗,继续缓缓的朝前面走。 四周夜色朦胧,月光也温柔,风缓缓吹拂过路边的梧桐树,和着远处传来的隐约人声,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阿崽的心情很快好了起来,心里那点小惆怅一无所踪,又成了那只活泼崽,笑眯眯的和傅潜渊说着话。 “你看到前面那棵两棵连在一起的姻缘树了没?上面的红绸好像更多了,也不知道我们以前挂的那个还在不在。” “还有再前面一点的地方,再过几个月就能放孔明灯了,别的地方好多年以前就不让放了,我们得好好珍惜,万一龙都哪天也不让了呢?” “周日我想去龙都广场看烟火,好久没去了,怎么样?” “看完烟火去隔壁大学城的美食街吃东西,我想吃烧烤,你别冷着脸老嫌弃人家啊,其实不脏的,真的。” “……” 小崽崽成了小话唠,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仿佛倒映了星点,亮晶晶的,里面盛满欢喜。 傅潜渊沉默的听着,看着,几乎一路都没说话,这样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傅阿崽心里终于有了点异常感,抬头看向傅潜渊,眼神疑惑:“你怎么了?好像一直都没有说过话。” “……没什么。”傅潜渊低头对上他的眼,眼里的晦暗和复杂层层重叠,让傅同吓了一跳,刚想问你怎么了,就又听到傅潜渊开了口,“我只是在想,我……我们,是不是能把之前做过的事……再做一遍?比如挂红绸,放孔明灯,放烟火。” 傅同的眼睛霎时间更亮了点,尾巴也随着晃了起来:“真的?” “真的。”傅潜渊眼神压抑,“不仅仅是这九年,还有再往前的一千五百年,这些年里做过的经历过的,我们都要再过一遍,你……” 他低下头,很轻很温柔的亲了亲傅同的眉心,声音却是与动作截然不同的沉重:“你愿不愿意?” 傅阿崽的尾巴已经在听到他这些话后晃成了虚影,爪子捧着脸矜持了两三秒,就低下头把自己更深的埋进了傅潜渊的怀里:“我当然……愿意的呀。” 说完偷偷瞄了眼傅潜渊,以为他刚才的情绪低落是因为怕他拒绝,又用尾巴尖尖在他手上蹭了蹭:“你知道的,我那么喜欢你,肯定是做什么都愿意的。” 这话落在傅潜渊心里,就又是一把戳心的刀。 我那么喜欢你,所以做什么都愿意。 愿意和你重新走一遍过往的路。 也愿意,把几乎是一生的时间,都用来等你。 傅潜渊闭了下眼睛,低头亲亲傅同的眉心,一颗心压抑至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阿崽倒是没想太多,只觉得是自己哄人的功底太不到位,多来几次就好了。 这么想着,他晃了下尾巴,用顶端的小尖尖轻轻蹭了蹭面前人的脸。 微微的痒意让傅潜渊抬起头,然后便撞进了那双湖光山色一般的眼睛里,影影绰绰的,在望着他笑,说:“笑一下嘛,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年要走的,这是多好的事,你怎么能不高兴呢?” 傅潜渊微微一怔。 傅同的眼睛更弯了一些,静静等着。 良久,终于看到傅潜渊动了,重新与他额头相贴,然后用很庄重的声音,认认真真的说。 “好。” 第82章 第082次太磨人 两个人在外面待了两个多小时, 晚更一些的时候,周围渐渐凉了起来,傅潜渊怕怀里的娇气崽着凉,把他往上抱了抱,然后带着尾巴晃成虚影, 明显还没浪够的糊糊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十点。 屋子里很暖, 阳台上的花悄无声息的开了, 到处都是好闻的味道。 傅潜渊把带回来的甜食放进冰箱, 转身抱着傅阿崽进了卧室,门关上,他到前面换睡衣,小崽崽就在后面看着,琥珀色的眼睛里落满光点, 很是专注。 傅潜渊换好睡衣,回头窥见他的眼神,不由笑了:“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好看。”傅阿崽晃尾巴,“人好看,我喜欢, 睡衣也好看,我……也喜欢。” 情话说的坦荡,但说完就害羞了,抱着尾巴把脸埋进去,超不好意思的。 傅潜渊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真的喜欢么?之前还有人嫌它不好,非要我换掉呢。” “不行, 别听他的。”傅阿崽愤然甩尾巴,“什么人这么扫兴这么没眼光啊?是不是沉泽?肯定是他,简直讨厌。” 傅潜渊低声笑了。 傅阿崽听见,就觉得他这是默认了,很凶的眯起眼睛:“太过分了,下次见面一定要挠花他的脸,说到做到。” 傅阿崽凶巴巴,但落在傅潜渊眼里,凶没感觉到,只觉得世间万物都没自家崽崽可爱,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你喜欢就好了。” 突然得到喜欢的人的亲亲,傅阿崽有点害羞,重新把脸埋进了尾巴里,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太没出息,窝了没几秒就把尾巴放了下去,眼睛湿漉漉的晃啊晃,话却说的很不矜持:“你好没情趣的呀,我都说喜欢你了,怎么能只亲这里呢?” 傅潜渊眼里满是笑意:“那你想要我亲哪里?” 傅阿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又想抱尾巴。 看出他的意图,傅潜渊无声笑笑,在小崽崽抱尾巴遮脸之前先着把他的爪爪握在了手里,声音低低沉沉的:“你说什么我都听……想让我亲哪里?” 傅阿崽两只爪爪被握,不能抱尾巴遮脸也不能做别的小动作,一身羞涩无处遁形,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傅潜渊也不催,只静静的等着,良久,看到面前的崽崽抬头偷偷瞄了他一眼,然后往前一扑,把温热的触感留在了他的唇上和脸上。 傅潜渊愣了下,低头。 傅阿崽眯着眼睛朝他笑,尾巴很不矜持的在两个人的身边晃来晃去:“脸上的那个是另外附送的,我不是特别好?” 他当然是这世上最好最软的崽了。 傅潜渊的心一片滚烫,眼神也随着热烈起来,低头把刚才那个转瞬即逝的吻继续着加深了。 一吻结束,傅阿崽心里的小害羞卷土重来,抽出爪爪捧着脸笑了下:“你……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啊,然后……然后已经很晚了,我们是不是该洗洗睡觉了?我想用茶味的沐浴露。” 傅潜渊低低说了声好,人却没动,把面前这只崽抱在怀里又亲了亲,这才起身,缓步进了浴室。 再出来时,挂钟上的指针已经走到了十点四十。 傅阿崽近来睡得早,生物钟作祟,还没洗完就窝在大家长的怀里睡着了,傅潜渊也没来得及顾自己,把崽崽洗好放到了被窝里,又重新回了卧室。 这次只用了七八分钟就出来了。 他怕吵醒傅同,尽可能轻的推开了卧室的门,门在面前缓缓打开,却没有看到睡着的小崽崽,眉目精致的青年慵懒的靠在抱枕上,正漫不经心的朝他笑。 空气中弥漫着隐约的甜味。 傅潜渊合上门,一步一步的朝傅同走了过去,声音略微有些哑:“……还不睡?” 傅同笑着看他,不说话,等傅潜渊目光沉沉走到床边,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抬手扯住了他的领口,往下一拉,这才出了声:“当然是在等你啊。” 周围的甜味在这一刻骤然浓郁了起来。 傅潜渊低头看着身下的人,他身上穿的也是睡衣,本来就很宽松随意,再经了刚才的动作,现在松松散散的搭在那里,锁骨精致漂亮,再往下也是一览无遗。 傅潜渊喉结滚动:“……别闹。” 傅同往后仰了仰,把脸埋进他颈窝:“没有闹,就是我想要。” 两个人肌肤相触的地方一片滚烫,傅潜渊呼吸加重,眼神却很无奈。 大概是过渡期的原因,傅同这些天来一直是这样的,白天是又软又甜,脸皮薄容易害羞,甚至还带着点稚气的崽,但到了晚上,那种害羞和稚气就好像是被遗忘了一般,矜持放一边,瞬间从软乎乎的崽变成了撩人的崽。 周围的甜味里渐渐融进了清晰的松木薄荷味,两种味道交缠在一起,连空气都好像热了起来。 傅潜渊闭了下眼睛,心里和身上燥热无比。 发情期是所有妖兽的本能,就算他是天命龙也不例外,只是之前怕傅同看到不高兴,所以勉强克制着罢了,现在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就在眼前,眼里同样盛满对他的渴求,但傅潜渊看着,却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理想世界再好,到底也是假的,他不能用它来骗自己,也骗傅同。 那是对情意的一种糟践。 傅潜渊很清醒,但傅同不知道这些,看傅潜渊什么反应都没有,心里顿时有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你……” 他退开一点,直勾勾的看向傅潜渊,眼里清清楚楚的印着一句话——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傅潜渊心里无奈,又有些想笑:“没有,只是现在……并不太合适。” 傅同以为他说的是过渡期里可能会出现的一些问题,想了想,并不怎么在意:“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不疼,也没别的事,都挺好的,很合适。” 说完又眯起眼,大有一种“别找借口了,你就是外面有狗了对不对”的控诉感。 傅潜渊亲亲他,没说什么,手指探进他的睡衣,沿着腰线缓缓下移,一路热度滚烫。 傅同得偿所愿,眯着眼睛往后仰了仰,像只慵懒的猫,但这样的惬意,在傅潜渊的手指覆在他腰侧往下一按后,霎时间烟消云散。 傅同的身子微微蜷起,眼睛湿漉漉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因为傅潜渊下手太重,那一下其实很轻,四舍五入和没按没什么区别,但他在过渡期,疼痛感是免不了的,到了晚上更声,在蔚蓝光点的二十四小时加持下,不碰还好,一碰,那种刺骨的痛感就会因为触碰苏醒过来。 因为这点,傅潜渊抱崽的时候特别谨慎,就怕他疼,偏偏阿崽本崽不是个省心的,只有疼过,才能把心里的那点小荡漾放下。 然而放也放不了不久,到了明晚又是家里最浪的崽。 傅潜渊揉揉崽崽的头:“还好么?” 那种疼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不算什么,否则傅阿崽也不会到现在也没长记性。 但这并不妨碍崽崽委屈。 他吸了下鼻子,抬眼看向傅潜渊:“很难受。” 这话半真半假,难受是有的,但程度到不了很,蔚蓝光点加持下百无禁忌,疼痛和欲望都被压制,只要阿崽自己不闹,什么事都没有。 傅潜渊对此心知肚明,但这也并不妨碍他心疼。 大家长抱起他家的崽,声音又哑了几分:“那,还和之前那样……用手好么?” 他这几天一直都是这么给傅同解决的。 傅阿崽也知道他们现在根本没法儿做什么,闹这么一出其实为的就是这个,闻言在傅潜渊看不到的地方笑了下,但话说的很矜持:“也只能这样了。” 傅潜渊低头亲亲他,覆在他腰侧的手重新探进睡衣里,一寸一寸的往下移。 腰,小腹……慢慢往下。 傅同紧紧挨着傅潜渊,脸埋在他的颈窝,一颗心怦怦跳,越来越快,等感觉到那只温热的手就要触碰到最主要的部位时,他闭上眼,却在同一时间,听到了外面突然响起的门铃声。 叮,叮,叮—— 在夜深人静里清晰极了。 傅同:“……” 傅同的脸顿时黑了,本来想不管不顾的让傅潜渊继续,但外面的门铃声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无休无止,还越来越急,扰的人心烦意乱。 到了这个份儿上,再有兴致也没法继续下去了。 傅同往外瞥了一眼,话说的阴森森的:“我能捅人吗?” 傅潜渊失笑:“别闹,外面凉,你先睡吧,我去开门。” 说完,他抽出手,把两个人的睡衣整好,这才在越发急促的门铃声里出了卧室。 十秒后,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不少,白唐白柯宿宣樊休……妖怪局除了薛陵都到了,连小天师都在。 傅潜渊一怔:“出什么事了么?” 面前的几个人也是一怔,静默片刻后,齐声开了口:“头儿,你和大佬既然在家,那怎么不都不接消息呢?是这样,宿宣值夜班的时候看到了一些和……那个有关的事,找你们一直没得到回应,以为这边出了什么事,就一起过来了……没事吧?” 话里的“那个”指的是傅同和傅潜渊身上共有的印记。 傅潜渊之前把照片传了过去让他们帮着查,本来没抱什么指望,没想到还真有了结果。 傅潜渊眼神微沉:“看到什么了?” 几个人看向宿宣,后者也不多话,直接把一段监控视频投影了出来。 里面的背景是妖怪局的储物室,之前被他们从妖街里带回来的那只青铜鼎立在那里,上一秒还没什么异常,下一秒却突然起了白光,光芒里,鼎外的那层陈旧的铜皮一点点脱落,到最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就成了一只崭新的,和之前那只没有一点相同的鼎。 鼎身苍青,四处带着寒意,而最中间刻着的纹路…… 赫然就是他们身上的那道印记。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阿崽:“明人不说暗话,我想和你床上啪。” 傅潜渊:“等你回来,想要多久我都给你。” 傅阿同:“……” 第83章 第083次太磨人 时隔数月, 妖怪局的灯终于又一次的在深夜里亮了起来。 龙都大厦。 以傅潜渊为首的几个人去了三楼储物室看青铜鼎,里面凉,大家长就没让小崽崽跟着去,让他先在楼下等着,还把妖怪局第一吉祥物白糖兔留在了那里陪他。 两只同样白同样软的绒毛团面对面的趴在软垫上, 你看着我看着你, 谁都没有说话。 时间一点一点的走, 末了, 还是傅阿崽先开了口:“你的尾巴怎么一直在颤啊,是觉得冷嘛?” 白唐身后颤来颤去的尾巴团骤然僵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苦。 傅阿崽看到他的反应,以为是自己猜对了, 伸爪把傅潜渊给他放在旁边的小熊抱枕扯了过来。抱枕是那种里面有枕头和小绒毯的三合一抱枕,超实用,小崽崽双爪捧着它往前面一递,笑得软乎乎的:“这里面有枕头和小绒毯,很软很温暖的, 你冷的话就先用着好了,我没事的。” 说完晃了晃尾巴,又朝着面前的人歪头一笑:“不用谢,没关系。” 白唐:“……” 小白兔往后一缩,身后的尾巴团顿时抖得更厉害了,不是因为冷, 而是因为…… 他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觉得自家大佬现在的模样……怪渗人的。 不是他没出息。 见惯了大佬提刀斩杀妖鬼的凶悍画风,再看看面前这只甜甜软软的崽,心里的怪异感和违和感重叠在一起,那种感觉真的是…… 难以言说。 并不是一只吉祥物能够承受的来的。 这么想着,白唐身后的尾巴团忍不住又抖了几下,傅阿崽歪头看着他,心里觉得很奇怪——都抖成这样了还不肯接毯子,到底是冷还是不冷啊? 想不通。 搞不懂。 简直让人难过。 傅阿崽觉得他和现在的小妖怪们大概是已经有了代沟,很难过,再加上爪爪抬久了有点酸,顿时就更委屈了,眼睛湿漉漉的看向白唐:“我的爪子都要抬不动了,你到底要不要啊?” 话里带着鼻音,超委屈。 仿佛分分钟就能哭出来。 白唐比他还慌,见状心里一惊,急忙伸爪把面前的抱枕接了过来,里面的枕头和小绒毯上都带着半圆形的小熊耳,又萌又暖,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暖暖的小绒毯上身后,白唐真觉得心里没那么怂了,身后的尾巴团也终于稳了下来。 白唐很满意。 傅阿崽也很满意,尾巴一晃,歪着头问他:“怎么样呀,我没有骗你吧,是不是很暖和?” 话说的还算矜持,但面上那种“我是不是很好很厉害你是不是该夸夸我”的迫切神情已经藏不住了。 白唐的尾巴团在傅同看不到的地方又抖了下,但这次的原因和之前的几次都不一样,不是因为觉得渗人,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萌到了。 怎么说呢? 违和还是有点违和,但一旦接受了这种画风,好像也……挺好的啊。 白唐抬爪捧脸,点点头:“很暖和,我很喜欢。” 话音落下,就看到面前的睚眦团坐直了一点,很骄傲的模样。 白唐忍不住又笑了,裹着小绒毯往萌系大佬那边凑了凑,重新窝好。 两只软乎乎的绒毛团在楼下蹭来蹭去,楼上,傅潜渊几个人看着角落里的青铜鼎,眉头微皱。 刚才在监控片段里看到这只青铜鼎时,鼎身的色泽在最外面那层铜壳剥落后成了苍青色,古朴而神秘,有种说不出来的庄重感。 当时监控的时间显示为十一点四十,现在十二点。 二十分钟的间隔后,那层苍青里的苍消失了大半,剩下的青越发浓重,在周围昏昏沉沉里竟显得有几分……妖异。 是的,妖异。 樊休几个人进来看到这只鼎时,心里第一时间涌现出来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樊休往旁边瞥了一眼:“饶涉。” 后者会意,手指一晃,指间凭空出现了一张符纸,朝角落里的青铜鼎甩了过去,符纸是张晏山用指尖血制出的高阶驱邪符,用来降服数千年道行的妖鬼都不在话下,但现在,符纸只刚刚碰上青铜鼎的边,便被一簇火光围在了里面,须臾间成了灰烬。 饶涉皱眉,从怀里掏出了一打符纸,也不心疼,瞄准青铜鼎就要往那边丢,但还没来得及松手,先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淡淡的两个字:“退后。” 几个人瞬间后退。 傅潜渊缓步走到角落,指尖被龙气缠绕,朝着鼎身上的纹路探了过去。 “嗤——” 接触到的一瞬间,缠绕在那里龙气被燃烧殆尽,指尖也被灼出了一点痕迹。 饶涉默默的把符纸收了回来。 开玩笑,连天命龙都压不住的玩意儿,他还去凑什么热闹? 樊休几个人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见状眉头皱的更深:“头儿,这……” 傅潜渊没说话,眉目淡淡的抚了下指尖被灼伤的地方,白光掠过后,那里恢复如常,而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房间里温度骤降,一道半透明的结界出现在青铜鼎周围,威势暗藏。 傅潜渊回身:“把这里其他的物件清出去,谁都不许再进来,还有……” 他抬手,地上的铜壳碎片瞬间浮到了半空中,拼合起来再一翻转,一道印记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和铜壳本身的色泽差不多,不一寸一寸分辨的话很难看的出来。 樊休最先认出了它:“这……不是六道拍卖行的标记么?” 六道拍卖行,位于妖街东南方向,里面的拍品集于三界六道,墓里出来的明器,上古时的修炼卷轴,地府鬼差的召唤符,妖兽的妖丹妖魄……什么都有。 这些拍品出行时,会在难以察觉的地方融上拍卖行的行印当做售后的标记,标记和拍品同色,形似太极两仪,上覆云纹,和樊休几个人现在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众人:“……” 他们之前还打算把这只鼎送到拍卖行卖了分钱,没想到勾勾转转,它居然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也是很没办法。 几个人收回视线,心里很快有了打算:“拍卖行的主事人就在妖街住着,很宅,轻易不会出门,我们现在去肯定也是能找到人的……走一趟么?” 这时候已经是零点过半,窗外夜色沉沉,沉迷养生的妖怪们早就睡下了,时间显然不太合适。 但任性的大佬们是不会管这些的。 傅潜渊淡淡颔首,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一般,转身匆匆下了楼。 楼下的两只崽窝在软垫上,虽然还没睡,但都是迷迷糊糊的,看到傅潜渊下来,傅阿崽瞬间清醒,笑眯眯的朝他晃了晃爪爪:“你来了呀,要抱抱。” 后面的人齐齐怔住,觉得他们怕不是熬夜熬傻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甚至傅阿崽后面还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还不过来?我想要抱抱。” 众人:“……” 这种反差……就算是以前被告知过大佬的性格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但……也还是很难接受啊。 惊悚.jpg 惶恐.jpg 害怕.jpg 萌新瑟瑟发抖.jpg 惊慌四连过后,几个人总算是记得还有正事要做,勉强回神,提了去妖街的事。 白唐在本能周期里容易困,本身又是吉祥物战五渣,经不起折腾,就留在了妖怪局看家,傅潜渊本来也没打算让傅同去,但傅阿崽很磨人,扒在傅潜渊身上死活都要跟着,后者拿他没办法,最后只好也就抱着一起去了。 一行人用了神行符往妖街赶,到那边的时候将近零点三刻。 六道拍卖行的主事人名为扶远,是只据说修为八千多年,实际上没什么人知道的的树妖,说起来和扶桑神树还有点关系,老人家的作息很规律,夜里十点半睡,晨间六点半醒,多年来都没被打扰过,所以突然间被人从深夜睡梦里唤醒的时候,老人家无疑是很懵的。 怎么回事? 知不知道睡眠突然被打断是会夭寿的? 现在的妖怪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老人家超气,很想给外面的人一个教训,但浑身的怒气在看到外面人的一瞬间,无可奈何的散去了大半。 没办法。 惹不起。 打不过。 除了忍着还能怎么办呢? 扶远在心里重复了无数次要忍,面上看起来很是沉稳很是不在意:“诸位深夜来至寒舍,是找老人家有什么事么?” 樊休和他熟,闻言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是扮老上瘾了么?” 扶远便笑了,模样看起来最多二十七八,和他所说的老人家真的半点不搭边儿。 而他的修为自然也不是外面所说的八千多年,实际多少没人知道,但绝对不会多于两千,那么说只是为了给拍卖行树立威信,反正扶桑神树的属性在那里,蒙一下别人不成问题,不用白不用。 现在被樊休拆穿,他也不恼,笑眯眯的开了口:“啧,人艰不拆懂不懂?行了,说说吧,你又遇到什么事儿了?” 樊休假装没听到前半句,上前把之前拍的青铜鼎的照片点出来给他看了下:“这只鼎你认识么?” “认识。”扶远扫了一眼便点了头,“墓里的物件儿,半年前从一个搬山道人手里收来的,在我这里只待了两个多月就被人拍走了。” “什么人?” “没见过,鼎是用符咒送过去的,与时俱进嘛,你懂的。” 古书先生不想懂,只想把面前这个人的树枝打折。 樊休白了他一眼,下一刻,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是从哪座墓里出来的?” “这……”扶远犹豫了下,“这个老人家就不知道了,不问来路是规矩,总是不好多问的。” 樊休微微一笑:“你这一说谎就称自己是老人家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扶远:“……” 傅潜渊轻轻在傅同的尾巴尖尖上点了一下,傅阿崽会意,爪爪一抬,潜渊刀带着寒意凭空而来,瞬间横在了扶远颈间。 扶远一僵。 傅同压低了声音:“我的性子你应该是知道的,给你三秒,还不说的话……” 他眯了下眼,意思不言而喻。 后面几个人怔了下,以为大佬这是突然又恢复了,但不经意间瞥到他晃来晃去的尾巴,才恍然明白过来,这都是假象。 行走江湖总是得带点演技。 这些他们心里清楚,但扶远就不一样了,凶兽睚眦凶名在外,要说不慌绝对是假的。 怎么办呢? 扶远虚虚的往旁边移了一点,话说得胆颤心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是我不想说,就是……” 傅同的爪子漫不经心的慢慢下压。 扶远的声音被颈边带着寒意的利刃刺得戛然而止,再响起时,话里的意思就和之前的不一样了:“停停停我告诉你们还不行么……但是拍卖行业务太多,那么点小事我也记不住,要查一下记录册才能知道……别别别刀先别往下压有话好说,把刀移开,我现在就查,现在就查还不行么?” 话说到最后甚至都带了点委屈,没办法,这种无妄之灾搁谁身上谁都无奈。 傅同抬头看樊休——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后者笑着点点头——不像说谎,很稳妥。 傅阿崽便收了刀,还朝着里面摊了下爪子,示意他可以开始了,遇上这么一位强盗逻辑的主,扶远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认命的回了房间翻记录册。 他那边的册子很多,一本一本查下去,再快也得两个多小时,樊休觉得有点无聊,本来想和小伙伴们说说话打发一下时间,但话题刚想到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振动声打断了。 “嗡——嗡——” 层层叠叠,是从在场几个人的口袋里传来的。 妖怪局的人只在遇到极端要紧的事时才会启用app上的通话按钮,樊休一惊,急忙用符咒把通话界面投影到了众人眼前,接通的一瞬间,风声和妖鬼的嘶吼声接踵而来,薛陵站在浓浓黑雾里,面色苍白,手上青铜剑沾着血,声音沉沉的开了口。 “望山的镇魂碑……” “破了。” 第84章 第084次太磨人 薛陵的声音很轻, 话里的意思却很重。 几个人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又听到一声巨响,宛如金石炸裂,金光从声音所在之处腾起, 破开夜色, 又在瞬间被愈加沉重的黑雾吞噬殆尽。 众人怔住。 这样的画面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 几个月前才在泷水上看到过, 那时候也是这样,泷水江底的镇魂碑被发狂的蛟龙撞裂,最初的金光乍泄过后,就是江上魂敛,万鬼同哭。 怪异渗人, 缠绕不绝。 以至于时隔数月后再想起来,依旧觉得心底生寒。 现在泷水成了望山,在那里盘踞着的又是什么呢? 几个人的心一沉,不敢多想,齐齐朝傅潜渊的方向看了过去, 扶远在里面把他们这边的动静听了个七七八八,也随着出了声:“这事要紧,你们还是快点过去吧,我这边一有消息就给你们传书……噫,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放心吧,老人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不诓人, 别慌,信我,比心哟。” 说完,还笑眯眯的朝他们做了个比心的手势。 众人:“……” 比心个鬼哦! 你这个糟老头子一看就坏的很! 几个人不想比心也不想理他,放在平时说不定还会凶巴巴的把这个人按在地上摩擦一下,但这会儿没有摩擦的心情也没有摩擦的时间,只能选择沉默,重新把视线落到了傅潜渊身上。 而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傅阿崽。 小崽崽抬爪把肉垫搭在大家长的手上,声音被困意朦胧着,听起来软软糯糯的:“我们是不是该过去了呀?我困了,过去把事情解决了就回家睡觉好不好?” 被问的人抿唇站在那里,低头看看怀里的阿崽,再看看里面正在翻书的扶远,眼里的晦暗翻转数次后,声音沉沉的开了口—— “走。” ** 龙都里外共有四座镇魂碑,东南西北各据一方,共同撑起了庇佑龙都的结界。 望山那一方,是在极东的方向。 几个人匆匆往那边赶,神行符加持下,望山很快便到了,一过结界,外面繁星点点,灯火初上,里面却被无边无际的黑雾笼着,凄异的声音响在四周,生生把同一个地方分成了两个世界。 饶涉低头看着手里刚拿出来就被煞气侵蚀到漆黑的镇煞符,眉头紧皱:“煞气过重,那边的情况不会太好。” 旁边几个人的眉头同样紧紧皱着,其实根本不需要看符纸,只看周围浓郁到让人觉得窒息的黑雾,也知道此时在前面等着他们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几个人对视一眼,心情都有些沉重,唯一没受到任何影响的就是傅阿崽,小崽崽刚出妖街就窝在大家长的怀里睡着了,现在被周围的怪声吵醒,有点烦也有点迷茫,睁着一双被困意浸到湿漉漉的眼睛朝旁边的人看了过去,声音也软软的:“好吵……你们怎么了呀?” 说完看到饶涉手里的太极幡和宿宣指上的红线,尾巴一晃瞬间清醒,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欢喜:“你们这阵势……难不成是要打群架?” 这种事情睚眦崽崽超擅长,毕竟当初在龙洵山上的时候,没少带着山上的精怪们到隔壁山约架。 那种感觉怎么想怎么刺激。 睚眦崽崽其实是很期待再来一次的。 傅阿崽眼睛湿漉漉,身后的尾巴越晃越快,到后面差不多已经成了虚影,旁边几个人看见,突然就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再不像之前那么沉重了。 绒毛崽崽的治愈能力毋庸置疑。 就连从到望山后就在那里寒着脸一声不吭的大家长,神情都跟着缓和了许多。 窥到他的情绪变化,傅阿崽尾巴又一晃,默默松了口气。 他不傻,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敏锐的很,即便刚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的,也不至于连周围的异常都感觉不到,软软的傻乎乎的说那些话只是为了缓和旁边几个人的情绪——尤其是傅潜渊的。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傅同就是能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很差,种种说不出的情绪融在一起,到最后,居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 是的,就是悲凉。 傅同不喜欢这种感觉,自己不想有,更不喜欢在傅潜渊身上看到。 那让他突然也很难过。 这么想着,傅同往后挪了一点,重新把自己窝回了傅潜渊的怀里,但爪爪没收回来,软乎乎的肉垫按在傅潜渊的手上,暖暖的,让人心都软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讨人喜欢呢? 傅潜渊一颗心涨得满满的,反手握住傅同的爪爪亲了亲,得到心上人这么温柔的一个亲亲,傅阿崽心里要多欢喜就有多欢喜,忍不住在傅潜渊心口蹭了蹭,蹭完了又觉得有点小害羞,低头往面前人的怀里一窝,闭眼装睡,剩下的就当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 至于那些和撩人有关的事—— 崽崽没有。 崽崽无辜。 崽崽不知道。 崽崽超矜持也超正经的。 很正经的崽低头把脸埋进爪爪里装矜持,但这样的矜持并没能持续太久,在几分钟后傅潜渊停下,他从大家长怀里探头看到不远处的人影后,瞬间烟消云散。 “小师兄!” 傅阿崽笑眯眯的朝那边的人晃了晃爪,那人应声回首,看到是他,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放缓:“来了。” 傅阿崽点点头,晃着尾巴就要往封云蔚那边扑,但刚一动,就被身后的大家长冷着脸抱了回来,手随着稍稍缩紧,把这只不听话的崽牢牢圈在了怀里。 小青龙,大醋包。 傅阿崽心里偷偷的笑,面上却是迷茫又无辜的模样,看向傅潜渊:“你做什么呀?要弄疼我了。” 娇气崽什么的,和大醋包倒是很般配。 傅潜渊的手稍稍松开一点,但神情未见半分缓和,也不说话,只沉默的看着前面。 他是从寒山冽水里生出的天命龙,威势内敛,这般模样在旁人看来除了畏惧外不会有任何想法,但落在傅阿崽的眼里,害怕没感觉到,反而觉得这样的大家长有点…… 反差萌。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尾巴往傅潜渊手指上一勾,用软软的小动作来哄他,结果心上人哄没哄好不知道,旁边封云蔚倒是笑了:“我们在这儿打怪你们在那儿谈恋爱,过分了啊。” 傅同是那种心里有多荡漾面上就有多容易害羞的崽,被封云蔚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无措,绷着尾巴强行岔话题:“我……这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算好。” 封云蔚眉头微皱,说完这些后没再说别的,往旁边错了一步示意傅同自己看,他身后拥着许多身穿天师袍的人,傅同差不多都见过,就是之前在泷水被饶涉找来镇场子的那些天师。 将近二百人,身周都绕着符阵,金线从眉心延出于半空聚拢,再往前,就是一道覆着金光的避煞结界,其上符索加持,把镇魂碑和周围的无数妖鬼一齐困在了里面。 但这种困说到底也只是勉强困住,结界在妖鬼的冲撞下摇摇欲坠,四周金芒愈加黯淡,消散也就是顷刻间的事。 傅同看着,眉头渐渐也皱了起来,觉得这次的事说好做也好做,说不好做也不好做。 好做是因为这里的鬼怪和泷水江底的那些不同,身上没有修行功德,都是些因为作恶被封印压制在望山的凶鬼和恶兽,动起手来不用顾忌,不好做则是因为…… 太多了。 大概就是那种就算打不过,也要凭数量烦死你的感觉。 简直闹心。 傅阿崽甩了下尾巴,心里烦再加上熬夜睡不好,整只崽看起来又丧又凶。 察觉到怀里崽崽的小情绪,抱崽的大家长一顿,把他往深里抱了抱,像是怕惊到他一般,声音轻到不像话:“怎么了,是不是困了?” “是,超困。”傅阿崽抱尾巴,“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家。 傅潜渊很喜欢听傅同这个字,无论听过多少次,再听到的时候也总会让他觉得窝心。 只是…… 傅潜渊看了看远处层层叠叠的黑雾,手指轻轻从怀里阿崽的爪爪上绕过去,眼神有些冷,声音却还是温和的:“没事,很快就——” “咚——” 后面的话被远处一阵突如其来的响声打断,那声音很怪异,仿佛击鼓又仿佛重物撞击,一声接着一声,沉重的像是直直敲在了人的心上,而几乎是在同时,镇魂碑外的结界猛地颤动起来,只一瞬,上面便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暗沉的黑雾从裂缝里一点一点的渗出来,周围也渐渐漫上了浓郁的血腥味。 傅同一怔。 不是因为周围怪异渗人的声音和那些血腥味,而是因为……他在那阵血腥味里,闻到了一些细微的龙息。 和上次在泷水下感觉到的一模一样。 傅同的心一颤,猛地回头朝傅潜渊看了过去,而几乎是在同时,心口上的龙鳞突然烫了起来,也和之前在泷水江底时那样,带着他就要往结界那边走。 刚探出一点点,傅潜渊手环紧,重新把他抱了回来。 “抱好。”傅潜渊低声说。 傅阿崽乖乖抱好,爪子扒上去的同时还没忘记把尾巴绕在了后者的腰上。 傅潜渊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垂手在他身上的小软毛儿上揉了一把,再抬头时,眼里的温软褪尽,潜渊刀被金光笼着浮在他身后,蓄势待发。 明明是自己的刀,却那么听话的被傅潜渊召了过去,傅阿崽心里有种“你的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的小欢喜,本来想偷偷往外瞄一眼,但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头上一暖,就再次被大家长按了回去。 不远处的结界在这一刻彻底分崩离析,清脆的响声过后,结界散成无数敛着微光的碎片,瞬间被黑雾吞噬殆尽。 天师府众人被冲的往后退了几步,刚想重新把结界设起来,突然看到旁边掠过一点金芒,在他们身后落成结界的同时,傅潜渊的声音也随着响了起来。 “退过去。” 天命妖兽设下的的庇佑结界,即便隔着这么一段距离,在场的人也能感觉到从那里传来的阵阵暖意。 众人急忙进了结界,但手里的符箓和太极幡都没收,打算一有异动就过去帮忙,但他们都忘了,大佬之所以能被称为大佬,是有原因的。 重见天日的妖鬼从镇魂碑的方向汹涌而来,空气中的血腥味重的快要实质化,结界里的人紧张的看着,外面的人却没有太多的感觉,手一抬,漆黑的刀被金芒笼着在空中向外延长至百米,铺满夜空后稍稍蓄势,然后朝着镇魂碑的方向狠狠劈了下去。 霎时间,金光乍泄。 深沉浓重的黑雾被光芒撕开,方才气势汹汹的妖鬼被困在离镇魂碑不到十米的地方,身影翻滚,痛苦哀号,尖利怪异的声音在这一刻到了极致,带着几分最后的挣扎,听起来居然像是在求饶。 但生于寒山冽水的山河之主,从来都不是什么有恻隐之心的人。 傅潜渊一手抱着温温软软的小崽崽,动作轻的像是怕弄疼他,另一只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法诀,再次抬起,朝着前面重重落了下去。 这一次,那些妖鬼的惨叫声只来得及泄出一半,就在漆黑刀下彻底化成了烟雾灰烬。 烟云散尽。 万籁俱寂。 后面的人都愣住了,再看过去时,别说凶鬼恶兽,就连那方裂开的镇魂碑都已经恢复成了从前的模样,远处灯火隐约,一如既往的安稳宁和。 只看现在,绝对没人相信这里差点被凶鬼肆虐过。 天师府众多道长以符阵加持才能勉强困住的妖鬼,在这刀下居然生生成了脆皮怪,两刀团灭。 就算之前在泷水上已经见识过傅潜渊的武力值,现在再看到,也还是觉得满心震撼。 大佬就是大佬。 对比之下我们简直就是战五渣。 众人默默反省了一下,觉得回去以后还是得好好修炼,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至少把结界稍微撑得久一点,别被衬的那么丢脸。 也是很没办法。 这边道长们越想越难过,另一边,傅潜渊抱着傅同在镇魂碑前停下,淡金色的光点从他身上漫出,覆上石碑,半分钟后,刻碑恢复如新,和之前泷水的那方一般,半点裂痕都看不出来了。 傅阿崽的心情却不是很好。 他刚才在结界裂开的时候从这里闻到了一点细微的龙息,还差点被自己的龙鳞挂坠扯了过去,但现在,闻到的龙息比之前更加清晰,心口处的龙鳞却没了任何反应。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傅潜渊的龙鳞曾经藏在这里过,却在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不知道什么人给偷走了。 傅同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尾巴也不晃了,在身后紧紧绷着,隔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傅潜渊抿唇看着他,以为他会问什么,但到了最后,傅同却什么都没问,只深深地闭了下眼,然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抱着尾巴往傅潜渊怀里一窝,整只崽瞬间放松了下来,笑眯眯地问他:“这里是不是还要收尾呀?要收尾的话……你把我往里抱抱好不好?我好困。” 傅潜渊纵容他纵容到了极点,自然不会拒绝,闻言细细把他往深里抱了抱,动作很轻很温柔,但眼里藏着的,却是更深更重的晦暗和不安。 他知道,怀里这只崽很反常,无论是做为傅同的他,还是作为孟歧的他。 如果是傅同,他感受到了傅潜渊的龙息,在这种时候最想问最想知道的肯定是关乎龙鳞,傅潜渊,和那一千五百年里发生过的事,就像他以前问过的那些一样。 如果是孟歧,他或许不会想那么多,但小崽崽的占有欲那么深,察觉到不对时总会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半闹半撒娇的刨根为底,半点都不会退让。 但现在,他什么都没有问,到最后甚至选择了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察觉到。 那不是故意的,而是一种无意识的选择。 他就像是把自己缩在了一个壳里,看起来肆无忌惮,无忧无虑,但只要一触及到那个点,就会彻彻底底的缩回去,不想问不想碰不想知道……因为怕难过。 傅同的坚韧果敢和孟歧的一往无前都成了过去,只剩下隐晦的懦弱和卑微,还有一个被虚构出来的,仿佛温软宁和的世界。 那都是假的。 但在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孟歧其实有过真的,那个世界比现在的还要好,一切都很合意,甚至连烦恼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他总在笑,总是很满足,但到了最后,却因为一个言而无信的混蛋,把那些都失去了。 得而复失,致命一击。 孟歧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已经回不来了。 傅潜渊从前总是想着要把他和傅同之间这么多年来的空缺尽数填满,但到了现在,他才终于明白过来,有些事生来就注定着是要在那一个时刻做的,错过了那个最适合最应该的时间,后面再想填补就很难了,因为你不知道填上去的究竟是空缺,还是一把刺开旧伤疤的刀。 做的人不加顾忌,疼的人无法言说。 前者是他,后者是傅同。 傅潜渊闭了下眼,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崽崽,傅阿崽本来已经快睡着了,感觉到周围突然加深的拥抱,眼睛一弯,悄悄用尾巴蹭了蹭他的手,问:“你怎么了呀?” 傅潜渊亲了亲他的脸,声音涩涩:“……对不起。” 傅阿崽不知道他的歉意从何而来,有些莫名也有些无措,正疑惑着,突然听到樊休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小心翼翼且充满试探:“大佬,头儿,这边尾收得差不多了,那……我们就,就……先回去归档了?” 妖怪局有规定,归属管理事件结束后要及时整理归档,无论昼夜,熬夜肝也要肝完。 两个人应声回头,瞬间撞上了一双很慌很忐忑的眼,一如古书先生现在的心情——很难过,很想哭,委屈巴巴。 大佬们的情绪和这里的气氛显然都有些微妙,要不是猜丁壳三把连坑被推出来,这种时候他绝对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才不会过来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古书先生:心里苦。 躲在他身后假装不存在的几个人也是眼巴巴。 傅阿崽把脸埋进尾巴里笑了一下,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傅潜渊眼神缓和下来,淡淡嗯了一声。 得到指令,几个人松了一口气,比了个大佬再见的手势后果断开溜,封云蔚和天师府的人隔了几分钟也过来和他们道了别,傅潜渊应下,再低头,发现怀里的崽崽已经枕着自己的尾巴睡着了,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又软又讨人喜欢。 傅潜渊神情缓和下来,手指隔空在傅同的眉眼处描摹几下后,一顿,然后缓缓点在了他的眉心。 金芒掠过,瞬间没了影踪。 只剩下四周夜凉如水,星河天悬。 作者有话要说:  坑是不可能坑的,除非晋江倒闭。 强调一下改动的地方,不想重新看的话看总结就好辣—— 1.裂开的镇魂碑由望山和竹水改为只有望山。 2.修改后的版本没有提犀照的事,并且设定从现在的崽崽不记得犀照改为记得犀照。 第85章 第085次太磨人 久违的, 傅同又梦到了龙洵山。 梦里是阳春二月,夜里刚下过一场雪,远山和天际都被映得雾蒙蒙的,他踩着雪从山上往下跑,想去龙眠涧旁和傅潜渊说说话, 前面的路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模糊了起来, 山石草木隐去形迹, 天光也在雾里逐渐熄了踪影, 只剩下四周无边无际的白,层层把他困在最深处,怎么看也看不到尽头。 他渐渐慌了,也害怕,正无措着, 却在穿过一道沉雾之后突然看到了傅潜渊,低眉敛目的站在那里,看着像是在笑,他欢欢喜喜地跑过去,想和往常一样朝他要一个抱抱, 但手探过去,还没挨上面前人的衣角,下一秒,心口蓦地一痛。 他愕然低头,在心口温热的血液里无声窥见一把散着寒芒的刀,再往上是傅潜渊比刀更加冰冷的眼睛, 嘲弄的看着他,说—— “滚开吧。” “可怜虫。” 猛地惊醒,四周一片昏沉。 屋子里的光线被窗帘遮去,只有墙上的挂钟还透着一点微弱的光,朦胧着把背后的时间映了出来。 十点十五。 在周五这种需要定时打卡上下班的日子里,已经是相当放纵的时间了。 傅同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隔了很久才从梦里那种恍惚刺骨的感觉中回了神,他低头,慢慢朝自己的心口看了过去,那里没有刀也没有血,入目是颜色温柔的米白布料,上面被人很用心地绣了三个淡金覆银的小字,工工整整,正好停在心口中间。 傅潜渊。 是傅阿崽用了一周多的时间,在废了不知道多少布料后,亲爪一针一线地绣出来的。 其中之煎熬无法言说。 傅同至今还记得那种被针线支配的恐惧。 心态快崩。 爪子还疼。 简直要多难过就有多难过。 而这样的睡衣傅潜渊也有一件,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款式,也同样用淡金覆银的绣线在心口的位置上一针一线地绣了傅同的名字。 …… 把彼此的名字刺在彼此的心上。 是有点幼稚,有点隐晦,却也很让人憧憬的小浪漫。 想到这里,傅同的眼神缓和了几分,心也没有刚才那么乱了,抬爪在心口傅潜渊三个字上按了一下后刚想躺回去,旁边突然探过来一只手,带着暖融融的热度,不由分说的把他抱在了怀里。 熟悉的声音随之响在耳边:“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怀抱太温暖,声音在四周寂静里也过分温柔,以至于刚才已经平复的差不多的傅阿崽突然就又委屈了,他抱着尾巴吸了下鼻子,回头看傅潜渊的那一眼也湿漉漉的,说:“还不都是你?明明都说好的,你怎么还能那样呢?真是太坏也太讨厌了,你……” 小崽崽越说越委屈,情绪没由来的控制不住,到最后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无论傅同还是孟歧,都不是那种轻易会哭的崽,所以哭起来的时候也就更让人揪心,傅潜渊心一疼,急忙把他往更深里抱了抱,声音随着动作慢慢放缓:“崽崽,别哭,到底怎么了?” 傅阿崽抱着尾巴缩成一团,不吭声,但哽咽声明显小了许多,尾巴尖尖也不自觉的晃了一下。 见状,傅潜渊稍稍放心,伸手把怀里崽崽的爪爪握进手里亲了一下,然后用比刚才更加温柔也更加缓和的声音轻轻开了口:“崽崽,别怕,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身子稍微往下压了一点,于是最后好不好这三个字几乎是贴着傅阿崽的耳尖说出来的,呼吸间的热度和着声音里的温柔,猝不及防的,就让傅同的心也跟着烫了一下。 不行不行,一定要克制。 睚眦崽崽的尾巴尖尖晃个不停,但是面上强装镇定,忍住了不吭声,想让傅潜渊跟着紧张一下,但这样的镇定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自后颈处而来的温热触感打破了。 那是傅潜渊的唇,绕在他后颈不停亲吻,最后还在那里轻轻咬了一下。 是的,咬。 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傅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到了一般,什么矜持,什么克制,什么委屈,霎时间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他回头看向傅潜渊,眼睛和猫一样睁得圆溜溜的,话也说的结结巴巴:“你怎么这么,这么……” 傅潜渊眼里的笑意转瞬而逝:“什么?” 傅阿崽说不出来,眼睛越睁越圆,正急着,却又听见傅潜渊问他:“崽崽,你的回应是什么?” 话问出口的同时,十秒之前刚抽出来的爪爪也再次被面前的人握进了手心。 睚眦崽崽的尾巴在身后快要晃成虚影,偷偷往上瞄了一眼,发现被看的人也在看他,眼睛深邃温柔,正在等他的答案。 傅阿崽别开眼,脸在傅潜渊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红了,咬后颈这种事还是他教给傅潜渊的——在睚眦的传承里,这是在求爱时才会做的事情,过去亲亲对方的后颈再咬一下,意思就是,我很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啊? 被咬的人如果不喜欢,直接高冷范儿走掉就好,如果喜欢,就反过去在求爱者的后颈上咬一口,再之后,彼此的余生就被彼此给定下了。 而就算已经在一起了,把这种亲密的事作为调情的小手段,也是很让人欢喜的。 以前在龙洵山上的时候,傅阿崽总缠着缠着傅潜渊这样闹,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到最后居然也闹到了自己身上。 求回应的时候感觉还好,被求回应的时候,还真是…… 有点害羞啊。 傅阿崽很想抬爪遮脸减少一下心底脸上的滚烫度,无奈爪爪被面前的人握着,并没有如愿的机会,察觉到傅潜渊的视线依旧一瞬不瞬的凝在自己身上,小崽崽不好意思里还带了上了点小慌张:“我,我……” 一个字重复了十几遍也不知道到底怎么说才能显得比较自然,傅同心一横,索性也就不管那么多了,抬头朝傅潜渊看过去,话说得凶巴巴:“看我做什么?你倒是低一点啊!” 超凶的话配上软软的表情和身后晃来晃去的尾巴,落在傅潜渊眼里,简直不是一般的可爱。 傅潜渊无声笑起来,知道面前这只崽脸皮薄,也不多说什么,依着他的话慢慢低下了头。 感觉到身上那股灼人的视线已经错开,傅阿崽放松了不少,想了想,把爪子从傅潜渊手里抽出来,搭在他身上往上一攀,然后探过去,像傅潜渊之前所做的那样,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在他的后颈处咬了一下。 做完这些后再回来,不仅仅是尾巴,睚眦崽崽的耳朵也开始跟着晃了,害羞里藏着点小欢喜,滚烫到了极点。 傅潜渊看着,心也不由跟着软了,伸手把面前的崽崽抱过来,亲亲他的爪爪又亲亲他的脸,等傅阿崽终于按下心里的不好意思肯抬头看他了,才把最开始没得到回复的问题重新问了出来:“刚才怎么了,是做恶梦了么?” 被哄好的睚眦崽崽此时此刻乖的不得了,闻言也不闹了,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是噩梦,因为我在里面看到了你,但是……” 傅潜渊亲亲他:“嗯?” 傅阿崽纠结的抱住尾巴,把他刚才梦到的那些事给傅潜渊说了一下,说完看到面前人的眼神和之前相比明显黯淡了不少,急忙又出了声:“不过现在想想,我梦到的那个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你,你的眼睛龙身的时候是蓝色,人身的时候是黑色,但那个人的眼睛……是金色的。” 金色。 傅潜渊皱眉,很自然的想到了傅同后心口上的那个笼着金芒的印记,心上不由一沉。而傅同本来就没怎么把梦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当回事儿,经了傅潜渊刚才那一撩,自然也就更无所谓了,见面前的人皱眉,傅阿崽想了想,尾巴一甩勾住他的手,软声软气地说:“别想这些了,我们起床找点东西吃好不好?我有点饿了。” 投喂崽崽本来就是大事,更别说崽崽的声音还这么软。 傅潜渊揉揉他的尾巴,暂时放下心里重重的心事,朝怀里的崽崽笑了笑。 “好。” ** 起床,洗漱。 出去的时候,墙上的挂钟正好走到十一点。 楼下很静,归档归到天明的几个人连家都没回,整整齐齐的窝在角落休息区的躺椅上躺尸,大有太困太累任你怎么叫我们都起不来的架势。 傅同也没叫他们,直接订了几分外卖进来,盒子一开,角落的几只瞬间有了反应,眼巴巴的从那边凑了过来。 傅阿崽笑眯眯的朝他们晃了下爪爪:“午好呀大家,睡得怎么样?” 其实相当不怎么样,但是看到大佬如此甜如此治愈,不好也得说成好。 几个人齐齐说了声好,然后继续盯饭盒。 傅阿崽笑了,把饭盒一一分给他们,分完之后发现多出一盒,扫了一圈问:“薛陵去哪里了?” 小天师举手抢答:“望山煞气太重,他受了点影响,身上的煞气压不住,被我家小师兄带回景云观了,看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得到答案的阿崽点点头,把最后的一个加餐鸡腿分给小天师,然后抱着饭盒找傅潜渊开始了今日的互相投喂日常。 半小时后,几个人的饭盒各自见底。 望山的的归档还没算完,差最后一个报告记录才算了事,樊休几个人跟着傅潜渊去了楼上会议室做工作报告,傅阿崽每次听他们说那些都想打瞌睡,就没跟着去,在窗边找了个地方懒洋洋的晒太阳。 这样晒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傅同回头瞄了一眼,来人在外面三十多度的高温下依旧固执的穿着一身黑,身后背着一柄青铜剑,满身肃杀之气。 是薛陵回来了。 傅阿崽坐起来,笑眯眯地朝他晃了下爪子,薛陵骨子里大概也藏着点绒毛控属性,看到傅阿崽,身上的肃杀之意褪了不少,眼里也稍稍有了一点温度:“大佬。” 傅阿崽歪歪头,算是回应。 这么软这么甜的大佬,放在以前薛陵根本都没法儿想,现在虽然还是觉得有点……微妙,但又觉得大佬这个样子其实也挺好的。 无忧无虑,让旁观人的心也跟着软了许多。 他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笑模样:“他们呢?” “到楼上做工作汇报去了。”傅阿崽说,说完看着面前的薛陵,突然之间陷入了沉思。 薛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嗯?没,没有。”傅阿崽抿唇朝他笑了下,“就是觉得你和傅潜渊以前挺像的,都是那种没什么表情,笑一下也很难得的人,过于高冷。” “我看头儿现在倒是常笑。” “因为他有了我嘛。”傅阿崽笑眯眯,“我这么好,有我在多笑笑还不是很正常的事?” 薛陵深以为然。 别的不说,只说那种又甜又软的治愈力,就足够让人心生欢喜了。 想到这里,薛陵微微颔首:“是,而且能和喜欢的人共度余生,这本来就是件幸事,自然是该多笑笑的。” 他说这话时,眼里隐约添上了几分柔和,傅同看见,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又忍不住把它给问了出来:“你有喜欢的人嘛?” 话问出口,傅阿崽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太多余,毕竟薛陵怎么看都不是那种会对情爱这种事感兴趣的人,他摸了摸鼻子,刚想说点什么把这个话题给带过去,面前的人却在他之前开了口:“有过。” 嗯嗯嗯?! 傅同心里很是震惊:“有过?” 薛陵低低嗯了一声:“也记不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总之是有过这么一个人的,我初见他是在一个温暖的春日里,擦身而过时偶然回头瞥了一眼,从此便喜欢他,一直到最后……也只喜欢过他。” “那后来呢?” “后来?”薛陵垂下眼,突然笑了,但和刚才眼里藏着的那种温暖笑意不同,这笑沉郁而冰冷,深处尽是刻骨的压抑,“后来,也还是在一个温暖的春日里,我喜欢的人把我推进法阵里,活生生剜骨磨灰,魂魄缚于铜碑中受恶鬼侵扰几千年,我恨过,崩溃过,挣扎过,但是无济于事,再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 傅同怔住。 而同时怔住的,还有楼上刚从会议室里出来,就听到这些话的几个人。 和薛陵认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第一次听他提及自己的过去,但这样的过去,未免也……太诛心了。 四周一时间静得可怕。 良久,还是薛陵先开了口,声音淡淡的,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你们没必要这样,其实无所谓的……都过去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只听他之前声音里的沉郁和怨恨,也知道这些曾经早就被岁月刻在了他的骨子里,越久越深刻,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众人低下头,心里都有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沉默的有些压抑。饶涉最受不得这种感觉,想了想,竭力在面上扯出一抹笑来,然后朝着薛陵开了口:“那个……薛陵,我们之前从妖街带回来的那只青铜鼎出了点问题,你要不要来看看?” 妖鼎落铜壳的时候薛陵正在外面,妖怪局里目前只有他不知道这件事。 闻言,薛陵缓缓抬起眼:“怎么了?” 三个字一出,瞬间把四周的沉闷扯开了一个缺口,饶涉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比了个剪刀手,接着说:“就是去望山之前发生的事,那只鼎最外面的铜壳落了,里面还有一只新鼎,诡异的很,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 旁边几个人也在他话里回了神,一边附和一边过来拥着薛陵去了三楼。因为傅潜渊上次下过禁令说储物室谁都不能进去,就没开门,只是站在外面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了几眼。 距离不算近,玻璃还有点糊,但即便这样,也能清楚的看到里面青铜鼎的模样,颜色比起之前又青了几分,尤其是鼎身,覆在纹路上的青色仿佛活过来一般,亮到近乎妖异。 只看颜色,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正经鼎。 饶涉收回视线,暂时为薛陵充当讲解人:“就是它,是不是和咱们之前见过的那只很不一样?而且这还是从墓里出来的物件儿,我们——” 后面的话在察觉身边人气息不对的一瞬间戛然而止,饶涉偏头,看到薛陵正用和刚才在楼下时如出一辙的阴郁眼神盯着房间里的那只鼎,他的表情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了,阴冷森寒,眼瞳赤红,脸上甚至还出现了隐隐约约的煞纹。 这是薛陵身上的煞气到临界点时才会有的模样,但他之前明明刚从封云蔚那里回来。 饶涉一惊,第一次反应那么快,从怀里掏出一叠清心符就往薛陵身上拍。几十张符纸拍下去,薛陵身上的煞气终于暂时被压制了下去,他后退一步,在众人关切的眼神里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种他们从来没听过的语气低低出了声:“……我见过它。” 众人愕然:“……什么?” 薛陵抿唇不言,只缓缓抬手,把一块斑驳到看不出原来模样的青铜片贴在了自己的心口上,下一秒,带着煞气的黑雾源源不断的从铜片下涌出,在薛陵身前凝结成团后又渐渐淡去,等它彻底消散,众人抬头,接着便在雾气消散的地方看到了一面青铜碑。 碑身暗青,通体刻满符文,森冷里藏着几分肃杀之意,最中间刻着一道图纹,被符文众星拱月版的笼在那里,古朴神秘,看上去居然…… 和那只妖鼎鼎身上的一模一样。 众人瞳孔一缩,已经被这一系列的震惊事锤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一只用术法凝成的纸鹤凭空出现在那里,缓缓展开,扶桑神树的纹路下,赫然拥着一行字—— 扶山渡陵,晟阳太子墓。 第86章 第086次太磨人 扶山渡陵, 晟阳太子墓。 这个地方对樊休几人来说并不陌生,他们在整理档案的时候曾经见过许多次——正是薛陵的埋骨之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看着面前的青铜杯,沉默着在心里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过了一遍。 在妖街找那个疯狂输出洗脑包的神秘人时带回青铜鼎。 傅同遇到犀照,回来后身上莫名多出一个和傅潜渊心口处一模一样的印记,记忆也随之被重置。 青铜鼎外壳剥落化为新鼎, 鼎身纹路又赫然和傅同傅潜渊身上的印记相同。 …… 以前的事还没有眉目, 现在又猝不及防的和薛陵有了牵扯, 印记与他本体镇魂碑上的再次重合, 鼎还是从他的埋骨之地里流出来的。 林林总总,从表面上看好像是连在同一条线上的事,但细想之下,里面又有许多让人疑惑的点。 比如时间差。 薛陵镇墓碑上的刻纹已经跟了他三千六百多年,傅同身上的印记却是最近才出现的, 傅潜渊虽然比他早,但最早也不会超过一千五百年,时间上和薛陵没有半点重合。 而且…… 薛陵之所以会有那样的印记,是因为他的心上人有负于他,无论如何也跟傅同傅潜渊搭不着边。 妖鼎, 犀照,傅同,傅潜渊,薛陵。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却在突然之间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于这些联系为何而来……不知道, 也想不出来。 好乱,好烦,脑壳痛。 樊休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抬头看周围的人还在沉默,刚想说点什么,却被旁边突如其来的惊呼声打断了:“樊休!退后!” 古书先生将近五千年的岁数不是白来的,危机意识很足反应也很快,听到声音瞬间往后退了一大步,而几乎是在他退开的同时,木石碎裂声随着利刃嗡鸣声在四周响起,再往前看,一柄青铜剑斜刺进他之前站着的地方,剑身将近没入地面一半。 要是他没躲开,这已经足够把他脑壳戳穿了。 周围的煞气渐渐浓郁。 薛野身上的清心符燃成灰烬,视线从镇墓碑上移开,漠然地看了他们一眼。 樊休心里咯噔一声。 作为妖怪局人事记录册上工龄最长的人,薛陵这般模样他是见过的,那是后者一千多年前刚来报道的时候,当时负责人事的人还不是白唐,没他懂事没他让人心软,在薛陵不愿的情况下非要强制性记录他的原形,结果最后想看的没看到,薛陵却被惹得入了煞,一柄青铜剑无差别攻击,什么情面都不留,他们出去躲了两个小时,再回来时,妖怪局里一片狼藉,所到之处尽是裂痕,为此薛陵还被扣了十年的工资。 当然工资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薛陵当时的模样。 全身煞纹,眼神漠然,整个人如同修罗恶鬼一般,以至于时隔一年余年,樊休依旧心有余悸。 樊休心里有点慌,旁边饶涉几个人则比他更慌,见多了薛陵沉默内敛的模样,突然看到这种几乎趋向于狰狞的反差,冲击力简直不是一般的大。 方才看到妖鼎纹路时起的那点煞意和它根本没得比。 饶涉皱眉,清心符克煞符拿了七八叠,二话不说就往薛陵身上拍,但这次却不像刚才那么顺利,符纸刚触到薛陵身周的煞气圈便在瞬间被灰色的火焰燃烧殆尽,另一边宿宣的红线也是一样,根本近不了薛陵的身。 他们不行,樊休白唐和后面的一圈小朋友就更不用说了,几个人有点愁,想向身后的大佬们求助,又怕大佬们武力值太高伤到薛陵,一筹莫展之际,听到傅潜渊的声音淡淡从那边响了起来。 “过来。” 众人闻声回头,一眼便在角落处看到了一道蕴着龙意金光的结界,傅潜渊抱着傅阿崽站在那里,阿崽还朝他们晃了下爪爪。 能受到庇护还能视觉撸崽。 谁!不!喜!欢!这!种!感!觉?! 几个人迅速钻进去,只觉得美滋滋,而这时,薛陵也动了,却没往他们这边来,而是重新朝他本体镇墓碑的方向看了过去,斜刺入地下的青铜剑不停颤动着,仿佛须臾之间就要控制不住。 樊休瞄了一眼,有点担心:“我们就这么把薛陵放外边不管行么?你们别看他平时看着挺沉稳挺内敛的,真要疯起来,这一层楼估计都得重新装修。” 算一算,至少得扣五十年的工资。 以前被那个所谓的心上人渣到受了那么多的罪,现在还要因为他被扣钱,简直是人间不值得。 樊休这么想着,却听到傅同和傅潜渊在他话音落下后一同出了声:“他不会的。” 从说话的语气到话的内容,都没有任何差别。 樊休一怔,傅阿崽和傅潜渊也是一怔,随即看向彼此,前者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为他们的心有灵犀感到欢喜,后者的眼神却有些复杂,里面的深沉一闪而过,只是傅同没注意到。 但樊休注意到了。 他摇摇头,心里想着现在的人谈起恋爱来怎么都这么波折,面上波澜不惊,重新朝薛陵看了过去,后者的状况看起来不是很好,煞纹从眉心延至颈间,周身的煞气也越来越浓,缠绕在不远处的青铜剑上,剑身嗡嗡作响,在缝隙里呼之欲出。 樊休越看越紧张,而这样的紧张,在看到薛陵伸手朝剑探过去的时候,瞬间到达了顶峰。 完了完了,这下该怎么办? 樊休盯着薛陵的手,脑海里瞬间涌起两个相当暴力的想法——强行捆绑和直接砸晕。 前者资深红线捆绑大佬宿宣都没成功,他这边肯定也不行,至于后者…… 不知道一百个竹筒书够不够,用那种带功德的佛经,应该能把薛陵的煞气圈破开吧。 但是万一没能成功,被烧掉岂不是很让人心疼? 那可都是历史瑰宝啊。 古书先生心里很纠结,但默默盘算的同时也没忘记继续盯薛陵,后者的模样看起来比之前更狰狞了些,煞纹浓重如血,整个人被笼在黑雾般的煞气里,阴冷森寒,周围的温度生生被降了许多。 他的手离青铜剑只剩下不到三厘米的距离,稍稍往前就碰得到。 四周突然间无比安静,静到连挂钟的滴答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秒。 两秒。 三秒。 …… 在这种时候显得相当漫长的三秒后,薛陵终于动了。 樊休来不及多想,手一勾,身前瞬间出现了两百个竹简佛经,宿宣的红线和饶涉的太极幡也在同时就位,上面皆被加持了功德光,几个人目光沉沉,心里都做好了用自身功德破煞把饶涉捞回来的准备,然后…… 然后就被傅同拦住了。 “没事。”阿崽收回刀,窝在傅潜渊怀里缓缓朝他们笑了下,“你们看,我都说了,他不会的。” 说着,他晃了晃尾巴,重新把视线移到了前面,几个人随着看过去,那边的煞气雾团依旧沉重,但只一眼,他们便能感觉到,眼前被雾团包围着的人……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半跪在青铜剑旁,微微弓着身,手已经握住了剑柄,却没像多年前樊休见过的那样失去控制,眼睛还是一瞬不瞬的停在镇墓碑上,瞳色也依旧赤红如血,但里面的沉郁和狰狞之意,却在某一个瞬间里,慢慢的,慢慢的,被无尽的克制和隐忍压了下去。 周围的煞雾在沉默里逐渐消散。 良久,他闭了下眼,抬手把青铜剑从地下拔出,朝不远处的镇墓碑刺了过去。 “铮——” 剑落在地上,惊起一声沉闷的嗡鸣,所及之处空空如也,薛陵起身,却像是被刚才那一击耗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连着晃了两三下后,终于慢慢站稳。 他遥遥看过来,面色苍白,无声朝傅同几个人的方向笑了下:“抱歉,又给你们舔麻烦了。” 众人看见,只觉得那种揪心的感觉卷土重来,沉重极了。 傅阿崽更是如此。 从刚才在楼下和薛陵说到他过去开始,傅同就一直在为这件事自责,现在再看到薛陵这样狼狈的模样,就更难受了。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印记的事,只以为傅潜渊在意妖鼎是因为犀照,便小心翼翼的扯了下傅潜渊的衣角:“其实那个犀照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人,薛陵都这样了,没必要戳他的心……要不就先放放吧,他这样我觉得挺不好受的。” 傅潜渊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下,又瞥向对面脸色苍白的薛陵,半晌,掌心覆在他后心口上,低低嗯了一声。 这些尘埃落定,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 白唐继续归档,樊休带着小朋友们四处找妖街装修队的名片,饶涉和宿宣陪着薛陵前往景云观,傅阿崽眼巴巴的守着微信消息,在确定薛陵没什么事后,被傅潜渊抱着出了妖怪局。 外面日光晴朗,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是傅同最喜欢的感觉。 傅阿崽眯了下眼,总算觉得心情没那么沉重了,很快乐的在傅潜渊怀里伸了个懒腰,然后就感觉独自被一阵温意覆盖上了。 是傅潜渊的手。 贴在阿崽的肚子上,还很自然的揉了两把。 傅阿崽僵了一下,瞬间从小甜甜转为凶巴巴:“你干嘛?松手!” 傅潜渊手没移开,低头缓缓朝他笑了笑。 美颜暴击。 傅阿崽被他这一笑晃得有点恍惚,但作为龙洵山上最矜持的崽,还是在半分钟后回了神,然后抬爪把傅潜渊的手拍了下去。 就,就…… 敏感点是能随便乱揉的么? 傅阿崽脸颊滚烫。 傅潜渊手指从他的脸旁绕过去,感受到上面的温度,不由笑了下,不过没用言语招惹他,而是问:“崽崽,现在想去哪里,回家还是四处走走?” 傅同从进了本能周期以后就没怎么出过门,自然是选择后者,傅潜渊抱着他转了方向,看到怀里的崽崽摇尾巴,眼神柔软:“这么高兴?” “那当然高兴呀。”傅同笑眯眯,“出去玩开心,和你在一起开心,还有刚才,我们那么心意相通,更开心。” 傅潜渊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傅同话里的心意相通指的是什么,他抿了下唇,声音突然间被压低了几分:“崽崽,你那时候……为什么会说薛陵不会那样做?” 问话的人心绪杂乱,被问的人却茫然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茫然了一会儿后,傅阿崽摇摇头,“就是莫名觉得,像他这样从诛心之痛里走出来的人,要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克制和隐忍,谁疯他都不会疯。” 傅潜渊手一颤。 傅阿崽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波动,说完那句话后就重新窝了回去,边乐边往旁边的商铺招牌上瞄,这么瞄了十几家,终于找到一个自己想吃的东西,于是欢欢喜喜的抬爪一指:“我想吃那个!” 傅潜渊在他的声音里回过神,抬头便看到了一排棉花糖,放在正中央是一只胖胖的白色小龙,傅阿崽现在指着的也是那个。 就是有这样的人,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让人的心又软又甜。 傅潜渊揉揉他的头,过去把那只小胖龙棉花糖买了下来,傅阿崽本来还想问问有没有青色的,但考虑到色素问题和他现在这个模样说起话来太吓人,只好忍住了。 不过没有小青龙,小白龙也不错。 傅同拆开包装袋,很快乐的在棉花糖的边缘咬了一口,棉花糖糖入口即化,甜里带着浓郁的奶味儿,很是不错,傅阿崽满意的点了点头,举着棉花糖看傅潜渊:“很甜的,你要不要吃?” 话音落下的同时,唇上骤然一湿。 傅阿崽傻傻的眨了下眼,接着便看到面前的人又笑了,这笑像是那支棉花糖融在了阳光里,暖暖的,软软的,甜甜的,那么好看。 落在傅同眼里,一瞬间,就又刻进了他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傅潜渊:“我家崽崽又甜又软。” 妖街里曾被睚眦先生按在地上摩擦过的一半妖怪:“???” 傅阿崽:“我喜欢的你也是又甜又软呀。” 龙洵山上被天命龙大人周身气息冻到根本不敢靠近的众精怪:“???” [单身使我卑微].jpg 第87章 第087次太磨人 那只被阿崽咬了一口的棉花糖后来没再有机会经受第二口, 被傅潜渊带回家用术法封了和狗爪蜡烛放在一起,成了两个人之间独一无二的小情意。 之后龙都多雨,连着下了七八天都没放晴。 这天依旧是阴雨天。 凌晨三点,傅同从梦中惊醒,身上的睡衣几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他抬手, 想从旁边抽几张纸巾擦一下, 连续抽了几次没抽出来, 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颤得厉害。 “轰——” 窗外一声惊雷,天边瞬间亮如白昼,连深色的遮光窗帘都挡不住。 傅同的瞳孔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一缩,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 眼前一暗,接着就感觉自己被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傅潜渊一只手覆在阿崽的眼睛上为他遮光,另一只手往前抱住他,轻声问:“又做恶梦了?” 傅同窝在他怀里,疲惫的点了点头。 从之前第一次梦到傅潜渊给他的那当心一刀开始, 傅同就经常做这样的梦,梦里他总是在去龙眠涧旁找傅潜渊的路上,又总是在还没找到的时候遇到那个有着金色眼瞳的他,温暖,惊喜,依赖, 一一经历过,最后在后者半嘲讽半漠然的眼神中,突然间窥到死亡。 不同的方式,同样的诛心。 这次,他是在得到傅潜渊一个极尽温柔的拥抱后,被后者用刀生生剜出心,碾成血水,在极度的不甘和怨憎中死去的。 这种死法,即便傅同已经习惯了这种在梦里的死亡日常,一时间也有点受不住。 “好烦。”傅阿崽回头把脸埋进傅潜渊怀里,声音闷闷的,像是抱怨也像是撒娇,“这种梦也太晦气了,偏偏还和连续剧似的一天来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不开心。” 说完翻了个身,又说:“还有还有,刚才做梦出了好多汗,很不舒服,我想洗澡。” 话题转得很快,但大家长完全能反应过来。 “不行。”傅潜渊一口否决,“阴天凌晨洗澡容易感冒,而且你的本能周期还没过,洗澡次数太多的话……不好。” 热水会刺激欲望,在本能周期里简直要命。 傅阿崽脸一红:“咳。” “现在还要洗么?” “其实我现在已经稳定很多了,洗一下其实也是能……不能的吧。” 最后那四个字是在看到大家长突然沉下来的表情后加上去的。 傅阿崽委委屈屈的讨价还价:“好嘛,不能洗就不能洗,那用毛巾擦擦总是可以的吧?真的很不舒服。” 说完,眼睛湿漉漉的朝面前的人看了过去,大有一种你再不点头我就要闹了的意思。 傅潜渊无奈地揉揉他的头,最终选择了妥协,把夏凉被重新拉上来给小崽崽盖好,出门去浴室调就盆温水。 再回来的时候,傅阿崽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脱得一件不剩,夏凉被也只堪堪盖到腰,上半身根本一览无遗。 傅潜渊的喉结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偏偏床上的小傻子还没意识到他现在的模样有多让人把持不住,见傅潜渊进来,歪着头朝他笑了一下:“么么哒!” 一边说一边还比了个小心心。 傅潜渊没说话,走过去把水盆放在床边,拧了毛巾细细给他擦脸。 傅阿崽不满地拍了下他的手。 傅潜渊继续擦。 傅阿崽继续拍。 重复了大概十次后,傅潜渊叹口气,半是无奈半是纵容的在傅阿崽脸上捏了一下:“么么哒。” 面无表情的么么哒其实很诡异,但落在傅阿崽眼里,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反差萌。 傅阿崽就又笑了,因为心情好,所以后面一直都很乖,让抬手就抬手,让翻身就翻身,超配合。 时间一点一点的走。 擦到后背的时候,傅潜渊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傅阿崽有些疑惑:“怎么了?” 傅潜渊抿唇,手指从傅同背后的苍青印记上虚虚掠过,眼神在阿崽看不到的地方骤然沉了下来,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缓和:“崽崽,这次在梦里看到的那个人……和以前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除了手法让人更糟心了一点外好像没什么区别……嗯?等等。”傅阿崽突然抬起头,“我感觉他的眼睛好像比之前金了很多,流光溢彩,不论行为的话其实还挺好看的。” 傅潜渊低头看着指下的印记,它周围笼着的金光比起之前也盛了不少,被四周昏沉衬着,有种诡异的夺目感。 他垂眼,手指在印记上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 傅阿崽觉得有点痒,眯着眼睛笑了:“当然了,我心里最好看的人是你,只有你。” 阿崽今日份的情话攻略成就,达成。 傅潜渊低声笑了一下:“在你心里我最好看?” 傅阿崽坚定点头:“对!” “和温琅比的话谁好看?” “你!” “周彦修呢?” “你!” “那……温融呢?” “嗯……” 小崽崽瞬间卡壳。 他知道这道题其实是道送分题,只要应一声就能拿到,但是…… 又温柔又矜贵的温融哥哥,其实也很好看啊。 就算是和心上人相比,也是半点不逊色的。 那到底是选哥哥还是选心上人呢? 为难。 选择题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 傅阿崽吸了下鼻子,想了想,试探道:“……都,都好看?” “只能选一个呢?” “这个……” 傅阿崽的手指无意识地绕在了一起,内心深处简直不是一般的纠结,沉默了差不多半分钟后,悄咪咪的往傅潜渊那边瞄了一眼,就看到后者正在看着他,眉目浸满温软的笑。 微笑杀。 超好看。 傅阿崽瞬间被暴击,哪里还有心情想什么选择不选择,心一横,成功把这道题的送分答案说了出来:“你!” 反正温融哥哥现在也不在,大不了下次见面多夸夸他好看就是了。 很ok! 傅阿崽强行坦然的把心里对温融哥哥的愧疚感压了下去,说完怕傅潜渊继续问,又在他之前把话截了:“来来来继续,不过……这么好的时候,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做点什么嘛?” 别以为他没闻到,傅潜渊身上的松木薄荷味几乎已经把整个房间覆盖了。 闻言,傅潜渊缓缓笑了下,没否认,但是也没应声,垂手把凉了的毛巾温过继续往下擦,正经到还特意把私密部位绕了过去。 噫。 这到底是在假正经个什么劲哦! 傅阿崽很不满,继续怂恿:“你考虑一下嘛,憋着对身体不好的,再说我不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嘛?” 这点傅阿崽其实没说谎,他的过渡期不良反应和之前相比确实好了许多,至少触碰的时候痛感不再那么强烈,一天里也有半天能维持人形了。 所以傅阿崽很有底气,抬手把傅潜渊的手按住,又很荡漾的朝他丢了一个wink杀:“来啊,快活啊。” 这句话一出,傅潜渊终于有了反应,反手握住阿崽的手揉了几下,然后把水盆推到一边,重新上了床。 搞定! 傅阿崽的眼睛瞬间亮了,给傅潜渊让位置的同时顺便悄咪咪的调了一个他自己觉得很诱惑的姿势,打算和面前的人来一次彻彻底底的深入接触。 他心里这么想着,事情的发展却总是出乎意料。 傅潜渊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姿势,不仅没注意到,还把阿崽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都忘了,在他身边躺下后垂手把旁边的被子扯过来给阿崽盖好,声音在四周寂静里沉沉的:“睡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啪嗒一声,床边的小夜灯也被关了。 屋子里瞬间被夜色覆盖。 傅阿崽:??? 傅阿崽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僵在那里,内心深处简直气成河豚。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姿势都摆好了,你就给我说这个? 到底还能不能行? 你怕不是个直男吧?! 傅阿崽又气又尴尬,只觉得整只崽都不好了,很想做点什么来发泄一下,但这样的想法出现后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阵细微的衣物摩挲声,随即身上一暖。 傅潜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钻了进来,手环着阿崽的腰把他抱在怀里,像之前许多年里做过的那样低下头与他额头相贴,轻声说:“晚安。” 两个字,很短,也不算特别,却让傅同的心在一瞬间缓和了下来。 他往前蹭了一点,脸埋在傅潜渊怀里,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也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松木薄荷味,很熟悉也很好闻,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让傅同觉得无比安心。 其实……就算什么都不做,这样也挺好的。 傅同眼里蕴起温暖的笑意,没再继续闹,低声回了句晚安,然后在面前人稍微加深了一点的拥抱里,缓缓闭上了眼。 一夜好梦。 ** 这天过后,傅潜渊突然忙了起来,黎明时出门深夜时才回来,别说亲亲抱抱,连陪傅同说话的时间都只剩下了睡前的那一点点。 相处时间骤减,傅阿崽觉得有点失望,但很懂事的没有闹,精神好的时候去妖怪局和饶涉几个人说说话看看书,不好的时候就在家里和糊糊玩,末了排排窝在客厅的地毯上,边打瞌睡边等傅潜渊回来。 日子温暖静谧,渐渐进了十月。 十一假期过后,傅同的过渡期终于宣告结束,疼痛感烟消云散,也不会再虚弱到突然变成崽。 这一点背后其实还隐藏着一件很重要的事—— 就是阿崽终于能肆无忌惮的撩拨心上人,而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在中途被疼痛感强行打断了。 那么扫兴,想想都糟心。 想到这里,傅同眯了下眼,觉得心情很好,很想找几个人诉说一下。 但是应该找谁呢? 傅阿崽沉思片刻,终于想起了自己差不多一个月没更新的微博。 点开,戳进编辑框。 于是三分钟后,把睚眦先生设为特别关注的粉丝们共同收到了一条推送消息,兴冲冲点进去之后,发现里面不仅有文字内容,还有两张照片。 一张是小青龙和白绒崽崽的钥匙扣合照。 一张是傅同抱着糊糊站在窗边,沐在暖光里温柔浅笑的照片。 重点是照片都不糊! 和隔壁饕餮陛下那里相比,简直让人感动! 评论区瞬间沸腾起来。 傅同同的木吉他:哇哇哇看看我刷到了什么!失踪人口回归了!还带来了高清无码照!照! 世界上最皮最皮的皮卡丘:哇这是什么神仙颜值?舔舔舔! 蜜桃甜味的你:阿婆你看到了吗!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爱豆更博了! 傅同今天翻我牌了吗:噗还好我同的照片清晰度依旧在线,没被隔壁琅琅带坏,不过同同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啵?笑得让人心都软了。 傅同笑眯眯在最后一条上点了个赞,点完想了想,又回了张表情包。 是之前从温琅那里盗来的。 傅同:[蛋黄·歪头wink].jpg 回复完不到三分钟,这条翻牌评论便被顶到了热评第一,楼中楼也随之盖了好多层。 傅同今天翻我牌了吗:!!翻了! 咕唧唧唧:哇我柠檬了!恭喜姐妹!实名羡慕啊啊啊! 蛋黄:实名羡慕+身份证号! 热心市民秦先生:羡慕!不过我同到底是遇到什么好事了鸭? 对啊,到底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是要发新专辑? 还是要养新的小动物,像隔壁温琅那样走上猫狗双全的人生巅峰了? 粉丝们集体陷入沉思,内心深处什么猜测都有,然而睚眦先生撩完就跑,后面没再继续看微博,坐回去一边揉着糊糊身上的小软毛,一边情不自禁的笑了。 正笑着,突然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戳了下。 他回头,小天师拿着手机站在那里,半是犹豫半是期待的开了口:“大佬,我们几个今天的心情其实都不太好,您要是遇到了什么好事的话,要不要和我们分享一下?” 后面几个人齐齐点头,不同的模样,同样的表情。 没看出心情不好,只看出了如出一辙的八卦。 傅同抬头往他们的屏幕上喵了一眼,很熟悉,赫然是他的微博页面。 噫。 傅同眯了下眼:“上班时间集体摸鱼,要扣工资了嗷。” 放在以前,大佬既然这么说,他们肯定就不敢再问了,但是现在,凶巴巴的大佬变成了软软甜甜的睚眦崽崽,几个人也就不那么怂了。 再说了,和大佬之间的八卦比起来,一点工资算什么?又不是全扣! 几个人在心里思索了一下,得到这样的结论后就更加无所谓了,继续目光灼灼的看着傅同。 傅同本来想绷着不理,无奈面前几人眼里的求知欲实在太过强烈,根本没办法视而不见。 但实话实说未免显得太不矜持。 想了想,傅阿崽决定给心里的小荡漾披上一层纯情的外衣。 他抿唇笑了下,脸颊上缓缓浮出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咳,就是我想傅潜渊了,你们也知道的,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想起他,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白唐和白柯认同的点了点头。 其余几只单身狗:“……” 不,我们不知道。 几个人被这波狗粮刺得心痛, 几个人被这波狗粮刺得心痛,很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心情和表情都不是一般的复杂。 傅阿崽看见,忍不住笑了,不再就之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转而问他们:“薛陵现在怎么样了?” 自上次因为入煞而被送到景云观后,薛陵已经在那里待了二十多天了。 这二十多天里,那边一点消息没有,是好是坏谁都不清楚。 傅阿崽有点担心。 在回答大佬问题这方面向来最积极的小天师被之前的狗粮攻势打击的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于是举爪抢答的人暂时成了小白兔。 小白兔愉悦地晃了晃身后的尾巴团:“小师兄上午传过一次书,说薛陵身上的煞气基本稳定了,再过五六天就能回来,让我们不用担心。” “那就好。”傅同的心情随着他的话缓和了下来,“要回来的话让小师兄提前说一声,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接他。” 说完又补充:“带薪假。” 这就真的是太幸福了。 小白兔应下,很快乐的用爪爪朝傅同比了个ok,旁边躺尸的几个人也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里满血复活,跟着白唐朝大佬比了个手势后,齐齐跑去后面找唐绵要小饼干了。 希望能用甜食来治愈那颗因为单身而伤痕累累的心。 握拳。 几个人在那里闹,糕点的甜味和他们的声音融在一起,轻松而惬意。 傅同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笑着揉了揉怀里小动物的头,想抱着它去那边要点小甜品吃,结果起身后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振动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陆川。 他接通,经纪人先生小心翼翼又充满试探的声音顿时在话筒里响了起来。 “大佬,我们来谈点有意义的事情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陆川:“大佬,我们来谈点有意义的事情怎么样?” 傅同:“……” 对方并不想和你谈,并在和傅潜渊亲亲抱抱的同时,无情朝你扔了一把刀。 第88章 第088次太磨人 陆川这样的语气对傅同来说真的太熟悉了, 他以前不知道在温琅的经纪人宋黎那里听到过多少次。 所以就算不继续往下聊,傅同也知道陆川后面想说什么。 无非就是赶通告。 这也难怪,傅同之前有工作狂属性加持,行程表上往后一年半的时间差不多都被排满了,但没想到这次的本能周期来得太过强烈, 压制不住, 以至于这些通告能解的解, 不能解的尽量往后推, 而推的这些通告又和后面那些新的堆在了一起,协调太难,简直让人脑壳痛。 陆川这段时间里过得很是煎熬,但傅同并不晓得。 一是因为陆川知道他的身体受不住,说了也没用,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并不想拿这些事去打扰阿崽让他烦心。 二是因为他之前给傅同发语音的时候很倒霉的被傅潜渊接到了,后者当时正因为阿崽在过渡期里受的疼而烦心,声音冷了一些,在加上与生俱来的威势感,生生把经纪人先生给吓了回去。 陆川:[心里苦].jpg 再后来, 眼看着通告方那边渐渐按捺不住,催促的越来越频繁,经纪人先生心里不仅苦,还很急,而就在急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家大佬的微博更新了。 而且精神和心情看起来都很不错! 某个凶巴巴的人似乎还不在身边! 机会! 经纪人先生只觉得自己的春天又到了, 在心里默默把要说的话斟酌了一下后,果断戳开通讯录给大佬打了过去,但他在这方面的脸皮和经验显然都不如宋黎,在说了那一句话后就卡在了那里,刚才打过的腹稿通通失去了它应该有的作用。 四周突然之间陷入沉默。 良久,还是傅同察觉到他的无措,低声笑了:“怎么不说话了?你说嘛,不用慌,我又不是一定会拒绝。” 陆川:嗯嗯嗯??? 这么好说话就算了,声音还这么软,连“你说嘛”这种像是撒娇的话都说出来了,这……真的是他家大佬? 不会是打错了吧? 经纪人先生心里充满疑惑,把手机移到眼前,在看清楚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确实是傅同两个字后,先前的疑惑就彻彻底底的成了惊悚。 “……大佬。”陆川话问的很忐忑,“你真的没事吧?” “我没事啊,你为什么这样问?”傅阿崽有些莫名,“还有,我的过渡期已经结束了,现在能稳定维持人形,赶通告的话问题不大。” 但通告这时候在陆川这里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经纪人先生沉默了下,越想越觉得傅同这样不太对,想了想,再次试探着开了口:“……你现在是在家里还是在妖怪局?我去看看你怎么样?” 说完等了快两分钟,也没听到任何答复。 陆川更加忐忑,刚想再试探着问一下,就听到一道淡到近乎漠然的声音从话筒那边响了起来:“家里。”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 让陆川瞬间想起了他之前被话筒里的人压制到说不出话来的糟心感。 隔着话筒都这样,当面的话那还得了? 经纪人先生并不想重复尝试那种感觉,反应过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拒绝,但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嘟”的一声,话筒里就只剩下了无穷无尽忙音。 陆川:“……” 疲惫。 沧桑。 无奈。 今天的经纪人先生,真的真的,很想辞职。 ** 这边陆川心里苦的不得了,另一边,傅同看着突然出现在旁边的傅潜渊,眼睛因为惊喜瞬间勾出月牙的弧度:“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因为感觉到你在想我了。”傅潜渊显然知道傅同发微博的事,说着,从口袋里拿出白绒崽崽的钥匙扣递到了阿崽的眼前,“是不是?” 傅阿崽有些羞涩的笑了一下,把属于自己的那个小青龙钥匙扣拿出来和他的挨在一起,满眼都写着甜蜜和开心。 背后几只单身狗:“……” 怎么办,这种现场版太虐。 再甜的小饼干也没办法治愈我们了。 几个人低下头,心情和刚才的陆川殊途同归,都很难过,不过傅阿崽没注意到。 他此时还沉浸在见到傅潜渊的喜悦里,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和他做点亲密的人之间该做的事,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再想到傅潜渊刚才和陆川说的话,眉眼又是一缓:“那我们现在是要回家嘛?” 傅潜渊没说是或者不是,而是问他:“你想恢复工作么?” 傅阿崽想了想,最终点了下头:“想。” 他看向傅潜渊,接着说:“最近你在家里的时间少,我一个人待着很没意思,而且我的过渡期不是已经结束了嘛,之前的那些通告最好还是赶一下,不然往后越堆越多,能和你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 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才能空出时间,安安心心的和你谈恋爱。 傅潜渊本来就纵容他,只要是傅阿崽想做的愿意做的,他什么都能答应,更别说小崽崽话里藏着的意思还这么的……让人觉得暖心。 他眼神柔软下来,不再问别的,一手把在旁边蹭来蹭去的糊糊抱起来,一手缓缓朝着傅同伸了过去:“崽崽,我们回家。” “好。” 傅阿崽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回身朝那边的几个人告了别,然后在众人越发复杂的眼神里,和傅潜渊一起出了妖怪局的门。 二十分钟后,到家。 两个人进门,刚换好拖鞋,就听到门铃声响了,透过猫眼往外一看,陆川拿着一个文件夹站在那里,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忐忑。 傅阿崽打开门,那边傅潜渊已经把备用拖鞋拿了出来,看到陆川,淡淡朝他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陆川:“……” 陆川僵硬地笑了一下:“……嗨?” 嗨什么嗨。 傅同把备用拖鞋给他踢过去:“先进来吧,最近怎么样,忙嘛?” 那简直不是一般的忙。 提起这个字陆川就很有倾诉欲,但苦于傅潜渊也在,根本没法儿细说,只能暂时忍了下来,说:“还好。” 一边说着这么憋屈的话,一边躲着傅潜渊的视线换了拖鞋。 几个人进去,傅潜渊揉揉阿崽的头,把糊糊抱过来放到他怀里暂时作陪后,自己先进了厨房,留下阿崽坐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笑,满足而愉悦,傻乎乎的。 将他们的互动收入眼中,陆川只觉得不可思议,压低了声音问:“大佬,你们……和好了?” 傅阿崽有点懵。 什么和好不和好的? 他的沉默在陆川看来无疑是默认,顿时更惊讶了:“你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之前你因为家里被六欲祸祸从对面搬过来的时候不是还说和好是妄想,只是暂时住一块儿,能你那边装好了就又搬回去的么?这怎么突然就和好,还同居了?” “你在说什么啊?”傅阿崽觉得陆川这一波真是来得莫名其妙,“什么突然和好突然同居,我们本来不就是住一起的嘛?只是嫌衣帽间占地方也不想和别人住一层楼,才把对面也买了下来,怎么就成我家了?” 陆川一怔,这下是真的意识到不对了。 他对上傅同的眼,后者也在看他,眼睛澄澈见底,里面的茫然和疑惑稍稍一瞥就能看清楚。 很漂亮。 但傅同从不会这样。 陆川认识的傅同,眼神总是沉寂的,淡漠的,偶尔窥到温软也只是假象,像深渊之上笼着的雾一般,雾外的人永远也不知道底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陆川皱眉,心里一瞬间出现了很多想法,一个比一个阴暗,比如…… 前男友求复合不成,用了点不入流的手段把傅同弄成了现在这样。 胡思乱想到一半,被前面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 他回头,看到傅潜渊端着一个果盘从厨房走了过来,大概是为了照顾阿崽现在的喜好,盘子里的水果还都特意切成了小动物形状,很可爱。 他把果盘放到阿崽面前,再次揉揉崽崽的头,然后朝陆川看了过去,后者还没从刚才的胡思乱想中走出来,越想越觉得这个前男友实在是狗得过分了,愤怒之下也没了惧意,直直看向傅潜渊,里面的谴责一览无遗。 傅潜渊沉默了下,垂手叉了块苹果喂给傅同,声音很轻:“崽崽,你先在这里坐一下看看综艺好不好?我和陆川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 傅阿崽想了想,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毕竟以前他接通告也都是先给傅潜渊看过的,就点了点头:“好。” 傅潜渊重新看向陆川,经纪人先生会意,也不磨叽,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 书房。 门刚在两个人身后合上,陆川便憋不住了,上前一步对上傅潜渊的眼,声音半是疑惑半是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对傅同做了什么?” 傅潜渊瞥他一眼:“坐。” 那么长的问话换来如此高冷的一个字,陆川心里很不得劲,并不想按他的话去做,但心里这么想,行为却不受意识控制,短暂的空白之后,他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在傅潜渊面前坐下了。 他皱眉,而几乎是在同时,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没做什么,但他现在……确实因为我出了一些问题,如果要恢复工作的话,这些问题有些棘手,这次我让你过来,就是想把这些先知会你一声。” 说完,他抿了抿唇,把傅同记忆被重置的事给陆川说了,这个过程并不长,连三分钟都没到,却让说的人和听的人在话音落下之后齐齐沉默了下来。 四周万籁俱寂。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陆川终于有了反应,他看向傅潜渊,再开口时,声音无端哑了几分:“我不知道你们从前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知道,在你没出现之前,整整九年的时间里他都过得好好的,无病无灾,没有遇到过任何肮脏的阴暗的事。” 但自从你出现,一切就不一样了。 先是薄楠,后是六欲,再是摄魂鬼,到现在,他处在一个混混沌沌的境况里,连自己都不是了。 陆川觉得心疼。 尤其是在他已经熟悉了拥有铠甲和面具的傅同,却又见到温温软软毫不设防的他之后。 有了护短和心疼的意思在里面,陆川越来越觉得傅潜渊为人实在太狗,根本配不上他们大佬,难怪会成为前男友。 这么想着,他抬眼,很想说点什么刺对方几句,但这样的想法在心里反复了许多次,到底也还是没有付诸实际。 不是因为他怕。 而是因为他在抬头的一瞬间,在后者眼里看到了克制不住的痛意。 刻骨之痛。 虽然很快便被重新遮了下去,但只一眼,也足够让陆川明白,在傅同和傅潜渊的事情里,他再心疼也只是个局外人,根本没有立场去指责任何人。 陆川揉了揉眉心,心情莫名沉重,正压抑着,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门把也随之落了下来。 三秒后,门被推开。 傅同抱着糊糊站在那里,一抿唇,脸上就是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你们聊得怎么样了呀?我在外面有点无聊,所以也想听一下。” 话说的是你们,但这个想很明显和陆川没什么关系,因为从推门开始,傅同的视线就一直在傅潜渊身上停着,没往陆川这边移过半分。 不过陆川也不介意。 经纪人先生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傅同脸上的酒窝,越看越觉得最近的惊讶真是太多了。 相识九年,他都不知道傅同居然有酒窝。 大概是以前几乎不笑,笑也是堪堪一点弧度的缘故。 倒是还挺好看的。 陆川笑了下,还不小心出了声,那边傅同被他笑得有点莫名:“你怎么了?” “……没有。”陆川回神,终于想起了正事,“就是在想工作的事,你现在这样……能行么?” 傅阿崽很不满自己被质疑:“当然行。” 那就真是太好了。 陆川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瞬间把他之前带来的那个文件夹翻开给傅同递了过去,“那就先看看这个月的行程安排吧,也不算多,三个封面两个内页一个访谈和两个只需要去一期的综艺,综艺具体期数还没定,还有《夺锋》剧组已经开机了,这是剧本,之前宋导还问过我你什么时候能去,要是没问题的话,我就给他确切答复了……后天怎么样?这个角色戏份不多,早杀青早了事。” 《夺锋》就是之前被温琅安利来的那个民国剧。 陆川叨叨了一大段话,叨完想起傅同记忆被重置这件事,又补充道:“当然,你要是觉得这个行程安排不妥当或者工作量太多的话,我们也还能再调,别勉强自己。” 傅同倒是觉得还好。 他把剧本翻了一下:“这个有没有夜戏?” “没有。” “其他几个的拍摄和录制有在晚上进行的吗” “也没有。” “那就这样定吧。”傅同拍板,“《夺锋》后天进组,大概中旬前能搞定,几个封面和内页拍摄跟在后面,综艺和访谈的时间再沟通一下,能定在下旬最好,不能的话也不能往后拖了……就往前挤一挤。” “好。”陆川应下,“那我后天上午来接你,剧本记得好好看一下,温琅说不懂的尽管问他,他愿意二十四小时为你搭戏。” 傅同才不信。 与其说搭戏,还不如说那种崽想看笑话。 超坏的。 他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陆川有点想笑,觉得自家大佬和温琅也是很有意思,平时怼来怼去的就算了,现在性格被颠倒,居然也还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不愧是天选之友。 很厉害。 想到这里,陆川到底是没能忍住,无声笑了起来,之后也没在这里多待,在傅阿崽越发莫名的眼神中找了个理由匆匆走了,留下一堆剧本和时间表,还有傅阿崽和他的心上人。 心上人帮阿崽把他们放好,回过身来后,也朝着他笑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一瞬间里,就能听到怦然心动的声音。 ** 一日又一夜后,上午十点。 陆川准时过来接了傅同往《夺锋》剧组赶,同行的除了黄朗苍槐外还有温融,是因为担心阿崽特意赶过来的。 刚看到温融的时候陆川还有点慌,生怕之后还有傅潜渊,躲在旁边瞄了几眼后没见着,这才彻底放了心。 不是他没出息,那可是天命妖兽,在他面前怂才是正常操作,而且要怂也不可能只怂他一个, 昨天和他面对面谈的时候能那么刚,陆川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过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经纪人先生怂的坦坦荡荡,傅阿崽当然看出来了,所以他没有告诉陆川其实傅潜渊也来了,此时就盘在他的左手手腕上,粗看细看都像是一只龙纹手镯。 傅阿崽看了几眼,有点想使坏,垂手在他身上揉了两下,揉完后还没来得及收回,就感觉手指被一个微凉的东西给勾住了。 是小青龙的尾巴。 软软的,弹弹的,很想让人捏几下。 傅阿崽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傅潜渊纵容的陪着他闹,被闹狠了就偷偷绕过去亲他一下,有点幼稚,但也总会让人从心里生出一些温暖和欢喜来。 半个小时后,《夺锋》剧组到了。 因为宋青禾有名有钱在各方面无所畏惧,《夺锋》的预算很充足,除了民国街外还特意租了一座公馆,从里到外的精致奢华,很有感觉。 几个人进去的时候上一场拍摄刚结束,宋青禾给了剧组十分钟的修整时间,自己回了摄像机后重放刚才的拍摄内容,傅同过去和他寒暄了几句,接着就被带到了边上的房间里化妆。 他在《夺锋》里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温润斯文的大家少爷,有骨子里的从容和矜贵,和本人形象相符,不需要太过修饰,上妆只用了二十分钟不到就搞定了。 傅同走出来,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众人还是在回头的那一瞬间里,感觉到了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惊艳。 与生俱来的矜贵优雅。 他就是为这个而生的。 一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傅同走进休息室才回了神,觉得自己定力不够的同时又觉得这根本没问题。 那么好看的人,谁见了都想多看两眼的啊。 [理直气壮].jpg 休息室。 傅同在角落坐下,一边无意识的揉着腕上的小青龙,一遍把剧本又过了一遍,里面的内容其实不多,一共就三场,台词加起来不到两页,技术难度几乎没有,但傅同就是觉得紧张,心里没底。 看出他不如之前放松,温融在旁边笑了一下:“很紧张么?” 傅阿崽委屈点头:“有一点,以前从来没有拍过,不知道能不能做好这件事……温琅第一次拍戏的时候有紧张过吗?” “琅琅倒是没有,不过他跟你不一样。”温融眼神缓和,“他在很小时候的就会假装午睡来逃避读书了,在演戏这方面很有经验,所以基本没怎么紧张。” 换句话说,就是温琅从小就是个戏精,根本无所畏惧。 傅同的眼睛弯起来,想问一下温琅小时候装睡的细节,但刚说了一个字,就被突如其来的嗡嗡声打断了。 是从温融的上衣口袋里传来的。 傅同看过去,温融也正好把手机从口袋拿了出来,低头朝屏幕看了一眼后,神情瞬间比之前更加柔软了几分。 “是琅琅。” 温融了解自家崽,知道他这时候打电话来肯定是为了傅同,就没有出去,当着傅同的面把电话接通了。 事实证明,大家长对自家的小崽崽果然了解的很透彻,电话接通后,温琅的第一句话就是奔傅同而来的。 “我同,听说你马上就要开始人生中的拍戏初体验了,怎么样,要不要我来指导你一下?” 傅阿崽并不想,再紧张也不想,于是很是果断的选择了拒绝。 但他拒绝了,话筒那边的人却不会如他的意。 于是在傅同说完拒绝后的下一秒,屋子里的人便都听到房门被人给敲响了。 紧随其后的还有温琅的声音。 “来吧,我同,么么哒!” 作者有话要说:  知识复习点: 黄朗是当初把装着六欲的槐木盒从滇南带回来的小黄鼠狼精,现在是傅同的助理。 苍槐是槐木盒的本体,同出自于龙洵山,现在也是傅同的助理。 第89章 第089次太磨人 么么哒个铲铲哦你么么哒! 傅阿崽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脑壳痛, 很想扔个结界过去把外面那只崽彻彻底底的拒之门外,但这样的想法说到底也只能是想想,实际执行的可能性并不大。 一是因为温融还在这里,怼崽得看家长面儿,当着大家长的面怼他家崽, 怎么看都有点说不过去。 二是因为温琅太快了。 以至于傅同还没反应过来, 休息室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有着一双漂亮桃花眼的青年捧着一束花出现在众人面前, 眼底和酒窝里盛满笑意。 软软的,甜甜的,还好看。 简直不是一般的讨人喜欢。 当然这个喜欢的范畴里并不包括傅同。 傅阿崽糟心的看了他一眼,眼里的嫌弃藏都藏不住:“有这个时间你就不能窝在家里刷刷微博撸撸猫溜溜狗吗?” 实在不行去撩你家秦先生! 只要不乱跑干嘛都行! 饕餮陛下一颗钻石心百折不摧,哪里会在乎他这么点儿不痛不痒的嫌弃, 闻言只当没听见,笑眯眯的到大家长那边要了个抱抱,声音也在一瞬间里软了下来:“哥哥。” 温融笑着揉揉他的头:“什么时候到的?” “差不多二十分钟前,但是因为订的花没到,所以拖到了现在才进来。” 温琅说, 说完晃了下手里的花束,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转身把花递到了傅同面前:“来来来拿好,这是我找了十几家花店才找到的最适合用来送你的花,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那是一束月白铃花, 白色花瓣的边缘缀着几点淡淡的粉,香味不浓不淡,确实是傅同偏好的那种。 傅同把花接过来,虽然没有很感动,但碍于情面还是想说声谢谢,结果这声谢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温琅的声音又响起了起来:“你知道这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傅同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我不想知——” 饕餮陛下坏心眼憋了那么久,当然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在傅同最后那个道字说出来之前先一步开了口。 “父爱如山。” 傅同:“……” 于是想说的谢谢瞬间就变成了滚开,花也顺势往前一扔。 温琅笑眯眯地接住,一回手又送到了温融面前,声音重新软了下来,和刚才坏心眼怼傅同的时候相比仿佛变了一个人:“哥哥,月白铃花的花语其实还有祝福和守护,送给你呀。” 另一边的傅同简直要气成河豚。 温融哭笑不得的把花接过来,想训他又觉得舍不得,饕餮陛下多精的崽,见状立即用一个抱抱转移了大家长的注意力,然后朝傅同看了过去。 傅阿崽背对着他坐在那里生闷气,浑身布满阴影。 温琅看得好笑,想了想,走过去抬手在他脸颊上戳了一下。 傅阿崽沉默,并不想理他。 温琅又戳。 傅阿崽还是沉默。 温琅眼里笑意更甚,再戳的时候力道比前两次重了许多,傅阿崽本来就觉得不耐烦,这下就更暴躁了,回手把他的手打下去,整只崽都凶巴巴的:“你干嘛呀!” 嗷哟哟,还呀。 这么可爱的吗? 温琅觉得这简直神奇,戳崽的手蠢蠢欲动,察觉到自家崽的意图,温融终于看不下去了:“琅琅,你别闹他。 “好的。”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饕餮陛下顿时软成小奶狗,收回手站到旁边,乖到不像话。 未成年的小崽崽,居然还有两幅面孔。 傅阿崽揉了揉被戳疼的脸,朝面前那只讨厌的崽重重的哼了一声。 被凶的崽对此并不介意,相反还觉得傅同这样的反应挺有意思,以前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傅同要么当场报复回去,要么在背地里不动声色的使坏心眼,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软乎乎的不还手,连凶都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两个人相识九年,温琅这是第一次见。 即便已经从温融那里知道了傅同记忆被重置的事,饕餮陛下还是觉得很神奇。 只不过…… 温琅看看傅同到现在还绷着的脸,为了以后的戳脸福利打算,决定先哄哄:“好了好了,刚才那么用力的戳你是我不对……外面那场我看差不多也要结束了,你剧本顺的怎么样了?” 说着,看傅同的表情稍稍松动了一点,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蛋奶小布丁递了过去,算做赔罪小礼物。 傅阿崽软乎乎的很好哄,看他不仅道了歉,还给了一个一看就很好吃的小布丁,也就不生气了,说:“剧本不多,词也就那么几句,不难顺,但我就是……” 他别过头,不想在温琅面前说这种怂怂的话,抿唇不言。 温琅了然:“就是觉得有点慌?” 傅同别别扭扭的点了下头。 温琅就笑了:“那没事,你上去以后,如果是偏温情一点的戏,就把周围的人想成你在乎的人,比如我哥,如果是不太友善的戏,就把周围的人想成你恨到不行却又拿他没什么办法的人,比如我,那不就搞定了?” 饕餮陛下说比如我的时候坦坦荡荡,理不直气也壮,惹得旁边几个人都有点想笑。 但傅阿崽笑不出来。 他慢慢把手挪到了背后,手指因为腕上异样的触感不停颤抖着——缠绕在上面的小青龙在温琅说让傅同把在乎的人想成温融的时候骤然缩紧,同时有温润的触感在那里慢慢延开,亲吻之后还舔了舔,像是在宣告所有权一般,占有欲一览无遗。 很显然,小青龙的大醋桶属性又犯了。 傅阿崽心里为他的在乎觉得欢喜,但脸也因为他的行为不由自主的红了,温琅在旁边看见,摸着下巴笑了下:“你很热么?脸怎么红了?” “啊?嗯?应,应该是。”傅阿崽结结巴巴的随着温琅的话把锅推到了衣服上,“今天都快到三十度了,这里没空调,风扇也小,长衫是挺热的。” 温琅看了看角落那个特意定制来的大风扇,挑了下眉:“是嘛?” 傅阿崽小鸡啄米式点头。 温琅啧了一声,虽然没信他的话,但也没想那些不正经的,只以为他是在为自己的怂而不好意思。 这个倒是很符合傅阿崽现在别别扭扭的人设。 温琅忍不住笑起来,再看傅同时,觉得面前这个人简直前所未有的可爱,便把他手里的剧本拿了过来:“走吧,我先陪你顺一遍,争取待会儿一次就过。” 话音落下的同时,腕上的小青龙也静了下来,没再亲亲舔舔的搞事,但偶尔加紧的力度还是宣告出了他的占有欲和小不满。 傅阿崽抿唇笑起来,隔着袖子在他身上揉了几下后,点点头,和温琅一起去了后面。 十五分钟后。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敲响,副导站在那边,说上一场就要结束,差不多该到傅同了。 傅同把剧本最后一段看完,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那边的拍摄正好告一段落,宋青书站在摄像机后面把刚才拍摄的内容来回倒着看了四五遍,从表情上看很是满意。 听到脚步声,宋青书回头,看到傅同后,脸上的满意顿时更重了几分,刚才傅同刚定妆出来的时候他没好好看,现在再看,终于明白面前这人为什么被人说是圈里最像贵公子的人了。 容貌和气质都到位,不服不行。 他满意的点点头,视线一转又看到后面的温琅后,忍不住笑了下:“都把温琅也叫来当外援了,怎么了,很紧张么?” “是有一点。”傅同点头,“主要是因为温琅说你很凶,演不好是要被训的,所以有点怕。” 平白无故接了一口锅的温琅:??? 这种无中生有的话你怎么能说得出口?! 风水轮流转,这下被气成河豚的人成了温琅,宋青书和他熟,知道这两个人互怼的相处模式,也不觉得惊讶,闻言笑起来:“别听他胡说,你不用紧张,这些都是小戏,让你演这个角色其实是有点委屈你了。” 不仅仅是宋青书,剧组其他人也是这样的感觉,因为傅同的名气和这个角色的戏份真的差距太远了。 《夺锋》剧本主剧情流,主角唐易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形兵器,漠然,沉默,没有心也不懂情,直到遇到了盛行,就是傅同在剧里扮演的人物。 盛家三公子,家世显赫为人惊才绝艳,在唐易心里是白月光一般的人物,然而存在感很少,甚至不如一般的配角,全程只存在于唐易的回忆杀里,片段四个,台词也只有四句。 “你还好么?我是盛行。” “我?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我也一直在笑。” “我不是不伤心,我只是不能一直伤心,我不是不想他,我只是不能一直想他。” “我很累,我要走了,唐易。” 第一句初见时惊鸿一瞥,让唐易余生再未忘记。 第二句让唐易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疼的滋味。 第三句让唐易开始去想情到底是什么。 第四局是离别,此后唐易找了他十三年,也在这十三年里,从当初无心无情的怪物成了识遍各种滋味的人。 无论是盛行话里的他还是唐易待盛行的不同,都让傅同觉得这个剧本gay里gay气的,偏偏宋青书说不是,他们剧情流选手没得感情。 现在说到委屈,傅同也不觉得,本来他没经验,戏份多的角色十有八九撑不起来,少点正好,再说他觉得盛行的存在感也没宋青书所说的那样差,虽然片段只有四个,但确确实实是贯穿了全剧的。 而且人设也很带感。 贵公子,白月光,还有那种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一看就很带感的感情戏,多好。 傅同喜欢。 想到这里,眼角余光再看到宋青书隐约担心的表情,傅同笑了下:“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盛行这个角色我很喜欢,否则谁来说都没用。” 宋青书刚才说那些话其实是带了点试探的意味的,他是后来才知道傅同一开始根本不想拍戏,接下盛行这个角色是因为温琅的强行安利,怕他心里有小情绪。 现在听傅同这么说,他放下心,也就不多说了:“那我们就开始吧,之前本来是打算把你的戏份集中起来一天拍完的,但是后来你请假了,现在拍摄已经走了三分之一,时间上没法再集中拍摄……不过也没事,戏份少最多两天也就拍完了,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这件事在来之前陆川就说过,傅同没有意见,点了点头。 宋青书便不再多说,回头朝边上众人招呼了一声:“来吧来吧,都别傻站着了,开机!” 各组立即各就各位,机位开始慢慢移动。 傅同闭了下眼睛,按照温琅之前教的那样,迅速入戏。 镜头后,暖融融的日光笼着整条街道,映出那边奢华精致的盛公馆。 盛行从外面回来,还没进门,便在里面看到了几个隐隐约约的人影:“家里有客人么?” 门边的小厮点点头:“是来了几位客人,不过之前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没见过的客人? 盛行眉头一皱,又很快松开,把手里的箱子交给小厮进了门,里面盛父正在和几个人说话,盛行看了眼,确实都是些陌生面孔。 他向来不太喜欢这种寒暄往来的场面,过去按着规矩问了声好后便找借口上了楼。 楼上很静,角落里的香炉漫出烟雾,在四周慢慢游走。 盛行踏过烟雾,伸手推开窗,外面日光正好,暖洋洋的洒下来,让人的心都随着明亮了几分。 他笑了下,突然听到后面响起一声 “咚——” 是从洗手间里传来的。 盛行神情微变,悄无声息的退到书架那边往后一探,再回来时,手里便多了一把漆黑的枪,他慢慢朝着洗手间走过去,推门—— 没有想象中的蛰伏暗杀,一个人闭着眼睛站在那里,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手臂青筋暴起,唇色苍白,但身上半点杀意都没有。 看穿着,和楼下的几位客人是差不多的。 ……应该是找洗手间时走错了吧,如果是潜藏进来有不轨之心的人,不该来他这里,而是应该去书房才对,而且这人看起来也太狼狈了些。 哪个暗杀者会以这样的姿态进行暗杀? 这么想着,盛行心里的防备去了几分,试探的往前走了一步,感觉面前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慌张或者起任何恶意,彻底放松了下来,再看看他额角因为疼痛渗出来的冷汗,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轻轻出了声。 “你还好么?我是盛行。” 温和清朗的声音,颜色温暖的米色手帕,逆光站在那里朝他微笑的人。 是唐易从疼痛中缓过来后,见到的第一抹颜色。 “卡!”宋青书喊了停,将录像倒回去看了一遍,面露惊喜,“不错不错,很温暖,确实有那种很像是救赎的感觉,这段过了!傅同和唐易先休息下,天热妆有点化,记得补补,下一场演员准备好了没?好了就继续。” 那边重新忙碌起来,暂时就没傅同什么事了。 一次就过成就是个好兆头,傅同松了口气,一回头,黄朗和苍槐已经跑了过来,一人递保温杯一人递纸巾,超级敬业。 傅同接过保温杯抿了一口,被苦到皱了眉:“里面泡了什么?” “药茶包。”黄朗举爪,“清热解毒,还是同哥你最喜欢的口味。” 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东西? 傅阿崽嫌弃的把杯盖拧上还给他:“下次换甜一点的东西,实在不行白水也成,这么苦的东西简直是遭罪。” 黄朗一愣:“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甜——” 苍槐在后面不动声色的戳了他一下。 小黄鼠狼反应过来,瞬间把后面话收了回来:“好,那下次煮冰糖雪梨怎么样?清热润喉,甜丝丝的还好喝。” 傅同点点头:“这个就很稳妥。” 黄朗很认真的掏出一个小本本,一边记一边跟着大佬回了休息室,几个人推开门,温融和温琅已经在里面了,看到傅同进来,温琅笑眯眯的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不错的啊工作狂先生,我觉得你的演技还是很可以的,百分百撑得住场面。” 傅阿崽有点开心:“真的啊?” “真的。”这次说话的人是温融,“演得很好,其他事做的也不错,本来我还担心你这样出来会不会……不太妥当,现在看的话,后面的工作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旁边几个人跟着点点头,他们之前其实也很担心,还好大佬依旧稳如狗,什么事都没有。 他们说的是记忆重置带来的画风崩坏问题,傅阿崽不知道这些事,但脑回路却诡异的和他们对上了。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嘛?”傅阿崽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我在外面一直都很注重那个慵懒贵公子的人设的,陆川给我强调过很多次了,你们放心,绝对不会崩,” “人设?” “对啊。”傅阿崽点头,“当初不是你们说我表里不太如一有点撑不住,才让陆川给我弄了个慵懒贵公子人设的嘛?我用这个人设对外九年了都没崩,你们怎么现在又开始担心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温融的心情更是沉重,当初被他亲手从龙洵山上带下来的崽,经了那么多年的挣扎后终于在苦痛中重生的傅同,到现在,居然只成了一个人设。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难看,那边傅同看到,以为温融是因为他的话生气了,有些紧张:“温融,你怎么了?我……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不是在怪你想太多多管闲事的。” 温融抬眼,窥见傅同眼里的忐忑和小心翼翼,顿时更难过了。 他摇摇头,第一次觉得笑也是件很难的事:“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别的事,而且你要知道……” 温融揉揉他的头,声音温和极了:“你在我心里和琅琅一样,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傅同心一暖,点点头,整只崽又软又乖。 温融的眼神缓和下来:“不过后面我也不能继续陪你了,十二点半有个壁画要画,我得先走,顺便把琅琅送回去……你一个人能行么?” 我才不是一个人。 傅阿崽笑眯眯的摸了摸手腕上的龙纹手环:“我没问题的,你们放心好了,回去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温融轻轻嗯了一声,把温琅之前带过来的花放到傅同怀里,转身朝着自家崽走了过去,低头和他小声说话。 傅同看着,无意识的又揉了下手腕,熟悉的软弹触感却不在,腕上空空如也。 他一惊,瞳孔骤然缩紧,正慌着,突然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在旁边低低响了起来。 “找我么?” 三个字,近在耳边。 傅阿崽猛地偏头,发现傅潜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手腕绕到了他的颈后,此时稍稍探出来了一点,在他耳边轻轻亲了亲。 傅同往温融和温琅那里瞥了一眼,确定那边的大家长和崽段时间内不会往他这边看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下头。 傅潜渊低声笑了下:“刚才拍戏做的不错,但是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嗯?” “你刚才看唐易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 大醋包先生还在为温琅之前的那句话不满。 傅阿崽心里起了点坏心眼,知道傅潜渊的意思,但是就是不说他想要的答案,慢悠悠的开了口:“我当时在想谁?让我想想,是温融还是温琅呢?” 小青龙的尾巴在他颈上缓缓扫过。 傅阿崽笑眯眯:“应该是温融吧,是不是呢?” 小青龙的尾巴不满的拍了两下。 “或者是温琅?也有可能的嗷。” 小青龙的尾巴很不开心的在他颈上卷了半圈。 傅阿崽只当做不清楚没感觉到,继续使坏:“也或许是……”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小青龙往外探了一点,肉嘟嘟软弹软弹的尾巴晃着往阿崽唇上一堵,气呼呼的一动不动。 傅阿崽忍不住笑出声,抬手把他的尾巴握在手里揉了揉,声音软软的:“好啦好啦,当然是你呀,没有或许也有别人,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小青龙的尾巴轻轻扭了扭,因为他的话略微升温。 放在以前,傅同肯定能看出傅潜渊这个行为里藏着的小心机,龙的鳞片生来带着凉意,升温这种事在非人为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显然是傅潜渊为了讨阿崽欢心特意做出来的。 但现在的傅阿崽不行,并不能看出小青龙软萌萌的属性背后心机狗的本质。 所以阿崽信了,心里的小欢喜藏都藏不住,整颗心都被涨得满满的,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傅潜渊看着,眼里渐渐也被笑意填满了,他往前一点,轻轻用尾巴勾住了阿崽的手指,正要说话,眼前猛地一晃,再抬头,目光所及之处就只剩下了长衫的布料。 是傅同突然把手背到后面去了。 猝不及防失了存在感的小青龙不满的晃了下尾巴,从旁边偷偷探了一点往外看,前面,温融带着温琅走过来,眉目带笑:“傅同,我就先带着琅琅回去了,明天再来探你的班。” 温琅在旁边跟着点头:“我也来,放心吧,到时候我也不会空着手来的……青苗竹桃和三生絮你喜欢哪个?” 傅同面无表情:“这些花的花语是不是也是父爱如山?” “那倒不是。”温琅一本正经,“虽然也有点,但这两种花主要还是在强调对弱者的关怀。” 对,弱者的……关怀? 不行不行这只崽是未成年而且家长还在旁边不能打不能打。 傅同在心里把这句话重复了十几遍,才把那种扔刀砍崽的欲望压了下来,坐在一旁生闷气。 温融也被自家的崽闹得有点头疼:“琅琅。” 两个字出口,后面的话还没说,温琅已经往后退了一步,窝在大家长旁边缄默不言,重新成了软软糯糯的小奶狗。 他的变脸术技能条点的太满,用起来也太过熟练,以至于温融没能忍住,要出口的训斥不受控制的成了笑。 逃过一训的饕餮陛下无辜的眨了下眼。 温融拿他没办法,抬手在他眉心点了一下,语气很无奈:“你啊……” 温琅笑眯眯的任大家长点,看距离远甚至还往前送了点:“我怎么了?是不是很讨你的喜欢?” 这只崽有时候不能太纵容,否则容易得寸进尺。 深知养崽之道的大家长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眼里的温柔谁都看得见。 温琅就又笑了,往前一步抱住温融的腰,软声软气的撒娇:“那我们先回家?时间够的话走着回去就好,正好路上还能说说话,我有好多事情想和你说,还有宋黎答应年后给我一个月的假,到时候我们去旅行怎么样?去你想去的地方走一走,然后再回雾中山上看一下。” 温融目光缓和:“怎么突然想回雾中山了?” “就是想回去了。”温琅说,“你九年,我五年,都这么久没回去过了,有点想它,我都想好了,等回了雾中山,我先去摘点花把家里点缀一下,然后去隔壁找谢大宝打一架,如果赢了,晚上就和你去山巅上看星星等日出,如果输了,晚上你就得带着我去山巅上看星星等日出,毕竟我需要安慰。” 温融笑起来:“你觉得你会赢还是会输?” “那得看你的意愿了。”温琅朝他笑,“你要是想让我陪着去,我就会赢,如果是想带着我去,那我偶尔输给谢大宝一次也没什么。” 反正后面都会报复回来,饕餮陛下在心里说。 温融的眼神更加柔软,轻声答应他:“好。” 那边大家长被他家的崽哄得心里的温暖和柔软满到快要溢出来,这边,傅潜渊垂下眼,想像温琅那样问傅同要不要和他一起回龙洵山去看一看,却突然发觉自己家的崽已经沉默了很久了。 他心里没由来的有点慌,又往外探了一点,抬头朝傅同看了过去。 只一眼,心便像是被极尖锐的东西刺到了一般,直击心底的疼。 他在傅同的眼里看到了羡慕,向往,和浓到化不开的失落。 那些他从前尽数拥有也司空见惯的东西,到了现在,居然成了一种只能在心里默默肖想的奢侈品。 傅潜渊觉得很难受。 他抿了抿唇,想做点什么让傅同从那种失意的情绪里走出来,下一秒,突然看到傅同的眼神变了。 原先明亮的眼瞳在瞬间里变得灰暗,傅同站在那里,眼神漠然的看着温融和温琅,而漠然底下,是强烈到无法掩饰,被无数绝望堆积出来的……嫉妒。 浓到甚至近乎怨毒。 傅潜渊一怔,再看过去时,傅同的眼睛已经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琥珀色下清可见底,傅潜渊刚才看到的嫉妒仿佛是错觉,就连最初的羡慕和失落,都随着它在瞬间里不知散到了哪里去。 他眯了下眼,低声唤他:“崽崽?” “嗯?”傅阿崽应声低头,眼睛明亮而温软,“怎么了?” 傅潜渊对上他的眼,沉默几秒后,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想你了。” 傅阿崽的脸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惹得又是一烫,想让他别再说又觉得舍不得,沉思半晌,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要说这些话你也等温琅和温融走了再说嘛……不对,还有黄朗和苍槐,这么多人呢,多不好意思。” 小青龙用尾巴尖在他脸颊上点了下:“那等他们走了,我多说给你听好不好?” 傅阿崽一边脸红眼神四处瞄,一边应声,“好。” 皆大欢喜。 傅阿崽心里美滋滋,眼里的笑意直到送温融和温琅出了公馆都没消散,回休息室的路上更是很心机的以想静静看剧本为由苍槐和黄朗支了出去,于是进门的时候,休息室里面就只剩下了他和傅潜渊。 傅阿崽垂手在小青龙的尾巴上捏了一下:“你要不要换成人身?我想抱抱你。”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白色暖光过后,缠绕在傅同腕上的小青龙消失不见,傅潜渊站在傅同身后,轻轻把他抱在了怀里。 他低下头,声音沉沉的:“正好,我也想抱你了。” 傅阿崽的眼睛弯了下:“只是想抱我嘛?” 话音落下,感觉脸颊一热,傅潜渊的吻便那么轻轻缓缓的落在了上面。 “也想亲亲你。” 一吻结束,傅潜渊往后退了一点,声音略微沙哑。 傅阿崽的脸因为他突然的举动悄悄红了,但气势半点不输:“我觉得这个亲亲有点敷衍,只亲脸颊算什么情人之间的亲亲,应该这样……” 他回头,在傅潜渊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的吻,然后带着脸颊上更加滚烫的热度,强装镇定的开了口:“这是最基础的了,还有些更深层次的,以后我再和你说。” 但傅潜渊并没打算以后再要。 他笑了一声,低头想把阿崽刚才给的那个吻重新加深,但到了最后,他得到的不是温温软软的触感,而是软软的,蓬蓬的,像是棉花一般的绒绒感。 是傅阿崽的尾巴。 因为紧张以人身的模样化了出来,此时被阿崽抱在手里,往上一抬,不偏不倚的挡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傅潜渊刚才亲到的自然也是它。 他挑了下眉,抬眼看过去,傅同抱着尾巴站在那里,眼神飘来飘去的就是不好意思看他:“你,你也不能说亲就亲啊……你!” 傅阿崽受惊一般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尾巴尖尖上明显的濡湿痕迹,窘迫到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傅潜渊会那么过分,居然,居然…… 居然咬了他的尾巴! 尾巴! 傅阿崽整只崽烫到快要烧起来,连带着尾巴上的绒毛都有点炸。 见状,傅潜渊眼里笑意更甚,想过去给自家的崽崽顺顺毛,但刚走了一步,后面的路就被阿崽无情阻止了。 傅阿崽抱着尾巴又往后退了几步:“你别过来!” 傅潜渊依言没继续往前走,低声笑了一下:“怎么了?” “我……”阿崽皱眉开始想理由,想到一半,偏头不经意间看到自己的保温杯,后面的话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口,“我想喝凉茶了,就上次妖怪局聚餐的时候买过的那家,加冰加糖加枸杞。” 阿崽说的那家凉茶店在周水大街,离这里不算近,开车的话来回都得半个小时,还是在不堵的情况下。 但这个时候拒绝阿崽显然不太行。 绝对会炸毛的,轻易哄不好的那种。 傅潜渊笑了笑,决定给阿崽一点放缓心情的时间:“要大杯中杯还是小杯?” “大杯!” “好。”傅潜渊应下,又笑着往自家崽那边看了一眼后,转身出了门。 门一开一合,周围恢复安静。 傅同坐回去,看着自己略湿的尾巴尖,再想想傅潜渊刚才的行为,一颗心怦怦跳,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还是看看剧本冷静一下吧。 不知道那几页够不够。 他揉了把脸,回手把旁边的剧本勾了过来,刚看了两段,门突然被敲响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 就算用法术,店家做凉茶也不可能这么快的吧。 傅同反手把尾巴压回去,疑惑的走过去开了门,站在门外的却不是傅潜渊,而是温融。 傅同更疑惑了:“你怎么回来了?温琅呢?不用画壁画了嘛?” 温融视线在他身上绕了一圈,闻言微微颔首:“琅琅临时被宋黎通知说有个通告出了问题,要过去协商一下,然后壁画那边的负责人也突然说有事,壁画暂时推迟,我也没什么事,就过来把你今天的班探完,也算有始有终。” 那挺好。 傅阿崽点点头,又听着温融开了口:“剧本怎么被揉成那样了,还是很紧张么?要是还紧张的话,不如和我出去走走说说话吧,放松一下心情,绷太久了对接下来的拍摄也不好。” “但是下一场就是我的戏了。” “没事。”温融示意他放心,“我问过宋青书了,他现在在拍的那场戏用的时间会比较久,而且也稍微有点卡,你的戏怎么也得在一小时后了,我们在那之前回来就行,不会走太远,而且……” 他对上傅同的眼睛:“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他都这么说了,傅同自然没法儿再拒绝,便应下了。 两个人出了门,这会儿快到正午,一来是饭点,二来也正热着,外面的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几个。 温融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走过去:“刚才琅琅也在,所以我不太好问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尤其是……和傅潜渊之间?” “挺好的,和以前差不多。”傅同说,“你找我是想说什么事?我们之间终于轮到我当一次知心哥哥了么?” 温融笑了:“那大概还是不行,其实我没什么事,只是看你今天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傅潜渊也没来,担心你们之间又出了什么事,所以来问问。” “这样。”傅同点头,“我和他之间确实没什么事,但是我自己,嗯……我觉得我自己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温融眼里的亮光一闪而过:“怎么了?” “是这样,我最近总是在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梦里的那些事也……总之和傅潜渊有些关系,但不是很好,我没法和他说,也不知道还能找谁,所以想问问你——” 傅同往两边看了看,像是怕别人听到一般,慢慢压低了声音,和温融的距离也一点一点的拉近。 两米,一米,半米…… 傅同手指手指一勾,漆黑的潜渊刀出现在他手中,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蛰伏在温融背后的那把潜渊刀一起,在风声里齐齐朝面前的人刺了过去。 “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小剧场被傅潜渊咬尾巴后炸毛炸掉了! 然后薛野的名字不是改成薛陵了吗,最近会慢慢把前面章节薛野的名字改掉,所以之后应该会时不时出现更新提示,提前给大家说一下。 第90章 第090次太磨人 傅同的刀来得突然也没留任何余地, 温融虽然在两个人距离拉近之时便有了防备,但也只避开了自身后而来的那一刀。 “嗤——” 潜渊刀在他身上狠狠掠过,刀尖没入一半,伤口几可见骨。 温融退开几步,在傅同刺第二刀之前抬手用结界把两个人隔开, 站在那里半是阴郁半是纵容的笑了。 “真是狠心。”他看向傅同, 声音温柔缓和的像是在说情话,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我看到你第一眼, 听到你说第一句话开始。”傅同召回潜渊刀,声音很淡,“温融不会用那样算计的眼神看人,也不会用那样虚伪的语气说话,假的再怎么伪装也是假的, 你的一切和温融相比,都太让人膈应了。” 说着,他垂眼在假温融伤口处渗出的白光上瞥了一眼:“犀照吧?” 犀照微微一笑,没有半点被拆穿的恐慌,还是很温柔的模样:“时隔这么久还能让你记得我的名字, 我很欢喜,也很想你……你想我了么?” 傅同厌恶的皱起眉:“你能别顶着温融的脸说这么膈应人的话么?” “这样么?呵……好啊。” 犀照又是纵容的笑了一下,抬手在脸上缓缓抚过,白色烟雾随着他的动作从指尖漫出,蔓延至全脸,再次消散时, 温融的眉眼消失不见,出现在傅同眼前的是一张他更为熟悉的脸。 傅潜渊。 他在那里看着傅同笑,眉目说不出来的温柔:“那这样呢?你喜欢么?” “……” 傅同脸一沉,这次什么都没说,直接提刀朝他的脸劈了过去,犀照看到了却没躲,甚至还把周围的结界撤了,潜渊刀从他脸边擦过去,瞬间在那里留下了一道血痕。 不算深,但比想象中疼。 犀照漫不经心的在脸上抹了一下,没还手,视线勾在傅同身上,一边看着他笑,一边用极缓慢的速度舔尽了指尖上的血,声音缱绻极了:“怎么不高兴了?这张脸你也不喜欢的话我再换别的就是,别生气,气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他的眼神和姿态都太过妖冶,落在傅同眼里只觉得毛骨悚然,几乎是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犀照眼里出现一抹兴味:“怎么?怕我么?” “那倒确实是挺怕的。”无论慌还是不慌,气势上傅阿崽永远不会输,“毕竟像你这样的神经病已经不多了,病的这么重,谁见了都怕。” 犀照眯了下眼。 傅同懒得再和这种神经病多费口舌,回手用刀尖对准他,很是不耐:“行了,别在这儿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到底想做什么?想打架的话随时奉陪你直接来就行,磨磨唧唧的简直没意思。” 犀照对阿崽的狠话没什么反应,闻言还是笑:“打架?那倒不至于,我这次过来只是想和你说说话罢了,或许也还想再问你一句之前已经问过的话—— 他看着傅同,目光深邃而温柔:“你想好了么?要不要追随于我,和我一起走?” 傅同烦死了他用傅潜渊的脸做这么虚伪的姿态,想都没想,嘲讽术瞬间开到极点:“只不过是一个见不得人的赝品而已,连倒贴都不够格,有什么脸来和我谈追随?” 犀照目光微沉。 傅同转了下刀,最后一个字干净利落,没带半分波澜:“滚。” “……” 犀照终于沉默了下来。 他敛目,在那里静静看了傅同一会儿后,突然笑了:“真是无情,不过没关系,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他话说的纵容,声音也依旧缓和,眼神却是与之截然不同的阴郁,手指随着往上一勾。 傅同几乎是在同时出了手,“嘭”的一声后,他后退几步,一支笼着白光的长戟抵在潜渊刀上,发出一阵刺耳的金鸣声。 四周光芒盛起。 犀照褪去傅潜渊的脸,整个人重新笼进光团里,慢慢朝傅同走了过来:“吾原本并无他意,但你实在太不知礼数,所以,该给的教训还是该给一些的。” 说着,他抬起手,隔空朝前面一推,横在傅同身前的长戟随着他的动作纵向半空,然后重重劈了下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长戟连击三下,每一下都用了狠劲,傅同的武力值在本能周期里被削弱了大半,咬牙挡下后,握着刀的那只手渐渐麻了。 他抿唇,慢慢握紧刀,心里不断想着脱身的办法,那边犀照却没继续攻击,浮至半空将长戟召回握在手中,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了。 “无须紧张,吾之前已经说过,此次前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而已,本来想问的问题已经问完,吾应当离去才是,但现在吾却想多问你一句——” 他的眼神骤然间锐利起来。 “你刚才说吾是一个见不得人的赝品,那你又是什么呢?来,问问你自己,再告诉我,傅同和孟歧,你觉得你是谁?” 这种送分题都要特意来问问,傅同觉得这个人真是病得不轻,并不想理。 犀照却没打算就此罢休,继续问他:“看你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你既是傅同也是孟歧,他们都是你?” 知道你还问? 傅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说的这不是废话么?” “是么?”犀照低声笑了,“你觉得他们都是你,但吾觉得,你是傅同或许还有几分可信,是孟歧却……未必了。” 傅同愈发觉得这人有病,想要怼他,犀照的声音却在他开口之前再次响了起来。 “孟歧是被人捧在心尖儿上爱着的人,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承受,善良纯粹也心软,从来不弄虚作假,一生里不忍心也舍不得伤害任何人,什么时候能一边做戏一边那么坦然的朝心口给人一刀,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了?” 傅同一怔。 犀照从半空中落下,身上的光团在这段间隙里慢慢消失,重新勾勒出温融的眉眼。 他在傅同身前停下,指了指自己腰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声音里满是嘲讽:“你看看你,阴狠,暴戾,心思还那么重,你啊……你哪里像孟歧?” 最后五个字的声音被压得很低,几不可闻,傅同听来却无比清晰,就好像那句问话不是犀照所说,而是从他心里传来的一般。 不是。 不是这样的。 傅同想说那是因为你假扮温融心里有恶意我才会攻击你,再狠也没有错,但这些话在心里反复了十几次,到最后也还是没能说出口。 因为…… 傅同有些惊慌的发现,他的内心深处里居然……居然隐约认同了犀照的话。 他不像孟歧。 孟歧根本不会用刀,他被傅潜渊护得那么好,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他陪在身后,他不需要做那些不堪的、阴暗的事,也不需要会那些用来支撑它们的手段。 但是他呢? 傅同茫然地看着手里还沾着血的刀,心乱之后就是抑制不住的空。 他明明是孟岐,为什么却会这样? 见状,犀照无声笑了起来,语气更加轻缓:“现在再来问问你自己,然后告诉我,你到底是傅同还是孟歧,又或者……” 他稍稍停顿,再开口时,语气近乎恶意,把后面的话一字一顿的问了出来:“两个都不是呢?” “你给我闭嘴!” 像是被他这句话刺到了一般,傅同眼里的阴郁转瞬即逝,情绪几乎无法控制,潜渊刀受他的情绪影响,带着风声朝犀照破空而去,后者早有防备,抬手不紧不慢的把刀挡下来,眼里嘲意更甚:“怎么,心里的痛事被戳中了就恼羞成怒么?啧,这么沉不住气可不好,自欺欺人欺的太过也是笑话,吾都替你觉得窝囊。” 傅同的手指渐渐缩紧。 犀照又挡下一刀:“你一定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多么可笑,一个沉迷在假象中的傻子,身边所有的人都在骗你,你拥有的一切也都是假的,哦对了,尤其是傅潜渊,和傅潜渊在一起的时候很温暖也很欢喜对不对?但回想一下你们以前做过的那些事,看花,放天灯,挂月老牌……具像一些的细节你还能想得起来么?” “想不起来对吧?连傅潜渊的脸都很模糊是不是?再正常不过,谁让它们都是假的呢?再好再温暖,也都是假的。” “不过这种虚幻的假象又能撑多久呢?”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等这一切齐齐在你眼前破灭的那天,你会是什么模样了。 “崩溃,麻木,绝望,又或者像一个无可救药的懦夫那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将做就错的过?” “无论是哪一种,想来都会很精彩吧?” 他的笑声渐渐肆无忌惮起来,里面是不加掩饰的奚落和嘲讽。 傅同沉默的看着他,眼瞳赤红。 “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好像是要哭了?” 看出眼前的人在极力忍耐,随时都有撑不下去的可能,犀照眼里掠过快意:“果然,活在虚假世界里的人就是如此不堪一击,不过没关系,谁让我在喜欢之外也这么心疼你呢?嗯……让我看看,时间好像差不多了,别哭了,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作为一个真心喜欢你心疼你好的人,现在,我想我要送这个迷茫的孩子回家了……傅同。” 他把手里的长戟换了个方向,眼神像是奚落又像是期待,说不出来是什么意味,“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松手,长戟猛地纵向半空,一声仿佛玻璃碎裂的响声过后,街道被汹涌而来的光点覆盖,周围的一切在光里扭曲起来,渐渐模糊,再次清晰起来时,眼前的画面便从街道重新转回了休息室。 里面很静,剧本还停在原先那一页,和他走的时候并无半点区别,看起来就像他从来没有出去过一般,但无论是傅同手里的刀,还是刀刃上沾着的血,都告诉了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傅同恍惚的握紧手里的刀,心里特别闷也特别乱,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门把随即往下一扭。 傅潜渊推开门,手里提着大杯凉茶站在那里:“崽崽,我回……” 后面的话在看到傅同手里沾着血的刀后戛然而止,他一惊,大步上前握住了傅同的手,上下打量了一圈,确定他没受任何伤才松了口气:“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话问出口没有得到任何应答,只看到一双茫然而脆弱的眼。 傅同在沉默里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良久,突然走过去抱住了他,他抱得很紧,像小时候受了委屈却说不出来也不想说那般,脸埋在傅潜渊怀里,眼眶渐渐红了。 第91章 第091次太磨人 许多许多年之前的孟歧, 其实是只很娇气的崽。 爱闹爱粘人爱撒娇,在外面不小心摔倒磕碰了一点都要委委屈屈的回来找大家长要抱抱,有时候委屈的过了或者觉得太丢人了不愿意说,就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的把脸傅潜渊的怀里,眼眶稍稍一红, 就能让后者的心在一瞬间里为他软到极致。 后来他们之间有了一千五百多年的间隔, 再相逢时, 孟歧成了傅同, 那只会抱着他的腰撒娇的崽崽也就此被尘封在了岁月里。 现在再看到,五味杂陈。 但那种心疼和心软从没有缺失过半分。 傅潜渊抬手回抱住面前的崽,声音轻轻的沉沉的,说不出的柔软:“没事,别哭, 也别伤心,我回来了,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崽崽,不哭了好不好?” 傅同脸埋在他怀里, 没说话也没动,就那么静静的站着。 良久,就在傅潜渊以为他不会吭声,打算继续哄的时候,听到傅同的声音从他怀里闷闷的响了起来。 “骗人。” 傅潜渊一顿。 傅同抬头,眼睛随着眼眶一起红了, 声音也渐渐哽咽起来:“你总是这样,说话不算数,明明说过什么时候都会在的,但我想你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不来,只有我一个人,无论多害怕多慌张,到最后也只有我一个人。 傅阿崽话里这句想你需要你的时候主要是指和犀照两次的遇见,但落在傅潜渊心上,想到的却是傅同独自在龙洵山上等他的那一千五百年。 你总是不来。 无论多害怕多慌张,到最后也只有我一个人。 这些话像是无数把带着锯齿的利刃,刺在他心里生生撕扯,很疼,言语无法描述的疼。 为他放在心上的崽,也为他缺失了这么久的陪伴。 傅潜渊心底涩涩,整个人整颗心几乎要被汹涌而来的心疼和愧疚填满了,忍不住抱紧了傅同。 傅阿崽不知道上次傅潜渊不在是因为他烦人家,死活不想让前男友跟着,这时候也忘了傅潜渊是因为被他使唤着去买凉茶才没能陪着他的事实,心里委屈的不得了,越想越委屈的那种。 他挣开傅潜渊的手,情绪上来压制不住,眼里都有了湿意:“明明答应过我的,你怎么能这样呢?说话不作数,还不如隔壁山的那只穷奇,你,你……我再也不想喜欢你了。” 最后几个字颤的厉害,像是快要哭出来。 傅潜渊越听越难受,越听越觉得心疼,想说对不起,想说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一定会好好陪着你,但到了最后,却觉得想说的所有话都太过苍白,根本说不出口。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静的让人心里沉闷。 把他的沉默看在眼里,傅阿崽顿时更委屈了。 他觉得傅潜渊真的就是只大猪蹄子,说话不算话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哄都不来哄一下。 这还能行? 日子恐怕是没法过了。 傅阿崽皱了下鼻子,一边在心里谴责着面前这人的渣男友行为,一边悄咪咪的往傅潜渊那边瞄,这样来回瞄了几分钟还是没听到面前的人说话后,终于忍不住了,委屈巴巴的开了口:“喂,你……你真的不打算哄哄我啊?” 小崽崽的声音软软的,说出来的话也和撒娇没有什么区别,傅潜渊在他的声音里回过神,低头,瞬间便撞进了自家崽崽那双湿漉漉的眼。 通透,清澈,带着潮意和未退去的红温温软软的看着他。 恍惚间的一刹那,便在傅潜渊眼前和当年龙洵山上那个受了委屈后撒娇抬眼的小崽崽重合了。 傅潜渊的心一颤,随即而来的就是更加难言的沉痛,他往前一步,再次把面前的小崽崽抱进了怀里,心里的情绪落在话里压抑极了:“崽崽……对不起。” 几个字说的无比艰难,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傅阿崽在大多时间里都算得上是一只很好哄的崽,闻言就笑了:“没事没事,其实……其实我刚才说的那句不想再喜欢你了也是气话,我没有怪你,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什么关系,要怪就怪夕照,真的是太讨厌了。” 说完往上一瞄,看到傅潜渊的表情还是没有缓和,又很贴心的反过来哄他:“好了嘛,别板着脸了,来笑一下呀,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你这么好,长得好对我好骨子里还这么温柔,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简直就……” 小崽崽说着说着突然害羞了起来,低头重新把自己埋进傅潜渊的怀里,声音随之放缓几分:“就,就是我最喜欢你了嘛,一直都是这样的呀,这个……这个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他依赖的姿态和满是情意的话毫无保留的戳中了傅潜渊心里最软的地方,傅潜渊抿唇看着怀里的人,半晌,低低嗯了一声。 “我知道。”他收紧手臂,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把傅同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也最喜欢你了,一直都是,崽崽。” 很好。 阿同和阿渊今日的互诉情话日常圆满达成! 傅阿崽默默在自己虚拟出来的恋爱日常小本本上打了个对勾,心里简直不是一般的满意,满意之下又觉得有点不满足,想了想,撒娇般的在傅潜渊怀里蹭了下,声音软软的:“那不就好了嘛,还有嗷,你看谈恋爱一定是得有仪式感的吧对不对?亲亲抱抱举高高这些标准配置一样都不能少,所以我们千万别浪费了这个抱抱,把后面的亲亲也接上好了,让我想想今天应该怎么亲,嗯……啾咪,啵啵,么么哒?” 软下来的睚眦崽崽实在太治愈了,傅潜渊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的压抑和沉重逐渐消融,被无边无际的缱绻情意取代。 而三秒后,这些情意又成了一个又一个温暖的亲吻,从眼角蔓延到唇上,论数量可不止啾咪啵啵和么么哒这么三个。 傅同不自在的偏了下脸,脸颊早在傅潜渊这样的亲吻里不知不觉的红了,看到自家害羞崽软软的小模样,傅潜渊无声笑了下,然后用掌心贴上阿崽的脸,低声问:“除了啾咪啵啵和么么哒外,还有没有想要的吻了?” 刚才那几个吻都很小清新,是那种转瞬即逝只缓缓触碰一下的吻,傅阿崽觉得这种吻好像有点不太到位,内心深处很像要深吻湿吻热吻,但考虑到一会儿还要拍戏,自己也得稍微矜持一点,只能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想法:“想要的吻暂时没有了,不过后面的举高高你打算怎么办?我可不要那种哄小娃娃往上抛的举高高。” 睚眦崽崽觉得自己好歹已经是只能谈恋爱的成年崽了,做那样的举高高太……丢面儿。 要是再一不小心被温琅知道了,肯定能被嘲笑至少一个月。 不妥不妥,不成不成。 傅阿崽越想越觉得这种事情不能有,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傅潜渊只觉着一颗心被面前这只崽勾的软到一塌糊涂,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他,说:“那这个举高高我得好好想一下,过段时间送给你,会让你喜欢的。” 又是一个亲亲,很好,赚了赚了。 傅阿崽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对男朋友的话表示百分百的信赖:“好,那我等你嗷,啾咪!” 回应他的则是傅潜渊一个语音转为实际触碰的啾咪。 不错,又赚了。 傅阿崽想矜持没矜持住,低头把脸埋在傅潜渊怀里偷偷笑了下,好不容易控制的差不多了,想还傅潜渊一个抱抱,结果手刚抬起来一点,突然就觉得好像有哪里太不对。 再往前面瞄,那点好像不太对就成了确实很不对。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而手里……是潜渊刀。 也就是说,在他和傅潜渊撒娇说情话抱抱还有各种啾咪的过程中,他始终握着一把刀,而且还是一把刀刃沾血,甚至血液还在顺着刀尖往下淌的刀。 傅阿崽:“……” 没眼看。 这到底是什么血腥爱情故事? 傅阿崽看着手里的刀,突然间觉得自己整只崽都不太好了,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傅潜渊低下头,顺着他的视线往后一瞥,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松开手,用法术凝出一块温热的毛巾,像许多年前傅阿崽贪玩在外面带了一身泥回来时那样,在他面前俯下身,把阿崽手上沾着的血一点点擦净了。 细致而认真,眉眼被光影衬的那么温柔。 傅同被这种温柔的好看撩得一怔,再回神时,手和潜渊刀上的血都已经被傅潜渊擦干净了,他眼尾勾起浅浅的弧度,先把潜渊刀收了回去,然后歪着头朝傅潜渊笑了:“你真好。” 那么好,那么让我喜欢。 傅潜渊的眼神也很暖,但是没说话,只低头定定的看着他,傅阿崽一开始还因为他的注视有点心跳加速的感觉,但时间一长,那种心跳就渐渐变成了心虚。 半晌,小崽崽微微一缩,弱声弱气的开了口:“你别这样看着我呀……我没事的,这血是犀照的,他假扮温融过来搞事被我捅了一刀,我一点伤都没受。” 傅潜渊早在进休息室看到傅同手里的刀时就细细在他身上打量过了,自然知道他的崽崽没受伤,所以他现在在意的暂且不是这个,而是……刚才傅同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里,那么委屈那么脆弱的模样。 不用说也和犀照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傅潜渊眼神微沉:“崽崽,犀照刚才来找你……做什么了?” “他还能做什么?假扮温融上瘾没事找事,趁我现在还在虚弱期武力值不怎么样过来威胁了我一下,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说到这个我超气的,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能膈应人,他居然说——”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傅同停在那里,好不容易才回暖的心骤然冷了下去,钻在五脏六腑,遍体生寒。 他有些恍惚的垂下眼,又在这个时候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他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 说我阴狠,暴戾,心思还那么重,不像孟歧。 说我卑微,可笑,懦弱,只会自欺欺人,不像傅同。 说我活在一个虚假的理想世界里,过往所有温暖的让人心生欢喜的事都是假的,拥有的一切是假的,偏偏他沉迷其中无可救药,不是孟歧也不是傅同,什么都不是,只是个笑话。 那么可笑,那么糟糕。 这些话缠绕在傅同心上不断新欢,每一个字都把他的情绪搅的快要失控,他抿唇,想不在乎,想无所谓的笑,但到了最后也只勉强扯出了一个僵硬到像是在哭的笑来。 傅同厌倦极了这样的自己,心也很乱,满心的情绪胡冲乱撞正要爆发,突然感觉手上一暖,傅潜渊的声音随即响在耳边:“崽崽,别怕,没事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陪着你。” 融融的热度从他的掌心一点一点的过到傅同身上,藏进心底,和着轻轻软软满是安抚的声音,很奇妙的,瞬间便把傅同满心的焦躁和不安都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了傅潜渊的眼,和他瞳孔里的自己对视了片刻后,突然笑了。 “真是的我怎么可能怕他?就是太膈应了有点没反应过来,再说他其实也没说什么,就还和以前一样,说了些要我追随他什么的疯话,我根本就懒得理他。” 下意识的,傅同不想让傅潜渊知道犀照说的那些话。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笑,是那种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明媚鲜明无忧无虑的笑,说完没等傅潜渊说话,先抽出手到旁边把剧本拿了起来,语调轻松的开了口:“下一场有我的戏,我得把剧本再熟悉一下,你也不用再想犀照的事了,这种赝……这种搞传销的能成什么气候?你等等我,晚上我们去吃好吃的。” 他这么把话题岔了过去,之后就把视线都停在了剧本上,明摆着不愿再继续说。 傅潜渊站在原处看着自己突然间空了的手,良久,把目光转向傅同,低低沉沉的应了一声。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阿崽:“我觉得你不用再想犀照的事了。” 傅潜渊:“好——” 那是不可能的事。 第92章 第092次太磨人 傅同在《夺锋》里的戏份不多, 四段剧情戏加上后续回忆杀需要的一些小段落,三天不到顺利杀青。 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进剧组,又是组里除了群众演员外杀青最早的一个,几乎整个剧组都过来给他封了红包,上到导演下到场务一个不落, 连基友团里的几个人都特意赶来凑了下热闹。 其中最闹腾的自然还是温琅。 他站在傅同面前, 盯着后者在《夺锋》里的扮相看了半分钟后, 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果然, 这种穿上长衫再加个金丝边眼镜一看就很斯文败类的角色,还真是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傅同:“……” 所以这就是你当初说这个角色我绝对没有问题本色出演,还强行把它安利给我的理由? 傅同在心里哼唧了一声,很想把面前这只讨人厌的未成年崽揪到旁边教育一顿,但碍于周围都是人而且人家的大家长还在场, 只能选择了暂且忍耐,敷衍的别开眼一声都不想理。 饕餮陛下:哦豁 这离上次见面还没过几天呢,怎么又成了这副一看就没什么人气儿的死样子,之前那只会说干嘛呀的可爱崽到哪里去了? 温琅觉得不是很满意,站在那边沉思片刻后, 和上次搞事的时候一样,上前一步在傅同脸颊上戳了一下。 傅阿崽不理。 再戳。 傅阿崽沉默。 又戳。 这次没等他戳到,傅阿崽就忍不住了,回头往温融那边一望,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控诉—— 你看看你的崽在做什么,你到底管不管? 温融在那边看着其实很想笑, 觉得这两只崽崽都很可爱,但眼看着这只要炸毛了那就不能当没看见,只能忍着笑出来调停:“琅琅。” 温琅歪头wink杀,漂亮的桃花眼里缀满光点:“嗯?” 大家长被自家阿崽萌的一怔,后面别闹了这三个字自然也被堵在了那里。 计划通。 小崽崽得逞一笑,趁大家长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抬手戳在了傅同的脸颊上,戳完觉得还不够,手指又勾起来,快准狠的在那里捏了好几下。 不是一下,是好几下。 傅阿崽:“……” 太!欺!负!人!了! 你别以为自己是未成年,就能这么为!所!欲!为! 还是让睚眦先生教教你应该怎么做崽吧。 傅同微微眯眼,使坏报复的心蠢蠢欲动,但饕餮陛下多精多有眼色的一只崽,感觉情况不对瞬间乖巧了起来,退到家长身边低头敛目,百分百的温顺小奶狗。 报复行为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已经宣告夭折的傅阿崽:“……” [心情复杂].jpg [恶意微笑].jpg [死亡凝视].jpg 前面是睚眦崽崽的凶恶控诉视线,旁边是饕餮崽崽的撒娇卖萌现场,温融夹在中间简直拿他们没办法,最后还是旁边周彦修笑够了,过来帮他解了围:“好了,傅同杀青愉快,温琅好好听你家大家长的话,都别闹,然后你们稍后有什么行程打算么?我们几个好像已经很久没聚过了,择日不如撞日,都有空的话就聚一下怎么样?一切费用我来报销。” 貔貅先生财大气粗,这话说的很有底气,然而面前几个人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有哪怕一点点的热切。 傅同悄咪咪的瞄了下手机屏幕,那里没熄屏之前是和傅潜渊的微信聊天页面,抱着崽崽睡午觉的前男友为他因为临时有事不能在阿崽杀青这天陪着他这一点上说了不少甜言蜜语来哄崽,末尾附送一个小青龙抱尾巴么么啾的表情包,又说一定会过来接阿崽回家。 男朋友和好基友,当然是男朋友更重要。 傅阿崽超想被男朋友接了再一起回家的。 但睚眦崽崽一来要脸,二来矜持,见色忘友到这么坦荡的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傅阿崽低下头,想拒绝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拒绝,一时间有些为难,不过他的为难也没持续太久,:“今天恐怕不行,我和哥哥已经提前把彼此剩下的时间预定了,谁都不能打扰我们难得的亲子……咳,总之就是不能打扰我们的独处时间。” 周彦修:“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亲子独处时间?噫。” 你怕不是想死哦? 饕餮陛下凶巴巴的瞄了他一眼,哼唧一声不说话,旁边陆章在他之后也摇了摇头:“我这边也不行,解南申请了几天假期回家,我得陪陪小朋友。” 周彦修看看有面前解南的陆章,左边彼此拥有的温琅温融,右边有傅潜渊的傅同,再想想一无所有的自己,心情真的是说不出的复杂。 我知道我过得很难,但是真的没想到会这么难。 人间不值得。 貔貅先生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个大治愈术,面上不认输:“那行,我突然想起来待会儿我其实也是有约的,差点儿就忘了,嗯……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先撤了,你们有需要搭顺风车的么?” 陆章挑眉朝他晃了下车钥匙,温琅笑眯眯的抱住温融的胳膊,傅阿崽矜持一笑:“我……我有人接。” 行吧。 周彦修默默把大治愈术又往心上重复添了几次,残血复活后为免再次受到摧残,先一步出了门,陆章紧随其后,温琅和温融大概又留了十分钟,才和傅同道别出了门。 傅同目送他们离开,直到过了拐角,还能隐约听到两个人的声音。 “哥哥,我今天想和你待到零点多再回去……其实如果不是担心年纪轻轻就被揪毛揪到斑秃,我还想留着过夜和你一起睡来着。” “到零点也不错了,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嗯……好像没什么特别想的,和你在一起哪里需要那么讲究,你坐那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朝着我笑,我都能因为你这一笑暖上好几天。” “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了?” “当然是因为哥哥你又温柔又甜,才让我也跟着甜了起来呀,么么啾!” “么么啾。” “继续啾!还有就是……” “……” 两个人渐行渐远,声音也在距离里慢慢模糊了下去,傅同沉默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闷闷的,沉沉的,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那里一般,说不清道不明,压抑,苍白,又特别的……让人生厌。 傅同垂眼,略微烦躁的抿了下唇,刚想转身找个地方去等傅潜渊,突然感觉身后一暖,一双手自后而来绕过他的腰,轻轻缓缓的把这只失落的崽崽抱进了怀里。 熟悉的松木薄荷味随之缠绕四周,傅阿崽回头,眼睛因为欢喜亮晶晶的:“你来了呀,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看到,怎么也不先出声叫我一下?要是没闻到你身上的薄荷味,我的刀现在恐怕已经横在你面前了。” 横刀。 奶凶奶凶的。 傅潜渊的萌点被戳中,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来多久,过来接你回家看到你在这里,就想抱抱你。” 傅阿崽原本还有些失落的心因为这个抱抱瞬间回暖,再听到他话里回家这两个字,心情很好的朝傅潜渊歪头笑了起来,小酒窝甜的不得了。 傅潜渊揉揉他的头,低声和傅同又说了几句话后,有意无意的朝温琅和温琅刚才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刚才看你一直在盯着那边看,怎么了?” “嗯?”傅阿崽一怔,有些茫然的摇了下头:“你是说那个拐角嘛?没有啊,我不是在盯着那边看,就是温琅和温融刚走,我自己待着无聊就放空了一会儿,没什么的。” “这样。”傅潜渊微微低下头,把眼里的情绪一点一点的藏了下去。 他其实在几分钟之前就到了,那时候温融和温琅刚走,傅潜渊站在角落里,无比清晰的看到了傅同在听到温融和温琅的对话时所有的眼神变化。 从羡慕到失落,从失落到压抑,再从压抑到晦暗。 一种深深的,沉沉的,藏着无数连傅同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怨恨嫉妒的……晦暗。 和傅潜渊三天前在傅同眼里窥到看到过的一模一样。 傅潜渊皱眉,心里不停想着这些事,人就不自觉的沉默了下去。 他皱眉不说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有点凶,傅阿崽看着有些无措,犹豫了很久,才抬手勾住傅潜渊的袖子慢慢晃了一下,声音小小的:“你……你在想什么呀?怎么突然就不和我说话了?” 傅潜渊在他的声音里回神,瞬间便撞进了那双通透,澄澈,但深处里满是忐忑和小心翼翼的眼。 他放在心尖上宠着惯着的人,龙洵山上最无忧无虑的小崽崽,在从前的那二百多年里,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眼神? 傅潜渊心上一疼,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才把内心翻涌的情绪压制下去,尽可能轻松的朝傅阿崽笑了起来:“没有,就是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带我的崽崽找几个地方转一转,拍戏辛苦了,好不容易杀青,后面却还有好几个封面内页和综艺要拍,应该先放松一下的对不对?” “那是肯定的。”傅阿崽对此简直不能更认同,“不过现在太热了,我们傍晚再开始走行程好了,中间的时间我正好也能先补下觉,我最近总觉得睡不够,再加上昨晚也没睡好,现在有点困。” 傅潜渊皱眉:“昨晚没睡好?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那倒没有,最近几天都没做噩梦,大概是因为要杀青了紧张,所以有点失眠。”傅同摆摆手,觉得这算不上是什么要紧事,并没放心上,“我们还是先回家吧,先撸几分钟糊糊,然后再陪我睡一会儿怎么样?” 说完不等傅潜渊出声,又换了个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的朝他看了过去:“亲爱的傅潜渊先生,你的伴侣傅同向你发出同睡邀请,请问是否要接受?是or肯定是or必须是,三个选项相当民主,请在三秒钟内做出选择,三,二……” 最后那个一字说出口的同时,感觉唇上一暖,傅潜渊低头,用唇贴着傅同的唇厮磨良久,然后看着面前的崽崽因为这个吻微微发红的脸,低声笑了。 “是,我接受,我怎么可能拒绝你呢?崽崽,你知道的,我……” 后面的话被又一次的唇齿厮磨代替,没有说下去,但傅同就是觉得,他什么都听懂了—— 我怎么可能拒绝你呢? 你知道的,我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最独一无二的事物全部搜集起来,然后把它们毫无保留的,尽数捧到你的面前。 只要你欢喜。 只要你……还能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阿湛的复习小贴士】 1.周彦修和陆章是基友团里的人,周彦修是貔貅,微信昵称貔貅大人,陆章是狴犴,微信昵称狴犴狴犴不说话,解南是只老虎,陆章家的小朋友,在摄魂鬼事件里出现过。 2.傅潜渊上次看到傅同眼里的嫉妒是在第一次拍戏的时候,同样是在看到温融温琅的温情日常后出现的 第93章 第093次太磨人 更晚一些的时候, 傅潜渊抱着他软乎乎的小崽崽回了家。 傅同是真的困了,在傅潜渊怀里迷糊了一路,回家撑了不到十分钟便抱着自己的尾巴窝在那里睡着了,他过渡期刚过,还没从那些负面影响里彻底恢复过来, 外表看着依旧是小猫一般, 白白小小的一团窝在蓝粉相间的软垫上, 超软超绒超讨人喜欢。 傅潜渊端着切好的西瓜从厨房出来, 看到的就是自家阿崽睡成一只白绒团的可爱模样,他笑了下,抬手在阿崽的爪爪上一揉,声音随着压低:“崽崽?” 傅阿崽并没有睡熟,听到他的声音还是有反应, 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嗯?” 尾音略微上挑,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傅潜渊心里一动,把玻璃碗放到旁边抱起阿崽亲了亲,眼神和声音都异常温柔:“刚才不是说想吃冰镇西瓜么?我切好了,要不要先吃一点?” 傅阿崽换了个姿势窝在他怀里, 并不是很想睁眼,闻言哼唧了一声:“切的是圆还是方块啊?” “你想要哪种?” “这还用说嘛?”傅阿崽晃了下尾巴,话说的坦坦荡荡,“像温琅那样的未成年小崽崽才做选择题,我这种已经成年并且非常理智的凶兽,当然是选择都要。” 最后选择都要那四个字说的异常清晰, 理不直气也壮,顺便还把饕餮陛下黑了一把。 没办法,我们成年崽就是这么厉害,某只温姓娇气崽根本比不了。 [睚眦崽崽·得意翘尾巴].jpg 这样的崽崽实在太过可爱,傅潜渊失笑,垂手揉揉他,然后把茶几上的玻璃碗重新端了过来:“你喜欢的里面都有,崽崽,先吃一点,吃完我陪你一起睡。” 一起睡。 捕捉到重点关键词,傅阿崽睁开眼,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点了点头,背后毛绒绒的尾巴也随着心情不自觉的晃了起来,软的不得了,傅潜渊看见,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一边揉着自家崽崽的小软毛儿,一边把西瓜叉了喂到了他的嘴边。 时间一点一点走,四周温柔静谧。 十分钟后,傅潜渊放下碗,用纸巾把阿崽绒毛上沾着的西瓜汁擦掉,顺手揉揉他的肚肚:“撑么?” 因为怕自家崽崽贪凉闹肚子,傅潜渊切的西瓜其实不多,再怎么也和撑搭不着边儿,傅同意犹未尽的皱了下鼻子,摇摇头:“不仅不撑,还有点不够。” “不够也不能再继续了,过几个小时才行,别贪凉。”傅潜渊说,说完看到阿崽听话点头,眉目一软,又问,“困了没?困了的话我抱你去漱口,然后一起到卧室睡一会儿好不好?” 这种事情还需要特意问? 就算不困,为了一起睡这种福利也要说困啊。 傅同眯了下眼,心里荡漾面上不慌,正经且冷静的点了点头,然后端庄抬爪朝傅潜渊做出了一个要抱抱的姿势:“困了。” 过程缓慢沉着,姿态异常矜持,虽然尾巴摇摆的频率有点快,眼睛也因为期待亮晶晶的。 傅潜渊低笑一声,手指在阿崽晃过来的尾巴尖尖上一拂,没再说话,握住他的爪爪往上一抱,慢慢朝后面的洗漱间走了过去。 漱口,洗爪爪,回卧室。 窗帘合上,房间里一片昏沉,特别适合入睡。 傅阿崽窝在枕头上,本来想在睡前和男朋友说点情人之间的悄悄话,但由于困意磨人,实在招架不住,最后只清醒了两分钟,便在困意席卷之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白白的一团温软安宁。 睡颜也无忧无虑。 傅潜渊把被角掖进傅同颈间,没动,也没出声,就坐在那里静静看着,看他微微闭着的眼,看他睡着时无意识拢起来的爪爪,看他绕在身边温暖蓬松的尾巴,看他尾巴末端那点形似刀刃却很柔软的尖尖。 一点点,一寸寸,视线近乎贪婪的描摹,直到窗外白昼被暮色覆盖,日光在尽头西沉,才终于起了身,低头在傅同眉心印下一个吻后,无声出门,把沉泽的号码从通讯录里翻了出来,拨通。 那边隔了很久才接起来,背景音很杂,沉泽几乎是吼着才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清晰了一点:“……大佬,我知道你是大佬,但就算是大佬也不能这么任性成么?您老打电话之前能不能先看看时间,每次不是在三更半夜就是在我打算开始夜生活之前,比如今天,我一修身养性的老年人好不容易才能拥有一次夜生活过来蹦迪,你忍心就这么给我打断么?” 在凤凰先生的时间认知里,午睡时间点过后都算夜生活时间,能多不能少,非常坦荡。 但他能浪的坦荡,别人却不能让他浪的顺畅。 比如现在。 不用傅潜渊应声,沉泽也知道他刚才那些话问了就是白问,和自取其辱没有什么区别,别说忍心不忍心,这狗东西在傅同以外的人面前根本就没有心。 凤凰先生很有自知之明,为防接着受到二次精神攻击,很自觉的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在傅潜渊开口之前把话截了:“来,说说吧,你家小宝贝儿怎么了?是记忆恢复了,还是你们两个之间终于有了不可言说的负距离进展?” 说完想了想,觉得这两种假设之间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一点,毕竟傅同过渡期已过,天时地利人和都有,简直不是一般的合理。 只是…… 沉泽迟疑片刻,后面的话说得略微纠结:“你这……咳,虽然我很放得开什么都能接受,但你家崽崽脸皮那么薄,你这白日宣淫不太好吧?” 没想到你的这样的龙。 噫。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沉泽摸摸下巴,再想想傅潜渊惯常禁欲系的姿态,只觉得这人恐怕不是什么正经龙,刚想同样不正经的打听一下其中具体细节,却听到话筒那边的人先出了声:“你认识秦羽么?”“ 秦羽,天命妖兽鸿鹄,通世事辨阴阳纵览天下书,解惑者也。 虽然都是年龄过五位数的天命妖兽,但傅潜渊生性淡漠又深居简出,龙洵山来来往往就他和秦子杭这么几个人,他能记得鸿鹄的名字叫秦羽已经不错了,秦羽那边也差不多,四处云游居无定所,和傅潜渊恐怕连面都没有见过。 两个人向来没什么交集,现在一方却突然问起了另外一方,沉泽直觉不好:“是又出什么事了么?” 话问出口,得到的答案却是一片沉默,沉泽心下一沉,强行忍住了没催他,静静等着,良久,终于听到话筒那边重新有了动静,傅潜渊开口,声音低低的,沉沉的,把傅同之前两次在温琅和温融面前的异状说了出来。 听他说完,沉泽皱眉,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刚听到傅潜渊说的这些些话的时候,他觉得傅同应该是中了咒术,但往深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世上能让人心生阴暗的咒术不少,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却没有哪一种是能在中术者清醒的状态下出现,自身还没有任何察觉的。 因为一个人心里的阴暗面有多大,有多少,何时出现因何出现,他自己其实要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所以傅同这样其实并不像是中了咒术,而更像…… 更像是有另一个灵魂住进了傅同的身体里,他偏执,冷漠,疯狂,内心阴狠充满仇嫉,蛰伏潜藏在那里,一天天,一点点,无声无息的侵吞着傅同的血肉,傅同的骨骼,傅同的所有,直到将澄澈通透的灵魂蚕食殆尽,把尚带有几分温度的人彻底变成一个狰狞阴暗的存在。 他看着你的时候,他是他,却也不是他。 ……太可怕了。 沉泽越想越觉得心里凉的厉害,随即也明白了傅潜渊突然找秦羽的原因,术法辟邪杀戮卜卦,不同的妖兽掌管着不同的领域,而在傅同这件事里所涉及到的领域里,没人能比得上鸿鹄。 解惑者的称号不是白来的,如果连鸿鹄都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那就真的没人能知道了。 只是道理归道理,鸿鹄却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沉泽有些为难的揉了下眉心,很愁:“秦羽的话……我认识是认识,但你也知道,他这个人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都在云游,想见他除了等他自己出现外根本没别的办法,而且他最近这一千多年越来越佛,上次我见他都已……等等!” 沉泽猛地抬起头,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朝面前的镜子看了过去,镜子倒映出身后的喧嚣,而在喧嚣尽头,吧台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沉泽还算熟悉的人,眼神清醒神情冷清,再加上一身出尘的魏晋大袖衫,怎么看和周围都不是一个画风。 汉服蹦迪,大佬牛批。 而这位大佬不是别人,正是鸿鹄。 沉泽:“……” 有那么一瞬间,沉泽以为是他看错了,等再看了几眼确定那里坐着的确实是秦羽,不是自己的幻觉后,心情简直复杂到无以为加。 这世道果然变了,连鸿鹄这种正经老干部画风的妖兽都开始蹦迪了,蹦的还不是普通迪,而是汉服迪。 厉害厉害。 佩服佩服。 失敬失敬。 凤凰先生心里很是震惊,震惊之下失去反应,在那儿盯着秦羽看了好几分钟都没能回神,他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傅潜渊有些疑惑:“怎么了?” “……”沉泽恍惚的看着秦羽,声音轻飘飘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连我自己都不太敢信,但是我真的,好像看见鸿鹄了。” 这句话说完,沉泽揉了把脸,终于从“鸿鹄居然也会蹦迪”这件事带来的惊悚感里勉强回了神,接着像是怕秦羽突然跑掉一般,疾步朝吧台走了过去,然后抬起手,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在秦羽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秦羽?” 秦羽回头,朝着他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听说不同的妖兽掌管着不同的领域—— 秦羽:“我擅长汉服蹦迪。” 温融:“我擅长画画养崽。” 温琅:“我擅长挑食怼粉,偶尔叼着饭盆去敲秦先生的门。” 沉泽:“我擅长卖惨装醉,随时准备着成为某个人的僚机。” 其他围观妖怪们:“……” 这一届大佬们的画风,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第94章 第094次太磨人 秦羽这句好久不见是真实打实的好久不见, 里面半点水分都没有,两个人上次见面是在一千九百多年以前,随意点来个四舍五入的话,算成两千年也没什么问题。 两千年,二十个世纪, 放在高考文综历史卷里不知道多少个考点, 对他们这些天命妖兽来说却绝对算不上漫长。在这两千年里, 他照样浪, 傅潜渊照样狗,陆岐照样温和,秦子杭照样高冷,大家都没怎么变,只有秦羽, 突然间就从那个抱着诗书四处云游的高雅鸿鹄变成了汉服蹦迪的社会大佬。 落差太大,画风突变的让沉泽差点都没敢认。 想到这里,沉泽的心情就有点复杂,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沉默的盯着秦羽看, 大概是他脸上的凝重太过明显,秦羽看见,忍不住笑了:“不过一千多年没见,你怎么就变得这么傻了?” 沉泽:??? 你听听,你听听。 这是一只瑞兽,还是天命妖兽中的瑞兽应该说出来的话? 好好的鸿鹄说变就变。 这世上到底还能不能有一点真心了? 沉泽十分悲痛, 表情被心情影响着没控制住,让秦羽看着越发想笑,不过瑞兽到底是瑞兽,比较善良,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笑出来继续扎沉泽的心,而是不紧不慢地转了话题:“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总不会……” 他抬头看向沉泽,一双眼睛在四周昏暗变换里越发深邃澄净,带着洞悉世事的通透:“总不会,只是特意过来和我打个招呼,叙叙旧这么简单吧?” 沉泽本来就没打算和他绕圈子,和聪明人说话还绕圈子的那都是傻子,但他也不打算替话筒那边只知道坑他的没良心老妖怪背人情,于是毫无心理负担的把他供了出来:“确实有事,但有事找你的人不是我,是傅潜渊。” “傅潜渊……龙洵山上的那位?” “就是他。” 沉泽说,说完看秦羽没有要拒绝的意思,暂时放下心,表达了想要继续详谈的意愿:“你看这里这么乱,话说了也听不清,不然我们先换个地方?” 酒吧很乱也很闹,周围龙蛇混杂,确实不是什么说事情的好地方,秦羽颔首以示同意,施施然站了起来,姿态说不出的矜贵优雅,瞬间把周围大半目光都引了过来,沉泽混迹夜店多年,自诩为妖怪圈里最浪的崽,此时此刻却突然觉得他好像比秦羽逊色了那么一点点。 没办法,众所周知,正经人浪起来那是无边无际无穷无尽,谁都比不过的。 凤凰先生不服不行,只能选择忍着,和秦羽一起出门去了酒吧附近的小公园,这会儿差不多是晚饭时间,公园里的人不多,安静的很,两个人进了凉亭坐下,沉泽把手机放到石桌上点了外放,之后也不废话,把傅同经历的那些事情一一给秦羽说了,连小细节和他的一些猜想都没放过。 听他说完,秦羽似笑非笑的挑了下眉:“我现在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你找我还是傅潜渊找我了,既然是他有事找我,怎么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是他对这些不上心,还是根本就没把这个当回事儿?” 那是因为我被这个狗东西坑习惯了啊。 沉泽在心里填了答案,觉得自己简直是太难了:“你别误会,他怎么可能不上心,你都不知道他在他家崽的事情上有多疯魔,是他这个人话少,平时也不怎么见人,高冷惯了,社交能力几乎为零,听他说还不如我说来的清楚。” 社交小能手凤凰先生对此无所畏惧。 而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傅潜渊的声音也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只一句:“我求一个答案,若能解惑,我所有的一切皆可为你所用。” 他的声音淡淡的,好像这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但无论是秦羽还是沉泽,都知道这话的分量有多重。 山河之主天命龙倾尽所有的承诺,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秦羽眯了下眼,没接话,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泽在旁边瞄了几眼,觉得他的情绪好像还可以,于是试探的把话切到了正题上:“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这种情况我们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想了想觉得也就只有你还有可能知道了,所以,你……听说过么?” 最后几个字问的小心翼翼,话筒那边的傅潜渊也沉默着没有出声,他们都在怕,怕秦羽摇头,怕他说不知道,怕他们现有的最后一点可能性也这么断掉。 还好,他们总归是没有走到绝路上去。 短暂的寂静后,秦羽颔首,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是三劫。” “三劫?”得到答案的沉泽瞬间振奋,又觉得这个词听着有几分熟悉,“我好像听说过,是不是刀兵劫,饥馑劫和瘟疫劫?” “那是佛家的三劫,和这个不一样。”秦羽摇头,“傅同身上的这个说到底也算是咒术,最早出现在洪荒时期西南方的一个部落里,那时候四处都是杀戮和战争,这个部落比较弱,常年是被当成猎物的存在,境况极差,渐渐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就在这个时候,部落的祭祀无意间制出一种咒术,能勾出人心里最深最强烈的凶性,让中咒者的性情变得暴戾凶残,成为当之无愧的人形兵器。” “祭司把咒术献给了首领,部落此时走投无路,首领别无选择,只好用了它,在这种咒术的加持下,部落的人突然间武力值飙升,在之后的战争里无往不利,很快成为了当时的第一部 落,按理说,这样的咒术不该无人所知才对,但事实就是它失传了,因为这个部落在之后存在了不到三个月,便尽数死在了天谴之下。” “天谴?!” 听到这两个字,沉泽心里瞬间有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傅同是上古凶兽睚眦,而在他的记忆里,一百只凶兽里有九十九只都是死在天谴下的。 但是……不对啊。 沉泽有些疑惑:“你说这个咒术能勾出人心里的凶性,但我看傅同不仅没什么凶性,相反好像还比以前更甜了。” 软绵绵的小崽崽,粘人还会撒娇,超可爱。 凤凰先生表示他其实也想要一只。 “这就是我要说的三劫了。”秦羽说,“我当时正好云游过那里,对这个以前没见过的咒术有些好奇,就看了看,至于结果如何……我觉得与其说这个咒术能勾起人的凶性,倒不如直接说,这其实就是个召唤心魔的咒术。” 沉泽瞳孔一缩,猛地抬头朝秦羽看了过去,看着似乎是想说话,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秦羽瞥他一眼,也不在意,接着把话说了下去:“中了这种咒术的人,最初时记忆会颠倒,那些最痛苦最不堪的往事会转成他们最欢喜最想看到的模样,他们沉溺在这种虚假的温暖里,灵魂深处却又知道这些其实是他们想要却没能拥有的,于是恶意滋生,嫉妒在无意识中被引出来,一颗心渐渐被阴暗吞食,他们会不受控制的开始怨,不受控制的开始恨,这种怨恨积攒到一定的程度之后,人也随之变得暴戾,凶狠,这就是三劫里的前两劫,仇嫉和暴虐。” “再之后,他们真实的记忆会一点点苏醒过来……沉泽,傅潜渊,你们能想象到那种滋味么?” 秦羽抬眼,目光掠过沉泽看向他身后,那里黑沉沉的,只有边缘处添着一点从另一条路上透来的光,被覆盖在黑暗里,像是已经走到尽头的救赎。 “你本来处在一个欢喜安宁的世界里,这个世界那么好,你爱的人爱你,你眷恋的人眷恋你,你想要陪伴的人陪伴在你的身边,你所有的期待也都在回应你的期待,你体会过欢喜,体会过温暖,你那么喜欢这个世界,却在某一天,某一个瞬间里,突然发现这些都是假的。” “你所爱所眷恋所期待的是假的,最害怕最恐惧最不想触碰的却是真的,你以为自己一生为人所爱,其实孤苦伶仃,你以为自己一生平安喜乐,其实那只是你自以为是的笑话,你不想信,不愿意信,更不敢信,但事实就是这样,那么多声音,甚至连你自己的心都在告诉你那是假的,你那么真切的感受过温暖,甚至还没从这个温暖的世界里脱离出来,就要被拉进冷冰冰的深渊里……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秦羽的视线从后面的黑暗中收回来,重新移到沉泽身上,把那最后一句问话又问了一遍:“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他的眼神太深太沉,沉泽对上他的眼,在这一瞬间里,突然觉得喉咙干涩。 把他的沉默看在眼里,秦羽垂眼,半晌,低声笑了,那笑声轻飘飘的,无端让人心里发凉:“如果是我,我想,我应该会疯吧。” “这就是三劫里的最后一劫,癫狂。” “仇嫉,暴虐,癫狂,这三劫经历过后,这个人也就不再是原先的他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周围突然间静了下来。 秦羽低垂着眉眼不说话,沉泽也没了任何言语的能力,而话筒的那一边,傅潜渊靠在卧室门上,握着手机的手指骨泛白,身上的戾气控制不住翻涌在周围,仿佛即刻间就要朝四周席卷而去。 他心里压抑的很,很想,但是不能。 因为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此时就躺在他身后一门之隔的地方,他那么好,傅潜渊不愿意让他感受到一点点的阴霾。 他闭上眼,深呼吸数次,终于把自己周身的戾气压了下去,声音干涩的开了口:“这个咒术,有什么办法解除么?” 仿佛无所不知的鸿鹄这次却摇了头:“我不知道。” 傅潜渊心里一沉,接着又听到秦羽的声音响了起来:“但这世间的咒术只要能制出,那就没有解除不了的,至于如何解……与其问我,你倒不如问问你自己,毕竟据我所知,三劫这种咒术必须由至亲或者挚爱之人施与才能成咒,睚眦死亡即新生,没有亲人,所以这至亲挚爱之人,也只能是你了吧?”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语气说不出来的嘲弄。 沉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秦羽对傅潜渊好像有意见,但这两个人以前连面都没见过,不应当这样才对。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沉泽心里这么想着,没注意到旁边的秦羽已经站了起来,声音恢复成之前的温润平和:“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其他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只是有一点要提醒你,那个部落用咒和受天谴只隔了不到三月的时间,你最好还是注意些……沉泽,先走了。” 沉泽心里还想着那些事,没太注意秦羽叫他,等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抬头正好看到秦羽在路的尽头拐了过去,一身衣袍随风猎猎,清贵放旷,又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支点,好像被风一吹就要飘走一般。 沉泽怔怔的看着,半晌才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急忙回身把桌上的手机拿了起来:“喂?” 话筒那边沉默着,没有任何声音。 沉泽知道傅潜渊心里不好受,就连他一个站在旁观者角度的人,在听到秦羽说那些的时候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别说傅潜渊,那些话落在他心上无异于一把又一把诛心的利刃,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的疼。 这都造的是什么孽。 沉泽揉揉眉心,想了想,试图安慰:“其实现在的状况怎么说也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我们知道你家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了对不对?至于解咒……我们不是已经快把他逼出来了么?等把出来,一切也就都结束了,你放心,时间肯定是够的。” 这些话说完,还是没得到任何应答。 沉泽也知道他这样说到底其实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根本没什么办法,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到话筒里沉沉钻出四个字。 “你说得对。” 沉泽心里一跳,因为傅潜渊这句话说的实在太过压抑,沉泽能听出他的克制,还有潜藏在克制之下无穷无尽的戾气和暴虐。 他从来没听傅潜渊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沉泽有点慌:“你冷静点,冷静点知道么?别到时候你家崽还没疯,你却先疯了,总之事情还没有走到末路上,我们还有的是……喂?喂喂喂?” 话筒那边只剩下一连串的嘟嘟声。 沉泽看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再想想秦羽刚才的话和傅潜渊的反应,只觉得他这一颗心也像是被层又沉又重的雾笼罩一般。 压抑,沉重。 顷刻之间,就要喘不过气来。 第95章 第095次太磨人 傅潜渊这一生很少有觉得无能为力的时候, 真正让他有这种感觉的,林林总总算下来不过三个瞬间。 第一是不告而别离开龙洵山的时候。 第二是看到孟歧成了傅同,从以前笑起来那么甜的小崽崽一步步变得漠然疏离,他却一点办法有没有的时候。 第三就是现在。 他捧在心尖上的人站在悬崖边上,往后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他就站在旁边, 离傅同那么近, 却还是无能为力, 甚至连伸手触碰他都做不到。 傅潜渊觉得无力,更觉得痛心。 秦羽刚才说的那些话刺在他心上,每一字每一句都布满了荆棘,狰狞扭曲的盘踞在那里,稍稍一碰就是鲜血淋漓。 “你体会过欢喜, 体会过温暖,你那么喜欢这个世界,却在某一天,某一个瞬间里,突然发现这些都是假的。” “你以为自己一生为人所爱, 其实孤苦伶仃,你以为自己一生平安喜乐,其实那只是你自以为是的笑话。” “你那么真切的感受过温暖,甚至还没从这个温暖的世界里脱离出来,就要被拉回冷冰冰的深渊里……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经历过温暖的人失去温暖, 会怎么样? 孟歧失去过一次,从此龙洵山上那只爱笑的崽崽不见了,傅同带着一身沉疴走进了人世间,再失去一次的话,又会怎么样? 傅潜渊根本不敢想。 全怪他。 只怪他。 他最爱的人在这一生里受到过的所有苦楚,都是因为他。 傅潜渊闭了下眼,心里的沉郁和戾气来回翻涌着,抑不能发,一直克制到眼前猩红一片。 压抑。 隐忍。 缄默。 …… 夜色渐沉。 傅潜渊一动不动的站在黑暗里,这样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到卧室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以为是傅同醒了,傅潜渊抬眼,身上的戾气和阴郁在回身的同时烟消云散,重新换上傅同最喜欢的感觉,推门进了卧室。 刚进去,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是傅同的气息,在他进来的一瞬间里突然乱了,原本的平和变得暴躁,还多了许多无助和慌张,刚才听到的那阵细微的声音清晰起来,居然是……哭声。 傅同在哭。 声音很小,是那种伤心到了极点却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压抑隐忍的哭声。 傅潜渊心头一窒,急忙走了过去,走近才发现傅同其实还没醒,以前喜欢用各种放松的睡姿睡觉的人现在像是在寻找安全感一般蜷成一团,睫毛被眼泪打湿,不停颤抖着,整个人看上去脆弱不堪。 而几乎是在他看到这些的同一时间,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傅同被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察觉到面前有人,他抬起头,眼里的惊惶在两个人视线相对的瞬间,毫不设防的刺进了傅潜渊心里。 心如刀割,五味杂陈。 没人能懂傅潜渊在这一刻里是什么心情。 但他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装无事,伸手把面前还在惊慌的人抱进怀里,轻声哄他:“不怕,不怕,崽崽,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傅同没说话,两只爪爪无意识的往外挣扎着,似乎是想抓住什么。 他不停挣着,姿态急切又慌乱,直到被傅潜渊握住,才像是落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浮木一般,慢慢平静下来,疲惫的点了下头。 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样的阿崽显然不太对劲,傅潜渊皱眉,手握着阿崽冰冷的爪爪,声音越发轻缓:“没事了,崽崽,别怕,不用怕,我在,我一直在。” 他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傅同一直没什么反应,却在听到他最后那句“我一直在”的时候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的朝傅潜渊看了过去。 傅潜渊一怔。 而傅同这样的反应也是转瞬即逝,很快又重新低下了头,还是之前那样缄默的姿态,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傅潜渊的错觉,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傅潜渊渐渐不安起来:“崽崽,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刚才梦到的那些心里难受了?你别难过,或者给我说说好不好?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只想让你好。” 傅同低着头,又一阵沉默后,终于出了声,声音沙哑:“……我知道。” 傅潜渊看着他,心里的不安不仅没有因为他的回应减弱,反而越来越深,他忍不住把怀里的崽崽抱得更紧了些,温声说:“没事,不想说也没关系,慢慢总会好的……崽崽,刚睡醒渴了吧,要不要先喝点水?”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放在旁边的一个粉色猫猫保温杯拿了过来——这是他的习惯,因为傅同喉咙总是干,喜欢醒来先喝水,所以傅潜渊总会先在床头上备一杯,让他家崽崽能第一时间喝到。 杯子是养生崽温琅送的,保温效果不错,在那晾着放了几个小时后温度刚刚好。 傅潜渊试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是自家崽崽喜欢的感觉,便给傅同递了过去:“水温正好,崽崽,你先喝一点,然后……你之前不是说想出去转转么?先去周水大街怎么样?” “……” 傅同还是沉默着,脊背僵直,头越来越低。 傅潜渊揉揉阿崽的爪爪,没注意到他的异状,继续把话说了下去:“白唐说那里新开了家不错的甜品店,就在你喜欢的那家凉茶的旁边,里面的小蛋糕和曲奇饼很好吃,再旁边是你上次说味道不错的火锅店,外面还有卖棉花糖的,我们先到火——” “你能不能先别说了?!” 傅同突然抬起头,暴躁的打断了傅潜渊的话,他拧眉坐在那里,浑身被一种沉郁的气息包围着,声音发出来几乎像是在低吼:“我都说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别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也哪里都不想去!我不想!不想!你知道么?我什么都不想!” 他越说越暴躁,像是压抑了很久的人终于爆发出来一般,呼吸急促,尾巴直直绷紧,挣扎着想脱离傅潜渊的怀抱,傅潜渊没有防备,被这么一挣,手里的保温杯没拿稳,瞬间被傅同的爪子打了出去。 “咚——” 杯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里面的水浸透地毯,在温暖的颜色上添了一块沉重又难看的水渍。 “……”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傅潜渊惊愕的看着,许久都没有出声。 而同时愣住的还有傅同。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凝在地毯的水渍上,瞳孔紧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等到终于反应过来后,傅同尾巴一颤,眼睛骤然红了,无措而又慌乱的朝傅潜渊看了过去:“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是怎么了,我,我……” 连续说了几个我,后面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傅同心里特别慌,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知道刚才做了一个让他觉得很诛心的梦,醒来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沉闷异常,他讨厌这种感觉,想发泄出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一直忍着,越忍越烦躁,越忍越失控,到最后克制不住,就成了刚才那般暴躁的模样,还是在他最在意的人面前。 他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那让觉得慌张,更觉得害怕。 傅同仓惶的看着傅潜渊,眼睛越来越红,声音哑的厉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真的,你,你别讨厌我好不好?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真的不会了……你别讨厌我,别讨厌我好不好?” 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已经带了哭腔。 那是不应该属于傅同的卑微。 傅潜渊心里疼的厉害,目光晦涩的看着眼前双目通红的崽崽,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声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落在傅同心上,无疑让本来就不安的人更加惊慌,傅同抬爪,想把它们搭到傅潜渊手上,从那里汲取一些能让他心安的温暖,但那只已经挨到傅潜渊手边的爪爪,却在看到后者眼神的一瞬间里,猛地停了下来。 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呢? 太复杂了,迷雾一般缠绕在那里,晦涩暗哑。 傅同看不清楚,也看不懂,但他看懂了覆在迷雾表面,浓到已经藏不住的,刺在心底的隐痛。 他因为自己在痛。 只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傅同失去所有勇气了。 傅同的爪子僵在那里,静了一会儿后,他垂眼,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收回了手。 收到一半,手上突然一暖。 傅潜渊伸手把他的爪爪重新握进掌心里,握的很急,握得很紧,带着说不出的占有和挽留的意味。 傅同一怔,恍惚的抬起头,下一秒便直直撞进了傅潜渊的眼睛里,那双眼睛依旧深沉,依旧晦涩,里面的隐痛也依旧存在,但眼睛的主人却在笑,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对他说:“没事,没关系。” 五个字,那么温柔,却让傅同觉得更难过了。 他眼眶又一红,湿漉漉的布满水雾,看起来随时都要往下掉,傅潜渊看到,握着阿崽的爪爪往上在他眼边一抚,放缓了声音安慰他:“别哭。” 但这两个字显然没什么用,话音落下没两秒,阿崽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把眼睛旁边和爪子尖尖上的毛一起打湿了。 “现在怎么这么爱哭了?” 傅潜渊有些无奈的从旁边抽了张纸巾,擦完阿崽的脸又擦爪爪。 做这些的时候,他的动作很细致,神情也很认真,眼里不堪的情绪被收了回去,只剩下一贯的深邃和平和,或许不是真的,只是种被刻意伪装出来的假象,但在这种时候,还是让傅同从里面得到了许多的安慰。 两个人都没再提之前的事,周围压抑的感觉在这种粉饰太平一般的平和下慢慢放缓。 傅阿崽吸了下鼻子,看看自己被傅潜渊握在手里的爪爪,又看看后者温和的眉眼,那颗原本已经沉到谷底的心渐渐暖了起来,尾巴也无意识的晃了一下,看上去有些傻也有些可爱。 傅潜渊眼里蕴起轻缓的笑意,揉揉阿崽的爪爪:“还想哭么?” “啊?嗯……这,这个……” 傅阿崽眼神飘忽,话也在羞涩之下说的支支吾吾,还很有心机的抬头眨了几下眼,试图让眼眶不那么红,把刚才哭过的证据销毁掉。 他这个模样可爱又鲜活,傅潜渊看着,总算是放了心。 他笑笑,垂手在阿崽头上揉了一把,迟疑了几秒,揉揉阿崽的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现在想出去么?不想的话……” 他本来想说不想的话我们在家里也挺好,但话刚说到一半,就听着傅阿崽开了口,很是急切。 “想的,我当然想的!” 傅同紧张的看着他:“你刚才不是说要带我去周水大街嘛?还说那里有特别好的小蛋糕火锅和棉花糖,我都想要,所以就去那里吧,好不好?” 他越问越紧张,心里忐忑的不得了,声音都不自觉的压低了几分,生怕傅潜渊因为刚才的事拒绝他。 傅阿崽觉得这很有可能。 软声软气的哄人却被凶,凶人的这人还那么善变,一会儿说想出去一会儿又说不想出去,换成是他,早就把这人按在地上摩擦了,哪里会有那么好的脾气。 但是…… 还好,无论在什么时候,傅潜渊都是愿意惯着他的。 “好,我们出去。” 傅潜渊点头应下,起身从衣柜里拿了条围巾把阿崽裹在了里面,“不过先不去周水大街,崽崽,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他拿的是条加厚的羊绒围巾,家里比较暖和,被这么一圈一圈的围起来并不好受,但傅阿崽什么都没说,仰头任傅潜渊用围巾裹自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去哪里?” 话问出口,得到的是一个落在眉心的温软的亲亲,傅潜渊低沉的声音随之响在耳边 —— “举高高。” 作者有话要说:  【阿湛的复习小贴士】 最后这里的举高高梗来自于第91章 ,傅潜渊是在那里欠下的,大家可以返回去看看w. 第96章 第096次太磨人 举高高? 这是从哪里来的灵感? 傅阿崽仰头看向傅潜渊, 用眼神表达他的疑惑。 看出崽崽眼里的迷茫,傅潜渊揉揉他的头:“我不是还欠你一个不一样的举高高么?之前你要的时候我没想到该怎么做,但刚才想到了。” 傅阿崽歪头回忆了一下,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 是他刚进《夺锋》剧组的那天,犀照扮成温融的样子过来和他说了些让人讨厌的话, 他因为那些话心里正难受的时候, 傅潜渊回来了, 阿崽就和以前在龙洵山上受了委屈的时候那样, 默不作声的把脸埋进傅潜渊怀里,听着他用那么好听的声音哄自己。 哄着哄着,就成了阿崽最喜欢的和男朋友的情话日常。 亲亲抱抱举高高。 前两种很容易,最后一种却没那么简单,阿崽怎么说也是只能谈恋爱的成年崽了, 那种哄小娃娃往上抛的举高高着实丢面儿,他接受不了,傅潜渊一时间也想不出能怎么做,就只能先欠着了。 而现在到了还的时候。 傅阿崽尾巴从围巾下面探出来一晃,有点好奇:“嗯?是什么?” 傅潜渊笑了一下, 把他的尾巴重新裹回去,没回这个问题,只说:“闭眼。” 傅阿崽在这个时候超听话,闻言乖乖闭眼,下一秒,感觉身下一悬, 随即听到阵阵风声。 感觉应该是已经出来了。 傅阿崽习惯性的想晃晃尾巴,但被围巾禁锢着晃不开,只好委委屈屈的忍了回去,问傅潜渊:“我能睁眼了嘛?” 傅潜渊低低嗯了一声。 傅潜渊在他的应声里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却不是傅潜渊,而是…… 而是星河点点,万里云眠。 傅阿崽一顿,视线随着往下,看到熟悉的墨玉般的鳞片,傅潜渊化成龙身,像从前很多次那样带着傅同穿过云层,纵身天空。 苍穹在上,云雾在侧,星星离他那么近,仿佛伸手就能碰得到。 而往下看,是一直延到尽头的万家灯火。 磅礴而美丽。 傅同喜欢这样的感觉,忍不住往上探了一点,但刚一动,就听到傅潜渊开启了大家长模式:“崽崽,把围巾围好,别乱动。” 傅阿崽试图挣扎:“动一点点都不行嘛?” “不行。” 那能怎么办呢? 自己的男朋友自己惯,当然只能选择听话。 傅阿崽嗷了一声,把自己刚探出来一点点的爪爪缩回围巾里,整只崽乖巧的不像话。 傅潜渊回头看到,只觉得自己整颗心也跟着他软了下来,带着点甜味儿,说不出来的欢喜愉悦。 他无声笑了一下,又怕阿崽冷,接着问:“崽崽,冷么?” 这其实是个相当没必要的问题。 毕竟傅阿崽那一身小软毛蓬松保暖的很,也没有像饕餮陛下那样随时可能斑秃的担忧,别说现在十月刚过半,就算到了寒冬三九天,傅阿崽也不可能冷。 这么点夜风根本无所畏惧。 傅阿崽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小星星,笑眯眯的说了声不冷,又反问傅潜渊:“那你冷么?” 傅潜渊摇摇头,接着就听到傅阿崽笑了起来,声音软软糯糯的:“我就知道,你当然不会冷,有我在这里暖着你,你怎么会冷呢?” 说着,他往下一趴,试图把自己摊开,好让傅潜渊暖到的地方更多一些。 傅潜渊本来就已经软到不行的心在这一瞬间直接软成了水,背上傅阿崽趴着的那一块地方暖融融的,暖到让他的心都渐渐滚烫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崽崽呢? 那么暖,那么软,让他恨不得把世上所有捧在他面前,都还觉得不够。 傅潜渊用龙角蹭了蹭傅阿崽的头,揣着涨得满满的一颗心,遥遥穿进远处的云层,路过一处云团的时候,傅阿崽没忍住,探爪出来在上面戳了一下,触感冰凉,就像一团水雾,很快在他的爪尖上化开了。 有意思。 傅阿崽弯了下眼睛,接着又戳了几下,他很久没这么开心过,眼睛里的光点在傅潜渊回头的时候落进他眼里,瞬间把大家长即将出口的阻拦堵了回去。 四周云层渺渺,星辰依旧璀璨。 傅阿崽趴在傅潜渊身上,爪爪从云团上掠过,尾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从围巾里探了出来,从后往前探到傅潜渊的龙角旁边不停蹭着。 傅潜渊喜欢阿崽这样的亲昵,但还是怕他冷,想让他把尾巴和爪爪都收回去。 刚才的听话崽这次却不愿意了,爪爪张开往傅潜渊身上一抱,尾巴也随着绕上了龙角,声音软软糯糯:“我不想把爪子和尾巴收回去,如果收回去了,我拿什么抱你,又拿什么来表示我特别特别喜欢你呀?” 用尾巴缠绕是只对最亲近的人才能做的事,阿崽这样的行为其实和表白没有区别。 而且还是特别特别喜欢的那种表白。 傅潜渊的一颗心霎时间又软得一塌糊涂。 他这下是真拿这只崽崽没什么办法了,回头贴了贴阿崽的脸确定他是真的不冷后,也就选择了纵容,由他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时间一点点的走,夜色愈深,天空浓墨一般。 傅阿崽一路在云层里尽兴的玩,慢慢觉得累了,重新在傅潜渊身上摊成一张白绒饼,爪爪和尾巴也终于收了回来。 傅潜渊回头看向他,眉眼带笑:“累了?” “累了,但是开心。”傅阿崽晃晃尾巴,人虽然累,但眼睛还是很亮,“我好久都没这么玩过,就是开心,超开心,特别开心。” 开心三连,矜持是什么东西傅阿崽根本不懂。 看着这样欢喜的崽崽,傅潜渊觉得自己的心也暖融融的:“那以后经常带你这样玩好不好?崽崽,这样的举高高,你喜欢么?” 那可不是一般的喜欢。 傅阿崽用力点点头,眼里倒映出远处融融星点,漂亮极了:“喜欢的喜欢的!超喜欢!就是够不到星星……要是能够到一颗就好了,星星那么漂亮,想要。” 不过想要归想要,傅阿崽也知道他这个想法其实也就只能想想,先别说他们和星星的距离,就说星星的实际大小,远看可以,真到了眼前谁能受得住。 反正他不行。 傅阿崽有些遗憾的抱了下尾巴,刚想借机撒下娇,傅潜渊却突然停下了:“你想要星星?” 莫名的,傅阿崽觉得有点羞耻。 毕竟想要星星什么的……那都是幼稚崽才能说出来的话,像他这样成熟的凶兽怎么能这样。 噫。 这样的想法在心底一掠而过,沉思三秒后,傅阿崽抬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想。” 说完又抱住尾巴:“不过想也没用呀,想摘下星星给你之类的话只能当歌词,又不可能真的把它摘下来。” 傅潜渊回头看他,眼瞳深邃,像极了远处一望无际的浩瀚星海。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傅阿崽突然觉得心上有点烫,他抬爪揉了下脸,想让自己看上去矜持一点,而就在这个时候,又听到傅潜渊的声音沉沉响了起来。 “只要你想要,我就能给你。”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下一秒,周围云团散去,夜空尽头泛出点点深蓝,融在星河里,一切都比之前更加璀璨。 而在这样的璀璨里,一颗星星探出头,遥遥朝着他浮了过来。 傅同知道,这是进了傅潜渊的结界领域里,他眼前看到的这一切算不得是真的,但他也依旧觉得欢喜。 远处星空明亮,那颗星星越来越近。 傅阿崽抬起爪,看着它自远处而来,慢慢浮上他手心,整只崽都僵住了,小心翼翼的看着星星,生怕自己一动它就不见了。 感觉到自家崽崽的僵硬,傅潜渊低低一笑:“崽崽,不想碰碰它么?” 傅阿崽看看星星又看看傅潜渊,怂唧唧:“我不敢。” 傅潜渊便又笑了,声音越发温柔:“别怕,崽崽,没关系。” 傅阿崽总是愿意相信他的。 他放松了一点,盯着星星深呼吸几次后,终于抬起爪,慢慢朝它探了过去。 一触即离。 触感和之前碰过的那些云团差不多,轻轻的,软软的,一碰便散在了傅同指尖,但它是暖的,那种恰到好处的暖,不浅也不锐利,是傅同最喜欢的温度。 只是散的太快了。 傅阿崽怅然的看着指尖,心里舍不得,有点委屈的朝傅潜渊看了过去,眼里的控诉十分明显—— 你不是说碰一下没关系嘛? 现在星星都没有了,哪里来的没关系? 大猪蹄子! 傅阿崽抽抽鼻子,心里超委屈,但模样很可爱。 傅潜渊眼里浸满笑意,忍不住回头亲了亲他,然后在小崽崽闹脾气之前出了声:“崽崽,抬头。” 听话的崽崽无意识的随着他的话抬起了头。 远处的漫天星河,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尽数朝他涌了过来。 璀璨。 明亮。 美丽。 傅同从没见过这样的画面——那么多星星点点,仿佛拥有生命,带着温暖的光把他围绕在里面,一点便成了袅袅的云雾,然后更加明亮的星星在云雾里浮出,亲昵的绕在他周围,一同给了他无数个温暖璀璨的拥抱。 太漂亮也太震撼了。 傅同仰头看着这一切,眼睛因为惊喜特别明亮,他在星星里待了很久,直到它们一点点散去,化成云雾又在夜空尽头重生,才终于从这种璀璨的震撼里回过神,张开爪爪给了傅潜渊一个大大的拥抱,声音甜甜的:“你怎么能这么好,好到让我这么爱你呀!” 说完觉得还不够,又低头加了一个亲亲:“啾咪!超爱你!” 坦坦荡荡,又软又甜。 傅潜渊眼神也特别软,和他的心一样,但他的崽崽总是有办法让他的心更软几分,就像现在—— 傅阿崽抱着他,尾巴晃来晃去的撒着娇:“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呀?” 傅潜渊一怔:“嗯?” “就是你有没有什么小心愿呀?注意是小心愿嗷,很难的那些先往后放放,先把小的给我说一下。”傅阿崽说,“你知道的,一段好的感情不能只有一个人在付出,总是要互相给予的,所以……” 小崽崽抱着尾巴遮住脸,有点害羞:“所以,我也是想要为你做些事情的呀。” 这么甜的话说完,傅阿崽害羞的脸颊都烫了起来,低头在那里羞涩了好一会儿,却没听到傅潜渊的回答。 什么样的心愿需要想这么久? 傅阿崽咬了下自己的尾巴尖尖,心里有点忐忑,就怕傅潜渊的心愿太难,说出来别说做了,他连应都不敢应。 作为一只凶兽崽,阿崽可是要脸的。 尤其是在心上人面前。 怎么办。 越想越紧张。 傅阿崽低着头,简直难过,正想着该怎么把这件事揭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下一悬。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傅阿崽抱紧尾巴,以为傅潜渊这是要带自己回去了,瞄了一眼却觉得不对,周围的景象并没有变,还是那样璀璨的星空,只是多了一些……墨玉般的鳞片。 这样的画面好像也似曾相识。 傅阿崽眨眨眼睛,接着就看到眼前的人动了。 傅潜渊浮在他面前,像之前在龙洵山上时很多次那样,把傅同环在里面与他额头相贴,沉沉出了声:“崽崽,我这一生别无所求,只愿你平安喜乐,安宁无忧,可是……” 可是总有人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做着见不得人的事,用阴暗的眼睛窥探着你的一切,想把你埋于深渊底下,让你我都粉身碎骨。 一步步,一点点,都刺在他的逆鳞上。 傅潜渊的眼神慢慢沉了下来,他看着傅同,后面的话说的极慢,隐忍而认真:“我想陪着你,想和你去很多地方,想看你一生欢喜无忧无虑,想和你一起往后走很多很多年,所以……所以我后面一段时间会有些忙,可能不能好好陪你了,崽崽,你你等等我好不好?等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一切都会好的。” 傅阿崽把傅潜渊说的这段话在心里反复了好几遍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不安:“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都会过去,都会好的。”傅潜渊的声音压的很低,沉沉说完这一句,又把刚才问过的话重新问了傅同一遍,“所以,崽崽,你等等我好不好?不会太久,到时候,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只要……” 只要你还愿意。 他的声音隐在夜风里,那么沉又那么轻,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散去了。 傅同听得心里一颤,突然间心慌意乱,忍不住抬眼朝傅潜渊看了过去,后者也在看他,眼瞳像极了身后缀着蓝的夜空,星点倒映在里面,带着种无法言说的深情。 傅同本来想问清楚他后面这段时间是要去做什么,但看到这双眼睛的一瞬间,那些想问的话突然就问不出口了,只能怔在那里,很久很久。 然后像是被蛊惑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第97章 第097次太磨人 那天过后, 傅潜渊果然忙了起来,每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和傅同的时间线也就这么彻彻底底的错开了。 傅同是真的没想到他会忙成这样,以前不是没有忙的时候,但再忙也是白天忙, 晚上照样快快乐乐的回家谈恋爱, 哪里像现在这样, 白天晚上都见不到人, 甜甜的同居关系生生被搞成了仿佛异地恋一般的存在。 [阿崽假笑·你看我的脸上是不是写满了开心?].jpg [阿崽抱团·我知道日子苦,但真的没想到居然能这么苦].jpg [阿崽背影·来,还是让我给你们表演一个自闭吧].jpg 惆怅三连。 简直难过。 见不到男朋友的阿崽心里丧丧的,丧里还夹着点暴躁,一度想要闹情绪, 但情绪这种东西在没人哄的时候根本闹不起来,所以也没办法,只能抱着尾巴窝在家里,眼巴巴的等着男朋友回来。 一天,两天, 三天。 …… 和男朋友假象异地恋的第四天,上午八点,傅同被闹钟吵醒,迷迷糊糊的缓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困,刚想继续睡,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几声敲门声。 傅阿崽:!!! 以为是傅潜渊回来了没带钥匙, 傅阿崽一振,瞬间清醒过来,欢欢喜喜的跑到玄关打开了门,并且乖巧蹲坐,打算在男朋友进来的第一时间给他一个亲亲。 “吱呀——” 门缓缓打开,傅阿崽的尾巴越摇越快,眼睛越来越亮,直到三秒过后—— 傅阿崽瞪圆了眼睛看着外面的人,尾巴僵住,眼里的期待和欢喜烟消云散,只觉得心态要崩了。 来的人不是傅潜渊,而是陆川。 经纪人先生站在门外,先是做贼似的往里瞄了一眼,在看到傅潜渊不在后,脸上紧张的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笑眯眯的朝傅同挥了挥手:"大佬,早上好啊。" 好什么好?! 我一点都不好! 傅阿崽气鼓鼓的看着他,一句充满嫌弃又极其扎心的“怎么是你”在嘴边转了几回,到底是没忍心说出去,换成了—— “你怎么来了?” “那肯定是有事找你,而且还是正经事。”陆川说,说完不放心的又往里瞄了一眼,谨慎问道,"你家那位不在吧" 会心一击。 傅阿崽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话不多说,尾巴一晃,刚打开没多久的门重新开始收合。 陆川一惊,急忙用手撑住:“大佬,怎么了?” 傅同不吭声,继续关门。 陆川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求生欲爆棚,迅速转移话题哄大佬,“好了好了,别气别气,你也知道我眼神不太好,和我计较这个多掉价儿啊是不是?不如先让我进去?” 傅同皱眉看他。 陆川弯眼陪笑。 两个人面对面僵持着,这么过了十几秒,傅阿崽皱了下鼻子,不想和他在这儿继续这种幼稚的行为,往旁边一错身:“进来吧。” 说完顺手扒开旁边的小鞋柜,还想着陆川刚才的话,边给他找拖鞋边小声抱怨:“他不在,最近有事,每天早出晚归的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都不和我说一下。" 也不考虑一下我有多想他。 简直过分。 小崽崽想到这个就觉得委屈,连带着看提起这个话题的人越来越不顺眼,回手敷衍又粗暴的把刚找到的拖鞋往门边一丢,语气有点凶:"还有你,你不是来找我的嘛问他做什么" 那不是因为你家那位身上的气势太盛给人的感觉太冷,我看着害怕么 经纪人先生怂的坦坦荡荡,知道这家的大家长不在,心里放松的很,被大佬凶了也不介意,坦然穿上拖鞋朝着傅同笑:“大佬,这就是你不对了,既然是你男朋友惹你生气了,那等他回来在家里解决就是,怎么还迁怒到我身上了?” 阿崽眯了下眼,并不觉得愧疚,而且更加凶巴巴:“既然话这么多,不如让我们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睚眦·超凶].jpg 放到平时,听到凶兽睚眦这么说话,陆川肯定该怂就怂,但现在…… 陆川看了看面前的白绒团子,不仅不害怕,还有点想笑。 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他在傅同身前蹲下,一双手被萌得控制不住,暗搓搓的想往傅同头上伸,但手伸过去还没碰到,就听到面前风声一紧。 强烈的求生欲和反应意识让陆川瞬间收回了手。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陆川低头,看到他的手刚刚放着的位置上赫然多了几柄短刃,形状像柳叶,刀刃很薄,如果不是他刚才收手及时,这会儿想来是好过不到哪里去。 陆川一愣,看向傅同。 傅同身体微微前倾,无意识的朝他做出攻击的姿态,眼神刀一般锐利:“你想做什么?” 这样的他让陆川觉得很陌生。 就算是以前的傅同,也从来没有这么带有攻击性的时候,他的心那么软,在路上看到受伤的流浪猫狗都心疼的不行,怎么会因为这个就用利器伤人。 还有这样的眼神。 防备又充满敌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傅同。 太奇怪了。 而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傅同这样的行为完全是在无意识中做出来的,而且他自己好像并没觉得这有哪里不对。 陆川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刚才轻松的模样,扬眉朝傅同笑了笑:“大佬,这个也还是你不对了,我好歹是一方魏晋时期的砚台,是古董,魏晋时留下来的古董可稀有的很,你这要是往我身上加几道划痕,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天物? 傅阿崽瞥他一眼:“你要是再不说正经事我可就要放糊糊咬你了,说说吧,是要加通告了还是要赶通告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窝在地毯上玩球的糊糊回头朝傅同看了过来,一双狗狗眼湿漉漉圆溜溜,可爱的不得了。 傅同被自家的小动物萌到,笑眯眯的过去蹭了蹭他,那几把差点落在陆川手上的刀随着他的离开化为烟雾,很快散在了那里,了无踪迹。 而傅同从头到尾都好像根本没看到他们一般,毫不在意。 陆川低头看着刀刃消失的地方,眼底出现几分探究,再抬头,看到傅同已经挨着糊糊窝在了沙发的软垫上,见陆川看过来,软软的朝他晃了下爪爪:“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呀。” 甜甜的,还带着点娇气。 和刚才锐利凶狠的模样相比根本不像一个人。 陆川眯了下眼,过去在他边上坐下,看着上一分钟还那么凶的崽现在笑眯眯的朝他晃尾巴,声音那么甜:“茶几上有水果,旁边的是枸杞茶,想要冷饮的话冰箱有肥宅快乐水,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要枸杞茶比较好,毕竟年龄已经到位,再不注意养生的话后果很严重。” 陆川笑了:“有多严重?” 傅同抬眼往他明显稀疏了不少的头上一瞄,虽然没说话,但眼里那种“有多严重你自己心里没点数?”的意思太过浓郁,陆川想看不懂都不难。 陆川:“……” 你以为我这是因为谁?! 要不是因为你最近遇到的这些事太让人脑壳痛,我能成这样?! 经纪人先生心里又苦又暴躁,但是没法儿说,只能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削皮泄愤,等整个苹果被糟蹋的差不多了,人也冷静了下来,想了想,偏头朝傅同看了过去:“大佬。” “嗯?” “你家那位怎么突然就这么忙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和表情都很轻松,尽可能的做出了若无其事的模样,大概是因为演技过硬,傅同没像之前那样因为这个话题凶起来,很自然的把话接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傅阿崽摇摇头,“他没有和我说,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和我有关。” “和你有关?” “对。” 傅阿崽抱住尾巴,眼神有些暗淡:“就他说要忙起来的那天,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其实也不算一些,就一件……我对他发脾气了。” “发脾气?” 陆川有些震惊,他是亲眼见过自家大佬在傅潜渊他在那位面前是有多软多甜的,偶尔闹闹小脾气当做情人之间的情趣他还相信,要说傅同会对傅潜渊发火,他还真的想象不到。 陆川看他:“为什么发火?” “我也不知道,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心里很烦,我也不想发脾气,但是我控制不住,我……” 傅同越说越失落,整只崽都丧了起来,低头闷在那边不说话,陆川听着他的话,再想想刚才傅同异常的模样,心里大概知道傅潜渊是因为什么才这样了。 看来是真的又出了问题。 怎么这些不好的事就停不下来了呢? 只是这么想着,陆川就觉得他心里也涌上了一股郁气,把那里填的满满的,一点缝隙和余地都不留。 他都这样,那身处其中的傅同和近距离看着心上人一步步走到这个地步的傅潜渊心里是什么感受,他都不敢想。 陆川看向傅同,觉得心疼,想说点话安慰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的想了很久,终于憋出来一句:“大佬……我最近听别人说了点圈里的八卦,有几个特有意思特劲爆,你觉得想不到,要不要听一下?” 魏晋时期成精一大把年纪的老妖怪还爱听八卦,这种事说出去是真的掉价儿,但这种时候陆川也无所谓那么多了。 只要招数管用,管它脸面掉不掉。 岁月把老妖怪的脸皮筑成一道墙,还好成果不错,傅同,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模样:“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爱八卦,你觉得这样好嘛?” “这有什么好不好的,八卦谁不爱?我先给你说说第一个,是影帝陶周的,特别劲爆,你别看这人看起来正经到不行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其实他在外……” 话说到关键的地方却没能说完。 傅阿崽收回爪子,看着面前被那个削的不成型的苹果堵住嘴的陆川,开了口:“你还是别说这些八卦了,我不想听,与其说这些,你不如先说说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噫。 连八卦都不听,你真是不懂生活。 陆川把苹果拿下来往垃圾桶一丢,噫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事,还是行程安排的问题,都是小事,这是你后面的行程表,你看看。” 说着,他回手,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翻开摆到了傅同面前,傅同低头看过去,那页是陆川之前就给他提过的最近两个月的行程,十月份去掉刚杀青的《夺锋》,还有三个封面两个内页一个访谈和两个只需要去一期的综艺,而十一月简单明了,只有一场演唱会。 再往后翻,一片空白。 傅同以为是他爪子没控制好,翻多了,又倒回去翻了一遍,直到十几页后,还是空空如也。 傅同:“……” 傅同看向陆川,微微一笑:“就这些?” “对啊。”陆川笑眯眯,“不用怀疑你的眼睛,就只有这些,后面先给你放放假,你知道我是很良心的,从来不会像宋黎那样压榨人。” 宋黎是温琅的经纪人,日常沉迷催工作,不催没办法,以饕餮陛下过于佛系的性格,催成那样还像个问题儿童,要是不催,大概就要从公众视线里消失了。 而傅同是工作狂,陆川从来不用操心这种问题,所以这和良心不良心的根本没关系。 傅阿崽用左爪按住右爪,不断告诉自己要忍耐:“所以你特意过来一趟,就是把以前已经看过一次的行程表再给我看一次?” “这个……我这不是关心你么?就来看看你,行程这种事只是顺带提几句帮你复习一下,不重要,不重要。” 很好。 傅同已经不想说话了,面无表情的抬爪朝陆川一扬,陆川抬手把小本本挡在脸上,刚想说点什么自救一下,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几声嗡嗡,仿佛救赎之音,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来到了他面前。 是傅同的手机响了。 陆川的反应从没像现在这么快过,迅速往那边一指:“大佬,有电话!” 傅同眯眼看他,半晌,在陆川紧张的视线里慢慢收回爪子,把手机从后面扒了过来,来电显示在屏幕上来回跳跃着,是饶涉。 他按下接听,小天师的声音瞬间从话筒里传了出来,清朗又欢快。 “大佬,小师兄说薛陵明天就能出阵了,我们打算去接他,你要不要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陆川提到的八卦主角陶周在秦先生那本里出现过,是温琅出柜那天和他一起上热搜的出轨的影帝,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 第98章 第098次太磨人 “薛陵能回来了?” 傅同有些惊喜, 这是个好消息,算一算,从薛陵上次因为入煞而被送到封云蔚那里后,他们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过面了。 这种和关禁闭没什么区别的日子肯定很难熬,现在禁闭要结束, 妖怪局即将全员到齐, 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这边傅同是这样的想法, 那边小天师也很开心:“对啊对啊, 小师兄说他很配合,身上的煞气清的很彻底,大概明天下午三点就能出来了,我们打算提前半个小时过去接他,这个也算妖怪局的集体活动了, 同哥……你会来的对不对?” 饶涉小声问,声音里满是期待,后面还跟着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应该说的软和一点,多笑多撒娇,这样大佬才能心软的你懂不懂?” “只撒娇也不行, 你得有技巧,让我来教教你语言的艺术,你得……别挤别挤,先让我说!” “还是先让我说吧,我觉得应……你离我远点!别压我身上,自己重了多少心里没点数吗?” “你才重, 还说我,明明唐柯做出来的小甜点你吃的最多!” “……” 一群人闹哄哄的,言语暴戾态度恶劣,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打架,白唐和白柯的劝架声夹在里面简直委屈巴巴。 傅同听着想笑:“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那边的争执随着他的出声暂时告一段落,最终的赢家是樊休,他从饶涉手里抢过手机,温声朝傅同笑了笑:“没事没事,我们几个的常规操作而已,不用在意,所以……大佬,明天你来吗?” 傅同当然想去,一来他一个人在家待着很无聊,想找点事情多,二来他也有段时间没去妖怪局了,还挺想见见饶涉他们的。 “来。”傅同晃晃尾巴,“反正明天也是工作日,要上班,不如过去接薛陵,回来再一起去周水那边聚一下,四舍五入和多了半天假期没什么区别,多好。” 话音落下,那边几个人立即欢呼了起来。 “大佬啾咪!” “大佬万岁!” “大佬这颗小心心送给你!还有我们都想你了,明天记得早点来呀,我们所有的奶糖和最甜的蛋糕都给你!超爱你!” “爱心发射biubiubiu!等你嗷!” 都是很可爱的人。 傅阿崽心里暖暖的,轻声应了声好,眼睛随着弯成月牙一般的弧度,里面盛满温暖的笑意。 又软又甜,特别讨人喜欢。 陆川喜欢他这样轻松愉悦的模样,看着就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而且小崽崽白白绒绒那么可爱,窝在那里笑的时候,真的让人很想伸手揉几下。 但这种事说到底也只能想想。 回忆了下刚才那几把柳叶刀带来的心理阴影和威胁感,陆川怂了,很机智的收起了这个不是一般作死的想法,之后也没多待,等那边傅同和樊休的通话结束,简短的和傅同道了声别,便拿着自己的小本本先走了。 门一开一合,四周归于寂静。 傅阿崽重新窝到沙发里,揉揉糊糊玩玩毛线球磨磨爪子,半晌,百无聊赖的往下一趴,把自己在软垫上团成了一团。 委委屈屈。 可怜巴巴。 又是想见男朋友见不到,只能默默等着的一天。 ** 隔日清晨,八点半。 因为记得白唐几个人让他早点来的话,向来卡点上班的傅同,难得提前半个小时进了妖怪局。 刚进去,就闻到一股甜甜的味道。 是唐柯,也不知道早来了多久,正穿着件印着小饼干的围裙窝在角落里烤蛋糕,其他几个人也到了,还另外加了一个小傻子谭霖,都没闲着,四处忙忙碌碌清扫整理,连玻璃都被擦的明净透亮。 如此细致认真,难得程度和傅同提前上班没什么区别。 傅同在门边看着,忍不住笑了一下,几个人应声回头,看到傅同,眼睛瞬间亮了,放下抹布就往他这边冲,谭霖走在最前面,眉目张扬的朝傅同晃了晃手:“哟,好久不见啊。” 傅同还之一笑,视线在谭霖身上绕了一圈,突然觉得今天的他和以前相比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主要是因为衣服。 在傅同的印象里,谭霖是个活得比较精致的人,在穿着上尤其如此,上镜的时候不用说,少有的几次傅同在私下见到他也是那样,色系版型配饰无一不精,还因为私服好看上过好几次热搜。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在别人还穿短袖的时候穿了件灰色的风衣,上面没有任何装饰,还不太合身,松松的搭在身上,生生把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衬到了三十岁往上。 不过也正常,毕竟…… 傅同垂眼往他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上一瞄,扬眉笑起来:“你都这样了,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往外跑?” 他话里的促狭之意太过明显,谭霖听到,脸瞬间红了,后面的话也说的磕磕绊绊的:“我,我,我这样怎么了?我有,我……我有崽骄傲的很!特别有底气!” 说完顿了下,又愤怒的朝旁边的吃瓜群众们看了过去,圆溜溜的眼睛满是控诉—— 是谁告诉我现在的傅同软软萌萌特别可爱的?你们看他的时候是带滤镜了吗?这人明明还是那么讨厌,一点都不可爱! 谭霖:[抱胸气鼓鼓].jpg 谭霖越想越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超气,而更让他生气的是,旁边几个骗人的罪魁祸首对此不仅没有一点点歉意,还避开了他的眼神,继续开开心心的对傅同献殷勤:“同哥,我们在那边加了个抱枕区,里面有好多抱枕和软垫,你要不要换成原形到那里去?” 傅同是以人身过来的,但他的过渡期刚过,还是有点虚弱,用原形待着会好受许多,几个人想到了这点,才专门设了个抱枕区,现在给傅·从前大佬·现今团宠·同用,以后白唐再到本能周期的时候,也能派的上用场。 我们妖怪局可是很体贴很有人情味的地方。 傅同当然不会拒绝他们的好意,闻言点点头,朝他们说的地方走了过去。 几个人背过身非礼勿视,再回头时,长腿细腰的青年消失不见,白绒绒的小崽崽坐在粉紫色的软垫上,软软的朝他们挥了下爪爪:“我很喜欢,谢谢呀。” 真的是……太可爱了! 几个人心里不约而同的出现这么一句话,就连谭霖也不例外,他看着面前的白绒团软软萌萌的模样,心里不仅不气了,还觉得面前这只崽莫名的越看越顺眼。 促狭这种姿态,放在傅同身上是讨厌,放在傅阿崽身上是傲娇,超级可爱。 谭霖双标的坦坦荡荡,笑眯眯的蹭过去,在傅同旁边的软垫上坐下了。 傅阿崽歪头看他:“你这么坐能行嘛?会压到腹部的吧?” 谭霖一惊,瞬间站了起来,灵活的根本不像是一个怀崽的人,傅同看着,笑了一下,抬爪把旁边放着靠枕的小沙发给他推了过去:“你坐这个。” 简直又贴心又可爱。 谭霖猝不及防的被萌了一下,过去在小沙发上坐下,继续眼巴巴的盯着傅同看,半晌,略带感叹的出了声:“看不出来,你现在小小的一只和猫崽儿一样,没想到力气挺大,还能推动沙发。” 那是因为你对凶兽睚眦的力量一无所知。 傅阿崽哼了一声:“我看你的崽应该也快到时间了吧?做好准备了么?” “还行。”谭霖摸摸自己的腹部,“这段时间我在妖怪局看了不少书,心里有了底,还挺期待的,你不知道,我高一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不喜欢女孩子了,好不容易想通接受之后,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有自己的小娃娃,现在这个遗憾没有了,我其实很欢喜的。” 说着,他笑起来,眉目说不出的温软,特别好看。 傅同的眼神也软了下来:“那就好,到时候我肯定给你家崽崽封一个很有诚意的红包,不过……羽衣人那边呢?之前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说他一直在你家里待着,现在还是这样嘛?” 谭霖低低嗯了一声。 “那你是打算继续这样,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谭霖沉默了下来,半晌,从旁边揪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们现在就还是以前那样,他会在我睡醒前做好早餐放在那里,会帮我打扫房间喂猫,偶尔还会给我留便签……我其实挺想见他的,也在家里说过,但他就是不出来,我也没什么办法。” 谭霖说着,突然烦躁了起来,低头把脸往抱枕上一埋,连着嗷了好几声:“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现在感觉我就是一个被渣攻拔那什么无情的小弱受,也太委屈太难了我。” 这都是什么形容? “那倒也不至于。”傅同忍着笑安慰他:“其实你真要想见他的话也容易,你看樊休饶涉他们谁比较合适,带他们到你家演一出含情脉脉的戏,我不信他不出来。” “恕我直言,你这个提议真的很糟糕。”谭霖噫了一声,很是嫌弃,“还是不说这个了,到时候再想也不迟,实在不行我一个带崽崽过也挺好的,谁离了谁不能过?不差哪个。” 傅同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样,认同的点了点头。 谭霖就笑了,换了个话题,继续和傅同聊了起来。 这么聊了快十分钟,那边唐柯的小蛋糕终于烤好出了烤箱,比之前更加浓郁的甜味在四周漫开,瞬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眼巴巴。 不同的人脸上有着同样的表情。 几个人围在蛋糕台旁边等着,等蛋糕脱模切开,瞬间被瓜分一空,傅同得到了块上面带着榛子和蔓越莓的,一口咬下去,酸酸甜甜,带着浓郁的奶香味,让他的心情都不由自主的好了起来。 墙上的挂钟一点一点的走。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和小甜点里过去了。 中午,樊休点了外卖,几个人随便吃了点,之后就开始盯时间,等挂钟滴答滴答中午走到两点半,瞬间满血复活,一起出门去了景云观。 到那里的时候离三点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几个人在道观外一字排开,还把妖怪局的横幅偷偷摸了出来,开开心心的等着接薛陵回去。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却还是没看到薛陵。 樊休渐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看向饶涉:“以前薛陵出关不是挺准时的么?这次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饶涉也觉得有点奇怪,想了想,掏出手机给封云蔚打了过去。 滴滴几声后,电话被接通,封云蔚的声音轻轻的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小师弟,怎么了?” “小师兄,我们来接薛陵,你昨天不是说他大概三点出来吗?但是我们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是没看到他,是不是他的煞气出了问题?” “薛陵?”封云蔚的声音同样惊讶,“”他两点四十的时候已经出关了,我送他出来的,说是要回妖怪局,你们在路上没碰到他?” 已经走了?! 几个人心里咯噔一声,还是宿宣反应比较快:“看看他的坐标记录。” 饶涉应了一声,迅速亮屏解锁进了妖怪局的app,切到追踪页面上一看,代表薛陵的那柄青铜剑,却是灰色的。 也就是说,他的定位记录中断了。 几个人看到,表情都有些凝重,宿宣抿了抿唇:“他最后的定位是在哪儿?” “稍等。” 饶涉一边应声,一边戳开了妖怪局定位系统的详情页面,在看到灰色青铜剑旁边的地址后,瞳孔一缩,然后一字一顿的的把上面显示的地址说了出来。 “……是在扶山。” 话音落下,众人一怔,脑海里齐齐浮现出一个地方—— 扶山渡陵,晟阳太子墓。 第99章 第099次太磨人 扶山渡陵, 晟阳太子墓。 薛陵的埋骨之地。 也是那只妖街青铜鼎最初流出的地方。 傅同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不是他多想,主要薛陵身上最不堪的过去因躺在渡陵里的那位而生,之前也是因为这些才控制不住心里的怨气入了煞,现在刚得到自由就去了扶山, 还单方面切断了和妖怪局的所有联系, 无论怎么看都带着一种决绝的味道。 他能想到这点, 白唐几个人和薛陵相识多年, 对他了解的很,当然不会想不到,一时间都有些慌了,齐齐看向傅同:“大佬,怎么办?” 傅同皱眉。 这件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 困难程度最多一颗星,去墓里找他就行,但薛陵这边不一样。 因为渡陵的墓址虽然在一千多年以前就已经被发现,但一直到现在,它都没被打开。 不是不想, 而是不能。 以前的盗墓贼不能,现在的考古队也不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祖传的手艺现代的科技都上了,却还是没找到渡陵的入口。 妖怪局也一样。 所以,要想进渡陵, 恐怕只有从那里出来过的薛陵和把妖鼎搬出来的犀照能做到了。 等等,犀照? 傅同一怔,而后突然抬头朝谭霖看了过去,后者因为担心薛陵,正眼巴巴的等傅同说话,猝不及防收到这样强烈的视线,不由一顿,磕磕巴巴的问:“怎,怎么了?” 他懵着,饶涉几个人倒是瞬间明白了傅同的意思—— 当初他们在妖街找犀照的时候,曾经打听到犀照身边有两个为他所用的引路人,也就是狐一和羽衣人。 这两个人里,狐一是被强行蛊惑的,对犀照一无所知,在这些事里自然没什么存在感,但羽衣人不一样,他显然是自愿的。 所以,渡陵的入口,他说不定知道。 想到这里,几个人一振,也不用傅同说话,先一步把这些给谭霖说了。 听他们说完,谭霖眼睛一亮,又很快黯淡了下去,为难的低下头:“但是,你们也知道的,他一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躲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出来。” 总不能真的用傅同之前说的那个法子吧? 也太不正经了。 谭霖脑补了一下,觉得无论羽衣人最后出不出来,那个场面对他来说都是灾难,抹不去的黑历史。 不靠谱。 还不如先试试他最近琢磨出来的办法,比如前天刚想的那两个,感觉成功的可能性蛮大的。 就这么办好了。 心里有了主意,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但多少给了谭霖一些底气。 他暗自握了下拳,再抬头时,又成了之前元气满满的模样,认认真真的朝面前的几个人开了口:“你们放心,我回去就想办法,会尽快把他叫出来的,我就不信他还真能对所有的招数都视而不见。” 小太阳一般的模样,在这种时候,无疑给了其他人很多安慰。 几个人点点头,脸上的忧虑之色虽然没彻底退下去,但好歹没之前那么沉重了。 另一边,樊休把视线从他们身上收回来,想了想,走到傅同旁边,小声开了口:“大佬,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头儿也找回来?” 傅同其实也在想这件事,闻言皱了下眉:“怎么找?” 要是放在几天前,他还能用龙鳞感应到傅潜渊的所在之地,但自从傅潜渊说了他要忙一段时间后,龙鳞的感应就像是被凭空切断一般,暂时是找不到了。 傅同无声叹了口气,想到这个就觉得愁,樊休却不觉得这是件难事,回他:“用妖怪局的应急系统就可以。” 应急系统? 这又是什么黑科技? 傅同茫然的看向他,眼里满是疑惑。 看大佬的反应,樊休也知道他肯定没看过入职指南,只好继续解释:“妖怪局有应急系统,如果遇袭或有大事发生,是能用这个把最高执位者召回归位的,只是,这事说到底其实是樊休的私事,因为这个开应急系统……是不是不太合适?” 作为国家公务员,以公济私这种有违原则这种事樊休是做不来的,心里虚,但他又担心薛陵。 原则和个人感情在心里碰撞,基本上五五开,樊休觉得为难,正纠结着,听到傅同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傅同说:“你要知道,这件事其实已经不只是薛陵的私事了,因为里面涉及到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妖街青铜鼎和犀照,所以——” 几个人一振,目光灼灼的看了过来,等着他下一步的指令。 而傅同也很快做出了决定,开口:“所以,白唐负责把谭霖送回家,其他人回妖怪局,至于应急系统,就……” 他抬头,后面一个字掷地有声。 “开。” ** 妖怪局在黑科技方面一直是王者段位,官方app里的功能如此,应急系统当然也是这样。 于是,时隔数日后,傅同终于再次看到了自己的男朋友。 他是被突然召回来的,来时一身风尘,身上的煞气和肃杀之意仿佛实质化,寒冷锐利,还掺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这样阴冷的气息,让门上的镇魂铃都没认出是他,尖鸣着发出了预警的声音。 几个人被这样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迅速把武器握在了手里,如临大敌般的回过头。 然后在看到傅潜渊的一瞬间,齐齐愣住了。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傅潜渊,在几个人的印象里,傅潜渊虽说是冷了些,但那是波澜不惊的冷,往深处看还是能窥到几分温柔,从不会像现在这样,目光沉郁一身肃杀,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时,比他们之前遇到过的所有凶煞恶鬼都让人畏惧。 几个人被震慑的不敢出声,偷偷朝傅同瞄了过去,看到却是他同样怔住的模样。 这样的傅潜渊,于傅同而言也太过陌生了,以至于隔了很久,傅同才从这种陌生感里回过神,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傅潜渊?” 没想到自家崽崽也在这里,傅潜渊一怔,满身肃杀之意瞬间消失不见,神情也缓了下来,温温和和的朝傅同笑了下:“崽崽?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说着,他往傅同的方向走过去,每走一步,地板上便多出一个深色的血迹。 傅同看到,以为是傅潜渊受了伤,心里一惊,也不管陌生不陌生的了,不等傅潜渊过来就走了过去,急切问道:“你受伤了?” 两个人的距离挨近,傅同闻到的血腥味就越重,仔细一看又看到傅潜渊衣服上都渗着血迹,顿时更慌了:“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你倒是说话呀!” “崽崽,没事。”傅潜渊安抚的拍拍的阿崽的背,怕身上的血沾到他的身上,又往后退了一步,轻声说,“我没受伤,这些不是我的血,煞气也是从……沾来的。” 最后的话说的很模糊,显然在刻意回避。 还好,傅同也没在意这些是因何而来,知道傅潜渊没受伤便放了心,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薛陵不告而别,独自去了扶山。” 傅潜渊眼神一暗,像是早已料到一般,并不惊讶,低低嗯了一声,又问:“你们想去找他?” 这话明显是对身后几个人说的。 几个人在三分钟前就已经悄悄挪了过来,一直窝在那里没说话,现在听到傅潜渊这么问,以为大佬是有办法,急忙点了点头,齐声说:“想!” 但傅潜渊之后的话,却在他们刚刚复燃了一些的心上又泼了盆冷水。 “有结界,进不去。” 傅同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有些震惊:“连你都进不去嘛?” 傅潜渊微微颔首。 背后几个人面面相觑,这下是真觉得心凉了,连山河之主天命龙都进不去的地方,他们哪里还能有办法? 傅同同样也很失望:“那就这么任薛陵去么?他这次走的太决然了,我真的怕他会做一些不好的事,回不来。” 他低下头,心里很不好受,觉得沮丧又无力,其他人和他的感受也差不多,揣着一颗沉甸甸的心的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说。 周围一时间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墙上挂钟细微的滴答声。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饶涉终于按捺不住了,无法忍受这样沉重又荒芜的气氛,刚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却有人比他更先。 “叮——当——” 突然响起的镇魂铃声打破了寂静。 几个人条件反射性的朝门边看了过去,入眼一道金色的传送符阵,看纹路很像饶涉的手笔,但小天师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里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他画出来的传送符阵。 不过眼前发生的一切很快给了他们答案。 金光流转过后,传送符阵消失不见,两个人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为首的一人眉眼带笑,身上穿着件灰色的风衣,是谭霖,他身后站着的那人模样也很是俊朗,但人们看到他,最先注意到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身上那件从颈间一直垂到脚踝的羽衣。 ——羽衣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复习小贴士】 关于羽衣人和谭霖之间的事,具体剧情在第六十六章 和七十四章。 关于羽衣人和犀照之间的事,具体剧情在第六十八章 。 第100章 第100次太磨人 此时距离白唐把谭霖送回家, 只过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半小时前,谭霖还在为把羽衣人引出来这件事感到发愁,半小时后,他不仅把人引出来了,还直接带着他用传送阵进了妖怪局。 效率之高速度之快, 让人不得不服。 几个人看着从传送阵出来的谭霖和羽衣人, 脸上的震惊藏都藏不住, 谭霖倒还是惯常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笑眯眯的朝他们招手:“嗨!” 饶涉傻乎乎的回招了下手,然后偏过头小声问白唐:“传送符是你送他回去的时候给他的吗?” 白唐茫然的摇了摇头:“我没有啊。” 那他的传送符是怎么来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 而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傅同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是我给的。” 这也是傅同刚刚才想起来的,因为事情确实是有点久远了——大概是《天籁荣耀》决赛刚结束的时候, 谭霖因为看了网上关于羽衣人的传说,心里慌得很,想去妖怪局或者傅同家里借住,被拒绝之后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傅同就给了他张传送符, 让他一遇到危险,就会被瞬传到妖怪局来。 当时只是图给谭霖一个安心,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不过…… 既然这张传送符激活的前提是持有者遇到危险,那在谭霖来之前发生的事,就很耐人寻味了。 想到这里,傅同皱眉:“你做了什么?” 谭霖以为他是在问自己是怎么让羽衣人出来的, 便笑了:“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找了几个患有产前抑郁症,但因为伴侣缺少陪伴而造成悲剧的新闻在家里念了下,又搞了点事情打配合,” “什么配合?” “这……”谭霖心虚的往羽衣人的方向瞄了一眼,支吾片刻后,在羽衣人越来越低的气压里把话后面的话说了出来,“……跳楼。” 几个人都是一惊,羽衣人的脸色更是在谭霖这两个字说出来的瞬间黑到了极点。 谭霖看到,顿时更心虚了,半解释半给自己找补:“其实我没想真跳,就是做戏以示威胁吓唬吓唬他,没想到怀崽后平衡感退步的那么厉害,一个没注意,就掉了下去,他接住我的时候正好符纸起了反应,然后我们就这么被传过来了。” 还好有羽衣人和符纸,不然得多糟糕。 这种事是随随便便说搞就能搞的吗? 几个人看着谭霖,眼里“你这就是欠教育”几个字写的明明白白。 谭霖小动物般的求生欲在这会儿终于被点满,不等他们开口训人,直接认错:“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真的,你们信的,我肯定把这个教训记得死死的,绝不再犯!” 语气严肃,态度很是诚恳。 几个人到了嘴边的训话被他这样的姿态堵了回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谭霖抓住时机,很机灵的开始转话题:“这……不如我们先解决一下薛陵的事?” 不得不说,谭霖心眼虽然是缺了点,但在转话题这方面还是挺会把握重点的。 傅同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点,在谭霖充满躲闪越发心虚的表情里,决定先放过这个小傻子,等薛陵那边的事告一段落,再来和他好好谈谈人生。 缓期执行,虽迟但到。 心里有个决定,傅同低声一笑,之后便不再看谭霖,把目光移到了旁边的羽衣人身上,结果还没开口,就看到面前的人突然抬起了头,眼神淡淡的,话也说的轻描淡写。 “我知道怎么进渡陵,也能带你们进去。” 画风出乎寻常的简单粗暴,以至于傅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审视的看着羽衣人,不知道这人说的话究竟可不可信,后者对上他的眼,神色不变,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接着说:“你们帮过谭霖,我心里记着,自然不会以谎言相待。” 说着,他看向谭霖,眼神在谭霖映进来的同时软了下来,春水一般温暖,说是含情脉脉也不为过。 这样的眼神,哪里是谭霖这种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小雏鸟儿能受得住的。 猝不及防被撩到的谭霖脸瞬间红了,身周满是粉红泡泡,羞涩的连头都不好意思抬。 噫,好造作的狗粮。 傅同在心里嫌弃的噫了一声,而后漫不经心的朝樊休的方向看了过去,在看到后者隐晦的点头后,眼睛微眯,半晌,重新把视线移到羽衣人身上,淡淡的开了口。 “那就说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从他进来说出第一句话开始,那种条件交换的意思就已经清清楚楚的摆在了众人面前,谁都能看得出来。 而羽衣人也不废话,闻言抬起手,直接将身上的羽衣退到腰间,然后慢慢转过了身。 光裸的脊背随着他的动作出现在众人面前,入眼一片金光,金色的印记密密麻麻的覆在上面,图案错综复杂,连一点空白都没留下。 在符咒方面专业对口的小天师最先认出了它的来路“傀儡咒?” 傀儡咒。 顾名思义,就是能把别人控制为傀儡,为自己所用的符咒。 羽衣人穿好羽衣,回身微微颔首,声音还是淡淡的:“我的条件,就是解开这个符咒。” 饶涉想都没想,直接给了否定的答案:“不可能。” 傀儡咒虽然不算多高深的符咒,但要想解咒,有一种材料的绝对不能缺的—— 傀儡咒施咒者的血液。 放到羽衣人这里,自然就是犀照的血液。 但妖怪局目前对犀照的行踪一无所知。 旁边樊休和白唐点点头,也觉得这事不可能,羽衣人却没有什么失望的意思,视线从面前几个人的身上一一掠过,最终落到了傅潜渊身上。 两个人视线相对,彼此都没说话。 傅同站在他们的视线之间,看看羽衣人又看看傅潜渊,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旁边几个人也是如此。 众脸懵逼。 而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听到傅潜渊的声音沉沉响了起来。 “回来之后,如你所愿。” 听到他应下,几个人心里越发迷惑,想不出傅潜渊能用什么样的法子去解咒,但转念一想,大佬之所以能被称为大佬,那都是有原因的,他们束手无策的事人家未必不行,也就不纠结了,转而问羽衣人:“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宜早不宜迟,你觉得现在怎么样?” “现在还不行。” 羽衣人摇头:“渡陵有封印,只有在特定的时间里才会,上一个时间点应过了,下一个,在寅时三刻。” 也就是凌晨三点四十五。 距现在还有十一个半小时。 将近半天的时间,并不算短,几个人虽然担心迟则生变,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当是留出了休养生息的时间,先回去做准备了。 他们一走,妖怪局里就只剩下了傅同和傅潜渊,和不需要去渡陵,被留在局里值班的文职吉祥物代表,白唐。 小白兔看起来还是有些忧虑,一个人窝在那边纠结了一会儿后,到底是没忍住,忧心忡忡的朝傅同和傅潜渊开了口:“大佬,头儿,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傅同看他:“嗯?” 白唐皱眉:“羽衣人怎么说曾经也是犀照的党羽,我们对他的底细也还不清楚,现在什么预防措施都没做,就信了他,还让他就这么走了,万一……出什么差错呢?” 比如羽衣人故意引了错的路。 再比如,他今天所说的一切其实只是他的脱身之策,这一走,往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白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眼里的忧心简直要满到溢出来了,面前的两位大佬却没有任何忧心的情绪,傅同甚至还笑了。 “不会。” 让白唐觉得惊讶的是,出声的不是傅同,而是向来沉默寡言的傅潜渊。 他垂眼,视线落在傅同身上,后面的话说不清到底是对谁说的。 “当一个人有了在意的人的时候,便全身都是软肋,也就不敢再冒任何险了。” 傅同在旁边认同的点点头,眼里带笑。 而这句话后,傅潜渊说什么都没再说,垂手把傅同的手握在手里,和他一起出了妖怪局。 这时候大概四点半,最热的时间点已经过去,而太阳未落,风轻轻的吹拂过来,宁和又温暖。 傅同现在被傅潜渊惯出了一身懒骨,路都不想走,在出来前便化成白绒团的模样窝到了后者怀里,现在被暖风一吹,只觉得惬意的不行,抬爪在风中一挥,感叹道:“还是这样得劲啊。” 傅潜渊握住他的爪爪,闻言低声一笑:“哪样?是因为风觉得得劲,还是因为在我的怀里,才觉得得劲?” “当然是因为在你的怀里呀。”傅阿崽眨眨眼睛,笑得超级甜,“你要知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都是得劲的。” 阿崽的日常向男朋友说情话成就,达成√。 傅阿崽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勾,然后继续晃着尾巴看自己的男朋友,傅潜渊被他看得心里软软的,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崽崽的头:“怎么这么看着我?” “因为喜欢你啊。”傅阿崽继续撒糖,说完歪头一笑,又软软糯糯的朝傅潜渊撒娇,“好几天不见,我好想你的。” 傅潜渊低头亲亲他:“我也很想你。” 得到男朋友的情话和亲亲,傅阿崽很好哄的笑弯了眼,想了想,又问:“那……你那边什么时候能忙完啊?” 傅潜渊垂眼,里面的晦涩转瞬即逝,再抬起来时,还是那样温柔的模样,轻声说:“很快了,崽崽,你再等等我,我会尽快回来陪你的,好吗?” 傅同本来也不指望他能现在就回来,听傅潜渊这么说,虽然有点失望,但也不算太过,就点了点头:“好,我会好好等你的,你也记住你说的话,一点要早点回来呀。” 傅潜渊嗯了一声,再次低头亲亲他。 傅阿崽抓住时机反亲一口,尾巴也随着卷上了傅潜渊的手腕,然后就没再动,用这样亲密又依赖的姿态,和他爱的人一步一步朝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背后轻风和缓。 是这一年,最暖最好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元宵节快乐呀! 傅阿崽·团球眯眼笑:“这里有个好大好甜的汤圆,你们要不要尝尝看?” 傅潜渊:“盯——” 第101章 第101次太磨人 扶山在龙都封垣区的东南侧, 离妖怪局不算近,正常行驶的话最少三个小时才能到。 但这个问题在小天师牌神行符的加持下,根本不算事儿。 凌晨两点半,一众人在龙都城外集合,用了神行符往扶山的方向赶, 到那里的时候正好三点。 离渡陵封印出现的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 几个人走进去, 此时是寅时天, 更深露重, 黎明尚远,四周望去黑压压的一片,风从远处簌簌而来,喑哑的宛如鬼哭。 傅同不喜欢这种太过森冷的感觉,默不作声的往傅潜渊怀里拱了拱, 察觉到他的动作,傅潜渊低头:“崽崽,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冷了?” 傅同摇了摇头:“不冷,就是……不喜欢。” 傅潜渊懂他的意思, 就没再说别的,抬手把崽崽往深里抱了抱,倒是饶涉在傅同的崽崽滤镜下忘了他的大佬属性,多想了下,以为是傅同怕了不好意思说,在旁边认认真真的开了口。 “大佬, 不用怕,这把符纸你拿好,遇到什么东西的话直接撒,有我在,保你万鬼不侵。” 傅同从傅潜渊怀里抬起头,朝饶涉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就明白了小天师这次为什么这么有底气。 因为他身上的装备真的太齐全了—— 身背太极幡,手握八卦盘,符纸盒里少说放了两百张符,侧面还挂着朱砂糯米桃木剑。 而且探墓这种事,本来也在小天师的专业领域内。 饶涉捧着扶山的地图,一边走一边盯着琢磨,半晌,感叹的点点头:“还真是标准的王侯陵风水啊,” 樊休在旁边瞄了一眼,感觉上面除了山就是水,没什么太特别的点,就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过鬼吹灯么?” “看过,怎么了?” “里面不是有这样一句台词么?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如有八重险,不出阴阳八卦形。” “其实这句话出自唐代风水大师杨筠松所著《撼龙经》的廉贞星第五章 ,原文是寻龙千里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缠山是缠护之山,关锁为关水之锁,你们看这里——” 饶涉指了指地图顶端:“这里是扶山主脉,也叫龙脉,旁边有数十道小山脉,然后你看这些小山脉像不像一道又一道的墙?从主脉开始一路辞楼下殿,中间有藏风,环游龙息,风水庇护,这就是缠山隐龙之象。” 樊休似懂非懂的看着他指的地方,接着问:“那关锁呢?” “这个就更好理解了。”饶涉手指往下,“你看,扶山下有水自远方而来,近山被束于两脉之间,重重山峦锁住出水,来水广阔,去水紧窄,得水聚气,是为千重锁。” “缠山和千重锁都在,那这里的王侯陵肯定是跑不了的。” 饶涉说,说完看向樊休:“你听懂了吗?” “听懂是听懂了,但我还是有个问题。” “什么?” “照你说的这些,渡陵其实是个风水祥瑞地对吧?既然如此,薛陵是怎么以煞气化身的?” “……” 饶涉一噎。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在前面引路的羽衣人突然停了下来,出声。 “到了。” 饶涉环视一圈,又看了看地图,发现他们已经快到了龙脉顶端,现在大概是在龙颈的地方停下了。 龙颈…… 饶涉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朝前面五六米远的地方看了过去,这么看了快三分钟后,突然抬手朝那边一指,问:“宗行,你说的渡陵封印,是不是在那里?” 宗行是羽衣人的名字,还是谭霖送他们出龙都的时候说的。 宗行往他指的地方一瞥,淡淡嗯了一声。 听到自己的猜想成为事实,饶涉皱起眉,怪异感从心底骤然腾起,越来越浓。 因为他刚才指的地方……是龙逆鳞的位置。 触之则杀的方位,怎么会有人选择在这里建陵,还是帝王陵? 他心里这么想着,那边宗行已经走了过去,在被饶涉认为是逆鳞的地方席地而坐,眼睛也随之合上了。 此时三点四十,离目标时间只剩五分钟。 饶涉在宗行旁边站定,反手把背上的太极幡解下来拿到了手里,旁边几个人也是差不多的反应,傅同爪子握刀,宿宣红线在手,樊休却不像往常一样抱着竹筒打算随时砸人,而是握了一柄布满铜锈的青铜剑。 这剑饶涉看着眼熟,好像……是薛陵八百年前就换下来不用的那柄。 饶涉:“……” 他看樊休:“你拿薛陵这柄已经报废的青铜剑做什么?” “做有备无患的事。”樊休一脸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以我的经验看,进墓后如果要找人,还是得用一些和这人有关的物件做媒介,我都带来了,而且齐全的很。” 说着,他把背上的小背包解了下来,打开往前一送,饶涉和宿宣看了一眼,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樊休带的确实是很齐全。 薛陵入职时签的契约书,用来做定位样本的血液,办公桌上的青铜小摆件,他养的仙人球上面的刺,再加上刚才的青铜剑……基本就是薛陵所有的私人用品了。 服气。 饶涉用眼神向樊休表达了他心里的佩服,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异响。 太极幡重新被握紧,他回头,看到宗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背后隐约有金光透过羽衣渗了出来,左手呈爪状插入地下,刚才饶涉听到的声音,就是因为这个而响起来的。 饶涉目不转睛的看着,因为紧张,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屏了起来,这样过了三十几秒,就在他隐约感觉到一些窒息感的时候,宗行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他猛地站了起来,手随着从地下探出,原先空无一物的手里,赫然多出了一个龙形雕像。 那是一条受缚龙。 被刻满经文符咒的绳索束缚在那里,龙身扭曲,双目暴睁,里面的怨毒呼之欲出。 而这座雕像的石料,是苍青色的。 和傅潜渊龙身一模一样的颜色。 傅同看着,心里骤然升起一阵凉意,但面前的一切却容不得他细想,就在这座雕像出现后,宗行背上纹路的金光突然盛起,趋近夺目,慢慢渗进石像龙的眼睛,一道泛着金光的结界随之出现在众人眼前,流光溢彩。 “只剩十秒,进!”宗行厉声道。 几个人的身体反应比意识要快,在宗行话音落下的第一时间便动了身,金光掠过后,结界和原先的山峦碧树消失不见,无数人费尽心思都没能进去的渡陵地宫,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磅礴。 巍峨。 但是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地宫四面的墙上都刻着经文,刻纹里填满朱砂,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朝殿内的人压了过来,诡异极了。 而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用神像镇着,外面贴着符纸,却不是镇邪用的黄符,而是惨白色为底,加上赤色的符文,一眼看过去阴森森血淋淋的。 他觉得难受,习惯性的想找傅潜渊,抬头一看,却发现傅潜渊脸色苍白,抱着他的手上也隐约浮着青筋,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傅同一惊:“你怎么了?” “……没事。”傅潜渊低声说,说完,抬手遮上他的眼睛,再移开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傅同刚才看到的一切只是错觉。 就算是哄小孩儿,也不带这么敷衍的。 傅同皱起眉,不打断就这么被他敷衍过去,刚想继续问,那边饶涉已经把四周看了一遍,满脸凝重的走了回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殿里没有带有攻击性的机关,坏消息是……我没看到门。” 但渡陵里肯定不止有这一座宫殿,因为这座宫殿特别空,刚才看到的那四座雕像几乎可以说是宫殿里唯一能看到的物件,除此之外就是殿中间突兀出现的一道长方形的石坑,旁边散着许多石块,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从这里拔了出来。 傅同猜,那是薛陵的原身镇墓碑从前存在的地方。 他眯了下眼,注意力暂时被转移,没继续向傅潜渊追问,纵身从他怀里跳下来朝殿中间走了过去,在那边停留片刻后,回头:“薛陵来过,但没久留。” 那要进下一个墓室,肯定是要机关了。 想到这里,几个人偏头,齐齐朝宗行看了过去,后者却摇了头:“我帮不了你们,这里我只进来过一次,就是为了取那只青铜鼎,当时鼎就在放在右边的神像旁边。” 也就是说,只能自行毫无头绪的乱找了。 几个人有些失望,但也没泄气,很快又元气满满,四散开到各个角落去找机关了。 傅同也重新换成了人身,和他们一起找,结果却不尽人意,直到把东南西北四处每一道缝隙都摸过去,也没看到任何机关的存在。 这哪里是墓室,明明就是密室。 樊休平时最讨厌这种找不到头绪的事,烦躁的皱了下眉,刚要认命的把他负责的区域再找一边,突然听到饶涉那边传来一声被刻意压低的惊呼。 墓室里沉寂空旷,一丁点细微的声音到了这里都清晰无比,还会带着回声,饶涉的声音一出,瞬间就被自然加了许多效果音,层层叠叠的响在那里,又那么突然,真真正正的诡异极了。 樊休本来弯着腰在那边,听到声音一个激灵,背包里的东西就势滚落出来,叮叮当当的落在了石板上。 看到这些,樊休顿时就更烦躁了,皱眉朝饶涉看了过去:“怎么了?” 饶涉却没看他,过去把剩下的三个神像都看过后,才出了声:“……这几尊神像,被引着入煞了。” 神像入煞? 樊休有点懵,殿里这四尊神像他以前在书里看到过,都是很正派的神,南辟邪北治鬼东镇煞西,这样的神,也能入煞? 他觉得疑惑,另一边,傅同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怎么回事?” “它们的眼睛被涂了血,于是阴阳颠倒,原先镇煞现今镇神,人鬼不分,还有它们身上的符。”饶涉脸色有些难看,很艰难的把后面的话说了下去,“符纸是人皮所制,而上面的符文,是用混了凶杀之人血液的朱砂画的。” 从听到人皮制符这句话开始,傅同几个人的脸色就已经和他差不多了,胃也有点不舒服,樊休尤其如此。 因为就是一分钟前,他还近距离的摸过那道符。 他退后一步,不想继续膈应自己,索性当没听到,俯身去捡刚刚掉在地上的东西。 捡到一半,突然又听到一阵沉闷的嗡鸣声。 以为是饶涉那边又搞事,樊休揉揉眉心,相当无奈的回过头,然后在一瞬间里,对上了几双惊愕的眼睛—— 正看着他的身后。 樊休心里咯噔一声,缓缓的、慢慢的、极其僵硬的转过了身,却没看到预想中血腥恐怖的场面,只有一只玻璃瓶。 或者说,是一只装着薛陵血液的真空玻璃瓶。 它漂浮在半空中,里面的血液从瓶底悬浮而上,不停发出嗡鸣声,像是要从瓶子里冲出来。 而这也没用太多时间。 几秒过后,“啵”的一声,玻璃瓶的密封塞从瓶口弹开,血液随着涌出,在空中停留一瞬后,迅速渗进了墙壁里。 再之后,金光乍泄。 墙上刻着的经文像水一般下渗至消失不见,被瑰丽的颜色取代。 那是一幅幅壁画。 色泽艳丽,笔触细腻,把墓主至死都不愿忘记的事铭记在那里,又在数千年过后,一点点,一面面,把它们铺在了众人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复习小贴士】 关于薛陵和晟阳太子的故事,具体请见第八十五章 。 然后渡陵这个是个转折副本,这里过后就要把以前的事一点点解开了,然后因为不是专业盗墓文,所以这个副本的篇幅不会长,也就不会有什么刺激惊险的墓中故事。 最后就是,我觉得我能恢复日更辣! 今天的大家也要开开心心的呀w! 第102章 第102次太磨人 这壁画和刚才墙壁上雕刻着的经文一样, 从入殿的一角不断向四方绵延,把周围的墙壁都填满了。 出于谨慎,几个人没有立即过去,用符纸测过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才放下心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壁画起于南终于东, 第一幅在大殿南面墙壁的最角落。 几个人走近看了看, 感觉第一幅壁画的画风挺有意境, 背后是江畔杨柳, 底下是水波粼粼,水上横着一道长堤,一人立于长堤之上,正回首朝着画外的人笑。 画侧面空白的地方,还刻着一些小字, 是夏篆。 认古字这种事樊休在行,自觉担起了翻译的工作。 “元和九年春,携友同游虞水,于江中长堤初遇衍之,明眸善睐, 少年风姿,一见难忘。” 樊休把壁画旁边的话一字一句的译了出来,说完摸了摸下巴,猜测:“这个衍之……是不是在说薛陵?” 其他几个人和他是同样的想法。 “应该是。”饶涉说,“不过这里好像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先往下看看。” 樊休点点头, 接着把目光移到了第二幅壁画上,这幅壁画的背景看着像是宫殿,刚才长堤上的人身覆盔甲,躬身站在殿上,周围用笔墨粗画了着几个人,看五官是在笑,旁边附着几列小字。 “元和九年,暮冬之时,肃狼之师自南境归于国都,再遇衍之,铜刃明甲,英姿勃发,吾心向之。” 也还是没带什么有用的信息。 樊休只能继续往第三幅壁画上看,这副的背景是城门,城外万人远行,这些人也只是粗略的描了一下,模糊不清,唯一的清晰的是最中间的人影,就像上幅壁画所说的那样,铜刃明甲,英姿勃发,战旗猎猎身侧,背影都带着种说不出的意气。 底下同样有小字记录。 “元和十年季秋,东境暴乱,肃狼之师受命东行,衍之随长同行,归期未定,驿信难至,吾心念之。” 而第四幅壁画还是那道城门,只是画中人从背影换到了正面,一身肃杀,眉目锐利,在身后猎猎寒风里渐进城门。 “元和十一年,孟春及半,东境平,路川定,肃师还都回朝。信入京都,辗转反侧,朝时侯于城前,日暮终见衍之,铜刃尽折,明甲残破,风雪于身,然入我心者,风姿气度尤胜从前,众生难拟。” “吾心悦之。” 这副壁画过后,画上的着色风格骤然变了,从偏冷色的笔墨换成了一片充满喜悦的红,在前面几幅壁画里出现过的衍之穿着一身绣金喜服,背对画外的人站在那里,面前一人和他执手相对,长身玉立,眉目俊朗,眼里的欢喜浓到仿佛就要溢出来,明亮滚烫。 画中人不胜欢喜,底下的字篇幅也很长,字里行间都藏着情意,这些情意随着笔迹慢慢加重,到最后,便成了一句可以称之为承诺的话—— “得遇衍之,吾生之幸,愿永以为好,白首不负。” 从一见难忘,到吾心向之、吾心念之、吾心悦之,再到愿永以为好,白首不负。 这壁画与其说是壁画,倒不如说是本带图的日记,还是那种痴汉与狗粮并存的日记。 而再往后也都是差不多的画风,一座宫殿整整四面墙的壁画,每一幅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衍之,诉说的也是对他的喜欢与想念。 一单身就单了四千多年的樊休:“……” 生活不易,古书叹气。 另一边,傅同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按照薛陵之前所说,他是被喜欢的人推进法阵里,活生生剜骨磨灰后制成镇墓碑的,但现在看壁画,一个以那样温暖的心情喜欢薛陵,说白首不负,到最后还要把这种喜欢刻下来铭记的人,真的和上面做出那种渣事的人是一个人么? 这中间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心里这么想着,傅同皱眉走到南边角落,把墙上的壁画从头到尾的又看了几遍。 这么看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又察觉到了另外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第五副壁画,也就是成亲那副壁画。 它以第三人的视角记下了晟阳成亲时的喜悦,而除它之外,地宫所有壁画上记下的都是晟阳视角下的薛陵。 视角不同。 画上的主体人物也不同。 傅同眯了下眼睛,在那幅壁画前停下,仔细看了一会儿后,最终把视线落在了画中晟阳的眼睛上。 第一次看到这副壁画的时候,他就觉得这画中人的眼睛有些过于明亮了,再想想上面那些,问题恐怕就是出在了这里。 知道问题所在,那解决起来就容易的多了。 上古凶兽睚眦向来奉行简单粗暴原则,召出两柄柳叶刀就想直接往画上丢,手抬到一半,又觉得他这样不行,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太好的后果,于是回头看傅潜渊,小声问:“可以吗?” 别的不用多说,傅潜渊也知道自家崽崽想做什么,视线在画上停留片刻后,低低嗯了一声。 没了后顾之忧,傅同朝傅潜渊笑了笑,随即松开手,手指往前一撩。 下一秒,柳叶刀悬空而起,直直朝画上人的眼睛刺了过去。 “嘭——” 刀在离壁画还剩五厘米的时候被一道结界挡住,随即被炸成碎片,而几乎是在同时,宫殿的墙壁再次发生了变化,明艳的颜色消失不见,转成一片偏青色的白,上面没有任何画,只有血一样的字,潦草的写在那里,阴森极了。 几个人齐齐看向樊休,而后者不负众望,把上面的字尽数翻译了出来。 “元和十四年冬,大疫,疫病自西南起,三日传入京都,衍之染疾,服药一月有余,未见起色。” “元和十四年岁末,疫止,然衍之仍困于病痛。” “元和十五年春,衍之缠绵病榻,形销骨立,已见咳血之症,令召天下医,入殿行医者无数,皆言药石罔医。” “元和十五年,暮春及夏,衍之病重,再召医,竟言寿不余三月。” 这些字文风平铺直叙,看起来再冷静不过,但字迹到后面越来越潦草,最后“寿不余三月”几个字几近癫狂,傅同一个局外人看着,都能从字里感受到他的绝望。 这样潦草的字迹,重新稳下来是在最后两段。 “元和十五年,将夏,一方术之士持书上殿,言衍之可救,书中所用之策闻所未闻,荒谬至极,恐有闪失,然……” “然,穷途末路,别无选择,只得一试。”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樊休随着停下,刚想回头,突然看到眼前金光一闪,紧接着,那些字迹像是活过来一般,在墙上四处游走,到最后,居然重新组成了三幅壁画。 第一幅是一个全身被黑袍笼住的人,正在向王座上的人献书。 第二幅是许多人在开凿地宫。 第三幅,是一个被锁链悬起离地约二十厘米的棺材,第一幅壁画里的黑袍人站在旁边,俯身把一个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物件放到了棺材里。 这三幅壁画并不是同时出现,而是一幅组成三秒后又再次消失重组,到最后的壁画消失后,那些字迹也随着隐去。樊休本来以为到这里就是结束了,没想到这样的想法刚出现,耳边便听到了“轰隆”一声。 周围原本没有任何缝隙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极大的裂痕,慢慢往两边移开,周围的轰隆声随着它们的移动越来越大,殿里也落满了尘土。 尘土太多,遮眼也遮呼吸,几个人暂时避开,等一切归于寂静后,回头看过去,便看到四面的墙壁处赫然多出了几道门。 是的,不是一道,是几道。 傅同看了看,每面墙壁上两道,正好八道。 从数量上看是开休生死惊伤杜景八门,但从方位看又不是这样。 几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半晌,饶涉放下丝毫没有反应的罗盘,看起来无奈极了,问:“是选一个进,还是选几个门每人进一个?” 樊休想了想:“还是选一个进吧,不然……” 他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来,但几个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遇到那种打怪类的还好,简单粗暴硬抗,抗不过跑快点就是,但这个地宫的属性真的很迷,它就是个没有危险但是也没有提示的密室逃脱,一个点找不到,那就真的出不去了。 还不如一起来。 “那……”饶涉依旧很无奈,“进哪个?” “……” 又是一阵沉默。 傅同最讨厌选择题,见状心里有点暴躁,强忍着在八个门前走了一圈,最终在第三道门上一指:“这个吧,里面有薛陵的气息。” 在这种时候,当然大佬说什么就是什么。 几个人没有异议,执行力也相当不错,很快便进了傅同所说的那道门。 穿过一段黑暗的甬道后,眼前渐渐有了光亮,傅同走进去,眼睛从突然见光的生理反应中恢复过来,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就听到最前面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你们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晟阳:扶山渡陵密室逃脱,区域多空间大无提示非常刺激,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欢迎大家来玩w。 第103章 第103次太磨人 傅同本来就觉得暴躁, 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么尖锐的声音,顿时就更烦了,潜渊刀被情绪引着嗡鸣而出,破空朝声音传来的地方劈了过去。 “啪——” 一声瓷器碎裂般的脆响过后,一团黑影从那边蹿了过来, 速度极快, 傅同来不及躲, 眼看着就要被撞上, 一只手从旁边探过来,直接把它扼在了手里。 是傅潜渊。 他站在傅同身侧偏后一点的地方,目光没有一丝温度,漠然的看着手里扼着的东西。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看清楚了那团黑影的原貌, 居然…… 是一只通体雪白,眼瞳湛蓝的猫。 这猫在颜值上面没的说,放到网上稳稳的能成一只网红猫,但现在,它喉咙被扼, 四肢腾空,眼瞳因为窒息死死往外睁着,看起来狰狞又凄厉。 傅潜渊垂眼看着它挣扎,没有半点想放开的意思,手指甚至在它想要出声的时候更紧了几分。 白猫粗重的喘息声在四周寂静里渐渐微弱。 最后,还是傅同开了口:“先放开它吧。” 不是傅同对这只试图攻击他的猫起了恻隐之心, 而是因为他环视一圈后,发现这个墓室里也还是没有门。 所以,这只猫说不定就是通关提示了。 心里再怎么想把这只白猫直接抹杀,傅潜渊也不会拒绝傅同的话,闻言淡淡往手上一瞥,在白猫越来越明显的战栗里松了手。 没了束缚,白猫纵身落到墙边,身体在落地的同时笼上一层白光,白光过后,原先不到三十厘米的小猫化成身长将近两米的大猫,往前弓着做出攻击的姿态,防备的看着他们。 有意思。 傅同摸了摸下巴,在白猫越来越警惕的眼神里朝他一笑:“你是谁?” 白猫没想到这些侵略者还有脸问它是谁,浑身的毛瞬间炸了起来。 “吾乃渡陵镇墓兽,奉主人晟阳太子之命镇守此处!”白猫眼瞳怒睁,“尔等皆为生人,却因区区小利而入死地,阴德有损,天地不容,还不速速离去!” 傅同噫了一声:“谁告诉你我们是为利来的?” 白猫觉得他这是睁眼说瞎话,顿时更愤怒了:“你别和我说这么多!像你们这种盗墓贼我这几千年来见多了!只是他们没能进来,你们成功了罢了,连往生之人的钱都惦记,还要不要脸了?!” 很气,超气,非常气。 以至于连刚才装腔作势用的古文调调都没了。 傅同有点想笑:“你不信也得信,我们真不是为利来的,是为人。” 白猫一脸我就听你在这儿忽悠的表情:“为谁?” “薛陵。”傅同说,说完停了下,又补充,“薛衍之。” 白猫表情微变,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一步,走出去之后突然想起这些人其实是入侵者,于是又退了回去:“为他?你们是他什么人?” “我们是他的朋友。” 樊休接话,说完觉得空口白话没什么说服力,又把背包里薛陵的东西和他们与薛陵的合照翻了出来,示意白猫看。 白猫试探的往前走了一点,停下看他们。 几个人沉默。 再往前走一点,又停。 几个人还是沉默。 白猫继续往前走,走了一点又打算停下的时候,傅同没了耐心:“你要过来就过来,不过来就回去,磨磨唧唧的到底想干嘛,我们要是真想对你做什么,刚才何必放开你?” 突然被凶的白猫:“……” 它有些委屈的吸了下鼻子,想了想觉得也对,就收起了刚才的造作样,快步走了过去,抬爪:“我看看。” 樊休把背包和停在照片页的手机放下,白猫看了看闻了闻,确定背包里的东西上有薛陵的气息,而照片上的他看起来和面前这些人也很亲密后,终于把心里最后一点防备也收了回去。 “既然是我主人的朋友,那就也是我的朋友了,暂时信你们。” 白猫哼唧一声,重新化成小猫模样:“但是,我家主人从三千多年前离开后就没再回来过,你们怎么还到这里来找他了?” 说完停顿几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惊喜起来:“还是说,他回来了?!” 傅同一怔:“这里明明有他的气息,你没看到他?” “没有啊,我一直在这里,根本没见到我家主人。”白猫也很茫然,“至于你说的气息……这里都是我主人的东西,有他的气息很正常。” 这间墓室四面都放着陈设柜,上面摆着许多物件,傅同刚看到的时候以为是陪葬品,听到白猫的话再去看,很快便意识到是他想岔了。 像这种王侯阶层的陵墓,陪葬都有固定的规格,摆放的位置也很讲究,但周围这些物件摆放随意类别也杂,好像这里不是墓室而是家里,东西拿着顺手就行,别的根本不管。 唯一特别的,就是这些物件旁边都贴着一张字条,字体依旧是夏篆。 樊休走过去,尽职尽责的翻译。 “元和十年八月初三,衍之于南山与我。” “元和十年九月十六,携衍之回游虞水,衍之与我。” “元和十一年一月初六,同游兰川,衍之与我。” “元和十一年三月初一,诞辰,衍之与我。” 所有的字条上都是这样的内容,除了日期地点有所变化外,后面都是同样的四个字—— 衍之与我。 简单来说,就是晟阳把薛陵送他的东西都妥善收藏了起来,而且连时间地点这样的小细节都不愿意忘记,尽数记在了这里。 收藏狂魔·痴汉·晟阳太子。 这人设和薛陵口中的那个渣渣越来越不一样了。 傅同心里这么想,但并没把这件事列为首要关注点。 事实证明他们选错了门,在这个前提下,现在最先要想的,应该是怎么出去。 傅同转头看白猫:“你能带我们出去么?” 白猫想了想:“你说的这个出去,指的是回去,还是继续往下走?” “继续往下。” “没问题,正好我也想去。”白猫拍拍爪子,“那我们现在就走吗?” 终于来了一个有用的智能道具了。 傅同欣慰的点点头:“对,现在。” “好。” 白猫应了一声,之后也不磨叽,转身去了左边的角落,抬爪在墙壁上摸索了快半分钟后,也不知道按到了哪里,墙壁突然往前移动了将近五厘米,没移动的部分在那边形成凹陷,居然是个猫爪的形状。 白猫后退一步,抬爪把自己的右爪放了上去,下一秒,“轰隆”一声,就像上一个墓室一般,面前的墙壁移向两方,渐渐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出口。 众人:“……” 感情还是爪纹解锁。 白猫抖抖落在身上的尘土:“前面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里面还很黑,所以我带你们过去好啦,正好我也好久没见主人了,超想他。” 说着,似乎已经想到了和主人见面的场景,白猫快乐的晃了晃尾巴,先一步进了那个洞口。 几个人往里看了看,也跟着走了进去。 黑暗,沉闷,伸手不见五指。 这条路确实像白猫说的那样又暗又长,饶涉拿出一张照明符当灯,走了很久,也没能看到尽头。 又往前走了一段后,大概是觉得在这样的沉默里太无聊了,在前面引路的白猫晃晃尾巴,先找了个话题:“你们放心,这条路过去就是主殿,大主人的棺椁在那里,我家主人回来的话肯定会第一时间过去找他的,有情之人终于重逢,多好的事,想想都开心。” 傅同的表情有些微妙:“……有情之人?” “对啊。”白猫笑眯眯,“少年相识相爱相知,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当初我家主人病重,所有大夫都说药石罔医,大主人那时候都要崩溃了,后来不知道从那里来了一个方士,说有法子救我家主人,大主人那边才勉强稳了下来。” 这些傅同在之前的壁画上看到过,想了想,问:“你知道那个方士说的法子是什么吗?” “知道,是个很诡异的办法,要先找一处龙脉,在那里建一座地宫,地宫里刻满经文,以符阵安魂,引龙息滋养,然后……” 白猫眼里闪过不忍和心疼:“然后要在我家主人还活着的时候,将他的血肉剥离,剜骨成灰,和神魂融在一起封入铜碑,铜碑上刻的是涅磐符文,和地宫里的那些结合在一起,就能在将来的某一个时刻里,让我家主人复活,拥有永无止境的寿命。” 安魂,滋养。 这和他们在外面看到的,可不是一个东西。 傅同眯了眯眼:“后来呢?” “后来,那个方士说我身上有灵气,又是被主人亲手养大的,能做镇墓兽,所以大主人就把我放到了这里,让我在离我家主人最近的地方等他回来。” “我很听话,就一直等着,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有一天,我在午睡,突然听到外面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跑出去一看,却看到那方铜碑没了,我家主人也不见了。” 说到这里,白猫停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就有些沮丧。 “我一直期待我家主人能复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复活之后就这么走了,我这三千多年里一直都很害怕,就怕他不回来不要我们了,现在他终于回来,你们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我特别想他。” 最后几个字说的有点害羞,白猫抬爪捂脸,这条路终于走到了尽头,一道青铜门立在那里,上面还是有一个猫爪状的凹陷。 白猫走近,把爪爪放进去,在听到一声沉闷,用力往前一推。 “吱呀——” 青铜门缓缓打开。 里面的一切,也一点的一点的映进了众人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白猫:“大家好,我是渡陵的镇墓兽,正常体态能撸能捏爪能卖萌,变大之后一口能把你脑壳咬掉的那种。” 第104章 第104次太磨人 血, 满满一池的血。 黏腻暗沉,几乎把整个墓室都铺满了。 这就是青铜门推开后,傅同在第一时间里看到的画面。 他停在那里,惊愕的看着这一切,后面几个人在看到这些后, 也同样怔住了。 他们从没见过, 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墓室—— 回字形结构, 最外面是一道渠池, 像护城河那样环绕在四周,里面淌着色泽暗沉的血,狰狞的把一座四方青铜台簇拥在了中间,而青铜台上放着一口玄青铜棺,就像他们之前在壁画上看到的那样, 被从四面而来的锁链承着悬出地面,棺身刻满符咒经文。 血池炼狱,淌血成河,却还不是最恐怖的地方。 这间墓室最恐怖的地方,在它的四壁和顶部, 上面刻满了恶鬼图腾,它们神色贪婪,面目狰狞,大笑着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围在一个人影上肆意撕扯啃咬着,那个人影被恶鬼围困淹没, 只能从空隙里隐约看到一点,居然…… 是在第一间墓室里出现过的那几方神像。 辟邪,治鬼,镇煞,渡生。 四方万鬼莫近的正位神像,如今不堪一击,在恶鬼的撕扯啃咬下痛苦挣扎着,顷刻间就要被扯进底下的血池炼狱里,成为万鬼的盛宴。 神明的堕落,恶鬼的狂欢。 几个人看的心里生寒,忍不住朝旁边的白猫看了过去,后者也正好回头,几人一猫视线相撞,眼里是如出一辙的惊愕。 把它的反应看在眼里,傅同皱眉:“你不知道这间墓室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白猫一双猫瞳睁得圆溜溜的,显然也是被吓到了,“上一间墓室建好之后,我就奉大主人的命令在那里守着,我是很听话的,当然不会乱跑,所以除了我家主人离开的那次出去看了一下之外,就再也没从墓室里离开过。” 傅同觉得它的话说不通:“那你是怎么知道你家主人的棺椁在这里的?” “因为地宫设计图上是这么定的啊,而且我能感觉到,大主人的魂魄就在这里,和我一样,这几千年都没离开过,我们都在等主人回家。” 白猫说,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纵身跑回了黑暗里,过了几分钟后再回来,爪间便多了本书。 书页破旧不堪,看材质和上间墓室里的字条是一样的。 它在几个人面前停下,想了几秒,很机灵的把书朝他们中识字话也多的那个人捧了过去,樊休俯身接过书,翻开,首先看到的便是他们在第一间墓室里见过的构造。 他神情严肃起来,接着往后看,这书不算厚,他看得也快,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便把整本书都看完了。 过程中,饶涉几个人一直在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见他停下,立即出声问:“怎么样?” “阴阳颠倒。”樊休眉头紧皱,“这座地宫现有的模样,除了基础构造和图上还算一样之外,其他的全被人反向篡改了,比如第一间墓室——” 他把书翻回首页,在上面的神像图上点了点:“我们在那间墓室里看到的神像眼睛遮血,身附人皮符纸,已经被引着入了煞,但设计图上的神像是正常的,上面贴着的也是镇煞用的黄符……至于这间墓室,在它原本的设计里,护城河和墙上有着的也不是什么血池和恶鬼图。” “那是什么?” 樊休往前一瞥,无声叹了口气:“墙上是养魂的经文,护城河里是雪融化后的水,取空明无妄,澄澈通透之意。” 空明无妄,澄澈通透。 把这几个字听到心里,再看看眼前和炼狱没什么区别的墓室,几个人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而樊休的话却还没停,他低头,视线停在书最末页的一段小字上,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还有,我们必须阻止薛陵找晟阳复仇,先别说他和和晟阳之间的事是不是误会,就只说薛陵——” “他原身镇墓碑里融着的除了他自己的骨灰和血肉外,还有晟阳的心脏。”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的魂魄已经系在了一起,如果晟阳魂飞魄散,那薛陵的结局也免不了如此。 知道了这一点,再想想薛陵来扶山之前断掉和妖怪局所有联系的决绝行为,傅同的神情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有人低低开了口:“……你们,在说什么?” 是从把书捧到樊休面前后,就一直没吭过声的白猫。 它眼神晦暗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着问他们:“什么入煞神像?什么人皮符纸?什么误会?什么复仇?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人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有只薛陵生前养过的小猫猫,一怔,都觉得这些事情对它来说有些残忍了。 它在这座不见天日的地宫里守了这么多年,唯一的心愿就是等薛陵回来,让自己的主人们团聚,现在它的主人终于回来了,却不是为了团聚,而是为了向另一个主人复仇。 还有这座地宫。 白猫把它当做复活主人的救赎,结果到头来,它其实是一个极度阴邪的存在。 白猫的呼吸渐渐粗重了起来,湛蓝的眼瞳里浸上赤色,盯着人看的时候渗人的很。 饶涉避开他的视线,偷偷朝傅同看了过去,用眼神询问——“大佬,说还是不说?” 看白猫现在这个模样,好像说不说都得疯。 傅同换位思考了下,觉得如果他是白猫,就算事情再残忍,他肯定也是宁愿知道也不愿意被瞒着,就点了点头。 饶涉默默叹了口气,心里觉得白猫可怜,但由于性格太过直男,不懂委婉,话刚出来就是明明白白的扎心话。 “你家主人恨你家大主人,因为他觉得是你大主人害了他。” “还有,这座地宫,不是什么复活镇煞的地方,相反,它本身就是一个大煞之地。” 饶涉抱着罗盘,一一给白猫分析。 “把扶山龙脉看成一条龙,那渡陵地宫就正好位于这条龙的颈间逆鳞之中,是逆龙脉,困龙之境,大煞。” “地宫神像受引入煞,颠倒阴阳,人鬼不分,大煞。” “血池炼狱,神灵受缚万鬼冲天,大煞。” “地宫墓室方位为三煞位,入凶出吉,大煞。” “墙上的刻纹我虽然不知道它作为何用,但在大煞之地依旧那么清晰的多为辅煞之咒,这个大抵如此。” “还有你说的养魂和复活。”饶涉看着白猫,“说实话,这些法阵与其说是养魂,不如说是养煞,你家主人那样的也根本不是复活,是魂魄被拘入不了轮回,他心里有怨有恨执念太深,又在大煞之地被引煞入体,多方面加持下以铜碑为身煞气为骨,修炼化形,但是轮回和他也还是没什么关系。” “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魔不魔,说的就是现在的他。”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谁呢? 不会是把心脏献祭出去和薛陵同死的晟阳,只能是这件事里的第三人——那个方士。 想到方士,饶涉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另外,你觉得你家大主人的棺椁在这里,但我觉得实际上未必是这样,因为我们在第一间墓室里看到过一幅壁画,画上就是这口棺材,那个方士把一个物件放到了里面,注意,是个物件,而不是你家大主人的尸身。” 白猫被这番话打击的几乎站不稳:“……我不信。” “你不得不信。”钢铁直男小天师直接打破了它这种自欺的想法,“二选一的结果,你如果不信这些是这个方士下的局,就只能信是你大主人害了你家主人了,而且,你不觉得那方士让你大主人把你留在地宫这件事也很奇怪么?你可是只猫。” 他看着白猫:“猫,阴属,聚煞,换言之,你其实也是渡陵引煞阵的一个关键。” 这话出口,连旁观的几个人都觉得太诛心了,更别说是白猫。 它愣在那里,隔了很久,突然发出一声崩溃的叫声,身子随之长至近两米,纵身朝血池中间的青铜台上扑了过去。 傅同一惊,来不及多想,直接召来兵刃用它们在血池和青铜台之间横了一道桥,沉声道:“走。” 旁边几个人的反应也很快,在傅同话音落下的瞬间就上了桥,几个走过血池,刚站上青铜台,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巨响。 “嘭——” 是白猫。 它尾巴紧紧绷着,发了狠,用身体一下又一下的撞着铜棺,想把它撞开看看自己的主人究竟在不在里面,而铜棺居然没封棺,被白猫连着撞了几下,棺盖一晃,就这么直接往外错开了二十多厘米。 不算多,但已经足够他们看到棺里的一切了。 没有尸身。 里面只有一张纸,纸张泛黄卷边,上面简单勾勒着一些纹路,看着像是一幅地图。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主人呢?我的主人呢?!” 白猫仓惶的后退一步,声音算得上凄厉,几乎快要刺穿耳膜。 樊休几个人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傅同却恍若未闻,他怔怔的站在那里,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引到了那幅地图上,别人或许认不出来,但他绝不会认错,是他这一生里最在意又不敢在意,最想回去却也最不敢回去的地方。 龙洵山。 他心里怦怦的跳起来,无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而随着他这一步的落下,青铜台下的血池突然沸腾了起来,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探出,猛地抓住了傅同的脚踝。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傅同刚意识到不对,便被那只手扯下了青铜台。 失重感袭来,整个人也被血雾包围,在视线彻彻底底被血雾遮去之前,傅同看到傅潜渊朝他扑了过来,他像是找到救赎一般,竭力朝傅潜渊伸出手,脚踝上的手却在两个人的指尖就要相触的时候突然加大了力度,把他朝下一扯。 两个人的距离被强行分开,傅同先一步被血池淹没,接着是傅潜渊。 再之后,血雾散去,血池停止沸腾,又成了之前那样死气沉沉的模样。 “……” 四周万籁俱寂,连白猫都没了声音 几人一猫怔怔的看着底下的血池,还没回神,下一秒,突然又听到一声巨响。 而在这声巨响过后,一道剑意携煞气自地宫之北传来,肃杀锐利,阴冷慑人。 那是属于薛陵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篇现代架空文,不过还是要说一下。 文中时间线是2128年,薛陵镇墓碑成精四千多年,按照我们真实的历史年代,两个时间相减算下来是夏朝人,夏朝那个时候是没有纸的,铜器也不多,至于有没有猫……咳,我也不太清楚,毕竟关于夏朝的历史记载太少了,所以文里的一切我们都按架空算。 还有文里风水大煞什么的,除了前几章《撼龙经》相关的内容外都是我编的,大家别当真。 第105章 第105次太磨人 傅同感觉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奇怪的梦境里。 梦里是龙洵山, 却又不像是龙洵山,他记忆里的龙洵山,是白雪皑皑,黎明破晓时分仿佛洒金的龙洵山,但眼前的龙洵山, 白雪被血染红, 地上泥泞的混着残肢碎肉, 松柏枝叶枯败, 被山间簌簌袭来的寒风吹弯了腰,一切都带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 ……傅潜渊呢? 傅同心慌意乱,漫山遍野的开始找傅潜渊,他找了很久,从黎明到日暮, 从山巅到山下,从他们住的小木屋到龙眠涧,所有的地方都去了,所有的角落都找遍了,却还是没看到傅潜渊。 天渐渐黑了。 山风夹着雪从远方呼啸而来。 傅同疲惫的回了小木屋, 趴在傅潜渊给他做的小藤椅上面继续等着,他其实很困,很疲倦,已经到了闭上眼睛就能入睡的那种程度,可他不想闭眼睛,只想在傅潜渊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他, 然后扑上去给他一个抱抱,说,欢迎回家。 傅同舍不得让傅潜渊在深夜回来的时候无人等待,只能看到满室漆黑,只能听到满屋寂静。 他拥有的太少,懂的东西也不多,能给傅潜渊的,就只有一颗真心,和这么一点赤忱滚烫的温柔。 窗外夜色渐深,浓墨一般,连星辰和月亮都渐渐隐去了。 傅同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万倾,把一切都点亮了。 但傅潜渊还是没回来。 他从没有过这样夜不归宿还不提前说的时候,傅同心里不安起来,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继续找傅潜渊,这次他没找太久,便在快到龙眠涧的时候看到了傅潜渊,后者神色匆匆的往前走着,看方向像是要下山。 傅同急忙跑了过去,围在傅潜渊身边大声唤他的名字,问他是要去哪里,傅潜渊却像是没看到他,也没听到他的声音一般,不理不睬的继续往前走着,很快便出了龙洵山。 傅同想跟着他出去,边界那里却好像有着一道看不见屏障,不由分说的把他挡在了里面,他出不去,只能看着傅潜渊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尽头。 他离开时的每一步,都是刺在傅同心里的刀。 这些刀剜出他的血肉,看着他难受,看着他崩溃,看着他痛不欲生,又在鲜血淋漓里无情的告诉他,傅潜渊这一走,就是不会再回来了。 傅同几乎要疯了,但他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循环的开始。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把这一天经历了无数次,总是那样,他在快到龙眠涧的时候看到傅潜渊,急切的追上去和他说话,却永远都得不到应答,只能在最后被那道屏障挡下来,看着傅潜渊一步一步的离开了龙洵山。 最后一次被屏障挡下来后,傅同颓然的垂下手,突然听到周围响起一阵诵经声,紧接着,眼前画面一转,他被放到了山巅,他和傅潜渊的小木屋前面,地上的雪又成了最初时见到的血色,四面的天空被无数精怪堵着,看不到一点光亮。 他们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傅同,面色狰狞目光嘲弄,说出的话每字每句都带着刺。 “你看看你的狼狈样,啧,还真是没了傅潜渊什么都不行啊。” “废物,就你这样的,也配叫凶兽?” “什么废物不废物的,明明是没人要的小怪物。” “就这么被人给丢下了啊,真可怜,但是这能怪谁呢?谁让你这么没用,还不讨人喜欢?” “……” 这些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在周围,稍稍不慎就刺进心里,傅同把自己蜷起来,逃避的捂住耳朵不想听。 看他这样,周围的精怪大笑起来,不肯罢休,就像作弄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幼崽一般,扯开傅同的手强行让他听着那些诛心的话,往他身上扔尖锐的石头,看着他哭,看着他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他们得意的笑着,把所有恶意都加到了面前这个曾经被山河之主放在心尖上护着,让他们那么嫉妒的人身上。 没人懂傅同当时的绝望的恨。 绝望傅潜渊的离开和不回来,恨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他也在这样的绝望里沉沦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那些精怪厌倦了对他的作弄,把目光移到了傅同身后,他和傅潜渊的家上面。 他们笑得癫狂,肆无忌惮的和旁边的人说着要怎么样把这个地方摧成废墟,没看到那个被他们认作废物,欺辱到遍体鳞伤的人,面无表情的在他们身后站了起来。 那是第一次,傅同以满心的怨憎和戾气把潜渊刀握在了手里,让它杀戮,让它舔尽热血,让龙洵山上的皑皑白雪彻底被猩红残骸覆上。 也还是那一天,龙洵山上来了一个人,他身着白衣,眉目慈悲,俯身把傅同从遍地残骸里扶了起来,温声问他:“我能满足你一个心愿,你想要什么?” 傅同抬头看他,他笑得温和,天光映在背后,一切都恍若新生。 傅同仿佛找到了救赎,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像是卑微的祈求:“我想让傅潜渊回来,好不好?” 那人缓缓笑了:“这个……恐怕不行啊。” “为什么?” “因为……” 那人的脸突然扭曲起来,慈悲的眉目变得狰狞,站在一个被傅同看做是救赎的位置,满是恶意的看着他。 “因为,你不配啊。” …… 傅同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猩红。 他低头站在那里,握着潜渊刀的手青筋暴起,几乎无法克制心里汹涌而来的戾气。 没事的,是梦,只是梦而已。 他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想把心里几欲爆发的戾气压下去,而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抹白色的衣角。 傅同一顿,慢慢抬起头。 刚才在梦境里见过的那个白衣人站在那里,脸上是和梦境里一模一样的笑。 嘲讽恶意,深深刺在了他心里。 一瞬间,傅同有些分不清这里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只觉得心里的戾气卷土重来,眼前的猩红被加重,像是蒙了层血雾,到处都是这样不堪的颜色。 而白衣人还在笑,声音仿佛被砂石磨过,嘶哑难听:“你看,你果真不配,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的人,一个笑话而已,哪里配得到别人的喜欢?” “你一无所有,只能蹉跎在你自以为是的谎言里,做一个无能的废物。” 他张狂大笑起来,那笑声里满是嘲弄。 “够了!” 傅同胸腔血气翻涌,再也无法忍受,手一扬,潜渊刀瞬间嗡鸣着朝白衣人劈了过去,那人却不躲,兀自癫狂的笑着,身子在被潜渊刀穿过的瞬间化成光点向周围散开,下一秒,四周蓦地响起诵经声。 这声音傅同在梦境里听过,梦里这阵诵经声过后,便是将天空堵得没有一丝缝隙的狰狞精怪,还有它们肆无忌惮的嘲笑和作弄。 所有不堪的感受在这一刻被尽数勾出,傅同身子晃了一下,眼前的血色越来越重,而在这阵诵经声里,昏暗模糊的墓室一点点清晰了起来,四壁和上下居然刻满了人面浮雕。 喜怒忧憎悲惊惧。 七张人面,或笑或哭或怨或愁,每一张落在傅同眼里都被血色扭曲,环绕在他周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用和表情相同的语调不停的说着同一句话。 ——“他不会回来了。” 欣喜,愤怒,担忧,憎恶,悲哀,惊讶,恐惧。 这么多声音,这么多语调,在傅同周围不停环绕,傅同身子僵硬,怔怔的听着,不知不觉间,渐渐泪流满面。 四周的声音停了一下,再次响起时,骤然尖锐了起来。 “你凭什么哭呢?他走还不是因为你么?” “因为你太任性,不够听话,不够懂事,不够讨人喜欢,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你有过那样好那样令人艳羡的时候,却被你自己亲手毁掉了。” “不过也没办法,像你这样的凶兽,就不该为人所爱,死在天谴下才是你应该有的结局。” 不是这样的。 傅同脸色煞白,耳畔一阵尖鸣声,刺的他头和胸腔隐隐作痛,他狠狠的捂着耳朵,不想再听到一字一句,但没有用,任他再用力,那些恶意的声音还是清晰的渗透了进来。 “其实傅潜渊早就厌烦你了,只是他没有说出来而已,你看他多好,还给你留了最后一点点体面。” 不是这样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信么?呵,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吧?你之于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需要你的时候能过来逗逗,不需要的时候自然弃如敝履,” 不是,这样的。 “强留下又有什么用呢?他总有一天是要走的,走了就不会回来,你还是一无所有。” “你还不懂么?没人爱你啊,小怪物。” 不是这样的! 傅同眼前的一切彻底被血色覆盖,什么都看不到,煞气源源不断的从他身上溢出来,冲破功德光,顷刻间把整间墓室都笼罩在了其中。 煞气黑雾一般在墓室里翻涌。 黑暗里,傅同直起身,双目猩红,整个人宛如从炼狱爬出来的厉鬼,声音沙哑的开了口。 “你们。” “都给我闭嘴。” 第106章 第106次太磨人 另一边, 感受到薛陵的剑意,饶涉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白猫已经朝剑意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白影在青铜台前一掠而过,瞬间消失在了几个人的视线尽头。 “……” 短暂的寂静后,饶涉先一步回了神, 偏头看旁边的三个人:“怎么走?” 是先去血池底下找大佬, 还是先往薛陵那边赶? “先去找薛陵。” 宿宣很快做出了决定, 她指了指血池, 声音很冷静:“里面有机关,应该只有在像刚才那样沸腾的时候才能下沉,但我们不知道触发它沸腾的媒介是什么,现在过不去。” 饶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薛陵那柄旧青铜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到了血池里, 此时就浮在池面上。 薛陵的剑有多重他们都清楚,它都沉不下去,那以他们的体重来说自然就更不可能了。 徒劳的事最好别做,因为做了也是徒劳。 想清楚这些,几个人便不再犹豫, 匆匆朝白猫离开的方向赶了过去,走前也没忘记那柄旧青铜剑,捞出来把血擦干,让樊休重新背到了背上。 白猫离开时走的路径并不难找,因为它刚才撞铜棺的时候掉了不少毛,跑的时候从身上散开, 沿途一路都留下了猫毛的踪迹。 几个人贴了神行符,顺着猫毛的掉落路线往前找,最终在另外一间墓室前停下了,这间墓室和他们之前看过的那几间不太一样,它不是木石构造,而是由青铜铸成,色泽沉重不留一丝缝隙,与其说是墓室,更像是囚笼。 现在,这间囚笼被人强行开出一个缺口,缺口边缘光滑平整,似利器所为,上面还残留着剑意。 而和剑意一起被众人感知到的,还有薛陵已经到了狂暴边缘的煞气。 要糟。 想到薛陵入煞时无差别攻击的可怕模样,饶涉心有戚戚然,但也不敢怠慢,抱紧太极幡就往里冲,樊休几个人紧随其后,随着他一起进了墓室。 进去之后,先看到了白猫。 它被周围的煞气强行压回了原形,小小的一只可怜巴巴,扒在薛陵身上不停唤着主人,但薛陵已经到了半入煞的地步,听不到它说话也看不到它,执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剑尖遥指对面的人。 或者说,是鬼。 那人穿着件玄色绣金的衣衫,眉目俊朗身姿挺拔,在那边隔空望着薛陵,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缱绻通透,即便被薛陵这么用剑指着,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也依旧温柔。 薛陵从前最爱他这样的眼神,那是他的年少欢喜和万事胜意,因为这样的眼神,他把一颗心和他所有的憧憬和期待都送了出去,结果呢? 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面,到现在还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薛陵心里戾气翻涌,身周覆着的煞气在这种暴戾的情绪下实质成黑雾,像无数张牙舞爪的恶鬼,带着尖锐的冷意朝四周席卷而去。 白猫没有防备,瞬间被黑雾撞到了几米开外,晟阳虽然没有实体,但饶涉站在侧面,清楚的看到他的身子在被黑雾穿过的时候,透明了一瞬。 这显然是魂魄不稳的模样。 他魂魄不稳,也意味着薛陵的性命面临着威胁,但薛陵的情况要比饶涉想象中好很多—— 之前只是看到自己的原身镇墓碑便被刺激到入煞的人,现在在晟阳面前也没彻底失控,进步的简直不是一点半点。 但没彻底失控不代表不用管,毕竟在失控边缘疯狂试探也是件很危险的事。 樊休把视线从薛陵身上收回来,压低声音:“饶涉。” 两个人共事多年,在一些事上已经默契到不用明说也能会意的程度,饶涉颔首,悄悄靠近薛陵,然后像之前许多次那样,掏出一叠清心符就往他身上贴。 一张不够就十张,十张不够就二十张,二十张还不够的话就直接往五十张上怼。 激情怼符这种事饶涉做多了,不是一般的得心应手,一圈符纸下去后,墓室里翻涌着的煞气朝四处散开,薛陵脸上的煞纹隐去大半,眼神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饶涉偷瞄几眼,感觉薛陵的意识和理智应该是已经稳定下来后,抱着太极幡试探的开了口:“……薛陵?” 薛陵沉默的站在那里,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青铜剑的剑尖依旧遥遥指着晟阳,眼神无悲无喜。 几个人忍不住又紧张了起来,生怕薛陵想不开控制不住身上的煞气,正忐忑着,却看到薛陵突然收回了剑,视线也随之移开,平静的朝他们看了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这样的平静太出乎意料,饶涉一怔,樊休却没管这些。 “这个应该我们问你才对吧?” 樊休对上他的眼睛,神情少有的严肃:“什么都不说就跑到渡陵来,你这是想要做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还搞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这一套,你觉得你这么做合适么?” 薛陵抿了抿唇,低眉垂眼的站在那里,没说话。 饶涉看他这样有点心疼,悄悄从后面扯了下樊休的衣袖,小声说:“你别一上来就训人啊,那些事我们听着都难受,他亲身熬过来的就更别说了,都能理解的,人没事就好,是不是?” 樊休的表情缓和了一点,但没打算把这事就这么搁过去,视线还是停在薛陵身上,严肃问道:“别的先不说,薛陵,我就问一句,你这次回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这话问出口,四周突然间一片寂静。 良久,才听到薛陵出了声,声音轻轻的淡淡的,像是从远处飘过来的。 “……其实,我没想做什么。” 他来渡陵,其实只是想问秦晟阳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薛衍之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以至于让你这么对我? 这个问题埋在薛陵心里实在太久太久了,从被挚爱之人推进法阵剜骨成灰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在想这个问题,为了这个问题,他受着煞气的侵扰和万鬼的撕咬,咬牙在怨和恨里修炼,就是为了重塑血肉后找晟阳要一个答案,但那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却怕了。 怕他挚爱的那个人用嘲讽淡漠的眼神看着他,说出那些他根本承受不住的诛心之言。 所以他逃了,以一种仓惶又懦弱的姿态离开了渡陵,游魂一般在外游走了一千多年后,最终到了妖怪局。 那是他的第二个家。 在这里,他有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家人,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这段生活缓和平静,那么美好,慢慢的,慢慢的,他就很少再想起从前的事了。 他以为自己放下了,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可事实告诉他他其实还是特别在意,在意到几千年来没不以原形示人,在意到只是看了它一眼,就控制不住情绪要被刺激到入煞。 何其可笑。 薛陵厌恶这样的自己,在景云观清煞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最终决定回来一趟,找晟阳问出那个让他逃避了几千年的问题,和过去彻彻底底做个了断。 但他高估了自己。 薛陵以为他能心平气和的面对晟阳,但真到了那一步,一切却不随他控制了,他看到晟阳,就想到被他推下法阵时的惊愕和绝望,听到晟阳唤他衍之,就想到那时似乎也是这样,他在晟阳一声衍之里抬起头,刚要朝他笑,就看到眼前出现一只手,把他朝后狠狠推了过去。 那只手,那只属于他挚爱之人,曾为他折过花绾过发,被他亲吻过无数次的手,在他满心信赖最没防备的时候,不留任何余地的把他推到了深渊里。 不甘,怨恨,绝望,暴戾。 诸多不堪在心里深埋许多年挣开束缚,逼得薛陵快要疯癫,恨不能,恨不能…… 恨不能,把面前这人撕成碎片,带着他一起堕到深渊里去。 但这不是他的本意。 他好不容易才从深渊里面走出来,比谁都更珍惜现在的生活。 还好饶涉他们及时来了。 薛陵闭了下眼睛,不愿意再想那些事,站在那里又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自嘲的笑了。 “算了。” 他的声音太小,连离他最近的樊休都没听清,想问一下,薛陵却已经转过了身,用极平静的语气对他们说:“走吧。” 他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一秒,也不想再看到身后的那个人,而想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他也已经不想知道了。 ……他到底还是懦弱。 薛陵自嘲的想着这些,觉得自己简直可笑又狼狈,不想再说话,提着剑就往外面走。 刚走了两步,突然听到身后“嘭”的一声。 是晟阳。 怕薛陵因他而入煞,在最初那声衍之过后,晟阳就没出过声,一直在薛陵身后用一种温柔又晦涩的眼神看着他,直到现在,听到薛陵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要走,他再也无法克制,急切又慌乱的往外面撞,想到薛陵身边去。 但再急也没用。 他周围立着一道结界,却不像是为了抵御外扰,而像是为了困住他,晟阳在里面撞了几次,结界没有任何损坏,他却在撞击下反噬受创,成了半透明的模样。 诛心般的疼痛刺进心脏,薛陵的身子骤然停住,从万鬼噬咬中熬过来的人,此时居然承受不住那样的疼痛,脸色煞白的半跪在了地上。 “你别动!” 饶涉瞬间急了,朝晟阳的方向大吼一声,掏出镇魂符数都不数就往薛陵身上贴,晟阳也没想到会这样,怔在那里,这才给了薛陵喘息的余地,让他慢慢缓了过来。 饶涉和薛陵认识这么多年,见多了后者沉稳镇定的模样,突然看到他这么虚弱苍白的一面,心里难受的眼睛都红了:“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薛陵以剑抵着地面,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脸色白的可怕,“这是什么回事?我……” 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薛陵回头,猛地朝晟阳看了过去,后者的视线一直没从他身上移开过,此时正无措的看着他,两个人视线相对,半晌,薛陵突然笑了。 “秦晟阳。” 他看着远处的人,惨然一笑,后面的话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才让你生前那么对我,死后还不放过我?” 这句埋在心底几千年的话,在历经无数煎熬和挣扎过后,到底还是在这样一个更加不堪的时候问出了口。 第107章 第107次太磨人 墓室里一时间静极了。 薛陵看着晟阳, 只觉得一颗心好像被这人握在手里肆意玩弄着,他高高在上,看他煎熬看他辗转看他痛不欲生,却还在笑,说痛么?痛也别想逃, 你这一生无路可退, 从生到死都只能在我手里挣扎。 凭什么呢? 就因为他把这颗心捧了出去, 把所有的爱和信任都送到了这个人面前, 所以就活该被他如此作践? 薛陵的心冷到了极点,也疼到了极点,以至于在这么一瞬间,他特别想不管不顾的结束这一切,以自身为献祭失去所有也无所谓。 可他同时也觉得疲惫和厌倦。 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 他爱了晟阳这么些年。 从二十二岁成镇墓碑到现在四千一百三十九岁,他又在爱恨交织里怨了晟阳这么多年。 四千多年啊。 他还有多少个四千多年,能经得起这样的消磨和蹉跎? 薛陵是真的累了。 这种倦意覆在身上刺入心底,沉甸甸的压在那里,让他突然间连怨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剩下满满的苍白和无力。 “秦晟阳。” 他开口,又一次唤了晟阳的名字,看起来像是在笑,却比哭更让人难受:“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才让你在生前那么对我,死后还不放过我?”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问题, 但上一次问的时候,话里还藏着一些怨恚,现在却像似水一般,静到什么情绪都没有。 饶涉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这样的薛陵比入煞的薛陵更让他觉得慌张,入煞可以清煞,但心如死灰就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他能感觉到,薛陵现在站在深渊边上摇摇欲坠,已经快要崩溃了。 而薛陵后面的话,让他这种感觉更加清晰了些。 “秦晟阳,我是真的不明白。” 薛陵看着晟阳,脸色苍白如纸。 “十六岁相识相知心悦与你,十八岁婚书互予永结同心,情意至死未休,若真要说对不起,我这一生唯一对不起你的,就是未能履行和你共度余生的承诺,可是这是我愿意的么?我难道不想安宁喜乐的和你走过一生?” 他困于疫病,被言寿不余三月的时候,只有二十一岁。 在缠绵病榻的那段时间里,他总是觉得心痛和遗憾,不是为他一生短暂,而是为不能和晟阳走到最后,从此要把他挚爱之人独自留在这世上了。 薛陵有多舍不得晟阳,就有多珍惜最后的那段时光。 可他没想到,提前把这段时光结束的不是疫病,而是他最舍不得的这个人。 而这背后的原因,让薛陵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往前走了一步,眼瞳漆黑无悲无喜,直直的对上晟阳的眼睛。 “就因为我命不久矣,而你正好需要一个人献祭魂魄守陵以龙脉护你国运昌盛,所以我就成了那个最合适的棋子,要被活生生推进法阵剜骨成灰受煞气侵蚀几千年,来成全你的抱负和太平盛世?” “生前为你抵御四境敌袭,死后替你承受万鬼侵扰,秦晟阳,我是不是该觉得荣幸?” 什么献祭魂魄? 什么棋子? 晟阳惊愕的看着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急切开口:“衍之,不是这样的,我——” 他为这样的薛陵感到心慌,想解释,可薛陵满心疲惫,已经不想听也不想信面前这个人的任何话了。 “什么不是?”薛陵自嘲的笑笑,整个人突然尖锐起来,“说来可笑,我被你亲手推进法阵作践到那般地步,最初时都没怪你,以为你是有什么苦衷,在心里不停为你找理由开脱,直到那一天,直到那一天!我看到了你请来的那个方士,他站在我面前,用一种悲悯嘲弄的眼神看着我,告诉我你其实没有什么苦衷,只是需要一个守陵的魂魄,而我正合适!” “你把我当什么?!” “我受困镇魂碑,煞气让我全身作痛,你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痛么?就像我死的时候那样,血肉剥离剜骨磨灰,整个人被碾碎一般的疼,这种疼我无时不刻都在承受,但它们加起来,也没有我听到他说这些的时候难受!” “……” 又是那个方士! 这人怎么就那么欠呢? 饶涉咬牙,心里对这个方士厌恶到了极点,恨不得把薛陵受过的一切都加倍还到他身上,但四千多年过去了那人还不知道死生是死,暂且先放放,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薛陵的情绪稳定下来。 这种心如死灰的模样,他看着害怕。 但是应该怎么做呢…… 他也不会安慰人啊。 直男小天师抱住太极幡,对这种情况简直一筹莫展,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看到眼前有团白影掠了过去。 是白猫。 它之前被薛陵的煞气撞到墙上陷入昏迷,几秒前醒来,看到自家主人身周覆着的恐怖煞气散了,以为已经没事了,于是欢欢喜喜的扑了过去。 小小的一团从侧面撞过来,薛陵下意识的接住,还没来得及看它的模样,就听到怀里传来软软的一声:“主人!喵!” 后面这声喵听起来异常熟悉,就好像是…… 薛陵低下头,静默到暮气沉沉的眼神在看到白猫的时那一瞬间里晃了晃,终于填补出一点生气。 他看着白猫,像是认出来了却又不敢认,半晌,才迟疑着开了口:“……白猫?” 这是他和晟阳认识刚两个月的时候后者送他的猫,最初时是为了给隔三差五进将军府这种事找个合理的理由。 那么小的奶猫崽崽,在薛陵的精心照料下一点点长成在将军府里横行霸道的大王喵,一人一猫之间的感情不是假的,虽然不知道它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成了精怪,但无论它是什么模样,都是薛陵心里温软的存在。 “是我是我是我呀!” 见主人认出了自己,白猫惊喜的直晃尾巴:“主人主人!你终于回来了!我和大主人都超想你的!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想我? 薛陵垂眼,嘲讽的笑了下。 感觉到主人的情绪不对,活了四千多年也没改掉傻白甜属性的白猫在这一刻突然机灵了起来。 他看看薛陵,又悄咪咪的往晟阳那边瞥了一眼,犹豫几秒后,小心翼翼的用爪爪扯了一下薛陵的袖子,问:“主人……你是不是还在生大主人的气啊?” 薛陵眼神漠然,没有说话。 白猫一看就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极其糟糕的地步,心里一晃,急切的开了口:“主人,你别生大主人的气,他从来没想过要害你……都是那个方士搞的鬼!不信你问你的朋友们,这些还是他们先发现的,真的!” 好机会! 小萌物在关键时候就是靠谱! 饶涉在心里给白猫点了个赞,抓住时机把话接了过来:“薛陵,你先冷静点,这件事确实是像它说的这样没错,无论是你还是晟阳,应该都是被那个狗一样的方士给坑了。” 被那个方士坑了? 当年方士站在镇墓碑前说那些话时嘲讽悲悯的样子一直都是薛陵心里的阴影,几千年过去也未曾遗忘,现在听到小天师这么说,他一怔,终于不再是之前心如死灰已经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模样,抬眼看向饶涉:“……什么意思?” 解释这种事,让他亲眼看永远要比听说来的利落。 饶涉心里早有了注意,就等着他开口问,闻言瞬间朝樊休看了过去:“上!” 樊休瞥他一眼,也不废话,直接把白猫之前给的那本地宫设计书送到了薛陵面前,同时点开妖怪局app上的摄像系统,把前几间墓室的影像记录给薛陵调了出来。 入煞神像,人皮符纸,血池,恶鬼图。 这些和原设计书上定的那些相比完全阴阳颠倒的构造,同四壁的暗恋日记和那间痴汉气息慢慢的收藏室放在一起,慢慢映进了薛陵的眼睛。 薛陵一一看过去,视线最终停在地宫的设计图和那几幅壁画上,许久都没有出声。 “……所以,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把该说的话全部说完,一直在旁边充当解说的樊休停下酝酿片刻,然后给这件事做了最后的总结:“这件事里你没错,真论起来的话晟阳其实也算不上有错,错的是那个处心积虑的方士,他利用晟阳对你的执念设了一个局,没办法的。”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后,樊休不再出声,打算退到一边给薛陵一个信息量缓冲的时间,但这样的想法出现后还没得及实施,余光就看到饶涉在那里挤眉弄眼,疯狂的朝他暗示着什么。 樊休:“……” 什么意思? 多年的默契在这一刻突然烟消云散,樊休迷茫的看着饶涉,饶涉急切的看着樊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直到饶涉忍无可忍,直接朝晟阳那边指了几下,樊休才明白过来,假装自然的开始找补。 “刚才说漏了一点,还有这里——”樊休重新面向薛陵,把他手里的书翻到后面一页,在底下的一段字上点了点。 “晟阳和你的魂魄系在一起也不是他为了控制你故意设下的,相反,其实是他把生命献祭给了你,因为那个方士说,如果想复活你,必须用对你有执念的人的心脏做引,才能让你的魂魄不会在生命消亡的那一刻随之散去。” “他是要爱你,不是要害你。” 他是要爱你,不是要害你。 没人知道这句话之于薛陵是什么意义,就像没人能懂薛陵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一般。 无法言说。 薛陵晦涩的看着手中书页上的那段小字,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心也是这样。 几个人带着白猫默不作声的退到一边,尽可能的把空间留给他,良久,听到薛陵的声音从那边响了起来,声音涩涩的说:“……那他在推我下法阵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种细节问题我们就不清楚了。”樊休摇头,“你想知道的话……恐怕就得直接问当事人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薛陵和晟阳之间的事,他们这些局外人也就只能帮到这里了。 这么想着,几个人转头,齐齐朝晟阳看了过去,后者僵硬的站在那里,眼神晦涩面色煞白,却不是因为之前结界的反噬,而是因为樊休刚才的解说和后来总结的那些话—— 它们惊到的不仅仅是薛陵,还有晟阳,其中后者受到的冲击说不定还要更大些,就刚才的那些事,薛陵或许还能从中得到几分释然,但留给晟阳的,只能是诸多不堪和心疼。 几个人看着简直操碎了心,又觉得晟阳可怜,又担心他被情绪影响着解释不好,把和薛陵重归于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掉。 还好,晟阳当年能在一见钟情后那么快的追到薛衍之,除了自身够坚持够优秀外,情商自然也是在线的,几乎在樊休话音落下的同时便开了口。 “衍之。” 他轻声唤薛陵的名字,眼神温柔眷恋里藏着痛心,不多说那些有的没有的事,直接把薛陵现在最想知道的话说了出来。 “我不说,是因为那个方士说,人的魂魄在生命终结的瞬间就会消散进入轮回,只有在惊愕和绝望下带着怨恨死去的人,魂魄才能停留世间,我要是想让你复活,就必须先做到这点,把你的魂魄留下,但如果提前说了,没了怨气的支撑,我就留不住你了。” “当时推你下去的那个法阵是为了固魂,血肉和骨灰一起融进铜碑,是要以上面的复活咒为媒介为你重塑一个容器。” “你当时一定很疼……我知道,衍之,我都知道的。” 晟阳看着薛陵,眼里的酸涩和心疼混在温柔里,像极了他们初见之时,春日长堤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薛陵的眼神恍了一下,怔怔看着他,晟阳对他的眼,掌心往心口上一覆,又反过来,贴在那道透明结界上遥遥面向他,温柔的笑了。 “刚看到那个所谓的复活之术时,我其实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用,你总说你不怕疼,但我知道你其实特别怕,而那个法子那么残忍,血肉剥离,剜骨成灰……得有多疼?我舍不得你一个人去经受那些,但我穷途末路,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怎么办呢?” “我想了很久,犹豫了很久,也挣扎了很久,直到有一天,那个方士说,镇墓碑里除了你之外,还需要一个对你有执念的人的心脏。” “那一刻,我就决定要去做了。” 他真的没有选择。 他有那么多话想和他的衍之说,有那么多事想和他的衍之一起做,有那么多地方想和他的衍之一起去,可这些都还没说,都还没做,都还没去,甚至他们在一起所有的时间,也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年……他怎么能舍得? 舍不得啊。 晟阳定定的看着薛陵,像是想把他刻进去一般:“因为我能陪着你,陪你一起痛,陪你一起沉沦,再陪你一起重生,这么擅作主张的替你决定,我知道你一定会怪我,但是没关系,只要你还在就好,我会求你原谅,怎么都行,只要你在,我们就还有很多年的时间,可以好好的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听起来似乎也不错是不是?我想无时不刻的看到你,只是……” 晟阳垂下眼,不想让薛陵看到他眼里的阴郁,但情绪无法控制,多多少少还是被带进了话里,也落到了薛陵心里。 “只是我没想到,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的不是原定的墓室,而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地方,还被一道结界困住在这里,我出不去,也感觉不到你的气息,根本没办法去找你。” “更没想到,那个方士……居然是在骗我。” 晟阳的手指一点点缩紧,心里郁气横生,恨极了那个曾经被他当做是救赎的术士。 他怎么能不恨? 他以心入铜碑,把魂魄和挚爱之人系在一起,只要衍之灵魂苏醒,他也会随着醒来,然后在第一时间找到他的爱人,告诉他这背后的缘由。 但因为这个方士在背后做的那些脏事,这些都成了虚无,他不能靠近薛陵,无法说出一切,于是他的衍之带着被爱人背叛的绝望和痛苦,困在碑中受煞气和万鬼侵扰了几千年。 痛彻心扉。 晟阳低着头,眼睛在薛陵看不到的地方变得猩红一片,薛陵遥遥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晟阳的心脏在他这里的缘故,居然觉得心也痛了起来,那种疼难以言说,融进血液渗入五脏六腑又刻在骨子里,疼得他眼前模糊一片,几乎快要站不稳。 白猫的注意力一直停在薛陵身上,在第一时间里发现了主人的异常,一惊,下意识的想扑过去,却被樊休拦住了。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薛陵从疼痛里面前缓过来,就听到前面有人温温和和的唤了他一声:“衍之。” 薛陵慢慢抬起头,视线慢慢落到晟阳身上。 后者站在那里,眼里的阴郁散去,又成了他最熟悉的眉眼温柔的样子,在那边缓缓朝他伸出手。 “你还愿意,把你的手,再放到我的手里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薛陵的时间线。 16岁:初遇晟阳,被勾搭谈恋爱。 18岁:成亲。 21岁: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22岁:被推下法阵死亡(就算没这事,再过段时间也会病死) 22岁—1316岁:渡陵镇墓碑受煞气万鬼侵扰。 1316岁:化形,离开渡陵。 1316岁—2728岁:四处流离。 2728岁:进妖怪局。 2728岁——4139岁:妖怪局。 第108章 第108次太磨人 这话何其熟悉。 薛陵恍惚的看着面前的人, 想起许多年前晟阳对他表白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他站在这里,看着晟阳在那边朝他缓缓伸出手,然后用那么温软柔软的笑意问他,你愿不愿意, 把你的手放到我的手里来? 那时春日正暖, 长堤下的江水摇晃着粼粼的波光, 映在他的眼睛里, 整个世界都柔软了起来。 现在不是春日,没有长堤,没有波光粼粼的江水,只有不见天日地宫和一别几千年的压抑,但他眼睛里的星星点点一如既往, 还是温柔的那么让人心动。 薛陵抿了抿唇,不说话,只沉默的看着他,声音也不出声,维持着朝薛陵伸出手的姿势站着, 和当年一模一样,静静等着他挚爱的人做出选择。 沉沦或是救赎,都在薛陵的一念之间。 墓室里一时间又静了下来。 樊休几个人在后面看着,心里紧张极了,忐忑的想着薛陵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们是真没底。 虽说这一切不是晟阳的错,都是那个狗哔方士搞的鬼, 但误会解开后瞬间皆大欢喜那是电影里的节奏,放到真实的世界里,往往没那么容易—— 让一个在绝望和怨恨里挣扎了几千多年的人突然间缓和下来接受一切,无论怎么样都很不现实。 放下过去很难,沉沦后想回到从前更难。 薛陵已经不是薛衍之了。 他需要时间。 这种事情旁观者清,却不是旁观者能左右的,几个人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再怎么忐忑也不会出声干预,只能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把所有空间都留给前面的两个人。 沉默,寂静,万籁俱寂。 几个人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看到薛陵动了,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一点。 真的只是一点,微小到几不可查的弧度,却让晟阳的眼睛在瞬间亮如璨星,欣喜和期待浸在里面,满到随时随刻都要溢出来。 炙热而滚烫。 在周围昏沉里异常明亮。 这样的眼神落在薛陵身上,薛陵一顿,突然间觉得有点无措,但很快定了下来,沉默的往外迈了一步。 “嗒——” 脚步声落在地上,也落在了晟阳的心里。 而在这一步后,薛陵再没有犹豫,一步步走到晟阳面前停下,视线在他因为紧张略微僵硬的身上停留一瞬后,垂下眼,抬手。 下一秒,手便轻轻落在了后者掌心。 温热的感觉源源不断的从掌心传来,晟阳握紧薛陵的手,心里滚烫,烫到连眼睛在这一刻都涌起了热意。 没人懂他现在是什么感觉。 许多年前,他问他爱的人,愿不愿意把你的手放到我的手里,那时他爱的人踏着春光而来,轻轻的一句好,让他的心仿佛浸入温暖的糖水里,数也数不尽的缱绻欢喜。 许多年后,在经历过种种不堪后,他又问他爱的人,还愿不愿意把你的手再一次放到我的手里,这一次,他爱的人在满室沉寂里朝他走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已经够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是春光还是沉寂,薛衍之都是晟阳的欢喜和救赎。 他到底还是没有失去他。 多么好。 我的衍之。 晟阳紧紧握着薛陵的手,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最后却是瑟瑟,千言万语只剩下抱歉和他以前对薛陵说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话:“衍之,对不起,还有,我心——” 我!心!悦!你! 在后面偷听的几个人自动在心里补齐了这句话,补完继续偷瞄,眼巴巴的等着晟阳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让他们的八卦之心更膨胀些。 但这个眼看着就要实现的小心愿,却被突然蹿过去的白影猝不及防的打断了。 “主人主人!”白猫扑到薛陵和晟阳中间,圆溜溜的猫瞳停在两个主人相握着的手上,尾巴晃来晃去,“你不生气了对不对?愿意原谅大主人了对不对?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好好在一起了呀?一定是这样的,我好开心!” 背后几个人:“……” 这个没眼色的小灯泡! 没听到最有情意的那几个字,樊休心里要多遗憾就有多遗憾,忍不住朝饶涉看了过去,眼里写满控诉——你怎么连只猫都抱不牢? 被控诉的小天师觉得自己无辜又委屈,同样用眼神回望——这不是听八卦太专注所以一时间分心了吗?而且众所周知,猫是液体,我怎么抱的住? 猫是液体抱不住。 这个理由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 只是错过的情话八卦已经回不来了。 太可惜。 樊休无声叹了口气,自己给自己找安慰:“算了,总算这件事是结束了,他们俩能好就行,和这个一比八卦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真的觉得,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么?”饶涉拿着罗盘,一句话让樊休毛骨悚然,“我必须提醒你,晟阳还在结界里面困着,而且这间墓室也不寻常,它应该是方祭台。” “祭台?!” “对,祭台。”饶涉抬手在罗盘上点了下,示意樊休看,“从方位上看,这间墓室在地宫北偏东的位置上,八卦为艮位,是煞气循环的回流点,再加上渡陵的逆鳞大煞位,我觉得这样的祭台应该有两个,另一个祭台在这间墓室的折合位上,也就是北偏西乾位的方向。” “两流回煞,这已经不只是大煞了。” 樊休皱眉,越来越觉得渡陵这事的背后蹊跷良多。 废那么多心思设了一个大煞风水局就为了害两个人类,其中一个还是本来就命不久矣的,图什么呢? 旁边饶涉也觉得不对,或者说他从进渡陵的那一刻开始,就没觉得这里正常过,但这并不是他们现在最当紧烦恼的事。 饶涉揉揉眉心,事情太多简直愁的不行:“这件事先放放,回去再说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让晟阳从结界里出来……你别忘了,大佬和头儿还在血池底下。” 大佬们落下血池后一点消息都没有,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们要抓紧时间去找,但把晟阳单独放在这里几个人也不放心,万一出点什么事把薛陵给顺带没了,他们哭都没地方哭。 还是带在身边随时看着为好。 但这件事有点难。 饶涉的眉头越皱越深:“晟阳刚才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在结界上撞几下魂魄都不稳,强行往外带的话十有八九是魂飞魄散的结果,所以要想解除结界,只能把渡陵的法阵破坏掉,这是个大工程,我们得先——” 后面的话在不经意地往前瞥了一眼后戛然而止。 因为饶涉看到,就在他说这是个大工程的时候,薛陵不知道是和晟阳达成了什么共识,维持着手被晟阳握着的姿势后退了一步,晟阳随着往前一走,居然…… 就这么被薛陵带着走出了结界。 小天师:“……” 脸好疼。 师父,小师兄,我对不起你们,给天师府和景云观丢人了。 [小天师·此刻此刻我只想立即死去].jpg 饶涉猝不及防的僵在那里,表情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而就在这个时候,看到薛陵走了回来,眉头紧紧皱着,眼里满是惊疑:“你们刚才说大佬和头儿在血池底下?什么意思?” “轰——” 一声巨响在饶涉开口之前从地宫的另一侧传来,气势雷霆乍惊一般惊天动地,连地面都晃了一下。 几个人一惊,随即感觉周围温度骤降,阴冷冰寒到极点,比薛陵这种自煞气而生且有四千多年修为的镇墓碑还浓重的煞气从声音响起的地方四散过来,黑云一般压在他们上方,深处隐有鬼哭。 而隐在黑云深处的,是傅同的气息。 阴寒无比,极尽暴虐。 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出了事,几个人心里咯噔一声,不作他言,瞬间贴上神行符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了过去,到那里后,先看到了傅潜渊,后者面色煞白,站在一间和晟阳那间极其相似的青铜墓室前,那墓室上面也有一个缺口,同样切口光滑似利刃所为,却不像刚才那间是从外面造成,而是被人从里面破开的。 透过缺口,几个人在墓室里看到了傅同,他低头站在那里,已经实质化的煞气呈黑雾状源源不断的从他身上往外溢出散开,汇聚在上方,缠绕密布在他周围,狰狞扭曲的困着他,又试图把别人也扯进来献祭。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傅同提着刀,慢慢抬起了头,眼瞳猩红,整张脸布满煞纹,神情癫狂的看着他们,整个人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怎么会这样?! 几个人大骇,骇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而就在这个时候,看到傅同笑了,那笑怪异而扭曲,映在周围重重黑雾和簌簌鬼哭中,一瞬间,让几个人的心里骤然升起无数寒意。 暴虐阴毒。 宛如刻骨。 第109章 第109次太磨人 傅同脸上带着怪异的笑, 身后绕着簌簌鬼哭,一步一步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咚——咚——咚——” 他走得极慢,煞气汇于脚下,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被煞气腐蚀的凹痕,黑沉沉的煞雾笼在周围, 几乎把他整个人都侵吞在了里面, 只露出半张被血红煞纹覆盖的脸, 和一只疯狂猩红的眼睛。 这模样诡异又恐怖, 显然是已经入了煞,还是比薛陵之前恐怖不知道多少的那种。 实在难搞。 饶涉皱眉,一手握紧太极幡,一手把身上所有对煞气有用的符箓都拿了出来,清心符镇煞符退邪符辟阴符加起来几百多张, 配上太极幡,配置彪悍到足以让万鬼莫近。 他这边如此谨慎,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旁边几个人也都是差不多的反应,神情严肃武器在手, 连羽衣人手里都多出了一把羽扇。 “咚——” 傅同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眼看着傅同脸上煞纹的颜色越来越深,身周的黑雾也越来越浓,饶涉眼里的凝重之意加深,刚要过去,却听到傅潜渊的声音从前面淡淡响了起来。 “退。” 话音落下的时候,一道半透明的庇佑结界出现在几个人面前, 把他们尽数挡了回去。 饶涉一怔,觉得自己的武力值虽然和大佬们没法儿比,但多少能帮点忙,怎么说也比在这里袖手旁观要强,还是想过去,只是这样的想法出现后还没来得及付诸实际,就又被挡了回来。 这次挡他的不是傅潜渊,是樊休。 樊休一手拦在他面前,一手往前面指了指,沉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别过去给头儿添乱了……你看地上。” 饶涉顺着他指的方向低下头,入眼二三十张符纸,大概是他刚才被结界拦住的时候没拿稳,随着惯性飘出去的,它们落在周围翻滚扭曲的黑雾里,像是被烈火焚烧那般突然卷了边,被后面袭来的煞气一卷,又在瞬间里化成了灰烬。 用来镇煞的符纸在傅同的煞气下连三秒都撑不住,他入煞的程度之深已经到了小天师无法想象的地步,几个人心里又急又怕,怕傅同会陷在这种煞意里走不出来彻底癫狂,最后像他之前的那几只睚眦一样,不是自杀就是死在天谴之下。 但傅同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他们的担忧和焦急。 他心里戾气翻涌,眼睛被血一般的雾气蒙着,视线所及之处尽是猩红,面前的几个人在这片猩红里被扭曲成一个个怪异的影子,就像侵扰龙洵山的那些精怪一样,它们狰狞,丑陋,恶毒,居高临下的盘踞在他面前,用尖锐嘲弄的话刺得他的心鲜血淋漓还不够,还在那里笑,肆无忌惮的拿着他的痛苦狂欢。 “他不会回来了。” “你看看你的狼狈样,啧,还真是没了傅潜渊什么都不行啊。” “废物,就你这样的,也配叫凶兽?” “什么废物不废物的,明明是没人要的小怪物。” “就这么被人给丢下了啊,真可怜,但是这能怪谁呢?谁让你这么没用,还不讨人喜欢?” “你还不懂么?没人爱你啊,小怪物。” “……” 这些话从梦境里带到现实,在耳边化成利刃,血淋淋的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来回搅弄,傅同找不到救赎,艰难的喘息着,心脏像是被碾成了碎肉,一点一点的往尘埃里面落。 鲜血淋漓的疼。 也是鲜血淋漓的恨。 凭什么只有我疼? 凭什么只有我一无所有? 凭什么我痛苦挣扎的时候你们却什么事都没有? 凭什么,我沉沦在不堪里永远找不到救赎,你们却还能笑? 真的是……太可恨了啊。 恨到所有的情绪被扭曲,恶意在心里徘徊辗转,不停叫嚣,告诉他如果想要救赎,就让这些人通通闭嘴,以他们的灵魂做灯,白骨为路,披着鲜血一步步的往光明深处走。 可怜的小怪物,别哭。 杀戮是你唯一的救赎。 所以,都去死吧。 死了,就不会说话了,听不到那些话,我应该就不会疼了吧? 多好。 傅同低低的笑起来,这声音沙哑极了,合着周围的阵阵鬼哭,诡异的让人不寒而栗。 几个人下意识的警觉起来,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傅同提起刀,漫不经心的朝前面挥了一下,霎时间,周围黑雾大盛,无数把泛着寒光的刀从雾里探出,被煞气缠绕着里朝四方撞了过去。 利刃嗡鸣。 刀光刺骨。 它们在墓室里肆意冲撞着,青铜墙壁上到处是刻痕,几个人站在结界后,看着这些刀不停的被结界弹开又不停的撞过来,那种在主人情绪的影响下决绝又无所顾忌的姿态,让他们的心也随着沉了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的走,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煞气越来越重,几乎把整间墓室都淹没了。 结界后面几个人的视线被黑雾阻隔,什么都看不见,唯一没受到雾气影响的,就是傅潜渊。 从看到傅同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视线就一直停在后者身上没移开过,那边被他背对着的几个人看不到,也就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么晦涩,多么让人难受。 但傅同看到了。 察觉到自傅潜渊那边而来的让他觉得怪异的视线,傅同停下,漠然的朝他看了过去,两个人视线相对,在看到傅潜渊眼神的一瞬间,傅同呼吸一窒,只感觉胸腔里似乎探进来一只手,把他的心脏紧紧握住了。 怦怦,怦怦。 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要撞破血肉冲出去,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压着,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 两种力量上下僵持着,谁都不肯让,那颗孤零零的心被它们挤在中间,随时随刻就要爆开。 ——你恨这个人。 慢慢的,傅同听到自己的心这么说。 这样的人,这样的眼神,让他想到了刚才在梦境里见过的那个白衣人,这个人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带着耀眼的光来到他面前,给了他一个虚幻的救赎,他信了,对此满心希冀,他却在这个时候提起沾满血的刀,毫不留情的给了他致命一击。 温柔都是假象。 就是他,就是像这样的人,让你沦落至此,让你一无所有。 心里的恨意在这一刻涨到了极致,傅同眼瞳猩红,脸上的煞纹色泽沉重到几近乌黑,握住潜渊刀面无表情的朝傅潜渊劈了过去。 傅潜渊没躲,掌心在傅同距离拉近的同时蕴起一团绕着蔚蓝光点的白光,这团白光刚出现的时候很是耀眼,几乎把周围的黑雾都冲散了,却在下一秒突然黯淡了下去。 但这种黯淡不像是煞气所致,更像是…… 被这间墓室,或者说这座地宫压制了。 饶涉用太极幡把结界前面覆着的黑雾暂时驱散,看到的就是傅潜渊手里的白光突然黯淡下来的这一幕,他瞳孔一缩,心里那个之前只是猜测的想法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证实—— 这间地宫里所有的设计,都在压制傅潜渊。 这些都有迹可循—— 渡陵位于扶山龙脉的龙之逆鳞处。 进渡陵时所用的那个的封印雕像是只受缚龙。 傅潜渊进地宫后越发苍白的脸色。 还有地宫里随处可见的那些符文,饶涉以前没见过,看不懂,但依着刻纹的游走路径把它们拆成无数个小块后,里面有几个地方,细细看来有点像困龙阵。 天师里现在流传着的困龙阵,说是困龙,其实也就是名字好听罢了,真要用起来能困个半蛟就不错了,龙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渡陵的困龙阵不一样,饶涉对符箓法阵的感应向来灵敏,能清楚的感觉到它的神秘和强大,只是没想到它这么厉害,居然连傅潜渊这种受天道眷顾的天命龙都能压制。 这座地宫就是一个局,而且针对的人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薛陵和晟阳,而是傅同和傅潜渊。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傅同和傅潜渊有多大的怨,才会费尽心思用四千多年的时间去布一个局? 而且除了这里,会不会还有更多的局在等着他们? 饶涉的心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止不住的往下沉,根本不敢继续想。 他抬头,几乎是在同时,傅同手里的刀也到了傅潜渊面前,面无表情的朝他的心口刺了过去,黑沉沉的煞气和温暖的白光撞在一起,墓室里霎时间狂风大作,饶涉几个人被狂风掀得后退一步,紧接着,全身都感受到了一种尖锐的痛意。 天命龙和上古凶兽睚眦这种大佬级别的威压,果然不是他们这样的普通人能扛得住的。 饶涉苦笑一声,把太极幡放下当拐杖把自己撑住,再低头,看到手臂已经有细小的血珠渗了出来,密密麻麻的痛意覆在身上,周围所有的声音落在耳朵里都成了刺耳的尖鸣,饶涉摇晃一下,窒息感汹涌而来,眼前一片模糊,在这一瞬间里居然有了一种濒死的错觉。 第110章 第110次太磨人 还好, 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 羽衣人扬手一晃,手里的羽扇往外扇出一道白羽筑成的屏障,把几个人全部笼了进去。 这屏障像一道隔离消音墙,它出现后,周围尖锐的声音和让人窒息的威压瞬间没了影踪, 而饶涉这会儿差不多也到了极限, 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整个人摇摇欲坠, 眼看着就要倒下去,旁边宗行伸出手,很及时的把他扶住了。 “你还好么?”待他站稳,宗行松开手,轻声问。 其实不太好, 头疼欲裂全身疲软,喉咙里全是破碎的血沫,呼吸都好像带着股浓郁的血腥味,身上那种密密麻麻的痛感不仅没消失,还比之前更强烈了些, 带来的不适感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饶涉以前觉得自己不是怕疼的人,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只想给年轻天真的自己上堂课,不怕还是因为不够疼,这种疼法儿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至少他不行, 以至于现在都有点想哭。 低头再一瞄,发现身上的天师服也被渗出来的血给浸透了,血淋淋的黏在身上,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刚才的感觉是濒死。 现在的感觉是已经死过了一次。 太惨了。 还好队友反应快,不然妖怪局里唯一的人类从今天开始就要变换属性,和宿宣小姐姐一起快乐做鬼了。 “我还好。” 饶涉勉强朝他笑了下,等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稍微缓了一点后,偏头朝旁边的几个人看了过去,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的修为比他深,还是因为他们都不是人,几个人的情况看起来要比饶涉好很多。 我真惨实锤了。 看到他们没事,小天师放心不少,但操心这种人设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下来,还是很担心傅同和傅潜渊,于是吞了颗固元丹把血气虚损带来的不适感减缓了一些后,就又往身上贴了张透视符,透过白羽屏障重新朝前面看了过去。 没想到这一看,又是一惊。 墓室里的黑雾还是很浓,但傅同和傅潜渊周围的煞气却被后者身上的白光冲淡了,这层白光和饶涉之前看到的黯淡模样不同,它夺目耀眼,炙热滚烫,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火,汹涌的他们拥抱在了里面。 光芒里,潜渊刀颓然的落在边上,傅潜渊一手握着傅同的手腕,一手往上覆在他眉心,把身上的白光慢慢渡到了他身上,淡蓝色的光点漂浮围绕在两个人周围,色泽渐渐黯淡,而随着它的黯淡,傅同脸上煞纹的颜色也慢慢褪了下去。 煞纹颜色的深浅和煞气的浓重程度相关,它在减淡,也就意味着傅同的煞气控制住了。 这是好事,饶涉看着心里却骇极,因为傅潜渊—— 他和傅同肌肤相触的地方,血肉正在融化。 融化速度极快,饶涉刚注意到的时候还只是手指,而在短短几十秒过后,他的两只手已经被融化成了白骨。 但傅潜渊并不在意。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视线停在傅同身上分秒不移,把身上的白光源源不断的朝他渡了过去。 可傅同看到了。 他一顿,而后身子绷紧,手无意识的往外挣着,声音从喉咙挤出来破碎颤抖,像被逼入绝境后绝望压抑的嘶吼,又像在哭,两行血泪从眼角流出,落到傅潜渊手上的同时,也落到了他心里。 痛彻心扉。 在这一刻,没人比傅潜渊更清楚这四个字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闭了下眼睛,覆在傅同眉心的手往下,温柔的把他脸上的泪一点点擦掉,然后倾身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眼睛。 下一秒,周围白光骤起,蔚蓝色的光点成倍聚拢,漂浮着把傅同和傅潜渊围在里面,一点缝隙都没留。 饶涉的视线被光点遮住,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在外面眼巴巴的等着,心急如焚。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放慢了,放在平时渺小到根本不会在意的时间,到现在却觉得十分漫长。 度秒如年。 几个人心里都很紧张,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前面,连呼吸都不自觉的屏住了,想从声音里听出点什么,但所有的声音都被羽衣人隔在了屏障外面,他们听不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怦,越来越快。 时间一点一点的走。 这样又等了不知道多久,饶涉抬眼,突然看到前面的白色光团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饶涉:!!! 他一惊,一时间都忘了怎么说话,抬手啪啪啪啪的拍旁边的人示意他们去看。 几个人齐齐抬起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前面的光团猛地爆开,耀眼的白光从中间散出,汹汹往外涌了过来,它的光芒过于夺目,几个人被刺的眼睛一疼,条件反射性的避开,接着就听到傅同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凄厉极了,痛苦嘶吼着,连羽衣人的消音屏障都没挡住。 “嗡——” 周围刚缓和了没多久的煞气重新翻涌起来,鬼哭声里,无数刀刃再次从煞气黑雾里探出,嗡鸣着朝四面八方撞了过来,这阵攻击杂乱无章而且过于密集,在它们的撞击下,几个人面前的结界剧烈颤动起来,白羽屏障也不停摇晃着,随时有倒下散开的可能。 羽衣人脸色微变,仓促用羽扇把摇摇欲坠的屏障加固了一层,神情凝重极了,旁边的几个人也是如此,他们知道面前这道屏障有多重要,如果它没撑住,别的不说,至少饶涉是要凉凉了。 很有可能凉凉的小天师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或者说,他这会儿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自己身上。 他听着傅同越发痛苦凄厉的声音,心里难受极了,在他的心里,大佬时候的傅同坦荡无惧,崽崽时候的傅同软萌可爱,无论哪种他都觉得很好,很喜欢,而现在这种苍白虚弱的模样,根本就不应该属于傅同。 他们妖怪局的镇局大佬,就该一生顺畅万事胜意,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见不得光只能暗搓搓算计的人,根本不配到他们大佬面前来。 饶涉握紧太极幡,越听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感觉地面剧烈的震了一下。 几个人被惯性带着一晃,没站稳,宗行的屏障瞬间被掀出一道极大的缝隙,鬼哭声风声随即钻了进来,同时出现的还有傅同和傅潜渊的威压。 几个人大惊,来不及想有没有用,一同护到了饶涉面前,本来以为接下来要应对一场恶战,没想到最终迎来的,却是一片寂静和宁和。 阴冷刺骨的煞气和利刃消失不见,鬼哭声利刃嗡鸣声和傅同痛苦的声音一起隐去,墓室里被寂静围绕,什么试音都没有。 几个人一怔,回神后,齐齐往前面望去,就看到环绕在傅同和傅潜渊身上的蔚蓝光点彻底淡到了透明,白光随着消失,傅潜渊的身影从里面露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只小小的白绒崽崽,看着好像是……已经昏过去了。 而这个时候,傅潜渊的手臂和肩已经都被融化成了白骨,左边更严重,肋骨都露了出来,离近点甚至能隐约看到后面的心脏。 饶涉又在情绪里丧失了语言的能力,抬手啪啪啪啪的拍羽衣人,示意他把屏障撤掉。 羽衣人无奈的笑了下,抬扇把屏障收回,饶涉急忙跑了过去,看看傅潜渊身上的白骨再看看闭着眼睛的傅同,眉头紧皱:“头儿,你身上……” “我没事,崽崽也没事,你小声些,他睡着了。” 傅潜渊抱着傅同,轻声说,他确实也没骗人,话音落下后,之前辅助傅同退煞的那种蔚蓝光点重新出现在墓室里,绕在他周围上下起伏,在它们的作用下,傅潜渊身上被融掉的血肉迅速被修补,很快便成了从前的模样。 一路上都在操心的小天师这会儿终于放了心:“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就好,还有,头儿,薛陵我们也找到了,他和晟阳也都没事,误会……应该也算是已经说开了。” 傅潜渊抬眼往薛陵那边一瞥,后者往前一步,在他面前低下头:“头儿,这事是我太冲动,甘愿领罚。” 他看着傅潜渊怀里缩成一团的小崽崽,心里是又难受愧疚,觉得这些都是因为他的情绪化和任性才造成的,但傅潜渊现在却不想说这些。 “这些回去再说。” 傅潜渊声音淡淡的,说完,偏头看向樊休,问:“都记全了么?” 樊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关于渡陵的视频记录,急忙点头:“之前到过的墓室和新出来的这两个小暗室都记录的很齐全,连角落都没有放过,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暗室了。” “没有了。”这次说话的是薛陵,“我是渡陵的镇墓碑,它所有的墓室我都能感知到,这里确定是最后一间了。” 傅潜渊淡淡颔首,把怀里的崽崽环到一只手上小心抱着,另一只手朝前一勾,落在后面的潜渊刀瞬间浮了起来,在半空中暴涨至数十米,然后猛地朝下劈了下去。 墓室里的砖石没有任何损坏,却有凄厉的鬼哭声从渡陵地宫的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它们不停的哀嚎着,听着不狰狞,更像是在求饶。 傅潜渊面无表情的听着,往下又是一刀。 这一刀过后,刚才的鬼哭声销声匿迹,墓室里静到连旁边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到,如果几个人在这个时候回到之前的墓室里,就会看到墙壁上的刻纹恶鬼图和那几座入煞神像都被被一道深深的刀痕毁了,血池干涸,青铜台也被劈至四分五裂。 不过他们虽然看不到之前墓室的变化,却能看到薛陵的——从傅潜渊第一刀落下去开始,便有黑雾从薛陵身上源源不断的散了出来,等它散完后,薛陵站在那里,外表看起来虽然没有变化,但周围的几个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阴煞之气散了不少。 一切尘埃落定,潜渊刀缩回原本的大小,落到了傅潜渊手里,傅潜渊握住,又往下一挥,一道传送阵便出现了几个人面前,他没再说话,沉默的抱着傅同走进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里面。 这些事做得干净利落,从开始到结束连一分钟都没有到,几个人全程怔怔的看着,等终于回神后,面前哪里还有他们妖怪局两位镇宅大佬的影子。 果然,大佬之所以能被叫做大佬,那都是有原因的。 几个人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之后也不磨叽,紧接着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们:“小天师小天师,请问你这章甚至这个副本的戏份为什么这么多?是不是给阿湛塞红包了!你说!“ 小天师:“因为这个副本我专业对口啊!所以说一定要好好学习,就算是网课,也不能懈怠(是的不用怀疑,我就是在说你。)” 小天师:[指指点点].pg 第111章 第111次太磨人 龙都是个白昼很长的城市, 天在凌晨刚过三点的时候就亮了,日出时淡金的光从云层深处倾下,让整个城市都明亮了起来。 三点天光乍泄,破晓黎明。 但一直到九点,妖怪局里也还是昏昏沉沉的。 樊休几个人在楼下忙着归档记录, 无暇顾及其他, 所以窗帘一直都没来得及卷上去。 而楼上的休息室里, 日光同样被窗帘挡在外面, 昏暗和寂静缠绕在一起,原先还有滴答滴答的挂钟声,现在那只挂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坏了,房间里就真真切切的成了万籁俱寂。 寂静,昏暗, 没有光亮。 就像傅潜渊的心情。 傅潜渊低头坐在床边,沉默的看着傅同,小崽崽还没醒,缩着爪子在被子里团成白绒绒的一团,尾巴防备的蜷在身旁, 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态。 看着这样的他,傅潜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垂手在傅阿崽的背上轻轻抚了下,想让他放松一点,但手刚覆上去,就感觉傅同的身子颤了一下, 呼吸也随着急促了起来。 以为傅阿崽醒了,傅潜渊的手顿住,看过去却发现他的眼睛还闭着,刚才的颤抖不是清醒之后的抗拒,而是一种无意识里的反应。 他在害怕。 在龙洵山上被八方精怪侵扰的那些年里,傅同日不能休,夜不能寐,时时刻刻处在恐惧和惊惶中,即便它们后来都在他刀下化成了灰烬,这些也刻进了骨子里,隔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改掉。 漠然而无惧的傅同,是由已经支离破碎的孟歧一点一点的拼起来的。 这样的阿崽让傅潜渊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拧了起来,疼的很,他收回手,隔空在傅同内心点了一下,蔚蓝的光点从指尖浮出,慢慢的覆到了傅同身上,片刻后,傅阿崽之前急促的呼吸重新平稳了下来,紧张蜷在身边的尾巴放松的晃到了旁边。 傅潜渊的眼神随着他的放松缓和了下来,而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外面的门被敲响了,很怂很轻的一小下。 傅潜渊稍稍抬头:“进。” 话音落下后没两秒,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小白兔悄咪咪怂唧唧的探头进来,声音小小的:“头儿,渡陵的记录档案我们整理好了,本来是打算直接归档的,但是樊休说他发现了一些小问题……您要不要看一下?” 说着,他的视线往旁边一移,落到了床上的小崽崽身上,眼里满是担忧。 从饶涉几个人去了渡陵开始,他就觉得心神不宁,一直在这里等着,这么着急的等了几个小时,终于看到妖怪局的地板上出现了传送阵,他着急忙慌的跑过去,然后就看到傅潜渊神情冷漠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化成原形已经昏过去的大佬。 那么虚弱的模样,显然是被强制化回本身的,白唐心里怦怦怦直跳,那时候就想问怎么了,但傅潜渊当时的眼神和表情都太可怕,他没敢问,只能暗自担心,后来饶涉几个人跟着从传送阵走了出来,把渡陵地宫里发生的那些事情给他说了,白唐越听越觉得揪心,对大佬就更担心了。 现在,看到床上还在睡着的崽崽,白唐吸吸鼻子,到底是忍不住了,开口:“头儿,大佬他怎么样了?怎么还没有醒?” “就快醒了。” 傅潜渊说,因为怕把傅阿崽吵醒,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落在寂静的房间里,莫名就给听到的人心上添了一份重量。 白唐也听饶涉说了傅潜渊在地宫里被压制,为了给傅同清煞手臂和肩都融成白骨的事,于是心疼的人在傅同后瞬间又加上了傅潜渊。 明明这么好的两个人,遇到的事怎么就这么诛心呢? 心里想着这些,白唐的情绪也不由自主的低落了下来,正难受着,看到傅潜渊起身从那边走了过来,声音还是低低的:“走吧,小声些,别吵到他。” 白唐点点头,退出去轻声合上了门,两个人下楼,刚过去就看到楼下投影开着,把渡陵的多维立体实景投到了正中央,妖怪局几个人围在投影外面,最中间的是樊休,他眉头紧皱,手里拿着一个平板,正不停的在上面勾勾画画。 傅潜渊走过去,最先注意到他过来的人是饶涉,小天师一直是个早睡的养生崽,熬夜过后有点颓,却在看到傅潜渊的一瞬间突然振奋了起来,反手往樊休身上一拍:“樊休樊休,来了来了!” 樊休应声回头,看到傅潜渊,立即走了过来:“头儿,渡陵不太对,它应该被人二次改造过,而且第二次改造的时间到现在不到一年。” 话音落下,不等傅潜渊开口,樊休低头,又在平板上勾了一下,后面的投影画面随着他的动作多出了一个红色的圈,是渡陵地宫里的壁画。 “首先是这里。”樊休往红圈圈起来的地方一指,“人皮壁画上的第三幅,就是方士把一个物件放到铜棺里的那一幅,是在第二次改造的时候加上去的,当时它过的太快看不出来,把视频暂停了仔细看的话还是比较明显的,然后是这里——” 樊休把投影往后切,切了几页后,最后在他们最后看到傅同的那间墓室上停下了。 “这间墓室在方位上和晟阳的墓室左右相对,饶涉之前说那是煞气回流的忌惮,我就以为它们是同时存在的,但回来把渡陵的方位图仔细看过后,发现有祭坛之用的其实只有晟阳的那间墓室,大佬所在的这间,是后来才有的。” “墓室墙上刻着的是七面像,喜怒忧憎悲惊惧,合在一起能唤出人心里最深的梦魇,有段时间曾被当做是摧毁精神的刑罚,而经受过这个刑罚的人,我看了下档案,他们最后无一例外……都被逼疯了。” 最后那五个字说的有些沉重。 旁边几个人听着,心情也随着沉重了起来,他们都知道,如果不是傅潜渊的蔚蓝光点把傅同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现在因七面像疯癫的名单记录里,就要多出傅同的名字了。 这些已经够糟糕了,但樊休那里还没停。 樊休朝上面指了一下,继续说:“除了这些具体的构造外,渡陵的法阵也被换了,具体换成的是什么,我没见过,认不出来,但从大布局上看,在没改动前,渡陵是一个引煞阵,有人用它汇集煞气供养己身,改动后它就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阴谋局,壁画引诱我们上青铜台打开铜棺,多出来的墓室让大佬入煞崩溃,而且……你们还记得铜棺里的那张地图么?视频截图扫描显示,那是龙洵山的地图。” 龙洵山。 傅同和傅潜渊从前的栖息之地。 几个人一惊,齐齐朝傅潜渊看了过去,而就在这个时候,听到樊休的话又响了起来。 “晟阳回来之前把白猫留在了渡陵,让它帮忙把他和薛陵的定情信物带回来,白猫刚才回来了,它告诉我一个消息……那张地图不见了。” 他眉头紧皱,看向面前的几个人:“你们说,它去哪儿了?” “……” 所有的言语都在惊愕里被堵回去,几个人背后一凉,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张地图,他们在渡陵的时候没碰过,傅潜渊虽然用潜渊刀把渡陵那些妖邪的法阵和物件毁了,但白猫看过了,铜棺上的刀痕避开了地图所在的位置,不可能毁掉它。 可它就是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难不成……渡陵当时除了他们几个外,还有别人在?幽灵一般,躲在看不到的角落里肆意窥视着他们。 可他们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 几个人越想越觉得心里发凉,而樊休那边的炸弹还是没停,接着又朝他们丢了过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是饶涉提出来的,他觉得渡陵从选址到封印都是为了压制头儿而存在的,还有里面二改过的法阵,我刚才说没见过,认不出那是什么,但饶涉把它拆分过后,觉得有些地方很像困龙阵,也就是说——” 樊休把这些休息集合在一起,最后做了总结:“最初时的渡陵是针对薛陵和晟阳而设的,但改动后的渡陵,针对的人是大佬和头儿,而且,头儿,我们几个讨论了一下,都觉得那个方士……” 他看向傅潜渊,后面的话很是凝重,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应该是犀照。” 这句话说出后,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良久,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是淡淡的,平静到几乎漠然的模样,里面一点波澜都没有。 “我知道。” 樊休注意到,他说的是我知道,而不是我知道了。 他心里一跳,几乎可以说是惊骇,想问他为什么,声音却在看到傅潜渊眼神的那一瞬间,尽数被堵了回去。 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呢? 樊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只觉得冷,那种冷刺骨摄人,底下翻涌着阴郁和晦暗,告诉他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沉静似水的人,其实也和傅同一样,已经快崩溃了。 他怔在那里,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浑身冷意浸透。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112章 第112次太磨人 几个人下意识的抬起头, 一眼在二楼栏杆后面看到了傅同,他是以人形出来的,脸色苍白,神情惊慌,站在那里慌里慌张的朝四周看着, 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傅潜渊的眼神在他出现的这一刻里终于重新有了温度, 不再是之前冰冷到让樊休觉得刺骨摄人的样子, 朝着傅同轻轻唤了一声:“崽崽?” 傅同应声低头, 看到傅潜渊,他眼睛一亮,匆匆下楼朝他跑了过来,之前在楼上的时候,他大半个身子都被栏杆给挡住了, 傅潜渊没看出什么异常,现在没了遮挡物,才发现他居然是赤着脚跑下来的,身上的衣服因为仓促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连扣子都没扣对。 傅潜渊皱眉, 往前几步把跑过来的阿崽抱在了怀里:“地上凉,怎么鞋子都不穿就跑下来了?还有衣服,还睡醒要把衣服穿好,不然容易感冒的。” 大家长模式下的男朋友话很多,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把阿崽系的在歪七扭八的扣子解开重新系了一遍, 傅同安安静静的靠在他怀里,整个过程里一句话都没有说,手环在傅潜渊腰上脸贴在他心口,一副全心全意的依赖着这个人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阿崽,傅潜渊只觉得自己这一颗心被涨得满满的,柔软的不像话,他抬手揉了揉阿崽的头,把他抱到休息区的沙发放下,想上楼把他的鞋拿下来,结果刚起身,手腕就被面前的人抓住了。 傅同的声音随之从他怀里响起来,仓惶到几近尖锐。 “你别走,你别走,你要去哪儿?你答应过要和我在一起永远也不离开我的,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想丢下我?是不是?!” 他抓的很紧,手指紧紧的箍在傅潜渊的手腕上,像是穷途末路的人在临近崩溃时突然抓住了最后的救赎一般,片刻不想放,不敢放,用力到指骨都泛了白。 傅潜渊的心一颤,旁边樊休几个人也都怔住了,他们都看得出来傅同现在的情况不太对劲,脸色白的吓人,身体不停颤抖着,还有那双眼睛,它睁得极大,里面布满血丝,一瞬不瞬的看着傅潜渊,眼神却空荡荡黑洞洞的,根本找不到焦距。 樊休不久前才说过七面像会让人疯掉,现在傅同就成了这样,几个人心里沉甸甸的,不安到了极点,急需一个主心骨来定定心,忍不住朝傅潜渊看了过去。 被他们看着的人却也沉默着,或者说,他这时候已经被情绪堵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沉默是因为心里瑟瑟不堪言,但落到傅同心里,却像是对“后悔和他在一起,就要离开他”这件事的默认。 傅同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看着傅潜渊,手指越箍越紧,良久,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只手仍旧紧紧抓着傅潜渊的手,另一只抬起来在眼睛上揉了下,把里面的眼泪压下去,竭力让自己笑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我知道你不会失言的,不会的,对不对?我不哭,也不闹,不会总是丧里丧气的让你烦,我知道你喜欢看我笑,我也会经常笑的,所以你别走好不好?我哪里不好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改的,我真的都会改的,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你别走……好不好?” 他在笑,眼睛却慢慢湿了起来,声音颤抖着带了哭腔,放下所有卑微的祈求着面前的人,眼里浸满绝望的期待。 后面白唐和饶涉的心特别软,容易有共情,眼睛在傅同说一句话的时候就红了,心酸的眼睛都烫了起来。 但他们再难受,也比不上傅潜渊。 傅潜渊心里疼到了极点,也压抑到了极点,这种感觉堵在喉咙里,压的他说不出话。 傅同得不到应答,以为他还是要走,顿时更慌了,眼里再次涌上泪意,压不下去,湿漉漉的对上傅潜渊的眼睛,又一次竭力的朝他笑了一下:“真的,我不撒谎的,我真的会很乖很听话,只要你不走,只要你喜欢,我真的什么都可以为你做,我,我……” 他满心绝望,觉得自己留不住傅潜渊,声音在这种心情里越来越低,到后面已经成了哽咽。 而在这种绝望感越攀越高,几乎让他快要崩溃的时候,眼前突然一暗,身上随之被温暖覆盖,傅同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被面前的人抱住了。 哽咽声在温暖里慢慢停下,傅同的脸埋在傅潜渊心口,半晌,听着他的声音和心跳声一起落入他的耳朵里:“崽崽,别怕。” 傅同没出声,手还是紧紧箍在傅潜渊手腕上,等着他现在最想听到的那几个字。 还好,傅潜渊没让他等太久。 他抱着傅同,手一下又一下的从他背上轻轻抚过去,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承诺一般,很认真的对他说:“我不会走,你也不需要改变,你特别好,什么都不用改。” 在很多年前,傅阿崽被噩梦惊醒或者被山上一些精怪故意缩的恐怖故事吓到的时候,总会哼哼唧唧的跑过来和大家长告状并撒娇,傅潜渊对哄崽这种事不太擅长,两百年来翻来覆去同一个办法,就是把崽崽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抚他的背,直到他重新睡着,或者弯着眼睛朝他笑起来为止。 从前的岁月太好,所以才让人沉溺其中,无法回头。 背上传来的触感很温暖,和过去的记忆融在一起,每一下都给了傅同说不出的安全感,傅同反手抱住傅潜渊,情绪渐渐稳了下来,但声音还是有点颤,小声问面前的人:“你是很认真的,不会骗我,对不对?” “不骗你。”傅潜渊低头亲亲傅同的眉心,轻声说。 “好,只要你说,我就信。” 傅阿崽特别好哄的笑了起来,眼里也重新有了光点,不再是之前空洞沉寂的模样,熠熠生辉。 他低头撒娇似的在傅潜渊怀里蹭了蹭,抬头看向他,却发现后者的情绪好像不太好,眼里的晦暗和压抑虽然在他看过去的瞬间里就收了回去,但傅同还是看到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不同于傅同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傅阿崽心里没那么多晦暗和弯弯绕绕,觉得疑惑就问了出来。 问完停顿几秒,又慌张起来:“是因为我吗?你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和你闹要承诺的,是我之前……做了个噩梦,梦里你走了,我怎么追都追不上,然后有些很讨厌的精怪上了龙洵山,到我面前说什么你离开了,不会回来了,而且是因为厌烦我才走的……简直胡说八道。” 最后胡说八道几个字说的很重,不知道是给傅潜渊说的,还是给自己说的。 傅同抿了抿唇:“所以,就是这样,刚才醒来看到你不在,又想到了那个梦,觉得很害怕,才突然失控了……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就算故意的也没关系。”傅潜渊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里渐渐蕴起笑意,说,“你什么样子我都觉得很好,就算是故意闹,也特别让我喜欢。” 傅同:[阿崽·眼睛圆溜溜非常震惊].jpg 是我听错了么? 年轻过五位数但恋爱技巧无线趋近于零,哄人不会撩人不会情话撩一下才能说一句话的人,现在居然会主动说情话了。 世道变了。 但傅阿崽很喜欢。 傅同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欢喜的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眼神不自觉的往旁边晃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几个正在默默围观的吃瓜群众。 傅阿崽:“……” 两个想法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他脑海里。 一是旁边居然还有人?我刚才怎么没看到? 二是既然有这么多人,那他和傅潜渊现在的姿势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意识到这一点,傅同瞬间进入贤者时间,后退一步的同时还没忘记把傅潜渊往后推了一点,动作利落不带犹豫,特别有拔那什么无情的渣男风范。 猝不及防的被刚才还满心依赖的靠在他怀里的小崽崽推开,傅潜渊无奈的笑了一下,往前把两个人刚拉开一点的距离重新缩短,然后俯身把傅同抱了起来。 化成原形的时候被抱傅同觉得很舒坦,但人身的时候被抱,傅同就是觉得不好意思,脸瞬间红了:“你做什么啊……先放我下来。” “抱你上楼先把鞋穿上。”傅潜渊并没有把傅同放下来的意思,想了想,又说,“饶涉说你们之前定好接薛陵回来后要聚一下,现在虽然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些,但也来得及,崽崽,你要去么?” 我什么时候说的? 后面被点到名字的小天师一怔,很快明白了傅潜渊的意思,傅同最近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情绪状况也明显不太对劲,确实需要出去热闹热闹放松放松,让已经紧绷到了极点的神经缓和一下。 而且除了他,或许薛陵也需要这么一个缓和的过程。 不愧是他们妖怪局的头儿,想事情就是很周全! 想到这里,饶涉瞬间振奋起来,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对呀对呀,薛陵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而且还多带回来一个晟阳,多好的事,我们聚一下怎么样?把白柯狐一唐柯谭霖他们都叫来,有家属的也把家属带上,妖怪局一家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傅阿崽歪头想了下,觉得可行,就应下了:“好啊,不过我得先回一下家,之前出来的时候没给糊糊留狗粮,玩归玩闹归闹,不能拿家里小动物开玩笑。” 几个家里没崽的人表示非常羡慕非常理解:“那我们先集下人定一下地点,一切妥当后微信发定位怎么样?” 傅同觉得这个提议很靠谱,再次点头。 几个人完美达成共识,便不再多言,傅潜渊抱着傅同继续往楼上走,被他这样抱着,傅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又舍不得拒绝,最后决定不想那么多,把脸重新埋进傅潜渊怀里,无声笑了下。 真好。 我爱的人。 第113章 第113次太磨人 晚一些的时候, 傅潜渊和傅同一起回了家,两个人刚出电梯,家里的小动物就听到了声音,第一时间便蹲坐在玄关处等着了,等门一开, 瞬间晃着尾巴朝傅同扑了过去。 傅同张手把扑过来的小可爱抱进怀里:“我们糊糊这么热情这么懂事的呀?都知道迎接我们回家了。” 糊糊的尾巴在身后快要晃成虚影, 清脆的嗷了一声。 傅同就笑了, 低头蹭蹭小动物头上的小软毛儿, 抱着糊糊往它的狗窝区走了过去,到那儿后瞄了眼狗盆,里面空空如也,果然是忘了给它留狗粮。 没把自家的小狗崽照顾好,傅同愧疚的不行, 急忙往狗盆里添了狗粮和小肉干,糊糊舔舔他的手,晃着尾巴跑过去,不到两分钟就把饭盆清空了。 养崽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烦恼,就是总觉得自家崽没吃饱, 傅同现在就是这样,想再给糊糊喂点又怕撑到它,内心深处简直不是一般的纠结,直到伸手摸了摸糊糊的肚子,确定那里已经鼓得恰到好处不需要继续喂食后,才放心下来, 笑着揉了揉小动物的头。 糊糊歪头朝傅同嗷了一声,抬头在他手上蹭来蹭去的撒娇,傅同被掌心那种毛绒绒的触感蹭的有些想笑,到底是没忍住,抬手把糊糊往后推了一点,小动物也不失望,转身到放玩具的地方叼过一只弹力球放到了傅同手边,圆溜溜的狗狗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四个大字——我好想玩。 傅同被自家的小动物萌的心都颤了一下,当然有求必应,拿起弹力球朝远处一丢,糊糊追过去一口咬住,又摇着尾巴朝傅同跑了回来。 简单到可以说是很单调的小游戏,翻来覆去不过是你丢我捡的动作,但一人一狗都很快乐,在那边乐此不疲的玩了起来。 傅潜渊在后面看着,眼里渐渐被温暖的笑意填满了,他看了一会儿,想起来他家崽崽也已经有段时间没吃东西了,转身想去厨房给他切点水果,听到身后再然后,衣角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他回头,傅同站在他身后,一只手里糊糊的玩具球还没来得及放下,另一只手紧紧的扯着他的衣角,眼里满是紧张:“你要去哪儿?是不是又要走?你不是答应过我说不会离开我的么?怎么又要走?你别走,你别走……”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已经不像是在和傅潜渊说话,更像是在喃喃自语,不停重复着‘你别走’这三个字,眼神又成了之前在妖怪局刚醒来时空洞洞没有焦距的模样,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神经质。 上次他这样,可以说是被梦境吓到了一时间没缓过来,但现在还这样,显然就很怪异了。 眼看着傅同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对劲,傅潜渊皱眉,回身在他的眉心点了一下,被傅同抓在手里的那点衣角随着他的转身被抽离,傅同一怔,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眼里的晦暗一掠而过,神情也在瞬间里扭曲了起来。 果然,都是假的。 说什么不会离开,不会走,永远都会陪着我……都是假话。 为什么要这么骗我? 真的是……太可恨了啊。 傅同神情阴郁,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焦距,脸上却在笑,只是那笑阴森极了,怪异扭曲的覆在那里,仿佛贴了张假面,诡异极了。 傅潜渊心里一惊:“崽崽?” 傅同抬头,脸上还是那样怪异的笑,但他自己却好像对此一无所知,低低应了一声:“嗯?” 声音沙哑,居然给了傅潜渊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傅潜渊皱眉,没说话,身周浮起蔚蓝光点,沿着手指一点一点的渡进了傅同的眉心。 这样的光点曾经把傅同从入煞崩溃的边缘拉了过来,这次却没了作用,傅同脸上的笑依旧怪异,眼神也依旧阴郁,那些光点刚渡进一点就被挡了出来,漂浮在两个人周围明明灭灭。 而更奇怪的是,他的模样这么诡异,身上却一点煞气都没有。 …… “这就是三劫里的最后一劫,癫狂。” 鸿鹄的话突然出现在心里,傅潜渊一顿,眉头越皱越深,下一秒,听到傅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 应声后一直没听到傅潜渊说话,傅同的表情越来越阴郁,眼瞳几近全黑,直勾勾的盯着他。 这个模样诡异极了,说是恐怖也不为过,傅潜渊垂眼,手指轻轻从他眼旁抚过去:“你想我说什么?” 这样的话听起来实在冷漠,傅同微微眯起眼,一颗心被他的冷漠刺激的戾气翻滚,阴暗在里面生根发芽,眼看着就要破土而出,却被傅潜渊接下来说出的话打散了。 “说爱你好不好?”傅潜渊往前一步,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极近,然后伸手抱住了傅同,声音轻轻的,“说爱你,说喜欢你,说想和你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想离开你……这些都是我想对你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出自真心,所以,别怕,也别担心,我也离不开你。” 我也离不开你。 傅同从来没听傅潜渊说过这样的话,他一怔,眼里的阴郁稍稍褪去,接着感觉唇上一热,人僵在那里空白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是傅潜渊亲了他。 不是亲眉心也不是亲脸,而是亲在了唇上。 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的一个吻,说起来实在寡淡的很,但傅同想要的,从来都不多。 傅同的睫毛颤了颤,细细看着傅潜渊的眉眼,半晌,缓缓笑了,眼里的晦暗和脸上的诡谲随之褪去,在瞬间便消失不见,又成了之前温温软软的模样:“好。” 说完停顿几秒,接着问:“那你刚才是想去哪里?” “想给你弄点吃的。”傅潜渊揉揉他的头,“上次吃东西还是在昨天下午吧?到现在也有段时间了,饿不饿?” 傅同本来没什么感觉,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倒真觉得饿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傅同说,“切点水果稍微垫一下就行,待会儿要聚餐,现在吃太多的话到时候就只能看着别人吃,那可不行,我受不了这委屈。” 傅潜渊失笑,说了声好,傅同便笑了起来,和傅潜渊一起到厨房切了一小碗水果,刚吃完,那边饶涉的微信也正好发来了。 饶涉从来不饶舌:大佬,聚餐的地方已经定下了,在南桥,就是我们上次去过的那家,人也都约好了,大家都会来,所以风里雨里,南桥等你呀! 饶涉从来不饶舌:[你快看我头上的花儿啊].jif 表情包下跟着一个定位,引路人当得还算尽责。 傅同看着,突然想起上次聚餐的时候也是饶涉引路,当时小天师举了个挂着红绸布的小木牌在路边等着,画风要多清奇就有多清奇。 想到这里,傅同忍不住笑了起来,反手回了一个[不看不看].jpg的表情包,回卧室换了套衣服,和傅潜渊一起出了门。 到南桥的时候大概十二点。 饶涉定的包间也还是上次那间,傅同有点印象,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几个人已经携家属全员到齐了,主要是白唐家的狼先生厉阳,白柯家的席亦同学,谭霖的羽衣人,还有薛陵刚找回来没几个小时的晟阳。 白唐的位子正对的门,最先看到了傅同和傅潜渊,也不顾旁边正在和他说话的厉阳,很快乐的朝他们挥了挥手:“同哥!头儿!” 撩小白兔刚撩到一半的狼先生:“……” 这日子恐怕是没法儿过了。 狼先生的心情很是复杂,但周围没人注意到,都朝傅同和傅潜渊看了过去,傅同笑眯眯的应了声,和傅潜渊一起入座,刚坐下,就看到饶涉很热情的把菜单推了过来。 “我们都是选择困难症晚期患者,不知道点什么,感觉上次a套餐味道还不错,这次打算换着点个b套餐,大佬看看套餐你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们就单点。” 傅同不挑食,对这个不太在意,就把菜单给傅潜渊递了过去,傅潜渊低头瞄了一眼:“就点这个套餐吧,另外加个糖醋里脊,饮料也加瓶橙汁,崽崽喜欢。” 这波狗粮我们其实也……挺喜欢的 像白唐这样有家属的还好,没家属并且单身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就不一样了,在面前这一对对儿的刺激下感觉自己卑微极了,根本不想说话,点餐后就缩在了那里,默默为自己的单身生涯伤心。 最后,还是傅同看不下去了,开口打破了他们的沉默:“现在才到午饭时间,后面有什么安排么?” “有有有,都安排好了!”饶涉满血复活,迅速举手,“待会儿去蹦迪怎么样?附近就有一家,步行过去差不多二十分钟,正好消消食,蹦完差不多就到傍晚了,可以回来搞点米线米粉什么的,旁边那家就挺好吃的!然后再四处溜溜,今天是周日,龙都公园晚上有烟火的,我们正好能看看。” 烟火? 傅同来龙都虽然挺多年了,但龙都公园的烟火他只是远远的看过,从来没有近距离,倒是温琅和秦景深去看过一趟,回来和傅同炫耀了很久,但也没说烟火怎么样,只说他家秦先生怎么好看怎么让他怦然心动了。 现在饶涉说晚上要去看烟火,傅同想了下,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非常能行,就点头,先投了赞同票。 大妖怪局的大佬兼团宠都这么决定了,其他人自然不会有意见,于是这个提议被全票通过。 在座的一众人里,要么是从来没蹦过迪,要么是已经好久没去蹦过了,知道待会儿要去蹦迪,心情都很激动,激动下话唠模式开始,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 但傅同没参与。 他这个时候已经听不进去别人在说什么了,满脑子都是烟火和陪着他一起看烟火的傅潜渊。 这种想法实质成画面,在脑海里不停循环着,到最后,尽数凝成了一个表情包—— [睚眦白绒崽崽·捧脸期待].jpg 第114章 第114次太磨人 十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闹, 一顿饭磨到了下午两点多才吃完。 心里惦记着蹦迪,一众人就没在南桥多待,快快乐乐的往酒吧的方向赶,结果事不随人愿,去那儿以后才知道酒吧到下午六点才营业, 十几个人站在酒吧门口面面相觑, 半晌, 饶涉转过头, 怂唧唧的朝他们笑了下:“这个,我看页面的时候好像是没有注意营业时间,只能六点再过来了,所以,在六点之前的时间……你们怎么看?” 我们没有任何想法。 只想把治疗脑壳的符纸从你怀里掏出来, 然后尽数贴到你的脸上。 算了算了,大庭广众之下,太暴力不好。 谁让我们都是遵纪守法讲文明懂礼貌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呢? 几个人放下心里的四十米大刀,尽量心平气和的朝饶涉笑了下,死里逃生小天师不知道自己被社会主义救了一次, 还在那边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末了,到底是宿宣小姐姐心软,看孩子太可怜决定救他一下,开口:“还有备选方案么?” 补救的机会给出去了,而饶涉在求生欲上面从来是王者段位, 超能把握机会。 “有有有!”饶涉再次满血复活,激情举手,“经过我迅速又慎重的考虑,可行的方案有两个,一是看电影,二是去游乐园,电影院隔壁就有,游乐园稍微远点,打车过去得半个小时……选哪个?” 这还用选? 几对小情侣电影看多了,对此没什么新鲜感,不太想去,剩下的单身狗们更是如此,一个个柠檬的不行,对电影院这个选项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于是去游乐场这个提议和蹦迪一样,被全票通过。 小天师狗腿的不行,听到提议通过,瞬间掏出手机开始打车,他们的运气也不错,周围打车的人不多,订单很快就有了响应。 一共四辆车,傅同和傅潜渊和狼兔cp分到了一块儿,小白兔有颗少女心,对游乐场这种地方特别向往,刚上车就开始吧啦吧啦的定计划,同时也没忘记向傅同强调攻略的重要性。 “大佬,你看,我们到游乐场差不多就三点了,想六点到酒吧的话最晚五点半就得走,中间只有两个半小时,龙都游乐园很大,这点时间想把里面所有的项目玩过去是不可能的,所以要先把意愿项目列出来,把它们过一遍之后才根据剩余时间做规划,尽可能的多玩点项目。” 有道理啊。 傅同摸摸下巴,觉得他和傅潜渊也应该搞一下,这么想着,他偏过头,却看到傅潜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看起了手机,视线紧紧盯在屏幕上,手指时不时的下划几下,表情认真极了。 搞什么嘛,看我的时候都没有那么认真。 傅阿崽有点吃醋,凑过去瞄了一眼,发现他在看是篇攻略贴,内容靠不靠谱傅同不知道,只觉得帖子标题很长。 ——《龙都游乐园全攻略,八条攻略线满足所有需求,不看绝对后悔!快来!轻轻点一下,保你在有限的时间里得到最好的享受!》 噫。 傅同靠在傅潜渊肩膀上,漫不经心的往前面一瞥:“看这个有用嘛?” “应该有。”傅潜渊没来过这种地方,其实也不太确认,想了想,他把滚动条拉到顶端那八条攻略线的简介页面上,问傅同,“你喜欢哪个?” 这道题有点难,我不会。 但恋爱中的人都是很要面子的,不会也得说会。 傅同看了下攻略线旁边的热度标志,觉得大众体验感很值得参考,于是往热度最高的第三条攻略线上点了一下:“这条怎么样?标签定义是……回溯时光,文艺又有神秘感,感觉很不错,就它了。” 傅潜渊对自家阿崽从来都是有求必应,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选择题做好,傅同心情有点好,而那边白唐和厉阳也搞定了路线表,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不久,车子缓缓停下,龙都游乐园到了。 饶涉在车上就已经买好了票,下车后取了票给众人一一分好,成功把自己聚会安排小能手的印象分刷了回来。 几个人走进去,他们对这些游乐项目的喜好不同,就没聚在一起,进去后各自散开了,傅潜渊点开第三条攻略的链接,看了下具体的项目行程表。 【璀璨时光机-童话镇-梦中的你-星空旋涡-许愿池-魔女的水晶球-明天和你-时光列车-云端飞行。】 名字非常粉红泡泡非常少女心,一看就很适合约会。 果然选对了。 不愧是我,平平无奇恋爱小天才。 傅同在心里给自己的恋爱直觉打了一百分,心情好的快要漂浮起来,但这样的好心情,在他们按着指路牌找到目标地点后,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复杂。 眼前是一座城堡,色调粉蓝画风可爱,从一楼开着的门里看进去,能看到哆啦a梦,皮卡丘,魔法少女小樱,工藤新一……很多很多的动漫人物。 城堡周围的人很多,很对得起它排名第一的热度,但这些人里基本没有情侣,都是…… 大人和小孩。 很明显,被傅同觉得少女心满满的璀璨时光机,其实是一个亲子游乐项目。 傅同:“……” 现在连亲子项目取名都得是这种画风么? 世道真的是变了。 他僵硬的站在那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就在这个时候,听到旁边的人轻轻笑了一声,垂手握住他的手,说:“走吧。” “嗯?”傅同有点懵,“去哪儿?这里?这……这可是个亲子项目,进去的都是家长和小孩子,我们……不合适吧?” 傅阿崽想想就觉得不好意思,傅潜渊却不这么觉得。 “有什么不合适的?”傅潜渊捏捏他的脸,眼神纵容宠溺,“你也还是只小崽崽啊,就要被人宠着惯着,过最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情话,满分。 傅同的耳尖悄悄红了,随即感觉手上一暖,傅潜渊握着他的手带着进了城堡,还给他买了个云朵形状的棉花糖,超大朝蓬松超软超甜,傅同喜欢甜食,咬了一口,瞬间便笑开了。 看到他的笑,傅潜渊的眼神也柔软了下来:“甜么?” “特别甜。”傅同眉眼弯弯,把手里的棉花糖递到傅潜渊嘴边,“你要不要尝一尝?” 傅潜渊笑了下,没拒绝,低头在他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傅同看见,脸又有点红,却听着傅潜渊说:“可是,我怎么觉得不够甜?” 像这种题,放在温琅那种没有恋爱经验的幼崽那里,肯定要惊讶的问怎么会不甜,并且觉得对方这么说一定是因为他不喜欢甜食。 但傅同不一样,在这种题上面稳稳的拿满分。 平平无奇恋爱小天才绝非浪得虚名。 他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在一个视线盲点里,轻易不会被人看到后,一笑,往前在傅潜渊的唇上落下一个带着棉花糖甜味的吻:“现在呢?甜了么?” 话问出口,得到的答案不是傅潜渊的应声,而是眼前突然变暗的光线和自唇上而来的温热濡湿的触感。 傅潜渊的手扣在傅同脑后,温柔的加深了这个吻,这个吻缠绵极了,缱绻的缠绕在两个人之间,让彼此的情意都温柔缱绻的交融在了一起,傅同不知道他们吻了多久,只知道到了最后,他已经感觉不到棉花糖的甜味了,只剩下傅潜渊的气息,覆在他的唇间心上,让一颗心无比滚烫。 这个吻,最终在傅同被面前的人缠绵到忘记呼吸,就要有窒息感的时候结束了。 傅潜渊朝后退开小半步,把两个人的距离稍稍离开,傅同在重新亮起来的光线里抬起头,瞬间便撞进了傅潜渊的眼睛里,那双眼睛浸满笑意,在周围粉蓝的色调映衬中,温柔的撩人。 而这样撩人的一个人,现在站在他的面前,用比眼神更撩人的声音说:“就算没有棉花糖的甜味,你也比棉花糖更甜。” “亲一下,就能一路甜到我的心里去。” 答案是傅同之前就想到的答案,段位不算高,但说出答案前的那个步骤不一样,至少在傅同这里是这样。 你知道心里炸开烟花是什么感觉么? 就是像傅同现在这样的——脸颊发热心上滚烫,底下有喜悦的小水花在不停翻滚着,无数情意在小水花汇集成笔,勾勒出一颗为他怦怦直跳的心,然后一笔一划的把面前这个人的名字,刻到了心里最深最柔软的地方。 傅潜渊。 我深爱的,挚爱的,愿意以一生相待的人。 傅阿崽一颗心涨得满满的,感觉自己的人和心一样,随时随刻都要在傅潜渊面前化成水,声音也不由自主的轻了起来,软软的朝他撒娇:“那你愿意再给你的棉花糖一个抱抱么?” 这种送分题还需要想? 傅潜渊眉眼温柔,往前一步把他的崽崽抱在了怀里,并且恋爱学霸模式开启,举一反三自行填补了下一步,在抱住傅同的同时低头又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傅同本来还没从刚才的深吻暴击里缓过来,猝不及防又经受了这一波,根本受不住。 他靠在傅潜渊身上,心里温温软软,周围的人声在这一瞬间尽数隐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和傅潜渊两个人,耳边能听到的,也只有他和傅潜渊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 频率几乎重合在一起,那么清晰,告诉傅同面前这个让他无比心动的人,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拥抱,同样的亲吻里,也同样的,在为他心动。 第115章 第115次太磨人 这个抱抱过后, 傅同怦怦的心跳声就没停下来过,还好傅潜渊后来没再撩他,把阿崽手里晃的快倒下去的棉花糖往上正了一下后,握着他的手开始认认真真的约会逛城堡。 这座城堡很大,上上下下有五层, 虽然男朋友那句“你也是一只要被人宠着惯着的小崽崽”的情话很撩人, 但傅睚眦到底是只要面子的成年凶兽, 没办法坦然的混的在一群年龄最多十二岁的小朋友中间玩, 所以两个人没在城堡待太久,在一楼简单逛了一圈后就出去了。 城堡外,以中间的高塔为线,两边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边缓和宁静, 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一边刺激惊险,周围满满的全是尖叫声。 正常情况下,傅同还是比较喜欢后面那种刺激惊险的画风,想选择的肯定也是这种, 但他现在和第三条攻略线杠上了,决定从一而终,沿着这条线继续往下走。 自己选的攻略线,哭着也要走完。 只是傅同没想到,后面这些项目的内容和取名画风差别能那么大。 童话镇是旋转木马。 梦中的你是儿童主题乐园,年龄十二岁身高一米五以上的游客根本不让进。 星空旋涡是儿童启蒙向天文馆。 许愿池是一间装满了儿童泡泡机的小房子。 …… 剩下的几个差不多也都是这种为小朋友而设的画风。 心情复杂.jpg 这样的心情持续了一路, 直到最后大多项目都走完,只剩下了两个项目——时光列车和云端飞行。 为了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后面心态别太崩,傅同揉揉眉心,先看了下简介。 前者是一辆列车,列车里面贴了很多面特效屏幕镜,随着列车的前行,旅客能从镜子中看到自己慢慢变老的模样,后者是热气球,虽然速度很慢上升的高度也不怎么样,但好歹是有点浪漫的感觉。 有就不错了。 还要什么自行车。 傅同在心里给了自己一波安慰,倒也不算失望,他对最后这两个项目其实挺期待的,尤其是时光列车,因为他和傅潜渊都不会老,用这种方式看看两个人白首到老的模样,也挺有意思。 时光列车离城堡不远,两个人慢悠悠的走了不到十分钟,抬眼便看到了它。 那是辆绿皮火车,外表还特意做旧弄了一些斑驳的痕迹,看起来很有复古的感觉。 两个人上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前面座位背后就有特效镜,因为列车还没开,现在看着还是本来的模样,傅同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又往傅潜渊那边瞄了一眼,笑起来:“说实话,我实在想不出来我们老了以后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肯定是好看的。” “是嘛?”傅阿崽歪头看他,“是我肯定好看,还是你肯定好看?” “你。”傅潜渊想都没想,一个字就这么利落的出了口。 被喜欢的人说好看,傅阿崽的眼睛一弯,心里的欢喜收不住,浓烈的让嘴角都不由自主的往上弯。 但最后还是绷住了,并且强行皱眉做出一副我不满意的模样,说:“我觉得你这个答案不对。” 傅潜渊最怕他不开心,闻言瞬间有些紧张,眉头也随着傅同最:“怎么——” 后面的话在感到从脸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时戛然而止。 “你应该说,是我们都好看。”傅同笑着看他,一双眼睛明亮异常,在略微昏暗的车厢里熠熠生辉,“因为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看的啊。” 傅潜渊心里最好看的傅同。 和傅同心里最好看的傅潜渊。 傅潜渊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低低嗯了一声,生于雪山寒涧中向来清冷的人,在这个时候居然有了种温软的感觉。 傅同看到,心里的欢喜到底是止不住了,像是沸腾的水,咕噜咕噜的往外溢,让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朝傅潜渊伸出手,肤浅,把自己的手缓缓覆了上去。 两个人十指相握,感受到彼此温度的同时,听到前面传来几声叮叮的提示音,又过几秒后,车厢一颤,列车缓缓朝前驶开,进了一条隧道。 这条隧道就是列车所有的行驶路线,不算长,全程二百三十七米,车里的灯在进隧道的瞬间便熄灭了,只剩下下顶端一盏暖黄色的小灯,傅同握着傅潜渊的手,在略微昏沉的灯光中,一起看完了两个人逐渐苍老的过程。 从青年到老年,从姿容明媚到容颜枯老,从英气勃勃到白发苍苍。 看到这些的时候,傅同心里的感觉其实很复杂。 又觉得奇妙,又觉得心疼,前者是为自己,后者是为傅潜渊,把他苍老的模样看在眼里,傅同心里一紧,忍不住偏头朝傅潜渊看了过去,后者几乎是在同时也偏了头,两个人视线相对,镜子里苍老的他们也一样,缓缓撞到了彼此的眼睛里。 余光瞥到这一幕,傅同和傅潜渊一怔,心里那种心疼的感觉渐渐被暖意覆盖了。 能一起老去,其实也是件让人心生欢喜的事。 虽然老去这种事,生来已经注定跟傅同和傅潜渊没什么关系了。 想到这里,傅阿崽眨了下眼睛,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拍张照怎么样?” 认真想想,他和傅潜渊居然连张照片都没有,这哪里行。 傅潜渊自然不会拒绝,闻言微微颔首:“好。” 傅同好心情的朝他wink了一下,然后把手机拿出来,就着昏暗的灯光拍了一连串的照片。 最后经过筛选,觉得最满意的有两张。 一张是镜子里他们苍老的模样。 一张是他在笑,傅潜渊看着他,眼里同样浸满笑意的画面。 两张照片,背景昏暗,画质在四周昏暗里其实也有点糊,但两个人眼里的情意缠绵又明亮,不用细看,只稍稍一眼,都能清楚的看到。 傅同最爱这样的感觉。 他捧着手机欣赏了半分多钟,越看越满意,特别想把它发到朋友圈里,但想了想到底是没发,毕竟后果有点严重。 发图一时爽,发完火葬场。 陆川肯定会提刀赶过来,唠唠叨叨的和他同归于尽。 人间惨剧。 想到这里,傅同有点失望,忍不住叹了口气。 旁边傅潜渊听到,轻声开口:“崽崽,怎么了?” “没事,就是愁。” 傅阿崽委屈巴巴的眨了下眼睛,把心里那点小失望给他说了,听他说完,傅潜渊眉眼柔软下来,低低笑了一声:“把照片给我发一份吧。” 这是很正常的需求,傅同没想太多,垂手把照片从微信给他发了过去,叮咚的提示音后,看到傅潜渊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再然后,又听到一声叮咚,这次是从他自己的手机里发出来的。 傅同点开瞄了一眼,是一条朋友圈的提醒。 抱着阿崽睡午觉:挚爱。[图片][图片] 底下跟着的那两张附图,赫然就是他刚才拍的那两张照片。 傅潜渊的人际圈子相当小,就是沉泽和秦子杭几个好友还有妖怪局的人,在很大程度上都和傅同的重合了,而这些人无论单身还是非单身,手速都很快,傅潜渊的这条朋友圈明明才发出去,点赞列表和评论区里就已经出现了他们的身影。 凤凰树上凤凰果:看看我刷出了什么!狗粮!没什么好说的,就给你表演写一个囍吧。 凤凰树上凤凰果:囍囍囍囍囍。 饶涉从来不饶舌:囍囍囍囍囍。 城管大队大队长:囍囍囍囍囍。 大白兔奶糖最好吃:囍囍囍囍囍。 …… 后面跟着的也是一排喜,一眼看上去非常壮观。 傅同看见,只觉得一颗心又怦怦怦的跳了起来。 不行,要矜持。 傅阿崽在心里把这句话重复了许多遍,想做一只矜持的崽,但这样的想法只撑了不到五秒,就被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打败了。 什么矜持。 我们有男朋友的人根本不需要矜持。 傅同捧着手机,把傅潜渊这条朋友圈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也想评论一排囍,但作为当事人之一到底是没好意思,忍住了,最后暗搓搓的点了个赞,表示自己看到了,而且很欢喜。 这样的欢喜缠缠绵绵的绕在心上,一直到离开时光列车,上了云端飞行热气球也没有消失,被热气球项目中二十块钱一张那种的瞬间摄影拍了下来。 晴朗的日光和天,身边人温柔注视的眉眼,还有他绕在眼角眉梢间的欢喜笑意。 虽然因为怕人认出来戴了口罩,脸被挡住了,但两个人之间的情意也是藏不住的。 这张照片被傅同小心收了起来,决定回家就买几个相框,把之前在列车里拍的那两张最满意的照片也洗出来,和它一起钉到墙上。 他就像只松鼠,四处寻找收藏着喜爱的东西,把它们小心安置,妥善收藏,放在心里和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而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来自傅潜渊。 …… 和傅潜渊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是他的宝藏。 第116章 第116次太磨人 拥抱着宝藏的傅小松鼠很开心, 而这个时候,已经五点十几分了。 按照和饶涉他们的约定,要五点半在游乐园出口处集合,算算路程,现在走的话话到哪儿时间差不多正好。 傅同把照片放好, 来回检查了很多次, 确定它不会被弄出折痕撞角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笑眯眯的看向傅潜渊:“快乐, 走嘛?” 转折非常突兀的一句话,偏偏傅潜渊听懂了,他笑了下,重新把阿崽的手握住,温声道:“好。” 两个人就和散步一样, 十指相握着慢悠悠的往前走,到游乐园出口的时候,离五点半还剩三分钟。 白唐十几个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玩得应该都挺尽兴,眼睛到现在还是亮晶晶的, 傅同和傅潜渊走过去,最先看到他们的人是饶涉,小天师心情很好,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灿烂的像个小太阳。 “大佬,头儿, 这里这里!” 傅同也笑,心里的粉红泡泡咕噜咕噜的藏都藏不住,几个人看着他和傅潜渊握在一起的手,再想想不久前看到的那条朋友圈,很快明白了这些粉红泡泡是为何而来,也随着笑了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他们也总是想看到傅同好的。 其中饶涉和白柯尤甚。 两个人一个在生前就是傅同的死忠粉,一个把傅同视为大佬崇拜的不行,就想看他一生胜意欢喜无忧,不想让任何不堪落到他身上,现在看到他笑,心里美滋滋的,凑在傅同旁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白柯:“同哥同哥,我刚才在外面看到有卖糖葫芦的,里面的草莓糖串又大又红,一看就很好吃,你要不要?” 饶涉:“大佬,我喜欢这个游乐园!空中飞人和蹦极真的超刺激超带感!就是鬼屋不太行,还没有我之前做人物的时候见过的那些可怕,对了,你们刚才都去哪里玩了?怎么一路上都没见过你,还有还有,头儿的朋友圈我刚才看到了,感觉那个挺有意思的,是什么项目?” 两个人问了不同的话,前者傅同欣然点头,后者傅同颓然沉默。 没办法,去哪里玩了这个话题,傅同真的有点不好意思说。 傅同心情微妙的暼了饶涉一眼,把他和傅潜渊那条佛系幼儿攻略线给他们说了。 他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面前几个人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他们大佬崽崽的时候那么可爱那么软,玩再幼稚的线也不违和,很符合他万千宠爱的人设。 一众人护短的很,又不讲道理,就觉得他们大佬做什么都没问题。 实在要讲道理的话也行—— 我同就是道,我同就是理。 不认同的只能说你们眼光不行。 妖怪局众人:[理直气也壮].jpg 几个人坦坦荡荡,想法都写在眼睛里,傅同看到,忍不住笑了起来:朋友圈那个项目是时光列车,你们下次过来可以试试,现在就别想这个了,不是说好了要去蹦迪么!” 蹦迪是正事。 几个人瞬间快乐了起来,也不说话了,饶涉叫车其他人买草莓糖葫芦,几乎是在同时间搞定了一切,拿着糖葫芦上车往酒吧的方向赶。 糖葫芦确实像白柯猜想的那样很甜,傅阿崽自己吃一个喂男朋友一个,在旁边樊休和饶涉两只单身狗非常柠檬的眼神中,渐渐看到了酒吧的招牌。 酒吧的名字叫[blurred],意思是迷离,傅同还挺喜欢这个。 饶涉在蹦迪这件事上积极的不得了,早早的就在微信上订好了卡座,几个人走进去,瞬间被绚烂的灯光晃了眼,周围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很有节奏。 小天师嗨的很,算是妖怪局一行人里面蹦迪经验最多的人,轻车熟路的带着几个第一次来的人进了状态,傅同其实不太喜欢这么喧嚣这么闹的地方,就没跟着他们去,到卡座那边坐下了。 傅潜渊自然是和他一起,坐在阿崽旁边揉揉他的头,轻声问:“崽崽,觉得闹么?” “有点,不过还好。” 傅同朝他笑起来,想了想,又偏头朝谭霖看了过去——其实他才是今天这十几个人里最擅长蹦迪的人,但由于怀着崽崽,行动被限制,只好和傅同这种佛系养老设定的人沦落到了一起。 或者说还不如傅同。 傅同面前摆着的好歹还是酒,他只有一杯果汁,还是羽衣人用灵力加热过的那种。 养生到如此地步,可能连沉迷养老的饕餮陛下都比不过。 毕竟温琅其实挺想试试蹦迪是什么感觉的,只是以前白泽大家长看的严,不让他有夜生活,现在有了秦先生,自然就更没机会了。 傅同想到这里就觉得想笑,忍不住用手机录了一段视频发到了基友群里,顺带着还圈了温琅。 【风骚荡漾基友群】 臭不要脸傅二狗:[视频] 臭不要脸傅二狗:看,这是不是你想来却没来过的地方?饕餮陛下的春天 消息发出去,群里很快有了回应,但不是温琅,而是剩下的几个。 貔貅大人:哟,我们小睚眦也学会蹦迪了?不错不错,以后就是有夜生活的睚眦了,我琅,在这点上你输了。 貔貅大人:[放荡又没礼貌的笑容].jpg 狴犴狴犴不说话:什么输不输的,未成年幼崽的事能算输么?得不到就是得不到,说那么多做什么。 狴犴狴犴不说话:[特别放荡且特别没礼貌的奸笑].jpg 刚拍完一段戏想放松一下,结果打开手机就看到这些消息的温琅:“……” 他垂手,噼里啪啦一段字打上去,末尾也随着他们加了个表情包。 饕餮陛下的春天:啧,只有没有那种夜生活的人才会有这种夜生活,就像你们说的那样,我还是只未成年的幼崽,没有那种夜生活很正常,你们就……大概是得好好反省一下了。 饕餮陛下的春天:[蛋黄霸总脸·邪魅一笑].jpg 单身的周彦修和陆章:“……” 和男朋友确实已经好久都没过过夜生活的傅同:“……” 会心一击。 傅阿崽心里难过极了,虽说被怼的是他,周彦修和陆章三个人,但三个人里另外两个都是单身狗,只有他有男朋友。 单身的情况下没对象还能说得过去,有男朋友还没有夜生活的话,不是他不行就是男朋友不行。 但从过往的经验看,他知道傅潜渊是很行的。 也就是说…… 难道是他现在对傅潜渊来说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 晴天霹雳。 想到这一点,傅阿崽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偏头气鼓鼓的朝傅潜渊看了过去。 突然受到阿崽的眼神控诉,傅潜渊有些莫名,低声问:“怎么了?” 傅同也不多说,直接把屏幕递过去让他看,依旧气鼓鼓:“其实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 他对上傅潜渊的眼睛,神情超严肃超认真:“我们都好久没做了,我想不明白,你是不是不喜欢和我做了?” 在旁边一直偷偷听着他们这边动静的谭霖:“……” 震惊! 刚才我听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他这边震惊到表情崩裂,那边傅潜渊也没想到傅同会这么问,一怔:“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阿崽的虎狼之词一开就停不下来,坦然道:“不怎么,就是我想要了。” 在傅同虎狼之词的连续冲击下,谭霖已经麻木了,被羽衣人带着往旁边挪了一点,假装自己不存在,什么都听不到。 饶是傅潜渊清冷惯了,这会儿也被阿崽这样的话撩的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慌乱,他看着傅同,耳尖略微发红,刚想说话,却被底下突如其来的微信震动打断了。 震动声是从傅同手机里传来的。 之前暧昧滚烫的气氛暂时被中断,傅同低头解锁屏幕,看到是温融在基友群里说了话。 白白白泽:别在外面待太晚,记得早点回家,酒也少沾,有事的话随时找我。臭不要脸傅二狗 白白白泽:琅琅说话也要注意,你还是只幼崽,说什么夜生活,以后不许这样了。饕餮陛下的春天 大家长发了话,两只凶巴巴的崽瞬间化身小奶狗,在群里弱声弱气的应了声好,还没忘记发了个[乖巧蹲坐].jpg的表情包。 差别待遇明明白白,根本不屑于掩饰。 傅阿崽放下手机,一颗荡漾的心因为温融的话缓和了不少,冷静下来后抬头看到傅潜渊深邃的眼睛,再想想刚才说出的那些虎狼之词,脸瞬间红了:“我,我,这个,这个,我……” 傅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这话昧良心,他其实是真的想和自家男朋友做点什么的,但要说他就是这个意思,又觉得太不矜持。 难搞哦。 傅阿崽揉了把脸,想来想去没想到合适的话,最终怂唧唧的选择了逃避:“我,我先去下洗手间,你别跟过来啊。” 说完不等傅潜渊应声,起身慌慌张张的朝着洗手间走了过去,进去后,傅同摘下口罩,一眼就看到了镜子里脸颊通红的自己。 手一摸,触感也是滚烫的。 也是很不好意思了。 傅同打开冷水往脸上拍了拍,打算用物理方式让自己脸上的热度降下来。 他低着头,耳边是哗哗的水流声,把其他声音都隔绝在了外面,没有注意到身后洗手间门被人推开了,一人走进来,盯着傅同的背影看了几秒后,不确定的开了口。 “……傅同?”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微信聊天的基友团。 饕餮陛下的春天——温琅,原形饕餮,职业演员,《秦先生总是很正经》文中主角,看过秦先生的应该很熟悉,伴侣秦景深。 貔貅大人——周彦修,原形貔貅,职业娱乐公司总裁。 狴犴狴犴不说话——陆章,原形狴犴,职业律师,有律师事务所[华章]。 白泽泽泽——温融,原形白泽,职业画家。 在此基础上给大家复习一下文里的人物。 [妖怪局]——樊休(古书精),饶涉(天师),薛陵(镇墓碑,家属晟阳),白唐(白兔精,家属是青梅竹马的邻居狼先生厉阳),狐一(小狐狸,实习期),宿宣(女鬼,编外人员),唐绵(小水鬼,妖怪局甜点师,编外人员,出现的剧情线在泷水镇魂碑碎裂的时候),白柯(鬼,生前是傅同粉丝,家属席亦,两个人傅同之前那个音乐综艺剧情中出现的)。 [朋友]——除基友团之外目前出现过的只有谭霖(也是音乐综艺剧情中出现的,歌手,家属羽衣人宗行)。 第117章 第117次太磨人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傅同关了水, 闭着眼睛凭感觉往墙上摸纸巾盒,摸了半分钟没找到,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把纸巾放到了他手里。 傅同接过来把脸上的水擦干,回头看过去, 背后的人眉目温润, 一双眼睛不笑的时候也仿佛带着笑意, 是宠物店的那个小老板, 江阮。 “江阮?”傅同有点惊讶。 “是我。”江阮朝他笑笑,“我进来看背影觉得像你,就试着唤了一声,没想到还真是……见惯了你安安静静抱着木吉他唱民谣的模样,实在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不瞒你说, 其实傅同本同也没有想到。 在养生崽饕餮陛下以身作则的疯狂安利下,傅同慢慢的也在养生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没通告的时候白天在家泡泡枸杞水看看电影,晚上十点不到就睡了,夜店对他来说是个极陌生的地方。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傅同把纸巾丢进垃圾桶, 笑了下:“这种事哪里是看就能看出来的,只看的话,我觉得你才是那个最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话音落下,就看到江阮笑了。 “我还真不是来逛夜店的。”江阮往墙上一指,“看到上面的海报了么?这家酒吧下周日要办一场宠物主题的派对,需要找些不怕人的小动物们当招牌npc, 最后找到了我那里去,前天刚定好合作的事,我今天是过来帮忙布置的,还有,海报上的小动物们也是我画的。” 傅同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张暖色系上面手绘了许多猫咪和狗狗的海报,同样图案的还有个立牌,就放在吧台旁边,傅同刚进酒吧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当时就觉得酒吧请的这个画手画风也不错,小动物们毛绒绒软绵绵的挺可爱,没想到画它们的人居然就是江阮。 挺厉害的。 可能是因为温融是画手的缘故,傅同对会画画的人很有好感,刚想说话夸夸他的画风,就听到江阮的声音响了起来:“遇到也是有缘分,来,这个送你。” “嗯?” 傅同疑惑的看向他,接着感觉眼前一暗,江阮站在他面前,垂手把一个冰凉的物件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傅同不习惯也不喜欢和别人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何况江阮这事做的很突然,不声不响的就来了这么一出。 睚眦的原形和猫有些像,骨子里也难免带了点猫咪的习性,对外界的应激反应很强烈,他身子绷紧,潜渊刀出现在手里,条件反射的就要朝面前这人的颈部刺下去。 手起,刀将落。 但就在落下去的前一秒,江阮后退一步,把两个人的距离重新拉开,抬头温温和和的朝他笑了下:“特意选了个颜色低调图案也简单的,你看喜不喜欢?” 傅同的刀在两个人距离拉开的瞬间就收了回去,听到江阮的话,他低下头,在手腕上看到了一个米色的手环,上面挂着一个毛绒绒的狗爪挂件,看起来又软又可爱。 江阮的声音随之响在耳边。 “这是宠物派对的入场手环,戴着这个的话进派对就不用买票了。”江阮说,“你不是也养了只小狗么?到时候可以带它过来,周末放松下挺好的。” 傅同有段时间没带糊糊出来好好玩过了,自己也觉得委屈了一家崽,想了一会儿后,到底是没拒绝他的好意,微微颔首:“谢谢,但是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事的话直接说就好,我不喜欢和别人挨得那么近。” 对江阮刚才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在意,傅同的语气不是很好,后者把他话里的不虞听的明明白白,因为知道自己理亏,倒也没生气,歉意的朝傅同点了下头:“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的态度很好,傅同也不好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想了想,岔开了话题:“我之前在你那里定做了狗牌,但后来有事,一直没时间过去拿,你那边做好了么?” “做好了,宠物店营业时间是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你有时间随时来拿,或者下周来派对的时候我给你带过来也行。” 傅同还不确定这个宠物派对他到底会不会参加,就没应后面这个,决定找个时间去宠物店拿。 江阮也不强求,闻言笑了笑,看着他应了一声好。 这一声过后就再没了别的话题,两个人面对面的站在那里,看着对方相对无言。 周围突然间静了下来,沉默的很是尴尬。 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是江阮出了声,把这阵难言的沉默打破了:“好了,只顾着和你说话,都忘了正事,酒吧我还有一半没布置完,为了早点下班现在得继续努力了,傅同,回见。” “回见。” 傅同微微颔首,简单和他道了别,之后什么话都没再说,出去回了卡座。 回去的时候谭霖手里那杯果汁正好喝完,正眼巴巴的盯着桌上的酒看,知道羽衣人不会松口,他也不指望了,想从别人身上找突破口,见傅同回来,特别期待的问了一句:“这个酒我看过了,度数不高,我能喝一点吗?一点点就行。” “不行。”傅同在傅潜渊旁边坐下,无情地拒绝了他,“你这崽也怀了两个多月了吧,那离出生也就只剩十几二十天的时间了,你要是不注意点,小心你家崽记仇变成你你最怕的那种鬼胎,爪子撕开你的身体爬出来。” 这是谭霖第一次来妖怪局的时候说的他最担忧的事,现在被傅同拿着反过来吓唬他,一点都不违和。 但谭霖已经不是从前的谭霖了。 小傻子哼唧一声,根本不信:“你这个人就是太坏了,我当年才那么讨厌你,你也不反省一下。” 反省?什么反省。 睚眦先生不仅不想反省,还想变本加厉一点:“你信不信我还能坏的让你更讨厌一点?” 谭霖想了想,觉得傅同再面目可憎的模样他都见过了,应该不至于比这个更糟糕:“还能怎么讨厌?你来啊,我不信。” 最后那个信的尾音还没落下,看到傅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漫不经心的朝他一笑,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意思明明白白。 ——你看,我有酒,你没有,羡慕吧?虽然你得不到。 ——呵,小辣鸡。 谭霖:“……” 幼!稚! 但不得不说,虽然这种行为和话语都很幼稚,在这种时候却真的是很有效果的。 谭霖气鼓鼓的坐回去,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已经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傅同笑眯眯的瞥他一眼,没继续逗他,偏头朝傅潜渊看了过去,就看到后者也在在看他,一双眼睛浸满笑意,在周围绚烂的灯光里温柔深邃的不像话。 我男朋友真好看。 傅阿崽荡漾的想,接着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同样浸满笑意,问他:“崽崽,还想要么?” “……” 傅同懵了几秒,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什么后,脸瞬间红了:“我,我,不,不是,我……” 结巴了好久话也没说清楚,看着傅潜渊被笑意衬得越发温柔的眼睛,傅同心一横,索性什么都不管了,破罐子破摔道:“想要!我就是馋你身子怎么了?” 这句话被音乐声盖住,远处的人听不到,但卡座里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谭霖被刺激的手一晃,刚倒好的果汁洒了一半,还好羽衣人反应快,反手用灵力把果汁裹住丢到了垃圾桶里,免了谭霖裤子的无妄之灾。 谭霖回头看傅同,表情很是无奈:“我同,咱下次开车的时候能提前打声招呼让我们暂时回避一下么?你这虎狼之词一句接一句的停不下来,让我们怎么办?” 傅阿崽的心在说完刚才那句虎狼之词后就怦怦怦的停不下来,根本听不到谭霖说什么,他看着傅潜渊,心里又荡漾又不好意思,如果这时候是崽崽形态有尾巴,肯定早就晃成了虚影。 而傅潜渊接下来的话和举动,是真的让他的尾巴差点就不受控制的钻了出来。 “崽崽。”傅潜渊低头靠近傅同,唇轻轻贴在他耳边,说话时的热气轻轻拂在他的耳尖和脸颊,滚烫无比。 “等晚上回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还有,我现在想抱抱你,好吗?” 听到前面的话的时候,傅同很庆幸他刚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戴上了口罩,现在能把他又烫又红的脸稍微遮了一下,听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又骤然软了下来,眉眼微垂,低低的应了一声。 “好。” 这是他这晚在酒吧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或许是因为有了醉意,也或许是因为太不好意思了,安安静静的倚在傅潜渊怀里再没有说过话,又成了那个绵绵软软超级听话的小崽崽。 时间一点一点的走,外面渐渐被夜色覆盖。 这么过了两个多小时,谭霖几个人终于嗨够了,陆续从前面回了卡座,眼睛都亮晶晶的。 傅同看了下时间,八点四十七分,算下来他们嗨了大概快三个小时,也不算多。 一众人嗨够了,进入贤者时间别无所求,另外也惦记着晚上大佬最期待的烟火活动,就没在酒吧多待,出门到美食街随意吃了点东西后,便朝龙都广场的方向走了过去。 广场离美食街并不远,走了十几分钟便隐约看到了轮廓,几个人绕过花坛,还没走到正门,就听到一连串的烟花炸开的声音。 “嘭——” 他们抬头,远远的便看到了远处盛开的烟花,映在墨一般的夜空里,绚烂又璀璨。 作者有话要说:  傅阿崽:“我就是馋你身子怎么了?” 傅潜渊:“来,随你处置。” 第118章 第118次太磨人 傅同已经很多年没看过这样的烟火了。 仔细想想, 上次看这些好像还是他二百岁生辰的那天,他说想要万家灯火,于是傅潜渊召来八山的精怪,捧着蜡烛让龙洵山彻夜灯火通明,他又说想看烟火, 于是那天晚上龙洵山上的烟火从日暮一直燃烧到了黎明。 傅同永远忘不了那天的烟火。 夺目, 耀眼, 从夜空里落下时仿佛星辰垂泄。 但好像也是从那一天开始, 他就再也没有好好的看过任何一场烟火,都是隔得远远的望一眼,看它们在高楼背后转瞬即逝,落到他看不见的热闹里面。 “我觉得有点奇怪。” 待半空那捧烟花彻底落尽后,傅同眯了下眼睛, 突然说。 “怎么了?”傅潜渊看他。 “我刚才回忆了一下,发现我们上次一起看烟火已经是一千五百多年的事了,也就是说后面这么多年里我们都没再一起看过,这也太奇怪了。” 傅潜渊心里一紧,面上不动声色, 轻声问他:“崽崽,你觉得哪里奇怪?” “我觉得我们谈起恋爱来还是挺上道的,虽然不像狐族那样天生会撩,但也不算特别直男吧?怎么这样浪漫的事只做过一次就落在那儿了?后面居然连想都没想起来过。” “噫。”傅阿崽摸摸下巴,越想越觉得这不应该是他这种恋爱小天才能做得出来的事,忍不住朝旁边的几个人看了过去, “这不科学啊……你们不这么觉得么?” 傅潜渊沉默的看着他,眼神晦涩不堪,后面樊休几个人也都没说话,表情复杂极了。 他们最近只看到了傅同和傅潜渊的甜,为这样的甜和感到欢喜,却在不知不觉间忘了这些其实都是假象。 两个人的感情现在就好像被放在冰层上,冰下是汹涌刺骨的水,无数狰狞扭曲的怪物蛰伏在水里,用恶意的眼神盯着上面看,只等着那层薄薄的冰被刺破,然后争相而出,嘶喊着狞笑着,把那段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温度的感情重新卷到刺骨的寒冷里。 在眼前这个张扬明媚,无忧无虑的傅同背后站着的,是在崩溃之上摇摇欲坠的他自己。 周围的气氛突然沉重了下来。 几个人心里压抑的很,傅同却不知道这种沉重为何而来,疑惑的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了?” 怎么了? …… 无法说。 不堪言。 几个人低头避开傅同的视线,沉默无言,傅同没想到他们会是这个反应,渐渐无措起来,眼里轻松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最终被难过和慌张覆盖了。 但他还是在笑。 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竭力把所有不堪的情绪都敛了起来,把刚才已经问过的那个问题又重复问了一遍:“你们……怎么了?” 话说的特别小心翼翼。 他像一只受过伤但用笑把那些过去藏在心里,内心深处极度敏感的幼兽,平时爱笑也爱闹,仿佛无忧无虑,什么阴霾都没有,但只要看到别人有一点不开心,就会把自己收敛起来,生怕那些不虞是因他而生。 薛陵从前经受过的那些不堪其实和傅同很像,看到他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在很大程度上能和他感同身受。 他觉得心疼,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想了想,往旁边侧了一步移到饶涉身后,悄悄扯了下他的衣角,低声道:“想想办法,别让他难过。” 饶涉离傅同很近,虽然低着头,但余光范围不小,足以让他把傅同的无措和慌张都看在眼里。 他希望傅同一生顺遂欢喜,当然也不想看到他这样,低头在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往前走到了傅同面前,然后在后者略微惊讶的眼神里,朝他灿烂一笑。 人像个小太阳,声音也是元气满满。 “没事没事,我们能有什么事,就是单身了好多年听到这话柠檬的不行。” 傅同不太懂他这个点:“柠檬?” “对啊。”小天师非常坦然,“你看嘛,你们好歹还看过一次呢,哪里像我,二十多年过去了,连个能陪我一起看烟火的人都没找到,是不是特别特别的人间不值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饶涉这种“我不管我就是很难你必须也这么认为”的态度很唬人,傅阿崽听着,一时间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他懵懵的点了下头:“那……我以后就不在你们面前说这些了。” 饶涉听的心酸,脸上的笑差点没撑住,竭力稳住后,扬眉朝他又是一笑:“别啊,我们柠檬归柠檬,但是听还是喜欢听的,一边听一边往小本本上记,以后谈恋爱的话说不定还能用上……所以,只要你喜欢,你说什么都可以,不用在意太多,知道吗?” 傅阿崽继续点头。 “那就好。”饶涉笑笑,没再继续说这个,假装轻松又不经意的把话题带了过去,“好了,前面的人越来越多了,我好像还看见滑旱冰的了,感觉很好玩,我们先进去怎么样?进去了,才能看到更好更漂亮的烟火。” 樊休和白唐几个人紧跟着应和,表示他们已经等不及了,只想立刻进去,把想玩的全部都过一遍。 看他们恢复了正常,不像之前沉默,再加上饶涉之前挺有意思的柠檬精言论,傅同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听到小天师这么说,愉悦的弯了下眼睛:“那还等什么?走啊。” “稳妥!” 饶涉怕自己强撑出来的笑撑不住,闻言应了一声,低头先一步进了龙都广场,后面的几个人随着过去,原地一时间就只剩下了傅同和傅潜渊。 傅同以为他们是不想做灯泡,所以特意把空间留了出来让他和傅潜渊谈恋爱,心里欣慰的不行,觉得这帮人终于上道了,忍不住朝傅潜渊一笑:“就我们两个了,那,男朋友,你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啊?” 说着,手还朝傅潜渊的方向探了探,意思非常明显。 傅阿崽:[疯狂暗,不,明示].jpg 让傅阿崽觉得更欣慰的是,今天的男朋友也很上道,在他那句明示刚出口的时候便伸手过来把他的手握住了。 手上传来的触感温热潮湿,傅阿崽一笑,欢欢喜喜的给了傅潜渊一个wink后,就没再说话,任自家男朋友带着一起进了龙都广场。 这天是周日,龙都广场有烟火,再加上许多人想在地狱星期一来之前再放松一点,所以广场这个时候人不少。 傅同刚进去,就盯上了前面一个小姑娘头上戴着的发光发箍,仗着表情被口罩挡住,一切都无所畏惧,抬手往小姑娘那边一指,坦然道:“那个,我也想要。” 傅潜渊抬眼朝他指的方向一瞥,看到小姑娘的发箍,低声笑了下,牵着傅同的手走到了花池旁边的一个摊位前。 这个摊位不算大,但上面摆满了会发光的小物件,除了傅同刚才看到的那种发箍外,还有各式各样的亮光饰品和小夜灯。 傅潜渊看了看,直男眼光感觉都差不多,于是看向傅同:“你想要哪个?” 傅同对那些小饰品不敢兴趣,但发箍和小夜灯还是值得拥有的,他低头,在摊位上扫了一圈后,最后锁定了一个猫耳发箍和一个小兔子手提夜灯。 “我喜欢这两个。”傅同把它们拿起来,想给傅潜渊挑一套,但剩下的那些不是蝴蝶结就是花,看来看去没找到合适的,只好拿了一套一模一样的递给傅潜渊,“这个是给你的。” 发箍一样灯也一样,四舍五入的情侣套装,多好。 傅同点点头,心里对此很是满意,于是离开摊位时,两个人便都拥有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猫耳发箍和憨态可掬的兔子小提灯。 身高腿长人好看,还有可爱小物件的加持。 傅同和傅潜渊往前走,几乎刚进入人群,就引来了数不清的视线。 傅同脸被口罩当着,知道别人看不见,一点压力都没有,可傅潜渊不一样,他气质冷,惯常的又没有什么表情,和这种可爱的东西搭在一起,反差萌归反差萌,违和也是真的违和。 再加上现在被这么多人看着,他不习惯,表情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冷,那种违和感就更强烈了。 但傅同觉得可爱。 这么可爱的男朋友我自己看看就好。 这么想着,傅同眯了下眼,决定不随着人流走,转而找了个角落坐下,几乎刚坐下,耳边一声“嘭”,又一捧大烟花在夜空上绽开了。 两个人头顶猫耳发箍手提兔子灯,肩并肩一起看天上的烟火,看了一会儿,傅同手一松,以一个很放松的姿态倚到了傅潜渊身上,笑起来:“真好。” 傅潜渊偏头看他:“嗯?” “我说,这样的感觉,真好。”傅同晃了晃手里的兔子等,说,“有你,有狗,有一些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忙的时候赶赶通告唱唱歌,闲下来就去别的地方走走,时间多的话出去旅行,没时间的话就在周末到这里看看烟火。” “你知道,我想要的其实一直都不多,只要你在,一个棉花糖,一个兔子灯,都能让我欢喜好久。” 听前面那些话的时候,傅潜渊眼神柔软,听到后面,心往下一沉,之前才退下去的晦涩瞬间卷土重来。 只要你在。 这是傅同的愿望。 真的不多,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一个人,傅潜渊一直都知道,但就是这样一个微小的愿望,他到最后都没给他。 傅潜渊觉得难受,更觉得自己无能。 说什么山河之主,说什么受天道眷顾的人,都没用,他改变不了过去,阻隔不了当前,护不了挚爱之人,甚至不能像饶涉他们那样,在傅同难过的时候哄着让他的心情好一点。 “……都会有的。” 沉默一会儿后,傅潜渊垂眼,把自己的兔子灯和傅同的放在一起,轻声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做你喜欢的事,你想旅行,我就陪你出去旅行,你想在家里待着,我就陪你在家……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动听,傅同喜欢。 “这种话以后要常说,我喜欢听。” 傅同笑眯眯的夸了男朋友一句,夸完,余光往旁边一瞥,看到有人在玩烟火棒,就是可以拿在手里,点燃后洒下去星星点点的那种。 这个温琅之前和秦景深玩过,在微信和傅同说的时候也炫耀过这点,傅同也想玩,视线停在上面,一下就移不开了。 傅潜渊看到:“想要?” 傅阿崽严肃点头。 “那就去买。” 傅潜渊纵容的说,说完把兔子灯换到左手,握着自家崽崽的手从原处站起来,往一边卖烟火棒的摊子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感觉手臂往后一紧,是傅同突然停住了。 傅潜渊以为他是又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小物件,无声笑笑,回头看向他:“崽崽,怎——” 后面的话在看到傅同的瞬间戛然而止。 傅同站在那里,身子僵硬,脸色煞白,在他看过来的同时,直直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傅同(提刀):“阿湛你过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第119章 第119次太磨人 傅潜渊大骇, 回身把倒下来的人抱住,触手一片冰凉。 傅同闭着眼睛倒在他身上,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崽崽?” 傅潜渊瞳孔紧缩,心里恐惧到了极点, 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慢慢点在了傅同眉心。 刚碰到, 指尖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 那是傅同的煞气, 暴戾又狂躁,盘踞在他脉络里不停冲撞着,隐约已经溢出来了一些。 这些煞气普通人感觉不到,最多觉得周围的温度突然降了些,但饶涉他们不一样。 几乎在傅同的煞气溢出来的同时, 几个人便感觉到了,一惊,齐齐朝他们这边赶了过来,过来看到傅潜渊仓惶的表情和倒在他怀里的傅同,声音里的惊骇藏都藏不住:“大佬?!这是怎么了?!” 而这时, 旁边一些路人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情况,视线时不时的瞄过来,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过来问一下。 樊休和薛陵在妖怪局里工作多年,什么场面都见过,应付这种事情比较有经验,见状, 一人施法把周围路人关于他们的记忆消除,一人设下结界隔绝空间,把那些没必要存在的后顾之忧直接抹杀在了摇篮里。 做完这些,他们看向傅潜渊,想好好问一下傅同的事,但话还没出口,看到眼前金光掠过,一个泛着金光的传送阵出现在众人面前,上面的纹路很熟悉,是和妖怪局系在一起的那个。 樊休一怔,再抬头,看到傅潜渊已经抱着傅同起身进了传送阵,眼前金光一闪,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句声音低沉到压抑的话。 “回妖怪局,把陆岐找来。” ** 龙都大厦,妖怪局。 傅潜渊回去后便抱着傅同去了三楼的医疗室,饶涉几个人留在一楼等着,不停问樊休:“陆岐来了没?” 陆岐是秦子杭的伴侣,瑞兽麒麟,很多年前就是妖怪局的特聘医师,但妖怪局入职人员的身体向来是一个比一个好,已经离职的前辈们这样,樊休几个人也是如此,基本没什么生病的机会,所以请特聘医师过来的频率大概是一年一次。 而唯一的那次也是因为固定体检,和生病什么都也没关系。 “快了快了。” 樊休心里也急,隔几十秒看一次时间,真真切切的度秒如年。 还好,陆岐没让他们等太久,几个人焦急的等在那里,之后过了不到五分钟,就听到镇魂铃的声音响了起来。 下一秒,陆岐走进来,他来的匆忙,身上的睡衣都没来得及换,皱眉问他们:“人呢?” “医疗室!” 樊休应声,一边说,一边引着陆岐上了楼。 医疗室在三楼左边,出楼梯后左拐第一间就是,陆岐推门进去,第一眼先看到了傅同,他躺在中间的床上,眼睛紧闭陷入沉睡,傅潜渊沉默的守在他旁边,背影说不出的荒芜。 听到声音,他回头,面色居然比躺在床上昏睡着的人还要白几分。 陆岐和傅潜渊认识多年,见惯了他清冷淡漠不动声色的模样,突然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心里一沉,来不及说话,几步往前走到了傅同旁边,抬手向下。 温暖的白光从他手里散出来,很快把傅同笼在了中间。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升高,不尖锐,是那种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温度。 樊休几个人不敢打扰他,进来后就没出声,站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而这次,陆岐同样没让他们等太久,只过了几分钟就收回了手,表情说不出的微妙。 这样的表情让几个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后面的话从喉咙里挤出来,问的小心翼翼:“……陆先生,怎么样了?” 话问出口,得到的答案却始料未及—— “没有问题。” “什么?”几个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切问,“是不是哪里错了?没有问题怎么会突然昏迷?还有,他身上的温度低的可怕,这也没问题吗?” “是真的没有问题。” 虽然受到了质疑,但陆岐没有生气,耐心朝他们一一解释,“身体各项指标正常,体内煞气虽然紊乱了一些,但他是凶兽,生来煞气加身,这种程度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不算什么事。” “身体温度低是煞气所致,只是暂时的,现在已经恢复了。” “至于你们说的昏迷,从体征反应上看他也不是昏迷,而是睡着了。” 睡着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听到陆岐说没事,本应觉得放心,但他们实际上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如此,而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四个字—— 长睡不醒。 没办法,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都太糟糕了,容不得他们往好的地方想。 樊休抿唇,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接着问陆岐:“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睡过去?还有,真是睡过去的话,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什么时候醒我不知道,为什么睡过去就是我想问的事了。” 陆岐说:“像他这种突然睡过去的情况属于应激性沉睡,所以之前肯定是受过一切刺激的,你们当时是和他在一起把?都遇到什么事了?” 几个人茫然摇头,齐齐看向傅潜渊,接着就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都没遇到,只是去看了场烟火。” 他声音沉沉的,视线落在傅同苍白的脸上,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那就很不对劲了。 不对劲到有那么一瞬间,陆岐都怀疑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错,但检查了第二次得到还是同样的结论后,他就不往出错那边想了,伸手把傅同的袖子往上一拉,打算给他把下脉。 但手刚放上去,就顿住了。 陆岐皱起眉,手指在傅同腕上轻轻点了一下:“傅潜渊,你过来看。” 傅潜渊朝着他点的位置看过去,半晌,瞳孔一颤,垂手在傅同腕上一拂,金光过后,樊休和白唐站在侧面,清楚的看到傅同空无一物的手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挂着绒绒狗挂件的手环,上面笼着一层淡淡的白光。 “是因为这个?” 傅潜渊垂眼,眼神淡漠至极,一点情绪都没有。 陆岐把手覆在手环上感知了下里面的气息,片刻后,微微颔首:“是它,虽然藏的很好,但傅同的煞气里确实有它的气息。” 傅潜渊不再言语,手中光点成刃往下一落,想把手环取下来,但它仿佛和傅同的手腕融在了一起,无论如何都取不下来,用灵力破坏也未见成效。 见状,傅潜渊的眼神越发阴鸷,周身气势控制不住,朝周围席卷而去。 陆岐是麒麟,能受住他的威压,但旁边的几个人就不行了,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汹涌着压过来,压的他们快要喘不过气来。 白柯身死修行不到半年,修为最弱,被这么一压,身子隐隐有了几分要透明的迹象。 席亦看的着急,却没有办法,关键时候,陆岐抬手,掌心散出融融的白光,轻轻拍了下傅潜渊的肩膀。 麒麟是和白泽属性差不多的妖兽,灵力有清心凝神的作用,白光里,傅潜渊在渐渐冷静下来,接着又听到陆岐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先别急。”陆岐轻声说,“我看给傅同手环的这个人不像是有恶意,这个手环上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相反还覆了一层瑞气……这种气息我觉得有点儿熟悉,但我四处行医,见的人多,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身上的了。” “……” 傅潜渊抿了抿唇,没说话,半跪在床边把傅同的手握在手里,表情晦暗的让人看了心里难受。 而就在这个时候,感觉傅同的手颤了一下。 再然后,那双紧闭着的眼睛也慢慢睁开了。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也太意外,猝不及防的惊喜,让周围的人都怔住了。 末了,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傅潜渊,他起身,轻轻把傅同扶起来坐好,又把枕头抽过来给他垫到了背后,轻声问:“崽崽,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傅同看着他,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和晦暗,但很快恢复了正常,朝着傅潜渊笑了一下:“啊?没有没有,就是有点困……刚才要和你去烟花棒的时候就是这样,突然就很困,然后……” 他皱了下眉,半晌,不太确定的把话接了下去:“然后……然后我应该是睡过去了吧?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傅潜渊说,说着,偏头朝陆岐望了一眼。 后者会意,往前一步把白光覆到傅阿崽身上,确定他的身体还是没什么问题后,朝着傅潜渊点了下头:“没事。” 听到他开口,傅阿崽一怔,这时候才看到了他,有些惊讶:“陆岐?你什么时候来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陆岐朝他笑笑,随意和阿崽聊了几句后,目光往下落到他手腕上,仿佛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你这个手环很可爱啊,是哪里来的?” “手环?”傅同看了一下,“在酒吧,别人送给我的。” “谁送的?”陆岐接着问。 这个问题问出后却没有得到答案,傅同迷茫的坐在那里,眉头紧皱,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努力回想着:“我在酒吧……脸红……去了洗手间洗脸……有人推门进来和我说话……给了我手环……邀请我下周日到酒吧参加宠物派对……他是,他是……” 最后‘他是’这两字重复了很多遍,但怎么都接不下去。 傅同看着手腕上的手环,努力回忆着,想记起脑海里那个人的模样,却越想越模糊,头针扎一样的疼,越来越重,根本无法忍受,声音在痛苦里骤然尖锐了起来:“是谁,是谁?我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了……是谁?” 他喃喃自语着,声音越来越痛苦,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很快就沿着脸颊落了下来。 他的模样太痛苦,樊休几个人看到,瞬间慌了,傅潜渊更觉得心疼,往前把傅同抱进怀里,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不停安慰着:“没事,没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们不想了,不想了。” 与此同时,陆岐也把白光再次渡到了他身上。 在男朋友的安慰和麒麟白光的双重安抚下,傅同渐渐冷静了下来,但人还是瑟缩着,手紧紧抓着傅潜渊的衣襟,眼神慌乱,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我想回家。” “我不想在外面待了,带我回家,就现在……好不好?” 第120章 第120次太磨人 傅同神情仓惶眼神闪躲, 似乎是在刻意逃避着什么。 陆岐皱眉,直觉他这样的反应不太对,不打算就此中断:“傅潜渊,不该心疼的时候心疼对他并不好,我觉得还是应该把话问……” 后面‘清楚’两个字还没说出口, 傅同从傅潜渊怀里抬起头, 直直朝他看了过去, 两个人视线相对, 陆岐心一颤,声音被堵在喉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傅同的眼神。 晦暗,阴郁,满怀敌意, 寒冰一般刺在他身上,陆岐甚至能从里面感觉到狰狞刺骨的冷意。 他一怔,再看过去时,傅同却已经重新把脸埋回了傅潜渊怀里,还是那样惊慌无助的模样, 仿佛刚才的恶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但陆岐知道那不是错觉。 傅同刚才的恶意和敌视实在太真切,他甚至觉得,如果傅潜渊这时候不在这里的话,傅同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攻击他。 想到这里,陆岐眉头皱得更深,抬头朝傅潜渊看了过去, 后者也正好抬头,看到陆岐凝重的眼神,没说话,无声朝他摇了摇头。 两个人相识多年,对彼此了解的很,这一眼足够让陆岐明白他的意思。 “……” 陆岐收回视线,没继续说那些劝告的话,沉默着往旁边错开一步,把路给傅潜渊让了出来。 周围的气氛突然间有些诡异。 樊休几个人站在后面,在这种古怪氛围里根本不敢出声,只能静静的缩在那里,看着傅潜渊抱起傅同出门下楼,一步一步的离开了妖怪局。 ** 回到家的时候快十点。 看到主人们回来,糊糊开心的不行,绕在两个人周围不停的转着圈圈,放在平时,傅同肯定会过去和小狗玩一会儿,这天却像是没看到一般,面无表情的从它旁边走了过去。 没得到从前每次都有的揉头和捏爪爪,糊糊疑惑的歪了下头,以为傅同是没看到它,过去锲而不舍的继续蹭他的脚踝,蹭了几分钟后没得到回应,转而去蹭傅潜渊。 但这次还没蹭到,就被人按着后颈从后面提起来了。 是傅同。 他去而复返,提着糊糊的后颈粗暴的把它甩到一边,语气极其厌恶:“别碰他,让开。” 小动物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对外界的善意和恶意其实很敏感,闻言瑟缩一下,想靠近他却不敢,在那里小声朝傅同嗷了一声。 傅同瞥了它一眼,眼神像覆了冰,冷的很,转头看向傅潜渊的时候却在笑,声音也软软的:“我困了,我们去睡觉吧,现在就去,好不好?” 话虽是询问的语气,但傅同根本没想过傅潜渊会拒绝,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人从来不会拒绝他,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所以在得到始料未及的答案的时候,傅同一顿,整个人都懵在了那里。 “现在还不行。”傅潜渊歉意的揉揉他的头,轻声说,“崽崽,待会儿沉泽陆岐和秦子杭他们会来找我,温融也会来,你困了的话先自己睡一下,等他们走了,我立刻就去陪你。” 这就是他刚才在妖怪局的时候用眼神传给陆岐的意思——不在傅同面前说,把沉泽温融这些对傅同的情况有所了解的人都找来后,再好好商量一下这些事。 而陆岐懂了。 所以几个人过来也就是半小时之内的事。 傅同敏锐的注意到,他这话并不是商量的语气,末尾没有从前总有的“好不好”,而是直接以肯定句结的尾。 “……” 傅同垂眼,眼神在傅潜渊看不到的地方变得暗沉沉的,沉默几秒后,低声开了口,“这么晚了,他们来找你做什么?” “有一些事要说,和之前我说要忙一段时间的事情有关。”傅潜渊说,“今天和他们商量一下,再把那些事解决一下,以后我就可以好好陪你了。” “好好陪我?”傅同低着头,古怪的笑了一下,“无时不刻?” 傅潜渊低低嗯了一声。 “……那好。” 傅同轻笑一声,终于抬起了头,眼瞳清澈澄净,一点晦暗都没有。 他看着傅潜渊,声音特别平静:“不过我不想自己先睡,你们去书房说话,我就在这里等你,但是你要快一点,千万别……让我等太久。” 最后五个字说的极慢极重,隐在周围寂静里,居然有种阴森的感觉。 傅潜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好。” 得到答案,傅同朝他笑笑,之后没再说什么,像是累了,往前到沙发那边坐下了。 差不多在他坐下的同时,外面的门被敲响了。 傅潜渊过去打开门,最先看到了沉泽,看起来像是刚从酒吧蹦迪回来,身上穿的花里胡哨的,手里还拿着一个会发光的气球,扒着门框往傅潜渊身后瞄。 边瞄还边问:“小睚眦睡了没?” 听到自己的名字,傅同回过头,笑眯眯的朝他招了下手。 笑得很好看,就是眼神平静的吓人。 两者放在一起互相映衬,看起来就更诡异了。 沉泽一顿,随即又笑了起来,绕过傅潜渊走到傅潜渊面前:“来,让我看看我们小睚眦今天的心情怎么样……嗯?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好啊,这个送给你的话,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他把手里那个发光气球给傅同递过去,眉眼带笑,整个人像一团燃烧的火,元气满满。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很难不快乐。 傅同接过来,垂眼在气球里面闪闪发光的光带上瞥了一眼:“谢谢。” “不用。”沉泽一脸严肃,“真想谢的话,下次变成睚眦的时候给我揉揉尾巴就行,你都不知道,我觊觎揉你那身柔软的白绒小软毛儿已经很久了,尤其是尾巴,蓬松柔软,一看触感就很好,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碰到罢了,所以……你打不打算满足一下我这个小小的愿望?” 傅同没有应他的话,低头坐在那里,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 沉泽觉得他这反应不太对劲,想继续说又觉得已经没什么用了,决定场内求助,转头朝温融看了过去。 后者会意,走上前来,轻轻唤了一声:“傅同。” 傅同抬头,看到温融站在他面前,还是那样温和从容的模样,温声问他,“最近还好吗?” “还好吗?”傅同歪头朝他笑了下,“应该是还好的吧?你呢?和温琅还好么?” 话音落下,不等温融开口,又低声笑了起来,“看我问的,你和他当然会好,至少……是要比我好很多的吧?” 他的表情和说的话都太古怪,温融虽然在来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突然看到他这个模样,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 孟歧温软,傅同坚韧。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这样的模样都不应该属于他。 温融心疼傅同,不舍得这只崽崽承受这些,但傅同不知道。 他只看到了温融皱眉,这像把刀,直直刺在他心里,搅的那里鲜血淋漓。 “为什么皱眉?!”他猛地直起身,被温融的表情刺激到,情绪控制不住,声音骤然尖锐起来,“是你觉得我说的不对,还是你厌恶我了?” 温融一怔,知道面前这只崽崽是误会了,急忙解释:“傅同,不是这样的,我永远都不会厌恶你,也没……” “那就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了?但是我说错了么?你看看你们。”傅同打断他的话,眼神古井无波,在面前几个人的身上一一掠过去,“你们谁不比我过得好?” 他突然笑起来,歇斯底里的大笑,表情却像在哭,嘶哑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次:“……谁不比我过得好?”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实在太让人揪心,而沉泽想到的还要更多些。 他心一颤,后面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傅潜渊,是不是三——” 后面的话因为想到傅同还在,收了回去,但在场的几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说的是三劫的最后一劫,癫狂。 在这个阶段,中咒者真实的记忆会一点点苏醒过来,最欢喜的幻象和最恐惧的真实缠绕糅合在一起,让他在痛苦里清醒,清醒里沉沦,最后亲手提起刀,刺进自己的心里碾磨。 真与假,信与不信。 不堪问,只剩癫狂。 几个人心里压抑的不行,不愿往下想,只剩下沉默。 沉默间,看到傅潜渊走过去,无声无息的把傅同抱在了怀里,让人惊讶的是,上一秒还歇斯底里的人,在和傅潜渊接触到的瞬间里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倚着他朝前面的几个人看了过去。 他还是很好看,这样安安静静的看过来的时候,依稀还是当初龙洵山上的那只小崽崽。 过去沉泽最喜欢他这样,每次去龙洵山找傅潜渊的时候都要过去逗崽最少两个小时,但现在看到,他只觉得心里凉的可怕,不想再在这里继续耗时间,抬头看向面前的几个人:“去书房吧。” 秦子杭陆岐和温融沉默颔首,垂眼看傅潜渊。 傅潜渊抱着傅同,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缓和极了,像在哄人:“我们去书房说说话,崽崽,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想我的话就唤我的名字,我会立即过来。” 后面几个人屏息看着,生怕傅同情绪失控,但后者这次却很平静。 或许也不能说是平静。 因为他在这种平静之下说的话和说话时的语气,都太诡异了。 “好。”傅同说,说完,歪头朝着傅潜渊笑了一下,“但是你一点要快点啊……一定要快点,快点,更快点,千万千万……不能让我等太久,知不知道?” “我知道,会很快。” 傅潜渊应下,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之后没再说话,转身进了书房,几个人紧随其后,陆续跟着他进了书房。 温融走在最后,因为心里担忧着傅同的事,关门前,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后者也在看他,脸上还带着笑,但眼神深不见底,死气沉沉,晦暗到了极点。 第121章 第121次太磨人 温融不会觉得傅同这个模样恐怖, 只会为此觉得心疼。 他不忍再看,合上门,转头朝傅潜渊看了过去:“他什么时候成这样的?” 这也是秦子杭陆岐和沉泽想要知道的。 几个人齐齐看向他,下一秒,听到傅潜渊的声音沉沉响了起来。 “……今天。” 从在渡陵入煞, 到后来安全感崩溃时时刻刻害怕傅潜渊离开, 再到现在的古怪诡异……那么多事, 那么多折磨, 仔细算起来,却都是在这一天里发生的。 这是第三重的“癫狂”,而傅同从第二重的“暴虐”到这个阶段,中间只隔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几个人听到,心情都有些沉重。 他们之前听鸿鹄说, 三劫咒术从第一重到第三重结束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因为那时傅同中咒还不到一个月,他们就总觉得还有时间,没想到它爆发起来这么快,根本不给他们做反应的时间。 而且, 这个时间线也有些奇怪。 像这种摧残精神的咒术,一般在蛰伏期和最后的阶段用的时间最长,傅同身上咒术的蛰伏期存在了二十天,不算短,相比之下,最后这一阶段的进度就有些过快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 精神和情绪连续转折,这种情况显然不正常,就像是…… 被什么人什么事刻意刺激着推动了进程。 想到这里,温融皱眉,接着问傅潜渊:“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几个人上次听说傅同的事,还是鸿鹄说他身上的咒术是三劫的时候,之后再有过什么,他们就都不清楚了。 “那天挂断鸿鹄的通话之后,崽崽就进了三劫的第二重,暴虐。” 傅潜渊垂着眼,低声说。 “他很痛苦,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 傅潜渊知道,从傅同的记忆被咒术重置的那天开始,他的崽崽就跌到了一个被棉花覆着的荆棘丛里,这个地方表面蓬松绵软,底下却铺满了血淋淋的尖刺……他躺在棉花上,旁观的人不清楚,以为他被柔软环绕,过得特别好,却看不到背后的鲜血淋漓。 傅潜渊把心口的龙鳞送给了傅同,两个人的情绪系在一起,悲你所悲乐你所乐,他其实比谁都懂傅同的感受。 “你们看到他在笑,我却看到他在哭,你们看到他明媚笑闹,我看到的却是他崩溃挣扎的模样。” “三劫……仇嫉、暴虐、癫狂,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虽然是只凶兽,但骨子里比谁都温柔,从小连句重话都没有对别人说过,现在却有人,因为心里肮脏见不得人的欲望,恶意的把那些不堪的情绪强行加到了他的身上。” “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后呢?” “看到自己躲在阴暗的角落嫉妒怨恨着自己从前最在意的人,看到自己对在意的人发脾气,甚至攻击他们,他该有多难过?” “我无法忍受,想结束这一切。” “所以……我去找了犀照。” 他向来话少,温融和陆岐先不说,沉泽秦子杭和傅潜渊认识了一万多年,听他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刚才听到的这些多。 但这样的话,他们宁愿不听。 沉泽心里沉沉的:“犀照……找到了?” “没有,他还是躲着,只要他想躲,我是找不到他的。” “但是他能躲开,他那些爪牙们却躲不开,我便做了一些事。” 傅潜渊说。 说这话时,他神情淡淡的,眼里也什么情绪都没有。 看到他这个模样,沉泽心里一沉,只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刚认识傅潜渊的时候,那时他整天无所事事四处找人喝酒,路过龙洵山的时候想起这里住着只天命龙,念着同是天命妖兽的微妙缘分,上去看了看,然后就亲眼目睹了一场杀戮。 或者说也不叫杀戮,只是单方面的清除—— 一些贪婪的妖兽侵入龙洵山,想从山上窃取一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但刚踏进边界就遇到了傅潜渊,后者什么都没做,提剑轻飘飘的一挥,一切便在无声无息里走到了终点。 一柄剑,一个人。 站在寒山涧水旁,身上的肃杀之意仿佛寒冰,吓人的很,让沉泽差点就没了过去和他搭话的勇气。 他冷了一万多年,直到遇到孟歧,身上才渐渐有了柔软的感觉。 沉泽那时孑然一身,看到傅潜渊和孟歧相处时候的温软模样,其实是有些羡慕的,只是没想到,那样的温软只存在了两百多年,就被更不堪的岁月覆盖了。 他之前对傅同说觉得傅潜渊很可怜,其实不只是为了卖惨,而是因为那就是他的心里话。 沉泽越想越觉得沉重,傅潜渊却好像已经麻木了一般,面无表情的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做了一些事,手上沾了不少血,犀照渐渐穷途末路,他没有办法,知道薛陵在妖怪局,就在这上面做了些文章,想把我和崽崽引进渡陵。” “渡陵从前是他为了供养己身建造的阴煞地,现在是为了刺激傅同让他疯癫设下的局。” 阴煞之地,诛心之言。 两种不堪叠在一起,足够让一个精神屏障已经出现裂口的人在瞬间崩溃。 沉泽陆岐和秦子杭沉默着不做声,温融却越听越觉得不对。 他拧眉看着傅潜渊,声音有些冷:“你是不是在进渡陵之前就知道他的打算?” 不是他多想,是傅潜渊说这些话时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而事实证明,温融的感觉确实也没错。 傅潜渊垂眼,声音很低:“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温融身后出现一只白光铸成的白泽,嘶吼着朝傅潜渊扑了过去。 傅潜渊不闪不避,眼看着就要被它扑倒,陆岐出手,把嘶吼着的白泽拦了下来。 但它没退,和监视犯人一般在那里看着傅潜渊,喉咙不停发出低吼声。 “温融,你先冷静。” 陆岐揉揉眉心,觉得脑壳疼:“你好歹是只瑞兽,还是瑞兽之首,现在怎么比凶兽还暴躁?好歹听听他怎么说。” 温融心里火的很,哪里还管什么瑞兽不瑞兽的:“还有什么好说的?明知那是个针对傅同而设的局,还要把他带进去,傅潜渊,你有没有心?” 即便没亲眼见到,温融也能想象得出傅同当时有多崩溃。 他心里难受,无处发作,越看傅潜渊越火,而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傅潜渊开了口。 “我收到了鸿鹄的信。” “他说,崽崽身上的咒术别人解不了,我也一样,只能凭他自己……所以,他必须进渡陵。” 这话能解温融的疑问,却平息不了他心里的怒火。 温融的愤怒不降反增:“事情因你而起,凭什么承受不堪的是他,要去解决一切的也是他?” 太不公平。 稍稍一想,他心里就疼的厉害。 温融神色冰冷,眼里却仿佛燃了火。 沉泽看着不对,急忙过来当中间人缓和:“温融,有些事我们没法儿说,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其实也……” 温融心头火起,无差别攻击,没听沉泽说完就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知道什么?” 温融视线停在傅潜渊身上,声音冷极了:“你们没法儿说的那些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个人没回来前,傅同的生活风平浪静,什么波澜都没有,回来后,什么六欲什么摄魂鬼……这些脏的不堪的都压到了傅同身上,到现在,连他自己都快要不见了。” “傅潜渊,我现在真后悔,把傅同留在了你这里,你要么来了就别走,既然走了,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没有你,他会过得更好。” 这句话相当诛心。 沉泽听的心上一颤,都不敢去看傅潜渊的表情,旁边秦子杭也没说话,倒是陆岐,闻言忍不住皱了下眉。 周围这几个人里,除了秦子杭是他的爱人,感情不一般外,和他认识时间最长、关系最好的人的人其实是温融,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正常说是发小,浪漫点的话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所以在温融和傅潜渊两个人里,感情上他是要更偏向温融一点的。 但陆岐现在,觉得温融说的这些话有些过了。 虽然不能算说错,因为傅同在这件事里确实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可要全怪到傅潜渊身上,其实也不应该。 “温融,你不能这么说。”陆岐看向温融,“傅同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么?温融……想想瞿堰吧。” 瞿堰是在温琅之前诞生的那只饕餮,活了六千一百八十九年。 前六千年里和温琅没什么区别,就是晒晒太阳摘摘花,无聊的时候去隔壁山头找只厉害的妖怪打打架,回来时就随便找个地方一躺,睡到黎明看日出。 后来他喜欢上一个人,陪伴几十年后,这个人死了。 他也疯了。 最后吞了爱人的骨灰,撞死在了雾中山巅上。 失去对一些人来说只是生命中的一个阶段,过去就好了。 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它就是一面熬尽岁月也越过不去的墙,想过去,只能在生命终结之后。 瞿堰是这样的人,傅同也是。 当初傅潜渊回来找傅同,傅同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温融,如果温融想阻止早就阻止了。 那时没有阻止,就是因为想到了瞿堰。 把傅同从龙洵山上带下来的这九年里,傅同总是在笑,看着好像已经从往事里走了出来,但温融知道,他和瞿堰一样,现在就站在悬崖边上,只看有没有人,能在他彻底崩溃的前一秒把他带回来。 瞿堰没等到,于是粉丝碎骨。 但傅同还有机会,而傅潜渊,是唯一一个能把他从悬崖边上带回来的人。 第122章 第122次太磨人 这些温融都清楚。 他刚才说那些话是因为心里有气, 里面的责怪不能说全是假的,但也没到全真的地步。 他知道,如果傅潜渊没回来,就算没有后面这些不堪的事,傅同也熬不了多少年, 就像瞿堰那样。 心都没支撑了, 人还能撑多久? 跟着温融从龙洵山上走下来的只是孟歧的的一副皮囊, 表面看上去完整无缺, 心脏的位置却空荡荡的,还在山里深埋。 它融在泥里,覆在雪下,仓惶又小心翼翼的藏了一千多年,就等着傅潜渊回来, 把泥土拨开,冰雪融去,让它在万丈天光里重见光明。 温融沉默下来,没再出声。 陆岐看到,知道他是想明白, 暂时消气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傅潜渊:“你后面是什么打算。” 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 像傅潜渊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已经有了打算,是不会把他们几个都聚到一起, 还一说说这么多话的。 事实证明,陆岐的想法是对的。 他话音刚刚落下,就听着傅潜渊的声音随着响了起来。 “犀照想用崽崽牵制我,给自己留出喘息的时间来,我不能遂他的意,还是要想办法让他现身……崽崽身上的咒术已经到了第三重,我等不起了。” 等不起,也不敢等。 在这些事情里,身上承受不堪的是傅同,心里承受不堪的却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 傅潜渊心里的压抑和晦暗,或许比傅同还要深一些。 就像现在。 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向来没什么波澜的眼里隐约坠了狠意,声音也淡极了:“犀照的游走路线在西南,中南和西北方向。” “之前让他避开了,这次,穷途末路这份大礼,我要百分百的送到他手里。” 刚听到傅潜渊说出犀照盘踞的那几个方位时,几个人其实就懂傅潜渊的意思了。 白泽和麒麟的领地在西南,鲲鹏的领地在中南,凤凰的领地在西北。 犀照还真是会选,选的方位一点不差,全都撞进了他们的势力范围内。 “我会让领地的精怪们配合,只是……”陆岐有别的顾虑,“他手下的那些也不全都是功德为负的人吧?或许还有像狐一这样被他控制的情况存在?斩杀这样的人是要损功德的,不太好弄。” 他是瑞兽,沉泽和秦子杭是受天道眷顾的天命妖兽,可以不在乎功德,但领地里的精怪们不行。 对于大多数的精怪来说,多点功德多点命,攒多了化形渡劫的时候还能拿它硬抗天雷,是万万不能少的。 不过这些傅潜渊在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 他开口:“妖怪局查过了,犀照手下的这些人没有被控制,都是自愿追随于他的,这些人的身份信息已经录到了妖怪局的任务系统里。” 也就是说,诛杀它们其实是在协助公务,就算天道减了功德,妖怪局的任务奖励也完全能补齐,而且说不定还会多出一点盈余来。 而且这还不算假公济私。 犀照之前恶意用咒术控制别人为其所用,已经上了妖怪局的通缉名单,后来笼络的这些人为虎作伥,也做了不少恶事,上妖怪局的任务系统合情合理,被斩杀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陆岐彻底放心,“我回去就往领地下通知,领地周围像穷奇夫诸他们我也会联系一下,用最短的时间把那些人清理干净。” 旁边沉泽和秦子杭是同样的意思,就连温融也嗯了一声,很高冷的表示会配合。 而傅潜渊需要他们做的其实也就是这些,只要让犀照在穷途末路之后现身,其他就不算是多难的事了。 毕竟在武力值这一方面,除了章山烛龙和傅潜渊差不多外,其他还真没有能比过他的。 “妖怪局的任务系统零点过后会开协助悬赏模式,看着上面的名单做就好,然后,还有一件事。” 傅潜渊看向温融:“犀照现身后,我想把崽崽送到你那里,帮忙照看几天。” 把傅同送到他这里? 温融一怔,这事他没意见,傅同是他喜欢的崽崽,在心里的位置和温琅差不多,养他温融很乐意。 只是在这种时候,这事其实不是很现实。 温融看向傅潜渊,话问的很直接:“你觉得他现在离得开你么?” 精神接近崩溃,安全感极度缺失,醒来看不到傅潜渊差点疯魔,就连傅潜渊和他们在书房说话,与傅同只有一墙之隔,后者刚才的情绪反应也古怪诡异到让人心惊。 现在傅潜渊说,要把傅同送到温融那里待几天。 温融真的不敢想傅同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一点他能想到,傅潜渊自然也清楚。 但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知道。” 傅潜渊开口,声音很低,说不出的压抑。 “但是,再不把这些事了结的话,我感觉,我就要彻底失去他了。” 就像陆岐之前说的那样,不该心疼的时候心疼,对傅同其实并不好。 有时候,傅潜渊觉得傅同正在经受着的这些苦,一半因为是犀照的恶意,一半是因为他的不作为。 前者把傅同推到了悬崖边上,后者说着要救他,却眼睁睁的看着他往深渊里走,都没伸手拉他一把。 “那就暂时先这样定吧。” 温融想了想,到底是答应了下来:“长痛不如短痛,事情能尽快解决当然是最好,也没事,总之……一切都会好的。” 几个人低低嗯了一声,然后都没再说话,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墙上挂钟的指针走向整点,叮咚响了一声,他们才回了神,顺着声音往墙上一瞥,十点,算一算,他们已经在书房待了快半小时了。 在正常的情况下,这样的时间不算长,但想想傅同现在的精神状况,半小时其实已经足够漫长。 而且……只要傅潜渊离开视线范围情绪就会被影响的傅同,在这半小时里,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对劲。 几个人心里一跳,不作他想,直接转身朝外面走了过去,陆岐走在最前面,握着把手拉开了门,下一秒,突然就僵在了那里。 他看到了傅同。 就站在书房外,离门特别近,可能连一厘米的距离都没有,手里拿着沉泽总给他的那个发光气球,但只剩下了底下手握着的部分,顶端的气球爆开,残破的落在地板上,里面的灯带被人暴力的拧成一团,光点明明灭灭的闪烁着,像是一个人脆弱的呼吸。 气球的下场宣告了傅同内心的暴戾,陆岐心一颤,以为是傅潜渊那句要把傅同送到温融家里几天的话刺激到了他,但再一想,秦子杭在他们进去后就在书房加了结界,傅同不可能听到,这才稍稍放了心。 傅同现在经不得任何刺激,他们是真的怕。 他缓了下心情,而就在这时,听到傅同的声音在前面响了起来。 “你们……出来了啊,说完了么?” 声音沙哑,像在砂砾上碾磨而过,眼神也空洞洞的。 但他的脸却在笑,笑得那么灿烂,仿佛无忧无虑,满是欢喜。 “……” 几个人的心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着,没动也没说话。 只有傅潜渊往前走了一步,没在意地上的那些残破,抬手揉了揉傅同的头:“说完了,崽崽,想我了么?” “想了。”傅同把手里的气球棒丢到一边,朝着傅潜渊笑:“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吗?我困了,特别困,陪我去睡觉吧。” “好。” 傅潜渊应下,陆岐几个人站在后面,知道他们这时已经不应该在这里待了,就没多说什么,和傅同傅潜渊简短道别后,一一出了门。 他们走后,家里就只剩下了傅同和傅潜渊。 两个人洗漱回了卧室,傅同上床,刚躺好就打了个哈欠,眼睛也迷迷蒙蒙的:“好困。” “困了就睡吧。”傅潜渊揉揉他的头,低声说。 说完,他抬手,打算把床头灯关掉,结果手刚碰到按钮,旁边傅同突然坐了起来。 “别关!” 他声音尖锐,却在这一声后又瞬间低了下去,像是恳求一般不停的朝傅潜渊重复着一句话:“别关,别关,我害怕,我害怕……” 从前在龙洵山上的时候,他有时候也会在夜里说没灯害怕,但那时小崽崽是为了撒娇,说怕的时候眼睛狡黠明亮,不见半点慌张 和眼前仓惶哀求着的人,一点都不像。 傅潜渊的心一痛,手松开又握住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把心里汹涌卷过来的沉郁和颤抖压了回去。 “那就不关。”傅潜渊收回手,低头亲亲傅同的眉心,抱着他重新躺下,轻声说,“崽崽,睡吧,晚安。” 他的声音很轻,目光也柔软,映在昏黄温暖的灯光里,温柔极了。 傅同看着,面上的仓惶一点点褪去,轻声朝傅潜渊说了一声晚安后,抱着枕头闭上眼睛,呼吸很快便均匀了起来。 他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总是很乖,温温软软的,特别好看。 傅潜渊看了一会儿,无声笑笑,低头在傅同眉心又亲了一下后,把他往深抱了抱,也闭上了眼睛。 窗外夜色渐深,风沿着树叶缓缓拂过,却没有留下一点声响,静谧极了。 听到旁边人的呼吸缓和下来,傅同睁开眼睛,眼里布满血丝,满是疲惫。 他其实一直都没睡着。 但他不知道原因,就是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 傅同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耳边一阵尖鸣,嘈杂不清,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 他想抬手捂住耳朵,但是怕吵醒傅潜渊,根本不敢动,只能竭力忍着,想把这种让人崩溃的感觉熬过去。 隐忍,克制,压抑。 傅同身子紧紧绷着,眼里的血丝越来越多,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心里仿佛有团火在烧,感觉血管都快要爆裂。 而就在这个时候,感觉旁边的被子往下一陷。 紧接着,那个他以为已经睡着的人,突然坐了起来,在傅同来不及闭眼的时候便过来对上了他的眼,声音沉沉的。 “崽崽,怎么了?” “……” 傅同没动,眼睛僵硬的转了一下,和傅潜渊视线相对片刻后,眼眶突然红了。 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崩溃到了极点,他抬手抓住傅潜渊的衣袖,手指用力,像是紧握着救赎一般,声音颤抖着,隐约带上了哭腔。 “傅潜渊,你说……” “我是不是生病了?” 第123章 第123次太磨人 傅同感觉自己病了。 他睡不着, 也不敢睡,只要一闭眼,就有数不清的精怪出现在他眼前,他们面目狰狞,笑声尖锐, 盘踞在那里用嘲弄奚落的眼神看着他, 说很多让他觉得快要崩溃的话。 有件事傅同其实也没告诉傅潜渊, 就是在刚才睡过去的那段时间里, 他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和他在渡陵墓室里梦到的那个有些像,也有些不像。 像的是傅潜渊的离开和那些精怪们的肆意嘲讽,不像的是在渡陵密室的那个梦里,他眼睁睁的看着傅潜渊离开,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而在这个梦里, 傅同根本没看到傅潜渊,他最爱的人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他却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见或不见,都留不住。 最后只剩下他,孤零零的蜷缩在那个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等着, 最初时还会期待,想傅潜渊或者被那些精怪欺负狠了的时候也会哭,到了后来,期待慢慢被绝望埋藏,眼神也逐渐麻木,最后提起刀, 刀尖饮血,站在遍地残骸里歇斯底里的大笑。 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有时候其实不需要太多,只需要失去。 失去,等待,希冀。 绝望,麻木,癫狂。 梦里的人经受过的所有心情,傅同都感觉到了。 那种感觉太诛心,太不堪,也太真实,比在渡陵里梦到的那些真实太多,真实到让傅同觉得他看到的这些其实不是梦,就在藏在虚幻底下的血淋淋的现实。 他害怕,急于寻找安全感,而能给他这种感觉只有傅潜渊。 所以傅同要抓住傅潜渊,紧紧的,用尽全力的抓住,只有这样,他才能从那些冷冰冰的感觉里,找出那么一点点的温暖。 这样是对的吗? 他不知道。 偶尔稍稍冷静一点的时候,傅同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陌生,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了,还能管什么呢? …… 他早就没有退路了。 傅同紧紧的抓着傅潜渊的衣袖,眼瞳一点点灰败下来,喃喃自语。 “不,不,我没病,我有什么病?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和你在一起,这算什么病?这根本就不是病。” “对,是这样,就是这样的。” 傅同的指骨泛白,抓着傅潜渊衣袖的手越握越紧,声音尖锐又急促:“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只能这样,你不能离开我,距离不能超出我的视线范围,我要时时刻刻都看到你。” “这是很正常的想法,很正常的,不是生病了,对不对?” 他抬头,眼睛睁得极大,直勾勾的朝傅潜渊看了过去,空洞的瞳孔里涌起亮光,里面填满期待,疯狂到近乎渴求。 这样的眼神落进傅潜渊眼里,霎时间血液都好像被冻结,无形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压在傅潜渊心上,沉甸甸的说不出话。 时间一点点的走,傅同的眼神在沉默里越来越疯狂。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傅潜渊垂眼,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 “……对。” 他看着傅同,低声说。 “你没有生病,有那些想法也很正常,我本来就应该和你在一起,所以,别怕……很快就好了。” “我会陪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就像这样。” 傅潜渊抬手,蔚蓝色的光点随着傅潜渊的声音从他掌心散出来,在两个人周围漂浮一圈后,慢慢朝傅同的手腕涌了过去。 融融的暖意温柔的缠绕在手腕上,傅潜渊低头,看到左手手腕被系上了一条蔚蓝色的光带,光带的另一端往外延伸,最终停在了傅潜渊的手腕上。 泛着暖意的一条光带,就像月老的红线那样,把两个人紧紧的系在了一起。 “……就像这样。” 傅潜渊的声音接着他之前的话轻轻响起来:“我们已经系在一起了,一生都离不开彼此,有它在,无论我在哪里,只要你勾住这条线把它往回一拉,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傅同的眼神晃了晃:“……真的?” “真的。”傅潜渊说,说着,他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卧室门前温温柔柔的朝傅同笑了一下:“崽崽,来。” 傅同看看傅潜渊,又看看手上的光线,迟疑很久后,抬手勾住光线,试探的、小心翼翼的,把它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 下一秒,眼前一暗,傅潜渊出现在他身前,就站在和他距离不到半米的地方,抬手眉目温软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整个人被温暖的触感包围了里面,傅同怔怔的站在那里,半晌,也轻轻的笑了:“……真好。” 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太模糊,怕傅潜渊听不明白,又补充说:“我的意思是,你真好。” 傅潜渊目光柔软,低头亲亲怀里的小崽崽:“我的崽崽这么好,我不好一点的话怎么能行呢?你说是不是?” 特别好的小崽崽窝在他怀里,轻轻用鼻音应了一声:“……嗯。” 傅潜渊便笑了,把怀里的崽崽重新抱到床上,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那,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个很好的小朋友,现在是不是该睡觉了?” 这个时候已经快到零点,外面夜色沉沉,几乎没了人声。 傅阿崽以前是养生型选手,一熬夜隔天头就疼,所以傅潜渊想让他早点睡,谁知道这话不说还好,刚说出来,就看到傅同眼睛红了。 “我不睡!” 他身子绷紧,眼神仓惶,十分抵触的姿态,几个字尖锐刺耳,几乎是吼出来的。 把他的惊慌和恐惧看在眼里,傅潜渊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起来,眼神随着一暗,但也是转瞬即逝,很快恢复了正常,温声把傅同的话接了下去:“好,不想睡就不睡,那崽崽还想做点别的什么事么?无论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去看星星好不好?”傅同的声音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响了起来,“和上次一样的那种,我想看。” “好。”傅潜渊应下,从旁边衣架上把傅同的围巾拿了过来,也是上次一起看星星时给阿崽围过的那一条,加厚加大,围上超暖和。 由这条围巾想到之前的事,傅同心上一暖,变成白绒绒的崽崽模样,低头往傅潜渊怀里蹭了过去。 傅潜渊抱住小绒球,把围巾给他围好,一起出了门。 外面深夜寂静,城市的灯火在夜色沉沉离一点点熄去,星辰便被映衬的越发明亮。 人间正温柔。 岁月也总会如此。 ** 再之后,时间一点一点走,一周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这一周里,傅同和傅潜渊都没出过门,食材和其他用品的购买全靠网购,糊糊也暂时寄养到了陆川那里。 一来他们现在没时间照顾小动物。 二来傅同现在情绪不稳定,心里暴戾阴郁,对靠近傅潜渊的所有生物都充满了敌意,如果在情绪失控之下伤了甚至杀了糊糊,等傅同将来清醒,心里肯定受不住。 所以还是暂时先送出去的好。 傅潜渊不想让傅同心上多一点点阴霾。 这天是龙都十月里难得的晴天,窗外天光万倾,万里无云。 八点,两个人被闹钟吵醒,傅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傅潜渊已经起来了,身上穿着那件心口绣着他名字的情侣睡衣,正在朝他笑。 “崽崽,早上好。” “早上好。” 傅同揉揉眼睛,坐起来:“几点了?” “刚刚八点,还早,要不要再睡会儿?我先做早餐,好了再来叫你。” 傅同想了想,觉得可行,于是乖巧点头:“好。” 崽崽这么乖,看起来软乎乎的,傅潜渊心里随着一软,忍不住过去揉了揉阿崽的头,轻声问:“早餐想吃什么?” “我都行。”傅阿崽很好养,表明自己不挑食的同时,还没忘记朝着男朋友说情话,“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说完笑眯眯的歪过头,下一秒就是一个wink。 傅潜渊心里又是一软,低头亲亲他,眼里浸满笑意:“那我先去做早餐,崽崽,你睡一会儿,我很快就来。” 傅同点点头:“好。” 傅潜渊笑笑,转身朝门边走去,快出卧室的时候突然停下,回头看向傅同,朝他晃了晃手上的蔚蓝光线:“崽崽,我就在这里,不会走,想我的话就勾一下你手腕上的线,我会在瞬间里出现在你面前。” 回应他的是阿崽灿烂的笑,和一个软到了极致的:“好的呀,我知道的。” 实在太可爱。 傅潜渊的爱崽心猝不及防的被击中,忍不住走到床边又揉了揉阿崽的头,揉完还不够,垂手捏了下脸,这才觉得满意了,转身出了卧室。 一步,一步,落在傅同眼里,仿佛被放慢。 背影消失的瞬间,傅同脸上温软灿烂的笑意消失不见,被一种隐忍的沉郁和疯狂覆盖在了下面。 眼前一片血色,刺耳的声音缠绕在耳边,一点喘息的余地都不曾留给他。 “你看,他走了,还是走了,你真的以为他的为了做饭才出去的?不是,他只是厌烦你,不想和你待在一起,才找了个借口走远了罢了。” “他骗你,一直在骗你,因为你实在太糟糕了,不值得被爱,只配生活在谎言里。” “早就说过了,没人爱你啊,小怪物。” “……” 它们面目狰狞,言语诛心,围在傅同周围肆意大笑。 妄想打破这难得的宁静,刺穿他好不容易才愈合了一点点的心。 第124章 第124次太磨人 被这些不堪刺耳的声音包围在中间, 傅同闭上眼,心里的绝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几乎要把他淹没。 …… 傅潜渊说他没生病,一切都会好。 但傅同觉得,他好不了了。 心怀恶意的侵入者如同附骨之蛆, 藏在阴影里无时不刻的窥探着他, 他们讥讽嘲笑, 字字刺骨, 吵的他不得安眠,却在那里笑,说这些和他们无关,都是傅同自己的错。 “你看,怪不得傅潜渊不喜欢你, 其他人也不爱你,小怪物,就你现在这个模样,谁看了不厌烦?” “病态,神经质, 十成十的怪物。” “你最好把自己的这一面藏好了,别让傅潜渊看见,不然,可就要彻彻底底被他厌弃了。” 傅同不想在意,不想信它们的话,可他控制不住。 他越来越恐慌, 越来越害怕,不敢让傅潜渊知道,只想用虚幻的平和来掩饰这一切,心里躁郁的时候竭力的笑,睡不着就不停往自己身上加用昏睡咒和昏睡的法术。 凭着它们,傅同终于入睡,可他没想到,与入睡相伴而来的,还有苍白诛心的噩梦。 闭上眼睛是无休止的噩梦,睁开眼睛是刻满恶意的眼神和肆意的嘲弄。 它们像无数把淬了毒的刀,接连不断的往傅同的心上戳。 傅同躲不开,却也承受不住。 他觉得自己已经快崩溃了。 就像现在这样。 眼睛干涩,耳边嗡鸣,整个人昏昏沉沉,头痛欲裂,无论睁眼闭眼,眼前都能看到一层血雾。 而即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些怪物还是不愿放过他,密密麻麻的挤在血雾里,把他能看到的每一处空间都侵占,然后朝他伸出手,邀请一般的姿态。 来吧,别挣扎了,欢迎过来。 地狱和阴暗才是最适合你待的地方。 你天生属于这里。 小怪物。 海妖的歌声一般,蛊惑极了。 傅同崩溃的捂住耳朵,把自己缩到被子里,想隔绝掉外面的那些声音,但没有用,它们不仅没消减,反而越来越清晰,狰狞的怪物在声音里渐渐逼近,把所有光亮都遮去了。 所见之处暗沉无光。 而他躲在里面,蝼蚁一般,找不到任何出路。 傅同紧紧闭着眼睛,在心里一秒一秒的数时间,等傅潜渊过来找他,把他从这种黑暗里带出去。 这样等了不知道多久,傅同没等到傅潜渊,但感觉有道光从对面照过来,轻轻映在了他的脸上。 很耀眼。 耀眼即便闭着眼睛,傅同也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他一顿,慢慢睁开眼睛,越过无数狰狞的精怪,朝光投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是窗户。 窗帘没合严,露出一道缝隙,那道耀眼的光,就是从那边映过来的。 傅同掀开被子,一步一步的朝窗边走了过去,停下的瞬间,周围的尖笑嘲弄声有了暂时的停歇,傅同垂眼,慢慢伸出手,用指尖在光的边缘轻轻碰了下。 是真的很温暖,和想象中的一样。恰到好处,暖而不锐利。 但就是这样的温度,却让傅同在接触到它的一瞬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把手缩了回来。 周围尖利的笑声卷土重来,比之前更甚几分。 “怎么了?梦寐以求的光亮,既然都看到了,为什么不要?” “其实你心里也清楚的吧,你不配。” “疼么?是不是很疼?肖想自己不配得到的东西,就是这样的下场。” “你和我们一样,就该躲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苟延残喘,追逐什么光?自取灭亡罢了。” 闭嘴!都闭嘴! 傅同心里无声嘶吼着,往前一步,手握着两边窗帘用力往中间一扯,“唰”的一声,窗帘的缝隙被遮住,最后一点亮光也随着湮灭在了昏暗里。 他后退几步,重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几乎在同一时间,卧室门被推开,傅潜渊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 “崽崽,醒了么?” 几近崩溃的人突然得到救赎是什么样的感觉? 傅同惊喜的睁开眼,可这样的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耳边恶意满满的话打散了。 “注意你的表情啊。”它们奚落的朝他笑,“这么扭曲丑陋的表情,千万不能被傅潜渊看到了,毕竟……你也只能靠这点虚伪的假象来求人爱你了。” “……” 一颗心仿佛覆了冰,傅同眼里的暖意一点点褪去。 但等被子掀开,他从里面探出头的时候,脸上却在笑,灿烂的像个小太阳:“醒了醒了,嗯……五味斋小笼包的味道,我有没有闻错?” 傅潜渊笑起来:“没错。” “那你肯定也熬粥了。”傅同眨眨眼,“让我再闻闻……是皮蛋瘦肉粥,还是香菇鸡肉粥?” 不得不说,傅同对男朋友的食谱还是非常了解的 “皮蛋瘦肉粥。”傅潜渊给出答案,把散在床边的拖鞋拿起来给阿崽穿上,“还泡了水果茶,待会儿可以给你配点心,崽崽,喜欢么?” “喜欢。” 傅同笑眯眯的说,声音元气满满,傅潜渊听到,忍不住又笑了一下,牵着阿崽的手去洗漱间刷牙洗脸,然后一起到餐桌那边坐下了。 小笼包和粥已经上了桌,卖相精致色香味俱全,一看就很有食欲。 傅同弯了下眼睛,筷子探向小笼包,夹起来一口就是一个。 “小心烫。”傅潜渊心里一跳,抽了张纸巾把他嘴角的汤汁擦掉,就像大家长照顾小朋友那样,时刻操心,生怕他受到一点伤害,“烫么?” 其实是有点。 但小笼包这种东西,就是在烫一点的时候才好吃。 这是妖怪圈资深美食家饕餮陛下温琅先生曾经告诉他的。 “不烫不烫,刚刚好。”傅阿崽说,说着,往傅潜渊碗里也夹了一个小笼包,“来来来,一起啊。” 傅潜渊揉揉崽崽的头,看着他弯成月牙儿的眼睛,忍不住也笑了。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很是温情,二十分钟后,小笼包一个不剩,粥碗也见了底,傅同摸摸肚子,很没有形象的往椅背上一躺,惬意的眯了下眼睛:“得劲。” 傅潜渊看着他,莫名想到了之前在微博上看到的一张[橘猫眯眼·得劲].jpg的表情包,眼里蕴起笑意:“崽崽,我收拾一下,你先去沙发那边休息一会儿,水果茶已经放在茶几上了,现在温度应该刚刚好。” 傅阿崽往茶几那边瞥了一眼,发现只有茶水没有小点心,委委屈屈的朝傅潜渊控诉:“怎么只有茶水,说好的小点心呢?” “点心过半小时再吃,不然会撑。”傅潜渊说,“崽崽,你先看会儿电视,一会儿我过来陪你一起,好不好?” 有男朋友陪着当然好。 傅阿崽没了意见,点点头,十分乖巧的应了一声。 两个人一人往前一人往后,傅潜渊收拾碗筷进了厨房,傅同窝到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按开了电视。 这个时间不是黄金时间段,电视上不是广告就是重播,无聊的很。 傅同百无聊赖的躺在沙发上,一个频道一个频道换过去,最后在倒数第三个频道上停下了。 屏幕上播着的是一个耽美剧,几个月前红极一时,主角颜值高演技在线,日常要多甜就有多甜,几乎每天都在热搜上挂着。 频道切过去的时候,剧情正到两个男主向彼此告白的时候,背后是春日暖光,眼里是含情脉脉,虽然画面上面没有加,但别人看着就是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粉红泡泡。 傅同对这些只有情情爱爱的剧不感兴趣,刚要切过去,屏幕上的两个人的告白到了最后的时刻,站在前面的一人笑着朝另一人伸出手:“你愿意和我回家么?” 傅同一怔。 他僵硬的坐了那里,脑子里突然“嗡”了一声,屏幕里的人正在说的话也听不到了,只剩下尖锐癫狂的笑声,一边笑一遍朝他喊,回家。 明明是很温情的两个字,从它们的嘴里说出来,却成了阴阳怪气的嘲讽和奚落。 傅同瞳孔紧缩,看着屏幕里朝彼此笑着的两个人,心里沉郁到了极点,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因何而来,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的感觉,只觉得心里暗沉沉的,难受极了。 嫉妒,愤怒,不甘。 之前暂时被温情压制下去的尖锐声音,在这一刻里再次清晰了起来。 “看到了没?芸芸众生,各自有各自的归处,只有你没有,没人爱又无家可归的小怪物,真可怜。” “真想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那种藏不住的嫉妒和阴暗,真的是太难看了。自己得不到,也不想看别人得到,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你这么糟糕的人呢?” “难过么?难过也没办法,你本应如此。” “无人所爱是你的归宿,而阴暗肮脏见不得光的角落,也注定是你最后的归途。” 傅同沉默的听着,眼前的血色越来越重,把一切都模糊成了狰狞的模样。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握着,温度不断下降,窒息感接踵而来,而就在这个时候,感觉眼前投下一层阴影,傅潜渊站在傅同面前,手里端着一个装满甜点的盒子,眉眼带笑:“崽崽,等急了么?” 点心的甜味在空气中散来,带着些奶味,让人心情愉悦的味道。 傅同沉默着坐在那里,没说话,接着又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 “崽崽,今天天气不错,你是想出去走走,还是继续在家里待着?” 温柔的声音背后,藏着怪物尖利的大笑。 【听到没?他不想再迁就你了,想把你赶出去,这是暗示,你其实听得懂的吧?只是装作不懂,想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罢了……呵,真是只卑劣的小怪物。】 够了。 傅同垂眼看着眼前精致的点心,心里戾气翻涌,快要把他整个人吞噬。 【小怪物,这些有什么好看的?说不定你爱的人做这些的时候想着的就是该怎么远离你,别骗自己了,这些散着甜味的点心里面,每一块都带着他对你的嫌恶和厌弃。】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别傻了,像你这样的人,哪里会有人愿意在你身上付出真心?】 ……够了。 【别人都过得很好,只有你不好,别人都过得很幸福,只有你不幸福,别人都能分得清真实和虚假,只有你分不清,你知道为什么吗?】 【就是因为你爱着的这个人。】 【他不爱你,更不在意你,你现在受到的所有痛苦都是因为他。】 【爱他,就是你的原罪。】 尖锐冰冷的声音背后是傅潜渊的温声细语。 狰狞怪物的背后是屏幕里情意绵绵的两个人。 恶意与温柔。 刺骨与缠绵。 它们矛盾的放在一起,从傅同的眼睛刺到他心里,终于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够了!” 傅同紧绷了那么多天的神经在这一刻里彻底崩溃,他抬手,身周浮起数十把长刀,齐齐朝屏幕劈了下去。 “轰”的一声后,屏幕上的光闪烁几下,彻底归于黑暗,而和光芒一起隐去的,还有周围的声音。 怪物的狰狞冷笑,傅潜渊的温声细语,在这一瞬间里通通化为乌有,四周安静到诡异,仿佛世界只剩下了傅同一个人。 静。 太静了。 静到傅同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快到似乎要爆裂的心脏。 傅同痛苦的喘息着,压抑到无法忍受,覆在心上的手不断缩紧,想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 怎么办? “杀了他吧。” 万籁俱寂里,傅同提着刀,听到一个声音从他心里慢慢响了起来—— “杀了他,他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第125章 第125次太磨人 ……杀了他? 傅同僵硬的转了下眼睛, 抬头朝前面看了过去,眼前鬼影绰绰,视线所及之处一片猩红,肮脏腥臭的精怪往两边散来,把中间的人清清楚楚的映了出来。 傅潜渊。 或者说, 不是傅潜渊。 而且一个眼神冰冷, 身上流淌着暗沉血液, 奇形怪状面目狰狞的怪物。 傅同看着他, 眼瞳渐渐灰败了下去,沉沉的如同死水一般,身上也迅速覆盖上了青黑的颜色,不似活人。 偏偏他还在笑。 那种提线木偶般被操纵出来的僵硬笑容,配上无神的眼睛和青色发乌的脸, 看起来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傅潜渊一惊:“崽崽?” 落到傅同眼里,血腥狰狞的怪物被数不清的精怪簇拥在中间,尖利又恶意的朝他大笑着:“小怪物?” 别这么叫我。 别这么叫我! 别这么叫我!!! 傅同呼吸急促,戾气和恨意仿佛被刻进了灵魂里,这种感觉涌进血液骨髓, 渗入五脏六腑,心脏被刺激的快要在胸腔里爆开,人也像被埋进了深渊深处,摄人的冷和刺骨的疼覆盖全身,让傅同觉得他这一生所有的温度都要被耗尽了。 太冷,太疼, 也太恨。 偏偏周围这些人还不放过他,像是围困一个山穷水尽的猎物一般把他围在中间,恶意的说着那些不堪的话。 不配。 活该。 咎由自取。 这些话利刃一般,把他的心碾的七零八落,血肉在尘埃里拼成一面破碎的镜子,让傅同从里面看到了一个脆弱又不堪的自己。 救赎? 欢喜? 望不到也不可及。 所以……还是算了吧。 既然无人爱我,那就,陪我一起沉沦到地狱里去吧。 傅同古怪的笑了一下,声音仿佛从砾石上碾过,嘶哑的渗人。 到了这一刻,他眼前看到的一切终于彻底被血色覆盖,奇形怪状的怪物和狰狞恶意的精怪烟消云散,只剩下茫茫的血色,和在一望无际里越来越清晰的那个人影。 这次傅同看到的,真的是傅潜渊。 他多喜欢这个人,喜欢到从前只是不经意的看他一眼,都会为之怦然心动。 到现在,傅同觉得自己还是爱他,但不知道怎么了,那种温软的感觉消失不见,转而被无边无际的恨意取代了。 ——“杀。”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在傅同心里不停重复着这一个字,最初时声音又慢又平稳,仿佛只是在漫不经心间提了一句,根本不甚在意,后来却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激烈,渐渐成了接连不断的嘶吼。 杀,杀,杀! 傅同眼瞳猩红,整个人被这个声音刺激的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再回神时,已经把傅潜渊压制在了地毯上,一只手扼着面前人的喉咙,另一只手握着潜渊刀,刀尖往下,直直朝着傅潜渊的心口刺了下去。 这一切来的很突然,但傅潜渊的修为摆在那里,要是想躲绝对躲得开。 可他没躲,只静静的看着傅同,眼神温和纵容,不加阴霾,一如许多年前在龙洵山上看孟歧时的模样。 孟歧想看山巅上的日出,他带他去看。 孟歧想要龙眠涧旁的小花,他带他去摘。 孟歧想看万家灯火和烟火,他尽数献上。 现在,孟歧想要他的命,他也给。 傅潜渊生于寒山涧水,在遇到孟歧之前没爱过任何人,也不懂该怎么爱一个人。 予所予求,是他能献给他挚爱之人最热忱的温柔。 无论这一切的背后是对还是错。 “铮——” 利刃的嗡鸣声在万籁俱寂里分外刺骨,刀刃带着寒意迫近傅潜渊的心脏,却在要刺进去的那一瞬间里,突然停住了。 停的很近,刀刃离肌肤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只要稍稍用力,它就会刺破那层屏障,深深没入心脏,让面前这个人失去所有的温度,无声无息的沉入地狱。 傅同握着刀,手剧烈的颤抖着,心里接连不断的杀字还没停,彻骨的恨意也依旧没消散,灵魂深处所有的声音都告诉他说要杀掉这个人,但他做不到。 因为太疼了。 刀抵在傅潜渊心上,却像是已经刺进了他心里,从前的疼鲜血淋漓,现在的疼撕扯魂魄,手里的刀再往前一点,等着他的就是万劫不复。 傅同面色煞白的定在那里,手颤抖的厉害,心也疼的厉害。 他看着傅潜渊,许久都没有出声,这样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傅潜渊抬眼,突然感觉有冰凉的水珠,从上而下落到了他的脸上。 一滴,两滴,三滴。 …… 直到再也数不清楚。 是傅同哭了。 那种无声无息,泪如雨下的哭。 被傅同突然扼住喉咙的时候,傅潜渊没慌,被傅同用刀抵住心口的时候,傅潜渊也没慌,现在看到傅同的泪水,他是真的慌了,也不顾心上还抵着一把刀,坐起来用袖子把傅同的眼泪一点点抹去,声音温柔:“崽崽,别哭,别哭,你怎么了?” 傅同的手随着他的起身无意识的往后退去,堪堪避开了傅潜渊,但刀没移开,还是抵在他的心上。 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傅同一怔。 我怎么了? 傅同也不知道,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哭了,只觉得心里密密麻麻的疼,把其他所有的情绪都覆盖了。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眼前看到的一切也并不陌生,好像以前就发生过—— 他曾经也像现在一样这么当心给过傅潜渊一刀,而傅潜渊也同样是明明能躲,却没有躲。 同样的人,同样的行为,同样的感受。 区别是时间不同,地点不同,那次他的刀刺了下去,而这次没有。 或许还有一点—— 从前的那一刀只有傅同知道,而孟歧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那一幕。 真与假,温软的幻境和刺骨的现实,傅同分不清,不想看,却逃不开。 它们交融在一起涌进傅同心里,傅同头痛欲裂,心脏挤在胸腔里剧烈颤动着,热度灼热滚烫,血液却好像是冷的,两种极端的温度在他身体里互相撞击,傅同痛苦的俯下身,整个人在地毯上蜷成一团,潜渊刀随着跌落在他身边,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疼。 仿佛生命即将要被耗尽的疼。 傅同艰难的喘息着,眼瞳睁得极大,直勾勾的望着前方,却什么都看不到,甚至连之前覆在眼前的那层血雾都不见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世界极夜一般,万物消失不见,独留他自己,沉沦在黑暗之中,一边是灼热火海,一边是寒冷深渊。 ……救救我。 他抬手,竭力的伸向虚无,渴望着那里会探出来一只手,带着他回到温暖的人间里去。 可是没有。 周围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声音,他就像被遗弃在了这里,没有人会想起他,也没有人会再来看他一眼,在无边黑暗里沉沦为灰烬,就是他最后的结局。 傅同颓然的垂下手,眼里本来就已经微弱到了极点的光芒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脸上随着浮起浓郁的死气。 傅潜渊心里的恐惧在这一瞬间涨里到了极点,他在傅同刚倒下的时候就把他抱在了怀里,看到傅同绝望挣扎,祈求的朝前面伸出手,傅潜渊能感觉到他的害怕和慌乱,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唤他的名字,得不到回应。 握紧他的手,傅同仿佛没有知觉一般,还是竭力的朝前探着。 就连融着他灵魂修为的蔚蓝光点,也在刚融进傅同眉心的瞬间便他抗拒着挡了回来。 傅潜渊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挚爱的人,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生来受天道眷顾号令山河的人,到了现在,终于明白了绝望这两个字是什么样的滋味。 傅同脸上的死气越来越重,喉咙无意识的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渐渐失去焦距。 傅潜渊低头看着他,眼里的瑟瑟浓的化不开,半晌,突然笑了,那笑好看极了,温软宠溺,一如许多年前在龙洵山时的模样。 “没事,崽崽。”他低头亲亲傅同,语气温柔平缓,缱绻的像是在说情话,“你还记得之前拍《天籁荣耀》的的时候,你接到温融的电话,说他在龙都山上捡到我,让你过去的那一次么?” “其实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只是装睡罢了,因为我害怕。那时候你怨极了我,平时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每次你用那样漠然憎恶的眼神看我的时候,我……其实也不是不伤心的。” “但可能你自己都没注意,那天你看到我身上伤痕的时候,眼里都是心疼,还过去摸了我的鳞片。” “我心里欢喜的很,忍不住朝你看了过去,你好像是被吓到了,又慌又无措,我觉得很可爱,但也觉得很心疼。” “当时我就想,以后无论是因为什么,我也再不会骗你了……但我失言了,有一件事,我还是骗了你。” “那天你问的身上的伤痕从何而来,我给你说是责任,其实不是如此,因为责任而来的旧伤早已经好了,那次你看到的伤,是因为我做了一些事,把我们的灵魂系在了一起,就像薛陵和晟阳那样,” “所以,别怕,崽崽。” 傅潜渊低下头,轻轻与傅同额头相抵:“这一次,无论前面的路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独自去走。” “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他的声音沉沉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刻在心里,承诺一般。 傅同听不到,甚至感知不到身边人的气息,却不知道为什么,眼里渐渐有眼泪流了出来。 他们沿着傅同的脸颊落下去,瞬间的滚烫后,尽是冰凉,傅同无神的看着前面,突然在眼前望不到边际的黑暗里,看到了一点融融的灯光。 那点光特别微小,像是深夜里的烛火,隐在那边黯淡的摇晃着,仿佛随时随刻都会熄灭。 但已经足够了。 傅同眼里即将散去的光芒再次燃烧起来,再一次抬手,朝远处的光芒探了过去,那点光芒像是有生命,察觉到傅同的渴望,慢慢朝他浮了过来,在傅同周围环绕了一圈后,最终停到了他的手腕上,下落。 腕上戴着米色毛绒狗手环的地方突然涌起灼烧般的痛意,傅同被烫得一颤,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手环上漫出白光,瞬间把傅同围在了里面。 这阵白光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在傅同身上待了几秒便散去了。 白光散去后,傅同重新出现在了傅潜渊的面前,他躺在地毯上,身上青黑的颜色恢复正常,眼睛轻轻闭着,面容恬静,呼吸平稳。 仿佛睡着了一般。 第126章 第126次太磨人 傅同这一昏迷, 直接昏迷了三天。 这三天里,傅潜渊没合过眼,昼夜不停的在他旁边守着,温融陆岐几个人每天都会来,看傅同一直昏睡着没醒, 心里不安的很, 但反反复复检查了十几次, 得到的答案也依旧是没有问题。 ——他只是睡着了。 和之前在龙都广场看烟火时的那次一模一样。 不用说, 肯定又是那只手环的锅。 几个人心里清楚,但一来不知道送傅同手环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二来这人的立场好坏目前看来还不好说,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先耐心等等, 看傅同是不是会和上次一样自己苏醒过来。 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并没有错。 昏睡过去后的第三天傍晚,傅同终于醒了,他睁开眼,第一眼便在卧室昏黄的灯火里看到了傅潜渊。 他正在看书, 眉目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温暖的灯光柔和,缄默和温柔融合在一起,有些矛盾,放在他身上却好看的不像话。 傅同没出声,躺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 眼神轻轻的也沉沉的,仿佛蒙着一层雾,里面的情绪藏在雾里看不清,隐约有些复杂。 许是他的视线太不加掩饰,让傅潜渊感觉到了,后者翻着书页的手停住,几秒后,突然抬头朝傅同看了过去。 他这下来的突然,傅同来不及躲,避无可避,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撞在了一起。 “崽崽?” 傅潜渊几乎是在看到傅同的瞬间便站了起来,眼里浸上欢喜,声音也是,身上与生俱来的冷意在这一刻里尽数褪下,整个人像是春日暖山里被日光照着的湖水,眼角眉梢都带着无尽的暖意。 这样的傅潜渊,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始终只有傅同一个人能看到。 傅同的眼神晃了下,但还是没说话。 傅潜渊以为他是刚醒来有些昏沉,也不再多言,一只手把旁边的保温杯拿过来送到傅同手边,另一只手稍稍往前,想扶着傅同坐起来。 手探过去,眼看着就要触上傅同的肩,却在要触到的前一秒被后者偏了一点躲开了。 “……我自己来就好。” 傅同垂眼,眼里的疏离一闪而过,手撑着枕边自己坐了起来,过程里一直没看傅潜渊,低头躲避着他的视线。 傅潜渊的手停在那里,沉默的看着傅同,后者也没出声,随着他一起沉默了下去。 四周突然间静了下来,是那种很沉重的静,时间都仿佛停了下来。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一会儿,半晌,还是傅潜渊先出了声。 他往后退了一点,给两个人留出一段不太亲密也不至于太疏离的距离,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垂手把那只粉色猫咪保温杯放到了傅同手里,声音轻轻的:“崽崽,先喝点水吧。” 傅同接过杯子,沉默的抿了一口,里面水温正好,想来是傅潜渊拿杯子的时候用修为把水加温了。 他顿了下,心上仿佛压着什么东西,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大概就是窝心。 傅同讨厌这种感觉。 他握着保温杯,手上的力度随着心里的沉闷不自觉的加大,指骨渐渐泛了白。 傅潜渊看到,微微皱了下眉:“崽崽。” 傅同条件反射性的抬头看他,又在瞥到他的瞬间里再次低下了头,声音轻的几乎快要听不见:“什么?” 傅潜渊本来想像以前那样握着傅同的手带着他卸下力度,但想到他之前的躲避,眼神一暗,到底是没动,只用言语提醒他说:“手。” 傅同随着他的话看过去,下一秒,慌乱的松开手,把杯子放到了旁边,接着便在粉色的杯身上看到了几个清晰的指印。 傅同:“……” 他头低的更低,盯着杯身上那几个指印看了好一会儿后,用比刚才更轻的声音开了口。 “……我不是故意的。” 傅潜渊有些惊讶,或者说是疑惑。 他其实想不清楚傅同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从看到傅同醒来后的第一个眼神开始,傅潜渊就知道有些事情已经脱离它原先的轨迹了,因为按照三劫咒术的步骤,傅同这个时候不是已经癫狂就是还在癫狂的前一步里继续沉沦……无论是哪种,于两个人而言都是很不堪的境遇。 在傅同醒来前,他心里已经做了很多不好的预想,但没想到最后看到的却是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 平静到让他觉得傅同的记忆已经恢复了正常。 是的,恢复正常。 傅潜渊之前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这个答案,但到现在,他却又开始不确定了。 因为傅同刚才说的那句我不是故意。 有些慌,有些无措,往深里听甚至还带着点撒娇和委屈的感觉,许多年前龙洵山上的那只小崽崽犯错的时候也会这样,折着耳朵跑到傅潜渊面前委屈巴巴的道歉,说是认错,倒不如说是撒娇求抱抱。 这是孟歧从前做过不知道多少次的事。 但傅同从不会这样。 无忧无虑和温软欢喜都是孟歧的,带着满身风霜从龙洵山上走下来的傅同什么都没有。 委屈?撒娇? 这些对傅同来说都太奢侈了。 漠然和疏离才是他唯一的盔甲。 而现在,温软欢喜的孟歧和漠然疏离的傅同好像融合在了一起,共存在了傅同的身上。 傅潜渊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也不知道他这样究竟是好还是坏,视线细细的停在傅同身上,隔了许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 “崽崽,你还好么?” “我很好啊,倒是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好,你是不是很久没休息了?” 傅同在醒来刚看傅潜渊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脸上的倦色,克制了几分钟到底是没克制住,还是问了出来。 “还好,不算太久。” 傅潜渊温声朝他笑了笑:“崽崽,你是在心疼我么?” 放在以前,听到傅潜渊这么说话,傅阿崽早就欢欢喜喜的应了声顺便附送一波撩人情话,现在却沉默了。 不过这样的沉默也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看着傅潜渊坦然点头:“对啊,就是心疼,不只心疼你,还很心疼我的保温杯。” 傅同看着印在猫咪保温杯杯身上的那几个指印,越看越觉得可惜。 他其实挺喜欢这个粉色少女系猫咪保温杯的,之前和傅潜渊闹脾气的时候把它打翻过一次,那时因为地上有地毯,杯子侥幸逃过一劫,没想到一切皆有定数,最后还是没能逃得过被人为破坏的结局。 傅阿崽:[生活不易,睚眦抱着保温杯叹气].jpg 他眼里的心疼太过明显,落在傅潜渊眼里,只觉得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傅潜渊的眼神渐渐缓和下来,试图安慰崽崽:“没事,只是多了几个指印而已,保温效果没有受到影响,还能用。” 这种安慰可以说是很直男了。 傅同对此并不是很想接受:“但是不好看了,就和人的脸上多出几道疤一样,我觉得不太行。” 我们上古凶兽有时候可是很挑剔的。 尤其是已经成年,而且还很有钱的那种。 “好。” 傅潜渊纵容的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垂手把保温杯拿了起来,手指不偏不倚的覆在了傅同那几个指印稍稍偏上一点的地方。 傅同疑惑的看着他:“好什么?” 话音落下,就看到保温杯又被面前的人送到了手边。 傅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接了过来,低头看过去,就看到杯身那圈属于他指印上方,又多了一圈傅潜渊的指印。 上下两行,工整对称,看着还挺有艺术感。 傅同挑了下眉:“你这是在变相的做陶塑么?” 这是他们在十一假期的时候就已经说好要去做的事,两个人一起做一个陶塑,最后在上面印上自己的指印,浪漫又有仪式感,成品还能一直摆在家里,想想都很暖。 只是后来事情太多,一直没有去而已。 现在陶塑眉眼,在保温杯上来了这么一出,虽然材料不同,但那种温暖浪漫的感觉其实没太多差别。 “陶塑还是要去,但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傅潜渊看着他,“崽崽,你觉得呢?” 傅同觉得不错,不过还差点意思。 他看着保温杯上的指印,想了想,抬手化成爪爪,往侧面空着的地方一按,再抬爪,那里便多了一个小小的爪印。 “现在我觉得很好了。” 傅同晃了下爪,眉眼弯弯,觉得自己简直是个艺术小天才。 而傅潜渊同样觉得很满意。 他看着杯子上的爪印,本来想在傅同的爪爪旁边印个龙爪上去,但保温杯就那么大,再印就真的不好看了,只好作罢。 但遗憾也真的是遗憾。 还是应该再做点什么。 傅潜渊想了想,片刻后,手化成龙爪,慢慢朝保温杯探了过去。 傅同以为他也是想在杯子上留爪印,觉得这个操作很正常,没想太多,甚至还捧着保温杯往前送了一下,但龙爪从前面探过来,没碰保温杯,而是在他还没变回去的爪爪上按了一下。 略微冰凉的龙爪,毛绒绒暖乎乎的睚眦爪,一触即离。 傅同爪子一僵,怔怔的看向前面,然后就看到傅潜渊笑了。 这个笑好看又温暖,带着真真切切的欢喜,像龙眠涧午后的涧水,看着深邃寒冷,但手覆上去,感觉到的却是一种融融的暖意。 这种暖意映在他眼里,落进傅同心上,一瞬间,春暖花开。 整个世界都好像暖了起来。 第127章 第127次太磨人 傅同看着面前正在笑着的傅潜渊, 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他觉得这样的傅潜渊很好看,很让他喜欢,想多看一会儿,却又像是被他灼烧到一般,狼狈的别开了眼。 傅潜渊看到, 眼里的笑渐渐敛了下去:“崽崽, 怎么了?” “……没有。” 傅同低着头, 根本不敢看他, 说完没有这两个字后就没再开口,视线漫无目的的落在了前面的地毯上。 沉默,寂静,时间仿佛再次停滞。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再次出了声, 却还是避开了傅潜渊刚才的问题,转而问他:“你看到我的手环了么?” 傅同说的是之前在酒吧被那个记不清模样的人送的那只毛绒狗手环,这段时间扣在他的手腕上取都取不下来,现在却不见了。 他这个话题转移的很生硬,逃避的意思也太明显, 傅潜渊当然不会看不出来。 但他没有追问,也没说其他的话,只转身把放在后面小书桌上的一个纸盒拿了过来。 傅同问的那只手环就在里面,上面挂着的那个小狗挂件毛绒绒的依旧很可爱,但手环的圆圈本体裂成了十几块,杂乱无章的躺在盒子里, 旁边还散着许多数都没办法数的小碎片。 傅同垂眼:“它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就在那天你睡过去后。”傅潜渊说。 “这样。”傅同接过纸盒,垂手把里面的碎片重新拼成了圆环的形状,它支离破碎的躺在那里,明明是那么温暖的颜色,破碎后却也只剩下了灰败。 傅同看着它,半晌,轻声开了口:“傅潜渊,我觉得……它救了我。” 傅潜渊的眼神晃了一下,静静的看着傅同,隔了很久都没出声。 感觉到他的视线,傅同的手微不可察的停了一下,但这次没避,直直朝傅潜渊看了过去。 两个人视线相对,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傅同重新垂下眼睛,终于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 “崽崽。”他的声音很低,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种情绪,问傅同。 “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这句从看到傅同醒来后第一个眼神时就想问的话,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傅潜渊声音瑟瑟,向来沉静内敛不为外物所扰的人,这时望向傅同的眼神里,居然多了几分惶恐和闪躲。 但傅同没看到。 他低头看着纸盒里的碎片,声音很平静:“想起什么?” 想起真实的过去。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平时说出来最多只要两秒,这时却成了再困难不过的事,压在心里就是说不出口。 不是没法说,是不敢说。 傅潜渊知道,有些话温融说的其实没有错,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那些不堪的事都是因他而起,傅同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清楚,却生生把所有的后果都承受了。 从前挣扎煎熬,一步步走到今天,几近穷途末路。 傅同是这样,他是这样,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其实也是这样。 因为一千五百多年前的那次不辞而别,傅同已经不愿见他了,有选择的话能避则避,说是厌他至极也不为过,现在再加上这些事,怎么办? 他们之间真的还有回转的余地么? 傅潜渊从前觉得有,现在却不确定了。 他闭了下眼睛,种种情绪无法言说,而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傅同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确实想起来了。” 傅潜渊心一沉,无尽的惊惧和惶恐瞬间笼在心上,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站在那里,看向傅同的眼神近乎绝望,像是一个临刑的犯人,困在一方已经没了任何退路,只能等着悬在上面的刀落下来,漠然的把他这一生尽数断送。 但这把刀到底是没有在这个时候落下来。 “我想起来这只手环是谁送给我的了。” 傅同开口,说出来的是傅潜渊意料之外的答案。 傅潜渊一怔:“什么?” 傅同自行把他这句问话理解成了是在问是谁,笑了笑:“你也认识,就是我们之前去的那家宠物店的老板,江阮。” “江阮?” 傅潜渊微微皱眉,之前和江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这人身上的气息似人也非人,是被刻意更改过的,但江阮与他而言陌生的很,傅潜渊想不出来他和这些事能有什么关系。 而且到为止,这人让他们看到的一面一直都是善意的,这种善意是真是假,为何而来,傅潜渊也都还不知道。 “我想我得好好谢谢他,刚才说觉得是这个手环救了我也不是凭空而来,是因为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傅同看向傅潜渊,轻声说。 “这段时间,就是从渡陵回来之后,我看到了很多你们看不到的怪物,怎么也赶不走,密密麻麻一圈一圈的环在我周围,和我说很多乱七八糟的话……无时不刻。” “那些话可真难听,说是诛心也不为过。” “我当时很恐慌,也很害怕,所以情绪一直都不太稳……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偏执阴郁阴阳怪气,情绪没办法控制时好时坏,古怪的和精神病患者没什么区别。” 傅潜渊微微皱起眉:“别这么说你自己。” 他不想听任何人说他的崽崽不堪,即便是傅同自己说,也不行。 傅同却不在意。 “没什么不能说的,事实罢了。”他笑笑,“其实它们说的那些话没什么特别的,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句,我之前在梦里已经不知道听到过多少次了,按道理说不该再为它们所动才对。” “但我不行。” “无论听多少次,那些话还是会让我觉得特别崩溃,你知道崩溃是什么感觉么?” “……” 傅潜渊没应声,或者说,是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傅同,眼瞳沉沉的,深不见底。 没得到他的回应,傅同也不在意,又笑了一下。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傅同对上傅潜渊的视线,一双眼睛明净通透,仿佛要映到傅潜渊的心里去:“那段时间我心里总是不受控制的想到一些很阴暗的事,我嫉妒很多人,见不得他们比我过得好,甚至想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控制不住,一看到他们,我心里的暴虐就开始汹涌的往外撞,里面满是把这些人摧毁殆尽的杀欲。” “从温融到温琅,再到其他数也数不清的人,我都嫉妒,我都憎恶,我都恨。” “这种杀欲越来越浓,越来越不受控制,最后就是你。” “一厘米。”傅同抬手,朝傅潜渊虚虚比出一厘米的距离,“这么点,只差这么点,我就要用你亲手为我所铸的这把刀杀掉你了。” “傅潜渊,你说,这是不是件很糟糕的事?” 何止是糟糕。 傅潜渊眼神晦涩,声音仿佛被堵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他其实很想告诉傅同,他知道崩溃是什么样的感觉。 无望,困顿,觉得一切已经穷途末路,自我毁灭才是最后的救赎。 就是因为这种感觉,在看到傅同握着刀刺过来的时候,他才没躲。 躲什么呢?何必要躲? 太煎熬了,两个人都沉浮在里面痛不欲生,不如做个了断,彻底解脱。 …… 崩溃到了极点,其实也就无所谓了。 傅潜渊的心沉沉的,他看着傅同,眼里的沉痛触目惊心,却在这个时候,看到傅同笑了。 “很糟糕,不过还好,最后我们……我还是熬过来了。” 傅同朝着他笑,灯光下垂映在他眼里,像是一点又一点的星辰,微微小小,却明亮的像是能把世界都照亮一般。 傅潜渊很久没看过他这样,不由一怔。 傅同看到了,但什么都没说,把手里的纸盒往前稍稍一送,眼瞳明亮, “现在,那些精怪不见了,不堪的声音也消失了,而它却碎了。” “你说,不是它救了我,又会是谁?” “……” 傅潜渊看着傅同的眼睛,被里面的明亮照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滚烫了起来。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但是往前一步,抬手把傅同抱在了怀里。 傅同的身子微不可查的僵了下,手往上抵在傅潜渊腰上,像是想把他推开,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最后却没这么做,任由傅潜渊抱着。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傅同以同样的姿势站久了觉得身上都有些酸,傅潜渊才松了手,稍稍往后退开半步,目光轻缓的朝傅同笑了笑,说:“确实要好好谢谢他。” 傅同点点头,接着又听到傅潜渊开了口,声音略微有些迟疑:“崽崽,除了这件事之外……你还有想起什么事情么?” “嗯?”傅同疑惑反问,“还能有什么事?” 他眼瞳澄净明亮,所有的情绪映在里面一览无遗,看起来不似作假。 傅潜渊看着,恍然间有了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他也知道,这种缓和只是暂时的,那把刀其实还悬在上面,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高,拖得越久,落下来的时候也就更不留余地。 但他现在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傅潜渊目光一敛,再看向傅同时,又是之前温温柔柔的模样,朝着他缓缓一笑:“崽崽,之前烤的小饼干还剩几罐,你先用它们垫一垫,我去给你煮点粥,再做点你最爱吃的那种小卷饼好不好?” 傅同连着睡了三天,期间什么东西都没吃过,这会儿已经饿的快没有感觉了,确实非常需要食物补充。 “非常好。”傅同认真点头,“我和你一起去,还有,待会儿到陆川那里把糊糊接回来吧,我没事了,也想它了。” 傅潜渊自然不会不应,闻言微微颔首:“好。” 傅同便笑了,把手里的纸盒放到旁边,简单洗漱了一下后和傅潜渊一起去了厨房。 窗外渐渐日暮,黄昏光暖,城市温柔,轻缓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带着行人隐约的笑声。 人间正温柔。 第128章 第128次太磨人 更晚一些的时候, 傅同和傅潜渊出门,到陆川那里去接糊糊。 陆川住的地方离龙景苑不远,就在隔壁的棕榈路,慢悠悠的散步过去连二十分钟都用不了,傅同在去之前就给陆川发过微信, 后者正好有空, 也提前带着小狗崽在小区外面等着了。 两个人走进棕榈路, 还没过街道, 远远的就看到了那边的陆川和糊糊。 傅同一颗爱崽心无法抑制,忍不住先唤了它一声:“糊糊!” 听到熟悉的声音,糊糊瞬间起身,尾巴在身后晃成虚影,眼巴巴的朝傅同这边看了过来。 也许是绒团和绒团之间的亲密好感度来的比较容易, 糊糊刚见傅同的时候就很喜欢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他待在一起,之前刚被送到陆川这里来的时候以为是傅同不要它了,还闹过绝食,后面虽然不闹了, 也一直都没什么精神,平时除了睡觉就是扒在阳台朝龙景苑的方向看。 这么眼巴巴的期待了几天,终于等到了傅同,小动物心里的激动自然不用多说,挣着牵引绳就往傅同那里跑。 狗崽绒团小小的一只,看着和只猫差不多, 力气却出奇的大,陆川甚至拉不住,就这么被糊糊扯着溜到了傅同面前。 “嗷。”小动物低头蹭傅同,声音软软的朝他撒娇,爪爪张开扒在傅同身上,看起来像是在要抱抱。 事实上也确实是。 傅同笑起来,俯身把糊糊抱到了怀里,小狗崽的快乐显而易见,低头朝着傅同就是一通蹭,毛绒绒软乎乎,不是一般的可爱。 傅同被小可爱萌的心都要化了,笑眯眯的揉揉它的头,这么和小狗崽亲近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陆川时,就看到后者正盯着他,眼神充满嫉妒。 傅同:? 他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最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画,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就有点懵:“你怎么了?” 话音落下,就看到陆川眼里的嫉妒又深了几分。 “我又买罐头又买零食的养了它好几天,也没见它这么蹭过我,连嗷都没嗷一声。” 语气要多酸就有多酸。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果下只有我。 [抱头委屈].jpg [苦酒入喉心作痛].jpg [你看我好像很难过,其实我比你看到的还要难过很多].jpg 难过三连,其中的伤心没经历过的人根本不会懂。 陆川怨念的看着傅同和他怀里的小狗崽,难过委屈的像个被孩子伤透了心的老父亲。 傅同看着差点笑出声,但考虑到经纪人先生暴走后的啰嗦技能加成,强行忍住了,抱着糊糊往前面一送:“行了行了,都一大把年纪的老妖怪了,还闹什么委屈,来,糊糊给你撸几把。” 陆川很是不满:“我才一千八百多岁,放在妖怪圈里正值青年,怎么就老妖怪了?再说一大把年纪怎么就不能委屈了,年龄歧视要不得的我给你说。” “行,要不得要不得。”傅同并不想和他开启小学生吵架模式,从善如流的应了,又问:“那糊糊你还要不要撸?” 这还用问? 陆川早等着这一刻,闻言哼了一声,表情看起来很不屑,手却口嫌体正直的伸了过去,在糊糊身上畅快的揉了十几把,表情也在撸狗的过程中从不屑委屈渐渐转为着迷。 傅同:“噫。” “噫什么噫。”陆川瞥他一眼,手下没停,继续快乐的撸着糊糊,边撸还边点评:“不过说起来,你家这只崽虽然只是只小土狗,但撸起来的触感真的不错,在我撸过的绒团小萌物里能排的进前三。” 傅同并不相信:“就你这猫不待见狗不爱的体质,能撸过多少?” 这其实就是傅同不知道了。 陆川虽然一直不招小动物的待见,但架不住岁数大,活得时间狗长,一年哪怕只撸两三只,到现在三千多只也有了。 何况陆川自己够挣扎够努力,看到小萌物就要上去试一试,撸到就是赚,没撸到也亏不了什么。 所以陆川撸过的小萌物还真不少,在手感方面算是比较有话语权的。 经历给了陆川底气,经纪人先生很是坦然,把自己撸过的小动物挨着给傅同点了一轮,上到虎豹狮狼,下到猫狗仓鼠兔,要不是机会没等到修为也不太行,他甚至还想把穷奇和狰这样的上古大佬也纳到他的觊觎范围里来。 除了勇气可嘉四个字之外,傅同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评价他这个想法了。 不过对于陆川说的这些话,傅同其实还是很认同的。 他笑了下,把糊糊抱回来,手在小狗崽柔软的毛毛上来回抚摸了几下后,满足的眯了下眼睛:“我也觉得我家崽的手感很好,也是我撸过的小动物里感觉最好的。” 凶兽睚眦,一出万兽避,他其实才是那个最不招小动物待见,并且确实也没撸过几只小动物的人。 陆川心里啧啧啧,但明面上是不敢怼的,只能用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来掩饰心情,点头假装认同。 他这个认同一看就很假,傅同瞥他一眼,只当没看见,转手把糊糊往傅潜渊怀里一送,眉眼带笑:“你也揉揉,看手感是不是特别好?” 软乎乎的小狗崽猝不及防的被送到怀里,傅潜渊一怔,下意识的抱住,手在糊糊身上揉了一下后,缓缓笑起来:“确实很好,但还差一些,不是最好的。” “……” 笑容突然停滞。 亲爸滤镜加持下,傅同根本不信还有谁能比自家的崽更软更可爱。 他眯眼看着傅潜渊,想做点什么威逼利诱的让他改答案,而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温温软软的三个字。 “不及你。” 睚眦崽崽一身小软毛儿白绒绒软乎乎的,摸起来触感,而且尾巴尖尖的那点小刀刃在不攻击的时候总是软软的带着点柔韧感,在手上轻轻一扫,瞬间就让人的心都痒了起来。 谁能比得过? 在傅潜渊的心里,没人比他的崽崽更好,无论是什么方面。 突然被男朋友夸奖,夸的还是手感这方面的事,傅同的脸不自觉的红了下:“……嗯。” 也不知道是表示认同还是只是单纯的应了一声。 傅潜渊眼神缓和,一手抱着软乎乎的糊糊,一手抬起来在傅同头上轻轻揉了揉,眼里藏着笑意,温柔的的不像话。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很是温暖,情意绵绵无法比拟。 而旁边的单身千年老妖怪陆川只觉得扎心。 谈恋爱你们回家谈就是了,或者等我走了也行,何必要在这个时候就开始? 现在这么流行把狗骗过来再杀的么? 无语凝噎。 经纪人先生心情很复杂,决定先溜,想了想,给自己找了个体面的借口:“那什么,其实我今晚是有约的,你的崽我已经完好无损交回你手里了,那我就先去赴约了,还有就是……” 后面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没再说出来。 出于职业习惯和条件反射,陆川本来想提醒傅同这个月还有几个通告没有赶,说到一半想起傅同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这样还让他工作实在太不人道也太不应该,于是堪堪停下了。 但傅同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哪里会想不到他想说什么,闻言挑了下眉:“你是不是想说我行程表上还有几个通告没搞定,让我抓紧时间尽量赶赶?” 陆川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习惯性顺口一说,你也不用太放心上,后面剩下的几个都是熟人,关系不错比较好说话,你要是不方便的话再往后推推也行。” 他本来其实也是这么打算的。 “那倒不用,从九月推到十月,又到了现在十一月,这几个通告已经推的够久了,关系再好也不能这么磋磨。”傅同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没事,我已经好了,所以就按照现在的行程计划来就好,尽早做完尽早安心。” 陆川知道傅同的话说的没错,但还是担心,忍不住提醒:“按照现在的行程表,你下一个通告在后天,之后连着五天都要赶……我本来打算晚上就去沟通推迟的,你确定能行么?” 最后这句话问的是傅同,看的却是傅潜渊。 “自然能行。” 傅同朝他笑笑:“你应该也清楚,我什么时候在这种事上逞强过?” 这是真的。 傅同是个挑剔也坦然的人,做事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从来不会在不确定的情况还要强行去做。 他这么说着,眼神清醒神情平静,看着确实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模样。 而另一边,傅潜渊也没阻止,朝陆川微微颔首,道:“我会跟着。” 傅同的态度坚决,监护人兼男朋友又这么说了,陆川自然没了别的话,于是也点了头:“定了的话我就和那边确认了……后天早上八点,我和你的小助理们到你家接你,他们都想你了,尤其是黄朗,每天能给我发二十几条微信问你的情况。” 傅同笑了笑:“好。” 该说的话说完,就没什么好再聊的了。 陆川怕再承受狗粮暴击,之后也没多待,说了句要去赴约快乐的过自己的夜生活后,先一步走了。 这时候刚过九点,夜色已深,月亮在云层里半隐半现,天空仿佛笼着雾,回望朦朦胧胧的一层,看起来略微有些昏沉。 但城市还是很暖,温度恰到好处,连远处拂过来的风都轻轻缓缓的,之前在家里听到过的歌声到了外面后清晰了很多,是傅同出道第一张专辑里的第一首歌。 《当你来时》 也是他唱过的所有歌里最像情歌的一首。 傅潜渊很喜欢这首歌,手机铃声都是它,现在听到,眉眼不禁缓和了下来,抱着糊糊看向傅同:“崽崽,你的歌。” 傅同一开始没注意,现在听他这么说,仔细听了一下,发现果然是,便也笑了:“还真是,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品位,喜欢我的歌,唱得还挺好听。” 话音落下,又得到傅潜渊一句情意绵绵的:“不及你。” 要是温琅他们这么说,傅同早就坦然应了,但放到傅潜渊这里,他突然就懂了不好意思是什么感觉,低头无声笑了一下:“去看看么?我们也好久没出来过了,正好遛遛狗散散步,快乐生活。” 单身遛狗散步是习惯性的日常,情侣之间那就不一样了,是叫约会。 傅潜渊自然乐意,低低嗯了一声,糊糊窝在他怀里,闻言也应和一般的嗷了一下。 眉目温柔的男朋友和可爱的崽崽。 傅同看着,突然就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那种感觉很奇妙,暖暖的软软的,整个人像是被一团棉花糖围在里面,甜的不像话。 傅同忍不住笑了起来,把糊糊接过来抱在怀里,捏着它的爪爪朝傅潜渊晃了一下:“走吧。” 傅潜渊眼里同样浸满笑意,抬手在傅同握着糊糊爪爪的手上捏了一下:“好。” 傅同耳尖有点烫,面上死撑假装不在意,挑眉看傅潜渊:“我怀疑你刚才在借着握糊糊爪子的机会耍流氓占我便宜,并且我有证据。” “耍流氓占便宜?” “对。” 傅同点头,把刚才被傅潜渊握过的那只手朝他抬了一下,表示你这个便宜占得真的很明显,却又听着傅潜渊说:“我觉得我这样不叫占便宜。” 噫。 这老流氓理直气壮的很哦。 傅同一脸‘我姑且听听你怎么胡诌’的表情:“怎么说?” “和不熟悉的人这样接触,是叫耍流氓占便宜。”傅潜渊说,“和喜欢而且已经是恋爱关系的人有亲密接触行为,是爱意下的情不自禁,是因为喜欢你。” 他的声音很轻,看像傅同的眼神水一般,温柔的像是想把他溺进去。 而这波情话在傅同这里是可以打高分的,因为他本身就比较吃这套。 傅同握了下糊糊的爪子,觉得脸和耳尖好像更烫了,知道自己这次是输了,撩不过他,索性不再接话,抱着糊糊转身往前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背后,傅潜渊无声笑笑,也随着跟了上去。 两个人循着远处的歌声往那边慢悠悠的走,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在一个名叫“江汀”的公园前面停下了。 这个公园离龙景苑不远,就在它附近,公园东南角有个很小的人工湖,风景好周围设施也不错,但因为位置比较偏,平时基本都没人去。 傅同和傅潜渊听到的歌声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两个人走过去,穿过凉亭的时候,听到那人换了歌,这也是他们这一路里听到的第六首歌了,不同的歌词不同的曲调,但都是傅同的歌。 他这次唱的,是《不期而遇》。 这是傅同七月初和薄楠合作mv出的新歌,而傅同和傅潜渊的重逢,也是在那个时候。 傅同垂眼,轻轻揉了揉糊糊的头:“应该就在前面了。” 傅潜渊嗯了一声,其实他们已经看到了那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怀里抱着把木吉他,正对着湖水静静拨着弦。 静夜,月光,湖水,木吉他,民谣,低吟浅唱。 看起来倒是挺文艺。 不过傅同没管什么文艺不文艺的,他最先注意到的其实是那人的外套。 “这个外套……”傅同视线在上面停了一下,“看起来应该是我的粉丝?” 或者说确定是傅同的粉丝。 因为这个外套是傅同的应援外套,超话等级十级而且在官方粉丝群里活跃度足够被管理眼熟才能从后援会买的那种,同款傅潜渊也有一件,陪傅同上通告的时候经常穿。 傅潜渊低低嗯了一声,可能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那边的吉他声突然停了,抱着吉他的人回头朝他们看过来,视线相对的瞬间,三个人都怔住了。 因为面前的人他们认识。 是夏泷,就是之前在雨天找傅同讨封,于泷水走蛟化龙,但差点因为傅潜渊的龙鳞发狂失败的那只蛟龙。 三个人面面相觑,看着彼此就是不说话,最后还是夏泷先反应了过来,把吉他放下走到傅同身前,扬眉朝他一笑:“傅同?” 只问了傅同,旁边的傅潜渊好像不存在一般,就这么被他忽略了。 傅潜渊眼神沉了沉,往左前侧稍微移了半步,没有完全挡住傅同的视线,却很微妙的把两个人隔开了。 夏泷瞥了他一眼,微微皱了下眉,不过转瞬即逝,又朝傅同看了过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傅同微微颔首,“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你住的地方好像不在这边。” “以后就都是在这边了。”夏泷朝他笑,“我昨天刚刚搬来,新地址是龙景苑一栋三单元1901,有时间的话可以到我家来看看,我很乐意招待你。” “龙景苑一栋三单元1901?”傅同有点惊讶。 “对。”夏泷点头,“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问题,只是有点巧。 因为傅同家是龙景苑一栋三单元1801,傅潜渊在他对面1802,夏泷这样正好在他们楼上。 那边夏泷还在等傅同的答案,傅同把这些给他说了,后者眼睛亮了下,隐约有些惊喜:“之前讨封时在龙景苑外遇到了你,知道你住这里,但不知道具体位置,搬到龙景苑是想离你近一点,没想到居然就正好到了你楼上。” 说完,他停了下,看向傅同,眼瞳洒金仿佛天光乍泄,笑也极其明亮:“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我是为你而来,傅同。” 作者有话要说:  【阿湛的复习小贴士】 夏泷的故事可以回去看第四十八章 和后面连续的几章。 明天见,比心! 第129章 第129次太磨人 我想离你近一点。 我是为你而来。 这话说的可不是一般的暧昧。 傅同皱了下眉, 隐约觉得这人有点轻浮。 他和夏泷并不熟,之前只在后者讨封走蛟的时候见过一次,那次过后再没有过任何联系,关系最多停在堪堪认识见面知道这是谁的层面上,再多就什么都没有了。 两个人之间没怎么接触过, 对彼此也没有太多了解, 现在才第二次见面, 就说这样听起来很情根深种的话, 傅同心里其实不太喜欢这种行为,总觉得少了几分认真,只剩下不负责任的随意。 傅同心里这么想着,选择性的忘记了傅潜渊见他第一面时就把他勾回家里的事实,淡淡的朝夏泷瞥了一眼。 他是恣意惯了的人, 喜欢和不喜欢都不加掩饰,眼里的不喜清清楚楚,夏泷自然看出来了。 夏泷一怔,眼里的惊喜慢慢褪去,逐渐被无措覆盖了。 他以前没喜欢过任何人, 感情上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讨心上人的喜欢,同样是因为这样,他的感情来的简单而热烈,不会去考虑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只想把这种心情清清楚楚的告诉他喜欢的人。 坦荡其实就是他的认真。 而夏泷也通透, 看到傅同的眼神再想想自己之前的话,多少能明白傅同的不喜是为何而来。 “抱歉,是我唐突了。” 想清楚这些,夏泷往后退了一步,把两个人之间有些近了的距离稍稍隔开,认认真真的朝傅同开了口:“但我的心情是认真的,不过也不必说太多,往后你自然会知道。” 他的态度很诚恳,人长得也好看,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明亮又认真,其实是个很容易让人起好感的人。 傅同自然也不讨厌他,但心情总归是有点复杂,并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场面。 夏泷这样显然是在表白。 而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傅潜渊就在旁边站着。 傅同是真的没想到,在男朋友面前听到别人表白这种分分钟能上妖怪论坛八一八首页头条的事,有一天居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别问,问就是心情复杂,问就是心情微妙。 虽然这种喜欢只是夏泷的单箭头,和傅同其实没什么关系,但在这种时候,傅同还是有了一种自己是个渣男的感觉,一边在这里和傅潜渊缠缠绵绵,一边在夏泷那里浪荡养鱼,渣男风范安排的明明白白。 傅同:“……” 不应当不应当。 睚眦是很有原则的睚眦,这种道德上的错误是绝对绝对不会犯的。 傅同摇了摇头,知道夏泷是认真的,自然不会敷衍,以同样认真的眼神朝他看了过去:“你不应该喜欢我,也不应该对我认真,没有结果的事从一开始就没必要做。” “还没试过,你怎么就知道不会有结果?”夏泷对上他的眼睛,“是因为他么?” 这个他说的是傅潜渊。 周围突然间静了,夏泷在看傅同,傅潜渊也是,两个人的视线齐齐停在他身上,同样热烈,烫的傅同突然间有了一种无措的感觉。 他垂下眼,手指无意识的绕着糊糊的尾巴,没有立即给出答案,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才慢慢点了点头:“……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傅潜渊眼底蕴起细碎的亮光,像是映在湖面上的一颗颗的星辰,明亮又璀璨。 夏泷的心情则与之截然相反。 他皱眉:“但是你们之间其实根本不是你现在看到的那样,傅同,你知不知道你——” “夏泷。” 傅潜渊突然出声,声音沉沉的把他后面要说的画截了下来:“有些话在说之前,最好想清楚它到底应不应该说。” “……” 夏泷抿了抿唇,到底是没继续之前的话。 他垂眼,静静看着地上的石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傅同和傅潜渊也没说话,一人抱着糊糊沉默卷尾巴,一人一瞬不瞬的朝着傅同看,这样过了大概有五六分钟,才听到夏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没关系。”他开口,三个字轻飘飘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说完又看向傅同,“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么?以后也是楼上下的邻居了,有什么事可以互相照应一下。” 傅同还没说话,旁边傅潜渊先出了声:“不能。” 夏泷瞥他:“你应该不能代替他来做决定。” “我能。” “是么?理由呢?” “因为我是他男朋友。”傅潜渊目光沉沉的,“唯一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夏泷只觉得好笑:“以前是我同意,但以后可未必,现在这个所谓的是究竟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应该也比谁都清楚。” “无论清楚与否,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多言。” “……” 两个人一个是号令山河的天命龙,一个是多年修行走水渡身的金鳞龙,都是很有排面的大妖怪,现在却和小学生吵架一样,就这么在傅同面前你一言我一语的怼上了。 傅同看着有点想笑,夏泷的性格如何他不清楚,但傅潜渊他是了解的,面瘫话少妖怪圈里第一高冷,傅同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幼稚和人互怼的一面。 “好了好了。” 眼看着他们互怼的内容越来越幼稚画风越来越像小学生,傅同失笑,出声当起了和事人:“也不是多大的事情?至于这么怼起来么?你先停,抱好糊糊。” 这话是给傅潜渊说的,和话一起送过去的还有软乎乎的小狗崽。 傅潜渊把糊糊接过来,眉头微微皱着,似乎还想继续,到最后还是选择了听傅同的话,抱着小狗崽默不作声的站在了那边。 看起来好像有点委屈巴巴。 可爱。 傅同无声笑了下,又看向夏泷:“微信可以加,平时有事可以互相照应,但没必要说的那些话就不要再说了。” 说着,他拿出手机,戳开微信二维码往前递到了夏泷面前,后者眼睛一亮,迅速添加,一声叮咚后,微信的好友添加提示框就这么在傅同手机上弹了出来。 傅同低头点开,旁边傅潜渊也若有似无的瞄了过来。 [傅同是人间瑰宝]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验证消息:夏泷。 头像是傅同粉丝以前做的一个[傅同·猫耳红脸]的表情包,看上去很可爱,但其实是假象,因为表情包上的猫耳和脸上的红晕都是软件加的,把它们去掉后,傅同还是那个习惯性面无表情的高冷崽。 傅同瞄了一眼,对头像没太在意,倒是觉得夏泷的昵称挺有意思的,让他在看到的瞬间就想起了傅潜渊那件绣着[人间瑰宝傅阿同]的衣服。 两个人思路倒是挺相通。 他忍住笑,促狭的朝傅潜渊看了过去,后者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但心情没傅同这么好,眼神沉沉的,里面的不虞明明白白。 傅同看到,顿时就更想笑了。 也是真的学坏了。 傅同在心里谴责了一下自己,但没打算改,笑眯眯的通过了夏泷的好友请求:“你喜欢我的歌?” 其实是喜欢你的人,所以爱屋及乌。 夏泷心里这么想,但傅同之前都说了没必要的话别说,不想听,自然不会这么说,就点了头:“喜欢,自己在家闲着没事就弹着唱唱,刚才你过来的时候听到了么?” “听到了。”傅同点头,“就是因为听到了你唱《当你来时》,我们才想着要过来看看的。” “那,好听么?” “好听。”傅同说。 他说的不是客套话,夏泷唱得确实不错,十分的话在傅同这里是能打到八分以上的。 就傅同在音乐上的挑剔性格来看,已经很不错了。 夏泷从和傅同相识后就一直在关注他,专辑买了综艺看了粉丝群进了超话关注了,微博更是翻来覆去的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当然知道傅同这句好听的含金量。 他笑起来,心情好的显而易见,想借着这个话题再和傅同说几句话,但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旁边一个声音猝不及防的打断了。 “陆川可能没喂糊糊,我看它好像有点饿了,崽崽,我们先回家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糊糊晃晃尾巴,窝在傅潜渊怀里软乎乎的朝傅同嗷了一声,露出来的小肚子圆滚滚。 ——陆川在带糊糊之前特意喂过狗粮罐头小肉干,饿是绝对不可能饿的,再撑几个小时都没问题。 吃醋说瞎话的小心思还挺可爱的。 傅同眼里漫上笑意,自然不会不应:“好。” 而旁边夏泷的反应也很快:“天也有点晚了,我也回去好了,总之顺路,我们一起回去好了。” 说着,他转身,去了湖边的长椅那边去拿吉他。 而傅潜渊根本没打算给夏泷回来的机会,在他转身的瞬间就牵起了傅同的手,声音轻轻的:“走。” “什么?” 傅同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傅潜渊带着出了长亭,他走得很快,换路的同时还特意用结界隐匿了行踪和气息,双重保险下,夏泷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追上他们了。 这事做的其实挺没风度,放到温琅身上傅同不奇怪,放到傅潜渊身上那就不一样了。 人设也是崩的彻彻底底。 傅同的眼睛弯弯的,抬手勾了下傅潜渊的袖子:“你是不是吃醋了?” 傅潜渊回头看他,眼神暗沉沉的:“是。” 这下愣住的人就成了傅同。 傅同没想到他会承认的这么利落,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傅潜渊反而更坦荡了,接着开口:“我吃醋了。” “我不想让他住你楼上,不想让他加你微信,不想让他用你的照片做头像,不想让他用你的的名字当昵称。” 傅潜渊一条一条的点,表情很是认真。 “还有,他唱的歌其实也没有很好听。” “那你觉得谁唱的好听?” “你。” “除了我呢?” “……”傅潜渊偏了偏头,耳朵隐约有点红,“其实……我唱的是要比他好听的。” 一看就是以前没有夸过自己的人。 要是温琅,就绝对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傅同眼里笑意盎然,觉得这样的傅潜渊很可爱,面上却依旧坏心眼的和他唱反调:“我不信。” 傅潜渊抿了抿唇,看着有些不高兴:“真的,还有,吉他我也弹的要比他好一些。” “但我没听过啊,没听过怎么信?”傅同抓住机会把话题拐到了他的计划上,“所以你要不要唱给我听一下?几句就好,我想听,听过了,我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唱得比他好听。”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吉他的话回家再弹,我还可以帮你弹个和声。” 傅潜渊不说话了,手放在糊糊背上无意识的来回抚着,这是他想事情时习惯性的动作。 傅同不催也不急,他知道,从他说出“我想听”这三个字那一刻开始,这件事其实就已经有结果了。 傅潜渊从来不会拒绝他。 他笑了笑,一边等,一边抬手和傅潜渊一起揉起了糊糊的小软毛儿。 大概是被揉的舒服了,糊糊身子一团,像只猫崽一样眯眼打起了小呼噜。 傅同看着可爱,笑眯眯的用手指勾了勾它的下巴,而也就是在同时,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 轻轻缓缓,略微低沉,为他唱了《当你来时》。 就沿着黎明走一走,尽头过后,便是最璀璨的春天。 到那时,万物苏醒,星辰垂地。 山川遇见河流,静夜窥到天光,倦鸟重返浸满冬雪的枝头。 而我遇见你。 简简单单的几句清唱,没有舞台,没有灯光,没有伴奏,只有昏黄的路灯和风掠过树叶时簌簌的声音,说起来实在简陋,但就是一下子,就戳到了傅同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去。 他看着傅潜渊,静静的,沉沉的,一瞬不瞬的看着,视线覆在傅潜渊身上几近刻骨,仿佛只要一晃,眼前的人就要消失一般。 他看了很久,直到傅潜渊回头,他才回了神,仓促的移开目光,接着听到后者的声音响了起来,问他。 “崽崽,怎么样?还……还好么?” 声音听着略微有些紧张。 “好听。”傅同重新看向他,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特别好听,是我听过的所有人里唱的最好听的。” 最好听,那肯定就是比夏泷好了。 傅潜渊心里跳起喜悦的小水花,唇角情不自禁的往上扬了一下,可能觉得这样太张扬了不太好,又克制了下来,说:“不是最好,不及你。” 面上没有波澜清清淡淡,心里的小水花却漫到了眼里,一眼看过去尽是欢喜。 傅同满心柔软的笑了起来:“你唱的真的很好听,除了这首呢?我别的歌你还会么?”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问。 “都会。”傅潜渊颔首,“所有的吉他谱我也会弹,以后你在家里练歌的时候我可以帮你伴奏,什么歌我都可以。” “这么厉害的吗?”傅同眉眼弯弯,“那我以后开演唱会是不是都不用自己弹吉他了,带着你上去就好,要是别人问起,我就直接公布你我的关系,让所有人都知道给我伴奏的人是我的男朋友,你觉得好不好?” 傅潜渊眼里那点小水花越跳越高,仿佛都要跃出来,一直克制着的欢喜也终于决堤,从心里眼底渐渐蔓延到了脸上来。 他在笑,眼眸深邃,满心柔软。 落在傅同眼里,只觉得周围的所有在这一瞬间突然都失色了,全世界只剩下他。 所见只有你。 所爱也只有你。 傅同看着他,半晌,也笑了,朝着傅潜渊张开手:“傅潜渊,来抱我一下吧。” 看到自家崽崽笑得这么好看的求抱抱,傅潜渊眼里笑意更甚,往前一步把傅同抱在了怀里,两个人身上的温度彼此交融,中间还环着一只小绒团,暖暖的软软的,是一个特别特别柔软的拥抱。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周围的风声缓和下去,远处散步的人夜深回家,人声渐渐清晰,才停了下来,略微分开一点,朝彼此柔软的笑了。 而这笑也又持续了很长时间,两个人不说话也不动,就站在徐徐夜风里看着彼此笑。 糊糊窝在他们中间,看看傅潜渊又看看傅同,末了歪了下头眯起眼睛,明明是只小土狗,脸上却也出现了柴犬的那种标准眯眼霸总笑。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末了,还是傅同先反应了过来,觉得他们现在的模样有点奇怪,站在路上一动不动的朝彼此笑什么的,从路人角度看一定是傻乎乎的。 他心里这么想着,眼里的笑意却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深,问傅潜渊:“你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傅潜渊说,“就是觉得心里欢喜的很,情不自禁的就想笑。” 傅同其实也是差不多的感觉。 “那还是回家再笑好了,在路上就。” 两个人把笑意稍稍敛下去一点,抱着小狗崽朝家里走,这么走了一会儿,看到远处有一个小凉亭,边上跟着一段藤蔓小路,上面挂满了系着红绳和铃铛的小木牌。 他们今天因为夏泷临时换了路,傅同以前没走过这条路,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个,有点好奇:“那是什么?” “应该是许愿牌。”傅潜渊说。 傅同应了一声,过去看了看,发现果然是,半个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或幼稚或成熟的心愿,傅同随意翻着看了下,发现出现频率最多的是早日脱单和逢考必过。 而除了心愿以外,木牌上面偶尔也会出现一些缱绻缠绵的话,是小情侣写给彼此的情话。 傅同看了看,有点心动:“我也想写。” 这种心愿小木牌,景区二十块钱一个随意可以买到,在这种地方就不一样了,非盈利定量装饰一共就那么多,能不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木牌全靠运气。 傅同觉得自己的运气一直都不怎么好,但傅潜渊不一样。 受天道眷顾的天命龙,欧气不够天理难容。 两个人沿着小路看过去,大概过了半小时,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两块空着的木牌,还是紧紧挨在一起的。 如此合适,简直就是上天赠予的礼物。 傅同心情很好,知道傅潜渊有随身带笔的习惯,又抬手拍拍他:“笔。” 傅潜渊笑笑,从上衣口袋取出一支笔给他递了过去,傅同接过来,感觉手下的触感不太对,低头一看,发现笔身上有一行很熟悉的刻字—— 人间瑰宝傅阿同。 很可以。 不愧是你。 傅同在心里啧了一声,拧开笔帽开始写心愿,写了一个字突然停下,回头警惕看傅潜渊:“你不许看。” 傅潜渊不动声色的把瞄过去的视线收了过来:“我没有偷看。” 傅同想了想:“你还有笔么?” “没有了。”傅潜渊摇头,“今天只带了这一支。” 傅同眯眼看他:“真的么?” 被问的人颔首,表情平静眼神坦荡,看起来十分可信。 但傅同不信。 他抬手,朝傅潜渊的上衣口袋探了过去,三秒后再回来时,手里赫然多了一支笔,和刚才的那支同色同款,只是笔身上的刻字不一样罢了。 这支笔上刻着的是——盛世宝藏傅阿同。 人间瑰宝傅阿同。 盛世宝藏傅阿同。 傅阿同:“……” 不愧是你这四个字,我已经说倦了。 而说没笔的人还在笑,眼神依旧坦荡,仿佛刚才撒谎的人不是他一般。 老流氓名不虚传。 傅同把手里的盛世宝藏笔递给他:“我们背靠背一起写,写完就挂上去,谁都不许看对方写了什么,知道么?” 傅潜渊笑了笑:“好。” 两个人依着傅同的话,背靠着背在小木牌上把自己的心愿写了下来。 写完后,傅同让傅潜渊把小木牌先挂好,之后才把自己的挂了上去,有字的那边对着墙,遮的严严实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让傅潜渊看到。 傅潜渊往前一步,又在傅同警惕的眼神中退了回来,无声笑笑:“崽崽,你写了什么?” “不告诉你。”傅同说,“心愿其实也是秘密,秘密怎么能随随便便的说出来。” “用我的和你交换也不行么?” “不行。”傅同很坚定,“你也不能偷偷来看,不然我会生气的……等愿望实现的那天,我会自己告诉你的,如果没实现,就证明许愿也没用,那就更没什么必要看了。” 傅潜渊本来想看看崽崽的心愿,然后像圣诞老人那般,找机会为他一一实现,现在听他这么说,知道事情是绝对不能这么做了,也就不再想那些,轻轻嗯了一声:“好,我不会看。” 傅潜渊在正事上从不会骗他,傅同信这一点,所以这次没怀疑,弯着眼睛朝他笑了下:“小木牌放好,那就回家吧,回去还想听你弹几段吉他……来,糊糊给我抱着。” 听到傅同唤了自己的名字,小狗崽尾巴又晃了起来,抬起爪爪就要朝傅同怀里蹭。 傅同眉目缓和,垂手把糊糊从傅潜渊怀里接了过来,一边揉小狗崽的毛,一边慢悠悠的和傅潜渊一起出了凉亭。 两个人朝家的方向走,过拐角的时候,傅同停了一下,回头朝后面的凉亭看了过去。 凉亭在夜色里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藤蔓小路隐在边缘,已经看不清了,但风里还能听到许愿牌上铃铛的声音,清脆悦耳,在背后缓和的风里异常好听。 傅同看着,半晌,回过头,无声笑了一下。 第130章 第130次太磨人 傅同做事向来利落, 和陆川定了要赶通告,之后早出晚归忙忙碌碌,一赶就是七八天。 他剩下的通告本来就不多,这几天过后,就只剩下一个内页拍摄和一期当天就能结束的综艺录制, 内页的行程在两天后, 综艺还要更晚一天。 也就是说, 傅同才上了三天班, 就又得到了两天的假期。 得知此事的温琅看了看自己满的不见一行空隙的行程表,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点进微信朝着傅同就是你困表情包轰炸。 饕餮陛下的春天:听说你又休假了? [面上波澜不惊,心里柠檬成精].jpg [我们表面上应和他一下,羡慕, 羡慕,但实际上我也是真的很羡慕].jpg [有什么好羡慕的,没有还不是照样活着?].jpg 饕餮陛下羡慕嫉妒恨的明明白白,当事人傅·工作狂先生·同却不懂这种闲到发慌的生活节奏有什么好值得羡慕的。 他只觉得不适应。 想了想,最后也没有学温琅那样待在家里抱着保温杯养老, 而是决定去妖怪局那边打两天卡。 这天依旧是晴天,窗外天光倾洒,整个城市都被映得暖融融的。 傅同喂过小狗崽,和傅潜渊一起出了门,两个人手牵着手慢慢悠悠,照例是卡点进的龙都大厦。 刚进去, 就看到了樊休几个人在里面来回穿梭忙忙碌碌的身影。 见惯了他们趴在桌上咸鱼废狗躺的模样,傅同有点惊讶:“你们这是怎么了?” 几个人在他的声音里回过头,看到傅同,同样很惊讶:“大佬?你怎么来了?” 声音齐整整的,都忘了傅同其实和他们一样,也是在妖怪局签过合同的正经公务员。 “来上班。” 傅同笑笑,视线在几个人明显带着倦意的脸上停了下:“今天这么忙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何止是今天,是最近都很……” 饶涉这几天加起来连五个小时都没睡到,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晕乎乎的,闻言不自觉的说了实话。 说到一半,被樊休悄咪咪的一戳,人瞬间清醒过来,话也随着转了,诚恳道:“没有,不忙不忙,哪里忙了?我们几个超级闲的,一点忙的感觉都没有。” 傅同:“……” 傅同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饶涉一顿,恍然间在傅同这一眼里看到了些他从前的影子,第一反应以为傅同的记忆恢复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他们妖怪局这两位大佬以前的关系可说不上好,要是傅同的记忆恢复了,对傅潜渊不以冷眼相待就不错了,没道理还能这么亲密的站在一起。 看来是他想多了。 这么想着,小天师眯眼笑了一下,看起来傻乎乎的。 有点可爱。 傅同看着,忍不住也笑了,低头往他怀里抱着的档案本上撩了一眼:“需要帮忙么?” 小天师麻利的把档案往身后一背,使劲摇头:“不用不用,我们真的不忙,就是日常整理下档案而已,大佬你可以去楼上看会儿书,唐绵的小蛋糕也快烤好了,稍后我给你送上去。” 而傅潜渊的声音也在同时响了起来:“崽崽,最近赶通告赶的那么紧,就上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不会有事的。” 饶涉几个人紧跟着点头,小鸡啄米一般。 这都开始明晃晃的赶人了。 傅同挑了下眉,直觉不对:“我怎么觉得你们几个在背着我组小团体搞事呢?” “怎么会?”白唐立即否认,“不可能。” 樊休和饶涉也随着附和。 “不应当。” “不存在。” 否定三连,诚恳认真,毫不心虚。 我信你们个鬼。 傅同眯起眼睛,视线慢悠悠的在面前几个人的身上绕了一圈,最终在傅潜渊身上停下了,问他:“是这样么?” 几个人继续小鸡啄米状点头,傅潜渊站在旁边,闻言低声笑笑,声音纵容又亲昵:“自是如此。” 这人模样生得好看,声音也好听,说话时目光落在傅同身上,灼热滚烫又深邃温柔,实在撩人的很。 傅同抵挡不住,心像是被一个软软绵绵的东西挠了一下一般,不受控制的颤了起来。 可以的,不愧是你。 居然连美人计这一套都学会了。 但不得不承认,这套其实是很管用的。 傅同低下头,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声,瞬间就没了继续追问的心情,眼神往边上一晃躲开傅潜渊的视线,声音在心跳声里特别轻:“……那我先上去了,你们忙不过来的话随时叫我。” 总之他也看出来了,面前这几个人是打定了主意要瞒他到底,问再多也是徒费口沫,没必要继续。 事实也正是如此。 听到傅同这么说,饶涉和樊休瞬间不慌了,元气满满的应声:“好!” 傅潜渊也朝着他笑,眉目轻缓声音低沉,说:“崽崽,等我。” 笑得太好看,声音也太好听,傅同一个没撑住,心里又出现了那种仿佛猫爪挠的感觉。 这也太磨人了。 不行不行,别浪,要矜持。 傅同心里把矜持这两个字重复了十几遍,事实上却对这种事根本没辙,最也只能很没出息的选择了逃避,没看傅潜渊,转身上楼去了图书室。 门一开一合,把所有的不好意思都隔在了外面。 傅同靠在门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把越来越快的心跳缓了下来,到他之前的固定看书小角落坐下了。 他有段时间没来过这里,本来以为会落了不少灰,过来却一点灰尘都没看到,之前胡乱散着的毛绒抱枕整整齐齐的放在小沙发上,软绵绵的超级可爱。 傅同舒舒服服的靠在抱枕上,找了本书翻开,低头一页一页的看了过去。 周围很静,楼下的声音被墙壁阻隔的很彻底,只能听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偶尔的书页翻动声。 傅同静静的看着书,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到图书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傅同合上书,抬头朝门边看过去:“谁?” “是我,崽崽。” 傅潜渊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低低沉沉的很好听:“唐绵的小蛋糕出烤箱了,我给你送点上来。” “进来吧。” 傅同应声,话音落下两秒后,那边门被推开,傅潜渊从门外缓步走进来,手里的小木盘上一半放着小蛋糕,一半放着一个印着猫咪图案的陶瓷马克杯。 或者说也不是猫咪,而是一只看起来很像猫咪的白绒团,小小软软的一只,尾巴尖呈刃状,和妖怪局app图标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也就是傅同的原形,睚眦。 甜甜的奶味和糖味瞬间在四周散开。 傅同看过去:“焦糖蛋糕?闻起来挺甜的……这个是什么?” 他指了指蛋糕旁边的马克杯,当然也看到了上面的图案,但是只当没看到,羞耻的把这件事略了过去。 男朋友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莫名其妙的羞耻小癖好,总是喜欢把和他有关的一切都放到日常物品上面来。 比如在睡衣和围裙上绣人间瑰宝傅阿同。 再比如眼前这个印着傅同原形的马克杯。 浪漫归浪漫,情趣归情趣,但还是让人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傅同眼神一晃,心跳差点又要失控到怦怦怦,还好傅潜渊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才堪堪把那点小矜持给留住了。 “白柯煮的奶茶,也是焦糖味的,说是甜度配套,要给你最甜的味觉体验。” 傅潜渊把手里的小木盘放到傅同面前,说。 焦糖奶茶傅同也喜欢。 他的视线在杯身的睚眦图案上停了几秒,垂手打开杯盖,奶茶的甜味瞬间从里面散了出来,和旁边蛋糕的味道和在一起,甜度简直爆表。 闻起来是这样,入口更甚。 傅同满足的眯起眼睛:“蛋糕很甜,奶茶也是,你要不要尝一尝?” 傅潜渊其实不太喜欢甜食,以前常买是因为傅同喜欢,买回来也不怎么动,就看着孟歧吃,白绒崽崽吃起东西来脸颊鼓鼓的小仓鼠一般,怎么看怎么可爱。 傅潜渊眼神柔软下来:“不想要蛋糕也不想要奶茶,但是想让我的崽崽给我一个焦糖味的甜甜的吻,不知道的这个愿望能不能实现?” 傅同手一晃,杯子没拿稳里面的奶茶差点洒出来。 “……”他看着傅潜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你说什么?” 话题怎么突然就这么不正经了? 猝不及防被撩的阿崽显然有点懵。 但傅潜渊不懵。 他笑笑,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我说,我想要我的崽崽给我一个焦糖味的甜甜的吻,可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傅阿崽很是矜持,“你正经一点,不要一言不合就撩人,我可是很正经的,正经的你根本撩不动。” 傅潜渊失望的垂下眼:“真的不可以么?” 眼神稍稍有些委屈,仿佛傅同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般。 明知面前这人是在装委屈,但傅同的心还是被他这样的眼神弄的软了一下,刚想说点好话哄哄傅潜渊,眼前突然一暗,下一秒,感觉唇上一片温热。 傅同:!!! 第131章 第131次太磨人 被亲了。 傅同的眼睛再次睁圆, 不可置信的看着傅潜渊,后者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亲完了往后一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缓缓朝着傅同笑了。 “你不肯给, 但我又很想要, 所以, 只好自己来取了。” 他看着傅同, 眼神缱绻,声音也低低沉沉的:“味道不错,果然很甜。” “……” 傅同懵懵的坐在那里,像一只被浪荡大尾巴狼调戏了的纯情小白兔,已经彻底失去了反应。 他这下懵了很久, 直到看到面前的人往前走了一步,好像又想亲他,才终于回了神,后退一步,看着傅潜渊慌慌张张的出了声。 “你, 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啊?” “嗯?”傅潜渊微微挑了下眉,明知故问,“崽崽,我怎么了?” “你亲我了!” 还是不经我同意也不给缓冲时间上来就亲的那种! 傅阿崽控诉的看着傅潜渊,但声音对不上气势, 像他怀里的抱枕一样软绵绵的:“你这不是……不是故意占我便宜么?” 后面几个字说的超级小声,委委屈屈可怜巴巴,有点可爱。 傅潜渊眼里笑意更甚:“这怎么能是占便宜?我之前说过的,和不认识的人这么做,那是占便宜,和喜欢的人这么做,那是情意,是因为我喜欢你。” 情话说来就来,傅同没防备,一颗心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怦怦怦。 撩不过也骚不过,简直拿这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傅同瞥了傅潜渊一眼,心里无可奈何,索性就放弃了,抱着抱枕往后一靠,闹小脾气不理人。 这场面看起来有些熟悉,以前在龙洵山上的时候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 可爱,要哄。 傅潜渊无声笑笑,往前轻扯了下阿崽怀里的抱枕角,放缓了声音唤他:“崽崽?” “……”不理睬。 “宝宝?” “……”不吭声。 “宝贝儿?” “……” 傅同揪了下抱枕的角,但还是没说话。 小崽崽委屈巴巴生闷气的模样很可爱,但真惹急了就不好了。 傅潜渊在逗崽这件事上很有经验,见势不对见好就收,很自然的转了话题:“崽崽,你刚才在看什么书?” 桌上放着好几本书,简装精装什么都有,封面花里花哨。 “嗯?” 傅阿崽傻白甜的很,注意力被转移,瞬间忘了自己还在生气,顺着傅潜渊的话说了下去:“没有,其实就看了看摆在最上面的那本,从书架上随便拿的,书名没太注意,应该是本诗集,里面都是小短诗。” “这样。”傅潜渊应了一声,低头朝那本诗集看了过去,翻到封面发现那其实不是诗集,而是一本书名叫《给心上人的情书》的恋爱指导书。 傅同刚才说的小短诗,其实就是收录在里面的一些能用来当情书写给心上人的话。 傅潜渊没想到妖怪局里有这种书,更别想到傅同会看这种,笑了下,垂手把书往后翻了几页。 傅同抱着抱枕看着他,没过几秒,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在那边轻轻缓缓的响了起来。 “你知道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吗?” 问题来的太突然,里面的逻辑也很奇怪,傅同有点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话音落下,就看到傅潜渊笑了,那笑温柔极了,在周围昏沉里仿佛被镀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近乎虚幻的好看。 而他手里的书也在这个时候被送到了傅同面前,还停在他刚才看着的那一页,上面的排版很简单,只有一颗红色的小爱心,和一段《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台词摘录—— “疯帽子,我喜欢你。” “为什么?” “因为乌鸦像写字台。” 看到这里,傅同终于明白了傅潜渊刚才问的那句话的意思,他有点不好意思,低头避开了傅潜渊的视线,眼睛却在后者看不到的地方悄悄亮了起来,心里的欢喜不必言说。 傅潜渊那边却没停,把书往后翻了一页,上面的文字情意绵绵,他的声音也是。 “树叶脱下了多叶的外衣,颜色也褪成灰色和棕色,我看见成千上万颗树被大雪覆盖,犹如童话之境。 我会数着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 直到你在我的臂弯里。”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喜欢三样东西太阳,月亮和你。 太阳是白天,月亮是黑夜,而你是永远。” 情话一段接一段,撩人撩的根本停不下来。 我,心砰砰跳跳。 灵魂快要出窍。 傅同坐在那里,心跳加速脸颊滚烫,不敢看傅潜渊,恨不得把脸埋进抱枕里先躲一躲。 傅潜渊却根本不给他躲的机会。 他放下书,单膝在傅同面前跪下,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手,又慢慢向上,贴着傅同的脸颊温柔的开了口:“崽崽,怎么不说话?” 温热潮湿的感觉从脸颊传来,一瞬间,傅同觉得那个地方仿佛着了火,比之前更为滚烫。 这谁顶得住? 傅同一颗心怦怦跳,里面藏着的那只小鹿好像要撞出来,他再也受不了了,抬手把怀里的抱枕往傅潜渊那边一塞,严肃开口:“你能不能稍微正经一点?” “嗯?”傅潜渊眉目缓和,温柔的看着他笑,“我怎么不正经了?” “就是不正经。”傅同依旧很严肃,“你要说话就好好说话,总说那些喜欢不喜欢的做什么,还有你现在这个姿势,没事跪什么跪,搞的和要求婚似的,一点正经样子都没有。” 傅潜渊抬眼,视线落在傅同身上,没在正经不正经这个问题上多停留,而是问他:“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想求婚?” “……” 傅同一怔,无意识的从旁边揪了个抱枕抱住,心里不是一般的紧张:“什,什么求婚不,不求婚的,这是能随便说的话么……你先起来,这样真是奇奇怪怪。” 傅潜渊脸上的笑意突然淡去了。 他没应傅同的话,只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和表情极其认真,后面的话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出来的:“崽崽,如果我和你求婚,你会答应我么?” 傅同想都没想:“我当然是——”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傅同抿了抿唇,低头避开了傅潜渊的视线,姿态仓促又狼狈,一点都不像他。 他的变化那么明显,傅潜渊自然注意到了。 他的眼神黯了一下,视线却没移开,依旧一瞬不瞬的停在傅同身上,执着的问他:“崽崽,当然是什么?” “……”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周围静的可怕,时间都好像停止了。 直到时间走到下一个整点,墙上的挂钟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一切才仿佛醒了过来。 “你这让我怎么说。” 傅同看向傅潜渊,没了之前躲避的姿态,笑容明朗,声音也重新欢快了起来:“又不是真的求婚,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的话岂不是提前泄题?这位同学,作弊在我这里行不通,我可是很严格的知道嘛?” 他的眼睛弯弯的,也明亮,像极了龙洵山入夜时挂在松柏枝头的月亮,以前傅潜渊最喜欢这样的傅同,见到了总要过去亲亲抱抱他,这次却没有。 他看着傅同,眼神很复杂,朦朦胧胧的像是蒙了层雾。傅同看不清,也看不懂,渐渐有些无措,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 他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像朵棉絮一般从傅同心上拂了过去:“那就等那天真正到了的时候再问,崽崽,到那时……” 他像是想问什么,到最后却没问。 傅同有点疑惑:“什么?” “……没有。” 傅潜渊垂眼,视线从傅同身上移开,人也随之起身,把手里的书合上放了回去。 写满缠绵情话的书页消失不见,面前的人似乎也有些生他的气了,傅同看着,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 他低头坐在那里,很失落,觉得眼睛下一秒就会涌起湿意,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不作声把怀里的抱枕抱得更紧了一些。 傅潜渊回头看到,一瞬间,心就那么软了下来。 怎么能不心软呢? 这只崽以前就是这样,心情不好或者委屈的时候不肯说,就喜欢默默找个地方把自己窝起来,那时候他还小,白绒绒的一团窝在那里像只小绒球,软乎乎委屈巴巴,只一眼就足够让人心软。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小崽崽成了大崽崽,现在窝在傅潜渊面前的也不再是从前那只小小软软的白绒团,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还是他,那种心软就始终不会消减半分。 明明被无声拒绝的人是我,偏偏现在要哄人的人还是我。 傅潜渊有些无奈,却也只能纵容,转身走到傅同面前揉了揉他的头,闻声问他:“崽崽,怎么了?” 傅同抽了下鼻子,声音闷闷的:“没有。” 那肯定就是有了。 傅潜渊拿这样的阿崽没办法,他在哄崽这方面的经验其实不算多,仅限于阿崽幼年的时候,那时候崽崽小,好哄的很,给颗糖就行,一颗不够就两颗,数量上去了总能哄好。 现在就不一样了。 大概给一百颗糖也没有用。 傅潜渊有点愁,想了想,最终决定把握住傅阿崽的傻白甜属性,转移话题:“之前温融发消息说要过来看你,看时间应该快到了。” 不得不说,傅潜渊对自家的崽还是很了解的,提到温融,傅同的注意力果然再次被转移,抬头看他:“温融要来?” “对。”傅潜渊点头,“前几天你赶通告没时间,今天听说你休假了有空,就过来看看你。” “那我要先准备准备。” 听他这么说,傅同也顾不上什么失落不失落了,放下抱枕站了起来:“我这个样子可不能让温融看见,不然他又要唠叨,你别看他看上去温文尔雅好像话不多的样子,实际唠叨起来比谁都厉害,连温琅都害怕。” 傅潜渊揉揉他的头,笑了一下没说话,却有两一个人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不紧不慢的响了过来。 “唠叨?害怕?” “原来你和琅琅就是这么想我的啊。” 第132章 第132次太磨人 背后说人坏话却被当事人听到是什么概念? 别问, 问就是尴尬,问就是脑壳疼,问就是一言难尽。 傅同僵硬地回过头,看到图书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温融站在门边, 遥遥看着他笑, 看起来很是温和。 但傅同知道这种温和只是表象。 温融当年能把温琅从雾中山的这边追到另一边, 现在就能把他从龙都的这边追到龙都的那边去。 太可怕了。 “……” 傅同调整了下几近崩掉的表情, 看着温融异常艰难地开了口:“……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温融一脸我就想看你怎么狡辩的表情:“你说。” 但这还能怎么说呢? 算了,还是让我们忘掉这件事吧。 傅同反手揪过一个抱枕抱住,试图转移话题:“温琅今天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我也有段时间没见他了。” “琅琅最近通告比较多,空不出时间, 就没和我一起来。”温融笑笑,“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因为忙,是怕我唠叨,才找了个理由不和我一起的,你觉得呢?” 傅同:“……” 生活不易, 睚眦叹气。 我可真是太难了。 傅同拿这道送命题没办法,决定以沉默避开,就不说话了,缓缓朝温融露出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讨好的笑,看起来要多乖就有多乖,和温琅在大家长面前小奶狗属性全开的时候差不了多少。 温融看着, 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不闹你了,你怎么样,最近感觉还好么?” “很好。”躲过送命题的阿崽满血复活,声音欢快道,“通告不多睡得也好,在家撸撸狗到这里看看书,还有很甜的奶茶和小蛋糕,百分百的神仙生活,每天都很快乐。” “快乐就好。” 温融应了一声,实际上却还是不太放心,过来用灵力给傅同检查了一下,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异常,绝对是只健康的崽后,才彻底安下心,接着说:“看来确实是没事了,不过最近天有点凉了,早晚尤甚,出门记得带个外套,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这话温融以前常对温琅和傅同说,大家长对家里的两只幼崽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完全忘了两只崽一身绒毛暖呼呼的,根本不可能怕冷。 但傅同也不在乎。 他很喜欢听温融这样和他说话,闻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应了一声:“好。” 他们说话的时候,傅潜渊一直在旁边看着,看到傅同这样笑,眼神也渐渐暖了起来。傅同回头看到,心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你做什么这样看我?” 傅潜渊眼里笑意未散:“嗯?” 尾音微微上挑,配上眼神了不得。 傅同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烫了一下,根本受不了,分分钟就要开启我心怦怦跳,灵魂快要出窍的模式。要是放在只有他和傅潜渊两个人的时候,浪也就浪了,但现在温融在这里,这么容易就被撩到什么的,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行,要克制。 傅同定了定神,念经似的,开始在心里反复默念“清心寡欲”几个字。这么念了二十多遍,心没清下来欲也没寡下来,倒是听到外面传来几声很有规律的敲门声。 这种敲门风格,不用看也知道是饶涉。 这么想着,傅同回头,果然在门那边看到了饶涉。小天师没进来,从门外探头往里看,像极了那个暗中观察的表情包。 而暗中观察的同时还有点紧张兮兮,扒在那边眼巴巴的看着傅潜渊,话说得小心翼翼:“头儿……楼下有点事,你能来一下么?” 傅同皱了下眉,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之前妖怪局有事的时候,饶涉都是他和傅潜渊两个人一起找,正常来说也应该是这样,这次却只提了傅潜渊一个人,小天师的演技也不太行,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一看就是背后有鬼。 众人皆醒而他独自被隐瞒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而带给他这种感觉的幕后主使,除了傅潜渊也不会有别人了。 傅同皱眉,偏头朝傅潜渊看了过去,后者也正在看他,眼里的笑意未变,依旧暖融融的,说话也是这样:“崽崽,你和温融在这里说说话,我先过去一下,待会儿就过来,好不好?” 傅同下意识的想说不好,我要和你一起去,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听到温融的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让他去吧,我接了一个南京的壁画,今晚就要走,至少一个月才能回来,在去之前有些话想和你说。” 傅同没法拒绝温融,即便他很想知道傅潜渊瞒了他什么事,于是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应下了:“……好。” 傅潜渊笑了笑,垂手揉揉阿崽的头,什么都没说,转身和饶涉一起离开了图书室。 门一开一合,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傅同和温融两个人。 傅同还想着傅潜渊瞒他这件事,视线停在他们离开的方向,许久都没移开。 旁边温融也没说话,两个人静静的待在哪里,这样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傅同终于意识到温融还在这里,他这样冷落很不礼貌,急忙偏头朝温融看了过去。 下一秒,便愣住了。 因为温融正用一种他以前从没见过的眼神看着他。 那种怀疑的、充满探究意味的、那么陌生的眼神。 傅同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恐慌感:“……你怎么了?” 温融的视线停在他身上,神色未变,还是那样清润温和的模样,眼神却愈发陌生,也不应声,站在那里沉默的凝视傅同良久后,轻轻唤了他一声:“傅同。” 他的声音很平静,一点起伏都没有:“你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 不是问话,简简单单陈述事实的语气,似乎是已经认定了。 “想起什么?”傅同一怔,“怎么你和傅潜渊都问我这个问题?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总觉得你们在瞒着我做一些事情,这件事你知道,傅潜渊知道,饶涉樊休他们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很不好,我很不喜欢。”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被压得很低,轻飘飘的,傅同看着温融,眼眶在后者依旧充满怀疑的视线里悄悄红了,重复道:“我真的……很不喜欢。” 他低下头,整只崽委屈巴巴的,落在温融眼里,一瞬间,和他当初刚上龙洵山时见到的那只崽崽重合了。 温融眼里的怀疑稍稍淡去,疑惑却越来越浓。 他其实在十几分钟前就来了,到门边的时候正好听到傅潜渊关于求婚的那句话,他把门推开一点缝隙,在缝隙里把傅同当时的神情和反应尽数收进了眼里。 警觉、抗拒、粉饰太平。 他从里面看到了傅同的影子。 凭着这些年来对傅同的了解,温融几乎已经认定傅同想起来了,但现在看到这只崽委屈的模样,他突然又不确定了。 傅同没有这样的姿态。 …… 温融分不清。 他看着傅同,眼神晦暗不明,像极了雾中山上缠缠绕绕的烟雾。傅同眉眼低垂,良久,听到温融的声音响了起来,清清淡淡的一句:“崽崽,你是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他叫他崽崽,和唤温琅时一样的称呼。 直直落进了傅同的心里。 傅同一颤,抬头看向他的眼,温融的瞳色很淡,琥珀一般澄净通透,看过来的时候像极了雾中山上被阳光照得暖融融的湖水,波光粼粼的,带着包容一切的温暖从容。 以前他刚跟着温融回雾中山的时候,晚上总是偷偷窝在房间里哭,隔天温融看到他的眼睛问他怎么了,傅同逞强说没事,温融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温声说一声,好。 最初时傅同不明白他这声好是什么意思,但后来他懂了。 温融早就看透了他,却从来不说,是因为他想看到的不是伪装背后的真相,而是傅同的欢喜。 在那个时候,不被戳穿,保留最后那一点点逞强出来的体面,就是傅同最想做的事情。 保护它,是温融的温柔。 傅同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缩了一下,看着温融的眼睛,心里无数种滋味交叠在一起,很多话想话,最后说出却只剩下一个字:“……对。” “好。”温融眼里让傅同觉得陌生的情绪烟消云散,又成了惯常的温润模样,朝着傅同笑了一下,“那就先说到这里好了,我一个半小时后的航班,行李还没收拾,家里到机场也需要时间,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温融摇头,说完笑笑,转身朝外面走了过去,走到门边时突然停下,没有回头,轻声朝背后的人开了口。 “要是累了,就歇一歇,觉得无处可去的话,就来找我。” 傅同抿唇,沉默地点了点头,温融就没再说话,扭开把手处了门。 刚出去,就看到了傅潜渊。 他倚在墙上,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看到温融出来,缓缓朝他点了下头。 温融看了他几秒,颔首算是回应,之后什么都没说,从他身边错过去下了楼。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傅潜渊回过头,却没进去,靠在墙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门外沉默,一墙之隔的地方,傅同松开手指,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后,回头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桌边。 桌上的小蛋糕和奶茶味道依旧很甜,把旁边几本书都染了上一丝甜味。 傅同手指触上最上面那本情话书的封面,凝视良久,末了却没翻开,而是把它和剩下的几本书一本一本地移开,把最底下的那本露了出来。 那不是什么书,而是一本封面泛黄,微微卷边的手册。 ——鸿鹄的笔记。 他骗了傅潜渊,也骗了温融。 属于他的真实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他其实,早已经想起来了。 第133章 第133次太磨人 在睡过去的那三天里, 傅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灰,整个世界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他在这片灰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过了不知道多久, 看到许多散着微光的碎片从雾气深处渐渐浮了出来。 傅同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或者说, 是看到了孟歧。 欢喜无虞的孟歧, 绝望崩溃的孟歧。 他被映在碎片里,缠绕左右,像是电影带那样,一点一点的从傅同眼前绕了过去,一半璀璨明亮, 一半灰白沉寂,属于同一个人的两种极端的人生,就这么在同一时间里被放到了他的眼前。 傅同看不到他自己当时的表情,但他知道,那一定不会太好看。 因为他觉得很难过, 沉重而压抑,一颗心好像在不停往下坠。 他厌极了这种感觉,不想看,整个人却像是被看不到的线操纵着一般,视线转不开,只能看着越来越多的碎片出现在他眼前, 拼凑出两个不同的孟歧。 笑与泪,欢喜与崩溃,鲜活与麻木。 一方衬着一方,让明亮的那边愈加明亮,灰败的那边愈加灰败。 傅同沉默的看着,到碎片放映到最后时,听到一个声音从灰雾深处响了起来,沉沉问他。 “左边和右边,如果是你,你选哪个?” 话音响起的同时,两边的碎片散做星星点点,涌向远方,在那边聚成两个小小的人,一边是手捧鲜花甜甜笑着的孟歧,一边是遍体鳞伤,身上沾满血和泥土的孟歧。 他们站在烟雾里,一同朝着傅同伸出了手。 一人以鲜花以待,一人只能迎你入尘埃。 傅同恍惚的看着他们,半晌,听到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来,告诉我,你选哪个,或者说,你觉得他们两个里,哪一个才是你?” 当然是左边,傅同想。 他从来都是幸运的人,有家,有偏爱他的人,怎么可能像那边的人那样孤零零那样狼狈? 不会的。 那个在笑的,看上去无忧无虑一生无虞的孟歧,才是他。 才应该是他。 傅同看着左边眉目带笑的人,仿佛被蛊惑一般,一步一步的朝他走了过去,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孟歧也不急,抱花站在那里,看着傅同离他越来越近。 等到傅同终于走到他面前,他笑起来,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甜极了也软极了:“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声音软软糯糯,手里的花也在同时缓缓送到了傅同的面前。 傅同却没接。 他沉默的看着面前的人,隔了很久也没有说话,孟歧也不催,静静的等着,这样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感到有一点水珠轻轻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短暂的温润后,瞬间冰冷。 孟歧一顿,抬头看向傅同,看到面前的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哭了。 泪流满面。 孟歧愕然,无措的看着他:“你怎么哭了?” 傅同摇头,没说话,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落,落在孟歧的手上,像是一颗颗破碎的珍珠。 孟歧看着,渐渐的像是明白了什么,也沉默了下来,人看着还是在笑,眼里的笑意却散了,在那边静静看了傅同一会儿后,突然笑起来,又一次把手里的花送到了傅同面前。 “呐,花花送给你,别哭了,好不好?” 这次,他终于听到了傅同的声音。 “……不。” 傅同往后退开一步,避开被他送到身前的花,声音沙哑说:“我不能要。” 他说的是不能要,而不是不想要。 到这一刻,孟歧脸上的笑终于和眼里的笑意一样淡了下来,他收回花,看向傅同的眼神波澜不惊,声音也是,轻轻的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傅同看了他一眼,又遥遥看向另一边蜷缩着的人影,笑了下,说不出的嘲弄:“因为,那里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 这一点,在他把两边的碎片看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这一生里,失去的太多,拥有的太少,少到只剩下一些微不足道的回忆,融进在骨子里,刻在灵魂深处,不能忘,也舍不得忘。 他对自己说那个看上去无忧无虑一生无虞的人才是他,可他的心告诉他,那个遍体鳞伤满身狼狈,把自己蜷缩到了尘灰里的孟歧,才是他。 …… 他连骗自己都做不到。 没办法的。 傅同看着孟歧,四周灰雾缠绕,渐渐弥漫至两个人周围,孟歧的脸一半被隐在烟雾里,傅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在周围寂静里愈发平静。 “真与假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既然喜欢,留下不好么?” 而这个问题,在傅同朝孟歧走来时的那一步一步里,也已经得到答案了。 他看着孟歧,眼神清亮,没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得到傅同的答案,孟歧垂眼,目光轻轻落在手里的花上。 那花是他来的时候为了傅同特意摘的,刚摘的时候漂亮极了,花瓣上还带着水珠,明艳又温柔,现在隔得久了,花瓣的边缘已经窥见了枯意,一如他往后许多年的人生。 他垂手抚过花瓣:“那你为什么要过来呢?” 话问出口,得到的却是一片寂静,一如之前傅同刚走到孟歧面前的时候。 那时孟歧没催,静静等着,等到最后,窥见一点砸在手上的水珠。 这次孟歧还是没催,还是静静等着,等到最后,听到傅同的声音响了起来,轻飘飘的几个字。 “我很想你,孟歧。” 他站在尘埃灰蒙里,用那么轻的声音对从前的自己说,我很想你,孟歧。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孟歧顿住,怔怔的看着傅同,眼神复杂极了。 周围突然间又静了,也好像起了风,绕在两个人周围的烟雾被风吹得往旁边退了一些,没了烟雾的遮盖,孟歧的模样在傅同眼里重新清晰了起来,眉目清朗,眼神温软。 他在笑。 明朗又好看,一如许多年前,傅同最想回去的时候。 “那便去吧。” 他的声音也依旧温柔,抱着花朝傅同轻轻一拂,看着漫不经心的一下,却仿佛掀起了飓风,卷着傅同急剧朝后退去。 簌簌风声响在周围,狂风席卷,刺的他眼睛生疼,傅同闭上眼,在狂风中静静等着,等到终于风停,一切归于沉寂后,他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了孟歧。 狼狈的孟歧。 他蜷缩在那里,听到声音,回头朝傅同看了过来,脸被血和泥污遮了大半,只剩下眼睛还清晰着,却不见一点光亮,灰败到了极点。 而这双灰败的眼睛,在看到傅同的那一刻,重新燃起了星点。 “你来了。” 他站起来,踩着泥泞和遍地骸骨,像之前傅同朝另一个孟歧走过去的时候那样,慢慢朝傅同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在傅同就要数不清之前,终于在他面前停下了。 两个人视线相对,沉默地看着彼此,这样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最后是孟歧先笑了。 眼中带泪,困于血污泥泞的笑,却还是熠熠生辉,还是那么好看。 傅同眼神一晃,接着看到孟歧朝他张开了手,眉眼弯弯地说:“来抱我一下吧。” 没有任何犹豫,傅同往前一步,抬手抱住了他,下一秒,便被面前的人反抱住了,抱得很紧,仿佛要把他融进骨血一般。 而几乎是在同时,感觉有一点冰凉的水珠,缓缓落在了他的颈间。 傅同一怔,无际的痛意从颈间刺进心里,密密麻麻的往四周蔓延开,疼到无法忍受,让他突然间特别想歇斯底里的大哭一场。 但孟歧说:“别哭。” 又说:“去吧。” 他抬手抵上傅同的心口,声音温温软软:“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傅同来不及想他话里的意思,孟歧抵在他心口的手突然用力,把他往后一推,失重感随即而来,傅同感觉自己被数不尽的云雾笼住,漂浮在其中,之前消散的碎片重新出现,在他眼前不停环绕,一遍又一遍,仿佛永不停歇。 映在他眼里,刻在他心里。 傅同不记得他这些碎片把看了多少遍,只记得很久很久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周围的烟雾突然散了,他从半空中跌落,猛地惊醒,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傅潜渊。 他在灯火昏黄里,眉眼微垂的看着他,轻声唤他:“崽崽。” 眼里的欢喜不加掩饰,满到快要溢出来。 在那一瞬间里,傅同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傅潜渊。 放在记忆没有被重填之前,他能对这种无措感要比几个月前他在妖怪局和傅潜渊重逢的那次还要强烈,以至于傅同下意识的选择了逃避,装作什么都没想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到现在。 畏畏缩缩,懦弱的可笑。 有时候,傅同觉得他这样活着其实挺没意思的,他没办法从过去走出来,前路也被灰沉沉的雾填着,他被困在夹缝里,入眼皆是灰屏雾障,一点光亮都见不到。 封云蔚给他占卦,解签否极泰来,说一切都会好。 梦里他对一生无虞的孟歧说,灰败狼狈的孟歧那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而灰败狼狈的孟歧却告诉他,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究竟哪里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呢? 傅同不知道。 好像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耗着。 耗到没有退路,或者真正没有喘息余地的那天。 他想,应该也不远了。 第134章 第134次太磨人 傅同自嘲笑笑, 把视线从鸿鹄的笔记本上移开,垂手合上了它。 刚合上,就听到外面响起几声有规律的敲门声。 沉稳而克制, 一如其人,傅同再熟悉不过,一听就知道是谁。 他顿了下,人却异常的冷静, 不慌不忙的把散在旁边的几本书重新放上去, 一一归置整齐,才回身朝门的方向应了一声:“进。” 下一秒,门被推开, 傅潜渊走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家崽崽抱着一只兔子抱枕,在那里弯着眼睛朝他笑的模样。 温温软软, 璀璨至极。 他的心仿佛被戳中,随着这个笑软到了极致,便也笑了, 目光融融的看着傅同:“崽崽, 还在看书么?” “没有。”傅同摇头,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楼下很忙么?” “还好, 不算太忙。” 傅潜渊明显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停留,简短应了一声后便转了话题:“休息两个小时,白唐说隔壁街上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味道还不错,打算去聚一下,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崽崽, 你想去么?” 恰火锅? 那当然是再可以不过了。 傅同放下抱枕,刚要应声,那边傅潜渊突然抬起手,不轻不重的在他脸上戳了一下。 动作很亲昵,声音也一样,带着笑意轻轻响在傅同耳边:“当然,如果我的崽崽不想去,而是想和我一起回家睡午觉,我也是很乐意的。” 温热的触感从脸上的那一点上直直融进心里,傅同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下意识的想把傅潜渊推开,另一种意识却扯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对傅潜渊满心的依赖,不想躲开,只想再靠近一点。 记忆重置的这段时间里,两个人相处时的一切在傅同心里都太清晰了,他忘不了,放在以前,傅同可以只记得过往的种种不堪,抗拒傅潜渊的存在,但现在,那些甜甜软软的日常把他们从前那二百多年里欢喜无虞的岁月勾了出来,那是孟歧的昨天,被傅同小心收藏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即便蒙尘了一千五百多年,也依旧是他这一生里最璀璨的宝藏。 过往与现今。 欢喜和无望。 生生把他的灵魂撕裂成了两半。 “……” 傅同垂眼,眼底晦暗不明,声音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清朗:“那我当然是选恰完火锅再和你一起回来睡午觉了,你要知道,我们凶兽是不存在单选题的。” “那可真是好凶。”傅潜渊忍不住笑起来,“那就先去恰火锅,恰完回来睡午觉,我抱着你的那的那种。” 抱就抱吧,还专门强调一句。 傅同:“噫。” 只差没把你好不正经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这样的崽崽实在是太可爱了,傅潜渊看着,忍不住又笑了,抬手纵容的在阿崽眉心点了一下,接着垂下,轻轻把他的手握在了手里。 十指相扣,潮湿的温度从掌心交还于彼此,炙热而滚烫。 傅同心一颤,抗拒和依赖又一次在心里相互撕扯,让他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 他混混沌沌,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下楼的,只知道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楼下,白唐握着抱着奶糖罐站在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声音也欢快极了:“大佬,火锅要不要了解一下?去嘛去嘛,那家的味道真的好,特别好的那种!信我绝不后悔!” 卖安利卖的很大声,今天的妖怪局众崽,也依旧是元气满满的崽。 到这个时候,傅同才终于从那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中脱离了出来,朝白唐笑笑:“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自然不能缺席,大家都去的吧?” 白唐欢快点头,心情好收不住,兔耳都弹了出来,随着他的动作在傅同面前点了几下。 克制这两个字,我已经说倦了。 但还是没有用。 傅同沉默了两分钟,到底是没忍住,抬手在白唐的兔耳上揉了一下,然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那样收回手,缓缓朝他一笑:“不是说大家都去么?薛陵呢?” “五分钟前出去接人了,说很快会回来。”白唐说,“我们可以先下楼,估计到楼下正好遇——” 一句话没能说完,被门边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白唐以为是薛陵回来了,快快乐乐的朝那边看了过去:“你看这默契,我们要走了,他也正好回来,让我看看他——” 这次他的话还是没能说完,因为来的人并不是薛陵。 白唐怔怔的看着进来的人,视线在他耀眼的金瞳上停顿几秒后,低声问旁边几个人:“这不是……在泷水上走蛟的那条龙么?” 他不记得那条龙的长相,也不记得他的名字,但对他的眼瞳记忆尤深。 璀璨而明亮的金色,和他家狼先生的实在太像了。 “是我。”夏泷朝白唐几个人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傅同,眼神温暖明亮,“最近还好么?” 傅同还没说话,旁边傅潜渊先动了,往前一步把傅同遮在身后,声音淡淡的:“与你无关。” 夏泷眯了下眼睛:“有关无关,似乎也不是你说了算吧?” 话不过三两句,火药味儿瞬间就出来了。 旁边几个人:“……” 等等,我们现在有些懵。 这是什么剧情? 修罗场什么的有没有前情提要? 几个人十分茫然,于是一时失语,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末了,还是傅同先出了声:“我很好,你来是有什么事么?” 夏泷一朝他笑,话说的自然又坦荡:“自然是为了你。” 话音落下,白唐几个人瞬间感觉周围的温度降了许多,傅潜渊看着夏泷,周身气息凌厉的像刀,声音冷冰冰的:“慎言。” 傅同也皱了眉,他不喜欢这种随随便便的暧昧,实在太过轻浮。 更何况夏泷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夏泷没对傅潜渊的警告有什么反应,但看到傅同皱眉,明显慌了一瞬:“抱歉,是我又唐突了,你……你不要生气。” 傅同没应声。 夏泷有些无措,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却不知道该怎么补救,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后,最后也只能选择掠过话题,从怀里取出一张黑色卡纸,看向面前的几个人:“其实我来是有些事……妖怪局最近不是招临时工么?我看了下条件我都符合,也有意向,所以来试试。” 这这这……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白唐几个人齐齐想。 但拒绝也不太合适,毕竟发临时工招聘公告的时候上面条件写的清清楚楚,夏泷各方面来说都符合,随意拒绝的话说不过去。 难搞哦。 几个人没遇到过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很明智的选择了缄默不言,悄悄朝傅潜渊看了过去,后者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般,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看向夏泷的眼神淡淡的,几乎算的上是漠然:“白唐,带他去登记。” “好的。”白唐瞬间应声,朝夏泷,“请到这边来。” 夏泷微微颔首,跟着白唐去了登记处,妖怪局的人事系统不算繁琐,一套流程走下来只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这就可以了。”白唐放下笔,把夏泷的档案归档,“明早到这里报道上班就好,工作时长和工作内容之前公告说过的,一切都不稳定视需要而定,最近一段时间请保持二十四小时能被我们联系到的状态,不然会被列入妖怪局失信名单的。” 夏泷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那么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夏泷说,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问,“我看你们好像要出去……是有什么集体活动么?” 白唐点点头:“要出去,不过也算不上什么集体活动,就是简简单单吃顿饭而已。” “……” 夏泷犹豫了一下,想问我能不能一起,但这句话在心里转来转去,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知道不合适,一来他和妖怪局的人之前没怎么接触过,彼此都不熟悉,他突然加进去只会让场面不自在,二来他刚惹了傅同不高兴,也不想再继续影响他的心情。 夏泷知道他说的话和做的事都不漂亮,甚至可以说还挺惹人生厌的,他反省过,来之前也在心里提醒过自己不知道多少次要克制,但看到傅同,还是忍不住失控。 他太想靠近他了,这种渴望太强烈,就把一切都搞砸了。 过犹不及。 夏泷有些失落,再想起傅同刚才皱眉的模样,心里就更不好受了,低声道:“那……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见。” 前半句是对白唐说的,后面三个字却是特意回头朝着傅同说的,神情无比认真。 但他的认真显然是给错了人,只得到一声淡淡的嗯,疏离又冷淡。 夏泷抿了抿唇,心里的失落感越来越重,没再说什么,深深看了傅同一眼,然后转身出了妖怪局的门。 他走后,周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连向来没心没肺的小天师都没有出声。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傅同打破了这份沉寂:“都愣着做什么,不是要恰火锅么?走吧。” 说完,他笑笑,转身朝门外走去,刚走出一步,就感觉手腕被一个微凉的东西缠住了。 这触感似乎有些熟悉。 傅同眯了下眼睛,低头朝手腕看了过去,果然在那边看到了一截苍青色的龙尾,鳞片温润,触感q弹,见他看过来,尾巴尖尖还立起来,朝他微微晃了一下。 [小青龙·尾巴撒娇攻势].jpg 说实话,着实可爱。 第135章 第135次太磨人 傅同看着手腕上的龙尾, 眼里渐渐蕴起笑意:“你这是做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这种事,傅潜渊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不自在的晃了一下:“……没什么, 就是觉得你会喜欢。” 说完停了几秒,又问:“你喜欢么?” “喜欢。”傅同很坦荡的点点头,“但喜欢归喜欢,你这是不是也有点太突然了, 还有, 现在应该算是你在撩我吧?被撩的人都没害羞,你怎么突然就不好意思了?” 拿出你之前随时撩人磨人又不正经的样子来。 好好的人设怎么说崩就崩? “……” 傅潜渊眼神又晃了一下,看着傅同没说话, 傅同对上他的眼睛,半晌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笑起来:“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是。”傅潜渊这次倒是没不好意思, 承认的很直接,承认完顿了顿,又问他, “你觉得……夏泷怎么样?” “夏泷?我觉得他挺好的。”傅同起了坏心眼, 故意逗他, “坦率,直接, 长得也还不错,越想越好,简直可以给满分。” 话音落下,就感觉缠在手腕上的龙尾紧了一下,很明显,面前的小青龙不开心了。 [小青龙·背对抱尾巴生闷气].jpg 脑补出这个表情包, 傅同心里一乐,表情差点就没绷住。 他急忙敛住,假装什么都没注意到,一本正经看向傅潜渊:“你要弄疼我了。” “……”傅潜渊把尾巴稍稍松开一点,在那边独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出了声,“我觉得我比他好。” “嗯?”傅同揉揉他的尾巴,“好在哪里?” “……” 又是一阵沉默,傅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等了不知道多久,才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在我喜欢你。” “再也没有谁,能像你一样,让我一见就心生欢喜,一瞬间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想把你带回家里,与你共度此后的每一分,每一秒。” 磨人情话说来就来,今天的情话小能手技能也依旧在线。 这话傅同倒是信,因为傅潜渊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在两个人初遇时把他带回了家,而不是像对别人那样驱逐或者斩杀。 想到以前的事,傅同的心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却又听着傅潜渊说:“但我觉得你好像已经不喜欢我了。” 傅同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你对别人似乎更感兴趣。”傅潜渊声音依旧闷闷的,话说的像是在控诉渣男,“你摸了白唐,还和夏泷约好了明天见。” 这次沉默的人就成了傅同。 “不是,这就是你不讲道理了啊。”傅同有些哭笑不得,“只不过是出于礼貌应了一声而已,怎么就是和夏泷约好了?至于白唐就更离谱了,简简单单的一个揉小动物的事……那能叫摸吗?你这话说的一点都不正经。” 而傅潜渊从来就没想过要正经。 他视线停在傅同身上:“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啊这。 傅同正在揉龙尾的手一顿,心虚的瞄了傅潜渊一眼,下一秒,听到后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对我……也只是简简单单揉小动物的事么?” 这是道送命题,傅同不知道该怎么应。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龙尾,沉默几十秒后,换上一副后悔的表情,沉痛出声:“怪只怪我没把持住,我怎么能这样呢?真的太不应该了,谴责。” 谴责两个字说得很大声,但停在龙尾上的手指一直到现在也没收回来。 “没什么不应该的。”傅潜渊眼神缓和下来,纵容的看着傅同笑,“只要是我拥有的,你都可以随意支配。” “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这话傅潜渊从前也对孟歧说过,在他二百岁生日那天。 傅同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满山的星火,和站在星火里,用纵容温柔的眼神看着他的傅潜渊。 他曾经以为那就是他的一生了。 傅同垂眼,抵在傅潜渊龙尾上的手指稍稍撤离了一点,片刻后笑起来:“那就太好了。” 他抬起头,眼里诸多情绪消散殆尽,只剩下一片澄澈的明朗,朝着傅潜渊笑:“不过我还是要说说你,大家都在呢,有什么不能回家再说,非要这样……好了好了,都别在这里继续傻站着了,走吧,恰火锅。” 在旁边已经啃了不知道多少狗粮的几个人:“……” 大佬们终于想起这里其实还有我们了吗? 几个人心里十分感动,点点头,快快乐乐的跟着大佬们出了妖怪局,一众人下楼,刚出龙都大厦,就在路对面看到了正朝这边走来的薛陵。 ……还有晟阳。 傅同不自觉地挑了下眉,看着他们越来越近,周围几个人也是这样,只不过他们的关注点不在人,而是在薛陵和晟阳十指交握的手上。 这么快就和好了? 进度条走的让人稍稍有点意外。 几个人这么想着的时候,那边薛陵也到了他们面前:“抱歉,回来的稍晚了一些。” 说话时眉目淡淡,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模样,但几个人就是觉得他给人的感觉比起之前柔软了不少。 啊,爱情。 有一说一其实我们真的也很想要。 [单身狗投来羡慕的眼神].jpg “不晚,刚刚好。”傅同笑笑,视线随着下落,也停在了他们两个人的手上,把身后几个人在想的问题问了出来,“这是和好了?” 薛陵轻轻嗯了一声,眉目缓和了许多,旁边晟阳也扬眉一笑。 般配。 嘤。 后面几只单身狗柠檬精心里又止不住的酸,傅同倒是觉得他们这样挺让人宽慰的,便也笑了:“皆大欢喜,挺好的,不过你们的和好确实比我想象中来得更早一些,我本来以为你们还有的磨。” “我之前也这么以为,但是后面再一想,突然就觉得没必要了。”薛陵望了晟阳一眼,眼神柔软下来,再回头时沉静而通透,“我们在最好的时间里相遇,却没能一同走到时间的尽头,错过了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重逢,何必还要继续错过呢?” “我不愿意去想那么多,只要知道,我这一生里往后所见只想是他,就够了。” 向来沉默内敛的人,在这个时候却意外的坦荡,晟阳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温柔的笑了笑,然后把薛陵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 傅同突然有些恍惚,他看着薛陵和晟阳,在那么一瞬间里,觉得仿佛看到了他和傅潜渊,他们经受过的一切何其相似,但不同的是,薛陵和晟阳走出来了,两个人的前路拨云见日,而他和傅潜渊却渐行渐远,所有的缓和都是伪装背后的假象。 他垂眼,低声说了一句话,那声音太轻了,隐在风里,瞬间就散去了。 薛陵没听清楚:“什么?” 下一秒,听到傅同笑了,也是轻飘飘的,一点重量都没有。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们这样挺好的……好了,也别在这里说话了,先走吧,恰火锅是个费时间的事,别到时候时间不够用了。” “嗯。” 薛陵应声,后面几个人也齐齐点头,很快乐的往前围住了薛陵和晟阳,一边往前走一边叭叭叭的提问,问完薛陵问白唐,问完白唐问白柯,总之把妖怪局有伴儿的人都问了一遍,八卦之心不加掩藏。 这是傅同难得觉得温暖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看起来都无忧无虑,仿佛一生都浸满欢喜。 傅同在后面看着,半晌,眉目缓和的笑了,而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听到傅潜渊的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崽崽。” 傅同偏头:“嗯?” 傅潜渊对上他的眼睛,声音低低沉沉的:“刚才薛陵没听清楚的那句……是什么?” “……” 傅同沉默下来,眼里的笑意微不可察的缓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眯眯地看着他:“就是说他们这样挺好的啊,甜甜的到处都是糖,让我瞬间就有一种磕到了的感觉,多好,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话音刚落,就听到傅潜渊笑了:“甜?” 他低头靠近傅同,呼吸轻轻扫过傅同的耳边,声音低沉里带着柔软的笑意:“明明你最甜了,我亲自尝过的。” 啧。 老不正经。 傅同脸上微烫,往旁边移开一点,回头眯着眼睛瞥了傅潜渊一眼,自觉是在嫌弃,但落在傅潜渊眼里,其实和撒娇没有半点区别。 可爱,想—— 虽然这些想法或许在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无法付诸实践。 想到这里傅潜渊就觉得有点遗憾,虽然面上毫无波澜,但眼神是藏不住的,多少会带着些,然后瞬间就被傅同捕捉到了。 危。 小动物的直觉在这一刻起了作用,傅同眯了下眼睛,什么都没说,只默默离傅潜渊远了一些,朝前面正在笑闹的几个人走了过去。 身后,傅潜渊低声笑笑,没追过去,维持着现有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他,周围风声很轻,日光透过云层垂下来,在人的身上镀了一层温暖的影子,暖暖的覆盖在那里,仿佛把世间所有的黯淡都抹去了。 但傅同知道,其实并不是这样。 温暖与平和都是假象,就像他刚才给傅潜渊的那个答案一样,是逃避和懦弱背后的谎言。 ——刚才薛陵没听清楚的那句……是什么? ——是,“我很羡慕你。” 羡慕你的勇气,羡慕你的坦荡,羡慕你从剜骨磨灰的地狱里走出来后,也未见丝毫躲闪懦弱。 而我如今,一无所有的可笑。 第136章 第136次太磨人 傅同这次的假期只有两天, 假期结束后,便又开始了走行程赶通告的日常。 这天八点,傅同被闹钟吵醒, 睁开眼睛习惯性的往旁边一瞄,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傅潜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躺过的地方连余温都没剩下多少。 他知道傅潜渊最近忙, 也习惯了他的早出晚归, 本来以为今天又是这样,没想到刚出卧室的门,就看到傅潜渊端着早餐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 身上还穿着那件印着人间瑰宝傅阿同几个字的围裙。 傅同:“……” 别问,问就是羞耻,很羞耻, 特别羞耻。 无论看多少次也是这样。 傅同揉揉眉心,被这种羞耻感冲击的脑壳疼,而另一位当事人不仅不觉得羞耻, 还很享受这种把心上人的名字印在身上的感觉, 站在晨光里朝傅同笑了一下:“崽崽, 早上好,昨晚睡得还好么?” “挺好的。” “那就好。”傅潜渊眉目缓和下来, “洗漱一下来吃饭吧,今天做了你喜欢的粥,慢慢吃就好不用急,你睡着的时候陆川来过电话,说路上堵,他和黄郎大概半个小时才能到。” “好。” 傅同点点头, 转身到卫生间里简单洗漱了一下,再出来的时候看到餐桌差不多已经被摆满了,粥饼蒸饺油条煎蛋小笼包水果捞,再来两个人可能都吃不完。 傅同沉默几秒:“今天这个早餐的配置是不是有点过于丰盛了?我觉得喂温琅都绰绰有余了。” “多么?我觉得还好。”傅潜渊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家崽崽还是只小崽崽呢,当然要吃的好一点。” 年过四位数的小崽崽老脸一红。 他没法心安理得的应这句话,索性就不应了,走过去在傅潜渊对面坐下:“你待会儿是要去妖怪局,还是和我一起赶通告?” “今天有些事,要先去妖怪局一趟。”傅潜渊歉意地看着他,“抱歉崽崽,不能陪你一起了。” “没事,你忙你的,我也不是温琅那样的娇弱幼崽了,不需要时时刻刻都要人陪着。” 傅同知道他忙,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并不觉得失望:“不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之前看你和白唐他们都挺忙的,妖怪局还招了临时工,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 这个他之前听到夏泷说来应聘临时工的时候就想问了,但当时碍于夏泷在场,不方便问,后来被妖怪局几个人一打岔,直接就忘了。 “没出什么事,就是一到十月需要整理的档案比较多,程序又琐碎的很,就需要多一些人帮帮忙。”傅潜渊往傅同碗里夹了一个小笼包,“崽崽,不用担心,我会尽快处理这些事的,好早点来陪你。” 他这么说着,说话时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仿佛这就是不加半分掩饰的真相。 傅同却不信。 他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傅潜渊,眼瞳被窗外映进来的晨光浸着,琉璃一般通透,让傅潜渊突然有种已经被这双眼睛看透的感觉。 他一怔,直觉傅同会问出一些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只能用谎言来应对的问题,身子微微紧绷,紧张和慌乱掩在波澜不惊下,尽是假象。 但傅同最后什么都没问。 他收回视线,夹起碗里的小笼包咬了一口,满足的眯起眼睛:“那你一定要快点啊,我的耐心可是很少的,你不能让我等太久。” 声音清朗欢快,瞬间把之前围在两个人周围的沉重打破了。 傅潜渊看着他,低低嗯了一声,之后两个人就再没提过这个件事,说说笑笑,互相撩撩,时间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八点半。 墙上的挂钟发出叮叮当当的半点报时声,而和叮当声一起响起来的,还有陆川的语音通话申请。 陆·卡点狂魔·不到deadline不着急·川,说半个小时后到就是半个小时,一分不肯多一分也不肯少。 傅同接通电话,简单应了几声,便挂断和傅潜渊出了门。 两个人一起下楼,却是去往不同的方向,傅同坐在车里,透过玻璃窗看着傅潜渊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最终成为一个浅浅的灰点,在街道的尽头消失不见。 他收回视线,半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 傅同这次的行程是《redeem》的内页拍摄,这是本很神奇的杂志,名字翻译过来是救赎,大多时候走的却不是温情治愈的路线,而是与之相反的冷漠疏离。 比如傅同即将拍摄的这期,主题命名为[困境],拍摄以暗色调为主,画风沉重灰暗致郁系,放到许多年前恐怕都不能印出来的那种。 我意入黎明,游至万里不歇, 然,行于烈火,溺于寒水,困于深渊, 此去经年,终不见天。 《redeem》策划组定下文案被问有没有意向人选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傅同。 他刚出道的时候在一个mv中扮演过类似的角色,被困在荆棘丛林里的行者,一直朝着有光的方向走,却始终被覆在阴影里,所到之处都是雾气蒙蒙的沼泽。 他穿过丛丛荆棘,走进越来越浓的雾气,人们看不到路的尽头,只看到行者渐行渐远的身影,和他最后回头时,从层层迷雾中映出的一双淡漠疏离的眼睛。 这条路是否有尽头?行者最后有没有走出那个森林? ——没人知道。 但所有人都记住了那双眼睛。 有这样的基础在,再加上《redeem》请来的摄影师和傅同也很熟,知道彼此的需求和习惯,这次拍摄对他们来说自然没什么难度,拍摄时长被极致压缩,十点钟开始,刚过十二点便结束了。 陆川和负责人一起去了摄影那边选片,傅同这边没什么事,就先回了休息室。 黄朗跟着他进去,很体贴了送上枸杞热水保温杯,傅同接过来,再看向黄朗时,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向来活泼话也多的小助理今天好像异常的沉默,进来到现在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傅同:不应当。 你明明不是这样的黄鼠狼。 他觉得有点稀奇:“你怎么了?” 猝不及防被爱豆cue到,黄朗一颤,明显是被吓了一跳:“怎怎怎……什么怎么了?!” 吓到结巴,也是很不容易。 傅同微微挑眉:“怎么突然沉默了,有心事?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没有。”黄朗脸一红,慌慌张张的摆手否认,“没有谈恋爱没有谈恋爱,我……我就是觉得有点难受。” 说完停顿几秒,又补充:“因为你刚才拍摄时候的眼神。” 太沉寂了,一眼看过去像是荒漠边缘灰蒙蒙的天,所有的璀璨都被遮在下面,随着它一起沉寂了下去。 傅同为他的理由一怔,很快又笑开:“这又什么好难受的?拍摄需要而已,我之前也不是没拍过这样的。” 这点黄朗自然知道,作为傅同的小粉丝,之前那个行者的mv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傅同在里面所有的眼神所有的表情他都记得。 也正是因为如此,黄朗才更加清楚两者之间的差别—— 行者的沉寂是与生俱来的沉寂,即便在穷途末路里也无关绝望,那是他骨子里的矜贵和从容。傅同的沉寂却是一种近乎无望的沉寂,黄朗看着他,只觉得傅同身上好像燃烧着一层烈火,汹涌不熄,已经快要把他这个人燃烧殆尽了。 而困在烈火里的人未见挣扎。 更甚至,这团火其实都是他自己走进去的。 这样的傅同让黄朗觉得心慌。 他看着傅同,很想把心里想的一些事情问出来,用傅同的答案来减少自己的心慌,但他莫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所有情绪都映进了眼睛里,湿漉漉的。 被这双眼睛看着,傅同一怔。 他其实知道黄朗在想什么,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话能让他安心,却也和黄朗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这一生过得实在糟糕,几乎要被谎言填满了,还要多少才能够? 到最后,傅同只能避开了那双眼睛,轻声说:“我饿了。” 一个称职的助理当然是不能让自家艺人受罪的。 无论在什么时候也是一样。 黄朗听了,顿时就顾不上多愁善感了,小助理的专业素养瞬间到位:“我这去搞饭!同哥你是想要盒饭还是想要别的?” “隔壁五味斋随便什么套餐就行。” “那我去买,你等我一下嗷,我很快就回来!” 黄朗应了一声,说完不等傅同说话,转身匆匆跑了出去,他速度很快,傅同闻声看过去时已经见不到自家小助理的身影了,只看到休息室被合上的门,和上面晃来晃去的小风铃。 年轻就是好,活泼。 傅同心里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一下,刚要把视线从那边收回来,突然听到外面门被敲响了。 “谁?”傅同问。 门外无人应声,敲门声却又响了三下。 “噔,噔,噔——” 沉闷又缓慢,在周围寂静里越发清晰。 傅同眯起眼睛,也不再出声,慢慢朝门边走了过去,潜渊刀随之被召出,藏在袖下,被他稳稳握在了手里。 周围很静,房间里窗帘都拉着,灯光也昏黄,把一切都衬得暗沉沉的。 傅同在门边停下,抬手按下把手,猛地朝后一拉,门开的瞬间,无数的光从外面透进来,很快填满了个房间,而与光同时而来的,还有一道清朗的声音。 “好久不见,想我了没有?” 第137章 第137次太磨人 来的人是温琅。 他站在门外, 笑眯眯地看着傅同,手里还拿着一支花,装饰用的塑料玫瑰, 上面蒙着一层灰,一看就是从摄影棚外面的花篮里悄咪咪偷的。 傅同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刀收了回去:“我在里面问是谁的时候你怎么不应声?” “当然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温琅把手里的塑料玫瑰递到傅同面前,桃花眼里浸满笑意,“我在隔壁拍《redeem》的内页, 听说你也在, 就过来看看,不好空着手,于是挑了一朵玫瑰给你, 来,玫瑰收好,不用谢。” 噫。 傅同看了一眼他手里那朵满是尘灰的玫瑰, 心里很嫌弃,但还是接了过来:“先进来吧。” 温琅点头,往前进了休息室, 很自然的到角落的小沙发上瘫着了, 傅同到他对面坐下:“你什么时候接的这个通告?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很正常, 这个通告本来不是我的,是原定的演员突然咕咕了, 这边才临时抓了我补位。”温琅叹气,“也都怪宋黎,一天天的什么都不做就知道压榨我。” 饕餮陛下:[日子苦,委屈].jpg 但傅同不仅无法感同身受,听了还有点想笑:“那你那边拍完了没有?” “完了完了,这不刚结束就过来找你了?是不是很感动?” “还行。”傅同日常敷衍幼崽, 敷衍完继续说正事,“那稍后我得去看看你的样片,这次的拍摄风格偏阴郁,一点都不像你,我还真没想到你会接。” “嗯?等等。” 温琅抓住关键词,瞬间从小沙发上坐了起来,一脸严肃的看向傅同:“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专业素养么?告诉你不可能,不就是深沉么?你看——” 他闭上眼睛,简单酝酿了下情绪,几乎在瞬间便入了戏,再睁开眼时眼神漠然空洞,落在傅同眼里,仿佛是一只被荆棘束缚着的鸟,从天空和自由里坠落,挣扎过后,身上遍是血淋淋的伤痕。 他的演技是真的很好,与生俱来的共情能力,能轻而易举的把旁观者的情绪代入进去。 傅同看着却皱了眉。 温琅从入戏状态里出来,本来想问傅同怎么样,看到他皱眉,一顿:“眉皱成这样,这是怎么了?我也不至于差成——” 话说到一半,傅同往前一步,突然抬手捏住了他的双颊。 温琅:“?” 他有点懵:“你这是做什么?” 傅同不言语,捏着温琅的脸往上一勾,盯着他看了快一分钟后,沉沉出了声:“笑一下。” 温琅:“……” 你怕不是在耍流氓。 他以前没见过傅同这样,觉得莫名极了,但推了下没推开,脸还被扯得有点疼,索性也就不挣扎了,随着傅同的意笑了一下。 这一笑,眼瞳潋滟,酒窝若隐若现,实在好看的不像话。 傅同盯着他的笑又看了快一分钟,这才松了手:“这才应该是你……还是多笑笑吧,你笑起来好看。” 温琅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今天的画风说不出的诡异,但想想他的记忆出现了点问题,怪点也正常,就没多想,很自然:“对了,之前你不是说陆川给你揽了一个剧本么?怎么没动静了,最后接了没有?” 傅同:“剧本?哪个?” 温琅沉思几秒:“就是俗不可耐的那一个。” 傅同:“……” 傅同就知道了,是之前他和温琅一起去见宋青禾时给他说过的那个,其实就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把他和傅潜渊的故事给温琅说了一下而已,剧本什么的只是个借口。 “还没定,在谈。”傅同看着他,和上次一样,心里又有了些想法,“剧本后续还做了一些补充,你想不想听一下?” 傅同想了想,点头。 他还真有点好奇,这么俗的剧本还能补充出什么更俗的剧情来。 傅同垂下眼睛,把他和傅潜渊后面发生的这些事给他说了,细节模糊了一下,把咒术下的记忆重置换成了车祸失忆,然后重点描述了一下恢复记忆后矛盾逃避的心情。 听他说完,温琅沉默了,隔了很久,才艰难地开了口:“旧情人重逢,车祸失忆……这么俗的古早梗,你确定你要接?” 他为傅同的职业生涯感到忧虑:“要不还是别接了吧?烂剧毁口碑。” 傅同:“……” 傅同在心里把“这只是个剧本这不是我和我没关系不用在意”这句话重复了有二三十遍,才勉强忍住了怼崽的冲动,强行平静道:“也没确定,,但我对这个故事还挺感兴趣的,很想知道后续。” 说完,他看向温琅,继续问:“来,用你专业素养分析一下,你觉得这个剧本主角到最后会怎么选?是选择沉溺假象,还是从假象里挣脱出来,回到以前?” 这道题我还真会。 温琅对此非常有学霸的自信:“能不能回到从前我不知道,但它最后肯定会从假象里挣脱出来。” 傅同一怔:“为什么?” 话问出口,下一秒,便看到温琅笑了:“只看人设就知道了……这么坚韧,骨子里温柔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在假象里” “这不像他。” “迷茫和逃避只是暂时的,真实和清醒,才是他最终会走向的路。” 这不像他。 真实和清醒,才是他最终会走向的路。 话由温琅说出来,然后在一瞬间,深深刺进了傅同的心。 傅同喉咙干涩,怔怔的看着温琅,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温琅静了一会儿,渐渐有些无措:“怎么了?你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么?” “……不,你说的很对。”傅同闭了下眼睛,声音微微沙哑,“谢谢。” 最后两个字说的很轻,温琅没听清:“什么?” “我说,不愧是你。”傅同强行把心里汹涌的情绪压下去,看着温琅笑了起来,“我们饕餮陛下果然是有演技的崽,不错不错,提出表扬。” 睚眦果然还是那个讨厌的睚眦,连夸人的话都能说的这么阴阳怪气。 温琅瞥他一眼,刚想阴阳怪气回去,就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 十二镇魂歌一出,瞬间把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谁这么没眼色,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饕餮陛下心里有点暴躁,垂手掏出手机,已经做好了怼人的准备。 但这样的准备在看到来电显示上[秦先生]三个大字后,瞬间烟消云散,表情也随着转晴,美滋滋的接起电话,唤了一声秦先生。 声音超甜,让傅同听着头皮发麻。 他不想听温琅用这样的声音说话,而温琅显然也不想把自己的这份甜留给他,朝傅同做了个溜了的手势后,就快快乐乐的,连送都不用傅同送。 这幼崽,整挺好。 傅同无奈笑笑,走到温琅刚才待过的小沙发那边,也学着他那样瘫了下来,看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灯沉默了许久后,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细细看了起来。 他看的认真,以至于连黄朗的敲门声都没听到,直到黄朗敲了几次门没得到回应,以为傅同是出了什么事,自行进来后,他才在光的笼罩里回过神来,朝黄朗看了过去。 两个人视线相对,见他没事,黄朗松了口气:“同哥,我敲门你怎么没应声?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还好没有,吓死我了。” “没有,就是有点困,不小心睡着了。”傅同说。 说着,他起身,把手里的纸张重新收了起来,如果这时候在这里的是饶涉或者樊休,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他们在渡陵青铜棺里见过的那张最后消失不见的龙洵山地图。 但他们不在,见到它的只有对那些事一无所知的黄朗。 小黄鼠狼看了它一眼,只觉得上面的花纹有点古朴,没怎么在意,把手里的饭盒放到旁边的茶几上,快快乐乐的招呼傅同:“同哥,我买了糖醋排骨和卤味套餐,你快趁热吃。” 傅同点头,走到茶几那边坐下,刚把外卖盒拆开,那边陆川也回来了,三个人窝在休息室简单的放松了一下,最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家。 出去的时候将近一点钟,正热的时候,也闷,让人昏昏欲睡。 傅同不太想说话,上车后就闭上了眼睛,假装已经睡着,那边陆川不知道在和谁聊天,一心按手机根本不管其他,也沉默着,只剩下小黄鼠狼,明明是个话唠,却找不到人说话,可怜巴巴而且非常无聊。 他独自静了一会儿,到底是没忍住,试探着开了音响,这次不是傅同的歌,而是一首英文歌。 以为傅同在睡觉,黄朗怕打扰到他,把声音放的很小,歌声轻轻缓缓的响在车里,随着窗外的人们一起静谧,傅同听得很认真,但一直到歌曲放完切下一首,也只堪堪听到了末尾的那句。 “if nights arelong .” “bringfar away .” 若长夜无际, 请带我逃离, 逃至远方。 第138章 第138次太磨人 晚一些的时候, 傅同到了家,思绪混混沌沌什么都不想做,回卧室蒙上被子就睡, 一下午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 再醒来时,窗外夜色覆盖,树梢上尽是星点。 傅同掀开被子下床,用冷水洗了把脸, 强行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糊糊全程跟在他旁边绕圈圈,前面很乖巧一声不吭,等看到傅同忙完后, 才抬爪抱住了他的腿,细声细气的嗷了一声。 小动物果然还是治愈。 傅同俯身把它抱了起来,在小动物鼻尖上一点:“饿了没有?” 糊糊歪歪头, 又是一声软绵绵的嗷。 傅同就笑了,到客厅往糊糊的饭盆里添了点狗粮,又给它开了个罐头, 之后便在旁边地毯上坐下, 笑眯眯的看着糊糊吃东西。 小动物吃播, 超可爱超治愈谁都值得拥有。 傅同和傅潜渊早上出门的时候给糊糊留过狗粮,它傍晚的时候刚吃完, 其实不是很饿,就没吃太多,简单啃了几口罐头后便摇着尾巴钻进了傅同怀里。 傅同摸摸它的肚子,确定自家小崽崽确实是饱着的之后,也就不在意它是不是只吃了一点了,抱着糊糊站起来去了沙发那边坐下。 刚坐下, 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一人一狗一同偏头,动作出奇的一致,于是傅潜渊刚进来,看到的就是自家崽和自家小崽睁着两双圆溜溜的眼睛朝他看的模样。 他的心在那一刻软到了极致,也暖暖的,回手合上门,朝那边的两只崽走了过去:“崽崽,吃晚饭了么?” 傅同捏着糊糊的爪子朝他晃了晃:“糊糊吃了,我没有。” “那我去做。” 傅潜渊说,说着就要起身往厨房那边走,傅同拉住他:“别那么麻烦了,出去吃吧,顺便散散步遛遛狗。” 傅潜渊自然不会不同意,给糊糊套上牵引绳,又给自家崽拿了件外套,一家三口就这么整整齐齐的出了门。 龙都的白天很热,到了夜里就是正好的温度,风从身后缓缓拂过,惬意的很。 傅同抱着糊糊,和傅潜渊慢悠悠的往想去的餐厅走,走了一会儿,突然出了声:“等明天的综艺录完,我就只剩一个多月后还有个演唱会了,这一个月里我想休息一下,不打算再接新的工作。” 说完顿了顿,又说:“想出去旅行一段时间。” 傅潜渊的声音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响了起来:“我陪你,只是要稍稍晚一些,妖怪局的事情还差个收尾,一周内能结束,之后还剩二十多天,我们可以去许多个地方。” “去哪儿?” “都可以。”傅潜渊垂眼看他,“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去哪里,什么地方都好,还有,我之前不是说想把我们之前做过的事再做一遍么?挂红绸,放烟火,放孔明灯……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很多很多。” 他说的这些事,是傅同在记忆重置的那段时间里看到过的两个人之间的日常。 是假的。 傅潜渊心里难受,想弥补,于是这么说,傅同也应了,当时觉得满心欢喜,缱绻又温柔,现在看来却是那么可怜。 他和傅潜渊,都可怜。 傅同低头看着地上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眼神静极了,声音听着却是在笑:“好啊,那就等你把妖怪局的事处理完,这一周我也看看旅行攻略,到时候就能说走就走了。” “好。” 傅潜渊眼神温柔,轻轻应了一声,接着又听到傅同的声音响了起来,问他:“还有就是,这次的综艺是异地拍摄,要去南京那边,明早走隔天下午返程,你是不是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去?” 傅潜渊皱眉。 他的时间确实不合适,放在之前犀照那边异动还不是很强烈的时候,抽一天的时间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但最近犀照的轨迹不受控制且极为汹涌,他根本抽不开身,甚至可能连送自己崽去机场的时间都没有。 但让傅同一个人去别的城市,他也不放心,怕犀照暗地里做什么。 想到这里,傅潜渊的眉头越皱越深:“不能换时间了么?必须明天?” “对。”傅同点头,“合同说的是要参加一期,之前不是一直在拖么,这已经是杀青最后一期了,导演之前也帮过我不少忙,没法儿推,再推就难看了,闹出去给圈子里印象也不好。” 傅潜渊当然不想自家崽因为自家为人诟病,抿了抿唇,傅同倒是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没事,时间不合适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你之前不是分过一条小龙当手镯绕在我手腕上?也算是全程陪同了,而且我还有你的龙鳞在,想你的话能随时唤你,和你人在没有什么区别。”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分出去的小龙里藏着傅潜渊的魂魄,龙鳞能让他随时感知到自家崽和他周围的情况,一旦出现问题,他能在瞬间赶到傅同的身边。 傅潜渊皱着的眉头渐渐缓和,傅同看到,也笑了起来,举起糊糊的爪子在傅潜渊眉心按了一下:“那就这么定了,这样还方便点,综艺要四处跑来跑去,你也没法一直跟着,还不如用手镯和龙鳞,我还能随时和你说说话。” “好。” 傅潜渊沉思半晌,到底是被自家崽崽说服了,颔首应下,而也就是在他点头的同时,傅同感觉手腕一凉,低头一看,手腕上赫然是一只小苍龙,缠绕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手镯。 这效率,不愧是你。 傅同心里服气的很,坏心眼随之升了起来,捏着糊糊的爪子往旁边墙上一蹭,再往傅潜渊脸上一按,收回时,傅潜渊脸上便多了一个黑乎乎的爪印。 这事傅同从前也常做,小崽崽闲着没事就漫山遍野的跑,回来爪子脏了也不管,非要恶作剧的到傅潜渊身上脸上蹭几下,才肯快快乐乐的去洗爪。 以前的快乐很简单,放到现在其实也一样。 傅潜渊眼里蕴起笑意,也没管脸上的爪印,就那么温温柔柔的看着傅同,傅同这次没像之前那样不好意思的避开,直直对上了傅潜渊的眼,许久,轻轻唤了他一声。 “傅潜渊。” “嗯?” 傅同放下糊糊,笑着朝傅潜渊张开了手,声音还是轻轻的:“来抱我一下吧。” 傅潜渊往前一步,像以前不知道多少次那样,把自家的崽崽抱进了怀里,一开始只是轻轻环着,之后越来越紧,到最后,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 而傅同也是这样。 他反手抱着傅潜渊,把这个深深的拥抱持续了很久,直到原本空荡荡的街道来了散步的人,若有似无的朝他们看了过来,才松手分开,看着傅潜渊笑了。 他笑,傅潜渊便也笑了,眼瞳倒映着傅同的模样,在背后夜空的映衬下,像是缀了一颗又一颗的星辰。 或者说,不是星辰。 而是他藏在心里,无时不刻都想要妥善珍藏的宝藏。 ** 隔天,因为要赶通告,傅同不到五点半就起来了,拉开窗帘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日光从这边缓缓倾洒,而另一边月亮还未消散。 日月同行,傅同觉得挺有意境,难得文艺了一次,打开相机把它记录了下来,拍完保存好,还没来得及看拍摄效果如何,就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除了傅潜渊自然不会有别人。 他在傅同身后停下,垂眼往傅同的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笑笑:“崽崽,拍的不错。” “那是自然,大艺术家绝非浪得虚名。”傅同很不客气的应了他的夸奖,说,“衬着月亮还没落,要不要给你也拍一张?” 傅潜渊自然不会拒绝,往前走到窗边背对着外面的日月朝傅同一笑,他人本就生得好看,无死角怎么拍都好,现在逆光站在那里,轮廓被温柔,日月藏在身后,说不出的让人心动。 傅同眼神晃了一下,回过神后心虚的低下头,戳开相机对着傅潜渊拍了一张,拍的很随意,没聚焦也没构图,拍出来略微有点糊,但即便是这样,照片里的人还是很好看,甚至这种朦胧还让他身上温暖的感觉更甚了几分。 人好看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渣的拍摄技术都不会影响到他的美貌。 傅同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不显,很自然的把手机收了回去,完全没有要给当事人看的意思。 但当事人显然很想看,眉眼带笑的看着他:“崽崽,不给我看看么?” “有什么好看的,又没有我好看。”傅同无情拒绝,然后继续无情的转移了话题,“我准备出门了,陆川还有五分钟到,我到楼下应该正好能遇上他,你打算什么时间出去?” “也要出去了。”傅潜渊说,说完往傅同颈间和手腕那边一瞥,问,“手镯和龙鳞戴上了么?” 话说的严肃又认真,像个家里小朋友高考出门前检查准考证带没带的大家长。 “戴上了戴上了。”傅同扬手给他看了看腕上的小龙,又把衣领扯下一点给他看了看龙鳞,“放心吧都戴好了,不会忘的,你记得也要随叫随到,我一唤你必须瞬间应声。” “好。” 傅潜渊温声应下,两个人相视一笑,之后就没再说什么,撸了把糊糊下了楼,傅同走在前面,刚出去就看到了黄狼,小黄鼠狼今天穿了一件柠檬黄的外套,亮眼的很,看到傅同就欢快地挥起了手:“同哥!这里这里!” 今天的年轻人也依旧活泼。 傅同笑笑,回头看傅潜渊:“我先走了,记得想我。” 傅潜渊眉目缓和,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给了一个温柔的应答。 身后有小助理看着,傅同有点不好意思,抿唇朝傅潜渊一笑,转身和黄朗一起上了车。 刚上去,就看到了陆川。 还有封云蔚和饶涉这对师兄弟。 他们坐在那里,明显把傅同和傅潜渊刚才在外面的亲吻看的清楚,目光挪揄的瞄了傅同一眼:“啧。” 傅同:“……” 傅同很想暴力威胁,但考虑到人设不能崩,只能当做没看见,看向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外面那位让我们来的。”封云蔚朝他笑,“说什么家里小朋友还小,独自出门不放心,让我们送一送什么的……你觉得他说的对么?小朋友。” 一千七百多岁的小朋友再次沉默以对。 能让睚眦无言,封云蔚觉得挺有意思,虽然这其实是只记忆出了问题软绵绵的睚眦。 他还不知道傅同的记忆已经恢复,心里有种欺负幼崽的愧疚感,也就不闹他了,从旁边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傅同手边:“给你捎的早餐,尝尝。” “谢谢。” 傅同接过来,封云蔚买的早餐很简单,皮蛋瘦肉粥配小油条,但味道不错,傅同挺喜欢。 他这个人有时候情绪不藏,喜欢会放在面上,满意的眯了下眼睛。 封云蔚看见,挑眉:“喜欢?” 傅同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看到封云蔚笑了:“难怪傅潜渊重复了好几次让我买这家,我还为此绕了点路,感情是因为知道你喜欢,啧。” 一大把年纪了也没谈过恋爱的陆川在旁边跟着啧了一声。 今天我们都是柠檬精。 傅同自然不会理会他们这种故意闹的柠檬,笑了笑没说话,偏头静静地看着窗外,这个时间外面的人不算多,只有三两行人,他们在车窗外不停往后退,成为虚影,最后淹没在街道的尽头,消散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傅同看着,渐渐出了神,这样过了不知道这样多久,直到封云蔚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来,说到了,他才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随着他们了车。 几个人进了机场,陪着傅同办登记手续,封云蔚和饶涉没机票,送不了太远,看着傅同拿到登机牌后,轻松的笑了下:“看来我们也就只能送到这里了,往后的路得小朋友自己走了,到了记得微信给我说一声。” “不是自己走。”小助理在旁边举爪,“我和陆川哥都在,会把同哥照顾的很好的,你们放心吧。” 封云蔚瞄他一眼:“你自己都还是个小朋友呢。” 小黄鼠狼一噎,气鼓鼓的不说话,傅同看着有些无奈:“都知道这是个小朋友了,你还欺负他?” 饶涉瞬间举爪:“我家小师兄没欺负他,他本来就是小朋友嘛,也没有说错。” 黄朗:[委屈].jpg 傅同更无奈了:“好好好,没欺负,我们准备进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家,然后……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让你们帮忙。” 他回身,从随身小行李箱里面翻出一个礼物盒,给封云蔚和饶涉递了过去:“这是我送给傅潜渊的礼物,早上走的太急了忘记了,你们回去的时候帮我交给他吧。” 封云蔚垂眼看着送到身前的礼物盒,不是一般的花里胡哨,粉蓝色包装纸加金色的丝带,少女心的很。 现在凶兽的审美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 他又无奈又柠檬,但并不想做无能狂怒的人,就把礼物盒接了过来:“我会给他的,你呢?要远行的人,要不要给给你算一卦?不收钱。” “谢谢,卦就不用算了。”傅同朝他笑笑,“你之前给我算过一卦,说我此后会否极泰来,我要这一卦就卦了,只望借你吉言,能让我如愿以偿。” “一定会的。”封云蔚深深看他一眼,说。 傅同轻轻嗯了一声,接着就没继续说这件事,再次和封云蔚饶涉道别后,带着陆川和黄朗一起进了安检。 封云蔚和饶涉没走,在外面看着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再也看不见后,才转了身,慢悠悠的朝外面走去。 这天的天气很好,日光和煦,万里无云。 饶涉跟在师兄身后,心情有些好,看着封云蔚手里的礼物盒又有点好奇,日常话唠:“小师兄,你说这个礼物盒里放了什么?这么精致,该不会是戒指吧?” “还有还有,说到算卦,师兄你都好久没给我算过卦了,能不能帮我起一卦?我想算算姻缘。” “姻缘不行的话算算事业也可以,我准备往上考天师执照了,很难,不知道能不能一次通过。” “我今年一直都不太顺,希望也能和大佬一样,得到一个否极泰来的卦象。” “……” 封云蔚突然停下了:“不对。” 他这下猝不及防,饶涉来不及停,直直撞到了封云蔚背上,有点懵:“怎么了?” 话没说完,看到封云蔚已经转身匆匆朝机场大厅走了过去,他脸色难看极了,眉头也紧紧皱着:“他给我说否极泰来!他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饶涉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了。 经历过不堪的人是傅同,他那些煎熬挣扎的过去让他得到了否极泰来的卦象,但记忆重置下的傅同是孟歧,孟歧一生无虞平安喜乐,在他的记忆里,怎么可能会有否极这两个字? 能记得否极泰来这四个字的,只能是傅同。 想清楚这些,饶涉心一凉,整个人瞬间被无法言说的恐惧和慌张笼罩了,随着封云蔚疾步进了机场大厅。 刚进去,迎面就看到匆匆朝这边跑来的陆川和陆川,两个人的表情都很慌张,看到封云蔚和饶涉,他们跑过来,慌得声音都在抖。 “你们看到傅同了么?他突然就不见了!”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预想成真,封云蔚和饶涉的心还是颤了一下。 饶涉深吸一口气,控制住不停颤着的手,打开妖怪局的app,在代表傅同的小图标上点了一下,入眼一片灰色,就和之前薛陵独自前往渡陵时那样,强行把和妖怪局的所有联系都切断了。 薛陵去渡陵,是抱着了结一切的心情去的。 那傅同现在是想做什么? 几个人心里骤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封云蔚皱着眉,沉默半晌后,沉沉开了口。 “找傅潜渊,让他过来,就现在。” ** 同一时间里,龙洵山。 一人自远处走来,一步步行至山下,日光洒在他的脸上,浅浅映出一双精致却漠然的眉眼。 这座藏于寒风深处的雪山,在数年沉寂后,终于等来了它从前的主人。 第139章 第139次太磨人 傅同站在山下, 目光微微下坠,落在旁边刻着[龙洵山]三个篆字的石碑上。 这是他当初刚学会写龙洵山这三个字时,被傅潜渊抱着一起在上面刻的, 这么些年过去,许多事变了,许多人也变了,它却一如既往, 一点被风雪消磨的痕迹都没有。 比他和傅潜渊好太多了。 傅同自嘲笑笑, 不再看它,慢慢从石碑旁走了过去,石碑边缘连着结界, 一越过去,眼前所见瞬间换了个模样。 从外面看,龙洵山还是从前的龙洵山, 沉默的立在岁月里,似乎经年未变,进来后看到的却是枯枝残雪, 了无生机, 就像苍槐之前说的那样, 失去傅同和傅潜渊的它,正在悄无声息的死去。 原来唯一能算得上是永恒的, 只有外面那座毫不起眼的石碑而已。 傅同沉默下来,一步步朝山上走了过去,这时候刚过六点十五,在龙洵山算是黎明时分,天的尽头还灰蒙蒙的,近处却亮着, 仿佛世间所有的光都只停在了他身上。 傅同看着,突然想起他离开龙洵山的那天好像也是这样,他随着温融往山下走,走的时候天还灰着,而后一路天光乍泄,遮盖阴影,陪着他走进了之后的九年。 那时候他从灰暗里走向黎明,现在要从黎明走向灰蒙蒙的尽头。 而尽头究竟是什么光景,谁又知道呢? 傅同垂下眼睛,逆着风雪踩着枯枝,继续往山上走,这条路他以前不知道走过多少遍,周围每一草每一木都陪着他长大,但现在它们枯萎凋零的太彻底了,彻底到傅同几乎已经认不出来它们的模样。 熟悉又陌生。 就像孟歧之于傅同。 傅同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山巅。 曾经他和傅潜渊的家就在那里。 傅同停下,站在拐角处朝那边细细看了许久,最终闭了下眼睛,沉默的走了过去。 许多年前,这里是他最喜欢来的地方,闲下来的时候总会撒娇缠着傅潜渊,让后者陪他一起躺在崖边等日出看日落,傅同爱极了这里的明亮,但现在,他走进来,眼前最先感受到的却是灰暗。 带着腥味的灰暗。 丑陋狰狞的精怪,密密麻麻的拥在那里,把地上和天空都填满了。 听到身后枯枝被踩碎的声音,它们回头,齐齐朝傅同看了过来,眼睛在窥到他的瞬间涌起恶意,阴森森暗沉沉的,像是蛰伏着无数恶鬼的沼泽,想把过路的所有人都扯下去,同它们一起在肮脏腥臭的泥里沉沦。 这些恶意傅同再熟悉不过,甚至它们里一些精怪的模样他还记得,一千五百多年前,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境况里,也以同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过。 怪不得一路上来都没见到,原来在这里等着。 傅同并不惊讶,淡淡瞥了它们一眼,把在青铜棺里找到的那张地图,或者说是传送阵拿了出来,声音波澜不惊:“费尽周折让我过来,人却不在,犀照呢?” 话问出口,回应他的却是无数尖利的笑声。 “小怪物,你回来了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没用,连个能去地方的地方都找不到,到最后也只能灰溜溜的回来。” “他当然要回来,像他这样无能的小怪物,他还能去哪儿呢?” “对啊对啊,他也只配在这样破败的地方苟延残喘了。” “……” 它们的笑声和嘲意覆在耳边缠绕不歇,傅同听着,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他狼狈的躲在角落里,身上尽是血污和泥泞,而它们就像现在一样,居高临下的缠绕在他周围,嘲讽辱骂,声音那么尖锐,鲜血淋漓的刺在他心上。 那是他的梦魇。 他最不堪的过去,最弱小的自己,最无望的时刻,都浸在这个梦里不得安息。 傅同冷冷的看着它们,过往的梦魇卷土重来,让他几乎又要控制不住心里的戾气,或者说,已经控制不住了。 他后心口上的苍青纹印像是着了火,滚烫炙热,浑身的血都在沸腾,眼前也跟着蒙了一层薄薄的血雾,周围的一切被笼在这层血雾里,狰狞刺骨,不堪极了。 而他的不堪和刺骨却是面前这些精怪的狂欢。 它们在笑,声音越来越尖锐, “你们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没有?真难看,难怪傅潜渊要丢下他,这样的人谁会喜欢?” “你看看你,从前懦弱不堪,现在丑陋至极。” “你以为回来就好了?醒醒吧,你真的觉得你还能回得来么?” “小怪物,不要用这么仇视的眼神看着我们,你其实也知道的吧,你和我们骨子里其实是同样的人。” “别卑劣的站在光里了,那不是你配待的地方,阴暗肮脏见不得光的角落,才是你最后的归途。” 这些话何其熟悉,过去这么多年也不见消散。 从前他还是孟歧的时候,它们说他无能,说他废物,说他被丢下是理所当然的事,傅潜渊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他是傅同,它们又说他卑劣,说他不堪,说他是怪物,说他一无所有,只配在阴暗肮脏的角落里待着。 傅同抿了抿唇,在周围的嘲讽恶意里低下头,沉默不言。 后心口处的纹路越来越滚烫,烧的一切都要失控,色泽沉重的煞纹从他侧脸蔓延出来,身周笼着的煞气也越来越重,落在周围精怪的眼里,它们对视一眼,眼里浮现得逞的恶意,笑声越来越尖锐,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诛心。 而傅同不言语。 就像许多年前,他被它们带着恶意堵在这里,无力反抗,只能沉默的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那样。 这样的他无疑让周围的精怪更兴奋,它们肆意大笑,一字一句的往傅同心上戳。 山上的风不知在什么时候,渐渐大了。 枯枝上的雪被风卷下来,撞在树下人的脸上,瑟瑟的疼。、 说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却始终没得到傅同的反应,这些精怪觉得自己像在唱独角戏,渐渐无趣,彼此对视一眼,刚想进一步做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看到傅同动了。 他往前一步,慢慢抬起了头,脸被煞纹覆了大半,身周的煞气凝成黑雾,几乎把他整个人淹没了:“本来,我是没想对你们动手的,不过走狗而已,没必要。” “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他垂手,面无表情的把潜渊刀握在了手里,眼瞳虽然猩红,却不带半分狰狞和癫狂,漠然的朝前面看了过去。 “我离开龙洵山太久,丢下孟歧这个名字也太久,久到我已经快要记不清楚孟歧的模样了,但是我很想他。” “难得有这么多人也记得他,也知道他的名字,那就……留下来好好陪陪他吧。”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轻轻响在簌簌风声中,太平静了,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这里的精怪大多数都不认识傅同,对他的印象都是犀照给的,没把他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短暂的寂静后,它们再次大笑起来,但也有少数的精怪在听到傅同的话后突然选择了沉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些精怪,就是傅同以前就见过的那些。 它们看着傅同,突然想起眼前这一幕它们在许多之年之前好像也看到过。 那时候也像现在一样,它们居高临下的站在这里,看着孟歧狼狈的躲在那边,心里满是得意和不屑,因为他实在是太弱了,比它们见过的许多幼崽还弱。 这种弱小让他们肆无忌惮,所有人都不觉得他有什么威胁,但就是在那一天,在那一个瞬间里,被它们看做是废物的这个人突然起身,提起刀,淡淡的望了它们一眼。 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呢? 漠然,沉寂,不带一丝感情,看向他们的时候和看死人没什么区别。 它们永远都记得他那个眼神,而在这个眼神后,就是漫天的刀光,和流不尽的血和遍地的血肉残骸。 它们当初拼上了所有才逃了出去,避居深山整日恐惧,生怕孟歧找来,后来一直没见他来,又在那么多年的安乐里,渐渐忘了曾经的恐惧,被犀照一蛊惑,再次来到了这里。 而现在,过往重现,恐惧也卷土重来。 几只精怪惶恐的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惧怕和惊慌,对生的欲望和对死亡的恐惧压过了一切,它们骤然清醒起来,不再去想犀照和它们说过的那些充满诱惑的话,在周围刺耳的笑声里转身向山下逃去。 一步,两步……拐角尽在咫尺,而身后已然响起刀鸣,温热的血液和着刀鸣里洒在它们身上,又在周围凄厉的惨叫声里瞬间冷却。 这样的冷意刺进心里,让它们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更加疯狂的朝拐角逃去。 一点,一点就好。 只要那么一点点,它们就能像上次那样逃出去,离开这个地方,这次它们绝对不会再听信任何人的话,也绝对不会再靠近龙洵山一步。 但有些时候,选择已经提前决定了结果,即便它们愿望再热切,到最后,也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一把刀在他们离拐角处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自半空而下刺入地面,生生挡去了他们最后一点退路。 周围风雪再次盛起,傅同的声音在风声里响起,那么轻,却让人心里像结了冰,刺骨生寒。 “还想去哪儿呢?” “现在不是从前,我想留下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绝望在心里迅速蔓延,几只精怪看着面前不断嗡鸣着的刀,知道逃不掉,慢慢回过了头。 一回头,便看到了傅同。 他提刀站在遍地尸骸里,刀上浸满了血,血水断线一般直直往下落,身上却一尘不染,在那边缓缓朝他们笑了。 那笑好看极了,隐在风雪里,藏在血骨间,有种血腥的美丽。 而他带着这种美丽,在这一笑后,慢慢朝他们扬起了刀。 漫天风雪,饮血长刃。 是它们这一生里,见到的最后的画面。 第140章 第140次太磨人 血。 无边无际, 仿佛流不尽的血。 浸入泥中,融进雪里,一片沉重的猩红, 天都被映成了狰狞的颜色。 几分钟前还数百近千的精怪,到现在都成了没有生息的残骸白骨,只剩下那么零零散散的十几只,缩在角落里惊惶的看着不远处的人。 傅同垂眼, 漫不经心的甩掉刀上的血, 转身朝他们走了过去,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死亡倒计时, 碾在它们心上,映出一双又一双仓惶畏惧的眼睛。 许多年前,孟歧也有过这样的眼神。 傅同看向它们, 声音还是淡淡的,一点波澜都没有:“犀照在哪儿?” 话问出口,半晌, 角落里的一只精怪突然笑了, 还是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姿态:“你以为这样就能结束一切, 别想了,我们是不——” 傅同不言语, 面无表情的扬起刀,下落。 猩红的血汹涌而出,直直溅到了旁边精怪的脸上,血腥味充斥全身的同时,耳边也听到“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上方落下, 慢慢滚到了他的旁边。 它一怔,慢慢低下头,下一秒,看到一颗表情狰狞的断头,和一双浸满了恐惧和不可置信的眼睛。 死了,死了,都死了。 他们都会死,谁都逃不掉,下一个……就要到它了。 它遍体生寒,忍不住的战栗,整个人几乎被心里涌起的绝望击溃了,尖利出声:“你不能这样!你——” 而它的话到底也还是没能说完,在刺目的刀光里归于沉寂。 周围突然静了,连风声都隐去了,雪却没停,刺在脸上依旧瑟瑟的疼。 傅同收回刀,漠然的朝剩下的十几只精怪看了过去,声音依旧淡淡的:“五秒,我不想听到任何我不需要的答案。” 什么五秒? 剩下的精怪一怔,很快明白了傅同的意思——五秒内告诉他犀照在哪,否则,地上那张狰狞死不瞑目的脸,就是它们将来的模样。 但它们也不能说,说了,犀照也不会放过它们。 精怪犹豫着,而就在这个时候,看到傅同又一次提起了刀,刀近在咫尺,他的动作也仿佛被放慢,它们能清楚的看到刀身锋利的刃和上面不断垂下的猩红血液。 这些血来自于它们的同伴,五分钟前还活生生的站在它们身边的同伴。 周围血腥味依旧浓重,地上两双绝望的眼睛也还在那边直勾勾地看着它们,眼前是饮血利刃,身周是无数尸骸,它们被困在中间,恐惧和绝望碾的它们的心脏都快要爆开。 不行……不能这样。 眼看着傅同的刀已经到了眼前,它们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击溃,几乎是嘶吼着开了口:“后山!他在龙渊!” 刀在它们颈前停下,只有堪堪一厘米的距离。 傅同垂眼,眼神漠然到了极致:“龙渊?” 精怪在停下的刀里看到了生路,也不想去管之后的事了,急忙应声:“你来的晚不知道,就是后山最南边的潭水,在上古时期叫龙渊,傅潜渊就是从那里出世的。” 傅同瞬间就知道了它们说的地方是哪里。 那是龙洵山的禁地。 傅同小时候在山上四处跑四处逛的时候偶然去过那里,谭水边荒芜阴森,寸草不生,潭水也黑漆漆的,望下去什么都看不到,阴冷极了。 他不喜欢那里给他的感觉,想离开,却和鬼打墙一般,怎么都找不到回去的路,最后还是傅潜渊找到了他,对他说,以后不要再靠近那个地方。 那时候的孟歧,生命里只有傅潜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想让他失望,所以他很听话,如傅潜渊所说的那般,后来再也没往那边走过一步。 傅同收回刀,转身朝后山走去,身影须臾间便消失在了风雪里,劫后余生,剩下的十几只精怪对视一眼,不愿再在这里待一秒,逃命一般向山下逃去。 人影渐消,四周万籁俱寂。 只剩下背后漫天的风雪,和混在雪水里,渐渐流向远方的猩红。 …… 后山南。 傅同按着记忆里的路往龙渊的方向走,逐渐看到了那方阴冷的潭水。 一千多年没来,这里还是以前的模样,阴森森暗沉沉的,周围都是枯枝荒地,从前它的荒芜和龙洵山格格不入,但现在山上其他地方也是差不多的光景,荒芜似乎没了区别。 傅同提着刀,在离龙渊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没看到犀照,但其实已经知道了后者在哪里—— 就在龙渊旁。 那里立着一道结界,不是龙洵山下的那种透明结界,而是太极那样一半黑一半白,明晃晃的立在那里,在唤他过去。 这道结界还有一个名字,死生界。 是上古时期妖怪们仇怨深重到不死不休时才会用的结界,设下后两人进入自动开启,而结界接触只有一个方式,就是献祭一个人的灵魂。 一死一生,是为死生界。 现在,死生界里已经有了一个人,气息傅同认识,是犀照。 他等着傅同进去,和他用灵魂生死做最后的了结。 而傅同其实也正有此意。 他静静看着结界上来回流转的玄白光芒,无声笑起来,不带半点犹豫的,直直走了进去。 ** 饶涉几个人匆匆赶向后山,刚进龙渊边界,看到的就是傅同直直走向结界的身影。 像太极那样玄白覆盖的结界,太好认了,所有结界里只有一种是这样,不死不休的结界,无人不知。 饶涉一惊,焦急开口,想唤傅同回来,但他太决绝了,决绝到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他的身影转瞬即逝,就那么消失在了结界里。 几个人都慌了,疾步赶过去,抱着最后一点侥幸的心理,想说或许那不是死生界,只是一个他们不知道的和死生界很像的结界而已。 但这样的侥幸心理在走近结界之后瞬间被粉碎——结界在傅同和犀照都进去后已经被开启,几个人不是局中人,在走近的一瞬间也清晰的感受到了结界里的杀意。 不死不休,是结界不容置喙的规则。 “怎么办?” 饶涉心砰砰跳,无措的朝身后的几个人看去,而他们同样无措,看来看去,最后视线齐齐集中到了傅潜渊身上。 后者却没看他们,他垂眼站在那里,神情阴鸷看着自己手里的一个木盒,那曾经是个礼物盒,就是之前傅同拜托封云蔚交给傅潜渊的那只,现在,精致的少女心被暴力拆开,只留下一个古朴的木盒,里面放着傅潜渊送给傅同的心口龙鳞和小苍龙手镯。 木盒上有锁灵阵,盒壁上涂满了傅同的血,血里有他的气息,被符阵锁着经久未散,以至于傅潜渊一直能感受到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被傅同强行切断。 傅同当初万念俱灰,披着风雪离开龙洵山的时候,都没把龙鳞取下来,两个人重逢的时候还戴在身上,现在却离了身,甚至还给了他。 想着这些,傅潜渊神情越发阴鸷,身周气息冷冽,太过沉重,甚至把结界那边的杀意都遮了一些。 饶涉几个人站在前面,被他的气息压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封云蔚的道术修行深一些,强行解除了压制,看着他沉沉开了口。 “除了不死不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从外面强行破开死生界?” 从现有的认知来看,封云蔚知道死生界除了执行规则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但傅潜渊是天命龙,与天地同生,说不定能知道一些没有流传下来的办法。 然而事与愿违。 “没有,也不会有。” 这就是傅潜渊的答案。 封云蔚皱眉,为在死生界里一切未知的傅同,也为傅潜渊。 他觉得傅潜渊好像不太对劲,盯着傅潜渊的眼睛细细看了几分钟,最终是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担心傅同在死生界里的情况?” 封云蔚这么说着,其余几个人也一同看了过来,他们其实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想想最在乎傅同的人其实是傅潜渊,自然觉得自己是想错了。 现在听到封云蔚这么说,那种困惑感又卷土重来,而这种困惑感没持续太久,便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在风里轻轻响了起来。 “鸿鹄告诉我,他身上的咒术别人解不了,我也一样,只能凭他自己,所以,之前渡陵他必须要去,现在他也必须在死生界里和犀照做最后的了结。” 死,一切俱成灰,却也不必再为任何事折磨。 生,咒术因为下咒人的消散而解除,到那时才是真真正正的生。 “该来的到底是会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和他的命已经系在一起了,生死同往,若他没能从死生界里走出来,我会在他消散的瞬间与他同去,一瞬都不会迟。” 这话听得封云蔚心里一跳:“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傅潜渊却不再回答,把龙鳞和小苍龙重新放好捧在手里,视线从封云蔚身上移开,朝面前的死生界看了过去。 什么意思,做了什么,其实没必要问,也没必要说。 被无能为力的窒息感笼罩的时间太长,他也倦了,不愿再去想那些,只记得一件事—— 在那天的夜空星河里,他带着他的崽崽穿过云层,最后在漫天的璀璨下,承诺给傅同说他不会走,无论在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都会陪着他。 曾经他在漫山灯火里说过同样的话,但失言了,让他最在意的人在深渊里沉浮了那么多年。 如今却不同了。 他不必再背负那么多,对傅同的说过的那些话是他唯一给出的承诺,也是现在唯一想要去做的事情。 生同归,死同去。 无论是傅同还是他,都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第141章 第141次太磨人 龙渊, 死生界。 走进结界的一瞬间,傅同感觉自己骤然下落,仿佛坠进了一方冷冽刺骨的潭水, 周围暗沉沉的,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无尽的冷意覆在身周,扯着他往更暗更沉的深渊里坠。 他握着刀, 没出声也没挣扎, 静静的看着上方不见天日的潭水,任凭自己往下坠,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 久到他已经没了知觉,能感知到的只剩下寒冷的时候,眼前终于窥到了光。 一点昏暗的灯光。 下坠的感觉同时消散了, 深渊似乎触了底,身下虚无的滞空感也消失了,换成了冰冷略微潮湿的石壁。 傅同撑着石壁站起身, 借着那点微弱的灯光朝四周看去, 远处不见边际,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茫茫的空,和傅同之前的梦境其实很像。 他的梦境是无边无际的白, 这里是无边无际的黑,不是同一个地方,但给人的窒息感和沉重感是一样的,或者说这里还要更重一点。 因为那盏灯。 黑夜里唯一的光,却那么脆弱,摇摇晃晃的立在那里, 仿佛随时都要熄灭,深渊下的人眷恋它,以为那是救赎的指引,想借着它走出深渊,到最后却发现它其实微弱的连稍远一些的地方都照不到,他们还是离不开这里。 它是虚无的奢望。 傅同看着灯盏,声音淡淡的:“我都来了,你还不打算出来么?”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一人从黑暗里走向前,出现在了昏暗的灯盏旁,人还是惯常遮遮掩掩不肯露面的模样,但身周笼着的不再是之前那样过于刺目的白光,而是成了暗沉沉的黑雾,隐在周围暗色里几乎看不清楚。 傅同看着他:“都到这个时候了,何必还要藏。” 犀照那边又是一声笑:“你说得对,确实没什么必要了。” 他难得不再弯弯绕绕做那些曲折的事,身周的黑雾随着声音慢慢散去,露出底下深邃的眉眼,在灯盏的映衬下模糊又清晰。 那是一张和傅潜渊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瞳孔颜色不同,傅潜渊人形时是墨一般的颜色,而他是璀璨的金,在周围昏沉里熠熠生辉。 但这种熠熠生辉并没有给人带来温暖明亮的感觉,因为它太妖异了,过犹不及的东西,总会给人一种阴冷诡异的感觉。 傅同视线停在他脸上,眼神依旧平静,似乎已经预料到一般。 犀照微微眯了下眼睛:“你好像并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傅同瞥他一眼,声音平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过心魔而已,也就只能借借正主的皮相罢了。” 不过借皮相而已。 听到这几个字,犀照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收敛了下去:“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现在。”傅同转了下刀,终于撤去了之前那种波澜不惊的模样,缓缓朝着犀照笑了,“只是有这样的想法,就诈了你一下,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他的笑落在犀照眼里,格外刺目。 犀照是傅潜渊的心魔,这一点傅同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其实也并不难猜,因为犀照自己从没想过隐瞒,早已把这些都摆在了明面上。 和傅同说他知道傅潜渊消失的原因。 把印着龙洵山山脉的地图制成让他避开傅潜渊前来的传送阵。 还有,在噩梦里提刀刺穿傅同心口无数次的傅潜渊,也有着同样的金色眼瞳。 我和傅潜渊有关系——这是犀照在这几个月里一直在告诉傅同的事。 明明是傅潜渊的心魔,针对的人却始终是傅同,傅同不知道犀照这样做的原因,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但他也不在乎。 死生界,一生一死,不死不休。 地狱就在面前,只看最后谁能走出去罢了。 这么想着,傅同垂眼,重新握住了手里的刀:“既然已经进了死生界,那你我的想法一定是一样的,你我也不是一路人,所以也就不必说那么多了,直接来便是。” 犀照嗤笑一声:“你真觉得你我不是一路人?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觉得我们两个之间……究竟谁更像怪物一些?” 说着,他抬手,在半空中画出一方水镜,缓缓推到了傅同面前。 它是周围昏沉里唯一明亮的物件,清晰的映出了傅同现在的模样,煞纹遮面,煞雾覆体,眼瞳隐约猩红,里面刻满了失控的戾气和狰狞。 和犀照相比,他确实更像怪物一些。 傅同看着水镜里的自己,许久都没有出声,犀照却笑了,在黑雾缠绕里轻轻出了声。 “你知道么?其实我本不愿和你走到这个地步,何必呢,我们恨的明明是一个人。” “……傅潜渊。” “我可真的太恨他了,明明我们有一样的容貌,一样的修为,一样的天命龙的身份,凭什么他能走在日光里,我却只能躲在他的影子下?” “而你呢?你不恨他么?” 犀照反问傅同,声音隐约带了蛊惑,像是和情人说缠绵的情话一般,温柔极了:“傅同,想想你这一千五百多年里受到的一切吧,全都是因他而起,那些奚落,那些嘲笑,那些本来不应该由你承受的东西,就因为这个人,全部到了你身上,来,告诉我,难道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恨他么?” 恨? 傅同麻木的把这个字在心里重复了很多遍,过往欢喜的时光和后面的绝望里面重叠,就和他之前在梦境里看到的那样,走马观花一般的从他心里掠过,一点一点,矛盾对比,比之前外面那些精怪们说的话更加诛心,深深刺在他心上。 傅同抿唇,只感觉后心口的印记又在发烫,眼瞳里的赤色也隐约加深了一些,狰狞的可怕。 他低着头,看不到水镜里自己的模样,但犀照看的清楚。 他眼里掠过快意,心里渐渐滋生的一些情绪也不加掩藏,拨开虚伪的面具,露出底下赤裸裸的恶意来。 “不过话说回来,你确实也没什么资格恨他。” 犀照看着傅同,原先温柔的声音突然压低,低沉沙哑,在四周昏沉里阴森森的:“你以为你是谁?” “阴狠暴力的怪物,自欺欺人的懦夫,不过一个一无所有的赝品而已,谁也不是,凭什么得到傅潜渊的爱意?” “傅同。” 他唤了傅同一声,眼里浸满恶意,一字一句的把后面的画说了出来,“你问问自己,你配得上么?” “……” 回应犀照的,是破空而来的潜渊刀。 犀照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傅同的攻击,手腕一转,一支长戟出现在半空,狠狠朝傅同劈了下去。 “铮——” 一戟一刀撞在一起,发出长久不歇的嗡鸣声,犀照的声音响在嗡鸣背后,越发恶毒渗人。 “怎么,是恼羞成怒了,还是又想自欺,都不愿听别人说?” “闭嘴。” 傅同面无表情的提起刀,身周黑雾缠绕,脸上的煞纹浓重似血,朝着犀照又是一刀。 犀照挡下,低声笑着:“真是的,怎么又生气了?也是,怪我不该这么问,二选一是什么答案?你啊……明明是两者皆有。” “在虚假的世界活久了,是不是就喜欢上了自欺的感觉,再也不想清醒过来了?” “但怎么可能永远不清醒呢?” “欢喜是属于孟歧的,不是你,甚至你连傅同也不是了,只是个躲在阴暗角落觊觎着不属于你的人和事的怪物罢了。” “……” “看看你,何其可笑。” 他说的很慢,一点一点的在傅同心上碾磨。 “……闭嘴。” 傅同心里戾气翻涌,眼前的血雾越来越浓,后心的印记也像是被火点燃了,要把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轰隆——” 结界上传来隐约的雷声,黑云也慢慢从远处席卷而来,深渊下唯一的灯光摇摇欲坠, 但傅同听不到。 他耳边尽是刺耳的尖鸣声,把周围的一切都覆盖了,脸上的煞纹一点点暗沉,像是陈旧干涸的血,刺在他面上,和身周的煞雾一起向远处滚去。 这样的煞雾,和他之前在渡陵入煞那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犀照看到,表情掠过扭曲的兴奋,声音越发阴森起来。 “还有,你知道傅潜渊当初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么?你以为是因为他喜欢你?可笑,还是让我告诉你吧。” “他不爱你,只是因为一个人太久,他觉得孤单,想找一个人陪着自己,感受一下家的感觉而已,而你正好在这个时候来了。” “……” 傅同猛地抬起头,眼瞳被赤色覆盖了大半,直勾勾的朝犀照看了过去,他这个样子称得上恐怖,犀照却不在意,见了反而笑得更加肆意。 “怎么这么看着我?小怪物不会又是要哭了吧?” “真可怜,我也不想惹你哭,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怎么办呢?” “他想要人陪,于是把你带回了家,有一天觉得倦了,不愿继续了,就能随时离开,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看都不愿再看一眼。” “你还不明白么?” 犀照笑容怪异,直直对上傅同的脸,声音尖锐急促:“你之于傅潜渊,其实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解闷的小玩意儿罢了。” “闭嘴!” 傅同的眼睛霎时间一片猩红,潜渊刀在身周分成百把,腾空呼啸着朝犀照落了下去,犀照也不躲,执起长戟撞上眼前迎面而来的刀,一下又一下。 利刃撞击的声音徘徊在周围,金光乍泄。 嗡鸣声经久不息,极大的刺激了傅同心里的杀意,他脸上的煞纹终于成了近墨的颜色,身周的煞雾也越来越深,席卷至远处,几乎把两个人视线能看得到的地方都填满了。 “轰隆!” 上面一声惊雷,身后的灯盏摇晃的越加厉害。 一点……只差一点了。 犀照眼里的兴奋一闪而过,表情也扭曲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上面黑沉沉的天,等着结局降落,让一切尘埃落定,得到彻彻底底的了结。 一秒,两秒,三秒…… 他的眼神越来越狂热,但到最后,他没有听到雷云落下,而是先听到了傅同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傅同看向他,眉目淡淡。“说一些不堪的话让我入煞,然后借天道除掉我,这就是你的打算么?” 他的声音很平静,和面上的狰狞癫狂一点都不一样,说出的话也清醒通透的很。 犀照瞳孔一颤,怔怔看向傅同。 傅同缓缓一笑,脸上的煞纹和身周的煞纹在他看过来的瞬间褪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42章 第142次太磨人 天上的雷声渐渐远去, 摇摇欲坠的灯火也重新安稳下来,沉沉映出前面两个人的身影。 傅同身上的煞纹和煞雾散去,眼瞳也从之前的猩红瞬间恢复成了黑白分明的模样, 好像之前的癫狂入煞从来没发生过,只是犀照的错觉一般。 犀照愕然的看着他,面容扭曲成了极为怪异的弧度:“你没事?” 说完不等傅同应声,仓惶的摇头, 在那边喃喃自语:“不,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怎么可能是错觉? 他留在傅同后心上的印记还在,能清晰的感觉到后者方才的崩溃和癫狂, 这些情绪来的真切,天上的劫云和雷声也不是假的,明明已经入煞神志不清, 离天谴只差一步,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清醒过来? 不可能,不可能…… 凭什么受到眷顾的人总是他?! 犀照神情阴鸷, 本就妖异的眼瞳浸上猩红, 直勾勾的看着傅同, 眼里的杀意和憎恨不带半点掩饰。 太恨了。 恨到恨不得把这个人撕成碎片,灵魂也付之一炬, 再也不出现在这个世间。 他的恨意来的太强烈,宛如一把刻骨的刀,直直的刺在了傅同身上。 傅同感受到了,却没理会,看向犀照的眼神宁静而通透,两个人视线相对, 有那么一瞬间,犀照突然有些慌,觉得自己在想在做的一切好像已经被面前这个人看透了。 事实或许也是如此。 “从三劫里清醒过来后,我一直在想,你在我身上做这些手段是为了什么,而答案显而易见。” 傅同看着他,声音淡淡的:“你想让我入煞,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三劫是这样,诛心的梦境是这样,找我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是这样,渡陵墓室里那七张人面像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你是只有这些伎俩么?” 傅同看着犀照,声音不再没有波澜,就像犀照之前和他说话时一样,带上了居高临下的嘲弄:“还是说,你除了这些伎俩外,其实也没别的办法了?” 犀照瞳孔一颤,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里的长戟,心里的慌乱在这一刻涨到了顶点。 但他很快把这些情绪都藏了起来,朝傅同冷冷一笑:“那是因为你只配得到这样的结局,在天谴下化为齑粉,这才是你应有的归宿。” 又在说这些。 傅同平静的看着犀照,并不在意他的话,话说的不屑没有用,事实如何他心里早有猜测。 而现在,证明这个猜测是真是假的时候到了。 傅同淡淡瞥了犀照一眼,不再言语,朝他扬手就是一刀,他这下极狠,潜渊刀在半空中嗡鸣着,里面的龙魂都被召了出来,带着龙吼声朝犀照劈了过去。 犀照看着他手里的刀,眼里的嫉妒和狰狞一掠而过,同样扬手,用长戟撞了上去,他这次的攻击不再是之前玩弄猎物的随意姿态,也是真正的发了狠,长戟一下接着一下,每一下都朝着傅同的心口往下落。 利刃撞击声响彻长夜,犀照的声音融在其中,嘶哑又癫狂。 “你以为你赢得了我?笑话。” “我是天命龙,是山河之主,生来立于众生的顶端,我怎么可能会输?” “只有你这种生于阴暗,一生只配躲在污泥里的人,才会输。” “凭什么有人爱你?无人爱你,不会有人爱你。” “何必还要挣扎呢?就这么结束不好么?” “不好么?!” 最后三个字,他眼瞳猩红的可怕,声音沙哑到了极致,几乎是吼出来的。 墨一般的煞纹从他脸上渗出,身周黑雾缠绕,到这一步,他终于撤去了原本的伪装,露出了原本为魔的那样。 傅同看着犀照,情绪没因为他的话受到任何影响,漠然瞥他一眼后,又是一刀。 他这个眼神终于彻底激怒了犀照。 犀照眼瞳红的妖异,遥遥看去像是浸了血,长戟在他手中不停嗡鸣,被冰冷的杀意缠绕,朝傅同席卷而去。 之前他恶意最深的时候,也只是隔空操纵长戟而已,这次却亲自动了手,显然是被气狠了。 而傅同等的就是现在。 利刃嗡鸣声响在四周,长戟已至身前,傅同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它越来越近,然后在长戟离自己只剩下一点点距离,稍稍往前一下就能刺到他的时候,突然把横在面前的数十把刀尽数收了回来。 这是他给留自己的最后一道屏障,就这么撤去了,把自己直接放在了犀照的杀意之下。 “嘭——” 一声巨响。 却没有感受到半分疼痛。 一道金色的屏障出现在上方,生生把长戟挡了下来,屏障周围漂浮着点点金光,却不是来自傅同,而是…… 从犀照的身上散出来的。 设下这道屏障的人的是犀照。 他手执长戟浮在半空,面容扭曲神情狰狞,眼里刻满杀意和憎恨,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在关键时候设下了结界,给了傅同一个坚不可摧的庇护。 猜测成真。 傅同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几个月前犀照攻击他和温琅的时候,其实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那时候傅同还在虚弱期,遇上犀照根本无路可退,他也不想把温琅牵扯进来,急于脱离困境,最后只能选择用自损八百的方法,强行拉近了和犀照的距离。 那次和这次一样,犀照的长戟就在他身前,近到避无可避,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长戟刺穿的准备,但和现在一样,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同样被一道金色屏障挡下了。 之前傅同一直不明白,明明犀照的修为在他之上,真想让他消失的话直接动手就是,根本不必做那些多余的事,为什么最后却选择了这么一种曲折而复杂的方式,一步步让自己陷进了穷途末路的境地。 所有的困惑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因为他根本没办法真正伤害到傅同。 这是傅潜渊刻在骨子里的事情。 犀照是他的心魔,依附傅潜渊而生,即便他不愿,他也必须服从傅潜渊的意志。 在今天到来之前,这些都只是傅同的猜测,他不知道这种是对还是错,但没有选择,只能试着赌一下。 而他赌赢了。 傅同看着上方的结界,心里五味杂陈,他闭了下眼睛,强行让自己的想法收回,不去想任何与傅潜渊有关的事情,朝着犀照扬起了手。 潜渊刀嗡鸣而出,直直刺向了犀照的心脏。 这么近的距离,犀照同样避无可避,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 “嗤——” 利刃刺穿他的心脏,把他撞得往后连着退了二十几步,难以言说的痛意从心口传来,犀照拧眉,还没来得及动作,耳边又是一阵利刃破空声。 一把,两把,三把……数不清的刀从半空中落下来,直接把他钉在了地上。 血液从他身上涌出,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四周,这样的伤对寻常人来说很严重,对犀照来说却并不致命,只要挣开束缚,几分钟就能自愈。 但他没动,躺在那里看着上方望不到一点光的天,自嘲的笑了。 还挣扎什么呢?没有用。 他知道,一切即将走至尽头,他输了。 从傅同知道他其实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或者说更早,自傅同从入煞中脱离出来,清醒而通透的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不公平。 为什么得到眷顾的人是总是傅同?为什么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他梦寐以求,却始终求而不得的一切? 傅潜渊是这样,天道也是这样。 就连他入了煞,天谴已经到了眼前,却还是被他逃开了。 众生眷顾。 不似他,只有无数得不到的奢求,和这可笑的,幻影一般的一生。 他低低笑起来,声音响在四周寂静里,阴郁极了。 傅同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下,看着犀照阴郁扭曲的笑和灰败的眼睛,许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犀照先出了声。 “事已至此,无话可说,动手吧。”他看向傅同,眼瞳隐约灰败,“刺穿心脏没用,打龙要打逆鳞,来,提着你的刀朝我逆鳞处来一刀,一切就结束了。” 傅同没动,依旧沉默着,犀照嘲讽一笑,以为他要说些奚落的话,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傅同的声音响了起来,无憎无怨,轻轻的问他。 “你对傅潜渊,真的是恨么?” 恨? “我当然恨啊……” 犀照痴痴笑起来,声音沙哑难听:“但是啊,在恨之前,我也爱他,你知道么?” “我爱他。”他低声笑起来,眼里渐渐浮现出异样的狂热,“比所有人都久,比所有人都爱,我也比所有人都懂他……所有人,包括你。” “就连我的诞生,都是为他而来,只为他一个人而已。” “再也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他了,没有人。” 他这么说着,原先刚缓和了一点的表情再次扭曲起来,他看向傅同,想从后者脸上看到震惊这样的情绪,但到最后,等来的依旧还是失望。 傅同静静的看着他,神情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通透的模样。 他并不惊讶,甚至同样对此早有预料。 因为犀照看他的眼神。 憎恨阴郁,那双眼睛里不堪的情绪实在太多,但他之前还在伪装温柔的时候,这些情绪被刻意掩藏,几乎看不出来,只有一种,即便他已经极力克制了,却还是清晰的显露了出来—— 嫉妒。 深到藏无可藏的嫉妒。 而这样的嫉妒在他每次在傅同身上看到与傅潜渊有关的物件时,浓烈到几乎实质化,直勾勾的刺在傅同身上,根本无法忽视。 第143章 第143次太磨人 一切都静的可怕, 也冷的可怕。 犀照躺在冰冷的石壁上,一瞬不瞬的看着傅同,只觉得那双清醒通透的眼睛灼人的很, 在他的灵魂上都烙出了伤疤。 “荒唐,真是荒唐……” 良久,他的视线从傅同身上移开,重新看向上方暗沉沉的天, 喃喃说了一句, 声音沙哑,轻飘飘的,不知道是在说傅同, 还是在说他自己。 不荒唐么? 对傅潜渊的喜欢和爱意,是他这一生里唯一说过的真话,听到的人却不是傅潜渊, 而是他此生最为憎恨的人。 犀照闭上眼睛,沙哑笑起来:“我在这世间待了几千年,却像没来过一般, 什么都没留下, 现在, 我这一生即将走到尽头,送我的人却还是我最不愿看见的人。” “何其可笑。” 背后的灯火摇晃了一下, 遥遥映出两个人的影子,躺在猩红的血液里,像是两个在荆棘丛里支离破碎的幽灵。 傅同沉默的看着犀照,半晌,轻声开了口:“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犀照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癫狂的笑了:“因为我别无选择, 你懂么?我别无选择,从我在这世间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恨天道,恨你,也恨傅潜渊,凭什么我要这样?凭什么,你们连一点点的选择都不给我?!” 他声音癫狂,眼睛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睁开了,直勾勾的朝傅同看了过来,里面的憎恨和嫉妒似刺骨的刀,狰狞的刺在傅同身上。 他恨到了极致,跌落在旁边的长戟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不断发出尖锐的嗡鸣声,眼看着就要失控,傅同扬手,轻轻朝下一落,半空中数百把蓄势待发的刀随着他的动作落下,再一次把犀照钉在了石壁上。 “铮——” 尖鸣声止,后面的灯火猛地摇晃了一下。 猩红的血液把陈血覆盖,一点点流向远方。 无尽的痛意充斥全身,犀照手指颤了颤,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平静了下来,眼瞳虽然依旧猩红,但却没了之前癫狂的模样,视线停在傅同身上,半晌,轻声笑了:“傅同。” 他唤了傅同一声:“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犀照自己想说,其实并不在意傅同愿意不愿意听,说完不等他应声,便兀自说了起来,声音低沉沙哑,轻飘飘的响在四周寂静里。 “许多年前,大概是在天地初生的时候,一条龙应天道而生,自寒山冽水里出世,生来为山河之主,立在云端山巅俯视众生。”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往人间,而是选择待在寒山上,昼夜不歇的庇佑着这里,他很少说话,友人也寥寥无几,总是独自一人行走在山上,伴随着他的只有一把剑,冰冷锋利的剑,和山上经年不散的风雪。” “消散在他剑下的人太多了,无数人惧他憎他,渐渐的再也不敢走近龙洵山一步,在他们心里,他和寒山一样冷,或者更为甚之,他没有感情,也不会觉得孤寂,有的只是杀戮。” “可是……他真的没有感情,不会觉得孤寂么?” 犀照看着沉沉的天,无声笑了笑。 当然不是。 他独自一人带着寒山上,与风雪为伴,一年没事,十年没事,一百年没事,一千年也没事……岁月越走越长,几千年后呢? 一切都慢慢变了。 生于寒山冽水,在旁人看来根本没有感情,也不需要感情的他,在岁月更迭里,渐渐也感受到了孤独的滋味。 也就是那一年,他看着眼下冰冷昏暗的深渊潭水,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傅潜渊。 生于深渊,藏于深渊,潜于深渊。 傅潜渊。 有了名字,也就有了七情六欲。 他想要人陪着,想有一个家。 这是傅潜渊的心愿,在愈渐愈长的求而不得里,渐渐成了心魔,犀照由此而生。 他感受到了傅潜渊的孤独,想陪着他,成为那个能陪他走过岁月的人,想和他一起拥有一个家。 他是心魔,但不是带着恨来的,而是带着爱来的。 为了这份爱,他迫切的需要一个身体,于是他无时不刻都在修炼,龙渊深处真的很冷,冷到经常让他有一种灵魂都快要被冰封的错觉,但只要一想到傅潜渊,他就觉得不冷了,一切都无所谓。 再之后,就是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修炼。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年,他终于得偿所愿,修出了实体,那天他欢喜极了,迫不及待的去找了傅潜渊,想告诉他我来了,我会陪着你,从此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但这些话到最后却连说出去的机会都没有,他得到的,只有傅潜渊漠然的一瞥,和带着风雪的剑。 在傅潜渊眼里,他和那些龙洵山的那些人,居然没有半点区别。 犀照永远都忘不了傅潜渊当时的眼神,那么冷那么淡,宛如龙洵山上终年不消的冰雪,他也永远都忘不了那把剑给他带来的痛意,明明不在心上,却让他觉得一颗心好像被碾成了碎片,随着血液一点一点的往尘埃里落。 那一剑,也让他几乎魂飞魄散,还好,他撑住了,重新躲到了龙渊深处,看着伤口在不见天日的深渊里慢慢愈合。 但伤口能愈合,伤心却不行。 他想,为什么呢?明明想要一个人陪着,为什么不愿意看着我? 他想着这个问题,想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想明白了。 一定是因为我太弱了。 犀照想,只要我强大起来,能配得上傅潜渊,那一定就没问题了。 但怎么才能强大起来呢?修炼? 不不不……那太慢了,他等不了。 犀照躲在漆黑的深渊里,想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夜里,决定离开龙洵山,去人间看一看。 那真是个好地方,他爱极了人间,那里成就了他,以无数人的血和生命为宴席,滋养了他的灵魂。 这些宴席里,有两次着实美味,可以称得上是盛宴,他到现在还印象深刻。 第一席是盛宴一个极其弱小的部落,在周边部落的围攻下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杀了部落的祭祀,假扮成他,把三劫送了上去,之后只不过三个月,便尝到了数百个癫狂暴戾的灵魂。 这些灵魂,一次便治愈了傅潜渊留在他身上的伤,又让修为直接升了境。 这让他为之沉迷。 而第二席宴席的人数没有第一席那么多,仅仅一人而已,一个得了疫病的将死之人,却是极阴聚煞之体,身后还有一个王朝的所有者愿意为了他倾尽所有。 晟阳吧?他记得好像是这个名字。 想救自己的爱人?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他假扮方士入宫,把一个所谓的复活之术送到了晟阳面前,给了他一个别无选择的选择,犀照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他和当初见傅潜渊时如出一辙的欢喜,但结局呢? 我未能如愿,你们怎么能? 复活之术成了地狱深渊,所有的局都为滋养他而来,痛苦,憎恨,绝望,煎熬……这些情绪太每秒了,他同样欲罢不能。 也就是在那一次之后,他也给自己取了个名字——犀照。 未知的神灵。 犀照享受这样的感觉,那些宴席上的猎物,见到他的时候都犹如见到了曙光,他喜欢看他们在欺骗里自行走向地狱,却将他奉为神明,感恩戴德的模样。 他就这样在这个他爱极了的人间里游走,这样又过了许多年后,他觉得自己已经足以站在傅潜渊身旁,于是带着与许多年前的欢喜并无二致的心情,重新回到了龙洵山。 但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傅潜渊抱着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人躺在龙眠涧旁,轻轻哄着那个人入睡,眼里的温柔那么让人心动。 在那一刻,犀照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龙渊呢?为什么不回龙渊?为什么不回我们一起出世的地方?而是来了龙眠涧? 这个人是谁?他哪里好?哪里值得你这么温柔以待? 我呢?明明我为你而生,明明我出现的更早,明明我比谁都爱你,也比谁都懂你,你为什么不肯看看我?! 凭什么?! 嫉妒,愤怒,憎恨……这些情绪充斥在心里,让他几乎要崩溃,想不顾一切的过去撕碎那个人,但理智让他选择了隐忍,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傅潜渊的庇佑下伤到那个人,一切只能慢慢来。 没关系,对于猎物,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没再回人间,留在龙洵山上,躲在阴暗的地方无时不刻的窥探着他们,他看着他们在山巅上晒太阳看日出,看着他们在龙眠涧旁午睡,看着它们抱着彼此轻声说那些温柔的话,看着他们一点点的布置着自己的家。 那明明该是属于他和傅潜渊的家。 嫉妒在心里最阴暗的角落里生根发芽,他也知道了被傅潜渊温柔以待的人名字叫孟歧。 孟歧。 从此这两个字成了他这一生最为憎恶和嫉妒的存在,无数次他看着孟歧都控制不住心里的恶意,想把他撕碎,想把他扯进地狱里,想看他崩溃的变成一个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怪物,然后在绝望里一点一点的死去。 就想他之前盛宴上的那些猎物一般。 所以,不用急,不用急,犀照。 他告诉自己。 一切都不用着急,一切都有机会,总有一天,你会看着面前这个人敛去他令人生厌的笑容,深陷泥沼深渊里,一无所有,慢慢沉沦至死。 ……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第144章 第144次太磨人 而这一天, 犀照并没有等太久,很快便看到了。 就在傅潜渊离开之后。 没了山河之主庇佑的龙洵山,就是一块充满诱惑且触手可及的蛋糕, 让无数精怪趋之若鹜,他们带着恶意而来,大笑着在龙洵山上肆虐,最终把视线落在了那个曾经被傅潜渊放在心尖庇护的人的身上。 孟歧。 温室里的花, 一只还没真正见过丛林法则的幼崽, 连刀都提不起来,实在太弱了,随便一个人都能肆无忌惮的欺侮他, 看着他哭,看着他崩溃,看着他狼狈的在脏污泥泞里挣扎, 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昨日人间,今日地狱。 绝望,麻木, 崩溃……种种不堪一点点覆盖到曾经无忧无虑的脸上, 然后换来肆虐者更加狰狞的笑。 它们是这样, 犀照也是这样。 他快意的看着这一切,心里畸形的欲望在不断的疯长, 视线钉在孟歧身上一秒都不愿移开。 对,就是这样。 他在阴暗的角落里无声的笑,表情因为兴奋扭曲到一个诡异的弧度。 就这样哭吧,挣扎吧,沉沦吧,往最灰暗的深渊里沉沦, 等到你一无所有,一点点光都见不到的时候,就由我,来亲手送你离开这世间。 到那时,他失去的都会回来,想得到的一切也不会再只是奢望,他会和傅潜渊拥有一个更加温暖的家,说更温柔的情话,会一起回到龙渊里,在它们一同出世的地方走过余生的无数年。 亲手让憎恨的人在绝望里以最为不堪的模样的死去,然后走向欢喜的岁月,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么? 只是这么想着,犀照便觉得已经控制不住心里几近癫狂的笑。 那是犀照这一生里最快意的时候,他以为这就是他即将看到的结局,却没想到,在那一天里,所有的事突然变了,那个狼狈躲在角落里的人从阴暗里走了出来,漠然朝前面瞥了一眼后,扬起刀,再之后,就是漫天的风雪利刃和数不清的狰狞骸骨。 而这个人在风雪和骸骨中,窥见新生。 ……为什么呢? 就这样在这个世间消失不好么?为什么还要挡我的路? 犀照扭曲的看着这一切,良久,阴森的笑了。 没关系,没关系……他对自己说。 一切还没有真正走到结局,而这个结局,即将由他亲手奉上。 犀照决定自己动手。 于是在那个夜里,看到孟歧筋疲力竭的睡着后,他握着长戟,悄无声息的进了孟歧和傅潜渊的那个让他憎恶的家,用利刃的尖端对准了孟歧的心口,全力朝下一刺。 他是抱着必杀的心来的,没打算给孟歧留一点余地,末了却还是没能如愿——同刚才一样的金色结界出现在他和孟歧之间,温暖的给了孟歧坚不可摧的庇护,旁边蛰伏着的刀也在同时凌空,带着龙吼声刺向了他的逆鳞。 覆着璀璨金芒的结界,是傅潜渊对他挚爱之人的庇佑,也是犀照不愿意,却不得不服从的规则。 而那把刀,上面的气息他同样熟悉,居然是傅潜渊用自己的血和精魂亲手为孟歧铸成的。 他求而不得的一切,孟歧全都有。 凭什么?! 那一刻,犀照心里的嫉妒和憎恨汹涌到了极致,他死死盯着那把刀,在刀面的倒映中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狰狞而扭曲的模样。 恨,太恨了。 而这种恨意,到最后也还是只能隐忍,或者说,他被强制着,只能选择隐忍。 傅潜渊承担起了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为此深受重创,带着满身伤痕被天道送到了龙洵山的龙脉下沉睡修养,他是傅潜渊的心魔,生来依附与他,也因此随着傅潜渊沉睡在了龙渊里。 看,天道从来不肯眷顾与他,明明他和傅潜渊同生于龙渊,却连沉睡都不肯让他们在一起,而是被分往了不同的地方。 这一沉睡,就是一千五百多年。 苏醒后,傅潜渊凭着龙鳞感知去找了孟歧,或者说傅同,生来立于云端俯视众生的人,找到人了却不敢见,躲在傅同周围偷偷看了他许多天后,最终选择用一种迂回的方式,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他面前。 犀照躲在阴暗里看着这一切,心里妒火烧着,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燃尽了。 孟歧,孟歧。 从前就是这个人,现在还是。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让人生厌的人呢? 除掉孟歧的欲望在心里渐渐汹涌,越过了一切,但该怎么办呢? ——不如交给天道吧。 想了很久后,犀照终于有了答案。 像他这样令人憎恶的人,就该像在他之前的那几只睚眦一样,生生在天谴下化为灰烬。 于癫狂里碾落成灰,才是他应该有的归宿。 他这么想着,往后就是一步步的筹谋,直到今日,一败涂地。 果然,从始至终,他都不是受眷顾的那一个。 ……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犀照自嘲的笑了一声,偏头看向傅同,眼神说不出的憎恶:“我真的想不清楚,你哪里好,我和你差在哪里?凭什么你能得到所有我想要的所有,我却只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的怨恨嫉妒和不甘多年未减,即便已经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也是如此。 傅同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差在哪里,你不是早已经清楚了么?” 犀照眼神一晃:“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看到傅同往前一步,不顾地上猩红的血,就那么在他旁边坐下了,声音随着响了起来,轻轻的。 “病态,神经质,十成十的怪物。” “地狱和阴暗才是最适合你待的地方,你天生属于这里,小怪物。” “你就该躲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的苟延残喘,追逐什么光?自取灭亡罢了。” “真想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那种藏不住的嫉妒和阴暗,真的是太难看了。” “……” 这这些是傅同在沉浸在三劫咒术的幻象里时,每天都会听到的话,一字一句他都记得清楚,曾经他差点被这些话折磨到癫狂,现在却能用那么平静的声音,一点点把它们复述出来。 说完,他低头看向犀照,一双眼睛宁静通透,直直撞到了犀照心里。 “……别说。”犀照声音颤着,看傅同的眼神居然有些恐惧和仓惶。 可已经来不及了。 傅同眉眼低垂,话轻轻在犀照耳边响起。 “这些话,你究竟是在说我,还是在说自己?” “……” 心里最隐晦的地方被戳中,犀照眼瞳猩红,喉咙里发出极其尖锐的声音,人也疯狂的挣扎了起来,长戟在两个人身后不停颤动,刃尖缓缓对准了傅同。 傅同面无表情的扬起刀,朝着犀照的心口狠狠落了下去。 一刀。 犀照身体猛地踌躇一下,背后颤动的长戟随着没了声息。 “躲在阴暗里窥视别人的感觉怎么样?来,告诉我,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的苟延残喘的人究竟是谁?” 两刀。 “不配走到光下,只配在阴冷深渊里沉浮的人,又是谁?” 三刀。 “真想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那种藏不住的嫉妒和阴暗,真的是太难看了。” 四刀。 “当初你告诉我,我不是孟歧也不是傅同,只是一个暴戾扭曲的赝品而已,当时我因你这些话,但现在我想明白了。” “无论是孟歧还是傅同,说到底都还是我,而你呢?” “告诉我,你觉得你是谁?” 五刀。 “不肯说?那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病态,神经质,十成十的怪物。” “地狱和阴暗才是最适合你待的地方,你天生属于这里,这里就是你最后的归宿。” …… 三十七刀。 利刃之后带着诛心的话,这些之前犀照说给傅同的话,现在尽数反馈到了犀照身上,字字刻进他的心和灵魂里。 傅同甩去刀上的血,在最后一刀后,漠然看向了犀照。 “三十七刀,是在那些梦境里,你在我心上刺过的次数,现在,我把它们尽数还给你。” 周围再次静了。 犀照躺在地上,越来越多的血液从他身上浸出来,眼瞳灰败发白,一片灰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的生命在消散,犀照知道,但他还在笑。 “是么?结束了么?我这一生,我的求而不得,我的痛苦,我的煎熬是要结束了,但是你呢?” “傅潜渊当初不辞而别的原因,你清楚了么?他为什么不肯告诉你,你也还不知道吧?你介意这件事,走不出来,他也不肯说,你们两个的前路在哪里?你们还能走多远?” “彼此折磨罢了。” “我即将在不见天日的深渊里死去,你们两个人的感情也是一样,要在这里给我陪葬。” “谁都逃不了。” 犀照低声笑起来,笑声在黑暗里低哑又狰狞,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傅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极为平静的一句—— “谁说我不知道?” 犀照一怔,睁着一双灰败的眼睛朝傅同看了过去,傅同对上他的眼,声音依旧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 “傅潜渊不辞而别,是因为要去承担他与生俱来的一些责任,他不告诉我,是因为他把承担这些得到的功德尽数转到了我身上。” “这是对天道的欺瞒。” “为天道眷顾的人,也时刻处在天道的监视下,所以他不是不肯说,而是不能说,一旦说出来被天道知晓,得到的只会是反噬和惩罚。” “……比天谴更甚,我根本承受不了的惩罚。” 傅同低头,在犀照灰败又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平静的收起了手里的刀。 “不说,是他现在能给我的,最后一道庇护。” “是这样吧。” 他看着犀照,轻声说。 不是疑问句,而是早已通透,一点波澜都没有的肯定陈述。 第145章 第145次太磨人 一切其实早在过程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一千五百零九年前, 傅潜渊从龙洵山上不辞而别,至此杳无音信,同年, 龙都建城,设镇魂碑庇护四方,碑下藏着傅潜渊的龙鳞。 一年五百零九年后,傅潜渊归来, 离开时一点伤痕都没有的人, 回来时遍体鳞伤,龙鳞上布满了苍白细碎的裂纹,而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 傅同身上多出了和瑞兽之首白泽不相上下的功德。 上古凶兽睚眦,主杀,功德生来为负, 天谴几乎是他们既定的结局,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而已。 在傅同之前的那些睚眦,十只里有九只都是死于天谴, 如今传承到傅同这里, 在几百或者几千年之后, 得到的无非也就是这样的结局。 但现在不一样了。 加在傅同身上的这些功德给了他最好的庇护,意味着他再也不用承受天谴的威胁, 真正拥有了肆意无虞的一生。 这些事情像是碎片,很早就出现在了傅同的生命里,但是太散了,无法拼接,迷雾一般缠绕在那里,把所有秘密都藏在了里面。 藏的太深, 傅同看不清。 直到他从咒术中清醒过来,继续看鸿鹄的笔记时,在末页和底封的缝隙里找到了一个被结界隐藏的夹层。 里面有一封信,鸿鹄写给自己爱人的信。 他的爱人也是只凶兽,同样时刻处于天谴的威胁下,这让鸿鹄觉得恐慌也害怕,怕他的爱人在不知何时会来的天谴下走向终结,把他们来之不易的所有都摧成灰烬,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鸿鹄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于是之后的几千年里,几乎是昼夜不歇的在找避开天谴的办法,最终也算是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秘术。 这个秘术名为——渡。 能将自己身上的功德渡到另一人身上去。 最初得到这个秘术时,鸿鹄对它没报什么指望,因为功德不能转移是天道的规则,根本不可能打破。 但他没有选择,只能一试。 也就是这一试,让他在几千年不见曙光的寻找里第一次看到了希望——鸿鹄身上已有的功德如规则那样,没有渡到他的爱人身上去,但在使用秘术之后得到的那些,尽数渡成了。 它的渡,不是渡过去,而是渡将来。 鸿鹄欣喜若狂,以为终于能避开那种不堪的结局,但慢慢的,他却发现还不够。 他渡给爱人的功德,根本赶不上爱人身上凶兽煞气增加的速度,再这样下去,那一天还是会到来,只是比现在晚了一些而已。 到底还是早晚的事。 怎么办? 鸿鹄思索了很久,最终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就像沉泽之前对傅同说过的那样,像他们这样的天命妖兽,在受天道眷顾的同时,也承担着天道的责任,这个责任不知何时会应,但只要应了,感受到天道的召令,他们就必须立即前去,一瞬都不能迟。 仿佛是游戏里触发的一个隐藏任务。 它待在任务栏里,玩家知道它的存在,却不知道任务的具体内容和完成时间,一切都是灰色的问号,他们只能等,并且在真正等到的那天瞬间响应,不容耽误也不容拒绝。 游戏里完成任务会得到经验和道具奖励。 而天道妖兽们完成自己的责任,会得到大量的功德。 那样的功德,足够让鸿鹄的爱人拥有再无顾虑的一生。 这是鸿鹄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时间也来得及——他虽然不知道要他履行责任的那天具体什么时候会来,但能感知到不会太远。 至少,在他爱人身上的煞气临近天谴之前,一定能到。 还有机会,他和他的爱人一定会得到很好的结局,鸿鹄这么想着。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突然到他连一声告别都来不及和自己的爱人说,便离开了怀山,去向那条他必须去往的路。 这一去,就是近两千年。 …… 信上的内容就此而止,但傅同知道,鸿鹄和他的爱人应该没有等到他们想要的结局,因为这封信的信纸背后,是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的对不起。 力透纸背,只看字,傅同都能感受到鸿鹄当时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与之共情,感同身受,同时也从这封信里,把之前的碎片重新组合了一下,拼凑出了属于傅潜渊的故事。 所有的一切,都要归于最初,从一千五百零九年前说起。 那天,他和傅潜渊闹小情绪,把本来要送给他的小花花往地上一丢,转身从他们的家里跑了出去,傅潜渊捡起地上的花,之前哄崽回家的许多次那样过去找他,却在还没找到的他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天道的召令。 他应该履行责任的时间,到了。 就像鸿鹄那样,同样的,他也来不及和孟歧道别,就这么下了山,之后一去就是一千五百零九年,只留下散在山路上的那束本来应该由傅潜渊亲手交给自家崽崽的花,和从此之后孑然一身的孟歧。 这些过往,傅同曾经在泷水镇魂碑下龙鳞给予的梦境里也看到过,他当时就想过这是属于傅潜渊的记忆,却没敢相信。 再之后的事,龙鳞的梦境里没出现过,但癸山的摄魂鬼幻境告诉了他一切—— 傅潜渊履行了天道给予他的责任,由此受到重创,被天道送往龙洵山龙脉中修养。 也就是说,孟歧最绝望最崩溃最麻木的那段时间里,其实傅潜渊一直在龙洵山上,只是山巅与山下的距离,孟歧看不到罢了。 到最后,岁月消逝,傅潜渊从沉睡里苏醒,他醒来的那刻意味着责任的真正完成,天道的功德随之而来,由[渡]尽数加在了傅同身上。 他欺瞒了天道,一切便成了不得说,也是不得已。 就像鸿鹄想给予他的爱人无虑无虞的一生那样,傅潜渊也想自己的崽崽如此,只是造化弄人,来不及三个字,几乎让他们两个一无所有。 故事清晰之后,傅同其实也猜出了天道给予傅潜渊的责任是什么。 是规则。 在傅潜渊离开龙洵山之前,天地间没有规则,凶兽魔物四处皆是,遇事则杀,没由来的杀戮也是寻常的事,当时的世间,到处都是仿佛流不尽的血,和渐渐在风霜里成灰的尸骨。 那是地狱。 天道自然不愿看到这样的世间,他想设立一个新的规则,而傅潜渊,就是规则的执行人。 他执着剑,把不愿服从规则和规矩的凶兽和魔物屠戮至尽,之后以身为祭,用自己的血骨和龙魂,建立了龙都。 那是妖怪之都,是规则最终的归宿,是未来妖怪们最安宁的栖息地。 傅潜渊庇佑着这个栖息地,代价是遍体鳞伤和一千五百零九年的沉睡,这是他生来必须承担的责任,所以即便剖骨分魂,也不曾感受过半分不堪。 但他心里最后还是生了魔障。 就在隔着冰冷的山壁感受到孟歧的绝望,却在沉睡里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 因为这层魔障,被他随着带着的槐木盒生了魑魅,修成精怪,成了之后的木槐,龙都镇魂碑下的龙鳞同样不再受控,渐渐癫狂。 …… 这就是所有的故事。 周围重新静了下来,身后灯火晃着,微弱映出两个人的模样。 傅同看着犀照,他在说出那几句话后就没再出过声,但眼睛里的通透让犀照明白,一切在他这里已经不是秘密了。 你看,这世间就是如此不公平,到最后一无所有的还是只有他自己。 犀照自嘲的想着,他以为自己会不甘,以为自己会愤怒,但到了这个时候,他突然什么情绪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满心的疲惫,让他和身后的灯火一般,同样摇摇欲坠。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动手吧。”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是到彻底结束的时候了。 傅同心里也清楚,他垂眼看着犀照,扬起刀,刀尖往下,缓缓对准了他的逆鳞处。 只要往下轻轻一落,一切便会尘埃落定。 他这虚无又荒诞的一生,终于也要随着他泡影一般的奢望消散了。 挺好,真好。 犀照闭着眼睛,静静等着结局的到来,却在这之前,再次先听到了傅同的声音。 “我其实不明白。”傅同眉目低垂,声音很轻,“明知无法伤害我,你最好的选择应该是慢慢来,就像之前你做过的那些一样……为什么要选择死生界?” 他截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在自身极端劣势的前提下。 为什么? 犀照脸上又出现自嘲的神情,他睁开眼睛,喉咙发出沙哑的笑声:“原因我不是早已经告诉你了么?因为我没有选择。” 刚来龙都的时候,他是想着要慢慢来的,和傅潜渊在一起是他此生唯一的愿望,他愿意为此为此用上所有的时间和所有的耐心,自然也等得起。 这样的想法持续了很久,直到那一天,他去找傅潜渊,原本只是因为想他了,想躲在暗处看看他,没想到过去后,却看到傅潜渊以龙魂启用了秘术,把他和傅同的命系在了一起。 生同归,死同往。 从那刻开始,犀照就知道,他完了。 傅同生,他没有机会,夙愿一生都无法达成。 傅同死,傅潜渊与之共往,他依附于傅潜渊,同样也是消散的结局。 不可能,不能得。 他所有的路,所有的希冀,在那天明媚温暖的日光里,被他挚爱之人亲手斩断了。 第146章 第146次太磨人 那一刻, 犀照心如死灰。 他看着傅潜渊,生平第一次,对这个他挚爱了几千年的人有了恨意。 你想和孟歧生同归死同往? 那便一起去吧。 他带着阴暗偏执的想法, 在角落里死死的看着傅潜渊,等到傅潜渊的秘术宣告结束,自身也因龙魂的过度损耗昏迷过去的时候,犀照召出长戟, 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 在那个瞬间, 犀照真的想不管不顾的结束这一切,这样的想法强烈到已经在心里燃烧,最后却还是没能如愿。 白泽到龙都山上画画, 正好路过这里,看到了昏迷过去的傅潜渊。 温融他有偏见,本来没想管, 但怕傅同难过,末了还是把傅潜渊带回了画室。 他们离开了,犀照的偏执和阴郁却未见消散。 他从角落里走出来, 看着温融和傅潜渊消失的方向, 半晌, 慢慢扯出了一个阴狠又扭曲的笑容。 生?笑话。 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欢喜缱绻,自己却求而不得, 只能继续躲在阴暗角落里看着? 死?我也不会让你们那么轻易的死。 我要孟歧在癫狂绝望里死去,我要你在他的癫狂里受尽折磨,疲惫麻木的走向属于你们的终结。 即便他也要随着傅潜渊的终结而终结,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这一生本就是奢望,所谓终结,倒不如说是解脱罢了。 为了这个解脱, 犀照做了很多布置,他去了妖街,像从前做过的许多次那样,把自己伪装成神灵一般的模样,蛊惑了无数精怪作为他的伥鬼,里面不乏曾经和现在与傅同有关联的人。 傀儡足够后,他在傅同身上下了咒术,又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重新回了一次渡陵,在里面设了困龙阵和人面像,压制着傅潜渊,把傅同往崩溃的结局上又推了一把。 这之后,傅潜渊开始追杀他,不愧是生来立于云端众生之上的人,短短时日里便把他逼到了几乎穷途末路的地步。 在手下的精怪又被诛杀掉几百只后,犀照知道,再这样下去,一切都要来不及了。 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怎么办呢? 那天,犀照重新回了龙洵山,看着龙渊寒冷暗沉的潭水静静坐了一天一夜后,决定赌一把。 就在这里,在这个他和傅潜渊一同出世的地方,用他的灵魂,做他生命里最后的赌注。 死生界。 赌输,灵魂献祭给规则,就此烟消云散。 赌赢,傅同死,傅潜渊同往,他也是一样。 输或赢,都是消散的结局,对他来说实在糟糕极了,但犀照哪里还有选择? 赌,还有赢的机会,不赌,他就只能在穷途末路里独自走向终结。 有时候,犀照觉得他和傅同骨子里其实很像,都是疯狂而又决绝的赌徒,两个人都在用灵魂做赌局,也都在来的时候便做好了有来无回的打算,只是他到底不得眷顾,赌输了而已。 一败涂地。 “……” 犀照躺在石壁上,眼瞳上像是蒙了一层灰白色的膜,无神的看着傅同,半晌,突然笑了。 “孟歧。”他唤傅同从前的名字,“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问你一个吧。” “既然这些事你早已经知道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与傅潜渊重修于好?” 话问出口,得到的只是沉默。 但对傅同和犀照来说,其实这已经是答案了。 犀照又一次笑了起来,声音像是砂石,一点点从傅同心上碾磨了过去:“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傅同,输给你我不算不甘心,你够狠,敢拿天谴来赌,但有一点你不如我,你真的是个胆小鬼,我很想知道你和傅潜渊最后会得到什么样的结局,会好么?恐怕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我就是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到最后了。” “……动手吧。” 最后一个字说完,后面的灯火猛地晃了一下。 犀照的视线从傅同身上收回来,遥遥朝它看了过去,几乎是在同时,傅同抵在他逆鳞处的刀朝下一落,如犀照所愿的那样,给了他最后的终结。 无法言说的痛意从传来,犀照身周慢慢趋向透明,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睁得极大,灰败的看着远处的灯火。 那是他最后的一点光,如今在黑暗里摇摇欲坠,许多事情许多画面从光点里浮出来,走马观花一般从他眼前迅速掠了过去。 他为了傅潜渊在龙渊深处昼夜不歇修炼的那些年。 第一次和傅潜渊见面时,他欢喜而又紧张的心情。 被傅潜渊一剑诛心时的伤心和绝望,在人间游走,身上沾满杀戮的狰狞和虚假,躲在角落里窥视孟歧时的嫉妒和不甘,还有往后无数年的偏执和疯狂。 …… 很多很多,一一掠过。 这就是他的爱意,他的小心翼翼,他的偏执,他的嫉妒,他的求而不得,他这泡影一般荒唐又可笑的一生。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他早就倦了。 “啪。” 身后的灯盏突然碎裂,在黑暗中摇晃的那最后一点灯火,也随着这声破碎终于熄灭。 短暂的黑暗后,是更加盛大的光明。 死生界消失不见,傅同深处的地方也不再是冰冷昏暗的龙渊,而是回到了龙渊旁,他走进结界时的地方。 山上的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龙渊也不再是之前荒芜昏暗的模样,日光从上方缓缓洒下来,给了这里前所未有的明亮。 那么明媚,那么璀璨,灼得傅同眼睛发烫。 他低下头,怔怔看着手里的刀,刀尖之下,犀照已经消失不见,地上的血来时凭空而来,去时候也是空空,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存在过的地方只剩下一片龙鳞—— 一片属于傅潜渊,被压在望山镇魂碑下,后来被犀照偷走的龙鳞。 当初犀照把它偷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想他拿龙鳞是有什么阴谋,却不知道,这应该是犀照唯一一个没有任何阴谋存在的行为了。 他只是想要一片傅潜渊的龙鳞而已。 这是犀照在这一生求而不得的奢望里唯一得到过的东西,即便这也只是他偷来的而已。 可怜,可悲,也可恨。 傅同垂手把地上那片孤零零的龙鳞捡了起来,握在了手心,几乎是在同时,听到边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饶涉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 “大佬!” 傅同回头,一眼看到了妖怪局的几个人,或者说,是所有人,他们都来了,绕在傅同周围用想问但又不敢,只能沉默的用一种紧张担心又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件易碎,但是已经在坠落边缘摇摇欲坠的瓷器。 傅同看着他们,很想笑一笑,但或许是因为太累了,也或许是漠然的表情带的太久了,摘不下来,他努力了许久,末了也还是没有笑出来。 他的面无表情让几个人心里慌慌的,对视一眼后,齐齐朝最后面看了过去。 傅潜渊就在那里。 他遥遥看着傅同,向来利落肃杀的一个人,到这个时候看着居然像是有些踌躇害怕,在那边沉默了许久后,才轻轻唤了一声:“崽崽。” 两个字,冲散了所有的犹豫。 傅潜渊朝着傅同伸出手,极其认真也极其温柔的,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我来带你回家。” 我来带你回家。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话,一瞬间,让傅同觉得一切仿佛和过去重叠了,曾经他迷路跑进龙渊走不出去,最后被傅潜渊找到的时候,后者也像是现在这样朝他伸出手,然后极尽温柔的一句,崽崽,我来接你回家。 当时他是什么心情呢? 欢喜,满足,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就觉得心好像被蜜糖包裹着,又甜又软,怦怦怦的跳。 林林总总。 恍若隔世。 傅同沉默的看着傅潜渊朝他伸出来的手,许久后,抬起眼,望了傅潜渊一眼。 那一眼,漠然又疲惫。 傅潜渊心里骤然一痛。 他还记得从前他在龙渊找到傅同的时候,当时小崽崽已经被困了快半天,身上沾满了尘土,脏兮兮的,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但在看到他的瞬间,那双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亮晶晶的看着他,然后在他说出回家那句话后,欢欢喜喜的朝他扑了过来。 他一抬手,就抱住了满怀的温软。 而现在,欢喜明亮温软都离傅同而去,剩下的,只有一双疲惫的眼。 傅潜渊心里难受极了,整个人像被钉在了那里,无法动弹,直到饶涉的声音再次从那边响起,一声惊呼,他才如梦初醒,抬起眼,便看到了傅同缓缓朝后面倒去的身影。 他一惊,疾步走过去,在傅同撞上地面之前把他抱在了怀里,灵力随之覆盖而上,来回检查了十几遍后,才放下了紧紧绷着的心。 傅同没事,身上没有丝毫损伤,魂魄也完整无缺,身后的三劫咒印也因为施术者犀照的死去而烟消云散。 他只是睡着了。 在一切尘埃落定,得到结局之后,筋疲力竭的睡着了。 第147章 第147次太磨人 傅同是在隔天傍晚醒来的。 他醒来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 日落来的悄无声息,傅同睁开眼睛,入目一片昏黄, 暮光从窗外洒进屋子里,轻轻在里面铺上了一层温柔的颜色。 树藤小秋千,松枝风铃,墙上随笔涂鸦几下的挂画, 印着睚眦崽崽爪印的陶瓶……这里的一切他再熟悉不过, 都是当年他和傅潜渊带着缱绻温柔的心情一起做出来的。 这是他的家。 这一生里唯一拥有,却已经许久年都没有回来过的家。 再重逢,心上滚烫。 傅同的视线从它们身上一一掠过去, 再小再微不足道的物件都没落下。 这样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也不知道多久后,他起身下床, 一步一步朝角落里摆着的小秋千走了过去,手在树藤上轻轻抚过,没看到一点灰尘, 显然是被人提前清理过了。 那人是谁自然也不用说。 傅同抿了抿唇, 在秋千上坐下, 像许多年前那只总爱抱着秋千晃来晃去的崽崽一样,慢慢摇了起来, 颈间一个物件随着秋千的摇晃轻轻晃到了他眼前,傅同同样熟悉,是傅潜渊的心口鳞。 他来龙洵山之前还给傅潜渊的龙鳞,现在重新回到了他身上,旁边还多出了泷水和望山镇魂碑下的那两片。 傅同沉默的看着他,手指在龙鳞上一点一点抚过, 最后在挂着它们的红线上停了下来,细细的一根线,脆弱不堪的绕在那里,傅同只要稍稍用下里,就能轻而易举的把它扯断。 但最后,傅同还是收回了手,任凭它们待在那里,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空无一人,山巅上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隐约的风声。 有点孤独,但日光很暖,把山上刺骨很冷的风雪都温柔了。 傅同在崖边停下,静静的看着崖壁上被暮光笼罩着的松柏,半晌,闭上眼睛朝面前的悬崖张开了手,感受着风雪在暮色中落下来,然后轻轻覆在他的身上。 温融走进山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傅同站在悬崖边上,手往前张着,像一只即将飞向天空的鸟,但他没有翅膀,于是在崖边摇摇欲坠,人在沉沉的暮光里苍白又脆弱,让温融觉得山上的风只要再大些,只要再稍稍大一些,他便要倒下,摔落悬崖粉身碎骨。 这让温融觉得慌乱。 他的心一紧,小心翼翼的唤了傅同一声:“……傅同?” 傅同在风雪里回过头,却没有后退,还是站在悬崖边上,缓缓朝着温融笑了:“你来了啊。” 声音被山巅簌簌的风声覆盖了大半,落在温融耳中轻飘飘的,就像他的人一般。 温融慌乱的感觉越来越重,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傅同,心紧紧揪着:“傅同,你先过来好不好?我想和你说说话,但你离我太远了,我想我们近一些。”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哄崽一般。 傅同眼里的笑意却渐渐淡去了。 他对上温融的眼睛,沉默了许久后,淡淡开了口:“你是不是在怕我自杀?” 温融一怔:“不是,我……” 刚说出三个字,听到傅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不会的。” 他重新回过头,看着悬崖下望不到尽头的云雾,低低笑了下:“你知道么?在你没来龙洵山之前,很多次……我忘了有多少次,我站在这里,看着底下,都想着不如跳下去,就这么结束一切算了。” “但是我一回头,看到身后的家,看到我和他一起做的秋千,风铃,藤椅……这样的想法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我是个胆小鬼,眷恋也太多,所以舍不得死,也不敢死,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最孤独,最一无所有的时候都这样,后来你来了,我随你下了山,认识了温琅,周彦修和陆章他们,拥有的越来越多,就更舍不得了。” “温融。”傅同闭了下眼睛,重新看向温融,缓缓的朝着他笑,“我死不了的。” 他说的是死不了,而不是不想死。 很多时候,傅同都觉得自己要熬不下去了,这种感觉就像在一根线,细细的线,横在悬崖边上,而他站在线上面,只要心里不堪的情绪再重一点,只要一点点,那根线就会断开,让他落到深不见底的悬崖里去。 这条线脆弱极了,和傅同一样在悬崖上摇摇欲坠,许多次,傅同觉得它就要断开了,但总有人在它断开的前一秒伸出手,把他往上一拉,让那条线重新愈合,从前是他的家,是他心里所剩无几但还小心翼翼燃烧着的一点期望,后来就是他身边的人,温融的笑,温琅别别扭扭的关心,陆章和周彦修时不时的消息……是他们,一次又一次把他从悬崖上拉了回来。 这些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司空见惯的小事,对傅同来说却是救命的药。 他这一生,失去的太多,拥有的却太少,所以只要一点点的温暖,就足够让他重新对这个世间有眷恋,从悬崖边上慢慢走回来。 就像现在。 他转过身,在温融紧张到一瞬都不敢移开的视线里,终于离开了崖边,一步一步走到了温融面前,看着他又一次笑了。 “温融,我回来了,但是我觉得很累。”傅同低着头,明明在笑,整个人却疲惫极了,“为什么呢?我不知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看着他的眼神,听着他的话,温融眼睛一酸,几乎有种想哭的感觉。 他再也忍不住,往前一步,把面前这只脆弱到了极致的崽抱在了怀里,声音轻轻的:“你什么都没做错,别怕,也别难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傅同语气说不出的茫然,“过去了?” “对,过去了。”温融点头,“犀照消失了,傅潜渊当年……不辞而别的原因你也已经知道了,一切都已经拨云见日,都过去了,会好的……都会好的。” 他把最后几个字重复了许多遍:“你知道,我从来都不会骗你的,对不对?” 这话温融之前也问过傅同,那时傅同不假思索的点点头,给了他最为纯粹信任,这次却沉默了。 只是这样的沉默并不是因为不信温融的话,而是因为他自己。 沉默良久,傅同低下头,轻声开了口:“温融……我害怕。” 温融看他:“怕什么?” “怕得而复失。”傅同的声音压得很低,“失去一次,让我几乎一无所有,得而复失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呢?我还能承受得住么?” 温融怔住了。 在这一瞬间,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就觉得涩的厉害,也疼的厉害。 这样的心情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沉默良久后,抬起手,再次抱住了傅同。 也许是温融身上的气息很让人安心,也许是因为温暖的拥抱总是能安慰到人,被温融这么抱着,傅同渐渐冷静了下来,从温融的怀里退开,朝他一笑,再次开口时,又成了温融之前熟悉的模样。 “他们呢?” 问的是饶涉几个人……或许也有傅潜渊。 “犀照这里涉及的妖怪和事情有点多,饶涉他们要忙着写材料归档,先回妖怪局了,然后傅潜渊的话,他还在,但是……” 温融往后瞥了一眼:“他不敢见你,又担心你,所以便让我来了。” 傅同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敢见我?” “对。”温融轻轻应了一声,“傅同,你要知道……在一段感情里,无论是欢喜还是不堪,其实都是相互的,你觉得害怕的时候,他或许也是。” 傅同害怕,怕得而复失。 而傅潜渊其实也害怕,怕看到傅同像之前那样厌倦又漠然的眼神,更怕这样的眼神是因为他,他会逼着 傅同眼神晃了一下,没说话,看到他的反应,温融倒是笑了,重新看向刚才被他瞥过一眼的方向:“你还不过来么?” 龙洵山上此时就他,温融和傅潜渊三个人,这句话是对谁说了不言而喻。 傅同心里一跳,随着温融的视线一同朝那边看过去,不过几秒,看到傅潜渊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向来从容的人,这会儿看起来居然十分无措,低低唤了傅同一声:“崽崽。” 傅同微微眯了下眼睛,而温融在傅潜渊走出来的同时便离开了山巅,把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了他们。 山巅上一时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傅潜渊看着傅同,犹豫着想说话,却在说话之前,先听到傅同的声音响了起来,淡淡的问他:“你一直在这里偷听?” “不是。”以为傅同生气了,傅潜渊瞬间就有些慌,“崽崽,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怕你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不敢走,又怕你看到我生气,才藏在了那里。” 其实他也是想多看看傅同,只是这句他不敢说。 傅同问出那句话后却并不怎么在意答案,听傅潜渊说完,还是那样淡淡的表情,接着问他:“无论是不是故意偷听,话你也听完了,有什么想说的么?” “……有。” 这次,傅潜渊终于不慌了,眼里的无措暂时消散,对上傅同的眼睛,话说的极其认真。 “我知道这些年里我们错过了很多,知道你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也知道你怕,但我想,就像温融说的那样,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需要一个崭新的开始。” “而现在,就是这个开始应该来的时候了……崽崽。” 他唤了傅同一声,认真而庄重,缓缓朝着他伸出了手:“我想重新追求你,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么?” 第148章 第148次太磨人 傅同看着傅潜渊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许久都没有说话。 这样的沉默落在傅潜渊心上,无疑让他整颗心都沉甸甸的。 他视线停在傅同身上,眼神专注认真, 看不到之前的无措和慌乱,实际上心里还是紧张极了,也有些怕。 昨天他在龙渊像现在这样朝傅同伸出手的时候,得到的是后者漠然而又厌倦的一瞥, 现在会是怎么样呢? 傅潜渊不知道, 也不敢想,怕连在预想里看到的都会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从前并不是这样胆小懦弱的人,但太过在意, 就容易患得患失,只想选择逃避。 只是有些事情其实不能避。 听了傅同和温融说的那些话,傅潜渊知道, 如果他再躲着,再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和傅同以后的路就要更加难走了。 甚至无路可走, 就此结束。 这不是他能承担的结果。 傅潜渊心里晦涩, 但不想让面前的人看到, 影响到他的心情,于是竭力克制着, 像等待审判那样,静静的等着傅同的答案。 他以为他把这些隐藏的很好,却不知道,有些情绪其实是藏不住的,就像现在—— 那种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说是带着诸多祈求的眼神, 就那么清晰的落到了傅同的眼睛里,再怎么克制都没用。 这样的眼神让傅同觉得心好像被烫了一下,他很难用语言来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觉得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好像缺了点什么,空落落的,压抑极了。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低头避开了傅潜渊的四线,不再看他。 以为这是拒绝,傅潜渊一怔,眼神瞬间黯淡了许多,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傅同的声音响了起来,轻声唤他的名字:“傅潜渊。” 傅潜渊看着他,眼里的期望与祈求愈加清晰。 傅同低着头:“……陪我在山上走走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此时之于傅潜渊和救赎没有任何区别。 傅潜渊眼里的黯淡散去,几乎是在瞬间应了声:“好。” 说完觉得还不够,接着问傅同:“崽崽,你想去哪里?龙眠涧还是松柏林?” “只是随便走走而已。” 傅同看他一眼,说完这句话就没再出声,转身朝山下走去,傅潜渊随着他一同往前走,一路看过松柏涧水,和涧水旁颜色温柔的小花。 昨日荒芜枯败的龙洵山,只不过隔了一天,便因为主人的归来重新有了璀璨的生机。 只不过这份生机暂时无人欣赏。 傅潜渊的视线从始至终几乎都停在身边人的身上,无暇顾及其他,而傅同说随便走走,就真的是随便走走,没去他从前喜欢的那些地方,只直直往前,往山上更深更远的地方走。 山上的风渐渐停了,远处日落将熄,夜色渐渐覆盖。 在夜彻底来临之前,傅同终于在一片花丛前停下了。 颜色很温柔的花,在四周暮色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雾,漂亮极了,但傅同知道,这并不是它最好看的时候,等到入夜,山上的一切都被墨色覆盖的时候,它会在夜色沉沉里璀璨,明亮如天上的繁星。 它的名字是傅同取的,名字叫晚照,是傅潜渊从前最喜欢的花。 他感知到天道召令离开龙洵山的那天,傅同送给他的花就是这种。 傅潜渊看着面前的晚照花丛,想到他离开的那天和后面这一千五百多年里发生的事,心里瑟瑟,什么话都没说。 傅同的心情倒是还好,俯身摘了几朵花捧在手里,看着它轻轻笑了。 “还记得它么?晚照。” 傅同偏头看傅潜渊。 “我记得你当初最喜欢它,所以我总是漫山遍野的找它,想带回去送给你,但它太少了,我在山上找来找去也只能找到那么两三朵,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放在家里不特意看的话根本都看不到。” “看得到的。” 在傅同这些话后,傅潜渊终于出了声,沉沉的响在傅同旁边。 怎么会看不到呢? 家里璀璨又温柔的花,是他的崽崽带着缱绻的心情,特意找回来送给他的礼物,但小崽崽容易害羞,所以从来不这么说,只说是在外面玩的时候看到了顺手带回来的,却忘了身上还带着没有来得及清理的枯枝和尘土,更没看到他把花送到傅潜渊面前时,欢喜明亮又藏着害羞的眼神。 他的崽崽,看着骄纵任性爱闹小情绪,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要柔软。 家里每天两三朵的花,二百三十年来一天不落,是孟歧自己觉得微不足道,却深深刻在傅潜渊心里的温柔。 傅潜渊总是会为此感到心动。 但现在,比起心动,傅潜渊感受到更多的是心疼。 因为傅同接下来的话。 “曾经,我找不到它,以为它就是少,直到后来你离开了龙洵山,我开始找你。” “疯了一般的找你。” “那段时间,我找遍了山上所有的地方,连那些最偏僻的角落都没落下,不知道去找过多少次,后来忘记了是在哪天,我找到了这里,才知道我找不到它,不是因为它少,而是因为我找错了地方。” “……” “只是我没想到,晚照是这样,你也是一样。” 傅潜渊一怔。 傅同却还是在笑着,把手里的花捧在一起绕成花束,缓缓递给他。 “我找了你那么多年,没找到,不是因为你不在,而是因为我也是找错了地方。” “山巅和山脉,那么近,近到走过来只要二十多分钟,连我们刚才那段路一半的距离都没有。” “我却找了一千五百年,都没找到你。” 傅同看向傅潜渊,脸上笑意未变:“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 心脏被丢进碎石堆里来回碾磨是什么感觉? 傅潜渊没尝过,但他觉得,再如何也不会比他现在更疼了,让他的眼睛在这一瞬间里好像都涌起了湿意。 他看着傅同,以前在这种时候,还能说出一句苍白的对不起来,即便傅同不喜欢听,现在却只剩下满心瑟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沉默。 最后一层暮光在簌簌山风里终于熄去,夜色覆在龙洵山上,但并没有陷入黑暗,漫天的星辰明亮,缀在夜空上,一点点映出了底下两个人的模样。 夜色静谧里,最后,还是傅同先出了声:“傅潜渊,我觉得很累。” 他垂下眼,睫毛在星辰和柔软的月色里微微颤抖。 “我想停一停,不想再那么找,也不想再那么追了。” 这话傅潜渊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听着傅同疲惫厌倦的声音,心里又疼恐慌:“不是这样,崽崽,我们——”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被傅同的声音打断了。 “所以,我现在其实想问你一句——” 他重新对上傅潜渊的眼睛,神情同样认真:“你刚才对我说什么?” 傅潜渊一怔。 下一秒,反应过来傅同的意思后,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迟疑着看向傅同:“崽崽,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话说的小心翼翼,眼里的希冀满到快要溢出来。 傅同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 如此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淡的反应,在这个时候却给了傅潜渊莫大的勇气。 他定下心,抛去之前的恐慌和迟疑,认真而庄重的朝傅同伸出手,把在山巅时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次:“我想重新追求你,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么?” “这一次,不用你找,也不用你追赶,换我来。”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 “你只要在原处站着,回头或者唤我一声,我便会在瞬间向你而来。” “崽崽……” 他定定的看着傅同,眼神认真极了:“我爱你。” 一字一顿,是情话,也是承诺。 “……” 他的声音沉沉响在夜色里,星辰在夜空里明亮,月色也在树影的影影绰绰里更加温柔。 而傅潜渊在温柔里,看到傅同抬手,轻轻落在了他的手心。 不同于昨天漠然的一眼,也不同于之前的答非所问,这一次,温热的触感真真切切的从掌心传来,融进心里,击碎了傅潜渊心里几近让他绝望的冰。 傅潜渊紧紧握住傅同的手,许久都没有说话。 四周一时间又静了下来,沉寂里,最后还是傅同先出了声:“握这么紧做什么,怕我反悔么?” 他只是随口一说,玩笑般的一句,没想到傅潜渊却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怕。” 傅同一怔,半晌,缓缓笑了,没接着之前的话往下说,轻声转了话题:“明天就回龙都吧,局里最近不是很忙么,总不能全让饶涉他们做,而且我这边还有件事……需要你和我一起做一下。” 傅潜渊自然不会拒绝,颔首应下:“好。” 傅同瞥他:“你就不问一下是要去做什么?” 这样的他让傅潜渊觉得自己又看到了许多年前那只偶尔骄纵的小崽崽,心里一软,顺着他的意思开口:“做什么?” “去谢一个人。” 第149章 第149次太磨人 去谢一个人? 傅潜渊一怔:“谢谁?” 傅同却不告诉他, 只说:“见了你就知道了。” 傅潜渊对自家阿崽向来纵容,傅同既然不想说,他自然不会多问, 闻言低低嗯了一声:“好。” 虽然仔细听起来其实有点委屈,像极了他以前画过的那个[小青龙委屈].jpg的表情包,但甜甜的睚眦崽崽偶尔也会有一些坏心眼的想法,比如——我知道你委屈, 但只要你没有明说, 我就可以当做没听懂。 睚眦崽崽:[歪头霸总笑].jpg 傅同在心里笑笑,俯身又摘了一捧花,这次没给傅潜渊, 而是自己抱在了怀里:“天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温融还在呢, 让他一个人待那么久总是不太礼貌。” 能这么体贴的想着别人都不肯哄哄我。 明明我很好哄,你一句话都能让我欢喜至极。 不快乐。 从傅潜渊的眼神里,傅同看出了这样的信息, 但末了听到的还是极为沉稳的一句好。 不会撒娇的人是不会有糖吃的。 傅同心里这么想着, 微微挑了下眉:“走吧。” 两个人一人抱着一捧晚照花往山巅走, 此时夜色已深,远处隐约虫鸣, 山间树影偶尔遮蔽月光,晚照便在沉沉夜色里越发璀璨,像晚归时的灯路边层层叠叠的灯,也像天上璀璨明亮的星点。 一切温柔宁静,连山风都好像缓了下来,听不到簌簌的风声, 只能听得到它拂过树木枝叶时细微的沙沙声。 傅同已经忘记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种宁静的感觉了,他抱着花,慢慢往前走着,这样过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手被旁边的人轻轻碰了一下。 第一下时他没想太多,以为是两个人距离比较近,走路时不小心碰到的,但第二下,第三下……这么连续被碰了好多下后,傅同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偏头朝傅潜渊看了过去。 被看的人目不直视,静静的看着前方,手下的动作却没停,在傅同看过来的时候又轻轻碰了一下。 傅同:“……” 你还挺会。 他有点想笑,但忍住了,做出一副很严肃的模样:“你这是做什么?” 被直言挑明,傅潜渊也就不再只执着于做那些矜持的小动作了,他看向傅同,认认真真的把自己的小愿望说了出来:“崽崽,我能牵你的手么?” 借着晚照的光,傅同看到他的脸稍稍有点红。 噫。 被调戏的人还没害羞,你这调戏人的人倒是先不好意思了。 傅同微微眯了下眼睛:“我觉得不行。” 傅潜渊的眼睛瞬间被失望填满了,但是并不肯就此罢休,声音低低的问傅同:“真的不行么?” 话说的很委屈,好像傅同欺负了他,而和这句话一起出现的,还有他的龙尾。 略微冰凉但很软也很弹的触感,缠绕上傅同的手腕,尾巴尖尖还在那里轻轻扫了几下。 仿佛勾引。 傅同:“……” 他沉默几秒,看向傅潜渊,说出了他这晚最真情实意的一句话:“你好狗啊。” 傅潜渊笑笑,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自己的狗。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在追求人这种事情上该狗的时候就应该狗,它在很多时候能带来出其不意的效果。 比如秦子杭,当初如果没做那些很狗的事,就凭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陆岐对他那糟糕的印象,他也不可能那么顺利那么快的把陆岐追到手。 傅潜渊还听说他的崽秦景深也继承了这一点,最近在追温融的崽,眼看着也要差不多了。 在狗但是能如愿以偿和不狗但要凉之间,傅潜渊当然会选择前者。 他想和自家崽崽有一个好的结果,与之相比,脸面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傅潜渊心里早有了决定,此时便一狗到底,看着傅同把之前的话又问了一句:“我能牵你的手么?” 一边说着,一边用龙尾尖尖在傅同掌心里点了一下,细细软软的触感从它点过的地方拂过去,略痒,说不上来痒的是手上还是心里。 “……” 傅同面无表情:“我怀疑,不,我觉得你在勾引我。” 傅潜渊笑了一下,没否认,刚要说话,却看到傅同突然笑了:“但你也太不了解现在的我了。” 所以你不知道,真要狗起来,其实我能比你更狗。 傅潜渊一怔,还没来得及细想傅同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便感觉尾巴被人抓住了。 傅同把他的尾巴握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揉了二十多下,等感觉心里那份痒暂时消散下去后,满意的眯了下眼睛,然后松开手。 方才揉龙尾时的热切在松手的同时烟消云散,只留下与之截然相反的一句话。 “不牵,走吧。” 声音冷淡,面无波澜,龙尾也再不肯回头看一眼,仿佛拔那什么无情的渣男。 这下沉默的人就成了傅潜渊。 他看着自己的龙尾,在原地怔了几秒,再抬头时,看到傅同已经走出了快十米,怀里的晚照散着璀璨明亮的光,隔着距离映过来,与他这边的光缠绕在一起,交相辉映。 他们生来就是应该在一起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傅潜渊抱紧怀里的花,无声笑笑,疾步跟了上去。 …… 到山巅大概是在半个小时后。 傅同走过拐角,遥遥看见家里一灯如豆,昏黄朦胧的一盏灯,藏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不明亮,但温暖也温柔。 这盏灯,也是傅同从前和傅潜渊一起做的。 看着那点灯火,傅同的心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抱着花朝家里走去。 进去后没看到温融,只在灯盏旁看到一张字条,上面是温融的字,瘦劲清峻,说今晚先到山下暂住,明早再见。 他这么做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龙洵山的小木屋里就只有一张床,温融真的不知道如果他留下来的话要睡哪儿。 此时看着温融的字条,傅同也意识到了这点,心里很过意不去,本来想给温融打语音,但想了想傅潜渊还在,温融要是问起什么的话他不好意思说,想了想,最后选择了发消息。 他点开微信,在白泽的头像戳了一下,打字发送。 [臭不要脸傅二狗]:你找到住的地方了没有? 消息发送出去,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白白白泽]:找到了,就在离龙洵山最近的那个小镇上,你……你和傅潜渊怎么样了? 傅同往傅潜渊的方向瞄了一眼,正对上后者含笑看他的眼睛,一顿,假装不在意的把视线收了回来,低头继续打字。 [臭不要脸傅二狗]:还好,和他聊了聊,决定了一些事情,算是…… 他抿了抿唇,犹豫几秒后,把后面的话接了上去。 [臭不要脸傅二狗]:算是给我们彼此都留了一点余地吧。 他话说的含含糊糊,要是消息框那边的人是温琅,肯定看不懂,并且觉得这个人磨磨唧唧实在是难搞的很,但还好,现在和傅同说话的人不是傻白甜的饕餮崽崽,而是温融。 他太通透了,也太了解傅同,看到傅同的消息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欣慰。 不是欣慰两个人关系的缓和,而是欣慰傅同终于愿意放过自己了。 他在给傅潜渊机会的同时,其实也是在给自己机会。 而傅同有多需要这个机会呢? 温融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如果这个机会来的再晚一些,傅同或许就要和在温琅之前的那只饕餮一样,带着无边无际的厌倦和绝望,走上自我湮灭的路。 这是他这些年来一直担心的事情,而现在看来,这种忧虑或许可以稍稍放下了。 挺好的。 温融笑意温暖,眼睛看着屏幕,透过它仿佛又看到了九年前的那只睚眦崽崽,那时他还不叫傅同,叫孟歧,温融初遇他时,他抱着自己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听到温融过来,他抬眼,目光漠然沉寂,身周缠绕着散不开的黑雾。 而现在,他从阴暗里起身,身上的黑雾也随之散开,沿着天光一步步走向破晓。 长夜已尽,往后是天光万顷,是不会有尽头的黎明。 否极泰来,不外如是。 温融笑起来,垂手点进消息框。 [白白白泽]:那就好。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隔着屏幕也看不到模样,但傅同知道温融此时一定是在笑,那种温暖的,在九年前生生把他从黑暗里带出来的笑意。 他便也笑了,回了一个[你看我是朵太阳花啊].jpg的表情包后,收起手机,回头朝傅潜渊看了过去。 傅潜渊站在那里,从始至终眼神没从傅同身上移开过,两个人视线相对,傅潜渊莫名有些紧张:“崽崽,怎么了?” 话音落下没两秒,听到傅同的声音响了起来:“明天早点起来,和我一起看日出吧,等看完日出,我们就回去。” 他站在灯旁,声音轻轻的,昏黄的灯映在他脸上,温柔缠绵,让傅潜渊觉得他和傅同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欢喜无虞的时候。 他不由怔住了,失神一般,在那里怔怔的看着傅同,过了很久,直到傅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复,用疑惑的眼神朝他看过来,他才如梦初醒,缓缓笑了。 “好。” 他笑着,在屋子温柔的灯光里,看着面前被温柔笼罩着的人,轻声说。 声音散进窗外缓缓的山风里,拂过松柏涧水,最后缀进星辰和月光,和世界万物待在那里,静静等待黎明。 第150章 第150次太磨人 隔天, 将近五点的时候,傅同和傅潜渊一起到山巅看了日出,之后就没在山上多待, 离开了龙洵山。 他们离开的时候,山风簌簌,松柏草木不停摇晃着枝叶,天上的鸟也落了下来, 绕在他们身边不停盘旋—— 这是来自龙洵山所有生灵的挽留。 它们舍不得傅同和傅潜渊走, 想让他们留下。 但傅同不能留。 以前他的生命里只有傅潜渊一个人,所以只要傅潜渊在,他待在哪里都没关系。但现在与从前不同了, 他认识了温融,认识了温琅,有了许多友人, 也有了许多喜欢他的人,从那一刻起,他就没法再像从前一样了。 已经入世的人, 无法出世。 傅同站在山下, 静静的看着面前这座承载了无数记忆的山, 良久,回过头, 似是不忍再看,决绝的出了结界。 一瞬间,山风止,万物歇。 傅同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知道自家崽崽心里不好受,傅潜渊往前一步, 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用掌心的温度给了他安慰:“没事,以后没通告的时候经常回来就是,一切都会好的。” 傅同低低嗯了一声,半晌,又笑了下。 “好。” 这句话后,两个人没再说什么,下山去了温融住的小镇上和他汇合,然后一同赶往龙都,回去的时候刚过八点。 傅同和温融告别,之后没回家,直接和傅潜渊去了周水大街,见一个人。 那个他之前和傅潜渊说过,要感谢的人。 于是江阮的宠物店在开店还没三分钟后,便迎来了今天的第一批客人,傅同和傅潜渊。 “叮当——” 傅同推门,门后的风铃碰撞着响起来,声音清脆极了。 江阮本来在整理新到的狗粮,听到风铃声,他回头,视线在傅同和傅潜渊身上环绕一圈后,最终停在了傅同身上:“你来了啊。” 傅同点点头,江阮便笑了:“是来拿之前订制的狗牌的吧?我早就做好了,稍等一下。” 说着,他回到前台,拉开抽屉开始翻找,傅同看着他的身影:“其实我是……”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江阮已经把糊糊的狗牌找了出来:“找到了。” 他从抽屉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盒子,笑着送到了傅同面前,盒盖已经被打开了,里面放着一个深灰色的布制狗牌,绣着糊糊的名字和它的专属q版简笔画,很精致也很可爱。 “怎么样,还喜欢么?” 江阮显然对自己的作品挺满意,笑眯眯的问他。 傅同点点头,从他手里把盒子接了过来,话说的很认真:“谢谢。” “不用。”江阮摆手,“狗牌我是收过钱的,分内之事而已,不必谢。”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傅同对上他的眼睛,“我是说,谢谢你,秦羽。” 秦羽,是鸿鹄的名字。 这两个字说出口,背后,傅潜渊一怔。 在见江阮的第一面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人身上的气息不似寻常人,有过留意,只是傅潜渊确实没想到,他居然是鸿鹄。 在通话里告诉他傅同身上的咒术是三劫,后来又用信件给了他诸多提醒的鸿鹄,秦羽。 只是……这件事崽崽是怎么知道的? 傅潜渊心里有些疑惑,而傅同很快便给了他答案。 他解下背包,从里面把鸿鹄在笔记里藏着的那封信拿了出来,直接翻到末尾,在日期上面那行字的上面点了一下。 那里写着的是鸿鹄的名字。 秦江阮。 鸿鹄,名羽,字江阮。 傅同把信收起来,把它放进笔记本里,一起送到了鸿鹄面前:“所以这句谢谢我必须要说,谢谢你的笔记,谢谢你的手环……谢谢你救了我。” 笔记里的信解了傅同所有的疑惑,也给他和傅潜渊如今所拥有的余地做了铺垫,而之前江阮在酒吧里给傅同的那个毛绒狗手环,除了让他从三劫的幻境里清醒过来之外,还在最后把他从天谴里拉了回来。 死生界的那场终结,傅同的入煞其实不是假的,一来他没那么好的演技,而来演戏装出来的煞气也不可能引得来天谴。 他差一些就输了,是手腕上之前带着毛绒狗手环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在他崩溃癫狂之前浸出冷意,那种冷分外刺骨,仿佛刻进灵魂,浇熄了他心上熊熊燃烧着的火,让他清醒了过来。 加上这次,江阮送他的这只手环,一共救了他三次。 第一次是刚拿到手环的那天,他在和傅潜渊去买烟火的路上突然昏迷,这次的昏迷,让傅同提前进了三劫的最后一劫,免去了他在中间还要承受的更多不堪,让他在最崩溃的时候还是保持了一分清醒。 第二次是他被周围的声音刺激到崩溃,受到蛊惑想杀掉傅潜渊的时候,因为那点残存的清醒,他抵在傅潜渊心口的那把刀最终没有落下去,也在那一刻,他捕捉到了真与假的边界,找到了指引他的那点光,最后从虚无里走了出来。 第三次就是在死生界的这一次。 三次,环环相扣,少了任何一次,傅同都没办法从咒术和死生界里走出来。 这点傅同清楚,而傅潜渊在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后,很快把事情想清楚了。 “谢谢。”他往前一步,在江阮面前稍稍躬身,声音沉沉的,“往后,只要你需要,我所有的一切皆可为你所用。” 从前在问傅同身上的咒术是什么的时候,傅潜渊说过同样的话,那时江阮没有应声,这次也还是一样。 他这一生不过潦草,其实也没有什么能求的了。 “不必。” 江阮还是这两个字,他垂眼看着被傅同送到身前的东西,最后只把信接了过来:“笔记你不再需要的话,就给温融吧,这是之前我输给他的东西,就这么要回来的话着实不妥。” 说完,他停顿几秒,又道:“还有,你们也不用谢我,真想谢的话就谢自己吧,还记得那个用了三劫的部落么?让人从咒术里清醒过来的办法,我早给他们用过,但在虚幻和真实里,他们无一例外全都选择了虚幻,最后沉溺在梦境里死于天谴,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但你不一样,只有你,在经受真实的苦,尝过虚幻的甜之后,还是选择了真实。”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选择。 傅同想起他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两个不同的自己,记得欢喜的孟歧送到他手边的花,和最后的那句你便去吧,也记得一身狼狈的孟歧在推他出梦境前说的那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想念欢喜的孟歧,但没要他手里的花,而是转身拥抱了狼狈的自己。 于是他从长夜里离开,一步步走向黎明。 傅同确实应该感谢自己。 但他也知道,如果没有江阮,他连最后做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傅同看的清楚,但既然江阮不愿听这些,他也就不再说,只缓缓朝他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江阮的眼神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然。 他视线停在傅同脸上,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笑起来时脸颊上浅浅的两个酒窝,半晌,抬手慢慢往前探去,看起来似乎是想要触碰傅同的脸。 下一秒,却突然停下了。 江阮收回手,眼里的恍然消失不见,被无边无际的沉寂覆盖了。 他复杂的看着傅同,沉默许久,偏头避开他和傅潜渊的视线,低低出了声。 “所以,真的不用谢我,我做这些其实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孟休。” 孟休,这个名字傅同并不陌生,是在他之前诞生的那只睚眦,也是所有的睚眦里存世时间最短的一只,一千七百年,最后死于天谴。 鸿鹄,责任。 孟休,天谴。 …… 江阮同为凶兽的爱人,还有信里最后绝望而无力的对不起。 傅同的心一颤,猛地抬起头,而江阮之后的话,也肯定了他的想法是真的。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和孟休很像,无论是容貌还是骨子里的一些东西,都让我觉得你们好像是一个人……只有一点不像。” 江阮低头站在那里,眼神沉沉的:“傅同,你比他幸运。” 傅同在恰如其分的时候遇到了温融,温融把他从绝望和崩溃里带了出来,然后在九年后等来了傅潜渊。 但他的孟休什么都没有。 他孤零零的在岐山死去,灰烬碾进泥土,来到这世上一千九百多年,最后却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很多时候,江阮都会想,如果当初孟休也能遇见一个像温融这样的人多好,他只要再等等,不需要九年,只需要一个月,他就能从沉睡里苏醒过来, 但是没有如果。 江阮看向傅潜渊:“你也是幸运的人……我很羡慕。” 羡慕他回来的时候爱人还在,不像他,归来一无所有,只剩下心如死灰。 和傅同相比,其实傅潜渊更能与江阮感同身受,也正是因为这样,傅潜渊凝视江阮许久,最终选择了沉默。 有些事情,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把伤疤再次揭开的过程。 江阮自然清楚傅潜渊的沉默为何而来,他笑笑,重新看向傅同:“好了,狗牌的尾款付一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别再提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外面,宠物店有客人来了。 那有些话就算能说,此时也不方便说了。 傅同点点头,微信付了狗牌的钱,顺带着还给糊糊买了两箱小零食。 再看过去的时候,江阮已经去另一边招待客人了,注意到傅同的视线,没过来,只笑着朝他和傅潜渊摆了摆手:“下次见。” 两个人应了一声,也不再多留,转身朝外面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傅同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江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江阮遥遥,脸上温润的笑意像是面具,没回,而是反问他:“你觉得我还有以后么?” 傅同心里沉沉的,默不作声的低下头,有些丧。 这样的他让江阮又想起了孟休,他们实在太像了,连难过时的小动作都一样。 算了,和小朋友说这些做什么呢? 江阮静静看着,到底是心软了,没再说那些心灰意冷的话,朝傅同笑笑:“以后……我或许会去当老师吧,孟休从前总说想做夫子,他想做没能做的事,我想去替他做。” 这话过后,他不再看这边,继续和客人说起了话,傅同的原地盯着他又看了几十秒,收回视线,转身和傅潜渊出了门。 两个人渐行渐远,身影很快在路的尽头消失了。 他们不知道,身后,江阮几乎是在他们出去的瞬间便抬起了头,一直看着两个人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在视线范围里消失,他才收回视线,从身后把傅同刚才还给他的信拿了出来。 刚才进店的客人随着他的动作散成白雾,落在地上不过几个小小的纸人。 江阮把信展开,看着信纸末尾的许多个对不起看了很久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江阮觉得傅同和傅潜渊是幸运的人,原因其实还有一点吗,只是他没有说—— 他们出现在他面前的时间,也是恰如其分。 在孟休刚离去的那几百年里,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如果在这个时候遇见傅同,他会把这些恶意全部落到傅同身上。 你的生,是我挚爱之人的死换来的。 杀了你,他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在比这更晚一些的时候,他从恶意里冷静了下来,不会再迁怒于别人,却心如死灰,根本不会管旁人的事。 直到现在,他想通了许多事,重新入世,这时候遇到傅同,他没有恶意,也不会袖手旁观,只想伸手拉一把,不让和孟休这么像的人经受和他一样的苦。 他救不了自己和孟休,便想救有同样经历的人,算是给自己一个慰藉。 还好,傅同撑了下来,不像他们,以悲剧收尾。 江阮闭着眼睛,很多事很多画面在心里掠过去,缠绕许久,半晌,他抬手,轻轻覆在了眼睛上。 孟休。 我想你了。 ** 从江阮的宠物店离开后,傅同带着糊糊的零食和狗牌,和傅潜渊一起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大概七点,两个人上楼,刚出电梯,迎面便看见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二个人。 妖怪局全员和谭霖与陆川。 一众人围在那里,几乎把楼道填满了,再加上薛陵和羽衣人身上的煞气,让他们看起来很像上门讨债的债主。 傅同:“……” 他有些无奈:“你们怎么来了?” 谭霖的崽还没生出来,此时正靠在羽衣人身上昏昏欲睡,听到傅同的声音,他瞬间清醒,先一步出了声:“来看你啊!听说你们回龙都了,我们就来看看,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傅同笑了一声:“确实很感动,尤其是你,都这样了还来看我,真不容易。” 说话间,他视线在谭霖腹部撩了一眼,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谭霖:[老脸一红].jpg 果然,这人恢复记忆后一点都不可爱了,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讨厌。 谭霖抽抽鼻子,看傅同的眼神写满控诉,傅同看着便笑了:“好了,别这么看我了,先进来吧,在外面待时间长了我还真怕你有什么闪失。” 他掏出钥匙开门,谭霖随着走进来,还没忘记反驳:“什么闪失哪有闪失,宗行说了我们的崽很稳,绝对一点事都没有。” “好好好没有闪失。” 傅同敷衍的应了几声,反手合上门,招待他们到沙发那边坐下。 傅潜渊放下糊糊的零食,转身去厨房切水果,妖怪局几个人要么殷勤跟着去帮忙,要不在旁边跟着糊糊玩,沙发这里一时间就只剩下了傅同陆川和行走不便的谭霖。 傅同从背后揪过一个抱枕抱住,下一秒,就对上了陆川的眼神。 非常严肃的眼神。 他当然知道陆川这样的眼神是为何而来,有些心虚:“……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说我是做什么?”陆川冷笑,“傅同,一千七百多岁的人了,还给我玩突然失踪,你挺能啊?” “……也还好。”傅同试图狡辩,“虽然我……算是短暂失踪了一下,但是综艺我没有鸽,提前和肖导说过的,他同意了。” “我在乎的是鸽不鸽的事儿么?”陆川越听越生气,刚要发作,突然一顿,“等等,你说肖导同意了?” 傅同点头:“同意了,说下一季我们补一期就行,连违约都没算。” 陆川就更震惊了。 因为肖导是圈里出了名的严格不好说话,定下什么就是什么,之前傅同的通告能一直推迟,已经是肖导看在两个人过往的交情上极度退让的结果了,这次傅同闹失踪,陆川已经做好了承受肖导怒火的准备,结果傅同现在告诉他,这是肖导同意了的结果。 惊。 他急忙追问:“你给的什么理由让肖导同意的?” 傅同:“我给他说我其实有个男朋友。” 陆川:“!!!” 傅同:“然后男朋友劈腿不说还骗婚,背着我回老家结婚了,而我要过去手撕渣男。” 陆川:“???” 傅同:“肖导在感情方面的比较多,经历过相同的事,能感同身受,于是瞬间就同意了。” 陆川:“……” 陆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哽住:“你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是骗你的。” 傅同坦然一笑,毫无骗人后的愧疚感:“其实是,我说在许多年前我有个男朋友,后来分手了,而现在我有了一个机会,要回去挽留我们的爱情。” “刚才也说了,肖导在感情方面的经验比较多,这件事上他也有过相似的经历,还是能感同身受,于是就同意了。” 贵圈真乱。 肖导共情能力不错。 感情经历确实……也挺丰富。 陆川心里这么想着,这下是真没话说了:“行吧。” 话说的非常无奈,心情也是。 “算了。”陆川重新坐好,“这事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就先放放,我们先说说另一件事。” 他看向傅同,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个为孩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你的本能周期……好像还没过吧。” 傅同一怔。 好像还真是这样。 他这次的本能周期因为欲望长时间没纾解,被迫从一个月延长到了两月甚至三个月,后来虽然被三劫咒术压着一直没有发作,但就和弹簧一样,一旦松开,后续的感觉难以想象。 而现在,三劫解除,弹簧已经松开了。 傅同终究还是要面对本能周期这个非常现实,而且迫在眉睫的问题。 傅同抱着抱枕瘫倒在沙发上,心情复杂,陆川瞄他一眼,又瞄瞄厨房里的傅潜渊,压低声音问他:“所以我想问一问,你和那位……现在是什么情况?” 旁边谭霖闻言也凑了过来,悄咪咪的准备听八卦。 傅同瞥他们一眼,把他和傅潜渊这些事挑着能说的给两个人说了,听完,陆川还没出声,谭霖先点了点头。 “明白了。”谭霖总结,“就是分手待复合或者离婚待复婚的关系,关系有所中断,但是感情还在,只需要一个契机恢复从前,是这样的吧?” 这话听起来的怪怪的,但是仔细想的话,意思好像又没错,而且还挺贴切。 “……差不多。”想了几秒,傅同到底放弃挣扎,点了点头。 噫。 谭霖看他:“你说你这是何必,都到这份儿上了,耗着还有什么意思,甜甜的恋爱不香么?” 香,但是就是暂时还没法彻底缓和下来,这点傅同也控制不住。 他没法像薛陵那样有勇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接受所有,他还是怕,所以需要时间来过度一下。 他心里清楚,但要面子,肯定不能这么说,于是怼谭霖:“你一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我有什么不懂的。 我看得非常清楚,你这就是在造作。 谭霖心里哼哼,但也不敢说,迅速转话题:“算了,这个不重要,我们先不说,重要的是,既然你们现在已经是这种关系的话,就你现在的情况,我倒是有个很好并且很成熟的建议。” 傅同一脸我就听你瞎扯的表情:“什么建议?” 谭霖往傅潜渊的方向一指,后面两个字说的非常自信—— “嫖他。” 第151章 第151次太磨人 嫖? 有那么一瞬间, 傅同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嫖他。”谭霖把他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下,依旧非常自信, “反正你们迟早都是要在一起的,时间问题而已,有些事早做晚做都是做,提前一点也没什么。” “道理我都懂, 但这也不能说是……嫖吧?” “我这不是怕你矫……怕你心上还是过不去, 所以提前给你留了退路嘛?”谭霖说,“你看,你要是心上过得去, 你就直接上,白嫖多快乐,要是过不去, 就给夜渡资,嫖完把钱一甩直接走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心上一点负担都没有, 多好。” 说完停顿几秒, 继续给建议:“当然, 我这边觉得最好还是白嫖,前男友这种生物就是白给, 一分钱都不值得。” 傅同摸了摸下巴:“有道理啊。” 在旁边听完了全程的陆川:“……有个鬼的道理,你这是什么想法。” 这话是对傅同说的,话音落下又教育谭霖:“还有你,这些话以后可不能随便说,他这个人在很多时候已经很不正经了,你别在这儿给他火上浇油, 给我雪上加霜。” 这种关于傅同的坏话谭霖爱听,于是没反驳,对陆川一笑,又回头朝傅同眨了眨眼睛,满是戏谑。 傅同:“……” 他眯眼看向陆川:“你现在倒是开始教育别人了,我怎么记得类似的话你以前也对我说过呢?” 是傅同本能周期刚开始的时候,陆川给他想办法,说不如先找个合适的人把这段时间过了,至于人选,他觉得前男友就不错。 一个是嫖,一个是先用了再说。 话虽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渣的坦然,浪的明白。 被傅同这么一说,陆川明显也想起了自己以前说过的话。 他一噎,但很快缓了下来,坦然道:“以前我没有选择,现在我只想做一个正经人。” 傅同和谭霖一起噫了一声。 陆川笑起来:“好了不闹了,说正经的,本能周期这个事你真的要好好打算一下了,一直熬着也不是个事儿,再说你还能熬多久。”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傅同认同的点点头,“所以我这不是已经打算好了么?” “什么打算?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陆川一怔,这么问,接着就看到傅同朝谭霖那边瞄了一眼,谭霖正好也在看他,两个人视线相对,停顿几秒看然后挑眉笑了。 这个画面如果用表情包来表示的话,大概就是—— [达成共识].jpg 陆川:“……” 经纪人心里骤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不是吧,你真打算嫖他?” “那当然。”傅同朝他笑,“反正都到这份儿上了,不嫖白不嫖,你说对吧?” 谭霖在旁边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陆川:脑壳痛。 他揉揉眉心:“那嫖了之后呢?这事你想过没有?” “那就不是现在的我要考虑的事了。”傅同坦然道,“反正我渣,所以一点负担都没有。” 我信了你的邪。 话说到这里,陆川也知道傅同是在故意闹他了。 别问,问就是头疼,问就是想辞职。 算了,还是让我们换个话题吧。 陆川不想继续接他的话,想了想,决定把话题先转到正事上:“演唱会我们还开么?开的话嘉宾找好了没?” 闻言,傅同一怔:“演唱会?” 陆川也是一怔:“……你别给我说你忘了。” 傅同:“……” 还真忘了。 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切,陆川简直绝望:“十一月一号的出道十周年演唱会,这你也能忘?” 十一月一号,出道十周年。 两个关键词一出,傅同就想起来了。 这个演唱会是他今年行程的重点,从上半年就开始筹备了,后来一切就绪,只差嘉宾与最后的临期确认和排练,但傅同还没来得及定人,妖怪局的入职书就到了。 他入职妖怪局,遇到傅潜渊,又遇到犀照,再后来,一些事情始料未及的发生,傅同被困在里面走不出来,甚至连记忆都出了问题,工作上的事自然再没办法顾及。 同样的,因为傅同之前的情况,陆川也没办法和他说这些事,以至于现在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复杂到绝望。 傅同看了看墙上的电子日历,今年是十月二十六号。 离十一月一号只剩下不到五天的时间。 傅同看向陆川,眼神略微绝望:“如果我没记错,演唱会的曲目筹备是有……三十首?” 陆川回望傅同,眼神同样绝望:“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你没记错。” 不到五天的时间,三十首。 要定嘉宾,还要排练。 ——要完。 这两个字,是傅同和陆川现在共同的想法。 两个人齐齐沉默,一静就是两分钟,末了,还是旁边的谭霖有点受不住这种诡异的气氛,先出了声。 “要不嘉宾定我?”他试探着问。 “别。”傅同和陆齐声拒绝,“你的崽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负不了这个责。” 谭霖嗷了一声,有些失望。 陆川看看他又看看傅同,半晌,犹豫道:“要不先推迟?” “不能推迟。” 傅同直接否决:“先别说这是十周年演唱会,日期特殊,差一天都不行,就说时间,只有不到五天的时间了,你知道有多少粉丝已经提前买机票到这边等着了么?我们说推迟就推迟了,你让她们怎么办?” 说的也是。 陆川心里愁得不行,简直脑壳疼,傅同却不愁了,很快做了决定:“还是要如期开。” 他看向陆川:“演唱会定下的曲目我们前期都熟悉过,不是什么大问题,体育馆和设备我记得之前也预约了,你最近和他们联系过没有?” “联系了,一切正常。”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傅同颔首,“那就这样,后面几天你们把宣传和设备的后续确认搞好,我这边定下人后就走排练,五天……也来得及。” 五天之下的来得及,以傅同的性格来说也不可能敷衍,那肯定就是要昼夜不歇地狱式的熬了。 陆川皱眉:“你能受得住么?” 傅同瞥他一眼:“我决定的事,没有受得住受不住这一说。” “那……要定的人你想好了么?” 时间这么赶,陆川还真不觉得圈里谁愿意,或者说谁敢接这个。 这种应急的时候不坑朋友还能坑谁? 傅同一笑:“你觉得温琅怎么样?” 温琅? 陆川心里唰唰唰贴起小标签。 长得好看,自带流量,虽然没唱过几首歌,但从仅有的歌来听嗓音也不错,和傅同曾经还是娱乐圈第一cp,他们同框对粉丝来说简直是喜闻乐见。 很好。 完美人选。 陆川在心里打了个勾:“但是我记得他最近通告好像还挺多的,都忙成那样了,他愿意来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傅同笑起来,“他肯定会来的,我保证。” 陆川看着他的表情,沉默几秒后,诚恳开口:“恕我直言,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特别想那种要去坑蒙拐骗小朋友的怪叔叔。”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傅同摸摸下巴,看着陆川又是一笑,他人长得好,笑起来的时候说不出的好看,非常值得粉丝微博来个千字小作文,但这时候落在陆川眼里,只觉得怪渗人的,像只大尾巴狼。 噫。 无法面对。 陆川心里这么想着,正好这时候妖怪局几个人端着切好的水果从后面过来了,他便把视线从傅同那里收了回来,拿了根小木签开始吃水果。 饶涉几个人快快乐乐的坐在旁边,很有眼色的把傅同边上的位置空了下来。 傅潜渊在傅同身边坐下,手里另外端着一个玻璃碗:“崽崽,你最近一段时间最好别碰冷的,吃这份吧,这份没有冰镇过。” 这会儿临近十一月,即便是龙都,也稍稍有些冷了。 傅同不怕冷,其实还是比较喜欢冰镇的,但想想自己该死的蛰伏期,只能罢休,很听话的把傅潜渊手里的玻璃碗接了过来。 傅潜渊笑笑,眉目微垂,看他的眼神温柔极了。 旁边几个人偷偷瞄了一眼,觉得有点柠檬,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低头继续啃水果,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这么一啃,就过了十几分钟。 几个人把手里的小木签丢进垃圾桶,齐齐瘫倒在了沙发上,不是不想继续,而是真的已经吃不下了。 傅同看看他们,再看看手里还剩一多半水果的玻璃碗,有些想笑:“至于这么急么?你们这是饿了多久了?” 饿是没饿多久,但单身可是真的单太久了。 几个人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话都不想说,傅同看着便笑了:“是最近工作太累了么?你们档案规整的怎么样了?我们明天会去妖怪局,有要帮忙的事直接给我们说就好。” 大概是傅同话里的我们取悦了傅潜渊,他也随着轻轻嗯了一声。 “不用不用,都是简单的流程,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就是……”白唐犹豫几秒,看向傅同,“就是犀照涉及到的事情和精怪比较多,大佬,里面和你有关的一些案件,我们需要一份你的笔录做归档。”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瞄傅同,怕他的心情会因为回想起那些事受影响, 但到这一步,那些之前再在意不过的事对傅同来说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他笑笑:“那就明天,我准点到妖怪局,做笔录的话看你们时间合适。” “好的好的。” 得到傅同的应答,白唐点点头,很开心,头上的兔耳一不小心又跳了出来。 毛绒绒的,软软的,落在傅同眼前还一颤一颤。 傅同:想rua。 他看着又有点把持不住,刚想做点什么的时候,旁边傅潜渊的手伸过来,不由分说把他的手握在了手里。 围观群众们一怔,反应过来后迅速低下头,继续假装自己不存在,存在了也什么都看不到,非常有眼色。 傅同:“……你这是做什么?” 话音落下没三秒,感觉手里一凉。 傅潜渊把龙尾放到他手里,人也离傅同更近了一些。 “我的尾巴给你……你只能摸我,不能摸别人。” 或许是有些不好意思,也或许只是不想让傅同以外的人听到,傅潜渊声音压得很低,再加上过于近了的距离,让傅同莫名有种傅潜渊好像在亲吻着他说话的感觉,他甚至能感觉到后者呼吸时洒在自己脸颊上的热意。 有些烫。 傅同抱着傅潜渊的尾巴,低下头,半晌,脸也悄悄红了。 第152章 第152次太磨人 傅同觉得傅潜渊这样很狗, 但不可否认,他的狗在很多时候其实恰到好处。 就像现在。 傅同抱着他的龙尾揉了两下,瞬间被手感俘获, 一时间舍不得放手。 但这么多人看着,也……怪不好意思的。 [睚眦崽崽抱龙尾脸红].jpg 傅同偷偷瞄了瞄面前几个人,想了想,从身后揪过一个抱枕挡在龙尾前面, 假装自己抱着的是抱枕, 并没有什么龙尾。 旁边几个人:“……” 我们在大佬眼里已经傻成这样了吗? 但也没什么办法,自己家的大佬自己不惯谁惯。 几个人只能假装没看到,低头继续沉思, 朝着樊休使眼色。 樊休老狐狸一只,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笑一笑, 很自然的开了一个新话题,几个人随着应声,渐渐的, 时间一点一点走, 墙上的挂钟渐渐走过了六点半。 天际添上暮色, 云被风拥抱着走向远方。 几个人在傅同和傅潜渊这里待了快一天,觉得时间差不多, 晚饭后没过多久便向两个人道别离开了,陆川临走时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一步几回头,恨不得把[求求了你一定要把温琅搞定啊]几个字刻在脸上。 这经纪人当得可以说是很不容易了。 傅同难得体谅,送走他们后,回身便点开了微信, 搜索联系人。 他刚才说要找温琅,但温琅是最近联系人,人就在消息列表上面,根本用不着特意去搜索,傅同现在要找的人显然不是温琅。 傅潜渊抱着糊糊站在他旁边:“崽崽,不是要找温琅么?” 饕餮陛下的[柴犬憨笑]头像那么显眼,傅潜渊只是一瞥便看到了。 “还没到他。”傅同说,“这事要有策略,我打算心机三步走,第一步让工作室先微博官宣,先斩后奏断了温琅拒绝的路,第二把秦景深忽悠过来,他要是能来,温琅那边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第三步自然也顺利达成。” 秦景深,听起来似乎有点熟悉。 傅潜渊想了片刻,很快想了起来——傅同和温琅签约公司的boss,秦子杭和陆岐的崽,也是温琅的爱人。 傅潜渊笑笑:“现在是到第二步了?” 他说话的时候,傅同刚把消息发给秦景深,正在等他的回复,闻言嗯了一声,下一秒,就看到消息框里多出了新的回复。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嗯。 非常冷淡,但已经足够了。 傅同笑起来,反手揉揉糊糊的耳朵:“稳了稳了。” “他答应了?” “那是自然。”傅同说,“我给他说温琅也去,他想都没想就应下了,这招果然好用,现在我要去忽悠温琅了,有秦景深在,我不信他不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重新解锁,这次没用微信,而是打了电话。 最后得到的结果也是好结果。 心机策略果然稳的很。 虽说有点狗,但狗又有什么错呢? 傅同坦然笑笑,把糊糊从傅潜渊怀里抱过来,几下把小狗崽身上的毛揉到乱糟糟,傅潜渊在旁边看着他,眼里缀满了温暖的笑意。 这样的温馨持续了很久,直到傅同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还有一件事。”傅同揉糊糊的手停下,“我打算搬回去了。” 沉默。 傅潜渊眼里温暖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崽崽,我似乎没太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我打算搬回去了。”傅同回过头,直直对上傅潜渊的眼睛,“之前我是因为家里被六欲毁了,重新装修,才暂时住到了你这里,现在家里都整理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一直待在你这里也不太合适。” “我觉得很合适。”傅潜渊沉沉看着他,“回去这件事,我不同意。” 傅同眯起眼睛:“你在以什么立场说不同意,前男友么?那恐怕还不够格。” 前男友。 没立场。 不够格。 听到这几个字,傅潜渊一怔,有些受伤的看着傅同。 傅同抿了抿唇,避开他的视线:“……总之,我是时候回家了。” 这话过后,是难言的沉默。 时间都仿佛慢了,一分一秒像是在心上碾着往前走。 也许是因为沉默的环境让人感官更加清晰,也许是因为情绪太过烦躁,傅同渐渐觉得有些热,他不耐的把衣领扯开了一点,但热意未见消退,反而还更高了一些。 隐隐约约的甜味在房间里散开。 傅同闻到了,抱着糊糊回头:“你做甜品了?” 话问出来,没听到傅潜渊的回复,只看到了后者略微……微妙的表情。 这表情似曾相识。 傅同心里咯噔一声,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而和这种预感一同来的,还有空气里淡淡的松木薄荷味。 这味道同样熟悉。 傅同一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又一次看向傅潜渊,傅潜渊也在看他,两个人视线相对,周围的甜味和松木薄荷味瞬间又浓了许多。 怦,怦,怦。 心跳加速,温度骤升。 傅同皱眉,放下糊糊,身上清心符一上就是十几张。 做完这些,他看向傅潜渊,很不满:“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能不能帮忙放一下冷水?” 但傅同现在其实不能用这种方式,他和陆川和白唐他们不一样,在蛰伏期,冷水的抑制效果微乎其微,能带给他的只有疼痛。 这点傅同也清楚,但这会儿看傅潜渊极为不顺眼,说完了看傅潜渊没动,心里顿时更不爽了:“你——” 刚说出一个字,感觉身上一暖,蔚蓝色的光点从傅潜渊身上漫出来,温柔把他笼在了中间。 之前的燥热感稍稍散去一些,但不够,很快就被更加滚烫的热意覆盖了。 消减的速度远远抵不上增加的速度。 傅同无力的倒在沙发上,渐渐昏沉,手无意识的扯着衣服上的扣子,想驱散这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热意。 “啪——” 线断裂的声音。 几个纽扣脆弱的从衣服上坠下来,悄无声息的落在地毯上,又很快被随着丢下来的衣服覆盖了。 这时候,傅同的上身已经没了任何遮盖。 他躺在那里,仰头朝傅潜渊看了过去,眼尾微红,呼吸急促,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渴求。 ——过来,我想要。 这是傅潜渊在那一刻从傅同眼睛里清楚读出来的话语。 周围的甜味和薄荷味更甚几分,把整个房间都填满了。 傅潜渊走近沙发,在傅同旁边半跪,低头沉沉看着他:“崽崽,你还清醒着么?” 傅同此时的意识昏昏沉沉,但还没彻底消失,还保留着一份清醒,能听清楚傅潜渊说的话,也能感受到他靠过来时带来的微凉的水汽。 傅同身子微微蜷起,话说出来和小猫呜咽一般,绵绵的一声。 模模糊糊很不清晰,但傅潜渊还是听清楚了。 他说——“带我去卧室。” 傅潜渊一怔,很快回神,垂手把傅同抱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抱一件极为易碎的瓷器。 “崽崽,疼么?” 傅同的蛰伏期还没过,傅潜渊记得他之前被轻轻触碰一下都痛苦不堪的模样,至今心有余悸。 但这次,傅同没感到疼痛,只感到了更热烈的渴求和欢愉。 “……不疼。”傅同隐忍着,轻声说。 傅潜渊没再说话,抱着他进了卧室,放进柔软的被褥,蔚蓝色的光点缠绕在两个人身周,近乎虚幻的美丽。 傅同躺在那里,被身上和心里滚烫的热度烧到眼神已经快要失去焦距,只朦朦胧胧的看着傅潜渊,一双眼睛布满水雾。 傅潜渊握紧他的手,轻声唤道:“崽崽?” 傅同抬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嗯?” 说话间,人不自觉的往傅潜渊身上贴,想感受他身上微凉的水汽。 “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你应该也知道,已经……不能再继续熬了。”傅潜渊看着他,声音很轻,“崽崽,你能接受我么?就算……就算是像谭霖说的那样,也没关系。” 之前傅同和他们在外面说的那些话,他其实都听到了。 但傅同这时候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了,心里的欲望和渴求不停叫嚣着,把傅潜渊的声音尽数掩盖了下去, 他看着傅潜渊,虽然也受到了本能周期的影响,手臂青筋暴露,额头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克制。 而自己呢? 傅同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但就从身上感受到的热度来说,也知道一定很狼狈。 凭什么呢? 就连这种事这种时候,你都还是比我冷静比我从容。 傅同心里有些不平衡,他的视线钉在傅潜渊身上,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良久,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想法。 你应当是要和我一起,同我一样的。 必须这样。 这样的想法出现的同时,心里的欲望也在瞬间涨到了极致,到这一步,傅同不想再忍了,也不想再被任何顾虑束缚,只想和以前一样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先放纵吧。 他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心里这么说。 而傅同的声音紧随着这个声音在傅潜渊耳边响了起来:“闭嘴。” 他看着傅同,眼里水光潋滟:“要做就做,你的话怎么就这么多?” 声音沙哑,但清晰又干脆,在周围寂静里甚至有些恶狠狠的味道。 傅潜渊一怔,下一秒,看到傅同抬手,和刚才说的那些话一样,狠狠的抓住了他的衣襟,然后用力往下一扯。 甜味和松木薄荷的味道缠绕在一起,一点点往更远的地方蔓延。 空气很甜。 而心跳急速。 温度热烈。 第153章 第153次太磨人 这无疑是极为放纵的一夜。 而放纵过后, 清醒过来时,能感受到的就只剩下了放空。 是的,放空。 这是傅同从闹钟声里醒来, 看到睡在旁边的傅潜渊和自己满身的暧昧痕迹时,在那一瞬间里仅存的反应。 [睚眦呆滞].jpg [不可置信].jpg [别动我一定是在做梦].jpg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傅同脑壳空空,盯着面前的白墙放空了几分钟后,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肯定是前男友太狗, 趁人之危哄骗我。 他这么想着, 觉得这就是正确答案,但下一秒,记忆碎片被唤醒, 他看到自己躺在床上,就在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扯着傅潜渊的衣襟狠狠往下拉, 要多主动就有多主动。 看起来,反而傅潜渊才是那个被趁人之危哄骗的人。 傅同:“……” 不对,不可能, 不应当。 这一定不是真的。 他偏头瞄了一眼还在睡着的傅潜渊, 一时间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别问, 问就是后悔,很后悔, 特别后悔。 但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傅同盯着面前的白墙,又呆滞了一会儿后,在答案之后给了自己一个决定。 ——还是先溜吧。 就是传说中的吃完就走,拔那什么无情的那种。 渣是渣了点,但这种时候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心里有了决定,剩下的就是付诸于实践了。 傅同环视一圈, 最终在地毯上找到了自己没了纽扣还被团的皱巴巴的睡衣,放在平时,被折腾成这样的衣服他肯定嫌弃的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拿起来随意往身上一套,悄无声息的下了床,往门的方向走。 一步,两步……渐渐到了门边。 傅同手握在门把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愧疚和负罪感。 大抵就是不渣的人做了渣事之后的矛盾心理。 就这么走了……好像不太好吧。 傅同不确定的想着,回头朝傅潜渊瞥了一眼,后者还在睡着,对傅同要溜的行为一无所知。 相比之下,傅潜渊仿佛被辜负的小可怜,而傅同,渣得可怕,渣得令人发指。 太罪恶了。 傅同僵在那里,握着门把的手怎么也压不下去,他揉揉眉心,在心里思考对策,这么想了一会儿后,渐渐想到了谭霖之前说的话—— “你要是心上过得去,你就直接上,白嫖多快乐,要是过不去,就给夜渡资,嫖完把钱一甩直接走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心上一点负担都没有,多好。” 心上一点负担都没有,这几个字点题了。 傅同决定给夜渡资,这会儿线上转账肯定不合适,万一有提示音把傅潜渊吵醒了,那场面岂不是特别尴尬。 想到这里,傅同果断放弃了线上,从抽屉了拿出五百块钱放到了傅潜渊的枕边,放完想了想,觉得前男友狗成这样,五百是不是有点多,于是拿回三百,又放了张五十进去。 二百五。 很可以,实至名归。 傅同满意的点点头,把钱放回去合上抽屉,又一次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门边。 没了那种渣人的负罪感,他这次很坦然的走了出去,门在身后轻轻合上,一切都悄无声息。 傅同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只是他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地方,傅潜渊在他出去的瞬间便睁开了眼睛,眼神很清醒,完全不是刚睡醒的模样。 他其实一夜都没睡,躺在傅同旁边用眼神勾勒他的眉眼,一直看到了黎明。 怎么看都看不够。 直到傅同要从睡梦中醒来,他才收敛了视线,在傅同看过来之前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还睡着。 一是不想傅同尴尬。 二是怕傅同生气,而很多时候,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 但从傅同刚才的反应来看……似乎并不算糟糕,没有生气,只有无措和羞涩。 傅潜渊眼神缓和,稍稍垂眼,又看到了被傅同放在枕边的钱。 他把它们拿起来,低头细细看着,半晌,无声笑了笑。 真可爱。 和以前一模一样。 ** 另一边,傅同从卧室离开后,先回了自己家里,简单洗漱了下换了身衣服,没过几分钟,便听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温琅。 傅同接通,听着温琅的声音从话筒那边响起来,略微暴躁的问他:“你人呢?” 傅同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是说好了今天约着一起练歌么?我已经在工作室等了你快半小时了,你人呢?” 说完,温琅停顿了一下,皱眉:“你不会是还没出门吧?” 傅同:“……” 这种会让小饕餮瞬间炸毛的事情自然不能应。 “那当然不可能,已经快到了,耐心再等几分钟就好。”傅同出门下楼,一边往身上贴神行符,一边逗话筒那边的幼崽,“年轻人性子不要总是那么急嘛,稍稍缓和一点,你看到的世界会更加美好。” 温琅: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五分钟,五分钟后要是还没看到你,我分分钟送你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 [饕餮陛下·威胁].jpg 五分钟? 傅同看着自己身上的神行符,觉得非常足够,应了一声后继续逗崽,然后在温琅要怼人之前挂了电话,匆匆朝工作室赶去。 不久,到工作室。 傅同走进最后一间房间,墙上的挂钟正好走到八点。 听到动静,温琅回过头,看着傅同冷笑一声:“五分钟,分秒不差,你卡点卡得倒是很准。” “我觉得也是。”傅同坦然一笑,垂眼在温琅抱着的吉他上撩了一眼,“这么勤奋啊,我不在自己都弹上了?” 这能怪谁? 想到这事温琅就觉得生气:“不到五天的时间,三十首的歌,我觉得你的脑壳简直有问题,折腾自己就算了,还耽误我和秦先生谈恋爱,就离谱。” 傅同觉得这幼崽也挺离谱的:“谈个恋爱了不起哦?” 温琅坦然点头:“确实很了不起的哦,我看你根本就不懂的哦。” 傅同:“……” 谁说我不懂。 从床上到床下,我懂得可不知道要比你多多少。 他心里这么想着,不过不能和温琅说,否则温融知道了又要说他带坏幼崽。 末了,傅同笑笑:“那真是没办法了哦,再了不起,你现在也只能留在这里和我一起了哦。” 温琅给他的回答是一言不合就丢过来的歌词本。 傅同接住,知道再闹下去这只幼崽恐怕是要急了,很明知的选择的收敛,不再闹他,把手里的歌词翻开放到了温琅前面的架子上:“来吧练歌,就从第一首《孤岛》先开始好了,后面还有三十首呢,崽啊,一定要挺住啊。” 温琅瞥他一眼,从眼神来看好像很想动手,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哼一声,重新抱起了吉他。 三十首歌,都是宁静又缱绻的腔调,两个人一首一首反复练,一练就到了晚上八点。 窗外夜色覆盖,路边灯光隐约,像是被朦胧着的月亮。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傅同放下吉他,偏头看温琅,“感觉怎么样,歌词都记住了没有?” 温琅瘫在那里,闻言朝他一瞥,眼里写满了绝望。 显然是没记住。 傅同笑起来:“没事,回去慢慢记,我觉得我们的进度还不错,后面几天还这样的话没什么问题。” 温琅:饕餮叹气。 他把自己瘫得更软了一些,在心里琢磨着用什么话怼这个人才能解气,刚想了没几句,突然听到自己兜里叮当响了一下。 是微信提示音。 温琅从兜里摸出手机,往屏幕上瞄了一眼后,瞬间满血复活,美滋滋道:“秦先生来接我了。” 他低头回秦景深的消息,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的弧度,傅同瞄过去,一眼在屏幕上看到了一个[蛋黄·宠溺一笑].jpg的表情,还有软乎乎的一句——我马上就出来呀,么么啾! 傅同噫了一声:“都多大的人了还要接?还有你这个画风是不是太腻歪了一点?” 饕餮陛下心情很好,不想和这种柠檬精计较,难得没回怼他,又和秦景深说了几句话后,收起手机,很敷衍的和傅同说了声明天见不用送,便快快乐乐的出了门,背影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雀跃。 年轻就是好,谈个恋爱都这么认真。 傅同笑笑,把被两个人弄乱的录音室简单整理了一下后,也出了门。 这时候时间差不多九点,夜色已经深了,四处灯火初上,遥望像漫天的星点,明亮又美丽。 傅同慢悠悠的往家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想事情,走了没多久,突然听到前面传来沉沉的一声。 “崽崽。” 傅同一怔,抬头朝那边看过去,一眼看到了傅潜渊。 他穿着和傅同是情侣装的那件玄色唐装,站在灯火深处,眉目缓缓的朝着傅同笑。 “我来接你回家。” 第154章 第154次太磨人 傅同的视线在傅潜渊脸上停顿几秒, 然后下移,慢慢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苍青色唐装,上面覆着很浅的云纹。 很巧, 傅同今天穿的也是唐装,就和傅潜渊身上这件除了颜色不同之外其他都一模一样的银白色唐装。 想一想,好像也是两个人刚重逢时傅潜渊送给他的。 傅同眯了下眼睛:“你是不是又用龙鳞偷窥我了?” 傅潜渊笑笑,并不否认:“崽崽, 看到你还愿意穿这件衣服, 我很高兴。” 傅同眼神晃了一下:“……你别想太多,我只是觉得衣服好看放那儿不穿太可惜而已,而且我也早忘记它是你送的了。” “好。”傅潜渊从善如流, “与我无关,你喜欢就好。” 人太狗,狗到傅同无言以对。 “……还是先回家吧。” 沉默半晌, 傅同最终决定还是先结束这个话题,说。 傅潜渊很喜欢听他说回家这两个字,闻言温声笑笑:“好, 我们回家。” 话音落下, 手也悄悄探了过去, 先试探的在傅同手背碰了下,感觉后者没有拒绝的意思后, 放下心,轻轻把傅同的手握在了掌心。 刚才走神没察觉到傅潜渊这边动静的傅同:“……” 你这见机行事见缝插针的策略玩得挺好啊。 傅同差点被这狗前男友气笑,想把,一下没好,两下没成功……一直到了十下也没能抽出来,只感觉到傅潜渊的手越握越紧。 傅同偏头瞥傅潜渊:“你觉得你这样合适么?” “嗯?”傅潜渊也看他, 假装听不懂。 你是真的狗。 傅同在心里噫了一声,垂眼看自己被傅潜渊握着的手:“要是我没记错,我们现在应该还是追求与被追求的关系吧,你未经我同意就握我的手,是不是太轻浮了?” 是有些。 傅潜渊心里认同傅同的说法,但既然已经决定了狗,这话绝对不能认。 他想了想,看向傅同,很认真的反问:“崽崽,放在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上,这样确实轻浮,但要是放在家人的层面上呢?” 傅同一怔。 傅潜渊缓缓笑着,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即便不是爱人关系,我们也还是家人,将来成为爱人,也是在家人的关系上更亲密了一层而已,实质上的一些事是改不了的。” 怎么办。 突然觉得这话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不应当。 傅同眯起眼睛,知道前男友又在狗,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怎么说才能反驳他这些话,末了自暴自弃的回过头:“随你去吧。” 这话和答应没什么区别,只是稍稍别扭了一点,和当年龙洵山上的那只崽崽一模一样。 傅潜渊笑笑,用指腹轻轻在傅同掌心摩挲了一下,又一勾。 微微的痒,深深的暧昧。 傅同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重新看向傅潜渊,拧眉:“你——” 刚说出一个字,看到傅潜渊抬起手:“崽崽,看。” 他指的是天空。 傅同随着看过去,一眼看到了无数明亮的星辰,它们镶在夜空上,闪烁着绵延向远方。 在傅同刚从工作室出来的时候,天空还不是这样的,或许是因为夜色还不够沉,或许是因为当时天上有乌云,看上去暗沉沉的。 他看着,半晌,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崽崽,好看么?” “好看。”傅同说,“但是没有龙洵山上星空好看。” 那怎么能比呢? 龙洵山山巅开阔,没有高楼的遮挡,也没有与之争辉的灯光,星辰在夜空里那么璀璨,静静浮在龙洵山上空,仿佛伸手就够得到。 而除了星辰,其实还有很多。 黎明日出,黄昏日暮,春天树枝上的新绿,冬天屋檐上的初雪……所有的所有,傅同都觉得他从前在龙洵山见过的是最好看的,任何地方都比不上。 傅同这么觉得,傅潜渊自然也是,只是相比傅同,留在傅潜渊记忆里的事物没那么多,他眷恋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面前这一个人而已。 只要这个人还在他身边,那同他一起走过的所有地方都是好的。 想着这些,傅潜渊的心几乎软成了一滩水,他握着傅同的手,声音很轻:“崽崽,我在妖怪局的阁楼里设了一个去往龙洵山的传送阵,你想回去看看的话,随时都可以。” 傅同一怔:“龙洵山?你什么时候设的?” “从龙洵山回来之后。”傅潜渊定定的看着他,“答应你的事,我从来不会忘。” 他的眼神太认真了,傅同看着,慢慢意识到了他说的这个承诺是什么—— “没事,以后没通告的时候经常回来就是,一切都会好的。” 这是他们上次要离开龙洵山,被山上的生灵挽留时傅潜渊对傅同说的话。 傅同以为那只是安慰,但它之于傅潜渊,其实是承诺,莫不能忘的承诺。 傅同睫毛颤了颤,垂眼看着两个人握着的手,想起那天好像也是这样,他舍不得龙洵山,情绪有些低落,而傅潜渊握住他的手,用温度把这种低落驱散了许多。 有人陪着,很多时候总是比自己独自一人要好的。 傅同收回视线,声音轻轻的:“回家吧。” “好。” 傅潜渊握着傅同的手,眉眼低垂,轻声说。 …… 后面几天,傅同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熬在了工作室里,甚至有时候晚上都不回家,窝在小沙发里将就一晚,隔天醒来继续忙碌日常。 很忙,并不是轻松,但总归结果不错。 十月三十,正午,傅同听温琅唱过最后一首,点头表扬幼崽:“三十首歌,歌词都对也没跑调,不错不错。” 温琅抱着吉他瘫在沙发上:“肯定不能错,我给你说,还好我没有说梦话的习惯,我要是有,说不定晚上说出来的梦话都是这些歌的歌词。” 傅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点想笑:“那挺好的。” “哪里好?” “秦先生好啊。”傅同日常忽悠幼崽,“你看,在睡梦里都能听到心上人在身边唱歌,还都是很很温柔的歌,多有小情调的事。” 温琅:虽然我知道你这是在狗我,但我确实有点小开心。 他笑了下,情不自禁的弧度,又很快忍了下来,一本正经看向傅同:“是这样吗?” “那肯定是,你要是不信,不如问问你家秦先生。”傅潜渊笑眯眯的朝他身后一指,“你说是么?秦先生。” 秦景深的声音从温琅身后沉沉响起:“嗯。” 温琅一怔,反应过来后,惊喜的回过头,看到秦景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怎么来了呀?” 声音软软糯糯的,于秦景深来说是糖,而傅同听着只觉得腻得慌。 “还能怎么,自然是来接你的。” 傅同啧了一声,在秦景深说话之前给了温琅答案。 饕餮陛下很不满:“你话怎么这么多?不要说话,有些话我只想听我男朋友说。” 说完,他重新看向秦景深,眼里满是期待。 秦景深眼里满是纵容:“我来接你。” 想了想,微微垂眼,又说:“去约会。” 约会? 这个活动饕餮陛下很喜欢。 “那就走吧。”温琅瞬间应声,超级积极,“反正我们这边也结束了,也是时候让我们好好谈下恋爱了,是不是?” 最后三个字是看着傅同说的,目露威胁。 饕餮陛下:[超凶].jpg 噫。 傅同眯了下眼睛,很想搞事,但想了想,打扰幼崽谈恋爱这事似乎不太道德,只好作罢:“走吧走吧,明天记得提前到现场再走几遍排练。” 温琅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点点头,笑眯眯的看向秦景深,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秦景深握住他的手,眼里浸满笑意,两个人十指相握,之后就没多待,和傅同道别后便转身离开了工作室。 背影缠缠绵绵,周围的粉红泡泡似乎都要实质化。 傅同在后面看着,忍不住又噫了一声,之后也没继续在工作室待,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他没打算回家,要先去一下妖怪局。 之前和白唐说要去妖怪局做笔录,但后面因为演唱会的事情忙了起来,一直没去,现在难得有了点空隙,傅同想把这件事先了结了,一拖再拖放在心上总是有压力。 工作室离龙都大厦不算远,步行过去只需要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间。 傅同进去,走到电梯前面的时候,发现电梯正在运行,层数显示在八层。 他瞥了眼,抬手去按电梯键,还没按到,就看到电梯上的图标已经成了向下的箭头。 八层。 七层。 六层。 …… 一层。 “叮——” 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抬起眼,带着笑意朝傅同看了过来,声音很温柔的唤他:“傅同。” 笑容明朗,眼瞳似金。 是夏泷。 第155章 第155次太磨人 夏泷看着傅同, 眼里浸满笑意,衬得那双似金的眼瞳越发璀璨。 “你是要去妖怪局么?”他问。 傅同微微颔首:“你这是……要走了?” 电梯自上而下,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这样没错。 他这么想着, 那边夏泷给出的却是否定的答案:“不是。” 他进龙都大厦的时间大概比傅同早了两分钟,本来已经上了八楼,结果透过窗户不经意的朝下一瞥,遥遥看到傅同的身影, 想都没想直接取消按键, 重新向下到了一楼。 他想和傅同多待一会儿,即便只有在电梯间连两分钟都不到的时间。 夏泷笑笑,往边上错了下身:“我也要去妖怪局, 一起吧。” 看夏泷这样,傅同多少也猜出了他的心思,闻言嗯了一声, 走进电梯间,沉默的站到了另一边。 一人在左,一人在右, 中间的距离至少还能再站四五个人。 夏泷抿了抿唇, 失落显而易见, 但什么都没说,抬手按了按钮。 电梯在两个人面前慢慢并拢, 就在它要合上的前一秒,一只手从外面探入,强行把电梯拦了下来。 电梯门再次分开,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是傅潜渊。 他站在那里,没看夏泷,缓缓朝傅同笑起来:“崽崽, 过来怎么没和我说一下?我应该去接你的。” 话音落下,傅同还没说话,旁边夏泷先出了声:“前男友而已,这种事应该没什么必要和你说吧?” 傅潜渊淡淡瞥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往前一步走进电梯,站在了傅同和夏泷之间。 前男友心机狗,角度找的很好,把情敌的视线隔开的很彻底,夏泷偏头根本看不到傅同,只能在偶尔看到一点点的衣角。 夏泷:“……” 他看着傅潜渊,眼神不善,但傅潜渊并不看他,视线落在傅同身上,说不出的情意绵绵。 电梯内的空间并不大,视线带来的灼热感在狭小的范围内越发清晰。 傅同垂下眼,渐渐觉得不自在:“……你能别这么看我么?” 傅潜渊笑笑,声音很温柔:“那我该怎么看呢?” 这话你让我怎么回? 傅同想了几秒,决定做个无情靓崽:“你可以不看。” “那不行。”傅潜渊声音带着笑意,“你是我的宝贝,不能不看,我舍不得。” 傅同:“……”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但从傅潜渊的角度看,很清晰的看到自家崽崽的脸颊悄悄红了。 傅潜渊眼里笑意更甚,轻声唤他:“崽崽?” 傅同决定沉默。 但他不说话,傅潜渊却不愿意停,在那边继续唤着崽崽,这么到第九声的时候,傅同终于受不住了,抬头看他:“你好烦啊。” 烦是真烦,害羞也是真的害羞。 所以这句好烦说出来软软的和撒娇没什么区别。 傅潜渊的视线在傅同比之前更红了一些的脸颊上掠过,笑起来:“我的错。” 认完错,又用更加温柔的语气出了声:“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看到喜欢的人,真的控制不住。” 前男友控制不住,而傅同受不住。 他低着头,脸上滚烫,心也因为傅潜渊说的这些话不受控制的怦怦跳着。 真糟糕。 傅同心里这么想着,继续沉默不言,这样又过了大概半分钟,终于听到耳边响起“叮”的一声。 龙都大厦十二层到了。 傅同如释重负,在面前电梯门打开的第一时间走了出去,进十三层的结界在楼层最左边的角落里,他走过去,身影瞬间消失在了那边。 十二层一时间便只剩下了傅潜渊和夏泷两个人。 把傅同逃避害羞的模样看在眼里,傅潜渊笑笑,眼里浸满温柔缱绻的笑意。 而这样的温柔和缱绻,在偏头看向夏泷的瞬间敛了回去。 傅潜渊看着夏泷,眼神淡漠到了极致,一片茫茫的灰:“夏泷是么?” 夏泷对上他的眼睛,下一秒,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和眼神一样淡漠:“给你一个忠告,不要觊觎别人的宝藏,也不要去肖想不属于你的人。” 他漫长的一生里,很少有这样没有风度的时候,但这次傅潜渊没有控制住。 来自天命龙的威势和气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在四周散开,冷冽刺骨,毫不留情的刺在了夏泷身上。 畏惧。 臣服。 躲避。 同为龙属,这是夏泷在那一瞬间里感受到的最直接的情绪。 他面色煞白,呼吸急促,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前躬起,身上的衣服也在瞬间被渗出来的冷汗浸透了,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尖锐嘶鸣着,告诫他要逃离,要躲避,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这样的感觉极其压抑,几乎让夏泷感到窒息,但他到底是没退。 “傅潜渊。”夏泷撑着墙壁,直直对上他的眼睛,“我也给你一个忠告,别太自以为是,他也并不属于你。” 傅潜渊垂眼,眼神依旧漠然,深处暗沉沉的,夏泷甚至在里面窥到一点杀意。 或者说不只一点。 夏泷相信,至少在这个时候,傅潜渊是真真切切想要杀了他的。 生来受天道眷顾的天命龙和他这样一只修炼数千年才得以走蛟入天的龙,两个人相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傅潜渊想要他的命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但夏泷并不为此感到畏惧。 他甚至笑了,一字一顿地问傅潜渊:“你也在怕么?” 周围冷冽刺骨的气息在他这话说出来的瞬间更甚几分,夏泷感受到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却还是在笑:“果然是怕。” 这句话说完,他不再出声,静静等着面前人的暴怒,但出乎意料的是,傅潜渊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甚至连之前那种冷冽刺骨的气息都收了回去。 夏泷一怔,抬头朝傅潜渊看过去,下一秒,窥到一双沉静的眼睛。 傅潜渊又成了之前那种波澜不惊的模样,看着他,声音淡淡的:“你说得对,我在怕,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夏泷不懂他的意思:“什么?” 傅潜渊却没有继续向他解释的打算,淡淡朝夏泷一瞥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向角落的结界处走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那里。 夏泷眯起眼睛,不想去想他临走前那一眼里所藏着的意思,也随着跟了过去。 …… 龙都大厦,十三层。 傅同对他走后楼下两个人之间发生的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他和白唐一起去了小房间里做笔录,出来差不多是在十五分钟后,正好看到傅潜渊从结界里走出来,站在妖怪局门边朝他笑的模样。 笑得有点浪。 傅同在心里评价。 他想了想,决定当做没看到,转身去了角落小沙发坐下,没线想到前男友磨人的很,也跟了过来,很自然的坐到了他对面,依旧笑得很浪。 傅同忍了几分钟,最终忍无可忍,怼前男友:“你有没有觉得你这样有点烦?” “嗯?”傅潜渊看他,“崽崽,我哪里烦?” “说的话烦,做的事烦,笑起来给人的感觉也很烦。”傅同一样一样的数过去,“总之就是什么都很烦。” “好,我烦。”傅潜渊温柔的朝他笑,“但我看到你,就想和你说许多话,做许多事,然后看着你笑,满心欢喜,无时不刻。” 傅同:不是。 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土味情话? 没眼看。 傅同看向傅潜渊:“噫。” 噫的好大声。 傅潜渊低声笑起来:“啾。” 同样也啾的好大声。 傅同:“……” 比不过比不过,真的比不过。 他别开眼,实在不想看傅潜渊那张笑得越来越浪的脸,而就在这个时候,听到身后有人低低唤了他一声:“傅同。” 是夏泷的声音。 傅同回头,看到夏泷站在那里,接着说:“我能和你聊聊么?” 身后,傅潜渊眯起眼睛,直直朝夏泷看了过去,夏泷注意到了,但只当没看见,重新看向傅同:“有些话在我心里很久了,我……想要单独和你说一下。” 他想说什么,其实即便没有宣之于口,傅同也猜得到。 他看着夏泷,在后者紧张的眼神里沉默了许久后,微微颔首:“好。” 有些事确实要说清楚,否则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烦扰。 夏泷眼睛一亮,朝门外指了指:“那我们去那边?” 傅同对此没什么意见,点点头,起身和他去了楼层离妖怪局最远的角落里,还看着夏泷设了一层隔音结界。 傅潜渊坐在原处,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没跟去,面上也没什么不虞的神色,只幻化出一只小龙手镯,环在了自己手上。 傅同腕上也有这样的一只小龙手镯。 傅潜渊笑笑,手指按上去,下一秒,傅同和夏泷的声音便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感知里。 第156章 第156次太磨人 角落。 夏泷在墙边停下, 转身看傅同,金色的眼瞳在四周昏暗里璀璨又灼热。 “傅同。”他唤傅同的名字,很认真的问他, “我还有可能么?哪怕只是一点点?” 人坦荡,话说得也直接。 傅同其实很欣赏这样的人, 放在平时也很乐意和这样的人相处, 但现在,他最多只能用同样认真的态度回馈他的认真, 说:“别在我这里耽误你自己了, 不会有结果的, 不值得。” 在傅同这里, 能以这样语气说出来的话,不会有任何反转和后悔的余地。 这一点, 夏泷其实也清楚。 即便这样的答案是在预料之内, 但真正听到的这一瞬间,夏泷还是觉得心里一空, 沉闷的疼。 他知道这时候说没关系,什么都不问才是最体面的选择, 但他看着傅同的眼睛,末了还是没忍住, 问出了一句最不体面也最愚蠢的话。 “我能知道原因么?是因为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还是因为傅潜渊?” 听到傅潜渊的名字,傅同的眼神晃了晃, 有过瞬间的恍惚, 但很快沉静了下来,看向夏泷,眼瞳比起之前更加澄净通透。 这样的眼神, 让夏泷觉得心痛也心慌。 他突然后悔问出这个问题,慌乱躲开傅同的视线,然后在下一秒,听到傅同的声音从面前沉沉响了起来:“你说的都对。” 仓惶。 这样的情绪瞬间充斥在夏泷心里,让他觉得害怕。 “别说。” 夏泷眼里隐约带了些脆弱的祈求:“我不想问了,也不要答案,傅同,你别——” 他想逃避,但傅同的声音还是清晰的入了耳。 “没有结果,一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二也是因为傅潜渊,只要我还记得他一天,就不存在任何去喜欢别人的可能。” 不喜欢。 放不下。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说出一个字,就像是有一把刀刺在夏泷心上,让他整个人都苍白一分。 “……” 夏泷张了张嘴,想说些话,但喉咙干涩,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剩沉默。 沉默良久,他看着傅同的眼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夏泷问,声音轻轻的,不知道是在问傅同,还是在问自己:“明明你们也已经走到了死角,那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 死角。 傅同一怔,他没想到在别人的眼里,他和傅潜渊原来已经到了死角这样的地步。 “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傅同摇头,没有和夏泷说他和傅潜渊之间那些事的打算,转身想回妖怪局,但刚走出两三步,就被面前突然出现的结界拦下了。 傅同回头,看到夏泷站在那里,手抬起一半,指尖一点金光遥遥和结界相连。 傅同皱眉:“你做什么?” “你别皱眉。”夏泷定定对上他的眼睛,没了之前的怯弱和躲避,突然固执起来,“我没有恶意,更不会伤害你,只想要一个能让我死心的答案而已,只是现在这样的话……我根本没办法死心。” 这样的夏泷,让傅同想起了以前的自己,都是近乎偏执的等着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现在他等到了,但夏泷还没有。 周围一时间又静了下来。 两个人在沉默里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这样过了许久,就在夏泷的心逐渐沉下,觉得自己根本等不到答案的时候,听到傅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话问得突然,这下怔住的人就成了夏泷。 他知道自己这份喜欢来的真切,不是错觉,但说起原因,夏泷一时间居然也说不出来。 他低下头,沉默的想着这个问题,这样又过了许久,终于在心里无数情绪里,找到了一个他觉得最合适的词语。 “救赎。” 他重新看向傅同,在四周昏沉里,这么说。 夏泷忘不了在那天的雨雾里,傅同给他封正时眉眼里带着的笑,更忘不了从泷水癫狂中清醒过来时,他睁开眼睛,惊鸿一瞥望见傅同时滚烫炽热的心情。 傅同之于他,是一场意想不到,但弥足深刻的救赎。 夏泷为之心动,为之滚烫,为之感到血液都在沸腾,从未有人让夏泷有过这样的感觉,傅同是第一个,他是特别的存在。 想着这些,夏泷看傅同的眼神重新灼热起来,里面藏着的情意热烈到几乎要溢出来,被看得人却不为所动,声音依旧很轻:“一样的。” 夏泷一怔:“什么?” 然后便看到傅同笑了:“救赎。” “当初我看傅潜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和你现在心里感受到的这些一模一样,只多不少。” 他轻声说,眼神通透,声音波澜不惊。 何其相似。 夏泷在生命最重要也最无助的时刻遇到了傅同,所以把他看做是救赎,而傅同何尝不是如此。 他记得从前凶兽肆虐,他四处躲藏的那些年,记得被穷奇追到穷途末路,仓惶躲进龙洵山时的狼狈,记得撞进傅潜怀里时的慌张和害怕,更记得在听到傅潜渊在风雪里朝他笑笑,问出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家这句话时,心里在短暂犹豫后涌起的无数憧憬和欢喜。 怎么能忘呢? 有一件事傅同没向任何人说过,就是他虽然和傅潜渊说他当初躲进龙洵山只是无意,事实上却并不是这样。 那时候,他被穷奇追到龙洵山下,摆在他面前的其实有两条路,傅同之所选择进龙洵山,是因为他听别的妖兽说起过,龙洵山上有一只大妖怪,他执剑守着龙洵山,山外的精怪一旦闯入必死无疑。 而在这句话后,那只妖兽沉默了许久,又说,其实要是哪天承受不住了,进龙洵山也挺好的,至少山上的那位一剑封喉,走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痛苦,山下的这些却不一样。 这句话,傅同听进去了。 所以那天看着龙洵山和另外的一条路,他只犹豫了几秒,便选了龙洵山。 他是抱着求死的心进去的,到最后得到的却不是终结,而是救赎。 是傅同此生最温柔欢喜的岁月,是他永远会放在心里小心珍藏的宝藏。 “所以,你应该最能明白我的心情。”傅同轻声说,“我这一生里,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只看着只想着这一个人,已经走不出去了,但你不一样,你还有退路。” “你怎么就知道我还有退路?” “因为我们之间没有开始。”傅同看着他,眼神温和,“而还没开始的时候,是最容易结束的时候。” “……” 夏泷再次沉默下来,诸多情绪像团线一样缠绕在一起,复杂极了。 没有开始,就不会深陷,所以他还有退路,而傅同经历过的太多,时间太长,已经没了办法……真的是这样么? 他把自己代入那些事情,在心里这么问,一遍,两遍,三遍……无数遍过后,渐渐有了一个答案。 ——是。 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响起来,这么对他说。 四周再次被沉默覆盖。 这次傅同没走,站在原处静静看着夏泷,这么等了将近十五分钟,终于听到夏泷的声音响了起来,沉沉的。 “……我知道了。” 很沉重,带着些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的隐忍和无可奈何。 但这些在时间里总会过去。 傅同笑笑:“那就好。” 这是他在这个时候唯一想说的话,夏泷听着,垂下眼,半晌,低声开了口:“我是从苏州来泷水修行的,明天就要回去了,以后……以后若是没什么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龙都了。” 傅同并不意外,很多精怪都是这样,修行差不多的时候找一个受到庇护的地方渡劫,之后归于故土,然后在那里走过自己或漫长或短暂的一生。 他这么想着,还没说话,又听着夏泷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很轻:“在走之前,我最后送你一份礼物吧。” 话音落下,不等傅同反应,他抬手,把掌心浮现的一点光点缓缓朝傅同的方向一送。 温暖的光笼上傅同,几秒后熄灭,烟火一般,但光芒虽然消散,那阵暖意却依旧存在,傅同甚至能从里面听到一些隐隐约约像是吟诵的声音。 在意识到这份礼物是什么后,傅同瞬间愕然。 那是天道的馈赠,是精怪在修行渡劫后得到的一生仅有一次的庇佑和祝福。 周围淡到趋近透明的金光终于彻底散去。 夏泷垂下手:“这是天道对我的馈赠,现在,我把这份馈赠送给你,为相遇,为相识,也为现在的道别,愿你往后顺遂,事事皆能得偿所愿。” 他扬眉朝傅同笑起来,不见之前的沉郁和失落,像他来时那样明媚璀璨:“再见了,傅同。” 这句话后,他后退一步,身上在瞬间被无数光点笼罩,光点散去后,人也消失不见,楼层里只剩下了傅同一个人。 来的坦荡,去的时候也是如此。 傅同怔怔的看着他之前站着的地方,沉默良久,才收回视线,转身回了妖怪局。 妖怪局一楼这时候也只有傅潜渊一个人在,傅同进去的时候,他正好起身,袍袖随着动作垂下去,恰到好处的遮住了手腕上的手环。 或许也不算恰到好处,因为在遮住的前一秒,傅同的视线掠过来,正好看到了那只和自己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小龙手环。 不对劲。 傅同视线上移,看着面前笑着朝他走来的傅潜渊,慢慢眯起了眼睛。 虽然还没有实际性证据,但心里就是直觉的想着,这个人肯定是又背着他做什么狗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同:“你肯定又背着我狗了。” 傅潜渊:“崽崽果然了解我,开心。” [小青龙·晃尾巴笑].jpg 第157章 第157次太磨人 不怪傅同总把前男友往狗的角度想, 只怪傅潜渊是真的狗,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 “你不对劲。”傅同对上傅潜渊的眼睛,“说吧, 又偷偷在背后做什么事了?” “嗯?”傅潜渊朝他笑,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偷偷想你算不算?” 啊这。 狗成这样根本就搞不过。 傅同沉默的盯着傅潜渊, 半晌没想出要说的话来,索性放弃了, 转身躺到了角落的躺椅上。 傅潜渊如影随形的跟着, 坐到了傅同旁边, 眼神带笑静静看着傅同。 起初傅同还能在心里催眠自己说这人不存在, 假装看不到,但过了快十分钟看到傅潜渊还是没有移开眼神的意思后, 终于忍不住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这种眼神看我?” “恐怕不行。”前男友人狗心态好脸皮也厚, “只要你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我的眼里便只能看到你一个人, 控制不了的。” “……”傅同含恨,“那你别坐我旁边。” “也不行。”傅潜渊温柔的朝他笑, “因为我很想你,只要想到你, 便想在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无法远离,无时不刻。” 傅同:“……” 狗不过前男友的睚眦崽崽瞬间化身为老阴阳人, 阴阳怪气技能全开:“我发现你总是能在我觉得你已经足够狗的时候, 向我展示出你更狗的一面。” 傅潜渊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出了声:“你也总是能在我觉得你已经足够讨人喜欢的时候,向我展示出你更讨人喜欢的一面。” 傅同:??? 问号还没下去,又看到傅潜渊笑了, 说:“所以,我们天生一对,果然般配。” 傅同这下是真的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他静静地看着傅潜渊,越看越觉得这人有问题,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傅同就是能感觉到傅潜渊现在的心情很好,可以算得上欢喜的那种心情好。 但怀疑归怀疑,问却是不敢问了。 傅同毫不怀疑,他后面说的任何话都会成为傅潜渊说这些土味情话的灵感来源。 太难了。 傅同心里这么想着,看傅潜渊就不满起来,索性不再看了,起身上楼去了图书室,傅潜渊本来也想跟着,却在要进去的前一秒,被迎面合上的门关在了外面。 傅潜渊一怔,也没再去推门,无声笑了一下,而一墙之隔的地方,傅同收回手,看着面前被合上的门,同样也笑了。 睚眦崽崽:[白绒团快乐].jpg 得劲这两个字,我已经说倦了。 …… 没有前男友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傅同觉得自己抱下来的书还没怎么看,墙上的挂钟就已经走到了五点。 朝九晚五,下班点到了。 傅同把书合起来放回原位,在挂钟叮咚叮咚的报时声里出门下了楼,傅潜渊已经在楼下等着了,看到傅同,眉目轻缓的笑了起来:“崽崽。” 傅同当没听到他的话,也没看见这个人,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错过走了出去,傅潜渊对此不失望也不恼,只是笑笑,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二十分钟后,到家。 傅同推开门,糊糊瞬间扑了过来,晃着尾巴绕着他不停打转,眼神柔软湿漉漉,嗷起来细声细气超级可爱。 傅同的心瞬间被小动物戳得软成了一滩水,他抱起糊糊,握着小狗崽的爪爪揉了几下:“糊糊今天在家里有没有听话呀?” 糊糊歪头一声嗷,软乎乎的。 实在是太可爱了。 傅同的心又一次被戳中,笑眯眯的抱着糊糊去了旁边坐下,傅潜渊拌了碗水果捞放到他面前:“崽崽,你休息一下,我先去洗下衣服。” 还挺居家。 傅同敷衍的应了一声,傅潜渊笑笑,转身去了卧室,再出来时,手里便多了一个脏衣篓。 他走过来,却没直接去洗漱间,而是先在傅同身边停下了:“崽崽,你之前穿过的那件睡衣呢?我一起洗。” “早上换下来就没动,不就在卧室小沙发上搭着么?” “不是那件。”傅潜渊说,“是绣着我名字的那件,我记得你前几天就已经换下来了。” “……” 傅同顿时沉默——傅潜渊说的那件睡衣,就是之前两个人在过那一夜时,纽扣崩掉被揉的皱巴巴像块抹布的那件。 睡衣在隔天被他悄咪咪的回家换掉了,所以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还在那里。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那夜过后,两个人都没再提过那件事,傅同本来以为这是他们心照不宣,没想到傅潜渊这下来的这么突然,让他猝不及防的想起了那一夜。 还……还怪不好意思的。 [睚眦崽崽·老脸一红].jpg 傅同眼神飘忽:“那……那件衣服扣子什么的都掉了,还皱巴巴的,我不想要了。” 傅潜渊居家人设不崩:“没关系,掉了我可以缝,皱了我熨一下就好了。” 他这么说着,眉眼带笑,眼神明亮异常。 到这时候傅同要是还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那就是真傻了,他瞥向傅潜渊,半晌,扯出了一个比之前更加狰狞的笑容:“睡衣我放在自己家了,你要实在想洗的话,不如帮我搬下家,然后顺便把它给带回来。” “……”傅潜渊一僵。 傅同捏捏糊糊的爪子:“你觉得如何?” 傅潜渊当然觉得不怎么样。 他提起脏衣篓,不接傅同的话,假装无事发生:“我先去洗衣服。” 话说完,人便匆匆去了洗漱室,像是生怕被傅同叫住。 [小青龙慌张].jpg 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着这个表情包,傅同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垂手揉揉糊糊软乎乎的毛,心情好的不得了。 但这样的好心情,在十几分钟后他走进卧室,看到墙上的一个挂件时,烟消云散。 ——原本空无一物的墙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相框,里面放着的不是照片也不是剪纸那样的工艺品,而是两张一百和一张五十面额的纸币。 二百五,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 傅同都不用多想,也知道这肯定就是前几天他给傅潜渊留下的那几张夜渡资。 说俗一点,就是嫖资。 傅同:“……” 他盯着墙上的相框,沉默了至少两分钟,才僵硬的转过头,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傅潜渊!” 傅潜渊应声而来,手还有些湿:“崽崽,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傅潜渊死亡凝视傅潜渊,半晌,朝他扯出了一个可以说得上是狰狞的笑:“你是不是有病?” 傅潜渊却很无辜:“崽崽,我又做错什么了么?” “你说你做错了什么?”傅同抬起糊糊的爪子朝墙上一指,心里简直暴躁,“你把这玩意儿框起来摆墙上做什么?拆掉。” “不可以的,崽崽。”傅潜渊笑意温柔,“你送给我的礼物,我自然要好好放起来,以前的小花是这样,狗爪拉住是这样,现在这些自然也要这样。” 你好像觉得自己还挺有道理。 傅同继续暴躁:“这和那些小物件能一样么?你知不知道我给你这些纸币是什么意思?” “嗯?”傅潜渊看他,眼瞳深邃,“什么意思?” “是嫖——” 傅同出声,但末了嫖资这两个字也还是没能说出来,无他,要脸。 再说他也不觉得傅潜渊会不知道这二百五十是什么意思,就是人狗,故意装傻而已。 傅同心情复杂,站在那边又盯着他看了两三分钟,最终做出结论:“你不要脸。” 前男友一狗到底,很坦然的应了下来:“在心上人面前,本来就不该太端着,在意太多。” 行吧,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傅同无话可说,死亡凝视着前男友,超生气。 知道再惹下去这只崽崽恐怕是要恼羞成怒,傅潜渊瞬间选择了收敛,很自然地转话题:“崽崽,演唱会明天就要开了,我看你好像把吉他带了回来,是要再顺一遍么?” 傅潜渊猜得不错,但傅同还是想怼他。 “要你管?”傅同凶巴巴。 “我自然舍不得管你。”傅潜渊的土味情话总是能见缝插针的赶到,“我只是想陪着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做什么事。” 这话傅同根本就不想应,在心里啧了一声刚要走,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在那边再次响了起来:“还有,我也想弹吉他唱歌给你听。” 傅潜渊会唱歌傅同知道,当初在龙洵山上哄他睡觉的时候没少唱过,但要说到弹吉他,傅同没听过,还真不清楚。 虽然印象里傅同记得傅潜渊好像说过他会弹。 傅同回头看他,有点意外,也有几分他其实并不想承认的好奇:“你还真会弹吉他?” “夏泷都会,我自然也会。”傅潜渊笑笑,“崽崽,你想听么?想的话,我这就弹给你听。” 睚眦崽崽很叛逆:“要是不想听呢?” 傅潜渊缓缓一笑,应得很快,像是早已经想好了答案:“那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弹,直到你觉得好听,想听为止。” 傅同:“……” 所以就是想不想听结局都一样呗。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听听看好了,但事先声明我的要求是很高的,你要是弹的不好,是要被我怼的。” 傅潜渊眼里蕴起星星点点的笑意,看着他低低嗯了一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卧室,傅同抱着糊糊在地毯上坐下,傅潜渊抱着吉他坐在他旁边,视线在傅同脸上来回摩挲许多次后,垂下眼睛,轻轻拨了下弦。 第一声,就是温柔的语调。 第158章 第158次太磨人 傅潜渊唱的这首歌傅同很熟悉, 是他出道首张专辑里的第一首歌。 ——《当你来时》 曲调和歌词都很温柔,是傅同所有歌里最像情歌的一首。 之前在湖边遇到夏泷的那天晚上,傅潜渊也给傅同唱过, 那时候没有和声,没有伴奏,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几句清唱, 便一下戳到了傅同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去。 现在有了吉他,家里也温暖宁静,那种戳心的感觉自然就更强烈了。 傅同听着, 视线落在傅潜渊身上,许久都没有移开,直到吉他声暂停, 傅潜渊的声音也在歌词最后一个字结束后消失, 他才恍若初醒, 怔怔朝傅潜渊看了过去。 这一看,便瞬间撞进了一双温柔深邃的眼睛。 傅潜渊看着他,昏黄温暖的灯光映在他眼睛里, 像是龙洵山傍晚时分沉沉的暮色。 傅同眼神恍了一下, 片刻后, 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起,轻轻的问他:“崽崽,其实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傅同下意识的觉得他是想问好不好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没等傅潜渊把话问出来便先回答了这个问题:“好听。” 傅潜渊笑起来, 眼睛在瞬间仿佛缀了星点:“能听到你这么说, 我很欢喜……崽崽。” 他唤傅同的名字, 声音比之前更轻几分, 问他:“我很想知道,你当初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写出这首歌的?” 这其实才是傅潜渊真正想问的问题。 他把傅同所有专辑里的所有歌都循环过许多遍,从里面不知道窥到了多少孤独,只有这首不一样。 傅潜渊能从里面感受到属于孟歧的温软,还有他对过往岁月的眷恋。 那是孟歧独一无二的珍藏。 傅同的眼神再次恍了一下,没说话。 他写过许多歌,每首写的时候都有不同的心情,那些心情在当时清晰又强烈,但过段时间再想,就觉得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原本是什么心情自然也记不真切。 只有《当你来时》不同。 写它的时候,是傅同从龙洵山上下来的第二百二十一天,那时候在一个黄昏,他站在和现在家里灯光差不多的暮色里回想从前,恍然的一瞬间里,傅同突然惊慌,因为他意识到,他能清晰想起来的那些都是不堪的画面,而他在最好的那二百二十年里所拥有过的一切,已经在岁月里蒙尘,只剩下一层朦朦胧胧的影子。 那是他一生的珍藏,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这样,傅同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这让他觉得害怕。 不能这样——恍然之后,傅同听到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来,这么说。 他要把他的珍藏找回来,永远记着,永远不能忘。 所以后面的许多天,傅同都没有再出门,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停回想他从前的那二百二十年,那真的是太温软的岁月,就连山上角落里不起眼的一朵小花,在风里摇曳时都是最温柔的颜色。 林林总总,也是孟歧温柔的心情。 《当你来时》就是在这种温柔里诞生的。 所以傅潜渊感受到的其实没有错,它因这份温柔而独一无二。 想着这些,傅同垂下眼睛,笑了笑没说话,但有些问题问出来其实并不需要得到宣之于口的答案,沉默也足够让人明白所有。 傅潜渊看着傅同,眼神心疼也柔软,说不出的复杂。 末了,他放缓了神情,把怀里的吉他递给傅同:“要练歌么?” 糊糊蹲坐在两个人中间,毛绒绒的尾巴一晃一晃,轻轻抚过吉他,落在傅同的手上。 傅同揉揉小狗崽,嗯了一声,在傅潜渊温柔的注视下接过吉他:“三十首,你想先听哪首?” “都好,我都喜欢。”傅潜渊说。 傅同瞥他一眼,没应声,垂手轻轻拨了弦,是《缄默》。 去年下半年专辑里的一首歌,带了些致郁系的意思,评论区直到现在也都是不停嘤嘤嘤的画风。 但低落和沉郁只是暂时的。 三十首歌,从沉重致郁之后慢慢轻缓起来,仿佛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被书写在岁月里,里面的人从远方而至,一点点从黑夜走向黎明。 黎明的尽头,是天光万顷。 而三十首歌的最后一首,是傅潜渊刚刚给傅同唱过的那首《当你来时》。 是初遇。 是含情脉脉和万种憧憬。 他轻声唱,傅潜渊静静的听,糊糊依旧很乖巧的蹲坐在两个人中间,尾巴尖尖在傅同和傅潜渊身上扫来扫去。 这个瞬间真的是太温柔了。 傅潜渊看着,不自觉也恍了神,他坐在那里,静静看了傅同很久,末了,在傅同最后一个音弹完的同时,缓缓朝他笑了。 这笑很好看,在周围昏黄的灯光下,缱绻又温柔。 也很熟悉。 傅同记得,他和傅潜渊的关系从纯粹的家人转成爱人的那天,后者也用这样的眼神静静看过他许久。 那是喜爱和欢喜,是想共度一生的深情。 时隔多年,但傅同的心还是像当年一样,被傅潜渊的眼神撩得一颤:“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傅潜渊没应声,但人往前倾了倾,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极近,近到傅同甚至能感觉到傅潜渊呼吸时洒在他脸上的热气。 炙热,滚烫。 傅同不自在的垂下眼睛,有些不敢看他:“你这是做——” 这句话没说完,听到傅潜渊笑了,若有似无的一声,尾音微微上撩,在这样静的空间里,实在是勾人的不像话。 而在这一声后,傅同感觉面前的光线暗了一些,似乎是被人遮住了,他下意识的朝那边看过去,接着便在瞬间撞上了傅潜渊的眼睛。 两个人的距离在他刚才垂眼沉默的时候又被傅潜渊拉近了一些,近到鼻尖都好像触碰在了一起,呼吸缠缠绵绵互相交融。 太近了。 稍稍再往前一点点,他们便会吻在一起。 这样的想法在心里掠过,下一秒,仿佛预言成真,温热的触感覆盖下来,傅潜渊低头,很温柔也很缠绵的,轻轻吻上了傅同。 傅同:??? 傅同:!!! 这个吻来得太过突然,没有给傅同任何心里准备,他僵在那里,在这个瞬间里失去了所有反应,直到傅潜渊的手环到了他腰上,看起来似乎是要加深这个吻,傅同才反应过来,猛地抬手推开了傅潜渊。 “你做什么?!”傅同神情慌乱,脸颊滚烫,心跳也快得不正常。 被问的人却不见慌乱,依旧用那样缠绵的眼神看着傅同:“吻你。” 他的声音沉沉的。 “吻我放在心上的,最亲爱的人。” “情难自禁。” 都不用傅同继续问,傅潜渊已经把在做的事,和做这件事的原因都说了出来。 “……” 傅同深渊凝视傅潜渊,这么盯了将近三分钟,还是没能想出该怎么回应傅潜渊的话,最终恨恨出声:“不要脸!不讲道理!不可理喻!” 傅潜渊看着他笑起来,并不否认,眼里满是纵容。 这样的反应,倒衬的傅同才是不讲道理不可理喻的那一方。 实在是无法与之同台竞技。 傅同恨恨看他一眼,刚要说话,却在之前先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叮咚声。 微信提示音,是从傅同的手机里传出来的。 暂时放过你。 傅同心里这么想着,不再管傅潜渊,把手机拿过来点进微信,一眼在夏泷的头像旁边看到了消息提醒的小红点。 他的头像没换,还是那张[傅同·猫耳红脸]的表情包,昵称也依旧是[傅同是人间瑰宝]。 傅潜渊瞥见,眼睛微微眯起,心里很有意见,恨不得直接进屏幕里把夏泷的头像和昵称全都换掉。 真是……好不顺眼。 他心里这么想着,但没出声,不动声色的继续看屏幕。 傅同没察觉他的小动作,垂手点进了消息框,夏泷发来的消息不多,就两条,上面是回苏州的机票照片,行程时间在一小时后,下面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再见。 是夏泷对喜欢的城市和喜欢的人,在想过千言万语后最终选择的道别。 傅同垂手,先回了句再见,之后沉默几秒,再次打字。 臭不要脸傅二狗:谢谢。 这两个字发出去后,他熄了屏,没再看微信,夏泷后面也没再回复,倒是旁边傅潜渊出了声:“崽崽,为什么说谢?” 他在问,但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说这话的时候眉眼融融的,没有疑惑和对答案的等待,只有满满的温柔和通透。 狗东西又窥屏。 窥的还很坦然,连掩饰都没打算掩饰。 傅同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并不想再和前男友说一句话。 他放下手机,再次恨恨瞥傅潜渊一眼,丢下一句我去睡了,之后就不再看他,转身去了洗漱间。 洗漱完回卧室,看到床已经被铺好了,傅潜渊抱着糊糊坐在床的另一边,看到傅同进来,笑眯眯的捏着小狗崽的爪爪朝他晃了晃。 傅同:“……” 他沉默几秒,无情开口:“糊糊留下,你去外面睡。” 傅潜渊垂眼,仿佛很委屈:“可是卧室只有一间,别的房间温度也不够,我怕冷。” 从寒山涧水里出世,你怕个鬼的冷!! 傅同看着他冷笑:“这么可怜啊,那卧室给你,我回我自己家里去睡?” 傅潜渊瞬间做出决定:“我去画室睡。” 他抱着糊糊起身,走到傅同身前把小狗崽放到了他怀里,然后在傅同抱住糊糊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反应的瞬间,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计划通√。 傅同:! 再次被偷亲的睚眦崽崽睁圆眼睛,不可置信的朝傅潜渊看了过去,后者缓缓一笑,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做过一般,很自然的转身出了卧室,还不紧不慢的关上了门。 这个狗东西! 傅同心里的震惊许久未散,又在这个时候,听到傅潜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轻问他:“崽崽,明天的演唱会要我陪你一起去么?” 傅同恼羞成怒:“去什么去!不许去!我一秒钟都不想看见你!” 放在平时,傅潜渊肯定不想要这样的结果,但出乎意料的,这次傅潜渊并没有为自己争取,而是应了傅同的话:“好,只要是崽崽想要的事,我怎样都可以。” 他答应的直接,和以前套路来套路去哼哼唧唧的画风一点都不一样,仿佛早已经有了答案,也早已经在之前就做好了选择。 ——至少傅同是这么觉着的。 于是隔天清晨,他接到陆川的电话下楼,在后排座位上看到安安稳稳坐在那里的傅潜渊时,忍不住陷入了沉默。 ※※※※※※※※※※※※※※※※※※※※ 傅阿同:“你为什么这么狗?” 傅潜渊:“别问,问就是爱你,问就是把持不住情难自禁。” [小青龙·坦然挺胸].jpg 第159章 第159次太磨人 傅同沉默半晌, 最终决定假装没看到傅潜渊,上车坐下。 他的忽视太明显,陆川多精的人, 自然看出来了,窝在那里暗中观察不出声。 相比之下小黄鼠狼反而成了单纯的那一个, 没注意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 问:“大佬,我们是先去体育馆还是先去工作室?” “先去工作室。” 傅同的十周年演唱会在龙都体育馆开, 但他和温琅约好了上午要先去工作室把演唱会要唱的那三十首歌过几遍。 这个黄朗也知道, 现在这么问只是出于谨慎再确认一下而已, 得到答案后应了一声, 很快乐的握住了方向盘。 车子缓缓朝东而去,这时候天边还带着蒙蒙的灰。 傅同低头看了下时间, 刚过六点, 想了想,问陆川:“温琅那边联系过没有?这只幼崽娇气的很, 别还没起床。” “五点多的时候通过话,已经起来了。” 五点多, 傅同那时候还在睡。 傅同:[哦豁].jpg 这世界不对劲了,连温琅这样的养老选手都开始早起勤奋了。 “不容易。”傅同笑笑, 说。 想一想之前和温琅合作时的种种经历, 陆川深以为然:“是很不容易。” 两个人相视一笑,对彼此的说法很是认同。 [达成共识].jpg 到工作室的时候将近六点半。 傅同走进录音室, 看到温琅已经抱着吉他在角落的躺椅上躺着了, 姿态慵懒的像一只小猫崽。 他合上门:“这是怎么了,昨晚累到了?” 傅同只是这么一说,其实并没有想别的, 但温琅心里有鬼,于是恼羞成怒:“胡说什么呢?你心里怎么就只有这些废料?” 傅同:“……” 突然被怼的睚眦先生很无辜:“我想什么了你就说我这些都是废料?” 温琅哼一声,并不接话,傅同看着他,半晌,突然悟了:“不会是你在想一些废料吧?” 啊这。 温琅眼神躲闪,继续沉默,傅同看着有些想笑,同时又有了些不太好的想法,狐疑道:“……你不是真的累着了吧?你还是未成年呢,这样不太好吧。” 这次的累着很显然就是温琅刚才想的那个意思了。 闻言,温琅的脸瞬间红了:“什,什么累着了,什么不太好,我和秦先生的关系是很纯粹的,什么事都没有做。” 傅同不是很相信:“真的?” “当然是真的。”温琅说,“最多也就是亲亲抱抱,别的就没有了,像你给我发的那些小视频里的事……都没有。” 后面一句话说的超小声。 傅同一噎:“什么小视频不小视频的……学习教程这种东西能随意就叫人家小视频么?听起来怪不正经的。” “那不正好,反正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温琅怼他。 “……”傅同沉默几秒,决定当没听见,再次问了一句,“真没做什么未成年不该做的事情吧?” 温琅跟着沉默几秒,然后一字一顿的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真,没,有。” 这只幼崽平时说话虽然损了点,但从来不撒谎,这点傅同还是知道的。 他信了,也就不打算接着问了,但温琅却不想结束这个话题,并且很自然的把它转到了傅同身上:“倒是你,才应该是昨晚做了不正经事累着的那个吧?” 傅同:? 他看温琅:“为什么这么问?” “一小时前我问陆川你醒了没,陆川说你们还在睡。”温琅促狭的看着他,在[你们]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调,“说实话,我很想知道这个你们说的是你和谁。” 傅同:“……” 他回头看陆川,后者眼神飘忽,怂成狗,一声不吭打算用沉默来逃避。 可以可以。 和温琅说话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谨慎这么怂? 但凡你稍微多想一点,我都不会沦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傅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言之余,又有点很微妙的庆幸——还好傅潜渊没跟着进来,而是先去了体育馆那边盯进度,不然傅同觉得自己恐怕会分分钟羞耻到社会性死亡。 虽然现在的情况和社会性死亡其实已经快没什么区别了。 感受到手上小龙手环一点点缠紧,傅同绝望的想。 不想说话。 还是让我们忘掉这件事吧。 傅同揉揉眉心,拒绝继续这个话题,到旁边抱起吉他,只想搞事业不想说其他这方面的气质拿捏的死死的。 温琅挑眉,倒是也没继续说,只笑了一声,也随着他抱起了吉他。 …… 在[旧时光]里和傅同走了几遍歌,下午两点,两个人去了龙都体育馆,准备最后再排练几次。 排练前要先化妆,免得最后时间紧张来不及。 两个人的化妆间在过道两侧面对面,温琅在左傅同在右,傅同推门进去,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了,一个是他从出道时就合作的化妆师周画,另一个自然是傅潜渊。 他站在傅同的位子旁边,眉目轻缓的朝他笑:“崽崽,你来了。” 傅同只当没听到,走到那边坐下,视线转向周画:“来吧。” 周画点点头,提着箱子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在傅潜渊也看过来时突然僵住,就这么停在了那里。 别问,问就是怂,问就是害怕,问就是不敢动,问就是瑟瑟发抖。 周画也是妖,更精准来说的说是鬼。 ——画皮鬼。 山海客栈的正式合同工,平时在客栈负责整容这方面的业务,闲着没事的时候也到外面接一些美妆穿搭之类的私活,和圈里很多妖怪都有业务往来。 作为精怪,他自然知道傅潜渊是谁,同样也能感受到后者身上属于天命妖兽的威势和压迫感。 周画身体僵直不敢动,只能隐晦的用眼神向傅同求助。 傅同从镜子里看到,眯起眼睛:“你别吓他。” 这是今天傅同和傅潜渊说的第一句话。 终于听到自家崽崽的声音,傅潜渊眼神柔和下来:“我没吓他,是他性子弱了些,自己吓自己而已。” 傅同看周画:“是这样么?” 这我还能说什么呢? 周画看看傅同再看看隐晦看向他的傅潜渊,沉默几秒后,难言的点了点头。 [画皮委屈].jpg 傅同其实知道周画委屈,但他不想说太多话给前男友接土味情话的接话,只好装糊涂,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上妆吧。” 一边说,一边警告的看了前男友一眼。 傅潜渊无声笑笑,倒是很配合,没再吓周画,但即便是这样,周画也还是慌,尽可能快的把妆上完后随便编了个借口,便先出去了。 周画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傅同和傅潜渊两个人。 傅同翻开桌上他其实早已经记的不能再熟的歌词本,假装在看,并不打算理傅潜渊,但显然傅潜渊并不想这样。 他往前一步站到傅同侧面,轻声唤他:“崽崽。” 傅同充耳不闻,继续看歌词本。 傅潜渊微微俯身,又是一声:“崽崽。” 傅同还是沉默,并且觉得这个前男友真是烦,超磨人的。 但前男友并不觉得自己烦,他看着傅同,继续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崽崽,傅同难得有耐性,不像之前一样被叫几遍就出声怼他,这次被连着唤了那么多声,也还是稳稳的坐在那里沉默着。 “……” 又唤了十几声却还是没得到回应后,傅潜渊也沉默了下来。 傅同暗自挑眉,以为自己终于狗过了傅潜渊,但这样的想法出现还没过三秒,就听到傅潜渊的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 “崽崽,你再不理我,我就要亲你了。” 傅同:??? 经过昨晚那两次猝不及防的亲吻,傅同相信这种事傅潜渊这个狗东西肯定能做得出来,他的问号不是怀疑,是震惊。 震惊于傅潜渊狗到没下限,总是能刷新他的认知。 傅同再也忍不住了,皱眉看向傅潜渊,想怼他,却没想到后者等的就是这一刻。 看到傅同抬头,他低下头,两个人的唇便就这么贴在了一起。 也算是亲吻—— 一个对傅同来说是意外,对傅潜渊来说是蓄谋已久的吻。 傅同:“……” 他怔住,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而傅潜渊反应很快,在两个人亲吻上的瞬间便有了动作,一手环在傅同腰上,一手放在他脑后,温柔又强势的加深了这个吻。 等傅同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意外的轻吻已经成了无法挣脱的深吻,他像是被温柔的线困住的猎物,根本逃不了。 他只能任傅潜渊亲吻。 而这个吻也持续了许久,至少在傅同的记忆里,他和傅潜渊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亲吻过。 陌生的热烈,让他有些朦胧,意识不清,仿佛是不受控制的沉迷。 控制不了,索性也就不控制了。 傅同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其他事,撤去了最后一点抗拒和挣扎,随波逐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周围好像越来越热。 这样的热度持续了多久,傅同不知道,但门外的温琅知道—— 上完妆过来找傅同,但刚到门边就听到一阵很微妙喘息声的温琅:哦豁。 厉害厉害。 不愧是认识一个月就床上溜的。 意识到里面的场面恐怕不太正经,温琅决定不进去,先在外面等等。 任性惯了的饕餮陛下难得体贴,但等了许久没见里面停下,反而听着还有越演越烈的意思后,温琅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没有继续体贴,抬手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门内喘息声瞬止。 傅同僵在那里,在这个瞬间里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让自己原地社会性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演唱会剧情和秦先生那里是同步的。 另外温琅视角傅同和傅潜渊认识三个月就床上遛什么的,是傅同之前自己说来逗他的,并不是事实。 第160章 第160次太磨人 短暂的僵直过后, 傅同抬手去推傅潜渊,这次傅潜渊没继续狗,很配合的给了傅同自由。 傅同不敢看傅潜渊, 眼神躲闪避开他的视线,下一秒, 猝不及防的在面前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眼睛湿漉, 眼尾潮湿泛红,唇妆被蹭花了, 暧昧的晕染在周围, 身上的衣服也皱了很多, 领口搭扣松开, 锁骨隐隐约约都泛着红。 再迟钝的人看到他这样也能知道他们之前在房间里到底做过什么事情。 何况这时候在外面站着的也不是什么迟钝人,而是一只在很多时候相当不正经还爱怼人的幼崽。 傅同:“……” 糟心。 他打开周画的化妆箱, 本来想拯救一下自己的妆, 但它晕染的实在太厉害,没办法救, 索性全都卸了,还没忘记递了张卸妆湿巾给傅潜渊, 让他把自己唇上从傅同那里沾来的口脂擦掉。 傅潜渊其实不介意它就这么留着,但怕自家崽崽恼羞成怒, 也就依着他的意思做了。 傅同全过程盯着他, 等看到傅潜渊脸上确实一点痕迹都不剩后,才彻底放心, 起身整了下衣服看向门外:“进。” 这时候离温琅敲门问话已经过了四五分钟。 听到傅同的声音, 温琅推门进来,第一眼先看到了傅同,他站在那边, 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睛湿漉漉带着红,一看就不一般。 他视线在傅同眼睛和唇上停顿几秒,转向旁边,视线在傅潜渊身上停顿几秒,很快对他有了一个初步印象。 这是只大妖怪。 修行极深,以至于他连对方的原形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难道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傅二狗么? 这么想着,温琅重新看向傅同:“你快好了吗。” “还没有。”傅同想想自己脸上一点没剩的妆,“你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好。” 由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妆没的原因,傅潜渊没叫周画,转身拿起化妆刷打算自己上妆,傅潜渊在后面看着他,眼神定定的,几乎是刻在了傅同身上。 被人这么看着,傅同有什么感觉温琅不知道,他只觉得有些尴尬。 沉默的站在这里啃狗粮什么的……实在是尬到没有止境了。 算了,还是溜吧。 温琅摸了摸鼻子,决定还是先回自己的地盘等,顺便再抓紧时间和秦先生谈一下恋爱。 美滋滋。 想到这里,饕餮陛下重新快乐起来,和傅同说了一声后就先回了自己的化妆间。 门一开一合,房间里又静了下来。 傅同用刷子蘸上粉底,刚要往脸上戳,旁边傅潜渊的手探过来:“崽崽,我来吧。” 傅同啧了一声,并不是很信他:“你会?” 傅潜渊缓缓笑起来:“为你,自然是要会的。” 他从第一次随着傅同赶通告之后,就有了想亲手给他的崽崽上妆的想法,所以特意学了下,那段时间经常在白唐几个人的脸上练,现在的技术完全能够担得起。 傅同的上妆技术其实一般,看着这些都头疼,现在有人愿意代劳,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怀疑,但末了还是没拒绝:“那你来吧。” 说完想了想,又威胁傅潜渊:“要是妆上的很糟糕,晚上你就去外面楼道睡。” 这真是好吓人的威胁。 “好。” 傅潜渊笑起来,手轻轻抚过傅同的脸,拿起了化妆刷。 …… 傅潜渊的上妆技术确实不错,虽然比不上周画那么精致,但也看不出什么瑕疵。 傅同觉得挺满意,难得看前男友顺眼了些,没再说晚上让他去外面睡的事情,出去找温琅去了下面走排练,找机位踩点卡镜头,一直走了三四遍才定下来。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四点半,离演唱会正式开始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外面观众慢慢入场,温琅和傅同去后面补妆,傅同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没什么紧张感,但温琅不一样。 他以前没经验,现在就有些紧张,怕忘词,抱着歌词本翻来覆去的看。 傅同看见,啧了一声:“怂什么,别紧张。” 温琅没吭声。 傅同伸手把他手里的小本本扣了下来:“别看了,大不了到时候现场编词呗,这事儿你又不是没干过。” 说的也是。 那就让我们来聊一点别的吧。 温琅朝傅同笑笑,把心里那个想问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刚才那个穿黑色唐装的男人是谁,傅潜渊?傅二狗?” 他早听过傅潜渊的名字,但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 傅同沉默几秒,轻轻点了点头。 温琅摸了摸下巴:“那他和你的关系是?” 傅同脸上出现几分不自然:“前男友。” 温琅:“哦豁。” 傅同顿时就更不自在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大概是发现脑补成为现实后的震惊。”温琅有点小兴奋,“前男友,就是你认识一个月就床上溜的那位?”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傅同感觉手腕上的小龙手环紧了许多,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应该是小龙的尾巴。 傅同:“……” “你才认识一个月就床上溜。”他扯了下袖子,把腕上的手环遮得更严了些,“,我和他当初培养感情的时间可比你和秦景深久多了。” 我倒是想床上溜呢,这不是脸皮薄吗? 再说认识一个月就啪啪啪这件事也是你自己说的啊。 骗未成年,不要脸。 温琅在心里哼唧了一声:“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其实和你和白泽一样,我也是被他捡回去的,只不过……” “嗯?” 傅同挑眉笑起来:“白泽养你,养着养着你被别人拱了,傅潜渊养我,养着养着把就我给拱了。” 温琅:? 正在用小龙手环暗中观察的傅潜渊:?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温琅的表情很是微妙,有点想打人,顾及到周围还有工作人员,暂时先忍下了,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听到上面倒计时响了起来,工作人员竖起提示板,提醒他们时间差不多,是时候上去了。 两个人就去了升降台的位置,过去的时候时间正好到,升降台缓缓上升,不久后,面前灯光瞬起,温琅的深蓝和傅同的西柚色应援棒摇晃着映在周围,像是一颗又一颗镶在夜空上的星辰。 璀璨又瑰丽。 傅同是简约直接惯了的人,只想给喜欢他的人们最好的听觉盛宴,不喜欢说太多无关紧要的话,这次虽然是有特别意义的十周年演唱会,也是一样。 他背着吉他,像从前的许多次那样,朝前方微微躬下身,轻轻出声。 “晚上好。” “欢迎来到我的第十年,感谢遇见。” 一瞬间,尖叫声在周围响起,温琅的深蓝应援灯暂时熄灭,全部换上了属于傅同的西柚色,应援灯牌在西柚海里一个一个亮起,给了傅同最温暖的回应。 ——[十年如期而至] ——[敬遇见,敬明天,敬下一个十年,敬我们所爱的你] 彼此感谢彼此的遇见,彼此期待彼此的未来。 傅同眼里浸上温暖的笑意,再次朝前面躬身,再抬头时,看到周围有更多的灯牌亮了起来,还是属于他的西柚色,但画风和之前比却是天差地别。 ——[阿同今天出新专了吗?没有] ——[春风十里不如你,但求一睡傅阿同] ——[十年前孑然一身,十年后还是单身] ——[同同子,单身万岁!] 傅同:“……” 他眼里刚升起不久的笑意瞬间僵住,心情复杂一言难尽,怀疑他的粉丝们是被傅潜渊给带坏了,渐渐开始往相同的画风聚拢。 算了,这还能怎么样呢?也只能惯着了。 傅同无奈的摇摇头,只当没看到,把话题带到了温琅身上,而差不多在温琅开口的同时,周围的应援从西柚色变成了深蓝,灯牌的主角也从傅同换成了温琅。 这也是傅同和温琅之前被喻为娱乐圈第一CP的原因之一。 两家的关系实在是有些好,正主如此,粉丝们也是这样。 在傅同和温琅之间,傅粉不会觉得这是我家的主场,你家必须收敛,否则就是喧宾夺主,温琅的粉丝也不会有我家是你家请来的,应援凭什么要差你们一等,我们就要和你们争这样的想法。 互相配合,互相帮助,互相成就。 和别家CP明争暗斗的情况比起来,实在是一股清流。 傅同喜欢这种平和的状态,所以在说到嘉宾时,他第一也是唯一想到的人就是温琅,换成别人的话,两边的粉很难能像现在这样和平共处。 他笑笑,这时候,温琅也和粉丝那边互动的差不多了,傅同把话接过来,三言两语过渡了一下,然后和温琅一起到前面坐下,抱起了吉他。 周围瞬间静了下来。 吉他弦声后,傅同的声音在寂静里响起来,轻轻唱出了《缄默》的第一段。 - 他,从前并不遥远的他 从故事里走出来,到预言的迟暮里去 路上有行不尽的山川,辗转不尽的长夜,和望不尽的星辰 沉暮不歇,黎明不至 因为他在缄默里 在无尽的谎言之上 - 傅同低眉垂眼,轻声唱,周围的粉丝们轻轻摇着手里的应援棒,没人忍心说话,只想静静的听。 很多时候,他们觉得傅同像是西方故事里的吟游诗人,他走过许多的路,见证过许多的岁月,然后把他们写在词里,每字每句都是在诉说故事。 事实或许也确实是如此。 傅同抱着吉他,像之前在家里给傅潜渊唱过的那样,一首一首的把三十首歌唱了过去,从沉郁到缓和,一直到最后的《当你来时》。 三十首歌里,前面那些都是傅同和温琅一起唱的,但这首不同,是傅同独唱。 他抱起吉他,声音轻缓,向人们诉说着他最温柔的故事,即将进最后一段的时候,温琅抬手,轻轻在傅同的手上戳了一下。 傅同偏头看他,用眼神表达疑惑,温琅同样用眼神回答,示意他往上角看。 左上角傅同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里是空着的,在周围的西柚海里暗沉的很突兀。 之前傅同以为那里是有什么建筑上的设计,没有位置,但现在,在傅同视线移过去的瞬间,他看到那里渐渐出现了许多光点。 不是应援棒的西柚色光点,而是暖黄的烛光。 星星点点的映在那里,似曾相似。 和傅同在他二百岁生辰那天晚上看到过的那场华灯初上,一模一样。 傅同怔住,手指停在弦上,一时间都忘了拨,还是温琅又戳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及时将最后一段衔接了下去,没让歌曲中断。 但视线没有收回来,依旧停在那块烛光上。 歌词一句一句的往后走,慢慢到了结尾。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那里的烛光再次变了,星星点点的汇聚成了八个字—— 无忧,无惧,平安喜乐。 同样熟悉。 还是在那天,他看着远处的烛光许愿,许完后一时兴起,问傅潜渊有没有什么心愿,而后者背对着烛光,站在星辰下,很温柔的给了他答案。 “我的心愿?有。” “愿你这一生无忧,无惧,平安喜乐。” 这不只是祝愿,还是告白。 在这句话后,傅同得到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傅潜渊看着他,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心悦你。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没问傅同要不要和他在一起,但意思两个人其实都清楚。 而傅同那时的答案是什么呢? 感受到手腕上的小龙手环再次环紧,傅潜渊停在他身上的视线更加灼热滚烫,傅同眼神一恍。 吉他的最后一声弦落下,最后一首歌在这一刻终于走到了尽头。 周围人声响起,为他们欢呼尖叫,傅同起身,在那片烛光的星星点点里,渐渐窥到了从前的影子。 ——“我也是。” 他在心里轻轻说。 这是在那个月光如水的夜里,他怀着一颗缱绻又欢喜的心,给傅潜渊和他自己的答案。 第161章 第161次太磨人 三十首歌就此结束, 这时候正好是九点半。 粉丝们意犹未尽,晃着应援棒齐声喊安可,傅同的视线从那片烛火上收回来, 半晌,轻声笑了:“其实我还有一首歌想唱给你们听, 未发的专辑曲, 要不要听?” 粉丝们顿时激动了:“要!” 原本的流程里没有这个环节,温琅一怔, 偏头看傅同, 傅同却没看他。 他重新抱起吉他, 眉眼微垂, 倒映周围的星星点点:“这首歌的名字是《来自山川湖海的他》,送给你们, 也……” “送给我自己。” 最后的五个字说的很轻, 隐在周围喧闹的人声里, 除了他可能只有温琅听得到。 或许也不只是温琅。 话音落下的瞬间, 傅同感觉手腕上的手环再一次收紧,小龙的尾巴轻轻拂过他的手, 触感滚烫,就像傅潜渊自身后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那样, 比之前还要热烈几分, 仿佛燃烧的火。 傅同没有回头,垂手拨弦, 声音透过话筒朝着四处慢慢散开。 “他, 从前太过遥远的他。” 这是《来自山川湖海的他》的第一句。 听起来有些熟悉。 粉丝们一怔,之后不约而同的想起来《缄默》的第一句——他,从前并不遥远的他。 难不成是致郁系列? 想想《缄默》的致郁画风, 粉丝们有些害怕,晃应援棒的手都不自觉的停了,但傅同看不到,也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只轻轻拨弦,把后面的词唱了出来。 - 他,从前太过遥远的他 生在深山里,立于山巅上,望过来时眼中霜雪殆尽 他想朝他去,千山万水不止,往前却是沉寂 因为身上太多风雪,面前太多荆棘 灰蒙是他一路看到的天际 - 这词听起来……有致郁那味儿了。 感觉预想成真,粉丝们沉默下来,已经做好了张嘴吃刀的准备,却在这个时候,发现歌词的画风和之前不一样了。 - 他停在风雪里,沉沦于无人之境 一去杳无音信,是他末路的前行 睡吧,他说,他听 却在身体冰冷之前,看到一双魂牵梦绕的眼睛 - 一字一句,傅同轻声唱,声音里藏着很认真的缱绻。 而这只是开始。 在这一段过后,冰雪消融一般,词里所讲述的渐渐从沉郁无望换成了一个温暖的故事,傅同的声音也越来越轻缓。 从他的声音里,人们仿佛窥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时光,这段时光是长夜后的黎明,是风雪里的烛火,是一个人在溺亡濒死前看到的一双遥遥探过来的手。 救赎。 底下的人听着,渐渐连手里的应援棒都忘了挥。 不久后,傅同唱完最后一句,缓缓把吉他放了下去。 他这首歌唱得很短,别说正常的时间,一分半都没到。 粉丝们当然还想多听一点,晃着应援棒继续喊安可,傅同这次却没打算继续,笑了一声:“不是我不满足你们,主要是这首歌目前就写到了这里,再多我也没办法了。” 粉丝们心里嘤唧:“那新专辑什么时候出?” 他们可是记得傅同刚才说这首歌是新专里的歌。 但其实哪里有什么新专辑,《来自山川湖海的他》是傅同在最近的心情下突然想写的歌,专辑什么的只是临时唱一下的借口而已。 无中生有,很是心虚。 傅同心里这么想,但演技在线,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笑笑:“很快就会与你们见面了。” 给承诺但不说时限,渣男惯用套路,但粉丝们傻白甜很好哄,闻言瞬间快乐了:“啊啊啊我同总好棒!同同子加油!我们等你!” “人间瑰宝傅阿同!盛世宝藏傅阿同!” “同同子给我冲鸭!永远爱你!永远想你!永远想把你(哔——)!” “……” 最后的彩蛋到此为止,更晚一些的时候,外面观众们陆续离场,傅同回后台化妆间换衣服,进去却没见傅潜渊,房间里只有陆川,正在捧着手机看微博上粉丝们对演唱会的repo反馈。 从陆川脸上笑眯眯的表情来看,傅同觉得反馈应该是不错。 “黄朗和……他呢?”傅同关上门,问。 “黄朗去停车场取车了,他的话……”陆川瞄傅同一眼,“我也不知道。” 傅同嗯了一声,没说话,垂手拨了下手腕上的手环,不久前还在用尾巴撩傅同的小龙这个时候却没了反应,静静绕在那里,仿佛它就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手环而已。 傅同抿唇,面上看起来没什么波澜,但陆川和傅同认识十年,只看一些微表情,也知道傅同的心情恐怕是不太好了。 陆川自然不敢说话,在那里怂了几分钟后,决定先溜:“那个……大佬,黄朗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可能是遇到什么事耽搁了,我去看看?” 他其实想说的是陈述句,但因为太怂,最后不受控制的就换上了征求意见的疑问句。 傅同瞥他一眼,在陆川明显紧张了许多的眼神里,淡淡应了一声:“去吧。” 陆川如释重负,闻言迅速转身出门,傅同收回视线,到前面卸妆,刚坐下,手机铃声便响了。 傅同低头,看到来电显示上三个字不停闪烁着,是傅潜渊。 他不想接,只当没看到,继续卸妆,手上的小龙手环这时候却活了,从傅同手腕上滑下来,用尾巴接通了电话。 傅潜渊的声音从话筒那边响起来:“崽崽,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你说走就走,说让我等就等? 傅同面无表情:“不等。” 两个字过后挂断电话,顺带着还把边上等着的小龙抓起来丢到了一边。 小龙:[委屈].jpg 它漂浮在傅同身边绕圈圈,偶尔用尾巴点点后者的手,竭尽所能的刷存在感,傅同却不理它,沉默着卸妆换衣服,然后沉默着出门。 这个时候大概十点十五。 傅同出去,第一眼就看到了温琅,好好的一个当红演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此时居然蹲在路边百无聊赖的滚石子。 幼崽就是幼崽,幼稚的很。 傅同心里这么想着,下一秒,合上门走过去,不紧不慢的在温琅身边蹲下了。 饕餮陛下:哦豁。 他瞥了傅同一眼:“你家傅二狗呢?” 傅同头都没抬:“不是我家的。” 好几千岁的老妖怪了,怎么谈个恋爱这么造作呢? 温琅啧了一声:“那我换个说法好了,你前男友呢?” 傅同:“……” 他沉默了几秒,低声开口:“不知道。” 温琅隔着口罩都能感受到他的不爽。 他忍不住又啧了一声:“那需要我和秦先生把你捎回家不?” 我看你不是想送我回家,你只是想给我喂狗粮。 傅同心里哼,果断拒绝了面前这只坏心眼幼崽的提议:“不用,你还是自己跟着你家秦先生走吧,我有人送。” 你看,又造作了吧? 温琅的表情里显而易见的写着这几个字,但看到傅同越来越阴森的眼神,最终决定什么都不说,只微妙的点了点头,继续滚地上的石子玩。 傅同蹲在温琅旁边看他,这么又蹲了五六分钟,秦景深回来了,他从车上下来,远远唤了声温琅的名字。 刚才还沉迷石子的幼崽瞬间美滋滋的站了起来:“我撤了。” 噫。 傅同摆摆手,很嫌弃的说:“快走快走。” 放在平时看到傅同这样,温琅肯定要怼他几句,但饕餮陛下这会儿心情好,并不想和他计较,于是只当没听到,笑眯眯的朝秦景深的方向快步走过去。 两个人在那里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温琅笑起来,秦景深眼神温柔抬手揉了揉眼前人的头发,然后和他一起上了车。 周围很快又静了下来,傅同却没动。 他怔怔的看着前方,那边空无一人,秦景深和温琅已经离开了,傅同脑海里却满满的都是他们刚才互动的模样。 说不出原因,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沉。 这种感觉不太好受,傅同闭了下眼睛,几乎是在同时,听到背后有人低声开了口:“你喜欢那只饕餮?” 傅同一顿,站起来慢慢回过头。 傅潜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在那里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眼里情绪复杂。 他其实已经来了许久,一直在暗处看着傅同和温琅,看着他们闹,看着傅同眉眼弯弯的笑。 两个人重逢后,他很少见到傅同这么放松的模样,至少在和他相处的时候的没有,但傅同和温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轻松,比和温融共处时更甚,是那种从心里生出的真真切切的欢喜。 傅潜渊知道傅同和温琅之间不会有任何暧昧的感情,他也不该这么想,但他有时候控制不住的嫉妒,就像现在。 傅潜渊看着傅同,眼神沉沉,一如他无力又晦暗的心情,傅同也没说话,静静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许久,傅同移开眼,突然低声笑了:“不是喜欢,傅潜渊,我羡慕他。” 傅潜渊愣了愣。 傅同重新回头,目光停在温琅刚才离开的方向:“天真而无畏,坚韧又温柔,一往无前,这样的人只有被人宠着惯着护着才能养的出来,傅潜渊,我曾经也是这样的人。” 傅同说的曾经,落在傅潜渊心上就是把刺骨的刀。 他心里晦涩,沉默下来,傅同却像是不在意了,摇头笑笑:“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还提它做什么……算了,回去吧。” 熟悉的车牌号出现在左边路的尽头,是黄朗和陆川来了。 傅同站起来,一步一步下了台阶。 傅潜渊在后面细细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快步跟了上去。 …… 到家的时候时间大概十一点。 傅同上楼回家,傅潜渊却没一起,他要先去一趟妖怪局。 黄朗被征用为临时司机,送傅潜渊去龙都大厦,他本来就怕傅潜渊,见面一声不敢出,现在和他单独共处一车,心里就更苦了,一度让他想要落泪。 不是他怂,是因为车里的氛围实在太沉重太压抑了,傅潜渊身上的气息也是如此。 这让黄朗觉得慌张,生怕这位大佬的情绪突然崩掉,让他在这种沉重里变成炮灰。 小黄鼠狼:[我知道生活苦,但我真的没想到它能这么苦].jpg 怎么办呢? 黄朗很愁,而这种愁,在他偏头无意间看到外面墙上傅同的半墙海报时,终于得到了解脱。 “大……大佬,你看外面,是同哥!”他停下车,很快乐的往傅同的海报上指了指,“这个照片是上次拍的杂志内页吧?怎么被放到这里了?” 傅潜渊一怔,随着他的话朝外面看了过去,见他有了反应,黄朗心里一缓,总算是松了口气。 说话要投其所好,这样才能当个合格的社会人。 樊休果然没有骗我! 黄朗在心里偷偷给樊休点了个赞,瞄向傅潜渊,傅潜渊却没看他,他视线落在窗外傅同的海报上,许久都没移开。 那确实是傅同之前在《Redeem》拍的内页照片,画面沉重暗背景是丛丛荆棘,是雾气蒙蒙的沼泽, 那确实是傅同之前拍的内页照片,画面沉重暗色调,后面是丛丛荆棘和迷雾覆盖的沼泽,傅同在迷雾深处回头,遥遥朝外面的人看过来,身周缠绕雾气,身上攀附荆棘,整个人苍白到似乎要透明,眼瞳深处刻满淡漠,随着他的人在暮色里影影绰绰。 他在无望的困境里。 他无所谓来去,也无所谓生死。 他只是平静的在等最后的终结。 傅潜渊怔怔的看着,许久都没说话,黄朗却控制不住自身的话唠属性,一时间忘了身后是他很惧怕的大佬,快乐的开始向自家爱豆输出彩虹屁:“我的天也太好看了吧?颜值暴击!简直是绝了,不愧是我同!” 好看? 自然是好看的。 精致,矜贵,像是被人精心描绘的画。 但傅潜渊这时看着,只觉得心里又疼又沉。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 他的崽崽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笑,应该无忧无虑的在龙洵山上奔跑,应该抱着最好看的花看最美丽的日出日暮,应该拥有世上最温软的一切。 …… 他应该是最爱笑最自由的。 不该有那样淡漠的眼神,那种漠然生死的模样,也不该用那样的语气,说出我羡慕你这样的话。 傅潜渊心里仿佛燃着一团火,让他眼睛发烫,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涌出来。 “回去。”他突然说。 “嗯?”黄朗没听清楚,傻乎乎的问,“什么?” “回龙景苑。” 傅潜渊声音沉沉的,说。 他想见到傅同,就现在,他要回去,到傅同面前,到他的身边去。 黄朗这次听清楚了,他反应很快,闻言立即掉了头,用比来时快了不止一点半点的速度回了龙景苑。 傅潜渊上楼,没有犹豫也没有忐忑,直接敲响了门。 一秒,两秒,三秒……十七秒。 他一秒一秒的数着,终于在十七秒后,看到面前的门开了,傅同出现在门后,抬眼朝他看了过来。 他没问傅潜渊为什么回来,只静静的看着他,傅潜渊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话,但心里脑海里却在突然之间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记得来时迫不及待的心情,和见到傅同时在瞬间涌起的满心欢喜。 “我……”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傅潜渊终于出声,说出了一个字。 第一个字,也是唯一的一个字。 他仓惶而无措,情绪不知道该怎么宣之于口,却在这个时候,看到傅同笑了。 不是从前那种带着嘲意的笑,而是轻松欢喜的,真真切切的笑。 那么好看。 傅潜渊怔住,有些恍然的看着傅同,半晌,感觉前襟被扯了一下,傅同的声音随之响起:“低头。”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周围寂静里,是一瞬就沉到了人心里的蛊惑。 傅潜渊在这种蛊惑里低下头,下一秒,感觉唇上一软—— 傅同往前一步,带着和缓的笑意,轻轻在他唇上留下了一个吻。 一个温软缱绻的,来自傅同的主动的吻。 转瞬即逝,但足够让傅潜渊的心在瞬间滚烫起来。 你知道在无望沉寂里突然得到极致的欢喜时是什么样的感觉么? 傅潜渊知道。 它让他思绪空白,眼睛滚烫,心脏怦怦跳着,仿佛要在瞬间里撞出来。 但他又怕,患得患失,怕所有的欢喜只是一场泡影,他为此惶恐惊慌,所以到了最后,也只敢小心翼翼的唤一声傅同的名字。 “……崽崽?”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傅同,试探着出声。 傅同看着他,半晌,再次笑了:“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和夏泷说谢谢么?现在,我告诉你答案,因为那天和他说的一些话,让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傅潜渊。” 他突然唤傅潜渊的名字,后面的话一字一顿,说得很认真。 “我们之间,早已经停在彼此的生命里走不出去了,既然这样,我何必还要为一些已经过去的事和未知的恐惧让我们都不得安宁呢?” “没必要。” “所以,我决定给我们一个机会。” 傅潜渊心一颤,细细看着傅同,听着他的声音响在寂静里,落在他心上。 “我不知道这个机会应该在什么时候来,我以为它会来得很晚,但今天,看到那些烛火在角落里一点一点亮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就知道了。” “就今天。” “所以在体育馆的时候,我故意说了那些话,我告诉自己,今天过去之前,如果你回来找我,我们就重新在一起。” “而现在,十一点五十九分,三十六秒。” 傅同扬眉笑起来,眼睛仿佛明亮的星辰,在四周昏沉里熠熠生辉。 “很险。” “但是我们赶上了。” 第162章 第162次太磨人 其实也不是不紧张的。 从回到家, 隔着窗户看到楼下傅潜渊离开后,傅同整个人就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下,他抱着糊糊在那里看电视, 心里想着的却是傅潜渊,具体在想什么也说不上来, 就是很复杂, 乱糟糟的。 这样的复杂持续了很久,直到听到外面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也没停。 傅同甚至有些慌乱, 也有些害怕, 不知道该不该开门, 更不知道看到傅潜渊后他应该说些什么, 想说的那些话能不能说出来。 但他还是去开了门。 之前那些复杂混乱的情绪,在开门看到傅潜渊的一瞬间, 烟消云散。 因为那一刻的欢喜和满心热烈骗不了人。 他从前等了一千五百多年没等到的人, 这一次,终于如期回来了。 傅同觉得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在那时的心情。 于是后面的吻顺其自然, 说出来的那些话也是。 摘下漠然无谓的面具后,傅同骨子里到底还是最初那个坦坦荡荡的孟歧。 而不坦荡的人反而成了之前坦荡到可以说是很狗的傅潜渊。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 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看起来僵硬极了,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傻。 “你还要沉默多久呢?”傅同看着他, 眉眼弯弯的笑起来,“不打算给我一个拥抱吗?” 话音落下, 下一秒, 整个人便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这个拥抱很紧,仿佛用上了全部的力气,两个人贴得这么近, 近到傅同不需要特意去找,也能听到傅潜渊的心跳声。 怦怦, 怦怦。 沉稳而急促,和他现在的一模一样。 傅同闭上眼睛,抬手抱住了傅潜渊,给了他同样热烈的回应。 周围再次静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抱着,谁都没有说话,但心跳的频率一直都没有缓下来。 这样过了很久,最后,是傅同睁开眼睛,先出了声:“还是先回家吧,虽然这一层只住了你和我,不会有人上来,但楼道监控还在,让监控室的人看到也不好。” 怪不好意思的。 傅潜渊低低应了一声,暂时松手,温柔地注视着傅同。 他们转身回家,刚进去就看到糊糊晃着尾巴跑了过来,傅同抱起小动物,和傅潜渊去了前面坐下。 两个人一人撸狗,一人静静看着撸狗的人,谁都没说话,然后在一个不经意对视上的瞬间,同时看着对方笑了。 很甜,心好像都要化了。 这种感觉很熟悉,傅同觉得他和傅潜渊像是回到了从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用说也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和这个人待在一起,就是藏不住的满心欢喜。 或许甚至都不需要待在一起,只要想起他,都会不自觉地傻笑。 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了,也不是第一次在一起,却还是有这种仿佛初恋般的感觉,傅同渐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开眼:“你别只是盯着我看,我们还是说点什么吧。” “好。”傅潜渊应声,视线却没移开,“崽崽想说些什么呢?” 这种哄幼崽一般的语气,实在是……让人太羞耻了。 尤其是傅同意识到这种语气很熟悉,不是现在才有,而是傅潜渊和他说话一直都是这样的时候。 傅同眼神恍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沉沉的。 “崽崽,我很欢喜。” 他说得很认真,虽然很简短,加起来都不到十个字,但傅同能从中体会到他言语背后层层叠叠的情绪。 因为他也是一样的。 没人会比傅同更懂傅潜渊现在的感受了。 傅同心上滚烫,抿唇朝着傅潜渊笑了笑:“我也是。” 又成了从前那只即便不好意思但也会很坦荡的幼崽。 这样的崽崽实在太可人疼了,傅潜渊看着他,眼神柔软得像水,半晌,突然出了声:“崽崽,我能抱着你么?” 之前还没和好的时候你能狗到想抱就抱,还偷亲,现在和好了,居然开始问了。 这多让人不好意思。 傅同耳尖发红,却没拒绝,很羞涩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整个人便被温暖的感觉包围了。 “崽崽。”温暖覆盖里,他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响起来,轻声说,“真好。” “嗯?”傅同看他,“哪里好?” 傅潜渊的手微微环紧:“我终于……感觉自己其实还活着了。” 这么抱着傅同,他的仓惶和无望终于散去,整个人整颗心都缓和安定了下来,没了之前那种冷到几乎快到冻结,仿佛行尸走肉的感觉。 这种感觉,傅同感同身受,他懂。 他轻轻嗯了一声,也再次抱住了傅潜渊,半晌,又轻声说:“那个,要是拥抱不够的话……亲一下也是可以的。” 睚眦小甜崽式等亲亲,说着还很配合的仰起了头。 傅潜渊眼里笑意更甚,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 却没能如愿以偿地吻到傅同。 而是被旁边突然响起而且连着十几声都没停的微信叮咚声打断了。 气氛被毁得一点不剩。 于是原本打算好的深吻只能被压缩成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脏话].jpg 而那边的微信叮咚声还在继续。 傅同拿起手机,略微暴躁的点开微信,发现那么多消息都来自于同一个人——黄朗。 这小孩儿,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 傅同眯了下眼睛,垂手点进黄朗的头像,还没来得及往上翻,就看到小黄鼠狼的新消息发了过来。 黄先生不想吃鸡:同哥同哥!啊啊啊啊我好激动!你看微博了嘛!我们这次的十周年演唱会反响非常好!热搜前十我们上了好几个!好几个!超棒的!!! 入职后第一次参与自家爱豆的演唱会工作,小黄鼠狼异常兴奋,回家后看微博的相关博文看到开心的原地打转,一时间情商下线,都忘了傅潜渊回来找傅同肯定是有事这回事,迫不及待的想要和爱豆分享喜悦。 傅同被他那一连串的感叹号晃的眼晕,想了想,很无奈的点了两个表情包过去。 臭不要脸傅二狗:[不至于不至于].jpg 臭不要脸傅二狗:[你清醒一点].jpg 黄朗抱着手机嘿嘿傻笑。 黄先生不想吃鸡:我没法冷静!这种感觉真的好棒呀!与有荣焉!同哥你一定要去看看!大家都很可爱,就是爱催更了一点,都在问你的新专到底什么时候出。 黄先生不想吃鸡: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小声哔哔。 傅同选择性忽略了后面那句话,很敷衍地回了句好,再回头时,看到傅潜渊已经点进了微博热搜页。 傅同瞄了一眼,果然和黄朗说的一样,热搜前十占了好几个。 ——[傅同十周年演唱会] ——[傅同业务能力] ——[傅同-劳模] ——[缄默-来自山川湖海的他] 傅潜渊没点热搜词条,而是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傅同的名字,综合着一一看了过去,一点信息都不愿意错过,傅同跟着他看,觉得这种待在男朋友身边看别人夸自己的感觉……挺神奇的。 但傅潜渊看得很认真,一边看还一边点赞。 @同同的小熊布丁:我宣布我爱阿同!我永远都爱阿同!这颜!这声音!这业务能力!不枉我设置了那么多闹钟拼上此生所有的手速抢票!还有期待新专!同同子给我冲啊啊啊!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脑门:上半年刚出了新专辑,下半年就开了演唱会,还又有了新专辑计划,劳模无疑了,谭霖家粉表示很羡慕,并且希望我们霖霖子可以学学。 @云朵想吃糖:曲丞家粉希望我们丞丞子可以学学。 @绷带长颈鹿:霍言家粉希望我们言言子可以学学。 @橘宝儿的小肚肚:温琅家粉希望我们琅琅子可以学学。 @国服第一美少女:温琅?不可能的,姐妹们醒醒[doge]。 @橘宝儿的小肚肚:嗯嗯嗯?[蛋黄·肥狗痛哭].jpg 看到这里,傅同忍不住笑了一下,再低头时,正好看到傅潜渊点开了一条微博。 @怪怪怪怪可爱:只有我在默默思考《缄默》和《来自山川湖海的他》背后的故事吗?我觉得它们很不一般!放在一起看简直就是救赎与被救赎的连续剧系列! 这条微博的热度很高,评论也不少。 @氧气柠檬:姐妹我也这么觉得!就是连续剧!我觉得《山川》里那个被困在荆棘和风雪里的人就是《缄默》里的他,这样看的话,《山川》里的另一个TA(我个人感觉是他)就很有意思了! @起司猫君:果然有同样感觉的不只我一个!但是我觉得与其说这是一个救赎与被救赎的故事,不如说是互相救赎。 @起司猫君:《缄默》里的他在[看到一双魂牵梦萦的眼睛]后得到了救赎,《山川》里的他(没错我也觉得是他不是她)在救赎他后,也从原本的[遥远]和[眼中霜雪殆尽],渐渐成了一个有温度的人。 这条评论下面的回复很多,都在赞同互相救赎这个答案。 傅潜渊一路点赞下去,半晌,似乎觉得不够,于是又翻回去,直接给这条微博买了推广。 操作很熟练,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天在粉圈混。 傅同在心里啧了一声:“你很喜欢这条微博?” “喜欢。”傅潜渊回头看傅同,眼里浸满温暖的笑意,“我觉得她说的很对,还有……崽崽。” 他突然唤傅同的昵称,轻声问他:“《来自山川湖海的他》这首歌,是送给我的么?” 名字都这么明显了,你还要问?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傅同在心里哼了一声,下一秒,口嫌体正直地点了点头。 傅潜渊便笑了:“我很高兴。” 知道你高兴了,但高兴归高兴,你也……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 傅阿崽不受控制的又开始羞涩,眼神晃到一边,但很快又晃了回来,对上傅潜渊的视线,开了口。 “明天……也可以说是今天了,和我出去一趟吧。”傅同说,“去景云观为封云蔚那道否极泰来的卦文还愿,完了去找温融,我和你的事让他操心了那么久,现在终于有了结果,我想第一个告诉他,然后……我们就去旅行。” “像之前说过的那样,不用任何计划,也不用去想目的地,随便走,不用急。” “因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如果我们把所有想去的地方都走完……对了,还有一句话,我好像忘了给你说。” 他看着傅潜渊,和从前龙洵山上那只小崽崽害羞时一样,抿唇笑起来。 “傅潜渊,欢迎回来。” 第163章 -大结局- “傅潜渊, 欢迎回来。” 七月到十二月,在两个人重逢五个月之后,傅潜渊终于等来了这句话。 他呆呆地看着傅同, 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烫,温热的潮意从底下涌上来, 无法控制, 几乎要夺眶而出。 “我……”傅潜渊别开眼睛,压抑着心里的情绪, 隔了很久才出声, 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能抱抱你么?” 他在二十几分钟前问过傅同同样的话, 那时傅潜渊抱住傅同,是想从那种梦境一般的不真实感里走出来, 而这一次, 他什么都没想,心里所有的声音都只重复着一句话——抱住他, 抱住你唯一所爱的、挚爱的人。 生于雪山寒涧的天命龙,从前是没有欲望, 也不会有欲望的。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连傅潜渊自己也觉得是, 直到他遇到傅同。 他有了爱意, 懂得了什么是魂牵梦绕,也有了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有时候甚至会滋生出一些更为阴暗的想法, 在很多个瞬间里,傅潜渊觉得自己已经疯魔了,没办法冷静, 没办法压抑自己的情绪,就想把面前的人抱在怀里,狠狠揉进骨血里,连灵魂也要缠在一起,不能断,不能分开,彼此占有,无时不刻。 要是你只能有我,只能看着我该有多好。 我会把龙洵山封起来,沉于地下,封进结界里,不让任何人找到,也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在属于我们的世界里,只要有我们两个就好了。 连傅同都不知道,像这样的想法,在那些年里曾经出现在过傅潜渊心里不止一次,甚至有许多次,他差一点就那么做了。 他骨子里其实有些近乎病态的偏执,像是一颗种子,藏在阴冷潮湿的深渊之下,而深渊之上波澜不惊。 旁人只看到了上面的那一层,便觉得克制内敛就是傅潜渊的模样,实际上那颗种子躲在深渊里,已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发了芽,它一日过一日地生长着,只等待一个契机,从深渊下蔓延出来,把他偏执爱着的那个人一起卷进去,藏起来。 这也是傅潜渊的欲望,它由孟歧而起,但也因孟歧而止。 因为孟歧爱这个世界,每次傅潜渊从山外给他带东西回来,都会看到孟歧亮晶晶的眼睛,他会为此弯着眼睛笑,会为此欢喜到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也会抱住他,笑着说一些软乎乎的话。 “你真好,我好喜欢你。” “这个世界也真好,我真的好爱这个世界啊。” 傅潜渊对这个世界其实没多少爱意,甚至很多时候充满厌倦。 它之于傅潜渊,是初生时阴冷不见天日的深渊,是终年不暖的雪山寒涧,是万年来让人无法逃离的孤寂,是昼夜不停冷到让人刺骨的寒风。 他留在这个世间,是因为责任,仅此而已。 如果不是后来有了孟歧,他有了念想,在履行过自己的责任后,傅潜渊会让自己永远沉睡在龙洵山下,不会有醒来的那天。 还好,他终归是幸运的人,一千七百四十九年前遇到孟歧时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这些事傅潜渊很少会特意去想,因为只要想到这些,他就克制不住心里燃烧起的火,怕唐突到孟歧。 但今天,傅潜渊不想克制了,也没办法克制。 “我能抱抱你么?” 他又问了一次,缓缓张开手,连傅潜渊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但傅同注意到了。 他看着傅潜渊,突然笑了一下,然后在后者还在想他这个笑是什么意思,为何而来的时候,往前一步,抬手抱住了傅潜渊。 他在笑,眼里的笑意浸入声音,甜甜的。 “总问我你能不能抱我这个问题,实在太傻了,我不想一次又一次的应你,但也想要抱抱,怎么办呢?”傅同朝他笑,眼睛亮晶晶,“这个问题当然难不倒我,所以我想了想,就决定自己过来抱你啦。” 说完朝他眨眨眼睛,又问:“我是不是很聪明?” 而傅潜渊给他的回答是温柔覆下来的吻。 “你当然很聪明。”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崽崽了。” …… 傅同和傅潜渊这晚没怎么睡,抱着糊糊窝在床上说了一晚的话。 窗外夜色渐去,黎明出现在天际,一点点覆盖星辰,直至天光乍泄。 九点,傅同和傅潜渊出门,去了景云观,到山上后,傅潜渊停在外面,只有傅同一个人进去了。 景园观是清修观,不受俗世香火,平时除了遇到一些特殊的事情外,门都从里面紧紧锁着。 但今天,像是已经算到了傅同回来,景云观的门没锁,傅同轻轻一推便开了。 一只纸人等在门后,开口是封云蔚的声音:“随我来吧。” 傅同颔首,随着它进了观门,往前走了十几分钟,最终在道观正殿外停下了。 纸人朝着殿门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随后像是被点燃那样,凭空化成了灰。 傅同收回视线,一步一步上了殿前的石阶,殿门开着,石阶两边点着长明灯,周围烟雾袅袅,从香炉漫出来,一直延到了殿门前,被看不见的结界阻隔在了那里。 这些和傅同上次来时看到的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人。 那时殿里只有他一个人,而现在,封云蔚站在窗边,旁边站着的还有一人—— 温融。 这样的情况,就像是封云蔚除了算到傅同今天要来之外,还把他之后打算做的事情也算好了,把温融一同请了过来。 而温融的反应告诉傅同他的想法其实没错。 看到傅同进来,温融神情有些惊讶,显然是不知道他要来:“傅同?” 傅同应了一声,走到温融面前朝他笑笑,之后看向封云蔚:“封小道长,好久不见。” “也不算太久吧。”封云蔚笑眯眯的看着他,“这不是之前在龙洵山死生界外刚刚见过?” 傅同:“……” 这种秋后算账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傅同有些心虚:“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再提了,不是什么好事。” “是么?”封云蔚说,“但我看你在机场闹失踪的时候挺快乐,进死生界的时候挺义无反顾的啊。” 说完可能觉得程度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就只堪堪看到你一个背影,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你就进去了。” 封云蔚这句话说完,傅同看到温融的神情也沉了下去,显然是想到了当初眼睁睁看着傅同进死生界时的无力感。 傅同:[头秃].jpg 他脑壳痛得很,但是不知道该如何解(jiao)释(bian),沉默半晌,决定以另一件事来遮盖这件事。 “我和傅潜渊和好了。”傅同没有任何铺垫,突然说。 温融:?! 一如傅同所料,这话一出,温融瞬间没了去计较过去那些事的心情:“什么时候?” “昨晚差不多零点的时候,有些晚了,怕吵到你休息,所以当时没和你说。” “那他人呢?”温融皱眉,“才刚和好,就做什么都不陪你一起了?是有多忙?” 傅潜渊渣男的属性在白泽大家长这里一时半会儿是洗不清了,眼看着温融有暴躁起来的意思,傅同急忙解释:“他有和我一起,是我觉得还这种愿有点不好意思让他看,所以就没让他进来,先在道观外面等我。” 温融神情稍缓,但站在家长的角度,还是看傅潜渊有些不太顺眼:“你让他不来他就不来?之前怎么没见他这么听话?” 这就有点故意挑剔的意思了。 傅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样应,倒是旁边封云蔚笑了起来:“温融,这么说就没必要了。” 这点温融当时知道,他就是觉得不开心。 全世界谁都配不上我家崽——这大概就是白·老父亲·泽此时此刻的心情。 但温融同时也不想让自家的崽为难。 他只好强行把这种心情压了下去,重新看向傅同,沉默半晌后,眼神突然认真起来,声音也是如此,问他:“不怕了?” 之前在龙洵山的时候,傅同曾经用很脆弱的姿态,对温融说他害怕。 失去傅潜渊一次,几乎耗尽了他的所有,倘若再失去一次,他该怎么办? 傅同承受不起得而复失的后果。 听到温融的话,傅同一怔,而后下意识地看向封云蔚,封云蔚自然知道有些事情傅同只想给温融说,并不想让第三人听到,笑了笑:“我去给观里的树修剪下枝叶,你们先聊。” 说完便出了门,利落得很。 他走后,傅同面前就只剩下了温融。 他抿了抿唇,在温融越发温暖和缓的注视下,轻轻出了声:“其实还是怕的,但是想通一些事情后,就觉得……好像也不用怕了。” 温融注意到,他说的是不用怕,而不是不怕。 这两者的区别很大。 “是想通什么了?”他接着问。 “想通了两件事。”傅同说,“第一件事,是我意识到,傅潜渊这个人在我生命中留下的印记太重太深,只要我还记着他一天,就没办法再去爱别人,但我不想再这样活着了,我想放过我自己。” 这是温融愿意看到的事,他点点头:“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你应该知道的吧?傅潜渊把他的命和我的系在了一起,就在你在龙都山把他带回来的那天。” 这点温融自然知道。 但是…… 他再度皱眉:“你是被他这个行为感动,心软了?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你还是再——” 傅同却摇了头:“不是。” 他看着温融,眼瞳清澈通透:“我之前害怕,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承受得而复失的后果,但现在,我知道了。” “如果这一次,他再不辞而别,我不会像之前那样在龙洵山上等他一千五百年,我会找一个我最喜欢的地方,选一个我喜欢的方式了结自己,让他和我一同去。” “我等不起。” “也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支撑我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人那么久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傅同在笑,轻轻缓缓,落在温融心上却沉甸甸的。 他很心疼,情绪为之也沉了下来,却在这个时候,看到傅同又笑了:“当然这是最差的结果,也没必要现在就想这些。” “我也不是单纯因为它才决定和傅潜渊和好的,温融,你是知道我的,我能走出这一步,肯定是因为我想,我愿意。” “我选择了,就不会为此后悔。” 听到最后一句话,温融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你决定了就好,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别再遇到任何坎坷。”温融走过来,像揉家里的饕餮崽崽那样揉了揉傅同头发,“别怕,你会拥有更好的明天。” “我觉得也是。”傅同笑起来,歪头朝温融眨了下眼睛,说。 这样生动的傅同,倒是让温融信了他的话。 他便也笑了,眉目融融的,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温暖极了。 看着这样的温融,傅同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缓了下来,他看着温融,沉默半晌,突然往前抱住了他,轻声说:“谢谢。” 这样的举动温琅也常做,温融一怔,随即缓缓笑了,哄幼崽一般,抬手拍了拍傅同的背:“我想,家人之间应该是不用说谢谢的,对么?” 傅同没出声,又抱了他快三分钟,才松手退到了原处,看着温融低低应了一声。 这只崽崽是害羞了。 温融忍不住又笑了:“好了,不是要还愿么?去找封道长吧,外面的人或许也要等急了。” 这说的自然是傅潜渊。 傅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点点头,和温融一起出了大殿,刚出去便又看到一只纸人,照样是来引路的。 两个人随着纸人往前走,转过长廊后,一眼便看到了封云蔚,正拿着一把大剪刀给边上的一棵松柏修剪枝叶。 居然不是借口,而是真的在做这事。 两个人走过去,到封云蔚身后的时候,他正好修完最后一棵,回头朝着傅同和温融笑了笑:“聊完了?” 傅同笑笑,应了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木签—— 这是他当初在封云蔚这里求来的那根卦文解签[否极泰来]卦签,封云蔚说过,卦文应验的那天,让他带着木签和香火钱过来还愿。 现在,傅同来了,他也不知道该带多少香火钱,想了想,就把家里所有的现金都来了。 很实诚,很有排面。 虽然场面在那一刻看起来有点想笑。 而封云蔚看着傅同捧着的那些钱,也是真的笑了出来:“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有意思的人。” 旁边温融也跟着笑:“可爱。” 傅同朝温融笑笑,应和了他话里的可爱,然后瞬间展示变脸技术,朝封云蔚淡淡一瞥:“所以香火钱上多少合适?” 封云蔚:哦豁。 看起来好像是要恼羞成怒。 封云蔚笑着摇摇头,不再闹傅同,走过来在傅同怀里捧着的钱里抽出一张十块:“这就够了。” 说着,他手指一晃,那张十元纸币在他指尖化成一只纸鹤,遥遥飞向后面的功德箱,落了下去。 十块钱。 天桥底下算卦都没这么便宜。 傅同有些不确定:“十块钱就行了?” “自然是行的。”封云蔚朝他笑,“卦文应验就已经是最多的香火钱了,其他只是个点缀,十块钱不算少了,再多也没必要。” “只要你之后能像卦文说的那样,否极泰来,万事胜意,就够了。” 他这么说,傅同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笑起来:“那就借你吉言了。” 这愿到这里就算是还过了,傅同和封云蔚不算熟悉,说不来太多话,再加上外面还有人等着,之后就没多留,简短说了几句话后便和封云蔚道别离开了。 温融倒是留了下来,说是和封云蔚一见如故,想一起到后殿喝喝茶。 傅同便自己出了道观,他出去的时候将近十点,天空明亮清澈,清风和缓,是龙都一天里最好的时候。 傅同推开门,在这天最好的时候里看到傅潜渊,站在不远处的融融日光里朝他笑:“崽崽,我们回家。” 并不算多特别的一幕,却在突然之间戳中了傅同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恍然想起,许多年前在龙洵山上,他跌跌撞撞闯进龙洵山巅,撞进傅潜渊怀里时,后者也是站在这样的日光里,轻声问他,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家? 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家? 崽崽,我们回家。 这两句话在傅同心里来回打转,慢慢的,又让他想起了自己刚从龙洵山上下来,来到妖怪局做身份证登记被问及姓名的时候,他其实是想说孟歧的,却在话说出口之前,无意间在桌上翻开的书里瞥到了一句诗词。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像极了傅潜渊不辞而别后,他在无望里经过的那些日日夜夜。 于是孟歧消失不见,而世上多出了傅同。 但现在,不一样了。 傅潜渊回来了,从此之后,没有从别后,不需要忆相逢,傅同也不用只有在梦里才能与傅潜渊相拥,他爱的人就在面前,只要他往前几步,就能与他接触、拥抱、亲吻,走向余生的每时每刻。 而几秒后,傅同也这么做了。 他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的走到了傅潜渊面前,把手放进他手里,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说—— “好。” 一如一千七百四十九年前答应傅潜渊随他回家时那样,只不过,从前是为相遇,现在是敬重逢。 穿过霜雪荆棘,走过不尽长夜,于狰狞沉沦后的重逢。 也是独属于他们的,第二次相遇。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历经了很漫长的时间,终于完结了,给双傅的故事画上了句点,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和陪伴,鞠躬,谢谢。 然后下一本要开的是《山海客栈》,专栏预收已经开了,为了开文稳定更新,重新成为以前日更不辍的阿湛,我会好好做前期准备,存稿够一定字数再开文,中间间隔可能会比之前的间隔长一些(也或许不会,毕竟这本我灵感很足!),希望大家可以收藏一下它,还有我的专栏。 另外有想找我玩的小可爱也可以加一下读者群——548011330。 别的也不多说啦,就是感谢,真的很谢谢。 愿你们一生平安喜乐,能像温琅崽和孟歧崽一样,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比心心。 来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