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 作者:老肝妈 文案: 致读者:本文纯属虚构,请勿代入现实。源于薛定谔,全是莫须有。【加满狗头.jpg】 【看到评论区有妹子问了,我说一下:日更的!小红花为证!卡文会提前通知,已完结四本。放心跳,在填了在填了!】 排雷1:男人X男人,我不想分攻受,俩直男谈恋爱吧,能苟到一起就不错了。 排雷2:爱玩梗,不喜点叉,谢谢绕行~~ 排雷3:不生子!不生子!不生子!俩大老爷们儿生什么孩子?! 狗文案无法描述狗正文一言难尽的狗内容—— 来到地球之前,纪斯拼命拴住队友:“放着我来!你们温柔点,再打下去世界就核平了!” 来到地球之后,队友拼命拉住纪斯:“放着我来!求你了!不要动手,你会把地球打穿的!” 仙风道骨,嗨到入土。 玄学救世,科学超度。 南无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 相遇是你我的命数,要是不信,你就点开本文的“开始阅读”。 *** 内容标签:强强 幻想空间 现代架空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斯┃配角:司诺城┃其它:狗队友大型蹦迪现场 一句话简介:莫比乌斯环 立意:寻求本真 作品简评: 轮回世界的满级大祭司纪斯降临在千疮百孔的地球,直面了物欲横流的世相。为偿还一段因果,为达成最终目标,他向这个沉沦谷底的星球伸出了援手,带领一叶障目的人类真正见识到世界之广大,宇宙之浩渺。本文语言诙谐幽默,通俗易懂,将惊悚悬疑的因素和思想升华的内涵结合在一起,使剧情高潮迭起。男主与友人面对重重险恶,依然不负本心,让人在爆笑和感动中领悟到寻求本真的立意,感受到积极为人的真理。 第1章 第一缕光 纪斯,生于江南书香门第,蒙荫钟鸣鼎食之家。 他品貌出众、气质卓绝,上承祖辈的手段教养,下启平辈的风骨榜样,是一名标准的世家嫡长子。 如无意外,他将科举、定亲、成婚。往后几十载宦海沉浮,为家族的兴衰鞠躬尽瘁。 然而,命运一朝手滑,不小心拖着他拐错了方向。之后,他的经历譬如一场雪崩,崩碎了他的人生,崩坏了他的涵养。 事情的起始是在一个看似平常的腊月,失足落水的庶弟高热三天不退,侥幸苏醒,竟是性情大变。 不爱读书倒也罢了,年仅十二就沉迷女色……那也算了。 饶是庶弟跑出门结交三教九流,与人称兄道弟、拉帮结派,纪斯都能做到睁只眼闭只眼。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妄动世家的根基。 庶弟喝到兴头,掷杯吼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是想做什么,嗯? 落草为寇再举旗造反吗?你真不如淹死了干净! 纪斯微微一笑,既然警告和提点都不顶用,庶弟又莫名其妙地对他恨之入骨,那他只能勉为其难地搞死了他。 殊不知,庶弟的棺材板刚钉扎实,长辈便告知他一个消息,与他门当户对、以后有极大可能成为他正妻的莫家嫡小姐失足落水,醒来后性情大变。 不情愿联姻倒也罢了,女扮男装溜出去做生意……那也算了。 饶是莫小姐左牵东方大哥,右挽南宫少侠,前呼西门杀手,后拥北堂小弟,纪斯都能当作笑话看。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妄想拖他下水。 莫小姐绣帕一抬,猛虎落泪:“我心悦你!但为了我的家族,我的夫君只能是纪家的嫡公子!” 这是在暗示什么,嗯? 让你的东南西北来刺杀我吗?你当初还不如淹死算了…… 纪斯微微一笑,既然对方非要拿他当挡箭牌,那他只能勉为其难地帮隔壁清理门户了。 于是三个月过去,棺材铺子的生意愈发见好。 可谁知这厢的头七刚过,重回书院的纪斯就听好友说道,跟他极不对盘的一名纨绔子弟失足落水,清醒后性情大变…… 闻言,纪斯难得陷入了沉默。 将满十五的少年想不明白,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容易落水?这等落水必被救,清醒必定变,转性必然针对他的怪事,实属罕见。 莫非是那水有毒吗? 不过,水有没有毒,纪斯无法验证。纨绔子弟的脑袋有没有进水,他倒是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当对方坚定地对拥趸说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又坚定地对花魁说出“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更坚定地对陪读说出“竖子纪斯,昨日欺我辱我,来日我必百倍奉还”时,纪斯就明白这厮跟前两只落水狗没有任何区别。 得搞死。 半年后,该纨绔子弟人一躺布一盖,在嘹亮的唢呐声中走得分外憋屈。而纪斯则差人收拾行囊准备上京,打算远离这方动不动就有人失足落水的江南水乡。 小厮疑惑道:“公子,我们为何不走水路?” 纪斯叹道:“我怕自己失足落水,醒来后性情大变。” 北方水少,想来合了他的八字。遗憾的是,等纪斯入驻京城外祖家,当晚就得知了一个噩耗,左丞之女失足坠马,醒来后性情大变! 纪斯:…… 贵公子的素养终是绷不住他心头的险恶了。他确实没想到,北方兴的不是失足落水,而是失足坠马。他拦不住北方人爱骑马,正如他拦不住南方人爱游湖一样。 所以,死局? 只是左丞与江南纪氏八竿子打不到一处,或许是他想多了。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左丞之女对他有天然的恶意。大概坠马的比落水的厉害些,此女像是开了天眼,给他使了不少绊子。 让学子排挤他倒也罢了,纵容武生挑衅他……那也算了。 饶是画作被毁、诗词被烧、暗探被拔除,纪斯都能平静对待。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妄图污蔑他科举舞弊。 左丞之女心黑手狠扎小人:“你一日不死,我一日难安!” 这是在打算什么,嗯? 但凡那匹马的蹄子踩得精准些,你都不必如此难安了,真不如死了清净。 纪斯微微一笑,开始了漫长的布局和反击。耗时一年半,刨出左丞贪赃枉法、通敌卖国的证据若干,直接把这一家子端入了天牢。 此间事了,纪斯已被磨炼得淡定万分,哪怕小厮踉跄入内,他也能从容地品茗,问一句:“说吧,这次是谁失足坠马,醒来后性情大变?” 小厮大吃一惊:“公子料事如神!” 纪斯心头一声冷笑,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小厮悄声道:“太子失足坠马,醒来后性情大变。” 纪斯捧着茶的手微微一抖,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深吸一口气,为求自保,也为了家族,纪斯不得不介入夺位之战。千挑万选,他决意栽培一个既不擅长骑马,也不会浮水的皇子,远猎场,拒泛舟,图的就是他这份“安全感”。 落子无悔,暗斗三年。纪斯怼翻了前太子,捧出了新皇,将江南纪氏推向了大族顶峰。 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纪斯不求封王拜相,只求远离这个动不动就有人失足坠马的繁华京城。 他才刚及弱冠,七年来却过的像个耄耋老头。江南本家不愿回,京都府邸不想住,干脆自请去了西域。 想来西域川江大泽稀少,骆驼牛羊居多,总不会再有失足落水和失足坠马的破事了。他可以安稳久住,修养身心。 谁知抵达西域不到三天,老管家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西凉王正妃失足堕崖,苏醒后性情大变! 纪斯:…… 没了水和马,还能有悬崖?失足、失足、失足!你们一天天的连路都走不稳,不如我帮你们把腿砍掉吧! 事实证明,堕崖的比坠马的更强。 当西凉王正妃呐喊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抬手一把火,挥手一片虫时,纪斯就明白,虽然他不落水不坠马不堕崖,但他现在也想性情大变呢…… 他拔剑,拼到就剩一口气,可算刺死了这老妖婆。 随即大雨倾盆,泥水和鲜血混在一起,蜿蜒而下。纪斯力竭,一个踉跄往后摔去,失足堕下了悬崖。 疾风掠过,失重传来。矜贵了二十年的纪家公子再也想不起任何圣人言,有且仅有一句粗鄙之语从齿缝中传出:“娘的!” 纪斯失足堕崖,苏醒后……谢天谢地,他的性情一点也没变。 变的却是整个世界,它名为“轮回”,似乎自成一个空间。生活在这儿的人被称为“天选者”,他们能飞天遁地、移山填海。 彼时,重伤的他躺在一块空地上,身边挤着一群惶恐的男女。外圈围着很多“仙人”,他们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 每当“仙人”做出决定,空地上的男女就会消失一些。纪斯艰难地转头,发现消失的男女已站在那些“仙人”的身边。 原来是挑选吗? “那个躺着的要不要?” “半死不活买回来干嘛?浪费我的积分点吗?”极度不耐烦的声音,“手脚健全的还能充当一下有用的炮灰。” 空地上的男女越来越少,外圈的“仙人”尽数离开。到最后,只剩下纪斯一人凄凄凉凉地躺在那里。 日落月升,体温渐冷。意识模糊之际,他仿佛回到了新皇登基的那天,看着钦天监供奉的巫祝戴着面具在皮鼓上舞动,白袍翻飞,犹如云鹤。 “队长,这里就剩一个了,要吗?” 脚步声传来,有人靠近他的身边。是谁?谁来了? “你会什么?”冷质感的女声传来。 纪斯没听清楚,只知陌生人照面多半询问姓名、家住何处,便有气无力地回道:“纪斯……” “祭祀?祭司?”女人顿了顿,转过头,“一分钟,我要这个职业的全部资料!” 半晌,男声亢奋:“队长!‘大祭司’是一个全能型职业,远程近战、通灵占卜、补血群攻都行。” “卧槽!买他!不亏!” 从此,纪斯成为了这支队伍的大祭司,从名不符实到名副其实。 最初他不懂,明知他什么也不会,他们为何会找台阶下,还尽心竭力地救他?直到他发现他们对脸长得好看的人没多少抵抗力…… 纪斯:…… 突然操碎了心。 …… 在这方桎梏他们的空间里,百载千年的光阴也不过尔尔。 相处日久,纪斯与他们成为了过命的挚友。 他和他们一起逐风踏浪,于波涛汹涌间看旭日东升;他和他们驾驶星域战舰,于光影轮转中反复跃迁;他和他们抵达银河边缘,于生命之花的魔纹中窥探生命树卡巴拉的奥秘……他与他们鏖战诸神黄昏,结束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轮回。 至此,身心灵已臻化境,抵达圆满。 “轮回结束了,空间层会坍塌,大祭司想好去哪儿养老了吗?”友人问道,“是回到你的原点,还是……” 纪斯温和笑道:“我想去你们的世界。” “即使末世会到来,我也想去看看。”纪斯的法袍翻飞,发丝扬起,眼神化作一片空茫,“你们的给予,我的偿还,这是一段因果,也是相遇的意义。” 他“看见”无数星子的轨迹交错又分离,他“看见”神性与人性的融合与沉淀,他“看见”新生和死亡,也“看见”了他该去的地方…… “大祭司,我们的世界一言难尽,你保重啊。” “保重。”再一言难尽,也好过回到失足落水的原点,呵。 纪斯开启星门,蹁跹一跃,投身进入毁灭日到来前的地球。无论落地点是深海还是火山,是兽口还是魔渊,他都不会畏惧分毫。 流转的极光缓慢淡去,晕染成星点洒落身前。甬道的涡流瞬息扩散,化作向上翻涌的气流,吹得他衣袍飞舞、猎猎作响。 先是白底金边的云纹靴点地,再是脚尖到前趾的着陆,既有力的收放自如,又有柔的优雅有度。 伴随着“啵”一声轻响,翻飞的雪袍落地,再是如水的云袖,最后是泛光的发丝。 浅淡的光晕环绕在他身周,纪斯缓缓睁开眼,手中的大杖落地,好巧不巧地戳进一坨绵软的污秽中。 声音涌入了耳朵,是一片嘈杂的“咯咯哒”、“咯咯哒”…… 光线进入了眼睛,是一群疯狂拍打着翅膀的老母鸡,它们惊恐地在他身边飞来跳去。 纪斯:…… 他屏住呼吸,鼓起勇气往下看去,发现满地的鸡屎和倒扣的鸡饲料。 他的法杖、法袍和法靴,甚至他储存力量的及地长发,还来不及发光发热,就直接被废掉了吗? 这一刻,纪斯宁愿失足落水。 作者有话要说: PS:久等了(*  ̄3)(ε ̄ *)!本文的CP我无法用攻受去定位他们,所以角度标了“不明”。 PS:纪斯: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我的落地点是鸡圈? 司诺城:可能是夸你美吧。 纪斯:??? 第2章 第二缕光 农家的鸡圈建在院中,用简陋的木栏围起,泥泞潮湿、秽物堆积。 一身白的纪斯落地,浑身僵硬;二十只鸡连锁腾空,堪称绝景。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女音划破夜空,气氛陡然变得焦灼。 “抓贼啊!”民宅二楼灯光大亮,“偷鸡啊!有贼偷鸡了!” 呐喊就像烽火,点燃了整个村的狼烟。许是村子太平日久,难得有热闹可看,谁也不肯落后。老辈叫骂,小辈拿棍,呼啦一片四面包抄,手电筒的光交织成网。 近了,更近了…… 纪斯不是没时间脱身,而是把脱身的时间浪费在多余的关注点上。 他发现了一个茅厕。 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寒酸茅厕。 它顶着破败的塑料棚,罩着漏风的篱笆墙,中间斜放着一口盛满秽物的化粪缸。前头没装遮掩的门,正面对准了鸡圈,距离他的落地点只有三丈远。 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他就“死”在风华正茂的年纪……相比之下,落在鸡圈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他来不及吐出一口浊气,民宅大门外的灯泡倏忽亮起。一妇人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声如洪钟:“抓贼啊!偷鸡贼啊!抓偷鸡……偷鸡……鸡……” 戛然而止,语气莫名弱了八分。她瞪大眼怔在原地,像是一帧定格动画。 只见微光聚焦处,纪斯缓缓地侧过脸。 一袭月白的法袍,披着柔顺的长发。两鬓乌丝编作小辫,由纤细的银色树枝固定,尾梢如水倾泻,钝化所有锋芒。 轮廓俊秀,眉目如画。君子如玉,本当如斯。 当他迎光回眸,亲和温雅,真是衬得日月都失去了颜色。 这一刻,惊恐的母鸡化作了圣洁的白鸽,飞扬的鸡毛融化成缤纷的落英,腌臜的鸡圈被加上了一百层滤镜,渲染成天堂的伊甸园,就连村民手中挥舞的电筒都像极了给偶像打call的荧光棒…… “深夜众志成城勇抓偷鸡贼”的画风秒变“爱豆线下活动见面会场”,只不过是一个照面的功夫而已。 妇人嘴唇翕动,卡了半晌总算接完上一句话:“鸡……你太美了!” 纪斯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年轻人,这么晚了,你打扮成这样在金桂花家的鸡圈做什么?” “我……闻鸡起舞。” …… 穿得花里胡哨,喜欢在大半夜跟鸡一起跳舞的“精神小伙”纪斯,最终还是靠着他的俊脸躲过了被送进乡镇派出所的命运。 只是,霉运能躲,生活难逃。 他从“轮回”带入新世界的随身物品,除了一张万能身份证可以使用,剩下的实在不能典当出手。哪怕是硬通的金银货币,一经交换也会徒生事端。 财不露白,莫测人心。 纪斯虽然不怕任何威胁,但也拒绝不必要的麻烦。他选择这个世界是为了完成自己的“课题”,而不是与众生为敌。 既已入乡,那便随俗。他们吃什么,他就适应什么;他们用什么,他就尝试什么。新生活,新体验,大可以当作一个身临其境的游戏。 而他的当务之急,是需要一些通用的货币。换取普通的衣衫鞋履,再准备一部大众的手机。 不过,怎么赚钱真是个问题…… 乡镇的街市很是热闹,店铺不少,可岗位已经饱和。他在乡人打量奇葩的眼神中从街头走到街尾,在公交车站前伫立半晌,仔细研究站牌。 坐惯了马车、飞梭、时光机和星域战舰,坐公交车确实新鲜。 待得知乘坐公交车需要投币二元后,纪斯徐徐走向贴满“专治不孕不育”小广告的电线杆边,拄着法杖安静地站在那里。 凭借过硬的颜值,他到底等来了第一位“客户”。 五金店老板孙国宇闲着实在没事干,观察了纪斯很长一段时间。他在镇上开店三十来年,门前晃来晃去都是熟悉的老脸。 难得遇上个新面孔,自然得多看两眼。哪知这一瞅,就给瞅出了神……实话实说,这么俊俏的小伙子生平仅见。 想到自家有个单身26年的大侄女,孙国宇搓搓手,觉得相遇即是缘,不如牵绳搭线,万一好上了呢? 于是,他怀揣着善意走上前。 “小伙子面生啊。”孙国宇和气地笑着,熟练地递出一根烟,“哪儿的人?” 纪斯含笑拒绝了香烟:“江南。谢谢,我不需要这个。” 不抽烟的后生好啊!靠谱,是个懂得过日子疼老婆的! 孙国宇愈发和善了,他亲切地询问了纪斯的姓名,抛出试探的长线:“你站在这里是在等自己的女朋友吗?” 纪斯回道:“我尚无家室,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算命。” 孙国宇:…… “卦金只需二元。”纪斯只取当下最需要的部分,“一趟车钱罢了,先生需要试试吗?” 瞧着好端端的小伙子,本职居然是江湖骗子吗?两块钱一卦,骗的金额虽然不多,可借着他这张脸的优势,怕是量很大吧? 难怪了…… 长得人模人样气质不凡的主,哪个会来这偏僻的乡镇做生意,不该削尖了脑袋往大城市钻吗? 也只有他们这小破镇观念陈腐、思想落后,多的是搞封建迷信的老人和没什么判断力的孩子,才能被他忽悠、供他骗钱! 啧,赚黑心钱啊!年纪轻轻不走正途,是时候给个教训了! 孙国宇淡了笑容:“成。那你看看我这面相,啥时候能从这破镇出去,成为坐拥千万、飞黄腾达的大老板?” 纪斯平静道:“在梦里。” 孙国宇:…… 大祭司因为说话过于耿直,既没有得到客户的投币,也没有等到“下次一定”。反而被生气的客户带往一处陋巷,转过三个弯来到一个“正规”的算命摊旁。 戴着墨镜的瞎子先生穿着淡黄的道袍、扎着蓬松的头发,一抬眼精准地锁定了他们。并堪称神速地收起手机,立刻挺直脊背摆出高人的架势。 他坐在一张布凳上,身前的小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铜钱、桃木剑、红绳、朱砂和说不出名儿的狗皮膏药,最醒目的当属竖条黄幡上的黑字——八字精批、称骨看相、寻龙点穴,十块钱一次! 十块钱!加粗、描红、重点! 纪斯:…… 孙国宇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大马金刀地坐在另一张小凳上,直接伸出手递到瞎子先生面前,问道:“半仙你帮我看看手相,我这一生的运势怎么样啊?” 瞎子先生握住他的手,象征性地一摸、一捏、一掂量。 沉吟片刻,他竟微微颤抖起来:“这、这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啊!我批命近三十年,从未遇到如此强运的格局!气数,气数啊!” 纪斯:……大富大贵?格局强运? 明明他这辈子最大的财运只有正妻肯给他钱的时候啊…… 孙国宇听得心满意足:“说说看。” “你为人憨厚老实,命中坐拥金银无数。”不憨傻能上赶着来给我送钱,开五金店的不就是坐拥金银无数吗? “少年时有疮痘之痛,容易生疮溃烂,等到成年就会痊愈。”哪个人青春期不长个青春痘啊。 “朋友众多,背景都好,由于你为人忠肝义胆,在你困难的时候他们大多肯出力帮助你。”都一个村的,姓氏都一样,不帮你说不过去吧。 “你才能、贤明、福德、财禄皆全,子女孝顺,晚年儿孙绕膝能享天伦之乐。唯一差的就是一点运气。记得多行善、多布施,再找我做法事还个阴债,自然能时来运转,坐拥财宝满盆。” 一见孙国宇眉头微蹙,瞎子先生赶紧话锋一转:“如果不做这些琐事倒也没差,你是天生的富贵命,就算不是今天发财,也会在明天暴富,只需静待即可!” 瞎瘠薄一通吹,牛魔王在天上飞。 孙国宇大方地赏了瞎子先生十块钱,容光焕发地起身,路过纪斯身边就是一叹:“人家这才叫算命先生,你那叫夺命判官。” “连好话也不会说,我给你两块钱都嫌多!” 纪斯:……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友人会说他们的世界一言难尽了。 “受教了,也学到了。”纪斯公式化一笑,温和有礼,“多谢先生带我见了世面,让我感悟良多。” “只是我们缘薄,要就此别过了。”纪斯眺望远处的车站,视线顺着公路看向更远,“那么,祝先生……平安顺遂。” 他冲孙国宇略一点头,拄着大杖往前走去,云袖轻扬,写意风流。 谁知走出没三步,孙国宇抢上前来,往他手里塞了两枚硬币:“看在你说了一句吉祥话的份上,给你了。” “别搞坑蒙拐骗的事儿,找份正经职业啊,不然娶不到媳妇儿。”他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你还年轻,走岔了还能再开始,没什么关系。” 纪斯笑了,笑得很温柔。 人性的辉光,总是在施予善意的时候最明亮。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份暖意。 他收下卦金,略带郑重地提醒道:“先生归家之后,记得取出鞋垫中的私房钱主动交给你的夫人。” “啊?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把钱藏在缝在鞋垫里?不,不对,我为什么要主动交钱? “你的夫人已经发现了。”纪斯目露怜悯,“你若是不主动坦白,日后再不会有财运,记得跪得诚恳些。” 孙国宇:…… 为什么你会知道? 不多时,孙国宇搓手道:“小伙子,我家大侄女今年26岁,是个温柔贤……” 纪斯笑道:“不找份正经职业是找不到媳妇的,承先生教诲,我不打算做坑蒙拐骗的事了。”也不会横插一脚,断了别人本该来的正缘。 这是要背因果的。 孙国宇:…… 第3章 第三缕光 “各位乘客,欢迎乘坐81路公交车。本线路是从湖丰镇开往客运总站,途径新区城东、锦绣文体中心……请坐稳扶好,前站是碧空小区。” 女音播报完毕,公交车一摇三晃地启动,载着末点站的人驶向目的地。 落座时,纪斯奇特的打扮引来了不少注意。只是他不躲不藏,大方地给人瞧,没多久,看西洋镜的眼光就散去了。 随着车子愈行愈远,他回首,逐渐将乡镇的原貌收入眼中。 它地处偏僻,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好在民风淳朴,人心多向善,祖辈曾结下善因,子辈又积累了善果,十几代下来,既以人气蕴养了山水,也被山水反哺了生机。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虽谈不上是富贵乡,但绝对是个平安镇,倒是挺适合养老,毕竟…… 纪斯的视线定格在乡镇倚傍的靠山上,百来丈的高度,林木丰富,顶峰有云气凝结,缓慢地吞吐成一双极其抽象的眼,正将散不散地“注视”着他,像是送别。 善因结善果,善果报善因。 此地有灵啊…… 忽然,他听到前座的孩子叫唤道:“妈妈,坐在我后面的大哥哥会发光。”说着,小娃娃攀着座椅背,露出半张脸小心地偷觑他。 四五岁的稚龄,正是什么都敢说的年纪,也是眉心中央的第三眼最活跃的阶段。这时的孩子能看到人体气场散发的辉光,并不奇怪。 “诶,别乱说,乖一点。”女子安抚道,“那只是阳光落在了人的脸上。” “可是……”多动的孩子扒着窗户,不经意间一瞥,就挪不开视线了。他愣了一会儿大声道,“妈妈!天上有一双眼睛,黄色的!你快看!” 女子揽过孩子往外看,笑道:“是云,长得像只大狗,哪有什么眼睛?” “真的是眼睛,黄色的!盯着我们瞧!” “……嗯,对,眼睛。”女子实在纠正不了,只能侧过头冲前后歉意地笑笑,“小孩子想象力太丰富了,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纪斯略一颔首,停顿片刻却说:“未必奇怪,天上确实有眼睛。” 话落,在女子的失笑下,小孩立刻与纪斯统一战线,以拥有共同语言为基础,他一边嚷着“我就说嘛”,一边追问“那是谁的眼睛”。 车拐过弯,纪斯望向那山蜿蜒的轮廓,像是看见时光倒带,一帧帧复归数百年前。 女孩粗布麻衣,面上笑靥如花,有狐向她走去,栖在她的脚旁。花环与野果,晴空共芬芳,狐狸转过头,黄玉色的眸子转向了他…… “是狐仙的眼睛。”纪斯做起说书人。 “七百年前,山脚人家。樵夫的女儿去溪边捉鱼,碰上了一只跛脚的狐狸。” “它残了一条腿,再也寻不到吃食,几乎饿死。是樵夫的女儿心善,匀了半块饼喂它,这才救了它的命。” 向死而生,那只普通的狐狸开了智,与樵夫的女儿结了善缘。天道无情,万物有灵,当人以善意对待生灵,生灵也将以善意回馈人类。 “他们成为了好友。” 纪斯继续道:“樵夫的女儿陪着狐狸从死到生,狐狸就陪着她从生到死。她葬在山里,它便将身躯化作了山;她融在土中,它就让皮毛长成了树。她喂了它十一次饼,它就庇护这方水土一千一百年。” 如果当初樵夫的女儿没有抱着善念,那她与狐仙将再无交集。 野狐会死在林间,山脉会一直贫瘠。失去守护灵的土地迎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泥石流,冲垮村落、淹没农田…… 不知是他的声音太好听,还是故事讲得太动人。一时间,车内再没有其余的声音,只剩孩子两眼晶亮,问道:“这些都是真的吗?” 纪斯不语。 很多传说都是真的,正如很多孩子能“看见”一样。 只是,当周围人一再给予当事人“假的”、“这你也信”、“你看错了”、“别胡说”的信息时,一旦当事人认为“这是错觉”,那么真相终会变成假象。 乃至于幼年时拥有的一点灵光,也会在现实的洪流中湮灭。 最后,每一个可能都泯然众人。 “真的,都是真的。”女子收拾起东西,笑着催促道,“我们还剩三站就要下车了,记得跟讲故事的哥……叔叔说谢谢。” 孩子乖巧地点头,他大概很喜欢会发光的纪斯,就偷摸着从口袋里拿出两枚白色的糖果,既肉痛又不舍地塞到纪斯手里。 恰逢女音播报响起,女子专注于核对现在到了哪一站,从而忽略了身边的声音。 “谢谢叔叔!”小小声,“家里不让我吃糖,这是我从妈妈的抽屉里偷出来的,都给你了!” 童言童语,天真可爱。源于孩子最纯粹的分享之情,让人无法拒绝。 纪斯剥开了一颗糖,将它送入嘴里。当味蕾撞上磨砂质感,他第一时间品味到的不是甜味,而是大自然土生土长的棉花气息。 清新、通气、醒脑、膨胀! 纪斯:…… 他默默地注视着孩子,孩子一无所知地注视着他。 接着,纪斯伸出手指,摸着自己的唇角向内划去,缓缓地、缓缓地捻出雪白一角,再慢慢地、慢慢地从嘴里——扯出了一张惨白的“鬼脸”。 很好,面膜。 公交车内一片死寂,唯有小孩发出真挚的惊叹:“哇!叔叔,你居然会变魔术!”疯狂鼓掌。 纪斯:…… 多少人想整死他,却都失败了。而你,差点用一张面膜梗死一个神级大祭司,真是后生可畏,年轻有为! …… 客运中心站。 女子牵着孩子一个劲儿道歉,表示自己压根不知道孩子偷拿了她的面膜,同时也庆幸吞下面膜颗粒的不是自家孩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临别前,女子硬是给纪斯塞了钱,随后为了赶车匆匆离去。独留纪斯捻着一张未风干的面膜,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做抉择。 他的面前有四个垃圾桶,分别标着干垃圾、湿垃圾、有害垃圾和可回收垃圾。 那么问题来了,水润的棉质面膜属于什么垃圾? 应该是湿垃圾吧? 纪斯寻思片刻,还是把面膜丢进了湿垃圾桶。然后,他因为乱丢垃圾而被环卫大爷盯上,罚款五十元。 纪斯:…… 从昨晚降临到今早远行,细数他吃过的瘪,竟已有一手之数!这在以前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 难怪友人们一个比一个不愿回来,原来“毁灭日”尚未到来前的地球,是一个能让天选者不断吃亏的地方吗? 他不是没去过跟地球相似的位面,只是那时的他们要么落在荒山鬼村闯关,要么落在战争前线救世,要么落在魔物老巢打怪。而他,是最全能的阵眼。 没有鸡圈,没有罚款,没有面膜。轮回独一的大祭司,他去哪儿都是座上宾。 不像现在,环卫大爷握着扫帚,掏出手机,中气十足道:“小伙子,是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纪斯没有手机,掏出了尚未捂热的一百块。 环卫大爷收了钱,一摸口袋没有五十块现金,继续道:“小伙子,是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死循环! …… 小资情调的咖啡馆,吊灯昏黄,醇香浓郁。 热衷玩单反的俞铭洋坐在里桌,黑咖啡没动,小蛋糕没动,只一个劲儿地翻看照片,神情是显而易见的浮躁。 “怎么会呢?不可能啊……” 俞铭洋摊开所有照片,再划过手机中的存图,喃喃自语:“就算胶卷曝光,也不至于啊,怎么什么也拍不到。” 二十几张照片,是他乘坐81路公交车时的抓拍。无一例外,每张照片的中心都是一个耀眼的男人,以及与他对话的五岁小孩。 前座与后座,纯真与温柔。孩童攀着座椅,短发毛衣和棉裤;男人讲着故事,长发白袍与银枝。一个是未来,一个是过去,仿佛跨越时空在交流,饶是阳光正暖,也美不过这一幕的温馨。 普通的公车,寻常的旅途,因为一个传说而变得隽永又诗意。 美好不容错失,他赶紧摁下了快门。本是兴冲冲地想好了七八个主题,谁知照片一出来泼了他一桶冷水—— 光晕,金色的、银色的光晕,大片大片遮掩了画面,模糊了人像。 他只能依稀分辨出光晕中有个“人”的轮廓,可具体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模样,却是半点也看不见了。每一张都是如此,没有例外。 他一度怀疑是单反出了问题,结果当他拿出手机翻图时,才发现相册中的存图也是如此。凡是拍到那名男子的相片,都是光晕满眼。 “搞笑呢……”俞铭洋把照片拍在桌上,气笑了,“稀奇了,难不成真像那个小孩子说的一样,这男人还能发光了?” 他掏出手机,拨通号码。 “司老大,帮我个忙成不?” “不咋,想找个人。”俞铭洋说道,“川蜀蓉城,接纵横山脉这头的湖丰镇,81路公交车。” “穿着雪白的长袍,披着柔顺的长发,高挺脸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性别为男。” “找他干嘛?”俞铭洋乐了,“因为他自带特效啊!” 作者有话要说: PS:纪斯:我自带特效,佛光普照。 司诺城:我自带BGM,恐怖如司。 第4章 第四缕光 纪斯发现,他的一身所学在地球派不上用场。 尚未成为大祭司之前,他是矜贵的世家公子。擅长琴棋书画,精通君子六艺,善于兵法谋略,更是封建王朝时期凭实力上位的状元。 不谈时代隔阂,纪斯一肚子墨水晃荡,确实有资格胜任私塾先生一职。可当他循着招聘广告走到寒假培训班门口,负责人只用一句话淘汰了他:“你有教师资格证吗?” 没有,告辞。 而成为大祭司之后,纪斯是一名出类拔萃的灵修。擅长阵法符箓,精通命理巫祝,善于脉轮冥想,更把各大体系的玄术研究透彻,为大集成者。 不谈科学实际,无论是祈福占卜、祭祀疗愈、符文塔罗,纪斯都是个中好手。但凡有人愿意找他尝试,绝对获益匪浅。 遗憾的是,这个世纪的人类不信因果、不修心性、不提频率,唯一能让他们热衷的玄学只有“转发这条锦鲤,接下来一个月你将得到好消息”。 纪斯:……告辞。 择日有黄历帮忙,祭祖有线上点香,跳大神不如学街舞,念咒语不如唱rap。 不存在所谓的灵异事件,如果有,那就是暂时无法用科学解释;不存在恐怖的闹鬼古宅,如果有,那就是开发商炒作力度特别到位。 环境的大势所趋,让纪斯处处碰壁。仿佛除了走上天桥乞讨,他只剩一条“老公不能生,本富婆重金求子”的路能走。 纪斯:……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他清楚,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身体验,没有人会相信不靠谱的东西。 地球封闭了人类,人类封闭了自己,几千年的影响落定,谁能用三言两语改变他们的固有思维呢? 可真等到人类能亲眼所见、亲身体验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轮回空间的天选者谁不是如此? 队长好不容易当上金融巨头,丧尸围城;奶妈带着父母周游世界,火山爆发海啸席卷;九尾狐千辛万苦修到渡劫,魔渊封印崩溃;剑仙窝在宿舍双排打游戏,外星人侵略地球,大开杀戒…… 某些毁灭性的天灾人祸,总是降临在最平凡的一天。 人间共业,临界之点…… 他之所以选择地球,是为了等待一场盛大的蜕变。 金乌西坠,玉兔将升。 纪斯盘膝坐在五星级酒店的楼顶,将大仗搁在身前。临风远眺,他欣赏着城市的样貌。 用生者的眼看,它繁华又古朴,车水马龙、楼台高筑。斜阳的辉光镀满了运河,湿地公园的鸽子飞过,捧着奶茶的少女跑来。 用死者的眼看,它诡谲又平静,人灵共处、互不干扰。龙形的能量场浮在运河上,护船平安;猫灵窜入公园嬉闹,惊飞群鸟;过世的金毛犬追着少女奔跑,绕着她转圈…… 它们一直都在,只是三维的人类看不见。 看不见,那就是不存在。不存在,就没了相信的必要。尤其是因果显化得不快,让心存侥幸的人放弃了很多底线。 殊不知,人心堕落易生魍魉,它们会形成一种奇特的能量场,汲取堕落之人的运气和精气,慢慢成形。 点滴相聚的结果,会让它壮大到能吞掉寄居者的性命,再脱离这一个无用的废物,去寻找下一个有用的猎物。 比如他现在所“看见”的三个街道外的一栋大酒店,它的壁面爬满了黑漆漆的魍魉。它们一幢幢聚集,凝结成不散的死气,化作了一柄死神镰刀的模样。 大概是忌惮他坐在这里,它们尚未爆发。却不知有些爆发他不会阻止,甚至还会乐见其成。 坏事做多了,总会有报应。 本不该显化得这么快,只是圣道分崩离析,人道日益没落,而他身为大祭司,自带“催化者”的属性,也难怪……嗯? 纪斯不经意间低头,就看见酒店的楼下围着一大群举着手机的人,中间搁着一张巨大的缓冲垫。 人们冲他指指点点,车辆被指挥着绕行。有消防员拿着扩音器站出来,把音量开到最大,冲他吼道:“不要想不开啊!你年纪还小,人生还有很多美好等着你去体验!” 纪斯:…… 风起,凌乱了大祭司的长发。 他知道身后有人在悄然靠近,大概是准备把他从“失足跳楼”的边缘拉回,可他不知道楼下的消防员这么能耐,光是看见他的长发,就编出了一百集跌宕起伏的伦理剧。 “小姑娘!别跳啊,你还年轻!长发及肩,马上小龙坎;长发及腰,立刻海底捞;长发及地,你就是女皇帝!” “分考砸了不要紧,我们警队有高材生,给你补课!” “被劈腿了不要怕,人民群众力量大,一定帮着你揍他!千万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你还小,未来还有无数可能!” 纪斯:…… 自己的未来有多少可能纪斯不是很清楚,但现在要进派出所的可能倒是很大,脸也救不了他。 或许,还要被罚钱。 难道他一介大祭司来到地球,连24小时都没苟住就要被送进派出所了吗? 不,他不能接受。 纪斯注视着三个街道外的大酒店,在心中默默倒数。下一秒,一双大手掰住他的肩膀,用力地将他从顶楼边缘拉回来。 他听见人声鼎沸,有欢呼有叫骂。恰在这时,魍魉钻入了大楼。 “呼……”逮住他胳膊的消防员苦口婆心,“吓死我了!下去下去!年纪轻轻的想什么不好想着死,你一跳,你父母怎么办?你不能……” “要起火了。”纪斯忽然开口。 消防员一愣,本能地问:“哪?” 纪斯转头看向大酒店:“那里。” “一场大火。”他轻声描述道,“在西方的神秘学中,火元素可以将一切污秽焚烧,也能让所有真相大白,是摧毁和重生的元素。” “它会吞噬那栋楼,你们救不了造孽的人,不要强求。” 消防员:……药丸,这特么是哪个医院跑出来的神经病? 好端端一栋大酒店,二十年过来都不失火,赶巧碰在今天失火,他们队的运气得是多差才能撞上。 危言耸听! “轰——” 爆炸的巨响突兀传来,楼底的声音戛然而止。被吓坏的驾驶员紧急踩了刹车,却手滑打错了方向盘,猛地撞上了身边的车。 一辆被撞,引起的连锁反应譬如塌方的多米诺骨牌。接一辆,再一辆…… 不知是巧合还是注定,八辆车连环相撞造成道路拥堵,刚好堵死了消防车从各个角度进入的路线。而风向诡异地改变,竟是助着火势从下往上吹起,熊熊逼近顶楼。 浓烟滚滚,尖叫连连。 错愕的消防员抢上前往下看,脸色大变。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见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寻找身后的“神经病青年”。 然而,他不见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救火啊——” 【要起火了,那里,一场大火。】 【你们救不了造孽的人,不要强求。】 火,铺天盖地的火,黑烟中似乎翻滚着狰狞的人脸。阴风凄厉,有人耳听不见的鬼啸传来,响彻整个上空。 烧的明明是钢筋水泥,偏偏像是烧纸一样容易。前后不过十几分钟而已,就从底楼爬上了十七楼,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人们在竭尽全力地灭火,纪斯在慢条斯理地下楼。 他收束了长发,戴起了帽兜。推开安全出口的门拾级而下,空荡荡的楼道里没响起丝毫脚步声。 当他走到负一楼,绕了半圈走出停车场时,大酒店被烧已成定局;当他没入人群,反向而行走到湿地公园后,火舌翻卷,贪婪地瞄准了另一栋建筑。 “这样就不行了。”不该动的不能动。 纪斯回望烟雾升腾处,举起了手中的大仗,轻声道:“雨来。” 大雨瓢泼,很大很大。 那么问题来了,他没有伞。而在身边有人躲雨、还盯着他看的情况下,要是不淋得像对方一样湿,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 大酒店失火的事上了本地新闻头条,要不是下了一场暴雨,只怕火势会波及周围的建筑。而“大酒店失火,现场清理时扒出大量偷拍设备”的事,则是上了全国新闻头条。 “造孽啊,啧啧!” “听说这酒店五年前换了班底,表面上做正儿八经的生意,背地里干不三不四的勾当。一年前不是被告了嘛,就是偷拍这事儿,只是还没庭审,原告抑郁自杀了……之后事儿就没影了。” “烧得好啊,烧了干净。” “活罪难逃,据说该抓的全抓了。”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酒店失火的大事,几乎没人记起在失火酒店的三条街道外,曾有个“大姑娘”要跳楼的小事。 只有一名消防员记得这次实时的精准预言,却活活把它憋成了不可说的禁忌。他几次欲言又止,终究选择沉默。 世界上不存在怪事,也不存在异人。 他不想变成别人嘴里的怪胎。 同一个下午,呼呼大睡到错过晚饭的俞铭洋被一阵坚持不懈的手机铃吵醒,他大为光火地划屏,正要口吐芬芳狂洒口水,却在看见备注人是“恐怖如司”时分分钟怂了下去。 “司老大,咋?” “我碰到了一个异装癖,他说‘雨来’,雨就来了。”另一端传来淡定的声线,“然后我接了一句‘伞来’……” “你给我过来送伞。” 俞铭洋:…… 作者有话要说: PS:司诺城: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我说要有伞,就有了伞。 纪斯:…… 第5章 第五缕光 俞铭洋,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三代,从小泡蜜罐子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全家宠在心尖上的大宝贝。 他喝的是琼浆玉露,吃的是山珍海味,上下学豪车接送,寒暑假游轮环海。幼年热气球,童年高尔夫,少年赛马场,活得风生水起、有滋有味。 外加出手大方、长相不错、成绩优异,可谓是狐朋狗友无数,环肥燕瘦心悦。妥妥的人生赢家标配,稳稳的言情男主剧本,只要不作死,他称得上天选之子。 可惜的是,他命贱啊。 贱到放着好好的富贵鸟不当,上赶着去做野山鸡。他至今能回忆起自己中二期的虎狼之词,那真是他满脑子晃荡的化粪池。 “爸、妈,这种除了钱什么也没有的日子我过腻了!” “我想重新定位自己,也想看到自己的价值,更想体验普通的生活!我想知道不靠身份背景,我到底能有多厉害?” 许是他的信念特别强烈,强烈到拉高了老天爷的血压,在他如愿以偿地从国际高中转往顶尖学府之后,遇到了一个恐怖的挂逼同桌。 对方叫“司诺城”,干啥都特行,颜值第一名。 从头脑到外形,从实力到气质,从能力到运气,都把他比到了泥土里。就连怼人,他也能不带一个脏字地喷得他找不着北,不看点书压根接不住话。 比如,他极力挽尊:“虽然我成绩没你好,但是我朋友比你多。” 司诺城飞快刷题:“无敌当然寂寞。” 俞铭洋:…… 又比如,他再接再厉:“虽然你长得比我帅,但是妹子都找我表白。” 司诺城不甚在意:“嗯,在我这里碰壁,只能去你那里找回场子。” 俞铭洋:…… 再比如,他搏命一击:“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爸送了我一匹价值千万的宝马。那年我最爱做的就是骑着它奔跑在‘爱丽莎’赛马场,真是自由又潇洒。” 司诺城非常淡定:“赛马场我家的。” 俞铭洋:……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是人?” 从此,在司诺城全方位的狂轰滥炸下,俞铭洋过上了连钱都失去意义的日子。 俗话说“既然斗不过他,那就加入他”。 俞铭洋重新定位了自己的辣鸡水平,找到了争当司老大麾下第一小弟的价值,切实体会到了质朴生活的心酸和快乐。 讲真,刨除身份背景,他啥也不是;有了身份背景,他连人都不是。 原本的人生赢家被迫封号,由富三代少爷转型成“丐帮三袋弟子”,喝奶茶可乐,啃大饼馒头,坐公交三轮,活得越来越糙,行事倒越来越稳重。 稳重到成年后的爱好都是非常“省钱”的单反摄影,稳重到每次遇到搞不定的破事不是喊爸妈,而是喊老大。 稳重到司诺城一个电话通知“你来给我送伞”,他都能分辨出对方的语气中夹杂着难得的好胜心。 好胜心? 嘿,这波他熟。 他当年想跟司诺城攀比的时候,也有同款胜负欲,所以……感情这是遇到了对手,还有吃瘪的嫌疑? 卧槽!我马上撑着伞来看戏!等我! …… 在物竞天择的自然界,大草原上若是出现同样强悍的两匹雄狮,它们之间天然存在一种竞争意识,会死斗到一方落败才善罢甘休。 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一个领域要是出现同样顶尖的两个人才,他们之间也会形成一种诡异的磁场,要么斗争到底,要么合作双赢。 司诺城偶遇纪斯便是如此。 仅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上的寒毛就莫名竖了起来。 像是遭遇了天敌似的,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不适。偏生反骨一上来,他不退反进,眯起眼走上前去,坦然地观察起对方。 一个背对着他的异装癖,戴着帽兜拿着权杖,跟拍电影似的缓缓仰起头,露出轮廓极为俊秀的半张侧脸。 刹那,冬日的素与白袍的静相衬,弥漫着有一种说不出含蓄古韵。 然而,画面虽美,人却带毒。只见这白袍男子抬起手,煞有介事地道了一声:“雨来。” 司诺城:…… 有病? 司诺城抬步就走。 对方身高与他差不多,身形看上去挺结实,手里还握着一根大杖。真要是犯起病来攻击无辜路人,他可讨不了好。 谁知不出三秒,天空突降暴雨,几乎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就劈头盖脸地淋了他一身。 当雨水顺着发丝淌下,司诺城面无表情地撤回树下,一声不吭盯着白袍人瞧。说雨来雨就来,不是机缘凑巧,就是天生乌鸦嘴。 那白袍人愣了好一会儿,大概也没想到会一语成谶,颇为“心虚”地与他隔空对视,再灰溜溜地躲进另一棵树下。 大雨瓢泼,连绵不断,树那么小,人那么高。 隔着厚厚的雨幕,两只落汤鸡困在逼仄的环境里,凤眼瞪着凤眼,静默无言。 纪斯与司诺城不动声色地互相打量,先是发自肺腑地感慨一句“这人皮相不错”,再是本能地对比了一下身高和骨架,最后默契地错开眼神,表示互不干扰,也不必攀谈。 一个温和俊秀,锋芒内敛,是操着反派剧本,还混成老油条的大祭司。 一个英姿勃发,尚有锋芒,是顶着主角光环,又沉浮大染缸的富家子。 正如同个班级里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会成为好朋友,而第一名和第二名永远是宿敌一样,纪斯和司诺城实在是有点…… 气场不和。 雨哗啦啦地下,风特使劲儿地刮。树叶上盛的水尽数洒落,在同一时刻兜头兜脑地砸向他们。 纪斯扯着帽兜挡下雨水,俊秀的脸庞干净清爽。他瞥了一眼连衣服都在滴水的司诺城,暗想这人什么时候憋不住,能早点冲入雨中离开。 殊不知,因双方气场不和,他这轻飘飘的一眼被司诺城解读为“我有帽兜,而你没有”。 司诺城:…… 战术后仰。 司诺城靠在树干上,长腿交叠,气质雅痞。他伸手入怀掏出皮夹,取出一叠厚实的绿色美刀,呈扇形张开遮在头顶。 仿佛在叹息“我没帽兜,只能用钱挡雨了”。 纪斯:…… 在一言难尽的世界遇到一言难尽的人,这干的是人事吗? 外街的火势依然很大,估计是烧到了难以用水扑灭的东西,无形的魍魉还在垂死挣扎。纪斯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觉得再等下去,怕是要出枉死的受害者了。 也不管对面是否站着个人,纪斯再度抬手:“雨来。” 司诺城:…… 一次不够再来一次,你当自己是喷水的龙王吗?这要是还能中,我就叫你一声—— 神奇的是,雨势真的比之前更大了几分。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司诺城脸上,饶是他往树叶浓密处一退再退,也逃不过变成落水狗的命。反观纪斯,白袍似乎能防水,倒是比他干净多了。 司诺城:……我就叫你一声乌鸦嘴。 他到底是年轻了些,不知是受纪斯的气场压迫,还是受心情的影响,突然起了点年少时的胜负欲。 无论在什么场合,他从未被人比下去过。一时话不过脑,他仿着纪斯的话怼了句:“伞来。” 沉默,沉默是避雨的你和我。 司诺城半点不尴尬,只是淡定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场外求助的电话:“你给我过来送伞。”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论攀比,他从不逊色于任何人。 纪斯:…… 大祭司没有说话,他安静地伫立在树下等到火势渐灭。再抬眼看向公园小路上提着伞跑来的年轻男子,对方满面红光,一副想看大戏的模样。 呵,雨停! 大杖轻点地面,于是,云收雨歇。 此刻,一位没钱没房没车也没人送伞的大祭司转身离去,压根没往后头看一眼。 你有人送伞又如何?能让天公作美的我才是真男人。 “呼、呼、呼……伞!伞来了!”俞铭洋跑到司诺城的跟前,四下一张望,“诶,我特地带了两把伞,跟你对对子的那个人在哪?介绍一下,做个朋友呗!” “朋友?”司诺城回神,拧了一把水,“有你一个猪队友添堵就够气了,还来第二个?” 俞铭洋:添堵? 噫,还真吃瘪了!你小子也有今天! 这个朋友,我特么交定了! …… 纪斯步行穿过半个城市,在凌晨寻到了一处营业的网吧“打尖住店”。 两元一小时,包夜提供一瓶可乐,另付十元可供包厢。纪斯摸出湿淋淋、皱巴巴的钞票,一场大雨让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好在老板不介意,他收下了钞票,给予纪斯来到地球后的第一波人性关怀:“你长得这么帅,居然还是要靠手吗?” “看来媳妇是真的难找,我母胎这么久不算失败。”老板塞给他一包餐巾纸,“送你了,投缘,不收钱。” 纪斯:…… 大祭司吐出一口浊气,跨入了三平米左右的小包厢。里头体贴地没有安装任何摄像头,只放了一台电脑、一个垃圾桶和一个挂钩。 他坐下来,捣鼓着开启了电脑,首先确认了自己降临的时间。 2221年12月12日……距离友人们经常提到的大灾变年限2222的到来还差半个月。 他或许会见证一个星球的覆灭,又或许会看到一个世界的破茧。天命能不能改,看人心情不情愿。 人间共业…… 他会把自己的手递出去,握不握住这只手,就看他们自己了。 一时间,大祭司的眸中光华流转,他往袖里乾坤掏出了占卜的龟甲,随意一抛。龟甲在空中翻转,旋转交织着命运的轨迹,扒出一线可窥的天命。 它落在纪斯手里,通体发黑,有一点猩红。 黑为水,红光多血灾,在南…… 纪斯细细感知,再搜出一张世界地图核对。很快,他明确了时间地点和事件。 占卜五秒钟,冲浪三小时。纪斯花了一晚上可算搞懂了这个世纪的流量网站,左挑右选,决定使用客户最多、扩散最容易的围脖。 他打开一条热度颇高的明星新闻,斟酌语句,跟营销号似的在空白处敲下一行字:“12月20日,地渊开,有妖物苏醒觅食,中洲以南渔船请勿出行。” 而他,得启程去一趟事发地。相信等他拧死了妖物,再把它的尸体扔在海滩上,总有聪明人能品出风雨欲来的前兆。 点击发表。 【对不起,您还不是围脖用户,请输入手机号注册。】 纪斯:…… 赤贫的大祭司没有手机,也没有号码。这个手机称霸的世界是如此冰冷,只剩桌案上的餐巾纸还有点温度。 那么问题来了,用八天的时间从西部川蜀飞……不,根据惨痛的吃瘪经验,他觉得飞过去很有可能出别的事端。 可要是靠两条腿走到南部沿海,他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PS:司诺城戴着百万墨镜放下车窗:“怎么,没车?” 纪斯微笑:“不会飞的才开车。” 司诺城穿着千万西服开私人机:“你当我不会飞?” 纪斯:…… 第6章 第六缕光 纪斯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祭司了,无论遇到什么见鬼的情况都不会失去假笑,除非实在忍不住。 不料降临地球的第二天,他的笑容渐渐消失,不仅开始回忆往昔峥嵘岁月,还觉得队友们那一张张早就看腻的老脸都显得无比青春可爱。 他怀念酷爱敛财的队长,对方像貔貅一样坐拥无数宝山;他怀念天赋满点的九尾狐,只消送出一个媚眼,谁都上赶着替他买单…… 有队友在的地方,他无需忧虑财务问题。 说一句“我需要黄纸朱砂”,上乘的素材堆成一片;问一句“可有龙鳞凤羽”,簇新的材料垒在眼前。 全能型职业大祭司,谁精通了就是被供着的祖宗。他能随时填补队伍中的任何一个空缺,也能担当幻境迷宫中的坚实罗盘。 出什么力就得什么报酬,这是他们队伍实打实的业绩信条。 故而,他虽然不是全队最富有的人,但却是最体面的人。用的是光脑,开的是星舰,拄着独一根宙心权杖,戴着独一份银枝月冠。 可是,这些东西放在地球又有什么用呢? 因为科技不足,没有光脑扎根的温床;因为空间不够,没有星舰停放的位置;因为观念不同,没有玄学上阵的机会。 他无法在短期内通过正规途径获得财富,也完不成想要达到的目标。光是手机问题横亘在前,便轰炸了所有可能性。 无法,纪斯只能另辟蹊径。 网吧是人来人往的地方,等他到点离开包厢,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个人进入这里。他没有围脖,可旁人总会有。但凡消息可以扩散,迟早能起到警示作用。 纪斯挑了大号字体,将预言一字字输入文档。末了,他琢磨着导出图片,用它替换掉电脑的桌面。 时间到了,纪斯取过自己的餐巾纸和可乐离开了网吧,走上大清早的街区。 早餐铺子已开,快节奏的生活带来了学生和工作者,喧闹与人声摇醒了整一座城。 纪斯沿着长街行去,约莫是收束了长发、又顶着帽兜的缘故,他总算不再成为路人眼中的焦点。 十二月的冬日挺冷,穿一身白袍确实奇怪,但上学、上班在即,谁理一个陌生人怪不怪异。 擦肩而过,行色匆匆,是城市里人与人生活的常态。 纪斯入了一家书店,蹲了许久。最后,掏空自己所有的钱买了一本《自驾游交通路线图册》。 他是真打算自力更生,靠两条腿走向目的地了。 …… 司诺城收到俞铭洋的电话时,人还在魔都。本打算托人帮衬一下干啥啥不行的损友,谁知意外发生得如此突然。 他收到了亲妈的安排:“阿城,你周叔家的亲侄女留学回来了,妈妈昨儿见了本人,特别喜欢!要不你这周回来,相看相看?” 第八十个“叔叔家的亲侄女”,您当是选妃吗? 司诺城:…… 虽然他强势得招人讨厌,嘴毒得被人嫌弃,优秀得让人望尘莫及,但他真不是海王,也压根不养鱼塘。 快毕业就天天相亲,维信里塞爆了各个年龄段的妹子,完全斩断了所有一见钟情、日久生情的正常恋爱机会,他真是……罪不至此吧? 为了合理鸽掉亲妈安排的相亲,司诺城总算想起了俞铭洋的好。 俗话说“养崽千日,背锅一时”,俞铭洋这货傻是傻了点,但关键时刻确实有用。就像现在,只要把手机扔给他,他一张嘴叭叭叭就搞定了这事。 “诗阿姨,对,我是洋洋!” “对对,您的宝贝城城在我这儿!诶,城哥不是故意跑的,是……是我!对,都是我的错,我忘记告诉您了,我给他介绍了一个妹子,让他今天来蓉城看看。” “如果能看对眼,城哥这周就不回去了。” “嗨呀,已经在相了,气氛很好!不然我能拿着他的手机接您电话嘛!”俞铭洋的语气活像小区里拉线做媒的大妈,“来相亲的顶好啊!长发、白衣、特别俊俏……好嘞,那我就等着喝喜酒了!” 并发出一阵仿佛已经看到小伙子和大闺女结婚的畅快笑声,充满了社区大妈式独有的喜庆和恭维。 司诺城:…… 无论耳闻几次,他都对俞铭洋能随口发出这种笑声而感到震惊。 俞铭洋挂掉电话,一脸生无可恋。他把手机扔给司诺城,深觉这事要是再来几次,万一哪天穿帮了他大概会被司家人打死。 狗命要紧!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司老大,我说……你要不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找个契约女友?就像签合同工一样,给钱挡箭、到点就分。没准还能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然后走向圆满大结局。” “省得阿姨天天催你相亲,我真是一曲肝肠断,隔壁的猫听完都死了!” 司诺城:“猫罪不至此。” 俞铭洋:……那我特么就罪该万死了? “暂时不打算找。”司诺城真心不急,他的婚姻大事轮不到别人做主,家人也不行,“女人影响我签合同的速度。” 俞铭洋:“成啊,那你找个契约男友,直接断了诗阿姨给你介绍妹子的想法。” “那更不行。”司诺城摇头道,“没有男人能从我这里赚走一分钱。” 俞铭洋:……你是凭实力母单。 司诺城是个守信的人,即使打击俞铭洋一直很无情,但答应帮忙的事绝不会推脱。来都来了,姑且陪损友走一趟。 去哪? 去当地派出所调看公交车录像啊! 俞铭洋吃惊了:“司老大,难道你不该是坐在办公室里,一个电话打下去说‘五分钟,我要这辆公交车上的所有录像资料’,然后有人分分钟送上来给你的霸总吗?” 司诺城:“你不愧是孙悟空。” 俞铭洋一头雾水,苦思冥想许久,总算以阅读理解满分的逻辑推出了司诺城的未尽之语。 孙悟空是一只猴子。 猴子喜欢吃桃子,也老是想着吃桃子。 桃子的英文是peach,白话翻译叫“屁吃”。联系上下文,他懂了整句话的内涵:“你在想屁吃。” 俞铭洋心服口服:“司老大的文学素养越来越好了。” 司诺城:“你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越来越严重了。” 俞铭洋:…… 别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法治社会容不得妖魔蹦跶。饶是司家和俞家经济条件牛逼,他们的家教也不允许后代为所欲为。 走一波程序,按部就班。只有借口在公交车上丢了重要的文件,才能在申请后调动指定公交车的行车记录。 可惜的是,当81路公交车的录像搁在他们面前,司诺城和俞铭洋也看不清纪斯的脸。 前座的小孩扒着椅背踮起脚尖,好巧不巧地挡实了后座男子的脸,一直挡到终点站。之后,一堆人呼啦啦地下车,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光线原因,该男子的人像依然很模糊。 所以,光线问题? 司诺城摸着下巴:“这人有什么特点吗?” 俞铭洋仔细回忆道:“脸好看,声音好听,长头发……应该是搞艺术的,穿着一件不知道是袍子还是卫衣的外套,似乎还拿着一根……扁担?” “对不起,司老大!我当时光顾着看脸了,真是个帅哥。” 司诺城:…… 要不是你交过女朋友,也当过女神的舔狗,我会怀疑你住在“弯”仔码头。 无奈之下,只好作罢。两人分道扬镳,俞铭洋决定去入个新单反,司诺城打算去买辆代步车。 身为一个土豪他确实很随意,直接晃到附近的门店提了辆大牌越野,拿过车钥匙开上就走。他打算出城溜达,看一看川蜀的风貌。 谁知上街没多久,司诺城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背影。 白色的袍子,宽大的云袖,戴着一顶帽兜,拄着一根手杖,这男人拎着一只跟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塑料袋,正不急不缓地走在路上。 是昨天在公园遇到的男人…… 越野车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司诺城不得不承认,刨除对方一言难尽的作派和与他不和的气场,这人的气质和形象绝了。 不过,想到自己说了一句“伞来”后没攀完的比,司大少爷就觉得哪哪都不舒服。讲真,从来没有同性能让他吃瘪,他一直是最强的爷。 呵,是时候展现真正的资本了。 司诺城摁下车窗,在路过纪斯身边时特意放慢的车速。从车头到车尾,流畅的线条,高端的材质,瞩目的商标,每一缕尾气都喷出金钱的味道。 纪斯没理会。 街上车不少,而他根本不认识车的商标。 充满铜臭味的越野缓慢开过,却在下一个路口像是恶鬼附体似的,飚速右转疯狂地绕圈,踩线冲过一个个绿灯——再特别耿直地绕了回来。 第二次缓慢地、缓慢地开过纪斯的身边。 像是场景重现,纪斯瞥了一眼,基本没看里头坐着谁。这波他熟,不少出租车司机希望他打车时都这么演。 可他没钱。 纪斯挥挥手:“司机师傅,我不打车。” 越野车诡异地卡顿了一下,飘忽着向前驶去。没多久,它像是脱缰的野马急速右转、飘移绕圈,踩线冲绿灯,死活都要绕回来! 这回,纪斯走上了大桥,而司诺城直接把车横到他的面前。 车门一开,司大少爷下巴微扬:“敢不敢上车?”近距离感受一下我的富贵。 纪斯:…… 司诺城富贵不富贵,纪斯真看不出来。他认出了对方的脸,并明确了他的身份。 原来是……出租车司机吗? 为了拉一趟生意,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生着一张富可敌国的面相,再怎么穷也罪不至此,难道是他看走眼了? 纪斯微笑:“我没带钱。” 为了男人的面子,纪斯绝不说“我没有钱”。 司诺城:“不差油钱,当我发善心,送你一趟。” “好。” 纪斯坦然地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之后,他们关上了车门,速度两百码,超级嗨。 …… 网吧迎来了一名青少年,他翘了课跑来打游戏,为了防止被捉特别多花了十块钱要了个小包厢。 开机之后,他看着电脑桌面乐了。 “哈哈哈!12月20日,地渊开,妖物苏醒觅食……哈哈哈!”前俯后仰,笑得不能自已,“哪个傻逼搞的桌面,笑死爹了哈哈哈!” 青少年掏手机给桌面拍了个照,直接发了维信朋友圈:“一开机看到神桌面,哪个沙雕这么有才,出来认领一下,哥带你上分!”附图。 点击发送。 这一刻,蝴蝶的翅膀扇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PS:司诺城:怎么样,我这车?我的车库里还有几百辆。 纪斯放出了星舰:怎么样,我这舰?可以放你几百万个车库。 司诺城:…… 第7章 第七缕光 司诺城对纪斯有一种天然的防备,发乎本能,源于直觉。仿佛凝视着深渊,慑于粉身碎骨的恐惧;好似仰望着宇宙,慨于沧海一粟的卑微。 他厌恶这种感觉! 司大少爷表面上冷淡低调,私底下竞争意识极强。他追求近乎苛刻的完美主义,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到尽善尽美。 从小到大,该心态促使他活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是长辈的心头肉,是同辈的眼中钉。 而他戴皇冠承其重,沐浴在旁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撕掉姓氏,推翻背景,坚定地成为了他最想成为的自己。 碾压式的优秀虽好,但也让他失去了不少胜负欲。 直到遭遇纪斯—— 他不自觉地开启了战斗模式,总想着去争个输赢。可惜司诺城很少主动去攀比什么,约莫是“业务能力”不够娴熟,导致他的做法看上去有点……幼稚。 不过,习惯恶性竞争的纪斯陡然落入良性攀比的境地,他的做法也不见得高明。 幼稚鬼VS不高明,光是开个车,都能开出“傻逼”和“反弹”的意味。 司诺城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去哪?”盲猜回家。 可他万万没想到纪斯是个狠人,只见对方掏出一本旅游地图册,指着一处位置说道:“中洲锦江省广缘市鲸渡港。” 司诺城:…… 眼下是中洲西,目标在中洲南,远跨大半面国土的行程,需要的是飞机而不是越野。他怀疑对方在为难他,并且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果然,这个既没带钱也没带行李的男人微笑道:“不方便的话就送我出城好了。” 这波他熟! 先报出一个超乎意料的高价,再退而求其次说出预期的定价,以两者之间巨大的落差来表现出“我给了你天大优惠”的姿态,本质上是“我占尽了你便宜”的真实。 明明最终目的是出城,偏偏说要去南部鲸渡港…… 呵,跟我装? “方便得很。”司诺城一脚踩下了油门,“你敢说,我当然敢送!”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等爷给你送到鲸渡港,不仅要踹你下车,还不给你支援一分钱!呆那儿晾着吧! 司诺城打开导航定位鲸渡港,愣是把越野开出了赛车的威风。罚款不罚款的不重要,关键是想让说大话的吃点教训长记性。 “怎么称呼?” “纪斯。”大祭司的语气带着一丝缅怀,“正纲肃纪,於万斯年。” 端正朝纲,严肃纪律;海晏河清,基业长远。 江南纪氏对长子长孙最深切的期盼,沉淀在他的名字里,贯穿于他的人生中。只是世事无常,他“死”在弱冠,往复轮回。 日月如梭,倏忽千载。王朝没落,帝王更迭。 江南古韵尤在,纪氏风骨不存。到头来,只剩他还是原来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 “司诺城。”司大少爷平静道,“邦之司直,诺重于城。” 其实,司诺城这名字的本意是“我承诺要娶倾国倾城的诗玉华为妻”,是他亲爹对他亲妈的求婚台词,也是俩老日常秀恩爱的产物。 但现在,纪斯说了八个字,他也得说八个字! 论攀比,他绝不会输! “好名字。”纪斯给予肯定,“城邦中负责为君王纠错的大臣,确实一诺轻黄金,言出重于城。” 司诺城:…… 居然还能自动圆回来? 确认过眼神,是拥有同款文学素养的人。那么,继续之乎者也下去没什么意思。 司诺城随口应了一声,越野麻溜地出了城。期间,他瞥了纪斯一眼,却见对方神情平静,似乎出城对他毫无影响。 成吧,继续。 越野上了高速,风驰电掣地驶向下一个城市。虽然他们什么行李都没准备,但就是有一种谜一般的从容。 一个有钱,一个辟谷,确实有资本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两小时后,司诺城吐出一口浊气,随手往置物箱一捞,却捞了个寂寞。他才发现,这辆新车里没有备水,可真是…… 纪斯将塑料袋放上来,里头有一瓶可乐:“你随意,我不渴。” 驶出高速,靠边停车。司诺城没有矫情,舀起可乐灌了一大口:“今晚到岭东,住店休息。不白喝你东西,食宿算我的。” 或许是这话找回了面子,司诺城喝可乐更泰然了些。眼见纪斯的塑料袋里有一枚糖果,他半点不客气地捻起,拆开—— 瞬间,纪斯瞳孔地震:“等……” 白色的“糖片”已经被司诺城送进了嘴里。 他口腔湿润,水分颇多,“糖片”入口真是如鱼得水。司诺城问了半句“怎么”,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定格为茫然,再从茫然化作死机。 司诺城深深地凝视着纪斯:…… 纪斯深深地回望着司诺城:…… 紧接着,司诺城猛地伸手卡住脖子,俊脸涨得一片通红。纪斯从副驾驶座上弯腰起身,头一次放下了大杖,左手掐住司诺城的脸,右手伸出了指头。 纪斯道:“张嘴!” 司诺城疯狂挣扎,越野车剧烈地震动起来。 “唔!”司大少爷毅然决然地拒绝了纪斯的帮忙,随后从自己嘴里抠出了一张长长的、惨白的“鬼脸”。 妈的,面膜! 司诺城豁然看向纪斯:“你一个大男的用面膜,真讲究!” 纪斯:…… 大祭司发现,这时候无论说什么,好像都是洗不白的样子。 但他万万没想到,地球人是一群狼火。越野多停了五秒钟,后头的滴滴声喧哗无比,更有驾驶员下了车窗,来一段祖安骂街。 “前面的在搞什么?车尼玛个震啊!” “忍不住就去开房!特么的搞搞搞,大马路上都能搞,等红绿灯都能搞!你们泰迪投胎的吗?” 司诺城:…… 纪斯:…… 这个地球如此冰冷无情,只剩一张沾着口水的面膜还带点温度。 …… 旁人对当事人说的话,中了好事叫“借你吉言”,中了坏事叫“一语成谶”。 纪斯和司诺城大抵真是气场不和,吓得欧气退避三舍,寻的酒店家家爆满,找的民宿间间没房。直到半夜,他俩总算在机场酒店找到了最后一间双人房,凑活着苟一夜。 司诺城:“真是倒霉。我订了两张机票,明天走人吧。” “行。” 彼时,纪斯扯落帽兜,露出一头银枝缠绕的长发。 司诺城:…… 忍了忍,司大少爷实在忍不住了:“你为什么要把头发养这么长?” 纪斯:“防秃。” 深呼吸,司诺城皮笑肉不笑,眯起眼缓缓凑近他,问道:“面膜、长发、裙子一样的白袍……你该不会是个女孩吧?只是长得像男人。” 纪斯半点不怵,含笑发出邀请:“那么,共浴吗?” 大祭司亦是眯起眼凑近他,两人的气场相撞,扭出一股角逐的张力:“我到底是男是女,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司诺城嗤笑道:“好啊,共浴就共浴,你到时候可别自卑。” 两人虚伪一笑,跟斗牛似的进了浴室。没多久,他们面无表情地出来——哦,破酒店只有一个淋浴间,太小了仅容得下一个人。 作为正常的男人,他们再牛逼也做不到一个进淋浴间洗澡,一个坐在马桶上观看。那画面,那场景,光是想想就很不对。 时间已是凌晨一点,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洗漱之后,司诺城站在落地窗前眺望都市的夜景,纪斯正在盥洗室跟花洒搏斗。 不多时,司诺城在一串叮咚声中打开手机,才发现父母和损友发来不少消息,一致询问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司诺城不打算一个个回复,直接拿起手机拍了个夜景,发了波朋友圈。 “今晚入住衡央大酒店,一切安好,勿念。”附图,点击发送。 他关掉手机,躺床上盖起被子,秒睡。 待外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纪斯才轻飘飘地出了盥洗室,拄着大仗注视人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业力积累的险象已经越来越明显。 不止是深海的地渊开裂,还有苍穹的界门破损。 他“看见”人间的怨和生灵的恨交织着上升,像是硫酸一样腐蚀着善意和良念,用恶与邪吸引来一波又一波的地外魔物。 是定数,也是气数…… 高空中,有一架飞机与看不见的“界门”擦肩而过,左翼突兀断裂,轰然爆破起火。它如流星坠落,旋转着朝机场西边砸去。 人类的恐惧爆发,负能量几乎要摧毁界门。 纪斯伸出手穿过玻璃,腾身而起,灵体般飘出了建筑的桎梏。 手中的大杖冲着天穹一举,浑厚而无形的力量如声波震荡。如海啸,如山洪,眨眼间扩散,冲荡开乌压压的云,露出了被遮挡的星辉。 同时,他掐断了一根头发,云袖一翻朝机子送了过去—— 如烟如雾,又像薄纱。它化作一层膜罩在机身外,能量场迅速扩张,犹如一双翅膀挥舞,缓解了飞机的冲势。 随着一阵轰响,它有惊无险地落地…… 司诺城猛地惊醒,一睁眼就发现纪斯站在窗边:“什么声音,怎么回事?” 纪斯侧过脸:“飞机失事,有惊无险。” 司诺城:…… 他耿直地打开手机,退票。 算了,还是自驾吧。诚如损友所说,狗命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 PS:俞铭洋:司老大,你昨天才说“没有男人能从你这里赚走一分钱”,怎么今天就买两张票了呢? 司诺城:因为我善良。 俞铭洋:……你特么能不能要点脸? 第8章 第八缕光 岭东机场的失事区被封锁起来,明黄的警戒线在寒风中颤抖,一如飞机上被吓破胆的乘客。 人员疏散,各方抢险,直折腾到大清早完事。待黑匣子被回收,机组乘务被带走,这场突发事故才算告一段落。 之后,便是新闻通报的时间。 “本报讯:今凌晨1:36分,由瀛海飞往蓉城的一架飞机因机翼与鸟相撞而迫降岭东机场。万幸无人员伤亡,只有二十八名乘客轻伤,其余乘客正在接受心理疏导……” 一夜沸反盈天,吵得司诺城没有睡好。外街广场的播音声不断,他只能揉着眉心起身。 抬眼,却见纪斯的床铺整洁如新,像是从未被使用过似的。而他依然拄杖站在窗边,维持着与昨晚一模一样的姿势仰头望天。 这是在做什么? 司诺城忍不住发问:“你没睡?站那儿一晚上干什么呢?” 纪斯平静道:“夜观天象。” 司诺城深呼吸:“你整点阳间人能听懂的东西。” 纪斯沉默片刻,回道:“锻炼颈椎。” 司诺城:…… 话不投机半句多,司大少爷捞过手机翻身下床,正准备进盥洗室解决一下生理问题,谁知手滑点开朋友圈后,被惊得膀胱都冰冻了。 来自亲妈和损友的信息无数,收到各方的未接电话大量,等他回过神翻阅昨晚附的图片,才发现落地窗的反光摄入了纪斯的身影,虽然背影模糊、身形挺拔,但是——他头发长啊! 他头发长啊! 俞铭洋留言:“司老大,你太不够意思了!什么时候找了女朋友,怎么都不通知人?还让我给诗阿姨扯谎,你有没有良心?” 亲妈留言:“城城啊,有女朋友就带回家来看看,别在外边藏着掖着,妈同意的,都同意的!都跟人住一块了就要负责,你不能没有良心。” 亲爸留言:“用这种方式公开,别人怎么看你媳妇儿,你良心呢?” 司诺城:…… 回复,已使他目不忍视了;蜚语,尤使他耳不忍闻。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他懂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缘由了。 长发啊,长发啊!不在大半夜见鬼,就在朋友圈被怼! 司诺城哪受过这等委屈,他清清白白的名声,坦坦荡荡的为人,不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未来的伴侣负责。此时折腾出花边新闻,来年遇到真爱可咋整? 难道,他要为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和一段莫须有的绯闻而背上酒店约炮、深夜发圈炫耀的罪名吗? 他罪不至此! 司诺城忍无可忍,噼里啪啦地打下一串字:“昨天跟我一起住的是个男人!”字里行间饱含怒意。 正要点击发送,他忽然住了手。 片刻,司诺城眯起眼,露出一个玩味的笑。他慢条斯理地删除上一段话,再替换成下一段话:“谢谢各位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但是昨晚的房间确实只有我一个人住,我也很奇怪这个留着长发的鬼影是谁?” 附图是两张床,一张被褥凌乱,枕头放在中央,明显印着一个男人的背影轮廓;另一张干净整洁,连被角都没被翻动过。 点击发送。 酒店灵异事件的内味出来了,司诺城再接再厉:“应该是科学的‘留影现象’吧,你们觉得呢?” 再发送。 五分钟内,朋友圈安静如鸡。司诺城冷笑一声进了盥洗室,出来可谓是精神抖擞。 呵呵,跟他斗? 纪斯见状,难得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司诺城平静道:“绝处逢生。” 纪斯顿了顿,补充道:“请说点我可以听懂的话。” 司诺城沉默片刻,回道:“机智如我。” 纪斯:…… 话不投机半句多。 …… 是夜,十一点整,暴雨。 岭东警署部灯火通明,有商务车歇在外头,滞留数小时不曾离去。而回廊辗转的深处,会议室内坐着一匹骨干分子,他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向大屏幕,哪怕该上头场景已回放了好几遍,依旧难改它给人的震撼。 那是黑匣子记录的影像…… 凌晨1:34,完好无损的机翼在划过高空的某片区域时,突兀断裂!被折断的部分消失得一干二净,紧接着,机翼平整的豁口炸开火花。 凌晨1:35,失控的飞机冲机场砸来,原速度加速度一结合,饶是机长经验再丰富也无力回天。如无意外,它会撞入机场,爆炸起火,造成严重的伤亡和巨大的损失。 然而,谁也没想到奇迹来得如此突然! 三十三秒,稀薄云雾状的气流缠上了机身;三十五秒,几不可见的翼状物往两侧张开,形成若隐若现的伞形轮廓,延缓了机身下坠的速度。 三十七秒,飞机终于稳住了角度。 五十秒,机身划过地面,急速摩擦。掠过几百米的距离,总算停止了冲势。不知是不是错觉,有薄薄的雾气率先升起,溃散在半空中。 凌晨1:36,舱门洞开,乘客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这一次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 “确实诡异。”一名干练的女警肯定道,“机翼凭空消失,机身长出翅膀,飞机降速缓和,我无法用‘已知’去解释这种‘未知’,它超出了我的理解。” “唯有一点是确定的……”她起身,指着影像最初的场景,“那片高空,机翼断裂的地方,真的有东西。” 真的有东西。 一种以人类的眼睛无法看到,凭现代的科技无法探查的东西,盘踞在那里,不知现在……走没走? “我不能接受这种说法。”有人嗤笑道,“虽然录像很有那么一回事,但很多情况只是目前的科学暂时解释不了而已。” “如果因为这种没定论的情况,而让一家航空公司改变已定的航线和轨道,那真是建国以来最大的笑话,民智呢?科学呢?疯了吧?” 这话的道理终究占据了主流。 “我不反对派无人机去探探虚实,但这种录像……希望大家别犯傻。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很多,别什么都往封建迷信上套。” “关于昨晚的那什么‘排云见星’之类的网络视频,什么‘天空有波纹荡开’之类的帖子,该引导的引导,该辟谣的辟谣,懂了吗?” “是。” …… 上午加下午,行程穿百路。 越野风风火火地驶向中部城市,掠过山川湖林,蹚过江河内海,只要油管够,开上一天不成问题。毕竟,新车之于男人,譬如千里马之于伯乐的浪漫。 眼见过夜的地方快到了,司诺城直接把手机甩进纪斯的怀里:“密码六个1,解锁之后给我订酒店。五星级起步,要最贵的套房。” 纪斯表示了解。 司诺城目前的状态真是像极了财大气粗的队长。他们一个密码六个1,一个密码六个8,俩都喜欢百码飙车,热衷于拿钱砸人,从来不买对的只买贵的,能为了面子和里子死犟到底。 要是司诺城这会儿来句“五分钟,我要这个女人全部的资料”,或者“天凉了,该让王家破产了”,那么他俩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 纪斯接过手机,轻轻一点。 嗯,黑屏? 再点,还是黑屏。 此刻,富贵的司诺城唇角微勾,像是掰回一局似的笑道:“怎么,被最贵套房的价位吓到了?不用紧张,只管下单。” 贫穷的纪斯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你的手机没电了。” 司诺城:…… 身为一个除了钱,什么都没……不,身为一个应有尽有的精英富家子,司诺城出门确实不带充电器和数据线,那是秘书和管家的工作。 有人帮衬琐事,他的手机从不缺电。 固有的模式让他养成了习惯,要不是此次外出,他还真没意识到自己缺了些什么。 不过,为了男人的自尊和体面,司诺城稳得很:“呵,没电了。你以为我会为了给手机充电而专门去买数据线和充电器吗?” 纪斯摇头:“你不会。”并业务娴熟地接话道,“你只会因为手机没电而买下所有充满电的新手机,对吧?” 司诺城:……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怎么可能?”司诺城回道,“充电而已,何必花那么多钱,我不会做这种蠢事。” 当晚,五星级酒店大厅,司诺城从皮夹中抽出一叠纸币,指着吧台边一盒子租借专用的充电宝说道:“我全要了。” 纪斯:…… 这一言难尽的地球人啊! 司诺城订了两间房,他住1704,纪斯住1705。不到万不得已,司诺城再不想跟纪斯同住一间,昨天朋友圈闹出的乌龙实在无法言喻。 要是他俩同处一室,突然有人跟他视频聊天呢? 那真是洗不白了。 两间房同在17楼最黄金的地段,只要在落地窗前一站就能俯瞰城市全景。彼时,司诺城洗漱清爽正擦着短发,而俞铭洋发来了视频邀请。 果然…… 幸亏他有远见。 司诺城接受邀请:“这么晚,什么事?” 那头的俞铭洋正要说些什么,神色却变得有点古怪。他的视线投向他的身后,眯起眼:“司老大,你还说你没交女朋友,那你后面的妹子是谁啊?” 司诺城:…… 他冷笑一声,抓起身边的武器——充电宝! 这波他熟。 总有人心术不正,上赶着投怀送抱。他倒是要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觊觎他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PS:纪斯:我掐指一算,今晚有人要嗝屁了,赶紧过去隔壁看看,谁知迎面一个充电宝…… 司诺城:物理超度! 纪斯:……万万没想到嗝屁的人是我== 第9章 第九缕光 每一个地方都有它特定的磁场,正如每一种事物都有它独特的辉光。 即使人类退化到只剩五感,连先天的第三眼都变成全封闭的松果体,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还是会在灵光一现时被感知到。 比如初见陌生人,敏感者能分辨好恶;比如初入陌生地,警觉者能察觉吉凶。 靠本能规避风险,凭直觉选择良善,在一次又一次的趋利避害中,人类将这种诡异的感知称为“神的第六感”—— 一种他们本身就具备,却在时光洪流里逐渐被消磨殆尽的预知力。 衰退至今,人类的第六感要么纹丝不动,要么一有动静,就是自身气运剧变或是环境磁场动荡到了不得不做出提醒的地步。 就像现在,司诺城想的是一回事,身体的反应是另一回事。 寒毛根根直竖,鸡皮粒粒颤起,莫名的凉意从脚底窜向头顶,损友的大呼小叫近在咫尺,又像是远在天边。 他倏然回头,却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 徒留窗户轻启一条缝,有冷风灌入,吹得帘子翻卷不息。窗下是一个按摩浴池,全天热水供应,用于洗浴过后的泡澡享受。水汽袅袅,模糊灯光。 “诶,是窗帘啊!” 俞铭洋略带失望的声音传来,吃不到八卦的他像是损失了几百个亿:“啧,我单身太久,连看个窗帘都觉得眉清目秀。” 司诺城:…… 要不是你离得远,这充电宝已经嵌入了你的脑子里! “没别的事你可以挂了。”司诺城没心情怼人,两三步上前关窗拉帘,“我要泡澡了,你不挂我挂。” “别啊!”俞铭洋稳中带皮,皮中带痒,痒中欠打地打听起来,“司老大,那个……你今早发的朋友圈,酒店灵异,真的假的?” 司诺城:……最怕的不是队友蠢,而是怕队友蠢得很认真。 他压根没回复真假,另一头已经絮叨上了。 “我听说独身男子入住大酒店,最容易被长发飘飘的白裙女鬼缠上。”俞铭洋压低了声音,“她长得美貌动人,会在午夜敲响你的房门。你无法拒绝她的话语,会鬼迷心窍地放她入内,然后被她馋身子、吸生气,做这样那样的事。” 司诺城突然问道:“什么电影?” 俞铭洋脱口而出:“海归博士与酒店鬼女的工口……额!”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套房。 恰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司诺城抬头看去,俞铭洋屏住呼吸,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时间,正是午夜整点。 司诺城:“谁?” 门外:“是我,纪斯。” 司诺城:…… 大房奢华又空阔,纪斯的声音传来有一些失真。俞铭洋再隔着屏幕一听,只觉雌雄莫辨。仔细一想,分分钟激动坏了! 什么叫作“是我,季思”,连一句“我可以进来吗”都不说便暗示司诺城开门,感情这俩认识?而且这个点进房间,多么微妙啊。 “老大、司老大!让我看一眼,开门让我看一眼那个季思!”俞铭洋吃瓜无敌,“就看一眼,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看片去吧你。”司诺城无情地掐断视频并关机,杜绝了对方打骚扰电话的可能。 他透过猫眼往外一瞅,确认是纪斯本人无误,就顺手开了门:“有事?” 却见这货长发飘飘,面容俊美,白袍及地,手中提着一根拴着牙刷的细线,温和道:“我来找你共浴。” 我来找你共浴。 找你共浴。 共浴…… 无限循环! 司诺城:…… 讲真,这个点、这张脸、这句话,除了性别不对,真是哪哪都对上了。 想到俩人之前无声的较量,司诺城无法拒绝纪斯的挑衅,只能放他入内。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同他共浴,像是显得自己特别怂一样。 而对于纪斯惦记着“共浴”这事儿的行为,他很能理解。 要是哪天有个男的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怀疑他不是个男人,别说共浴,打一架锤爆对方狗头都不是个事儿。 共浴就共浴吧,你有的我都有,俩大男人怕啥啊。 司诺城大大方方地解着浴袍,敞开,露出块垒分明的肌理:“你手上拴着牙刷做什么?” 纪斯的视线锁定了浴池,态度自然地回复:“这是灵摆。” 司诺城:…… 他默默地、默默地把浴袍收拢,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语气追问道:“灵摆是什么?” “是一种工具,类似简化的寻龙尺。”有问必答,纪斯的态度很好。他手中的牙刷轻轻旋转着,如他预想的那样指向浴池的方位,“灵摆常用于占卜、净化或是寻找磁场有异的地方。” 眼见司诺城没有出声打算,也没有表示质疑,更没有大呼小叫着反驳,纪斯的心头感到一阵熨帖。 来到地球后,他不求被人理解,但能有一个听众也不错。 司诺城虽然作派一言难尽,可也有着不远万里送他前往鲸渡港的善意。想到这,纪斯难得话多了些。 “人类习惯用金属和水晶制作灵摆,诚然沉睡于地底千年万年的物质更适合通灵,殊不知材料是次要,人才是主要。” “当灵性觉醒之后,万物可灵摆。” 听着纪斯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匪夷所思的话语,司诺城深呼吸,揉着太阳穴问道:“说吧,看的是什么电影?读的是什么书?” 纪斯转头:“嗯?” 司诺城:…… 这个“嗯”字很有灵性啊,一听就知道问题大了。无书无电影,莫非是你的脑子有病? 他不动声色地把浴袍栓了回去,手有点抖:“你大半夜带着灵摆来找我,真的是为了共浴吗?” 纪斯点头:“共浴之前,需要清理磁场。我本不需要灵摆辅助,只是念在你帮我良多,就让你见证一些东西吧。” “见证什么?” “你的房间里有看不见的脏污。” 司诺城:…… “你有没有发现,1704室不够明亮,温度偏低,空气凝滞又沉重。”纪斯弯下腰,将灵摆浸入水里,无形的能量层层荡开,泛出一圈圈涟漪。 “因为这里,曾有人失足跌落高楼。” “不想死的意念和不得不死的恐惧结合在一起,它困住了自己。这里的磁场喜欢活人的能量,又渴盼一个解脱的出口,就造成了入住者‘见鬼’的经历。” 浴池底部,淡色的影子慢慢凝结,在灵摆的晃动中朝它集聚。 “如果突然觉得颤栗、冷和毛骨悚然,不要怀疑身体给你的提醒,这是一种警示。”纪斯声线低沉,极富磁性,“现在……不要说话,我要送走它。” 最后一丝黑影进入灵摆,室内消极的负能量磁场正在缓缓散去。不多时,水汽氤氲的光线从昏黄变成了明亮,滞塞的空气活泛着雪松的清香,就连温度都变高了些。 纪斯收拢灵摆,柔声道:“速速离去,重入轮回。生缘已尽,身了业随。” 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好似有什么离开了,又像是没任何改变。司诺城只知道灯火星点洒落于纪斯的白袍,他的眼神温柔且仁慈,包容地看着灵摆。 良久,司诺城平板的声音传来:“送走为什么要念一段话?” 纪斯笑道:“言随法出。” 大祭司回眸,正想细说一二,却见本着浴袍的司诺城早已穿戴完毕。他坐在木椅上审视着他,手机再度被打开,页面停留在120的拨号上。 纪斯:…… 司诺城平静道:“我只点一盏灯,所以房间不够明亮;水分蒸发会带走热量,所以室内温度偏低;城市环境不好,所以空气质量不高。” 纪斯稳得很:“难道你没有发现,现在房间变亮了,温度变高了,香味也变浓了吗?” 司诺城更稳:“白袍反射各种光,自然亮堂;我开了热空调,气温当然上升。至于香味,我刚洗过澡,难道我不香吗?” 纪斯:…… 当天选者遭遇地球人,当玄学碰撞科学,不知为何他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纪斯深呼吸:“那你知道什么叫‘言出法随’吗?” “知道,而且我也能做到。”司诺城大言不惭,他在纪斯蹙眉时忽然仰头,冲天花板上的金属盒子喊了一声:“1704号,开灯!排水!关空调!” “是,先生。” 一个甜美的电子音响起,随着话音落下,高科技声控套房的设备全副启动。只见室内的每一盏灯光芒绽放,按摩浴池开始自动排水,空调响起一阵舒缓的音乐,进入了休眠状态。 快速、便捷、高效,一切尽在声控套房。 在大祭司无法言喻的表情中,司诺城优雅贵气地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长腿抬起,很有气势地架在另一条腿上:“看清楚了吗?这才叫‘言出法随’。” 纪斯:…… “看得见摸得着才是真,你所说的那些谁能信?”司诺城抿了一口水,稳操胜券,“纪斯,我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现在你告诉我,你来找我除了共浴,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纪斯:“来给你……讲睡前故事。” 司诺城:…… 作者有话要说: PS:司诺城:想骗我?呵呵,我可是上过大学的人。馋我的身子可以,骗我的脑子不行。 纪斯:…… 俞铭洋:仔细想想你为嘛还是个单身狗吧== 第10章 第十缕光 从西部蓉城到南部鲸渡港,建立在司机不吃不喝、精神高度集中的基础上,开私家车高速前进至少需20小时才能抵达。 同样的行程,普通自驾游少说要三天,换在司诺城和纪斯身上费得更久一点。 原因无他,实乃司诺城活得太讲究。 他六点晨起锻炼身体,卷腹俯卧共拳击;八点进食处理文件,开会签名再买地;十点视频商量协议,几国语言溜飞起。到了正午,玉盘珍馐开胃,美酒佳肴入肚,非得上街散步,虚度光阴无数。 及至小憩过后,越野总算出发。几小时的车程,一分赶路,三分看景,剩下六分找地住。 司大少爷金贵,不是星级不要,不带浴池不看,不能远程办公绝不考虑,就连吃个晚饭都得来点仪式感。 西餐厅,夜光杯,一盘鹅肝尽肥美;小提琴,男高音,七寸牛排真滋味。 打赏小费,用餐完毕。司诺城轻擦嘴角,眉头一蹙:“你说明天早上吃什么?中式传统,还是西式风味?” 纪斯:…… 你适合吃一顿社会的毒打。 幸运的是,司大少爷再作还是把他作到了鲸渡港。彼时正值18日晚,距离地渊开启尚有一日半的时间。 对于纪斯而言这已足够,无论渔船出行与否,他都能呼风唤雨将他们逼回。之后,他将潜入水域探个究竟,先解决最棘手的妖物,再利用它的尸身给出警示。 可惜理想的丰满比不上现实的骨感。车一停,人一放,纪斯来不及谢过道别,就见司诺城下巴微抬,说道:“你身无分文,确定要下车走人?” 纪斯含笑:“叨扰你许久,该告辞了。” 态度坦然,言辞诚恳。 一想到纪斯的目标真是鲸渡港,不是满嘴虚言胡乱扯谎,司诺城就越想越不得劲儿。感情他白给人当牛做马开了六天车,便宜了别人,亏本了自己? 但承诺了就得守信,他输得起,就是不服啊! 许是上次酒店交锋大获全胜,司诺城近来意气“疯”发。他虽然失去了与纪斯共浴比较大小的机会,但他找到了与纪斯穿衣比较帅丑的舞台。 司诺城回以一笑:“哪怕是萍水相逢,你在我身边呆了几天,勉强也算我的半块排面。” “我带你住最好的酒店,吃最贵的料理,洗最大的浴池,不是为了看你一件白袍穿几天还到处晃的。快一周了,你换过鞋袜和裤子吗?” 纪斯:……我身上的东西不需要替换,也能日日保持清洁。 “钱不钱的无所谓,关键是我热心又善良。”司诺城下巴一抬,“你睡前故事讲得不错,我不介意给点小费。” “看到前面那家男装店了吗?去,挑最贵的。” 都套上最贵的衣服,临走前比比谁更有风度。即使他输在当了回司机,但他已经赢在了车和钱,赢在了生活和资本,只要再赢一把,他可以更心满意足。 司诺城:你可以小胜,但我永远不输! 纪斯:…… 你我本无缘,奈何你有钱,行为又疯癫,爱钻牛角尖。 …… 拉斐尔大牌男装店,清场包场就在一瞬间。上到四季精品,下到每月新品,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为顾客安排得明明白白。 导购看着两名美男子,笑得合不拢嘴。到底是人精,她第一眼看见纪斯便为他推了唐风款,第一眼接触司诺城就为他推了商务款。 为了业绩,导购一直很努力。可她万万没想到,俩美男子脸长得是好,就是脑子有点不对。 导购人美声甜:“两位帅哥,这里是休闲款区。‘寒冬’是本季新品,出自国际著名设计鬼才YJ之手,是时下最热门的男装,适合身材高大的人穿。” 司诺城做出一个“包起来”的手势,问道:“你刚刚说‘两位帅哥’,那么,你说我跟他究竟哪个更帅一点?” 闻言,纪斯也跟着转头,微笑看她:“姑娘无需多虑,实话实说就好。” 导购:送命题! 不多时,更换新导购。面带微笑的男性工作人员走向他们,用男人都懂的内涵说道:“外衣长裤好看,穿出去是风度。可最里头的贴身裤,穿的是舒适度。” “穿得不够舒服、通风、透气,哪怕外装有九分气质,你走几步也瘸成了三分。所以男人挑衣裤,首选还是需要一条最合身的四角裤。” 刷拉一声,男导购划开一整排的当季新品。 “百分百纯棉,清爽透气、富有弹性。”他笑道,“各种款式、颜色和尺寸都有,两位帅哥挑几件喜欢的吧!” 司诺城眯起眼:“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觉得哪个尺寸适合我,哪个尺寸适合他?” 纪斯侧首,语气温和:“你无需多虑,实话实说就好。” 男导购:绝命题! 等司诺城和纪斯挑完合适的衣裤,整个男装店的气氛颇为一言难尽。店员们火速打包,鞠躬送行,眼见白袍子和黑西装终于走远,大伙儿才长出一口气。 “原以为是两个帅哥,结果是黑白无常……”店长摇了摇头,“别人进店挑衣消费,他们进店华山论剑。什么都要比比,这狗脾气不改,估计以后都找不到老婆。” “可是,店长,他们不像是找不到女朋友的人啊,或许只是没带出来?” 店长:“你真年轻,有女友的男人没机会来店里比大小,因为他们的贴身裤早就被女友承包了。独身来商店买裤的,大概率是单身狗或者gay。” 掷地有声!震惊众人! 哇靠好有道理,他们居然无法反驳。 …… 纪斯带走了三套合身的衣物,悄无声息地送了司诺城一个平安咒,便与他分道扬镳。 共处近一周,他们的关系谈不上好,倒也不至于恶劣。惟愿之后一别两宽,平安顺遂,倒也不枉相识一场。 司诺城住进了星级酒店,纪斯寻到了港口码头。黑夜待黎明,旭日共潮生,咸涩的海风带来一丝丝血味,半分不明显,却足以引起纪斯的警觉。 他站在仓库区域的阴影里,循声向高空望去。只见一架搜救专用的直升机在不远处落地,一群人哭着喊着从里头抬下一名生死不明的潜水员。 不知是水下作业出了错,还是遭遇了鲨鱼的袭击,他的两条腿已经消失不见。绷带缠满下肢,却止不住鲜血直淌,没多久便浸透了担架。 “不知道……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一名船员崩溃大哭,“天已经亮了,我们准备返航。结果下头的网罩住了异物,怎么也驶不动船!我们以为不小心罩了鲸鱼,就差老手去割网,没想到……” “没想到拉上来人成了这样!” “腿不见了,好多血!” “我不敢想,要是迟拉一会儿,是不是人就没了?” 伤员被火速送到医院,纪斯看着翻卷不息的海神色冷淡。他避开人群走向海边,一脚踩入水中,那水便自动向两边涌开。 浪花在身侧翻涌,借着鱼声螺音,他听见了海洋给予的信息。 海底裂开了一条缝,有黑漆漆的蛇形妖物卡着地缝钻出来。它吞了鱼虾,绞杀了大白鲨,进攻了虎鲸,明确了自己“霸主”的地位。 而一次有意的狩猎,让它尝到了人肉的滋味。 果然,妖物一旦食用了人类,就再也戒不掉瘾,只想得到更多、更多……它刻意放走了食物,再随着食物的血味慢慢接近港口。 不出意外,它会在蛰伏一日后大开杀戒。先是渔船,再是上岸。 宿命的齿轮开始转动,该来的剧变还是会来。 人间积累的因果已到临界点,而妖物最爱的东西便是这些负能量。只要人心会散发恐惧,它们就能找到人类。 不过在此之前,他会先找到它。 再杀死它。 纪斯半身入海,行于水域如履平地。无论深浅明暗,都不会阻止他前进的步伐。只是那妖物颇为狡猾,知道浅海不及深海有利,倒是退居到很远的地方。 但没关系,他不消一刻钟就能…… “不!别——不要想不开啊!” 熟悉的台词,熟悉的呐喊,在刚刚耳闻的刹那,纪斯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倏然回头,就见一身着救生服的男子疯狂冲他奔来。对方一个猛子扎入海中稀里哗啦地游,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年轻人,你不要想不开跳海啊!” 分分钟脑补一百集伦理大戏:“就算是被女朋友甩了,笔试面试都被涮了,欠的贷款还不了,你也不能自寻短见!” 强势地把他拽上岸:“你死了,你的父母亲友可怎么办?” 纪斯:…… 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来到地球后安稳数日的大祭司,最终还是进了派出所。据不可靠消息,像他这种跳海自杀扰乱港口秩序还莫得保释的得被关24小时? …… 19日傍晚五点,港口大酒店,顶楼。 司诺城泡在浴池中闭目养神,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城哥,看你朋友圈是到鲸渡港了,那么今晚有时间吗?”另一端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买了新的游艇,请了圈里的朋友,有兴趣海上渔猎吗?” “可以。” “难得你能应,时间八点。对了,把地址给我,我亲自去请你。” 作者有话要说: PS:纪斯:前一刻分道扬镳,后一秒海上相遇。 司诺城:前一刻分道扬镳,后一秒我去派出所找人…… 纪斯:怎么还是你? 司诺城:怎么又是你? 第11章 第十一缕光 姜启宁是鲸渡港船王的老来子,上头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由于父母恩爱、哥姐优秀,他在毫无压力的环境下成长,日常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躺着数钱。 就连进入青春期,姜启宁唯一的烦恼也只有:“我长得这么帅,家里又这么有钱,成绩还这么好,生来就是满级的人生好无趣啊!” 偶闻小儿子嘀咕的船王没有说话,只是极富行动力地把他囫囵打包,千里迢迢地送去了——司诺城的隔壁班。 从此以后,姜启宁跟俞铭洋一样乖巧得像只鹌鹑,安静得像朵壁花,甚至开始追求朴实无华的梦想:“我要造一艘全世界最牛逼的大船,永远漂在海上,离司诺城所在的陆地越远越好。” 可惜,人生是一个打脸循环,也是大型真香现场。 随着阅历的增长,姜启宁真切地发现有些圈子难以相容,有些人不能交浅言深。到头来,还是跟司诺城混比较踏实,至少人家不图他什么。 一来二往,交情便有了;三番四次,兄弟就认了。 发展至今,姜启宁亲自接人:“我入了酒花之国的‘尼基塔’,全长百米,配四层甲板。上头有泳池、桑拿房、餐厅和健身室,总之设施都齐备了,还能破冰。” “艇上最好的工作套匀给你,忙完了就下来跟我们胡闹。”姜启宁笑道,“忘记问你,究竟是那阵风把你吹到鲸渡港了?” 司诺城一顿,回道:“出来散心,过段时间再走。” “了解。”姜启宁感同身受,叹道,“要不是被压着相亲,我也不会入游艇跑海上避难。” “对了,这次我请的兄弟全是跟咱们一样的黄金单身汉,派对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狼啸’。” 司诺城:……我看“狗吠”比较贴切。 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的司诺城上了贼船。他先与姜启宁的一波狗朋友见过面,再跟着船员熟悉了一遍游艇的环境,最后坐进单身狗的狂欢宴,听他们鬼哭狼嚎,看他们百态疯癫。 “女孩子难追啊!”一哥们颇为感慨,“天天朋友圈放男明星说‘这我老公’、‘我又可以了’、‘我要给你生猴子’,我还以为她开窍了兴冲冲地去表白,结果……遇到我她就不可以了。” 另一人宽慰道:“你这还好,我追女神365天,其中364天‘你是个好人’,还有一天‘你是个大好人’。给她买什么都不收,连朋友圈点赞的机会也不给我。” 黄发朋克男灌了一口酒,苦涩至极:“你们这算什么事啊,我的现女友爱上了我的前女友,跑了。她们在一起天天朋友圈秀恩爱,疯狂diss我眼瞎。” “你们还有谁比我更惨,说啊!还有谁!” 栗发混血帅哥一笑:“我啊!我谈了三年精神恋爱,有一天网恋女友告诉我‘老公对不起,我老婆马上要生了,我要回归家庭’。你们还有比我更惨的吗?” “这算什么!”俊秀眼镜男痛哭流涕,“我和前女友谈到了床上,她掏出来比我还大……我特么最后是被‘她’抱回家的!” “我单方面跟他分手,跑海上来防止被他找到,你们还有谁能比我更惨!” 众人一时沉默,气氛无法言喻。 姜启宁尬笑:“你们好歹还谈过女友和……男友,也有人活到现在连心都没动过,啵也没打过,手也没牵过,这难道还不够惨吗?” 众人:…… 司诺城:有被内涵到,告辞。 他意思意思喝了点酒,准备走上甲板吹吹风。谁知刚起身没迈出一步,整艘游艇像是撞倒了什么庞然大物似的,“哐”地晃荡了一下。 沙发上的人没稳住,叠骨牌般团成一堆。吧台上的酒瓶子噼里啪啦落地摔碎,液体渗进了地毯。 司诺城稳住身体,下意识地眯起眼。 听着耳畔传来的叫骂,以及船员火速向甲板集结的脚步声,他忽然问道:“你的游艇排水量是多少?” “上百吨。” 百吨量级的大型游艇,除非是撞上礁石、冰山和蓝鲸,否则得遇到风暴才会产生这种程度的摇晃。 可他们自八点聚集、九点起航至今,也不过行了三小时而已。要是没算错的话,游艇应该还没离开鲸渡港的外圈海域。 而外圈海域除了水,还是水。别说什么礁石和冰山,这港口一开,船队一来,平时连条活体的鲸鱼都少见,更遑论别的大型鱼类…… 如此,游艇的动荡更显奇怪。 司诺城来到甲板上,顺着船员的议论和惊呼向外看去,就见探照灯所过之处是一大片支离破碎的浮木和残骸。 有渔网被撕出大洞,挂在泡沫上起伏,有褐色还是紫红的液体凝结一处,沾满了黄褐色的碎布。 撞船了? 不,不像。 “这是……” “应该是一艘规格在30米左右的拖网渔船。”经验丰富的船员给出结论,“一般载20人左右,负责水产品捕捞、加工和运输。不知道遭了什么难,变成了这样?” “它是、是从外海顺着洋流漂进来的吗?” “不,这是我们港口的渔船。”船员蹙眉道,“真漂进来,残骸分布不会这么密集……但要是失事就更奇怪了,这片海域一直很安全。还有,人呢?” 能来港口就业的人员普遍水性极好,即使是大冬天落水,也不至于一个也不剩。 少顷,十几只手电筒的光束打在海面上,有船员高喊:“有人吗?还有人吗?” 没有丝毫回应。 他们只能照见黑漆漆的水域以及翻滚的波涛,有浪潮一波接一波地从游艇周边朝外荡开,像一个旋转的圆弧。 有风迎面吹来,海浪逆风而开。 司诺城撑着栏杆往下看,总觉得忽视了什么细节。 姜启宁组织人报警、下放阶梯,这次游艇派对是泡汤了,毕竟寻找幸存者是首要任务。 正当船员穿好潜水服准备下跳时,司诺城猛地一个激灵,单手拽住他往后一拖,吼道:“返航!我们返航!快!” 船员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城哥,怎……” 司诺城掰过姜启宁的肩膀,把他往里推:“还没发现吗?风是迎面吹的,海浪怎么会逆风荡出去,还绕着船一圈又一圈?” 有脑子的一个激灵,只觉得毛骨悚然! “有东西!”司诺城深吸一口气,“它在绕着游艇打转,所以水波会逆风荡开。” “卧槽!” “你不要吓我!” “我心脏不太好,这位兄弟你快告诉我你驴我的!” “因为体型庞大,所以能撞动游艇;因为颜色很深,所以肉眼看不见它。”司诺城喃喃道,“不像是鱼类,也不像是大章鱼,倒像是……” 船员们即刻各就各位,他们聪明地没有直接掉头惊动水下的东西,而是按照原来的轨迹继续行驶。随后慢慢地、用细微的弧度拨转航向,开始绕圈返航。 “像是什么?” “像蛇……很像很像。”司诺城轻声道,“只有蛇在进食之前,会用自己的身体丈量猎物的体积大小。如果渔船真是它搞的鬼,那么……至少证明它的体型能干掉一艘30米的渔船。” “之所以迟迟不向我们下手,是因为游艇够大。但它敢撞上来,这就说明——游艇再大也是它能吞下的东西。” 这海怪的体积已经超乎人类对海洋生物的认知了。 姜启宁吓成狗:“城哥!你什么时候学会讲鬼故事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快告诉我你驴我!” “不是鬼故事,而是……”司诺城攥紧拳头,“我看见了。” 他看见了水下游动的怪物,那庞大蜿蜒的蛇形躯体正在缓缓上浮。 向南漂的浮木突然改道,破碎的残骸旋开圈子,水的波纹越来越大。这说明它失去了耐性,打算跟他们打招呼了。 从推断到看见,从看见到接受,饶是面对恐怖的海怪,司诺城的心态依旧又强又稳。 他吩咐道:“取伏特加、鱼枪和渔网过来。” 一窝人忙不迭地去找东西。 “既然是一种生物,那就可以想法子对付。”司诺城吐出一口浊气,“但愿老姜的游艇抗造,别翻得太快。” 要真翻了,那他们大抵得全体嗝屁。在传说中的海怪面前,人类之渺小譬如蜉蝣。 游艇有条不紊地小弧度转弯,而船身的晃动愈发剧烈。司诺城本以为还能苟一阵,却不想海怪比他想象得聪明些,竟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并不管不顾地撞了上来! 轰—— 剧烈一晃,司诺城撞在了栏杆上。在哀鸿遍野之中,他感觉天上下起了雨,大滴大滴地落满全身。 仰头望去,就见一个偌大的蛇头从海水中抬起,带出的“雨”砸了满地。 漆黑的鳞片,狭长的竖瞳。身躯铺满海域,体长似有百米之巨。它吐着长长的蛇信感受热源,精准地锁定了一个个活人。 巨型海蛇…… 大到无法想象的巨型海蛇,它的身躯需要七八个男人合抱才能丈量,血盆大口足以囫囵吞人,绞杀力完全能粉碎整艘游艇。 这哪里是海怪,分明是死神! 司诺城脸色发白,手却牢牢握住了一柄鱼枪。 作者有话要说: PS:纪斯:你们苟住,我还在游过去的路上! 司诺城:这玩意儿你让我苟住?你咋不上天? 纪斯:对哦,我忘记我会飞了! 司诺城:…… PS:警方:一男子早上跳海被救,中午改过自新,下午诚恳忏悔,晚上却袭警逃跑,不管了,通缉! 第12章 第十二缕光 看电影时,人类站在上帝视角看别人打怪,不是嫌弃猪队友拖后腿,就是嫌弃男女主不够果敢。 满屏幕充斥着先知的“只要这样就完事了”和勇者的“换成我肯定如何”,殊不知嘴炮一时爽,亲临火葬场。真把3D的妖魔鬼怪捞进现实,他们会明白就连失声尖叫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吓傻了,失语了,当机了。 生于安稳年代,活在太平盛世,人类对大自然弱肉强食的概念停留在科教片上。 他们知晓雨林有森蚺,深海有蓝鲸,也知晓在未知的海沟渊底或许潜藏着更可怕的东西,可“知晓”却是距离“了解”最遥远的距离。 智慧带来的傲慢让他们深陷误区,天真地认定头脑能解决一切问题。 然而讽刺的是,卸除科技的武装,直面蜿蜒的巨蛇,他们像极了一群待宰的羔羊。当怪物遮天蔽日的身形入目,当五感的恐惧被不断放大,谁还能找回理智呢? 没有理智了。 “嗬……嗬……”无声尖叫,喉咙像是被掐住一样发出嘶气声。有人连滚带爬地朝船尾跑去,可游艇就这么大,又能躲去哪里。 咚! 一条粗壮的蛇尾盘住了艇身,极其恐怖的绞杀力直接压瘪合金钢板。缠绕、收紧,怪物沉重的身躯探上来,将整艘游艇往水下拖。 “啊啊啊!不要——” 船体倾斜,一人滑出船外落入海中。巨蛇头一伸拱出弧状,张嘴就冲落水者咬去。杀气铺天盖地,腥臭布满风雨。 说时迟那时快,一枚尖锐的梭子突兀射来,精准地扎中巨蛇的信子。倒钩穿刺蛇信的皮肉,牢牢牵住了蛇头的动向。 司诺城握着鱼枪奋力拉扯,在巨蛇愤怒掉头的刹那,急速将钢线缠上围栏再用枪身卡死。 蛇颈骤缩的那秒,他不管不顾地顺着甲板的倾斜度下滑,险之又险地侧身避开了巨蛇捕猎的一击。骤然听得“轰隆”巨响,他原本所在的地方被蛇头穿透到底! 好险,若不是躲得快,他怕是得粉身碎骨。 “城哥——跑!” 咸涩的海水噼里啪啦砸下,风浪起卷,司诺城听见了姜启宁的嘶吼。由于鱼枪的钢线牵制了巨蛇的灵活性,他侥幸避开了第二波致命的袭击。 紧接着,黝黑的蛇身冲上甲板,他看见游艇的围栏全数崩裂…… 向前一步是海,后退一步是蛇。需要的道具不知掉落何处,眼下的自己实在没有退路。司诺城心知拉稳了巨蛇的仇恨值,他不死巨蛇决不罢休。 或许不主动招惹怪物,他能凭实力苟到最后,运气好些还能等到救援。 可他永不后悔射出救人的那一枪! 身为天之骄子,他不允许自己畏缩,更不允许自己退后。明知能救却不动手,司诺城会唾弃自己一辈子。 至于死亡…… 左右是人生必经之路,他承受得起。 司诺城稳住身形,一手从口袋中摸出钢笔。轻旋笔帽,露出锐利的笔尖。他发誓,一定要在这畜生咬死他之前戳瞎对方的眼!他的命可没这么容易下嘴! 狂风送来死神的邀请,司诺城做好了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队友的助力来得那么突然。 几支准头不佳的鱼梭射向巨蛇的鳞片,就算没造成一血伤害,到底是吸引了巨蛇的注意。司诺城豁然抬眸,还来不及欣喜半分,脑子就空白了三秒。原因无他,实属猪队友发起了人类迷惑行为…… 姜启宁怂得腿都在抖,手却稳稳地握住了萨克斯,吹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他身边,黄发朋克男颤声鼓励道:“吹!就是吹!我看过视频,阿三们都是拿音乐吸引蛇的!蛇懂音乐!等它抖起来我们就安全了!” 巨蛇信子吞吐,开始缩起身子,这是它进攻的前兆。 司诺城:…… 握着钢笔的手,微微颤抖。 这巨蛇会不会抖他不知道,但他能确定姜启宁再吹下去就要凉了。神特么蛇懂音乐,它只是跟着声音的震动而动! 不,等等,跟着声音的震动而动…… 司诺城压低身子,飞速爬向崩裂的围栏旁,拾起一根合金棍,正准备大力撞击剩下的金属杆发出颤音时,冷不丁看见一瓶伏特加朝左下方滚去。 他大喜! 正愁没有引燃的酒精,没想到缺什么来什么。动物趋光是本能,害怕火焰也是本能,只要能点燃甲板,看它还怎么盘缠! 司诺城吼道:“快把那瓶酒给……” 伏特加滚到了栗发混血帅哥的脚边,被他眼疾手快地捡起。一眨眼,混血帅哥强势拧开瓶盖,仰脖子灌进嘴里吨吨吨! 末了,他把酒瓶一扔,外套一脱,浑身血脉偾张做出激情狂吼:“乌拉——” 并悍勇无畏地冲向了巨蛇! 可混血帅哥没机会使出搏熊十八套,就因游艇被蛇身掀起六十度陡坡而滚向大海。 猪队友们团在一起滑坡,想来帮忙的船员束手无策。生死关头,眼镜男还举着手机哭成狗:“老婆!我踏马想通了!如果我没死,我们就在一起吧!” 司诺城:…… 司大少爷终于意识到,其实整条船真正的战斗力只有他一个而已。有心无力的落水了,没脑子的快嗝屁了,有心有力、带脑子的他也被拖死了。 谁知一秒失神,换来死神镰刀的收割! 司诺城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一张深渊兽口朝自己咬来。零点几秒的捕食速度,他愣是看清了巨蛇上下颚尖刀般的牙,以及淌着血的信子。 他本能地举起手臂,护住自己的头部。瞬间,兽口收紧! “轰——” 繁复的金色符文乍现,蛋壳般包裹住司诺城的身体。他只觉眼前一亮一暗,再回神时已被巨蛇撞入大海。 零件健全,脖子没断? 冰冷的液体从四面八方浸透了他,在若隐若现的火光中,他看见巨蛇翻滚着朝深处沉没,上下颚全残,涌出大量血水。 它痛苦挣扎,力道越来越疯狂。它极力辗转,裹挟着仇恨和凶性冲他杀来! 司诺城无暇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拼尽一身力气朝海面游去,可冬日的海水麻木了他的四肢,冰封了他的血液。 大脑缺氧,视线逐渐模糊。身子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冷。 难道要死在这里了? 真是很不甘心…… 司诺城不知道距离海面还有多远,也不知道巨蛇离他还有多近,更不知道猪队友们到底能不能脱身。 他只知道这畜生要是灭不了,迟早祸害港口。届时,伤亡肯定更加惨重。 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司诺城的眼皮耷拉下来,肺部的最后一口气存不住了。他向下沉去,忽然感觉胳膊被一只手握住。 光影迷蒙中,海水满布里,他见鬼似的听见了一声轻笑:“幸亏我送了你一个平安咒。” 谁? 是谁? 这声音真熟,熟得他跟斗鸡似的有了点求生意识! “你送我来此,若是遭难便是因我而死,这因果我可不背。”那声音的主人往他后背一推,他顿觉自己浑身都暖了起来,“别走阴间桥,速回阳间道。” 神思恍惚间,司诺城看见一袭素白与他错肩而过。他仿佛被装进一个偌大的气泡里,正在徐徐上升,而对方则像铅块一样飞速下沉。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捉那一片衣角,却捉了个寂寞…… 那人横亘在他和巨蛇之间,丝毫不惧地钻入蛇口,如盘古开天般一手顶起巨蛇的上颚,一手扯住巨蛇的下颚,随即狠狠地一撕—— 哗!是血肉裂开之声。 大团腥浓的血涌出,将本就灰暗的大海染成墨色的深浓。他看不到了,也抓不住了,耳畔传来游艇炸开的巨响,有人在高声喊着他的名字…… “城哥——城哥你特么苟住!我这就来救你,死也要救你……妈的救命啊!蛇浮上来了!吃船了!草,城哥救命啊!” 司诺城:…… 他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司诺城发现自己躺在救生艇上。衣服湿透,伤口未包扎,环境是乌漆墨黑一片,只剩游艇燃烧的火光还有点温度。 他勉强撑起身体放眼望去,只见一条身形可怖的巨蛇挂在半艘游艇上,一动不动似是死了。周遭漂着不少救生艇,上头挤满了人…… 一见他苏醒,各方亲切的慰问传来。 在姜启宁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中,司诺城勉强拼出了“真相”。 巨蛇放着好端端的人不吃,只对钢筋铁骨的游艇情有独钟。它从下往上吞食游艇,不料戳到了游艇的嗨点,直接爆给它看!炸烂了它的嘴,夺走了它的命,这神发展可真是……他们毕生最欧的一次体验了。 闻言,司诺城沉默许久。 最后,他揉着太阳穴问道:“我晕了多久?” “半小时。” 半小时,难怪救援队还没有到。深更半夜,怕是还在飞来的路上。 “对了,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白色的人?或者说,今天谁穿了白色的长衣?”司诺城问道,“是个男人,他往我后背托了一把送我上来,不然我就沉底了。” 话落,姜启宁脸色很古怪。 “怎么了?” “城哥,迷信点说,你该不会是见到上帝了吧?” 司诺城:…… 作者有话要说: PS:纪斯水鬼一样冒出海面。 司诺城: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你在这里干什么? 纪斯:我……在赶海。 司诺城:…… 第13章 第十三缕光 救援直升机率先抵达事发海域,搜救人员身着荧光橙的外套,扒着舱门大声做回复:“报告!Z39已到达沉船地点,目前看到7艘救生艇,约有30人左右。” “游艇侧翻,受损严重,疑似撞到了黑色的礁……”忽然,直升机的探照灯打在了“礁石”上,而搜救人员的声音戛然而止。 时间好似凝滞了一般,悬在高空的直升机断片了会儿,猛地抖动起来,又蓦地拔高了七八米。很显然,看清游艇上挂着啥玩意儿后,整个机舱的人员都被吓坏了。 那是一条头部焦糊,死得不能再死,可躯干神经依然在抽搐的黝黑大蛇! 它的头颈腹卡着游艇,长尾浸入海中,浑身鳞甲泛着寒光。哪怕生气已绝,这恐怖狰狞的尸身仍能吓退活人以及被血味吸引来的鲨群。 只一眼,肝胆欲碎! “喂,小潘,出了什么事?我听见有人在尖叫,喂!” 搜救人员深呼吸数次,才颤声道:“队、队长……出大事了!”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您亲自来一趟,搜救船和直升机都拖不动那东西!就算把它带回去,也没地儿安置,港口明天的治安不会好了。” “到底怎么了?”另一端暴脾气上头,“你小子倒是说清楚啊!什么那东西?” “蛇……队长。”搜救人员欲哭无泪,“跟大型游艇一样大的蛇!蛇啊!求您快来吧,事儿大条了!” 鲸渡港的事儿确实大条了。 一艘30米长的渔船粉身碎骨,载的17个活人尸骨无存。一艘百米长的游艇直接报废,有三名船员失踪,其余幸存者各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而一条超乎想象的巨蛇死在鲸渡港外海,它袭击人类、吞噬船只,杀伤力十分惊人,最可怕的是人类根本不知道外海还存不存在它的同类? 据说,长到这种程度的蛇一般会有固定的配偶……假设巨蛇有配偶,那么,它死在鲸渡港,它的配偶有没有复仇的可能? 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们真想把蛇扔海里一了百了,可扔回去的后果貌似更严重。不给交代清楚,大部分人该捕鱼就捕鱼,该出港就出港,咋劝住?一劝断人财路,非得打起来不可。 还不如把蛇拖回去放港口,让瞎哔哔的都闭嘴,省心省事! 且,鬼知道巨蛇的尸体有没有毒,万一腐烂了侵蚀整片海域怎么办?鲸渡港还要不要搞发展了? 左右一合计,干脆搞票大的! 他们出了八架直升机,费了上千米钢索,亲自给巨蛇“抬棺”。由于尸体实在太沉,沉得直升机飞不动,前后足耗了四小时才回到港口。 一回来,立刻给巨蛇“停灵”。 彼时天光乍破,鲸渡港的水手陆续上班打卡。不多时,他们循着螺旋桨的声音仰头……嗯,这一天的工作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呢! 鲸渡港的头条爆了! …… 同日下午三点,没受多大伤的司诺城一行人经允许出院,后被请进局子做些笔录。 食人海怪的事影响巨大,引起了各方的高度重视。不提生物院的火速到位,就连巡海工作也被军队接管。而港口贸易喊停,渔船禁止出行更是在预料之中。 毕竟,对于一切威胁到人类生命的事物,都必须加以控制或者清除。 只是,鲸渡港对待事件再严肃,也架不住经历这件事的人是一群傻逼。凡是为他们做过笔录的警员,除了尬笑就是沉默。 “请问你们用了什么方法击败巨蛇?它有什么弱点吗?” 姜启宁严肃道:“萨克斯!音乐不分国界,也不分物种,当蛇跟着音乐抖起来的时候,我们就是安全的!只是蛇抖得角度不好,它掀翻了船。” 混血帅哥说道:“伏特加!怪物没有弱点,就让战斗民族成为它的弱点!只是船翻得太快,没给我跟它搏斗的机会。” 司诺城:“蛇信。主攻它的嘴部和肠腔,可以取胜。” 警员:……除了司先生没一个靠谱的。 “请问在事发海域,你们除了见到这条巨蛇,还有没有察觉别的……比如它的同类?” 黄发朋克男:“一条就吓疯我了,再来一条我能当场去世。它真有同类的话我还能坐这里跟你叨?早去阴间打牌了。” 眼镜男脸色发白:“你不要吓我,万一它追杀我怎么办?我现在去偷电瓶车,你们把我抓起来关大牢还来得及吗?我觉得监狱比我家安全!” 司诺城:“无法确定,但我更倾向于‘有’。” 警员:……听靠谱的一说就更慌了! 零零总总几十个问题,等结束时司诺城已口干舌燥。他接过水谢过警员,待他们整理笔录的档口起身,闲得无聊看起了室内的公告栏。 一大块黑板,上头贴满了照片、名字和琐碎事件,大部分是急需解决和有待解决的问题。比如国道上两车相撞调解,比如大妈跳广场舞扰民被举报,比如一女子回家路上被抢了包…… 司诺城灌了一口水,从左扫到右,冷不丁看到了一张纸。 纸上的照片栏空白,下方倒是写得很详细:【纪斯,男,21岁。该男子于19日上午跳海自杀被救,之后警员对其进行心理疏导和思想教育,一直表现得非常良好。但在20日凌晨袭警逃跑,目前不知所踪。】 【如有市民看见身高在185以上,身穿白色长袍,留有及地长发,手握大拐杖的男子,请及时与警方联系。】 司诺城:…… “噗——”他一口水喷了出来,喷糊了这张通缉令。 跳海自杀?袭警逃跑? 感情我大发慈悲送你到鲸渡港,是特么送了个终吗?你这么能你咋不跟巨蛇搏斗呢! 警员看着湿哒哒的通缉令,陷入了沉默。他们早该发现的,跟不靠谱的人混在一起的家伙,能靠谱吗? …… 纪斯很忙。 渔船上的人本命不该绝,却因人间共业的影响走向了死亡。正如当初他在酒店中遇到的灵一样,死于意外之人无法安息,魂魄的一部分会被拘在死亡地,日复一日地承受不甘和恐惧,最终慢慢被侵蚀成负能量的聚集体,壮大“业”的势力。 临界点已至,“业”中的负能量每多一分,人命就要去一大片。而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去死,业力的堆积迟早让全世界完蛋。 这可不行,会毁掉他的安排…… 故而,纪斯除了超度一下灵,还得催着人类自救。因果之局既定,他不能插手,业力能不能消除,还得看人类能不能觉醒。 事儿多…… 纪斯送走了一批枉死者,避开了舰船的巡逻和潜水艇的探寻,在确认从地心冒出来的妖物暂时没有第二只后,他朝鲸渡港“游”去。 人救了,蛇给了。想来人类再如何自欺欺人,在妖物的尸身面前也该认识到不同寻常的地方了。可遗憾的是,纪斯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人类,是一种相信科学的生物。 纪斯悄无声息地上了岸,站在集装箱顶部面无表情地俯瞰众生。他看见巨蛇的尸身大咧咧地躺在港口,摊了近半的面积,一群穿着白衣的人忙着给蛇涂涂抹抹,另有摄像机架起无数,镜头对准了来自京市的记者。 “众所周知,海洋面积占了地球总面积的70%,而陆地面积只占了地球的30%。我们连30%的区域都存在不少未解之谜,更何况是潜藏了无数可能的海洋呢?” “在海底深处,在人类的足迹无法抵达的地方,潜伏着未知的生物。比如我身后的——鲸渡巨蛇!” 纪斯:…… 他把蛇搞死,囫囵个儿送到他们面前,就差指着鼻子告诉他们要变天了,结果他们还是交出了一张白卷。 听听记者的虎狼之词,说得他都快信了。 “关于鲸渡巨蛇的由来,总是让我联想到上世纪樱花之都的核泄漏事件。迄今为止,核泄漏地区的海域生物已经变异,个别蟹类大得惊人,也存在袭击人的倾向。” “或许,鲸渡巨蛇是核泄漏的产物,它的出现是在警示人类——环境污染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 接着,该记者以绝佳的口才上陈“泰坦巨蟒”的高温生存环境,下接全球气候变暖的现状,告诉所有人“气候变暖,食物充足,会使蛇类无限成长”的结论。 然后,该记者从气候变暖的危害,环境污染的严重性,详细分析了破坏生态的恶果,并得出“垃圾分类很重要”的真理。 最终,该记者给了纪斯沉重的暴击:“生物院的专家们将对鲸渡巨蛇进行解剖,因巨蛇的尸体具有研究价值,它将被制成大型标本放在鲸渡港未来的博物馆里。” 纪斯:…… 这究竟得有多相信科学,才能在出了匪夷所思的事情后,不仅把漏洞一一圆了回去,还圆得这么完美? 纪斯回身,决定泡个海冷静冷静。 谁知海水刚没过小腿,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还真跳海啊?” 作者有话要说: PS:纪斯:我倒是想跳,就是怕醒过来后性情大变! 司诺城:??? PS:司诺城:你怎么一天天的总搞封建迷信,我送你去读书吧,别折腾了。 纪斯:…… 第14章 第十四缕光 纸包不住火,司诺城登上贼船勇斗巨蛇还差点嗝屁的事儿终究是被亲友们知道了。 即使热搜头条用了化名,照片模糊了身形,视频打满了马赛克,也挡不住熟悉他的人拥有着一双双显微镜般的眼睛。 只消他在镜头里走两步,亲妈的来电堪称光速,亲爹的指责无比严肃。 无法,他只能征用了狗友的支架,把手机固定在一个微妙的角度。既能拍到他低头“忏悔”的模样,又拍不到他的手究竟在做些什么。 彼时,爹妈念叨了多久,司诺城办公了多久。等父母长吁短叹地搁下电话,俞铭洋又发来了视频邀请。 ……哦,无关紧要的人,就不用浪费时间对线了。 司诺城冷酷无情地拒绝了邀请,秉着最后的良心回复:“忙,勿扰,有事找老姜。” 之后,司诺城站在落地窗前眺望鲸渡港的夜景,却神思不属地回忆起巨蛇的竖瞳,濒死的威胁,以及那幻觉般的白影。 如是心绪复杂,彻夜未眠。 待黎明到来,他踱步去了鲸渡港,混在人群中听着记者满嘴胡诌,再信步从蛇头绕到蛇尾。 负责蛇尾工作的人员使劲儿撬开鳞甲,往里头挖出了巨蛇的“后肢”。生物学家见了眉头紧蹙,话音都有些拔高:“是公蛇……那就麻烦了。” 司诺城停下脚步,在嘈杂的人声中侧耳细听。 “它的后肢没有退化,说明繁殖欲依然存在,且能得到实践。”那人飞快地写着重点,“无论多大的蛇都得冬眠,可它却在大冬天跑了出来。” “有什么原因能让一条巨蛇违背冬眠的本性跑出来?” “除了栖息地被毁,缺乏食物和需要配种,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不过这种体型的巨蛇,它的栖息地要是能被人类发现,不可能有机会长这么大。缺乏食物?不,深海的资源人类没条件动,它不至于饥饿到非得跑港口觅食。” “但如果是最后一项原因……” 那就完了。 司诺城在心底接了一句,对方未尽之语,他已然知晓是什么了。 只有繁殖本能的驱使,才会让一条公蛇不远万里寻找母蛇。要命的是,蛇类想繁殖往往是多条公蛇追着母蛇到处跑,一经相遇会形成巨大的蛇球。 换句话说,存不存在同体积的多条公蛇是个未知,但存在同体积的一条母蛇是个肯定。后者在鲸渡港的海域留下了气息,前者循着气息追到了这里…… 公蛇死了,母蛇活着。而在自然界中,不少物种的雌性无论在体积、重量和力量上,都要远远强于雄性。 母蛇或许比公蛇更具威胁……这并不是个好消息。如此一来,鲸渡港也好,沿海城市也罢,怕是得进入长久的警戒期了。 司诺城寻思良久,决定推掉海运的单子。他正准备回酒店,结果不经意地抬眸就瞥见了一抹熟悉的白袍,对方“狗狗祟祟”地消失在人群里。 司诺城:…… 三步并作两步,他本能地追了上去。要是没看见就算了,看见了却放着一个要跳海的不管,他有这么冷酷无情吗? 警方所言不虚,在司诺城眼里,纪斯确实心灰意冷地走向海边,哀莫大于心死地跨入水中,义无反顾地奔向死亡。 一次投海不成,二次投海继续,21岁的年纪,人生才刚开始,却急速转向凋零。是什么让年轻男子失去了对生活的热忱?又是什么让精神小伙忘却了对未来的期望? 是钱不够用,工作不好找还是女友追不到?这究竟是人性的丧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顷刻间,一排头条体标题划过司诺城的脑海,他沉默三秒,以“强大”的逻辑能力推测出纪斯作为一个艺术生,大概率有着艺术生怀才不遇、忧郁愁苦的内心和敏感细腻、多愁善感的精神世界。 穿白袍象征着身心纯洁,握大杖暗示着想要权威,养长发意味着抗争世俗,而投海行为是让流水洗涮自身的污秽,干干净净地死去。 根据他对心理学浅薄的研究,这时候不能刺激对方,得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一句糙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于是,司诺城开口道:“你还真跳海啊?” 他抬脚,昂贵的皮鞋和西裤浸入海水,一步一步朝纪斯走去。肩并肩站定,眺望远方。 纪斯摇头失笑:“什么跳海,只是近距离感受一下水元素和风元素而已。” 司诺城:…… 我书读得多你驴不到我,元素周期表里没有水元素和风元素。 想是一回事,说是另一回事。经历了生死大难,司诺城嘴下留情不少:“回去吧,警方那头我替你保释。最近别瞎折腾到海边来了,不太平。万一被蛇叼走,可没人救得了你。” 纪斯一愣,正想问司诺城怎么会知道他进派出所的事儿,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救生员熟悉的大吼。 “对!就是他们——” 纪斯和司诺城齐齐回头,发现救生员一手指着他们,一边对保安和警方信誓旦旦地说:“就是他们!背对着我肩并肩站在一起,看上去在往海里撒尿!” 保安和警方投来鄙夷的目光。这俩年轻人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看着像是接受过教育的主,没想到居然会站在一起冲海撒尿! 过分了啊!逮捕、罚款、教育! 纪斯:…… 司诺城:…… 说好的保释,结果两个人都进了派出所。而且,还是以一个基本洗不白的理由。 …… 蓉城,十五中的一名普通学生被班主任喊到了办公室,后由家长陪同着进入了一辆商务车。 商务车风驰电掣地驶向当局,下车的人将中间的少年挡得严严实实,隐蔽地入内七弯八拐,总算到了目的地。 进了室内,少年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场面——所有身着警服的人齐齐看向他,那目光探究又凌厉,虽转瞬即逝,但阴影仍在。 像是被扒了皮给人看了个遍一样…… 他紧张地握拳,有点哆嗦地坐下。“招待”他的是一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对方态度温和语气亲切,逐渐让他放松下来。 “你可以叫我金老师,杨程。” “是、是,金老师……” “不要紧张,我们这次找你来,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金老师微笑着推出手机,将火爆的头条送到他眼下,“鲸渡巨蛇袭击渔船的新闻,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杨程嗫嚅道:“嗯,是。” “好巧不巧,时间卡在12月20日,事发地鲸渡港。”金老师含笑道,“神奇的是,爆炸新闻的第二条是一张截图,来自一位高中生的朋友圈。” “12月20日,地渊开,有妖物苏醒觅食,中洲以南渔船请勿出行。” “早八天的预言,时间地点环境事件全部对上了,你觉得呢?”金老师声线平稳,“我们想找到这位预言家,于是请来了你。那么杨程同学,请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拍下这张照片的?” “希望你一字不漏地告诉我们,不要有丝毫隐瞒。” 这位“预言家”之于目前的鲸渡港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他们必须找到他,捉住他,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得从他嘴里套出真话。 鲸渡巨蛇到底有几条? 它究竟是深海中的自然生物,还是别国创造的生化武器? 他又是怎么知道会有巨蛇来袭,还确定是中洲以南,更明确提到了“渔船”二字?他到底是真正的异人,还是别国放出来的饵? 为保家国的安危,他们必须弄清楚。 是夜,蓉城一网吧被封,老板被带走。 据说是放未成年人入内打游戏,被人举报所致。而警方准备调出网吧录像,帮愤怒的家长检查自家兔崽子有没有逃学上网,却发现这家网吧的摄像头……只是一个摆设。 老板苦着脸:“一套摄像头六个装,花了我大几千,平时还要供电供内存的,成天开着我真舍不得钱。反正装着就是吓唬人,干脆不开了。” “上网一小时就花两块,搞一晚上我还赠一瓶快乐水,小本生意,再费电我亏不起。至于什么可疑人物……登记的名册我给你们了,真没啥通缉犯,一个个都是高中生和大学生。” “5号到12号的记录怎么没有?” “这个额……本来是有的,直到我把它错认成杂志拿进厕所,碰巧还没带纸,所以……公厕那地方,纸就算还在,也该糊了吧?” 警方:…… 调查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 折腾了一个下午,司诺城和纪斯可算出了派出所。 由于司大少爷心地“善良”,不忍纪斯一个没钱没工作没女友的人生输家流落街头,终是邀请他去酒店同住,还说:“我出门在外缺个男秘书,你可以来当当临时工,工资不少你。” 他们也算“共患难”多次了,虽然没一次好事,但纪斯对司诺城的人品还算欣赏。 对方给予善意,那么他便给予一个消息。 “如果你身边有人要去岭东的话,阻止他。”纪斯说道,“12月26日,界门开,有妖物入界觅食,请勿出行。” 作者有话要说: PS:司诺城:说好的当秘书你这是往哪走?我的酒店在那里! 纪斯:我要去岭东啊。 司诺城:…… PS:额,关于评论区说纪斯为嘛不证明自己的实力让人类相信之类的,为防止之后还出现类似问题,我统一回复好了: 狼只有披着羊皮装成羊,才能取得羊的信任。一开始就拉开物种之间的高低距离,后果会很严重,永远不要考验人性。来自星星的纪斯进入地球,是参与者也是观察者,他不是保姆,什么都得为地球亲力亲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要的是人的觉醒。剩下不说了,涉及伏笔和主旨了。 第15章 第十五缕光 纪斯不喜欠人情。 欠钱尚且有还清的一天,人情债却不容易还清。积累多了会产生因果,因果解不开就成了业力。轻则“荣亲”,重则“业胎”,生生世世牵扯,剪不断理还乱,才叫人心烦又头疼。 譬如当年他奄奄一息地躺在轮回空间,如果队友没有把他捡回去悉心照料,那么他今天的选择绝不会是地球,而是更高维度的世界。 如果司诺城没有发善心送他来鲸渡港,那么他绝不会送出平安咒,更不会在咒术被触发的第一时间赶到对方身边,救了一整艘游艇。 同理,如果司诺城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给他一份工作,帮他解决温饱问题,那么纪斯绝无可能告知他这条预言。 人给予善,结下善因,他回馈善,结出善果。 没有善因,就不存在善果。 司诺城一念不起,或许他不会来鲸渡港。这般,纪斯会靠双腿走向事发地,姜启宁的游艇还会准时开往外海……等待他们的结局大概是死在蛇腹,而纪斯没准还走在路上。 大祭司会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吗? 并不,越是接近神性的职业越是契合天道的性子。纪斯光是把预言留在网吧,已是对人类付出了极大的善意。听不听是人类的选择,而亲手做的选择,他们得自己负责。 至于纪斯,赶得及就救一救,赶不及就算了呗。就像他对待自己的庶弟一样,即使血管里流淌着相似的血,可教不好就把人搞死,没半分犹豫。 他的本质就是个凉薄又冷淡的大祭司。 要不是遇到司诺城,对方还给他挖了一个又一个善因的坑,纪斯真不会跟他牵扯太深,还不得不想法子把坑一个个填上。 人情债欠多了就像滚雪球,饶是纪斯也怕这雪球越滚越大,到时候把自己埋了。君不见人世间多少爱恨情仇,都是人与人累世相欠且还不清的结果。 纪斯心下轻叹,既然司诺城送他一份工作,那他就阻止对方身边即将发生的悲剧。 他“看见”有一个之于司诺城而言牵绊极深的人登上了飞机,最终葬身在岭东区界门打开之后……罢了,去一趟岭东吧。 纪斯本以为话一出口,司诺城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大抵不会信。谁知这厮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眉头蹙得很紧、眼神也挺奇异,但终是没说出反驳的话。 纪斯奇了:“你信我?” “信……”司诺城憋出一个字,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刺激有跳海倾向的人,“我连巨蛇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不信的。” 纪斯笑道:“好,麻烦你买两张机票,我们赶去岭东。” 司诺城:……是我请你做秘书!你怎么反过来让我干秘书的活?到底谁是谁老板啊! 可他敢吼一个有跳海倾向的人吗?他不敢! 司诺城只能深呼吸,哪怕心里十万个不愿意,手指还是诚实地点开了手机:“26日岭东有妖怪……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说得不准,我就把你从‘男秘书’调成门卫。” 然后不着痕迹地疏远,彻底远离这满嘴跑火车的中二病。 他的亲人在燕京,平日无事不离家。年关将至,正是大团圆的时候,目前除了他,他们不可能有闲心飞岭东。 真是疯了,居然跟着胡闹。 司诺城点击付款,凑巧瞥了一眼纪斯的身份证:“说起来,你今年21岁,年纪比我小点儿……应该是大三吧?在哪儿上学呢?现在还没放寒假,你怎么能到处跑?” 纪斯:……这是一道掉马题。 他学过浩如烟海的东西,却没打听过有关地球上的学籍。无法,纪斯凭本能抬眼,以绝佳的目力扫视周遭的各种广告,分分钟锁定了一张很靠谱的读书内容。 “我已经毕业了。”纪斯稳得很。 21岁前毕业,人长得好,文学素养也不错,想来应该是个优秀生。司诺城如是想。 紧接着,他听见纪斯说道:“我就读于绿江挖掘机学院,学制两年,上午理论下午实践,有丰富的开……挖掘机的经验?” 念完广告词,纪斯和司诺城一起陷入了沉默。 纪斯:虽然不知道挖掘机怎么开,但既然我会开星舰,开挖掘机应该没问题……吧? 司诺城:…… 他有理由怀疑纪斯是开着挖掘机不小心刨了人家祖坟,所以不仅赔得身无分文,还被迫丢了工作上赶着去投海。 这个逻辑没毛病,嗯,应该是真相。 …… 岭东机场,客机禁飞的第九天,无人机试探的第七天。 天空上依旧挂着大朵大朵怪异的灰云,右边团起恍若人像,戴着顶高帽子,左侧稀疏凝成一线,又长又直,横穿了整一片天。 没有人注意到云朵的怪相,除了俞铭洋。 作为司老大的头号小弟,俞铭洋自然紧随司诺城的步伐。哪怕他不会破费去住最好的酒店,但司诺城吃过的美食他一个也不放过。而中洲的美食有着让吃货停不下来的魅力,一旦下嘴,就走不出这座城了。 俞铭洋在岭东呆了五天,也吃了五天。握着单反除了拍天空,就是拍无人机和风景线。 然而奇怪的是,五天来拍的天空云图俱是一个模样。细微处虽有变动,大轮廓却没有更改。翻看照片,右边的云越瞅越像个人,而左边的云越看越形似锁链。 莫名地让俞铭洋想起了……勾魂使者的形象? 啧,不吉利,呸呸呸! 年关将至,想法得吉利点。思及父母的催促,俞铭洋决定明天返京。折腾了这么些时日,岭东机场确实该复工了。 诚如他所料,岭东机场当晚复工。起飞和接待了不少班次,没有一次失事。渐渐地,驻留在机场附近的警员离开,无人机也消失了不少。除了必要的机子还留在高楼徘徊,岭东区已成功解禁。 俞铭洋放心地订了第二天晚八点的机票,准备来一波离开前的狂欢。结果到了次日傍晚,他揉着颈椎一仰头,依旧看到了不祥的云…… 这一次,不知是夕阳的渲染还是大气的折射,它看上去特别红,红得让人心头发慌。 俞铭洋打了个饱嗝,举起手机照了一张,发在朋友圈:“第六天了,又看到同款的云,不知为什么越看越不舒服。”附图,没发地理位置信息。 没多久,叮叮咚咚的回复响起。俞铭洋开圈一瞅,发现众人的感觉与他相似,只有少部分人觉得形状和配色甚美。 他没由来地烦躁,拖着行李箱去了岭东机场。彼时,正值18点整,距离飞机起飞还剩两个小时。 另一端,候机的司诺城无意间刷到了俞铭洋的信息,他蹙眉盯着红色的云图,片刻后递到纪斯的面前:“难得一见,红色的云。” 纪斯眯起眼:“……勾魂云。” 司诺城一时语塞。他发现,自从对纪斯说了一个“信”字,这货就有点不知收敛了。 “勾魂使者出现,往往带着锁链。锁链横贯的区域,这一片的生魂都是它能带走的猎物。”纪斯平静道,“云,黑色为魔,粉色是妖,红色多血光。是天兆,也是当地能量场变动的反应。” “比如地震之前会莫名出现地光,就是一种提醒。”纪斯转眸,目带凉薄,“不过,人类往往拒收老天爷的好意。” 司诺城:……这个语气这个表情,说得我都快信了! 不行,要稳住!他是唯物主义者! 前往岭东的飞机落地,两人歇了交流的心思跟着他人一起离开。待飞机到达岭东,应该是晚上八点。 …… 岭东时间19:55分,由鲸渡港飞往岭东的航班提前落地,由岭东飞往燕京的航班即将启程。 盘旋在高空的无人机飞快散去,工作人员瞅着设备传来影像,打起一个哈欠:“真是要命啊,每天就盯着影像找怪东西。除了云就是空气,找什么啊!” 另一人点头:“上面不知道为什么盯得那么紧,机场复工了也不放过。这每天干到凌晨跟人换班,时间长了身体也吃不消,天儿太冷了。” 两人唠叨了会儿,骤然听见“滋啦”一声响,其中一块屏幕跳成了雪花屏。 “诶,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没影响没声儿了,是不是坏了?” 男子飞快调试着,说道:“别胡说,这无人机是军方最先进的款,解禁后能飞几千米高,哪能这么快报废。” “那怎么……” 滋啦——再一声刺耳的响,好似有什么被捏爆的声音传来。 两人僵在原地,傻不愣登地看着十六块屏幕以极快的速度爆成雪花屏,一个接一个。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他们呆呆地仰望漆黑的苍穹。 肉眼可见,追踪了九天九夜的天顶裂开了一道浅浅的缝,有黑漆漆的尖锐物顶着缝隙冒出来,周遭有无人机炸开的火光零落…… 与此同时,一架银白客机从跑道上滑起,急速上升。不偏不倚,方向正是要途径“天缝”的门。 “啊啊啊!快!快联系大队!” 吼—— 天缝开裂,魔鬼的角顶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PS:魔鬼:顶一顶又不会怀孕! 纪斯:但是头会断哦~~ 魔鬼:…… 它默默地缩了回去,并团成一个委屈的球。 第16章 第十六缕光 风雨欲来,不得筹谋。云层密实压抑,阴影浓重深沉,勾魂使者抖着锁链靠近,可大城市照旧辉光熠熠,夜生活仍然纸醉金迷。 人类习惯了太平年间的安稳,谁还保留着兽性的原始警惕。哪怕今夜的寒风格外刺骨,冷得让寒毛直竖,他们也不过是认为“天要下雪了”而已。 一如刚在岭东机场的乘客,他们裹紧大衣行色匆匆。这厢来,那厢往,错行而过,忙碌且寻常。 司诺城呼出一口白气,开机19点58分,正好订个酒店。岭东是来时的模样,无风也无浪。他摇头自嘲一笑,心里庆幸又无奈,只觉得自己是落海时脑子里进了水,才会跟着纪斯胡闹。 不过,就当是散心吧。 在海上经历过生死劫,他确实需要一段静养的时间。至于纪斯这小子…… “回去后我就把你从宰相贬成芝麻官。”司诺城一边忿忿地想,一边诚实地伸出手冲纪斯招了招,“今天换个酒店,住美食城附近,过三天再……” 白袍冰凉的一角划过指尖,想抓又抓不住的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回到了被海水包围的那天。 司诺城蓦然回首,就见纪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以一个他特别熟悉的“锻炼颈椎”的姿势仰头望天。寒风灌满白袍,及地发丝起卷,在他目之所及的尽头,是黑云压城的高天。 这一秒,司诺城感觉纪斯离他很近,却又像是隔山连海般的遥远。 跑道上的银白客机开始动了,同时,纪斯温和又疏离的声音传来:“你真的确定身边的亲友没有坐客机吗?” 他偏过头:“司诺城,这是我问你的最后一遍。” 鬼使神差,司诺城的大脑来不及反应,手已经点开了朋友圈。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莫测的第六感牵引着他的视线迅速浏览。 时值八点,银白客机昂首起飞,而司诺城瞳孔地震,看到了俞铭洋最新的消息。 “要登机了,大家燕京见!”附图是从岭东飞往燕京的机票,起飞时间恰恰是晚八点。 司诺城豁然抬头看向天际,没由来地感到毛骨悚然。这种感觉,他只在面对鲸渡巨蛇时出现过,而如今—— 他嘴唇翕动着吐出一句话:“我的朋友在上面……”危机感拉响最大警报! 与此同时,零星的火花在高空炸开。紧接着,渺远的虚无中传来了一声“咔嚓”脆响。 像是玻璃杯裂开的声音,如有实质地在耳畔乍起。明明轻得让人觉得像是幻听,偏偏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鼎沸的人群不约而同地闭上嘴,近乎一致地循声朝天穹望去。低头族疑惑抬首,满脸茫然。打电话骂街的人收住了声,拉行李赶路的人止住了脚,而幼童们呆滞片刻,猛地躲入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 场景犹如一部搞笑的黑白默片,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反应得像是出了大事。 客机掠过夜幕。不知为何,人们总觉得这平凡常见的一幕变得格外引人注目。注目到心脏都跟着揪紧,透不过气来。 “好奇怪……”有高中女生握紧了闺蜜的手,“我、我好难受!” 下一秒,空阔的高楼顶端传来男人的怒吼,像是说着“联系”的字眼。可这时候,谁也没闲心管闲事了,在肉眼所见的高空中,漆黑的夜幕撕裂了一道血红色的缝隙。有源源不断的黑红气体涌出,有雷鸣般的野兽咆哮炸响! “吼——” 恍若远古的凶怪破封了一样,吼声畅快淋漓。黑红雾气之下,就见两支尖锐的长角顶开裂缝,六只肌肉虬结的魔手掰住壁垒,十八根镰刀状的指甲撕开了豁口。 好似分娩时被打开的产道,庞大的异物被挤了出来。 那是一头怪物…… 一头只可能存在于科幻电影中的巨型魔怪! 它通体漆黑,浑身皲裂,蜿蜒的裂痕下流淌着岩浆似的火红色。 它生着一张狭长的马脸,上头嵌满了眼睛,看不到嘴也没有鼻子,背后拖着一对长满瘤子的肉色翅膀。脖颈以下是类人的躯体,可人形到了腰部就被截断,变成了一串蜈蚣形的下肢。 恶心至极的模样,无法言喻的配色。饶是天黑都挡不住怪物辣眼睛的外形,却也给人类带来了最直观的恐惧。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百米上的客机放在它面前像极了一个大型玩具时,这视觉上形成的对比冲击简直要吓破胆! 画面如同慢镜头。 飞机勉强侧身避开与怪物相撞的可能,不料怪物脸上密密麻麻的眼睛随着飞机的转动而动。 它“闻”到了恐惧的味道。生鲜的血肉和美味的负能量充斥着天地,是勾起怪物食欲的最佳养料。 它很贪婪。 它一点也不愿与同类分享下方的猎场! 怪物一把抽出了卡着界门的下肢,蠕动的空间逐渐闭合,直接切断了另一只从内部探出的爪子。 有刺耳的嘶吼隔着空间传来,回荡不绝。而那冲出界的怪物一爪扒住客机,另一爪卷住了断肢。它似是权衡了会儿,率先咬起了残爪。 数不清的眼睛变成了嘴,绞肉般啃食,淋漓而下的绿色血肉混着骨渣撒向人间,落在人类的脸上和头顶,吓得整片城市大乱。 人类何曾见过这种场景,一时间四下逃离躲避,秩序乱作一堆。 “啊啊啊!救命!” “跑!快跑!鬼啊——” “跑局子去!快,那里的人有枪!” 嘈杂一片,司诺城怔怔地望着高天,被人撞得踉跄后退才总算回神!他四下寻找,却不见纪斯的人影。 “纪斯——”他大力拨开人群寻找,只想抓着对方一起跑。友人在飞机上的事实让他无力回天,目前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全自己和纪斯活下去。 他信纪斯是个预言家,但他不觉得同样是人,纪斯能抗衡这怪物。 该死的!你在哪里!你人在哪里! “纪斯——” 庞大的人流和不间断的尖叫淹没了司诺城。而机场和市中心的混乱,阻碍了警方的速度。想来等救援队和战斗组紧急到位,黄花菜还是得凉。 可是纪斯……是他带来岭东的人,他得把他带回去! 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纪斯化作灵体,拄着大仗站在全城最高的大厦楼顶。 白袍猎猎作响,长发随风飘逸。人间乱成了一锅粥,到他身处之地,仍是安静祥和的气息。他直直地注视着怪物,相隔千万米的距离,勾唇一笑。 “难为你了,大老远地跑来送死。”纪斯笑道,“正好,就拿你开刀,真真正正地给人类上一堂课吧。” 羊羔需要经历鲜血的洗礼,才会意识到自己是囚笼里的家畜。不然,他们会自诩为上帝。 “吼——” 纪斯平静如水的气场刺激了以负能量为食的怪物,它冲他示威咆哮,像个酒鬼一样抡起手中的客机,不遗余力地朝纪斯扔了过来。 非人的力量混合重力加速度,客机这一下若是砸实在了,别说机毁人亡,就连整一座大厦都要跟着崩塌。爆炸的余波不仅危及市中心,还会产生连锁反应轰向周边。 届时,死伤无数。 当电影不再是电影,而是三维立体的场景和发生在身边的现实。人类真切地发现,除了尖叫和等死,自己什么也办不到。 “纪斯……你特么……在哪?” 可真是执着啊,有个傻子百八十遍地喊他的名字。也罢,早些结束吧,要是司诺城为了找他而被人踩死,那因果就欠大发了。 纪斯不语,只是举杖轻轻一跺。随着“啵”一声轻响,下方的能量场飞速产生了变动。 谁也没想到,预想中的爆炸声没有传来。画面好似被定格了,望天的人满脸呆滞,扇着翅膀的怪物怔在高空。他们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连瞳孔都紧缩颤抖! 那架银白客机险险地凝滞在空中,仿佛是在糖浆里打圈,越来越慢,越来越缓。有一层柔和且不刺眼的白光包裹着它,如同棉花糖,又像是薄雾,更如同一双温柔的大手拂去了死亡的威胁。 它像花瓣飘零般轻轻地落在大厦顶部,尾翼的火光缓缓熄灭。饱受惊吓的乘客进入了深眠,恐惧的情绪如潮水般消退。 恍惚间有暖风袭来,抚过他们的脸庞,抹去他们的眼泪。安全又美好的感觉,爬上了所有人的感官。 “好温柔的感觉……” “那是神迹吗?” “它下来了!啊——” 怪物勃然大怒,它感觉自己的实力受到了挑衅。它朝下俯冲,锁定纪斯作为猎杀目标,表现得疯狂无比。由远及近,人类才发现这怪物更加庞大,那躯体比整座大厦还高壮了三倍有余! 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哪里来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妖怪! 危机近在眼前,警笛执着响起。在这方被死亡笼罩的地狱里,竟然还有人义无反顾地闯了进来。 “掩护!救人!”怒吼震天,是人类最无畏的声音。 此情此景的真挚,让受难者未语泪先流。他们帮不上忙,但至少不能拖后腿。一时间混乱的秩序凭着道德感维持,一个个孩子被递出去,接下来是孕妇,再是少年少女…… 张牙舞爪的怪物扑向纪斯,大祭司收回望向下方的目光,反手举起了权杖。不偏不倚,一点就正中怪物的大脑门:“你真是太吵了。” 一星金辉,点入了怪物的额头。辉光骤然放大,一瞬间将整片黑夜照得亮如白昼。在怪物刺耳到震碎玻璃的吼声中,一切结束了。 “轰——” 它被粉碎成指甲盖大小的碎末,噼里啪啦地荡在整座城市的上空。混合着水汽和灰尘,化作一场腥风血雨从高空落下,将世界染成不祥的猩红。 纪斯就是故意的。他不介意用激烈的手段给予人类洗礼,让他们永远记住拉开“毁灭日”帷幕的这天。 他粉碎的是怪物吗? 不,他粉碎的是人类的傲慢和偏见。 宇宙是无限的回环,平行世界一个接一个,面与面叠加,界与界相抵,拥有生命的星球何止千万。星球孕育生命,生命产生因果,因果构筑了能量,长此以往产生了“宇宙”。之后,宇宙再将这些回馈给万事万物。 有因有果,善始善终。 有因无果,无始无终。 当一个星球的“因”生不出“果”,或是善因结出了恶果,或是恶因得不到果报。那么,超负荷的运行会让它走向毁灭。 这就是“毁灭日”的由来。 作者有话要说: PS:司诺城:说起来,你把飞机放在大厦上,他们怎么救人啊?旁边没着地点,里头人晕着,咋整? 纪斯:……当时没想这么多,算了,死了就死了吧。【大反派的微笑.jpg】 司诺城:草! 第17章 第十七缕光 纪斯虽然像个斯文人,但性子恶劣起来是真的狗。在知晓地球人相信科学的秉性后,他基本摸透了直击要害的方法。 首先,得给好不容易过“及格线”的怪物一个出场的机会。故而界门松动之时,他原地静候,没有提前动手。 其次,得给懵懂阶段的人类一个认识怪物的机会。感受它带来的恐惧,了解它热衷的食物,明白它给予的威胁,并在重压之下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再次,得给怪物足够的出场时间,方便手机、黑匣子和街头录像的工作;得给人类深刻的结束印象,留下血雨、破飞机和艰难营救的事实。 最后,他会走科学解释的路,堵得科学无路可走。 譬如现在,纪斯拨开人群找到了跑断腿的司诺城。对方形容狼狈、神色疲累,却在见到他的那秒双眼一亮,如释重负地卸下心头的负担。 他哑着嗓子苦笑道:“别来无恙,大预言家。”缓了一口气,闭上眼,“我算是见识到了,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非科学的怪物。” 学到了科学精髓的纪斯微笑道:“很科学。近年来地球环境污染严重,动物出现变异的可能性很大。我想它是受到了核的污染,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司诺城:…… 同样的台词,他好像不久前在哪里听到过? 司诺城被气笑了。这厮千方百计给他灌输封建迷信思想,他都不带理,难得成功一次反倒给他一个科学解释,干嘛呢? “我亲眼看着它撕裂天空出来,一爪子扯过客机,难不成这是全息投影?”司诺城反问,“全城避难、警方出动,客机还挂在大厦上,难不成这是大型灾难片拍摄现场?” 纪斯颔首:“嗯,你知道就好。”顺便掌握一下新的词汇。 司诺城:…… 不知为何,被这货一掺和,他突然觉得相信科学变得特别不靠谱。 瞬间,司诺城像是顿悟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思考,只轻拍一身的灰尘,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倒像是官方会给的解释。” “那么,大预言家纪先生……”司诺城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从今往后,官方给出类似的科学解释的机会,多吗?” 纪斯轻轻摇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寒风乍起,司诺城第一次觉得冷到了骨子里。他站在歪斜的路灯下,周身环绕着黑暗;纪斯落在浓重的阴影中,白袍泛出一线光明。 血色的高楼、道路和人群,紧张的疏散、救援和封锁。岭东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真实,却又无比荒诞魔幻。仿佛梦境和现实重合,处处透着难以解释的诡异。 或许,今天的岭东还能压制恐慌的蔓延。可在未来,如果官方连给出“科学解释”的机会也没有,那么这又暗示着什么呢? 一时间,司诺城竟是不敢追根究底。 短短一周连续遭遇两次怪物,他的三观真是碎得渣都不剩了。 …… 26日晚九点,岭东区域的交通路线全部封停。所有人被遣回家中,而客机营救任务尚在艰难进行。 大厦顶部,客机由一层白色的光晕包裹着搁在那里,轻飘飘得似乎没有重量,不曾压坏钢筋水泥的建筑。只是客机的体型庞大,腹部贴着楼顶,周遭一圈无落脚点,委实增加了营救的难度。 他们不敢妄动飞机的位置,生怕一个不稳就让里头重伤的乘客丢了命。可若是撬舱门入机身营救再塞进直升机带走,岂不是晃荡得更厉害? 得亏一年轻人机灵,说道:“白光还没散,看着很安全,我们为什么不趁机吊着飞机走?鲸渡巨蛇能被直升机拖回港口,岭东飞机就不能被拖回机场吗?” 众人一听深觉有理,干! 事实证明,白光确实稳妥,客机被吊回了机场它才消散无踪。要不是所有人都瞧见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只怕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世界上真的有妖魔,也有神仙吧?” “谁说不是呢?”有人叹道,“不然今晚这事儿你怎么解释?那么大一只魔鬼,这么多受伤的人,再稀里哗啦一场红雨,视频都被拍了不少吧!还能怎么解释?” “额,大型科幻灾难片《外星人侵略地球》的拍摄录像外泄?” “……”你特么真是个小机灵鬼! 27日凌晨三点,岭东的公立医院彻夜不眠。五十多位重伤者分散输入,三十多位轻伤人员被吓得不轻。 抢救到天亮,无一人死亡的现状让医护缓了一口气。他们开始通知病人家属,又分出人手去化验染红了整座城市的怪物血肉,确认它不会对被沾染的人造成不好的影响。否则,怕是没有人敢出门了。 七楼骨科部,742室,上午六点半。 左手和左腿骨折的俞铭洋被活活疼醒。他躺在病床上,打着石膏吊着腿,一看到司诺城就像遇到了再世的活菩萨,顿时哭成了一只狗:“司老大,我特么以为自己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司诺城搁下一袋水果,平静道:“今天多云,你确实见不到太阳。” 俞铭洋:…… “司老大你知道吗?我闭上眼就是那只怪物的脸,做梦都在追杀我,我感觉我睡一觉要折寿十年!” 司诺城认真道:“你不睡的话会猝死。” 俞铭洋:…… 他发现自己虽然大难不死,但似乎莫得后福。司老大对他的态度还是该怼就怼,像极了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帮你联系了家人,只是现在岭东封锁,他们来不了。”司诺城顿了顿,补充道,“我们也出不去,姑且由我照顾你。” 俞铭洋痛哭流涕,他真怕自己没死在怪物嘴里,也没死在飞机被毁,反而死在司诺城的照顾里!这大少爷从来没干过活,他会照顾人母猪都能上树了! “可是我想要温柔的护士照顾,长头发、白衣服,笑起来温暖得像个天使。” 司诺城:……你父母真不该担心你,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打电话报平安,而是急着更换“护工”,你就是个猪蹄子吧? 恰在此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一身雪白、长发飘逸,笑起来暖得像上帝的纪斯踏入室内,看向糊满眼泪鼻涕的俞铭洋,又转向满脸冷漠的司诺城,道:“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提起我,说需要我的照顾?” 司诺城:…… 俞铭洋:……男、男护士? 不,不对!这张脸他见过! 于是,司诺城还来不及给他们做个互相介绍,俞铭洋就自来熟地“再续前缘”:“诶,是你!我记得你,湖丰镇公交车,你在后座给孩子讲狐仙故事!” “对了,我叫‘俞铭洋’。” “我是‘纪斯’。”他笑道,“正纲肃纪,於万斯年。” 俞铭洋心里咯噔一下,直觉这话接不住。可他是谁,他是凭实力在司诺城手底下苟到成年的强者。区区马屁,不在话下。 “这名字一听就很有文化啊!不像我,寓意本是‘名扬海外’,结果输入法有毒还给整错了字儿,亲爹说‘名扬’跟我无缘,干脆就错字名叫着吧。” 俞铭洋嘴皮子一秃噜,真是司诺城的装逼火葬场:“司老大也是,名儿起得很随意。” 司诺城陡然警觉,他抄起一个苹果就想塞入俞铭洋的嘴,可惜实在来不及。 “司老大的名字是叔叔对阿姨的求婚台词——我承诺要娶倾国倾城的诗玉华为妻!当年可把老一辈的圈子浪漫坏了!” 纪斯眨眨眼,看向司诺城:“邦之司直,诺重于城?” 司诺城:…… 司大少爷收回苹果,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他想,俞铭洋的护工是该换换了。 正午时分,司诺城和纪斯干脆利落地走人。留下俞铭洋生无可恋地躺在病床上,食不知味地吃着喂到嘴里的饭。 床边,和蔼慈祥的六十岁大爷举着勺子,笑得非常温柔:“年轻人啊,张嘴,来!再吃一口!” 俞铭洋感动落泪:“老大爷,我的右手没骨折,我能自己来!”求你了…… “不行。”大爷坚定拒绝,“小老板说了,这一桶饭我亲自给你喂完,能加钱!对了,小伙子你要上厕所吗?亲自把尿也能加钱!” 俞铭洋:…… 姓司的你特么太狠了! …… 被封的岭东尚且处于暴风雨前的平静,不被封的地域已进入暴风雨的中心。 26日晚九点左右,有关“岭东怪物”的小视频如火燎原,在互联网的夹缝里顽强生存。在没有任何推广的基础上,迅速汲取流量壮大。 漫不经心刷着围脖的人们凭好奇心点开视频,本以为是什么噱头小电影,谁知画面逼真得让人震惊! 真真正正的岭东实景,在耳畔炸裂的兽吼,以及连绵不断的尖叫和哭泣……画面很抖,时明时暗,但画质和声音却清晰得很认真。 “如、如果我今天不幸死了,请告诉我的父母,我爱他们……”哭腔一开,完全止不住,“怪物!” 镜头颤抖着上升、放大再聚焦——众人看见高空中的“人影”被放大到极致,赫然是一头奇丑无比的巨怪!它握着一架尾翼着火的客机,冲着下方咆哮! “吼——”隔着屏幕,也感颤栗。 “卧槽!这尼玛不是真的吧?” “快告诉我这是哪部科幻电影的片段!” “坐标岭东,怪物确有其事,整片城市都被染红了。”附图。 没多久,互联网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俞铭洋:本来想醒来刷个围脖的,噫,我的手机呢? 司诺城:反正你不打电话报平安,我没收了,噫,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呢? 纪斯:反正你拿着也是闲置,不如借我发个预言。 司诺城:…… 第18章 第十八缕光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但网络的传播速度法不能及。 有关岭东怪物的现场视频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一茬接一茬。在流量和评论的推动下闹得满城风雨,与鲸渡巨蛇一道占据热榜头条,最后直接崩掉了服务器,气得用户们转战软件打星区,吵得沸反盈天。 【说点事实】:“押一把瓜子,等这破软件能进去了,大量视频和照片就成辟谣了。” 【森林女巫】:“跟风反押一瓶快乐水,鲸渡巨蛇挂一周了嘛事儿没有,岭东怪物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班子里总有人知道轻重缓急。” 【水果批发加我v】:“我也跟,押一箱橘子。视频照片已存,能让消息闹一夜,大概率不会压。况且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别说我们,我猜上头也傻了。” 鲸渡巨蛇、岭东怪物,这俩随便放一个出去都是世纪性新闻。结果,它们不仅集中在同一个世纪的同一年发生,还特么集中在同一周内爆头条!影响之大,别说老百姓扛不住,上头的班子也扛不住。 事实也确实如此。有鲸渡巨蛇在前,岭东高层压根没有封锁消息的打算。 讲真,整片城的人命全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牛头马面的锁链都套脖子上了,谁还管消息放出去会不会引起什么社会动荡、治安问题和制造恐慌。 不如像鲸渡港一样,大咧咧地告诉全世界“出大事了,闲人免进,支援速来”。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中洲母亲几十个孩子,不嚷几声莫得关注啊! 这不,网络消息一传,吵着为什么不让进城的人安静如鸡。精锐部队和科技人员火速赶往灾区,全国除了高铁线、地铁线和公交线尚在运转,航空和航海姑且歇业。 待破软件折腾完服务器,广大网民蜂拥而上想看热搜可在,谁知岭东怪物的头条是不在了,但官方的辟谣也没有出现。 排在热榜第一的消息是“岭东一线”,众人点开一瞅,眼睛不由脱框。 他们发现,在鲸渡巨蛇和岭东怪物的双重打击下,官方终于放弃了治疗! 【岭东局】官号下放了一段很心累的话:“视频和照片我们自己发,你们别传了。岭东怪物的存在是事实,国家已开通@全国异常事件联系处,希望大家不造谣不传谣,真有事联系,如有瞎编乱造者,一律刑拘。” 附的是九宫格长图,每一张的画面俱是触目惊心。 从怪物的模样到飞机的失事,从玻璃上凝固的血雨到妇孺惊恐的眼神,从老人双手合十的祈祷到青年崩溃的表情……定格的图片,末日的场景,传递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哀与荒凉。 之后,是一个时长三分钟的视频。截取各种机拍、黑匣子和大监控的录像,几近完美地呈现了怪物从出现到消失的每个阶段。 其中,有四个时间节点最引人瞩目,它们分别是——高空被撕开的裂缝,裂缝背后来不及出现的另一只怪物,失事飞机的神迹时刻,以及怪物俯冲后炸裂的画面。 每个节点都被技术宅刻意取出,一帧帧详解。随着民间高手的逐层分析,许多没被人注意到的点全被扒了出来! 比如某位知名的网络技术宅【没有如果】,他在给视频和照片做了一系列处理后,终于发声:“基本确定视频第四个节点——‘怪物俯冲’到‘怪物粉碎’的过程中,存在第三方未知生命体的手笔。” “我截取了这一段视频,并进行多次曝光。结果我发现,当曝光达到最大次数,整块屏幕亮到完全看不清画面的时候……对,就是视频中画圈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很淡很淡的人影。” “现在,我们将原视频中怪物、高楼、飞机等等的轮廓线搬运到过度曝光的图层中,一比一契合。” “看见了吗?那个人影就站在大厦的顶端,只是我们的肉眼无法看见。”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怪物为什么要冲大厦扔飞机的原因了。它不是想搞破坏,而是感受到了威胁。因为飞机被顺利接住,所以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它向下俯冲发起进攻,却被对方一击轰碎。” “不管你们信不信,总之我自己信了。我相信中洲被高人庇护着,他会在我们需要的时候来到我们身边。” 【没有如果】的视频因过于硬核,网友们除了“卧槽”就只能点赞并毫不吝啬地把他送上了热搜。 而“中洲被高人庇护”的概念一时风头鼎盛,刨除岭东怪物、鲸渡巨蛇之后,便是最新热门——寻找高人。 殊不知,全网想找的高人纪斯正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跟手机的开机密码展开激烈搏斗。 司诺城为防止“不肖子”俞铭洋替换掉他特地请来的护工,当着损友的面捞走了他的手机,美其名曰“我会联系你父母,你好好休息”。 他知道俞铭洋是个不喜随身带钱的主,手机一丢基本是条咸鱼,翻不了身。除了接受他安排的护工,他还能咋呢,呵!弟弟终究是个弟弟。 司诺城随手把机子放在桌上,准备洗个澡缓解疲劳。打从昨夜至今,他还没好好休息过,这副乱七八糟的泥样实在受不了了。 “我要洗个澡。”司诺城对纪斯道,“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玩会儿我的手机,好像放桌上了吧?” 说完,人一进浴室,哗啦哗啦水不停。 司诺城到底是搞混了两只一模一样的手机,而纪斯不疑有他,捞过俞铭洋的手机输入司诺城的密码,谁知手机一震,键盘变成了红色,显示密码输入错误。 纪斯:……换了密码? 听着浴室的水声,纪斯决定自力更生。联想总裁的秉性,密码除了六个1和六个8,应该是六个6吧?试试。 哦,密码输入错误,还剩三次机会。 俗话说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之于总裁而言,这句话跟“钱生钱”没有区别,那么密码应该是六个3吧? 嗯,密码输入错误,就剩两次机会。 自古以来,9为极数。无论在东方玄学还是在西方神秘学中,都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司诺城作为一名总裁,自然是要一言九鼎地做九行八业的生意,达到九九归一的九五至尊之位。所以,绝对是六个9没跑了! ……行,密码输入错误,只剩一次机会。 纪斯看了眼浴室,觉得这货是在耍他。但送上门的手机,要是原原本本再放回去可就太亏了。 大祭司勾唇浅笑,将手心贴近键盘,细细感受上面留下的“痕迹”,很快确定了密码是什么。 人类不会知道,数字是灵学的一种。 在心里、脑里过一遍数字,再默念、敲击、输入,会在不知不觉中融入自己的潜意识和念头,层层加深,凝成键盘上的固有磁场。而该磁场形成的心念,会给予人一定的庇护。 比如六个1的密码,形成的庇护心念是“刀锋、顶尖和第一”。 又比如大部分人会输入生日作为密码,这并非是傻白甜的做法,而是出于人类本能的选择。因为,生日数字是每个人保护自己的第一层屏障。冥冥之中,神的第六感没有远去,只是被人遗忘了而已。 让他看看,新密码是什么,形成的庇护圈又是什么? 纪斯轻声念道:“46D44B……嗯?这个强烈的心念是‘司老大是傻逼’?” 纪斯:…… 沉默,沉默是握着手机的大祭司。 这俩心不齐还变着法子互相伤害的老大和小弟,他开始明白什么叫“损友”的深层含义了。真是让人一言难尽的地球人。 不过,纪斯倒是没想到,密码输入之后冒头的不是桌面,而是指纹密码输入。 纪斯:…… 这时候,纪斯觉得司诺城给俞铭洋请的护工特别好,真应该多请几个。 他如法炮制,巧妙地运用能量场开了锁。本以为这应该完事了,却万万料不到指纹密码之后,还有一个脸部识别验证!三重枷锁,复杂得让鬼神震惊! 纪斯:…… 俞铭洋,我觉得你另半边的手脚也断一下比较好。 嗯,今天的大祭司也没机会玩到这个世纪的手机呢! …… 室温23度,司诺城围着浴巾出来,倒三角的黄金身材张力十足。他擦着短发,从衣柜中取出酒店准备的睡衣,瞥了眼又在看天的纪斯,问道:“你在看什么,大预言家?” 纪斯侧首道:“天象乱了。” “什么?”司诺城问道,他穿好睡衣拿起手机,输入自己的密码,结果键盘一抖显示输入错误。 怎么回事? ……哦,是俞铭洋的手机。 见状,纪斯颇为恶劣地笑道:“想知道他的密码吗?我可以告诉你,是‘46D44B’,谐音你可以自己品品。” 司诺城不语,只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密码。片刻后,他的脸色越来越臭。 很好!记一笔! 司诺城现在不想管侵不侵犯别人隐私,他只想知道俞铭洋这二货的手机备忘录里有没有放他的黑历史,或者图库里有没有放他的黑照。 然而下一道关卡跳了出来——指纹输入! 司诺城:…… 疯狂记仇! 作者有话要说: PS:纪斯(大反派)和司诺城(气运之子)露出阴森森的微笑:呵呵呵,呵呵呵! 俞铭洋(苟到结局的最强路人甲):你们怎么了,为什要连续打嗝? 这一刻,世界核平。 第19章 第十九缕光 司诺城发现,纪斯兜里除了一张身份证,既没手机也没钢镚。 虽然不知道他靠什么活下来,但联想到对方精准的预言能力,想必很容易掐指一算,推测出今天哪家店在搞“吃多少分量就免单”的活动……吧? 他面无表情地止住了脑洞,委实无法想象纪斯为了达到免单成就,在规定时间里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犹如饿死鬼般风卷残云的画面。 太伤风度了,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 司诺城揉揉眉心,深觉自己没有睡好才胡思乱想。他撩开窗帘望天,忽然说道:“纪斯,我送你一只手机吧。” “嗯?”纪斯顿了顿,展颜一笑,“好。” 纪斯压根没多问,司诺城倒是详细地解释起前因后果,生怕对方听不懂似的:“这是一份回馈,谢你提醒我身边有人要出事。” “顺便,也当作是我的一笔投资。” 换在往日,司诺城绝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可面对纪斯,他觉得实话实说是正确的选择:“我是个生意人,每做一笔生意都会事先预测回报率。很多时候,大投资就像赌石,一刀天堂,一刀地狱。” “赌多了,赢多了,渐渐开始信任自己的眼光。”司诺城豁然回首,直视着纪斯的双眼,给予尊重和肯定,“我相信你是块美玉,纪斯。” 纪斯勾唇:“多谢夸奖。” “我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人,可以精准地预测灾难在何日何时何地发生,从来没有。”司诺城继续道,“可你做到了。我不相信什么巧合,我只相信巧合是大量事实堆积导致的必然结果。” “所以我决定拉拢你,从衣食住行到吃喝玩乐,用我的小恩小惠来换取你的只言片语。” 司诺城一步步走向纪斯,伸出自己的手:“纪秘书,你要跟我做这样一笔生意吗?” “或许,你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合作对象,相信他们不会薄待你,却也不会真正信任你。而我,从不会让自己人吃亏。” 纪斯切实地笑了起来,他觉得司诺城这人很有意思。 先夸人一通,再贬自己一顿,状似放低姿态地搞合作,却在最末话锋一转加上个“纪秘书”,直接限定了合作双方的上下级关系。 同时,“纪秘书”这称呼也在委婉地提醒他:我之前聘请你当秘书,你可是答应了呢!忘了吗?我再让你回忆回忆,加深印象。 说白了,无论这笔生意做不做得成,司诺城不亏就是了。 这货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心眼多得像个筛子,尤其肖似厚脸皮的皇室子弟,他们也擅长软硬皆施拉拢人的手段,啧。 久违了的感觉…… 纪斯握住司诺城的手,笑道:“可以。” 这一刻,天外来的大祭司终于与地球纯种的土著人达成了合作关系,并混入其中……仍然充满了违和感。 …… 岭东市依旧笼罩着不祥的血色,远远看去是通红的一片。 饶是人工降雨数次,洒水车出动不少,也无法彻底抹除猩红和腥味。如此,只能加薪聘了不少清洁人员,拿着工具清洗剐蹭,总算收拾出了一条路。 下水道的污浊被抽取出来,大桶大桶地运往医院和军部的实验室,唯有得出血水不会使动植物变异的研究结论,他们才能安心地处理掉它。 怪物事件的余温未散,街上真没多少闲人。倒是岭东的超市挤爆了居民,不是抢米抢面,就是抢油抢盐。混乱之空前,逼得警方不得不腾出人手维持秩序,奈何广播喊得再响亮,市民该抢就抢,毫不含糊。 甚至,有两位大爷为了一罐茶叶打了起来,有两位大妈为了一卷厕纸互扯头发…… 可怜年轻的警员们夹在中间,声嘶力竭呐喊:“别打了!拘留所人已经关满了,你们真的别再打了!诶,别!别扯我衣服!” 撕拉——警员满脸震惊! 纪斯:…… 司诺城:…… 见状,本想买点什么榴莲鲱鱼罐头蛇草水去探望俞铭洋的两人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默契地转身,以迅捷又不失风度的脚步走出超市。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后方飞舞的土豆和白菜。 及至手机大商场,司诺城坐在沙发上争分夺秒地办公,纪斯跟着导购转过三个柜,最终挑了一只合眼缘的漆黑国产机。 司诺城直接刷卡付钱,待手机传来余额短信。他拿出来一瞅,反复确认了数字后神色非常复杂:“你挑手机时是不是看错了零?” 一千出头的手机,他给秘书涨福利从未有过如此低廉的花销! 纪斯一愣:“商场没有几百块的手机。” 司诺城:…… 感情要是有几百块的手机,你还准备挑几百块了?我堂堂司家大少爷,看上去像是缺一个亿的人吗?出门花一千,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他深吸一口气,对导购说道:“这季度各大牌子新出的款,全要最高配置,包起来!” 纪斯:…… 他挑东西从来不看款式新不新、配置高不高,他只关注挑的东西打人疼不疼、开大牛不牛。瞅瞅一大圈高档的苹果梨子和荔枝,再看看手里憨厚本分的砖哥,越对比越觉得自己眼光好。 花一千块的钱就能带走能打能扛能砸的砖哥,不亏。 刷卡前,纪斯友善提醒:“曾有个人对我说过,不会做包下全场手机这种蠢事。” 司诺城友善反驳:“我没包全场。你看,五千以下的都没带走。”愉悦刷卡。 纪斯:…… 办卡充钱包流量之后,纪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手机。彼时,司诺城在认真办公,他抱着砖哥独自摸索,下载好围脖,注册手机号,更名昵称为“大祭司”。 【对不起,该用户名已被占用。】 好吧,那么改成“轮回大祭司”。唔,这个居然也被占用了吗?那么不才就虚称为“最强大祭司”吧。 【对不起,该用户名已被占用。】 纪斯:…… 他噼里啪啦地输入“万能大祭司”,无果。再改为“万金油大祭司”,也不行。末了,纪斯扔掉了脑子,加了一串前缀和后缀“轮回最强的万能大祭司来地球卖万金油”! 他就不信这个用户名还有人占用。 【对不起,围脖昵称不能超过22个字符。】 纪斯:…… 最后,纪斯沉下心翻了遍围脖的各种用户名,定下了“大祭司JS”这一昵称。成功通过,纪斯便伸出手指轻轻地在昵称上画下了守护的六芒星。 “信使符文安索兹,允许我的每一条消息都以最快的速度传播。” “守护符文奥吉兹,允许我藏匿踪迹,让有心人遍寻无果。” 语言是一种“公器”。恶人可以用它作恶,诸如键盘侠之流,狂喷滥言无数,毁人不倦;善人能用它带来福音,诸如艺术家之类,音乐文字层出,洗涤人心。 前者以公器造孽,后者以公器赐福,而从大祭司嘴里出来的语言,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种限定的法则,是成活的公器。 言随法出,莫复如是。 至于为何用六芒星和符文,而不是符箓和祝,当然是想给中洲本土的能人异士喂一喂陌生的“饲料”啊。要是身在国外,纪斯保证用的是符箓和祝,而不是符文魔法。 他只是恶趣味发作了,仅此而已。 不多时,纪斯发起了他的第一条围脖:“2221年12月30日,中洲北宁原山脉区域,有妖物苏醒觅食,请做好准备。” 点击发送。 信息像是一滴水入了海,却又像是一滴血在海中扩散,引来了成群结队的鲨鱼。它们气势汹汹地循着血味徘徊,模样十分凶恶。 第一个留言的是个喷子:“傻逼!造谣,举报不谢!仿着那个维信预言博出位,装高人还大祭司,我看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呸,出门两百码!” 纪斯半分不气,只慢条斯理回复:“你输出什么就会得到什么,能量守恒,好走不送。” 接下来,是对方无穷无尽的恶毒诅咒。 没多久,有更多莫名其妙的号涌了进来,或骂或旁观,评论区虽然惨不忍睹,但热度倒是蹭蹭蹭上涨。不多时,有人艾特了“全国异常事件联系处”…… 围脖吵吵嚷嚷,谁也没发现第一个喷子号再也没有出现。 而在遥远的沿海大城,救护车带走了一个过马路玩手机的大学生。 由于对方在网上激情狂喷而忽略了红绿灯的交替,不幸被酒驾的二代子弟开着跑车撞飞……要不是建筑地的护棚挡了一下,怕是要当场死亡。 被医护捡走的手机屏幕破碎,蓝紫色的液体把光屏染得斑斑驳驳。医护只能从亮起的屏幕中看到一行字:【死瘪三我咒你被撞!你马炸了!】 医护:…… 这就是传说中的现世报吗? “真是命大啊,撞成这样还有的救。”有大妈挎着菜篮子,对着护棚上沾血的人形坑指指点点,“大概上代祖宗里出善人了吧?” …… 燕京,全国异常事件联系处。 “沈队,有一条奇怪的围脖被送上了热搜,你看看。”高挑干练的警花江梓楹将资料送到队长的面前,说道,“是一条预言,格式与‘鲸渡预言’相似,事件地点都在。” 沈云霆叹道:“这几天接了不下上百条预言……” “如果是造谣生事,我何必找你?”江梓楹笃定道,“这几天接的预言,每一条背后的人都能被锁定,可这一条——我们找不到人。” 沈云霆一愣。 “通知上级,沈队。”江梓楹说道,“怪事出了两次,我们不能疏忽。不然,我们对不起身上的警服。” 作者有话要说: PS:纪斯:想不到吧!我最强大的魔法是“反弹”~~ 司诺城:……那我,祝你暴富。 纪斯:…… PS:符文魔法源于卢恩符文,这一本会涉猎一些,圣占师那本再详解。 第20章 第二十缕光 岭东机场废了。 短期内两度出事,一次更比一次大,饶是日后军方亲证安全系数回来了,怕是也没人敢乘坐岭东的飞机。没人是傻子,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试探岭东的空域到底安不安全。 况且,当世交通发达,没必要非钻着岭东坐飞机。换个高铁,转个大巴,搁别的机场出行,难道不香吗? 更重要的是,时间已晃过两天,可日以继夜守卫的军人和通宵达旦工作的科研人员,依然没有找到“天裂”的原因,甚至不能断言它不会再出现。 换言之,岭东依然处于危险之中,就像受到巨蛇威胁的沿海城市一样,不得不处于严肃备战的状态。只是,要真出个突发事件,双方打了起来……老百姓怎么办? 无法,军方决定征用机场为要地,并解封了岭东的陆地交通线。他们做不到在短期内将一整个枢纽城市的人口全部转移,便抓紧时间修建避难所,由上而下地落实“避难演习”。 同时,军方针对岭东空域的试探从未停止,对互联网上的神迹视频研究了百八十遍。 数百架军用无人机直上云层,揪着“天裂”的方位无死角探测。遗憾的是,物质构成的实体像是穿过空气般穿过“天裂”的缝隙,倒是声波的震荡和反射给了军方一个交代。 “根据声波的震荡反馈,岭东高空处确实有漏洞。”科学家换了个概念,争取让上级能听懂,“它像是一扇门,只对20赫兹以下的震动频率有反应。就是……您可以理解为20赫是开锁的钥匙。” “继续。” “我们利用无人机360度放射声波,大部分传向很远的地方,小部分被反射回来,在图谱上勾出了‘门’的形状。不可思议,很薄很薄的扁平门,肉眼根本看不见!除了给20赫一点反应,其余时间一动不动。” “而我们,不敢用更低的声波去尝试了。”科学家郑重道,“如果20赫能让门松动,那么更低的赫兹是不是会让它开启?” 他们不敢赌,也赌不起。 谁也不知道门背后是什么,谁也不能保证现代科技能对付那些怪物。而且,军方有顾虑。距离机场不远就是市中心,人命不能拿来开玩笑啊…… “中止试探,以不变应万变。”领头人叹道,“另外,之前有个消息,互联网上的年轻人找到了什么大厦上的高人?” “有,大厦顶部确实有个很淡的人影。”另一人上前,将一打相片和一份图像放在桌案上,“循着人影的轮廓线,我们联系了500位画师着手构图。他们不认识彼此,全是单独作画,一天截稿,其中58%的画师交给了我们大同小异的人像。” “而这58%的人像中,四成画了男性,六成画了女性。太糊了,实在辨不清男女。” “警方侧写师说,大厦楼顶的人影是一位长头发、大骨架,穿着宽松睡衣蹬着高跟鞋,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的时尚女性。” “因为,很多画师都觉得她手中举着的东西像极了卷发棒。所以,应该是在美容美发的时候突然跑出来对付怪物吧?” 领头人:…… 这批委派给军方的人员真的专业靠谱吗? 靠谱与否,领头人没时间验证了。燕京老友的座机电话直达,他才知道各地的形势都很严峻。 宁原山脉的位置,已经有大队集结了。 …… 年关将至断手脚,俞铭洋的倒霉也是独一份了。幸的是小命得保,不幸的是司诺城照顾他好比照顾一根狗尾巴草。 大胆放养,随意喂饲料。三个榴莲放床头,熏死了算自己的,熏不死功劳算他的。究其原因,不过是手机设置了三重锁,他们解不开而已。 司诺城订了前往宁原的高铁票,说道:“岭东解禁了,你的父母傍晚会抵达医院。你老实点,别辞退护工,也别让他们亲手照顾你。听说飞机失事的时候,阿姨厥过去了,要是再吓一次,你自己掂量。” 俞铭洋含泪点头:“司老大,道理我都懂,所以能不能把榴莲挪开点,我不喜欢吃……” “榴莲是特地买给护工大爷的,他家小孙女爱这个味儿。”司诺城凉凉一笑,“他把你照顾得很好,瞧着脸圆了不少。我帮你做个人情,你不谢谢我吗?” 俞铭洋:……我谢你大爷! 有一种饿叫“爷爷觉得你饿”,每天被大爷喂一桶饭,你试试你的脸会不会变圆! 想归想,结果仍是一成不变:“司老大,我·谢·谢·你……” 把损友扔在医院,司诺城和纪斯一道去了高铁站。大抵是岭东怪物事件过于惊世骇俗,导致收拾包袱出城的人不少。放眼望去,这高铁站内全是耸动的人头,比高峰期还密集几分。 司诺城要了几份报纸,问道:“为什么要去宁原?” 一听这问题,纪斯就知道司诺城是个拿着手机办公而不是刷网页的主。没有真正管琐事的秘书在他身边,他大概不会主动去关注一些“趣闻”。 “30日,宁原山脉有妖物苏醒觅食。” 短短一句,司诺城的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他看着纪斯,似乎想问很多,却欲言又止。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好奇心,阻止了追根究底的盘问,只平和地说道:“你说的这些‘妖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很不错,这心性。纪斯表示满意。 跟聪明人说话确实很舒服,因为对方的提问总是恰到好处。但凡换个人,现在就是“你怎么又知道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是不是人”三连杀了。 “妖物,概念很宽泛。它们可以是生物,比如鲸渡巨蛇;也可以是魔物,比如岭东怪物;更可以是灵体,比如恶鬼邪魂。或者神话物种,耶梦加得、北海巨妖和亚巴顿。” 纪斯摩挲着宙心权杖,语气带着司诺城听不懂的缅怀:“灾难的起始,往往是人心衍生了魍魉。那是一种灵体,只要人类的阴暗面永存,它就不会消失。” “但人是二元对立的智慧生物,有阴暗面,自然也有光明面。二者达到平衡,魍魉即使存在也不会带来失衡。” “就像自然界的食物链一样,一环扣一环,只要有对立和天敌,就能形成循环和轮回。” “食肉动物会腐烂成土,泥土会长出作物,作物供养了食草动物,食草动物又养活了食肉动物。这就是生命,也是大循环。可惜的是,自作聪明的人类横插一脚,在大循环中抽离了很多环。” 纪斯注视着司诺城,这一刻,大祭司的眼中仿佛盛满了星海:“人类让大循环失衡了,而自然轮回也会让人类失衡,这是因果。” “魍魉不停增长,人类欲望不止。它们越来越多,就会凝成一种奇特的能量场,唤醒别的可怕的东西,亦或是招来界外的物种。” “鲸渡巨蛇只是一个开始,司诺城。” 纪斯平静道:“一个人不控制食欲吃成了胖子,他若要减肥回归良好的体态,过程会很痛苦。一如现在的你们,想拨正轨迹的话,付出的代价很大。” “可不拨正,只有灭亡。就像胖到最后心脏受不了,会走向死亡一样。” 而2222年,是业力彻底清算的一年。 “妖物苏醒是天道最后的警告,再不自救的话,谁也救不了你们。”纪斯淡淡地讲完,仰头看了眼时间,拍了拍懵逼的司大少爷的肩膀,“快到了,我们该走了。” 司诺城抬眸:“你说的这些……”仿佛是迷信和科学结合的伪神学? “当成睡前故事吧。”纪斯轻笑,“即使你什么都知道了,也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去生活,去感悟。这是你的人生……”也是你必须自己走的觉醒之路。 神叨叨的大祭司带着挺懵逼的司诺城上了高铁。俩坐在靠窗的双人座,纪斯掠过外头的风景,司诺城缓下来后看起了报纸。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没想到在鲸渡巨蛇出现之前,遥远的大洋彼岸也发生了类似的巨型生物袭击人的事件。 比如坚果国的沿河村落爬出了一条巨型鳄鱼,要不是国外乡村的屋舍分布很远,它怕是要吃空一整个村的人。最后,军方抽干河水,用密集的火炮杀死了巨鳄,这才阻止恐慌的蔓延。 又比如,隔着山脉的瑜伽国冒出了水怪,至今未被捕捉。奇的是对方出动了军队,却被大批群众拦下。 愚昧的人认定,只要献祭牛羊就能平息“河神”的愤怒。更有人认为,“河神”是天神的使者,吃的全是“肮脏的罪人”,军队不能对水怪进行捕捉。 震惊的是,瑜伽国的愚民为保护“河神”坚决抵抗军队到底,全副武装的军队居然还拿他们没有办法…… 司诺城:这特么是认真的吗?啊! 司大少爷气得翻过报纸,谁知翻到了一则最新的消息:网络神预言再现,是刻意炒作还是确有其事? “昨日,一名为‘大祭司JS’的网民在围脖上发布了一条预言……是真是假,无法辨别。但据目击者说,今日宁原山脉确实有身着迷彩服的人员出没……” 大祭司JS? JS……鸡丝,哦不,纪斯? 不,等等,大祭司? 作者有话要说: PS:司诺城:我抓住了重点,大祭司也是‘鸡丝’,纪斯也是‘鸡丝’,所以你喜欢吃麻辣鸡丝? 纪斯:…… PS:俞铭洋:也不知道为啥,司老大最近特别喜欢吃手撕鸡,蘸番茄酱、辣酱、芥末酱、芝麻酱……变着法子吃,就吃不腻吗? 司诺城:嗯,好吃!嗝! 纪斯:……我已经吃腻了,嗝…… 第21章 第二十一缕光 司诺城不玩游戏很多年,一是觉得虚度光阴,二是觉得浪费精力,三是觉得毫无挑战性。 作为抽卡必出至尊,开炉总有顶级,摸箱多为橙武,电竞稳居第一的挂逼,在斩获“你是策划亲儿子吧”、“你就是个BUG吧”、“你其实是GM本尊吧”的三吧成就后,司大少爷彻底对游戏失去了兴趣。 他毅然决然地脱坑,用自己的压岁钱开了家游戏公司,并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之后,大少爷捞钱愈发顺风顺水,涉猎的行业越来越多。饶是第一家公司每个季度都能为他带来丰厚的收益,他也不怎么在乎了。 只是,“不在乎”不表示“不了解”。 即使他已身不在游戏,但他还是知道游戏的基础设定。要是没记错的话,类似“大祭司”这种职业应该擅长治愈和法攻吧? 司诺城搁下报纸,细细打量起纪斯头戴的银枝月冠。它像是数根灵活的枝条缠绕而成,纹路清晰精致,银叶栩栩如生。流淌着月辉的光泽,点缀着星辰的微芒,论做工和细节,都属于极品。 一看就是以999纯银为底打造的游戏周边……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纪斯侧过头来。司诺城轻咳一声举起报纸,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面,喃喃道:“御江庭院的地得买下来,不买就亏了。” 纪斯转过脸继续看风景,他不想打扰满脑子生意经的人。 司诺城悄无声息地搁下报纸,考究的眼神划过纪斯的白袍。它白底银纹,在领口与云袖处绘满了繁复华丽的图案。料子像是丝质,却不薄;又像是锦缎,但不厚。瞧着低调不扎眼,实则名贵且风雅。 一看就是纯手工高定的游戏角色同款,价位不低…… 纪斯轻吐一口气,缓缓转过脸。司诺城平静地举起报纸,特别稳地再翻过一页,并装模作样地打开手机拍照:“这块地先拍个照,也要买。” 纪斯:…… 静默无声许久,司诺城渐渐降低了报纸挡脸的高度,准备品鉴一下纪斯手中的权杖用什么木头制成,上的是什么牌子的漆。 谁知报纸后头不是赏景的侧脸,而是直勾勾盯着他的纪斯。 司诺城:…… 纪斯礼貌一笑:“看够了没有?” “没有。”本能地回嘴! “……” 沉默,沉默是双人座狭小的空间。气氛变得十分诡异,两人真有一种迫切想解释清楚但又觉得说什么都越描越黑的感觉。 幸亏两人俱是装傻充愣的高手,脸皮厚起来十八吨卡车压过去也没事。怔愣三秒钟,扯谎一句半,事儿就翻篇了。 司诺城平静地一抖报纸,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模样:“网络上那个发预言的‘大祭司JS’是你?” 为了不引起骚动也不招惹多余的麻烦,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纪斯大方承认:“是我。” 司诺城再抖报纸,一派金融大神研究股票走向的认真样:“为什么要起‘大祭司’?难道你是大祭司?” “嗯,这是我的职业。” 司诺城:…… 他深吸一口气,追问:“这个职业,主要是什么属性?专门干什么呢?” 纪斯如数家珍:“算是个全能型职业吧。治疗师不在时,我能救命;战士打疯了,我就控场;远程受伤了,我去替补……平时做个阵眼和预警,闲暇之余给别人算命占卜赚积分。” 司诺城继续问:“大祭司这个职业,哪里有?” 啥破游戏出了这么毁平衡的职业,策划这么搞真是得罪普通玩家,以他的眼光来看铁定倒闭了! 纪斯目露怀念:“轮回空间,不过它破碎了。” 司诺城:……难怪没听说过,果然倒闭了! 所以,纪斯因拥有一点特殊的能力而在玩游戏时选择了与自己匹配度较高的大祭司职业,由于玩得太过投入导致耽误学业,只能报名绿江挖掘机学院就读,上午理论下午实践。 这么一想,居然还挺有道理……真相没跑了。 眼见司诺城闻言不仅没半分质疑,反倒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就算纪斯见多识广也不禁对他的心态和理智深表叹服。 想他半生经历绝非寻常,才造就了如今的自己。而司诺城从来顺势做人,接受地球原生态的观念二十几年,却依然能以智慧的眼光看待一切并接纳所有,实属不易。 不愧是聪明人,相处起来确实让人舒服。 纪斯满意极了。 于是,跨服聊天的两人神奇地对接了脑电波,在相谈甚欢之后,自以为对彼此的认识都更深了一层。 …… 宁原山脉横卧曲康大省境内,绵延万里蜿蜒如龙。东承礼乐之邦,西接古朝之都,南入大河之水,北载浮华之城。是集人文、生态、旅游和历史为一体的环境遗产,也是落座在中洲北部,抵御外敌入侵的天然屏障。 冬日时节,海拔三千米的山脉落了雪。枯木覆白,松柏常青,野雉销声匿迹,狐熊无影无踪。开放商在半山腰搁置了工程,新修的栈道上平添了脚印。 天又开始下雪了,人迹到达的地方,没有任何野物出来觅食。 沈云霆哈出一口白气,放眼望向四周,摁住了耳边的传讯器:“报告总队,猎隼31队已抵达宁北0031区就位,目前无异常。” “收到。” 从29日抵达曲康起,他们便沿着路线出发了。可惜山脉着实太大,预言又没指明哪里承灾,无奈之下,大队只能分散人手往每块区域都放上数千个。 数千个人手不算多,其中不乏一些临时抽调的警员。但只要足够谨慎,面对巨蛇尚可一战,面对魔鬼也能等来附近的救援。 另一端,江梓楹摁住传讯器回复:“报告总队,猎隼36队已抵达宁北0036区就位,暂无异常。” “收到。” 接下来是“报告总队,猎隼93队已抵达目的地”,再是猎隼三位数的到位,最后是猎隼四位数的待命。 偌大的山脉哪怕进了一大批人,也是空荡荡的样子。而军人哪怕进了山林,也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他们笔挺地站在岗位上,各就各位,渐渐与环境融为一体。 雪下大了,落了他们满身。 山中无岁月,一晃大半天。所谓的预言像是打了泡影,连一丝鬼影都没有。不过,所有人情愿喝着西北风站一天无果,也不希望它变成现实。 正午,十五分钟军粮就餐。下午,不敢放松的警惕和戒备。 然而,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出现。可正是如此,才更让经验丰富的学家心惊胆战。 “不科学,太·安静了!”山脚帐篷里的老教授放下望远镜,连连摇头,“我在宁原呆过十年,往日这时候,野兔会来山脚啃草皮,狐狸会来逮野兔,可今天什么也没有。” “连一只鸟都没飞出来,实在是太·安静了……”整片山脉盛满了死寂,只有新入的活人洋溢着生机。 冷风卷着人味儿转过山林,丝丝缕缕,钻入了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中。活物的血气,新鲜的滋味,引起了肉食者的躁动。 待黑暗早早降临,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扩大了。黝黑的地底,一双双猩红的眼亮起,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开土层冲出来! “唳——”安静了一天的鸟雀陡然乍起,凄厉的警示音划破长空。 军人即刻收拢晚餐端起武器,飞快消除味道和痕迹,着手装载夜视设备,警惕地靠在一起防备周围。 “队长……”很轻的请示声。 “嘘!”沈云霆抬手示意他安静,眯眼凝视着一个方向,“来了……”他听见了雪块被冲开的碎响,动静越来越大,隐约有往四周扩散的迹象。 是什么? 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启了全员联络的通讯,又同一时刻端起枪瞄准了抖动的灌木丛。紧接着,黑压压如潮水般的“妖物”朝他们狂涌而来。 是老鼠! 漫山遍野,数也数不清的硕鼠! 一只只长得比猫还大,力气更是不小。所过之处犹如行军蚁过境,将能吃的青草、树皮和虫子全部吞了。这一刻,人们震惊的眼对上了硕鼠贪婪的眸…… “开火——”声嘶力竭的呐喊,拼尽全力地抵抗。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网络上的预言竟然是真的!更想不到宁原苏醒的“妖物”居然是一大群恐怖的老鼠! 原以为每个区域千人足以,原以为回望互守完全来得及,原以为纵使斗不过也不至于全军覆没。遗憾的是,这只是他们的“原以为”。现实恶狠狠地扇了他们的脸,把血淋淋的事实摊在面前。 或许,会被吃掉……饿极了的硕鼠,远比蝗虫和行军蚁更让人觉得恐怖。 他们要是没能守住,那么山脉下的村镇、城市和整个曲康怎么办?可要是死守,弹药总有用完的那秒。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根本、根本无法拦住! “死守!”沈云霆双目赤红,“能杀多少杀多少!大队,快抓紧时间撤人!” “大队!撤离群众!”江梓楹咆哮着,“快!我们挡不了多久,是老鼠!一大群会吃人的老鼠!” 一时间,呐喊和开火不绝,又有惨烈的人声传来,耳机中传来让他们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咯吱咯吱、咔嚓咔嚓……好似骨肉被拆解的声响。 令人胆寒的是,被啃食的人还没死。 他还在哭着喊着:“别管我!你们跑!”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宁原。与此同时,距离山脚人家最近的小道上,一根权杖毫不留情地落下,直接插穿了第一只硕鼠的脑袋。 鲜血四溅…… 纪斯凉薄一笑:“此路不通。” 作者有话要说: PS:纪斯:反正你什么都能接受不会被吓死,那我就不客气地开大了! 司诺城:你以为玩游戏啊还开……卧槽!啊啊啊!草! 之后,司诺城给姜启宁打电话:你说的没错,我确实看到了上帝,24K纯金的。 姜启宁:……你的脑子在大海里进的水还没沥干吗? 第22章 第二十二缕光 大祭司,以白袍成金,以银枝作木,以乌发化水,以权杖为火,以皮囊载土。他立于坤,向于乾,是沟通天地的媒介,是链接万物的使者,也是发号施令的神员。 当权杖举起,象征银枝点燃了火种,木生火;自权杖落地,寓为火种埋入了黄土,火生土。 黄土承接白袍,孕育生命和金属,是为土生金;金属熔炼发丝,构筑水流与起源,是为金生水。 待银枝着水,万物生发,即为水生木。 至此,外五行循环落定,天地人三元合一。他开口,鬼神俱惊;他动手,风雷涌动。用天道之力,行天道不能行之事,是神职者的特权。 言出法随。 纪斯说“此路不通”,那么此路即使四通八达也能绕成鬼打墙。一念山崩地裂,一念海枯石烂,这连妖魔都不得不避让的言灵之力,岂是一群硕鼠能抵抗的咒令! 以硕鼠之血为媒,一层无形的力量沿着宁原山脉的轮廓光速扩散。好似疾风掠过,紧挨的枯木发出哔啵轻响,荡起缥缈浮尘。 力量绕圈闭合,守护结界生成。一杖之力,纪斯彻底割裂了生与死的界线。 他拔出权杖,驻足在结界前,气息出尘得不像个凡人。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许是纪斯一杖下得太快太狠,司诺城怔愣三秒才道:“你……把别人家养的竹鼠扎了?” “竹鼠?”纪斯侧身,决定给司诺城开开眼界,“你再仔细看看这是什么,若不是我下手快,它就要扑上来咬我的腿肉了。” 路灯昏黄,但光线足以照亮地上的一坨物什。只见它躺在血泊里,粗糙的皮毛沾满了泥,锋利的四爪划拉地面,一抽一抽的像是还没死透……肥耳、长尾、尖嘴,这模样分明是一只老鼠! 还是一只足有二十斤重的硕鼠…… 司诺城抿唇:“这东西可真是少见。” “少见?”纪斯笑了,举起权杖指着山林道,“你再仔细看看那是什么,要不是我下手快,它们已经在啃你的骨架了。” 闻言,司诺城直觉不对,他豁然抬头朝山林望去。下一秒,就被眼前的场景刺激得寒毛直竖,连凤眼都瞪大了几分:“这……” 作为一个常年靠谱的老大哥,他本能地挡在纪斯面前。 硕鼠! 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的硕鼠! 它们每一只的个头都不比死去的那只小,此刻挨挨挤挤地堆在一起,犹如黑色的潮水越垒越高,正疯狂地抓挠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对,看不见的东西…… 司诺城发现,宁原山脉的山脚附近仿佛建起了一面透明的城墙,绵延万里,坚不可摧。它牢牢矗立在山脉与乡镇之间,隔绝了硕鼠和人类接触的所有可能,又高高延伸往天穹顶端,纵使硕鼠不断堆积,凝成可怕的云梯,也摸不到翻越的边缘。 无形、透明、坚硬的隔离墙,是……钢化玻璃吗? 不,要真有钢化玻璃,之前的硕鼠是怎么闯进来的?更何况,在人来人往的路上建钢化玻璃隔离墙,确定不会激起民愤吗?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突兀地灵光一闪,纪斯的话语窜入脑海:【要不是我下手快,它们已经在啃你的骨架了。】 要不是我下手快……下·手·快?等等! “无论你想问什么,现在请收声。”纪斯绕过他上前,与硕鼠面对面,“无论你看到什么,一定要闭嘴。我要给山脉洗个澡,祛晦。” 古老的宁原山脉,本该有山神护持庇佑。可惜大山守了人类数千年,给予食物、作物与矿物无数,得来的回馈却是偷猎、滥垦和发掘。 积年累月,善因结不出善果,硬生生磨灭了大山的最后一丝灵性。山神溃散,归于天地,炼狱的万魔窟敲开壁障,前来收取人类结下的恶果。 人间共业,自作孽不可活,可有些良善不容淹没。 纪斯举起权杖,松开手指,就见大杖稳稳地悬浮在空中。在司诺城难以置信的眼神里,纪斯由下往上地轻抬双手,托高的是权杖,承载的是山河。 他唤道:“风来——” 语言是瞬发的咒术,一字便是一令。刹那间,狂风呼啸而至,吹乱了司诺城的发,灌满了大祭司的袍。它狂野凶悍,沿结界奔腾,刮得越来越大,气势越来越猛。 “风灵,送它们下地狱吧。” 呼——天地间回荡着悠长的音,风从四面八方涌进山脉,裹挟山雪形成偌大的涡旋。枯木哀鸣,生灵同悲,野狐鸟雀的叫唤被剪得支离破碎,而啃骨嗜血的硕鼠陡然被卷起,毫无抵抗力! 它们在风的涡旋中凝成一条黑河。好比墨汁入水,渐渐染黑了整片风域。神奇的是,风能抬起以吨计的硕鼠,却没有取走山脉里的一草一木。 黑风混着兽吼,扶摇而上九万里。从山脚到高空,似是构架了一座漆黑的大城。 “快看!那是什么?”人声的喧闹传来,山脉有多大,影响便有多广。他们躲在屋里回避狂风,扒着窗户不敢眨眼,唯恐错过这生平仅见的怪事。 “龙卷风么?” “真有这么大的龙卷风,为什么不把树吹起来?还有,风里那层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有人拍下照片,有人录下影像。有人则颤巍巍地摸出手机,登上了围脖……看看时间,瞅瞅黑风,对照数遍之后,他们开始发疯地删除骂人的留言,只在某条围脖下面留下了一水的“爸爸我错了”、“高人我给你跪了”! 同一时刻,伴随着硕鼠被狂风清理,军人们的危机终于解除。他们第一时间赶到伤员身边,先止血包扎,再聚于一处往山脚撤离。 头顶是遮天蔽日的黑色鼠群,脚下是血迹斑驳的湿滑雪地。在天与地之间,人类渺小得像一群蝼蚁。 “老周快不行了!队长!”有士兵泪眼迷蒙,紧紧握住战友的手,“肠子被拖了出来,失血过多……我连他要说什么也听不清了!” “队长,阿奇不能再移动了!” “队长……” 江梓楹仰起头,眼泪倏然滑下。入队之后,再苛刻的训练她没哭过,被硕鼠咬了脸她也没哭,可现在面对战友的离开,她忍不住。 “守着他们,原地等医疗队上山。”沈云霆拍了拍她的肩膀,战友之间无需太多的宽慰,“队医先给重伤人员处理,轻伤人员自行包扎,其余人跟我守夜,别让乌七八糟的东西再靠近我们的人!” “是!” 江梓楹面颊淌血,压下所有的情绪:“……如果、如果世界上有神,请您帮帮我们。”声音很低很低,被风带得很远很远。 帮帮我们吧!至少让他们活着!让他们活下去!他们——不应该葬身在这里! “嗯?” 纪斯停顿片刻,末了微微一叹。他握住权杖的那秒,宁原山脉高空的鼠群顷刻炸裂。它们暴雨般从天而降,落满了山地和城乡,造成了极大的混乱。 不过,纪斯没有破坏公物的概念,也不会为硕鼠砸到什么而感到抱歉。 生死有命,他给人类规避危险的时间够长了,如果有人这时候不躲在家里非要外出看戏,那么被砸伤砸死也是活该。 权杖点地,一寸光明以纪斯为圆心,倏然朝着周遭扩散。霎时,肉眼可见的光将黑夜点燃成白昼,亮如太阳悬空,剥去了寒意,温暖了身心。哪怕只有极短极短的一秒,也让人产生了置身在星辰大海温柔中的感觉。 光散开了,雪又落了下来。 世界变得极其安静,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不愿再往前一步。 微光消减,锋芒收敛。长发飘落,白袍止息,纪斯缓缓睁开眼,再度变回了温润如玉的青年。他的唇角依旧带笑,他的眉眼仍然慈悲。 他看向司诺城,发现对方也看着他。眼睛一瞬不瞬,神情是难得的呆。恍惚间,纪斯感觉他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司诺城?” “……我想静静。”司大少爷深呼吸,吐气,再深呼吸,再吐气。没多久,他缓了过来,眼神复杂至极,“超能力者?” “大祭司。”纪斯轻笑,“或者你可以称我为——天选者。” 他曾是被天道意志挑选的继承者,而现在,他是挑选天道意志的神职者。天道的选择,他的偿还,这也是一段因果,更是相遇的意义,需要他亲自兑现。 很多时候,他做出的选择不是巧合,而是因果循环的必然。 所以…… 纪斯平静对司诺城说道:“你是个好人,有危险自保就行,不要冲在前面。”就像鼠群来袭时,把他挡在身后一样。 司诺城面上不显,心头却震惊了:“我是个好人?” 这特么是什么品种的好人卡?他人生中的第一张好人卡,还是个男人给他发的! “嗯。”大祭司给予肯定,语气惆怅,“善因必须出善果,再结下去就还不清了……”你我本无缘,奈何你的坑一个接一个挖,我只能一个接一个填。 或许,他早在一开始就不该鬼迷心窍地上了他的车,啧。 作者有话要说: PS:俞铭洋:你是怎么在司老大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的? 纪斯:你懂的,他很擅长坑人。 俞铭洋:…… PS:俞铭洋:司老大,你怎么在纪斯面前跟个二傻子似的? 司诺城:不像个二傻子,他觉得你离了他能活,早装上飞毛腿跑了。 俞铭洋:…… PS:金:银色、白色或金色;木:绿色、青色;水:黑色、蓝色;火:红色、粉色;土:黄色。 纪斯一身白说明什么——缺金!(纪斯:???)司诺城象征什么——多金! 互补!完美!牛逼!天作之合!打call! 第23章 第二十三缕光 雪落之后, 是一场绵密的温雨。 它淅淅沥沥飘入山林洼地,丝丝缕缕隐没万物身边。覆了满山,下得温柔, 像是大手抚过山脉的轮廓, 抹去了数千年的怨怼与疼痛。 星星点点的光辉像夏夜的萤火虫, 缓缓升起,飞向邈远的苍穹。风丝低吟,林木叹息, 动物喉间发出哀鸣,好似在与什么作别。明明没有嚎啕与悲泣,偏偏充满了化不开的离情。 结界溃散, 一如山神消失那样突然。而以山脚为线,界内界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界内的天空飘着温雨,界外的长街传来骂声。界内的白雪掩盖泥泞, 界外的硕鼠冲垮平静。 数分钟前,界内是地狱,界外是人间。眨眼过去, 界内如天堂, 界外成废墟。 可见生死与福祸从来相依相伴, 不能以好坏区别。 纪斯望向大山,聆听八方的声音, 忽然说道:“一座山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经千百年的锤炼和电闪雷鸣的洗礼, 才有可能诞生一位山神。” “万物选择了祂, 祂就反哺万物, 博爱而仁慈。” “曾经人也是万物的一员, 只是人不甘心与众生平等。”纪斯的语气逐渐听不出情绪, “他们自诩万物之灵长,却没有尽到‘长者’该尽的义务,除了掠夺,不见保护。” “区区百年,消磨掉一整座山的灵性。” 他难得嘲讽:“也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再孕生一位山神。没有守护灵庇佑的空白期,他们只能自求多福。” 司诺城不语,他已经冷静了下来,正在细细咀嚼纪斯的每句话。不多时,他拿出了工作时的态度,单刀直入道:“那么,空白期会发生什么?” “谁知道呢?”纪斯恶劣地笑了起来,“或许是本该往东滚落的巨石,被树根挡了又挡砸向了西边;或许是下大雨冲出泥石流,本该到半山腰中止,偏生改道淹没了乡镇。” “又或许是一场避无可避的大地震,震到整片地貌崩裂为止。”纪斯继续道,“移山填海,没准所谓的宁原山脉会变成宁原大裂谷?” 司诺城:…… “让一位山神消失的代价,人类承受不起。” 如同现在,硕鼠把山挖得太深太深了,指不定它们的洞穴之中还藏着什么更要命的东西。不过,纪斯不打算当个保姆,给山祛晦已是恩赐,剩下的就看命呗。 “我们该走了。”纪斯收拢权杖,玄之又玄的保护圈撤离。一瞬间,司诺城只觉得周遭的光暗淡了下来,像是从温室跨入了寒冬。 “这是?” “你可以理解为庇护圈。”纪斯耐心地解释道,“不限制用什么工具,手指、树枝或粉笔都可以,在自己的脚下画一个圆。起点与终点闭合,就成为了一个圈。” “相信它会保护你,想象你的力量和气场被收束在圈内。以意志为基础引起变化之术法,是一种普通人也能使用的自我保护手段。” “我们之前处于圈里,可以防止被人窥见真容。” 难怪了…… 难怪俞铭洋的单反拍不出他的脸,原来是这样吗? 如此,庇护圈倒是个好东西,他很感兴趣。 司诺城听课效率百分百,还能举一反三:“那遇到劫匪怎么办?这种方法适用于枪林弹雨的环境吗?圈画得不够圆会不会影响保护的力度?” “或者,圆圈形成的保护力量跟圆的饱和度成正比吗?还是跟圆的大小成正比?亦或是跟人本身的强弱成正比?” “比如我跟一位相扑选手用同样的圆规画同等大小的圆圈,是我的更坚硬些,还是他的更强大些?” 纪斯:……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一个充满了玄学的气场,一个散发着科学的曙光。良久,沉默的大祭司才终于挤出了一句话:“你还是别学了,我觉得你学不会。” 司诺城:…… 他不服! …… 宁原山脉下的温雨像是上苍的恩赐,它落在雪地战士的伤口处,让不少难忍疼痛的人缓过了呼吸。 重伤者进入了梦乡,弥留者说出了遗言,待直升机的探照灯扫向他们,噩梦般的经历总算告一段落,只是后续的问题处理仍很棘手。 他们必须组织人手再次入山,在专家的协助下找到硕鼠的洞穴。还得撤离山脚的群众,长线封锁宁原山脉,甚至要找当地旅游业和开发商谈话,在危机解除之前不得开放景区…… 最重要的是,他们要集中精英力量全方位围追堵截一个神秘人——预言的发起者,大祭司JS。 事儿一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理。但猴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们会慢慢地抽丝剥茧,得到最想要的结果。 次日清晨,沈云霆不顾胳膊受伤,坚决随大队二度进山,而江梓楹留在医院处理伤口。 及至正午,脸颊处的伤才总算擦完了药。 由于伤的是脸,惹得老医生长吁短叹:“闺女你这伤的不是地方啊!做个小手术补补肉吧,不然脸颊上缺一块,多可惜!找对象也难上几分啊……” 江梓楹摇摇头,她本想笑,可脸实在疼得很:“从军入警,脸不重要。更何况,真喜欢我的对象不会在乎我的脸,而应该在乎我本身。” “闺女啊,话可不能这么说。”老医生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好机会不能错过,脸能补就补,老爷子我不想看到以后有人拿你的脸说闲话。” 江梓楹沉思了会儿,点头道:“如果有时间,我会去医院做手术。” 老医生很欣慰,能听进去话的年轻人不多,难得有个听话的委实让人舒心。他笑道:“这是药,一天一换,勤快点别忘了。” “嗯,谢谢。” 江梓楹走上了回大队的路,沿街垒满了摔死的硕鼠。 它们昨晚诡异地被风卷起,又重重地摔落在地,砸得整片城镇鸡飞狗跳,造成的经济损失不可计数。 据说,光是硕鼠砸死的人便有几十个,砸伤的更是难以统计。 事发后,死者家属的态度充满了戏剧性,先是痛骂死者作甚要往外跑,再是把人往门板上一放,拉到派出所放声大哭,求一个天灾的赔偿。 这做法虽奇葩,但有一就有二,想来今日宁原的拘留所是关满了人…… 江梓楹加快了脚步,在路口转弯处与两个身姿颀长的男人擦肩而过。狭路相逢,她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便缓了步子。 就见这俩男子一个生得极俊,通身气势凌厉;一个长得极雅,满身写意风流。黑色的风衣和白色的长袍联袂离开,及地的乌发划过弧线,勾住了权杖的底部。 优雅的男子熟练地一抖,发丝流畅地散开,铺满他的后背像是一匹绸缎。另一人开了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大预言家,你觉得明天的股票涨跌怎么样?” “大总裁,你觉得天上的云是什么能量场?”来啊,互相伤害啊! 他们绕过她,旁若无人地走远。 很养眼…… 即使只能看到一张侧脸,也养眼得赏心悦目。 他们随意站出去一个都是顶尖的美男子,更何况是两张脸站在一块形成的视觉冲击力呢? 她原以为自己对男人皮相的抵抗力很强,哪成想这不是强不强的问题,而是以前没遇到“对手”的问题。 遗憾的是,比起男人,警服更重要一些。 江梓楹脚步不停,在大街无法行驶公交车的情况下,她只能靠两条腿走过五站长的路。而路长难免事多,她迈过街角的小公园时,看见三个孩子推搡着一个满身颜料的小孩。 地上躺着褶皱的画纸,画架上爬满了恶作剧的手印。眼见有大人走来管事,欺负人的孩子吹了声口哨,做起鬼脸喊着“怪胎”跑开了。 江梓楹蹙眉跨入公园,与沉默寡言的孩子一道蹲下,帮着捡起了画纸和颜料。她本想显得自己亲切一点,可惜脸上的伤让她笑不出来。 无法,她只能尽力用温柔的声音问:“小朋友,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的爸爸妈妈呢?” 孩子没有抬头看她,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把褶皱的画纸摊平,一点点揉去痕迹。 “小朋友,会背家里的电话号码吗?”江梓楹轻声道,“阿姨帮你联系你的家人好不好?” 他把画纸固定在画架上,又捡起画笔,一点点挑干净刷毛上的沙子。随后,他认认真真地蘸着颜料,一笔一画地堆垛出人像。 漆黑的大山,深灰的夜空。有一个像幽灵似的白色人形落在最中央的位置,他张开双手,头顶悬着一根笔直笔直的……棍子吗? 孩子舀起铅灰色的颜料,啪地拍在“白幽灵”的身边,一点点涂出了“灰幽灵”的形状。从头到尾,他都没与江梓楹说一句话,当她完全不存在似的。 江梓楹无可奈何,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她或多或少看出这孩子有些不同,因此无法干脆利落地离开。 她本想给当地派出所去个电话,可联想派出所目前的情况,终究是熄了念头。而这一等,就足足等了半小时。 等到孩子拿起牙刷蘸取白色的颜料,仔细地弹到夜空之中,不知是在画星星还是在画雪花时,神情焦灼的孩子妈妈才提着菜篮子找到这里,看见孩子便长出一口气。 她抱着孩子心疼地问他有没有受伤,得不到回应也不生气,只是温柔地叹息。末了,她郑重地向江梓楹道谢,苦笑道:“谢谢你,我家孩子有点特殊,他……” “他有些自闭。”这位母亲压低了声音,“却喜欢乱跑,总是抱着画板去奇怪的地方。” “我昨天带他回姥姥家住,一直以为他躺在屋里睡了。谁知他大半夜抱着画板跑出去,穿着件外套藏在路灯旁的灌木丛里画画。” “我怕了!”孩子的母亲心有余悸,“结果今天带他回家,躲在这儿画画,真是急死个人。” 她的语气有些哽咽,硬是在孩子面前忍下了情绪。她连连向江梓楹道谢,眼见孩子画完了画,就弯腰收拾起东西,熟练地把颜料画笔收进菜篮子里。 江梓楹打算离开,却见原本不理人的孩子这会儿抬起了头,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倒映着一整个清澈的世界。 “东东,爸爸给你做了好吃的可乐鸡翅,我们回家了好不好?” 孩子不语,只是在妈妈伸手抱他的时候侧身避开,然后把抱在怀里的画递到了江梓楹面前。 这一刻,孩子妈妈吃惊地捂住了嘴,江梓楹也有些错愕。 “这是,送给我的吗?”江梓楹试探性地看向孩子的妈妈,又转向孩子,“那我……拿走咯?” 孩子没有回应,他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另一个人。 “你快收下吧!快收下吧!”孩子的母亲显然很欣喜,“他第一次主动送别人礼物!这是要恢复了吗?” 江梓楹接过了画,上头颜料未干,笔力特别稚嫩,却是孩子捧出的整个世界。她珍之重之地收起来,与这对母子微笑道别。 孩子趴在妈妈的肩上,依旧盯着她看。 突兀地,他冲她动了动嘴唇,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得亏江梓楹学过唇语,否则真会以为孩子只是简单地张张嘴而已。 他只对她说了三个字:去找他。 什么“去找他”?找的是哪个“他”?是他是她还是它? 是童言无忌,还是提供暗示?难道这附近有什么多年未解的杀人案,小孩子目睹了经过,所以想提醒她关键字? 鬼使神差地,江梓楹看了一眼画。 去找他…… ※※※※※※※※※※※※※※※※※※※※ PS:纪斯掉马日常的第一个道具“画作”已准备就绪,请广大孩子们再接再厉,争取更好的绘画功底~~ PS:司诺城:其实正确的庇护圈用法应该是,你在地上换个圈,我站在圈里端起加特林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这样,我们玄学防御,科学超度都到位了。 纪斯:…… 第24章 第二十四缕光 “宁原硕鼠”事件在互联网上火速发酵, 联动“鲸渡巨蛇”和“岭东怪物”一起霸占全网头条。而全副武装的军队已准备就绪,同各大部的精英一起毅然决然地选择二次进山。 他们不清楚深山里潜藏着多少危险,也不晓得硕鼠的洞穴中会蹦出什么妖怪, 他们只知道自己身为军人要是不站出去, 大到国家, 小到家庭,怕是不能再安稳度日了。 硕鼠的厉害他们见识过。 平均每只重达24斤左右,爪牙锋利异常, 皮毛颇为坚硬,跟同体型的猫搏斗不会落于下风,面对猎犬也不会害怕哆嗦。且硕鼠数量众多, 人见了尚且要跑,何况是猫狗。 为此,上级千叮万嘱:“打不过就撤, 人命要紧!” 这不是当逃兵,而是经历了昨日那一遭,所有人都明白硬来杠不过。除非把宁原山脉炸了, 否则……不, 炸了山脉没有稳赢, 只有惨胜。而谁也不能保证,炸掉山脉真能把硕鼠一锅端了。 再度入山, 他们当真是抱着殉职的心态前往。不求全须全尾地回来, 只求能把要事解决。 训练有素的警犬循着硕鼠的气味狂奔, 身后的军人迈开大步紧紧尾随。军用车携带专家和设备跟在一边, 可越往里深入, 山路越不好走。 颠簸近两小时, 他们拖着简易的设备弃车而行, 又爬了三小时,才终于摸到了硕鼠洞穴的边缘。 彼时,警犬冲着一条黝黑的山坳狂吠,众人上前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不知何时,宁原山脉中裂开了一条狭长的缝,又深又冷,锯齿形状,好似魔鬼微张的大嘴。 它内里漆黑,哪怕强光往里照入,可见度也只能达到七八米左右,再往下真是啥也看不见了。 专家拎着硕鼠的尸体往缝隙里一塞,试探半晌后凉凉地说道:“底下应该有更大的东西,我们或许真的要炸山脉了。” “什么?” “这条缝隙的大小只允许二三十斤的东西通过,所以出来的是硕鼠。”专家往里扔了一颗黄豆大小的电子探测球,打开电脑盯着翻腾不息的画面,继续道,“换句话说,它要是裂得再大些,可能会冒出更大的物种。” 探测球往下滚,用自身微弱的光芒点亮了周遭的事物。岩石壁面布满了硕鼠的爪痕,往下却不见底,反而越来越深。 “还没到头吗?”专家眉头紧蹙,“数值已经达到80米了……” 然而,探测球仍在下降,飞速地跌破百米、两百米、三百米……数值疯涨,它仿佛不会碰到裂缝似的,层层往下滚动。 “怎么会这么深?”难以置信的声音,“宁原没有发生过地震,什么时候形成了这种裂缝?就算是硕鼠挖的,这、这也太夸张了!” 十多分钟后,探测球显示的深度直达6312米。 刨除山脉的海拔高度,裂缝几乎延伸到地底四千米处。他们无法判断探测球是到了底部停止,还是搁在了缝中,因为视频里的画面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地底四千米,是人类矿井可以钻到的深度,温度约66~70摄氏度左右,至今没发现存在生物的痕……” “吱——”短促而突兀的声音从电脑中传来,探测球瞬间没了。 画面转为蓝屏,几人赶紧上前操作电脑,一帧帧地倒放画面:“听到了吗?刚刚那一声!我没听错吧,是生物的叫声?” “我也听见了,倒回去、再倒回去……好!锁定!” 画面定格在时间15分36秒处,他们看见探测球的光源所及之处冒出了一双猩红的眼。下一秒,偌大的黑影扑了上来,吞没了它! 放慢、再放慢!他们越是观察,越觉得这生物像极了硕鼠。 “你们觉得这体型……等比投放到现实中会有多大?”专家抖着手,颤巍巍地换算着数字,又转为通俗易懂的概念,“我觉得大概有三层楼那么高。” 闻言,众人只觉遍体生寒。 二三十斤的硕鼠就能将整个曲康啃得寸草不生,三层楼高的巨鼠……若是一只倒也罢了,要是有一大群的话,那怎么办? “不能炸山脉,炸开它就出来了。可不炸,它迟早会挖到别的地方。”专家轻声道,“报告给上级,曲康全境必须进入备战状态。” 2222的新年,怕是不能过了。 …… 12月31日的夜,无星无月。 从2221跨入2222的交界点,就在看似平凡的一瞬间。 盛都酒楼,糅合了西式科技与中式古典的顶级套房内,司诺城忙得昏天黑地,就连泡进浴缸也有接不完的电话。 虽然套房的隔音效果极好,但司诺城的愤怒仍能穿透墙壁灼烧一切,混合着他的呵斥,听得纪斯眉心一跳一跳。 “我说过几遍?啊!我告诉你们别接海运的单子,谁特么接了?”司诺城气得很,“沿海封禁,你们接单,这是打算让我跟国家对着干?” “我不管你们跟谁做生意,接了多大的单,利润有多少,全部推掉!”司诺城强调道,“把自作主张的蠢货给我踢出去,不听话不负责的全部解雇,记住谁才是你们的老板!” “什么,他有26%的股份?套光他的股,把这渣和他的同伙给我踹了!” 啪!这是手机砸进浴缸的声音。里头静默三秒,几乎立刻响起了吹风机最大档的风声。 隐约间,他听见里头的人在说:“我喊一句‘风来’也能‘风来’,还分中高低三档热风,啧。” 纪斯:…… 某种程度上来讲,司大少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他的情绪强烈到一定程度时,语言这种公器落在他手里就是一柄战斧,出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说要谁破产谁必定破产。 其气势之刚猛,譬如遮天蔽日的沙尘。对于感知力极强的神职者来说,像是走进了风暴圈的中心,能量狂暴得厉害。唯有等这股力量平息下去,才能集中注意力做自己的事。 吹风机的声音继续,能量场恢复平静。 纪斯靠在沙发中,拿起厚厚的砖哥牌手机戳了戳。但不知是酒楼的网络不好,还是他的手机不行,点了半天围脖愣是开不了。 无法,他只能将“骏马耶瓦兹”和“信使安索兹”两个符文搭配使用,为讯息疏通障碍,召请他想要的事物来到身边。 不多时,他流畅地登录了围脖,并很快得知了久登被卡的原因。 后台信息显示,他唯一一条围脖的评论区炸了,转发量爆了,私信堆满了,就连粉丝数都狂暴地飙升到百万。 一夜之间C位出道,莫过于此。 纪斯大致扫了一遍“爸爸我错了”、“高人我给你跪了”之流的道歉,再看了一些“大师,算命吗?半小时咨询价位多少啊”的私信,最后点开文档,开始慢吞吞地编辑新内容。 中洲五千年历史,土生土长的人却把老祖宗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在私信贴生辰八字,等同于把储蓄密码告诉了他,敞开大门让他来拿气运。 在他的时代,高门子弟、尤其是嫡子嫡女的八字通常由钦天监保管,非出仕、合婚和祭祀等大事不得挪用。过生辰往往提前一日或延期几天,总之不会让外人摸准时辰。 而地球人大咧咧地在互联网上贴八字,真是心大。但凡运气不好被邪修相中,只怕从此要被改命夺运。 不过,这等水准的邪修终究是极少数,就算有,多半也因造孽过多而遭反噬死去了。 纪斯敲下最后一个字,收手。 【2222年1月1日晚,地渊、界门、魔窟三地共振,引第四重‘鬼域’共鸣,望诸位躲在家中切勿外出。】 届时,地心的妖物、外空间的魔物、地狱的怪物和灵域的鬼物可都齐全了。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妖魔鬼怪,只有人类想不到,没有它们钻不出来。 要是再来个地震海啸、外星侵略,那他差不多是把队友们走过的末日都走了一遍。 嗯,不愧是他亲手挑的地球,连自毁的手段也是绝到极处,这大概是不想给人类留活路了吧? 真是惨极,但愿人类能熬过2222年活下来。 点击发送。 纪斯压根不在意自己“顶级流量”的身份,把砖哥一关,再度站落地窗边夜观天象。 殊不知,一秒发送,两秒“前排”过百,三十秒转发过千。各方势力表面全无动静,实则私底下让人偷偷关注纪斯。 比如,“异常事件联系处”的人一见大祭司有了新的围脖,审过内容,立马开绿色通道汇报给上级。 没多久,沉睡的东方古国在深夜苏醒,国家机器的每一个齿轮都运转起来。 …… 手机之于司诺城而言,最大的功能是通话开会和付款,最小的功能是游戏电影和刷网。 放在平时,他早已关闭手机睡下,可在经历了三观地震后,他鬼迷心窍地打开了长草的围脖,翻到纪斯的围脖直接点了个关注。 事实证明他的手机质量很牛,即使掉进浴缸被热风吹了半宿,用起来依然丝滑流畅。 他的官方围脖一般由秘书打理,私人围脖倒是荒凉得可以。昵称是一串英文乱码,头像是一只满脸生无可恋的羊驼…… 司诺城不记得自己为何要选羊驼当头像,不过这只羊驼的表情确实贴合他目前的心境。三观崩碎重组的生无可恋感,唯物主义救不了地球人的无力感,它太懂他了。 司诺城把英文乱码换成了“大总裁SNC”。一次通过,他以严肃认真的办公姿态坐在桌前,刷起了纪斯的围脖。 只有两条信息,以及评论区一大片的膝盖碎裂声。 当然,杠精哪儿都有,最新围脖下不信邪的人跳得很欢。 有名为“点我看片”的喷子在下头大放厥词:“第一条预言中了我还以为你是个高人,结果第二条你就开始写玄幻小说了?还魔窟鬼域,你咋不说仙界呢?让我猜猜你接下来要干嘛,算命卖符恰烂钱对吧,可能要接几个广告,毕竟流量多好。” 针对这条发言,反驳者甚众,但支持者也不少。 在大部分人眼里,巨蛇就是核污染的产物,硕鼠就是百八十年才来一场的鼠灾,岭东怪物近似外星人侵略。 只要能用科学解释,就绝不跳出科学的圈子。他们在里头呆了几十年,多么舒适。 很遗憾,当人狂热地崇拜一种事物,觉得它具有绝对的权威性且永远不会犯错误时,这才是真正的“迷信”。 他曾经也是如此,然而世界充满未知。 感慨颇深,司诺城在围脖下回了一句:“事无绝对。” 没多久,他收到了“点我看片”的骂声:“你的网名真好,大总裁SNC,大总裁是脑残!看来你有很深的自我认知,傻逼!” 司诺城:…… 司大少爷不语,只是冷静地切换围脖,第一次主动登陆了官方化的大号。他飞快地摸到纪斯的围脖下,耿直地给“点我看片”反手一个举报。 作为围脖上极具影响力的企业号,他这一举报,对方被封得翻不了身。 呵,谁让你起个“点我看片”的网名呢,这不是上赶着被封吗?看来你对自己的遭遇有很充分的心理准备,蠢货! 他舒泰地关闭围脖,朝纪斯看去:“下一站去哪,大祭司?” “呆在原地。”纪斯道,“鬼域不会在固定的地方出现,它只会释放灵体,而灵体会找上特定的人而已。” “业力重的人会遭难,非功德救不了。”而他,也没打算救造孽的人。 ※※※※※※※※※※※※※※※※※※※※ PS:纪斯:你画一个五芒星,想象其中注入了你的力量,再把它捉起来贴在心口,嗯,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司诺城在心口画了一个五角星,沉思片刻:我感觉到了——我爱我的祖国。 纪斯:……你是个麻瓜的身份已经瞒不住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缕光 元旦如期而至, 气氛一如往年。纵使近来不太平,也挡不住普通百姓过个小年的热情。 大红的帘子挂起,漂亮的窗花贴上。有青年搬起热气腾腾的蒸笼回家, 有小儿举着糖葫芦串儿走远。热闹依旧, 仿佛一天前堆满街道的硕鼠已成梦里的幻觉。 司诺城一大早接到了消息, 说是最近大事不断,为了过小年安太平,希望各大企业配合国家发发福利, 尽量在元旦之夜把民众留在家里。 简言之,纪斯的围脖内容到底被上头在意了。 官方干系重大,秉承唯物主义几十年, 绝不会草率地下达“元旦晚上不准外出”的通知。可三次事发让他们心有余悸,纪斯的预言更令他们头皮发麻。 国家这么大,官方委实不敢发消息引起恐慌。商议许久, 他们只想到了一个法子——元旦夜放福利,让人守着电视机抢,应该能收束住人们往外跑的脚步。 如此大出血地开库, 旁敲侧击着提醒人别外出, 他们也是尽力了。 看出这意图, 司诺城自然同意合作。 砸钱真不是问题,登得上大船才有难度。作为从不做亏本生意的人, 他坚信这会儿撒出去的钱, 在未来铁定能百倍千倍地收回来。故而, 放福利不是做慈善, 其实是双赢的投资。 他让秘书层层通知了下去, 从饮食到家电, 从网点到商场, 从国内到海外,把能给的福利都给了,并标上大字“优惠只此一次,机会不会再有”。 之后,他无论是站着坐着还是躺着,都会有无数的金钱和机遇飞向他。 完美! 纪斯转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司诺城。 就在一瞬间,他“看见”丰盛的能量从四面八方朝司诺城汇聚,如醍醐灌顶,打开了他的奇经八脉,贯通了他的七个脉轮。天光落下,地灵接引,他像是被点燃了似的,浑身散发着灵性的曙光。 这一刻,日月都不能与之争辉。 但很快,他的辉光恢复了闪耀的金碧辉煌,再度弥漫出金钱的芬芳。只是随着能量的注入,他的气场在缓缓扩张。 振动引起振动,力场糅合力场。渐渐地,纪斯发现司诺城的辉光环绕在他的庇护圈外,连带着自己的气场也被拐着走偏。 纪斯:…… 他平静地打开砖哥,进入围脖。叮咚!是金钱碰撞的脆响。 开屏显示着一个大红包,他随手一点就蹦出了888元的大额福利:【恭喜您!在元旦抽奖活动中获得三等奖!收益已发送到您的围脖钱包,请点击查收!】 纪斯:…… 确认过眼神,司大少爷是一尊活体行走的财神。哪怕被庇护圈隔绝了大半的气场,他对金钱的显化能力依然影响了周围的能量。 原来,司诺城不是没有灵性和天赋,而是把大部分注意力堆在了钞票上。 所以,钞能力者? 纪斯看着钱包里的888元,不禁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蹭着别人的能量抽了个红包,好像又是一个坑?怎么这坑……越填越多了呢? 没多久,司诺城起身舒展筋骨,对纪斯说道:“今晚不出门晃了,我在全网放了红包福利,总计十几个亿吧,你记得多抢点。对了,你申请一个维信,我拉你进司氏员工福利群,等会儿我发红包你记得抢。” 纪斯:…… “你这是什么表情?”司诺城难得从纪斯脸上看到了一线呆滞,恍惚中,他觉得对方身上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不必在意,我对自己人都不错。” 司诺城补充道:“不想抢也没关系,今天元旦,我可以给你一份私人福利。没有维信没关系,我让围脖官方给你发钱。” 没多久,叮咚!这是金钱来敲门的声音。 纪斯面无表情地点开围脖,发现后台钱包的数字从888跳到了10888……这种别人强势挖坑,把他摁着往里种的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 算了,就当他是交学费吧。 司诺城发完钱很满意,本想催着纪斯把维信搞了,谁知损友们的信息来得一个比一个勤。 先是俞铭洋:“司老大,我知道你今天要发福利,可以拉我进你的员工福利群抢红包吗?” 司诺城手动拒绝:“没门。” 再是姜启宁:“城哥,我看了你最近的朋友圈,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我们哥几个一商量,觉得太诡异了!” 司诺城简单回复:“说。” 姜启宁道:“城哥你看——你初到岭东,有一架飞机失事;你来到鲸渡港,有一条巨蛇吃人;你再飞岭东,有一只魔鬼出现!城哥,你老实告诉我,你的体质是不是招邪?还有,兄弟几个想问你下一站去哪儿,我们绝对不去!” 司诺城:…… 塑料兄弟,拉黑了。 …… 元旦节,傍晚五点左右,曲康大队提供的军宿中,江梓楹一身冷汗地惊醒。 她的双眼有些失焦,缓了会儿才恢复过来。她抬手抹开湿漉漉的发,觉得脸颊上的伤口奇痒无比,逼得人伸手去挠。 硬生生忍下了冲动,她要进盥洗室擦个脸冷静冷静。 第二次了,从昨晚到今日下午,她再度梦见了公园里遇到的孩子。他趴在妈妈的肩膀上,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她,嘴唇微动,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去找他。” 去找他…… 到底找谁啊? “呼!真是疯了!”她摇着头取下脸颊上的纱布,准备换个药去医院和沈云霆换班。谁知纱布落下的那秒,她盯着镜子的眼神直了。 怔怔然,颇为不敢置信的样子。 江梓楹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抚上了脸颊的皮肉。这里,一天前被硕鼠啃下了两个指甲盖大小的肉。伤口狰狞,一辈子也恢复不了,可现在才过了多久,创口翻卷的红肉不见了,倒是长出了粉色的……新肉? 这、这…… 她清楚自己的恢复力,伤口的修复速度虽然比普通人强点,但也在人的范畴内。流血大疤的修补,要更慢些。 一天前的创口,24小时恢复一半,是她出现了幻觉,是医院的药太好,还是她的体质也跟硕鼠和蛇一样变异了? 突兀地,宿舍的座机传来急促的铃声。 江梓楹接起电话,就听见沈云霆欣喜的声音:“小江,老周救回来了!” “啊?” “老周救回来了!”对面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愣是喜极而泣,“他活了!截掉了三米长的肠子,十六小时的手术,他熬过来了!老周活了!” “诶,我马上到!”江梓楹搁下座机,飞快地往脸上贴完药,拎起外套就往外跑。 冷不丁地,她的视线对上了放在门框里的画。 白色的幽灵托起棍子,寂静大山中落下了雪花。稚嫩的笔触画出了一股神圣的意味,她的耳畔仿佛再度响起了三个字:去找他。 去找他…… 一种感觉偶尔出现,可以被称之为“错觉”。一种感觉反复出现,不能被称之为“偶然”。 江梓楹摩挲着画,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刻钟后,她拍下了画放在自己围脖上,并不抱希望地配了一句话:“一个孩子的画,主题是‘去找他’。我是个粗人,看不懂画里的意思,有谁能为我解答吗?” 五分钟过去了,没有回应。 哐!门被关起,江梓楹已经跑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 病房内,捡回一条命的老周精神头不佳,可他抓着沈云霆的手倒是有劲。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沈云霆无法用力挣脱,只好劝道:“老周,我得出去了,你必须休息。” “沈队,我看到……白光升起。” “是雪花。”沈云霆叹道,“你受了重伤,意识都模糊了,难免看错。不要再伤神了,快休息。” “白光升起……”老周不肯松手,他吸着氧,非要把话说完不可,“有人,一个男人!在光里!他让雨落下来,是暖的……” 沈云霆一顿:“暖雨?”雪后是下了雨,雨水也确实是暖和的。 只是那时候老周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早已人事不省,他从何处得知? 沈云霆不禁凝神细听。 “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知道是白色……我要说出来,沈队。”老周的眼中溢出神采,“我怕不说,我醒来就忘了。对……我会忘记的,会忘掉。” “老周,你……” “暖的雨,叫功德霖。”老周的呼吸逐渐重了起来,瞳孔涣散,似是睡意涌了上来,“落在人身上,活死人肉白骨,有功德在身的人不会死,没功德护持的人会暴毙。” “我活了,沈队。” 大手术过后的人,依然在阴阳之间徘徊。脱离了肉身的桎梏,在两头游走的灵魂足以通玄。于万般奥妙的造化中,窥见大神通的一星半点。 哪怕只与天地接洽一息,所获的信息也远超想象。而当人向死而生,真正活下来之后,他会慢慢地遗忘玄之又玄的状态,渐渐回归平凡的日常。 老周经历了,也猜到了,他迫切地想在忘记之前说出来,否则……否则会怎样,他也不知道。 “沈队,去找他!” 手劲蓦然变大,老周的眼睛已经闭上,话却条理清晰:“白色、泛着光的男人,去找他,找到他。” “他在这里,一定一定要……”快啊! 声音化作了绵长的呼吸,心跳血压平稳,病房里空寂无声。 老周睡着了。 沈云霆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他刚推开门外出,便见到了赶来医院的江梓楹:“刚睡下,状态恢复得很好。” “你的脸怎么样了?”沈云霆回过神问道,“我认识一个皮肤科的资深医生,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帮你联系她。” 江梓楹摸着脸,摇了摇头:“没事,不急。倒是沈队你的胳膊怎样了,我记得你……”被硕鼠咬掉了几块肉。 “无妨。”沈云霆笑笑,上下晃动胳膊,“最近都没换药,不过耍起来倒是比平时更有劲了。” 两人聊了会儿,干脆一起去别的病房看看战友。 末了,江梓楹陪沈云霆去了科室换药,她本做好了看到一条血胳膊的惨状,殊不知医生把沈云霆的纱布一拆,别说旁人,当事人都傻了! 一天前被硕鼠咬掉不少肉的胳膊,这会儿已经消了伤疤。不仅看不见红肉,也没有新长出的粉牙,而是被填补得满满当当,只剩七零八落的牙印烙在皮肤上。 江梓楹捂住嘴:“天呐。” 医生震惊了:“怎么回事?你割屁股肉填皮了?” 沈云霆:“……没。” 他细致地摩挲皮肉,当初彻骨的疼痛完全消失,状态好得像是从没受过伤。 这是怎么回事? 【功德霖……活死人肉白骨……】 【沈队,找到他!】 沈云霆豁然起身,一脸始料未及。 ※※※※※※※※※※※※※※※※※※※※ PS:纪斯:下本开怪,队友速来。你们不来的话,我自己打了。 叮!正常侠士“沈云霆”加入队伍。 叮!正常侠士“江梓楹”加入队伍。 叮!活体欧神“司诺城”加入队伍。 叮!拖后腿“俞铭洋”和非洲酋长“姜启宁”以及一群“猪队友”加入队伍。 纪斯:……奇怪的队友又增加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缕光 一个人的创口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愈合, 在医生眼里是“你割肉填皮”;两个人的创口以同种速度愈合,在医生眼里是“你体质诡异”;三个人的创口飞速修复,医生只能丢下一句“实乃医学奇迹”…… 可当四个人、五个人, 乃至一整个部队的兵都以非人的速度痊愈了呢? 医生除了“卧槽尼玛”就只能提起手术刀, 准备给自己来上那么一下:“我今天就要割自己一刀, 你们谁说话都不好使!放开我,我没疯!我只是想试试,我下刀有分寸!凭什么他们可以, 我不可以?” 军人们:…… 科室内,江梓楹拆掉脸上的纱布,沈云霆露着完好的胳膊, 另有七名皮外伤的军人拆解了绷带,正难以置信地摩挲着自己合拢的皮肉。 “我是疤痕体质,创口愈合缓慢, 受伤铁定留痕迹。”有人开口道,“无法相信,一天过去我的大腿就好全了?” “我受伤后恢复速度极快, 入伍后被叫‘钢兵’。但说实在话, 后背被撕掉两片肉, 就算真是钢做的兵也不可能在一天内复原啊?” “会不会是医院发的药效果很好?” “要真是药的原因,那名小医生何必寻死觅活, 还想给自己来一刀试试?他应该早料到才对, 而不是眼睛都脱框了。” 沈云霆抡着胳膊细听战友的话, 见他们扯得差不多了, 便问道:“告诉我, 你们活到现在为止, 做过的最大功绩是什么?” 片刻后, 江梓楹率先开了口:“2218年3月,为清剿贩卖妇女的犯罪团伙,我亲身上阵充当诱饵,与大队里应外合共解救妇女7人,抓捕罪犯31人。” 彼时她不过24岁,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有极大的被害风险。可她还是去了,驳回所有反对意见,义无反顾。 凭头脑与恶狼周旋,凭手段保全自己,凭本事从虎口救人。72小时的暗斗,成就了她人生中最光辉的一页。 【我不能对不起身上的警服。】这句话从始至终都是她的座右铭。 “2211年,大南毒贩围剿行动,我是队里唯一活下来的人。”钢兵语气沉重,“我失去了战友和后援,想着怎么都是死,干脆拼了。结果我赢了,击杀枭首,消灭毒贩25人。” “国家没有放弃寻找我,援兵在大南北部的密林找到了濒死的我。”钢兵笑道,“活下来,这命归我,也不归我,我算是一整队战友父母的儿子了。” “2217年,我还没入伍,就一大学生。勇地孤身打翻了三个人贩子,救出五个孩子,现在想想居然有点后怕。” “2209年,国际联合救援行动,和外国战友一起从器官贩卖组织手里营救了上千人。” “2215年……” 沈云霆默默听着,江梓楹站得笔直。科室外的医生们没有冒然进来,只是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眶,将空间让给了这批战士。桩桩件件,都是过命的丰功伟绩。可他们多数时候,不过选择在背后无声付出而已。 人散去了,心凝聚了。 沈云霆道:“2216年,我在毒贩组织当过卧底,端掉了国内最大的贩毒组织。”他顿了顿,差不多明白功德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 “都是战友,有件事我必须告知大家,关于老周。” 沈云霆不是把事儿闷心里的人,有一说一就是搞。他就要明明白白地说出去,至于信不信、干不干,那是别人的选择。总之,他不会瞒报信息。 “老周刚醒时对我说……” 随着沈云霆娓娓道来,江梓楹越听越吃惊。尤其当沈云霆说出“去找他”三个字时,她只觉得脑海中嗡嗡巨响,什么也听不到了。 那个孩子,到底看见了什么,又画了什么? “沈队,我也有类似的情报要说。” …… 纪斯并不知道,心眼通透、灵台澄澈的孩子或成他平生之“大敌”。不过,他就算知道了,多半也不会在意。 纵使人类找到他,又能拿他怎么办呢?这世上除了必要的因果得遵循,只有他愿不愿去做的事,没有他不得不去做的事。 要不是友人种了一颗善因,他真不会选地球养老……是修真界不好玩,还是魔武界不够香,嗯? 由此观之,他最好少交朋友、孤寡到老。多一个队友多一个坑,天长地久有时尽,填坑绵绵无绝期。 譬如现在,既然司诺城交了“学费”,他只好勉为其难地带带他。不求司大少爷通天彻地,但求他能有点“常识”和自保手段,别死太快就行。 于是,在千家万户守着电视抢红包的档口,纪斯同司诺城爬上了酒楼的天台。 时值元旦之夜,年尾与年头真正接壤的一刻,恰是庚子鼠舒展首尾,令世间阴阳大乱的起始。 在常人肉眼不可见的世界里,乾坤倒置,上清下浊混合。本是风水宝地的龙穴莫名灌入邪气,本是穷山恶水之地忽而来了阳气。 这不是福祸相依,而是灾难剧变。 福山宝地多有未出土的贵族陵墓,那些存留数千年的尸骨沾染了气,轻则尸变,重则化作旱魃。而不毛之地的形成多有原因,或是恶人恶事,或是气数已尽,骤然入了一缕活气,妖邪更易兴起。 混乱将引发魔窟、界门和地渊的三处共振,三地共振的能量将为鬼域大开方便之门。 漆黑的云层上住满了亡魂,混浊的空间里飞舞着魍魉。放眼望去,真是没一处安稳地。 “你让我上天台,是为了跟你一起吹冷风吗?”司诺城的声音传来,他呼出一口白气,“天台这种地方……” “嗯?”纪斯转眼。 司诺城消了声。 初中时期他上天台,基本是走进了女生的套路,不是被表白就是被塞情书。高中时期上天台,基本是看透了女生的套路,不是来拒绝就是来断绝。 没未来就别给希望,不喜欢就别拖泥带水,处理青春期的感情问题,他一贯雷厉风行。渐渐地,他掐死了自己所有的桃花,活成了一颗“仙草”,别名“阆苑仙葩”。 “天台,表白和分手的圣地。”司诺城回道,“要不是你是个男人,我会怀疑你另有企图。” 纪斯:…… “表白和分手的圣地?”纪斯仔细回忆自己的经历,觉得登的是假天台,“不该是白天打架斗殴,晚上夜观天象的地方吗?” 他们轮回小队上天台,不是炸楼就是对轰,难得坐下吃一餐饭都算安生。这界与界的隔阂,人与人的代沟,让听了这话的司诺城陷入了沉默。 司诺城盯着纪斯的脸,觉得无从说起:“你……没在天台被女孩子表白、被塞情书吗?” “没有。”纪斯说道,“敢请我上天台的女孩,打架都很厉害。一般会给我塞战书,有时候一整封信全是血淋淋的诅咒。” 司诺城:…… “这是哪里的天台?”这么凶残? “地狱的往生台。” “……”好不容易拼起来的三观,又裂开了! 相顾无言数秒,纪斯手中的权杖轻轻点地。刹那,一星白光如涟漪荡开,寒风止息。他们的衣角不再扬起,发丝不再乱舞,温度回暖,好似沐浴着阳光。 司诺城知道,是看不见的庇护圈张开了。 “我明白你的疑问,我也可以为你解答。”纪斯温和道,“世界上确有天堂,也有地狱。有轮回转世,也有孤魂野鬼。” “我也知道你会质疑什么……你在想,从古至今死者无数,要真有鬼魂,岂不是要挤死?你在想,地球外围是大气层,哪有什么天堂;地心里充满岩浆,又会有什么地狱?” 司诺城:“……对,我是这么想的。”换在以前。 “我理解。”纪斯轻声道,他也有过相信天圆地方的时期,“实则不然。” “宇宙是复杂的多维世界,世界是多维重合的宇宙。”纪斯的权杖划过地面,“这是线,二维的东西,它们可以构成人像。这些‘人’是二维的人,但也存在于三维地球之中。” “点线面,二维之物存在于三维,被你们当作了寻常。可它们,能看到你们吗?” “它们看不到,也无法跨越维度去理解。一如你们,天堂和地狱都存在,人间飞满了鬼物,可你们看不到,就以为不存在。” 司诺城安静地听着,纪斯缓慢地说着。黑夜的云层泛出一点猩红,远处的天际亮起了诡异的白光,三地共振开始了。 诡谲的能量波一层层荡开,连绵成片。 “鬼域之于地球,相当于更高维度的空间。它会像二维世界叠加在三维世界中那样,在振动时真正与地球融合,界门、魔窟和地渊也是如此。” “道有万种,人有千般。世界多维,你们确实该好好认识它了。” 云层的猩红逐渐扩大,像是光谱上跃动的色彩,渐渐化作了南北极才能见到的极光。它绚丽无比,美得如梦似幻,将夜空渲染成仙境,殊不知仙境的皮子下是万骨同哭的坟墓。 纪斯听见了鬼域大门拖地的锁链声…… 电视上的红包终究拉不住好奇心重的人类,不多时,城中哇声一片。人们不知愁苦地举着手机拍摄、直播,到底是忘记了“天现异象,请勿外出”的忠告。 共振频率加大,海洋中心翻起大浪,宁原山脉的裂缝再度加深,岭东境内的界门狭长了三分……鬼域的节点出现,正巧与三地构成一个标准的菱形。 同一时刻,不同的几何图形在世界各地出现,或大或小。可惜的是,真正能发现异常的人寥寥无几。 界与界交融,面与面重合。庚子鼠翻身,毁灭日降临。 “司诺城,闭上眼睛,用你的天眼去看世界。”怕他听不懂,纪斯伸手指向他的眉心,“第三眼,眉心轮,松果体。这里,懂?” 司诺城照做。 遗憾的是,眼睛一闭,他什么也看不见。 “集中你的注意力,去相信它,告诉它你要看见。”纪斯说道,“用自己的力量去开天眼,它会伴你永久。” “每个人的付出与得到,就像‘德’和‘位’一样必须相配。如果你借住外力开了天眼,轻则折寿,重则短命,因为‘德不配位’。” 人类生来就有第三眼的天赋功能,而第三眼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类去“寻求本真”。然而,天赋不曾抛弃人类,人类却遗忘了天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纪斯的声音响起:“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司诺城闭着眼睛,含糊道:“有点困。” 纪斯:…… 大祭司面无表情地撤掉庇护圈,冷风活活把大总裁吹个清醒。司诺城颇为无奈,他学什么都快,也不知为何学这一道完全摸不着头脑。 寒风刺骨,云层翻涌。城市中的魍魉飘得满城都是,遇见外出的活人便攀附上去,一副完全不惧阳气的模样。也是,今晚乾坤倒置,是它们的狂欢日。 一只黑漆漆的狰狞鬼面盘旋在楼顶,轻轻地附在司诺城的背后,它探出枯瘦的爪子流连在他的脸颊边…… 纪斯眉头微蹙,手缓缓抬起—— 却见司诺城反手往脸颊一拍,着恼道:“大冬天居然有蚊子?” 嗤! 偌大的鬼面急速旋转缩小,像是受了什么压制似的被挤成又黑又小的一点。它来不及反抗,来不及逃脱,司诺城便豁然转头,精准无误地锁定了它。 “真有蚊子……” 啪! 双掌大力一合,“蚊子”当场暴毙,连一丝惨叫也无,可谓是死得异常憋屈。 恍惚之中,司诺城像是听见了有什么玩意儿碎掉的声音。他转头一瞅,发现纪斯的表情特别得一言难尽。 “你怎么了?”司诺城张开手,弹掉小黑点,“我打蚊子苍蝇蟑螂蜘蛛一直快准狠,别羡慕。” 纪斯:…… 他从未见过如此骨骼惊奇的觉醒之人! 司诺城不是没天赋灵性,而是他的显化能力太强,足以将看不见的东西显化为实体,再以自己丰富的经验击败它。 这种能力,尤其在他无意识发动时最可怕。 所以,当初住进酒店十七楼,他为了一个灵体敲开司大少爷的门……其实救的是灵体,而不是司诺城? 纪斯:……这债要还不清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要不我继续练?”试探的问道。 “我觉得你一直瞎着也挺好的。”诚恳的回答。 司诺城:…… 与此同时,三地共振频率开到最大,绚丽的云层突然变成厚如硬铁的一块。它缓慢地旋转着,猛地砸下了拳头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 至此,鬼域来了。 ※※※※※※※※※※※※※※※※※※※※ PS:纪斯:一巴掌拍死鬼,却被冰雹砸得满脸懵逼? 司诺城:有本事你把庇护圈撤了,跟我站在冰雹下说话。 纪斯:…… 第27章 第二十七缕光 冰雹连续不断地砸了近三个小时, 受灾面积覆盖了大河南北的区域,尤其以构成菱形的四个地点损失最为惨重。不提被砸伤的人有多少,光是被砸毁的建筑物、广场雕像和大厦玻璃就不计其数。 先是天现异象, 再是天降冰雹, 这次虽然没出现一只怪物, 但自然灾害的破坏力比怪物强了太多。当冰雹垒成墙垣,塞爆大街小巷,整片城乡直接陷入瘫痪状态。 伤者无法被送达医院, 只能干耗;道路依靠铲子慢慢挖掘,堪称煎熬。元旦夜的喜悦彻底淡去,人们寻思着近期的怪事, 越想越是恐慌。 要是昨晚呆在家里不外出该多好…… 直到这时,吃到教训的人才终于想起,其实早在元旦之前就有人在互联网上写下预言, 一字一句历历在目,他们却没当一回事。如今,真是后悔也来不及。 预言说“鬼域”要开, 让人不要外出。那么问题来了, 已经外出过的人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还有, 鬼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不多时,大祭司的围脖被炸到了头条。 事情一旦涉及自身安危和利益了, 网友们的素质立刻变得整整齐齐。评论区一水的卖惨求指点, 其中更有不少曾对大祭司破口大骂的杠精, 跪得迅速又标准, 言辞急切又诚恳, “见机行事”的本领确实是一等一的强悍。 【爱米酱】:“我曲康本地人, 跪求高人出手相助!第一次出门被老鼠砸破头, 第二次出门被冰雹砸断鼻梁,我外出过,会不会沾上不干净的东西,求求你了!帮帮我!” 【爷爷的烟斗】:“楼上跪得可真快,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之前骂博主骂得可欢了。” 【深山居士】:“人之常情,楼上没必要这么针对。俗话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博主既然可以预知,也请出言安抚一下民心吧!您两次预言命中,实力一定很强,只要您愿意出手,事情一定会有转机。” 第三条点赞飙涨几万,大部分人都是同样的念头:你有本事预知,一定有本事做更多的事,请为国为民着想,我们会感激你的! 就像他们遇到有钱人也是这种说辞:你已经这么有钱了,一定有本事赚更多的钱,多捐出去一点怎么了,你不捐就是为富不仁! 可惜的是,纪斯不是圣父,更不是善茬。粗略浏览一遍评论,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果然是苦头没有吃够,在现实面前学不会谦卑。以小见大,目前的中洲高层尚在观望,暂不值得合作。 纪斯晓得上位者心里在想什么。评论区博同情、宣大爱、死忠粉等言论全有,他们就等着他到底回复哪一条,以此让心理师推测他的性格,再制定针对他的方案,逼他不得不出现人前,露出更多的本事和信息。 然而,这手段他为官时早玩腻了。 他在文档里敲了八个字:关我屁事,关你屁事。 点击发送。 八字真言,足以解决一切问题。 至于评论区怎么炸,别人怎么想,又有什么干系呢?灾难重重降临,人员层层筛选,血的教训会让人记住一条真理:别那么骄傲,你只是一团碳水化合物。 砖哥一扔,纪斯看向忙着办公的司诺城。 事实证明,世界上只有挖得完的金矿,没有司诺城赚不到钱,他开个会简单几句敲定项目,身上的能量就更丰盛了。 这货祖宗积德,一身正气,外加累世功勋卓绝、救苦救难无数,实属“大气运者”。要是放在轮回空间,他但凡不作死,就能走到顶。不巧的是,轮回炸了,他没机会提升。 但……也不是一点机会也无,地球的毁灭日之于司诺城,或许是一个另类的契机。 这世间,能与他相处融洽的人很少,他愿意与之相处的人更少。难得撞上个有钱……哦不,会说话又懂事的债主,他也想看看对方能走到哪一步。 “司诺城,有兴趣回沿海一趟吗?”纪斯说道,“鬼域落在海洋上空,里头冒出来的东西很适合你练手。” 司诺城:……你说什么东西……适合我练手? “你确定,是给我练手,而不是我去送菜?”司诺城发出灵魂质问,他双手交叠于腹部,战术后仰,谈判的架势霸气侧漏,“我一看不见,二没装备,三无术法,四缺常识,五——我的命特别金贵,要是没了会导致成千上万的人失业,中洲GDP将下滑……” “去不去?”露出“核”善的笑容。 “去……”毫无立场地答应了。 司大少爷觉得自己要是说一句“不去”,纪斯那根权杖指不定就砸到他脑袋上来。不过,这货阴森森笑起来的时候,真性情流露的样子倒是比假笑更好看几分。 就是——感觉脖子有点凉飕飕的? …… 情报交换过后,高人的存在似成定数。沈云霆整理信息上报,江梓楹准备再访绘画的孩子一家,队中战友也是跃跃欲试,准备拿出百分百的干劲去抓……不,去请这位神秘人出山。 却不料一夜冰雹打乱了他们的阵脚,不但封住了路,还封住了门。铲上三四个小时才开辟一条小径,照这速度别说找,人坐在那儿等他们去请都等烦了。更何况,他们连对方长啥模样都不知道。 最绝的是,躺医院养伤的老周再醒来,竟然已经忘了他说过的话…… “什么白光?”老周吊着营养瓶,说话有气无力,“那贼鼠一口咬我腰子上,命都去了半条,我眼前是黑的,哪来什么光?” “你还记得雨水是暖的吗?” “老钢,你咋了?被老鼠咬头了,我看着那脑袋还是圆的啊。”老周仔细端详着钢兵的脑门,“咱们跟冰块一样冷,雨水当然是暖的。” “你还记得……” “你咋逼逼赖赖的,等老子起来了要打一架吗?” 说过什么话,老周全忘了。他只依稀记得沈云霆来看过他,还帮他掖了掖被角,其余的诸如泛着光的男人、去找他之类的言语,没有半分印象。 这么一来,老周这条线就断了,他们还剩下那个画画的孩子可以提供一些线索。只是,一大群老爷们儿去找个自闭的孩子问话,确定不会吓得孩子更自闭吗? 令人头疼。 关键点卡住,像是冰雹堵路一般难受。但很多时候,“柳暗花明又一村”这话无比神奇,一条线断了,往往会有另一条接起来。 江梓楹在自己围脖发现了最新的回复,是来自一名单亲爸爸的私信。 【我闺女真可爱】:“一壶浊酒,你好!无意中看到你的围脖和孩子的画作,我想你的孩子可能跟我的孩子出了同一个‘问题’。抱歉,我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问题’,因为实在是让我匪夷所思。” “我闺女今年五岁,孩子妈妈去得早,我一直带着她生活。她很安静,喜欢一个人洋娃娃,给娃娃做衣服,手很巧,很聪明。直到前一段时间,怪物事件大热,她不知从哪儿听了事儿,想看怪物。” “我是个粗人,直接把网上的视频点给孩子播放。本来我只是想告诫她,外面很危险小孩子别乱跑,但她一看那个岭东怪物的视频不仅不怕,还很高兴地对我说‘爸爸,楼上有人’。” “我以为是童言无忌,结果我在网络上看到了深度曝光的视频,说是有人影。最近几天,我发现孩子开始做娃娃,黑发白衣,再让娃娃握着一根筷子,告诉我这是楼顶的人。” “黑发白衣,握着一根东西,跟你家孩子画作里的人很像。” “所以,我想询问一下,你家孩子是不是也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想找人一起商量。” “看到回复,谢谢。” 黑发白衣,手中握着一根东西,这条信息与岭东内部的文件资料完全对上了。也就是说,岭东怪物出现那天,神秘人在岭东,祂消灭了怪物;宁原硕鼠爆发这天,神秘人在宁原,祂吹飞了硕鼠? 江梓楹一把抓起纸笔,疯狂地串线:“让我找找看,你会在哪儿?” “川蜀网吧预言,你在西部停留过。之后是鲸渡,巨蛇是你的手笔吗?也对,给蛇做尸检的专家说蛇是被撕裂而死的,最后才被炸。” “你到过鲸渡!”点与点串联,笔划过横线。 边说边写,语言会加强她的逻辑思维:“接着是岭东,再是宁原。短时间内转过这么多地方,不是飞机就是火车。当然,我不排除你不是人,另有手段到达地点的可能。” “大祭司JS跟你是什么关系?是同类,还是……同一个人?” “白衣黑发,手中握着一根东西。” “白衣黑发……” 电光石火之间,某个一晃而过的画面在脑海里迸发。恍惚中,江梓楹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的,是见过的……是见过什么,嗯? 本该浮出脑海的画面泡沫般散去,她狠狠拍头想要记起来,却不知为何就是记不住! 是什么?快记起来!她的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她见过的,她应该是见过的! 半晌过去了,江梓楹没记起来。她满头冷汗地去搓了把脸,面无表情地抚摸着脸上渐渐好全的疤。 她抓起手机给沈云霆去了一个电话:“沈队,我这里有神秘人最新的线索,不过,我们需要上级的安排和帮助。” “帮忙请一批有绘画功底和一批喜欢做娃娃的孩子,年纪不能太大。然后,请他们帮我们看一看,岭东那座大厦的楼顶上到底有什么?” 杠上了!非抓出来不可! …… 中洲难得平静了两天左右,宁原的交通线逐渐恢复正常,只是各站点查得异常严格,像是在逮捕通缉犯似的。 司诺城暂不坐飞机,改乘高铁。因秘书不在身边,纪斯压根不干秘书的事,他只能劳心劳力亲自去取票,结果一套查身份证手机号驾驶证的繁琐程序下来,他毫不留情地退了票,直接刷卡买了辆舒适的新越野。 呵,谁耐烦让你们查,我缺这点买车钱,自驾! 要不是纪斯说高铁上的咖啡不错,他买个劳什子的票,豪车它不香吗?想喝咖啡没问题,让人在车里装个小冰箱和保温器,要喝热的冷的都随意。 钱能解决的问题,完全不是问题。 司诺城给足了小费,差人在越野后头放了各种高档零食。之后载着纪斯出城,没多久就拐上了高速。 俩也算熟人了,纪斯把大杖搁在车后,眯眼小憩:“路上小心,我要闭目养神了。” 说着,他放下了车椅,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长发倾泻,拢住了他的身形,看上去颇为模糊不清。 “你确实该休息了。”司诺城说道,“我没见你睡过觉,难道你不需要睡觉?” “嗯,只养神,不睡觉。”纪斯回道,“到了我这种程度的神职者,小憩即可。而且,我一旦睡着了,梦境中的事情或许会变成现实。” “什么意思?” “比如我梦见了地狱中的怪物,它很有可能从我的梦中出现在你们的现实里。”纪斯平静道,“因为梦也是多维世界之一,能与现实重合,所以,你希望我睡会儿吗?” “……喝杯咖啡提提神,你要的口味我都有。” 纪斯轻笑,侧头小憩。 越野驶过收费站,检票处的人往司诺城的车中张望,发现除了零食就是副驾驶上侧躺的长发“女人”,夕阳的光洒在车里,“女人”似乎是穿着橘色的衣服? 没有任何可疑又奇怪的人员,放行。 ※※※※※※※※※※※※※※※※※※※※ PS:鬼域到了之后—— 纪斯:关门!放司诺城! 司诺城:这些年的咖啡和钞票,终究是错付了! 灵体们:??? 第28章 第二十八缕光 从北部山脉出发直达南部沿海, 所费时间并不比横跨大半个中洲来得少。 不过,当司诺城歇了讲究的念头,只一门心思赶路之后, 他们成功踩着第三天的尾巴进入了沿海大城之一的“葫芦口”。 葫芦口, 这名字听上去像个村, 芯子却是座实打实的城。顾名思义,它的外形近似双圆形构成,葫芦身接壤内陆, 葫芦嘴安在港口,像极了一只沉浮在海上的宝葫芦。 古往今来,葫芦都有“福禄”的寓意。故而, 葫芦口吸引各地大商来此经营,港口建起、大桥新开,发展的势头如同它的谐音般蒸蒸日上。 哪怕近期的沿海气氛紧绷, 颇有风雨欲来的架势,也挡不住葫芦口繁华如昨。 而繁华,意味着人多。人多, 基本心不齐。上头严防死守跟猫抓老鼠似的追人, 下头哈欠连天跟狗拿耗子似的放行。 俗话说“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 葫芦口这么大, 每天来往车辆那么多, 纵使能换班细查, 也经不住三天时间的磋磨。更何况, 并不是每个人都对排查工作上心。 于是, 司诺城和纪斯不仅顺利找到了住所, 还有闲心到处乱逛,甚至……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彼时,他们坐在大城最贵的咖啡厅里,享受着近乎包场的清净。服务生端来蛋糕饮品,再去准备鹅肝羊排,他们一见两人的品貌着实惊艳又讶然,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优秀的职业素养取代了真情流露,他们送上最佳服务,又在退去后不曾议论客人分毫。不多看、不多想、不多听、不多议,这家咖啡厅的服务确实当得起最贵的价位。 醇香袅袅,司诺城抿了一口苦咖啡,问道:“沿海城市不少,怎么挑了葫芦口?” “这儿距离鲸渡港不远,是防线最牢固的地方之一。无论是出海还是出行,都有被盘查的可能。我倒是无妨,但你——” 司诺城给纪斯的咖啡加了点糖和奶:“在围脖上放一句‘关我屁事’,明显是没有与官方合作的意向。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人发现你的异常,你会惹上不少麻烦。”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比起这个,我更觉得你会把他们……”给团灭了。 纪斯笑道:“我不会主动害人。”他轻抿咖啡,觉得味道不错,“至于在重重眼线下怎么带你练手,去哪里练手,拿什么练手,这不是问题。” “因为,葫芦口已经入了虎口。” 纪斯拿起餐刀,将糕点切成简陋的葫芦模样:“葫芦是吉物,有镇宅辟邪挡煞之效,还有吸福纳禄的寓意。看葫芦口的地形,嘴对四海,壶镇八方,不发达就没了天理。” “只是可惜,人类在葫芦尾凿了隧道。”纪斯一刀将葫芦切成两半,“壶嘴吸进来的福禄,沿着隧道往外流逝,收不住了。” “葫芦一破,既不能吸收气运,又不能镇压妖邪。风顺着隧道吹,要么把邪气散进内陆,要么把人气吹向外海。再被鬼域一冲,葫芦口便成了毫无防护的狩猎场。” 纪斯撵着半颗草莓,冲垮了两片蛋糕:“它们会顺着人味进来。” “它们是指什么?” “鬼物,一种你们可以理解为‘恶灵’的东西。”说着,纪斯吃掉了草莓,“沿海防线遇上鬼物,除了将士的一身正气能阻挡一二,枪炮之类起不了任何作用。” 换言之,普通人遭遇鬼物,只剩非死即伤的下场。 “它们喜食人类。” 司诺城:“怪物都喜欢吃人?” 纪斯轻笑,说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它们喜食人类很正常,‘人’本身便是最佳的‘器’。” “器?” “心脾肺肾肝,是小五行;生辰八字,是大五行。血肉精华,灵魂力量,精神意志,人是充满无限可能的器,同时也是怪物最钟爱的食物。” 想要不变成食物,那就只能把自己打磨成强大的武器了。 纪斯戳起一块鹅肝,补充道:“虽然鬼物很难对付,但意外得适合你练手。你只需要多走夜路,就能……” 恰在这时,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男音:“城哥?”惊喜的语气,夹杂着丝丝恐惧,“你怎么在这里?难道葫芦口要出大事了吗?” 是姜启宁。 司诺城回首,纪斯抬眼。由于话到嘴边没把住,纪斯几乎是看着姜启宁说出了后半句:“撞到鬼了。” 姜启宁:…… 司诺城:…… 无意识地利用公器最为致命,纪斯心头一咯噔:糟糕,言灵了。 姜启宁委实倒霉,买艘游艇出海,遇到蛇了;难得出来会友,被言灵了。估计等会儿走夜路回去还要撞个鬼,这体质非酋得也是没谁了。 司诺城自然地接过了话,瞄准姜启宁道:“你这话说的,就跟撞倒鬼一样。” 无意识发动的双重撞鬼暴击!叠加! 纪斯:……好吧,双重言灵。 大祭司看向姜启宁的眼神无比慈爱又饱含同情,可惜后者没觉得哪里不对,还接过话嘻嘻哈哈:“嘿,这可不,我不仅撞了鬼,还撞了个最凶的!” 纪斯:…… 自己咒自己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三重言灵的叠加,后果怕是不能善了。只是,这乌龙事因他而起,此人也颇为无辜,打成的死结总得松一松。 罢了,届时陪他走一程吧。 “城哥,这位看着脸生,是……”姜启宁打量着纪斯,只觉对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雅。这颜值、这气质,要么是跟城哥一道的大少爷,要么是搞艺术的造型设计师。 或者是……哪个公司下季度想要捧红的王牌明星? “是我的朋友,纪斯,目前跟我一起工作。”司诺城简洁道,但介绍姜启宁时倒是说得清楚,“这位是姜启宁,鲸渡港船王的小儿子,同我一起长大。” 他们这个圈子弯弯绕绕的话术很多,司诺城若是着重介绍纪斯,等同于告诉圈里人“这是新来的,可以打听,按我们的规矩来”。 可司诺城着重介绍了姜启宁,等同于暗示友人“这人你惹不起,别瞎打听,要按他的规矩来”。 如此,姜启宁悟了。 一起工作意味着谈生意,不是他能插嘴叙旧的时候。姜启宁很识趣,大方笑道:“不打扰你们了,我来这儿是为了等人。” 姜启宁等的正是那日一起登上游艇的混血帅哥。 而等人的目的,是希望对方能教他一种名为“吨了伏特加就能开爆发”的搏击术,让他不至于下次遇险时怂得只能吹萨克斯。 他是个男人啊!也是有尊严和梦想的男子汉好嘛!躲在后方吹萨克斯这种事,他不想再做第二次了,真男人就该上阵肉搏拼刺刀! 等等……这句话好像哪里怪怪的? 没多久,大冬天就穿着件夹克衫的混血帅哥登场。他与司诺城寒暄两句,与纪斯点头致意,便不再打扰他们“谈生意”,转而同姜启宁坐到另一边开始传授“搏熊十八套”。 只是讲着讲着,话题就歪楼了。 “我爸爸是个中洲人,我妈妈是个乌拉人。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千顶城的郊外,只因为我爸往树林里看了一眼,就被一头熊追着跑了半个树林,把他送到了我妈身边。” “我爸说,我妈当年一巴掌扇在熊的脑袋上,开口一句乌拉,熊就呜咽着跑了。” “他对她一见钟情,然后被拒绝了。”混血帅哥侃侃而谈,“我妈对我爸说,她只喜欢能跟熊搏斗的男人。为此,我爸苦练技术,半年后决定当着我妈的面跟熊搏斗。他千辛万苦找到了熊,扑了上去——” 说到这儿,别说姜启宁,就连司诺城和纪斯都竖起了耳朵。 “结果被熊一巴掌拍在了地上,一个回合都没过!”混血帅哥道,“我妈看不下去了,当天就让熊和我爸一起跪在她家门口,骂了一整晚。” 众人:……不知为何,觉得熊有点可怜。 “后来,他们就结婚了,一年后有了我。”混血帅哥语气幽幽,“我出生没多久,我妈提着我的脚把我泡在冰水里,刷三遍,这是乌拉的洗礼。” “见我没病,就知道我像她。” “她对我寄予厚望,亲自给我起了一个中文名。我爸不甘示弱,亲自给我起了一个乌拉名。于是,我从小被……” 混血帅哥突然止住了声,有那么一瞬,他觉得窗外的黑夜很危险。他转头望去,只见咖啡厅对面大厦的复古钟楼指向了21点。 似乎有点晚了。 “你从小被什么?”姜启宁问道,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车上说。”混血帅哥道,“该回去了。” “才九点……” “不,回去。”混血帅哥很坚决,“窗外,好像有几百头棕熊盯着我们。” 其实外界只是寻常的黑夜,车水马龙并无不同,然而从小和熊一起长大的乌拉小哥总觉得很不对。极致的危险仿佛近在眼前,他却看不见。 为了听一个后续,姜启宁只能跟着走人。却在路过“谈生意”的那桌时,被纪斯留了一步。 白衣黑发的男人盯着他,说道:“记住,名字是最短的咒。这一路上无论谁问你的名字,都不要给出回答。” 名字是最短的咒……什么意思? 这句话莫名其妙,却愣是像烙印似的镂刻在他的脑海里。 姜启宁抬步离开,司诺城这才“吃完”了晚餐,问道:“老姜身上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我不小心对他用了言灵。”纪斯眨眨眼,眼神无辜又善良,“就是那句‘撞倒鬼了’。” 司诺城:…… “当我无意识地说出与‘恶’相关的言灵时,如果没有刻意控制的话,结果往往会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也就是说,它能在此地最大限度召到什么,就会给姜启宁送去什么。” “所以,我们得跟着他。” 而名字是最短的咒,保留自己的名字,记住自己是谁,就不会被鬼物夺走神智。名字一旦被鬼物得知,被它控制,那就糟糕了。 最重要的是—— 纪斯觉得拿姜启宁试刀不错。 正巧让他看看,借助了他的言灵之力,再加上司诺城的显化之能,目前在葫芦口能召出的最强鬼物,究竟在哪个程度? 嗯,估计今晚整个城的交通线怕是得毁了。 …… 开阔的马路上,混血帅哥一脚踩在油门上,驾车飞驰。姜启宁坐在副驾驶,絮叨个没完:“你的房子居然在外郊?那儿的地皮可不是个小数目,一套花了多少啊?” “让我算算,上亿了吧这?”姜启宁掰着手指,“你可真低调,不显山不露水。” 渐渐地,姜启宁也消声了。他看见周遭的景物有点眼熟,不,是非常眼熟,好像是开过这条路一样。 “这条路我们是不是开过?” “……这是第三遍了,绕不出去。” 嗤—— 轮胎急速刹停的促音响起,混血小哥一打方向盘,险险地将车卡在了斜坡上。两人依着惯性重重地往前一冲,又猛地撞在椅背上。 只来得及闷哼一声,车内的播放器忽然响起了“沙沙沙”的声音。一道诡异又沙哑的女声从里头传出来,像是在笑,又像是哭。 【你……叫什么名字?嘻嘻!】 冷飕飕的气爬上四肢,姜启宁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他惊恐地转动眼睛看向身边的同伴,就见他紧贴着椅背,浑身紧绷地看着正前方。 正前方…… 姜启宁缓缓斜过眼,他看见一个“女孩”折着手脚、歪着头,趴在挡风玻璃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猛地,她的脖子旋转了一周,盯上了更为可口的混血帅哥。 卧槽啊啊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姜启宁在心头疯狂咆哮。 【嘻嘻!你叫什么名字啊?】播放器里的声音不停,在车的空间内反复回响。 黑发从玻璃外伸了进来,缠上了混血小哥的脖子。姜启宁慌得一批又急得要死,可是他却像深陷沼泽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告诉我你的名字。】头颅打算探进来,与混血帅哥面对面。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啊! 姜启宁无声呐喊着。 许是这一幕刺激了混血帅哥的神经,此时此刻,说不出的愤愤不平冲破了桎梏,他毫不犹豫地开口,暴怒道:“好啊!我要说名字了,你听好!” “我的大名特么叫‘弗拉基米尔·阿里克赛瓦里耶·洛特尼克夫斯基’!” 话落,那鬼物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姜启宁两眼发直。 “草!听完了吗?听完了给我滚!老子每次考试写名字要花两分钟,滚啊!” ※※※※※※※※※※※※※※※※※※※※ PS:司诺城:说好的名字是最短的咒呢? 纪斯:…… PS:姜启宁:本名+父姓+大姓,太长记不住啊!算了,我们叫你‘拉基’吧。 混血帅哥:……我时常因名字太长而与你们格格不入。 第29章 第二十九缕光 如果人类是三维物种, 那么鬼物算是更高维度的物种。 高纬度的物种进入三维世界,能随意转换成虚像或实体。它们想让人类看见,人类就能看见, 不愿让人类发现, 人类搜遍天涯海角也发现不了。 正如人类在纸上构筑的二维世界一样, 他们想渗入就能渗入,想参与就能参与。某种程度上说,可谓是强大无比。 但, 强大无比并不是“强到无敌”。 人类创造二维世界后,总会觉得它“活”了,自成一体且脱离掌控。就像鬼物袭击人类时, 会被人类强烈的精神力量影响,导致狩猎失败。 譬如现在,名字是混血帅哥的雷点, 偏生鬼物非要在他雷区蹦迪。是可忍孰不可忍,作为战斗民族的一员,混血帅哥的怒火值暴涨, 说出口的话凝成了一种精神力量。 “滚!滚啊!” 倏忽间, 黑发飞快退去, 本该进入车内的女鬼不得不趴在挡风玻璃上。这一秒的惊讶,下一秒的惊悚, 女鬼凄厉地嚎叫起来, 绵长恐怖的鬼啸霎时传遍夜空。 “哐”一声巨响, 挡风玻璃碎裂, 溅射的残片划伤车内两人的皮肤, 血的腥味刺激得鬼物近乎疯狂。 它嗅到了, 嗅到了两股干净的阳性力量。不, 它嗅到了无数美味,在车内、在车外,在不远的公园里飘荡,在喧闹的城市中沉淀,在—— 它扭过头,双眼不剩一点白。血丝布满了脸,它垂涎着探出了长舌,桀桀怪笑。 在这辆破车的几十米处,歇了一辆崭新的越野。那里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鲜美。他们毫无所觉,他们下车往前,近了,更近了。 好香、好香啊…… 鬼物扭着肢体爬上车顶,躯干涨成了一个无法形容的几何体。那几何体像镜子似的裂开缝隙,又如同魔方般飞快拼凑,一寸寸拔高成瘦长的骷髅体。 它的头顶有两根螺旋上升的角,脸是羊骷髅的形状。脖子细长如蛇,胸腔融着一个女人的头颅。再往下,是金属色的腔道和盘缠的肢体,时隐时现。 纪斯轻笑:“这次看到了吧,感觉如何?” 司诺城颔首,不仅半分没怕,还发出灵魂质问:“它这个身体构造,下面都纠结在一起了。那么,它吃下人之后往哪里排泄?还是说,它不需要排泄?或者,进去和出来地方是同一个?” 纪斯:…… 鬼物:…… 沉默,沉默是外郊的公路。纪斯也好,鬼物也罢,谁都不晓得该怎么跟人类解释“排泄”这种问题。 他们知道人类无法理解高纬度的物种,但不知道人类会把他们拉到同一个档次,再以丰富的三维知识击败他们。 当鬼物的羊骷髅幽幽“看”向司诺城时,纪斯就明白,这货的三连问拉稳了鬼物的仇恨值。 说时迟那时快,黑色的锋芒一现,空间撕裂的劲风骤起。司诺城来不及反应,身侧一股大力传来,他囫囵个儿换了方向。 再抬眼,他已经身在混血帅哥的车边,而纪斯冲他刚刚站立的方位伸着手,上头印着一道红痕。 伴随着“咔”一声脆响,他看见自己新买的越野裂成了两半,斩痕平整,一刀切! 汽油的味道在弥漫,司诺城的神色很冷。电光石火的攻击与防御,他根本反应不及,若是纪斯慢上一点,现在被劈成两半的就是他了。 这种濒死却无法反抗的感觉,彻底点燃了他的反骨! 不知不觉间,司诺城的手攥成了拳。 “小看你了,不愧是借助三重言灵召唤到的东西。”纪斯放下手,抬眼看着鬼物,“凭意念发动攻击,让人生让人死,够资格让我认真一点了。” 以意念攻击、防御、更改形态,是实打实的“大魔”水准。普通天选者遇到也只有死的份,更何况是地球人。 接着,鬼物的炮口转移,牢牢锁定了纪斯! 讲真,它好不容易熬到葫芦的镇压力消失,还得到了一股强大言灵的注入,没想到刚找到“活体祭品”不久就遭遇了对手。 蛮横的攻击只能给对方留下一道红痕,纪斯的威胁性超出了鬼物的认知。它决定杀死他,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他! “嗷呜——”真正的鬼哭狼嚎,顷刻间传遍整片大城。 无声的恐怖如影随形,浓重的雾气从葫芦口的地底升起,化作一双双手,拉扯住活人的腿,攀住了行驶的车轮。 “这、这是什么东西?” “啊啊啊!鬼啊——” 尖叫声乍起,大城混乱。大雾让可见度降到最低,车辆连环相撞,警报声声不绝,沿海驻扎的军队火速集结朝城区赶来,可失去了正气凛然的人力防线后,鬼域的震动愈发猖狂。 大海翻涌起巨浪,一浪高过一浪。它们从遥远的外海推向葫芦口,像是下定决心要把这葫芦冲垮,彻底放出被困住的魔物一样。 鬼物怪笑着,得意非常。 “天真……”纪斯对鬼物笑道,“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转身去救人?” 鬼物胸腔处的女人睁开眼,发出一串古怪的音节。闻言,纪斯笑得更欢了:“共存?你真是幽默,我从来不与魔物合作,这会打乱我的大局。” 谈不拢的后果就是火拼! 恼羞成怒的鬼物意念一动,空间的撕裂感骤然袭来。纪斯三下五除二甩袖规避,宽大的衣袍扬起翻卷,足尖轻点人便如柳絮荡开,就连大幅度防御的动作都显得雅致至极。 眼角余光处,司诺城拆掉了车门,扒出了动弹不得的两个男人。当他的手落在他们身上时,层层缠绕着他们的枷锁松开了…… 另一股力量? 鬼物豁然回头,纪斯反手将权杖甩出,重重地刺入司诺城脚下。混凝土突然皲裂,白色的屏障眨眼打开!与此同时,凌厉的劲风轰然落在屏障上,发出震碎人心的巨响! 司诺城瞳孔骤缩。 第二次!特么第二次! “城哥啊啊啊!”姜启宁刚恢复自由,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扑上去抱住司诺城的大腿,“有鬼!有鬼啊!卧槽,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白色屏障隔绝了所有的危险,而屏障外的劲风把山体公路轰成两半。如果鬼物反应过来,不再只盯着纪斯攻击,那么大城就危险了。 司诺城记得纪斯说过:【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转身去救人?】 虽然这货比较口是心非,反手就把权杖给了他们,但是司诺城知道,纪斯是真的不会转身去救人,更没有义务去救人。 “别吵了,自救!”这一刻,司诺城完全扔掉了科学价值观,“他一直用权杖御敌,我得把大杖还给他,剩下的看我们自己了。” 他在混血帅哥和姜启宁眼前蹲下来,伸出自己的手指往三个人身侧画圈:“过来,一起画!” “听好!跟着我画圈,从起点到终点闭合成圆。去相信它能保护我们,去相信我们可以构筑它,这就是庇护圈,懂了吗?” 想象,专注,信念,支持! 司诺城的眼神变了。 两人在懵逼之中找到了主心骨,自然是跟着一起画。他们憋了一肚子的疑惑和问题,深觉这个法子不可理喻至极,可看看飘在上空的鬼物和……特么跟它打得风生水起的男人,世界观它裂开了有没有! 啊!这些科学怎么解释?告诉他们,这特么能用什么解释? 全息投影?电影拍摄现场?还是吊威压啊?不如说做梦更实际点! 不管了,只要圆圈能保命,画一百个都行!三人手臂大转画了满圆,司诺城冷静至极地把手放在大杖上,猛地把它拔了出来。 而在权杖被拔起的那秒,白色的屏障散去,一层如有实质的淡金色光圈笼罩在他们三人的四周,给司诺城的震撼无法用言语形容。 原来,当放开心智去相信,去包容,人类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吗?活下去的信念和保护自己的意志,这是庇护圈回馈给他的温暖。 好神奇……这就是濒死一脚入门的感觉? “城哥!这是什么?那个纪斯到底是谁?你怎么会这种东西?”姜启宁要裂开了,“你告诉我,我活在梦里,求你了!” 混血帅哥二话不说朝自己脸上砸了一拳,头都给打歪:“很痛,不是梦。” 姜启宁:……我真的裂开了! 外界阴风嘶吼,浓重的雾气笼罩了整座城。 远处,传来的尖叫声愈发真切,人类凝成的哭喊如在耳畔。有大浪拍岸的呼啸传来,浓雾中的生命比光影还脆弱万分。 司诺城想把权杖还给纪斯,可纪斯没给他扔权杖的机会。眼见纪斯不落下风,司诺城当即不再执着,他抬眼将视线投向了远方的混乱。 或许,可以更深入钻研一点……他如是想。 庇护圈朝内,保护了自己。那么,如果他以圆圈为界,逆向扩散自己的信念和力量,是不是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司诺城胆子大得可以,反应也极快。他蹲在圆圈旁,静心沉念,闭上眼幻想着淡金色的光芒以他为圆心,一层层往外扩散。 “城哥?” “司诺城?” 声音离他远去,一切离他远去。当他将专注力集中一个点投入,在这方多维世界叠加的战斗中心,显化能力比往常更强更快更悍!然而,当事人没有察觉。 淡金色的波纹在扩散,涟漪虽小,却还是惊动了纪斯。他往下看去,就见浓雾被缓缓冲淡,影响面在慢慢扩张,但受限于当事人的能力,没有达到质变的点。 “居然是金色的……”难得一见的,属于恒星的颜色。 “债主”收获不错的样子,看来他这头也可以结束了。 果然,不以形势逼人,人就永远迈不出舒适圈。只有血淋淋的现实砸下来,他们才能超越人类的极限。 鬼物摧毁了整条公路,将它削成了一段又一段。女人面再度传出诡异的音节,说得字符谁也听不懂,可传递出的情绪却很真实,是轻蔑,是嘲讽,是对方奈何自己不得的快哉! 纪斯收拢云袖,在平地起卷的黑风中淡然一笑:“失去武器?杀不死你?” 他背对着庇护圈,斜向上瞥了鬼物一眼:“谁告诉你,我的武器是权杖?” 本能地,鬼物想要后退。可纪斯已经抬起了手,平静道:“我本身便是最强的‘器’,还需要武器?不瞒你说,宙心权杖最大的用途,是收束我的力量。” 凉薄一笑,他张开五指,冲鬼物轻轻一送! “轰——” 刹那,掌心的光如白昼降临,如原力冲击,如爆炸的余波轰散! 它以摧腐拉朽之势将大魔级别的鬼物轰得灰飞烟灭,又像暴风圈的扩张,秒速清洗了地面的所有污秽。 核爆似的白色光柱通天彻地,光影一现,海啸般的波纹强势席卷。以纪斯为圆心,光芒点亮了黑夜,又让黑夜变得更黑。 大城市的灯光层次熄灭,它带走了鬼物的恐怖,也抹消了文明的痕迹,更是直接撞上了沿海的大浪,势如破竹地跨海而去直接轰穿了鬼域大门! “哐!”振聋发聩的巨响,葫芦口大地震颤。是威慑,也是警告。 海潮消退数百米,露出浅滩的鱼虾。又缓慢瑟缩地卷回来,安分得不得了。同一时间,万物沉寂,仿佛死光了一样。 纪斯收回手,面无表情。没有权杖在身侧,真是半成力道也不敢多放。毕竟…… 他低眉敛目,看向蜿蜒在脚边的发丝已经化作了月辉流淌的银白。雪色暗纹的白袍蜕变成星空的深蓝,上头的纹路变成星辰,它们旋转连接,像是浸透着整个轮回的玄妙。看一眼,便是斗转万年。 以银枝为冠冕,以宙心为权杖,他披星戴月地站在废墟里,好似站在轮回最高的观星台,遥远又缥缈,冰冷得让人不可直视。 直到—— 有人将宙心权杖送到了他的身边。 纪斯侧首,对上了司诺城的眼。对方的情绪依旧直白,心思依然澄澈,除了感慨和冷静,还有一股无法让人忽视的豪情。 【我也要站在这里!】这是他传达的信念,胜负欲强得爆表。 纪斯:…… 他没接宙心权杖,只是歪了歪身子,堪称恶作剧地看向被司诺城挡在身后的两只小白鼠。 视线对接的那秒,混血帅哥脸色煞白,神情戒备到极点,他虽然不退不避,可浑身僵硬得像座雕像。姜启宁倒是真性情地惊恐大喊,嘴巴一开乱七八糟不知在说什么,紧接着两眼一翻人事不知。 对嘛,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纪斯满意极了。 ※※※※※※※※※※※※※※※※※※※※ PS:司诺城放下纸和笔以及各种运算公式:奇怪,为什么之前能发出超能力,现在不能? 纪斯:……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快又捡起了科学。 第30章 第三十缕光 葫芦口乱成了一锅粥。 全城停电、交通崩溃、异象突发, 有人跑下楼避难,有人弃了车逃跑,有人随大流奔警局, 间接造成道路拥堵、连环车祸和踩踏事件等问题。 太平日久, 谁也想不到意外会发生在自己身边。从来安泰的葫芦口不曾经历自然灾难的洗礼, 在此久居的民众更没有如何应对突发事件的意识。 于是,六神无主的人汇成一片,不仅成功地把前来支援的军人堵在路上, 还把着急帮忙的警局堵得水泄不通,医院更是陷入了救护车出不去、伤者也进不来的境地。秩序的崩塌,不过区区半小时的无序而已。 得亏军队强势, 以铁血和铁律进驻葫芦口。沿周边往里一层层清理,勉强疏通了大城必要的几条脉络,让葫芦口缓慢地运转起来。 这一疏通就到了天明, 而后续的调查、安抚、通报等工作量之大,无法想象。他们甚至连怎么解释异象的措辞都没想好,只好暂时挂个“正在调查中”的名头。 而比起大城市的物理混乱, 直击案发现场的普通人已经精神错乱。 凌晨时分的外郊公路, 司诺城几人等了姜启宁许久也不见他醒来。原以为这倒霉蛋真被吓出个好歹, 谁知当纪斯准备上前查看他的情况时,姜启宁居然发出了浅浅的鼾声。 他的呼吸绵长、舒泰且悠闲, 身体自然而然地蜷成一团保暖, 一只手无意识地往外摸索, 像是在寻找被子。不多时, 这只不安分的手摸到了司诺城的皮鞋。 姜启宁蠕动着身体, 把头枕在了皮鞋上, 嘴里哼唧着:“这床太硬了……” 众人:…… 穿过我嘴角的晶亮的口水, 滴上了你锃亮昂贵的鞋面。这一刻,吹着冷风的混血帅哥,实在不敢看司诺城发黑的脸。 深吸一口气,司诺城保持微笑,将信任的目光投向混血帅哥:“麻烦你了,请给他来点阴间的起床方式。” 四目交接的一秒,譬如平台信号的对接。混血帅哥心领神会,微微颔首道:“正巧我现在也需要一个沙包冷静冷静,那么……”他捏了捏手骨,大喝一声,“乌拉——” 混血帅哥熊一样扑了上去,使出搏熊十八套唤醒了沉睡的“公主”姜启宁。 在后者“卧槽哪个傻逼打我”、“是你这个傻逼”、“老子跟你这傻逼拼了”的嘶吼声中,两人大战三十回合,结局最后以姜启宁的惨败告终。 纪斯:…… 打完架,两人互相骂骂咧咧,全然看不出在咖啡厅就餐时的和谐气氛。但很快,他们又哥俩好地结成统一战线,直勾勾地盯着纪斯,露出狗子般的警觉。 纪斯轻笑,顺手从司诺城身侧捞过权杖。当掌心与宙心接触,就像钥匙入了锁孔,旋转拧紧,彻底封印了他的异常。 银白的发丝黑如鸦羽,流转的星河从周身坠落,光华消失,距离感拉近,仿佛一座高高在上的神像注入了人性,逐渐变得生动又鲜活。 姜启宁傻兮兮地转不过脑子,倒是混血帅哥愣了会儿,总算回了神。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妈妈生活的国度承认通灵者的存在,直到现在,千顶城也有不少巫师在营业,你跟他们……是同一类人吗?” 想想也不可能是同类人,他就没见过千顶城有哪个所谓的巫师能抬手核爆一大片。 但他还是问出了口,因为,他想确定的根本不是纪斯的身份,而是纪斯与他们是不是同一类“人”。 纪斯回道:“是,也不是。” 众人敛声屏息,静待下文,纪斯却给出了一个让人猜不透的答案:“你们可以把我当成一棵树,巫师也好,道士也罢,都是这棵树上开出的花、结出的果。” “他们是我,也不是我;我是他们,也不是他们。”纪斯抬步转身,声音缥缈,“卦不算尽,天道无常,凭你自己的慧根去悟吧。” 这声音分明很轻,却萦绕在耳畔久久不绝。司诺城看了一眼废墟,没半分留恋地抬步跟上,混血帅哥一把抓起姜启宁,扯着他别掉队。 他们跨过布满斩痕的公路,那一道道极深的豁口几乎更改了地貌。幸亏这儿是外郊,要不然,按这方圆几里没一块好皮的现场来看,也不知有多少性命要遭殃。 委实可怕…… 混凝土砌成的公路,数百辆吨重的卡车压过去都没事,结果说切就切,说斩就斩,直接给剁成了百八十段的废墟。光是从里走到外就花了大力气,等外界的人搜到这儿再进去查探,估计汽油都晾干了。 可见那冒出来的危险鬼物,真不是人类能苟住的东西。 要不是纪斯强得超乎想象,他们今天怕是活不成了。或者说,没准公路的惨相就成了葫芦口的明天,饶是沿海有铁血军队,也架不住这玩意儿诡谲的攻击方式。 他们亲身经历了,那可是连眼睛都追不上的瞬发攻击!只能循声分辨哪儿出现了豁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是朝着这儿攻击的! 讲真,与鬼物对战的不是纪斯,而是人类…… 他们不敢想。 徒步三小时,腿开始发酸,地面上再无豁口。纪斯堪堪停在公路的一个墩子旁,当着三人的面伸出手指,往前轻轻一戳。 “咔”一声脆响,他们看见空气泛起了一层白色的涟漪,它像镜子的碎片般层层皲裂,呈蛋壳的圆弧状往苍穹扩散,稀里哗啦地落下来,骇得三人抬手遮挡。 却不料,碎裂的物什降到半空就化作了“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复又消失得一干二净。见过废墟的恐怖,这纷扬的白色简直美得如梦似幻。 不久,寒风袭来,冻得他们回归了现实。 司诺城学着纪斯的样子伸出手,却摸不到屏障的触感:“你刚刚戳破了什么?” “多维空间叠加的结点。”纪斯解释道,“你可以将理解为鬼物布下的‘庇护圈’,或者说,鬼物画下的‘狩猎场’范围。” 姜启宁脱口而出:“这么大?” 纪斯一句话暴击了他:“勉强可看。” 他见过最大的狩猎场,是恶魔本魔亚巴顿的领域。在那里,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着整块星域,每一寸土地都蹲守着强大的魔物。 哪怕全队出动,他们也鏖战了不知多少年才打穿了那块地方。而打穿,并不是完全清除。 思及这些,纪斯补充道:“以后,这种‘勉强可看’的狩猎场或许会有很多。” 姜启宁:……城哥对不起,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不是人,现在跟这位一对比,你确实是个天使般的正常人! “以后?”混血帅哥抓住了重点。 纪斯颔首,不多做解释,只是说了要点:“进了鬼物的狩猎场,就相当于进了另一层空间。就像你们世界中的‘凶宅’和‘鬼屋’,它们也是狩猎场的一种。” 比如闹鬼大厦中不存在的第13层,比如陈旧教学楼多出来的一段楼梯,比如樱花国出了名的谁进谁死的凶宅…… “人一旦跨进去,就会被奇怪的磁场包围,等同于进入了一个现实和虚幻叠加的维度。” “想从狩猎场活着回来,不死也得脱层皮,但只要能活着回来,或多或少会觉醒一点特殊的能力。”纪斯看向了司诺城,笑道,“想象变成现实的感觉如何?” 司诺城眯起眼:“满足,还很神奇。”他注视着自己的指尖,“我记得那种感觉,像是血被煮沸了在身体里流窜,然后有东西在聚集,又沿着手指往外扩散。” “但现在不行了……”他直白道,“这三个小时我边走边动手指,越往外,感觉越浅。当你戳破了这层结点,我再也找不回那种感觉了。” 他如此,姜启宁和混血帅哥也是如此。似乎出了那个维度,他们又蜕变成了一无所有的普通人。 “正常。”纪斯继续道,“融入狩猎场越深,长进会越快。但是,很多人往往在长进前就被吃掉了。所以,别想着私底下去不该去的地方,比如坟场。” 司诺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你在我脑子里装了监控吗? 混血帅哥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纪斯。 姜启宁倒是直白:“得了,这一遭活着,我再也不走夜路了,哪个傻逼会往坟场跑啊!等等,你俩什么表情……不是吧?你们是不是人,这是人做出的选择吗?要死的啊!” “你没听见‘以后’两个字吗?万一你不走夜路,‘夜路’却找上你,到时候怎么办?早做准备比较好。” “做什么准备,把车扔在那儿,警察会比‘夜路’先找到我们!等把咱四个抓起来往拘留所一关,别说走夜路,白天马路都溜不了。” 身后吵吵嚷嚷,纪斯一笑而过。 光影相交,记忆相叠。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曾经的队伍。 夜幕之下,队长抄着账本核对收入支出,九尾狐啃着烧鸡吃得满嘴流油,奶妈数着她的金针银针有没有缺,而剑仙走在他身畔,说道:【大祭司,如果有朝一日轮回崩溃,那么天选者的终点是什么?】 终点是什么? 纪斯望向苍穹,眼中盛满了星海。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尤其是到了他们这种程度的天选者,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合乎他们的道。 轮回不是结束,仅仅只是开始。 而这,也是他来到此世的原因。 他就像是一棵树,往土壤中扎根越深,汲取的养分越多,磁场也越能融入这个宇宙。等世界真正接纳了他,他的根系就能沿着这个面抵达另一个面。 最大的利益只能在最大的危机中汲取,届时…… 纪斯笑道:“如果你们被人带走,如实相告即可。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凭实力找到我。” …… 花费数日,曲康大队才勉强凑到了三百人左右、十岁以下、会画画的孩子。 鬼知道他们是怎么跟上级、学校、家长和老师层层沟通,废了多少精力又再三保证绝不会出问题才凑到了人。 中洲就是如此,事情一旦涉及孩子,门槛高得真是连天王老子都过不了,只用几天时间疏通上下,这办事效率实在是顶了天。就是……一窝老爷们儿瘫在办公室,命也去了半条。 讲真,他们宁可去前线跟硕鼠作战也不想再带小孩了!前者或许会要命,可后者真的会没命,一个孩子等于五百只猴子上蹿下跳,三百个孩子凑一堆—— 得了,沈队带完也死了。 到最后,他们只能靠江梓楹镇场子,一批批分散在空教室,给了画纸画笔,还给了布料娃娃,前后耗掉72小时之久才拿到了信息。 他们截取了岭东怪物冲向大厦楼顶的图片,给怪物糊满马赛克挂在墙上,请孩子瞅瞅大厦楼顶有什么。 又截取了过度曝光的楼顶图片,也贴在墙上,请孩子找找里头藏了什么。 别说,小孩子真有点东西! 三百多个孩子一水看图,其中有九个确实画出了不一样的地方。同江梓楹得到的画作一样,大厦楼顶站着的神秘人——黑发白衣,手握棍棒。 “平均一百个孩子中有三个能看到,年龄分布在七岁以下。”沈云霆说道,“这九个孩子的信息做一下记录,我们需要跟家长沟通,拜托他们和孩子配合警方处理一些事。” “家长不会同意的……” “有一个,只要有一个能配合就行。”江梓楹把一堆画砸在桌案上,“我们没能力介入这种超自然现象,只能靠孩子帮忙。没办法,不然的话,我打赌中洲没人能找到这个神秘人!” 可一想到要跟家长沟通,一整队干翻毒枭打遍人贩的爷们儿竟然脸色发白,浑身虚软如面条。 他们正打算推个“替死鬼”出去搞沟通,谁知一通电话打到局子里,意料之外的消息传遍内外。 昨晚沿海葫芦口,大城市中出现了大型恶性的“怨灵袭击”事件,目击者多达十万。 对,他们没瞎,“怨灵袭击”四个血红的大字听得清看得明,就是脑子有点锈住了不好使,总觉得是拍恐怖片的剧组走错了片场。 紧接着,一叠照片砸下来,真是砸得他们失了神。 直升机航拍的高清大图,位于葫芦口外郊方圆几里的土地,开满了大片大片漆黑的豁口!其中,有两辆车横亘在公路上,一辆挡风玻璃俱碎,一辆生生被劈成两半! 切口平整,想象不出是人力所为。 “这是……”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十分疲惫:“还记得围脖上的那条预言吗?三地共振,鬼域开启。我真的不愿意相信,可现在不得不去相信。” “我已经联系了岭东,现在再联系你们,如果你们有线索,请务必告知。我们已经分出人去找车主,上头也启动人马开始找预言家了。” 直到这一刻,寻找大祭司的任务才被真正提上日程。 大型事件一冲击,缓冲的时间段一过,现实把危机感摊在他们面前,谁也不能再扯着太平的旗帜做文章了。有些问题,只能去面对,也必须去面对。 “这条公路的方位,昨晚爆出了一阵强光。强光过后,全市停电、异象消失,沿海的风暴也得到平息。根据防线录像拍摄的画面,那束光冲向外海的位置,也不知撞倒了什么发出轰鸣,这一点让我们很在意。” “但比起这点,我更在意光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顺着录像提供的方位定点,找到的地方就是照片中……嗯,一片废墟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办案三十年了,我总觉得找到‘光’很重要。” “得找到啊……” 【去找他。】 【找到他……】 沈云霆一顿,开口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大队想去一趟葫芦口……” ※※※※※※※※※※※※※※※※※※※※ PS:孩子晃了晃大人的手: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 纪斯:??? PS:混血帅哥:我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姓名? 司诺城:……你应该有个中文名吧,用这个好了。 混血帅哥:不行,我妈起的不能用啊! 司诺城:叫什么? 混血帅哥:寄托了她的厚望,叫“池牛壮”,你觉得我能用吗? 司诺城:…… 第31章 第三十一缕光 葫芦口外郊的废墟公路, 已成为被军队牢固封锁的禁区。十步一岗,每岗配枪,墨绿色的制服编织成弧状的防线, 双脚钉在这片不祥的土地上, 半寸不挪。 军队大费周章地排布人手, 最怕的不是什么冤魂厉鬼索命,而是怕那些对警局通知置之不理、非要来这儿看热闹的普通民众。 而只有把人活活安在岗位上,每个手里握一杆枪, 才能对好事者形成震慑。在最混乱的时间里,他们不仅要花精力御敌,还要花心思安内, 烦得也是没谁了。 军用直升机盘旋在上空,一批批要员被投放在废墟之中。他们背着设备和仪器,跌跌撞撞地沿着废墟扩散, 着手调查现场。 驾驶员自上而下地俯瞰方圆几里的地域,看着那大片大片的漆黑深渠,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看上去像爪痕……难道这儿也出了跟鲸渡巨蛇一样的怪物?” “不, 看上去像是被刀斧劈开的痕迹。”后座的人扛着摄像机, 一帧帧拍得详细, “那么问题就大了,你说这是什么东西砍的呢?” 话音落下, 机内声息全无。两人只觉得一股凉飕飕的气从脚底冲上天灵盖, 被刺激得头皮发麻, 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 一经深入分析, 没人觉得三观能支撑得了。比如站在废墟公路之上的调查人员, 他们发现自己的生平所学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长长的皮尺从这端延伸到那段, 数据人员越是做记录,脸色越是难看:“012号痕迹,长度8.6米,纵深3米。这还不是最深最长的,要命了啊!” “皮尺长度不够用了,把红外线测距仪拿来!”有人喊道,“分几个技术人员去‘中心区’,大队找到了两个行车记录仪,有个损坏特别严重,需要人手修理!” “013号痕迹,长度11米,纵深4米……怎么劈得越长反而威力越大了呢?什么!另一边记了条近40米的?”顿了顿,他喃喃道,“跟玩儿似的,我快不认识‘米’这个度量单位了。” 实打实的数据测量,让调查队的心情十分沉重。专家组围着痕迹吵成一团,他们尝试用地震、雷击、皲裂等各种角度去解释异象,却发现科学解释在此刻变得无比苍白。 “地震?你读的书喂狗了吗?”老教授指着人鼻子骂,“你老太爷我吃了七十年的盐,就没见过哪次地震能震出这么齐整的痕迹!还雷击,你们一群三十岁的奶娃娃,见过雷击现场啥样吗?” 三十岁的“奶娃娃”们:…… “要我说几遍!解释不通别强行解释,什么时候我们搞学问的非得生掰硬扯了?”老教授中气十足地吼道,“别给我提什么治安要紧,这地方都被劈成这样了,还治安?与其拿个破解释安民心,不如直接说我们做不了!” “可是邹教授,葫芦口已经够乱了……”超自然现象不套上科学的外皮,会引发大规模的恐慌。 邹教授愁极了,老脸都皱在一起:“这根本无法解释,地球上没有哪种大型生物可以留下这种爪痕,我情愿说是外星人的高科技!” “太荒谬了……” “如果是大型生物,它活着没?活着去了哪儿?能留下这种爪痕,体型铁定大,一移动哪能看不见,看没人瞧见呐!” “如果它死了,那尸体呢?” 沉默蔓延,这是一道无解的题。直到,一名年轻人放下手中的照片和数据,慢条斯理地说道:“除了超自然现象,只剩下外星科技了。而我,更倾向于科技。” 并不是呢……年轻人想的是一回事,说的却是另一回事。 他戴着白手套轻触深痕,平静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如果把高压水枪放大数倍,再把这条公路想象成一块石板,那么——高压水刀在石板上留下的痕迹,跟公路上的痕迹像极了,不是吗?” 片刻后,一窝人围在了他身边。 “我见过散珠行的作业,在水流的冲刷中,再坚硬的石块表面都会变得异常光滑。就像它一样,很明显的劈砍痕迹,却因为加入了水流的缘故,豁口和壁面都显得非常平整。” “水刀作业也是如此,用最柔软的东西劈出最强大的力道,连后续的工序也省了……” 最柔软的东西,最强大的力道。之于人而言,以柔克刚这个概念似乎能够理解,要是顺着该思路拓展,兴许能挖出什么。 “奶娃娃很不错啊。”邹教授老怀甚慰,“叫什么名字?” “祁辛黎。” “哪儿毕业的啊?啥专业啊?” “佛学院,念经专业。” “……” 噎死喊他“奶娃娃”的老爷子后,帝大毕业的博士生祁辛黎蹲在深痕边,眼神晦涩。 高压水刀确实能劈出同类型的痕迹,但远远不及深痕的平整和威力。所有人看破不说破,任由他胡言乱语,看来有些事情的本质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那么,抛弃传统的科学观念—— “最柔软,最强大……除了水和空气,还有什么?” …… “意识,智慧生物的意识。” 酒店最豪奢的套房里,纪斯抱着司诺城新涨的最高配平板,握着一支电子笔涂涂写写。他的身边凑着三个脑袋,正是安分等着警察上门找来的司诺城、姜启宁和……拉基。 嗯,混血帅哥的原名实在太长,除了司诺城没人能记住。由于姜启宁再三追问他的中文名无果,只能把他简称为“拉基”。为此,这俩又干了一架。 “叫我‘弗拉基米尔’!再不济,弗拉也行!” “我呸!我的外网女神就叫‘芙拉’,你芙个毛线的拉!” 混战一团,仍以姜启宁的惨败告终。纪斯失笑摇头,倒是对司诺城的记忆力有点佩服:“你是怎么做到他说一遍名字就记住的?” 司诺城道:“我有群乌拉的合作伙伴,他们的名字最短16个字,最长109个字,听多了就习惯了。” 纪斯:…… 难怪拉基说千顶城通灵者不少却没出过什么大事,要是每个人的名字都这么长,除非两者间有深仇大恨,否则谁耐烦拿去下咒啊。 至于弗拉基……什么来着? 算了,没必要记住,就叫他“拉基”好了。纪斯良心一点也不痛地想。 笔尖流转,在平板左侧画下了海水与冰山,又在右侧画了一个圆。纪斯的画功着实不错,在没有填色的情况下,寥寥数笔就能画出精髓。 “海水是未知的能力,可以理解为自然、宇宙、神性,而冰山是人类的意识。”纪斯给水下的冰山打上斜线,“人类的意识是汲取超能力的钥匙,浸入海水的部分越多,所能激发的能力越强。” “冰山露在海面上的部分,被称为‘天赋’;沉在海中的部分,被称为‘潜力’。” 凌厉的字体落在冰山上下,温和雅致的人写出了如刀如剑的锋芒。纪斯继续道:“但很多时候,深藏在海面下的部分被称之为‘潜意识’,也是人类从未被发掘过的意识力量。” “就像大脑,它只被你们开发了5%,剩下的95%类同潜意识。” 纪斯将右侧的圆形涂黑,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白缝:“你们一直在拼5%的天赋,而遗忘了95%的潜力。即使你们将5%开发到极点,宇宙之于你们仍然是个未知。” 科学和玄学,从来不该是绝对割裂的状态。正如5%和95%只有合在一起,才能达到全知全能的真理状态。 “意识是最柔软也是最无形的东西,它是根植在人类灵魂中的力量。它可以随你所想所思变成你最需要的模样,也可以因为你的情绪来保护自身,亦或是摧毁威胁。” “鬼物便是如此。” “它们是没有形体的灵体,也是意识的聚合物。娴熟地利用意识狩猎,是它们的本能。” “不过,大部分鬼物也不曾把冰山的下半部分开发到极点,一般所能做的是编织幻境,攻击人心理薄弱的地方。你们遇到的那只是个例,但个例并不意味着仅有一只。” 司诺城道:“既然不止一只,就说明迟早有再遇的可能。那么,在遭遇前……开发我们的意识?” “潜意识?”他感觉自己有点懂了。 比起冰山露出海面的一角,沁入海中的部分更深沉也更庞大。要是白白浪费在海水里不提取,岂不可惜! 纪斯颔首:“对,把你们与自然、宇宙和神性相连的那部分开发出来,它就是你们用以自保的能力。而开发意识,最重要的除了悟性,还有心性。” “怎么开发?” “梦。”纪斯切入要点,“梦本身便是多维空间的叠加,入睡后在梦中保持清醒,最容易训练潜意识,也最能激发超能力。” 姜启宁生无可恋:“完了,我睡着了比死猪还要死。” 众人:…… 纪斯抹去痕迹,重新画起:“梦是你的潜意识,你是梦的主人。你们或多或少应该有一些奇怪的经历,比如在梦里‘看见’了过去发生的事情,或者梦见了尚未发生、以后却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三人诚恳地回道:“没有。” 纪斯:…… 他礼貌一笑:“做梦的时候,越是怕什么,越会来什么。但当你坚定地想要它消失时,它就必然会消失。” “你能体验到飞翔的自由,也能体会到坠落的失重。现实里办不到的一切,梦里都可以做到。” “想让它下雨,雨就落了;想让它刮风,风就来了。去记住你在梦里指挥这些自然异象的感觉,去你的潜意识里带走你最需要的能力。” 司诺城不语,他忽然想到了纪斯说过的“风来”和“雨来”。 既然梦之于人类是一个为所欲为的地方,那么现实之于纪斯又是什么?人尚且要活在梦里才能呼风唤雨,纪斯却已经到了言出法随的地步。 所以,他到底是谁? 神吗? “把你的身体当作至阳至刚的器,把你的意识当作至阴至柔的力,让身体和意识结合,这叫做‘觉醒’。” 而觉醒一道,是目前最适合人类走的道路。 地球上的灵气会枯竭,魔力会流逝,天道会崩塌,可灵魂却永远保留着“本我”。它是器的灵,是人的魂,纵使海枯石烂,也能够保留自身。 魔法和修真早已不适合“毁灭日”的地球了,人类该做的是找回自己的力量。 比起司诺城的通透,拉基和姜启宁的脑子颇有些转不过来。前者需要细细咀嚼每句话的意思,后者一脸懵逼,听到最后完全不知所云。 “所、所以,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做梦吗?” “睡不着怎么办?哦不,睡着了不做梦怎么办?要不我去准备点安眠药?不行啊,大药房不给卖这个!” 众人:…… 司诺城沉吟片刻,说道:“我有点想法,准备睡一觉实践,你们没什么事的话就回房吧。” 他把两人赶出房间,等听隔壁传来关门的声音,这才扣上了房门,转头看向纪斯。只见落地窗边白衣黑发的身影,正含笑望着他,似乎在鼓动他问出来。 “纪斯,之于我们,你是谁?” 纪斯笑道:“我,是你们的引导者——” “大祭司。” …… 两只行车记录仪就剩一只能用,另一只跟着越野被劈成两半,瞧着拼凑起来仿佛还能用,实则等人的手指触碰到它时,它已经碎成了渣滓。 越野同理,看上去只是裂成两半,实则车身布满了细密的裂缝。但凡力道大些触碰,八成变为碎块了。 奇的是,除了前一辆车的车座上有点血迹,两车周围都没有人类的尸体或残骸,倒是地面又被硬物戳穿的痕迹。 调查组的人员在两车周围涂了一层莹白的汁液,不多时,汁液上出现了荧光蓝的痕迹。乱七八糟的脚印和手印,以及一圈歪歪扭扭的……圆? 什么鬼? 圆圈中央明显是三对脚印,也就是说,案发时有三个人蹲在圆圈里。那么问题来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一个圆圈有什么用?躲在圆圈里能顶什么事儿? 更奇怪的是,已知三个人躲在圆圈里,可所有恐怖的斩痕全落在了圆圈外,这是为什么? 细思极恐! “是三个人,车主信息已经找到。”有人将资料递出,又指着汁液上的脚印说,“最近几日进的城,确定是目击者,他们沿着公路往下走了。” “根据信息搜到了他们。”另一人嘴角微微一抽,“额,目前住在酒店里……” 什么鬼? 你们遭遇了这么可怕的事不去找警察求助安抚的吗?住进酒店是什么骚操作,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调查组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片刻后,大队长下了令:“中午之前,我要在局子里见到他们,整整齐齐,一个不少!” “是!” 殊不知,他们抓人的速度实在赶不上土豪刷卡的速度,这头的令还没层层传达,大白天实在睡不着的几人一凑合,就晃到了人员稀少的商场。 中洲的武器管库很严,但对一些未开刃的刀具稍放宽松。司诺城与纪斯晃进了商场的刀具店,一把接一把地掂量过去。 见状,纪斯问道:“你买刀做什么?就防身来看,它的用处不大。” “不是防身。”司诺城单手提着五六十斤的钢制刀具,手指轻轻划过刀面,“我是想熟悉它在我手里的感觉。” “嗯?” “我说了,我有个想法。”司诺城唇角一勾,眼角眉梢是压不住的野性,“既然潜意识可以挖掘,我完全能把它打造成自己的兵工厂。” 他放下了刀,想法非常危险:“排满炮口和枪眼,构筑一个新式科技武器的堡垒。固若金汤,所向披靡。谁敢来,就轰碎了喂狗。” 纪斯:…… “那,你还得在潜意识里养一群狗?”纪斯反问。 司诺城:…… 与此同时,务正业的拉基拐进商场的私人书馆,准备找点灵异类的读物做些了解;不务正业的姜启宁上完厕所后没去找同伴,反而晃进了一家颇为古风诗意的精品男装店。 他站在橱窗边,双眼锁定了模特身上的衣服。 糅杂着西方宫廷的繁复花纹与东方服饰的优雅贵气,揉成了一件绣满金丝银线的男士白袍。它套在高挑模特的身上,恍惚间,姜启宁像是看见了纪斯站在他的面前…… 虽然总觉得比起纪斯穿得差了不少,但是——卧槽啊!纪斯同款白袍! 同款! 姜启宁露出了迷弟追星的目光! “您好,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哦,这件吗?”导购妹子轻笑,“这是设计师在看了岭东怪物的视频之后,亲手裁制的服装,因为有且仅有这么一件,所以……” “包起来。”姜启宁掏出了卡,“这套白袍,配套的鞋子、袜子、帽子都行,给我包起来。” “诶,好!马上!” “哦对了。”姜启宁转头,眨眨眼,“这附近有没有卖棍子的地方?或者,你们店里有没有跟白袍配套的假发和木棍啊?” “钱不是问题。” “我帮您找!” ※※※※※※※※※※※※※※※※※※※※ PS:纪斯:我一直等着警方上门,谁知后来满大街都是戴着假发穿着白袍握着权杖的低配大祭司。 司诺城:这就是时尚潮流,维密秀不请你是他们的损失。 纪斯:…… 第32章 第三十二缕光 男女逛街, 女人喜爱从街头逛到结尾,男人喜欢钻着店铺蹲点,都耗时, 也花钱, 除了一个曲线一个直线, 本质上没有区别。 故而,司诺城几人逛得很悠闲。就是苦了来找人的警察,上午到达目的地, 扑空。一问前台得知几人没退房,蹲守。 他们本可以电话通知、短信直达,要求当事人去局子里做个笔录。可惜, 上头下达的指令是让他们亲自抓……请人。 “只是配合警方工作,又不是抓捕逃犯,事先通知有错吗?”穿着便服的新警员疑惑道, “可我们蹲着,一队外出寻找,二队筛选监控, 这架势逮杀人犯也不过如此了。” 资深警员笑笑:“小同志别问太多, 听指挥就成, 上头总有上头的考量。” 估计是涉及机密级别的情报了,否则不至于草木皆兵。说是请人, 上头最想请的或许不是目击者, 而是另有其人。 但由于信息量不足的缘故, 大伙儿只好在真相边缘试探, 暂时不敢更进一步。一副唯恐惊动什么的模样, 小心得很。 “可是, 身为警察不问得多点, 怎么拿情报和证据?靠意念吗?” 新人一句话堵死了老前辈。 时间如飞梭,眨眼一下午。蹲酒店小队没等到人,倒是循着监控前往商场的小队完成了任务。 彼时,他们率先找到了愉悦购物的姜启宁。便装警员立刻三两成组,见到目标像是见到亲友一般热络地围上前去。 “小姜,好久不见啊!”老警员笑眯眯地靠近,顶着姜启宁疑惑的眼神,从口袋中掏出证一晃而过,“你爸最近过得怎么样?哈哈哈,跟张叔去外头叙叙旧吧!” 警察办事其实很顾忌当事人的尊严和体面,他们不希望把人带回警局一趟,对方出来就要被人指指点点。更何况,这还是需要被“请”的人。 说着,他揽住姜启宁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潜台词暗示十足:小子,跟我走一趟。面子里子都给你了,不识相就当场逮捕你。 姜启宁僵硬一笑,憋出话来:“好的,张叔……” 一人得手。很快,坐在书店翻灵异故事的拉基也等来了“李叔”,仍在刀具店磨蹭的司诺城遭遇了“郑叔”。唯有纪斯,他一个大活人明晃晃地站在两三个警员面前,对方却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 “小城,郑叔请你吃顿饭,叙叙旧。顺便了解一下你爸最近过得怎么样了哈哈哈!”郑叔拍拍司诺城的肩膀,没错过他脸上讶异的细微表情。 他顺着司诺城的视线看去,纪斯笑盈盈地看着他俩。结果,郑叔的视线穿过纪斯,落在一个陈列了不少唐刀的柜子前。 “在看唐刀吗?” “是的,挺喜欢。”司诺城转过头,神色毫无破绽。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指,往自己的裤腿上画着小小的圆圈。 血液渐渐发烫,熟悉的微流顺着指尖往外溢出,这是身处维度的感觉。 司诺城收拢手指,终于明白纪斯那天所说的“希望他们凭实力找到我”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纪斯不是不与人类谈合作,而是谈合作之前先定了门槛。唯有人类打破百年格局,去承认世界多维,去走出思维的囹圄,去认可超能的存在,才算够到了及格分。 之后,他们得学着去“看见”,凭亲身发掘的能力找到纪斯。 到那时,一方不再唯物,一方不费口舌,许多问题和矛盾都能迎刃而解。坐下谈事,也能站在相等的思维高度看问题,可以略去不少麻烦。 难怪…… 难怪纪斯告诉他们,被请去警局后如实相告即可。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晓他的存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他,除非他们能觉醒。 真是满满的算计,这人的心眼是马蜂窝做的吗? 司诺城跨出刀具铺子。瞬间,他能感到一层“水膜”从周身褪去,温热的触感不在了。他面上与郑叔闲聊,实则心思已经飞出很远。 没经过梦的锤炼,没做过别的训练。他有且仅有的一次灵异经历,是在公路上遭遇了一只鬼物。跨入维度一次,他的五感明显增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点”已经摸到了边缘。 或许,他的资质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再高一点? “在想什么呢,年轻人?一副神游的样子。” “在想——给家里的小神仙带什么晚饭?” 封建迷信青年的一句话堵死了唯物主义老警员。 …… 司诺城三人被带走后,纪斯慢悠悠地踱回酒店。 随着他呆在地球上的时间越久,根系便扎得越深,待磁场与磁场逐渐契合,他就不必担心“浪过头打穿球”的情况发生了。 多维宇宙,交叠位面,类地行星不知几何。可与他结缘的有且仅有这么一颗,或多或少得上点心。 他对警局后续不感兴趣,只对天象的异常有点在意。仰望头顶,灰黑色的云纠结在一起,瘦长的四朵在前,厚实的一朵在后,凝成特别抽象的马车形状。它们随风扩散,拉成长长的队伍。 “近日陵墓出土……” 纪斯摸索着权杖,顺着云层前进的方向回望:“西北?” 古时的陵墓出土,非千百年气之聚无以成天象。也就是说,年岁久远、成了气候的陵墓若是见光,会引发异常的天象。 云气变化,是磁场能量变动的一种显示。西北方位的异常却从南部开始延伸,看来即将出土的是个千年大墓。 依他对人类的了解,他们是一群看见古墓就要挖,遇到封印就要揭,捡到盒子就要开的作死鬼。能让古墓出土的因素除了山崩地裂就是无意发掘,可让僵尸出土的因素除了人类还是人类。 纪斯:…… 现在出土真不是时候。界门、魔窟等四地还在轻微共振,各处的裂缝会越张越大,再过不久会有新的怪物爬出来。 要是外加一个大墓,再牢固的防线也会出现断层。 可他绝不会提“别让陵墓出土”,甚至,他连“陵墓”两个字都不会说起。他只会将人类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点而已。 纪斯从袖里乾坤掏出手机,连着酒店的网登上了长草数天的围脖。 哦,又卡死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后台信息炸了。 纪斯忽略上亿的回复和转发量,也没多看一水金色大V的关注和拉拢,更没理会什么娱乐公司的诚聘和节目。 他只扫过数目多达几千万的粉丝量,点开文档编辑起下一条预言:【1月9日晚,岭东界门开,有妖物外出觅食,切勿出行。】 点击发送。 五秒不到,纪斯看见上百条回复出现在后台。他靠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不自觉地朝办公桌看去,正打算交代几句。突然想起,这人还在警局呢。 没了几个活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室内确实有点冷清。 纪斯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神仙喜欢养几个童子在侧的原因了。大抵人间烟火的真实,会让神找回做人的感觉。毕竟,人性和神性也是不容分割的一体。 穷极无聊,纪斯干脆翻起了围脖留言。闲来没事,他挑了条顺眼的回复。 【你在想桃子】:“好奇怪,为什么发生怪事的时间都在晚上?” 纪斯缓缓敲下一行字:“夜晚无序,邪念滋生。此时不出来,更待何时?” 发送之后,他感觉评论区有一瞬短路的寂静。紧接着,他收到了爆炸式上升的回复以及【你在想桃子】激动到脸滚键盘的长串乱码。 纪斯:…… 好一会儿,评论区才出现了稍微能看的东西:【啊啊啊!鸡丝大人回复我了!今天的我也要好好守护鸡丝大人!爱你笔芯!】 纪斯:……鸡丝? 大祭司不会明白,人类干啥啥不行,造星第一名,而流量时代万物皆可封神。 短短的回复,大大的后援,他几乎是傻眼地看着“全球鸡丝后援会”直接崛起,又看着一群灰色的围脖号立刻散发出氪金大佬的辉光。 他们整齐划一地点赞、回复、置顶评论,根本不需要他说什么,就能保持“鸡丝大人说什么都对”、“听鸡丝爸爸的话准没错”、“看鸡丝爸爸围脖保命”的三步策略。 高效认真、火速宣传、一步到位,直接把纪斯捧成了新世纪邪教头子。 纪斯:…… 他默默地搁下手机,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地球人了。所以,他们原来是这么听话又讲道理的吗? 大祭司不禁陷入了沉思。 …… 警局内,分开被问询的三人组给出了一致的答案:他们三个是朋友,在咖啡厅会友后离开,驶向外郊公路时遭遇了鬼物的袭击。本以为要死在现场,谁知有高人出手,帮助他们击败了鬼物。 对这名高人的描述,三人的说辞也相差无几:一米八几的身高,穿着白色的衣袍,留着黑色的长发,手中握着一根大杖,名字叫“祭司”。 祭司…… 这倒是跟上头给的一些情报彻底对上了。但有些地方,他们需要仔细询问清楚。 警员一问:“司先生,据我们调查,你的住所暂时在‘青鼎大酒店’。为什么离开咖啡厅后不回酒店,反而追着朋友的车走?” 司诺城:“我的朋友纪斯,让我跟着朋友看看。有必要的话,就在朋友家住下。” 他一点也没回避纪斯的名讳,直白地说了出来。 “你不是订了酒店吗?” “我不差一晚的住宿钱。” “……”万恶的有钱人!青鼎最豪奢的套房,一晚上五位数,你不差钱我差钱!你不心疼我心疼! 警员二问:“司先生,你有个朋友叫纪斯,我们知道。然后——” “我们查了你在酒店中留的信息,以及咖啡厅服务员的描述,你的朋友‘纪斯’与你同吃同住。他们对他的描述与你们对高人的描述基本一致,请问两者是同一个人吗?” 司诺城认真道:“是!” 见鬼的,警员的表情有点诡异:“冒昧地问一下,你们是什么关系?” 司诺城反问:“……都是男人,你觉得能是什么关系?” 司大少爷本能地抓住了重点,俩大男人能有什么关系!这警员问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殊不知,正是这句直男式的“你觉得能是什么关系”反倒给了人极大的想象空间。几名警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再联系从姜启宁的购物袋中找出来的白袍假发,以丰富的办案经验来看,他们应该是接触到了某个不可说圈子里的……潮流装扮? 信息量有点大啊,但还是做个最后的确认吧。 警员三问:“请问,你跟那个纪斯一起睡吗?” 司诺城:“嗯,怎么?”直男压根不会想歪。 哦,不怎么。总之,我们觉得有本事消灭鬼物的高人,不像是愿意跟有钱人同吃同住的人。 倒是你,可以砸钱让跟你同吃同住的男朋友穿个白袍、戴个假发、拿个大杖,以此体现“情趣”二字的精髓。啧,现在的有钱人! “司先生,可以的话,让你的朋友纪斯来一趟警局做个笔录。” “你们亲自去找他,我请不动。” “……”职业假笑,“好,我们会亲自上门。” 事情像是告一段落了,三人顺利地出了警局。年轻警员抱着笔录交给资深警员,后者翻阅完毕,眯起眼吩咐道:“找人跟着他们,但不要惊动他们。” “诶?” “不然你以为,局子为什么要安排你们一群新人去给一群玩商业的做笔录?”资深警员老神在在,“看你们面嫩,还是同龄人,他们反而会不自觉地吐出一些事儿。” “这里头有鬼,就是不知道鬼是谁了。” 姜总是老的辣,资深警员觉得机缘再巧,也不至于把事儿凑一块全应在三个年轻人身上。巧合的背后往往有很多必然,值得深思。 再看这司诺城最近的行驶路线,从川蜀到岭东,再到鲸渡,还去过宁原山脉,现在更是来到了葫芦口。称得上走哪儿都出事,哪能这么巧? 问一句“纪斯是不是祭司”,他说“是”。笃定的语气做不了假,但之于警方而言,寻找正确的人一定要慎重。 这是一场博弈,输了,他们得被人开条件啊! “得找个不会让人起疑的,心又在咱们这头的人去……”资深警员摸着下巴思索,最后灵光一闪,想起了在废墟公路上见过的年轻人。 他抓起了电话:“喂,邹教授吗?” “对,向你借个人。” “祁辛黎。”资深警员笑道,“小伙子有脑子有学历长得帅,身份又清白,还修过心理学。我查过了,他的父母也是警队人员,立过大功。” “嗯,我这儿有份特别的任务想交给他,让我跟他当面谈谈。” ※※※※※※※※※※※※※※※※※※※※ PS:祁辛黎:当间谍的第一天,我觉得他们是群傻逼;当间谍的第二天,我觉得我是个傻逼;当间谍的第三天,对不起组织,我叛变了…… PS:纪斯:新入教的,你会什么? 祁辛黎:念经。 纪斯:好,超度僵尸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祁辛黎:……我看你是想让我死。 第33章 第三十三缕光 从警局离开之后, 事情就没了下文。 许是针对废墟公路的调查太忙,或是着重沿海防线的调整加固,亦或是烦于如何提高市民应对突发事件的意识, 司诺城几人没再被传召, 纪斯也未受到打扰。 他们扎根在青鼎大酒店, 日常除了吃就是睡。说好要牢记做梦训练的目标,结果头一沾枕就睡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夕。 两天过去, 精神小伙姜启宁实在睡不着了。作为一名熬夜达人,连大冬天的寒风都挡不住他开游艇出海的心,成天按时睡觉却差点要了他的命。 眼见司诺城疯狂办公消耗精力, 拉基刷起数学题三秒入睡,姜启宁觉得自己不能再废下去了。 他也想拥有超能力,从此过上拳打妖魔鬼怪, 脚踢牛鬼蛇神,左拥白月光,右抱朱砂痣的美好生活。再在小弟们山呼海啸“救世主大人”的赞颂声中, 一撩战袍荣登人生赢家的王座! 想到这里, 姜启宁不禁发出了铁憨憨的笑声:“嘿嘿嘿……” 众人:…… 拉基从题海中抬起迷蒙的眼:“他怎么了?” 司诺城暴击重点:“多半是废了。” 他拍板完整个季度的发展点, 便将事项全推给下属去做。开玩笑,他给他们开百万年薪可不是为了养一群吃干饭的咸鱼, 要是每件事他都得亲力亲为, 这并不能证明他能力强, 只能说明他不会用人。 而“不会用人”对于上位者来说, 是最致命的缺点。 忙完这一波, 如非紧要事他绝不插手。再劳心劳力, 司家老一辈大概会怀疑自己选错了继承人。毕竟, 走到他们这个阶层的人,确实不需要朝九晚五。 搞完工作,司诺城彻底闲了。接下来,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钻研梦境。 比起姜启宁的毫无头绪,拉基的临门一脚,他切实摸到了一点门槛。奇异维度的体验,更让他记住了那股玄妙的感觉。 或许,入梦并不是入梦,而是……编织属于自己的维度? 纪斯不需要睡眠,却能随时随地转换自己的维度。既然对方能办到,他为什么不可以? 以他多日来对纪斯的观察,对方身上虽然谜团不少,但言行举止偏向人类,性格乐意接近人类,连模样都是实打实的人类。 那么,他可不可以理解为——纪斯的本质,或者说纪斯生命中的某个阶段是作为“人”存在的。并且,这个阶段对他的影响极大,以至于现在仍保留了“人”的本性和模子。 不过,现在不是深挖的时候…… 他一直是个极有耐心又极为小心的猎手。 司诺城收拢所有心思,把拉基扯起来下到12层的运动室打了三小时拳。末了,他们在自助餐厅草草吃了一顿,便卷铺盖各回各的被窝午睡。 窗帘轻拢,室内幽暗。 司诺城规矩地躺好,在入睡前侧过头,看着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纪斯问了句:“明天就是9号,真不去岭东吗?” “不去。”纪斯平静道,想法与司诺城如出一辙,“要是每件事都需要我亲力亲为,这不能证明我能力强,只能说明我不会用人。” 司诺城一怔。这个思维,他只在同阶层的世家子身上见过。 “预言给了,军队到位了。初出界门的怪物可以用炮火对付,他们要是真打输了……”那就贬谪尸位素餐者,再换一批新血。 纪斯轻抬手,只听“啪”一声响,昏黄的床头灯灭了。 “你该睡了,司诺城。”他说道,“记住梦里的你是谁,记住入梦的目的,记住身处维度的感觉。” 记得你是谁…… 司诺城闭上了眼。 …… 青鼎大酒店,16层1607套房内,祁辛黎一手从墙上扣下窃听器,再娴熟地给手机装了新卡,与警队的人通讯。 “老样子,三个人,不存在‘第四人’。”祁辛黎靠在墙边,如实汇报,“我在他们隔壁住了两天,司诺城六点起床,弗拉基米尔七点,姜启宁十点还不起。三人错开用餐后,另两个会在司诺城的房里呆一段时间……” “活动地点是套房、运动室和自助餐厅三点一线,没有外出的迹象,也没有买新车。” “对,他们没有前往岭东的意向。” “……” 五分钟后,祁辛黎挂了电话。他步入盥洗室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视线从剑眉划过凤眼,从鼻梁切入薄唇……搭配轮廓分明的脸型,这张脸确实长得好,却不惹人亲近。 啧,麻烦。 祁辛黎在双肩包里翻出一副平光的金丝边眼镜,套在自己脸上。很快,知识分子的冷淡化作了社会精英的利落,他修了修面,牵起嘴角开始练习假笑。 片刻后,他安稳地在房间里等到了下午三点。 根据他的观察,这个点是司诺城午睡醒来的时间。窃听器传出轻微的脚步声,似有若无,缓慢地走向门口…… 祁辛黎起身,摁住蓝牙耳机扣上门把。 “咔嚓!” 面对面的两道门同一时间打开,祁辛黎迅速调整心态,抬起惊讶又不失礼貌的眼神向对面望去,嘴角扬起极富亲和力的无害弧度。 他正要说一句“你好”再附一个颔首,谁知等对门的身影入眼,他的笑意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僵在了脸上。 他没见过这个人…… 一袭低调奢华的高档白袍,一头乌黑柔顺的及地长发。眼前的男人眉目精致、气度温雅,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视线,从容颔首,优雅离去。整个空间极静,似乎只剩下了大杖拄地的“笃笃”声。 祁辛黎沉默片刻,关上了门。 再打开,核对一遍对门的号码,再关门,反复三次。 很好,他切实跟了他们两天,从未见过服务生往房里送过饭,也没见过他们给谁带了食物,更没见过有陌生人进入那两个房间。 这儿可是16层,除了电梯和楼道根本上不来。在只有一条走廊,且走廊也在他监视范围的情况下,对方是怎么进来的? 若是长久住在对面,他难道不吃饭吗? 就餐时间颠倒?不,青鼎大酒店服务再周到,凌晨也不提供额外的伙食。更何况,青鼎开放了16层走廊的监控权限给他,他真没道理会错过一个大活人的进出。 祁辛黎反身回到办公桌,飞快地输入暗码调转画面。 刚刚15:01分,他记得两扇门同时打开了。可监控画面之中,只剩下他傻乎乎地开了门,另一扇毫无动静,仿佛他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 “呼……” 他的大掌搓过脸皮,指尖微颤。不多时,他一把抓起了手机! “陈队,有线索了。”祁辛黎深呼吸,另一头的人也敛声屏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啧,我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可怕都不会怕的。” “好,我见到鬼了。”祁辛黎强调了一遍,“我真的,白天见到鬼了。鬼你知道吧,就是那种白衣服、黑长发,长得不错身材又高的……男鬼。” “不说了,我想再见见鬼。” 陈队:我特么怀疑你脑子里进了海!我是让你打入内部找人,不是让你晃在外头见鬼! …… 新世界的大门一开,祁辛黎就不想关上了。 亲眼所见的震撼,让他分外想把鬼捉起来,塞进机器里拍X光,看看对方的内部构造是什么。他特别想整明白,这究竟是一种生物,还是一种气体,亦或是别的? 未来科学的里程碑在向他招手! 但祁辛黎不急。他翻阅着三个人的背景资料,权衡利弊许久,拨通了读硕士时期的老同学的电话…… 司诺城在狂奔! 他穿着一身厚重的竹甲,大片鲜血染透了衣衫,顺着竹片裂开的缝隙滴在黝黑的土地上。刀斧铺了一路,支离破碎的尸体横亘周遭,他披头散发地踩过尸骨往前,后方追着一头九首人面,蛇身青紫的怪物。 它蜿蜒所过之处,腥臭弥漫,大片土地化作沼泽。 “嘻嘻,相柳、相柳……”九个人头怪笑着,追逐着他,“嘻嘻,嘻嘻!姬道墟,你要往哪走?” “你要往哪走?” 腥臭的风卷上来,司诺城几乎能感到涎水滴在自己的头顶。身体像是中毒一样提不起力气,求生的念头却愈发清明。 “姬道墟,相柳、相柳……” 【孽畜!】司诺城感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愤怒升起,他抓起一杆折断的枪,拄起自己的身体,【我姬道墟不会再退!你妄杀生灵无数……】 姬道墟是谁? 是我吗?不,这不是我。 我是谁? 司诺城的视线穿过血泥模糊的长发,胶着在身后偌大的人面蛇身怪上。他要是没记错的话,“相柳”这个名字起源于山海经,是一只食人妖魔,后被大禹所杀。其血浸透的地方,再不能种植五谷。 等等,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不知为何,似乎是认为死定了,他感觉相柳的身形愈发庞大,逐渐变得遮天蔽日起来。这样恐怖的身影,他记得在一艘银白的游艇上见过。 等等,游艇是什么? 违和感越来越重,他觉得自己应该记得很多,却忘了自己忘了什么。怪物的身影愈发高大了,它的九张人脸露出讥诮的笑,嘲讽满满:“妖魔吃人,不是常理吗?” “人器通彻天地,食之补精血,到嘴不吃岂不可惜?”相柳扭动着蛇身,“吃多了,我也能修出人形,腑纳五行,嘻嘻!” 人器、五行? 他记得有人说过这句话,是谁……是…… 【名字是最短的咒。】 【记得你是谁……】 相柳的脖颈蜷起,发出巨蛇攻击前的架势。它闪电般从高空直冲下来,九张嘴在九个人头上倏忽开裂到耳根,钉子似的利齿涎水四溅。 它扑了上来,他几乎能闻到那股子恶臭,能预见自己被它撕个粉碎。 可恰恰在这一刻,整个世界好像定格成一幅画,所有的画面都沉寂下来。每一寸光影都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钟都慢得像是度过一年。 色彩一片片消退,像是振翅飞起的蝴蝶。皇天后土,远山近骨,磨成了凄惶的黑白。只剩人面蛇身的怪物,舌头愈发猩红,面色更显惨白,鳞片青亮更甚。 它在朝他靠近,狰狞的面目纤毫毕现—— 【第二次!第二次了!】记忆掀起狂潮,情绪在发疯!那是对自己无能的唾弃,是对自己必须躲在人身后才能保全性命的愤怒。 废墟公路,被劈开的越野,淡金色的光圈。 披星戴月的白发男子站在丛深的沟壑之间,像是站在最高的占星台上。他手握权杖侧首看向他,一眼万年。 “司诺城……” 他豁然清醒! 这一秒,时间的桎梏支离破碎,无数淡金色的纹路以他为中心往四周延展。根据潜意识中两度经历维度的感觉,自然而然地聚焦到他的掌心,凝成了一柄大刀的模样。 凭本能,司诺城冲相柳的咽喉挥出了致命的一刀! 刀法之精悍卓绝,好似他苦练了它几十年一样……这种微妙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实在是让他头皮发麻。 “嘶——”相柳的咽喉涌出大片的鲜血,兜头兜脑淋了他一整身。 紧接着,他像是被强酸灼烧起来,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高大的躯体在毒血中渐渐消融。很快,强烈的下坠感席卷而来,他浑身痉挛着睁开眼,猛地从床上翻起身。 幽暗的房间,没有灯。 酒店的沙发上,没有人。 只有他冷汗涔涔,浑身的血液发烫,体温也高得不正常。司诺城剧烈地喘息着,指尖夹带着梦境中的余感,探出去打算开个灯。 下一秒—— “轰!” ※※※※※※※※※※※※※※※※※※※※ PS:纪斯:爆炸声越大,说明能力越强! 司诺城:其实是不小心碰翻了床头的热水瓶,它炸了。 纪斯:…… PS:姜启宁:城哥,你老实给我讲,你给命运充了多少钱? 拉基:司诺城,你的主角光环到底是在哪儿买的啊? 司诺城:…… 第34章 第三十四缕光 梦境的余韵未散, 维度的存在依旧。化身他人的恍惚,面对死亡的心悸,乃至酣畅淋漓挥出致命一刀的痛快, 再被腐血倾灌的灼烧之苦, 都尽数镂刻在灵魂深处。 三魂七魄来不及归位, 沸腾热血尚没有平息。在心神压不住本能的情况下,当司诺城探出手指摸向开关时,玄之又玄的状态骤然生发! 淡金色的纹路沿着脉络一晃而过, 光速聚集到指尖。意识迸发的速度有多快,它瞬发的速度就有多快。 司诺城压根没反应过来,力量倏忽而出, 如同梦境中的金色大刀一般,生生在套房平整的墙面上斩出了沉重一刀! 随着轰隆一声,狰狞的裂纹斜切开壁画, 墙面迅速皲裂,留下了一道蜈蚣状的疤痕。以点灯开关处起始,再贯穿天花板角落, 待外头的光顺着孔洞照入室内, 司诺城才如梦初醒。 他无比惊讶地盯着自己的手, 头脑掀起了风暴。一时间万千思绪倾巢而出,但又像是什么也没多想一样。 直到, 青鼎大酒店前台的电话铃在房内响起。 “司先生, 您好!冒昧打扰您的午休时间, 请问您的房间里有发生什么事吗?”服务生的语气有点焦急, “五星套房内装了异常情况警报器, 就在刚才, 您的房间指示灯从绿色转为红色, 请问您……” “我没事,只是套房的墙面裂开了。”司诺城按了按眉心。 “司先生,青鼎大酒店的五星套房,墙面强度没有问题,我们每年都会例行检查其安全性,保证每位用户住得安心!” “你们的墙质量没有问题,会裂开是我的原因。”司诺城平静道,“给我换一间新的套房。另外,找经理上来核算损失,我会照价赔付。” “好,请您稍等。” 服务生不会深究原因,酒店经理不会多加追问。他们只需要保证大客户住得舒心,钱付得利索,有损失按标准赔偿就行。多余的事他们不会管,也没义务管。 哪怕带着工作人员进入套房,初见墙面上狰狞的裂缝很是吃惊,他们顶多在心里嘀咕几句,但不会想着报警解决问题。 毕竟,在普通人的思维里,只要钱能到位、事儿能私了就没必要找警察。更何况,做生意的地方喊来一群警察,别人以为这儿发生命案呢! 综合各方面因素,司诺城就算觉醒也安全得紧。可惜的是,他的套房对面窝着一个警方的卧底…… 祁辛黎上穷天台下车库,没能找到男鬼的影子。一无所获的他折身返回,却见房间对门人头攒动,声音有些嘈杂。 他心下一惊,脚步急促了些。但强大的理智压制了异常,只露出寻常人该有的讶然:“请问……这儿出了什么事吗?” 服务生转过头。 祁辛黎拿出房卡开了套房的门:“我就住在对面,这情况让我有点在意。” “没什么大事,住这间的先生喜欢怼着墙打拳,不小心把墙打坏了。”服务生礼貌道,“我们正在核对损失,待会儿给那位先生送去。” “怼着墙打拳,还把墙打坏了?”祁辛黎无害一笑,好奇地凑上去,“这事儿少见,力道得多大啊!不介意我看看吧?放心,我不拍照。” 不拍照,就意味着“酒店墙面有质量问题”的事儿不会外传。而能住这层的客户一般非富即贵,只是看看而已,能不得罪就别得罪了。 服务生微笑着侧开身:“无妨,请进。” 祁辛黎进了内室,绕过玄关走入敞亮的厅室,再转到装潢豪奢的大床房。 抬眼看去,他的视线立刻被那条狰狞的疤痕吸引,中段平整、两侧皲裂,长得像极了蜈蚣,却又跟废墟公路上的创痕如此相似! “先生、先生……请您回……诶?” 祁辛黎拨开服务生,大步流星地靠近裂缝处,抬手抚了上去。他的视线从点灯开关处延伸到天花板角落,一连串的数据跃然于脑海:长度5米有余,纵深10厘米。 豁口均匀,内壁平整,像是在刀劈的同时又渗入了流水的冲刷。 一模一样的痕迹! 只是,给墙面留疤的人较之给废墟公路留疤的狠手实力相差甚远。硬要形容的话,应该是一个婴儿和一名成年人的力量差距。 不过,这样的“婴儿”又能有几个呢? “先生!” 祁辛黎一笑:“抱歉,我太震惊了。我想问问,这位住户目前在哪?实不相瞒,我对拳击很有兴趣。” “仍在酒店,只是换了套房。”服务生隐晦地表示,对方就算打坏了墙也没走,我们酒店的质量真没问题! 片刻后,祁辛黎实诚地抓起了电话。 “陈队,我又有线索了。”他听着对面连呼吸都放缓了,立刻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我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呸!说你的事!” “我见到超能力者了。”祁辛黎实话实说,“你让我跟踪的三个人,其中有个超能力者。超能力你知道吧?就是那种很特别的,手一抬墙面呼啦裂开的能力。” 陈队:…… “祁家小子,我找你来是让你办事,不是让你给我讲故事。你再这么无理取闹,我不会给你拨公费任务金了。” “我说的是真话,不信你可以来现场。你不付钱的话,我可以自费啊,你看我像是差几万块一晚的人吗?” 一句话堵死老前辈。 由于话不投机半句多,老前辈气呼呼地挂掉了电话。祁辛黎重整衣装,敲定了今晚与目标见面的行程。 …… 司诺城换了新房间。 他本想给纪斯去个信息通知,谁知对话框刚打开,眼前白衣一闪,消失许久的纪斯凭空出现在他面前。翩跹而下,白袍垂落,空间的阻隔似乎不会对他起作用,堪称来去自如。 “你去了哪儿?”司诺城叹道,“我有一肚子话想问。” “我预感今日要见到有缘人,所以离开了会儿。”纪斯也叹道,“没想到交通如此拥挤,缘分再深也被堵在了路上。” 司诺城:…… “不过,你倒是觉醒了,真是意外之喜。”纪斯的眼神带着点点温度,“虽然料到你资质不差,但觉醒得这么快实属难得。” 据他所知,天选者之中想修“大祭司”的不少,可惜都卡死在“觉醒”这一关。天选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普通人类呢? 非大意志力者不成事,非心性强者难入门,原以为司诺城就算周身能量丰盛,距离觉醒也需一月之期。但他没想到这人的悟性颇高,竟在思维固化、灵气枯竭的大环境下一夕顿悟。 这样的天赋资质,要是放在修仙世界怕不是要一日炼气两日筑基,第三日冲个金丹玩玩? 纪斯的心情有点点复杂。 “可我现在又找不到那种感觉了……”司诺城握了握手,“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怎么一眼看出我觉醒了?难道我哪里变得不像普通人了吗?” 纪斯莞尔,只冲着盥洗室随手一招。 下一秒,两只漂亮的玻璃杯漂浮在半空中,里头盛了水。纪斯捻起一根做工精致的勺子,“叮”一声敲在了杯面上。就听声音徐徐荡开,杯中涟漪泛起。 “因为‘振动’不一样了。” “普通人给我的能量感觉,就像这杯中之水。虽然在敲击中会泛开涟漪,但始终越不过杯口的界线。他们处在‘叮’一声的振动里,频率很微弱,能量也很少。” “但觉醒者不一样。” 纪斯放大了力道,“咚”一声敲击杯面。就听声音响彻空阔的房间里,杯中的水振起略高的弧度,涟漪中心的位置甚至托起了水珠。 “这就是你现在给我的感觉。”纪斯轻笑,“你处于‘咚’一声的振动里,频率提高,能量增加,在我的感知中就像一团新生的火焰,只一眼就能看到。” 司诺城注视着杯子,微微出神:“振动?频率?” “声音的振动可以激起杯里的水花,能量的振动也是如此。”纪斯捻着勺子,一击又一击地敲在杯子上,它的涟漪越来越大。 “振动连结振动,能量带动能量。” “声音的振动可以引起水杯的振动,传递之下,空气也在振动,微尘更在振动。你看不见摸不着,可它切实存在着。” “你是这只水杯,别人是另一只水杯。” 纪斯的手轻轻一转,两只杯子渐渐靠在一起。而随着一只杯子的振动,另一只杯子也跟着节奏晃开了同样的涟漪。 “这就是‘能量带动能量’。”纪斯笑了起来,仿佛预见了让他高兴的事,“你的觉醒,会让你的周身充盈着能量。而后,你的能量会带动他们的能量一起振动。” “一只杯子,两只杯子,甚至——” 富有节奏的振动继续,在杯子清脆的振动声里,床头的水杯也泛起了涟漪。古老又神秘的力量充斥着整个空间,慢慢地……暖池中的水泛开波纹。 从部分影响全体,不过是一只杯子的振动而已。正如一个人的能量催动一群人的觉醒,只要他们悟性足够,就可以改变一切,形同蝴蝶效应。 声音来回冲荡着,司诺城非但没觉得吵闹,反而觉得周身环绕的声音让他舒服至极。像是泡在温泉内,每一个毛孔都争先恐后地张开,想从周围汲取什么东西。 很放松,很平静,世间的喧嚣好似就此离去…… 突兀地,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睁开眼。紧接着,他对上了纪斯的黑眸,深邃如穹宇,像是流转着亘古的星河。 “你会变得很强大,司诺城。”大祭司的言灵自然而然地送了出来,“你会成为这个世界转折的起始。” “原来如此……”大祭司闭上眼,“气运之子。” 遗憾的是,天命不归。 如果他没有选择降临在“毁灭日”到来的地球,不干涉它的发展,那么司诺城依然会走上觉醒之路。可那时候的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多到……他情愿与世界共沉黑暗,让齿轮重启未来。 言灵一息,预知一瞬,纪斯回过了神。 “你在说什么?”司诺城问道,“什么是气运之子?” “嗯,就是夸你的运气——”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咔嚓”、“咔嚓”两声,玻璃杯的强度终是没承受住振动的力,居然噼里啪啦落个粉碎。下一秒,床头的瓷杯也炸了! “咔……”这是水池边沿皲裂的轻响。 水流和碎片混在地毯上,室内的气氛一时安静得诡异。 纪斯喃喃接了话:“……特别差的意思。” 【就是夸你的运气特别差的意思。】 司诺城:……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要再强调了。 不多时,前台的电话急促响起:“司先生,您好!我们给您换了声控套房,一出异常它会自动响起警报,您房间的指示灯已经从绿色变成了红色,请问……” “照价赔偿!”司诺城揉着太阳穴,“再给我换个房间,钱不是问题。” 挂掉电话,司诺城思索片刻,又拨通了秘书的电话:“五分钟,给我买下沿海葫芦口的青鼎大酒店。就算酒店塌了也别再让前台给我打电话,告诉他们换新老板了,懂吗?” “懂……”今天的老板依然恐怖如“司”。 纪斯:…… 好吧,你的钞能力“振动”也影响了很多人。 …… 夜晚悄无声息地降临,距离预言中的“1月9日晚界门开”只剩不到一天的时间。 官方一直对纪斯的预言不闻不问,看似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偏生“身体特别诚实”,几乎在预言发布后没多久便严阵以待。群众撤离,炮火准备,他们守死了界门,发誓里头冒出个什么货色都必须轰成稀巴烂。 机场、边郊、市区全被圈起,别说群众,连只蚂蚁都别想进来,防死! 战区的气氛肃穆,被分批转移到避难所的百姓心情也很紧张。他们不是军人,真能耐着性子等一天,可溜出去就是拖后腿,帮不上忙就算了,好歹别添麻烦啊。 气氛所至,情绪所激,围脖的话题不知怎么被挑了起来。 “话说,那个‘大祭司JS’真有点玄啊!你们看看,官方虽然没承认,但行动力就是顺着这个走的。” “是啊,我前脚跟看见那条预言,后脚跟小区广播就通知咱们来避难所,外省的人全部被送走了,闹得心慌。” “你们说,这次会出来个什么怪物?” 天聊着聊着就被聊死了,他们回忆起岭东怪物出现的乱象,脸色都有点发白。末了,年纪稍长的回道:“愿我军得胜,岭东不能丢……” 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只剩下祈祷了。 同个时间点,曲康大队分出的精英组领着一个小女孩下了车。他们实打实地被堵在路上四个钟头,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要不得! 钢兵发了牢骚:“葫芦口的交通线不是很发达了,怎么堵成这样了?” “近郊的公路废了,全线封锁。畅通的道只剩三条,能不堵吗?”江梓楹抱着小女孩下车,温柔地喂了些饼干,“我要带孩子去酒店落脚,她不能饿着。你们呢,是先去酒店,还是去葫芦口的警署部打卡?” “去酒店,饿死了!” “难得大队慷慨一回给我们包了酒店的房,咱们总不能让这钱打水漂吧!等吃饱了再去跟同志们汇合,我不想再一路堵过去。” 说起堵,一群人的脸色特别难看。 “大队确实慷慨。”沈云霆说道,“但也有原因……葫芦口的公用住所基本被军队包圆了。最近情况特殊,外来的技术人员、科院小组比较多,除了青鼎大酒店,基本没住处了。” “走吧沈队,快饿死我了!” 三站路程,沈云霆从江梓楹手里接过女孩抱起,带着便装的队友朝酒店走去。 …… 青鼎大酒店,8层自助餐区。 拉基同司诺城打完拳后就餐,前者握着手机通话,完事了对司诺城说道:“有个关系比较好的学长拜托我接一下他的朋友。” “嗯?” “叫祁辛黎,是帝大的博士生,学的物理。”拉基挠挠头,“他近期来葫芦口的‘晨行大学’做演讲,结果生了这么多事。为了图个安全,想找人结伴同行。” 司诺城微微颔首:“他在哪?” “已经在青鼎大酒店了,维信通知我会下来8层……嗯,好像到了?” 拉基抬头,司诺城回首,就见一名男模身材、气质清冷禁欲的大帅哥缓步而来,他推着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露出礼貌又疏离的微笑:“请问,你是弗拉基米尔吗?” 拉基瞬间激动了:“是我!” 卧槽,终于有人记住了他的名字!确认过眼神,这是他必须用博熊十八套罩着的兄弟! 一个名字就让祁辛黎成功刷满了拉基的好感值,他复又转头看向司诺城,微笑道:“你好,我是祁辛黎。” “我是司诺城。”司诺城伸手与他相握,一触及分,“一起进餐吧,随意。” “谢谢。” 不得不说,当祁辛黎刻意想融入一个群体时,群体真不会排斥他。他见多识广,博学多才,既能与司诺城聊金融,也能与拉基聊乌拉的风土人情。 饭桌文化最易拉稳关系,他们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倒是相谈甚欢。没多久,拉基已经将祁辛黎当成了自己人。 “对了,纪斯呢?”拉基问司诺城,“他真不吃饭?” 重头戏来了,祁辛黎稳得很。 “兴趣来了会吃一些,没兴趣就不进食。”司诺城立刻转移了话题,“姜启宁呢?” 纪斯告诉他,今天有缘人会来找他,等会儿下楼。难道是这个祁辛黎吗? 呵,有缘人! “他啊……”拉基嫌弃得很,“他学着纪斯的样穿着白袍,说是要找找感觉,也不知道在哪儿晃,不过,这个点也该来吃饭了吧?” 确实该吃饭了。站在酒店天台吹了半天冷风,恐高又怕冻的姜启宁扶正了假发,提着白袍慢慢下楼。 期间,他踩到自己的假发三次,被白袍绊倒了两次,手里的木棍不小心敲了后脑勺……等他走进电梯,命也去了半条。 姜启宁一面佩服纪斯能撑住高难度的道具服,一面唾弃自己功力不到家。太过分了,要是连外形都不能学着强者,他还怎么成为一名真正的强者! 强者,首先从心性开始。 不怂,就是要在他人异样的眼光中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君不见,纪斯白袍长发大杖走在街上,一点也不在意被人指指点点吗? 纪斯可以,他为什么不行? 男人,绝对不能说自己不行! 姜启宁出了电梯,走向了餐厅。三分钟后,“安全出口”的门被打开,纪斯周身泛起奇异的能量波动,将他一层层包裹在虚幻的维度里。 有缘人到了,一个能找到他的人……只是命格特别浅薄,一副尚未成型的模样,感觉中不像个成人。 是谁呢? 纪斯融入空间,譬如一滴水入了海,毫无违和感地融合在一起。他顺着命运的指引…… ※※※※※※※※※※※※※※※※※※※※ 走向了自助餐厅,顺着声音的嘈杂不禁向前看去。 紧接着,他听见了小女孩的声音:“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 PS:姜启宁:啊啊啊!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放开我,我不当男人了,我不想被解剖! 拉基:……你进去吧,我每年清明会给你上坟的。 第35章 第三十五缕光 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在自助餐厅内响起, 引得用餐气氛微微一滞。中洲人对孩子的事最为敏感,几乎是本能地慢下了咀嚼的动作,纷纷转头向声源处看来。 就见一名漂亮干练的女性牵着一个孩子, 略显震惊地站在原地。那孩子不过四五岁的年纪, 此刻正竭力举高胳膊指向纪斯的位置, 视线仿佛能刺破伪装,牢牢锁定在他的身上。 穿过攒动的人影,纪斯冲她一笑。他不躲不避地钉在那里, 似乎正鼓励她靠近。 遗憾的是,孩子终究是太小了。哪怕她的“天眼”未关,能够洞彻维度遮掩下的真实, 可身体与大脑的协调性不佳,明明眼睛看到了纪斯,偏偏手却歪向了另一个地方。要命的是, 当事人没发觉哪里不对。 小女孩只是在江梓楹的再三确认中笃定地点头:“就是他!” 好巧不巧,她的手指点在了吃得稀里哗啦的姜启宁身上……然而炒面实在太香了,姜启宁连头也没抬。 随即, 雏鸟恋母的本性促使小女孩拉扯着江梓楹, 非要往自己指向的地方走去。但江梓楹怎会让一个小孩子介入这种危险的事, 她飞快抱起了孩子,低喝一声:“沈队!” 话落, 她急速撤离现场, 沈云霆与一众队友脸色凝重地上前。 而小女孩十分发懵, 她抓住江梓楹的领子迫切地想说话, 可惜语言表达能力实在不行, 只能发出“啊, 那里”、“不是, 这里”的奇怪短语。 但不好意思,江梓楹没生养过孩子,压根听不懂“婴语”在讲什么。 这局面就像是原画师和建模师的跨服交流,前者比个心表示“你懂我意思吧,角色图是这样的”,后者竖起拇指表示“我懂你意思,角色图是那样的”……于是,原画一时爽,建模火葬场。 紧接着,看到丑陋至极的建模,原画师窝在江梓楹怀里放声大哭:“哇——不是!” 纪斯:…… 含笑的嘴角,微微一抽。 大祭司像是生了根的树,扎在原地纹丝不动。他几乎是傻眼地看着姜启宁从饭盆里抬起脸,用低配版的白袍抹了下嘴,再扶正歪掉的假发,跟“有缘人”们据理力争:“我没犯事儿,你们干嘛呢?” 换在往常,姜启宁铁定不会反抗,只会乖乖配合。然而女孩一句“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撕破了和平的表象,等姜启宁察觉异常时,发现大伙儿都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分明是把“犯罪分子”的标签钉死在他脑袋上了,他现在不力证清白更待何时?流言蜚语害死人! “只是请你走一趟,拜托了。” “走什么走!你倒是说说我犯了什么事,明明白白摊开了讲,不然我这么不清不楚地跟你们走,别人真当我犯了莫须有的罪!” 只是,涉及灵异的事儿,能明白摊开了讲吗? 不能。 而沈云霆队伍中的老将们,像是会跟姜启宁掰扯讲道理的人吗? 不是。 他们是一群口头表达能力为负,行动力却爆表的大老粗。眼见无法沟通,再拖下去怕是要被反应过来的群众拍照录像了。 要知道,他们每一个都是立过大功的军人,影像被传上网络绝不是好事。万一当年清剿过的漏网之鱼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只怕会祸及家人。 不管了! 沈云霆饱含歉意道:“得罪了。”眼神扫过同桌的三人,示意他们别插手,否则一并处理。 司诺城颔首:“请随意。” 拉基耸肩:“无所谓。” 祁辛黎慈悲为怀:“别打脸。” 姜启宁:……卧槽你们! 塑料兄弟情,根本就不行。 下一秒,沈云霆一个擒拿截获姜启宁的双手,钢兵二话不说抱起他的双腿。姜启宁顺了二十几年,何时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过这等委屈,他奋力反抗起来,俊脸憋得通红:“放开我!放手啊!” “啪叽”,低配版权杖滚到了桌边。 “哗啦”,低配版假发掉落在脚旁。 沈云霆和钢兵一路把人架出去,姜启宁身上的零件就掉到哪儿。不过,姜启宁在搏熊十八套手下挣扎了那么久,不是没有成效。他凭借激烈的挣扎改“架”为“爬”,双腿被钢兵拉着,双手死死扒着地毯,终于连最后的体面也失去了。 彼时,纪斯就站在自助餐厅门口处,亲眼见证姜启宁如何以狗刨的姿势被拖出了餐厅。 他与他们仅相距半米,姜启宁的手指在地毯上抠出了痕迹,喊声凄厉:“放开我!啊不,别挠脚底板,啊!哈哈哈!哈哈哈!不、不要!住手!” 被挠到痒处的姜启宁彻底栽了。 纪斯:…… 如果有缘人请人都是这种方式,那么,相见争如不见吧。 这么想着,大祭司以迅捷又不失优雅的速度消失在餐厅门口。 同一时刻,小女孩总算止住了哭声,江梓楹可谓是精疲力尽。她累得捶了捶腰,笑道:“多亏了婷婷,帮阿姨和叔叔找到了人。” “不、不是……”小女孩憋住哽咽声,吐出真相,“没吃面。” “什么?” “不是吃面,他在门口,呜——” 江梓楹:…… 门口有人? 等等,他们请错人了? …… 乌龙破事结束于深夜。司诺城把人从局子里捞出来,就见姜启宁像一株霜打的小白菜,蔫儿吧啦地躺在车后座,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驶过三个红绿灯路口,姜启宁才飘忽地发问:“城哥,还是不是兄弟,刚才为嘛不救我?” 司诺城道:“我是独生子。”跟你不是兄弟,谢谢。 姜启宁:…… 深知司诺城的嘴毒,姜启宁不敢硬着头皮顶撞,只好悲愤地打开了安置在后座的小冰箱,决定把司诺城的新车吃得遍地污糟。 谁知,小冰箱里堆满了各种口味的咖啡,别的零食毛也没有。 司诺城道:“车里没准备给小孩子吃的零食。” 姜启宁:……小、小孩子? 对不起,现在听见“小孩子”三个字,他的PTSD要犯了!后遗症十分严重! 不多时,姜启宁安静如鸡地苟了起来。眼看青鼎大酒店快到了,他才捡起了成年人该有的脑子:“城哥,你说纪斯到底是谁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 “抓我的人来自曲康。”姜启宁回忆道,“军衔不低,逮我脚的那个脖子上留着弹孔的疤痕,不像是普通派出所的警员。” “这么敏感的节点来葫芦口,说是要找一个黑发白衣、手握棍棒的人。”姜启宁顿了顿,有些不解,“为此,特地带来了一个孩子。说是,她可以‘看到’。” “我寻思着,我身边除了纪斯也没人能让警方这么大动干戈,还采取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找人方法。” “那你招了吗?”司诺城进入停车场。 “没有。”姜启宁哼了一声,“我可不是你们,会在饭桌上出卖朋友换取和平!我,会为自己的朋友头铁到底,把所有的过失揽在自己身上,力求朋友能够自由地飞翔!” 司诺城一针见血:“你只是怕说多了得罪纪斯而已。” 姜启宁:…… 霜打的小白菜彻底蔫了。司诺城带人上楼,转过弯就见祁辛黎抱臂靠在墙边,一副等了他们许久的样子。 祁辛黎笑道:“你去捞人的时候,警队来了第二次。他们的房间在6楼,这些天估计不会走。”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司诺城无动于衷,回得滴水不漏,“警队住哪儿,跟我有关系吗?” 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眼见姜启宁被警方带走,都会斟酌自己该不该与他们为伍。 可祁辛黎这么晚不睡等在这里,就为了知会他这句话,简直不像是刚认识不久的人会做的事情。 祁辛黎:……真是敏感。 他的口吻非常自然,说的话半真半假:“抱歉,经过餐厅那件事,我以为你们与警队之间有什么误会。有点担心,难免多事了些。” 一方降低姿态,另一方要是再话中带刺,就显出不足了。可司大少爷是谁,他是出了名的“司怼怼”!怼,几乎是DNA里自带的本能,跟胜负欲一样。 祁辛黎承认自己多事,司诺城不是顺坡下驴,而是顺杆子打人。 司诺城:“看来你有较强的自我认知能力。” 祁辛黎:…… 姜启宁老气横秋地叹了声,拍了拍祁辛黎僵硬的肩膀,喃喃道:“又多了一个受害者。” 祁辛黎:…… …… 1月9日,看似普通的一天。 太阳照常升起,夕阳正常落下。地球平稳地自转,城市稳定地运转。新闻联播继续,娱乐节目紧随,学生等着期末考,上班族等着年终奖。与往常,没有不同。 只是在入夜之后,气氛明显沉重了起来。 大型商场提早关门,广场之上空无一人。他们安分地窝在家中,清点储备的粮食和水,又频繁地刷着手机、比对电视,神色颇为难安。 不仅是普通人,警方与高层也是如此。在同一个夜晚,他们锁定着岭东方向的消息,神经绷得死紧。经历过数次诡异的大型事件,谁也不会质疑预言的准确性。可正是因为它的准确,才更让人忧心。 中洲的卫星版图依旧万家灯火,但也呈现出一种难言的寂静。上位者们聚在一处,紧盯着版图中唯一的黑暗地——岭东,拉满了战争时期的警戒性。 “报告,20HZ已经捕捉不到界门频率的反馈。” “报告,红外设备中,界门方位反射的光线发生扭曲。” “报告,界门周边的空间出现裂缝……它正在扩大,请问是否开火?” “报告,‘天裂’已经出现,军队进入作战状态,请下达指令!” 高科技战争时期,人与机器的搭配最为完美。他们双管齐下,以岭东机场新修的军事堡垒为基准,层层排布了严密的防线,一直延伸到成为“无人区”的市中心。 火力、兵力的全线集中,资深老将与新员的联手把控,只要怪物敢露头,他们就…… 漆黑的夜空中裂开了豁口,它像是连通两个世界的狭长甬道,有什么东西正在通过它来到这里。空间在挤压,玻璃碎裂状的褶皱往两侧排开。创口越来越大,裂纹越来越深,紧接着,一只断掉半截的爪子探了出来! 头发花白的老者抬手,身边的副将吼道:“开火——” 下一秒,数不清的高射武器涌向空中,盘旋在头顶的战机射出了火炮,分毫不差地击毁了那半截爪子,却没给界门留下一道痕迹。 他们不确定界门遭受炮火的攻击后会不会扩展得更大,为了稳扎稳打,只攻击目标是最好的选择。 伴随着轰鸣声,岭东机场外郊的土地变得焦黑。碎肉混合着绿色的血雨洒落,淋在地面上。 来自猎物的反抗,彻底激怒了失去爪子的怪物! 猛地,镰刀状的物体扛住了界门,用力地往两边扩展。一颗墨绿色的硕大头颅挤了出来,迎着朝它轰击的火炮,头颅中部呈旋涡状地凹陷,像个倒置的沙漏,尖端链接上了它攻击力极强的声带。 “唳——”尖锐至极的鸟鸣声从头顶爆出,编织成音域的屏障,眨眼震碎了火炮。 数不清的爆炸在距离它十几米远的地方发现轰鸣,可弹射的碎片和余波没对它造成太重的伤害。它一寸寸从界门中挪了出来,生生把界门撑大了一分。天裂背后的世界泛着岩浆的赤红,更有无穷无尽的怪物等着出来。 “开火!” 一只墨绿色的怪物爬了出来。它有着螳螂的腹部,蝙蝠的翅膀,浑身长满了镰刀状的牙,头颅上倒是长着两只长长的手。其中一只手被毁,滴着浓稠的绿血,另一只手骤然拉长两百米,直接轰碎了迎面而来的战斗机。 “轰隆隆!”爆炸声起,验证了怪物的残狞。 为了掩护反应特快的跳机战友,无数机子飞旋而来,将渺小的降落伞掩在身后。 却见那拉长的手陡然横扫整片空域,爆碎了七架机子,逼得驾驶员跳伞,活活堵死了空战的路。接着,它将头颅转向了陆地上的人类:“唳——” 哗啦啦!方圆百里内的玻璃被震碎,负伤者不计其数。但每一位军人纵使被玻璃扎伤也依然没有离开岗位,竟是直接调整炮台,将火口对准了怪物。 头发花白的老者抚过周身的勋章,对下属说道:“号角,吹起来。” 一只使用声音攻击的怪物,他们当然稳得住。中洲数千年的历史,在打仗前都要吹起号角鼓舞士气,老祖宗的东西他们可没丢。 “嗡——”如狮虎夜啸。 命令一下,四方地界上一人高的号角被军人吹起,浑厚而连绵的长音编织成密密实实的网,回荡在整个岭东上空,毫不客气地混淆了怪物的音域。 怪物张开翅膀,长啸而下。老者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岿然不动。 他不动摇,军队就不会动摇,这是将帅的本职。 倏忽间,号角声声回转,炮火连成一线。怪物丑陋的模样愈发接近,喷涌的绿色鲜血愈发鲜明。每一个军人的眼中都倒映着死神的影子,但每一个人都牢记着自己的使命。 头顶漩涡再现,酝酿的音域即将到来。却不料,一枚狭长的弹药轰进了漩涡之中—— 轰隆! 怪物的头颅炸裂,它的躯体顺着惯性砸在了地上,又沿着碎玻璃一路滑行,笔直地朝老者撞来,又堪堪停歇在他身前三丈远的位置,不得寸进。 这期间,老者始终没有挪动一步。 墨绿色的血汇成了一个小湖泊,待号角声散去,老者才将手从勋章上挪开,吩咐道:“收拾战场,把尸体送进实验室。” “是!” 五分钟结束战斗,这是中洲目前对付一只怪物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之于外行人来说是“扬我军威”,可之于军队而言,这个时间着实危险。 要是突破界门的怪物不止一只,他们该当如何? 老者抬手抹去面上绿色的血,白手套沾满了污秽:“去查查,除了中洲,还有哪些地方出了异常。” “是!” “这世界怕是要变天了。”老者喃喃道,“……只愿我中洲安泰,让百姓免遭战火。” …… 怪物身死的那个瞬间,闭目养神的纪斯睁开了眼。他看见司诺城站在落地窗前,用他惯常的姿势仰望夜幕,又在察觉动静后倏然回头。 ……真是敏锐啊。 司诺城问道:“结束了?” 纪斯轻笑:“嗯,比我想象中要强。” 他拄着大仗起身,算是明白队友们为什么这么爱这片土地却始终不愿意折返的原因了。 这是他们最沉重的回忆,每一寸都散漫了英魂的鲜血。即使腥风血雨、死伤无数,可它在他们的人生中熠熠生辉,神圣且不可亵渎。 他们不愿意更改过去,一如他不会回到自己的原点。 这就是他们的道,一往无前。 “我没有选错降临的地方。”纪斯的眼神十分温柔,“中洲的风骨,纵千百年不作古。” “让我神往。” ※※※※※※※※※※※※※※※※※※※※ PS:司诺城: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也要成为英灵吗?【突然二次元.jpg】 纪斯:……你也想起舞吗?【突然斑爷附体.jpg】 PS:题外话:大祭司他们小队吧,是一群绝不会更改过去的人。对于他们来说,好的是自己,坏的也是自己,包括自己经历的好与坏,他们都会一并接受,不会更改。因为,他们不是专注过去的人,他们的眼光永远在未来。至于纪斯为嘛要挑地球的过去,等文进入后半部分再告诉你们哈哈哈! 第36章 第三十六缕光 中洲北部, 宁原山脉。 军队高效清理完魔窟周遭的林木,拨开丛丛腐朽的灌木,刨出一张黝黑深长的“锯齿嘴”, 这是魔窟豁口的形状。 直升机飞掠高空, 螺旋桨划开劲风。沿着“锯齿嘴”的这端飞往那端, 高科技设备铺成密实的网,仔细地将魔窟的变化传输到地面。 军绿色工作棚内,一组人员敲击着电脑, 把今日与昨日的数据进行比较。静默蔓延,有人额角溢出了冷汗。不多时,报告垒成一叠, 被送上军方的桌案。 “魔窟的豁口又变大了吗?”一身勋章的老者摸着胡子,耷拉的眼皮下虎目圆睁,“昨天霍老头给了我一个消息, 岭东的界门也扩张了。说是‘绿血怪’冒出来之后,它就涨了什么……0.03%的大小?” “还好,能守住。”一名中年男子抚摸地图, 语气惆怅, “如果一次越界一只, 岭东可以保下来,但我们这儿不行。魔窟豁口被拓宽了五十公分, 要是底下有体型更大的硕鼠, 按照地形地势来看, 咱们根本防不住。” “山下的群众撤离了吗?” “已经全部撤离, 金老。” 金老的指节敲击着桌面, 眯起眼道:“既然是无人区了, 那就不必顾忌, 圈起来做个堡垒。我们几个老家伙擅长‘守’,进攻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了。魔窟豁口被拓宽后,大小能下机器人了吗?” “能!” “把它放下去,我们总得知道魔窟里有什么。” 中午时分,一只老鼠形态的探测机器人进入魔窟。它张开四只脚吸附壁面,灵活如蜘蛛地往暗处爬去。较之第一次下去的金属球,它的体型更大、功能更多、外壳也更坚固,形貌更能以假乱真。 要是魔窟底下是鼠群,它或许还能混入其中,勉强不被毁得那么快。 电子鼠层层往里,视频的镜头一直很平稳。人们能通过它爬行的路线预判下一步往哪走,像是看纪录片似的,在一分一秒钟舒缓了他们的神经。 直到,电子鼠仿佛被什么撞击了一下,突兀地侧翻在一旁。 “怎么回事?滑了吗?还是落脚点的石块掉了。” “最尖端的科技不存在‘脚滑’。”有人驳了一句,继而道,“是被撞了,速度特别快,等我把画面放缓看看。” 抬手切换到之前一瞬的录像,在一帧帧的解析中,所有人都看见了一张长满黑毛的鼠脸。比对机器人的大小,它的体型应当比第一批“上岸”的硕鼠更大也更壮。 犹如逗弄玩具般,它撞上了机器人,把它推向另一端。紧接着,机器人再度被撞,电子鼠没稳住身形,径自坠落下去,重重地摔在一块平台上,发出“啪”一声响。 很快,“啪”拉长成无限的回音,冲荡在深渊里。 注视着电脑的人们屏住呼吸,强烈的直觉扑来,危机感席卷了每一个细胞。紧接着,他们透过电子鼠的眼,看到黑暗深处冒出了一双双猩红的眼。 那是……硕鼠的眼睛。 “天呐……”有人捂住了嘴,“纵深1537米处,有这么多老鼠?” “原来,最开始的金属球不是没卡进缝隙里,而是被一群老鼠当玩具推下去的吗?” 他们注视着电子鼠被一群硕鼠撞击着往下掉的画面,看着监控屏幕裂开缝隙,又糊上了硕鼠的口水,心头只感觉一阵恶寒。 “1537米处仍在山体内部,它们大可以啃食土壤出来。打洞是老鼠的本能,为什么这么安分?” “只有两个可能性——”有人说道,“一是宁原魔窟跟岭东界门一样,周围有着我们看不见的界层把它们圈起来,二是……这不是普通鼠群,而是一支可怕的军队。” “军队?” “嗯,一支有纪律、有脑子的硕鼠大军。” 吱,支离破碎的电子鼠在与金属球同样的深度处,被嚼碎了。 …… 祁辛黎在次日早晨再度见到了纪斯,彼时,正是“岭东绿血怪”和“大祭司JS”被捆绑着推上热搜的时候。 那名雅致的青年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握着咖啡杯轻抿,投向他的目光很温和:“又见面了。” 祁辛黎笑道:“我是祁辛黎。” “纪斯。”他笑道,“正纲肃纪,於万斯年。” 闻言,祁辛黎陷入了理科生式的沉默,他沉吟片刻,笑道:“我的名字是老一辈的愿望,希望辛苦的奋战之后,可以等到中洲的黎明。” “是个好名字,也是个好兆头。” “谢谢。” 与纪斯相处是一件令人感到舒服的事,祁辛黎觉得光是站在他的身边,情绪就会变得平和,心境也莫名有点开阔。就像是……他在佛堂里静心的感觉。 拉基俨然是把祁辛黎当作了自己人,见纪斯与他相处甚好,不禁笑问:“你们认识吗?” 纪斯:“一面之缘。不过,我记得他的气场。” 祁辛黎抓住了关键词,不动声色地询问:“气场?这个词真新鲜,我记住一个人,不是看脸就是嗅味,或者是抓走路的姿势和细节动作,倒是从没听说过凭‘气场’识人。” 眼见他们疑惑甚重,纪斯解释道:“气场,即是一个人的能量场。只要你是生命,就存在能量。人与人不同,魂与魂不一,每个人的气场也有所不同。但笼统来讲,可以用颜色区分。” “颜色?” “嗯,张开你的五指贴在雪白的墙壁上,盯着它。”纪斯拿出了最简单的方法,“注视久了,你会看见你的手边有一层极淡的颜色,那就是你的气场。” 闻言,拉基和姜启宁立刻尝试,执行力堪称百分百。 只有祁辛黎微微蹙眉:“科学来讲,把手贴在白墙上会看见光晕,是因为大脑中视觉感官会……” “去试试。”纪斯再抿咖啡,“你会看见蓝色,那是你的气场。” 听上去是特别不科学不靠谱的方式,还笃定他会看到蓝色,不去试试还真对不起人了! 他虽然喜欢在佛学院念经,但骨子里是崇尚科学的主。要不是近期三观碎得差不多了,他也不至于听话地把手贴上墙,真去死盯一分钟着看看有个什么颜……噫,还真是蓝色? 祁辛黎:…… 他略显僵硬地转头看向纪斯,却见对方搁下了咖啡,正注视着他:“蓝色是海的颜色,也是灵性的色彩,你之前从事过佛理、道教相关的职业吗?” 祁辛黎:“……心情烦躁时念过几年经,之后因为读博断了。” 纪斯轻叹:“如果你没有放弃它,或许你才是第一位觉醒者。”蓝色是属于灵性天才的气场,与神秘的紫色类同。 “觉醒者?”祁辛黎觉得自己的脑子快不够用了,“那又是什么?” 闻言,拉基抓住了重点:“‘你才是第一位’这句话有点意思,这说明他觉醒再快也是第二位,那么问题来了,第一位是?” 姜启宁回过神,才发现屋里少了什么:“额,城哥呢?” “等等,可别是……” 纪斯施施然起身,看向一侧禁闭的房门,说道:“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他。见一见,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位觉醒者。” 青鼎大酒店最豪奢的套房,其构造与魔都价值数千万的大平层一模一样。有玄关、会客厅、办公室,还有卧室、衣帽间和盥洗室……住一夜就要数万元的套房,确实当得起它供给人的舒适感。 而司诺城自被纪斯领进了“觉醒”的大门,就将自己关在大床房里,第一次打破了他的自律习惯,已从昨夜睡到了现在。 除了纪斯,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记得站到我身后。”纪斯淡淡地提醒道,“司诺城是淡金色的能量场,极为罕见且非常霸道。它会根据主人的意识千变万化,也会在主人无意识时本能地竖起尖刺,杀死靠近他的任何生物。” “是天生适合战士的颜色。”纪斯喃喃道,“轮回的最强者们也很少是……没想到……” 声音顿消,纪斯的手握上门把,像是拧开一个顽固的空间般拧开了司诺城的房门。刹那,众人只觉得有一层“膜”在碎裂、在淡化,仿佛从温暖的春进入了炎热的夏,明明室温固定在22度,偏偏感觉上呈现出“由暖转热”的变化。 房门洞开,密闭不透光的室内却是金碧辉煌。 纵横穿插的金色丝线织成大网,充斥着整一个房间。它又轻轻编织成铠甲罩在司诺城的身上,形同最忠实的护卫者。 跃动的金色光点在空中翻舞,忽明忽暗,像极了夏夜的萤火虫。而在察觉异常时,金色丝线猛地凝成一股,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拆分重组,最终凝成了一条金色巨蟒的模样,它的下方盘缠着司诺城,蛇头警惕地注视着入侵者,充满威胁! “蛇……”姜启宁颤抖着表示,他的PTSD越来越多了。 纪斯很平静:“看来鲸渡的巨蛇给他的印象最深,而鬼物给他的威胁最大。所以,潜意识里呈现的防御和攻击手段,都跟两种怪物有关。” 听不懂的人变成了三个,不过纪斯没心思解释。 司诺城打不破巨蛇的防御,潜意识中的防御状态就呈现出“蛇”形。他被鬼物的死亡阴影威胁了两次,潜意识中的进攻状态就开始与鬼物靠拢。 而“恒星”般的灵魂能量场,完美支撑起他需要的各种形态,也为他创造了无数可能。 但目前为止,能做到“显化能量”这一步就足够了。再睡下去,司诺城三维构造的身体可撑不住。 该醒了。 纪斯越过大脑一片空白的祁辛黎,往前伸出手。大祭司与万物相融的温和力量融入了司诺城的磁场,迎合着他的频率共振,像是在传递什么。 很快,众人看到偌大的金色巨蟒俯下头颅,贴上了纪斯的手心,又轻柔地拱了拱纪斯的脸颊。兽性的竖瞳中像是突然多了人性,又像是——纯粹的本能让它敬爱更高维度的生命体。 下一秒,金色巨蟒幻化成复杂的几何状物体,飞快地融入司诺城的心脏部位。 沉睡的人恍惚着睁开眼…… “纪斯?” “感觉如何?” “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司诺城也不管周围的人是谁,他现在脑子胀痛得厉害,“梦里我叫‘017’,在一个……像是实验室的地方。” “器皿、胎衣,廊柱上挂满了‘祭品’。” “祭品是活生生的人,有男有女。他们的额头中央有个窟窿,是被挖掉的第三只眼睛。” 显然不是好梦,司诺城的脸色黑得可怕:“人像是畜生一样被丢在一起圈养,谁长出了第三只眼睛,就会被带走成为‘母体’饲养。” “定时定点喂特殊的食物,长出第三眼,挖去;再长出来,再挖去。” “第三眼是一种珍贵的食材,人类是蕴养第三眼的活祭品。”司诺城不吐不快,“我梦见我成了活祭品,然后我摧毁了那里。” 说着,他揉起了眉心:“……无法言喻的感觉。” 梦境的真实感太深,差一点让他深陷其中。要不是他记得自己叫司诺城,也记得在维度中攻击的感觉,或许他毁不掉那个地方。 “忘记他,只记住你自己是谁。” 纪斯笑道:“你接下来的任务,是让你的身体也成为维度的一部分,去汲取维度的力量,我相信你的悟性。” 司诺城颔首,情绪逐渐稳定。待神思回笼,他才发现自己的“队友”们正一脸麻木地看着他。 “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姜启宁:“《史记公元2222:城哥列传》曰:司诺城,世界上第一位觉醒者,12月在心里种下了一条蛇,次年1月在身上长出了一条蛇,享世界称号‘蟒男侠’。” 司诺城一个枕头飞向了他,砸得他哇哇叫。 拉基心有余悸:“怎么办,我有点害怕自己身上长熊,我妈打熊特别狠。” 祁辛黎:“我……南无阿弥陀佛。” 在小分队决定离开葫芦口之前,祁辛黎把自己碎掉的三观投进垃圾桶,拾掇好心情给陈队去了个电话:“陈队,我再给一条新线索。” “你要是再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千万别害怕’,信不信我赶到酒店跟你打一架啊臭小子!” “不,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我自己也很害怕。” “……” “你还记得那个司诺城吗?我今天进了他的房,看见他身上盘着一条巨蟒,他……” 陈队:“目标人物喜欢果睡还喜欢溜‘蟒’这种事,你不用告诉我。祁同志,六根静一静,别看不该看的,多办点实事吧。” 祁辛黎揉了揉眉心,这陈队最初找上他时是多么老成持重,条条道道都给他分析得清清楚楚,结果每当他实话实说,两人的思维就接不到一条线上。 “陈队,我先给你从人体气场讲起……” “老刘啊,诶?哦,今天下午的任务是抓一个气功传销组织的头目吗?好,好的,等等!喂,祁同志,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等我学好了现场给你来一套你就知道了。” 祁辛黎搁下电话,回忆着拉基给他描述的“梦与维度”训练法,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每个人都有气场,气场是人体的能量。淡金色是天生的战士,那么蓝色又是什么? 【如果你没有放弃它,或许你才是第一位觉醒者。】恍惚中,他想起了纪斯的话。 放弃它……这个“它”是指对佛理的深入研究。 所以——蓝色气场的发展方向是“念经超度”吗? ※※※※※※※※※※※※※※※※※※※※ PS:祁辛黎:讲真,念经超度的话就相当于读条,而且读条时间特别长啊!万一我没念完就嗝屁了怎么办? 司诺城:正确使用方式是超度你自己,升华成鬼佛之后跟它们搏斗。 祁辛黎:……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PS:祁辛黎:大慈大悲牛顿菩萨,持地心重力,让那只飘来飘去的鬼降落吧!南无阿弥陀佛! 鬼物:??? 第37章 第三十七缕光 祁辛黎有缘接触佛学, 主要是成长环境和专业选择造成的结果。 他的父母在燕京大队任职,作为佼佼者中的精英,他们接手的任务没一个不沾血。要么是与别国间谍斗智, 要么是与罪恶毒枭搏命, 而随着功勋的积累, 他们夫妇渐渐成了犯罪分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恨得是咬牙切齿。 百密终有一疏,线人出了内鬼。两夫妻的身份被曝光, 连同他们的幼子一道被盖了匪盗的通杀令。 要不是夫妻俩着实厉害,祁辛黎不会拥有完满的家庭,更甚至……他已死在五岁那年的枪击案里。 祁辛黎始终忘不了那天, 双亲浑身浴血地护着他跑,身后是穷凶极恶的追杀者。回击与搏杀,妈妈的怀抱第一次因失血过多而变得冰冷。所幸, 他们硬抗着等到了救援。 自那之后,祁辛黎被父母送到了乡下,连本姓的“齐”也被改为了“祁”。为了保护他, 父母将他挂名在一户姓祁的人家里, 只盼他能平安长大。 有家不能回, 有亲不能认,相认即为危险。祁辛黎在最年幼的时期, 就理解了“军人”两个字的含义, 它们代表正义, 同时也象征死亡。 早慧的他在祁家住下, 按部就班地长大。不出众, 不跳级, 不哭不闹, 就是贪玩爱往脸上抹泥,他完美演绎了一个普通的小孩,让所有人都对他有印象,却只能说出“泥猴”的绰号。 闲暇时,他会路过村里的庙宇,有模有样地跟着老太太们一起跪拜,希望天上的神仙菩萨能保佑父母平安。 这是一个孩子小小的心愿,也是他能给予自己的唯一安慰。 再长些,村里进了外来的生意人,是个瘸了腿的中年男子。由于长相凶悍还板着脸,生意做得是一塌糊涂,可他的小店愣是日复一日地营生,也不晓得靠什么赚钱。 祁辛黎很喜欢他,因为在中年男子的身上,他嗅到了与父母如出一辙的味道。那是一种久违的,让他安心的感觉。而中年男子也很照顾祁辛黎,凡是他会的,他就教。 六年时间,村里进了六个赔本的生意人。许是生意实在做不下去,打从村三代们去了初中住宿,他们也跟着离开了。 初中离燕京不远,但祁辛黎依然无法见到父母,因为燕京出了毒枭大案。于是,他只能一步一步地考去了燕京,希望近一点,再近一点。 高中时,他总算见到了双亲。不到十分钟的相会,再见已是高考。 他一直是父母的骄傲。 可由于见面的时间不长,父母无法给出什么参考,祁辛黎就顺着自己所擅长的领域,报了帝大的物理系。 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当他发现自己的头发越掉越多时,真心觉得自己会英年早秃。 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让异常变得理所当然,他干脆去佛学院兼修了个念经,还苟到了一张官方承认的出家人专用度牒。 如果头发掉得实在不行,他就拿出度牒对外说自己的本职是个和尚,头秃是正常的画风。 真是想尽了法子操碎了心…… 但祁辛黎确实没想到,一时阴差阳错的选择居然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纵使纪斯说的话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可只要同他们呆在一块,就不妨碍他收集信息、发散思维。 彼时,他们五人正坐在套房的客厅里看新闻,沉稳的女主持声线平稳,液晶大屏的画面却一点也不平稳:“1月9日凌晨四点,瑜伽国某村落执意供奉的‘河神’失控,造成了大量村民伤亡。在现场残留的视频中,我们只能看到一只怪物的背影……人的血迹延伸到河岸消失,怪物目前不知所踪。” 姜启宁啃苹果的声音轻了下去:“国外也……” “下面为您插播一条实时新闻。”女主持的眉头微蹙,又很快将表情控住,“今日上午8点左右,红枫国北部沿海有大量杀人蟹上岸,红枫军方清剿三小时左右终于解决危机。据资料显示,该杀人蟹均高三米,体长五米,外壳十分坚硬,反应也极为灵敏。” 祁辛黎眯起眼:“红枫一直是个低调的国家,不出大事,也最适合移民养老。可现在连中洲的新闻都上了,说明情况绝不只杀人蟹这么简单。” 司诺城认同道:“红枫毗邻北极,或许是极地出了问题……” “地球的两极,是磁场最诡异的地方。”纪斯忽然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你们可以把它们当成人体的头顶和脚底,连通天、抵着地,是最容易接触不可思议事物的地方。” “受共振影响,它们也会像岭东的界门一样打开。”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液晶电视的声音还在继续。窗外的城市车水马龙,窗内的世界毛骨悚然。 司诺城侧过头:“纪斯,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纪斯轻轻摇头:“人间共业,无法幸免。” “什么是人间共业?”姜启宁问道。 “共业,你可以理解为‘人’对‘道’的亏欠。”纪斯解释道,“道,是天地,是万物,是德行,也是人本身。” “天地蕴养万物,万物死后复归天地,是付出和偿还的始终。” “比如鲸落,海洋养育了它,它死后将一切还给海洋,尸骨养活别的生物。按自然生长、获得、死亡、归还的步骤走,得到什么就付出什么,不存在业,只存在德。” “若是付出比得到多,或是得到比付出多,就产生了‘业’。” “而‘业’普遍存在于人与人、人与自然之中,随着宿世的积累越来越重,直至现在,已经完全收不住了。” “业力,足以让世界重新洗牌。” 换言之,人类亲手缔造了他们现在的局面。 在一片沉默中,纪斯扫过他们的脸,转了个话题:“所以,人类需要觉醒。去拯救自己,去安抚世界。我说过,人都有能量和气场,也都具备‘觉醒’的资质,但不是人人都能觉醒。” “因为,觉醒与灵魂相关,与心性相关。” “所以,恶业难消、亏欠深重的人纵使天赋卓绝也休想觉醒,他们积累的灵魂‘杂质’太多了。” 纪斯敢传授觉醒的法子,除了这法子契合地球人之外,主要是“觉醒”很大程度上是个高门槛,需要德行,需要悟性,如此能够有效防止正统的力量被恶者利用。 “六道轮回也不是传说,而是‘道’完整时存在的体系。” “那时,恶人投生畜生道,去做尽付出与偿还的功课。这不算惩罚,而是畜生少欲,投生畜生才能洗干净杂质重新做人。而善人累世积德,确实可以跃升为更高维度的生命体,比如‘仙’。” “故而,平日里少贪小恩小惠。积少成多,到最后终是要一笔笔算在自己身上。” 可惜,地球早已不是灵气四溢的模样,而古早的体系崩得只剩下业力在运转。这么一个烂摊子放面前,也亏得纪斯没嫌弃它。 “就像道家收徒,一问祖师爷,二问卦象,三问当事人家小可有安置。若是没安排好身后事就想求道,他们是不收的。一个‘业’字,道士也难理。” 纪斯忽然偏过头,玩笑道:“你们几个若是欠了什么,可得早些还清。” 不过,这些个倒是顶顶好的男儿。本以为他们血气方刚的年纪或多或少会欠下情债,谁知这一个比一个清爽,桃花连花骨朵都来不及抽出来,就死得干干净净了。 ……怕不是有毒? 或许真的有毒。 姜启宁闻言,脸色顿时煞白一片:“纪、纪斯!我以前玩过一个后宫游戏,里面养满了大大小小的老婆,现在弃游已经八年了,这算不算始乱终弃?” 拉基掰着手指头数:“我大学期间为了完成实践课,去乌拉做过动物管理员。但动物太不听话了,我只能打遍了整个动物园,打到它们看见我就夹着尾巴跑,这算不算造孽?” 姜启宁:“我是不是要把游戏捡起来,再继续养老婆?可是它关服了啊!难道我要注资?” 拉基:“我需要回那个动物园跟它们道歉吗?但是动物寿命短,有些死了怎么办?烧纸求原谅?” 司诺城:…… 祁辛黎:…… 纪斯:…… 不知为何,大祭司感觉自己带着他们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结果爬上岸一看,只有两个跟在身后,还有两个溺了。 算了,溺就溺吧,没救了。 …… 江梓楹和沈云霆坐在一处,他们的对面坐着葫芦口大队的陈队。对方也没说什么话,只是将一叠资料扔给了他俩。 “你们请人的方式可真是厉害,比我激进多了。”陈队调侃道,“把人拖回来,真有你们的!” 沈云霆心知理亏,忍不住辩解了一句:“我们队的队员都是战士出身,在人情世故方面并不专业,给你们大队添麻烦了。” 陈队揉着眉心点点头,应下了。 “连我都要曲线找人,你们直接上哪能成啊。”陈队无奈极了,“祁辛黎,对,就是第三张资料的那张脸,记住他的样子,是咱们的人。” “他已经成功混进那群人中了,套了不少消息。”陈队继续道,“但办事手段太年轻了,人还在青鼎就敢给我打电话嚷嚷,傻是真的傻,也不怕露馅。我搪塞了三次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但愿他的脑子清醒点。” “而且说话还特别不着调,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啧!要不是长得好,我也不会挑了你,毕竟年轻人都看脸,你要是长得不好或许还混不进那支小队……”絮絮叨叨的中年人式碎碎念。 “之后就麻烦你们跟着他了,据说他们要离开葫芦口。”没准,还有别的收获。 沈云霆和江梓楹点点头。 陈队又愁得搓脸:“……话说回来,这小子已经一天没给我电话了,你们说他是不是凉了?” 沈云霆和江梓楹:所以,陈队,你到底要不要他给你打电话? …… 公路拥堵,黑色的越野在前,棕色的越野在后,新组的小队开始往下一个城市进发。 接触新世界的年轻人热情相当高涨,他们在祁辛黎的推荐下真是人手一只挂耳通讯器,再套个帽子假发和墨镜,体面得跟正儿八经的特务一样。 司诺城在前开,拉基在后跟。前方的三人车寂寞无声,后方的二人车快乐高歌。 姜启宁:“我们这是要去下一个城市拯救世界吗?要不给小队起个拉风的名字,你们看‘霹雳五人组’这名字怎么样?” 拉基蹙眉:“太俗也太蠢了,应该叫‘野熊战队’。” “熊有什么好,要不就叫小说中的神秘组织名‘龙组’吧!” “我比较喜欢‘队’,要不组合一下,就叫‘恐龙战队’吧?” 纪斯总觉得自己再听下去,也会忍不住加入讨论名字的组合。果然,司诺城和祁辛黎没忍住发了声。 祁辛黎:“既然是跟着纪斯行动的,就取点有象征性的名字吧。我看纪斯一身白,象征光明,我们叫‘荣光’也不错。” 姜启宁发出灵魂反驳:“不行,带‘光’不好,我们五个没一个脱单,容易被曲解成‘光棍’小队,万一一语成谶怎么办?” 众人:……你说得好有道理哦。 司诺城分心回了一句:“纪斯有一根权杖,我觉得可以引申为‘定海神针’,名字你们可以自由发挥。” 姜启宁可积极了:“海神?不行,听着像养鱼的渣男海王,还比海王高级。神针更不行,真男人怎么能形容自己是针?” 众人:…… 拉基面无表情:“纪斯又能发光,又拿棍棒,我们别挑了,就叫‘光棍’吧。” 众人:…… ※※※※※※※※※※※※※※※※※※※※ PS:纪斯:拉基,这一笔我给你记下了。 拉基:…… PS:祁辛黎:月末了,你们给我的头发灌点营养液好不好?我并不想英年早秃。 第38章 第三十八缕光 在灾变降临的大环境中, 沿海的城市没有一处是安全地带。 就算有,也只是“相对安全”。 鲸渡港保存了巨蛇的尸骨,葫芦口残留着大魔的气息。它们虽然身死, 但余威仍在。就像老死林中的猛虎, 哪怕躯壳开始腐烂, “势”依旧不减。而在“势”消失之前,没有动物敢擅闯它的地盘。 巨蛇与大魔的死亡能在短期内保障两地的安全,维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表象。 然祸福相依, 若是“安全期”内还有怪物进犯,那么这只怪物多半是比两者更为强大的物种。 不过,以四地目前的共振频率来看, 无论来者是谁,人类总能撑住。只要他们别刻意作死…… 纪斯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又从后视镜中清晰地看到了两辆紧追不放的小货车。 它们一前一后缀在公路上, 后箱载着盖了布块的物件,正与他们乘坐的越野保持着一个极为遥远的距离,瞧着就像是同路送货的车一样。 纪斯承认有缘人的伪装确实低调又成功, 足以瞒天过海。偏偏, 这两辆小货车迸发着“战舰”式的昂扬斗志和高端气场。 纪斯:…… 挂着假笑的嘴角, 微微一抽。要装作看不见,是真的很难。 在觉醒者的感知里, 认人看灵魂、看气场、看功德, 就是不看外表长啥样。纵使在视觉上相隔甚远, 在灵觉上仍然近在眼前。 “我们的身后有什么?”司诺城忽然问道, “我感觉脊背在发热。” 纪斯估算了二者的距离, 觉得司诺城的感知力不错, 便笑道:“记住这个感觉。” “当觉醒者接触充满正能量的磁场时, 会同调升温自己的能量,出现温暖与灼热的通灵感。它让你舒畅、洋溢、大爱又包容,是一份值得亲近的礼物。” “而当觉醒者接触负能量的磁场时,会本能地产生厌恶情绪。” 纪斯举例道:“就像你们遭遇鬼物袭击时的反应一样,感到寒冷麻木、愤怒与思维滞塞。更严重点,手脚不能动弹,只能被迫承受负能量的侵蚀至死。” 祁辛黎的脑子里疯狂划重点,深觉纪斯的每句话都是期末考的压轴题。 “当然,有些人的气场是冰霜的气息,可那不是负能量;有些人的气场是火热的毒炎,但那不是正能量。” “区分它们的唯一标准,在于你自己。身正,侵扰你的就是‘负’;身不正,侵蚀你的也成了‘正’。” 人本身便是器,器的好坏不在于外界能量如何,而在于人如何塑造本身。 司诺城沉吟片刻,点头表示理解:“那么,缀在我们身后的人,是警方吧?” 纪斯笑道:“何以见得?” 他真是越来越满意司诺城这个气运之子了。一点即通,少费口舌还省心省力,教他觉醒真是极大地满足了自己的成就感。 “看来是警方。”笃定的语气。 祁辛黎心头咯噔一下。 “我以前没这种感觉,只是上次去局里捞姜启宁的时候,脊背产生过热感。”司诺城回忆道,“出了局子就消失,我当时没在意,以为是错觉。” “现在又是同一个部位,同一种灼热感。不难受,很舒服,想来是警方没错了。” 祁辛黎试探道:“不甩开他们吗?” 司诺城道:“没必要。双方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警方选择缀在后头而不是拦车拉人,说明只是监视和跟踪而已,真把人甩了,我们也别想进下一座城。倒是让他们好好跟着,我们去哪儿都开绿灯。” “而且老姜不太着调,脑子时有时无,要是负伤了正好可以丢给警方照顾。” 看一步走三步,化劣势为优势,这是司诺城惯用的处事套路。 祁辛黎:“其实,你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司诺城:“嗯。” 纪斯:…… 今天的姜启宁依然被他尊重的城哥嫌弃到底呢。 “关键是,如果我们有去不了的禁区,他们会悄悄打电话沟通;有办不成的事情,他们会动用关系解决;有传不出的消息,他们能火速对线;一旦有伤残,他们是最好的后盾和伙伴。” 祁辛黎:你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同时,这也是觉醒者与官方的磨合期。”司诺城的话像是说给纪斯听,又像是在说给祁辛黎听,“以后觉醒者的数量会增多,但大概率比不上普通人的基数。不趁现在彼此深入认识,只会平添误会。” “我不想被官方打上‘异端’的标签,堂堂正正地活着是我的风格。” “让他们跟着,知道觉醒者的立场和态度是什么,总好过让官方胡乱猜忌。而合作与否的问题,也得彼此适应一段时间再说,太急躁只会两边坏事。” 点到即止。 司诺城的制衡手段实属老辣,颇有几分帝王平衡世家矛盾的既视感。 闻言,祁辛黎放心不少。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当个间谍讳莫如深。小团体不太着调,但氛围他很喜欢;大局观特别重要,可私心在所难免。 如无必要,他不想明确站队,也不希望双方起冲突。不过,小团体有纪斯做支撑,有司诺城做平衡,估计无需他多虑了。 啧,何必呢!少思少想,头发比较要紧。 倒是纪斯再度扼腕,只觉司诺城不去轮回空间着实可惜。他不禁发出了直男式的喟叹:“司诺城,我对你真的很满意。” 遇到个靠谱的地球人不容易。别的地球人不是搞科教兴国,就是打击封建迷信。 司诺城很自然地直男式回复:“嗯,我对你也很满意。” 碰上个靠谱的外星人不容易。别的外星人不是暗中搞骚操作,就是肆无忌惮地侵略地球。 祁辛黎:……我说,你俩没毛病吧? 你们就没觉得这个对话哪里不对吗? …… 四小时后,表面上写作“荣光”,背地里读成“光棍”的五人组进了沿海的第三大城——海螺湾。 海螺湾这座大城,地形不像个海螺,沙滩上也捡不到海螺,商业街更不卖海螺。之所以被叫成“海螺”,是为了纪念缔造了海螺湾前身的人。 相传在很久以前,海螺湾只是个破败的小渔村。某天,渔民们在海上拖回了一条破船。 它是北欧王都外遣寻找新大陆的船只,因遭遇海上风暴而不幸被毁。罹难者无数,残骸更是不知漂了多久才顺着洋流来到海螺湾。 等渔民将它拖上海滩,才发现里头竟还有个福大命大的活人。那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少年,在另一片大陆的王都被尊为“公爵”。 当然,渔民不会知道什么是公爵。他们只知道再不救人,这娃子要嗝屁了。于是,渔民们招来渔村里力气最大的青年,把这少年郎拎起来抖一抖。 彼时,小公爵被倒提着吐出一肚子水,虚弱地冲那高大渔民打了声招呼:“hello……” 从此,“海螺”这个名字诞生了。 回不去的小公爵被迫留在破渔村自力更生,一呆就是几十年。直到他寿终正寝,凄风苦雨的破渔村已经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海产大镇。 他终身未娶,没留下半个子女,身边相伴的人始终是曾经救了他的渔民。 他们这一对在当时与世俗格格不入,可在今朝,海螺湾倒是被推崇为“真爱圣都”,也成了无数单身男女的寻爱之城。 故而放眼望去,大街上都是一对对如胶似漆的情侣和小夫妻。全世界都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只剩光棍五人组还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 默默地,众人将复杂的眼神转向拉基,一切尽在不言中。 拉基:“你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一种‘饥渴’的欲望。在这个特殊的城市,我真的会想歪。虽然你们都很优秀,但不好意思,我拒绝!我只喜欢女孩子,一米六左右的可爱女孩子!” 众人:……你特么到底在想什么,我们只是单纯地想群殴你而已!你个乌鸦嘴! 海螺湾的风气开放,也实在是个“虐狗”大城。就连五星级酒店豪奢的套房,都打上了“浪漫情侣”的标签,完全没给单身狗立足之地。 见状,姜启宁吐槽道:“五只单身狗想方设法地救一群恩爱狗,还要被恩爱狗嘲笑没有女朋友,太虐了!城哥,这样的城市过于反人类,所以——今晚谁跟我住一间?” 司诺城:“我跟纪斯一间。” 拉基:“我跟祁辛黎一间。” 姜启宁:…… 太虐了!为什么没人想跟他住一间?这盛满热水的按摩浴缸是如此冰冷,只剩手里的薯片和小黄鸭还有点温度。 小黄鸭被狠狠一捏:“嘎!” 姜启宁:“我怀疑你也在嘲笑我,并且掌握了证据。” …… 是夜21点整。 纪斯登录围脖,顺着第六感的指引将私信下拉,往后翻了十二页左右停在了一个灰色头像上。一天前新注册的围脖号,没有金灿灿的身份标志,只有普通的姓名“霍丞鹰”。 光是看着这个名字,就有一种犀利如刀锋的感觉扑面而来。纪斯的眸中不禁泛起一圈金色,撕开幢幢迷雾,看见了名字背后的人—— 头发花白的老者,半生浴血的将军。肃杀的猩红缠绕着他,而他周身的功德之光比满身的勋章更亮。 沙场老将,一生戎马。正身正德之人傲立岭东,也难怪能镇住岭东的场子。 纪斯点开了对话,发现每段话的发送时间隔得很长。老人家约莫不习惯用电子产品,一笔一划手写输入颇为艰难,但对方却耐着性子发完了心里话。 霍丞鹰:“我是中洲军部最高的指挥官霍丞鹰,身份真假与否,想来高人应该能辨识。” “有生之年很荣幸认识你,大祭司。” “我年事已高,有心无力,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可当今大局异变,恐怖渐生,或许有朝一日我会死于战场。而下一代接班人能力有余,心胸尚且不足,你要是在那时出山,恐会受到为难。” “希望在我寿终之前,能见到你。由我引荐你,还请你不要拒绝中洲递来的橄榄枝。” 真是一个难得的明白人。 许是经历风雨太多,霍丞鹰看得足够透彻。他知道大祭司可遇不可求,既然能在中洲给预言,自然也能在美洲、澳洲给预言,只要对方愿意! 可惜的是,思维能与霍丞鹰对线的人太少了。而霍丞鹰身为元老级人物,并不能代表整个中洲。 大部分人只想求稳,不想突破。毕竟,中洲实在太大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凡一步走错,想掰回来就难了。 纪斯给出了回复:“霍将军,我们会见面的。承蒙看重,祝您逢凶化吉。” 言灵之力随着语言送出,独属于大祭司的庇佑,挥散了笼罩着老者的死亡阴影。寿元不方便更改,但得一个善始善终绰绰有余。 末了,纪斯打开评论区,正准备再翻几个有缘人。谁知,下方是一水迷弟迷妹们的疯狂表白评论。 【鸡丝最香】:“啊啊啊!守护全世界最好的鸡丝大人!”点赞10.6万。 【大祭司的娇妻】:“老公你最棒了!老公我爱你!”点赞2.2万,楼中楼抢老公的单挑宣言数不胜数。 【吾爱鸡丝一万年】:“谢谢大祭司先生的预言!我是岭东本地人,因为您发了预言,整片岭东的损失降到了最小,我的家人也没有出事。您和军人,都是我们岭东的救命恩人!”点赞12.3万。 【我观你骨骼惊奇】:“跪求大祭司收徒!怪物一只接一只让人心慌,求个技能自保!”点赞8.1万,楼中楼一片同求。 再往下翻,曾经遍地黑子的言论已消失不见。看来,官方虽然面上不认,私底下还是在出手管制,可就是缺点破釜沉舟、打破陈规的决心和勇气。 纪斯看了看天色,觉得时间接近了。他点开编辑栏,一字一句打下:“1月15日凌晨3点,中洲南部海螺湾有怪物上岸觅食,请勿外出。” 点击发送。 之后,纪斯关闭手机对司诺城说道:“收拾齐整,今晚我要验收你最近的训练成果。” “好。” 司诺城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凡是能提升自己的训练,绝不会推脱。哪怕这个“验收成果”或许是要命的行动,但比起丢命,他更厌恶自己的“无能”。 扒掉体面的正装,他套上了一件黑色的紧身T恤。外罩一件抗造的皮大衣,换上耐跑的护踝靴子。两分钟换装,他收紧袖扣,俨然是一副准备战斗的状态了。 纪斯道:“我新给的预言在1月15日凌晨,但第一批怪物的降临,是在今夜凌晨零点。” 司诺城一顿:“不准备广而告之?” “我不是闹钟,何必定时定点响铃?”纪斯道,“如果每一次危机都需要我提前预警,那么人类永远不会有危机意识。” “他们必须清楚,求人不如求己。” 说着,他拉开窗帘,看着下方人来人往的街景:“算上鬼物的袭击,大事件已发生了四次。我以为来到新的地方,至少会看到一群警觉性较高的人,但现状并非如此。” “安逸磨掉了野性,平添了侥幸,最后都会沦为不幸。” 司诺城沉默片刻,道:“人心易变,有时候你一旦出错,感恩戴德的崇拜之语都会变成铺天盖的指责声。” 要是今晚怪物突然降临后伤亡数量巨大,怕是要与官方结仇。而海螺湾的受难者也会怨纪斯的“出错”,哪怕他明明救了很多人…… 不知为何,即使当事人根本不在意,司诺城也不愿纪斯受到任何指责。 “嗯,不错。所以,为了让我少受非议——”纪斯侧首冲他一笑,“司诺城,你可得拼命把怪物拦住啊!但凡你漏掉一只,我就要被钉上耻辱柱了。” “你可别砸了我的名声。” 司诺城:…… 突然有种被套牢的感觉。纪斯似乎是挖了个坑让他跳,他还跳得很心甘情愿? 啧!被坑很不爽,但又觉得被委以重任很享受,这是什么见鬼的心理? “不带上老姜他们吗?” “带你一个拖油瓶我已经很累了。”语气诚恳,眼神真挚。 司诺城:…… 很好,今天也是整支队伍被纪斯特别嫌弃的一天。 …… 晚22点左右,外海向南的位置,看不见的鬼域界点出现了明显的空间纹路。 它像鳞片般浮现,呈菱形状随风涌动。三息过后,渐渐翻成了立体几何的模样,飞快旋转拼接,又化作梅尔卡巴的复杂形状。最终,它拉长旋转,变成了衔尾蛇的样式,再上下一扭,构筑成莫比乌斯环的回旋。 如是变更数次,振动逐步对接。下一刻,棕灰色的蝠状鬼物凝成实体,豁然张开双翼,直接避开了大魔气息残留的葫芦口,而选择了年轻血味最浓的海螺湾。 狩猎,在今夜开始。 十几只鬼物急速掠向目的地。 零点前五分钟,纪斯再度站上了城市最高处的塔顶。这是海螺湾独有的“命运塔”,被赋予了各种神圣邂逅和爱情长久的美好寓意,也一直是情侣首选的登顶之地。 但现在,深受大祭司针对海螺湾的预言影响,上塔的情侣已寥寥无几。就算预言时间未到,他们也不想站在难以逃跑的地方了。 塔上的情侣对他视而不见,纪斯穿过情侣两三对,站在最边缘俯瞰全城。明明下方的人影小得比蚂蚁还不如,偏偏他能一眼就锁定司诺城在哪里。 璀璨的灵魂,真是到哪儿都引人注目。 纪斯抚过挂耳式通讯器,低声一笑:“它们要来了。现在,张开你的维度,用心去感知它们的方位。” 司诺城沉声道:“明白了。” 他记得梦中的感觉,当心思沉静之时,有一股灼热的力量沿着血管开始奔腾。像是被拘禁许久的猛兽,隐约有不受控的趋势。 算上午睡时间,司诺城已进入梦境六次。 六次了!天之骄子的尊严不允许他输,更不允许他没掌握诀窍!他曾经学什么都是一遍就会,梦境训练也该是如此。 他能! 强大的意志力控住了脑子和身体。紧接着,司诺城完全抛开了一贯的谨慎,大胆放手让自己沉浸在熟悉又陌生的“姬道墟”和“实验体”的状态里,又牢牢记住自己是谁。 对,就是这种感觉。 像是种子从心轮的位置破土而出,像是皮囊再不能成为灵魂的约束器,像是被封印的力量得到了解放,又像是蓝鲸跃出海面翻身的畅快! 人类完全看不见的淡金色丝线往四面八方延展,纵横交错在空中,织成了错综复杂的防线。司诺城虽然初觉醒不久,但他的感知已能笼罩直径三百米的圆面地界。 保持住这个状态,记起握着刀的感觉。 命运塔最高处的时钟走到了12点,疾风乍起,扬起了纪斯的长发和白袍。伴随着“咚”一声钟响,纪斯望着那方淡金色气场笼罩的区域,笑意渐浓:“开始验收。” “铿!” 这是负能量接触到淡金色丝线的弦响。应和着命运塔的钟声响起,落在两处的二人在这一刻,心跳声和呼吸频率骤然重合。 司诺城的眼神变了,他猛地伸手拨开重重丝线,精准地扯住一根,直接拉紧!突兀地,撞上丝线的鬼蝠像是激光切割网,大网化作利刃纵横而下,它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撕成了碎片。 第一只! 与此同时,二维的线飞速交错成面,变成了无数浅金色的踏板。司诺城急速上冲,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似的,冲着抵达海螺湾的第二只鬼蝠伸出了手—— 刹那,飞旋的几何体拼成长刀的模样。它卷过线构筑面,再以面堆砌成立体,冒尖、变薄、拉长,于瞬息之间贯穿了鬼蝠的咽喉。 司诺城大力一转手,淡金色的刃直接劈开了那团阴冷的能量体。 第二只! “咚——”命运塔的钟声传来第六振,纪斯纹丝不动地站在风口,黑眸被那抹金色点亮了神采。他料想司诺城会陷入苦战,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的成长竟然会这般快。 仅仅是六次训练而已,这等资质,实乃千年一遇。后继不足的短板,维度不稳的危险,对于司诺城而言都不是问题。 力量运用不熟练,那就集中于一个点。哪怕自己的维度弱得可以,但只要能保命,就没什么不可以。 不要往下看,不要觉得身在现实,想象……想象在梦境中跃上高空的感觉。 灼热的力量积蓄于双腿,司诺城感觉周身轻盈了起来。他忽而高高跃起,身边的空间像是波浪状地急速荡开涟漪,一层层将他推了起来。 对,享受它,不要恐惧它,稳住! 长刀一现,司诺城横向劈开了第三只鬼蝠。而三只得手,这股鲜活又稚嫩的力量拉稳了鬼物的仇恨值! “咚!”命运塔第八振声,湿地公园栖息的鸟嘶声鸣叫。 司诺城放开了手下降,压根不管重力加速度会不会摔死自己。它们朝他飞来了,越来越近,阴冷恶心的感觉在靠近他。 下一秒,淡金色的力量席卷手臂,司诺城一把掐住了鬼蝠的脖颈。借力站在它的脊背上,二者的维度互相侵蚀,实体与虚像交错,让人勉强维持住身形。 循着第一次觉醒的感觉,司诺城伸出了手指。 “轰!” 意识化刃,直接劈开了第四只鬼蝠。同一时刻,另一只载着他砸在大厦楼顶,膝盖传来剧震的那秒,司诺城感觉自己浑身都散架了。 命运塔的钟声传来第十二振。司诺城强忍剧痛,就地一滚避开鬼蝠的袭击,趁着旋转的罅隙,手指大力划过地面,烙下了一道沾着血的圆弧。 噼里啪啦!鬼蝠砸在了庇护圈的边缘。 “娘的!” 司大少爷爆了粗口,他摔得着实不轻。现实和维度的交错让他的脑子有点混沌,但混沌,催生了无意识的力量。 当“老子要活撕了你们”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时,司诺城的显化能力达到了最大值。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让这群脏东西付出代价。 他本能地冲一只鬼蝠伸出手,这团乌漆墨黑的东西忽然化作了有型的实体,似乎又薄又好撕,像是纸张的质感? “撕拉——” 淡金色的庇护圈反向扩散,八爪鱼似的扒拉住想跑的鬼物,把它们一只只拖到司诺城面前。撕拉!撕拉!撕拉! 纪斯:…… 无意识状态的气运之子,好像比魔王亚巴顿还可怕些。活撕鬼物这种场面,他确实没见过。 司诺城像是失去了意识,完全在凭本能做事。他不知道自己的维度在扩张,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力量在沸腾,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沉入了潜意识的最深层。 他处于一种觉醒的、失智的状态。 不对,他是谁?他是…… 理智回归的罅隙,唯剩一只鬼蝠抓住机会疯狂逃窜了出去。 它真被撕怕了,居然忘记自己是长翅膀的高纬度灵体,愣是在大厦楼顶连翻三个跟斗爬到边沿,才颤巍巍地抖开翅膀往上窜。 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它真心觉得地球有点可怕!同类被活撕的场面简直是鬼生阴影! 它拼尽全力高高低低地飞,殊不知正是它的“不安分”,让司诺城沉入了更甚的潜意识状态。 【但凡你漏掉一只,我就要被钉上耻辱柱了。】 【我要被钉上耻辱柱了……】 【漏掉一只……】 说不出的郁气纠结在心头,司诺城的双眼毫无焦距地张开,却精准地锁定了鬼蝠飞走的方向。他一跃站上楼顶边沿,缓缓抬手,金丝飞速纠缠成块,织成了一张巨大的弓! 当他拉开弦,淡金色的力量凝成长箭;当他松开手,金色箭矢倏忽而出,发出“嗡”一声破空声。箭矢余威排开劲风,拨开潮水,穿透海浪,直接钉穿了鬼蝠的头颅,却去势不减。 棕灰色的雾气消散在空气里,而箭矢的光芒在万米开外的海域湮灭。 万米开外…… 命运塔顶的纪斯不由地紧了紧权杖,他眯起眼注视着司诺城,却见对方娴熟地收弓在侧,站立了几秒就浑身一晃,重重地从高楼边沿砸向了地面。 纪斯:…… 他的瞳孔骤缩!不好,是失足坠楼!司诺城当着他的面失足坠楼,活生生的失足! 毛骨悚然不过如此,大祭司的PTSD要犯了! …… “妈妈,我看到有金色的流星从天空中飞过。”半大的女孩晃了晃母亲手,指着乌漆墨黑一片的夜空,“往大海那边去了,很快很快!像箭一样。” “那你许愿了吗?” “没有。”女孩子摇了摇头,“只是现在感觉浑身热乎乎的,我可以脱一件衣服吗?” “不行,大冬天穿得少会感冒。” 夫妻俩牵着女儿的手晃过马路,却不知同一个晚上,对“灼热”感同身受的人不止一个。以“恒星”力量为基础的灵魂,但他对世界发出第一声振动时,所有人的磁场都会同步振动。 就像行星会环绕着恒星旋转,灵魂也会应和着灵魂振动。世界上第一位觉醒者的声音,正以“波”的形式在地球上来回激荡,最后消散在宇宙里。 同一时刻,乌拉国千顶城的通灵者们不由自主地望向南方,樱花之都的寺庙修行者们惊疑不定地看向北方。 天然水晶忽而爆开了大片彩色纹路,厚重的铜钟也传来了嗡鸣和回响。恍惚中,有人听见耳边传来箭矢飞过的声音。 十分……奇异的感觉。 …… 司诺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在梦里,他名为“艾德安”,是一位留着灿金色长发,生着暗金色竖瞳的长耳朵精灵。他生在一片长得十分梦幻的森林里,跟同族跳跃在几千年树龄的巨木上。而弓箭和剑技,是他的专长。 他参加了七百多场战争,射杀过数不尽的妖魔。直到一日天塌地陷,永恒的黑暗降临在这片不算丰饶的大陆,彻底击溃了所有防线。 长老告诉他:“万魔之主亚巴顿,会让星辰陨落,让大地沉沦,让黑暗征服众生。光精灵堕落成暗精灵,这是命定的结局,你还要去吗?” 他点头:“去。” 之后,他在战场上熬干了最后一滴血。 拨开梦境的迷雾,司诺城像是走迷宫一样闯过一层层封闭的领域。他顺着感觉朝最亮的地方走,渐渐地,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司诺城,醒过来……” 恍惚地睁开眼,司诺城看见了头顶有六个黑乎乎的鼻孔。祁辛黎、拉基和姜启宁绕在他床边,满脸写着好奇。 祁辛黎:“你知道吗?你睡了整整一天!” 拉基:“你知道吗?纪斯的长头发很厉害,居然能把你卷着抬回来,我当时以为你是个巨型海带卷。” 姜启宁:“城哥你是不是出街踩香蕉皮了,后脑勺好大一个包。” 司诺城的神思依旧恍惚,他揉着混沌的脑子撑起身体,感觉整个人像是被大卡车碾压了一遍似的。他沉默不语,视线还有点无法对焦。 恰在此时,纪斯拄着大仗站在他面前,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微笑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梦境数千年的经历让他后遗症严重,司诺城近乎本能地道:“艾德尔……” 纪斯:…… 我这一棍子下去,你可能会死。 所幸,司诺城失控的状态没持续太久。他很快恢复了理智,只觉得晕眩又想呕吐,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我这是怎么了?”他只记得自己跃上高空的画面,却忘记之后发生了什么。 纪斯平静道:“你失足坠楼了。” 司诺城:“……不可能,我就是把头扔了也做不出这么蠢的事。” 确认过语气,并不是性情大变的司诺城。纪斯放心了,他养在园子里的大白菜没被什么猪换了芯子,实乃幸事。 “城哥,你昨晚到底咋了?” “梦游,体验了一把登录游戏大号的感觉。” 众人:…… 第39章 第三十九缕光 理智回笼之后, 司诺城进入了贤者时间。 他背靠三个软枕,身躯深深地陷入大床内,脸色尚有些发白。可他的精气神极佳, 眸中更是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纪斯说, 点和线是一维空间…… 一维只有长度, 没有宽度和深度。人类可以肆意地在白纸上挥洒线条,任意更改它们的形状,或长或短, 或直或弯,近乎拥有绝对的支配权。 但,如果给一维空间附加先决条件, 比如数学试卷上标注着“请画平行线”或者“请画弧线”。那么,人类对一维的支配力就会受到限制,只能依样画葫芦地照描照写。 而当条件不断叠加, 具体到“请用2B铅笔画一条长3cm的线段”时,人类不得不规矩地按照标准来。 此时,他们对一维的支配能力降到最低, 除非突破束缚, 否则别想随心所欲。 同理适用于二维空间。 二维有了长度和宽度, 甚至对线的巧用可以在纸张上画出三维世界的缩影。 人类构筑了二维世界,用线条创造了纸片人, 用文字赋予了它们身份、能力和属性, 并认同它们的一切不合理是合理, 承认它们的一切特异能力都是真实。 但同样的, 人类不断地给纸片人附加条件, 又将它打造成独立的个体后, 就极大地削弱了对它的支配性。稍有改动, 少不得收到“你在毁形象”的骂声。 可人类做到了一点,他们真正赋予了纸片人在二维世界里的能力、地位和身份,让它如鱼得水,让它活得滋润。 同理——也该适用于三维空间! 三维有了长宽高,所有事物变得立体又饱满。人类是三维生物,而适用于三维世界的规则是“科学”。 “科学”的规则就像是数学题的先决条件,罗列了人类该遵从的条条框框,让这个三维的世界变成了人类眼中的真实。并在思维、生活和日常等方面无孔不入,令每个人的世界观无有不同。 然而,人是三维生物没错,可受制于人身体中的灵魂却是更高维度的产物。 就像人类可以赋予纸片人特意功能一样,灵魂也能赋予人类一些奇妙的特质。 它仿佛是人类本身自带的外挂,只要人类有能力觉醒,有能力链接潜意识的超感,自然就能在三维的世界中施展出“不科学”的力量。 诚如纪斯所言,世界是维度的叠加。一维随心所欲,二维风生水起,凭什么到了三维就不可以? 如果把“科学”理解成基本规则,是三维生物赖以生存的根本,那么灵魂就是三维生物挣脱束缚的钥匙。 握住这把钥匙的前提,是毅力、心性和信念的到位,也是身、心、灵三者的同步。他目前得到的超能力,便源于灵魂的觉醒。 而以身体为媒介,灵魂的力量可以在现实世界中发挥到最大。这样一来,哪怕外来的侵略者再多,人类也拥有了与之抗衡的能力。 以三维对战三维,以高维应对高维,如此,可立于不败之地。 遗憾的是,眼下的觉醒者有且只有他一个,怪物的数量却在与日俱增…… 想到这里,司诺城修养不下去了。 他强忍着全身的酸痛,把队友一个个从房间里刨出来,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概念,再加以详解、剖析和深入,又是写又是画,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带动全队奔向觉醒的康庄大道。 “城哥,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学不会啊!”姜启宁表情麻木,“每次做梦,不是梦见吃,就是梦见被追杀,要么是在疯狂找厕所。” “我始终不能理解,你是怎么做到在梦里学习的?” 司诺城平静道:“这种事,自然而然就学会了,不难。” 姜启宁:“……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拉基:“别看我,我只是个垃圾。垃圾,就躺着等分类好了。” 众人:…… 唯有祁辛黎的脑波与司诺城对接,给出了一个相对靠谱的建议:“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佛教的‘入定’法,而不是钻着睡眠法。” “入定?” “对,你也可以理解为瑜伽中的‘冥想’,或者,理解为心理师催眠人的前奏。”祁辛黎继续道,“是一种非睡眠的状态,能够沉淀身心、放空大脑,激活潜意识。也是一种似梦非梦的感觉,只要能全身心投入,不计时间长短,清醒后会感到浑身松快。” 司诺城:“可以尝试……” 他有一种预感,要是“入定法”得以适用,他的身心灵还能更协调一点。 睡眠训练、灵魂觉醒、冥想稳定,他们在不知不觉间踏上了前人修行的道路,却不曾预料到自己究竟会成长到哪个地步。 最初,他们只是求自保、想变强,仅此而已。殊不知命运的长河一往无前,让蝴蝶的翅膀掀起了飓风。 “睡眠法不适用于所有人。”祁辛黎道,“就连我也无法百分百保证——每次做梦时,我都能保持自我。反倒是入定冥想,我比较擅长,也更适用于大众。” “至少,打坐这种事,姜启宁总能学会吧!” 然而半小时后—— 姜启宁盘腿靠着沙发,双手摊在膝盖上,头歪向一边。嘴角的口水流下三千尺,酣睡的脸无比香甜。 “烤鸡……嘿嘿……”梦呓阵阵。 众人:大概是真的没救了。 …… 纪斯的预言几乎成了中洲的避难风向标。 经过一夜的发酵,海螺湾的交通线彻底忙碌起来。大批游客和居民往内陆转移,近海的商业街和旅游业直接封闭,沿边的兵力开始聚集,炮口在堡垒前罗列成排,大有怪物敢上岸就把它轰个稀巴烂的架势。 昨夜还人来人往、灯红酒绿的繁华大都,而今连广场上的鸽子都飞得一只不剩了。 大部分人都知道关键时刻不能添乱,左右也就几天时间,呆家里别乱跑得了。可总有那么一小撮不法分子企图火上浇油,趁官方不备时杀人放火。 彼时,纪斯好端端地守着自己圈养的白菜们,悉心照顾、耐心解惑。之后他退坐到外间阳台,独自喝咖啡小憩,将空间留给了摸索中的修行者。 今天阳光温暖,正能量满满,很适合白菜们茁壮成长。可纪斯万万没想到,他除了要给菜园子捉虫,还要防着小人来偷菜。 风丝拂过鼻尖,传来一阵腌臜的腥臭味。纪斯蹙眉搁下了咖啡,一时间胃口全无。 这是十恶不赦者的灵魂味道…… 属于滋生妖魔的堕落者。 失却人性,没有闪光。伤害和掠夺是它的本能,屠杀和鲜血是它的爱好。它披着人类的皮囊,灵魂的振动频率却与怪物十分接近,充斥着阴邪的负能量。犹如一个魔鬼,以他人的痛苦为食,以虐待生灵为乐。 业力极重,怎么会活到现在呢? 纪斯的双眼锁定了一个方向,目光透过幢幢建筑物刺入一个阴暗的房间。他看到,八十平不到的老式民宅里,有十三个腥臭的渣滓聚在一起。 他们配备了刀和枪,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你确定找到那对狗男女的儿子了?”为首者瞎了一只眼,脖颈上的长疤一抖一抖,“就在这个市?” “确定。”二把手露出一排金牙,笑得阴森,“那张脸跟齐征长得一模一样,八成是狗男女的儿子没错了。就算不是,杀一两只相似的羊解解气,也是美事。” “齐征!”为首者恨得咬牙切齿,“老子今天也要你儿子去死!” “哈哈哈!兄弟几个也等着解气!”二把手笑道,“等抓到那个小兔崽子,我们把他剖了吧!隔几天寄只手,再隔几天寄只脚,然后来副肠子,最后运个脑袋。这滋味多好,多难忘。” 他们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形同豺狼。 “那小杂种身边有什么人?” “一群富家子弟,可以绑来换钱。” 这是一群实打实的亡命之徒,人命在他们眼里等同于鸡鸭,不仅可以随意宰杀,还能称斤论两地卖。凡是能拿来捞钱的玩意儿,都是好东西,也只是个东西。 要不是十年前栽在了燕京大队的手里,他们现在依然是风光无比的“大老爷”。 真是越想,越是对燕京大队恨之入骨!奈何这支大队把身份瞒得太好,否则,他们蛰伏十数年后卷土重来,绝对要拿他们的家眷开开荤。 纪斯:…… 大祭司静静地注视着那栋老宅,不语。片刻后,他凉凉一笑,气定神闲地抿了口咖啡:“来了也好。” 他养的白菜们需要长长见识,什么是披着人皮的妖魔。 …… “人”这个词无法定义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他们可以为了一包烟钱捅杀路人,可以为了一碗面钱把老板割喉,也可以为了几百块钱贩卖熟人。 “人”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堆货币。为了百来块钱尚能如此歇斯底里,更何况是十数年前被警方断了大进项的财路呢? 断人财路,你死我活;断匪财路,一个不留。 饶是清剿毒贩、逮捕凶手的警员们如何深藏身份,照样有不少人百密一疏漏了信息,最终被歹徒灭杀了亲人。 类似的悲剧不胜枚举,但凡大案背后有一个盗匪漏网,就能给警员的家庭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就像现在,十来年前逃窜的歹徒卷土重来。他们如跗骨之蛆,硬是要从别人身上撕下一片肉来。 祁辛黎的父母断了他们的路,他们就要祁辛黎断了命。在得知“大仇能报”的那秒,他们根本不会用脑子去想什么绑架的策略,什么撤退的路线,他们只想用枪抵住祁辛黎的太阳穴,再崩了他! 躲躲藏藏十几年,要不是帮黑心老板办点腌臜事又握住了对方的把柄,他们早没了!这口气憋得真比王八的命还长,如今得知仇敌之子的消息,那还等什么呢? 不等了! 他们带着家伙坐上了面包车,在夜幕降临的档口驶向了大酒店。而这时,司诺城几人正在大酒店一楼的自助餐厅就餐,纪斯一如既往地没有下来与他们吃饭。 距离他们这桌斜对面的西南角坐着几个一身正气的便装军人,他们的样貌瞧着很眼熟,可不待人细看,他们就别过了脸。低调又安分,小心又谨慎。 司诺城假装没看见,只端了盘子坐在桌前。正当他的刀叉准备落上七分熟的牛排时,他突兀地止住了动作。 不知为何,有一股黏腻冰冷的感觉沿着脊背爬上来,蜿蜒入脑,连带着周遭的气温都降低了不少。鼻尖萦绕的食物香气消失了,居然生生化作了一股浓重的腥臭,令人作呕到丧失食欲,根本吃不下东西。 这种感觉…… 【当觉醒者遇到负能量的磁场时,会本能地产生厌恶的情绪。】 司诺城指尖微动,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刀叉。也不知是心动还是意动,他本能地抬眼向自助餐厅的入口看去。紧接着,他看见门口走来一个独眼的男人。 对方歪着身子,胳膊大力往上一舀,提起了一杆大枪——直接瞄准了他! 这一秒,空间仿佛凝滞了。眼前的画面倒映在他眼底,于他脑海中一帧帧慢放。 他看见服务生的神情一点点扭曲,看着路人的嘴微微大张,而对方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冲着餐厅的位置落下。一截食指穿进了孔,即将摁下扳…… 倏忽间,一道细细的线链接上了枪孔,司诺城猛地抬手,将手中的餐刀朝枪孔甩出! 时间放慢了,他看见自己的刀旋转着穿过一道道人影,玄之又玄地切开了他们交错的缝隙,笔直地冲向目标。而那方枪口一震,金属色的弹药喷射而出,急如星火。 “铿!” 时间复归原位,枪子与餐刀于电光石火间相撞,擦出一大片火花。同一时刻,酒店大堂尖叫声起,自助餐厅的人露出了反应不及的茫然。 独眼有一瞬的错愕。但很快,他直接锁定了自助餐厅的人,再度扣下了扳机! “趴下——”司诺城与沈云霆的吼声重叠。 前者二度甩出了餐叉,后者掏出了自己的枪。等再次拦截住匪徒的袭击,司诺城二话不说抬脚,把姜启宁踹进了另一张桌子底下。 姜启宁脸着地砸上地板,哇地一声吐出了满嘴的炒面,完全懵逼。 怎么回事?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直到,一阵“哒哒哒”的枪声横扫四周,击碎了花瓶酒杯,打穿了墙壁和桌腿。另一阵枪声响起,伴随着“掩护”和“疏散”等呐喊,姜启宁本能地缩进了桌底。 然而,他这地儿距离门口不远,当一只粗黑的手撩起桌布,一张狞笑的脸举着枪出现在他面前时,姜启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他超常发挥觉醒保命技能,完全是靠直觉捅出了自己手中的叉子,快准狠地贯穿了罪犯的鼻孔! “嗷!”对面一声惨叫,那枪口瞄准了他的脑袋。 搁这会儿,姜启宁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哦草,老子极限一换一!亏大了! 可枪声没有响起,罪犯粗黑的胳膊倒是猛地被斩断了,鲜血喷涌!姜启宁发现整个餐厅里仿佛有看不见的钢丝在舞动,它们翻卷着裹住人,将无辜者掀出了战场。 城哥? 很快,祁辛黎的大手一把捏住了他的后颈肉,强势地把他拖到“安全地带”。姜启宁眼睁睁看着祁辛黎就地一滚抄起了一柄枪,娴熟地上膛瞄准,直接崩碎了罪犯的脑瓜! 崩碎了……脑瓜…… 队友一个比一个狠! 姜启宁喃喃道:“我好像……确实只剩下极限一换一这种用处了。” “乌拉!”战斗民族永不认输,拉基单手拎起一张百来斤的木桌,横劈上一名匪徒的后脑。再三下五除二地缴械,倒提着枪杆子由下往上一抡,敲碎了另一人的下颚。 又反身扣住抵着他后背的枪孔,大力掰向匪徒的面门。 “砰!” 匪徒一开枪,等同于自杀。拉基直接弃了这嗝屁玩意儿,一脚踢碎了下一个的鼻梁骨。他拉稳了匪徒的仇恨值,祁辛黎趁机抽冷子放枪,司诺城撑住大局,沈云霆掩护群众往后门跑…… 他们明明没经过配合战的历练,偏偏在这时候打得比谁都默契。 十二名罪犯,枪法和格斗能力都极强。但曲康大队不是吃素的,剩余队友飞速往餐厅集合,作战经验丰富的他们一枪一个罪犯,五十秒内让对方丧失战斗力。 自助餐厅狼藉一片,姜启宁从桌板边沿探出了头。 祁辛黎把他的脑袋摁下去,对司诺城说道:“反杀罪犯这种事,我会去沟通处理。另外——这群罪犯的行为,就跟失了智一样。只是寻到了目的地,然后为了杀人而杀人……” 姜启宁悄悄冒头,司诺城摁下了他的脑袋:“同感。那个独眼的第一枪,是对准我的。”这种一眼就锁定他的感觉,让人恶心又恶寒。 姜启宁再度冒头,拉基摁下了他的脑袋:“一起去警局,四个人有点照应。” 虽然姜启宁只是队伍中的吐槽役,但把这瓜娃子放在酒店委实有点不放心。 姜启宁:“……能不能别按我的头?” 众人深沉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姜启宁终于冒头看到了桌板后的世界! “呕——”这辈子是吃不了番茄酱了! …… 警方包围了恶性犯罪现场,他们拍照取证搜集物件,足足折腾到半夜才停下来。此时,司诺城四人已经回了房间,反复将身体搓洗数遍,却总觉得周身留了一层腥味。 他们坐在一处,除了纪斯优哉游哉地喝咖啡,四人的脸色都有点凝重。 “放松一些。”纪斯搁下杯子,温和道,“日后这等穷凶极恶的盗匪,你们会遇见更多,而他们也会变得更危险。” 众人:…… “我并非危言耸听,只是实话实说。”纪斯道,“我说过,人心易生魍魉。而魍魉,也是鬼物的一种。” “十恶不赦之人心中的鬼物,会随着四地共振而迅速成长。它会侵蚀他们的心智,放大他们的欲,让他们变成彻头彻尾的恶。” “届时,他们不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妖魔。” “但他们不会发现自己的异常,只以为还是原来的自己。而捕杀正能量的人,是妖魔的本性。所以,你们天然是他们针对的目标。” 纪斯起身,拉开了窗帘,又打开了窗户:“正能量的人会成为觉醒者,负能量的人会变成堕落者。觉醒者的振动频率,会让更多的人觉醒;而堕落者的影响力,会让更多的人堕落。” “当分化开始,觉醒者和堕落者就是天敌。” “手染堕落者的鲜血,是觉醒者必经的一条路。”纪斯侧头看向他们,笑道,“此次之后,对待堕落者不要心软。” 几人一阵沉默,姜启宁的声线有点抖:“可,杀人这种事……” “他们不能被称为‘人’。”纪斯侧过头,“堕落者的身体里,是真的能钻出怪物。” “人本身便是最佳的器。用五行俱全的器去蕴养一只怪物,待它成熟后破体而出,只会比魔窟四地的怪物更可怕。甚至,怪物尚未成形时,‘人’已经变得渴杀了。” “就像现在……” 纪斯微笑面对着他们,背对着通风的窗。一枚猩红的小点落在他的太阳穴上,凝固不动了。十三名罪犯,十二名落网,剩下的一个非但没跑,还上赶着来狙击人。 “砰!”枪响。 司诺城瞳孔骤缩:“不——” 说时迟那时快,纪斯伸出双指,优雅又不失速度地夹住了一枚金属弹。他连个眼神也不给,只屈起手指往回一扔。 它急速划破空气,笔直地穿入来时的枪孔,威势不减地爆碎了枪,直接刺穿了罪犯的咽喉! 一滴冷汗从司诺城的额角落下,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总算放到了实处。 “明白了吗?捕杀觉醒者,是堕落者的本能。”纪斯看向四人,“而这个世界上,大恶之人可不少。” 姜启宁听得牙关打颤:“可外表都是人,我该怎么区分他们是不是堕落者?” “没有觉醒的话,就根据他们的眼睛去分辨。”纪斯提醒道,“堕落者的眼眸,会在眨眼时变成竖瞳。” “就像……爬虫的眼睛。” ※※※※※※※※※※※※※※※※※※※※ PS:俞铭洋:为什么我没有戏份? 司诺城:你的石膏拆了吗? 俞铭洋:告辞…… 第40章 第四十缕光 “好吧, 捋一捋……” 祁辛黎摁着眉心,道:“首先,中洲已经集齐了海陆空三种怪物;其次, 中洲又接收了看不见摸不着的鬼物;再次, 中洲还会诞生由人变鬼的妖魔;最后, 我们目前只有司诺城一个觉醒者。” 开局地狱模式,祁辛黎深觉念经不能让自己觉醒,只适合把自己超度。 “巨蛇和硕鼠至少拥有实体, 能被打死。就算是从岭东界门爬出来的异种,军队也能应付。伤亡会有,但受到的威胁可控。” “可鬼物就不行。”祁辛黎回忆起废墟公路的惨状, 语气沉重,“连看见都成问题,更何况是对付。一旦看见就意味着已经进入鬼物的维度, 自保都难。我问过拉基,他一打二十都不慌,可在鬼物的维度里却什么也干不了。” “他如此, 估计大部分人都无法幸免。” “再者, 妖魔……”祁辛黎道, “如果只能依靠瞳孔的形状来分辨,那么我们根本防不住妖魔。当一个普通人能看清对方是竖瞳还是圆瞳时, 他与妖魔的距离已经很接近了。” 披着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对面, 就像互联网上披着马甲聊天, 谁知道对面皮囊之下的东西究竟是人是鬼? 防不住, 比鬼物还难防。 “所以, 在这种处处危急的形势下, 我们……该怎么抽时间专心地觉醒?”祁辛黎道, “我甚至觉得没有时间去钻研!” 祁辛黎忧心的事,正是所有人忧心的事。摸不着觉醒的门槛,身周已危机四伏,颇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纪斯笑道:“当你拼命地找一样东西时,它总是不出现;当你决心不找时,它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你面前。” “觉醒譬如顿悟,时机到了自然会来,可千万别着相了。” “并且,不要产生‘鬼物防不住’的错觉。”纪斯继续道,“阴阳、刚柔、光暗,万物相生相克,鬼物既然存在,自然有生克它的东西。” “是什么?” “是——你们早已习惯、还觉得寻常的东西。”纪斯轻笑道,“比如佛教的经文,道教的符箓,西方的驱魔,乃至雪松、黑曜石和菩提珠,它们一直在你们身边,可笑你们还在四处寻找。” 众人一愣。 “有些文字的发音和书写,本不该流于三维世界。可它们还是来到了你们的身边,成为你们文化的一部分,渗透在日常生活中庇护你们,润物细无声。” “试着去发现,这也是一种‘觉醒’。” “拿起、放下,认清你自身,没准就开窍了。” 纪斯的话一如他的人,温柔而包容,光是听着就能抚平人心中的烦躁。 不过说来也是,实体怪物能被军队击杀,虚像怪物能被事物克制,只要小心谨慎些,多半也能避开妖魔。 这么一想,世道似乎也没那么艰难?噫! 气氛稍有缓解,人气便活络起来。 拉基直勾勾地注视着祁辛黎,开始秋后算账:“老铁你变了!你以前一直叫我‘弗拉基米尔’,可现在却叫我‘拉基’。” 祁辛黎:“……这不是重点。” 姜启宁要素察觉:“我要不要去买个念经机?” 司诺城抓住了重点:“下个季度的大蒜、洋葱和十字架应该能好卖,我可以关注一下这方面的生意了。” 纪斯:…… 你打算从中洲霸总变成中洲老农吗?不,这不是重点。 …… 诚如司诺城所料,自从默许警方的跟踪和观察后,许多棘手的麻烦都能迎刃而解。 及至14日晚,恶性案件背后的涉事者纷纷落马,海螺湾大队将他们一网打尽。可他们来不及歇口气,就见队里的法医将一叠照片放在桌上,直说遇见了怪事。 “看这手!”法医道,“黑的这只,对,这个切口——它平整、完美又光滑,甚至给我一种经过打磨的感觉。激光切割的效果都不能跟它比,我没见过这样的创口!” “还有这个。”法医拎上来几只密封袋子,里头装着一些零件,“这些枪子是冲人群扫射的弹,却被同一种外力割裂,散落在现场的边缘。” “接下来是……这块桌角、桌布和餐盘,一样的切割痕迹。抱歉,我就问问,咱们大队难道是进了什么超时代的武器吗?” 资深的警员们仔细检查了一遍,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沈云霆:“沈队,你当时在现场,这是……” 沈云霆坦然道:“嗯,这就是我们大队必须跟着那批青年的原因。” “武器走私?” “不,他们之中有超能力者。” 海螺湾大队:…… 别瞎掰!我读过的书很多,你驴不到我。 沉默,沉默是今夜的海螺。大队的人确实想不到,堂堂公职人员嘴里居然会说出“超能力”这种词汇。 “我知道你们不信,最初我也不信。”沈云霆实话实说,“我愿意相信动物会变异,外星人会侵略,但轮到‘人’有超能力,总感觉是无稽之谈,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因为我们是人,且没有超能力,所以会推己及人,认定别人也没有。” 这是一种寻常的“我没有,想必你们也不会有”的心理。 “可它切实存在着。”一锤定音! 沈云霆不是吃干饭的主,他的队伍不仅搞追踪,且这追踪是王者级别的水准。而他又是个直来直往的人,既然开口提了超能力,就绝不会说假消息。 他给了海螺湾大队两份录像,一份是凌晨的海螺湾城市夜景,一份是恶性案件的餐厅录像。 “在那批青年中,有一位是我们的内线。他告诉我们,一行共五人,有两名是超能力者。” “五人?这……不是四个吗?” 沈云霆颔首:“第五人我也没见过,可内线告诉我,他一直存在着。” 海螺湾大队:……我感觉你在讲鬼故事。 “这一位就是目标人物之一。”沈云霆放起了餐厅的录像,指着司诺城道,“他叫‘司诺城’,今年23岁,目测身高185以上,是司氏集团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自去年12月份起至今,他已辗转岭东、鲸渡、宁原和葫芦口,现在抵达海螺湾。他落脚的每一处,都是预言中发生大事的地点。” 有人震惊了:“他、他是那个大祭司?” 沈云霆摇头:“不是,大祭司应该是我们在找的第五人……请各位先关注录像!注意他的手!” 众人凝神看去,就见录像里的罪犯举起了枪,餐厅内的司诺城忽然甩了下手。眨眼间,半空中爆出一阵火花。 画面忽然被卡,二次倒转回放,速度明显慢了一些。举枪、抬手、火花!再回放,再放慢……渐渐地,围观录像的警员瞪大了眼,满脸不可思议。 他们总算看明白咋回事了! 这个叫司诺城的一抬手,将一柄餐刀甩了出去,刚好与罪犯的第一枚枪子撞上!餐刀震裂了子弹,给餐厅里的人争取了反应时间! “飞刀接子弹?”法医震惊了,“我、我没看错吧?这真是人能有的反应能力?” “安静!看下去!” 一群人敛声屏气,死死盯着屏幕。录像内的第一段场景过后,司诺城再度抬手甩出了餐叉,爆开一阵火花。 这两次犀利又精准的接弹手法,直接震碎了警员们的三观。不是电影,不是传说,不是剪辑!世界上真的有人能捕捉到子弹的速度! “第一次可以说是预判和侥幸,那第二次是什么?” “侥幸?这摆明了超能力啊,不然你侥幸一个给我看看。” “闭嘴!看·下·去!”咬牙切齿的声音。 司诺城的表现实在是太突出了。他像是知道罪犯下一步想做什么,无论是丢出的餐盘还是花瓶,总能险之又险地拦下对方的攻击。 但同样的,他的某些动作特别诡异。比如,他会伸手在半空中抓取……根本不存在的事物? “他在抓什么?” 疑惑声戛然而止—— 只见司诺城的手往上一挑,一个罪犯的胳膊直接断了!鲜血喷涌之时,他用力甩了下胳膊。下一秒,落单的群众被“拖”到了后门,几个孩子被“卷”起来抛了出去。 罪犯的枪口瞄准了人群,司诺城冲着他们五指一收,而本该中枪的人半滴血也没流…… 不自觉地,警员们看向了法医拿来的子弹和照片。 一番对比,面面相觑。 死寂无声,沈云霆放起了第二卷 录像:“这是我们跟踪时录下的画面。司诺城换了一身黑衣离开酒店,进了街巷。” 高大的男子背靠墙壁,隐没在黑暗里,复又仰头注视着夜幕,一副静候的样子。等录像时间落在零点时分,他们看到——司诺城忽然做了一个拉扯的动作! 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样子。跟餐厅中的拉扯动作分毫不差,可谁也看不见他究竟在拉扯什么。 瞬间,司诺城抬脚往半空一蹬,整个人消失在空气里。 海螺湾大队:…… 录像角度切换,赫然定格在一座大厦的楼顶。司诺城的身影若隐若现,他颇为狼狈地与空气斗智斗勇,最后又诡异地失去了踪迹。 截至这里,录像放完了。 海螺湾大队沉默片刻,分分钟爆出一片粗口。 讲真,亲眼所见的震撼比道听途说的惊讶强了太多,不少人只觉得热血上脑,恨不得把人抓过来好好问问。 他们活到这个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到超能者!真是又新奇又好奇,还带着一咪咪的激动和振奋! “超能力,这是天生的还是后天激发的?” “我比较好奇他在屋顶上跟什么搏斗?看上去很激烈的样子。” “很强!他要是来警队,绝对是个办大案的主!” “你们上报了吗?”有人却急道,“我觉得这个人很危险,不能放着他到处游荡。既然证据确凿了,为何不让军方带走,万一……” “没有万一。”沈云霆笃定道,“司诺城虽然能力超群,但他从未伤过人。这样的心性值得肯定,上级希望我们跟进观察。” “如果哪一天达成合作关系,这两份录像将不再是秘密。到那时,我们或许会迎来一支很特别的队伍,所以……” 沈云霆总算说出了目的:“要是他们今晚偷偷跑去沿海防线帮忙,还请你们海螺湾大队睁只眼闭只眼放行,别把人给狙了。” 海螺湾大队:…… 这种绿灯怎么能开?呵,他们就是死,死外边,从楼顶跳下去,也不会开这个绿灯! 当晚,司诺城特别顺利地苟到了沿海。 …… 15日凌晨三点,谁也无法入眠。当夜风送来第一声兽吼,枪炮的炸裂声紧随而来。 上岸的怪物是一只水猴子,外表形似猿猴,体长足有六十米。 它体表覆盖着长毛,湿哒哒地缠满身体,类人的面孔呈现青苔的绿色,嘴部尖锐形同鸟喙。 视线往下,就见它的喉管至下腹长着连成串的人头,他们如瘤子般嵌在它的皮肉上,个个皮肤略黑、高鼻深眉,全然是瑜伽国人的脸。 瑜伽国、水猴子…… “呜——”水猴子呜咽长呼,它身上的人头一个个睁开眼,也跟着呜咽长呼。这声音构成了一种奇特的韵律,传出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司诺城微微一晃,脑子有片刻的恍神。 而军方的攻击明显缓下了趋势,他放眼看去,发现几个军人卸下了枪,双眼失焦地站在原地。身边的队友正冲他们狂吼,可他们浑然不觉,居然抬起脚朝水猴子的方向走去…… 队友直接砸晕了他们,干脆利落。 “呜——”水猴子与人头的呼唤再度响起,二次声控,海螺湾的市区出现了异常。 原本安分避难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从小区、别墅和宿舍下来,慢慢汇成黑色的涓流,再由涓流化作大河,齐齐朝大海的方向前进。 没有抗拒,忘记自我,如丧尸出笼,形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纪斯站在窗边,感知着水尸鬼的形态。 腹生头颅,食人过万。这只水尸鬼从瑜伽掠食到大南,再从白象吃到中洲,吸收了那么多人器,难怪会衍生出惑人的技能。 进化的水尸鬼一般不能流血,因为它的血与技能拥有同等的力量。一旦血味随风扩散,完全能覆盖整一座城。 可要军方放着怪物不攻击,不可能!如此,流血就成了必然。 不多时,淡淡的腥味果然沿着缝隙飘了进来。外头的呜咽声不绝,隐约有高亢之势。在这鬼音来回的震荡中,能保持理智的人越来越少。 室内,姜启宁恍惚着起身,拉基一拳砸晕了他。但这乌拉的汉子也有些撑不住,神智愈发溃散:“纪斯……打晕我……” “撑住。”纪斯淡然道,“我不会插手,救人也不行。” 温室里养出来的白菜虽然个儿大,但是不经催。偶尔,也要放在室外感受一下电闪雷鸣和凄风苦雨,才能长得更好。 啧,种菜操碎了心! “这只水尸鬼上岸是故意的,为的就是引来成片的食物。”纪斯也不知在说给谁听,“等它得手,被它特地放生的幸存者会带走它‘受伤流血’的消息。之后,它可以等到第二批讨伐它的食物。” “很聪明,也会用手段,看来是生了智。” 纪斯道:“司诺城要有麻烦了,他距离大海那么近,受到的蛊惑也更多。”说着,他牵起嘴角,“一回头,还能看见全城的人相约投海。你们要是撑不住,怕是马上能在海边见到他了。” 祁辛黎:…… 拉基:…… 苟住!苟住!不,真的有点苟不住了…… 水尸鬼的呼啸连绵成片,震得酒店的玻璃都跟着晃动起来。拉基本想趁着还有理智把祁辛黎打晕,谁知手才抬起就落了下去。 他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栗色的发丝垂落,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转身、抬脚,他一步三摇地朝着门外走去。 “拉基……”光是喊一声名字,祁辛黎都觉得用完了力气。思维滞塞,脑子混沌,像是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让他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突兀地,纪斯的声音刺入了脑海:“静心。” 静心…… 入定? 祁辛黎一个激灵回神,撞钟似的清醒过来。到底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手把手指导,他艰难地盘起腿,强迫自己放慢呼吸、清空头脑。 玻璃的吵嚷越来越大,拉基的脚步声已听不到。远方的枪炮再无轰鸣,只剩寥寥几声还在苦苦支撑。他不知道前线的情况,不知道司诺城是否安好,更不知道纪斯为何要说一声“静心”? 他只知道专注自身,放空大脑,回荡梵音。 【咚——】脑海中响起了撞钟的声音,一切喧闹开始逐层褪去,他仿佛再度回到了在寺庙参禅的环境。 清幽、安谧与稳定,鼻尖淡淡的腥味化作了一缕腾起的檀香。它盘旋在他的头顶,久久未散。黑咕隆咚的意识中,有一星酥油灯点亮了心怀。 【拿起、放下,认清你自身,没准就开窍了。】 拿起,有执;放下,归一。 认清你自身? 他是祁辛黎! 【咚!】脑海中的撞钟声层层晕开,如浪潮拍岸。有佛号从高耸入云的山顶传来,伴着大悲咒的肃穆,混合着往生咒的慈悲。 祁辛黎本能地双掌合十,沉声道:“南无阿弥陀佛。” 纪斯真心实意地笑了。 他看到,蓝色的气场以祁辛黎为中心,倏忽间往外扩张。它柔和得像一层水,轻盈得像一阵风,轻轻荡开,再如甘霖落下。所过之处,是慈悲的恩泽。 哪怕一声佛号轻到极致,也如洪钟般唤回了众人的理智。 蓝色的气场,从来如大海沉静,似星空深邃,是链接神灵与自我的媒介。它能让人安静、务实和升华,也能进行疗愈、醒神与沉淀。 祁辛黎对鬼物忌惮至极,殊不知自己是鬼物的天然克星。 水尸鬼食人无数,身上堆满了枉死者的灵魂。司诺城能击溃它的身体,却毁不掉它的怨气。所幸,还有一个祁辛黎。 纪斯轻轻抬手,整一排落地窗刹那洞开。窗帘在风中猎猎作响,大祭司眺望远方,说道:“送走他们吧。” “南无阿弥陀佛。”祁辛黎放空到极致,往潜意识深处游去。他只觉得自己披着袈裟握着念珠,心境平如湖面,“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一字即一咒,往生经文的愿力掀起了无法言喻的波澜! 蓝色的力量一浪赛过一浪,祁辛黎的灵魂散发着舍利的辉光。远方的炮火重新炸响,聚在一处的民众匆忙回家,而巨大的水猴子在海中翻滚,像是忍受着千刀万剐的疼痛,发出了尖锐的嘶鸣! 幢幢雾气从它体内升起,度化成莹蓝色的光辉消失在天际。理智全失的水尸鬼歇斯底里地发起了进攻,而司诺城的长刀削掉了它的头颅…… “枳多迦唎,婆娑诃。” 往生经的最后一段落音,水尸鬼死成了渣滓。祁辛黎红润的脸色骤然发白,他猛地一晃,“咚”一声砸在地板上,完全失去了意识。 纪斯抬手,祁辛黎的身体缓缓上浮,轻轻地落在床榻中央。 “欢迎你,第二位觉醒者,‘佛子’的灵魂。” …… 祁辛黎这一躺,就躺了整整三天。 他虚弱得连上厕所都要人扶,吹点风都觉得冷,喝口温水都感觉冰。像极了一位刚生产完的新手妈妈,明明自家孩子“觉醒”就躺在身边,偏偏无从下手去抱起它。 他心头悲切,忍不住吃了五份盒饭。 姜启宁看傻了:“你这是觉醒了什么能力啊,难道是‘无底洞的胃’吗?” 祁辛黎微笑:“不,这个能力叫‘怎么吃都不会胖’。”并从拉基手里接过第六份盒饭。 姜启宁受到了灵魂暴击! 听了这话,纪斯倒是笑了:“确实是‘怎么吃都不会胖’呢。”他继续说道:“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他最完美的形态。觉醒之后,身心灵三者会得到链接,而随着链接的加深,身体也会渐渐向灵魂状态靠拢,慢慢进化得完美。” “而这个臻于‘完美’的过程,我们称之为‘寻真’。” PS:姜启宁:拉基,你觉得自己觉醒以后会是什么能力? 拉基:……自动分类吧? 姜启宁:…… PS:某天,轮回小队请大祭司帮忙算桃花运。 狐狸精:你看我怎么样? 纪斯:风流多情,一生烂桃花,没有正缘,等死吧。 狐狸精:…… 剑仙:你看我怎么样? 纪斯:谈恋爱会耽误你出剑的速度,单身一万年,等死吧。 剑仙:…… 队长:你看我怎么样? 纪斯:队长你这辈子只能跟刀一起过,也跟着他们一起等死吧。 队长:…… 占卜过后,大祭司被全队单身狗追砍,跑过了十八个星域== 第41章 第四十一缕光 前来海螺湾狩猎的水尸鬼正是瑜伽国下落不明的“河神”。 这点一出, 即刻在互联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得不说,网民“扒事实”的行动力堪称爆表。为了证明中洲没有诬赖瑜伽国,他们彻夜跨墙搜罗了瑜伽国近一月来的新闻, 全部按日期罗列整齐, 逐字逐句深究, 连图片也不放过。 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水尸鬼早在大半月前就爬上了瑜伽国的岸。那时的它体型不大,既没有蛊惑人心的技能, 也没有长满瘆人的头颅,更没有生出类人的智慧。 它只是遵从本能上岸狩猎,结果不仅没被射杀, 还被愚昧无知的村民当成“河神”供奉了起来。 自此,它的血食就没断过。从鸡鸭到牛羊,从罪犯到死者, 村民坚信“河神”的肚子能洗清罪人的污秽,坚信让死者的尸骨与“河神”融为一体,就能让死者拥有美好的来世。 坚信到魔怔的后果, 使他们面对军方的介入依然负隅顽抗。而由于军队不够铁血强势, 导致瑜伽国错失了击杀水尸鬼的最佳时机。 它进化了。 人器资源的堆垛, 把它从一只怪物生生催熟成恶魔。零星的犯人和死者,已经满足不了它的胃口。当它嗅到一名孕妇身上的活气时, 兽性屠杀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水尸鬼几乎吃空了这个村庄。它刻意拖着猎物进入河道, 凭血迹和尸骨引来了一波接一波的狙杀者。等它心满意足地离开, 瑜伽国的伤亡不可计数。 而由于消息传播不快的缘故, 河道众多的大南、白象等国的村落也跟着遭殃。之后, 水尸鬼再不满足村落的人口, 它想要更多、更多的血食。 阴差阳错下, 它循着河流入海,再嗅着活气来到了海螺湾…… 截至今时,水尸鬼给海螺湾带来的恐惧依旧不散。尤其是一睁眼发现自己不在家中、而在大街小巷或沿海边防的市民,简直快被吓疯了! 他们好端端地避难,门窗都上了锁,究竟是怎么跑到外边去的?细思极恐! 只要一想到家里老小差点喂了怪物,民众的怨气着实爆棚。几天的舆论战下来,瑜伽国公开道歉,可道歉之后会不会再犯,没有人知道。唯剩脑子清醒的人头皮发麻,总觉得这样的事还会出不少。 【菩萨保佑】:“希望别国也能像中洲一样守住,要是再供奉几个‘河神’出来,就算大罗金仙都兜不住,玩完了您嘞!” 【大祭司养的博美】:“海螺湾本地人报到。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浅滩里,一受了伤的兵哥死扯着我不让我继续上前,而距离我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就是水猴子的尸体,真的终生阴影!说句心里话,要是没有预言通知,也没有军队备战,海螺湾现在就是尸海湾。” 【最强战五渣】:“楼上+1,我住海螺湾隔壁市,已经不敢往海边走了!就怕莫名其妙喂了怪物,还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开年地狱模式】:“别聊了!快去保护我方大祭司,别国来抢人了!”评论瞬间过万。 抢人不是虚言,而是实打实的明抢。互联网有记忆,也守不住秘密,正如中洲网民能翻墙看国外的消息一样,国外自然也有途径捞到中洲的消息。 继“大祭司JS”的预言百发百中之后,纪斯在外网的热度超乎想象。要不是有墙阻隔,有国门为界,有语言沟通等问题存在,他的符文再强、网速再快,也架不住砖哥要炸。 可饶是如此,纪斯围脖的评论区依旧出现了不同国家的语言。从一开始的小心问好,到毫不掩饰的大胆表白,再到明目张胆地挖人,实在让中洲网民大开眼界。 坚果国人:“尊敬的大祭司先生,请问您每小时的咨询费是多少美金?或者,让您预言一次事件需要出价多少?中洲付费多少,我们愿意出双倍。如果您喜欢,我想‘埃尔维斯’的海湾很适合您居住……” 酒花国人:“坚果国给你多少,我酒花之国愿意出三倍。” 日不落国人:“哦,上帝!看看那两个蠢货,请大祭司先生不要介意他们的粗鲁!如果您愿意来日不落度假,我们愿意出五倍!” 樱花国人:“各位大人出钱吧,我已经坐上前往中洲的飞机了!” 中洲网民:…… 这种自家的大白菜被别家的猪觊觎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不,扬我国威,捍我白菜!你们想跪大祭司可以,想拐大祭司不行! 虽然知道国外的网民留言多半的玩笑,但谁又能肯定这背后没有推手在试探呢?中洲网民还晓得保卫白菜,更何况是中洲高层。 于是,在全球抢人的危机中,官方的橄榄枝终于探出了头。 首先,是几个大V的冒头;其次,是一群明星的下场;再次,不少正规企业号加入队伍;最后,全国异常事件联系处直接关注了他! 这节奏,等同于“官方正在看着你”…… 换成常人,此刻应该已经站了出来,不仅对各方关注表示感谢,还会进一步明确自己的中洲立场,委婉地拒绝别国的橄榄枝。 然而纪斯不是常人,哪怕全世界的焦点都集中在他的“道场”,他也能做到半句话不给。甚至,他连手机都没开。 别问,问就是忙着养白菜! 纪斯让司诺城承包了一处游泳馆,随即毫不留情地一挥手,把他和祁辛黎送进了冷冰冰的大池里。 夏季专用的游泳馆,在冬季从不营业,也没有空调和地暖。南方湿冷,北方的狼一来都能冻成狗,而寒冬腊月的水冷得彻骨,稍微一碰就僵得神智全失,更何况是囫囵个儿泡在水里。 可惜,纪斯微微一笑,他们不敢不泡。不让脱衣,莫得暖气,这羽绒衣裤一沾水,瞬间成了几十斤的负重。 冷!冷死了! 纪斯笑道:“你们愣着做什么?一个挥刀三千次,一个念经三千遍,还需要我提醒吗?” 司诺城:……今天的课题是跟水斗智斗勇吗? 祁辛黎:……那么问题来了,在水里怎么念经?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同步深呼吸,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紧接着,祁辛黎的位置冒上来一串叽里咕噜的气泡,半晌,他拼命咳嗽着爬上岸,觉得快被溺死了。 他转过头,却见司诺城毫无动静,那水下的影子有模有样地动作着,仿佛已经渐入佳境。 祁辛黎陷入了沉默。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越是跟司诺城相处,祁辛黎越是庆幸自己年长,没跟这挂逼一个年段读书实乃万幸。 不然当时年纪小,要是处处被压一头,未免太伤自尊了。 可他还来不及高兴几分,就见泳池旁撑起了大型遮阳伞。 姜启宁和拉基化作两只勤劳的小蜜蜂,又是整桌子又是搬椅子,再订上十八杯口味不同的咖啡,整整齐齐地码在纪斯手边。 他们力求让纪斯舒舒服服地躺在靠椅中,像大佬似的戴个墨镜吞云吐雾,再漏出一两句有关觉醒的秘诀。 拉基殷勤地给纪斯递咖啡:“来,您喝!” 姜启宁殷切地递出花生米:“来,您吃!” 纪斯像个被伺候惯了的富家公子,理所当然地喝咖啡尝花生,惬意地窝进铺了绒毯的大椅里,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是!” 祁辛黎:……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念经苦修,他躺着享受;他腹中饥渴,他朱门肉臭;他单打独斗,他拥趸众多。这冷漠无情的人间是如此冰冷,只剩泳池的水还有点温度。 祁辛黎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 可他万万没想到,更打击人的事情在后头。由于中洲语言博大精深,纪斯一句“你们下去吧”落在姜启宁和拉基耳朵里是两个意思。 姜启宁听话地站在一边,拉基却欢呼一声,二话不说扒到就剩个裤衩,噗通一声窜进了冰冷的水里。很快,他甩着头发冒出来,兴奋狂吼:“乌拉!” 众人:…… 哦,记起来了。乌拉人有三大爱好,喝酒、打熊、泡冷水澡。零下几十度,酒精七十五,敲掉冰盖泡入水,是灵魂的天性释放,是乌拉的精神归属。 看拉基,虽然只有一半的乌拉血统,但却完美地继承了该血统的外挂。他仰泳、蝶泳、蛙泳加自由泳,渐渐上头,呐喊欢呼。 司诺城忍不住冲上岸换气,脸色冻得发白。拉基像个快乐的小精灵,在泳池里来回徜徉,脸色红润有光泽,手脚半点不虚。 司诺城:…… 祁辛黎瑟瑟发抖地再度入水,脑子被冻得混沌起来,实在想不起“觉醒”的感觉了。他决定动动手脚,活络下血液循环。再不热起来,他怕是要僵死在池子里了。 祁辛黎艰难地划水,却见拉基给手表定时,开始了冬泳三千米的来回训练。这精神小伙一声“乌拉”,在水里游得比鸭子还快! 祁辛黎:…… 见状,纪斯的语气复杂万分:“你们两个觉醒者,居然连拉基都不如。” 司诺城:…… 祁辛黎:…… 太伤自尊心了! …… 上善若水,至静至柔。它能用冷来沉淀人的浮躁,用滴来打磨人的耐心,用急来锤炼人的肌骨,又能洗涤人的污秽,冲刷人的身心。 人之初,本就从水来。故而人泡在水中譬如复归母体的舒适,更易让身心灵三者链接。古来多少修行者偏好在瀑布飞流处静心明智,正是因此。 水是万物之始,亦是万物之精。 “不要让身体的感觉主导你的意志。”纪斯淡淡道,“放松身心与环境融入,用你的感觉去链接水中的能量,再汲取这股力量。” “不要因为寒冷而对它抱有戒心,别抵触它,去接纳它。” 五天的高强度训练,司诺城与祁辛黎已经耐得住刺骨的寒冷,只是对“链接”与“汲取”的步骤尚且生疏。 他们不知通灵,不懂丹田,就连最基本的吐纳都得从头开始学。所幸,俩学霸天赋极高又毅力十足,尝试几次便开了窍。 “静心。”纪斯放缓了语速,“记住链接和汲取的感觉,让你的身与灵合一。用灵魂去主导身体,使身体拥有灵魂的特性。如此,之后无论你身陷岩浆还是沉沦深海,都能保证肉身不毁。” “尽全力挖掘你的力量。” 司诺城闭着眼,淡金色的辉光笼罩着他,往外激荡着一层层涟漪。祁辛黎的蓝色气场给予回应,同样振开一层层波纹。它们相撞、振动、扩散,整个游泳池泛起了浪花。 磁场共振,相互提高。浪花越来越大,几乎到了惊涛拍岸的地步。姜启宁和拉基觉得浑身发热,像是在蒸桑拿一样。 “咔嚓!”泳池东面的瓷砖裂开了缝隙。 纪斯的大杖落地:“到此为止。” 第六天的课业结束,两颗湿哒哒的白菜爬上了岸。他们一人裹着一条浴巾,明明站在风口却不曾感到寒冷。这不是冻到麻木的感觉,而像是自身也成为了一滴冰水的感觉。 不,并不仅仅是水。 他们可以是这方空间的风丝,也可以是起伏在身边的尘埃,更可以是花鸟虫鱼、所有一切。万事万物是他们,他们也是万事万物。这种感觉……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没有任何的科学理论能解释它的原理,只能由人的内心和灵魂去感知、去体会。 祁辛黎喃喃道:“我现在每天念经升华灵魂,谁敢相信我之前是个学物理的博士生。” 司诺城轻叹道:“我现在每天修炼进化自己,谁敢相信我之前是个开公司的大总裁。” “你俩得了!”姜启宁手法娴熟地擦桌搬椅倒开水,“我现在每天跑腿打杂充当店小二,谁特么敢相信我是鲸渡船王的小儿子。牛逼大发了,我这辈子没干过活,全在这几天干齐了!” “你们都算了吧。”拉基吸溜了一嘴泡面,道:“我现在每天被你们叫‘拉基’,谁敢相信我之前有个体面的真名。” 众人:……对不起,我们实在没记起你的真名。 “我记得你有两个名字。”姜启宁忽然道,“我听你提起过,你的妈妈给你起了中文名,你的爸爸给你起了乌拉名。既然嫌弃现在的名字不好,为什么不用中文名?” 众人:…… 能让一个人舍弃三个字的名字而选择十几个字的名字,原因只能是三字名比长名的寓意更恐怖啊!不然谁会舍简求繁? 果然,拉基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斩钉截铁道:“我觉得‘拉基’太好听了!” 闻言,纪斯笑出声。 眼见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纪斯不着痕迹地收拢掐指一算的手,点拨道:“父母给予的生辰八字是每个人的核心力量,也是打开灵魂力量的密码。” “而熔铸着父母之爱的名字,是他们给予孩子的最大保护力量。”纪斯继续道,“承认父母给的名字,接受名字的寓意,相当于获得了双亲最真挚的祝福,它能为你带来幸运和守护,让你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寻常人只有一个名字,而你有两个,你真的要舍弃其中一个吗?” 拉基的脸纠结起来,皱成一团。显然,他陷入了天人交战的境地,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纪斯实话实说:“名字的力量,有时候需要连名带姓地叫全了才能发挥到最大。比如接受赐福的时候,我祝司诺城平安,他就会收到完整的祝福;可我祝‘拉基’平安,你只能收到十九分之二的祝福。” 全名十九个字,祝福只受了两个字,可不正是十九分之二嘛! 太亏了!亏大了! 拉基一咬牙一狠心,说道:“池牛壮!” 众人:……我和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我的中文名叫‘池牛壮’!”拉基挠了挠栗色的头发,俊脸有点点发红,“我妈是乌拉人,第一次来中洲的时候我爸带她玩儿农家乐,她一见池子里的水牛就爱上了。” “她觉得水牛自由、强壮、矫健又威猛,不仅代表耕作和丰收,还有勤劳忠厚的品格,比熊好了一百倍!” “所以,她觉得孩子的名字该叫‘池牛壮’而不是‘池熊壮’。”拉基抽了抽嘴角,“我就问问,我爹妈给我起名真的是爱我吗?” “一个名字太土,人见人笑;一个名字太长,人听人忘。我本想成年后改名,我爸也同意了。结果我妈威猛不减当年,当晚就让我、我爸还有熊一起跪在了家门口。” 众人:…… 那么问题来了,熊又做错了什么? …… 驻留海螺湾的第九天,水尸鬼残留的痕迹总算被清理干净了。 许是进化得不够完善,它流的血不具备让生物变异的能力,散不开的尸气也并未招来啃噬魂魄的鬼物。倒是它死后的“势”依旧未消,让海螺湾顺利进入了“安全期”。 眼见海螺湾暂时无碍,纪斯一行人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难得有小半个月的平静期。”司诺城一丝不苟地扣上黑衬衫的领口,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漆黑的瞳孔外罩着一层……淡金色? 他不禁靠近镜面,细看之下却没发现异常。 司诺城套上纯黑的风衣,问道,“下一站去哪?” “跟着云走。”纪斯仰头望天,再度看到了唯有大墓出土时才会见到的天象。 四丛瘦长的白云拉长成马车的形状,拖着车辇朝西北的方向飘去。它们受到磁场力量的指引化作了长长的队伍,像极了古时贵族出游的阵仗,颇为浩荡。 “西北?”司诺城蹙眉道,“跟着云走太笼统了,最好有一个具体的地点。你知道的,中洲太大,我们稍微偏移一寸就能拐到另一个城市去。” 纪斯道:“这一次,拐错也无所谓了。” “嗯?” “四麟拉车,鬼将绵延。云气横贯西北,多为人像,覆盖境内六省有余,暗示先有人祸,后有千年大墓出土。若是此祸一出,遭殃的便是半个中洲。”纪斯继续道,“如果没有控制住,那么中洲之祸,会撼动世界根基。” “难怪魔窟四地安分不造作,估计也是在等大墓出土的那天。” 司诺城的心沉了下去:“大墓里……出的是什么?” 纪斯笑而不语:“等见识到,你就明白了。届时,希望你竭尽全力地活下去。如无必要,我不会轻易插手,除非……” “除非”之后是什么,纪斯消了声。 司诺城:……有什么话是我这个付费总裁不能听的吗? 半晌无声,司诺城深吸一口气,从容笑道:“遇到什么无所谓,关键是想试试新开发的能力。不到关键时刻,我真不想使用它,毕竟……” “毕竟”之后是什么,司诺城消了声。 纪斯:…… 在大祭司直勾勾的注视下,司诺城稳得一批。他满脸深沉,仿佛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 来呀,互相伤害啊! …… 1月25日晚,在海螺湾大队的目送中,司诺城一行人离开了这个城市。两辆越野疾驰离开,后方的曲康大队紧随而上,他们纷纷猜测哪里要出事,却不想这次的事件着实有些厉害。 当晚凌晨,纹丝不动小半月的“大祭司JS”登录了围脖,不看私信,不搞回复,不管评论区的国内海外,一上场就是王炸:【2月1日,西北大墓出土,有僵王现世觅食,活人晚间切勿出行。】 有幸在第一时间看到这条预言的网民,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三秒的空白。这段话的每个字他们都认识,可为什么组合在一起理解就这么费事呢? 哦,僵王…… 这、这不是小说和电影里才有的僵尸吗?百年来出土的大墓不少,可谁又见僵尸跑了出来? 他们能接受变异怪物,能接受外星人入侵,但“僵王”一词的出现,恍若一把重锤敲碎了固有的思维模式和三观构造,让他们清晰地认识到—— 或许很多传说不是传说,而是发生在古代的事实。 ※※※※※※※※※※※※※※※※※※※※ PS:纪斯:你们那都算什么啊!我现在精通数理化学了魔法搞了修真,能打能扛能奶能算,谁敢相信我之前是个纯种的古代人呢? 众队友:……看来还是你最难。 第42章 第四十二缕光 大疆之东, 外蒙之南,地处中洲西北部的“居望城”是一片被群山掩映的世外桃源。 它远离省会中心,没有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它不是交通枢纽, 没有车水马龙的繁盛街景。居望城有且仅有的是高低起伏的群山, 生机葱郁的绿林, 以及寓意极佳的“聚宝盆”地形。 随着信息时代的发展,居望城“林路十八弯,绿水绕青山”的美景被开发成旅游业, 而“日出勤劳作,晚来荷锄归”的宣传语招来了不少养老者。 渐渐地,无风无浪的居望城进驻了不少年迈的富商、教授和研究人员, 还吸引了一批老医师来这儿侍弄花草。慢节奏的生活方式,高含量的人文气息,让它变得低调又含蓄, 内敛且深沉。 它就像它的名字“居望”一样,所居皆为德高望重之人,所望全是安居乐业之士。纵山外世界沸反盈天, 桃源仙境仍安谧如初。 只是最近, 前来居望城“避难”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四喜街, 八宝堂。飘满中药香的前厅里,胖了不少的俞铭洋吊着一条腿, 任由老医师帮他抹药摸骨, 再上夹板绷带。 “药效吸收很好, 骨头长得很快。别人伤筋动骨要一百天, 我看你最多两月就能下地乱跑了。”老医师笑呵呵道, “飞机失事还能活, 洋洋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啊!” “宋爷爷你就别提了……”一想到岭东怪物和飞机失事, 俞铭洋脸都垮了,“我差点儿英年早逝,心理阴影超重啊。别说乘车坐高铁,我现在只想呆在你的八宝堂养老。不图啥,就图这儿安全!” “虽然居望城偶尔有个小地震,但它没靠海没界门没闹鬼,实乃‘三无宝地’,比外头好了太多。” 俞铭洋感慨颇深:“我最近刷围脖吧,真觉得世界末日要到了。听说近期有预言要应在西北,说什么‘大墓僵尸’,可把西北几省的军民都忙坏了。这算来算去,还是居望城最稳,我养的是腿,保的是命啊!” 老医师笑了:“哈哈哈!居望城确实很安全,难怪你死活不回燕京,非要改道来我这儿养腿。” 俞家与宋家的老一辈是同个大院的邻居,关系极好。宋老医师自小看着俞铭洋长大,几乎把他当成了孙子看待,一处就是十八年。 只是后来宋老医师响应了国家的号召,前来居望城这“深山老林”研究当地的毒物毒草。于是他离开了燕京,选择在居望城养老。 一别经年,宋老医师已是八宝堂的坐堂大夫,而俞铭洋则是近年来第一位想跟他长住一段时间的晚辈。 即使这小猢狲就想养腿保命,可宋老医师依然老怀甚慰。 “要是想晒太阳了,我让小杨推你去外头走走?” “可别!”俞铭洋婉拒,“我知道‘八宝堂’就是个套,芯子是实打实的研究室。你让科学技术推我去晒太阳,我承受不起啊!” 宋老医师哈哈大笑:“好吧你这猢狲精……那你可得记住了,居望城哪儿都能走,但山林轻易不能进。毒物毒草太多了,很容易着了道。” 居望城什么都好,就是山林里的危机太多。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也只试成功了一条进出的路。 “你父母把你托付给我,我保管你这腿养得完完整整。无论外头有什么怪物神仙、僵尸大墓的,都轮不到居望城。” “安心养腿吧,小猢狲。” 确实,居望城太平了千百年,除了生育率特别低也没啥大问题。沿海的怪物爬不到西北,界门的怪物走不出岭东,就连西北大墓出土……这跟居望城有什么关系? 该担心的,应该是出土过不少陵墓的大城市吧! 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全中洲的目光都聚焦在西北的几个特例城市,却忽略了“人心逐利”的因素。 严防难免错漏,百密终有一疏。大墓从来分阴阳,可被载入史册的只有阳墓。 至于阴墓,它往往潜藏在更深的地下、更密的林中,以生机与精气为食。若有命数,它将重现天日、为祸四方。 阳墓碰得,阴墓碰不得。可人类偏偏是——越碰不得,越要碰得。 …… 1月31日下午三点,居望城的天乌压压一片。 漆黑的云层重重叠叠,盘踞在整片山的顶部经久不散。瞧着像是要暴雨倾盆,偏偏半小时过去了,一滴雨水也不曾落下来。 此时,城外十几里地的施工队还没收工。由于居望城近几年的发展势头极好,旅游业开发商心思活络,到底动了“兴修公路”的念头。 居望城的资源极佳,不能只有一条进出的路。但凡能多修一条,城里就能有更多的进项。到时,他们还能开发地产,吸引年轻人前来工作、投资和经商。或许不出十年,居望城也能像省会一样繁华。 经过多重复杂的手续,修路计划顺利开始。开发商以一日三百包食宿的条件招了不少人,自开工至今,已挖了十几里路。只是山林太大,实在挖不到头。 “国家不是在网上发通知了吗?最近几天啥项目都得停,尤其是挖掘的活儿。”一名年轻人擦着汗说道,“而且这天看着要下雨,真不收工吗?” 工头叼着烟,坐挖掘机上惬意地翘着腿,顺便嘲讽道:“收工?三百块工钱你给?” 年轻人一顿,不说话了。 “你傻不傻?国家说了给误工费,你干活再赚个三百,一天几百块收入不好吗?”工头吞云吐雾,“网络上说的那个大墓出土,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搞挖掘三十年,要是挖一挖就能出大墓,我现在还能跟你一起干活?” “早吃香喝辣去了!”工头和旁人都笑了起来。 “要是真挖到了什么,兄弟几个别忙着跑。”另一人笑道,“往兜里装点好东西,咱们下半辈子就不用干活了。” “真有你的,这话爱听!哈哈哈……” 年轻人扯了块毛巾擦汗,只觉得四周的环境越来越憋闷。他复又干了会儿,实在受不了了:“你们就没觉得很闷吗?透不过气来,我的心跳好快。” “别装死。”有人白了他一眼,“下雨天都闷,但不妨碍干活拿钱。” 年轻人垂眸,想到家里重病的母亲和到年纪上学的妹妹,最终向生活低下了头。 这一干就是半小时,天顶的乌云总算积满了水,顷刻间大雨瓢泼。此时,工人们正站在刚挖开的路上,无数涓流汇聚起来冲刷着土壤和植株,将地混得十分泥泞。 往前走,是长满未知植物的路,往后退……只能撤人,不能带车。道路湿滑,坐车怕是要出事。可走十几里的路,淋大冬天的雨水,谁也遭不住啊! 无奈之下,一窝人只能躲在工棚里等着雨停。 “轰隆隆——”涌动的雷电在头顶翻滚,形同云层里起伏的银蛇。它将天空照得雪亮,重重地劈上了山头,一时间传来巨石爆裂的声音。 紧接着,雨水汇成的急流冲下了大片林木和植株,越来越多的泥水顺坡而下,拖着整块山皮垂落,像极了大型泥石流。 这下子谁也耐不住了!工人们舍弃了工棚和挖掘机,凭经验斜向上往山里爬。在泥石流的死亡威胁下,他们管不了踩到什么有毒植物,只知道再呆原地就要被活埋了。 “淦!要让老板加钱,泥石流啊!” 直到这时,不少人还是想着钱。这不是不知轻重,也不是不要命,而是钱在他们的生活中占据了太多太多的位置。人活着处处得花钱,没钱就没有温饱,仅此而已。 “轰隆!”一道闪电劈在了山脚处。在层层泥石流冲刷下,无数山岩滚落下来,七零八落地砸在同一个位置,叩开了一扇黑漆漆的门。 是的,一扇门。 一扇纯黑为底、绘制着血红色符文,又埋在山脚阴影处的门。它埋得极深极深,若不是泥石流的强势冲刷根本不会现出原形。 此刻,它正安静地镶嵌在山脚,任由暴雨和泥浆洗去血色的符文……而随着符文的颜色愈发暗淡,黑色的大门像是脱胎换骨,散发着一股致命的诱惑力。 好想、好想去推开它! “兄弟们,咱们是不是发财了?”有人喃喃道,“你们说,那儿是不是古代的皇帝老儿藏金元宝的地方?” “发财了、发财了……”工头魔怔地笑出声,“花不完的钱!我们会有花不完的钱!走、快走,去看看下面有什么?要是有金银珠宝,我就去外边包个小的。” 他们红了眼,冒着大雨往下方走。 年轻人极了,赶紧出手去拦:“别去!你们还记得那个大墓出土的预言吗?你们……”下一秒,他的脸被人一拳打歪,人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神智混沌地仰起头,就见工友们像是变了性子,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别挡财路啊章岩,你不想发财,我们想啊……” “嘿,我们想啊……那里有钱啊……”他们浑浑噩噩地朝着黑门走去。 章岩见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往居望城的方向跑,冻僵的手指拼命往兜里掏着手机,却发现两百块的老年机在深山老林里收不到信号。 一回头,着了魔的工友已经朝门越靠越近了。 他拦不住,也不敢拦,世界上为了钱而泯灭人性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除了往外求援,别无他法。 章岩拼尽全力奔跑。同一时刻,漆黑的大门被人缓缓拉开。 …… 雨水铺天盖地砸下来,织成了混浊的帘幕,将道路的可见度降到最低。两辆越野车龟速行驶在十八弯的山道上,两支雨刷奋力拼搏,却收效甚微。 “轰隆!”电闪雷鸣。 祁辛黎蹙眉:“这什么见鬼的天气?” “慎言,小心一语成谶。”闭目养神的纪斯忽然开口,“长辈希望晚辈说吉祥话不无道理,有些人灵性强而不自知,要是说错的话应验了,可就不好了。” 祁辛黎立刻改口:“你看这天,雨水洗涤身心、闪电驱除污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司诺城和纪斯:…… “冬日打雷并不是好事。”纪斯转过话题,“连同这一道闪电在内,已经是九道雷击,看来大墓已经出土了。” 祁辛黎喃喃道:“紧赶慢赶五天,还是没赶上吗?” 鉴于坐飞机危险性极高,坐高铁灵活性不够,他们终是选了自驾这条路。从南部沿海直达西北居望,每天轮换着开十小时,结果还是误点了吗? 司诺城蹙眉道:“导航显示只有一条路,换不了道。” “既然确定是居望城出事,我们为什么不找官方帮忙?”祁辛黎道,“我们进不去,军方的直升机总行,只要一个电话……” 纪斯忽然道:“不要弄巧成拙。” 两人齐齐噤声,外头只剩下大雨砸落的脆响。 “新的预言不写事发地,自然有我的用意。”纪斯道,“你们仔细看看居望城的地形,四面环山、山势和山高基本相同,中部地区凹陷,周围毒物迷障环绕,像是什么?” 而听两人不吱声,纪斯缓缓道:“人类居住在中部,像是被圈养起来的鸡鸭。四面的山形同栅栏,毒物迷障犹如陷阱,它们将鸡鸭圈起,等着享受宰杀的一天。” 司诺城:……说好的世外桃源呢? 祁辛黎:……说好的养老圣地呢? “居望城并不是风水宝地,甚至谈得上是凶煞之地。它被人特地做出‘聚宝盆’的模样,再以葱茏山林掩盖,混淆了不少风水师的视听。” 纪斯道:“如果扒光居望城的伪装,它就是一个巨大的阴煞八卦阵。” “山体坐落在居望城八方,等同于休生杜死伤等八门。居望城唯一能通向外界的路是‘生门’,而其余七处,往哪儿走都是死路。” “要是硬杠着走,不是遇到毒蛇猛兽,就是遇到山体滑坡。哪怕侥幸走出了阵,后遗症也是颇多。比如从‘伤门’出阵,必重病衰竭至死;比如从‘杜门’出去,恐被盗匪所害命。” “不走生门就得遭殃,我要是明说了地点,你们觉得后果会怎样?” 后果自然是居望城的人疯狂地往外跑,军人拼命地想进城。在只有一条路的情况下,他们或许会走向另外的门。 如此一来,伤亡怕是惨重…… 纪斯不愿过多插手,也不愿徒伤性命。有时候弄巧会成拙,倒不如一开始什么也不说。 他摩挲着宙心权杖,继续道:“居望城的人气已经固定,若是冒然把羊羔们偷出来,或是塞进去大量新鲜血液,反而会惊动僵王,让它变得歇斯底里。” 居望城的人相当于僵王碗里的饭,是它盯死了的食物。被埋数千年的邪尸,一朝有饭吃不容易。他要是一把夺过它的饭碗扣在地上,它怕是能气到分分钟进化成旱魃! 所以,何必呢? 就给它盛满饭,再添俩香喷喷的觉醒者,让它觉得人类左右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这才能在八卦阵安定下来。 “一月末,二月始。两个月份交接的零点,将是阴气最浓郁的时候。它应该会出来觅食,而你们两个对它有致命的吸引力。” “至于是留守城中对敌,还是前往僵王的巢穴对战,由你们自己选择。” …… 大雨滂沱,越野车转了近两小时的山路才摸进了居望城,警方的车辆紧随其后。 居望城虽说是“城”,但面积确实不大。基础设施算是完善,娱乐项目不太丰富。这里没有大医院、大酒店,也没有大商场,只有古韵浓郁的街道和黑白相间的老宅,以及打尖住店的酒庄。 当他们从车上下来时,却见四个汉子抬着担架在大雨中奔跑,上头躺着一位浑身是血的青年,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右半边肩膀裸在外头,赫然印着五个漆黑的窟窿。 “宋医生!救命,快救命啊!” 八宝堂内,几个白大褂冲了出来,立刻从他们手里接过青年:“这是中毒了?不是说了别去深……等等,这窟窿……” 宋老医生蹲下去细看,本能地五指成爪,比对了一下窟窿大小:“这看上去像是被人手抓伤的痕迹。” “人手?”担着人来的汉子震惊了,“谁能养那么长的指甲?不对,谁能一爪子把人抓五个血窟窿,又不是电视连续剧的武林高手,而且这窟窿还发黑。” “嗬……嗬……”章岩脸上的静脉凸起,犹如一张青黑色的蜘蛛网爬上他的脸。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嘶气声。 不多时,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身体开始抽搐。一只手的指甲逐渐拉长,血窟窿附近还长出了青斑与白毛。这变化肉眼可见,实在是恐怖至极! 实实在在地骇了人一大跳,周遭的人纷纷惊呼着退后数步,就怕染上什么不得了的疾病。 “嗬……”章岩艰难地摇头,“嗬嗬……” 许是知道自己说不出话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宋老医师的手背上划着字。一笔、有一笔,可“僵尸”的“僵”字笔画众多,三次写不成功,他只能抖着手换字——跑! 跑!快跑! “跑?”宋医生微微出神,直觉哪里不对。 跑什么?干嘛跑?是……出了什么事吗? 宋老医生来不及分辨,就听大堂内忽然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所有人离他远点,他被飞僵抓伤,过不了多久就要尸变了。” 飞僵、尸变?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一名黑发白袍的美青年拄着一根权杖,正从容不迫地穿过雨幕朝他们走来。雨水声势浩大,却不见一滴落在他身上。 当大堂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就像金色的阳光洒满了雪原。晃了人的眼,暖了人的心,恍若有春风拂过,吹散了恐惧与严寒。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信任他,想亲近他。 宋老医生起身:“请问……” “麻烦准备一些熟糯米、活鸡血、朱砂粉,我想八宝堂里应该不缺这些东西。”纪斯看向一旁的药柜子,点道,“把雪松和盐捣碎混合,在他身边铺成一个圈。” 眼见他们还在愣神,纪斯笑道:“快去做,否则来不及了。” 像是为了响应他这句话,躺在担架上的章岩突兀地嘶吼了一声:“嗷——” 如狼似虎,又形同鬼啸,有尖锐的牙齿在他口腔中拉长。他翻着白眼在地上扭成一团,肩膀上的青色斑点渐渐蔓延到脖颈,就连指甲都增长了好几分。 这吼声太过瘆人,凄厉到炸起人浑身的鸡皮疙瘩,有一种被怪物盯上的感觉。 他们再不敢分神耽误,赶紧去准备纪斯需要的东西。而就在这时,遥远的夜幕中传来了另一声凄厉的鬼啸,它穿透重重雨幕,清晰地回荡在众人耳畔。 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什么?” “什么声音?老虎还是狼?” 人群骚动起来,整座居望城的居民不由自主地靠近窗边,探出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呼吸着、交流着,人体散发的活气蔓延在空气中,顺着风飘出去很远很远。 “嗷呜——”第二声长啸,似乎更近了些。 纪斯转过头,看着司诺城和祁辛黎不知收敛的气场,微微一叹:“计划赶不上变化,由不得你们选择去哪里作战了,它们快来了。” “我高估了它们的定力,也低估了你们对鬼物的吸引力。” 恒星之能、佛子之力,觉醒者的血肉之于僵尸是大补的极品。只要嗅到了腥味,就会像水虎鱼捕食围拢,不死不休! 闻言,两人神色一凛。 几乎不用多费唇舌,司诺城脚下一蹬跃出三四米远的距离,几个起落站在了最高的建筑物顶端。祁辛黎跑向外头通知沈云霆小队备战,即刻攀上高处,盘腿入定静心,稳稳地进入了状态。 司诺城落手,淡金色的蜘蛛网在居望城顶部张开。 祁辛黎道:“不知道一打几,你应付得过来吗?” “当然。”理所当然。 ※※※※※※※※※※※※※※※※※※※※ PS:司诺城:我可是有游戏大号的人,还不止一个大号马甲! 祁辛黎:……嫉妒使我六根不净! 纪斯:不要方,我是GM,我现在就把这挂逼的号封掉。 司诺城:…… PS:祁辛黎:大威天龙!大罗法咒!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麻麻轰! 司诺城:举报开挂。 纪斯:好吧,这个也封掉。 祁辛黎:…… PS:政哥哥:宠幸耽妃和言妃已经很肾了,你们居然还想让我宠幸轻小说嫔?这需要肾的世界是如此冰冷,只剩朕的皇陵还有点温度! 第43章 第四十三缕光 灵魂是人类的神性, 身体是人类的极器。当二者链接产生共鸣,就形成了人类本该持有的力量。 链接越深,所获越大。就像是进入全息游戏对战, 精神与角色的同步率越高, 反应力、适应性与灵活度越强。 觉醒者也是如此。 灵魂仿佛是高纬度的玩家, 身体好比是游戏角色。他们沉浸于地球这个竞技场,当身心灵三位一体,同步率直线飙升, 完全能发挥出“灵魂即本我”的超能力。 故而,司诺城能轻松跳跃到最高处,犹如轻盈穿梭在参天巨木中的精灵, 楼房的高度和起伏之于他而言已经不再是障碍。甚至,当他跃然顶峰,远眺黑暗, 准备与僵尸战斗的那刻,灵魂与身体都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似乎他天生就该站在高处,就该手持兵刃, 就该与黑暗生物拼杀。这是一种极为久远又历经沧桑的感觉, 像是……回归? 司诺城静下身心, 让自己与环境链接。这一刻,他化作雨水, 化作风丝, 与千千万万人的呼吸一起, 沉淀在居望城的每个角落。 祁辛黎双手合十, 吟诵了一句佛号。 可这在觉醒者眼里的“寻常”, 却妥妥地变成了普通人眼里的“异常”。尤其是司诺城的三大步起跃, 引得他们惊呼一片, 直说见了武林高手。 宋老医师擦了擦老花眼,哆嗦着手再度戴上,喃喃道:“这个弹跳能力不符合人体力学……他是怎么上去的?那栋楼,三十米有余,他……” 不对,那个年轻人看着有点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宋老医师总算把注意力从章岩和纪斯身上拉回,仔细回忆。搞科研和医学的人都有个毛病,他们往往会专注于一件事而忽略其它,直到脑子转过弯才后知后觉地想起—— “司家小子?”宋老医师一拍大腿,复又转向姜启宁,“你……姜家的宝贝孙子?” “诶这?” “等会儿给您掰扯!”姜启宁急得要去关八宝堂的大门,“快,快把门窗都关上!居望城有个千年大墓出土了,里头的僵尸要跑出来吃人,别废话了,保命要紧!” 居望城有千年大墓出土,僵尸吃人?这、这不是网络上的所谓预言吗? “嗷呜——”第三声非人类的嘶吼在外响起,光是听着就令人惴惴不安。几人僵硬地低头看向不正常的章岩,再联想起冬日打雷的反常,脸色不禁变得凄惶惨白。 明明不在沿海、不处机场也没有地裂,怎么就偏偏撞上了个大墓出土!居望城的年轻人不多,老年人倒是稠密,真要来了僵尸,这谁顶得住? 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不、不行,得把他们喊回来,人还在外头。”宋老医师脸色极差,“还有洋洋!洋洋他转着轮椅去了附近的超市,别闩门!” “洋洋?俞铭洋……” “对!” 到底是一个学校读过书、还被挂逼压得死死的两个崽,哪怕看彼此横挑鼻子竖挑眼,革命友情也比金坚。 姜启宁一想到八宝堂有纪斯镇场子,分分钟拔腿往外跑去找人,勇气可嘉。谁知三秒后他猛地折返回来,大声问道:“那超市往哪儿走?” 众人:…… 宋老医师颤巍巍地指了个方向。 姜启宁铆足了劲儿往外跑,争分夺秒。谁知五秒后他再度折返,一把扯住拉基的胳膊死拖活拽:“不好意思,我忘记带外挂了!” 拉基:……怂得简直没眼看了。 众人:…… 熟糯米尚未准备好,活鸡血和朱砂粉倒是到位了。纪斯让人取来砚,将朱砂粉与鸡血倒在上头,伸出右手中指轻轻碾磨。 人体气场左进右出,左手吸纳、右手释放。而手有五指,中指最长,是阳力与生气的聚集点,以中指之血气混合材料,效果自然甚佳。这顺时针九圈,逆时针九圈落定,纪斯蘸着一抹血红,亲手画到了章岩的眉心中央。 “定”字诀一出,“静”字诀紧随。朱砂与鸡血都有强大的辟邪挡煞功效,二合一的结果直接阻断了章岩的尸变进程。 四肢抽搐的章岩忽然安静了下来,他狰狞的脸逐渐变得平静,混浊的眼珠恢复了一些神采。他定定地注视着纪斯,张了张嘴。 “不必言谢。”纪斯笑道,半点不嫌脏地落手,抚过他肩膀上的血窟窿,“救了你的是你自己,但凡你多一点贪念,少一秒跑路,伤疤就不止这五个窟窿了。” 怕是要被飞僵撕成两半…… 所幸大墓刚出土,阴煞之气还未催动整个八卦阵旋转,而刚活动筋骨的僵尸离不了阴煞之源太远。否则,它们会像脱离了水的鱼一样感到不适。 一旦猎物逃出了阴煞之气的覆盖范围,它们会选择观望,而不是追杀。想来这青年跑得足够远,才侥幸从飞僵手里讨回了一条命。 “飞僵会放过你,是怕离开大墓太远会撞上收妖的道士与和尚。但它们很快会发现,这个世界早没了通天道人和金刚活佛,只是一个食物丰富的狩猎场。” “如今阴煞之气蔓延至此,它们没理由不来。” 四周静得可怕,纪斯将捣成粉末的药材撒在门外,顺便关照了一下“有缘人”的方向。眼见那孩子被藏得极好,他旋身回到大堂内落座,吩咐道:“有时间发呆,不如通知旁人注意安全。” 居望城不算太大,住久了都是熟人,一通电话下去,大概率能成事! 几人如梦初醒,纷纷给朋友拨通电话,让他们上门落锁关灯躲地下室。宋老医师二话不说致电警署部,要求他们赶紧开广播通知人。 殊不知,沈云霆的队伍已与居望警署部取得联系,再加上宋老医师的来电,大广播即刻开启。 不多时,大街小巷放戏曲的广播里传来了沈云霆的声音:“请各位居民不要开窗、不要开门!请躲进地下室或杂物间!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反复三遍嘶吼,吓得居民连灯也关了。 可惜,人是一种好奇心极重的动物,旁人越是不让看,他们越是想看。更有些倚老卖老,觉得这辈子吃过盐比谁都多,还有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就看看又怎么了? 他们凑到了窗边,朝外张望着…… 纪斯叹道:“人啊……”真是作死的一把好手。 既然这么想看,那就看个够吧。近距离欣赏飞僵恐怖的脸,体会被死神抚摸的触感,保管他们再也睡不好吃不好,满脑子只能想到火化的好。 纪斯摩挲着权杖,心道:来了。 “铿!”一声轻响,是飞僵爪牙与金色丝线相撞的铿锵。这声音第一次显化成形,在雨夜中传出了很远很远,几乎回荡在居望城的上空。 人们循声望去,突见一道黑影兔起鹘落,从高楼上跃起、倏忽间扎向另一端,猛地与另一道人影撞在一处。伴随着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大片火花在半空爆开,二者一触及分,下一秒再度相对。 “那、那是什么东西?” “两个人?不,人跳不了那么高,人……” 警笛声由远及近,探照灯纵横交错。在集中聚焦的光照下,视力好的人总算看清了屋顶上的东西,那竟是一只青面獠牙的人形怪物! 它身长八尺,浑身青鳞覆体、肌骨饱满。正不着寸缕地淋漓在大雨下,冲着另一端的人影龇牙。低低的兽吼从它的喉管溢出,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恰在此时,灯光乱舞,警车停歇。活人的香气传入鼻尖,飞僵的鼻翼轻皱,獠牙顷刻拉长!它闪电般动身,朝着警察的方位扑去,速度快到肉眼无法分辨。待警员回神的那秒,已经对上了两排锋利的牙…… 他呼吸一窒—— 说时迟那时快,一杆淡金色的穿云枪从左上方斜刺下来。飞僵偏头避开穿云枪的突击,却不料枪杆一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作锋利的长刀,平行斩向它的头颅。 “吼!”飞僵暴怒地躲开,徒手卸掉警车的车门,大力抡向司诺城。后者一个下腰,险之又险地与车门擦身而过,随即单手撑地撂起腿,精准地命中飞僵的下颚。 柔韧度、力度和敏捷度三者缺一不可的动作,司诺城做起来驾轻就熟。身体与灵魂的链接愈发加深,他感觉自己的体重仿佛消失了一样,辗转腾挪的速度又跃升了一步。 飞僵的速度,他跟得上! 差点没命的警员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战的司诺城和飞僵,眼见司诺城长了人样而飞僵是怪物样,他立刻掏出枪冲飞僵扣下扳机。 “砰砰砰!”子弹被飞僵无情挥开,没在它的表皮落下一点痕迹。这情形让一干警员瞪大眼,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飞快收起枪扯开电网,朝飞僵聚拢。 枪不行,电总行吧? 警员们莽是真的莽,可死也是真不怕。他们敛声屏气地捕捉着司诺城与飞僵的动作,就在对面一触及分的下一秒,队长一声“发射”,电网直接从枪杆子里射出,兜头兜脑地罩在飞僵的身上。 司诺城预判了飞僵的下个动作,顿时头皮一紧,冲警员们所在的位置张开了金色丝线。 果然,警员们来不及输出最大电力,这飞僵干脆利落地撕裂了电网,合身朝他们杀来,不巧撞在了张开的金线上。司诺城一而再再而三地坏它好事,它着实气坏了。 二者像拆迁队似的,以警车拦截的点为起始,一路拆向了街尾。打得是玻璃尽碎、墙面坍圮,居民的尖叫更是没有停歇。 队长沉声道:“我们胡乱插手只会添乱,别给那年轻人添麻烦,既然他能拖住,我们先救人!” “是!”警员们赶紧刨废墟救人,开着失了门的破车将他们分批送往八宝堂和警局。 瞬间,后方传来“轰隆”巨响。司诺城的身体跟炮弹似的砸穿了墙壁,重重地摔进废墟里。疼痛席卷全身,他咬牙撑地后撤,几个起跃拉开了与飞僵的距离,最后一个深蹲聚力于足尖,陡然腾身而起数十米。 疾风在耳畔掠过,吹得他发丝凌乱。眼见飞僵自下而上袭来,司诺城隐晦地勾起唇角,任由它追得越来越近—— 蓦地,司诺城一拳砸向了飞僵的嘴,金色的丝线缠绕在手臂上无限拉长!竟是化作了一柄四十米长刀,直接贯穿了飞僵的咽喉,冲出后颈,刚猛地刺入下方的混凝土地面中,深扎! 他用力一撑,借力旋上屋顶。金色长刀消失的那秒,飞僵下坠砸在地面上,却并没有死绝。它直勾勾的盯着司诺城,裂开满嘴的獠牙,像是在嘲笑他…… 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司诺城顺着心的感觉往身后看去,就见七八道黑影窜入了居望城。 糟糕! …… 淡蓝色的经文化作了飞旋的书卷,缠绕在祁辛黎的身边。他双手合十坐在地上,神情平和且安详,连念诵的速度都没变。 距离他五米开外的地方,一只毛僵缠满了经文,正抱头在地上嚎叫打滚。有淡淡的青烟从它身上升起,又在暴雨的冲刷里消失无踪。 毛僵饱满的身形一分分干瘪下去,像是被抽光了力气,连獠牙都退化成平整的牙齿。没过多久,它慢慢蜕变成一具尸体该有的样子,溃烂、枯瘦又腐朽。 许久,祁辛黎长吁一口气,看着尸体嘀咕道:“可见火化是多么重要……” 尚且来不及感慨一二,他直觉哪里不对。后背的气场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了,让人承受不住的阴寒席卷而来。 祁辛黎近乎本能地往前一滚,霎时,一只覆满青鳞的爪子擦过了他的头皮,毫不留情地削掉了他大片头发!纷扬的短毛在眼前飘落,祁辛黎傻傻地瞪大眼,大脑空白到失去思考能力。 隐约间,他似乎听见了司诺城的声音:“你还愣着干什么?躲开!” 一支淡金色的箭矢擦过他的耳朵,刺穿了飞僵的手掌。那怪物咆哮着冲向司诺城,而祁辛黎缓缓抬手往头顶一摸—— 光滑、冰冷、绝顶,没有、没有了头发! 头发! 就很秃然…… 作为一个学物理的博士生,他爱惜每个毛囊中的每一根头发。平时洗头都要轻手轻脚、温柔搓泡,梳头的力度更要柔和三分。掉一根少一根,爱一分疼一分。 头发是如此娇贵柔弱,他连它的一根纤维都不敢多碰,可今天却被削掉了大片。这感觉,就好比他辛辛苦苦养出来的闺女被隔壁的臭小子拐走了! 好恨!他好恨! 祁辛黎怒发冲……不,怨气冲天,通体蒸腾起淡蓝色的火焰。失去了头发之后,他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什么也不怕了! 身体与灵魂的链接直达百分百。 在司诺城错愕的眼神中,祁辛黎一把将手搭在飞僵的肩膀上,大力把它掰过身,反手一巴掌打歪了它的脸。 飞僵:…… 司诺城:…… “我要你给我的头发陪葬——” 祁辛黎发出灵魂咆哮,掐住飞僵的脖子把它摔在地上。他的膝盖顶住飞僵的胸膛,发狠地拳拳到肉,开启了精神和身体的双重超度模式:“本佛爷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金刚经》!” 祁辛黎一拳砸塌了飞僵的鼻子:“如是我闻,抄你的坟!” “善男子,善女人,给人落发就你能!”祁辛黎堪称金刚怒目,亲手给飞僵正了一遍骨,“众生相,寿生相,还是你下地狱滚油锅最香!” “佛爷我要犯杀戒,谁说话都不好使!” 司诺城:……算了,不管他了,有生命危险的应该是僵尸才对。 祁辛黎硬生生把飞僵打成了一坨马赛克玩意儿,他喘着粗气,一回首发现司诺城正跟三只僵尸缠斗。 话不多说,他捋起袖子加入战局,怼死一只是一只! …… 枪声不绝,打斗阵阵。噼里啪啦是瓦片坠落的声响,大地一震是墙垣塌方的轰鸣。尖叫声连绵,断裂的电线炸出火花,警方从街头救到街尾,却拦不住这僵尸的数量如此众多。 细细数来,有十三只! “这是捅了僵尸的老窝吗?”钢兵吼道,“救援呢?我们的兵呢?他们什么时候到?” “没有后援!”沈云霆直接道,“现在传不出任何信号,这片鬼地方像是被套了罩子,城里的直升机都飞不起来!注意后面!” “砰砰砰!”特制的纯银子弹打穿了僵尸的肩膀,暂时逼退了对方。 沈云霆扯过钢兵躲入街角,再度给枪上膛,低声道:“从海螺湾特配的纯银弹还剩多少?” “三十枚。” “该死的!”沈云霆闭眼靠在墙上,“记住爆头!三十枚撑不到天亮,一发都不能浪费了!一、二、三,冲!” 他们杀了出去,配合战打得极为默契,稳稳地拉住一只毛僵的仇恨值,再合力将它引向人烟稀少的公园。两人本想以一人作饵,另一人击毙僵尸,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遇到了三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年轻人。 他们一个是姜启宁,一个是拉基,还有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的俞铭洋。 彼时,姜启宁拽着拉基去找人。不料俞铭洋耳听僵尸的嘶吼,直觉感到害怕,居然转着轮椅躲在超市的杂货间里,害得两人一通好找。 超市显然是个不安全的地方,这儿人来人往、门窗不关,大量生气的流通引来了觅食的僵尸。那是一只长满白毛的毛僵,见到活血可谓欣喜异常,直接锁定了阳气最旺的倒霉三人组,撒着欢扑过来。 见状,拉基一马当先,乌拉一出谁与争锋! 他毫不犹豫地挡在二人面前,使出搏熊十八套于一分钟内狂击毛僵腹部百八十拳,拳拳到肉! 姜启宁握拳狂呼:“对,没错!就是这样,干它!哇喔——” 俞铭洋长出一口气,加入拉拉队:“干得好!兄弟我看好你,你永远是最胖的!” 成年男子的一拳能打出自己一半体重的力道,拉基作为搏熊斗士,拳风更是强悍。本以为这百八十拳下去,僵尸不死也要重伤吐血,怎知抬头一瞧,这鬼物正用“卡姿兰骷髅眼”盯着他们,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 拉基面无表情地撤下两只手,脱力地甩了甩,吐出三个字:“手好疼……” 倒霉三人组:…… 欢呼声戛然而止。 “嗷呜!”毛僵扑向了他们,得亏拉基抄起一块超上头的榴莲塞进毛僵的嘴里,这才为他们争取了逃命的时间。 这一逃,就“躲猫猫”了五分钟,直到窜入公园看见俩警员,他们真像是喜迎亲人般凑了上去。纵使姜启宁记得他们是把他拖出餐厅的“仇人”,此刻也泯了恩仇。 直到,他们发现俩警察也在对付一只僵尸,而俩警察发现他们引来了另一只僵尸…… 沈云霆与钢兵:…… 倒霉三人组:…… 现场瞬间变成了地狱模式! 无奈之下,他们迅速背靠背凑在一起,拉基吼道:“你们的枪能不能伤到僵尸?我就问问能不能!” “能!”沈云霆大声道,“子弹是纯银的,只有三十枚,如果能爆头,我们就能活!” 姜启宁:“啊啊啊不要吃我!我已经三天没洗澡了!” 俞铭洋:“我腿断了打了很厚一层石膏,不要吃我,我不好吃!” 众人:……没出息的二人组,怂得没眼看了。 不过,等等!腿断了打了一层厚厚的石膏? “你这石膏有多厚?” “跟我脸皮一样厚!哇……不要吃我!” 沈云霆和拉基的眼神落在俞铭洋的腿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两个汉子默契地抬起俞铭洋的轮椅,将他打满石膏的腿精准无误地塞进了一只僵尸的嘴里。 俞铭洋:“啊啊啊!” 由于俞铭洋腿长,僵尸的爪子只能够到他的大腿,再也不能寸进。下一秒,钢兵的枪子爆开了僵尸的脑袋,实实在在地干死了一只! 紧接着他们如法炮制,依靠俞铭洋的伤腿干掉了第二只。 当他们放下俞铭洋时,这倒霉蛋的神情还有点恍惚。他的精神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情不自禁地落下了悔恨的泪水。 “曾经有一个回燕京养伤的机会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以后才后悔莫及,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我会对爸妈说:我回家!假如非要在前面加个条件,我希望是——全身打满石膏再回家!” “呜……”俞铭洋悲从心头起,“这世界上能给我带来安全感的东西,只剩下石膏了。只有它,才能保护我不受任何伤害。” 众人:…… 姜启宁:“你就是靠啰嗦才当上城哥麾下第一小弟的对吧?” 拉基:“一条断腿干掉两只僵尸,这就是传说中的断子绝孙脚吗?有点想学。” 俞铭洋:…… …… 外头酣战继续,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纪斯舀起一大勺糯米盖在章岩的血窟窿上,就见大片黑烟升腾而起,章岩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大祭司将糯米抹得均匀,说道:“忍着。” 章岩活活忍了下来,感觉糯米的热气沿着血窟窿往身体里钻。 片刻后,纪斯刮掉那层发黑的糯米,扔进铜碗中,再度往伤口覆上一层新的糯米:“尸毒已经入骨,即使拔除也会留下一些变化。保住理智,忍不了的话就做不成人了。” 章岩点头,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一层刮一层覆,九次过后,纪斯松了口:“可以了。” 章岩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末了,纪斯吩咐道:“去准备一缸糯米水,把他抬进去泡着。另煮几锅糯米,天亮之后要用到的人很多。” 无人质疑,飞快地去办事。而纪斯走出八宝堂,凝神看向一个地方…… 要来了吗? 很多事他不会轻易插手,除非有远超司诺城实力的怪物出现,而且对方还是他最不耻的那一款。 如此,动手就无妨了。 ※※※※※※※※※※※※※※※※※※※※ PS:僵尸:这个榴莲,有内味的;这个JIO,也有内味的…… 拉基:不要方,我再给你塞瓶老干妈,你就入味了! 僵尸:…… PS:祁辛黎:纪斯,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头发好多好长好亮啊! 纪斯:无论你用什么洗发水,你的灵魂都是个秃头啊……头发越少,同步率越高。 祁辛黎:…… 第44章 第四十四缕光 子时渐近, 阴煞愈浓。 活人的生机与僵尸的死气相互交融,就好比阴阳嵌合、钥匙入孔,催动着整个八卦大阵旋转起来, 模糊了生门与死门的界限。 大地微微震动, 抖落无数砖瓦与尘埃。滂沱大雨冲下泥沙石海, 顺着地势往居望城浩荡而来。更有百年巨木被连根拔起,横亘在居望城的外围,交错着堵死了出路。 僵尸的鬼啸再度传来, 犹如阎王爷的铡刀架上了居望城的脖颈,骇得四方哭声顿起。 搁这会儿,好事者再无看热闹的闲心, 只恨不得劈自己几个大耳刮子:让你不听!让你不躲!让你乱跑! 要是一开始就听从警告,早早地藏进地下室该多好! 伤者落泪逃命,警方忙着救人。现状哀鸿遍野, 仿佛万事休矣、百般皆哀…… 纪斯轻抬手,雨幕豁然分开。他闲庭信步般沿着长街往前,穿过仓皇无措的人类, 越过拼死搏命的警察, 随后对上了一只飞僵渴血的眼。 警员趴在废墟中冲飞僵开枪, 力所能及地为群众争取逃跑的时间,谁知还有人反其道而行, 居然朝着僵尸走去。 他又急又气, 惊怒道:“别过去!跑啊!快——” 眼见白袍男子不听, 警员暗骂一声, 飞快地从废墟里爬起冲向纪斯。而纪斯速度不变, 一边前进, 一边慢条斯理地对飞僵说:“去找觉醒者玩, 别挡我的路。” 飞僵咧开嘴,露出一排钉子状的牙齿:“吼!” 它猱身而上,恶鬼般扑向纪斯的面门。 警员惊慌地伸出手,却见纪斯往前迈出一步,眉心轮的位置忽地荡开一圈紫色的辉光。与此同时,飞僵的身体突兀地炸成碎末,眨眼就消失在空气中,连声惨叫也没留下。 “嗒……”这是纪斯的权杖拄在水里的轻响,也是围观者冷汗滴落的声音。 警员看傻了,伤者懵逼了。纪斯路过那只伸出的手,眉目含笑道:“谢谢。” 赤子之心,当得感谢。 云袖一卷,他消失在雨幕里。徒留警员如梦初醒,折身背起负伤的群众,往纪斯来时的道路跑。 “刚、刚刚那个人……”伤者脸色发白,“把怪物给……给一下子击碎了?” “我不知道,我也没看仔细!”警员加快了脚步,“那不是人眼能跟上的速度!但不管怎么说,他走来的这条路一定很安全!” 正如警员所料,纪斯走来的路十分安全。纵使头顶无数僵尸掠过,可它们忌惮着纪斯留下的气场,根本不敢对他们进行攻击。 警员负着伤者顺利跑进八宝堂。刚进来就见一群医师人手一锅糯米,急吼吼地跑上来追问:“哪儿被僵尸咬了抓了?快说,不要拖!再拖就像那家伙一样了!” 警员顺着医师的手指看去,就见一名青年气息奄奄地趴在一缸糯米水里,抱着桶吐出黑漆漆的血块。他的肩膀有五个窟窿,经络还泛着青紫。 “快说,伤哪儿了?给我脱!” “……好像是屁股。” “……” 外头的雨越来越阴冷,寒气顺着毛孔沁入血管,冻得人脑子越发混沌。 飞僵的利爪劈毁了半面高楼,司诺城沿着滚落的岩石滑下,反手张开金色丝线缠住飞僵,再一刀斩去它的头颅! 随着实战的深入,他已经灵活掌握了维度的运用,更将自己千变万化的灵魂之力发挥到最大。即使浑身伤痕累累,他也斩杀了八只飞僵。 然而,僵尸的数量不减反增,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后来者的实力比不得飞僵,可脑子倒是长进了不少。许是知道觉醒者不好下嘴,竟是避开了司诺城和祁辛黎的方位,扩散到城中的四面八方。 祁辛黎沉声道:“得把它们聚集起来,否则一只只逮着宰太耗时间了。” 司诺城当机立断:“擒贼先擒王,我们去炸它们的老巢!” “怎么炸?” “我有底牌。” 他们流着血都吸引不了僵尸,可见站在高处诱敌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与其消耗精力在居望城厮杀,还不如找到阴气的源头狂轰滥炸,逼迫所有僵尸回防。 大墓有千年的历史,古人有忠心护主的观念,这一步棋虽然兵行险着,但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是他们找到大墓的速度必须够快,否则居望城怕是要血流成河。 “找到大墓后记得帮我打掩护,我开底牌需要一些时间。” “成。” 话落,两人一前一后奔向林外,脚踏泥泞却不曾留下丝毫痕迹。此刻的他们就像一缕灵魂,轻得没有分毫重量。 淡金色的维度往外扩散,地毯式地搜索着令觉醒者感到麻木寒冷的负能量聚集地。 司诺城的感知力极强,寻找黑暗生物似乎是他的天赋,有时候维度尚未横扫,他的直觉就驱使着他将目光放在正确的方向。 越来越近了,两人加快了速度。 空气的阻力压根比不上流水的阻力,他们在泳池里训练所得的成果,尽数发挥在这场战斗中。身如疾风掠过,再猛地取下落单僵尸的首级,干脆利落! 恰在这时,一阵冻彻骨髓的阴寒袭来。 气温仿佛眨眼降到零下几十度,别说人体的血液骨髓,就连思维都快冻得结冰了。而居望城方向忽然传来急促的尸吼,由远及近,来得十分迅速。 看来他们确实找对了地方,也激起了僵尸的戒备。如此,只要守住这个路口,就能达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 祁辛黎当即张开蓝色的经文长卷,将这方维度包裹起来。司诺城直接退到他身后,闭目沉心,双手同时放在身前放出金色的丝线,正飞快地构造着什么。 先是缓冲簧,再是首发储能装置,接着是行星体曲线槽,然后是机心体、身管、供弹装置……冷静,一个零件也不能少…… 好,对,就是这样!整体契合,组装! “嗷呜——”六只僵尸转瞬而至,祁辛黎直接开打。 突然,祁辛黎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如岩浆般灼热的温度,直接冲开了令人不适的严寒。他蓦然回首,就见司诺城面无表情地绷着肌肉,拎起了一把体长两米八的黄金灵魂版加特林,对准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僵尸! 体长两米八的……黄金加特林枪? “趴下。” 祁辛黎:……卧槽! 他知道司诺城有底牌,但他想不到司诺城的底牌这么恐怖! 加特林是个什么概念,这意味着司诺城能一转三百六十发子弹横扫僵尸群,让它们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时代变了! 这神一般的底牌,这开挂式的能力,用灵魂之力构筑一把结构复杂的加特林,不仅需要当事人对枪支的每个部件都深入了解,甚至需要极为强大的显化和控制能力。 他觉醒之后,花了好长时间才构筑出经文的攻击和防御模式。可这货……这货才觉醒多久,就已经能把冷兵器和热武器运用自如了? 你特么是人吗?你就是挂逼吧司诺城! 司诺城扛起加特林,两米八的六筒长炮口瞄准了僵尸的脑袋。下一秒,灵魂之力充满了加特林的装弹夹,随着他一抬手,势如破竹地冲向了僵尸:“哒哒哒、哒哒哒……” 爆开僵尸的头颅,横扫粗壮的林木,从尘埃到泥土,从前方到后路。但凡加特林所过之处,只要是僵尸,就被物理超度! “哒哒哒、哒哒哒!”声声不绝,气势恢宏。 “你怎么不早点开大!”祁辛黎大声道。 司诺城道:“不到关键时刻,我真不想用它,毕竟构筑起来比较花时间。” 他觉得最理想的构筑时间是秒速,然而目前远远达不到标准。 祁辛黎:……花时间?你花了哪门子的时间? 原来对挂逼来说,二三十秒开出神器的读条时间已经很长了吗? 备受打击的祁辛黎彻底佛了,他标准地趴在地上,苦涩地念经:“大慈大悲加特林菩萨,持六筒子,一息三百六十转,普度众生……” 他忽然好同情僵尸啊。 …… 阴煞之气源源不断地从山脚处的门中涌出,井喷似的铺了漫山遍野。 它催动毒物盘缠成蛇藤,令活物腐化成白骨,让泥石流化作充满死气的沼泽。随着墓主的苏醒,这个庞大的阴煞八卦阵终于露出了它夺天造化的狰狞面目。 纪斯如履平地般迈入沼泽,一步步朝着黑门走去。 盘缠的蛇藤猛地冲他发起攻击,却在靠近他身前一丈时腐化成灰。沼泽地中忽然探出数不清的骷髅手,但在靠近他的那秒失去了形体。 “嗒”一声,权杖落地,整片死亡领域陡然爆发出尖锐的嚎哭。 毒物顷刻间枯萎,沼泽一刹那干涸。浓郁的黑气蒸腾上浮,激荡在八卦阵的顶空,竟是卡得它停止了转动。 纪斯笑道:“是你亲自出来受死,还是我亲自下去杀你?” 没有回应,毫无动静。纪斯云袖一翻,足尖轻点,浑如一只张开翅膀的白鹤从原地飞起,轻飘飘地冲黑门坠去。 突然,两道漆黑的矮小影子从门里窜出,以锐不可当之势朝纪斯袭来。后者勾唇,云袖柔和地一卷将两道影子囚在袖中,随即足尖顶开了黑门,落在了染血的台阶之上。 衣服碎片、指甲残骸,干涸的血迹沿着台阶蜿蜒到深处。壁面残留着指甲的抓痕,凝聚其上的怨气和恐惧被无限放大,光是透过磁场的痕迹,就让纪斯“看”到了施工队的人被拖拽下去的惨相…… 分而食之,尸骨无存。 纪斯面不改色地往下走,这沉淀着数千年历史的阴墓,每一块石砖都有说不尽的怨和恨。底下阴风嘶鸣,有女人的哭声凄厉好似隔着时空传来…… 【求您了……求求您了……】 【不要带走他们!】 云袖中的小东西剧烈挣扎起来,纪斯一抖袖子,它们立刻安分下去。恰在此刻,两道脚步声自外响起,司诺城和祁辛黎匆匆而来。 许是杀的僵尸太多,他们沾了一身的尸臭味。 “纪……” 纪斯竖起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在阴墓中,不要喊对方的名字,也不要说出自己的全名。” 两人立刻噤声。 “名字是最短的咒,要是被鬼物知道了,它会缠着你不放。”纪斯往黑暗深处走,白袍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大墓分阴阳,阳墓为君王、将帅与文臣所造,阴墓为镇压妖邪、封禁魔物、诛灭恶人所造。” “要是在阳墓中说出名字,被缠上了还能与墓主打个商量,或完成墓主的心愿,或为墓主烧纸供奉即可解脱。可要是在阴墓中说出名字,不仅跟墓主打不了商量,甚至还要搭上你的性命。” 纪斯身上的光点亮了漆黑的空间,两人放眼望去,就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白骨。它们姿态各异地倒在四周,身上的东西早已腐化,只剩零星的箭头散落在白骨周边。 “他们是打造阴墓的匠人。”纪斯说道,“阴墓一经成型,就是夺天造化的东西。掌权者为了不泄露秘密,会让同在墓中殉葬的将士杀死他们。” “殉葬的……将士?”祁辛黎喃喃道,“让将士殉葬?” “确实是大手笔。”纪斯轻笑,眸色转冷,“不仅是将士,还陪葬了自己的亲子,只可惜为他人做了嫁衣。” 亲、亲子? 纪斯领着他们朝深处的地宫走去。一路上,他们看见了无数石砌的祭台。最外层的祭台放着百八十个奴隶,第二层祭台放着同样数量的奴仆,第三层祭台是手足被砍断的骸骨,第四层是兵,第五层是将,第六层是—— 纪斯云袖一抖,抖出了两只成人半臂高的小僵尸。 它们一身青鳞泛着玉石的质感,肌骨饱满如生者,眼眸猩红似牛血。正以孕育在母体中的姿势相互拥抱蜷缩,安静地“睡”了过去,全然是婴儿的模样。 纪斯低声道:“第六层‘人牲’是……双生王嗣。”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只剩祁辛黎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怔怔出神地注视着两个婴儿,第一次感受到了千百年前的奴隶制王朝有多么残忍恐怖! 虎毒尚且不食子,身而为人居然让自己的子嗣殉葬,这特么是什么鬼的逻辑!有没有毛病! “双生子……”司诺城沉吟片刻,道,“一个王位不需要两张同样的脸,所以双生子在古代王室被视为不祥。一旦出生,必须杀死一个,否则就送离王城。” 祁辛黎沉默了。 闻言,纪斯微微颔首,他将手轻轻放在小僵尸身上,叹道:“这个大墓已经三千多岁了。” 大祭司闭上眼,沉浸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放开感知去察觉每一缕死气的怨恨。 片刻后,他轻声诉说道:“三千年前,南方封地的王侯偶遇了一名方士。” “方士百二十岁,鹤发童颜,能观天象、断生死、肉白骨,被王侯引为座上宾,信之任之。又十年,王侯身染重病、命不久矣,可他放不下自己的荣华富贵,一定要活命。于是,他招来方士,命令对方用尽手段救活他,否则他一死,方士也得殉葬。” “方士闻言涕泗纵横,他告诉王侯,自己非常感念王侯的看重与厚待,如今正是偿还恩情的时候。他愿意殒身而葬,以命换取王侯的阳寿,保王侯万世富贵。” “王侯闻言,直言方士要什么都可以。” “于是——”纪斯抬眼横扫整个阴墓,嗤笑道,“方士带走了九十九名奴隶,同数量的奴仆,七十七名殉葬的少年少女,以及四十四名将士和一对双生王嗣。” “从南到北,队伍浩荡。最后落坟于此处,兴修活祭大墓。” 白色的光芒渐染小僵尸的身体,一丝一缕的黑气被抽离出来,它们缓缓地干瘪了下去。 纪斯注视着纹丝不动的第七层,继续道:“三千年前的西北蛮荒之地,修了阴煞八卦墓。每过一年,八卦阵就会扩张一圈。三千年后,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咿……”小僵尸的嘴里发出低低的嘶吼,阴气被抽离的痛苦让它们难以忍耐。 纪斯轻抚它们的头顶,目光柔和而慈悲:“居望城从来不是居望城,它的真名是‘拘王阵’……拘了王侯的子嗣,封了王朝的命脉,夺取国运以饲己身。” 那名王侯终究暴毙,而他的富贵也跟着凋零。硝烟战火,白骨成堆,人逃的逃、散的散,唯剩深宫里的女子还在日日悲泣,最后抱着孩子的小衣香消玉殒。 “我生平最不齿的东西,便是邪道。” 纪斯俯身,将双生王嗣拢在怀里,一手握着权杖冲第七层的封门一挥。 刹那,巨大的轰鸣声乍起,一头白发黄肤、形似常人的伏尸自祭台上直挺挺地站起,灰色的瞳孔紧紧盯着纪斯。 它身长七尺,着红色外袍。须发无风自动,周身没一丝杀气。光看外表,没人会觉得这是一只僵尸,反倒觉得他像个仙风道骨的老人。 “人心易生魍魉,魍魉会让人变成妖魔。” 纪斯的声音在空阔的坟墓中回荡:“站在你们面前的伏尸,便是由人化鬼的‘妖魔’。” 邪道心中的魍魉与他渐成一体,而它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放纵欲望,胡作非为,生生将正道之能用在邪道上,只为用世人的生气、王朝的国运、婴孩的命数来养它一个,去成为无上的“不化骨”。 而它,确实差一步就要成功了…… 伏尸与“不化骨”只剩百万活人血祭的距离。如果不被阻止,那么西北大境将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妖魔。”司诺城抬眼,对伏尸的厌恶达到了极点。他正准备腾出手构筑枪械,却见纪斯缓缓抬起了权杖—— 光,圣洁如白羽的光芒,汹涌而出! 伏尸大喝一声冲向了纪斯。它一直忌惮这白袍男子,本想找机会脱身而出,却不料整个阴墓的气场都被他笼罩,身为墓主的它反倒被困在了“笼子”里。 眼见白袍男子出手,心知逃跑无用的它一狠心决定与纪斯斗个你死我活! 伏尸想得极好,它觉得纪斯再强大也不过是个“年轻人”。纵使有实力与它拼斗,可肉体凡胎的辉光怎能与僵王媲美? 到最后,他必将殒命在它爪下! 但伏尸既没猜到开头,也没猜到结尾,它千算万算都算不到,所谓三千年的伏尸之力落在纪斯眼中,不过是……个头稍微大点的吸血蚊子而已。 当宙心权杖流淌出生命树的圣光,它将是最强力的驱魔利器,涤荡整片阴墓、拘王阵,乃至重重山林的阴煞之气。 煌煌圣辉之中,恍若有神明降临,有梵音升起。它如骄阳照亮大地,将温暖与慈悲的福泽扩散,一层接一层。 伏尸发出痛苦的嚎叫,皮肉在圣光中一寸寸腐烂。几百缕黑色的魂体蜕变为白色,顺着光的指示消失在半空。 大地在震动,强度增加;阴墓在咆哮,壁面皲裂。 “吼——”黑暗之物无所遁形,渐渐融化。 纪斯怀里的双生王嗣散发出星星点点的白芒,最终凝结成孩子的虚像。他们若隐若现,慢慢消失在梵音的吟唱里。 “去投胎吧……”噩梦已经结束了。 恍惚中,司诺城像是看见有一名纤细的女子冲纪斯叩首,拥住双生王嗣朝彼岸走去。 朦胧里,他又看见金发精灵“艾德安”站在一棵发光的参天巨木上,对方伸手轻抚圣木,暗金色的眼眸盛满了温柔:【光精灵永远无法拒绝光的邀请……而我,拒绝不了你的光明……请允许我把王庭建在你身边吧。】 光精灵无法拒绝光,他们一生都是逐光者,是半神的存在,也是亘古不变的星辰。 而现在,司诺城感觉自己沐浴在光的世界里,有一股力量正从灵魂深处喷薄而出! 血液直冲到大脑,他忽然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模糊的他听见了纪斯的声音:“两个都晕了?” “这么臭,不想用头发卷起来……”纪斯冷漠无情,“算了,你们就在阴墓里睡一晚吧,反正也死不了。” 司诺城:…… ※※※※※※※※※※※※※※※※※※※※ PS:司诺城:作为一个挂逼一定要紧跟时代潮流,我得去研究一下坦克的构造,下次我就战场无敌了。 纪斯:…… 第45章 第四十五缕光 大白菜吃多了有机肥的甜, 总得尝一尝盐碱地的苦,如此才能营养均衡、茁壮成长,成为能打能扛的菜中哥斯拉。 纪斯没有良心, 队友说扔就扔完全不带犹豫。 左右一个发光、一个发热, 周身流转的阳气充足又旺盛, 想来就算真有阴邪靠近,怕是邪物被反杀的可能性比较大。 毕竟,圣光引起的共振强度极大。它能消灭所有污秽, 也能催动一切成长。司诺城与祁辛黎近距离感受了一波圣光的冲击,沉入潜意识的深度应该愈发扩张。 而进入潜意识状态的觉醒者会将本能发挥到最大,极具危险性。如果腌臜之物妄图在这时攻击他们, 那么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死不了,躺着又何妨? 纪斯云袖轻甩,抖落半身尸气。他回望身后空荡荡的祭台, 温和的目光穿过三千年的积淀,投在花环水绕的彼岸。 那里,挨挨挤挤着数百抹幽魂, 他们薄如蝉翼、虚幻无形, 正勉强凑出人形冲他叩首。些微的力量凝成魂魄的祝福, 送到纪斯面前。 大祭司轻笑着挥回了这份祝福,说道:“好意心领, 但我已经过了需要信仰的年纪。” “诸君且去吧, 愿来世安康。” 善因自然要结善果。枉死的鬼魂如此薄弱, 却还愿意奉出灵魂之力给予祝福, 对这份“善”的付出, 他自然不会吝啬回报。 彼岸的幻影渐渐收缩, 幽魂们仍在叩首, 久久不起…… 纪斯轻叹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凡他所过之处,积聚三千年的死气烟消云散,声势浩大的泥石流凝固止息,更有昂扬的生机新添了一抹绿意。 大阵之地,向死而生。 纪斯拂开交错横亘的巨木,让八方之气汇入居望城的中央。至此,拔除活祭大墓这个阵眼,拘王阵就被破了。居望城总算不再是“盛饭的碗”,而是一只“翻新的聚宝盆”。 双生王嗣的怨气已平,居望城将迎来新生的婴孩。阴煞八卦阵已破,通向外界的路也不再只有一条…… 大墓出土,化解不了就是灾难,化解得了将是机遇。居望城大难不死,总有后福。 纪斯步入了狼藉一片的小城,走上废墟遍地的长街。警员和居民正在搜救伤者,有哭声阵阵,有呐喊连连。 为了不引起麻烦,纪斯很干脆地进入了维度。他循着拉基的血味和灵魂波动走向八宝堂,却在拾级而上时,忽然被一只手扯住了云袖。 嗯? 纪斯顺着拉扯的力道看去,就见一名五岁小女孩手脚并用地拽着他的袖子,稚嫩的声音戳破了他的伪装:“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 刹那,稚女笃定之语灌入了信念的力量。纪斯眉眼微讶,立刻撤去了维度的屏障。下一秒,如水的波纹荡开,柔和的白光如蝴蝶翩跹,忽而散入三维的世界里。 黑发白衣的大祭司突兀地在台阶上显形,惊得大堂内水盆砸翻两三只,尖叫四五声,眼睛脱框七八副。在普通人震惊的眼神中,沈云霆的队伍围拢上前,一个个情绪昂扬,连神色都有些激动。 江梓楹揉着太阳穴,有一段被加了密的记忆总算回笼。 她记起来了……在宁原山脉,她曾在大街的拐角处见过这个人。他当时与目标人物司诺城走在一起,与她擦肩而过。 结果,她怎么也想不起这一段回忆,直到这位神秘人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更因为亲身经历过异常,所以江梓楹可以给出肯定的回答:我们找到他了! 【找到他了!】 “大祭司?” “高人?” 纪斯竖起食指:“嘘……” 沈云霆的队伍即刻噤声,一个比一个站得笔直。到底是军人出身,严守纪律的信条已经刻入了他们的骨子里。对于这点,纪斯无疑是满意的。 他弯腰摸了摸女孩的头,问道:“怎么让她跑了出来?” 纪斯说话的语气,仿佛是早知道他们跟着他、还带着一个孩子一样。 江梓楹苦笑:“是我们疏忽了。” 只是暂时把孩子托付给沈云霆,她抽时间去给孩子煮粥的工夫,沈队这大老粗就把孩子给丢了。当时,真是吓得他们魂飞魄散。 “原来如此……”纪斯收回手,像是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你们辛苦了。” 沈云霆为了缓解小姑娘的紧张情绪,询问她要不要玩捉迷藏。可惜,他忘了小孩子的行动力无法用常理定夺。这躲着躲着,小姑娘就溜出了门外,躲在八宝堂边的电线杆后面,藏得真是极好。 真是天真又顽皮…… 纪斯将孩子交给沈云霆,叮嘱道:“这孩子是‘天眼通’,天生灵光充沛,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同样,灵性天赋高的孩子会被鬼魂缠上。你们以后,晚间别把孩子抱出门了。” 滞留在阳间、愿与人接触的鬼魂,多半生前有未了的心愿想在死后达成。 要是发现了一名能看到它们的通灵者,多会蜂拥而至。或是徘徊在通灵者身边,或是进入通灵者的梦境,会对人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困扰。 几人郑重应下,沈云霆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还是按捺了情绪。他想问的话代表着官方的态度,每一句都干系甚大,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来,或许会引起另一种形式的恐慌。 谁知,纪斯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人心所想,被他平静地注视着,沈云霆感觉自己的想法无所遁形,像是已经被曝光在太阳底下。 果然,他一个字也未吐,纪斯就给出了回复。 彼时,大祭司俯视着台阶下方的他们,眉眼微弯,笑得慵懒,披着背后的辉光,雅致得像月下精灵:“记住,是我挑你们,而不是你们挑我。” “但凡你想问的话有一句触怒了我,我都有可能转身就走。毕竟,我是你们唯一的选择,但你们真不是我唯一的选择。” 世界上想要找他合作的人,还要很多很多。 沈云霆脸色一变,很干脆地闭嘴不言。而看他这个反应,纪斯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高层中的某些人,对他的意见极大呢!要是没猜错的话,“上层建筑”中应该也出了魍魉…… 不过,关他屁事? 纪斯指挥沈云霆小队养孩子、烧糯米、求外援……物尽其用后,压根没良心的纪斯舍掉了这批“工具人”,循着气息进入了八宝堂的耳室,见到了另一颗大白菜。 拉基打着赤膊坐在凳子上,浑身肌肉结实、线条流畅。半长不短的栗色发丝沾了灰屑,正同血汗混在一起贴在他的脸颊两边,滴下混浊的汗珠。 他的脊背烙着四道狰狞的抓痕,红肉翻卷、毒素入体,连周遭的经络都成了青紫色。 可他愣是像个没事人似的,任由医师舀起滚烫的熟糯米敷上抓痕。在“刺啦”声中,黑气蒸腾而起,他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堪称硬汉典范! 眼见纪斯来了,拉基才抬起了琥珀色的眸子,如实汇报:“我摸到门槛了。” “恭喜。”纪斯轻笑。 医师帮拉基刮掉后背的糯米,再敷上一层新的。饶是疼痛蚀骨,拉基也面不改色,脑子清醒得很:“沈云霆的三十发纯银子弹耗完,我们就成了僵尸的捕猎目标……” 那时,为了给他们三个争取逃跑的时间,沈云霆和钢兵往自己身上划了道口子,想用血味引开了僵尸。 这种舍己成人的做法震撼了拉基的灵魂,也让他陷入了巨大的愤怒之中! 作为一名身材高大、武力值不低的战斗人员,拉基无法原谅自己要靠别人的牺牲活下来。在他的观念里,就算沈云霆和钢兵是军人,可军人也是人!救人是军人的善意而不是军人的义务,他们没理由为群众牺牲一切! 要是他活了下来,两人却失去性命,那么……他下半辈子都将寝食难安。 而拉基进入暴怒状态,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一拳砸在钢兵脸上,一脚踹上沈云霆的小腿,痛击队友再把他们甩在身后,二话不说杀入重围并拉稳了仇恨值! 他负伤累累,浑身是血,却在某一个瞬间,一拳爆掉了毛僵的脑袋…… 那秒,天地寂静,俞铭洋和姜启宁的哭爹喊娘声戛然而止。 拉基对之后的事没多少印象,只知道僵尸们忽然住了手,疯狂地往城外逃。而他保持着一线意识,感觉自己被钢兵背了回来。 “现在,我记不起那种感觉了。”拉基握拳,再松开,再握拳,“我只知道,那一拳砸开僵尸的脑袋,就跟砸开西瓜一样简单。” 然而,他找不回那种感觉了。 纪斯笑道:“那么明天,你就跟司诺城和祁辛黎一起对练吧。” 拉基点头:“他们人呢?” “在僵尸的坟墓里睡觉。”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怎么不见姜启宁?”纪斯问道。 寻常这时候,姜启宁早已眉飞色舞地开始讲述拉基的丰功伟绩,顺便夸一番自己没有临阵逃脱,而是给队友加油呐喊的英勇表现了。 闻言,拉基的表情实在是一言难尽:“他……啧,我晕了半小时,他和俞铭洋哭丧了半小时,最后哭饿了,俩傻逼一起去找东西吃。” “他们把铜碗里的糯米吃了……”拉基嘴角一抽,“还骂是谁炒焦了饭,居然这么难吃。” 纪斯:…… 铜碗里的东西,是泡了僵尸毒素的糯米。他们是没见过吗,怎么……不,他们确实没见过。 纪斯记得,他在给章岩敷糯米的时候,这俩都不在身边。 时也命也。 “估计在实验室洗胃吧。”拉基说道,“你要去看看吗?” 纪斯十动然拒:“不用了,他们已经脏了。”非常干脆地放弃了两颗白菜,毫不拖泥带水。 拉基:…… …… 司诺城沉入潜意识的深处,往伸手不见五指的渊源处前行。他感觉自己飘荡在天地之间,又像是实实在在地落了地。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道巨大的“落地窗”前。外头是黑暗与星海,身后是金属与机械。司诺城回首,对上了锃亮的银质金属。 透过金属面的反光,他看见自己变成了一名红发红眸的高大男子。“他”身高足有两米,高鼻深眉,薄唇轻抿,外表俊如雕像,却冷得不近人情。 “他”的一身腱子肉被制服绷紧,身上挂满的勋章能闪瞎人眼。手腕上似乎扣着什么东西……白色的…… “克拉伦斯元帅,我们已经接近深渊星域了。”人声响起,司诺城侧首,看见几名同样身高的人在向他欠身。 司诺城听见“自己”开口:“准备作战。” “是!” 克拉伦斯、深渊星域……恍惚间,司诺城觉得自己像是记起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记起。 这一次,他并不能主导“克拉伦斯”,仅仅只能通过“克拉伦斯”的视角去经历这个世界。 他获悉,自己身处星际战舰;他得知,战舰将与深渊星域开战。 克拉伦斯是一名出色的元帅,他通过手腕上的光脑指挥战舰,领着所有人马长驱直入,在短短27星时内攻占了对方的第一块星域。接着,他攻陷了第二块、第三块……直到,他们遇到了一只堪比行星大小的怪物。 异度星兽,第六维度的低频怪种,深渊星域的大魔之一…… 不,等等!维度?低频? “震碎它。”克拉伦斯命令道。 司诺城看见,十五名少女手牵手站在落地窗前,周身翻涌起维度的庞大力量。与纪斯如出一辙的白色光晕在她们的气场中升起,一波一波地透过落地窗传出,威力扩大、再扩大! 骤然,异度星兽的体表裂开了巨大的缝隙,它嚎叫起来,可惜真空的宇宙穿不开声音。 炮火冲它轰炸,维度进行攻击。慢慢地,异度星兽撕裂成碎块,碎块化作了飘荡在宇宙中的“行星带”……它那么真实,又那么不真实。明明是怪物,偏偏变成了物质。 司诺城借着“克拉伦斯”的眼看向深渊星域的尽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片地方他来过。他对这里有一种熟悉到骨子里的……眷恋感。 “元帅,前方是亚巴顿麾下‘暗精灵’的星域。” 轰—— 司诺城抱住了脑袋,觉得有千万把刀切割着他的神经。他半跪在地上无声地咆哮,浑身的肌骨像是爆炸般疼痛,连心脏都一抽一抽地疼! 鲜血从七窍流淌下来,他强撑着支起身体,刻骨的仇恨与悲哀刹那席卷了他的心神。这是……家园沦陷的痛苦,失去自由的绝望,以及傲骨被打折的屈辱。 暗精灵! “嗬、嗬……”司诺城猛地睁开眼,在空阔的阴墓中清醒过来。他浑身冷汗直流,心脏狂跳不止,精神与身体许久无法协调,处于一个极度茫然的阶段。 直过了许久,他的视线才对焦。 深呼吸,司诺城抬手抹了一把脸,却发现一手全是血红色。怔愣片刻,他不禁用另一只手摸向耳朵和眼眶,才发现梦境中的七窍流血应验在了现实里。 梦境,应验到了现实。 恍惚间,他记起了纪斯说过的话:【梦也是多维世界之一,我在梦中见到的怪物,也会出现在现实里。】 司诺城:…… 大总裁一脸血地坐在原地,想到梦境里的那只异度星兽,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苟不住!玩不起!别过来! 恰在这时,祁辛黎悠悠转醒。恍神许久,忽然喃喃自语:“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断断续续,不是很清楚。” 同样是做冗长的梦,同样是在觉醒之后,司诺城忍不住侧耳倾听,他迫切地需要更多的线索来证明一些东西。 “梦里的我叫‘释圆’,是一名长了六个手指的和尚。”祁辛黎回忆道,“喝酒吃肉,没个正形,过得很随心所欲。” “热衷行走在荒山野岭,或是降妖除魔,或是点化精怪,凡事求一个开心。” “他就这样过了……过了两百年?”祁辛黎满脸费解,“两百年,一点也没变老,这是神仙吗?” “接着,天裂开了。就像岭东界门一样,许多魔鬼跑了进来。我梦见一座山‘站’了起来,把身上的泥沙大树全部抖落,现出了九尾狐的原形。” “我没见过那么大的狐狸,光是尾巴晃起来,就能遮天蔽日。”忽然没了下文。 “然后呢?”司诺城偏过头追问。 “没有然后了,我突然醒了。”祁辛黎起身,毫无防备地对上了司诺城七窍流血的脸。 祁辛黎瞳孔骤缩:…… 司诺城寒毛直竖:…… “鬼啊——”祁辛黎猛地打出了友情破颜拳! …… 2月1日清晨六点左右,中洲西北组建的救援队进入了居望城的地界。 由于阴煞八卦阵被破的缘故,四周的山林已经失去了迷惑作用。军卡、直升机无障碍抵达现场,整齐地排布在城市外围。纪律严明的军队飞快接管了居望城,并详细询问昨夜的情况。 一小时后,他们将大队分成两组,一组前往后山寻找大墓,一组则是来到八宝堂的大厅检查伤员,尤其重点探望尸毒入体的章岩。 只是,为首的几名领头人也没想到,见到传说中的能人异士会如此突然! 在沈云霆的再三要求下,领头人们没有冒昧上前打扰。他们只是与纪斯的小队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安静地围观他们的日常。 “就是他们吗?” “是。”沈云霆回道,“一群平均年龄没满25的年轻人。” “没接触吗?” “接触过。”沈云霆实话实说,“我们与他们一直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关系,在态度不明朗之前,还不能打破平衡。” 几人微微颔首,对这做法给予肯定。 官方干系重大,绝不能招揽不知根底的人;年轻人反骨较强,不一定愿意接受官方的招揽。与其闹得双方不愉快,还不如保持一个平衡,既能让他们发挥所长,又能让官方得到情报。 如此,甚好。 “少将,要见一见祁辛黎吗?”沈云霆问道,“他是我们的内线。” “不用了。”中年男子说道,“我不认为他们没发现内线的身份。”他摘掉手套,笑道,“能接受一位内线,其实已经隐晦地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既然选择站在我们这边,我何必去打扰?” “我从不怀疑自己人。” 说着,中年男子转身离去,并恪守着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不仅没上前打扰,更没让任何人打扰到纪斯的小队。甚至,连他们要走要留要带走谁也不过问。 他与纪斯小队有且仅有的一次接触,是托沈云霆来问问,后山的活祭阴墓该怎么处理。 彼时,纪斯看着司诺城左眼下的青黑,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他默默看着祁辛黎,再转向沈云霆,给出回复:“活祭阴墓需要做一场大法事超度。你们得邀请108名和尚为阴墓超度三天三夜,才能驱除三千年大墓的怨力。” 沈云霆蹙眉:“108名和尚……” 三天三夜,大法事超度,这、这……要是登报了、上头条了,岂不是“封建迷信”复辟的狂潮? 虽然知晓这步骤无法避免,但要是传播甚广,某些假和尚假借官方新闻去边缘城乡招摇撞骗,影响就恶劣了。 纪斯:“不过,祁辛黎一人之力能敌108名金身罗汉。” 祁辛黎露出了狗子般的警觉,然而却阻止不了纪斯说出口的话:“请祁辛黎去为阴墓念经三天,再睡上两遭,怨力就解决了。” 沈云霆:“好!”内线是自己人,用起来完全不用客气。 祁辛黎:…… 纪斯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祁辛黎,你作为一名觉醒者,怎能因为惧怕鬼物而痛击队友呢?” “我这也是为你好。”保持微笑。 祁辛黎:…… 司诺城笑出声。 他忽然觉得,猝不及防挨上祁辛黎一拳还是蛮值得的。至少,他发现纪斯待人接物不是一碗水端平当和事佬,也不是万事万物不入眼也不入心,而是—— 有着颇为护短又记仇的脾气,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 等等,可爱? 不!特么一大男人可爱个鬼! 他肯定是睡傻了。 ※※※※※※※※※※※※※※※※※※※※ PS:纪斯:唉,这货顶着一只熊猫眼看我的眼神,真是充满了生无可恋的委屈和那么一点点的可爱……不,等等,可爱?呸——大男人可爱个鬼!!! 第46章 第四十六缕光 纪斯说:“他们已经脏了。” 那是真的脏了。 人不小心吃了僵尸毒素浸泡的糯米, 嘴就会变得奇臭无比。一开口就是满满的尸臭味,像是在茅坑里泡了澡,用化粪池刷了牙, 熏天熏地堪比生化武器。 洗胃也好, 洁牙也罢, 恶臭依然挥之不去。犹记得当天晚上,帮俩傻狍子洗胃的实验室开窗通风一宿,喷空气清新剂二三, 倒花露水四五,砸风油精六七,都压不住那股“馊味”。 最后闹得实在没办法, 只好换了个实验室,并在门口贴上标语:俞铭洋先生与姜启宁先生不得入内! 俩傻狍子又委屈又害怕,唯恐自己要臭一辈子。听闻纪斯回了八宝堂, 俩人顿时像是找到亲爹似的,撒着欢去求帮助。 谁知,纪斯冷漠无情地将他们拒之门外, 每一根头发丝都写了一个意思:莫挨老子。 大祭司一贯没心没肺, 扔谁不是扔。可惜纪斯却漏算了一点, 世界上唯天然黑和小孩难养也。 这不,俩傻狍子心态一崩, 谁还管你是不是轮回的大祭司。他们就是死, 死外边, 从楼上跳下去, 也要用最悲痛欲绝的声音唱出“小白菜, 地里黄”。 “纪斯爸爸行行好, 我们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我们错了!” “纪斯大爷求您了,我俩要是臭到搭伙过日子,那就是双倍的恶臭!” 彼时,他们站在纪斯院里的风口处,凄切诉苦。那一波接一波的尸臭味顺风而来,像是把鲱鱼罐头混着崂山蛇草水放进微波炉里烘烤,熏到十里之内猫狗绝迹,人嗅完都快嗝屁。 偏偏,天然黑们纯粹诉苦求助,没半点恶意。他们连自己晾在风口也不知道,更不晓得有那么一缕恶臭钻进了纪斯的屋里。 纪斯:……我终究是脏了。 大概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总算等到纪斯开了门。霎时,俩傻狍子只觉得天地间佛光普照,世界上最美的风景也不过如此。纪斯就好比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娘,为他们带来洗涤心灵的梵音。 纪斯温柔道:“多喝开水。” 傻狍子们:…… 多喝开水,是多么中洲传统的包治百病的方案啊! “三餐糯米饭,不得配菜。”纪斯的话越说越魔鬼,“勤泡糯米澡,多进糯米水。直到体内残余的尸毒被排干净了,气味自然回来了。” “如果不愿照做也可以,最多臭个三五月,也能恢复如初。”纪斯笑道,“不过,你们真的要去味吗?尸臭虽然不好闻,但能保住性命。至少,要是不幸与怪物狭路相逢,它们绝不会冲你们下嘴。” 俞铭洋坚决道:“死不死的无所谓,关键是身为男人,绝对不能没有味儿!我想通了,不就是臭五个月吗?没什么可怕的!对了,我去垃圾堆里看看还有没有黑糯米,没味儿了一定要再补点……” 用最大义凛然的表情说出了最怂的话,该说不愧是想在全身打满石膏的俞铭洋吗? 纪斯:…… 姜启宁:我从未见过有如此没骨气之人! 但俞铭洋逃避不了,为了防止居望城的空气被污染,司诺城亲自监督二人吃饭喝水。在大魔王冰冷的眼神和毒舌的讽刺中,俩傻狍子瑟瑟发抖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之后,他们连吃三天糯米,吃到看见白米饭就想吐的地步。经此一遭,俩人发誓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 2月1日到点的那晚,中洲西北部戒备森严的大城里没发生任何事。截至2月2日到来,西北也没传出可怕的消息。见状,静候一天的正常网友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奔走相告表示欢喜,而反常的喷子倒是涌入了纪斯的围脖,开腔就是满满的嘲讽。 【说你呢】:“我等了一天什么消息也没有,耍我玩呢你!沽名钓誉的封建骗子,还大祭司,呵呵,举报了!” 【神山居士】:“有本事预言没本事救人?看着一群人追捧你是不是很爽啊!假清高真小人,官方会关注这种骗子真是让我失望了,就不能多关注民生,给穷人发点钱吗?” 【骚动的心】:“预言真这么准,干嘛不发几个彩票号码?兜里钱多了,才能买票换安全点的城市住。你发预言有什么用,就只会制造恐慌。” 他们像是忘记了纪斯前几次预言的神准,又强行无视预言挽救了不少悲剧的事实,更是没把官方对纪斯的关注放在眼里。 他们拿起键盘狂喷,只是见不得旁人比他们活得更好而已。仿佛世道乱了,生活苦了,比他们优秀的人就能降到与他们同等的档次,与他们一起滚在泥淖中挣扎。 见状,网友三观皆碎。 讲真,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不都该期待国家风调雨顺、百年安泰吗? 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不都知道大祭司发预言是为了将损失和伤亡降到最小,啥时候救人成人家义务了? 说句难听的,人家肯发预言已是大恩大德,真没义务把中洲照顾得面面俱到。没脑子的蠢货就知道喷,看不见评论区还有无数外国网友等着抢人吗? 而且,喷子们似乎并不知道,在大祭司围脖下开喷会有什么后果。 【美颜一姐】:“@鸡丝全球后援会,朋友们,来!放点料吓死他们!” 成熟的后援会既没下场撕逼,也没浪费口舌。他们仅是把一些事实整理成长图,随后发在了评论区。图片内容有三部分组成,一是黑子开喷的艾迪和时间,二是黑子喷完的追踪后果,三是黑子如今的现状。 “21年12月,ID为‘狂暴骑士’的喷子疯狂辱骂大祭司围脖,后被富二代飙车撞飞,目前还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22年1月,ID为‘人中皇者’的黑子假借大祭司的名义圈钱,三小时内被警方逮捕,目前在酉山监狱牢底坐穿。” “同月,ID为‘想减肥’的键盘侠痛斥大祭司是外国间谍,谣传大祭司是生物变异研究所的反社会博士,半天内被警方带走,目前还在拘留所。” “……以上九十五条实例,详情可点击链接查询。最后,希望大家做个善良的人,千万不要在不该喷的地方开喷。否则现世报来了,谁也救不了你。” 【鸡丝全球后援会】语重心长地补充了几句:“虽然我们是鸡丝大人的后援会,但我们从未担心鸡丝大人看见喷子的留言会伤心难过,只担心喷子喷完后死得太惨。” “且喷且珍惜,记得棺材买好点。” 长图放完,纪斯的评论区瞬间安静如鸡。吃瓜群众震惊到眼睛脱框,喷完的黑子们也不禁手抖。只有正常人群体还在感慨:“从没见过底气这么硬的后援会,太强了!” 没多久,喷子们开始疯狂删除评论。 他们就是这样一群人,总以为躲在网线背后可以肆意地伤害别人而不付出代价,一旦得知自己有付出代价的风险,真是腿软得比谁都快。 对此,资深网友也是见怪不怪了。 令人惊讶的是,官方似乎嫌后援会打脸还不够狠,安分一天有余的西北大省放出了消息:【2月1日凌晨,西北“居望城”确实有大墓出土,墓中有类人的怪物袭击城市居民。非常感谢@大祭司JS伸出援手,让我们将伤亡降到最低。】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互联网。 每个字他们都能看懂,但为什么有些字用起来那么微妙? 他们要是没记错的话,西北大省的每个市都发了备战的视频,只有“居望城”没有任何动静。这大墓在居望城出土,等同于狼入了羊圈,必然是血流成河。 然而,官方却说——感谢大祭司伸出援手。 伸出援手……援手……援……这字儿,实在是太微妙了!仿佛大祭司帮他们打退了怪物一样。 诶不,等等!难道大祭司真去了居望城吗? 网友们:……细思极恐。 卧槽!偶像,等我买票飞去见你! 十秒后,围脖彻底瘫痪了! 与此同时,话题中心的纪斯正走在探望章岩的路上。手机之于纪斯就是个发预言的工具,任是网络炸成一片都跟他没有关系。旁人的喜爱与诅咒,同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最终目的相比,都不值一提。 纪斯推开了病房的门。 入眼,就是一名蜜色皮肤的少年靠在病床上看书的画面。 他长得很干净,颇有书卷气。猫眼黑白分明,眉梢往下挂落,山根笔挺,鼻端饱满,生就一副和善的读书人相貌。若是际遇好些,怎么也轮不到辍学做工。 只可惜,他被夺了运…… 纪斯笑道:“冒昧打扰。” “您快坐吧!”章岩赶紧道。 章岩的实际年龄不大,满打满岁也就十九岁。只是年少经历让心智早熟,长期做体力活使身板结实高大,这才令他看上去比真实年纪大了不少岁。 “请问您来是……” “得了闲,顺道来告诉你一些你该知道的事。”纪斯笑道,“不过在这之前,你介意说一说自己的生活经历吗?” 章岩搁下了书,苦笑道:“我的生活经历实在没什么可说的,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像雪崩一样吧。” 章岩紧了紧被褥。不知为何,他的心防在纪斯温和的目光中寸寸瓦解。在人前不愿意揭开的伤疤和藏在心底的秘密,都有了说出口的勇气。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生在农村,家里……” 章岩出生在西北如县的农村。他的父亲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皮相生得好,就是家穷读不起书。而他的母亲是村里养猪户的独女,模样长得一般,就是家里比较宽裕。 母亲很喜欢父亲,从来追着他跑。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养猪家的闺女喜欢破落户的儿子”这件事,长辈倒也乐见其成。 “我妈刚满二十就嫁给了他,第二年生了我。”章岩的视线转向窗外,眼神又静又哀,“大概是觉得有了孩子,男人就会顾家定心吧?外公拿出几十年的积蓄让他托人脉、找工作、做生意,帮衬得尽心尽力。” “只是我的生父不是个会做生意的人,他又傲又没本事,生意没做多少,得罪的人倒是不少。我妈跟着他,一直没少吃苦。” “然而我五岁那年,他的生意忽然有了起色。家里的日子好了不少,但他也变忙了,一直不着家……” 九岁那年,章岩的外公突然出了车祸。次年三月,怀孕五个月的妈妈发现生父出轨,之后毅然决然地离婚。 章岩回忆道:“打了很久的官司,只要到了一笔钱。” 之后,他们离开城市回到了农村。可惜,乡村的观念落后,总有人觉得一个女人离婚还带着两个孩子不妥当,非要给妈妈介绍二婚的对象。 “我妈烦了,从农村搬到了县城做起了生意。”章岩笑了笑,神情变得有些苦涩,“我妹妹五岁那年,妈妈有了再婚的想法。对象是个同样二婚的猪肉佬,性格跟外公很像,似乎会疼人。” “两年后,她再婚了。”章岩道,“结果,我们发现那个猪肉佬喜欢家暴。” “很奇怪对吧,有这么恶劣的前科,周遭一圈人居然都帮他隐瞒,就没想过这样会害死我妈吗?” 说着,章岩拽住了被褥,随即又松开:“要不是我大了,能打,那渣滓还要变本加厉点。可我参加竞赛要住校,顾不上家里。而我妈打算再离,那渣滓不允许。两人拉扯的时候,我妈被推下了楼梯。” 之后,他的生活就像一场雪崩,连读书都成了一种奢侈。 而现在,他连做人也成了一种妄想。 章岩自嘲一笑:“我甚至在想,我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 “你上辈子有没有造孽我看不出来,但你上辈子是个善人我倒略知一二。”纪斯笑道,“若不是功德傍身,你这次早已死了。而你一死,你的生身父亲就能一飞冲天。” 章岩一愣,傻在了床头。 “虎毒不食子,人倒是争相食子。”纪斯联想到双生王嗣,真是对章岩有了一丝丝同情,“你知道吗?你的生辰八字被你的生父带走,拿去借运了。” “借运?” “嗯,你可以理解为‘偷命’。”纪斯道,“生辰八字是你的气运密码,储存着你一生的福禄康健。而你的生父拿着你的密码,撬开了你的保险箱,取走了本属于你的东西用在他的身上。” 章岩的嘴唇翕动着,手背上青筋梗起:“偷命……” 他的黑眸渐渐变成了猩红。 “无血缘者借运,借不到全部,还有反噬的危险;血亲之间借运,倒是能借到八成,风险不算太大。你的生父该是遇到了‘能人’,拿你当代价去换取自己的富贵。” 他要是没猜错的话,那位“能人”演变至今,也该成了一只妖魔。而受到妖魔的共振,它的身边应该不缺同类。早则三月,迟则五月,这一路货色都会变成祸害。 纪斯继续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不必急着报复。”眉梢微挑,他笑得有些恶劣,“如今的你好好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非人非鬼者,游离于阴阳两界。章岩现在的气运,凡人可借不起。 “三千年飞僵的尸毒,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克化的东西。虽然你体内的尸毒拔除不了,但你也没死,不是么?” 纪斯敛目:“除了再也吃不了熟食,比较厌恶晒太阳之外,你依然是个‘人’,而不是什么鬼物。等你多晒半年的月亮,或许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晒月亮?” “对,不要去排斥身体的变化。”纪斯平视着他,叮嘱道,“顺其自然,随性而为。飞僵之于你是灾祸,但灾祸之于你未必不是涅槃重生。” 章岩:“我……我身上到底……不,我到底会变成什么东西?” “变成什么,得看你的造化。”纪斯轻笑,“我来,只是为这份造化添一把火,让它烧得更旺一些而已。” 他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趁着居望城的少将还在,投入他的麾下吧。届时,你的母亲和妹妹都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只要你一直是个人。” 去借这位少将的手进入高层的漩涡中心,用你非人非鬼的体质去搜寻内部的妖魔。 它们会“亲近”你,拉拢你,把你当做自己人。殊不知,被堕落者借运害惨的你,会成为它们自我毁灭的开端。 纪斯笑道:“我相信你能。” …… 司诺城一行人在居望城驻留了十日之久。待姜启宁和俞铭洋除完臭,大墓也安置妥帖,他们就起了离开的念头。 十天的时间,居望城一直处于“封锁”的状态。大概是纪斯留在城里的缘故,官方阻了一切视频资源外流,也严防外头记者的窥探,更是把涌向居望城的大批旅客都挡在了城外。 经过小半月的沉淀,城内坍圮的房屋已打扫完毕。军人们在废墟中扒出了十多具干瘪的僵尸,由于不知如何处理,只能硬着头皮再来叨扰纪斯。 “火化吧。”纪斯说道,“千万别天真地以为它们已经‘死’了。虽然身首分离,裂成两半,手脚也被砍断,但僵尸这种至阴之物从来不能以常理揣度。” “尤其是三千年的僵尸,它们不论死成什么样,有时只消晒晒月亮、浇灌点鲜血,兴许就‘活’了。” 闻言,军队们垒起了柴火,将僵尸们全堆在上头,特意挑了正午十二点就地火化。等僵尸们烧成了灰,纪斯一行人已沿着山路驶出城外,前往下一个地点。 再一日,居望城的封禁解除,大批记者、游客汹涌入内。而官方则在网络上放出了僵尸的照片,以佐证预言不虚的事实。 又三天,拘王大墓开启,尘封三千年的历史揭秘。奴隶制王朝的残酷和狰狞,正以大墓活祭几百副骸骨的恐怖场景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不提网络上掀起的波澜,此刻,两辆越野正飞驰在前往宁原山脉的路上。 车程漫长又无聊,司诺城问出了心头的疑惑:“纪斯,人有前世吗?” ※※※※※※※※※※※※※※※※※※※※ PS:司诺城: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纪斯:不信。 司诺城:人有前世吗? 纪斯:没有。 第47章 第四十七缕光 车窗开启一线, 有冬日的冷风灌入,拂过司诺城长了寸许的碎发,乱舞, 纷扬。 空气干燥且寒冷, 是中洲北部的特色。而当风丝送来泛着土腥味和草木香的气息时, 司诺城就明白,宁原山脉的地界到了。 几乎不用导航的识别,他便自发自动地拨转方向盘拐上一条捷径。那熟练的架势, 仿佛开了这条路几百遍一样。 司诺城很明显地感觉到,在某个极微妙的瞬间,他与越野的气场融为了一体, 并沿着公路纵横延伸。车辆的结构、公路的曲直都化作淡金色的数据流涌入脑海,稳稳扎根在大脑中却并未对他造成任何不适,就像吃饭喝水般舒适寻常。 又像是灵魂自带了对机械的熟悉感, 让他对这种低级文明的交通工具掌握得极快。 不过……低级文明? 司诺城很诧异脑子里会冒出“低级文明”这个字眼,可观感上却觉得没什么不对,甚至还带着一种“本该如此”的理所当然。 真新奇, 他什么时候养成了高高在上的臭脾气? “自从觉醒之后, 我总是连续不断地做怪梦。每次在梦中深入一个层次, 醒来后的力量就多了一分。”司诺城平静地陈述道,“在梦里, 我是不同的人。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是他们, 但又觉得我就是他们。” “最让我在意的一点是, 他们拥有的力量是什么, 我的力量就能是什么。” 司诺城随手开车, 偏过头看了纪斯一眼。对方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呼吸绵长, 岁月静好,像是睡着了。可他知道他醒着,或许正感知着上清下浊,沟通着皇天后土,顺便分心听听众生言语,神得很。 “你能理解吗?需要几十年功底铺垫的刀法,我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就掌握了。”司诺城继续道,“屠戮百万怪物所达成格斗术,只需要眼睛一开一闭就融入了身体。就连花费几千年时间磨炼的神射手技能,我也臻入化境。” “你能……想象吗?我现在的眼睛可以看见数千米开外的树上停了一只麻雀。哦,又飞来了一只……夜视没有任何问题,一片黑我也看得见。” “我还能听见种子抽芽的轻响,只要凝神。” 司诺城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虎狼之词,后座的祁辛黎听得一脸麻木。讲道理,同样是做梦,为什么他只学会了如何快速地掐诀念经? 司诺城道:“除了身体的反应和强度跟不上大脑和灵魂,我都快感觉自己脱离了‘人’的范畴,变成了他们。而你曾经说过,灵魂永恒;也说过,灵魂的力量是人类本就自带的;更说过,梦境多维,宇宙多维。” 司诺城侧首,认真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们的力量就是我自带的’?” “我与他们是同一个灵魂。” 直到这一秒,纪斯睁开了眼。 他定定地注视着司诺城,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认识”了他——认可他是独立又强悍的灵魂个体,而不是需要他用心照顾的暖棚大白菜。 仅凭着零零碎碎的信息拼凑出真相,有如此悟性与通透,着实让他惊讶了。 纪斯懒懒地转身,窝在座中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才说道:“人当然有前世,也有来生。” 越野微微偏离了方向,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灵魂永恒,皮囊短暂。一世续一世,是再正常不过的轮回,譬如花开花落、落叶归根。” 纪斯道:“灵魂是神性的生命体,祂的诞生方式多种多样。或许是一念起,或许是一灵生,又或许是气与气的碰撞,力与力的交融。总之,时机到了,灵魂就诞生了。” 它可以起于心念,也可以源自信仰,更可以是父精母血的自然孕育,是一个极为抽象又难解的概念,复杂如同“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纪斯略过对于三维人类而言最具争议的部分,只简单归结为“时机”二字。 “灵魂分新老。” “拥有新灵魂的人最为纯粹,既有赤子之心,又有无限可能。他们很单纯,心里想的是什么,面上就是什么。直觉性很强,会为自己喜欢的东西付出所有。” “而老灵魂则不同。”纪斯轻笑,似乎是想到了有趣的事,“经历了一世又一世,即使灵魂封存了记忆,本能却还带着老成持重的影子。比如——” 纪斯歪歪头:“如果你碰上了一个年纪不大却很懂事,在某方面极有天赋的孩子,那么祂多半是个老灵魂。” “封存前世,是灵魂的自我保护机制。”纪斯看向窗外,望着天空中云卷云舒的自然造化,心情极为平和,“但只是封存,不是遗忘。很多人会梦见一些过于真实的场景,梦醒后或是泪流满面,或是怅惘若失,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强烈的情绪充盈心头,那么,他们大概率是梦见了前世的一个片段。” “而有些人,明明你们是初见、是偶遇,你却觉得对方熟悉异常,那或许就是你前世的故人。皮囊陌生,灵魂相识,正是如此。” “人与人的因缘际会,很多时候不是偶然,而是命运。” 渐渐地,越野车的窗户关上了。封闭的温暖空间内,只剩下纪斯的声音回荡在二人耳边。一字一句,振聋发聩。 司诺城问道:“如果有前世今生,而人与人的相遇是命运,那么——”他忽然转过头,“我们前世认识吗,纪斯?” “不认识。”纪斯给出明确的答复,“我记得我经历过的每一个灵魂。我要是见过你,我绝不会不记得你。” 毕竟淡金色的“恒星”,实在是罕见至极。 以“恒星”来命名灵魂,不仅是指强大的力量和无限的发展,还代表这个灵魂的纯粹和始终如一。 “有一部分老灵魂带着星辰之力,往往发源于宇宙中心,是天然的高纬度神性生命体。” “若是祂们选择皮囊降生在低纬度的世界,必然是携带了与生俱来的使命。唯有完成使命,才能得到圆满,比如‘位列仙班’。要是完不成,就会一直轮回下去,比如‘转世投胎’。” 某种程度上来讲—— 纪斯扭头看司诺城,觉得这货有点惨啊。 掰手指算算,数十年的刀法、几千年的弓箭术、屠百万怪物的格斗法……轮回了不知多久,居然还没完成使命,他到底选了个什么鬼任务! 当然,能想到这点的不止纪斯,司诺城抿了抿唇,眉头微蹙:“按照这个说法,我是一个轮回好几世都没能完成任务的灵魂?” 纪斯沉重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司诺城发出灵魂质问:“我到底要完成什么使命?” 来自挂逼的打击,祁辛黎已经受够了。闻言,他冷不丁地给出灵魂回答:“可能是脱单吧。” 司诺城:…… 纪斯:…… “你看你,做了那么多梦,次次都在给自己升级,有梦到老婆吗?”祁辛黎锤爆挂逼,“技能有了,经验有了,老婆有吗?你没有!” “你没有老婆!”暴击百分百。 祁辛黎微微一笑:“我看待问题从来不看你有什么,我只看你缺什么。司诺城,你仔细想想,你最近做了这么多梦,有哪一次梦见自己脱单了?” “你没有脱单!” “这是最核心、最本质、最关键的问题!或许你来到世界上的使命,就是脱单。” 行了吧挂逼,快去谈恋爱,别升级了,给普通人一点进步的活路谢谢!祁辛黎面无表情地腹诽。 纪斯摸了摸下巴:“好像有点道理,你要不要去试试?或许你找到灵魂伴侣就能位列仙班了。” 司诺城:呵,试试就逝世…… 这真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硬核的催婚! …… 2月14国际情人节这天,纪斯一行人抵达了曲康大省的外城,暂定酒店住了下来。 因受地渊、界门等四地的荼毒以及日复一日的怪物侵害,这2222的新春终是没过上好年。宁原山脉附近的城市已经戒严,据说魔窟又开裂了几分,军方正在安排居民往外撤离避难。 外城人员虽多,但气氛紧绷。不少人趴在窗边眺望山脉的方向,尤其老年人的眼中布满了忧愁。他们真不知道,这样避难防灾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现在想想,以前咱俩下班后牵着闺女去公园走走的时光,真的很幸福啊。” “是啊……” 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却成了一种奢侈。打从官方前几天公布了僵尸的照片后,他们真心不敢往外跑了。怪物也长了人样,谁防得住啊! “真是不敢相信,半个月前我还是个无神论者。”青年刷着手机,对自己的哥们儿说道,“现在我每天拜保家仙,只求安生点,让我苟过这一年。” “谁不是呢?”哥们儿抽出脖子上的玉佩,亮起右手的黑曜石,秀出胳膊中央的小猪佩奇,“我,就是这条街最强的崽!百鬼不侵!” 青年:“……牛逼。”病得不轻。 事实证明,“病得不轻”的人并不止一个,被司诺城带离居望城的俞铭洋也是其中之一。他左手桃木剑右手五帝钱,挂满纯银十字架,戴上纯正黑狗牙,吃大蒜点学雪松,还美之名曰“中西合璧的驱邪方式”。 见状,司诺城嗤之以鼻:“一米八的大男人,有点骨气行不行?” “不行!”俞铭洋哭丧着脸,“虽然我不敢呆在居望城了,但我也不想来宁原山脉啊!我现在只想回燕京养腿保命,司老大你咋拦着我呢!” 司诺城道:“你回燕京的话,乱子就大了。” “啊?” “记得章岩吗?他被飞僵抓了五个窟窿,尸毒入体,即使保住了命也再也不能吃熟食了。”司诺城掂量着从沈云霆那头借来的枪,继续道,“而他,还是难得一见的能中和尸毒的体质。” “章岩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吃了尸毒的你。幸亏你及时洗胃又吃了好几天糯米,不然你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俞铭洋顿时脸色发白。 “毒素清理干净了没错,可后遗症还留着。”司诺城盯着他的断腿,说道,“你这条断腿的恢复速度会比普通人快三倍,我要是放你去燕京,你怕是三天内就要进实验室了。” 话落,俞铭洋真是“跪”得标标准准:“司老大,我错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有眼无珠,是我……” “闭嘴。” “哦……” 司诺城道:“把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取下来,与其靠这些外力,不如好好琢磨觉醒。”他真是第一次和颜悦色、语重心长地对俞铭洋说教,丝毫不带怼的。 然而,俞铭洋拒绝道:“乱不乱的不重要,关键是宁原山脉比较冷,我浑身挂满东西容易保暖!” 司诺城微笑:“也容易点燃。这样也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火化起来会比较方便。” 俞铭洋:…… 打击完一心保命的俞铭洋,司诺城转身承包了新的游泳馆。只是,这一次训练他们不仅没有避开沈云霆的队伍,还让他们一道加入。 三千年僵尸都出土了,这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 闭门造车毫无意义,唯有让更多的人觉醒才是实事。等官方的人验证“觉醒”这方法有效,一经正规途径扩散,相信人类很快能逆风翻盘,化被动为主动了。 遗憾的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等十几名汉子一起入了水,他们除了瑟瑟发抖就是牙关打颤,全场只剩拉基还在欢快地游来游去。 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令纪斯哑然失笑。他不再关注他们,只转身揉揉小女孩的脑袋笑道:“就这么喜欢呆在我这儿吗?” 小女孩抓着他的袖子不撒手,话听不懂,心却明白。她点了点头。 “嗯?心窍也开了。”纪斯眯起眼,“倒是块学玄术的好苗子。” 天眼通、心眼通的五岁小孩,灵台通透明净,无论学什么都能成就一番造化。可惜地球早已不是大能时代了,它如今灵气微薄、岌岌可危,倒是白糟蹋了这孩子的资质。 不过,要是能觉醒的话,另当别论。 “叫什么名字?” “婷、婷婷……” “孩子叫‘舒雨听’,小名‘婷婷’。”江梓楹柔声道,“她的妈妈怀着她的时候喜欢听雨落的声音,所以就有了这个名字。孩子今年五岁,还不太会说话。” 纪斯微微颔首:“小姑娘,想从我这里学点什么呢?” 舒雨听一脸懵懂,江梓楹轻笑道:“快叫‘师父’。” “吸父……” 这“媳妇”的谐音震得游泳池里的汉子们傻了好久。姜启宁一愣,满脸不可置信:“卧槽,现在的孩子真是年轻有为啊!” 祁辛黎喃喃道:“老灵魂没跑了。”末了,他立刻逮着机会怼司诺城,“同样都是老灵魂,你学学人家,人家五岁就完成任务了。” 司诺城毫不留情:“同样都是老灵魂,你学学人家,人家五岁就一头秀发了。” 祁辛黎:……我跟你拼了! 纪斯轻摇手指,表示大可不必:“我不收徒,这一声师父收回去吧。师徒关系也是业力关系,轻易应允不得。” 舒雨听扭头看向江梓楹,后者笑道:“那就叫‘叔叔’吧。” 小姑娘点点头,脆生生地喊道:“鸡叔叔!”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游泳池。大人的世界多么肮脏,只剩孩子的声音还在天真地回响。 “你还是叫我‘师父’吧。”大祭司佛了。 …… 下午三点左右,宁原山脉内围,魔窟边缘区域。科学家们经过多次尝试,发现魔窟第十八节 点的位置距离的鼠类最多,流通也最大。 他们拿出了这半个月来最新的研究成果——榛子形状的乳白色球体,内中盛放着专门针对鼠类的病毒。但凡有一只感染,就能迅速侵蚀整片鼠群,让它们在24小时内死亡。 人类从不会坐着等挨打,他们会抓住一切机会反击威胁他们的物种,也愿意承担反击失败的所有后果。 “金老,已经准备好了。” 老者严肃地点头,厉声道:“放!” 一声令下,乳白色的球体滚入了魔窟的第十八节 点,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面对副手冷汗涔涔的脸,金老的声音却异常平静:“明天,魔窟的裂缝就会开到容许第二批鼠群出来的地步了。” “不放,那就是死。三十斤的硕鼠群能击溃一座城,五十斤的硕鼠群能咬死整个省。我宁可它们变异一只,也不愿意它们全冒出来。” “能毒杀多少算多少。” ※※※※※※※※※※※※※※※※※※※※ PS:我最近超忙,等空了再写多点【吐魂.jpg】 PS:司诺城:如果我来到人间的任务是“脱单”…… 祁辛黎:如果我来到人间的任务是“养发”…… 合奏:哦,那好像完不成了呢! 第48章 第四十八缕光 军队一直拿宁原山脉的魔窟没有办法。 他们想过往魔窟里浇灌滚烫的铁汁, 然而在山体的承受能力不足,裂缝太长恐有疏漏,热胀冷缩会导致山岩崩塌等一系列因素的影响下, 军队终是放弃了这个方案。 同理, 他们也放弃了热油火烧法、深地爆炸法、水泥掩埋法……军队只希望出个万全又稳妥的方案, 可魔窟的扩张速度没给他们任何考虑的时间。 再过一天,魔窟的开口大小就能容纳硕鼠通行了。届时,个头更大、力量更强的硕鼠会从裂缝中鱼贯而出, 将山脉、城镇和军营啃得一点不剩。它们的肚子永远填不饱,等糟蹋完曲康大省,立马会向周边扩散。 后果是什么, 谁也不敢想。他们有且仅能想到的是,在第二批硕鼠出来之前能灭多少是多少,而乳白色的病毒球是军队最后的底牌。 它外罩一层霜白的金属盔, 内里装着防震壁囊,最中心晃荡着液态病毒,就这么按照既定的轨迹一路朝底下滑落。三百米、五百米、一千米, 越来越深, 直到落入十八节点的鼠群密集处。 乌压压的硕鼠淹没了病毒球, 当它们用锋利的爪牙撕开球体的皮囊,一股腥甜甘美的“血味”溢散在空气里。霎时, 它们扑向病毒球, 疯狂地舔舐“鲜血”, 又控制不住地攻击同类, 蚕食彼此的血肉。 第一波自相残杀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D215病毒能勾起硕鼠的食欲, 在魔窟尚未开启前, 它们会内耗掉一批同类。但别高兴得太早, 这法子就像养蛊,能被剩下的都是棘手的货色,其中一部分或许还拥有了病毒抗体。” 研究人员苦笑道:“我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实话实说。我们做实验惯用小白鼠,它们经过病毒注射后会发生什么变化,科研人员都清楚。” “D215能在十秒内杀死所有白鼠,可其中一部分仍能抵抗毒性长达30秒。白鼠都能扛这么久,更何况是魔窟里的硕鼠。” “万一变异了,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闻言,金老微微颔首:“辛苦各位了。”他一双虎目扫过军营里的兵,沉声道,“岭东守住了,西北守住了,就看我们宁原了。” “硕鼠很危险,不错。死亡的可能性很大,确实。” “对未知感到恐惧是人之常情,对死亡感到胆寒也无可厚非。但是,如果我们退缩了,家园就真的没了。”金老一字一顿道,“明天,无论魔窟里爬出来的是什么东西,都不能撤退。记住!你是一个兵!你的背后是小家、大家和国家!” “肩负起我们的使命,明白吗?” “明白!”毫不迟疑地回应。 军队凝成长龙包围了魔窟的边缘,由上往下设置一重重的防线。他们以血肉之躯守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中,如杨如松,岿然不动。魔窟深处似有尖利的咆哮传来,消散在空中,传出很远很远…… 雪,又落了下来。 宁原山脉似乎总有下不完的雪,它们飘扬在寒风里,落在砖瓦上,落在手心中,落在乌发间。 纪斯伸出手接住一片霜雪,轻嗅它融化的气息,从中攫取了无数画面。他“看见”漫山遍野的军人,准备就绪的武装和蠢蠢欲动的魔物,也“看见”林中动物的窜逃,山精地灵的湮灭,以及天地同悲的哀戚。 这片土地上的英魂,在为无法避免的灾难致哀…… “先生?”舒雨听仰头望着纪斯,小手按压着心脏的位置,缓慢地说道,“这里,痛痛。” “嗯。”纪斯摸了摸孩子的头,温和道,“你听见了世界的声音,它在哭。把心关起来好吗?像花一样,慢慢地收拢,就不会痛了。” 纪斯摊开手掌又缓缓收拢,素白修长的手指翻覆,好似开合的莲花。舒雨听注视着手,慢慢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她觉得世界安静了。 教孩子觉醒有一点好,他们纯净如白纸,从不会质疑“觉醒”到底科不科学。 纪斯说“世界在哭”,女孩就相信世界在哭;纪斯说“把心关上”,女孩就学会了关闭心门。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纯粹的意识与信念叠加,舒雨听的进步可谓一日千里,但她本人没觉得哪里不对。 一切异常在她眼中,都变成了寻常。 “去玩吧。”纪斯鼓励道。 其实,五岁的舒雨听虽然身与脑的协调性还不佳,但并非不会说话。只是她偶尔说出的话会引起大人的恐慌,久而久之,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中她“失去”了表达能力。 如今,纪斯承认她看到的世界,认可她听见的心声,这无疑让她重拾自信,走出了“我是个怪孩子”的阴影。她找回了失去的力量,自然也找到了新的玩伴。 于是,舒雨听点点头,一步三回首地走了。 等孩子跑出门不见了,靠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司诺城抬起头,假装漫不经心道:“你很喜欢小孩子,是以前养过吗?” 这么会哄孩子,才多久就让孩子围着他转,整天先生长先生短地叫,难不成纪斯以前当过爹吗? “不曾。”纪斯拂去飞雪,“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孩子很干净,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仅此而已。” 司诺城一抖报纸,只觉得心态平衡不少。 讲真,他目前的觉醒水准连纪斯的边角也没够到,两相比较已经很挫败了。要是纪斯比他先结婚生子,那打击更是巨大! 幸亏没有,还能再苟。 司诺城的报纸又翻过一页,轻咳一声道:“那么,你有交过女朋友吗?” “没有。” “真的?” 纪斯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沉:“真的。”他顿了顿,反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些问题?平时可不见你关心别人的私生活。” 这家伙不会是性情大变了吧?纪斯不禁握紧了宙心权杖。 “问这些很奇怪吗?”司诺城搁下报纸,慢条斯理道,“男人之间混熟了,话题除了觉醒和生意,不就只剩下聊女人了吗?” 纪斯眨眨眼:“那你有何高见?” 他就想不通了,一只轮回多世的单身狗和一群桃花运不佳的单身狗混在一起,磁场一共振,谁都别想有女朋友,究竟怎么高谈阔论地聊女人? 果然,司诺城词穷了。他沉默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这得让有经验的来。” 纪斯:……这就是“抛砖引玉”吗? 明明被“使命是脱单”刺激到开窍了,偏偏心里死不承认,只想拉他下水、空手套恋爱经验。想不到吧,他也没谈过,呵! 不过,套不出来,司诺城也不吃亏。拉上他作伴找人一叙,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丢的脸少点。 啧,步步为营的心机狗。 纪斯一边大摇其头,一边忠实参与。他的前半生活得很累,没机会跟友人谈论女人;后半生活得更累,身边的男女都不是正常人。现在总算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供他体验一下同性之间交流异性的感觉,他确实有些好奇。 故而,五分钟后,座谈会顺利开始了。 “有经验”的俞铭洋坐在轮椅上高谈阔论,口若悬河:“我交过女朋友,三个!厉害吧!我给你们讲,把妹真的不难!” “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最喜欢看我帮她做数学题的样子。为了多看我在试卷上挥毫泼墨的英姿,她把两年来的卷子都给了我。我做,她就喊‘老公’;我不做,她就生气。要不是可恨的中考让我们分离,我们现在也该是神仙眷侣。” 拉基吐槽道:“说吧,她中考数学多少分?” “33分。” “嗯,三三表示‘散散’,好聚好散。”纪斯抿了口咖啡,补刀。司诺城给他的咖啡加糖加奶,面无表情。 俞铭洋一拍断腿,龇牙咧嘴:“少说风凉话啊,我好歹交过三个女朋友!” “我的第二个女朋友,最喜欢我陪她逛街的耐心。我们口味相投、爱好一致,燕京的每一条街都留下了我们的身影。我陪她在咖啡馆刷题,她陪我在俱乐部看球,要不是一场捕风捉影的破产危机,我们现在已经步入了结婚的殿堂。” 祁辛黎摇头:“多亏了破产危机……” “我的第三个女朋友,最喜欢我追人的坚持不懈。我干尽了写情书、拿行李、送奶茶的事,终于追到了她。要不是她觉得跟着一个玩摄影的没有前途,我们现在也是人人羡慕的一对。” “所以,你们懂了吗?”俞铭洋掷地有声,“把妹,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只要我们学会付出、耐心和执着,就能追到自己喜欢的女孩,也能被女孩子喜欢!” 话锋一转,主题突然升华,全场目瞪口呆。 拉基慢悠悠地开口:“那么问题来了,女孩子在哪里?” 众人:…… 话题终结者的致命一击,谁都承受不起。 就这般插科打诨到凌晨,整片外城已被白雪覆满,徒留寂静一片。 酒店的高楼处总算消了声也熄了灯,随着或轻或重的呼吸声传来,一支由觉醒者组成的小队率先向宁原山脉进发,而另一支由警员构成的小队紧随其后。 三辆车驶入内城,飞快地朝目的地靠近。而纪斯站在楼顶目送他们离开,沉静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一切障碍,直直地投入宁原山脉之中。 在血迹斑斑的魔窟里,有一只怪物正在顶开魔窟的壁障,掰碎层层岩石,往上耸动着崛起…… 风来,灌满他的白袍。 纪斯笑看宁原山脉的磁场异端,只觉得地心怪物出来的正是时候。 觉醒者的特殊,也确实该通过此战搬上台面了。 普通人怎么活,觉醒者就该怎么活。他不会让追随着他脚步的人活在见不得光的世界里,去当劳什子的“夜行侠”和“救世主”。 觉醒者理应活在圣光的赞颂中,活在视线的聚焦下,活在感恩与爱戴里。人类对觉醒者该做的不是隐瞒异常,而是去接纳不同、包容彼此。如此,才能将觉醒者与普通人之间的矛盾摩擦扼杀在萌芽状态。 这个世界需要觉醒者来拯救,而觉醒者需要人来扶持。神性与人性,从来一体,不可分割。 他的觉醒者们…… “让我看看,你们觉醒到哪个地步了?” …… 距离日出还有三个小时,布置在魔窟附近的电网却被硕鼠触动了!虽说军方早已做好了恶战的心理准备,但着实想不到硕鼠变异得这般快,居然比他们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九个小时! “怎么可能!”研究人员脸色煞白,他抖着手捧着文件,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会差九个小时?” 实验研究差一厘都能谬以千里,差一秒钟都能前功尽弃,更何况是差九个小时。他们经过多达千次的实验,解剖分析了几万只硕鼠的尸体,才开发出了D215灭鼠病毒,而病毒中的哪个分子不是针对硕鼠研制的呢? 可结果呢? 算好的24小时,硕鼠却提前九个钟头完成了中毒、厮杀、变异和产生抗体的过程。现在,被激怒的硕鼠蜂拥而至,强势地顶开魔窟往上爬,想要对人类进行疯狂的报复! “算好了的,明明算好了的……”研究人员老泪纵横,“算好是白天作战的,怎么会是深夜?三小时才天亮,战士们怎么办?” 金老严肃道:“不要自罪自责,只要能扛住十几个小时,你们就是福泽万民的英雄了!哭什么,把两泡猫尿给我收回去!” “金老!” 金老拿起了自己用得最顺手的大砍刀,吩咐道:“你们把D215病毒的资料全部带走,立刻乘军车转移。这里,就交给我们这群粗佬吧!” “带科研人员走!” 一声令下,急速转移开始。同一时刻,硕鼠尖锐的叫声划破了黑夜,魔窟周边的电网爆发出大片白光。火花四溅,黑烟升起,硕鼠的皮肉发出焦糊的味道。 一只倒在电网上,另一只立刻踩着尸体前进。前者的血肉融入电网的金属线,后者的啃咬让电网逐渐崩溃。硕鼠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它们根本不在乎魔窟中的自相残杀,也不在乎人类布置了多少陷阱。 它们只知道前进和毁灭,把看见的吃掉,把阻挡的杀死! 仅仅十分钟,电网防线被毁;又十分钟,火网防线被毁!单头足有五十斤的硕鼠皮厚血多,它们填平了陷阱,铲开了障碍,朝着最后一堵人墙扑来。 “开火——” 枪声大振,子弹精准地扎入了硕鼠的脑袋。恰在这时,硕鼠忽然张开了满身灰黑色的毛,它们每一根都变得异常坚硬,跟豪猪的刺一样对硕鼠的体表形成了保护,让子弹的杀伤力大打折扣。 在照明弹的光亮中,军人们终于看清了变异硕鼠的真面目—— 猩红双目、尖利皮毛,镰刀似的爪牙,甚至连尾巴上都长出了倒刺!这根本不是老鼠的模样,更像是魔鬼,是怪物! 而且,还是千千万万只…… “守住!”号角吹了起来,血腥味浓了起来。 金老亲自加入了战局,挥舞大砍刀的犀利攻势不减当年。纵使硕鼠皮厚肉燥,可架不住金老的刀法实在刁钻。他就揪准了硕鼠肚皮的薄弱点,自下而上地挑动刃尖,斩杀了一只只恶鬼。 然百密终有一疏,牢牢护着金老后背的副手被硕鼠扑倒在地。金老回身救人的那秒,一只硕鼠冷不丁地从他的视线死角钻了出来。 快如闪电,袭向他的脖颈。 金老的虎目陡然圆睁,他回首,就看见了一张钻满钉子牙的兽口。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淡金色的箭矢扎穿了硕鼠的头颅! ※※※※※※※※※※※※※※※※※※※※ PS:拉基: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女装大佬们:脑公~~ 拉基:……我还是跟熊一起过吧== 第49章 第四十九缕光 光芒一闪, 箭矢化作星辉溃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徒留大脑被穿孔的硕鼠倒在血泊里,四肢神经性抽搐, 显然是咽了气。 金老一愣, 猛地朝箭矢飞来的轨迹看去, 就见一点金光在瞳孔中急速迫近、无限放大,倏忽间擦过他的鬓角,精准地扎透了背后的第二只硕鼠! 当凄厉的“吱”声响起, 金老立刻回神切入了战斗状态。 来者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救了他两次,必定是友军无疑!他的身体虽然老了, 但脑子没有坏掉,一个强有力的后援该用在战场上,而不是当他这把老骨头的“保镖”。 他会用行动证明自己不需要照顾, 会用刀法告诉对方去帮助别的战士。 作为一名极具年代感的老将,金老擅长的从不是热武器,而是两指来厚、一掌之宽的精钢大刀。 鼠类灵活多变, 上蹿下跳摸不准轨迹, 可子弹的攻击呈直线式, 要是落空了很容易伤到自己人。砍刀的杀伤力不及热武器,但架不住刀的灵活度高。 因此, 拼在前线的军人都是擅于枪法和刀法的精英分子, 排布在固定端口手持重型武器的军人都是精通枪法的中流砥柱。只要阵营不乱, 他们就能打持久战! 金老手腕翻转砍死硕鼠, 余光瞥见十几支箭矢瞬发而至, 救下了七八个兵。在兵蛋子们愣神的那秒, 金老厉声道:“守住!” 一语惊醒众人, 他们再不管来者是谁,只知道手中的武器应该对准硕鼠。 连续瞬发的箭矢辅助着他们,渐渐地,军人开始占据上风。 然而,觉醒者的气息终是引起了硕鼠的注意。漆黑的鼠潮躁动不安地翻涌起来,抬起猩红的眼四下搜索,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一支箭矢射来,干掉了最大的硕鼠。 见状,敏感的战士寒毛直竖,而鼠群直接锁定了目标!它们即刻垒成鼠墙,相互叠加着朝一棵大树杀去,速度最快的那只腾空而起—— “掩护他!”有人咆哮出声,附近的兵顷刻回防。 只是,枪孔还来不及锁定硕鼠,他们就看到一抹黑影踏过树枝,随手牵过老藤高高跃起,轻盈地升入半空。 那人灵敏地空翻旋转,正面朝向垒成山高的硕鼠,双手迅速交叠在前。只见无数淡金色的丝线从他身上扩散,凝聚成手柄、储能装置、枪筒……最后定格成一把完美的黄金加特林! 这是! 军人们的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重型枪械启动的“咔哒”声响起,数不清的金色子弹倾泻而出,狂风骤雨般摧毁了几米高的鼠墙,任硕鼠的血肉和脑花飞溅,它也不改强势的进攻手段。 再眨眼,加特林化作万千金丝缠满那人的手臂,骤然成型为一把长弓。 对方横过长弓在身前,五支箭矢搭上弦。伴随着“铿”一声脆响,它们与军人擦身而过,精悍无比地扎死了偷袭的硕鼠。 几个起落,司诺城遁入树冠。 身形翻转间,有连绵不断的箭矢从各个角度射入鼠群,这一波压倒性的进攻手段华丽流畅且游刃有余,不仅鼓舞了士气,还激发了所有军人的斗志! 甭管科不科学,总之扬我军威! “杀——”他们绝不辜负如此强力的后援。 浴血奋战,第三道防线硬生生扛住了硕鼠的践踏。奈何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就算自相残杀消耗了不少,剩下的也能源源不断地补给,像地下污水般翻涌着冒出来。 硕鼠群集中火力铆劲儿狂攻,依然没能撕破司诺城这头的防线,倒是地上堆垛的鼠尸越来越多。 胜利似乎在望,可军人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听见一声暴烈的兽吼在魔窟中响起,震得宁原山脉抖了三抖! 他们骇然抬眼,就见硕鼠群跟得令一般收束回防,竟是直接放弃了他们这头的防线,转而分成两批朝另外的方向狂奔。宁原山脉如此大,它们真没必要死钻一头突破,此地防守极佳,别处可不见得。 金老举起砍刀,嘶声狂吼:“中军回防!侧翼支援!” 精英兵种陡然分成三拨,两拨追杀硕鼠,一波原地回防。 情不自禁的,军人抬眼看向漆黑的树丛,却见那道人影岿然不动的站在最高处远眺,似乎是决定扎根在他们这条防线了,一点赶去支援的意思也没有。 “金老,那人……” “不是我们的兵。”金老沉声道,“别去扰他。” 能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只是这战力极强的年轻人不去支援,他总觉得心头很是不安。他摁住淌血的胳膊,眉头紧蹙:“两边防得住吗?” “能。”一个陌生又笃定的声音响起。 金老回首,发现本在树顶的神秘人已经站在他的身后,要不是对方出声,他根本发现不了。 同一时刻,两地的照明弹升入高空亮起,白光照耀下,军人们对上了一张过分年轻的英俊面孔。 司诺城佛开风衣上的落叶,说道:“我的朋友守在那里。” 他抬眸注视着金老:“硕鼠绝对过不去!”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句话,东部位置的防线突兀地飞旋起蓝色的经文长卷。它形同墙垣般织成壁障,极富弹性地拉长延展,将硕鼠挡在身前。 经文专注地凝成了防御墙,层层加深。缺失的攻击力由军人补足,只要祁辛黎后继有余,军人们就能扛起枪杀个痛快。 蓝色的经文在夜幕中若隐若现,瑰丽又神秘,可靠又莫测。留守原地的军人只觉得心神摇曳,几十年的三观骤然崩塌!他们略显呆滞地站着,一个比一个失神。 “那究竟是什么?”有人喃喃问道,“神迹吗?” “他们真的是人吗?” 视线从四面八方投来,金老的神色更是凝重。他正要问些什么,却见司诺城忽然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嘘……” 声音即刻消弭。 “守好,有东西要从魔窟里爬出来了!” 与此同时,战况激烈的西部防线上,拉基渐渐找回了那日与飞僵搏斗时的感觉。 为了逼自己成长,在分配任务时他亲口拒绝了司诺城的合作战提议。既如此,他就得拿出守得住的本事。 作为一名硬汉,拉基的武力值与颜值成正比,胆气从来过人,孤勇更是无双。饶是身为普通人时就敢跟鲸渡巨蛇叫板,跟居望僵尸斗狠,更何况是觉醒之后呢? 纵使硕鼠千万,随时有被啃成骨架的危险,拉基仍选择拼杀在最前方。 人不逼一逼自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当拉基全心全意地投入战斗状态,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毛孔舒张,肌骨坚实,身体仿佛探出了一根根枝条,往四面八方汲取力量。看不见摸不着的暖流似水潺潺,源源不断地汇入他的每一个细胞,让他舒服得只想纵声长啸。 比起第一次开爆发的无知无觉,经过共振训练的拉基明显能维持住理智,没有在力量的洗涤中迷失。 比起司诺城力量的“天然”,比起祁辛黎力量的“慈悲”,他的力量实在是狂暴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跌入野性的漩涡。 拉基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进入觉醒状态之后,他压根容不得硕鼠在他面前放肆! 他的尊严容不得挑衅,他的地盘容不得侵略。这股霸道的占有欲充斥脑海,恍惚间,拉基觉得这座山,这片林,这汪水,乃至一粒沙尘都该是他的东西。甚至,他背后的人都该是他的“财产”。 老鼠想分肉,不可能! “乌拉——”陡然,虎啸狼嚎似的吼声回荡在宁原山脉的上空,震得全区鸟群乍起,惊慌失措地飞离。 林木摇曳,传来爆发式的能量波动。惊得司诺城转过眼,震得祁辛黎分了神,更是唬得魔窟中的怪物失了声。 树木的根系纠缠,传递着它们的情绪。司诺城鬼使神差地伸手,搭在数百年的参天巨木上。随着淡金色的力量渗入,他神奇地感知到了林木的低语。 万物有灵,它们的语言近似一种能量的共振和波的传递,正与他的磁场产生微妙的共鸣。 这一刻,司诺城感觉自己融入了天地。 它们在吟唱一个名字,那是…… 兽王? 彼时,硕鼠群诡异地顿在原地,像是遇到天敌般微微发抖。它们将尾巴夹在两股之间,后肢本能地撤退,往魔窟的位置退了好几步。 别说硕鼠,西部防线的军人都被这声“乌拉”震得发懵。得亏他们不是常人,恍神三秒立刻回笼,抓住机会发起强力的进攻。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一直杀在最前线的年轻人扎开马步微微下蹲,他足下的地面裂开缝隙。突然,他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消失在原地,只余一线飘起的烟尘和瞬间皲裂的大地! “砰——”巨响传来,他已纵身落在鼠群中央。当拳头捶向地面的刹那,刚猛的拳风撕裂了硕鼠的身体,爆开一阵血雾。 紧接着,他再度消失在原地,裹挟着万钧之势奔向魔窟的第十八节 点。 须臾,硕鼠群再不恋战,竟是汇聚成潮水回防,急速朝魔窟聚拢! 这、这是…… 蓦地,军营的号角吹起,金老的声音无比高亢:“反攻!” 第一次!人类第一次不是被动承受怪物的攻击,而是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占尽了上风!自开年以来,他们受够了怪物给的鸟气,如今反攻的机会来临,谁愿意错过。 转眼,战线直接收束,人类的重型武器派上了用场。加特林轮转的声音刺入鼠群,火力网纠集的灭杀干掉了数不清的硕鼠。 敌退我追,这时候可管不了山脉的承受力如何了,他们只知道胜利在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司诺城风一般穿过林间,却见拉基毫不犹豫地跟随鼠群扎入了魔窟之中。 他薄唇轻抿,眉宇微蹙,哪怕隔着很远,他都能感觉到拉基身上那股风暴式的力量。直觉告诉司诺城,目前不宜靠近,或许把战场交给朋友会有另外的收获。 足尖一顿,司诺城干脆挑了一棵树登顶观望。 极佳的视力让他看见军队从四面八方汇拢,看见队友忙不迭地赶来,更看见拉基单手攀上了魔窟的壁沿,另一手似乎拽着什么粗壮的东西。那东西灵活又危险,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硕鼠企图淹没拉基,可不知为何咬不动他的皮肉。而拉基单臂使力,轻轻松松地跃上边缘,双腿岔开顶住魔窟两侧的裂缝。他的双手合拢,强势地握住一根漆黑的尾巴往上拉拽。 “乌——拉——” 愈发刚猛的气息传来,刮起一阵劲风。拉基的身躯暴涨了一圈,上身的肌肉崩裂了衣衫。他的双脚深深地嵌入了壁岩,他的静脉在皮肤上梗起,血液蒸红了他的皮肤,力量的风暴席卷了这片区域。 一寸、两寸、三寸! 拉基硬生生拉起了那条长尾——他的手抓烂了怪物的皮肉,一把一把往上提! 魔窟两侧的壁岩只扩张到容纳一名成年男子进出的宽度,如此,怪物被倒提着上升,等同于让两侧的岩石削掉它的肌骨。 它拼尽全力挣扎,嘶声尖叫,却始终挡不住拉基的力量。 当再一声“乌拉”响起之时,拉基凶残地拔出了怪物的一整根脊椎骨,并在飙升的鲜血与炸开的肉块中发出胜利者的咆哮,还握住那根脊椎甩动、狂舞! 不多时,他无趣地扔掉了脊椎。 随即,他忽地抬眼锁定了司诺城的方位。理智泯灭,只余危险:“乌拉!” 司诺城:…… 等等,你要厚葬友军吗? 一眨眼,拉基消失在原地,司诺城猛地从树顶跃开。刹那,他站过的大树被拉基一掌劈开。在纷扬的木屑之中,敌友不分的拉基形同野兽,决意与地盘上的另一只富有威胁的“雄性”斗个你死我活! “拉基!弗拉基米尔!”司诺城一边唤他的名字,一边引他离开人群。 失控的拉基实在是太危险了,这哪里是野兽,根本就是人形杀器啊! “轰!” 拉基倒拔垂杨柳,将巨木扛在肩膀上,朝司诺城大力丢出。后者连翻躲避,手中的金芒聚了散,散了聚。如无必要,他真的不想对伙伴动手。毕竟,他目前只学会了如何杀敌,还没学会熟练地收敛力量。 万一伤到了对方…… 恍神的下一秒,兽化百分百的拉基抓住了他的脚踝。司诺城来不及给他一脚,就见一根眼熟至极的权杖斜刺过来,打上拉基的后脑勺。 “砰!”暴击。 拉基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司诺城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的耳畔传来纪斯凉凉的声音:“觉醒后性情大变,找死呢!”说着,他的视线下移,盯上了司诺城的脚踝,“居然会被抓住脚,这么废,不如剁掉新长一只吧。” 司诺城:…… 看来,跟身边的人形核武相比,失控的拉基也只是Hello Kitty。 …… 宁原山脉的第二波鼠患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倒是狂化的拉基破坏了大片地形。守在前线的军人忙着收拾战场,返回的科研工作者忙着计算数据,而金老则带着副手和兵,远距离观察着窝在营地中心的“超能力者”。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世界上真存在着这样一批人! 他们抬手枪炮,覆手经文,消灭怪物跟玩儿似的。还有一个能震到硕鼠退避三舍,徒手拔出巨鼠脊椎,这般伟力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他们真的是人吗? 好奇、神往和戒备等情绪糅杂在一起,形成了普通人对觉醒者“可远观不可接近”的距离感。面对能以一当百的觉醒者,军方并不是急着拉拢,而是谨慎又小心地释放善意,再一点点拉近彼此的关系。 虽然经历过昨晚一战,他们谈得上是生死之交了,但很明显,拉基敌我不分的狂化让人心存忌惮,起码在谈合作和协战之前,他们得确认这一位的危险性吧! 只是,他们观察了半天,都觉得这批年轻人……很安全,还有那么一咪咪的不靠谱? 比如现在,内线祁辛黎正盘坐在拉基身边,双手合十念一句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我观你脸色红润、肾火旺盛,为防你走火入魔,不如听我念念经吧!” 姜启宁蹲在拉基身边,指着那一大片狼藉的区域道:“看见了吗?那就是你昨晚打下的江山!讲真,你不愧是‘池牛壮’,真是人如其名啊!第一次让我见识到世界上没有累死的牛,只要被耕坏的田。” 拉基:…… 俞铭洋补了一刀:“肾好肾好!” “别说了……”拉基捂住脸,“你们就当我是个垃圾吧!” ※※※※※※※※※※※※※※※※※※※※ PS:拉基:我,人如其名,垃圾制造者。不过我会记得分类的== 司诺城:嗯,有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 拉基:…… 第50章 第五十缕光 拉基一觉睡醒, 发现“时代变了”。 首先,他C位出殡。 军帐那么小,队友那么多, 他们分前中后三批围在他的床边, 神情严肃, 气氛庄重。而他被包裹在军绿色的被褥里,拴了九层保险扣,浑身酸痛, 动弹不得。 他嘴唇翕动,吐出一个字:“我……” 天地良心,拉基只是想问一句“我怎么了”, 殊不知他昨晚“开演唱会”声嘶力竭,早就喊破了喉咙。这一个“我”字发音形似“乌”字,堪堪说出口, 就让队友们神色大变。 紧接着,他听见姜启宁大吼一声:“不好!他要喊‘乌拉’!” 瞬间,队友们露出了狗子般的警觉, 立刻扑上来捂住他的嘴摁住他的手, 还十万火急地呐喊道:“梁医生, 快!镇定剂!给他一针!” 拉基:……等等! 他剧烈挣扎起来,随后妥妥地挨了一针再次昏睡过去, 一睡就到了大中午。 之后, 他C位出道。 待意识逐渐回笼, 数小时前发生的事情仿佛只是他的错觉。这一次, 军帐空荡荡, 纪斯在身边。没有保险扣, 没有猪队友, 喉管的疼痛一去不返,就连受伤的身体也恢复了正常。 “我怎么了?” 纪斯微笑,言简意赅:“昨晚,你化身禽兽,并当着大家的面对硕鼠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现在,认识你的人都叫你‘衣冠禽兽’。” 拉基:…… 掀开被角的手,微微颤抖。讲真,他对“觉醒失控”这件事没半点印象,只记得自己急不可耐地跳入了硕鼠群,然后感到一阵酣畅淋漓的快意……额,难、难道! 拉基勃然色变:“不可能!我就算是梦游,也会摸到厕所再撒尿!”他的语气非常认真,“我是一个自律的人,绝不会尿在鼠群里!” 纪斯:…… 握着权杖的手,微微颤抖。大祭司忽然明白,为何这支队伍的男人一个赛一个优秀,却一个比一个难脱单了,就冲这跟男人聊天都能把天聊死的本事,绝无仅有。 拉基掀开营帐出去,就好像天王巨星踏碎阳光走来。那一刻,有人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有人笑到半途的声突兀消失,四面八方的视线跟探照灯似的投注在他身上,那么震惊,那么专注,那么热烈! 沉默五秒钟,脑补一万字。 拉基表面有多稳,心里就有多慌,他怀疑自己昨晚真的尿在了鼠群里,所以今天才要承受群众的注目礼。 当猪队友跑到他身边,笑嘻嘻地说:“拉基,来!去看看你昨晚做的好事!” 拉基真是两眼一黑,大脑一片空白。 所幸,他是个自律的人。除了把宁原山脉的地皮掀了,把魔窟边缘撑大了一寸,把森林毁了半扇,把大地凿出深坑……之外,确实没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拉基来不及松口气,就陷入了被队友补刀的漩涡里。 祁辛黎一本正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拉基施主,你仔细品品你的前世是个什么牲口,居然能让硕鼠如此惧怕你?” 司诺城道:“猫吧?他昨晚从地面跃起的爆发力和冲我出手的速度,跟猫扑鸟时的动作差不多。” “蛇吧?”姜启宁指着魔窟道,“呲溜一下就钻洞里,咬住老鼠绝不松口,最后囫囵‘吞’掉一根脊椎骨,蛇没跑了!” “我看是鹰!”俞铭洋力排众议,“我看过营地的军事录像了,一跃上百米,落地一个坑,必须是展翅会飞、俯冲劲猛的主!” 拉基吐槽道:“我就不能是个人吗?” 俞铭洋神色哀伤:“一个纯种的人类,只能坐在轮椅上抚摸断腿,只能在你们打架时呐喊助威。你不配。” 姜启宁长吁短叹:“一个纯种的人类,只能在事后打扫战场,只能对着录像大喊卧槽。你不配。” 拉基:……一晚过去,我已经不是人了吗? “那再不济,熊也行吧?”拉基极力挽尊,“猫的速度,蛇的咬合,鹰的迅猛,还特别符合乌拉和中洲‘以熊会友’的外交手段,更是做到了形象可亲、政治正确和不落格调三点,所以……” “对啊!”姜启宁一拍大腿,“完全可以综合猫、蛇和鹰的特点!” “所以你的前世一定是‘猫头鹰’!” 众人:…… 拉基被拐带歪了:“为什么?猫头鹰除了带猫和鹰两个字,哪里能体现猫、鹰和蛇的特点?” “啧!”姜启宁傲视群雄,轻蔑道,“猫头鹰,有着猫的可爱、鹰的外貌和蛇的昼伏夜出,哪里不适合你了?” 众人:我居然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 拉基:觉醒之后,我连物种都变了吗? 自此,拉基平静的生活被队友们的花式吐槽淹没。到最后,他只能捂着脸投降,并希望时光倒回到昨晚,他宁可站在鼠群里撒尿,也不想再掀翻宁原的地皮了。 …… 是夜,凌晨一点。 待万籁俱寂,金老与他的副手趁着夜色拜访了纪斯。彼时,军绿色的营帐中亮着一盏灯,那乌发白衣的男子闲靠在躺椅上,正在翻阅中洲的地图册。 眼见人来,他不曾露出半分惊讶的情绪,反倒像是早知他们会造访一样,虚指着一旁空出的两张折叠椅,笑道:“请坐。” 两张椅子…… 怎么就恰好是两张椅子呢! 金老与副手心中微讶,随即深深地看了纪斯一眼,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见状,纪斯轻笑抬手,就见营帐里的热水瓶自动升空,稳稳地倒了两杯水。接着,杯子浮上半空,转到了两人面前。 “只以白水会客,怠慢两位了。”纪斯笑道。 金老和副手:…… 刚进来就接了两个下马威,架子要端不住了。不过,面对这类常理无法揣度的世外高人,端架子没多大用处。倒不如彻底放下矜持,开门见山说话。 金老道:“纪先生,我是个粗佬,不懂什么话术。深夜冒昧来访,只是心头压了事,不问清楚实在难受,还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纪斯温和有礼:“无妨。” 如此干脆的回答,倒让金老停顿了片刻。他想了想,开口道:“如果有些话你不愿回答,或是不能回答,就麻烦你给老爷子我续一点水。” 金老直视着纪斯:“纪先生,你可是‘大祭司’?” “是。”纪斯含笑,“预言者正是我。” 金老抿唇,副手倒抽一口冷气。两人缓了半分钟左右,金老才继续道:“请问,你从哪里来?” 纪斯笑着为他续了一点水。 “纪先生有这种奇特的能力,为何不尝试与军方合作?”金老灌了一口水,“即使一开始有阻碍,但如今大灾频发,谁还能说一句‘不信’!现在,只要先生愿意点头,我马上就能派军机将你送往燕京!” 纪斯笑道:“我拒绝。” “你们放在我身边的祁辛黎,我可是悉心教导着呢。”纪斯道,“我信得过老将军的诚意,但信不过渐生魍魉的人心。” “更何况,合作需要两厢情愿。你们挑中了我,我可还没挑中你们。” 漫长的沉默。金老发现,纪斯作为实力莫测的神秘预言家,作为有本事培养出觉醒者的高人,说这话完全有资格,也没毛病! 半晌,金老切了话题:“那么,请问先生你发布预言、培养觉醒者、帮助世人的目的是什么?” 纪斯为他续了一点水。 金老又喝一口水:“宁原山脉的第二波鼠患,纪先生明明料到了,为何没有发布预言?” “我只是引导者,不是主宰者。”纪斯道,“你们该脱离我的预言,而不是仰仗我的预言。万事靠我,你们等同于自毁。日后,我的预言还会慢慢减少,有些危机需要你们亲自预判。” “人类该找回自己的力量。” “顺便,我对中洲没有恶意。” 金老微微颔首:“关于觉醒者的事,纪先生觉得我们该如何处理?” “无需刻意隐瞒,也不必夸大其词。”纪斯道,“顺其自然往往会得到最好的安排。” 两人一问一答,在续杯与喝水中进行了半小时的谈话。等金老从营帐里出来,他像是卸掉了什么负担似的长出一口气。 副手:“金老?” “走吧。”金老带着副手远离了纪斯的营帐,直到走入自己的住所才开口道,“他根本不像个年轻人……” 倒像是跟他同一辈的老狐狸!说辞不带半点锋芒,可掰碎了咀嚼总觉得内涵不少。 “他愿意悉心教导祁辛黎,却不愿意跟官方合作,这说明什么?”金老道,“他摆明了告诉我,不是什么人他都收!同时也告诉我,塞了一个就可以了,别得寸进尺地塞给他整个官方,嫌弃呢!” 副手:…… 金老加快了步伐:“他说信得过我,却信不过人心,你说这是在暗示什么?是燕京出了问题吗?” 副手不敢做论断,只闭口不谈。 “这个纪先生,确实只可远观。”金老叹道,“他培养觉醒者,也放养觉醒者,让我们‘顺其自然’,只是提醒我们别妨碍觉醒者发展。” 副手忽然道:“那我们为何不拉拢觉醒者?” 金老一愣。 “祁辛黎是我们的人,另外的觉醒者是他的伙伴。”副手反向逆推,“如果我们能跟这个初代的觉醒者团体达成合作,那么不就是……间接地与纪先生达成了合作吗?” “这也是一种顺其自然。” 蓦地,金老抚掌大笑。他用力地拍了怕副手的肩膀,欣慰道:“是我糊涂了,这也是顺其自然哈哈哈!” ※※※※※※※※※※※※※※※※※※※※ PS:久等,这一章我坐了六个钟头,然而只写了三千字,为嘛,因为我卡对话了== PS:拉基:猫头鹰并不适合我! 司诺城:哦,那就缅因(鹰)猫吧。 拉基:…… 第51章 第五十一缕光 次日清晨六点, 宁原山脉西侧的军帐中难得爆发了争执。 一名长相周正、眉目坚毅的大校不闪不避地直视着金老,沉声道:“将军,您想对觉醒者和预言家释放善意的做法我能理解, 但您想让他们参与军方会议的做法我不理解, 更不支持!” “诚然, 我们并肩作战,有着过命的交情。要是扒掉这层军衣,他们这群朋友我是交定了!”大校的手敲在心脏的位置, 字字肺腑,“可现实是,我们穿着这身军衣啊!” “军方会议干系重大, 从来不容外人参与。即使觉醒者心性纯善,我们也不能因此破例。”大校实话实说,“更何况, 我们与他们仅仅处于‘磨合期’。别说正式合作,双方甚至连一个‘互帮互助’的口头协定也没有,怎么能让他们直接参与会议?” 金老默默喝水, 蓄力中。 “葛大校说得在理。”另一名高大莽直的副将点头赞同, “金老, 这么做真不行。我说句难听的,男婚女嫁还得讲究三媒六聘才能登堂入室, 我们这八字都没一撇就进洞房, 是不是太急了?” 金老放下水杯, 蓄力将满。副手识相地后退一步, 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革命先辈说‘不能打无把握的仗’, 在没彻底了解觉醒者之前, 我们不能……” “这不能那不能, 人跑了我看你能不能!”金老蓄力值已满,强势开喷,“你的革命先辈是我的革命同辈,怎么他们的话你听,我的话你就不听了?是不是老爷子我得把自己的骨灰扬了,这说的话才能变成良言金句?” 众人:…… 在飞扬的唾沫中,副手悄无声息地远离战圈,唯剩金老狂战八方:“我不能代表国家做决定,是的!但我可以代表国家去向他们释放善意和诚意!” “只有让他们觉得自己被当成了‘自己人’,他们才会考虑合作的事情。搞清楚,现在是咱们有求于人家,而且这‘人家’还是纯种的中洲人。都是炎黄子孙,稍微放低点姿态怎么了?” “我也说句难听的,对待人才就像对待媳妇儿。不论结婚前后,既然决定娶了,那跟媳妇儿吵架时低个头又怎么了?”金老一拍大腿,“今儿你真把人气着了,信不信明天就是你啃骨头狗吃肉。”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国门外有多少人等着捡漏!被你嫌弃的‘媳妇儿’,隔壁家光棍见了都馋哭了!” 话糙理不糙,众人一听只觉得振聋发聩,还有隐约被打通任督二脉之势。 一时间,军帐内只剩下金老的说话声。 “还‘磨合期’……”金老摇头,一副“你们无药可救”的表情,“你们再长两个头想想,要是今儿早上那位大祭司找上你,说是想通了决定跟官方合作,你特么会不会说一句‘不行,我们还得再磨合磨合’?” 众人突然说不出话了。 讲真,要是觉醒者主动跟官方谈合作,他们真是分分钟上报、一路开绿灯、全速批文件、立刻发军装都不带喘的! “明白没?这‘磨合期’的主动权根本不在我们手里。”金老翻了个白眼,“我们自以为的底牌和底气,在人家眼里什么也不是。” 到底是吃的盐比吃的米还多的老人,金老决定细细掰碎了干系,再给自己的兵蛋子喂下去:“全球形势不好,怪物频出,有些只靠火器根本对付不了。而觉醒者能力超群,光凭‘单杀怪物’这点,他们去哪儿都是座上宾。” “把人往外推的做法完全不可取。” “但就算是拉人,也得讲究分寸。”金老蹙眉,表情有点苦大仇深,“腰弯得太低,就意味着把觉醒者捧高。他们站得太高,或许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从而变了心性。” “可腰挺得太直,就意味着把觉醒者看轻。他们处于低位,就会被人扣上‘异端’的帽子。时间久了,被逼反是迟早的事。” 越是深入分析,营帐内的呼吸声越小。渐渐地,众人沉下心跟着金老的话思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大灾大难来了,我们要的不是让两者对立,而是让两者互利互惠。官方最大的作用,不是把觉醒者收编成队伍再控制好他们,而是平衡觉醒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关系。” “那么……”葛大校问道,“该怎么做?” 金老捧起水杯,抿了一口:“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地相处,让他们觉得舒服。”金老本还有些想不通,可现在,他突然悟了纪斯的四字箴言,“如实上报‘觉醒者’的事,如实公布‘异能者’的存在。无需太详细,只要打个预防针,让他们知道有这么一批人就好。” “之后,给觉醒者最大的自由。” “与其说‘磨合期’适用于官方和觉醒者,倒不如说‘磨合期’更适用于普通人和觉醒者。” 金老叹道:“如何让群众对觉醒者的恐惧降到最低?那就让他们接触。如何接触?在灾难来临时接触。” 拯救与被拯救,是世界上最动人的关系。前者升华了觉醒者的思想境界,后者增进了普通人对觉醒者的理解和感恩。 如是,良性循环。 “让群众去适应觉醒者,让觉醒者认定自己仍是‘群众’的一员,这就是两厢平衡的最好办法。” 话落,大帐内鸦雀无声。 众人终于明白“将军”二字的分量了!真是集头脑、心胸、前瞻性和决策性一个都不少!比起金老,他们还真是有的学! 葛大校郑重欠身:“将军,是我肤浅了。” 副将低头道:“金老,是我莽撞了。” “你们没做错。”金老赞赏道,“当兵的就该直来直往,敢质疑权威没什么不好。只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还请各位原谅老爷子我下了个任性的决定。” 军方会议让外人参与,他确实是任性了。 但,这任性值得! 至少,军方直到现在还搞不明白的事儿,觉醒者都能给他们掰扯得一清二楚。 …… 同日上午九点,宁原山脉东侧的营帐进入开会时间。只是这次会议除了眼熟的军人和科研工作者,还多了纪斯和他的小队。 骤然见到这么多经常在官方报纸上出现的巨佬,小队除了纪斯、司诺城和祁辛黎,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自在。 尤其是坐轮椅的俞铭洋,他几乎觉得自己的腿好全了,能站起来光速飞奔的那种,可姜启宁的手死死摁住了他的肩膀! 俞铭洋的眼神疯狂暗示:兄弟,推着我跑啊!咱俩普通人进来干嘛? 姜启宁全方位闪避暗示:卧槽好紧张,大场面太慌了!得抓点东西稳住……嗯,手下这个东西有点软,握紧我的抱枕! 拉基小小声打气:“……乌拉。”慌得一批。 半只乌拉进军帐,中乌友谊共久长。 在众人的注视下,纪斯像是见惯了大人物开会的场面似的,非但不慌,还习惯性走到主座左侧的位置,自然落座。 在很久以前,他辅佐新帝登基后也坐在皇位左侧的位置。 在漫长岁月里,他于轮回队伍中也习惯坐在队长的左侧。 以左为尊,是宰相的位置,是心脏的位置,也是纪斯给“引导者”这个身份的定位。他不会喧宾夺主,但也不会屈居人下。 落座时的选择和表态,就是他对官方提的第一个条件——他要这个位置! 营帐内气氛一滞,司诺城立刻上前两步挨着纪斯坐下,随即冲祁辛黎道:“我们觉醒者坐一排吧,整齐些。” 他特意提到了“觉醒者”,又拉拢祁辛黎“坐一排”,再用“整齐”暗示会守规矩。话落,军帐里的气氛便活了。 金老深深地看了两个年轻人一眼,只觉得后生可畏。 他坐上首位,其余人依次落座。科研工作者压根不理会两拨人的打机锋,只是认真地展开最近两天有关“魔窟”的探测资料,开启了军方会议。 出列的科学家看了拉基一眼,说道:“自从鼠王死后,硕鼠这两天都没有动静。根据金属球的探测,我们发现剩余的硕鼠龟缩在地底三千米处,既没有上来的意思,也没有回巢穴的意思,行为很古怪。” “而更古怪的是——” 科学家拿出一块岩石,再拿出第二批硕鼠的獠牙和爪子。他当着众人的面,拿硕鼠的牙齿往岩石上一划,就见岩石留下了明显的牙痕。 紧接着,科学家用力地将鼠爪扣入岩石,没多久就把岩石整得四分五裂。 见状,不少人变了脸色。 “第二批硕鼠的爪牙硬度比岩石层硬度强多了。”科学家百思不得其解,“可它们不仅没有破岩而出,反而任由岩石把它们包围起来,只通过魔窟狭窄的缝隙进出,真是……很迷惑的行为。” 说着,科学家转向了纪斯,纯粹的困惑倾泻而出:“30斤左右的硕鼠必须从魔窟的裂缝出来,我能理解,因为它们的爪牙不足以撕裂宁原山脉的岩石层。” “50斤的硕鼠想从魔窟的缝隙钻出来,我……勉强也能理解。或许硕鼠变异了身体,但萎缩了脑子,这导致它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可是100斤、200斤乃至成吨的硕鼠非要从魔窟的缝隙钻出来,我不能理解!”科学家贴出一整根硕鼠脊椎骨的数据,“这是死去鼠王的一整根脊椎骨,长度足有三十米,初步推断它的体重应该在6吨以上,近似一辆中型卡车。” “脊椎骨极为坚硬,击碎岩石没有任何难度。由此推断,它的爪牙硬度足以把宁原山脉挖穿。” “可它没有……” “它非但没有挖岩石,还死钻着魔窟的裂缝出来,这究竟是为什么?”科学家费解至极,“它们好像只能等魔窟扩张,再一批一批地往外冒,非常得死板。” 闻言,众人的目光不禁投向了觉醒者小队。 面对一众巨佬的注视,俞铭洋灵魂出窍,姜启宁寒毛直竖,拉基绷紧肌肉,祁辛黎……默默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纪斯和司诺城的位置,暗示“有事找那俩”。 巨佬们转移了视线。 祁辛黎不禁摸了摸头皮,只觉得经受过军方大佬的注视后,头顶的毛囊都要被刺激得闭合起来了!阿弥陀佛,都是该死的僵尸害得他的毛囊得了PTSD! 接受视线洗礼,司诺城面无表情。好歹是开惯了大会的人,他觉得军方的视线比竞争对手的眼神温柔多了。 而纪斯更是坦然,压根不卖什么关子,直言不讳:“宁原魔窟的性质跟岭东界门、鲸渡地渊没什么区别,都不是目前的科学能解释的事物。如果硬要给它们下个定义,你们可以理解为——门。” “门?”科学家追问道,“什么意思?” “是指链接两个空间的出入口。”纪斯继续道,“可以让怪物进入地球,也能让地球的物种进入怪物的世界。” “等等,时空隧道?虫洞?”科学家的眼越瞪越大,“世界和世界?”他忽然噤声,不再打断纪斯的话,只做洗耳恭听状。 “世界多维,有些科学家的狂想是真实的存在。”纪斯点到即止,回归正题,“岭东的界门放出一只怪物,还有下一只怪物。同理,魔窟能放出一群硕鼠,也能放出另一群妖物。” 放出另一群? 一群硕鼠已经让军方头疼至极,可现在纪斯却告诉他们,魔窟底下或许会冒出第二批怪物,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啊! “硕鼠必须往外爬出来,如果再不爬出来,它们将死在魔窟底下。”纪斯道,“魔窟之所以叫魔窟,因为它本就是魔鬼的聚集地。而硕鼠,只是其中最弱的一批魔鬼而已。” “等到第二批怪物从狭长的门中挤出来,硕鼠就会变成它们的食物。除了往外钻,硕鼠别无选择。” 营帐内一片死寂。 良久,金老说道:“我从不信怪力乱神的东西,可现在也不得不信了。”他闭了闭眼,吐出浊气,“我只想知道,地球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中洲几千年的历史过来,早不发生晚不发生,怎么偏就撞在这个时代爆发?” “怎么就那么突然?” 纪斯轻笑:“诚如你所说,中洲有几千年的历史,你怎么确定这事没有发生过呢?有些‘神话传说’未必只是传说,它们伴你们数千年,只是你们不信而已。” “比如山海经时代,不少食人凶兽就出自‘门’后的异世界。” 司诺城一愣,忽然想起了第一个梦境中的怪物“相柳”。 “比如传说的洪荒时期,有些神灵也来自‘门’背后的异星域。”纪斯眉目低敛,“世界相通,宇宙相连。千奇百怪的事情古来有之,只在时机到来的那天,才会被人窥见真容。” “时机到来……”金老喃喃道,“那在到来之前,这些事该怎么解决?” 纪斯笑道:“见招拆招,顺其自然。” ※※※※※※※※※※※※※※※※※※※※ PS:纪斯长发飘飘:顺其自然。 祁辛黎紧紧盯着纪斯的长发:我怀疑你说“顺其自然”是在讽刺我,并掌握了可靠的证据。 纪斯:…… 第52章 第五十二缕光 觉醒者辞行的前一晚, 宁原山脉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刺骨的寒风刮过魔窟狭长的裂口,勾起一阵阵凄厉的鬼哭狼嚎,回荡在死寂的夜色中。即使众人皆知只要疾风钻了缝隙都能引起“鬼哭”, 可放在当下的场合和背景里, 他们总觉得鬼哭是实实在在的“有鬼在哭”。 夜幕深沉, 有些东西越是深想,越容易心里发毛。 只是,当他们的视线聚焦到觉醒者的军帐, 还看见里头亮着昏黄的光线时,就会莫名其妙地长舒一口气,仿佛所有恐惧如潮水退去, 再不值一提。 或许他们尚未意识到,“觉醒者”三个字正在慢慢地成为人类的精神支柱。 从居望大墓开始,在宁原魔窟发酵, 到下一个地点成型,再于关键时刻登顶——觉醒者迟早会成为人类的王牌、军队的底气,也会成为开启新时代的先驱。 好像只要背后有觉醒者作支撑, 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 都阻挡不了他们奔赴刀山火海的脚步。 这种感觉名为“万事有人兜底”, 不过落在军人的心间就成了朴实无华的“安心”。自此,纵使魔窟鬼哭不停, 他们也能守着身后空城一座, 护着远方万家灯火。 而被他们格外看好的觉醒者确实十分上进, 这深更半夜不仅没急着休息, 反而忙着钻研“冥想和共振”的可操作性。 彼时, 司诺城、祁辛黎和拉基盘腿坐在软垫上, 凭直觉选择了“三角形”的构造分布, 再一起面对面进入觉醒的状态。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 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身心灵链接的感觉。 这时的人体就像一把常用的电热水壶,烧滚一次水就保留了内胆的高温。短时间内再次注入冷水,电热水壶烧滚水的时间就会缩短不少。 就像他们,觉醒一次之后,虽然大脑会忘却当时的感觉,但身体会记住能量迸发的路线。二次觉醒之后,大脑和身体同步率增加,“烧水速度”就更快了。 到了现在,他们静心不到三十秒就“振”出了力量。 司诺城身上溢出了淡金色的丝线,它们盘缠在他身周绕圈,几乎要把他裹成一个大茧。祁辛黎身上流淌着蓝色的波纹,它们化作佛寺铜钟的形状,将他罩在了保护圈里。 唯独拉基的力量狂暴且不定性,银灰色的力量如熊熊大火冲天而起,愤怒地撞在“铜钟”和“大茧”上,搅得整片磁场不得安宁。 拉基的额角冒出了冷汗,祁辛黎忽然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沉声道:“静心。” 【咚——】三股力量融合的维度里仿佛响起了山顶寺庙的撞钟声,浑厚、震荡又肃穆,瞬间敲得拉基找回了理智。 祁辛黎要是认真起来,确实天克一切“心魔”,等他轻声念起清心咒,拉基满身暴戾的能量像是被顺了毛的雄狮一样沉静下来。 接着,司诺城忽然伸出一束金丝刺入了拉基的能量场,又抽出一束链接上祁辛黎的气场。待金丝构筑成稳定的三角形,拉基的力量却像是被激怒般喷薄而出。 它就是一头野兽! 被无害的能量场顺毛可以,被金丝入侵地盘不行。司诺城突然扎那么一下,跟在老虎头上挠痒有什么区别? 可遗憾的是,它再悍再凶,也只能像电流沿着电线运输似的,绕着金丝在“三角形”里横冲直撞地打转,一副困兽的模样。 见状,祁辛黎诧异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司诺城答道:“失控的野兽不会带脑子,我只要把丝线编织成传导力量的人体经络,它就不会起疑,只会绕着‘经络’跑死。” 果然,没多久拉基便喘着粗气睁开眼,跟跑完马拉松似的满头大汗:“我……我‘看见’自己在奔跑……有银色的鬃毛和羽翼,还有三条很长的、很锋利的尾巴……” 几分钟时间,拉基觉得犹如度过了冗长又压抑的千年。他的身体里像是装了一个盛满怒气的灵魂,它在咆哮在长啸,正极力地向他提醒着什么。 可惜,他不懂。 “我四肢着地,饱含愤怒,在往一个方向冲杀。” 拉基脸色苍白:“地上全是血,死了很多说不出名字的野兽和造型奇怪的人,我从草原跃入苍穹……你们能想象吗?我就那么呼啦一下,跳到天上去了!” “然后……”拉基闭上眼,“有一只手捏住了我的身体。” 银灰色的力量陡然狂暴起来,拉基深呼吸、吐气,反复三次才平复了心情:“我好像被那只手捏爆了。” “死去的那一秒,特别愤怒,愤怒到极点。”拉基稳住情绪,“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被欺骗暗算了才死的,怨气特别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银灰色的气场渐渐趋于稳定。它像只受尽委屈的大猫,正安静地趴在角落里舔舐伤口,散发着“美强惨”的气息。 “它总算安静了。”拉基松了口气,慢慢进入了状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人的能量场渐渐融合,磁场的振动频率越来越高。它就像是人眼看不见的红外线、人耳听不见的声波,一层层往外传递,蓦地荡开飞雪降落的轨迹,忽地抖落树梢上的积雪,再振起几缕细碎的尘埃,扩展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多时,刺骨的寒风消失了,魔窟的鬼哭没了声。纷扬的大雪化作细雪,就连温度也上升了几分。 能量共振,磁场契合。生机在复苏,死亡在撤离。 隔壁营帐的纪斯缓缓睁开眼,就在刚刚一刹那,他听见了种子破土而出的欢呼和喜悦…… 唇角轻勾,纪斯一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闭目养神,一边估算着提前离开的时间。能量共振之后,他们再不走,怕是要走不了了。 与此同时,军营的几个营帐里不禁飘出了细碎的私语声。 “我是发烧了吗?怎么会觉得热?”沈云霆摸上自己的额头,入手的温度却很正常。他从睡袋里起身,没忍住揉起了骨头的关节处,只觉痒得厉害。 另一处,江梓楹冷汗涔涔地惊醒,骤然听见玻璃杯“噼啪”落地的脆响。她一个激灵转过头,就对上了舒雨听黑亮的眼。 嗬!在半夜对上小女孩的眼,怪吓人的! 江梓楹压下情绪,肩膀垮了下来:“婷婷怎么不睡觉?是口渴了吗?”眼神投向碎掉的玻璃杯,“以后想喝水就叫醒阿姨,不要自己动手倒水。摔了杯子不要紧,要是被玻璃扎伤手就不好了。” “明白了吗?”江梓楹揉了揉她的脑袋。 然而,一向听话的小姑娘却在这时摇了摇头。舒雨听指着杯子,歪歪头对江梓楹说:“不是我,是阿姨……” “嗯?”江梓楹笑了出来,“阿姨在睡觉,怎么打碎杯子?”难道她梦游了? 舒雨听抬起小手,再突兀落下:“这样……阿姨,让杯子飞,然后掉在地上。”她重复了好几遍,“啪!飞飞,掉地上了!” 江梓楹愣在睡袋里。 之后,她的眼睛越睁越大,神色越来越慌。猛地,她飞快穿起衣服收拾玻璃,哄睡了舒雨听后就静坐在黑暗里,再也睡不着了。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但……实在是不敢相信! 又一端,姜启宁挣扎着从噩梦中惊醒,陡然见到俞铭洋同样惨白的脸,顿时像见到亲人一样扑了上去:“老洋芋,卧槽!吓死我了老洋芋!啊啊啊!” 俞铭洋:……谁特么是老洋芋? “太可怕了!”姜启宁白着一张脸,倾诉梦中的经历,“我梦见了一个富婆……哦不,公主!三百斤的那种!妈呀,梦里的我只有十五岁啊,特么还是个孩子,她居然硬逼我当她的第72房面首,吓得我决定跳河以死明志,结果她一脚踩空先下去了……” “三百斤实打实的膘啊,掉水里根本拉不起来,可见减肥有多么重要!”姜启宁道,“我那后半生简直是天天被追杀,日日在躲藏,非得一批!” “松松手,别勒我!我太疼了!”俞铭洋真觉得浑身酸痛,“我梦见自己是个西洋医生,因为揭穿了教廷‘捐钱就能治愈疾病’的骗局而被钉在了十字架上……尼玛,疼!那种钉子,长钉,穿骨啊日!” 两人瑟瑟发抖了好一阵,回忆起梦中恐怖的细节,真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同一时间段内,感觉“异常”的人其实不少。但在司诺城三人结束能量共振的修行后,营地总算恢复了平静,而白雪也再一次落了下来。 祁辛黎伸出手指轻触“铜钟”,再比对了一番各自的气场,眯起眼:“你们发现没有,能量显化的形状总是与我们习惯的东西相一致。” “比如我,我念经撞钟,它就成了铜钟。比如你——”祁辛黎看向拉基,“你的体内住了一只野兽,你的气场也炸得像野兽的鬃毛一样。” 说着,祁辛黎转向司诺城:“但你的就不一样,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的能量会化作丝线出现?” 司诺城沉默片刻,说道:“我听纪斯说过,头发可以作为储存力量的容器。”他摊开手,放出千丝万缕的金线,“你们不觉得这么多丝线像极了金色的长发吗?” “我觉醒之后,能量显化的最初形态就是金色的丝线。使用它,操作它,将力量交给它,几乎是出于本能。” 尤其是在他梦见了光精灵艾德安之后,司诺城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对方那一头璀璨的金色长发,又会不经意地联想到纪斯的及地黑发。 “我真的怀疑,我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世喜欢蓄养长发,再把力量储存在头发里?” 闻言,祁辛黎决定把天聊死:“所以,全队除了我都不愁秃是吧?” 众人:…… …… 凌晨五点左右,纪斯喊他们起床收拾行李。又半小时,他们辞别早起的金老,坐上越野离开了宁原山脉。 冬季的黎明来得很晚,五点半的天依旧很黑。在觉醒者离开营地时,谁也没在黑暗中发现异常。直到太阳升起,白光取代了黑暗,他们才见证了一个奇迹。 在觉醒者营帐落脚的位置,本该堆积的厚雪消失无踪,本该坚硬的土层湿润柔软。遍地青葱的翠绿色以营帐为中心往外延伸,残存的温暖不散,像是春天终于降临了似的。 而营帐之内,有一株新出的树苗窜到了半臂的高度,嫩绿色的芽叶生机盎然…… 无声的震撼,在营地里蔓延。 而远行的公路上,司诺城问道:“帐篷里怎么突然长出了树苗?” 纪斯笑道:“三角形是神圣图案的一种,意为‘金字塔的力量’。它能将力量集中于一点,最容易聚焦精力,激发行动力。你们三个选择这个图案进行力量共振,自然会引起一些变化,催动种子破土而出是最寻常的事了。” 祁辛黎:“那……是不是选择的图案不同,释放的力量也不一样呢?” “当然。”纪斯继续道,“同一种力量经过不同的图案去释放,这就是符箓、阵法和手印的雏形。” 他偏过头眨眨眼,揶揄一番:“这三样本都是你们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结果几百年下来被你们玩得什么也不剩了。反倒是瑜伽国还推出了‘瑜伽手印’和‘瑜伽修炼’,而你们却崇尚转发锦鲤和氪金改命。” 众人:…… “重新捡起来吧,为时不晚。”纪斯恶劣一笑,“变强以后你们会发现——” “你祖宗还是你祖宗,你远远不及也。” 众人:…… ※※※※※※※※※※※※※※※※※※※※ PS:拉基:严格来讲,动物到了夏季要脱毛,也是会秃的。 祁辛黎:…… 第53章 第五十三缕光 纪斯没有指明要去哪里, 只高深莫测地说了句“随缘”。 闻言,在后座咸鱼瘫的俞铭洋立刻披上复活甲,扣着军用通讯器疯狂安利:“燕京!必须燕京!”他准备了充分的理由, “我的手脚需要复检, 还得见一见爸妈。而司老大也快俩月没着家了, 总得回去看看吧!” “不谈别的,如果以后我们得到处跑着救苦救难,那么总得准备点东西吧?而燕京作为中洲的首都, 想要什么资源没有?”俞铭洋循循善诱,“跟在咱们车后的警方隶属燕京,这经过居望城和宁原山脉的两顿折腾, 我们可算有了过命的交情,妥妥的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等他们回归燕京的怀抱,念及交情应该会提供点官方的渠道。就算热武器不行, 咱们整点儿开刃的冷兵器总成吧?” 俞铭洋继续道:“说句大实话,就算是你们觉醒者,也不是每一个都能像司老大那样徒手整兵器。虽然赤手空拳打起来灵活, 但架不住抄武器打怪手不疼啊!” “而我跟老姜更不用说了, 要是不整点武器傍身, 我俩真的是麻溜送人头的主。”俞铭洋苦口婆心,“讲真, 我一大男的也不想拖团队后腿, 太丢人了。就算武器不一定有用, 可万一用了能撑到救援呢?” “给点活路和希望吧各位爷!咱们去燕京行不行?” 姜启宁听了直点头:“我想搞两把纯银的匕首。之前在居望城时, 我亲眼看见银制子弹打穿了僵尸的头颅, 可见银制武器最适合防身。” 有一就有二, 祁辛黎也认真道:“我需要定制一个钵。” “佛学者习惯用击钵来沉淀身心, 据说钵的声音有净化的功效。我以前没有感受过钵的神异之处,但现在觉得可以试试。”祁辛黎道,“要是它能放大或扩张我的声音,或许能增加我在战场上的优势。” “嗯,我也有想定制的武器。”拉基说道,“最好是重金属,太轻的不适合我。” “你想定什么?”姜启宁好奇道。 “战斧。”拉基直接点名,可见是思量许久了,“有双面刃的重型战斧,重量无所谓。宁原山脉的科学家说,我觉醒后的臂力可以拎起一只6吨以上的硕鼠,如果能搭配重武器施展力量,那么我就是人形兵器。” 话落,车内鸦雀无声。他们忽然发现,拉基无论是身高、性格、力量还是武器,没有一样不是硬汉标配!跟硬汉同处一个队,真感觉连空气都A爆了! “需要什么材料?”司诺城平静的声音传来,“司氏在越河省有矿和精钢市场,就算你要黄金铸斧,我也能提供资源。” 只要你能在战场上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拉基嘴角一抽:“谢谢司老板,精钢就行了。”我只想过朴素的生活。 恰在这时,纪斯忽然道:“普通武器承受不起觉醒者的力量,除非在铸造时加入一些特殊的东西。” “是什么?” “陨铁和陨石,以及高阶怪物的骨骼血液。”纪斯罗列道,“或者是深埋地底的水晶和矿石,年份越老越好。” “最佳的锻造方式是以活火山为鼎,以岩浆为火,以灵魂力量为器皿。借天地之气,引五行熔铸,待成型时取无根水冲刷,则成品威力最强。” 司诺城深吸一口气:“你……能不能给点阳间人能锻的方式?” 纪斯委婉道:“这是你们祖宗还在阳间时留下的锻器方式。” 众人:…… 他们真心觉得,自己要重新认识“祖宗”两个字了。 …… 确定前往燕京后,车队的行驶速度快了不少。只是冬日昼短夜长,为安全起见不方便夜间行车,他们在开了四小时后,选择了一个客流最大小县城歇脚。 纪斯看向窗外,忽而一笑:“开了这么久,就为了挑个‘好’地方?” “嗯,宁原山脉边界的县城之一,属这个‘大樊’的人流最大了。”司诺城道,“基础设施比较好,还安全。” 人流量大是真,安全性可不见得。毕竟人多的地方,披着人皮的妖魔总是层出不穷。 纪斯笑而不语。 又半小时,他们在县城中找到了落脚的酒店,许是饿得狠了,一窝人拿到餐票就进了酒店的就餐区大快朵颐。 姜启宁雷打不动地爱吃炒面,俞铭洋忠于断腿喝着骨汤。司诺城第一次端了盘蔬菜沙拉,祁辛黎头一回舀了碗小葱豆腐,而拉基压根不看绿色食品,直接挑了七份三分熟的牛排,一整根烤羊腿和一大盘生鱼片。 没多久,三个觉醒者看着桌案上的食物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司诺城戳着蔬菜沙拉:“食谱变了。” 他并不是不能吃肉,只是本能地感觉蔬菜和水果似乎……更“好吃”些? 祁辛黎不语,半晌后他转头看向拉基:“你把这一桌肉吃下去,真的不会便秘吗?”推了推小葱豆腐,“好歹叫‘牛壮’,吃点儿草吧!” 司诺城也向他推了推自己的蔬菜沙拉:“别客气,吃吧。” 拉基十动然拒:“只要我愿意,你俩也是我的食物。”让兽吃草,你们怕不是皮痒? 祁辛黎战术后仰:“只要我愿意,现在就能把你超度。”等我有了钵,就收了你这成精的妖孽! 司诺城古井无波:“只要我愿意,明天开始,你就不会在这个县城吃到肉了。”比起暴力行为,他还是更喜欢使用钞能力。 拉基:…… 三人彼此揶揄了几句,正想关照一番姜启宁和俞铭洋的觉醒进度。谁知就在这时,后桌的几名青年忽然爆发了“卧槽”、“尼玛”和“牛逼”的三连惊呼。 他们循声回头,就见四名青年人手一只机,屏幕的画面全定格在围脖的头条。青年们先是懵逼,再是逐字逐句地念出声,反复了好几遍,他们顿时吃不下饭了! “卧槽,我没看错吧?这、这是宁原山脉的官网吧?” 司诺城一行人不禁竖起了耳朵。 “第二波硕鼠来袭,有超能力者帮忙击退?”一青年手抖地机子都快拿不住了,“兄弟们,快帮我看看,我是文盲了还是瞎了?怎么这些字拆开了一个个都认识,合起来我就不认识了呢?” “尼玛,神特么‘超能力者’!”另一个三观俱碎,还算周正的脸瞬间成了暴漫画风,“官网!这是官网啊!它对外公布说有超能力者是怎么回事?说好的‘建国后不需成精’呢?” “所以,真的有超能力者?” 另一桌的人听不下去了,有的立刻回道:“官网公布的还能有假!消息发布的时间是今早6点,发酵到现在已经一天了,热度高居不下,炸得围脖瘫了三次。网络上一直有人问‘宁原官博是不是被盗号了’,可宁原官博直接回复‘是官方,没盗号’。” 那人道:“也就是说,宁原官方二度承认‘超能力者’的新闻是真的,不是虚构的!” 今早六点发布,发酵已有一天? 闻言,姜启宁悄声道:“今早六点,不就是咱们离开之后吗?我还以为新闻早发布了,没想到……居然是等我们走后才发布吗?” “提前发布的话,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了。”祁辛黎忽然道,“‘超能力者’这个词对普通人的吸引力太大,或许现在宁原外城已经被人堵得上下不通了。” 幸亏走得早,不然…… “嘿,看你们这样子就想起我今儿早上看大新闻的表情,也这么傻逼哈哈哈!”那人感到极度舒适,“最神奇的是,宁原官博直接圈了‘大祭司JS’,配字是‘谢谢你们’。” 等、等等!你说慢点,脑子要缓不过来了! 宁原官博圈了“大祭司JS”,他们能够理解。毕竟“大祭司JS”的预言确实百发百中,八成有什么特异功能没跑了。 可官博圈了大祭司,配字却是“谢谢你们”,实在让人震惊至极。这确定是“你们”而不是“你”吗? 一字之差,意思可是拐了十万八千里啊! “超能力者……这有就算了,还……”有青年喃喃自语,渐渐失了神,“还不止一个吗?” “诶,有视频吗?”又有人出声道,“官网有公布视频吗?这么大的事,总该拿出证据来吧!” 遗憾的是,宁原官方没有公布视频。而同时间段,沿海葫芦口的官网缓了半天也发布了一则消息:【@大祭司JS,感谢你们在危急时刻出手援助!#青鼎酒店枪击案#】。 同样的,葫芦口也没有公布相关视频。 “太过分了,不要卡在这里!”有人哀嚎道,“至少让我看看那些拥有超能力的人长什么样吧?万一有缘遇见,也好搞个签名啊!” 觉醒者们:…… “嘿,我看你要不先要了我们这一整个餐厅的签名!万一这里有超能力者呢?”有人笑道。 “切!就我这运气,超市刮卡都中不了一管牙刷,还见到超能力者?做梦呢!”青年自嘲式回嘴,“闭上眼什么都有,梦里的我还跟‘大祭司’住同一家酒店呢!我是不是要把每个房间的每个人都签过来?” “哈哈哈!”餐厅里爆发出快活的笑声。 觉醒者们:…… 他们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那青年一眼,默默地低下头该吃草吃草,该吃肉吃肉。 这个青年大概也没想到,他人生最高光的时刻,就是跟“初代觉醒者”在同一个餐厅吃了饭,在同一个酒店住了房。 当时,他离“特等奖”就差那么一咪咪的距离…… ※※※※※※※※※※※※※※※※※※※※ PS:突然成为话题中心后—— 拉基:……有了偶像包袱,要不这个肉我还是不吃了,为了形象! 祁辛黎抱住头:……该死的僵尸削掉了我一半的头发,我的形象! 司诺城:……总裁不能吃廉价的草,不行,我得点满人参和灵芝! 第54章 第五十四缕光 “大樊”小县城坐落在宁原山脉的边沿, 位于省与省的交界处,依照地势而建。 它不如大城繁华,却扎根在跨省必经的道路上, 为络绎不绝的旅客供给量多且便宜的宾馆, 为南来北往的商人兴建交易街, 增设大仓库。顺便,它还提供各型车辆运货,保管双方前一天做成了生意, 后一天就能给客户打包送回家。 时间一久,吃起日经客流量红利的大樊也渐渐发达起来。可随着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小县城的律法约束力越来越弱, 它的风气慢慢就变了。 不知从何时起,它成了盗墓贼转手古物的天堂,也成了大批旅客寻欢作乐的隐蔽场所。借着“做生意”和“出差”的名头逐渐不干人事, 它自然而然就化作滋生魍魉的温床…… 譬如现在,司诺城一行吃完饭回来,正准备好好商讨一下需要定制的武器类型, 却发现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世外高人风范的纪斯正坐在沙发上, 饶有兴致地翻检着一叠不可说的名片。 他们凑近一瞧, 看见有的印着P到亲妈都不认识的蛇精脸,有的印着不可描述的彩色黄图, 有的更是配着大胆露骨的字样“今夜荒唐我不负你, 春宵苦短两百元起”。 众人看看纪斯雅致脱俗的脸, 再瞅瞅他手里一言难尽的名片, 顿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纪斯都不像是会有凡人欲望的仙男啊! 可眼下, 这仙男翻起了带颜色的名片…… 等等, 在他们就餐的半小时里,大祭司究竟经历了什么,居然性情大变?细思极恐! 司诺城蹙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对这些……有兴趣?” 纪斯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确实有趣。” 司诺城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跳了起来:“你可想好了,我们隔壁就住着沈云霆的队伍。”在警方眼皮子底下搞颜色,你怕不是想进局子。 “正因为他们在隔壁,我才觉得更有趣。”纪斯一本正经地说出虎狼之词,“多么刺激啊……” 司诺城冷着脸:“哦,那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把房间让给你?” 此话一出,姜启宁和俞铭洋本能地感到“雷暴天”要来了!根据他们对司诺城的了解,这货语气越冷,生的气越大,做的事越绝。 俞铭洋捏了一把汗,正想转移话题,不料祁辛黎捂住了他的嘴:“嘘……”他笑得有点莫测,“当局者迷,你们着相了。” 三言两语就被纪斯拐沟里,这么好骗的吗? 姜启宁和俞铭洋就算了,这俩一直是队伍里的吉祥物,被带偏在所难免。可司诺城身为一个感知敏锐的觉醒者,怎么也有话不过脑的时候?拉基都作壁上观,他咋就入了局? 闻言,纪斯总算从带色名片中抬起头,无辜地眨眨眼,补全了后半句:“她们推开门发现是警方,难道不刺激吗?” 司诺城:…… 大总裁的脸色顿时成了个调色盘,七种颜色都来了一遍。他忽然发现纪斯骨子里恶劣得很,不仅喜欢坑别人,还喜欢耍队友。 司诺城深吸一口气:“以后话不要只说一半。” 纪斯微笑:“我也不想只说一半,是你接话太快了。” 司诺城:…… 祁辛黎捂住嘴,肩膀抖动,笑得有点嗨。 为防止被司诺城盯上,成为俩大神斗争下被牺牲的马前卒,他镇定又不失速度地收起茶几上的名片,笑道:“我去给隔壁送活儿,待会儿见。” 他快快地溜了。 随着房内冰山消融,气氛逐渐回暖。见状,姜启宁问道:“纪斯,你哪来这么多名片?” 纪斯:“因为司诺城订的房间太贵了。”他起身,拉开了大窗的帘子,顺手给大总裁扣了个锅,“只是喝杯咖啡的时间,门缝里就被塞了一百多张名片呢。” 众人:…… 他歪歪头,反嘴一枪:“大总裁,要不还是我回避一下,把房间让给你吧?”我看你忙得很呐,跟我住真是委屈了你的夜生活。 司诺城:…… 不知为何,他觉得头皮一紧。 本能地,司诺城实话实说:“我对这种事不感兴趣。”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一直认为,人之所以是人,主要是人的理智和情感能控制欲望。如果我不喜欢一个人,却为了纾解欲望而跟对方上床,那跟动物有什么区别?” “我的嘴很挑,不对胃口的菜绝不下筷子。” “更何况,女人影响我签合同的速度。”开出大招,顺便反手把锅扣在了酒店头上,他直言道:“酒店星级不够高,难免会出纰漏。下次我带你住七星级,保证不会有伤眼的东西出现了。” 纪斯:…… 众人:…… 所以你总结到最后,是觉得自己花的钱不够多? 所幸,司诺城没把脑子扔了。很快,他恢复了一贯犀利的水准:“大樊这座县城有问题。带色行业发展到连酒店都能随意放名片的程度了,几乎到了无视公安和律法的地步,可见阴沟底下乱得很。” 说着,他蹙眉道:“估计不是不想管,而是根本管不了,也没办法面面俱到。” 大樊进出的客流量远超一个小县城的承受能力,警方纵使有心办事,也顶不住人心所向。 换言之,除非大樊接受更系统的管制,或者人从根源上约束自己,否则,但凡有人想搞颜色,真是谁也拦不住。 “是呢……”纪斯站在窗边,极目远眺,“不过,人总会为自己的放纵付出代价。” 尤其是在“毁灭日”大背景下的地球,一切业果都在加速显化。纪斯继续道:“很多时候,人间的律法判决是对作恶者最轻的果报。如果连这也接受不了,那么后果只能自负。” 他低眉敛目,唇角的弧度消失了。 半晌,室内的人听见纪斯清晰地报数:“第一个。” 血腥洗礼,今夜开始。 …… 大樊县城的外郊小树林,一个满脸猴急的中年男子拽着一名少女进了枯草丛。他荡笑着将人推倒在草垛上,猥琐的脸满是潮红:“乖乖,十九,真是极品!就一百块一晚,可赚死我了!” 他急不可耐地香了香对方的脸,笑得愈发张狂了:“嘿,是不是缺钱啊,要不要叔叔包你啊?你只要好好跟我,我一个月给你一千五好不好?” 少女发着烧,漆黑的瞳孔没有焦距,只直勾勾地盯着身上的男人:“饿、好饿啊……” “哈哈哈!”猥琐男乐坏了,“不要着急,叔叔马上喂饱你!” 他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跟畜生似的拱在人身上。却没有发现少女往上弓起了脊椎,后背的皮肉里有东西在疯狂蠕动。 “好饿啊……”她主动伸出手抱住了对方,声音嘶哑,“我真的好饿,快忍不住了。” 她的手臂缓缓收紧,手脚如蛇盘缠在对方身上。 锁定目标后,少女的眼睛瞬间化作了竖瞳,伴随着男人猥琐的笑声,她从颈部到肚脐的位置突兀地裂开一条血线,皮肉猛地往两侧张开,凝出一张布满几百颗獠牙的异形大嘴。 猥琐男来不及反应,少女就将他的头扣进了“嘴”里,两排皮肉一咬合,跟绞肉机似的把人切成两半。 “啊!” 只剩一息短促的惊呼,血呼啦咋的半截人身摊在了少女的身上。没多久,小树林里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以及“吸管”汲取汁液时的声响。 半小时过去了,体温愈发高的少女捡起了衣服套上,拾起屏幕碎裂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是我……嗯,我伺候好他了。来接我吧,今晚,我还能多赚一点。” 发送定位,静静等待。 她晃悠悠地站起来,肤白赛雪,唇红似血。许是吃了人的缘故,少女的外貌愈发美丽,犹如一朵彻底盛开的罂粟,带着极致颓靡的美感。 她似乎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东西,但她没有抗拒,而是选择了接受。 当蜿蜒的车道上亮起熟悉的车灯,空气里传来“朋友们”高档的香水味,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气氛要多热烈有多热烈。接着,他们把车停在她的面前。 少女笑了起来,纯粹又开心:“你们总算来了!” 在我最饿的时候…… 我会好好吃掉你们的,不留一根骨头,不剩一点残渣。谁让你们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呢?朋友之间,不就该互相帮助吗? …… 深夜十一点左右,每天忙着打黄扫非的大樊警局接到了一个电话。 另一端的人语无伦次,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绪弥漫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慌:“车、车……42线外郊,一辆车,血!好多血!” “血啊!” “请您冷静一下,我们马上派人过去!”经验丰富的警员飞快地打了个手势,看懂的队友立刻上车离开。 接着,警员握着话筒,温和道,“请不要害怕,已经出警了。现在,请您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好自己,除非等警笛响起,否则不要出来。” “无论如何,请保障自身安全。”警员继续道,“我会与您保持通话,当然,您可以随时切断通话。” “好、好……”对面的声音哆嗦得厉害,大概是怕得很,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要快啊,全是血!我怕啊!” 大樊42线的外郊柏油马路上,横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车。它的三个轮胎都瘪了,其中一个滑出了轴,滚到了七十多米开外的地方。 整辆车犹如被鞭挞过似的,车窗碎裂,车架撕裂,里头的座位被削掉了一半,方向盘被囫囵拔出,就连车头还冒着黑烟。柏油马路上是纵横拖拽的痕迹,还残留着不少干涸的血迹。 车上的人不知是经历什么事,皮质车椅上还留着女人挣扎的抓痕。 “血迹还很新鲜,是两小时前留下的。”有人说道,“自从城里的大路开了,很少有人走42线的公路。快半年了,这儿的监控隔得又远,估计拍不到东西。” 一名法医在收拾现场的残留物:“这一车应该有四个人。一名女性,三名男性。看这个,沾血的美甲亮片,三根颜色不用的短发。” “另外,我在距离这里不远的草垛里,发现了一些残留的……碎渣。”说着,法医提起了一个透明的袋子,“以我从业15年的经验判断,应该是人骨的碎渣。然后,嗯,我们在树梢高处发现了……人体大肠的后半段。” “上面有牙齿的咬痕。”法医僵笑道,“看痕迹,似乎是人的牙齿。” 警方:…… 他们顺着法医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七八米开外的树顶,挂着不少难以描述的杂碎物。 “就像是,怎么说呢?”法医的脸色有点发白,“就像是野兽捕食了人类,又觉得这个部分不好吃,所以……随手挂在树上了。” 第55章 第五十五缕光 案发现场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手电筒的光交错又分离。牵着警犬的警员沿着血迹和脚印一路搜捕,最终在河边失去了线索。 夜幕下的河水浮着一层发黑的猩红色,越是向里靠近, 越觉得牙关打颤。 没多久, 警犬的高声咆哮变成了低声呜咽, 它们夹着尾巴拦在警员身前,爪子死死勾着地面,喉管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呜、呜——” “下面有东西吗?”警员蹲下来摸了摸伙伴的头, “水下?” 警犬绕着他打圈,随即扯着他的袖子想往后退。 看来是真的有东西…… 警员没有冒进,而是一边和队友守着河, 一边通讯喊来了潜水员和支援。待专业潜水员下了水,他们花了近一小时,才从河底捞上了半块带发的头皮, 被吃剩的脏器,以及掏空了脑花的颅骨。 他们将零碎的尸体残骸放在塑料纸上,仔细检索痕迹、拍照、记录数据。不一会儿, 资深的警员面面相觑, 像是想到了同一个可能, 连神情都严肃至极。 “不像是食肉动物的做法,倒像是……” “是怪物?” “不管结果如何, 先上报燕京, 再通知各地, 然后立刻把大樊封起来!”有人沉声道, “初步推断死者五个, 失踪了一名女人, 少说六百斤人肉了, 鬼知道它有没有吃饱!要是它在城里……” 他闭起眼:“不,如果我是它,我也会留在城里。大樊日经客流量极大,缺四五个人根本看不出哪里少。食物这么丰富,为什么要离开?” 是啊,大樊“食物”众多,怪物不可能舍得离开。它只会蛰伏在城中,将大樊当作自己的巢穴。 “关于死者和失踪者的名单……”他的话来不及说完,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 紧接着,他得到了一个消息—— 在地毯式的搜索中,忙着处理现场的警员们在草垛里捡出了女人的发丝,又在距离此地不远的草丛中发现了女人的脚印。 因土壤干湿的程度不同,这脚印的深浅也不同。可即便它们若隐若现,时有时无,还是按照女人的步履大小整齐地排布在地上,并一路延伸到河畔的湿地边。 而越是靠近湿泥,脚印越是清晰。但同样的,它的形状也变得愈发奇怪……初始,人眼还能看出这是“人的脚印”。慢慢地,人眼只能看到“这是个洞”。 见状,警员们为防止水位上升冲掉脚印,立即取来工具给痕迹做倒模。小心翼翼地复刻,完完整整地还原。 “这个女人不像是失踪,她完全是——自己慢吞吞地走到了河边。”法医趴在地上看脚印,用手比划着长度和深度,“36码的脚,身高在160左右。湿泥里的脚印纵深5厘米,体重不超过45公斤。” “步长35公分,间距很平均,称得上是悠闲漫步了。” 法医指着湿泥中的“筒”状印子:“然后在同样的间距下,脚印变成了……额,这玩意儿的形状!所以,你们真的确定这是个失踪的‘女人’,而不是失踪的‘怪物’?” 一语惊醒梦中人,资深警员们登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怪物有女人的外形,那么…… “要完啊,色字头上一把刀。”另一人喃喃道,“根据草垛的压痕来看,事发前有一对男女在那里做运动,而死者是男性。换句话说,披着女人皮的怪物会利用男人好色的弱点来进行狩猎?” “大概率是这样了。” 到底是有着二十几年办案经验的资深警员,在“杀人犯”毫不掩饰现场痕迹和作案手法的情况下,他们自然能根据零碎的线索拼凑出了真相。 但这要是真相的话,事情似乎变得更可怕了。 “草!”有人破口大骂,“我们天天扫黄打非,大樊搞颜色的还那么多,抓都抓不完!怪物要是兴这手段,咱还能逮住它?就算咱能抓,可它披着人皮啊!只消安分个几天,我们还不是得放人!” “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人给出了对策,“我们干脆借着扫黄打非的名义封城,再捕捉怪物。上报高层,特殊时期得特殊对待,这次抓住了人就拘留观察三个月起步,我就不信它能安分三个月不进肉食!” “成,反正拘留所还关得起。” …… 纪斯报数到“第五个”后,就不再说话了。 室内安静异常,只剩几个人浅浅的呼吸声。虽然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疑惑想问出口,但相处日久的默契让他们没有打扰进入通玄状态的纪斯。 半晌,纪斯轻叹一声,说道:“新的妖魔快要成形了。” 闻言,觉醒者们一愣,随即进入了戒备状态。他们不会去质疑纪斯所说的话,当然,他们也不会指望纪斯能大发慈悲地把怪物分析个透彻。 毕竟,大祭司一贯的做法是让他们亲身去体验,等他们被揍得快嗝屁……不,等他们成长得差不多了,他才会勉为其难地出手救场。至于打完后给不给解释和科普,主要看他们的表现是不是优等,或者看大祭司的心情美不美好。 总而言之,关键还是得靠自己苟。 当纪斯说出“新的妖魔已经出现”,他们就知道下一句是“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鉴于待会儿就要应敌了,祁辛黎觉得有必要再抠点儿信息。于是,他重复了一遍:“妖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妖魔是由人变成的怪物。” 他思索道:“未成形妖魔的实力参考葫芦口枪击案中的匪徒,这个我们没觉醒也能对付。而成形妖魔的实力参考居望城大墓的僵王,这个我们觉醒了也……对付不了。” “两相比较,‘快成形’是指介乎前两者之间的档次吗?” 明确了对手的实力信息,他们几个才能制定是“一起行动”还是“分开行动”的计划。作为带脑子的主,谁也不想平白无故给妖魔送人头啊! 谁知,纪斯却道:“人是极器,觉醒者和堕落者分别是‘器’的两种形态。” “同样身为觉醒者,你和拉基所专长的方向不同,我能粗略地定义你们谁强谁弱吗?”纪斯摇了摇手指,“不能。拉基比你更擅长战斗,但你比拉基更适合控场。” “同理,一样是堕落者,我也不能粗略地定义谁强谁弱。” 人的可塑性实在太强,灵魂生而不凡,能量也不一样。如此,在身体上呈现的觉醒力量也不尽相同。硬要将“极器”划分档次的做法,太不现实也太肤浅了。 “但有一点得注意。”纪斯放缓了语速,“女性的通灵、灵性感知和共情能力天生要比男性强一些,她们一旦觉醒或堕落,又陷入了极端情绪之中,实力就会呈十倍百倍的架势叠加,动起手来几乎无敌。” 说着,纪斯眨眨眼,用一种“我是过来人”的语气感慨道:“如果不小心遇到了发怒的她们,那就放下你的自尊心跑吧。” “我不会怪你们临阵脱逃的。” 众人:……这、这么厉害的吗?妹、妹子不都是娇软可爱萌萌哒的吗? 司诺城蹙眉道:“要是跑不掉的话,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纪斯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据说,要用‘爱’去感化她们。” “你试过吗?” “没有。” “那说出这个方法的人成功了吗?” “他来不及用爱感动对方,就被打残了。” “……” 此刻,拉基举起了手,手有点点发抖:“我只有一个问题,这次的妖魔是男性还是女性?” 纪斯微笑:“是个女孩子呢。”他走过去,把手搭上了拉基的肩膀,“加油,你们要争取活下来。” 众人:…… 本以为情报知道得越多心态越稳,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太年轻了,明明是知道得越多心里越慌! …… 午夜时分,纪斯将觉醒者放出笼。没多久,沈云霆小队也跟着出动。大樊在黑夜里变得忙碌又危险,一队又一队警员出入在大街小巷,“扫黄打非”的力度比任何一次都强。 遗憾的是,直折腾到凌晨两点,觉醒者跑遍全城、警方抓遍街巷,都没有找到妖魔的蛛丝马迹。它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纪斯给蹬掉被子的舒雨听掖了掖被角。 江梓楹和沈云霆外出寻找妖魔,他就成了孩子的“保姆”。他们不是没想过把孩子送回家,送到她父母的身边,可小姑娘若是觉醒了,就会成为怪物眼里的香饽饽。届时,普通人根本护不住她。 而且,小姑娘不愿意回家,她更喜欢跟觉醒者呆在一起。 幸而舒雨听的父母通融,在确定孩子的安全性能保障后,便放手让他们带孩子了。只要每天视频通话到位,孩子还过得开心,性格也渐渐开朗了,他们甚至愿意出保姆费和营养费。 小姑娘的父母给予她的爱,真是在她身周结了厚厚的一层“蛋壳”,将她完整地罩在里面。 幸福的孩子啊…… 纪斯轻笑着关掉了床头灯,反身折入黑暗,循着咖啡的香味坐在了沙发上。 待凌晨三点的指针到位,他抿了口咖啡。片刻后,纪斯报出一个数:“第六个。” 第六个…… 话音回荡在空阔的房间里,诡异又死寂。纪斯低眉敛目,安静地注视着咖啡杯,随着杯中水纹的晃荡,他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 画面里,活泼的少女推开门,笑靥如花:【爸、妈,我跟朋友约了杨山三日游,五天后出发!】 【我走了,不要担心我!】 少女挥动着手臂,告别了父母,也告别了昔日的美好。之后,她的人生烧起了熊熊业火,再也回不到从前。 “第七个……”纪斯放下了咖啡杯。 …… 普通民宅,阴暗封闭的地下室里,浑身染血的少女踩着一地破碎的内脏来到纤尘不染的木架旁,轻轻一挥手就打落了上头所有的书籍。 她歪着头回忆它们落地的声响,随后开心地笑起来,捡出了一个披着书封的盒子。她拆了它,看见里头装着三十多张影碟。 “这些都是我,对吧?” 少女摁上了滚在脚边的头颅,微微用力,就抠掉了它的颅骨:“嘻嘻,你们总说我的味道好,我也觉得你们的味道很好。” 她挖出了头颅里的脑花,送入嘴里:“好吃……” 不多时,她的眼神变了,像是进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反复在汲取着什么东西。她闭上眼仰起脖子,浑身颤抖。 “哦,他也参与了吗?” “有一个香槟金的U盘……还有……” 少女皱着眉头低低呜咽了声,伸手摁住了心口的位置:“我又饿了。” “那就他吧。” …… 晨曦微露,司诺城一行人无功而返。 纪斯望着窗外,淡淡道:“第八个。” 众人:…… ※※※※※※※※※※※※※※※※※※※※ PS:《轮回回忆录》BY大祭司·纪斯—— 第88页:九尾狐睡迷糊后把队长的重剑当磨牙棒啃了,队长非常生气,九尾狐决定用爱去感化她。可他来不及发挥他的博爱,就被队长抡着九条尾巴上天了。奶妈告诉我,九尾狐的尾骨八成断了。 嗯,他断了。可是在那之后,九尾狐总是捂着屁股晃来晃去,看见谁都是一副娇羞的模样,直说他被队长的爱感化了,队长是轮回第一猛汉云云。 好吧,现在他的皮被队长剃了……啧啧啧。 第56章 第五十六缕光 案发后的第18小时, 人类对怪物的行踪依然一无所知。 大樊当局为不引起民众恐慌,以“缉拿文物走私犯”为由封闭了县城的交通要道,又借着“扫黄打非”的名头展开地毯式搜索。可五六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 结果仍是无果。 另一端,重案处的会议室内,曲康大队与大樊警局的人员汇合。他们把分散调查了一天的情报两厢合并, 理出了一条清晰的脉络。 “一号受害人徐有男, 今年37岁, 大樊本地人, 目前在裕兴化工厂就职。有一个前妻和两个女儿, 她们已在三年前搬离大樊。而受害人与父母同住, 近期在物色二婚对象。” 沈云霆将死者的照片贴在黑板上, 继续道:“昨天傍晚六点, 受害人通过维信添加了‘虚伪绅士’这个号,再通过号主‘虚伪绅士’联系了‘G先生’, 而G先生表示会送货上门。” 说着, 他贴出G先生的照片。出乎意料的是, G先生看上去格外年轻,寸头、方脸、大白牙,看上去像个没出校门的学生。 “G先生, 本名‘高易’。今年19岁,是菱湖省田阳大学的大一生,目前已遇害, 是二号受害人。我们修复了死者的手机, 发现——” 沈云霆贴上第三张照片, 摆在最中心的位置。那是一名非常漂亮的女孩, 大眼琼鼻红唇, 饶是无妆无修都美得很亮眼。 “他说的‘送货’是指送自己的女朋友。” 沈云霆指着笑靥如花的女孩照片,说道:“曾梦楚,今年19岁。据资料显示,她从小品学兼优,一直是个模范生。只是高考那年父母遭遇车祸,她的成绩一落千丈,最后连考试也没参加。” “人失踪了两个月才被找到,当时她的精神很不稳定。她的舅舅和姑姑轮流照顾她,结果没过几天她跑了。又失踪了一个月左右才回来,之后再跑,这一次跑了一年多的时间。” “她是关键人物。”沈云霆将手中的照片全部贴在黑板上,绕在曾梦楚的周围,“所有受害者都与她有关联。” “他们是她的同学、朋友、男朋友和闺蜜,他们分别是三号受害人、四号……”人物关系图全部展开,沈云霆的手指又回到了最初的第二个名字,“还有一个影音店的老板。” “据调查,影音店老板就是‘虚伪绅士’,本名许伟,今年32岁,私底下给人做拉皮条的生意已有两年,还会给人刻录一些影碟。” “我们在他家的地下室发现了他的尸体,还找到了不少违法影碟。影碟上刻着当事人的姓名和出生年月,经过专人核对后……” 沈云霆顿了顿,深呼吸:“当事人都是涉世未深的学生,有男有女。影音店老板握着他们的录像,一直胁迫他们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底下的警员脸色难看:“孩子们报警了吗?” “没有。”沈云霆道,“受害者多达十七人,却没有一个报警。包括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曾梦楚。” 室内的气氛忽然静得可怕,江梓楹的手攥成了拳。 受到侵犯后不敢报警的做法,她能理解!社会上总有些渣滓只知道苛责受害者,却不去声讨罪犯一句重话,仿佛受害者遭到伤害是“活该”一样! 当事情被捅出去,诚然罪犯会被逮捕,可后续的流言蜚语会对受害人造成二次打击。很多时候,受害人能撑过罪犯的侵害,却撑不过来自他人的指指点点。 她能理解…… 可“理解”不是赞同! 报警,是受害者能保护自己的最后手段啊…… 沈云霆:“以曾梦楚和许伟为中心展开关系网,这一整片人里仅剩一个还活着,其余人在前18小时内全被吃了。甚至,有一部分死者并不在大樊。” 警方:…… 并不在大樊……换句话说,他们拼死拼活封了大樊,可怪物依然能畅通无阻地出入吗?它是怎么办到的?明明警方封住了所有的出入口啊! “唯一的活口被接到大樊警局了,如果对方的目的是‘一个不留’,那么她一定还会回来。”沈云霆敲了敲桌面,“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等多久?”有人眉头紧蹙,“沈队,要是怪物在外面吃人的话……” “她会回来。”江梓楹突然出声,笃定道,“如果她刻意销毁痕迹,大肆破坏案发现场,我们还能怎么快破案吗?我们能在18小时内锁定目标人物吗?” “我们不能!” “或许我们还趴在42线上修复现场,而不是坐在这里开会。”江梓楹顿了顿,“抱歉,我的语气有点冲……抱歉,我只是想说……” “她把线索留下来,为的就是让警方阻止她。” “这是她——” 与此同时,纪斯摁着挂耳式通讯器,平静道:“这是她‘身而为人’时最后的良知,她希望能有人阻止这场暴行,所以把痕迹全留了下来。” 如果这女孩不曾遭遇龌龊的人和事,或许会成为一名觉醒者。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另一端传来急促的风声,显然,他养的白菜们正飞快地穿梭在大街小巷找人。不过,到底是太年轻了,在人气驳杂的地方放开感知搜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毕竟,人群中总有几个是自带负能量的主,经验不足的觉醒者很容易被带偏。比如现在,拉基就追着人跑了…… 紧接着,拉基简单粗暴地一拳砸晕了对方。 干架一瞬间,懵逼两小时,乌拉硬汉看着干脆利落倒在他脚下的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过了好久,拉基慢慢地蹲下来,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倒霉蛋的鼻息! 呼……还活着! 他松了一口气,立刻抓起手机打急救电话:“喂,你好!我、我看见一个人晕倒在地上,对,我不敢移动他!地址是牛尾街这里的巷道,请尽快!” 半小时后,祁辛黎循着一股强烈的负能量来到一处民宅。 他本以为会遇到妖魔的狩猎现场,已经做好了通知队友、恶战一场的准备,谁知来到院门的拐角处,他看到一个浑身涂满颜料的小孩被他亲妈摁在板凳上,屁股都抽开了花。 “我让你乱涂乱画!”亲妈毫不留情地落掌,“给你买了一堆白纸,为什么还要画在墙上、地板上和床单上?还把颜料倒洗衣机里,坏事全让你干了!我不打得你屁股开花,我今天就不是你妈!” 孩子放声大哭,负能量肆意宣泄。 祁辛黎:…… 他想,有些“堕落者”可能是被亲妈一手超度出来的。 又半小时,司诺城追着一股冲天的怨气来到超市内,就见一名少女负能量爆棚地盯着夹娃娃机,双眼猩红:“这一次!这一次肯定可以!” 她投币、瞄准、按钮。机器里的金属爪子往下一薅,精准地逮住了一只小熊猫。它抓着小熊猫升起,却在扣上顶部的那秒,跟舀菜的食堂大妈般抖了抖手。 金属爪子忽然松开,小熊猫掉在了娃娃堆里。 沉默三秒,少女浑身蒸腾起强大的怨念,又猛地抱住头仰天长啸:“不——我的宝宝!把我的宝宝还给我!” 司诺城:…… 他想,有些“堕落者”可能是因为夹不起娃娃而出现的。 最终,三人碰壁了一天无功而返。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酒店,在推开门的刹那,果然听见了纪斯熟悉的报数声:“第12个。” 众人:…… “她的胃口变大了,正在迈向进化的第二阶段。而被她吃掉的‘人’,他们心里早已魍魉丛生。” 这样的“人”只需要一个契机,就有可能堕落成妖魔。那女孩之所以吃得这么着急,大概也是猜到了这一点吧。为了防止被反杀,为了占地盘圈食物,她会将富有威胁力的“同类”一一杀死。 可“同类”吃多了,量变导致质变,她大概率会成为真正的恶魔。 纪斯单手支头,几许青丝垂落,说出的话像是预言:“很快,她就会失去控制。” “阻止她,是对她最大的救赎。” …… 这一找“人”,他们就滞留在大樊整整三天。 三天时间,别说是妖魔了,就连一只大点儿的扑棱蛾子都没见到。每天绷着神经搜索和追踪,是个人都受不了。 而“受不了”却“不得不受着”,很容易激发人心中的负面情绪。这种烦躁的心绪一经人体的磁场扩散,便会形成一种低频的振动能量往外蔓延,等被伺机而动的妖魔捕捉到能量波后,它们就明白是时候行动了。 人类,松懈了下来…… 是夜,凌晨一点。守着大樊56线公路的警员们已略显疲态,等着与下一波到来的队友换班。 还剩五分钟的时间,心情略显放松,可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见一声竹竿扎入湿泥地的轻响。 很轻很自然,像是树枝掉落,像是瓜果坠地,要不是深夜实在太安静,要不是警员对环境的变化比较敏感,他们怕是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点细节。 几乎是立刻,警员们三五成组进入两侧林中,打着手电筒上下扫了一遍。然而,他们放眼望去除了树木就是枯枝,实在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没别的东西……” “我们大概是太紧张了。” 他们再次张望了一番,收起手电筒回到岗位。恰在这时,换班的警车沿着公路驶来,引擎的声响盖过了林间所有的异常。 摩擦声阵阵的档口,在漆黑的林间,一根极长极长的“树木”从土壤中抽了出来,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它们每一根都有十几米高,粗细、颜色和外皮都与树木类同。就算在白天细看也不一定能分辨出它们与树木的不同,更何况是乌漆墨黑的深夜呢? 足足八根纤长的枝干往上延展,收束在堕落者的腰腹下。它们飞快地交错着,风一般穿梭在林间,只余下地面上一个个深深的“筒”状坑洞…… 警员的眼睛和感知分不出树木与“虫足”的区别,更不可能想到这些长长的虫足正撑着一个人形怪种从他们头顶经过。 “沙沙沙……”这是风吹林木的轻响,也是妖魔入城的信号。 她来了。 她循着最后一只猎物的气味回到了这里。不过,在猎杀指定猎物之前,她得进一些开胃小菜。 十几米高的虫足节节缩短,急速融合重组为人腿的形状。堕落者光着身子拐进了小巷,没多久就套着一身干净的男士外装出来。 有淡淡的血腥味在风中散开…… ※※※※※※※※※※※※※※※※※※※※ PS:姜启宁:我常因抽卡抽不到SSR和SP而堕落成妖魔! 司诺城:……看来我一辈子也不会堕落了。 姜启宁听完这句话后,瞬间堕落成非酋! 第57章 第五十七缕光 第四天清晨六点左右, 街道清洁工推着小车在一处偏僻的巷道口停下。她慢吞吞地卸掉簸箕和扫帚,笑着跟早起的路人寒暄几句,便走入巷中处理垃圾。 半分钟后, 巷道内突兀地传来清洁工惊恐的尖叫声:“啊啊啊——” 簸箕扫帚零落在地, 接着是双腿疯狂摩擦在地上的声响。清洁工手脚并用地爬出来, 满嘴说着无意义的胡话,直到路人飞快地向她聚拢,她才总算有了点安全感。 “杀、杀人了……”她哆嗦着伸出手指着巷道, 涕泗横流,“人、杀人了!” 心细的女人立刻报警,胆大的男人三五成组往里头走去。没多久, 男人们短促的惊呼接连响起,有两个甚至捂着嘴飞奔出来,冲到花坛里狂吐。 “快报警!” “大家别进去, 别堵着,给警察让路!” “散开!都散开……呕!” 有人死在了巷道里,死状惨不忍睹。干涸的血痂糊满了垃圾桶, 破碎的尸骨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塞在里头。半个脑袋嵌在尸体的两股之间, 仅剩的一只眼没有合上, 正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见者毛骨悚然! 警方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案发现场,黄色的警戒线迅速拉起, 隔绝了后来者窥探的视线。清洁工被接走进行心理疏导, 其余目击者聚在一块, 你一句我一句地拼凑起线索。 “我认识这个人。”吐得昏天黑地的目击者缓过了神, 有气无力道, “虽然只有半边脸, 但那张脸就是我们这块的一个叫‘张留’的。” “张留?” “咱们这片的一个混子。”目击者说道, “不学好,打过爹妈,整天游手好闲还喜欢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人品不太好,年前骚扰过几个大姑娘,被姑娘家的人联合起来打了一顿,老实了半个月。后来改去骚扰女学生,拘留所进了好几遭。” “除了这些,他倒也没招惹过什么仇家,也不知怎么就……” 另一人说道:“听说他赌博的,该不会是债主?”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随即又困惑道,“真要是债主,砍人总得有声音吧?可咱这片没听见奇怪的声响。” 目击者们议论纷纷,好一会儿才停歇。 警员们收拢了情报,和气地把目击者送回家。待现场不再有外人,一名资深警员戴着手套轻轻划过血痂,又看了看受害者尸体,说道:“怪物的狩猎方式变更了。” “嗯?怎么说?” “它一开始是留下不爱吃的部分,但现在是把爱吃的部分也留了下来。”资深警员道,“这说明,它或许会回来,继续这顿‘美餐’。” “我早年处理过一起‘马戏团狮子吃人案’,两相比较之下,它和狮子对待猎物的方式越来越相似了。它们都会吃一半留一半,给狩猎场做下记号,再巡视一遍领地和圈禁的食物,最后再回来吃留下的尸体。” 资深警员指着血痂:“这些都是标记。”又指着尸体,“如果我们把它的猎物带走,它可能会追着猎物闯进局子里。” 闻言,钢兵道:“那可再好不过了,正好集火干掉它!沈队,我们……” “我是说‘如果’,不是‘绝对’。”资深警员苦笑道,“怪物到底不是狮子,它有脑子,能躲能藏的。这尸体被我们带走,它可能会直接弃了挑第二只。” 沈云霆点头道:“不错。而且,现在的这个死者……他并没有出现在曾梦楚的关系网上。” 换句话说,他们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有不存在于关系网的无辜者死去,这就意味着怪物狩猎的人从“加害者”转向了普通人。也暗示着整个大樊县城的人都有可能成为对方的食物。 这里,成了它的狩猎场。 “我们目前在城东?” “对。” 沈云霆思量片刻,给司诺城去了一个电话:“曾梦楚已经入城了。我们目前分守城东和警局,其余三个方位就麻烦你们了。” 即使觉醒者不是正规军人,也谈不上是一支与国家组织挂钩的正式队伍,更甚至,他们连跑腿和救人都暂时得不到明面的表彰。可沈云霆知道,哪怕世人未授予他们该得的勋章,他们也依然会为了世人义无反顾。 毕竟,他们的善意从未被现实磨灭,他们的热血还在为目标沸腾。觉醒者与普通人不一样,但也一样。 果不其然,他开了口,司诺城几人压根没多问就应了下来。 “有新的受害者出现了,他与曾梦楚毫无关系。”沈云霆顿了顿,准备探探口风,“纪斯……他可有提过哪些人比较容易遭难?” 跟着觉醒者走,越相处他越觉得纪斯神秘莫测。秉承着“只可远观,不可打扰”的策略,他安分地当着一个观察者。 越是观察,他对纪斯的态度越是慎重。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很多时候,他都觉得纪斯像极了慢条斯理下棋的人。人类也好,怪物也罢,仿佛都是他落在棋盘上的子。 似乎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会拧成一条大龙,帮他围杀…… “没提过,但给过暗示。” 司诺城是最早认识纪斯的人,一直凭着强烈的胜负欲追赶着他。虽然谈不上对纪斯了解很多,但着实也不少了。 至少,他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在最早来到大樊的那天,他说过‘人总会为自己的放纵付出代价’。” “你们不妨查一查,这些死者的通病是什么?或者,他们究竟放纵了什么才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沈云霆缓缓地放下了手机,神色有些恍惚。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初到大樊的晚上,祁辛黎笑嘻嘻地捧着一叠不可说的名片闯入了他们的房间,说:“来,给你们整活儿,今晚扫黄打非!” “我真没想到,纪斯那么个仙风道骨的人,居然也会翻检这种名片。”祁辛黎道,“在我的印象里,他该是一眼不看名片,顺便就地踩过去的人。” 【他该是一眼不看,就地踩过去的人。】 【他该是一眼不看……】 对,没错!要是这里头没鬼,纪斯会做出这么反常的行为吗? 名片、联系电话、送货上门,放纵的男客和为了生活出卖自己的女人……原来,纪斯早在一开始就给出了暗示,也提醒了他们哪些人容易遭灾。 【人总会为自己的放纵付出代价。】 迫害曾梦楚的人如此,之后死在她手里的人也是如此。放纵自我的人,确实抵不住诱惑,也更容易被狩猎。 想到这里,沈云霆脸色苍白。 他现在才想明白,平白浪费了三天的时间! 他反身跑回大队,飞快地陈述情报。 没多久,大樊的队长便厉声道:“必须发布通知!现在,立刻!就直说‘会变成女人的怪物’进城了,让哪些脑子长在裤腰带上的人拎清楚,起歹心是要丢命的!” 然而他们也明白,放纵惯了的人根本不会在乎警方的通知。 …… 下午一点左右,城东又出现了一名新的受害者。 傍晚五点,出事的又是城东。无奈之下,警方将大部分人员分散到城东各处搜索,殊不知警局的人气渐渐散了,露出了“指定猎物”的味道。 味道顺着风丝飘来,进入了狩猎者的鼻腔。 一名换上蓝白校服的少女站在巷道的阴影处,歪头一笑:“原来在那里啊。” 只要穿过三条街就到了。不过,她现在并不着急吃了他。这座城市有好多新鲜的食物,他们特别好骗,勾一勾手指就能吃到,比她的好朋友们美味多了。 “我又饿了……” 她走进人群,开始寻找下一个食物。 与此同时,酒店套房内。纵使外头兵荒马乱,纪斯也在尽职尽责地当保姆、带孩子。 他似乎很喜欢给孩子讲神话故事,一讲就是一下午。配合着他温和的声音与生动的描述,不知不觉中,姜启宁和俞铭洋也听了进去。 “宇宙的中心一片光明。那光芒比阳光更耀眼,比月光更柔和,你可以直视它,却不用担心被它刺痛。”纪斯柔声道,“在那片光的中央,旋转着数不清的星辰。它们构筑成生命之花的脉络,长出了最美的生命树。” “生命树的根系往外延展,贯穿在宇宙的每一个角落,衍生出数不清的神性生命。其中最强大的种族有龙族、神灵、光精灵、天狼星人……他们就像是生命树上长出的果实,成熟之后会从枝头掉落,分散到宇宙各处扎根生长,把光明带向每一个角落。” “这是生命的延续,也是道的延续。” 舒雨听手托腮:“先生,道是什么?” “所谓道,就是你为自己选的路。”纪斯轻笑,“比如,你长大后想成为什么人?” “我想当科学家!” “嗯,这就是你的‘道’了。”纪斯揉揉孩子的头,“不要把它想得太复杂。有时候你想做的事就是你的道,仅此而已。” 小姑娘开心地笑了起来,天真无邪。 不过,讲故事会忘记时间,而孩子总是饿得很快。当一身“咕噜”从孩子的肚腹响起,室内的三个大男人总算意识到——饭点到了,得给崽喂饭。 姜启宁作为唯一的劳动力,带着孩子、推着俞铭洋进了电梯。他虽然知道纪斯甚少进食,但还是习惯性地问了句:“要给你带点什么吗?” 他等好了一句“不用,谢谢”,却不料纪斯笑着开口道:“确实需要你帮忙带点东西。” “诶?” “帮我带一块紫水晶。”纪斯说道,“紫罗兰的颜色。” 姜启宁应下了。特殊时期,他的确不想出门。像他这种打架不太行,呐喊第一名的人就该乖乖呆在酒店做冥想,而不是外出乱晃被怪物盯上。 不过,既然纪斯开了口,那八成是没啥事儿。要是真有危险,纪斯找的该是城哥而不是他。 “紫水晶,紫罗兰色……”他喃喃念叨着,“附近应该有珠宝店吧?” 用过饭后,姜启宁把俞铭洋送回房,把舒雨听交给纪斯。之后乐颠颠地下了楼,准备在物色水晶的同时去点个麻辣烫解解馋。吃了四天酒店的自助餐,他都快吃腻味了。 但姜启宁很讲义气,有的吃一定要喊上俞铭洋:“夜宵吃啥,给你带!” “串串香、肠粉、麻辣烫!”中气十足的声音。 “好嘞!”姜启宁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并忠于自己的欲望,率先奔向了夜宵摊子。 香味一阵又一阵,佐料在汤水中起起伏伏。身边人来人往,不知不觉间,他感觉有人站在了他的身边。 “大哥哥。”清丽婉转的声音,带着点点撒娇的钩子,“天黑了,我一个人有点怕,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姜启宁盯着起伏的牛肉丸,心不在焉地往旁边一瞥。哦,蓝白校服,中学生? “路灯亮着呐,怕的话让你爸来接啊!” 少女:…… 耳听身边没声音,姜启宁总算把视线从蟹柳上移开,转到了少女的脸上。讲真,这女孩子虽然年纪小,但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 然而,美少女再美,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是未成年啊! 姜启宁无动于衷:“你要是不放心的话,要不我给你打110,叫个警察叔叔来陪你等好不好?” 少女:…… 良久,美少女才说道:“我爸妈不在家。” “那让你亲戚来接。”姜启宁的“让你爹来接”、“让警察来接”和“让亲戚来接”三连杀直接KO掉美少女。 少女怔愣在原地,瞪大眼注视着他,像是在看什么绝世奇葩。 眼见人不走,姜启宁看看她,再看看麻辣烫,似乎是纠结了很久才说道:“……要不这份麻辣烫我请你吃吧,你也别盯着我了。” 少女突然梗死:…… 她身为一只吃人的妖魔,真是连尊严都没有了! ※※※※※※※※※※※※※※※※※※※※ PS:妖魔:我特么不吃你的麻辣烫!听清楚了没有,我不吃! 姜启宁:来来来,尝一口,别急着拒绝,超好吃哒! 妖魔:…… 第58章 第五十八缕光 妖魔会找上姜启宁不是偶然, 而是堕落者对觉醒者天生敏感。 即使姜启宁尚未觉醒,可长期与一群觉醒者相处,在他们的磁场共振影响下, 他的精气神自然而然会发生改变。 姜启宁不会知道, 他的气场柔和又明亮, 温暖且没有阴霾。犹如万千人海中的一盏灯火,足以让飞蛾奋不顾身地扑来。 纵使街市喧嚣、人声鼎沸,哪怕磁场混乱、气息驳杂, 可一旦堕落者的视线扫过他,就再也挪不动步伐。不仅是因为“食物”过分可口,更是因为堕落者在身而为人时只有十九岁, 而这个年龄的女孩最喜欢、最向往的类型就是气质干净的男孩。 偏偏,姜启宁的样貌就长在了十几岁的小姑娘们最爱的点上。 他留着纯黑细软的及耳短发,正顺着风丝拂过那双清澈的大眼。他的眉色深浓却不失秀气, 鼻梁高挺又不显攻击性,人中笔直,唇角含笑, 再搭配一米八的身高和大学生的打扮, 真是生得一副阳光开朗的少年样。 尤其是小吃摊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 将他静候美食的眼神渲染得专注又温柔。 温柔到……想靠近他成为一种本能,想吃掉他成了最强烈的念头。 妖魔的食欲与人性的向往糅杂在一起, 推动着堕落者一步步朝他接近。以她对男人的了解, 无论他们身处哪一个年龄段, 平时装得再怎么爱妻爱子, 都不会拒绝一个二十上下的女孩。 在他们的观念里, 出去约不等于出轨,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正好, 在妖魔的观念里,平本事勾到手的食物不能不吃。 只要他想对她做那种事,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人带到角落,大快朵颐。 然而,妖魔万万没想到,她既没猜中开头也没猜中结尾,甚至连过程都苟不住!虽然这个男人看上去极其好吃,可他带毒啊!剧毒! 他究竟是长了什么样的脑回路,才会觉得她图他的麻辣烫? “你是不是家里没人做饭,出来兜里又没钱,所以想搞点吃的啊?”姜启宁扫了遍她的校服,真心表示理解。 粗心爹妈外出没给孩子留饭什么的,他也经历过。不过有家政阿姨在,他倒也饿不死。 但这年头也不是每家每户都能叫个家政阿姨24小时待命,估计这女孩出来得急没带钱,脸皮薄又开不了口,因此陷入了只能“眼神暗示”的窘境。 至于为什么会找上他呢? 嘿,当然是他长得年轻,让中学生倍感亲切,觉得很有共同语言啊!看,被他说中了吧,这小姑娘脸都红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你不喜欢这份吗?哦对,我这份肉比较多,你们女孩子要减肥可能不喜欢吃,那要不这样吧——”姜启宁大方极了,“你随便挑,挑你喜欢的,我待会儿给你结账好不好?” 妖魔气冷抖,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姜启宁:“额,你不用感动得发抖,我只是力所能及地帮一下而已。” 妖魔:…… 感动得发抖? 感动? 她抬起眼,用一种姜启宁看不懂的眼神注视着他。不一会儿,她乖巧顺从地笑道:“好,谢谢你。” 少女拿着手篮和夹子来到菜柜前,毫不客气地挑了最贵的食材,满满一篮。她刻意将菜篮从姜启宁面前推过去,略显羞涩道:“不好意思,是不是点多了?” 以她对男人的了解,当他们觉得自己在一个女人身上“付出得太多”时,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从各方面回本,力求“低投资高回报”的等式成立。 这个男人表现得再大方,也不可能…… 姜启宁:“老板,再给她添两罐饮料,一盒牛奶和一瓶果汁。”早已实现游戏充值自由的男人根本不在乎麻辣烫的几十块钱。 “好嘞!” 妖魔:…… 如此也好,他付出的越多,所图的越大。等到钱货两清时,就是他索要报酬的时候。届时,她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他就会主动开口送她回家……额? “小伙子,你的两份麻辣烫打包好了,给!” “谢了。” 姜启宁伸手接过麻辣烫,拎结实了转身就走。别说什么“我送你回家”,连特么“多看你一眼”都没有!他的眼里、心里和脑子里,就剩下葱姜蒜,就装了麻辣烫! 现实之残酷,直男之肃杀,不禁让妖魔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了张丑八怪的脸? 姜启宁实打实要走人,还把整个后背暴露给了她。按照妖魔的食性,此刻该是扑上去猎食的最佳时机。 可她没有。 不知为何,她很忌讳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就算进化后的实力完全能将人虐成渣,但大脑中总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思维在叫嚣:会引来警察,警察有枪,枪富有威胁。 就因为这个念头,她一直在避免与警方正面交锋,就算狩猎也会尽量小心谨慎。 只是,她不对姜启宁动手,除了深有顾虑外还有自己的私心。她一点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男人不吃送到嘴边的女人。若是真有,那一定是她没有试探到底线。 男人都是一样的,怎么可能会有例外? 尽管他们能挡住女人的主动或被动,但他们一定挡不住女人的眼泪。 妖魔快步缀在姜启宁身后,美眸迅速凝成一层水雾。她拉住姜启宁的袖子,在他转过脸的那秒,飞快垂眸,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 “大哥哥,你就送我回家吧!”她轻声抽泣,“我家离这儿不远,就在三条街外的警局旁。出来时我不怕,现在我怕了。” 姜启宁的脸皱了起来:“我还是给你喊个警察吧,这走过去再走回来,我的面就发胀了。” 妖魔:……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撕碎他的冲动,想吃人的口水真心实意地变成了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她从未被男人嫌弃至此!从未! “……算了,我送你吧。”姜启宁嘴角一抽,“好人做到底。” 学生妹都求到这份上了,他要是不送一程,她当真出个什么事他会过意不去。为了自己的良心能活蹦乱跳,送就送吧。 但在送之前—— 姜启宁:“老板,我付你辛苦费,麻烦你把这两份麻辣烫给我送到盛装酒店的1588室。” “好说好说!” 是的,他就连答应送人都要先顾着自己的美食。 妖魔自发自动地转头,眼不见为净,只拎着自己的那份在路口等他。没多久,姜启宁大步流星走来,同她一起往三条街外走去。 路程漫长,行人不多。越走越偏,只剩路灯昏黄的光线落了下来。有寒风卷着落叶扫过脚边,沉默无声的氛围让姜启宁感觉有点发毛。 不自觉地,他想起了游荡在城里还没被找到的怪物…… 姜启宁抖了抖,复又瞅瞅身边的学生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怂。他立刻昂首挺胸,并决定找点话题活络一下气氛。 于是,他说道:“这么晚出来,你作业做完了吗?”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夜路。 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绝杀!闻言,妖魔已经心如止水,并开始怀疑自己吃了他会消化不良。 “还有一个没做完,其他都做完了。”她低着头,拐进了一片幽暗的住宅区。光线愈发暗淡,她抬脚站上了一层楼梯。 片刻,少女忽然抬头,冲他笑道:“大哥哥,我家就住这一片,你要去我家坐坐吗?” 坐个鬼啊,他还要赶回去吃麻辣烫。 “不用了。”姜启宁在楼道口站定,不再上前,“我马上就走。顺便,以后别什么人送你回来都喊上去坐坐,也别让人知道你家的具体地址。” 中学生到底涉世未深,这话也说得出口。得亏他是个正经人,要不然学生妹就是引狼入室。 “真的不上……吗?”她突兀地靠近他,一把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我不漂亮吗?你不喜欢吗?” “你就不想摸一摸吗?你不想要吗?” 卧槽! 姜启宁的大脑“轰”一击完全空白,他跟触电似的奋力抽手,结果发现这妹子的力气大得很,他根本不是对手! 天呐,这一刻的姜启宁再度回忆起了在梦中被公主逼到跳河的恐惧,以及下半生被朝廷追杀的绝望。 不要这样,我的PTSD要发作了! “我不想!”姜启宁吼道,“放手啊,你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眼见这手抓得贼稳,他怂得非常自然,“别这样,不值得!只是一碗晚饭,你别作践自己。” “为什么你不愿意?”她是真的困惑,“别人都很迫不及待……” “别人?迫不及待?”姜启宁脸色一变,“你……卧槽!这是犯法啊,你、你报警没有?” “卧槽!谁给你灌输的这种思想?”姜启宁震惊了,“你才几岁,你是不是被人胁迫了?你……” 他消了声。 他看见女孩抬起头,光线好巧不巧地打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双蓄满泪水的竖瞳。 爬虫类的竖瞳,直勾勾地注视着他,让他的心凉到彻底。姜启宁的脑海中回荡着朋友们的话:【堕落者的眼睛是竖瞳,要是无意中撞上这样的‘人’,记得快跑!】 竖瞳、堕落者……吃人的妖魔! 她……她是…… 姜启宁毛骨悚然,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死无葬身之地时,却发现这名堕落者簌簌落泪,猛地松开了他的手。 她艰难地后退了好几步,像是人格分裂似的,明明嘴角淌下了涎水,可眼睛在不断落泪。她剧烈地喘息着,浑身的皮肉鼓涨,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钻出来。 “快跑啊,大哥哥……” 她退到了楼道口,勉强勾起一个笑:“求求你快跑,我饿得受不了。” “快跑……” 姜启宁急促喘息着,也不知怎的,他居然会从怪物的身上感到一种极致的悲伤。浓烈的绝望,沉沦的挣扎,她被黑暗纠缠着吞噬,哭得像个孩子。 这个堕落者,她…… “快跑啊——吼!” 顷刻间,八只竹节式的筒状脚爪撑破了她的下肢,囫囵个儿地将她顶起十几米。她的喉管到肚脐豁然开裂,一张大嘴撑爆了上身的衣服,在纷扬落下的衣物碎片里,她的长发盘缠成蠕动的触须,而背后突兀地张开一双璀璨的蝴蝶翅膀。 那双翅膀华丽美好,流转着紫罗兰色的光华。上头的鳞粉簌簌而下,顺着风丝散开,像极了夜色中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极致的美丽和极致的狰狞,都熔铸在她的身上。 “嘻嘻,吃掉你……吼!”那八只筒爪张开,以超乎音速的速度袭来。 在姜启宁骤缩的瞳孔中,妖魔一把抬起前两只筒爪,恶狠狠朝他扎来——却险之又险地擦过他的身侧,直接贯穿了混凝土的地面!皲裂的纹路,如蜘蛛网般扩散。 “啊啊啊!” 妖魔蓦地抬手抱住了头,发出高亢的尖叫声。她的情绪极其不稳,嘴里一会儿是“快跑”,一会儿是“吃掉你”。 八只筒爪疯狂乱舞,噼里啪啦地胡乱扎在地上,撬开混凝土无数,而姜启宁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哆嗦着手戴上了通讯器。 “城哥!救命啊!鬼啊——” 妖魔捕猎至今从未闹出过大动静,可现在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不仅展开了自己的完全体,甚至毫无章法地攻击起来。 这头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住宅区的注意,人声乍起,不少人正往这头赶来。 “别过来!”姜启宁目眦欲裂,“快跑,往回跑!” “嘻嘻,吃、吃掉你……”妖魔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恢复成堕落者该有的样子。她煽动着翅膀,扑下莹紫色的鳞粉。 “吃掉你们。” 鳞粉顺风扩散,被毫无防备的人吸入鼻腔。没多久,他们四肢发麻地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个不停。眼睛能清晰地看见一切,脑子能明白地感知所有,偏偏身体动弹不得,只能直挺挺地等死。 “呼……”姜启宁跟着倒在地上,满头冷汗。 身后,妖魔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两只筒状的爪子将他插起,高高地举到自己面前。顶着同一张雪肤花貌的脸,神情却截然不同。 妖魔饶有兴致地看着姜启宁,甜甜地笑了起来:“我好喜欢你!” 姜启宁非常无力,可他就是死,死这里,也要用最后的声音吼出:“我·拒·绝!” “抱歉,我希望我的恋爱对象是一名正常的成年女性。” 妖魔:…… 直到这一刻,她还在承受他的直球式打击。 真的,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她的腹腔裂开大嘴,一层层红肉翻卷往外,里头的獠牙布满一圈又一圈。尖锐的锥状齿逐层分布,姜启宁相信,他只要下去了就啥也不剩了。 不、不要! 筒状爪松开的那秒,失重感传来,腥臭味弥漫。姜启宁往兽口跌落,差之毫厘的瞬间,就见自己突兀地停滞在半空。 姜启宁:…… 诶?难、难道他也—— 下一秒,他的身体螺旋式翻转升起,跌落在一侧的草坪上。所幸摔的角度正好,让他第一眼就瞧见了战场。 万万没想到,将他救下的人不是司诺城也不是纪斯,而是一身警服、跑得气喘吁吁的江梓楹!她浑身蒸腾起泛白的光晕,用一种他十分熟悉的频率打开了能量场,拉稳了怪物的注意力。 “第四名觉醒者……”姜启宁喃喃出声。 轰! 八只筒爪狠狠地往江梓楹扎去,后者确实避不开对方超音速的攻击,但她能在瞬间张开乳白色的伞状屏障,将那攻击牢牢地挡下来。 江梓楹青筋梗起,雪肤浮起一层薄红。妖魔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她根本扛不住造。三击重压下来,她脚下的混凝土已四分五裂。 伞状防御逐层崩溃,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妖魔,五指成爪,迅速翻转自己的力量。 紧接着,伞状防御倒置,直接包裹住妖魔的三只筒爪。江梓楹集中意念灌注在妖魔身上,竟是将它整个儿抬飞,重重地砸进几十米开外的废弃荷塘里。 江梓楹没有犹豫,单手掏出枪上膛,迈开大步朝荷塘狂奔。她挥下一层屏障,另一手端起枪支砰砰两下,精准无比地射中了妖魔的头颅。 伴随着对方凄厉的咆哮,她将力量覆盖在双腿,急速转身避开一只扎来的筒爪,再借力上翻冲向妖魔的面门,勇得无以复加! 然而,妖魔到底是妖魔,即便她上一秒惨叫着捂头,下一秒就能笑着撒开手,冲江梓楹笑道:“嘻嘻,原来子弹伤不到我。” “你上当咯!” 妖魔张开大嘴,朝江梓楹扑去。后者操控着能力轻盈翻转,一脚踏在妖魔的獠牙上,并在兽口合拢的瞬间扭身腾出,最后失控地砸进了居民楼。 八只筒爪收束,妖魔伸长了脖子朝居民楼探去…… 别、别杀她! 姜启宁的下巴剥着泥,艰难地苟着身体往前爬:“不、不要动手……” 他的能量场因为执念而点点溢出,是漂亮的紫罗兰色。只是,他对此一无所知。 ※※※※※※※※※※※※※※※※※※※※ PS:姜启宁:我真的不喜欢男人,怎么我的气场是基佬紫? 俞铭洋:切,这算什么,我还是原谅绿呢! 姜启宁:…… 第59章 第五十九缕光 意志力突破临界点, 灵魂的觉醒只在一瞬间。强烈的信念灌注,无形的气场显化。譬如滚烫的岩浆入了海,泛起沸水白烟连成一片。 能量从姜启宁的身体上抽条发芽, 勾勒出祥云的轮廓, 闪烁着瑰丽的色彩。他紧盯着远处将头颅探进居民楼的妖魔, 漆黑的眼眸浮起紫色的流光。 “住手啊!”他听见了孩子的哭喊。 “住手!” 手指微微抽动,知觉正在恢复。姜启宁奋力地仰头,颤抖着冲妖魔伸出手, 流淌的紫色沿着脉络延展,飞快聚集在他的掌心,将干涉力扩散到最大。 “你不是要吃我吗?”他怕得牙关打颤, 可嘴上说着截然相反的话,“那你就过来啊!我特么在这里,你看清楚点!” 身体上的麻痹感磨钝了他的声音, 姜启宁自以为的大音量落在妖魔的耳朵里,简直比微风吹动的声响还不如。 堕落者的上半身钻进民宅大肆破坏,噼里啪啦的声响震耳欲聋。在食欲勃发的档口, 她哪会理会来自外界的干扰。 尤其是在她完全确定了枪对自己造成不了伤害后, 狩猎行为更是放肆不少。她不仅要吃掉江梓楹, 还要吃空居民区,更甚至大樊整个县城都将成为她的猎场, 谁也跑不了。 可诡异的是, 堕落者猎食的动作缓了下来…… 妖魔纤瘦的腰部蛇一般拉长, 两只苍白的手臂异化了骨骼, 变成与筒爪近似的模样。她披头散发宛如厉鬼, 在居民楼里横冲直撞。一双筒爪贯穿了承重墙, 劈碎了天花板, 又迅速穿过飞溅的玻璃扎向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女孩。 江梓楹扑上去抱紧了孩子,可这时再想脱身就难了。力竭至此,她只能织成一层薄薄的防御,再用自己单薄的身躯给女孩撑起保护伞。 “噼啪!”这是保护伞碎裂的声响。 江梓楹引颈受戮,不想致命的一击没有到来。她反应极快地抬头,却发现堕落者的筒爪晃悠悠地定在她面门前,距离她的脑袋不过五公分而已。 视线上移,江梓楹看见堕落者全身泛起了紫色的光晕,对方的竖瞳有些难以聚焦,连神情都显得有点呆滞,像是被人敲了一击闷棍似的。 本能地,江梓楹抱着吓坏的孩子跑出了攻击圈。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拽起带娃的奶奶,大声催促道:“快跑!能爬起来的都跑,承重墙坏了,楼很危险!” 她将生路留给了别人,自己却合上了那扇破损的大门。江梓楹清楚,妖魔的目标暂时是她,只要她留在这里,就能给群众争取逃跑的机会。 然而,这时的妖魔浑身一震,陡然清醒了过来。她根本顾不上江梓楹,近乎是愤怒无比地转身,发出凄厉的尖叫! “是你!”她的八只筒爪挪移,蜿蜒的长腰收缩。待上半身回复人形,妖魔盯死了地上的姜启宁,“你对我做了什么?” 凝滞感虽然只有几秒,但对妖魔造成的恐慌无法言喻。如果当时的女警不管孩子,而是集中力量给她来上一下,那她就完了。 “你到底……” 瞬间,十几支淡金色的长箭从遥远的地方射来,攻势连绵不断地落在堕落者身上。她满脸狰狞地啐了一口,一双筒爪狂舞,铿锵有力地挡下了所有的箭矢,爆出一阵阵金属色的火花。 司诺城从高楼上一跃而起,将弓拉满:“反应速度太快了,我暂时伤不到她。” “你拖住她!”通讯器里传来祁辛黎的声音,“我得先跟拉基汇合!” 拉基作为人形兵器,失控起来比妖魔更可怕。在拉基尚且不能完美控制自己之前,他要想干架,祁辛黎必须先就位。 “我快到了。”拉基吐槽道,“你怎么这么慢?” 祁辛黎心头火气:“你特么以为男人快是一件好事吗?” 出师未捷人先吵,长使战局一面倒……司诺城翻了个白眼,自动屏蔽掉队友吵嘴的声音,抬手嗖嗖两声,箭矢齐发。 他急速向堕落者逼近,单手化长弓为加特林,正待瞄准目标头颅的那秒,突然发现妖魔的腹腔涨大,大嘴飞快咀嚼着什么。 很快,她的大嘴收拢,以音爆的速度吐出一缕白线。那白线横贯夜空,像是预判了他的前进方向,好巧不巧地落在一个中心点。下一秒,它突兀地张开,化作一张铺天盖地的蜘蛛网,兜头兜脑地朝他罩来! 司诺城一怔,脸色变得极为严峻。 如今收势已来不及,他干脆利落地变枪为长刀,手腕陡转,劈出三道残影。那蛛网倏忽崩裂,堪堪擦过他的衣裤四散,又顺着惯性一把黏上了后方的建筑物。 没多久,“滋滋滋”的腐蚀声响起,像极了硫酸滴落在石堆中的声响。司诺城神色一凛,终于明白为什么纪斯会说“由人变成的妖魔比怪物更可怕”这句话了。 它们有着人类的智慧,怪物的实力,且浑身上下都是致命的利器。但凡应敌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落得尸骨无存的地步。 “你们听好,这只怪物远程近战兼备。”司诺城肃然道,“外骨骼特别坚硬,我的箭矢破不了防。进攻速度极快,会像蜘蛛一样吐丝,丝网具有强腐蚀性。” “我找不到她的弱点在哪。”司诺城双手握刀,俯冲向妖魔的面门。 刹那,长刀与筒爪交错出大片火花。妖魔的另八只筒爪急速翻起,连同双手在内化作十柄利刃,发疯般穿刺司诺城。 “铿铿铿——” 凭着极佳的目力与本能,司诺城格挡掉所有攻击。他跟得上妖魔的速度,也抵得住妖魔的力气。只是,在猝不及防之下,他吸入了一些鳞粉。 唔…… 麻痹感传来,司诺城心知要糟。 果然,一只筒状横向扇来,毫无保留的巨力砸在他的身上,将他掀飞出去。随着“哐”一声巨响,司诺城摔进废墟里鲜血直流。 强得不可思议! 须臾,他单手撑地猛地跃起,一根筒爪直接贯穿了他所在的位置,扎入地底三米有余。忍着浑身剧痛,司诺城一边硬杠着妖魔的攻势,一边将她带离居民区。 然而妖魔很聪明,一旦打斗范围超出她熟悉的地界,立刻缩回巢穴。 该死的! 司诺城收起长刀化作万千丝线,决定亲自把这妖魔网了拖出去!谁知就在他的线即将拴上妖魔筒爪的那秒,拉基斜刺进来,以野兽捕食的迅捷抱住了一只筒爪。 此刻,司诺城再次回忆起了游艇甲板上看到拉基喝掉伏特加后的绝望,以及整艘船被巨蛇掀翻的痛苦。 不要啊—— “乌拉!”拉基嘶声狂吼,以一只筒爪为基点举起了整个妖魔。他单脚点地旋转,一圈再一圈,最终脱手将妖魔砸在了地上。 狂猛、强悍、硬茬!确认过战术,是乌拉血统的战士无疑。 但是…… 司诺城默默注视着差一点就网住妖魔的丝线,一口老血就这么从嘴角溢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内伤了,被气的。 总算,一打十的拉基稳住了妖魔的仇恨值,他野兽般的攻击模式又快又狠,竟是能与堕落者平分秋色。如此,他们倒是有机可趁。 没多久,祁辛黎赶到现场。 不同于拉基的一来就加入战局,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局势,发现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便直接放弃了参战的想法。 祁辛黎同江梓楹一道救人,顺便阻止后来的警方靠近,告诉他们只可隐蔽作战,千万别窜到妖魔跟前。眼见警方分散找到掩体作战,祁辛黎悄无声息地摸进去,拉起奄奄一息的姜启宁。 “你们可算记得救我了……”姜启宁有气无力道。 祁辛黎:“嘘,别出声,我马上就……” 他消了声。 姜启宁虚弱无力地抬眼,就见拉基像一颗流星,从这头被砸到了那头。城哥的丝线刚网上妖魔,就被她囫囵扯起,连人带网地摁进花坛里。紧接着,妖魔扭头拉长身体,鬼似的悬浮在他俩的头顶。 六眼对视,死亡锁定。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阎王殿。 他俩与妖魔面面相觑,最终,姜启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妖魔说道:“我特么……接受你的表白,求你不要吃我!” 吉祥物使出绝招——怂爆! 祁辛黎:……吓得我佛经都忘词了! 妖魔:…… 恰在此时,司诺城的加特林瞄准了妖魔的头颅。当他扣下扳机的那秒,他再次拉稳了妖魔的仇恨值。 持久战彻底打响! 只是这次,妖魔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不知是力竭,还是出了什么问题。她狰狞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双眼渐渐合上,只剩怪物的身躯还在歇斯底里地攻击。 这是怎么了? …… 纪斯朝着虚空伸出手,轻轻一点,便撕开了一层维度。他进入其中,沿着黑暗冗长的隧道往深处走,越是深入,越是泥泞。 渐渐地,黑暗变成灰暗的阴天,天空中下起了暴雨。城市的场景轮转,切换到旅游业发达的山景区,在一处宾馆的房里,年纪不大的女孩拥着被角哭泣。 满床狼藉,她哆嗦着手点开一个视频,待看清上头的画面,捂着脑袋爆发出尖叫:“啊啊啊——” 十七八岁的女孩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了一个外校的同龄男孩。在闺蜜的怂恿下,她开始了一段羞涩的追逐和初恋。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之于她是一个毁灭的开始。 那名叫“高易”的男孩从来是个渣滓,最喜欢玩弄成绩优异的漂亮模范生。之前,堕入陷阱的是“闺蜜”。而为了自己能脱困,“闺蜜”向高易推荐了她。 一切都是肮脏的游戏,所有都是设计好的死局。等她掉入魔爪,“闺蜜”终于撕碎了伪装,满脸扭曲道:“你终于跟我一样了!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想毁掉你。” “凭什么都是一样的人,你可以活得那么干净?” “跟我一起掉下来吧!” 【啊——】凄厉的女声在哭嚎,一帧帧的画面在业火中燃烧。 渣滓们握着她的“把柄”,恐吓她、威胁她、强迫她,日复一日地给她灌输腌臜的思想,将她从高处拉拽到泥淖,踩着她的脊梁骨狂笑。 她卑微地活着,再也回不到从前。她一直表现得很听话,只求他们维系她仅有的体面。至少,不要让她的父母知道…… 可惜,人跟畜生讲不了道理,也别希冀畜生能有人性。作践到头,他们将视频发给了她的父母。 之后,是一场惨烈的车祸。 她的世界全方位坍塌,精神也跟着崩溃。接下来漫长的一年里,她活得像是行尸走肉。亲友一直在找她,发小跑遍了好几个地方。 可是,她回不去了。 纪斯踏着一路泥泞走到路的尽头,放眼望去,远方是一片荒芜的皲裂大地,顶上是高耸的悬崖边缘。刺骨的阴风从深渊中升起,恶魔们在底下伸出手,朝崖顶的女孩探来。 曾梦楚蹲在边缘,像个孩子般抱紧自己的身体,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她身侧的石块裂开缝隙,仿佛随时会坠下去一样。 似乎是察觉有人靠近,她仰起头。入目,是一名乌发白衣的男子。 “这里也会有人来吗?”她喃喃问道。 纪斯轻笑:“你能去的地方,我都能去。” “不可能,这里明明是……” “你的记忆,你的心。”纪斯俯身,温柔地伸手盖在她的头顶,像是安抚一个孩子,“同理,你父母能去的地方,你也能去。” 曾梦楚浑身一抖,面色灰败地扭头。 “不去……”她说道,“是我害死了他们,我不配做他们的女儿,也不配跟他们去同一个地方。” “我该去的地方是……”她直勾勾地注视着深渊,结果不言而喻。 闻言,纪斯笑而不语,只是抬起权杖轻轻点地。 刹那,荒芜的大地盛放成花海,花枝随风摇曳,落英缤纷。清澈的溪水滋润了干涸的土地,有鱼跃出了湖面。参天巨木拔地而起,树藤蜿蜒垂落,有动物穿梭其间。 一只狐狸扑进了花丛,霎时惊动彩蝶千万。它们振翅向苍穹飞去,瑰丽夺目的色彩像极了璀璨的星云。 旭日东升,潮起潮落的声音传来。海阔天空,宇宙浩荡,之于天地的亘古,人之渺小恍若一粒尘埃。 置身奇景,感受大自然的壮阔,她紧紧束缚的心挣开了一枚扣。 “我带你看看宇宙吧。”纪斯笑道。 说着,他一抬手,云袖翻起。眨眼的时间,苍穹化作夜幕,星河倒悬头顶。炽热的天狼星火光闪烁,带状的行星沿着轨道旋转。场景切换,星辰巨兽穿梭在银河里,蜿蜒巨龙横卧在星域间…… 曾梦楚失去了声音,只瞪大眼睛注视着一切。 纪斯勾唇:“这才是你该去的地方,而不是拘泥在过去的沼泽里,迟迟不得解脱。” 他侧首:“人生区区十几载,是好是坏已如过眼云烟。你回头看看你走过的路,其实翻盘的机会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亲手放弃了而已。” “我……亲手放弃……” 恍惚中,曾梦楚回忆的闸门打开,被她刻意无视的细节一个接一个跳了出来。痛苦与酸楚,绝望与挣扎,她迷失了太久太久,久到忽略了她本可以把握的机会。 “楚楚,告诉妈妈,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身上会有淤青?”妇人垂泪哭泣,“告诉妈妈好不好?不要不说话。” “楚楚,来了就别走了,在姑姑家住下好不好?姑姑供你复读,考个大学安定下来吧。” “曾梦楚!”发小的暴脾气依然没变,“你……可算回来了……别乱跑了好吗?有什么苦衷告诉哥,哥帮你啊!” “楚楚……” 【楚楚……】她似乎又听见了父母的声音。 纪斯说道:“不要把泥淖当成你的世界,你本该是破蛹而出的蝴蝶。” “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曾梦楚。”纪斯垂眸看向她,“是抓住这个机会去看看你向往的世界,还是放弃这个机会坠身地狱。” “与它们——”纪斯看向深渊,“互相折磨永生永世?” 曾梦楚脸色凄惶。 “搭上一辈子,还要再搭上新开始?” “不……”她摇着头,开始一点点后退。而伴随着她的后退,深渊里的魔物发出咆哮,一声声的呐喊,完全是她熟悉的渣滓们的声音! “我不——”她吼道,“我不要!我不要跟它们为伍!” “它们不配!” 纪斯笑道:“那就离开这里,朝着光的方向奔跑。快去吧,他们在等你。” “那你呢?” “我在等你解脱。” 大地震动起来,裂开漆黑的豁口。远处的火山爆发,腾起深浓的烟雾。纪斯站在这片崩裂的维度世界里,低头冲着深渊一笑,挥袖将她的心魔碾碎成渣。 而曾梦楚朝着边缘狂奔,冲向了一片温暖的怀抱。 “爸爸!妈妈!” …… 住宅区废墟一片,妖魔与觉醒者战得两败俱伤。可就在这时,妖魔浑身抽搐起来,她腹腔的大嘴层层张开,心口的位置流淌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它们挥发在空气里,凝聚成点,扩张成面,又化作了维度的出口,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 “嗷——”妖魔惨叫出声。 一只修长的手从这片光芒中探出,紧接着,偌大的妖魔豁然裂成两半。而纪斯白衣蹁跹的撕裂维度冒了出来,踏着星光月辉,轻盈地落在众人身边。 身后,妖魔的躯体轰然倒地,一双蝴蝶翅膀变成了荧光色的齑粉,蜘蛛状的残骸倒是留在了地上。 “纪斯?” “纪斯!” 众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迅速朝他围拢。却见他走向妖魔的尸体边,亲身弯下腰,将手搭上了妖魔的头颅。 女孩的眼半开半闭,光彩渐渐消失,但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她看着纪斯道:“谢谢……我……” 她的视线穿过纪斯的发间,看到了姜启宁灰扑扑的脸。 这一刻,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大哥哥,我要走了……” “你可以再……送送我吗?” ※※※※※※※※※※※※※※※※※※※※ PS:姜启宁:那碗麻辣烫我给你供上?再插三炷香? 妖魔:……给老子气活了! 第60章 第六十缕光 居民楼成片损毁, 为数不多的路灯早已支离破碎。被斩断的自来水管洒落冰冷的雨,淋漓在点亮易燃物的火焰丛里,漫出焦糊的青烟。 光芒明灭, 荧粉点点。怪物的躯壳在前, 蝴蝶的羽翼在后, 曾梦楚倒在两者的临界边缘,含笑注视着灰头土脸的青年。 本以为将对方吓得够呛,他怕是不会回应了。却不想, 他还是迎着微弱的火光朝她走来,慢慢蹲在她的面前。 姜启宁缓缓伸出手抚上她的发顶,掌心的温暖透过生死的交界传递到她心间。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可到最后只是笑道:“我答应送你回家的。” 温柔得让她落泪。 “嗯……”她笑了起来,解脱又释然,“我回到家了, 大哥哥。” “谢谢你,送我回家。” 曾梦楚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又爱又恨的世界,终是带着笑意阖上了双眼。她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 像是长出翅膀般飞向了最温暖的彼岸。父母张开双臂抱紧了她, 亲吻着她的额角, 灼烧了她死寂已久的心脏。 重生,涅槃! 毫无保留的爱, 足以让所有噩梦烟消云散。她彻底放下了过去, 又蓦然回首, 冲着对岸的姜启宁挥起了手臂。 【大哥哥, 再见了!要永远开心啊!】 废墟中的火光熄灭了。烟雾袅袅升起, 少女化作了荧光色的齑粉, 顺着疾风的涡流旋转着飞走。姜启宁的手轻轻落下, 摁上了一片带着余温的细沙。 窸窸窣窣,它们从他指间滑落,像极了生命的消逝。姜启宁不禁紧了紧掌心,却发现有一枚质感剔透的不明物落在手中。 尘埃落尽,他摊开了手掌。只见一颗饱满圆润的水晶躺在命纹里,闪烁着紫罗兰色的光辉。璀璨动人,像极那对紫色的蝴蝶翅膀。 这是…… “灵魂结晶。”纪斯温和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暗夜的寂静,“你可以把它当作活佛的舍利子,也可以认为是修者的内丹,这是只能被觉醒者拥有的东西。” 司诺城道:“觉醒者?” 既然是只能被觉醒者拥有的东西,堕落者怎么会有?难道她…… “她的灵魂是漂亮的紫罗兰色。”纪斯继续道,“觉醒之后,她是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堕落之后,她是一只贪食残忍的蜘蛛。” “同一个极器,阴极与阳极两种形态共存,攻击与防御的威力翻了十几倍。”他扫过伤痕累累的觉醒者们,笑道,“你们暂时不是对手,很正常。” “半觉醒半堕落的妖魔,确实少见。”纪斯颇为感慨,“如果不是天性善良,她一旦堕落就不会保留丝毫人性。” “到底是可惜了……”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要是她当年能走出思维的囹圄,再破釜沉舟地拼一把,或许结局有所不同。然而,世俗的偏见与所谓的名声将她压死,半点翻不了身。 不过,眼下她解脱了,是带着笑走的。 蝴蝶翅膀同她一起消散,只剩丑陋的怪物残躯还留在废墟里。她像丢弃深渊中的心魔一样,完全抛开了恶魔的心态,回归于自我的本真。 “不要难过。”这一次,纪斯的手落在了姜启宁的肩上,“有时候,死亡不是终止,而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灵魂永存,她会在彼岸过得很好。” 姜启宁半蹲着仰起头,重重地吐气。他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故作轻松道:“刚刚风好大,我眼里进沙子了……” “对了,纪斯。”他摊开手掌,递出这颗灵魂结晶,“你让我带回来的紫水晶,是她吗?” 纪斯笑着摇头:“不,让你带回来的紫水晶——是你自己。” “诶?” “恭喜你,成为第五位觉醒者。” 姜启宁如同被天雷劈过般愣在原地,满脸不可思议。讲真,纵观他遇到过的觉醒者,哪一个觉醒后不是凄凄惨惨地躺好几天才恢复,就连生龙活虎的拉基都扛不住造。 可他非但没精疲力竭,还觉得神采奕奕,甚至能够再熬个夜是怎么回事?难、难道他觉醒了最强超能力吗? 难以置信!他竟然在司诺城的压迫下成为了气运之子,即将走上人生巅峰?从此,成为救世主的梦想不再是梦想,而是真正的现实? 想到这里,姜启宁忍不住了:“我、我的超能力是?” 纪斯恶劣一笑:“你会格外招怪物‘喜欢’呢。” 姜启宁:…… 司诺城拖走了备受打击的姜启宁。而警方在疏散了所有群众后,出动大队人马将现场封锁了起来。待见到大面积损毁的建筑和妖魔偌大的残躯时,他们对觉醒者升起了难掩的敬意。 这究竟得有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与强悍的怪物进行殊死搏斗? 一筒爪刺下去深达三米,子弹根本破不开它外骨骼的坚硬,眼睛完全跟不上它进攻的速度。饶是警方全副武装进攻都有大概率失败,没想到他们几个竟然能硬拼到现在,还生生把它磨死了。 真是令人惊叹的实力! 他们一边派出专业人员收敛怪物的尸体,一边遣出医疗组询问觉醒者需不需要帮助。鉴于打了一架战损得太厉害,司诺城几人痛快地应下,但希望警方暂且别暴露他们的行踪和身份。 闻言,最年轻的警员感到诧异:“官方已经承认了你们,群众对你们的接受度也高。很多人都想见一见协助军方击退了第二波硕鼠的英雄,你们为何还要遮遮掩掩的?” 司诺城摇了摇头:“倒不是遮掩,只是‘觉醒者’还不够多。” “保持适当的距离是对双方的保护。”他解释道,“如果现在公开了人像和身份,你觉得结果会是什么?或许今天,我们会被人堵在路上而不是飞快地奔赴战场;或许明天,我们会因为‘自私自利,不愿意分享觉醒的秘诀’而被人口诛笔伐。” 但觉醒者人数一多,许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只要把“少数”变成“常态”,就能大幅度地削弱双方之间的矛盾。 司诺城想活得堂堂正正,但不是不带脑子。 毕竟,连一些不红不火的明星都有几个如跗骨之蛆、怎么也赶不走的私生饭,更何况是干系甚大、迟早家喻户晓的觉醒者呢? 觉醒者招来的可不是“私生饭”,而是实打实的妖魔和怪物啊!所以,在成长为能怼天怼地的巨佬之前,司诺城更喜欢韬光养晦,谋定而后动。 “有些事情,要等时机成熟再做。”司诺城微微颔首,“后续的麻烦,还得拜托你们尽心处理了。” 于是,几名觉醒者顺利地混进了伤者的队伍,被送往县城最大的医院。 临走前,姜启宁拨动着掌心的紫水晶,问道:“纪斯,她……这个我该怎么处理?” “同色的灵魂结晶对你的能力有增幅作用。”纪斯勾唇,“这是她留给你的礼物,你自己做决定吧。” 姜启宁沉默片刻,说道:“我选择……送她回家。” “把水晶埋在她家的庭院里。”他说道,“或者,交付到一直牵挂她的人的手里。跟着我可太危险了,我每天摸爬滚打的,这迟早会碎掉。” “还是回家好,让她安定下来吧。” 有风缱绻而来,拂过姜启宁的发间。纪斯听见了灵体的轻叹和祝福,对他温和道:“好,在去京都之前,我们先送她回家。” 风,散了。 纪斯拄着大杖穿行人群中,在路过沈云霆的身边时,提点了一句:“被你们警方‘保护’在局里的最后一名共犯,记得尽快处理掉。” 沈云霆道:“罪证刚收集完,我们会立刻把他送上法庭制裁!绝不姑息!” “不,不是指这个。”纪斯转过头,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恐怖的话,“它再活十天半个月,也会变成一只妖魔呢。” 沈云霆脸色陡变。 明明是象征神圣的大祭司,偏偏此刻的纪斯比恶魔更像恶魔:“不过,它的实力远远比不上这一只。你们若是操作得当,兴许在它堕落之后,就能得到一个活体的妖魔实验品。” “不要有负罪感。” “它只是妖魔而已。” 点到即止。 道德底线是用来约束人和针对人的,渣滓和妖魔可不在此列。纪斯是名副其实的神职人员不错,但他从不会掩饰自己邪气的一面。 之于他而言,光与暗是二元对立的关系,但不是非得拼个你死我活的结局。光伟正是他,假丑恶也是他,如是,完整! 同理,他希望挑的合作对象该正时正,该狠时狠。要是连这都做不到,非得拘泥着条条框框来,那么双方以后的分歧只会更大,谈什么…… 沈云霆点头道:“我明白了。” 立正,他行了个军礼:“谢谢提醒,这个建议会拯救更多的人。” 纪斯:…… 你……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实验品”的提议,连一句来自“人道主义”的谴责和义正言辞的反驳都没有吗? 这真是太没“人性”了! 大祭司不禁陷入了沉思。 嗯,他喜欢。 …… 司诺城是伤得最重的觉醒者,由于结结实实地挨了妖魔好几下,他的肋骨断了两根,脏器有不同程度的出血。 医生们本想为他安排一台手术,结果发现这货晒了两小时太阳就生龙活虎了起来,不仅脏器在迅速自愈,就连接完的肋骨都开始自动修复。等他晒到太阳落山之后,浑身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堪称“医学神迹”! 见状,一名外科医生发出灵魂质问:“请问,你会像植物一样进行光合作用对吧?” 内科医生同问:“请问,你的超能力是太阳能充电板吗?” 司诺城:…… 其实只要有光,不拘泥阳光或者月光,他都能化为己用。甚至,他本能地感觉自己也可以成为光源。虽然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体质,但他真心希望自己不是萤火虫或者电鳗。 想了想,他斟酌道:“南孚电池?” 一节更比六节强!超持久,能续航! 医生们突然梗住:…… 觉醒者们住院没两天,就被无处着手的医生们“放虎归山”了。他们发现,只要不是极重的致命伤,这窝异能者似乎都能好全,还不会落下后遗症。这体质着实让人羡慕,但他们的性格实在是一言难尽。 司诺城一开口能把人怼死,祁辛黎也不遑多让,天天打报告申请:“我想去医院的太平间看看,做做每日的功课——给人超度。” 医生们:…… 那个叫拉基的混血帅哥饭量极大,每餐都要跟医生抢饭吃,太没人性了! 名为姜启宁的小伙更是个奇葩,握着块紫水晶来拍X光,直说:“诶!医生,你快给我照照!我身体里是不是也有一块水晶?我想看看长哪儿了?” 医生们:……你身体里有没有水晶我们不知道,但你脑子里有片海是绝对的。 啊,再见吧!朋友,再见吧!这次出院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他们真心发现,所谓的异能者不是装高冷搞神秘,而是他们的狗性子跟正常人玩不到一块儿去。交谈真累,相处也累,还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觉醒者们顺利出院的档口,“大樊事件”已在互联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警方先是放了一把王炸,直接挂上大樊狼藉满地的组图,那战后废墟的景象和医院人满的现实刺痛了人眼,揪得人心一疼。再次,他们放出了被妖魔吃掉的“受害者”的照片,并罗列了他们被害的共通点。 接着,警方深扒了“受害者”之所以遇害的起始,逐层深入后,牵出了一桩令人发指、丧心病狂的大案。最后,他们才公开了妖魔的残躯,告知众人真相。 这是官方第一次以长文形式陈述事件,引起的反响无法以言语形容。牵起的动荡是什么姑且不清楚,只是针对大樊这地儿的效果倒是立竿见影了起来。 大樊自此次事件之后,再也不用打黄扫非了…… ※※※※※※※※※※※※※※※※※※※※ PS:姜启宁:到最后,我还是没吃上麻辣烫…… 众人:…… 第61章 第六十一缕光 只有刀捅到自己身上, 人类才会觉得疼。只有妖魔出现在自己身边,人类才会感到怕。 其余时候,大部分人总是抱着侥幸心理, 认为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 怪物来了有军队防着, 实在扛不住还有新出炉的异能者,他们再怎么倒霉也不至于成为第一批受害者。 可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们——至于! 即使远离沿海禁区,不在岭东地界, 没有千年大墓,更无山脉硕鼠,也照样有披着画皮的妖魔蛰伏在身边, 垂涎着活人的血肉,随时有出手的可能。 据说,这种妖魔自人体衍生, 汲取人的恶意与邪念而活。它会慢慢壮大自身,一步步侵蚀人的思维、意志和身体,再取代人活在世界上。 没准, 一名路人前一秒尚在与朋友嬉笑, 下一秒, 那名朋友就会变成妖魔吞噬了他。这谁能防住?简直防不胜防。 但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有时候人心之险恶更胜于妖魔之恐怖。 第一只正式进入公众视野、残杀人类的妖魔, 是由十几个社会败类亲手缔造的“杰作”。从锁定目标到肆意掠夺, 从拍摄录像到威逼胁迫, 从鞭挞身体到摧毁精神, 饶是成年人遭遇这些都要发疯求死, 更何况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呢? 硬生生逼出一只妖魔, 造就恶因;活生生被妖魔吞食, 酿成惨相。都是咎由自取,都是自食其果。临到头来,作恶的业报终是逃不过。 在官方一五一十的陈述中,大众对社会败类的愤怒远超对妖魔来临的恐惧,抛却律法的束缚和人道的精神,他们甚至觉得妖魔杀得好。 谁不是从十七八岁过来的人,谁家没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只要把自己代入“妖魔”的处境,怒火真是油然而生。 而更令人倍感哀戚的是,栽在渣滓手里的受害者不止一个,可他们……没有一个选择报警,没有!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可联想到大环境对受害者的流言蜚语,人们不难理解他们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换言之,罪犯必须惩罚,妖魔必须防范,但“大环境”是不是也该进行一次反思? 流言究竟得可怕到哪种程度,才会让受害者们宁愿接受胁迫,也不愿伸手向外界求助? 只是,互联网上吵成一片。讨论的人多了,话题不自觉会变歪。 他们从“人怎么会变成妖魔”歪到“中洲性教育的不到位”,再从“封建思想害死人”歪到“戒色的重要性”,最后从“男德教育的必要性”歪到“女子防身手段十八式”…… 骂声无数,所有评论区乌七八糟。见状,一些网友憋不住了。 【冬瓜炒虾仁】:“我们不是该集思广益,讨论怎么防范妖魔吗?为什么你们开始讲述自己被人渣伤害的经历?”点赞1.9万。 【蜗牛爬】:“别防了,防不住的!趁活着多喷喷社会,没准死后还能在地府当个花洒,天天喷水!”点赞5.2万。 【天河】:“大樊本地人,说个事儿。警方扫黄打非好几年搞不掉的窝点,昨儿晚上全卷铺盖不干了,被吓的。”点赞4万。 【我找到工作了】:“只有我一个想知道妖魔最后是怎么被解决的吗?官方语焉不详,能总结一下妖魔的弱点吗?”点赞6万。 【地瓜干】:“你们有没有发现,关于最近发生的两次大事,大祭司的围脖都没有给出预言。你们还记不记得,他上次没发预言是因为身在宁原,那么这次没发预言,是不是身在大樊?”点赞8万。 这一条围脖下方跟满了帖子,网友一边发着细思极恐,一边飞快地琢磨大祭司的行进路线。 越是深扒,他们的注意力越被分散个彻底。到此,虽然人对妖魔心存畏惧,但想到“大祭司”这神秘人……顿时,他们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不过,心理上的轻松只是一时,当关掉手机回归现实,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愈发危险的世界,以及随时都有可能丢命的日常。 连“人”都变得不安全了,这世道除了靠自己,似乎没有更稳妥的办法。那么问题来了,怎样才能让自己靠得住呢? 好歹遇到妖魔的时候,有能力撑到别人来救援啊! 不自觉地,一些人同步想到了一个新词—— 异能。 于是,一枚关于“我想觉醒”的种子就这么埋了下来。 …… 大樊警方彻查了“曾梦楚案”后,连根拔起了一个分享受害者视频的维信群,三个网罗目标的同党和近三百名侵害少年少女的客户。 他们通宵达旦锁定罪犯们的地址,联络外省大队帮忙缉拿,足足耗费了两个昼夜,才总算将这窝人一网打尽。 之后,便是对受害者进行心理疏导,再对家长做思想工作,还得逐个排查罪犯,看看他们之中有没有人会堕成妖魔……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 在纪斯一行人离开大樊的那天,曾梦楚的姑姑和舅舅从邻省赶到大樊,待从警方口中得知一切真相,不禁潸然泪下、悲痛不已。 “大哥,我没照顾好你女儿!”姑姑哭得肝肠寸断,“楚楚……姑姑要是早点发现该多好!” 舅舅搀扶起姑姑,深深地给警方鞠了一躬,哽咽道:“谢谢各位!”至少,孩子解脱了。 “我可以带走她的……尸骨吗?” 警员轻轻摇头,复述了一段话:“有人让我告诉你,如果想她了,就路过那座开满紫藤花的老房子,她已经回家了。” 两人微微一怔。 老房子?那是…… 邻省的市区内,近郊位置的别墅群。路径两侧的林木葱郁,四季常青的植物茂盛。这时正值成人上班后的时间,住宅区安谧平和,只余京腔戏曲的声线从广播中婉转传来。 “妾与郎君一别经年,此番不耐相思上京寻君,郎君可曾忘掉旧人?” “莫敢相忘,往昔情深……” 两名腿脚不便的老人坐在长椅上,手握着手相互倚靠,咿咿呀呀地跟着京腔唱着。时光渐染了他们的白发,却没有褪去相濡以沫的感情。 阳光穿过层叠的林叶落在地上,斑斑驳驳。纪斯一行人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往里走去,路过一座座或新或旧的别墅,最终停在了一栋装潢复古的住宅前。 它有些年头了,墙垣外种满了花,只是冬日严寒,早已凋谢。庭院里栽着树,树下杂草稀少,可见是有人常来打理。 当纪斯推开虚掩的铁门,发出“嘎吱”一声脆响,老房子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力地从内推开,十九岁的大男孩已消磨掉所有的毛躁,可现在却抑制不住兴奋,失声喊道:“楚楚!你终于回……” 他看着庭院内陌生的人,手从门把上落了下来。 “你们是谁?” 纪斯笑道:“送曾梦楚回家的人。” “送楚楚……回家?” 姜启宁走上前,从贴近心口的衣袋中掏出了一枚剔透的紫水晶。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隐约勾起一阵“喜悦”的波纹,像是活了一样。 “虽然不知道你是曾梦楚的谁,但我觉得你很靠得住。”姜启宁递出水晶,“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做个自我介绍吗?然后,听我……讲一个关于紫水晶的故事。” 大男孩是曾梦楚的发小,名叫“向叶新”。 曾家和向家是好友,关系亲密到买房也要在一处。向叶新与曾梦楚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甚笃。 他仗着比她大三个月,硬是以“哥”自居。在进入青春期后,他更是凭冒尖的身高自诩为“大哥”,还时不时在模范生面前晃悠,企图听她心服口服地喊声“哥”。 【你看我这腹肌,不配让你叫声“哥”吗?】 【看到这砂锅大的拳头了吗?只要你肯喊一声哥,以后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打他!】 【这次我考分比你高,你总得喊哥了吧?】 当此时,她总会送他一双白眼,甩着马尾辫离开。接着,他会手痒地拽一把马尾,再被她从街头追打到街尾。 少年心事总是诗,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可惜等他明白之后,她已经从他的全世界消失了,再也找不到。 后来,她的父母出了车祸。再后来,他们一家要搬到江南…… 他没有离开,一直住在隔壁,又从隔壁搬进这座老房子,时不时进行打理。他希望,有一天曾梦楚回家的时候,看到的是有人气的家,而不是空落落的房屋。 她是个很脆弱的人,触景伤情一定会哭鼻子。 他见不得她哭。 嗯,他见不得……可是,他现在却忍不住想哭。 听完姜启宁讲的故事,向叶新没有任何怀疑。他曾找过她,跑遍了好几个城市,可终是一无所获。或许他很早之前就有猜测,只是现在等来了一个确定。 向叶新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紫水晶,重重地靠在墙壁上,再沿着瓷砖缓缓下滑。 半晌,他抬手捂住脸深呼吸,有湿润的液体落在掌心。 恰在这时,婉转的京腔幽幽传来,第二遍重播的女声如泣如诉:“郎君可曾忘掉旧人?” “莫敢相忘,往昔情深……” 年少时毫不自知的情深,终究是失去了开口的机会。当时只道是寻常,却不想一转身就不复再见。 如果能早点开窍该多好,但很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向叶新将紫水晶种在了庭院里。他用雨花石将她圈起,缀上几只千纸鹤,问道:“她走到时候痛苦吗?” “她是笑着离开的。” “谢谢。” 向叶新抬眼,诚挚道:“谢谢你们,送她回家。” 清风徐来,传送谁的低语。攀援在墙垣上的紫藤花在这严冬的尾巴尖上……悄无声息地抽芽、含苞、盛开了。 …… 两辆越野开上了高速,风驰电掣地驶向京都。 他们在大樊耽搁了太久,这要是再拖下去,怕是灾难二次爆发了还拿不上武器。更要命的是,眼下的形势愈发严峻,灾难是“全球性”而不是“全国性”。 就在觉醒者滞留大樊期间,大洋板块与美洲板块发生剧烈碰撞,造成一座活火山的大肆喷发,岩浆翻涌,黑雾冲天,有一头巨大的黑鳞西方龙从火山口钻了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摧毁了一座乡镇,又霸占了沿海的大城。 据报道,黑鳞西方龙被坚果国当局命名为“黑色死神”。它体长一千公尺,体重三万磅,张开羽翼遮天蔽日,鳞片坚硬如防弹合金。当它落在大厦顶端,能轻而易举地抓碎整座大楼;当它腹腔鼓动,能喷射出消融万物的烈焰。 坚果国的空军奈何不了它,陆军更是无从下手。他们本打算用强劲的热武器摧毁那座城,谁知“黑色死神”翅膀一扇,灵活地从这座城飞向了那座城……这样迅捷的反应力和速度,让热武器的攻击成了一个笑话。 “那头龙占据‘多瓦’城快三天了,像是狩猎牛羊一样在狩猎人。”祁辛黎敲击着随身笔记本电脑,翻墙将大量资料转移了进来,“它的动态视力很强,就算有人选择黑夜逃跑,也会被它逮住吃掉。” “捕食到现在,多瓦城的幸存者已经不敢逃跑了。他们只能在军方集火巨龙时偷溜,可惜军方没撑过太久。” 祁辛黎道:“目前的境况是,幸存者被逼着躲在建筑物里不敢动弹,巨龙会在肚子饿时钻到有人的建筑物里狩猎。它似乎有筑巢的意思,想把多瓦城当成仓库。” 闻言,司诺城说道:“查一下那座活火山。” “好。” 祁辛黎十指翻飞,打开十几张密密麻麻的英文页面,飞速浏览:“它叫‘伦多刚’,有数千年的历史,海拔4521米,是位于板块交界处最活跃的火山,几乎每年都会喷发一次。” “但波及范围不大,还形成了独特的景象,所以吸引了大批旅客前往。就在不久前,多瓦城对外宣布伦多刚将进入喷发期,招来了上亿人次的客流量……” “这些人都被困在多瓦城?” “对……” “要糟。”司诺城蹙眉道,“它不会拘泥在多瓦城。” 堕落者吞食十余人尚且能成长到力战多名觉醒者的地步,更何况是一头吞食千万人的巨龙呢? 它自岩浆中诞生,天生不畏惧高温。能打、会飞、刀枪不入,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巨龙近乎无敌,不可能守着一座城不变动。 “一头虎会圈一座山,一头巨龙会圈几座城?”司诺城沉声道,“多瓦城位于沿海,它要是有‘季节性迁徙’的生物特征,会不会飞往别的地方?” “从中洲到坚果,也不过是十三小时的飞行路程……” “你的意思是,它会舍掉多瓦城,往我们这头飞?” “嗯。”司诺城敛目,把油门踩到了最大,“别忘了中洲有四地共振的频率在。” “我们在一起冥想,共振的频率会引起别人的频率变化。同理,四地共振的频率,也会引来一些奇怪的东西。” “要是那头龙真的过来……” 事儿可就大发了。 ※※※※※※※※※※※※※※※※※※※※ PS:司诺城忧心忡忡:要是那头龙真的过来了…… 俞铭洋:这得有多想不开啊,纪斯一扁担下去,它头都扁了。 司诺城:…… 第62章 第六十二缕光 多瓦城坐落在大洲之北、大洋之西, 是一座海景优美又港口众多,渔业发达且火山独有的大城。它面朝壮阔蓝海,背靠蜿蜒山脉, 与畅达的交通线相接, 与巍峨的伦多刚相连。 自多瓦城兴建伊始, 迄今已有两百年历史,一直是坚果国出了名的旅游之地。尤其是伦多刚火山喷发的奇景,从来被列为“世界十大必看美景”之一。 原因无他, 据人类拍摄的有关“伦多刚火山喷发”的影像资料中,它的爆发实在是太独特了。当那火红的岩浆从山口喷射,再向两侧飞溅的刹那, 真是像极了一头张开蝠翼的西方龙。 遥遥看去,仿佛那头龙随着岩浆而出,振翅冲向黑烟弥漫的高空, 给人的视觉冲击极强,画面感更是震撼人心!更神奇的是,如此绝景不是一次两次的偶然, 而是伦多刚每次喷发都是如此。 且近年来, 岩浆勾勒的巨龙轮廓愈发清晰, 真像是龙活了一样。故而,当多瓦城宣布伦多刚将进入下一波喷发时期后, 数不清的游客从四面八方赶来, 只为看一眼绝景。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 龙真的活了…… 三天前, 千万人围观一头黑鳞巨龙随岩浆冲出了火山口, 腹腔一鼓吐出万丈烈焰, 直接摧毁了伦多刚山脚开外的小镇。震耳欲聋的龙吟混合着爆炸声传来, 游客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大脑一片空白。 接着,是人类不可遏制的尖叫和慌乱的逃离,失控的场面引起了巨龙的注意。它急速掠过烈火熊熊的小镇飞向多瓦城,那锋利的獠牙一合,有半只断手从嘴边跌落,掉进了海里。 黑暗的三个日夜,巨龙将多瓦城当作粮仓使用,吃空了不知几栋楼。 期间,坚果国的军队奋力应敌,可每一次都败得极惨。他们发现,热武器并不能杀死巨龙,甚至还会变成壮大它的养料。这头巨龙,喜欢用枪林弹雨摩擦鳞片,喜欢啃食硫磺和化学剂,他们送去的每一发弹药,都是它偏好的零嘴。 有见过导弹还在半空中飞,就被龙爪捏住撕裂的场景吗?有见过阿帕奇的机枪集火扫射,巨龙却抖着身子“洗浴”的画面吗? 坚果国的大兵算是开了眼界,而军部见状,更不敢轻易使用核武。摧毁一座城很容易,但摧毁一头龙很难。如果核武不能使之覆灭,反而让它变得更强大,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问题是,这不能用那不能用,该怎么杀死这头龙? “液氮。”有人提议道,“它的沸点和熔点都很低,一经接触空气就会快速冰冻。落在生物的皮肤上,只需要两秒钟,就能对生物造成不可逆转的冻伤。” “我们需要准备大量液氮,伪装成它熟悉的弹药,好好送进黑色死神的嘴里。相信只要使它的喉管结冰,它就无法再喷射出火焰了。” “当然,液氮也会摧毁整座多瓦城。所以……先生们,你们的决定是什么?”是换成其它方法拯救多瓦城,还是让整个多瓦城替巨龙陪葬? “液氮计划的成功率是多少?” “10%的概率。您知道的,我们对巨龙了解得不多。” “其它方案呢?” “抱歉上将,暂时没有其它方案。”那人叹道,“它的智商很高,只爱吃人,我们无法用别的食物引诱它离开多瓦。而且,它似乎有筑巢的意向。” “五小时前,它拆掉了十几栋大楼,用合金、玻璃和钢筋堆了巢穴。它喜欢在尖锐的金属上翻滚,这样就可以将鳞片磨得有锋利又有光泽。但……要是进食会让它继续长大,巢穴就装不下它了。” “它会往外寻找食物,再寻找筑巢的金属。或许,它会对自由女神像感兴趣。”坚果国的自由象征,是由钢和铜的合金制成。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消息!军士们脸色都变了。 “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它停止进食了。”那人苦笑道,“似乎在消化,还会对着大海发呆,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巨龙直勾勾地注视着一个方向,仿佛那里有什么稀罕的玩意儿似的。这画面着实诡异,然而没人敢偷袭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恶龙。 “顺便——” “目前国际上愿意对我们施以援手的国家,只有中洲。只要我们的空防和海防愿意为他们打开,他们就……” “不需要。”上将冷声道,“防线绝不会对任何国家打开。”这是基本! “去准备液氮!那只可恶的四脚爬虫,我们总能杀死它。” …… 越野车拼了老命地驶入京都,恨不得长八个轮子赶去定制武器。遗憾的是,他们还来不及感受京都的“要啥有啥”,就先感受了一把京都的“堵”。 好巧不巧,他们撞上了下班的高峰期,结结实实地被堵在了路上。塞车半小时有余不得寸进,无比烦躁;被堵一小时左右前进了十几米,心态佛了。 彼时,俞铭洋扒着车窗,摁着通讯器说道:“司老大,你平时也这么被堵着去公司吗?” 好端端的挂耳式通讯器,愣是被他们玩成了团队聊天的工具。祁辛黎眉头一跳,不仅没吐槽什么,反而兴致勃勃地调大了音量。 多了解点队友的日常,可以拼凑出他们的性格和思维。如此,以后要是遇到不方便言语交流的紧要场合,只需要对方做个细微的动作,他就能打出完美的配合。 司诺城道:“我会提前一小时开车去公司。” “太没人性了,居然是‘开车’!”俞铭洋啧啧出声,“像你这样的总裁,不该是抓起电话说一句‘五分钟,我要直升机停在草坪上’就可以立马飞到公司降落的人吗?” 司诺城平静道:“我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吧,这样看上去对称些。” 俞铭洋:…… 姜启宁立刻接话:“太没人性了,居然是‘我把你的腿打断’!城哥,像你这样的总裁,不该是抓起电话说一句‘五分钟,我要这个人的断腿’就可以看见一整只红烧蹄髈的人吗?” 司诺城淡定道:“那我回去试试吧,比如‘五分钟,我要你的一整根舌头’。像我这样的总裁,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姜启宁:…… 一个总裁的“五分钟”似乎是万能的。司诺城大概是得了趣,头一次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我第一次知道‘总裁’这身份能如此厉害,那么——五分钟,我要这条路畅通无阻。” 纪斯睁开了眼,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司诺城,随后继续闭目养神。 嗯,今天的司诺城依然没发现,他的“无意识发动”才是他最恐怖的能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路依然堵得厉害。司诺城正打算以事实证明“总裁”不是什么超人时,却发现前头的车动了起来。 一辆、两辆、三辆……它们欢呼着朝前方驶去,仿佛之前的“堵”是人间错觉。公路突兀地畅通起来,所有车辆齐头并进,踩八十码的油门都没问题。 见状,祁辛黎憋笑道:“不愧是总裁。” 拉基插嘴道:“你可不可以来一句‘五分钟,我要弗拉基米尔进账千万’?” 司诺城不禁陷入了沉思。好半晌,他嗤笑道:“我还不如说‘五分钟,世界上再多一个觉醒者’呢。” 闻言,纪斯从副驾驶座上侧身,专注地盯着司诺城的脸。直勾勾地看着,看得司诺城心里有点发毛。 “你……盯着我看干嘛?”摸了摸脸,自信很帅。 “不愧是总裁。” 司诺城:…… “你的觉醒程度越来越深了。”纪斯淡淡道,“记得淬炼你的身体。” 若非如此,司诺城光凭一句话绝不会达到“催化”的作用。他的力量正在从潜意识深处溢出来,可由于身体还未被打磨成“极器”,自然收不住这股能力。 这样一来,力量随着语言这种“公器”而出,就达到了推波助澜的效果。类似于蝴蝶效应,他只消动一下翅膀,就能匹配一场风暴。 “嗯。”司诺城应下了。片刻后,他总算想起了一件事,“对了,纪斯,今晚你想住哪里?住京都七星级酒店,住我在‘万里园’的房子,住我在老城的四合院……还是住我的公司顶层,或者去我家做做客?” 一连十八个地名成串报出,囊括中心外郊山脚山腰黄金地段无数。闻言,众人不禁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讲真,光是一套四合院的价位就无法用钱估量,甚至不能用钱买到,这……司家究竟是…… 纪斯笑道:“可惜,都住不了呢。” “从我们进入京都之前,军方就在等我们了。”看来,有些事态恶化得很快,有些人也按捺不住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金老和霍丞鹰那样,对觉醒者抱着足够的善意,也认得清当下的形势。总有头脑不过关的家伙,有事没事都想找事。 “或许,我们得先去拘留所住几天。” 众人:…… …… 晚十点整,多瓦城的废墟大厦之中,一名鲜血淋漓的亚裔女孩艰难地顶开身上的大块碎石,顽强地爬了出来。 她约莫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面目清秀,身躯纤瘦,留着齐肩的发,穿着咖色的衣。此刻,她浑身落满了尘埃和灰屑,血沾着土贴在脸上,像一只满身泥泞的幼兽。 “妮娜、莉亚……”她轻声呼唤着朋友的名字,眼泪不停地落下,“威廉老师、拉姆、杰克……你们在哪里?” 一小时前,“安分”了一下午的恶龙又来进食了。这一次,它挑中了他们藏身的这栋大楼,从一楼吃到了顶楼。她与同学们瑟缩在地下室的仓库里,本以为能够逃过一劫,却不料有个女孩被逼得发疯,居然失控地尖叫起来。 声音再细微也瞒不过巨龙的耳朵,它终是找到了这里。 她永远记得那只巨大的龙爪摁塌天花板的画面,也永不会忘记那张腥臭的大嘴。地下室塌了,他们在疯狂地窜逃,威廉老师划开胳膊引走了巨龙,但很快,巨龙反身回来。紧接着,整栋楼都塌方了。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巧不巧地被卡在几根柱子的空隙里。柱子挡住了大片滚石,也挡住了外界的空气。要是再晚一会儿,她或许会长眠于此。 此刻,她跪在狼藉一片的废墟中,用十指一下又一下地扒着石块。不知是过了一小时还是两小时,她听见头顶有战机的声音响起。 当龙吟传来的那秒,她在废墟里挖出了一只熟悉的手。 残缺的断手,小指上戴着一个尾戒。 妮娜…… “啊啊啊——”她尖叫起来,力量爆发。 第63章 第六十三缕光 战机急速掠过多瓦城的夜空, 以挑衅的姿态盘桓于巨龙的头顶,又架起千篇一律的武器瞄准了目标,似乎打算再做一次无用功。 吃饱后的巨龙懒洋洋地舒展身体, 龙爪一把摁上铸成巢穴的合金, 顷刻间将之捏得稀烂。它的鼻翼喷出高热气息, 浑身黑鳞随着呼吸翻红。它伸长脖子,张开羽翼,冲着发出龙吟:“昂——” 等的就是这一刻, 蹲的就是这一秒。 只要巨龙会对他们毫无顾忌地张开嘴,他们就有机会将液氮送入它的食道! 连续数日的弹药攻击早已麻痹了巨龙的头脑,当他们拿出一模一样的武器时, 它不仅不会起防备之心,甚至还会产生“想要淋浴”的念头。但它绝不会想到,孱弱的两脚兽给弹药换了芯子, 每一枚都是为它准备的致命物。 “开火!” 队长一声令下,大兵果断集火。先是大批合金弹落在巨龙的鳞片上,再是机子底部卸落钢架, 推出第一枚瘦长的液氮弹药。 巨龙在弹雨淋漓下抖擞着身子, 侧翼一张, 劲风斜劈了一栋大楼。噼里啪啦的巨石坠地声响起,有幸存者绝望的悲呼传来, 最后被坍圮的废墟掩埋。生命的逝去, 不过须臾。 但巨龙可不管这些, 它虎视眈眈地盯着战机, 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此刻, 又有凄厉的尖叫声骤起…… 大兵锁定了巨龙即将喷射烈焰的喉管, 冷静地摁下发射液氮的按钮。 下一秒, 液氮超速射出,眼见就要送进对方的胃袋了——说时迟那时快,却见巨龙像是被什么东西牵住了注意力一样,蓦然扭头,完全无视怼到脸上的液氮,只盯死了一个方向。 高频能量的波纹一经荡开,对怪物而言既是难得的进化食物,又是十足的威胁。 巨龙的兽瞳穿过层层障碍聚焦在能量的源头,正打算吃掉这块点心时,一枚液氮弹戳上了它的脖颈,猛然炸开! “昂——”龙吟第一次变成了惨嚎,大量“白烟”从它的脖颈升起,又往它的脸颊蔓延。液氮秒速降温,一降就是零下百八十度。 瞬间,霜白色的冰纹布满了鳞甲,又封住了它的一只眼,寒冷顺着脉络蜿蜒,竟是将它半边泛红的鳞片生生冻成了焦糊的“炭块”。 行之有效,立竿见影!一发成功,虽然没有冲进巨龙的肚子,但也直接鼓舞了大兵们的士气! “干得好!” “漂亮!” 他们纷纷将钢闸卸掉,推出战机配备的液氮弹药,对准巨龙横扫。 趁它病要它命,甭管液氮会对这座城和幸存者造成多大的伤害,大兵们只奉命行事,当务之急是杀死这头怪物。 液氮弹激射而出,却没能赶上巨龙的速度。它的战斗素质委实强悍,在重伤的情况下还能灵敏地避开弹药,一击咬合粉碎了飞得最低的战机。 紧接着,巨龙凶悍扫尾,一尾巴击落三架战机。在液氮落地、顷刻冰封的废墟里,龙飞了起来,振翅直逼领头的机子。 视野之中,巨龙森白的獠牙愈发清晰,他们仿佛能嗅到它吞食万人的腥臭。眼见死亡避无可避,可就在这时,巨龙堆在巢穴里的金属像是活了一样,猛地拧成了一股金属绳! 它们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顶端错开成五股,犹如一只豁然张开的合金手掌,精准地钳制住巨龙的尾巴。 “昂!”巨龙回首,烈焰从口中喷出。可由于受过液氮的伤害,烈焰的破坏力到底是小了不少。 它熔断了金属手掌没错,但它来不及焚毁整个巢穴,就被无数金属拖住了身体。它们像一只只从炼狱里身上来的人手,坚定不移地将它往下拉。 “昂——”金属攀上它的脖颈,逼迫它扬起头颅。 刹那,一枚液氮窜入它的喉管,在巨龙的胃袋炸开! 疯狂的金属似乎是精疲力竭,如潮水般从龙身褪去。霜白色的冰从龙的腹腔蔓延到全身,它重重地咳出一口黑烟,拼尽最后的余力掀起飓风,高高低低地朝伦多刚火山飞去。 越飞越沉,当战机的弹药击中它的脊梁后,它失控地坠入了大洋…… 轰!掀起几十米高的浪花。 战机在高空盘旋许久,倏然折返多瓦城。与此同时,坚果国的军部爆发出打了胜仗的欢呼。他们击败了恶龙,赢回了多瓦城。 不过,有件事令他们分外在意。 “那些金属是怎么回事?”有人命令道,“搜索战区,把巨龙的鳞片、血液和可疑的东西都带回来。” “是。” 三小时后,另一端传来讯息:“我们在巨龙的巢穴附近发现了唯一的幸存者,是一名亚裔女孩,目前处于昏迷状态。” 片刻后:“我找到了她的学生证,就读于伯利克中学,叫‘南雅·罗德里格’……哦,上帝,这附近的残骸……都是学生吗?” “带回来。” …… 【咚、咚……】这是心脏搏动的声音,源于觉醒者,也源于普通人,正渐渐地与时钟的滴答声混在一块,回荡在纪斯的耳边。 他正坐在一间空荡荡的“玻璃房”里,头顶的灯投下惨白的光,手边放着一杯白水,面前仅一桌一椅一道门,仅此而已。 这手段,可真是久违了…… 从锁定觉醒者的人员和人数开始,针对他们的拉拢计划就徐徐展开。 先通过性格耿直的军人对他们释放足够的善意,刷足了双方的好感。在有了过命的交情后,他们想前往哪里,去哪里做什么都不会瞒着官方。 而等“软手段”来完了,再搬“硬手段”上来,这不,初到京都就被请进了局子,全员被迫分散,一晾就是两小时。 在此之前,沈云霆和祁辛黎根本猜不到官方有这种打算。直到“请人”的队伍来了,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也被蒙在鼓里,当了一回“押送员”。 回想起祁辛黎骂出的一声“淦”,纪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骗起来连自己人都骗的绝招,实在是高。估计连金老和霍丞鹰见了,都想破口大骂。 细数他身为文臣时坑过的武将……嗯,真是难为这群老实人了。 不过,中洲官方的智囊团给出的策略确实不错。 用武将来实行“软手段”,让人觉得军方是自己的后盾;用文臣来实行“硬手段”,让人更觉得军方的老实人们很靠谱。 纵使“硬手段”过分,可他们也会念着“软手段”的好而选择不计较。 这般张弛有度,循序渐进,是打算把觉醒者往部队的路上推,而不是往权力的中心带。等文臣的绊子使够了,他们怕是已经上了军方的大船,还不想下来。 届时,文臣再向他们低个头,说上几句有眼不识泰山,往昔是我做错云云,大概就圆了“将相和”的结局。 如此一来,既推动了官方与觉醒者的合作,又将觉醒者定位为军队之一。至于他曾经在军帐里暗示“我要这个位子”的说辞,也成了不可僭越的界线。 这算盘打得极好,不愧是官方。也难怪中洲能传承五千年之久,这御下和管理的手段一出,确实无往不胜。 可惜的是,他不吃这招。 这种拉拢人的方式适用于大部分普通人,但不适用于绝少数觉醒者。恩威并重的手段是必须,但在选择人施加的过程中很容易被人钻空子。 譬如现在,晾了他两小时才有人推门进来。料想他们原定的计划里,应该没有以“小时”为单位的静候时间。 【咚、咚……】 他又听见了心脏搏动的声音,从微弱慢慢转强。在国土之外,在大洋之中……距离灾难的降临,没剩多少天了。 纪斯睁开眼,瞧见一名面目和善的中年男子推门进来。同时,漆黑不见人的玻璃外悄无声息地围了一圈人,正专注地盯着他。 “纪先生,你好!我是王义元,这次冒昧……” 纪斯微笑道:“确实冒昧,你们让我等了两个小时。” 此话一出,王义元脸色微变。留置室可不让带手机,光是坐在里头面对单调的环境,就是万分的枯燥无味。多数人在此只会觉得度秒如年,可这位居然…… 他正想说些什么,却听纪斯温和道:“如此,你们也静候一段时间吧。” 大祭司缓缓起身,恶劣一笑:“我初来京都,对这里的人文风貌很是好奇,正想出去走走。等我腻了,自会回来。” 说着,他手执大杖靠近漆黑的玻璃前,垂眸对上了一名男子的眼。明明这玻璃由内往外看不见,偏偏窗外的人总有种“我被看到了”的感觉。 不多时,纪斯朝玻璃伸出手,贴上了冰冷的壁面。他将手轻轻往前一送,就见那三维实体的五指虚化成灵体,像是没入湖水般没入了玻璃! 见者瞪大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但很快,他们看见纪斯在玻璃中没入了掌心、手腕、胳膊肘,再到整个人“走”入玻璃,跟变魔术似的消失在他们面前! 一个大活人,消失在玻璃中!亲眼所见! 气氛凝滞数秒,随即混乱一片。无论是里头的王义元还是外头的围观者,此刻都不顾形象地敲打着玻璃,再迅速跑遍局子上下,却依然不见纪斯的人影。 “糟了,人丢了!” “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毕竟晾了人俩小时这事儿是裹挟着私心的“下马威”。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要来硬的,那就做绝一点。可谁知,这一作就作死了…… 所以,眼下唯一的法子居然只能是“等”吗? 等到那一位逛腻了为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对方返还的“下马威”才刚刚开始。这屁股下的椅子还没坐热呢,就逐渐拔凉拔凉了。 事实诚如他们所料,纪斯真不是个善茬。他一逛就逛到了傍晚六点,待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室内,真是吓得两个接待员魂不附体,就差抱头尖叫“有鬼”。 纪斯饶有兴致地吓唬完人,慢条斯理地找茬:“六点了,我有些饿,去给我准备饭食。” 接待员大喘气:“可,可我们的供餐时间已经过了。” “真是遗憾。”纪斯笑道,“容我出去用膳,之后再回来。” 接待员:…… 纪斯再回来时,留置室里坐了一圈满面疲倦的人。一见他回来,他们真是两眼放光,一副“望夫石”总算盼到人的表情。 许是为了防止他找茬,他们将白开水换成了茶,将塑料椅换成了皮椅,就连桌案上都放了一盘生机勃勃的绿萝。 “纪先生,我……” 纪斯淡淡道:“没有咖啡吗?” “我这就去买!”飞毛腿式狂奔。 “司诺城在这里可看不了财经报。”纪斯幽幽道,“姜启宁想吃夜宵,俞铭洋的药该换了,弗拉基米尔的肉不能断,记得多给祁辛黎准备些佛经。” “我这就去办!”风火轮式奔跑。 纪斯风度翩翩地落座,看得王义元眉头直跳。好半晌,他终于酝酿好说辞准备吐口而出,就听见纪斯道:“八点了,我想睡觉了,床呢?” 众人:…… 纪斯道:“希望我明天来的时候,能为我备好咖啡、餐点、蔬果和床铺。”他斜了他们一眼,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尔等退下吧,此处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众人:…… 这个世界是如此冰冷,只剩互相抱团还有点温度。细数他们今天吃的憋,真是比往常几十年还多!软钉子碰了一个又一个,关键还没给机会反驳、反嘴和反抗,这实在是无奈得紧。 或许官方拉拢人的方法,一开始便是错的。 ※※※※※※※※※※※※※※※※※※※※ PS:众人:那年杏花微雨,你说要给下马威,我信了。如今想来,或许一开始便是错的。 官方:…… 第64章 第六十四缕光 觉醒者一直表现得很好说话, 这无疑给了官方可以试探底线的错觉。 不同于军人待觉醒者的坦诚和直爽,政客虽然肯定了觉醒者武力值的重要性,但他们不相信觉醒者性格的稳定性。推己及人, 他们见惯了人性的腌臜和手段的下作, 是真不愿意轻而易举地接纳一批“外人”, 还给予对方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就算要给,行!只要觉醒者踏实地跟军队走,安分地拼搏三五年, 从里到外都给洗成国旗的正红色,再堂堂正正地走入殿堂——别说让他们给话语权,就是让他们听指挥都成。 可现在, 外部环境险恶,内部危机频发,几乎是到了他们不得不给出话语权的地步。眼见军方没“坚守阵地”, 反而一面倒地支持觉醒者,政客看了是真的慌啊! 他们不敢、也不能将事关十几亿人口的大国社稷轻易地交付给压根没考察完的人!自古人心难测,万一里头有个别国间谍可咋整? 军方负责国家安全, 力推觉醒者没问题;政客维护社稷稳定, 刺探觉醒者是本能。并不能说政客做错, 只是鸽派和鹰派一起掺和,人心不齐难免疏漏, 使出的手段着实欠妥。 纪斯半分不介意官方使点“小性子”挣个体面, 但他介意有人瞎指挥、乱施肥, 平白糟蹋了他的菜园子。 要是日后有人继续觉醒, 因不满官方对待觉醒者的严苛而选择不上报、不接受管束, 那么, 初期弱小的觉醒者在没有资深者的庇护下, 很容易受到妖魔和怪物的攻讦,进而夭亡。 这是纪斯不愿看到的。 故而,他小惩大诫,希望文臣的脑子清醒些。官方与觉醒者不该是博弈的关系,彼此相争不会有结果,还会耗费精力。 他们该做的是给予觉醒者支持,而不是怀疑、试探和防备。刺探一次便罢了,要是两三次地来,可就把觉醒者的热血磨平了。 思及此,纪斯灌了口咖啡:“我……” “需要续杯吗?”王义元挂起顶级服务生的微笑,“我这里有蓝山摩卡肯亚维也纳等八种口味的咖啡,有牛奶、羊奶和驼奶三种佐料以及方糖调味。如果您腻味了,我们还有龙井毛尖碧螺春,银针岩茶铁观音特供。” 纪斯搁下杯子,抬眼。 “要是您饿了,八大菜系中想吃什么请交给我去点。”王义元继续道,“累了的话,床布置在室内屏风的后方,还配备了蚕丝被褥,纯棉靠枕。里头光线适度,环境清幽,十分适合您修生养息。” 只求你别再动不动玩消失了! 许是对方崩溃的心声太强烈,纪斯顿了顿,总算按捺住恶劣的本性,温和安抚道:“麻烦你把我的手机拿来。” “我要发布一条预言。” 何必拘着觉醒者不放呢?很快,他们得哭爹喊娘地求着觉醒者走。到时候,可别怪觉醒者狮子大开口,要这要那了。毕竟,新的小队中除了他之外,成员的脾气是一个比一个不肯吃亏。 诚如纪斯所料,自从觉醒者莫名其妙被拘后,局子里真是被折腾得人仰马翻。尤其是司诺城,真是一张嘴怼翻所有,连政客都不放过。 司家的上上代曾鼎力资助过一位开国元勋,司家的上一代更是参与了大业的发展,称得上是根正苗红的大商。作为司家下一代的继任者,如今又成为出色觉醒者的司诺城,真要是发了火,怼谁都有底气! “司先生,觉醒者的能力很强大,无法用科学解释清楚,或许会给民众造成恐慌,所以得暂时委屈你们住在这里。” 司诺城:“怪物给民众造成的恐慌更大,你们为什么不委屈怪物也住进这里?” 一句话刻薄得很,分分钟梗死个人。 政客的嘴角微微一抽,好悬没被带偏:“司先生,由于觉醒者这个组织不在国家的管束之内,又拥有能够匹敌怪物的力量,要是不进行统一编制,我们很难放任你们在京都发展。” 司诺城战术后仰:“谁告诉你,觉醒者没有编制?” “我诚聘人才,他们每一个都是我公司的核心员工。”司诺城开大了,“他们拿出了‘异生物肢解报告’的丰厚业绩,我给五险一金,给年薪百万,包吃包住,再给予我公司内部的编制岗位和顶级待遇,这犯法了吗?” 政客:…… “我身为司氏的总裁,平时想绑架我的人如过江之鲫。就算我武力过关,可双拳难敌四手,我让他们兼职做保镖随我入京都,这又犯法了吗?” “我们不曾触犯法律,你们何以用法律之外的方式对待我和我的员工?”司诺城平静道,“他们挂在司氏名下,真要对社会造成了恐慌,该出面担当的也是我司氏,不会损及国家利益。” “员工与我公司的合同早已签下,不信你可以询问纪斯,他是我的秘书。”司诺城空手套白狼,大帽子一顶接一顶地扣,“我们愿意配合国家工作,但请让一切程序按步骤来,而不是跳过步骤搞非法拘禁。” “在双方的合同期限没到之前,就算是国家想跟我抢员工,也得问问法律的规矩。”依法治国头上挂,你们可仔细掂量。 政客:…… 鉴于司诺城的战斗力实在太强,政客红光满面地进去,脸色惨白地出来。他抖着腿途径另一间房,就见房门半开,一名面容俊美的年轻后生跟人吵得昏天黑地。 “你们连这种昏招都用得出来,是不是想让我里外做不成人?”祁辛黎拍桌子骂道,“谁给你们的自信,觉得把人钓到京都就成事了?我看你们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搞清楚我的身份好吗?一个已经暴露的间谍!懂?”祁辛黎气得很,“我一路上跟他们学,承蒙关照颇多。现在倒好,被迫反手捅他们一刀!仿佛我早知京都‘有埋伏’却秘而不宣一样,这让他们怎么看我?又怎么看一直跟在后头的沈云霆小队?” “你们真是……做这件事前考虑过我们吗?” “我佛慈悲,我不慈悲!”祁辛黎道,“以后别再找我做这事,左右我也不是警队的人,而是个危险的觉醒者,呵!” 且行且珍惜,再过去几间屋子,有一名栗发混血帅哥与问话员面对面,似乎是交流了很久,问话员满脸生无可恋。 “能麻烦你再帮我叫一餐吗?”拉基耿直地陈诉需求,“我还是很饿,请给我十五斤牛肉和十五斤羊肉,要是能搭配一瓶伏特加,我会更开心的。” 问话员快崩溃了:“先生!你一小时前刚进食过三十斤的猪腿啊!”这真的是人的胃口吗? “所以这一顿不吃猪肉了,换换口味。”拉基道,“请一定要让我吃饱,我饿了的话或许会失去控制,后果非常严重。” “有多严重?” “可能整个局子都会荡然无存吧。”说着,拉基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曾徒手抽出过鼠王的脊椎骨……嗯,你到时候记得跑快点,我怕我把你活撕了。” 问话员:…… 于是,脸色苍白出来的人变成了两个。他们相顾无言,心底泪千行。等再经过另外几间留置室时,他们对觉醒者的观感已经麻木了。 姜启宁:“昨天那两位大哥咋没来啊?啊,没事,小姐姐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就是我还没把故事讲完,前一位大哥说外头要下雨,赶着收衣服,结果没再回来;后一位大哥赶着去上厕所,结果也没回来。” “什么故事?诶,我给你讲——这个故事就是我如何从一个平凡少年奋斗成觉醒者的励志经历!题目我想好了,就叫《都市之特种觉醒王》!” 问话员与政客:…… 另一端,传来俞铭洋的声音:“虽然我是个24K纯金的普通人,断了腿还打着石膏,但你们不要把我赶出去!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我看你们的留置室特别安全可靠!我想在这里住一辈子,还想把我爸妈也接过来!” “我可以交房租,让我留下来吧!” 众人:…… 看来官方一开始拉拢人的策略,确实是错的。这批无法言喻的觉醒者,就该交给能压制他们的人来管教,普通人哪有能力镇得住奇葩啊! 然而没多久,他们陷入了窘境。 沉寂许久的“大祭司JS”的围脖再次更新了一条预言,字里行间的内容看得他们毛骨悚然、不寒而栗:【3月3日,有魔龙自西方而来,落于沿海觅食,活人请尽快转移。】 有魔龙自西方而来…… 魔龙、西方? 等等,难道是国际新闻中报道的那条蚕食多瓦城的巨龙吗? 想到这里,所有人脸色大变,额角沁出了大滴冷汗。联系多瓦城的废墟和尸横遍野的惨状,心底真是慌得没主。可、可是!那条巨龙不是已经被坚果国的军队杀死了吗? 用液氮杀死巨龙的新闻和视频早在外网疯传,所有人都在庆贺尖端科技的强大,怎么突然就……但是,大祭司的预言从未出错,绝不会无的放矢。 最要命的是,他这次的预言是“活人请尽快转移”而不是简单的“请勿出行”。事态究竟得严重到哪个地步,才能让他放出这句话? 高层接到消息极快,能屈能伸的作风极佳。预言一出,当晚乘着夜色前来赔礼道歉探口风的人着实不少,可惜的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纪斯笑道:“我怕觉醒者一出门就会对民众造成恐慌,为了不让你们难做,我们还是呆在这里吧。” “打龙的时候记得加油哦。”注入灵魂。 众人:…… 要完! 他们后悔了! …… 多瓦城的幸存者们陆陆续续地被转移带走,之后,军方包围了整座城,在废墟中搜罗了巨龙受创时的鳞片、血液和碎肉。他们将生物组织装入特制的箱子,再由数十支小队护送着直达科研所。 是夜,有人在欢呼人类杀死巨龙的胜利,有人为这场灾祸点燃了祈祷与送别的蜡烛,而有人嘶声嚎啕,为家园的毁灭和亲友的逝去感到无比悲痛。 有一对金发碧眼的夫妇和一名高大的少年赶到现场,等待近乎48小时的时间,从军方口中得知了噩耗。 那名大兵告诉他们:“抱歉,您的女儿‘南雅·罗德里格’与她的同学一起在那栋大楼里……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不!”金发美妇摇着头,浑身哆嗦着靠近丈夫怀里,“不……南雅,我的南雅……” 她的丈夫静默不语,只余泪水滑落脸庞。他亲吻妻子的额角,哽咽道:“她是个好孩子,你知道的。她会是上帝最宠爱的女孩,她……诺布尔?” “我不信。”诺布尔说道,“没见到尸体,我一点也不信!” 少年湛蓝的眸子清澈又坚定:“她被亲生父母丢在下水道里,没死;她在福利院被霸凌了三年,活着!我们跨洋收养了她,看着她从一个不会哭的孩子变成自信的女孩,不是为了等这样一个结果!” “诺布尔……” “爸爸!”他大声道,“南雅是一个幸运的女孩不是吗?她的坚强会让她活下来!无论如何我都不信,除非我见到她的尸体!” 俩夫妇拥住了少年,浓重的悲伤在蔓延。其实他们都清楚,巨龙蚕食了多瓦城三天,对于很多受害者来讲,留下尸体是一种奢望。 “愿上帝保佑……”诺布尔闭眼,滚烫的泪水滑落,“南雅,请你活着!” 【南雅……】 南雅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有人在她耳畔说话。他们的声音十分冰冷,压根没带着她熟悉的人情味。接着,入目是一片白色,刺得她闭上了眼。 “心跳52、血压108……情况开始稳定。” “她的细胞活性很强,修复能力是普通人的三倍。” “表皮组织会结成金属,密度很高,但持续时间不长,目前仅能维持30秒左右。”顿了顿,男声继续道,“采集了她的血液给白鼠注射,鼠类未出现反应。” “她醒了,需要注射镇定剂吗?” “注射。” 扎在胳膊上的针头传来一阵冰凉的液体,没多久,南雅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在药剂的催化下,沉入了潜意识的深层。 这一刻,她站在一座破落的房子前,看见一名男子踹翻了女人,拎起婴儿的腿怒骂道:“赔钱货留着干嘛!” “那是我们的孩子!你的良心呢!” 婴孩被扔进了下水道,这是她命运转折的开始。 第65章 第六十五缕光 灵魂拥有记忆。 哪怕身体孱弱幼小, 视觉成像模糊不清,大脑处于蒙昧阶段,也阻止不了生灵第一眼看世界时, 就能将一些散碎的片段镂刻在记忆里。 通常, 这段记忆会沉睡在潜意识深处, 扎根在脑海的神秘区域。只有偶然的机缘凑巧,才能让它编织信息传输到人类的意识中,恍若一个似真似假的梦境。 之于普通人, 它或许是一个难忘又玄乎的梦;之于觉醒者,它就是一段清晰又深刻的经历。 纠缠在执念的最深层,埋葬在记忆的最痛处, 历历在目。 当灵魂觉醒的那刻,它会如潮水涌出,无论是好是坏都将送到主人的跟前, 由人类在善恶的漩涡中自我甄别,是选择成为觉醒者还是堕落者。 而南雅,就站在一念天堂、一步地狱的十字路口。 她一直很介怀“被亲生父母抛弃”这件事, 她一直想知道自己究竟哪里不够好, 才会在出生后被扔进下水道? 是家庭贫困养不起孩子, 是她生来有缺陷无法医治,还是她被人偷偷抱走、卖不掉后丢弃?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 却从没想到是最没可能的一种——福利院的一名姐姐告诉她:“因为我们是女孩, 不是男孩, 所以他们抛弃了我们。” 原来, 性别是原罪吗? 南雅站在破落的砖瓦房里, 看着她的所谓“生父”踹翻了她的生身母亲, 又拿起胳膊粗的棍子狠狠抡在女人的身上。她多次想伸手阻拦, 却只能看着棍子穿过她的身体,重重地打在生母的头顶。 血流了下来,婴儿的啼哭响起。女人死死抱着男人的腿,哭嚎道:“求求你了!我再给你生个儿子,我保证下个孩子一定是儿子!求你了!把她还给我!她也是我们的孩子!” “呸!老子花万把块买了你,生个赔钱货还跟我讲条件,滚!” 他一脚踹进女人的心窝子,踢得她痛呼一声晕了过去。之后,这渣滓倒提着婴儿外出,砰一声关上了门。 “宝宝……还给我……” 南雅突然哽咽出声,她俯身想环住这名瘦弱的女人,可双手却一次又一次穿过她的身体。最近的距离是记忆,最遥远的距离却是你。 她跪下来,虚虚地伏在母亲身上,将头埋入她的颈项,不可遏制地嚎哭起来:“妈妈!妈妈!” 至少,还有一个人爱着她,用生命,用全部,用身心爱着她。她不是一出生就没人要的孩子!不是! 屋子里的光暗了下去,连同怀里的人一起失去了温度。南雅再睁开眼,就见婴孩躺在下水道里奄奄一息,几只偌大的老鼠围着她转,似乎将她当成了食物。 饥饿的她发出微弱的哭声,因婴儿的啼哭声与幼猫的叫声极为相似,她引来了一只脏兮兮的三花猫。 它为她赶走了老鼠,用皮毛温暖了她的身心,用舌头舔去她的泥泞……待她安静下来,它跑向外界求助,并带回了一名喜欢在公园喂猫的年轻女孩。 “花花,你是把小猫生在下水道了吗?”女孩笑道,“不要急,我打个电话喊消防员把它们抱出来。真是的,以后可别随便做窝啊!” 半小时后,消防员跟着三花猫进入下水道,在一片潮湿不平的泥泞里,看见了咿呀哭喊的婴孩。他们将她抱了出来,而年轻女孩一见就被吓得晕了过去。 原因无他,婴孩皮嫩,身上全是被感染的红斑……委实可怕! 南雅蹲下来,伸出手拂过女孩的额发,又触碰过猫咪的脸颊。虽然她的手穿过了他们的身体,但她总感觉触摸到了无尽的温暖。 “谢谢你们……” 自此,她被送进了福利院,同一批或大或小的孩子一起长大。可作为孩子堆里最瘦小沉默的那个,她总是遭受别人的欺凌。要么是糕点被抢,要么是牛奶被夺,源于孩子纯粹的恶意,有时候比大人的恶意更加可怕。 她磕磕绊绊地长到五岁,话还讲不利索,压根没有玩伴和朋友。直到有一天上午,一对外国夫妇带着孩子途径这个城市,经深思熟虑后想收养一名女孩。他们来到了福利院,挑中了面黄肌瘦的她。 “罗德里格先生,这个孩子不太会说话……” “是吗?看来她比别的孩子更需要照顾。我的孩子会很乐意教她说话,他从小就想当个靠谱的哥哥。” 于是,有一束光照进了她黑暗的生活,点亮了她无望的心房。 她有了名字,有了哥哥,有了爸爸和妈妈!他们带她跨越重洋,带她登顶山峰,用无私的爱和关怀融化了她的心房和壁垒,让她哭让她笑,让她活出了女孩最美的姿态。 “南雅,请永远记住,女孩和男孩在人格上没有任何区别。”她的妈妈郑重道,“你们生而平等,生而自由,都有资格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去追求自己期待的所爱。性别从来不是原罪,而是上帝的礼物。” “南雅,你让爸爸感到骄傲!”她的爸爸笑道,“大州青少年组心算第一名,你比你的哥哥出色多了,他可是个数学废!” “南雅,别跟那些臭小子约会!”她的哥哥脾气火爆,抄起橄榄球砸人,“都离我妹妹远点!再敢骚扰她我就揍你们了!” “南雅……” “南雅!” 威廉老师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醇厚的声音温和醉人:“你太年轻了,别来我们的世界。快去,朝有光的地方走,那里有人在等你。” 妮娜冲过来紧紧拥抱了她:“南雅,记住我们的悄悄话,要找世界上最棒的帅哥当男朋友!要活着,要记得,要朝有光的地方走,南雅……” “南雅、南雅……” 一双双温暖的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他们贴在她的后背,推着她往前走。滚烫的掌心,熨帖的温度,星星点点的光芒照亮了她孤独的世界。 【朝有光的地方走,连同我们的那份也一起活下去!南雅,活下来啊!】 【宝宝,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你……】 不,你保护了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我从小就希望自己无坚不摧,可以铸成坚硬的城墙守护自己和自己爱的人。让他们免遭风雨摧残,让他们在我的保护中平安顺遂。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愿意奔向光明,也愿意堕于黑暗。 我想保护你们,守护我爱的和爱我的人,仅此而已。 既然你们让我朝着光走,那我就去吧!没有你们,从来没有今天的南雅。 南雅从潜意识的海洋深处游向天空,那一抹太阳的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她看见自己伸出手,皮肤上飞快地缠绕起金属色的鳞甲…… 金属,像是她身体的延伸。操纵它们,似乎成为了本能。 耳畔的声音突兀地变得嘈杂起来,很烦很烦! “快!镇定剂!加大剂量!” “心率加速……合金镣铐,镣铐呢?”镣铐,熔化了…… “上帝,这是什么?手术刀、剪刀、针管!”有人惊恐道,“怎、怎么都熔化了?等等,资料,快收拾资料,不——不,这是重要的数据!” 坚果国最隐蔽的实验室,一切与金属有关的物件都在慢慢熔化。它们化作液态流淌,汇成金属色的河流,轻轻托起女孩躺着的那张实验床。 仓皇的脚步接连响起,人们尖叫着逃离。随着合金门的熔化,金属舱的破坏,各种奇形怪状的实验生物爬了出来。它们有的朝人类扑去,有的朝出口逃窜,还有的进入金属涡流,悄无声息地朝女孩靠近。 【南雅,你在哪里?】 哥…… 金属液体触碰到电源,下一秒,银蓝色的金属火花扩散,掀起了巨大的火焰!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有型的蘑菇云在此腾起,人类与实验体的惨叫嚎成一片。数据也好,资料也罢,都在熊熊火焰中付之一炬。 有人形生物体在火焰里翻滚,唯独爆炸中心竖起了一枚金属色的巨蛋,它牢牢地将少女庇护在内,像极了一座坚实的城堡。 许久之后,金属巨蛋熔化成液体滴落,而浑身覆盖着金属鳞甲的少女不惧高温地踩在断壁残垣中,一步深一步浅地朝远方走去。 她要找到自己的亲人…… 她感觉有一只非常可怕的怪物即将复苏。 …… 纪斯的预言一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吓得中洲外交部疯狂联系大洋彼岸的坚果国,第一次他们还能亲切谈话,委婉提醒,坚果国表示收到了建议:“感谢关心。我们会尽快找到巨龙的尸体,把它用铜汁浇灌在多瓦城的中央,以纪念这次惨烈的事件。” 接着一天过去了,坚果国没传来找到巨龙的消息。等中洲第二次致电,语气严肃了不少,内容直白了很多。 对此,坚果国不以为意:“哦,上帝,没有生物能在八枚液氮的攻击下活下来!它们会把它冻成冰块,掉入海水就会四分五裂。我们找不到很正常,海洋生物是最佳的尸体分解员。” 又一天过去了,没任何消息。中洲第三次疯狂联络坚果国,就差提着对方的衣领耳提面命,却不料对方给出了史上最牛逼的回复:“请不要干涉我们的国家事务!你们无权命令我们办事,如何处理巨龙是我们的自由。” 对,为了自由! 中洲人民:…… 他们忽然意识到,对方似乎不怎么靠得住。 诚然,地球上的生物都躲不开液氮的杀伤力,与液氮相遇只有死路一条。可是……那是龙啊!西方龙,传说中的生物啊!它活在岩浆里,会飞会喷火,你们怎么肯定液氮必定能杀死它? 然而,中洲再三的强调和建议永远抵不过至高无上的自由。当中洲开始未雨绸缪地疏散沿海民众,对岸却忙着进行十几个大州的追悼活动。 虽然对方宣读遇难者姓名的场面十分沉重,但是中洲恨不得捶桌大喊——清醒一点啊,赶紧找到龙补刀!否则名单会更长更多! “说吧,这次坚果国怎么回复的?” “那批政客说欠缺重建多瓦城的物资,希望国际友人们能伸出援手。” “……”算了,没救了。 去尼玛的至高自由!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不知道吗? 中洲高层再无办法,只好再来探探纪斯的口风。别提丢不丢面子和里子,在大局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他们一点也不希望多瓦城的惨相发生在沿海。老祖宗拼命打下来的疆土,一寸也不能糟蹋了。 遗憾的是,纪斯说了不管是真的不会管,求到他头上都没用。甭提什么人命关天、大局为重,到了纪斯跟前只一句“与我何干”。无奈之下,一窝人只好凑到其余觉醒者跟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期待他们能顾念同胞之情。 司诺城只问了一句:“纪斯怎么说?” 那人硬着头皮道:“他说……与我何干。” 司诺城勾唇一笑,差不多懂了纪斯的意思。他深知他们的秉性,晓得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弃同胞于不顾,所以干脆把黑脸办到底,让他们胜任扮白脸的任务。 官方一文一武张弛有度,黑脸白脸搭配有道,你方唱罢我登场,凭什么觉醒者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纪斯坚决不参与,是在警告官方下不为例;他们最后“被说动”,是在告诉官方觉醒者有人性。 唯有纪斯从头到尾不出手,才能体现出觉醒者不是人人好说话的主。他们肯前往战线冒着生命帮忙,真的是天大的情分了。 思及此,司诺城心里有了主意:“把杀伤力最强的那款战机图纸给我,要详细到每一个零件的构成。” “诶?” “给不了的话,这一仗没办法打了。” “您、您等着!马上!我们马上去准备!” 与此同时,纪斯笑着抿了口咖啡,轻声道:“既然是求着觉醒者走,那就别怪他们狮子大开口,要这要那了。” 不过,到底是他看重的白菜头子,司诺城的头脑确实好使。仅凭一句话就与他思维接轨,这种默契程度像极了轮回小队成员合作坑人的时候,令他颇为怀念,也极其感慨。 无妨,分别是重圆的开始,相信他与友人们终会再见。在世界的尽头,在宇宙的中心,在光的高维…… 纪斯闭上眼,将身子嵌入柔软的沙发里,凝神细听各方的声音。 “我要一把合金战斧,五百斤起步,越重越好。”拉基比划着战斧的模样,在白纸上画下没人能看懂的形状,“最好加点怪物的骨骼和鲜血,纪斯说熔铸了这些奇怪的东西,战斧能跟我更契合。” “……这图的形状我们很难办事啊?”根本看不出战斧的模样,这分明是一只鸡腿的形状好吗? 拉基诚恳道:“我相信建模组懂我的意思。” 众人:……碰上你这样的原画师,建模组会疯掉的。 “我要钵和降魔杵。”有便宜不占是傻蛋,祁辛黎被气了一遭,张嘴可损了,“俩都要真金白银的,要是这掂量起来没质感,就会影响我的发挥。” 姜启宁挠头:“其实我还不知道自己觉醒了什么能力。” “放过我!为什么我一个断腿的要去前线?”俞铭洋涕泗横流,“我真的不是觉醒者,怎么就没人信呢?” 江梓楹笑道:“纪斯说你同我们呆了许久,只要跨出一脚就能觉醒,带上就对了。” “……” 人声、汽笛声、鸟鸣声,声声入耳。窝在沙发里的纪斯放开了感知,顺着风延着海,扩展到很远的地方。 在蔚蓝大海的深处,一头巨龙从浅滩的位置坠入,又因剧烈的疼痛从近海翻腾到远海,跌落进深达数千米的海沟。坚果国不是不想找,而是根本没想到它会掉进海沟里。他们遍寻浅海无果,自然而然会认为液氮让巨龙的尸体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了。 “咚、咚、咚……” 那心跳搏动的声响愈发平稳,看来巨龙身体的变异已经进入了后期。 纪斯睁开眼,让身边“伺候”的王义元调了杯蓝山。当咖啡馥郁的香味传来,他状似无意地说道:“伦多刚火山跟岭东界门是一样的东西,时不时会有怪物冒出来。” 王义元竖起了耳朵。 “但很明显,伦多刚的界门更大,出来的怪物更可怕。”纪斯垂眸道,“多瓦城再重建,也只能建成军事堡垒,不能再住人了。” “有伦多刚的界门开启,频率的共振会打开那片大洲的其余界门。他们再不做准备,会引来更大的灾难。” 王义元抖着手,深呼吸,觉得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可、可他们不会听……” “为什么?”纪斯难得疑惑。 “因为他们崇尚自由,所以就算怪物满地跑,他们也会走上街头。” 纪斯:……神奇。 ※※※※※※※※※※※※※※※※※※※※ PS:纪斯:王义元此人不错,可以胜任我的小厮。 王义元:公子,那头巨龙落水之后,性情大变! 纪斯:…… 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颤抖。 第66章 第六十六缕光 距离巨龙坠海已有五天之久, 坚果国的直升机盘桓在海面上空,尽力搜寻可疑的生物尸块,却始终无果。 入海多时的军事潜艇传来消息, 告知海中没有巨龙的尸骸。它或许是溃散后被洋流带走, 或许是死亡后被鱼群分食, 总而言之,他们相信液氮的杀伤力,觉得不存在巨龙会死灰复燃的可能。 “可是, 中洲那位神秘的巫师发布了预言,说恶龙会复……” “嘿,新人!你知道什么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军事雷达吗?”一名大兵指着潜艇的设备, 大声道,“就连一只蚊子靠近它都能被精确地显示出位置,更何况是一头巨龙!只要那爬虫还有一口气, 它就逃不过雷达的捕捉。但事实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至于你说的中洲巫师——相信在铁证之下,他的预言要失灵了。”大兵拍了拍新人的肩膀, “今天是3月2号, 风平浪静。” 现在是深夜十一点, 无事发生。只要再过一小时就是预言中的3月3日,而按照中洲巫师的说法, 恶龙会在明天抵达大洋彼岸…… 这怎么可能呢?即使它活着, 被重创后也飞不了多远, 跨越大洋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今, 巡逻的直升机开始往回飞, 他们也该收工了。 “前方七千米处有一条深海沟, 要去查看吗?”有人问道, “等等,有东西在飞快靠近!” “……好吧,是鱼群。” 刚开始警觉的大兵们立刻放松下来,他们大力搓着同伴的脑袋,笑骂道:“法克!真是被吓了一跳!伙计们,大家把这混蛋丢出去喂鱼吧!” 舱内响起大兵粗犷的笑声,气氛十分活跃。 与此同时,大批鱼群慌不择路地从潜艇两侧游过,又突兀地分成数股往八方奔命,像是被天敌追撵着一样。 不仅是鱼群,整片海域下方的活物都在疯狂逃窜,只剩军事潜艇还在傻傻地往前行驶。 “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别担心,海洋里的鱼总是这样。鲨群靠近会跑,鲸鱼靠近也会跑,它们的胆子小极了。” 话是这么说,可深海却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死寂。许是情况确实有些难以言喻,军官下令全速返航。 大概是……海上风暴即将到来吧?毕竟,这在多瓦城的外海区域也不算稀罕事。 军事潜艇调转身体,正打算朝海岸驶去。突兀地,艇身传来一阵撞到礁石的巨响。伴随着“哐当”一声,舱内的大兵被掀得东倒西歪。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是鲸鱼撞上潜艇了吗?” “是风暴来了吗?” 紧接着,又是“哐”一声响,军事潜艇被撞得旋转起来。大兵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后颈的寒毛直竖,冷汗从额角落了下来。 他们想到了一个可能。 “上帝……”为什么雷达没有显示? 这里是深海四千米处!就算龙能复活,难道那头龙的身体能承受住这种程度的压强吗? “昂!”熟悉的恐怖龙吟响起,彻底打碎了他们的侥幸。 下一秒,锋利的獠牙擦过潜艇的外壳,蜿蜒的巨物盘缠住整个艇身。巨龙强劲的后爪扯住潜艇的首尾,爪牙深深地嵌入合金之中。 它恨毒了人类,它要把见到的活人通通杀死! “咔!”金属被捏碎的声音传来,大量海水灌入,充盈了内舱。巨龙就着缺口探入偌大的头颅,腹腔内有冰蓝色的液体在翻滚,猛地朝内喷射而出。 刹那,整艘潜艇化作了冰封的陵墓…… 海面上方,最后一架直升机返回港口。里头的大兵握着通讯器,发出疑惑的声音:“白鲨26号?长官?嘿,请回答?鲍勃……” 另一端传来嘈杂的忙音,像是失联似的。 “怎么了?” “收到请回答。”大兵重复道,随即一脸嫌弃,“军部的设备该更新了。” 他絮叨地抱怨着,殊不知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水下急速游来,距离直升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们,他们却一无所知。 瞬间,水面炸开偌大的浪花,狰狞的龙头张大嘴由下往上窜出,两排森白的獠牙一开一合,狠狠地咬住了直升机! 利齿交错贯穿,溅射出玻璃和鲜血! “轰——” 直升机在巨龙口中爆炸,当轰鸣声传出,立刻引起了多瓦城守军的戒备。没多久,高亢龙吟自外海传来,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带来复仇的火焰。 巨龙舒张身躯,一片片黑鳞都蜕变为诡谲的灰色。它飞跃高空朝多瓦城侵袭而来,鼓起的腹部涌出莹蓝色的光,随即伸长脖子,冲多瓦城喷出冰霜! 那冰霜的威力犹如强化后的液氮,顷刻间冰封所有,冻起了半片防线。 巨龙的长尾掠过冰块,一把击碎了里头的人和物。他们化作碎块零落在地,一副被液氮冻化后碎裂的样子。 “开火!” “昂——”冰霜喷出,巨龙将半座多瓦城毁于一旦。 大量冰柱拔地而起,人类的尖叫划破夜幕。它正杀在兴头上,却不料有同样频率的振动从远方袭来,一层又一层,像是召唤。 召唤它前往的是同类…… 它们聚集在那个方向,能量比伦多刚更浓郁些。 巨龙腾空,长尾击落数架战机。它掀起飓风,飞向未知的东方。 …… 外媒在得知“中洲要疏散数亿人”的消息时直呼太夸张了,一点也不实际。可中洲的动作之迅速,人民之配合,效果之卓绝,真是全世界独此一家,在三天内扇遍了外媒的脸。 让集合就集合,让疏散就疏散。只要有口饭吃、命能保住,谁也不想给国家添麻烦。至于所谓的“哦,上帝!这样没有人权”……醒醒,要是被巨龙感情好一口闷,人都没了还谈屁的权?可瘠薄拉倒吧! 故而,沿海民众一听“向内陆转移”,真是分分钟卷包裹走人,半点不带迟疑。 在卫星的显示中,中洲地图上的沿海城市已漆黑一片,成为了一座座“空城”。精英兵力倾巢而出防卫疆土,每一个人都将生死置之度外。 3月1日,边沿防线全开,武器准备俱全。 3月2日,从零点起军人就进入了备战状态,不曾有半分懈怠。 中洲有纪律最严明的军人,也有经验最丰富的老将。纵使巨龙凶残无比,他们也会拼得悍勇无畏。 飞行速度最快的战机在沿海一带盘旋,里头载着准备就绪的觉醒者。由于纪斯没指明巨龙到底会在哪里降落,他们只能伺机而动。哪处落了怪物,就载着人飞往哪儿。 当零点到来,中洲收到了坚果国的消息——多瓦城毁了,恶龙来了! 坚果国明显恨极了恶龙,竟是第一次摒弃两国的“前嫌”,掏心掏肺地吐情报:“它很特殊,能逃过雷达的搜索,只有卫星能捕捉到影像。它的速度远超飞机,八小时内一定能到达你们的领空!” “它的吐息变成了冰霜,威力比液氮强大。是的,它变异了。” “杀死它!不要放过它!如果中洲的领空愿意向我们打开,我们可以提供支援!” 中洲拒绝了支援,两国从未打过配合战,冒然合作只会适得其反。但坚果国的情报挺靠谱,必须重视。 很快,两国在“杀死恶龙”这方面达成共识。他们首次联手,依靠双方的卫星锁定了整片大洋,经过半小时的演算和推断,他们确定了巨龙的前进方向。 “中洲沿海,大息省东陵城!” “大息省!东陵城及周边防线——备战!” 高空盘旋的战机顷刻调转方向,朝着东陵城飞去。机舱内,几名觉醒者握住各自的武器,再一次明确自己的作战位置。 据说龙吟能震碎人类的耳膜,得靠祁辛黎稳住他们的心神;据说恶龙表皮坚硬,得靠拉基全力撬开它的鳞片。 江梓楹的能力可以结成盾,也可以操控人悬空,正巧能辅助队友腾空跳跃。司诺城近战远攻皆可,只要拉基能剥了龙鳞,他就有机会将之射杀。 “还是太危险了……”祁辛黎蹙眉道,“知道千米巨龙是个什么概念吗?相当于十多架最大客机在你面前一字排开,人站在它面前,或许就一个轮子大小。” “假使它的冲击力跟客机近似,我们又能挡住多少?关键一点,它会吐息。虽然我们最近两天做了液氮对抗的试炼,但撑不过五分钟。” 太冷了,身体是扛不住的。 “姜启宁和俞铭洋……得离战场远些。”或许,不该把他们带来,想想都觉得死亡率很高。 “纪斯让带着他们,总有深意。”司诺城琢磨道,“不如换个作战方式。” “嗯?” “我来拉稳巨龙的火力,你们见机行事。”某种程度上来讲,司诺城是个赌性极强的狂徒,“正好试试新的组合技能。” 众人:…… 汝听,人言否? 别人尽力避开巨龙的火力,你倒是想拼命拉稳巨龙的注意。一句“你们见机行事”把人都打发成辅助,你到底开发了啥牛批的组合技能,仿佛能翻天覆地一样? “这,成功率大吗?” 司诺城:“没试过,我怎么知道?” 祁辛黎:“我怕你试试就逝世。” “那就逝世吧。”司诺城泰然道,“等我变成鬼,我看它怎么打我。”稳赢! 众人:…… 不知为何,他们感觉奇怪的精神胜利法增加了呢! …… 大息省,东陵城。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升起,他们已隐约能听见海风送来的龙吟。 传说中的“黑色死神”飞入中洲领空的那秒,军方布置在海上的防线尽数展开。远程无人机率先试探,战点高射炮架起,数不清的弹药朝巨龙集火袭去。 巨龙仰脖子吐息,一击崩碎了弹药,所过之处冰封千里。 “昂——” 海平线上旭日东升,将云霞染得如鲜血一般颜色。以太阳的半面圆弧为背景,有庞大的黑影振翅飞来,劲风在海面上冲开一道深深的痕迹。 那是一头巨大的、拥有屠城之力的西方魔龙…… 它有着灰色质感的鳞片,红棕色的兽瞳,骨架分明的蝠翼以及强劲的长尾。它吃了太多的人,即使隔着老远,觉醒者也能闻到它身上的血腥味。 下一秒,守在东陵的老将抬手,后方升起的无人机代替空军前往试探迎敌。 爆破声乍起,他们看见巨龙灵活地转身,借势扫出的长尾劈飞了第一架战机!火焰熊熊,它旋转着朝海面坠落…… 基本评测了巨龙的敏捷度和威力后,司诺城的手落在地面上,千丝万缕的金线逐层织成战机的模样。 “我来了。” ※※※※※※※※※※※※※※※※※※※※ PS:巨龙:艳阳天那个风光好,红的花绿的草~~我乐呵呵向前跑…… 纪斯:呵呵。 巨龙:……对不起,我飞错了方向了QAQ! 第67章 第六十七缕光 司诺城要一沓最强战机的结构图纸, 为的就是跟巨龙来一场硬碰硬的互怼。 不消祁辛黎解释,他也清楚身长千米的巨龙是个什么概念。这意味着即使军人结成万米防线,列成密集的方阵, 巨龙只需坠落后翻滚几遭, 就能将之破坏殆尽! 再者, 巨龙的飞行速度极快。它要是意不在东陵城,转而飞向宁原魔窟或岭东界门,那军方的行动力再迅速、战略调整再快, 也追不上巨龙毁灭的脚步。 且内陆安置了太多沿海的居民,如果让巨龙深入腹地,中洲绝对会变成第二个多瓦城。 故而, 实际上中洲对战巨龙并没有所谓的“最佳方案”,唯一的办法是把巨龙控制在沿海,竭尽全力地消耗它的体能, 最后寻找破绽一举击溃。 可怎么控制、谁来控制、能控多久,是最要命的问题! 算来算去,司诺城觉得除了自己, 实在没人能胜任这个任务。军方固然靠谱, 但军人是人不是神。坚果国的军队损失是前车之鉴, 他见不得自己的同胞步上后尘。 更何况,他确实需要一场恶战来掂量自己的实力了。 司诺城从来是个表面不动声色, 内心胜负欲爆表的男人!他想要与纪斯并肩, 必然会一往无前。屈居大祭司的实力之下, 他认了, 可若是面对一头龙退缩, 那他真是白瞎了自己的觉醒。 力量凝聚, 想象成形。千丝万缕的金线骤然收束, 超速编织成战机的机身、座舱、主翼、水平尾翼……司诺城牢牢记住战机的每一枚铆钉,不差分毫地拼凑相接,当着觉醒者和军人的面构筑成一架闪闪发光的“黄金驱逐机”! 军人:…… 姜启宁喃喃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俞铭洋吐槽道:“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人!” 迎着东升的旭日,驱逐机反射着24K的纯金土豪之光,完全吸引住了热衷于搜集金属物质的巨龙。 “昂!” 巨龙侧身偏转方向,对准司诺城的位置冲来!后者二话不说跳进座舱,双手浸入金线,满溢的灵魂力量源源不断地输入战机。 下一秒,巨龙兽口大张吐出冰蓝色的龙息,司诺城的战机猛地腾空,呈螺旋式转圈冲杀而起。他不躲不避,而是选择直面龙息。当战机急速旋转,它像极了一个巨大的金色钻头,极其强势地排开了彻骨的冰寒! “轰——” 司诺城轰开了第一波龙息,任由余威在空气中扩散。紧接着,战机迎着巨龙骤缩的瞳孔,发狠地撞上它的下颚。 快准狠莽!去势不减的“金刚钻”犹如勇者打出的下勾拳,揍得巨龙七荤八素,竟是失控斜飞着掉入大海。 哗啦巨响,龙身掀起十几米的大浪。那架金色的战机打着转儿歪向了另一侧,却又险险地掰过机头,稳在半空里。 司诺城拉高战机,瞄准了海下的黑影,加速俯冲! “哐!”是金色灵魂之力与巨龙钢铁鳞甲的对撞。大面积的金色火花混合着水滴闪烁,司诺城二次击溃巨龙的冲杀,仅凭一人之力拉稳了它的注意。 这单人搏杀大龙的画面太过震撼人心,无论是参战的觉醒者还是军人,一时间竟全部看傻了! 他们知道司诺城说过“我来拉稳巨龙的注意,你们辅助”,料想是打配合战。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句话的本意是“我来跟巨龙互殴好了,你们助威”…… 姜启宁发出灵魂质问:“我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拉基道:“来当拉拉队的吧?” 众人:…… 千米巨龙,屠过城的魔鬼!现在硬生生被一架战机怼进海里,还暂时拿对方没办法,真是一点排面都没有了。 这就是觉醒者的实力和胆气吗? 实在是——令人心生敬畏! 发懵不过三秒,军方的老将一锤定音:“空军掩护!陆军开火!配合我方觉醒者,守住战线!” 他满是褶子的手握住栏杆,在耷拉的眼皮下,黑眸熠熠生辉。他看见那道金色的光冲出海面,巨龙的吐息紧随而来。战机侧翼被击中,顷刻间化作丝线拴住巨龙的獠牙,由上往下大力一荡。 只见一枚利齿被丝线切割,飞旋着掉进大海。而巨龙的口腔涌出鲜血,它愤怒地咆哮起来,怒气值爆棚! “昂!”无数弹药落在它的脊背,它混不在意;大量战机朝它聚集,它不看一眼。 此时此刻,巨龙的眼里只剩下那架该死的金色战机。 它到底是异空间的魔物,智商一点也不低,眼见金色战机距离它不远,巨龙一把甩起长尾,重重地斜劈海面! 这全力一劈,劈开的浪花高达百米,水墙挡住了巨龙的身形,也沾上了金色的战机。同时,巨龙腹腔鼓动,朝海水喷出极寒龙息。 龙息霎时冰封了海水,也封住了战机! 没多久,巨龙抖着身子淋漓炮火,长尾直接劈碎了冰块。它满心以为这人应当与多瓦城的人类一样变得四分五裂,却不料冰块碎裂之时,那渺小的人类跃升半空,双手相叠,勾勒出机枪的模型。 司诺城手持加特林,对准了巨龙的脑袋! “哒哒哒、哒哒哒……”瞬发三百六,枪枪不虚透。 觉醒者构筑的弹药可不是普通的货色,它们穿透了龙鳞,扎入了血肉,飞溅碎片无数。司诺城笔直地朝大海坠落,而空军的弹药揪着巨龙的伤口轰炸,第一次起了效果! “昂——”龙吟变成惨嚎。 坠海的司诺城猛地顿在半空,又轻飘飘地被送到了起伏的冰块上。司诺城回首,就见江梓楹在半空凝出一只只“盘子”,稳稳地接住一个个跳伞的军人,将他们“拉扯”到远离战火的区域。 可惜,她的能力尚未开发完全,距离再远些的失事战机实在救不了,终是有人遇了难…… 巨龙正伸长了脖子,朝空中的战机吐息。轰鸣阵阵,爆炸不绝。 静下来,关心则乱。 司诺城正想凝神再铸战机,谁知巨龙忽然锁定了他的气味!他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红棕色的竖瞳。海面可不比陆地,面对一头以冰冻为主要攻击手段的巨龙,他要是不小心沾了水,基本上等于死了。 然而,只要手段用得好…… 龙息激射,司诺城猛地一脚踩过冰块起跳,再单手结盾抵挡风暴,借着反作用力后退,在足尖堪堪触及海水的那秒,水化作了厚实的冰。 放眼望去,“冰原”面积不小。 很好——他眯起眼,淡金色的丝线织成了一双冰刀鞋。飞快地,他大力转身,沿着这片新筑的冰原,开始了“溜龙”大计。 “昂!” 北风那个吹,司诺城拼了老命地跑。他与龙息错肩而过,时不时放冷箭袭击巨龙。在战机掉落的碎片和爆炸的黑烟里,他越滑越快,规避越来越顺,几乎将巨龙稳在了海上。 只可惜好景不长,东陵城输出的火力终于让巨龙回了神。 活人的血肉和该死的蝼蚁…… 巨龙张开蝠翼,踏碎了冰原。蜿蜒的身躯飞起,眼看着要朝东陵城而去,司诺城不再躲避。他张开长弓搭上箭矢,对准巨龙受过伤的……说时迟那时快,巨龙冷不丁地回头,狰狞的龙脸流露出凶残的杀性。 大意了,它是故意的! 司诺城:糟糕! “轰!”这一次的龙息,司诺城来不及躲开。它凝成万丈冰箭砸上他的面门,把他怼穿了冰层,撞进了深海。 “司诺城——”恍惚中,他听见了朋友的吼声。 身体开始结冰了,很冷很冷!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鲸渡港的深海,被冰冷的水包围,四肢渐渐失去知觉,如此慢慢地沉向死亡的深渊。 一样的颜色,一样的火光,唯独缺了一角白衣和那熟悉的笑…… 等等…… 白衣?笑声? 白衣! 见鬼的记忆突然串联成线,把所有被他忽视的细节放在了明面。司诺城想起了那只托起他的手,也想起了那个挡在他和巨蛇之间的人。 纪斯…… 但凡想到这个名字,强大的胜负欲就油然而生。思及自己被纪斯亲手救过,司诺城的一口气真是缓不过来了! 这感觉,就像是做卷子就差写个句号了,却发现同桌比自己提前交了卷一样。他感激被救,也不甘心被救。 不能…… 他不能显得比别人弱!现在的他,不需要再被救! 淡金色的光从体内涌出了皮肤,包裹住他僵硬的身体。混沌的思维愈发清晰,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泉水般挤进他的记忆里。 渐渐地,司诺城的眼睛变成了一片暗金色…… 巨龙掠向东陵城,从高空朝陆地吐出龙息。那冰蓝色的“火焰”凝成冰箭,却在即将冲毁大城防线的那秒,被一层蓝色的经文全方位拦截下来。 “咚——”沉闷如钟的声音回荡,祁辛黎双手合十,蓝色经文在穹顶铺开,他在地上放置了一个钵,轻轻一撞。 “咚!” 奇怪的、让黑暗生物作呕的振动频率传开。巨龙拔高了身影,却见一个人影踩着冰箭冲杀,一把从背后拽下金属色的战斧,朝它的脖颈砍来。 “乌拉——” 邦!这是战斧砸上鳞片的声响,激越,清澈,回荡。还……混合着咔嚓碎裂的轻响? 讲真,明明战斧的铸造按纪斯的意思来了,而他也用尽了全力,可为什么这巨龙的鳞片纹丝不动,反倒是他的战斧崩裂了一个口子? 额,这个口子在扩大? 拉基:…… 等等,为什么会砍不动?这把斧头偷工减料了吗? 第68章 第六十八缕光 十八名国宝级重匠以合金为底, 以兽骨为辅,连续锻打三天才淬出了一柄重达五百斤的双面战斧。它通体铅灰,足有一人多高, 平时被拉基用黑布包裹着斜背在身后, 低调得很。 但战斧再低调, 也不可否认它的锋利。连一根头发落在刃面都能被轻而易举地切断,更何况是被觉醒者握起、毫无保留地一击! 可惜,现实无比残酷。哪怕战斧锻入了怪物的白骨, 也无法与屠城巨龙一较高下。这不仅是因为魔龙的等级太高,更是因为拉基还没学会巧用自己的力量。 唯有让灵魂之力与武器融为一体,把武器当作身体的延伸, 才能发挥出二者最强的威力。单凭战斧与巨龙死磕,只能得到战斧被巨龙磕死的结果。 于是,战斧裂开了, 拉基也裂开了! 他一腔热血地打头阵,避开幢幢障碍又沿着大型冰箭狂奔,再倾尽全力地一跃百丈与巨龙肩并肩, 最后一斧子砸在它的脖子上。眼见要迎来希望的曙光, 却活生生打出了悲剧。 往下看, 距离地面几千米,摔下去分分钟成稀泥。抬头看, 巨龙弯起脖颈别过头, 红棕色的竖瞳精准地锁定了他这个砍龙的勇者。 那偌大的鼻孔吐出刺骨的寒气, 拉基没怕。不过是零下几十度的气温而已, 小意思, 乌拉从不畏惧低温! 那两排森白的獠牙张开, 龙吟阵阵, 拉基也没怕。不过是大型动物打架前吼两声,没关系,乌拉从不畏惧挑衅! 可当这龙斜过身,差点把他抖下去的那秒,拉基有点慌了。乌拉从不畏惧极限运动,但问题是他没降落伞啊…… 真的砸不了吗? 拉基不信邪地再砸了两把,直把这战斧砸得粉碎。彼时,他握着一根光秃秃的斧柄,面无表情地仰头,直视巨龙。 形势比人强,拉基说道:“不要误会,我只是想给你去个死皮。” 大概是觉得西方龙听不懂中文,拉基用英文再说了一遍。又怕英文不够简洁明了,拉基发出了乌拉人打熊的声音:“嗷!” 沉默,沉默是几千米的高空。 也不知这龙听没听懂,但它确实停顿片刻,张大嘴更凶地吼了回去:“昂——”喷出腥风与口水无数,直接把拉基的顺发吹成了杀马特的箭猪头! 拉基:…… 他伸手一抹,浑身都是巨龙的口水。腥臭、黏腻,令人作呕。现在的自己,就像一条鼻涕虫。 哦,他脏了……脏了…… “乌拉!”高空对喷过后,拉基真是说爆种就爆种!不知为何,他尤其不能忍受别的生物把气味留在自己身上的行为,这简直是对他从头到脚的侮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今天就要切了这龙脖子做绝味! 银灰色的力量霎时覆盖了体表,为他镀上一层钢甲般的外衣。拉基嘶声怒吼,飞扑向巨龙的面门,一拳砸上它的獠牙。 顷刻间,龙齿碎裂。拉基抄起龙牙,狂暴无比地斜穿巨龙的长舌,将之钉在巨龙的下颚上!鲜血飞溅,龙吟出喉,拉基在电光石火中收割一血,再踹上龙嘴,手脚并用地爬上这头西方龙的面门。 “乌拉!” 他一拳头砸上龙鳞,碎片飞溅。巨龙疯狂地甩起头部,庞大的身躯在高空旋转,却架不住拉基扒住了鳞片的裂缝,恶狠狠地将之撬开。 第一片! 沾血的鳞甲向东陵城坠落,拉基的手伸入血肉的缝隙,生生撬开了第二片、第三片……大型手撕活龙现场,天空下起了血雨。只要不出意外,拉基真能用一双“爪子”把西方龙活剐了。 然而巨龙够狠,二话不说俯冲东陵城。它迎上一枚大型弹药,不偏不倚地一头撞了上去——轰隆隆! 爆炸的火光升腾,龙首蒸起大片黑烟。一个着火的人形影子笔直坠落,穿过云层,眼看就要砸向大地。瞬间,漫天飞舞的经文收束,织成巨大的“卍”字托住了失去意识的拉基。祁辛黎救了同伴,却来不及回防。 那龙就瞅准了经文收束的这一秒,酝酿着极寒龙息,朝数百米防线上的战士们一口喷出! “哐!”白色的屏障堪堪铺展,卸掉了龙息大半的力量。可终是挡不住极寒的威力,那一口落在防线上,结出厚厚的冰霜。 以巨龙的秉性,素来喜欢在猎物被冰冻后将之击碎。但它的尾巴正要落在冰块上,却被一鼎蓝色的大钟挡下。咚一声巨响,百米经文蜷曲成锥状的刺,擦过大钟的边沿,一把扎入巨龙的尾部。 “昂!”巨龙疼得声音都变了调。 下一秒,祁辛黎跃上大钟,一卷卷经文蜷曲成长长的锥刺,全方位朝龙轰去。 以纸成锥的灵感成型于他打草稿的时候,他发现,只要将一张薄薄的纸卷起来,尖端就能戳穿豆腐、肥皂和蜡烛。经文虽软,却是最不会令人设防的攻击武器。 诚如他所料,巨龙再狡猾也没对他设防。它因太过自信而飞得太低,恰好进入了他的攻击范围。如今司诺城和拉基生死不知,巨龙又冰封一条防线,祁辛黎气得发疯。 尖锐的锥子铺天盖地扎来,如同暴雨梨花针一般打在巨龙的身上,剥下大片鳞甲。 巨龙振翅斜飞,祁辛黎的经文立刻化锥为长卷,缠缚住它的翅膀。在猛地将龙拉了一个趔趄后,经文挑起大钟砸向龙头,将它砸得满头是血。 千米巨龙失控地砸进东陵城中心,压垮建筑物无数。在腾起的尘埃和灰屑中,大量弹药集火巨龙,而蓝色经文更是凝成了一个巨大的锥刺。 “江梓楹,帮我!”祁辛黎吼道。 光凭炮火杀不死龙! 白色的圆盘一个个堆叠在空中,祁辛黎起身踏着盘子冲向内城,任经文牵着锥刺,再让它随着惯性前冲。祁辛黎大力甩出锥刺,急速朝巨龙射去。 伴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轰鸣,锥刺击中了巨龙,又被滚滚浓烟淹没。强劲的风暴突然吹来,迷蒙了众人的眼。待疾风过后,市中心区域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死了吗?” “不确定。” 祁辛黎等一个结果,但他更关心救援:“防线的冰层不厚,快解冻!里头的兵还能活!速度要快!你们不要靠近巨龙,我过去看看!” 他跃上高楼再急速落下,飞快地朝中心区域靠近。炮轰之后的烟雾实在太大,肉眼根本看不分明。可越接近,温度越低……低得就像是在极地? 等等,极地?难道—— 遗憾的是,祁辛黎想明白得太晚了!巨龙在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用龙息冰封了自己的身体。弹药也好,锥刺也罢,通通砸上了那层坚冰,而不是刺中巨龙的要害。 它不仅没被伤到,它还好得很! 当他迅速接近时,那层层冰墙轰然塌方,被激怒的巨龙咆哮而起,蜿蜒的脖颈袭来,兽口大开侵吞了他所在的大楼。下一秒,锥刺扎穿上下颚,一身血的祁辛黎狼狈不堪地爬出龙嘴,跌落在地。 “昂!”巨龙示威性地抬起后肢,冲祁辛黎踩下。 突兀地,它的动作竟诡异地慢了下来。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居然把重心偏移了五六米,险险地擦过祁辛黎的身侧,在混凝土的公路上印下深坑。 祁辛黎似有所觉地回首,就见姜启宁站在公路不远处,浑身怕到颤抖:“快、快跑啊!我控不住了!” 轰隆!巨龙庞大的身躯掀飞钢筋混凝土,大片大片的石块落下。祁辛黎撒开腿往回跑,经文一把卷起姜启宁,拽着他往外城狂奔。 极寒龙息在身后传来,冰封了他们的所过之处。整片东陵城的气温骤降到零下十几度,冻得人关节都张不开了。 “你还能使出‘控制’的能力吗?”祁辛黎大喊,“只要五秒就好!”五秒,他会把锥刺送进巨龙的心脏,一定! 回答他的,是姜启宁晕乎乎的呕吐声:“呕……我头晕……” 祁辛黎:…… 好吧,这个也废了!除了跑,还能咋?速度慢一点就要被冰封了! 觉醒者明显拉稳了巨龙的仇恨值,它明明有无数机会飞出东陵,却偏偏留下来不管军方也不问外部,只瞄准了他们狙杀,真是要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祁辛黎跑进了一个死胡同。 姜启宁:“呕!你怎么停下来了?” 祁辛黎保持微笑:“我想我们走到天堂门口了。” 姜启宁:…… 龙息顷刻而至,祁辛黎只来得及用大钟将两人罩起。很快,他们被冻在胡同里,而巨龙近在咫尺,前肢已扒上了冰块。 吾命休矣! 银灰色的闪电刹那窜出,兽化的利爪劈上巨龙的前肢。斩碎鳞片,切入血肉,崩断骨骼。像一把锋利的长刀,直接斩断了巨龙的爪子。 赤红的血淋漓在冰块上,模糊了里头两人的视野。他们只能透过罅隙望去,就见失去意识的拉基四肢扑地,呈现实打实的野兽形态。 他的犬牙拉长,瞳仁全黑。指甲锋如利刃,腿部骨骼异化成猎豹的后肢。银灰色的灵魂力量在风中狂舞,犹如雄狮的鬃毛,而他的尾椎后方伸出了三条骨节分明的长尾,每一条的尖端都挂着镰刀般的倒刺。 “哗”一声,有羽翼从他的脊背张开。 他扬起头颅,发出猛虎出林的示威声:“吼——” 祁辛黎和姜启宁看傻了!卧槽,这特么是个东西?虎的肌肉力量,雄狮的鬃毛,蝎状的长尾,还有类似天马的翅膀?四不像吗? 情况容不得他们思考,断了一肢的巨龙与兽化的拉基战得难解难分。他们就像两头野兽,从这一头死战到那一头,由于动作太快,打到连军方都无法插手。拉基在巨龙身上乱窜,巨龙追着他疯咬。 他们碾碎了城郊所有的别墅,破坏了城区无数的建筑。又冻结了整片湿地公园,砸翻了学校和酒店。偌大一个现代化城市,在二者的殊死搏斗中毁于一旦! 啥都没了!全部没了!凡是这俩所过之处,一片废墟,渣都不剩……别说觉醒者,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军人都傻了眼,一座城就这样被拆没了? 姜启宁扭头:“我觉得……巨龙就算了,我们得严肃讨论一下怎么控住拉基。” 祁辛黎狠狠闭眼:“你能制服挣脱狗链的哈士奇吗?” 姜启宁:……不能,告辞。 拉基失控之后打架是没有分寸的,他拼尽全力搏杀巨龙,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起体内的力量。越打,身上崩裂的伤口越多,血一滴滴落下,渐渐到了体力不支的地步。 当他的速度慢下来,军方终于能避开他进行攻击了。只是,巨龙一尾巴抽飞了战机,对他进行绝杀式围追堵截。 拉基被堵得恼怒至极,干脆利落地冲向巨龙,一口咬上它的脖子。由于牙口太好,导致他微微弯曲的撩牙嵌入了鳞片深层,一时半会儿居然拔不出来。 巨龙癫狂地晃动脖子,拉基被甩得上下翻飞。巨龙不停地以脖子撞击地面,拉基兽化的形态一点点在破裂…… 没多久,拉基被晃了出去,在空中抛出一条弧线,重重地砸穿了防线处的一栋建筑。而这里,是军方最隐蔽的角落,也是安置俞铭洋的场所。 当拉基砸塌了天花板,在他身侧摔出巨坑,当偌大的龙头探上屋顶,口水一滴滴落下。坐在轮椅上的俞铭洋僵硬地仰起脖子,与巨龙来了个眼对眼。 一秒,毛骨悚然!求生欲被激发到最大! “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俞铭洋尖叫着,一把从轮椅上跳了起来。这一刻,他的断腿仿佛是个摆设,根本阻止不了他逃命的迅速。 骨骼分秒重塑,有绿色的能量流窜在经络里,随着他强烈到鬼神皆惊的求生欲倾泻而出。 【不要死!我不要死!】 【我要活着!】 纪斯所料不错,俞铭洋确实只要跨出一脚就能觉醒了。这是逃生者的一小步,却是觉醒者的一大步。 满脑子想着逃命的俞铭洋不会知道,此刻的自己浑身溢出了“生机”与“活力”,犹如一颗茁壮成长的板蓝根,真的能包治百病。 他拽了拉基一把,想拖着他跑。殊不知这富有活性的力量激活了拉基的生命力,稳住了他的一口气。 恢复少许,拉基勉强睁开了眼皮,露出的眼眸却是全黑色。他看了俞铭洋一眼,看得后者头皮发麻。 本能地,拉基抬起后肢把俞铭洋踢了出去,直接抬手上顶,扛住了巨龙的大嘴:“吼!” 脚下的混凝土皲裂,力竭的兽王已扛不住魔龙的力量。周遭的建筑全在毁灭,有一口极寒龙息正在巨龙的腹腔酝酿,即将喷上拉基的身体。 “吼!”纵使危机临近,兽王的意志也永不屈服。 俞铭洋连滚带爬地推开石堆爬起,看着巨龙那张愈发合拢的嘴,目眦欲裂:“救人啊!快来人救命啊!快救他!” 千百弹药激射,巨大锥刺袭来,东陵城的火力在往此处集聚,同伴们的怒吼响彻耳际。中洲人对魔龙的愤怒和仇恨,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救他——” “嗒”……像水滴落在石块上的声音,像花苞缓慢绽放的轻响。它很轻很轻,轻得如风过耳;它很重很重,重在众人心口。 有一束淡金色的光点在了巨龙的头顶,有一个散发着光的人站在了半空之中。 他有一头及地的淡金色长发,丝丝缕缕在维度里起伏。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眸,里头仿佛流转着星河。此时此刻,他着银色铠甲背负长弓,正伸出手搭在巨龙的头顶。极致的邪恶与纯净的圣洁同在一处,仿佛光与暗的对峙。 那是司诺城,也……不像是司诺城。 这个男人尊贵且冰冷,肃杀又漠然。也不知经历过多少血战的洗礼,光凭气势就压垮了整一头巨龙。 他只是微微转头看向它,巨龙蜿蜒的身躯就忍不住趴伏下来,甚至……哆嗦、颤抖! “城哥?” “司诺城”没有理会,他的掌心溢出柔和的光芒,极快地包裹住整头巨龙。他不言不语,只是五指成爪,微微一捏。 “咔嚓……”是骨骼碎裂的声响,是黑暗消融的声音。 光芒化作泡沫消散在空气中,而原先还张狂无比的巨龙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此失去了声息。拉基倒在巨龙嘴里晕死过去,而天地之间呈现一种说不出的安静。 太阳高悬于天顶,万丈光芒落下,仿佛在欢呼雀跃,好似在欢迎庆祝……光精灵沐浴在阳光里,像是回归到生命树的身边。 你好,宇宙…… 久违了,星球…… 顷刻,淡金色的光芒从司诺城身上褪去,什么长发铠甲,什么弓箭披风,通通消失无踪。他复归为黑发黑眼的人类,力竭地砸落在地。 “城哥!” 人,向他聚拢;光,环绕身周。 所以…… 【我到底是谁?】 司诺城向自己的意识发问。 【你只是你。】熟悉的轻笑在意识深处响起。 第69章 第六十九缕光 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高维世界。 坐落在神域与冥域之间, 徜徉于星辰和流光之中。它的兽性与天狼星相望,它的灵性与昴宿星相接,沐浴着宇宙最柔和的光明, 孕育着时空最强悍的精灵,也铸就了大陆最玄妙的森林。 它被誉为“精灵之森”,岁月悠长, 以亿万计。 一呼一吸, 是充满着生机的能量;一吐一纳, 是传递着祥和的频率。古老的树木根系虬结, 下链接着地, 上通达着天。有生命树的光辉从宇宙中央射来, 令万物生发, 让众灵盛赞。 光精灵轻盈地穿梭在林间, 朝圣木殿堂聚集。他们闪烁着宝石般的微光,形同万千流星越过深林, 构筑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远方, 传来人鱼美妙的歌声。近处, 通体莹白的独角兽低下头,同年幼的光精灵嬉戏……这是一片平静且无争的桃源。 司诺城的手抚在万年巨木上,他踏过根系, 循着熟悉的灵魂波动,朝森林中央的阳光倾落处走去。一步一步,待他拨开繁茂枝叶后, 他看见黑发白衣的纪斯站在“原点”, 朝他侧过了脸。 银枝月冠, 乌发白衣。他如同一束光, 一星辰, 一棵树,亘古不变。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司诺城走到他身边,同他并肩而立:“我记得,这是所谓的‘灵魂的记忆’,是潜意识深处的世界,这里你也能到达吗?” “自然能。”纪斯回道,“意识、记忆和梦境,都是维度世界的一种。既是无形,也是有形。只要它被人构造,被人相信,被人注入信念,我就可以到达。” “你可真是……神奇。” “神奇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你们。”纪斯笑道,“智慧生物单凭自己的心念和信念,就能造就无数种维度。甚至,即使一个文明被毁,只要它仍存在于灵魂的记忆里,它就是‘活着’的。” “就像一个生命虽然消亡,但只要他的名字还被记得,他便永远‘活着’。” 纪斯平静道:“是你的心,让它存活。” “也是你的心,让我来到这里。”他仰头看向天空,神情平和,“为何带我来此,要问你自己。” 司诺城的手不禁搭在自己的心口,他感受到掌心下有力的搏动。是他的心,把人带来这里……是他,把钥匙给了别人…… 为什么要让一个人深入心房? ……对了,是他心有疑问。 “我到底是谁?”司诺城对自我的认知逐渐模糊,“光精灵、星际将军、实验品、姬道墟……还是司诺城?” 闻言,纪斯笑了。看着身边之人的状态,不禁让他回忆起自己刚觉醒的时候,也是同样的疑惑和迷茫。 “你只是你。”纪斯失笑摇头,“不是任何人,只是‘你’。” “光精灵、将军、实验品等等,都是‘你’为自己所选的角色而已。”纪斯温和道,“无论你选择降临在何处,诞生在哪里,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就像你的灵魂觉醒——”纪斯转身平视着他,“觉醒之后,决定你未来发展方向的从来不是你曾经是什么人,而是你选择去成为什么人。” “你想回归‘光精灵’,那就会成为光精灵;你想变成司诺城,那你只是司诺城。” “仅此而已。” 原来是这样吗?他的心选择了什么,他就会变成什么……也是,如果人心选择成为妖魔,那确实会堕落成妖魔。主动权和钥匙,从来都在自己手里。 光精灵是他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的他。老灵魂的每一段经历,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完整。他们该成为他的力量,而不是取代他活着。 原来如此。 司诺城眉目舒展,本属于“艾德安”的壳子在一点点褪去。他迎着阳光深呼吸,感觉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欢呼。 “那我一定非常喜欢这个世界,所以才会一而再地回到这里。”司诺城凝眸望向整片森林,目光缱绻,“只可惜,珠沉沧海。” 像是为了应和他这一声叹息,这片充盈着光与爱的大陆燃烧起熊熊烈火。蓝紫色的天空被浓烟笼罩,有密密麻麻的魔物从星门冒出来,将死亡带到此地。 战火、恐惧与失去,黑暗笼罩了这片星域…… 这是一片失落的文明,也是一段被尘封的记忆。珠沉沧海,遗失纪元。 在业火的包围之中,世界开始变得支离破碎。脱离潜意识的前一秒,司诺城回首问道:“那你呢?” “嗯?” “只是有些好奇,你曾经选择成为哪些人?” 漫长的沉默。 司诺城:“要是不愿意提及,那就算了。”莫非是什么十恶不赦罪不可恕的狂徒?嗯,还是别在对方的伤口上撒盐了。 “不……”纪斯保持微笑,“倒不是不愿提及,只是不知该如何形容。” “我曾经选择成为一个部落的大巫,后来首领被猛兽袭击所伤,我好不容易把他救回来,他却性情大变,还想拿我祭天。”说到这里,纪斯神情险恶,“我毒死了他。” 司诺城:…… “我曾经选择成为神殿的圣子,后来骑士长在战争中伤了头,我千辛万苦把人救活,他倒好,性情大变,还出卖了我。”纪斯冷酷无比,“我烧死了他。” 司诺城:…… “我曾经……” “纪斯。”司诺城忽然抬手,轻轻落上他的肩膀。似安慰,似平抚,带着由心而发的温暖。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只是你,仅此而已。” 这一刻,司诺城顶着黑发黑眼,却溢散出精灵才有的辉光:“你没有‘珠沉沧海’,是我们的万幸。” 纪斯微愣,旋即笑道:“你居然也有说人话的时候,难得。” 司诺城:…… …… 司诺城昏迷了一天一夜,才终于从潜意识深处爬出来。他堪堪睁开眼,就听见俞铭洋兴奋地喊着“他醒了”并一溜烟跑了出去。 他来不及思考俞铭洋的腿怎么突然好了,便被一堆医生和军人包围起来。他们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为他挂水换药,还给他盛来饭食。司诺城没胃口进食,只想知道同伴的生死和东陵城的后续发展。 接着他被军方告知:“你的朋友们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得比较严重。东陵城全被毁了,所幸巨龙也死了。” 觉醒者在第一时间就被转移到军区医院治疗,而军方留在东陵处理巨龙的尸体,官方正忙着跟坚果国隔空对骂。 没错,当“巨龙死亡”的消息经由中洲宣布,蜿蜒龙尸和东陵废墟被拍成视频上传,在国际上引起巨大反响之后,坚果国立刻“忘记了”两国的合作,提出“我们曾重创巨龙”的前因,再说出“中洲是捡了我们的便宜才轻松击败了巨龙”的经过,最后表示“希望中洲能归还多瓦城巨龙”的结果。 中洲人民:…… 这言论吓得他们瓜都掉了! 讲真,你们拦不住龙就算了,我们凭本事杀的龙,“归还”什么?但凡你们早点能灭了巨龙,都不至于让巨龙跨越重洋飞到中洲! 现在龙死了,中洲损失无数,这倒是想来分一杯羹,想得美! 之后,是中洲网民和政客的联合跨洋骂战。巨龙死了多久,他们就吵了多久。演化到如今,已经成了东半球和西半球的国与国对峙,仿佛下一秒就能动武的那种。 坚果国:“巨龙从伦多刚火山出来,屠灭了多瓦城,这在人类历史上是一桩惨痛的灾难。我们希望中洲归还巨龙尸体,它是多瓦城血案的纪念物。”长篇大论足有上万个单词,分别从人道、人权和公道上指责中洲的不是。 乌拉国:“别还,他来抢我帮你打。”就一句话,充满了战斗民族的气息。 中洲:…… 由于坚果非要插一手,导致中乌友谊更长久。 中洲莫名其妙遭了无妄之灾,要是费心费力还要归还“战利品”,岂不是得呕死?且,坚果国制服不了的巨龙在中洲被杀死,这一点真是微妙至极。 “武力”二字从来是对外关系的基础,但凡长了眼睛也有点脑子的国家心里门儿清,大抵是知道日后会变天,他们只作壁上观,并不参与中洲和坚果国的纷争。 站队还太早,得观望。 许是中洲一向“中庸”,坚果国压根不觉得中洲敢私扣巨龙。纵使中洲发展至今,他们也总觉得中洲还是百年前的封建王朝,各方面都很落后,于是愈发紧逼,几乎忘了“中洲有异能者,中洲凭本事杀龙”的事实。 历史偏见,确实是一座大山。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次中洲硬得可以—— 远在京都的纪斯看了一天的大戏,也终是“累”了。在王义元花式泡咖啡、端点心和递报纸的伺候下,纪斯眼皮一掀,道:“手机拿来。” “是!”完全成了小厮。 纪斯打开手机,点出围脖,研究了一会儿便直接圈了坚果国的大使馆,敲字:【贵方不必心急,伦多刚火山很快会冒出第二头龙。】附图是微笑的小表情,流泻出“我就默默地看着你”的恶意。 全球网民:…… 吵得难解难分的中洲和坚果国:…… 史上最硬核的劝架方式就此诞生。往后,你一只,我一只,何必争抢呢? 至此,局势一面倒。中洲这次怼到了坚果国脸上:“看好你们的龙,别再飞到中洲!没人想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也没兴趣抢你们的龙!这样的福气,你们自己留着吧!” 纪斯放下手机喝咖啡,顿时,王义元伺候得愈发尽心了。 “大、大祭司,请问龙尸该怎么处理比较好?”小心翼翼地发问。 “祁辛黎醒来后,让他给死在巨龙腹中的亡魂超度。消了怨念就将它抽筋剥皮,给觉醒者锻些武器。”纪斯转眸,强调道,“切不可贪图血肉。除了锻器,不作他用。可明白了?” 消除了负能量,锻造的武器才不会迷惑使用者的心智。不然,那就是邪器。 巨龙吞食了多瓦城成千上万的人,血肉脏得可以。若是锻器也就罢了,要是有人起了心思,觉得这玩意儿“大补、壮阳、延年益寿”进而食之,那迟早是妖魔预备役没跑了。 为防止传话有误会,纪斯详细地陈述了一遍利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之后还出了什么腌臜事,他是绝不会再指点半分了。 “明白了!”王义元恭恭敬敬地上报。 纪斯终究成了一言堂。 第70章 第七十缕光 “东陵魔龙”事件的发酵促使中洲上下一体, 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在觉醒者养伤期间,军方隐秘地将医院保护起来,政客打着太极回应各方试探, 两边虽相距万里, 却配合得滴水不漏。前有网民冲锋, 后有官方收场,张弛之间又加了纪斯这味猛药,形势可谓一片大好。 然而, 其实深入棋局的人都明白,在怪物接连出现的大环境下,形势从不会“大好”。 瑜伽国拦不住的水尸鬼祸害中洲, 坚果国杀不死的巨龙飞往沿海……世界命运共同体,覆巢之下无完卵。 看坚果国当场翻车确实引人发笑,可笑着笑着, 谁也笑不出来了。如果伦多刚火山冒出第二头巨龙,坚果国仍然无法将之击杀,那么这次它会往哪儿飞呢? 假设同样是往东飞, 它却不挑中洲作为落脚点, 而是选了樱花、高丽或大南的话可怎么办?他们的科技不比坚果国, 也没有神秘的能人异士,巨龙一旦选择他们的国家筑巢, 这结果谁能承受得起, 简直是要灭国的节奏啊! 思及此, 各方没人能淡定了, 就连一夕翻身、活成众星捧月的中洲都惴惴不安。 原因无他, 经过东陵一役, 军方确定热武器对巨龙的防御无效。除非觉醒者扒掉龙鳞, 否则武器无用武之地。可他们的觉醒者,伤得一个比一个严重,这龙要是再来…… “不必惊慌。”纪斯给出善意的安抚,“第二头飞不出多瓦城。” 王义元立刻端上加了俩鸡蛋的煎饼果子和一碗豆浆,伺候了纪斯几天,他几乎快摸清楚对方的口味了。这位大佬不是不爱吃饭,而是比较偏好传统美食。遇到对口味的点心,能吃上一整天不停嘴。 “您的意思是,坚果国这次能解决第二头?”王义元小心追问,“武器能解决掉龙了?” 纪斯勾唇:“不是,只是多瓦城出了觉醒者而已。” “哐当!”王义元惊得失手打翻了豆浆,他匆忙擦桌换碗,心思不知转了几百遭,又强自镇定下来。 到底是高层遣出的专业人员,王义元的素质很强,马上进入了状态:“我一直以为觉醒者是您一手造就的人才,没想到国外会自行出现。既然能有杀死第二头巨龙的本事,那……想必他们的觉醒者有很多吧?” “日后,觉醒者倒是会越来越多。”纪斯笑道,“不过,目前的坚果国只一个觉醒者。” 王义元怔怔出神:“才一个……龙就跑不出多瓦?”这特么实力得多强? “不错。”纪斯微微颔首,“她进过坚果国的实验室,被注射过第一头巨龙的血液。某种程度上来讲,她能与巨龙匹敌。” “人、人体实验?”王义元倒抽一口凉气,“可您之前告诉我,巨龙的血肉动不得,谁动谁成妖魔。这直接注射到体内,怎么还……”能成为觉醒者? “她的心,选择成为觉醒者。”纪斯轻笑,随即告诫道,“此等资质万中无一,奉劝你们别抱侥幸心理。” 纪斯本可以选择不说,他不说出口,中洲不会有人知道“注射龙血”这个点。偏偏他说了,完整地陈述利弊,并将选择权交给了人类。 这做法看上去像是双方已经处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合作蜜月期,但王义元呆在纪斯身边好些天,闻言心里愣是咯噔一下,深觉这一位拿给中洲的“送命题”才刚刚开始。 整头龙放在中洲,要肉有肉,要血有血。再加上凡人神往觉醒者的强大,在多重因素的交织下,或许真有人会铤而走险。 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极大的诱惑和至深的陷阱,根本是在试探中洲会做出哪种选择,以此来界定要不要与他们合作…… 要命的套路! 王义元额头冒汗:“明、明白了!” 纪斯慢条斯理地用餐,王义元沉默寡言地伺候。 待他心满意足地吃完,王义元才抛出了第二个话题:“在您告知了坚果国那个预言后,他们就向咱们中洲求助了。” “他们表示多瓦城的领空会对中洲开放,希望中洲派兵入驻,最好能多来几个‘异能者’。只要帮他们解决掉危机,他们就再也不抢第一头龙了。” 纪斯:…… 这一言难尽的外交手段,令他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良久,他问道:“这个国家一直这样?” 王义元嘴角一抽:“他们自由惯了。” 纪斯:…… 突然有点担心异国的小白菜能不能在风里雨里长好? …… 除了东陵城的居民需要另行安置,在内陆避难的人群逐渐返回家乡。本布置在沿海的军人火速朝东陵城聚集,他们手持武器守在东陵边界,又形成厚实的人墙防在巨龙尸骨的旁边。 直升机在外海和城内巡逻,一批科研工作者和国宝级重匠围着龙尸,在军方的监督中艰难地解剖着。也不知军方是怎么回事,明明做着严肃至极的事情,偏偏在龙尸周围放满了录音机,里头一遍遍播放着“往生经”。 念经的男声沉静稳重,听着听着,他们不自觉地静了心,只觉得蜿蜒龙尸也不显得狰狞可怕了。 “这头西方龙浑身是宝啊!”有一位老匠人感慨道,“这鳞片绝了!可以磨成子弹、匕首和盔甲,还可以附在坦克、战机和母舰的表皮,足够咱们造出一支‘龙甲大军’了。” “牙齿和骨头更硬些,听说那名觉醒者的战斧裂了,得给他重锻一把。龙筋够韧,能搞成救生绳索,编成鞭子也成。” “脊背的龙皮还算完整,这刀扎不进去,剖下来可以做护心的内衬。” “……这么一算,千米巨龙似乎不够用啊?”一年轻人见猎心喜,低声道,“其实我想说,这龙真是好东西啊!既然咱们能打龙,要不把第二头也搞过来?” 众人:年轻人你的想法很危……有道理啊! 可惜,中洲的打龙小队目前躺在医院里,一个个像木乃伊似的被缠满了绷带,还住在同一间大病房。之所以将他们安排在一处,主要是为了方便管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祁辛黎在病房直播念经,拉基在病房啃大份牛肉,姜启宁在病房唱男高音……真心的,放一间房吧,互相伤害你们值得拥有。 不过,他们真不是故意的。 由于解冻比较晚,大钟和经文的防御基本都给了姜启宁,祁辛黎在极寒龙息的冰封之下被冻伤了,严重到不能进行移动。故而,他只能躺在病床上直播念经,给龙尸腹中的亡魂超度,本以为效果不显,没想到威力不错。 念了挺久,他的身体便恢复不少。至少眼下已经能坐在床上进食,也不劳主治医生费心了。 医生该费心的是拉基和姜启宁,前者断了三十六根骨头,全身裂口无数;后者出现了类似“脑震荡”的后遗症,还有点癔症式的发疯。 拉基还能靠大量进食来修补身体,姜启宁如何能恢复实在是个谜。 就像现在,姜启宁在学完巨龙“昂”的咆哮声后,犹如被龙附体一样蹬在床上,两只手扑棱起来,仿佛要起飞了。得亏医生栓得死,否则他能从床上“飞”下来。 “昂呜——”姜启宁朝着灯泡咆哮,震得一只扑棱蛾子仓皇逃窜。 司诺城淡定地翻过财经报纸,道:“祁辛黎,他的能力真的是‘控制’吗?你确定这状态不是‘恶灵附体’?” 祁辛黎扶额:“后遗症吧,毕竟要控制那么大个怪物不容易。” “昂!”姜启宁凶恶地盯着拉基——嘴里的牛肉,目光贪婪,神情非常险恶,“昂、昂昂、汪汪汪!嗷呜!” 拉基:…… 众人:…… 心地善良的拉基忍痛割爱,扯下一片牛肉准备投喂病友。谁知司诺城冷酷无情地说道:“医生说,他的脏腑受了伤,这几天只能喝稀粥。” 拉基拎着肉好悬没扔出去,在姜启宁眼前晃了一圈,分分钟塞进自己嘴里。这一刻,等肉的姜启宁裂开了!他目眦欲裂地扑向拉基,然后被束缚器锁在了床上。 他悲愤至极,发出受尽委屈的嘶吼:“昂!” 司诺城深呼吸:“俞铭洋呢?他不是觉醒了类似‘治疗’的能力吗?也治不好老姜?” “不是治不好,是姜启宁没给他治的机会。”拉基啃着肉,详细描述道,“那时候你还在昏迷,俞铭洋准备给姜启宁治头。谁知手刚伸过去,就被姜启宁一口咬了……当时病房里那杀猪一样的惨叫,我还以为又有敌袭。” “那一口咬得都见血了,俞铭洋怕得要死,还问需不需要打狂犬疫苗。”拉基补充道,“你没发现吗?自从咱们跟姜启宁关在一起,俞铭洋再也没来过了。” 司诺城:…… “别叨俞铭洋了。”祁辛黎叹道,“听江梓楹说,他最近两天抢救了三百多名濒死的军人,累吐了。目前在输液厅挂点滴,状态不算好。” 司诺城靠在枕头上,闭目道:“还不够……” “嗯?” “觉醒者太少了。”司诺城道,“如果现在再来一头龙,我们没有可以迎战的人。既然磁场共振可以影响人的气场,那……” “昂!”姜启宁注视着拉基的牛肉,一“汪”情深,“昂!” “那我们在养伤期间,或许可以影响更多的人。”司诺城淡定地补完话,“等俞铭洋好些,得让他为我们治疗,我需要了解他的能力才……” “昂——呼哧、呼哧!”姜启宁拼命挣扎着,扯得整张病床哐当直响。 司诺城的额角梗起青筋:“才能为他做出安排。有一个续命的治疗在,我们的团战路子也该完备了。首先……” “昂呜!昂呜……呜……” 司诺城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对祁辛黎歉意一笑,眉目舒展,平时瞧着挺冷的俊脸在这时变得分外温和:“稍等,我先把他捂死了再说。” 队友们:…… 于是,在拉基和祁辛黎震惊的眼神中,同样断了不少骨头的司诺城凭顽强的意志力从病床上爬起来,拿过柜面的痛骨贴一把封在姜启宁的嘴上。 许是知道自己“没嘴”了,再也吃不了肉了,姜启宁悲从中来,不禁涕泗横流。在挣扎之中,糊满了司诺城的袖口。 司诺城:…… “你冷静点!杀人犯法啊!” “算了算了,大佬,我们算了!” 嗯,今天的觉醒者病房也依然充满了活力呢。 …… 住院的第四天,姜启宁终于恢复了神智。之后,饱受姜启宁狼嚎三天的病友们纷纷为他推荐了“病房录像”。 据悉,姜启宁去监控室查看完录像后,躲在厕所自闭了一天。拉基怕他想不开,正打算好好劝慰一番,谁知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姜启宁揪住了领子。 对方神色惊恐:“失去意识之后,我居然会狼嚎三天!怎么办,我是一只单身狗的真相已经瞒不住了吗?” 拉基:……你还我的同情心! 只是,觉醒者谁也没想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们这头刚让姜启宁看完了“病房录像”,那头的军方就体贴地为他们送上了“战斗录像”。 虽然军方的无人机毁了不少,但总有一部分在认真工作。现代化战争最大的便利就是能拍摄到战场发生的一切,进而在战后反思和学习不足之处。 军方送上录像是好意,然而他们却料不到,觉醒者的思维异于常人。 一群平均年龄不足25岁的觉醒者坐在一块儿看录像,被勾住眼球的不是他们的团战有什么问题、发挥有哪里不对或是本应该执行什么战略,而是—— “太过分了,为什么要把我呕吐的画面拍下来?” “我这样打好像不够潇洒?” “我逃跑的样子好锉啊,可是不跑会死啊!” 江梓楹:……你们是有毒吗? ※※※※※※※※※※※※※※※※※※※※ PS:三百年后,地球村星际小学主校区,天龙星外教·亚历山特别大老师:“小朋友们,今天老师为大家带来了《早期觉醒者如何击败野生巨龙》的珍贵影像,你们能见到很多英雄哦!” 屏幕上投影出早期觉醒者战斗时的绝美……二逼画面,以及多个流芳百世的表情包素材。 老师:“你们的觉醒者前辈经过艰难卓绝的战斗为你们换来了现在的美好生活,来,王浩然小朋友,请你说说通过这段影像学到了什么?” 王浩然:“……我坚决不想成为像前辈们那样伟大的人呢!” 老师:……? 第71章 第七十一缕光 坚果国最隐秘的实验室被建造在荒漠地带, 自打南雅熔掉了它的一切,就在偌大的沙漠中迷失了方向。要不是她足够聪明,根据日升日落来判断大致方位, 只怕早已被军方发现了踪迹。 历时三天整, 仅进食了一株仙人掌的南雅终于摸到了毗邻荒漠的州界地。由于短短半月便尝尽了人性险恶, 南雅半点不敢向警方求助。在她眼里,一个嘴上标榜人权,实际上却将未成年送进实验室的国度, 不值得她付出信任。 但同样的,她不会因噎废食。父母和哥哥、老师与朋友付出的真心,让她切身感受到人心的温暖, 也愿意保留自己的善良。 只要他们安康,她别无所求。 南雅像个小流浪汉,在垃圾堆里翻出了食物和衣服。十分感谢国民的讲究和饮食业的卫生, 让饥肠辘辘的她吃到了“隔夜就算过期”的牛奶、面包和烤肉。 南雅从不知道自己的胃口会这么大,直到吃空两桶“垃圾”,她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彼时, 她的头发泛出金属光泽, 指甲也如同涂了金漆一样。南雅定定地摩挲着异化部分, 不多时,所有异常尽数褪去, 她再度变成普通的女孩。 罩着帽兜, 穿着不合脚的鞋。南雅遮掩头脸朝外走, 低调谨慎地融入人流。她迫切地想告诉父母自己没事, 可又怕暴露踪迹。本能驱使她赶往多瓦城, 但心思却飞回了家。 次日晚, 南雅“打劫”了一个想骚扰她的混混。 她从混混身上扒出了一只手机和20刀零钱, 忍耐许久,理智还是没能胜过情感。她再成熟稳重,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联络家人的通讯工具落在手里,心头的委屈可谓翻江倒海,实在耐不住了。 就一次、就几秒……她想听听亲人的声音,想告诉他们所有的事情。 就打一个!这是她仅剩的安慰了! 南雅用混混的指纹解锁屏幕,哆嗦着手摁下号码。她的眼泪簌簌而下,等一个接通的电话像是等一辈子那样漫长。 “嘟”一声,属于人的呼吸音传来,南雅如释重负。 就在她即将哽咽出声时,手机对面竟传来陌生男人的笑声。瞬间,南雅的泪水和笑意都凝固在脸上,犹如一尊雕塑般怔在冷风里。 “南雅小姐,很荣幸接到你的电话。我是汉姆斯,隶属白屋的公职人员。” 一颗心陡然沉到谷底,南雅狠狠闭眼,五指抠碎了混凝土:“他们呢?” “你放心,你的亲人一切安好。”汉姆斯的话礼貌又疏离,“为保障他们的安全,军方已将他们保护了起来。” 南雅冷声道:“你们想要什么?” “多瓦城需要你的帮助,南雅小姐。”汉姆斯平静道。 而且,军队的大兵需要这名亚裔女孩的异能者“血清”。只要她能好好配合,相信在不远的未来,坚果国将拥有一批强大的生化战士。 当然,如果好善乐施的中洲能为他们送来一批异能者,那么前景就更显美好了。 “我必须先见到我的亲人,面对面!”南雅将满手的混凝土捏成了粉末,“不准伤害他们,否则——” “我会杀死你们!” …… 但凡中洲想倾尽全力做好一件事,真没有做不好的。 区区上百名科学家、医生、重匠乃至厨师日以继夜地轮流工作,居然只花了五天时间就剖完了整一头巨龙。因技术过于高超,现场别说一鳞半爪,连点儿死皮都没有剩下。 龙一剖完,军队立刻分流、护送各部位材料前往工厂。而重匠们马上进入军区观看“战时录像”,又前往军区医院仔细检查了一遍觉醒者的身体数据。 没多久,他们彻夜商定武器方案,构图百八十张,在敲完最终方案后马不停蹄地回京都等材料,当真是鞠躬尽瘁的大师级工作态度。 同时,大量建筑工进入东陵城,左右这城毁得一塌糊涂,他们干脆修起了军事堡垒。等竣工之后,东陵居民可以选择住进堡垒或是选择国家提供的房子…… 中洲从上到下忙成陀螺,尽全力处理烂摊子。 鉴于怪物出现得愈来愈频繁,世界变得越来越不科学,他们不准备再保持沉默,而是决定在大疆建立“中洲堡垒”,并循序渐进地打造“卫星堡垒”,顺便慢慢将觉醒者搬上台面。 “东陵魔龙”一役告诉他们,觉醒者已成中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但,怎么成为觉醒者、怎么栽培觉醒者的问题,他们真是一窍不通。 如此,只能交给专业的来—— “授课?”纪斯搁下咖啡,想到初来地球时的际遇,轻笑道,“不好意思,我没有教师资格证,不敢误人子弟。” 王义元:……求您别侃了。 “您这哪是误人子弟,您这是拯救苍生!”王义元义正言辞道,“只要您给一条明路,漏几句金玉良言,就堪比沙漠里的及时雨,大雪天的一盆炭!” 纪斯淡淡道:“你这张嘴溜须拍马的实力,不当个奸臣委实可惜。” 王义元头大如斗,晓得又是一道送命题:“白猫黑猫,能抓老鼠都是好猫;奸臣忠臣,能劝您开课都是能臣。脱离现实的赞美,是虚无主义;基于情势的夸奖,是真心实意。” “您和他们,都当得起!” 纪斯被逗乐了,他感慨道:“中洲还真是个妙人辈出的地方。” 说着,他继续道:“让我授课倒不是不可,只是我如何授课、什么时间授课、给谁授课,你们不可多加干涉。” 王义元有些为难:“不从军队开始吗?或者,不从燕京的高校开始吗?”他询问道,“我们有一句俗话,叫作学什么都要从娃娃抓起。年纪越小,可塑性越高。您确定不挑资质和年纪吗?” “觉醒可不看年纪,只看人悟不悟。”年纪等同于时间,而时间之于灵魂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你们不必担心觉醒者是一群狂徒,能觉醒的人品性都不会差。”纪斯眨眨眼,“因为品性差的人根本无法觉醒。” 王义元:……这个信息量太大了! “立身不正,何以觉醒?连人都做不成,怎能涉及神的领域?”纪斯道,“虽说宇宙从不硬性规定好与坏,也绝不会明显区分善与恶,但生灵以善为本,永不会出错。” “世界变了,你们就别再原地踏步了。” 纪斯温和道:“寻求本真,灵性觉醒,是每个人今生的课题;扬升维度,造福万灵,是把死局扭转的唯一契机。” “死局?” “对,死局。”纪斯认真道,“你们的地球进入了一个很特殊的时期,它名为‘毁灭日’。界门接连出现,怪物数量增多,暗示着毁灭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王义元冷汗涔涔。 纪斯勾唇:“你们现在还能区分国与国,等再过半年,就要以难兄难弟相称了。如此,还要我精挑细选人才,接受你们的安排授课吗?” 王义元:…… “那您想怎么授课?”高校巡回演讲,大堂全国讲话,街道广播放送还是出版概念书籍? “直播似乎很好玩。”发现新的玩具,并想尝试一下。 “诶?” …… 东陵城的觉醒者们修养完毕,准备再回京都。而大洋彼岸的多瓦城进入战时状态,气氛极其严肃。 有数支科研队不顾高温爬上伦多刚火山,穿着最先进的隔热设备来到火山口,从上往下看。高空的直升机不断盘旋,众人看着仪器测探的结果,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48小时内,我们将迎来伦多刚火山的二次喷发,但愿这次冒出的龙比上一头个子矮些。” “上帝保佑,希望还是头喷火的爬虫。”有人摇头道,“这样液氨还能起作用,我们绝不会再让它掉进海里了。” “伦多刚火山底下是什么?” “虫洞,时空隧道。”科学家是真的敢想,“我怀疑打开这条隧道需要双向能量的推动,而活火山爆发一次的能量极其庞大,正好满足了开启隧道的需求,再加上另一头的巨龙也想要出来,于是巧合之下,没什么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另一端链接着怪物的世界?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我们得想办法关闭它。” 谁不想关闭“界门”呢? 可他们怎么关闭界门,投弹吗?万一弹药没毁掉它,反而助长了一波能量把门撕得更大了怎么办? 第一头龙屠城,第二头龙会不会灭州? 要是第三头、第四头冒出来,坚果国还能在吗?细思极恐! “那名异能者呢?” “今晚就到。” 南雅见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彼时,他们呼吸绵长地睡在一栋别墅中,被分隔在三个房间里,各个都有大兵把守。 汉姆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让南雅面对面地与亲人相见,确认他们的安全。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为他们注射一点药物是很必要的手段。 南雅的手指抚过父母的面庞,沉默不语。 “南雅小姐,现在轮到你履行承诺了。” “好。”南雅应了下来,“带我去多瓦城。” 她现在,很迫切地想见到第二头巨龙。作为一个自由人,自然要将自由贯彻到底。你们很想要巨龙,对吗? 我绝对、绝对不会把龙留给你们! 我要拼尽全力驾着龙飞往大洋彼岸,再在它降落之前杀死它!无论付出多少代价,它都将是我提前支付给那个国家的报酬。 为了留住我,他们一定会帮我救出亲人,对吧? ※※※※※※※※※※※※※※※※※※※※ PS:坚果:马上我也有龙了!诶,龙、龙呢? 全球:…… 中洲:坚果,一个盛产龙却怎么也留不住龙的国家== 第72章 第七十二缕光 命运, 先被预知才能变轨;预言,先被勘破才能更改。 纪斯说第二头龙飞不出多瓦城,它确实没本事飞出多瓦。可当一名觉醒者的信念强到“人定胜天”的地步时, 那么万事皆有可能。 这一点, 被术士们定义为“吸引力法则”…… 多瓦城, 伦多刚火山。 目前是傍晚五点左右,伦多刚的“呼吸”愈发剧烈,“搏动”也在不断增强。短短半天, 3级左右的地震爆发了数次,火山中的岩浆晃荡,仿佛随时会喷发一样。 附近的科研队早已撤离, 大兵开着坦克入城,小型战队迅速找好掩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伦多刚的轰鸣声更加响亮。战时气氛异常紧张, 偏生负责废城第三十区的队伍迟迟没有抵达。 是临阵退缩,还是另有要务?是突发疾病,还是上级决定放弃这一片的防守? 通讯器里“法克”一片, 大兵对30部队极其不满。但他们没有想到, 离开外城最晚的30部队之所以来迟, 是因为他们为了一名未成年的亚裔女孩而冲白屋的代言人呛了声,甚至到了快动武的地步。 或许大部分军士都没有想到, 白屋所说的“最强支援”不是新式武器也不是特种战队, 而是一个孩子…… 一个, 本该躲在他们背后接受保护的女孩。 彼时, 30部队的队长怒发冲冠, 他指着汉姆斯的鼻子骂道:“法克!那只是个孩子, 你居然让她上战场?是我们的大兵死光了, 还是国家没有成年人了?她才十六岁,比我女儿还小!她该呆在安全的基地,不该跟我们去前线!” 大汉手下的兵纷纷扣住枪,紧随队长严阵以待。显然,在见到所谓“最强支援”之后,他们对白屋决策层的不满达到了极点。 汉姆斯抹去脸上的唾沫星子,笑道:“亚克队长,南雅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她是拥有异能的人士。” 亚克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了汉姆斯的领子,咆哮:“听着汉姆斯,我不管她到底是谁,有什么特殊能力,现实是她只有十六岁,还是个未成年人,她应该被保护!” “亚克,请松手。” “让她留下来。” 南雅安静地站在风暴圈中心,不言不语。只是,她终是抬眼,深深地记住了30部队的每一位军士。 “亚克,你只是兵。”汉姆斯一手轻抬,就见白屋特工的枪悄无声息地顶上了亚克的后脑勺,“军士的第一要领是服从命令,无条件。如果你一定要违背,那么……” 子弹上膛。 亚克咬牙切齿地松开了汉姆斯的领子,这是一种无声的妥协。见队长如此,身后的大兵也陷入了被动之中。 片刻后,亚克愤然离去,像是“忘记”了要带南雅上前线一样,干脆利落地坐直升机离开。他的态度很坚决,意思很明显,他——绝对不同意让未成年去废城拼命! “先生?”白屋特工以眼神询问。 汉姆斯:“他们战后要是没死,就处理掉。” 知道太多且不听话的兵,不能留。资本的每一个毛孔都淌着血是真话,而这,也是每个白屋代言人该具备的心性和手段。 “就让我们亲自送南雅小姐过去吧。” 南雅沉默寡言地跟上,犹如一个听令行事的机器人。她路过白屋特工的身边,听话地上了直升机。 特工收起武器,却没发现枪支中的子弹正一枚枚熔化,变成金属液体落下…… 啪嗒。 …… “啪嗒”一声,是大兵冷汗滴落的脆响。 只见远处的伦多刚火山翻涌出岩浆,层层喷发,属于西方龙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如血的赤红随山脉走势蜿蜒而下,有浓烟滚向天际,有海水掀起波澜。轰鸣震耳欲聋,隐约间还夹杂着一两声不甚清晰的兽吼。 所有炮筒对准了伦多刚。 与此同时,南雅踏足废墟,不紧不慢地从边沿走向中心。脚下踩的是玻璃渣和碎石头,脑海想的是一切尚未发生的从前。 恍惚中,满目疮痍尽数褪去,繁华都市平地而起。她独行在同一条路上,身边是畅聊的朋友,身前是温和的老师,闺蜜牵起了她的手,唤道:“南雅!” 一缕风丝拂过她的手,南雅再抬眼时,已是泪流满面。她记得多瓦城最黑暗的三天,记得每一张死去的鲜活面孔,记得自己被怪物夺走的全部。 多瓦城是一座陵墓,埋葬了她最后的天真。 “昂!”熟悉又陌生的龙吟响起,伴随着火山的一阵颤抖,覆盖着墨绿色鳞片的龙爪扣上了火山口。微微用力,偌大的龙头就冒了出来。 不同于第一头龙的凶相毕露、躯体雄壮,第二头西方龙的体格稍小,长得也不够霸气。它通体墨绿,鳞片层叠,长着近似蛇的头颅,背生鸟类的翠绿色翅膀。后肢发达,前肢略小,有尖锐的骨刺沿着脊椎长出,一直排布到尾巴尖端。 整体而言,第二头龙形似“羽龙”,身体虽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但比起第一头龙的体型实在差之远矣。“远”的让大兵觉得它能对付! 遗憾的是,人类总是忘记一点——在大自然中,长得越小、颜色越艳的物种,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大魔头。 “昂!”墨绿色的巨龙转瞬腾空,振翅飞来。 战机立刻开火,倾泻出一排特制的液氮弹药。然而集火很猛,打击很强,却架不住这头羽龙的高敏捷性。它几乎是擦着液氮的边角疾飞,闪电般绕过弹药的攻击,猝不及防地冲到战机面前。 猛地,它张开嘴喷出了一道墨绿色的液体。 那液体淋漓在战机上,顷刻间融化了钢甲与玻璃,机械和人体。在驾驶员凄厉的惨叫声中,整一架战机在高空解体。 更可怕的是,燃油爆炸的速度根本赶不上被毒汁腐蚀的速度,染满汁液的钢甲四分五裂,又在坠落的中途灰飞烟灭。别说死者的身体,就连一星半点的灰烬也没留下。 战场有一瞬的死寂。 五秒不到溶解一架战机,这特么是个什么概念?几十吨强酸喷上去都达不到这种效果好吗?甚至,没人知道那扩散在风中的绿色气体若被人吸入,会不会让人顷刻暴毙? 他们备战许久,各种战略计划拟定了上百条,可千算万算却算不到第二头巨龙是带毒的主! “昂——”羽龙吐出长长的蛇信,黄玉色的竖瞳锁定了一枚急射过来的液氮弹药。 它丝毫不怵,避也不避地迎头而上。当毒汁沾上液氮的第一秒,弹药再没能发挥它的作用,而是眨眼间被毁得干干净净。 “不!” “切换弹药!”有人在嘶吼,“它一直在躲避弹药,没有让炮火沾到身上,说明它的防御力不足!全方位集中,不准退,开火!” “上帝,不能让它出多瓦城!”没有一个城市能经得起跟多瓦城一样的重创。 一架架战机陨落,一个个生命逝去。南雅看向盘旋在头顶的巨龙,只觉得它的身影与第一头巨龙缓缓重合…… 【南雅,我的尾戒漂亮吗?】 【南雅,我想找个英俊的男朋友。】 【快跑!】 抱歉,她不会再跑了。今天她站在这里,是为了向杀死她朋友和师长的巨龙复仇!她心中无尽的悲伤和空虚,需要巨龙的哀鸣来填满。 南雅手脚并用地爬到废墟的最高点。紧接着,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载着亚克队长的那架战机,开始集中自己全部的注意力。 近了,更近了…… 靠近点,再靠近一点…… 抓住你了! 南雅五指成爪,猛地一捏。刹那,即将迎向羽龙毒汁的战机表面浮出一层滚烫的金属液体,有了这层熔点在一千五摄氏度的“保护膜”,当液体毒汁落在上头,还来不及融化战机,就被迫沸腾蒸发,杀伤力可谓是急速下降。 变故就在一秒内,无论是等死的人还是飞翔的巨龙,谁都没想到战机居然没毁! 正因为料不到,故而当战机杀出重围撞向羽龙的面门时,机上的军士还是傻的,机外的巨龙也是傻的。 二者直接相撞,爆炸拔起了羽龙的鳞片和血肉。南雅当机立断“扯”出了里头的活人,操纵金属替他们挡了挡下降的趋势,之后便不再管了。 机会只有一次,也容易稍纵即逝,她必须要快! 就在羽龙失控下坠的时候,南雅调动全身的力量,手掌一把拍在了地面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可玄之又玄的感觉告诉她,应该是这么施展能力的。 下一秒,多瓦城破碎的钢筋、铁块、路灯全数拧起,相互堆叠着加高,逐渐凝成一只金属色的大掌,精准无误地擒获羽龙的脖颈。 南雅怒吼抬头,八面而来的弹药在半途化作液体又炸成一片,她顾不上溢出鲜血的七窍,疯狂地沿着金属手臂爬上羽龙的脊背。 弹药炸得浓烟迷眼,南雅牵动金属,像是套马似的往龙嘴上套了个锁。她就不信把龙嘴封住了,它还能再喷毒汁! 接下来,就是她的专场了。 南雅拉彻金属链,强迫整头龙调转方向。她口鼻中的鲜血越流越多,可她对金属的操控愈发顺手。 她骑着羽龙从烟雾中冲出来,朝外城的“安全地带”行去。身后的所有炮火熔成一片,她的眼里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杀气。 【他们战后要是没死,就处理掉。】 不,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汉姆斯先生,我已经受够你的傲慢和自作聪明了! 南雅松开了口嚼。下一瞬,羽龙的毒汁淹没了汉姆斯的落脚点。 ※※※※※※※※※※※※※※※※※※※※ PS:决定给南雅加点戏份,以后她就正经不起来了。【点烟.jpg】 司诺城:才十六,我给你买一个亿的复习题吧。 南雅:…… 第73章 第七十三缕光 汉姆斯是白屋典型的走狗。 作为金字塔顶端“精英人员”, 他很清楚特权可以让他为所欲为,也能让被压迫的人无法反抗。他享受高高在上、执掌一切的视角,更享受让人匍匐在脚下供他驱使的卑微模样。 他习惯了利用特权得到想要的东西, 也习惯了当白屋的马前卒。十几年的恶习养成, 已让汉姆斯看不清世界变天的局势。胁迫南雅, 威逼南雅,是汉姆斯觉得“很正常”的办事方法。 就算南雅是难得一见的异能者,他也不信一个未成年的华裔能翻出什么风浪。 同样的, 白屋不仅抱着同款傲慢,还喜欢利用极端的傲慢者。 所谓傲慢者,就是伪君子、真小人。用得好, 他们严酷的手段能帮白屋办妥一切见不得人的琐事;用得不好,他们就是背锅的牺牲品。白屋绝不吝啬除掉他们,再把所有罪责推到他们头上, 最后换一种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 有傲慢者的非人手段在前,相信饱受折磨的受害者一定会对白屋的“温柔”感激涕零。如此,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 白屋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于是, 前者享受权力,后者给予权力, 二者一拍即合, 就成为了最佳的拍档。 可谁也没有想到, 南雅一旦狠起来, 根本不会给白屋反应的时间。她不但杀死了走狗, 还没留给白屋任何挽回的机会。 她看得见特工持枪射击时, 发现子弹全被融掉的错愕。她听得见汉姆斯察觉事态失控时, 立刻讨饶的声音。 南雅没有犹豫,直接松开了桎梏。顷刻间,羽龙的毒汁摧毁了她见不得的腌臜东西。 她从没有主动伤害过谁,也不会去伤害谁。但汉姆斯的种种骚操作,完全是在她的雷区蹦迪。 南雅本不愿杀人,可惜汉姆斯没给自己活命的机会。先动她亲人,再强迫她卖命。而真正戳中她杀气的是,汉姆斯说要杀了那批大兵。 亚克队长说,南雅比他的女儿年纪小…… 他是一个父亲,有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儿。南雅明白失去父母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正因为经历过,所以她不希望有人承受这种痛苦。 如果她径自离开了,汉姆斯去找亚克麻烦怎么办?亚克要是出事,他的女儿怎么办?南雅相信汉姆斯这禽兽什么都做得出来! 故而,汉姆斯必须死! 她做到了。泪水混着血水一起淌下,南雅明白自己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杀了人…… 没多久,耳边传来一些不知情的大兵怒吼声:“你是故意的吗?你……” 南雅第一次摁开了通讯器,硬是忍着七窍流血的痛苦冷声道:“感谢你们给我注射了龙血,让我觉得杀人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了。” 说着,她一把扯掉了通讯器,仿佛是扯断了与多瓦城的最后一丝联系。接着,在大兵们被一句话震得发懵的档口,她全力勒过羽龙的脖颈,急速转向外海区域。 南雅何尝不想驾驭羽龙去拯救自己的父母,可她不确定亲人是否被转移,沿途会不会伤及无辜?更何况,现在的对峙已让她精疲力竭,如果再不按计划行事,怕是走不脱了! 羽龙剧烈挣扎,在高空中急速旋转。它想把脊背上的蝼蚁颠下去,奈何南雅着实性烈,硬是死扒着不松手。这般反复数次,直到一枚弹药击中了羽龙的长尾…… “昂!”羽龙的喉管溢出痛呼。 不得不说,羽龙比人类认得清形势。它立刻放弃了与南雅的争斗,转而飞快规避弹药的袭击。在龙嘴被口嚼绞死的情况下,羽龙被迫飞往东方。后头的战机马上展开追杀,却架不住双方的距离被越拉越大。 一头以高敏捷为优势,以毒汁为必杀手段的巨龙若是存心想跑,单凭战机的速度确实追不上…… 然而,追不上也得硬着头皮追。 白屋下了命令,必须把第二头巨龙搞到手! …… 中洲京都。 觉醒者们在东陵城修养完毕,因担心纪斯有“吃不饱睡不好被穿小鞋被计较”的可能,他们火速赶回京都捞人。 本以为凭觉醒者的拼命和努力,京都再怎么“苛待”人也该给人提供像样的住房和伙食,可谁知,纪斯不仅没吃到上好的皇粮,还特么被关在局里的安置室! 闻言,觉醒者们真是炸了。司诺城嘴皮子一掀正打算开炮,却被传话者生无可恋的眼神震得一噎。 传话者麻木道:“我家大人,不,纪先生已恭候诸位多时,请随我来。” 觉醒者:……这说话的语气,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们跟随传话者入了局子,发现一众警员的脸色分外憔悴,呈现出办了七天大案没得睡的蜡黄。眼见他们到来,众人的眼神顿时迸射出“得救了”的精光。 不安的感觉愈发浓重,直到他们站在安置室门口,真切地发现这种不安成为了现实…… 司诺城一行人傻不愣登地发着呆,半点认不出这间低调奢侈的贵族级“包厢”是前段时间离开时见过的寒酸安置室! 这特么是安置室? 只见整片透视玻璃鸟枪换炮,替换成特级隔音玻璃。经典雅致的手工雕框嵌在窗上,印出一格格精美的窗景,内有昂贵的手工刺绣织成屏风,隔绝了外界窥探的视线。 天花板上挂着八角灯笼,两侧排布古韵十足的灯盏。而“吃不饱睡不好”的纪斯正坐在安置室中央,面前搁着一张金丝楠木小桌,上头供着水果点心小煎饼,斜后方还站着低眉敛目的王义元。 纪斯跟君王宴宾似的抬袖,冲他们笑道:“来了,坐吧。” 众人:…… 是他们多虑了。或许,他们该担心的不是纪斯,而是局里那群无辜的“受害者”。 这才离开多久,惨白压抑的空间就成了小套房。纪斯到底对京都做了什么,才能把安置室变成这么个丧心病狂的地方? 司诺城深吸一口气,侧头对众人道:“他可能是被古装剧荼毒了。” 祁辛黎一笑:“似乎很好玩,要不跟着一起演?” 俞铭洋小小声:“需要三跪九叩喊万岁吗?” 姜启宁插嘴道:“怎么看都像个家宴,咱们这是家臣还是‘妻妾’?为了演得像些,要不先分一下等级。” 拉基催促道:“快进去!纪斯突然不笑了,感觉好可怕。” 司诺城:…… 他们分分钟滚进安置室落座,之后,纪斯详细地询问了他们的觉醒进度,互通一些消息。末了,纪斯端起太子太傅的架子,和蔼可亲地让他们进入问答环节。 这感觉,简直像是……授课一样? 纪斯到底想干嘛?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确实心存疑惑。祁辛黎整理着最近的信息,问道:“两小时前,坚果国通知说第二头巨龙逃出多瓦城,现已进入公海区域,有多架战机尾随而来。” 他抬眼,问道:“我记得你给过一个肯定,说‘第二头龙飞不出多瓦’。” “可现状是,它不仅飞了出来,还再度冲向东方。”祁辛黎蹙眉道,“预言被‘打破’的现状让我很焦虑,这是不是意味着——怪物那一方的动向和实力,已经达到了连你的神通也无法准确预知的地步?” 纪斯轻笑:“当然不。” 三个字的回复,祁辛黎先松了一口气。 “我的预言不会出错,除非格局被破。”纪斯解释道,“人是极器,能扩大或缩小某一种心念的影响力。当一个人将情绪、信念和专注集中于一个点,并为之消耗全部的精力,很多时候都能让事态发展顺着自己的想法走。” “这种类似‘心想事成’的能力,被称之为‘吸引力法则’。” “吸引力法则?” “不错。”纪斯笑道,“当人迫切地想要一样东西,并心甘情愿为得到它而付出的时候,结果总是能得到。” “越是想要,越会达到;越是害怕,越会到来。这就是‘吸引力’,你的心念会为你招来你所‘想’的东西。” 俞铭洋不解:“如果一个人想一夜暴富,就能一夜暴富?” “不能。”纪斯道,“空想无用。正如那头破了格局的巨龙,如果光是想着‘让它飞出多瓦’是绝无可能办到的事。唯有注入信念再付诸行动,才能达到圆满。” “就像你们的一句老话,99%的汗水和1%的灵感。” “灵感是信念,汗水是行动,二者相加就是‘吸引力法则’的完全体。”纪斯道,“学会了这点,就等于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届时,谁也无法预言你们的未来。成为一名破局者,你可以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就像他一样,迫切地想要摆脱跟奇葩纠缠的命运,并为之付出全部。最终,他完美地破局,还达到了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他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手里,无人可以撼动! 说着,纪斯的手指轻轻绕过长发,像是百无聊赖地卷着玩。可卷着卷着,他就悄无声息地掐断了一根。 在众人的静默中,他起身走向靠墙的通风窗,伸手一送,就将发丝送了出去。那缕发随风而起,化作一缕光窜向了天空,不知飞向了何方…… 与此同时,南雅与龙进入了中洲外海的领空。 第74章 第七十四缕光 纪斯起身, 往窗外送了什么东西的动作很明显。但众人伸长脖子仔细望去,却半点也看不见。窗外除了云和天,就剩京都的堵和霾。 “你朝窗外扔了什么?”司诺城问道。 纪斯笑道:“头发。” 人的头发扎根于血肉, 向天而生, 向地而落。既有天的灵性, 又有地的踏实,在人体极器的供养下,往往是储存力量的最佳媒介, 也是施法办事的便捷材料。 他正想给白菜们科普长发的一百零八种妙用方式,结果发现白菜们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仿佛他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一样。 司诺城轻咳一声, 道:“纪斯,京都实行垃圾分类已经一年,往窗外乱丢垃圾要罚款。” 纪斯:…… 这一刻, 大祭司再一次回忆起了给垃圾分类的纠结,以及被“你扫我还是我扫你”支配的无语。那么问题来了,头发是什么垃圾? 不, 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他的头发不是垃圾!而是—— “由于19年物价上涨, 京都的罚款也翻倍了呢。”俞铭洋道,“纪斯看上去不像是会带钱的主, 我等会儿帮你把罚款交了。” 姜启宁嘴角一抽:“只是头发而已, 我们睁只眼闭只眼……” “正因为是头发, 所以才要严肃对待。”祁辛黎认真道, “怎么可以把脱落的头发当垃圾丢出窗外, 应该珍之重之地收起来才好。这样, 等中年秃顶危机到来, 还能用收集的落发做一顶假发。” 拉基:“你们还是叫我‘弗拉’吧……一说‘把垃圾丢出窗外’,我都会本能地进入防御状态。” “你得了,根本丢不动你好嘛!” “怎么丢不动?我身高192,体重还没满100KG!不对,你真打算丢我?” “没有!” 话题越跑越偏,纪斯的微笑就这么僵在脸上。不知为何,他隐约从他们的对话中感受到了前队友们的“狗样”。犹记得轮回小队也是这样,聊着聊着,只有他一个人还在负责思考,其余人的楼早歪到河外星系去了。 也是直到这时,纪斯才察觉到一点不妥。他转过头询问司诺城:“江梓楹呢?” 司诺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俞铭洋小声道:“因为我们叫‘光棍战队’,所以江梓楹火速退队了。怎么办?我们队里唯一的粉红色也没有了。” 纪斯:…… 不是叫“荣光”吗,怎么就变成了“光棍”?这种队名,谁看了都想退队,简直比以前队长起过的“旺财小队”还要糟糕!不,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头发的用途。 纪斯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回归正题,我们聊一聊头发。” “嗯,会帮你交罚款的,不要担心。” 死循环! …… 羽龙以速度见长,反应之敏捷,更是让各种弹药望尘莫及。在全力飞行的情况下,没有一架战机能追上它的影子,要不是有卫星捕捉到羽龙的踪迹,恐怕人类早不知它朝哪个方向去了。 数小时后,坚果国入了夜,大洋依然是白天。自打羽龙进入公海领空,卫星拍到的影像便愈发清晰了。相隔甚远的战机即刻调整方向,全部冲向公海,高科技设备自发自动地锁定目标,将一切数据摊在眼前。 “先生,巨龙将在半小时内进入中洲海域的领空。如果未征得对方同意就进入他们的领空,那么我们会被视为侵略者击落。” “先生,中洲海域的军队锁定了我们,要求我们不得越界。再追下去,我们就触犯了国际……” “把第二头龙和异能者都带回来。”老者的声音传来,“不论死活。” “……是,先生。” 虽然早知道上位者以利益为重,但作为被“舍弃”的一方,即使大兵们不意外这个结局,可心头到底会有些怨言。或许,他们来不及给龙致命一击,就会被当成侵略者摧毁。士兵为荣耀而生,谁愿意死得这么憋屈? “中洲传来警告,他们进入防御状态了。” “中洲二次警告,让我们离远点。” “中洲……” 领头的战机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前进。卫星在头顶看着,数据在做着记录,他们只是兵卒,宁可服从命令行事,也不可违背命令返程。否则,后果承受不起。 他们调整阵型,渐渐拉近了与羽龙之间的距离。这倒不是羽龙飞得力竭才导致速度变慢,而是拼命操控羽龙的南雅已经快到极限了。 她不过十六岁而已,从灵魂觉醒到掌握能力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如此程度,她硬生生扛过了实验室的摧残和多瓦城的炮火,甚至强行驾驭巨龙飞到中洲海域,真是彻底熬干了精力,仅凭自我的意志力在顽抗。 眼见胜利在望,她的身体却实在撑不住了。 许是察觉到“蝼蚁”的力不从心,羽龙颠簸得更是凶狠。上下起伏,旋转坠落,就这么跟南雅缠斗着进入中洲海域,倒是给了后方的战机追上来的时间。 “昂!”金属锁链再也绷不住它的嘴,南雅见状,目眦欲裂。她拼命想控住巨龙,不料连自保都成了问题。 中洲的空军出动了,遥远海域的导弹疾驰而来。后方的战机卸掉钢甲、放下弹药,一枚又一枚瞄准了羽龙。而这一刻,南雅连攀援巨龙背刺的力气也失去了,更遑论熔解一堆金属弹头呢? “嗖!”前方十几枚导弹瞬发,后方十几枚弹药同起。 她只能苦笑,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笑自己…… “轰隆隆——”巨大的爆炸声在海域上空响起,南雅千算万算都算不到,中洲的弹药瞄准了龙,而坚果国的弹药却拦截了中洲的热武器。 中洲的想法很简单:虽然坚果国的做法非人哉,但是杀龙才是头等要事。先通知对方离远点,要是再靠近误伤了我可不管! 坚果国的想法更简单:哦,上帝!中洲进入防御状态了,一定是想趁机干掉我们!快,预判他们的弹药轨迹,再拦截掉! 中洲觉得坚果国应该懂自己“大局为重”的意思,坚果国表示自己非常懂中洲“先斩来使”的思想。 结果,空战史上最大的乌龙诞生了,猝不及防。 中洲根据巨龙前进轨迹发射的每一枚弹药,都被坚果国的战机“完美”拦截。直到大爆炸骤起,浓烟滚滚碎片漫天,双方才猛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压根没戳到对方的点。 “卧槽!他们有病啊!”年轻的空军破口大骂。 “哦,上帝!这真是个误会!”蓝眼的空军崩溃敲头。 于是,两军阵前,唯剩“乐师”羽龙发出嘲讽的长啸,即刻侧身往南飞去,再不往中洲前进半分。以它的速度,过不了二十分钟就能转向樱花国的海域领空。 后方的两波战机赶不上互怼,只能对接通讯,不甘不愿地被羽龙溜着转。大量炮火倾泻,却被羽龙全部躲开。 而当羽龙猛地调转身子,伸长脖颈的那秒——坚果国的士兵毛骨悚然,他们再不管什么国与国的前嫌和隔阂,只知道在死神的镰刀下,大家都是战友。 “避开!分散!”咆哮式的英语吼出。 下一秒,两国战机顷刻往两侧斜飞,而一道墨绿色的毒汁撒向天际,沾上了反应最慢的一架中洲战机。瞬间,强效腐蚀开始,有大兵在通讯中嘶吼:“跳伞!” 一个人影弹出驾驶舱,与此同时,整架战机被毒汁腐蚀得渣也不剩了。这五秒内融掉战机的威力,让中洲认清了羽龙的危险性。 “把冲锋的位置让给我们!”大兵吼道,“我们与它对战过,有经验!” 很快,中洲战机阵型变更。他们在大事面前半分不争,直接给自己定位在辅助上:“守住我方防线!掩护我方战友!两翼加速包抄,稳定巨龙的前进方向,剩下的交给他们。” 几秒内,两国战机构成一只张开翅膀的鹰型阵,“鹰头”怼着龙狂啄,“鹰翼”逐渐封锁巨龙岔道的可能。他们虽然没打过配合战,但在这时候却超常发挥了。原因无他,人类想要消灭怪物的心是一致的。 “已联系樱花国,他们在紧急疏散群众,空军已……等等,龙背上那个是什么?快看,龙颈第五截背刺那里,挂着……” “是个人!” “女孩?”有人震惊了,“这黑发黄皮的……是咱们家的闺女?” 一涉及自家的孩子,中洲军人是分分钟能炸。甭管她是怎么爬上龙背的,现在到底是死是活,他们得想法子把人捞下来,这没准一个家庭全部的希望啊! “请暂停攻击巨龙,龙背上有个孩子,我们得先救人!” “抱歉,不能停。那是我们的异能者,她只有被甩下龙背才有可能活。”以异能者的实力坠海不容易死,留在龙背上承受炮火才危险。 “那特么还是我们的崽!” 塑料战友情,压根就不行,三句话谈崩也是没谁了。眼见战机的下一波炮火瞄准巨龙,而苍茫大海的远方传来第三组战机的轰鸣,所有人似乎都预见了女孩的结局,神情间满是不忍。 一个孩子,才十几岁…… “杀·了·你!”浑身是血的南雅手臂用力,纯粹的黑眸染上猩红,“我要杀了你!” “啊啊啊——”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南雅周身蒸腾起具象化的金色力量。刹那,方圆百里内靠近她的弹药全数炸裂,无数高温金属熔成液体集聚,如跗骨之蛆般贴上巨龙的表皮,钻着伤口渗透进去。 “昂!”羽龙嘶声长鸣,像是被戳到了要害,一下子失控坠向大海。 “把他们还给我!”南雅吼道,“把我的朋友还给我!你该死!” “铿——”只见一根细长的金属长矛在羽龙体内伸展,陡然扎穿了它的脊椎和心脏。 又随着“铿”一声巨响,数不清的金属长矛在它体内“绽放”,化作十几根、几十根的攻击武器,将羽龙的脏腑搅碎,再将它的脊背贯穿。液体金属熔入羽龙的血液,使它的翅膀变得极为沉重。 周遭像是进入了慢镜头拍摄的世界,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当羽龙绽出大朵血花,当龙背上的身影折翼坠落,战士们还停留在“发射弹药”的时间线里,待大脑转过弯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已经发生了。 电光石火,有所不及! 他们只能微微张大嘴,做出一副将喊不喊的样子,眼睁睁看着龙和女孩一起坠向大海。底下波涛汹涌,若是掉进去,怕是再也找不到人了。 不要啊—— 恰在这时,有一缕光如流星划过,有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空旷的海域上凭空出现了一双修长的大手,左手托着龙的尸体和昏迷的女孩,右手抬起,全方位挡下收不回去的弹药。 两手合拢。 龙也好,女孩也罢,完全消失了。 ※※※※※※※※※※※※※※※※※※※※ PS:纪斯:有了第二头龙的毒汁,大家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垃圾分类,通通融掉好了,呵呵! 众人:…… 第75章 第七十五缕光 那双突兀出现的手, 白光为织,骨节分明。单凭人类的肉眼观测,能透过手的轮廓看到远方的云天, 看到近处的波涛, 看到战机穿过手的模子飞旋, 仿佛它们的存在只是海市蜃楼。 可偏偏就是这双宛如全息投影制造的“虚拟手”,不仅稳妥地托起了巨龙与女孩,还如贝壳般合拢, 结结实实地挡下了所有炮火。 爆炸声声入耳,震得巨浪滔天、空气晃动。狂猛的劲风吹来,兜得战机四散, 但那双手愣是没被伤到分毫,甚至轻轻一挥,拂去漫天的尘埃。 之后, 它们温柔地拢起,护持着掌心的“明珠”离开。 从出现到消失,前后不过五秒。然而, 之于在高空汇聚的三方空军而言, 这变动简直颠覆了他们的世界! 为防止屠龙时再生意外, 三方空军一早便联起通讯。由于各方设备均属先进,传话清晰又不延迟, 故而在事发突然的情况下, 通讯中顷刻充满了三种语言的经典国骂。 什么法克卧槽纳尼, 什么谢特尼玛八嘎, 别管所谓的风度和体面, 不提军人的纪律和严谨。单纯作为人来说, 任是谁在大洋上看见一双比足球场还大的“虚拟手”都会骂出声的好嘛! 活了快四十年, 科幻片都不敢这么拍。一挡一合就连人带龙地消失,这……根本无法用科学解释,一点也不合逻辑常识。 更何况,屠龙到半途被截胡就像游戏打怪到一半突然掉线,空军们的年纪普遍不大,谁能控住不出声。 他们架着战机在海面上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又是联络军部,又是互换消息。谁也不愿意先行一步,唯恐巨龙再出现被哪一方捡了漏。 可惜,没有就是没有。 半小时过去,中洲的空军收到了一个消息。他们不再流连,兀自调整队形离开。而中洲一走,樱花国静候一阵就立刻掉头。 比起相隔甚远的坚果国,樱花国更担心中洲的空军在海域附近盘桓。既然正主走了,他们何必留着呢? 讲真,连漫画中最玄幻的场景都在现实里出现了,这个世界已经不能好了。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海上,不如把精力投入“异能者”的培养。 到底是以漫画为大业的国家,樱花国不仅对此接受良好,甚至还想着赶紧把录像带回去从长计议。不过在走之前,坚果国的大腿得意思意思抱一抱。 樱花国礼貌邀请坚果国去作客,顺便给战机加了个燃油。后者没有拒绝,毕竟跨洋飞来时差尚未调整,燃油也已快耗尽,实在不能强行返程了。且,在樱花国落脚,倒也方便再探查龙尸落在哪里。 于是,海域再度恢复平静。 但离去的两国不会想到,消失的巨龙与女孩早已入了中洲国境。而这,就是中洲空军提早返程的原因。 他们虽然知道中洲有“异能者”,也知道中洲依靠异能者和军队杀死了第一头巨龙。可是,以中洲付出了一整个东陵城和数千人重伤的代价来看,他们的异能者绝对达不到只靠“一双手”就能带走龙和女孩的程度。 再者,中洲所谓的一批“异能者”合力才干掉了一头龙,而坚果国出来的小姑娘只凭一己之力就杀死了第二头龙。武力值对比这么明显,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中洲干的。 确实,这事中洲干不出来。但是…… 纪斯干得出来。 大祭司一旦皮起来,放以前是被一整个小队追着打,放现在就是谁也拴不住。等龙气绝,他捞一波战利品就走,可谓是把“截胡”玩到了极致。 只是,真男人绝不满足于截胡带来的快乐,反而更倾向于坑死队友的体验。 彼时,纪斯为诸位觉醒者专门开设的“小葵花妈妈课堂”……不,“人类觉醒课堂”尚未圆满结束就被迫改成了“光棍们的茶话会”。 事实证明,风水轮流转这话很对头。饶是他能把一整个局子治得服帖,可架不住被一群狗比带上歪路。本想授课一番为直播做尝试,结果到头来却搞成了垃圾分类的试验点。 俞铭洋说得风生水起:“我给你讲,虽然我很长时间没回京都,但是我一直关注京都的消息。就垃圾分类这块,咱们京都可算是做绝了。” “为防止有人丢家具之类的旧物,凡是没提前打报告的一律按斤收费。听说去年有两兄弟为分遗产打架,砸了半个家,直接把家具放‘可回收’垃圾箱旁了。嘿,罚款罚得底裤都不剩了。” “但是吧,多亏了垃圾分类,要不然京都现在真没那么整洁。”俞铭洋补充道,“然后,大公司生产线产生的垃圾按吨收费,这个司老大应该知道,他家公司海了去了,光是每个月交的处理费就……诶,多少来着?” 司诺城露出善良的眼神:“我劝你闭嘴。” 没看见纪斯看你的目光像是在掂量猪仔养肥了该下刀子的眼神吗?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啊?”俞铭洋错过了最后的自救机会,“告诉我吧,多少亿啊?” 纪斯放下咖啡杯,笑道:“你刚才说,扔大件垃圾不上报是按斤付费的对吧?” “对!” “你说,会帮我交罚款,对吧?” “当然!”俞铭洋拍着胸膛保证,“都是兄弟,你的罚款我给你交,不用还!” 司诺城转过头,不忍再看。祁辛黎轻咳几声,怕自己笑出来。最敏感的拉基早就闭嘴,他默默啃着点心,随后抄起桌上的发糕塞进姜启宁嘴里,堵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我也帮你交”这句话。 纪斯微笑道:“好,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转向王义元,“劳烦你带他去局子后方的大操场算算,这次要交多少罚款。” 俞铭洋:诶? 不是一根头发吗?去大操场干嘛? 没多久,就见纪斯的视线聚焦在面前的空气里,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他注意的东西。慢慢地,他轻轻抬手往前端一点,像是戳破了一个气泡—— “轰隆隆!” 恍若陨石撞地球的巨响传来,连带着整个操场被压垮的破碎声一起,顷刻传遍了这片区域。惊得觉醒者倏然起身,吓得全局子拿枪防御,震得外头死寂一瞬,随后乍起充满恐慌的尖叫声:“啊啊啊!妖怪啊!草,救命!” “怪物来京都了,快跑啊!” “等等,像是死了……” 唯有见惯了“大世面”的王义元八风不动,就算内心有一群草泥马呼啸而过,也不会在脸上呈现分毫。不慌,小场面。 几名觉醒者跑向窗边一瞧,就见一头足球场大小的墨绿色巨龙压垮了局子的大操场。龙头横亘外头的十字路口,龙尾挂在后方的绿化区,整个躯体将操场压出深坑,有汩汩鲜血溢出,染红了土壤……而没有起伏的肚皮上,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纷乱的脚步声往后聚集,刺耳的警报突然响起。 片刻后,周围变成了死一般的安静。 就在这时,纪斯微笑道:“也不知道龙尸是个什么垃圾,你们看着办。大概有百万斤重,再算上被砸坏的东西——嗯,罚款的话就找俞铭洋吧。” 俞铭洋:…… 他二话不说膝行漂移,超速擦过光滑的地板,伸出双手精准无误地抱住了纪斯的广袖:“爸爸我错了!爸爸我不敢了!爸爸再爱我一次!” 见状,姜启宁向拉基投去“你救我狗命”的感激眼神。拉基微微颔首,理所当然地搬过姜启宁桌上所有的吃食,大快朵颐。 拉基:只有这一个的食物我能骗过来…… 纪斯抖了抖衣袖,倒也不想为难一个铁憨憨,只是笑道:“那就去救人吧。这头龙的腹腔有一个毒囊,普通人沾之即死。唯有你从旁辅助摘取,倒能保人无恙。” 俞铭洋一愣。 纪斯道:“绿色的灵魂力量,是得自然之宠的疗愈师。与植物亲和,与祈祝相连,天克毒物,也能击退死亡。” “我知你胆小,但你的灵魂希望你选择勇敢。”他笑道,“还让你觉醒了这一个‘我要是离开战场会有更多人死去’的治愈能力。” 俞铭洋:…… 我怀疑我的灵魂在为难我,并且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司诺城侧首:“第二头龙也在中洲,麻烦了。”说着,他问道,“没见你离开,你是怎么把龙带来的?” 终于,有一颗大白菜问出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纪斯扬眉吐气:“用头发。”他捻着自己的长发,建议道,“觉醒者若是灵光充裕,可以将力量储存在头发里。它由人体极器蕴养诞生,是最适合存储力量的载体。” “而觉醒者以力量蓄发,发丝也变得愈发坚韧。” 到他这里,除非是亲手把发丝掐断,否则轻易断不了。 “它可以用来制作武器,也可以用来祈祝诅咒。如果境界足够,力量很强,还能使用头发制作分身对敌、挡灾。它很珍贵,确实该像祁辛黎所说的那样收起来。” “因为,头发要是落在邪道手里,可就成了索你性命的利器。比如你们祖先的‘扎小人’,比如一些灵媒会做‘魔法娃娃’,原理皆出于此。” 司诺城吐了个槽:“居然还有‘原理’……” 扔一根头发就把一头龙带回来,根本没有“原理”好吗?想想坚果国千里杀龙却杀了个寂寞,大概老血得吐出三升。 祁辛黎摸摸刚长出一截的头发,面无表情:“我怀疑你们在为难我,并且掌握了证据。你们太没人性了!” 众人:…… …… 重伤的南雅被转移到军区医院治疗,而解剖过第一头巨龙的科学家、医生、重匠和厨师再度出手,磨刀霍霍向第二头。 在俞铭洋的倾力协助下,他们总算安全地取出了一个被绿色力量包裹的大型毒囊,并遵照纪斯的意思将囊口密封,送进冷冻室冰严实了再做研究。 很快,他们将第二头龙拆骨剥皮,以最快的速度分解完毕,再由军人押送到安全的地方。只是,巨龙的血渗透了土壤,还有不少零落在外,要收拾妥当极其麻烦。 不过,最麻烦的不是收拾龙,而是—— “中洲,请归还我们的巨龙!”坚果国急眼了,“也请归还我们的异能者!我们会妥善处理龙尸,会给异能者提供最佳的照顾。” 中洲外交部:“你的‘妥善处理’是让龙飞到中洲,你的‘最佳照顾’是让未成年屠龙。” “对于贵国的要求,我们恕难从命!”中洲放了话,“我们从未抢夺贵国的巨龙,更不曾扣押贵国的异能者,我们只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为了维护自身安全而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坚果国表示,他们对巨龙飞出多瓦城一事感到抱歉,但除了抱歉,他们再没有别的表示。反而一再要求中洲交出自己的“财产”,态度越来越强硬。 遗憾的是,论戳软刀子,中洲自古是一把手。 外交部没说啥,就放出了南雅靠床休息的照片。他们虽然对面部做了模糊处理,可人眼依旧能看出女孩的模子。 不过,他们不止放了南雅,还放了另外十七名中洲女孩的相片。接着,中洲外交部给出剧毒回复:“请从以下十八个女孩中正确选出你们的异能者。” “证明给我们看,谢谢配合。” 坚果国:…… 这特么就算了!最狠的当属纪斯,他再度圈了坚果国的大使馆,发了条围脖:“别着急,你们还会有第三头巨龙。” 坚果国:…… 第76章 第七十六缕光 对于全世界来说, 中洲和坚果国的互怼不重要,巨龙和异能者的归属权不重要,重要的是伦多刚火山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才会冒出一头又一头的龙? 第一头毁灭两座城, 第二头毒翻无数人, 这第三头要是出来了,又该有多狠? 且,以坚果国两次都留不住巨龙的情况来看, 依靠热武器屠龙的成功率极低。不管冒头的是啥品种的龙,人类大概率杀不死它。 既然杀不死,那么坚果国就剩下四种选择。 一是任由巨龙肆虐国土, 等研制出新式武器再对付它;二是将巨龙赶出国境,用转嫁危机的方式保全大洲;三是等待“超级英雄”出现救苦救难,四是向中洲求援, 只要态度好点约莫能抢救一番。 遗憾的是,坚果国选择了不存在的“五”和“六”——没有人比我更懂如何拯救世界! 他们选择启动“自毁”模式,提议沿着伦多刚山脉埋雷, 把整片多瓦城和土地炸成“孤岛”, 从坚果国的地图上割离, 不要了! 提出该建议的人表示:“就像一位富商得了肿瘤,我们只有把瘤子切掉, 就可以重获新生。同理, 我们只要把多瓦城切掉, 就能保住国家的安全。” 世界各国:…… 由于该建议过分降智, 被全票否决后他们选择启动“指路”模式, 提议在多瓦城最开阔的地方竖一块大型广告牌, 上头标注红箭头指向东方, 顺便写明“龙先生,去中洲走那边,谢谢”。 提议者说:“先生们,女士们,这不是异想天开!在与两头龙交手之后,我们发现龙的智商很高,相信它们能看懂路标的意思。” 世界各国:…… 由于该建议过分丧病,被全票否决后他们选择启动“封锁”模式,提议运输亿万吨水泥抵达伦多刚火山,啥也甭管,就是灌下去再把口子封起来。 议员道:“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我们必须在半个月内将它完成!” 世界各国:…… 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们知道自己提议的是个什么东西吗? 鉴于自由惯了的国度实在靠不住,不知不觉中,全球“取经”的重心渐渐往中洲偏移。每个国家都迫切地想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更迫切地获悉“怎么做才能拥有异能者”。 新的一年开年才三个月多,世界各地便灾难频发、怪物频出,隐约有末日的征兆。在异变到来的时刻,提前一步获知情报就等于多了一份存活的希望。 他们没时间浪费在祈求某大国靠谱点的念想上,他们必须花精力在跟着中洲学经验的道路上。 中洲没有吝啬信息,毕竟老祖宗有一句老话说得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全世界遭灾,那么中洲也不能幸免。 于是,中洲外交部整理了一沓厚实的信息,与诸国领导者来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远程会议。 气氛肃穆庄重,他们告诉他们—— “伦多刚火山链接着一个维度世界。”纪斯对一众觉醒者说道,“并不是把山铲平了就等于封锁了通道,这只是异想天开。” “也别妄想将弹药送入‘通道’,先发制人地进攻异世界,两边维度不一致,弹药起不了作用。”纪斯道,“在另一个维度,龙的存在以光线和能量构成。它们一旦进入了你们的三维世界,就会拥有实体,而所需能量依靠大量进食来补充。” “而你们要想抵达它们生活的维度,在穿越‘通道’的瞬间就会失去自己的三维身体。除非你的灵魂足够坚韧,强到可以适应那个维度的力量,这才有机会存活。否则,纯粹就是找死。” 他继续道:“维度壁垒就像你们的大海,越往深处压强越大。不是深海鱼,就别轻易去深海。连一些深海鱼浮上来都得死,更何况你们还只是浅滩的小鱼虾。” 司诺城:“也就是说,我们除了被动承受,没别的办法?” “目前来看是这样。” “目前?” “如果你们能觉醒到我的程度,倒是可以在维度间自由走动。”说着,纪斯伸出手贴在桌案上,就见那只实体的手穿过固体的桌面,又没入坚硬的地板中。 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纪斯抽起手,而下方的桌面、地板毫无痕迹,像是从未被手穿过一样。 司诺城眯起眼:“这是怎么办到的?” 俞铭洋体贴地翻译了一下:“教练,我想学!” “锻体。”纪斯道,“以便让身心灵合为一体,之于你们东方的修炼境界,名为‘合体’。其后,名为‘大乘’。” “万法相通,不分东西。”灵魂觉醒也是如此。 众人陷入了思考,纪斯却笑道:“有足够的怪物让你们练手,没必要现在想通。在岭东界门被撕裂之前,我们还得去两个地方。” 岭东界门……被撕裂? 觉醒者们豁然抬头! “何必惊讶,这是迟早的事情。”纪斯摩挲着宙心权杖,低声道,“而我要带你们去看的,就是造成人间疾苦的原因之二。” 纪斯的眼神不带半分温度,连嘴角的笑弧都显得恶意满满:“你们,敢跟着我去直面吗?” 直面罪孽,直面恶业。 “敢!” …… 京都,燕京大队总队,燕京科研所全体,燕京特种连……共36个精英团体集聚在大局的会堂,看一份追踪足有大半月的实验录像。 该录像主要记叙了一名罪犯如何从一个普通人变成妖魔的全过程,以及科学家对妖魔的研究,武装部队对妖魔的打击等影像。画面完整又清晰,逻辑到位又连贯,可大堂的气氛却愈发肃穆沉重。 “大樊事件的最后一名‘幸存’罪犯王某,因有极大可能成为妖魔的缘故,而移交我们总科院关押观察。” “第一天,我们为王某做了全身检查,发现他的心脏位置有‘淤块’堆积,像是受过创伤。然而,根据我们对王某的观察,他没有觉得心脏有任何不适,家族病史中也没出现过心脏问题相关的病症。” 视频画面里,罪犯王某能跑能跳,饭吃三大碗,健康得很。 “第二天无异常。” “第三天,王某以为身形较小的男研究员是女性,见色起意,后被该研究员暴打。下午检测时,他心脏的‘淤块’有扩大的迹象。” “第四天无异常。” “第五天,为证猜想,我们在王某的实验房放置了小电影。晚上检测时,他心脏的‘淤块’已布满半颗心脏,而王某没感到不适。” “第六天,王某有些失智,要求我们给他送女人过去。下午使用镇定剂才制服了他,而他心脏的‘淤块’已快扩散到整颗心脏。” “第七天,因王某无意中听见‘被判死刑’的字眼,肾上腺素激增,于三分钟之内异化为妖魔……” 众人看到,视频中的王某脊椎骨往后弯折,每个关节的点都渗出猩红的血。他脐下三寸的位置不雅地鼓起,那里面的器官很快撑破了裤子,变成拉长了脖颈的光头怪物。 而王某折起身子,四肢落地化作锯齿状的爪子。本该是头颅的部分却越拉越长,活像某种不可说的东西。紧接着,他衣衫尽碎,关节处抽出无数触手,它们长得一言难尽,顶端还布满了眼珠子。 它们滴溜溜地转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外界的女研究员。没多久,怪物的“头”扑了上去,狠狠地撞在特制玻璃上,哐哐作响。 显然,它生前是个废物,死后还是个废物。要是换成大樊原来的那只妖魔,只怕一击就能毁掉整个研究所,而它却连一层玻璃都撞不开。甚至,普通的枪支弹药就能洞穿它的肌骨,炮火更是能将它打成稀巴烂。 确认了它是妖魔中的战五渣,一支特种队即刻制服了它。之后,便是研究员漫长的解剖研究和实验报告。 “妖魔的实力强弱应该受生前的意志强弱变化。”研究员道,“根据这个变化,我们可以把妖魔的档次划分为以下等级,分别是最高级S,次级A,二级B……末级F。” “大樊妖魔的原始体,生前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女孩,扛得住灵肉的双重摧残长达一年有余,异化为妖魔后依然保有理智,能力十分强大,匹敌多名觉醒者不落下风。应为‘超S级’,只此一个。” “而王某变化后的妖魔实力不足,但仍能对普通人造成伤害,应为‘E级’。葫芦口餐厅枪击案的匪徒经解剖后,我们在他们的心脏处发现了同样的‘淤块’,判定为未成形的妖魔,划分在‘F级’……” 之后,是一名威望颇重的上将做总结:“从今日起,中洲境内如果有妖魔出现,我们将根据妖魔武力的等级委派人员进行消灭。” “除非有C级及以上的妖魔现身,C级以下的怪物一律由警队和军队负责杀死。按妖魔等级不同,杀死妖魔后分别授予不同的军功,觉醒者也是如此。” 众人一愣,却不敢哗然。 上将的意思很明显了,要是按照猎杀怪物等级给军功,那么觉醒者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爬到军队的高位。 这是……要放权的节奏? 看来,局势已经危险到军队上层必须输入新血的地步了。照这逻辑推算,或许老一批将军是想在觉醒者中寻找接班人了? 嘶——细思极恐! “不是必要,就不要支使觉醒者队伍。”上将道,“他们的人员太少,中洲太大,要是事事亲为,迟早会出岔子。另,凡事都靠觉醒者,国家养你们做什么!” 他陡然提高了音量:“东陵城一战你们该清楚,觉醒者也是人!他们一旦受伤需要静养,许多棘手的事件都需要我们进行处理。” “希望你们明白,我们在依靠觉醒者时,觉醒者也需要依靠我们。本质上,我们是一样的人。以后,我不希望在自己人嘴里听见诋毁觉醒者的声音,他们……平均年龄只有23岁,比在座的每一位都小上几轮,其中一位更是燕京大队的二代子。” “军人该做的是保住战友,而不是在心里产生不平衡的情绪,觉得不服气从而坏了大局。” 上将道:“他们的心性和实力等同,即使日后上升较快,也是实打实的军功。我在这里给诸位打个预防针,要是觉得不妥——我会安排你去守岭东或宁原,你要是能活着回来,自然也能升军功。” 一锤定音。 如此,觉醒者算是在京都过了明面。而聪明人都懂,高层打算换血了,就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变故,自然是有的。 另一端,上将喊来了一名面孔年轻的军人:“章岩,你确定那姓邵的身上……有吃过人肉的味道?” “我确定。”章岩道,“请您派人调查,他的妻儿是不是不见了。” 第77章 第七十七缕光 在京都暗潮汹涌的前夕, 纪斯决定带着自家的白菜们外出避避风头。 他不欲介入高层第一次换血的漩涡,也不愿觉醒者成为靶子,莫名其妙沾得一身腥。中洲想怎么处理内部问题是中洲自己的家事, 他们不开口求助, 他绝不会多管闲事。 人心难测, 有时候闲事管多了,旁人并不会感激管事者的付出, 反而会对管事者感到厌烦和憎恶。倒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只在必要时相帮。如此一来,觉醒者不仅能博得美名,还能让人生出“家国社稷委实离不开你们”的念头。 纪斯曾经作为文臣之首, 一直清楚爱惜羽毛的重要性。在觉醒者未成熟之前, 他不会让任何猹钻了他的瓜园子。 远离权力中心的暗斗,解决万里之外的纷争,才是新崛起势力的最佳选择。 君不见,不得宠又想夺权的皇子王孙, 不都领兵镇守关外几年才回京么?大功在身,大权在握,大军在侧,旁人就算想动也动不得。 不过,出京的理由得找好, 既不能让人看出他的有意回避, 又得显得不得不为之。 纪斯微微一笑, 王义元后颈一凉。很快,他听这位大爷说:“我们去看看新来的觉醒者吧。” “让她习惯一下新环境, 熟悉一遍新队友。或许有了归属感, 就不会念着大洋彼岸的事了。” 此话一出, 直击高层心坎。 搁这会儿,谁都清楚觉醒者的重要,能拉拢一个是一个,中洲不可能把人才拒之门外。既然纪斯打算出力,他们哪有推拒的道理。 怕就怕小姑娘伤好了非要回家,他们可拦不住一位能屠龙的觉醒者…… 审批下来很快,纪斯一行人在半小时内抵达了军部医院。彼时,他们沐浴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目光,头皮发麻。 纪斯笑道:“他们已经很克制了。” 司诺城颔首:“没扑上来把我们拖进实验室抽血切片,确实克制。” 纪斯表示认同。 众人:…… 走过很长一段暗廊,他们来到了有特种军人看顾的病房前。为首的军官仔细检查过文件,随即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就将空间留给了觉醒者。 望着一群特种军人离开的背影,俞铭洋没出息地抖了抖:“他们看上去好可怕,给我一种很冷很冷的感觉。” 姜启宁瑟瑟发抖:“看着相貌平平无奇的,那眼神扫过来的杀伤力好大,我感觉我快被活剥了。” “有血和弹药的味道。”拉基鼻尖耸动,“特别重。” “他们是中洲最尖锐的队伍,参加过原油之地的战争,最年轻的那位也在战争地带驻过两年。”祁辛黎解释道,“手刃过敌人的兵都很冷。你们信不信,文件只要有一处不妥,他们就会拧断我们的手脚,再把我们活捉起来。”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们是‘刀锋’战队。” “居然被召回来守医院,看来防的不仅是间谍,还有……” 恰在此时,司诺城抬手扣门打断了祁辛黎的话。二者眼神一触,祁辛黎立刻回神,闭嘴不语。 点到即止,司诺城用外语礼貌问询:“你好,请问我们可以进来吗?” 征得同意后,他们推门入内,就见一位缠满绷带的清秀女孩靠坐在床头,她挂着点滴,被褥上摊满了英文版的报纸。 她瘦削的下巴轻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由于阅历不足,南雅着实不通中洲的客套话。在分辨不出来者年纪的情况下,南雅礼貌道:“叔叔们好。” 叔叔们好。 叔叔们…… 叔叔? 这一刻,觉醒者“天团”的诸位美男子傻不愣登地停住了脚步,姜启宁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 他、他们长得很显老吗? 不可能!姜启宁要斯巴达了! 纪斯是“雅致道君”,司诺城是“阆苑仙葩”,祁辛黎是“禁欲酷哥”,拉基是“异域风情”,他和俞铭洋怎么说都是阳光开朗的热血“少年”。 结果,他们这一票身高达标、身材顶好的帅哥走进病房,没一款被另眼相看就算了,得到的问候还是“叔叔们好”…… 妹、妹子,打个商量,你可不可以把“叔叔”切换成“大哥哥”啊?我大学毕业没两年,感觉自己没那么老! 为防止话题再被带偏,纪斯单刀直入:“我们跟你是一样的能力者,你要与我们一起行动吗?” 姜启宁张嘴,准备及时翻译。他得找到插话的机会,顺便提一提自己的意见。 然而,虽然纪斯说的是标准中文,可在大洋彼岸长大的女孩听懂了。南雅直来直往:“我不介意跟哪个团队合作,只要他们有能力解救我的父母和哥哥。” “他们是我最大的弱点。”南雅诚恳道,“请把他们带回我的身边。” 姜启宁震惊于南雅的中文水平,随即抓住机会,想要再度…… 可惜,明明是全英文的陈述,偏偏纪斯也听懂了。他回道:“他们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弱点,只要你活着,就会有相遇的一天。” 姜启宁:……好吧,我放弃。 我特么就问问你们两种语言都懂,干嘛不统一一下?考听力现场吗? 南雅蹙眉:“你的意思是……不愿意帮忙吗?” “不。”纪斯温和道,“我希望你们的再遇是——你拼尽全力找到了他们,或是他们拼尽全力找到了你。如非必要,轻易别欠人情。” 南雅一怔:“为什么?这不是条件交换吗?你们为我带来想要的人,我为你们付出我的力量。” “天真。”在少女发愣的档口,纪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语:“这不是条件交换,这是促使别人对你进行最大程度的剥削。我只需要用一句‘我救过你的亲人’,就能逼你做尽不愿意做的事情,也能利用你到死。” “比如——”纪斯恶意道,“只要你现在肯辱骂你逝去的朋友,我就帮你带回你的父母。” 南雅的脸色刷地一下变白,眼神凶恶至极。 “比如……”纪斯继续道,“我救了你的父母,你帮我去杀一个人吧。你怎么能不同意呢?我可是救过你的父母呐!” 南雅闭上眼深呼吸,脑子拎清楚了。 “明白了吗?尤其是你,不能轻易欠人情。”纪斯耐心道,“而且,你的国家唯有保全你的亲人,才有让你回心转意的可能,你没必要担心。让他们活着,活好,再对你攻心,是让你回归那个国家的唯一方法。” 纪斯一条条罗列清楚,直接拉拢了南雅的人,还断了她另寻帮助的心。 到底是玩手段的祖宗,他完全割裂了小姑娘和各方势力形成牵扯的可能,没让她有机会被迫害成一名堕落者。 而小姑娘也不会想到,听了纪斯的话,就已经欠了一个大人情。越明事理越还不清,等她回过神时,早成了纪扒皮门下免费的“长工”之一。 南雅恢复了理智:“我明白了。” “很好。”纪斯笑道,“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心愿未达成吗?” “既然要合作,我们自然会拿出诚意。”纪斯分分钟挖坑无数,对付天真小姑娘也是一贯心黑手狠,看得一众队友眼角直抽,“请相信我们。” 司诺城别过眼,他算是明白为什么纪斯条件极佳,却始终单身的原因了。 甭管是男是女,这货对他们的定义都是“你看这个坑,它又大又圆,你要不跳一下吧,底下的土壤很柔软哦”。 一言难尽…… 或许是纪斯的眼神非常“善良”,南雅卸下了防备。她的手揪紧被褥,说道:“我想去一个地方。” “嗯?” “福利院捡到我的地方。”这话一出口,几个大男人都懵了起来。瞬间,他们看待南雅的眼神复杂万分。 南雅平静道:“我获得超能力的那天,梦见了一个破落的地方。被迫挨打的母亲,坚定要扔掉我的渣滓……我要回到那里,至少,我想带走我的生母,她一定过得不好。” 纪斯敛目,柔声道:“或许是一场空。” “我想见她!”南雅抿唇,“即使她变了,我也想……看一眼。” “你是个好孩子。”纪斯心下一叹。 在他看来,南雅最大的弱点并不是亲友,而是她外冷内热,太重感情了。只消有人对她好一分,她就能回报一大斗。若是遇到恶人,怕是要被伤得至深。 也罢,到底成了园子里的白菜,他给这孩子定时杀杀菜青虫就是了。相信只要多打农药,白菜总能进化到自动毒死青虫的境界。 嗯,坑挖完了,他们也该走了。 纪斯一笑,众人眼皮直跳。 鉴于南雅亲口申请“要在中洲寻根”,又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上头审批通过的速度堪称光速。 再鉴于纪斯想亲手拉拢南雅,早领略过大祭司手段的人对他信服万分。故而,以“帮南雅寻亲”为借口,整支觉醒者小队安然无恙地出了京都的漩涡。 至此,京都想怎么处理家事都成,火永远烧不到觉醒者身上。 不同以往,今日开车的人是祁辛黎。倒不是司诺城怠工,而是他要应付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从他回京都两趟却没回一趟家开始,家里的电话便一直没断过。 他好不容易应付完亲妈,还得应付亲爹……等一圈电话搞完,他像是跟几百头巨龙浴血奋战过似的,命都快没了。 前头的祁辛黎笑出声:“哟,小名叫‘城城’啊!” “闭嘴。” “还有一个叫‘洋洋’。”祁辛黎肩膀抖动,“怪可爱的,要不咱们队伍做个统一,我也来个‘黎黎’,纪斯来个‘斯斯’。” “哦?”司诺城开了爆发,“那么拉基呢?” 祁辛黎突然梗住:…… 万万没想到,拉基此人,就连起个叠字小名都可以奇葩至极!无论怎么起名,他永远都是点名册上最闪耀的星星。 怼翻损友,司诺城又开始了“教练,我想学”的日常。 “纪斯,你和南雅是怎么做到双语沟通的?”他问道,“有些拗口的词汇很难翻译,但你们两边都能听懂,还不会产生歧义,这让我存疑。” “如果是灵魂觉醒后自带的能力,她为何不说中文?” 就像他,踏入“深海”区域后,就通了远古的精灵语和星际语。他不仅能说会写,甚至还会熟练使用。要是现在冒出一个精灵跟他沟通,他会用精灵语回复,而不是选择说中文。 “语言是一种‘公器’,既然是‘器’,自然人人都能使用。”纪斯回道,“只是每个人用的方法不同而已。” “语言最直接的作用就是传达意思,深入内心。如果意志、精神和情感能突破心的壁障传递,无论使用什么语言都没有问题。” 纪斯侧首:“就像使用咒语。” “其实世界上没有固定形式的咒语,它们只是对语言这种‘公器’的不同运用形式罢了。你只需要向灵魂、宇宙传达你想要的意识,自然而然就是一种咒语。” “人人都是‘道’,明白了么?” 车内的两人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后方车辆中的姜启宁准备纠正南雅满口的“虎狼之词”! “南雅,你能不叫我们‘叔叔’吗?叫我们‘大哥哥’好不好?” 南雅摇头:“不,我有哥哥。” 姜启宁严肃道:“你哥哥几岁啊,你能叫他哥哥,自然也可以叫我们哥哥。” 南雅眨眨眼:“我哥哥十八岁,叔叔你几岁?” 姜启宁:…… 是他输了。 第78章 第七十八缕光 南雅并非故意埋汰人的年纪, 只是她从来记得自家哥哥的话:“听着南雅,你只有一个哥哥。如果你遇到跟我一个年龄的男人,就喊他们的名字。比我大的喊‘叔叔’, 比我小的喊‘弟弟’。” 南雅似懂非懂:“为什么?” “因为, 对亚裔女孩心怀不轨的坏男人很多。”她的哥哥无奈道, “所以,我希望当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可以用简单的称呼拒绝他们。南雅, 这是一种最简单的自我保护。” 思绪纷乱之际,姜启宁忽然递给南雅一个挂耳式通讯器。南雅收束起回忆,接过通讯器有样学样地戴在耳朵上, 神情有些不明所以。 “是队友就有,常规配置。”姜启宁露齿一笑,“来, 大侄女!旅途漫长,跟叔叔一起听课哈!” 你叫我叔叔,我就叫你侄女。下次见着你哥, 他也得叫我叔叔!礼尚往来, 谁也别占谁便宜。 讲真, 姜启宁狗起来真不是个人,一声大侄女下去, 整个光棍小队都乐呵了。接着, 在南雅发懵的眼神中, 通讯器里传来一片“大侄女”的称呼。 “侄女, 叔叔记得你才十六岁吧?”祁辛黎可欺负人了, “换在中洲是该上高一的年纪, 等你找到了妈妈, 回京都后叔叔送你上学怎么样?” 俞铭洋大力支持:“侄女,中洲的高中课业可紧张了,为防止你跟不上,我们就用通讯器给你轮流补课吧!” 司诺城淡淡道:“嗯,回去给你买全套作业,请各科家教。” 姜启宁兴致勃勃:“话说,南雅屠过龙,也算是人民英雄了,这一点高考能加分吗?” “你们是魔鬼吗?”拉基说了句人话,“等她看见中洲的卷子,或许谁也拦不住她想回坚果国的心了。” 南雅:…… 不知为何,她有点手痒想打人呢! “我是大州青少年组的心算第一名。”南雅年纪小没沉住气,极力挽尊,“即使我不会中文的卷子,但我一定会英文的卷子。我是中学的全A生,校级第一!” “很厉害。”拉基真心实意地夸奖,同时诚恳地回复,“我认识一名北欧籍的朋友,他为了领略五千年古国的风土人情特地来中洲留学,并在到来的第一个月就自信满满地参加了高考英语。” “结果150分的卷子,他考了68分。”拉基颇为感慨,“我还记得他对我说,嘿,伙计!高考英语好简单,我发现四个选项都是对的!” 南雅:…… 不愧是光棍小队,聊着聊着,队里唯一的粉红色就想退队了。要不是纪斯拉回了话题,开始切入玄学要点,或许他们还能扯到自己在教科书上画了什么东西。 随着越野驶入偏僻的公路,拐上坎坷的小道,纪斯的声音伴着车辆的颠簸传进众人耳朵里:“如果强大的怪物拖入了它的领域,在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情况下,一定要保持神智的清醒,并集中信念。” “一念即一咒。心念一起,就是生死。”纪斯道,“还记得葫芦口的鬼物吗?它瞬间发动的攻击便是意念。要想避开也容易,它以意念攻击,你以意念对抗,狭路相逢,信念更坚定的一方得胜。” 纪斯不急不缓,说得很详细。一路夹杂着吉祥物们“太唯心了”、“无法理解”的吐槽声,车辆慢慢靠近目的地。 经过三天左右的行程,越野驶入中洲西南部的犄角旮旯处。这儿是一片广袤的原始土地,有许多光秃秃的山和干涸的荒地。时已三月,些许绿意已冲破了土壤,只是周遭枯枝败叶无数,掩盖了这层生机。 要不是亲身抵达,没人能相信如今的中洲竟还有如此贫瘠的地方。除了最初的小县城还有点样子,这越是往山坳里深入,越是荒凉冷落,甚至……还没有信号。 车辆的导航不能用,手机也传不出消息,只剩一条歪歪斜斜的小径在前,且宽度狭窄容不得车辆进入。得亏越野翻山的本事强,司诺城和拉基一接方向盘,那真是把车开出了野兽气息。 等他们行了十几分钟的道,可算是凭直觉找到了一处有人气的地方。 是一个小镇,名为“召南”。它由三个小村落拼成,设有一所年久失修的学校,一个只剩几块跷跷板的公园,还算热闹的菜市场和一条物质不算丰富的街。 唯一安人心的是,这儿倒是有信号了。 许是很久没外人到来,守着镇口的工作者在打瞌睡。他鼾声阵阵,在俞铭洋的轻推中不耐烦地醒来。这人脾气很大,睁开眼刚要开骂,在瞧见来者的衣冠时立刻改了神情。 他的眼神溜过两辆越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是老板啊!” 俞铭洋眉头微蹙:“进镇需要登记吗?” “以前倒是不用登记,现在嘛……”这人笑道,拇指和食指轻轻搓着,“就是咱们召南最近不太平,想进去的话有点不方便。” 许是好奇,南雅透过车窗往外张望了一眼。 谁知,她好巧不巧地对上了那人的脸。下一刻,就见这人眼睛一亮,陡放精光:“女……”他飞快收声,只笑道,“老板们带了女朋友啊?” 拉基冷声道:“是侄女。” 若有似无的杀气冻得那人缩了缩脖子。 说着,拉基直接摇起车窗隔绝外界的视线,又摁着通讯器低声道:“这里死过人,我闻到了血味和尸臭。这人应该埋过尸体,没洗澡,熏死我了。” 闻言,司诺城打开钱包,抽了一张绿皮。 他将票子扔进对方手里,意味深长道:“这一张就能抵六七张红皮,可惜要到县城才能换。你再不走,可要请看见的兄弟吃酒了。” 一张抵六七张红皮? 得,总是钱要紧!反正这些个肥羊入了镇子总跑不了。 “嘿!谢谢老板!”这人点头哈腰,麻溜地往后头拖过一辆老摩托,就此扔掉桌椅扬长而去。 见状,俞铭洋一愣:“诶,他不是看村口的吗?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丢下东西跑了,不需要有人换班?” “别傻了,看门是假,收钱是真。”祁辛黎立刻摇起车窗,在司诺城打出一个手势后,他即刻拨通了县城警局的电话,言明“召南”有发生血案的情况,并要求警方扣押该换美金的人。 事毕,已有七八个男人凑上村口看热闹。 司诺城一脚跨进车里,大力关上了门,说道:“我们一路行来,只有一个县城。这地方太过偏远,要是局里被渗透,互相勾结、办事不利的话……” “那就通杀。”祁辛黎回道,“这个地方阴森森的,给我一种很冷的感觉。” 车辆缓慢地开进小镇,在一群人的围观中沿街道开去。几名老妪牵着孩子静静看着,有不少半大的男孩围着车辆转,大人瞧见了也不管,直让开车的人恼火无比。 当又一名男孩冲上来拍车踢门时,拉基放下车窗直接吼道:“滚——不然撕了你!” 男孩傻了!猛地,整一片围着车的孩子被吓得四散,大哭找人抱。隐约间,他们还听见了老妪的抱怨声:“小孩子贪玩不懂事,一群大人跟小孩子计较。” “草!”俞铭洋摇下车窗,破口大骂,“老子的车一千两百万,你孙子刚一脚下去留印了,怎么着也要赔个两百万,敢不敢跟我去局子?” 老太太傻了。 俞铭洋继续:“虽然我的车不是人,但你家孙子是真的狗!遛娃不栓绳,上街乱咬人。有种就放身份证,不赔光你全家算小爷我输!” 大概是俞铭洋够凶,整条道上的围观者退避三舍,只是看向他们的眼神颇为不善。一股说不出的恶意在身侧徘徊,仿佛只要时机到了,他们就会扑上来咬人似的。 司诺城道:“看来不能善了。” 纪斯说,要带他们来见识缔造此世之恶的原因之二,他想,他现在已经有些明白了。 这个偏僻的乡镇,由于山高皇帝远地“自治”太久,早就失去了律法的约束。打从他们进入镇中至今,能看到是一水的老妪、男孩和男人。 不正常,特别不正常! 一个正常的镇子,怎么会没有女孩子呢? 镇口办事的人明明伏在一堆局子的文件上,偏偏不把这事当成一回事。收钱就放人进去,为了换钱连文件也不要了,这是什么见鬼的办事态度? “去这个镇的局子。”司诺城觉得自己是沾上了纪斯的恶劣性子,居然满脑子想着怎么坑人,“拿出京都的文件,吓死他们。” “顺便……”他眯起眼,“这个局子要是真办事,肯定会配合我们找人;要是不办事,大概是配合镇民留下我们。我们财也露了,人也骂了,结的梁子可不小。” “不过,我也没打算善了。” 司诺城略拉下一条缝,轻声道:“闻到了吗?一股很浓很浓的尸臭味。” 不仅有浓重的尸臭味,还有挥之不去的阴寒。这种感觉,就像当初随纪斯踏入“居望大墓”那般,仿佛全身都泡在冰水里,冷得彻骨。 “纪斯,召南是有妖魔吗?” “妖魔?”纪斯轻笑侧首,眼眸华光流转,“你们刚刚见到的那一批,大半都是啊,只是还没有孵化而已。”吓死你们。 众人:…… “但觉醒者既然来了,妖魔的孵化便也快了。”纪斯道,“毕竟,堕落者与觉醒者天生不对盘,你们的存在会刺激他们的转化。届时,你们将面对数不清的妖魔。” 车内无声,两位驾驶员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也不抖。 真是的,他们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比起妖魔,这个镇子里还有更可怕的东西。”纪斯缓缓道,“它啊,正在捕食这个镇子的妖魔。可能会觉得你们很香,从而想吃掉你们。” 众人:……这场面我是真没见过。 “要小心。”纪斯提醒道,“这里无论人也好,妖魔也罢,一步一杀机。比起魔性,要更小心人性。” 觉醒者们的脸色愈发凝重,南雅虽听得一知半解,好在姜启宁会给她解说一些关键词。比如什么是妖魔,什么是觉醒者。 等两辆车抵达小镇的局子门口,南雅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她随着一窝叔叔下车,谁知自己的身影刚露在车外,倏忽间,就受到了一大波目光的洗礼。 隐秘的窥探,贪婪的凝视,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打量,让她在心头升起了无穷无尽的烦躁和难掩的杀气。 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被冒犯了!那种眼神,让她感到恶心,好像她不该走上大街似的。 “别怕。” 祁辛黎的手落上她的脑袋,紧接着,队伍里的所有“叔叔”将她围在中间,给予了她最大的安全感。 “你可是个觉醒者。” “所以,不用畏惧任何事情。” 第79章 第七十九缕光 警局是警局, 可“警员”不一定是警员。 觉醒者是第一次见到烟熏雾缭的办公室,四名耷拉着警服的男人靠在大椅上,有个脱了鞋把脚搁在矮凳上方, 有个抽出皮带放在右手边上。空间内充斥着汗臭和酒味, 混浊得令人作呕。 这是正经的局子? 不, 这像是某帮某派的聚众会所。 眼见有人来,他们依然没掐灭烟。其中最胖的男人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眯起眼打量着来者的穿着。忽地, 他绽放出热情的笑容,一把掐了烟头还起身恭迎:“你们好!你们好!请问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是车坏了,还是撞了啥人?” 胖男人的动作像个信号, 剩下的人纷纷掐了烟,开窗的开窗,穿鞋的穿鞋。顿时, 整个办公室变得人模人样起来,仿佛刚才的颓靡只是来者的错觉。 等风丝卷着怪味消散,祁辛黎压了压队友的肩膀, 往后一拨。司诺城侧开身, 放了这不安好心的佛爷入内。他看得出来, 对警队感情颇深的祁辛黎目前正在怒火爆发的边缘。不过,他没忘记正事。 祁辛黎笑笑:“我来找人。” 顷刻, 室内的四个人面色陡变。养气功夫不佳, 专业素质为负, 他们好悬稳住了表情和声线, 装得若无其事的模样。 胖男人露出一口黄牙:“请问您想找谁?是男是女, 跟对方是什么关系?” “是个小孩。”祁辛黎道, “进镇时踢了我的车, 这事管吗?” 一听是找踢车的小孩,四人的表情很明显放松了下来。胖男人堆着笑,说道:“那……给您立个案?只是镇子上小孩不少,没长开都一个样儿,可能找不着。” “不妨事儿,我记得他的脸。”祁辛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烫了金箔的烟,一人给了一条,“小意思,一条也就五百块,就当尝个鲜。警官先生,你就给我镇上小孩的几张照片,我认认,保管认出来。” 胖男人麻利地接过烟,轻啧一声:“孩子是家里的宝,您这认出来是想干嘛?” “给个教训。”祁辛黎笑道,“你也说‘孩子是家里的宝’,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可孩子的家里人……” 祁辛黎忿忿道:“我那车一千两百万,要不是开错了方向,也不至于来这破地方歇脚。莫名其妙被踢一脚,你说气不气?这踢的是车吗?不,这踢的是我的脸!不找出来训一顿,老子这口气咽不下!怎么,不能立案?” 胖男人立刻道:“能!” “但在立案前,得给您的车验验伤。”确认一下,车是不是真值千万,这批人是不是误入的傻白富二代? 四人随手抓了把纸笔起身,披着警服往外走。在路过门口时,瞧见长发的纪斯微微一愣,险些将他错认成女人。但很快,他们将目光定格在南雅身上。 拉基阴恻恻道:“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胖男人莫名哆嗦了一下,随即心里破口大骂,嘴边却溜出一串话,“您妹子这是几岁了,亭亭玉立啊。” “关你屁事!” 胖男人脸色铁青,刀子似的眼神狠狠剜着南雅的脸皮。却不料,南雅猛地抬眼,冷冷地盯着他,屠龙者的杀气若有似无。 冷汗莫名下来,胖男人略显心慌地带着人去看车,祁辛黎跟在他们后头,错身而过的瞬间将一个U盘塞进拉基手里。后者看了一眼司诺城,就见他手指轻动,局内的摄像头猛地一歪被爆成了雪花屏。 拉基:“谁会拷贝资料?” “我来。”司诺城接过U盘,转身进入办公室。当他的手指实打实地放上键盘时,司诺城感觉到金色丝线穿透了电脑的模板,正沿着里头的每一条线路,每一个文件流窜。流畅得像是血液流经血管,水分渗透细胞一样自在。 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一台电脑。 司诺城飞快地入侵系统、拷贝资料,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光精灵的力量覆体,他轻得像一阵风般“飘”出了办公室,没留下丝毫痕迹,不落下一个指纹。 他们交换过眼神,很快跟上了祁辛黎。 而等局子里的四人心满意足地验完货,回来一瞅坏掉的监控,除了骂一句晦气倒也没怀疑到谁头上去。 毕竟,普通人绝对想不到,前后时差不超两分钟,觉醒者就用一台慢得跟老黄牛似的破电脑搞定了顶级骇客才能搞定的事。 哪怕世上真有能人,他们也不会觉得能人会来召南。格局就一个烟灰缸大小,自然装不下海的容量。 “是批肥羊,怎么整?” “老样子。”胖男人笑道,“我们以前是怎么对付警察的,现在就怎么对付二代子。用的好了,可都是生钱的工具。” 一伙人发出猥琐的笑,可笑着笑着,却笑不出来了。 “天又要黑了,你们说……今晚还会死人吗?” 几人浑身一抖,像是想到了什么诡事,鸡皮疙瘩爬上了脊背。可想到兜里的枪,再想到身处镇子的便利,早享受惯土皇帝特权的他们,真舍不得放弃这片好地。 只要在召南,他们就有钱、女人和地位。出了召南,就什么也没有了。 “死的又不是咱,急什么!”胖男人冷笑道,“我已经把那间宾馆推给那批二代子了,死几个没关系,记得把那女的给弄出来。” “嫩相,富贵家的千金。年纪最多十六岁,能卖两万块钱。” …… “轰隆——”天公不作美,入夜就是一场瓢泼大雨。雪亮的闪电划破长空,召南全镇早早地熄灯入睡,死寂得只剩下风雨声。 司诺城一行人进了镇上“最大”的宾馆。它坐落在召南一条街的街尾,打出的玫红色灯光像某种不可说的场合般暧昧。 他们发现它时,它的正门被锁链封了起来,本以为是个不营业的地方,谁知一听有人要住,一名膀大腰圆的老太太立刻飞奔过来。不仅收一人一百块钱,还告诉他们里头不提供热水和空调,不补偿早餐和晚饭。 “就这还特么一人一百块?”姜启宁震惊了,“你……” “住吧。”拉基掐住姜启宁的后颈肉往后拖,随口道,“难道你想去未成形的妖魔家借宿?还愿意吃妖魔给你做的食物?” 姜启宁:…… 他们把车歇在院里,只拖着行李和新式武器进了宾馆。事实证明,觉醒者还是低估了镇民不要脸的程度,这宾馆冰冷又阴森,连被褥都有些返潮。 走廊的灯时好时坏,每间卧室最多四平米,就放了一床一柜。洗手间和盥洗室都是公共的,也不知多久没住人了,居然积了层薄灰。得亏破厨房里还有煤气罐和厨具,自来水管喷了一波铁锈,总算吐出了清水。 鬼知道为嘛住个宾馆搞得像DIY似的,但不得不说,这极大限度地锻炼了觉醒者的生存能力。 拉基接了一缸水,俞铭洋利用力量净化。司诺城封住了漏风漏雨的口子,姜启宁在教南雅学中文。祁辛黎忙着整顿U盘,而纪斯则站在窗边望天。 待开水滚起,泡面入锅。磕进鸡蛋加上葱花,把包里储备的肉条装盆,几人狼吞虎咽。 “还好咱们在县城备了货,不然这会儿连在哪买东西都不知道。”姜启宁把火腿肠夹给南雅,“拉基,你的新斧头有多重啊,我看见你把它提起来后,越野车的后轮胎都抬高了五公分!” “龙骨做的斧头,有六百斤左右。”拉基道,“你们的武器是什么?” 话一出口,餐桌上一片安静。 俞铭洋把培根夹给南雅,面无表情道:“因为我没学过医却出了治疗的能力,为了防止我把人治死,那批重匠觉得西方的野路子适合我,所以给我做了个大十字架,能背的那种。” “据说是用龙骨磨的,中间镂空装着急救用品,嵌了金属做成电子密码箱。”俞铭洋回忆着说明书内容,“比较单薄,落水能浮起来当木头用。外壳就是龙骨的硬度,还可以拿来挡刀挡枪。” “还行啊!” “可是……”俞铭洋哭丧着脸,“我忘记了开箱密码!” 众人:…… “这算什么!”姜启宁一边拍桌,一边给南雅夹了猪蹄,“因为我当初在鲸渡吹过萨克斯跟巨蛇斗舞……呸,战斗!所以那批重匠给我整了个龙骨萨克斯你知道吗?” “你们的武器好歹有点样子,想想我以后上战场吹萨克斯,多不和谐。唯一的好处就是两军交战,不斩乐师了。” “那么问题来了,我上阵吹啥,好运来?” 众人:…… 拉基给南雅夹了片猪肉脯,说道:“怪物听不懂音乐,可能会嫌你烦先宰了你。” 姜启宁的身心受到了重大打击! 司诺城给南雅夹了根青菜:“别叨了,在外头转悠的人已经走了。”他冷声道,“一个贼窝。” 本是想一进局子就摊牌,但见到办公室的那四人后,他和祁辛黎就明白事情不简单。 “贼窝?” “嗯,性质极其严重的匪村。”祁辛黎不装样了,一把推开餐盘把电脑放上桌。为照顾南雅,他全程英文解说,“中洲的正规警员,再怎么放松也不会袒胸露腹,更不会把警服随意挂在肩膀上,甚至在室内抽烟抠脚,连立案是个程序都不懂,就瞎瘠薄要去给车验伤。” “最重要的是,警员一般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很到位,不提健美,至少身板结实。可那胖男人的警服明显不合身,颈项的位置有青色的线条,那是绝不会出现在正规警员身上的纹身。” “所以——”祁辛黎道,“他们不是警员。”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鸠占鹊巢的匪徒。至于原来被委派到召南的警员去了哪里,我们今晚别睡了,得去探一探。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活人。” 轰隆!外界的雷声更大了,像是要轰掉整个镇一样。 南雅注视着祁辛黎,缓缓开口:“我的妈妈?” “抱歉。”祁辛黎叹道,“她……死于十六年前。” 南雅舀汤的手微微一抖,鱼丸掉进了碗里。她忽然失去了所有胃口,只问道:“那个男人呢?” 祁辛黎抿唇,没有任何隐瞒。他把笔记本推向南雅,梳理道:“我们通过捡到你的那家福利院查到了十六年前接手‘弃婴案’的警局,根据案例的记录,当年丢弃你的渣……男人叫‘梁有根’,是召南梁村的村民。” “因‘弃婴’一事,他被调查。结果发现,由于他扔掉了你,回到家被自己的‘妻子’捅死了。” 轰隆隆!闪电将每张脸照成霜白。 “你的生母,名叫‘沈菲’。”祁辛黎道,“因为杀死了自己的‘丈夫’,等县城的警方赶到时,已经死在无知的村民手里。” “当时的律法不完善,召南排外极为严重,警方没能调查完整。直到省城重案组出动,才查明召南是个买卖妇女的重罪地。这里重男轻女的情况很严重,严重到女婴一出生,就要被远远地丢弃或杀死。” “村里只养男婴,等男婴长大成男人,他们就会从外地拐卖妇女进来,当作生育工具。你的生母,是其中一名受害者。” “十六年前,因传闻‘山上闹鬼’,所以梁有根来县城丢了你。也是报应不爽,因为你,重案组来到了召南,抓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然而,有些被拐卖的受害者被同化了,竟然埋怨警方抓了自己的‘丈夫’。” 多么可笑啊……曾是受害者,最后被同化为加害者,且觉得这种行为很正常。 “人虽然被抓了,但糟粕的思想还留在这里。”祁辛黎说道,“曾经那一批‘无辜’的男孩长大了,走上了老路。大概省城的局子也想不到,召南的胆子能大到这种程度,有一就有二,还变本加厉了。” “召南的匪徒,顶替了原来的警员。可我们,即使报警了也不能让队友直接进这个镇。” “这里可是——妖魔的巢穴啊。” 轰隆!炸雷再起,狂风骤雨愈发急促。 俞铭洋和姜启宁沉默地收拾碗筷,南雅握着一根金属勺,让它从固体变成液体,再从液体凝成一把固体的刀。 她的表情很冷:“请你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行动?我现在,只想把它们的头颅一个个拧下来。” “今晚……”纪斯不知何时出现在桌前,轻笑道,“记得,不要落单。” 有东西,出来了。 ※※※※※※※※※※※※※※※※※※※※ PS:拉基:其实我特别想从南雅碗里抢东西吃,可是我怕被打。 第80章 第八十缕光 暴雨之夜, 幽僻的废旧建筑物深处,一盏老式的煤油灯起伏晃荡着,明明灭灭。 撑着黑伞的男人抖落一身水渍, 撮嘴吹了三声哨, 两长一短落下, 生锈的铁门迅速开启。男人闪身入内,就听见一扇扇门背后传来男人们寻欢作乐的笑和女人们哀恸悲切的哭。 对此,他见怪不怪, 只说道:“那群肥羊自备了伙食,没去咱的菜场买菜。” “啧,便宜他们了。”开门的人吐出烟圈, 冷笑,“自备粮总有吃光的一天,只要他们不是神仙, 总会去菜场。反正肉和菜都泡了药,就给他们留着。对了,把他们的车轮胎戳破了没?” “没呐, 明儿我赶早就行。”男人收起伞, 表情有点不舍, “那可是能换大钱的车子,真要戳轮胎?” “白拿的东西, 有什么舍不得?”烟圈一个接一个, 守门人笑道, “没了车, 断了网, 再吃上加料的菜, 等咱把肥羊一捆扔地洞, 他们能比那些个警察还赚钱。” “警察吧,没什么油水可捞。就算咱拿了他们的东西,一月也就几千块钱。可这批肥羊不一样啊,咱只要冒充他们跟家里说声没钱了,马上能进账大把钞票。这上千万的车能买,几百万的钱会给,提了这一笔,去哪逍遥快活不行?” “嘿,说得对,是我眼皮子浅!” 只要把肥羊囚禁起来,保着条命不死,就是永动的赚钱机器。他们有了钱,即可装大款骗来更多的单纯女人。有了女人,又可以做买卖、钱生钱,怎么想都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左右他们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也不差这一桩。 “半月前的嫩羊在哪呢?” “四楼最左,石哥和豹哥进去挺久了,想去就去吧,一只嫩羊而已。” 轰隆!雷声更大了几分,掩盖了凄厉的惨叫。男人紧了紧腰带,兴冲冲地转入拐角,三两下爬上了顶楼。 他路过半条走廊的房间,有的门户洞开,有的窗扉半掩。嫩羊们被拴着铁链绑在板床上,屋里全是老熟人在取乐。哭喊声充斥耳畔,可那又怎样呢?在召南,土生土长的男娃子才算“人”,外乡来的都是“羊”,无论男女。 他一间间房瞧过去,还饶有兴致地打招呼:“瘤子,咋又挑这只羊啊?” 那瘤子没吭声,只卖力耕耘。而那羊直挺挺地躺着,像是死了一样。 啧,没趣! 他往前走去,可不知为何,总感觉今晚的走廊格外得冷,也格外得长。明明最左的房间就在眼前了,偏偏怎么也走不到头。路过的每个房间都在快活,他却冻到腿脚都僵硬了。 莫名地,他又瞧见了一个熟人。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女人。 心慌骤起,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路过的每个窗口、房间和男女,都是一样的!从始至终没有变过! “嗬!”他一把靠在阳台上,脊背立刻被雨水浸湿。许是过于惊恐,他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慢慢地,耳边的靡音变成了女人的嬉笑声。他看到,房里的男女齐齐转过头面对他,脸上空白一片,没有五官。 “嗬!啊啊啊!”他跌坐在阳台上,声嘶力竭地呐喊。 突兀地,里头的男女像肉块般叠合在一起,渐渐融合成一名穿着漆黑衣服的女人。她浑身蒸腾着扭曲的黑色气体,正背对着他坐在床上。 忽然,她的头颅180度旋转,直勾勾地盯着他:【我好痛啊……好痛好痛啊……】 “啊——”男人不可遏制地打开了双腿,感觉有什么东西撑开了身体。他凄厉尖叫着,手指疯狂抠着地面,却看到自己的肚皮飞快鼓起,像是怀胎十月一样。 “啊!”喊声越来越凄厉,他恨不得咬舌自尽。可就在这一刻,有一双婴儿的手撑开了他的喉管,堵住他的声音。 她在往外钻,把通道撑大,把骨头撑开。她们在往外涌,撕裂他的下肢,压碎他的脊椎。 第一个拖着脐带的女婴爬了出来,慢慢地,是第二个、第三个……她们凑上男人的身体,咿咿呀呀,像是在找奶吃一样,黑漆漆的尖牙咬穿他的皮肉,尽情吮吸。 【我好痛啊……】黑衣女人幽幽道,【好痛好痛啊……】 “啊啊啊!” 轰隆——炸雷再起,这次,整个镇子都回荡着这声凄厉的叫声。熟悉又刺耳,恍若这一周来的噩梦。 贼窝里的男人被吓得“雄风”不起,他们赶紧跑出来一看,纷纷捂着嘴狂吐不止。只见长廊沾满了血沫,一个熟人死得浑身没一块好肉。 同样的死法,这是第七个了…… “鬼、有鬼!”有人落荒而逃,这男人就死在长廊,怎么刚才谁也没发现?也是直到这一刻,做尽亏心事的渣滓才真正慌乱起来。 孽不造到自己头上,他们永不知错。哪怕“知错”,也只是流于表面。唯有自身性命受迫,才会短暂地对现实低头。说“能改”,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谁也没发现,人眼看不见的黑气已经弥漫在整栋建筑中,数不清的怨气从山野汇聚,从土壤渗出,从女人心头爆发,又极快地与渣滓们的恐惧糅杂在一起,更是壮大了七分。 说不清道不明的磁场扩散,死亡的频率与人类的心脏同频振动。叠加、再叠加,黑气在加速一切阴暗面的显化,也在加深渣滓们的堕落。 有漆黑的淤块在人心扩散,低频能量振动的波纹越来越大。由一到十,由十传百,只在一眨眼的时间。 【我好痛啊……】 黑衣女鬼漂浮在建筑物上空,俯瞰整座召南镇。数不清的婴灵与怨灵在朝她聚集,一点点加深她的实体化,也慢慢异化了她的模样。 【我好……饿啊……】 轰隆! …… “灵体的阴暗面,分为怨灵、恶灵和邪灵。它们被统称为‘鬼物’,分别爱穿白衣、红衣和黑衣。当然,那不是真正的衣服,而是鬼物能量的显化。” “颜色越深,力量越强,也越难被净化。”纪斯道,“待时机成熟,鬼物甚至可以异变身体,堕化为‘魔种’。” 任外头腥风血雨,屋里头的纪斯照样云淡风轻。他没让白菜们上赶着救人,也不让他们上赶着杀鬼。只是挥手落下结界屏蔽噪音,在昏黄的灯光下讲鬼故事。 吓得队里的吉祥物瑟瑟发抖,其余人倒是无动于衷。 “魔种你们接触过一个,那就是葫芦口的‘大魔’。”纪斯继续道,“有些大魔需要经过时间和怨气的积累才能成形,有些大魔却只要机缘巧合就会诞生。” “比如,抱着同一个信念的怨灵太多,它们就会不分彼此地融合起来,将灵魂力量一层层叠加。那么,量变会引起质变,质变会诱发突变,但凡时机卡得巧,强大的魔种就会形成。” “它的能量扩散,能辐射极大的范围。就像葫芦口的大魔一样,即使远在千里,也能让市中心混乱一片。” “它会带来更多的妖魔和鬼物,将‘恶’催化到极限。” 而这,就是他最初为什么要轰穿鬼域大门的原因。园子里的白菜还没养好,不该来的就别来。只是延期总有尽头,而他不会再对鬼域动手。 闻言,司诺城转头看向窗外,他虽然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但还能看到闪电的光芒:“你从不无的放矢……看来,外头有一只魔种,它正在催化整个召南。” “不错。” “为什么不现在动手?”祁辛黎问道,“任由它催化,妖魔又吃人,无辜的警员和受害者恐怕有性命之忧。” 纪斯笑道:“有数是第几声雷吗?” “嗯?” 他起身,看向窗外连绵的雨:“魔种成形的最低标准,需要七年的怨灵积累,七转的老灵魂堕暗,再经历七七四十九天的能量振动,补七天的阴月之力,以七个大恶之人的血肉作为活祭品,最后劈过四十九重雷才可成。” “第七天,也算是头七回魂夜了。雷才劈下三十六重,救人不急,你们出去倒是危险。” 轰隆!天光大亮,魔影幢幢。 觉醒者们安静地坐在餐桌前,沉默地细数闪过的电光。联想到鬼物和魔种,怨灵与妖魔,他们忽然明白了纪斯之前未尽的意思。 【我要带你们去看的,就是造成人间疾苦的原因之二。】 召南缔造了一场毫无人性的悲剧,催化出可怕的魔种。可世界上真的只有一个召南吗? 不知有多少个“召南”在发生同样的悲剧,在催化一样的魔种。不知有多少渣滓站在人命上狂舞,享受所谓的“特权”。 【人间共业。】 召南,不过是结成恶果的其中一个角落。当同样的魔种成形在每一片“召南”区域,共振出数不清的妖魔时,负面磁场的扩大,确实会撕裂界门和魔窟。 届时,活人又将面对什么呢? “我说过,不要去招惹爆发的女性觉醒者。”纪斯道,“同理,当生前为女性的怨灵集结时,她们融合的力量无法估量。” 电光闪在纪斯的身上,将他照得像一颗落满霜雪的树,极冷又极寒:“可这人间啊,非要伤她们至深,生生淬出魔种。” “不仅是她们,也是对每一个被辜负和被伤害的灵魂……” 纪斯侧首,鸦色的眼睫微微低垂,在眼下落了片阴影:“而你们——觉醒者的存在,是‘毁灭日’唯一的救赎。” 轰隆! “明白你们的责任之重,牢记你们的使命之沉!” 纪斯的大杖猛地砸在地上,下一秒,结界骤然溃散,惨烈的嚎哭和尖叫由外传来,雷雨与血腥在空气中交织,震荡人的心房。 “看见了吗?听到了吗?” “人间即地狱,世界如囚笼,灵魂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平息和解脱。”纪斯道,“……去结束这一切,我的觉醒者们。” 这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也是你们本该背负的宿命。 当最后一声雷落下,觉醒者结成小组,直接轰碎了旅馆的墙壁。共振的能量波扩散,顷刻间驱逐了浓郁阴冷的磁场。 “你呢,纪斯?” 司诺城忽而出声:“你说过,今晚不要落单。可我们一走,你就‘落单’了。” 纪斯轻笑:“我很强。” “跟你强不强没有关系!”司诺城淋着大雨,偏过头的那秒,神情与光精灵有着如出一辙的认真,“我们是你的觉醒者,你是我们的大祭司。” “请你明白自己对世界的重要,也请牢记——你是我们的导师!” “不要落单了,朋友。” ※※※※※※※※※※※※※※※※※※※※ PS:基友,一般都先从朋友做起。 第81章 第八十一缕光 “如你所愿。” 云靴踏上狼藉的地面, 大杖拄过凌乱的碎石。纪斯含笑迈入雨帘的刹那,只见他两侧肩膀浮起“薄纱”。它们从浅淡的光化作翅膀的形状,在由下往上翻起的过程中彼此吻合, 犹如莲瓣收紧, 织成一顶帽兜。 它轻盈地落在纪斯头顶, 而纪斯从帽兜下抬眼的瞬间,恍若时空重置,场景再来。 司诺城记得, 初见时,也是这样一场暴雨……只是,曾经躲雨的两个人, 如今都淋漓在大雨里。 正如这满目疮痍的人间,天之将塌、灾祸倾盆,覆巢之下无人可以幸免。每个人都必须走出遮风挡雨的庇护处, 亲身经历风暴的洗礼。 雨水划过轮廓,汇聚在下巴滴落。司诺城转身甩开冰冷的水渍,三步往前起跳, 直接翻上建筑物的顶端。他抬手一振, 淡金色的长弓便挽在掌心。 “我殿后。”司诺城说道, “近战士,准备!” 经过东陵一役, 他们已经打出了默契。司诺城自动占据了“场控”和“远程”的位置, 祁辛黎便缀在南雅身后守在左侧, 拉基拖过姜启宁守在右侧。担当奶妈一职的俞铭洋被放在最中间, 如此, 两边谁受了伤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当“准备”二字响起, 当觉醒者的力量扩散, 当高频与低频的力场对撞,当维度与维度开始角逐。这一刻,妖魔也好,大魔也罢,它们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对活人的搜捕,转而向觉醒者靠拢。 世界上最佳的救人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拉稳怪物的仇恨值。当怪物满心满眼只有觉醒者时,无辜者的性命才能得到保全。 他们并不情愿救召南镇的渣,然而,召南镇不仅仅只有渣。被藏起来的女人需要救援,被害失踪的警员需要寻找。 虽说无辜者的伤亡在所难免,但他们仍然想尽最大的努力保全这批受尽折磨的人。 拉基卸下六百斤战斧,单手提着抡了几下试水。他抹去脸上的水渍,野兽似的压低身子,锁定了第一只非人模样的妖魔。 它“生前”是个中年男子,左腮长着瘆人的肉瘤。堕落之后,它左腮的瘤子异化成了一张极其美丽的男人的脸,而本该是头颅的部位却变成了沙虫似的涡旋嘴。除了那张“美脸”,它浑身都长满了瘤子。 模样恶心至极,看一眼就能让人把隔夜饭吐出来! 拉基:…… 他痛恨自己的视力为什么这么好!他分分钟扭头瞅了瞅姜启宁正常人的脸,好悬稳住了心态。 “你看我干嘛?” “你有没有带镜子,我想看看自己英俊帅气的脸。”救我狗命! “……” 所幸,拉基没被恶心到掉链子。在司诺城的箭矢射穿了一只会飞的妖魔后,他抡起战斧朝前冲去。 瘤人站住脚步,美脸锁定了拉基。它发出桀桀怪笑,浑身的瘤子发出莹蓝色的光,像是在输送着什么东西。它们膨胀、收缩,再突兀地爆开喷射!刺鼻的莹蓝毒汁穿过雨幕,与拉基相距不到半米。 银灰色的气场全开,拉基的人影陡然消失在原地。 瘤人眼睁睁地看着毒汁落空,美脸还没来不及露出震惊的神色,就听得“咔嚓”一声,它的视野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旋转、落地、翻滚,沙虫与美脸连在一块儿撞到墙角,晃动的景象才定格下来。它们看到,握着战斧的男人站在它的半截身躯旁,随手甩掉斧面的血迹,神色淡定且从容。 那半截身躯歪在他脚下,他的眼睛却转向了它:“你丑到我了。” 你丑到我了…… 一句话的暴击,远比战斧的伤害值更高。这只妖魔生前便长得丑,极为介意脸上的瘤子。因生性扭曲,它最喜折磨貌美的女子。而堕落催化了它的心魔,让它的极丑变成极美,让它内心的恶毒变成毒汁。 变强了,变好看了,可惜——你丑到我了。 头颅发出尖叫,肉眼可见地迅速枯萎。 实际上,它本可以借着召南暴窜的力量演化出二重身,可渣滓终究是渣滓,堕为妖魔也没什么脑子,竟是活活被拉基气死了。 第一只! 按照一个破落小镇住几千人的量来计算,今晚起码有上千只妖魔出世。而觉醒者的任务,是不让任何一只跑出去。 拉基抡起战斧,大喝一声冲了出去。姜启宁紧随而上。 另一侧,南雅五指成爪,就见整一排路灯的金属外壳全部熔化。高热的金属液淋在妖魔的身上,硬生生将它煮透。 大量雨水落在滚烫的金属液上,蒸腾白蒙蒙的大雾一片,与此同时,金属液体迅速组合成尖锐的长矛,直接扎穿了失去方向的妖魔的咽喉! 她借着雾气穿梭,快准狠地收割渣滓的头颅。或许是她的战斗力太飙,导致后来的妖魔本能地畏惧不前。可它们会畏缩,不代表南雅会停手,她也杀了出去,祁辛黎缀在后头。 至此,两个近战士都跑了,栓也拴不住!独留抱着十字架的俞铭洋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往左边追,还是该往右边追。 这一刻,俞铭洋明明还没奶上谁一口,就提前感受到了奶妈满场跑的痛苦和近战不听话的心酸。讲道理,他就一战五渣,跑也跑不快,打也打不了,甚至有被抓住当人质的危险。 追上去吧,万一自己不小心嗝屁呢? 这不追吧,万一谁受了致命伤,需要奶一口呢? 咋整? 茫然的俞铭洋转向了纪斯,诚恳发问:“如果你是个奶妈,在队友全部乱跑的情况下,请问你该怎么奶活全场?” 纪斯道:“原地不动,当个阵眼,他们快没命了会自己回到我身边求援。” 俞铭洋恍然大悟:明白了!就是当个“复活点”! 他二话不说卸掉背后的十字架,一把插在地上。由于不是什么正规医生,更没有接受过专业的牧师培训,俞铭洋对着十字架沉默好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见小道上隐约有妖魔冒头,司诺城的金色箭矢划破长空,将它们一只只钉死在路上……不行,他不能这么废!他一定要开发新技能奶活全场,成为史上最强复活点。 于是,俞铭洋当着纪斯的面,诚心诚意地抱着十字架跪了下去,大声道:“啊!上帝,让我跟十字架一起发光吧!” 复活点一般都是发光发热的,这样比较好找。且纪斯说语言是一种公器,只要信念坚定,力量持续输入,就一定会实现愿望。 没错,他是把知识点运用得最到位的崽! 纪斯:…… 司诺城:…… 遗憾的是,十字架只是十字架,哪怕他与它接触,将力量向它输入,它依然没有发光发热。俞铭洋深刻地怀疑是国土不同,神系不同,导致他写了一堆公式却没套出正确答案。所以,正确的套路应该是—— “啊!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请让我跟十字架一起发光吧!” 他的喊声穿透雨幕,招来越来越多的妖魔。司诺城的长箭三支连发,如同一场绵密的金色流星雨,接连不断地横扫全场。 可就在这时,一头四米左右高,由几只妖魔同时融合而成的怪物撞开长巷走来。沉重的脚步塌碎地面,胸口的十八只眼睛上下转动。它们顺着箭矢的来源,锁定了司诺城的落脚点。 “嗷——”怪物炮弹似的弹射起来,轰隆一声砸在屋顶上。司诺城顷刻长弓化刀,单手架住它劈下的骨刃。却见它的脊背上突兀地抽出了一只布满肌肉的手,同样提着骨刃朝他砍来! “嗷……你、杀了、我儿子……”一个头颅从心脏处长了出来。 “你杀了我孙子!”一个老妪的头颅从后腰探出,脖颈极长。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头颅,它们遍布妖魔的躯干,叫唤得越发凄厉。大概是恨毒了司诺城,这一团由妖魔构成的“球”演化得愈发辣眼睛,但丑归丑,呕是呕,它的战斗力当真不俗。 近身,是十双肌肉虬结的手与他拼刺刀;远攻,高速旋转的肉球能弹开箭矢。它会发出声波干扰他,会分泌滑腻的液体遍布全场,还会像渣滓一样,变出人头来毫无素质地辱骂。 可惜,它们不长眼,居然挑司诺城骂。 “王八蛋你居然杀了我孙子,我要你偿命!” 司诺城:“嗯,我还要杀你儿子,让你断子绝孙。” 妖魔:…… 金色丝线在空气中穿梭,司诺城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将妖魔困在这个屋顶,并打算将之一击毙命。这只妖魔的综合实力很强,但是很明显脑容量没有。它到现在都没发现,整个屋顶已经被他封起来了。 “杀畜生,我还留个全尸。”司诺城定在半空中,脚下踏着一根金色的丝线,“杀畜生不如的东西,我会把它大卸八块。” 猛地,交织在屋顶的金色丝线全部抽紧,一根根异化得比钢丝还坚硬。恰在这时,球状妖魔急速跃起,用最大的力道、最快的速度,冲向司诺城的面门,划过千万根金丝! 司诺城纹丝不动地站在半空,冷漠地注视着杀到他跟前的妖魔。 它面目狰狞,距离他不足三十公分。它的十把骨刃从各个方向扎到他面前,最快的那把只差他额头分毫。 然而,妖魔的动作诡异的停顿了,犹如被摁了暂停键,凝滞在半空中。纵横交错的血丝忽然出现在它的体表,将它分割成数不清的小块。 司诺城收手,金丝飞快收拢。庞大的妖魔顿时化作一滩血糊糊落在屋顶,连坚硬的骨刃都成了碎片。一击得手,司诺城不再逗留,他又一次挽弓登顶,却不料俯身一看,瞧见了让他十分“惊悚”的场景。 他只花一分钟解决妖魔,就有几只新催化的怪物朝纪斯和俞铭洋扑去。 而前一秒还抱着十字架祈祷的俞铭洋,在这一刻表情狰狞、内心扭曲,竟是一把抽出十字架抡起来,砸翻了第一只妖魔。 他气冷抖:“当个屁的奶妈!啊!老子不当了,老子今天就要当DPS,谁说话都不好使!” 神特么的连苏美尔神话体系都被他拜访了一遍,结果还是没发光发热是怎么回事?诚心跟他作对吗? 既然老天爷不让他当复活点,他何必强求?还不如当个死亡站点! 俞铭洋再也不想管近战士有没有受伤,会不会没命,他在抡完妖魔后只一个念头,他要抡翻这个镇的大BOSS,司老大也别想拦住他。 “我跟你们拼了!” 瞬间,奶妈拉稳了仇恨值。 ※※※※※※※※※※※※※※※※※※※※ PS:光棍小队:奶妈!奶妈你再爱我一次!奶、奶我一口! 俞铭洋打开十字架,抖下药:自己吃,滚开!我要跟十字架一起近战!不要拦我! 第82章 第八十二缕光 事实证明, 觉醒者也好,堕落者也罢,都对奶妈的力量一无所知。 别看俞铭洋平时怂且二, 战力弱且渣, 可真要被逼急了开爆发, 简直是分分钟进化成哥斯拉。 绿色的灵魂力量,素来与大自然有着深厚的链接。它象征生命、活力和繁荣,也意味着疗愈、保护和净化。 它能从土壤中汲取, 可以在雨水里转化。它会激发生物的潜能,促使生者成长;也会分解生物的尸体,加速死者腐化。由生到死, 向死而生,是大自然最宏伟的力量,也是生命该有的循环。 俞铭洋根本没意识到, 当他摒弃所有杂念,一心坚定“老子要锤爆你们”的信念时,那浑身涌动的灵光和生机, 完全成了妖魔的天敌。 他的力量是“生”, 对于人类而言是活命甘霖, 对于妖魔来说是致死剧毒。原因无他,妖魔的本质是死物。既是死物, 一旦沾染自然之力, 岂不是被代谢个干净。 故而, 虽然俞铭洋招式平平, 攻击毫无章法, 全身都是破绽, 但只要他的气场绿到发光, 妖魔委实不敢碰他,也不敢被他碰到。 没看见前几只被十字架抡到的倒霉妖魔差不多快嗝屁了吗? 自然之力譬如毒素,能消融它们的防御力,侵蚀皮肉与肌骨。着了道的妖魔不停地抽搐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寸寸溶解,却无法自救。而“毒发”的过程,是一场堪比凌迟处死的酷刑。 见状,战斗现场诡异地安静了三秒。 司诺城是惊讶,妖魔是忌惮。唯有俞铭洋举着十字架,神情从震惊变成憨傻,再转成“佛祖,我开悟了”的模样。 他盯着妖魔,像是盯上了一批小白兔。忽而,他咧嘴一笑,阴森森道:“原来,给我十字架当武器,是让我送你们去见上帝啊!” 果然,奶妈什么的都是浮云!十字架最大的作用,不就是把妖魔绑起来烧吗? 俞铭洋试探性地猫了一小步,顷刻间,妖魔们自觉地后退了一大步。到这时,俞铭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啊! 于是,战场上最丧病的一幕出现了。某要武力没武力,要速度没速度的“吉祥物”,正兴奋地挥舞着十字架,毫无征兆地对妖魔展开了一场反杀。 他追得欢快,妖魔跑得惊慌。 “别跑啊大爷,来玩嘛!”俞铭洋彻底变态了。 司诺城:…… 纪斯:…… 这一刻,俞铭洋成为了这条街最靓的崽! 仅凭一人之力,就追撵着妖魔逃窜。而后来的妖魔压根不晓得出了啥事,它们只知道同类在跑,便本能地跟着动了。可召南就指甲盖大小,无论俞铭洋怎么跑,终会与队友再遇到。 妖魔浩浩荡荡来袭,拉基横过斧头守在大路中央。他做好了来一只剁一只的准备,却不料这群渣像水流遇到礁石般分成两股,忙不迭地从他身边“流过”,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这是……怎么了? “别跑!”俞铭洋绿光罩顶,呐喊追来。他穿过傻掉的队友,连个招呼也不打,“单挑和群殴你们自己选,我不介意!” 他凶残地追上了跑得最慢的妖魔,三下五除二抡起十字架给了它一巴掌。干完就跑,而照脑袋挨了一下的妖魔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表皮剥落、缓慢溶解。 远远的,他们还能听见俞铭洋精神百倍的挑衅:“没种的软蛋,爷爷我教你们重新做人!” 拉基和姜启宁:…… “那是俞铭洋?” “不,那是超级赛亚人。” “……” 沉默片刻,眼见妖魔被俞铭洋撵走,他们很干脆地向魔种振动的源头靠拢。 有时候,队友之间的默契不需要靠言语,既然手头的工作有人接手,他们自然而然地转向下一个目标。 只是,说好是一起当“吉祥物”,结果队友一言不合成了脸T。在鲜明的对比之下,姜启宁感觉自己受到了暴击。 “所以,我特么能干什么?”他一脸怀疑人生。 “在我打疯的时候拦住我。”拉基扛起斧头,跑向魔种的方位,“你的‘精神控制’应该比祁辛黎的静心咒见效更快。如果我失控冲队友下手,你就对我动手。” “那……为什么不是让我控制一下魔种?” “我觉得你会被反控制。”说着,拉基眉头一蹙,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你对我动手的话,可能也会被反控制?” 想到在医院学狗叫还想吃生肉的姜启宁,拉基面无表情。殊不知,他这话暴击值拉满,令姜启宁陷入了更深层的疑惑:“那么,我到底能干什么?” “拉拉队吧?” 死循环! 在他们身后,司诺城几个起落骤发二十支长箭,跟着俞铭洋的脚步横扫妖魔。他知道受魔种的磁场影响会催生出不少堕落者,但他没想到堕落者会被催熟得这么快、这么多。 极目远眺,他清晰地看见拉基在往振动源头进发,而南雅与祁辛黎拐上另一个方向。即使不清楚后者要去做什么,但司诺城相信祁辛黎的靠谱。 “纪斯?”回头找人。 “我在。” 不同于觉醒者的高度紧绷,纪斯的表现一贯从容。他不知何时站在司诺城身侧,与他一道俯瞰着暴雨之夜的乱象。 如今的召南已成人间炼狱,长得千奇百怪的妖魔从各个角落爬出来,场景恐怖得像电影里的丧尸围城。 可古怪的是,纵使妖魔一只比一只强,却始终被困在召南这个小地方不得出。它们好比鬼打墙似的满镇乱转,摸到村口也看不见道路。 “就像胃袋一样。”司诺城望向黑气凝聚的点,“大魔的胃袋,里头放了妖魔、人类和觉醒者,无论杀到最后剩下谁,赢家也只有大魔。” 他们会被消化,时间早晚而已。 思及此,司诺城挽弓,用尖端往脚下画了个庇护圈。 似乎是知道他的用意,纪斯不做评价也不给意见。很多时候,他只会充当一个旁观者,而不会干涉觉醒者的作战方式和计划。 他仅是自顾自地解说:“堕落永远比觉醒更容易,也更舒服。它们生前没有意志力可言,死后也不存在反抗一说。成为‘食物’,是它们该有的末路。” 正如人类服用那些容易上瘾的毒物,他们享受了精神和感官上的极致快乐,却要用一生的健康去交付代价。 “每个人命中得到的东西,一早便明码标价,有所付出才有所收获。它们一味索取,享受着舒服着,到最后都得连本带利地返还。” 如同现在—— “魂飞……” 随着纪斯的言语,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妖魔尸体上蒸腾而起,朝着远处建筑顶端的魔种汇聚。那黑漆漆的人影张开双臂,迎接食物的带来。 “魄散!” 他落下尾音。而视野的尽头,魔种的长发在空中狂舞,它深深地吸入这混浊的力量,口中溢出满足的喟叹。 【我好舒服!】 魔种还是人的模样,可已经失去了人的心智。它不再是“她”,而是“它”。 无形的力量翻涌,让黑衣的下摆垂落,分化成长长的、旋转的丝带。它没有腿脚,也萎缩了双手,只剩袖摆在风中飘荡,仿佛除了头颅和躯干,它有没有四肢并不重要。 好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 魔种搜刮着愈发模糊的记忆,总算从脑海的犄角旮旯处扒出了一个场景。那是一个怨气极重的女人含恨至深的画面,画面之中,数个人影抄起棍子打折她的手脚,再用链子把她锁在床上。 “让你跑!让你报警!” “手脚断了不要紧,别捅它肚子,得生孩子。” 熊熊业火燃烧,她抱着至深的恨意死去。这股仇恨,哪怕她被魔种同化都没有消失。 原来是这样啊…… 好喜欢、好喜欢这种仇恨! 源于人心最强烈的恨,是新生魔种钟爱的美食。它像一只巨大的黑色风筝飘荡在召南的上空,眼眸往下,注视着建筑物中的美味佳肴。 对,佳肴…… 它忘记了,它从不对受害者下手的底线。堕落到深处,仅剩的一线人性也如残烛熄灭。 魔种放下长长的飘带,它们旋转着笼罩住整栋建筑,柔柔地探了出去,毫无威胁性地冲受害者们伸出了“双手”。 维度张开,黑带子蠕动扭曲着,拧成一张张熟悉的人脸,或和蔼或温柔。它们拥抱住无助的女孩们,一遍又一遍抚慰。 “妈妈!”有女孩哭着扑向了“亲人”,将黑带子搂在怀里,“妈妈,我好想你!带我走,带我走!这里有魔鬼,魔鬼!” 【好,我带你走。】 黑带子蛇一般缠紧了她,嵌入她的身体,却不曾划出一点血丝。它在入侵她的灵魂,只要她不带心防,只要她信任它。 乖女孩,你的灵魂好美味…… 【这个世界那么丑陋,就让我带你们走吧。】魔种的声音一遍遍冲刷着这方维度,吸取她们的生气,【我们有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憎恨,所以,就跟我融为一体吧!】 入侵更深一步,黑带子渗透她的心脏。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飒——”破空声乍起,拉基野蛮地手撕维度壁垒,即刻将斧头投掷而出。 它急速旋转着,异度龙骨的韧度淬着银灰色的灵魂力量,直接斩断了一半的黑带子,再“铿”一声砸进建筑物天台的混凝土中。 哗…… 丝带在空中散开,像女子落在枕上的乌发。断了。 灵魂入侵被迫中止,魔种豁然转头,看向拉基的目光十分不善。那一眼看来,几十根黑带子骤然拉长,它们层层叠加着朝拉基扎来,要是扎实在了,拉基就成了一滩肉泥。 然而,拉基不是当初一踏进维度就动弹不得的青年,他飞速辗转避开多重攻击,身形快到只剩残影。而他所过之处,黑带子插得建筑物接连碎裂。 好快! 拉基本能地四肢扑地,前身压低、后肢着力,这是野兽进攻的前兆。魔种则收回半数黑带子,让它们逐渐从“有形”化为“无形”,扩散成烟雾消失在空气里。 陡然,它们在拉基后背凝聚,“轰轰轰”接连数击爆发。淡化又凝视,成形又分散,迫使拉基不得接近自己的武器,也阻断了他近身战斗的可能。 耳朵被黑带子切开了一道口子,有黏腻的血落了下来。 拉基很清楚,要是一直被摁在远处攻击,他迟早会跟不上魔种打击的速度……虽然不知道它的丝带有什么用,但他觉得被捆上绝不会有好事。 他得想法子拿回战斧,最好司诺城能赶……诶? 只一眼,拉基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也不知哪里出了错,明明他实力强悍,偏偏这魔种发现了姜启宁的所在,然后——它居然舍弃了他,飘向姜启宁? 喂,等等! 你看看我啊,我才是那个一斧头切断你大半丝带的猛汉!你转头看看我,你朝那边飘过去干嘛?我在这里啊! 拉基着实懵逼,他想不通姜启宁身上到底有哪里不对,怎么怪物一只比一只喜欢粘着他? 鲸渡巨蛇攻击他,好吧,那是他作死吹萨克斯;大樊的堕落者没伤他,好吧,那是他提前贿赂了麻辣烫。但眼下,他啥也没干,到底是怎么拉怪的!莫不是有毒? 别说,姜启宁的灵魂力量,对鬼物来说确实有“毒”,还成瘾! 剔透纯净的紫罗兰异化出“精神”类的攻击,这不仅能抵抗维度的入侵,还能反向入侵各类幻境和迷宫。 控制精神不可怕,可怕的是将“幻”化作“实”。凭空造物,让沙漠成海,让海化为荒芜,乃至催眠更改人类的记忆思维,都是紫色灵魂擅长的领域。 而鬼物和魔种是专司制造维度、惑乱人心的怪物,姜启宁之于它们譬如一碗十全大补汤,吃了就能进化啊,没准下一秒就能演化出“意识为刃”这种高级攻击手段。极品在前,哪能说放过就放过! 至于拉基……他目前在魔种眼里,跟垃圾没有区别。 魔种拉长身体,朝姜启宁藏身的角落飞去。拉基全力奔跑,飞快地冲向了他。于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就此诞生。 姜启宁狗狗祟祟一探头,就看见拉基朝他“杀”来。他吓了一跳,可还是稳住了阵脚。根据“如果我失控冲队友下手,你就对我动手”的指令,现在,是轮到他发光发热的时候了!既然精神控制要被反杀,那么…… 他摸摸手中的萨克斯,第一次觉得肩上的责任沉重无比。 好,就决定是你了! 去吧,皮……啊呸,哄小怪兽睡觉的摇篮曲! 姜启宁深吸一口气,在死亡边缘金鸡独立。他叼住萨克斯的口子,腮帮子一鼓,吹出第一个悠扬的乐符。空灵、深邃,形同深海的蛇颈龙游过,在水下自在吟唱。 异度龙骨磨成的乐器,是适合承载灵魂力量,也容易扩大灵魂力量的幻器。只要姜启宁稳得住,他几乎能靠声音杀人。 没谁会去防备听到的声音,怪物也不会。因此,当第一个乐符被魔种听在耳朵里,属于精神控制的反向入侵就已经开始了。 悄无声息! 摇篮曲的调子,是女性哄孩子入睡时最温柔深情的哼唱。它不同于魔种编造的幻象,而是实打实能勾起人回忆、亲情和依赖的源泉。 剥离现实的苦楚,让每一个饱受创伤的灵魂回归母亲怀抱的港湾。 “妈妈……” 轰然一声,下潜的魔种撞上了一层紫色的壁障。以姜启宁为中心,层次交叠的音符如浪潮扩散,卷着整个召南的情绪来回冲荡。它们如惊涛拍岸,重重撞击在它的维度边角,还让它的记忆开始翻江倒海。 “唳!”魔种猛地抱住头,爆发出不似人的尖叫声。 拉基反转脚步奔向建筑物天台,单手提起战斧卷住魔种的丝带,爆喝一声往回拉紧。他大力旋转斧头,硬生生将整只魔种甩飞。 “乌拉!”他高高跃起,一斧头劈向魔种的头颅。 可他快,魔种更快。 姜启宁在入侵它的维度,混淆了它体内的残魂。要杀死威胁性极大的对手,就必须干掉碍手碍脚的近战士。 永远不要小看经历过雷劈的怪物,它们一旦陷入狂乱,谁也控不住。哪怕这只魔种刚成形,尚未领悟“意识之刃”等手段,但要对付一名觉醒者,绰绰有余! 黑带卷起,急速骤发。它们破开音障斩向拉基的头颅,却在半途中被司诺城预判了它的预判。 金色长箭“铿”一声洞穿了两根黑带,后劲不绝地将它们钉在壁面上。紧接着,司诺城翻身从天而降,直接弃了辅助的角色,同拉基一起承担起近战士的战略位置。 刹那,战斧与长刀一同落下,缠丝黑带以柔克刚。魔种有形化无形,一下从地面跃升半空。拉基大斧一转,司诺城立刻翻身踏上斧头,随着拉基的巨力往上一送。 腾空而起! 千万缕金线张开,再眨眼收紧。然魔种是鬼物,就算被切成千百块,依然能在瞬间恢复如初。它就是一团游荡在高空的恶意聚集体,凝而不散,根本杀不死。 司诺城落地,拉基沉声道:“祁辛黎他们呢?” “在偷塔。” “……” 司诺城侧过头:“守稳,等它毒发。” “毒发”是什么意思,拉基实在听不懂了。 “俞铭洋的力量……带毒。”司诺城看向魔种的眼神有一丝丝怜悯,“那些妖魔被‘毒死’,魂魄碎片也沾了净化的力量,这只魔种一下子吞那么多,就挺惨的。” 拉基:…… 乌拉的狂战士扭头看看控场的姜启宁,再瞅瞅追撵妖魔的俞铭洋。说好的是当“吉祥物”,结果这俩一个比一个凶残,反观他们几个“最强大”的,怎么跟……虚了一样。 不,不行!男人不能觉得自己不行! 为了面子,为了尊严,战斗民族绝不能辜负自己的头衔!拉基气炸了,他一点也不想被比下去,他不该是至强坦克吗? “乌拉!”这个词之于拉基,就是个语气词。 曾经的他们在废墟公路上被大魔逼到绝景,如今的他们已经能和魔种相对,左右开弓。觉醒者的气场愈发强大,而司诺城的同步率也在渐渐提升。 光,从身体里,涌了出来…… 他的发丝渐长,他的衣衫拢上虚影。 “光精灵……”纪斯喃喃道。 轮回小队不曾与光精灵打过交道,他们进入星际纪元的世界时,传说中的光精灵早已堕落成暗精灵。当年,剿灭暗精灵是轮回小队的主要任务。 那是一批战斗力强到疯魔的家伙,由于生前是半神,堕落后每一只都是堪比亚巴顿级别的魔王。犹记得那一场恶战,连他都受了重伤。 “最后的光精灵。” “真是难得……” …… “就是这里了。”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乱葬岗。确切地说,它是一座荒山,作为“尸骨弃置”的场所存在着,已有几十年。这里阴气森森,冷风阵阵,疾风刮过树林,隐约中似乎有婴儿的啼哭传来。 邪气得很。 趁着队友揪住魔种攻击的档口,祁辛黎和南雅成功摸到了“水晶塔”。都说擒贼先擒王,祁辛黎作为一个对超度业务极其娴熟的“和尚”,自然知道鬼物这玩意儿能诞生,肯定有需要度化的地方。 他找南雅组队正是如此,超度是个读条时间极长的技能,身边要是没个强大的近战士辅助,他估计台词还没念完就嗝屁了。 即使南雅年纪小,但她是屠龙者。有屠龙的实力,足够保障他的安全了。 “南雅,接下来就拜托你了。”祁辛黎席地而坐,将龙骨磨成的钵放在眼前,双手合十,“我要净化她们,让她们往生。” “嗯。”南雅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 祁辛黎沉下心来,念道:“尘归尘、土归土,恶人已有恶报,你们——该放下了。” 蓝色的卍字陡现,酣战到白热化的魔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倏然回头。斧头眨眼而来,它很干脆地顺着斧头的力道被劈成两半,接着,它分成了两只同样的魔种,一只留下对付人,另一只赶紧朝后山飞去。 可惜,近战士有两个。而它,再不能分裂出下一个。 “南无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念诵,维度内的音符领域更甚,维度外的度化磁场张开。 魔种尖锐长啸,黑色的带子骤然收紧,下方的衣摆处延伸出一条长长的、尸骨堆砌的“尾巴”。皮肤的颜色,青青紫紫,上面满是七零八落的骨头,有成年人,也有婴孩。 它们睁开了眼,它们发出了笑。 “第二形态……”纪斯很平静。 混乱到即将解体的魔种,才是真正的可怕。 他带觉醒者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他需要他们经历一次彻底的、断手断脚的重伤。 第83章 第八十三缕光 何为战场? 命如草芥, 生死无常。一息共进退,须臾断头颅。肠穿肚烂总有之,人定胜天未到时……战至酣处, 无他无我, 除了杀的信念, 只剩血的飞溅。 失去双手,腿脚尚能踢踹;失去腿脚,牙齿犹可撕咬。看不见, 辨风声;听不到,凭直觉。若没有经历燃烧自我的觉悟和奋战到底的痛苦,觉醒者的肩膀怕是扛不起全人类的重负。 世界不止一道界门, 危机不会聚集在一处爆发。觉醒者迟早会因为任务和救援分别,而不是始终呆在一个团队,永远在一起行动。 届时, 他们将独自搏杀,每分每秒都游走在死亡边界。 与其让觉醒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杀,不如让他们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濒死。至少, 纪斯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 却能让他们用身体记住一次惨痛的教训—— 很多怪物不止一种形态, 也不止一种能力。大意与怜悯,会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就像现在, 当觉醒者瞧见那密密匝匝的婴儿尸骨, 看着那手脚交缠的恐怖女尸, 除了震撼与心惊, 还生出了不该有的同情之心。 诚然, 他们迅速调整了心态, 准备认真应付。可他们却忘了, 鬼物这东西最擅长攻心。只要片刻的疏漏,就会被干扰了神智。 对敌人怜悯,即是对自己残忍。唯有赢到最后,善良才能被称为善良,否则会被定义为愚蠢。 纪斯俯瞰战场,就见拉基举起斧头的手一顿,竟是自动往旁边歪斜,还卸掉了大半力道。下一秒,他失神地伸出手,一把握住婴尸的胳膊。 “快救她们,水里有好多婴儿!还活着!” 猛地,无数双婴孩的手攀援着他的胳膊往上,直指他的心脏。要不是司诺城一箭射断了他们的链接,拉基怕是真得着了道。 婴尸尖叫着缩回魔种的下肢,拉基想举起斧头劈砍,却发现一条胳膊失去了力气。 “轰隆”巨响,魔种的长尾将拉基劈进了废墟。七八具腐烂的尸体被甩了出去,它们趴在地上蠕动,缓慢前进。 像是记住了拉基的味道,他在哪,它们就挪到哪。饶是速度缓慢,可它们一如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隐约间,还有数量增多的趋势。 拉基一斧头砸碎一只,它又会慢慢重聚。它们爬向他,或抓住他的脚腕,或绊住他的脚步,一旦接触他的身体,便张开嘴想啃食他的血肉。 【好痛!好痛啊!】魔种抱着头,倒在地上疯狂甩动尾巴。 紧接着,他们看到它的腹部隆起,一个个人形的物体拱起轮廓往下输送,像是蛇产卵似的从尾梢囫囵个儿落下。它们或大或小,或胖或瘦,飞快地覆盖了地面,像婴儿般满地乱爬。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没有他们落脚的地方。 魔种的长尾重重一拍,这堆人影立刻飞起,下饺子似的落在各个角落。突兀的,姜启宁的乐声戛然而止,化作惨绝人寰的尖叫:“有鬼啊!” “啊啊啊!”姜启宁抱着萨克斯冲了出来,与同样被吓得不轻的俞铭洋狭路相逢,并狠狠地撞在一起。 大概是撞得太狠,俩翻着白眼倒在地上,顷刻“暴毙”。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战场。不说看傻了的觉醒者,就连魔种的咆哮都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拉基喃喃道:“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司诺城:“嗯,挺强的。凭脑子把队伍战斗力拉低50个百分点。” 拉基:…… 还能咋?真把人扔在原地,他俩得被乱爬的尸体当点心吃掉。所幸,拉基和司诺城不掉链子,前者横过斧头守住队友,司诺城立刻上前拉满仇恨值。 无论如何,他们绝不会让魔种有机会去袭击南雅和祁辛黎。 司诺城的掌心溢出光芒,他手指急速旋转,将光转成飞镖的模样。之后,他大步流星地靠近魔种,每走一步就甩出一枚飞镖。 “轰!”魔种的胳膊挡下了光,却发现无形的躯体上居然出现了被灼烧的痕迹。 它惊疑不定地看向司诺城,再度抬手格挡。伴随着“嗖嗖”两声,它的手肘被扎穿两个窟窿。黑气旋转上升,凝聚身体的速度大不如前。 金色的光…… 比正午的阳光更令鬼物生厌的东西,接连不断地砸在魔种身上,彻底打出了它的真火。刹那,它的黑发化为长针飞射,司诺城一把竖起光盾格挡。 虽然魔种不是人,但司诺城是真的狗。他就这样支起光盾,又在光盾下架起了黄金加特林。于是,一个暴雨梨花针,一个三百六十转,他们隔着光盾互怼,硬生生把搏杀打成了攻防。 然而,魔种伤口越多,溢出的黑气越多。它们渐渐充斥在这方空间,混浊了维度中的力量。 拉基觉得斧头愈发沉重,脑子也愈发混沌。血液的流动速度慢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压在深海,每一次都反击都用光了力气。 果然,他不擅长对付鬼物…… 有冰冷的手握住他的脚踝,有獠牙扎入了他的经络。拉基勉强支撑着身体,一脚踩扁尸体的头颅。但很快,粉碎的尸体重聚,它咬住他的膝盖。 它们从面前、后背、腰侧冒出来,犹如地狱中的鬼手,想拉着他共沉沦。体温一点点降低,拉基觉得自己掉进了极寒深处…… “拉基!”司诺城来不及营救,就见自己脚下的地面豁然裂开。 由于光盾破坏不了,魔种干脆从他的落脚处着手。事实证明,它的计划很成功,哪怕这个男人身上的光芒能灼烧无数双手,却架不住死魂实在太多。 【好香啊……你们好香啊!】 魔种忽然倒立起来,竟是用一双纤细的手撑起了整个庞大的尾巴。司诺城看到,它的尾巴突然裂成八瓣,里头是一个椭圆形的口器。 那口器像捕蝇草般张开上下颚,朝他打开,把他捕获,往腹中吞咽! 卧槽!司诺城奋力挣扎,却发现所有的尸体变成了强有力的黑色带子。它们缠满他的全身,分明嵌入了他的皮肉,但没割出分毫血滴。 然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被切断的剧痛……好像真的被切断了一样! 不,不对。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司诺城强忍着剧痛,直接放弃了挣扎。在乌漆墨黑中,他能看见口器内交织的利齿,它们旋转绽放,犹如鳄龟恐怖的口腔。 深呼吸,吐纳…… 越危险,越得冷静。司诺城闭上眼,将全身心送进潜意识深处。无数画面在眼前走马观花而过,传说人类在濒死时会见到“走马灯”还真不是错觉。 不过,“走马灯”并非是人类在追忆他的一生,而是生存的本能让每个人在濒死时急速过一遍人生阅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自救的方法。 一幕幕画面,一段段对话。 他的身躯被送进了利齿遍布的口腔,扎肉的玩意儿从八方压下,带来死亡的气息。刹那,他灵光一现,有句话跃然于脑海。 【语言是一种公器,而咒语没有固定的形式。】大祭司回首,耐心又温和,【你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咒语,用你的心,用你的灵魂。】 语言是一种公器,创造属于你的咒语…… 创造·你的·咒语! 突然,司诺城睁开了眼,眸中的暗金色比任何时候都要深。 他记得! 他记得纪斯在大樊撕裂了妖魔的心口出来,他记得纪斯在精灵之森的向阳处落脚。他记得他说过世界是维度的叠加,他更记得那句话——“只要是维度,我都能抵达”。 既然纪斯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 人与人都是一样的,他根本不差劲好嘛!纵使手脚皆断,纵使动弹不得,可只要心在,人是真的会在。 而司诺城清醒后的第一条心咒,有且只有一个字:【滚!】 雄浑无比,光芒璀璨。瞬间,束缚着灵魂的带子直接崩裂,碾压而来的利齿突兀消融。扒着他不放的鬼手全军覆没,就连魔种的口腔都蠕动起来,直接把他吐了出去。 落地的那秒,司诺城甩掉满身的胃液,奔向自己的队友。他轰碎一重重尸体,扒出重伤的拉基,再扒出两只淌血的吉祥物。 他将手放上拉基的额头,一声又一声呼唤,直达灵魂:【醒来!醒过来!】 光芒盛放,力量在来回激荡。许是意识到对手太强,许是发现自己的老巢失守,魔种飞快地收回零落的尸体,合上被光烫伤的尾巴,拖拽着朝后山逃离。 可惜的是,它会使用维度,司诺城也会。 就听得“哐当”一声,它重重地砸上了一层壁障,直撞得七荤八素,身形半散。也是直到这一刻,魔种才发现不对劲。 不知何时,有一层厚实的维度套在它的领域里,融入得悄无声息。这股力量并不陌生,极为霸道,又十足刚猛。 它转过头,顺着力量朝后方看去。就见司诺城缓缓起身,他的脚下有一个“庇护圈”,圈内空荡荡的没有丝毫力量,而“庇护圈”外头,却充盈着他的力量。 庇护圈的逆向使用,他早在葫芦口就实践过。 “因为要持续不断地往外供给力量,所以才给了你可趁之机。”司诺城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他还是伸出手,凝出一把长弓,“否则,你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他的维度要与魔种相抗,他的力量要拉稳魔种的注意力。为了让队友顺利偷塔,他感觉自己快被榨干了…… 不,不行!男人绝对不能说自己被榨干! 为了面子,为了尊严,司诺城顽强地站了起来。在他身后,拉基幽幽转醒,姜启宁与俞铭洋也相继“上线”。 后山处的蓝光在绽放,超度的梵音已进入尾声。司诺城可以听见祁辛黎的吟诵,可以感受到至纯至善的慈悲,以及魂魄放下的释然。 甚至,他还“看到”南雅挥舞着匕首,收割落单妖魔的性命! 【我要杀了你!】魔种转过身。 拉基:“该死,我起不来!俞铭洋,快奶我一口!” 俞铭洋泪流满面:“我爬不动!姜启宁,你快踢我过去。” 姜启宁欲哭无泪:“对不起,我除了一张嘴会说话,其它什么也办不到。” 众人:……要完,明明是四个人的战场,其中三个等同于嗝屁。 恰在这秒,纪斯从天而降。只是,他既没有帮忙拯救他们,也没有出手击退妖魔。这素日仙风道骨的大祭司微微一笑,掏出了一部砖哥。 他将砖哥的摄像头打开,横在自己身前,恶劣道:“我在拍呢。” “拍你们哦。” “真的起不来吗?” 摄像头、录像带、影视资料——我帅气四射的形象和战斗时飒爽的英姿,不能这样被毁了! 真男人,绝对不能说自己不行! 拉基硬生生撑起了身体:“为了我的颜面……”作为从小帅到大的男人,他的偶像包袱是十分沉重。 “扶朕起来,朕还能奶。”俞铭洋顽强地挺身,“算了,别扶我,我自己起来!” “在大战之中吹萨克斯的逼我装定了……”姜启宁言辞凿凿,“我现在就给你配乐,这首歌很热血,我爸妈对我进行混合双打时放的就是它。” 司诺城:…… 为了C位出道,为了展现风采,为了让万千妹子从大屏幕上看到自己的战斗力。快嗝屁的三人打了鸡血似的原地复活,一瘸一拐地加入了战局。 俞铭洋:“我有预感,只要我们打得好,很快就能脱单了!” 司诺城:…… 仿佛发现了一个赚到免费劳动力的新法子? 第84章 第八十四缕光 事实证明, 动物世界对雄性生物的解说没有骗人,当成年雄性进入求偶的关键期时,不仅要展现自己开屏的魅力, 还要表现自己强大的武力。 哪怕在场的是“薛定谔的雌性”, 他们也要发挥出最大的水准。 在地球上, 真正能让一群母胎solo的单身狗为之振奋的不是金钱、地位和尊严,而是来自异性的崇拜、敬仰和爱慕。 只要一想到软乎乎的妹子们高举荧光棒为他们打call,大声呐喊“我爱你”、“我要嫁给你”、“我想给你生猴子”……不说了!像眼前这种级别的大魔, 他们一个能打十个! 暴雨之下,姜启宁就着雨水抹去污渍,又张开五指插入额发, 往后慢动作一捋。很好,流动的水,湿透的衣, 迷离的眼,完美的封面男模就此诞生。 他犀利道:“兄弟们,能不能脱单就看今朝了!” 俞铭洋第一次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 再缓缓地打开前襟的两枚扣子。猛地, 他在雨中甩了一下短发, 晃开飞旋的水渍。弧度飘逸,动作到位, 喉结一滚——他就是洗发水广告的最佳代言人。 “纪斯, 你一定要把手机端稳。”俞铭洋表情认真, “如果摔了……那么就算我很绿, 我也不会原谅你。” 拉基单手扯住衣衫, 撕拉一声全部粉碎。在队友惊悚的眼神里, 乌拉的猛汉斧头一横, 浑身肌理流畅。连绵不断的水珠沿着他的身体滚落,没入引人遐想的腰际。 伟岸、健美、可靠!即使不言不语,拉基也是镜头前最A的崽。 姜启宁和俞铭洋:……糟糕,被比下去了! 情不自禁地,他们转眼看向司诺城。本以为队里的挂逼要来个金光普照、长发飘飘的变身,谁知人家压根不想保持队形。 司诺城面无表情:“麻烦你们看看场合,为什么要在魔种面前搔首弄姿?” 众人:…… 他们傻兮兮地仰头,才发现魔种像看傻逼一样看着他们。似乎是看傻了,它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动作半天没动,犹如一座雕塑。 “拉基,把衣服撕了不冷吗?”司诺城发出灵魂质问。 “……冷。”来自铁憨憨的诚恳回答。 司诺城深吸一口气,他真心发现,这窝在游艇上取名为“狼啸”、实名为“狗吠”的队友半点没变。以前不靠谱,现在不着调,从始至终在卖力的人依然只有他一个。 太过分了。 短暂的沉默最终被魔种的进攻打破,大概是祁辛黎和南雅的偷塔行为奏效,魔种的战斗力明显不如之前。正好,觉醒者半残不废,魔种半死不活,双方的持久战就这么耗了下去。 这一打,就打了一个钟头。 打到建筑全毁,他们救出几十名女孩;打到大地龟裂,露出被囚在地底的警员。打到地窖藏不住孩子,打到缩在粪池里的活人不得不爬出来。 彼时,拉基断了条胳膊,只粗糙地接了起来。姜启宁被两根白骨贯穿了肺部,咳一声都要吐血,抗了魔种半天的维度就此破碎。而俞铭洋吊着他一口气,浑身浴血。 到底是经历过四九天雷的魔种,濒死之前的反抗尤为疯狂。司诺城的右臂和大腿被开了俩血窟窿,他强迫自己去习惯疼痛,并和拉基牵制住魔种,打算把它活活磨死。 血水混着泥水,流淌在召南的土地上…… 与此同时,召南后山的位置,历年弃尸的场所。祁辛黎的经文卷轴裹起了最后七副白骨,它们被埋在乱石之下,不像其余骨头那般被风化销蚀,反而保存得相当完整,还泛着玉石的光泽。 如有实质的黑气萦绕在上,怨恨极重。不消说,这七副白骨大概是魔种形成的起源。 祁辛黎的力量一层层冲刷着怨气,而怨气凝聚不散,侵蚀着他的气场。又是幻境,又是心魔,他看见了七个女孩被摧毁的人生,也看见了她们走向深渊的尽头。 【你凭什么让我放下?】短发女孩掐住他的脖子,贴上他的颈项,【被毁掉的又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说风凉话?】 祁辛黎纹丝不动,佛力层层叠加。他知道,要是度化不了她们,他就只能去见牛顿了。 【为什么要超度我?】卷发女孩拖着徐呼啦咋的下肢爬向他,抓住他的脚踝,【该死的不是我,是那群人渣!你们为什么不去针对人渣,非要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要遭遇这些?】 豆大的冷汗从额角落下,这一声声质问,饶是祁辛黎也招架不住。 【把我们留下来好不好?】有尖锐的指甲在往他的太阳穴扎入,【我们可以供你驱使,去杀死你看不顺眼的人。】 “放下吧。”祁辛黎自发自动地领悟了心咒的力量,让意志传递自己的真诚,“尘归尘,土归土,放下的是仇恨,放过的是自己。” “咚”佛寺撞钟的声音扩散,在祁辛黎的领域中经久不息。 【凭什么!你根本不懂,你懂什么!】她们尖叫着,伸出手掐住祁辛黎的皮肉,留下斑驳的血迹,【所有的渣滓都得死,全部都得死,一个也不能留。】 【你敢阻拦,就杀了你!】 祁辛黎任由她们抠下他的血肉,只一遍遍念诵着往生经。但专注的他并没有发现,守在后背的南雅抱着头颅,神情一会儿狰狞,一会儿痛苦。 【来,把你的刀,插进他的脖子里。】意识深处,一缕缕的黑气在冒出来。黑衣女人附着在南雅身上,手挨着手,腿挨着腿,【你也是女人呐,你知道渣滓有多坏吗?啊,我看见了,你的亲生母亲就死在这里……你的记忆,好痛苦……你跟我们是一样的!】 “杀死他!”声音清晰可闻,仿佛在耳边响起,“你跟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一样的!快杀了他!” 南雅哆嗦着手,脖颈上梗起青筋。在握住刀子的那秒,她顽强地凝聚所有的注意力,强迫金属熔化成滚烫的液体,并淋漓在自己的手上。 “啊——”她惨叫出声,剧痛轰散了鬼物的蛊惑。 南雅捂住手蜷缩在地,大口喘气。手背严重烫伤,红肉翻滚,表皮焦黑,白骨隐约可见。她虽只字不言,但眼神只有一个意思:休想! 她,南雅!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朋友,也不希望再看到朋友枉死! 当这群“叔叔”在警局门口将她保护起来的那刻,他们已经被她列入了保护的范围。 亲生母亲为她而死,养父母因她遭灾,朋友也离她远去……失去了太多,南雅只想抓住手中仅剩的温暖,不允许任何人夺走。 “我们一样是女孩,你不能理解吗?”鬼物椎心泣血,“让我们活下来,律法杀不死的渣滓,我们都可以杀死!我们只杀渣滓!” 不一样的语言,南雅却懂了。她静静地注视鬼物,直白道:“我看见它在袭击女孩。” 只一句,鬼物脸色陡变。 “你说谎。”南雅冷声道,“你袭击了我,还想让我杀死叔叔。”她声声逼问,“如果没有他们出手,那栋楼里的女孩会被你们吃掉,对吧?” 她亲眼看见黑色的丝带缠满大楼,亲耳听见大楼里传来女孩的呼唤。要不是各有任务,她或许也会留在那里跟魔种开打。 “我们一样是女孩,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咚”钟声层层激荡,一波延续一波。祁辛黎忽而睁开眼,本是合十的手缓缓落下,轻轻罩在鬼物的头顶。 这时,他是祁辛黎,也不是祁辛黎。那眸光中的慈悲与大爱,流露出的沉静与阅历,绝非一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能达到的境界。 “归去。”他叹道,“还乡。” “凭什么!”鬼物的指甲狠狠划过他的头皮,铲下三根头发。 头发! 祁辛黎:……我的头发! “就凭本佛爷比你强!”突兀变脸,快得像川剧。祁辛黎浑身蓝光大盛,罩着鬼物头顶的手猛地一抓,揪住了它的天灵盖,面目狰狞,“一天到晚哔哔哔,谁特么耐烦给你讲经!大胆妖孽,从本佛爷的金身上收起你的爪子!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被我超度,送你往生!” “第二,往生也别想了,我要你魂飞魄散!”祁辛黎抄起地上的钵,“呵,选第二个吧,省事。” 鬼物:…… 南雅:…… 这天杏花微雨……呸,倾盆暴雨,你说你要用往生经度化我,我信了。如今想来,或许一开始便是错的。我还是新手村的魔种,你却成了满级的钮钴禄·辛黎。 太欺负鬼了! 于是,南雅亲眼看着祁辛黎抄起经文裹住鬼物,把它们捆成一束,然后舀起钵罩在它们上头:“生前搭在地狱里,死后还想住在地狱里,要当钉子户你们问过地藏王意见了吗?人家说地狱不空誓不为佛,你们扎根地狱好意思吗?这不给人添麻烦吗?” “给本佛爷从哪来到哪去!你爹妈喊你回家吃饭,懂了吗?” 暴力超度,威力更胜之前。饶是剩下的七只鬼物怨气再强,也顶不住祁辛黎猛如虎的操作。 钵在它们的头顶旋转,将丝丝缕缕的黑气收纳到里头。待恨与怨收束殆尽,有乳白色的光晕从几副骨头上升起,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扩散在空中。 它们小心翼翼地旋转在钵下,眼见它没有收了它们的意思,才晃悠悠地飘出来,浮在祁辛黎身侧。 “归去还乡,有人在等你们回家。”他平静道。 下一秒,光晕越升越高,犹如飞舞的光沫。又在升到一定的高度时忽而散开,往各个方向归去。而在它们身后,数不清的光晕从一副副骨头上升起,大片大片地往高空飞去。 它们相互依偎,彼此牵引,再随风扩散,荡向四面八方。宛如夏夜的萤火虫,又像银河璀璨的星光,在这片肮脏的土地上,盛开着最温暖的灵魂之花。 【谢谢……】 “阿弥陀佛。”祁辛黎双手合十,温和道,“人间总有不足,种种遗憾,留于时间完善即刻。此世已终,来世安宁。” “我佛慈悲。” “轰——”魔种偌大的身体倒在废墟之中,倏忽间蒸腾起无数黑色的泡沫。它们膨胀、融化再扩散,淋漓于这片土地,散发着浓重的血味。 它挣扎着,翻滚着,恶狠狠地撞着地面,却始终阻止不了消失的结局。而它体内吸纳的“净化之力”开始反噬,在它最虚弱的档口加速了它的死亡。 “唳!”魔种尖叫着,形同枯萎的花朵般变成了黄褐色,蜷缩成细长的条状物。尾部宽,头部窄,黑色的地带凝成一股,像极了……干枯的胎盘。 后山光晕漫天,在升腾的光芒里,几名觉醒者狼狈地倒在地上,休息了很久很久。久到拉基的断手被接起,久到姜启宁暂时捡回了命。 俞铭洋累得像条死狗,趴在地上直喘。可就算再苦再累,他仍然要顽强地手脚并用,爬到纪斯的脚边。 “纪斯,快让我看看!你把我拍得怎么样!”俞铭洋眼眸闪亮,“是不是完美地拍到我救援时的利落,冲向魔种的勇敢和不放弃队友的热血?” 姜启宁咳嗽着,气若游丝:“还有我……我,是不是特别美强惨!被插了两刀,吐血,都没掉眼泪!是不是拍得很凄美?” 拉基:“司诺城有没有抢我风头?” 司诺城:…… 纪斯笑道:“一起看看吧,我也是第一次用手机摄影。” “没关系,拍得不好没事。”众人纷纷安慰。 于是,他们拿到了纪斯的手机,并兴冲冲地按键。结果发现——砖哥虽然在物理攻击这方面很强悍,但是它真的不防水。 这手机…… 彻底坏了。 众人:……不,这不是真的! ※※※※※※※※※※※※※※※※※※※※ PS:司诺城:希望送去修复之后,不要把修理师傅吓傻。 纪斯:不会吓傻的,但会被吓死。 司诺城:…… 第85章 第八十五缕光 莹白光晕散尽, 冰冷暴雨骤停。废墟压垮尸体,混着鲜血和泥泞,几名警员拖着虚弱的身体, 一脚深一脚浅地走来, 开始寻找幸存的妇孺。偶尔, 他们会扒出妖魔的残肢,在遭受短暂的惊吓之后,倒也渐渐适应了起来。 前来召南的任职经历, 对他们来讲是一场噩梦。 第一周的风平浪静,第二周的友好交往,第三周的放下戒心, 却不料防备刚卸,招待他们的就是每日不断的加料饭菜,和有意为之的下毒饮水。 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召南的罪犯顶替了他们,把他们囚在地底,终日不见光明。漫长而无望的等待, 让其中几人在煎熬里死去, 而活着的人更是牢记这刻骨的教训——永远不要在贼窝卸掉防备, 否则遭殃的只是自己。 幸运的是,他们获救了。 即使不知道这世界怎么变了模样, 但“救人”的使命感还是占据了上风。不过, 当直面魔种的恐怖和觉醒者的对抗时, 警员是真切地感到了惊惧和迷茫。 为什么会有怪物? 人为什么可以对抗这种程度的怪物?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不仅是警员, 包括得救的受害者也是一样的想法。但比起警员的怀疑人生, 受害者们更多的是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感。 渣滓都变成了怪物,怪物全部不得好死。伤害她们的人没有好下场,而活下来的间接加害者将落下终生阴影。 她们在加害时从不留情,是因为跟渣滓一样不相信会有报应,也不相信恶鬼会索命。于是,她们变本加厉,总是将生活中的不如意发泄在她们身上。 可现在—— 这群幸存的老妪和妇女被妖魔吓傻了,正趴在地上疯狂地磕头求饶。一边语无伦次地陈述召南的罪状,一边痛哭流涕地请求神佛高抬贵手,不要惩罚她们,她们都是被逼的。 然而,无论是不是被迫,她们都将迎来律法的制裁。 天光乍破,笼罩着召南的鬼域维度完全消弭,徘徊在召南外头、经历了一夜“鬼打墙”的省城大队得以进入,却发现召南的惨状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好在专业素质过硬,愣神片刻,他们便飞快地采取了搜救行动。 被困的警员,被害的少女,加害的妇孺……乃至妖魔的残肢需要拼接,魔种的尸体需要妥善保管,后山的尸骨都要验一遍。之后,还得统计、通告和寻找家属。 省城大队忙得飞起,但百忙之中还是与觉醒者接了头。原因无他,一个小镇出这么多妖魔,简直是反了天了! “多吗?不多。”纪斯笑了笑,意味深长,“中洲之大,不止一个召南;世界之广,不止一个中洲。” 队长脸色陡变。 “召南的罪孽,是此世之恶的一个缩影。”纪斯道,“阴阳相融,从不分离;黑白相间,永不对立。可有些人反其道而行,让男女、性别、强弱对立,借此中伤别人的人格和尊严,再折磨打压对方的身体和意志。” “一个人遭此种种,气场就会变得低迷。抑郁、痛苦和绝望,害怕、哭泣和自我怀疑,会源源不断地为这个世界输入怨恨。” “负能量多了,失序和失衡迟早会到来。” 召南就是最经典的例子。因果的清算,往往从罪孽之地开始。 队长喃喃道:“此世之恶……” “嗯,由人类亲手缔造的邪恶。”风来,扬起纪斯的白袍一角。他抬手拢了拢三五根乱发,继续道,“尽快对类似召南的地界下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侧首,勾唇一笑:“顺便,近期再受理暴力案子,把该抓的抓起来。” “或许是妖魔的预备役哦。” 队长:…… 不知为何,他从一个“哦”字中听出了大祭司满满的恶意。联想到局子近年来接手的家暴案、霸凌案、诈骗案和一系列零碎的案件,他觉得很有必要旧案重翻。 看来,全国各地都有得忙了。 “请问,你们会在这里待多久?”队长表示这点必须问明白,谁都知道觉醒者呆在哪里,哪里就要出大事。要是觉醒者留在省城,他们也好早做准备。 “不久,等我的白……队友养完伤,就会离开。”纪斯唇角微勾,“只是有件事需要你们上报。” “请讲。” “觉醒者的下一个落脚点,不在国内。”纪斯道,“我要带他们前往此世之恶的本源之二,当然,我们会很快回来。” 特殊时期,觉醒者想出国实在是难办。可联想到这几位的能耐,想来国外也没谁能强行留下他们。 “冒昧地问一声,你们打算去哪里?” “乌拉,千顶城。”那是灵媒和女巫最多的地方。 …… 召南维度碎裂的第三个小时,镇守岭东界门的霍丞鹰老将听到了一个坏消息。他的副官告诉他,光谱显示中的界门裂开了三道长长的口子,隐约有扩大的迹象。 闻言,霍丞鹰豁然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堡垒中的科研室。在众人的沉默下,霍丞鹰看向大屏幕中暗色光线交织出的界门,神色凝重。 只见方方正正的界门之上,左侧裂开了数道狰狞的口子。它们像枯枝般横亘于“平面”,一呼一吸,如胸腔起伏般膨胀、收缩。 “要是右侧再来三根,豁口就会变得更大了。”一名科研人员说道,“界门小,很大程度上帮我们拦下了一批巨型怪物,要是变大,岭东就会成怪物的游乐场了。” “五分钟前,宁原山脉的军事堡垒传来消息,说是魔窟也开裂了。”另一人继续道,“原本魔窟底下还有硕鼠,现在已经不见了。” 霍丞鹰:“不见了?” “嗯,联络后得到的消息,魔窟似乎冒出了新的群居怪物,它们吃掉了底下的硕鼠,但因为个头庞大而无法出来。” “沿海地带有什么异动吗?”霍丞鹰眯起眼,“外海区域。” “暂时没有。” “觉醒者目前在哪里?” “在一个叫召南的地方。”副官回道,“两小时前的消息,这个小镇出现了上千只妖魔。他们鏖战一夜彻底解决,眼下正在接受住院治疗。” “上千只……妖魔?”霍丞鹰转身,老将的手指弯曲,关节轻叩桌面,“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霍老?” “既然那一位说可以‘传道受业’,就为他开通所有的权限。”霍丞鹰道,“把觉醒者的身份公开提上日程,大环境已到了如此地步,我们必须在界门和魔窟被撕裂前,招募到更多的觉醒者。” “可是社会舆论……” “怪物会让他们闭嘴!”霍丞鹰冷声道,“早做准备,在界门和魔窟尚未被破坏之前,我们需要更多的堡垒、基地和避难所。全部,把这些全部搭在西部地区。” 他不确定外海的风险有多大,也不确定沿海地区会不会沉没。如今看来,唯有西部还算安全。 “如果那一位开始授业,你们也轮好班次,暂停手头的工作去听课。”霍丞鹰最后看了一眼界门,“觉醒者,能来一个算一个,能多一个是一个。” “是!” 霍丞鹰离开了,他仰头望向看不见的界门,视线穿透空中落在遥远的地方。 这世界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但或许,这才是世界本来的样子。地球几十亿年的历史,若是浓缩成一小时来算,人类的历史不过占据了十几秒而已。 譬如蜉蝣,朝生暮死,如何得见岁月之久长,天地之浩大? 妖魔出世,怪物横行,巨龙来袭……觉醒只会成为全世界的大势所趋,就像生物为了适应环境而进化一样,人类为了存活,必须学会适应。 适应觉醒者,适应怪物。 适应武力与智力并重的时代,适应科技与异能并存的地球。 “觉醒者、大祭司……”霍丞鹰叹道,“应运而生,应时而来。” …… 纪斯的手机被转给专业人员维修,为防止信息泄露,为防止维修人员被吓死,省城的警员只好全程陪同。 觉醒者们的伤好得很快,第一天还病恹恹的模样,第二天就开始生龙活虎地乱跑。俞铭洋仔细地为他们检查了身体,确定没有大碍后,才松了一口气。 “拉基的胳膊长得很好,没看出来断过。”俞铭洋问道,“你甩甩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的地方?” “没有。”拉基飞快甩动胳膊,“难以置信……被黑带子切断时,我只是一时冲动把胳膊举起来合在断口上,没想到,能量会带动经络把胳膊续上。虽然使不上力气,但是阻止了出血量。” “我的腿也是。”司诺城道,“血窟窿除了痛,还有麻痒。在光照处看,可以看到有细小的经络和肉芽在蠕动,它们会自发自动地接上。” 姜启宁点点头:“我的肺也是,我还以为内伤要动手术,结果来医院之前差不多好全了。” 俞铭洋嘿嘿一笑:“是我治得好!” 祁辛黎捻着三根断发,沉痛道:“能治头发吗?我要求不高,就再浓密一点。” 众人:…… 见状,纪斯笑了:“觉醒者恢复得快,很正常。觉醒是身体与灵魂的契合,灵魂的特制会反应在身体上。契合度越深,同步率越高,你的灵魂是完整的,你的身体自然会完整。” “拉基断了一臂,受创的是身体,可不是灵魂。只要保持自我,力量供给不断,就能把修复力提升到最大。届时,俞铭洋的疗愈之力不再是救命稻草,而是‘催化剂’。催化身体拼接的过程,催化四肢完整的结果。” 原来如此…… “觉醒是身体与灵魂的契合,灵魂的特制会反应在身体上?”司诺城细嚼慢咽地琢磨一番,眯起眼看向祁辛黎,“老祁,我很想知道你的灵魂有多少头发?” 众人眼睛纷纷一亮。 祁辛黎:…… 佛爷忽然发现,他或许应该换个信仰体系。成天阿弥陀佛不能长头发,但是信牛顿真的会很有力量!不提别的,教科书上的牛顿,那可是有一头海藻般浓密的头发。 “呵,我的灵魂头发很多。” 司诺城点点头:“嗯,这话得反着听。” 祁辛黎愤怒:“你血口喷人!” 司诺城忽然道:“我有见效奇快的防脱洗发水,想要吗?” “要!” 众人:……要就一个字,暴露了你没头发的本质。 插科打诨过后,觉醒者小队将下一个目的地提上了日程。在听闻纪斯选择了拉基的故乡作为地点后,他们感到很诧异。 “中洲的事还没了,出国真的好吗?” 拉基也是一愣:“为什么选千顶城?” “那是灵媒和女巫最多的地方。”纪斯摩挲着权杖,“这批人,距离觉醒很近很近,只要被你们的磁场稍稍催化,就会成为觉醒者。” “不仅要选千顶城,还要选樱花国。我记得那片土地上,似乎有阴阳师、巫女和神官?” “至于中洲……”纪斯微笑,“中洲已经成熟,我们静候即可。静候第一批觉醒者的到来,也静候大觉醒时代的崛起。” 司诺城喃喃道:“大觉醒时代……” “有毁灭日,自然有大觉醒。”纪斯道,“死亡与新生,就像阴与阳、暗与光,从来是一体,绝不会分割。至于走出什么样的结局,那是你们自己做出的选择。” 就像他所看见的,那条没有他的时间线里——世界上最后一只光精灵,终究是坠入了无间地狱,沉沦于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没有光的世界,从不是精灵的救赎,也不是……他期待的样子。 ※※※※※※※※※※※※※※※※※※※※ PS:全队出发前,姜启宁:等等,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不对,我们本来就这么几个光棍,哪来的妹子哈哈哈哈!我想多了! 被忘在医院的南雅:…… 第86章 第八十六缕光 大觉醒时代的到来, 是危机,也是涅槃。 平凡之下风云涌动,真相之上大势所趋。当人还在朝九晚五, 为生计奔波;当人还在刻苦拼搏, 为梦想奋斗;当人还在长吁短叹, 为家国心忧——太阳照常升起,月亮仍旧落下,只是一贯中规中矩的官网, 忽地来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反常。 起初,是岭东官网的“旧话重提”。 “旧话”是出现在岭东的第一只怪物从袭击飞机到轰然粉碎的全过程。发布在黄金档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被网民发掘。很多人不明白岭东为何要旧事重提, 直到他们点入视频,才发现这根本不是“炒冷饭”,而是一档“走进玄学”。 岭东视频时长40分钟, 主要偏重的部分是“击溃怪物的神秘力量是什么”。只这一点,直接流量爆炸,引得百万人围观。 网民看到了过度曝光的视频画面, 楼顶有个浅淡的人影被勾勒出来。又看到官方寻找了几百名孩子, 给予画笔和白纸, 而其中十分之一画出了同样的人影。 黑发、白衣、大杖!仿佛这个人曾切切实实地站在楼顶,一击轰碎了怪物。 令人感到心炸的还不止这点, 更震撼的是有一名内向自闭的孩子举着画笔作画, 明明谁说话都不理睬, 偏偏在提及神秘人时缓缓转头, 直勾勾地注视着镜头, 好像正透过镜头注视着他们。 他说:“去找他。” “找到他。”极轻的声音, 却是坚定的语气。 头皮发麻不过如此! 视频结尾, 是一位耳熟能详的主持人坐在桌案边,笑得很标准,就是声线有点抖:“各位观众,纵观漫长历史,其实被记录在册的‘特异人士’并不少见。酒花国曾出过一名伟大的预言家,樱花国曾出过一名神奇的阴阳师……当然,我们也有特异人士,传承从不断绝。” 哐当——众网民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俩锅盖合起来敲了一下,彻底懵了。 什么叫“我们也有特异人士”?等等,快让时间倒带重来,你们确定没拿错播放的盘吗?知道有异能者是一回事,正式听官网承认是另一回事。好、好歹给个前情提要,怎么如此突然! 于是,网络炸了。只是这次热搜很给力,半点没崩。 【为爱而战】:“太突然了,完全没心理准备!我现在心跳两百八,情绪是真尼玛嗨!”点赞20万,评论4万。 【别吓我好吗】:“卧槽!害怕们,把兄弟打到公屏上!”点赞10万,评论2万。 【大橘为重】:“我有预感,这个视频只是一个开始,碎三观的还在后头,毕竟打了这么多场了,肯定还有影像资料。”点赞30万,评论5万。 【赐我异能吧】:“发什么评论,快吸欧气啊!万一吸了能开异能呢?”点赞100万,评论是一水的“你快删掉,让我发”。 不得不说,中洲网民的接受度极强。就算心慌气短,就算满头冷汗,可一想到界门魔窟巨龙硕鼠,他们能分分钟拍着大腿,喊一声“我啥场面没见过”! 好吧,这场面真没见过…… 因为他们发现,岭东视频确实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一天里,每时一视频,无聊远离我。先是宁原硕鼠战场,再是葫芦口枪击案现场,后是召南妖魔乱象,以及生死一线的东陵城屠龙之战。 网友们:……求求你们放慢点,我快透不过气了! 等等,这些异能者的脸,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为嘛会这么眼熟? …… 觉醒者们很忙,他们没打开手机看官方特地发来的信息,也没有闲暇时间刷视频,更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 伤口基本好全的他们已火速转移到省城的局子里,正隔着玻璃面对面地感知召南的“幸存者”,依次甄别他们是妖魔还是人类。 司诺城看了一眼室内的半大男孩,摇了摇头:“没救了。” 警员一惊:“这个才十几……” “所以更不能放过。”司诺城沉声道,“年纪越小,堕落后越强,尽快控制起来吧。” 拉基鼻子一耸,吸了吸气:“那几个都发臭了。”他下巴微抬,指向角落里的几名老妪,“很重的血腥味,跟那些妖魔一样,左边的那几个孩子倒还干净。”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既然是“妖魔预备役”,就按照新的规矩行事。警员沉默不语,只飞快地将“幸存者”分区带离。为保险起见,觉醒者还去了一趟医院探望受害者,对她们也进行了一次甄别。 “怎么样?” “没有。”祁辛黎郑重道,“放心,不是因为怜悯才说‘没有’,而是实打实没有,她们比你想象得要坚强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他的磁场缓缓铺开,总感觉其中的女孩已经游离在觉醒的边缘。她们的辉光一闪而过,有的很敏感,立刻抬起脸四下回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祁辛黎一愣:“可真是,破茧重生啊……” “请问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们几个觉醒者的饭碗要保不住了。”抢饭碗的来了! “……” 几乎脚不沾地忙了一天,临到傍晚时分,分散行动的觉醒者又在局子集合。彼时,南雅正安静地坐在办公室里,有警员为她翻阅卷宗、调查资料,温柔地对她说着什么。 “十六年前,省城第一次接召南的案子后,你的生母沈菲的遗体就已经被她的亲人带走。”警员的外语流利又标准,“他们将她葬在‘安息公墓’,你需要具体地址吗?” 南雅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需要我们送你去看看吗?”警员道,“我们也可以帮你联系你的外……你生母的家人。” 南雅摇头道:“我会远远地看一眼。”她抿了抿唇,道,“他们不会接受我,而我也不愿意打扰他们的生活。” 十六年前,如果有心搜索的话,他们应该能顺着线索找到福利院再带走她。但很明显,她的“外祖父母”并不愿意接受她这个间接害死亲女儿的“罪人”。 诚然她很无辜,但他们同样无辜。 既然已是两条平行线,那就按照平行线的方式过下去吧。人死不能复生,而活人的生活还要继续。她会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但也仅此而已了。 “好。”警员将具体地址给了南雅,只是,当他的视线转到南雅身后时,忽然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你的叔叔们来接你了。” 南雅颔首,她早已感知到了他们的气场。 “南雅,今晚最好与他们分开行动。”在南雅莫名其妙的眼神里,警员意味深长道,“这群出门不包围巾戴帽子的人,惹上了大麻烦。” 南雅看看警员,再看看身后的叔叔们。就见他们一整排站在窗边,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不少路过的警员正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他们异常的行为让她本能地觉得不好。 “总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拉基的鸡皮层层叠起,他转头朝后方望去,发现警员们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没啥奇怪的地方。 姜启宁挠脸:“可能是我们比较出名吧?”毕竟是觉醒者,多帅多飒啊! “很不对。”司诺城回首,“连我……都觉得毛骨悚然,纪斯?” 他一转头,才发现塑料兄弟情,压根就不行。纪斯这货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到这时,司诺城不安的感觉被放到最大,有一种掉进深坑的吃瘪感。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 怎么,这批素质极高的警员看他们的眼神不仅奇怪,还闪烁着草鱼般诡异的光。就好像……看到了哥斯拉在大洋上跳水上芭蕾,看到了外星人坐着飞碟来地球看演唱会。 什么鬼啊!慌兮兮的。 “额,请问你们……有事吗?”俞铭洋问道。 警员们对视一眼,都颇为腼腆地拿出纸笔:“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吗?” 签名?额,能理解,这个能理解!他们毕竟是觉醒者,很帅很飒的。当了这么出名的救世主,被熟人要签名多正常的事儿啊! 几人花了些时间签名,之后带走了南雅。临别前,好心的警员提醒道:“你们……需要围巾和帽子吗?” “哈哈哈不需要!”俞铭洋摆摆手,“快四月了,真的不需要,谢谢了。” 于是,忙了一天没时间开手机的觉醒者们,无知无畏地走出了局子,毫无遮掩地走上了大街。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底裤都快被网友们扒没了。 当他们齐聚一处,朝距离长街不远的中式餐馆进发时,才发现世界是真的变天了。虽然他们知道自己的皮囊很不错,放人堆里完全是佼佼者,但是……就算是佼佼者,也没哪一次上街引来这么多关注的目光。 人堆里总有近视远视和低头族,连明星也无法做到百分百的回头率。可是,他们非但做到了,还隐约有超越的迹象。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们如狼似虎,他们神情专注。有的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有的不可遏制地捂住嘴唇,有的拿出手机疯狂比对,有的激动不已脚趾抠地。 四面八方的目光袭来,他们抓起手机,打开录像,颤抖、哆嗦,像是吸猫似的露出憨憨的表情,以轻柔又不失速度的脚步接近,却让所有觉醒者毛骨悚然。 南雅:…… 敏感的女孩戴起卫衣的帽兜,抽紧,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她看了一眼愚蠢的叔叔们,啥也没说,只是升起了“我想要退队”的念头。 嗯,哥哥说得没错,男人会拖我的后腿。 “城哥,这咋了?”姜启宁轻声道,“丧尸围城?他们……咋像认识我们一样?咱们登报纸曝光了?” “我觉得情况比登报更严重。”拉基面无表情,“对不起,我给战斗民族丢脸了,我现在很害怕。”偶像包袱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众人:…… “您、您好!请问您是网络上的异能者吗?”有人兴奋地晃了晃手机,“我、我好崇拜你们,我看到你们打龙的视频了!” 打、打龙? 那个涕泗横流、鲜血狂喷、人均崩裂的打龙影像资料? 第一次,他们感受到了大宇宙满满的恶意。眼见人围得越来越多,要是有礼地签名、采访、问答,他们或许会在天亮前就被累死。也是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围巾和帽子的重要,以及纪斯这货多么没有人性,好歹提醒一下啊! 司诺城平静道:“嗯,我们是异能者,所以……” 群众激动地小小欢呼了起来。 司诺城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作为一名出门有保镖开路的总裁,他根本没有体验过何为群众的热情。作为一开口就能让全公司安静的总裁,他根本不晓得有时候承认了身份,反而再没有开口的机会。 他失算了! 当人墙朝他们拥来的那秒,几人如临大敌。司诺城几乎是本能地足尖点地,三步起跳,像是绝世高手般凌空跃起,几下子攀援到大楼顶部。 迎着群众的“哇哦”,他心有余悸地扒着阳台往下看,才发现长街上里里外外都是人!全是人! 抓住司诺城吸引目光的罅隙,几人二话不说跑路。觉醒者真心想跑,确实没有人能拦住。 祁辛黎本想带一波南雅,却发现女孩早已悄无声息地和群众站在一起,毫无同伴情地给了他们一个眼神:只要不跟你们走,我就很安全。 祁辛黎:…… 大侄女,叔叔回去就给你买一屋子的练习册! 他们默契地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开始了累成死狗的逃命之夜。很多时候,人们觉得活成公众人物风光无限,可内中究竟有多不容易,也只有公众人物自己知道。 别的不说,脚程一定要快,不快就遭殃了。 “别追了!”祁辛黎大声道,“别追了,过马路小心啊!求你们别追了,本佛爷给你们跪了!” “放过我,我一年的运动量都在这里了。”俞铭洋大喘气,“别追了,以后有机会、有机会再好好交流!” 上树的上树,爬路灯的爬路灯。只有南雅低调地穿过长街,往局子里走去,还蹭了一顿晚饭。 与此同时,纪斯站在大楼高处俯瞰下方长街,语重心长地叹道:“这就是我让你们出国的主要原因……” 有了这层原因,高层一定会放行。界门和魔窟开裂打乱了他们的阵脚,本该循序渐进的亲民,不想以这种方式曝光了。 可见,计划确实赶不上变化。即使他在,命运的变动也不是绝对的结局。 “嗯,尚未成功,还得努力啊……”纪斯长发飘飘,幽幽叹息。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直升机的声音。纪斯微微一僵,循声转头,就看见这架直升机上坐着一名电台记者,身边是架起摄像头的摄影师。 他们紧紧注视着他,记者几乎是嘶吼道:“找到了!就是他!” “黑发、白衣、大杖!果然喜欢站在楼顶,还好主编英明,花钱给我们包机!”记者大声道,“您好,您好!我是省城日报的记者,请问您是击退岭东第一只怪物的‘大魔法师’吗?” 纪斯:…… 本能地,他往自己的队友落脚处看去,就看见隔壁屋顶上的司诺城冲他微微一笑,竖起大拇指,再做了个口型:兄弟,你掩护!我先走了! 这只毫无同伴情的光精灵几下没影,说好的精灵是真善美的化身呢? 看来不是纯血…… 纪斯面无表情地想,塑料兄弟情,确实很不行。 ※※※※※※※※※※※※※※※※※※※※ PS:南雅:你买你的练习册,我回去就退队。 众人:……队里唯一的粉红色,又没了QAQ! 第87章 第八十七缕光 晚间九点, 中洲西区一省城的热搜引爆全国头条。 据悉,该省城群众在逛街时发现了一窝野生觉醒者,他们大大咧咧地上街, 没做任何伪装。众人大喜, 纷纷掏出手机、单反和拍立得, 对珍贵的国家级保护动……人物进行捕捉。 可由于捕捉方法不到位,导致觉醒者饱受惊吓,或许在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觉醒者不会出现在人类的栖息地之中了。 而视频里播放的内容也是如此。首先,等警员赶到现场时,名为“姜启宁”的觉醒者已经被迫爬上了一棵高约三十米的古树。他像树袋熊似的紧紧抱着杆子, 底下的群众因担心他摔伤,不仅喊来了消防员,还张开了大型垫毯。 一名做婚庆的大哥握着扩音器, 站在树下呐喊:“你下来,我们一定接住你!只要你跳出这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都由我们来完成!还在等什么, 还在怕什么, 看看底下的姑娘, 有没有你心怡的对象?” “来!让我们把掌声送给树上的异能者,鼓励他做出至关重要的选择!”掌声一片, 婚庆司仪的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消防员与警员面面相觑, 表情一言难尽。 姜启宁抱着树, 回喊:“你们散开, 我就下来!” 婚庆大哥:“你下来, 我们绝不为难你。” “我不信, 你们立字据!”姜启宁阳光帅哥的形象真是渣都不剩了, “我知道你们要骗我下去杀,我就不下来!” 画面到此,围脖评论区笑成一片。虽然大伙儿都知道觉醒者可怜,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同情在“名场面”面前压根不存在好嘛。 【笑出鹅叫】:“司仪大哥别喊了,看把孩子吓的哈哈哈!我已经能预见接下来几个月的热门鬼畜素材是什么了!” 【五芒星】:“在看官方视频时,我觉得觉醒者高大、威猛、帅裂苍穹!结果看到围脖视频后,我觉得觉醒者可怜、弱小、没有排面。” 【兔子又被我养死了】:“不愧是觉醒者,看这爬树的手法,精干、简练又实际。他有猿猴的灵敏,有花豹的执着,有……对不起我编不下去了,笑得直发抖。” 进度条继续,网民们看到镜头直追拉基跑进了省城的野生动物园,这名高大的混血帅哥二话不说跳进猛兽区,直接把刚睡着的老虎拖出窝,再把自己关进去。 老虎一脸懵逼:“嗷呜?” 它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窝被两脚兽占了!顿时,猛虎咆哮,山林直抖。住窝里的拉基眼睛一亮,很干脆地揪住老虎的后颈肉,把它拖进去揉在怀里。老虎大力挣扎,拉基嗷了一声——它安静地趴下,一副虎生无望的表情。 “大兄弟,你出来啊!老虎很危险!” 拉基郑重道:“你们更危险。”他捞起老虎的爪子,“别过来啊,我可是有老虎的人!” 群众:…… 网友彻底笑趴下了,他们本以为觉醒者高高在上,实力超群,应该与普通人格格不入,谁知觉醒者私底下是这副模样。 【我又真相了】:“我不怕觉醒者有危险,我只怕老虎得抑郁症。”点赞百万。 【前排兜售猫狗】:“哈哈哈原来老虎这么温柔的吗?我这就去撸一扌……” 【光脚不怕穿鞋】:“楼上不要慌,我马上就去救イ…… ”评论区非常实在,全是祈祷用的“但愿老虎能吃饱”。 之后,他们看到了躲进鬼屋的祁辛黎,他甩给工作人员几百块,扒了他的衣服假发自己套上,总算逃过一劫。要不是鬼屋有录像,大概谁也发现不了他。 最惨的当属俞铭洋,他机智地藏进了巷道的夹缝里,结果发现……自己怎么也出不去了。 事实证明,觉醒者有C位出道的实力,也有C位出殡的底气。一夜过后,所谓的普通人与觉醒者的矛盾、隔阂和对立,都在哈哈怪嚣张的大笑声中缓缓消弭。或许这只是一时,但确实是个良好的开端。 目前,觉醒者与普通人之间的话题有且仅剩下一个,也是国民上下最关心的一个:这批觉醒者真的靠谱吗? 答案是肯定。 视频的末尾,是省城日报的记者乘坐直升机的航拍。端稳的镜头之下,最高的天台之上,在超清画质的摄影之中,他们迎着罡风下潜,录制了一段前后不过十秒,却极度震撼人心的影像。 一名黑发白衣的男子,手执大杖站在高处。银枝月冠,丝缕翩跹,犹如古时在占星台祈祝的巫师。他循声转头,下巴缓缓抬起,那一眼望来,仿佛是亿万光年外传来的讯息,与他们的大脑在瞬间对接。 雅致,静极。 纪斯露脸的那秒,视频上的弹幕呈断崖式下跌,空白一片。或许,这也是大脑当机的时间。 他忽而转头,朝另一端看去。摄像头不自觉地转动,投向对楼的司诺城。就见对方直接转身从楼顶跃下,黑色的风衣张开,形同鹰隼降落。他飞快地踩过一个个路灯,几下便失去了踪迹。 好快…… 却在这时,他们听见了一声“呵”。有点不屑,也夹杂着秋后算账的意味。下一秒,就见螺旋式的涡流出现在纪斯身侧,他回首直视着记者,微笑道:“是我。” 杀死岭东第一只怪物的人,是我。 摄像头差点没端稳。 “还有,我不是大魔法师。”纪斯道,“请叫我‘大祭司’。” 他往前一步,化作无数片泛光的树叶,消失在涡流之中。彻彻底底,不留痕迹。 至此,全中洲的网民热情被激发到最大,情绪被挑动到最高。他们打下了一堆无意义的乱码,留下了一串抒发心情的符号。当“大祭司”三个字从纪斯嘴里吐出,所有人都联想到了那名神秘莫测的预言家。 大祭司? 是大祭司! 那个在觉醒者尚未出现之前,便已经成功预言了多次灾难的大师;那个让全网找得翻天覆地,千呼万唤都不愿现身的高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直截了当地承认,堪称史上最高能的自我介绍。 且,光看大祭司表现出的能力,压根不像是只会“预言”的主。 【鸡丝全球后援会】:“明明可以靠脸,却非要靠实力。”附图一个回眸的九宫格,标注世有公子,人间无双。 评论区收藏抱走无数。 而比起年轻人没落到实处的关注点,老一辈倒是松了一口气。他们认识到,只要有大祭司兜底,就算觉醒者不着调些,倒也没什么关系。 天佑中洲,卧虎藏龙。 …… 有关“觉醒者”的热潮并没有退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但比起第一天的狂热,第二天起,群众明显理智了不少。 官方阻止到位,灾难近在眼前。待“界门扩张”和“魔窟开裂”的预警上线,没有人会在特殊时期打扰觉醒者。 小家、大家、国家。 这些,都是觉醒者身上背负的重量。 他们希望在重灾到来之前,觉醒者能吃好睡好,保持最佳状态应敌。但遗憾的是,经历过“被追杀”和“上热搜”的大事件后,几名偶像包袱很重的觉醒者已是吐魂的状态了。 姜启宁跪在墙角,疯狂地抠手机屏幕:“我为什么要爬树?啊!我就不该爬树!全网都喊我‘松鼠哥’、‘树懒宝宝’、‘猴子弟弟’,我不活了!” “你那算什么?”俞铭洋痛哭流涕,“我被夹在墙缝里出不来,他们喊我‘肉夹馍’……我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拉基坐在沙发上,浑身低气压:“我,被叫‘小猫咪,喵喵喵’。”猛男的颜面荡然无存。 众人瞅瞅他一身腱子肉,再看看他帅气的脸。好吧,浑身恶寒! “都还好,我被叫‘假发君’。”祁辛黎双手一用力,直接捏断了手里的哑铃,“以及……恶灵姐姐。”连性别都变了!变了! 然而,性别变了也不是最糟糕的称呼,最糟糕的称呼当属司诺城,他由于溜得速度太快,被称为“一秒男”。 司诺城:…… 反观纪斯,不仅荣获花美男、绝世高人、雅致公子的最佳称号,还收获了一大批迷妹和迷弟,堪称掉马后的最大赢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经对比,他们会发现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为嘛? 因为上热搜之后,他们的父母、亲友和同学纷纷致电,除了询问近况就是探秘觉醒,最要命的是,就算世界变天、灾难当前,也无法阻止家长的传统三连:饭吃了吗?工作怎么样?回来相亲吗? 觉醒者们:…… 讲真,出了这一遭,身为“觉醒者”可不就备受欢迎。 作为一群优质单身狗,他们本该欣喜于脱单机会的扩大,但只要一想到双方隔着桌子坐下,对面的妹子一脸兴奋地喊出“树懒宝宝”、“肉夹馍哥哥”、“小猫咪”等等代号,他们是真心觉得……啊!再见吧,朋友,再见吧! “我们什么时候出国?” 难怪纪斯说下一站在国外,感情是想带他们避风头。只是,单纯地避风头,何必说“带你们去见此世之恶之二”呢? “明天。”纪斯笑道,“启程之后,将它当作一段成熟之旅。” “成熟之旅?” “嗯,待回归后,你们就要各司其职,同担大任。”纪斯淡淡道,“除了让你们学会团体作战,你们还得学会独当一面。” “站出去,一个人能抵一支怪物大军,才算是真正成熟的觉醒者。” 众人:……这个成熟标准是不是太高了点? 纪斯笑道:“不要看轻自己。把自己看轻,就是在对自我的潜意识下枷锁,给自己的上限加定义。你觉得自己达不到,那就真的达不到了。” “永远不要小看自我暗示的杀伤力。” 室内的气氛趋于平静。许久之后,姜启宁挠了挠头,眉头微蹙:“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啊?” “我知道的话,问你干嘛?” …… “阿嚏!”南雅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总感觉有人在念叨自己。 第88章 第八十八缕光 前往乌拉的专机在夜深人静时起飞, 低调又收敛,不曾惊动谁。 京都忙着肃清糟粕,省城忙着处理旧案, 大藏基地正在起步, 军事堡垒逐渐生成……忙, 非常忙,忙得要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为觉醒者挡一遭麻烦, 却挡不住每天每夜的麻烦。 与其让觉醒者在变动中受到冲击,还不如放他们出国一段时间。如此,无论变动有多大, 都跟觉醒者毫无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姜启宁靠在软座上,转头看向机窗印出的自己的脸,神色略带茫然, “界门开裂了,魔窟也是。虽说是避风头,但为了避风头把大事抛下, 万一出问题怎么办?” “比如出来一只很强大的怪物, 大洋外再飞来一头巨龙, 查旧案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个妖魔村,真是越想越慌。” “别胡思乱想。”司诺城抖了抖报纸, 这个机舱里就他们几个, 他说话自然随意了些, “聪明人多得是, 国家不会做无用功。别忘了, 江梓楹早已觉醒, 目前在警队呆了许久,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沈云霆几个应该觉醒了。” “诶?” “纪斯曾举过一个例子,水杯中的水振动,会引起杯身的振动和空气的振动。等频率达到一个数值,就可以震碎装水的浴缸。”司诺城翻过一页报纸,继续解释,“而江梓楹,就是散发振动的那杯水。她留在警队,足够为燕京创造出一支觉醒者队伍。” “我们退出舞台,才能让他们发挥所长。顺便,我们的出走还能吸引一部分有心人的目光。” 司诺城抽丝剥茧,将里外的细节扒得明明白白:“肃清之后,上头会制定有关‘觉醒者’的责任和义务,规矩和福利。我们走了,就不用介入争端,更不会被人借题发挥,甚至被拿来当枪使。等回来,只需要按流程入队就行,任何事与我们无关。” 听到这里,南雅感到疑惑:“为何是‘与我们无关’?我们是觉醒者,不也该参与制定规矩,维护我们的自由和权利吗?” 司诺城摇头:“战时,不谈自由。一步错,步步错。” 说着,他强调道:“记住,除非觉醒者的基数足够大,每个人都习惯了觉醒者的存在,而下一代也出现了觉醒者。否则,永远别把自己活成异端。” 南雅不再说话。 异端吗?她能理解,当她被坚果国当作异端、抬进实验室之后,连基本的人权也没有了…… 原来如此。 “避风头,自然有避风头的道理。”司诺城道,“要是事事靠我们解决,人们只会知道觉醒者,而不会知道其他。唯有我们离开后军队仍能解决麻烦,才能让上下安稳。” “上下安稳,我们就不必担忧自己亲人的安危。”他们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话说到了这份上,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说起来,大总裁……”祁辛黎转头,笑问,“离开你的‘金库’”这么久,什么事也没做,真不怕倒闭?” 司诺城嗤笑:“我是继承人没错,但干活的不止我一个。家里运作了这么多年,自有一套方式。我要是出事,无论兄弟姐妹都能立刻顶上。更何况我的情况特殊,他们护我还来不及,不会在这时出岔子。” 祁辛黎:“我以为像你们这种豪门,你一走,下头就开始骚动了。” “无妨,镇得住就行。”司诺城道,“总该给他们一点发挥的余地,不然老被我压一头,会出心理疾病的,我还指望他们帮我做白工呢。” 祁辛黎:…… 真谢谢你关心他们的心理问题哦!并合理怀疑你回去后,他们会出生理问题。 “我没这烦恼。”姜启宁道,“我是家里最小的,爱干嘛就干嘛。拉基是,俞铭洋也……诶,卧槽,老俞你怎么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俞铭洋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缩在软座上瑟瑟发抖。 他像一只受惊的刺猬:“我……我又坐上飞机了,我好怕啊!” 哦,这货经历过岭东的飞机失事,PTSD发作了。 众人:……深表同情。 “对了,拉基。”姜启宁转移了话题,“千顶城除了必去的通灵者和女巫的店铺,可有好玩的地方吗?” “好玩的地方?”拉基思索片刻,道,“有的,猫咖。” “要去吗?” “去啊!”姜启宁笑道,“妹子们可喜欢猫咖了,没准我能遇到我的真命天女!” “哦……”拉基似乎有点苦恼,“那就去吧。” …… 浅眠醒后,已到千顶城的地界。 时间分明走到了三月的尾巴,可千顶城的气温依然寒冷。呼吸间哈出白气,枯叶上落着霜白,而战斗民族整齐的队伍已列在机场,友好又不失速度地迎接了中洲代表,并对最后下机的觉醒者表示敬意。 他们被安置在千顶城最好的酒店中。 说是酒店,其实这栋建筑更倾向于年代久远的古城堡。它简名为“丹尼亚”,是三百年前一名贵族为妻子打造的筑爱城堡。时至今日,它已翻新为千顶城最高级的酒店,专为接待贵宾服务。 不得不说,与战斗民族相处是一件挺舒服的事。只要在训练场上满足他们打一架的愿望,就能跟他们混成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当拉基亲手干翻一百大兵后,他们实打实地获得了在乌拉随意行走的资格。 “很精彩,很厉害。”身披勋章的老将拍拍手,对身侧的中洲友人道,“他们很强大,朋友,但这种强大让我忧心。” 他转过头,放缓了语速:“千顶城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才吸引强大的异能者聚集到这里?能告诉我吗?” 友人摇头道:“抱歉,就算是中洲……也只有在每一次事发之后,才会搞懂他们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嗯?” “据说是——”友人回忆着大祭司在登上飞机前的一句话,“当命运被窥视,被说出来的那秒,它就会衍生出无数种可能。为了把变故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选择‘天机不可泄露’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天机?”老将疑惑道,“那是什么?” 中洲友人:……好吧,外国友人的十万个为什么开始了。 上午十点左右,觉醒者小队抵达千顶城外郊最大的“猫咖”——摩罗耶夫野生动物保护区,全球最大的猛兽散养园区之一。 隔着一层铁丝网,看着草原上愉快奔跑的四头雄狮和十二头母狮,再回首林野中爆发长啸的猛虎,以及对两脚兽进行暗中观察的花豹……姜启宁近乎呆滞地转头,喃喃道:“这就是你说的猫咖?” 拉基点头:“对啊,就是猫的个头大了一些而已。” 姜启宁和俞铭洋:……什么叫作“猫”的个头大一些,还而已! 这就是战斗民族的猫咖吗?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妈妈,地球好危险,我要回火星!俩吉祥物怕成狗。 拉基熟门熟路地入内,伸手招了招,狮群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步伐,随即飞快地朝他跑来。它们开启帝王引擎,咆哮着冲拉基吼了几声。拉基不语,只默默地注视着它们。 没多久,雄狮扑了上来,犹如泰山落下。却在距离拉基半米之内就地一滚,再一滚,不停地蹭着地面,又嗷呜着露出肚皮。 拉基蹲下来,温柔地抚摸它们的鬃毛:“幸亏你们怂得快,不然这会儿我就是狮王了。” 队友:…… 短短一句,信息量太大了! 拉基回首道:“别怕,进来吧,它们吃饱了。” 姜启宁和俞铭洋:……槽多无口! 第一个入园的是南雅。讲真,她连巨龙都屠过,确实不怕豺狼虎豹。在动物管理员的注视下,她直接进入了散养区。 或许是体型瘦小、气息陌生,又或许是她背对着猫科动物。一头母狮突兀地朝她冲过来,随即“哐”一声撞上了一层金属屏障。它嚎叫着滚在地上,南雅伸手一把捏住了它的后颈肉,并拖走。 “嗯,确实不可怕,所以我选老虎。”祁辛黎脚步一转,溜了,“我可以给它讲讲经文,看看能不能让它少吃肉,多吃素。” 姜启宁和俞铭洋:……你是魔鬼吗? 眼见队友一个接一个消失,他们飞快扭头,想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结果发现,纪斯和司诺城早没了影子,连动物管理员都放心地离开了。 于是,只有他们两个孤零零地站在中间地带,身后的花豹已经下了树。 “老姜,快吹起你的萨克斯!猫科动物一定是懂音乐的,只要它们抖起来,我们就没事了!”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可我没带萨克斯。” “……” 野林深处,有一片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一处乱石堆积的黝黑阴影里,一声声低语在顺着风和树木传递。很轻微,却清晰地传进了司诺城的耳朵里。 他循声而去,拨开枯枝、踩过碎叶。野林散发着一下又一下奇怪的脉动,层层冲击到心底,仿佛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数据流…… 他看见,树叶中有绿色的线在流动,空气里有连绵不断的线在翻涌。树木、根系和昆虫,都像是化作一串串数据,沿着树林的“呼吸”送到他面前,形同书籍般供他翻阅。 他好像能看到这片树林的过去,也能看到它短暂的未来。 倏忽,诡异感散去,世界依然是熟悉的世界。 司诺城恍然回神,等等,刚刚那是…… “恭喜你,天眼通。”纪斯拄着大仗,已安静地伫立在他身边许久,“用你的心去链接,慢慢开启你的‘天耳’,去听听它的故事。” 纪斯走到乱石处,只见石堆中躺着一头黑豹。它蛰伏在黑暗里,对人类有着极深的戒心和防备,又有着说不出的……眷恋。 “没有一个选择不是命运。” 纪斯蹲下来,缓缓地冲这头黑豹伸出手。它戒备非常,吓得炸毛,却依然没有进攻纪斯。 “从姜启宁说出‘去哪玩’开始,就已经为这段旅程做出了选择。”纪斯轻轻安抚着黑豹,继续道,“你们来到这里,去接触最纯粹的动物。又来到这片树林,遇到这只黑豹……一切都是被选择的命运。” “命运?” “当你窥探到它,捕捉到线索的那秒,就能用你的力量去破局。”纪斯张开手,“天机不可泄露,是因为……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天命。” “命运,是一种可以被预知,也可以被打破的格局。” 大祭司抬起头:“现在,该轮到我们破局了。” ※※※※※※※※※※※※※※※※※※※※ PS:“没有绝对的天命”——这句话出自通灵之战·朱莉王。 第89章 第八十九缕光 司诺城知道纪斯有很多秘密, 但他不会主动过问,也不会刻意提及。 越是觉醒到深层,越是对人对事讳莫如深, 自从他迈过了“心念即咒语”的门槛, 司诺城算是彻底理解了纪斯所说的“梦境即现实”的道理。 因此, 哪怕他心存疑问,也会先按捺再观察,看看能不能问。有些话题, 除非纪斯愿意开口,否则他绝不多说。唯恐一不留神,说出的话变成了言灵, 做个噩梦变成了现实,那就糟糕了。 不过,既然是纪斯主动提起的“破局”, 那么…… “我们要破的是什么局?” “死局。” 纪斯的手顺着黑豹的脊椎抚到它的尾巴,一点点消去它的不安:“为了偿还一段因果,我选择了这里。同样的, 在我做出‘选择’的时候,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因果的大循环开始形成。” “大循环?” “你可以理解为莫比乌斯环。”纪斯轻轻捉住黑豹的尾巴,将它的尾巴尖塞进兽口, “就像它这样, 首尾闭合。” 黑豹甩开尾巴, 兽瞳眯起。片刻后, 它还是蹭了蹭纪斯的掌心。 “你也可以理解为太极、衔尾蛇和无限符号, 概念是互通的, 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纪斯说道, “宇宙对‘时间’没有定论,而多维空间的存在足以让‘过去’、‘现在’和‘未来’在同时进行。” 他侧首,微微扬起脸,虽然双眼注视着司诺城,却又像是透过他在看着什么。 “比如你,司诺城。”纪斯忽然道,“你的人生在我的眼里,就是一场已经成型的电影。过去、现在和未来,我可以随意跳动到任何一个时间点,去看‘电影’在那个时间点发生了什么事。” “所谓的命运就是如此。一段人生,一场电影,就是‘格局’。” “所谓‘破局’,就是你跳出了屏幕,把握住电影的进度条,甚至还能在电影中加入变数,把它变成另一部电影。” “我是变数,司诺城。”纪斯笑道,“而你们,是电影的编剧。我给了你们跳出‘屏幕’的权限,能不能把悲剧改成喜剧,在于你们自己。” 他缓缓起身,看向“陷入沉思”的司诺城:“我希望这个‘环’,是以喜剧结尾。” “你明白了吗?” 司诺城微微颔首:“道理我都懂,但是——”他的目光骤然变得犀利,“你老实告诉我,你看了我哪个时期的事?是婴儿期还是青春期?” 他婴儿期裹尿布流口水,青春期变声长了一颗痘的黑历史被发现了吗? 纪斯:“……看了未来。” 司诺城心满意足:“嗯,未来的我是不是世界首富?家庭美满,事业红火,还成为了最强的觉醒者。” 纪斯想起死局的细节,恶劣一笑:“不,在‘电影’里,你破产了。没结婚,没亲友,没子嗣,虽然成为了最强的觉醒者,但是最后——没救了,等死吧。” 司诺城:…… 这种垃圾电影,一定没有票房! …… 幽暗的野林深处,纪斯把玩着一片枯叶,指腹摸索着叶面的纹路,从茎到络。它就像是生命树的缩影,有根系有枝丫,有生也有死。又像是“人”,从茂盛到枯萎,落叶归根。 所以说,万事万物极为神奇。大的套着小的,小的影射大的。宇宙浩渺,天地广阔,但有时,宇宙正是一粒微尘。 就像现在,心防极重的黑豹终于接受了司诺城的安抚,当它躁动的情绪趋于安静,当司诺城的眉心触碰它的额头,人眼看到的始终是“人与动物”的亲近,可落在纪斯眼里,是两个灵魂的互相理解。 “嗷呜……”黑豹低低呜咽。 “你想告诉我什么?”司诺城顺着它的皮毛,“是在难过吗?” 倏忽间,司诺城抚着黑豹的手一顿。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刚刚清晰地“看见”了一栋别墅,里头的大理石地砖上流淌着鲜血。 他垂眸,眼底有暗金色的数据流在涌动。出于灵魂的本能,司诺城将额头抵上黑豹的额头,喃喃道:“请让我看到。” “让我,透过你的眼睛看到。” “嗤啦”一声,仿佛是电流炸开的轻响。以黑豹为媒介,以记忆为载体,司诺城“听见”了野兽受伤的吼声,也“听见”了数种语言交流的内容。 很模糊,但还能辨识。 “三只……运到黄金海湾,会有人买单。可惜死了一只幼崽,不然……”话音断续,很快没了声。 司诺城感觉有一张嘴叼起了“自己”,在晃荡之中,他被送到了车尾的边缘。有什么东西在把他顶出去,是极为熟悉的……母亲的味道? 紧接着,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几乎失去了意识。 冰冷的雨水砸下,“他”在水流中呜咽。体温在一点点散去,沉重的眼皮却硬撑着睁开。“他”发出悲鸣,在向这个世界求救,在呼唤自己的母亲。 “喵嗷……”声音越来越微弱,呼吸越来越浅薄。 直到,一双手落了下来,干净清爽的男声传来:“猫吗?” 温柔地抱进怀里:“别怕。” 回忆戛然而止,黑豹的情绪突然失控。它的心底弥漫着沉重的哀伤,几乎是毫无理智地攻击了司诺城,把他当作假想敌似的咬上来。 可惜,觉醒者的防御不会被黑豹轻易攻破。 它一口咬上了覆盖金线的胳膊。待回神时,黑豹的双耳往后倾斜,立刻撒开嘴退却,三两下消失在更幽深的黑暗中。 司诺城豁然起身正想去追,却又猛地止步。 “你看见了什么?”纪斯转动着落叶。 “偷猎者。”司诺城直接下了定论,“但直觉告诉我,事情不止偷猎者这么简单。我看见了一栋染血的别墅……总之,先与他们汇合再说。” 左右这头黑豹就在这里,跑不了。 “好。”纪斯松开手,落叶便顺着风飘了出去。 他与司诺城转身离开,而那片落叶荡过乱石堆,钻入灌木丛,飘出很远很远,再缓缓地落到黑豹面前。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暖,空气中似有一双手落下,抚上它的额头:【摩伦……】 黑豹扒拉过落叶,呜咽着枕在头下。 【摩伦,别哭。】 …… “黑豹?你们……见到那只黑豹了?”动物管理员昆西一顿,又抖了抖手里的咖啡,给他们一人一杯满上,“那是个孤僻的孩子,再资深的管理员也无法与它做沟通呢。” 昆西也坐了下来,为中洲的游客解释道:“它叫‘摩伦’,在一年前被送进保护区。可能是被人类饲养长大的缘故,离开主人后它很怕生,连同类也不愿接触。” “偶尔,它会突然攻击人。所以,我们一般会把食物挂在树枝上或者搁在灌木丛里,尽量避免与它直接接触。” 昆西用担忧的眼神扫过几人上下:“对了,你们……有受伤吗?” “没有。” 昆西松了一口气,无奈笑道:“你们要是受伤了,保护区得支付赔偿金,那可太糟糕了,孩子们吃不起肉的话,我们就变成了口粮。” 几人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不少。但司诺城没忘记问话:“我有些好奇,黑豹摩伦为何会突然攻击人类?它被人类养大,不该对人类充满善意吗?” “这个……”昆西眉头微蹙,抿唇道,“这件事,很复杂。” “摩伦,并不是安稳长大后被它的主人送到保护区,而是它的主人死于一场谋杀,它才被送了进来。” 觉醒者们转着咖啡杯,全神贯注地听着。 “一年前的事了。”昆西叹道,“事发在鸢尾国的花城,并不在乌拉。据说是一名年轻人,平时从事公益和环境保护工作,结果被一名连环杀手盯上了。” “黑豹摩伦当时只有一岁,中了三刀,拖着肠子跑出来求救。可等它与警方‘沟通’完毕,它的主人已经……”昆西耸了耸肩,神情非常遗憾,“听说,现场惨不忍睹。” “摩伦辗转了三个保护区,都因为咬伤、抓伤人类被转手,最后才来到了摩罗耶夫。” “一个孤僻的孩子,或许它一直没能从主人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昆西抿唇,“连环杀手事件没有后续,影响至今很恶劣。要是在乌拉,我们绝不会允许这种人渣存在!” 闻言,姜启宁和俞铭洋义愤填膺,纷纷问候杀手的祖坟十八个。倒是剩下几人抓住了关键,尤其是祁辛黎,师从退伍军人的他更容易发现敏感点。 “如果方便的话,能为我们讲一讲——”祁辛黎着重道,“被黑豹摩伦主动攻击的人,都有些什么特征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祁辛黎笑得很无害,“我对摩伦的遭遇很同情,想安慰它、接触它,但不愿意被咬。所以,我想尽量避免这些特征。” “嘿,伙计,我劝你别接触摩伦。”说归说,但昆西还是回忆道,“特征的话……它只进攻男性。强壮的、富有威胁力的男性。” “至今咬伤过十个人,其中八个都是……嗯?都是金色头发、绿色眼睛的男人。” “剩下两个呢?” “那两个……穿了红色的衣服。” 祁辛黎追问:“高吗?” “很高大。”昆西颔首,“都是一批年轻人,自信是动物专家可以安抚摩伦。但很遗憾,摩伦讨厌他们。” “是他们长得不够英俊?”祁辛黎开了个玩笑。 “哈哈哈怎么可能!大概是黑豹不懂得欣赏人类男性的英俊吧。”昆西笑道。 他们聊得很尽兴,待日头西斜才回到“丹尼亚”古堡酒店。所有人都以为觉醒者是“玩累了准备休息”,却不知他们办事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 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蹊跷。 “虽然不知道最后会钓出什么大鱼,但目前确定了要从摩伦着手。” 祁辛黎将一块白板搁在墙上,手中的记号笔落下关键词:“金发绿眼、高大英俊,当年穿红衣服的男人,是连环杀手没跑了。摩伦应该对杀人犯有印象,所以会攻击相似的人。” “可惜是头豹子,问不出话,不然事情还能更简单些。” “但现在情况不同。”祁辛黎摩挲着下巴,很快将线索串联了起来,“我们是一批觉醒者,而千顶城——有合法的通灵者和女巫。” 纪斯一早就提到过“通灵”这个关键词。只是,他们的大祭司一般只提醒、不插手,他要是想不起来,或许就这么错过了。 “你们说,千顶城的通灵者们可以给摩伦通灵吗?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 姜启宁道:“那么问题来了,我们怎么把摩伦偷出来?” “这简单。”拉基开口道,“我去吼一声就好。”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吼的是什么鬼,但是只要确定它们能听话就行了。 众人:…… ※※※※※※※※※※※※※※※※※※※※ PS:多年以后,即使“电影”变成喜剧,司诺城依然是——破产(物质世界不重要了)、没结婚(红鸾星跳不动了)、没朋友(不想跟挂逼做朋友)、没子嗣(废话)的“嘴”强觉醒者。 PS:拉基:嗷呜—— 猫科动物们:不好了,大王喊饿了,快跑! 第90章 第九十缕光 是夜, 凌晨一点。 万籁俱寂,人类深眠。值夜班的动物管理员在室内打盹,他的同伴昆西正拿着手电筒, 开始了一日一次的巡夜。 寻常时候, 动物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散养区的狮群会有争斗, 野林中的猛虎会发出长啸,难以入眠的花豹会一改白天的温顺,变得杀气腾腾起来。要不是栅栏会在晚间上锁, 饶是战斗民族再剽悍,也绝不会接巡夜的活。 保护区的动物富有实打实的野性,在深夜会显得格外危险。 只是, 今天的它们……似乎太安静了点? 昆西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声音,窸窸窣窣,是树叶不断摩擦的轻响。他纳闷地举起手电筒朝上头看去, 就见一头成年花豹把头埋进了偌大的树洞里,露在外面的身子疯狂颤抖。 “嘿,孩子?”昆西拍了拍手, “你怎么了?” 花豹抖得更厉害了! 手电扫视无果, 昆西纳闷地离开了豹区, 却在途径狮区的档口,觉得今晚的草原特别“和谐”。和谐到四个不同的狮群居然挤在同一个地方, 相互依偎, 瑟瑟发抖。 昆西:…… “嘿, 伙计。”昆西给打盹的同伴去了个电话, “出了点情况。” “是狮群又打架了吗?”同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困倦道, “说吧, 是哪头母狮受伤了?或者是哪头雄狮战死了?” “都不是,是四个狮群合并了,在依偎取暖。”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四个狮群合……额,诶?” 魁梧的男人顿时来了精神,他一边拿起手电,一边带上防身的工具,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办公室。 就在他走远之后,祁辛黎翻窗进入室内,三下五除二地搞定了对准野林的摄像头。他轻摁通讯器,下了指令:“搞定了,开始行动。” “收到。”拉基收敛气息,闪身离开原地。 没多久,窝在一块儿发抖的四个狮群逐渐恢复镇定。几头雄狮对吼起来,像是总算意识到“抢地盘”这事儿了,纷纷露出了獠牙。 很快,它们混战起来,到处是飞扬的鬃毛和草皮。 “昆西,你欺骗了我的感情,说好的四个狮群相互依偎呢?” “哦不,伙计!我没有说谎,它们之前还好好的,现在突然打了起来……” 野林深处,拉基吓跑了一只花豹,骇退了一头猛虎。他鼻尖耸动,四下扫视,最终确定了黑豹摩伦的位置。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根本没接触过摩伦,却嗅得出它的气味。仿佛寻找一头野兽的本能镂刻在他的血脉里,只要他想,就能“召唤”到。 真是神奇的体验。拉基如是想。 “他在往回走,哦,小跑了起来,两分钟内会到达。” “收到。” 拉基注视着黑暗处,喉咙中发出沉沉的低吼。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豹戒备着后退,谁知拉基猛地压低了身子,爆发力极强地冲了出去。 形同野兽捕食,他直接扣翻了黑豹。左手捏住它的后颈,右手箍住它的腹腔,几下消失在阴影中。独留黑豹的嗷呜声被风吹散,却没有引起管理员的注意。 祁辛黎默数十秒,再飞快地解开了程序。当他的手指敲击回车键时,门把转动,男人魁梧的身形露了半边。 “哗啦”,是夜风吹动窗帘的轻响。室内安静,没留下一丝余温。 男人卸下了外套和工具,查看了一遍工作状态中的监控,没发现异常。好半晌,他关起了窗户,疑惑道:“奇怪,我离开时没关窗吗?” 深夜寂静,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 “丹尼亚”古堡酒店,视线死角处的外墙。 “咱们一声不吭地把黑豹带走真的好吗?”俞铭洋小声道,“讲道理,为嘛不做交涉?外交署的铁嘴陪咱们一块儿来,问乌拉借一只豹子,多简单的事儿啊。” “你以为‘铁嘴’陪咱们来,只是做普通的交涉?”祁辛黎笑了,“醒醒,他是专程给我们收拾烂摊子的帮手。” “诶?” “你想想,我们哪一次行动不是大动作?”祁辛黎道,“国家知道我们是群‘惹事精’,才派出人才给我们兜底。至于为什么不好好做交涉——能正常交涉的话,还需要觉醒者出动干嘛?” “事涉偷猎者和连环杀手,或许还会扯出更大的鱼。若是完全按流程走,我们不就暴露了吗?敌在暗,我们在明,越不按牌理出牌,才越能深挖真相。” 敌在暗,他们在明……且,这还是在国外。 外头可不比家里,有些地方的混乱是想象不到的恐怖。 “在这种大环境下,连环杀手只要没死,就一定成为了妖魔。”司诺城沉声道,“而偷猎者,要么是个体团队,要么是大型组织,再加上他们牵涉的利益链……” 话不用说尽,里头的层层关卡足以卡死所有想要破关的人。 “走吧,带着摩伦去找千顶城的通灵者。”司诺城看向黑豹,却发现这头豹子像是通人性似的,不再低吼也不再戒备,只安静地缩在暗影里。 它仿佛察觉到他们要去做什么,竟然主动站起身,踱步到拉基的身边。它抬起兽瞳看向每一个觉醒者,复又低下头轻嗅,记住了他们的气味。 “简直像成精了一样……”姜启宁搓了搓鸡皮疙瘩,“它是不是通人性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听话?” 黑豹之前还在拉基手底下挣扎不休,几次三番地想跑。结果他们一合计要去找“连环杀手”,它顷刻间安分无比。 俞铭洋道:“怎么可能,动物才听不懂人话,错觉。” 闻言,纪斯勾起了嘴角。 …… 乌拉是一个挺神奇的国家。 他们的国民一直相信巫术和灵魂是切实存在的东西,也承认通灵者和女巫是合法正规的职业。 处于迷茫期的人会寻求灵媒的帮助,查案陷入僵局的警方也会找灵媒帮忙。甚至为了方便人们的咨询,不少灵媒聚集在千顶城开了自己的巫铺,专司售卖魔法用品和问事查事。譬如中洲的香寺和道馆,虽然形式不同,但本质类似。 而“阿芙罗拉”的魔法屋正是这样一间巫铺。 它坐落在千顶城大街的尾部,需要转过三个弯才能到达。只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哪怕觉醒者不认得巫铺的地址,也会被巫铺散发的奇异波动所吸引,进而莫名其妙地走到了目的地。 如今是凌晨两点半,巫铺却依然在营业。它的装潢自然且古朴,壁面由凹凸不平的岩石嵌合而成,展示台由散发木香的树桩堆砌成型。 木格中盛放着水晶和草药,石壁上搁置着蜡烛和首饰。有造型诡异的娃娃坐在椅子上,有植物沉浮的魔法油流泻清香。 当昏黄的光线从头顶打下,一切显得朦胧又神秘,好似到了另一个世界。 觉醒者们推开门入内,就见靠在柜台边的女人睁开了眼,转头看向他们:“欢迎光临。” 她一开口,颇为吓人。 原因无他,这个女人留着一头红色的大波浪卷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穿着及踝的修身毛衣坐在柜台边,要是不开口说话,谁都以为那是个等身娃娃。 “可以叫我‘阿芙罗拉’。”她微笑道,声线低沉又干净,“那是我的女巫名。” 站起身,兴许是穿了高跟鞋的缘故,她的身高与他们相仿,气场很强。阿芙罗拉仔细打量着每一个觉醒者,在扫过纪斯的那秒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我能感觉到你们的能量很强。”阿芙罗拉笑道,“这很奇怪,同样拥有通灵能力的你们,为什么要找上我?” “为了核实信息。”司诺城侧开身,黑豹摩伦缓步而出,“我窥探到了一部分内容,想要找人核对答案。” 他并不想一顿折腾,结果发现找错了地方。顺便,他想仔细观摩观摩,千顶城的灵媒究竟是如何通灵的。 …… 十分钟后,阿芙罗拉点亮了一根蜡烛,放在铜制的五芒星盘中间。她静静地注视着黑豹,随即伸出手托起了摩伦的下颚。 就像司诺城做的那样,阿芙罗拉将额头贴在了摩伦的头上,忽然道:“莉妮,别让客人碰那些娃娃。” 话落,一只白猫飞快地窜了出来,肉垫一探,拦下了俞铭洋躁动的手指。它绿油油的兽瞳盯死了他,仿佛在说:【再碰就咬你咯!】 俞铭洋:“它……卧槽!” 他转头看向黑豹,又扭头对比白猫。紧接着,他神情扭曲地看向纪斯,一副受到重大打击的模样。 “真、真听得懂人话?”小心翼翼地发问。 “谈不上听懂,只是‘心通’。”纪斯道,“人与动物相处,很多时候会养出‘魔使’而不自知。” “魔使?” “嗯,比如黑豹摩伦,又比如这只白猫莉妮。”纪斯解释道,“我说过,人是极器,心随意动,法随言出,而名字是最短的咒。” 他看向黑豹:“人类与动物建立链接的开始,是给予它们一个名字。” “它们接受了名字,也接受人类给它们的保护,就会自然而然地交付忠诚,也会在必要时给予人类保护。这双向的感情回报,本身就是一种能量的流动。它会让动物读懂人类的想法,也会让人类感觉到动物想要什么。” “天长日久,魔使就这么养成了,偏偏人类没察觉哪里不对。” “感情是双向的,保护是双向的。链接一旦形成,魔使会守护人类一生。它们生前是陪伴者,死后是守护灵。” “它们想保护的人要是自然死亡倒也罢了,可要是被人害死的话——”纪斯一字一顿道,“那么凶手就是魔使穷尽一生也要杀死的目标。” ※※※※※※※※※※※※※※※※※※※※ PS:小声哔哔:其实阿芙罗拉是个男的。 更小声哔哔:其实以前的男巫不叫男巫,统一叫“女巫”。 更更小声哔哔:我是真的卡成狗== 第91章 第九十一缕光 “这不就是养宠物吗?”俞铭洋表示开了眼界, “比如我养一只金毛,给个名字,给足罐头, 养活。一旦我遇到危险它来救我, 它就是‘魔使’了?” 纪斯笑道:“可以这么理解。” “那岂不是满大街都是‘魔使’?”俞铭洋傻了。 “不必惊讶。”纪斯道, “魔法譬如道法,一直存在于人类身边从未消失。人以草药治病,以肉蔬果腹, 以生老病死,何尝不是一种‘法’?人与人的相遇尚且会生出因果业力,人与动物相处长久, 当然会形成纽带和羁绊。” “而人是极器,物似主人形。链接一旦深厚,就会像灵魂觉醒一样层层递增, 最终让主宠心意相通。届时,一方死去,另一方便如经历剜肉之痛。” 故而, 那些因猫狗死去哭得嚎啕不已的人, “心头缺了一角”的说法并不是夸张。那些因主人死去不愿离开坟地的宠物, “通了人性”的定义也不是玩笑。 羁绊越深,越放不下。人如此, 动物也如此。 语毕, 纪斯看向黑豹摩伦。 随着阿芙罗拉一点点渗透它的记忆, 摩伦的皮毛一根根炸起, 全然是紧张戒备的模样。但摩伦并没有像攻击司诺城那样攻击阿芙罗拉, 这倒不是它变得理智了, 而是通灵者的力量不像觉醒者那么霸道, 没踩上它的底线。 司诺城给黑豹通灵,是直接取代了黑豹去经历它的前半生,像极了一名入侵者。而阿芙罗拉给黑豹通灵,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抓取零碎的信息,好比一个局外人。 因此,这次通灵无疑是顺利的。 蜡烛的火光闪烁,水晶的磁场嗡鸣,有浅薄的磁场在慢慢荡开,像极了觉醒者扩散的力量。 阿芙罗拉闭着双眼,读取记忆画面:“它的主人是男性……很年轻的力量,他穿着蓝色的睡袍……在整理文件。” 忽地,阿芙罗拉的大拇指按住摩伦的眉心,缓慢地抬起头,深深地吸入一口雪松香。她眉头紧皱,继续道:“他在做一件危险的事。” “追查,追查一辆雨夜的货车。对,雨夜,他捡到它的地方。”灵媒的额头沁出汗珠,“这个男人查到了他们……入侵、窃取,他拿到了证据。” “岛屿、美杜莎?” 灵媒企图窥视更多,奈何黑豹的记忆太乱了:“他死了,好多血,失去内脏。红衣服的男人,很高大,金发……剔骨刀。” 阿芙罗拉沉浸在状态中,断断续续地蹦出词汇。祁辛黎认真记录,开始梳理逻辑链。 玄乎的磁场在巫铺里扩张,抚在胳膊上激起了人的鸡皮疙瘩。司诺城细细感知了一会儿,下了定义:“不是觉醒,但很接近。” “出于同源,我可以感觉到‘灵魂力量’,但还夹杂了其它的东西。”司诺城的眼锁定了占卜桌,“熏香和蜡烛,圣杯和裁纸刀,它们汇聚在此,沿着那个五芒星在转动。这股力量……似乎可以固定磁场?” “对,固定。”司诺城眯起眼,“拘束起来再扩大。纪斯,这又是什么?” 纪斯一笑:“你们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祭祀和阵法。” 司诺城:…… “熏香、蜡烛、圣杯和刀子,像不像道士做法的开场仪式,同样也是点香、烛火、酒杯和铜钱,嗯?”纪斯尾音一挑,分分钟给他们再推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阵法一道,中洲是至强者。你们老祖宗玩腻了六十四卦阵盘,别人才刚捡起五芒星玩儿呢。” 众人:……不好意思,我们连五芒星都没玩过。 “画‘庇护圈’也是阵法的一种,形状是圆形。”纪斯继续道,“画五芒星也是一样,五角星是聚合与集中,六芒星是精神与深度,而三角形……” 大祭司唇角微勾,决定碎掉他们的三观:“我看过你们的教科书,书上说‘三角结构稳定’,而三角形,恰是稳定与提升。庇护圈为何是圆形,是因为——倾盆大雨落下,水流再大也会沿着伞面往四方滑落。所以,外力来袭时,圆形当然是保护伞。” “同理,六十四卦也是如此,卦象排列组合,形成的威力也各不相同。” “这些,被称为‘符号’。” “符号,是宇宙的通用文字。”纪斯道,“既然心咒已经学会了,不妨学习运用符号。有时候,用几个简单的符构筑阵法,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闻言,司诺城的脸色立刻变了。 纪斯不会无的放矢,上次闲聊时说了“心咒”,他们还真涌上了“心咒”。这次他着重了“阵法”,莫非也得派上用场? 阿芙罗拉的通灵接近尾声,纪斯承接了司诺城“不是觉醒,但很接近”的话头,说道:“至于通灵者,他们是觉醒者的基础版。” “觉醒,是身心灵三位一体的突破;通灵,是超感与灵魂链接的效果。” “你们想发力,随时随地,从心所欲。而通灵者想发力,需要借助媒介和仪式进入状态,也需要使用道具与载体进行工作。” 阿芙罗拉松开黑豹,对祁辛黎说道:“不在乌拉,在……” 纪斯轻声道:“二者出于同源,都是对灵魂力量的开发。通灵者已具备了第六感、链接灵魂和看到维度的能力,只要临门一脚就可以跨上觉醒的阶梯。” 觉醒者钻进了阿芙罗拉的巫铺,等于在千顶城种下了一枚觉醒的种子。相信,乌拉的第一批觉醒者很快就会冒头。 阿芙罗拉已与祁辛黎交涉完毕。眼见主人无事,白猫一溜烟钻了出去。 司诺城很自然地掏出卡准备结账,谁知阿芙罗拉笑着摇头,说道:“你们来到这里,就已经支付了大笔的报酬。” “报酬太多了。所以,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从我的巫铺里挑走你们最想要的。”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将目光投向了纪斯。 “什么都可以挑?” “是的。” 纪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好,那就你吧。” 司诺城一愣,猛地转头看向他。 “……” 卧槽! 光棍小队的单身狗们集体震惊了!什么是史上最强撩妹台词,什么是一锤定音的偶像剧现场,什么是一句话暴击灵魂的表白之语,这就是啊! 万万没想到,纪斯这货平时看着仙风道骨无欲无求,结果一开口撩妹的话如此劲爆。原来人家不是凭本事单身,而是实打实的挑剔,唯有这种身高一米八卷发大波浪的娃娃脸女孩才能入了他的眼。 大祭司,你可真是我们的好兄弟!平时不声不响,现在一枪中红心。 阿芙罗拉笑道:“好。” 司诺城的脸色莫名其妙沉了。他说不上是怎么回事,但就觉得看阿芙罗拉格外不顺眼。 换在往日,有新队友入队,他脑子里想的是如何把队友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可现在,他的话却不经大脑同意,率先冒出口:“我不同意!” 此话一出,全体光棍极为错愕。 “城、城哥……”姜启宁有点紧张,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司诺城当场驳了纪斯的面子,“阿芙罗拉的通灵能力不错,还是女孩子,可以跟南雅结伴。对吧,南雅!” 回首,他突然发现南雅不在原地:“诶?” 却见南雅坐在店铺角落,视线扫过阿芙罗拉和司诺城,再转向纪斯。没多久,她面无表情地起身:“抱歉,我想去上个厕所。” 分分钟尿遁了! 小姑娘决定,除非他们给她打电话,否则可以窝厕所里一辈子。姜启宁叔叔是有多单纯,怎么这种情况就看不出来呢? 很明显,司诺城叔叔也喜欢阿芙罗拉啊!南雅悟了。 于是,同样“对阿芙罗拉一见钟情”的司诺城沉默片刻,说道:“虽然阿芙罗拉是个通灵者,但是她还没有觉醒。我们去的地方非常危险,带上她的话,或许会顾及不了她。”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表示认同。 阿芙罗拉挑眉,抱臂靠在墙上,大长腿一叠:“这位先生,我并不需要你们的照顾。无论要带我去哪,我都能自保。” “更何况,你们的‘报酬’很丰厚。我不喜欢占便宜,先生。我会为这笔报酬付出我的力量。” 司诺城平静道:“没关系,你计算一下这笔报酬具体是多少。算好后,请扣除通灵的费用,再把多余的钱还给我们就好。” 阿芙罗拉:…… 纪斯:…… 众人:…… 城哥,你在说什么啊?城哥!有、有你这么跟人做生意算账的吗? “纪斯。”司诺城转头,眼神正直神情严肃,“她没有觉醒,也没有武器,我们不能让人白白送死。况且,就像你所说的,我们回国后还得听从安排,冒然让一名外籍人士入队的话……” 俞铭洋小声哔哔:“南雅也是外籍。” 司诺城:…… 大总裁稳得很:“我们队里男性太多,女孩子入队不太方便。” 姜启宁小声哔哔:“南雅也是女孩。” 司诺城:……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如果是担心国籍的话,没有必要。这只是一场合作,不是吗?”阿芙罗拉道,“如果是担心我的性别入队不方便,那更没必要。” “因为——” 阿芙罗拉笑道:“其实我是个男人。” 轰隆——仿佛有晴天霹雳落下,将除了纪斯之外的所有觉醒者劈得外焦里嫩。 阿芙罗拉捻着长毛衣的下摆:“要看看吗?” 司诺城:……不知为何,感觉就更气了是什么鬼? 众人:…… ※※※※※※※※※※※※※※※※※※※※ PS:阿芙罗拉不入队,他以后是乌拉组的领头羊。明天多更点,总算把信息量放完了== PS:司诺城:所以我为什么要生气? 俞铭洋:以我对你的胜负欲的了解,你一定在气自己在“穿女装”这方面彻底输给了对方! 司诺城:你给我等着! 第92章 第九十二缕光 阿芙罗拉, 一名身材修长、容貌昳丽、御姐风范的……猛男,在收拾了半小时的“装备”后,硬是顶着众觉醒者发青的脸, 登上了他们友谊的破船。 别人轻装上阵, 他拖着一只行李箱;别人严阵以待, 他决定捎上小白猫;别人商议沉思,他掏出大牌气垫补妆。对此,纪斯的内心毫无波动, 但队伍里的觉醒者明显承受不起。 根据通灵的信息和查到的资料,祁辛黎基本理顺了前因后果:“摩伦的主人奥罗·德奇斯原籍万岛国,从事环境保护和公益工作。两年前定居北欧, 并在一年前的雨夜捡到了摩伦。” 阿芙罗拉转出口红,抹上亮眼的枫叶色。他时而抿唇,时而噘嘴, 对着小镜子做出各种娇憨少女状。 渐渐地,他拉稳了南雅的注意力。当趴在他膝盖上的猫咪开始撒娇,南雅的眼神有点发直。 猫猫, 好可爱啊…… “奥罗在把摩伦送去宠物医院后, 被医生告知摩伦是一只黑豹, 不是黑猫。大概是事情存在疑点,奥罗和医生开始秘密地进行调查, 花费了很长时间, 他们找到了那辆在雨夜出没的车。” “他们跟踪了对方, 掌握偷猎者的证据。医生立刻选择报警, 却在报警12小时后被一名精神失常的男子击毙在公园里。” 阿芙罗拉翘着兰花指, 捻着黛色的眉笔将眉尾画得微微上挑。他在镜中反复调整角度, 确认美得冒泡才稍加收敛。 拉基默然无声, 目光有点呆滞。讲真,他也是第一次在乌拉见到这个类型的“猛汉”。 “医生死后,奥罗的生活陷入了麻烦。他会遇到高空坠物,会碰到失控的卡车,会遭受莫名其妙的灾难。”祁辛黎道,“他意识到,这是来自偷猎者的警告。” “但是奥罗不准备收手,为了不牵连别人,他选择孤身一人做调查。因为行事谨慎,他过了一段较为安静的时光。直到有天,他成功窃取了偷猎者组织的情报。”祁辛黎敲了敲情报两个字,“那份情报罗列了偷猎者和富商的名单,组织的基地位置,以及交易物的信息。” “鉴于上一次报警的‘后果’,奥罗没有选择与警方合作,他不信任他们。他将情报刻录到光盘、书籍、油画和U盘里,藏在不同的地方。很快,他等来了意料之中的死亡。” “对,意料之中……”祁辛黎叹道,“他的生活一直被监视着,从来没有获得过真正的平静。他去世没几天,住所就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灰,据说东西全毁了。但通灵的结果是——水源,在一个有水的地方埋着最后的线索。” 阿芙罗拉总算画完了眉,俞铭洋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要是不知道阿芙罗拉的真实性别就算了,对方想怎么画眉他都觉得很正常,可一旦知道了真相,他真是……有点心梗。不过,这下应该消停了吧? 却不料,阿芙罗拉拿出了一管睫毛膏,优雅地刷了起来。 俞铭洋:…… 祁辛黎继续道:“那是一个十分庞大的组织,牵涉甚广,具备足够的武装力量和信息部门。据我推测,‘偷猎’只是这个组织的部分构成,绝不是全部。而它的危险程度,足以让任何一条针对它的信息都被它捕捉到。” “所以,纪斯带我们来乌拉只是个障眼法。”祁辛黎沉声道,“我们要做的是以乌拉为跳板,迅速前往北欧获取情报,再根据情报锁定那个组织。” “你们仔细想想,一个武装力量强大、信息情报充分的‘妖魔聚集地’,成形之后会有多危险,简直是全人类的灾难。” 阿芙罗拉刷完睫毛,换上一副镶嵌着孔雀石的大耳环。他卷了卷大波浪,满足地笑了。随即,他端庄如贵妇地坐好,姿态矜持。 姜启宁看得目瞪口呆。 见状,饶是祁辛黎也噎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司诺城,喃喃念叨:“或许是司诺城是对的……” 带着一个女装大佬出行,好像是有点惑乱“军”心。 只是,阿芙罗拉是纪斯钦点的人,而纪斯从不做无用功。 眼看司诺城脸色不好,估计是不想说话了,祁辛黎只好委婉地问道:“阿芙罗拉,这趟旅程很危险,如果不是必要的东西,就尽量舍下吧。” “都是必要的东西。”阿芙罗拉笑道,“没有一样多余。” 俞铭洋胆子很肥:“你的耳环……” “孔雀石。”他解释道,“绿色的孔雀石对应心轮,可以清空头脑中的杂念,让我的精力更专注。” 姜启宁意有所指:“你的化妆品……” “化妆品对应人际魔法,可以让人缘更好。”阿芙罗拉眼波一横,可谓风情万种,“想试试吗?或许有用哦。” “不用了,谢谢。” “你们很快会知道的。”阿芙罗拉抚摸着白猫,“行李箱里的每一样东西在遇到你们之后,都会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因为,你们的气场可以让一切‘虚无’在现实中显化成‘真实’。” …… 当阿芙罗拉正式出手的时候,觉醒者终于明白了一名精通占卜的人能在团队中起多大的作用。 只见他荡出一枚黑曜石灵摆,往乌拉的地图上一感应,没多久就敲定了落脚点:“选择维斯机场就能顺利出行。” 凌晨四点左右,一窝人呼啦啦地涌到维斯机场。这前脚跟刚到,后脚跟就发现有一家制药大公司的特配客机即将起飞,降落地点正是北欧。 觉醒者们:……不是吧? 阿芙罗拉伸出带满戒指的手,垂眸从塔罗牌中抽了一张:“逆位圣杯二。”他淡淡道,“人际联系倒置,必须切断,否则会发生不好的事。别通过正规途径登上飞机,混进它的货仓吧。” 于是,一窝觉醒者和一只黑豹,狗狗祟祟地混进了飞机货仓。经过数小时的飞行,他们成功抵达北欧的机场。 时差缘故,北欧的夜还没到深处。而觉醒者在别人尚未发现之前,借着维度的便利溜出了飞机,直到监控死角才现出身形。 “走吧,先找奥罗的别墅地点。”司诺城抚着黑豹的头,轻声道,“摩伦,带我们去你以前的家。它已经不在了,但你一定记得。” 黑豹低低地呜咽着,即使它与这里分别了一年,可主人带它走过的每一块地方它都记得。有的草地崛起了大厦,有的路径变成了马路,有的湖泊围成了公园……陌生又熟悉,它兽瞳微动,率先奔了出去。 不得不说,黑豹摩伦极通人性。它很清楚自己作为一只黑豹跑到大街上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也清楚自己的主人在这片土地上遭遇过什么。所以,它走得比觉醒者更小心。 一路从机场到荒郊,花去了四小时有余。等觉醒者在一家牛仔餐厅用完餐,天光早已大亮,日头还很猛烈。为了不引起麻烦,他们张开了维度开溜,速度飞快。 “我现在一发现身边的人多起来就很慌!”姜启宁心有余悸,“中洲的视频一放到网络,我怀疑自己要爬遍全世界的树。我们太招眼了,黑发黑眸还背着奇怪的武器,要是不小心被人发现的话……” “不要担心。”阿芙罗拉耿直道,“不会被发现的。都是黑发黑眼,他们根本看不出来你们的区别在哪里。” 就像中洲对外国脸盲一样,外国也对中洲脸盲。 觉醒者们:……哦。 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抵达了奥罗别墅。本以为时过一年,这片区域会衍生出新的房子、公园和长街,但谁也没想到,这里荒无人烟、野草疯长,有不少荒废的别墅爬满了藤蔓,七零八落地散在不同的地方。 毫无人气,仿佛被舍弃掉了一样。黑豹摩伦却是嗷呜一声,扑向空地的荒草丛里。 “这怎么找?”拉基蹙眉,“一寸寸把地刨开吗?我也没看到水源在哪里。” 阿芙罗拉不语,他只是打开行李箱掏出匕首,将周围的野草割下铺在地面上。再取出一张绘制着奇怪图形的桌布,勉强摊平。 “你在做什么?” “做仪式。”阿芙罗拉道,“如果可以的话,请张开你们的气场,释放你们的力量。让它们笼罩我,也笼罩这个简陋的祭坛。” 祁辛黎缓缓地释放着力量。 在淡蓝色的辉光中,阿芙罗拉取出一根黑色的蜡烛,他将它点燃捧在手心,慢慢地跪在了地上。鲍鱼贝里的雪松腾起烟雾,阿芙罗拉的嘴里念念有词。 黑色蜡烛的火光明明灭灭,灯芯不停地炸开火花,烛油飞溅。 阿芙罗拉不顾滚烫的烛油,只一声声唤道:“请与我建立联系,请与我诉说前因……” 夕阳沉入地面,黑暗淹没所有。荒野的风越刮越大,阿芙罗拉的声音变得空洞又诡异。一遍遍的呼唤,一段段的吟诵,他们感到有一股与鬼物相近的能量在靠近,却没有给人危险的感觉。 “请与我建立联系……” “他在做什么?”好奇心实在耐不住,司诺城可算跟纪斯说了半天来的第一句话。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懂为何非要“憋”着不问话,只觉得自己问出口,就好像落了下风似的。 但……不说话又显得很作很奇怪,这可真是一种百年难得一遇的体验。 “他在招魂。”纪斯平静地吐出让两只吉祥物毛骨悚然的话,“召唤这片荒野中游走的灵体,通过它们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作为交换,给予信息的灵体可以带走雪松的香和蜡烛的能量。” “交换?” “法不空出。”纪斯解释道,“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否则亏损的就是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比如福报、阳寿和运气。” “来了。” 随着纪斯的话音落下,就见捧着蜡烛的阿芙罗拉突兀地颤抖起来。他长发倾落,眼睛泛白,脊椎往后弯折出圆弧,喉管中发出了不是他的声音! 【要找的东西,在你们手中,在你们脚下。】 【嗬嗬……人在他们眼里,也是一种动物。他们是真正的恶魔,嗬嗬……】 通灵者的招魂仪式,常会因为巫师精神不足、准备不充分、灵体太强大而半路夭折。但在觉醒者气场的庇护下,通灵者不仅消耗小,也能很快从通灵的状态脱身。 阿芙罗拉猛地挺直了脊背,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黑色蜡烛抖了抖,火光倏然熄灭,腾起一缕青烟。 “恶魔……”他捂着额头,只觉得浑身滚烫,“东西在脚下。我看到了一个海上岛屿,关着恶魔!” 海上岛屿……恶魔……这几个关键词过于敏感。 “海上岛屿,我可以理解为外海吗?”司诺城垂眸,“如果是外海的话,我记得那里有——地渊和鬼域。” 闻言,一众觉醒者脸色黑沉。这俩特殊的名字,无论哪一个拿出来都让人毛骨悚然呢! 祁辛黎抿唇:“看来那个组织把基地放在了外海。” 没什么能比这更糟糕了,地渊应该在海底,鬼域看不见摸不着,再加上一岛屿的妖魔,这是能把觉醒者累死的节奏。要是三方合并,车轮战都要命。 “先找到奥罗留下的资料再说。”祁辛黎脑子转得很快,“奥罗的生活被监控,他传递不出消息,我可不会。等找到那份资料,我先搁到互联网上。” “不过,东西在脚下和手里是什么意思?” 手里、脚下? 拉基眯起眼,思索片刻后从背上解下了战斧,说道:“或许是挖地?斧头在手里,泥土在脚下,挖到地下水涌出来,不就是把三个点都对上了吗?” 第93章 第九十三缕光 拉基一锤子下去, 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原因无他,奥罗真特么是个“人才”! 为了防止小动作被监视者发现,为了让一切做法显得合情合理, 奥罗竟然把至关重要的U盘放进了黑豹摩伦常用的猫砂盆里, 裹着宠物的粪便和砂, 全埋在自己的院子里。 他日复一日地进行着这个行为,或许监视者最开始会对那坨马赛克玩意儿“感兴趣”,进而扒开看看里头是啥。但随着时日的增加, 他们除了感到麻木和恶心,还会觉得奥罗脑子有病。 等奥罗真往里头埋了U盘,试问哪一个组织的杀手、罪犯和佣兵会想到去掏摩伦的埋屎之地呢? 他们只是找出了奥罗存放在别墅中的东西, 便认为资料“齐全”了。 毕竟,他们监视奥罗日久,确实没发现他与第三个人交往过密。如此一来, 只要杀死奥罗再毁掉所有,就能确保信息万无一失。 可惜的是,奥罗留了致命的一手。这一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仅全方位坑死了该组织, 还无死角打击了觉醒者。 混浊的地下水涌了出来, 托起不少黏糊糊的东西。它们在漫长的一年中消去了气味也溃散了形状,可根据遗留的猫砂和尚未被降解的颗粒来看, 不难推测出它们的真面目是什么。 于是, 一众觉醒者们以绝佳的视力注视着摩伦的粪坑, 陷入了有史以来最漫长的一次沉默。 祁辛黎的手, 微微颤抖:“阿、阿芙罗拉, 你确定是这里吗?” 阿芙罗拉沉痛点头。 觉醒者们:…… “额, 真、真的要扒吗?”俞铭洋感到一阵窒息, “我就问问你们有没有带塑料手套?” 队友们纷纷摇头。 又是一阵沉默,觉醒者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纪斯。谁知纪斯早已退避三舍,正盘膝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他冲白菜们微微一笑,表示菜园子施肥更好:“记住,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是对你们最好的安排。” 啥,最好的安排? 亲爱的大祭司,你到底有没有搞错!这不是演习,这是要我们实打实地挖化粪池啊!我们,一群有名有姓、有头有脸、有钱有颜的公子哥,锦衣玉食活了二十多年,难道是为了来异国他乡挖粪的吗? 最好的安排? 不,还能有比这更糟糕的安排吗?没有了! 许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纪斯目露怜悯:“希望你们能想开。”就像我当初踩到鸡屎后不得不想开一样。 司诺城本能地感觉哪里不对,但终究是慢了一步。 许是拉基一锤子砸太深,许是下方的水压过高,就见豁口处井喷式的飙起七八米高的黑水,冲到顶峰,突兀炸开,哗啦啦地淋漓了他们一整身,猝不及防! 瞬间,觉醒者们的大脑一片空白。 有一些形状诡异的东西被冲了出来,落在他们的身上。在漫天黑雨之中,在苍茫穹顶之下,站在人类顶峰的强者失去了所有的体面。 猫砂、豹粪……不用再问“要不要扒”这个送命题了,他们除了“发粪涂墙”还能怎么办呢? “我脏了……”姜启宁喃喃道,“我失去了清白。” “别开口,里面也会被弄脏的。”俞铭洋顿了顿,双眼失去了高光,他忽然弯下腰,“呕——” 这一刻,觉醒者小队的战损值高达99%。 五分钟过去了,“黑”精灵司诺城平静地开口:“无所谓了,挖吧。” “泥菩萨”祁辛黎颔首道:“人间确实是地狱。佛祖,我悟了。” 万兽之“土”拉基淡淡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摩伦炖了。” 唯有南雅和阿芙罗拉面无表情地转身,去寻找附近的水源。前者发誓,珍爱生命远离叔叔;后者表示,珍惜美貌远离狗比。 像这种充满了大“衰”哥的队伍,并不是适合普通觉醒者加入的类型。 …… 三小时后,觉醒者们刨出了一枚密封的U盘。彼时,高空中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他们交换过眼神,以最快的速度撤离现场,并在零点左右潜入了一家宾馆。 数小时过去,祁辛黎解锁完U盘的暗码,抖出全部的名单和资料,而身形魁梧的便装人员已经进入了小镇。 “多少人?” “58个。”司诺城掀开了窗帘一角,目光远眺,“远处有四架直升机……嗯,他们进入宾馆了。祁辛黎,位置确定没有?” “已确定。”祁辛黎匆匆扫了一遍资料,指尖微颤,“这个组织涉猎的不止‘偷猎’,罪行令人发指……他们有不少基地,但主基地只有一个,在大洋东南方的一座孤岛上。另外补充一点,岛屿处于‘外海’。” “要是运气‘太好’,我们的麻烦不小。” 彪形大汉上楼的脚步声再轻,依然清晰地传到了众觉醒者的耳朵里。祁辛黎抱起笔记本,捻着窗帘的一角:“我要开窗咯。” “刷拉”一声,窗帘翻飞。下一秒,十几个红色小点集中在祁辛黎身上,伴随着“啪”一串枪响,旋转的金属弹药眨眼而至。 祁辛黎跃上窗沿,蓝色经文卷轴乍现。它犹如双螺旋般环绕在祁辛黎的身侧,全方位地扛下了所有枪子。 火花四溅,狙击手来不及惊讶,就发现祁辛黎原地消失了! 等等,怎么会? “咔嚓”一声,视野陡然倒转。狙击手的脖子直接被扭断,他艰难地转动眼眸,看到本被他锁定的男人已经蹬在了他的肩膀上,双手交错,正是标准的绝杀姿势。 这个男人是怎么…… “第一个。”祁辛黎的声音很冷,“你们身上的妖魔臭味隔着窗户都能闻到……为那种组织卖命,果然物以类聚。” 卷轴旋转拉长百八十米,瞬发戳穿了另一个的咽喉。在划破长夜的尖叫声里,在枪林弹雨的抨击声中,祁辛黎几个起落解决掉十五名狙击手,开出了一条大道。 他率先闯进了一架直升机,腾空而起。 “我升空了,没有大型热武器攻击我。”祁辛黎摁住耳机,汇报状况,“他们应该没想到觉醒者会来北欧,所以只遣出了这些人。” “收到。” 司诺城道:“拉基,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开第二架直升机。” “没问题。” “轰”一声响,司诺城从后窗跃出,而弹药直接炸开了宾馆的门扉和墙壁。火舌和碎石席卷而来,枪支扫射的弹药紧随而至,拉基很干脆地擒起战斧的长柄,双手交叠旋转,只见银灰色的能量形成了一张偌大的圆盘,掀起的劲风隔绝了烈火,也反弹了子弹。 “乌拉!”拉基扛起斧头正要横扫,就见阿芙罗拉捡起了一把热武器。 他散着大波浪,踩着高跟鞋,端起重机枪,臀部一扭发出了猛汉的嘶吼:“乌拉——”哒哒哒!哒哒哒! 双重乌拉,伤害更加。在拉基瞠目结舌时,阿芙罗拉已经干翻了全部的杀手。 眼见同胞眼神诡异,阿芙罗拉蹙眉:“你看我做什么?” 拉基诚恳发问:“你明明是个勇者,为什么非要当个女巫?” 阿芙罗拉:“我长得这么美,不穿女装多可惜。” 拉基:…… “说起来——”阿芙罗拉从杀手的尸体上扒下两把匕首,挑眉道,“你长得很不错,要试试女装吗?这才是猛男该穿的衣服呐。” “……谢谢,不用了。” 螺旋桨的声音在宾馆的天台响起,趁着第二波人尚未抵达,他们迅速登上直升机升空。在锁定了孤岛的经纬度后,直升机以24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离开北欧。 行驶途中,祁辛黎告诉他们:“这个组织名为‘X’,意为‘未知数’。始于大南,建立者名为‘玛蒙’,是一个以杀人为乐的变态。他贩毒起家,又在战乱年代发家,掠夺村庄和妇女,前后一共生了34个子女。” “在玛蒙52岁时,他的第十二子‘努拉’毒杀了他并分尸,再先后杀死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彻底占领了这个组织。” “迄今为止,该组织传代到努拉的七个曾孙手里,已发展得极为庞大。涉及偷猎、贩卖人口、毒物和器官,也提供秘密地点供富商享乐,更提供地下基地给一些研究者做违禁实验。” “这张交易名单很长……”祁辛黎道,“做过的每一笔生意都有记录,每一条记录都骇人听闻。虽然不知道奥罗是怎么弄到这份资料的,但我想说——奥罗没有白死,他称得上全人类的英雄。” “是他为我们挖出了一份妖魔名单,名单上涉及的‘常客’足有3.2亿,单笔交易的客人更是数不胜数。其中,‘常客’将是我们的主要解决目标。” 而现在,他们要去摧毁妖魔的最大巢穴。 “直升机的燃油飞不到外海,速度也不行。”祁辛黎道,“我们可以先降落在X组织的一个小基地,换个身份,再抢一架战机。” 队友们没有意见,他们只想赶紧完事回国,要是搞得太晚,没准外交署的“铁嘴”都兜不住了。 倒是司诺城想起了一点细节:“昨晚,阿芙罗拉招魂时吐出过一个词——恶魔。” 众人支起了耳朵。 “而你也说,该基地在进行一些违禁实验。”司诺城道,“那么,要是把恶魔和实验联系起来,你们不觉得很微妙吗?” “那座孤岛上,究竟会有什么?” …… 同一时刻,乌拉千顶城。丹尼亚古堡酒店的后花园里,中洲代表正与乌拉老将下着国际象棋。他们一人保温杯里放枸杞,一人冰镇酒瓶威士忌,在棋盘上杀得你来我往、毫不留情。 “怎么不见那群异能者出门?”老将笑问。 “他们啊……”代表人笑道,“已经出门了吧,因为能力比较特殊,所以不太会被人发现。” 老将的棋子敲了几下棋盘,斟酌道:“出门了?那批孩子一般在什么时间出门?” “深夜起床,白天睡觉。” 老将试探道:“深夜起床……他们深夜去做什么?” 代表人长叹一声:“年轻人深夜出门还能做什么?蹦迪啊!”他痛心疾首道,“蹦一晚上,白天睡觉,起床气还那么重,我们根本不敢打扰。” “还请您理解,年轻人总是贪玩一些。” 老将笑道:“祝他们玩得开心,中乌友谊共久长。” …… “轰隆隆——”小基地火拼一片。 姜启宁抱着萨克斯撒腿狂奔,身后追着十七条大狼狗:“啊啊啊!让我去对付狗一点也不好玩,它们根本不给我停下来吹萨克斯的时间啊!” “救命啊——嗷!屁股,不要咬我!”姜启宁涕泗横流,“城哥,我被狗咬了!24小时内不打疫苗是不是就狗带了?” “城哥!” 黑豹猛地从暗处窜出,一口咬断了狼犬的脊椎。它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剩下的狼犬,龇了龇牙。 司诺城拽起姜启宁的胳膊,将他拉到平台上:“一只豹子都比你有出息!愣着干什么,吹!控制住总控室的人,让他们亲手摧毁这个基地的自动防御系统。” “可是我把谱子忘记了……” “……” 司诺城抿唇:“那狂犬疫苗也不用打了,等死吧。” 姜启宁:…… 这一刻,姜启宁终于想起了被忘在记忆深处的《欢乐颂》的谱子,并将谱子吹得像丧葬音乐。 而觉醒者们虽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大脑中还回荡着凄凄惨惨的萨克斯声,精神伤害可谓是高达百分百,真实打实的“痛击我的队友”。 ※※※※※※※※※※※※※※※※※※※※ PS:阿芙罗拉:我占卜一算,跟这群人在一起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南雅:姐姐你……喜欢女孩子? 阿芙罗拉:我是男的啊,看不出来吗? 南雅:……东半球好危险,我要回西半球== 第94章 第九十四缕光 大洋外海是一片人类甚少涉足的“无人区”。 它的磁场诡异, 但凡途径此处的航船,指南针往往会失灵。它的环境恶劣,白天大雾弥漫, 夜晚飓风肆虐。数百年来, 外海摧毁的船只不计其数, 莫名失踪的人口成千上万。久而久之,它成为了海上航线的禁区,也成为了水手不敢提的禁忌。 人们唯恐一语成谶, 在海运途中遭了劫难。 但对外海避之唯恐不及的普通人不会想到,世界上竟然会有一个组织斥资在外海打造了人工环岛,不仅利用诡异的磁场规避各种探查, 更是借着恐怖传说制造过无数场“失踪案”。 “三十年前,著名慈善家波德力翁的私人专机在外海失事,无人生还。”自从换了架战机, 再把驾驶任务交给司诺城后,祁辛黎总算能退居二线,为同伴科普一些悬案, “而事实的真相是, 他的儿子因不满他将所有财产捐赠出去, 所以在X组织下了击杀的单子,要求‘死无对证’和‘死于意外’。” “他成功了, 得到了生父的遗产, 还成为X组织的‘常客’之一。而类似的单子, 在这份情报中数不胜数。”祁辛黎冷笑道, “知道吗?我父母在二十年前接手的燕京贩毒大案, 背后就有他们的手笔。难怪能如此猖狂, 狂到想做掉我一家子, 原来是背靠大山啊。” 几人一愣,他们还是第一次听祁辛黎说起曾经的事。 司诺城:“我记得燕京大队有一位齐……是‘齐头并进’的‘齐’。” “那是我父亲。” 司诺城表示了解:“原来你改了姓氏。” “是,父母为了让我平安长大,不得不改了我的姓。”祁辛黎的语气很平静,但吐出的每个字都让人很揪心,“像我这么长大的军人孩子……数量不少。听上去很荒唐对不对?很多是该活在阳光下的英雄子女,到头来只能隐姓埋名。很多本该风光大葬的先驱者,甚至连葬礼也不敢进行。” “所以我很高兴得到这份名单,可以亲手解决这批渣滓。”祁辛黎继续道,“啧,罪行真是罄竹难书。偷猎偷拍、暗杀买卖、恐怖袭击等等,只要是能被罗列出来的恶事,他们都做尽了。” “神奇的是——”祁辛黎点了点笔记本的屏幕,“这组织把主基地建在外海,明明外海危险得很,偏偏他们屁事也没有。就连最开始出现的鲸渡巨蛇,也没想着吃了他们吗?可真有意思。” “物以类聚罢了。”纪斯望着机窗外的云海说道,“有那么一个散发着恶意的岛屿在外海,地渊和鬼域高兴还来不及,绝不会毁了它。因为,岛屿上备受折磨的生灵和无辜枉死的人类,他们的怨恨是怪物的养分。” 换言之,只要该组织还在作恶,它就是“安全”的。 但现在,它的气数已经到头了。物极必反,如是而已。 淡金色的丝线沿着战机的“脉络”渗透在钢甲之中,司诺城熟练地张开维度,在高空藏匿起战机的身影,避开了公海上的探测区。 “太奇怪了,刚才雷达捕捉到了飞行物,眨眼就消失了!”灯塔中心的工作人员十分诧异,“是雷达出了问题吗?” “哈哈哈伙计!这个笑话真好笑,可能是外星人开着UFO来拜访地球了吧?” “不,我真的看见了,我们的雷达不会出错!” “当然,我们的雷达不会出错,但你的眼睛会因疲劳出错。要是真有东西能悄无声息地穿过防线,那一定是开挂了。” 于是,开了挂的战机在八小时后顺利苟到了外海。 …… 不得不说,觉醒者们率先袭击小基地,再抢夺战机的这一步棋走得英明无比。要是随便开架战机都能抵达X组织,它根本活不过半年。 X组织在战机上做过手脚,只有安装了组织内部系统的机子才能避开人造环岛的火力防线。否则,任何机子在靠近该区域时,都会被强大的炮火击落。 “我……真的有点难以置信。”俞铭洋喃喃道,“这种……这种只出现在电影里的邪恶组织,现实里居然也有?就特么很离谱。” 司诺城收回了力量,任由战机进入“自动驾驶”模式。它渐渐放低了高度,开始朝海面自动发出信号,很快切换到降落模式。 “不离谱。”司诺城淡淡道,“有一位伟人说过,当利益高达300%时,人会践踏一切底线,也会抛弃所有人性。更何况,X组织得到的利益远不止300%……” 战机俯冲,周遭的海雾层次拨开。他们看到了下方庞大的环形岛屿,它荒芜一片,除了山石泥土再无其它。可就在战机下降到一定高度后,岛屿左侧的“山”突兀地裂开,一座后现代风格的升降台耸起,像是花朵绽放一样张开了金属色的“花瓣”。 “卧槽……”姜启宁震惊至极,“我只在电影里看过类似的升降台!” 拉基沉默片刻,忽然切入了思维拐点:“换个角度想想,或许拍电影的人知道些什么,所以在隐晦地提醒我们一些信息。” 只是,因为是电影,所以理所当然地被人忽视了。 闻言,众人不再说话。在真正接触到“此世之恶”的真面目后,语言的描述显得苍白无比。 战机犹如落下的蝴蝶,飞入了升降台的掌心。而“花瓣”依次合拢,扣住了战机的每一个部位,还锁死了门窗。 【战机Y-5716,请驾驶员出示身份信息。】 祁辛黎张开了维度,轻声道:“门窗锁死了,估计一有不对就会直接碾碎这架机子,够狠啊。我们做好随时硬碰硬的准备。” 司诺城压了压帽檐,揩去信息证上的血迹,将它放在主屏的凹槽中。 【信息核实无误。】 电子音落下的那秒,升降台开始下沉。也不知这个人工环岛造得有多深,觉醒者们几乎是穿过了一条光怪陆离的甬道,才层层直达岛屿的中层。 光线从斑斓变成了白炽灯色,与此同时,有一个古怪的男音代替了电子音。他说话时会接着一阵骨骼的摩擦声,犹如恐怖片里的音效,让人寒毛直竖。 “嗬嗬……Y-5716,没有接到基地的命令,为什么来了?” 司诺城稳得一批:“我们抓到了中洲的异能者。” 另一头的呼吸声停滞片刻,显得急促起来。很快,钳制着战机的金属爪子全部松开,接连三道合金密码门敞开怀抱,死寂的长廊直达基地深处。 司诺城、祁辛黎、俞铭洋和拉基穿着制服下来,扛着躺在担架上装死的姜启宁走向了未知。而升降台上的战机被送进了另一个通道,经过五分钟的漫长归类,被安置在岛屿的“停机场”里,与一堆交通工具放在一起。 没多久,被焊死的舱门熔化成铁水,南雅抱着猫,阿芙罗拉领着豹,同纪斯一道下了飞机。电子眼来不及捕捉身影,就在瞬间变成液体滴落。南雅对金属的操控力度,已经愈发熟练了。 “好大的仓库啊。”阿芙罗拉笑道,“瞧我看到了什么,飞机、船只、潜艇……真是雄厚的财力。” “很快就没有了。”南雅平静道,“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借助工具逃出去。” 觉醒者是实打实要摧毁这里!由司诺城一行打头阵,拉稳火力;由南雅一行在后补刀,毁掉他们的武器库和运输舱。他们要销毁这里,彻彻底底! “滋啦啦……”金属层层熔化,岩浆似的铁水在这方空间流淌。 南雅抱着猫走向一扇密码门,她无需做多余的解码行动,只需要将手放在门上,合金就开始大片大片崩溃。大概是这方空间的室温升得太高,刺耳的警报声骤然拉响。 冗长的走廊闪烁起不祥的红光,可许久过去了,却没见该组织的人手纠集队伍来抓人。没有枪炮,没有兵卒,就连走狗也无,安静得像是没人一样。 死寂…… 无法形容的死寂。 南雅和阿芙罗拉进入了戒备状态,纪斯轻轻摩挲着权杖,叹道:“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打怪了。” 南雅和猫猫疑惑抬头,阿芙罗拉和黑豹摩伦本能地噤声。 “所以……”纪斯微微一笑,“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要保护好自己? 你在说什…… 就在这一秒,三根青黑色的爪子扒住了金属墙面,狠狠一抠,直接压扁了合金。一个形似霸王龙的怪物头颅冒了出来,它的利齿如同倒钩,挂着血淋淋的碎肉。它发现了活人,正要张开嘴兴奋嘶吼—— 纪斯轻飘飘地挥了一下宙心权杖。 “轰!” 刺目的白光凝成一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炸裂了怪物的头颅。趋势不减地轰穿了头颅背后的墙面,威力不变地刺透了第二重、第三重…… 不管击碎的是什么,都不能缓解白光的冲势。它直接从这头杀到那头,打穿了岛屿厚实的壁障,击溃了所有拦截的物体,唯有在接触到海中活鱼的那秒,才在它的体表悄无声息地溃散。 海鱼无知无觉,在水中摇曳尾巴。 纪斯收拢权杖:“抱歉,不小心打穿了基地。” 南雅和猫猫:…… 阿芙罗拉和黑豹:…… 你·说·什·么?! 啥叫作“不小心”打穿了基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骚话吗?啊!平时安安静静地当壁花,你怎么突然就出手了?这么随心所欲的吗?就不能提醒一下让我们有点心理准……等等,打穿了基地? 打穿! 很快,他们听见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像是岩石开裂,像是金属被压扁,又像是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涌进来……哗,是海水倒灌的声音,是死神倒计时的脚步。 大自然的伟力从外而来,正在一点点碾碎这个罪恶之地。 顶着小伙伴们“槽多无口”的表情,纪斯淡淡道:“它们会来找我,接下来就是你们四个的事了。” 大祭司恶劣一笑:“一个刚觉醒,一个没觉醒,两只没开智。既然跟我一起行动,那就好好接受试炼的毒打吧。” 海水从下往上弥漫,怪物从上往下袭来,作为“夹心饼干”的南雅一行,除了硬碰硬没有任何退路。 “杀出去吧。”纪斯低语,“从这座地狱杀回人间。” “吼——” …… X组织的内部委实安静得过分了。 没有雇佣兵和杀手,没有研究员和员工。只有走廊上的电子眼在转动,唯有合金门关上的声音在回荡。空落落的基地没有一丝丝属于人类的活气,寂寞得像个巨大的坟墓,不知埋葬了多少东西。 这里应该发生过一场变故。 也应该流淌着鲜血,堆满了尸体。 诚如纪斯所说,有些已发生的事情就像一部电影。当跳出框架站在局外人的视角,就可以跳回任意一个时间点,观摩那时的场景。 无法言喻的感觉又出现了,只是这一次比上一次更清晰。 明明是走在静无人声的廊上,偏偏司诺城“听见了”消失的声音,也“看到了”不存在的场景。这种经历像是进入了全息游戏,他是游戏中唯一的真实。 他“看”到,金属长廊洒满了鲜血,一个个人仓皇逃窜,接连不断地穿过他的身体。一只妖魔出现在走廊尽头,大概是刚转化的样子,它身上还裹着开会时穿的高档西装,只是头部和四肢已经变成了触手的形状。 它的触手落在地面上,将血液一滴不剩地吸干。 哒哒哒!哒哒哒! 为求自保,火拼开始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会议室中走出了一只又一只西装革履的妖魔,它们吃掉了来不及转化的人,又同化了另一批人。 混乱、屠杀,血流成河。 合金墙上布满了抓痕和弹孔,密室深处传来尖叫和爆炸声。从早到晚,从暗到明,堕落者主宰了基地,并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召回外界的走卒。 金属壁面伸出花洒,冲干净了所有痕迹。 司诺城“看”到,有新的飞机落在基地里,送来无知无觉的常客和雇佣兵。他们有的被吃掉了,有的被转化了。之后,他们再召集下一批、下下批…… 这场变故发生在一个月前。 到目前为止,这里最早成型的堕落者已经诞生“足月”了。 状态倏然抽离,司诺城恢复了平静。确切地说,从莫名进入“通灵”状态开始,他就稳得没出纰漏。 “见到‘人’就动手。”司诺城轻声道。 众人心里忽然有了数。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感觉好像……听见了海水喷涌的声音? 不可能,好端端的基地哪能说破就破。海水倒灌那还得了,他们可没有水下战斗的经验,怕不是得当场去世。 所以,错觉吧? ※※※※※※※※※※※※※※※※※※※※ PS:白猫和黑豹:虽然我们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纪斯:基操,习惯就好。 觉醒者:你这样是会被全队追杀的! 纪斯:被全队追杀啊……基操,我早就习惯了。 众人:…… PS:轮回小队成员被全队追杀的次数排行榜: NO.1:冷不丁坑人的大祭司 NO.2:绿茶男巅峰的狐狸精 NO.3:开始骚操作的大祭司和狐狸精 第95章 第九十五缕光 事实证明,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凡是能跟纪斯成为队友的人,不是最强的就是最坑的。 当最后一扇密码门开启, 当晦暗的会议室呈现在眼前, 当落座的男女整齐地偏过头, 当妖魔的本性还来不及暴露——抬着担架的四人组一见情况不妙,瞬间福至心灵,他们完全不需要语言交流, 就默契地一抖手。 呼啦风响,是姜启宁起飞的声音。 他茫然看着距离拉近的天花板,又回首看向队友们“你要顶住”的表情, 再转眼对上32双等待开餐的眼睛。它们有男有女,它们如饥似渴。 姜启宁:…… 从腾空到落桌,姜启宁在短短三秒内回忆了一下“被嫌弃的老姜的一生”, 随即选择“卧槽”作为前半生的结束语。 他精准地盖翻了首座的一名“女性”,身后立刻传来战斧撕裂血肉的声音。妖魔们的视线本能地随着运动的生物而动,进而错失了出手的先机。 三秒时间, 拉基的战斧斩首了四只妖魔, 司诺城的金线将气息最强的那只切成了碎片。 在飞扬的血沫里, 经文卷轴旋转成锥刺,因“纸”兼备了柔软和锋利的特性, 它在捅穿了第一只妖魔的头颅后, 忽地弯折弧度, 收拾掉第二只。 姜启宁发出了灵魂吐槽:“你们这么对我, 考虑过我以后怎么面对妹子吗?” 就见被他盖翻的“女性”直接崩碎了衣服, 膨胀成浑身漆黑的巨蜥状怪物。讲真, 怪物就怪物吧, 可它偏要长着一头黑长直,连嘴唇都是正宗的红色。别说,那俩眼皮上紫色的鳞片像极了眼影…… 姜启宁真的要斯巴达了! 做梦被可怕的公主逼婚,送妹子回家差点把自己送成口粮,窝角落吹萨克斯有大魔找上门,如今随意盖翻一个,“她”能分分钟变身成哥斯拉。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错的不是我,是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 姜启宁与巨蜥怪对视一眼,顷刻间达到了身魂同步率百分之百。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田冲内府,府达喉管,爆发出了堪比海妖的尖啸:“啊——” 紫罗兰色的灵魂在沸腾,气场在升温!在尖啸的音域之中,能量混合着声波在空间里来回激荡,波与波对撞之间,杀伤力陡然增加了三分。 金属在振动,海水在旋转,能量在爆发。 室内的水杯轰然炸裂,一如直面姜启宁的那只妖魔,在音域的撕扯中四分五裂!鲜血飞溅,碎肉如霾,不仅是这只,就连下一只、下下只都在音域里被大卸八块。 金属空间是容器,促成了声音的回旋,而能量是天然的刀片。姜启宁的恐怖就在于,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幻象成真”地把这方空间布置成了绞肉机! 当尖啸戛然而止,整个会议室一片狼藉。 姜启宁怔怔地注视着“惨绝人寰”的现场,一脸懵逼地转过头。他看见自己的四名队友眼神发直地盯着他,每一个都薄唇微张,仿佛有白色的魂魄飞了出来。 一副“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打击”的模样…… “你们怎么了?” 司诺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别说话,我现在听不见任何声音。”耳朵炸了! 祁辛黎一脸恍惚:“感觉就像是被人塞进了寺庙的大钟里,我拼命地在钟里喊救命,有个傻逼却在外面不停撞钟,咚咚咚。”快奶我一口,我的内脏可能出血了。 拉基握着战斧的手,微微颤抖:“好想吐……” 俞铭洋就比较坦诚:“呕!” 于是,在音域中迷失听力的觉醒者们没有发现,海水倒灌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他们在遭受了队友的痛击后,头重脚轻地奔赴总控室,连走廊上的警报声都没听见。 或许,这就是命吧…… “铿!”南雅的金属长矛穿透了怪物的头颅,在落地的那秒化作一滩高热铁水,直接融化了第二只的双足。 黑豹摩伦凶性大发,近乎是辅助着南雅冲开一条血路。冰冷的海水已经没过人的膝盖,怕水的白猫死死扒住阿芙罗拉的肩膀,时不时蹬过黑豹的脊背,一爪子挠花妖魔的眼睛。 南雅诧异地看了白猫一眼,却见阿芙罗拉扔掉了枪械,从防水的行李箱里取出一个羊头骸骨。 他说道:“猫类的反应力是人类的6倍,我的伙伴更出色一些。毒蛇的攻击跟不上猫,这些怪物也防不住它。” 毕竟,白猫的体型太小,而南雅拉稳了火力。只要妖魔的注意力依然被南雅牵引,黑豹和白猫都有得手的可能。 “这个山羊头骨是一位过世的黑魔法师送我的礼物。”阿芙罗拉垂眸,“他信奉堕天使,擅长诅咒和解咒。但这个世界上,想诅咒别人的人永远比想祝福别人的人多。” “因为牟取了太多有关这方面的财富,所以他暴毙在公寓里。被人发现时,他的尸体都快被他养的乌鸦吃空了……” 阿芙罗拉扯了扯嘴角,却扬不起嘲讽的冷笑。只是摩挲着羊头,说道:“这件魔法作品叫‘卢库’,主要作用是对恶意、不幸和诅咒进行五倍反弹。如果是被普通人开启使用,需要一两个月才能发动效果,但如果是你的话……” 阿芙罗拉掏出匕首割破手指,将鲜血涂抹在羊骨上,写下自己的“女巫”名:“你们的力量可以让一切显化得更快。” “试试看吧。”阿芙罗拉将羊骨抱在身前,“只要能成功……我说过,行李箱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有用处。” 南雅人狠话不多,听明白了就张开气场,把阿芙罗拉笼罩在内。同时,她五指成爪,混在妖魔血肉中的金属化作液体在半空里飞旋,它们在她掌心凝成一杆枪,寒芒闪烁。 枪…… 枪兵? 纪斯的心头莫名升起了一股不妙感,因为他下意识地想到了前队友说过的一句话:“自古枪兵幸运E。” 嗯,很好,这是他“下意识”想到的金句。而以他的等级和实力来看,“下意识”完全要不得。 果然,借着南雅的气场,羊头骨上的鲜血很快“干”涸。不知是阿芙罗拉抱得不够稳,还是基地在震动,羊头骨居然颤抖起来,从黑洞洞的眼眶和口鼻处流下灰色的能量。 它们融入南雅的气场,看似消失得一干二净。突兀地,一只以速度见长的妖魔狠狠地撞上了一层屏障,直到它狰狞地贴着壁,南雅才猛然回过神。 差一点,差一点就…… “管用!”阿芙罗拉大声道。 谁知他高兴不过两秒,就见贴在壁上的怪物炮弹般“原路返回”,用比它袭击时更强五倍的冲击力破开了豁口,让海水本就不低的流速进一步扩大。 水流交换着血液和气味,隐约间像是吸引了什么东西在靠近。 纪斯善意提醒:“鲨群来了。” 众人:…… “别怕,鲨群不是威胁,它们很快会打道回府。”纪斯道,“因为它们干不过地渊冒出来的怪物,放心吧。” 众人:……你把“放心吧”换成“安息吧”也是毫无违和感呢。 都到这份上了,他们再迟钝也明白这座环岛已经变成了妖魔的老巢。 虽说妖魔由人类转化,但人类转化为妖魔后,总是过度迷信自己的体魄和力量,进而放弃使用热武器。如此一来,对付罪犯的那套“毁掉仓库”的计划就没必要非得执行了。 他们要做的是与队友汇合,然后杀出去再炸毁整座岛屿。 南雅摁着通讯器,淌过及腰的水跑进升降梯:“叔叔,你们在哪里?回答我,你们在哪里?” 升降梯的门在水流中艰难合上,南雅手中的枪捅穿了想钻进电梯的妖魔:“叔叔!海水涌进来了,往岛屿的上方跑,叔叔!” “哐!”另一只妖魔大力砸在合金门上,砸出一个凹槽。之后,它被海水彻底淹没。 “你们在哪里?快回答我——” …… 司诺城几人染透了鲜血,在取下一名研究员所化的妖魔头颅后,他们进入了X组织的内核区域——屏蔽一切信号的活体实验室。 这是一方极为宽阔的空间,有着足球场的大小,有着教堂的高度。数百根柱状的活体培养皿微光闪烁,里头装着人、人形体、怪形体……以及一些完全说不上名字的“生物”。 基地的异变似乎没有波及这个实验室,里头的研究员就算成了妖魔,也依然在进行所谓的“研究”。 一定程度上来讲,无论生前还是死后,某些科研工作者才是实打实的怪物。它们竟然能硬生生忍住食欲,再对食物进行实验。期间流血也好,解体也罢,它们也没动实验品一根毫毛。 许是这份“执念”,这些妖魔对付起来都格外棘手。 所幸,他们赢了。 祁辛黎的手抚上了培养皿的壁面,他看到冒着气泡的水中沉浮着一名孩童。是个男孩,背部长出了类似蝙蝠的肉翅,他安静地蜷缩起身体,动也不动。 “他……他们,还活着吗?” “活着,也死了。”司诺城扫过一个个柱状皿,握着长弓的手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随即,他大力握住了长弓,手背青筋梗起。 他发现了实验资料,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末了,他把文件资料递给了同伴:“不少悬案的受害者都在这里了。包括失踪案、贩卖案……甚至,有些仅仅是它们看不顺眼的人。” 为受害者奔波的律师,主持正义的法官,性格纯善的学生,天真无知的孩子等等,都有可能成为X组织猎捕的目标。而猎捕他们的理由,有可能只是常客的一句“我不喜欢,让他消失吧”。 金钱至上,道德至下。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权势蒙蔽了人类的良知,让一部分渣滓能够利用它为所欲为。 它们认为权势是唯一的话语权,而自己是真正的上帝。践踏生命,作践人格,为利益把一切明码标价,毫无底线可言。 “此世之恶。”司诺城闭上眼,只觉得心里胃里都在翻腾。 传说,罗生门的恶鬼因惧怕人性的邪恶而选择逃走,没想到这话是真的。 人类亲手缔造了此世之恶,恶诞生了业力,而累积的业力能量打开了沟通魔域的界门。界门背后的怪物循着恶意吞噬人类,人类心生的恐惧将衍生新一轮的恐怖。 如是恶性循环,世界只能共沉沦,没有出路。 祁辛黎喃喃道:“此世之恶……” 源于人类庞大的恶念和邪性,源于人类对生灵的屠杀和毁灭。拉基的战斧劈开了与实验室相连的唯一一扇密码门,他们在门后看见了堆积成山的动物皮毛和骨骼,以及这方空间里挥之不去的怨恨。 生灵在愤怒啊…… 被残杀之前的愤怒! “城哥……”姜启宁忽然揪住了心口,攥紧衣服,“突然好难受、好难受。”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泪莫名其妙地落了下来,滴在脚背上,“我,快要透不过气了。” 拉基不语,只是一拳头砸碎了合金墙:“烧了这里!” “让它们——”拉基捏碎了金属,怒意勃发,“安息!” 身前,是动物的“哭声”;身后,是人类的“呐喊”。觉醒者们感觉自己像是在悬崖上走钢丝的人,脚下的钢丝是唯一的活路,往左右偏移一寸都会粉身碎骨。 “嗯,烧了吧。”一锤定音。 司诺城回身,就见俞铭洋坐在散落一地的资料里,神情是说不出的沉重。他像是褪去了一身的不靠谱,突然变得稳重起来。 他走向他,停住脚步。 “我找到了奥罗。”俞铭洋仰起头,眼眶发酸,“他被杀手取走了所有的……再被一一卖掉。” “司老大,你告诉我,当个救世主真的好吗?要我出力去救这样的世道,我办不到!我甚至觉得怪物来了也好,我居然会觉得……怪物来了也好……” 他苦笑出声。 司诺城找到了可燃物,平静道:“是的,怪物来了很好。” 俞铭洋一怔。 “它们来了,我们才是觉醒者。”司诺城将酒精瓶摔在地上,冷声道,“丧什么,起来!没人需要你去当救世主,世道也不需要被拯救。” “不需要?” “对,就像危房不值得修理。”司诺城将火柴点燃,弹到酒精中。很快,烈火烧了起来,“我们要做的,只是在炸平危房后守住地基,再兴建自己需要的房子就行。” “怪物,就是炸平危房的炸弹。而觉醒者,将是新房的建筑工。房子建成什么样,图纸在我们手里。” “至少,我们不会建危房,不是么?” 烈火熊熊燃烧,吞噬着实验材料,也吞噬了动物皮毛。室内的温度在升高,培养皿里的“怪形”开始挣扎。它们早已没有了人类的意识,只一击又一击地撞着玻璃。 很快,柱状培养皿豁然裂开,怪形顺着水流落在地上。它们抬眼,直接冲觉醒者发起了攻击! 拉基的锋面划过怪形的身体,他拂开烈焰而来,形同开了刃的兵器:“走,杀出去!不放过任何一只!” 这个组织成功拉稳了拉基的仇恨值。 热浪滚滚,身后发出爆炸的声音。觉醒者们穿过烈火奔向另一扇合金门,裹挟着满腔怒火,抱着不留一只的信念,恶狠狠地轰穿了大门。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冰冷的海水铺天盖地而来,外头像是被淹了一样,根本没留一丝空隙。身前是海,身后是火,两者夹击着觉醒者,几乎榨干了最后的空气。 祁辛黎握着U盘:“那么问题来了,怎么突然就淹了呢?” 司诺城:“可能是纪斯说了一声‘水来’。” 众人:…… “哪能说‘水来’水就来啊!虽然纪斯穿的一身白,但他怎么看也不像白素贞……咕噜噜……” 他们被淹了。 不,不行!真男人绝对不能说被淹了! ※※※※※※※※※※※※※※※※※※※※ PS:纪斯:为什么给我白素贞的剧本? 祁辛黎:……这什么?法海的角色? 姜启宁:为什么我是许仙?难道我还得看妹子变蛇!对我太残忍了! 拉基:道理我都懂,我为什么是小青?你有见过像我这么壮的青蛇吗? 俞铭洋:司老大,你是啥角色? 司诺城:……雷峰塔? 南雅:我居然是导演?这种烂剧不会有人看的,不拍了。 PS:轮回小队成员不会被追杀排行榜。 NO.1:敢追杀我就不给你发工资的队长 NO.2:敢追杀我就给你放生的奶妈 NO.3:一起骚操作的队长和奶妈 第96章 第九十六缕光 水火两重天的死局, 硬是被拉基劈开了一条生路。 急流卷起妖魔的尸骨,在空阔的实验室里来回冲荡。燃烧的金属设备轰然爆炸,于水底亮起火焰, 掀出偌大的波纹和推力。 司诺城反手一抖, 万千金线凝成粗壮的锁链, 牢牢捆缚住队友们的腰腹,防止他们被海水冲散。随后,他拽着锁链大力一提, 借着爆炸的冲击波游向另一端。 拉基举起战斧,第一次出了全力。 伴随着沉闷的轰鸣,他竟是直接把百米金属墙拆成了碎片, 并引动巨力形成狂暴的漩涡,带飞所有锋利的碎块,轰向下一堵墙面。 遗憾的是, 墙面的背后依然是海水,以及数只拥有两栖类生物特性的妖魔。 “嗖”,水压没能阻止金色箭矢的威力, 司诺城一箭射穿了前后两只妖魔的脑袋。同时, 拉基抬斧转换方向, 既然下层已经被海水淹没,那就往上打出去! 乌拉—— 豁口破开的那秒, 祁辛黎的卷轴顶穿了天花板。两侧挂顶, 中端兜住全队, 他将卷轴当作一个弹簧, 硬生生将一队人送到上层, 险之又险地错开了一头鳄鱼模样的妖魔。 许是知道猎物要逃, 妖魔旋身就想开咬。谁知俞铭洋一肚子火没处撒, 刚巧碰到送上门找死的妖魔,他真是乐呵了。 俞铭洋抄起十字架当头一呼,本是想将能量注入怪物体内,让它被消蚀得一干二净,却不料这能量一碰到水,立刻发生了变异。 它变成了“液体”,像是草药熬出的汁,发挥出无与伦比的药性。 妖魔被砸了一记,顷刻间就被腐蚀到身首分离。头颅往上升,躯干往下落,零落成黑漆漆的碎肉,再在水中一点点灰化。 从进攻到嗝屁,它或许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俞铭洋和队友们:…… 上赶着吃人的妖魔们:…… 眼看人没事,俞铭洋深深地看了妖魔们一眼,妖魔们同样深深地回望着他。双方虽然默默无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爷,来玩嘛!】 下一秒,俞铭洋的绿色能量不要钱地洒在水里,吓疯的妖魔们拼了命地往四方逃窜。 拉基破开层层壁垒,司诺城拖着他们往上游。多亏纪斯帮他们做过“泳池训练”,否则真撑不了这么久。 只是,人与人的身体素质不同。当腰腹上的锁链再传来一阵拉扯,姜启宁一时没憋住气,吐出了一串泡泡。接着,他猛地蜷起身体卡住脖颈,剧烈地“咳嗽”起来。 糟糕! 几人加快了速度,可水里不比陆地,等拉基劈进一个空房间,姜启宁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当司诺城把人摊平放在地板上,姜启宁距离嗝屁也不远了。 咋整? 他们看向俞铭洋:“会急救吗?能奶活吗?” 俞铭洋:“……其实我觉得自己是个毒奶。” 算了,土方法吧。 拉基拎起姜启宁的两只脚,倒提着他抖了抖。就听见“哇”的一声,姜启宁吐出大量海水,还喷出了一枚纽扣。 众人:…… “能救活。”拉基把人摊在地上,解开姜启宁的衣服,以标准的按压姿势将手贴在他的心口,“乌拉每年掉冰窟窿里的人不少……放心,没有人比我更懂心肺复苏。” 联想到拉基平时的靠谱,几人是很放心的。可坏就坏在,手法还是以前的手法,但拉基已经不是以前的拉基。 他这一手按下去,不仅没达到心肺复苏的效果,还轻松压断了姜启宁的两根肋骨。当清晰的骨裂声传来,所有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气氛极度诡异。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阎王殿。 拉基:“请问,过失杀人罪怎么判?” 祁辛黎:“我觉得他还能再抢救一下,觉醒者应该没那么容易死……吧?” “老姜!”俞铭洋扑了上去,立刻护住队友的心脉,惨嚎出声,“你不能死,你醒一醒啊!你现在要是嗝屁了,你到死都是单身狗啊!难道你要让墓志铭变成‘生得单身,死得光棍’吗?” 司诺城:…… 大概是这话太狠太毒了,又或许是俞铭洋奶得很给力,姜启宁的手指轻轻一动。见状,祁辛黎大喜:“快!有救有救!俞铭洋,你给他做心肺复苏;拉基,你给他做人工呼吸!” “为什么不是你做?” “我没压断他的肋骨。”祁辛黎严肃道,“另外,没人比你更懂心肺复苏。” 闻言,拉基表情沉痛,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掰开姜启宁的嘴,深呼吸道:“我的牺牲太大了。” 他真是为这个团队付出了太多。 拉基做足了心理准备,猛地俯下身去——恰在这时,也不知俞铭洋的能量触动了姜启宁的哪个点,本是在生死边缘大鹏展翅的人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姜启宁看到了拉基苦大仇深的表情。 看到这货抿着唇,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态贴近他的脸。这一秒,脑子里海水晃荡的姜启宁完全被吓清醒了,他分分钟扭过头,而拉基收势不及,一脑袋磕在了地板上。 许是场景太基骇破了直男的胆,姜启宁自发自动地开启了大招:“啊啊啊——” 于是,距离姜启宁最近的拉基正面承受了所有伤害。 没多久,俞铭洋要救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姜启宁吐着血倒下,拉基被这一声吼得神志不清。 祁辛黎赶紧上前查看最强战力拉基的情况,就见他眼神发直四肢抽搐,断断续续道:“终究、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祁辛黎:…… 司诺城: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简直匪夷所思! …… 水位不停上涨,要不了半小时就能淹没整个基地。有俞铭洋在的缘故,他们倒是不担心水下作战的问题。但凡事没绝对,万一碰上俞铭洋搞不定的怪物,如何活着从海底出去就成了最大难题。 鉴于拉基和姜启宁互相伤害后都受了伤,活着出去的难度更增加了几分。毕竟,他们不会小看大自然的力量。 “这个环岛的水下基地有几千米深,是普通潜水艇能达到的极限深度了。”祁辛黎琢磨道,“如果内部注满水,里外压强一样大,那么就算是我们也会被水压挤成肉饼。”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祁辛黎回忆起在实验室中看到的图纸,“拉基砸了六次天花板,我们目前应该在基地的倒数第七层。而倒数第七层,距离地面三千米有余。” “海水涌入的速度会越来越快,我不知道进水的口子有多大,也不确定会不会引来鲨群。总之,我们得尽快了。” 司诺城点头:“联系上纪斯了吗?” 祁辛黎苦笑:“没有信号。” 海水已经没过腰际,几名觉醒者摸出了空房间,沿着长廊往升降梯的方向走。头顶的灯光明明灭灭,时不时炸开一串火花。偶尔,他们能看见漂来的实验品,妖魔的残肢和游动在水中的黑影。 是鲨鱼…… 只是它们体型较小,不会主动攻击没流血的活人,更没胆子靠近气息浑厚的兽王。倒是妖魔来时,它们会警觉地一哄而散,给了觉醒者不少提醒。 海水漫过了肩膀,温度越来越低。他们来到了升降梯前,却不选择打开这扇门。 “怎么了?” “里面爬满了妖魔。”司诺城压低了声音,松开了感知的手,“看来纪斯他们用过升降梯,妖魔应该是追着升降梯往上爬,才堵在里头。如果不想在水里拼命,就换条路走。” “不要惊动它们。”司诺城补充道,“让它们堵在里头,等注满水之后,正好方便俞铭洋下毒。”保管一个都跑不了。 众人没有意见,切换路线走人。可这时,海水已经漫到了下巴。 找路是个体力活,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若是遇到突发情况,他们会被消耗得更多。可惜人不能像鱼一样在水里呼吸,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被动。要是能在海底呼吸…… 等等,在海底呼吸? 司诺城忽然停住了脚步,电光石火间,他再一次回想起鲸渡港外海的生死经历。犹记得当时,他被巨蛇撞入深海。百八十米的深度,眼看自己就要游不上去了,是纪斯推了他一把。 他记得,耳畔传来的轻笑和说话声。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充满水的环境对纪斯毫无影响?对方能办到,他怎么可以办不到? “你怎么停下来了?”祁辛黎即刻进入戒备状态,“敌袭吗?” “不,只是想到了一件事。”司诺城摩挲着下巴,“出发前纪斯说过,让我们把这次任务当作‘成熟之旅’。” 众人一愣。 “我想了想,地上跑的怪物和天上飞的龙,我们都杀过了。唯一没克服的点,只剩下‘水战’。你们说,纪斯是不是打算让我们悟出什么东西?” 那货不会无的放矢!说话藏一半,从来坑得很! “你的意思是……” “他第一次让我们训练,就挑了游泳池作为训练场,会是巧合吗?我看不像。”司诺城眯起眼,“在水里,我们无法呼吸。为了活命,我们会对身体的依赖度增加。而觉醒,侧重的可不是依赖身体,而是身与灵的契合。” “人不能在水里呼吸,没错。但是,‘灵’能不能在水里呼吸?” “或者,我们可以把‘水’当作一方特殊的维度……”司诺城的呼吸加重了,海水越涌越多,已经能将他们托起来顶到天花板,“要试试吗?趁着顶部还有空气,我们可以做一次尝试。” “张开维度,试一试能不能在水下呼吸!” “好!”祁辛黎深呼吸,“反正这个世界早就不科学了!”一猛子扎了下去。 “我总觉得我们一直在被纪斯坑,但我没有证据。”拉基的野兽直觉极强,他顿了顿,突然目露同情,“希望大侄女还活着……”她跟纪斯组队了吧?太惨了! 俞铭洋:“纪斯坑我们了吗?没有吧,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啊。” 姜启宁赞同道:“是啊,还教我们觉醒,还带我们打怪,还救我们狗命。” 拉基欲言又止,随即默默潜水。司诺城无话可说,只拍了拍俩吉祥物的肩膀:“你或许会赚,但纪斯永远不会亏。” 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绝对所图甚大。很多时候,司诺城都觉得纪斯像极了一个下棋的人。以天地为盘,以万物为子。一步一步,不知在和什么作斗争? “诶?为什……咕噜噜……” 事实证明,时代真的变了!觉醒者们在水下张开了维度,就感觉身体对氧气的所需降到了最低。 不仅如此,随着灵魂与身体契合得越深,身体仿佛也脱离了“固体”的状态,像是能被水穿过,但依然能感觉到阻力和水的冰冷。 奇怪的感觉,像是身体也升了个维度? 司诺城打了个手势:【走!】 玩到新花样的觉醒者们,不禁在水里欢快地游了起来。只是,该状态消耗极大,可能没游到陆地,他们就要被榨干了。 不,男人不能说自己会被榨干! …… 阿芙罗拉的羊头骨被击碎了,身上被戳了三刀,血流如注地倒在一边。他的魔使白猫气得发疯,炸毛躬身护在他身边,爪尖断裂,肉垫沾满了血迹。 “喵嗷!”它厉声咆哮,一双竖瞳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妖魔,怒意勃发。 “咳咳,莉……妮……”阿芙罗拉撑起身体,一手蘸着自己的血,一手在地上画起了魔法阵,“去帮他们,不要管我。” “喵嗷!” “乖女孩,去帮他们。”南雅的体力可跟不上。 白猫不再出声,只蹭了蹭一身血的阿芙罗拉,飞快地奔向南雅。比起还能守望互助的司诺城一行人,南雅这一队真是凭实力硬碰硬杀到了顶层。 他们没有计算过死在手里的妖魔数量,只知道杀到现在,阿芙罗拉觉醒了,白猫和黑豹也开智了。 超负荷的战斗,层出不穷的妖魔和令人眼花缭乱的杀招,生生把他们从“菜鸟”逼成了“黑马”,再从“黑马”进化成“草泥马”。 依着升降梯的便利,他们距离环岛的地面应该不算远了。可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黑豹摩伦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那一刻,摩伦的杀气和愤怒达到了顶峰,野兽的凶性毕露,让阿芙罗拉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而当他们找到摩伦之后,才知道它为何变得如此凶暴。 原来,一年前残杀了它主人奥罗的凶手,就窝在这一层里。纵使他从人类转换为妖魔,纵使他变得比以前更可怕,但摩伦对他的杀意远远超过本能中对他的恐惧。 杀死凶手,是摩伦至今没放下的执念! “好眼熟的小猫啊。”对面的金发男人微笑着,一双竖瞳扫过来者,“哦,我记起来了。”他伸出手,毛孔中长出了一根根尖锐又细小的刀,“我好像杀死过一个味道不错的男人,他养过一只小黑猫。” “吼——”摩伦压低了身子,这是进攻的前兆。 “呵呵呵……”金发男人的身体膨胀,无数把尖刀从躯壳中长出来,犹如刺猬,“知道我为什么记得你吗?因为——你的主人味道很不错,是我那几年吃过最好吃的人肉了。” 摩伦发疯地冲了上去,南雅紧随而上。可这把“杀人刀”委实强大,要不是南雅的能力是操控金属,或许一个照面就会被捅穿心脏。 之后,就是一场艰难的恶战。 阿芙罗拉身中三刀,南雅被砍了六刀。摩伦的前爪和尾巴被削掉,白猫被一刀子捅穿了腹部。至此,阿芙罗拉的魔法阵画成,他发动了力量。 诅咒! 黑魔法类别的咒语,绕过白魔法三倍奉还的原则,召唤堕天使的力量发出的诅咒。 未觉醒前,施咒者需要被下咒者的生日、照片和头发,还需要时间让气场和魔法合成一体。可觉醒之后,施咒者只要保持能量的输出,就能让一切飞快成真。 “来自地狱的枉死者,请听从我·女巫阿芙罗拉的呼唤!” 呼——无风自起,以鲜血为媒介的魔法阵周围涌出了黑暗的力量。阿芙罗拉的长发莫名飞扬,形同海底女妖美杜莎。他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妖魔。 “是谁夺走了你们的生命,就把生命从他身上夺走。”阿芙罗拉双手合十,在魔法阵中央虔诚地跪拜下去,“枉死者们,请用他的血肉祭奠你们的死亡……” 他用古怪的腔调念着咒语,而魔法阵周遭的黑影越来越庞大。它们影影幢幢地往妖魔的方位游去,化作似雾非雾的手,一只只攀上了妖魔的身躯。 它们不怕妖魔的利刃,也不畏惧妖魔的杀招。攀援、在攀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它的身体,又捂住了它的眼睛和口鼻。 “吼!”黑豹猛地窜起,长刀扎穿了它的腹部。 可摩伦不仅没退,反而死死扒着长刀,一寸寸挪向妖魔的脖颈。 “滚!滚开!”妖魔的招式混乱了。 南雅趁机用两杆枪卡住它的手,恶狠狠地贯穿到地上。紧接着,她一骨碌矮身滚走,顺手捞走了重伤的白猫。 而这时,摩伦的獠牙成功咬住了妖魔的脊椎。 无论如何被甩动,如何被尖刀戳穿身体,摩伦都纹丝不动!它的獠牙一寸寸扎进妖魔的皮肉,一点点磕碎它的脊椎。 无形的手撕扯着妖魔的肉片,阿芙罗拉大口吐出鲜血。他总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既然如此,那就努力让他们活下去吧。 真是变数,他不曾在这趟旅行中占卜到自己的死亡……啧。 早知道就不来了。 “咔嚓”一声,是脊椎骨被咬断的声音。摩伦被大力甩了出去,一头撞上金属墙面,淌着血落在地上,生死不知。 漆黑的手淹没了妖魔,像是食人蚁群遇到了食物,蜂拥着淹没了它的尸体,将它撕扯得七零八落。 形同黑水沸腾,宛若水虎鱼争食,等枉死者们心满意足地从妖魔身上褪去,簇拥在黑魔法阵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昏迷的阿芙罗拉。 而妖魔倒下的地方,只剩下一堆腐肉和零散的刀片。 到底是承袭自古时的黑魔法,召唤异空间的鬼物是有两把刷子。不过,能力还是太弱了些…… 也是直到他们大获全胜,纪斯才拄着大仗走出了阴影。 当他挥手撤开维度的瞬间,黑魔法阵白光一闪,突兀地冒起了黑烟。枉死者们发出“尖叫”,不管不顾地往地底钻去,压根不敢再问施咒者讨要鲜血。 “真是一堆烂摊子。” 纪斯看了眼快没命的阿芙罗拉,扫向就剩一血的黑豹摩伦,再朝意识模糊的南雅望去……哦,那只白猫也快去见上帝了。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纪斯叹道,“就奶一口吧。” 大杖落地,乳白色的光晕纷扬成羽毛,如绵密的细雨落在他们的身上。器官自行愈合,伤口长出肉芽。身体的潜能被激活,体内的生机被点燃,断肢续接,骨骼相连…… 很快,纪斯睁开了眼。 他默默注视着被自己奶活的妖魔,不禁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明明已经控制住了量,偏偏还是漏了一点吗?看来,他的力量还在增长,并没有达到所谓的“极限”。 果然,轮回不是结束,而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神”也不是他们能达到的极限,仅仅只是一个境界的称谓。 妖魔抽搐着起身,正想吼两嗓子。 纪斯毫不犹豫地一棍子把它打成了飞灰,淡淡道:“别给自己加戏,已经不需要你出场了。” ※※※※※※※※※※※※※※※※※※※※ PS:纪斯:像这种奶活敌人的黑历史,还是不要给人知道了。【疯狂打扫战场.jpg】 第97章 第九十七缕光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百年基地毁在疏漏。 末层实验室注满了海水,超负荷的重量让铆接处不断崩溃。起先是大爆炸的冲击波震开了外壳的零件,接着是承载器失去作用, 焊接点相继脱落。 它往深海倾斜, 将掉不掉。坠落的力道之大, 竟能拽着整座环岛下沉一分。 金属碰撞声沉重,在深海传出很远很远。而黑暗浓郁处,一条猩红的深渊裂开豁口, 有蛇颈龙状的怪物冒出来,长尾一摆,循着血腥味最重的环岛而来。 鲨群一哄而散, 已经游入基地里的鲨鱼开始变得暴躁不安。它们飞快地往角落里钻,仿佛这么做能避开死亡的威胁。 “轰隆!” 倒七层呈六十度角往下,拖着与它相连的几层朝海底滑去。沾满水渍的金属地板极为湿滑, 觉醒者们几乎是彼此拉扯着走到高处,劈开天花板层层上爬。 “有东西出来了。”拉基抡起斧头,砸穿下一重合金, “能让鲨鱼感到害怕的生物, 除了妖魔就是怪物。那么, 我们要不要留下来对付它?” 司诺城直接否决:“上去再说,我们为什么非要在怪物擅长的领域里打架?” 众人一听, 觉得很有道理。他们该做的是把怪物拉到同一维度, 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它, 而不是钻在它的领域里拼个你死我活, 这不是勇, 而是傻! 想到这, 几人攀爬的速度更快了。 没多久, 他们听见水下传来了瘆人的咀嚼声。像是有一头野兽将合金当作了磨牙棒,咯吱声响个不停。隐约间,还夹杂着几声爆炸的闷响。 实验品也好,妖魔也罢,尽数落入了怪物的肚子。 血肉勾起了食欲,食欲激发了凶性。怪物毫不满足,直接撞上了环岛基地的外壁,即刻爪牙并用地撕扯起来。 它闻到了…… 闻到了能量极高的“食物”香味,他们就在铁笼子里,往上、再往上。 “哐”一声巨响,环岛基地像是爆发了地震,不仅颠得觉醒者七荤八素,也颠醒了重伤昏迷的人。 灯光明灭,倒在血泊中的阿芙罗拉睁开了眼。怔愣半晌,他诧异地抬手,五指张开再合上,反复数次。 他一骨碌从地上坐起,胡乱地解开血迹干涸的衣服。猛地,他愣住了……良久,他手指微颤地抚上皮肤,却见脏器中刀的部位平滑如初。别说刀疤,连个擦伤也没留下,仿佛染透衣衫的出血量是他的错觉。 这……这? 阿芙罗拉垂眸,发现身下的魔法阵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抬眼,发现南雅蜷缩在地上安睡,怀里搂着一只白猫,身上趴着一只黑豹。 对,猫! 阿芙罗拉踉跄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白猫从南雅怀里扒出来。他哆嗦着手为猫检查伤口,要是没记错的话,他记得它的腹部被一刀贯穿了。或许,它已经……诶? 指腹过处,一片完好。不仅如此,南雅也是呼吸平稳,黑豹更是四肢健全。唯有妖魔不见踪影,不知是死透了,还是逃走了。 不过,联系他们痊愈的身体,联想不曾出手的纪斯,阿芙罗拉忽然笑了。 “谢谢。”有些人,嘴上说着不帮忙,身体倒是很诚实。外冷内热,说的就是…… “不谢。”纪斯回道,“毕竟我是需要一个劳动力的。”大祭司下巴一抬,指着南雅,“你,把他们都带上吧。” 阿芙罗拉:…… 哐当巨响,水下基地震动不止。 眼见塌方在即,阿芙罗拉赶紧连人带豹地将他们铲起,紧紧缀在纪斯的身后。不得不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跟着纪斯找出口,通关难度瞬间从满级跌至新手村。 长廊的金属墙壁翻转,探出上千个黝黑的枪口。它们循着热源转动,瞄准了目标。 很明显,许是基地的崩溃触发了防御系统,许是漏网的妖魔决心置他们于死地,总之,他们很不走运地撞上了火线,极有可能被射成筛子。 “纪斯,先等……” 纪斯平静地踏入集火区,迈出一步。瞬间,子弹如梭,枪声骤起,密集的弹药冲他而来,又在接近他的那秒凝滞在空中。 迈出第二步。弹药像是失去了准头也卸掉了冲力,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形同滚珠。 见状,阿芙罗拉怔怔出神,大脑一片空白。作为一个接触神秘学的魔法师,他见过不少超自然现象,却从没有见过这种直接改写现实的能力! 那是枪和弹药啊!觉醒者都不得不规避一二,他居然、居然…… 迈出第三步。金属墙面的每一片隔板都自动折叠翻转,犹如破茧而出的蝴蝶般“振翅”起飞。 藏匿在墙里的枪械长管弯曲,管口好似被劈开一样,突兀地分裂成十几根长条。长条弯起,拱成花瓣的形状。 一时间,让人骇破胆的禁区成了“鲜花满园,蝴蝶蹁跹”的圣地。长廊有多长,花开有多盛。纪斯兀自往前,没有片刻的迟疑和停留,似乎这种程度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了。 阿芙罗拉深呼吸,一言不发地跟上。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控制室,合金门有密码,可能得废一番功夫破……纪斯笔直地朝门走去,合金门自动打开。 阿芙罗拉:……南雅,你快醒醒,醒过来看挂逼。 控制室中央坐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睁开竖瞳的眼,堪称和蔼地向纪斯发出了组队邀请:“我最初打造这个基地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完美’。无论是寿命、容貌、体魄,还是能力和智力……我以为我现在是‘完美’,直到我见到了你。” “真是完美的能力。”他朝纪斯伸出手,“要跟我合作吗?” 闻言,阿芙罗拉警铃大振。这只妖魔的能力应该是“催眠”,它的话也好,眼神也罢,都会将一个意思呈十数倍地放大,足以突破人的心防。 即使他确定纪斯不会接受这种货色的邀请,但保不齐一番交流后,纪斯就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万一他想做什么尝试,那…… “一起享受世界上的财富,得到最高的地位,进行我们的统治。只要你……” 纪斯轻轻一抬手—— “轰”一声,白光炸裂了妖魔的身体,打穿了它身后的机器。从这头冲向那头,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顺带碾死了五六只妖魔。 阿芙罗拉:……南雅,你快醒醒,醒过来看上帝! 好吧,是他狭隘了,他也不准备发表任何意见了。话是说给人听的,不是说给非人类听的。 在阿芙罗拉眼里,纪斯直接被开除了“人籍”。 偌大的深海基地,纪斯走得像自家后花园一样轻松。南雅和阿芙罗拉拼了命才爬到上层,纪斯三十秒就开完了大路。他顺利地找到了“安全出口”,顺利地消灭一大批妖魔,再顺利地掀飞钢板见到了外头的月亮。 举头望明月,骚话怼翻人。 纪斯长叹道:“羡慕你们还有值得拼命的青春,像我这种一帆风顺的通关有什么意思呢?” 阿芙罗拉身心麻木。 麻木到看见拉基一斧头劈开大地,司诺城一锁链拽起四个人都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吐槽:原来我们都在青春期。 “纪斯!”俞铭洋发现了他们,兴奋挥手。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你们不要靠近海边,有一只怪物它……” 轰隆! 波涛汹涌的海面被掀起了一个弧状的顶,海水织成帘幕,从顶端顺着怪物的表皮落下,像极了大型瀑布奔流的画面。 借着惨淡的月光,落尽水帘的怪物露出了原形。它确实是蛇颈龙的模子,只是这头怪物通体覆盖着猩红的鳞片,额头中央嵌着一个泛黑的字符。 它的身躯十分庞大,几乎与环岛等同。它的齿缝里还挂着一只妖魔的残骸,盯着觉醒者的眼神充满了食欲。 “昂——”是龙吟。 只一声,就将南雅惊醒。 她本能地召唤金属凝成枪,即刻进入了搏命的状态。哪曾想这蛇颈龙特别想不开,放着不锻炼的俞铭洋不咬,搁着快累死的姜启宁不吃,就挑了距离它最近的纪斯下嘴。 当它张开大嘴俯身,一口覆盖住纪斯的身影时,阿芙罗拉沉痛地别过头:“愿地狱没有纪斯。” 南雅:……诶?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怪物的身体忽然膨胀,鼓起一个个弧状的包。它“咕噜”数声后,猛地炸开成绯红的泡沫,环成双螺旋的轨迹绕在纪斯身侧。 有风吹来,泡沫四散。 没有血肉模糊,没有腥味沉重。怪物仿佛在死的那秒变成了另一种物质,明明匪夷所思,偏偏真实存在。当觉醒者们亲眼目睹这个场景时,他们真切地发现,现实与虚拟的界线似乎模糊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莫复如是。 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很奇怪吗?”纪斯挥开泡沫,淡笑道,“那就自己去找答案吧。以后如非必要,我不会再为你们做解答,关于世界的奥秘和维度的神奇,凭你们自己去发现吧。” 该成熟了,觉醒者们。 众人微微颔首,随后埋炸弹的埋炸弹,造船的造船。环岛基地的资料已经获得,这个罪恶之地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但要炸毁这里,首先得保障自身的安全。 他们本该乘坐直升机或大船离开,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南雅一早就毁掉了工具库。无法,他们只能收集金属,拜托南雅熔一条足够大的船。 “安装完毕,二十分钟后引爆,我们快走。” 一窝人呼啦啦地上了友谊的小船,却发现人太多,船不大,还没有船桨。几个大男人一上来,船只就到了吃水线,实在不能再拆一重做桨了。 这可咋整? 游不动怕是得跟着岛一起炸了! 众人四下环顾,急着找替代品,可环岛光秃秃一片,什么也没有。难不成他们要用手划吗?要不跳下去几个推着船游? 片刻后,司诺城冲纪斯伸出了手:“借我用用。” 纪斯:“嗯?” “你的权杖。”司诺城道,“我拖着人爬了三千米,目前没余力凝出船桨。反正你也不用手上的权杖,就借给我划船吧。” 纪斯:…… 你·说·什·么?! 他手里的的权杖名为‘宙心’,用失落之域的圣树打造,用生命树的精华熔铸,是全宇宙独一的圣器。 可现在,司诺城却告诉他:“借我用用,拿来划船。”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啊! 司诺城:“不要舍不得,大不了我赔你几根。” 纪斯:…… ※※※※※※※※※※※※※※※※※※※※ PS:司诺城:我不是说说的,我觉得我真的赔得起。 PS:之前的阿芙罗拉:真是恐怖如“斯”! 之后的阿芙罗拉:好吧,是恐怖如“司”…… 第98章 第九十八缕光 纪斯一笑, 生死难料:“其实,我有一个比划船更省事的办法。” “什么办法?” “我的友人称之为‘钓鱼执法’。”纪斯抚摸着权杖,语气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比如, 我以权杖为钓竿, 以金丝为鱼线,以你为饵食,定能钓到一只怪物。等它一口吞了你, 我再慢慢把线收拢,何愁没有拖着船行驶的工具呢?” 说着,纪斯拍了拍司诺城的肩膀, 揶揄道:“借用你一下,拿来钓钓鱼。不要舍不得,大不了我赔你几副身体。” 司诺城:…… 神仙吵架现场, 凡人鸦雀无声。诚然司诺城脑子转得快,但纪斯也不是善茬。一波交锋下来,显然是纪斯的嘴皮子更胜一筹。众人本以为司诺城会另寻他法, 结果发现这俩一个比一个狠。 “好, 就这么办吧。”司诺城直接应下了。 纪斯:…… “我们出来已有两天, 划船回去确实太慢了。而且,海底是地渊的话, 事情会好办很多, 钓鱼这方法可行。” 不得不说, 有本事将生意做大的人都是一群疯狂的赌徒。司诺城敢想就敢做, 敢做就敢做绝!他微微勾唇, 眼眸紧紧锁定了海面, 视线仿佛能穿透波涛, 直达魔气翻滚的底层。 耳边传来姜启宁的声音:“城哥,你想清楚啊!这不是开玩笑,外海太危险了,要不我们还是推着船游吧?” 司诺城摇头,在拉基不注意的瞬间,张开手摁在了他锋利的战斧上。 一用力,血就渗了出来。他伸出手,将觉醒者的血液滴入海中。 “你……”纪斯止住话头,忽然笑了,“且安心,你有胆子成为饵食,我自然有本事保你性命。” 这感觉真是久违了。如同赌徒一样破局的战法,全身心交付给队友的信任,以及计划拟定后立刻执行的魄力,像极友人们的作风。 难怪光精灵尽数陨落,唯独他能一直轮回转世,想来与这性子是分不开的。好胜好强,不计生死,要是司诺城当初也在轮回小队,或许诸神王座又能有一个位子被点亮。 可惜,他们相遇在不同的时间线。 司诺城凝出一缕金线,缠缚在纪斯的权杖上。他跃到船沿,一层薄薄的金色铠甲覆盖住全身,若隐若现,像是随时会消失似的。 到底是拖着一队人且战且爬了三千米,还要与漫上来的海水作斗争,司诺城第一次尝试超负荷的战斗,感觉……疲惫的同时居然还有点兴奋? 他决定做一次尝试。 毕竟,纪斯说“我保你性命”。有这么一块后盾在,他不造作岂不可惜? “我下去了。”司诺城一跃入海,权杖上的金线陡然拉长。纪斯垂眸不语,只盘膝坐在船中央,握住了宙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司诺城毫无回应。船只顺风荡开了几十米,可距离逃出爆炸中心的波及还远远不够。波涛起伏,月光惨淡,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 俞铭洋扒着船沿,忧心忡忡:“岭东界门的怪物是一只只往外冒,伦多刚火山也是。刚才已经出来了一只怪物,还会再出来第二只吗?” “会。”纪斯回道,“普通人的一滴血,就能引来数千米外的鲨鱼。觉醒者的一滴血,足以让地渊的怪物疯狂。更何况,地渊也开裂了,怪物只会越来越多。” “地渊也……开裂了……” “是呢。”纪斯转眸,轻笑,“你们将亲眼见证这个大剧变的时代。” 突然,权杖上的金丝拉紧。猛地,众人的神经也跟着绷了起来。纪斯握住权杖一拨,就见金线笔直地往右侧窜去。底下的东西力道极大,竟是拽着小船往右侧偏移,滑出一段很长的距离。 纪斯起身,像是纺纱似的把金线缠起来,一圈又一圈。越收越紧,他抬臂转过弧度,暗示海底下的司诺城往哪一头转向。 很快,金线往船头滑去,纪斯猛地一扯。伴随着愈发汹涌的波涛,船只一改温吞的前进速度,几乎是像离弦之箭般飞射出去。 “哗——”飙起浪高无重数! 见识过海上飞车吗?感受过海上漂移吗?纪斯就像个老司机,稳稳地把住了方向盘。船只即刻达到每小时200公里的速度,海风迷了众人的眼,乱了众人的发。 在姜启宁和俞铭洋的卧槽声不断中,直接驶出了爆炸范围。 阿芙罗拉:……这也行? “司诺城能撑住吗?”拉基握住了斧头,“既然已经驶出了危险区,那这只怪物也没什么用了。纪斯,你能把它拽上来吗?我一斧头劈死它。” “别着急,多给他一点时间。”纪斯感受着金线传来的波动,笑道,“或许会有另一种形式的突破呢?” 水深一千米处,司诺城撑起淡金色的“竹竿”顶着怪物的上下颚,顺手将金线绑在了它的牙齿上。他时不时转动竹竿,调转怪物的前进方向,一路乘风破浪,操作溜得至极。 只是,浑身的铠甲已尽数溃散,持续性的消耗令他脸色苍白。司诺城倒想上浮跟人“换班”,或是拖着怪物上去让队友来一锤子,但是,寻常人的做法不能让他得到长足的进步。 他记得“心咒”,自然也记得“符号”。 纪斯说过:【符号,是宇宙的通用文字。有时候,用几个简单的符构筑阵法,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符号是什么呢? 他记得是三角形、五芒星和六芒星。而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极简”。以极其简单的造型囊括形象的造诣,以极致简约的纹路瞬发高爆的能量。 它们是宇宙的通用符,也是能量的通行证。如果符号的形状代表着一种能量的具现化,那么,水的符号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水,就是波浪的符号。就算画波浪线的是个小孩子,大人见了也能明白这是“水”。 原来如此,这就是“通用文字”的意思。 司诺城伸手,在怪物剧烈的颠簸中,硬是在竹竿上画下了几重波浪线。符文渗透在竹竿里,又借着能量挥发出去,他能明显感觉到流动的水产生了变化。 它们对他造成的压力不断减小,仅仅是环绕在他身侧,却没有对他造成压迫感。相对的,怪物却是万分难受,当它想要突破水圈时,发现自己怎么也绕不出涡流。 有戏! 司诺城的眼睛亮了。 一个符号是一种能力,它牵引的是自然力量,而不是觉醒者自身的消耗。那么,他再套上几个是不是能组合运用? 纪斯说过,老祖宗的阵法就是符文的组合,既然他们可以做到,他怎么就不可以? 这么想着,司诺城在水符外套了个圈,他在心中默念:【这是枷锁,这是束缚。】 颠簸愈发剧烈。可没多久,怪物停止了挣扎。它像是被套上了枷锁,在这片水域里动弹不得了。直到这时,连司诺城都不禁感慨,就算是地渊冒出来的怪物,在自然之力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得亏他们经历的是“毁灭日”,而不是天崩地裂的星球爆炸,要不然谁也浪不到这时候。 禁锢住怪物后,司诺城心想总得让这“工具兽”动起来吧。否则等他们飘回沿海,估计黄花菜都凉了。出来也有两天了,外交署的铁嘴还等着他们回去保平安,这链子可不能掉。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符号能让工具兽游起来? 司诺城左思右想,干脆往前画了个箭头符号…… 很好,他成功了! …… 乌拉千顶城,丹尼亚城堡酒店。鉴于觉醒者三天不见人影,乌拉的老将终是提出了“探访”的要求。 千顶城是乌拉的首都,也是枢纽和要塞。在这里有一批实力强大的觉醒者“莫名失踪”,委实让人放不下心。 说白了,即使乌拉与中洲世代交好,也办不到让中洲的强者在千顶城随意行走,他们要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后续事件的处理会极为麻烦。 “探访?我怕年轻人还在睡觉。”中洲代表人握着保温杯,虽然心里慌得一批,但是面上依旧轻松惬意,“不过没什么关系,我对觉醒者的睡相也很好奇,要不一起去看看吧?” 以进为退。按一般人的思维,下一句应该是“那还是算了,等他们醒了再去看看吧”。 遗憾的是,老将思维清奇,他是真被激起了好奇心:“好。” 代表人:…… 握着保温杯的手,微微颤抖。但没有关系,他带来的小伙子们身形与觉醒者差不多,只要他们往床上一躺,被子一盖,保管谁也看不出问题。 他们笑着起身,一道往觉醒者住的楼层走去。 身后,一队中洲的小伙子迅速离开。 同一时刻,悄无声息爬回酒店的觉醒者们累成了狗。他们浑身湿透,拖着一衣服海盐滚到地摊上,几乎是瘫成猫饼大喘气。 “妈呀、妈呀!总算赶上了!”俞铭洋感动落泪,“我、我们,居然能在五小时内跨越半个大洋,还摸到千顶城酒店,我们太牛逼了!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办到的事情!” 祁辛黎攀着床撑起身体,抖了抖U盘:“我、还得……工作。”他要匿名把资料公布在外网,让所有人戒备起还未死绝的X组织成员。 阿芙罗拉说不出话,他彻底晕死过去了。 “不愧是同胞。”拉基大喘气,扒掉了湿衣服,“觉醒、干架,海上超音速飞驰都没晕,这时候才晕过去。教练……不,纪斯,像这种能控制自己要不要晕的能力,我想学。” 纪斯见拉基开始扒裤,眼皮一跳:“南雅还在这里。” 拉基一顿,停了手:“抱歉,我忘记她是女孩了,我一直把她当兄弟。”挠了挠头,语文水平不好的拉基强行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夸她特别虎。” 南雅:…… 众人:…… 外头有脚步声响起,门房被数名年轻的军人打开。他们正打算进门,却看见客房里不仅狼藉一片,觉醒者们还以各种诡异的姿势瘫在室内。 扒衣的,扶腰的,四仰八叉、挂在晾衣杆上的,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觉醒者做不到。虽然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但这副样子像极了去酒吧蹦迪、彻夜不归的人。 相顾无言,为首的军人沉默片刻,体贴地帮他们关上了门:“打扰了。” 觉醒者们:…… 算了,左右是自己人,毁形象不要紧。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只要在乌拉不给中洲丢份,就没什么大……额? “他们比较贪睡,应该还没起。”是代表人的声音,笑呵呵的样子,“一个个都是规矩人,睡相比较老实,可能会用被子从头裹到脚,您可别随意扯被褥,孩子们都有起床气。” 等等,什么规矩人?什么起床气? 门把转动,命运之门缓缓洞开。瘫成猫饼的觉醒者们举目望去,就见外交署的“铁嘴”挂着笑入内,又在见到他们的刹那笑容凝固。 在他背后,探出了乌拉老将的脑袋:“朋友,你怎么不……额?”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套房。 …… 事件说来话长,那只能长话短说。 姜启宁作为团队狗话代表人物,他用断掉的两根肋骨发誓,真相是这样的:“您知道的——小说里面主角团要去打怪的话,首先要寻找一只神兽,然后再寻找关键NPC,接着要拿到情报,最后才能成功找到目的地打怪。” 代表人:不,我不知道。 “所以,我们先去动物园偷……借了一只黑豹,找到了千顶城的巫师,飞到北欧拿到情报,找到外海的基地打穿了它!” 代表人嘴角一抽:“你们这几天,从乌拉到北欧,再到外海,又回乌拉?” “是啊!”姜启宁狗话连篇,“我们还在大洋上飙船,超音速飞驰,我和老俞吐得稀里哗啦,能回来真是太难了!哦,我忘记告诉您了,我们把外海基地炸了,得罪一整个X组织的残党。” “地渊裂开了,怪物会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有只海怪把我们拖到了乌拉的公海,城哥卸磨杀驴搞死了它,现在它的尸体还泡在海上,今晚应该能漂到乌拉的沿海吧?” “对了,那位阿芙罗拉是新的觉醒者,他……” 代表人渐渐麻木,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觉醒者搞事的能力。 目前,他要解决以下事项:动物园黑豹失窃案、外海妖魔记录案、地渊开裂通报案,以及乌拉公海怪物飘尸体事件和乌拉觉醒者诞生提醒。 代表人扶额,只觉身心憔悴。 “您怎么了?” “我想静静。”代表人抹脸,“别问我静静是谁。” 姜启宁:…… “说吧,还有什么锅,一次性端上来吧。”代表人调整状态,“你们之后想做什么,好歹让我有个数。” “不干啥了,就纪斯打算直播授课,全球同步。” 代表人:…… 我今天就掐死你们这群搞事精! 第99章 第九十九缕光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狗绳被你握在手里,你也拴不住一群哈士奇。 自家觉醒者好比熊孩子, 冷不丁把天给捅破了。外交署就像大家长, 不得不炼五彩石补天, 勤恳地收拾烂摊子,累得头发都掉了三茬。 所幸,黑豹摩伦非常明事理, 趁着夜色偷偷溜回了动物园,免去外交署一桩心事。见状,代表人不禁流下感动的泪水, 发自内心地吐槽说:“都是牲口,怎么别家的孩子就那么好呢?看看,它多听话啊,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再对比自家的那群牲口,血压真是分分钟升高了! 嗯,今天也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外交署决定把觉醒者开除人籍。 外海的大爆炸瞒不住卫星, 就在诸国纷纷猜测原因, 还遣出人员前往调查时, 尚且被蒙在鼓里的中洲老将们收到了自己人的通讯。 彼时,他们刚义正言辞地对各方试探者说道:“外海的事故跟中洲没有关系, 众所周知, 那片区域没在航道上, 也经常发生船只失踪和飞机失事事件, 所以……” “霍老, 您的电话, 是乌拉的外交小队负责人打来的。” 霍丞鹰眉头微蹙, 在这种远程会议中接听电话,是一件有失礼数的事。他不愿中洲的礼节被外人诟病,但乌拉的外交小队……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带着那批觉醒者,万一真有什么事就麻烦了。 樱花国的代表善解人意道:“您请便,如今中洲可是我们全人类的支柱,还是不要错过重要信息比较好。” 霍丞鹰眉目舒展,顺水推舟地接过电话。谁知,对面传来了一阵差点哭出来的声音:“霍老,那群牲、觉醒者把外海炸了!炸了啊!” 霍丞鹰:…… 老将平静地听完外交官的鬼哭狼嚎,泰然自若地挂掉电话。没多久,他接过之前未尽的话:“所以,在怪物频出的大环境里,为了让空军和海军的发挥不被外海限制,我们的觉醒者炸平了外海。” “这是全球战略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诸国代表:…… 另一端,被司诺城卸磨杀驴的海怪漂到了乌拉沿海。不同于中洲疏散民众、军人上阵的情况,也不同于坚果国战机先行、能活看命的策略,乌拉群众见到海怪的第一反应不是跑,而是吨了几瓶伏特加,拿出家里的鱼叉和□□,扑上去就是一顿锤。 可怜海怪被司诺城利用到死,还要经历一次乌拉的鞭尸,等它被打捞上岸时,早已面目全非。 “海边第一次来怪物,没想到是一具尸体,打得太不尽兴了!”八块腹肌的猛男不满道,“就不能来一只活的吗?” 他的兄弟摇头道:“因为中洲很强,他们把沿海的怪物都拦了下来,所以没有怪物能活着抵达我们国家。” 猛男怒摔酒瓶:“我们怎么能躲在朋友背后不出力!走,跟我去中洲沿海打……帮忙!” 事情就这么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在怪物降临的当下,别人出国是为了避难,乌拉出国是为了打架。但比起真正的奇葩,他们都是正常人,毕竟谁也想不到纪斯出国是为了直播。 全球同步授课,世界值得拥有。 俞铭洋问道:“为什么不在国内直播啊?” 纪斯反问:“你还想再被热情的市民堵一次吗?” 俞铭洋无话可说。 在中洲直播会点燃全网的热情,就算军方为他们提供全方位的保护,也可能会被某些疯狂又偏激的网民扒到地方。届时,被暴露的可不止觉醒者,还有军方的秘密地点,损失不可谓不大。 而在国外直播则不同,因为——再火再爆,外国网友也不太分得清中洲人的脸。 多么安全! 唯有司诺城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纪斯的长发、白袍、银冠和权杖,心说这厮大概在想桃子。外貌标识这么明显,就等着被堵在大街上吧。 但作为一个有人性的好队友,司诺城表示不会“见死不救”。想到亚洲神奇的化妆术,他觉得给纪斯请个团队比较好。 “我给你请个团队吧。”司诺城道,“化妆、打光、摄影和后期,屏幕上和屏幕下是两副面孔和两种声音,再安排人扮成你的模样到处行走,把你特定的服装款式发展得大众化,这样你会更安全。” 纪斯十动然拒:“没必要。只要我跑得快,他们就抓不住我。” 司诺城:…… 道理我都懂,但你为什么能把这句话运用得这么熟练?难道你以前被人追着抓过吗? 不可能吧?简直无法想象,谁有这本事把纪斯追得跑路?要是真有……啧,既然别人可以办到,相信他有一天也可以! 或许是纪斯给的自由过了火,这天,司诺城产生了很危险的想法。但他苟住了没说,姑且保全了狗命。 纪斯是个计划性和目的性都很强的人,前脚跟刚养好了一批白菜,后脚跟就决定把大棚蔬菜建满全球。 时间临近新月,扩散的能量会让各个界门再次开裂。过不了多久,樱花国的圣山,瑜伽国的冈底斯河,乃至南半球的澳国沙漠,两极冰原深处都会成为高危地带。 觉醒者的高频能量和界门的低频能量几经交锋,一直在催化全世界的进程。棋局里的黑白子已杀到亮剑之时,而他要的结果是——稳赢! “你们已经是成熟的白……觉醒者了。”纪斯微笑道,“觉醒的方式各有不同,堪称经验丰富,就跟我一起进行直播吧。” 这么一来就等于多了几个课代表,他可以随时当甩手掌柜。 队友们十动然拒:“真的吗?我们讲课的话,他们或许一辈子都觉醒不了。” 纪斯:……可喜可贺,有较强的自我认知能力。 “好吧,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纪斯微笑道,“毕竟你们当初被追得满城跑,网络上到处是你们的‘黑料’和表情包,本是想让你们趁机改变一下形象……” “这活我接。”俞铭洋郑重道,“讲得好不好不要紧,关键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口才。” “我能行!”姜启宁挣扎起身,“累不累不要紧,关键是先觉带后觉,要为全人类的发展做贡献,实现自我的社会价值!” 拉基道:“我也来。有前两个作对比,相信妹子都会挑我做男朋友。” 众人:……角度清奇。 南雅摇摇头,觉得叔叔们又在做梦了。她非常贴心地帮他们合上门,决定远离叔叔保住智商。她要去动物园看看摩伦,顺便找阿芙罗拉请教点魔法知识。 而说着要引起女孩子注意的觉醒者们一个都没发现,队里的粉红色早跑没了。 姜启宁:“城哥,你帮咱们请个团队吧!妆前妆后,前期后期,真音伪音,这样咱们泼上一桶卸妆水后会更加安全!” 司诺城冷漠无情:“没钱,不请。” 祁辛黎:你没钱? “城哥,你怎么可以差别待遇?”姜启宁一脸震惊,“你刚才对纪斯可不是这么说的。” 司诺城一顿,心情稍微有点微妙,但仔细一想又觉得问题不大:“纪斯是全队的甲方爸爸,你是全队的乙方弟弟,地位都不一样,待遇能一样吗?” 姜启宁:……你特么说得贼有道理,服。 …… 晚间八点左右,纪斯挑中了一款名为“盖亚直播”的软件,下载注册。也不知创始人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让该软件成为全球唯一一款无墙APP。 它可以连通任何平台的直播间,也可以自行建立直播间,要不是在“盖亚直播”发布视频和开直播间有一定的收费门槛,或许它早就淘汰掉别的直播软件了。 盖亚是地球的别称,纪斯看了亲切。至于开直播的费用……有什么关系呢,报给外交署的代表人吧。 “挑了哪个?”司诺城问道。 纪斯:“盖亚。” 司诺城嘴角一抽:“慧眼如炬。”这是他整的阳间玩意儿。 为防止有人什么视频都随意往“盖亚”上发,他特别周扒皮地定下发一个视频收费一百刀,开直播间收费两百刀的规矩。要是有人明知故犯,被删掉的可不止视频,还损失了钱。 但——效果拔群,搞事者少。也因此,他靠“盖亚”的无墙搜罗了不少国内外生意上的信息。 不过,要是纪斯拿来直播的话,盖亚的地位就得重新定义了。 就在纪斯联网的档口,司诺城给秘书打了跨国电话。他不会占纪斯便宜,既然纪斯准备带火盖亚,他就会给他实打实的红利。 室内安谧,灯光昏黄。 几名觉醒者把空间交给纪斯,各自窝在房间里提前进入了屏幕漆黑的直播间。而直播间的标题只有三个字的中文,名为“大祭司”。 没有音乐,没有人声,房里的人寥寥无几。不少被标题“骗”进来的人等了会儿,又骂骂咧咧地退出了房间。 【我才不傻】:“是不是傻?花两百刀开个没人的房间,有钱任性吗?退了。” 觉醒者们看着他的艾迪,不禁陷入沉思。 希望这位兄弟待会儿别后悔到撞墙。 纪斯总算搞懂了“账号关联”,于是在八点一刻左右,他实现了盖亚直播和围脖直播的同步。摄像头打开的那秒,纪斯正准备安静地等人数增加,却不料—— 盖亚和围脖同时对他设置了“特别关照”,当他的脸跃然屏幕上时,它们几乎是同时向全网推送了公告:【大祭司JS开直播了!】 纪斯:…… 大祭司完全低估了自己的网络号召力,他本以为要等待两三分钟才会人员爆满,没想到开播十秒直接人数爆炸。 太多了,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根本数不清进入了几位数的人,也完全看不见屏幕上自己的脸。 厚实的、由各种语言组成的弹幕交织一片,就像他第一次在镜头前露脸一样,网友们打出了一长段乱码,以及无意义的长串叹词,仿佛在表现自己的尖叫。 纪斯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些什么。 【胖头鱼】:“啊啊啊!大祭司,天呐,活体的好帅好帅!老公爱我!” 【鸡丝永相随】:“是我的!是我的!你们都滚开,不要跟我抢老公!” 【世界先生健美冠军】:“草,老子弯了!老公!” 纪斯:……直播还没开始,话还没说上一句,内容就全部歪了。 围观的觉醒者们:…… 司诺城作为幕后老板,立刻苟到了直播间的管理权。他默默看着满屏幕的“老公”,大面积疑似后宫争宠的话语,嗯,为了全人类的觉醒进程顺利进行,他直接摁下了弹幕的关闭键。 很好,清净了。 网友们锲而不舍,马上转战下方评论区:“为了老公,我今天跟你们拼了!” “怪物一点也不可怕,可怕的失去大祭司的爱啊!” “妈妈,我恋爱了。” 司诺城:……你们能不能好好学习,别谈恋爱! 此刻,一名【我才不傻】的网友在直播间外默默撞墙:“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直播间叫‘大祭司’,没准跟玄学有点关系,却没想到他真的跟玄学有关系。本来我是全网最欧的那一个,前排啊!可以兜售瓜子汽水和橘猫,但我居然退了出去,我……居然退了出去,还留言说人傻。” 哐哐声不绝:“放我进去啊啊!” “皇上,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容嬷嬷吗?大祭司你再爱我一次,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第100章 第一百缕光 起先, 是各个直播间流量的断崖式下跌。跌到只剩小号和机器人常驻,跌到主播们接二连三地纳闷道:“怎么回事?难道是怪物来袭了?” 接着,是国内外各大平台的实时转播。无论全人类目前处于白天还是黑夜, 是在工作还是深眠, 都被手机声和广播声强行闹到开屏状态。 这一刻, 赶飞机的、干活的、被吵醒的人齐齐咒骂,怒发冲冠地打开手机推送,却在看清楚谁在直播、直播什么内容后, 瞬间变得目瞪口呆。 然后,全世界的节奏在同一时间慢了下来,仿佛是从常速运行转变为0.1倍速的运转, 大都市的喧闹消失,大屏幕的广告撤换,大商场的人流停滞……不计代价, 不为利益,独属于大祭司的授课跃然在世界的各处,形同星星之火, 燎烧每一个角落。 “所谓‘觉醒’, 是身心灵的三者融合, 也是人类回归‘本我真实’的第一步。灵魂之旅,即是‘寻求本真’的过程。” “去哪里寻?在你的梦境、想象、执念和坚持中寻找……” 一字一句, 都被实时翻译成各种语言传向各地。纪斯把曾经引导觉醒者的话复述了一遍, 他放缓了语速也略去了内容, 却不想仅仅一条“人有灵魂”的信息就引爆了舆论。 果然, 人的接受力不尽相同, 灵魂的概念空泛且不可思议, 正常人难以置信也无可非议。唯有等“顿悟”的人相继觉醒, 不信的也该信了。 最终,纪斯决定单放一个概念就收,剩下的时间留给人类自己消化和琢磨。而有关觉醒、维度和修炼的说法,他会先给几针预防,再“对症下药”,免得有人承受不起只能自闭。 授课结束。眼见时间还早,纪斯看着不断上浮的弹幕,开始实行预防计划。他温和道:“接下来是属于你们的‘十分钟提问’环节。如果心里有疑问,可以发在评论中,我会酌情选择几条回答。” “不用担心语言问题,无论你发的是哪国文字,我都可以看懂。”话落,真是再次掀起了波澜。 数不清的礼貌措辞在评论区闪过,提问者一个比一个态度诚恳。但不得不说,人是一种特别犯贱的生物,包括纪斯在内,偶尔也不能免俗。他居然放着满屏幕的正常发问不管,视线溜上了一名熊孩子的发言。 【初中小霸王】:“真的吗?”并快乐地发出一串青春疼痛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烟花盛开,你却不在我身边”等等火星文字。 纪斯:…… 俗话说,相遇即是缘。纪斯不会装作没看到,只会露出核平的笑容,给出善意提醒:“即使是网络也要谨言慎行,不然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呢。” 话落没多久,遥远学校住宿楼的男厕隔间里,一学生发现自己没带纸。学生沉默片刻,马上致电室友,却在中途想起全班除了自己都自觉上交了手机。 他们班现在在干嘛? 哦,晚自习改成看直播了,估计不结束不会出来。而他为了自在地发评论,躲在较偏僻的厕所里,可能他们出来了也不见得会来这里。 该学生:……陷入自闭。 虽然大部分网友不明白纪斯在指代什么,但不妨碍他们听出他话语中的告诫。之后,评论刷得缓了一些,措辞也愈发谨慎了。 【良辰美景】:“大祭司,请问我们的世界为什么会发生怪物入侵和人类转变为妖魔的灾难?” 很好,核心问题。 纪斯道:“关于世界为何会变样的问题,主要涉及‘人间共业’。简单来讲,人类对自然、对同类所做的恶业积累到了极点,就会爆发灾难。” “它可能是一场大洪水。比如,被你们记录在册的圣经时代,诺亚方舟就是为此而建。”纪斯平静道,“它可能是天地崩毁。比如,中洲神话体系中的‘女娲补天’,便是当初发生的事实。” “它也可能是一场大火,比如庞贝末日。又或者,始于战争和大陆塌陷,就像沉没的亚特兰蒂斯。” 评论的速度愈发慢了,大部分是整齐划一的叹词和发言:“可是,这些不都是神话吗?” “是啊,神话。”纪斯轻笑,“在神灵存在的时代,不是神话是什么?”说着,他起身走到窗边,调转镜头对准黑沉的星空,“但他们离开了,或是陨落,或是寻真,而如今,时代属于你们。” “地球如囚笼,发展至今,很多地方已经看不见银河和星辰。”纪斯叹道,“太暗了,无法发光,它就成了吸引怪物的地方。” “我希望有一天,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发光。” 纪斯平静道:“用你的光去点亮这个世界,驱散所有黑暗。”然后张开双臂,迎接星光的祝福和生命的礼赞。 他调转摄像头,看着评论里一大片“我该怎么做”、“我能做什么”时,柔和一笑:“先做个人吧。” 连人都做不好,就别谈觉醒了。 【小红帽】:“大祭司,请问灵魂觉醒这种方法,广而告之真的没问题吗?万一被罪犯掌握了怎么办?” 纪斯回复道:“不必忧心,他们只会演变成妖魔。” 问题一个接一个,纪斯答得飞快。许是他态度温和,网友们不禁养肥了胆子。尤其是思想观念开放的外国网友,大咧咧地开始询问纪斯的择偶观。 【胡桃夹子】:“亲爱的大祭司,请问你交过女朋友吗?” 此问一出,评论区安静三秒,突兀地活跃起来。名为“老姜不是老生姜”的网友发出一串“喔”字,名为“头发多且密”的网友紧随而上:“大家都很好奇大祭司的感情问题呢,就聊一聊吧!” 纪斯:……别以为换了名字我就不认识你们了。 隔壁的俞铭洋顶着“超级美少女”的网名,笑嘻嘻地发言:“说嘛说嘛!人家最喜欢大祭司了!” “哈哈哈哈哈!”发出一条,他立刻捶床笑翻,又再接再厉,“人家的毕生心愿就是嫁给大祭司这样的大帅哥呢!我们的孩子一定会长得很好看!” 俞铭洋爆发出丧心病狂的笑声。 纪斯:…… 默默地给蠢队友们记了一笔,纪斯倒也没回避这个话题,他实话实说道:“我没有交过女朋友。”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和真香,一见有瓜可吃,真是嗨翻全场。明明是一堂别开生面的觉醒大课,偏偏发展成偶像面对面的熟肉采访。先不管各国翻译官是什么心态,总之纪斯感觉不太妙。 果不其然,问答环节更激烈了! 【我的名字特别长】:“那你有没有暗恋过什么人?” 纪斯:“没有。” 拉基捧着手机震惊了!本能地回复评论:“你怎么比我还惨?” 纪斯:……你们几个是皮痒了吗? 【劳拉与我】:“亲爱的大祭司,那你是不是有男朋友?” 纪斯:“没有。”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就会有男朋友? 时间还剩三十秒,为防止下次提问环节再度跑偏,纪斯准备一次性解决问题:“我不会跟任何人谈恋爱结婚,任何人。” 【大总裁SNC】:“那要是对方不做人了呢?” 纪斯:…… 我今晚不把你们几个打到满脸桃花开,你们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 第一晚直播结束,纪斯通知全队去操场……哦不,乌拉大型战地训练场开小灶补课。众人不疑有他,拾掇整齐后立刻就位。 瞧着一个比一个正经的队友,纪斯握着权杖凉凉一笑:“亮兵器吧。” 众人:“诶?” “刚才,你们在直播间笑得很开心呢。”纪斯温柔道,“这么开心,让我也开心开心吧。” 众人:…… 直觉不对,一窝人撒开蹄子就跑。但很可惜,哪怕他们第一时间朝不同方向奔去,还是跑不过纪斯长发的速度。他及地的发丝犹如巨木虬结的根系,牢牢地拴住了队友们的腰腹。 纪斯听着俩吉祥物杀猪般的尖叫,淡淡道:“让我检验一下你们目前的水准。” “出手哦,不反抗的话,我就把你打进急救室。” 沉默三秒,司诺城、拉基和祁辛黎同时出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们忽然发现,纪斯是个极其记仇且小心眼的人。无论他们是反抗还是不反抗,结果都是躺进ICU。 不过,倒不是白白挨揍。 “你们有没有发现身体出现了变化?”司诺城仰头望天,全然是纪斯看天时一样的角度和姿势,“我的眼睛可以直视太阳,五感的感知范围更广了。” 祁辛黎摸着被削掉半边的头发,面无表情:“头皮更光滑了。” 司诺城:…… “你说,纪斯是个什么境界?”祁辛黎放下手,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我们几个连他的庇护圈都突破不了。” 司诺城垂眸,说道:“嗯,差得很远很远,但我很庆幸这个距离是如此遥远。”他喃喃道,用祁辛黎也听不见的音量,“这才是一生的劲敌,最大的对手。” 才是——他想要追赶和超越的目标! …… 日复一日,纪斯的直播以每天40分钟的授课状态进展着。不同于前几天的手忙脚乱,如今各大平台的转发、实播和翻译早早就位,总能在第一时间传递重要信息。 与此同时,祁辛黎着手将U盘中记录的此世之恶整理成篇,注册了一个外网的账号,每日以图文的方式发送到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足足一周的天翻地覆,刷新了全世界的认知和三观。 当最后一天的直播结束,当各处界门骤然撕裂,当大觉醒时代彻底到来——纪斯微笑着注视着屏幕,说道:“欢迎你们来到这个——” “曾被神遗弃的世界。” 要活下来哦。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缕光 很多年后, 地球的初代觉醒者们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的景象。 夕阳斜坠,血云满天。大祭司手握权杖远眺峰峦,让余晖将他染成一身金红。有风拂过, 发丝缱绻, 他冲着镜头回眸, 为人类觉醒的最后一堂课画上了句号。 他告诉他们,这是一个被神遗弃的世界。 初始,没有人听出他的弦外之意, 只觉得大祭司的话是在影射现实的灾难,譬如怪物和妖魔的入侵。直到“毁灭日”的威胁值呈爆炸函数式增长时,他们才意识到何为这句话不止一种意思。 当光重临的那日, 所有的谜团尽数解开。 诚然,被神遗弃的世界是囚笼,是沙场, 是灵魂的流放之地。但同样的,它是机遇,是试炼, 更是——造神的始源之所! 正因为世界没有神, 所以才有可能创造神, 不是么? 只是可惜,能悟透这点并抓住机遇的觉醒者凤毛麟角。等迷雾散去, 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们才发现, 大祭司曾经说过的话, 句句都是回荡在人类历史中的绝响。 亘古, 悠长。 古旧的录像记载了那个日夜分割的黄昏, 他的眉眼他的笑, 他的声音他的好, 被永远刻录下来,成为一代又一代觉醒者的信仰和目标。 影像如昨,终成绝景。纵使大祭司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但他们何其有幸,能成为他为之停留的最初。 当时只道是寻常,却不料,那是一整个时代至高的光芒。 欢迎你们来到这个曾被神遗弃的世界…… 正因为是无主之地,所以,它现在是你们的了。 …… 四月初,中洲四地再次共振,开裂程度进一步扩大。岭东界门新出现了一只怪物,肆虐岭东十分钟左右,就被军方正式收编的觉醒者江梓楹和沈云霆联合绞杀。 四月上旬,纪斯开课伊始,全球大区的名山大泽或荒地出现了类似“界门”的涡旋。 其中,樱花国圣山动荡,爬出了一只人形鬼物,肖似传说中的百足鬼妇。要不是本土的法师传承未绝,还有后裔敢于应战,后果将不堪设想。 四月中旬,纪斯的授课接近尾声,瑜伽国的冈底斯河冒出了独角地龙。 所幸,大寺有三名“圣女”觉醒,她们不仅联手杀死了怪物,还亲手摧毁了庙宇。之后,她们摘掉鼻环和脚环,还自己自由身,并向瑜伽国数百年不变的传统糟粕宣战。 四月下旬,纪斯一行人准备回国,而中洲的动荡和部署都已尘埃落定。 “该回去了。”纪斯说道,“挑一个你们喜欢的地点,我不会干涉你们的选择。” 4月22日,新月。大祭司同觉醒者们返程回到中洲,当他们前脚跟在机场落地时,后脚跟就听见了意料之中的消息:界门和魔窟扩张完毕,第二轮怪物即将来袭。 比起通知者的惶恐,觉醒者们一个比一个淡定。他们自行组队分配任务,不做任何修整直接马不停蹄地奔向目的地。 纪斯坦然地留在了京都,没等许久不见的“小厮”王义元开口,他就笑道:“走吧,带我去看看第一批觉醒的孩子。” 王义元一凛,言无不尽:“数量不多,只有十五人,其中三个您接触过。” “嗯?” “一个是舒雨听,一个是……那孩子画画很厉害,就是性格有点自闭,还有一个是您曾在一辆公交车上接触过的男孩。”王义元小心地觑了他一眼,“抱歉,没经过您的首肯就去查了您的踪迹,但……” “无所谓。”纪斯轻笑,“直接告诉我,这批孩子里谁最危险?” “是那名学画的男孩。”王义元压低了声音,“小名叫‘东东’,他的能力……很可怕,除了舒雨听小姑娘,就没人愿意敢跟他玩。” “他,单杀过一只妖魔。”王义元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这孩子救了那一整栋楼房的人,结果却被他们畏惧了,他的父母一气之下带孩子来了京都,此后就在燕京大队里安定了下来。” 纪斯微微颔首。 “您……不觉得生气吗?”王义元问道,“孩子救了人,却被人恐惧了。” “强者的必经之路,有什么可生气的?”纪斯垂眸,“越强大,越孤独。顶峰绝景,只容一人。” 这是他一早就有的觉悟,也是他的友人们都明白的道理。 …… 4月23日,清晨5点时分。 外海大爆炸区域,五国联合的打捞船队耗时半月之久,终于成功勾上了一截爬满藤壶的基地合金层。各国船员欢呼雀跃,昼夜不眠的疲劳一扫而空。他们收缩缆绳慢慢地提起合金层,船只的吃水线不禁下去了一大截。 “保持这个距离!”老船长大声道,“就这样拖回去,别再拉上来了!它很沉重,舰船会翻的!” 联合船队立刻收手。 “返航!” 舰艇破开风浪,大船接连起航。它们放缓了速度拖着合金层行驶,渐渐离开外海的范围。许是连日的勤奋工作总算有了收获,众人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松懈之余,他们愣是没发现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水下蜿蜒,正绕着船队转圈。雷达正常,声呐正常,穿上的一切数据都显示正常,然而黑影却实打实地转悠着,甚至张开嘴试探性地咬了一口合金层。 “嘎——”合金层往下一沉,缆绳传来快要崩断的哀鸣。 奇怪的声音立刻引起了水手的警觉,他们本能地端起枪瞄准传声处,可目之所及除了缆绳就是一起一伏的合金层。海风极大,波涛汹涌,白天的亮光遮掩了水底的异常。 合金层的味道并不好,黑影松开了嘴。 “是我的错觉吗?我感觉拖着的这玩意儿……刚才好像弹了一下?” “错觉吧?”但回话的人足够警惕,“不行,不管是不是错觉,先去通知大家,我们还没彻底离开外海,万一……” 话尚未说完,他们就听见船底传来“咚”一声闷响!像是撞上礁石的声音,竟是掀起一艘大船呈五十度倾斜,迫使七八名船员猝不及防往水中坠去。 而水下,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往上而来,身未到,波浪先涌。 当海面腾起弧形,当剪影愈发清晰,当围观者反应过来,明白这是敌袭的刹那,一张獠牙交错的血盆大口突兀地窜出海面,准备接住饵食! “啊啊啊——”是活人绝望的尖叫。 倏忽间,一条淡金色的锁链射出,灵动如活蛇,极快地穿梭在落水者的腰腹间,卡着怪物上下颚合拢的前一秒,猛地将一串人掀飞。 围观者的眼神本能地随着被掀飞的人而动,就见一身穿黑色风衣的男子从天降落,与被救者一错肩,即刻抖手收拢锁链,化成一支长矛狠狠地朝下扎去。 恰在此时,怪物的獠牙扭在一起,形成天然的壁障。防御之坚固,饶是弹药都不能破防。 但金色长矛不是善茬,它铿锵有力地撞上怪物的牙齿,趋势不减地捅进了它的喉咙。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色的血水喷涌而出。 那男子尤显不足,待轻巧地落在船沿站定时,他冷漠地看着水下翻腾的黑影,抬手握紧——五指瞬间张开。 “唳!”穿入怪物体内的长矛化作无数枚子弹,它们撕裂怪物的皮肉,直接将它打成了一个筛子。 海水被染成了墨色,而被掀飞的船员一个不落地掉入一双蓝色的大掌中。 这事发生得太快,操作得太炫,结束得太急。围观者只来得及瞪圆眼张开嘴,发出一声国骂,就看见那双蓝色大手将船员们放回甲板,凭空又落下了一名男子。 “过?” “过。”司诺城忽然转头,对联合船队说道,“加速离开这里,别磨蹭了。” “诶,是!”众人一凛。 紧接着,他们看见这俩男子轻巧跃起,犹如两只张开翅膀的鹰隼,足尖一点水面就飞出了百八十米。几个起落,他们很快消失了踪迹。 “这、这……”有人紧紧握住了船舷,“觉醒者!” “是觉醒者!” 迟来的呐喊声和沸腾的欢呼声交织一片,是劫后重生的喜悦,是遇见传奇的兴奋。半晌,一名中洲船员大声道:“我、我记起来了!他们是编号个位数的觉醒者,是大祭司开课前就觉醒的那一批天才之一!” “之前在课后为我们做过解答,你们还记得吗?”他激动地双手握拳,眼睛闪亮,“是司诺城和祁辛黎,是他们俩!” 船上的话头顿时封不住了。 “那俩啊,我也记得。”另一人回道,“别人都露脸,这俩不露脸。一个放幻灯片,一句话不说;一个念阿弥陀佛,还请人推荐生发水。简直比那个开屏就说‘大家好,我是垃圾,不,我不是垃圾’的觉醒者更奇葩!” 众人:…… 说起来,那几名编号为个位数的觉醒者,性格确实一言难尽。 比如那名姜姓觉醒者,拿到觉醒者编号牌的那秒,眼泪说掉就掉:“我申请得那么早,为什么不是1,而是2?一想到以后我要被当面叫‘老二’,我特么是应好还是不应好?” 再比如那名俞姓觉醒者:“你别嚎了,我就不该听你的先去申请,结果拿了个3。被叫老二总比被叫‘小3’好听吧!” “别闹了,都难听。”拉基举起自己的号码牌,“编号4。以后请不要叫我‘4爸爸’,谐音不好听,叫我‘恐怖如4’的话我可以。” 回忆结束,船员们的表情有点僵。不过,看之前那俩觉醒者干脆利落解决怪物的速度,应该是特别靠谱的人……吧? 海上飞驰中,祁辛黎吐槽道:“国家给的编号有毒,我居然是8,太糟心了!” 司诺城回道:“寓意为发的数字,有什么不好?” “啧,你看这个8,它无论是顺放还是倒放,两头都是光秃秃的,一根头发都没有,像不像两个光头挨在一起念经的样子?”祁辛黎心服口服,“给我一个5不好吗?5的后脑勺好歹还有头发。” 司诺城:…… 他发现,自从祁辛黎被纪斯削了半边头发后,他看什么都是“光秃秃”的样子,仿佛眼里的世界一片荒芜。 某种程度上来讲,祁辛黎真是个可怜人…… “对了,你的编号是什么?” “11。” 祁辛黎一愣:“我们这批不该是个位数吗?你怎么变成了11?” “因为纪斯的编号是1。”司诺城道,“总不能方方面面都输给他吧?所以我得比他多一个1,这是我特地写申请争取到的号码。” “至少在号码这一块,我比他强!” 祁辛黎:……我看你今年3岁不能再多了!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缕光 第一批觉醒的孩子被安置在京都外郊的基地里, 这儿为他们提供食宿、玩具、教育和保护。为保证幼童的身心健康,基地特设了家属专区,严格按照每天上下学的时间“接送”孩子, 倒是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一部分孩子的恐惧。 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接受身体上的变化, 以及梦境中突兀出现的“记忆片段”。他们的心智和大脑发育还在起步阶段, 根本做不到保持平常心看待问题。 所幸,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和老师处理得很及时。等纪斯去探望这批孩子,发现他们除了一些小毛病, 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嗯,小毛病……吧? 纪斯隔着维度站在门口,看到一不足六岁的女孩大马金刀地坐在窗沿上, 左手置于膝盖,右手举着奶瓶,惆怅到长吁短叹:“老子的江山没了, 鸡儿也没了,还要喝这劳什子的健康奶!” 王义元站在纪斯的维度里,小声补充道:“这个女孩是最野的, 觉醒后一股猛汉的大碴子味, 认定自己是一个叫‘大宴’的国家的国君, 每天要发作两小时,堪称性情大变。” 纪斯突然警觉:“性情大变?” “啊, 她不发病……额, 不被‘国君’人格支配的时候很乖巧。不过没关系, 可控也能治。”王义元说道, “她上次发病嚷着要喝酒, 被她亲妈打了顿屁股就清醒了。” 虽然她被打时愤怒地喊着“母后, 你怎能如此待朕”, 但那又怎样呢?该喝的奶粉还是得喝,该穿的小裙子还是得穿,管你前世是不是猛男。 纪斯:…… 他沉默片刻,忽然被一阵哭声吸引。只见一名刚满三岁的男孩抱着小恐龙嘤嘤啜泣,哭得不能自已:“相公,我怎生成了稚子?此生可还能与你相见,再续前缘,嘤!” 王义元悄声道:“这个男孩……觉醒后一股大家闺秀的淑女味,认定自己是个宰相夫人,每天发作四十分钟,哭得狠了真能水漫金山。” “不过也能治,只要——” 窗沿上的女孩一听哭声,顿时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她一跃而下,飞快地把奶瓶塞进那男孩嘴里:“再哭朕就诛你九族!” 很好,哭声停了。 “对,就这样。” 纪斯:…… 他真切地发现,自己不是来探望孩子的大祭司,而是站在病房前观察病人的院长。主治医生王义元正详细地为他分析每位“病人”的发作情况,还告诉他基本疗程和治疗方法,以及部分随时能“出院”的治愈者。 “舒雨听是最正常的小觉醒者了。”王义元感慨道,“大概是有过跟在您身边的经历,她能很好地处理梦境和现实的关系。很多时候,都是她在帮忙安抚孩子呢。” 比如,这一批小觉醒者里最危险的那位…… 穿过十几米的长廊,是一间向阳的、草木茂盛的画室。繁花盛开,蔷薇蔓延,有泥土的腥气,也有馥郁的芬芳。在吊兰垂落的枝丫下,有三个豆丁排排坐,每个都是有过接触的面孔。 葫芦口等来的有缘人舒雨听,宁原山脚的画图男孩“东东”,以及川蜀之地、公交车上差点拿面膜噎死他的“可畏后生”。 纪斯:…… 所以说缘分这东西真的很神奇,兜兜转转,到头来终会再遇。 纪斯失笑,拨开了隐藏自己的维度。当空间发生微妙的波动时,三个孩子几乎是同时警觉起来,猛地回头看向后方。 很敏感,看来下一代的水准不会差。 一见是纪斯,三豆丁立刻瞪圆了眼。孩童本是多忘事,但很明显,他们没忘记纪斯。舒雨听笑着跑向纪斯,一把抱住他的手:“师父,我觉醒了!” 她的口齿终于清晰,动作和身体的协调性也增强了。 “叔叔好。”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孩站在不远处,落落大方,“我叫陈逸豪,我们又见面了!” “嗯。”纪斯摸了摸俩孩子的头,转眼看向最后一个。然而,那孩子依旧握着画笔,只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不言不语。 “叔叔,东东怕生。”陈逸豪眨眨眼,“所以才不说话。” 纪斯轻笑,这些孩子觉醒后心智是长了不少,但他们明显“不务正业”,还没学会有效运用能力,倒先学会帮同伴打圆场。 纪斯俯身,悄声在俩孩子耳边说了几句。 没多久,俩孩子就笑嘻嘻地往外跑,簇拥着推走了王义元。长廊上回荡着王义元的叫嚷:“诶,小祖宗,你俩别乱跑!” 室内无人,纪斯缓步走向了男孩。后者握着画笔,怔怔地看着他。 温暖的大手落在他的发顶,又贴在他的脸颊上。这种被包容的感觉,就像是回归到最初的温暖和爱,温柔得让人想落泪。 “我知道你眼里的世界跟别人的不一样。” 闻言,男孩的眼泪簌簌落下,毫无征兆。 “你有一双看穿真实和虚伪的眼睛,它为你带来了困扰,你很讨厌它。”纪斯弯腰,长发倾落,“但你知道吗?它是你最忠实的伙伴,你本该感激它。” 他的额头贴上了孩子的额头:“让我带你‘回去’看看吧。” 倏然,偌大的阳光花房扭曲成旋转的星图,又眨眼变更为老旧的房屋样式。依然是宁原山脚,依然是村镇人家,可纪斯牵着孩子的手站在道路中央,活人却一个也瞧不见他俩。 孩子出神地盯着切换的场景,却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穿它是真是假。 这让他感到恐慌! 纪斯笑道:“很多时候,你都在依赖它。”说着,他下巴微抬,“看那里,你还记得吗?” 远处,是孩子熟悉的姥姥家。他的姥姥挎着篮子,打算坐公交车去县城买点打对折的鸡蛋,谁知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闷葫芦”突然跑出来,死死抱住她的腿,往房子里拉。 “诶,东东?你怎么了?”老妇哭笑不得,“姥姥要去县城买鸡蛋,回来给东东做荷包蛋,好不好?” 孩子拼命摇头,眼泪夺眶而出。 直纠缠了好一会儿,他的姥姥无奈,回身把他抱进房:“你这小祖宗,怎么突然就哭了,姥姥这鸡蛋买不成了……” 场景一换,本该载着他姥姥的公车在半路与一辆失控的大卡相撞,事故之严重,登上了晚间新闻。那晚,他的姥姥吓得魂不附体,直抱着他喊祖宗。 “它保护过你的亲人。”纪斯道,“不止一次。” 场景再换,他那一群年纪不大的兄姐贪凉,抱着救生圈去河里游泳。他们嫌他“有病”,不准备带他玩,但最后还是他拉着人到了河沿,将他们一个个救起。 场景又换,这次是一个暴雨之夜。一滩黑水状的东西从下水道里冒了出来,慢慢汇聚成一个男人的形状。他光着身子,神色狰狞。仰头看向单元楼的灯火通明处,几乎是狞笑着跨上了楼梯。 纪斯勾唇:“这就是你杀死的第一只妖魔吗?” 男孩点头,神色冰冷。他半点没有恐惧,甚至还想再杀一次。 “干得不错。”纪斯给予肯定。 这个男人是前科累累的酗酒家暴犯,明明前妻已与他离婚,偏偏他依旧缠着她,简直阴魂不散。进局子几次,出来必定寻找前妻和孩子的住处,一找到就是暴力犯罪。 或许前几年会按律法不得不放了他,可鉴于近期的召南大案,他即刻被转移到更秘密的监狱中去。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他堕落成妖魔后会生成这种“流质”的能力呢? 也因此,他顺利逃出了监狱,一路残杀了十几名无辜人士来到这里。 他要杀了他的前妻,和与他前妻交好的所有人,包括那个养不熟、还敢拿刀子回捅他的女儿!对,这栋楼的人都去死吧,成为他的养分最好。 他上了楼,准备挨个儿拆门屠杀。可他刚跨进居民楼的时候,却发现“铿”一声响,他的左腿直接被切断,鲜血直流。 “嗷——”他惨叫着抱住腿,而惨叫声引出了活人。 紧接着,整栋楼的活人冒了出来,亲眼目睹一个似人似鬼的男人在地上疯狂打滚,身上被切出一刀又一刀的痕。报警、尖叫、逃窜,男人的身体分散又重组,重组再分割。 与此同时,坐在画室中的男孩握着朱红色的画笔,在一团极为抽象的“漆黑泥巴”上划下道道红痕。 一笔,就是一声惨叫。他的手很稳,心态更稳。 当画纸被涂成血红色时,他画上了火焰。突然,楼底的妖魔燃起熊熊大火,很快被烧得只剩一堆残渣。 男孩停下了手,他回过头,看见母亲捂住了嘴,双手握住窗沿看着楼下,又转头看他的画。 “东东,你……”她忽然哭了出来,紧紧抱着他。 画面静止,犹如镜像般碎裂。 纪斯垂眸:“以画杀人,后生可畏。同样是将虚转变为实,你倒是比姜启宁运用得出色。”他轻笑,“算上这次,你可以数一数,你这双能看到‘死线’的眼睛帮了你多少次。” 孩子抿唇,不语。 “与它共生吧。”纪斯认真道,“如果你一再地否定它或是不想要它,那么有一天,它真的会离开你。” 孩子猛地抬头,情绪波动很大。 “不珍惜天赋的人最终会被天赋抛弃,仅此而已。”纪斯注视着他的眼,“可能你不会再受到它的困扰,但同样的,你会失去先知的能力。没准有一天,意外会夺走你身边的人。到时候,你就算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沉默良久,孩子握住纪斯的手,轻轻地蹭了蹭:“我……知道了。” 许是从不说话,他的舌头有点打结:“我会的,我叫东东……我……” “找到你了。” 去找他、找到他! 孩子扬起脸,笑了:“找到你了。” 他找到了点亮这个世界的光。 …… 纪斯准备回到京都的局里好生休养。是的,他已经把局子当成了“府邸”。 到头来,初临地球时“怕”被送进局子的他,最终还是长久地住在了局子里。这可能就是该死的命运吧? 只是,在入住之前,王义元给他发了一张证书,名为“编号1”。 纪斯把玩着“合法觉醒者资格证”,大致明白了中洲这么做的理由。简言之,无论他有没有申请觉醒者编号,他都会得到“1”这个号码。 他的实力和影响力,已经大到中洲务必在第一时间将他归纳到己方阵营的地步。唯恐稍慢一步,纪斯这名儿就被某些骚操作多的国家给挂上了。 纪斯:“编号我接了。” 王义元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有1总有0吧?”纪斯问道,“是哪个觉醒者拿到了比我靠前的位置?” 王义元:“额,是国家测试抢号的机器人。” 纪斯:…… …… 4月23日晚,曲康大省,宁原山脉。 魔窟的豁口开到了三米的宽度,隐约还有裂开的趋势。中洲的兵力纷纷往此地集聚,而接近宁原山脉的十几个城的人,大部分都被转移到大疆新建的基地里了。 剩下驻留的活人,是一批宁死也不愿挪窝的老人。他们骂走了子女,直接承担起军人的后勤工作,只希望这把老骨头能在最后发光发热。 拉基捧着一位老奶奶打给他的大盆饭食,郑重道:“谢谢!” “小伙子可真礼貌。”老奶奶给了他一勺菜,“多吃些,有力气杀那些腌臜怪物。” “您……为什么不跟着撤离?”拉基扒着饭问道。 老奶奶笑道:“年轻人在前方拼杀,我们这些老骨头真不能坐享其成。能帮你们分担一点是一点,你们顶着,我的子女孙甥才能活啊。” “我和我的老伴都留在这里,基地只那么大,给后生留活路才是真的。”老奶奶笑了起来,每一条皱纹都很温柔,“无论宁原这头是好是坏,我们都是落叶归根了。我听说,今晚有东西要爬出来了……” 说着,她又给拉基舀了一勺菜:“要活下来啊。” “我会的。”拉基沉声道,“我和我的朋友不会让它们活过今晚!” 老人很是高兴,倒也没把拉基的“夸海口”当成真事,只是问道:“你的朋友是哪个营?今晚守在哪儿,他不跟你来吃饭吗?” 拉基顿了顿,回道:“我们……编外人员,守在魔窟边上,他太紧张了没心思吃饭。” 想到躲在营地里疯狂吹萨克斯的姜启宁,拉基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记谱行为,估计到最后只能记住一首两只老虎。 那么问题来了,姜启宁吹两只老虎会造成什么效果? 拉基不禁陷入了沉思。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缕光 魔窟深处的变动发生在一周之前。 那夜, 凌晨零点。在宁原山脉安营扎寨的军人被一阵阵凄厉的兽鸣惊醒,他们即刻进入备战状态,扛起枪炮牢牢封锁住各条路线。 然而, 等了又等, 魔窟也没有爬出一只硕鼠。倒是兽鸣声愈发惨烈, 像极了地狱里传出的鬼哭狼嚎。 此后,阴风渐起,有浓重的血腥味从魔窟的豁口溢出, 飘散在空气中。而持续一夜的惨叫声缓缓消失,空白了足有数息,才传来更瘆人的咀嚼尸骨的声音。 从天黑到黎明, 镇守宁原的士兵都明白——魔窟底下的怪物怕是已经换血了,新来的物种比硕鼠更强大也更恐怖。 次日,他们下放机器人和声纳器, 想在敌袭前探查一二。却不料,魔窟四壁不知沾了什么液体,机器光是碰到边角就消融大半。如此失利数次, 他们只能放弃了侦测计划, 进而选择被动的防守。 但谁都知道, 防守救不了中洲人。 “硕鼠的数量以亿计,新怪物能在一夜间吃光硕鼠, 你说它们的数量有多少?”金老沉声道, “防守有个屁用, 我们这点子兵根本防不住。可偏偏那窝畜生占据地理优势, 至少老爷子我没法在地底抡刀。” 不仅是科技不达标, 人类的身体素质也不达标。即使魔窟裂到能容人的地步, 军方也不可能真送人下去拼杀, 那简直跟送菜没什么两样。 “最近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国家给了我们一批掺着龙骨的冷兵器了。”金老挥了挥沉重且森寒的大砍刀,感慨万分,“多亏你们宰了两头龙,岭东和宁原都用上了。刀子可真沉啊,足有五十来斤了。” 这还只是掺了骨渣的兵器,要是全副用龙骨打造的话…… 金老不禁溜向拉基的战斧:“你这斧头借我试下手。” 拉基诚恳婉拒:“六百斤左右。”试下手,您的手可能就莫得了。 金老:……牲口! 日落黄昏,天色暗沉。魔窟周围安置着一圈无线“地听”仪器,它们会将收拢的声音构筑成波,传递到军事堡垒的监控处。 风声、砂石滚落声、草叶摩擦声……声无巨细都收纳在内,直到——林间鸟雀突兀惊飞,唳声尖锐,宛若警报。 刹那,枪械上膛,军人们屏住了呼吸。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幕,死寂的魔窟地底终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往上、往上,缓慢又有耐心,好似一批天赋卓绝的狩猎者,明白黑夜不适的优势,也明白动作放轻的好处。 很棘手! 拉基往战斧柄底栓了一条钢链,再把钢链挂在自己的手臂上。不同于战友们的全副武装,拉基只穿了白背心配军裤,他一身腱子肉散发着健康的光泽,栗色短发微扬,气场在层层扩张。 他感觉到了…… 怪物成群结队地涌上来,它们的本能在畏惧他,但因为他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所以它们更想杀死他,再分而食之。 啧,什么时候开始,他轮得到这种下三滥的东西肖想了? 不知哪来的怒气,拉基的杀意更重了。他发现,只要自己来到宁原山脉,就极容易“分裂”成两个人格。一个满脑子暴力,一个拼了命冷静。 遗憾的是,“冷静”这种高贵的品质,在姜启宁吹起第一个音符后就没了。 彼时,他的小伙伴窝在阵地头部,神情凛冽,目不斜视,一副绝不会掉链子的靠谱范。他似乎胸有成竹,左手扩音器,右手萨克斯,仿佛只要怪物敢冒头,它们就能分分钟嗝屁一样。 拉基……难得信了。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出生入死的队友,经历过这么多大战,一定是个成熟的觉醒者了。他应该多信任他一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夜幕之中,有两支长长的黑“矛”攀上了魔窟的边缘。它们是一对肢节,顶端尖锐如刀,中段和后段一截比一截粗壮,还长满了漆黑的绒毛。很快,又两只肢节攀援而上,四爪一撑,立刻托起了一个长满复眼的头颅,再拖出了饱满的腹部。 很快,在照明弹的照射下,一只高约2米的八爪蜘蛛举起前肢,口器张开,猛地朝高空射出一缕蛛丝。 它精准地裹住了余晖未灭的照明弹,让一切光明复归于黑暗。 是蜘蛛! 是巨型蜘蛛! “蛛丝射程足达五百米,具体速度还在分析中!”通讯器里传来研究员的吼声,“火!点火!用火攻!”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巨型蜘蛛汇成漆黑的潮水,从豁口处疯狂涌向军队。饶是枪炮威力恐怖,却也架不住蜘蛛激射而出的蛛丝。它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编织成大网,将所有的枪子和弹片都裹进网中。 陡然,树上的兵被蛛丝缠上,他根本来不及惨叫,就被裹成一个茧拖下了树。巨型蜘蛛张开口器,探出一根长长的针管,猛地捅进了茧…… “铿!”拉基甩出的战斧劈碎了蜘蛛,他扯着钢链一收,顷刻拉回战斧,再让战斧擦着自己的耳际飞过,直接击溃了身后的蜘蛛。 碎肉飞溅,节肢动物的汁液散落。拉基狂奔到茧身边,一把剖开了它,却见里头的军人面色铁青:“是毒……有毒……” 那些蜘蛛带毒! “别说话!”拉基扯住茧,战斧横扫一片,他将茧背负在身后,大声道,“这批蜘蛛有毒,医疗班!快!” “这里!” 闻声辨位,拉基单脚点地,直接把大茧抡圆了甩飞出去。就见大茧飞过众人头顶,竟然精准地摔进了医疗班扛起的担架中。 “乌拉——”拉基重出一斧,连劈三只蜘蛛。 他惊人的战力和浑厚的能量真是拉稳了蜘蛛的仇恨值,大概是被“兽王”的灵魂波动所吸引,大批蜘蛛朝拉基汇聚,而拉基立刻朝魔窟边界移动,争取把战火带离军队。 但蜘蛛不傻,它们既想要兽王的血肉,也不会放弃渺小的芝麻。 当直升机的枪口落下,瞄准战场开火时,不少蜘蛛暴起一蹬,蛛丝激射缠住螺旋桨,一把挂在了直升机下方。它们沿着蛛丝往上爬,迫使战机不得不调转攻击方向。 紧接着,洪流般的蜘蛛涌向军队,它们举起前肢的利刃,眼看就要戳入活人的躯体—— 姜启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是故意掉链子的,而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蜘蛛!蜘蛛啊!天呐,他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虽然谈不上怕虫子,但是冷不丁看到真的会被吓一跳好吗? 尤其是这种眼睛一堆还长毛吐丝的玩意儿,就特么吓破胆! 别问他怎么不吹萨克斯,他根本记不起谱子。姜启宁傻了,他只想捂脸尖叫。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抬起了音量调到最大的扩音器,放置在嘴边。 “啊啊啊——”身魂同步率达到百分百,能量直接爆炸,“滚啊——” 轰轰轰! 音域瞬间开到最大,紫色的灵魂波动掀起飓风,顺着大喇叭聚拢扩散,直接“吹”爆了距离他最近的一群蜘蛛,又呈扇形往外区扩散。 草木连根拔起,大地轻微震颤。爆开的蜘蛛碎块淋漓了军人满身满脸,声波的威力甚至“吹”飞了射出的蛛丝,还掀飞了挂在直升机上的蜘蛛。 时长五秒的海妖音域,清空了一大片蜘蛛,直接颠覆了战局! 就是听的人头昏脑涨,两眼发黑,特别想吐。全场更是有三秒的死寂,无论是蜘蛛还是军人,都傻愣在原地,一副承受不住打击的样子。 唯有拉基淡定地掏了掏耳朵,继续砍怪。他怀疑自己再跟姜启宁组队,估计没到三十岁就要耳聋耳鸣了。 “呕……”一军人紧紧握住了姜启宁拿扩音器的手,“以、以后您,好歹说一声,呕!” 他艰难地夺下了姜启宁的扩音器,然后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姜启宁大惊失色,他半跪在地抱起军人:“振作一点!你不要死啊!求求你振作一点,我们不能没有你!”疯狂摇晃。 随即,他像是被挂上了“队友祭天,法力无边”的最强BUFF,将军人缓慢放到地上后,马上将犀利的眼神投向蜘蛛群。 他拽了拽扩音器,哦,没拽动。 算了。姜启宁抄起地上的萨克斯,放在了嘴边。诚如拉基所料,姜启宁除了吹两只老虎,就没别的谱子了。 当第一个音符在战场跃起,拉基觉得冷静什么的可去尼玛吧! 原因无他,在姜启宁的音域里,一群蜘蛛像是变成了智障,居然随着欢快的音乐节奏整齐划一地举起左半边爪。爪尖点地,蹦两下,整片蜘蛛弹起来,傻兮兮地往拉基面前送了两步。 接着,右半边爪抬起,蹦两下,再往他身前送两步。场面诡异惊悚,却又滑稽至极。 拉基面无表情地抬起斧头,蜘蛛们傻不愣登地排好队——和着两只老虎轻松的节奏,蜘蛛来一只,拉基砍一只。 就这样,他变成了一台无情的刷怪机器,而姜启宁吹得越来越卖力。 拉基摁住耳机:“你能不能往别人那里送点儿?” 姜启宁吹得陶醉: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拉基:……下次再跟你组队我就是狗! …… 天亮了,拉基和姜启宁一起被送进了堡垒的急救室。他们一个杀蜘蛛杀到四肢抽搐,一个搞音乐搞到神志不清。 “听说杀了一个晚上,粗略统计,光这位一人就干掉了几百万只。要不是军方也跟着出手帮忙,估计是要杀到口吐白沫了。” “太拼命了吧?” “不拼命不行啊,他队友把蜘蛛全给他吹过去了!”小小声,“这位喊着‘别送了’,整个山头都听见了,那位就不听,一个劲儿给他送。讲真,我怀疑这俩觉醒者有仇。” “噫!” 不靠谱的小道消息就这么传开了。与此同时,在海面上疾驰一日夜的司诺城和祁辛黎分道扬镳,他们一个摸到了鬼域的门口,一个转道护送着落单的船只前往樱花国。 临行前,祁辛黎问道:“你一个人能成?” “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司诺城的维度一寸寸嵌入鬼域的边界,说道,“反正清理海上道路的任务已经做完了,我总有支配剩余时间的权力。” “你的支配时间就是‘单刷’?奉劝你别太自信,万一翻车可没人救你。” “不变强那就死。”司诺城平静道,“我从来都是……最疯狂的赌徒。” 祁辛黎蹙眉:“啧,纪斯说过,我们的身体素质进不去别的维度。” “我知道,所以……”司诺城将手贴上维度的边界,随着能量的涌动,他的模样渐渐发生了变化。 金发、铠甲、长耳,精灵的模子若隐若现。 他转眸:“试试这种状态。既然水下能行,没道理进入别的维度不行。他说人类的身体进不了,可没说裹着灵魂外衣进不了。” “……你就当我疯了吧。” ※※※※※※※※※※※※※※※※※※※※ PS:纪斯想了想司诺城当年是怎么对付鬼的,不禁忧心忡忡:怎么办,好担心那群鬼…… 祁辛黎:……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缕光 维度背后的世界是远超人类认知的存在。 它不是平面却胜似平面, 说是圆面也不像圆面。变化多端、首尾相连,是虚拟也是真实,是镜像也是实体。 但凡人能以身体活在这里, 就能用肉眼观测到色彩斑斓的光线。它们或是呈波浪形弯曲, 或是如打在六棱镜中折射, 或是融成扭曲的黑洞,定在一个节点吞噬所有。 光线是流动的、无限的能量,它们像是有着生命和意识的孩童, 会自发自动地簇拥或分离,融合或分解,而高维度是光线的游乐场。 追逐、旋转、融合, 光线的构筑不禁让司诺城想起了一张世界名画《星月夜》。 他记得,那张画诞生在数百年前,出于一位在当时名声不显的画家之手。整图以夸张的蓝黄色调绘制, 上头的星月之光也是如生命流转,有生生不息之态。 后人皆称该画家作画手法夸张,是抽象艺术, 也是精神幻觉效果。纵使《星月夜》在画家身死后被炒出天价、成为国宝, 但大部分人只知其价值, 却不知其真正的“价值”! 原来,画中景是真的…… 画家为后人留下的不仅是自己的精神世界, 更是他所看到的另一个维度的真实。 光是流动的生命, 世界是维度的重叠, 无限无垠, 万物有灵。 “原来如此……”司诺城仰望着维度中的奇景, 由衷地感到震撼。他本以为顶着“鬼域”名头的维度必定万里赤地、荒芜破败, 哪成想入内竟是瑰丽奇景、世所难遇。 果然, 生而为人很渺小。 他们的眼界、心胸和见识,会被物质蒙蔽,会被世俗淹没,会被眼睛欺骗。若是从未见证宇宙的壮阔,无论是思想还是灵魂,确实会被永生永世拘禁在樊笼。 放在一年前,饶是他也沉浸在商业帝国的幻梦中无法自拔。可现在,他只想保持谦卑与平和前行。 比之浩瀚宇宙,他所谓的成就和功绩都太小太小了……而如今亲见的一切,是以前的他付出所有也看不到的波澜壮阔。 何其有幸…… 何其有幸,能生在了与纪斯相遇的时代! 司诺城轻笑出声,他再不管能量续不续得上灵魂外衣,也不管进入维度后出口会不会变动,更不管自己是否会在异域迷失,他径自往前跨出一步,金发的虚影无风自动,铠甲后的披风猎猎作响。 但没想到,他一步跨出,整片维度世界豁然动荡。它形同无数面碎裂的镜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而碎片坠落在地上即刻凝成一望无垠的大漠黄沙! 天空是血色的,落日低垂;狂风是炙热的,卷过尸骸。高高低低的沙丘晕开,滚落蛇虫一二;苍苍莽莽的天幕暗沉,飞来乌鸦二三。 荒芜破败,气氛诡异。这是…… 司诺城眯起眼,这是跟他想象中一模一样的“鬼域”世界,真是分毫不差! 所以,心念想法会在高纬度显化得很快吗? 司诺城蹲下来,抓了一把温热的沙子。它们在他指缝中落下,扬起金色的颗粒。这质感、观感、触感,与他在地球摸过的沙子别无两样。 那么,这样呢? 司诺城闭上眼,复又睁开。他抬头远眺,就见望不到头的大漠化作大湖,沿岸杨柳低垂,外有凉亭画舫。他正站在一棵树下,手里捏的沙子已变成了一只黄鹂。 它扑翅而去,而他尚在出神。 一沙一世界,一画一菩提。就在今天,他全部遇上了。而所谓的大漠与湖海,正是他在维度中构筑的维度,是他自己的领域。 身体的能量也没有因为供给维度而枯竭,反倒是维度的扩张,让他从周边汲取了不少能量。仿佛他就该生在这里,与流动的光影作伴。 可真是神奇的体验…… 不过,抛开这些不说,他来鬼域是为了打怪升级。那么问题来了,鬼物也好,大魔也罢,它们究竟在哪里? 司诺城不禁陷入了沉思。 然而“显化力”极强的大总裁并不知道,种在湖边的柳树在风中沙沙摇曳、窃窃私语。 歪脖子柳:【这个人类掌握了什么能力,居然能把我变成这副鬼样子?】 直脖子柳:【我听说他们掌握了‘科学’。】 歪脖子柳:【……】世界上的神秘力量又增加了。 …… 鬼域失去动静的时候,纪斯正在煮茶。他捻着细长的银勺舀起茶叶,不料中途手指轻抖,落下了两三叶。 “嗯?”纪斯干脆搁下了银勺,视线如有实质地移向了东面。而东面,是墙壁和壁纸。 王义元很有眼色道:“我帮您煮?” 纪斯颔首,王义元顷刻接手。却见这位一手托腮坐在案边,盯着墙壁看了半晌,突然万分感慨:“煮完茶后告诉你背后的人,司诺城凭一己之力堵住了鬼域的大门,只要他不出来,沿海的威胁就剩一个地渊。” 王义元:…… 倒茶的手,微微颤抖。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干什么?啊! 什么叫“凭一己之力堵住鬼域大门”?这特么怎么堵住,靠什么堵住?啊!司诺城是个人吧,是吧是吧? 简直槽多无口! 纪斯抿了一口茶,只觉得味道浓了些。但他不挑嘴,不紧不慢地喝着:“顺便帮我问询一下章岩,他若是近日有空,我想与他一见。” “明白了。” “最后,记得看好小觉醒者所在的地方。” 闻言,王义元悚然一惊:“诶?大、大祭司,您的意思是……” “这就是我要见章岩的原因了。”纪斯一笑,“司诺城把鬼域堵上,不就逼得那些邪道跳脚了吗?也正好让你们见识见识,有些渣滓把你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糟蹋成什么样了。” 手指轻转茶杯:“由邪道转变的妖魔,你们就不必出手了。” “那是我的工作。” 卧槽!王义元顿时如遭雷劈,他宁愿这特么是他们的工作,也不想看这祖宗出手! 听南雅小姑娘口述,这货一出手就轰穿了外海!要是真让他来一下…… 王义元内心恨不得抱住对方的大腿哭嚎“别啊爸爸”,但表面上依然正襟危坐,就是脑门上冷汗有点多:“它们很厉害吗?” “这倒不是。” “那就交给我们吧!我们可以的,大祭司!” “不行。”邪道的手段,普通人可应付不来。只是,现在解释说不清楚,等他们亲眼见到就明白了。 纪斯搁下茶盏,找了个跟“锻炼颈椎”一样的借口:“我年纪大了,总得动一动,万一坐久了腰椎间盘突出怎么办?” 王义元:“……我记得您身份证上的年龄是21岁?” 纪斯:“你可以在21后面多加几个零。” 王义元:……我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降维打击! …… 一身牛仔装、戴着鸭舌帽的南雅背着双肩包穿过街道,她转眸看向两侧密集的赌坊以及暗巷中腌臜的交易,面无表情。 这是大南最混乱的区域,是集结军火、毒品、性和贩卖所有的危险地带。它是走私者的天堂,是颓废者的温柔乡,是赌徒的疯狂地,是正常人的葬身处。 不知有多少人想来此地捞金,大把大把砸钱,可结果却是站上这片“黄金区”的楼顶,再从楼顶一跃而下。折翼的生命落在地上,只是被“清洁工”麻木地铲起,再随意丢弃在处理尸体的地方。 所有人对这一切司空见惯,连个眼神都欠奉。 他们依旧在醉生梦死,仿佛妖魔、觉醒者和怪物的世界离他们很远很远。或许,他们之中的部分人连谁是大祭司、什么是觉醒者也不会知道。 他们在沼泽中快乐,却不知道终会沉底。 南雅不语,只像个假小子似的穿过此地。她时不时瞥向赌场里的“人”,偶尔只一眼,就有一个“人”重重倒下。 愈发混乱了,鲜血和枪声……有子弹擦过她的发际,瞬间熔成漂浮的炽热液体。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发现了她的异常。当无数弹药朝她倾泻的那秒,南雅从衣兜里抽出手,轻轻往后一挥。 “啊啊啊!”枪支熔成液体,烫伤了持枪者的手。他们大声怪叫着,连滚带爬地不知窜向何方。 南雅离开了。 是夜,大南野林。南雅坐在高大的树枝上,一手握着手电,一手在一本名单上划去名字:“今天宰了8个……” 名单记录着X组织剩余的成员,这本该是交给其他国家完成的任务,偏生南雅接了下来。究其原因,是她对任何做过“人体实验”的组织都深恶痛绝!她曾是受害者,她不愿再让人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 【既然想做,那就去做吧。】纪斯曾温和地鼓励她,【但我得给你做个规定——从大南起始,到坚果国结束。如果你能独身解决这么多妖魔,那么即使你想带回你的亲人,也没什么能阻止你了。】 “爸爸、妈妈、哥哥……”她的亲人,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她要把他们接回来,中洲的基地是全世界最牢固的安全堡垒。 领口一角,有一张国际通用的大证垂落,上头赫然标着序号“7”,正是中洲特级觉醒者的号码。南雅将证件塞了回去,随后往背包里扒出一套练习册和笔。 这是司诺城叔叔专门为她准备的“中洲幼儿园小班”语文水平测试卷,她觉得自己一定能行! 将手电固定在鸭舌帽上,南雅翻开了习题:【请问图片中的小动物是什么?】 南雅看了半天,写下歪歪扭扭的“鸭子”。 翻开答案一瞅,是一个不认识的“鹅”字!她想了想,可能是自己把“鸭”写错了。 为了防止被叔叔们嘲笑,她耿直地把“鸭子”改成了“鹅子”。 嗯,就这样吧! ※※※※※※※※※※※※※※※※※※※※ PS:大家好,鬼畜区UP主南雅今天开直播了—— 南雅:给这盘煮熟的鸡丝(纪斯)加点老生姜(姜启宁),再拌点辛辣酱(祁辛黎),佐上老洋芋(俞铭洋),切一盘吐司(司诺城),我们今天的黑暗料理就做完了!不好吃倒进垃圾桶(拉基)哦!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缕光 岭东, 大雨瓢泼之夜,嘹亮的警报声骤起,划破长空。 整座城市的灯光点亮, 居民们披着外套, 迅捷又不失秩序地下楼, 在久驻的军人指挥下踩水而过,跑向新建的地下避难所。 人们全程沉默,只剩哨声尖锐, 雨声喧哗。 有年幼的孩童抱着父亲的脖子,远眺夜空。就见界门处皲裂了一道道长疤,有漆黑粗壮的胳膊伸出, 一把抓住了“门框”! “爸爸……” 男子搂紧孩子,拽着妻子跑进避难所,身后的军人呐喊着“快关门”。两扇太极勾似的合金门咬紧关闭, 将所有的危险挡在外头。 “别怕!”男子安慰孩子,也是在安慰自己,“我们有觉醒者, 不会有事的。” 说着, 他与周围人一起将目光转向了避难大堂正中心的大屏幕上。那里直连军事堡垒, 可以看到现场的一部分画面。即使没有声音,画质也比较模糊, 但它只要露出一鳞半爪的怪物轮廓, 就足以让全场安静下来。 有人闭上眼祈祷, 有人捂住嘴观看, 一头人形怪物撕裂了界门, 它的身后还跟着一只伴生的怪物! “嗷——” 这是一头通体漆黑的魔怪, 它头顶牛角, 有鼻有眼,除了腹部多长一双手,外形倒是近似人类。它握着一根巨大的骨棒,兽耳上跟人一样穿着俩白骨大耳环。 有一只体型同它接近的秃鹫状的巨兽将爪子搭在它的肩上,蛇形长颈蜿蜒,蝠状的两翅张开拍打着,形同示威。 这是界门裂开后第一次跑出怪物,还一次性就是两只…… 霍丞鹰老将:“能打?” “能。”沈云霆颔首,“让江梓楹结盾,只要我没踩空她的盾,暴雨天反而有助于我的发挥。只是,需要你们避一避了。” 他的能力极容易误伤,尤其是暴雨天。 霍丞鹰打出手势,瞬间全队躲入室内辅助。同时,人形怪物的从高空一跃而下,江梓楹猛然抬手结成气盾,就听得骨棒砸上盾墙,发出“咚”一声闷响。 气盾没碎,骨棒不裂,堪称势均力敌。江梓楹浑身光晕浮动,再抬手便是一整排若有似无的圆盘拼成阶梯,而沈云霆毫不犹豫地踏上长梯、跳出防御处,一拳打向怪物的额头。 人形怪物足有八十米高,沈云霆虽生得高大,可比起怪物就像一只蝼蚁。他攻击怪物正如蚍蜉撼树,充满了视觉上的不可能。 然而,恰恰是这样的“蝼蚁”给怪物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一阵电光顺着沈云霆的经络爆开,凝聚于他的掌心,呈万千雷霆之势轰入怪物的脑门!借着雨水冲刷的便利,雷霆炸开了八十米高的电光,又轰在了气盾之上。 “噼啪!”炸雷的声响。 江梓楹的气盾转眼碎裂,但训练有素的女警半点不慌。她以丰富的作战经验预判了沈云霆的落脚点,左手结盾接住队友,右手一张挡住秃鹫怪。 那怪鸟的利爪撞上气盾,江梓楹五指成爪,只见若隐若现的白色气盾反向扩张,像泡泡般包裹住怪鸟,一下子封住了它的行动。 双杀! 沈云霆足尖点过气盾,一把站上了人形怪物的肩膀。他单手扯住怪物的大耳环,另一手冲着天空伸出,刹那风云涌动,有可怕的雷鸣声从云层中传来—— 轰隆!震耳欲聋的雷暴。 雪白的电光经过沈云霆的手和身贯穿了怪物的身体,威力大到直接劈下了它的一条胳膊。在爆开的黑色血肉和嘶鸣声中,沈云霆重重地砸进了空气泡泡里,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他身上的衣服被炸得破破烂烂,得亏材料是特制的,否则这会儿怕是得光身了。 果然,比起生物电流和灵魂力量,能引动大自然的雷霆才是最强助力。可自然之力哪能说引动就引动,就算他不至于失去战力,手脚也发麻了。 怪物的胳膊落在气盾上,黑血混着雨水一起滑落。下一秒,军队集中火力打在怪物的创口上,给沈云霆争取恢复的时间。 不得不说,中洲人打仗很精明,在确定弹药轰不穿怪物的表皮后,就再也不在怪物无伤的时候浪费弹药了。而当觉醒者制造出伤口后,他们补刀是一个比一个快准狠! 霍丞鹰:“给我炸!” 轰轰轰——火光爆裂,巨怪轰然砸向另一端的地面。 它倒也不傻,将伤口扣向大地,阻挡住炮火袭击的可能。但它万万想不到,中洲人打架刁钻无比,一群“蝼蚁”穿着防电套装,人手一根电线,气势汹汹地将冒着火花的一头戳在了地上。 沿着雨水,巨怪真是被雷得外焦里嫩!它疯狂抽搐起来,而军人们秉承着“趁你病要你命”的打仗策略,直接架起了威力最大的火箭头…… 当轰鸣乍起,气浪袭来。江梓楹甩手弃了秃鹫怪,张开结界保住堡垒。她的军帽被吹飞,长发缭乱,一双眼睛却盯紧了队友的落脚点,三四个气盾结成,沈云霆大喝一声扑向了秃鹫怪的脊背。 轰隆! 一阵地动山摇,避难所的天花板上有灰尘簌簌而落。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片,连灯光都忽闪了好几下。 有人抱头蹲下,有人轻声啜泣,而大屏幕中的画面雪花一闪,归于沉寂。 “爸爸……” “别怕!”不知是安慰孩子,还是安慰自己,这位父亲的声线有点颤抖,“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他亲吻着孩子的额头,一再强调,“不会有事。”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不知是过了一分钟还是过了一个世纪,避难所的广播声突然响起。 “各位居民,岭东B级警戒已经解除,大家可以安心回家了。” 大家可以安心回家了…… 现场沉寂三秒,突兀地爆发出一阵足以掀翻天花板的欢呼声。他们举手狂舞、热泪盈眶,他们互相拥抱、喜极而泣。喜悦的气氛传递,恐惧一扫而空。 这位父亲长出一口气,笑道:“因为我们有觉醒者。” …… 岭东大捷的消息传来没多久,纪斯就听到了俞铭洋的“光辉事迹”,其内容如下—— 尊敬的大祭司,昨晚沿海有三头怪物来袭。因为它们上岸的地点完全不一致,而觉醒者只有一位,所以3号觉醒者决定提前一小时往海里放毒。 幸运的是,三头怪物没上岸就被毒死了,大捷! 但我们还是想多嘴问一句:3号觉醒者投的毒会不会污染海洋?这片海域的水产品还能吃吗?毒素进入自然界的大循环后,会不会对人体造成影响? 纪斯:…… 同样是中洲的觉醒者,怎么岭东是大捷,沿海却是“大劫”? 为什么他带出来的货会比军队直隶的人要二一点?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他培养人的方式有毒吗? 不,他可是能辅佐出皇帝的能臣,怎么想都不该是他的错!如此一来,应该是这群货的底胚有问题……吧? 只是,底胚的话——光精灵、佛子、兽王、自然之子和场控大能,这配置算是最高档次了,用高配打出二百五的伤害,所以是他这个师父教得不好? 不可能,他是辅佐出皇帝的人! 纪斯难得钻了回牛角尖,陷入了一个思维死循环。 没想到“循环”没两圈,就被坐在他对面的章岩打断了:“……祭司、大祭司?” “嗯?”他回神。 “您似乎有事要处理?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下次再……”章岩委婉道,看着这位眉头愈发紧皱,他真是有点慌。 “无妨,只是出了会儿神。”纪斯眉目舒展,夹起案几上的生鱼片和生牛肉放入章岩碗里。 这少年自打在“居望城”被飞僵抓伤以后,因治伤不够及时,最终只能落到以半人半尸的状态存活。 好处是这状态耐打、防御高、不太会死,坏处是他不大能接触太阳也不能够吃熟食。于是从居望城到京都,他的食谱成了一水的生食。 纪斯笑道:“吃完再聊。”顺便给沿海那批急上火的人回复:不碍事。 章岩用完餐,盘子里就剩点血红蛋白了。他是个特别珍惜食物的人,连最后一点血丝都舔个干净。末了,他放下餐盘,事无巨细地向纪斯说起京都的异动。 “诚如您所料,我的体质会让妖魔认为是同类。你带着觉醒者前往乌拉的时候,我们解决了一批妖魔……”章岩说了很多,又继续道,“也如您所说,我的体质发生改变的时候,我那位喜欢借命的‘生父’家里遭了横祸。不仅生意被吞,财产缩水,身体也出了问题。” 他冷笑道:“也是到这时候,他才记起我这个好儿子,竟然不远万里地顺着线索找到京都,还带着一个穿黄大褂的人。” “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很恶心!”能被半人半僵尸的章岩说一句“恶心”,看来真是恶心到极点了。 “我如他们所愿,让他们在一处建筑工地找到了我。您知道吗?我的‘生父’居然想让我认祖归宗,说认定我是他唯一的继承人,还想把我的妈妈和妹妹一起接走。要是换在以前,我真会因为妈妈的病和妹妹的学费而低头,但现在……” “我怎么会让他得逞呢!”章岩神色阴沉,“不过,我还是选择妥协,暂时跟他‘回去’。不为别的,我就想看看他的圈子里有多少恶臭的东西。” “然后呢?”纪斯为他倒了一杯露水。这种“天霖”之物,可以充当章岩的茶水。 “他身边的邪道不止一个。”章岩回忆道,“目前为止,我只见到了三个,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都不是本国人。他们形成了一个颇有规模的利益团体,收割了不少‘信徒’。” “您不在的期间,我同特战队合作逮捕了很多人,但那些邪道……我一个也没抓住,抱歉。他们像是猜到我会做什么一样,先一步消失了。” 章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纪斯早已“预见”的场景。他原可以凭本事找到邪道,一打一个准,但比起授人以鱼,纪斯更喜欢授人以渔。 他笑道:“你觉得,邪道会怎么‘猜’你?” 章岩蹙眉。 “不外乎天眼和占卜。”纪斯继续道,“可道承至今,除正式的道观还有遗珠可拾,别处想借‘天眼和占卜’这种力,总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比如,你的八字、照片、头发和指甲。”纪斯卷过自己的长发,无聊地在指间绕圈,“现在不比往昔,曾经通天彻地的大能想占卜或咒杀一个人,只需要确定‘这世上有这个人’就可以。如今,是必须借助外物了。” 章岩不禁握拳:“抱歉,是我不小心……” “福祸相依。”纪斯温和道,“我问你,他们借用的媒介出在谁身上?” “我。” “我再问你,他们能够借用你的东西找到你,你为什么不试试——用你在他们手里的东西反向找到他们呢?” 章岩一愣。 纪斯的手指敲击案几,层层深入:“能量的流动是相互的,就像人顺着河流走会找到源头一样。只要你找到‘河流’,你就能找到‘源头’。” 章岩豁然开朗! …… 司诺城发现,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实。 身处高纬度的世界,却用“视觉”去判断看到的一切,活该他转悠到现在仍然没遇上鬼物。得亏他脑子比较活络,很干脆地闭上眼睛,利用通灵的状态去感知。 果不其然,在第六感的探索中,所谓的“真实”都发生了改变。 他看到了流动的能量,它们像是一条条或粗或细的河流,缠绕在他的身边。他抬手触碰其中一根,再微微拉紧,就看见“河流”尽头的“源头”一抖,竟是一个淡淡的人形。 它顶着歪脖子树皮,咯咯直笑:“哎呀痒死爷了!哈哈哈不要啊!不要碰那里!” 司诺城:…… ※※※※※※※※※※※※※※※※※※※※ PS:司诺城:我遇到的鬼物似乎不怎么正经?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问题。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缕光 “人”是极器——这是司诺城感触最深的概念。 躯壳孱弱, 却能兼容灵魂;细胞微渺,剖开竟如宇宙。五官虽小,五感俱全;五脏内府, 五行齐备。 头脑通天, 双足接地, 手是沟通首尾的媒介。肠是五谷轮回的地方,脉是能量流转的道场。“人”下降,头脑可构筑低维世界;“人”上升, 灵魂能适应高维领域。 极器,贯通阴阳,亦正亦邪, 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难怪古时传说中,精怪必须修成人形才能通达大道。难怪现代影视中,妖魔鬼怪总是揪着活人不放, 一路不死不休。 也难怪人总有“养身养心”的本能,看来就算年岁过去久远,他们忘记了许多, 却依然还是有着“人体是个好东西”的基础念头。 人能办成的事, 实在是太多了。 譬如现在, 他只消一个想法,就能在高维度得到任何想要的物质。无论是金山银矿, 还是桃源盛世, 只要他想, 就没有不能。 不用肉眼, 第三眼会自动开启;不用身体, 灵魂会把握主动权。他手中握着鬼域流动的能量, 如有实感的触觉通过魂衣传到大脑。一瞬间, 他知道了很多很多,但知道得再多,也无法说出口。 在顿悟面前,语言显得非常苍白。 仿佛任何能从嘴里说出的“感悟”,都无法具体体现它最本质的意思。这只能靠人自己体会,就像“悟道”一样,自己的道要自己寻找。 他终于明白,为何纪斯每一次说话都不会说全的用意了。原来,有时候“把话说满说全”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误导。 司诺城眼睫低垂,落下一片细小的阴影。半晌,他像是拿回了自己累世的力量般,凭着感觉伸手,轻轻一抹——刹那,湖光山色化作万千流光飞散,他再度回到了鬼域的真实,而这次“看”到的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雾状形体。 它们在交谈。 很奇怪,这交谈声犹如一种波,听在耳朵里像极了经文中类似的ong和en的发音。更神奇的是,他……居然能听懂? “要动手吗?他拦在门口,我们就出不去了。” “你是不是傻?”之前被放飞的“黄鹂”开口道,“就因为他拦在门口,才不需要我们动手啊!想出去的可不止我们,还有那些……” 它悄声道:“中阴身难修、难修!我才不要当一辈子鬼!” 司诺城只当自己听不到,装傻充愣地盘膝坐在“门口”,等着大魔上门。期间,他晓得了一堆不为人知的秘辛。 这只“黄鹂”,是几百年前“灭佛灭道”时期从中洲前往东瀛、带走了一些道承的小道士。因遭遇海上风暴没能逃过一劫,罹难后自归了鬼域。 他死时年纪应该不大,但“修性修命”的概念就算死了也仍然记得。如此看来,距离现代不远的古时,确实是灵性爆炸的大修时代。 “什么是‘中阴身’啊?” “嗐,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根本没做过人。”黄鹂喃喃道,“人有阳寿,灵有阴寿。死后成灵,灵就是阴。而灵转中阴,得中阴才有机会投胎。” “我想做人啊!”黄鹂的灵体飘到了角落,“灵受胎体,胎体得灵,先天一气聚,是为中阴。孟有,婆有,汤水俱足……” 司诺城委实听不懂了,但他默默记下了这鬼物,决定出去时把它拖走。而现在,是时候活络筋骨了—— “嗡!”一声令人头脑发胀的长音传来,司诺城仰头,看到一团黑漆漆的云雾飘来。 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雾状物的实体,竟是一头偌大如狼的鬼物。周遭的鬼物一哄而散,大部分都跑了,就剩“黄鹂”和俩“柳树”还窝在角落看热闹。 司诺城没有理会它们,径自抬手幻化出一把金色大弓,箭矢拉满! 忽然,他听见一声惊呼—— “嘶!烫死了烫死了!这把弓怎么全是真阳,它射过日吗?”它们抱团滚远了点,“娘的,我记起来了!师父说男子元阳不破又力出真阳,是大气运者,不修道也能成‘太乙金君’……” “怎么可能,三千年都不可能出一个太乙……”不对,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快跑!”它恨不得长出腿。 但到底是晚了,司诺城箭矢骤发,狂放的金色气浪如海啸翻涌。射出的长箭精准地贯穿了鬼物的头颅,在一阵刺眼的金丝炸裂中,黑气倏然被劈成两半,再飞快地烟消云散。 箭落,风止。他的披风甚至还没落下,一切便都结束了。 是这头鬼物实力低微吗? 不,不像。 倒像是……司诺城盯着自己的手,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还可以再厉害一些、更厉害一些!他应当是射杀过神魔的强者! 等等,为什么脑子里会冒出“神魔”这个词? 这般想着,他转过头,冲那方逃跑的三只小鬼伸出了手。下一秒,一只滚圆的胖黄鹂和两颗含羞草砸在他脚边,瑟瑟发抖。 “太阳大爷饶命啊!” 司诺城:……你才太阳! …… 祁辛黎出于善意护送樱花国的航船抵达海港,谁知没过多久,就被樱花国的网友刷上了推特头条,一水“一万年难遇的俊美强大觉醒者”、“两国美好的友情让男子汉落泪”、“传说中的强者降临大都”等等中二病发作的标题。 见状,祁辛黎也没说啥。毕竟,全亚洲都知道,樱花国是个放场球赛都要在俩选手头顶加血条和气力值的国家,堪称活在真实的漫画世界里。 不过,他到底是年轻了,他不知道樱花国除了“漫画”红遍全球,还有一样东西能让人闻风丧胆——恐怖片! 是的,祁辛黎暂时想走也走不了,他发现“恐怖片”特么在樱花国成真了! 幽静的庭院,温暖的和室。祁辛黎刚用完饭没多久,一大堆令他眼熟的樱花国政客就来到了他的休憩处,恭敬地土下座行大礼,唬得他一脸懵逼。 “祁君,恳请您出手拯救一下这个国家吧!”老泪纵横。 “这件事情只有祁君能办到!”声声悲切。 祁辛黎:…… 他立刻冷静下来,一边微笑着询问何事,一边给京都大队编辑了信息。他身份特殊,一旦行差踏错干系甚大,远在异国他乡更是不能犯错。 故而,事无巨细,先通知一声才好。 之后,祁辛黎知道了前因后果。樱花国的圣山动荡,或许是与鬼域相近的缘故,他们这儿爬出来的怪物以“恶鬼”居多。 多到什么程度呢? 多到樱花国信了“百鬼夜行”记录的是真实怪物,多到大片中小学停课,甚至工厂、办公楼和公共厕所都不得安宁了! 不得不说,现代的樱花国是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国家。之前有一批僧侣和阴阳师后裔扛着,他们艰难地过着日子,一声不吭。可当这批人死伤不少后,他们真心扛不住了。 纵使他没有来到这里,他们也会主动向中洲求助。 “求您,救救孩子们……” 这句话到底戳到了祁辛黎的心,他搁下清酒,叹道:“带我去看看吧。” 他去的第一个地方是附近的“樱三溪私立中学校”。这是附近出了名的优秀私学,建校有百年整,培育人才无数,却偏偏栽在了今年。 放眼望去,各楼层空空如也。有些教室的桌椅凌乱,有不少白纸卷子随风起卷,和着落叶飘过他们的脚边。祁辛黎忽而抬眼看向一处角落,那里,有个一身血的半大少年站着,鬼气森森。 再眨眼,人不见了。 “听孩子们说,打开鞋柜发现鞋子不见的人,会变成食物。”身边的校长满脸憔悴,苍白如斯,“我们不知道这句没根据的话哪里来的,我们只以为是孩子们的恶作剧。您知道的,每个学校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传说。” “但我没想到这是真的……” “第一个消失的孩子是中村御。四天后,第二个消失的孩子是小岛辉子;又四天,第三个消失的是……已经有六个孩子失踪了,其中两个是在家里失踪的。”校长垂泪,“即使回到家,恶灵也没放过他们!” “我们请来了人,可那些人也失踪了……您……” “嘘。”祁辛黎作噤声状,他层层放开自己的力场,礼貌询问,“如果我不小心把教学楼砸了的话……” “无所谓。”一名年轻政客颔首,“我们财团会负责修缮。” “好。” 祁辛黎端起钵,瞄准了一个窗帘翻飞的教室。在那里,他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女人,它没有具体的五官,脸上只有一张长满利齿的嘴。 它“看到”了他,扬起醉人的“微笑”,有黑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牛逼,你恶心到我了…… 这鬼物或许对他有什么误解,大概是把他当成了一般的驱魔人,所以才有恃无恐。遗憾的是,他的能力对它们算是天克。 所以—— 祁辛黎一脚落下,就见蓝色的卍字结界拔地而起,眨眼将整所中学全封了起来!螺旋状的经文往上飞升,具现化的能量场吓得政客和校长抱在一起尖叫,他即刻旋转着钵大力击出,一巴掌轰碎了半边教学楼。 “大胆妖孽!”祁辛黎怒喝道,“我看你往哪跑!” 世界上最强的战术就是没有战术。鬼物还想着在教学楼跟人躲猫猫,哪会想到祁辛黎一出手就是拆教学楼呢? 诚如祁辛黎所想,就得把房屋全推平,对鬼实在不能惯着!要是房子推平了不见鬼,那就把地也犁一遍。 鬼物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却不想它跑的速度比不上祁辛黎拆的速度。大面积翻卷的经文把房子切得粉碎,钵撞击在墙面发出的轰鸣震得它肝胆俱碎。 “啊啊啊——”政客和校长在狂风中凌乱,他们想过中洲觉醒者很强,但没想到他拆楼跟玩儿似的! 这是人吗?啊! 轰!一根锥刺扎穿了鬼物……轰轰轰!十几根锥刺扎得它魂飞魄散,只余地上的一双红色舞鞋。 它躺在废墟里,失去了能量的波动,还缠着一丝怨气未散。 祁辛黎将它们捡起,三十秒结束战斗的他走到尖叫党身边,说道:“走,下一站。” “啊啊啊……诶?啊?”战斗结束了? “我说,下一站。”祁辛黎道,“别浪费时间了,我还想回去睡会儿午觉。” 众人:…… 于是,那天的樱花国热搜变成了“伟男子!中洲觉醒者一招秒杀恶灵,他绝招的名字叫‘北斗七星拳’!”。 祁辛黎:你们真是够了!不要加奇怪的设定好吗?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缕光 幽闭的室内, 光影全无。 章岩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打着赤膊,冷汗淋漓。他皮肤霜白, 浑然不似活人, 面上也无半点血色。黑中带红的气在他身边缭绕, 像一团打了死结的头发,剪不断理还乱。 据说,这是缠绕在他命线中的厄运和诅咒。它们将生父该承受的恶果转嫁到他身上, 再汲取他的气运去供养生父。利用这一点,他的生父安稳十年,而他却生生受累。 从外公去世到母亲病倒, 从辍学打工到被飞僵咬伤,要不是他足够命硬,怕是早走在黄泉路上了。 万幸, 他遇到了贵人。 而自从贵人救他性命,还让他得以转化后,他失去的命数和气运终于回来了!诅咒的丝线打成了死结, 这是反噬开始的征兆。他的生父从他这里带走了什么, 总归要一样一样地偿还。 但, 在诅咒没有彻底根除的情况下,它存在着极大的隐患。譬如, 曾知晓他八字的邪道会通过这点找到他的行踪, 再狠点, 还能给他制造不小的麻烦。 “静心。”黑暗中, 纪斯的声音突然响起, 凉如秋月。 “集中精力, 找准嵌合在死结里的一缕‘活气’, 那是邪道用你的八字施法的记号。”纪斯平静道,“你的八字、胎发、照片和血液都在他手里,只要他想,就能把你困在八卦阵里。得幸跑出生门,你活;不幸跑到休、伤、死门,你死。” “八卦阵?” “嗯,屋子还是屋子,道路还是道路,但人已经在阵中了。”纪斯淡淡道,“你或许会在大阵里看见自己的熟人,但切记,他们并不是真实的,多是想吞食你的鬼物。” “不过,你的话我倒是不担心。你本是‘人僵’,对鬼物有天然的分辨力。安心做你的事吧。” 章岩不自觉听了进去,浮躁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他放缓了呼吸,谨慎辨识着唯一的“活气”。 这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就像在一握黑发里找出一根深棕色的发丝,不仅考验能力,还考验辨识力。 时间一晃而过,眨眼半个小时。章岩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似是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慢慢抬手往左侧拂去。 食指拨开了一丛乌丝,它们漂移不定,很快转变形态分散聚合。 章岩侧首,仿佛在倾听什么。很快,他迅速地往另一侧抓去,就见黑丝劈开的刹那,形同活鱼的一尾红光闪过,他陡然睁开了双眼! 下一秒,人僵漆黑的长指甲精准地刺中了活鱼。 “鱼?” “太极有阴阳鱼,它的形态自是如此。”纪斯轻声道,“邪道到底占了一个‘道’字,既是邪,也是道。但凡跟‘道’沾边的东西,都不算好对付。尤其是你,道士见了你必然心生欢喜。” “为什么?” 纪斯眨眨眼:“道士打僵尸的电影,不是中洲特产吗?僵尸总是被打死在他们证道的路上,没有翻盘的。” 章岩:…… 他失笑摇头,反手禁锢住活鱼。联想到“能量的流动是相互的”这句话,章岩试探着往它身体里输入能量——就见银丝一现从鱼尾发出,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纪斯笑道:“收拾人马,我们该走了。” …… 是夜七点,身背桃木剑、手拿招魂铃的章岩压低了鸭舌帽,只露出下半张脸。在他身侧,纪斯隐藏在维度里,与黑浓的夜色融为一体。 章岩循着若有似无的长丝往前走,隐约瞧见前方是一大片废弃的工厂,泛着铁锈和焦土的腥味:“这里是……林秀化工厂?” “你认识这里?” 章岩颔首:“之前逮妖魔时,追到过这附近。听队里的老人说,林秀二十年前是京都外郊的宝地,后来烧了一场大火就什么也没有了。有人一直不愿放弃林秀,多次想重建工厂,但每一次都失败了。” “地基打不下去,厂房盖不起来,据说大晚上还有鬼夜哭……就一直荒废到现在。” 纪斯颔首:“林秀,自然得承摧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催不断方可长成参天巨树。”忽地,他收声,“有人来了。” 章岩即刻回神,就见数百米开外一人影闪过,没多久就快到他身边了。 “觉醒者?”普通人能有这速度? “……梯云纵是道家基本功。”纪斯解释道,“山路担水、飞檐走壁,练上十几年自然而然也会了。不过,用科学的眼光看,它可以被称为‘跑酷’。” 章岩:我觉得您和科学一直格格不入。 三息后,一名劲瘦的中年男子着黑衣黑裤,落在了章岩面前。他脸庞瘦削,眼睛倒是有神,只是八撇胡子配外翻龅牙过于猥琐,令他看上去颇为奸猾的模样。 事实证明,他确实奸猾得很。 “脸生啊年轻人……”他捻了捻胡子,“敢问阁下云斗几何?上下何字?三山滴血何处?” 章岩满脑子爬满了问号,就听纪斯道:“揍他就行。” 章岩闻言,立刻抬起拳头冲他打去,谁知这厮直接举手作投降状,连连讨好:“道友,玩笑!开个玩笑!别介意!别冲动!” 章岩佯怒松手,这厮倒像是看见“亲人”似的给他指路,往废弃厂房走去,越走越深:“他们抓得太紧,一直在搜捕咱们,别的据点都被端了,只能龟缩在这里。那个什么大祭司还回来了,要是……” 左耳是劲瘦男子的絮叨,右耳是纪斯平静地解释。 “云斗是问修为,上下是问名号,三山滴血问正式授箓之地。这话本身没什么毛病,但它主要用于问询名门大派的子弟,而世界上不是每一位道士都能师承名门。”纪斯道,“故而,有时候问出口反而是一种冒犯。” “他在试探你呢。”纪斯眯眼,“他问你打,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修道者随心随性,那一拳告诉他你不是名门,不该问的别问。” 章岩了悟,真隔行如隔山,他压根不懂这些规矩。 劲瘦男子说了会儿,眼见章岩不搭话,眼珠子就是一转:“不知道友可有师姐师妹,我家有个儿子……” “再给他一拳。” 砰——这拳倒是打结实了! 男子哎呦一声倒地,飞快爬起:“玩笑,就是玩笑!我口花花,没什么别的意思!” 章岩收拳回身,该男子这下是消了所有疑虑,只道一句“稍等”拔腿就往厂房深处跑。如有实质的黑雾扭曲着周遭的景象,地还是那块地,房还是那座房,但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纪斯道:“道友之间称呼‘师兄’,无论男女。一谈自家有师姐师妹,都是假的。”当然,异世界飞天遁地会修仙的那批不算。 章岩:…… 忍了忍,他还是没忍住:“谁定的这么多规矩?” 纪斯:“你们祖宗。” 章岩:…… 虽然贵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直很伟光正,但不知为何,他现在有点点想打人。只是,情绪没发酵多久,那名劲瘦男子已返身折回,笑道:“跟我进去吧。” 霎时,章岩只觉得眼前波动一闪,厂房似乎变了些样子。他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景物更“真实”了些。 他随男子走过旧式厂房的广场,迈进空旷萧索的生产间。这儿的一切焦糊已经被时光磨平了痕迹,除了轮廓都看不出曾经的样子。青苔野草,湿泥蛇虫,夹杂着一点血腥味。 之后,他们绕过厂房,来到了一处储藏室。 推开门,就见里头灯火昏暗,墙壁上挂满了尸骸骨架,地上游走着蛇虫毒物。足有十名造型诡异的男女聚在这儿,半数外人样貌,半数国人面孔,齐齐转头看向他。 “算上他,我们就有十三人了。”出声的,赫然令章岩恨之入骨的邪道。大概是受纪斯的气场影响,他并未察觉章岩的不对劲,只是扬起被毁了一半的脸,冷笑道,“卡丽那个女人说,凑足十三个人就可以进行一场仪式,真的?” “当然。”金发男吐着烟圈,下嘴唇打满了银环,“13这个数字可以召唤恶魔,只要祭品足够,我们可以把更多人转换成同类。” 现在,只需要等卡丽回来就好。 他们根本没有对章岩起疑,甚至不过问他怎么找到这里。对这群人而言,妖魔吸引妖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第十三人”能来,自然是遵循恶魔的指引。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灯火中,脸面被毁的邪道伸手,做出邀请的架势。他没被毁的左半边脸颇为斯文,含笑时竟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可惜,衣冠禽兽的温柔永远都是表象。 纪斯淡笑:“这个留给你,剩下的归我。” 章岩颔首,一把回握了邪道的手。大掌握紧,寒冷传递,他摘下了鸭舌帽:“我是章岩,被你拿去换命十年的人。” 邪道脸色骤变! 所谓的变故当真只在刹那之间,章岩变握为掐,直接扣住邪道的脖颈,仗着自己身体的特殊大力一甩,重重地将他往墙头摔去。 邪道反应极快地揪住章岩的衣领,两股巨力胶着,最终轰然砸塌了一面墙。 “叛变的第十三人……” 碎屑纷飞,剩余几人当即拿起自己趁手物,然而他们根本来不及参战,就听空间里响起了“哗”一声轻响。 仿佛一层极薄的水幕被划开,纪斯长身玉立,笑道:“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众人:…… 他们认识这张脸,也记得这熟悉的声音。就在不久前,他们于“觉醒”视频中感知过他的能量,本想记住他、诅咒他,谁知仅仅一个照面,他们就慑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根本不敢冲他下手。 他们不知道他是谁,究竟是高层次的觉醒者还是……不是人? 他们只知道,大祭司和他身边的觉醒者是他们必须要避开的人。一旦交手,坏事的只可能是他们。 所以,一听说大祭司在京都,他们直接转移到边郊。 没想到还是逃不过、避不开吗? 但无所谓,只要卡丽能得手,他们就算“死”在这里,也会再生。妖魔们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在“不会死”的前提下,他们决定试探纪斯的水准。 纪斯不语,只是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划下—— 轰隆! 长三千米、纵深足达百米的裂缝打开,冲最前头的妖魔直接掉了进去! “勇气可嘉。”他凉飕飕道。下一秒,开裂的地缝倏然合拢,只传出底下妖魔的一声惨叫。 一血! 纪斯勾唇:“下一个。” 他们顿了顿,拔腿就跑! ※※※※※※※※※※※※※※※※※※※※ PS:妖魔:我是跑去偷塔的,然后我遇到了一个会画画的男孩……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缕光 在东方的神话故事里, 上古时代的大修能移山填海、偷天换日;在西方的魔法传说中,大巫时代的法师能长生不老、力挫恶龙。 只是,一个神话, 一个传说。岁月浩渺, 洪荒失真, 千年乃至万年的时光流转到此,道承崩殂。而人们对于“神”的概念仅限于话本和电影,纵使是后世从事神秘学研究的人士, 在见证了种种不科学的现象后,还是不能理解什么才是“移山填海”的能力。 同理,哪怕是生前身为魔法师、巫女、萨满或道士、死后却成为妖魔的人, 也从来没有见识过大能真正的力量。 他们只知道觉醒者很强,联手能杀死恶龙,但“杀死恶龙”的先决条件是“联手”而不是单杀。只要不是单杀, 他们就会理所当然地认定——只要我们几个联手,与他们也是不分上下的水准,没什么好怕的。 甚至, 过分的自大让他们认为纪斯最初击败“岭东怪物”的视频, 是官方为了招揽人才而加了特效, 根本不是纪斯的真本事。 可当他们在直播里看到了纪斯,再在旧厂房亲眼见证他以一指之力劈开大地, 又令大地合拢杀死他们的同类后—— 他们的脑子里除了“快跑”, 真没有别的念头了。 跑, 快跑! 他们几乎是本能地往不同方向跑去, 眼见纪斯不曾追来, 心头不禁感到一阵窃喜。要知道, 林秀化工厂底下埋了阵盘, 唯有熟悉“生门”在何处才能跑出去。只要他慢上一步,只要他慢…… 渐渐地,他们失去了笑容。 工厂还是那个工厂,可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大。两条腿跑在熟悉的路上,但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这究竟是怎么了? “当然是因为——我不小心劈歪了地底的阵盘啊。”纪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一种缥缈的空灵感,“你们乱跑的话,会像曾经误入工厂的人一样,满头乱转,再生生被‘门’绞死。” 他看到,林秀化工厂的废墟里禁锢着亡魂。 他们有误入此地玩耍的孩子,来直播找刺激的博主,或是幽会的男女情侣,以及前来调查的警员和侦探。 在磁场残留的画面中,他们哭嚎着想要跑出这块鬼地方,而这批妖魔放肆大笑着“逗弄”他们,一声声催魂:“来啊,杀死你的男友/女友/搭档,你就可以出去了。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出去哦。” 之后的场景是自相残杀,是灭绝人性。当然也有抵死不从的正派人,可他们的下场却是被吃掉后还炼制成傀儡…… 这就是邪道组成的联盟,当他们拥有了非人的力量又掌握着人类的传承,杀伤力之大远不止“妖魔”这么简单。 如果食人量多,又专注修炼,那么他们就会成长为真正的邪魔,实力之强足以媲美亚巴顿麾下的“七宗罪”。 当然,他不会给他们成长的机会。 纪斯往一旁看了眼,待见到被八卦阵挡在外头的军人陆续进入工厂,又进入安全地带后,他往前跨出一步,缩地成寸,去往跑得最远的妖魔身边。 彼时,军人们虽然到场,却没有冒然插手。只是谨遵纪斯说的“找块视角好的地方围观”,便站军姿一动不动了。 他们发现,身边有三两只妖魔在惊慌失措地奔跑,但像是看不见他们的人一样,急匆匆地换了个方向狂奔。 为首的长官伸手一探,就见一层水光浮动在前,又在他一碰之下如涟漪扩散,眨眼间平息下去。 “这是……”屏障吗? 他收回手,对后方的兵说道:“大祭司安排得很稳妥,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看看——他到底想让我们看什么?” 副官:“看他揍人?” 长官摇头:“没那么简单。” 事实证明,后续发展确实没那么简单。他们看到,大祭司落点的方位有一个头戴羽毛编织的冠、浑身涂满图腾华彩的男子凌空飞起,高举着一柄骷髅权杖,大声吟诵着他们听不懂的咒文。 红黄白织成的布褛挂在他身上,随着狂风渐起掀开一角,露出他前胸后背上狰狞的凶兽图腾。 黑风起卷,雾气融为一体,就见一头双眼猩红、毛发如钢针的巨狼凝为实体,浑身黑烟翻滚:“嗷呜——” 咆哮袭来,吹得飞沙走石一片。纪斯默默地注视着狼,不语。 而在他身后,刚捧起瓜的军人吓得连瓜都掉了:“这是什么?”大型VR观影体验现场吗?虽然他们从军时娱乐项目匮乏,但他们也知道这种特效和场景简直跟魔幻片一模一样! “不是妖魔吗?妖魔不都是从人变成怪物的吗?” “你不说是妖魔,我都以为这也是个觉醒者!” “光用眼睛完全分辨不出哪里不对!” 只这三句交流,顿时让长官和副官脸色大变。他们终于明白纪斯要让他们看什么了——见识妖魔的新品种,回去后必须立刻排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紧接着,纪斯的声音响起:“这是萨满,以中洲的说法而言,叫‘出马仙’。” “出马仙,是有通灵力的人类和修到有成的精怪组合而成,是互帮互助的关系。”纪斯解释道,“精怪附于人,人作为‘弟子’助它们修行——或帮助人解决难题,或帮人拉扯姻缘以增进自己的修为,功德攒够了,自得圆满。” 军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而在他们面前,那“萨满”变化再起,竟是从肚脐处长出了一丛丛蜿蜒的藤蔓,像张开的大嘴,冲人旋转绽放再咬合。 “但精怪同人,也分好坏。正如你们卷宗里记载的槐山奇案,一男子连连夜梦狡蛇,要他每月送活猪给它,若是不送就吃了他。男子当这是一场梦,但日后确实失踪了。” 有人脸色微变:“那是一桩悬案,后被判定男子应该掉下悬崖,被大水冲走了……” “不,它们一直存在。”纪斯道,“正如此人,他与一头食人恶狼合作,堕落之后,双方的能力都会增幅,狼兽也成了形体。” 话落,恶狼转瞬即至,萨满的毒藤紧随而来。气氛一触即发,萨满单手撑开脖颈前的大珠,狂念咒语。在藤蔓翻飞中,恶狼浑身钢针如刺,张开大嘴咬下。 纪斯提着权杖,一把落地。 “叮”,仿佛是水晶球碰撞的轻响——白色光晕从指甲盖大小扩张成巴掌大小,突兀地呈圆暴涨,旋转着急速飞出,圈过恶狼也圈过萨满,直到飞出很远很远。 萨满一惊,反复摸着自己的身体。却见没缺少零件,顿时乐坏了:“哈哈哈!什么屁用也没有!我还以为你是个……” 沙沙沙……这是肢体沙化的声音。 “轰——”萨满和恶狼一起,顺着光圈延伸的方向化作漫天的沙尘,灰飞烟灭。 纪斯淡淡道:“花里胡哨的。” 军人们:……您果然朴实无华。 与此同时,被恶狼禁锢蚕食的魂魄从它腹中涌出,在光的净化中旋转着飞向天际。有不少灰黑色的光点沉淀,起起伏伏地来到纪斯身边。 它们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做这种选择,只知道……这个人身边好温暖,很安全。 时间过去不知几何,它们早被磨得灵光尽失,唯有放不下的执念在心口,等着一场彻底的救赎。 【我杀了我的朋友,我杀了他……】 【我杀了他,我怎么可以杀了他,阿凌……】 一帧帧画面翻过,无数的记忆和痛苦向他袭来。纪斯却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伸出手,温柔地拂过一个个无法解脱的灵魂。 “不要哭泣,他在彼岸等你。”纪斯柔声道,“要是觉得自己伤害了对方,那就去他在的地方亲自道歉吧。” 灰色在层层褪去,白光在缓缓升起。 光晕之中,纪斯托起了他们,一个也没有落下。 升华,飞起,归去,这是他对万物的大爱,也是他对生命的宽恕。灵魂不该活在痛苦里,而是该活在爱里。物欲横流的尘世可以囚禁人心,但禁不了向崇高飞去的灵魂。 【谢谢。】微弱的声音。 【再见……】诚挚的祝福。 华光消失,纪斯静静地看了会儿天,随后朝最近的妖魔走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军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女巫以血为祭召唤了恶魔,满脸麻木地看着一个满嘴银环的男子从后背分裂出一个女人,两者都变成美到极致的形体和面孔。 他们晕头转向地被灌了一堆玄学知识:“女巫召唤的恶魔层次,可以从她献祭的东西来看。点的是蜡烛,召的是一般灵体;送的是药草和食物,唤的是能力较多的助手。接下来是指甲、头发、活物和活人,要是用自己为祭……你们若是撞上了,就快跑吧。” 接着女巫花里胡哨搞完后,人没了。 “这人信奉的邪神来自瑜伽,修男女同体的身,汲取人的欲望而活。无论男女,要是抵不住他给的诱惑进而一步步坠入深渊,到最后都会成为他的养分。” 他看到,这妖魔极善于玩弄人类的感情。只要是它看中的猎物,它都要用各种方式搞到手。而一旦得手,就是它通过感情折磨男女、汲取能量的开始。但凡他们还爱它,就会变成它的奴隶。 “真是脏极了……”纪斯第一次蹙眉。 难得多话了一些:“你们记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量场。与人相爱,与人交往,与人办事,就会形成能量与能量的交换。” “如果你持身正却交了恶友,他却不能被你的能量转换,那他的能量场迟早会给你带来麻烦。”纪斯继续道,“所以,你们的祖宗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理适用于爱侣和夫妻,亲密关系的能量交流会更多。别仗着自己是个男人就觉得可以胡来,气息一旦驳杂,命数就会发生变故。” 纪斯连碰也不愿碰那男女身,几乎是冷着脸干掉了它。 而这只妖魔体内,盛放的男女灵魂几乎爆表,连纪斯看了都——没忍住抽了一下嘴角。他是真没想到,这时代能开放至此,这群后悔不迭的灵魂生前,只需要通过一个小小的程序就能春风一度。 大概是看了太多辣眼睛的画面,纪斯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军人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接受的知识太多产生了错觉,他们好像看到大祭司握着权杖的手,在微微颤抖? 嘶——这咋了啊? 纪斯吐出一口浊气,实在有点心累:“……你们,回头告诫身边的人,就说……说一人一个伴即可,若是脚踏双船、伴侣无数,不仅扯一堆因果,还不能觉醒。” “一生一世一双人最佳。若是一方令另一方痛苦,及时止损才好。”看看这群把自己搭进无底洞的男女,有部分到现在还神智全无。 把自己的能量倒贴给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值吗? 纪斯不能理解,他只觉得这做法亏大了。但见众生惨相,他又禁不住思量,所谓的“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有些魂魄明知不能再继续,却还情不自禁。 是邪术还是降头,亦或是本能? 他静默片刻,依旧无果。最终,他挥挥衣袖送走了他们,找上了下一个。 就像瓮中捉鳖,纪斯一个个消灭了它们,而与之形成惨烈对比的是,章岩那头的战斗还没结束,甚至仍处于白热化状态。 章岩与那邪道你来我往,一个凭过硬的体质和能力硬杠,一个朱砂桃木剑符箓无数。他们打得越来越白热化,招招见血,还露出了白骨。 倏忽间,那邪道扬起了一个黄色的大幡,十几道带子垂下,有凄厉鬼啸传出。一时间天地风起云涌,看上去能量庞大得很。 军人们本以为纪斯会去帮忙,谁知这位看了几眼就踱步到他们身边,找了块好地坐下。 相顾无言。 长官:“您不去帮忙吗?” 纪斯:“我打了十个,很累了。”关键是有些画面太辣眼睛,对他的精神造成了冲击。 长官:……行,您说累就累吧。 没多久,喊累的纪斯做起了现场直播:“那是招魂幡,普遍用于招魂。你们祖宗造它的初衷是为了招在战乱中枉死的魂魄,送他们往生,怎么想也是大功德。谁知转到后代手里,竟被玩成了招活人魂魄和恶鬼的阴物。” “你们太对不起祖宗了。” 军人们:…… 那头,万千厉鬼咆哮而出,如有实质的形体扑向章岩,撕扯起他的血肉。人人都以为章岩要完,殊不知半人半僵的章岩不仅不怕鬼气,还能拿它大补。 这下可好,邪道遭殃了。章岩一声咆哮震断了招魂蟠,再度与他缠斗一处。 “僵尸,跳出六道之外,不在轮回之中。似人似鬼似修罗,成旱魃便是无敌了。”纪斯道,“章岩的际遇……也算通天了。” 远处的战斗渐趋尾声,而纪斯的话在众人耳边响起。 “知道我让你们看这些是何意了吗?” 长官颔首,接下来,就是对中洲境内的香火之地的彻查了。他们会整合这方面的人才,再通缉这方面的危险分子。 “走吧,去看看孩子们。” …… 京都基地,小觉醒者本早早入睡。可惜,总有那么几个孩子不按牌理出牌。 一个是摸出去想偷酒喝的女孩,一个是想抱着布娃娃睡觉的男孩。还有睡着后忽然被惊醒的舒雨听,以及这么晚还呆在画室的东东。 画架之上,白纸之内。 男孩画了一个头戴黑帽的北欧女子,随后安静地看着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和画中一模一样的女人。 ※※※※※※※※※※※※※※※※※※※※ PS:女孩:当朕的奶瓶被掀翻时,朕就知道,朕必须加入战局!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缕光 大道三千, 术法逾万,既然有能换命窃运之人,自然也有能养鼎夺舍之辈。虽说东西方的体系不同, 但在力量的运用比较接近。只是比起东方的全面系统, 西方的较为剑走偏锋。 譬如让一个人由丑变美, 东方崇尚洗精伐髓、相由心生,西方选择支付代价、如愿以偿。 他们选择更便捷高效的法子去获取寿数、财富和美貌,哪怕这方法会让他们失去宝贵的爱情、生育力或善良。 但能成为邪恶巫师的人从不是善茬, 在他们眼里,常人坚守的一切价值观和道德底线,就该是最先被他们抛弃的东西。 正如现在, 臭名昭著的卡丽女巫无声无息地潜入了戒备森严的基地,以一种“我很满意”的眼神注视着画室内的小觉醒者。 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的模样,挽着中世纪贵妇样式的盘发, 戴着斜顶黑帽,面上盖着纱。宝石绿的眸子很冷,玫瑰红的嘴唇很艳, 无论从哪个方位看, 她都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美人, 可当她开口说话时,声音苍老得像个耄耋之人。 “我对你们很满意。”卡丽暮气沉沉道, “一具具都是年轻鲜活的身体, 相信他们也会很满意。” 男孩不语, 他不为室内多出一人感到害怕, 也没有失声尖叫。他只是握着画笔蘸取金色的颜料, 镇定自若地在女巫脚下画了一个圈。 他知道“她”是个什么魔鬼。 在这双能看见死线的眼睛里, 女巫会带走连同他在内的十三个孩子, 扔在一个鬼气森森的地方当作“祭品”。 他看到了歪曲的字符,也听到了它们念诵的咒文。在同龄人的尖叫里,它们会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媒介,完全地、彻底地取代他们,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它们不仅想要他们的性命和皮囊,更想要“小觉醒者”的命数和运气。 如果被成功取代了,那么等军人赶到现场营救,只会看到一地的妖魔尸体和一群被取代的小觉醒者。而“他们”一旦被抱走,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看透了太多,并记下了卡丽的模样。因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他在画室从下午坐到晚上,只为了将“卡丽”画得更精细完整。 画得越像,掌握力越强。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能…… “画室居然还亮着?”廊外忽然传来小女孩低低的声音,似乎嘬着什么,“朕倒要看看是哪位美人……” 呸!她突然想起这儿不是大宴,也绝不存在会勾引她的美人,画室里有且仅有的,应该是叫“唐应东”的孩子。 这么一想,嘴里叼的奶瓶都不香了。 只是……小女孩眯起眼,她看见画室里的灯光打出,将一个极细极长的影子拉长到走廊上。她不禁转头看看自己的影子,再仔细端详另一个影子。 看着不像是人啊…… “东东!”她突然喊道,“你在里面吗?出来一起喝牛奶!” 话落,唐应东瞳孔骤缩!就见卡丽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她不曾碰地上的圆圈分毫,而周遭的所有影子都活了过来,猛地朝门外卷去。 很明显,女孩开口叫嚷会打乱她的计划,她准备先下手为强。 浓重的阴影来袭,它们挣脱了“平面”,仿佛变成了三维立体的活物。在扎向女孩的刹那,却见她凌空后翻跃向窗槛,足尖一点蹬上照明处,变掌为刺,一击打穿了照明灯! 瞬间,刺耳的警报声炸响,有半截走廊陷入了黑暗。女孩站在阴影包裹中,却发现整一团漆黑的东西又活了过来。 原来如此,站在全黑的地方也避不开这个攻击啊……难怪能顺利潜入,如果能力是光与影的话,确实没人会发现。 女孩表示:朕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的暗杀方式。 一分神,看不见的暗光擦过她的面颊,一把轰碎了保温奶瓶。炸裂的塑料划出血痕,淌下的液体沾了满身,她怔怔出神,只觉得—— “大胆妖人!朕要诛你九族!”咆哮出声,怒气值爆棚! 她不退反进,竟是一把抓住那黑影,掌心爆开炽热的火光。当火焰点亮的那秒,影子攻击的轨迹被打乱,女孩顷刻冲出包围,却见画室的门即将合拢…… 她干脆利落地一巴掌劈下去,重重地磕在合金门上! “咔”一声响,这是手骨断裂的声音。 哦,到底是个没成熟的女童,就眼下的水平哪能跟合金大门硬杠。于是,她平静地落地,平静地看着哆嗦的断手。 疼,好疼! 不,憋住,朕乃一国之君,朕不能…… 憋个鬼,朕是一国之君,朕想哭就哭。顿时,她仰天长啸,释放天性:“哇——”哭得凄厉无比,泪如雨下。 与此同时,长廊上枪声骤起,舒雨听穿着睡衣狂奔而来。她冲着长廊伸出手:“退散!” 霎时,纯白的光化作数不清羽毛飞去,所过之处,无论是女孩的力场还是妖魔的能量,全被清理一空。 影子恢复了正常,火焰也全部消失,舒雨听觉醒的是封锁力场的能力,不仅能驱逐一切诅咒和负能,还能清空幻象和威胁,类似三维世界最强大的“杀毒软件”,能把所有不合理通通拒绝。 可惜,她人小力微,一次施展就足以让她脸色发白。 “小瑶,快跑……” “朕不跑!”暴躁女娃骆芸瑶一脚揣上合金门,在失去术法控制后,她成功闯入其中,“出来给朕受死!” 舒雨听力竭,被人一把捞起传递后方,有人在怒骂:“怎么让孩子跑出来!把他们送走,快!全部送走!” “东东还在画室!” “哇……”熟悉的哭声响起,混乱一片。 画室内,卡丽浑身淌血地跪在圆圈里,她阴森森地注视着唐应东,桀桀怪笑:“你画了我,却没画我的影子,真可惜。” 圆圈盘缠着能量,一边削弱她的发挥,一边阻止她逃跑的可能。她动手后的失手,当真是拜这个男孩所赐。 卡丽完全没有料到,一群五六岁的孩子能制住她! 失策。 而不远处,花盆雕塑碎了一地,被影子扎透了肩膀、膝盖和手腕的男孩躺在血泊里,一点点扒拉着画纸,蘸着自己的血液,往能够到的人像上划了一痕。 “啊——”卡丽惨叫一声,手肘连根被切断。 她凶狠地撞在圆圈上,那道屏障已经裂开了缝隙:“别以为我不会杀你,就算你的躯体……” “宰了你!”突兀地,合金门被踹开,一个孩子不要命地扑向她,直接闯入圆圈,跟最疯的狼狗一样环住她的脖颈,一口咬上她的动脉。 “啊啊啊!”卡丽疯狂挣扎,大力捶打女孩的身体,正想回收黑影戳死骆芸瑶。不料影子一动,唐应东就抓住了画纸,马上用沾满血的手抓下划痕,力透纸背。 顷刻,骆芸瑶吐出一口脏血,凝出火焰直接扣在那伤口上。卡丽的身体突兀地裂开三道划痕,血液飞溅之中,女孩直接被甩了出去,“咚”一声撞上大门不省人事。 枪声乍起,军人涌入。 当唐应东接近极限时,圆圈对卡丽的束缚降到了最低。 画室内的黑影犹如美杜莎张开的蛇发,铺天盖地。在军人的痛呼和呐喊中,唐应东一心一意地扒着画,握住盆栽的残片,一刀刀划了下去。 惨叫凄厉,影发狂舞。 打到现在军人们终于回神,这头妖魔不是没有异变,而是它异变的样子就是个漂亮女人。它从头到尾都在用本体战斗,所以生命力无比顽强。 纵使画纸被割裂,想彻底杀死她还得花一段时间。 所幸,舒雨听厉声道:“退散!” 妖魔被束缚的刹那,无数枪子打爆了它的全身! 见状,唐应东松开碎片,缓过一口气后直接晕死过去。 “快、快!医生!”叔叔们的声音很慌很慌,有人带出了哭腔,“快啊,他流了好多血!” “东东——”这是父母的哭声。 我没事,不要哭。 …… 纪斯领着一窝人返程。 由于事先没给这群兵通过气,他们在乍听得基地受袭时,被吓得魂不附体。一下子,他们联想到战友、孩子和基地外沿的城市,谁都恨不得长八条腿跑回去看情况,结果发现—— 小觉醒者们是一群狠货! 一个画画的把妖魔碎尸万段,一个晕死的嘴里还叼着妖魔的血肉。一个两次助阵清除障碍,一个抱着洋娃娃哭得肝肠寸断,他哭完了,一窝人伤就好全了。 现在四个孩子住在同一间病房里,互相看不顺眼。矛盾摩擦激烈,似乎随时有打起来的可能。而摩擦起火的主要情况是—— 骆芸瑶生无可恋:“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别哭了!” 男孩抱着洋娃娃继续啜泣。 舒雨听很公平公正:“可是小瑶,你昨天手骨断掉的时候,哭得比他还大声,我听见了。” “没有!朕没哭,朕不哭,你听错了!”骆芸瑶三连否定,“唐应东都没哭,我会哭吗?我比他强多了!” 唐应东:“你哭了。”三个字,彻底点爆火、药桶。 病房里差点打起来。 闻言,军人们:…… 讲道理,这群小的听上去似乎比成年的觉醒者们还不靠谱的样子? 这真是祖国未来的花朵吗?怕不是一堆食人花? 然而没多久,他们又收到了一个一言难尽的消息:宁原魔窟的第二批巨型蜘蛛冒了出来,两个特级觉醒者在合作宰完蜘蛛后,居然打了起来! 据前线的战地记者报道,4号觉醒者拉基一把揪住2号觉醒者姜启宁的领子,面无表情道:“你存心想让我累死在前线吗?” 就知道往他这头送!单手劈半天的蜘蛛,这谁受得了!告诉他,还有谁! 姜启宁大吃一惊:“我都没累死,你就要累死,你也太虚了吧?要不吃点蜘蛛的高蛋白补补?” 拉基:…… 于是,他们打了起来。战局呈一面倒的趋势,拉基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全面胜利,其后果就是又劈了一晚上的蜘蛛。 这梁子不是结大了,而是打成了死结。 军人们:……你们加起来5岁,真的不能再多了。 之后的数小时内,不仅是军人,连纪斯也收到了各种无法言喻的消息。 沿海的俞铭洋决定扩大“投毒”的海域范围,并提出了钓鱼执法的优秀战略计划:“这波我熟!纪斯和司老大玩过儿都说好,他俩在海里除了鱼,啥都能钓上来!” “信我,给我一桶大肉,我给它们注毒。每艘航船都配备齐整,开往外海钓鱼——只要海怪有胆子咬饵,就没有毒不死的货!它们能来咱们沿海造作,我们干嘛不去它们门口钓鱼?” “就给它们投喂,我看它们还跑不跑出地渊!还敢不敢吃肉!” 纪斯:…… 某种程度上来讲,俞铭洋是个狠角色。他能凭一己之力彻底更改怪物的食谱,告诉它们:肉有毒! 身边的王义元搓搓手:“大祭司,您看……” 纪斯:“过吧。”就让他折腾去吧。 “好。”王义元立刻给沿海军方回话,顺便再给纪斯递出新消息。他颇为感慨道,“世界上真没哪个国家像我们中洲一样,打怪儿跟玩儿似的。” 纪斯本想微笑,结果在新消息后……嘴角一抽。 他看到,祁辛黎荣登樱花国“千年难遇:少女们最想嫁的男子”排行榜第一名! 接着,这货的全身照、半身照被贴在了樱花国的顶级日报上,做了一整块栏目去详细分析他的力量值、敏感值、耐久力等等,最后得出一块极品6A面板,获得赞誉无数。 祁辛黎不仅被冠上“中洲的苍龙”称号,还被设计了一串招式名——北斗帝龙拳、白骨夺命钵、朗基努斯之锥、大地陷落之术! 一时间,他成为了樱花国阿宅们的梦中英雄——无论男女,都对他抱有百分百的好感。 再看,这厮头顶挂着七个问号的血条。有著名的服装设计师正在为他设计专门的战斗服,有退隐的匠人出山,就为了给他设计新式武器和首饰挂件。 甚至,就连祁辛黎夸一句“这片三文鱼不错”,都会被记录在档案里,而该三文鱼的残骸被奉为“帝国の荣耀”,供奉在神社中。 纪斯:…… 到底哪个国家打怪跟玩儿似的! 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世界发展成了比起“毁灭日”更让人担忧的地步呢? ※※※※※※※※※※※※※※※※※※※※ PS:祁辛黎: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还有了自己的手办…… 纪斯:……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缕光 纪斯明白, 早在他降临地球的那一日起,毁灭日的齿轮就开始转动。 发酵至今,作为前置条件的因果业力, 后置条件的界门节点, 循序成型的妖魔异化, 突变四起的全民觉醒都一一对应在他的预料中,但最后的“爆发契机”却久久没有出现。 在他的预知里,四月份的世界本不该如此“平静”。 觉醒者的数量会暴涨, 堕落者也会跟着激增。各地的界门会破碎,异度的怪物会疯涨。天地被黑暗笼罩,白色的光将掀起风暴, 山川河流在哀嚎,时空枢纽在动摇…… 他能预知到毁天灭地的能量冲撞,却看不到一个具体的结果, 这实在是奇了。 第一缕茶香飘过他的鼻尖,纪斯缓缓睁开了眼。案几边,他腰杆笔挺地盘坐在侧, 接过那盏茶轻抿。 一口呷过, 唇齿留香。 渐渐地, 他舒展眉目,心头的思量开始明朗。命运本就不是盖棺论断的东西, 它每一秒都在发生无数种可能。而他看不到结果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变数与他相关。 与他相关, 那就无法预料了…… 俗话说, 医者不自医, 占者不自占。他作为“超然生命体”, 起心动念都有可能地动山摇, 要是给自己做了个占卜,下了什么言灵或暗示,那地球八成是完了。 纪斯确定自己不会做傻事,但这样一来,事情就愈发显得扑朔迷离。 到底是出了变故,才引得与他相关?难不成是他一时兴起做了个梦,梦里给暗域的魔鬼打开了通道? 不可能。 那么问题来了,不是这个问题,还有什么能有资格被称为“问题”? 必然是与他相关的——只有与他相关至深的事物,他才总是看不分明。就像他“看不到”自己的队友们如今过得怎样、在做什么、何时相聚一样。 沉默久了,眼见纪斯没什么谈兴,王义元本能地想退出去。可想到今日排查遇到的难题,王义元还是硬着头皮道:“大祭司,不少省市传来消息,说境内的大型道观都封山了,上不去。” “嗯?” “官茅协会的章天师传人说,近期大灾降临,他们必须封山护持,保住道承。”王义元全文背诵拗口词汇,他是半点不知这些词汇是什么意思,“……说是等法脉无恙,自会开山。之后道观的弟子都会下山,帮中洲渡劫。” 近期大灾降临,必须封山护持……对照自己所见,又是大灾? 纪斯微微颔首。 虽说明面上纪斯不掌实权,但背地里早成了管辖觉醒者、修道士和特异人士的一把手。他这一点头,王义元便明白了。 “说起来,‘帮中洲渡劫’这话——是不是暗示那些道观弟子都会成为觉醒者?” 纪斯轻笑:“觉醒是这个时代的终途。” “道士有自己的道统和传承,他们性命双修,主要是为了摆脱轮回之苦,进而位列仙班。他们更趋向于修士,先修身再养魂;而觉醒者更趋向于魂修,先炼魂再锻体。只是这个时代灵气微薄,能修成的总是凤毛麟角。能觉醒,修行事半功倍;不能觉醒,速度稍逊一筹,仅此而已。” 大觉醒时代,觉醒才是大势。 “大道三千,万源归一。”他感慨道,“这是我们修行的必经之路,也是我们寻求的本真。” “本真?”是什么? “返璞归真。” …… “抱元守一。” 一只胖鸟窝在司诺城的发顶,拱了拱他温暖的金发虚影,舒服得头皮发麻,真是什么都能往外说:“师父说,天清地浊,黑白阴阳,是为‘原始’。这是需要‘抱’的东西,怎么抱呢?你就想想太极鱼,阴阳是一体,从不分家。” 阴阳合一,从不分家? 那么这个“抱”应该是融合的意思。 司诺城抹去脸上沾到的血迹,盘膝坐在一头大魔的尸体边,凝神静气。随着他往鬼域深入,他发现自己与鬼域的磁场融合得愈深,也愈发能感受到它的真实。 比如,被消灭的鬼物不再是灰飞烟灭,而像是有了形体一样会淌血、会变成尸体、会死亡。而他在鬼域呆得越久,灵魂的外衣就越结实。 身体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有不少尘封的东西在源源不断涌出,也在从四面八方吸纳。司诺城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鬼域呆了多少个日夜,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自己快控不住灵魂的力量了。 幸运的是,之前捡到的三只“俘虏”懂些由头,胖鸟会告诉他怎么保住身体,两颗含羞草会告诉他怎么控住魂魄。 得亏司诺城脑子够好,否则早在他跨入鬼域中心时,就崩得只剩魂体了。 “人是黑白,也集阴阳,是‘元’,就是最原始的东西。”胖鸟一字一句道,“守的是你的心、智、灵,不能在阴阳混沌中迷失自己。” “而‘一’,是万法归一的一。” “承认你善恶一体,承认你神魔共生。”胖鸟开始摇头晃脑,“承认你男女可当,承认你生死有执。师父说,修道要去伪存真,修性修命。把自己当成一个鼎,能盛水载火,能药毒可融。” 换言之,要直面自己的好坏、善恶,因为那都是你本身。先认可本身,接受自己的神性和魔性,这是第一道“寻真”。 阴阳一体,男女可当……要阳刚,也要阴柔。要杀伐,也要仁慈。 司诺城心念电转,他本不能很好地理解这个意思,但只要想到纪斯长啥样、做啥事、啥性子,基本就想通透了。 纪斯是个实打实的男人,但他不介意长发、银冠和衣袍。 纪斯会对大樊的妖魔杀伐果决,但也会对无辜的女孩包容恻隐。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但也不会心戚戚执着于让他们活。 他淡得像神,恶得像魔。堪称完美综合了阴阳与神魔,又保留了自己的心神,终成为他认识的纪斯。 他是真实的,是“去伪存真”后的本人。 而他司诺城还不是。 “返璞归真,抱元守一,是成就无上大道的本质。师父说,只要看透最本质的一点,就可以从这一点扩散到所有的深意。” “就像……”胖鸟歪歪头,“就像……”它苦大仇深地思索。 “对,就像一棵树一样!”它扑棱着翅膀,说出一句令司诺城心神共振的话,“你就把这个当做一棵树,在你的丹田种下去,他的根系就会蔓延到的奇经八脉……” 【你们可以把我当成一棵树……】他记得纪斯如是说。 “记得你经脉里的炁,别走岔了。”胖鸟拍拍司诺城的头。 “还有外面的、外面的光!”两颗含羞草舞动着枝叶,“都要、都要!” 由于没有良师的指导,司诺城一直都靠自己摸索。在确认过内外兼修的法子可行后,他就一直用外部能量充实灵魂,再用内部能量修炼身体。 不得不说,司诺城确实是个天赋异禀的挂逼。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就从比大魔稍逊一筹的“菜鸟”变成了跟大魔势均力敌的高手。 现在,他已经成了力压大魔的“大魔”。 只是,成长太快不一定是好事。当灵魂的容量飞速暴涨,承载灵魂运行的身体会遭不住负荷。而司诺城本人,也根本没有做好“质的飞跃”的准备,甚至——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走在一根多危险的钢丝上。 即使他是光精灵,是星际将军,是实验品,是姬道墟……可他今生今世,仅仅是作为“司诺城”而活着。 但阴与阳、黑与白的力量在身体中整合,就相当于他决定接受前世的每一个自己,接受每一份力量,也接受每一种好坏。 光是光精灵的记忆就累得他够呛,更何况是一窝“神魔”一起上。 司诺城没考虑到这个结果,于是在三只不靠谱的鬼物怂恿下,修出了捅破天的篓子! 淡金色的灵魂外衣霎时光芒暴涨,它凝成一个金色的涡旋,疯狂吸纳四周分散的光芒。由于司诺城不拒绝好坏的缘故,鬼域的邪气跟着一拥而上。 它们像是顺着引力落下的石头,一块块砸上司诺城的脊梁,越堆越高,越来越重。 “唔——”司诺城闷哼一声,淡金色的长发倾落,眨眼变得一片漆黑。 他的双手深深抠着“地面”,将维度划出深深的痕迹。豆大的汗水淌下,额头、脸颊和身躯竟是蜿蜒着爬上了漆黑的符文。 狂风乍起,他身边的三只被掀飞出去。它们尖叫着连打飞出好远,连打几个滚才堪堪缓住了速度。 “啊啊啊!堕魔了!”胖鸟尖叫起来,“怎么是堕魔?” 堕魔? 司诺城的脑子愈发混沌,他猛地往后一仰,双眼的黑瞳逐渐被眼白覆盖,只剩下中间狭长的一竖漆黑。 眉心的位置豁然开裂,一枚血红色的眼球钻了出来。紧接着,赤红色的花纹顺着第三眼往额头两头扩张,像极了燃烧的火焰。 【艾德安,堕落成暗精灵是我们的宿命……】 不……不是! 轰隆隆—— 光与暗的能量在交织狂舞,它们融合又分解,变异又契合。 它们盘旋在“极器”之上,像是魔鬼的爪子般强行撕开了司诺城头顶早就合在一处的“囟门”,犹如先天之气灌入婴孩头顶般,它们彻底融入了司诺城的灵魂,生生开凿出他失却理智的凶恶一面。 接受光与暗,融合神与魔…… “啊啊啊!”司诺城的手指长出了漆黑的指甲,他凭着最后的一丝理智,狠狠地将手戳向大脑。 可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感觉浑身的毛孔舒张,有庞大的能量从潜意识深处彻底苏醒过来,是他完全无法阻止的——恶魔! 不!他不是,他是司诺…… 忽地,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跪在原地,黑发、手臂、尖耳全部垂落。他的脊背弓起,犹如承受着一整个世界的重量。 “司、司……”三只憨批终于跑来,瑟瑟发抖地观察着他,又在他身边吵了好一会儿。 最终,胖鸟抬起翅膀准备扇向司诺城的脑袋,谁知—— 他额头中心闭合的瞳孔猛地张开,转动着锁定了它们。只一眼,三只憨批肝胆俱碎!它们本能地往旁避开,就见那红瞳爆开一道赤红的光芒,“嗖”一声激射而出,直接刺穿了一头来袭的大魔。 司诺城闭着眼抬起头,那道红芒由下往上一翻,直接把大魔切成两半! 哗——血雨如下。 漆黑长发蜿蜒,浑身布满符文的司诺城站起身,再睁开眼时,瞳孔中是两道竖线。他非常安静地站在那里,却像是一头苏醒的野兽,气场强大得让谁也不敢上前。 【记得你是谁。】 谁在说话? 司诺城歪歪头,第三眼像是能破开虚妄,找到每一个维度的真实。他觉得自己很强很强,强到一个他不能理解的境界。 他似乎是什么暗精灵…… 暗精灵? 司诺城垂眸,看着布满全身的黑纹和漆黑的指甲,只觉得这样的颜色太素淡了。他似乎是应该喜欢红色的,那种……撕开猎物身体,迸出来的血红? 【记得你是谁?】 这个声音……是谁? 有一帧帧的画面闪过,他隐隐约约记得是一个白色的男人。他有着长发,拿着权杖,他在唤他……他记不起来! 能量旋转上升,司诺城的骨骼在咔咔作响。 猛地,他舒张筋骨,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有核爆式的能量骤然扩散,毫不留情地轰穿了鬼域的内外——哐! 哐! 外海飓风骤起,船只东倒西歪。 正准备前往外海投毒的俞铭洋紧握船舷,看着高空三千米处炸裂的黑色光芒,只觉得毛骨悚然!他从未在谁身上感受到这种弑杀的血腥感,真是光用眼睛看着,就觉得粘稠到不行。 厚重的气场铺天盖地落下,大型船只根本撑不起巨浪。 海洋在发疯,飓风在癫狂,俞铭洋在狂风中嘶吼着什么,却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 他看到,天空之门被一只手推开,有一个他熟悉又不熟悉的人走了出来……对方侧过脸,一点点看向他们所在的方位。 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 …… “咔哒”一声,杯盏裂开了。 泡好的特等龙井撒了一桌,沾湿了桌案上的文件。王义元手脚麻溜地处理后事,顺便小心偷觑纪斯的脸色。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还是这位第一次在泡茶时出了纰漏。 “我给您换个杯子?要雕花的还是青瓷的?” 纪斯没有出声,只是用手指拨弄着四分五裂的茶杯。半晌,他说道:“不,我要原来的。” “诶?” “我说,我要原来的。”五指成爪,四分五裂的茶杯即刻融为一体,严丝闭合,仿佛从未碎裂过。 王义元手一抖,直觉哪里不对。 却见纪斯已经抓起了权杖,脸色沉如水:“让中洲所有人避难,现在、全部!” 王义元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他头回看到纪斯这么凝重的脸色:“怎、怎么了?不,我、我马上就去通知!” “要快。”纪斯抓起长发,直接截断了一截,扬手撒在空中,“我打起来可没章法,你们自己保命。” “诶?”王义元瞳孔地震。 不要啊!什么叫作你打起来?你为什么要出手,怎么是你出手? “真是久违了,这种遭到威胁的感觉。”纪斯握住权杖,跨出一步。 刹那,他消失在王义元眼前,又转瞬出现在海啸翻卷的大海上空。他凌空悬浮于水面,第一次仰脖子往上看去。 而就在纪斯出现的那秒,司诺城诡异地一顿,忽然别过了头。 轰—— 一眨眼红芒射出,冲向纪斯的方位! 纪斯抄起权杖,气笑了:“很好,性情大变啊……”你有种! 第111章 第一百十一缕光 司诺城的攻击速度有多快? 他额头的第三只眼看到事物有多快, 攻击速度就有多快。 就像大草原上的雄狮遇到强有力的竞争者,几乎在察觉到威胁的那秒,大脑就会下达进攻的指令。 但比起雄狮与雄狮之间还要互相龇牙、威吓与试探的过程, 司诺城和纪斯可直接多了, 只需要一个照面, 他们就清楚对方是一生的死敌。 原因无它,光精灵诞自宇宙中心,是受到生命树滋养的神圣物种。他们在未堕落之前就是“半神”的境界, 堕落为暗精灵以后只会变得更强、不会变弱。 纪斯曾经和暗精灵交过手,知道他们每一个的实力都不下于万魔之王亚巴顿。尤其是暗精灵的长老、法师和王庭护卫队,更是轮回小队横扫星域时遇到的最大障碍。 他进过司诺城的梦境, 见到过他作为光精灵的模样。要是没记错的话,司诺城那一身的铠甲华服和首饰配装,地位不是王子就是王。 换句话说, 这货一旦性情大变,估计是最危险也是最棘手的魔头。 难怪在死线的“电影”播放中,他坠入黑暗后这星球就彻底没救了。讲真, 要是今天他纪斯不插手, 不出一天地球人就能打出末日悲剧线。 暗精灵可不是个吃素的种族。 这不, 司诺城眼光一闪,就是一道血红色的长芒。它像激光又不似激光, 直接轰在了纪斯的防御圈上, 发出一阵金属与金属刮擦的刺耳声响。 纪斯的防御圈裂开缝隙, 而红芒则被迫分为两束, 擦过他翻飞的长发射入大海, 猛地蒸干海水劈出大道。 伴随着深海处传来的轰鸣, 百丈海啸腾空而起。纪斯勾唇冷笑, 长袖一卷压平海啸,手中的权杖朝天一指,就见灿若烈日的光芒冲起,毫不留情地杀向司诺城的位置。 轰隆巨响!司诺城险险避开。 他们一个把大海炸了,一个把天空炸了。海面的涡流尚未平息,穹顶的云层就被冲出了蘑菇云扩散的形态。在浩荡的能量对撞中,海底火山喷发,高空电闪雷鸣。浓重的威压让人窒息,毁天灭地的场景在眼前开启。 暗色俯冲直下,白色正面迎击。魔王拉开血色长弓,祭司高举宙心权杖。 “轰!”这是血箭被折断的轰鸣。 “哐!”这是白光被扛下的声音。 司诺城混沌不清明,纪斯有心留了手。前者被引导着发掘自己的战力,后者有意想试探他的深浅,于是他们有来有往地打了起来,哪怕招招杀手,但还没进入白热化的程度。 他们化作了两束光,以人类肉眼难辨的速度打在一起。每一次交手,都有着令山河倾倒的威能。 司诺城的五指合拢,光速划向纪斯的脖颈。后者偏身让攻击落空,突兀出手点住司诺城的手肘,再沿着对方的骨骼一扭,瞬间转手从他肋下穿出,即将掐上他的脖子! 就见司诺城顺着那股“扭力”旋转身体,黑发回旋,长腿踢向纪斯的太阳穴。不料后者全无闪避,竟是弃了他的胳膊,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腕。 司诺城偏头,第三眼的红芒骤发,却再度打偏。它擦过纪斯的鬓发冲开了天空的乌云,穹顶一瞬蔚蓝,又转眼陷入了更深的黑。 纪斯一甩手,司诺城顿时腾空九万里。纪斯张开手心,往高空轻轻一送。只见光晕如伞般撑开,织成蜿蜒巨龙一击冲天! 这波要是打实在了,司诺城八成得飞出银河系。但很明显,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大抵是对方的龙给了他灵感,他本能地认定自己也能办到。 霎时,暗光与红芒构筑成另一条苍龙,裹挟着雷霆之怒咬向那条白龙。 但他还是太年轻了,新生的力量敌不过老牌的高手,白龙三下五除二撕烂了黑龙,趋势依旧不减。 纪斯淡淡道:“你还太嫩了。” 司诺城不声不响,只是在白龙冲出黑光的刹那,变更了能量的形态——被冲开的千丝万缕黑光织成大网,在他的维度里扎根落点,牢牢绊住了白龙的步伐。 司诺城则是架起了长弓,三支大箭架起,瞄准了龙的七寸。 激射! 纪斯当真是眼眸一亮,笑得畅快起来。当高空炸开几万里的云波,扩散黑与白的能量,天地被牵引之间,鬼哭狼嚎声声不绝。 他没管余波轰上陆地,震碎了他的发丝结界。他没管界门彻底裂开,里头的怪物兴高采烈地爬出来,结果在发现这维度有什么后,立刻屁滚尿流地缩回去。 他更没管受到冲击的卫星,信息炸裂的实时讯息,甚至连在大海中沉浮的可怜队友都“看不到”了。 纪斯看着凌空而立的司诺城,只觉得他的魔气与杀意,让他燃了起来。 久违的感觉! “我要认真了。”纪斯笑弧扩大,“现在是……真的会杀了你哦。” 下一秒,二者就消失在原地,只剩外海处掀开百丈海啸。俗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飘在海上的人真是“谢谢”这俩巨佬带他们体验魔幻大片现场VR了! 第一波轰击将他们冲开了上千米,翻船翻得不能再起。要不是有个觉醒者苦苦支撑,他们怕是早进了鱼肚子。 彼时,他们抱着破碎的甲板沉浮在海中,亲眼看着海啸被抹平又掀起,云层被挥散又聚拢。电闪雷鸣里,神话传说中的巨龙腾空,仿佛远古神魔之战的再现,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何为移山填海的威能,第一次明白人类是如此渺小。 渺小又脆弱,甚至连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他们也听不见分毫。 “别打了!”俞铭洋真是喊破了喉咙,“你们别打了,住手啊!” 世界在哀鸣,而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此时此刻,无论是海里的、陆地上的还是开着战机前来探情况的人,但凡身临其境都会明白——他们所认为的强大觉醒者,其实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什么也不是。 他们自以为用利益、手段和心机说服了强者,而事实上,不过是对方给予他们善意和包容而已。 因为包容,所以允许他们放纵,否则谁有本事让这样强大的人停留,谁有资格对他吆三喝六? 他们真的只是被他“放任”着罢了,就像父母看着婴儿发脾气,不仅不会出手揍他,还会笑着抱起他给块糖。 纪斯待他们正是如此,没出手灭了全球真是天大的慈悲,平时不但没揍他们,还帮忙培养觉醒者,圣父也不过如此了吧? 还有另一个司诺城,平时安分守己地做生意赚钱,只对钱感兴趣,只对工作有爱,简直是纯洁的天使!他们当初真是瞎了眼,一直以为这是个周扒皮。 “别打了!你们再打下去,我们还要不要做人了?”俞铭洋吼出了全世界的心声。 可那俩会听吗? 不,不会听的。是男人,就要打得痛痛快快,赢得彻彻底底! 纪斯掐住司诺城的脖子,一膝盖顶上他的腹部。把他从高空送进深海,扣上海底地渊的裂缝。纵使大洋海水冰冷,可丝毫阻止不了两人的精彩对线。 纪斯半握权杖,拿尖端顶着司诺城的琵琶骨,毫不留情地戳下。后者肩胛上的符文忽然活了过来,拼成铠甲拦截住权杖,又化作一双流质黑手冲向纪斯的心脏。 纪斯心咒瞬发,司诺城瞳孔一缩。一息,黑与白再次相撞,巨大的能量波撕裂了地渊,也销毁了底下密密麻麻的怪物! 残肢碎肉顺着热流上浮,与此同时,伦多刚火山和樱花国的圣山同时喷发,却没有一只怪物有胆子冒头。 分散在世界各地的觉醒者意识到事情大条了,纷纷往能量冲击最强的地方赶,可他们那点子速度,哪比得上能缩地成寸的人。 纪斯和司诺城从海底互掐到高空,打瘫了地渊,打扁了鬼域。大抵是没过瘾,他们双双杀到了南半球的大澳,一头扎进了那片危机四伏的“死亡沙漠”里,掀起核爆的洪波。 “啊啊啊——”这个世界已经不能好了! 硕果仅存的卫星将图像转到各国军部,没出十分钟,待确认模糊画面中的一人为大祭司,而另一人似乎也是中洲的觉醒者后,诸国真是哭爹喊娘地向“丧心病狂”的中洲求助:“让他们别打了!别打了!他们吓到我们国家的怪物了!” 中洲:…… 二十分钟后,南半球的大澳向全球开启求助,泪洒当场:“救救我们!外星人来侵略我们国家了!死亡沙漠的怪物们根本挡不住他们!” 中洲:…… 没人知道该怎么办,也实在插手不了这件事。三息过后,南极洲冰盖开裂;再过三息,进入魔化二阶段的司诺城背生苍白骨翼,额头两侧长出了狰狞的龙角! 以纯黑为底,以血色为纹的龙鳞爬上身体,构筑成天然的铠甲,尾椎的位置长出了一根长长的龙尾,每一块鳞片都刻满了梵文。 他像是堕落成了妖魔,又像是真正地展现了暗精灵的姿态,亦或是…… “该结束了,司诺城。”纪斯的衣衫依旧光洁,连大气都没喘一声,“再不清醒,你就醒不过来了。” 【司诺城……】 当名字被呼唤的那刻,沉睡在潜意识深处的人缓缓睁开了眼。他被千万只漆黑的手缠缚着,他们似乎想将他拖进深渊。 可是,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他想见他…… 真是奇怪的感觉,为什么被唤到名字了就要去见他? 心里是这么想着,可他还是诚实地冲着一线光亮处伸出了手。同时,数不清的黑色缠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往下一沉。 等等,我还没有见到他…… “轰隆隆——”战场转换,再眨眼时,他们已从天上坠落。 这一次,纪斯的权杖精准地扎穿了司诺城的腹部,他将它连同他一起往地面投射,转瞬贯穿了大地,轰碎了宁原山脉的魔窟缝隙! 大地皲裂,整座山脉豁然裂成了八瓣。巨大的蜈蚣状深痕蜿蜒,一窝的巨型蜘蛛灰飞烟灭。 姜启宁大惊失色:“啊——卧槽!” “闭嘴,快跑!”拉基被刺激得进入了兽化。 他近乎是本能地四肢扑地,气场开到最大。隐约间,银灰色的灵魂外衣覆体,鬃毛生动,兽形愈发逼真。 拉基龇起獠牙,冲着山头的两人咆哮:“吼——”滚出我的地盘! 鬼知道为什么他有胆子说“滚”,反正想说就说了,大不了就是死呗! 拉基后肢一蹬,凌空腾起。手中的兽爪来不及滑落,就被能量波的余威掀飞了出去。他的重量、速度和冲击力,在神级战斗圈确实差太远,可他过人的身体素质硬是扛下了这波冲击,最后炮弹般地砸在了姜启宁身上,把后头的倒霉蛋砸到内出血。 姜启宁哇一声吐出夹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拉基是彻底懵逼了。 “你还好吗?” “你看我像‘好’的样子吗?” 他回头看向被权杖钉死在地的魔化司诺城,再瞅瞅半死不活的姜启宁,权衡一番后,他还是把姜启宁扛在了肩膀上,迅速朝堡垒跑去。 打不过就跑,他是个讲究人。 没多久,最高级别的警报拉响,宁原大军飞速撤退。魔化的司诺城被钉在地面上,宙心权杖封印了他的能力,让他只能躺在地上等死。 等死?似乎……确实是。 他动弹不得了。 竖瞳望天,司诺城看见天空落下的男人发丝成雪,白袍化作深蓝夜空,上头缀满了星辉。 他一寸寸降落在他身边,深邃的眼眸没有丝毫情绪。但这一刻,司诺城明白了一点,对方必然留了手,不然他应该是一早被钉死在海底了。 【我的首级是你的了。】司诺城开口,说出一串古老晦涩的语言。 输了就是输了,他的首级就是对方的战利品。 “你的首级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吗?”纪斯一笑,“还想不起来?” 要想起来什么? 潜意识深处,有光明明灭灭。陷入意识海泥淖的司诺城昏昏沉沉,却还是尽力动起来,仿佛要游向什么地方。 【往有光的地方走。】 司诺城扒掉蒙在眼睛上的手,却发现自己看到的不是光明,而是有些模糊又过于真实的场景。他不知自己落在了何处,仿佛正通过某一样不是“人”的冰冷东西在窥视这个世界。 他看见了一片狼藉、洒满鲜血的精灵皇庭。 与印象中不同的是,这里被黑暗力量笼罩,近乎看不见半点光明。他看见了大战过后的战场,看见了尸骨成堆的荒野,也看见——皇庭中站着十几名衣着奇怪的男女,他们正带着好奇和欣赏,深深地“注视”着他。 一名身背大剑的女子上前:“这就是精灵王的画像吗?” “太帅了吧!”一个摇着九条尾巴的男子发出感慨,“要是还活着就好了,我一定会爱上他的。” “喂,你能不能别见一个爱一个,节操呢?” “关你屁事!” 画像? 他是画像吗? “虽然是画像,但是能量很强呢。”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看见一人握着权杖、身着白袍而来,对方仍是那眼熟的装扮,雅致写意,“看着这幅画,总觉得他还活着……嗯,队长打算怎么处理?” 是纪斯:“召唤他的魂魄,拿画附魔,还是……” “废话,卖钱换装备啊!暗精灵这么难打,总得捞回本,不然亏大了!” 司诺城与众人:…… 场景再换,他这一次似乎又换了冰冷的躯体,感觉怎么也不像是个“活人”。只是,他很高很高,一眼望去近乎能将整片广场收入眼底。 他是谁? 拨开层层迷雾,眼前模糊的画面慢慢清晰。他变成了一座雕像,他正透过雕像的眼睛注视着下方熟悉又陌生的队伍。 纪斯拄着大仗,仰头看着他:“传说中最强的星际将军,七年前死在暗精灵残部的黑域里。我们来晚了呢,捞不到这个人了。” “嗯,光是雕像看着也很有压力感。”一名抱剑的男子说道,“你打算怎么做,需要招魂吗?”毕竟才过去七年。 纪斯摇头:“与我们无缘,走吧。” “好。” 他们渐行渐远,司诺城一直目送。可当纪斯走到尽头时,忽而又莫名其妙地回望了他。对方注视着他,眉头微微蹙起。 突然,他笑了。 如冰消雪融,大地回春。 霎时光影流转,司诺城感觉自己再回到了意识海,身上爬满了漆黑的手。而纪斯的笑却从虚幻变成了真实,他再次看见那抹白影入了海,长发散开,冲他伸出手。 “你打算在底下呆多久?” 司诺城沉默片刻,第一次笑道:“抱歉,睡觉忘记了时间。” 他伸出手,很自然地抓住对方的手。当双手握紧的时候,浓稠的黑暗层层褪去,温暖驱散了冰冷,人性压倒了魔性。 “纪斯,你……” 纪斯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出去以后,大概要破产了。你打坏了界门、魔窟、鬼域和地渊,大澳的沙漠、近海和岛屿,还有一支大舰队,既让伦多刚和圣山喷发,又让全球人民饱受精神创伤。” 司诺城:…… 不,等等,我不是这样的人! ※※※※※※※※※※※※※※※※※※※※ PS:《轮回小队日记》BY纪斯—— 纪斯:狐狸精觉得精灵王长得太帅,卖掉了太可惜,忍痛划了一大笔积分充公,买下了这张精灵王的画。新鲜了三小时后,就扔进了队长的宝库。狐狸精表示:只要换得快,没有悲伤只有爱。嗯,希望他有事。【合手.jpg】 第112章 第一百十二缕光 司诺城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躺在全封闭的重症监护室里。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病服,病服下的身体贴满了冰凉的芯片和导管,随着他动作一抖, 室内的各个仪器发出紧张的“滴答”声, 有红色的灯光明灭不休。 这是? 司诺城隐约记得, 他上一秒被纪斯告知“你要破产了”的消息,怎么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病房里? 不,不对, 他记得自己明明在鬼域…… 恍惚中思绪回笼,大脑将一帧帧失控后的画面提炼出来,送到他眼前。虽然记忆模糊并不完整, 但零碎的几个片段足以让司诺城把前因后果拼凑完全。 简言之,他在鬼域修炼出了岔子,没平衡好阴阳两面, 就差点被自己的邪性吞没。那时,他的身心堕为暗精灵,如果纪斯没有捅他一刀, 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对了, 长发、黑纹、第三眼和刀疤呢? 司诺城飞快地抬手摸去, 却发现自己依旧是短发,额头也没有多出一只眼睛。他怔怔出神, 马上撩起袖口和衣服下摆, 见到的也只是干净的、块垒分明的肌肉而已。 别说刀疤了, 连半点黑纹也无。 司诺城沉默片刻, 不禁开始评估自己的修复能力了。但他还没估量好具体的数值, 就听病房外传来了接踵的脚步声。 侧头望去, 就见一群医生紧张地等待在外, 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司诺城正奇怪他们为何不入内,是需要经过审批还是需要经过他允许——却不料,当医生的手轻触玻璃时,有一层淡淡的咒文结界乍现,似乎封住了这方空间。 这股能量他很熟悉,是纪斯没跑了。 看样子,他现在还是个“易燃易爆”的危险品啊。 司诺城不语,只是对外头打了个手势表示一切很好。随后扯落了所有芯片和导管,下床往房里走了两遭。 没多久,外头簇拥的人忽然分出一条大道,而拄着大杖的纪斯平静地穿过人群,径自入内。之后,一队医生涌入病房,火速搬走了仪器,又为他们换上报纸、平板和食物。 见状,司诺城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怎么,‘关禁闭’而已。”纪斯坐在新铺的布艺沙发上,叹道,“没想到兜兜转转,我还是被可怕的地球人关进了‘拘留所’。” “你……说点阳间人能懂的话。” 纪斯抽出一份报纸抛向司诺城,后者伸手一接,即刻懂了纪斯的意思:你想要的信息,这上面都有。 “知道供奉么?你与我的情况类似这一种。”纪斯解释道,“超过人类一大截,会被崇拜和推崇,但甩下人类一光年,直接踏上进化的顶峰,就会被他们‘供奉’。” “像膜拜神灵一样被供奉在神龛里,每天点香祈福,所求的愿望不过是——你们尽量别出手。” 说着,纪斯便联想到了司诺城沉睡期间发生的事,那叫一个鸡飞狗跳,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想着想着,他是真的笑出声:“没事别往外走,不然……” 已经不需要纪斯多说了,司诺城抖开报纸,顿时成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模样。瞅瞅这横铺半个版面的标题,是多么丧心病狂:【惊!中洲黑白双煞打穿大澳死亡沙漠,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丧失?】 司诺城一时间槽多无口,不知该从何吐起:“黑白双煞?” 纪斯着手泡茶:“还行,樱花国叫我们‘来到地球的奥特曼兄弟’。” 司诺城:…… 握着报纸的手,微微颤抖。他是不是睡了一个世纪,怎么外界对他的风评变成了这样? “这跟道德和人性又有什么关系?”司诺城一目十行看下去,嘴角愣是一抽。 【澳方表示,黑白双煞打穿了死亡沙漠,毁掉了‘珍稀’怪物的生态家园。它们流离失所,饱受心灵创伤,最后死于恐惧,为后续的清理工作增添了很多负担。】 “这话是认真的吗?” 纪斯摇头:“他们开会时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他们有且仅能想到的谴责措辞。” 司诺城秒懂,这话翻译过来就是:黑白双煞一巴掌呼穿了沙漠,太可怕了!我们被吓到不敢呆在大澳,备受心灵煎熬,可能会死于恐惧,你们能不能给个说法! 纪斯推了一盏茶过去,司诺城道了声谢,接过就是一口,唇齿生香。他顿了顿,干脆牛饮了起来,却不料翻过报纸看到了另一个标题:【樱花国特别版!守护白神与破坏黑神的各项数据分析!】 司诺城:“噗——”茶喷了出来。 “咳咳咳……”他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脸颊涨得通红,“这是……什么咳咳,见鬼的称呼?” 纪斯一笑,把丧病的报纸全推给了司诺城,自己则拿起了一块平板电脑。他最近有了新的爱好,就是在平板上玩玩“贪吃蛇”。 每次把蛇养到它不得不吞下自己的尾巴时,纪斯都会得到一种玩“莫比乌斯环”玩到首尾闭合的满足感。 而司诺城看着“樱花国特别版”,直看到满脸麻木。 顾名思义,所谓的“守护白神”就是指纪斯。在樱花国杜撰的数据面板里,纪斯的人物照片是他曾经做全球直播时的一张截图。 彼时,他站在乌拉的山岗上静看夕阳,神情温柔、气息平和。可面板上,该图背景被P成了庞贝末日,不仅有火山喷发,还配有黑影奔跑。 顿时,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纪斯变得无比伟光正,仿佛圣父般散发着光芒! 再看,他的血条是一整排的问号,爆发力、耐久力和攻击力全是3S级别。目前被收罗到的绝招有“毁天灭地白龙杀”、“大防御!最强结界术”等等。 到最后,是权威漫画家给出的评语:一万年难遇的白道传承者!这个男人,凭一己之力挽救了即将毁灭的世界!这就是强者的力量吗?吾辈愿意追随! 司诺城:…… 他觉得自己有点不能直视纪斯了。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面板。 好吧,“破坏黑神”指的是他,取用的照片是他曾经登过财经杂志的封面图。照片上的他礼貌含笑,没多少表情。可面板上,该图背景被P成了吸血鬼古堡,而他坐在玫瑰园中,脸上沾着斑驳血迹。 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好人,散发着“我很危险”的气息! 视线移动,他的血条也是一整排的问号,各项数值全是3S级别。目前被定位的招式有“天神之网黑龙杀”、“猩红之弓!最强箭术”、“三眼破坏之剑”等等。 末尾,也有著名漫画家的评语:沉睡一万年的黑暗大魔君!这个男人,拥有最强的财力和毁灭世界的力量!迷人又危险,是黑暗世界的帝王! 司诺城:…… 他感觉自己的节操和三观一起,被这份报纸震碎了。这让他怎么直视自己?这让别人怎么看他? 他很想说一句“五分钟,我要这家报社倒闭”,但想到纪斯跟个没事人似的,他又何必太计较。 司诺城迅速翻完报纸,大致了解了最近的情况。 简单来讲,他失控后跟纪斯打了一架,虽然破坏了不少界门,但也货真价实地覆灭了无数怪物。先不提这算不算“功过相抵”,相信只要他的武力值放在那里,也没人敢提一句“赔偿损失”。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比起漫长的扯皮条“我要求你赔偿损失”,还不如趁着怪物都不敢冒头的便利,好好建造人类的基地! 要知道界门已经被打裂了,再不抓紧时间修建堡垒,万一怪物成批冒头,人类的伤亡只会变得更加惨重。 在严峻的“毁灭日”形势下,没有谁会为了物质损失而去得罪强大的觉醒者。刨除国籍和地域,全人类都需要这样强大的战力在背后支援,这可是精神支柱! 最重要的是,他和纪斯这一战,让更多的人感受到了成为“觉醒者”后的无限可能。 人都是慕强的,就像他想挑战纪斯,就像他们想追上他和纪斯的步伐。这张大饼一旦画下,多得是想吃到饼的人,而不是拒绝这份食物的人。 想通了这点,司诺城就放了心。 禁闭就禁闭吧,这是中洲必须给出去的“交代”。毕竟人各有不同,慕强者有,可恐惧他们的人也有。总之,得让各方求个心安,而中洲将是最大的赢家。 司诺城搁下了茶杯,大概也是无聊,他着手替纪斯泡了杯咖啡。 “你在干什么?” “贪吃蛇。” 司诺城一顿,捞过另一块平板:“有兴趣联机打游戏吗?我带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纪斯本是不感兴趣,可司诺城一句“我带你”莫名激起了他的反骨。许是对方有本事跟他打一架的缘故,纪斯倒也视他为对手,思及这货口气不小,他欣然赴约。 “好,谁带谁可不一定。” “拭目以待。” 于是,这俩挑了一款谁也没玩过的、操作性很强的竞技游戏下载,在平板上安装完毕。司诺城挑了弓箭手,纪斯挑了大法师。 他们双双登录游戏,正准备以菜鸟号来一次灵魂PK时,却骤然看见屏幕上方跳过“俞铭洋”的名字,他似乎有什么急事,连续群发三条信息。 原来,提供给他们的平板经过特殊设置,有一个“觉醒者组”装在系统上。凡是觉醒者内部的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送达。 本能的,司诺城和纪斯同时下手,戳开了这些信息—— 【俞铭洋】:“@纪斯@司诺城,大消息!这个神仙视频你们一定要看!必须看,不看不是觉醒者!”附网页链接。 纪斯直觉不是好东西,但他的手快了一步,已经点开了链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是一个以高空卫星录像为主,以樱花国激情四射的解说为辅,以他和司诺城两人战斗为内容的格斗视频! 视频明显是慢倍速播放,但放得再慢,人类的眼睛还是跟不上速度。故而,“人才辈出”樱花国想了个大招,他们往上头贴了俩黑点,加了两根血条。 在黑点的撞击中,蓝色的光效层次传递,显得激烈无比!而双方的血条随着对轰各有不同程度的损失,“-999”的数值更是刷满了屏幕。 大招名字一个接一个弹在视频上,看得司诺城和纪斯面无表情。 这究竟是人性的沦丧还是道德的丧失?樱花国恐成最大赢家。 末了,两人注视着竞技场上的白板号,那血条长长的,既视感非常强。 纪斯:…… 司诺城:…… “还打吗?” “不打了。” …… 遥远的沿海方向,躺在病床上的俞铭洋戳着视频,默默地转发。没多久,姜启宁加入了该视频的转发大军。 俞铭洋:“他们太过分了!让我喝了一肚子海水,喉咙都喊破了!” 姜启宁:“他们太丧病了!让我吐了一肚子血水,差点就嗝屁了!” 远在异国的祁辛黎不语,他觉得这俩货也就最近几天开心开心了。同样,人类也只有这段时间做最后的喘息。 界门裂开了,全部,谁知道接下来的灾难是什么? 祁辛黎拨通了拉基的号码。 他说道:“拉基,是我。嗯,没错。” 短暂的寒暄后,祁辛黎切入正题:“短期内,纪斯和司诺城是不能出手了。到时候,你就是中洲的最强战力。” “你呢,不回来吗?” “我会回来,但不是现在。”迎着圣山喷发的热风,祁辛黎的声音沉着稳重,“拉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概念,将在之后被证实。” 他摘下了伪装斯文用的平光眼镜,望着那座圣山,眼锋犀利无比:“我们无法置之事外,也无法各自为政。联合是全人类的大势所趋,也必须联合。” “这是一个……我们必须放下成见和隔阂的时代。”祁辛黎道,“不联合,不成活。” ※※※※※※※※※※※※※※※※※※※※ PS:外面打得惊天动地,纪斯和司诺城过着无聊的日常—— 纪斯:“对A。” 司诺城:“对2。” 纪斯:“炸。” 司诺城:“炸。” …… 第113章 第一百十三缕光 人生的转折点往往起始于看似普通的选择, 恰如历史的剧变总是发生在看似寻常的那天。一个个平凡的选择构筑了人类的生活,一点点因果的积累造化了世界的喜悲。 如果在半年前,有人预言灾难浩劫的到来, 除了遭受旁人的嗤笑就是获得一批唯恐天下不乱之辈的点赞, 根本不会有人当这是一回事。 当时的人们, 每天最大的烦恼只是爱与不爱,或是这辈子能不能发财。 可在半年后,他们亲眼见证了“毁灭日”的降临, 亲身经历了“大觉醒”的开始。当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当人类被证实有无限潜力之时,他们终于走出了欲望的漩涡, 逐渐向自己的内心探索: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可以成为什么? 从向外求到向内求的过程,是追求物质到突破精神的转化。 诚然,物质之于人极其重要, 但刨除物质的重要性,他们是不是该正视一下自己,也该重新思量一下人与自然的关系? 不得不说, 纪斯第一时间做过的“觉醒”直播为人类引导了方向, 进而在人类最迷茫的时期, 没有给任何邪魔外道趁虚而入的机会。 虽然“黑白之战”给予了人类极大的惊吓,但在惊吓过后, 却是将一条进化的大道平铺在他们面前。 时代真的变了。 告诉他们, 从人类到觉醒者, 从觉醒者到最强者, 是人能够达成的目标。这没有设下极限的挑战, 怎能不让他们心生向往? 但再向往, 首要的目标还是“活下去”, 唯有成功活下来,才有未来可言。 于是,当全球发起“堡垒建设”的号召之后,响应者无数。很多人都明白,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下一代的明天。 命运共同体…… 这枚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张开了第一片嫩叶。然而,它依然要经历风雨的摧折和山洪的冲刷。 地球在渡劫期,无人得以幸免。 在同一天的不同国会议室中,有一段被整合的录像投于大屏幕,供人慢慢地、反复地观看。每一国的大会议室都坐着近千名精英分子,他们专注地盯着录像,没发出丝毫声音。 无论身处何地,无论何时观看,只要看过录像的人,都会感到心潮澎湃。 他们看不见录像里的人影,有且能直观感受到的是——聚拢的云层倏忽散开万里,翻涌的海面瞬间凹陷万丈。大澳的荒漠突兀裂开黑洞,宁原的山脉眨眼从地图上消失。 第一次,他们真正地认识到“觉醒”二字意味着什么。 它不单单象征强者,也不止是国与国之间新的竞争,而是意味着“变革”,意味着“新纪元”。 高台之上,一位学者缓步而来,她握着厚厚的一叠资料,出口的声音冷静而沉稳:“觉醒者的存在向我们证明了一点,一直以前,我们对‘人’的了解都太片面也太狭隘了。” “我们习惯借助机器的力量去探索世界,依赖旧有的知识和观念解决问题,进而忽略了自己的思考,以及自己本来的能力。” “甚至,我们会对自己、对孩子、对他人设限。比如,一个孩子热爱画画,父母却觉得他玩物丧志。比如,一个人想去追求梦想,却被告知不切实际、没有未来。” “这真是傲慢与偏见。而觉醒,是对人对‘人’的突破,也是人对地球的突破。” “如果我们能正视自己的力量、回应精神的需求,再与我们拥有的科学力量相结合,那么——”她掷地有声道,“人类将不再局限于地球,而是真正地迈向星际和宇宙。” 此话一出,下方听众再沉稳,也是一片哗然。 “届时,我们会弄清楚界门到底是什么?怪物究竟从哪儿来?人类的极限在哪里?”她扫过众人的表情,继续道,“我们也会知道世界的真相,地外的文明和引起‘毁灭日’的根源。” “各位,我们生而为人,是时候该重新认识自己,也该重新看待生命了。” “诚然,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但同样的,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契机。曾经被我们抛却的神话和传说,真的一无是处吗?我们崇尚的物质和竞争,真的完美无缺吗?” “或许,我们该更理性地去看待地球46亿年的历史,在我们之前,真的没有出现过别的文明吗?如果出现过,它们是如何消失的呢?是不是也像今天一样,冒出了怪物,出现了灾劫?”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什么触发了‘毁灭日’的阈值?” 一声声发问直击人的心脏,会议室内鸦雀无声,而高台上的人做出了总结。 “人类该用全新的目光审视孕育我们的世界了。我们从不是地球的主人,也不是大自然的主宰。我们该做的,只是怀揣着敬畏和谦卑前行。守护本心,打破局限。”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浓重的,而我们站在风口浪尖。但只要我们与觉醒者并肩,就能为后世开辟新的纪元。” 他们将成为先驱者,毋庸置疑。 …… 界门裂开的第三天,无事发生,只有基地建设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纪斯与司诺城战斗过后的能量余威久久未散,吓得没有怪物敢冒头,也给人类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外海的大船在打捞怪物的尸体,祁辛黎离开了樱花国,独自架着私人机前往极地,查看开裂的冰盖。 西行的南雅组建了自己的小队,队里有刀口舔血的雇佣兵,瑜伽国的一名圣女,遭受怪物袭击而失去双亲的女孩,以及一位战地记者。他们穿行在大城市里,摸索在森林之中,逐一击杀名单上的妖魔,缓缓朝目的地靠近。 而恢复得差不多的俞铭洋开始钻研“植物与防御”的相关性,在“奶妈”的道路上越走越偏。 同时,受到刺激的拉基下定决心摸索“兽化”的关键,在失控暴走数次又被姜启宁艰难地控回来后,他的实力得到了质的飞跃。 点滴积累,量变正在引起质变。 而近日以来,很多资料转到了宁原的“禁闭室”。有关于基地的建设,有关于觉醒者的教育,也有关于新队伍的组建。 纪斯和司诺城翻阅着时新的消息,而在堆满文件的桌底,具象化的一只胖黄鹂和两颗含羞草瑟瑟发抖。 司诺城:“沿海有一所学校的高中生,觉醒了3%的数量。西北部的一个公益组织里,有2%的员工觉醒。道观的人下山了,据说觉醒率达到了30%……就数量和质量来看,我们中洲走在第一。” 才半年,世界就变得如此魔幻,饶是司诺城也无比感慨。 “这么一点数量,连自保都不行。”纪斯平静道,“战斗能量的余威会吓退弱者,但唬不了强者,反而会吸引真正强大的怪物到来。” “人类若是继续各自为政,凝聚不了最核心的力量,到最后只有落败的结局。因为人不定,谈何胜天?” 司诺城一点就通:“但现在谈联合无异于天方夜谭,即使中洲顾全大局表示愿意,别国能想通的又有几个?” 纪斯微笑:“没关系,想不通就没了。” 司诺城:…… 他无奈一笑,心头给“想不通的”点个蜡,之后就转移了话题:“既然会有更强的怪物出现,看来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呆太久。” 说着,他从桌底下提溜出三只憨批,继续道:“那就谈谈修炼吧,我想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 这三只憨批是司诺城亲手带回来的。为了带回它们,他学会了“缩地成寸”,也学会了“维度跨越”。 其中的艰难不为外人所道,他在练习时曾被空间风暴切到断手断脚。但拜他“之前不做人”的经历所赐,他已经很适应这种疼痛,甚至还能面无表情地续接肢体。 “你练习这些时,也断过手脚吗?”司诺城曾问道。 “嗯。”纪斯很平静。 “疼吗?” 纪斯一愣:“……你还是第一个问我疼不疼的人。”不过说句实话,“确实很疼。” 司诺城忽然笑了,他也说不清为何会心情愉悦,只是觉得当纪斯承认“疼”的时候,感觉他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 “我也很疼,感觉去了半条命。” 闻言,纪斯失笑。 司诺城正走在他曾走过的路上,步步趋近他。通过这条路,他仿佛见证了自己从一个人转变到一位神的过程。 这是一种……被追逐的感觉,甚至还有一点奇怪的期待感。只是纪斯不清楚自己是在期待劲敌的成长,期待再与司诺城一战,还是在期待其它? 凡是与自己相关的事情,纪斯都无法算尽。他只是解答司诺城的疑惑,随即静待他进一步变强。 “你的情况,相当于渡‘心魔’。要么堕落成魔鬼,要么觉醒为大能。”纪斯道,“你的灵魂很强大,但身体实力不足。它对你最大的保护,就是先堕落到能承载灵魂力量的地步。所以你魔化了,如果醒不过来,那天就是人类历史的终结。” “还记得大樊的那名女孩吗?我说过,人要是在觉醒后堕落,才是最可怕的怪物。” 司诺城:…… 沉默片刻,他诚恳道:“谢谢。” 纪斯一顿。没多久,他与司诺城又转入了问答模式:“中阴身吗?” “人类走向死亡,脱离身体成为魂魄,这是‘阴’。为‘阴’时,需要理清因果,或是被因果牵引着投入母腹,成为‘中阴身’。女子十月怀胎产子,就是‘中阴’转到‘阳’的体现。” “灵体修得‘中阴’不容易,故而堕胎会有业力,这是男女双方都要承受的东西。故而,不要因为欲而随意成为‘父母’,要觉得对不起,就好好送走它……” 纪斯淡淡道:“至于孟婆汤,很好理解。‘孟’是盛子的器皿,‘婆’是指成熟的女子,‘汤’即为羊水。这黄鹂说的这些词,不过是让你抱元守一,追溯在母体时的通透感。” 两人聊到深夜,司诺城所获颇深。 及至凌晨,他们才结束了有关修炼的话题,而司诺城起身洗漱,叠放被褥,又伸手摁着开关:“那么,晚安。” 纪斯:“你还需要睡觉吗?”他轻笑,“小心噩梦成真。” 司诺城嘴角一抽:“我只是不想忘记做‘人’的感觉。”他躺在床上盖起被褥,在黑暗中平静道,“纪斯,你用前半生从人变成神,那你有没有兴趣用后半生从神变回人?” “嗯?” “你说过‘返璞归真,抱元守一’。”司诺城道,“再做一回人,不也是‘归一’吗?” 第一次,纪斯真正地重视起司诺城的话了,他切实没想过这种形式的“归一”。他来到地球,是为了偿还队友的因果,也是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于是,他一直做着旁观者,而不是入局者。对于他来讲,这个世界最后是脱胎换骨也好,是走向毁灭也罢,全无所谓。 这里失败了,就换一个地球尝试,他很无所谓。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口口声声说“想不通就没了”的人是他,但真正与世界、人类有着隔阂的人也是他。 他没有投入局中的觉悟,何以成就真正的“至高”,成为源头的“一”? 纪斯垂眸不语,他的内心已经起了波澜,只是他永远是最冷静的那个。良久,他忽然在黑暗中笑道:“你说得不错。” “我是该再尝试一遍‘人’的喜怒哀乐。”他决定做个人。 ※※※※※※※※※※※※※※※※※※※※ PS:司诺城:于是把他拉到了同一个维度,再用丰富的做人经验攻略了他。 纪斯:…… 第114章 第一百十四缕光 祁辛黎一路风驰电掣, 直达极地南洲。 风雪漫天,冰原上有人组成长队挥舞着手电,零星的光芒点亮极夜, 也给祁辛黎明示了降落地点。 他将私人机稳稳地停在冰雪中, 随手披了件大衣往外走, 似乎零下几十度的气温对他毫无影响。 而事实确实如此,低温也好,极夜也罢, 并不影响他的体温和视力。哪怕没有防冻防寒的全服套装,祁辛黎照样健步如飞、头脑清明。 他是第一个意识到“命运共同体”概念的人,也是第一个将极地和界门联想到一起的人。毕竟极热的火山会喷出怪物, 没道理极寒的冰盖就不出问题。 而要是极地也出现了界门,那么这里将是人类防御最薄弱的地方。若是不能仔细筹谋,千里之堤怕是得溃于蚁穴。 因此, 祁辛黎来到极地只有一个目的,他要证明自己的猜想,再以实打实的证据向全世界发出警告、请求支援。 运气好些的话, 没准第一支联合军队会在极地诞生。 只是, 他料想南洲出了事, 却想不到这事竟如此严重。严重到引导他飞机降落的光线不是从灯塔射出,而是幸存者们用手电构筑的光网。 是的, 幸存者。 在全世界忙于抗击各自土地上冒头的怪物时, 遥远的南洲也在经历它的恐怖。四月份的南洲极夜, 尤其是最近半月, 每分每秒都很难捱。 祁辛黎见到了中洲的同胞, 也见到了别国的人员。他发现他们放弃了各自的据点, 只新辟了一块冰原安营扎寨, 还将武器和食物全部集中起来。 这很罕见。 众所周知,南洲无人居住,古来被称为“净土”。这儿的生灵多是企鹅和海豹,剩下的才是后来“加入”的各国军人和科研员。 他们共同研究和开发南洲,又兼有国与国之间的矜持,平时的关系谈不上僵硬,但也说不上亲密。换句话说,各自为政是常态,合作共赢很少见。 可现在,他们不仅住在一处,还制定了守夜的轮班表。甚至,他们整合了战斗队伍、情报人员和后勤小组,一直守在南洲没有挪过窝。 在他们身上,祁辛黎看到了“共同体”成型的可能。 于是,他掠过无用的寒暄,单刀直入:“我是中洲编号8的觉醒者·祁辛黎,请告诉我,极地出了什么事?” 如今,“觉醒者”三个字可谓如雷贯耳。 很多人本还不满为何支援的不是军队,而仅仅是一个人,可当看到祁辛黎轻装上阵,暴露在极寒环境中却没有半点不妥时,他们就明白——觉醒者很强,传言不虚! 很快,中洲的同胞上前,特别认真地陈述了南洲的异常:“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一月之前,是三月中下旬阶段。那时,各地界门的共振频率在延伸,伦多刚火山是受影响最严重的地方。 同样的,极地南洲也是受害地之一。 在低频负能的振动下,南洲的冰原中部塌陷,凝成了一个梦幻般的蓝色湖泊。 初始,众人以为这是因为“全球变暖”的缘故而导致冰层融化,进而吐出了尘封几千年的奇怪藻类或毒物……这可不是小事,万一有毒物质顺着海水进入了生态圈,或许会对万物造成极大的破坏。 为此,他们第一时间组建了队伍前往探查,却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那片湖泊像一条通道,链接着另一方空间…… 在南洲的极夜笼罩下,一切尽是漆黑,唯独那片大湖散发着幽蓝色的光,像极了一大块失落人间的蓝宝石。 它极美,如星空夜幕,如浩瀚银河。每一个见到它的人都忍不住为它心神摇曳,赞叹大自然造物之神奇。究竟得多么鬼斧神工,才能打造出一个发光的、不会结冰的湖? 人类无法拒绝美丽的事物,他们遵循着本能靠近湖泊,却发现泛光的波纹下,游弋着一只庞大且色彩斑斓的水母。 “我们以为那是极地最美的生物……”中洲同胞苦笑道,“但没想到,那是我们的催命符。越漂亮越危险,第一次接触,我们付出了17条生命的代价。” 且,没有将它消灭。 “那片湖就是一面镜子,当‘杀人水母’爬上岸的时候,像是顶开了一张跟镜面质地类似的薄膜。它上岸后,开始猎杀人类。” “我们知道它是怪物,所以,我们不能让它活着走出南洲。之后,西斯里先生淋上了油,诱导怪物吞下了自己,再在它腹中引爆……” “那一晚,这片净土统共阵亡了36名英雄。” 遗憾的是,彼时各大洲自身难保,除了中期送来了一批支援和物资,之后只能勉强维系着联络。据说,遣来的飞机无法越过被命名为“鬼域”的地方。 而他们守着南洲,期间硬生生靠脑子干掉了第二只怪物,终于在今天等来了一个觉醒者。 “你来之前,第三只怪物已经出现了。”同胞说道,“你能想象吗?那竟然是一个跟人类没什么差别的‘女人’,只是它的皮肤是深蓝色。光是远远地看一眼,都感觉很压抑窒息。我们一度以为自己要活不下来,结果——” “天边划过两束光。”他比划着手势,“好像是黑红白三色,然后就是轰隆一声,冰原裂开了万里,那‘女人’立刻消失不见了。” 祁辛黎:……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哪两个干的。不过,很明显极地还没得到这个消息,看来他们的通讯设备也出了问题。 闻言,祁辛黎道:“私人机上的设备你们随意用。” “但现在,先告诉我那片湖在哪里?” …… 极夜深处,是幽蓝秘湖。它坐落在整片冰原的凹陷处,占地半公顷左右,于黑暗中泛着波光粼粼的蓝辉,美得如梦似幻。 诚如他们所说,这是南洲最绝的风景,也是最致命的梦魇。 祁辛黎站在冰原高处俯瞰湖泊,几乎能将它尽收眼底。罡风吹拂,他身边的人已被冻得神志不清,而祁辛黎依然平静,只吩咐道:“你们去安全点的地方呆着。” “你呢?” “跟新来的打个招呼。” 祁辛黎看到,湖里确实有一个高挑的蓝色“女人”游过。它有一头深蓝的长发、皮肤和鳞甲,竖瞳金黄、手脚纤长,刨除獠牙毕露不像人之外,其余的每一处都像极了人类。 但再相像,它也不是人。 他看见了它,它也看见了他。对方锁定了他,又伸出手贴上湖面,却不料湖面像碎裂的镜子一样,裂开了长长的黑色缝隙。 那蓝色人形怪收回手,就见黑色缝隙飞快地被抹平,仿佛从未出现过。大概是知道自己无法出来,只能沉入湖底消失不见。 “祁先生……”他们依然没走。 “回去吧,它暂时不是威胁。”祁辛黎说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跟人类长得如此相像的怪物。” 看上去就该是个人一样。 …… 正午时分,远在宁原的纪斯和司诺城收到了来自祁辛黎的消息。 对方事无巨细地陈述了一遍南洲的大致情况,又将蓝色湖泊和湖中怪物的异状告诉了他们,顺便说道:“我怀疑极地北洲也出现了类似的界门。算来算去,乌拉距离北洲最近……看来是不用担心了,怪物可能越不过乌拉那一关。” 不得不说,祁辛黎在见识过拉基和阿芙罗拉的战斗力后,就对乌拉有了一种迷之自信。想想乌拉剽悍的民风,他觉得怪物似乎更可怜一点? 既然北洲暂不用操心,还是操心南洲的问题吧。 “像人的怪物……”纪斯淡淡道,“那可得小心些了。长得越漂亮的生物越危险,长得越像人的怪物越强大。” “越像人越强大?” “自然,我说过——人是极器。”纪斯道,“是极器,才有可能达到极致,否则神话中为何会有‘精怪修千年得人身’之言?” “能成‘人’本就是夺天造化的一件事,而精怪的外形越像人类靠拢,就越能像人一样夺天造化。” 同理也适用于异空间的怪物。 “人形的怪体,越像人、越漂亮,就越危险。”正如轮回小队里的男狐狸精,看上去美得人死去活来,一出手吓得人活来死去。 当然,并不是每一只强大的怪物都愿意向极器靠拢。比如吞噬星辰的星空巨兽,就一直喜欢保持自己最庞大的模样…… 但是在这个世界,人形怪的出现,确实意味着战争已经升级了。 它们足够强大,绝不会被他和司诺城的战斗余波骇退,反倒会追着这股力量杀过来,带来更多的拥趸和灾难。 南洲的人形怪是第一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只。 “至于湖面像镜子这个问题……不妨告诉你,镜子本就是构筑界与界通道的一种。”纪斯道,“它的作用类似于觉醒者的梦境,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或许会带来异世界的东西。” …… 镜子,本就是构筑界与界通道的一种媒介? 想到这里,祁辛黎看着幽蓝的湖泊,看着湖中的波光粼粼,不禁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湖泊为什么可以成镜面? 因为它有水啊! 有水才能成镜面,没有水不成镜面,自然什么也没有。那如果他把这块湖泊的水全部抽干呢?讲真,只要把水抽干,他倒想看看这湖泊还怎么成镜面,怎么从异世界倒腾怪物? 啧,抽水抽水,绝对不能惯着! 第115章 第一百十五缕光 镜子是界与界之间的通道。 有时候, 纪斯只需要用一句话,就能让整支队伍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比如,祁辛黎打算抽干湖泊的水, 俞铭洋问能不能往镜子里投毒, 姜启宁抱着镜子喊“喂, 你听得见吗”,拉基头铁地磕碎了一面镜子,表示“这是骗小孩的, 根本不能穿越”。 唯有司诺城看着盥洗室墙上的大镜,发出灵魂质问:“既然是界与界的通道,那我洗澡的时候会不会被人偷窥?” 纪斯:…… 大祭司有一点点心累:“镜子有通道, 但承载通道的镜子是易碎品。如果施加的力量超过限度,镜子碎裂,通道自然也不复存在。届时, 妄图从镜子里钻出来的怪物会跟着镜子一起粉碎。” “所以,即便镜子是通道,是‘小界门’, 也鲜少有怪物能冒出来。除非镜子前的人想让它出来, 比如一些以镜子为工具的恐怖游戏。”纪斯解释道, “而有本事只靠自己做到这一点的人不会无聊到偷看你洗澡。” “为什么不会?” “……你有什么可看的吗?”纪斯发出灵魂反问,“且不说目前只有我一人拥有这种能力, 就算宁原的禁闭所出现了拥有这种能力的‘另一人’, 对方为何不偷窥我, 而要偷窥你?” 司诺城:“偷窥你的风险大, 当然是选择我啊。” 纪斯:“都有胆子偷窥觉醒者了, 为什么不干一票最大的?” “因为你的头发多, 无论是洗澡还是换衣, 披下来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而我相反,短发,只要有人偷窥,就是一目了然的事。” 纪斯微笑:“一目了然哪比得上欲说还休?更何况,禁闭所里全是男子,谁会对你的身体感……” 忽然,盥洗室的镜子里冒出来一个鸟头和两颗草头。 胆大包天的黄鹂没看形势,只侧头对俩憨批说道:“嘘,他们肯定在洗澡,光的!我今天就带你们见见世面,让你们知道做个人有多好!” “跟我一起修中阴投胎,你们马上也会拥有跟他们一样的身体。嘘,看到了吗?把衣服全脱掉以后,里面长得是不是很神奇!” 歪脖子草仰头,神魂大震;直脖子草仰头,魂飞魄散! 黄鹂得意极了,拍拍翅膀扭过头:“都很好看吧!这两个男人俱是极阳的大能,身体经过千锤百炼的萃取,能看一眼都赚。咱们以后做人,也要……” 它自得地仰起头,看见了两张含笑的俊脸。 “哦,见见世面?”司诺城捏捏手骨。 “能看一眼都赚?”纪斯握紧了权杖。 两人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憨批三人组,它们瑟缩在墙角,完全不知道这车究竟是怎么翻的?讲真,他们进了盥洗室这么久,难道是在聊天吗? 纪斯眯起眼:“我问你们,我跟他,你们最想偷窥谁?” “当然是都、都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一阵“唧”、“啊”、“我不敢了”的惨叫声中,纪斯把三只憨批送进了抽水马桶,而司诺城摁下了冲水按钮。 两人仔细一想,千防万防鬼物难防,他们深感自己的隐私受到了威胁,于是扯了张桌布把镜子遮起来。 与此同时,宁原禁闭所外,定点对里头的两位“非人类”进行观察、做记录的人员感到无比迷茫。 “他们在做什么?”快告诉他,大佬们这些奇怪的肢体语言有什么深刻的内涵? 是嫌弃镜子太大,反光太亮还是想把墙纸换成桌布的花纹?快解析出来,他分分钟能为他们送上最完美的装修服务!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无聊了吧,还玩起了抽水马桶。” “那这个阶段的报告咋写?” “你自己想法子。” 做记录的人员苦思冥想,最终只能写下了几行干巴巴的字:“两位觉醒者一起照了半小时镜子,在盥洗台角落里拍了一分钟的虫子,现在玩了一会儿抽水马桶,已经安静地坐下来看文件了。” “据观察表明,两位觉醒者的一切行为正常,精神很稳定,身体也很健康。” …… 临近深夜,纪斯和司诺城半点不提白天发生的事。毕竟沥干了脑子里进的水后,他们都对“话题是怎么从通道转到偷窥的”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回忆起盥洗室的对峙,他们都觉得自己“太计较且幼稚”,但联想到被鬼物觊觎身体的后续……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哪哪都对的样子? 司诺城例行处理文件,纪斯飞快批阅公文。末了,司诺城进盥洗室洗了个战斗澡,当他擦着短发来到镜子前时,看到桌布就是一愣,进而失笑。 大概是从小缺劲敌的原因,他一直表现得很成熟,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很成熟。 但经过今天上午的事,司诺城忽然明白,自己渴望的不仅是一个劲敌,更是在渴望一个与他在各方面都平等的、势均力敌的朋友。 其实他…… 很孤独。 在纪斯没有出现之前,做什么都能做到极致的他,生命里唯一能比较的人只是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他曾对做任何事都兴趣缺缺,之所以继承家业,也不过是“这是世家子的责任”而已。但现在,他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不需要遏制自己的发展,不需要再压抑自己的潜力,真好。 司诺城擦干短发,在暖色的光照下,他肌理分明的躯体泛着蜜色的光,黄金分割的腰际围着浴巾,有遗漏的水珠顺着肌肉淌下,蜿蜒出的水痕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张力。 看着镜中人,司诺城沉默片刻就放下了毛巾。 他绷了绷肌肉,看着从腰腹到后背的轮廓,都觉得阳刚且完美。再联想纪斯一贯以“雅致”为风格,他觉得对方的体魄应该比不得他。 越看,司诺城越觉得:“肯定是偷窥我啊……” 难得光线好情绪佳,司诺城干脆取过一旁的手机,准备给自己录个像。就像女孩化完妆都喜欢自拍一样,男人摸一把腹肌也必须做个珍藏。 他对着镜子点开录像,正打算给二十出头的状态做个记录,却没想到摄像头一开,他察觉到了一件以前觉得不怎样,现在却觉得奇怪的事。 他举着手机录像镜子,镜中的自己举着手机,像是在录像他。 他的手指轻轻一动,镜中人做出了同步动作。然而在手机录下的画面里,手指的动作似乎慢了那么一点点。 换在曾经,司诺城会觉得这是一种错觉,只是如今……他以自己的精灵眼发誓,绝对没有看错分毫。 录像的镜中人的动作,确实比镜中人慢上那么一点。 那么…… 如果来个套娃模式,录像的镜中人的镜中人,是不是会比前两者更慢一些? 【镜子是界与界之间的通道。】 司诺城缓缓放下了手机,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他要做一个大胆的猜测,并去证明这个猜测! 他一把推开盥洗室的门出来,身上的水汽还没蒸干。许是第一次瞧见这货只围了块浴巾出来,纪斯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做个实验。”他拨通了外头的电话,“嗯,是我。麻烦你们给我准备四面全身镜,对,现在就要,请帮忙送到房间里来。” 搁下手机,他就盯着门口了。 纪斯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提醒道:“不去穿件衣服?” “没必要。”司诺城道,“禁闭所全是男人,又不会有人偷窥我,穿不穿都一样。” 纪斯:…… “你要四面全身镜做什么?” “偷窥我自己。” “……”纪斯嘴角一抽,不靠占卜和通灵的话,他确实越发不懂司诺城的脑回路了。隐约间,他升起了一种大白菜即将长歪的预感。 四面全身镜很快送来。按照司诺城的要求,它们被镶嵌在四块木板上,而四块木板拼凑成长方体,将司诺城整个人笼罩进去。 瞬间,前后左右,镜中镜无数,人中人一串。 而司诺城再次打开了录像,还放大了录像的时间——他看到,镜中的一个个自己举起手机;他看到,镜中的每一只手机放大了时间,连绵成片。 此刻,他的黑眸涌起暗金色,正定定地注视着镜中的时间。 然后他真切地看到,成串的镜中人做起同一个动作,“远处”的人影确实比“跟前”的人影动作慢。 而录像的时间也记录了一切,镜外是36秒,镜中前段都是36秒。可在镜中中段的位置,时间是35秒……越往镜中的远处延伸,时间越是倒退。 不,不对。 一般而言,镜内与境外应该是同步动作。这种异常,应该是“通道”受到了他的力量的影响,从而呈现出了另一种形式。 这种形式是……他透过镜子的“通道”,在看向一秒前、两秒前的自己。 反向逆推,既然他可以利用这种“通道”看到过去,那么他能不能用这种“通道”看到未来? 不求看多远,只要能看见一秒后、两秒后的情况,他就足以更改所有不利情况,颠覆所有不利战场! “镜子确实是通道……”司诺城卸下手机,抬手触摸镜中人。 同时,所有镜中人抬手,一个接一个“触摸”他。仅仅是照个镜子,司诺城就悟出了新的招式:“之于我而言,这个通道是过去、现在和未来。” “如果我可以利用你看到5秒后会发生的事,那么……”他终将立于不败之地! 突兀地,司诺城收敛了笑意,他感觉有一道视线投在自己身上,诡异得让人不寒而栗。猛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推开了长方形的镜子箱出来。 之后,他看到纪斯抱臂靠在墙边,嘴角噙着一抹笑,打量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家的猪崽又胖了几斤? “你在干什么?”司诺城灵魂发问。 “偷窥你。”纪斯给出灵魂回答。 “……” 与此同时,宁原禁闭室外,定点对两位“非人类”进行观察的人员再次站到了人生最迷茫的十字路口。 他握笔的手,微微颤抖:“请问,这两位这个肢体语言和要镜子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太无聊了,所以连镜子都玩了起来。” “这报告到底怎么写啊?” “你,要不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想象想象?” 观察人员苦大仇深,他笔头动了动,最终还是写道:“两位觉醒者批阅了文件,各喝了三杯茶和三杯咖啡,但是他们没有跑厕所,可能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吧?其中一人洗完澡后玩了一会儿镜子游戏,另一人表示也想玩一玩。” 应该是这样吧? “据观察表明,他们的一切行为正常,精神很好,也很健康。” ※※※※※※※※※※※※※※※※※※※※ PS:南雅:这支队伍好像只有我在好好拯救世界?你们特么的都在干什么啊! 祁辛黎:抽水! 俞铭洋:投毒! 姜启宁:记谱! 拉基:吃肉! 纪斯X司诺城:在盲区摸索。 第116章 第一百十六缕光 成形在南洲极地的诡异湖泊, 坐落于冰原凹陷处、群山起伏间。 它占地半公顷,边界构成圆,在极夜覆盖的暗色中泛着莹莹蓝光, 美得如梦似幻, 也像极了一只嵌在南洲的眼睛, 正直勾勾地注视着这方脆弱的世界。 极美,极危险,故而常驻南洲的科研队将这片湖命名为“梦魇”。 “当我们凝视它的时候, 感觉它也在凝视我们。”名为凯瑟琳的红发女子告诉祁辛黎,“它有一种魔力,类似于催眠。如果注视它太久, 就会不自觉地想靠近它、再靠近它,直到不小心沉入湖里。” “我们不害怕面对怪物,但我们害怕受到蛊惑。比起在战斗中死去的人, 被湖泊‘吃掉’的牺牲者更多,这其中包括我的丈夫。” 凯瑟琳苦笑,揩去泪花:“这是我一辈子的梦魇。” “抱歉……”祁辛黎叹息, 毁灭日的大环境如此, 凯瑟琳的经历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但以小见大, 世界的悲剧主要由一个个缩影组成。 而觉醒者要做的,是毁掉悲剧投影的“设备”。 “所以, 祁先生, 你确定要单枪匹马地……挑战那个湖泊吗?”凯瑟琳试图阻止, 但不知该怎么劝说, “或许我们该有耐心地等一等, 先生!” “我们已经利用你的私人机发出了求救信号, 听说你也在第一时间联系了中洲。只要支援能抵达, 我们就会有更大的胜算不是吗?” “先生,一个人单干不是好事。”此时,一名澳籍的男子也劝道,“我叫赛格·朗,是一个喜欢把业余时间花在恐怖电影上的雇佣兵。”他耸了耸肩,摊手道,“在恐怖片里喜欢单干的人……有99%都失手了,剩下1%的存活率属于主角。” 这话确实是真理,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祁辛黎的能力天克蛊惑类BUFF。 “按常理是该等一等,但有些情报的收集时间有限,我可等不起。”祁辛黎道,“你们说过,一黑一白两道光闪过后,南洲冰盖开裂,本来跑出来的怪物又缩了回去。直到现在,它也只是在湖口游弋,半步也不敢越界。” “这说明什么?”祁辛黎继续道,“这说明南洲还残留着一股可怕的能量,是这股能量让怪物本能地退却。” “敌退,我为什么不追?还有比这更完美的、收集情报的时间吗?” 对于祁辛黎而言,只要是碰到“黑白双煞”就缩回去的怪物,它们的实力基本跟他处于同一档次。 既然同水准,还有什么不能苟住的? 眼见祁辛黎心意已决,他们不再多劝。不过,这支远在南洲的“联合军”着实厚道,就算他们不赞成祁辛黎的决定,但也仍然愿意帮忙。 “你们打算帮什么忙?” “好歹是同胞,我就直说了。”中洲同胞拍了拍他的肩膀,“给我们一个——你要是翻车了,还能把你尸体捞回来的机会。” 祁辛黎:…… 确认过眼神,对方是纯种的中洲土著人。毕竟,只有同胞对同胞插刀才那么狠。 …… 极夜状态的南洲,是太阳不会升起的地方。万里冰原被黑暗覆盖,在暴风雪的鞭挞中,人类所谓的方向感不值一提。要不是他们知晓“蓝光之处为梦魇”,或许今晚是摸不到湖泊边缘了。 祁辛黎再度站上了冰原顶部,俯瞰着下方的湖泊。而他的身后,一队联合军在艰难地攀爬着。 他又看到了那只人形怪物。 女人的形体,蓝色的皮肤。它在湖中游动,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到来,它停止了动作。 没多久,它游到了湖畔边,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冲他伸出手,又张开了怀抱。这一刻,湖仿佛不是湖,而是大片迷离的花海;怪物也不再是怪物,而是一位从湖中苏醒的仙女。 “她”对他发出了无声的邀请,让他去往“她”的身边。 有诡异的力量从怪物的额心发出,一圈圈地随着水汽、冰雪震荡开去。恍惚间,寒冷似乎消失,气温重新拨回了春日的温暖。 鸟语花香,艳阳高照。有人站在原地失了神,开始一件件地脱掉衣服:“天怎么这么热啊……好热啊……” 哐——蛊惑之力与佛子气场相撞,波与波的振动扭曲了风雪的轨迹。 祁辛黎嗤笑一声,掏出了钵,对准湖泊的方向随手一拍。就听得“嗡”声轰鸣,形同寺庙的梵音扩散,猛地震醒了失智的人。 下一秒,声波带着冰雪振动。原本铺天盖地刮向他的风雪可疑地一顿,突然像受到飓风席卷般更改了方向,混合着嗡鸣冲向了湖泊! “嗡——”是宇宙鸣响,借着钵源源不断传出。 刹那,幻象碎裂,所谓的花海一瞬化为坟冢枯骨。人形怪物的长发被嗡声鼓吹地飞起,它冷冷地注视着祁辛黎,而后者朝它迈出了一步。 咔……是冰川碎裂的声音。 两侧陷落,中部凸起。祁辛黎踏上突出的“脊梁”,直接从冰原上方翩然滑下,稳稳地滑向梦魇湖泊的前方。 身后,传来联合军的惊呼。 “祁先生,快回来!”凯瑟琳喊道,“他是被控制了吗?快,把枪给我!我要射断他的腿,这样他就不会再往前了。” “不,不是被控……”赛格说道,“他好像对这些有一种天然的免疫力。” “刚才,他把我们拖出了幻觉。”另一人说道,“你们有谁看到他是怎么办到的吗?” 没人吱声。 良久,凯瑟琳喃喃道:“这就是觉醒者吗?” 祁辛黎停在湖边,当着怪物的面安稳地盘坐下来。他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木鱼,非常有礼貌地冲怪物一笑:“妖孽,本佛爷特地来给你念经。” 离怪物只半步之遥,怪物却依然没跳出来咬他,看来是真出不来啊。 不过这样也好,他正好能利用这只妖孽尝试一遍他会的经文,看看哪一部更适合斩妖除魔。顺便—— 佛子的蓝色气场凝成一双具现化的大手,祁辛黎操控着力量轻轻浸入湖水,发现没有被攻击和吞噬的迹象。 人形怪物不语,它只是无声地离开湖畔,游到了中心位置。然后,它看见那双蓝色的大手合拢,舀起一片湖水,哗啦泼上了冰原。 怪物:…… 联合军:……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祁辛黎敲下了木鱼,“本佛爷菩萨心肠,不仅要用经文净化你的身心,还要用佛手拔了你这钉子户。” “抽水,我不惯着你。”微笑。 众人:…… 许久,当往生咒的吟诵开始,凯瑟琳神情恍惚:“这就是觉醒者吗?” 中洲同胞精准插刀:“虽然怪物不是人,但觉醒者是真的狗。”是他们,对力量一无所知。 …… 中洲沿海,鲸渡港率先建完了钢铁堡垒。该堡垒参考了外海X组织的建筑结构,支起了地上3层、地底9层的庞大构架。 经实验,该构架完全适应战时需要。于是,以钢铁堡垒为中心的卫星堡垒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一栋栋旧楼房被推到重建,一幢幢颇具朋克金属风的“科幻片建筑”相继崛起。 从鲸渡港到葫芦口,从海螺湾到居望城,金属建筑正在依次取代钢筋混凝土的工程,成为毁灭日阶段最主流的建筑风格。 而刨除觉醒者队伍的强力影响,中洲再次以全球第一的凝聚力和建筑速度,震惊了全世界! 截至今日,中洲已拥有近81座半成品堡垒,拥有最强的觉醒者队伍,还拥有纪律最严明的军队,堪称是“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甭管是哪个国家的国民,都对中洲的堡垒之城充满了向往。 然而,只有中洲自己清楚,之所以拼了老命地搞堡垒,实在是因为自家的情况比别家更危险。宁原山脉裂成了八瓣,岭东界门破成了豁口,再不抓紧时间搞基建,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期间,坚果国新崛起了一支觉醒者小队,它的为首者是一名18岁少年,名为“诺布尔·罗德里南”。据悉,诺布尔是南雅的兄长,而政客们企图利用这一点让南雅回归。 彼时,坚果政客联系上中洲外交署,还来一个现场直播:“亲爱的女孩——南雅·罗德里南,你是时候回归故乡了。你的父母和兄长非常想念你,他们迫切地希望你回来。” 可惜的是,诺布尔不愧是南雅的兄长,脾气跟南雅完全一个样。 他压根不吃政客那一套花言巧语,直接当着摄像机的面一拳揍飞了政客,在唏嘘声中捞过话筒,大吼道:“南雅!按你的想法去生活,无论你的选择是中洲还是坚果,哥哥都支持你!永远!” “南雅,这一次,请为你自己!”一大批保镖压在少年身上,诺布尔甩飞了他们,握着话筒继续,“为了自由!” 接着,诺布尔砸碎了话筒,反身战保镖。在一片混乱的现场中,中洲外交署本以为是唇枪舌战,结果怼了个寂寞。 “他们这样真的好吗?”有人忧心忡忡,“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堡垒搞完了吗?” “我听说他们没搞堡垒,而是做了七架大型方舟。”另一人道,“看来是打算直接舍弃土地,生活在大海上了。” 槽多无口! “方舟再大,又能带走多少人?活在海上怎么就‘安全’了?要是出来一头能一口把方舟吞下的怪物,怎么办?” “问我干嘛,这种降智决策又不是我提的!” 吵着吵着,他们忽然发现,有了对比之后,中洲真是一个非常讲道理还特别有安全感的地方。 “听说明天起,宁原和岭东要率先完成人员转移。” “嗯,但愿来得及……”有人叹道,“而我们,是必须留下来的那批。希望来日战起,中洲火种永留。” 职责所在,总有一批人是必须留在前线不能退的。 比如觉醒者、医生和军人,以及熟悉武器锻造、交通运输的工人。其实,能退居堡垒是一件幸事,只是很多中洲人拒绝了这份幸运。 就像自愿留在宁原的老人,就像自发下山救世的道士,就像那些年纪还小,却决定出力的小觉醒者。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渺小如他们,也一点点撑起了大道的脊梁。 惟愿中洲,火种永留。 …… 三天后,司诺城的大招开发得差不多了,而纪斯也收到了新的消息。 一是来自祁辛黎:“我服气了!梦魇之湖底下没有连着海水,也没有冰块或者土地,就是个‘无底洞’,连着异世界的那种,水根本抽不完!我想申请跟俞铭洋组队,他治这玩意儿有奇效。” 纪斯批阅:准。 二是来自东东的一张画。这孩子在画纸上涂了一只金属灰的人形怪物,头顶复眼,背生六翅。两只手臂是螳螂的镰刀爪,下腹形同黄蜂,有滚圆的后尾和一根毒针。而中段的位置是男人躯体的形态。 这是…… 纪斯:“卡利尼奥斯。” 司诺城一顿:“你在说什么?” 却见纪斯神情平静,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悸:“卡利尼奥斯,是对来自星际暗域的恶魔统称,它们只狩猎能量高的猎物,也只侵略能量高的星球。” 毁灭日的地球,进一步成神,退一步成魔,正好对了它们的胃口。 “恶魔……”司诺城喃喃道。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身影,那人的面目看不真切,他只记得对方……把刀捅进了他的心脏。 “唔!”司诺城忽然捂住了心口,眼神有一瞬失焦。 他松开手,发现胸腔完好,手心也没有血迹。这是……怎么了? “亚巴顿麾下最忠实的走狗。”纪斯摩挲着画,“它们来了。” ※※※※※※※※※※※※※※※※※※※※ PS:司诺城:我为什么会感觉心口一痛? 纪斯:你的良心居然会痛? 司诺城:…… 第117章 第一百十七缕光 司诺城安静地注视着纪斯的侧颜, 片刻后,他从沙发上起身,站到了他的身边。 像是在意识海深处的第一次见面那样, 他们并肩而立, 以同样的角度仰望窗外的天空, 无声中带着一丝难言的默契。 “卡利尼奥斯,恶魔……”司诺城笑道,“那就理解为‘外星人’?” 纪斯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既然有恶魔, 那是不是有神灵?” “自然。” 殊不知,恰是“自然”二字,打通了司诺城的思维关窍。恶魔、神灵和外星的串联, 洗去了蒙蔽他猜想的一层铅华。 “没想到短短半年,这个世界就变得荒谬又荒诞了。”司诺城颇为感慨,“但我仔细想想, 又觉得它本该如此,从古至今都没变过。” 纪斯眸光微转:“何以见得?” “上古传说里,天穹坍塌, 女娲炼五彩石补天。我曾以为神话只是神话, 可就目前的形势看, 我仿佛是看到了神话的重演。”司诺城转过头,认真道, “岭东的界门撕裂了, 这像不像天穹坍塌呢?”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 在历史都没法记载的‘上古’时期, 也发生过跟现在一模一样的灾难?而女娲补天,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觉醒者有能力修补界门?” 纪斯眸光微亮, 笑得很温柔。他是真的喜欢聪明人, 尤其是像司诺城这种不需要多加提点,就能想通的潜力股。甚至,他还柔声鼓励道:“你继续。” “你居然会说‘你继续’……”司诺城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这三个字,足够让我胆战心惊了。” 简直是在侧面告诉他:你说得对! 司诺城深呼吸,稳住情绪道:“如果女娲补天的假设成立,那么我可以确定,神话传说应该是地球文明发展中的一个纪元。那时的神灵相当于现在的‘觉醒者’,所谓的‘天崩地裂’、‘山河倒转’是界门一重重打开的异象。” “而封神榜、诸神战,是‘觉醒者’与妖魔、怪物和鬼魂的混战,对吗?” “神话一直在警示我们,只是我们把它当作了神话。”司诺城道,“譬如秦皇寻蓬莱,欲得长生。而蓬莱在海上,缥缈无形,跟现在的鬼域多么相像。” 纪斯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继续说。” 司诺城的眼神却变得极其复杂:“传说,封神之后,众神仙位列仙班,人间复归平静。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觉醒者’进化到某一个程度后,会离开三维世界,进入更高的维度?” “再往前逆推,‘神仙’起源于万物,而万物得道的初始,是‘鸿钧’。” “鸿钧传道,才有了众神时代。对比曾经和现在,我觉得……你在这个时代来到我们身边,充当了‘鸿钧’这个角色。”司诺城深深地看着纪斯,“一切都像是历史的重演,只是曾经跟天道博弈的是鸿钧,而现在是你。” “我一直觉得你在下棋,下一盘大棋。”司诺城轻声道,“而同样是下棋,鸿钧的结局是合道,那你呢?” “你的结局是什么?” 第一次,纪斯真正畅快地笑了出来。他完全放下了一贯的矜持和雅致,竟是张开双臂笑得洒脱又疏狂。 “哈哈哈,妙哉!” 妙哉! 纪斯倏然回头看向司诺城,眼神不再柔和,而是犀利如刀锋:“要不是你站在我麾下,单凭你说出最后一句话,我就会杀死你。” “我的荣幸。”司诺城不退反进,他靠近纪斯,与他面对面。忽然,他笑了,“单凭说出最后一句就要杀死我,看来你所图甚大。” 他们靠得极近,近到吐息相闻。隔着玻璃窗的中缝,左侧是纪斯的冷脸,右侧是司诺城的笑脸。此刻,他们像是置换了性格,纪斯贴了一脸冰渣,司诺城挂着和善的笑意。 但很快,纪斯恢复如常:“我确实所图甚大。” “不过,我的最终目标不是为了合道。”他勾唇浅笑,“而是——成为至高。” 成为至高…… “诚如你所料,这是历史的重演,也是一场博弈。”纪斯道,“贯通人类、地球和宇宙的三重博弈,下棋的人是我,与我对弈的是命运。” “命运?” “我来到你们的世界,是为了偿还因果,也是为了突破格局。”纪斯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一线生机。我来,是把‘生机’带来。” “把生机带来?” “对。”纪斯伸出手,握住司诺城的手,扒开他的五指,落上他的掌心,“我来把命运交到你们手里。” 四目相对,双手相触。纪斯像是把一整个世界的重量都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指尖滚烫,司诺城不知自己是个心理,居然有点想握住这只手,而他也切实这么做了。仿佛不握住他,他交付完重托就会离开一样。 他五指收紧,直接握住了这只手。 纪斯表情一怔,司诺城心头一惊! 电光石火间,司诺城很自然地握住这只手上下晃了晃,以“今早天气不错”的口吻说道:“那么,合作愉快。” 纪斯本能地回握了他,也上下晃了晃:“嗯,合作愉快。” 不知为何,总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司诺城稳如老狗:“人与人之间的合作都是从握手开始的。” 纪斯表示理解,毕竟他决定做个人。 …… 卡利尼奥斯是星域恶魔的统称,它们以残暴和掠夺臭名昭著,犹如一批什么都吃的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放在以前,没谁会对一颗遥远、渺小又孱弱的小行星感兴趣。恶魔们只会挑选高维度的对手,进行残忍的猎杀和抢夺。 然而,这颗小行星正在经历一场蜕变。这场蜕变所产生的能量,就像秋天时变得一片金黄的田野,成熟又甘美,足以引来蝗虫大军。 于是,没过几天,纪斯眼见充盈在天地间的力场开始散去,他总算想起了那部被他遗忘在角落的手机。 他再度打开页面,登录了长满“粉丝”的围脖,才发现在那场直播过后,国内外的粉丝把他砸上了大明星首榜,已C位出道半月有余。 其中,打赏土豪榜的第一名是“大总裁SNC”,这明晃晃的职称和缩写挂在上头,是生怕他认不出来吗? 不得不说,纪斯不是个热衷玩手机的人。除非他想起来、有兴趣看看,否则根本不知道网络的流行趋势是什么。 而直到他打开手机,才晓得在毁灭日的大背景下,国内外的网民究竟在忙什么—— 忙着觉醒? 不,他们忙着给心爱的觉醒者们打赏、祈愿、吹彩虹屁和点赞! 【爱琴海】:“冲鸭!给拉基打call!今天我家拉基大人必须站到最受欢迎觉醒者榜的第三名!” 【早春の百合花】:“祁君,请不要大意地往前冲吧!你的第三名由我们来支持!你的微笑由我们来守护!祁君,你是最棒的!” 【我也想觉醒】:“过分了啊!南雅小妹妹的排面呢?兄弟们,快!把对女神的支持打在公屏上,爆了前面那群老爷们儿!” 纪斯:…… 他手指一动往下继续翻阅,才知道围脖上出了觉醒者的各种排行榜。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中洲的手笔,毕竟在特殊时期,他们不能让民众的精神太过紧绷,偶尔给觉醒者推出些娱乐性质的宣传和吹捧,是缓解社会压力的好方法。更何况,排行榜的打赏收入,可以让中洲再建更多的堡垒,收集更多的物资。 只是,网民的心态稳了这么久,还是得崩一崩了。过度的缓解,会造成人的疏忽大意。 而卡利尼奥斯的入侵绝不是小事,能早些入驻堡垒,就尽量别晚。 纪斯戳开了编辑栏,时隔许久终于敲下了一条预言:【5月11日,星门洞开,有恶魔入侵地球,请早日避难。】 点击发送。 不出五秒,他的评论区直接炸了! 纪斯再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影响力,又好奇这批网友是不是住在围脖了,怎么能第一时间给出回复?难道他们能预知他要发围脖了吗? 他……戳开了评论区。 纪斯本以为会看到不少忧心忡忡的回复,谁知他还是低估了网民强大的心理适应性。他们不仅适应,还会娴熟地引导舆论,把紧绷感降到最低。 【爆炒鸡丝】:“哟,失踪人口回归诶!” 【清炖鸡丝】:“又有小怪兽来送菜了,提前给它们点蜡。来人!关门放觉醒者!” 【鸡丝全球后援会】:“这句‘请早日避难’是说给恶魔听的吧?” 【我眼瞎】:“对不起,我把‘早日避难’看成了‘早日避孕’,刚刚在惊恐地想我该怎么给地球妈妈避孕,我忏悔!” 纪斯:…… 他默默地关掉了围脖,不禁陷入了沉思。 “你在想什么?”司诺城问道。 纪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口敷衍道:“想你……”说着,便是一怔。 “你干嘛想我?” “的钱。”微笑补充。 司诺城:…… …… 5月7日,中洲大疆的第一批火种基地建设完成,沿海的第一批堡垒投入使用。仅一天时间就成功转移大量人口,各大城进入备战状态。 5月8日,中洲编号为9的新晋觉醒者接替俞铭洋的工作,而俞铭洋随第一批支援军前往南洲极地。 5月9日,宁原山脉底部传来异动,拉基直接跳进豁口,进入山脉最底部进行探查。 5月10日,矩形星门在大洋上空形成,方位不随地球自转而动。也就是说,星门爆发时哪个国家在矩形阵下头,那么哪个国家最倒霉。 5月11日,国土面积很大的中洲不幸中招…… ※※※※※※※※※※※※※※※※※※※※ PS:观察员:“今天两名无聊的觉醒者玩起了角色扮演游戏,似乎是扮演对方的性格。他们玩得很高兴,还友好地握了握手。嗯,他们心情很好、精神不错,身体也很健康,没有任何毛病呢。” PS:恶魔们:不幸中招的到底是谁啊! 第118章 第一百十八缕光 灾降之日, 一切虚假的繁荣都会像泡沫般消逝,被掩盖的人性丑恶会像山洪般爆发。 纵使纪斯给了人类半年的缓冲时间,又亲自传道受业解惑, 也抵不过腐朽的陈规陋习和思维模式的歧视偏见。 瑜伽国的大型堡垒,首先保障特权阶级的入驻,其次允许社会精英的通行。接着是有名望的僧侣和富商, 最后是零星的平民男性, 再末……没有了, 他们没有为女性腾出足够的容身之所, 只留平民阶层在外崩溃嚎哭。 而在她们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 冲她们伸出援手的不是“顶天立地”的丈夫, 而是曾经被作践到泥土里的“圣女”。 瑜伽国寺庙的圣女们, 是僧侣和长老们的玩具…… 她们遭受过最深最痛的创伤, 也因此明白“想活必须靠自己”的真理。如果靠男人施舍的怜悯而活,她们怕是早成了枯骨。 圣女们接纳了无助的女人, 其中一位伸出蜜色的手臂, 指着堡垒的方向:“明白了吗?堡垒的内外是两个世界, 我们与他们也是两个世界。一味地付出,只会把他们惯坏。”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圣女笑了起来, “让我们联手去推翻这种制度,拿回本来就属于我们的权力。” 瑜伽国的内战堪堪打响,而坚果国的内患也相继而起。 在得知七艘方舟承载的只是“上等人”后, 坚果国的民众直接炸了! 他们不反对领域精英、专业人士和慈善家登录方舟, 但他们反对所有政客、军要人员、富商大亨在国家最飘摇的时候抛弃民众、不顾大局的行为。 “在我们最需要你们的时候, 你们在哪里!”著名的脱口秀女主持人咆哮道, “你们还记得竞选时说过的话吗?还记得承诺过我们的安全和富裕吗?在存亡日, 请你们站出来,跟我们站在一起!” “请把方舟留给孩子们!”女主持人厉声道,“而不是腾给你们心爱的跑车!把方舟上的武器卸掉一部分,就可以让更多的人获救。请对得起你的身份,承担你们该承担的责任!” 男记者大声呵斥:“像个男人一样,好嘛!回到陆地上跟我们并肩作战,像觉醒者诺布尔、将军亚尼那样,让妇女和儿童上船!” 可惜,响应者寥寥无几。 最终,高层的做法引爆了成年人的愤怒,他们拿起枪支,决定为妇孺争取一条生路…… 世界的纷乱乍起,高空的矩阵成型,剧变的到来不过一夜之间。就像多米诺骨牌的塌方,一块连着一块,渐渐从“块”变成“片”,再从“片”推到“面”。量变达到之后,由骨牌堆成的建筑会尽数倒塌,再不能起。 而地球,像极了即将塌方的多米诺球体。 或许在这之前,所有国家还能维持一个“和平”的假象。可当纪斯发出“早日避难”之后,假象将被撕个粉碎。 满打满算,从纪斯直播开始到他和司诺城一战结束,才过了多久的时间? 要在短暂的时间里完成足够所有人避难的堡垒,简直是天方夜谭!故而,堡垒只那么几个,想避难的人数不胜数,在生与死的抉择里,“顿悟”能让人觉醒,也能让人堕落。 这是一场注定要到来的蜕变,就像蝴蝶破蛹,注定要经历最彻骨的更改。与人斗,与天斗,与命斗,是每个灵魂都将走过的试炼。 但不同于外界的无序混乱,中洲的气氛依旧沉重且肃然。 大概是五千年底蕴不曾断绝的缘故,无论是身处哪个阶层的人,都会本能地选择“先保障孩子”。只要确定孩子能得到保障,每个家庭都像完成了最大的心愿似的,哪怕前方是条死路,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而中洲的军人正如“家长”,只要确定民众能得到保障,就能把生死置之度外。 于是,军人护着家庭,家庭护着孩子,被送入堡垒的孩子回首,永永远远地记住了“毁灭日”之下家人和军人逆行的背影。 堡垒数量不足,可中洲没有人争抢。在他们的骨子里,总有比生命更重要也更珍贵的东西。 “爸、妈……”有一名女学生抱着家人,泣不成声,“我已经觉醒了,我跟你们一起!让我跟你们一起!” “进去吧,外头有兵呢,我们不会有事。”他们安抚着她,“好了,别给大家添麻烦,快进去吧!” 女学生哽咽着,终是汇入了学生的大流,与他们一起踏入堡垒之中。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作别,正在中洲的每一个地方上演。几日前,网络上冲浪有多安宁,现实里的分离就有多苦涩。 然而,当堡垒的合金旋转闭拢,饶是学生一个个哭成狗,可握起手机后的发言却硬是加上了笑脸。他们给父母报平安,给朋友报平安,一起互相鼓励着度过浩劫,不曾留下丝毫的负面情绪。 虚拟的世界,是他们唯一能给予彼此力量的地方了。 之后,是漫长的等待,等待黎明的到来…… 是夜七点左右,大洋上空成型的矩阵缓缓地动了起来。不像旋转,也不像收缩,反而形同多个空间的矩形叠加的形状,逐渐构成人类肉眼无法辨识的模样。 而在它动起来的时候,中洲最精锐的数学组紧随它的步伐落笔计算,再经过电脑模拟的3D动画演算,很快得到了一个结果——北纬30度,中洲! “它的振动波显示快要‘打开’了,我们中洲逃不过。”有人说道,“那些叫‘卡利尼奥斯’的恶魔会落在北纬30的牡丹省,需要提前集结觉醒者吗?” “距离它‘打开’还有一段时间,岭东和沿海的觉醒者可以赶到目标地点。” “你们确定矩阵是‘直线式’投放怪物吗?不确定?不确定为什么要让觉醒者集结?”有人跳脚了,“先别做决定,问问大祭司!” 这些天他们忙着在全国范围内撤离人,委实没好好询问关于“恶魔”的事。 可等他们紧急拨通纪斯的电话,却得到了一个比“恶魔落点中洲”更可怕的消息。 对面的纪斯温和非常:“别怕,比起猎杀凡人,恶魔更喜欢猎杀高能量的物种。一般在星门打开后,会率先追踪高能量的‘食物’,最后才动清汤小菜。” “您的意思是,觉醒者不用特地往牡丹省赶吗?” “嗯,它们会率先锁定觉醒者,哪里能量高就往哪里钻。”纪斯笑道,“比如现在的宁原。” 众人:…… 现在的宁原? 对哦,纪斯、司诺城、拉基和姜启宁,足有四位觉醒者都在宁原,这儿能量不高哪儿高!换言之,宁原是恶魔狩猎的首选。 那么——这问题就大发了!恶魔要是把宁原造了,这黑白双煞是出手还是不出手?他们一旦出手…… “大、大祭司!请把这个任务交给军队和另外两名觉醒者,请相信我们能行!”这名大校快四十的人了,愣是没绷住表情,“你们两个别出手!千万别出手!” 纪斯:…… 司诺城接过纪斯的电话:“可我想试试新开发的招……” “别!”大校额头冒冷汗,“军方下次带你到专门核爆的荒漠去试,会有机会的!到时候你想怎么核……爆都没有关系。” 司诺城:…… 没多久,大校搁下了电话,却发现周遭的科研组、技术组和军事组齐刷刷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正用一种复杂难言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会出手吗?” “估计拦不住。” 漫长的沉默过后,一窝中洲人看着矩阵的眼神完全变了。他们看的不是侵略地球的恶魔,而是即将被核平的下一个受害者。 没想到出场噱头这么足,结果是个活不过三秒的菜逼吗? …… 是夜九点左右,矩阵的能量累积达到了顶点!它很突兀地发作了,没进入中洲的牡丹省,倒是跨入了中洲的海域。 只是,中洲的海域位置敏感,与樱花国、高丽等有部分重叠。故而,恶魔刚进入海域,就引得三个国家额角青筋乱跳。 它来了! 在黑暗之中,矩阵漆黑的涡流鼓胀起来,像泡沫般发出“啵”的一声,就见一只人形体恶魔反手一刀撕开了“胎衣”,仰头在空气中狠狠一嗅。 “哝呜——”它发出长长的、兴奋的声音。 下一秒,中洲沿海、樱花国和高丽的弹头齐齐发射,冲矩阵外的恶魔发起了第一波攻击。 他们计划得很好,即使炸不死恶魔,也能估算出它的防御强度。即使算不出它的强度,也该估算出它的闪避速度。 只要知晓强度和速度的大概数值,他们就能尽可能地尝试各种攻击。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能通过这次测试得到大量有关恶魔的情报。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恶魔长得不大,刚起来比巨龙还猛。只见这恶魔“刷”一下化爪为刀,举起后朝着身前劈出了数百刀! 令人眼花缭乱的银色刀纹闪过夜幕,光一般划在冲来的弹药上。顷刻间,弹药坚硬的外壳碎成了均匀的菱形,在飞驰中被空气的急流剥去,而内中的核心层全数瓦解。 “轰隆隆——” 火光冲开激流,环绕在恶魔三千米开外的地方炸裂。三国的军部总控室一片哗然,无数人瞪大眼看向战场,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不可能……”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恶魔只是对着虚空划了几刀,怎么会直接削掉了弹药?那层银色的光到底是什么? 这…… “哝呜——”恶魔的第二声比第一声更绵长,它看也不看弹药发射来的地方,只从空气中汲取了它需要的能量味道。 很快,它调整方向直冲中洲宁原,速度快若流光! “拦住它!”绝杀令下达。 却不料矩形阵再度鼓起,伴随着“啵”一声响,体型、样貌与前一只完全不同的恶魔冒出,它不具备会飞的能力,只噗通砸进了水里。 “呜!”它对同伴作出回应,同样锁定了中洲。 接下来,是第三只、第四只……星际暗域的恶魔族群,确实像蝗虫一样多,也个顶个得强。除了口味爱好不同的几只分散到其余国家,别的一窝蜂涌向宁原。 与此同时,纪斯和司诺城正在玩牌。 他们面对面坐着,另两侧摆了两颗含羞草。两副扑克被司诺城揉在一起,又整齐地码在桌面上。 摸牌环节—— 司诺城一摸:哦,又是JOKER。 纪斯一摸:……方块三? 外头的军人匆匆跑过,每人扛着武器,神情极为焦灼:“快跟上!敌袭!敌袭!” 司诺城很快凑齐了大小王和一个炸,纪斯愣是用烂牌凑了两个顺子。两颗含羞草码完牌,感觉十分新奇。 “轰隆!”是炮火响起的声音。窗外,一只被拉基一拳打飞的恶魔划过。没多久,恶魔顽强地站起来,咆哮着冲向拉基。 不多时,拉基的身影划过窗外,砸进了土里。他暴怒而起,抡起斧头奔向恶魔。 而室内,岁月静好。 司诺城:“一对K,跟不跟?”外头,姜启宁被一只恶魔追得跑来跑去。 纪斯:“不跟,你出。”局势飞快扭转,姜启宁挥舞着萨克斯把恶魔追得跑来跑去。 两分钟后,纪斯出了第一对顺子:“出3到10,你跟不跟?” 窗外,拉基四肢扑地进入狂化状态,兽形的外衣覆盖体表。他的骨骼开始异化,尾椎逐渐拉长,背部张开双翼,整体模样形同一只长出翅膀的猛虎。 “乌拉——”战意勃发。 司诺城揪出四张牌:“我炸。” “轰隆!”外头传来山塌的声音。 第119章 第一百十九缕光 中洲领土广袤, 幅员辽阔,拥有排行世界第三的国土面积。其中,宁原地处北陆, 海域位于南部,单凭飞机也得耗数小时才能抵达,却不料外域恶魔速度奇快, 从星门钻出到进入宁原, 前后只花了十分钟的时间。 在未尽全力的情况下, 十分钟是个什么魔鬼概念? 这意味着只要它们高兴, 不仅可以在飞行途中绕着军机转圈, 还有余力陪导弹共舞。 设想一下, 军方发射的弹药开足了马力, 恶魔却能好奇地绕着它从头逛到尾, 再从尾逛到头,兴致来了肢解弹药, 心情不好就踹歪弹药的轨迹, 任由它落在城市、乡野和农田, 那样的后果谁承担得起? 因此,两发弹药的拦截宣告失败后,中洲直接撤了“截杀令”。战场上谁都不是傻子, 与其把弹药浪费在擅长飞行的恶魔身上,还不如用来截杀游在水里的怪物。 毕竟,并不是每一只从矩阵出来的恶魔都会飞。长翅膀的朝宁原集中, 剩下的往沿海上岸。他们咬不死前者, 还堵不住后者吗? 更何况, 宁原有谁坐镇军方心里门儿清。既然恶魔上赶着送死, 他们真没必要给它们一路送终。 倒是沿海, 目前危矣! 外域恶魔的体格、力量和实力都很强,即使数量不多,但绝对是难缠的强手。人类的高科技和新入的觉醒者不一定能匹敌恶魔,如此一来,但凡其中一只上岸,就意味着一场血腥恶战。 在内陆待命的军队已经做好了驰援沿海的准备,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沿海军防的人一个比一个熟读《“俞”子兵法》。 俞铭洋曰:“只要能打水仗投毒,就别荷枪实弹地上,枪子不要钱啊!节约点成不?投毒多环保啊!” 到底是绿光环绕的觉醒者,话里话外都不忘投毒和环保。饶是他已身处极地,冻成了一颗辣白菜,他说过的话在沿海军方耳朵里依然是“真理”。 于是,内陆军看到了沿海军的实况转播,发现他们的第一梯队弃了枪炮,拿出了一管管高压水枪。他们举起水枪冲海域喷洒,惊得内陆军目瞪口呆。 “这、这有什么用?”严重放水的打法啊!这不是直接把恶魔请上岸吗? “我听说沿海一整条防线都是3号觉醒者布置的,应该有蹊跷。” “对,听说那一位的能力很诡异,好像叫什么‘杀怪于无形,救人会没命’?” “……”似乎不是什么好话啊。 这一隅的私语终止在战局的优劣对换上。只见安稳扎入海里的恶魔突兀地冒出水面,浑身像是灼烧般燃起青黑色的烟。 它们咆哮着冲向岸边,恰在这一刻,强力火线骤发,万千弹药和枪子专门挑着它们的伤口砸下,伴随着声声嘶鸣,最前端的三头被轰塌在海滩边,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一见投毒有效,军方真是见识到了俞铭洋的威力。 3号觉醒者的能量不仅对妖魔、怪物有效,连外域的恶魔都能吊打。亏得他们以为俞铭洋做事不太靠谱,还极容易被哄骗,没想到他就算不在沿海,也足以守住沿海! 第一梯队撤离,第二梯队补上。他们一人端着一个花盆,毫不犹豫地冲城下砸去。 这是俞铭洋用自己的能量喂出来的爬山虎,整个沿海只有十一盆。它们被能量喂到变异,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充满负能的东西极其敏感。 一旦检测到身边有低频的生物靠近,便会自发自动地缠绕上去,勒紧、吸取、腐蚀! 俞铭洋本打算将它们送给军方用以检测妖魔,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十一盆爬山虎全被砸在了沿海。 但效果是喜人的! 它们缠上了恶魔的身体,相互勾着拉扯恶魔的后腿。虽然爬山虎皮脆血薄,不是很顶用,但只要能绊住恶魔一段时间,就足够军方稳下杀手。 恶魔强吗? 极强,甚至比地渊、魔窟出来的怪物更强。 遗憾的是,经过半年的锤炼和洗礼,人类心性的转变和实力的拔升远胜恶魔。他们切实利用起一切能利用的优势打仗,而恶魔还沉浸在“我要猎杀高能量”的自负里。 “这些恶魔似乎很好对付?” “我看它们是……水土不服。” 两波梯队的手法用尽,才堪堪解决掉三只。新的人形恶魔爬上了岸,它约莫三米高,手脚长蹼,生着两栖爬虫的身体,鳞片在一呼一吸间抖落有毒的水渍,似乎完全没有伤到它。 “集火!” 可惜集火之处,再无恶魔的身影。唯有他们仰头之间,看见一个“人影”高高飞起,利爪轰然而下。 “铿——”金铁交鸣之声,一蓄着长发的美女一剑戳穿了恶魔的手背。登时以剑为轴旋身而起,八公分高跟鞋狠狠戳进了恶魔的脑子。 她旋手一扭长剑,轻盈落地。独留那只高跟鞋插在恶魔的头上,而她趁它错愕间再飞一剑,生生将它逼出防线外。 美女吼道:“趴下!” 本能地,所有军人趴伏在地,距离他们不远的恶魔偏头,那高跟鞋轰然爆炸。在炸裂的碎片里,恶魔直接撕下了冒烟的颅骨和肉块,咆哮着冲向美女。 后者凛然不惧,只喊道:“结阵!” 下一秒,三十六名手提长剑的道士进入战场,以一种军人无法看懂的所谓“阵法”站定阵脚,朝内中的恶魔进行围杀。 美女提剑,反身奔赴另一个目标。她衣衫上的号码牌一闪而过,赫然是“9”。 9号觉醒者是近期新晋的人员,据说自小在道观长大,练得是内家功夫。如今,她替代俞铭洋守住沿海,所带的班底自然是道观的精英。 只是,她带了班底,也带了……家眷? “老婆!”一名俊秀的眼镜小哥身穿迷彩服,手里提着两把剔骨刀,“老婆!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老婆——”声嘶力竭! 美女:…… 眼镜小哥扫视全场,立刻锁定了自家老婆:“啊哈!娘子!” 美女:这日子没法过了。 内陆,支援组就位,全数登上飞机。只是沿海的军情并未掐断,不少人看着新晋的9号,表现出足够的好奇。 “不愧是编号10以内的觉醒者,刚刚那招,太飒了!” “道观伙食这么好吗?目测她有一米八呢……比我还高。”一米七五的兵哥流下了泪水,“我要是再高一点,再高一点是不是可以争取一下。” “争取?你们不看官网资料的吗?” “中洲9号觉醒者,叫‘卓无涯’,身高185,性别男……” 性别男? 男! 晴天霹雳! “刚刚不是有一声‘老婆’吗?她回头了,她应了,她不该是、不该是……”渐渐语无伦次,“怎么会是男的?是个男的……” 沉默片刻,队友道出了真相:“有那么难以置信吗?我们国家的觉醒者,排行靠前的哪一个是正常人?” “正常人都不敢说自己是‘觉醒者’。” “最不正常的那俩还被关在宁原,天天做观察报告。你们看过那几份报告了吗?要求真的别太高,只要他们精神还好就行了。” 众人:……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们还是想揍你。 …… 宁原山脉在失去山神的庇佑后,确实一路在往下坡走。先是气数一尽裂开了魔窟,再是纪斯和司诺城一战裂成了八瓣,更是在如今成了外域恶魔的狩猎点,境况可谓是一次比一次凶险。 不同于沿海有地利的辅助,宁原现在是要什么没什么。最强的觉醒者在宁原没错,但是谁有胆子请他们出手?谁敢让他们出手? 第一次干架,全球界门无一幸免,矩形星门在高空打开。 这要是再来第二次,还是在中洲境内,究竟会发生什么后果谁也不敢想。 因此,刨除被关禁闭的那两位,宁原能上战场的只有拉基和姜启宁。鉴于姜启宁偶尔会掉链子的特性,真正发挥稳定的战士只剩一个拉基。 可现在,长翅膀会飞的恶魔居然来了七只…… 它们应该是同属一个族群的物种,全长着螳螂般的镰刀爪和黄蜂状的尾针。虽然体型不一,颜色也不尽相同,但大致能推断出这窝恶魔的基因有点联系。 它们当是以速度见长,然而等真正交手了,他们才发现这七只恶魔的力量超乎想象。 徒手撕弹头是什么鬼? “轰隆——” 爆炸声响起,拉基后肢一蹬跃升高空,三条如有实质的长尾甩出,一巴掌劈歪了其中一只恶魔的头颅。它化作零星一点从空中坠下,之后,三只恶魔朝拉基包抄,银色的刀光跟斧头的暗芒撞在一起,轰出气浪。 拉基承认,他目前的速度跟不上恶魔。 但拉基确定,他的野兽本能完全可以避开恶魔的致命攻击。 不得不说,能穿越星门来到地球的恶魔委实强大。哪怕被维度压制了实力,也让拉基打得够呛。 这窝恶魔是群居物种,配合度高得像捕食时的狼群。然而,恰恰是它们的战力,促使拉基在战斗中学会了使用“灵魂外衣”。 灵魂外衣,是由内而发的人体气场的成型,往往应用于维度战争。它能抵御时空风暴,能扩张磁场、入侵维度,还能提升身心灵的同步率,达到本我和高我的深度融合。 这一招,司诺城曾在鬼域用过。 他的领悟力已是一绝,不过杀红眼的拉基更绝。他完全发挥出了野兽的本能,在战斗的分秒中用自己的身体去学会灵魂力量的外放。 境况越是凶险,他的潜力值就爆得越大。 拉基是天生的战士,战场才是他最佳的修炼场所。就像现在,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灵魂是个什么东西—— 雄狮的鬃毛,猛虎的体魄,猎鹰的翅膀,长蛇般的三尾,尾巴顶部还挂着尖锐的倒钩。这“四不像”的样貌还颇似野狼,看上去像猛兽的大杂烩,又给他一种奇异的“完美感”。 当潜意识被挖掘得越深,被封存在灵魂中的片段经由大脑层次递进,将一些既陌生又熟悉的信息送到他面前。 【天狼星,兽王“伊涅拉德”。】 兽王…… “吼——”拉基咆哮出声,这一吼,竟是让声音盘桓在曲康大省的上空久久不散。他的灵魂外衣愈发固化,连鬃毛都有如实质地长了出来。 四肢扑地,长尾狂舞。他闪电般杀向一只恶魔,却见对方抬起镰刀爪,一息之间朝他挥出了三百发刀锋! “铿铿铿……” 拉基不躲不避,不知为何,他觉得那些能劈碎弹药的刀锋“脆弱”得很。诚如他所料,几百发刀锋全部切入了他的鬃毛,被兽化的灵魂外衣全数挡下。 恶魔微愣,它翅膀一挥顷刻撤离,却不料慢上这一线的反应,对面的人类就咬上了它的咽喉,一手扯着它的首级,一手扯着它的蜂针,生生将它撕成两半! 哗啦……这是血呼啦扎的玩意儿掉落一地的声音。 “乌拉——”拉基掐住另一只恶魔,将它甩起来,重重地砸进山脉之中。 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鸣,军事堡垒跟着颤抖晃动,却依然没有影响禁闭室内打牌的人。 姜启宁蹬掉鞋子,一脚踩在半死不活的恶魔脸上。眼见把它熏得差不多了,立刻抄起萨克斯狂砸它脑袋,生生把它砸成了烂泥。 接着,他英勇无比地扑向下一只被拉基干翻的恶魔,揪住对方的耳朵来了一发灵魂咆哮。论补刀,他姜启宁说第二,真没人敢说第一。 “拉基,再扔一只下来!” 室内,打牌的气氛逐渐焦灼。 纪斯:“对A,要不要?” 哐当一声响,拉基砸下的妖魔贯穿了禁闭室的天花板,砸进了他们的盥洗室。司诺城摸了摸牌,正打算出手——拉基从天而降叼走了自己的猎物,姜启宁扒着天窗嘶吼:“没事,你们继续!不要管我们!我们可以的!” 司诺城:“……要,对2。” 轰隆巨响,整座禁闭室的屋顶被恶魔一刀掀飞,刀痕带出劲风,吹得室内报纸纷飞,吹得纪斯发丝微扬。两颗含羞草滚得东倒西歪,黄鹂吓得鸟毛都快掉光了。 纪斯微微偏头,握住搁在膝盖上的权杖——拉基拎着被掀飞的屋顶,一把盖住他们头顶的夜空:“乌拉!别管我们,你们继续!” 纪斯:“……要不起。” 司诺城:“那对K,要不要?” 纪斯:“你怎么这么多大牌,作弊了吗?” 司诺城:“我的运气一直很好,要什么都能得到最好的。” 纪斯:“呵,对……”其实,这一盘他的手里有两张相同的JOKER。 “轰隆——”就在纪斯即将赢的那秒,恶魔砸穿了他们的牌桌。 纪斯:…… ※※※※※※※※※※※※※※※※※※※※ PS:纪斯抄起了权杖—— 拉基、姜启宁、全体地球人抱住大腿:“不要啊!求求你不要啊!不要动手啊!你会把地球打穿的!” 司诺城:好的,你们拦住他,我出去玩玩。 众人:……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缕光 恶魔喜欢狩猎能量高的物种, 就像万魔之主亚巴顿会率先冲光精灵下手一样,能量愈高的物种对它们的吸引力越大。 故而,它们一出星门就直奔宁原, 一进宁原就锁定目标。初始,拉基的爆发攫取了它们所有的注意力,那雄浑狂暴的灵魂显形, 确实有着令万兽震颤的威能。它们堪称欣喜地准备围杀他, 却在交手的过程中发现, 兽王并不是最主要的猎物。 他不是! 它们之所以远渡星门来此, 是为了吸食这个星球在大灾变时期的力量。可当它们真正踏入此界, 深吸一口气获悉能量频率时, 才明白这颗偏远的蓝色星球藏着夺天造化的瑰宝! 纪斯与司诺城的一战, 充盈在天地间的能量只剩一缕余韵。但仅仅是这一缕,便足以让恶魔失去理智。 它们嗅到了什么? 是光精灵堕落的毁灭气息,也是半神重临的造化之力,更是饱含着跨越神阶的、足以与魔王亚巴顿硬碰硬的灵魂之力! 如此伟力,非但没有让恶魔心生退却,反倒让它们愈发疯狂。它们很清楚,只要找到拥有这股力量的猎物,汲取他们的骨血皮肉,就算只入口一丝丝, 都能让自己的实力登上一个台阶。这囫囵个儿的唐僧放在面前, 哪有不吃的道理。 因此,在确定拉基不是主要目标后, 它们盯上禁闭室是迟早的事。 恶魔敢进攻禁闭室, 军方可不敢对禁闭室动用炮火。自然而然地, 禁闭室攻防战的主要人员只剩拉基和姜启宁。战场凶险, 双方破坏力又大,纪斯和司诺城的牌局注定无法安稳进行。 只是,再怎么无法进行,恶魔也不该在纪斯即将赢牌的时候砸烂了牌桌…… 彼时,牌桌碎裂的那一秒,拉基屏住了呼吸,姜启宁僵硬了身体。靠得近的军人失去了思考能力,有那么一瞬,人人被吓得浮起了一层鸡皮。 画面定格在这秒,嗜血的恶魔尚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它在废墟里撑起镰刀爪,扭头冲纪斯平静的面孔张开了口器:“哝呜!” 它在战栗!这是找到目标的喜悦,是可以收割果实的兴奋。 它刷一下举起镰刀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知何时,纪斯的手已经捏在它的天灵盖上。在恶魔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他五指一收捏紧,一把将恶魔的头掼在了碎裂的牌桌中间。 “哐!”地面皲裂,四方墙壁尽数粉碎。 无形的气浪从牌桌涌起,卷着一堆扑克牌往外飞射,连带着两颗含羞草,一只小黄鹂,沙发报纸和床全部腾空,直接装在外侧的承重墙、坦克和建筑之上。 飓风袭来,全军没迷得睁不开眼。他们一个个压低了军帽扶着重物,看向禁闭室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无奈。千防万防,防不住恶魔上赶着送死,现在他们只求那两位能听进去人话,别突然出手! 风暴倏忽散去,中心区域的纪斯和司诺城相对而坐,被按在牌桌上的恶魔已经动也不动了。 接着,他们看见大祭司举起左手,那左手还握着两张牌。这雅致至极的男人总算笑了,他说道:“对K我要,我……” 恰在这时,恶魔的大腿神经性抽搐了一下。 大祭司默默地放下扑克牌,静静地注视着手底的恶魔。 众人:…… “哐哐哐!”三声巨响过后,庞大的气浪把司诺城的短发都吹成了大背头,把拉基的炸鬃毛通通捋顺,把方圆百里内的灰尘完全扫除。 素日干净体面的大总裁脸上沾血,却也稳稳地握着最后的扑克。他看了纪斯一眼,说道:“死透了,你出吧。” 四野皆静,无论是天上飞的幸存恶魔,还是荷枪实弹的正规军人,此时此刻竟然都陷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默。他们不知道该为恶魔默哀三秒,还是该庆幸俩人形兵器真的在认真玩牌。 坐在禁闭室的废墟里,摁着一团被打成马赛克的恶魔,纪斯心满意足地出了两张彩色JOKER:“我赢了。” 众人悄无声息地缓过一口气。 司诺城扔下手里的四张牌:“四个8,炸!是我赢了。” 纪斯:…… 众人:…… 死寂一片。不多时,纪斯握住权杖缓缓起身,及地长发无风自动。他明明挂着与平时一般无二的笑,偏偏这时看上去格外危险。 有白色的光从他体内溢出,织成符文环绕的气场。他注视着扑克牌,沉声道:“大概是恶魔的存在影响了我的运气。” 说着,纪斯转过头。 他的目光很平静,可被他扫过的拉基只觉得毛骨悚然。所幸,纪斯略过他们,将视线定格在高空的最后两只恶魔身上。而被他盯上的恶魔,头一回没有无脑进攻,完全是凭本能转身,开启最大的速度往外跑。 跑!快跑!这是它们有且仅有的念头。 它们速度全开的那刻,几乎是眨眼化作流光消失,瞬息千里之外。如果是从普通人手里逃脱,它们必然已经成功了。遗憾的是,它们企图从纪斯手里逃脱。 “不好!它们往京都的方向跑了!” “快!快通知京都和那个方向的国家!快,特级警戒……”中洲的军人反应极快,他们立刻回神,疯狂戳首都和国外的通讯。 正在这时,纪斯抓起权杖向上一提,轻巧地握住了尾端。宙心权杖上大下小,尾端入手提起,倒像是纪斯捻着一根长长的魔法杖,又像是拿起了一杆枪。 他微微偏头,长发倾落,冷淡的眉目带出一股不羁的洒脱。纪斯勾唇,做口型道:“砰!” 刹那,一道狰狞的闪电从宙心权杖前端击出,弯曲的形体犹如张牙舞爪的巨龙,它撕开夜幕的厚重,照亮了整一个曲康! 接着,直接劈死了两只恶魔! 恶魔的速度再快又如何,它们还没习惯三维世界的压制,再爆发也快不过光速。普通的落雷确实不会对它们造成太大的伤害,奈何施术者是纪斯,他劈出的闪电威力等同于渡天劫。 真“一道更比十道强”,电闪雷鸣之后,哪还有什么恶魔的身影,就连一点火星也没落下。它们彻彻底底地消失,泯灭得干干净净。 光芒散去,黑暗重回大地。光与影之间,那人是唯一的色彩。 众人久久望着纪斯,失却了言语。或者说,苍白的语言不足以描述他们直面这个场景的震撼。 仿佛……没有什么是对方办不到的…… 他们的大祭司真的只是一个“危险又强大的觉醒者”吗? 忽然,拉基出声道:“别愣着了,先救人。” 他们一惊,即刻回神投入救人大业。在喧哗声里,整个宁原除了零散的五具恶魔尸体,就剩下在作战中负伤的军人。 事实证明,并不是觉醒者拉稳了恶魔的仇恨值军人就能获得安全,而是只要上了战场,基本没人可以幸免。 拉基不可能挡下每一只恶魔的几百发刀锋,它们落空的刀锋会劈到坦克、建筑和土地,当然也会一击劈中人。但凡中招,非死即伤,再加上打歪的弹药和飞散的碎片,其实黑夜里的血腥味已经很浓重了。 一名军人在坦克的废墟里扒出自己的战友,他紧紧抱着昏迷的他,颤抖的手摸上他的双腿……没了,战友的双腿被整齐砍下,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阿照,撑住!”他虎目含泪,“怎么办?你的腿,你才23岁啊!阿照!” 姜启宁帮忙救人,却发现恶魔的刀锋所过之处,是一片断肢和鲜血。他煞白着脸把有气息的人架出来,嘴唇哆嗦着:“撑住!医生马上来,求你们撑住啊!” “是编号2的……”年轻的军人抓住姜启宁的胳膊,眸中光芒溃散,“被砍成了两半,我活不了了,请你帮我给我爸妈带句话好吗?” “你会活的!你会的!医生马上就来了!”姜启宁握住他的手,对方跟他一样的年纪,却躺在了血泊里。看着一个即将逝去的年轻生命,姜启宁红了眼眶,“你说!” 青年笑了:“告诉他们,对不起,我……我当了国家的好兵,但我当不了他们的好儿子。是我没福气,我……” 姜启宁哽咽出声,拉基掀翻了一串坦克,将盖在下方的军人一个个拉扯出来。这名乌拉的汉子很沉默,看着宁原的惨相,他甚至有些自责自己为何没挡下更多的刀锋。 “抱歉……”拉基托起一名老兵,浑身沾满了血。 老兵的军帽掉在地上,像是看穿了自家觉醒者在内疚什么,他咧开嘴冲他笑笑,抬起满是茧子的手拍拍他的手背:“弗拉基米尔?” 拉基的眼睛微微瞪大,有一瞬的错愕。 “我记得你的名字,你是个好的。”老兵笑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不是你的过失。真的……不要放在心上,你已经……做的非常、非常好了。” “你也是,豁出命在斗啊……”气息渐渐微弱,瞳孔逐渐扩散。 拉基没有哭,只是觉得心里钝钝得疼。直到上了战场面对生死,他终于深刻地领会到什么是“炎黄的风骨和精神”。他的战友们哪怕走到生命的尽头,也要把火种和希望种在他心里,却绝口不提自己受到的伤痛。 “对不起,如果我可以更强一点的话……” 突兀地,暗沉的天空中云层涌动,有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带着比人类体温更高的暖意,融入到这方满目疮痍的土地里。 雨水落在众人的脸上,温暖的感觉与皮肤贴合。有人错愕地抬头,惊呼:“这雨,怎么是暖的?” 有人循着感觉低头,惊讶地发现沾了雨水的伤口似乎长出了细小的肉芽? 这是…… 温暖与包容的触感,形同站在原始森林里被大自然的暖风拂过全身。很舒服,很畅意,神奇的是,在舒服畅意的背后是死亡与新生的置换。 活死人肉白骨,沾了雨水的伤口在慢慢复原,濒临死亡的士兵慢慢睁开了眼。 “我的天!快,快把他拼起来!”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一名医务兵撤掉了伞,将伤员完全暴露在雨水中。他身边的队员纷纷斥责他失心疯,却在看到“必死无疑”的人缓过一口气时,震惊地瞪大了眼。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腰、腰那里长出了蠕动的东西!诶,他、他的下半截也是,这到底是什么?” “快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他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了,卧槽!” 暖雨继续,整片宁原忽悲忽喜。在大悲大喜的情绪起伏中,他们渐渐意识到了什么,不禁一个个转头看向纪斯的方位。 如此天降甘霖的异象,这般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世界上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除了纪斯,他们不作他想! 一场暖雨,情景如此相似。 犹记得宁原魔窟第一次出硕鼠的时候,也是废墟一片,也是血流成河,也是命悬一线——他们记得有一场暖雨落下,将无数垂死挣扎的兵拉回了人间。 经历过最初战斗的兵有不少留在宁原,他们曾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却没想到原来是有人给予了他们生还的可能。 这是救命的大恩! “大祭司!” 突然,一名老兵拨开人群走来,他正是以前参加过宁原初战的“老周”,一个被硕鼠咬破肚子、扯出肠子的濒死者。 他记得自己大难不死,却忘记了一场暖雨。直至今日重新淋漓在暖雨下,老周终于想起了那段被自己遗忘的记忆。此时,他嘴唇翕动,神色激动万分:“这是功德霖,对吗?大祭司!” “活死人肉白骨,只要是功德在身的人,都能在雨中获救。”老周笔直站定,朝纪斯行了个军礼,“您曾经救过我!” 纪斯回首,并不否认,众人私语声起。 “或许您不记得了,我也是今天才记起来。”老周放下手,“您还记得吗?宁原硕鼠进攻曲康的第一个夜晚,也是这样一场雨挽救了我和队友的性命。” “也是那一场飓风,粉碎了整座山脉的硕鼠,让整个曲康得以存活!” “大祭司,我……” 纪斯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营地光线昏黄,众人心情澎湃又激动,可纪斯的气息愈发柔和了下来:“打雷就要下雨,仅此而已。” 他释放了雷电惊扰云层,所以得下一场雨,只是这样罢了。 姜启宁笑了起来,拉基卸掉了心理负担。宁原的军人却神色肃穆地站成一排,在暖雨之中面朝纪斯的方向,行一个军礼! 至高的感谢发自内心,无需语言。 在同一片天空下,风起雨落。暖雨渐渐转冷,而救援工作也接近尾声。光影交错,司诺城捡起了医务兵扔下的伞,他抖落雨渍,站在了纪斯身边。 同样的下雨天,只是这次,他们站在了同一把伞下。 雨声连绵,司诺城的声音清朗:“是我输了。” “嗯?”纪斯侧首。 “我说,你赢了。”司诺城笑起来,亮得像恒星的辉光。 纪斯失笑:“一局牌而已,你赢就是你赢,我没那么输不起。” 司诺城却摇头:“不,不是牌,而是……”他看向纪斯,眼神有些困惑和复杂,“我希望你一直赢下去,牌局也好,命运也罢。” 纪斯一怔。 “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希望你赢得漂亮。”司诺城道,“与天斗、与人斗、与命斗,你就应该是最后的赢家。” “怎么突然这么想?” “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夸夸你。”司诺城仔细一想,眉头紧蹙,“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缕光 旋转的星门划过中洲的疆土, 沿海的战斗渐趋尾声。 有别于宁原觉醒者“翻手云覆手雨”的秒杀现场,参与沿海之战的道士实打实地给在场的军人上了一节“老祖宗的传承”大课。 换在半年前,谁能想到在道观洒水扫地的弟子每个都学武?他们不仅会武, 还能拿起剑结阵,还能以阵法杀敌。 谁又能想到区区一张符箓,居然可以在觉醒者的气场中显化出防御、攻击和挡灾的功能? 讲真, 这等黄纸为底、朱砂为纹的符箓, 网上一抓一大把, 任何人见了都觉得是骗人的玩意儿。就算花钱买符也觉得是图个心理安慰, 没人指望它真有那功效。 可结果呢? 一群真道士凭实力告诉他们, 老祖宗的传承真实不虚。轻功不假, 阵法是真,就连一柄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拂尘, 甩出去的力道都能达到数百斤! 他们亲眼看到一名蓄着长须的道士跃入战圈,甩出拂尘勒住恶魔的头部,生生把它的脖颈扭过来,让那致命一击落空。之后, 结阵的道士举剑直刺恶魔身周,伴着烈火与符箓, 以半数人重伤的代价灭掉了它。 待战局优势重归军方手里, 他们将长须道士抬上担架, 却听他幽幽叹道:“我拂尘一甩有三百斤力道,凭这力道一扭, 如果缠上的是人头,那么他早就身首分离了……这些外域来的妖物还真不容小觑。” 如果缠上的是人头, 早就身首分离了…… 军人们万万没想到, 中洲本土的道士瞧着仙风道骨, 其实打起来一个比一个凶残。还有,原来道士的拂尘是这么厉害的武器吗? 是他们孤陋寡闻,一直以为拂尘只是用来打扫桌椅用的清洁工具。可今晚真是开了眼界,谁料得到祖传的术法竟然是真的。 不过,道士虽然很强,但他们也需要急救治疗和药物保障,除非像卓无涯那般将炼炁与觉醒相融,才能摆脱凡胎受伤的困扰。只是,重伤也好,濒死也罢,道门既然决定下山救世,就没有后退的道理。 诚然与外域的妖物作战很可能会死,但失去血性和心性比死亡更可怕。为道者性命双修,他们敢下山,自然是做好了殒身的准备。而只要不是当场死亡,每一次战斗都会令他们迈向更高的境界。 譬如现在,卓无涯领着几名小道士救人,当他们踩过满地的鲜血扛起伤员,又回首看向恶魔可怖的尸体,再仰头眺望天际的星门时,心境的触动和升华无法言喻。 “小师叔,我们能不能像祖师爷他们一样,跃升到另一个世界?”小道人喃喃道,“好几千年了,现在是契机吗?” 卓无涯瞥了他一眼,抬手把大波浪卷发挽到耳后,衬得他那张女相的面孔愈发风情万种:“顺势而行,勿求太多。如果你对‘跃升’有了执念,那就着相了。勘不破,生心魔,只会离跃升越来越远。” 小道人一凛,脸色微白。他似是悟了什么,拱手道谢,退下了。 卓无涯一夜没睡,等他帮军人把恶魔的尸体扛到实验室,才得空去医院看看爱人。而一想到自家爱人,他便勾唇笑开,可一想到爱人做的蠢事,他漂亮的唇线就拉平了。 毕竟,他真没见过举刀想刺恶魔结果一刀捅进自己大腿的傻……额,人。 犹记得爱人抱着大腿当场“阵亡”,脸上却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他感动落泪:“太好了,只是插进了大腿!要是再偏上一寸我就成了太监,万幸!” 卓无涯:…… 叹息一声,卓无涯不明白一个战五渣为嘛要上战场,可能这就是伟大的爱情。他不知道爱人手里那两把剔骨刀哪来的,但听说军部后厨似乎是少了刀。 卓无涯又好气又好笑,提着食盒进入病房。他刚推门入内,就听见爱人抱着手机一把鼻涕一把泪。对方开着语音,在名为“觉醒后活成社畜”的小群里哀嚎:“老姜,你说我这腿还有救吗?一刀子插那么深,我感觉腿废了。” 对面的“老姜”也开着语音,大概也在进食,吃得稀里哗啦:“你怕什么啊!邵修我给你讲,你就算腿被锯断了,俞铭洋也有本事给你治好。” 邵修:“那俞铭洋呢?” “在南极。” “……”邵修顿时心灰意冷。 听到这里,卓无涯眯起眼,一伸手撩开帘子,再伸手将他托起来。往他身后放俩靠枕,又竖起病床的小餐桌,把食盒里的蔬菜粥放在上头:“要我喂你吗?” 邵修感动至极:“老婆你真好!” 卓无涯失笑,舀起一勺粥,声线一抖变得温柔至极:“啊,张嘴。” “啊——” 对面开着语音的似乎受到了暴击,瞬间没了声。卓无涯瞥了一眼小窗口,更温柔道:“老公,是你的朋友吗?” “是啊,这群本来叫‘狼啸’,进的全是我圈子里的朋友。不过他们现在都觉醒了,一个个从豪门贵公子沦落成社畜,群主姜启宁就把名儿给换了。” 邵修老实交底:“我上次告诉你,编号10以内的觉醒者我认识好几个,你还不信。现在总该信了吧,看,这是姜启宁,这是拉基,这是司诺城。” 大概是“司诺城”这名字太响亮,卓无涯顿了片刻,忽而笑道:“老公你好厉害啊!”摸摸头。 邵修享受抚摸,尾巴都翘上天了:“那当然!” 对面愈发安静了,隐约还传来勺子掉进汤碗的声音。 约莫是这波恩爱太秀,杀伤力又太强,良久之后,对面的姜启宁才得以喘息:“邵修,你不厚道,交女朋友了都不告诉我们。群规你知道吧!谁先交女友,谁特么就是狗,罚款五百万,还得请喝酒。” 邵修:“知道啊。” “罚款,请酒。” “不行。”邵修道,“我没交女朋友。” 姜启宁:“你连老婆都喊上了,还没女朋友?你让给你喂饭的大妹子咋想?人家对你这么好,你还……” 邵修:“我交的是男朋友。” 沉默,沉默是对面的饭桌。 彼时,出了禁闭室的纪斯、司诺城、拉基和姜启宁围在一起吃饭,伙食是四菜一汤、米饭管够。纪斯难得做个人,入桌来吃饭,几人自然不会太拘谨,甚至还决定让纪斯感受一下“抢菜”的乐趣。 谁知这乐趣没感受到,恩爱倒是被秀了一波。当手机里传来温柔的女人声线时,他们确实愣了会儿。 纪斯发愣是因为发现了卓无涯的性别,司诺城发愣是因为听出了声线不对。拉基发愣是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女孩子了……嘤,猛男落泪! 而姜启宁发愣只有一个原因:卧槽!我们这个光棍群居然有人脱单了? 于是,他们四个难得没有抢菜,本能地屏住呼吸安静下来。纪斯回过神,本想舀一勺汤,谁知对面的男人忽然传来了妖妖娇娇的一声“老公你好厉害啊”。 【哎呀,你好厉害啊!】狐狸精一笑,生死难料。当他夸人厉害,不是馋人身子,就是惦记人腚。 纪斯手一抖,汤勺掉进了汤碗里:…… 司诺城眼皮一跳,看向纪斯试探道:“你喜欢这款的?” 纪斯嘴角抽了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这手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结果对面只要一句话,你连汤勺都拿不稳了,不是喜欢这款是什么?”司诺城耿直道,“但她已经有老公了,你还是放弃吧。” 纪斯:……你到底在脑补什么东西? 拉基化悲愤为食欲,扒着饭道:“别人连老婆都有了,我连妹子的手都没……” 突兀地,在姜启宁的追问下,对面来一句:“我交的是男朋友。” 我交的是男朋友…… 男·朋·友! 男! “你们忘记了吗?当初我们在参加老姜的游艇派对,几杯酒下肚啥话都往外说。我不是说过嘛,我老婆掏出来比我都大。如果能从蛇口、活着回去,我就要跟他在一起。”邵修继续道,“我交的又不是女朋友,罚什么款?” 拉基猛地卡住脖子,他噎了!姜启宁半张着嘴,许久无声,只剩对面传来卓无涯温柔的女声:“老公,慢点吃,别噎着了。”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嘤!” 纪斯:…… 司诺城:…… 语音继续开着,恩爱继续秀着。大抵是有人“围观”的缘故,对面秀得愈发厉害了。他们四人盯着那只语音免提的手机,心里想着关掉它,却没一个人真动手。不知为何,他们感觉关掉就像是输了呢! 有毒啊,仿佛从接通对话开始,他们就没赢过……等等,不对,他们为什么要跟对面比输赢? “老公,你今晚想吃什么?” “老婆,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你做的都好吃。” 众人:…… 司诺城不语,只是捞起汤勺握在手里,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居然给纪斯舀了一勺汤。纪斯缓缓抬眼,对上了司诺城冷静的视线。 电光石火间,他们的脑电波直接接轨! 司诺城忽而一笑:“来,纪斯,尝尝这个。”语气之温柔,让拉基和姜启宁毛骨悚然。 “城、城哥你怎……” “好。”纪斯夹起一块排骨放到司诺城碗里,“来,你也尝尝这个。”语气之柔和,让拉基和姜启宁怀疑人生。 很快,对面的情侣组失去了声音。不知为何,他们感觉“互相投喂”比“单向投喂”要高级一点? 不,不行,不能输! “老公,你的腿还疼吗?我帮你揉揉怎么样?”卓无涯把火势开到最大,“如果你的腿不疼,我还能帮你拍背、搓肩、松筋骨。” 纪斯勾唇,直接火上浇油:“司诺城,排骨还合胃口吗?需要尝一尝别的菜式吗?如果你都不喜欢,我带你去吃伦多刚烤龙,保证新鲜。” 司诺城:……你是魔鬼吗? 他深吸一口气,很快入戏:“也不需要去那么远,宁原魔窟下面有不少蜘蛛,一把火下去都是高蛋白。你想试试吗?只要你说想,我就上刀山下火海。” 对面不吱声了。但很快,邵修握住了卓无涯的手:“老婆,我不忍心你那么累,你这手就不该做累活,还是我帮你按摩吧!” 纪斯笑道:“我怎么舍得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呢?你就该坐在金屋里享尽荣华富贵,这种粗活还是我去吧。” 拉基惊得嘴里的鸡腿都掉了,姜启宁简直目瞪“狗”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熟悉了纪斯和司诺城的套路后,卓无涯再不说别的废话,只小意柔情地喊了一声:“老公。” 有本事你们也喊啊!别以为本道爷听不出来,喊对方名字的算什么情侣,你们就是假的! 邵修:“老婆!” “老公——”情深意切。 纪斯X司诺城:…… 这一秒,两个直了一辈子的男人近乎是鼓起最大的勇气看向对方,沉默许久之后总算接通了脑电波。在拉基和姜启宁惊悚的眼神里,他们同时开口道—— “城城啊。” “斯斯啊。” 拉基端起了饭碗,无比憔悴:“你们继续,我吃饱了,真的饱了。”其实,他今天只吃了半碗饭,就被塞饱了诡异口味的狗粮。 姜启宁两条腿打摆子,缓缓起身:“你们继续,我也吃饱了……”该说不愧是中洲最强的两名觉醒者吗?演起来比谁都可怕! 明知道他们是假的,为什么还是觉得很害怕? 姜启宁不禁陷入了沉思。 莫名地,姜启宁联想到了一个画面—— 大祭司一权杖打穿了地球,微笑着对城哥说:“看到了吗?我连打穿地球的窟窿,都是爱你的形状。”那赫然是一个心形。 紧接着,城哥抄起长弓射出一箭,直接打穿了地球和月亮。他偏过头对大祭司说:“看到了吗?就连我射出去的箭,都是心连心的模样。”丘比特之矢! 姜启宁:…… 细思极恐! “啊啊啊拉基!拉基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他突然抱起饭碗,忙不迭地跑了出去。什么手机和抢菜,通通被抛在脑后。 纪斯和司诺城沉默片刻,才发现对面已经挂掉了语音。他们安静地注视着四菜一汤,脸色有一点点莫名。 司诺城:“这样也好,四菜一汤都归我们了。” 纪斯:…… …… 与此同时,远在南洲极地的俞铭洋躲在冰屋里,正跟着祁辛黎一起吃干粮。他们准备妥帖,决定在次日活捉“梦魇之湖”中的怪物。 南洲科考队的精英告诉他们:“只要能捉活的,我们就可以解析出它自带的频率和声波,试试看能不能反向逆转,进而暂时性关闭界门?”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缕光 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长”, 这自夸固然水分颇多,可要真没点压箱底的本事,他们怕是早就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物竞天择至今, 人类得以占据地球的一席之地,主要凭一个“敢”字。 敢想,敢做, 敢改革适应,敢冒险搏命,这就是人类能够生存的基准。 而处于南洲极地的科考队和军队,几乎是把这个“敢”字发挥到了极致。 众所周知,南洲储存着世界上70%的淡水,冰封着万年前的病毒, 埋藏着巨大的矿产资源,它是一块纯白的、未被人类染指的宝地。因此,当它被人类发现之后,各国为了争取南洲的利用权, 委派出的科学家和军人都是各领域的精英。 他们曾在南洲各自为政, 为自己的国家牟取利益。可现在, 他们抛弃了国籍和立场, 只以“人类”这个种族的生存权为纽带,完全拧成了一股绳。 强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促使他们扔掉了偏见,形成一个能够撼动地球的支点——他们打算关闭界门! 关闭界门…… 俞铭洋一开始听到这个说法, 脑子里除了“你们在想屁吃”就没别的念头了。他正打算找祁辛黎吐槽科学家的疯狂,谁知他找到人时, 发现祁辛黎已经跟科学家们相谈甚欢, 还参与了计划的制定。 到了这时, 俞铭洋才终于想起来,祁辛黎虽然披着和尚的皮,念着佛家的经,用着大师的钵,但他的芯子依然是帝都大学的物理学博士。 如果说中洲觉醒者里纪斯最强,司诺城最富,那么祁辛黎就是学历最高的那位。他明明可以靠脑子吃饭,结果路走窄了,偏偏要靠武力。倒是身处南洲,让他的学识有了归属感。 “确实值得一试。” 祁辛黎肯定了该建议,又充当科学家和军队之间的传话筒,尽量捡着简单的概念给他们说清楚:“要是研究成功,我们或许真的能关闭界门!” 由冰砌成的会议室内顿时一片哗然,惊呼声此起彼伏。很多人对此抱有怀疑态度,但优秀的素质让他们选择保持安静,主动听祁辛黎阐明想法,再做论断。 事关人类存亡,祁辛黎自不会藏着掖着,他直说了:“大家应该清楚,中洲是全世界最早出现界门的地方,地点在岭东机场,位置是机场高空。所以,中洲的科学家率先研究了界门,并确定‘低频’的事物会使界门产生反应。” “什么是‘低频’?”祁辛黎道,“它的概念很宽泛,可以是人的气场能量,自然界的声波,或者是万物的情绪。” 众人蹙眉,他们实在听不出这话哪里科学,但联想到这个世界已经不能好了,突然觉得纠结科不科学做什么。 他们按捺了反驳的话头,继续听下去。 “界门会对‘低频’产生反应,而低频的能量充足,会令它张开通道。”祁辛黎忽然勾唇一笑,“听出哪里不对了吗?听不出我再说一遍,低频的能量充足,它会张开通道。” 能量充足,张开通道……这个能量是指? 有人的眼神渐渐变得骇然。 “对,当我们这头的低频能量达到‘充足’的地步,界门就张开了。”祁辛黎语出惊人,“我给大家换个简单的说法,油与水密度不同,所以油浮在水上,不溶于水里。而世界与世界的相关性,就像油与水的关系。” “密度不同,怎么相融?在毁灭日降临前的地球就像是水,它的密度是1;而异空间就像是油,它的密度是0.9。它们本有着不相容的分界点,各过各的生活,直到某一天,我们世界的密度从1降为了0.9,于是它们相融了。” 冰屋中鸦雀无声,就连俞铭洋都听得入了神。情不自禁地,他想起了纪斯的一句话“人间共业,业力打开了界门”。 共业、业力、造孽……恍惚间,俞铭洋明白了什么。 是不是人类累积的恶业太多,积蓄了清理不掉的低频能量,才造成了这一场拉低全世界的频率进而打开界门的大灾难? 那么,如果我们可以把地球大环境的频率提高,是不是就能…… “密度变得一致后,水就算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油,它也变成了油。当我们的大环境换了个密度,异世界的怪物会把地球当作另一个栖息地。它们会通过界门过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你们发现了吗?”祁辛黎突然加重了语气,“同样是界门,同样会出怪物,为什么前一段时间怪物明明到了门口,却没有推门入内?我经过确认,伦多刚的火山存在喷发的迹象,但在前段时间安静得像死火山。樱花国圣山本在动荡,结果前段时间安分得像只鹌鹑。” “让我们仔细回忆一下,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嗯。” 前段时间发生了…… 他们忽然记起,有一黑一白两道光划过南洲,之后冰盖开裂!他们记得,有充盈天地的气浪席卷,接着就是大澳的沙漠被打穿,大洋的平静被搅乱。 “是那两位?”中洲送俞铭洋抵达南洲的中尉喃喃道,“那两位,在前段时间打了一架,能量轰碎了所有界门,却没有一只怪物爬出来。” 冰屋里喧闹了起来,不少常驻南洲、对外界缺乏认识的人员纷纷求证,却不料越是深入了解,越觉得世界魔幻。 “不错,这就是关键,这就是让界门敞开,怪物都不敢爬出来的关键。”祁辛黎笑道,“大家有没有想过,那两位的能量把地球的密度转换到了1,所以就算界门敞开,异空间0.9的油也无法渗透进来。” “就像在梦魇之湖游泳的蓝色人形怪物,它距离人类世界只一层薄膜,愣是到现在都无法打开门。也就是说,除非南洲的能量密度再转到0.9,否则它不敢过来,因为密度为1的环境,对它的压制太大了。” 而纪斯和司诺城爆发的能量,可能把密度提到不止1的高度。毕竟,南洲冰盖裂开一条狰狞的大缝是个事实。 “所以,既然‘低频’可以打开界门,那么‘高频’是不是可以关闭界门?” 话落,祁辛黎发现南洲的全体人员都激动了起来,他不得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道:“所以,我们要活捉那只人形怪!我们必须研究明白,到底哪一种能量频率可以对异世界的生物造成最大的不适。” “只要搞清楚数值,相信以人类的头脑可以造就频率生发的机器。如果机器可以量产,那么应用在界门周围时,是不是可以暂时性地关闭它?” 此刻,有人实在按捺不住了:“为什么是暂时性,而不是永久性?” “是啊,要是这种高频机器可以量产,我们为什么不永久性关闭通道?或者直接摧毁界与界的通道?” 祁辛黎像是在做毕业答辩,面对一众老教授的发问,稳得一批:“我们的研究对象暂时只定了那只蓝色的人形怪而已,它能代表整个怪物群体吗?” 声音顿时消去,科学家们严肃点头:“是的,实验品太少了,还很难控制。” “令它不适的频率,并不一定会让别的怪物也感到不适。所以我说,‘暂时性’关闭通道,而不是‘永久性’。”祁辛黎是个很严谨的人,“但只要能暂时性关闭通道,人类就能为自己争取足够的翻盘时间。” “诸位,让我们以南洲极地为起始点,赌一把吧!” 会议结束,人形怪捕捉计划就此展开。此时宜早不宜迟,当军队和科研队准备就绪以后,祁辛黎和俞铭洋干脆利落地出发了。 他们再次站在了冰山之上,在夜幕的笼罩中看向下方的梦魇之湖。 寒风凛冽,俞铭洋俯瞰湖泊,声音都有点儿恍惚:“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活到‘为人类争取翻盘时间’的高度,这是当了救世主啊……” 祁辛黎微微摇头:“真正的救世主不是我们任何一个,而是纪斯。” “嗯?” “你思考过吗?万一世界没有纪斯,会变成什么样?”祁辛黎偏过头,平静道,“司诺城不会去鲸渡港,上了游艇的姜启宁和拉基会葬身蛇口。” 俞铭洋脸色煞白,而祁辛黎注视着湖泊,详细地推演着另一个未来:“你会死在岭东机场。到此,司诺城直接失去了三个朋友,中洲间接失去了三个助力。” “然后呢,居望城僵尸出世,章岩会死在那里或者被转换成僵尸的同类。西北大疆的沦陷不需要太多时间,而宁原魔窟的爆发会让中洲北部成为地狱。宁原距离京都不远,或许我的父母、司诺城的父母都会遭难,无法幸免。” 俞铭洋失却了言语,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未来。 “没有中洲作为‘饵’,伦多刚的巨龙会把整个坚果国当作肉库。没有我的插手,樱花国就是恶鬼的游乐场。而我和司诺城会与中洲共沉沦,或许会认识,或许会错过。你说,要是身边的亲友一个个离开,我和司诺城会变成什么样?” 会变成什么样? 会变成…… “当绝望到极点时,我们可能也会堕落成妖魔。”祁辛黎道,“而司诺城失控后是什么模样,不需要我再多加描述了。没有纪斯,谁能控住他?谁来阻止他?” 俞铭洋不语,他终于明白了何为“毁灭日”的含义。本以为如今的日子已经够苦,却原来是甜到了极限。而他们眼下所得的一切,都源于一个人选择了他们。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明白了吗?”祁辛黎淡淡道,“纪斯不来,我们开局就是地狱模式,根本不存在‘争取翻盘’的机会。” “我不知道纪斯为什么会选择我们……”这是他最大的困惑,祁辛黎说道,“但我知道,不能让他失望。他说过,欢迎来到这个被神抛弃的世界。” “神抛弃了我们,而他选择了我们。是命运,也是幸运。” “所以,尽我们所能去救世,无论是多大胆的想法都去试试,毕竟我们有世界上最强的靠山。” 一个敢接手被神抛弃的人类的“人”,不是超神是什么?而一个超神纡尊降贵地下凡救世,所图的又是什么?单纯为了玩耍,不可能!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认为,纪斯是想通过他们达到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个足以撼动世界的秘密? 不,最好别去窥伺他的想法…… 祁辛黎晃掉满脑子杂念,气场外放,锁定了湖泊中的怪物:“我们动手吧!我捉住它,你放麻醉藤!必须要活的,明白了吗?” “明白!” 于是,南洲极地迎来了人类的转折点。 …… 星门就像一个摇摇“乐”,摇到地球哪儿,哪儿就胆战心惊。若说人类对界门的了解达到了30%,那么他们对星门的了解仅达到了1%。 界门何时出怪尚且能探测一二,星门何时出怪真是一无所知。它们虽然同样被称作“门”,可到底还有不同。不知为何,星门给人类的感觉更危险也更肃杀。 “这是必然。” 纪斯无聊地抚摸小黄鹂的鸟头,吓得它瑟瑟发抖:“宇宙是多维空间的重叠,无穷无尽,环环相扣。语言无法描述它的真实,人脑也无法想象它的结构,硬要理解的话,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 “在大环之中套着无数小环,环与环相连,形成了平行位面也划分出不同的世界。一个世界的能量动荡会影响到与它相贴的世界,比如地球,当它失序的时候,界门就会冲别的世界打开。” “跟它毗邻的世界会与它相融,而能量与能量的融合,会造成弱势方的消亡。”纪斯道,“这是界门,地球能量跌破一个阈值后它就会开启。” “而星门不同,星门之所以叫‘星’门,是因为它实现了星域与星域之间的跨越。而星域,包含无数个界。简言之,界门相当于邻居,邻居想抢地皮,你们不一定会怕。可星门等同于外敌,来了就是血流成河的屠城战,感到害怕很正常。” 司诺城放下报纸,问道:“星域之间……那么远还能精准地定位到地球?” “距离的概念在宇宙的真实中并不存在。”纪斯道,“就像我上次告诉你的‘人生电影’,从剧始到剧终或许是几个小时的大制作,可对于坐在屏幕前的人而言,只需要动动进度条,数小时的‘长度’就不存在了。” “来自星域的恶魔就像是坐在屏幕前的‘人’,在发现影片的‘精彩点’后,可以精准锁定位置,进而来到这里。” 纪斯道:“它们可以过来,人类也可以过去。只是,人类的灵性程度或科技程度都没有达到可以越界的地步,而恶魔的身体达到了越界的标准。所以,你们目前只能被动挨打。” 司诺城蹙眉:“界门、星门,既然是门,想来能开就能关吧?” 他看向纪斯,问道:“我该怎么关门?或者,我该怎么‘补天’?” 纪斯轻笑:“怎么,想当关门的救世主?”他放开了小黄鹂,它唧一声溜到桌底,跟两颗含羞草一起抖,“可惜,救世主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司诺城感觉自己触到了一个关键点:“怎么说?” “我说过,我来是为了把命运交到你们手里。”纪斯笑道,“你说,真正的救世主是谁呢?我之于你们,只是一个催化者和推动者而已。” “世界上没有天命,也没有破不了的格局。” …… “轰隆!”在中洲的一个雷雨之夜,转到金字塔之国的星门再开。当新一批恶魔张开翅膀降临人间,终是带来了最浓郁的血腥味。 一夜过后,人类历史的瑰宝——金字塔之国,成为了地球的第一个沦陷点。 黑暗拉开了序幕,业火烧到了人间。 “如非必要,我不会再出手。”纪斯对司诺城说道,“我来此是为了圆一段因果,而不是让更多的因果沾身。” “我终究是界外人,而你们是局中人。” 他下了半年的棋,布了天大的局。棋子已经势成大龙,是时候该咬杀另一条巨龙了。 司诺城颔首:“明白了。” 5月20日,伦多刚火山巨龙重临,樱花国圣山鬼怪横行。坚果国的七艘方舟起航,以诺布尔为首的坚果国民众彻底与方舟人员决裂,而樱花国的觉醒者班底投入厮杀大战中。 5月25日,樱花国圣山成为鬼域地界,活人向九州岛和四国岛撤离。同日,中洲大疆的堡垒封闭,宁原与岭东灾难爆发,正式进入全民对战时期。 5月28日,星门重开,大洋上的度假胜地沦陷。 5月30日,中洲觉醒者拉基斩首魔窟的人形蜘蛛,姜启宁用音域灭杀了这一波群居魔物。同日,司诺城前往岭东,纪斯重回京都。 6月初,南雅抵达北欧,而祁辛黎和俞铭洋火速回国。 世界,在纷飞的战火中拉开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篇章。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缕光 “6月3日, 星期三,天气阴。” 避难堡垒的地下七层,为高中生设立的六人寝室内, 一名扎着马尾的少女就着日光灯,在一本皮质日记本上写下了关于毁灭日的所见所闻。在她身边,另有五名女孩抱膝坐在一起, 有人双手合十祈祷,有人流着眼泪等待。 等待特级警报的解除,等待父母给予的回音,等待军人战后的凯旋。 “我们的堡垒装不下所有人,所以大家的父母选择留在了地面上。当省城的最高警报响起,由市到村层次递推时, 我就知道这次来了个棘手的大家伙。”少女一笔一划地写着,“堡垒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有食物、供电、网络和军人的管理,足够我们在地底存活很久。” “但堡垒也是最痛苦的地方, 我们必须经历一场漫长又折磨的等待, 才能确定爸妈是否安好, 战场是否大捷?” “十分钟前, 堡垒传来明显的震感。天花板落下了很多灰尘,我听见了爆炸的轰鸣声。”渐渐地, 少女的笔尖颤抖起来,“我好担心爸妈, 如果他们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半年前, 我烦他们对我说教, 烦他们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烦填鸭式教育, 烦成堆的作业,烦拖堂的老师,烦到恨不得全人类都去死。没想到半年过后,这个‘愿望’实现了。” “他们很可能不会再‘烦’我,而我也永远离开了曾经活过的天堂。”少女笔头一顿,眼眶发红,“这个世界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它像个吃人的地狱!” “轰隆——” 热武器打上一头体长三百米的巨怪,炸开炽热的烈火,扬起漆黑的浓烟。却见那怪物仰头轻晃,即刻消去了大脑被冲撞的晕眩感。它忽地转头,锁定了炮火射来的方位,形同水蛭的腹部一层层鼓起绿色的光,飞快地聚集到口腔里。 紧接着,它那“滚筒式”的腔道张开,一股散发着恶臭的液体喷射而出,从城市这头激射到城市那头,精准地落在23战区。 呈抛物线式的液体坠落,顷刻腐蚀掉高楼大厦和柏油马路,当街头靠边的私家车被蒸发干净的那秒,23战区的防御合金被消融,在军人惊悚的眼神里,它滴在了热武器上…… 爆炸声起,有金色的勋章被熔为铁水。军帽的残骸飘下,战友的愤怒爆发,战机的弹药尽数落在怪物身上。 在高楼倾塌的巨响里,守城的大校喊哑了嗓子:“集火!不要让它靠近堡垒,堡垒的合金无法承受它的腐蚀性!集火!” 军队的攻势愈发猛烈,一想到堡垒的安危,战斗力简直飙了十成。但很明显,这头从大南渡海上岸的怪物知道堡垒里藏着最好的食物。 它嘶鸣着往堡垒进发,而见到这一幕的成年人目眦欲裂! “不!”率先冲出去的是一位母亲。很快,一位父亲、两对夫妇、三名老人……他们急不可耐地跑出了安全的地带,狂奔着向堡垒围拢。 但凡为人父母,甭管这是不是战场,只要有东西威胁到孩子的生存,他们都会第一时间抵达最危险的地方。这时的他们是没有理智的,枪林弹雨也好,毒汁腐蚀也罢,没有谁能阻止他们迈向堡垒的脚步。 “大校!有群众在往堡垒的方位聚集!” “拦下他们!”看着失控的局面,大校脸色泛白,“快!” 堡垒边聚集的人越多,不就越是在告诉怪物前往这个方向吗?该死的,是他失策了!看来以后必须把人转移到地下车库、仓储室或冷藏室的位置,否则战场上的变数太大了! “拦不住!”军士咆哮道。 蛭形巨怪蠕动着身体,以一伸一缩的恶心方式往前爬行。凡它所过之处,有透明的液体附着在地面,质地粘稠,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它似乎想把这方城市的空气改造成自己习惯的味道,淡绿色的烟障蒸腾而起。 人类不禁咳嗽了起来,有人掐住了咽喉,一副承受不住的模样。而怪物距离堡垒已经越来越近了…… 恰在这时,数千米的高空处传来战机的轰鸣。一架蝠状的黑色战机飞来,不曾投放弹药,也不进行攻击。它只是以堡垒为“目标点”,提前打开了腹腔的舱门。 下一秒,一个人影从高空坠落,他不背降落伞,也没有做防冻措施,只略微调整姿势往下俯冲。他双手微合再拉开,一张金色的长弓乍现,一根箭矢上弦。 “嗖!”金芒骤放,他再次拉满长弓,射出了第二箭。 刹那,第一支箭矢预判了怪物的动作,直接刺穿了它的头部。第二支箭矢撞在第一支的尾部,双重能量叠加的那秒,金色化作了爆炸的辉光! 它撕裂了怪物的躯体,燃烧着每一个细胞;消弭了怪物的气场,蒸干了它所有的痕迹。当能量波往外冲撞的那秒,司诺城翻转身体,稳稳地落在了堡垒的顶部。 他忽然张开手,就见千丝万缕的金色结成大盾,直接插在了堡垒数百米外的空地上。 “哐——”气浪撞上大盾,被迫往两侧排开。大盾突兀地折叠合拢,像龟甲般笼罩住炸裂的区域,将死亡的威胁封死在那一小片地方。 数秒过后,金色光芒溃散,徒留一个漆黑的大坑和坑中升起的浓烟,哪还有什么恐怖的怪物。有热风裹着焦糊的气息传来,吹散了令人窒息的味道。 没有了…… 怪物、毒气和粘液,都消失了。 不自禁地,人们朝堡垒投去了目光。可不知是风沙迷了眼,还是光线太刺眼,他们只觉得眼眶微热,心头发胀。 偌大一个城市,此时本该是呐喊成功的时刻,却安静得让人心疼。 “是觉醒者……” 掠过城市上空的黑色战机转了个大弯绕了回来,它压低身子往下俯冲,里头的驾驶员一遍遍传唤道:“司先生,下一个位置在牡丹省隆木县。” “明白。” 黑色战机片刻不停,当它掠过堡垒,站在堡垒顶端的司诺城也消失了踪迹。普通人的眼睛捕捉不到二者的速度,他们只能看见战机腹部的舱门再度打开,之后又迅速闭合。 觉醒者离开了…… 后知后觉地,有人哭了出来,有人大笑出声。军队马上重整,维持着肃穆的气氛清点伤亡,再接手了狼藉一片的战场。 24小时过去了,在确认城市的安全系数达标后,平民们即刻回归各自的岗位,争分夺秒去创造能在毁灭日发挥的自我价值。 “6月4日,星期四,天气晴。” 少女披着长发,唇边挂着笑影,抬笔工整地写道:“觉醒者司诺城拯救了这座城市,又被黑色的战机带往下一站。听外省的朋友说,昨晚他们的城市上空下了一场金色的流星雨,几万只巴掌大的怪蚁消失在这场雨中,什么也没剩下。” 她继续:“爸妈对我报了平安,又再次投入工作之中。妈妈告诉我,他们目前的工作主要是种植、冶炼和纺织。就算不确定能做多久,可以收获多少,工厂会不会被毁掉,他们也想力所能及地做点什么。” “为我,为觉醒者,为子弟兵,也为这个国家。” “世界确实变了,但他们还是原来的模样。我想,只要这种感觉、感动和感恩还留在心里,即使身处炼狱,也可以找回天堂。” …… 6月5日,是夜,暴雨。 北纬30度的礼玉山区域,一身煞气的拉基站在最高处,手挽五百斤战斧,冷冷地注视着高空旋转的星门。 很不巧,由于中洲地域极广的缘故,这会儿再次摇中了星门掉落“大礼包”的号。他们这批觉醒者分布在中洲每一个可能迎击恶魔的点,就等着它们打上来。 显然,今晚要搏命的人是他。打从星门的矩形阵开始转动的时候,拉基就肆无忌惮地张开了自己充满野性和爆发力的气场。 诚如纪斯所说,恶魔只狩猎能量高的物种。只要他涌动着能量,那么恶魔入界以后,就绝不会舍弃他奔向另一个方向。 果然,星门矩阵被撑开时,八只猩红的眼往各个方向转动了一圈就定格在他的身上。 没多久,一头高约五米、浑身腱子肉的人形怪爬了出来。它的八只眼直接锁定了拉基,后肢肌肉暴涨蓄力,再猛蹬矩阵的边界,眨眼弹射而来! 别看星门距离地面有万丈高度,对于恶魔来讲,就算这一下子砸实在了也无所谓,它们死不了。 可对于拉基来讲,恶魔做自由落体的初速度、加速度、力量和重量,都是处在“被动防御”的他必须考量的东西。如果把恶魔比作一颗重达一吨的陨石,那么它这样砸下来…… 也无所谓! 这种力量挑战,是他最喜欢的项目!也唯有巨力的攻击,才能让他摸清楚自己的上限在哪里。 拉基直接横过战斧,眼眸亮如星辰。他看着从天而降的恶魔,战意凛然:“你会是我的战利品!” “乌拉——” 恶魔的大拳轰在拉基的战斧上,杀气与煞气对撞,巨力与伟力角逐!猩红的力量与银灰的气场相互撕咬,在恶魔陡然定格的八只眼中,拉基只觉得快意无比。 轰隆隆! 力与力的传导,让拉基脚下的礼玉山从山顶开始,瞬间崩裂到山脚。在大片往外飞溅、来不及落地的碎石之中,恶魔扣着斧头下压,将拉基往裂缝中掼去。 殊不知,拉基遇强则更强,他竟是以斧头为支点旋转身体,将自己的肩膀送进恶魔的胳膊下。接着,他的肩膀顶住它的胳膊,将斧头当作自己手臂的延长,一脚往后顶住了恶魔的腹部。 电光石火间,拉基以最简单的过肩摔将恶魔掀翻,反手调转斧头卡上它的脖颈,凶狠地往下一按—— 他们双双坠入塌方的礼玉山山底,被一块接一块落下的巨石活埋! 声息消失五秒,巨石堆轰然炸个粉碎。恶魔掐住拉基将他甩飞出去,就见后者砸穿了一个山头,跌入了另一座山的山腰,直砸出了五六米深的巨坑才停了下来。 拉基抿唇,于毫厘之间离开巨坑。霎时,他之前砸过的位置碎成齑粉,在升腾的尘埃中,八只眼的人形怪侧首:“吼!” 轰轰轰! 巨响连爆,这片被誉为5A级旅游胜地的礼玉山,已经在两个力量级的强者较量中被削成了丘陵,又从丘陵被刨成了盆地,如今渐渐有像月球表面的坑洞靠拢的趋势。 约莫五分钟后,兽化的拉基凭实力扭断了恶魔的脖颈,他迎着暴雨,脚踏战败者的尸体发出震颤万物的兽吼。 而礼玉山也正式变成了“礼玉山峡谷”。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缕光 纪斯是标准心机狗, 从不做无用功。 宁原首次硕鼠之灾,他出手拖慢了魔窟侵略的进程,又顺手将司诺城这个气运之子拉进觉醒的深坑, 更是用一场功德霖的施予,种下了善因的种子。 经过半年的发酵,第二场功德霖的赐予正是他收获善果的时候。 有了亲眼所见的奇迹, 有了曾经那批军人的佐证,是个人都会觉得大祭司仁慈且无私,若非他“心善”出手漏了马脚,这种救命的大恩怕是要被他藏一辈子。 没人会细想为何两波功德霖都落在宁原,更不会有人深思这地球那么大,当初纪斯与司诺城干架砸哪儿不好, 怎么非得在宁原做个了断? 军人不可能深究背后的原因,他们从来单纯又赤诚,在知晓纪斯对他们有大恩之后,只要他提出的要求不损害国家利益, 他们铁定能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哪怕有精明的政客嗅出一丝古怪, 也无法阻止大势所趋。在毁灭日的大环境下, 军方与觉醒者才是最基本的仰仗, 除非乱世结束,否则永远不会出现类似“大祭司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的深度剖析文章。 至此, 纪斯名声已成。当他说“如无必要不再出手”,他是真的不会也不需要再出手。阵营标签稳固, 救世主招牌明显,他不出手也会被人认为是自有用意或者深有苦衷。 如此一来, 饶是纪斯什么也不做, 照样能稳坐钓鱼台。 待他顺利退居幕后成为“精神象征”, 司诺城就成了中洲可用的第一人。而司诺城的国籍、背景和实力全无问题,只要能走得稳,迟早会达到将军的高度。 在毁灭日中成就的“将军”,远远不止一国的高度,而是世界性的高度。纪斯很清楚,唯有将气运之子放在庙堂,才能发挥出他最大的作用。 届时,他确实把命运交还到他们手里,他们却会握着命运主动站在他的阵营。成为他手里所向披靡的刀,为他披荆斩棘。 万事万物皆为棋子,一切都在他掌握之…… 遗憾的是,司诺城是个资深扒皮户、专业鉴茶师、形势分析家,越是把纪斯当成对手,他就越想方方面面了解这个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向军部提交了申请,申请跟你一起行动。”司诺城委实是个狼灭,一出手就掀翻了纪斯的棋盘,“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不能出手,但你是‘特级国宝’,我不介意当一回你的保镖。” 纪斯:…… 握着砖哥的手微微颤抖。他怀疑司诺城的脑袋里养了鱼,晃一晃是海的声音。这通天的康庄大道看不见,非要走窄路做个保镖,是傻了吗? “我介意。”纪斯直接拒绝,“也不需要。” “你需要。”司诺城的扒皮大法就位,“你说过‘如无必要不出手’,换句话说就是万不得已才出手。那么对你来说,什么样的情况算万不得已呢?” “有大量人员伤亡,万不得已得救人?”司诺城抱臂靠在墙上,顶着面瘫脸,心里倒是想笑,“一想到你会提着权杖救死扶伤,我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纪斯轻嗤一声:“为什么?宁原的功德霖可不是作假,我怎么就不会救死扶伤了?” “正因为功德霖,我才觉得你需要一个保镖。”司诺城敞开了话头,扒第一层皮,“功德霖要发动成功的基础条件是‘被救治者有功德’,消耗一些功德换取治愈机会,对于军人来讲完全可行。但是反向逆推,要是没功德的人沾了它会变成什么样,嗯?” 这个“嗯”字极其有灵性,纪斯挑眉:“你继续。” “消耗功德换重生,是等价交换。没有功德会消耗什么,我猜不到,但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我怀疑功德霖并不是治疗手段,而应该是你的攻击手段之一,毕竟没有谁会去防备一场雨。对手防不胜防,你就能不战而胜。由此推导,在我没有遇上你之前,你所遇见的对手都是一群沾不得功德霖的人吧?” 司诺城层层扒皮:“什么人沾不得功德霖,堕落者、恶魔、怪物还是鬼怪,或者都是?可能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简单点讲,你握着这种杀器,利用它干掉的棘手货色不少。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其实仇家遍布全宇宙?” 确实上过星际绝杀榜的纪斯:…… 司诺城快把皮扒没了:“对比如今的世界,我看你的‘仇家’是都来了。你不出手,并不意味着它们不会找上你。它们找上你,你肯定得出手,这就违背了你‘不想出手’的意愿。” “所以,真不需要保镖吗?” “放眼整个中洲,你的仇家找上门,似乎也只有我能料理它们吧?”司诺城扒穿地心,“纪斯,我不认为你是个会做无用功的人。你‘不出手’总有原因,而我不想深究,我唯一想做的是——不如把‘你不出手’落到实处,让你达成目的。” 纪斯不语,片刻后才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气运之子都这么朴实无华、心性纯良的吗?他一介终极BOSS实在无法理解,左思右想,他都不觉得司诺城能从中牟利。 司诺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对我有什么好处?” 或许是想找几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或许是为了应他曾说过的“希望你赢到最后”?又或许是他也不明白的原因。 “我在找这个答案。”以此来解释他的反常。 作为一个生意人,他也从不做无用功的好嘛!上赶着给人当保镖,放半年前他会觉得自己脑门被驴踢了,结果半年后他脑门还真被门板夹了。 纪斯:“可以,正好我也要找一个答案。” 气运之子是他手里最大的变数,每一次总会有出乎意料的状况发生在司诺城身上。既如此,与其放任他深入挖掘触及自己的底线,倒不如放在身边,一有不对就能先搞死。 但白菜养这么大,搞死是不是太亏了? 纪斯冷漠脸。 不过,他还是应下司诺城的话,也向军部提了一份申请,表示会与司诺城一起行动。 本以为是稳操胜券的事,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鉴于纪斯和司诺城的杀伤力都太大,他们一起行动的申请直接被驳回。 驳回理由:你们都很行,但别一起动。地球不太行,大概动不起。 纪斯:…… 虽然万事万物都为棋子,但一切并不全在他掌握之中呢。 只是人的本质是犯贱,别人越反对,人就越想做。纪斯干脆给司诺城点了个表情包:“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司诺城:…… “说点我能懂的阳间话。” “申请被驳回了,我们只能私奔。” “……”你是不是五行缺打? …… 失去了纪斯的干预和压制,旧秩序的崩塌犹如一场山体滑坡,势成必然。 灾祸初显,粮食、肉类和饮水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各国的食物储备足够耗上一两年。只是,这“一两年”看似长,实则短,如果货币不再具备价值,那么黄金和粮食就成了硬通货。 要是拿粮食交换必需品,或许后果是自取灭亡。 上位者必须想得深远,尤其在经济、军力和民生三块。到最后,为了保住货币的价值,他们不得不效仿中洲,为孩子提供最好的避难所,让成年人尽力苟住兵工厂和工作…… 谁都清楚这么耗下去不行,因此,在“不行”之前他们必须争取翻盘的机会。 于是,当得知“南洲极地在研制关闭界门的新式武器”时,有余力支持的国家纷纷表示支持。 “联合”的概念就这么埋下了一枚种子。 沉睡已久的国家机器运转起来,不同势力虽然各自为政,但在怪物的情报共享上倒是公开透明。 渐渐地,伴随着斗争的深入,乌拉成立了“巫师会”,北欧拥有了“驱魔人”,事件的发展就像是一个可笑的轮回,人类花了几百年时间去消弭神秘学的影响,到头来它还是与科学走在了一起。 甚至,当玄学与科学擦出火花的那秒,事件居然有了新的转机。 “不可思议!”坐标北欧的实验室,一名科学家看着实验结果,整个人处于懵逼的状态,“银!是银!银制品真的对恶魔有奇效,难以置信!” 半截恶魔尸体放在实验台上,它的胸膛插着一个银色十字架,一击毙命。在一侧,还有几百枚从恶魔身上取出的枪子,但它们无一例外被腐蚀得严重。 “发现了吗?恶魔的血肉可以腐蚀别的金属,但对银不起作用。”戴眼镜的女子说道,“银制武器可以破开恶魔的防御,看到这几百枚打进恶魔身体的子弹了吗?当神父把十字架送进恶魔的心口,子弹才破开了它的表皮,爆炸才让它丧命。” “但我们分析不出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甚至无法分解出恶魔血肉里含了什么元素,怎么会形成这种反应,那些根本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另一人点头:“它们身上的元素没一样在元素周期表上。” “如果银制品有用,要不要尝试一下黄金?”一名亚裔科学家说道,“在我的国度,黄金有‘辟邪镇运’的说法。我近期查阅了一些资料,我们或许还可以尝试朱砂和黑曜石,没准会有新的收获。” “哦,陈,你不是……最讨厌不科学不严谨的东西吗?” “时代变了。”亚裔科学家喃喃道,“火药源于炼丹术,枪炮始于炼金术。或许,我们把玄学和科学割裂的态度是错误的,它们是彼此诞生的灵感,如果合在一起运用,可能会产生奇妙的效果。” “奇妙的效果?” 亚裔科学家道:“听过一个传说吗?它叫‘沉没的亚特兰蒂斯’。相传亚特兰蒂斯是一个覆灭的文明,沉在人类无法到达的深海……在故事里,那是一个魔法和科学并重的国度,怎么样,像不像我们现在的世界?” “……有点。” “连我都觉得这像是命运的重演,希望我们不会成为第二个它。” 与此同时,中洲实验室看着实验结果,也陷入了怀疑人生的囹圄。 他们接通了北欧实验室的视频,诚恳地告知对方:“银制品对妖魔也有效果,朱砂对鬼物有克制作用,水晶对怪物有一定影响。同理,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起作用,只知道军队的装备得全面更换了。” “对了,你们知道未解之谜UFO吗?” “你们细品,妖魔、怪物之流,总有几只能脱离地心引力,如果把它们拆了造工具,你们觉得这工具会不会飞?我们真怀疑UFO就是这么造出来的‘科技’。” 科学家脑洞一开,完全就是黑洞,根本堵不上。当北欧和中洲实验室接轨,在材料和资金充裕的情况下,他们切实开始中西结合地搞事了。 彼时,司诺城回了一趟京都。 次日,王义元发现纪斯不见了。 依旧是熟悉的越野车,依旧是寻常的驾驶与副驾驶。不同的是,他们相处的方式已经变了。 纪斯打开手机:“地点在大疆,有只怪物翻过了山脊。” “嗯,坐稳。” 司诺城的手握住方向盘,一脚踩住油门。越野车直接飚到最高速,沿着公路一往无前,随后像是变戏法似的压低地盘、侧开车门、拉长车头,在短短数秒内直接变成了一架战机。 金色的光芒闪烁,又眨眼化作黑沉。司诺城调转战机,以音爆的速度冲向大疆。纪斯稳稳地坐在副驾驶上,一副司诺城怎么折腾都不会变的淡定脸。 具现化的战机依旧在加速,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大疆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见状,纪斯面无表明地转头:“看来,不是我需要保镖,而是你需要搭档。” 对于司诺城来讲,用战机接送他前往目的地,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可对于普通人来讲,用数倍音爆速前往目的地,期间战机还不停变换形态,仿佛随时有坠毁可能——无论心理和生理都受不了。 故而,找他纪斯一起行动无疑是最高效的方式。 司诺城勾唇,并不否认:“看上去互利互惠,实际上还是我吃亏。” “你亏什么?” “我好像一直在当你的车夫。”司诺城幽幽一叹,“当到我对自己的名字都有了新的理解。” “嗯?” “司诺城——老司机承诺带你走遍全城。” “……”我看你是五行缺打。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缕光 事实证明, 人类分为三种:普通人、觉醒者和科学家。 普通人构成了世界,觉醒者站在了巅峰,但正常人也好, 觉醒者也罢,他们根本不知道科学家是一种多么恐怖的生物。 科学家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执着度和高智商, 正借着觉醒者的手一点点地改写全人类的发展史。这个过程注定漫长也必然艰难,甚至像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让人看不到“希望”的头。 然而,拥有强装大脑的科学家们凭实力告诉全世界——他们值得! 首先,是对星门的突破性了解。 “星门永恒固定在北纬30度的位置不变,并只对特定区域产生开启反应。”中洲的女科学家总结道, “这些区域包括但不限于中洲川蜀、魔鬼三角洲、伦多刚火山、尼罗金字塔、那不勒斯死亡谷等三十多个地点。” “每当星门掠过这些区域,矩阵的旋转就会加速,在达到每秒963转的频率后,星门一定会开启。” “迄今为止, 星门总共敞开了7次。”科学家轻点触摸屏, 蹦出来无数混乱的画面, “第一次在中洲海域, 统共落地了13只恶魔,全被拦下。第二次是在金字塔之国, 落地6只恶魔,尼罗区域全线沉沦。第三次在魔鬼三角洲, 统共4只进入了北欧,选中了最大的教堂……” “第七次仍在中洲, 这次星门开启只出来1只恶魔, 但仅仅是这一只, 就彻底改变了礼玉山的地形。” 屏幕上赫然裂成大峡谷的“礼玉山”,科学家展示完图片后,列出了一张具体的表格:“各位发现了吗?星门放出的恶魔越少,恶魔的实力就越强。假如它的能量是100,那么它分摊成13份确实比集中于1份要弱很多。” “但千万别抱侥幸心理,觉得星门放出的‘最强’恶魔只有那个程度,看到这张图片了吗?”科学家换了份资料,“星门在纵向扩张,我们有理由怀疑它的能量在膨胀,或许下一次会放出更强的恶魔。” 只见近期拍摄到的录像中,星门矩阵的形状发生了变化。它正沿着“一条线”往两侧扩张,把阵型搞成了长方形的模样,且长方形的两端有渐渐收拢的趋势,简直像极了—— “像极了一只微微张开的眼睛,正在天上注视着我们。” “我们北欧的朋友将它称为——恶魔之眼。” 其次,科学家对不同怪物尸骸的研究有了可喜的进展。 坐标是中洲西部的一个实验室,建在沙漠化的盆地里,隐秘又安全。 在这里,有巨龙的血肉,妖魔的尸体和怪物的骸骨,一位男科学家握着最新的研究成果,对外宣布道:“实验证明,每一只怪物都是难得的资源。” “如图所示,这是从宁原送达的虫类恶魔,以速度和飞行见长。我们取下这只恶魔的外骨骼碎片,嵌入传导性较强的金属块中做成军靴的鞋底,将打造完的十双鞋子投入军队的百人测试里。” “结果发现,使用特制鞋的军人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其中单兵素质最强的那位能一跃八米,堪称单兵超人。” “所以,如果我们能得到更多的飞行类怪物,制造出更多的鞋子或别的工具,那么我们是不是能收获一支强大的军队?” “以后,觉醒者和怪物的战场一定要认真打扫,不要放过一块碎肉和一滴血。我们怀疑,水生和陆生的怪物也会对相应的物件起作用。” 科学家一锤定音:“不要畏惧怪物,它们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材料包。” 接着,他们开始跟进研究;最后,他们完全打消了恐惧,甚至看见怪物的眼睛都是放光的! 于是,在科学家的影响下,前后不过两周时间,中洲的世道就又变了…… 彼时,纪斯正安稳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平静地点开信息栏,看看有没有新发布的任务。奇怪的是,前些日子还排满的工作量在今天大幅度缩水,有且仅剩下三条在列。 第一条:【两位大佬,恳请你们出手把地渊占了,这是重要的战略资源!里头出来的都是会游的!】 第二条:【两位大佬,恳请你们出手把鬼域占了!虽然还没想到研究方向,但里头出来的可是会穿墙的稀有生物啊!】 第三条:【两位大佬,恳请你们出手把星门堵了!在线等三万只长翅膀的小恶魔,真的特别急!】 纪斯:…… 前些天,你们还在为地球发声“客官不可以”;可现在,你们却主动邀请“大爷您随便造”。这吹的是哪门子的邪风? 一旁,司诺城百无聊赖地敲击着方向盘,等了好一会儿,愣是没等到今天的任务通知。他侧首:“今天没出事?” 纪斯不语,只把手机递给了他。 司诺城接过手机,随手翻了几页。没多久,他被中洲的“人间迷惑行为”震得一脸懵逼。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视频,坐标是中洲的一整条沿海防线。不同于往昔的肃穆和森严,今日的防线似乎格外“活跃”。受邀接受采访的军人眉头紧蹙,对着摄像机轻轻摇头:“还没来……” 还没来?什么没来? 这种苦大仇深的语气,难不成是我们国家买了粮或武器,对方却半路跑单了吗? 啧,哪个国家胆子这么肥,敢招惹现在的中洲?怕不是欠…… “往常这个点,总会有一只怪物上岸的,今天却没来。”军人的语气夹杂着一丝丝无奈,“我们打算放点新鲜的生肉钓一钓它们,要是它们全跑到别处去,我们这个月的指标就完不成了。” 司诺城满头问号:…… 等等,他没听错吧!什么叫怪物没来得钓它,什么叫怪物跑别处指标就完不成?这是什么见鬼的指标,为什么军人的语气充满了遗憾? 司诺城直觉不对,他正想转头对纪斯说些什么,却发现纪斯正盯着另一个视频,看上去非常……平静? 视频坐标宁原,同样是军人,同样是遗憾的语气。只是,他们这会儿深情遥望的地方变成了魔窟。其中一名年轻的军人苦笑道:“还没来……” “以前这时候,硕鼠一死,蜘蛛立刻接班。现在蜘蛛一死,第三波怪物居然还没出现,这业务能力实在太差了。”到底是年轻人,说着说着就秃噜嘴,“为了钓出第三波怪物,我们特地遣走了觉醒者,就怕他们留在宁原把怪物们吓得不敢出来。” 纪斯和司诺城:…… 两人都不是喜欢上网冲浪的类型,近期更是连觉醒者的群也不曾打开。每天除了做任务就是夜观天象,活得跟贤者有得一拼。 却不料眼睛一开一闭,时代变了。 直到这时,两人才发现昨晚官方公布了一则天大的消息,标题是“黑科技!超级士兵战衣计划开启”——配图是一套战衣的概念设计:会飞的怪物落地成鞋,会爬的怪物磨成武器,会游的怪物构成战衣。 根据兵种的不同,配置的战衣也不同。 但无论是哪种规格的战衣,都兼容了主要的概念属性,似乎只要穿上它们,就可以获得超高跳跃力、超快奔跑速、超硬防御力,可谓是打架或跑路的首选,能极大地增加普通人在毁灭日的生还概率。 可惜的是,这种超现实、跨时代的黑科技发明,所需消耗的材料之巨,令人咋舌!而“怪物”是它主打的材料之一。 因此,昨儿消息发布,今儿觉醒者集体“失业”。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就发现曾经对怪物避之不及的普通人一个个摩肩擦掌,冲怪物眼放狼光。 而这条重磅消息砸下,网友的评论更是五花八门。 【我又可以了】:“每制作一套战衣,就起码有三只怪物为之死去。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怪物表示很淦,并骂骂咧咧地跑远了。” 【春困秋乏】:“黑科技绝赞!要是能批量生产的话,我们大中洲完全能全民皆兵啊!” 【应运而生的狗】:“当务之急有三:制定钓怪物计划、占领无主的界门、苟到别国的怪物!强烈建议觉醒者大佬外出抢怪,那都是宝贵的资源啊!” 【请你喝开塞露】:“不知为何,我觉得科学家比觉醒者恐怖多了。他们只是发布一套战衣,就改变了我们看待怪物的思维模式。说句实话,我现在看怪物就跟‘吃了这个能壮阳’一样,满心欢喜。”点赞15万。 纪斯和司诺城:……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行程。 良久,司诺城问道:“以你的预知水平,应该预见会有这天吧?” 纪斯:“即使能预见,我也不会去探究。”他笑道,“有时候知道得越多,越容易动心起念,而我动心起念,后果就不好说了。倒不如不看,任由其发展,或许会是另一番天地。” 司诺城干脆敛了手机,正打算给自己放个假,不料觉醒者内部传来了两个消息。 一则来源于北欧,酒花之国、鸢尾国和日不落同时向中洲求助,希望中洲可以遣出一部分觉醒者助他们一臂之力,他们愿意付出黄金和粮食做交换。 二则来源于京都,上层召集所有觉醒者开会,似乎要拟定什么计划。 “回京吗?” “先去看看星门。”收敛了所有力量和气场的纪斯望向天空,平静道,“当高悬于天空的眼睛彻底张开,它就能看清世界的每一个地方。” “星门背后的生物会通过它注视着地球的一切,凡是它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它的猎场。” “祂之耳目,界之全视。”纪斯转头道,“那是魔王的眼光。”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缕光 “当你凝视深渊时, 深渊也在凝视你。” 夜风徐来,掀起纪斯白色的衣袍。他站在一座城的最高处,仰望天穹上张开的星门, 神色与声音都是淡淡的:“但人与深渊, 譬如蝼蚁与人。” “你伸出手指拦下蝼蚁的去路, 它根本认不出这是手指, 只会以为是一座山峰。认知和维度的不对等, 让人类成为了蝼蚁世界的神。” 星门的矩阵缓慢旋转, 频率逐渐有攀升之相。大城市的警报拉响,有铁血军队火速就位,有装甲坦克开上街道。 空气中隐约传来了带着硝烟的铁锈味。 “一个孩子不会去数踩过多少只蚂蚁, 就像星门另一端的恶魔不会在乎人类的反抗。认知和维度的限制,让恶魔成了人类世界的‘神’。” 纪斯浅笑,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意味深长:“你说,蝼蚁该怎么做, 才能阻止一个孩子少踩它们呢?” 司诺城站在他身边, 黑色风衣摇曳不息。不同于纪斯喜欢注视苍穹, 司诺城总是低眉敛目,注视着满目疮痍的人间。 他望向准备就绪的军队, 认真道:“分蚁种, 如果是食人蚁,他敢踩一脚试试?不管他的手指是不是山峰,都会被啃成骨头。” 纪斯颔首:“不错。”他淡淡一笑, “所以, 第一步得让他感到疼。” 疼过之后, 要么是更凶猛的反扑, 要么是明利弊的撤退。 但对于熊孩子来讲, 大概会呼朋唤友,冲蚁穴浇下滚烫的热水。正如恶魔会愈挫愈勇,直到被这方小世界拉稳仇恨为止。 只是,人也好,蚁也罢,无论输赢都在天穹之下、大地之上,左右越不出自然规律。 同理,人也好,魔也罢,无论生死都在维度之中、命运之内,永远翻不出大道无常。 真正壮美的事物,就像天与地的宏伟,就像莫比乌斯环的闭合。而认知和维度的差异,让人类和恶魔都无法捉摸真相。 “我会站在这里看着你。”纪斯道,“杀了它们,一个不留。” 司诺城一顿。 犹记得在海螺湾的大钟楼顶部,纪斯也是这么登高望远,遥遥注视他。彼时,他是被救的那个,此刻,却换成了纪斯不会出手…… 他的不出手可不是闹着玩儿,不仅是把力量收敛得一干二净,就连自带的庇护圈都关了。如今的纪斯,看上去就像剥掉防御的河蚌,谁都能捅上一刀。 啧,他到底想干什么?真的只是做个人吗? “你安心吹风吧。” 他转眸:“不会让它们碰到你一片衣角的。” “那要是碰到了呢?” “赔你同款三千套。” “……”实乃人间迷惑言论。 说话间,星门矩阵急速旋转着,很快就撑大了一圈。在人类视线所及之处,三团由奇怪光线构成的虚影凝成实相,慢慢勾勒出与人类外貌极为接近的样子。 司诺城见过同样的场景。在高维鬼域,光是流动的生命,人眼根本无法识别。唯有光被拖入他的力场,才会凝实成稀奇古怪的东西。 对比鬼物和恶魔,看来高维生命的形态之一是光,而它们从高维进入地球,从光变成实体,这就是纪斯所说的“降维”。 降维,意味着实在的躯体,意味着可以被消灭。 在望远镜的观测下,星门外块头最大的一只恶魔高近五米。它通体铅灰,全身以坚硬的“石块”组成,这“石块”好似人类体内的血液,正沿着恶魔的躯体高速循环,像是一层战甲。 第二只恶魔脊背佝偻,体型瘦小,皮肤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紫色,如同耄耋老人般蹲在“石头人”的脚边。 而第三只恶魔通体血红,身高与人类一般无二,除了脸长得过分瘆人,躯壳完全是标准的超模样子。它盯上了阳性能量极强的军队,纵身跃下! 这像是一个信号,继“红魔”之后,石头人与鬼老头齐齐朝城市降落——笔直又不带转弯地坠了下去。 “开火!”命令一下,枪炮无眼。 三只恶魔不偏不倚地与所有炮弹相撞,裹着一身硝烟冲出浓雾,带着爆炸的几千摄氏度高温朝军队的第一个据点砸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发金色箭矢闪电划过,直接从红魔的左肩穿透右肩,猛地将它钉在一栋高楼上。当箭矢扎透合金的那秒,这栋36层高楼的蓝色玻璃全部炸裂,而在分散的玻璃碎片中,司诺城突兀地张开了领域—— 大量碎片交错、重叠、反射,将三只恶魔的影像投射在上面。光影交错之间,玻璃碎片像极了一面面镜子,把无数清晰的画面传递到他的精灵眼中。 镜中世界,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延伸。 司诺城从碎片的延伸中看到,石头人在接下来的一秒内会抬起右臂,鬼老头会蹬着它的臂膀冲他杀来。即将受到恶魔攻击的部位……应该是自己的大脑! 于是电光石火间,司诺城张手绷出一张金色大网,绞成激光切割般锋利的样式,往前一推。 分秒之间,鬼老头果然踩上了石头人的右臂,却在即将蹦出去的瞬间错愕万分。 像是预见了什么,它干脆利落地滑到石头人背后,飞起一脚反把石头人踹向大网,再借着反作用力炮弹似的落地,单手一挥,即将掀…… “铿!”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司诺城的金色箭矢预判了它的动作,竟是由上而下地贯穿了它的手臂,直接废掉它的胳膊。 “觉、觉醒者?”反应快的军人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等等!我们这儿什么时候来了觉醒者,不是说9号还在路上吗?诶不对,他、他是……”骤然失声。 长弓、箭矢,传说中的远程挂逼? 噫! 金色能量掀起热浪,鬼老头一把切断了伤手,肌骨处的肉芽即刻长出,恢复力堪称神速。它几个起跃远离司诺城,先长出白骨,再是肌理,后是血管、表皮和鳞片……如此强大的生命力,令亲眼见证的中洲军人呼吸沉重! 再生之力…… 鬼老头狰狞着面孔转身,却不料对上的是一群比恶魔还恐怖的人类。他们看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座行走的“血库”。 “长官!这是起死回生的材料啊!” “队长!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您给句话!快,不然它要跑了!” “逮住它!不论死活!” 鬼老头看着这群生物自杀式的进攻行为,不禁觉得魔生迷惑。 魔鬼一直以能量为食,这食物包括富含能量的生物,也包括智慧生命的恐惧和负能。那个弓手实力强大,不畏惧它们就算了,怎么这批蝼蚁般的弱者,对它们也无丝毫畏惧?他们为什么不怕它? 越害怕,越恐惧,它们会越强大。 而士气越旺,斗志越高,它们越无法吞噬对方的灵魂。 但无所谓,哪怕挑的不是地方,只要它能制造足够多的恐惧,就会引起恐慌的扩散。所以,得先让这群生物感受死亡。 它忽而脱离引力飞起,单手一挥,七八辆坦克接连翻起,砸向后方高楼。霎时,万千丝线兜住坦克,司诺城踩着钢皮穿梭,反手扛起黄金加特林,倾泻而出的弹药将红魔冲向了长街对角。 它掉在一处平台上,半点不动。石头人与鬼老头总算明白,要是杀不死弓手,它们将一直处于不利。 于是,念动力与巨力糅合,配合战直接打响。司诺城反复实践自己的“时间领域”,在战斗的升级中,掌握得愈发纯熟。 石头人的身体可以掰碎重组,旋转的石头杀伤力极大,已经追着司诺城砸毁了四条长街。鬼老头擅长念动力操控,沿街的树木、轿车和高楼,都是现成的武器。 司诺城本想陪它们耗一会儿,对恶魔多做一些了解,却不料黄金加特林并没有杀死红魔,反倒给了它装死脱身的机会。 它飞在高空张开力场,如有实质的雾气扩散,有部分士兵“哐当”卸掉了枪支,呆滞地站在原地。 是幻境吗?还是…… 之后,司诺城再无多想的余地。他看见那一抹红影腾空,朝纪斯所在的位置靠近。它伸出双手,仿佛要摘掉纪斯的脑袋。 “别·碰·他!” 轰——箭矢划过长芒,沉重的威压碾碎了周边的玻璃。石头人与鬼老头被爆发的力量蒸发了半数身体,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司诺城的脚踩爆了它们的头颅。 与此同时,纪斯纹丝不动地站在楼顶,视线穿过红雾看向远方。恶魔狞笑着伸出手,距离他仅三尺之遥,却不能让他露出一丝恐惧。 他的神色和气质,一直淡如清风。 光芒一闪,金色箭矢在右上方亮起,又转瞬熄灭。七零八落的恶魔残骸擦着他的衣袍掉落,满城的红雾后知后觉地散开。 纪斯云袖一翻,挑眉:“算你运气好。” 他的身上还真没有沾一点污秽,看来是预判了尸块的散落位置,进步倒是大得很。 眼见司诺城冷着脸落在楼顶,面上隐含薄怒,纪斯心想,大抵是前脚跟说过“不会让它们碰一片衣角”,结果后脚跟差点被打脸,所以大白菜自尊心受挫,有点下不来台了。 纪斯轻笑,正打算宽慰他两句。 却听司诺城怒道:“它居然装死!”脸罩寒霜,“果然,补刀很重要,差一点真让我赔你三千套。” 纪斯:……这是重点吗? 细品一番,纪斯眯起眼:“你是说,我不值三千套?” 司诺城:……你这是什么逻辑?我根本没这个意思! 细品一番,司诺城蹙眉:“你当然值。” “我只值三千套?” “你的价值不止三千套!” “那我是几千套的价值?” 司诺城深呼吸,干巴巴道:“无价。”这样行了吧! 纪斯觉得孺子可教,这货要真给他定了个标价,他的宙心权杖绝对敲爆他的狗头。但纪斯万万想不到,现世报来得非常快,毕竟司诺城是个胜负欲极强的人。 他对纪斯说出了无价,自然也希望从对手嘴里得到同样的回复。 司诺城:“那你说,我值多少套?” 纪斯:“你不值。”兄弟如手足,哪能比得上衣服,更何况这衣服还是圣器。 司诺城:…… 我生气了,真的,和不好的那种! …… 司诺城生气了,后果很严重。纪斯坐不了特快越野,也体验不到音爆飞行,在司诺城微笑表示“你要体验人生”的说辞中,没张开力场的纪斯头一次体会到了长途跋涉的艰辛。 尤其是军方为了载觉醒者去京都开会,从而为他们安排了一辆军卡。几名分散许久的觉醒者难得聚在一起,军卡里外真是充满了重逢的喜悦气息。 拉基的战斧更新了,柄端多了一条散发着恶魔气息的脊椎。这是他在礼玉山带回的战利品,用以在作战时甩出战斧,再回收战斧。 许久不见,拉基周身的气势更强了。按道理讲,这时的他应该是中洲最强战士之一,可不知为何,大帅哥脸上青青紫紫,一副被打得很惨的模样。 “拉基,你……” 拉基看向同伴,一言难尽:“妈见打。” 三个字,道尽最强战士说不出的委屈和憋屈,也给队友们拉响了警报。素来跟拉基一起行动的姜启宁嘴角一抽,把前因后果给讲了。 “拉基打完礼玉山那一仗,扛着战利品回军营,没想到会遇上来军营看他的父母。”姜启宁浑身一抖,“太可怕了!本该是合家欢的团聚场面,结、结果我们发现阿姨……就是拉基的妈妈觉醒了!她觉醒了啊!” 拉基捂住脸,不忍回忆。 “他亲妈第一眼看见儿子,就是‘听说你现在很厉害,过来陪妈妈练练’。”姜启宁想起那拳拳到肉的场景,瑟瑟发抖,“拉基觉得君子报仇二十年不晚,小时候被揍的账可以算算了。没想到亲妈还是你亲妈,被揍趴下的居然是拉基!” 众人:…… “最狠的是,拉基的亲爸着急入场,跨过半死不活的儿子,一把捧住阿姨的手说‘儿子骨头硬了,你打得疼不疼啊,要不别用手,我给你找根棍子吧’。” 拉基平静道:“那一刻,我觉得我可能不是他俩亲生的,而是充话费送的。” 姜启宁:“鉴于拉基许久不回家,还没报平安,他遭受了一顿男女混合双打。幸亏中洲不让养熊,否则他又得跟熊跪在一起了。” 车内死寂一片,姜启宁继续补刀:“你们都没回过家吧?讲真,这次回京都开会,要是冷不丁开了个家长会,家长还有部分觉醒了,你们那屁股开不开花?拉基都被摁着磨地板啊!” 瞬间,车厢内一片肃然,所有人肌肉紧绷。 唯一在“父母”这块幸免的纪斯被军卡颠啊颠,声线略有些抖:“那位女士,就是拉基的生母,她之后有什么打算?” 拉基转过鼻青脸肿的猪头脸:“我留在中洲,我爸妈去乌拉,据说西伯利亚和北洲极地都开了口子,我妈想去找东西练手,我爸打算跟着我妈捡材料做研究。” 而乌拉有阿芙罗拉这个魔法师,再加上一名比拉基更强的女战士,基本就能稳了。 众人皆有思量,姜启宁叨逼叨:“吸取了拉基的教训,我赶紧给爹妈哥姐报平安,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被表扬了!爸妈都夸我废了二十年终于有出息了,我姐说就算五十年后大伙儿一起被送进火葬场,我也是最有价值的那坨化肥,哈哈哈!” 众人:……终究是被刺激疯了。 军卡一路摇着走,祁辛黎一推平光眼镜,正想说点儿正经的。不料另一辆装满材料的军卡加速驶过,里头传来一众研究员崩溃的声音。 “这只就剩一双爪子,这两只就剩一半了,都是材料啊!大佬们能不能下手轻点,太浪费了!” “这是什么,刨下来的混凝土,要这干嘛?哦,沾了怪物血啊,那是得刨。” 斤斤计较的争议声走远,祁辛黎决定回归正题:“南洲极地的研……” 暗搓搓戳着种子的俞铭洋一时没掌握住力道,就见掌心的种子突兀生根发芽,像吃了激素似的蓬勃生长。它们飞快地长大、饱满,迅速增值、扩散,以觉醒者根本无法想象的速度堆满车厢,还特么是土豆、白菜和西红柿! “啊啊啊!”军卡轮子一歪,里头的人猛地晃动,一军卡的蔬菜往外滚落,散发着新鲜的香味。 “俞铭洋!你控一控啊!” “这是载人的军卡,不是大棚蔬菜养殖基地!等等,司诺城,你在扒什么?” 司诺城从蔬菜堆里冒出头,严肃道:“纪斯被埋在底下了。小心点别踩他衣袍,我不值他的衣服钱。” 众人:…… 一只手探了上来,没开力场的纪斯爬出蔬菜堆,银枝月冠的右侧还挂着一片菜叶子。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司诺城一眼,说:“有必要记仇这么久吗?” “有,因为我不值啊。”保持微笑。 祁辛黎一愣:……等等,什么直不直? “诶诶诶,拉基你不要动斧头啊!重心偏掉了!” 伴随着“嗤”一声摩擦,饶是开军车的是有30年驾龄的老兵,也经不住后头的觉醒者作死。可怜的军卡翻下了斜坡,滚了好几圈才止住趋势。 轮胎直溜溜地转,觉醒者在蔬菜的海洋里“遨游”,几百斤的斧头压碎了西红柿,沾得一窝人满身都是。 他们的大祭司默默地盯着自己的衣袍,站起身,发现鞋子、下摆和长发都沾了新鲜的番茄酱。这一刻,纪斯再次想起了落地时被鸡圈支配的恐惧。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俞铭洋的瓜果藤还在增值,空间足够以后,它们长得更加疯狂了。祁辛黎摁住太阳穴,只觉得自己脑子要炸掉了:“我特么就想干点正经事,你们怎么突发情况总是这么多!” 老兵跟战友爬出驾驶室,望向后方一地的蔬果,面无表情:“瓜娃子!” 真·一群瓜娃子!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缕光 虽然觉醒者日常搞事, 但军卡的侧翻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在毁灭日期间,中洲最头疼的粮食问题将不再是问题。 这到底是个拥有十多亿人口的大国,即使储备的粮与肉能硬扛一两年, 可谁知道中途会不会出意外? 譬如地质灾害发生导致粮仓塌陷, 枪炮无眼迫使粮草着火, 群居动物觅食啃坏粮袋……稍有不慎, 就是个填不起的窟窿;操作不当, 就是饥荒暴、乱的开端。 特殊时期, 上层最忧虑的便是粮食问题。他们要供养军队,要养活妇孺,要分配公民, 其中承担的压力之大,无法形容。 因此,俞铭洋并不知道,他一时兴起利用蔬果种子来锻炼“控制能量”的方式, 竟然意外帮中洲解决了绝对无法公开的隐患。 他不明白捡起蔬果的政客为何眼眶泛红, 也不明白两鬓霜白的老兵为何夸他甚好。明明是闯了祸, 怎么得到了最高赞誉? 却听祁辛黎叹道:“看他们的表情,这仗得打上几年。” 俞铭洋张嘴, 正想问一句“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不料话未出口,司诺城就说:“嗯,要是能赶在粮食耗尽前把世界掰回正轨, 他们这会儿心疼的应该是军卡这类运输资源, 而不是看见蔬果就失了分寸。” 这就意味着粮食供给迟早会成为大患。 而造成大患的原因未必是人口的多少, 要是所料不差的话, 中洲最怕的是世界经济的崩塌导致货币失去约束力, 进而让粮食替代了货币的作用。 人活着就是为了吃口饱饭,当粮食的作用变更,堪称后患无穷。 再者,没有一项跨时代的黑科技不需要研发时间,南洲极地的“界门关闭器”也好,中洲推出的“战衣”也罢,保守估计都得以“月”计算。万一陷入瓶颈,研发就是以“年”计算了。 在漫长的时间里,粮食怕是得先一步耗完。就算中洲有本事扛,别的国度可不一定。 “我觉得我猜到会议的内容是什么了……”祁辛黎道。 司诺城颔首:“差不离。” 纪斯笑而不语,拉基思索片刻,也跟上了同伴的思维。唯有俞铭洋和姜启宁满脸懵逼,完全听不出话里话外的意思。 隐约间像是猜到了什么,却感觉啥也没抓住。 怎么办,要是听不懂的话,是不是就显得自己很没脑子?这不行,处于同一个小团体,不合群是要被排斥的! 两人的脑电波立刻同频接轨。 俞铭洋严肃脸:“我也猜到了。” 姜启宁郑重脸:“我也是。” 小伙伴们投来怀疑的视线,祁辛黎嘴角一抽:“冒昧地问一下你们猜到了什么?” “你们想到了什么,我当然也想到了什么。”俞铭洋一本正经,“有那么难猜吗?不过就是……”他马上噤声,仿佛不能多说一样。 司诺城瞥了他一眼,跟俞铭洋一起读过书,他还不知道这货的狗德行吗? 他平静地诈一诈:“不错,这次会议的内容正是‘研究剧毒蔬果喂食怪物’的可操作性。” 俞铭洋和姜启宁:“对对对,没错,就是这样!” 众人:…… …… 军卡载着觉醒者前往营地,再由军机护送直达京都。前后虚耗五小时,隐秘而高效。很多人根本想不到,分派在全国各地的觉醒者已经抵达了最严密的会议室。 京都基地,地下三层。 全封闭的会议室里摆着一张红木长桌。左侧十位,依次坐着1到10号的觉醒者;右侧十位,依次是11到20号觉醒者。号码相对,座位上贴着名字。 除却南雅没来,该来的人全来了。当纪斯和司诺城出现在会议室中,气氛竟有片刻的凝滞。新来的觉醒者们两眼放光,却在嗅到一股醒脑的番茄味时,表情一呆。 等等,为什么偶像身上会有番茄味?不对,刚进来的每一个前辈,好像都飘着番茄味……难道说,多吃番茄可以变强吗? 她们悟了! 纪斯拉开序号1的皮椅落座,姜启宁紧跟着他坐下。觉醒者日常打怪,倒是第一次参加这么正经的会议。 不少人觉醒前都是普通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真是紧张得手不知该往哪放。为缓解焦虑,他们不禁开始彼此打量。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没想到新加入的觉醒者全是女性,她们的气场尚不够凝练,但身上已经沾了血腥味。可想而知,她们是参加过战斗的佼佼者。 开会的主持者还没到,徒留一窝觉醒者干瞪眼。瞪着瞪着,年轻人们到底是开了话头。 姜启宁小声嘀咕:“要是早知道新来的全是小姐姐,我就该抢着注册11号。”他忿忿地盯着司诺城,“城哥你太过分了,拿走了爱的号码牌!” 司诺城从来是女孩子关注的焦点,这点在高中时期就让姜启宁深有体会。他本以为在今天这个会议室里,司诺城也会成为焦点,谁知这个点焦着焦着……就糊了。 长桌对面的女孩们,一水儿地盯着纪斯看。长桌对面的司诺城,也特么盯着纪斯看!而同侧的桌友看看对面,又顺着她们的眼光看向纪斯。 纪斯大杖一放,闭目养神。 这场景,这气氛,姜启宁感觉自己活成了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就差捻个拂尘尖着嗓子问一句:“陛下,您看今晚想翻哪位小主的绿头牌?” 竟恐怖如斯! 姜启宁:……这日子没法过了! “大、大祭司!”对面有位丰腴的美女起身,情绪略显激动,“请问,可、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我特别喜欢你!” 司诺城眼皮一跳。 来了!来自女孩们独一无二的关注和爱慕,纪斯或成最大赢家。姜启宁如丧考妣,觉得身边的队友不脱单,他怕是这辈子脱不了单了。 美女深呼吸:“我家孩子也特别喜欢你,帮我签两张好吗?” 司诺城淡定地喝茶,姜启宁一呆,倒是纪斯睁开了眼,温和道:“等会议结束吧。” 寂静片刻,之后是“我也要”、“请帮我签一打”、“大祭司,我爸妈兄姐弟妹……远方二叔家的邻居都喜欢你,请帮我圆他们的梦想吧”——纪斯粗略地统计了一下,自己会议结束后要签一千多张名。 想到这里,纪斯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发出灵魂疑惑:“这有什么意义吗?” “怎么没有!”十七八岁的女孩握拳,“男神,我是你后援会22区的合金粉!你在全球几十亿粉丝,只有我觉醒后追神成功了,我不让你签名、不拿签名出去秀一下都对不起我自己,男神!” 纪斯:…… 司诺城的眼皮又开始跳了,他直觉开会的人再不来,会议室就将变成纪斯个人的粉丝见面会场。 说来也是稀奇,他以前从不在意女孩子关注的是谁,只要她们不关注他就行。结果跟纪斯同处一室后,司诺城突然希望焦点还是他自己比较好。 他确定自己不可能动心,就是不确定纪斯……等等,他干嘛在乎纪斯的感情问题?这关他什么事? 怔愣之间,茶杯盖磕到了杯沿。 “叮”一声脆瓷碰撞响起,会议室的大门总算洞开。等会议主持、上层鱼贯而入后,觉醒者们才知道他们为何开会迟到。 只见在纪斯和司诺城的注视下,会议主持差点瘫成一块饼。他的额角渗出汗水,手心时不时攥拳,说话间呼吸声略重。 “诸位,这次召集大家来京都开会的目的只有一个,我们需要抽派一支觉醒者队伍加入‘世界救济联盟’。联盟由中洲发起,以中洲为核心国。截至目前,响应的国家甚少,但在不久之后,联盟一定会壮大……” 主持人很紧张,参加会议的人也很不适。大量觉醒者聚集在一起,他们的生物能量自带振动频率,远非正常人的身体所能承受。纪斯不为他们中和调节,他们自然会感到窒息。 不过这样也好,算是一种无声无形的威慑。 中洲自发组建了“救济联盟”,并以自己为核心国。刨除他们想稳定大局和经济之外,大概也明白了单打独斗不成气候的道理。 中洲求稳,免不了会把觉醒者当作武器使用。只是,使用可以,滥用不行。恰好今天这场会议的异常,为彼此划下了不越界的底线。 “我们定下……暂定的结果是,精英觉醒者奔赴世界战场,资历尚浅的觉醒者留守中洲。如果觉醒者在外击杀了怪物,那么被击杀的怪物就是中洲的战利品,我们可以全权处理。” 重点来了——司诺城嗅到了黑科技的商机! “诸位,中洲想要研制战衣、战机和机甲,然而我们的怪物资源实在短缺。”主持人都无奈了,“宁原山脉开裂,下方已有第三波生物出现的痕迹,但它们迟迟不肯上岸。岭东界门的怪物出来了五只,结果跑了两只……沿海投毒太多,根本没怪物敢来,就连妖魔也不太常见了。” 简言之,精英觉醒者太能搞,怪物实在没敢染指中洲。为此,他们得把人送出国门祸祸世界,一方面是为了捞点怪物资源,另一方面是为了让新觉醒者崛起。 最重要的是,他们得让军队摆脱对强大觉醒者的依赖。 中洲一贯中庸,擅于平衡。当觉醒者成长到即将打破平衡时,他们会采取必要的行动。这不是忌惮,而是为了让国家走得更远。 “要是各位没有意见,近期就敲定行程吧。”主持人抹去冷汗,脊背都湿透了。 下方一片安静,静得会议室中落针可闻。他们不自觉地将眼光放在纪斯身上,等着他最后的发话。 谁也没发现,代表普通人的上层也好,代表觉醒者的精英们也罢,他们交流的轴心都凝聚于纪斯,而纪斯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担起了决策者的位子。 有些权力正如他所料的那样,不请自来。 “好,就按你们说的做吧。”纪斯先放一筐萝卜,再拿起了大棒,“这块事物我‘不擅长’,你们交给司诺城和祁辛黎处理吧。” 司诺城是个生意人,他能保障觉醒者的利益;祁辛黎是个红苗子,他能稳固普通人的信任。 让觉醒者出力可以,为中洲击杀更多的怪物也可以。但只出力却不保养,再锋利的刀子也有断掉的时候。 司诺城的介入,无疑是给成为“刀子”的觉醒者最基本的福利和保护。 他不会看错的,在听见“战利品”的时候,司诺城眼底亮起的光……就像小孩子看见橱窗上的棉花糖,想吃却够不到,让人忍不住想把糖拿给他。 不就是想参与黑科技的入股吗?既然想要,他帮他拿到就是了。 这下总该不记仇了吧? …… 中洲将“世界救济联盟”的概念和条款放在了官网上,面向全世界开放。可惜响应的国家寥寥无几,除了隔海的樱花国发了求援信息外,周边的国家依然保持观望状态。 觉醒者的精锐小组整顿完毕,其中1到9号的人员赫然在列。由于缺席了一位南雅,司诺城补上空缺。折腾到最后,编号35的邵修填了个整,至此十人组齐全。 坐在司诺城牌音爆战机上,一众觉醒者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俞铭洋啃着红薯,拿着卫星地图说道:“司老大,第一站是樱花国的东京,听说那儿都快被作没了,进去就是生化危机现场。” 拉基摩挲战斧:“不炸一下东京、纽约和伦敦,有资格叫末世吗?” 众人:……你说得真有道理。 “坐稳。”司诺城道,“要飞了。” “哦哦哦,你飞吧哥,我们永相——啊啊啊!” 音爆一起,十分钟抵达重灾区。却不料战机舱门一开,己方十名觉醒者战损数量达到一半。 是的,千算万算,他们也算不到音爆战机会让觉醒者晕机! ※※※※※※※※※※※※※※※※※※※※ PS:于是第一站东京—— 樱花国:太好了!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强大的救世主来……额? 救世主们爬下战机:呕——呕!(不战而败.jpg) 众生:……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缕光 司诺城是个表面看上去冷静沉稳, 实则野起来极为霸道的家伙。饶是平日里端得贼稳,但微小的细节总能流露出他躯壳底下隐藏的真实。 譬如黄金加特林、切割绞杀网、巨型远程弓,乃至如今的音爆战机都在彰显他的高效和强势。一旦目标定下, 任何问题都不是阻碍, 正如他战机起飞便一往无前, 堪称直线式到达樱花国的圣山, 还撞死了一只会飞的倒霉妖魔。 待战机自上往下地盘旋而落, 司诺城选择圣山作为降落地点, 总算放慢了速度停稳。等舱门一开, 半数觉醒者哆嗦着腿下来, 体质较差的几个干呕数声, 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 讲真,他们有点晕机,晕的不是音爆的高速和压力,而是驱动战机时汹涌磅礴的能量。精准到每一个零件的力量凝实,再贯通链接,就像平平无奇的螺丝钉、钢甲、动力装置合成了战机, 一开启就是伟力和奇迹。 内置在音爆战机之中的觉醒者, 仿佛是在重力室做了一次深层锻炼,平时锻体工作没到位的人, 只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城哥, 你但凡提醒几句, 我们都不至于落地成盒。”姜启宁脸色发白,“我现在浑身软得像意大利面,随便来只小怪都能嗦了我。” 闻言, 司诺城平静插刀:“纪斯第一次坐我的战机, 在没开力场的情况下毫无反应。你或许该反省反省, 为什么我提醒了‘坐稳’你还是这么菜鸡?” 字字锥心:“你平时做卷腹拳击和长跑,没有,嗯?”司诺城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啧,愿天堂没有嗦面。” 姜启宁:…… 草,二营长,把老子的意大利炮……面端上来给城哥尝尝。姜启宁怂——不,从心得非常认真。 虽然司诺城怼人之利索,让一窝吉祥物很想群殴了他,但比痛击队友更重要的是,他们闻到了一股挥之不去的硝烟味。混合着火山爆发的硫磺味,城市被作践后的血腥味,揉在风中弥漫而来。 循着味道放眼望去,他们才发现樱花国久负盛名的圣山再无昔日美景,到处是弹药轰炸留下的坑洞,露出底下焦糊的岩层和土质。 曾经的花田只剩枯黄的野草,茂密的树林唯余烧焦的枝干。圣山的火口烟雾翻滚,目之所及的大地有热浪蒸腾。 抬眼,是黄灰色的诡异天空;远眺,是乌鸦在寻找可食的尸骸;近看,是无人涉足的死寂与萧索,就像画家笔下的地狱世界,充满着死亡的味道。 谁能想到数月前仍为“旅游胜地”的圣山,转眼变成了一块魔域。 世事无常。 也是直到这时,祁辛黎才调出了有关樱花国的情报。他不是不给团队做准备工作,而是压根没料到司诺城开飞机能这么快。十分钟到达目的地,恕他没想到早点看情报。 祁辛黎一边提取要点,一边说道:“他们的圣山爆发时间基本跟中洲界门爆发的节点一致,但比起落在中洲的实体怪物,进入樱花国的基本是没有实体的鬼物。” “这就导致了他们的觉醒者经验不足无法应对,而阴阳师、驱魔者的数量在之前就锐减,之后更是抵御不能。据记录,鬼物是导火索,但真正引爆东京危机的是妖魔。” 一目十行地看着情报解析,祁辛黎眉头紧蹙:“总体来讲,起因是樱花国的社会高压又快节奏,明面上守礼且拘谨,私底下糜烂又疯狂。很多人与社会、交际、亲友和自我割裂,导致极端人员做下的极端案件频发,妖魔的数量远超觉醒者,多到无法想象。” “东京沦陷源于妖魔,他们没有具体的检测妖魔能量的人或物,结果让妖魔跟着正常人混进了避难基地。等发现时已经晚了,避难所死伤无数,他们只来得及转移一部分活人,剩下的人被舍弃了。” 被舍弃了…… 俞铭洋喃喃道:“被舍弃是什么意思?” 他感觉脑子有点发懵,“人被舍弃”这四个字对于俞铭洋来说是陌生的词汇,因为在中洲,无论再艰巨再险恶的情况,也从未出现过舍弃活人的状况。 他……着实无法想象,更不能理解。 “字面的意思,也是你想的意思。”祁辛黎的神情没有波动,似乎早在看到这几行字时,他就料到了结果,“把救出来的活人转移到周边岛屿上,樱花国的军队重返东京数次,败得一次比一次惨烈。最近的‘收复战’就在昨晚打响,然而全灭。” 正因为无路可走,退无可退,这个国家只能请求外援。 他们很清楚,东京沦陷意味着周边城市也不安全,当危险辐射到周边后,恐怖侵袭的范围会越来越大,直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届时,连民都没有了,哪还有什么国? 故而,就算沦陷之地尚有珍贵的资料没回收,有重要的战略情报没处理,有大量粮食没转移,他们都不管了!通通不管了! 樱花国只求中洲能出手—— “如果中洲没有回应他们的话,照这个沦陷速度,他们距离灭国仅剩三个月了。”祁辛黎看着数据,一言难尽,“这国家的妖魔数量……打个比方,100人站在面前,其中一个好死赖活地觉醒了,有九个堕落成妖魔,剩下的全是妖魔的口粮。” “这也太夸张了。” 祁辛黎耸肩:“夸张源于现实。” 而这,就是樱花国目前的现状。曾经繁荣的东京大城,全球有名的购物圣地,保留了不少中洲唐风建筑、糅杂了樱花和风味的古迹之所,已经崩塌成了废墟。 这里的高楼化作断壁残垣,巨大的广告牌垂落发出咯吱响声,在风中摇曳不息。碎裂的报纸在空中飞舞,到处是坑洞和碎石,甚至有不少结痂的血手印和脚印。 从大都市变成无人区,末日之城也不过如此了。 “樱花国的主要求助信息是营救还存活的人,再帮忙消灭怪物。给予的报酬是避难所的粮库以及……”祁辛黎微微瞪大眼,“武器库?” “卧槽,下血本啊!”总算吐完的俊秀眼镜男·邵修白着一张脸,在卓天涯温柔地拍背中缓过了劲儿,“连武器库都给!” “醒醒,这只是一笔无本生意,跟大方没半毛钱关系。”司诺城犀利点评,“东京早就沦陷了,避难所有粮库和武器库他们也拿不到,早成了妖魔的东西。用失去的物品作为交换代价,这生意头脑好得很,不去开公司可惜了。” 细品一番,俞铭洋即刻翻脸:“这么不诚意,咱们回家!灭个毛的妖魔啊!” 这窝吉祥物说风就是雨的脑子,祁辛黎是真的很无奈。 “目光放长远一点,要是樱花国全面沦陷的话,遭灾的是哪儿?与其让它变成妖魔横行的国度,再养出不少棘手的大魔,还不如我们先出个手,救活一批再让他们自己内耗。” “因为我们出了手,卖了人情,所以他们要是后期选择做个人,会记着这份恩;后期要是不做人,等他们内耗完,中洲也成长到了无需畏惧妖魔的地步。左右来讲,我们不算亏。” 祁辛黎合拢笔记本,斜挎在腰侧:“最重要的是,我们确实有本事开粮库和武器库。既然条件允下了,就别怪我们搬空。” “而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9号卓天涯……”祁辛黎转眸,看向打扮得明艳大方的“女子”,嘴角一抽,“你是道士对吧?” “对。” “会捉鬼吗?” “会。” “那我们解决鬼物的速度还能再快一点。”祁辛黎统筹安排,“我和卓天涯解决鬼物,姜启宁负责引怪,俞铭洋、邵修负责救人,司诺城、拉基、沈云霆负责击杀妖魔,江梓楹负责‘高空搭桥’辅助,至于纪斯……” 他顿了顿:“算了,你负责看戏吧。” 纪斯保持微笑:“孺子可教。” 众人:…… …… 诚如拉基所说,东京纽约伦敦不炸一炸都不配叫末世。而炸过之后的东京大城,哪怕时间的指针指向上午九点,穹顶的日头也是染血般的残红。 刨去灯红酒绿的繁华,舍掉霓虹灯的灿烂,剥开伪饰后的摩登城市呈现一片破败的暗色调。楼挨着楼,屋并着屋,拥挤且狭窄,阴冷又窒息。 觉醒者们徒步下山,随意扒了几辆废弃在路边的私家车,驱动之后发现能用,当下就钻了进去。拉基和司诺城倒是站在车顶上,前者负责开路,后者负责杀怪。 当私家车的引擎启动,拉基握住战斧尾端的脊椎,凶猛地甩了出去,手腕一抖,直接荡平了堵在道路上的车辆。 暴力开路,掀飞的车子砸进空地、建筑和公园。偶尔,被摧毁的建筑物里会奔出三五只妖魔,司诺城却是眼也不眨,只听声辨位,几箭下去世界顿时安静了。 祁辛黎不语,一脚油门踩到底。 私家车开得多快,拉基横扫公路的速度就有多快。而无论周遭飞出多少怪物,都会被司诺城飞速解决。他的眼力、反应力和洞察力,让“自古弓兵出挂逼”这话成为了现实。 从圣山山脚到东京大城,这条让无数樱花国士兵败退的黄泉道,在中洲觉醒者手里甚至撑不过十分钟。他们没有所有的战术,也不需要任何策略,只要每个人领了自己的任务,就能把任务做到极致。 中洲觉醒者直线式地杀进了沦陷之城,引擎的轰鸣声惊飞了楼顶的乌鸦,也惊醒了城市里沉睡的妖魔! 天更暗沉了,分明是上午却日光渐消,倒是黄尘弥漫,有遮天蔽日的阴云掩盖了光芒。 车门洞开,觉醒者踩在了这片不祥的土地上。鼻尖一动,就是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他们远眺望不到头的废弃之城,最终将目光投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电子大楼。 “东瀛科技?”辨别着残缺的字样,司诺城说道,“这家公司……我记得是樱花国最大财团的手笔,算是我生意场上的敌手之一,跟我抢过北欧市场。” 虽然它没抢赢他,但他也承认东瀛科技实力不错。只是没想到昔日的辉煌落寞,如今只剩焦糊一片的架子。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我们从这栋楼开始扫起。”祁辛黎说道,“很高,炸成这样也没倒,构架算是结实了。可以把它当作一个据点,要是能把怪物引来就好了。” 这样也省了找怪的时间。 几人没有异议,即刻踏进了这栋高楼。 ※※※※※※※※※※※※※※※※※※※※ PS:一开始,妖魔们:啊哈!我不做人了! 到最后,妖魔们:曾经有一个做人的机会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缕光 阴霾笼罩天幕, 投下一片浓灰。半挂在外的窗随风作响,阴郁的嘎吱声回荡在无人的长廊。 这里接受过炮火的冲击,也经历过杀戮的洗礼。焦黑的墙面糊满了不明物,深浅不一的弹孔之上覆盖着零落的人体碎块, 散发着尸臭味。 沈云霆用手指揩过墙壁, 一捻, 指腹传来的触感令他眉头微蹙:“是糊掉的血肉。”他将目光拉长, 转向死寂的大厅, “这一片全是,连天花板上都有。” 不用他多讲, 众人都知道这是什么血肉。一想到这科技大楼的底层沾满了“人”,其中的恶寒感不言而喻。 “是妖魔的手笔。”沈云霆回忆着堕落者监狱的相关档案,说道, “我们是最早对妖魔进行防范的国家,也算是了解最多的。据我所知, 研究者把人的觉醒和堕落归类为‘返祖’,区别是一个成功,一个失败。” “成功的觉醒者拥有了‘神性’, 而失败的堕落者恢复了‘兽性’。”沈云霆扫视四周,指向糊状物消失的长廊边界,“人也是动物的一种, 当兽性占据绝对的上风,就会做出类似食肉动物圈地盘的行为。” “毫无疑问,我们目前站在一只妖魔的地盘里,它喜欢用人的血肉标记领地。而血肉没沾到的另一端, 应该是另一只的地盘。” 沈云霆收回目光:“妖魔进攻觉醒者是本能, 但我们进来了它却没动静, 那么它十成十是外出觅食了。” 外出觅食? 如今的东京哪里还有“食”可觅?幸存者或许会有,但不一定轮得到妖魔尝鲜。 “比起觅食的说法,我更倾向于它们进化了。”祁辛黎沉声道,“中洲和樱花国的妖魔有本质上的区别,那就是‘饱腹感’。” “中洲的妖魔一直处于饥饿状态,遇见人就会迫不及待地扑上去。但樱花国的妖魔几乎吃空了城市,饱足状态的它们不一定会急着进攻觉醒者。” “就像京都之前消灭的那批堕落者,它们圈了化工厂作为地盘,只守株待兔,从不主动觅食,可见脑子是在线的。”祁辛黎道,“而任何怪物只要脑子在线,都有打配合战的可能。” “毕竟,我们几个的气场放在这里,傻子才敢来单打独斗吧?” 像是为了应和他说的话,大厅一侧的皮质沙发突然飞起,以卡车超速行驶的冲击力朝俞铭洋的后背袭去。 俞铭洋天生不是打架的料,即使大脑反应过来要躲,身体照样是慢了一拍。说时迟那时快,拉基反手拽住他胳膊朝后拖,单手擎起战斧大力划下,就听“咔”一声巨响,整个皮质沙发被劈成两半。 伴随着纷飞的皮革,裂成两半的沙发背后不是长廊,而是冒出了一张面目全非的妖魔的脸! 它的五官挤成一团,身体膨胀成常人的三倍。脖颈上挂着一副腐烂的肠子,手里握着两根磨到尖锐的腿骨,朝拉基的心脏刺来。 可惜,它挑错了“食物”。 战斧回旋往上,直接斩断了它的双手。漆黑的血液喷涌,妖魔的狞笑未收——拉基的神情平静至极,他大掌张开捏住妖魔的头颅,用力往右侧一转。 “咔嚓!”颈骨应声而断。 庞大的肉团轰然落下,距离拉基的裤脚仅剩十几公分。也是直到这时,被劈开的沙发才斜飞着落地,初场从开始到结束,仅是眨眼的功夫。 见状,新来的邵修怔愣出神,眼镜都歪了。卓天涯幽幽一叹,心下感慨这一手露得漂亮。 拉基横过战斧,注视着长廊尽头:“就这?” 队里的吉祥物们:……还就这?我们差点儿被得手了啊! 事实证明,妖魔不是不会打配合战,而是压根没想到突袭会结束得这么快。它们做好了玩弄人类的准备,却不料游戏刚开场,被秒杀的居然是自己“人”。 它们习惯了人类平民的无能、军队的无力和本土觉醒者的弱势,何曾近距离感受过中洲尖端觉醒者的强悍。 拉基这一手之漂亮,完全是将妖魔自以为是的优越感踩在脚底,直接碾碎! 果然,纵使语言不同,情绪表达是相近的。一句“就这”的轻蔑感,不仅挑衅了妖魔的前锋队,还彻底激怒了它们。 “吼——”长廊深处传来回响,一人身蛇尾的堕落者杀了出来。 拉基战斧一横,猛地朝妖魔甩出。那条长长的脊椎拉伸,重于万钧的力道袭向妖魔面门。出乎意料的是,妖魔不闪不避,竟是迎面而上。可能对于它来说,这只是一把斧头而已。 只是一把斧…… 脑颅炸裂,黑血迸射。盘缠的身躯顺着惯性朝前冲出一段距离,拖出很长的痕迹。 拉基手一提,战斧顺势被收了回来,他觉得无趣极了:“就这?” 很好,他成功拉稳了整栋大楼怪物的仇恨值! 随着声声咆哮的加剧,楼内的轰隆声四起。黑色的浪潮从长廊、楼梯涌来,奇形怪状的妖魔就像生化大片中的丧尸,倒爬天花板的有之,贴地游动的有之。 声势极为浩大,气氛特别恐怖,然而觉醒者们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吐槽。 “为什么堕落者蛇形居多?” “可能是因为……人类的基因是双螺旋式的吧,所以‘返祖’会变成蛇形?”祁辛黎认真思考了起来,“圣经说法,‘蛇’是欲望和诱惑的象征,堕落者是一个放大欲的群体,因此变成蛇形很正常。” 邵修明显被带歪了:“要不抓几条回去研究?” “可以有。” 江梓楹:……我果然一点也不想跟他们行动,事情总是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眼见妖魔越来越近,沈云霆的手臂缠上了雷电,俞铭洋抄起了十字架,卓天涯抽出了长剑……唯有司诺城像只勤劳的小蜘蛛,把网一张张贴在了入口处。 他意念一动,金色的大网瞬间凝实,锋利无比。 紧接着,冲在首位的第一只妖魔穿过网格,张牙舞爪地前进了五步,就零落成散碎的尸块。淡金色的切割网稳固如初,很快切了第二只、第三只…… 浓稠的黑血流了一地,散落的尸块越堆越高。前头的妖魔察觉到不对,惊恐地想要后退,没想到后方的妖魔闷头往前冲,根本不留回头路。 后退的被前进的顶上网,一波接一波,大厅几乎成了黑血的汪洋。头顶的隔板突兀碎裂,一只妖魔杀向被簇拥在中间的纪斯。 司诺城一把扯住纪斯的右臂,他知道他不开气场也不能动武,要是这时候怼上妖魔,岂不是……纪斯纹丝不动,左手从右手接过权杖,淡定地给权杖掉了个头。圆面朝下,尖角朝上,往上一捅。 妖魔当场去世! 纪斯转头看向司诺城:“你没必要对我上心,就算我是个普通人,区区妖魔也奈何我不得。毕竟,你们几个的战斗经验加起来也不及我百分之一。” 众人:你这话说的,简直比拉基的“就这”还过分百倍好吗? 司诺城:……我才没有对你上心! 大厅淌满黑血,妖魔数量锐减。最后一层妖魔终于意识到前方是何等地狱,它们忙不迭往高处跑去,叫声凄厉。 这一刻,妖魔和人类的角色互换了。它们成为了“幸存者”,而人类成为了“杀戮者”。 “要开大招就从上往下来。”司诺城道,“底楼要是被砸,东瀛科技整栋楼就塌了。诚然这样会压死不少妖魔,但不利于后续计划。” “走吧,一层层荡平它。” 他们踩上血海,踏过尸山,沿着“安全出口”的楼梯往上,朝尸臭味最浓的地方而去。楼道狭长,光线暗淡,有鬼物的维度叠加在上,连温度都降了几分。 卓天涯正打算掐手印扔符箓破魔障,不料司诺城伸手捏住墙壁,像是撕墙纸似的把整一层维度全部撕开。 “刷拉”声起,这是鬼物阵亡的痛呼。 卓天涯:…… 他干脆收起了剑,出声道:“我们分散行动吧,凑一起实在太浪费了。” “不是吧?”姜启宁发出官方吐槽,“你看过恐怖片吗?每次主角团分散行动就会有人领便当啊!像这种阴森森的、死过很多人的大楼,凑一块儿阳气充足,分散的话谁知道会被困死在哪儿啊!” “分散了它们才敢出来。”卓天涯眼神一扫,发现蜿蜒的楼梯已经恢复了正常,“否则我们凑一块,别想再见到一只了。” 祁辛黎颔首:“计划赶不上变化,是我高估了这批怪物的武力值。” 分散行动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定下了,只是在临走之前,拉基问出了盘桓在心头许久的疑惑:“有一点我始终想不通,同样是觉醒者,同样是老灵魂,为什么我没有你们强大?” 他看着司诺城和纪斯,坦荡荡地说:“自从你们在宁原一战,我却连你们的气场圈都靠近不了,就一直有这个疑问。” “告诉我为什么?” “觉醒者的强弱,难道取决于前世的身份和经历是什么吗?”拉基问道,“我的觉醒时间不算晚,但综合实力有所不及,我想知道差距在哪里?” 司诺城的音爆战机、切割网和长箭,确实激起了拉基的好胜心。而纪斯与司诺城一战,更是给他的好胜心划下了天堑。 他服,也不服。 而这番话,也是在场觉醒者的疑惑。情不自禁地,他们将眼神转向纪斯,想求一个解答。 纪斯笑道:“觉醒者的强弱从来不取决于你前世是什么,而是取决于你对自己的接受度是多少。” “接受度?” “接受度越深,你就会越强大。”纪斯注视着他们,“所谓的接受度就是——接受你所经历的一切,以及你所作过的一切。无论是好还是坏,经历过放下、释怀、顿悟、升华四个阶段,才算真正的‘接受’。” “你们能真正做到这一点吗?” 纪斯问道:“老灵魂的经历和积累确实多,但心魔丛生。历时那么多世,你真的能接受每一个轮回中的自己吗?或许,你在某一世是十恶不赦的犯人,奸诈狡猾的小人,被人陷害至死的善人,付出却不得回报的好人。” “你真的能放下心结,敢于直面吗?” “你能完全接受自己的恶与善吗?” “比如……”纪斯看向拉基,“你真的能彻底接受自己野兽的一面吗?茹毛饮血,嗜杀残忍——你不能。” 又看向祁辛黎,“你能接受自己是个和尚吗?粗茶淡饭,头无三寸发——你也不能。” “能忍受曾经的背叛、灾难和失去的‘应得’吗?能放下每一世的亲人、爱人和以前的人格吗?” “你们不能,甚至还会迷失自我、被爱恨左右,所以你们桎梏了自己。”纪斯轻笑,“人本就是善恶、阴阳、好坏的一体,觉醒就是让这些融为一体,成就全新的你自己。等你们顿悟的那天,才是真正强大的时候。” “明白了吗?” 力量从来都在每个人自己手里,不从外来,而从内来。遗憾的是,人习惯了从外寻找,而从来不曾回头看看自己。 “所以很多时候,新灵魂比老灵魂强大,因为他们少有累世所积的心魔。”纪斯温和道,“心魔是你们的阻碍,但也是你们真正的力量。” “接受你最不愿接受的,承认你最不想承认的,直面你目前在逃避的——那都是你。” 纪斯道:“认清你自己,接纳你自己。” “此心所向是无敌。” ※※※※※※※※※※※※※※※※※※※※ PS:纪斯沧桑点烟:等我过了“性情大变”这个PTSD,我就无敌了。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缕光 觉醒源于灵魂, 是个人对潜意识开发的深浅。 潜意识是什么? 它是汪洋中漂浮的巨大冰山,光露一角已有巍峨形态,更何况是深埋海里的恢弘部分。它拥有超凡的神性, 也富有智慧的人性, 亦饱含本能的兽性, 最后熔铸为灵光迸射的“自性”。 它有登顶巅峰的荣光之时,也有沉沦低谷的抑郁之日。而觉醒,是让一个人去深层次地感受灵魂力量的觉知。 如果觉醒者的强弱与他接受自我的程度相关,那么觉醒者之间的力量存在跨不过的天堑, 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 并非每一个人都能接纳真实的自己, 承认有嫉妒、爱慕和自私,承认有野望、罪恶与过错,承认伤害过别人,承认无法面对自我。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放下心灵的阴影, 放下自己的懦弱、卑微和逃避,放下他人的伤害、背叛和中伤, 放下过往的种种辉煌, 以及辉煌过后的满地创伤。 他们办不到啊…… 灵魂一旦觉醒,累世积累的经历总会在梦境、文字和感觉中呈现。谁能保证自己每一世都顺风顺水?谁敢夸口每一段历程都不留遗憾?谁又能说新的人生开始之后就能放下旧有的疤痕? 答案是不能。 甚至, 有些觉醒者会深陷回忆的废墟, 别说什么在废墟上建城堡, 他们的废墟都成了一片沼泽,不让自己溺毙已是花光了力气。 确实,总有那么一两段过往是他们穷其一生也无法打开的心结。 “那你呢,纪斯?” 萧索的大楼内, 有灰尘簌簌而下。浮尘飘摇, 人心波荡, 拉基的发问直白又坦诚:“你完全做到了这一点吗?” 纪斯轻笑:“我为此而来。” …… 如果强如纪斯还有心结未解,那么他们更没有理由懈怠。有资格加入世界战场的觉醒者没一个软柿子,还是个顶个的狠角色。 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得了纪斯的一番提点,他们觉得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的身份。 于是,说好的分组行动一下子变成了单独行动。 这下可好,直到变成了单独行动,姜启宁才发现分组的美好。他和俞铭洋抱成一团,弱弱发声:“哥啊!姐啊!你们再考虑一下好吗?在恐怖片里,单独行动的人全领便当了!你们简直是给妖魔鬼怪分开击杀的机会啊!” 拉基问道:“行,你说说恐怖片的细节,我们再考虑考虑。” 姜启宁顿时来劲儿了:“我给你讲,恐怖片最危险的地方有三个,分别是大楼电梯、地下室和卫生间。最危险的物品有三种,镜子、洋娃娃和录像带。最危险的队友有三类,男主角、女主角和熊孩子。这九样东西你沾上任何一样,晚上都不用睡了!” 俞铭洋苦口婆心:“是啊,这楼又大又阴森,分开真不行。你们想想,万一电视机爬出个女鬼,地下室挂着异形的卵,天花板铺满了怨灵的头发,连洋娃娃都下地跑……” 拉基冲队友颔首:“那电梯就归我了。” 俩吉祥物猛地一噎。 “卫生间归我。”江梓楹道。 卓天涯笑道:“要换换吗?卫生间是个又阴又凶的地方,更适合我们道士画符捉鬼。” 江梓楹回道:“大楼不止一个卫生间。”她率先离开了团队,顺便对沈云霆说道,“沈队,这次我要单独行动。” “行。”沈云霆应下,抬步就朝卫生间的方向走。眼见江梓楹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他蹙眉说道,“卫生间也分男女,你确定要进男厕所?” 江梓楹:…… 卓天涯倒是不打算单独行动,他拉过邵修的手,冲队友们说道:“那我和阿修去别处玩玩。” 祁辛黎道:“我去地下室看看。” 哪里大凶挑哪里,纪斯再也不用担心我的觉醒。在队友一波接一波的骚操作中,俩吉祥物终于明白大势已去。 司诺城转向纪斯:“我想去天台,你要不跟我……” “纪斯!不,纪爷!”姜启宁抱大腿的姿势十分标准,“您跟城哥组队实属浪费大好资源,带带我吧!” “也带带我!”俞铭洋更耿直,“本来不想麻烦您,但是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跟司老大组队更可怕的事情了,他绝对会逼我直面鬼物,救我!” 很明显,俩人根本没意识到“纪斯不出手”意味着什么,更没意识到比起纪斯的恶劣,司诺城真算得上是个善良的老实人。 他们只是思及被司诺城打击过的青春期,从而决定在青年期做出正确的选择——纪斯看上去比城哥和善极了,一定比城哥更适合带团队! 司诺城:…… 他与纪斯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没多久,纪斯微笑俯身,搓了搓俩腿部挂件的狗头:“我丑话说在前头,跟我走的话,你们怕什么就会来什么。而且,我不会出手救你们,懂了吗?” “懂了懂了!”姜启宁道,“只要你在旁边镇着,我们就安心了!” “哦?”纪斯冲司诺城颔首,“你去楼顶吧,我带他们四处逛逛。” 说起来,姜启宁和俞铭洋对战怪物经验足够,但对战鬼物实属菜鸟。 比如姜启宁,他把“小黄鹂”和“含羞草”踢到他面前,这憨批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反而羡慕起禁闭室的生活,只觉得养草遛鸟、喝茶看报的生活实乃享受。 果然是欠一顿社会的毒打,啧。 司诺城给了他们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把俩吉祥物丢给纪斯玩了。嗯,希望等他回来时,他们还活着。 “城哥那是什么眼神?” “是嫉妒,是警告,是压迫!”俞铭洋笃定道,“他作为我们的老大哥,一朝被我们赶下台,可不是要让我们‘走着瞧’吗?我是不会屈服的!” “我也是!” 纪斯不语,只是催促二人起身:“走吧,该上路了。” 这时,他们还没发现“该上路了”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在团队分散行动后,整栋大楼更安静了,像是异空间一个套着一个,阻隔了所有的声音。 长廊漫漫,气温渐渐降低。 “大祭司,我们去哪儿啊?” “快到了。” 纪斯推开了大楼会议室的门。在门扉洞开的刹那,浓重的黑暗和血腥尽数褪去,只剩下富丽堂皇的红木长桌,丰富多样的食物,整洁干净的赤色地毯,以及纤尘不染的明亮吊灯。 是毁灭日前的自助餐厅场景,安全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室内的19名人员转头,有人笑着拉开了座椅:“就等你们了。” 就等你们了…… 纪斯入座,姜启宁和俞铭洋紧张至极,却还是坐在他的左右。他们看着来往穿梭的服务生,看着衣着寻常的“生面孔”们。不知为何,他们居然觉得这群人亲切起来。 有酒的香味扩散,让气氛变得微醺。 迷迷糊糊之中,他们忘记了最初的目的,也放下了心头的忌惮。食物、香水和活人,自助餐厅的氛围是最容易让人放松的。 像是回归了日常,姜启宁端了一盘炒面,俞铭洋抱了两碗肉汤。他们和“朋友”打成一片,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随着话题的深入,几个男人拼起了酒,一杯接一杯下肚。 姜启宁和俞铭洋被摁着灌酒,脸色慢慢泛上迷茫的潮红…… 纪斯坐在原位纹丝不动,他单手支头看向愈发沉沦的队友,眼中呈现的世界是实实在在的模样—— 会议室的天花板上爬满了漆黑的长发,有一只浑身浴血的女鬼从墙缝里爬出来,通体赤红、手脚弯曲,像蜘蛛般吸附在墙上,颈骨弯折出可怕的弧度。 伴随着骨头的一声轻响,它锁定了掉进蛛网的姜启宁和俞铭洋。 有粘稠的鲜血从天花板滴落,散发着醇厚的酒香。它有一股迷醉的味道,只要人吸上一口就会变得昏昏沉沉。 室内充满了这种味道。 更有丝丝缕缕的黑发垂落,一寸寸包裹住两个失了智的男人。像是托起玩偶般将他们卷起、缠绕,慢悠悠地挂在天花板上。 纪斯仰头细细数去,天花板上的“茧”足有48个。只要再凑上一个,这鬼物吸收的人体精华就足够它开启二段进化了。 也就是说,他是第49个。 “咯咯咯、咯咯咯……”骨头的咔嚓声响起,女鬼晃悠悠地从天花板摇下来与纪斯面对面,相距不足三十厘米。 纪斯注视着它,又像是在通过它看向遥远的曾经。 他看到,它在生前是一名美丽的女子,是这栋大楼的掌事者,是精明能干的领头人。本来,她该身处高位,走得更远、看得更广。可惜的是,她应下了朋友的邀约。 “是嫉妒啊……”纪斯轻声道。 是嫉妒,更是恨啊! 她的“朋友”深恨她,同样是人,是女人,是同龄的女人,为何她事业爱情双丰收,而自己却浑噩废物一事无成? 同样是在一个大楼工作,凭什么她深居高层端坐阁楼,自己却只能在底层洒扫受尽白眼? 嫉妒如毒蛇,噬咬内心。最终恨意的积聚,让嫉妒者成了一把尖刀,被有心人利用着捅杀了这女子。 也是一场好友聚会,也是灌酒和闲聊,只是她喝醉之后,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了。 “咯咯咯……”女鬼的长发绕上了纪斯的肩膀,后者却无动于衷。别说害怕,他连瞧见一个悲惨故事的同情心也没有。 “这就是你的狩猎方式?”他笑道,“让进来的猎物跟朋友聚会,被朋友灌醉,被勒杀、融化、砌进墙壁,嗯?” 鲜血从眼眶里落下,女鬼露出森森白牙。 “一遍遍重复生前最痛苦的记忆,永远成为一只地缚灵,你可真惨。”纪斯顺着黑发旋转身体,轻巧地被绕成大茧,也挂在了天花板上。 第49个茧,齐了。 “可惜,你注定成不了恶鬼。”他笑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室内弥漫的酒香变了味道。女鬼脸色大变,猛地顺着味道的来源看向不停抖动的两个大茧。 这味道…… 似乎从醇厚的红酒迷醉味,变成了中洲家喻户晓的浓烈二锅头,刺激得鬼都快头皮发麻了! 毕竟女鬼是真想不到,中洲人的餐桌文化世界一流。就算姜启宁和俞铭洋只有两个人,呆在维度里死活出不来,但他们照样能举起酒杯,喝翻一桌子的男女。 女鬼“看”去,才发现自己撰写的剧本全变了模样—— 姜启宁死死摁住一个“朋友”的头,把酒瓶怼他嘴里:“来!喝啊!你喝啊!我都灌三瓶了,你特么一瓶都没灌,是不是兄弟?啊!给我喝!” 俞铭洋逮住一个“朋友”,怒喝道:“跑什么!啊,回来跟我喝,我今天就要让你们这群憨批知道,谁才是名利场上最强的酒花!” “喝,不怂,就喝!” “喝尼玛喝,就灌!” 女鬼:…… 酒香是它的气场,是它的维度,但在这一刻,它愣是被反制在原地,对方对于“拼酒”要赢的执念之强,几乎快扭曲了整个空间。 “哗啦”一声,最脆的大茧爆开,掉下一具腐烂的尸体。浓稠的红色汁液零落在地,溅开巨大的水花。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纪斯轻盈落地的那秒,姜启宁和俞铭洋掉进了尸山血海之中。 彼时,他们的脑子还很糊。姜启宁抓着俞铭洋,疯狂摇晃:“你给我治治,治治,我喝多了!嗝……” “我给你治,给你治……”俞铭洋想不起自己是谁,却本能地用出了能力。 在自然之力的冲刷之下,所有黑暗如浪退散。血泊之中,闭合的墙壁皲裂,响声滚滚,总算惊醒了迷茫的二人。 ※※※※※※※※※※※※※※※※※※※※ PS:纪斯:没狗带啊,那就继续吧,你们真好玩。 姜启宁:…… 俞铭洋:…… 曾经有一个跟城哥组队的机会放在面前,我没有珍惜QAQ!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缕光 纪斯站上血迹斑斑的红木长桌, 目光投向墙面崩裂之后露出的一具女尸。 它躺在碎石里,被漆黑的尼龙绳一圈圈缠起来,活活裹成了一个人蛹。腐朽的臭味阵阵扩散, 冲淡了酒香的醇厚, 也冲垮了维度的屏障。 当致幻的情境层层褪去, 姜启宁找回了脑子,俞铭洋恢复了理智。 这里没有友人聚会,没有觥筹交错,没有垒成山的美食,更没有喝过酒的饱腹感。 有的只是几十具溃烂的尸体, 腥味浓重的血池和散落各处的黑发。所见所闻皆是虚假, 唯有走一遍女鬼经历过的残酷才是真实。 它应下了友人邀约, 他们开场就是自助餐厅;它被友人灌醉,他们一个劲儿地被人劝酒。 它被勒断脖颈,用尼龙绳裹起,砌进了墙壁。于是他们被黑发缠绕勒紧,裹成大茧挂在了天花板上。 它死在这里, 所以也要让他们陪它一起。 消不去的怨念, 逐渐让它将仇恨从特定的人辐射到所有的人。 死前的挣扎、恐慌、哀戚驻留在它灵魂里,形成一个走不出的怪圈。在怪圈里,等待它的结局只有毁灭和超度。 它期待被救赎,但本能让它在被救赎之前,就杀光了所有能救赎它的人。 这就是地缚灵, 一种让自己和他人都困死在恐惧中的怨灵。 如今它的本体滚出石堆外,相当于河蚌剥去了蚌壳, 只要觉醒者狠一点, 它大概就能得到永远的解脱。 很可惜, 姜启宁和俞铭洋作为吉祥物,绝不是什么狠人,而是—— 正宗的狼灭! 比狠人还狠了四个笔画! 他们回神后先是大喊大叫,再是彼此拥抱,接着抬脚踹翻周围的腐尸,最终连滚带爬地推开会议室大门出去。 突兀地,他们想起纪斯还留在鬼屋里…… 瞬间,他们一人解下十字架,一人解下萨克斯,反身折回破门而入,却没有发现纪斯的踪影。他们大惊失色,直觉又进入了幻境。 姜启宁道:“稳住,哥们儿!根据我看修仙小说多年的经验,幻境一定会有阵眼。快看那里,那具尸体与众不同,是用尼龙袋裹的!” “那一定是阵眼没跑了!”俞铭洋大喝一声,“走,兄弟!咱们砸了它!”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以小学生打架的本事,毫无技巧,也没绝招,生生用拳打脚踢给地缚灵做了个全身按摩。 十字架砸,萨克斯捶,让它深深感受到憨批的可怕,并迫不及待地在殴打中嗝屁。 这操蛋的鬼生,好不容易攒齐了49个人,结果没有任何盼头了…… 女鬼当场去世,俩人却发现室内依然不见纪斯。 周围安静得可怕,当心底的勇气一点点消失后,他们再度变回了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纪、纪斯!” “你在哪里啊?” 门扉敞开处,拄着大仗的纪斯正注视着他们,他笑道:“我在这里,跟我来,该上路了。” 他带着他们,走向了下一扇闭合的门。 …… 三小时后,祁辛黎明显感到整栋大楼的磁场能量在发生偏移。 也不知是哪位队友本事这么大,居然能吓得鬼物由上至下地跑来,挨挨挤挤地窝在地下室和停车场,倒是极大地方便了他的净化工作。 这些鬼物中,有从圣山跑出来的都市传说主角,有在沦陷之日被残杀、执念未消的怨灵,也有不少奇形怪状的魔物,瞧着个顶个的牛逼,实则怂得没眼看。 谁能想到鬼物会跑到地下室安分地坐在一起,像等待救援的难民? 它们压根没为难他,反而戒备地盯着他,其中一部分甚至瞧见他就被吓得往外跑,活像是他要吃鬼似的。 啧……谁干的啊?司诺城还是纪斯? 祁辛黎打开了通讯器,链接到队伍频道:“喂,有人在吗?” 也不知为何,通讯器里没传来一点声音,队友们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安静无比。 “喂?” 轻微的电流声响起,有人体喉骨的摩擦声传来,让祁辛黎的眼神陡然转冷。 阴森的能量从那端传到这端,企图顺着耳朵钻进人的脑子里,却不料它还来不及大展身手,通讯器中忽然传来了姜启宁和俞铭洋的声音。 “根据我看恐怖片多年的经验,像通讯器、手机、电脑和电视,都是传递鬼物的好通道。来,你听听,对面真的有鬼在喘息。” 祁辛黎呼吸一窒,鬼物的动作倏然一停。 “还真有呼吸声啊……不会误伤吧,万一是咱们的队友呢?”俞铭洋还算谨慎,但很快,他否定了这个猜测,“我大概在想屁吃,咱们的队友那么刚,谁会在通讯器里求救啊。” 一窝哪里大凶去哪里的狠人,通讯器普遍是个摆设。思及此,俞铭洋问道:“那这鬼钻在里头,你打算咋整?” “包在我身上!” 姜启宁话一出口,祁辛黎直觉不对,可他想关闭通讯器时已经晚了。 憨批队友深吸一口气,冲着传话筒张开嘴,发出海妖咆哮:“啊——” 一时间,强大的声震能量传入其中,顺着无形无影的线路来回冲刷,震得鬼物失去了形体,荡得祁辛黎如遭暴击。 他的脑子嗡嗡巨响,差点没晕过去。而通讯器朝外“涌”出一股铅灰色的屑末,仿佛是鬼物被震散架的骨灰。 待海妖咆哮淡化,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相。 祁辛黎艰难地抠着墙面,哆嗦着手握住通讯器:“你……” “卧槽,居然还活着,我再来一发!”姜启宁两发入魂,“啊——” 于是,祁辛黎跟鬼物一起扑街了。 直到多年以后,在“毁灭日”中幸存下来的鬼物于数百年的岁月里,依旧能回忆起被憨批支配的恐惧,以及老巢被憨批拆迁的痛苦。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封神榜,它们愿意倾尽鬼生所能,为憨批投上登顶的一票。 像憨批这种生物,就该被送到异空间封神,而不是留在人间作祟。 让鬼过点好日子吧,求求了…… “根据我看恐怖片的经验,像这种挂满壁画的房间,画里的人物一定会活过来。要么是活过来杀人,要么是把我们拖进画里。”三小时未见,姜启宁让人刮目相看,“当务之急把能烧的都烧了。” 俞铭洋:“好嘞!” 说着,俞铭洋往地毯上丢了一枚种子,它迅速盘缠成藤蔓遍布整个房间,又在片刻后枯萎成易燃的残枝。 姜启宁倒了一瓶从别的房间搜刮来的威士忌,打火机一点、门一开,在供氧量充足的情况下,房间熊熊燃烧起来。 藤蔓翻滚着,把壁画通通拖进火堆里。 诚如姜启宁所料,画中的鬼物扭曲起来,挣扎着想要爬出画框,而裹挟着俞铭洋力量的藤蔓把它们拴在原地,只能被烈火一点点吞噬。 它们来不及做什么,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解决完这一波,俩吉祥物娴熟地回头四顾,寻找“引路NPC”纪斯。在被纪斯坑着刷了三个钟头的怪后,就算是傻子也回过神自己被坑了。 最要命的是,坑着坑着就习惯了,要是打完怪没瞧见纪斯,他们甚至怀疑自己的任务没做完。 果然,他们在长廊尽头看见了纪斯,他催促道:“来,该上路了。” “啊啊啊!又是‘该上路了’,我之前怎么会天真地以为是‘我们走’的意思!”俞铭洋抓狂,“我跟司老大组队,他就算让我去死,好歹是让我死得明白。跟纪斯组队,完全是死得不明不白!” “要不咱俩脱队单干吧,别跟了?” “醒醒啊老生姜!”俞铭洋猛男落泪,“脱队以后,纪斯连引路NPC都不用当了,岂不是坑我们坑得更爽了,跟着他才好啊!” “……你说得很有道理。”跟着呗,还能离咋滴。 鬼知道姜启宁到底看过多少恐怖片。说到底,他虽然怕阿飘怕得要死,但他对阿飘又极为了解。 如果纪斯是引路NPC,那么姜启宁就是熟读通关宝典的“随身老爷爷”,只有俞铭洋一个是真正的菜鸟,啥都要从头学起。 “看到前面那面半身镜了吗?去,照它。然后你会发现里面的另一个你活过来了,会把手搭在你的肩膀,掰着你不让你跑,再慢慢把头探出来。” 正想这么做的鬼物:…… “卧槽,那怎么通关?” “你傻啊!它握住你肩膀,你就反手握住它的手臂,把它往前一拉,你再往前一冲,给它一个头槌,硬碰硬,坚并坚。” “不愧是……诶,它要跑!快快快,抓住它!” 俩憨批簇拥到镜子前,藤蔓往镜内探入掰住一个影子,再死拖活拽地把鬼搞出来。 之后,十字架和萨克斯高举,依然是同样的配方和同样的味道,鬼物分分钟翘了辫子。 “看见前面那架水晶吊灯了吗?它待会儿一定会掉下来。诶,看见那个柜子了吗?信不信打开小格子,会探出来一只手;打开大格子,会蹦出来一只鬼。” 俞铭洋:“懂了懂了!这就烧了,通通烧了!” 鬼物们:…… “像这种大房间里只放一把凳子的,要么是坐过人,要么是被人蹬着上吊了。去,坐它!坐下后头皮发痒,咱们得打个吊死鬼;坐下后脚被握住,咱们得打个冤死鬼;坐下后嘛事没有,咱们换个房间。” 俞铭洋:“没问题。”逐渐得心应手。 鬼物们:…… 彼时,江梓楹还跟一只女鬼在卫生间互掐,沈云霆还跟一群男鬼在厕所打群架。 卓天涯画符念咒桃木剑,拉基硬杠过关斩百鬼,司诺城追杀着残存的妖魔,而祁辛黎还在扑街。 只有吉祥物二人组风驰电掣刷怪,战绩是所有队友加起来的三倍。凡是他们所过之处,鬼物不是倒霉,就是被拆。 “女更衣室副本?”姜启宁大吃一惊,立刻冷静,蹙眉思考,马上识破,“按照一般套路,我们会在里面遇到女鬼。但按照樱花国的尿性,我们可能会在女更衣室里遇到偷拍的色鬼、穿女装的男鬼,以及纯粹的恶鬼。” 俞铭洋:“……怎么过啊?” 姜启宁思索片刻,让俞铭洋把自己抱起来,然后拆掉女更衣室的牌子,跟隔壁的男更衣室牌子换了个。 “这样就行了,让隔壁的男鬼来殴打变态好了。” 完美! 事实证明,吉祥物的战斗力实乃团队最“强”。东瀛科技楼高28层,他们硬生生刷完了18层的鬼物,别说肉了,连口汤都没给别的队友留。 截至黄昏日落,逢魔之时降临前,东瀛科技真正变成了一栋干净的建筑物。 两只吉祥物总算累到扑街了。 …… 与此同时,被迫退到沿海岛屿求存的樱花国高层致电中洲,再度小心翼翼地询问有关“觉醒者会不会帮忙”的问题。 他们等了一天,也没有听到救世主到来的消息,都快绝望了。 谁知,中洲给了他们一个石破天惊的回复:“我们的觉醒者在今早上午八点就抵达了樱花圣山。” “诶?今早八点就……” “他们扫完了圣山东面的所有怪物,荡平了一条公路,早在九点就进入了东京中心。”中洲外交署的铁嘴脸皮一抽,“你们别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他们已经在东京停留快12小时了。” “抱、抱歉!海岛的卫星站损毁严重,我们得不到东京的消息。” “没必要等消息,中洲的觉醒者在哪里,就派你们的军队去哪里。”铁嘴道,“不需要计划,跟着冲就行了。” 他们的觉醒者啊,普遍孩子心性。如果身后没有一窝普通人站着,还随时有被怪物撕裂的可能,那他们打怪就像得了拖延症一样,估计能玩上好久。 这可不行呢…… 毕竟坚果国的巨龙又飞了,这次不知道去了哪儿。 令人发愁。 ※※※※※※※※※※※※※※※※※※※※ PS:试卷问题:为什么坚果国留不住龙? 憨批答案:因为龙不吃坚果。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缕光 休息五分钟, 打怪两小时。鉴于吉祥物组合的出色表现,饶是姜启宁累成一条死狗,也逃不过活成社畜的命运。 通讯器一开, 他就成为了全体小伙伴的“随身老爷爷”。 彼时, 姜启宁和俞铭洋背靠背, 坐在东瀛科技的楼顶吹冷风。纪斯保持着夜观天象的姿势动也不动,司诺城则手挽长弓站在顶部,将半片东京尽收眼底。 攻下东瀛科技, 就意味着占据了一处高地。有百发百中的弓箭手做场控,朝八方分散的队友完全能放开手干架。 他们知道,无论遭遇的妖魔和鬼物有多么棘手, 只要他们没跑出司诺城的视线范围, 就能保障自己百分百的安全。 毕竟, 司诺城的箭矢既能对付妖魔, 也能射杀恶鬼。凡他目之所及之处,皆是狙杀范围。 队友进入了哪栋建筑物,在哪条街跟哪只怪物战斗,他都一清二楚。只是,自从姜启宁大展身手, 他就成了摆在楼顶的“吉祥物”。 司诺城拉开长弓,精灵眼锁定了黑气最密集处。 那是一栋高校的寝室楼, 魔影幢幢, 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他的伙伴进入其中,而数不清的鬼影在朝他聚集。 恰在这时, 耳边传来姜启宁的现场指导:“哈, 女生寝室?在恐怖片里这个地点最凶了, 拉基你可真会挑!我给你讲一下女寝的套路概要和通关策略, 算了,你们都听听。” “首先,女寝的基本套路分为三种:第一种是闲出屁请笔仙,最后请不走自己嗝屁;第二种是青春期谈恋爱,错付身心让自己狗带;第三种是校园霸凌、师长欺压,被嫉妒者害死以后化身厉鬼大开杀戒。” “其次,女寝的至阴物品分为五种:化妆镜、日记本、亡者的书桌和床位,以及浴缸。” “接着是女寝的通关方式:第一式,拆,就拆,拆得它们没机会藏身;第二式,烧,就烧,烧得它们没地方窝着。” “第三式也是最重要的一式,如果女鬼实力高出你太多,记得在拆完烧完之后立刻双膝跪地,抱头痛哭,大声呐喊‘对不起,我爱你!这个肮脏的世界不配拥有你的任何东西,就让它们去另一个世界陪你吧’!” “最后,看女鬼的眼神一定要深情,这样你能死得比较体面,或者撑到队友来救你的时候。” “懂了吗?”通讯器里鸦雀无声,只剩姜启宁还在焦灼大喊,“喂喂,给个话,你们还活着吗?” 队友们:…… 司诺城面无表情地放下了长弓,他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了。 没多久,身在女寝的拉基似乎做了好一番心理挣扎,最终还是举起了战斧,干起了拆迁办的事。 拉基拉稳了鬼物的仇恨值,还刚得很,通讯器中充满了他的“乌拉”声。当远处的女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铲平,一只鬼也不剩了,所有队友都明白了一个真理—— 拉基,确实是凭本事单身的狗。 “你就不想想万一有个聂小倩呢?” 拉基摁住耳麦:“聂小倩改国籍了?樱花国出了名的女鬼不是榛子和假椰汁吗?” “……” 在鬼物遍地走,妖魔多如狗的樱花国,想找块清净的地方实在太难了。觉醒者知道东京人口众多,却料不到这窝人有那么多堕落。 妖魔杀死了人类,人死后变成了怨灵,在圣山振动的低频影响下,东京不是地狱也胜似地狱。 同样是大城市,同样是人口聚居区,同样深受界门的影响,可中洲的岭东和宁原也没像樱花国这么凄惨。 在这里,放眼望去就是“百鬼夜行”。 “所以,为什么呢?”俞铭洋喃喃问道,“中洲把自己当‘后事之师’,为什么别的国家就是学不会‘前车之鉴’?” “正常。”卓天涯的桃木剑贯穿了一只鬼物的咽喉,他解释道,“学的会是一回事,国运不行是另一回事。” “国运?” 卓天涯道:“不是每个国家都像中洲一样,自古龙脉不断,千年国运不绝。” 他避开一只妖魔的攻击,反手抽出太极剑切断它的双臂,声音依旧平稳:“有龙脉护持,鬼物、妖魔之流不易爆发,除非有夺天之运的旱魃出世,否则中洲最大的危机也只是怪物而已。” “不像樱花国,岛居之地,只有独爪蛟龙镇运。国土面积小,土弱,不厚重;土不厚重,就无法生金,所以他们少粮少矿。” “四面环海,属水为阴,鬼物就比较容易成形;植被不丰茂,缺木,缺木就少火,火少更是给了鬼物栖息的好地方。” “五行有,可都缺,要不是唐时天子灭佛道,为保持道统不断绝,密宗和道教都有委派弟子带着传承来樱花国,它怕是顶不住千百年的磋磨。” 卓天涯继续道:“蛟龙不比真龙,顶不住深海龙脉的吐息,也扛不住地龙翻身的动静。所以,它的海啸和地震就特别多。而连岛屿也镇不住,如今这世道,‘国运’也谈不上给樱花国提供庇护了。” “因此,妖魔和鬼物横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也是等卓天涯说完了一段秘辛,司诺城才记起来,他在鬼域带回的那只“小黄鹂”不正是横跨东瀛海域,结果翻船的倒霉蛋吗? 古今之事突然被串了起来,不知为何,他觉得手里的弓箭都沉了几分。 这个世界从古至今隐藏的秘密,已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了。 卓天涯单手掐诀,符箓倏然连成一片。泡过公鸡血的朱砂绳纵横交错,四位结阵,他分分钟编织出防御大阵,再一只接一只除魔,有条不紊。 “樱花国平安时期的阴阳师,本承自密宗……”他继续道,“他们给予了护持,于是这个国家走到了现在。只是,天道也走到了洗牌期,谁活到最后还真没个定数。” “天道走到……”司诺城忽然发问,“洗牌期?” “嗯。”卓天涯道,“业力失衡,就重新洗牌,据说洗牌以后是旧有的结束和新生的开始。” “举个例子,盘古开天之后,衍生了神话时代;鸿钧合道之后,衍生了洪荒时代;炎黄大战之后,衍生了封神时代。封神榜过后,就进入了以人为主导的皇朝时代。” “再到如今……” 司诺城接话道:“大觉醒时代。” 卓天涯一顿,差点被妖魔的爪子抓花脸,他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它,却发现通讯器中一片安静。 当“大觉醒时代”被司诺城说出来后,所有人心底都升起了一股荒诞又无法言喻的感觉。 仿佛世间轮回从未止息,历史洪流迂回流转,可每个时期的神、仙和人,依旧没有挣脱命运的枷锁,一直在业力中反复沉沦。 大觉醒时代…… 这个早在月前就被纪斯下定义的时代,直到今天才被他们参破了奥义。大时代变更不曾停止,而在时代中扮演着神、仙、人和觉醒者的他们,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有且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业力的清算期活下来。 此时,姜启宁的声音充满了恍惚:“那么,大觉醒时代的终点是什么?” 他抬起迷茫的眼,看向纪斯:“神话、洪荒、封神和皇朝,全部都没有了,我们也会跟他们一样吗?” 纪斯温和一笑:“不会。” “因为我来到了。” 因为他来了,所以结局必将不同:“大觉醒时代的结局只会有一个,那就是——扬升。” …… 纪斯没有为他们解释“扬升”的意思,也不提醒任何关键词。他消音闭麦,安静地等着他们收工。 截至凌晨时分,觉醒者已经扫完了四分之一的东京。待樱花国的队伍沿着他们开辟的大路入城时,他们一窝正坐在中心区的便利店门口,人手一桶泡面,嗦得稀里哗啦。 东京虽然沦陷了,但沦陷的时间不算长。觉醒者翻翻废墟,还是能找出不少吃食。 他们将矿泉水倒进电热水壶,把插头往沈云霆那儿一扔,后者抬手通电,马上烧开,堪称人形充电器,效果一节更比六节强。 水一开,面一泡,拉基拖出冷藏库的三文鱼,祁辛黎拿来清酒,江梓楹翻出一打速食饭团,倒是解决了肚子问题。 只是他们杀了一天,浑身汗味和妖魔血味一混合,着实刺鼻。作为一群爱干净的觉醒者,倒是想找个地方洗澡。 俞铭洋回忆道:“我玩摄影的时候来过这里,要是格局没变的话,我记得这附近有个温泉汤屋。距离圣山不远,活水,有时候会有猴子一起进来跟着泡。” “要去吗?” “先去商场拿几套换洗衣服。” “那边有声音,应该是军队来了。”祁辛黎问道,“需要去打个招呼吗?” 司诺城摇头道:“洗完澡再说。这片区域已经干净了,他们短时间内不会被盯上。” 说完,他们在塌方的服装店刨了几套衣服,抬脚就往汤屋进发了。 路上,姜启宁为队友们科普了温泉鬼怪的出现套路和解决方式,谁知到了汤屋门口,他们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汤屋早炸平了…… 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众人:…… 退而求其次,他们绕行到山的阴面,再往远处行去,才找到了一处纯天然的湖泊。湖水清浅,瀑布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底。 虽说湖水有点冰冷,但对于觉醒者的体质来讲不是问题。 江梓楹碰了碰冷水,摇头道:“太冷了,我不想洗,你们自便吧。” 队里唯一的女士表示不下水,那他们还等什么呢?待江梓楹前往别处找温泉时,一窝男人“端庄”不出三秒,立刻“猿”形毕露。 他们扒掉了外衣,气氛突然焦灼。 “俞铭洋你看看拉基,人家八块腹肌,你就一块肚皮!” “说的好像你有腹肌一样,这肚子吃的比我还大,怀胎几个月了啊?” 俩吉祥物在岸边追跑,拉基嘴角一抽,开始抽皮带。随后,他趟水而下,没过脖颈。而岸边,俩吉祥物互掐结束,开始扒裤。 “哈哈哈,姜启宁!你的平角裤上怎么印着个小萝莉!” “这才是猛男该喜欢的东西好吗?卧槽哈哈哈!还说我,你特么什么神仙平角裤,印满太阳花哈哈哈!” 众人:…… “看城哥多正常,就黑色。不过黑色显瘦……妈的我想多了!” 司诺城面无表情地下水,只想洗得快点。谁知这时,俩吉祥物开始怂恿纪斯下水:“纪斯,纪斯下来一起玩啊!” 纪斯纹丝不动,司诺城搓澡的速度慢了点。 “大伙儿第一次洗大澡,很有纪念价值!” “上次一车番茄侧翻之后,你还没洗过澡吧?” 纪斯眼皮一抽,总算侧头看向他们:“……成。” ※※※※※※※※※※※※※※※※※※※※ PS:姜启宁:你说,纪斯的裤长啥样? 俞铭洋:可能印着多啦A梦吧,毕竟他什么都会点。 姜启宁:好有道理啊!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缕光 司诺城记得, 他最初在川蜀之地偶遇纪斯时,对方还只是一个看上去神叨叨的“异装癖”。就算长相雅致、气质不凡,也让他无法升起太多的好感。 那时, 纪斯避雨还需要躲在树下, 前往鲸渡港还需要搭顺风车, 运气差时还会被请进派出所喝茶。 他送他去鲸渡港的途中,对方虽然不需要睡觉,但也有过像人一样进食、洗漱和泡澡的习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得不吃不喝不睡,比神仙更像个神仙。 不过, 纪斯会变成这样也是有迹可循的事。 他记得他曾经说过:【你们可以把我当作一棵树……】 他就像一棵落在地球上的树。在熬过最初的适应期后, 树根扎得越深, 就与地球越契合。而磁场越契合,就越能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短短半年,他已成为一棵参天巨木, 任是外界风雨飘摇,也无法再动摇他的根基。 树,以风雨为洗礼,以日月为精华,可不吃不喝、无分日夜,可恒久不变、枯荣万年。 近神如斯,非人如此, 不需要进行寻常人的清洗也很正常。但司诺城万万没想到, 纪斯居然会应下这种胡闹的邀请——跟他们一起洗澡? 完全想不到…… 他以为对方会一直坐在岸上, 像是看猴子玩水一样看他们清理自己。正因如此, 他才绷着脸洗得飞快, 却不料对方也打算下水。 心底莫名地生出一丝期待之情, 关键是他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或许是纪斯平添了一分烟火气,又或许是感觉到纪斯真的拿他们当朋友对待。 对,朋友…… 司诺城洗澡的速度更慢了,隐约间还流露出一股有气无力的感觉。 而纪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即使他的衣袍作为圣器,基本不需要清洗,但既然应下了队友的邀请,他就不会再推辞。 更何况,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这样想着,纪斯站到了湖边。 他看着湖中起伏的几个脑袋,微微一笑,随即将修长的手指探上捂得严实的领口。轻轻一扣,再一勾,领口就露出了一道狭长的缝。 雪白的祭司袍优雅且禁欲,正如纪斯这个人一般,就该是圣殿里的大祭司,神圣又神秘,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但现在,本该在云端的大祭司一步步走向凡尘,白色衣袍的剥落,仿佛是笼罩着他的神性褪去,露出底下人性的一面。 衣衫簌簌摩擦,释放出一截修长的脖颈,以及漂亮的喉结。 纪斯的肤质很细腻,却绝不失男子的阳刚。当他下巴轻抬,喉结微微一滚,目光似笑非笑地看来时,湖中的队友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场面。 同为男人,他们跟纪斯相处日久,打心里承认对方是个难得的大帅哥。帅得风流雅致,帅得风度翩翩,可他们从未想到,纪斯的帅气竟然还有如此靡丽的一面。 是的,靡丽。 明明穿着最圣洁的白袍,翩翩像极了黑夜中引人堕落的妖魔。这种靡丽,无关性别,只是一种纯粹的美。 队友们骤然失声,司诺城的神情很是呆滞。 纪斯见状,忽然想到了以前队伍里每一次泡澡时狐狸精都会说的名台词。他恶趣味地勾唇,低音炮一开,威力所向披靡:“想知道我这件衣服下面穿着什么吗?” 可以说是恶劣到极致了。 众人的神色一瞬恍惚,上当的傻子就有三个。姜启宁、俞铭洋和邵修当场脱口而出:“想!” 说完后自己都愣了。他们发愣倒不是因为自己说出“想”字,而是——为什么纪斯说这句话会这么熟练?为什么表情眼神都这么到位? 莫非……噫! 卓天涯黑着脸捂住邵修的嘴:“不,你不想。”接着掰过爱人的脸,“你这杀千刀的死鬼,说好要一辈子守着我过呢?怎么一看见别的狗你就走不动了?” “你要是真走不动了,那我以后就让你每一天都走不动哦。”疯狂明示。 邵修:“……老婆你天下第一美,我最爱你了。”怂得一批。 这头的恩爱狗无人理会,因为纪斯不逗人玩儿了。他的手指往下一划拉,所过之处,白袍翩然花开。真真像极了一朵层层绽放的莲,剥去一瓣,还有一瓣。 他们确实没想到纪斯是个实打实的保守派,跟套娃似的,单薄的衣服能裹上三层。长袍落下,是一件丝绸状的白色薄衣,薄衣褪去,是更透气的内衬。 待内衬落下,就是纪斯高大完美的男模骨架,线条流畅又饱含力量的肌理。 这就更出乎意料了! 纪斯平日穿着一身白袍,宽大飘逸、行走如风。他们都以为他除去外衣后应该是个瘦削的年轻人,谁知这身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可靠的肩膀,分明的腹肌,完美的腰线。凡是美男子该有的一样不少,凡是猛男该有的照样不缺,同时糅杂了美与猛的特点,构筑成极为凝练的“强”。 人体是极器——这话应用到纪斯身上,真是完全贴合了事实。 眼见纪斯的手落在了白色长裤上,姜启宁不禁喃喃自语:“我一直以为纪斯啥事都不干,应该是个没有腹肌的人。没想到……没想到人家不仅有,还一点也不输给城哥。讲真,我觉得城哥的身材还没他那么好看。” 确实好看,说不上是哪里好看,可就有一种看了就挪不开眼的美感。是魅力的四射,是阳刚的张力,也是人体美与野性美的融合。 俞铭洋却脑回路清奇:“如果纪斯这个时候敢拿手机直播,你信不信直播间打赏分分钟上亿?” “我信!” “不得不信……”祁辛黎苦笑,“男人生成纪斯这样,看了都让同性感到自卑。” “自卑什么啊!”姜启宁生龙活虎,“让他扒让他扒,男人的自卑永远不在于身材,而在于——” 纪斯褪去长裤,蹚水而下。清澈的水没过他的膝盖,视线往上、在往上,他们看见了一条包裹严实的白色平角裤,规模可怕。 司诺城:…… 他总算明白这货为什么在初遇时不怕跟他同浴室洗澡,原来是个有资本的人,啧。 姜启宁:“对不起,我要自闭了。” 俞铭洋:“自闭带带我,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他们一起洗澡了。” 湖水冰凉,凉到了男人自尊心深处。而姜启宁带着他最后的倔强,说出心底的大实话:“男人的自卑永远不在于资本大小,而在于时间的持久!” “对,没错!”俞铭洋极力挽尊,“持久!” 拉基面无表情地洗斧头:“说的好像你们有女朋友一样。有本事去谈一个,让你女朋友真心实意地夸夸你。连女朋友都没有,还谈持久?” “拉倒吧。” 众人:…… 于是,吉祥物报团取暖,大佬们相谈甚欢。瀑布源源不断地冲刷着污秽,将灰尘、汗渍和血迹冲走,湖水依旧清可见底,偶有游鱼在其间穿梭。 不得不说,洗澡是个令人身心舒畅的事,但凡蹲进水里的人都不是很愿意起身。而蹲着蹲着,话就敞亮了,人也玩开了。 眼见拉基洗干净战斧,还极为温柔地继续搓它,祁辛黎难得发问道:“你怎么洗斧头比洗自己还细致?” 拉基:“不把斧头洗干净,怎么把自己洗干净?” “啊?” 拉基深深地看了祁辛黎一眼,背着他转过身,单手握住洗得锃光瓦亮的双面斧,反手往后,蹭在了肌肉虬结的脊背上。 一搓,再一搓。这把横扫四方、以龙骨为基的双面斧,在拉基洗澡时也只是个搓背器而已。 他握着斧头搓掉了背上的污渍和死皮,没划下一道血痕,没留下一丝红印。真正的男人,敢于用双面斧为自己狠狠刮泥! 众人:……你特么是个狠人! 祁辛黎嘴角一抽:“你的控制力很精准啊。” “并不精准。”拉基把栗发理到后头,横过斧头刮新冒出来的胡渣,“只是它再锋利也砍不动我罢了。” 在大楼里打了几架,拉基勉强能接受自己曾经是一只野兽的过往了。只此一点,他的皮肉筋骨就有了长足的进化。 之前耍战斧,他还要收着点防止误伤自己,而现在,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大开大合。 拉基横过战斧,把长腿蹬在岸上,决定给自己刮刮腿毛。战斗民族的血统哪哪都好,就是男性浑身“植被”比较茂盛不太好。 秉承着同伴情,拉基拎着斧头回首:“谁要刮腿毛,我帮你一起?” 众人十动然拒:“不,不用了,我的腿还要留着走路。”对于你来讲是刮毛,对我们来讲是砍腿啊! 拉基不语,在岸边孤独地刮毛。 “要搓背吗?”司诺城摇着一瓶浴盐,“是薰衣草味的。” “成。” 纪斯背过身,把长发拢到身前,露出脊背。司诺城倒了一掌心的浴盐抹在他的脊背上,触手之际一愣,随后没轻没重地抹开。 搓,就搓! 司大少爷压根没伺候过人,能把浴盐均匀抹开已经不错了,实在不能太为难他的搓澡技术。 纪斯面色如常,不言不语。直到五分钟后,他温和道:“我已经了解你搓澡的手法了,你背过去,我也帮你搓吧。” “好。” 司诺城寻思着纪斯没提意见,说明他搓得澡很舒服。既然那力道纪斯受得了,没道理他就不行。 司大少爷放心大胆地转过身,纪大少爷却冷笑一声,糊了一掌心的浴盐贴上对方的脊背,凉飕飕地说道:“你刚才,给死猪推皮推得很开心啊。” 给死猪推皮? 闻言,司诺城心头一惊,可他想跑早已来不及了。纪斯反剪住他的双手,另一手摁在他脊背上,拿出给死猪推皮的力道狠狠一搓。 司诺城的背部肌肉瞬间紧绷:“我没用这么大的力道吧?你这是扒皮的手法!” “你有。”纪斯平静搓背,“既然你对自己的力道一无所知,我就让你感受感受。” 司诺城:…… 耳听湖泊里一片死寂,纪斯转过头微笑:“谁要搓背啊,我帮你一起?” 众人十动然拒:“不,不用了,我还不想那么早瘫痪在床。”对于你俩来讲只是错个背,对我们来讲是脊椎错位。 啊,再见吧朋友,再见吧! 祁辛黎退到距离大佬和憨批最远的地方,又摸到靠谱的沈云霆身边,邀请他一起搓背:“沈队,你怎么一个人离那么远?” 沈云霆顿了顿:“你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 “嗯?” “因为我……” 突兀地,远处传来憨批们的欢声笑语:“哈哈哈!难得一起洗澡,大家打水仗好不好?就当重温童年的快乐,来呀!” 俞铭洋快乐得像只狗子,把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快,一起!城哥和纪斯不能一起组队,简直是作弊。我们正好九个人,就三人一组吧。” “我、纪斯、沈队。”姜启宁分配道,“老俞、城哥、祁辛黎,然后是拉基、邵修和卓天涯,怎么样?” 邵修笑道:“成啊,我们稳赢!”道家的阵法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突破的。 “谁赢还不一定呢,别夸海口!” 吵嚷之间,姜启宁朝他们挥手:“沈队——这里,过来跟我们一起!” 沈云霆张了张嘴:“不,我……” “一起去吧。”祁辛黎笑道,“你可能习惯了军队严谨的作风,不习惯跟我们胡闹。但适应一阶段就好了,反正打水仗也没什么杀伤力,玩玩就是了。” 玩玩就是了…… 沈云霆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应下了。他是这批觉醒者中年纪最大的,平时严肃就算了,总不能休闲时刻也不合群吧。 只是玩玩,想来队友都是觉醒者,不会有大问题。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沈云霆加入了打水仗的队伍,来回不足十次——就漏电了! 他·沈云霆·中洲目前最强的雷电系觉醒者,特么漏电了!电了!了! 噼里啪啦的雷暴过后,七八条游鱼浮起了白肚皮。距离沈云霆最近的姜启宁翻着白眼沉入水底,直接被沈云霆泼了一脸水的隔壁两队直接遭殃。 雷暴过处,没有谁是幸免于难的。 拉基过耳的栗发炸成了猪头,卓天涯的大波浪炸成了包租婆,俞铭洋吹着泡泡沉下去,邵修张着嘴吐出一圈黑烟…… 祁辛黎摸摸头发,很好,掉了八根! 众人盯着他,盯死他。 沈云霆:“……我拒绝过。” 纪斯无奈摇头,往下一捞,捞出了姜启宁:“醒醒。” 姜启宁两眼呆滞,被电得今夕不知何夕。他被纪斯拖到岸上,只觉得身心疲惫,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情不自禁地,他握住纪斯的手腕,脑子还转不过弯来:“你是谁?等等,我是谁,我在哪,我刚在干什么?” 纪斯一顿。 这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条弹幕:【不好了,公子!姜家小少爷失足落水,醒来后性情大变!】 纪斯:…… 这头的纪斯抄起了宙心权杖,那头的司诺城刚捞起俞铭洋拽到岸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说来也是奇怪,这电话不是来自军部,也不是来自家里,而是来自他的秘书之一。他们应该知道他暂时不管事,也该知道有事交给他的“工具人们”处理吧? 为什么会来电话呢? 司诺城拽住俞铭洋的脚踝,倒提着他抖了抖,抖出活鱼一条,抖出湖水三口。而他接起了手机,说道:“是我,怎么……” “司总!大少爷,不好了!” 对面的秘书哭成狗:“你破产了!你破产了——” “啊?” “一头龙!从坚果国飞过来,落在我们北欧的主公司那里,把你名下的所有大厦都拆了做巢。”秘书咆哮,“你破产了啊!” 司诺城:……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缕光 “伤亡多少人?” “大部分员工逃脱, 但总体伤亡数量无法统计,北欧的那片商业街全毁了。”秘书的语气有些恍惚, “那头龙从北边横渡过来,率先落在司氏的畜牧场和冻肉库。要不是牲口和肉类的储备足够,供它吃了好一会儿,我们恐怕根本跑不了。” 司氏的食品业,尤其是奶制品、牛羊肉、中餐连锁这块的主公司基本都设在国外,而高科技、金属矿和人才资源基本把持在国内。 若没有司氏持续稳定地对北欧市场进行食品供给,估计大陆另一端的北欧生存压力还得再重一分。 可眼下司氏受创,再加上巨龙肆虐, 北欧怕是不能好了。 “它吃空了牧场, 依然没饱, 就循着人味儿飞去商业街。那儿有很多人在领救济面包和牛奶,现在什么也不剩了。”秘书叹了一声,“无人机航拍到的画面是一片废墟,惨相跟伦多刚一模一样。有52栋大楼被巨龙拆了做巢, 其中司氏的9栋大楼无一幸免,全没了。” “我调出公司的员工资料,一个个拨电话确认存活率,目前有137人没联系上。”秘书苦笑,“司总,你能来一趟北欧吗?他们拿巨龙实在没办法。” “我会尽快来。”司诺城道,“在我没来之前,你们别轻举妄动。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交给我。另, 完事之后, 员工的伤亡补偿全部跟上。” 秘书惊惧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 只是语气依旧后怕:“司总,冒昧地问一下,你的‘尽快’是有多快?我老婆孩子都在身边,不少人也拖家带口的……”急需强心针啊! “很快。” “……”所以到底是多快? 司诺城挂掉电话,神情非常平静,一点也看不出“破产”后的悲伤。他再度抖了抖俞铭洋,确认这货把洗澡水吐完了,才随手扔掉了他。 俞铭洋:……你扔垃圾袋啊? 北欧受袭、司氏受创已成定局,就算损失颇大,司诺城也没有为一个定局付出多余的情绪。作为司氏实打实的掌权者,之于他而言,破产谈不上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毕竟,不站废墟之上,如何新建王朝? 他取过自己的衣服去林中更换,再出来时,发现纪斯已穿戴整齐,正坐在岸边的岩石上看天看地,可就是不看姜启宁。 而姜启宁蹲在一边,顶着一个大包,满脸生无可恋。 司诺城嘴角一抽:“你的头怎么了?” 姜启宁泪眼婆娑:“纪斯说我不小心磕在湖底的石头上了。” 司诺城:…… 他默默地看向纪斯,再转到对方手里的大杖。纪斯微笑回望他,眼神看上去非常善良。没多久,司诺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嗯,是磕在湖底了,我之前看见了。” “嘤!”姜启宁发出了猛男的声音。 纪斯看着司诺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轻笑,似乎心情颇好:“你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一点小事。”司诺城道,“北欧遭了巨龙的灾,我打算飞一趟。你们暂时留在东京,等我把龙解决完再回来与你们汇合。” “北欧巨龙?”祁辛黎眉头微蹙,“又是来自伦多刚的吗?” 说着,他掏出笔记本,噼里啪啦地搜起了近期新闻。待队友们穿戴整齐朝他围拢,他已将事情摸得七七八八。 “确实来自伦多刚,只是这次冒出的龙不止一头。”祁辛黎点开外网幸存者拍摄的图片,说道,“总共跑出了三头,大概是伦多刚没有活人的气味,它们离开了那里。一头飞往北洲极地,一头绕过极地飞入欧洲,还有一头倒是被坚果国的觉醒者重伤,可惜掉进了红枫国境内。” 笔记本上显示着两头龙飞离的景象,以及红枫国大城遭灾的视频。 “以诺布尔为首的坚果国觉醒者请求进入红枫国境内给巨龙补上一刀,但红枫国拒绝了他们。” “红枫国似乎想效仿中洲,将巨龙资源占为己有。但很明显,他们有这个心却没这个命,觉醒者的实力跟不上,结果导致错失了杀死巨龙的机会,还给了它恢复的时间。就在半天前,这头巨龙隐入了红枫国的山脉地区,连个影子也不见了。” 换句话说,跑出来的三头巨龙途径三大洲两大国,非但一只都没挂,还活得美滋滋? 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中洲的觉醒者们感到极为震惊! “如果伦多刚这界门长在中洲,我打赌没有一头龙能飞出火山口。”俞铭洋实话实说,“别说飞了,刚冒出来就看见一群觉醒者扒着火山口,就等着把它抽筋扒皮,这要换成我是龙,心理阴影估计要比月球表面的坑洞还大吧?” “自信点,把‘估计’去掉。” 祁辛黎摩挲着下巴:“救人如救火,司诺城你就去一趟吧。”复又认真叮嘱,“记得把龙尸带回来,哦对了,你下手轻点,别打得七零八落,太浪费材料了。” “……行。” 没人担心司诺城屠不了龙,只担心龙不耐揍。待音爆战机成型,而司诺城坐上飞机扬长而去之后,纪斯望着夜空中拉长的一道灰云影子,不作言语。 片刻后,他拄着大仗起身:“你们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诶?” “队伍中最强大的气场消失后,妖魔鬼怪就都敢冒出来了。”纪斯笑道,“我们清理了四分之一的鬼怪,接下来得承受三倍量的报复。” 他面向队友们,张开了双臂。有阴风从身后吹来,灌满了他的白色长袍。 黑发扬起,云袖纷飞,纪斯敲下了恶战的钟声:“午夜已至,百鬼夜行。” 忽然,一大群乌鸦从他身后的林木中飞起,凄厉的叫声经久不绝。如有实质的阴云凝聚在东京的上空,隐约间传出怪物的嘶吼。 妖魔和鬼物没有善茬,趁着阴气浓郁,趁着猛兽离山,自然是要连本带利地朝他们讨回来。好不容易等到午夜,等到他们泡完澡进入最放松的时刻,这样的进攻机会岂能放过? 陡然,一张血盆大口忽现,两排利齿在纪斯背后张开,又猛地收拢! 这一秒,拉基直接甩出了战斧…… 刚洗完澡就被逼着打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 跨越重洋,倒转时差。 德迦半岛区域,广袤的牧场遍地鲜血,牛羊肉块散落各处,浓重的腥味挥之不去。草原一片狼藉,印着巨大的爪印,远处的建筑全毁,而地下室深处还留有生息。 破裂的水管滴滴答答落着水,塌方一半的地下空间里,父母们抱着自己的孩子,安静等待救援。 “爸爸,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七八岁的女孩瞪着大眼睛,小小声,“外面有好大的怪兽,那么大……” “会的。”秘书亲亲女儿的额头,安抚道。 “是吗?可是,他能打赢怪兽吗?” “会的。”秘书拍拍孩子的肩膀,“你只要乖乖闭上眼睡一觉,再睁开眼时,他就来了。” “真的吗?” “真的,爸爸从来不骗你。”说着,秘书含笑看向妻子,妻子笑着回望他。两人将外套盖在女儿身上,催促她睡觉。 “别怕,睡一觉,我们的觉醒者就来了。” 谁都知道这是哄孩子的话,中洲的觉醒者来得再快,也得跨越山海,少不得花上半天的时间。要是期间遭遇一些怪物和恶魔的攻击,只会到得更晚。 其实,司诺城应下了“很快”,但不会有人真当一回事。他们做好了等待数日的准备,却从没想过“很快”不是美好的谎言,而是真正的现实! 小女孩听话地闭上眼,可没多久还是睁开了。经历过白日的龙口逃生,她压根没有安全感,也做不到安然入睡。 她假装睡了一会儿,复又问道:“爸爸,我睡醒了,有人来救我们了吗?” 秘书苦笑:“宝宝乖,你……” 话没说完,他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只听塌方处的巨大墙壁传来被抬起的声音,“咔嚓”不绝,在死寂中显得极为突兀。 那些巨石起码有个几吨,除了巨龙,哪还有什么生物能把它们挖起!难道那头龙回来了?难道他们被发现了? 安静的室内忽然响起了人类惊恐的叫声,他们抱团往后退,直退到墙角处。而身后,已退无可退。秘书搂住妻儿缩在一遍,大脑一片空白。 可就在这时,几吨的承重墙猛地被抬起,一身穿黑色背心的高大男子撑在其中,结实的肌肉线条绷起,英俊的眉眼淡漠如常。 他逆着光,朝废墟中的员工们扫去,又锁定了秘书一家。在秘书呆滞的眼神里,司诺城颔首道:“我来了。” 我来了…… 只一句,就让所有人潸然泪下。 “爸爸,真的有人来救我们呐!”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一刻,像是有火光被点燃,“妈妈,你看!我们得救了!” “司、司总!”秘书激动不已,手脚不知该往哪放。 “……我认识他。”一名金发碧眼的女子喃喃道,“在电视上,在新闻里,是中洲的觉醒者!” “天呐!他是怎么做到接到电话就赶来的?他是超人吗?” 司诺城一用力,登时将几吨重的承重墙甩到一边,唬得幸存者兴奋地尖叫起来。他开拓出豁口,催促道:“你们去找北欧军方求救,顺便告诉我那头龙在哪儿?” “在、在‘圣安娜’区,往东边走!楼最高的那……哦不,一栋楼也没有的地方!”有名少年喊道。 司诺城道一声谢,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原地。幸存者们急吼吼地冲出了豁口,就看见一个人影高高跃起,很快看不见了。 “原来……我们的老板是个觉醒者?” “是超人,妈妈!” “他能对付那头龙吗?毕竟那头龙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啊!” “司总不做亏本生意。”秘书昂首挺胸,骄傲得无与伦比!他特么可是司总的秘书之一,虽然平时累成狗,但是经过这一遭真觉得值了! “他敢来,就说明倒霉的只会是巨龙。”秘书笑得狰狞,“我们只需要打开新闻看直播就好,那畜生糟蹋了整个牧场,害得我五倍的年终奖没了,不看它被大卸八块难消我心头之恨!” 众人:…… 事实诚如秘书所料,倒霉的只是巨龙。 彼时,北欧的军队准备妥当,正想趁着夜色对沉睡的巨龙发起攻击。他们采取了坚果国一开始的策略,以液氮为主的弹药装备完毕,准备打巨龙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坦克才刚刚驶入废墟,军机盘桓尚未多久,巨龙的竖瞳堪堪睁开—— 就见一人影从天而降,轰然落在巨龙的面前! “敢拆我楼,你很行啊!” ※※※※※※※※※※※※※※※※※※※※ PS:巨龙:歪?妖妖灵吗?救命—— 妖妖灵: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巨龙:……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缕光 巨龙行不行, 看它拆了几栋楼就知道。 司诺城行不行,看他把西方龙打到几成死就知道。 这是一头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巨龙。它通体铅灰,背生蓝鳍, 有荧光色的脉络在鳍中隐现, 随着它粗重的呼吸一张一弛, 在黑夜里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它身躯蜿蜒修长,四肢粗壮强劲,收敛的蝠翼缓慢张开,如阴云般遮天蔽日。体格的大小与伦多刚冒出的第一头巨龙相去不远,但气势却更重上几分。 原因无它, 这头铅灰巨龙的头颅极大, 后脑跟葫芦似的多出半个圆弧, 一看就是“带了脑子”的主。 确实, 比起伦多刚初代“死神”的肆虐妄为, 这头巨龙算得上聪明。它不清楚之前出去猎食的龙去了哪里, 是生是死,但它选择在第一时间飞得更远,还挑了现成的肉库下手。 等吃饱喝足了才考虑筑巢的事情,且没有对“领地”中的食物赶尽杀绝。它要留着他们,让食物繁衍出更多的食物。如果他们想跑,再吃掉几个不迟。 玩弄猎物往复几遭, 猎物就再也升不起反抗的心思。繁衍数代之后,反而会认定这种用人肉供养巨龙的生存模式。这样一来, 食物永远不会短缺。 显然,铅灰巨龙的“阅历”很广, 不仅有过类似圈养猎物的经验, 还是个会动脑子的棘手货。 它敢把巢穴筑在最热闹的地方, 就做好了被猎物强力反抗的准备,也知晓惨败过后,他们只能被迫接受命运。 但巨龙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打死它都想不到,人类的第一波反抗者里混进了个“非人哉”的狗东西! 他长得跟人一模一样,可气势强得让它都感到毛骨悚然。尤其是对方倏然张开气场的那秒,巨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 快跑!拼了命地跑! 在直升机的光照中,在战斗机的探测下,在军队的接近时,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几乎是发懵地看着站在巨龙面前的亚洲男子,完全想不通对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更绝的是,渺小的人类挡在庞大的巨龙面前,率先瑟缩的一方居然是……巨龙? 法克!他们没看错吧?刚刚龙的后肢退了一步? “那是谁?我们的队伍里亚裔的大兵吗?”红发的中尉大声问道,“是哪支队伍?是哪个编号?” “不是我们的人。”他的副手摇头道,“亚裔都很聪明,被将军安排去守避难所了,队里仅剩的三个亚裔都在战机上。” “他到底是谁?”直升机的舱门洞开,罡风猛烈。中尉红发凌乱,视线却紧紧盯着下方,“敢站在巨龙面前,难道……” 这头巨龙极为聪慧,它安静地与司诺城对峙片刻,脊背上的蓝鳍一鼓,张嘴就喷出一股蓝色的龙息。 龙息带着火焰的炽热,夹杂着毒素的累积,被喷到的地方顷刻腐蚀出大洞,冒起了黑烟,泛出了白泡。而巨龙以后肢为点,猛地一蹬地面,蝠翼划开飓风,立马窜上高天。 它防备司诺城,但它半点不怕别的人。本以为龙息够底下的人类磨很久,却不料三片金色的扇叶掀起狂风,非但正面挡下了它的龙息,还驱散了刺鼻的毒雾。 司诺城挥开蓝色的火光,手中的扇叶收紧变形,瞬间凝成一张长弓。 “昂——”龙吟声起,方圆十里大地震颤。 巨龙蓝鳍鼓胀,将目标瞄准了周遭的军机。它打算击毁这窝铁鸟,利用爆炸的烟雾离开。 可当龙嘴张开的刹那,金色箭矢由下往上袭来,大力贯穿了它的下颚、舌头和上颚。龙血喷洒,蓝色龙息从两侧滚落,而巨龙惨叫一声,身躯上下颠簸一番,更坚定了逃离的心。 如果一头龙实打实想跑,确实没人能拦住。 可惜,司诺城是个人,也不是人。 光精灵的灵魂外衣隐约可见,暗精灵的纹路却爬上了脸颊。巨龙转身就逃,长尾横过天际,司诺城双腿一沉,轰然朝上弹升—— 他的双手拽住了巨龙的尾巴! 在旁观者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司诺城旋转身体,手臂肌肉喷张,竟是生生把住了万吨巨龙,将它脊背朝下大力掼翻在地! “轰隆——” 大地龟裂,烟尘四起。 “天呐,上帝!”观战的大兵抱住脑袋,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他把那头龙掼在了地上,这是什么臂力?” “金色的弓箭……我记得他!他是中洲最强的觉醒者之一!” “中洲的觉醒者?等等,他是怎么来到北欧的?” 众大兵面面相觑,有人干涩地说了句:“我们并没有发现国外的船只或飞机入境……”那问题就更大了,他们的防线设置有那么弱鸡吗?能被人悄无声息地进入? 相顾无言,他们只能朝下看去。 讲真,大兵们以为单人掼翻巨龙已经够惊悚了,却不料更碎三观的事还在后头。见过人类单方面暴打巨龙吗?见过巨龙被人打得嗷嗷叫吗? 他们可算开了眼界! 拆掉整个“圣安娜”区的巨龙,在司诺城手里被揍成了一张肉饼。他双手握住龙尾,将它狠狠抬起,再重重砸下。 “你砸我九栋楼,我就砸你999下!”哐哐哐! 地势平坦的圣安娜区动荡起来,没多久就被整出了一块盆地。巨龙翻着白眼垂死挣扎,司诺城骂得越来越狠:“知道我的大楼造价多少吗?一栋8亿美刀,九栋就是72亿!北欧商业区黄金地段,你特么拿来筑巢!” “你拿我72亿美刀筑巢?”哐哐哐……鲜血淋漓。 “知道我的德迦半岛值多少钱吗?半岛!一个岛,无价!单日的影视拍摄、度假出租就能收4.7万美刀,就这么被你吃空了?” 岛上有他的牛羊,有他的马场,还有靠海的中世纪古堡建筑和他的收藏馆,其中有不少百年精品,以及血统极纯的宝驹,结果全没了! 哐哐哐,司诺城仔细一算,深觉得活剐了这头龙都赔不起。 那怎么成呢?他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我会把你们一只只捉起来,全剖了卖掉,直到赔偿完我的损失为止。”司诺城发出了魔鬼的声音。 一击又一击,巨龙从激烈的反抗慢慢颓废成不得不认命。又在认命之中,逐渐消弭了声息…… 它的外皮看上去无损,实则体内脏器破碎,只剩下一口气了。司诺城踩着它的鳞甲往前,转手凝出四十米长刀,一把捅进了巨龙的脑子里。 竖瞳失去了光泽,战斗结束了。 旁观者怔愣了好久,才试探着靠近。但他们来不及走上一段距离,就见万千丝线包裹住龙尸,瞬间织成了一架庞大的战机。 那战机裹起龙尸,眨眼消失在夜色里。 良久过后,终于有人找回了声音:“我想我知道我们的防线出了什么问题……嘿,伙计,考虑在防线周围立个牌子吗?就写上‘光速路过北欧的勇者,请留张便条吧!好歹告诉我们你来过’!” 回应他的,是另一名同伴更冷的笑话:“我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北欧了……” “为什么?” “资料显示,他是个富豪,在圣安娜区有9栋大楼。”说着,众人不禁往下看去,可除了废墟真是啥也不剩了,“可那头龙,拆了几十栋大楼筑巢,或许还吃了他的员工。” 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头活活被打死的铅灰巨龙,本该有着“光明”的未来,却把路给走窄了。 嗯,愿地狱没有司诺城…… …… 自从破产之后,司诺城就做起了“快递员”。 他从东京飞往北欧,领取了巨龙这个包裹。再包邮直达中洲京都,致电“业务娴熟”的解剖团队接收。 剖龙技术专精的医生、科学家、厨师还没准备就绪,一具完整的龙尸就被扔在了京都基地的外沿。司诺城守着龙尸等来了军队,与领头人章岩交换了一个眼神,即刻前往东京。 纵使双方没说一句话,司诺城也明白章岩的意思。有他盯着,巨龙的血肉就不怕被有心人带走。 半人半僵的生物对血肉很敏感,没人敢在他眼皮底下偷工减料。 大灯打起,全体就位。解剖团队震惊地望着蜿蜒巨龙,真是感慨万千:“不愧是咱们中洲的人,打龙也太利索了!看来那批新来的觉醒者有福了,马上就可以申请自己的武器呐。” “何止觉醒者有福,融了龙血的弹药也可以安排安排,那个对付怪物有奇效。” “快剖!诶,小心些,这舌头是蓝色,八成有毒……” “它怎么有个副脑?这是生了两个脑袋吧?” “应该是双头龙,然后它‘吃’了同胎的兄弟,融成了这个鬼样子。等等,我们先剖它的脑子,感觉很有研究价值!” 中洲军民捋袖子干活,章岩则接手了最危险的取毒工作。 对于人来讲,龙的毒汁沾一滴要命;对于章岩来讲,中毒了也就躺几天的事儿。他们分工明确、埋头苦干,剖着剖着却换了画风。 画风十分诡异。 “伦多刚要是长在中洲就好了……巨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嘘,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话不能这么说。”小小声,“我们根本不想伦多刚挪窝,就是馋龙的身子而已。” “得了,界门一长在中洲普遍‘产量’不行。” “要是伦多刚在中洲——”一名大厨轻声道,“我天天趴火山口,拿85公斤的自己钓龙,它们总该会出来吧?” “……” 与此同时,樱花国,沦陷之城区域。 妖魔和鬼物想联手绞杀觉醒者,殊不知觉醒者实力太强,居然逆转局势强行把它们逼回东京。 拿斧头的和玩闪电的战力超绝,妖魔怼上他们压根没活路。念经的和耍符箓的手段诡秘,鬼物碰到他们不是被击溃,就是被超度。 最狠的当属俩看上去极其菜鸡的男人,凡是撞在他们手里的妖魔和鬼物,基本上死得不明不白! 最绝的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眼镜男,前者的结界坚硬无比,后者的重力场鬼物难逃。 邵修看着斯文秀气,眼镜一戴毫无杀伤力,但他的觉醒能力很特殊,是名副其实的“重力场”。 一般而言,以他为圆心、半径五米内的“圆”就是他的领域。在该领域里,重力值将成倍叠加。假设未跨入他的领域时,重力值为1,那么进入他的领域外圈之后,重力值就变成了2。 距离他四米,重力值是2的平方倍,为4;距离他三米,重力值成了2的三次方,为8……越靠近他,所承受的力场越重,就算是无形的鬼物也会被压死在地上。 故而,邵修力场一开,鬼物妖魔通通进来。江梓楹转手把结界一关,顿时谁也别想跑出去。紧接着祭出两大杀器——姜启宁和俞铭洋,跑进重力场的怪物真是当场嗝屁! 他们堪称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组合,战绩是另外四人的两倍有余。 觉醒者队伍像割稻子的机器一样,一茬茬收割妖魔和鬼物。而怪物们在与觉醒者的争斗中逐渐发现,缀在队伍中间的白袍男子似乎没有出过手? 所以,是弱点吗? 它们兴奋至极,登时把纪斯当作了突破的口子,接下来的攻势愈发疯狂。 谁知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没等它们突破觉醒者的防线,纪斯已经侧过身走出了“安全区”,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就那么微笑着看向它们。 “纪斯?”祁辛黎一愣,神色大骇,“你不是……”不是说不能动手吗? “大祭司!”江梓楹冲他张开了盾。 身前,一头长得像沙漠死亡蠕虫的妖魔冲他扑来;身后,传来熟悉的箭矢破空之声。 纪斯从容不迫地伸出手,精准地捉住蠕虫口器的上下颚,猛地一撕拉!就听“刷”一声皮肉撕扯声,十来米长的蠕虫直接被他撕成了两半。 黏腻的液体落在地上,一支灿金色的长箭擦过他的鬓发,贯穿了蠕虫背后的鬼物。 那鬼物化作四散的灰屑,箭矢碎成璀璨的星芒。在光与影的明灭中,纪斯侧首,眸光流转:“是什么让你们觉得,不开气场之后,我就手无缚鸡之力了?” 众人:…… 被吓了一跳的司诺城:…… 纪斯抬脚,碾碎了蠕虫的躯干。他微微歪头,长发倾泻:“光是我纯粹的躯体力量,就能手撕吞星巨兽。” 吞星巨兽是什么,众人不懂,但不妨碍他们认识到那是一种非常牛逼的生物。 “不动手,只是不想节外生枝。你们不必看顾我,放开手杀吧。” 说着,纪斯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司诺城,却发现这气运之子脸色冷淡,浑身萦绕着一股低气压。 “你那是什么表情?” 司诺城:……刚撕完龙还算开心,结果听说你能手撕吞星巨兽的表情,呵。 “在想我差你多远的表情。” “嗯?” 纪斯挑眉,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他忽然抬步朝他走近。或许是想逗逗他,或许是不喜欢看自己亲手养大的白菜那么蔫儿吧啦—— 他站到司诺城面前:“还觉得远吗?” 司诺城勾唇:“很远。”他认真注视着纪斯,实话实说,“你的人站在这里,你的心不在这里,远到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哦?” “不过,你不必特意回头看,就像你叮嘱我们不必特地照顾你。”司诺城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会抵达你站的地方。” “如果不曾让我见到绝景就算了……” 司诺城的语气称得上温和:“见到了,就再也入眼不了其他。而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最高峰的绝景。” 顶峰绝景,是目之所及处无上的风华。 ※※※※※※※※※※※※※※※※※※※※ PS:中洲觉醒者脑回路现状—— 司诺城:你是顶峰的绝景。 姜启宁:城哥这话是不是哪里不对? 俞铭洋:觉得不对的不止你一个,我总觉得怪怪的。 拉基:这句话没什么不对啊,就是夸人厉害。换成我,我会夸纪斯比熊厉害。 祁辛黎:拉基你快闭嘴吧…… 邵修:听着像是表白? 卓无涯:啧,死gay。 沈云霆:【满脸懵逼.jpg】 江梓楹:再跟你们组队我就是猪! 纪斯:成,你的战书我接了。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缕光 堕落者丢了人性, 却没丢脑子。眼见这批觉醒者没一个好惹,它们便怂得非常真实。 趁前头还有炮灰顶着,后方的妖魔立刻隐没在建筑之间。而东京的屋舍密集, 巷道长街相连, 公寓店铺相挨, 几乎形成了一个迷宫。除非把建筑全拆了,否则妖魔存心要躲,觉醒者还真不一定能找出来。 “拆不拆?” “拆,不能惯着。” 反正东京已成禁区,倒不如拆个干净, 就当是经历了一场大地震, 想来在废墟中另起高楼, 总比住死过怪物的房子强吧。 说拆就拆,这波操作觉醒者特别熟。 譬如挣脱狗绳的哈士奇,以拆得高效彻底为原则,觉醒者们完全释放了自由的天性。 拉基甩起战斧大开大合,所过之处的楼房被拦腰截断。运气好的妖魔当场去世, 运气差的妖魔被吉祥物们拖出来折磨死。 有“幸运儿”往外逃窜, 结果全成了司诺城的活靶子,挂得一只比一只迅速。没多久,这片区域就成了真正的废墟…… 东京在妖魔手里成为死城,在觉醒者手里夷为平地,是命运拐点, 也是气数到头。 等妖魔意识到东京不再“安全”时,已经晚了。 只见夜幕漆黑, 有千万道金色流星从天而降。它们刺破黑暗, 拖着星芒闪烁的长尾, 美得如梦似幻。 死城上空的流星,废墟之地的绮梦,无论见到这一幕的是谁,都会本能的停下手头的事,仰头望着金芒划过。 外城的樱花军队怔怔出神,内城的妖魔鬼怪不禁抬首。 那是什么? 金芒一点不断放大、再放大,抬头的妖魔来不及细看,头颅就被金芒贯穿,猛地朝后翻折……此后,是一场流星的坠落,落如春雨无声的温柔,却砸出了石破天惊的毁灭感。 那不是什么流星雨,而是声势浩大的箭群! 连绵不绝的箭矢覆盖了内城,将高楼改平地,将屋舍化深坑。有形的妖魔相继死去,无形的鬼物就地湮灭。独属于司诺城群攻型的大招“箭雨”,基本是把场控做到了极致。 灰色的烟尘滚滚,鬼怪的哀嚎声声。司诺城一箭贯穿了脚下的大楼,顺着它塌方的势稳稳落下。他缓步走来,生物力场将灰霾层层拂开。 “大局已定。”他说道,“现在只剩东京的基地没清剿了。” “不急,先找漏网之鱼,等天亮再进攻。”祁辛黎翻过一具妖魔的尸体,从它臃肿的肉块中拔出一块生锈的小牌,“看这,大岛贵雄,生前是东瀛实验所的研究员。” 他晃晃牌子,说道:“我要捞点资料回去,懂?” 打怪归打怪,该搜罗的东西不能少。他们干掉了那么多怪物,不可能每一只都拖走,剩下的材料到底是便宜了别人。为了让买卖不亏本,他们捞点资料并不为过。左右,东京早成了弃城…… “等到明日正午再进攻也不迟。”卓无涯道,“妖魔鬼怪这种阴物,最畏惧的就是正阳正刚的东西。比如被雷劈过的桃木,长期盘玩的朱砂,以及正午的日光。” “既然大家挺会拆房,干嘛不挑个好时间再拆?”卓无涯笑道,“正午日头一出,再把东京基地的盖头一掀,正阳所过之处,妖物将无处遁形。就算灭不了它们,也能极大地削弱对方战力。” “何乐不为?” 沈云霆颔首:“就这么办吧。”他一锤定音,“东京基地是最早沦陷的地方,那里被困的活人无法计数,如果没有幸存人口,而是都进了妖魔的肚子,那些妖魔应该比较棘手。” 江梓楹赞同道:“东京人口1300万多,假设千分之一变成妖魔,这个基数就不得了,我们最好谨慎点。” 闻言,整支觉醒者队伍放慢了步伐。他们开始搜罗废墟,顺便翻检妖魔的尸体。 谁知不翻不知道,一翻才发现——中洲曾经给妖魔划分等级的做法,是有一定事实依据的。妖魔的强弱,确实和它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祁辛黎成功进入了东京的资料库,一边跟着队友扒妖魔,一边搜罗自己需要的东西。有些妖魔身上还留有人类的物品,运气好些的,尚能挖出一二秘辛。 随着翻检的尸体越多,觉醒者对妖魔的了解是愈发深入了。 东京,像极了一个妖魔资料库。 他们在一处零散着各种不可说影碟和杂志的废墟里,刨出了一只面目全非的妖魔。沈云霆三下五除二给它做了个简单的尸检,顿时一言难尽:“死因,被天花板砸死……” 众人:……被天花板砸死? “沈队,你在开玩笑吗?”俞铭洋嘴角一抽,“妖魔会被天花板砸死?这什么国际冷笑话!” “应该是真的。”祁辛黎的表情一言难尽,“我对照了一下资料库的信息,这妖魔要是没挪窝的话,就是这户的主人了。” “叫‘八院一郎’,有犯罪前科。”祁辛黎扫着它的简历,无力吐槽,“警署部的调查显示是,他喜好后宫漫,也想过废柴流男主的生活,觉得只要躺着享受就行,老婆们会为他带来一切。所以,他开始在现实中渔猎女性,结果因长得太丑而次次被拒绝。” “被拒绝后他怀恨在心,于是选择偷拍,结果被妹子们联合暴打。他更恨了,决定写恐吓信,结果收件人是妹子的父亲……”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过上了废柴流男主的生活。只需要在医院骨科躺着享受,“老婆们”就会联名把他送进监狱,吃喝不愁。 俞铭洋:“接着他堕落成妖魔,最后被一块天花板压死?虽然死有余辜,但这人……怎么变成妖魔还是个废柴?” 姜启宁:“小说名字我想好了,就叫《被嫌弃的废柴妖魔的一生》。” 静无人声,祁辛黎默默做下笔记:【低等妖魔会被天花板砸死。】标红,要考的。 之后,他们扒了一头足有四米高的壮硕妖魔,从它的颈部搞出一枚嵌着名字的吊坠。祁辛黎核对了重名者的信息,再仔细检索了一遍,确认道:“这是个杀人犯。” “诶?” “是一名中年女性,她嫉妒所有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女性,于是先后杀了六个女人,再用她们的血泡澡。笔录里说,她看了一则传说,中世纪有个女伯爵用年轻女人的鲜血泡澡,变得越来越美,她也想效仿那名女伯爵……” 姜启宁听得浑身一抖:“这是变态吧!就为了这种莫须有的东西去杀人?别人长得漂亮碍着她啥了?” 江梓楹冷着脸:“堕落后变成这副样子,杀死的女孩不少吧。”她一脚踩爆了它的头。 祁辛黎敲下一行字:“看来一个人生前是罪犯的话,所抱有的恶念越大,放弃的底线越多,堕落后的实力越强。妖魔的堕落之路,跟觉醒者完全背道而驰。” 近乎是“极器”的两种发展方向,一种是成魔,一种是成神。 额,等等,成魔和成神? 像是想到了什么,祁辛黎忽然转头看向纪斯:“……是我想的那样吗?” 纪斯笑道:“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没得到你的亲口承认,就像我的论文没被老教授盖章通过一样。”祁辛黎道,“我就想知道,堕落者和觉醒者——是不是人类选择了不同修炼道路的结果?” “是。” 纪斯没有否认:“大道三千,本源相通,仅此而已。堕落者和觉醒者,你可以理解为‘大修时代’的魔修和修真者。” “只是‘大修时代’灵气充裕、功法齐全,魔修也不过是修道的形式之一,绝不会像堕落者一样被魔性束缚,变成不人不鬼的东西。” “而你们的世界灵气早溃散了,仅剩的大道是灵魂觉醒。尤其是业力清算阶段,它是天道给正常人留下的活路。至于不正常的——”纪斯下巴微抬,示意周围的妖魔,“它们被心里的魍魉吞噬,又没有足够的灵气可救,只会变成怪物。” 祁辛黎梳理笔记,趁着纪斯有兴致回复,赶紧发问:“如果堕落跟觉醒是阴和阳、邪与正的不同道路,那么单方面选择其中一条路不断进化的觉醒者,岂不是违背了最初的原则?” “最初的原则是:你告诉我们要兼容善恶和阴阳,承认自己的阴暗面。可允许阴暗面的存在,是不是给自己埋下了堕落成妖魔的隐患?” 纪斯笑了:“这不叫隐患,这叫‘心魔’。魔修尚有人性,修真者还有魔心,曾经跟现在的修炼方式差异很大,但殊途同归。” 说着,他干脆领着队伍朝前走,一边翻妖魔尸体,一边给白菜们喂化肥:“还记得大樊的曾梦楚吗?” “记得……” “先觉醒再堕落,类似于最终被心魔控制的修者。而融合了觉醒的正,再结合堕落的邪,她相当于拥有了阴阳双面,是趋于‘完整’的个体。所以,她能凭一己之力把你们打得狼狈不堪。” “阴阳相融,就是最强的妖魔,同理适用于觉醒者。” 纪斯眸光微转:“比如司诺城,修炼出了岔子导致暴走。”直接堕落成了暗精灵,啧,“清醒后算是渡了心魔,对‘本我’的认同度又极高,自然与你们拉开了差距。” “比如这只妖魔,生前是个小人,最擅长趋利避害。是人时靠背叛同类来逃脱妖魔的捕杀,堕落为妖魔后靠前头有炮灰顶着,一心想逃离东京,可还是死了。” “生前死后,都没什么出息。” 不同于祁辛黎需要查找资料,纪斯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说出妖魔的生平:“再比如这只,生前是个霸凌者,欺男霸女无数,从不知悔改。因为恶得彻头彻尾,所以堕落后也足够可怕。” “最后是……它了。” 只见纪斯的权杖拨过一具少年的尸体——是的,这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有着蓬松的短发和清秀的面庞,规矩地穿着高中生的校服,看上去没有一点妖魔的样子。 此刻,他正含笑躺在地上,头颅中央是箭矢透过的坑洞。 要不是他浑身经络发青,眼睛是一双竖瞳,恐怕司诺城也会以为自己误杀了一个人类。 “真是极致的恶,恶到这种程度,我都有些‘欣赏’它了。”纪斯平静道,“它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幼时瞒着父母虐杀猫狗。当虐杀猫狗不能再满足他时,他杀了自己的亲生妹妹。” 众人倏然抬头! 纪斯闭上眼,抬手轻轻往前一推,仿佛在推着什么:“就这样推入了水中,看她挣扎,听她呼救,这让它感到兴奋。从这件事起,它就成了恶童。” “他的好友、同学、师长乃至父母,都是他的目标。他自学了心理学、解剖学和反侦察法,变成了三年来最让警方头疼的连环杀手。” “堕落为妖魔后,它也保持着人形。它的人形啊,就是对妖魔最佳的诠释。”纪斯转头,“记住,有些长得越像人的妖魔,比恶魔更可怕。” 众人垂眸看着那具尸体,脸色不由变得凝重。 讲真,樱花国的妖魔真是一只比一只有毒,这国家怎么会有这么多变态,令人震惊! …… 待晨曦微露,觉醒者们已经找到东京基地的位置。他们没有与樱花国的军队汇合,只告诉对方安静呆在外围,他们要掀起基地的“头盖骨”了! 联想到基地的内景,军队终是按捺住了步伐,选择安心等待。 他们以为这是一场恶战,却不料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当拉基蛮横地掀起几千吨重的地皮时,司诺城一箭射穿了厚实的阴云,让正午的阳光笔直照下。 江梓楹的结界笼罩在四周,拦截住妖魔逃跑的方向。卓无涯与祁辛黎率先入内,邵修三人相继跟上,而沈云霆守在江梓楹身边,银蓝色的雷暴网交织在结界之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打穿了整个基地,给樱花国新添了一道大裂谷。遗憾的是,城里也好,基地也罢,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找到一个幸存者。 妖魔吃空了所有活人…… 觉醒者们带走了武器库和粮库的物件,等司诺城的战机起飞,不少人还扒在窗边朝下方看去。看那道黝黑的裂谷,像极了妖魔张开的大嘴。 邵修喃喃道:“居然一个活口也没有,我看见地上有带血的学步车……” “别想了。”卓无涯俯身抱住了他,柔声道,“这本来就是一场生存战争,万物刍狗,生者为王。” 拉基揩去斧头上的血渍,问道:“下一站去哪?” “去最危险的地方。”司诺城道,“东京的沦陷不是一个国家的劫难,而是全球的隐患。再任由怪物这么糟践下去,人类就灭族了。” “所以——”司诺城建议道,“要不要先从伦多刚的火山打起?” “西方龙体型庞大、会飞、破坏力极强,无论降落在哪里都会灭城,觉醒者联合起来不一定是它的对手,之于人类而言是最大的威胁。” “但它又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资源,鳞甲、骨骼、血肉和牙齿都是宝贵的材料,价值……” 纪斯听着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嘴角一勾:“说吧,那头龙让你亏了多少钱?” 司诺城本能地脱口而出:“起码200亿美刀!” “喔——”众人拉长了声音,激烈鼓掌,“你破产了!” 司诺城:…… 他稳如老狗:“战机也飞得够高了,既然破产了,那就跳一跳吧。” 众人:…… “不不不,城哥你能东山再起!威武不屈!富甲天……啊啊啊!” 据说那一天,音爆战机呈自由落体式坠向京都,又在距离地面十多米处停得稳稳当当,丢下好东西无数。 它第一次回来时,为中洲带回了一条巨龙。第二次回来时,为中洲带了食物和武器。也不知它第三次回来时,会给中洲带来什么? 京都基地,小觉醒者起居处,中洲未来的“食人花”聚在一起坐在长廊上,用45°角惆怅地望着蓝天。 陈逸豪捧脸:“你们说,像那种要什么就有什么的飞机,是不是叫阿拉丁神灯?” 舒雨听托腮:“那是一盏灯,那个是飞机。” 骆芸瑶抱着奶瓶,大马金刀地坐着:“蠢,那叫‘下金蛋的老母鸡’!” “诶!” “难道不像吗?每次回国就像回窝,扔东西就像下蛋,下完蛋就跑出去觅食,跟老母鸡一模一样。”骆芸瑶道,“朕愿美之名曰‘老母机’!” “喔——”小朋友们拉长了声音,拍拍小手,“好厉害啊!” 东东沉默画画,坚决不参与讨论。 而在外的觉醒者压根没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会成为下金蛋的“老母机”。 ※※※※※※※※※※※※※※※※※※※※ PS:司诺城:我们后来发现,关于我们这第一批觉醒者的90%的绰号都来自于下一代的觉醒者……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缕光 仗着音爆战机的速度快, 觉醒者没急着进军伦多刚,倒是先去了一趟宁原。 他们本以为魔窟的第三波怪物仍在“待机”阶段,却不料抵达战场之后, 入目是一片硝烟未散的土地。 形似“泰坦鸟”的怪物横七竖八地堆在一处, 缺翅少腿, 血迹斑驳。军人们忙着收集掉落的碎块,而坐镇宁原的金老吊着条胳膊坐在鸟尸上,老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鸟头。 显然,宁原刚经历一场战斗,胜者是中洲。 眼见自己看好的后生们来了, 金老咧嘴一笑, 很是快活的模样。他起身与觉醒者们打招呼,一手指着战后的魔窟, 笑道:“这群畜生够鸡贼的!你们前脚刚到岛国那旮旯, 它们后脚就从魔窟这瓜皮地方出来了。” “就凭这敏感度, 搞科研的娃子都说它脑颅里装了雷达, 专门探测觉醒者走没走。”金老踹了一脚鸟尸, “要不是咱营里有不少兵觉醒了,没准还真被它们抄了家。” 沈云霆担忧道:“金老, 您的手……” “骨折,小伤。”金老长吁短叹, “人老了不中用, 才抬手挡了一下鸟喙, 骨头就裂开了。别紧张, 新一批觉醒者里有三个小姑娘是‘疗愈师’, 濒死的人都能救回来, 到时候我找她们治治。” 而现在, 他把优先治疗的机会让给了重伤的人,自己却呆在前线不曾后退过。 闻言,俞铭洋立刻自荐:“金老,我呀!你看看我,我也是搞治疗的,我帮你!”他取下十字架,万分积极,“让受伤的都过来吧,我可以!” “别。”金老十动然拒,“我记得你是专精下毒的,档案里根本没有‘治疗’两个字。有人还送了你一句话,叫‘无毒不丈夫’。” 简称“毒夫”。 俞铭洋:……哪个憨批叫我“毒夫”,看我不毒死你! 可怜的俞铭洋未能发挥所长,只好憋屈地坐在鸟尸上听队友们跟金老说话。只是,老一辈和下一辈的观念相左,很多地方无法苟同。 “魔窟的第三波怪物出来时,您应该通知我们返程。”开话的仍是沈云霆,“返程要不了多久,我们大可以解决完魔窟再去目的地。这样一来,或许还能避免不少损失。” 金老扫过一众年轻的面孔,失笑。 他举起骨折的手晃了晃,说的话意味深长:“你以为避免了损失,才是最大的损失。”他叹道,“要是事事需要你们,下一辈不会意识到这是‘战争’,就连跟你们同辈的觉醒者都不会有危机感。” 金老沉声道:“知道战争是什么吗?” “是炮火、鲜血和伤亡。”到底是老将,他把未来看得极远,“只有浴血斗争过,生死别离过,才能诞生真正的战士。那样的战士,心性千锤百炼,经验极为丰富。你们已经是了,可他们还不是。” “所以,我们才安排你们远离。”金老眉目舒展,刚硬的轮廓变得慈祥了几分,“撤掉最大的保护伞,然后我们这批老的跟那批小的一起作战。如果我不幸战死也很值得,小辈们总会明白些什么。” 老一辈将生死置之度外,就为了拉一把后辈,让他们成长得更靠谱。 这精神难能可贵,但是—— “恕我无法苟同。”司诺城直接开怼,“我们这一批变强就是为了成为保护伞。如果你们打算把我们放一边,再用苦大仇深的方式拉扯下一批,我们变强还有意义吗?” 金老:“你太年轻了,只有经历过生死才能激发人最大的斗志。” “您错了。”司诺城起身,“我这就告诉你们,如何用正确的方式激励下一代。” 正确的激励方式? 别说金老了,连觉醒者都很懵。饶是纪斯也提起了几分兴趣,想知道司诺城所谓的“正确方式”是什么。 接着,他们见证了“奇迹”! 司诺城从魔窟边一跃而下,跳进地底数千米处。片刻后,雷暴般的轰鸣从地底传来,震得整座山脉都颤抖起来。 没多久,风平浪静,四野无声。 而司诺城的一只手攀上边沿,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另一手拎着金丝大网,把密密麻麻的“泰坦鸟”尸体拖了上来。待金网散去后,鸟尸从山顶滚到山脚,全满! 周遭鸦雀无声,唯有司诺城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鸟尸拍了好几张照片。 随后,他登录了八百年没上的围脖大号,直接圈了宁原魔窟、觉醒者协会和未成年觉醒者管理处,噼里啪啦打字:【恕我直言,做不到如下图所示的觉醒者都是辣鸡。】附图九张,全是鸟尸。 点击发送。 随后,他收起手机,再不管叮叮咚咚的回复声。 讲真,众网友虽然知道司氏的继承人是一名强大的觉醒者,但他们从来不对“他会发围脖”抱有期望。 他们本是抱着慕强、求财和膜拜爸爸的心态关注了司诺城,却从来没想到他长草的围脖也会有动态的一天——而且这动态真尼玛狂妄,简直拉稳了全国觉醒者的仇恨值! 什么叫“做不到就是辣鸡”? 太欠打也太让人记仇了!而且,越是这么说,不就越激起别人的胜负欲吗?太狗了! 司诺城跨过尸山血海来到众人面前,就见他们已经收到了上层的消息,不少人低头看手机的脸忽青忽紫。 “草,就这么长了出来。”姜启宁无力吐槽,“城哥真是一点没变,总能气死个人!” “被司老大这么一挑衅,哪个后辈还会偷懒啊。”俞铭洋摇头道,“我都想打他……好吧,我就想想。” 拉基一本正经地解下斧头:“道理我都懂,可他干嘛要说‘辣鸡’,是不是在影射我?” 祁辛黎:“……不至于,拉基,真的不至于。” 唯有司诺城平静地站在金老面前,说道:“相信经过千锤百炼的打击,彻头彻尾的嘲讽后,他们的心性会变得更坚强,战斗经验也会更丰富,迟早成为真正的战士。” “基本上只要我不死,他们就会永远被‘激励’下去。” 众人:你是魔鬼吗? 金老:……感觉比第一种方法还苦大仇深的样子? 纪斯忍了忍,没忍住,终是笑出了声。许是从未见大祭司真心笑过,一众觉醒者很是稀奇。转眼看去,对方那一笑还真如东升之旭日,有光照雪原的明亮疏朗。 真是……好看极了。 “你笑什么?”司诺城喃喃发问。 “笑你可爱。”纪斯诚恳回复。 司诺城:…… 他皮笑肉不笑:“你也很可爱。” 纪斯:…… 之后,他们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开始记仇。 …… 走了宁原这一遭,别处基本不用去了。相信在人类的胜负欲比较中,守着界门的觉醒者会比任何时候都有斗志。 大概是知道自己有多气人,司诺城走得干脆利落,还特别放心。 他架着音爆战机跨越重洋,本是朝着伦多刚笔直迈进,谁知在掠过大洋中心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一星反光。 不是海水反射的阳光,也不是鲸类跃出海面的光泽,而像是钢筋铁骨打造的金属,在光芒照射下晃过一抹银白。 他可以当作没看见,继续往目的地飞去。但觉醒者进化到他这个境界,很多事件的偶然都会变成一种命运安排的必然。 如果掠过大洋的不是他,如果他没有精灵眼,如果……那么这一缕光,或许就要与他错肩而过了。 这么想着,司诺城调转方向,旋着战机往下而去。待熟悉的失重感传来,纪斯睁开了眼,而队友们一愣,不禁问出了声。 祁辛黎:“出了什么事?” 司诺城:“去下方看看,感觉有东西。” 话落,队友们纷纷扒着窗户往深蓝色的大洋看去,在战机急速的降落之中,就见那一星的金属反光愈发明亮,隐约可见纵横分割的甲板,红蓝相间的星条旗。它像一座孤独的金属堡垒,随波逐流在汪洋大海中。 “那是……” “是坚菓国的方舟。”江梓楹笃定道。 “方舟不是有七艘吗?”邵修推了推眼镜,整张脸贴在窗户上挤成猪头,“怎么只有一艘?我也没看见它周围有别的方舟,莫非是海市蜃楼?” 卓无涯沉声道:“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跟极阴之地一样。” 拉基:“……好恶心的感觉。” 一听队里的道士和拉基都这么说,众人下意识地警惕起来。不管别的,光是司诺城、卓无涯和拉基都觉得不对,这方舟肯定哪里出问题了。 战机陡转之下,稳稳地靠近了方舟,却发现它没有开启防御系统。甚至,方舟的钢甲还自动打开,似乎做好了接纳战机降落的准备。 很快,有十来个穿着西装的保镖从一个拱门中走出,他们罗列在前,冲战机友好地招手。 “活人?”姜启宁震惊了,“你们一说不好,我还以为又是妖魔作祟,里头的人八成是挂了,怎么会有活人?” “是活人。”拉基道,“但是感觉很恶心……”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拉基只觉得他从头到脚都在厌恶底下的人,厌恶到恨不得轰碎了他们。但联想到迸射的血肉,他更恶心反胃了。 司诺城不语,将战机停稳之后就收拢了力量。一行十人落在甲板上,与拱门处的保镖相距极远。他们彼此给了一个眼神,无所畏惧地朝对方走去。 很快,拱门中又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理事者,他微笑着与司诺城握手打招呼,一双眼睛却落在纪斯身上:“欢迎!遇到你们是我的荣幸。” 字正腔圆的发音,看上去就是个正常人,压根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司诺城挂起公式化的笑容,与理事者简单寒暄一番,单刀直入:“据我所知,贵方有七艘方舟吧?怎么不见他们吗?你们为何漂流在大洋中心?” “哦,上帝,这是一个让人难受的故事。”理事者摊手耸肩,神情很悲伤,“登上方舟后的第三天,我们被告知方舟上混进了妖魔,已经有九个人失踪了。” “我们无法探查妖魔在哪,妖魔是谁,只能把七艘连成‘钢铁大陆’的方舟拆分,让他们各自漂流。这样比较方便推断妖魔在哪一艘方舟上,可以缩小范围解决。” “幸运的是,我们的方舟上没有妖魔。” 理事者笑道:“好几天过去了,没有一个人失踪呢。方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欢迎实力强大的觉醒者加入我们。” 他引着他们穿过一重重甬道,在最后一扇金属门开启后,后方的世界跟外部全然不同。只见长廊复古,墙上挂满名画,套房一间挨着一间,连吊灯都是水晶制品。 这哪是什么避难的方舟,倒是像极了富豪度假的游轮。而穿过长廊,是一道金碧辉煌的大门。 理事者笑着推开大门,就见门背后是一方殿堂。衣着奢华的男女举着酒杯穿行其间,丰富的食物堆在长桌上,有酒香飘荡。 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这是切实存在的场景,也是让人……一言难尽的画面。 外头的人在拼命抗争,你们却在这里搞社交舞会,有毒吗?啊!你们是不是有毒? 任是内心山呼海啸,可众人还是跟着理事者踏进了大厅。喧嚣声起,热闹非凡,人们爆发了极大的热情,热情得让觉醒者感到毛骨悚然。 仿佛他们看见的不是一群人,而是群魔乱舞一样。 突然,纪斯出声道:“要小心哦。” “不小心的话,真的会死呢。”他微微一笑,眼神冷漠,“对手是极为棘手的——外域天魔。”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缕光 “外域天魔是什么?” “自然是恶魔的一种。” 话音刚落, 身侧传来一阵香风。是野玫瑰的芬芳,来自于一名金发碧眼的高挑女郎。她长得明艳大方,举止热情大胆, 正用“是人都懂”的眼神注视着纪斯, 竟是再看不见其他人了。 女郎笑道:“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男人。”她缓缓抬手, 慢慢张开五指,想要覆盖在纪斯握着权杖的手上,柔肠百转, “可以邀请你今晚做我的舞伴吗?” 司诺城脸色一黑。 众人:嘶! 虽然纪斯让他们小心方舟上的外域天魔,他们也觉得此地处处危险,但突然冒出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女郎, 对方还那么直白地明示想跟纪斯跳舞, 这波信息的荒诞感委实太强。 如果女郎是天魔的话, 那一只天魔邀请纪斯跳舞……妈耶, 画面太美不敢看! 可如果女郎不是天魔,那问题就更大了! 不觉得很过分吗?他们这窝人均帅哥,还是单身,妹子要什么样的口味没有,怎么上来就是纪……不,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对方采取了“美人计”的策略, 想要将他们最强的大祭司钓走。 这舞一跳、酒一喝, 再上甲板吹个海风互诉衷肠,按照美剧的经典套路, 接下来的发展就是两百码的车速, 完全刹不住的那种。 万一纪斯真中了美人计, 他是不是会被拐走? 队友们还来不及脑补108集史诗大剧, 就见纪斯侧过身,让女郎的手落了空。恰在这时,司诺城的手斜刺而入,杠了一下纪斯的臂膀将他往身旁一拨。 “不好意思,借过。”司诺城穿过女郎和纪斯中间。 沉寂三秒,美艳女郎再接再厉:“这位先生,我……” “抱歉,借过。”司诺城端着一个金色托盘,盘内竖着八杯香槟。他旁若无人地站在女郎和纪斯中间,问道,“有谁要喝香槟?” 祁辛黎:“能喝?” “都能吃,都能喝。”司诺城道,他没在食物中发现哪里不对。 话落,队友们一窝蜂上来拿香槟,直接隔开了女郎和纪斯。谁知都到这份上了,女郎依旧坚持不懈,她正待再次突围:“先生,我……” 司诺城平静转身,礼貌道:“这位女士,你也想喝香槟对吧?那最后一杯就给你了,哦对了,可以帮我把托盘带给那位先生吗?谢谢。” 不等人拒绝,他把托盘和香槟全塞人手里。随后指着一个较为宽敞的角落,对众人说道:“走,我们去那里吃东西。” 并坚定不移地拉走了纪斯! 女郎:…… 她默默看着左手的托盘和右手的香槟,深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人,但有些人是真的狗。 女郎沉沉地望着那批觉醒者的背影,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她的眼珠不正常地往两侧转动,皮肤下似乎蠕动着什么东西。 很快,她脖颈一抖,高跟鞋突兀一崴。有清晰的骨裂声传出,可等江梓楹回首时,再多的异样也被密集的人群掩盖。有人察觉到她的目光,正向她举杯。 江梓楹装作没看到,转眼扫向四周。却见一名厨师的尖刀落在烤羊上,狠狠地拦腰截断,咔嚓…… 看来是切烤羊的声音。她如是想。 一众觉醒者在沙发上落座,既然司诺城发了话说食物可以吃,他们当然不会客气。拉基很干脆地卷走了烤羊腿、煎牛排和一整副猪肋条,就着一瓶威士忌吃得稀里哗啦。 卓无涯端了一盘水果,邵修啃着巧克力。姜启宁和俞铭洋忙着消灭蛋糕,江梓楹挑了一杯果汁。倒是沈云霆不被口腹之欲所扰,假装看人跳舞,实则观察着场中的每个人。 祁辛黎看了眼摄像头的位置,将笔记本放在死角处。不多时,他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下,已然核实了之前那位女郎的身份。 “莱娜·吉迪拉曼,是坚菓国电子大亨拉伯的长女。今年35岁,是名媛中的佼佼者。”祁辛黎搜罗她的大量信息,“手腕极强,拉伯设在大澳的公司全是她在打理。曾公开表示对男人和女人都没兴趣,是个不婚主义者。” “而事实也是如此,号称坚菓挖料最强的狗仔队,也没挖出过她的感情史。” 话到这里,祁辛黎就笑了:“所以,她之前热情邀请纪斯跳舞,怕不是换了个芯子。” 其实,祁辛黎的本意只是想告诉队友,这个换了芯子的莱娜铁定有问题没跑了!遗憾的是,觉醒者小队多憨批。 俞铭洋大腿一拍:“所以说纪斯魅力很大,不婚的美女看到他都想结婚。说起来,不止是女人吧?纪斯围脖下面还有一堆大老爷们儿天天在表白来着。” 祁辛黎:这不是重点! “这个我知道!”姜启宁吃得一脸奶油,“我还看过他们写的情书,字一个比一个丑,话一句比一句搞笑。有个说什么‘我爱你就像月亮爱着太阳,我们能不能来一次日食或者月食,别再绕着地球跑圈了好嘛’!” 背着背着,他开始翻手机。 祁辛黎:…… “咯吱——”司诺城切牛排的刀子擦出脆响。 他面无表情地搁下餐刀,拿起红酒抿了一口。 邵修好奇道:“大祭司,你知道这些事吗?他们给你表白、向你示爱这种,你……怎么想?有没有什么要表示的?” “表示什么?”纪斯捧着咖啡,实话实说,“要是每个人对我的喜欢我都得有所表示,那么一年到头我就不需要做别的了。毕竟,喜欢我的神仙人畜、妖魔鬼怪,实在太多了。” “这个‘太多了’到底是有多少啊?” 纪斯平静道:“多到——”他下巴微抬,指着舞池中有意无意看向他的男女,“他们看见我的第一眼,就想跟我繁衍拥有我基因的子嗣。” 众人:…… 司诺城一口酒就这么送进了气管,他憋得脸色通红,咳得惊天动地:“繁衍咳咳!你的基因的子嗣咳咳?” 纪斯毫无诚意地拍了拍他的背,继续道:“繁衍是生物的本能,但不是每种生命体都拥有繁衍的能力,譬如外域天魔。” “外域,是指居住在星域边缘的意思;天魔,是指天生就是魔种的意思。”纪斯解释道,“生命树孕育了神圣的种族,那么黑暗处就会长出魔种的孢子,这是一种光与暗的平衡。” “换言之,‘魔种’这个词暗示着本源最初的邪性力量,与曾经的神圣种族处于同一级别。” 司诺城脸色微变。 “可惜,万物需要平衡。”纪斯继续道,“外域天魔没有繁衍的能力,它们想要延续种族,就必须依靠寄生、融合、吞食等手段去掠夺别的种族的身体,将自己的能量和被掠夺的身体基因相融,然后寻找高频能量体进行繁衍,生下下一代天魔。” “外域天魔的种族延续,其实是一种‘能量’的延续。” 纪斯望着舞池中的男女,笑意不达眼底:“天魔挑选‘母体’,不拘他们的性别,只要他们有繁衍能力就行。正如恶灵的借腹生子,又像外星人寄生在地球人身上。” “而天魔挑选的‘父体’,必须是拥有高频能量、没被寄生的生命体。它们不拘‘父体’的形态,只要能量够,就算是野兽也行。”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下意识地发青。 “母体和父体结合后,融合了天魔能量、双体优质基因的下一代天魔就会诞生。它的出生会直接榨干母体,然后吃掉它的父体。要是实力够强,最后还会吞噬‘上一代天魔’,变成全新的个体。” 小提琴乐声悠扬,大厅是纸醉金迷的现场。可觉醒者看着场中的俊男美女,只觉得是在看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 “明白了吗?这就是他们轻而易举让我们入内的原因。”纪斯轻笑,“他们缺少‘父体’啊……” 因为纪斯是他们之中最强的主,所以嗅到味儿的天魔率先找上了他。因为父体必须是没被污染的高频生命体,所以他们为觉醒者提供的饮食都是最好的质量。 喂得饱,养得壮,才好宰不是吗? 先到这里,拉基顿时吃不下去了! “缺少父体……”祁辛黎表示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外域天魔按照这种方式繁衍,加上新天魔有一定概率吃掉老天魔,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天魔的总体数量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如果数量不算多,再通过星门来到地球,寄生在倒霉国的方舟上……或许在我们到来之前,它们已经繁衍过几轮了。” 已经繁衍过几轮了…… 繁衍过几轮…… 几轮? 细思极恐,那为什么方舟上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为什么没闻到血腥味也不见干枯的尸体?为什么方舟会漂在大海上,它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怀疑方舟不是无意漂在海上,它或许打算向人类居住的大陆靠拢。”祁辛黎分析道,“毕竟它们缺少父体,而繁衍是本能,会往有活人的地方前进是最佳选择。” 司诺城抬眸:“如果它们到了人类大陆,那就是到了繁衍的天堂。” 外域天魔,可真是一种比妖魔更恶心的东西! “什么时候动手?” “随时都行,你们觉得该怎么杀死天魔?” “要不让老俞下个毒?” 这时,姜启宁弱弱地举手,发出了官方吐槽:“等等,我说你们这样大声密谋真的好吗?它们距离我们不远,又不是聋子,难道还听不到吗?” 大声密谋是恐怖片最要不得的桥段,当男女主角把步骤详细罗列之后,就是分分钟送人头的节奏啊! “听到了又怎样?”司诺城反问,“它们能听懂中文吗?” 姜启宁:…… “也不想想世界上哪个国家的语言最难学。”司诺城继续道,“它们要是能听懂也无妨,我们换另一种语言。” “啥语言?” “文言文。” 众人:……你说得好有道理,我居然无言以对。 这一刻,姜启宁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脱口而出:“汝甚吊,言之有理,吾不能及也!” 司诺城:“好好说话。” 纪斯:“……吃你的蛋糕。” “依鄙人之见,此地不宜久留,然诸公身为济世之哎哟卧槽!打我干嘛!”姜启宁眼见拉基“礼貌”地摩挲战斧,怂得非常干脆。 “……好吧,既然大声密谋没事,那我言归正传。”姜启宁发出通关大佬的声音,“根据我看过大量恐怖片的经验,想过这波副本其实很简单。” “怎么说?” “僧多肉少,不就是个天然的修罗场吗?”姜启宁晃晃手机,页面赫然是纪斯的围脖,“就像一堆人给纪斯表白,要给他生猴子一样,不打一架怎么行呢?” “让它们打起来吧!” ※※※※※※※※※※※※※※※※※※※※ PS:纪斯指着天魔:比武招亲,来,打,打起来。 【玩家司诺城加入了战局】 纪斯:……???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缕光 理想很丰满, 现实很骨感。说是要让天魔打起来,但实际的可操作性充满剧毒。 比如,身为炙手可热的一号繁衍种子纪斯, 应该如何高效又不失体面地制造一个修罗场呢? 狗头军师姜启宁身为“光棍小队”的专业理论顾问, 第一次给出了技术性的回答:“撩!就撩, 懂不?”他一拍大腿,开始挤眉弄眼,“就那种比较有暗示性的小动作, 比如吸一口烟,缓缓地吹到你脸上。烟熏雾缭,感情升温……” 拉基:“如果有人敢把烟圈吐我脸上, 他人就没了。别说什么感情升温, 这还没热起来就凉了。” “你闭嘴啊!”姜启宁差点没被噎死, “小动作又不止这一种, 知道对男性杀伤力最大的动作是哪些吗?你仔细想想在青春期追过的女团,当她们抬起长腿搁在沙发上,撩起裙摆,再慢慢地褪下长袜的时候,这谁顶得住?告诉我, 还有谁!” 邵修和俞铭洋深以为然,其余人却面无表情。 司诺城道:“我青春期在搞游戏公司, 没追过女团。” 拉基角度清奇, 观点犀利:“可纪斯是个男人,他的腿虽然够长, 但要是抬起来搁在沙发上, 把袍子一撩再慢慢褪下袜子, 我只会以为他要刮腿毛。” “男人刮腿毛很撩吗?” 众人:……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植被丰富吗? 姜启宁被噎个半死, 依然顽强奋起:“我只是打个比方,打比方你懂不懂!那、那就说说男人怎么撩妹,我的理论经验还是有的。” 他一拍大腿:“根据我妈、我姐、我同桌当年追男明星的表现,我发现她们最受不了帅哥做这些事,一是‘比心说爱你’,二是‘鞠躬说谢你’,三是‘突然wink你’。一般来讲,只要这三个动作做齐了,这波尖叫就稳了。” 全体光棍陷入沉思,并战术后仰。很显然,他们真的听进去了! “wink你们知道吧?就冲她们眨眨眼,单只!像这样——”说着,姜启宁找了找感觉。很快,他一手比心,大眼一眨,冲纪斯道:“爱你哟!” 姜启宁的两根浓眉挑了挑,瞬间就让阳光男孩的笑容变得十分油腻。 纪斯冷漠道:“你走开。” 姜启宁:……我在教你你还嫌弃我!这无理取闹的世界是如此齁咸,只剩盘里的蛋糕还有点甜度。 “反正就是这样吧。”姜启宁表示不会再爱了,他摊手耸肩,“几乎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在恰当的时机朝挑中的人眨下眼,就是一种撩的暗示了。如果对方有想法,那修罗场是顺理成章的事。” 众人对视一眼,觉得这法子可行。只是实践起来,似乎要突破一下耻度。毕竟是全员老实人,情场小菜鸡,没个心理准备就上场,怕是眨个眼都会变成眼角抽搐吧? “要不,咱们先练练?”姜启宁建议道。 众人不禁看向了纪斯,到底是一号基因种子,这种修罗场的任务怎么想都该交给大祭司啊! 纪斯:…… 许是队友的期待值太高,又或是好奇心驱使着让他尝试新鲜事,纪斯扫过不靠谱的吉祥物,看大戏的祁辛黎,不能唐突的江梓楹……最后还是将实验对象定在了司诺城身上。 也对,只要学着姜启宁那样笑得油腻些…… 开始报仇! 纪斯将权杖搁在臂弯里,忽然转头看向毫无防备的司诺城,双手一合比心。却见对方突兀地瞪大眼,一副白日见鬼的模样,仿佛受到了灵魂暴击。 这表情,逗着还挺好玩的啊! 纪斯挑眉,忽放笑颜。刹那,如风拂大地,冰消雪融:“爱你哟。” 司诺城的手下意识地捏断了餐叉,百八十年不变的淡定脸换了画风,就那么石化当场了。他感到一阵耳鸣头晕,眼前还晃出了重影,有热血正在往头顶冲,浑身的温度顷刻飙到沸腾。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知道似乎是平时吃太好,营养补得过头,所以休闲裤显得有点紧……不,不对!应该是单身太久,所以看个男人都觉得眉清目秀。 不,纪斯本就眉清目秀! 不是!他为什么要去评价一个男人长得好不好,笑得秀不秀?这太奇怪了!这简直—— “……哥,城哥,城哥……”无限循环。 司诺城如遭重击,恍惚回神:“嗯?有事?” 却见队友们的神情一个比一个诡异,像是在看什么新大陆似的瞅着他的脸。司诺城正想问话,姜启宁就小心翼翼地拿过抽纸。 抽纸? 他拿抽纸干什么? “城哥,擦擦吧。”姜启宁直勾勾地注视着他,“鼻血流下来了……要不是你的裤子是黑的,这会儿裆上就好看了。” 司诺城:…… 他抬手一抹——好家伙!果然营养补多了,居然会流鼻血! 可他想的是一回事,队友们想的是另一回事。祁辛黎张了张嘴,终是咽下了所有话,俞铭洋不怕死地凑上前,小声哔哔:“司老大,你刚刚看纪斯看傻了。” 司诺城一顿:“……没见过这架势当然会傻。” “可你不仅看傻了,你还流鼻血了。” 司诺城冷着脸:“鼻子长在脸上不就是用来流血的嘛!” 众人:……你这个理由如此强大,我居然给不出任何反驳。 “对了,纪斯呢?”司诺城环视一圈,发现人不知何时不见了。不自禁地,他将视线投向了舞池,“怎么,他搞修罗场去了?” 姜启宁喃喃道:“城哥,你这不仅看傻流鼻血,还断片了啊。你忘了吗?你俩坐得近,你的鼻血喷了他一手,他直接掠过人群洗手去了。” 司诺城:…… “我说城哥啊……”姜启宁小小声,“你跟纪斯是不是假戏真做?”他指了指卓无涯和邵修,“在宁原演了一次后,就看对眼了是吧?诶你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说出去。” 拉基补刀:“我也不会说出去。” 俞铭洋:“我也!” 队友们:“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司诺城:…… 他深深地呼吸,平复心情,随后抄起了餐桌上的蛋糕,扣在了姜启宁的脸上:“根本不是你们想到那样,我只是最近上火而已。” “哦——”拉长音,“上火而已。” 沉默,沉默是这方的沙发。 没多久,司诺城发起了混战,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当姜启宁的头被扣进沙发里时,他依然要用嘶哑的声音吼出:“哥!城哥!我是让它们变修罗场,不是让我们变修罗场,松手啊!” “草,到底是哪里不对,为什么变成修罗场的是我们?”泪流满面,他们打开修罗场的方式一定有问题! 抱臂旁观的江梓楹:……呵,男人。 哪天这群男人能靠得住了,估计母猪不仅能上树,还能飞了! …… 事实证明,修罗场虽然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毕竟,先有“修罗”才能有“场”。 司诺城一发飙,盯上他的天魔可不少。尤其是他的血香弥漫之时,外域天魔的视线愈发贪婪。它们之前被纪斯吸引了大部分目光,导致忽略了他身边的一群活人。 而等纪斯稍事离开后,它们才猛然惊觉这批活人的基因一个比一个强大,简直是繁衍的不二人选。 于是,它们表现得更热切了。 理事者客气地劝架,又告诉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上佳的客房,要是觉得身体不适,可以先回客房休息。 祁辛黎笑问:“请问是住在一起的吗?” “哦不,当然不。”理事者微笑道,“我们绝不会怠慢客人,为你们准备的客房都是豪华套,希望你们过得愉快。” 方舟内设8层“住宅区”,每层120间豪华套,容纳的全是在危难之时抛弃故土,卷着食物和武器跑路的“上流人士”。 遗憾的是,这路没跑多远,就像这艘方舟一样搁浅在人生的汪洋上了。 眼见每个人都被隔开了,觉醒者就明白真正的危机算是开场了。即使搞修罗场“出师未捷身先死”,导致己方多出了很不可思议的战损,但是将他们一个个放到“笼”中,才是修罗场真正的开始。 明知山有虎,自然要向虎山行,就让他们亲手试一试坚菓国的方舟究竟能有多硬吧! “纪斯还没回来……”沈云霆蹙眉,“要去找他吗?” 司诺城眉心一跳:“不用,玩够了总会回来。” 众人:…… 如果换在以前,司诺城说这话他们谁也不会多想。可在经历了“流血事件”之后,他们听这话总会不自觉地过度解读。 不知为何,他们听出了“爱人在外浪到夜不归宿,男子称其玩够了总会回来”的正宫感? 端庄大气,贤惠大方……卧槽有毒吧!不不不,肯定是在舞会上吃太多,营养过剩导致脑子腻住了才这样! 没错,只是这样! 在理事者的带领下,觉醒者一个接一个被带到了房间。 与狗比队友们分道扬镳后,司诺城反手关上门,随后双手从下巴抚上脑袋,十指插进头发里,烦躁地把短发搓得一团糟。 他烦得很,也乱得很。他对自己的心态异常隐约有一个猜测,但是他无法给予肯定! 不可能的……一定是今天喝多了酒。 这么想着,他直接解下外套,扯开领子,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约莫五分钟后,穿着浴袍的司诺城靠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打开了手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觉醒者的群聊之中,姜启宁跳得最欢:“你们说纪斯回来了吗?” 俞铭洋:“回来了吧,只是他几乎从不上线。” 姜启宁:“这就更让人担心了!他可是我们中洲的一号基因种子,香饽饽,天魔争着抢着的那种,会不会被堵在卫生间里?堵在路上了?堵在套房里?” 俞铭洋:“有可能……” 拉基:“为什么纪斯去哪里都有天魔堵,而我在房间里磨了半天斧头就没有天魔上门?” 你磨斧头谁敢上门啊!众人吐槽。 司诺城关掉了手机,穿着拖鞋绕床走了好几圈。也不知在想什么,他的表情越来越苦大仇深,英俊的脸生生变成了“黑无常”。 他像是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最终恢复成一贯的状态,推开门朝外走去。 算了,去找他,找到他…… 说句实话,司诺城也很想弄清楚自己对纪斯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总感觉比起把人当成劲敌,似乎还多了点不该有的在乎。 这是为什么? …… 幽寂的长廊上,明灭的灯光中,纪斯再度遇到了那名邀请他跳舞的女郎。 对方披着长发,骨骼有些不自然的弯曲。此刻,她正歪着头看向他,笑得诡异又迷人,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我是不是见过你?” “见过你、你的力量?在哪里?”女郎的长发倾泻,脖颈一点点往左弯折。在白皙的脖颈上,有鼓起的东西在蠕动,像极了虫子。 青紫色的经络从她的领口蜿蜒而上,漫过她的脖颈,爬上她的脸颊。不多时,她的眼珠子往两侧旋转、旋转,转到了另一个“半球”,是全然漆黑的瞳,再无眼白。 “我记得的……记得的……” 女郎崴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纪斯:“神圣的种族……你是天狼星、天龙星还是昴宿星?” 纪斯淡淡一笑:“我只是大祭司而已。” “大祭司?”女郎的声音愈发粗嘎,“那是什么?” 纪斯的脸颊在光线中半明半暗,他笑道:“是——亲手封印了魔王亚巴顿的人。” ※※※※※※※※※※※※※※※※※※※※ PS:拉基:纪斯什么都会,就成了“大祭司”。你呢,你好像也是什么都会一点,那你是什么? 姜启宁:是姜百搭。 拉基:……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缕光 恶魔是一种对高频能量极其敏感的生物。其中, 尤以寄生繁衍、传承能量为主的外域天魔为个中翘楚。 即使纪斯把气场收敛得再完美,它们也会凭本能感知到他的不同。 就像动物世界中的雌性会选择更强大、聪慧和漂亮的雄性来繁衍,就像种子落地生根后会自动朝更湿润、营养、向光的地方靠拢一样, 寻找基因卓越的物种融合, 称得上是外域天魔的基本技能。 只是, 越是靠近,越是惊异,越是胆寒! 哪怕以亿万年计, 哪怕以亿光年计,这个“人类”身上所流泻的一丝丝气息都能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阻隔,激起它们每一粒细胞的震颤。 天魔依靠寄生传承了能量, 自然也传递了远古的记忆。正如老灵魂的记忆被封存在潜意识中, 天魔的记忆根植在能量核内。 梦境会带着老灵魂追忆往昔的片段, 而与能量的接触会勾起天魔尘封已久的记忆。 它该是记得的, 这个“人类”身上的能量…… 它是记得的,那是源于诸神时代、与神圣种族近乎一致的纯粹能量!是高维的光之生命体,是半神及其以上的级别! 但,所谓的“神”不是早已陨落了吗? 所谓的神圣种族的后裔不是式微了吗? 黑暗星域的扩张才是大势所趋,魔王亚巴顿才是真正的主宰。至于封印魔王?这个说法从未出现在它的传承里, 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忆。 “嗬、嗬……”女郎发出诡异的笑声,“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最终, 惯性思维还是战胜了所有异常, 成了它认知中的寻常。 “魔王没有敌手,也不存在能封印他的人。”表皮之下的虫形蠕动愈发剧烈, 女郎挨近纪斯, 阴森笑道, “你能怎么封印?在梦里吗?” 说着, 她浑身哆嗦起来,肢体不自然地抽搐着,手却顽强地抬起,抚上纪斯的前襟:“你真是个可怜的、只会说大话的神族后裔。” “这具身体已经不中用了,就把你的身体给我吧!” 倏忽间,女郎的眼珠、舌头、鼻子尽数消失,形成四个血肉模糊的空洞。空洞之中,形同蛔虫的黑色触须涌了出来,随着触须的涌出,女郎饱满的身体正一点点变得干瘪。 提前榨干了被寄生者,就是为了攫取他的身体…… 纪斯笑而不语,只是伸出手掐住了对方的脖颈,正待用力—— 突兀地,走廊上响起了司诺城过分平静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嗯?”灵魂外衣瞬间覆体,张开维度挽弓搭箭瞄准目标一气呵成! 纪斯的手微微一滑,力道即刻歪了一半。顿时,本该爆掉天魔脖颈的力道变成了猛烈按压大动脉的力道。 下一秒,就像失手挤了新牙膏一样,更多的黑色触须汹涌地喷了出来!让本就恶心的画面变得更恶心了! 纪斯:…… 他循声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司诺城一眼。同时,域外天魔也别过头,看向了司诺城。 也是直到这时,司诺城才看清楚,那只丑不拉几的天魔把手搭在纪斯的前襟上,脸盘的四个黑洞往外冒着发霉的“方便面”。纪斯的手掐着对方的脖颈,已经被“方便面”淹没了。 纪斯干净雅致,天魔腌臜丑陋。他们站在一起,对人形成了极强的视觉冲击! 冲击到司诺城握着弓箭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他的嘴角一抽,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说道:“你……你好这口?” 纪斯:“你喷的是鼻血不是脑浆吧?” 司诺城:…… 正说话间,从女郎体内冒出来的触须爬上了纪斯的身体,全面又不失速度地吞噬着他。见状,司诺城一箭射出,直接穿透了女郎的头颅。 霎时,女郎的身体枯萎成干尸。榨干上一个宿主后,漆黑的触须汲取了不少能量,竟是凝成虚实相间的影子缠绕在纪斯的身上。 司诺城冷着脸走过来,杀气毕露。 外域天魔一心对付纪斯,却发现自己不仅钻不破他的衣服,甚至连他露在外头的皮肤也撕不开。要是连外体防御都破不了,谈什么侵蚀他的意志和灵魂,融合他的基因和能力? “不可能……”沙哑的声音响起,黑色触须的扩散面变得愈发大了,“不可能,为什么无法寄生?怎么可能,没有神,早就没有神了,没有了!” 神? 不自觉地,司诺城停下了脚步。在片刻的大脑短路后,他竟是伸手抓住了天魔,犹如撕狗皮膏药似的把它从纪斯身上撕下来。 这一刻,外域天魔完全懵逼了! 它之前被纪斯牵住了所有的注意力,故而没把司诺城一行人放在眼里。也是直到近距离接触到司诺城的气场,它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什么。 “不可能……”它喃喃道,“怎么可能!没有光精灵的,早就没有了!” 司诺城正打算用“切割网”把它捣成碎片,却在听见这话时停下了手,他眯起眼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恰是此刻,擅长侵蚀的外域天魔反转了维度中的一部分能量,在明白自己走错了一步棋之后,它立刻舍弃了纪斯,转而攀附司诺城的身体。 它如同蛇一般沿着司诺城的胳膊、腿、脖颈缠绕,力道越来越大。一度想强迫他张开嘴,顺着他的食道侵蚀五脏六腑。 本以为猝不及防的突袭可以得手,但很可惜,司诺城出来的时候穿了件睡袍…… 外域天魔撞破头也想不通,为什么睡袍会成为它丧命的关键点? 它只知道自己糊上对方的领口,贴上他的肌肤,正打算爬满整个胸膛——纪斯无情地把它撕了下来,五指成爪,猛地捏紧! 咔嚓!这是内核碎裂的声音。 万千蠕动的触须顷刻失去了动静,纪斯面无表情地将它丢在干尸上,而天魔虚实相间的身体正飞速风化,慢慢变成了一长条碎裂的灰。 隔着一具干尸和灰屑,两人对视一眼。司诺城的睡袍开了一半,从喉结到腹肌是若隐若现的风景,充斥着男人阳刚的力量。歪掉的下摆露出他结实的长腿,张力十足的肌理,显得他极为疏狂。 纪斯下巴微抬:“你怎么没穿衣服就出来了,是想让天魔为你打出一个修罗场吗?” 司诺城反唇相讥:“睡袍不是衣服吗?倒是你,游荡在外这么晚不回,我要是晚来一步,你大概已经在修罗场玩得很开心了吧?” 殊不知,他们嘴里的“修罗场”已经在俩人中间躺尸嗝屁了。 纪斯:“玩得开心的是你吧?既然可以捏死它,为什么还要接受它的攻击?” 司诺城:“收集一些天魔的战斗力情报而已。顺便,你明明可以直接捏死它,为什么还要凑那么近给它覆体的机会?” 纪斯活学活用:“收集情报而已。” 司诺城:…… 他扯开睡袍,抬手往天魔爬过的地方拍灰。神情之嫌弃,无法言喻。接着,他松开睡袍的腰带,打算重整一番:“哦?那你收集了什么情报?” 纪斯笑道:“要对付天魔的话……” 有脚步声传来,不止一人。两人不约而同地向拐角处投去目光,没想到瞧见的不是天魔,而是出来找人的俞铭洋和祁辛黎。 原因无他,纪斯不回话不做声不归队,他们说是“大祭司绝不会出事”,实际上心头还是颇为担心。本打算找司诺城商量一番,谁知司诺城也失去了消息。 这下可好,他们火速摸到司诺城房间一瞅,没人!事儿就大发了! 队友们即刻组队下副本,两人一组朝四面八方扩散。坚菓的方舟实在太大了,也不知是不是“人”全聚在宴会厅的缘故,所以整个“居住区”都显得空荡又阴森。 俞铭洋和祁辛黎循着声响过来,却不料会在恐怖片现场看到如此狗比的画面! 司诺城站在左侧“宽衣解带”,纪斯站在右侧“饶有兴致”。前者衣衫半褪,后者眉眼含笑,而在他们的中间躺着一具死了不知多久的干尸…… 待他们八目相对的那秒,天地间失去了声音,有一种名为“撞破X情”的尴尬氛围在缓缓蔓延。 祁辛黎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俞铭洋抱紧了十字架,声音颤抖:“司老大,老大!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就算我撞破了什么,你也不至于把我变成地上那东西吧?” 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司老大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前脚跟一句“玩够了自己会回来”,后脚跟巴巴地洗了个澡穿着睡袍出来找人。 到现在还当面宽衣,这特么是要验货还是要咋? 可别是……真的看上了纪斯吧?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司诺城穿好睡袍,蹙眉道,“我只是整理一下松开的睡袍。” 俞铭洋反驳:“可是,你这不像是整理,倒像是要整个脱掉……” “睡袍穿在身上不就是用来脱的吗?”反正怎么说都有理,“都是男人,我整理一下衣服有什么不对吗?” “……”大写的服。 闻言,纪斯嘴角一抽,接过了未尽的话:“要对付天魔的话,千万别穿睡袍。”不然你怎么解释,都像是在掩饰出来搞修罗场的目的。 司诺城:……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从被纪斯wink了那一下后,自己就活得里外不是人了。似乎无论他做什么,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我只是出来找人。” “哦——”拉长音,“之前有人说‘玩够了自己会回来’。” 司诺城:……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缕光 方舟内部像一个巨大的迷宫。 同款的长廊、灯盏、隔离门, 相似的拐角、电梯和楼道,要不是墙上挂的壁画不一样,估计没有人分得清哪是哪。 冷气呼呼地吹着, 周遭静无人声。觉醒者们对视一眼, 很干脆地绕过地上的干尸, 往未知的地方行去。 俞铭洋四下环顾:“你们说,方舟为什么要设计成这样?感觉除了‘居住区’,其它地方都没有辨识度。” “没有辨识度才是最大的保护色。”祁辛黎道,“凡是从外部向内部入侵的怪物,很容易迷失在方舟中。只要它迷了路, 就会被一道道金属门有序隔离, 最终被嵌在合金墙里的火力网杀死。” “除非是破坏力极强的巨龙攻击方舟, 否则,就算是长居在内的人员变异为妖魔,被隔离消灭也是迟早的事。” 祁辛黎给出中肯的评价:“把防御强度和攻击火力的高科技完美融合, 还兼顾了生活感和摩登风,设计师是个鬼才。” 俞铭洋:“可它还是沦陷了。” “沦陷的不是方舟,是人类。”祁辛黎道,“我几乎看不到方舟内外有战斗的痕迹,可见防御系统压根没被启用过。可他们呢,应该是一个活口也不剩了吧。” “纪斯说,外域天魔靠寄生繁衍, 会融合一个母体, 再去寻找合适的父体。如果星门开启的那天, 天魔降落在方舟, 还附体在人身上, 将对方侵蚀透彻。之后, 这个人去找伴侣或情人行鱼水之欢,那么一只天魔就变成了两只。” “两只天魔分别附体两个人,只要不内耗,很快会有四只天魔。接下来就像细胞分裂那样,8只、16只、64只……” 祁辛黎道:“这只天魔降落在坚菓国的方舟,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国外对‘性’一向看得开,它算是找到了温床。” “它附体于男性,女性不一定会上当;可它要是附体于女性,试问会拒绝的男性有多少?” “很少,这就加剧了天魔的繁衍。”祁辛黎换了个角度,“而要是天魔挑的繁衍对象是我们之中的一个,它就不得不显形了。” 被纪斯和司诺城搞死的天魔就是最鲜明的例子。 但凡这俩人中的任何一个对天魔的皮囊感兴趣,都不会是天魔嗝屁的结局,而是他们团灭的开始。 “这看上去是一场恶魔入侵的战争,其实只是人类与欲望的博弈罢了。” “很可惜,人类输给了欲望,还让无辜者受到了牵连。” …… 队友们分散到各处,沈云霆和江梓楹依旧留在“居住区”。趁着此处无人,他们巧妙地用电流抖开了一扇又一扇闭合的房门,飞快地进入其中,搜寻有无活口,查找有无线索。 警员这行干多了,入室找情报几乎成了本能。在翻遍十几间房无果后,江梓楹总算在一个毛绒玩具熊的蹩脚针线处,拆出了一只手机。 开机,尚有16%的电量。 入目是一行密码输入,江梓楹思量片刻,视线又转到了玩具熊身上。它的手臂上绣着一个名字,叫作“温蒂”。 一般来讲,会把手机藏进玩具里而不是带在身上,就说明手机里肯定放着什么秘密。也说明手机的主人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危险到连一只手机也无法保住。 对方把手机保护起来,就是为了等待秘密有朝一日被发现。而为了顺利“被发现”,对方设置的密码必定是人能联想到的。 所以,是温蒂…… 成功解锁! 江梓楹眼睛一亮,即刻喊过沈云霆,却见他抬手示意她噤声,脸上的表情很凝重。江梓楹脸色一变,就听沈云霆轻声道:“你呆在这里做情报工作,分析完毕后立刻传送给国家,其余任何情况有我,明白了吗?” “明白,沈队。” “不要轻易出来。”沈云霆郑重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把自己暴露在外域天魔面前。” 他顿了顿,还是仔细措辞道:“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而是……那些东西侧重繁衍。男女的生理差异不同,你遇到被附体的男性天魔,会吃亏。” “你……明白吗?” “明白,沈队。”江梓楹从不掉链子,“请你保重自己。” “我会的。” 没有多余的劝诫,更没有半句废话。两人安排好事项立刻开干,江梓楹用结界包裹住自己,悄无声息地缩进床底。沈云霆走上了长廊,若有似无地放开了气场。 很快,沈云霆和脚步声一起消失了。 室内进来了一个女人,她踩着高跟鞋巡视一番,对身后的人说道:“这里也没有”。说着,便合上门出去了。 江梓楹纹丝不动。 静待三分钟左右,爬在天花板上的人才攀着墙下来,随着前两个一起离开。室内无声无息,直到16%的电量变成15%,江梓楹摁下了静音键,开始搜罗手机中的情报。 原主是一个名为“温蒂”的19岁女孩,是一对生物学家夫妇的女儿。红发棕眸小酒窝,长得很是娇俏。 大概是受父母的影响,她很喜欢做生物观察和研究的记录。相册里存放着大量昆虫、植物和动物的照片,其中还有不少与朋友、男友、父母的合照。 放过备忘录里的大量生物记录,江梓楹找到了她最后一段时间的记录。 这段记录只有七天。 仅仅七天…… 【妈妈说,三号、四号和五号方舟上出现了未知的妖魔,已经失踪了8人。为安全起见,链接着七艘方舟的枢纽将断开,我们会成为海洋中的一座孤岛。】 【哦,一座孤岛。在抛弃了陆地之后,我们又抛弃了别的方舟。可是,这样就安全了吗?我只感到恐惧。】 江梓楹的视线飞快往下扫去。 【凌晨一点,我烦躁到不能入睡。我给约瑟夫打了电话,希望他能给予我一些安慰。可约瑟夫告诉我,方舟行至北纬30度,“天空之眼”打开了。这让我的不安达到了极点,但约瑟夫却说:“宝贝,我们很安全,没有怪物落下来。”】 真的没有怪物落下来吗? 想起方舟内的外域天魔,江梓楹的心早已冷了。 【天亮之后,我和约瑟夫一起去吃早餐。推着餐车的莉安娜跛着脚,似乎是发烧了,没多久就跌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我认识那个男人,他是拳击俱乐部最受欢迎的拳王……他抱起了莉安娜,看上去很浪漫。】 此后,温蒂一直没见到莉安娜和拳王,她觉得他们应该相处得很愉快。 或许是受到了莉安娜的启发,摔进英俊男子怀里的女孩越来越多了。初始,温蒂还会与男友约瑟夫调笑几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感到越来越不舒服。 生理上的不舒服,心理上的排斥感,接踵而来。 她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额头开始发热,耳边还出现了幻听。她似乎能听见虫子沙沙的低语声,它们在交流着:“这一个的基因不错,是我要的父体。” “这一个女人的基因不错,可以成为我的宿主。” 或者是—— “昨晚的父体好吃吗?新的种子会狩猎了吗?” 她感到极度恐慌,而身体越来越承受不住! 【今天我晕了过去,约瑟夫将我送进了医室。可我再醒来时,发现他握着刀守着我,身上全是血。我吓坏了!约瑟夫回头拥抱着我,他哭了。】 【“温蒂,方舟上混进了怪物!”他说道,“医室里堆着干尸,我看见一个血淋淋的婴儿在啃食一个男人!温蒂,听着,等会儿我出去吸引它,你快跑!”】 【他冲了出去,我无法阻止。我的耳边又出现了虫子的低语声,我狂奔起来,避开一切像虫子的人,可它们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我能感觉到——方舟上消失了很多人,也涌出来了更多的‘人’。】 温蒂找到了父母,却发现父亲变成了“虫子”。她与他虚与委蛇一番,最后偷偷拽着母亲去找约瑟夫的父母。 她要告诉他们这个关于约瑟夫的噩耗,要通知他们必须尽快离开方舟。 温蒂不敢打电话,不敢用广播室,更不敢大声喧哗。因为她发现,除了母亲愿意信任她之外,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说辞。而必须面对面接触,她才能断定约瑟夫的父母究竟是不是人类。 遗憾的是,约瑟夫的母亲受到了侵蚀。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温蒂拽着母亲的手后退时,撞上了一个熟悉的、宽阔的胸膛。她回首看去,是男友约瑟夫温柔的脸,他用双手紧紧箍住她:“原来你在这里啊!” 【我听见了虫子的声音:“原来你在这里啊,基因优质的母体。”】 【我知道,我永远地失去了约瑟夫。】 为了让她活下去,温蒂的母亲留在了那里。方舟沦陷之后,温蒂凭着超强的第六感活到了第七天,却走不出这个如同迷宫一样的方舟。 方舟没拦住外来的恶魔,却困死了想出去的人。 没水没食物的最后两天里,温蒂放开了“超感知力”,搜罗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它们侵蚀了人类以后,也必须像人类一样保持进食。不进食,人体只能供它们吸食三天,马上就会坏掉。而进食的话,或许可以撑到下一波人类到来。】 【后来者,如果你不幸入住了这座地狱,又有幸找到了我的手机,请快跑吧!把消息递出去,让他们炸毁方舟!】 【约瑟夫来了,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他还是找到了我……】 所有的记录截至到这里,而江梓楹的神色愈发凝重。她注视着“超感知力”、“超强第六感”这几行英文,眉头紧蹙。 外域天魔重视繁衍,被侵蚀后的约瑟夫找到了温蒂,会做些什么不言而喻。 问题是,新的天魔会融合上一代天魔、母体和父体的基因降生,那么这只新的天魔会不会像温蒂一样具备“超感知力”? 要是具备,那她、她的队友们在对方的感知中是不是无处可逃? 无处可逃…… 糟糕!她和沈云霆都落单了! …… 方舟底层,尸臭弥漫。 姜启宁近乎呆滞地看着铺满底层的大量干尸,手脚打起了摆子。这儿的大部分干尸都是女性,死前的样子几乎一致,都是腹腔往下被撕裂成两半,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肚皮里爬出来似的。 而干尸的附近堆满了骨渣和碎肉,还有一些皮脂和毛发。拉基忍着不适耸动了一下鼻尖,很快分辨出了残留的气味。 “这些骨渣属于男人,应该是天魔的胎体出来后,被吃掉的‘父体’。” 姜启宁喃喃道:“好多人……”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如此惨烈的死亡。 忽然,拉基握住了战斧,野兽直觉开到最大:“有东西来了!” “诶?” 拉基二话不说飞起一脚,直接把姜启宁踹进了干尸堆里:“安静点,藏起来,别废话!” 他能感觉到,有一种像是雷达覆体的感觉传遍全身。仿佛被扫描一样,从头到尾,从左到右。 对方似乎在评估着什么,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但拉基也不是吃素的,饶是别人能做到全面扫描,他的野兽直觉也会比对方更快一步察觉到危险。 他会吸引住天魔的注意力,再…… 姜启宁懵逼地看着围绕着他的干尸,总感觉手心摸到了什么。他哆嗦着抬起手,发现抓着一把沾血的头发。 “……”沉默,是不可能沉默的。 “啊啊啊——”姜启宁瞬间吸引了天魔所有的注意力! 拉基:…… ※※※※※※※※※※※※※※※※※※※※ PS:天魔:刚觉得这拿斧头的基因好,忽然发现另一个更加中气十足!好了,就他了! 姜启宁:……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缕光 姜启宁, 一个做梦被公主追求,买麻辣烫被妖魔青睐,吹萨克斯被女鬼盯上的倒霉觉醒者, 凭借在方舟中的平地一声吼, 成功开启了“万人迷”光环! 那一声发自肺腑的尖叫, 极为洪亮、能量充沛、情绪到位。一听就知道发声者身体健康、基因优质,还怂得特别容易让天魔下手。 只要找到他,它们几乎不用费太多的力气, 就能把人连骨带皮地生吃了。 于是,位于宴会大厅中的天魔暂时放下了进食的需求,转而朝声源处飞快靠近。 它们像人类一样进食, 只是为了延长皮囊的使用时间, 好方便进行下一次狩猎。谁知狩猎的机会等到了, 登上方舟的“猎物”却不是善茬。 当司诺城操纵战机落在甲板上, 又当着它们的面解体战机的那一秒,外域天魔就选择了循序渐进。邀请他们一起进食,让他们相信它们也是同类,再慢慢行繁衍的事宜。 酒足饭饱之后,不是更容易得手吗? 很可惜, 大概是吸纳了人类基因的缘故,天魔这个“服从型”的团体也渐渐变得“不服管”起来。 它们之中的某些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竟想脱离计划行动, 抢在同类面前侵蚀目标。譬如那名金发女郎,譬如擅自找上沈云霆和江梓楹的三只天魔…… 这是不被允许的。 就像狮群分配食物时雄狮总能率先进食一样, 当天魔遇到高频能量体时, 往往会让族群里基因最优质的那只先下手。 如此一来, 就能让外域天魔的基因在每一代的掠夺中层层洗练, 变得越来越强。 但是,它们这次挑了人类……是幸也是不幸。 幸的是它们得到了“极器”的基因,不幸的是它们将永远失去团结性,甚至还会起内讧。 正如现在,在僧多肉少的情况下,大伙儿本还会因为“猎物能反杀天魔”而安分一些,可突然冒出一个“能吃的怂货”,试问谁还能坐得住? 繁衍是本能,它们就是馋觉醒者的身子。当本能占据了上风,它们不会再遵守规矩。天魔们目前最想要的东西,就是姜启宁了。 这注定是一场无法言喻的节操保卫战! 彼时,姜启宁被干尸淹没,一道黑影趁机而下。拉基的双面斧抡起,与那道黑影相撞,伴随着“铿锵”重击,斧面擦出了一串金属色的火花。 火花溅在干尸身上,枯萎的发丛飘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拉基鼻尖耸动,不语。 底层的藏尸库光线暗淡,拉基沉下心放缓呼吸,一双眸子在黑暗里发出幽绿的光芒,如狼似虎。 下一秒,他陡然消失在原地,再现身时,已落在仓库的对角处。 “哐”一声响,干尸断肢四起,黑影擦着拉基的裤脚划过。拉基反身一扭,斧面往下重拍,却不料整个仓库堆满了干尸,而干尸根本承受不住战斧的重量。 这下可好,他连人带斧地一路下沉,瞬间被陈尸淹没。那黑影倒是穿梭自如,它具备一定的智力,在姜启宁和拉基之间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拉基。 它还没有选择过寄生的宿主。 当它从母体的肚子里爬出来时,方舟上已经没有活人了。 它是最后一只出生的天魔,拥有超强的感知力。在它的感知范围内,拉基的综合实力是姜启宁的十倍不止。相信只要它能侵蚀拉基,再把另一个当作“母体”,就能繁衍出基因更强的下一代天魔。 想到这里,它果断刺向了拉基的面门! 不料对方周身银光芒一闪,形同野兽的“外衣”覆盖体表,其韧度之强,堪称全方位无死角。 它完全找不到突破口,还险些被对方抓住命门,要不是周遭有干尸阻隔,或许还真会栽在这里。 同类的气息不断靠近,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它一个也捞不到! 这只天魔干脆利落地舍弃了拉基,转而攻击比拉基弱了十倍不止的姜启宁。可它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姜启宁的意外性简直是拉基的百倍不止。 它把感知放到最大的那秒,同类好死不死地破门而入—— 姜启宁刚从干尸堆里冒头,一抬眼就是当着他面扒衣的天魔。它们有男有女,根本不顾忌他是男是女。 卧槽,这实在太刺激了!刺激得他当场发出土拨鼠的尖叫:“啊!” 什么干尸,什么骨渣,比起被天魔拖出去搞这搞那的,他已经不怕了!姜启宁一头扎进了尸山堆里,拼命地游。后头的天魔跟下饺子似的钻进尸山中,彻底打乱了进攻者的计划。 接下来的发展是妥妥的打地鼠…… 姜启宁在九点钟方向冒头:“救命啊!”拉基和一众天魔拼了命地朝他游过去,然后打得噼里啪啦。 姜启宁在三点钟方向冒头:“救命啊!”拉基和一众天魔立刻转换方向,打得轰轰烈烈。 姜启宁在八点钟方向冒头:“救……草!谁特么扒老子裤子,流氓!啊——”山呼海啸之势,掀起黏腻的“虫子”无数。 拉基一斧头扎进门框里,扯住椎骨链猛地飞身而上。他直接揪住姜启宁的领子把他甩出仓库,随后落在门口,提着斧头“嗖”一下擦过门上的金属。 刹那,大量火星四溅,点燃了枯萎的发丝。 拉基冷着眼合上了仓库的大门,将这堆怪物关在了里头。只听得“咚”一声巨响,底层仓库偌大的合金门被撞出一个浅浅的人形。 紧接着,这个人形轮廓在“咚咚”声里变得越来越深。 不能久留了…… “先去找纪斯汇合。”拉基说道,“我不能在底仓出手,一出手这方舟就废了。”方舟里头的资源不少,不能就这么沉没了。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底仓外的长廊中,有美艳的女郎转过拐角,白皙的皮肤下面有虫形微微鼓起:“我找到你了……” 她的脖颈突兀一折,青紫色的经络爬满全身,有漆黑的虫体从眼眶口鼻涌出,前后只三秒功夫,她就从“人”变成了“丧尸”。 这一刻,姜启宁发出了灵魂哀嚎:“太没人性了!这让我以后怎么直视妹子?啊!我该怎么直视她们!一个两个都这样,我特么雄风未起就要再起不能了!” 拉基:…… 他本还想拿起斧头大干一场,谁知拐角处冒出来的不仅有“女人”,还特么有“男人”。天魔似乎是一群荤素不忌的主,见到他这种猛汉还有勇气扒衣? 此时,拉基体会到了姜启宁被“再起不能”支配的恐惧! “你还想打?打个毛啊!跑!”姜启宁拽着他在长廊上狂奔,“你仔细想想,你好端端地想干架,它们却拼了命地想揩油,你膈不膈应?” 拉基:…… 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纪斯会说天魔棘手了。 “一直跑也不是办法,它们迟早会……” 话音未落,拉基就看见金属长廊的壁面上凸起了一个个方块疙瘩,待他和姜启宁冲过这些“疙瘩”时,它们瞬间张开了合金叶片,像是合拢的花瓣一样,旋转着契合在一起。 “咚”!这是人体撞在隔离墙上的声音。 两人懵逼了一会儿,随即警戒地扫视四周。 恰在这时,祁辛黎的声音忽然从他们头顶传来:“拉基、姜启宁,我们在9层总控室,已取得了整艘方舟的控制权。” “卧槽……”姜启宁瞪大眼,“怎么办到的?” 拉基:“闭嘴,先仔细听。” “现在起,是方舟内部的清理时间。”祁辛黎像个排兵布阵的军师,开始发号施令,“我已经启动方舟的防御系统,暂时将外域天魔隔离在不同平层。” “部分脆弱的寄生体已经被液氮和火力消灭,但天魔是死是活还需要你们前往查探。” “听好,拉基、姜启宁,你们去下一个拐角处蹲点,我把天魔一只只放出来,你们慢慢解决。”祁辛黎继续道,“江梓楹直走右转,上安全楼道跟沈队汇合,你俩清理第七层。” “邵修、卓无涯,你们负责第六层,剩下的由纪斯和司诺城负责清理。” 光幕闪烁的总控室内,三具爬满黑虫的尸体腐烂得只剩一滩血水。扭曲的虫子僵成了条状的灰,与血水融在一起,冒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俞铭洋白着脸瘫在椅子上:“你别把人全派出去啊!我一个人撑不过来,融掉三只就够呛了,要是现在再来一只……” 祁辛黎充耳不闻,只冲着屏幕中的伙伴说道:“准备好,我要放第一波天魔了。” 他摁下了启动键。 随即,祁辛黎回首看向俞铭洋,道:“你准备一下,去迎战第四只。往外直走,再……”他忽然噤了声。 方舟,这艘装载了全世界最先进科技的“避难船”,它的总控室信号像是受到了未知物的干扰,每块屏幕的画面不仅变得卡顿,还爆出了雪花屏。 祁辛黎垂眸,他感到有股可怕的力量在一遍遍扫描整艘方舟。 那是什么? …… “那是什么?”司诺城问道。 “是超感。”纪斯回道,他站在长廊的岔道上,选择了通往左边的路,“超感知力,一种将人体五感和第六感的功能放大到极限的能力,发展到后期会衍生出三种最强的分支。” “它们是预知力、精神力和原力。” 纪斯勾唇,笑得有点恶劣,似乎想吓唬人:“你猜这方舟上有什么?” 司诺城抱臂斜靠在墙上,不吃这套:“你猜我猜不猜?” 纪斯:…… “你猜我猜你猜不猜?” 司诺城:…… 两人对视一眼,终是无fuck说。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缕光 等真正上手了第一只外域天魔以后, 拉基才发现它是真的难缠。 外域天魔的本体形似纠缠的蛔虫,它们彼此虬结着扎根在人体这个培养皿中,分裂得极其迅速。 “虫子”落在宿主身上, 会通过腔道、血液和毛孔进入他们体内。再融合于每一个器官中, 与器官同化后立刻取代它的运作, 最后将人侵蚀成不人不鬼的生物。 如果人体即将被它们蛀空, 它们会马上榨干受害者残余的能量, 进而转向下一个想要寄生的目标。与其说天魔是寄生虫, 倒不如说它们是吸血鬼。真真正正地把人体抽空, 一滴血也不给留。 拉基算是见识到了天魔的恶心, 他上一秒劈开了“人”的脑袋,下一秒这“人”就瘪成了干尸。 密集的蛔虫涌了出来, 犹如行军蚁织成了一张漆黑的网, 正以干尸为中心往四周扩散。它们攀上了金属墙壁, 沿着天花板遮盖了第一盏灯。 光线倏然暗淡, 而虫潮依旧在蔓延。 这条被祁辛黎刻意隔离出来的长廊只有20米, 每隔五米一盏灯, 如今已灭了四分之一。拉基垂眸扫过地上的干尸, 发现被劈成两半的蛔虫分裂成了两条个体, 汇入虫潮之内。 “物理攻击伤不了它。”拉基收起了战斧,不打算做无用功,“你试试音域攻击,看能不能诱导它露出弱点。”他的体表渐渐爬上银灰色的鬃毛, “只要露出来,我就能给它致命一击。” “那吹、吹什么?其实我会的没几首……” “随便什么都行。”拉基四肢扑地, 前身下压, 完全是猎豹出击前的架势, “放心在后面吹,我不会让它们过来的。” 他的手指落地,直接在合金上划出一道深痕。以此为界,拉基往前迈步而出。下一秒,天花板上的虫子绷成了一根根漆黑的“长针”,径自射向拉基的面门。 它知晓拉基的防御难破,便想借着冲击力一举破防。 但它们快,拉基更快。兽爪抬起之后,空气中仅剩银色的残影交织成片。一条条蛔虫被切成了上百段,恢复得特别缓慢。 他挡下了所有的攻击,姜启宁的乐声才堪堪响起。在断断续续的调子中,长廊里回荡着重音……天魔的攻击明显慢了下来,看来音域不是没有作用。既然有作用,那一定有突破点。 拉基钻在虫堆里,拼命地扒天魔的弱点。可不知是对方藏得太好,还是它们天生没有弱点,他居然什么也没找到。 越来越烦躁,越打越野性。渐渐地,他开始控不住性子了! “吼——”他咆哮一声,掀飞了一堆蛔虫。利爪撞上合金墙,发出“哐”一声巨响。吼声、音域和撞击声混合在一起,在长廊内来回激荡。 也是在这时,拉基发现天魔的进攻速度更慢了一些。 更慢了一些……等等。 他硬生生拉回了自己的理智,看看天魔,再瞅瞅姜启宁,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金属壁上。 长廊、回声、重音……振动? 电光石火间,拉基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儿时陪妈妈看一档乌拉的美声大赛时,曾亲眼见证一名女高音选手用声音震碎了一只高脚杯。 玻璃炸裂的慢镜头画面本该模糊在记忆里,可不知为何,突然在这时清晰地、一遍遍循环在他的脑海中。 声音! 对,声音是最佳的利器! 20米的金属长廊足以产生回声和重音,姜启宁的音域对天魔有影响,但绵软的曲调构不成威胁。他们要嘶吼,要尖叫,要用回声的波纹来震碎这批腌臜的东西。 顿时,拉基反身折回姜启宁身边,对他说道:“别吹了,现在,冲它们吼!最大声!用最大声!” “那你咋办?”姜启宁反问,“我吼起来敌我不分,你……” “我给你伴奏!” “……”卧槽你脑子进虫了吗? 现实容不得他们多想,外域天魔的恢复力着实强悍,就这一小会儿的交流时间,它们已重整旗鼓,且分裂出来的数量越来越多。 当它们卷土重来,姜启宁是真情实感地爆发了尖叫:“啊——” 金属传导声音是最快的,这端刚发声,那端已反弹,声与声对撞,音与音回旋。充斥着能量的尖叫在长廊内震荡,引得空气都跟着振动起来。 在一波接一波的振动中,蔓延在天花板上的蛔虫噼里啪啦掉落,似乎是极为难受,竟是扭曲着蜷缩成一团。层层相接,拼成球的样式,企图同球形体对抗高频振动。 姜启宁的尖叫只能持续一时,拉基已重重地拍打起金属墙。浑厚的音域振动连绵不绝,当姜启宁爆发第二波咆哮时,拉基身影如电,利爪直接刺入了成型的球体中间! 也只有球体成型了,他才能确定它的核心弱点。 “抓到你了!”拉基冷声道。 紧接着,他一爪捏爆了天魔的内核! …… 司诺城的手从人形体的胸腔内抽出来,掌心躺着一枚碎裂的核。它只有拇指的指甲盖大小,碎裂之后就化成了灰,从指缝里簌簌而下。 他甩掉胳膊上的死虫,看着自己破烂的睡袍袖口,摁下通讯器:“纪斯,在吗?” 另一端传来慵懒的声音,似乎很无聊:“嗯?” “你的衣服是用什么做的?”司诺城发出了灵魂疑问,“我一直以为你的衣服不会坏是因为开了气场,现在想想却不是。” “想知道?” “确实好奇。” 纪斯顺着长廊往底层走,朝超感的源头靠近:“我的衣袍鞋袜都以星光为丝,以精华为缕,以炁为基底,以卦为手法织成。它成型的那天……”他沉声带笑,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苍穹的星辉抖落,宙宇的脉络相映,极美。” “你见过的,在葫芦口。”纪斯提醒道。 在葫芦口,他们遭遇第一只大魔的那晚,纪斯的权杖离身以后,他褪去了本来的模样,化作了白发星袍的大祭司。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站在最高的占星台上。 他只是静默回眸,都像是一眼穿透万年的光阴。 威严又肃穆,圣洁又优雅,却也划下了人与神之间永远无法越过的天堑。司诺城一直记得那种心情,它名为“不甘”。 “嗯,我记得。”司诺城喃喃道,“……很震撼。” 纪斯顺着安全楼梯往下走,许是起了谈兴,他继续道:“我身上的穿戴,每一样都是圣器。倒不是圣器烂大街,只是它们比较适合压制力量。” 压制力量? 司诺城不禁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你尽全力一搏的话……” “那地球没了。”纪斯耿直道。 司诺城:…… 纪斯走在底层的长廊上,一步步靠近藏尸库的位置。越是接近,维度的压力越是粘稠。繁衍是外域天魔的本能,而弱肉强食也是它们的本性。 在熊熊烈火中被关在一处,它们就会像养蛊一样养出最强大的怪物。 司诺城道:“那么这个世界上,存在让你尽全力一搏的人吗?” “存在。” 这个答案,明显出乎司诺城意料之外。他瞪大眼,差点被一只天魔击中鼻梁。险险避开再一击命中天魔的核心,他急问:“谁啊?” “我曾经的队友们。”纪斯笑道,“也是一生的挚友。” 曾经的队友…… 恍惚间,司诺城想起了很久以前,纪斯在高铁上对他说的话:【名为‘轮回’……轮回小队……】 可笑他曾经还以为纪斯是个打游戏入迷的网瘾青年。 其实,只要有心的话,串联起他的梦境和纪斯给的信息,就不难推测出纪斯的来历,毕竟他从未想过隐瞒什么。 所以,纪斯来自于一个名为“轮回”的地方,遇到过过命的挚友,又从“轮回”转移到地球。要是所料不差的话,他以前透过壁画、雕像的眼所看到的那些男女,应该是纪斯口中的挚友。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会降临在地球? 与他实力相当的挚友们又去了哪里? 司诺城正想问些什么,纪斯那头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就像是步入了另一个维度,他甚至能通过耳麦传来的电流声“看到”一些诡异的画面。 一名少女尖叫着,被天魔附体的男人拖进了卧室。她强势地反抗起来,却始终无法脱离天魔的掌控,她只能绝望地用最后一枚子弹了结了自己…… 【是叫温蒂吗?哦,是这具身体钟爱的人……那你就成为我的母体吧。】 六小时后,由虫体聚合成的“婴孩”撕破了她的肚皮出来,又吃掉了父体。 “婴孩”跟别的天魔不一样,蠕动在它身上的一部分虫子是紫色,而不是黑色。它似乎从父体和母体中继承了特殊的基因,变成了异常强悍的异端。 不仅不服从天魔群体,还消失在方舟之中。 司诺城能感觉到,他正透过另一个维度在感知前因,正顺着一只天魔的感知“看到”了转过拐角的纪斯。 燃烧的金属门被推开了,浓烟从底层仓库冒出来,长廊上的烟雾警报器响起,直接开启了灭火系统,冷水淋漓。 门后,一只浑身红紫色的天魔爬了出来,明显从“婴孩”的体型成长到了“七八岁的孩童”。它长手长脚地趴在地上,面门蠕动的虫构成一张嘴,咀嚼着一把黑虫。 它在吞食同类,而诡异的力量越来越强大。 司诺城沉默片刻,还是脚步一转,朝底层飞奔。他急速向纪斯靠近,让看着监控的祁辛黎不知该如何吐槽。 “你是怎么回事?”祁辛黎嘴角一抽,“你的任务还没做完,去找纪斯做什么?” 司诺城平静道:“我不是去找纪斯。” “……你当我瞎的吗?你这不是跑在去找他的路上!” “你错了,我这是跑在拯救方舟的路上。”司诺城回答得非常客观,“纪斯亲口告诉我说,如果他全力出手的话,地球就没了。不全力出手的话,那方舟就没了。这资源你不要?” 祁辛黎:…… “你还要阻止我吗?”底气十足地反问。 “你特么可以跑得再快点吗?”极度嫌弃地回答。 司诺城:…… …… 底层仓储,外部长廊。 纪斯淋着水渍朝异端天魔靠近,对方明显将超感演变为“精神力”的攻击方式,几乎是将无声无形的意识体凝成无数把短刀,罗列在自己身周。 “奉劝你,别刚学会什么就用什么。”纪斯勾唇一笑,“很多时候,反而会自取其辱。” “嗖”一声促音响起,为刃的意识体刺向纪斯的眉心轮。 它正如大魔的意识为刃那样,是一种只要起心动念就能瞬发的攻击方式。 很可惜,它几乎无法察觉纪斯是何时抬手的,只知道再回神时,对方已经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它的短刀—— 轻轻一搓,碾成渣滓! 异端天魔下意识地往后缩,而纪斯像大魔王似的靠近它。 纪斯道:“是异端对吧?哦,是吃了觉醒者长大的天魔……那你就成为我的藏品吧。”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缕光 箭矢骤发, 击溃了被天魔侵蚀的躯体。血肉迸射,断裂的黑虫来不及合拢,就见一道影子掠过身侧, 紧接着是内核碎裂的轻响。 怎么会? 化作灰烬溃散之前, 天魔借由人形的残躯往后看了一眼。只一眼, 那拐角处仅剩一角衣袍闪过,而它的视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司诺城单手撑过楼梯的栏杆,二级跳地往下翻。他能感到下方的维度坚固, 已自成一方世界,正杜绝着任何人靠近。 恰在这时,一只天魔推开了楼道口的金属门。它似乎是循声而来, 压根不知来者的危险。只知道在看见人时,露出了一个狩猎者的笑容。 它的皮囊磨损度太严重,是该换了。 司诺城神色一厉, 抬脚就踹—— “我知道你们是个什么东西。” 空阔萧索的底层,水声和脚步声混成一片, 却依然没掩盖纪斯的说话声。他穿过长长的水帘, 走向异端天魔, 每一步都踩在对方的底线上。 “星际暗域中的‘魔种’,落在哪里都能生根发芽的寄生体, 替亚巴顿糟蹋过不少星球吧。” 绷直的紫色虫子猛地朝纪斯的面门射来,却在接近他身周半米处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步履未停,只是垂落的长发无风自动,像是张开的树枝,在往空气中攀援。 异端天魔张开虫嘴, 发出无声的咆哮。诡异的音波混合着精神力而来, 金属墙壁发出“咔咔”脆响, 竟是直接起了褶子。 “虽然你刚诞生不久,但你内核的资料库应该告诉了你足够多的信息。”纪斯不闪不避,直面整波攻击。 他穿过这波精神力往前,错肩而过的瞬间,它忽然发出了“咔嚓”的碎裂声。 这一刻,异端天魔真正感到害怕了! 它发现,它这种一击能干掉十个同类的手段,对这个男人竟然无效?竟然无效! 显而易见的实力差距,让它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可它明明害怕到极点,却偏偏退不了半步。眼前的男人既没张开气场,也没动用武力,他仅仅只是注视着它,那股震慑力就让它无法动弹。 他近了,更近了…… 他伸出手,张开五指,大掌捏住了它的整一个头颅。 纪斯勾唇:“你们记得我的能量,我当然也记得你们的能量。亚巴顿豢养的走狗,专门用来收割中低等星球的生命,制造恐慌和绝望。而一个个星球在生灵涂炭时爆发的负能量,是暗域扩张的基础,也是亚巴顿最喜欢吸食的营养。” 异端天魔僵在原地,动也不动了。 它用漆黑的眼眶盯着纪斯,红紫色的虫在里头盘缠涌动。它费力地在“资料库”里搜罗关于纪斯的信息,可结果是没有,一星半点也没有。 天魔传承久远的基因片段里,没有一个族群的能量特征与纪斯相似,也没有谁的灵魂特征与他相近。他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浑身上下都是谜。 “咕噜噜、咕噜噜……”天魔的喉管里冒出声音。 “我是谁?我怎么会知道亚巴顿?”纪斯笑了,眼底满是凉薄,“要不你猜猜。”他微微扣紧了手,“还是算了,给你十个脑袋,你也是想不到的。” 他与它对视着,笑意越来越深:“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天魔因为自身不能繁衍、只能寄生的缘故,所以数量并不多。” 天魔周身的虫子蠕动得更快了。 “宇宙那么大,数量并不多,因此,你们释放到每一个星球上的数量都是固定的。”纪斯挑眉,“少量释放就能摧毁星球,不仅制造大量的天魔,还能制造负面的力量,真是低投入高回报的红利啊。” “可是——”纪斯轻声道,“如果我让这份投入亏得血本无归呢?” 五指一合,发力一拧。人形天魔的整个头颅都被纪斯拧下,只要稍稍用力,他就能捏爆它的一大块内核。 熟悉的灵魂能量在飞速靠近,纪斯乱舞的黑发渐渐落下。 他侧过身,调整了一下角度,将整个“头颅”托在手中:“杀死你们之后,相信高阶恶魔会进入星门。” “杀死高阶恶魔之后,相信亚巴顿会对这个星球产生足够大的兴趣。”纪斯恶劣道,“允许你在临死前向他转达一波频率——我欢迎他的到来。” 话音落下后三秒,金色的箭矢穿透了“头颅”,击碎了内核。 顶部喷洒的水渍冲干了红紫色的灰烬,纪斯堪堪回首,就见浑身湿透的司诺城站在他面前。 对方握着金色的长弓,冷凝着眉眼缓缓放下手。他的碎发滴落水渍,他的睡袍尽数湿透,而他的眼神却专注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隔着落雨,隔着距离,仿佛回到了最初见面的雨天…… 纪斯就着水渍冲洗手心,摩挲着天魔内核的残留物,轻笑:“你来这里做什么?祁辛黎可是安排我们分头做任务。” 司诺城收起弓:“我怕我来迟一步,就要在整艘方舟的坟头做任务。” 纪斯:…… 眼见纪斯似乎收起了手中的东西,司诺城走到他身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手里握着什么?” “藏品,我偏好收集一些猎奇的东西。”纪斯摊手,掌心躺着天魔的碎核,“这是从整艘方舟的坟头扒下来的土,你要吗?” 司诺城:“……谢谢,你自己留着吧。” …… 在清理天魔这一块上,司诺城高效迅捷,拉基和姜启宁声势浩大,俞铭洋相对较废,而其余两组称得上配合完美。 江梓楹用结界护住自己和沈云霆,杜绝虫子的侵蚀。而沈云霆沿着金属长廊开一发雷暴,瞬间就能无差别绞杀天魔,倒是清理得干净。 另一端,邵修的重力领域将乱爬的虫子压死在地上,卓无涯掐诀请神,挥手过处真火一片。烈火烧死了虫子,粉碎了内核,也让受害者的残躯在烈焰里净化、往生。 卓无涯喃喃念着“无量天尊”,又提剑与邵修奔赴下一个战场。 不得不说,外域天魔汲取了人类的基因真是毕生最大的不幸。 一般来讲,人类在利益面前总喜欢“利己”,天魔学会了这一点,并发挥得很充分。因此,它们无视了计划,争着抢着想掠夺觉醒者的身体。 人类会自大地认定“虽然别人不行,但我不一定不行”,天魔也学会了这点,并一再轻敌到底。它们不再集体行动,而是单独行动;它们不再采取突袭,而是正面硬杠。 故而,局势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当它们数量不多时,它们完美地杀光了人类;当它们掌握大局时,却被觉醒者一个不漏地反杀。 曾经的方舟困死了想出去的人,而现在的方舟困死了想出逃的魔。觉醒者持续不断地拼杀了近48小时,才总算灭光了每一个角落的天魔。 彼时,祁辛黎的声音再度响起:“邵修、卓无涯去餐厅用餐,司诺城填补空缺,继续检查第七层。纪斯,你接替我的工作,我必须休息了。” 任务交接完毕,针对方舟的“消毒计划”再度展开。直到第三天傍晚,他们才再度聚在空荡荡的宴会厅,取些放了三天的食物果腹。 烤炉架起,半扇羊肉慢慢炙烤,饿了许久的觉醒者就着果汁和蔬菜沙拉,嚼着牛排大快朵颐。 俞铭洋问道:“你们对这艘方舟是什么打算?带回中洲还是开往坚菓?” 祁辛黎道:“就放海上漂。” “诶?” “方舟的锚可以探入万米深的海底扎根,只要不遇上海怪和风暴,它轻易不会偏离位置。只要位置不动,我就可以拿它‘钓鱼’。”祁辛黎眯起眼,“它如今定在北纬30度,这个维度真是太好了。” “或许我们从坚菓国回来,会发现方舟里又进了几只恶魔。瓮中捉鳖,懂?” “……懂。” “不过,得先把方舟内的物资运回中洲。”祁辛黎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心机狗,“方舟不急,有一艘总会有两艘。我已经向别的六艘方舟发送了这一艘的定位,相信要不了多久,总会有一两艘找上它。” “而在这时候找上它的方舟,多半是遭了灾。还记得吗?七艘方舟之所以分开,就是因为其中一艘出了妖魔。它尝到了在封闭空间狩猎的快乐,就不会放弃对另一艘的迫害。” “等它们来了,我们就有两艘方舟了。”摊手耸肩,“再绝一点,或许就是三艘、四艘——某种程度上来讲,坚菓国是在给我们造方舟,香不香?” “……香。” “但方舟是不能带回中洲的,也不能让中洲的人进方舟避难。” “为什么?” “你傻不傻,坚菓国前车之鉴,不该成为后事之师吗?”祁辛黎道,“方舟可以作为海上中转站、补给点、竞技场和战略要塞,供军队短暂停留,供觉醒者上来练手。但绝对、绝对不能安排平民住进来,否则会出大乱子。” 闻言,卓无涯表示认可:“确实,无论从科学角度还是从玄学角度,都会出事。” “方舟属金,金为器之利。金生水,也沉于水;水生木,而金克木。方舟行至海上,譬如金行于水处,除非锐气足够能破开水,否则只有沉底的结局。” “而锐气,多生于战士、军人和枪炮。所以,方舟作战略要塞可行,作民用万万不可。”卓无涯,“古有女娲造人,故而人是泥塑。是泥,就必须落地。堡垒为土,避难所建在大陆上才合适,人进堡垒就等于与大地相融,稳了。而建在水上……人这泥点子就化了。” 俞铭洋满脸懵逼:“还、还有这说法?” 卓无涯轻笑:“你们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呐。” “怎么个多法,你说说!” 卓无涯笑而不语,只看向纪斯:“我们入门时都在祖师爷跟前发过誓,法门和规矩绝不会乱传,更不会乱说。即使你们想知道更多,我也无法说明,但你们可以问能说的。” 众人不禁看向纪斯。 纪斯正把玩着两枚内核,像是盘核桃似的,已经将内核盘得油光可鉴了。感知到队友的注视,他笑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什么? 那可太多了! 俞铭洋一愣:“什、什么都能问吗?你什么都会回答吗?” 纪斯思量了一下众觉醒者的水准,微微颔首:“嗯。”可以让他们知道一些地球46亿年间发生过的事了。 俞铭洋大喜! 他登时放下了牛排,胡乱擦了把手,再把手递到纪斯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诶,纪斯!别的先不提,真的,别的都不重要!你帮我看看我的手相,这啥时候能脱单啊?” 纪斯:…… 众人:…… ※※※※※※※※※※※※※※※※※※※※ PS:纪斯:我都准备开大了你就让我看这个? 队友们纷纷伸出了手:大祭司,帮我们看看吧!看看吧! 纪斯:…… 这一天,纪斯忽然发现新队友和旧队友没有任何区别,除非发生奇迹,否则很难脱单。 PS:江梓楹:……求求了,让我退队吧QAQ!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缕光 顶着俞铭洋期待的眼神, 纪斯摇头道:“我不给人看姻缘。” “诶,为嘛?” 纪斯回忆道:“每次帮人算完姻缘,我都会被当事人追杀。” 众人:…… 先不提“每次”这个词有多微妙, 光是“被当事人追杀”这话的信息量就爆炸了!谁特么有这本事追杀纪斯, 怕不是盘古? 司诺城看着纪斯, 沉默且专注。他忽然失去了胃口, 只拿着餐叉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剩余的牛肉。 好几次了…… 纪斯算是他生平见过的最淡漠的人。他的淡漠就像一座冰山, 谁撞上去都是触礁沉没, 唯独在提及他曾经的队友时会融化成水。 他们之于纪斯是特殊的存在, 而明确了这一点的他, 莫名地感到不舒服。 那么问题来了,他干嘛要因为纪斯有前队友而感到不舒服?又不是前女友? 不对, 纪斯有没有前女友关他屁事!等等, 他记得纪斯坦白过没有女友……司诺城表情严肃, 像是在签上百亿的大单一样, 默默戳牛肉。 看着司诺城苦大仇深的脸, 再扫过其余队友“纯洁无知”的眼神, 祁辛黎心下微叹, 果然只有司诺城和他想到了一块, 所以脸色才那么难看! 祁辛黎抓住重点:“纪斯,冒昧地问一下,你口中的‘当事人’是真有本事追杀你,还是……这只是你用了夸张的描述手法?” 纪斯:“是真有本事追杀我。”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祁辛黎扫过被司诺城戳烂的牛肉,再次明确了小伙伴的靠谱。果然!在别人喊“卧槽”的时候, 只有司诺城看到了更大的威胁! 祁辛黎追问道:“那……他们是谁?目前在哪里?都在做什么?” 司诺城抬眸,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们是我曾经的队友。”纪斯没有隐瞒, 直说道,“目前已各奔前程,在做什么我不可知。” 大概是知晓祁辛黎的担忧,纪斯难得宽慰道:“无需在意他们,除我之外,他们谁也没有选择回到‘毁灭日’降临的地球。”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非但没变少,反而变得更大了。 什么叫“选择回到”,难道还能选择去别的地方吗?如果地球算一个地方,那么别的地方又是什么? 大白菜们似乎很懵逼,一副想说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见状,纪斯倒是笑了,他站起身,握着宙心权杖走向宴会厅的中心:“就坐在那里,别动。” 想跟来的人顿时歇了动作。 踩着柔软的地毯,纪斯伫立在中间,松开了握着权杖的手。下一秒,宙心权杖不仅没倒下,反而悬浮在空气里,定在了半空中。 须臾,宙心权杖像是变成了一棵树,尾端突兀地冒出虬结的根系,眨眼遍布了整个宴会厅。顶端秒速扩张出树冠,盘缠的枝丫隔断了灯光。 宴会厅暗了下去,也亮了起来。这一次亮起的光芒,却不是人造的灯光。 树在发光,纪斯也在发光。 在宙心权杖构造的空间里,他及地的长发蜿蜒成银白,一袭白袍转化成深邃的星空蓝。其上有星盘罗列,有星辉闪烁,而他整个人仿佛成了另一个维度的生命体,光芒明亮,但不刺眼。 温暖得让人想落泪…… 纪斯站在宙心权杖身边,微微抬手,就见宴会厅内所有的桌椅都飞了起来。 实木的圆桌转成了星系,瑰丽华美;剔透的酒杯化作星球,孤独旋转;白色的桌布飘成银河,繁星缀满;狭窄的厅室构成宇宙,毫无违和感。 觉醒者们感觉自己飘了起来,没有实体,也没有落地感。犹如真正地身处宇宙,被一个个星球环绕,被浩渺的星系包围。 “卧槽!”到现在,人脑子里确实只剩一句卧槽了。 “妈耶!宇宙!我特么这是极致VR体验,还是真到了宇宙?”俞铭洋顺势蛙泳、蝶泳、狗刨一番,“尼玛太神了!这是什么法术,啊啊啊教练我要学!” 姜启宁大脑一片空白:“纪斯可别是上帝吧……”他抱紧了萨克斯,“一想到他会是上帝,我就特别慌。打完天下不就得分封嘛,他是上帝的话,咱几个不就是天使?” “天使!”他哆嗦起来,“我这背后得长几对新奥尔良烤翅?” 邵修死死抱着卓无涯,八爪鱼似的缠着他:“啊!老婆,我怕高——别松手!千百别松手!” 众人:…… 纪斯回望一眼,失笑:“别闹了,给你们看些东西。” 他们立刻止了声音,转而看向纪斯。后者贴近权杖,将手贴在了古老的树皮上:“最初的宇宙就像一颗蛋,混沌不明。没人能追溯它的起源,也没人能看到它的未来,它名为‘宇宙’,名为‘一’,也名为——大道。” 大道…… 司诺城像是进入了一种通玄的状态,两眼有些发直:“道生一。” “道生一。”纪斯的声音响起。 只见世界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而黑暗的中心亮起了一点星光。祂像极了一枚种子,正在粘稠的黑暗中扎根发芽。 “一生二。”种子长出了根系,抽出了枝丫,成为一棵小树苗。 “二生三。”长开的树苗疯狂吸纳着周遭的能量,顽强地顶开了包裹祂的混沌,伸展、伸展、再伸展,将一切顶到无限大。 “三生万物。”宇宙中心的树结出了果实,一枚接一枚,有好有坏。 祂像极了一个“人”,顶轮的位置散发着白光,结出了龙凤;眉心轮的位置发出紫光,诞生了神灵;喉轮的位置亮起蓝光,出现了海灵;心轮的位置闪烁绿光,精灵一族应运而生…… “祂是卡巴拉,长在宇宙中心的生命树。”纪斯柔声道,“祂是一个宇宙的起源,也是最初的振动本源。” 振动本源? 疑惑之间,就见生命树扩张的能量层层传递了出去。似乎在庆贺自己的新生,欢呼生灵的降临。 爱与喜悦的振动,是最高频的能量。正如花园里的一朵花开了,剩下的花会相继而开一样,当一个宇宙诞生,就是千千万万个宇宙诞生。 纪斯身上的星袍光辉流转,星子如时钟,在飞速变化着。与此同时,觉醒者看到了无数个混沌如鸡子的宇宙,俱在那一秒孕育出了“种子”。 振动,一个连着一个。 有的种子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壮汉,有的长成了光芒万丈的神女。有的形似一柄剑,有的只是一团气…… 它们不尽相同,却做着相同的事——让万物应运而生。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纪斯说着,他星袍上的星海迅速流转,而整个宇宙也在不断变幻模样。时间仿佛被拨快了万亿年,渐渐到了关节点。 觉醒者看到,凡是有了生灵的地方都燃起了战火。有厮杀,也有掠夺。最初的和平美满被无尽的欲望打破,当第一声哭声响起,宇宙各处都是哭声。 “有光就有暗,这也是大道,也是一。” 只见在多重宇宙的深处,有一片浑然漆黑的暗域在慢慢扩张。它犹如宣纸上晕染开的黑墨,逐步张开爪牙。有熊熊业火燃起,吞噬了一个又一个世界。 在那黑暗之中,有人形体若隐若现,他握着一柄巨大的镰刀,浓郁的黑气包裹了他全身。光是看着这虚影,都让人眼睛生疼。 “唔……”拉基抱住头,只觉得疼到撕心裂肺。再抬眼时,他双目赤红,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他是谁?” “拉基,你……” “他是谁!”近乎咬牙切齿。 纪斯没有回话,只是站在一边,“纵容”那片黑暗吞噬了大半个宇宙。龙凤被屠、精灵族灭、神兽不存、诸神战死……可又有无数的灵魂之光从暗域飞出,穿透了多重宇宙的壁垒,撒向不同的世界。 “有暗就有光,亦是‘一’。” 只见在另一边的宇宙深处,有一点光源在缓缓扩张。它似乎自成一个世界,牢固至极地扎根在那里,无论黑暗如何虚张声势,都不能撼动它分毫。 这片光域与暗域一起,分列在生命树的两侧,展开了对整一个宇宙的争夺。 光域之中,时不时会飞出光点进入暗域,将一片片死地点亮;暗域之内,也经常会冒出黑气侵蚀光域,把一个个星球染黑。 无声的厮杀,如黑白双龙的对决! 当觉醒者的心脏都被揪紧的时候,纪斯翩然转身,衣袍上仿佛抖落了星河。他抬手“触摸”光域,眼神是说不出的温柔:“这片有光的地方,名为‘轮回’。” “而我,来自轮回。” 轰——众人只觉得脑子里轰然巨响,是三观再次碎裂的声音! 他们猜测过纪斯的各种身份,什么从远古时代活到现在的巫师,什么位列仙班下凡救世的菩萨,什么求仙问道即将渡劫的大能……却从未可知,纪斯的“出身”如此久远,久远到足以成为传说。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吗?”司诺城问道。 纪斯笑答:“对我来说是,对你们可能不是。”他意有所指,“时间只是非长生种用来计数的工具,在长生种眼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没有时间概念,就意味着无所谓过去和未来。或者说,未来不是未来,过去不是过去? 司诺城陷入了沉思。 “不要问轮回的起源。”纪斯道,“我不能回答。” 是“不能”而不是“不知道”,看来这水是真的很深。祁辛黎暗自记下了这点。 “我能回答你们的是——”纪斯扬手,星袍反卷,整片宇宙的星河以更快的速度流转起来。 只见光域艰难又决然地延伸枝丫,一点点反侵蚀起暗域。在最胶着的一段时间里,光域内飞出了几十枚偌大的光团冲向暗域,而浓稠的黑暗终于开始亮起斑驳的光明。 纪斯指着那些光点:“这些光就是我和我的队友。” 他们如同一支长箭,深深地扎进了暗域的心脏。在这以后,黑暗溃散,废墟重焕生机。那些光回到了光域,而黑暗缩回了宇宙边缘。 觉醒者们看懂了,却也没看懂。 “只剩一个黑点了,为什么不彻底拔除?”他们不能理解,为何胜利在望,那些光点却收了手。 纪斯温和道:“有光必须有暗,这是平衡,也是至理。譬如孤阳不生,孤阴不长,如果宇宙只剩下光,那么光也不再是光,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永夜’。” “宇宙正如人,光暗交互。人虽小,善恶俱全,更何况宇宙呢?” 再之后,所有的光回到了光域,而整个光域都暗淡了下来。它就像走到了暮年的恒星,即将迎来一次最恢弘的落幕。 轮回消失了。 而不少光点如星矢划过,不知落在了多重宇宙的哪个地方。这回不需要纪斯多说,他们就知道那些光是什么。 他们是纪斯曾经的队友,是和纪斯同级别的高手,如今分散在各处,或许终生不会再遇。 在这划过宇宙的星矢中,他们看到有一枚穿过无数重壁垒,光芒时暗时灿,真是飞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隐没在一个灰蒙蒙的星系里。 祂落在了一颗暗淡封闭的星球上。 随后,画面终止。 纪斯侧首,轻笑:“如你们所见,我来到了地球。地球是前因,也是后果。” 他来,是为了偿还一段因果。 众人不知该说什么,确切地说,他们今天承受了大量信息的轰炸,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讲真,他们总觉得一切都是假的!全是假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扯的事情!可一想到地球也不过是万千宇宙的一颗芝麻,顿时又觉得这都是真的。 脑子炸了! 纪斯握住了宙心权杖,正打算收起这方须弥空间,耳边却想起了司诺城的声音。 “你能来地球,也能离开,是吧?” “是。” 司诺城沉默片刻,忽然道:“觉醒者的进化尽头,能强得像你一样吗?” “能。”纪斯道,“你不是一直道心坚定么?”为何突然问出这种有点丧的话。 司诺城勾唇:“只是觉得,我可以再坚定一点。”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缕光 纪斯的手抚上了宙心权杖的“树皮”。 衬着古老的深棕色, 那手愈发白得雅致。霎时,须弥界的力量回笼,巨木的枝丫朝内收敛, 虬结的根系顷刻退散。 万千星辰, 广袤宙宇, 倒悬银河, 都在飞快地褪去色彩。 伴随瑰丽之景的落幕, 是圆桌着陆, 是白布为盖,是飘荡的高脚杯有序堆叠,将一切还原成最初摆放的模样。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宙心权杖归位, 自发自动地回到纪斯手里。瞬间,深邃星袍褪为素雪,银白长发凝成墨色。恍若从神蜕变为人,在遥不可及的距离感消失后, 他还是他们熟悉的纪斯。 但, 终究是哪里不一样了。 正如宴会厅仍是宴会厅, 可它的意义变了。也如同纪斯依旧是纪斯,可他的象征也变了。 宴会厅成了一个让初代觉醒者窥见部分真相的道场, 而纪斯也不再是隶属地球的、新纪元的开拓者, 反倒成了始于轮回的、旧纪元的终结者。 可笑的是,所有人都以为纪斯的横空出世,是以拯救世界为己任。殊不知, 纪斯跟地球连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且多重宇宙无数, 亿万地球叠加, 他们大概是花了毕生欧气才让人家落在这里。这爆表的幸运率, 简直是……谢天谢地! 见白菜们良久无言, 纪斯心知他们需要缓缓。 从地球一隅得见诸神全貌,譬如蝼蚁第一次见识到大象是什么。他了解这种心情,就像他初入轮回一般,在高手遍地的世界里是满心的不甘与彷徨。 可那又如何? 唯有正视落差,才能真正地跨越天堑。 不过,为了防止农药打太多把白菜毒死,纪斯捡了点轻松的话题,拉近彼此在阳间的距离:“明白了吗?所以我不看姻缘。” “我曾经的队友基本没桃花运,红鸾星死的死、伤的伤,跳也跳不动。而我一向实话实说,结果说了实话反被全员追杀。” 司诺城恰当地问了句:“你说了什么大实话?” 纪斯:“告诉他们,等死比脱单快些。” 众人:…… 说起来,你们算是神仙吧?让神仙等死,等到海枯石烂都未必会死,可等死居然比脱单要“快”,这都是群什么人啊! 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感情是永恒的话题。连长生种也为脱单头秃,更何况是人呢? 俞铭洋再度伸手,扬起笑:“没关系的,纪斯!你放心大胆地看吧,前队友对你残忍,现队友爱你超稳!” 纪斯:…… 一只手伸到面前,接下来是第二只、第三只……本对看手相毫无兴趣的队友也一并加入,他们冲他伸出的是手,递出的却是满满的胜负欲。 姜启宁:“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承受得起。命好是你看得好,命差都是我不好!前队友对你追杀,现队友为你打call。” 祁辛黎微笑:“莫慌,前队友给你心理阴影,现队友带你走向光明。” 纪斯:“不,他们只是……” 拉基用尽毕生的语文素养,对上一句:“前队友浪费了你的天赋,现队友会实现你的价值。” 司诺城耿直道:“如果前队友让你破产,那么现队友会带你暴富。” 纪斯:……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白菜变成了酸菜?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为什么突然比较了起来? …… 觉醒者们决定再修整一晚离开,而纪斯终是没逃过给人看姻缘的命运。 一窝觉醒者不分男女,在较大的房间打起了地铺。纪斯坐在被褥上,面前是队友们摊开的手。他只扫了一眼,带着笑弧的嘴角硬是变平了。 纪斯点了点俞铭洋:“女人缘不错的备胎命。” 俞铭洋惊了:“备、备胎?怎么可能,我各方面条件都不差,没变成海王是因为我三观正,咋也轮不到变成备胎吧!你是不是看错……唔!” 姜启宁死死摁住俞铭洋:“冷静!”兄弟,我们要表现得比大祭司的前任更有内涵和素养! 祁辛黎极力挽尊:“老俞啊,你这叫‘一胎难求’,是好命。你想想,女人缘不错的备胎,反过来不就是‘海王’嘛!多当几个人的胎,谁是谁的胎还不一定,这是夸你有魅力!” 俞铭洋心满意足。 众人:……有毒啊! 纪斯点了点姜启宁:“女人缘极佳的孤煞命。” 姜启宁震惊了:“啥,孤煞?不可能,这话前后矛盾啊,女人缘极佳怎么就成孤煞了,不该变成左拥右抱的风流公子吗?你是不是搞错……唔!” 俞铭洋死死捂住姜启宁:“淡定!”兄弟,我们要表现得比大祭司的前任更信任他才行! 司诺城平静开口:“左拥右抱的风流公子,女人再多也心无所属,不就是孤煞吗?纪斯哪点说错了?” 姜启宁恍然大悟。 众人:……居然还能这么编? 纪斯看向沈云霆,笑道:“红鸾星早已情牵意动,却一叶障目,自己勘破吧。” 沈云霆若有所思:“不可能,我身边除了案子就是案子,队里除了兄弟就是兄弟,哪来的女人?” 纪斯不动声色地看向江梓楹,江梓楹一无所知地回望他。这时,队里响起祁辛黎的声音:“你们……江梓楹是女孩子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全队的惊呼此起彼伏:“卧槽!我忘了我们队里有妹子!” “我一直把江梓楹当兄弟……” “看来跟男人呆久了,见到女人也会觉得她像男人,咋整?” 江梓楹:…… 她微微一笑,卷了卷长发:“没关系,我也没把你们当男人。”眯起眼,“都是姐妹,以后以姐妹相称,谁也别见外。对吧?沈姐姐,姜妹妹和俞妹妹。” 众人:好、好可怕! 气温陡然降低,纪斯嘴角一抽,火速转移话题。他看向拉基:“命带桃花,却成孤狼。” 司诺城和祁辛黎做好了摁住拉基的准备,却没想到拉基听了这句话,竟然认真地点点头:“嗯,是这样,好准。” 他回忆道:“我从小帅到大,追我的女孩能从八宝山排到太平洋,可因为我的名字太长太难念,后来全部放弃了。” 拉基一手托腮:“给我写情书的女孩子告诉我,只是回忆我的名字就用光了爱我的力气,写完我的名字就感觉爱过了一生。” “我委婉地提醒她,名字可以精简;她郑重地告诉我,简装都不是真爱。爱一个人,就要大声地说出他的全名。” 姜启宁喃喃道:“那我觉得你这辈子脱不了单了。” 拉基神情沉重:“后来我玩游戏遇到了一个妹子,她天天喊我哥哥,还记住了我的全名。我和她谈了一场网恋,结果她告诉我‘老公对不起,虽然很爱你,但我老婆要生了’!” “最后告诉我,能记住我全名是因为他会复制粘贴。” 众人:……你这红鸾星哪是红鸾星,简直是红烧鸡! 鉴于拉基的悲情回忆录,气氛实在太沉重了。兄弟们没忍住,还是把“惨”打在了公屏了,并用力拍了拍拉基的肩膀。 纪斯别过头,看向祁辛黎:“你的红鸾星还没跳过。” 又转向邵修和卓无涯:“绝配。” 最后转向了司诺城。他久久注视着他,半晌才道:“你的红鸾星……”纪斯眯起眼,“真是奇了,我最初见到你时,你的红鸾半死不活,就剩一口气了。” “如今看你,你的红鸾星极活跃,要注意些别让它跳死了。” 司诺城:…… 众人:…… “卧槽,司老大红鸾星动了?”俞铭洋大惊失色,“纪斯,你能看出是谁吗?妈耶,司老大你这看上谁了?” 司诺城很是茫然:“我看上谁了,我怎么不知道?” 纪斯摇头:“看不到。”他补充说,“可能是过于自恋吧?” 司诺城:…… …… 那一晚,他们仍未知道司诺城的红鸾星因谁而动,只知道司诺城的音爆飞机开得很不稳,仿佛随时有坠毁的可能。 从大洋到中洲,放下资料和物资就飞伦多刚。期间战机飘忽不定,他们真怀疑自己会在司诺城的红鸾星跳死前,心脏就停跳了。 结果等入了伦多刚的沿海废墟,他们下机的腿还打着摆子。 此时是上午九点左右,中洲的觉醒者来到了成为废墟的伦多刚。打从第一只巨龙爬出火山,大肆摧毁城市之后,这块沿海宝地就再没有被人类修复过。 最初,坚菓国还会派遣军队驻扎,以保留对伦多刚的第一道防线。 不料方舟掀起了内乱,当他们的高层带着大批武器登上方舟后,留在陆地的人员不得不收拢兵力,只守住该守的城,进而放弃了别处的防线。 截至今日,伦多刚与其周边城市早成空城,一座座空城围绕着废墟,空旷萧索到白天都能听见风声穿过建筑物的“鬼哭”。 萧条的无人区,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而远处的伦多刚火山依旧活跃,隐约有爆发的兆头。觉醒者们望向黑烟翻滚的火山,彼此对视一眼—— 祁辛黎一推眼镜:“轮到我们证道了。” 是的,他们来伦多刚最大的目的,就是“证道”。曾经被一头巨龙虐得全队体无完肤,现在却以巨龙为战斗力单位,来测试自己究竟变强了多少。 司诺城凭实力单杀巨龙,他们即使谈不上单杀,也应该能做到以轻微战损的状态取胜吧? 不然就太逊了! 毕竟,纪斯的前任可都是单手捏爆星球的主,他们总不能被比得太下去吧? 司诺城颔首:“嗯,证道。” 兄弟们,给现任挽尊的时刻到了! ※※※※※※※※※※※※※※※※※※※※ PS:纪斯:……你们搞得我像是夹在前任和现任中间的渣男一样。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缕光 一天过去了, 觉醒者既没有等到龙,也没有等到人。 坚菓国,一个在毁灭日前对中洲叫嚣着“犯我领空全部击落”的大国, 在经历了末日的毒打后, 该收声的收声, 要装死的装死, 可谓静如鹌鹑。 就连中洲的觉醒者踏足伦多刚的土地, 祁辛黎在油管上放出废城的照片, 明确告诉坚菓国“我们在伦多刚!”——也没有谁来与他们接洽, 甚至连一句象征性的质问也无。 他们像是放弃了伦多刚, 就像方舟放弃了大陆一样。领空防御松散, 外交部署疲软,能主事的销声匿迹,不懂事的指点江山…… 什么鬼? 这场面觉醒者真没见过! 祁辛黎只能认命地敲起键盘,花时间搜罗情报,再耗精力抓取重点。直折腾到次日正午,可算理清了前因后果。 原因无他, 坚菓国内乱了。 当方舟载着政要和上流离开大陆时, 内乱的祸端早已埋下。只是发酵到最近,才接连爆发, 爆到自顾不暇。 “高层一离开, 这个国家的核心就瘫了一半。”祁辛黎抹了把脸, 全是热汗,“即使南雅的兄长——也就是诺布尔·罗德里南,他目前是坚菓国觉醒者的领头人, 跟不放弃国土的几名将军强撑起了国家的壳子, 也架不住国民的不买账。” “国民不再信任这个国家了。” “在诺布尔明确表示新建避难所会留给老弱病残时, 他们依然怀疑诺布尔别有用心,是想效仿上一批‘弃国者’,再压榨他们的劳动力为特权阶级牟福利。” 祁辛黎极为无语:“最要命的是,坚菓国的大州自治力极强,一些大州长激情慷慨地陈词过后,他们就……额,自立为国了?” 姜启宁满脸懵逼:“我没听错吧,自立为国?” “嗯……”祁辛黎的心态也是佛了,“所以他们现在很忙,忙着囤粮囤枪囤兵,谁也管不着伦多刚,也不会有人愿意接手伦多刚。” “诺布尔退守在北部大州,勉强维持着那片区域的底线和生活。至于别的地方乱成什么样,我不敢猜。” 话说到这份上,觉醒者不禁陷入了沉默。 讲道理,坚菓国的综合实力很强,一直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可到了末日,再庞大的帝国也迈不过怪物、人性和本能的坎儿。 它如此,像是中洲的一个反面,映衬着另一个维度的未来。 “唯一的好处是,我们可以在伦多刚随便造,没人管。”祁辛黎收拢情报,调整笔记本的功能,随后从背包里取出四个盒状物,扔给了司诺城。 “这是……” “从方舟上拿到的‘感应器’,可以感应声波、光波,再进行收纳。”祁辛黎又抹了一手汗,“南洲极地在研究关闭界门的方法,伦多刚也是一个界门,以后能用到。” “你速度快,帮忙安在火山周围。” “行。”司诺城即刻出发。 伦多刚愈发酷热了,没张开气场的祁辛黎热得发慌,他能感觉到气温还在一节节拔升。 看来,伦多刚附近会有这么多空城,不光是出于巨龙的影响,还有界门磁场的扩张。截止今日,这片“高热”地带已经辐射了半个伦多刚。 魔窟会开裂,火山自然也会崩塌。 “轰——” 司诺城装完最后一个感应器,火山的迸射应声而来。他仰头,碎发在热风中凌乱,他看见炽热的岩浆喷出了龙的形状,感受到庞大的能量在热源处苏醒。 “轰隆!”大地震动,威压弥漫。 他双手插兜,淡定地转过身。黑色风衣的后摆翻飞,他踩着极稳的步伐,走下动荡不休的山脊。 身后传来了一声龙吟。 清晰入耳,近在咫尺。大量岩浆滑下,有火红色的蝠翼尽情伸展,一头足有百丈高的西方龙爬出了界门,庞大的身形遮天蔽日。 那影子背光投下,覆盖一切。 它盯上了司诺城! 司诺城没管,与迎面走来的拉基错肩而过。前者走向废城,后者迎战巨龙。当战斧与龙爪相撞,爆发出庞大的气浪时,司诺城刚下山脊中段。 下一秒,他鞋跟处的山脊全数断裂! “乌拉——”拉基打嗨了。 他一斧接一斧地砸在巨龙脑袋上,直接给它开了瓢。双面斧同为龙骨锻造,用来斗龙再适合不过。 可红龙也不是吃素的,它的修复能力极强,前一秒头盖骨被掀,后一秒就能再长一个头盖骨。它极适应高热环境,龙颈一弯拉开距离,龙息一放就击中了拉基正面! 它的吐息速度极快,几乎不需要恢复时间。接连三发直击拉基,彻底把他打成了炸毛兽王。 接着,拉基一巴掌摁翻了龙脸。很快,巨龙一翅膀扇飞了拉基。 力与力的拼搏,兽与兽的厮杀,这才是拉基的主战场。 后方打得不可开交,司诺城踱步回了营地。他本以为自己够悠闲了,结果发现狗队友们更会享受。 他们早已挑了视角极好的位置坐下,遥遥观望拉基战大龙,其中几个还抱着方舟上拿来的薯片、爆米花和快乐水,边看边给予中肯的“影评”。 “我没法单刷,得组队。”姜启宁给了俞铭洋一拐子,“我混乱,你治疗,凑上梓楹姐防御,邵修控制,沈队、卓天涯和祁辛黎输出,大概率完胜。” “人家单刷,我们七打一,感觉好没面子。” “那你说咋整?” 如果姜启宁是通关鬼怪副本的“随身老爷爷”,那俞铭洋简直是通关怪兽副本的“隐藏金手指”。 作为一个擅长用毒肉钓海怪、给海洋投毒、给边防种毒藤的“毒夫”,俞铭洋扫了一圈队友,即刻将每个人的作用搞到了最大化。 “听我的,咱们这样、这样、再这样……”嘀嘀咕咕。 姜启宁眼睛一亮。 恶战近一个钟头,拉基的利爪剖开了巨龙坚硬的背,用蛮力打断了那条脊椎! 漫天血雨之中,红龙哀鸣一声垂落脖颈,重重地摔进了海里。一身血的拉基站在龙脊上,手举椎骨的一根刺,仰天咆哮:“吼!” “嗷——”是震颤大地的兽吼。 闻声,祁辛黎无奈摇头,姜启宁变成了死鱼眼,司诺城嘴角一抽。他们知道,当拉基不再喊“乌拉”而是吼“嗷”的时候,那就说明他失去理智了。 还能咋?回收队友呗。 司诺城扛回了拉基,把他丢在地上:“既然拉基已经能屠龙了,就没必要跟着大队走。坚菓国以南是热带雨林,对旁人是致命的地方,对他最为有利,我需要他去一趟。” 祁辛黎眯眼:“让他去做什么?” 司诺城回道:“去验证一个猜想,关于‘志怪’,关于‘山海经’。” 祁辛黎豁然抬头! “你说,人类能觉醒,那动物能不能?”司诺城平静道,“古时精怪可不少,黑豹摩伦和阿芙罗拉的猫就是两个典型的例子。如果人能得道成仙是真,凭什么动物飞升是假?” “万物有灵,我怀疑地球上不止人类一方阵营。” 祁辛黎:…… 这想法可太大胆了!要是假设成立的话,那么海底和草原也需要相应的觉醒者进入。动物若是能生出灵智,成为人类的盟友,或许局势会优劣倒置。 但这可能吗? “我说句实话,被人糟蹋过的物种不少吧?”祁辛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比如,假设我是一头被取了象牙的象,我要是能觉醒,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人。” “假设我是一头野生的虎,后来被打麻药送进了动物园,要是觉醒了,你说我会怎么做?关我这么久,结个鬼的盟。” 届时,可别是没等到盟友,反等来了血海深仇。 司诺城道:“所以说,人间共业……” 拉基来到这世上,大概真是有使命吧?这般想着,司诺城又看向了姜启宁,玄之又玄地,他感觉命运真是环环相扣。 万一拉基无法收拢动物,那就是姜启宁“音控”的主场。软也好,硬也好,命运像是在强迫他们和它们走向统一战线,全无疏漏。 环环相扣,没有错漏…… 环环相扣…… 忽地,司诺城转头看向纪斯,却发现对方也注视着他。纪斯冲他一笑,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 他看懂了他的唇语:【天机不可泄露。】 有那么一瞬,司诺城心如擂鼓。 …… 三天后,祁辛黎与诺布尔取得了联系,而伦多刚的火山又冒出了一条巨龙。比起拉基与巨龙战斗时的拳拳到肉、酣畅淋漓,这波打龙小队的画风极其诡异。 他们先让姜启宁吼一声,拉稳巨龙仇恨值。再让邵修偷偷站在龙尾巴尖旁,把重力场开到最大。又让江梓楹开了结界,务必保障邵修安全。 很好,在以爆炸函数叠加威力的重力场中,巨龙只能以尾巴尖为圆心,以身长为半径死命扑腾,像极了一只护巢的老母鸡。 它的一口好牙疯狂咬合,可一群觉醒者站在“半径”外,完美地规避了它的物理攻击。 “来!咱们耗死它!”俞铭洋振臂狂呼。 它喷龙息,他们就往它嘴里投毒。它的翅膀掀起飓风,他们就劈下闪电。 这一架堪称流氓至极,从早上打到下午,累得龙喷不出龙息,干到地形面目全非,才以卓天涯钉死了龙舌头,而沈云霆将手放在舌头上,漏了个电把龙电死剧终。 实在是一言难尽。 彼时,司诺城注视着蜿蜒的龙尸,直觉这是历史上死得最惨的西方龙。 之后,二次分队开始,而南雅的消息随之而来—— 北洲极地出现了人形大魔!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缕光 南雅取道北欧, 横跨冰洋,本已带着小队踏入红枫国的国境。谁知来了没多久,头顶就传来数声龙吟。 再抬眼, 云层深处只剩巨龙飞过的残影。 它们一条前往北欧, 一条飞向冰原, 最后一条被诺布尔重伤, 落在了红枫国, 后又隐没于深山中。 作为“伦多刚末日”的幸存者, 南雅对西方龙恨之入骨。若是没见到就算了, 见到了却不屠, 她会辗转难眠。 她忘不了跪在废墟里的无助, 也忘不了灰烬中的一截断指。 身上的疤痕可以痊愈,但心灵的创伤却是穷其一生也无法愈合的。除非火山燃尽,魔龙毁灭,伦多刚竖起悼亡者的黑碑…… 怀揣着这份信念,南雅毅然决然地负重前行。 遇到巨龙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她立刻将小队分成两支, 一支留驻红枫国以防万一, 另一支随她前往北洲极地屠龙。 南雅本以为屠龙是最棘手的事情,但她万万想不到, 北洲极地会冒出一只比巨龙还棘手百倍的怪物—— 人形大魔! “人形大魔”是南雅给它下的定义, 盖因这只恶魔有着与人类近乎等同的身高、四肢和五官, 只是身形更加魁梧健硕,容貌也很妖冶冰冷。 它像人,也不是人。生着一身深棕色的皮肤, 留有铂金色的长发, 像古埃及人似的在皮肤上涂着金漆, 还绘成了一个个金色的字符。 它从北洲极地的界门中跨出来,不着寸缕。 没有廉耻心,也感觉不到冷热,更无所谓威胁。它只是发现巨龙挡了它的路,就顺手杀了对方。 是的,顺手杀了。不露杀气,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它沐浴着龙息一路直走,在龙息消散时已站在巨龙的腹下。紧接着,它五指合拢,直接捅穿龙鳞、扎入龙肉,也不知怎么一番运作,巨龙就轰然倒在了它的跟前。 龙血流了一地,顷刻冰封。 它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竖瞳转动。 彼时,南雅一行正趴在冰山的沟壑里,浑身落满了雪。见此情景,只感到血液逆流,冷得彻底,竟然生出一种“只能等死”的畏惧感。 他们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却见那人形大魔注视着龙尸半晌,便翻到了它身上,对其开膛破肚。 须臾,它抽出了半截龙脊椎,徒手捏成了一把大刀。 徒手! 质地坚硬的龙骨在它手里仿佛是个面团,随它搓扁捏圆,而它握着新的武器,歪头看向了他们藏身的地方。 南雅知道,他们被发现了。 被发现就算了,实力不如人,运气比较差,就算被杀也没办法。可坏就坏在,他们弱到对方根本不愿动手的地步。 人形大魔直接走向了雇佣兵大叔的位置,顺手杀了他。 它拎走了他的尸体,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就连想动手都成了一种奢望。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形大魔就消失无踪了。 徒留风雪、龙尸和鲜血,以及一群失魂落魄的“幸存者”。 南雅在送出的消息中写道—— 【我们追着人形大魔的方向离开,想要抢回同伴的尸体。可我们失败了,谁也跟不上它的速度。风雪很大,它没有留下痕迹,我们只能凭直觉找过去……】 【第三天在正午,阿依莎在一块冰盖上发现了德罗。他的大脑和心脏被吃掉了,衣服也不见了。因为不确定尸体会不会发生异变,所以我们只能就地火化了德罗。】 【我很抱歉……我带他来到冰原,却没把他带回去。】 生死无常,尤其末世。 随着祁辛黎的舌尖滚落了最后一个字,闭目养神的纪斯缓缓睁开了眼。 此时,小队的气氛很是凝重。他们是觉醒者中的顶尖战力,一起行动后鲜少遇到无力对抗之事。且中洲一直走得极稳,更是给了他们“国外应该也能如此”的错觉。 很可惜,不是。 不是每个国家都是中洲,也不是每个觉醒者都叫司诺城。 沦陷的东京只是开胃小菜,被屠尽的方舟勉强算得上冷盘。而等他们进入毁灭的伦多刚,感受到内乱的窒息感时,“正餐”才一道道摆上了桌。 第一道菜,名叫“人形大魔”。 “人形大魔……”司诺城忖度片刻,道,“外域天魔侵蚀完人体,会保留人类的说话习惯、生殖细胞以及行为模式,再通过这些相似性将人类骗到手。” “如果这只也是恶魔,那它突然杀了一个男人,再吃掉他的大脑和心脏,肯定是有原因的。” “而这个原因,绝不可能是为了果腹。”司诺城继续深入,“恶魔杀死巨龙,取了它的脊椎做武器,说明巨龙在它眼里算是个东西。” “恶魔杀了男人,却不杀南雅几个,说明在它眼里‘弱者’连东西也算不上。之所以对男人出手,是因为这个男人有用。而吃掉他的大脑和心脏,或许是另一种获取信息的方式……” “没差了。”祁辛黎接话道,“它出来时不着寸缕,最后却扒了男人的衣服,我可不认为它是想拿衣服保暖。人形大魔,要是披着衣服混进人堆里,未必能分辨出来吧?” “我们应该庆幸它不屑于对‘弱者’动手。”否则,事态就失控了。 可要是只对强者动手的话…… 祁辛黎摸摸下巴:“把龙当战力单位的话,会被找上的强者只有纪斯、司诺城和拉基。所以,分队究竟是安全还是不安全?” 拉基摩挲战斧:“让它来。” “分队!”司诺城斩钉截铁,“它会找上我们,迟早。” 纪斯盘玩着天魔的内核,淡淡道:“它不一定会找上你们,但一定会找上我。” 毕竟在方舟内,他可是捏着天魔的头颅,公然挑衅一整个暗域的人。 “历来,精怪、妖灵、魔鬼等物,越是修得接近人形,就越是强大。”纪斯道,“类似南雅所说的人形体,它的长发是储存能量的载体,身上的字符是化为人形后的封印。字符越多,封的能量就越多,如此,解封后会变得很可怕。” 正如司诺城堕为暗精灵的模样,全身爬满了不祥的纹路,那纹路的功能与字符的作用相似,只是他来不及学会解封,就被纪斯打成了饼。 “比如我。”纪斯指着头顶的银枝月冠,指着手中的宙心权杖,“我的长发储存能量,其余物件压制我的力量。要是哪天我解封了,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 “那、那只人形大魔解封的话,后果堪不堪设想?”姜启宁问道。 纪斯平静道:“也就那样吧,不碍事。” 闻言,众人长舒了一口气。 而直到不久以后,当人形大魔解封之时,他们才知道纪斯的“也就那样吧”跟他们以为的“也就那样吧”完全不是一回事!根本不在同个重量级! 见鬼的是,他们信了纪斯的那张嘴! …… 拉基和姜启宁启程去了热带雨林,祁辛黎和俞铭洋决定前往诺布尔所在的大州。剩下四人暂定留在伦多刚,而司诺城与纪斯打算随处转转。 司诺城:“去哪?” 纪斯:“按你的直觉走,看看你的直觉会带你去哪里。” 于是,他们开上了笔直的公路,开到了一个陡然折断的裂谷。这裂谷将公路切成两半,方圆百里内到处是黝黑的纵深沟壑,像是被大地震糟蹋过一样。 他们不知裂谷深几许,只知夹缝中堆满了摔裂的车,有尸臭味自下而上,有苍蝇蚊虫四处飞舞。 换在之前,司诺城早驱车跨越,半步不会停留。可现在,他不仅下了车,还屏息站在裂谷前往下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明知底下不可能有生物存活,但他还是一跃而下。 不多时,他在腌臜的角落里见到了一只妖魔。对方坐在累累白骨之上,披着一张脏兮兮的毛毯,怀里抱着一个玩具娃娃。每当它伸出爪子拍拍娃娃,那娃娃就发出了婴儿的哭声。 通过这一招,它骗了不少人的血肉。 人类总是这样,明明自身都难以保全,却老想着救这救那。它会用悲剧告诉他们,好心是永远没有好报的…… 盖着毛毯的妖魔缓慢偏过头,它期待这个人看到它的真面目时,露出惊恐的表情,再绝望地大喊大叫! 多么深刻的恐惧啊,好不容易从悬崖上摸下来救人,结果却是把自己送进妖魔嘴里,相信这种落差感会让他的肉质更鲜……额? 一只手落在了它的头顶。 妖魔抬眼,对上了司诺城面无表情的脸。 大掌捏紧,司诺城笑得狰狞:“很好玩是吧?”他一拳砸翻了它,“正好,北欧大厦全没了我还憋着一口气没出!你是自己送上门找打的!” 砰砰砰—— “嗷呜呜!”叫声凄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司诺城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点骨灰。 司诺城绷着脸坐进车里,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他沾着妖魔的血,周身环绕着一股说不出的气息。 副驾驶上的纪斯眉头一皱:“你身上什么味儿?怎么这么冲!” 司诺城:“正宗的男人味。” 说着一踩油门,驾车绝尘而去,顺便开了四个窗子通风。 纪斯长发糊脸:…… …… 与此同时,纽约接纳了一名强大的觉醒者。 他名叫“利卡萨”,有着铂金色的长发和深棕色的皮肤。说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微笑的模样颇为僵硬,但无损他的俊美。 彼时进入纽约时,他正握着一只带血的手机,里头播放着纪斯曾经的讲课视频。 “这个男人,是谁?” “告诉我,他在哪里。”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缕光 大城纽约, 同东京一样爆发过妖魔之灾。 但比起东京的彻底沦陷,纽约有着充足的兵力、热武器和高科技,再加上不少居民自备枪械, 鏖战半月之久, 可算是把毁灭的危机扼杀在了大灾初期。 而经历了这一遭, 纽约的幸存者们都从“自由”的大梦中醒了脑。 没人再对坚菓国的高层抱有幻想, 他们只是握紧了枪, 硬碰硬地更迭了帝国的“精英”。其后, 他们推能担大任的将军掌权, 又将诺布尔推向觉醒者的首座。 为了生存, 为了安稳, 他们勉强维系着律法、经济和道德,虽然持枪作恶的罪犯仍有,但比起妖魔横行的场景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至少,他们可以在“纽约大楼”找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清理战后的街道,收拾妖魔的尸体, 修建塌方的建筑……以此来换取日用品、武器、住所和食物。 毁灭日已降临, 只是时间不算太久。按照大城纽约的食物储备,足以安然度过秋冬两季。可坐吃山空不是办法, 他们必须往周边遭灾的废弃城市收集物资。 于是, 纽约大楼的负责人下放了任务, 允许民间组织、雇佣兵小队跟随军队一起出发,去周边城市扫除妖魔,带回物资和幸存者。 负责人允诺了所获物资的10%、军用武器和弹药作为分配的报酬, 响应的人确实不少。 在某一天清晨, 他们乘着军用吉普离开, 奔向沦陷的城镇,迈入未知的远方。 而那名强大的觉醒者利卡萨,就是他们从一个惨遭妖魔屠杀的小镇中带回纽约的“幸存者”。 初见利卡萨的人,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深棕肤色的男人坐在一只七八米高的妖魔尸体上,沉默地把玩着一只带血的手机。残阳西落,血红的光辉撒上他铂金的发色,反射出一层浅浅的橘黄。 光晕柔和,再诡异的场景看上去也颇为温暖,除了男人的眼神。冷得很刺骨,仿佛他们是一堆腐肉…… 光即将消失在地平线,男人不语,他们无声。地上躺满了人类的尸体,小镇没有一块好地。由于看不清男人眼中是不是竖瞳,他们只能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先动。 直到一名少年觉醒者上前打了个招呼:“嘿,伙计,那只妖魔是你杀的吗?” 利卡萨点了头,气氛终于不再紧绷。他们带回了利卡萨,而少年觉醒者索蒙暂时成了他的“室友”。 彼时,利卡萨还在把玩手机,可手机依然没有亮起。他偏头看向索蒙的手机,却发现对方的“盒子”光屏闪烁。 利卡萨拿走了索蒙的手机,顺便把手落在了少年的头顶,眼神毫无波动。他知道,只要轻轻一捏,“羊羔”的脑浆就会迸…… 指纹密码错误! 屏幕再次黑了下去,利卡萨的手劲一松。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索蒙,依旧好心肠地给予帮助:“嘿,哥们儿,可以还……算了,你玩吧,我给你的手机充个电。” 之后,索蒙教会了他手机是什么。 最终,利卡萨发现了纪斯的存在。 纽约大楼,办事处。 听见利卡萨的问话,工作人员笑出声:“他是谁?这位先生真是个幽默的人。难道你不是看了大祭司的视频觉醒的吗?” “大祭司?”利卡萨一字一句地念叨,“这是他的真名?” “哈哈哈!”工作人员愉悦道,“当然不是!好了先生,今天不是愚人节。众所周知,大祭司名为‘纪斯’,是个中洲人。至于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呢?” 利卡萨离开了,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在他走后,楼中的窃窃私语才悄声传开。 “听说是一名新来的觉醒者,叫利卡萨,出身在‘罗勒’小镇。那个镇子被妖魔血洗,只剩他一个幸存者。” “是被莱恩队长带回来的,据说是受的刺激太大,失忆了。你敢相信吗?把他带回来时,他连手机是什么也不知道!” “罗勒镇的妖魔尸体运回来了,我得到了一个情报,它比我们以前杀过的妖魔都强……能单独击杀这样的妖魔,利卡萨的实力要比诺布尔强吧?” “要不是他的瞳孔是圆形,我甚至会认为他是妖魔。” …… 纽约大楼外街,莱恩队的宿舍区顶楼。 利卡萨站在风口处,左手托着手机,横放的屏幕内赫然是纪斯的面孔。 他伸出右手食指,悬空点在纪斯的额头中央。隐约间,一条若有似无的长线穿透时空的阻隔,飘忽不定却又精准无误地延伸到一个方向。 照片是媒介,真名是最短的咒。 利卡萨施放自己的力量:“纪斯。” 刹那,穿透时空的虚线凝实,变成了一条蜿蜒的黑色长蛇。尾端在他指尖,头部冲向目标。 与此同时,利卡萨头顶的天空阴云密布,墨色的云雾翻滚,有粗壮的闪电在其中穿梭,伴随着“轰隆”一声响雷,大雨倾盆而下。 “纪斯!” 为黑暗,献上你的灵魂! “轰隆隆——”瓢泼大雨砸在车窗上,掀起的水雾遮盖了司诺城的视线。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到不适,司诺城不再驾车,而是将车歇在了空地上。 这场雨,下得他心生烦躁。 作为一名成熟的觉醒者,司诺城清楚这感觉很不正常。到了他的境界,“灵性直觉”已经无限放大,任何一点“不舒服”都有可能变成现实。 就像纪斯让他按照直觉寻路,他开了没上百公里,路上遇到的妖魔倒有数百只。宰着宰着,他基本能推断出自己的直觉是什么了。 简直像个妖魔雷达! 不过,就算是遇到妖魔,也没有让他如此烦躁过。烦躁到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体内属于光精灵的能量折腾无比,仿佛遇到了天敌。 是谁? 司诺城凝神静心,没多久,他循着直觉看向了纪斯。却见纪斯一瞬不瞬地睁着眼,定定地注视着一个方向。 有一条细细的“黑蛇”从极远的地方而来,在距离他面门三寸的位置疯狂张口撕咬! 司诺城瞳孔骤缩,本能地伸手劈向“蛇”。但他快,纪斯更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了蛇颈,纪斯勾唇一笑,将大拇指塞进了蛇口中,抵住了蛇的芯子。 “纪斯,你……” “嘘。”纪斯笑道,“遇到了想咒杀我的‘人’,勇气可嘉。” 咒杀? “头发、相片、鲜血、指甲等,甚至自身常用的物品,都可以成为被‘咒’的媒介。”纪斯说道,“有了媒介,再加上真名和生辰,咒的效力能放大到百分百。” “有‘人’正通过媒介呼唤我的真名,让我奉上灵魂。” “谁!”司诺城冷声道,“如果我顺着这条蛇找过去杀死对方,咒是不是能散?” “不必这么麻烦。”纪斯笑了,“真正的施咒者,可不需要什么媒介。只需要知晓对方是存在的,存在的有这么一个‘人’,就能咒杀。” 说着,纪斯三根手指一紧,直接捏扁了蛇头! 那纤长的蛇身来不及垮下,纪斯的力量便反向侵蚀,直接托起了黑蛇的身躯,顺着它往远处延伸。 当力量反噬的那秒,笼罩着他们的雷雨瞬息烟消云散。有狂风袭来,抽开了浓厚的阴云,许久未见的阳光倾落,照在了车上。 “之于我而言,万事万物皆可为媒介。” 纪斯捏着蛇头,漫不经心地晃了晃:“他把跟他有关的力量送到我手里,就像是把自己的致命点送到了刀尖。他的过去、现在、未来,在我眼里会变成透明。” 话音落下的那秒,纪斯的眼神变了。 “回应我,利卡萨。”像极了来自深渊的呼唤。 轰隆隆——电闪雷鸣!粗壮的闪电一道道劈在利卡萨的身上。 在他的视野里,捻在指腹处的蛇尾鼓起一个大包,有一团粉肉冲破了黑皮和囊,眨眼长成了一个银色的蛇头。 银蛇张口咬住他的食指,接下来的局势转瞬失控! 有一股难以想象的伟力从另一端传来,想压迫他解封全部的力量。有人低语着他的名字,能力之巨,似乎只要对方想,就能将他撕成碎片。 利卡萨知道自己失策了。对方不急着对付他,反而以他的力量为媒介,回溯着什么东西…… 手机爆得粉碎! “……他来到了一个小镇,这里的人活得挺好,维持着秩序。”纪斯手中的蛇头渐渐变成一条蛇尾,“一个男人撞了他,他就杀了男人。” 纪斯看清了所有画面:“男人的妻子举起了枪,也被杀。之后,他随手杀了想要对付他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小镇上有两名觉醒者,一个被他杀了,另一个绝望到极点,堕落成了妖魔。” 世界上第二只从觉醒者堕落变成的妖魔,出在坚菓国的罗勒小镇。他站在尸山血海上张开长鳌,冲利卡萨发起最凶猛的攻击,后者却只是用了一招,就将他剖成了两半。 妖魔的尸体轰然倒塌,利卡萨没多看一眼,只是从血泊里捡起一个会发光的“盒子”,颇为好奇地把玩起来。 “他坐上了吉普车。”纪斯笃定道,“他去了纽约。” “或许是觉得人类的武力值天花板很低,所以连真名都没有隐瞒。嗯,是一个自负于实力,相当自我的家伙。” 知道了恶魔的真名,还知道恶魔身在何处,纪斯想要咒杀他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要他想。 偏偏,他没有这么做。 他“看到”了两条延展的线,一条是他咒杀利卡萨,后者全解封了实力,在被咒杀的前一秒自毁,轰然爆开的能量将三个大州夷为平地,处在这个范围内的人无一幸免。 另一条是—— 纪斯“看到”一个少年推开了天台的门,手中擒着一把大伞:“利卡萨!你怎么雷暴天还站在楼顶?嘿,哥们儿……哦不,你怎么了?” 大伞滑落,少年跑向了恶魔。 他伸出手,想要托住了恶魔的后背。 瞬间,纪斯收回了全部的力量,那条链接着这端和那端的长蛇消散,而恶魔趔趄了一下,身上的字符流光回转,能量似有暴走的迹象。 但他没有发作,只是深深地注视着一个方向,面无表情。 “利卡萨?” 利卡萨回过身,与少年错肩而过,半点不理。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缕光 纪斯既没有咒杀恶魔, 也没有急着奔赴纽约。他只是再度窝进了副驾驶座,神色放松且慵懒。 他让司诺城继续按直觉前进,随缘抵达纽约即刻。 “随缘?”司诺城嘴角一抽, “虽然觉得你自有用意, 但把那么一只大魔放在人口众多的城市里, 你觉得我能放心?” 诚然, 坚菓不算是个伟光正的国家, 历来膈应全世界的骚操作不少。可当毁灭日降临, 促使方舟与大陆彻底决裂后, 被遗弃的普通人何辜? 觉醒者来源于普通人, 普通人是觉醒者的基石。 如果放任大魔呆在纽约,那么一旦他处于饥饿状态, 随手杀死几个普通人充饥也是理所当然。 他吃的是人, 破坏的却是觉醒者的根本, 谁又能断定——被吃掉的普通人不会在未来成为强大的觉醒者? “我无法安心。”司诺城一脚踩下油门, 加到最大速, “要是半年前的鲸渡巨蛇把一船人都搞死, 就没有半年后的姜启宁和拉基了。我想早些赶到纽约, 或许还能救下几个‘姜启宁’和‘拉基’。” 纪斯一笑:“无需着急。他是恶魔, 不是妖魔,而且是恶魔中的大魔。妖魔饿了会摄食人类,他饿了可不会吃人,反倒会挑妖魔或者怪物下手。” 司诺城反驳道:“他吃了南雅的队友。” “嗯, 吃过一个,就不会再沾第二个。”纪斯合上眼, 继续道, “恶魔是一种追求高频能量的生物, 尤其是诞生自星际暗域的恶魔最是挑嘴,他们成年后就是人形体,一般只围猎神圣种族及其后裔。” “南雅的队友是觉醒者,而觉醒者的能量远远及不上他的所需。他只要有脑子,就不会花时间去吃人,而是该去屠龙或吃妖魔。” 纪斯勾唇:“他被我伤到了,为了充能,只会加速猎杀妖魔和怪物,之于人类反而是好事。所以你上赶着杀魔做什么,我还没榨干他的剩余价值。” 司诺城:……所以,工具魔? 他或许该庆幸纪斯对从商没兴趣,不然他绝对会成为业内的“纪扒皮”。 “再养养,就能一击毙命了。”纪斯平静道,“我说过,他是一个自负又自我的家伙。作为天生的强者,他永远看不到弱者。” “永远。” 而人类,就是利卡萨眼里的一粒沙尘。严格算起来,人类连作为他的食物也不配。故而,他只是屠杀了小镇,却没有下嘴。 不过,对于利卡萨来说,能伤到他的纪斯是不一样的…… 这是他想猎杀的目标! 因此,在司诺城和纪斯缓慢接近纽约时,利卡萨开始猎杀妖魔,少年索蒙则成了他的“搭档”。 倒不是利卡萨有兴趣养“羊”,或是将整座纽约城当成牧场。他只是需要足够的情报,也需要奴隶伺候,仅此而已。 只是,奴隶聒噪了一些。 彼时,他通杀了一栋大楼内的三只妖魔,吃干抹净后坐了好一会儿,奴隶才死追活赶地爬上大楼顶层,跑到战斗现场收拾“食物残渣”。 “利卡萨,你又脱离队伍行动,莱恩大叔要被气坏的!”索蒙将碎骨装进塑料袋,“哦,谢特!最近是怎么回事,妖魔是饿到互相残杀了吗?这根腿骨像是被咬断的……” “利卡萨,即使你很强大,也不该擅自行动,万一遇到比你更强的人呢?” “嘿,哥们儿,就算你喜欢单独行动,好歹带上我吧?”索蒙像极了老妈子,收拾完碗筷,再从背包里掏出湿巾,任劳任怨地给人擦手,“我也是觉醒者,也是很强的!” 利卡萨轻嗅身上的气息,确定食物的味道淡了,起身便走。 “……我真的很强,你别不信!达到一定条件的话,我可以无视目标的所有防御,诶!你等等我,利卡萨!你把我当什么了,用过就丢的抹布吗?” 片刻后,索蒙沉默叉腰:“哦不,三只妖魔的残骸我根本拖不动啊。” 搭上一个我行我素的搭档,可真是要命!就不能帮忙搬一下吗? 最终,妖魔的残渣被放上了莱恩小队的吉普车。队长莱恩吐出一口烟圈,隔着塑料袋摸了摸妖魔残骸,不动声色地问道:“又是碎尸?” “是的,队长。”索蒙摊手耸肩,“你知道的,利卡萨出手的话它们只能成为碎片了。毕竟,利卡萨是我们之间最强的觉醒者。” “喔——”吉普车旁的大兵们在起哄,同样强悍的美女在呼唤利卡萨的名字。看来,他的队友还真是受尽欢迎。 唯有莱恩抽着烟,随口道:“你跟利卡萨住了这么久,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吗?” “蛮力吧?”索蒙回忆道,“我只见过一次他跟妖魔战斗的场景,他徒手将妖魔撕成两半,血溅得到处都是。他当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都怀疑自己会被他杀掉。之后,他就不带我出任务了。” 莱恩捻灭了烟头:“他平时喜欢吃什么?” “额,法棍面包……”索蒙挠头,“他挺喜欢法棍面包的,就像狗喜欢磨牙棒一样。” 莱恩怀疑这小子在骂利卡萨,并掌握了证据。大叔乐得一笑:“你回去吧,继续照顾他。利卡萨帮我们清空了五座大楼,可以安排更多的平民入住了。” “好!”少年眼神晶亮地跑开了。 直到少年走远,莱恩才低头,再次摸上了袋中的妖魔残骸。一两次可以说是巧合,可三番五次都遇到“妖魔相食”的情况,他不得不多想。 坚菓国早就乱了。平民举起枪换下“精英”,确实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但更大的问题是,新上任的精英们还不能无缝接档,导致纽约的检索系统有漏洞可钻。 比如,他们查不到利卡萨这个人的背景,却又不敢着重调查他。毕竟,如今风雨飘摇的纽约,太需要一位强大的英雄来振奋人心了。 但是,万一利卡萨有问题…… 不,他的瞳孔是圆形,而且恶人无法成为觉醒者是硬道理。可他要是觉醒者的话,为什么给他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觉醒者身上会有常年洗不掉的血腥味吗? 莱恩陷入了沉思。 …… 中洲的第二批觉醒者担起了大任,第三批也走上了正轨。哪怕实力比起头部觉醒者尚有差距,但在世界排行中也算名列前茅。 头部觉醒者离开国土,第二、三梯队立刻候补。中洲压根没想单打独斗,在确定乌拉的觉醒者崛起之后,马上对友军发起了组队邀请。 鉴于中洲打架的界门比较多,乌拉友军欣然应邀。之后,樱花国加入了“中乌同盟”,酒花之国也进入了联合大势。 当四个国家的科学家走到一起,实验室针对“战衣”的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他们真的搞出了适合推广的战靴!款式多样,能提速、跳高、飞跃的那种! 看到这条消息,司诺城嘴角一勾。既然战靴来了,战衣的成品应该不远了。 战衣有了,融入怪物骸骨之类的武器、飞行器也不会少了。换句话说,他虽然在北欧破了个产,但很快就要逆风翻盘,走向首富的巅峰。 而等北欧缓过了劲儿,只要中洲强盛、司氏不倒、他还是司诺城,他们就别想赖账。该补偿的总得补偿,该是他的总是他的。 特殊时期,他不会催北欧做什么。但不催,并不意味着对方无需表态。要是北欧一个劲儿装傻,等战衣、战机的成品出来之后,他们休想占大头。 似是想到了什么,司诺城冷笑一声,复又心满意足地收起了手机。 彼时,越野车停在一片荒野上,四周静无人声。他开了车盖吹风,头顶倒悬着一片灿烂的银河。 前不着妖魔,后不着巨龙,难得舒缓的时光显得难得可贵。司诺城吐出一口浊气,望着漫天的星子,不由地想起了“轮回”。 他记得,纪斯的队友化作一颗颗星子,划过宇宙虚空,落入无边无际的远方…… 想到这里,他不禁转头看向纪斯。却不料纪斯也偏过头看着他,眼神非常专注,专注得让他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你看我干嘛?”司诺城抬手,“我脸上有脏东西?” 纪斯摇摇头:“我是第一次见……” “见什么?” “见到淡泊名利、餐风饮露的精灵,在转世后变成了充满金钱味道的商人。”纪斯像是在看一朵奇葩,“精灵族一直有着花的优雅,草的倔强和树的坚韧,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了钱的脆响?” 司诺城本能开怼:“我怎么没有花优雅、草倔强和树坚韧了?” “鸿运当头是花,铜钱草是草,招财树是树,齐全了,哪一样不是精灵的品格?” 纪斯:…… 第一次,纪斯被司诺城怼得不知该如何回话。仔细想想,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我是个商人。”司诺城别过头望天,晚风习习,他的发丝凌乱,“钱的脆响才是人生交响乐,倒是你……” “嗯?”疑惑回头。 “你是不是喜欢听骨骼断掉的脆响?”诚恳发问。 “……” 纪斯想了想,还是收起权杖。他怕自己一棍子下去,这只光精灵就变成死精灵了。 “我是个读书人。”纪斯同望星空,“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忘记了时间。生在跟你完全不同的世界,长在没有任何相似点的时代。” “曾经的我生在一个簪缨之家,那是我为之奋斗的初衷,后来没有了。” 纪斯的语气很平静:“曾经我还有国,那是我入世的愿景,转瞬成空了。” “曾经的我遇到了一批挚友,那是我找到的意义,可最终还是各奔东西。”纪斯转眼,浅笑,“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除了我自己。” “不,除了自己……” 司诺城淡淡道:“还有孤独。”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缕光 其实, 司诺城想说的是“不变的除了你自己,还有单身”。 可思及双方的武力值差距,再瞥向纪斯手握的权杖, 最后想到自己也是条单身狗, 权衡一番, 他就改口得特别真实。 “单身”变“孤独”, 瞬间拔升了意境, 还沉淀了氛围。盖着漫天星河, 枕着旷野熏风, 和着阳春白雪的意味一出, 纪斯难得起了谈兴。 “欲登峰顶,必承孤独。”纪斯的语气流露出一丝丝感慨, “正如帝王端坐龙椅, 庙堂之上只容一人。走上这条路时, 我就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境况。” “脱胎换骨, 蜕凡升仙。可有移山填海之力, 成就时空虚无之能。”纪斯的黑眸中倒映着星辰, 深邃如海, “由人化神, 神性渐生,直至彻底变成另一种生命形态。届时再回头看,昔日种种譬如大梦一场,红尘翻滚万丈, 独我此身分明。” “有何所爱,有何所恨?千般是历练, 万物如浮云。境界不同, 实力相异, 连寿数都不一样,相伴的自然是孤独。” 缓慢剖白,真情实感。司诺城脸上平静如初,心内翻江倒海。 往常纪斯说一大段话,不是解释怪物特点,就是说明觉醒概要。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不说正事,反倒聊起了自身。 不知为何,司诺城感觉自己掌握了“如何跟读书人聊天的精髓”。 首先,要挑个适合白描入画的场景,最好富有意境。比如天地人合一,山水风同在,而判断场景有没有选对的标准,主要看纪斯说话是不是四个字、四个字地往外蹦。 其次,要说人话,不要怼他。一旦开怼,要么把天聊死,要么两败俱伤。而选择顺着纪斯的话说下去,往往不废一兵一卒,就能让他自毁心防。 再次,话不能糙,要营造一种曲高和寡的意味,假装自己是个有品位的人。像纪斯这种讲究货,直白点邀请他“酒吧蹦迪”是不行的,唯有拐着弯说“我焚香弹琴,你高歌舞剑”才会给点反应。 最后,读书人是挺难伺候的…… 不对,只是聊个天而已,他为什么要把“读书人”分析得这么透彻? 想归想,可话到嘴边,司诺城还是问出了心声:“你……以前的队友,跟你境界相同,实力相近,你就没想过在队里找个伴吗?” 纪斯嘴角一抽:“没想过。” “是吗?” “当然。”纪斯转过头,“你愿意跟一个能把你抡起来甩大旋风的女人谈恋爱吗?你愿意跟一只‘我只是短暂地爱你一下’的狐狸精交心吗?你愿意跟一位每天只想把你打成重伤、好往你身上扎针的女孩交流感情吗?你愿意跟一名……” 难得的,司诺城有点同情纪斯了:“我懂了。” 一句“我懂”,顿时升华了彼此的老铁情。 司诺城和纪斯虽然生的时代不同,但都是大家族的长子长孙,也是实打实的继承人。自然是一个没住过校,一个没住过书院。 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像他们这样一起躺着谈论感情问题的做法,名为“开卧谈会”,是男寝单身狗们最爱开的会。 这不,话题一去不复返,开始歪楼到亿光年之外。 单身狗聊天哪还有什么阳春白雪,通篇只剩两个字,叫“八卦”。 “你呢?”纪斯接起了地气,“你在人间担得起一句‘人中龙凤’,不至于不讨他人欢喜。我很奇怪,你是怎么作到红鸾星只剩一口气的?” 司诺城嘴角一抽:“我小时候上幼儿园,到中午吃饭时间,女孩子都往我身边凑。抢不到我身边的位置就不吃饭,就哭,最后把我逼成了喂饭组长。一学期下来,她们全胖了,只有我瘦了。” 纪斯:…… 司诺城继续道:“上中学时,女孩子仍然往我身边凑,为了跟我多说一会儿话,她们总是找最难的题向我请教,最后把我逼成了全科满分。” 纪斯:…… 司诺城面无表情:“提前毕业接手家业,请来的女秘书们总是一‘不小心’就会把咖啡、茶、牛奶、酒洒上我的衣服和裤子。” 他眼神幽幽,说不出的恐怖:“你能理解吗?那种刚泡的茶,九十摄氏度,差一点洒在你裆上……” 纪斯僵笑:“我理解了。” 沉默,沉默是被聊死的天。大概是夜风太冷,两人颇感遍体生寒。最终,停下的车还是开了起来,仿佛原地会洒下一杯九十度的茶。 “纪斯,刚才的聊天内容你就忘了吧……”感觉好傻。 “我们刚刚聊天了吗?”决定装傻。 “……” …… 七天后,纽约。 利卡萨凭着强悍的实力和宰杀妖魔的数量,荣摘纽约“第一强者”的桂冠。随着他的贡献值飙升,纽约沉浸在“拥有救世主”的狂欢里,进而直接忽略了利卡萨身上的违和感。 他们给利卡萨开放了权限,给予对方想要的所有资料。他们为利卡萨安排了独栋的别墅,奉上最好的物资,只为让他安心留在纽约。 纽约太需要一位救世主,需要到当救世主出现时,就容不得有一丝质疑救世主的声音。 尤其是利卡萨身材高大、容貌俊美,还实力强大,人作为一种视觉动物,总会被自己的眼睛欺骗。他们偏执地信任着利卡萨,根本意识不到他的危险。 即使少数人头脑清醒,可他们的声音实在太微弱了。 “这不对劲,奥力!”莱恩指着裹尸袋里的妖魔碎块,坚定道,“你知道吗?所有被利卡萨击杀的妖魔,拼完尸体之后都缺损得很厉害!看看这些,是咀嚼后的骨渣,长骨上还留着牙印,可我没在另一只妖魔的胃袋里发现同类的肉渣。” “你想说明什么,莱恩?”纽约现任高层之一的奥力看着老友,深切叹息,“不是妖魔吃的,难道是利卡萨吃的?” “听着奥力,利卡萨有问题。”莱恩大声道,“如果妖魔处于互食阶段,那为什么别的队伍带回的妖魔尸体是完整的?只有利卡萨……” “他出手暴力,或许撕碎猎物后残渣都飞溅在四周,而你们没有收集完整。” “回收率再低,也不至于缺损70%!”莱恩道,“奥力,我只问你,你们为利卡萨做过系统的觉醒者体检吗?他的瞳孔和基因,真的没有问题吗?” 奥力不禁别开眼。 莱恩一怒之下抓住了他的领子:“你疯了吗?没做系统的体检就让他入队,如果他是妖魔呢?” “哪只妖魔会杀同类?” “这样的你跟曾经愚蠢的高层有什么区别!”莱恩吼道,“妖魔诞生于人,和人一样拥有智慧!要是它们靠牺牲一部分打入人类内部,再里应外合击杀人类怎么办?” 奥力反扭住莱恩的衣领:“听着,朋友!我不管他是不是妖魔,也不管他吃不吃妖魔,我只知道他没杀人,而且纽约离不开他!” “你怎么确定他没杀人?”莱恩的语气极冷,“它是妖魔的话,那罗勒小镇的真相是什么?奥力,你醒醒吧,那是魔鬼!你在与魔鬼做交易,你在拿纽约开玩笑!” 奥力强势地、一根根掰开老友的手指:“不,莱恩,认不清现实的是你。现在的世界,救世主和魔鬼没有任何区别。我们抵抗不了他们,所以——为什么不尝试着加入他们?” “不……你疯了……” “是你太天真,这是高层一致的决定。”奥力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我们的国家会再度恢复霸主地位,拿回往日的荣光。” “知道利卡萨问我们要走了什么吗?” “他要走了中洲所有觉醒者的资料。有了他,我们不会输的。” 莱恩缓缓摇头,一步步倒退着走出研究室:“疯子!”这个国家没救了! 他直接离开了研究室,飞快地跑回莱恩小队的居住区。没有理会正在讨论利卡萨的队员,也没招呼自己的心腹,莱恩只是快速装了食物和武器,决定赶紧离开纽约。 他不知道现在该信任谁,也不愿意在这个被魔鬼洗脑的地方呆下去了。 说走就走,莱恩将背包武器甩上吉普,一踩油门开出很远的距离。身后有队员在大声询问他去哪,莱恩闭了闭眼,没回一句话。 “……长、队长!嘿!”红发青年无奈耸肩,“队长发什么神经啊。” 索蒙抱着一叠脏衣服回队,望着队长绝尘而去的吉普车,若有所思。 “嘿,索蒙,救世主利卡萨身边的第一红人,又回队洗衣服吗?”红发青年揽住索蒙的脖子,挤眉弄眼,“利卡萨留人过夜了?” 索蒙翻了个白眼:“利卡萨只对法棍面包感兴趣……对了,队长他?” “不知道,或许是跟理发店的老情人吵架了?” 索蒙:…… 少年将脏衣服塞进公用的洗衣机里,想到莱恩大叔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终是跨上了速度最快的摩托,顺着吉普车的车痕追了上去。 殊不知,车是追到了,可人却不见了。 吉普车侧翻在公路上,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车头凹陷了一大片。索蒙心头一梗,赶忙顺着痕迹到处查探,最终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脚印的压痕。 他顺着脚印一路朝外郊走去,之后便失去了线索。 “莱恩大叔?”密林深处,似有人影晃动。 “莱恩……大叔……” 他仰起头,看见一具残破的尸体挂在树上,鲜血染红了树皮。 索蒙瞳孔骤缩:“不!莱恩大叔!” …… 与此同时,司诺城和纪斯抵达了罗勒小镇,这个凝结了浓重怨气的地方。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缕光 罗勒镇, 坐落在纽约最外围区域,存于水牛城和费城交界,有八十年历史, 是一个盛产苹果的地方。 它有千里沃野、万亩农场, 美式风的别墅散落在山间。在山地交接处, 是四通八达的道路, 也是建筑密集的街市。 不久前, 小镇的八千人口还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酒吧有酒, 餐馆有肉, 冷藏室储备着水果, 纵使外面的世界水深火热,罗勒镇依旧称得上“桃源”。 可现在, 世外桃源变成了地狱深渊。 土壤泛着腥味, 很浓重, 像是饱浸鲜血。屋舍大面积坍圮, 断壁残垣中压着刨不出的尸体。 路边躺着报废的车辆, 田野里留着作物焚烧的痕迹。空旷萧索, 四下无声, 只剩林间的阵阵阴风, 吹来死亡的气息。 没有活人了,一个也没有。 在纪斯和司诺城的感知中,罗勒镇像是被降了几层色调,弥漫着一股流动的、灰蒙蒙的东西。它时而构成人形的虚影, 时而崩溃如塌方的多米诺骨牌。正游走在他们身边,飘得越来越多。 “这是怨气?” “嗯。”纪斯颔首, “死于非命的人, 往往咽不下最后一口气。有些死了, 却不知道自己死了,只当还如活人般游走世间。有些死了,死前爆发出强烈的情绪,就会与大地的磁场产生共鸣,进而凝成怨灵。” “未成形前,它们都是‘炁’的一种。因为是死物,所以会对生者向往。本能地靠近、掠夺、附体,迫使人类为它们完成未了的心愿,再一步步膨胀欲望,沦为鬼物。” “而成为鬼物之后,它们的‘未来’真是一眼能望到头。” 黑影幢幢,虚幻的黑雾化作枯手,不知是求救还是挽留,往他们身上一下又一下攀着。散了再聚,聚了又散,堪称锲而不舍。 司诺城俯身,伸出手指轻勾雾气:“你打算怎么做,净化吗?” “我为什么要花力气帮别人收拾烂摊子?”纪斯挑眉,“你都不允许别人赚你一厘钱,难道我还允许别人占我一分利?谁扔的烂摊子,当然是谁收拾了。” 司诺城沉默片刻,嘀咕道:“你人皮一扒,芯子就是个魔鬼……”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慨披着人皮的不一定是人,没准是魔鬼。”司诺城像模像样地转移话题,殊不知一语成谶,“有些人看上去比魔鬼可怕多了。” 纪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确实,人性远比鬼神更可怕。相传住在罗生门的鬼,因为害怕人性的残忍而选择逃入地狱。” 司诺城一愣,总感觉纪斯在暗示一些事情。但很快,他拉回了思绪,全身心都被纪斯在做的事所吸引。 只见纪斯缓行上山,进入果林。他挑了一棵血迹斑驳、拦腰截断的苹果树,伸手摘下了尚未长成的果实。 果实只半个手掌大小,一面是稚嫩的青色,一面是狰狞的暗红。有人死在这棵树边,树的命运正是那人的命运。对方用浓烈的恨浇灌这枚生机尚存的果实,以期能借此“转生”。 它被炼成了一枚妖果,阴差阳错。 纪斯托着果实,轻声唤道:“都过来吧,到我的掌心来。” 倏忽间,阴风起卷,吹起他宽大的白袍。笼罩着罗勒镇的黑雾开始旋转,慢慢以苹果为圆心,不断凝聚。 风来,纪斯的黑发飞扬。他左手握着权杖,右手托着果实,半是神圣,半是魔魅。厚实的维度壁垒叠加,无形之物慢慢显出了原形。 司诺城“看”到,有孩子掀开石块站起,有仅剩半截的男人爬来,有失去头颅的老人摸索前进,有被劈成两半的女人环住自己走来…… 他们走向纪斯,伸出千万只手。下一秒,他们被纳入了果实消失无踪。 而这枚青涩的苹果,几乎是立刻褪去了雏形,变得红润圆满,变得芳香四溢。紧接着,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竭,干瘪成团,零落成泥。 末了,纪斯的掌心只剩下一枚小小的种子,他将它搓在指腹间,举到司诺城面前:“直觉告诉你这是什么?” 司诺城怔怔出神:“一树一菩提……” 一花一世界。 种子落地,长出了苹果树;枝丫开花,孕育了青苹果。花生了果,果容纳了整个罗勒镇,可不正是一个世界吗?果结出了籽,籽会变成大树,可不正是万物生的菩提? 因成就了果,果影响了因。自然界的小循环不止,宇宙中的大轮回不息。 头接着尾,尾入了头。像一条衔尾蛇,也像一个……莫比乌斯环! 恍惚间,司诺城的感知仿佛穿透了时光的罅隙,摸到了真相的边界。新的认知引发了新的体悟,他感到灵魂在沸腾,全身在升华! 潜意识内的冰山皲裂、融化,慢慢变成温暖的水,滋养着他的身心灵。 这种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体会过? 这是? “嚯……”难得的,纪斯轻嗤一声,“居然升维了。” 换成修仙的说法,便是“道友渡劫了”,让修为和身体都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只是如今并非大修时代,在缺乏灵气的末法世界,身体随灵魂同化名为“升维”。 看个苹果枯荣就能升维,他果然跟气运之子合不来! 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总是很诚实。纪斯抬手一拍司诺城肩膀,“令”他盘膝坐下,其后自己也盘膝坐在他身边,替他护法。 纪斯:“啧,你人皮一扒,芯子就是个魔鬼……” …… 索蒙带回了莱恩队长的尸体和破损严重的吉普车。他沾了满身的血,在队友的惊呼声里,他哆嗦着抱紧了自己,血手插在发间,疯狂搓起来。 微长的指甲划过脸,抠下几道血痕。 “……蒙!索蒙!”红发青年一把拽下他的手,“冷静点,索蒙!听着,在变样的世界里,每个人都会死,莱恩队长走了,不是你的错。” “不、不是,如果我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索蒙神色狰狞,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猛地握住红发青年的肩膀,“我找到他时,他的血还是热的!就这样滴在我的额头,是人的温度,只差那么一点!我本来可以救下他!” “你尽力了,那可是妖魔……” “不是妖魔!”索蒙大声喊道,却又猛地压低了声音,“妖魔不会丢下自己的食物,也不可能放过送上门的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低语道:“有人伪造了妖魔袭击的现场,像妖魔一样残杀了莱恩大叔。埃迪,纽约不安全,人类之间有叛徒。” 埃迪面色一紧,四下张望一番,赶紧把人扯进角落:“车头那么大的撞痕,你告诉我不是妖魔?” “可草丛里的脚印不是凌乱的。”索蒙深呼吸,“一路从敞开的车门到密林深处,没有跑动的痕迹,我顺着脚印走,找到了他的尸体。懂了吗?莱恩大叔——他被人拦下,引进了树林。如果遇到的是妖魔,那么草丛不可能保存得那么完整。” 听到这里,埃迪脸色更白了。 “你信我吗,埃迪?” “信……” “好,你听着!”索蒙语速飞快,“叛徒来不及整顿现场,而我是第一个目击者。我能猜到的,他一定也能猜到,所以他们早晚会找上我,我是不安全的。” “但我要引他们出来!”索蒙郑重叮嘱,“你跟我一起行动,他们不一定会动手,我必须落单。而你,去利卡萨身边,他那里最安全。” “可是你……” “没有可是!”这一刻,索蒙的逻辑非常清晰,完全没有平时的跳脱和不靠谱,“这不仅是为了莱恩,更是为了纽约。他们会杀一个,两个,就会屠杀成百上千。我不去做,或许我们都会死。” “利卡萨是个强者,虽然冷得像北极,但我像信任你一样信任他。埃迪,去他身边!那是全纽约最安全的地方。” 话落没多久,专门负责管理觉醒者的警部带走了索蒙。作为现场的第一目击者,索蒙必然会被带走询问,可他会遇到谁、能不能安全,未可知。 纽约不安全了,埃迪冷汗直冒。 他不再犹豫,代替索蒙奔向了利卡萨的别墅。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见到的根本不是“外冷内热”的强者,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甚至,还有比魔鬼更可怕的存在…… 莱恩队长的挚友奥力,如今纽约的新高层之一,正与几名中年人士一起站在别墅的大厅内,略带拘谨地注视着沙发上的利卡萨。 而利卡萨身前的桌案上放着一只铜盘,盘里躺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心脏。 “请您收下。”奥力笑道,“这是我们的诚意,愿为您差遣,愿为您效力。只要您愿意留在纽约,我们就……” 利卡萨注视着他,笑了。 笑得很僵硬,又莫名带着些兴味:“真是肮脏的灵魂啊。”像暗域地底的魔蛆,散发着跟它们一样的味道,像是同类。 利卡萨却突然转过了视线,直勾勾地对上了窗外的埃迪的眼。 那一瞬间,里外的人一起脸色大变。 …… 纽约警署部的索蒙正在接受审讯,可突然之间,他感觉心口一疼,仿佛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莫名地,他喃喃道:“埃迪?”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缕光 觉醒者不会无缘无故地感到一阵心悸, 更不会莫名其妙地念出谁的名字。玄之又玄的状态,无法言喻的觉知, 令索蒙本能地认定——埃迪出事了! 不,不可能…… 从莱恩小队的住宿区到利卡萨居住的别墅,只有三条街的距离。觉醒者纯靠脚力奔跑,走一趟最多花五分钟,他每天打好几个来回锻炼速度,没道理比他强不少的埃迪无法顺利抵达。 按他的估算,当他被带入纽约警署部的时候,埃迪应该已经在利卡萨的地盘上了。就算对方半路遇袭,也不至于这么风平浪静。 他没听见枪声, 没看到警方出警, 没发现外街喧哗。这说明凶手并未盯上埃迪, 而埃迪一旦进入利卡萨的庇护圈, 必然是安全的! 可为什么他会如此不安? “先生,伍德先生?索蒙·伍德?”女警的笔敲了敲桌面, 总算唤回了索蒙的神智。大概是看索蒙面嫩, 年纪也不大,女警的语气一再温和, “我理解你的心情,在八年前,我也在那样一片密林里发现了好友的尸体。” 密林、好友、尸体…… 索蒙的指尖微颤,他根本分不清此时入耳的关键词究竟是冥冥之中的巧合还是直觉给予的暗示? “他的死刺激了我, 迫使我一夜长大,放下了所有天真。”女警苦笑道, “如你所见, 我选择成为一名警员, 去直面罪犯的恶意。鬼知道我曾经的梦想是当个模特。” “很多时候,我们的选择和心愿总是背道而驰。就像你觉得不会失去的人,却意外去世了。” “我理解你。”女警见索蒙总算抬眼,柔声道,“所以,我可以进行下一个问题了吗?” “抱歉!”索蒙豁然起来,“我得离开一会儿,希望我的选择和心愿还在一条道上……” 少年利索地拿起外套,三下五除二地绕过所有人,转身消失在门口。几名警员大喊着他的名字追出来,却连一点影子也看不到了。 “这个年轻人怎么了?” “受了很大的刺激吧。”有人翻着档案,“他叫索蒙·伍德,是莱恩小队的觉醒者之一。而莱恩,是因枪伤退伍的特种兵。四年前,索蒙的家乡发生了一场大火,是去乡村定居的莱恩救了他和他的父母。” “半个月后,索蒙的父亲死于大面积烧伤。接下来一年里,莱恩帮了他和他的母亲很多。” “在两个月前,外来的妖魔在乡村捕食人类,索蒙失去了母亲,也是莱恩救走了幸存的年轻人。这就是莱恩小队的雏形,他算是这批年轻人的教父吧。” 可惜的是,这么正直的大兵却死在外郊的密林里,还死得……惨不忍睹。 “那支小队的人怎么样了?” “他们决定去外郊杀妖魔报仇,谁也不敢拦一群气疯的人。” 说话的声音渐渐消散在夜风里,索蒙先狂奔到莱恩小队,想确认埃迪早已出发。谁知到了住宿区,才发现队友人去楼空,只剩三个人看家。 等等,人呢? 留下的人告诉索蒙,大部分队员去外郊杀妖魔报仇,而埃迪不见踪影,连手机也联络不上。 闻言,索蒙稍松了一口气。对他来讲,朋友们这时候组队离开纽约,真是再好不过了!但愿被他们找到的妖魔能打一点…… 索蒙立刻转身,奔向利卡萨的别墅。 难得的,利卡萨的别墅没有一片漆黑,反倒灯火通明。有面生的黑衣人在冲洗草坪,他们身穿西装西裤,似乎是高层身边的保镖。 眼见索蒙气喘吁吁地跑来,他们警惕地看向他,直接弃了手中的工作想将他拦下。 索蒙好歹是个觉醒者,他干脆利落地绕过人,却不料保镖更干脆地握住了枪。他们身上萦绕着一股洗不掉的血味,子弹说出膛就出膛。 可下一秒,他感觉身后再无动静,只剩两声沉闷的声音。 有血腥味在弥漫…… 索蒙僵硬地转过脖子,看见之前还是个活人的保镖倒在地上,身体四分五裂。其中一人的脑袋滚在地上,似乎意识还没散,眼神光落在了一个方向。 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索蒙慢慢地、慢慢地转头,对上了依旧冷漠的利卡萨,以及走在他身后的几名高层。 只一个照面,高层的脸色变了几变。 索蒙嘴唇翕动,喃喃道:“奥力大叔,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在这里?为什么不见埃迪?为什么保镖突然死了? 奥力本不想理会索蒙,但见利卡萨没动手杀他,即刻挂上了笑脸:“索蒙,我们在和利卡萨先生谈要紧的事,现在该离开了。” “等等,他们……” 奥力不以为意地打了一个手势,很快,沉默的保镖们围拢,堪称冷静又速度地收拾起草坪上的尸体。随即拿起前两个保镖的工具,做他们生前在做的事——冲洗草坪。 冲洗草坪…… 他记得,在他刚来的时候,那两个保镖也在冲洗草坪。 索蒙浑身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声线都在颤抖:“埃迪……呢?”他看向利卡萨,心头的火在一点点熄灭,“利卡萨,埃迪在哪里?” 利卡萨压根没理他,进入空地便仰头望天。他看着漫天星辰,又将视线投向了西南方。 他的宿敌就快到了。 “利卡萨!埃迪在哪!”索蒙咆哮出声,犹如一头困兽,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埃迪呢?你说话啊!” 利卡萨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面无表情。他看索蒙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无聊了逗一逗,生气了就碾死。 他见不得弱者,也无法理解弱者的愤怒。 明明这么弱小,为什么要冲比自己强很多的恶魔发火? 在星际暗域中,强者对弱者有绝对的支配权,就算他要杀魔取乐,也不会听见一声吼叫。同理,如果比他强大数倍的魔王要杀他取乐,他也会从容赴死。 死在强者刀下,是战士的荣幸;死在魔王手中,是恶魔的归宿。 可人类,仅仅只是失去一个同类就变得歇斯底里,为什么? “我明白了……”索蒙脸色涨得青紫,呼吸极度不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字,“你们!背叛者!辜负了纽约!” “你,是你!”索蒙恶狠狠瞪着奥力,“莱……恩……” 奥力索性不装了,他冲索蒙微笑,恭敬道:“利卡萨先生,这一位会弄脏您的草坪吗?”简言之,你要不要杀。 利卡萨歪过头,注视了索蒙几秒,随手甩了出去。 只听“咚”一声响,索蒙重重地砸进了室内,撞翻了一面承重墙。在尘埃碎石中,他剧烈咳嗽着、哆嗦着爬起来,鲜血糊了半张脸,眼神又狠又厉。 “魔鬼!” 利卡萨抬手拂过铂金色的长发,将发丝别在耳后:“滚。” 奥力脸色一青,微微滞了三秒,几乎是火烧屁股地带着人跑路。而利卡萨进入别墅,走向废墟。他俯视着半跪在碎石中的少年,抬起脚,将他的脊背一点点踩下去。 他的气势笼罩着索蒙,绝对的维度压制让索蒙只能屈辱地趴在碎石里,连反抗也做不到。 “埃迪,是那个红色的灵魂吗?”利卡萨的声音很淡,“你要见他?” 索蒙冷冷地盯着他。 “那就让你见一见——”利卡萨蹲下来,将手落在他的头顶,猛地揪住他的头发!索蒙痛呼出声,利卡萨生生把他拖进了大厅,“来,见一见我最新的藏品。” 只见大厅的壁炉旁放着两样东西,一样是埃迪的头颅,一样是血红的心脏。 “绯红灵魂,真挚之心。”利卡萨放开了他,用手轻抚战利品,“你们比虫子还弱小,为什么能养出这种东西?” “埃迪……”见到头颅,索蒙再忍不住,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埃迪,对不起!” “对不起,我很抱歉!对不起!呜——”他揪住了地毯,内心所有的天真和信任,在这一刻全数崩坏。 【埃迪,去利卡萨身边,他那里最安全!】 【利卡萨是个强者,虽然冷得像北极,但我像信任你一样信任他。】 埃迪,对不起! “你的灵魂是烛火。”利卡萨取下烛台,轻轻一拂,白色的蜡烛便燃烧起来,“而现在——” 他把蜡烛扔进了沙发,瞬间,整片沙发都燃烧起来。火舌起卷,扬起他的长发,索蒙坐进火焰之中,补充道,“是烈火。” “我想试试,烈火能不能烧成业火。这样,你将是我的下一件藏品。” 索蒙直视着他:“我要杀了你!” 利卡萨没有理睬,只自顾自道:“杀死埃迪,烛火就变成了烈火。”百无聊赖地卷着长发,“你很喜欢这个城市吧,那我就毁了它。” 毁掉它,烈火就烧得更凶了。 索蒙瞳孔骤缩。 利卡萨转头,在烈焰中显得极为可怕:“桌上的心脏,是你的另一个‘埃迪’。” 恶魔,以人类的绝望为食。 在利卡萨眼里,索蒙是品相不错的食物。尤其是他的愤怒,让他体会到了被业火灼烧的感觉。 再绝望一点,成为我的藏品吧! …… 纽约外郊,组队出城、报仇心切的莱恩小队成员,在蜿蜒崎岖的路上遇到了两个徒步前行的男人。 他们一个黑发白袍,手握大杖;一个黑发红纹,形如魔鬼。在这种时间,那两人看上去真不像人,可架不住那两张脸实在太有识别性! 他们情不自禁就放下了枪。 “喂,你们的警觉性呢?” “我也不想的,可他们长得那么帅,应该不会是坏人。” “……”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缕光 起初, 莱恩小队真没人认出纪斯就是中洲的“大祭司”。 刨除光线灰暗、心防深重、人脸识别障碍等因素,莱恩小队的惯性思维是:在中洲, 拥有黑发白袍的可能是纪斯;在美洲,穿戴白袍黑发的绝对是coser。 自从纪斯授课之后,他就被国外网友奉为“人间上帝”,在海外有着数量庞大的粉丝群体。 可由于纪斯没有网瘾,还有着不逢大事不上线,上线也只发预言的习惯,缺图少粮的粉丝在极度“饥渴”的情况下,只好一遍遍重温上课视频, 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至此,裹白布、戴假发、拿棍棒的时尚风流行了好一阵,甚至华人街上到处走着黑发白袍的亚洲人, 就连偏远的乡镇也出现过类似装扮的男女。 “世面”见多了, 莱恩小队只当纪斯是个大祭司狂热粉, 压根想不到自己面前站的是真人! 直到纪斯和司诺城越走越近,在吉普车的车灯下露出全脸, 他们才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的样子。 这长得是不是太帅了点? 现在的coser连气质都能模仿得那么绝吗? 为什么他手里的道具如此真实?这精致的花纹, 古朴的气息, 灿银的桂冠,一套定制下来怕是要上万美刀吧? 不对, 怎么感觉越看越像呢? “请问,可以载我们去纽约吗?”纪斯温和一笑, “有急事去一趟, 再晚就不行了, 希望你们可以通融。” 连声音都好像啊……不自觉地, 几个年轻人点开了手机, 从相册中挖出纪斯的截图。 他们瞅瞅截图,看看纪斯。再瞅,再看;又瞅,又看!反复数次过后,他们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诺、诺加,他是……” 代理队长诺加蹙眉,他对纪斯说道:“抱歉,我们需要猎杀妖魔,短时间内不会回纽约。你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在这里等待,我会遣三个队员保护你们,然后在纽约大楼发布任务,让另一支队伍接走你们。” “诺加,他是!”队员把手机怼了上去。 诺加拍开他的手,继续道:“等待不会很久,我现在发布任务。”说着,他打开手机,点入纽约大楼的任务栏,编辑动态。 【费城道117线:安全驰道,危险度一颗星。】 【任务:接人。人数:2。注:两个亚洲男人,瞳孔正常、牙齿平整、没有血腥味。】 【报酬:5公斤小麦粉。】 点击发布。 诺加松了一口气,认真道:“你安心等待好了,他们很快会来。冒昧地问一句,你身边的这位朋友……的身上是纹身吗?” 司诺城的黑发长了不少,几乎是一夜及腰。碎发倾落掩住他的眉眼,却掩不住皮肤上遍布的血色纹路。它们像藤蔓缠绕,又像字符组合,瞧着格外复杂也极为魔魅。 纪斯笑道:“不是纹身,是符文。” “符文?” “嗯,一种灵魂自带的古老封印。”纪斯道,“去纽约,是为了给他找一个会用符文的‘老师’。” 违和感越来越重,诺加听着听着,不由转头看向了队友们。他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身后的队友一个个睁着死鱼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带着满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诺加被吓了一跳:“你们怎么了?” 终于,队友的手机怼到了诺加的脸上。之后是一阵漫长的沉默,队友感到智熄,诺加觉得窒息。那握着手机的手,剧烈颤抖! 诺加深深地看着纪斯,悲痛地打开手机,定睛一看——好家伙!有人嫌弃5公斤小麦粉的报酬太少,任务没被接! 于是,他激动地点了“接受任务”。 队友们:……绝对不能选诺加当新队长,还是投索蒙比较靠谱。 接着,诺加将队伍分为两部分,一支送纪斯去纽约,一支跟着他去杀妖魔。有幸得见大祭司,他很满足。但比起跟偶像相处,还是莱恩大叔的仇更重要一点。 却不料,纪斯给出提醒:“你要找的仇家不在野外,而在纽约。” 莱恩小队的人一怔。 纪斯道:“回去吧,那座城市需要你们。” …… 常青州,华府,白房子情报部。 十八岁的第一觉醒者·诺布尔握着手机,湛蓝的眼眸酝酿着怒火。在他身边,一众人员拼了老命地联系纽约,却发现所有信号都被屏蔽,对方显然无意与他们交流。 “还是联系不了吗?”诺布尔冷怒道,“纽约在搞什么!” “真是疯了……”有人员飞速敲击键盘,“消息无法从任何渠道传入,难道纽约大面积停电断网了?” 诺布尔即刻回身,单手扛起惯用的大镰刀:“组织一队觉醒者,跟我一起前往纽约。” “不,诺布尔。”一名老将军驳回道,“别忘了内乱后的‘大州大城独立宣言’。如果你没有经过纽约代理人的同意就擅自带队进入纽约,他们会对你发起攻击。” “法克!狗屁的宣言!”诺布尔肺都快气炸了,“要我看着他们死吗?” 高大的少年将手机递给老将军,屏幕中赫然是身在加州的祁辛黎。在视频中,他正敲着笔记本发消息,额头布着一层细汗。 那头传出他的声音:“虽然方法笨了点,但只能靠人力传递消息了。我联系上了费城的代理人,他决定出发前往纽约,希望他能顺利抵达……” 老将军沉默不语,诺布尔只剩苦涩:“多么讽刺,中洲的觉醒者都比我们更关心平民的安危。一个‘纽约有恶魔’的消息从大祭司传到祁的手里,再由祁传给我们,要求我们尽快疏散平民,纽约会沦为战场——可惜,我们做成了什么呢?” “大州独立宣言?”诺布尔眼眶微红,“抱歉,我只看到人性的自私。”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愿传消息!”少年突然吼道,“他们要求等价交换,连帮助同胞都要索取报酬!他们等着纽约沦陷,好在事后瓜分利益!白屋距离纽约多远?周边城市又距离纽约多远?为什么连传个消息都像隔着整个银河系?” “你明白我的心情吗?居然是中洲的觉醒者在为我们奔波,而我们的人却在给自己人添堵!” “我们本来可以救下很多人……” 18小时前收到的消息,可直到现在,他们还没疏散纽约城的平民。使纽约沦陷的是恶魔吗? 不,不是的。 是人性。 情报部一片死寂,在少年一声声的质问下,成年人只能选择闭嘴。诺布尔摇了摇头:“本来可以,明明只要一点点善意……” 老将军沉默许久,久到诺布尔以为他不会发声时,他忽然说道:“去纽约吧。” 诺布尔豁然抬头。 “去吧,能救下多少是多少。”老将拍了拍他的肩膀,“活着回来,诺布尔。”这个孩子的心性,才是坚菓国等得起的未来。 “我会活下来!” ……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而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 在纽约最高的建筑物顶部,一身血的索蒙被钉在石柱上。冷风袭来,吹醒了他的神智,当他放眼望去,几乎将整片纽约尽收眼底。 灯火煌煌,却不复往日的繁华。而在纽约上空,笼罩着一股极富压迫感的力量。它仿佛自成一片维度,将纽约束缚起来。 索蒙知道,这是恶魔的力量。 它把他绑在这里,是为了让他看清楚纽约的灭亡。 利卡萨站在他身旁:“围猎要开始了。” 索蒙啐了一口,冷笑:“怎么,你跟奥力的合作是毁灭纽约?” “合作?”利卡萨把玩着长发,身上的符文金芒微闪,“合作是什么?”他的眼神冷漠至极,嘴角却愉悦地勾起,“我只是想看看,围猎开始后他们是什么表情。” “一定很有趣。” 利卡萨张开双臂向后倾倒,呈自由落体式下坠:“开始了。”开始一场猎杀。 “不——住手!”索蒙嘶吼出声,“不要——” 他的声音被夜风撕成碎片,而利卡萨在半空调整角度,侧转身体,准备落地。下方是宽阔的路面,有三支队伍在进行日常的巡逻,维护纽约的安宁。 铂金色长发扬起,利卡萨耸起手,利爪冒了出来。他能感觉到,宿敌的能量进入了纽约城……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巡逻队没发现任何异常,而利卡萨的手堪堪触及领队人的天灵盖。 突兀地,一道黑影袭来!对方犹如箭矢,稳稳地扎向他的面门。利卡萨眉峰一蹙,就见一张陌生的脸袭至眼前。 是个男人,散发着浓重的大魔味道,却弥漫着一丝光明种族的血味? 血红符文爬上他的脸,额头中间的第三眼缓缓张开。利卡萨反手刺向他的咽喉,司诺城干脆利落地伸手扣住他的脑门,一把将他撞进了建筑物中。 轰隆隆—— 墙垣倾塌,烟尘弥漫。死里逃生的巡逻队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顶掠过一阵疾风,紧接着背后的建筑物直接塌方了! 是什么?妖魔吗? “全员警戒!警戒!快疏散平民!快——”领队反应极快,扯着嗓子喊起来,“你们,跟我进去看……” 司诺城将利卡萨的头摁在石堆里,第三眼突兀打开,能量凝结的光束冲向他的太阳穴。 利卡萨本能地偏过头避开这一击,就见那光束洞穿了石堆直达地底,轰灭了纽约城市下方的天然气管道。 伴随着爆炸的声响,纽约城地动山摇起来。地底更是燃起熊熊烈火,往各个出口滚出黑烟。 尖叫声响起的那秒,利卡萨一脚踢飞了司诺城,力道之巨,直把他轰出了三条街道之外,撞了几十面墙才停下。 下一秒,利卡萨的左脸挨了一记重拳。可司诺城没给他机会飞出去,他一把拽住利卡萨的长发,拖回来再一拳! “哐!”大地皲裂。 利卡萨偏过头,吐出一颗血牙:“是你自找的,同类。”金色符文在蒸腾。 “谁跟你同类,老子是人!”司诺城又给了他一拳。 ※※※※※※※※※※※※※※※※※※※※ PS:纪斯:【围观菜鸡互啄.jpg】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缕光 觉醒, 是灵魂迈向宇宙大道的过程。 大道,是二元对立整合为一的本真。 之于司诺城而言,光精灵是他的神性, 暗精灵是他的魔性。神与魔譬如正与反, 是两个对立的、不同的“元”。 它们相生相伴, 却也一直分裂。不是神性压制了魔性, 就是魔性取代了神性。可灵魂的觉醒, 打破了二者泾渭分明的平衡点。 光暗开始融合, 神魔无分对错。它们在“渡劫期”合为一体, 就像大乘期修士在本心和心魔中找回了自我, 其后便是大道通天的坦途,是跃升为另一种生命层次的结果。 司诺城就处于转化的初期。 一经渡劫, 光暗对立成了两厢合一。能量的罅隙彻底消除后,属于暗精灵的力量疯狂增长,而光精灵像极了“成熟稳重”的老大哥,不仅没摁着暗精灵的头暴打,还主动把宿主让给了暗能量。 于是, 司诺城便成了一副不人不鬼的“魔”样。 起初,看着自己满身的杀马特红纹,司诺城是强烈拒绝的。虽然他体魄强悍,搭配血红符文后不仅无损男人的阳刚, 还多了几分魔魅的张力, 但他比较实在,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也不喜欢身上出现奇怪的花纹。 他颇忧心变不回来, 因为变不回来就意味着——妈见打! “我逃得过初一, 逃不过十五, 总得回家见父母。”司诺城难得无奈,“家里的长辈都很守旧,我这副样子回家,万一家里有个觉醒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详情参考拉基版妈见打。 纪斯笑道:“不想被打,那就早些学会控制魔纹吧。”他伸手指向那血红纹路,“魔纹跟神纹是一样的作用,说是符文,其实是一种封印。” “封印?” “嗯,波是宇宙的声音,符是宇宙的文字,这些都与本源挂钩,是大道之一。”纪斯解释道,“它们相当于‘规则’,一条条镂刻在你身上,把你稳定成相对安全的样子。” “符文是大道的力量,每一个符的潜力都不容小觑,只要你能解封。”纪斯给予提醒,“能解封,自然也能消弭,你要是不想回去跪祠堂吃家法,就去找那只恶魔比划吧。” 司诺城望着纽约的方向:“……你之前不杀它,是故意留给我吗?” “不全是,我不拿成千上万的人命开玩笑。”纪斯勾唇,“我只是喜欢在魔鬼身上找乐子。他越是想同我交手,我越是想让他抱憾至死。” 顿了顿,纪斯告诉他:“天生的恶魔,身上的魔纹基本都是金色。后天的恶魔,比如由光明种族堕落的魔鬼,大致是血色魔纹。” “虽然颜色不同,但力量没有差别,解封方式也一致。” 说着,纪斯转头看向他:“我不是不想教你,而是无法系统地教会你。我在‘渡劫’之后,身上没有出现过魔纹。我的队友说,或许我天生就是魔中之魔,恶中之恶呢。” 他含笑注视着他。 司诺城不明所以:“看我干嘛?” “怕吗?”纪斯道,“我可是天生魔种、人间极恶……” “我还天生欧皇、人间财神呢!”司诺城不屑道,“就问你怕不怕。” 纪斯:…… 因此,司诺城和纪斯一进入纽约城就立马分道扬镳。前者逮住利卡萨一阵疯狂输出,后者叮嘱莱恩小队赶紧疏散人口,自己却抬步走向交战区。 一片兵荒马乱,诺加抱起摔倒的孩子,冲着纪斯的背影大喊:“你去哪里?不要接近那片街区!” 地下的燃气管道坏了,有极大的可能性发生大爆炸。即使诺加知道纪斯是个强大的觉醒者,绝不会在乎什么爆炸,可担心发乎本能、出于人性。 纪斯回首:“我去找人。”找一枚已经养成的、能将军的暗棋。 那是他“看见”的另一条线。 尖叫四起,大批平民沿着长街狂奔。纪斯却顺着庞大的人流逆行,朝纽约最高的建筑走去。刹那,距离他仅一条街建筑物轰然炸裂,强劲的气流裹着玻璃碎片而来,即将扎穿大量活人—— 电光石火中,一对双胞胎姐妹合力张开“能量伞”,将致命的危机挡在身前。 玻璃碎石噼里啪啦落下,劲风却穿过屏障,迷蒙众人的眼。纪斯的黑发扬起,抬头看向最高处。 身后是觉醒者的怒吼“你们快跑,快啊”,身前是巡逻队的呐喊“还有人吗?这里还有人吗”……身旁是司诺城和利卡萨的对决,耳畔是纽约高层崩溃的声音“怎么会这样”、“停手,利卡萨!”…… 妄图愚弄恶魔的人,最终都会被恶魔愚弄。 他们不会明白,人类所谓的利益在恶魔眼里屁用没有,而人类也从未站在平等的角度与恶魔对话。恶魔只认力量,也只以实力说话。 真是一群“可怜”人啊。 纪斯穿过烈焰,迈入废墟。他拾级而上,底下不断传来爆炸声。司诺城和利卡萨的战斗渐趋白热化,在力与力的角逐后,是杀招与杀招的对撞。 他们几乎摒弃了维度、武器和魔法,极单纯的用恶魔肉搏的方式死磕,打得地动山摇。 利卡萨瞅准空隙,一把掐住司诺城的脖颈。谁知后者反应极快,寻常人被掐脖子八成要掰对手的手,司诺城被掐脖子是直接手起成“刀”,斜落下劈断利卡萨的手骨! 随着“咔嚓”一声,利卡萨力道一松。司诺城飞起一脚踹他腰腹,却不想利卡萨生生受了这一击,随后手起成“刀”劈断了司诺城的腿骨。 同是骨头断裂,两者一声不吭。 司诺城即刻下沉身体,单手撑地扭过断腿,另一脚精准地踢中利卡萨的下颚。后者猛地撞进一座大楼的32层,扩散的力道震碎了整栋楼的玻璃。 利卡萨掀开碎石起身,甩了甩断手。紧接着,断裂的骨骼复位,创口被肉芽修补。 司诺城把腿骨掰正,红肿处也在飞快消退。直到这一刻,他真切地明白了一件事——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已经不是人了。 而是跃升为另一种形式的生物,是与纪斯相近的生命体。 可相近,意味着走上同样的道路,面对同样的敌人。他终于理解了纪斯为何会孤身一人,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勇气和魄力去直面宇宙的阴暗面。 利卡萨,只是阴暗面之一。 司诺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莫名地,他想起了纪斯的那句“怕吗”。 怕吗? 不,没什么可怕的。 司诺城看着利卡萨,起伏的心变得异常平静。他没有多余的想法,只觉得没留纪斯一个人面对这些腌臜,他很高兴。 世界的重量从来不该只压在纪斯肩上。 “气势变了呢……”利卡萨卷着长发,符文的光泽涌动。他认真起来,朝一侧伸出手,像是在召唤什么。 倏忽间,一柄由巨龙脊椎捏成的大刀落在他手里,杀气浓郁。 司诺城抬手,万缕金丝织成长弓,被他牢牢握在手里。 见状,利卡萨失了兴趣。他觉得司诺城空有恶魔的实力,却没有战斗经验。拿远程的武器对战大刀,堪称自寻死路、愚蠢至极。 “死在我手里,是你的荣幸。”利卡萨道,在他看来大局已定。 司诺城嗤笑:“同样的话送给你。”他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下一秒,双方同时消失在原地,猛地在纽约高空对撞。大刀与长弓的交锋,冲开的气浪直接掀飞了企图靠近的直升机。 在驾驶员和大兵的怒骂声中,纽约的觉醒者惊险地救下了他们。眼见军队还想接近,觉醒者实在没忍住,一拳打向了自己人。 “别往上凑,跑!这不是我们能接近的战场!”诺加怒吼,“做我们该做的,不要添乱!没看见觉醒者也在往城外撤退吗?谁给你的自信认为热武器能在旁边打辅助?” 双生姐妹几乎是扛着人往外跑:“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笼罩着纽约的力量越来越强,再不跑,普通人的躯体会被直接压碎。饶是觉醒者也无法扛太久,硬扛必然会重伤,运气不好还会丢命。 果不其然,冲击波再度来袭。 这一次,整个纽约恍若大地震似的颤抖起来。夯实的地基活生生碎裂,方圆百里内的建筑物被震开蜘蛛网般的裂缝,路面皲裂塌方,竟是直接下沉了两米有余。 “疏散人口,跑啊!” “不——放开我,我的女儿还在里面!凯蒂、凯蒂!” “这里还有人吗?还有吗?回答我!” 宛如末日的场景在纽约上演,司诺城企图将利卡萨引出纽约,不料计划被对方勘破,不得不继续在纽约耗下去。 利卡萨的攻击愈发凌厉,逼得司诺城不得不使出全力。接着便是恶性循环,纽约成了人间地狱,尖叫声与哭泣声萦绕不绝。 利卡萨的大刀砍向司诺城,司诺城的长弓挡住刀刃,突然握住长弓的一端旋转,将弓的弦套在了大刀上。 他一把拉住弦,飞快地往龙骨刀上绞了绞。再猛地旋转长弓,居然借巧力除了利卡萨的武器。 利卡萨豁然瞪大眼! “是什么让你觉得长弓不如大刀?”司诺城冷笑道,“它近可当近战武器,远可当远程武器,弓身硬度能格挡刀剑,长弦更能缴械!” “动动脑子吧,恶魔!” ※※※※※※※※※※※※※※※※※※※※ PS:司诺城:蠢货,自古弓兵出挂逼!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缕光 利卡萨是第一次被对手缴械。 在战场上被一个人类打飞武器, 让他在震惊之余更是对司诺城重视了七分。 原本,利卡萨只愿将纪斯当作敌手,也只想同纪斯交手。无论结局是纪斯成为他的藏品, 还是自己成为纪斯的藏品, 他全无所谓。 恶魔十分好战, 一生执着于捕食高频能量体。他们天生“挑嘴”, 自然也做好了承受“挑嘴”带来的后果。 若是捕食过程中被强者反杀, 他们不会介怀。之于恶魔而言, 能死在强者手里是战士无上的荣光。 利卡萨渴望与纪斯战斗, 以鲜血, 以性命。却不料纪斯压根不睬他,非但没给眼神,还留给他一个气息古怪的暗精灵。 初始, 利卡萨并没有把司诺城放在眼里。但现在, 司诺城出其不意的战斗方式彻底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确实没想到长弓还能这么使——弦的柔韧度极强,能拉出满弧射出箭矢,自然也能拉长作缴械之用。而弦一旦缠上武器就会收得死紧, 届时只要旋转长弓, 便可以让敌方的武器脱手。 不得不说,这波战斗意识很妙。 但, 也仅止于此了。 利卡萨虚虚一握,龙骨刀闪电般飞来, 落入他的手中。他随意地甩了甩刀, 阐述一个事实:“同一招不会奏效两次。” 简言之, 长弓缴械这一招对他已经没用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耍小聪明永远只是投机取巧。 可惜, 司诺城不是省油的灯。他直接说:“我也没打算用第二次。” 简言之, 他多的是方法拿长弓打架。在绝对的脑力面前,空有武力最后只会一败涂地。 话落,司诺城完美拉稳了利卡萨的仇恨值。这一刻,利卡萨不准备再“热身”了。只见那深棕肤色上的金纹光芒闪烁,有庞大的能量在他的经络中流淌。 铂金色的发无风自动,利卡萨横过大刀,猛地往前一挥。 司诺城瞳孔骤缩,本能地离开原地。瞬间,一阵无形的刀锋擦着他的身体而过,直接撕裂了他身后的百米大楼。 “轰隆隆——” 大楼中间是一道狰狞的豁口,尘埃碎石来不及坠落,第二道刀锋紧随而来。司诺城不闪不避,眉心的第三眼突然打开。 分秒之间,血红的能量凝成光束,轰然撞上刀锋,击溃了对方大片的能量,却又被刀锋打歪到另一个方向。 血红长芒射穿了一座大学,眨眼间便熔了整栋建筑。爆炸的火光燃起,滚烫的黑烟直冲天际。 回神时,龙骨刀已再次与长弓相撞。利卡萨决定把司诺城连弓带人一起劈碎,没想到司诺城竟会奇招迭出,战斗意识几乎成几何倍数成长。 刀与弓相撞,司诺城即刻拉弦,金色箭矢一闪,擦破了利卡萨的面颊! 利卡萨突兀撒开右手,成刀刺向司诺城的心口,而左手接住刀柄,由下而上挥出,砍向他的腰腹——却见司诺城长弓拄地,敏捷地跃上一端弓角。 当大刀砍上弓身时,长弓骤然化作千丝万缕金线,捆住了刀子。而司诺城从半空落下,一脚踩上龙骨刀刀面,第三眼光线瞬发! 轰隆—— 利卡萨险险避开,半边肩膀破开血洞,可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越打越兴奋。之后,司诺城更是用上了切割网、加特利和长刀,简直颠覆了利卡萨对弓手的认知。 暗域恶魔突然明白了一个“真理”。 虚假的弓手只会射箭暗杀,沉默地站桩输出,而真实的弓手不仅会远攻控场,还会近战、谋略、开天眼、耍枪撒网开嘲讽! 司诺城的存在,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对“宿敌”的定义。 这是强者,更是他必须攻克的难题。 利卡萨不再压制,司诺城值得他解放全形态战斗。至此,棕色皮肤的恶魔冷笑,全身的魔纹犹如沸水般蒸腾起来。 一根根漆黑的骨头从他脊背上探出,织成六对鸦黑色的翅膀。他的额头中心长出了一根魔角,尖锐森寒,泛着银灰的光。 他的身高在拔升,上半身依旧是棕皮男人的模样,下半身却变成了马匹的形状。四蹄萦绕雷火,尾部是一条链式锥刺。 他张开双臂仰天嘶吼,隆隆吼声震颤整片天幕。 暗域的独角兽魔王·利卡萨,在一个遥远的、能量贫瘠的星球露出了全形态,为的只是击杀一只暗精灵。 利卡萨长尾一甩,马蹄前肢猛地扬起。铂金长发的弧度还没落下,他已经杀到了司诺城面前—— 哐!大地裂开了一条深达上百英尺的大缝!利卡萨的一击,直接毁掉了半个纽约。 那恍若十级大地震降临的地动山摇,让街区上的建筑物连绵崩塌。无形的气浪传出了很远很远,深重的威压之浓烈,让正在赶来路上的诺布尔都感到彻骨的胆寒! 这名十八岁的少年有着与南雅如出一辙的靠谱性子,他像是意识到纽约在发生什么,大声勒令驾驶员:“降落!我们降落!从陆地过去,高空太危险了!” 轰! 远方腾起了蘑菇云,吓得所有活人脸色惨白。 虽说曾经有一场黑白之战,但纪斯是个完美的场控,几乎没有让战斗波及到大陆上的人类。故而,即使人类能感受到纪斯和司诺城的强大,却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 可如今,当高阶生命体真正开打、距离他们还那么“近”时,他们是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死亡的阴影。 那根本不是人类能介入的战场,也是活人绝对无法染指的领域! “听诺布尔的话,抓紧!我们要降落了!”驾驶员吼道,“抓紧——快!”战机剧烈地摇晃起来,在汹涌的能量波冲击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解体。 所幸,他们降落及时,只是全员轻伤。 “上帝啊……”有人抬眼,发现纽约的方向烈火熊熊,烧红了整片天空,“你们说,纽约还剩下多少幸存者?” “我们现在,或许不应该过去。”除了观望,也只能观望。 诺布尔不发一言,只是眼眶微红。 “诺布尔,你……” “我们可以做点别的。”诺布尔收拢了所有情绪,“我带一堆人去纽约,而你们,去加州把‘俞’请来。他跟祁在加州,是一名实力很强的医生,纽约需要他。” “是!” 另一端,司诺城窜上高空,利卡萨穷追不舍。在全形态解放的恶魔手下,司诺城扛得颇为狼狈。 但正所谓挨打五分钟,偷学两小时,跟利卡萨过了上百个回合后,司诺城已经完全“感知”到了解开符文的能量该怎么流动。 这一秒,他的气势直接变了! 挂着一身伤,司诺城周身的血纹沸腾起来,光芒闪烁。魔纹的力量隐入他的皮肤,融入他的骨血,自然而然地顺着经络来了大周天、小周天,最后猛地炸出了他现阶段的所有力量。 “唔!”司诺城也忍不住痛呼出声,他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他紧紧注视着不远处的半人马,稍加思索就知道“想要出来”的是他的魔化面。 利卡萨直接停了手,眯起眼打量着司诺城:“这股味道……像是魔……” “昂!”突兀地,司诺城口中爆发出一声龙吟。正如他当初与纪斯打架时甩出了一条黑龙般,他的模样似乎也在往这个方向发展。 黑眸变成了金色竖瞳,两侧额边长出魔角,周身有龙纹隐现、有鳞甲覆体,而他的脊背处鼓起一大片暗纹,有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在“挣脱”躯壳,重现人间。 高空阴云密布,粗如蟒蛇的闪电在云层中咆哮。 霎时,上百道雷电劈在司诺城头顶,生生让他蜕去了表皮。如果说利卡萨的全形态解放是半人马,那么司诺城的全形态解放就是半人龙。 一条遮天蔽日的巨大黑龙横亘在纽约上空,流畅的曲线,强壮的四肢,沐浴着闪电雷雨,光是看一眼都让人窒息。而司诺城被“镶”在龙头的中间,像一块宝石,被层层鳞片和肉芽嵌合。 是龙…… 利卡萨淋着暴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笼罩着他的庞大阴影。他知道司诺城很强,但不知道他的潜力能达到如此地步。 人是他的躯壳,是“小我”;光暗精灵是他的觉醒,是“本我”;而龙形是他的潜意识,是“高我”。 真是没想到,一个能量如此贫瘠的星球,会隐藏着这样的怪物。 利卡萨坦然地扔掉了龙骨刀。在“龙”的面前,一切属性带龙的武器都是废品,唯有自我才是真实! 利卡萨毫无畏惧,大喝一声冲向黑龙。 与此同时,司诺城的脑子还很懵逼。大概是第一次彻底解放阴暗面,他被能量冲昏了头,又有些复归“失智”状态了。 可懵归懵,他记仇啊! 一闻到半人马的气息,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往死里打!尽全力往死里打! 紧接着,又是一阵毁天灭地的冲击波…… 几成废墟的纽约之城,最高的那栋建筑物塌了一半,呈三十度角斜靠在另一栋大楼上。摸到顶端的纪斯找到了昏迷的索蒙,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他的手落在索蒙身上,轻轻一拂,只见一缕铂金色的发丝落地,被血渍染红,仿佛预示着什么。 失去发丝的束缚,索蒙一头栽倒在地,重磕之下,可算把脑子磕醒了。 他睁开迷茫的眼,尚有些回不过神。只是,不出三秒他立刻理清了状况,随即望着满目疮痍的纽约,望着打得难解难分的两只怪物,悲恸出声。 纽约毁了,一地狼藉,满城血味。 “不!不——诺加、贝利塔、安娜、卡桑娜!” “不!不……” 恰在这时,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头。索蒙缓缓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东方人面孔。他留着黑色长发,头戴银枝月冠,俊美雅致的面孔含笑,眼神很温柔。 他告诉他:“他们还活着。” 索蒙浑身一震。 他又说道:“你再拖下去的话,纽约真的要没救了。”男人的权杖点了点那条黑龙,“那家伙快打飘了,现在是兽斗,等会儿就不一定了。趁他还没领悟什么大招……” 索蒙呆呆地看着他:“等等,你、你是?” 纪斯微微颔首,索蒙瞳孔地震,似乎张了张嘴想说一肚子话,却又生生把话全咽回了肚子里。 他顺着纪斯的目光眺望战场,发热的大脑冷却下来,只问道:“请问,是两头还是一头?” “一头。” “哪头?” 纪斯:“你可以认一下头。” 铂金长发,棕色皮肤,很有标志的一头怪物。 索蒙盯着混战中的半人马恶魔,看着他在黑龙的碾压下反抗得愈发吃力,打得遍体鳞伤,连翅膀都被撕下了四对——心中的仇恨顿时犹如沸水在翻滚! 恶魔很可怕,黑龙更可怕,但索蒙已经无所畏惧了。 莱恩大叔被“老友”害死,埃迪因他而亡,纽约城沦为废墟,队友们不知生死。而利卡萨,亲手杀死了“索蒙”。 他还有什么可害怕的?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没有了。 索蒙迈向了战场,浑身的气势都在拔升。 见状,纪斯道:“你去那里,又能做什么呢?” 索蒙认真道:“可我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而去了那里,反而可以做我想做的事。” “嗯,做什么?” “杀了他!”索蒙盯死了半人马恶魔,“我不开玩笑,只要能接近他——在他重伤的状态下,我可以!” “他……利卡萨,是一个极度自负又骄傲的怪物,他从来不会在乎弱者,也看不见弱者!” “所以,我要杀死他。” “我要让他死在一直被他看不到的弱者手里!”索蒙嘶吼道,“这是他作践人命的代价!他必须偿还!” “我恨他……”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缕光 索蒙一直很崇拜利卡萨。 在他眼里, 利卡萨虽然冷漠自负不近人情,孤僻寡言不听人话,但他不失为一个“人”。 利卡萨极为强悍, 总是冲杀在最危险的区域, 也切实消灭了大量妖魔。且, 作为功劳最多的人, 他却从不计较物资分配的量, 要选就选法棍面包磨牙, 剩下的全留给了别人。 有利卡萨在的时期, 他们没有折损过任何一个觉醒者。平民能吃饱, 领地可扩张,妖魔在消失,从某种程度上来讲, 利卡萨就是纽约期待的英雄。 也曾是……索蒙认定的救世主。 他坚信有利卡萨在的纽约会成为全大陆最安全的城市, 坚信利卡萨再冷,也迟早会感觉到大家对他的善意。或许在未来, 利卡萨会走出他心里的冰封堡垒, 真正地看一看这个世界。 可惜, 一切都是“他以为”。 是他异想天开,是他自作多情, 是他愚蠢至极!连物种都不是同一个,连食物链都不是同一条,他凭什么以为恶魔会理解人类? 反倒是人类在处处“理解”恶魔! 一头货真价实的恶魔,究竟是怎么通过觉醒者体检被安置在纽约的?一头不屑撒谎的恶魔, 他跟他相处了这么久, 为什么就不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为什么? 因为—— “我很信任他, 像信任好友一样信任他。”索蒙不过是个少年, 在最慕强的年纪遇到一名“英雄”,天真的他交付了全部的信任。 “所以,让我去结束这个错误吧。” 火星与灰烬在风中乱舞,这一刻的索蒙是个男人,再不是少年。他侧头看向纪斯,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请您不要插手。” 纪斯温和道:“我当然不会插手,这是你的事。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把血泊中的那缕头发捡起来用吧。” 索蒙一愣,不禁凝眸看去。就见脏污处躺着一缕铂金长发,明显是利卡萨的东西。 “他是自负的,看不见弱者,也不会对自己设防。”而高维生命体的发丝是能量的载体,可以给予索蒙一定的保护。 索蒙没有嫌弃,径自捡起长发绑在右腕上。随即冲纪斯一点头,毫无畏惧地全速奔向了战场。 远方,是黑龙与半人马的混战;近处,是少年义无反顾的背影。 传奇生命体的战场是人类能插手的吗? 不是。 可在人类眼里,世界上比生死重要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纵使索蒙在怪物的对比下显得无比渺小,但这一刻,纪斯觉得他是战场上的第三方强者。 代表魔的利卡萨,代表神的司诺城,代表人的索蒙,终究是汇聚在一起了。 纪斯的白袍在劲风中猎猎作响,伴着烈火的哔啵声,他伸出手,对着索蒙的右腕一弹指。霎时,一道流光钻进了那缕缠缚的发,被索蒙带向命运之轮转动的节点。 “该结束了。”纪斯轻声道。 与此同时,浑身鲜血的半人马被偌大的龙爪摁在了地上! 地动山摇的巨响回荡,黑龙垂下龙首,金色的竖瞳中人性渐失,他忽地张开嘴,由高频能量汇聚的金色龙息喷吐而出,竟是直接贯穿了半人马的腰腹和废墟的厚土。 战场的能量沉重,仿佛置身在万米深海之下。龙息卷起的气浪裹着大量尘埃,像沙尘暴那般朝四周火速扩散。 钢筋混凝土飞旋,周围的可见度几乎成了零。唯有手腕上的发丝在微微发热,指引着索蒙朝目标前进。一寸一寸,艰难挪行。 彼时,龙息散去,半人马状的利卡萨被拦腰截断。他像是遭受了一场核爆,全身肌肉萎缩、能量枯竭,铂金长发褪成灰色,经脉皮肤贴在骨头上,瞧着就像一具骷髅。 然而,暗域的半人马是个狠角色,作为天生的魔种独角兽,他的生命力极为强悍。在遭受致命的攻击时,只要他能保留自己的一部分不死,就能无限再生。 正如现在,在利卡萨灰色的发丛,有一根金发在缓缓褪色。从发梢到发根,生命力与能量反哺给身体,瞬间激活了一个微小的细胞。 紧接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利卡萨濒死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本能地,他从龙爪下扭身而出,但动作已经比不上全盛时期。 无限再生的能力虽好,但不是没有副作用。“新生”的独角兽需要沉淀数百年,才能让实力恢复到再生之前。 当然,如果利卡萨在暗域,那么数百年的时间压根不算什么。可利卡萨在地球,数百年就意味着“没可能活”。 他从龙爪下出来,再度直面魔龙。但比起一开始的斗志高昂,利卡萨已做好战死的准备。 他的实力不如对方,这是事实,而死在强者手里是战士的荣光! 遗憾的是,当索蒙的气息进入战场之后,即将失智的司诺城勉强维持住了理智。他不愿再与利卡萨交手,因为他不确定下一波攻击之后,那名少年还能不能活着。 显然,利卡萨察觉到了司诺城的异常。 可他却连回首也没有,只把注意力放在对手身上:“一个人类而已,你在犹豫什么?” 司诺城不语。 “蝼蚁进了不该进的地方,就要为自己的弱小付出代价。”利卡萨的语气理所当然,“而你作为一头大魔,居然对食物生出可笑的怜悯心,真是奇怪。” 司诺城冷声道:“我是人。” “人?”利卡萨注视着他蜿蜒数百米的身躯,“我看不出你和人类有相似的地方。倒是跟暗域的魔龙很像,你和它们才是同类。” “哦,同类?”司诺城的竖瞳和龙目齐齐转向利卡萨,嗤笑道,“我看你和地球上的马长得挺像,你和它们是同类吧?” 利卡萨:…… 暗域的恶魔第一次感受到“司怼怼”的气人之力。 “那我就杀了他吧。” 多说无益,利卡萨决定勉为其难地杀了入场的人。毕竟,不解决掉人,司诺城不会出全力。对手不出全力,战斗就失去了意义。 只是利卡萨没有想到,当他决定对人类出手时,恰恰逼出了司诺城的实力。 虚弱状态的利卡萨来不及出手,对手直接神龙摆尾,由上至下地把他劈进了废墟里。力道之重,重到利卡萨全身骨骼断裂,旧伤再添新伤。 但他还在修复,还在还原。 半人马挣扎着从血泊中爬起,尽力挺直了脊背。他引颈受戮,等着对手的最后一击。身体快到极限了,修复的速度在减慢,他会死去,死得其所。 利卡萨很平静:“我居然会跟蝼蚁死在一起。” 死在一个能量贫瘠的星球,死在住满了蝼蚁的城市,与弱者的尸骨埋在一处,而不是成为强者宝库里的藏品。 司诺城消了杀死他的心:“学不会尊重人吗?现在摁着你头打的我,也是人!” 利卡萨却笑了,勾唇的弧度蛮冷:“人类不会在我的绝招里活下来,而你会。”说着,利卡萨周身的能量再度沸腾,像是自爆之前的倾力一击,发乎穷途末路之下的绝杀威力。 “你会明白的,你是恶魔。你的归宿是暗域,而不是活在这里自欺……” 突兀地,一阵血肉的撕裂声响起。 只见少年的手从利卡萨的后背扎入,狠狠地贯穿了他的心脏,再往胸膛前穿了出来。夹杂着满满的血污,上头的铂金发丝再看不出原形。 这只手在颤抖,剧烈地颤抖着,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声音。 “利卡萨……”是索蒙。 利卡萨注视着穿心的手,恶魔的血具有腐蚀性,已经将这只手融得七七八八了。可是,正因为手会被血液融化,利卡萨才更是困惑。 明明是人类的手,偏偏能破开他的防御,为什么? 第一次,利卡萨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弱者。索蒙还是那个索蒙,却又不再是以前的模样。具体哪里变了,利卡萨说不清楚。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可以伤到你?” 索蒙轻笑:“利卡萨……我也是觉醒者,也是很强的。”你还记得这段话吗? 【我真的很强,你别不信……】 “我真的很强,你别不信。”索蒙回忆着大楼中相处的画面,一字一句地复述,“达到一定条件的话,我可以无视目标的所有防御。” “这条件是,我不再畏惧。”他怕疼,他怕死,他畏惧普通人畏惧的所有事物,所以他一直无法彻底变强。 “我原以为,你可以引导我,利卡萨。”追随强者左右,无惧无畏。 “我原本,很信任你……” 胸腔中的手臂只剩白骨,而白骨也在慢慢融化。利卡萨转身,索蒙留在他胸膛处的白骨应声而断,二者却都像没事人一样,连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漠。 利卡萨掐住了索蒙的脖子:“你很有勇气。” 索蒙冷笑。 利卡萨的手缓缓收紧,却在下一刻松了力道。就见那白骨腕间的发丝之中,藏着一枚几乎看不出模样的——苹果树的种子。 它落在了利卡萨的心口,融进了恶魔的血肉里。 下一秒,数不清的血手从他心口冒了出来,一张张人脸浮现在他的皮肤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撕咬着恶魔的身体,如同藤蔓般缠绕在他身上。 他们攀着利卡萨,像是要将他拖向地狱一样,正在往土壤中一寸寸下沉。 躯体似乎成了种子的器皿,血肉成了培育种子的营养。利卡萨已经使不上力道了,但要杀死一个人类少年,依旧绰绰有余。 索蒙…… 利卡萨垂眸,少年的脸涨得青紫。只消再用一点力,他就会死在他之前。 但是,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他把纪斯当作弱者,纪斯反杀了他;他把司诺城当成弱者,司诺城重伤了他。 如今,曾经被他杀死的、看不上眼的蝼蚁,也拥有了伤到恶魔的一击,乃至被他随手杀死的群蚁,也在吞食他的生机。 “你已经是业火了。” 利卡萨注视着索蒙:“从烛火到业火,如果不杀你,是不是可以变成更凶猛的火焰?” 厉鬼扑上来的前一秒,利卡萨甩开了索蒙。他依旧挺直脊背站在原地,形同战士般迎接死亡。 利卡萨看着胸口的手骨,它已融化在他的血液里。恶魔被厉鬼们拖着一寸寸下沉,语气却依然平静。 利卡萨俯视着索蒙:“你会比业火更强,我没有死在弱者手里。” “我死得其所。”这是他的荣光。 大地颤抖起来,以利卡萨为中心撕开蜘蛛网般的裂缝。大魔在怨灵拖拽下渐渐消失,而索蒙呆呆地注视着这个方向,不发一言。 【我死得其所。】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缕光 世界似乎只剩下暴雨倾盆的声音。噼里啪啦, 仿佛碎裂的过往、纠结的心情。 纽约,一座在美洲历史上留下华章的大城,终究在传奇生物的战斗中陨落。繁华散尽, 只余满目疮痍;生灵涂炭, 百里不存声息。 它的西北部多了一条裂谷, 东南区添了一道深沟。全城建筑坍圮、火光不熄, 整块地皮下沉不止三尺, 地下水正不断涌出来, 隐约有把纽约城变成“纽约湖”的架势。 而作为战区的外沿地域, 实在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了。 它被半人马和黑龙强势地犁了一遍,损坏程度堪比风化了数百年的老城, 大开大合的裂缝遍布, 中心地带更是多了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坑洞, 是半人马的坟墓。 外侧,断了一条胳膊的索蒙失神地爬向边缘,直勾勾地往下方看去。有浓重的腥风自下而上吹来,拂了他满头满脸。 利卡萨死了…… 索蒙不言不语, 只是沉默了许久许久, 才用仅剩的手抓起身边的尘土, 往坑洞中撒去。当生死落定、大仇得报,他对利卡萨的观感仅剩复杂。 他记得最后一幕, 半人马恶魔伫立在前,依旧是自负的模样, 仍然是俯视的姿态。可对方却是第一次用郑重的语气说:【你会比业火更强, 我没有死在弱者手里。】 尘埃簌簌而下, 飘进了黑暗深处。一如人的思绪, 沉入了无法言喻的恍惚。 我很强吗?索蒙问自己。 不, 他并不强大,甚至称得上弱小。利卡萨能杀死埃迪,自然也能轻松解决他。 可他活了下来,得到了一句“认可”。或者,这不是一句认可,而是激赏和鞭策——作为他能一击捅穿他心脏的激赏,作为催促他成为一名强者的鞭策。 利卡萨看不见弱者,也绝不允许自己死在弱者的手里。 为了“死得其所”,他会让索蒙活下来,允许这个少年花时间成长,成长到真正的强者的境界,而不是夭折在他手里。 如此,他利卡萨才算是死在一名强者手里,成为对方的第一个极富意义和价值的藏品。 利卡萨之名最终会被铭记,而不是消失在无名之辈手中。 索蒙仰头,浑身被暴雨冲刷得苍白。抛弃种族和立场,他突然理解了何为战士的信仰。如果利卡萨不是恶魔,或许他们真的会成为朋友。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原以为,你可以引导我,利卡萨。】 事实是,利卡萨确实引导了他。只是一句“你会比业火更强”,只是再一句“我死得其所”,就让他在深恨他的同时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他追逐他的步伐太久太久,久到只是对方的一句认可,就会让他一败涂地。 “我恨你,无比恨你,恨不得你永堕地狱!”索蒙喃喃道,“……你该死,利卡萨。可我也佩服你,敬重你。至少,你从来不屑说谎,也不会在背后捅刀。” 不像纽约的高层,恶心到无以复加。 “我会成为强者。”总有一天! “我会比你更强。”索蒙用仅剩的手捂住脸,他卸下了所有的坚强,蜕变得像个少年,嚎啕大哭。 “再见了,莱恩大叔。”他呜咽道,“对不起,埃迪,请你原谅我!对不起!” 索蒙没有看到的是,有两抹纯白的、浅浅的灵体停留在他的左肩和右肩,一个是和蔼的中年人,一个是含笑的年轻人。他们的手落在他的头顶,轻轻拂过,随后化作点点白芒消散在风雨里。 【再见了,索蒙。】 “再见了……”索蒙注视着坑洞,“利卡萨。” 他褪去了所有的怯懦,又在顿悟中响起了女警说过的话:【他的死刺激了我,迫使我一夜长大,放下了所有的天真。】 很多时候,现实和心愿总是背道而驰。可即使南辕北辙,终有一日还会复归原点。 这是破局,也是涅槃。唯有经历过、舍弃过,才会迎来更好的自我。 …… 大战过后,纽约进入了日夜不休的抢救时间,也投入了对高层背叛者的审判阶段。 确定利卡萨身死,黑龙是友军,大祭司也在纽约之后,被疏散的平民和觉醒者重新步入废墟,艰难地搜索着幸存人员。 他们从废墟里刨出休克和重伤的人,再将他们一个个转移到空地的帐篷里。莱恩小队忙得脚不沾地,包扎后的索蒙陷入了昏迷。 诺布尔带来的支援镇守城外,他们严密地防范着嗅到腥味前来猎食的妖魔,神经绷得很紧。 数小时后,祁辛黎联络过的费城人员总算来到了纽约。他们望着这片废墟之地,一时失语,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其后又是半天过去,背着十字架医疗箱的俞铭洋姗姗来迟。他一来就投入了抢救工作,完全顾不上找纪斯和司诺城叙旧。 伤者实在太多了…… 另一端,司诺城脱离了龙形的状态,正不嫌脏地躺在水坑里,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打了一架酣畅淋漓,可体内暴涨的力量在撕扯肺腑,实在疼得很。 讲真,他现在顾不得男人的面子问题,只希望能躺着就别坐着,无论如何都得缓缓。 偏偏,纪斯来到了他的身边,颇为嫌弃地用脚踢了踢他,说道:“死了吗?没死就吱一声。” 司诺城翻了个白眼:“吱。” 纪斯:…… “起来。”纪斯拿权杖戳了戳他的腿,“起来打坐,梳理能量。把它们变回一个个符文,再把符文镂刻到你的灵魂中慢慢消化,这样体表就不会出现纹路了。” 闻言,司诺城艰难地起身,疼得浑身骨骼都在发出脆响。 他盘膝而坐,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纪斯一如之前那样给他护法,像是知晓他的疑惑,做出了一番详解。 “觉醒者主修身心灵三个层次,即为小我、本我和高我的三者同体。你可以理解为修士的三大阶段,比如脱胎、渡劫和飞升。” “小我主身,是脱胎,是人对身体、潜能和极限的掌握与提升。” “本我主心,是渡劫,是人对自己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能做什么。”纪斯继续道,“明白阴阳两面,承认善恶相融,引导良知与心魔共存。比如你,认清了自己的灵魂本源,让光暗变为一体,彻底掌握了本我。” “高我主灵,是飞升,是人对潜意识的发掘、深入和显化。当你突破了意识层面的壁障,你的灵魂、能量和气场就会相融,综合显化出你的本真。” “在远古的众神时代,这种本真被称为‘图腾’——灵魂图腾。” “而灵魂图腾的显化,标志着你的潜力天花板已经达到了‘半神’的程度。剩下要做的就是持续积累,感悟天道了。” 司诺城的悟性着实绝顶,纪斯给他理顺了概念,他几乎同步掌握了诀窍。他一边专注地听着,一边梳理经络中的暗伤。 “你的图腾居然是龙,罕见至极。”不过,司诺城的性子颇为霸道,别看他说啥他就听,实际上这货的主意大得很,龙倒是跟他蛮搭。 再者,中洲那片土地的血脉若是追溯到上古时期,确实有神龙和诸神的影子。 大概这就是司诺城会投胎在中洲的原因,而现在,是他进入了“返祖”期? 想着想着,纪斯又道:“我记得,队长的图腾是貔貅,剑神的图腾是神剑,狐狸精的图腾是混沌大狐,奶妈的图腾是万瓣莲……” 他不禁消了声息,关注点一下子歪了。说起来,貔貅和龙都是死爱钱、死要钱、死赚钱的类型,这…… 不知何时,司诺城平复了呼吸。他恢复如常,顺着纪斯的话问道:“那你的灵魂图腾是什么?” 纪斯轻笑:“你猜。是一种显化后万分恢弘,就算是你也会被惊到失语的生物。” 司诺城看着他,沉默。 “是南方的那种会飞的大蟑螂吗?”试探地问。 “……”你死了。 …… 数日之后,纽约的高层不得不接受最后的审判。 这一天,以奥力为首的数十位高层跪在废墟之中,而高高低低的废弃建筑物上坐满了人。纪斯、司诺城、俞铭洋并排站在一处,看着诺布尔、费城代理人、纽约新高层、索蒙宣布对这批背叛者的裁决,以及他们最终将走向的结局—— 绞刑。 在一众成年人中,身为少年的诺布尔和索蒙尤为抢眼,而他们主导了整场审判的开始、经过和结果。 在索蒙条理清晰的陈词中,诺布尔一桩桩、一件件地罗列了纽约高层的失职,并让他们的姓名蒙上了永世无法抹除的罪孽:“你们背叛了人类。” “刻意隐瞒恶魔的异常,允许他融入人类,允许他残害同族。” “残杀退伍兵莱恩,剖取他的心脏,只为向恶魔投诚。” “擅作主张屏蔽外界信号,让我们失去了第一时间疏散平民的机会。造成纽约城全毁,百万人轻伤,近五十万人重伤……的惨剧。” “你们不配得到原谅!”诺布尔冷声道,“行刑!” 满身煞气的大兵将黑色头罩戴在他们脑袋上,压制住他们所有的反抗,将他们一个个送进了地狱。 为首的奥力发出惨叫,他凄厉地尖叫道:“我要上诉!我有权找律师!你们不能这么判我的罪,罪犯也有人权!你们这么做实在扼杀律法,实在扼杀坚菓国——不!放开我!索蒙、索蒙!我是你的奥力叔叔啊,我是莱恩的老友,你怎么可以……” 诺布尔淡淡道:“让你这种人活着,才是扼杀律法。” 索蒙更冷:“其实我更想把你的心脏剖出来……奥力,只是绞刑,你该感谢民众的仁慈。” 待一切结束,这批背叛者的尸体被烧成了灰,索蒙把他们的骨灰给扬了。 见状,司诺城道:“我以为他会把东西扔进葬着半人马的坑洞里。” 纪斯道:“不会的,那只恶魔好歹有点骨气,它们可没有。”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缕光 在纽约城尚未修建完壁垒之前, 纪斯和司诺城暂不会离开。 一是中洲没召觉醒者返程,队友也没提需要他们帮助;二是伦多刚不曾爆发,星门并无波动的迹象;三是纽约城破, 腥味极有可能引来成批的妖魔;四是——好巧不巧碰上诺布尔这个“大侄子”, 总得寒暄一番。 诺布尔·罗德里南, 是南雅的兄长。他比南雅虚长两岁,却已褪去全部的稚嫩,变成了一名足够成熟的男人。 只是, 男人再成熟,一旦窥见妹妹交友圈的一角,也会变得相当警惕。尤其是妹妹的队友都是男性,这个现实瞬间让诺布尔的双商、手腕、心机和反骨暴涨到最大数值。 就算中洲的觉醒者不找他, 他也一定会找上中洲的觉醒者。毕竟, 作为一名兄长,他总得替妹妹把把关吧? 但诺布尔万万没想到,他与中洲觉醒者初见的那一刻, 迎接他的不是打量和问候,而是三位强者和善的眼神,慈祥的表情,以及迷之微笑。 司诺城勾唇:“是南雅的哥哥。” 俞铭洋恍然大悟:“哦,是那个教南雅喊我们‘叔叔’的臭小……帅哥啊。” 纪斯看向他,温柔地唤道:“大侄子。” 诺布尔:…… 一声大侄子盖了章, 地位可谓是高下立判。可诺布尔是个狠人,虽说生在不看重辈分的坚菓国, 但纪斯敢唤, 他还真敢应。 诺布尔弯眼一笑, 喊得可响亮了:“叔叔!” 众人:…… “亲爱的叔叔, 可以帮我几个忙吗?”诺布尔指向纽约大废墟,“埋着半人马的坑洞需要填平,倒塌的大楼需要抚起,地铁线需要疏通……叔叔,您别走啊!叔叔!您不能抛下一个向您寻求帮助的大侄子,叔叔!”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纪斯亲自领走了诺布尔,美之名曰“我教你几招”,实际上却是:“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坑洞填平,二是被我打一顿。” 再恶劣一笑:“你放心,就算我当着全纽约的面打烂你的屁股,纽约人也只会感动于我对坚果国觉醒者的付出。” 诺布尔:…… “还不干活吗?看来你是打算选二了。”纪斯举起了权杖。 诺布尔:其实你才是魔鬼吧? 在纪扒皮压榨“包身工”的档口,俞铭洋同司诺城坐在一处,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多时,散漫的话题还是步入了正轨。 “索蒙断了一条手臂,但不是不能治吧。”司诺城问道,“他没来找你?” “嗯,还是我主动找了他。”俞铭洋盘着腿,颇为感慨,“我告诉他,虽然我医术不精,但断手断脚我是能治的。我的灵魂力量可以激活人体的细胞潜能,从而达到肢体再生的效果,对觉醒者的成功率更是高达百分百。毕竟,觉醒者的细胞活性本就很强,再生不费事。” “可索蒙拒绝了我。” 俞铭洋叹道:“他说,他要亲自成长到肢体再生的境界。断臂会时刻提醒他还弱小,他需要这样的刺激。” 司诺城评价道:“是个男人。” “是啊,坚菓国也不算后继无人。”俞铭洋给了司诺城不少消息,“司老大,你知道吗?我和老祁最初进入加州,那可真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加州的代理人早被杀了,妖魔取代了高层,每一天、每一天地给出丰厚的粮食作为报酬,诱骗活人前往加州中心工作。无一例外,去的人都死了。” 大概是见过最深刻的地狱,饶是没心没肺如俞铭洋,也有一时的缓不过来。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司诺城却听出了底下的暗潮汹涌。 “妖魔截断了加州的信息流通,没有人帮助他们,也没有谁能拯救他们。没多久,为了不被杀死,为了取悦妖魔,他们搞起了妖魔崇拜。” “你无法想象那是个什么场景……”俞铭洋回忆道,“把活人绑上十字架炙烤,佐以人类下厨时的佐料,再把‘人羊’片好,装盘送给妖魔享用。” “我和老祁杀进去时,加州大楼的顶层堆满了白骨。那晚上祁辛黎杀红眼了,我看见他身上的蓝色佛陀成了形,一巴掌拍死了几十只妖魔。他在前头顶着,我下到‘厨房’救人。说是厨房,其实是牢狱,关着很多年轻的男女和孩子。” 俞铭洋吸吸鼻子,心头到底是难过的:“司老大,妖魔的牢笼里死了好多人……我数也数不清。太多了,多到老祁需要用佛手一把又一把地托出去,那股冲天的尸臭味我现在都忘不了。” 那晚,他失声痛哭。 中洲给了他最好的庇护,上下一体的努力,绝不会让惨绝人寰的情况发生。可坚菓国彻底撕裂了和平的假象,把地狱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 或许,这才是毁灭日的真实。 司诺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无声的安慰。 “没有葬礼,我们烧了所有的尸体,把骨灰埋了起来。我和祁辛黎一直没睡,他忙着清点幸存者、分配资源和住处、重新选取代理人,我忙着给人治病疗伤,还要查探混进人堆的妖魔。” “直到三天前才忙完,结果收到了纪斯的通知,说‘纽约即将沦陷’。” 俞铭洋苦笑:“我来了,然后我看见了第二个地狱。”他摇摇头,抿着嘴,“司老大,你说世界上还有几个‘加州’和‘纽约’?我完全不敢想了。” 司诺城思索片刻,说道:“可能这就是中洲不把我们召回的原因。” “诶?” “覆巢之下无完卵……”似乎想到了什么,司诺城直起了身,“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司诺城突然郑重叮嘱道:“我会说服纽约的新任代理人与中洲合作,加州交给祁辛黎处理。诺布尔那头有南雅,稳妥,接下来就是对其余大州的游说。” 俞铭洋懵逼极了:“什么意思?” “推动全人类的联合。”司诺城道,“中洲放我们出来,除了救世还有震慑和征服。乌拉、樱花国、高丽、北欧已经入局,核心力量在凝结,但这是远远不够的。这是超维度的生存之战,全球必须同时、同步、同心地听从指挥作战,而不是盲打。” “缺了一块,就有可能满盘皆输。而赢了的话……” 司诺城眼中锋芒毕露:“那中洲将一跃成为全球联盟的龙头!科技、人才、资源全集中,将是真真正正的超级大国!” 俞铭洋倒抽一口凉气:“卧槽!”原谅他只会说这俩字了。 “能联系上拉基吗?”司诺城的思维跳得极快。 “不能,他们进了热带雨林之后,祁辛黎也联系不了他们了。”俞铭洋无奈道,“但愿人没事……吧?” 司诺城:你那个可疑的停顿是怎么回事? 不过,应该没事……吧? …… 事实证明,人类的迷惑行为不会因为远离人群而终止,反而会因为处于野生动物的世界而更放飞。 如果说俞铭洋见证了人间地狱,那么姜启宁简直是活得步步惊心。 比起拥有一半乌拉血统、对野兽产生天然压制的拉基,姜启宁不仅战斗力呈负值,连野外的生存能力也是零。两相搭配,拉基几乎成了收拾烂摊子的保姆。 第一天,姜启宁看见一只狨猴牵过藤蔓,飞速地荡在林间,几个起落消失不见。那敏捷度、跳跃性和洒脱感,让姜启宁心驰神往。 “拉基,那只猴子好有灵性,会不会开智了?咱们要不也拉过藤蔓荡荡,跟着它走。” 拉基扯了扯藤蔓:“你荡吧,它撑不住我。”正好也锻炼一下这货的身手。 可惜,猴子是猴子,老姜是老姜。姜启宁握住藤蔓,收声屏气集中注意力两腿一蹬——真特么与世无争了! 他直接撞在了另一棵树上,嗷一声掉进河里。 紧接着,在拉基吃惊的眼神中,他仓皇地从水中浮起,像是无师自通了轻功一样,猛地爆发出无上的潜力,在河水上疯狂奔驰。 而在他身后,三头鳄鱼踩水直追,溅起浪花无数。 拉基:…… 他在河的半中腰找到了姜启宁,彼时,这货正爬在一棵歪脖子上,底下是湍急的河水。三头鳄鱼大嘴一开一合,前仆后继地想咬他屁股。 姜启宁一伸一缩地保护屁股,歪脖子树隐约有断掉的迹象。 猪队友在嘶吼:“拉——基——” 拉基:……你还是喂鳄鱼吧。 最终,拉基还是削了一头鳄鱼,当作两人的晚餐。被鳄鱼追杀一路的姜启宁泄愤狂吃,后因消化不良而丧失了行动力。 拉基:“我想不通,他们安排你跟来到底有什么用啊?”给我增加通关难度吗? 姜启宁:“可能是看你不顺眼吧。” 拉基:…… 次日一早,消化通畅的姜启宁决定去林间排毒。拉基叮嘱他别跑太远,有事喊人,姜启宁大气一挥手,道:“吃一堑长一智,我会找个隐蔽的角落解决问题,绝不会给你添麻烦。放心,我不接近任何有水的地方。” 拉基投来怀疑的眼神。 “真的!”姜启宁保证道,“灌木丛,有大叶子的那种,能遮住我的身形。就算有大型猫科动物接近,你也发现得了吧。你那什么眼神,难不成你要跟我一起去拉屎?” 拉基一脸嫌弃。 姜启宁愉悦地走进了林木密集处。 前后不足五分钟,密林中就传来姜启宁一声凄厉的惨叫。拉基抱着“果然如此,我都习惯了”的念头,抄起斧头就往发声处跑。 这不跑不知道,一跑吓一跳。只见姜启宁拎着裤子,一手捂着屁股:“拉——基——我被蛇咬了!” “蛇!花里胡哨的蛇,那么长!三角形的头,剧毒!”打开手,一屁股血,“我是不是要被毒死了?” 拉基:…… 握着战斧的手,微微颤抖。这名天不怕地不怕的乌拉猛汉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握住了斧头,眼神逐渐镇定,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 “你趴下,别动,我帮你……” 姜启宁感动到失声痛哭:“拉基,你是要给我吸出蛇毒吗?你的牺牲太大了,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可是我不能害你!” “你知道就好,快趴下。” “拉基,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安心地趴下,泪流满面,“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拉基握住了斧头:“嗯,别动,趁着毒素还没扩散,我给你把这瓣肉削掉。” 我给你把这瓣肉削掉…… 把肉削掉…… 削掉…… 沉默,沉默是今早的密林。 姜启宁:…… ※※※※※※※※※※※※※※※※※※※※ PS:拉基:觉醒者的修复速度很快的,削个屁股而已,马上就能长出来。 姜启宁:……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缕光 姜启宁生无可恋地趴在一堆枯叶上, 盖着屁股的T恤被血浸透,又被揉碎的植物驱除了腥气。一簇火苗在他身边燃烧, 温暖了他的身体,却熨帖不了他饱受创伤的内心。 当架在火上的烤蛇发出油滋滋的香气,望着拉基的冰块脸,姜启宁不禁悲从中来,只想吟诗一首。 “小时候,死亡是一根细细的针头。”他语气幽幽,感情丰沛,“我想磕头, 护士摁住了我的狗头。” 拉基手一抖,差点让食物掉进泥里。 “长大后,死亡是一张大大的试卷。”姜启宁哀恸道,“我站在办公室的这头,俞铭洋站在办公室的那头。” 拉基:换一换吧,你们在排行榜的下头,司诺城在排行榜的上头。 “后来啊, 死亡是一块厚厚的壁垒。”姜启宁仿佛大文豪附体, 说出了全体男女的心声,“二次元在里头, 而我却在外头。” “而现在, 死亡是一把重重的斧头!”他发出猛男的嘤嘤啜泣,“它伤害了我, 还一笑而过!你砍得舒坦我躺得怯懦, 毒血划落, 屁股差点没有, 只怪是我找你帮忙的错——” 拉基:…… “鬼叫什么呢, 我根本没削你。”拉基表示只要你不唱歌,啥事都好商量,“我只是在你的伤口上划了个十字,方便你把毒血挤出来而已。” “是吗?”姜启宁死鱼眼,“毒蛇的两颗毒牙,牙间距3厘米。就算你划十字挤毒血,10厘米顶天了吧?啊!顶天了吧!可你呢?” 姜启宁气得一掀T恤,露出惨不忍睹的屁股。只见上头布着三道刀痕,均长20厘米左右:“你这是划十字吗?割痔疮也不过如此了!这是屁股不是豆腐,你简直是拿着斧头在我屁股上练刀工……” 拉基淡定道:“还想吃早饭的话就闭嘴。”顺便补充道,“我已经很小心地用斧头了,不然你这会儿绝不是刀伤20厘米,而是腰斩。” 姜启宁:我怀疑你在恐吓我,并掌握了证据,但我无力做什么。 大概是猪队友的模样委实凄惨,拉基叹了口气,大发慈悲:“行了吧,血给你挤了,蛇给你烤了,还想怎样?歇了半天,你现在还是半身麻痹,走不了?” 姜启宁无奈点头:“不是说蛇长得越漂亮越毒吗?瞧这蛇的皮子,金绿色、红斑点,一看就是死神给发的邀请函——地狱终生游大酬宾!不要999,也不要九十九,只要咬一口,黄泉随你走。” “这荒郊野岭的,手机莫得联网,连想查是哪种蛇毒、怎么解毒都没法子,只能靠我自己熬。”姜启宁哀嚎,“幸亏我是觉醒者,也就麻痹一下,换成别人早升天了吧?对了,肉好没,我饿了。” 拉基:……虽然废,但很能吃。 两人草草地用过早餐,眼看得在原地逗留一天了,拉基倒也不急,干脆寻了些草杆子开始搓绳。气氛安静下来,姜启宁迷迷糊糊就快睡了。 忽然,拉基灵光一闪,说道:“我记得中洲有句老话,似乎是说毒蛇出没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草药,要不我帮你去找找?” “行。”姜启宁回过神,后又叮嘱道,“小心点啊,别踩到屎,我用大叶子盖住了。” 拉基:……你还是毒死算了。 半小时后,拉基扛回来了一大捆草,丢在姜启宁的面前,垒成了小山高。后者看看草山,又看看拉基,满脸的感激瞬间变成了面无表情。 他怀疑,拉基把毒蛇出没地、方圆七步之内的草全拔光了! 拉基挠头,说得理直气壮:“我又不知道哪根草有效,要不你都尝尝吧?” 姜启宁:“我以为神农尝百草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原来才刚刚开始吗?” “那把草药捣碎,熬一熬喝了?”拉基建议道,“我去把鳄鱼的头盖骨找回来煮药,你就当是喝中药吧。” “成。”男子汉大丈夫,吃草不行,喝中药总可以!他姜启宁好歹是顺位“2”的觉醒者,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后腿呢? 是时候证明他的坚强了! 下午,拉基端来了鳄鱼的头盖骨。只见颅骨凹陷处,正凝聚着一汪集天地之毒气,吸雨林之湿气,冒着诡异褐色泡沫,散发着刺鼻气味的“中药”。 拉基递出头盖骨:“给你,趁热喝吧。” 有那么一瞬,姜启宁想起了水浒传中的名台词:【大郎,该吃药了!】 姜启宁:…… …… 以索蒙为首的新高层重掌了纽约的形势,并在新建后的第一时间向中洲发出了“请求合作”的消息。 他们做好了中洲会高姿态、拖一段时间、给下马威的准备,却不料对方回复得极迅速,仿佛就是在等他们主动递出橄榄枝似的。 明明中洲有最强的觉醒者,最安全的堡垒和最多的物资,完全有实力用鼻孔看世界了,偏偏他们对外的态度依旧没什么改变——别人强势对祂,祂便凌厉怼人;可别人率先低头,祂压根不会为难人。 就像现在,约莫是知道纽约的情况,中洲非但没因为曾经的摩擦奚落他们几句,甚至还主动地询问:“请问你们需要帮助吗?” 只此一句,以索蒙为首的年轻人就别过了头,神情难受至极。 坚菓国自诩领先世界,是第一等国家。可实际上,他们需要像东方古国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帐篷、医疗用品、饮水和粮食,有需要吗?”中洲外交署的铁嘴首次软了态度,“特殊时期,需要就说一声吧。只要纽约的领空对我们敞开,我们就会送来帮助。” “谢谢你们……” “不客气。”铁嘴笑道,“以后就是盟友了,我们中洲对自己的朋友一向友好,可有时候因为待人太好,就被别人当成了理所当然呢。” 恩威并施,语气却特别温和:“我们希望能从纽约开始,让全世界联合,只有各国联手才能走得更远。” “纽约的悲剧我很遗憾,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了。”一语双关。 纽约的新生代真不是中洲老一辈的对手,几句下来就差跳坑谢罪。以铁嘴为首的中洲文臣之“狠辣”,连旁听的纪斯都不禁失笑。 他瞧着一众小年轻脸色红了白、白了青、青了黑,忍不住踱步到前头敲了敲桌面,又俯身笑道:“见好就收吧。” 屏幕另一端的铁嘴干笑了几声,与纪斯寒暄一番,才与纽约的新高层切入了正题。而在他们商量具体的合作事宜时,纪斯和司诺城决定离开纽约。 彼时,俞铭洋来废墟成堆的街口送他们:“你们准备去哪?” 纪斯笑道:“去会有人形恶魔出没的地方。” 只一句,就让俞铭洋变了脸色:“不是吧,人形恶魔还有?”出了一只就够呛了,还要来第二只?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还要来第三只”。犹记得南洲极地的梦魇之湖里,曾游弋着一只女体的人形怪物。但它实力不足,反倒被他和祁辛黎联手捕获了。 “不仅会有,来得魔种或许会更强。”纪斯眯起眼,“外域天魔的降临本可以把地球蚕食干净,可它们失败了。” “没有让地球沦陷,让万物绝望,还莫名其妙地全军覆没,自然会引起别的恶魔的注意。所以,利卡萨来了。” “就像打了小的引来老的一样,利卡萨也死了,能量振动的消失会引起另一头恶魔的注意,它迟早会来到地球。或者说,它们会来到地球。” 俞铭洋艰难道:“讲真,这有BUG吧?我在方舟上看过你的星域图,地球在山沟沟里,黑灯瞎火的地方远得没边,中间隔的距离怕是不止万亿光年,怎么可能这头刚死,那头就能察觉到?” 总得有个过度时间吧,再来一只大魔撑不住啊! 纪斯笑道:“知道古时为何要把先人葬在风水宝地吗?气运是一种能量,‘阴’极的振动会顺着血脉影响‘阳’极,这叫庇佑。” “知道有些人为何会遇到祖宗托梦的情况吗?这也是能量跨越维度的振动。”说着,他眨眨眼,“一点动,另一点也动。针对这点,你们的科学早有了发现却没法证明,只是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量子力学’。” 俞铭洋:…… “玄通与科学不分家,等科学发达到可以跨星域的水准,跟玄通也没区别了。”纪斯继续道,“别用时间、空间的概念去思考整个宇宙,这些只适用于三维。在更高的维度,因果链就像莫比乌斯环。” “未来是结束,也是开始;开端是起始,也是终结。” “利卡萨死了,引起的连锁反应会很恐怖。但越恐怖,才能越早结束这一切。”纪斯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留下满脸懵逼的俞铭洋,纪斯坐着司诺城的车扬长而去。后者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待远离了纽约,他问出了疑惑。 “打了小的引来老的……听上去像是在钓鱼。”司诺城侧首,“你到底在钓哪一条?” “最大的那条。”纪斯道。 司诺城轻笑:“在哪钓不好,偏偏选中了这个地球?” “因为这个地球本该是沦陷最深的地方。”在你失去一切堕落之后,它的覆灭会掀起无法形容的动荡。 “更何况,整个轮回最顶尖的强者——几乎全部出于地球。”纪斯看向他的侧脸,“我不来地球找人,又能去哪里找人?” 地球,是强者辈出之地啊。 ※※※※※※※※※※※※※※※※※※※※ PS:纪斯:也是奇葩辈出之所…… 于是,新一轮的被追杀开始== PS:姜启宁:我一口药下去,本来半身麻痹,后来就全身瘫痪了。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缕光 进化到“超维”的境界, 司诺城感觉自己切实脱离了人的范畴。 无需摄食维系生存,无需睡眠放松精神, 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仿佛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去,吐浊纳清、去旧迎新,让身体与灵魂在同步中不断升华。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有着无法言喻的玄妙。 躯体还是躯体,但也只是躯体,是他行走在三维世界的证明。就像人坐在电脑前打游戏,屏幕中的游戏人物是自己的化身,却也只是化身, 是行走在游戏世界的凭证。 人是游戏人物的灵魂, 失去人的操作, 再强大的游戏人物也“死”了。而灵魂是三维身体的内核,如果一个人失去自我,那他就算活着,也是“死”了。 人类找回自我、遵从本心的灵魂觉醒之路, 名为“寻真”。 寻求一个本真, 是灵魂与大道逐渐相合、又坚持自我的过程。司诺城悟了、懂了、明了,但又觉得自己形同稚子,还处于懵懂看世界的状态。 当他脱离五感的局限看待世界时,他之于世界是新生儿,世界之于他是新面貌。 彼时,地平线上旭日东升。司诺城睁开眼,看见的是日轮与朝霞;闭上眼, 看见的是流动的光和振动的波。一切有形的、无形的东西, 在他的感官中都无所遁形。 原来, 这就是纪斯眼里的世界…… 只一眼,便让人心生震撼。 “好神奇。”司诺城握住拳,再松开,“刚觉醒时,感觉身死的话,我也会跟着死去。可现在,我感觉身体像是一件衣服,很服帖地套在灵魂上,怎么穿都可以。像极了虚拟数据,我可以随意修改它。” 纪斯站在他身边,安静地听着。 “我能看见天地间弥漫的能量,似乎只要我伸伸手,它们就能为我所用。”司诺城轻笑,“财运、幸运、好运,我可以看见它们流动的轨迹……如果我不是一个正常人,那么在获得呼风唤雨的力量后,我会变得极为危险。” 幸亏觉醒有门槛… “原来你眼里的世界是这样的——高矮胖瘦、贫富美丑,都无关紧要。甚至男人与女人也无分性别,剥去皮囊后全是一样的。他们身上堆砌的标志,比如金钱、美貌和地位,对于你来说皆是虚像,只有灵魂才是真实?” “你喜欢……看灵魂识人?” 纪斯浅笑:“嗯,确实如此。”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可能为虚。人只有五感时,需要靠头脑去甄别好坏;人若是觉醒,就可以靠灵魂感知去分辨真伪。什么都可以作假,但灵魂不会骗人。” “比如你——” 纪斯侧首,笑道:“魂如恒星,於斯万年。”他远眺旭日,“如果非要欠一点因果,倒不如欠你。所以,你说要送我去鲸渡港,我同意了。” 司诺城一时怔然。 “你送我到目的地,我给你拍了一道平安咒。本以为是偿清了,不料你遭了海难……”之后,他也懒得再理清这笔账了,有那时间算账,不如多养几颗白菜。 “但不论因果如何,你都不像是会以人情要挟我的人。”纪斯的话说得很漂亮,“我始终相信灵魂如恒星的人,是公正又温暖的。” 不知是阳光太美好,还是纪斯夸人太诚恳,司诺城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是本能地别开眼,说道:“我所学的,都是你教的。你没欠我什么,是我欠你良多。” “真的?” “真的。” “那你先还一点吧。” “……”等等,哪里不对的样子? 鬼知道话题是怎么歪楼的,司诺城只知道当自己回过神,已经按照纪斯的指示来到了一处大瀑布附近。 他们站在悬崖顶端,看着一匹白练飞纵而下。天水倾泻,在底下的大湖中砸出白花。 这里是位于坚菓国最南的一片风景区。自开发以来,一直以风景奇诡闻名,尤其是险山峻水的搭配,在以往吸引着大量游客。 如今,方圆千里再无人烟,似乎将安静还给了大自然。 可惜,这是假象。风景区的安静不是因为人迹罕至,而是因为被瀑布遮掩的峭壁之中裂开了一道豁口,形同宁原魔窟一样狰狞,还散发着诡异的振动。 它就像竖长的瞳仁,正借着瀑布的掩映慢慢扩张。人的眼睛无法透过瀑布看见裂缝,而瀑布的哗啦声掩盖了豁口裂开的异常。 一个未成形的小型界门落在这里,假以时日,它会成为跟宁原魔窟同样可怕的东西。 “感觉到了吗?它在振动。”纪斯说道,“极低的频率,可以勾起人恐惧绝望的情绪。率先被吓退的是动物,接着是体质敏感的人。” “它的振动催化了妖魔的转化,在不久之前,来风景区避难的人遭遇了一场大灾。幸存者以为灾难始于妖魔,其实他们没找到源头。” 说着,纪斯抬步往前,竟是实在地踩在半空里。地心引力似乎成了摆设,无论他想上升还是下沉,都是匀速。 司诺城见状,也学着他一步跨出。他已经到了见微知著的地步,纪斯划开维度的能量波动,他看一眼就能记在心里。 两人肩并肩沿着瀑布下滑,飘在峭壁的中段位置。 司诺城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纪斯点了点界门:“尝试着关闭它。” 闻言,司诺城浑身一震,猛地转头:“我可以关闭界门?不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界门可以被觉醒者关闭,这事情大发了! “女娲补天就是关界门。”纪斯道,“祁辛黎的理论是正确的,南洲极地的研究也是正向的,界门确实可以被关闭。但使用机器只能解决一时,治标不治本。唯有天地人三者相合,才能从源头解决问题。” “这是我无法参与的因果,但你可以。”纪斯继续道,“你本身就是跟这个世界命运攸关的人。现在,你去这方没成型的界门面前,用你的振动去反向关闭它的振动,把它锁起来。” 司诺城颔首,表示明白。 纪斯没留,转身就走。 他跃上了高天,在云雾缭绕处俯瞰大地。 他看着司诺城冲豁口伸出手,一手摁住一边,淋着大瀑布的急流,瞬间释放出自己的力量! 淡金色的能量波层层泛开,像是水面的涟漪。它打乱了界门一圈圈的黑色波纹,开始嵌入对方的节奏里,往中心一点点渗透。 无声的交锋,是能量与能量的抵消,是波与波的对撞。三维的山水纹丝不动,超维的空间地动山摇。 界门,是一个世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暗合了时空的力量,想要关闭可不是简单的事。 界门的振动让司诺城难受,同理,司诺城的能量让界门背后的生物受不了。低频能量的绝望被高频能量的坚定冲散,这波动正顺着豁口往异世界延伸,他甚至能听见怪物尖锐的咆哮! 它们在退却。 可更强大的在补上。 他要面对的根本不是一座界门,而是界门背后的怪物世界。要是他弱小,它们会蜂拥而上;要是他强大,等界门关起,它们不一定会再来。 怪物就是群欺软怕硬的东西,必须拼了! “唔——”司诺城闷哼一声,搭在豁口上的两手开始合拢。 他持续地加大了力量的输出,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化作箭矢,层出不穷地扎向彼方。 合拢!合拢!合拢! 他深呼吸,浑身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在这一刻,能量的振动跨越维度,光之力驱散了死亡的阴影,由内而外地荡开波纹,令枯木抽芽,令万物生发。 远方传来群鸟嘶鸣,大湖跃起无数银鱼。曾经逃出风景区的生灵在顺着能量赶来,不愿离去的亡魂也终得释然。 他们听见了来自光的呼唤。 像是源于宇宙深处,像是根植在灵魂之内,如阳光包容的温暖,如恒星璀璨的光辉。 是解脱,也是新生。 “嗡——”如同佛寺中的钵鸣,是宇宙的声音。 “轰隆隆!”是悬崖豁口的哀嚎,是界门关闭的指令! 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司诺城一寸寸艰难地合拢界门,周身肌肉梗起,大滴汗水落下。在波与波的冲撞下,他被溃散的能量割出无数道伤口。 它们破裂又重组,加深了他的融合与转化。 纪斯望向人间,人间是炼狱。可他看向司诺城,却觉得他是黑暗中的火种。 难怪气运之子总是会让人不自觉地跟随,难怪性格诡异的高人总愿意帮他们一二,难怪脾气极臭的神兽灵物也喜欢为之效力……假如气运之子都像司诺城这样,他倒是有些理解了。 心性如此,着实让人欣赏。 “轰隆——”惊天动地的轰鸣之后,司诺城一把合上了界门! 他咬牙,第一次笑得特别野性:“永远!别想!过来!” …… 热带雨林深处,喝完“中药”差点直接嗝屁的姜启宁在误吃三把巴豆、抱树蹲坑一晚后,总算把体内的毒素排干净了。 彼时,他抖着两条虚软的腿,死要面子地说:“我没事!不需要休息了!真男人从不畏惧吃巴豆!我们走,任务要紧,为了中洲!” 拉基:…… 口号喊完,龟行牛步。拉基秉着同伴情,建议道:“要不我背你吧?” “不……”姜启宁青着脸,“我对你背上的斧头有阴影,不要让我靠近它。” 成吧,两人艰难前进,谁知有灵性的动物一只没碰到,倒是雨林中的原始部落撞上了一个。讲真,他们都看过雨林有原始部落的纪录片,但从没想过自己会碰上。 这碰上就算了,可是……被看上是怎么回事? 拉基沉默地站在大河这端,看着姜启宁被五花大绑地送上了原始人的竹筏,已经驶向了河的中段。 这时候要是出手抢人,他几百斤的斧头一上去,竹筏必然会翻。 抢人是抢人,但拉基并不想伤人。竹筏一翻,人全进了河。而雨林中的河可不安生,里头的森蚺和鳄鱼可不少。原始部落自有他们的生存之法,算起来,他和姜启宁才是闯入者。 不过,他就去找个食物的功夫人就被带走,姜启宁真是个非酋! 最要命的是,原始部落酋长的女儿似乎很喜欢姜启宁? 所以,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明明比姜启宁强很多也帅很多吧,怎么碰上的女孩子似乎都喜欢姜启宁? 姜启宁:“不、不要啊!不是的,我不是这种人!” 拉基:…… 突然不想救你了呢,你就留在原始部落好了。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缕光 第一扇界门的成功闭合, 让司诺城看到了终结毁灭日的希望。 他悬浮于半空,在大瀑布的冲刷下探出手, 轻轻地抚摸峭壁。只见那道贯穿崖体的豁口尽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似的。 整块峭壁光洁如新,几乎是瞬间恢复到数月前的模样。要不是他的能量没有散去,还覆盖在壁面之上,他真会觉得自己梦了一场。 此刻,司诺城想了很多很多,又觉得自己放空了,什么也没想。 身后传来衣袂摩挲的轻响, 他隔着奔流的水幕回首,看向纪斯:“你带我来这里,是因为我目前的实力只够关闭未成形的界门。那么,我是不是要成长到你的境界,才能关闭伦多刚、魔窟之类的界门?” 纪斯挑开了水幕,厚重的流水一分为二,又像珠帘般被挂起。大珠小珠滚落, 他在漫天水色的流光中向他走来。 不自觉地, 司诺城的心跳再漏了一拍。 “你要是到了我的境界,除了事关宇宙存亡的大劫, 其余什么都管不得, 也不能轻易管。”纪斯站在他身边,而岔开的水幕缓缓落下重合为一, “牵一发而动全身, 妄动一点因, 或会错乱全局的果。” “比如, 这样——” 纪斯横过宙心权杖探入水幕, 突兀地,一个巨大的黑影顺水落下,好巧不巧地“咚”一声挂在宙心权杖上。 纪斯抽回权杖一抖,就见一匹浑身湿透、腹腔裂开的狼滚落在地。 这是一头刚成年的公狼,体型足有半人高,獠牙齐整、利爪尖锐。若是不出意外,或会成为狼群的下一代王。可现在,它奄奄一息。 “打开天眼,看见了吗?”纪斯拂过狼身,司诺城凝神看去。刹那,世界变了模样! 他看见几十道流动的光包裹着狼,每一道都延伸往不同的方向,每个方向都是不同的生命轨迹。 灰败的光通往死亡的结局,它会跌落悬崖至死;猩红的光通向一条险路,它会带伤游过大河,前途未知。 它可能根本不会入这片森林,可能死在狼王争夺战中,可能离群索居成为孤狼,也可能成为首领坐拥整个狼群…… 一匹狼,几十种结局,而在纪斯伸出权杖接下它的那秒,它身上的各种光线都在暗淡下去,只留下两道光。 一道是救它,让它活;一道是不救,让它死。 “这是什么?” “是命运。”纪斯轻笑,“命运有无数种可能,通往无数个结局,而你的‘选择’成就了终局。” “比如这匹狼,它在经过多重选择之后,落到了被水流冲下悬崖的结局,本该是死,却被我捞了回来。那么,我就是改变了它的果。如此,它活下来后做的事,我也会担一部分的因与业。” 司诺城脸色微变:“你……以后别这样教学,我又不是听不懂,犯不着让你去担什么因与……” “可它做了好事,我得的好处就更大了。”纪斯慢慢补充道。 司诺城:…… 不知为何,他悟了。 司诺城看看狼,再反省自己,又联想觉醒者的队伍。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他们似乎跟这匹狼没什么不同,都是纪斯拿来薅羊毛的壮丁? 噫! “小因可改,大果难承。”纪斯意味深长,“而我,最喜欢改小因套大果,就像下棋一样。” 到了纪斯的境界,就不能瞎掺和事情了。换句话说,他没到那个境界,还可以随便造? 改小因套大果,得到的好处会更多。而选不选择“改小因”,全在他自己的思考中……纪斯将命运送到他们手里,而选择将重组他们的命运。 是畏惧承担业力而放弃狼,还是搏一个可能拯救狼,不正是纪斯对他们所作的选择吗? 司诺城失笑摇头:“看来到了你的境界,话也不能乱说,梦也不能乱做。每次都是给暗示,幸亏你带的跟班是我。” 要是换了旁人,不是纪斯带不动,就是人完全领悟不了。 司诺城蹲下来,将手放在狼的伤口上。他不会什么医术,只知道输入能量,激活它的生机:“我救了狼,它会记住我的气味。如果活着回去成为狼王,那么一整个狼群都不会伤害人类。” 纪斯勾唇,他最喜欢的还是聪明人。 “我关闭了界门,那么因这扇界门打开所带来的死亡将彻底消失,我会得到足够的‘大果’。”司诺城翻着生意经,账目算得门儿清,“大果将增长我的实力,而我曾被你救下,换句话说,你也可以得到‘大果’。” “甚至,是量变引起质变的大果。”司诺城想明白了,“纪斯,你在造神,更想超凡入圣,你是这局棋里最大的赢……” 一根手指,就这么落在他的唇上。 纪斯俯身,长发倾落。司诺城抬眼,对上了他温和的目光。心跳如擂鼓,不知是为何,难道觉醒到深处心脏每天都会自动玩蹦极吗? 司诺城张了张嘴:“你……” “慧极必伤,祸从口出,别让天道注意到你。”纪斯道,“如果你不小心折腾死自己,我会感到很可惜。” 一时间,司诺城全然失神,摁着狼伤口的手突兀一重! 下一秒,野狼条件反射地张嘴,嗷一声咬在他腕上。咬合叼住舔舐,一气呵成。 纪斯和司诺城看向了狼,狼本能地夹紧了尾巴。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诡异的气氛全消,司诺城撩起袖口,发现狼的唾液沾湿处还有一道细细的口子在愈合。 这是关界门之后裂开的最大伤疤…… 司诺城想了想,抬眼:“纪斯,觉醒者会不会得狂犬病?” 纪斯:“……不会,我看你面相是个与天齐寿的。” “但命运有无数种可能。”司诺城幽幽道,顺手摸了摸心脏,“我需要去大城市做个全面体检。”他的心脏会不会也有问题? 纪斯:…… 又是大半日过去了,没了界门的风景区是动物生存的天堂。 得救的狼被司诺城放归山野,它在临走之前,蹭了蹭他的掌心。不多时,纪斯指着峭壁的面告诉他,得给界门加个密。 “符文?” “嗯,封印术的基础,类似于你们人类对文件的加密。”纪斯道,“界门上遍布你的能量,但它是无序积累的。” “用符文,或者你觉得可行的、流畅的图形去加固你的能量。这样一来,门就上了锁。封印的符文越复杂,门就越不会被……”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纪斯。 他看见司诺城抬手,想也不想地在峭壁上留下了一道微积分数学题。 所有能量重新排列组合,当最后一笔落下,界门真真是被夯死了!司诺城看着自己的大作,说道:“我就不信隔壁的还能过来。” 直接把隔壁治死! 纪斯:……不愧是能撕了鬼的人。 左右两人都不用睡觉吃东西,他们便朝下一个大州进发。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其后半个月内,他们非但没能在大州落脚,反倒在封印美洲大陆各处出现的界门。 “美洲如此,中洲会怎样?”司诺城蹙眉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一趟?” 纪斯摇头道:“这片大陆是绝望的,低频能量的共振,会打开此处更多的界门。中洲大陆觉醒者众多,秩序井然,本来开局极差,现在反倒是最不会开启界门的地方。” “不过,分别近一月,我们确实该汇合了。” 纪斯仰望天幕,从星子的排序中窥探到浩劫将至。想来也是,半人马利卡萨死了半个月,想来一探究竟的恶魔是该到了。 “去找祁辛黎,再联络分散的队友。” “要打一场硬仗了。” …… 但纪斯和司诺城万万没想到,计划是真的赶不上变化。当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到加州时,发现祁辛黎这货已经当上了加州的州长…… 州长! 州长·祁辛黎,一名死活不想成为社畜的有志青年,结果在中洲外交署铁嘴的强势安利下,在加州广大人民的由衷推荐中,不得不坐上了这把交椅,可谓是头都炸了。 铁嘴告诉他:“你爹让我告诉你,好好坐那位子。这样,等你以后位高权重了,回中洲探望你爹叫一声‘爸爸’,就等于整个坚菓国喊了‘爸爸’。” 加州人民:“祁!祁!我们爱你!你是拯救我们的英雄!祁——” 祁辛黎:…… 呵,小伙伴里还有比我混得更惨的吗?啊!还有谁! 别说,还真有。 时隔半个月,祁辛黎奇迹般地联系上了远在热带雨林的拉基。彼时,纪斯、司诺城正站在他左右,同他一道看向开了视频的屏幕。 接着,他们看见了——浑身抹着黝黑泥巴,俊脸上擦着黄色、白色和红色颜料,头顶一大冠鸡毛,脖戴大串野兽獠牙,还围着一条草裙、拿着长矛的拉基! 纪斯:…… 司诺城:…… 祁辛黎:…… 等等,拉基你这是怎么了? 我们也不过是一个月没见,你怎么就变成了原始部落的酋长?你身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眼神这么生无可恋? 三脸懵逼!但因为不能崩了自己“冷静睿智”的高智商人设,他们还是稳稳地保住了帅哥该有的逼格。 “拉基,你这是……”祁辛黎嘴角抽了抽,“战斗民族的天赋……额。” 拉基端着手机,他在热带雨林经历了这大半个月的风风雨雨,真没什么能让他动容了。他只是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讲了一个闻者落泪的故事。 “这件事,还要从姜启宁想荡一根藤条说起……” 伴随着拉基的平铺直述,室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酋长的女儿‘蛮纳’是个很出色的女战士,但是她讨厌部落里的肌肉男,只想找个特别一点的男人结婚。机缘巧合之下,她见到了姜启宁。” “她把姜启宁绑了回去。”拉基深呼吸,抬手捂住脸,似乎想起了后续的一坨乱麻,“我能怎么办?姜启宁要是从了就算了,我也省事不用救他,对不对。可他要是抵死不从,被宰了咋整?”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去他们部落抢人,结果真是草泥马!” 拉基实在没忍住破口大骂:“我哪知道原始部落的规矩!我上门找自己的同伴,居然成了上门挑战蛮纳争夺配偶权的……尼玛!我当然是打赢了蛮纳,她毕竟没有觉醒,没想到打赢就意味着直接加入部落,疯了吧!” 拉基疯狂吐槽:“他们觉得姜启宁是我的‘战利品’了,我现在跟这姓姜的住一块,相看两厌。” 说着,镜头一转。 祁辛黎看见姜启宁正优哉游哉地吹着萨克斯,逗弄着草席上的三条蛇。 拉基抿唇:“他已经是个合格的玩蛇阿三了。” 众人:…… ※※※※※※※※※※※※※※※※※※※※ PS:姜启宁被蛇咬一口,十年魔物娘:“哎呦,小白,哎呦,小黑,来,一起睡。” 拉基:……我明天就砍了你们!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缕光 拉基真心觉得, 他的人生在遭遇姜启宁之后就像一场雪崩。 如果没加入“单身俱乐部”,他们顶多算点头之交;如果没登上游轮“尼基塔”,他们不会有过命的交情;如果没约在葫芦口吃饭, 他们不会有后续的交集。 最多是觉醒后同为国家工作, 见面笑问近况, 战场并肩作战, 仅此而已。 可现在, 事态发展如山体滑坡。他想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导致自己活得特别辛苦。明明来到热带雨林的任务是为了寻找觉醒的生物,偏偏一条线索也无,反倒在原始部落当起了野人。 半个月来, 拉基唯一的收获是——手语打得越来越好了。 他目前所在的部落发音是“库纳”,坐落于热带雨林的东部,有着架起高脚的木屋和树屋。库纳族的人皮肤黝黑,个子高大, 会将泥涂在身上做防晒, 会以脸上的颜料多少来排列地位, 还会以伤疤来彰显狩猎的荣耀。 他们单纯且无忧地活在雨林中,不知外界的变故, 也不知浩劫的到来。只知道每隔半年或一年, 就会有黄白黑三色外来人进入雨林,他们会穿着奇怪“兽皮”做的衣服,拿着黑黢黢的闪光神物和各种稀奇的东西, 与他们做一些交换。 交换猎物的骸骨、种子和植株, 还会留下字母、手语和知识, 往复有几十年时间, 这原始部落不仅学会了做蜡烛, 还保留着一台半旧的发电机。 神奇的是,他们留给拉基住的树屋位置居然能连上信号。 拉基才发现这点,几乎是立刻开了手机。谢天谢地,国产手机就是耐用,哪怕关机那么久,开机后依然还有15%的电量。 “……情况就是这样了。”拉基汇报道,“我没找到觉醒的动物,姜启宁倒是学会了玩蛇。手头最大的线索是库纳族崇拜的图腾——巨蛇。我看了前人留在这个部落的一些纸质资料,上面写着这条巨蛇身长近百英尺,相当于三十米左右,年龄不详。” “有一位生物学家的笔记记载,它在30多年前出现过,为库纳族挡下了大水,还游到他的面前。他吓坏了,还以为会被吃,结果蛇只是停顿了一会儿,就绕过他游远了。” “之后,他生了一场大病,而库纳族再也没见过那条蛇。” 拉基把镜头转向了逗蛇的姜启宁,后者吹得忘乎所以,三条手臂粗的蛇晃悠着身子,看上去又憨又可怕。 “为了找那条蛇,我还游了一遍雨林的大河,没找到什么。结果晚上开篝火晚会,姜启宁吹了个萨克斯助兴,倒是引来了三条蛇……” 不过,这三条蛇大是大,美是美,但瞧着不怎么灵光的样子。分别是黑白青三色的蛇身极漂亮,可跟着音乐抖起来,再搭配姜启宁吹的“神经病之歌”真是……槽多无口! 手机电量渐趋个位数,双方才切入了正题。 拉基:“所以,找我是什么事?是让我继续任务,还是返程?” “返程。”纪斯笑道,“你们已经找到了最好的。” “什么?”拉基一愣,忽地僵在原地不动了。他缓慢转头,像见鬼似的盯着那三条蛇,嘴角一抽,“别告诉这个玩蛇的完成了任务?” 纪斯颔首。 拉基深吸一口气:“不,这、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蛇要修成地龙,极难。在小蛇未破壳前,蛇卵需要安置在日月能照到的地方。”纪斯道,“有日阳月精的补充,有蛇母的孵化,有甘霖的沐浴,有地气的温养,如此破壳的蛇胎会有一丝‘天智’在身。而天智的存在,会让它有一线机会修成。” “你所说的那条巨蛇,应当是在这样苛刻的条件下出生的。不知修了多少年,开智成了精怪,之后开始渡地劫、人劫和天劫。” “所谓地劫,是蜕皮、爬山、度火与过水四劫。它需蜕49次皮,爬过一座险峰,经历一场林火,再阻挡一次水灾。” 纪斯叹道:“那条巨蛇挡了水灾,便是地劫过了。只要渡了人劫,便半只脚跨了龙门。而人劫的形式是——讨封,俗称‘讨封号’。” “名字是最短的咒,也是最有效的封。人若是能对巨蛇说一个‘龙’字,认可它有成为龙的资本,那么这人劫便过去了。之后,就剩下最后的天劫,再修个几百年,渡过便可化龙。” “可惜,它没从人类这里讨到封号,毕竟古法和传说已消失许久。中洲虽然还留有‘讨封’的说法,但谁见到巨蛇能镇定地喊一声‘龙’。” 拉基喃喃道:“那讨封失败会怎样?” “重修百年。”纪斯道,“若是寿元将尽,会尸解重修。那三条蛇,就是它尸解后的产物。” “三条,等同于三条命、三次机会。只要有任意一条成功修过地劫,它就能‘苏醒’,类似于人类的‘觉醒’。一般而言,尸解只会有一条,能得三条,看来死前有大功德在身。” 纪斯淡淡道:“它可能以一己之力,关闭了雨林未成形的界门。” 话落那秒,几人只剩震惊。 拉基正想说话,可屏幕突然黑了下去——电量耗完了。 沉默片刻,他收起手机坐在屋角。听着满耳朵的“神经病之歌”,看着三条蛇一抖一抖的身体,拉基觉得那蛇……大概……没可能再觉醒了。 另一端。 “为什么是三条蛇?”祁辛黎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三条都渡劫成功,三条都觉醒,那么谁才是本尊啊?这太奇怪了。” 纪斯笑道:“坏的是你,好的是你,亦正亦邪也是你,不就是三个你么?万物有灵,也有自性,各有各的修炼之法,你见多了就不会再奇怪了。” 而这个世界,正在复归本初。 它会发展成另一个修炼的新纪元。 祁辛黎点点头:“受教了。”还是大场面见得太少的缘故。 既然拉基那头已通知到位,祁辛黎便联络上了其余的队友。然而,没有最奇葩只要更奇葩,才多久没见,卓无涯和邵修居然拥有了“道场”,每天都在接手大州的灵异事件。 唯有沈云霆与江梓楹是队中最正常的人,他们救了一大批落难的孩子,在带了他们大半月之后,有七八个觉醒了。 江梓楹道:“霍老将军已经征得了同意,让我们把孩子带回中洲,这片大陆养不活下一代觉醒者。我们会沿途前往华府与你们汇合,或许会误点。” 最后,是已经抵达华府、与家人团聚的南雅的消息。 “华府的平民已经全部疏散,只剩下军队了。”南雅吐出一口浊气,“他们第一次这么听话,看来纽约被毁的教训让他们长了脑子。” “当哥哥让他们疏散平民时,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南雅道,“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 “等待。” 纪斯道:“等它们到来。” …… 中洲,京都基地。 老将霍丞鹰将岭东界门的镇守任务交给了接班人后,便回京都查看小觉醒者的情况。如果说成年的觉醒者是中洲的顶梁柱,那么小觉醒者就是中洲的未来。 他对他们很上心,记住了每一个孩子的名字和能力。其中,小名叫“东东”的孩子最让他在意—— 这孩子靠一支画笔,提醒过他们多次灾难的降临。在纪斯前往美洲的这一月来,东东的绘图预知能力几乎发挥到最大的水准。 而这次,他交出了一幅画。画上不再是特定的一只妖魔或者一头怪物,而是一堆人形的影子。密密麻麻的人影,像是……军队? 霍丞鹰蹙眉:“东东,告诉爷爷,这是一群怪物吗?” 东东摇头,却也点头:“是,也不是。”他拿着画笔比划道,“我看见它了,然后又看见了好多个它。它们在朝我走来,落在很多很多地方。” 他蘸着颜料,将整块画纸涂成了血红色:“然后变成了这样……” 霍丞鹰看着画纸的红色,不语。 片刻后,他致电了金老:“我们该启用第一批‘战衣’了。” 另一端传来金老的大嗓门:“战衣不是还在试用阶段吗?而且数量只有一千件,稳定性不够高,万一……” “没有万一,这批战衣,先让军队最厉害的那批兵穿上。”霍丞鹰道,“我看了东东的画,中洲大概是要遇到棘手的怪物了。” “那就召回在外的觉醒者!” “不,我想试试人的力量。”霍丞鹰还是下了决心,“看见纽约的代理人传回的信息了吗?司诺城的进化也脱离了人的范畴,我需要确定,是逆境让人爆发至此,还是他按部就班修炼成的。” “这很重要。” 霍丞鹰沉声道:“我会做两手准备,不会拿军士的性命开玩笑。但这个‘确定’,决定了下一代觉醒者该怎么培养。” “是把孩子放在温室,还是该让他们……也接触到战争相关的东西?” “我总是在想中洲会不会对孩子保护过度,或许,我们应该更信任他们一些?” ※※※※※※※※※※※※※※※※※※※※ PS:金老:没教好孩子就放出笼的后果是,觉醒者一代比一代狗……别提霍老了,他已经悔死了,他要给两代人收拾烂摊子。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缕光 霍丞鹰的思量不是没有道理。 毁灭日的灾难会持续多久?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假设浩劫结束, 是真能风平浪静地过日子了,还是依旧要面对偶尔冒头的小怪? 退一万步想,人类成功度过末日, 世界再度恢复平静, 可环境安逸了, 国与国的战时联盟还能牢靠如昨吗?真的不会挑起新的纷争吗? 以他的阅历看, 未来的和平就一个字形容——难! 如此, 把下一代觉醒者养在温室里, 再用和平年代的方式花十年、二十年去教养,真是正确的做法吗? 或许,他们在教育孩子们成为一个人的同时, 得先让他们学会在“人吃人”的大环境里保全自己。因此,增加孩子们对战争一词的敏感度,是有必要的。 思及此,霍丞鹰敛目, 神情既是不忍, 又带心狠! 他可能在揠苗助长, 但小觉醒者们……天生比常人站得更高,也更早慧。如果军队一边用着唐应东的画预知危险, 一边又给孩子灌输童话世界的真善美, 那么,他们这批大人就显得太虚伪了。 不能因为他们是孩子就敷衍打发。其实,孩子什么都懂。 “东东, 告诉爷爷, 如果让你一个人面对怪物, 你会害怕吗?”霍丞鹰蹲下来与东东面对面交流, 语气诚恳, “它们会伤害你,甚至吃掉你。” 唐应东顿了顿,摇头道:“不怕,我杀过很多怪物。” “什么?”霍丞鹰一顿,旋即肃了脸。以他对这批孩子性格的把握,东东绝不会说谎。所以…… “爷爷怎么不知道?”霍丞鹰慢吞吞发话,扬起一个和蔼的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杀了哪些怪物啊?告诉爷爷好不好?” 唐应东这次沉默了很久,久到霍丞鹰以为自己要问不出话了,他才道:“爷爷会保密吗?” 霍丞鹰心里一咯噔,直觉事情大条了! “会的……” 之后,唐应东从实招来:“一直以来的事情,我、小雨、瑶瑶和豪豪溜出去,杀了很多怪物。”孩子歪头,回忆道,“瑶瑶说,把我们解决不掉的怪物画下来,交给大人打。把能解决的怪物留下来,我们自己打。” 自从有了小伙伴,唐应东再也不是不说话的孩子。相反,他逻辑清晰,一旦开口就会还原整一件事:“我们杀过牛头怪,瑶瑶把它撕了扔进下水道。第二天,京都东的下水道堵了,听说叔叔们拆了一段路,挖了好久才疏通。” 破案了…… 当时看到这案子,霍丞鹰很诧异。毕竟,一只怪物钻下水道堵死自己,实在是说不过去。没想到,是这群孩子干的。 “我们碰到过一个瘦长的竹竿精……从马桶里冒出来的妖魔……半夜在路上玩皮球的小孩子……” 霍丞鹰的手,微微颤抖:“东东,告诉爷爷,你们是怎么跑出基地的?” 唐应东不出声了。 片刻后,他回道:“我们从通风管道钻出去的……” 霍丞鹰:…… “爷爷记得,基地装了摄像头?” 唐应东:“小雨的能力可以把东西封起来,豪豪会吹大风,我们跑得很快。” “东东,谁这么厉害想出了这个主意啊?” “是瑶瑶。”卖了一手好队友。 霍丞鹰:……看来,只要是觉醒者,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是一个德行。 与此同时,远在基地的骆芸瑶猛打三个喷嚏,只感觉屁股一凉、寒毛直竖:“怎么回事,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天下午,东窗事发。 骆芸瑶没能逃出亲妈的魔爪,屁股开花。 之后,骆芸瑶大怒:“唐应东,说好的保密呢?” 唐应东平静道:“章老师说,小朋友要学会分享。” 骆芸瑶:……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 预言就像一把悬在脑袋上的刀,没落下时的等待,最是心焦。 纪斯预言了大灾将至,美洲华府或成最大受难场所,可他并未说明——别的地区会是安全的。 八月上旬,大澳中部全面沦陷。觉醒者与军士死守国土,妇孺孩童被转移到樱花国群岛。恶战失败后,大澳幸存者退居沿海。 其后,中洲接到大澳的求援信息,并遣出了自家最强的部队。 8月8日,一个被载入史册的重要日子,也是中洲“金甲军”第一次登上世界战场的时间。这支被后世誉为“中洲之刃”、“最强大军”、“人力极致”的军队,此刻正身着全球仅有的第一批战衣,降落在大澳的国土上。 他们有男有女,是中洲最优秀的军人,每一个都身姿挺拔、气势如刀。 他们身着金属色的战衣,脚踏特制的战靴。背负各自适用的武器,也携带了高粒子振动匕首和枪械。远远看去,这支部队就像刚出鞘的利刃,锋芒顿现。光看外形便知他们的强大,站在近处感受,更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 但……他们只有一千人,且没有一个是觉醒者。 大澳方忧心忡忡,唯恐他们都折在这里。可澳方万万想不到,中洲金甲军的战斗力剽悍至极,简直能与觉醒者相媲美! 他们没见过一跃十几米的普通人……那位军人跳上了怪物的肩膀,握起龙骨砍刀一击砍飞了怪物的脑袋! 出场就是首杀,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这就是中洲军队的实力吗? “难以置信……”有一名觉醒者大惊失色,“他们并不是觉醒者,这是怎么做到的?是中洲研究出了强化药剂吗?还是……这一队都是觉醒者,只是我搞错了?” 另一名军人踩上同伴的肩膀腾空,在即将落地时被战友拽住脚甩飞。她在空中连续三次调整姿势,借着高速冲击力,双刀砍翻了八只怪物!八只! “上帝啊,这是怪物收割机吗?” “他们真不是觉醒者吗?快告诉是的!” “不是。”有人指出了关键点,“是他们的战衣……还没发现吗?他们身上的战衣有怪物的味道,我怀疑是中洲的黑科技。可能穿上这些战衣,会发掘出一个普通人最大的战斗力。” 话落,周遭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澳方的人呆呆地看向战场,死死地盯着开启屠杀模式的中洲金甲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想买! 想要同款! 八月下旬,大澳回收了五座城市,怪物被击退至界门处。中洲“金甲军”回归国土,无一损失。至此,中洲金甲一战成名。 月末,大澳哭爹喊娘地加入了亚洲“联盟”,表示愿意指哪打哪,只求中洲分一点点战衣。 九月上旬,司诺城关闭了美洲所有未成形的界门,足有十个大州进入“联盟”。同月7号,南洲极地宣布人形怪实验体死亡,而“反界门”装置只完成了理论部分,他们需要更多的实验体。 中旬,非洲大陆沦陷。幸存者往北迁移,为北欧收容。其后三天,格陵兰岛基地竣工,妇孺孩童被转移到保护区。北欧、乌拉、中洲联合打通了要塞城市,为输送军队、物资和武器做足了准备。 及至下旬,中洲完成了五千件战衣投入战场,材料储备告罄。 只是“告罄”并不意味着人类大危机的开始,而是怪物末日的到来。 中洲一直是个很会“养家”的大国。 要是不当首领就算了,顶多睁只眼闭只眼,不管闲事中庸做人。可一旦成为了首领,把别人划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洲人的观念就会莫名其妙地从“自己吃饱全家不饿”演化到“努力养家,不然孩子就要饿死了”的阶段。 这天,司诺城收到了一个视屏通话,对面是铁嘴。 “材料没了。”铁嘴幽幽叹息。 司诺城自动翻译:家里的粮没了。 “有不少地方沦陷了。” 哦,家里的田遭了蝗灾,颗粒无收。 “我们整合了十万名优秀军人,但九成没有战衣。” 孩子们嗷嗷待哺,就等你们回来喂饭。司诺城面无表情。 “你什么时候再回来一趟啊?”简称:搞快点,回家送温暖! 司诺城沉思道:“暂时回不来,我在伦多刚蹲点杀了半个月的巨龙,它们已经不敢冒出来了。” 铁嘴点点头,开启了自动翻译:伦多刚的羊被我薅得太狠,已经全秃了。给点时间让它们长毛吧,怪可怜的。 “我之前送回了五十头巨怪,结果你们只造了五千战衣,这个利用率是不是太低了些?”司诺城合理质疑,“你们是不是该改进一下技术?” 铁嘴明白了内涵:我给了你们一大笔钱,你们不仅花得丁点不剩,还没创造太大价值,换以前我早撤资了,你们好好反省。 “明白明白,不会让你吃亏的。”铁嘴笑道,“等世界太平了,光是战衣这项,就能让你成为全球首富。” 司诺城理解了画外音:你只要现在氪金,开服后你就是挂逼!前提是,我们这个游戏能顺利开服…… 果然,他讨厌跟老狐狸说话。 “顺利的话,应该能收获足够的材料了。”司诺城交了个底,“伦多刚火山即将崩塌,各地界门也快撑不住了。” 铁嘴笑了,仿佛看见了金山银山:粮仓要开库了,全家都能吃饱。 “只是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 司诺城道:“纪斯的预言在前,莫名地拖了近两月未兑现。我总觉得拖得越久,事情越大。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你想的哪样啊?” 司诺城眯起眼:“如果国与国可以构成联盟,人与动物也能展开合作,那么……你说恶魔与怪物会不会也能结盟?” 话落,铁嘴一个激灵:“话别乱说!” “只是猜测,但感觉像是那么一回事。”司诺城沉声道,“纪斯是第一次把整支队伍都召在华府集合,这样凝聚武力,让我不得不多想。” 铁嘴:…… 你别吓我!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缕光 “我不是危言耸听, 而是客观分析出的结果。” 另一端的铁嘴连呼吸都凝滞了,还猛地捶起了心口。司诺城一顿,劝道:“身体不适的话, 就换个人来接听吧。你们每次和我们通话, 身边应该配备了专业的情报组, 让他们……” “他们懂个屁, 你说!”铁嘴灌了两口养生茶, 深呼吸, “你只管说!我不说长命百岁,再战二十年是行的。现在倒体谅起老人家的身体了,早干嘛去了?就这俩月, 我被你们吓了多少回,还差这一次?” 方舟寄生魔、伦多刚宰龙,招呼不打一声直接分头行动,末了来个纽约大战、关闭界门、加州选举、入驻白房子……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啊! 情报部的菜鸟们哪个能像他一样, 在觉醒者扔烂摊子的时候炼成一颗刀枪不入的心! 呸, 他们只会发出见到“偶像”的赞美声, 以及听见爆料后的粗鄙之语。唯有他,铁嘴, 能承担起跟觉醒者交流的重任! “好, 那我继续。”司诺城也不矫情,只要员工说自己行,那就往死里干活吧, “总而言之, 我们一直以来都被思维定势误导了。” “这个思维定势是——怪物智商不高, 就算实力强大, 最后也会被人类干掉。” “这是一种很‘浪漫’的经验主义, 脱胎于鲸渡巨蛇、岭东怪物和宁原硕鼠,甚至是后期打败的妖魔和鬼物,都让我们形成了一种意识,认为怪物只有这种程度,仅此而已。” “差一点,我也要信了。” 司诺城眯起眼:“直到在方舟上遇到了天魔。” “它们寄生在人类身上,融合了人的智慧、语言和行为。会像人一样洗澡吃饭上厕所,也会用人的劣根性去狩猎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它们完全能取代我们活着,如果把脑子放在‘科研’而不是‘繁衍’上,或许人类文明会变成天魔文明。” “它们的出现让我明白,人类引以为豪的‘智慧’或许也保不住了。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利卡萨的存在,彻底拉响了司诺城的警报! “利卡萨……那头半人马恶魔,他虽然战死,但仍让我不安。”司诺城说着不安,语气却极为平静,“作为一头恶魔,人类会的东西,他都会;人类不会的东西,他也会。” “我亲眼见证过他想‘咒杀’纪斯,而咒杀术,几个人会?” “他会为了目的融入人群,会出于兴趣玩弄人心,也会为了信仰战斗至死。这么复杂的恶魔,跟人相似,却比人类强了太多……他有脑子有能力,那么跟他类似的恶魔又是怎样的?” “或许,我们要面对的不是怪物,而是——来侵略地球的另一个‘文明’。” 另一端已成死寂,铁嘴的声线有些发抖:“你的意思是……大祭司的预言没有兑现,是因为那批恶魔在、在招兵买马?在制定计划?” “嗯,你可以把利卡萨当作是我。”司诺城举例道,“如果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战死,你们会不会冒然前往那里找原因?” 铁嘴:“……不会。” “所以,明白了吗?”司诺城道,“要是恶魔与怪物联合,相当于人类穿上战衣,战力呈数倍暴涨。多做几手准备吧,至少做好最坏的打算。” 铁嘴强作镇定道:“知道了。” 司诺城结束了通话,铁嘴颤抖着手搁下手机。 他面上毫无血色,只一手揪着心口,一手牢牢抓住助手的胳膊:“速、速效救心丸!降压药!人参须!” 助手犹豫道:“您三天前的体检报告显示很健康……”乱吃药不好吧? “去啊!”铁嘴捶心口,“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还再战二十年呢,没被吓得短命二十年就不错了! …… 华府,白屋。 数十个月前,这里是坚菓国象征最高权力的地方。现如今,白屋已成为接收受伤士兵、提供治疗和商讨战略的场所。 从正门入内,建筑内部的油画全部取下,替换成各国的地图。 每一张地图上都用黑色的磁石标记“沦陷区”,用红色磁石标记着“界门”所在地。 在日复一日地更新中,有些地图已被磁铁吞噬殆尽,有些地图的黑域在不断扩大,而属于人类的栖息地被挤压得越来越小。 放眼中心位置的世界地图,黑域占了半数,人域在苦苦挣扎。这眼熟至极的一幕像是纪斯曾给他们看过的光暗之争,双方也是如此拉锯着,势同水火。 一切像是轮回的重演…… 从大轮回到小轮回,运转不息。 司诺城伫立许久,直到裹着一身血味的南雅回来,越过他身边,抬手将罩着田纳西的磁铁拿走:“叔叔,田纳西回收了。” 南雅还是一如往昔的模样,但比起最初的警惕和稚嫩,现在的她成熟又稳重,自信又强大,更是靠谱得让大部分人忘记了她只是个未成年的女孩。 她们本该享受无忧的青春,可惜大环境不允许。 南雅、以及无数与南雅类同的女孩,早成了前线战场不可或缺的要员。很多人都在为女孩子心疼,可只有她们知道——其实,这才是她们想要的生活。 她们有实力鹰击长空,何必缩在巢穴里做一只雏鸟? “是我赢了。”南雅脸上沾着血,摆了摆手里的磁石,“根据之前的约定,如果我比诺布尔先回收一个大型沦陷区,就必须通过我们前往瑜伽国的要求。” 司诺城点头。 瑜伽国的地图早被黑色磁石全线吞没,是目前世界上沦陷最深的地方之一,可南雅并不想放弃。 “我从中洲一路游历到美洲,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其中瑜伽国给我的印象是最深的……” “那里的女孩得不到救赎。或许,还觉得自己不配得到救赎。” 南雅喃喃道:“就算它已经沦陷,很危险,可我还是想去……万一有活口呢?” 司诺城颔首:“平安回来。” 南雅抹去血渍,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很快,她又肃了脸转身跑向外头,猛地拥抱住队里的女孩们。她们之中的几人高鼻深眉,皮肤偏蜜,赫然是瑜伽国人的模样。 看到她们,司诺城就明白了南雅为何选择冒险的原因。 是为了同伴,也是为了像她一样的女孩。 南雅离开之后,诺布尔才匆匆赶来。他浑身浴血,刚想摘下一枚沦陷区的磁石,却发现田纳西的位置空空如也。瞬间,他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叔叔!”这一声叔叔喊得真情实感,诺布尔焦虑道,“瑜伽国沦陷得很深,听说……” 司诺城平静道:“中洲的觉醒者有68%是女性,北欧的觉醒者有57%是女性,就连数值最低的你们也有53%的觉醒者是女性。” 他转头看向诺布尔:“南雅单杀过恶龙,你有过吗?” 诺布尔:…… “我知道你担心她,但不要过度保护她。” 司诺城道:“我们国家的女性觉醒者,在半个月前把魔窟毒得底朝天……别做多余的事了,你根本没她强。如果你不是她哥哥,那么早在你反对的那天就被她打了。” 诺布尔:……太扎心了。 少年抠下了磁石,苦兮兮地走远。司诺城则是扫了眼地图,往纪斯的所在地走去。 一路遇见的士兵与医护人员,依旧在热烈地讨论着“战衣”。这话题热了一个多月,却根本减不了热度,毕竟战衣对普通人来讲,实在是神器! 可当家才知油米贵,一想到战衣的材料又见底,司诺城也只能苦笑。 边想边走,不知不觉来到回廊深处。 这里本是一间足有五百平的奢华大房,主要是腾给纪斯的住处,但纪斯腾给了伤员做养伤地。 他不吃不睡,只喜欢夜观天象,或是一个人堆垒石头。 今天也是如此,他坐在那里,以自己为中心一块块垒着石头。那石头看似杂乱无章,可分布的位置总感觉有一点熟悉。 大概是知道他靠近,纪斯搁下石头,看向他:“来了。” 那一刻,司诺城心头微微一暖。 一句“来了”,总感觉有种回到家的安心。 司诺城点头,习以为常地坐在他对面,说道:“嗯,我来了。” “今天没人询问我你的预言会应在什么时候。被南雅抽了几顿的避难所很安静,没人再吵着‘放我出去,我要自由’。只是华府一直风平浪静,军心有些涣散。另外,中洲的材料又用完了,我得……” 他突兀地收了声,发现纪斯用一种很“神奇”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司诺城问道,“如果你要问拉基几个,他们在周边城市扫怪,得等明早回来吧。” 纪斯摇头:“我说的‘来了’是指‘恶魔来了’,不是问你来不来。” 我说的来了是指恶魔,没问你来不来…… 没问你来不来…… 谁管你来不来,你刚在想什么? 闻言,司诺城不禁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也不知为何,被纪斯这么一说,他有一种浑身不得劲的感觉。 真是诡异…… 眼见司诺城既不去通知人,也不准备应战,纪斯难得有些稀奇:“身子不适?” “没什么。”司诺城恢复常态,“你以后说话注意点……额,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话说得完整些吗?” 纪斯停顿片刻,尝试道:“要是你觉得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多喝热水。”这样够完整了吧。 司诺城:…… …… 人人都以为浩劫降临时,应该是天崩地裂的场景。但是,有一种崩溃是诡异且安静的。 正如对着北纬30度的星门,它顺着轨迹挪到了伦多刚火山的上方。缓缓地将“眼睛”张大到极限,发出一阵阵无声的振动。 振动,让伦多刚火山微微颤抖起来。砂砾沿着山脊,窸窣滚落;内中的岩浆开始打转,一点点升温、融化外层。 热风吹了起来,伦多刚火山冒出了烟雾。它的山躯在缩小,而豁口在扩张。 紧接着,一道狰狞的赤色大疤裂开,浆液翻涌。大地震动起来,海水逐渐沸腾,可诡谲的是,被星门笼罩的这方区域居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天空的眼睛打开了,跃下一个瘦长的人影。 几乎同时,伦多刚火山处腾起一头黑龙,那人影稳稳地落在巨龙头顶,两手掰过龙角,迫使它转向朝东方飞去。 “亚古呢?”是女人的声音 “那里。”一只枯瘦的手指向东方。 “我没兴趣了。”高大人影迈出黑暗,“我挑这里。”指向美洲大陆。 亚古是食脑者,生平最爱吃各种生物的脑花。不聪明的物种绝不选,但聪明的物种往往意味着实力不强。 所以,挑亚古的反方向就行了。那理实力不行,这里应该能看。 人影落下,又乘上了一头巨龙。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缕光 恶魔是一种冷血又强悍的高维生命体。 作为黑暗的子民, 他们天性邪肆,热衷杀戮且极为好战。为了满足欲望,为了实现荣耀, 他们发起过对智慧物种的屠杀,也与神圣种族展开过不下万年的战争。 在杀与被杀之中, 恶魔一代比一代强大,也变得更为疯狂! 疯狂到极点,是两败俱伤的惨相。之后,神圣种族凋零,黑暗星域封锁。又不知转过多少元年, 才等到了“出笼”的机会。 在魔王亚巴顿的率领下, 暗域一直处于扩张的阶段。 他们的目标从来是高频能量体, 一般只会挑选神裔下手。倒是下级恶魔会被释放到别处,用以虐杀低等星球的生命, 来壮大绝望、痛苦和仇恨的能量, 供高级恶魔食用。 原本, 一切都顺着轨迹前进, 没有偏差。 直到某一天, 半人马·利卡萨截获了一段“声音”, 它来自一个能量贫瘠的星球, 是死去的天魔向暗域发出的信号。 而信号里只有一句话:【我欢迎你的到来, 亚巴顿。】 利卡萨一点点碾碎了这段信号, 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贫瘠的地球。如果没出这点意外,他会委派上千亿的下级魔穿越星门, 直接吞了那颗星球的生命。但出了这个挑衅者, 他立刻改了主意。 并不是什么人都有实力把信号传达到暗域。既然对方实力达标, 他不介意亲自去会一会。 于是, 利卡萨来了,他来取挑衅者首级。 结果,他死在了地球。 而独角兽魔王的消失,引来了一批好战分子。恶魔之间可不存在友谊或感情,更不会为同类的死感到悲伤,甚至升起报复的情绪。 他们只会兴奋于强敌的出现,顺便羡慕利卡萨死在强者手里。 为了与最强大的人单挑,他们不会让杂鱼插手,但会借着屠杀杂鱼的手段,来激发对手的怒火和仇恨。 他们,享受酣畅淋漓的战斗! 是夜九点,加州。 有龙影盘桓在万米高空之上,而巨龙的头顶站着一个通体血色皮肤,金色符文环绕,一头金发冲天炸的男性恶魔。 他长得极为阳刚,高约三米,肌肉壮硕。上身打着赤膊,下边套着兽皮裙,正双手抱臂地俯瞰加州大地,一边打量着行走的“两脚羊”,一边给出了评价:“利卡萨死在这种东西手里?” 恶魔的低语,以振动的波送了出去。而波的速度,在三维空间与光速等同。 “亚古一来,就被东方的‘这种东西’吸引走了。”女魔的低语从远方传来,“你说的‘这种东西’可能不错呢。比如……呵……” 她低低地笑出声:“巴努鲁,我找到了一只有趣的猎物。”她紧盯着下方,“可是,猎物身边有不少杂鱼。” 巴努鲁狞笑出声:“哈哈哈!那就杀死他们!杀!” 耐心告罄,巴努鲁一把撕开了隔离空间的维度,再猛地一掌拍向龙角,直打得底下的巨龙发出嗷一声惨叫。 惊天动地的龙吟瞬间划破加州的长空,备战许久的人类怎么也想不到,龙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溜到他们头顶? 那么大只!为什么连监控着伦多刚的卫星也没发现?它是什么时候飞出来的? 可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了,巨龙振翅俯冲,张嘴便是一口龙息。橙红色的光芒骤发,凝成一个巨型的火球从天而降,朝下方的人类砸来。 “撤退——”长官呐喊! 可惜,来不及了。 龙息接二连三落下,烈火炙烤到人的那秒,真是连人带皮地蒸发个干净!一团血雾升起,食物的香味熏得巴努鲁眯起眼,露出享受的模样。 “巨龙的头顶有人!” “是人形怪,集火!” 大兵们迅速找到掩体,卸下重型武器集火巴努鲁。枪林弹雨之下,巨龙吐息之中,巴努鲁狂笑着张开双臂,感受着子弹打在皮肤上的冲击力。 噼里啪啦!弹头砸在他血红的皮肤上,就像砸上了特制的金属墙,从头到尾扁成了一块小饼,稀里哗啦地零落在地。 巴努鲁很享受玩具提供的按摩,他一脚踩得巨龙弯下脖颈,又顺势滑落到地面,愈发张狂地朝手持武器的人类靠近。 “哈哈哈!有趣的杂鱼,你们手里拿着什么玩具?这居然是你们拿来攻击的东西吗?” 巴努鲁觉得可笑极了,他甚至站在原地等一个大兵扔出炸雷,还主动地靠近它。伴着“轰隆”一声巨响,巴努鲁失去了声音。 烟雾散尽,原地无人。 “成功了吗?”有大兵难以置信,“我们,成功……额……” 他感觉脖子一痛,眼前战友的脸换成了一条兽皮裙。有一只大掌落在他脑袋上,像拧瓶盖似的将他拧了个翻转。 大兵最后的意识是,他被人提了起来,视野映入了一张怪人的脸。对方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似乎很畅快。 “法克!啊啊啊——”他的战友悲愤出声,举起枪械。在一阵突突突的声响过后,只剩下人体被撕开的声音。 巴努鲁不禁嘶吼出声,满腔都是愤懑:“就这吗?就这?” “利卡萨,你就是死在这种东西手里的吗?”巴努鲁说着人类听不懂的魔语,振动的一声声传开,迫使人尖叫着抱住脑袋,仿佛脑子里充满了鬼物的吼叫。 有人的七窍流下鲜血,有人抱头撞向墙壁。源于暗域深处的恶魔语,每一个字符都是要命的咒杀术。 “就这吗?就这?来啊,攻击我!杀死我!来……” “轰隆!”刹那,一双蓝色的巨型佛手从天而降。一掌把巴努鲁盖翻在地,一掌擒住巨龙的脖颈,猛地下压到路面。 只听轰隆巨响,加州这方的大地龟裂! 龙头被嵌入了深坑,巴努鲁被摁倒在地底。而怒火高涨的祁辛黎一跃而下,他这会儿被气得再也装不了斯文,竟是直接摘掉平光眼镜、一把捏碎。 “你很狂啊。”祁辛黎满脸寒霜,文化人一生气简直是神挡杀神,“敢在本佛爷的地盘上念经!” 他双手合十,低声道一句佛号。刹那,让人发疯的魔语被柔和的梵音冲散,振动与振动相互抵消,祁辛黎大喝一声:“你们都走!” “祁,你怎么办?”长官怒吼。 “有空担心我不如赶紧走!保不住你的,想死吗?”他把州长的偶像包袱直接扔掉了,“这又不是演电影,别来个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特么请你快走!” 左边巨龙,右边恶魔,是个顶个的强。他要应付一头已经够吃力,来两头简直是要了他的狗命。 可他能怎么办,是能跑还是咋? 只能硬杠啊!他不干这事,谁能来? 长官看了他一眼,咬牙转头就跑,他必须去找外援。果不其然,祁辛黎的担忧是真实的,比起巨龙在佛手中的挣扎,恶魔的反抗来得更加猛烈。 巴努鲁强势地扛起了祁辛黎的佛手,看向他的目光简直可以用“见猎心喜”来形容。 魔语:“你是神裔吗?” 祁辛黎完全听不懂,但不妨碍他膈应人。他虚伪一笑,用中文说道:“你是煞笔吗?不,我可以自信一点,把‘吗’去掉。” 巴努鲁撑起佛手:“啊,听不懂。不过没关系,我只要吃掉你的脑子,就能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突兀地,他一把甩开佛手,朝祁辛黎杀来、疾如流星。祁辛黎哪能站桩让对方打,他可不是拉基的钢筋铁骨,能扛住对手的狂轰滥炸。 但是,他有脑子。 祁辛黎不退反进,他抱着悍不畏死的态度冲了上去。在死亡边缘忽然压低身子,来了一个滑铲! 就这样,在巴努鲁跃起的那秒,祁辛黎滑过他的脚边。 巴努鲁:…… 紧接着,祁辛黎集中所有的力量,由下往上地打出一掌。他撞开了与巴努鲁的危险距离,又在须臾间错身躲过巨龙吐息。 惊险之间,祁辛黎的经文卷轴散开。随着“铿铿铿”三声巨响,他挡下了巴努鲁的三击,却没躲过身后巨大的火球。 一眨眼,龙息便吞没了他。熊熊烈火,燃烧不熄。 巴努鲁却是马上阴沉了脸,极为不善地朝巨龙看去。可这蠢货还在振翅示威,一副想要向巴努鲁邀功的样子。 “你——打扰了我的兴致。”巴努鲁吐出魔语,“杂鱼。” 骤然,巨龙的脖颈被扭过十八转,重重地砸在地上。龙血喷涌,熄灭了燃烧的大火球。 巴努鲁扭了扭脖子,无趣地嗤笑起来。他本想换个地方狩猎,可在抬步时顿住了脚。 有一股狂暴的能量在身后升腾而起,弥漫着滔天的怒火。巴努鲁近乎兴奋地回首,他看见烈火之中走出一个浑身泛着蓝芒的光头。 祁辛黎的手,微微颤抖。 哆嗦的掌心中,躺着头发的渣渣……没了,都没了!他的头发,一根也没了! 不!他的头发! “我要杀了你!”直接爆发。 …… 纪斯站在华府的建筑高层,他握着权杖吹着风,嗅着战火与血腥味,只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与从容。 以前也是这样…… 混乱的世界,横行的妖魔,人类的呐喊不休,杀戮的腥风不止。他会站在高处看着队友,做一个称职又完美的最强场控。 就像现在这样,不过,恶魔找人的本事依然很绝。 风的味道变了。 当远方传来一声爆炸的轰鸣,在四射的火花之中,纪斯转过眼,看见了一只皮肤如枯木,符文如树文,但脸蛋却莹白干净、恍若少女的恶魔。 “我抓到大鬼了,嘻嘻。”她发出了甜甜的声音,魔语阵阵传来,却在抵达纪斯身周的刹那,被无形地击溃。 她瞳孔骤缩。 “神族?” 纪斯开口,说了一句魔语:“我给你三秒的时间逃跑,不然就杀了你。” 魔女:……等等,魔族? ※※※※※※※※※※※※※※※※※※※※ PS:祁辛黎:头发!不,头发! 纪斯:说好一门外语,成功打入敌人内部,嘻嘻!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缕光 魔语是一种振动的能量波, 契合黑暗生物的属性,会持续不断地对接收者输出暴虐、绝望、仇恨等情绪,进而导致接收者失控发疯、一求自毁。 它既是恶魔交流的语言, 也是恶魔的攻击手段。 就像次声波能杀人一样, 魔语对人的破坏力比次声波更恐怖, 低维度的生物根本无法承受魔语带来的伤害。 换言之, 只要一头恶魔愿意, 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 只需要张嘴咆哮就能毁掉一个星球。 但,宇宙的至理之一是“平衡”。正如修仙者、神族、仙兽会有子嗣“艰难”的问题,魔语也只会被高级恶魔掌握。而高级恶魔对屠杀低维度生命没有兴趣, 他们只会挑强者下手,也只会委派低等魔去侵略低等星球。 如此,倒是维系了平衡。 可这么一想,问题就更大了……魔女警惕地打量着纪斯。 “羊羔学不会魔语, 也说不出魔语, 你是我的同族?”她的魔语攻击越来越密集, “我闯入了你的狩猎场,所以你要对我动手。” 这样就说得通了。 大魔狩猎一般会按照实力高低来划分地盘, 强者优先, 弱者最末。同级恶魔看上了同一个狩猎场,会通过厮杀来决定谁有狩猎场的支配权。 若是一只恶魔闯入了另一只的地盘,则会被视为挑衅者。要么被地盘的主人赶走, 要么被对方杀死, 要么——杀死对方, 占领他的狩猎场。 魔女很想尝试最后一种方案。 “可我没有见过你, 你打扮得像个神族。”她伸出了枯瘦的手, 三指分叉如树枝,“你到底是谁?” 纪斯吐出一个数:“三。”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盯着她,都让她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是凶兽张开了领域,把她压制得心慌气短。 “不管你是谁,无所谓了,你很强吧?” “二。” 纪斯没兴趣交流,身上也无丝毫杀气。他只是平静地报数,并遵守他说过的话而已。 魔女:“看来无论是杀死你,还是被你杀死,都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话落,她没给纪斯报出最后一个数的时间,枯瘦的手陡然拉长。尖锐的枝干朝纪斯的面门刺去,电光石火之间,纪斯微微偏过头—— 魔女冷笑,她预判了他的预判! 只见与纪斯错脸而过的枝干突然长出了一颗芽,它光速生长,凝成了一根锋利的木刺,捅向纪斯的太阳穴。 可它快,银枝月冠的反应速度更快。 它本被纪斯戴在头顶,一直安分地充当“装饰品”的角色,可现在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是一下子被激活,还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怒火。 栩栩如生的树枝眨眼活了过来! 它犹如巨鹿头顶的角,猛地往两侧张开,挡住了木刺的袭击。又灵活地合拢收紧,将整根木刺夹得粉碎。 紧接着,它在纪斯的头顶缓缓展开了第一阶段的形态,像是大角鹿的角,又像是一双打开五指的手,还流泻着银色的月辉。 银枝伸展,挑起纪斯的长发;月冠如扇,好似圣树的华盖。 纪斯像是化作了一棵树,长袍扎进了混凝土之中,锁定了必杀目标。他看向魔女,语气平静:“一。” 报数结束的那秒,魔女只感到毛骨悚然!这一刻,她记不起战士的荣耀,只知道面对这个男人就明白了什么叫恐惧! 一种会被彻底摧毁的观念直击心头,可她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银枝月冠张开鹿角,往下一压。霎时,她枯瘦的枝干断裂,而缠绕在鹿角上的长发迅速裹上她的树骨,银辉输出,是一波接一波强大的净化力量。 树骨上的符文在蒸腾,魔女企图打开全部的实力。可她万万没想到,身上的符文会一个个熄灭,汹涌的力量反向流动,齐齐向对方的发冠聚拢。 “怎么会……不可能!”魔女莹白的脸上梗起青筋,饱满的面孔在一点点枯萎下去,“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可以抽干我的符文!” 鹿角越长越大,恶魔几乎快枯萎成了渣。 直到这时,纪斯才开口道:“普通的树种在一起,会让根系连接,捍卫同一块土地。很包容,很温和,对吧?” 他勾唇:“可,那只是普通的树。” 纪斯抬步,慢慢靠近她:“而超凡的树聚在一起,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他的眼神凉薄至极,“他会占领土地、支配土地,谁敢扎根在他身边,就会被他抽干所有的养分。” “你不该挑衅他。” 纪斯的手指轻点银枝月冠:“这个,是世界树和圣树的新芽;这个——”纪斯的宙心权杖一点地,“是世界树和圣树的内芯。” “旧木浴火,新树涅槃。” 失去力量的枝干在慢慢地零落成灰,魔女仰头看着纪斯,面庞已如骷髅般恐怖:“原来……如此……” 她遭遇了最强的同类! “哈……哈……”她发出了不成调的笑声,隐约还有些扭曲的兴奋,“我死在……手里!哈!我死在了最强的手里!” 哗啦—— 劲风吹过,魔女化作细碎的粉末,飘向了很远很远的高空。似乎是感受到挑衅者的死亡,偌大的银枝月冠缓缓收拢,勾起的长发接连落下。 纪斯回身,再度站回了原位。 看背影真是仙风道骨,逼格满满。可到近处,才听见了他难得的自言自语:“为什么反派打架之前话总是那么多?” 他打架从来不说废话,直接开杀,根本不会给对手蓄力的机会。 但他碰到过的反派人士,真是一个比一个啰嗦。有些明明处于不败之地了,非要演讲一小时陈述自己干坏事的前因后果,说句实话,等把自传讲完,对手的伤都好全了。 就像这只恶魔——遇见他不偷袭不开杀,居然出声引起他的注意,这做法简直匪夷所思! “这群恶魔的质量,似乎不怎么好的样子啊。” 新一批化肥的质量不好,真的能培育出更完美的白菜吗? 纪斯不禁陷入了沉思。 …… 恶魔与恶魔之间,总有一些隐秘的联系。就像利卡萨死去会引来别的恶魔,树魔的身死,也会引起同类的警觉。 恶魔们知道地球上有对手,可他们完全没料到,开局没过多久就死了一只大魔! “是赛娑娅……”忽地,另一只女魔惊呼出声,颇为不敢置信地盯着华府的方向,送出信息,“赛娑娅死了?” 赛娑娅,是一棵扎根在暗域骷髅地的魔树。她诞生在很久很久以前,饱饮各种生命体的养分而活,历经不知多少星年,终成魔树之王。 她的综合实力是他们之间最强的…… 就这么死了? 遥远之地,还在跨海的亚古却笑了:“这真是值得高兴的事!这里有能杀死我们的强者,死在他手里是一种荣耀!” 恶魔的脑回路就是这么凶残直接。 “放低等魔!”亚古突然变脸,从野性变得极为险恶,他阴恻恻道,“下命令,让低等魔进来!” “为什么?”巴努鲁的魔语响起,“杂鱼会干扰我们狩猎!”它们配染指他们的猎物吗? “蠢货!所以说你们蠢!”亚古冷声道,“一个贫瘠的低维度世界,换在平时你会多看一眼?如果这个世界的强者没有把利卡萨引过去,那么等待这个星球的是什么?” “是数不清的低等魔物入侵!” “低等配低等,我们根本不会插手,也不屑插手。这样一来,就算强者能活下来,他的同族也死光了。” “他只有把高级恶魔引到这里,才能阻止低等恶魔对他族人的摧毁。因为——高等恶魔狩猎,绝不会让杂鱼做干扰。” 到底是食脑魔,亚古把纪斯的目的分析得一清二楚,他顿时狞笑起来:“懂了吗?蠢货们,这家伙是有多想保全这颗垃圾星球,才会出这种主意啊!” “哈哈哈!我们为什么不摧毁它,践踏它,让它死!” “我很想看一看,毁掉它以后,那家伙是个什么表情?”亚古的表情极其狰狞,“下命令,把低等魔放进来,我要彻底激怒他。” 在恶魔眼里,摧毁一个有生命的星球就像玩一场游戏。生灵的哭声、牵绊、不舍和爱,在他们看来都是可以玩弄的东西。 恶魔对生命没有丝毫的敬意。 大概是找的乐子不错,几乎在同一时刻,三只恶魔在不同地点同时唤起了魔语。诡异的振动波逐层扩散,像是穿透了时空的桎梏,传递到环环相扣的空间之外。 【哐哐哐——】是低等魔撞击界门的声音。 它们在嘶吼咆哮,它们想吞噬血肉。密密麻麻的数量,形同饥饿的食人鱼,只要撞碎了界门,怕是会像蝗虫一样入境。 第一次,纪斯沉了脸:“撑住哦,肉戏要开始了。” 业力回馈,世界必须经历清洗,这是轮回。而如今的人类应该能强撑过第一波的冲击,不至于死伤太重。 “别让我失望。”世界性灾难的开始以及你们的应对,将决定你们能跨越到哪一个高度。 棋子大龙势成,他要慢慢收子了。 【哐哐哐!】隐约间有界门裂开的轻响。 “司诺城……” …… “轰!”发飙的祁辛黎一拳砸穿了巴努鲁的半个脑颅,直接将他打出了百十米远,砸进一方建筑物中。 他真没想到恶魔如此傲慢,不仅烧光他的头发,还敢在打架时走神? 他今天不打得他稀巴烂,他就不姓……好吧,那只碎掉半个脑颅的恶魔从废墟中爬起来,血窟窿处飞快抽出嫩芽修补,很快补完了脑髓、颅骨、皮肉,甚至……头发? 祁辛黎倒抽一口凉气。 头发! 为什么?为什么一只恶魔的修复力可以补全头发?怎么他可以,自己就不可以?难道是对方的基因中有生发的秘诀吗? 祁辛黎盯着巴努鲁的眼神越来越危险。 他现在非常想把巴努鲁宰了切片,把他的细胞一个个研究过去,找出最大的秘密。 “哈哈哈!来吧!”巴努鲁咆哮邀战。 祁辛黎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真是以命相搏了!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缕光 巴努鲁是个实打实的狂战士。 甭管在什么场合, 需要做什么任务,只要他遇到合心意的对手,再要紧的计划都会被他抛在脑后。 在巴努鲁心里, 打架第一, 打赢第二, 打输第三, 谁都不能干扰他享受战斗的乐趣。 祁辛黎一拳中断了他的魔语输出, 巴努鲁便立刻脱离了“团队合作”, 转身投入更尽情的搏杀之中。 三合一的召唤突然少了一个,亚古的脸色极其难看:“这个蠢货!” 他自负智慧,有着极强的掌控欲, 对于不按他计划行事或脱离把握的东西,会厌恶到想抹杀对方。尤其像巴努鲁这种毫无头脑、空有武力的恶魔,是他最厌恶的类型。 “乌扎依,跟我联手震碎全部界门。”亚古唤道。 “不行。”女魔乌扎依断然拒绝了他, 轻笑道, “唤过一次就够了, 我也遇到了有趣的猎物,你自己办吧。” “乌扎依!” “别命令我, 你有资格吗?”乌扎依往下方的城市俯冲, 嘲讽道,“我们可是同级,亚古。你不能打扰我狩猎, 否则我会视你为挑衅者。” “想打架吗?亚古。”毫不客气, “你未必会赢, 我未必会输。” 亚古嗤笑:“呵, 死的只会是你。”直接落实了一场打架! 恶魔不讲情面, 也不存在合作。亚古提出的乐子不错,他们就勉为其难地配合一下。形式化到位,联手召唤一次,算是“完工”了。 低等魔会蜂拥而至,拼命捣碎界门。至于空间风暴会碾死多少低等魔,界门背后的怪物会吃掉多少低等魔,都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 低等魔只是工具而已。 被接连打断两次,亚古也失了持续输出魔语的兴致。 反正低等魔的数量众多,迟早会破界,他没必要急于一时。不过,巴努鲁和乌扎依惹到了他,等毁掉这里之后,他会慢慢地搞死他们。 巨龙掠过大海,压开白浪千重。 大洋上的方舟锁定了巨龙,瞄准,直接朝他射出弹药!亚古徒手接住了它,分分钟捏爆。他拨过龙头,冲着方舟吐出龙息。 瞬间,方舟的钢甲熔出一个大洞,有士兵浑身起火,大喊着随熔化的铁水落进海中。 食物的味道很香,但太少了…… 亚古冷眼“放过”方舟,锁定了中洲的国土。作为食脑魔,他只对高智商的生物感兴趣,好巧不巧的是,中洲的聪明人是真的很多。 他有预感,或许只要吃空了这块地方,自己的实力就会跃升到另一个高度。思量着,他前进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方舟上,重伤的中尉抓起通讯器,咬牙切齿地传讯道:“这里是方舟据点!目标是一头巨龙以及龙头顶的人形怪!” 医疗兵赶来:“您需要马上治疗,中……” 他轻轻摆手:“巨龙的龙息是火,温度能熔化钢板。让亲水的觉醒者做好战斗准备,让‘金甲军’的屠龙组必须到位!人形怪实力不明,但能驾驭巨龙,它的实力一定是巨龙的几倍,请联系在外的觉醒者,我、我们……” “咚”一声,他晕死过去,军装染透了血。 与他同级的战友马上接过他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一组,救援!二组、三组,战机就位!四组,把队里50名金甲兵全叫上,全速追击!” 他们需要与陆军里应外合,才能出其不意。 可战机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巨龙,饶是全速追赶,也阻不住亚古一路往中洲的东北进发。最后,因地理位置的缘故,亚古率先落在了樱花国。 原因无他,这片弹丸之地居然有一个实验室…… 而实验室中的食物香味极为浓郁! 亚古松手,任巨龙飞往京都。他从万米高空坠下,轻松地落在了实验室的所在地。轰隆一声,扬起尘埃无数。 亚古抬手,摘下了一名士兵的头颅。 “羊羔”们怔了一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是谁。直到他们的视线转到他手中的人头上时,才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们端起枪械,火力全数集中。亚古迎面而往,托在手中的人头倒是在枪林弹雨中猛地炸开。 血花四溅,亚古舔去脸上的脑浆。顿时,他颇为享受地闭上眼,又用食指刮下“美味”,飞快送进嘴里。 这一刻,死者的记忆、性格、经历和知识都同步到他的大脑中,让他在瞬间了解了人类的世界。 哦,国家林立、人种不同、语言各异。包括那一张张镂刻在死者脑海中的面孔——妻子、子女、父母、战友……也跟着呈现在亚古的脑海里。 接着,亚古在记忆中“看到”了最强的觉醒者,对方的名字叫作“纪斯”。 大祭司? “唔!”恍若大脑地震,亚古豁然睁开了眼。一出口,魔语就成了标准的日语,“告诉我,纪斯在哪里?” “啊啊啊——”没人理他。樱花国的直升机在实验室后头升起,而士兵们源源不断地涌来。 “掩护!掩护田中博士先走!” “把战靴的资料带上,不要遗失!”改进战靴是中洲交给樱花国负责的项目,这关系到人类未来,不容有失。 可惜,怕什么就来什么。 亚古一跃而起,直冲天际。再落地时,直升机已经打着旋儿坠海爆炸,而他手里则拎着田中博士的首级。 “不!混蛋——” “啊!杀了你!” 血色蔓延。 此时,巨龙落在了中洲东北部的山海大省。 当山海大省的防线全面启动时,远在京都坐镇、指挥作战的霍丞鹰收到了消息:宇都宫的实验室,没了…… 老将军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线依旧很稳:“敌方的情报信息呢?” 人死不能复生,但活人可以复仇。眼下,情报是最重要的。 “人形怪,它吃人脑!尸体、宇都宫那里的尸体,大脑全被掏空了!它能一边吃脑,一边吸收人脑中的记忆。吃掉第一个,它学会了日语;吃掉田中博士,它打开了基地密码;吃掉……它现在什么都会,它还知道你们在京都!” “快离开那里,霍将军!它……” “办不到。”霍丞鹰断然拒绝,“我是将军,就该在战场。我走了,算什么东西。” “我会与中洲共存亡。” 轰隆隆!远方战火燎原,巨龙肆虐在山海大省。方舟上的战机队总算赶到,陆地上的人拿巨龙没有办法,但飞在高空中的“金甲军”却可以。 50名金甲军,在几千米的高空中准备就绪,悍不畏死地一个个从舱门跳向外边。 他们下饺子似的落在巨龙的脊背上,抄刀的抄刀,拿枪的拿枪!方舟遭了一击本就让人窝火,现在还要亲眼目睹国土被侵犯,简直不可饶恕! 说杀就杀,他们牢牢钉死在巨龙的身上,一刀刀把它劈向陆地。 纵使它蜿蜒千米、力大无穷,可他们早已不是东陵城那时的兵!有了战衣,凡人也能与怪物相抗,他们也能与巨龙一战。 绝对、绝对要杀死它! “昂!”龙吟声声。陆地下方忽然射出万千锁链,一把拴紧了龙的脖颈。 这些锁链的原材料是各种怪物的脊椎,硬度之强,足以让巨龙无法挣脱。而锁链的末端被钉死在地底七十米处,凭这拉力,足以拽下整头巨龙。 事实证明,人力可以屠龙! 龙身上的战士卸掉了它的蝠翼,失去平衡的巨龙砸向了地面。陆地上的金甲军见状,抓住机会跃上龙身,终于与龙背上的人汇合。 他们想活活磨死巨龙,但代价也是惨重。 龙息倾吐,摧毁无数。可人类的坚韧就像踩不死的野草,现在倒下,浴血又生。 金甲军中已有不少金发、红发和黑皮的外籍大兵,可现在,他们前仆后继地涌上来,用血肉之躯对抗黑暗,以争夺一线光明。 龙血喷涌了出来,胜利即将在望——偏偏,亚古冒了出来。 轰隆! 战火纷飞,京都基地严阵以待。小觉醒者被关在最坚固的房间里,但相距再遥远,他们仍能感受到绝望的气息和大地的震动。 唐应东在画画,飞速。 他整个人像是进入了一种通灵的状态,笔画完了一支又一支,小手挥落的频率越来越高。他画了一张又一张的亚古,足有五百多张! 唐应东的脸失去了血色:“你们,帮我……帮我把那些画,全部毁掉!全部!” “东东,你还好吗?”舒雨听问道,“我这儿有水,你要不要喝一口?” 骆芸瑶道:“你们给朕看着他,别让他晕,朕来把画全撕了!”说着,她拿起了第一张亚古。 与此同时,好不容易一刀把亚古腰斩的觉醒者还来不及高兴,就见落在地上的两截躯体蠕动着、重新长出上下两截身体,变成了两个亚古。 两个一模一样的亚古哈哈大笑起来,肆无忌惮:“你们根本无法杀死我!杂鱼!” 觉醒者大怒:“我日你个仙人板板!杂鱼骂谁?” 再砍,二变四、四变八!当八个同款的亚古出现在眼前,中洲的士气是第一次被打击了一截。他们找不到亚古的弱点,也挡不住他的攻击。 他们真的能行吗?在最强的那批觉醒者都在美洲的情况下,他们真的……能守护这片土地吗? “你们杀不死我!”八个亚古大笑道,“蠢货就是蠢货!你们这群生活在低维度的食物懂什么呢?吞噬是恶魔的本能,被我们吃掉的生命体都会变成我们的一部分。” “可我是最特别的,我是最难得的!” 在人类面前,亚古根本没掩饰自己的张狂,他像个狂热分子,毫无保留地诉说着自己的特别:“我可以百分百汲取摄入物的养分,哈哈哈!” “每吃掉一个大脑,我就会多分裂出一个自己。他们就是我,我就是他们,只要有一个不死,我就不会死。” “我吃掉的脑子数不清,人类!”他永远不会被杀死,所以,死的只能是跟他作对的人。 遗憾的是,“反派死于话多”是永恒的真理。 亚古的邪、教发言一结束,众人就看到其中一个他突兀地裂成了两半,又猛地燃烧起熊熊大火!这火像是长在了恶魔身上,扑不灭也熄不了。它吞噬着他的每一粒细胞,灼烧成纸张被烧掉后的灰烬。 无比诡异! 亚古发现,在那种状态下他似乎无法释放符文? 等等,什么情况?他循着一丝能量波动,猛地朝四周扫去。可就在这时,另一个他又燃烧了起来。 亚古突兀一笑,竟是出手将另一个自己撕成了八段!紧接着,这八段又成了八个他,他们露出同款笑意:“有一只美味的小羊羔藏了起来。” “我就陪你玩玩吧。” “看看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先吃掉你?” 骤然,亚古从原地起跃,腾空而上直冲京都。谁知这一秒,中洲觉醒者们急速追来,远程进攻辅助齐上,竟是生生拦住了他的步伐。 轰隆隆! “东东,东东!你还好吗?”舒雨听托着唐应东,而他已经七窍流血,却仍没有扔掉手里的画笔。 在他身边,所有孩子们帮着销毁画作,骆芸瑶将碎片放进火堆里,声音发冷:“小雨,你把唐应东封起来,别让他的味道流出去。” “瑶瑶?” 骆芸瑶卷过唐应东用秃的一支笔,藏在身上。她盯着唯一的通风管道,回首看向身边的一群小朋友,忽然笑道:“朕去去就来!” 她一脚踹掉了栏杆,溜进了通风管道。 嗯,她要把那个大家伙引开。 火舌在吞噬画纸,骆芸瑶又一次成功地偷跑出基地,朝荒郊野外狂奔。快点、快点、再快一点! “轰隆隆!”这一次,爆炸声是在京都响起的。 声音刚刚传到耳边,骆芸瑶就感到眼前一花,有一根极尖锐的指甲顶住了她的脑袋。她顿时不动了,只是让视线一点点往上,看见了一个瘦长的、纂满符文的男人。 药丸,朕打不过! “就是你?”亚古是自傲的,他不相信有幼崽能算计他。 骆芸瑶:“朕只是个孩子。”别杀我,秒怂! 飒!龙骨长刀的锋芒一闪,一名少女划开了亚古的右肋,再反手捏住骆芸瑶的后颈肉,几个起跃落在十米开外。 她转手将骆芸瑶往身后一拨:“走!” 高锦薇,年19,觉醒者编号23,目前是留守中洲的觉醒者队伍的最强者。她幼时贫寒,家住大山,每天背着柴刀外出砍柴。没想到十二年后,这一手砍柴刀法居然让她走上了对战恶魔的高度。 骆芸瑶也不客气,一眨眼跑没了影。 而高锦薇横过大刀,浑然不惧:“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亚古嗤笑:“凭你?”他只要一击,就能拧掉她的头。 只是,亚古看见——一个个“孱弱”的觉醒者全部赶来,一支支“没用”的金甲军部队将他包围。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了高锦薇的背后,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眼神,像极了他分裂出的每一个自己。 明明,他才是“人多势众”的一方,为何会突然觉得自己势单力薄……这种感觉,像极了他蹲在暗域数骷髅的时候。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谁能告诉我?】 【你是亚古,我也是亚古,我在你身体里。】 【亚古,亚古好聪明……】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长得都不一样,却可以这么一致地对付我? 符文在沸腾,亚古的双手变成了长鳌,背后张开了类似昆虫的翅膀。他开始解放全形态,只见在瘦削的脊背后面鼓起了一个大包,长出了另一个“亚古”。 他们背靠背,共用一个身体,却有两个大脑。 食脑魔的终形——二重身! …… 加州,废墟之地。 祁辛黎一手抓着虬结的牛角,一脚蹬住巴努鲁的面孔,大力将他从天穹踩到地面,借势往前滑行出去,足有千米有余。 但很快,巴努鲁拽住祁辛黎的脚一把将他甩出,又一拍地面翻身跃起,炮弹似的砸向祁辛黎的落脚点,落地就是一个大坑。 祁辛黎险险避开,却不料对方的大掌一把扣住他的头颅,将他压进后方的承重墙里。 “哐”一声巨响,他落入废墟,头破血流。 巴努鲁蠕动着嘴吐掉四枚血牙,解放全形态的他本体像一头高达五米的蛮牛。张开的牛角旋转、尖锐,足有两米。而浑身的腱子肉泛着金属光泽,几乎无惧伤害。 在暗域,打开符文的他可与利卡萨一战不落下风。没想到在这个贫瘠的星球上,居然有羊羔能拖住他这么久。 “你很不错。”巴努鲁抬起脚,踩在祁辛黎的身上,魔语阵阵,“能逼我释放符文的力量,是个不错的藏品。我会把你的头颅摘下来,放在我‘墟’的最高处。” “不,最高处不属于你。” “最高处应该属于能杀了赛娑娅的家伙,你就放在第二高的位置好了,藏品。”巴努鲁废话狞笑道,“听见了吗?咚咚咚的声音,你们的界门就剩下一层了。” “杂鱼就是杂鱼,破界门还要这么久,是界门背后的怪物难对付?还是它们太废了?” 巴努鲁俯身,大手一合捏紧祁辛黎的脖颈,将他举过头顶:“在我杀你之前,就让你看看这个世界是怎么被吞噬掉的。” 在魔语的冲击下,祁辛黎的口鼻溢出了鲜血,可他的眼神愈发冷淡。虽然听不懂牛头怪在说什么鸟语,但他猜也能猜到,多半是在恐吓他会毁掉世界云云。 “只要邪恶存在一天,杂鱼就杀不完。” 低等魔衍生自暗域,是大宇宙恶意的反映体。最喜欢吞噬生命、扎堆群居在恶念重的地方,是天生追随高级恶魔的奴隶。 “你们这颗垃圾星球,又小又弱,可恶意却不少。这种恶意,就连我巴努鲁都感到吃惊。” 人性之恶沉沉地覆盖在地球的表面,像一层擦不去的油渍。越累越多,最终世界决定重新洗牌,用人类的鲜血来擦干这片脏污。 而用来覆灭的东西,就算不是怪物也会是恶魔,没有恶魔也会有天灾人祸。 是命数,也是定数。 魔语继续:“你是个不错的藏品,死前有什么遗言,我巴努鲁很有兴趣听听。” 祁辛黎被魔语冲得头晕眼花,额角青筋梗起:“你们恶魔废话都这么多的吗?”烦死了! “哐——”顷刻,如有实质的大门碎裂声传来,在苍穹往复回响,经久不息。 这时,喧嚣有一瞬的平静,炮火的攻击停顿了起来,远方的杀气也消散了几分。人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恶魔明白,地球上成形的界门已经全碎了。 空气在波动,传来类似千军万马的声音。一只只浑身黝黑、形同蟾蜍的低等魔从宁原魔窟、岭东界门、北洲极地……冒了出来,循着血肉的香味分别往各个方向狂奔。 巴努鲁拖着祁辛黎跃入高空,让他俯瞰这片即将被摧毁的大地。就见乌压压一片的低等魔山呼海啸地奔涌,冲进了城市,冲垮了防线。 人类,陷入了苦战。 祁辛黎目眦欲裂! “哈哈哈!看见了吗?你们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弱小,你们……” 可就在这时,有一股磅礴的力量从天顶压下,仿佛苍穹之倾塌,竟是惊得巴努鲁、亚古和乌扎依同时放弃攻击、仰头朝天外看去—— 只见高天深处,隐约有金色的虚影闪现。久违了的半神之力在层层激荡,如同波纹散开,笼罩着整一片大陆。 振动!能量的振动、光的聚集、界门的呼应! 他们能感受到,伴随着高天的一点光源振动,大陆上有无数未成形的界门在应和。它们是出于同源的能量,被镂刻在无数扇界门之上。 如今,这些被关闭的界门分散在看不见的地方,几乎是天然形成了一个能量大阵! 金色的丝线紧密如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编成大网。司诺城朝大地伸出双手,他在这个角度看世界,就像之前纪斯坐在草坪上玩石子。 难怪他觉得纪斯堆起的石头眼熟,原来……他是按照美洲大陆的界门分布堆的。 要是没飞上天,他大概也想不到这点。纪斯打的哑谜真是越来越难猜了,啧。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曾经被他一扇扇关闭的界门会在这时派上用场。它们形成了一个大阵,只要他能量给够,就不愁杀不死低等魔。 司诺城伸出手,轻轻一拨。转眼,连接成形的金色大网抬起。 司诺城绷紧五指,猛地一按。 刹那,金色大网朝地面压下,犹如绞肉机中飞旋的刀片,又像跨时代的星际重力武器,直接压碎了多如牛毛的低等魔,溅起大片的黑血与碎肉。 一击!仅仅只是一击! 金色巨网就压垮了恶魔的走狗!粘稠的黑血汇成溪流,而地面留下了网状物交错的深沟。 在飞扬的肉沫之中,巴努鲁瞪大了眼睛,乌扎依失去了声音,而远在中洲的亚古一顿,直接被长刀刺穿了头颅。 一片死寂…… 突兀地,祁辛黎大笑出声:“哈哈哈!如果你让本佛爷看的是这些,我真是十分满意啊!不,万分满意啊!” 巴努鲁脸色不善,他掐住祁辛黎的手正待收紧。下一秒,一柄五雷扇砸在了他的胳膊上,天师符的威能炸开,疼得巴努鲁本能地撒手。 祁辛黎砸在地上,不远处,卷着大波浪的卓无涯提着长剑漫步而来,笑得和善:“念经的,你要不要跟修道的合作一下,打个大鬼?” 祁辛黎咳出一口血:“本佛爷只能给你念经了……”肋骨断了四根伤不起! “好。”卓无涯眯起眼,“本道爷来会会他,你可要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单手一转,敕令五雷符被他捏在了手里。 祁辛黎起身:“你家那个呢?” 卓无涯:“在打龙。华府出了一只女魔,还落了三头巨龙……” 语速再快也交换不了情报了,巴努鲁发起了进攻,卓无涯一抖长剑,以太极的绵软迂回,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 华府的情况确实糟糕透了。 纪斯不再出手,司诺城忙着场控。剩下的小伙伴要扛住女魔、顶住巨龙,还得防备同伴时不时的骚操作,可谓是打得精疲力尽。 他们本以为这已是最糟糕的现状了,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女魔饶有兴致地对姜启宁说:“我对你感兴趣。” 姜启宁:……我的PTSD要犯了! 拉基:我习惯了,所以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众人:……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缕光 姜启宁有一个梦想, 始于中二期的通病,成于男人们的天真。 他希望有朝一日能活成“男主角”,一觉睡醒突然拥有了超能力, 从此秒天秒地秒空气, 有妹有兽有神器, 新闻联播全程夸, 爹妈兄姐笑成花。而他将登顶王座、小弟云集, 只要镇臂高呼, 就能得到全世界的回应:“姜启宁,我爱你——” 要想生活过得去,总得整点白日梦。平凡的姜启宁每晚抱着梦想睡去, 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但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真的成为了觉醒者,获得了超能力…… 更没想到的是,觉醒者具有一定的显化能力, 如果念念不忘, 终会得到回应。于是, 他的梦想变成了脱缰的野马,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在他眼前。 他看着司诺城秒天秒地秒空气……行吧, 这是力压群雄的城哥, 他认了。 他看着互联网全在夸纪斯,从颜值到气质,从武力到学识。好吧, 这是独一无二的大祭司, 他也认了。 接着, 他看着拉基获得了战斧神器, 看着祁辛黎身边“小弟”云集, 看着俞铭洋救苦救难让爹妈倍感自豪,看着南雅镇臂高呼,她的团队倾巢而出…… 成,都行,都可以。至少他还有妹子和神兽能捡不是? 其它什么都不重要,男人有本事脱单才是第一要紧事。就算队友们强又咋样,还不是可怜的单身狗吗?他只要招妹子喜欢,便是最大的赢家! 可惜,生活喜欢抽他的脸。 姜启宁注视着一抖一抖的三条憨批蛇,再看向距离他五步远的强势女魔头,只想对命运说一句遗言:【简单点,实现梦想的方式简单点。】 他到底是长得有多帅,才能让女魔头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飞到他的身边? 彼时,接到华府发出的作战通知,他便和小伙伴一道守在大城的据点。及至夜间,拉基的狗鼻子一动说“有龙的味道”,他立刻拉响了作战的警报。 谁知,本该冲他们飞来的巨龙忽而散开,一只实力强悍的女魔从天而降,单一个照面就轰飞了拉基、掀翻了方圆百米内的坦克和军队。 再眨眼时,她已经晃到他面前,一伸手就捏住了他的脸,说:“我对你感兴趣。”流利的英语。 姜启宁:…… 泪目了真的! 女魔身高195,灰肤蓝纹、健美修长。她有一头深灰色的长发,金棕色的瞳孔和诡异的灰唇,但因五官过于明艳大气,这配色非但没让她显得难看,还让她显得又飒又厉。 她的肌肉线条流畅完美,饱含力量。能轻松地捏住姜启宁,像提小鸡般拎起来。 反观姜启宁,身高180,肌肉真不行,战斗力归零。尤其是身在坚菓国,吃的汉堡多,导致他脸上圆了二两肉。这会儿被捏住脸,真是五官全挤在一起,别说“帅”了,连人样都看不出来。 那么问题就更大了! 他都这样了,为什么这女魔还对他感兴趣?难道是传说中的“真爱”吗? 姜启宁蠕动着嘴唇,喷出几点唾沫星子:“我就问问,你到底看上了我哪点?我特么……”分分钟改掉! 提着斧头赶来的拉基顿住了脚步,头一回没急着救队友,反而竖起耳朵听。 女魔乌扎依挑高眉头:“我没见过这么弱的雄性,所以很感兴趣。” 她一手提着姜启宁,一手摸上他胳膊:“没有肌肉,太稀罕了。”像是打量一个玩具,乌扎依眼中盛满了不可思议,还戳了戳他的肚子,“毫无防御力。我杀过那么多星球的生物,你是最弱的。” 姜启宁:“……我真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因太弱而被看上。 拉基:……我因太强而被看不上? “成为我的奴隶吧。”乌扎依发出恶魔的邀请,但很快她沉了脸,扭头看向十米开外的地方。那里,拉基横过战斧,浑身战意勃发。 比起手里的小动物,总是对手重要点。 乌扎依随意地一甩手,丢姜启宁就像丢一块抹布。前头还指明“你最弱”,后头就任由他直线摔出去,砸进了便利店里。 拉基瞥了那头一眼,吐槽了句:“看来她只是短暂地看上了你一下。” 乌扎依五指成爪,指尖长出了三寸长的骨刀:“你是来向我宣战,争夺奴隶支配权的挑衅者吗?” 突兀地,拉基想到了在热带雨林时,他闯进库纳族抢人的乌龙事。讲真,他快要得PTSD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要跟你们争憨批? 拉基蹙眉:“我只是找你打架。” 一旁的废墟里却传来姜启宁的呐喊,还探出三个蛇头:“拉基,加油!打她丫的!你能行,你可以,你是最胖的!赢家只能是你,你是全乌拉最胖的拉基!” 拉基:…… 乌扎依眯起眼,顿时认真了起来:“看来我的奴隶很中意你。”她锁定了拉基,“那我就当着他的面杀了你。” 一个憨批敢说,一个恶魔敢信,唯余拉基在狂风中萧瑟,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之后,乌扎依发起了进攻。她是身经百战的恶魔,速度之迅猛,出手之犀利,形同一块开爆发的陨石。拉基本能地抬起战斧格挡,下一瞬就连人带斧地被打退了十来米。 他马上压低重心,鞋底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堪堪稳住身形的刹那,他脚下的地面开裂,而人——直接腾空跃起,斧刃劈到乌扎依的右肩。 “哐!”是龙骨战斧与恶魔骨骼的对垒。 力量沿着乌扎依的肩膀下沉,一把轰塌了路面。在混凝土塌方之时,乌扎依大喝一声握住拉基的斧刃,大力旋转,企图将人甩出去。 可拉基的战斗天赋强无敌,他竟是借势在空中旋转了一圈,随后顺着乌扎依的力道,朝她的后脑勺飞起一脚。 “轰!” 女魔砸了出去,拉基单手挽过战斧落地。他毫不犹豫地抓住斧柄的脊椎,将斧头大力击出,冲向她的头颅。乌扎依迅速避开斧头,反手斜刺那根脊椎,将之搅碎。 伴随着铿锵之声,双面斧落在废墟里,而乌扎依杀向了赤手空拳的拉基。 “喝——”拳与拳的对撞,冲击波的溃散把周围的树连根拔起。远方传来炮火的轰炸与龙的嘶鸣,而姜启宁狼狈地跑向废墟,伸手从石块下扒着拉基的战斧。 他拽住斧柄,使出吃奶的劲儿扒拉它:“咿!真·特么沉!” “乌拉!”拉基的狂暴模式开启,夹杂着乌扎依肆意的笑声,隐约有血腥味飘来。 姜启宁的双腿抵住石堆,奋力拔战斧:“这到底有多重啊!”说好的几百斤呢?真不是几十吨吗?他怎么拽不出来? 三条蛇钻入石缝里,艰难地顶开碎石,一点点把斧头卡住的地方清理干净。姜启宁总算拖出了战斧,可等他费尽力气跑到外头,才发现半片城市都被夷为平地了。 司诺城击溃了第一波低等魔,拉基逼出了女魔的终形态! 而乌扎依释放符文后的本体,竟然是一片占地数千米的流沙大域。 人类见过人形变兽形、兽形变人形的过程,却真没见过人形变成另一种物质的场景。乌扎依散落成一片蓝灰色的流沙,像是蓝砂石闪光的表面,可那每一粒沙子都是活的。 它凝成了乌扎依的巨大人形,这人形仰躺在地面上,心口处流沙旋转,融出一个类似黑洞的地方。 姜启宁看到,兽化的拉基在旋转的流沙中逆行,叼起一个个士兵甩了出去。可他却越来越接近流沙的黑洞,随时有着被吞噬的可能。 “哈哈哈!你跑不了的!”乌扎依的声音隆隆如雷,“听见了吗?界门已经碎了,杂鱼们正在吃掉这个世界!他们会死,你也会死,挣扎什么呢?” “就算你们的强者能杀死第一波低等魔,可它们还有第二波、第三波!宇宙的恶意没有平息,它们就会源源不断。” “你们谁也跑不了!” 姜启宁远眺,发现又有乌压压一片的低等魔袭来,数量之多,令他咋舌。落在高空场控的司诺城射下万千箭矢,可魔物死亡的速度赶不上它们冒出来的速度。 “我会吃掉你,它们会吃掉他们!”乌扎依冷冷道,“小猫咪,别乱跑了,来吧——”流沙形成的巨大双手合拢,拉基奋力地避开,“跟我融为一体,成为我的藏品。” 低等魔在靠近,巨龙在肆虐,而拉基还在流沙中顽抗。 战火、鲜血、呐喊…… 姜启宁感觉自己听见了很多声音,又感觉所有声音在离他远去。他不清楚自己进入了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只知道“我不想你们死”的念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他感觉自己像是变了个人,竟是反手摸上后背的萨克斯,无师自通地吹出了一曲陌生的调子。闻所未闻,可仿佛练过千百遍似的。 第一个音符落下的那秒,他听见周围涌出了水声。 好奇怪,好奇怪的感觉……他“看见”大洪水从自己的后背汹涌而来,却像是没有实体般穿透他的身体,又结成有形的实体狠狠地撞上乌扎依的流沙大域。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紫罗兰色的灵魂之力在冲天沸腾,他无知无觉地铺开一层层幻境,将里头的虚像落实,又将存在的实相化虚。 先是洪水,再是汪洋! 乌扎依的流沙在旋转,姜启宁的水域在反扑。力与力的冲击下,水域杀出了一条生路。它化作大盾挡住巨大的沙之手,又卷起一身血的拉基,将他拖出了领域。 前方,是水与沙的博弈;后方,是人与龙的血战。 拉基重获安全后,不仅没有稍作休息,反而起身一抖水渍,如同野兽般盯死了乌扎依。他抬爪,舔去血迹,看向姜启宁。 本是想勉为其难地夸他两句,谁知这货已经七窍流血了。看水域牛批至极,一转头人都要挂了,要不要这么脆皮? 拉基:…… “啧。”拉基维持着兽王状态,四肢扑地,后肢压低。他看向大域中争霸的两方势力,揪住空隙之后,猛地如闪电窜入战场。 高爆发的急速,全凝聚的战力。拉基的爪子划过乌扎依的脑门,从大片闪光的流沙中挑出了一小点猩红的石子。 紧接着,他大力碾碎了它! 拉基跳出大域,回首看向女魔:“我的鼻子很灵,可以嗅到不同的味道。沙子味里夹一点腥气,就像大半夜点一盏灯,你是觉得我瞎,找不到吗?” 乌扎依缓缓回头,她的动作很明显地慢了下来。水域包裹住她的身躯,而流动的沙子逐渐凝滞,窸窸窣窣地掉落下来。 她定定地注视着拉基,又缓慢转头看向姜启宁。片刻,她说道:“我大意了。” 哗啦啦……大片流沙崩塌,堆垛在地。随即,咆哮的水域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似的。就连空气中,都没留下丝毫的水汽。 拉基转身奔向姜启宁,结果发现这货已经没气了! 他瞬间炸毛,赶紧叼起他朝纪斯的方向狂奔。 妈耶,别是死了吧? …… 同一时刻,由于巨龙实在是太难打,邵修和俞铭洋不得不出此下策。他们饱含希冀地看向沈云霆,沈云霆沉痛地回望他们。 末了,沈队更沉痛地点头,表示答应。 邵修和俞铭洋大喜,即刻搬起沈云霆,踩着江梓楹搭建的“天梯”奔向巨龙,将可怜的沈队一把丢进了龙的嘴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沈云霆漏电了。 ※※※※※※※※※※※※※※※※※※※※ PS:沈云霆:请叫我皮卡丘。 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缕光 西方龙皮厚肉糙, 力大无穷。若是没有一个强力输出拉稳巨龙的仇恨值,人类想从正面取胜可谓是难上加难。 尤其是战场的巨龙不止一头,而是三头。三合一的战力打击堪比核爆, 所过之处人机俱灭, 大片城市被夷为平地, 饶是觉醒者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飞沙走石, 暗无天日。它们张开了翅膀示威, 龙吟响彻天地。 “这样下去不行!”南雅当机立断道, “再过去就是白屋和避难所,后果我们承受不起!哥,你和索蒙的团队合作, 引走那头青色的巨龙。我和我的队友引走那头红色的,沈叔叔,剩下的就交给你们队了!” 沈云霆毫无异议:“好。” 南雅登时从坍圮的建筑上滑下,单手凝成一根金属枪大力刺向目标的眼睛。可巨龙的眼睛覆着一层瞬膜, 它不算坚硬, 却足以挡下金属枪的突袭。 “铿”一声响, 红龙发出惊天动地的痛呼。它马上锁定了南雅的气味,一口龙息喷吐, 沿着南雅狂奔的路线一路扫射过去。 身后是爆炸与烈火, 身前是崎岖和坎坷。南雅几连跳跃向更广阔的地方,暴躁的巨龙果然被激怒了,它振翅飞去, 气势汹汹。 接着, 沈云霆引走了第二头龙, 留诺布尔与索蒙的团队对付第三头。 他们都知道, 这将是一场没有支援的战争…… 最强的几名觉醒者拖住了恶魔, 他们或许自身难保,却依然在舍命完成任务。毕竟,恶魔能骑着巨龙到场,证明恶魔的实力远高于巨龙。 而司诺城盘桓在大陆上空,一刻不停地屠杀低等魔。没有他源源不断地输入箭矢,他们怕是还得面临低等魔的威胁。 在纪斯不会轻易插手的情况下,他们必须学会自救。且,大灾一来就仰仗强者救命,他们能活过第一次,估计也活不过第二次。 依赖性是一种慢性、毒药,毒死的永远只是自己。 不过,道理大家都懂,可龙是真的难打!就算邵修开了重力领域,俞铭洋可劲儿给它投毒,江梓楹打出了满分辅助,沈云霆倾力出击,也扛不住它实在血厚啊! 周围已没了掩体,只剩燃烧的灰烬在飘向天空。尸体的焦糊味弥漫,巨龙除了因中毒而变得反应迟钝外,几乎无伤。 俞铭洋累趴在地,脊背上是大片的灼烧痕迹。衣服纤维嵌入了糊烂的肉,他疼得几欲晕厥,却还死撑着一口气:“我服了!这要是个游戏的关底BOSS,策划八成得被喷死,尼玛虐死玩家了!” 他一金尊玉贵的俞家少爷,从小就没遭过大罪。本以为当初的断腿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今天的烫伤更是突破底线。 疼死他了! 邵修也是一身伤,两眼泪汪汪:“起来啊,老洋芋!我老婆还在恶魔手上,我要打完恶龙去救他!我老婆长得那么漂亮,万一恶魔对他起了歹心,我……” “你闭嘴啊!”俞铭洋硬生生被气活了,“我都快嗝屁了你还秀恩爱,嫌我死得太慢吗?” 轰隆—— 沈云霆一把推开了江梓楹,自己却被龙息轰到百八十米开外,他狠狠撞进了废墟里,生死不知,只剩翻滚的电流还在涌动。 “沈队!”江梓楹失声惊呼。 她看了一眼距离沈云霆不远的俩队友,再看向遮天蔽日的巨龙。这名女警深呼吸,再次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毅力与魄力,一把跃上巨龙的脊背,开始往它的头顶攀爬。 她一拳拳砸在巨龙的鳞甲上,明明是杯水车薪的力气,偏偏抓住了巨龙的视线。 趁此机会,俞铭洋连滚带爬地跑到沈云霆身边,开始了一场急救。而邵修盯着沈云霆身上的电流,开了个不得了的脑洞。 “老洋芋,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初咱们在河里洗澡时,沈队漏电的事情?”邵修提醒道。 俞铭洋泪目了:“求求了!打大战不要开回忆,据说这是个必死flag!别让我想起来,哦草,我想起来了!” 邵修:…… “我是认真的。”邵修抹了把脸,“巨龙浑身上下都是硬的,只有口腔是软的。你听我说,如果咱们能把沈队送进龙嘴里……” 听着听着,俞铭洋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发疯地对着沈云霆掐人中灌药喂能量,可算把人整醒了。 与此同时,江梓楹被甩下龙头,精疲力竭。 她口中一片腥甜,才恢复点意识就听俩憨批在给沈队出主意:“沈队!霆哥!你这身高压电用在龙的鳞片上太浪费了,那是绝缘体!我给你讲,龙嘴!对,就怼嘴输出,那里温暖湿润,适合你发挥,就可能空气质量不太好……” 江梓楹忍了忍,没忍住,一口老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谁知,沈云霆居然应了:“好。” 不能再拖了,江梓楹很明显是内出血,严重点可能存在脏器破裂的情况,他们必须尽快结束战斗,才能把人送走治疗。 可从地面到龙嘴这个距离,实在是…… “我来!”江梓楹捂着腹腔,坚持道,“我给你们架桥!” 当她挥手释放力量的那秒,邵修再度张开了重力领域固定住龙头。接着,他和俞铭洋合力架起沈云霆,将他送进了龙嘴—— 刹那,他们看见了前所未有的、炸裂的雷光! 金红色的雷电从巨龙的口腔迸发,电得它仰起脖颈本能地抽搐起来。那雷光沿着龙的经络蔓延,在血液流经处炸开火花。 巨龙吞了沈云霆就像是吞了一枚炸弹,不仅核爆了口腔,还被掏空了身体。 它张开嘴咆哮,沈云霆却勾动天地的能量,让笼罩着城市上方的云层劈下一道道雷电! 它们劈碎了巨龙的獠牙,劈开了巨龙的咽喉,在喷涌的鲜血中,巨龙哀鸣着倒地,压塌地面八米,扬起尘土无数。 风起云散,尘埃未落。 三人朝巨龙奔去,来到巨坑之前,就见龙生息已尽地躺在血泊里,竖瞳睁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只剩肌肉还在神经性抽搐。 “沈队!沈队!”三人合力扒开龙嘴,往乌漆墨黑的里头摸去。 龙嘴的气味难闻透顶,他们费了好一会儿,才从咽喉处拖出了气息奄奄的沈云霆。他伤得不轻,雷电没有伤到他,反倒是龙血的腐蚀性将他烧得不剩一块好皮。 脸上、身上都是一片血,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面目了。 “沈队!”江梓楹瞳孔地震,“沈队……你、你别睡!”醒醒! 俞铭洋吊着他一口气:“大勺子,去,去找军队!得把人送纪斯那里,这伤我接手不了。梓楹姐,你跟着一起,你的伤也拖不得。” “你怎么办?”江梓楹看向俞铭洋的后背,那里血肉翻卷,表皮泛着焦黑。 俞铭洋笑了:“我得陪邵修去找他老婆。” 他只有留在这里,才能第一时间救更多的人。他要是也走了,那么他重伤的朋友们或许等不到一次急救。 江梓楹眼圈微红。她平复呼吸,再睁眼时已是一片坚毅:“我等你们回来!” “嗯。” 爆炸的轰鸣之中,邵修将沈云霆和江梓楹送上军用吉普。之后,他与俞铭洋彼此搀扶着往另两处战场走去,那里需要他们。 战火熊熊,硝烟漫天。 人类的呐喊交织成无畏的赞歌,与怪物的咆哮相对抗,与残酷的命运相对决。 界门碎裂后的世界是真正的末日,怪物连绵不绝地涌向人类的城市,而人类站在城墙上与它们对垒,杀到血性爆发。 “滚出去!这是我们的世界!” 第一次,全世界都有了同一个概念:这是我们的家园、同胞、自然和未来! 是以世界为单位的“我们”,而不是局限在国土之中的“我们”。低等魔的践踏,恶魔的肆虐,巨龙的侵袭,让人类逐渐明白了一个真理。 如果无法放下成见、共同御敌,那么人类会像碎掉的界门一样,只会被踩得七零八落了。 “开火!”这是美洲大陆的回响。 “杀!”这是中洲战场的简短有力。 士气开始蒸腾,战争直线白热化。纪斯站在最高处仰望苍穹,看着天幕背后的星子发出了璀璨的光。 他听见了觉醒者的声音,源于世界各地:“带着伤员和平民走!这里我来!我不去谁去?总得有人去……妈妈,放手吧!我是个觉醒者!” 他听见了避难所里有孩子在祈祷:“爸爸、妈妈,你们要回来啊。” 他听见了军人的大喊:“掩护他们!掩护觉醒者,他们受伤了!快、快啊!” 无数的声音汇成汪洋,可落在纪斯耳中却是最动听的旋律。 他第一次在业力沉重的地球感受到了一丝脱胎换骨的希望,这点希望来自于人性的善与勇,犹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原来,这就是地球人啊……”纪斯颇为感慨,“难怪能辈出人才。” 也唯有这方星球的血性与忠勇,才能孕育出如他队友那般的神将。他来此是为了一段因果,没想到竟是升华了心魂。 他喜欢这里,即使它破败不堪。 须臾,纪斯垂眸侧首,看见拉基“咚”一声落在地上。他披着兽化的灵魂外衣,力量在空气中沸腾,身形暴涨到高近四米。 他叼着没气儿的姜启宁,把他平放在地,还抬爪踩了踩他的心口。 不多时,拉基嘴一抽:“……我是不是送晚了?” 纪斯道:“不用担心,只是假死状态。” “假死?” “假死是生物常有的一种保护机制,也是觉醒者快到极限时,身体自发开启的紧急保护状态。”纪斯道,“他的消耗太大,身体强度又不够,爆发后就成这样了。” 简言之,姜启宁的灵魂力量像是一个1T的资料包,而他的身体仅能承载258G的存储。为了对付一头释放符文的恶魔,他强行撑爆了内存,陷入假死状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纪斯蹲下来,撩起姜启宁衣服的下摆。入目所见,是一块软乎的肚皮。 “他但凡能练出两块腹肌,都不至于此。”纪斯也是服了,“……这肚子,这胳膊腿,他一天吃几顿?” 拉基:“也就五顿吧。早中晚,点心加夜宵,一顿大概七八个汉堡,吃得还没我一餐多,我之前嘲他胃口就跟猫一样大。” 纪斯:…… 你们到底是谁带坏了谁啊。 “他死不了,对吧?”拉基舔了舔爪子,“死不了就行,我不想欠人情。那么,我能把他放在你这儿吗?” 纪斯颔首。 拉基松了口气,一把跃上栏杆:“对了纪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修补界门?或者,暂时阻一下低等魔也行,它们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我们将没有喘息的余地。” 纪斯:“修补界门的法子是有,但条件达不成。比如,你能找到女娲补天用的五色石和神鳖吗?” 拉基:…… “今时不比往日,地球已经没有孕生天材地宝的能力了。而另一个关界门的法子,你们的条件也没达成。” 纪斯转头:“只剩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杀死召唤低等魔的恶魔,后来的低等魔就会失去前进的方向。它们没什么智慧,只会听命行事,届时慢慢斩杀即可。” 杀死召唤者…… 他解决掉了一只女魔,而低等魔尚未自乱阵脚,看来降临的魔物不止一只。 “他们在哪里?”拉基轻嗅风的味道。 “一只落在加州,一只落在白屋,一只落在你那里。”纪斯道,“还有一只落在了中洲京都。” 拉基一惊,呼吸一滞:“什么?” 恶魔是什么实力,他已经深有体会。中洲进了一只恶魔就够可怕了,更可怕的是他们这批觉醒者身在美洲。远水救不了近火,再加上界门碎裂,低等魔倾巢而出……拉基顿时不敢想了。 “中洲……会怎么样?” “不会怎样。”纪斯淡淡道,“大魄力者……把自己最强大的觉醒者丢在美洲不召回,反而召集了‘人’来抗争魔。” “他们,要在毁灭日重新定义‘人’的概念。” “这是一次精神上的涅槃。” …… 中洲,京都,外郊废墟。 岭东,宁原,全线魔物。 “霍老,真的不召回觉醒者吗?”外头喊打喊杀,炮声震天,金老的语速飞快,“那批癞蛤蟆杀不完!还在冒头,还在往京都冲。沿线的城市全在抵御,波及范围太大,再这样下去,伤亡会很重。” “我又何尝不知道……” 另一端,霍丞鹰的声音疲惫:“但,你还没发现吗?每次一遇到大灾,我们最先联想到的都是最强的那批觉醒者。” “有他们在,什么样的怪物都会被消灭,无需担忧。有他们在,天塌了也能顶起来,没有关系。”霍丞鹰平静道,“有他们在,我们除了会说‘有他们在’,还会些什么?” “我们会连作为‘人’的基本都丧失掉。” “你知道我在觉醒者身上看到了什么吗?”霍丞鹰叹道,“是早就消失的神仙精怪的影子,是迟早会脱离人类的阶层。诚然世界需要英雄,但人类不需要神。” “我想让这一代、乃至下一代都脱离对‘觉醒者’崇拜的路,让他们明白,司诺城这一辈的觉醒者是‘目标’,而不是成长路上的‘阴影’。” 至于怎么蜕变,就要这样狠下心,让他们拼尽全力地去对付“不可能战胜”的恶魔。 霍丞鹰从不拿中洲的人命和未来开玩笑,纵使结果会有些惨烈,但他必须让他们走过这个过程。 神爱世人,但不会永远陪着世人。 “明白了。”金老叹了一声,终是决定站在老战友这一边。他信他。 外城的厮杀白热化,血腥味越来越重。金老喃喃念了声:“兔崽子们,都挺住啊……” 哐!轰隆隆! 外郊废墟,高锦薇的龙骨刀劈进了亚古双重身的合并处。她大喝着往下砍去,可亚古的骨肉缠住了她的刀,让她不得寸进。 倏忽间,火舌再次烧了起来。这一次,燃烧的是亚古的完全体。 恶魔来不及发怒,就见另一名少年高高跃起,将手中的大锤子狠狠砸在高锦薇的大刀上,硬生生破开了亚古的三寸筋肉。 鲜血喷涌,亚古的手掌成刀,刺向少年的心脏! 高锦薇一把推开少年,下一刻,她的胳膊骤然脱离身体,在半空划过一道血痕,落在十米开外的地方。 她的手…… “锦薇姐!”少年大喊出声。 高锦薇不做声,只将大刀继续往下压。亚古冷笑着打算摘掉她的头颅,谁知下一刻,十几名、几十名觉醒者扑了上来,一半人拖住他的身体,一般人下压那柄骨刀。 亚古用魔语发出咆哮:“杂鱼!一群杂鱼也妄想屠戮暗域的强者!你们算什么东西,连低等魔都对付不了的弱者,没有资格触碰我!更没资格杀死我!” 魔语的振动,让所有觉醒者溢出了鲜血。脑子疼得像是要炸开,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松手,更没有谁退后。 这一刻,生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不能让恶魔活下来! “啊啊啊——”是人声的咆哮。 “给我去死!”是凡人的怒火。 高锦薇浑身浴血,但眉眼依旧很冷:“我说过,不会让你过去的!” 龙骨大刀已皲裂开蜘蛛网般的缝隙,可它仍然在往下一份份地切开双重身的筋肉,坚定不移。 有觉醒者被亚古撕成了两半,有同龄人为她挡下了伤害,有少年死死勒住了亚古的脖颈,一拳拳砸在他眼窝上。 高锦薇闭上眼。 “啊——”她暴喝出声。 刀,终于落下了! 恶魔爆发出尖锐的叫声,仿佛动物惨死时的哀鸣。那强大的声波震荡开去,波及方圆千米的地域,竟是震碎了所有的玻璃。 而距离爆发点最近的觉醒者们,全部重伤倒地,有些已失去了生机。 亚古倒在血泊里,身上的火舌燃烧着,越来越凶猛。他侧头看向自己的另一个半身,发现对方也侧头看向他。 “我,不想死在……杂鱼手里……”火焰在吞噬他。 另一个他挣扎着爬起来,朝他爬来。对方趴在他脖颈边,笑道:“亚古,亚古最聪明。” 亚古,亚古不孤独。 突兀地,另一个他猛地张开獠牙,狠绝地扎进了他的喉管。在烈焰吞噬他之前,另一个他率先结束了他的性命。 “我没有死在杂鱼手里。” 这是亚古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火舌吞噬了一切,不留分毫痕迹。 …… “第三只。”纪斯突然道,“还有最后一只……” 话落的那秒,祁辛黎与卓无涯合力一击,总算摘下了巴努鲁的头颅。 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缕光 蛮牛·巴努鲁是速力双杀的强大恶魔。 作为名副其实的狂战士, 他完全将“狂”字演绎到百分百,无论是断手断脚还是开膛破肚,都不能阻止他对战斗的热衷。 别人一旦重伤, 战斗力立马削弱90%;可巴努鲁一经受创, 战斗力却是反向飙升到200%。最要命的是, 他越是接近死亡, 战斗状态越好。不仅在实战中摸透了对手的路数, 还逼得对手用过一次招就不能再用第二次。 原因无它, 巴努鲁对战斗太敏感,敏感到能现学现卖! 卓无涯只用了一遍太极剑,巴努鲁就像模像样地打出一套“太极拳”。要不是祁辛黎脑子够活络, 卓无涯学的功夫着实多,他们怕是要被全程压着暴打,再起不能。 及至后期,两人实在没招了, 只能扔掉脑子, 以最淳朴的方式扑上去格斗。拳拳到肉, 生死相搏,现场惨烈到遍地是血, 时不时有断肢落下。 杀到最终, 祁辛黎和卓无涯总算熬死了巴努鲁。 当蛮牛的头颅被砍下时,巴努鲁的残躯竟然还留存着战斗本能。他的大掌集中力量往后一拍,瞬间将卓无涯的两条腿拍成血沫。 卓无涯两眼一黑, 顺着力道往尖锐的钢筋处砸去, 幸亏祁辛黎接得及时, 否则他得当场殒命不可。 “轰!”是巴努鲁的残躯倒地的巨响。 蛮牛的头颅滚落在侧, 他的面部表情还定格在“狰狞”上。只一眼, 就觉得邪气扑面而来。 祁辛黎一不做二不休,蓝色佛手成拳直接落下,补上一刀!待头颅正式被捣成渣滓,他才吐出一口老血,大脑嗡嗡作响。 彼时,加州方圆百里被夷为平地,塌方的建筑物燃着烈火,有火星连绵成片飘在空气之中,周遭弥漫着一股废土的焦味。 断了一手一脚的祁辛黎靠在石块边沿,断了双腿的卓无涯趴在地上,两人剧烈地喘息着,又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巴努鲁战败的尸体。 新长的肉芽在断口处蠕动,可因两人力竭的缘故,身体修补得极其缓慢,甚至赶不上失血的速度。 “你可撑着点啊……”祁辛黎有气无力,“你家还有一口子在等你回去。” “废话,我可舍不得先走一步把他留给别人!”卓无涯骂骂咧咧,“少说我,你挺着点,我看你面相就知道你‘童子功’练得极好,这是还没处过对象吧。” 祁辛黎:……去尼玛的童子功! “我想找对象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我只是不想找而已。”祁辛黎鄙视之,“喜欢我的人海了去了。” 祁辛黎咳了几声,吐出几点血沫,意识逐渐模糊。 “是吗?”卓无涯注视着他锃光瓦亮的头顶,开大招,“女孩子应该不会喜欢英年早秃的人吧?” 祁辛黎:…… 他活活被气清醒了!并顽强地爬到卓无涯身边,用仅剩的一只手去掐他脸,还笑得万分狰狞:“你信不信本佛爷把你头剃了,再用你头发编个辫子勒死你!” 疼痛让卓无涯逐渐回神,他奋起反抗,拧住祁辛黎的耳朵:“你就嫉妒吧!本道爷就算把头全剃了,来年也能春风吹又生,而你仍是‘春风不度玉门关’。” “呸,我来年一定‘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得了吧,估计你那时只剩‘长河落日圆’了。” “……” 于是,他们互掐得更起劲了。等拉基一马当先地狂奔到现场时,祁辛黎和卓无涯已经重温了一遍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篇,语文水平有了质的飞跃。 一见救兵到场,他们总算松了一口气,放开互掐的手感慨万分。 祁辛黎吐血吟诗:“尸体作伴千屋倒,病树前头来了人!” 卓无涯呕血一斗:“天生我道必有救,血条将尽还复来!” 拉基:……卧槽,你们脑子没毛病吧? 单纯的乌拉猛男站在原地沉思片刻,觉得队友可能是在跟他对暗号,想以诗会友,确认他是个人类,对吧? 毕竟,他们斩杀的恶魔可能有变幻人形的能力,导致他们目前处于一个应激状态,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还保持着警惕。 思来想去,拉基决定还是加入他们吧。 拉基:“我,额,那个……”疯狂挠头,绞尽脑汁,“随风潜入夜,救人吼两声?” 祁辛黎:…… 卓无涯:…… 不知为何,感觉这个队友好像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 四只恶魔相继阵亡之后,从破碎界门处冒出来的低等魔数量直接砍半。 司诺城的箭矢如同源源不断的流星,从高空落下扎满大地,所过之处躺满了低等魔的尸体。符文结成大网,暂时封住了一座座破碎的界门,他控制着整片大陆的战场,尽力将局势维持在最低伤亡的阶段。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低等魔,或许是几亿,可能是十几亿? 他只知道自己的箭矢从未断过,自开场到终结,统共扫射了六小时有余,才堪堪结束了这场灭顶的战争。 待破晓时分,司诺城才重归地面。 他飞越无数的城市版图,入目全是一片狼藉。幸运的是,城市避难所建得隐蔽又稳固,只要人还活着,被摧毁的城市终能再度建起。 死亡与新生,废墟与文明,人在,薪火就还在。 他掠过冒烟的建筑,拂开飘荡的灰烬。循着纪斯的能量波动,落在了最高的建筑物上。 那一刻,初阳升起,金红色的光挥开阴霾,照在了炼狱般的人间。纪斯镀着一层日辉仰头,目光与他对接。 他笑道:“来了。” 这一句,倒是对他一个人说的。 司诺城本是绷着张脸,此刻却是勾出了一丝笑。他稳稳地落在纪斯身边,一如往常地与他并肩而立:“嗯,回来了。” “界门封上了?” “能堵的都堵了,但估计撑不了多久。”司诺城远眺日出,说道,“如果星门下次洞开,那么低等魔的二次侵袭还会再来,得早做准备。” “地面已经不安全了……”司诺城的手指敲击着栏杆,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没多久,他问道,“他们的情况怎么样?大概多久能恢复战力?” 纪斯:“除了拉基,全体濒死,无一幸免。” 司诺城:……哈? 纪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小伙子你保重:“下次,你可能既要打恶魔,又要扫射低等魔,还得缝补界门,在几大洲的战场来回跑。” 司诺城:“为什么是我,拉基呢?”你别是偏心吧! 纪斯:“总得有人守城。”让拉基整你的活,你是想害死他? “那你呢?” “与我何干?我一直是编外人员。” 司诺城平静道:“你要是让我一个人干活的话,我铁定把怪全引到你那儿。”你怎么能把一个金尊玉贵的总裁当员工使唤? 纪斯开怼道:“你要是敢把怪引过来的话,我连你一起打。”你怎么能让一个仙风道骨的大祭司干战斗狂的活? “可以,记得下手重点把我打死,这样下下次只有你一个人干活了,可喜可贺。”来呀!互相伤害啊! “……”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事实证明,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温馨往往“暖”不过三秒。三秒之后,就是极地冰寒。 纪斯和司诺城就像是住在双人寝室的室友,为“今天到底是你扫地还是我扫地”互怼一番,最终两个人都决定不扫地,去隔壁寝室抓几个壮丁来做大扫除。 这做法可谓是狗到极致,但行之有效。 正如现在,纪斯和司诺城来到了医院重症区,率先找到了力竭的俞铭洋。他们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冲地里长得极好的老洋芋伸出魔爪。 纪斯先教会了司诺城怎么给人渡能量:“就像你救狼时那样,用能量的共振去振醒对方的力量。只是人不比野兽,你也不是专业的疗愈师,如果被渡能量的人不愿意,你可能会遭到反噬。” 光精灵的力量并不温和,甚至可以说烈如天狼星的风暴。他们拥有强大的杀伤力,使用得再温和也有痛感。 谁知,司诺城是个狼火。 他来到俞铭洋的病床前,沉稳道:“我从纪斯那儿学了新招,可以渡人‘内力’,你要不要试试?渡给你了,这内力就是你的了。” 俞铭洋:“好啊好啊!”卧槽,这天下还有白得内力的好事? 纪斯:…… 别说什么不愿意、有心防,估计司诺城拿刀往他身上扎,他都觉得这是在渡内力! 之后,司诺城奶活了俞铭洋,再把俞铭洋拖走去奶活别的疗愈师,最后差使俞铭洋领着一群疗愈师奶活了整个医院。 很快,全体队友从濒死复活,司诺城重新坐拥大量“员工”。只有俞铭洋累成了死狗,还任劳任怨地当着社畜,连一点工资都没有。 见状,纪斯决定用全新的眼光打量司诺城了:“……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司诺城:“你使唤我的时候良心痛吗?” 纪斯:…… “你不仅不痛,你还笑。”司诺城发出灵魂指责,“看到俞铭洋的现状,你还知道体谅他,顺便声讨我。为什么轮到我了,你就不体谅一下我?” 纪斯:“你一个大男人……” 司诺城:“所以我只能体谅我自己。”转头,眨眨眼,“我一个大男人,一定要学会爱护自己。”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 纪斯:……你比我不要脸多了。 …… 战后,打扫战场就用了近一周的时间。 他们将低等魔和巴努鲁的残躯送到了南洲极地的实验室。期间,中洲仍未召回在外的觉醒者,双方有且仅有的交集是向俞铭洋问了一声“如何给觉醒者接续断肢才不会留后遗症”。 除此之外,只有真挚的叮嘱和一句“有空回家看看”。 中洲的精神面貌变了。 曾经,他们对最强觉醒者的态度是敬畏的。但现在,他们已经能以长辈叮嘱后辈的语气,站在平等的角度上说出“回家”这个词了。 这是一场涅槃。 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二缕光 大战过后的第三天, 全球首次“联盟会议”在线上召开。 以中洲为首,乌拉、北欧为辅的专家团队登场,为各国陈述现阶段的地球危机、人类现状现状, 以及一系列的应对手段。 因战火波及到全人类的缘故, 该线上会议采取了直播的形式, 统一告知同胞当下的局势。事已至此, 异族入侵都快成家常便饭了, 他们也没必要再考虑什么动荡问题。 敞开天窗说亮话对谁都好, “战争”的概念必须戳到全民的心里了。这不再是一个地区、一个国家的磨难,而是整个世界、整个地球要面临的死局。 若是无法破局, 等待他们的只剩死亡。那数不清的低等魔尸体,可还垒成山地堆在荒野呐! 会议开始,是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的牺牲者名单。长长的黑白字幕看不到尽头, 像是墓园中竖着的一座座石碑。 “三天前, 地球保卫战·初战打响,全球遇难人数达到百万, 失踪人数达到10万。经分布图显示,遇难者主要集中在红枫、南美和大澳, 遇难原因是避难所被怪物攻破……中洲宁原军、岭东军、觉醒者损失惨重, 覆灭近十分之一,击杀恶魔一只,巨龙一头, 低等魔4亿只。” “乌拉, 极圈沿海附近防线失守,十支守卫队全灭。有低等魔窜入西伯利亚区域, 目前乌拉觉醒者还在逐块清理该区, 暂时没有新增死亡人员出现。” “樱花国, 半岛沦陷,损失无法统计……酒花国……大南、高丽……北美加州覆灭近半,纽约全毁,华府伤亡惨重……击杀恶魔3只,巨龙4头,低等魔无法统计。” 事实是极其血腥且残酷的。随着女声一条条的罗列播报,无论是屏幕中显示的会议室,还是屏幕前同步参与会议的民众,都陷入了极致的沉默。 同胞在三天前血战的死,换来了他们今日的生。而危机,尚未解除。 会议已进行了两小时,由联盟精英组成的团队轮番上阵,将一大堆的信息塞到了人们的脑子里,也不管他们能不能消化得了。 “我们研究了全球界门的分布,统计了怪物每次出现的时间,发现了一些蹊跷的点。”一名男子放慢了语速,“界门分布的位置,每四个点可以连成一个菱形。比如中洲,宁原、岭东、外海和鬼域四点,构成一个庞大的菱形。” “再看这里,好望角、金字塔、大洋孤岛到海域的这个点,也可以连成一个菱形。明白了吗?菱形、菱形、菱形!” 他在大地图上画满了线条:“我们按照菱形的构图去逆推,就可以确定一些隐蔽的界门位置,从而做好抵御怪物的准备。” 各国军部要员脸色凝重,立刻着手推敲全球界门的分布点。 “另外,每一次怪物出现之后,总有十天半个月留给我们喘息。”他放出了鲸渡巨蛇现身的时间,罗列到三天前恶魔降临为止,“我觉得这倒不是怪物‘善解人意’,刻意留点时间给我们缓缓,而是——界门内外的时间流速可能不同。或者说,宇宙、异时空的时间概念与我们地球不一样。” “这就要涉及维度理论了……”男人简单地讲了几句,总结道,“总之,就算界门内外有时差,可也差不了多少。短则半月,长则一月,界门迟早会再开。地面,已经不适合我们居住生存了。” 只适合留给觉醒者战斗! 又过一小时,一位满身疲惫的女性上台。 她许是好些日子没睡了,脸色是肉眼可见的苍白:“承上述观点,我们确实该考虑从地表转入地下、山体内部生活。接下来是有关地下城市、山体城市的构建设想,建筑材料暂定为低等魔的骨骼爪牙……” 首届联盟会议在六小时后结束,会后,是全球动员的堡垒建设计划。而这一次,各国再无异议,一心埋头干活。 偏偏,人类的智商并不相通。 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事情的起因来自一个热衷营造“不随波逐流”人设,大爱“唱反调”彰显存在感的男子。 他约莫是读了半本兵书的缘故,深觉心中有丘壑,只想剖开表面揭露本质,并提出了自以为“完美”的计划。 【一叶不障目】:“界门开启的时间太短,远远不够地下城市的建设,没准在下一次界门开启时,我们建好的部分又会在怪物的冲击下毁于一旦。所以,为什么要集中精力做无用功呢?与其将时间花在这上面,为何不花在与恶魔谈判上面?” 他提出了一个新概念——与恶魔谈判。 瞬间,引起了广大网友的好奇心。 【一叶不障目】:“我根据各种信息分析,恶魔也算是类人生命了,可以当作外星人看待。既然对方能听懂人话,也可以融入人群生活,我们为什么非要用武力解决问题,而不是通过交流?是我们不够资格与他们交谈吗?不是的,我们的武力足够对付恶魔。” 于是,【一叶不障目】来了一波操作:“@大祭司JS,以您的实力完全能震慑恶魔,如果您早点带着觉醒者团队与恶魔谈判,没准可以开辟新的格局,伤亡也不会那么惨重了。如今惨剧已经发生,我们无力挽回,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您完全有余力挽回下一次危机吧!” 慷他人之慨者,最擅长用三言两语就将重担压在别人身上,将对方推上风口浪尖。以大义为说辞,搞得对方似乎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莫名沾上了是非。 且舆论最易被引导,部分人“细品”之下竟然真咂摸出了一点味道。 这人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啊?大祭司那么强大,如果他能做到这样,结果肯定不会变成那样。 甚嚣尘上。 这人似乎料准了纪斯不会上线,开始隐晦地搬大道理。 他还沉浸在末日前所谓“热度”的幻梦里,自以为有理。毕竟,无论纪斯回复与否,他都赚到了呢。 可惜,他被觉醒者的“友善”蒙蔽双眼,完全忽略了他们其实是一群脾气极硬的家伙,尤其是司诺城。 在遥远的异域,难得休息一会儿的司诺城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看到这言论便是一声嗤笑。 他看了一眼纪斯早先发的八字真言:【关我屁事,关你屁事。】 随手打开自己长满草的围脖,只编辑了一句话:【弱球无外交。】得了,洗洗睡吧,我们这破地球还能开外交? 点击发送。随后,便掀起轩然大波。 讲真,地球上不上恶魔的谈判桌司诺城不知道,但他知道再让傻子折腾下去,地球得上恶魔的餐桌。 把纪斯气跑他上哪找人?愁。 一句“弱球无外交”可谓是惊醒梦中人,历史永远是相似又不同的。在他们弱小至极的时候,即使出了几名强者能扛住风险,可到底没有尊严可言。 尊严,可不是靠一次“谈判”能得来的,而是靠全人类去挣来的。 恶魔本就来者不善,他们好比是一群饿狼,哪有放着羊群不吃还谈合作的道理? 一点邪火尚来不及燃烧,就被司诺城掐死在摇篮里。末了,他去找了祁辛黎。后者立刻沉了脸,骂骂咧咧地打开电脑,通知老家:【米缸里进虫了,仔细抓抓。】 “服气……”祁辛黎的手脚已新长了出来,正在做复健。他一边甩着手,一边说道,“这种人怎么没异化成妖魔?” “之前的纽约高层也没变成妖魔。”司诺城道,“大概是还没达到异变的条件……不想做人了,又没‘资质’变成妖魔,姑且称之为‘废物’吧。” 祁辛黎:……这是废物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两人闲聊几句,确定下一个目的地前往何处后,便朝队友们的“复健室”走去。说是“复健室”,其实是一个保存还算完整的大型体育馆。 由于他们这次赢得非常惨烈,全队除了司诺城和拉基之外,不是断手断脚,就是力竭濒死,为了让恢复后的身体尽快达到巅峰状态,必要的复健是得做的。 故而,坚菓国把最大的体育馆让给了他们,表示随便折腾无妨。 反正华府被三头巨龙踩了一遍,也不剩几块好地皮了,干脆把体育馆也砸了吧——他们破罐子破摔地想。 然而,觉醒者的复健……真的没这么“温和”。 当司诺城和祁辛黎到达体育馆时,才发现卓无涯一脸跃跃欲试地站在场中,而纪斯把权杖插在地上,手中居然握着一把桃木剑。 他握住剑柄站在卓无涯对面,一副准备下场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祁辛黎满脸懵逼。 围坐观众席的队友朝他们招手,一脸兴奋期待。姜启宁大声招呼道:“城哥!城哥坐这里!”他拍拍身边的位置,“今天欧气爆棚!纪斯亲自下场做指导,人人有份,绝不厚此薄彼!” “亲自……下场指导?” “对啊,纪斯难得来看我们复健,随口指点了卓无涯的剑法,他就突飞猛进了!”姜启宁道,“这哪能行,怎么可以只指点一个,总得雨露均沾吧!” 司诺城嘴角一抽。 “然后,纪斯说每个都教一遍,这不就亲身下场了嘛。卓无涯用剑,他就用剑;拉基用斧头,他也用斧头。”姜启宁笑道,“太难得了!我可是吹萨克斯的,你说他会怎么指点我哈哈哈!” “大概是抄起萨克斯敲爆你的头?” “……” 场中,纪斯没离开宙心权杖太远。他握着桃木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随后便站在原地仗剑而立,浑身上下……全是破绽。 卓无涯却脸色凝重,他看着纪斯像是在看一座高峰:“你……天生就是练剑的人吧?” 纪斯摇头:“马马虎虎。”他忽而又笑道,“但我认识一个剑神,同他对练过一段时间。虽说只学了皮毛,但教你也足够了。” 卓无涯:“请赐教!” 下一秒,他握住长剑直刺而来,纪斯却只是抬手一挥。就见卓无涯直接顿住了脚步,而他手中的剑应声折断。 风,后知后觉地排开气浪。猛地,体育馆天顶破开了一道巨大的月牙形痕迹,直接掀飞了顶盖,伴随着“哐当”重响,却没有一粒沙尘落下。 剑意将尘土搅碎,唯余卓无涯的长发洋洋洒洒,落了几缕在地上。 纪斯道:“那人告诉我,就算手里有剑,也要当作没剑去出招。”就像你们明明觉醒,也得当作没觉醒一样去感受生活。 “如此,方能人剑合一。”身心灵三维一体。 大道相通,莫复如是。 卓无涯的眼神顿时变了! “卧槽,纪斯好厉害……”姜启宁喃喃道,“城哥,你说纪斯是不是什么都会点?他别是也会吹萨克斯吧?但我有点不能想象他吹萨克斯是什么样子,你说……” 久久得不到回应,姜启宁不禁转头看去:“城哥,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司诺城正勾唇浅笑,眼落星子似的注视着纪斯,眸中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姜启宁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城哥……” 他看看司诺城,再看看纪斯。倒抽一口凉气,再看看司诺城,复又看看纪斯,不禁狰狞了表情。 往复三次,姜启宁的脑子里突然升起了一个有点点可怕的念头…… 不过,不太可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突然看见了下场的卓无涯和邵修看向彼此的眼神。这一刻,姜启宁莫名觉醒了强大的求生欲—— “你叫我干嘛?” “城哥,你真是天下第一哥。” “……”什么鬼? 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缕光 姜启宁虽然没谈过恋爱, 但见过的世面可多了。 好歹是个搞聚会都要承包游轮的富家子,他玩得开吃得香,也没继承家业的压力。自然是奔在会友的最前线, 坐在圈里吃瓜的第一排。 由于圈子的特殊性, 他吃过的瓜没有几十也有上百。比如谁家的爹包了三, 谁家的娘尝了鲜, 谁家的小哥劈腿翻掉车, 谁家的大姐爱女不要男…… 他就像月光下的一只猹, 这瓜田里的瓜哪个没啃过,每天都吃得顶顶饱。大概是混迹的场合太多,见过的奇葩无数, 姜启宁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偶尔想象力之丰富,验证后之真实,连他自己都要被结果吓一跳。 但他万万没想到, 有一天会在瓜田里刨到司诺城的瓜。 还很大…… 他真是坐不住了!眼见司诺城再度将视线投在纪斯身上, 而拉基扛着斧头下了场。姜启宁忍了忍, 还是没忍住——悄悄地摸到了俞铭洋身旁。 “老俞!老洋芋!”疯狂捅他胳膊。 俞铭洋一把拍开他的手:“你干嘛?一边玩儿去,别打扰人看大戏好不好?” 姜启宁回瞥了一眼司诺城, 小心凑到俞铭洋身边, 压低了身影道:“老俞,你高中不是跟城哥同班还同桌嘛!诶,那你知不知道……就是怎么说呢, 城哥有没有喜欢过谁?” 俞铭洋的眼睛黏在场上, 想也不想直接回道:“你不是隔壁班吗?你不知道?还司老大喜欢过谁, 得了, 他喜欢钱!” 场上, 纪斯四两拨千斤地卸掉了拉基的战斧,单手将斧头拎起,翻转着玩出了花。他似乎自有一套用斧的路数,三两下打得拉基满场乱窜。 “我说认真的。”姜启宁没工夫欣赏拉基的狼狈,钻牛角尖出不来了,“城哥他有没有心怡的对象?比如什么校花校草、国民初恋啥的?” “咋滴,你要给他介绍对象啊?”俞铭洋总算正眼看他了,一脸“你是个勇士”的表情,“省省,他就是个绝缘体。被他拒绝过的人都能绕地球一圈了,连诗阿姨给介绍对象他都能鸽,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另外,你说校花就算了,校草什么鬼?司老大就是根钢管,对男人没兴趣。” 姜启宁稍微动摇了一下,于是他回头再看司诺城。很快,他变得坚如磐石:“真的吗?但他对女人也没表现出兴趣啊。” 俞铭洋一拍大腿:“对!所以我怀疑他特么的——只要是个人,他都不喜欢!” 只要是个人,他都不喜欢? 是人他都不喜欢…… 他不喜欢人! 姜启宁瞳孔地震,恍若盲生发现了哗点,神情变得十分呆滞。他握着座椅的手,不停颤抖,偏生拉基接过斧头下了场,没什么可看的俞铭洋干脆继续爆料。 “以前过七夕、情人节,塞他抽屉里的情书是最多的。他一般不让人接手,只自己处理,怎么处理不清楚,但没人能找到‘残骸’,谁也不知道谁写给他情书,更不知道内容是什么。” “有一次吧,那时你还没转校过来。有个男的喜欢司老大,擅自动了他抽屉。翻出了一封没拆的情书,私自拆开看了,还嘲笑那个写信的女孩,骂她没钱没势的还妄想吃天鹅肉。” 俞铭洋啧了声:“那是司老大第一次动粗,尼玛把人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那小子你也认识,就是几年前被强制送出国的‘于小少爷’。” 姜启宁瞪大眼,嘴角一抽:“我听说他是被送出国做整容手术的。” 俞铭洋沉痛点头:“鼻梁骨打断的那种……”心有余悸。 “后来我才知道,司老大之所以总是一个人处理情书,就是为了防止出这种事。别人喜欢他,他管不了,但要是有人踩他底线——比如动他私物、看他隐私这种,后果极其严重,他最讨厌别人碰他东西。” 姜启宁又忍不住瞥向司诺城,却见纪斯回了观众席,很自然地在他身边落座。场上只留拉基和卓无涯在对杠,两人俱有所悟,正在验证自己的进步。 恰在此时,纪斯随口说了句什么,还不等司诺城给回复,就擅自摸走了他的手机。流畅开锁,随意翻阅。 而“最讨厌别人碰他东西”的城哥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边,托腮看着场上的队友打斗。片刻,他拿出了自用的水壶,似乎在问纪斯要喝水不。 姜启宁:…… 说好的“后果极其严重”呢? 俞铭洋还在继续:“司老大的私生活,是我圈生平仅见的干净。别的大佬春风得意了,都喜欢给人砸钱、长脸,可我们司老大,就没往这方面扔过一分钱。” 姜启宁不声不响地打开围脖,哦,大祭司粉丝打赏榜第一名——大总裁SNC。 他默默关掉围脖,打开“盖亚”直播平台。 好家伙!这货到底给纪斯砸过多少钱?尼玛,这数字后面的零有几个来着,他先数数……哦草,他是砸了一栋北欧黄金地段的大楼进去吗? 姜启宁安静如鸡,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唯余俞铭洋还在喋喋不休:“你是不知道,跟司老大相亲的可都是真正的名媛啊。有钱有颜有头脑,性格还特别好。她们本来只要聚会逛街买买买,结果被司老大气得发愤图强,一个个成了女总裁。” “这怎么气的?” “我听见过好几次……”俞铭洋小声道,“司老大说:抱歉,我们不合适,你经常发信息影响到我签合同的速度了。” “于是她们发誓成为总裁,以后要让司老大无合同可签。但是,谁会跟钱过不去啊,他们后来都成了司老大生意上的伙伴,关系还贼铁。” 姜启宁:…… “以前我也听过一点流言蜚语,有说司老大对女人这么冷,可能喜欢男人。”俞铭洋满脸沧桑,“还真有男人去他那儿钻营了。” 姜启宁不由地屏住呼吸:“然后呢?” 俞铭洋:“ICU、整形科、美容院,三位一体服务,值得拥有。” 姜启宁:…… “他就是一根钢……走走走,走你!”俞铭洋顿时止住了话头,抱起十字架往场下跑,迎向重新上场的纪斯,“我!下一个我!我来!” 姜启宁看着撒欢跑远的俞铭洋,顿时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凉感。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心里的感受,只觉得……一言难尽。 讲真,有时候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或许当事人根本不晓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他个人是无所谓身边朋友挑的是男伴还是女伴,但落在司诺城和纪斯身上,真给了他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不谈别的,如果这俩真走在一起,能……圆满吗? 纪斯活过不知多少年岁,见过的人和事不知凡几。他确定纪斯是长生的神,或能比日月久远,或能与宇宙共存。 可司诺城呢? 司诺城是觉醒者没错,是目前的人类最强没错。但他也能像纪斯一样活得久远、强大且永不陨落吗? 就算他能,可谁又能保证“爱情”这种东西能长久存在还永不褪色呢?万一这俩感情淡了、分了、结怨了,打一架惨的还不是他们这群小喽啰! 这…… 姜启宁双手捧脸,大嘴张开,仿佛活成了世界名画“呐喊”。 “你在发什么神经?”身边突然传来拉基的声音,对方舀起水壶一口灌下,说道,“就剩江梓楹和你了,去啊……好吧,人家女孩子比你勇敢多了。” 场上,江梓楹和纪斯面对面站着,前者结出结界,后者一巴掌拍碎了结界,并说道:“能量要均匀分布,但凡有一个点薄弱,它就毫无用处。” “再来。”纪斯道。 江梓楹立刻沉心静气,结出第二个结界。这次,还真比第一次结实了不少。 姜启宁抱着萨克斯,特别忧愁:“拉基,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谢了。”拉基直觉没什么好事,待江梓楹退场后,他拎起姜启宁把他放下场,“有话给纪斯讲去,人家什么都能给你解决。” 姜启宁:……人家可能会把我解决。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上场,就见纪斯的手轻轻拂过空气,身前便晃出了一排细细的琴弦。对方的手指轻拨三两下,流泻出几声古朴的琴音。 悦耳,却略显沉重,仿佛整个维度直接变了,像是置身在深海一般。 “进入你上一次的状态,姜启宁。”纪斯注视着他,“重新回忆那个场景,切入当时的信念和精神,然后向我展开你的音域。” 姜启宁一抖:“我、我不太会……” 纪斯轻笑:“没关系,可以逼出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纪斯骤然落手,五指哗啦一下划过所有的琴弦。刹那,破败的体育馆化作了一片炼狱,所有人看见地板变成了黝黑的岩石,内有汹涌的岩浆在沟壑中流淌。 紫红色的火焰“腾”地升起,温度瞬间拔高到常人难以忍受的地步,隐约还有加剧的趋势。 骷髅状的大鸟飞过头顶,穹顶化作血色的赤红。吞星巨兽从高天降落,它张开了大嘴,里头是旋转的锯齿和沾满血的尸骸。 无比生动,简直是真实场景的重演! 他们甚至看见大地龟裂,而外界的人类传来了惊呼。纪斯的人影消失了,有黑色的气在缓缓凝聚,汇聚成一个身形高大的、恶魔的形象。 红发、红眸、红纹,只一闪而过,死亡的气息即刻来袭。 它笼罩着姜启宁…… 姜启宁本能地握住萨克斯,直接进入了以前的状态! …… 华府的地又下沉了五米,一堆外国人叉腰注视着新生的大坑,沉默不语。 医院里,吊着点滴的姜启宁生无可恋,他看向靠谱的祁辛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老祁啊,我给你说个事……” “别说话,在忙。” 是夜,活过来的姜启宁偷偷拉过邵修:“大勺子,我给你讲个事儿,就是……” 邵修一把拍开他手:“啧,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别动手动脚!被我老婆看见了,生出误会多不好。别跟我嘀咕,找别人去。” 又一小时,姜启宁找到了江梓楹:“梓楹姐,我心里憋着事儿,不说太难受了,我给你……” 江梓楹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接下电话:“是,我是江梓楹。军部的任务吗?没问题,我们确实打算离开坚菓国去别处,还请指示……”末了,她说,“小姜,找别人吧,我要忙了。” 姜启宁:…… 他这吃瓜的人生过得真是寂寞如雪。 ※※※※※※※※※※※※※※※※※※※※ PS:姜启宁:五十六个鲁迅,五十六只猹,五十六个闰土在瓜地插猹。五十六只猹猹,吃掉一片瓜,扯着嗓子齐声高唱:孤寡、孤寡……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缕光 第七夜, 事毕。 乌拉的西伯利亚区基本清理干净,北欧至极圈一带暂不存在威胁。大量低等魔的尸体被运送到中洲大疆、坚菓加州,当联盟的实验室开始运作, 全球共同步入了一个忙到飞起的阶段。 战衣的需求量加急,地下城市的打造迫在眉睫。粮食、医疗、兵力和觉醒者都得重新统筹规划,甚至对沦陷区的收复和救援也得做出相应的安排。 开会、争吵、拍案! 历经数日的磨合期,中洲以绝对的优势和强势登顶首座,扛起了全人类生存的大旗。 新官上任三把火, 霍丞鹰力排众议, 提出了三点要求:“第一, 回收坚菓国的六艘方舟。据我所知, 方舟离开美洲前, 带走了大量物资和武器,这是现阶段我们最需要的东西。” “如果能和平解决问题,就不要使用武力,我并不想看到人类内耗的情况出现。”霍丞鹰继续道,“当然, 他们实在不识相, 我不介意你们粗鲁点。” 他把任务交给了坚菓国。 作为一名合格的上位者, 他绝不会被方舟的蝇头小利蒙蔽双眼,转而让中洲的军队去做回收工作。比起他们,坚菓国内部对方舟的怨气更大更深, 既如此,为何不让他们自己解决呢? 只需要大度一番、信任一下, 坚菓国不仅会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刀, 还会对中洲的“体贴”和“理解”表达感谢。同时, 中洲不占便宜、刚正不阿的形象坐稳了, 整个联盟才更能拧成一股绳。 霍丞鹰思虑颇重,但步步到位。 “第二,回收更多的土地。地下城的建设规划定在中洲大疆、乌拉南部、红枫国山原、坚菓中部……大澳东部,共十七个区域。其中,有五大块区域被怪物侵占。” 霍丞鹰做出安排:“南雅及其小队,前往瑜伽国;阿芙罗拉及其小队,前往埃及;索蒙及其小队……最后,纪斯及其小队,前往大澳。” 闻言,屏幕外的纪斯笑道:“第一次唤我‘纪斯’而不是‘大祭司’,把我绑死在中洲这条船上了。” 看来,他们确实跳出了之前谨小慎微的格局,开始以全新的眼光来看待强者了。 纪斯摩挲着宙心权杖:“未来可期。” 身边的队友们起身准备行囊,而霍丞鹰的声音还在继续:“第三,科技力量要向南洲极地倾斜,他们研究的‘界门反转’装置进入了瓶颈期,而该装置对我们的意义十分巨大,如果界门可以被反转关闭,那么……” 司诺城咂摸出了味道:“把我们安排到大澳,除了让我们回收土地,大概还有就近保护南洲极地的意思。” “也可能是监视。”他又蹙眉道,“恶魔巴努鲁的尸体在南洲极地,中洲之前送去过三管龙血,或许是怕科学家做出疯狂的事。” “去了不就知道了。”拉基道,“只是大澳在南半球,星门在北半球。要是星门下一次开启放出恶魔,我们能赶得及?” 纪斯:“不用赶,恶魔自会来找你。” 他起身,扫过在场的每一个觉醒者:“恶魔只喜欢狩猎高频生命体,你们在哪里,他们自然会找到哪里。知道什么是‘高频’吗?你们或许察觉不到,但你们的灵魂能量正在以一个极高的频率振动。” “充满着生机与喜悦的振动,这种波的延伸也会影响到身边的人。” “就像接近一个温暖的人,自己的心也会被温暖一样,觉醒者的能量振动,也会让接近他们的人觉醒。”纪斯道,“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共情’能力。” “而能量振动频率相近的人,往往会聚集在一起。正应了那一句老话‘你是谁,就会吸引谁’。” 正如他曾经在轮回会被队友捡走,正如他来到地球聚拢了新的队友。一切,都是同频对同频的吸引。不可思议,却也在冥冥之中。 “能量振动越强,越能吸引恶魔。”纪斯平静道,“他们出自宇宙的阴暗面,同为高维度的生命体,与你们天然相对。” “宇宙存在秩序,因果总会守恒。人类破坏了平衡,会有业力清算。不想被清算就要破局,而破局意味着进化。比如你们,一个个突破了死局,成为了觉醒者。但这不是结束,是另一轮清算的开始。” “人类进化了,于是来了更强大的怪物。”纪斯继续道,“除非人类能耗完所造的业力,否则清算不会结束。” 祁辛黎:“那……怎么耗完?” 纪斯:“等全人类都领悟到‘天地人’的意义之后。” 众人:……药丸,我也不晓得这有什么意义。 唯有卓无涯思量片刻,欲言又止。 在道学之中,“天地人”已涉及到开悟的境界了。若说觉醒者开悟倒能理解,可涉及到全民几乎是天方夜谭。 不说别的,外国人能理解“天地人”是啥意思吗?太难了吧! 司诺城不语,只沉默地收拾物件,顺带拿了不少口味不一的咖啡。大澳不比坚菓国,那头地域大面积沦陷,怕是找不到相对完整的便利店了。 “司老大?”俞铭洋猫猫探头,好奇道,“你干嘛拿这么多咖啡?我记得你只喝水。” 司诺城道:“纪斯喝这个。” 从来不知道司诺城这么有同伴爱的俞铭洋咧嘴一笑:“司老大,你要不也帮我带点奶茶,我比较喜欢巧克力味儿!” 司诺城:“不帮。”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严酷。 俞铭洋:…… 不远处的姜启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本来就很苦瓜的脸瞬间变得更愁了。他抱着萨克斯和三条蛇崽团在一起,面上是“看穿一切”的45°明媚忧伤。 “城哥连纪斯爱喝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老洋芋当了城哥的跟班几年,结果混到连个奶茶都莫得的地步。” “这不是很正常吗?”拉基回道。 “哪里正常?” 拉基:“怎么,你没混过男人的大群体吗?”他轻啧了一声,“一堆男的混在一起,是有食物链的。纪斯是头儿,咱们帮着做事正常;老俞是跟班,只能自食其力。” 姜启宁嘴角一抽:“我寻思着我们是平等相交。” 拉基犀利非常:“一个喊‘司老大’,一个喊‘城哥’,平等相交?” 姜启宁:……是你赢了。 是夜十一点,坚菓国为了去大洋上搜寻六艘方舟的痕迹,准备去各处转转。恰好中洲的觉醒者领了任务要去大澳,他们便打算顺路送对方同往。 司诺城本打算拒绝,奈何该战机是坚菓国的新款,外形酷黑、机体流畅、配置高端,实乃男人毕生的浪漫。 司诺城登时绝了亲自当“老司机”的念头,非常诚实地坐上了战机,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它的构造,一副要把它内部零件全啃下来的眼神。 难得见司诺城露出点真性子,纪斯轻笑:“我以为你只对钱感兴趣,没想到还有别的爱好。” “战机、武器、机甲,是男人都喜欢。”司诺城道,“我曾经梦见过一艘庞大的宇宙飞船,而我是那艘飞船上的将军。触摸飞船的感觉太棒了,有条件的话一定要搞一艘。” 纪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好像有星舰……” 司诺城别过头,盯—— “地球搁不下,以后你会见到的。”纪斯扬起袖子,轻抖,“在袖里乾坤,在须弥之界。只要你能活过毁灭日,我可以把它送给你玩儿。” 把星舰送给他玩儿? 玩儿…… 司诺城:“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在炫富上输过,但这一次是你赢了。” 纪斯失笑。 坐在二人斜对面的姜启宁木着脸,抱着三条盘成便便的蛇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他看看纪斯,再看看司诺城,听着两人极其自然的对话,脑子里的警铃乍响。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拉基,纪斯对城哥是不是太好了点?开口就是‘你活过毁灭日,我给你送星舰’,这手笔是不是太大了?” 拉基擦着斧头:“正常。” “……这特么到底哪里正常?” 拉基:“老板不都是这样的吗?给员工画一张大饼,然后让员工给自己拼命干活。纪斯一个饼就套住了最会干活的那个,是最强老板没错了。” 姜启宁:为什么我担心的事情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这样? 战机起飞,驾驶员技术极好,飞得是又快又稳。那厢的司诺城给纪斯泡了一杯咖啡,调温拉花加奶,再搁到纪斯面前。 仿佛是泡过几百遍似的,有一种发自灵魂的娴熟。 姜启宁面无表情:“城哥对纪斯是不是太体贴了点?拉基,你会给朋友泡咖啡拉花加奶调温,再给杯子加个垫子吗?” “不会。” 姜启宁瞬间一拍大腿,像是找到了共鸣:“对嘛!我就说嘛!”他激动地看向拉基,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跟另一只猹分享大好瓜田了,“男人对男人不可能那么好!哪能照顾得那么体贴,那八成是有了不可说的——” 他伸出一个小手指,“感情!” 拉基停顿片刻,补完了前面一句话:“我说,我不会泡咖啡。” 姜启宁:…… 【拉基,你会给朋友泡咖啡……再加个垫子吗?】 【我不会泡咖啡。】完全杜绝掉所有可能性! 姜启宁张开嘴,仿佛有一抹白色的幽魂从嘴里冒出来,打击无比大。 “男人对男人好挺正常的吧。”拉基的直男脑回路发挥出史无前例的逻辑性,“鳄鱼是我砍的,草药是我找的,食物是我烤的,就连你被库纳族带走,都是我去找你。” “兄弟情有什么不可说的?莫名其妙。” 姜启宁:…… 他扒着座位默默转头,看到斜对面的纪斯侧过脸,含笑看着司诺城。后者摊开手掌,握紧、再松开,隐约间蹦出“命线”的字眼。前者笑着伸出手指,沿着对方手掌的纹路缓缓划过。 “这条是命线,这条是情线,这是孔子目,这是……”纪斯的声音断断续续,“你的红鸾星半死不活,这条情线倒是深得很,是夙世因缘吗?看着也不像……我看不透。” 姜启宁不说话,他拍拍拉基的肩膀。 拉基抬眼。 姜启宁双手扣住他的头,硬生生把他的头转向了纪斯和司诺城的方位。用力固定住,持续三十秒,再拨过来。 拉基:…… 乌拉的猛男松掉了战斧,感觉有一点恍神,也有一点诡异。他忍不住蹙眉,凭着野兽的直觉往斜对面看去,莫名觉得寒毛直竖。 姜启宁:“不能只有我一个担惊受怕。”兄弟,你牺牲一下吧! 拉基:…… 这可真是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啊! ※※※※※※※※※※※※※※※※※※※※ PS:姜启宁:春种一粒粟,秋收万只瓜。一人分一筐,吃完再来拿。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缕光 拉基虽然没有谈过恋爱, 但他见过的世面也是很多的。 好歹是从小帅到大的男人,身边围绕的男女不知凡几,收过的情书足有山高。不谈他在国内外的见闻, 光是打个游戏遇到的奇葩事就不少。 比如玩刺客的妹子渣了玩近战的帮主, 帮主一怒之下泡走了她的现任男友。比如副帮主游戏里找了个老婆, 结果发现老婆是自己亲妈, 一回家就被大刑伺候。 比如公会里最会卖萌求哥哥带的小姑娘, 实际上是个抠脚大汉。再比如他好不容易谈了场网恋, 对方却告诉他“老公,我老婆要生了”…… 如果说姜启宁是快乐吃瓜的猹,那么拉基就是趴在瓜田里发愁的老虎。他的食谱不是瓜啊, 偏偏身边围满了瓜,还一个比一个大。 真特么心有猛虎,细嗅瓜香。愁死他了! 讲道理,他平时不太注意, 可仔细盯着纪斯和司诺城看上30秒, 确实感觉这俩的相处有点微妙。但“微妙”感并不浓烈, 很容易会被忽略,要不是队里有邵修和卓无涯作参考, 他不会觉得这俩有问题。 那问题就更大了…… “看相算命不就是要摸手的吗?”拉基心里慌得一批, 面上却非常沉着,“是你想太多,只是用手指抚摸一下掌纹而已。” 姜启宁可硬气了:“来, 你把手拿过来, 我给你模仿一下算命先生是怎么给男人算命的!” 拉基慢吞吞伸出手。 姜启宁一把握住他的四个手指, 摊平他的手掌, 再“啪”一巴掌打在他掌心。末了, 姜启宁伸出一根食指抖抖,啧啧两声:“年轻人,我看你两日之内必有血光之光啊!” “看这线,错综复杂,劳碌命。”姜启宁的食指抖啊抖,“你买上老道的两张符,包你平安度过这两天。扫码付,10块一张,两张20,好嘞!” 拉基:……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我以前被骗过300块钱。” “……” “懂了吧,这才是男人给男人算命的正确姿势。”姜启宁压低了声音,“但你瞧纪斯给城哥算命的架势,那叫一个温柔如水,我只在江湖骗子给小女生算命时见过。” 斜对面,纪斯同司诺城坐在一块儿,一人摊开掌心,一人的手指在掌心游走。 纪斯专注地看着他掌心的纹路,司诺城单手撑头、专注地看着纪斯,两人的交流仅有只言片语,却流淌着一股旁人无法插话的默契。 “手腕多纹,就算不觉醒,你也是个长寿之人,前提是活在太平盛世。”纪斯道,“这条疤虽浅,但拦腰截断了你的掌纹,让你的命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司诺城挑眉:“你说这疤吗?”眼底笑意流转,“鲸渡港时留下的,确切地说是在深海。当时被某人托了一下后背,我浮上去时本想抓他衣角,却抓了个空。后来不知道抓住了什么东西,就留了这疤。” 不消说,某人只能是纪斯。 “哦,怪我咯?” “不,是我太弱了。” 与此同时,姜启宁和拉基保持着同款“死鱼眼”,慢慢地回过头,同步靠在座椅上,一声不吭。明明战机飞得极稳,偏偏他们感觉自己陷入了坠机的恐慌中。 而在他们斜对面的前方,邵修和卓无涯还在狂撒狗粮。 卓无涯一甩大波浪,扔掉手里的扑克牌,大拳拳捶邵修胸口:“讨厌了,老公!真是一点都不让着我,你又赢了呢!” 邵修抱住大拳拳,挽救自己的性命:“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错,老婆么么哒!” “嗨呀,不怪你了,是我打牌技术太烂了。”卓无涯飞速把牌里的王炸全部扔掉,“亲爱的,打牌太没意思了,我们玩亲亲游戏吧。” 再陪邵修这个非酋打下去,他就算扔到手里只剩一只梅花3都能赢。为了保证自己以后还有肉吃,赶紧低头了事。 “好呀,老婆!” 拉基和姜启宁重回座位,瞅瞅后方,再看看前方。没多久,他们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战机似乎遇到了气流,莫名抖了起来。纪斯杯中的咖啡洒出了一点,司诺城反身抽出纸巾擦去污渍,还问道:“要不要换一杯?” “不用。”纪斯笑道,“我没那么金贵。” 姜启宁沉痛地拍拍拉基的肩膀,决定亲身尝瓜。只见他转向后座的俞铭洋,发出了友善的声音:“老洋芋,给我倒杯水成不?” 俞铭洋打着单机游戏,头也不抬:“滚你丫的,自己没手吗?” 姜启宁竖起大拇指坐回原位,声音饱经沧桑:“懂了吧,这才是男人与男人之间只有友情的相处方式。” 拉基:…… 被瓜淹没,不知所措。 良久,拉基低声道:“要是他俩好上了……” “重点不是他俩好不好上啊!”姜启宁捶胸顿足,“重点是这俩如果分手了咋办?啊!你想想,他俩要是分手的话,会不会一巴掌呼死地球?” 拉基:…… 这一刻,拉基真心觉得“毁灭日”名副其实! …… 战机全速前进,在7小时后抵达大澳北部海域的一个军事小岛。 该岛面积不大,但军备充足。容纳了中洲、美洲等五国军队,是大澳战线的后援,也是转移幸存者的枢纽区。 只是,兴许是该岛屿上的人味太重,导致这个点已经被怪物进攻七次了。要么是恐怖海怪,要么是飞行巨兽,即使最后人类赢得了胜利,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至少,岛屿上的血腥味从始至终都没有散过。 傍晚时分,战机送来了最强的一批觉醒者。岛屿基地的负责人接待了他们,并简单描述了一下大澳的现状以及他们的任务。 “大澳最大的威胁是‘死亡沙漠’中的界门,其次是本土的物种。”负责人整理了一叠放在桌上,全是庞大兽类的图片,“我这么说吧,大澳地处南半球,一直与别的大洲脱离,算是个封闭的环境。在这片土地上,物种保持着古老的基因和原始的野性。” 他推出一张图,图上是一条长达20米左右的鳄鱼,而在鳄鱼身旁是一条同体型的巨蟒。接着,是鳄鱼击杀巨蟒,将它拖入了沼泽的图片。 “当北半球的人类开始觉醒的时候,南半球的物种似乎也开始‘觉醒’。”负责人抹了把脸,“可能是因为基因古老,它们返祖太容易了。” “据大澳的幸存者说,几乎是半个月的时间,郊外就出现了庞大的怪物。最惨烈的一次事件是,一条七米长、重达一吨的澳洲巨蜥,因饥饿袭击了一所中学。” “对,出事日期是1月份,距今已有半年。当时的北半球已经频发怪物袭击的事件,只是大澳一直以为与住在南半球的自己无关。没想到……” 负责人苦涩道:“大澳少有鬼怪,也不太出现妖魔。毕竟怪物和变异的动物太多了,大部分人来不及觉醒和堕落,就成了它们的食物。” 在弱肉强食的自然界中,人类真不是主宰,而是被狩猎的对象。 大概是人类肉多、无毒还容易捕猎的缘故,大澳这片土地上的变异动物极喜欢捕食人类,尤其是觉醒者和堕落者最招它们青睐。 大半年了,大澳人的生存圈不断缩小,近乎是被排挤到了边沿。大片城市沦陷,大量怪物生物,最可怕的是—— “沦陷城市之中,从界门出来的怪物和大澳本土的怪物……可以交·配,还没有生殖隔离。” 众觉醒者:你·说·什·么? 负责人脸都青了:“它们能生育出新式的怪物,而这一批怪物会更进一步地进化、返祖。知道传说物种‘三头地狱犬’吗?” 他推出一张照片,是无人机在大澳火山口航拍到的画面。其中,有一头巨大的三头犬趴在火山口上,两个头睡觉,一个头警戒。 庞大、恐怖,它的身侧还躺着一只喉管被咬断的异界怪物。可见,它以怪物为食,实力极其强大。 “它是存在的……”负责人戳着照片,“我们一直以为只活在神话里的物种,已经在大澳重现了。有些我们获得了线索,有些根本捕捉不到痕迹。之所以让你们过来,是因为我们实在控制不住它们进化的趋势了。” 随着照片一张张被放上桌,一众觉醒者的神情也越来越严肃。 照片里,有逐渐向人形进化的蝙蝠,有腹腔长出鬼面的蜘蛛,有蛇头龟甲的“玄武”,还有只留残影的人形海族…… 异生物在占领大澳,按这样的发展趋势,要不了几个月大澳就会变成无人区。之后,大澳的生物会扩张领土,吞没周边岛屿,再往北半球侵袭。 原始重现,神话再临。 “你们在大澳上岸之后,我们无法提供任何帮助了。”负责人说道,“怪物、动物、植物,我们一个也无法攻克,只能靠你们自己。” “我们也不知道大澳沦陷区还有没有活人,只知道现存的大城……没多少了。它们筑起高墙,而墙外围满了怪物。” 曾经被挤压了生存空间的生物,目前在一点点向人类讨回失去的东西。这是因果的一环,也是破局的一点。 众人表示明白。经过一番商议,觉醒者将登陆地点定在了一座沦陷已有三个月的大城——伊万城。 “明天出发,今日休息吧。” 只是,轮到分配住宿点了,他们才发现房间不够。纵使江梓楹不介意与队友同住,可一窝单身狗脸皮贼薄,他们宁可几只组团住一个狗窝,也不愿意唐突了妹子。 江梓楹抱臂道:“我都说了出门在外无性别,一间四个床铺,帘子一拉谁知道里头睡的是男是女。我都不介意,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墨迹什么?” “使不得使不得!”俞铭洋苦口婆心,“你信不信到时候只有你一个人睡得香,我们明儿全是黑眼圈。” 祁辛黎一推眼镜:“相信我,你要是跟一群憨批分在一间房,晚上睡不着的只有你,不会是他们。” 然后,他语气平静地爆料:“比如磨牙声、说梦话、打呼噜、脚臭味,有些可能做梦梦见怪物,还会抄武器跳起来打人。我们皮厚肉糙无所谓,也习惯了。你要是神经紧绷一晚,明天出了疏忽可不好。” 江梓楹:…… 她果断自住一间房,再不跟任何队友搭伙。 接着,队友们分成四人一组,步入简易的宿舍休息。 姜启宁英勇无畏地强势出击,毅然决然地想要与纪斯一间房。在司诺城眉头微微蹙紧之时,他大无畏道:“纪斯,我这道题不会……啊呸!我是有非常担忧的一个点,要跟你讨教讨教!” 纪斯饶有兴致:“哦?” 最懒的人居然奋起了,匪夷所思。 “你担忧什么?” “关于我的三条蛇会不会因为长得太美而被大澳的怪物看上然后被掳走强行下崽这件事,我非常担忧。” 纪斯:…… 姜启宁捧出了三条盘成便便的蛇:“它们很漂亮吧,你要不要摸一下?” “……不用了,谢谢。” 司诺城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见拉基斜插进来,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转过眼,发现拉基看他的眼神极其得一言难尽。 只一会儿,拉基便恢复了常态:“咱俩比划一下吧,我看看我进步没。” 司诺城颔首:“成。” 他看了一眼纪斯,与拉基相携离开。而在他转身的那秒,纪斯回首看向他的背影,停顿片刻后,他转向姜启宁。 “人已经走了,你到底想说什么?”纪斯笑道。 姜启宁:…… “纪斯,那个,你、你……”姜启宁疯狂挠头,最终秒怂,“你晚饭想吃什么?”暴风哭泣! 纪斯:…… 这个品种的憨批是真的很少见啊。 ※※※※※※※※※※※※※※※※※※※※ PS:姜启宁:这不是我怂,我只是从心。你想啊,万一我因为知道太多而被一巴掌呼死,这片大好瓜田岂不是无人分享了吗? 拉基:这就是你分瓜的理由~~如果让你重新来过,你会不会秒怂~~如果你能问的出口,全文可能就剧终~~【唱起来.jpg】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缕光 凌晨一点的夜, 星辰漫天。 当全球工业停止排污,当自然生灵重返故土,当植物返祖层次递进, 当能量振动逐渐满布——遮蔽天空的铅灰终是散去, 银河流转的光辉再度洒落, 像是一场洗礼, 也是万物的颂歌。 地球正在蜕变, 以一种歇斯底里的方式跨越旧纪元的腐朽, 迎接新纪元的重生。 宛若母亲分娩胎儿,再多的挣扎崩溃与痛苦,都将消弭在新生命的纯真一笑中。 破茧成蝶才是地球该有的归宿, 而不是被扼杀在黑暗的蛹内。 海风腥咸,涛声不绝。 纪斯站在潮汐翻涌处,一如既往地仰望高天。只是,比起曾经的孤身一人, 目前他的身边多了一个陪站的司诺城。 他们迎着风、踏着水, 让身体沐浴在星辰的光芒之下, 仿佛打开了每一个毛孔与宇宙能量的链接。 吸收、升华、洗涤、沉淀,好似人也变成了万年星辰之一, 淤堵着意识的不甘、怨怼和恨意全部烟消云散, 唯有灵魂化作两尾阴阳鱼,在天地间回旋徜徉。 跟天地之伟岸相比较,人不过是一粒浮尘。 跟宇宙之长久相比较, 人譬如蜉蝣, 一生只有朝夕。短暂至此, 若不为自己而活, 实在是不值得。 刹那, 神智清明,海阔天空。 “我有点理解你为什么喜欢看星星了。”司诺城的眼中倒映着星河,他像个孩子似的伸出手,朝天空虚抓了两把,“原来觉醒到‘灵魂图腾’的境界,可以与一切的光和暗交换能量。” “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颗星星,我甚至能听见祂们在呼唤我。”司诺城轻笑,“唤我回归,归于与祂们一样的生命形式。所以,小时候老人家讲的故事,说什么‘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没准还是真的。” 纪斯温和道:“亡者啊,大部分灵魂会进入下一个轮回,只有一小部分会飞跃到高维的层次。” 司诺城安静地听着,伴着纪斯的说话声,他慢慢勾勒出了世界的原貌。 “新灵魂也好,老灵魂也罢,托生、做人、磨砺,都是祂们一早做下的选择。在滚滚红尘中历练,可以最快速地让灵魂得到圆满,但这也有极大的弊端。” “祂们或许会迷失在欲望里,为了满足私欲不断造业,最终连做个人都成了奢望。因果守恒,祂们会因为业力托生成畜、植等物,被业主宰杀、践踏,再慢慢地熬回来重修。而眼下的你们就处于一个‘重修’的阶段。” 纪斯指向遥远的大澳,那里已然古木参天:“就像那里,曾经被人类宰杀、践踏的它们,最终占据了一席之地,并让人类血债血偿。” “曾经有人释放了焦虑、恶意和戕害,让无数灵魂蒙冤、受辱和痛苦,最终负能量撑爆了界门,召来了真正的恶魔。” “人类一直在索取,却不知这是要还债的。” 纪斯淡淡道:“如果我没有必须要了却的因果,那么对这样的结果,我倒是喜闻乐见。只可惜牵涉到了我,而我选择的立场是人类。” “谈不上对错,都是为了生存。” 纪斯看向他:“因果了结之后,我会离开这里。” 司诺城心里咯噔一下:“你去哪儿?” 纪斯笑了,他学着司诺城的样子伸出手,朝天空虚抓一把:“前往——星辰唤我归去的地方。” 也是所有离开的星辰回归的方向。他的友人们或许还在流浪,也或许已经走在回归的路上。 “到时候,我把星舰送给你……” “谁要你的星舰!”第一次,司诺城冷了声。他很快意识到这样不对,却感觉憋着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不多时,他硬生生吐出一句:“区区星舰,你以为我不会造吗?” 对,没错!就是这样!当纪斯决定用钱来打发他的时候,他一定要比他更硬气、更豪气、更有脾气! 等等,不对,为什么是“纪斯用钱打发他”?这特么……什么逻辑? 纪斯眨眨眼:“一开始在战机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司诺城道:“男人在战机上说的话不能信。” 纪斯:…… “那你要什么?” “我像是缺东西的人吗?” “也就是说,你无所求?”纪斯对他刮目相看了,高看到伸出手拍了拍大兄弟的肩膀,温和道,“先谢谢你帮我免费干活了。” 司诺城:…… 距离二人很远很远的礁石堆里,晚上同样不睡觉的姜启宁和拉基趴在海水中、浮在石头上,两双眼紧盯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表情是同款的苦大仇深。 拉基:“他们设了维度,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这还需要听?”姜启宁震惊道,“你看那肢体语言,用脚底板都能猜到在说啥!” “说啥?” 姜启宁轻啧一声:“俩大男的半夜不睡觉跑来看星星,连浪漫都搞上了,还有什么搞不上?看城哥,往天空虚抓了两把,肯定是在说‘我把星星送给你’,简称‘我把我的心送给你’。” 拉基:……你特么不去当编剧真是影视业的一大损失。 “然后你看,纪斯也虚抓了一把,肯定是在回应说‘我也把我的心送给你’。”姜启宁一拍大腿,顿悟了,“他拍了拍城哥的肩膀,一定是在说‘以后风雨兼程,我们一起共度’。” “你看,城哥已经激动得发抖了!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接下来就是互诉衷……诶,怎么不抖了?诶,怎么回去了?诶?” 拉基:…… 姜启宁瞳孔地震三秒,顿时又悟了:“我明白了,这其实是表白失败现场!城哥给纪斯抓了两把星,表明脱单的意愿;纪斯只抓了一把星,表示单身的想法。” “城哥面朝纪斯,质问为什么。纪斯拍拍城哥的肩膀,对他说‘你是个好人’。于是,城哥被气走了。” “中!” 拉基:……中个尼玛啊!你这张嘴说出来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为什么能分析得这么‘透彻’?” “我陪我妈和我姐追过几百部偶像剧。” “……”陪你出来跟踪人的我脑子一定是被熊踩了。 …… 纪斯和司诺城之间微妙的冷战,止于五分二十秒后。 起因是二人回到宿舍时,发现拉基和姜启宁都不在现场。两人对视一眼,联系那俩白日的反常,总觉得他们是隐瞒了什么不可说的事情。 司诺城眯起眼:“拉基找我打架,全程心思发飘,对我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纪斯琢磨道:“姜启宁也是如此,他平时怵我,甚少与我搭话。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突然问我晚饭想吃什么。” 说着,纪斯不禁抬手,掐指一算。 结果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那俩货的命盘乱作一团,红鸾星跟嗑药似的疯狂蹦迪,颇有气数将尽的意思。 这感觉就像是……牵扯到了大家伙,因自身气运压不住那“大家伙”,导致两人的红线变成了乱麻。 “怎么了?”司诺城蹙眉道。 纪斯放下手:“占出个‘龙阳之好’,但只有一丝。” 司诺城:…… “你是说,那两个家伙?”这一次,司诺城看向空床铺的表情大变,实在有点难以置信,“虽然我不是很信,但……”我见过的世面是很多的。 “但他们这么晚没回来,我又不得不信。” 所以,拉基和姜启宁分别找上他们俩,是为了倾诉这段同性之恋不被世俗认同的痛苦吗? 司诺城蹙眉:“不太可能。拉基那性子直来直往,要是真有喜欢的才不会遮遮掩掩。” 纪斯颔首:“姜启宁藏不住秘密,不可能憋这么久。” 等那俩回来问一问好了,都是队友,有什么不可说的。他们根本不会因为队友的取向问题而对他们冷…… “嘎吱——”浑身湿透的拉基和姜启宁回到了宿舍,像是在哪里滚过一样,身上是同款的海草和贝壳。 拉基和姜启宁:…… 纪斯和司诺城:……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瓜田。 司诺城:“你们大晚上在干嘛?” 姜启宁大声道:“摸鱼!” “……”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之后,姜启宁和拉基一起进了浴室清洗,在哗啦啦的水声中隐约有说话声传来,但很快,那俩张开维度屏蔽了一切,还洗得有点漫长。 “卧槽!吓死我了,城哥和纪斯刚才看我的眼神那么一言难尽,是我坏了什么好事吗?” “闭嘴,洗你的!” 外头,司诺城和纪斯久久不语,他们盯着那扇浴室的门,像是在盯着破损严重的界门。 “还需要确认吗?” “不用了吧。” 他们,终究也是站在了一片瓜田里。 …… 次日上午十点,觉醒者小队在大澳边沿的伊万城登陆。 经过大半年的沦陷期,这座在“毁灭日”前被称为购物天堂的大城,已经变成了阔叶植物丰茂、古木参天、巨兽行走的原始森林。 纵使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并未坍圮,但爬山虎、树木和藤蔓早就盘缠在各处,远远看去并非是城市与森林共存的景象,反倒是森林里长出了一座城的样子。 他们看见一棵树扎根在马路上,它的腰身直径五米,野蛮生长之后顶起一辆卡车在树顶。现如今,那卡车已成了鸟巢,里头落着一只看不清面目的鸟类。 祁辛黎道:“是合作还是分头行动?” “分散吧。”司诺城道,“我们都有实力自保,凑一起浪费。” 众人一经商议,祁辛黎、沈云霆和江梓楹组队去找城市枢纽,获取武器库和粮仓的资料。卓无涯打算拼个运气,找找有无灵芝人参,跟他组队的自然是邵修。 俞铭洋不想跟情侣凑一块儿,便找了拉基和姜启宁组队:“你野外生存能力很强吧?我跟你们一块儿,我要找些毒药。” 见状,司诺城抿唇。他看向一直凑堆的拉基组,思量片刻,还是对俞铭洋伸出了橄榄枝:“你跟我和纪斯一起行动吧。”当电灯泡干什么! 俞铭洋大吃一惊:“司老大,你突然有了人性是怎么回事?” 司诺城:…… 闻言,姜启宁立刻拉住俞铭洋的手:“别!老俞,你还是跟我和拉基一起行动吧!拉基会捉野物,你会找野菜,我会吃,三合一皆大欢喜!” 俞铭洋思量一番:“老姜,你突然热情起来我好不习惯啊。” 司诺城:“你跟我一组,实力会提升得很快。” 姜启宁:“你跟我一组,每天都能吃得很饱!” 俞铭洋感动得一塌糊涂,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在队伍中的作用是这么重要。一边是司诺城的橄榄枝,一边是老姜的邀请函,这种被人争抢的幸福感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既然都这么舍不得我,那我们五个一起行动好了!” ※※※※※※※※※※※※※※※※※※※※ PS:俞铭洋:我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了10086个赞! 众人:…… 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缕光 丛林中的伊万城遍地危险, 它的时间线像是被拨回了侏罗纪,弱肉强食的原则体现得淋漓尽致。 大概是人类留给掠食者的印象过于“软弱无能”,让它们生出了“人类极容易被捕获”的思维定势, 以至于纪斯一行入了丛林, 就被大大小小的怪物盯上了。 但它们并没有冒然行动。 能活到现在的怪物没一只是蠢的, 它们吃掉了这座城近60%的人口, 也弄清楚了觉醒者、堕落者和普通人的区别。 前两者的肉质极佳、能量充沛, 可捕食对方时会被打, 也存在一定被反杀的可能。后者肉质鲜美、容易得手,不过要避免对方群聚,否则他们的武器会对它们造成伤害。 总之, 猎杀落单的人类比较容易,捕食十人以下的小队也算方便。如果一组人全是觉醒者,那就先等别的怪物出手试水,它们再捡现成的便宜。 毕竟, 迟早有饥饿的家伙耐不住。 捕食者在慢慢靠近, 盘在姜启宁身上的黑蛇忽然扬起了头, 冲一个方向发出嘶嘶声。没多久,另两条也抬首指向别处, 仿佛四面八方布满了怪物。 走在队伍中间的俞铭洋有点抖:“你们有没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可我看不见它们在哪?” “正常, 在丛林里你只能靠野性和本能。”拉基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手握树枝拨开半人高的野草,“乌拉有很多乡镇与森林相连, 如果你不是依靠车辆, 而是靠徒步、自行车或摩托车从一个镇前往另一个镇, 那就要做好遇到狩猎者的准备。” “运气好些, 只会遇到狐狸、狞猫和猞猁;运气差些, 可能撞上黑熊、远东豹和乌苏里虎。”拉基一树枝抽飞了一只剧毒紫蛙,继续道,“穿越森林的时候,你必须扔掉‘我是个人,人在食物链顶端’的想法。” “抛弃你所有的惯性认知,放开你全部的野性去生存,永远不要忽略本能带给你的危机感。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拉基突然反手握住树枝,猛地朝一棵树戳去。下一秒,树枝的钝头插死了一只足有两米左右的变色龙,在飞溅的血肉中,它褪去了枯木色的皮,“咚”一声摔进了草丛里。 而这只变色龙距离俞铭洋仅五米,是一个极端危险的狩猎距离。 俞铭洋吓得大叫一声,待看向变色龙满嘴的獠牙时,只觉得遍体生寒。他抱紧了十字架,哆嗦道:“我根本没发现它!它、变色龙吧?这不是吃昆虫的吗?” 司诺城单手叩开变色龙的嘴,摁了摁它的牙:“很遗憾,这口牙吃你没问题。” 俞铭洋:…… 随即,司诺城扛起了它的尸体:“质量一般,不适合做武器。但这身皮拿来做战衣的话,或许会有奇效,应该有人能用上。” 俞铭洋弱弱地道:“司老大,你背着冒血的变色龙走,这气味要是引来大家伙怎么办?” “就怕它们不来。”司诺城隐晦地翻了个白眼,“低等魔的尸体全拿去造地下城了,中洲做战衣的资源早告罄了。新入的四头龙尸又顶不了多久,我们不在大澳捞点儿货,还能在哪儿找好东西?” 说话间,拉基又折了一根树枝,催促道:“既然缺资源,那我们就往东南方向走,我闻到沼泽的腥味了。” 他甩了甩树枝,划开草丛:“以我对大澳的了解,沼泽一般是澳洲鳄的栖息地。” “澳洲鳄新陈代谢速率低,进化缓慢,最大限度地保持了从中生代至今的原始基因。”拉基比划了一下,“在毁灭日之前,全球最大的鳄鱼就出在大澳,体长6.7米,重1.1吨。现在么,可能返祖成帝王鳄了吧?” “或许不止一头,毕竟鳄鱼是群居动物。” 闻言,俩吉祥物脸色发青:“帝王鳄是个什么品种的怪物?” 拉基:“谈不上是怪物,百科书上说也就长13米,重11吨,我单手就能甩出去。” 吉祥物们:…… 纪斯恶劣一笑,乌鸦嘴正式启动:“连七寸长的变色龙都能长到两米,你们未免太小看鳄鱼了。在古时,它可是被称为‘地龙’的一种呢。” 众人还来不及吐槽一二,就见一只高达三米的漆黑蝙蝠咬向纪斯的脖颈。 许是他们放松的姿态让它觉得有机可趁,许是纪斯披着长发让它误以为是体重较轻的女人,蝙蝠收敛翅膀,顺着高空落地的势袭向他,打算一口摘下对方的头颅。 可惜,它找错了猎物。 纪斯头顶的“银枝月冠”瞬间张开了鹿角,只见银光一闪,直接刺死了这只蝙蝠。一击得手,它再度闭合成原来的模样,唯剩蝙蝠的尸体砸在脚边,有粘稠的血液流出。 众人:…… 他们看向惨死的蝙蝠,再看向纪斯头顶的发冠。它依旧是银枝盘缠、低调出尘的模样,一派岁月静好,全无刚才的狰狞万分。 卧槽他们没看错吧?没瞎吧! 纪斯的头冠——那个看上去就像个压发装饰品的头冠,尼玛是一件杀器!分分钟要命的那种,这谁防得住,还有谁! 太可怕了!一眨眼小动物就没了! 这男人的颜值是利器,头发是杀器,权杖是圣器,身体是极器……现在就连头冠也成了武器,尼玛他浑身上下有哪点是安全的吗? “你的头冠……” “祂吗?”纪斯轻抚发冠,“是‘银枝月冠’,别称‘星顶’,材料是一棵登上顶端就能摘取任意星辰的神树。” 他笑道:“因为是树,所以进了丛林会很亢奋。祂们都以为回归了自己的领地,想让万物臣服,是很霸道的性子。” 蝙蝠来袭击他,简直是犯了禁忌。 “祂们?”司诺城不禁看向了他的权杖。 “对啊,祂们。”纪斯举起了权杖,“宇宙中心的生命树、精灵之森的圣树、暗魔大域的神树,都在我这里。” “这是我,曾经击败祂们的证明。” 在队友不明觉厉的神情中,纪斯平静道:“我可比祂们霸道多了。在森林里袭击我,简直是找死行为。” 众人:…… 司诺城失笑:“精灵之森的圣树在你手……” “妈耶!那还怕什么,神仙队友!”俞铭洋一拍大腿打断了他,“拉基的野生技能点满,司老大是精灵,不怕事儿。纪斯这是全方位AOE啊,还怵啥,去沼泽!” 姜启宁立马跟上俞铭洋的脑回路:“杀怪不要太简单,就算纪斯不出手,他的头冠能开自动啊!咱们把大鳄鱼给引过来,来一只插死一只,中洲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呸,担心材料不够使!” 纪斯:…… 三个靠谱的顿时陷入了沉默。 讲真,假如纪斯站在原地不动,他的头冠却伸缩自如,然后来一只插死一只,来一双插死一双,这画面莫名鬼畜了起来。 突然不是很羡慕纪斯的装备了呢! …… 东南方位的沼泽地离得比较远,及至日落月升,五人组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鉴于五人中有三人还需要摄食和休息,小队找了一处临近溪水的地方“扎营”,决定歇一段时间再走。 拉基拖回了一头羊,利索地生火剥皮烤肉。司诺城“本性”发作的坐在树干上,身边放着野草,正麻溜地编织着什么。 片刻,司诺城看向下方烤肉的拉基,还是开了话头:“你……对姜启宁怎么看?” “能怎么看?能看得住?他现在要么玩去了,要么拉屎去了。”拉基面无表情地疯狂吐槽,“希望这次没有毒蛇咬他屁股,也不会被三头鳄鱼追到抱树。” 司诺城:……你还真是了解他。 你们别是真的有点什么吧? “怎么突然问起姜启宁了?”拉基顿了顿,突然想到了瓜。蓦地,他神色有些扭曲,还以为司诺城要倾诉什么。 拉基善解人意地扭过了话题:“不谈老姜,纪斯呢?” “他啊,正站在悬崖上吹风。”司诺城看向遥远的地方,轻笑,“可以站好久,像一棵树一样动也不动。如果我没有精灵眼,或许就看不清他和树的区别了。树扎根了就不会跑,可他不扎根啊。” 拉基莫名地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忧愁。 【他不扎根啊……】 拉基:……你咋这么了解他? 你们绝对是有点什么吧! 另一头,灌木丛里。姜启宁经验十足地打了一遍草丛,清理周围落叶,再邀请俞铭洋一起扒裤蹲坑。 他们不像开启灵魂图腾的司诺城一样,已不需要进食和睡眠。也不像能披上灵魂外衣的拉基一样,可以最大概率消耗食物的能量,减少如厕的次数。 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觉醒者,不仅需要吃饭睡觉喝水,还需要拉撒解决生理问题。 这不,坑就蹲上了。 姜启宁煞有介事地焚烧了一种不知名的植物,袅袅升起的烟雾熏得俞铭洋够呛。 “这啥啊?” “拉基说这是驱除蛇虫的草药,点了之后百虫不侵。”姜启宁开了话匣子,就跟男寝夜聊一样,哔哔个不停,“我上次在雨林蹲坑就没点,结果被一条蛇咬了屁股。要不是我体质强悍,现在跟你蹲坑的大概就是个鬼了。” 俞铭洋:“你得了,跟我比惨?我在加州跟妖魔打生打死,差点被掏心挖肺,要不是我的血液对它们来讲是剧毒,现在跟你蹲坑的就是个怨魂。” 姜启宁:“你那算什么啊!我给你讲,身体上的惨都不是惨,心灵上的惨才是惨。比如说城哥,啧……” 俞铭洋一愣:“司老大咋了?他惨个屁啊!我就没见过活得像他那么风光的人了,他要啥有啥,啥也不缺,还心灵惨?跟他混一块儿的我才是心灵饱受创伤。” 姜启宁乜了他一眼:“这你就不懂了,我给你说个事儿吧。”我给你分个瓜吧! 俞铭洋侧耳倾听。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由于蹲坑聊天太久,两人抖着发麻的腿回到营地。而俞铭洋见到司诺城时,原本缓过一二的腿,这抖得是更欢了。 他脸色苍白地看向司诺城,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司诺城蹙眉回望他,本想问他怎么了。谁知这一低头,就对上了姜启宁回避的眼神。 联想到这俩出去许久,可能是老姜秃噜嘴说出了心声,导致俞铭洋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司诺城难得发善心下了树,决定宽慰俞铭洋几句。 “司、司老大,你、你是不是……” 司诺城颔首:“我们去一边说。” 密林深处,溪水旁边。俞铭洋满脸忧愁,司诺城平静如初。 司诺城:“你都知道了?” 俞铭洋仓皇点头:“这有点不妥啊司老大,你……” “没什么不妥的,不要干涉别人的选择。”司诺城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姜启宁和拉基之间是真的在一起了吗?” 俞铭洋:…… “啊?” ※※※※※※※※※※※※※※※※※※※※ PS:俞铭洋:突然两头吃瓜?!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缕光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以为触碰到了真理,你却给真理来了个扒皮。 姜启宁说:“城哥和纪斯绝对有问题。要么是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要么是彼此中意, 可惜口不对心。” 司诺城说:“拉基和老姜已经在一起。要么是不胜惶恐,所以保守秘密;要么是循序渐进,于是透露给你。” 俞铭洋:…… 被迫两头吃瓜的他就像考完试的学渣,左边的学霸说“最后一题答案是2”,右边的学霸说“你算错了, 正确答案是22”。 那么问题来了, 该听谁的? 或者, 谁也不听? 俞铭洋好歹跟在司诺城身边混了几年,深知这人是个什么狗德行。要是找对象确有其事就算了, 以司诺城的性子必然会大方承认。可要是这事儿莫须有, 遭殃的可不止姜启宁, 还有他啊。 再说,单听姜启宁的片面之词, 确实不能证明纪斯和司诺城之间有点那啥。既如此, 他何必上赶着求问当炮灰呢? 最重要的一点是,纪斯和司诺城他得罪不起, 但老姜和拉基这头能苟一阵。 所以,老生姜啊!对不起了! 俞铭洋深吸一口气, 秉承着不懂就问的求学精神,积极踊跃地投身于另一片瓜田的建设之中。 他直言不讳:“司老大,你从哪里看出老姜和拉基有一腿?” “倒不是看出来,而是纪斯占了一卦, 觉得出了丝龙阳。再加上昨晚拉基和姜启宁回来得很晚, 之后……”司诺城忽然蹙眉, “他不是告诉你了吗?” 俞铭洋觉得为了守护队伍的和谐,他得做出点牺牲:“不,不是的!”语气极其严肃,“老姜根本没说这些,司老大!” 司诺城蹙眉:“那你刚才为什么问我一句‘是不是’?” 俞铭洋扔掉了节操:“我其实是想问你,我们在上风口蹲坑,你们在下风口有没有闻到臭味?” 司诺城:…… “我之所以脸色苍白,是因为蹲太久,大脑供血不足。”俞铭洋满嘴跑火车,“我之所以说‘这样不妥’,是因为怕你们鼻子太灵、牺牲太大,想说要不换块地扎营比较好。” 顶着司诺城高深莫测的眼神,俞铭洋扛起了五指山般的压力:“司老大,你放心!你刚跟我说的话,我一个字儿也不会蹦出去。” “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瞬间插满了flag。 俞铭洋表示吃瓜我来,对轰你去。要早知道五人行是个巨坑,打死他都不会说组队。 现在可好,这两边都觉得自己掌握了对方不可说的秘密,偏偏还没对线过,让他这个夹在中间的老实人咋整? 总感觉对线之日,就是世界毁灭之时,除非他们把瓜给坐实了! 他能咋,还能咋?只能装个傻子。 “司、司老大,要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俞铭洋苟住即将翻掉的车,“羊就一只,我怕去晚了连个皮都莫得。” 他飞速开溜,徒留司诺城抱臂靠在树边,面无表情。 他同俞铭洋相处也有五六年了,还不知道这货是什么狗德行吗? 只有在说谎的时候,对方才会提前找借口撤退,为的就是防止他秋后算账。而那张嘴里吐出的话,他是一句都不信。 只是,俞铭洋到底瞒了他什么? 算了,他也没兴趣深究下去。姜启宁和拉基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关他屁事。他最该关注的问题只有一个,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达到纪斯那个地步? 【之后,我会离开地球。】 “嘁!”司诺城轻嗤一声,面色不善地修炼去了。 与此同时,篝火旁,羊肉烤得金黄、泛着焦香。 姜启宁吃得满嘴流油,用手肘捅了捅俞铭洋:“老洋芋,城哥跟你说了啥?是不是坦白了?” 拉基啃着羊腿,竖起耳朵。 “嗐,坦白啥啊,我看你想多了。”俞铭洋重复了一遍说辞,“司老大让我们下次蹲坑注意点,别找上风口,臭熏十里太尴尬了。” “你为什么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 “我本来也不想说的,可拉基不是说到了森林里,一定要抛弃作为人的观念和常识吗?你看,我做到了,我先把餐桌礼仪扔了。” 姜启宁和拉基:……这手里的羊肉突然不香了。 …… 纪斯站在悬崖之巅,视线透过无尽的星空往外延伸,仿佛与什么对视着。 银河依旧璀璨,夜空纯净如洗,可他却看见了笼罩着大片星域的黑暗与魔气。 半人马利卡萨战死,魔树赛娑娅灰逝。食脑魔亚古成了灰烬,流沙之主乌扎依惨败,而蛮牛巴努鲁只剩躯壳,还成了实验品。 细数,暗域已折损五头实力强大的恶魔。想来以亚巴顿的谨慎,会率先窥伺一番地球,以确定这里到底存在什么样的神裔,再谋定而后动。 纪斯能感觉到,那无穷的恶意正隔着遥远的宇宙滚滚而来,超越时空的限制,正虎视眈眈。 “你赢不了我的,亚巴顿。”纪斯手握权杖迎风而立,长发在身后乱舞如魔,“你我终将走向各自既定的命运。” 呼啦——狂风骤起,气温陡然下降。很快,烈风骤停,温度逐渐拔升。 宇宙深处传来隆隆魔语,黑暗翻滚着、振动着,能量越过重重桎梏袭来,搅得天地变色、阴云密布,云层中隐约有奔雷闪过。 天象变得极其可怕,各地破碎的界门传来哀鸣,就连大澳满域的怪物都发出卑微的嚎哭。 不远处传来姜启宁的惊呼:“怎么回事?沙尘暴龙卷风还是海啸?见鬼了,怎么会这么冷!” 接着,是拉基双面斧落地的声音:“你们俩到我身后,我感觉很不对劲!” 司诺城踏着风跑来,此刻,纪斯的权杖堪堪落地。杖尖轻触地面的那秒,好似一滴水落入湖中,泛开层层涟漪。 而那涟漪过处,树欲静则静,风欲止则止。草木顺着波动一荡,乌云沿着能量溃散,眨眼间恶意全消,星空仍是干净如故,森林始终平静如昔。 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被窥伺的感觉消失了,司诺城不自觉地上前,就听纪斯说道:“你被看见了。” “被什么看见了?” “最强大的那只魔。”纪斯偏过头,“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有事,为什么还要过来?但凡你来迟一点,他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你身上。” 听罢,司诺城笑了:“知道你强是一回事,关心朋友是另一回事。至于被最强大的注意到,不就是证明我也很强吗?” “怎么,你是嫌我碍事,还是……担心我?” 纪斯勾唇:“尽力活下来,那家伙可能会遣出专门针对你的恶魔。” 哪成想,司诺城根本不关心来的是什么品种,只回了句:“看来是担心我啊,原来你的良心偶尔还能痉挛几下,我一直以为它死透了。” 纪斯:……原来你的嘴还能再毒一点,我一直以为它已经到顶了。 玩笑过后,司诺城还是切入了正题:“下次星门开启,来的会是一支高等魔大军吗?” “不会。”纪斯道,“你知道一只高等魔是什么概念吗?在暗域扩张的历史中,一只高等魔的战力足以覆灭一颗普通类地行星。因为强大,所以傲慢,他们轻易不会合作,除非确定地球上存在的是‘诸神’,才会有兴趣发起一次‘黄昏’。” “其余时候,能来个五只、八只左右,已经很看得起地球了。” “在至高魔王的观念里,地球是个一捏就碎的玩具。即使地球上出现了觉醒者,在他眼里也不过是玩具上长出的虫子罢了。至于我,他只以为是——大一点的虫子。” “就像人类喜欢斗蟋蟀一样,魔王也会有同样的兴趣。他会不断派遣麾下的恶魔进入‘斗兽场’,再为斗兽场加个盖子。静置一段时间,掀开看看是谁活着。我们输了,他不会再挂心;我们赢了,他会继续加砝码。直到他起了兴致,亲身进入‘斗兽场’。” 司诺城跟上了他的思维:“接着,你会把斗兽场变成困兽场。” 纪斯喟叹道:“你是真的聪明啊……”都想把你带走当藏品了。 “有一点我感到奇怪。”司诺城问道,“在方舟之上,你提过你的队伍跟暗域一战,已经赢得了胜利。那魔王作为暗域的王者,你们应该打过交道才是。为什么对方的表现像是……认不出你的能量波动?” 纪斯只给出提醒:“我说过,‘时间’是人类定下的概念。” “还记得‘人生电影’吗?如果你在屏幕外,你就可以肆意移动进度条跳到任何一个节点,过去、现在和未来同时进行,而我是从屏幕外跃入屏幕中的人。”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挑了‘未来’?” 纪斯忽然靠近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我来了却一段因果。‘果’我已经吃到了,‘因’需要靠我种下,所以我来了。” 吐息散去,司诺城愣在原地动也不动。 好半晌,他忽然伸手摁住纪斯的肩膀,把他推离自己一臂之遥,顺便绷着张脸,用严肃的语气说道:“你……挡到我呼吸新鲜空气了。” 纪斯:…… 直接剔除藏品的资格。 …… 闹了这一出,夜晚已无人有心睡眠。最终,五人组踏上了前往沼泽的路,并在次日下午三点左右抵达目的地。 令人惊讶的是,目前是沼泽的地方,在“毁灭日”之前是伊万城东南角最大的湿地公园。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它周遭的钢筋混凝土全被腐蚀干净,化作了一片冒着黑绿色烟雾的沼泽地。 有大片绿色的气泡从“水”下冒出来,在爆破时会腾起刺鼻的气味,还充满了腐蚀性。 “咳咳、咳咳!这特么是咳咳、什么玩意儿?”姜启宁咳嗽不止,只觉得口鼻烧得很疼。片刻,他的声音变得沙哑,“火烧火燎的,喉咙好痛!” 司诺城很干脆地将手中的树枝扔进了沼泽中。没多久,就见树枝迅速变成焦炭,渐渐销蚀了痕迹。 气味愈发刺鼻了,司诺城回道:“是强酸。” “咳咳,什么?” “这一片沼泽全是强酸构成,它挥发在空气里,进入呼吸道后会腐蚀人的身体。要是换作普通人,就算穿了装备也无法靠近这里。强酸会腐蚀装备,而人必须呼吸。”司诺城冷声道,“它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能隔绝大部分人或怪的侵扰。甚至,人或怪物死在岸上,也方便里头的怪物爬出来觅食。” “我的喉咙……不行了!”他咳出了血丝。 俞铭洋将手放在姜启宁的喉咙上,绿色的治愈之力缓缓流淌,可算让姜启宁缓过了劲儿。 拉基道:“尝试将能量附着在体表,它会自动过滤空气。” 两人立刻照做,司诺城却突然打出一个手势,示意众人往后退:“有大家伙来了,不止一只。一头在外,一头在内,我们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正好看看大澳的怪物究竟进化到哪个地步了。” 他们对视一眼,即刻分散藏身在各处。 不多时,远处响起了震天一声兽吼。只见一头庞大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独角犀牛朝沼泽地跑来,站在边沿抬起前肢,再重重落下。 “轰隆——”踩得整片沼泽搅动起来,底下隐约有巨大的暗影游动。 “哞!” 独角犀牛高约五米,体长近十米。鼻尖的犀牛角伴着它的愤怒逐渐拉长,又像是电钻似的飞速旋转起来。它往后蹬了几步,再猛地跃起,犹如鱼叉般朝沼泽下的暗影刺去。 刹那,墨绿色的汁液飞溅十数米高,一条巨大的、长满锯齿的尾巴甩出沼泽,扬起偌大的水花。黑铁色的鳞片一闪,而在沼泽的另一端居然扬起偌大的鳄鱼头颅,它猛地拨转身体咬向中段,却被一根利刺戳穿了下颚。 “昂!”一声响,竟似龙吟。 裹挟着强酸的气流散开,独角犀牛凭庞大的蛮力反制鳄鱼。可惜,它的体型终究是偏小了,而在自然界中,体型巨大往往意味着更多的优势。 鳄鱼猛地翻覆身体,将独角犀牛压到沼泽底部。然后,便再无后续了。 沼泽冒出了一片泡泡,又在片刻后归于死寂。大自然优胜劣汰的残酷,将这份野蛮重新带回了世界。 “你们……看清那头鳄鱼长多大了吗?” “感觉它像是盘在沼泽底部。”俞铭洋喃喃道,“身体拉得很长,简直像是……低配版的东方龙一样。” 地龙,是鳄鱼返祖进化的方向。 “咋整,它会不会吃饱了不上来了?咱们上哪儿再去搞只犀牛钓鱼?”那么大一片材料,可别浪费了。 拉基眼神幽幽:“其实,也不用那么费力去找鱼饵。” …… 十五分钟后,司诺城握着一根巨大的钓竿坐在岸边,而俞铭洋被挂在钓竿顶部充当鱼饵。 “啊啊啊!司老大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司诺城:呵。 ※※※※※※※※※※※※※※※※※※※※ PS:司诺城:这就是你瞒着我的后果。(盯纪斯——)你以后私自跑路也是这种后果。 纪斯:呵呵,头给你拧下来。 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缕光 墨绿色的沼泽之下盘踞着一头庞然大物。 无人能看清它的真身, 也摸不着它的首尾,只知道沼泽表面荡开了大圈涟漪,隐约有漆黑的巨物在水下旋转, 慢腾腾地将“圆心”绕到了俞铭洋的脚下。 可怪物没有冒然动手,而是催动不少气泡冒上来,再在空气中爆破。它似乎是想让空气中的酸度浓到爆表,借此溶化挂着饵食的吊绳。 “这头鳄鱼是开智了吗?” 司诺城提醒队友:“比起之前的犀牛,俞铭洋的体型和能力都谈不上是威胁。按肉食动物的习性, 吃块唾手可得的肉不会犹豫那么久, 张嘴咬饵才是它们会做的事情。” “可你看看它在做什么?” 司诺城眯起眼:“按捺住了本性, 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一直在增加空气中的强酸浓度, 企图熔化吊绳、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猎物。它要么是开了智, 要么就是被人类以同样的手段钓过。”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不是好兆头。 “要小心,不是个善茬。” 一语成谶。在司诺城话落的那秒,整片沼泽的强酸忽然翻涌起来。它一浪高过一浪,竟是层层往岸边拍打, 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它在确认周围有没有埋伏!”司诺城当机立断跃上更高处, 手中以金丝凝成的长竿端得极稳, “我可以确定它开智了,大澳的军队应该伏杀过它好几次,让它记住了人类袭击的步骤。” 拉基横过战斧, 灵魂战衣覆盖体表,问道:“它会咬饵吗?” “不会。”司诺城笃定道, “如果我是澳军的指挥官, 那么在鳄鱼冒头的那秒, 我一定会下令重火攻击。它吃过亏, 绝不会再上当了。除非像那头犀牛一样跃入沼泽,否则它不会露出水面。” 换言之,俞铭洋这个饵算是废了。 “那我进沼泽,你记得捞我。” “好。” 神队友的互相配合不需要多说一句,猪队友的吃瓜之情倒是充满了生离死别。 拉基扛着战斧纵身跃入沼泽,几百斤的战斧立刻拖着他下沉,进入鳄鱼的包围圈中。同时,司诺城提着钓竿的手一抖,俞铭洋便整个被抡起,倒飞向岸边。 姜启宁伸出手声嘶力竭:“老洋芋!你不能死!” 俞铭洋精准地砸在了他身上,带着他惯性飞出,一把磕在石头上。片刻,俞铭洋托起人事不知的姜启宁,吼得歇斯底里:“老生姜!你醒一醒!” 纪斯默默别过头,不忍再看。 他发现,有些人觉醒是为了拯救世界,有些人觉醒是为了给队伍凑数。这俩究竟是怎么做到打架刚开场就自损八百的? 令人费解。 沼泽底,灵魂外衣隔绝了强酸的腐蚀,但视野的可见度依旧很低。原因无它,沼泽是一片墨绿,根本分不清哪是哪,只能凭细微的波动来分辨怪物在何处。 拉基沉下心,一瞬进入了类似大猫捕食的状态,耐心沉稳、无声无息。 【记住,穿越森林时要忘记你是个人。】记忆中,母亲的语气严厉又认真,【忘记你的眼睛,它会欺骗你;忘记你的耳朵,它会蛊惑你。你要做的是调动你的感知,激活你的本能,像野兽一样去辨别危险。】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弗拉基米尔。你拥有我的体质,也拥有你父亲的智慧。】 【我曾以‘穿越森林’作为自己的成年礼,现在轮到你了。】 后方的液体微微荡开,拉基猛地卸下战斧格挡,竟是“铿”一声顶住了最外侧的獠牙。他豁然瞪大眼,第一次看清了变异鳄鱼的样貌。 说实话,他都不敢称之为鳄鱼—— 它有一双病态的、猩红的竖瞳,七个鼻孔喷出气泡,上下颚之间有六排利齿。 那本是厚实的舌苔,却异变成了猩红的蛇信。而挤满瘤子的额头长出了一根歪斜的尖角,就连前肢都进化得像是鹰爪……看着犹如一条不伦不类的蛟? 惊讶只一瞬,拉基举起战斧痛击它的牙齿! 果然,虽然生物与生物各不相同,但牙疼却彼此相通。拉基一斧头下去砍的不是牙,而是命啊! 鳄鱼发出长吟,昂一声败退。由于疼痛难忍,它隐没在水下的身躯本能地摆动起来。水一动,拉基分分钟“听”声辨位,搞清楚它的尾巴在哪里。 “拉基!”司诺城的声音传来。 拉基一蹬双腿,形同离弦之箭般扎向鳄鱼的尾巴。他本想把它囫囵个儿抡起,可委实低估了对方的战斗力。 黝黑粗壮的长尾甩来,一把打在他的身上。下一秒,拉基像个炮弹似的从沼泽中飞出,又在半途被一根金色的绳索缠住,生生绕了个弯挂到了树上。 “底下是个什么情况?” “深达百米,那鳄鱼的头顶出了一根角,这算是蛟?” 话没说完,长在强酸边的诡异树木就因承受不起双面斧的重量,应声而断!司诺城和拉基双双朝沼泽坠去,刹那,一张大嘴由下往上而来,裹挟着万钧之力,凶残地咬合住两个人。 末了,鳄鱼心满意足地沉入沼泽。 没多久,它翻着肚皮浮出了沼泽。 事实证明,肉是不能乱吃的。光精灵烫嘴,兽王带刺,前者烫伤了鳄鱼的整个口腔和喉管,后者抡着斧头给它来了个剖腹…… 浓稠的墨绿色血液从鳄鱼身上流了出来,与沼泽中的液体是同样的质地。 拉基踩在鳄鱼的尸体上,抹了一把血,再比对了一番沼泽,突然冒出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难道这一整个池子都是……鳄鱼血?” 司诺城只说了一句:“鳄鱼是群居动物。” 鳄鱼是群居动物,可这片沼泽中只留下一头,还进化成了蛟的模样。这一点不得不让人深想,莫非它是吃掉了所有同类,才达到返祖的地步? 两人面面相觑,不语。 之后,他们将鳄鱼的尸体拖上岸,发现它周身长满了黑鳞,而下腹的位置还生着一块巨大的瘤子。它几乎脱离了鳄鱼的模子,已变成了另一种生物的样貌。 “魔蛟。”纪斯缓步而来。 他拿着杖尖戳了戳它下腹的瘤子:“要是运气好成了魔龙,这就是它长逆鳞的地方。”说着,他看向司诺城,“要是在大修时代,这谈得上是天材地宝的一种,价值不菲,你打算怎么处理?” “寄回家做战衣。”司诺城精打细算,“近百米,应该够做五十套吧?” 拉基给鳄鱼摸骨:“好家伙,够硬!队伍的武器可以升级了!” “不行,太浪费了。”司诺城眼神一厉,迸射出投资大佬的精光,“不是说丛林里死了一只大的,就会引来更多的猎食者吗?我们大可以拆了它的皮和骨,再用它的肉钓别的怪物。这样一来,不必我们去寻找,它们也会主动送上门。” 完美! 队友们给予热烈的掌声:“不愧是你!” 纪斯:…… 他觉得司诺城要是活在他的时代,一定是主财政的户部尚书。不,可能小看他了,以他的性子怕是要富可敌国到自立为王吧? 届时,他会与他在战场相见。 要是真有这种可能,最怕的结果就是“不好了!大人,敌方大帅身中一箭,醒来后性情大变”。 纪斯:…… 嗯,幸亏不是活在同一个时代呢。 …… 为了呼吸新鲜空气,五人组还是把鳄鱼的尸体带到了别处。 待拉基和司诺城把鳄鱼解剖完,姜启宁的三条蛇各自卷过一块肉吞咽,后缩进灌木丛里进入了休眠。俞铭洋主动负担起寻找野菜的大任,拉基则表示会守着鳄鱼,让司诺城先去清洗。 鳄鱼的口腔……实在是太臭了! 司诺城也不矫情,几个起落消失在林间。他寻了一处浅湖,又在湖泊边找了一些药草。不久,他扒干净窜入湖里,搓碎了药草揉在头发和身上,打出一层绵密的泡泡。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认识这些药草,只晓得在见到它们的第一眼时,就明白它们生来是做什么的了。 所以,是精灵的天赋吗? 司诺城潜入水底,再猛地浮出水面。短发甩出水渍,在日落的辉光中闪出一片金红的光泽。他赤足站在湖底的石块上,水痕没过腰线,露出他精壮的脊背。 “呼……”可算能畅快呼吸了。 司诺城仰头抹去水渍,朝天空睁开双眼,又仰面砸进水里。他放肆地游了两圈,再把衣裤拿来搓洗。 谁知金贵的总裁没洗过衣服,只听得“撕拉”巨响,因一时力道太大,他直接把衣裤洗烂了。 司诺城:…… 他抖开衣裤,布料已成“往事”。大总裁木着脸放下衣裤,决定找几根草绳缝缝补补。谁知四下扫视之际,他对上了隔壁悬崖顶部的纪斯的双眼。 司诺城:…… 纪斯:…… 沉默,沉默是傍晚的天和地。 悬崖顶部,风口之处。耷拉着破裤的司诺城坐在纪斯身畔,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看了多久?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完有什么感想?” 纪斯盘坐在崖顶,假笑道:“被水声吸引,只看了一会儿。看完只有一个感想,你的衣服居然要洗?” “说的跟你的衣服不需要洗一样。” “我的衣服真不用洗。”纪斯道,“它有生物力场,会利用能量清理自身。” “那你能借我一件衣服吗?我记得你里外穿了三件。我要是这一身回去,总感觉不太好。”司诺城蹙眉,“说不出哪里不好,但就是不好。” “不行。”纪斯平静道,“你穿我的衣服回去,更不像话吧?”末了,他补充道,“说不出哪里不像话,但就是不像话。” 沉默五秒钟,热闹两小时。为了逮只袋鼠追上崖顶的姜启宁出现在他们面前,宛若一场及时雨。而后者看着几件碎布,再看向司诺城和纪斯……瞬间变成暴漫的画风,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城哥,你、你们……” “你衣服借给我穿,谢了。”司诺城的手搭上了姜启宁的肩。 “啊?” …… 只剩一条平角裤的姜启宁陪纪斯坐在崖顶,在大风的吹拂下瑟瑟发抖。司诺城则窜入了伊万城的内域,想在商铺里找几身衣服。 “阿嚏——”姜启宁吸吸鼻子,“好冷啊!纪斯,我记得你里外穿了三件衣服,可以借我一件穿吗?” “不行。”纪斯断然拒绝,“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为我衣服,可断你手足。” 姜启宁:“……照你这意思,城哥扒我衣服穿岂不是绿了我?” 纪斯:…… 另一端,浑身沾满鳄鱼口水、胃液、血液的拉基守着尸体,又累又饿又臭,他是真的没想到——司诺城一大老爷们儿洗澡居然要花三个小时? 不行了,他快不行了! 人呢?怎么一个换班的人都没有? ※※※※※※※※※※※※※※※※※※※※ PS:拉基:在纪斯的管理下,别人都是996,只有我是999。999皮炎平,你们再皮我就用神喷之炎把你们夷平。 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缕光 司诺城背回了一大袋换洗衣裤, 却找不到一家留存食物的便利店。 “澳军来过伊万城不止一次。”司诺城拱了拱火堆,再把半扇牛肉翻个面,“街区破坏严重, 看痕迹是毁于炮火。我一路过去, 看到不少大澳的武器和军服碎片, 基本聚集在商场、食品店和便利店区域, 他们是搜集物资时被杀的。” 俞铭洋拧起一把草, 将汁液淋到牛肉上:“按理说, 人类会去这几块地方找食物,变异动物应该会蹲点狩猎吧?司老大,你没碰到怪物吗?” 司诺城颔首:“这也是最奇怪的一点, 我没碰到怪物。” “诶,一只也没有?” “一只也没有。” 柴火发出哔啵轻响,在橘红色的火光中,纪斯低眉敛目, 默不作声。他的左手掐着指诀, 后抬眼望向星斗, 当椰子壳里的鱼汤泛出奶白色时,纪斯朝林深处看了一眼。 林叶沙沙, 洗完澡的拉基光着上身、穿着一条牛仔裤走来, 他随手捋去头发上的水渍,将战斧搁在树边,捡起了一件T恤穿。 分明是最大码的衣服, 可绷到拉基的肌肉上愣是显得紧了些。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 神清气爽地坐到篝火边, 两眼发直地盯着牛肉:“你们在说什么?我听见了一句‘城里没怪物’?” “对, 城里没怪物, 很怪异。” 司诺城好笑地看着拉基,这人饿得发慌还在装样。要是他和纪斯不在,拉基铁定第一个扑向牛肉,挑完自己喜欢的牛大腿,再把剩下的留给俩吉祥物,完全是野兽的做派。 三个人吃,拉基是最强的,他自然当仁不让。五个人吃,纪斯是最强的,拉基心甘情愿地等待食物分配。 这队友是真的率性又野性,从心所欲,不背初心。或许只要给他足够的对手,他也迟早会走到“灵魂图腾”的境界。 手中的金丝凝成匕首,司诺城干脆利落地切下整条牛大腿递给拉基,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说道:“他俩的牙嚼不动,你吃。” 一头高达三米的野牛,有着一身垒成块的腱子肉。四蹄、脊背最结实,除了拉基的牙口够利,另外俩个根本咬不动。 拉基也不客气,大口吞咽起来,而司诺城挑最软的牛腹下手,将肉切成块状递给俩吉祥物。诚如他所料,姜启宁和俞铭洋可受不了纯肉的吃法,他们得用野菜将肉包起来下肚,才不会被腻到。 俩人还没吃完三斤肉,拉基已经把嘴一抹,直接拆了另一只牛前腿吃。 他饿得慌。 司诺城用另一半椰壳中的白水给纪斯泡了杯咖啡,最后才取过一片大叶子,捻着里头的果子吃:“伊万城是最早变异的区域,历时已有大半年了。我以为城里住满了怪物,结果发现里头像是被清理过一遍,什么也不剩。” “它变成了一座空城,也没留下特别的气味。我只能从城里的器械磨损程度,来推断人类军队进入这里的次数。要是没弄错的话,他们应该来过五次。但奇怪的是,澳方对伊万城的记录很少,只知道里头的怪物很强大。” “我在外城捡到了一顶军帽,利用它进行了通灵。可除了‘看见’一群野狼肆虐、扑杀人类的画面,没有其它。诡异的是,我们进入伊万城这么久,可没被什么狼群追踪过。” “可能是人类不再进入伊万城,所以迁走了吧?”姜启宁道,“也许是森林中的怪物太强大了,它们被赶走了。” 这毕竟是存在魔蛟的森林,狼群不跑留着被吃吗? 司诺城摇头:“那么大一群狼要迁走,别的城市迟早会受灾。可事实是,大澳的影像资料里没有关于‘狼群’的内容,它们像是凭空消失了。” “只有一种可能……”拉基将牛骨咬得咔咔响,“这地盘——也就是伊万城,被更强大的怪物圈了。” 他扔掉骨渣,开始扒拉牛脊背,并“善良”地给俩吉祥物留了点肚皮肉:“听过‘占山为王’吗?其实大部分肉食动物,比如老虎、狮子、巨蟒,都会圈起自己的地盘。而所有生存在它地盘中的活物,都是它的猎物。” “如果有别的猎食者进入它的地盘狩猎,那么结局只有三种。一是重伤败退,二是直接被杀,三是击退或杀死领主,成为新的领主。” “这是丛林法则,不会变的。”从某种程度上讲,动物比人类“守序”多了。 司诺城心头一凛:“你的意思是,伊万城有个‘领主’?” “对,除了这点,我想不到别的可能。”拉基舔去手指上的油渍,“但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不出现,还纵容我们在地盘上狩猎,匪夷所思。” 司诺城沉思道:“在它的地盘上狩猎……” 说着,他将视线转向鳄鱼的残骸:“如果说一头魔蛟只能算是它地盘上的‘猎物’,那么它又是什么东西?” 话落,营地有片刻的死寂。 他们忽然想到,假设鳄鱼不是这块地的领主,那岂不是证明该地的领主比鳄鱼更可怕吗? “不是吧……”姜启宁缩了缩脖子,感觉遍体生寒。 “伊万城里到底有什么?” 纪斯搁下杯盏,说道:“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曾经在地球上出现过的东西而已。”他勾唇,“只是大纪元更迭之后,它们就像是现在的你们,被‘清理’掉了。” “但灵魂有记忆,万物皆如此。你们能记起自己是谁,能拿回本来的力量,它们自然也能。” “万物有灵,你们会明白的。” …… 伊万城,东南区,阿斯比斯野生动物园。 祁辛黎背着一大堆设备来到“蛇馆”,这里到处是破碎的玻璃和干涸的血迹,还残留着人和蛇干瘪的尸体。 他戴上医用手套翻检尸体,搜罗了几枚勋章,拿到了几柄还没锈掉的枪。 用湿巾擦去枪上的脏污,祁辛黎娴熟地拆开弹夹抠出子弹,轻轻转动着、转到有字母镂刻的一面:“AUS271。” 再拆一把:“AUS372。” 他将枪支和弹药放在身边,摘下手套拿出笔记本,飞快地通过卫星链接到海岛的五国军部。接着,他分别输入子弹的编号,在资料库中锁定了所属人。 不同的两个人,分属不同的队伍。一个在五月份进入伊万城,一个在七月份进入伊万城……看着似乎毫无联系,偏偏两具尸体被同样的方式杀死在同一个地方。 太蹊跷了。 若是同一只怪物下的手……也就是说,它在当时历经两个月的变异还活着,会时不时逛逛野生动物园,顺便狩猎一下人类? 什么鬼? 祁辛黎输送了一段请求解封更多资料的话,没多久,海岛的资料库立刻对他敞开。他特地挑了“伊万城”相关的影像资料,一段段看过去。 三月末,伊万城大乱。没过七天,彻底沦陷。 四月初,澳军第一次入城,企图夺回伊万,可最终的结果是被狼群撕个粉碎,几万人只存活不到一千,剩下的全进了怪物的肚子。至此,伊万城的第二次进化开始。 四月下旬,澳军再度入城,这次是为了带走物资。他们成功带回了一批物资,但和上次一样,活下来的人十不存一。 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澳军每一次都能成功地带出物资,可每一次都是只剩一成活人。 但只要有人活着回去,能带回物资,那么下一次铁定还会有军队进入伊万城。 就像程序设计好的那样,它们用不需要的物资做着陷阱,诱使人类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伊万城。它们让人类带走物资引来更多的人,然后留下九成的活人作为“报酬”,数据控制得极为精准。 “麻烦大了……”祁辛黎喃喃念道,“这座城里有点东西啊。” 必然是开智的怪物!都能做陷阱骗人了,脑子肯定不差,就是不知道躲在哪儿? 突兀地,他的手顿住。 祁辛黎猛地回头朝后方看去,却发现林叶沙沙轻响,仿佛那一瞬间的毛骨悚然只是他的错觉。 他慢慢合上笔记本,灵魂外衣直接覆体,正当他凝出经文卷轴的时候,沈云霆的手拨开了厚实的林木,另一手提着大袋物品。而江梓楹撑起结界笼罩着二人,阻隔一切有可能的侵袭。 怎么是他们? 祁辛黎狐疑地解除状态,等队友走近后说道:“有什么发现吗?” 沈云霆将一袋子枪、手机和录像丢给他:“尸体,这里到处是干瘪的尸体,像是被吸干了一样。有人的,也有动物的,你看看能不能从那堆设备里挖出点什么情报。” 江梓楹依旧戒备:“祁辛黎,你刚才怎么是战斗状态?” “有东西在窥伺我,但我找不到它在哪。”祁辛黎轻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找另一个地方安定下来,我需要足够的时间整理这些电子设备。” “好。” 形同空城的内域安静至极,三人“畅通无阻”地跑进一家空荡荡的便利店,在确认周围安全之后,沈云霆与江梓楹守着祁辛黎,而祁辛黎着手工作。 这一做就是八个钟头,三人用压缩饼干对付三餐,在午夜降临时,祁辛黎总算从一只手机中提取了一段极其恐怖的录像。 录像只三十秒,始于激烈的枪声,止于核武的爆破。使用手机录像的应该是个觉醒者,他拼命地想把信息送出来,结果失败了。 “这是什么?” 视频中,一道惨白的影子闪到一名大兵的身后,伸出类人的手臂捂住他的嘴。紧接着,这名大兵就迅速变成了一具干尸。 镜头剧烈地晃动起来,周围的士兵大吼着:“怪物!开火、开火!” “后退!我们不是对手,撤离、快撤离!” “那到底是什么?” “轰隆——”是核武爆破的声响,这一秒,觉醒者将手机压在了身下,并发动所有能量保护它。之后的镜头是一片黑暗,直至今天,祁辛黎才让这段录像重见天日。 “白色的……人形怪吗?”他喃喃道。 沈云霆蹙眉:“他们动用了核武?” “对,接着核能的扩散激发了生物的第三次异变,到现在,澳军已经不敢踏入伊万城了。”祁辛黎叹道,“像素太糊了,距离也太远了,我解析不出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会是妖魔吗?” “如果是妖魔的话,我们早发现它了。”江梓楹反驳道,“感觉是比妖魔更可怕的东西。” …… 丛林深处,守着鳄鱼肉的拉基已经干掉了三只巨怪。 鉴于衣服太紧,他乌拉一下就会崩碎,在耗费七八件T恤之后,他干脆不穿衣服了,就光着膀子站那里守据点。 属于男人的阳刚能量充斥着这方空间,他连汗味都泛出能量的气息,似乎杀得很是痛快。 拉基在等最强的怪物上门,他以自身为饵,还让队友们暂时离开这里。只可惜,开智的怪物并没有找上拉基…… 湖泊边,俞铭洋在洗菜,姜启宁在搓衣服。俩都是外向的性子,很快便忘了丛林法则,聊得特别欢快。 “你咋把拉基的破衣服拿来洗?”俞铭洋发问,“有这闲工夫不捉袋鼠玩吗?” “你以为我想洗啊?破都破了,我是想洗干净整个吊床啊!”姜启宁翻个白眼,“再不济搞个枕头也行,每晚躺地上睡得我颈椎疼。” “有道理,给我也留点。” “成。” “对了,怎么拉基打架每次崩碎的都是衣服,不是裤子?”俞铭洋发出灵魂疑惑,“牛仔裤就那么结实吗?” 姜启宁给出官方回答:“这不是结实不结实的问题,你看电影吧,哪个是崩裤子的?崩上衣是铁血硬汉,崩裤子那是不要脸的流氓。” 他擦去脸上的水渍,往湖里瞟了一眼:“老洋芋你脸上擦了什么啊,惨白惨白的,跟鬼一样。” “啊?”俞铭洋懵逼地转头,“我擦啥了?” “你擦白……”姜启宁忽然止住了声,因为他看到俞铭洋的脸还是那张脸,可水中却多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本能地,姜启宁一把推开了俞铭洋:“跑——” 下一秒,俞铭洋看见水中忽然伸出一双长满白毛的手,它们一把抱住姜启宁的头脸,将他整个儿拖进了水中。 “哗啦”!是水花四溅的声音,也是俞铭洋神经崩断的炸响。 “啊啊啊——老姜!”他不管不顾地抄起十字架,二话不说直接跳水,“我来救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等司诺城赶到现场,只找到了一只球鞋。 “先抓的是姜启宁吗?”拉基捏了捏球鞋,面无表情道,“那他应该还活着,且抓他的怪物一定是非人类的雌性。” 纪斯挑眉:“你怎么知道?” “……啊?”司诺城难得惊讶。 拉基平静道:“我习惯了。” 走吧,再去把人抢回来,真的习惯了。 ※※※※※※※※※※※※※※※※※※※※ PS:俞铭洋:你以后还敢幻想自己坐拥后宫三千、左拥右抱、艳遇不断、被众女争抢的戏码吗? 姜启宁:……饶了我吧! 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缕光 掳走队友的怪物十分谨慎, 许是吃过搜救犬的亏,它在抹除气味方面极为拿手。 之所以特意隐没于湖中狩猎,为的就是不留下任何气息。无论是自己的还是猎物的, 都消弭得一干二净。 可惜, 怪物见过的世面到底少。大澳限制了它的眼界, 导致它不清楚有一类人追踪猎物靠得根本不是气味。 只要它存在过、出现过, 它所过之处便会留下能量的波动。通过能量的留影, 高水准的觉醒者完全能定位它的方向。 正如现在, 司诺城将手探入湖泊,属于他的能量层层传递,很快锁定了细微的波动。不多时, 由水构筑的四面大镜从湖中升起,呈包围状将三人圈在中间。 拉基一愣:“这是做什么?” “场景回溯,至少我们要搞清楚对方是个什么东西。”司诺城道,“我很少用这招, 消耗大是一方面, 想做杀招是另一方面。” 自从在宁原的禁闭室开发了镜像的回溯和预知能力, 司诺城一直把它压在箱底,练习的次数屈指可数。纵使曾与利卡萨一战, 他也没有使用这招。 毕竟, 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在不确定恶魔之间会不会通过特殊途径交换情报之前,他不会让对手知道自己太多的底牌。 要不是怪物抓他队友踩了死线, 而救人如救火必须及时, 司诺城不至于开大招。 “通过镜像, 我们可以看到之间发生的事情。” 镜与镜对照, 像是一重重门被打开。在镜中的世界, 他们三人的影像慢慢被抹去,逐渐替换成过去的留影。 他们看到姜启宁和俞铭洋在说话,突然间前者推开了后者,有一双长满白毛的手从湖中伸出,抱住姜启宁的头颈,生生把他拖下了湖。 画面定格,再倒转。他们直接切换到了姜启宁的视野,对上了水底那张惨白的脸…… “老姜吓得不轻。”司诺城感知着,“受惊过度,情绪波动极大,让能量的振动残留在空气、石头和水中,倒是方便我捕捉。” 人拥有气场和能量,觉醒者更甚。就像凶案之地会残留着被害者的磁场,湖边也留有一定的痕迹。 “这张脸……”拉基眯起眼,“长得很像只狐狸,白狐。” 确切地说,那怪物像是白狐,却更像是人形的狐种。它有着一张尖脸,狭长又猩红的竖瞳,以及一张几乎咧到颧骨的血盆大口。 它的耳朵从头顶耷拉下来,已挪到了人耳的位置。脖颈是人的模板,肩膀也是,后脑飘着黑色的丝状物,像是头发。若非体表满布白毛,样貌过于可怖,近乎是与人无异了。 “别告诉我这是妖怪?”拉基嘴角一抽。 司诺城沉默片刻,冷不丁想起一段话:“《山海经》有说,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一同看向纪斯。 “看我做什么,有神有鬼有魔,当然有妖了。”纪斯道,“你们的老祖宗因为经历过同样的大清洗,所以想尽法子给你们泄题,只是人类没当回事罢了。” “神话传说,是警告你们别眼高于顶,切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天人之道,是告诫你们要维系万物平衡,切记善待生灵、因果始终。”他眨眨眼,“没想到,你们还是再次走到了‘大清洗’。” 两人:…… “走吧,去找狐狸精。”纪斯叹道,“再晚下去,人就没了。” …… 阿斯比斯野生动物园,在大半年前异变突起的时候,是最早诞生怪物的地方。 据悉,曾有一只北极狐暴起伤人,咬死饲养员三名,并吃空了他们的脏器。后往外逃窜,沿路食人四十七名,直到被澳军的警犬嗅到气味追踪成功,才最终被“炸死”在外郊。 可事实证明,人类的武器非但没将白狐置于死地,反而促使它完成了二次进化。待它重现人前,已然是半人半狐的妖物了。 外郊公园,地下停车场。 偌大的空间堆着不少报废的车辆,其下压着腐烂的尸骨,而尸骨上爬满了奇怪的植物和虫子。 伴随着大半年的变异,伊万城有关“人”的痕迹正被逐渐抹去,而植物和动物慢慢占满了这片领地。散落的骷髅上开着淡紫色的小花,半腐的变异动物尸体中钻出老鼠和蜈蚣。 藤蔓缠满了柱子与墙壁,裂开的地底溢出清水,偶有蜥蜴与蛇虫出没。这是个一半腐朽,一半自然的地下空间。 姜启宁和俞铭洋倒在地上,他们的意识很清醒,身体却动弹不得。 一只似人非人的狐状物徘徊在他们身边,四肢扑地绕着他们打转,口中发出“咿呀”之声,像极了孩童的哭叫。 这怪物的手、脚、躯干都无限接近人形,若是直立行走,身高怕是有两米左右。但它依旧习惯野兽的生活方式,喜欢光腚乱窜,尾椎处有两条长尾乱晃。 没多久,它伸出舌头舔了舔指甲,再在俞铭洋的脊背上划了一道。 殷红的鲜血流出,它趴在他脊背上愉悦地吮吸起来。这怪物半点不怕俞铭洋的力量,甚至对方血液中蕴含的生命力让它兴奋地连尾巴尖都在颤抖。 这真是舒服到让浑身血液沸腾的能量啊! “老俞……” “死、死不了。”俞铭洋出气多进气少,“它的唾液有毒,有很强的麻醉效果。因为怕我天克这些毒物,它怕我解开,所以率先吃我。” “咿、咿!”怪物咧开带血的嘴,将俞铭洋掀起来。 随后,它跪在他身边俯身,与他面对面。 在姜启宁的视野中,这怪物张开双手抚弄着俞铭洋的鼻息,而俞铭洋不自觉地痉挛起来,口鼻中溢出丝丝缕缕的白雾,一点点钻进怪物的嘴里。 简直像是吸人精气的妖怪一样! “俞、俞铭洋!” 姜启宁调动浑身的力气仰起头,集中所有的力量到喉管,正要开口一发咆哮,却见一只长毛的手猛地抡过来,“啪”一声打歪了他的脸。 他砸在地上,鼻血长流。右耳处有鲜血淌出,已然听不见声音了。 草! 他费力地抬手捂住脸,一抹,全是血。有五道深疤从耳际横跨了他的脸,掀得皮肉翻卷,血流不止。 疼得要命,但血流多了,体内的毒素也排得快了。 “我、我长这么大……”他顽强地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地面向怪物,“从来没有人打过我耳光!你特么——算个什么东西!” 永远别惹平时好脾气的人,他们一旦生气,真的不是人。 姜启宁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是合身扑向了怪物,单手掐住它脖子,另一手照着它的脸猛怼一拳。 怪物咧开嘴发出怪笑,双尾卷过他甩了出去,如蜘蛛般跃起再落地,精准地用爪子摁住他的手,用后肢摁住他的脚。 双尾甩起,它咿呀出声。嘴中的唾液落下沾湿了姜启宁的伤口,渐渐地,他又有些失去了力气。 下一秒,大十字架直接抡在怪物的头上。俞铭洋急速转过十字勒住它的脖颈,手脚全缠在怪物身上,硬生生将它掰了过去。 “老姜!” 姜启宁挣扎起身,跑向白骨堆旁捡起自己的萨克斯。 可第一个音来不及吹出,那怪物顷刻仰天咆哮,激起的声波震开了俞铭洋,掀飞了巢穴中的尸骨,同时击溃了那微弱的声音。 刹那,它跃至姜启宁身边,双爪落下,折断了他的手骨。 “咔嚓”! “啊——”它利索地卸掉了他的下巴。 它很强,压倒性的强大,进化到远超觉醒者的地步。他们与它对战时,隐约有种在直面恶魔的感觉。 怪物人似的直起身,拽过姜启宁的腿拖行,把他与俞铭洋放在一块。它又俯下身绕着他们打圈,不知在思量什么。 蓦然,它停下了动作。 狰狞的狐脸回首,它看见巢穴的入口处站着一名仗剑的高大男子。他披着大波浪,搭着一身深蓝的道袍,正冷凝着眉眼看向它,脸色极难看。 他是卓无涯,此间第一个找到妖物的人。 “袭击阿修的是你吧,孽畜!”卓无涯眼尾泛红,戾气极重,“追杀你三天三夜,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与邵修本在林间搜罗药草,谁知他仅是捣个药而已,不远处的邵修突然爆发了能量波动。要不是他反应快、出手早,邵修绝不止是重伤那么简单。 这狐狸成精了,对觉醒者的血肉天然成瘾。似乎把他们当做了地盘上的猎物,正打算从“弱”的下手,一个个吃到最强的。 可它没想到的是,卓无涯是个道士。 斩妖除魔是道宫自有的传承,即使历时久远篇幅已遗失不少,剩下的术法也足够妖物喝一壶了。 那是它第一次吃瘪,在“陌生饲料”的攻击下姑且退避。其后,它便愈发谨慎地对待这批觉醒者,直到消化了邵修的血液,才冲另外两个下手。 新仇旧恨一累加,卓无涯抬剑冲它刺去。 顾忌到两个倒霉队友还躺在地上,他尽力想把怪物引出外头,可它却聪明地没有外出。 “嘁!”卓无涯左手抽出腰间的红绳,甩向怪物的身周。 它灵活地避开绳索,殊不知绳索的一端迅速打入地面、墙壁和石柱,生生将它控在了一个现成的大阵中。 卓无涯双手掐诀,就见红绳上的四十九个铜板急速颤抖起来。它们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无形的波纹扩散,将怪物封锁在内部。 很快,卓无涯反身折回,一手提起姜启宁,一手提起俞铭洋,几个起落消失砸巢穴外。 他飞快地替姜启宁接好骨头,而这时,天空忽然被阴云遮蔽,狂躁的妖风吹来,拂乱了他的长卷发。 “你们快走,那妖孽要化形了!”他执剑遥望巢穴处,声音极冷,“我也只在古籍中见过,相传妖物食人过百,七日生智;食人过千,向人而长;食人过万,可成形态。” “伊万城曾有数百万人口,它吃的可不止万人。就算资质再差,堆也能堆出个人形了。更何况,它吸过阿修的血,还得了你们的血。” 中洲的觉醒者资质极佳,它几口下去所获的功效媲美吃上百个人了。 “咿——”巢穴中传来狐狸的尖叫,而高空中的阴云有奔雷的迹象。 俞铭洋缓过神:“这是要天打雷劈了吧!等等,你去干什么?” “去杀它。”卓无涯执剑往前走,“我不敢赌,万一它真的成形了……”天下苍生半数皆毁。 “不能让它成形!” “咿——”束缚着狐狸的绳索轰然炸开,它顶开巢穴跃入高空,迎向云层中的奔雷。 就在闪电劈下的那秒,就在怪物迎面的刹那,一道白影从天而降,竟是硬生生把狐狸踩到了地上,让闪电直接劈在他的头顶。 轰隆隆! 电光噼里啪啦地闪过,纪斯纹丝不动,怪物动弹不得。在隆隆雷声之中,纪斯歪歪头看向它,一笑:“食人百万,真有你的。” 是吃掉了一整座城的外来游客啊…… “难怪这么有底气迎雷劫。”纪斯轻笑,“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底气有多足吧。” 他把狐狸踩实了:“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被雷劈了,有点怀念呢。” 话落的那秒,云层中的奔雷变成了大气磅礴的紫金色。它们粗如怒龙,朝下方吞吐着信子。 “我不反对精怪成人,修得正道。”纪斯缓缓道,“但我反对一方得道,一方失衡。” “知道人吃得太多,后果是什么吗?” “尝尝吧。”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缕光 伊万城的天空黑云翻滚, 恍若几十重天覆压而下,气势深重。紫金色的奔雷在云层里流窜,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牢牢锁定了纪斯。 狂风骤起, 飞沙走石。巨木不堪重负地弯腰, 林叶群魔乱舞地飘摇, 天地暗到极致,除却紫电的光亮竟是再无一丝明处。 风在呼啸, 鬼哭狼嚎。大地之悲鸣,生魂之哀恸, 全然盖过了怪物歇斯底里的咆哮,让整片森林的色彩褪尽, 只剩黑与白的肃穆,像是招魂的灵堂。 而纪斯安静伫立着, 头顶是焚天的雷, 脚下是灭世的妖,唯独他横亘在二者之间, 形同万古不灭的神魔。 他甚少出手。可一旦出手,绝不会善了。 只是这场面之浩大,别说是妖了, 连觉醒者都遭不住。 当百米大树被连根拔起时,卓无涯立刻将长剑插入地面,险险地稳住身形, 再一把拽过俞铭洋, 好悬没被吹飞。 接着, 几百斤的双面斧砸进岩壁, 拉基扯住姜启宁的胳膊, 拿斧头尾端的脊椎骨捆住对方的腰,再大力将他扣翻在地上。 “啊啊啊!那是什么?”姜启宁的呐喊被吹得支离破碎。 “雷劫!”卓无涯的咆哮紧随而至,“是雷劫!逆天之物诞生时,天地会降下神罚,挨过去大道通天,挨不过神魂俱灭。一开始是那只孽畜的雷劫,现在我说不准了!” 他大声道:“我没见过紫金色的雷!不知道这是什么,道宫的古籍根本没记载!” 众人委实听不清他的言语,只能从他的表情和语气分辨出“情况万分危险”。他们眯起眼,艰难地仰头朝纪斯看去,可入目所及的场景却是雷电成形的画面。 犹如张开双翼、遮天蔽日的凤凰,仿佛首尾相抬、不怒自威的巨龙。待纪斯垂眸的刹那,祂们好似得到了首肯,像是利剑劈下。 那一秒很短,可人的思维很长。卓无涯瞳孔紧缩,他猛地想起邵修还被安置在一个隐秘的山洞中。要是这雷劫劈实在了,方圆万里怕是一片焦土,他们能勉力自保,可邵修该怎么办? 阿修…… “司诺城——”卓无涯暴喝出声,“阿修在西南面!西南!” “轰隆隆!” 成形的紫金大雷砸在了纪斯的头顶!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啸,他足下的狐狸发出婴儿的哭叫声,浑身白毛变得焦黑如炭,又有新的毛发自焦炭下迅速衍生。 电光沿着大地分裂,如万千箭矢朝众人射来。拉基的灵魂外衣披上,厚重的鬃毛罩住自己和姜启宁,而卓无涯单手掐诀,结成大帝符作为盾牌。 风暴将他们皮肉吹得皱起,雷鸣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凡是活物都在夺路狂奔,只有人类在向最危险的区域逆行。 “那是什么?”江梓楹大声道。一块广告牌斜飞过来,擦着她身侧砸进废墟之中。 “雷暴!在外郊,我们去……”突兀地,祁辛黎止住声。停顿分秒,他即刻开启了蓝色的佛手,将自己和队友包裹在内,“开防御啊啊啊!” “轰隆——”大片电光闪过,腐朽的建筑物变成碎块。 无论是城外的树木和石头,还是城内的地砖和建筑,在这片奔腾的紫金色中尽数化作齑粉,顺着风向飞扬到天际。 下一秒,西南方升起淡金色的光。数不清的金线连绵成网,将这片炸裂的区域圈在其中,极险地兜住了雷暴扩散的范围。 “咿!”是狐鸣,隐约透着兴奋。 这妖物突然发现,有了纪斯作为它和雷劫之间的媒介,不仅让它扛过了雷劫,还没当场要了它的性命。真真是白让它得了便宜! 它的皮毛褪去又新生,长得越来越少,越来越接近人类的汗毛。它的尾椎极其麻痒,先是长出了一根尾巴,再是长出了两根尾巴。 它仿佛被雷劫打了一针催化剂,正朝着至高的方向迅速进化。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更有无法言喻的能量在丹田处汇聚,它甚至有了一种错觉,像是只消挥挥爪子,就能毁灭一整座城。 怪物激烈地挣扎起来,它放肆地反抗纪斯,可后者依旧踩实了它,动也不动。 这比怪物更怪物的力量,让它心生惶恐! 纪斯一笑,极冷。他抬手往上一送,挥开了漫天的乌云,又在一片死寂之中缓缓开口:“雷劫,逆天之物诞生时降下的神罚。得渡则飞升,不渡则兵解。” 说的内容与卓无涯给予的一模一样。可是,这不是完整的篇幅。 纪斯又道:“这仅是其一。” 远处,卓无涯怔怔出神,慢慢放下了手:“仅是其一?” “雷劫,其实是‘雷诫’。本意是大道对逆天之物的训诫,会以‘雷’来传递道的能量,会以‘诫’来约束渡劫者的行为。” “天·行有常,一道天雷一道训诫,大道将飞升的能量渡给修者,自然也会将法则打在修者的体内。” “资质越好,天赋越强之人,所需经历的雷劫——无论是品质还是数量,都远超他人。在大修时代,人人艳羡历经雷劫数多的修者,殊不知他们身上的‘诫’也极多、极重。” 纪斯的杖尖拨开狐妖的黑发,它已长出了千娇百媚的人脸。可落在纪斯眼中,这与俗物无异,他从不是会被外貌蛊惑的人。 “知道为何渡劫就必须飞升上界吗?” “因为这是第一诫,成仙者不得涉及凡俗因果。”纪斯的语气很凉,“第二诫,不得干涉生死天命;第三诫,不得……大道与法则同行,是为‘一’的本源。人为极器,连人得道都要背负雷诫,更何况是你呢?” 他挪开了杖尖,也挪开了足尖。他冷漠地看着妖物化作完全体的人形,而它周身能量充盈,尾椎后头甩动着五条长尾。 “紫金雷诫譬如‘功德霖’。”纪斯转身朝队友走去,将整个后背都暴露给了怪物,“会催化你的因果。” 后方的人形怪五指成爪,大抵是五条尾巴给了它底气,居然不管不顾地朝纪斯下手。它速度极快,眨眼闪至纪斯后背,却在出手时猛地一顿! 它的人手忽然捂住了心脏,像是中了枪的狐狸般蜷缩起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 “咿!咿!咿!”它哭叫起来,爪子撕碎了自己的皮肉,在焦土里不停翻滚。 在觉醒者惊诧的表情中,只见它的人形迅速从“少女”长成了“老妪”,原本饱含力量的躯体竟是几下凋零得干瘪至极。 莹白的皮肤变成了褐色,死死贴着骨头。早已褪去的白毛再度长了出来,比任何时候都显浓密。 怪物咿呀直叫,却再没心思发动攻击,从兽形到人形,再从人形到兽形的落差崩毁了它的心智,让它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疯狂。 纪斯返回己方阵营,迎着队友目瞪口呆的表情,道:“这只狐狸,仅是人类猎杀、虐杀、圈养野物的生灵之一。故而它杀人吃人,是应了‘人间共业’一环。它若不‘得道’,平不了枉死生灵的怨恨。” “可让它‘得道’,谁来平息百万魂魄的愤懑?人本身,也是‘人间共业’的一环。环环相扣,有始有终。” 故而,短暂的飞升之乐,无间的地狱之苦,就让它一一尝遍吧。 “环环相扣,有始有终……”卓无涯总觉得自己悟到了什么,却不甚明晰,“何为始?何为终?” 纪斯平静道:“耄耋老者,垂髫小儿。一死,一生。也可为一生,一死。” 正如年头接年尾,正如枯木接新芽,生命是一个轮回的过程,走到终点,也往往意味着新的开始。而新的开始,也象征着上一个终点的尽头。 卓无涯顿了片刻,随即双眸微亮。 很快,他执剑,做了一个“奉见长者”的手诀,郑重道:“受教了。” 纪斯:“不客气。” 其余三人满脸懵逼:…… 与此同时,妖物的五条长尾相继萎缩、枯竭,它团起身体瑟缩着,从一只能随意主宰人生死的妖,慢慢变回了普通的兽。到最后,它甚至连兽形也无法保全,正一点点腐烂、死去。 “呜……呜……”是悲切的狐鸣。 一声比一声哀戚,真正告诉了他们,什么是万物有灵。它像是在诉说着,又像是在怨怼着,时而凄凉,时而狠戾。 “很悲伤的感觉。”俞铭洋喃喃道,“虽然我听不懂它的意思,但……心里难受。” “呜……” 一只手落在了它渐渐变得枯黄的毛发上。已经缩小到正常大小的狐狸微微睁眼,视野中,倒映着姜启宁布满爪痕的脸。 “不是我发善心,只是不想听哭声。” “你这只……算了。” “别哭了。” 有风吹来,拂起黄尘盖在狐狸身上。它定定地注视着姜启宁,终是一点点消弭了戾气,闭上了眼睛。 气氛有片刻的安静。 拉基反身提起双面斧,道:“……想不通你,明明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还要发善心送送它?你是白痴吗?” 换成他,一斧头劈死了事,难不成搞音乐的都这么多愁善感? 姜启宁摇摇头:“就像老俞说的那样,说不出啥,就很悲伤。当我从心伸出手,才不难受了。” “怪人……”拉基骂了一声,反身就走。没走出百米,一回头发现俩吉祥物全蹲在死狐狸旁边,还特么刨土! “你们干嘛啊你们!” “死都死了,葬了它吧。”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拉基木着脸拿斧头劈了个坑,并听姜启宁秃噜了几句:“一边骂我们傻叉,一边帮我们刨坑。真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他特么才是个怪人!” 俞铭洋:“加一加一!” 拉基:……加尼玛一啊! …… 是夜,姜启宁做了一个冗长又黑暗的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奔跑在雪地中的北极狐,踩着冰雪拼命狂奔,而身侧擦过子弹的嗖嗖声。他听见了偷猎者的狂笑,他看见同族惨叫一声栽倒在雪地里,殷红的血染透了白色。 “有钱人喜欢!雪狐皮大衣,一件这个数,懂了吗?” “哈哈哈!那些有钱人喜欢养几只,精致,有抓到小狐狸崽吗?听说上流的圈子在推崇‘美狐汤’,要用狐崽子煲,慢火炖……” “牙留着,饰品。” 他疯狂地跑,却不知雪地留下了脚印,而猎犬记住了他的味道。等他循着记忆折回自己的巢穴,才发现洞穴中的幼崽已经一只不剩了。 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抓了起来! 之后,他亲眼见到了同族如何被抽筋扒皮,用刀剁成一段一段。他又看见了幼崽被摁住放血,扔进器皿熬煮的画面。 这一个个金发的、黑发的、白的黑的人类啊!全被他记在了心理!怨恨犹如毒药,从五脏六腑生出,侵蚀了他所有的神智。 没多久,它被装进了笼子,塞上了一辆车。跟它一样倒霉的动物不在少数,但其中一只黑豹算是幸运儿。 那是一只黑豹幼崽,在一个大雨之夜被顶出了笼子,落在黝黑的公路上…… 命运的十字路口,它被卖给了一户富商。半月后,它因野性不驯咬伤了富商的独女,被富商转手送进了一个动物园。 这一呆,便是许久。久到仇恨扎根,久到生死无解。 直到那一天,它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不知为何,但它能肯定足以杀死人类了! 那时,它近乎迫不及待地咬断了饲养员的咽喉,当腥咸的血液顺着喉管流入胃袋,它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的快意,仰天爆发出第一声兽吼。 这是向人类复仇的信号…… 向人类复仇! 复仇! 仇…… 【别哭了。】可命运的尽头,落在它身上的依旧是人类的手。 它曾被人类伤到至深,它也曾伤人类至重。却不料到了最后,打成死结的是人,解开死结的也是人。 【别哭了……】 “别哭了!喂!”俞铭洋推搡着昏睡的姜启宁,活生生把他推醒。 后者睁开朦胧的泪眼醒来,才发现糊在脸上的药草一塌糊涂,已经跟眼泪鼻涕混在了一起。姜启宁随手一抹,就是乌漆墨黑的玩意儿。 “我……咋了?” “你问我,我问谁啊?你梦里失恋了啊?”俞铭洋递给他一块破T恤的布料,“擦擦你的两泡猫尿,咱们要启程了。” “诶?诶!哦,我来了!去哪儿?” “去内城,祁辛黎找到粮库了。”俞铭洋道,“还有你和邵修的伤得养养,内城的废弃医院还有药和设备,可以治。” 两人叨了好一会儿,这才收拾完东西启程。他们跟在队友身后一路往前,偶尔,会不自觉地回头,看向那片被雷暴毁去的地方。 “看什么呢?” “明年……那里会长出芽,开出花吧?” “当然了,有毁灭才有重生嘛!废墟都会开花的。” 闻言,姜启宁一笑,释然离开。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缕光 伊万城, 弃置医院,新收拾的病房。 俞铭洋捣完药,将褐色的混合物放入纱布中裹紧, 拍平沥干汁水, 再小心翼翼地敷在姜启宁脸上。和着对方的嘶气声, 他取过纱布包住他的头, 缠得像个木乃伊。 “动物都喜欢舔爪子, 那只狐狸也不例外。它的爪子上沾了唾液, 等于抹了毒素。”俞铭洋解释道,“我天克这类东西,所以我好得快。你就不行, 被它抓过的地方都得敷药,不然你这脸就毁容了。” 姜启宁生无可恋:“毁就毁了吧!男子汉大丈夫,疤痕是最闪耀的勋章。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没准留了疤, 气质就变得阳刚了, 还招妹子喜欢!” “拉倒吧。”俞铭洋翻了个白眼, “像拉基那种肌肉男,留了疤是‘猛男’。像你这种就剩个肚腩的, 留了疤叫‘丑逼’。还招妹子喜欢呢, 以后别是连大院里的三花猫都嫌弃你。” 姜启宁:……内容过于真实,引起极度不适。 “好好敷药吧,别因为怕痒就取下来, 我去看看邵修的情况。”俞铭洋收拾药箱, 说道, “他比你惨多了, 左颈部到右下腹被划了一道口子, 又是失血又是中毒。要不是卓无涯通点药理,他没准就挂了。” “司老大用金线给他缝合了伤口,等着我给他敷药呐。见效快的话,今天能转来跟你住一屋,明儿就能拆线了。” 絮叨完,俞铭洋推门外出。而姜启宁顶着偌大的绷带头坐在窗口,看向下方忙碌的海岛联军。 由于纪斯的雷暴波及范围太大、威力过于刚猛,不仅导致伊万城的走兽四散奔逃,就连地皮都被掀飞了三尺有余。 藏匿于地下的粮库直接暴露,且飞禽走兽的远离也保证了伊万城的安全。机不可失,祁辛黎联络了附近的海岛联军,让他们尽快带走物资和怪物尸体。 此后,从军队到来至今,已经忙活了三小时。 “鳄鱼!对,这是澳洲鳄,你没看错!它就是长得奇怪了点!”在螺旋桨的转动声里,祁辛黎扯着嗓子安排事项,“把它送到中洲,尽快!再不经过处理,这皮子要烂了。把粮食送到中洲大疆,放那里最保险!” “别问我怎么全送中洲,你们特么的一张嘴就会哔哔哔,有本事给我找个比中洲更安全的地方啊!” 在祁辛黎的骂声中,一群持不同意见的人立刻闭嘴,赶紧认真办事。 倒是沈云霆走来,说道:“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粮食放南洲极地不易腐烂。况且,大澳离南洲极地也不远,倒是省油。” 祁辛黎意有所指:“大澳的怪物距离南洲极地也不远。” 沈云霆脸色一变,不再多言。 装满货的直升机相继起飞,很快成了天边的数个黑点。许是雷劫的余威尚在,没有怪物敢在这块地皮找茬,倒是让直升机顺利回归了海岛。 须臾,沈云霆带着剩下的几支军队分散到伊万城各处,开始细致地搜索日用品、工具、器械,以及存活率微乎其微的幸存者。 “感觉大家好忙啊,连个叨的人也没有……”趴在窗边的姜启宁喃喃道。 “你想叨什么?”是江梓楹的声音。 “诶,梓楹姐?” 姜启宁惊讶回头,发现江梓楹拿着一盒军粮放在桌上,公式化一笑:“今天你养伤,我姑且负责你的安全。他们几个太忙了,腾不出空。这盒军粮是你的午餐,你……” 她看着他偌大的绷带头,嘴角一抽:“好像不是很方便进食的样子。” 那绷带缠了很厚的一层,连他的上下两片嘴都绷得有些紧实了。如果让他单独进食,或许能找准嘴在哪儿,但不一定能塞对地方。 姜启宁含泪点头。 江梓楹叹道:“算了,我喂你吧。”说着,她拿起了食盒和筷子。 这一刻,姜启宁感受了莫大的幸福!啊,第一次!第一次有妹子主动给他喂饭,这简直是人生最高光的巅峰时刻! 一个正常的、属性为人类的妹子,他真有了一种猛男落泪的冲动。 是梓楹姐的到来,治愈了他不可说的PTSD!是梓楹姐的喂饭,拯救了他失足的灵魂! “梓楹姐,你太好了!”姜启宁泪眼婆娑,虽然非常感动,但一点都不耽误吃饭,“为了报答你的一饭之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江梓楹一愣:“啊?” “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小小声,姜启宁四下溜了几眼,确定房里只有他和江梓楹后,敞开了他的大好瓜田。 “我给你讲,这件事还要从城哥愿意给一个男人花钱说起……” …… 森林之中,纪斯带着司诺城和拉基同行。 他们走过空荡荡的丛林,发现此地除了植物、昆虫和蝼蚁还没跑,其它的生物几乎都跑干净了。一路行去像是在山间野游,入目只有草木溪石,以及水中的鱼虾。 不知是要去哪,但跟着纪斯的步伐已属习惯。司诺城和拉基不语,沉默地攀援、登高,数小时后,他们站在了伊万城的边缘。 “这里是……” 是一处后天形成的裂谷,将连接着伊万城与拉比维市的公路劈成遥遥相对的两半,中间的距离足有百米。 下方纵深不知多少,只能看见汹涌混黄的浪潮在奔腾,有阴风从底下冲上来,带出一股子刺鼻的腥气。而在对岸,是与伊万城如出一辙的原始森林。 “这道裂谷,是被那只狐狸亲手劈开的。”纪斯放了个大料,“它直接切断了人类外逃的路线,并独占了整座伊万城的资源。逼得军队不得不走空中路线,每一次送进来的人都不会过多。” “它很聪明。” 纪斯道:“当普通人的能量不能再满足它的需求后,它开始狩猎地盘上的怪物。知道那头鳄鱼是怎么被催化成魔蛟的吗?” “它日日去沼泽地猎食,次次都能得手。在强敌的威胁之下,沼泽地的鳄鱼为了生存开始厮杀,最终像养蛊一样决出了最强者。”他淡淡道,“所以,那头魔蛟才会如此谨慎,即使你们把诱饵放在水上,它也坚决不咬不入水的饵。” “它们开智之后,智慧从不下于人类。” 说着,他指向对岸:“而在大澳这片区域,你们要面对的可不止一只狐狸、一头魔蛟那么简单。在无数丛林的深处,还藏着各种怪物。它们拥有智慧、实力和头脑,而你们——这么冒然过去真的好吗?” 司诺城回过了味:“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先搜集情报?” 拉基跃跃欲试:“那我先过去探路。” 纪斯横过权杖,挡住拉基的身形,他笑道:“我要情报,但不会让你过去。”杖尖一歪,轻轻敲击地面,“物与物,灵与灵是相通的。现在,你们各凭本事去搜集对岸的信息,前提是不能越界。” 话落,纪斯站在了崖口。 司诺城和拉基退入森林,拉基尚有些不明所以,司诺城却琢磨透了纪斯的意思。 “简单来讲,他是想撂挑子不干,把活推给我或者你。”司诺城道。 “哈?”拉基不明所以,“纪斯那么靠谱,哪有你说的那么、那么……” 司诺城轻啧一声,给倒霉娃子详细解说:“你还没发现吗?我们没觉醒的时候,打怪的人是纪斯;我们觉醒之后,打怪的变成了我们。纪斯可动过手?” “老俞不会治疗前,亲力亲为的是纪斯;老俞学会治疗后,救苦救难的是老俞。纪斯可动过手?” “他总把我带在身边开小灶,但每次小灶开完之后,我遇到的怪一只更比一只强。纪斯可动过手?” “自从我成了场控、祁辛黎成了大脑、你成了近战输出,其余人各就各位以后,有没有发现他愈发清闲了。而现在,他连专业解说也不愿当了,一心只想让我们分担工作。” “说是搜集情报,其实是开发我们与自然的沟通能力,类似于‘通灵’。这样一来,他以后连动嘴的步骤都能省略了。” 拉基听得一愣一愣的,近乎满脸懵逼。 良久,他才艰难地开口:“你可真……了解他啊。” 司诺城平静道:“我习惯了。” 拉基:……这四个字不知为何有点耳熟? “我试试找树木、水源和矿石‘沟通’,精灵应该是有这种天赋的吧?”司诺城思量道,“不过我还没特意开发过。对了,你呢?你的能力比较擅长哪一块?” 拉基木着脸:“比较擅长把猛兽的头摁进泥里。” 司诺城:…… …… 夜色已深,外出的纪斯三人仍未回来。 队友们倒也不担心,该干嘛就干嘛,毕竟那三人的实力放在那里,正要遇到个事儿,倒霉的还是怪物。 故而,失去了三巨头的夜,总是缺了点理智和约束。在月光之下,猹也好,獾也罢,都开始在瓜田里快乐地舞蹈了。 就像现在,拆了线的邵修被推到姜启宁的隔壁床。待卓无涯外出采药,俞铭洋勤奋倒药时,在静悄悄的病房里,俩闲不住的主卷着铺盖分分钟开启了卧谈会。 大抵是臭味相投,聊着聊着就侃到了纪斯和司诺城。 “你们还在宁原那会儿,我和我老婆真以为这俩是一对儿。”邵修忆起那段隔屏“秀恩爱”的攀比现场,真是尬地脚指头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秀得真特么熟练,也真豁得出去脸面。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真·能伸能屈!” “是啊,这就是强者的世界,连谈个恋爱都有可能让地球灰飞烟灭。”姜启宁幽幽一叹。 “就是嘛,强者谈恋……啥?谈恋爱?” 姜启宁转过木乃伊大头,眼睛亮得像是两团鬼火:“邵修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邵修微微瞪大了眼,小小声:“你嗦——” 事实证明,男人!尤其是男人中的憨批,是世界上最八卦的生物。 开场五分钟,深谈两小时。在经历了一连串“卧槽”、“不是吧”、“天呐”、“我怎么没想到”的惊呼之后,卧谈会就发展到了“原来如此”、“难怪啊”、“真是没想到”的地步。 及至夜半时分,卓无涯采药而归,本想去看一眼伴侣可爱的、流口水的睡颜,谁知到达医院才发现病房灯火通明,隐约有窃窃私语传来。 卓无涯:…… 重伤还熬夜!这到底要不要好了! 他冷着一张脸推开了病房的门,还来不及鼓起雄风斥责一二,就看见邵修从被褥下钻出个脑袋,两眼放光地看向他,仿佛烧着两团鬼火。 “老婆!我给你说个秘密,你千万别说出去!” 卓无涯:……不知为何,感觉不是什么正经的秘密。但问题是,他能不听吗? ※※※※※※※※※※※※※※※※※※※※ PS:纪斯:其实本没有这么一回事,言灵用多了,就真出了这么一回事。 司诺城:不知道说什么,反正先感谢屡次使用多重言灵的老姜了。 已被打成一坨马赛克的姜启宁:……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缕光 拉基深感司诺城此人剧毒无比, 实乃人间鹤顶红、活体黑曼巴、无解蓝环章的集大成者,堪称行走的毒王,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绝对强者! 在与之组队的十二小时中, 他遭到了来自对方的智商、言语、悟性等多重维度的打击。仅是短暂的相处,便让拉基深刻地意识到——其实跟憨批组队才是莫大的幸福。 要命了啊…… 当他好不容易逮住一只鸟,正想着怎么跟这种“啾”级生物沟通的时候, 司诺城只是牵起一根藤蔓, 闭目感知了会儿说道:“原来是这样运行能量吗?” 啊? 等等,你怎么没声了?到底是“怎样”运行能量啊,话说一半藏一半算什么, 有本事把步骤告诉我啊! 拉基的内心十分喧嚣,面上却一派沉静。他抓住“运行能量”这个关键词, 小心地握住鸟, 轻轻地用力量压了压。 伴随着“啾”一声悲鸣,鸟嗝屁了。 拉基:……喂,你先别死, 振作一点! 他赶紧摊开手掌, 用一根手指疯狂戳鸟的腹腔, 试图以低配版心肺复苏让鸟活过来。却不料, 对面的司诺城已放下了藤蔓,正满脸莫名地注视着他。 “你在干什么?”这就是兽类独有的问话方式吗? “刑讯。”面无表情地回答。 “……” 拉基到底太年轻,前半生从未与司诺城相遇过的他, 根本不知道何为学神的碾压。他为了不被比下去, 终是踏上了一条血泪交织的不归路。这条路,叫作“我想与司诺城比一比”。 彼时, 司诺城漫步在林间, 他找到了一棵根须虬结的古树, 伸手摁在那树皮上,温柔地摩挲:“请告诉我,关于对岸的信息。” 能量的振动缓缓荡开,恰似微弱的涟漪。古树的枝丫轻轻颤抖,落下纷扬的金黄树叶,覆了司诺城一身。他闭目含笑,仿佛属于精灵的荣光从未在时间中淡去。 拉基深究片刻,抓住了关键词:逮个老的、温柔抚摸、礼貌问候! 不多时,他下水从湖底拖出一只偌大的变异乌龟。为了表示自己的无害,拉基解下双面斧远远扔出,在“轰隆”巨响中,大地似乎跟着颤了颤。 接着,拉基伸出大掌盖上了变异龟的脑门,意思意思摸了两下,勾起一个“核善”的笑容:“请告诉我,关于对岸的信息。” 乌龟瑟瑟发抖地缩进了壳里。 拉基:……究竟是哪个步骤不对? 哦,对了!他是少了一个环节,要是没记错的话,司诺城以能量振动与万物沟通,而他忘记了这一步。 鉴于鸟尸的惨痛经历在前,拉基这次使得极为小心。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对变异龟温柔以待,这牲口却在他温和的刹那,猛地张开了利齿遍布的兽口,咬向他的头颅! 下一秒,拉基直接折断了它的脖颈。 “呼……”他吐出一口浊气,蹙眉甩去血迹,“到底是哪里不对?” 半日的修行结束,司诺城交出了满分答卷,拉基交出了满筐猎物。纪斯一边用杖尖拨动猎物,一边听司诺城的阐述。 “对岸的鸟雀飞来时,会落在树木上休息。它们中的一些有过死里逃生的经历,因此会将恐惧深植在脑子里。而这种恐惧的能量留在树上,我可以透过它‘看到’对岸的生物。” 司诺城道:“在那里,最具威胁性的怪物不是猛兽,也不是人形怪,而是一群体型不大的螳螂。” “大概是一截食指的高度。”司诺城比划道,“会飞,但飞不太高。速度快、爆发力强,喜欢从生物的嘴、耳、鼻孔等窟窿处往体内钻,一旦被得手了,只会剩一个被蛀空的下场。” “它们捕食各种生物,几乎没有不吃的东西。当对岸还有人类的时候,它们拥有充沛的食物,因此得以大量繁衍。数量之多,硬生生逼走了它们的天敌——鸟群,然后独占了那片丛林。” “如果这里没有狐狸,那么它们早就跨岸了。毕竟,吃到现在,那一头的猎物怕是不多了。我们不过去,它们迟早会过来。” 拉基听完了满分答辩,看着纪斯大手一挥准许司诺城原地毕业,他就只想当场去世。 太狗了吧!这就是这俩平时相处的方式吗? 纪斯发布任务一二三,司诺城总结考点四五六。半天解决所有问题,一个夸学得快,一个回教得好,唯有他不明所以,甚至连教科书长啥样都不清楚。 末了,纪斯遣返了司诺城,留下了拉基。他似笑非笑地戳着地上的猎物,说道:“如果你只是一味的模仿,那么你永远拿不回自己的力量。” 拉基一愣:“拿回……我自己的力量?” “嗯。”纪斯侧过身处,长发在劲风下扬起。他收敛了所有的温和,目光很是凌厉,“回答我,在你潜意识中觉醒的灵魂力量是什么?” 拉基一顿,答道:“兽王。” “你再回答我,在你的认知里什么是兽王?” 拉基思量道:“丛林霸王老虎,草原主宰雄狮。在它们的巅峰时期,没有杀不死的对手,只在于它们想不想猎杀。” 纪斯:“它们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与‘食物’温柔交流吗?” 拉基怔了怔:“不会。” 纪斯:“而‘食物’会因为它们的友好,跟它们做朋友吗?” 拉基不说话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司诺城是完全不同的两类支配者!植物是沉静、古老且温和的,动物是警惕、活跃且危险的。他不是精灵,为什么要模仿精灵做事? “它们不会的。”纪斯的声音缓缓传来,“当一头雄狮步入暮年,它会被赶出狮群,成为草原上游荡的孤魂,最后死于别的掠食者的捕杀。当它死去,就连蚂蚁也能啃食它的血肉。” “就像你对变异龟做的一样,你散发出的‘友善’在它看来是‘示弱’。一旦你处于劣势,等待你的不是合作,而是反杀。” “明白了吗?你是兽王,万兽之王,天然站在支配者的地位。你是支配者,不是合作者。比起猛虎和雄狮,你是唯一的兽王。” “你要做的不是和万物交朋友,而是该以‘王’的身份去支配、统治它们。”纪斯的语气很平静,可落在拉基耳中不亚于雷鸣,“知道什么是‘王’吗?去征服、去命令,说出你的欲望,告诉它们你想要的,然后让它们去完成。” 拉基喃喃道:“征服、命令……” “大澳这块地方天然属于你。”纪斯沉声道,“可说着‘进入丛林别把自己当做人’的是你,到头来好好做人的也是你。” “你是兽王啊,弗拉基米尔。” 纪斯转过眼:“但我没在你身上看见‘王’的影子。” 拉基豁然抬头,眼神变得极其锋利。 眼见对方是想通了,纪斯总算收起了眉眼间的冷意,重归春日般的温暖。他拄着大仗与拉基擦肩而过,说道:“你该成王了。” 白袍翩跹,纪斯隐入了森林。而拉基站在悬崖边沿,并未跟上来。 诚如纪斯所说,他确实是人类的灵魂导师,也担起了“导师”的职责。拉基虽然不知道纪斯为何对“培养王者”的事项这么精通,但不妨碍他从中学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为王者,该去征服!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他可以有怜悯之心,但“怜悯”只建立在他登顶的基础上。 他要打到它们臣服,占据一块又一块的领地,把它们变成地盘上的食物。如此,他的放过才是“怜悯”,而不是可笑的举动。之后,他想要什么消息没有,何必低一头去询问什么? 他理应成王! 拉基背起战斧,踩过地上的猎物。一跃而起,直接落在了对岸的森林中。 “乌拉——”他下了战帖。 …… 司诺城采了不少野果,洗净后用大叶子包裹起来,没多久就等来了纪斯。这货像是知道他找到了好吃的一样,踩点踩得特别准时。 “拉基呢?” 纪斯捻起一枚果子送进嘴里:“干活去了。” 司诺城:……不知为何,对可怜的包身工拉基充满了怜悯。 “他一个人不要紧?” “能有什么问题?”纪斯反问,“他的灵魂外衣是兽形,鬃毛极长且富有韧性,那些小东西蹦到他身上只会被鬃毛缠死,无碍。” 简直是天克“跳蚤”的利器。 司诺城微微颔首,之后便和纪斯一道往伊万城走。他们分食着大叶中的果子,沿着大路步入内城,再慢慢靠近医院。 谁知这档口,距离他们千米之外的队友们纷纷扒着不同的窗口,像潜伏的杀手一样举起望远镜,还用上了通讯器。 姜启宁隐没在窗帘后,严肃道:“1号和2号目标已进入观察范围,他们正在进食,非常放松,是我们窃取情报的好机会。对了,有谁看见3号目标了吗?” 趴在楼顶的邵修肃然道:“报告指挥官,没有发现3号目标!据推测,他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然后被灭口了。” 姜启宁悲痛道:“拉——基——” 卓无涯:……我到底是为什么要陪你们玩这个? 俞铭洋本不想作死,奈何做人不能不合群啊,他便陪着演:“他们在吃什么啊,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会不会给咱们留一口?” 直到这时,握着望远镜的众人才发现,他们这一路观察的行为等于在看一个吃播。于是,话题彻底歪掉了。 “中午别又是军粮吧?虽然有肉有菜,但是我想吃点天然的。”俞铭洋叹道,“要是拉基在就好了,他可能会给咱们猎一头牛回来。” 闻言,姜启宁更悲伤了:“拉基——” 唯独邵修画风别致:“老婆,他们分着吃果子好恩爱啊,我们不能输!你快点搞点比果子更高级的货,最好是我们吃得、他们吃不得的东西,咱俩当面秀死他们!” 卓无涯沉默片刻,回道:“那我们……只能分食医院里的阿莫西林了。” 邵修:……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医院。 待纪斯和司诺城步入医院大门,偶然瞥见他俩的江梓楹嘴角一抽,神色颇有点一言难尽。大概是她表现得太明显,导致身边的沈云霆看出了点端倪。 “你怎么了?” “没什么……”江梓楹摇头。 她是个说了保守秘密就保守到底的主,任是沈云霆试探一二,也蹦不出一句话。俩都是一个队出身,谁不知谁呢!几次交锋后,沈云霆确定对方瞒了一些事儿。 他仔细一想,剥去层层线索,最终将“事发的端倪”锁定在了姜启宁身上。 作为一名警员,沈云霆秉着探究的心思夜访了对方的病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被瓜淹没,不知所措。 沈云霆:“……你敢不敢当着纪斯的面,直接问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姜启宁理直气壮:“不——敢——” …… 南极,实验基地。 “哒哒哒、哒哒哒……”重型武器的扫射声接连不断,腥浓的血味扩散,弥漫在整个基地之中。 忽闪的灯光下,无头的魔影腹部鼓起一个偌大的脓包,里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蠕动着,传递出极为可怕的振动。 “啊啊啊!封闭底层!封闭底层!请求支援!” “底下还有人!” “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封闭!”还留在最底层的科学家吼道,“封闭啊!启动自爆装置,启动!不能让它出去,绝对不能让它出去!” 鲜血,糊上了屏幕。在光影交错之间,身穿白大褂的人泪流满面:“……抓出来,要把那人抓出来……他擅自给恶魔的尸体注射了龙血……他……” “轰隆隆——” 巨响过后,冰盖塌方了一层。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缕光 南洲极地损失了30%的精英人士, 崩塌了最关键的实验室,还损失了珍贵的材料和新入的仪器,可谓是惨遭重创。 消息传来, 全球皆惊。联盟会议火速召开, 各方人员开始了解伤亡、清点损失、深究根源, 并在短时间内锁定了可疑人物。 “我是凯瑟琳, 南洲极地·1号实验室工作人员, 编号24。”屏幕另一端的女士缠着沁血的绷带, 声音沙哑且冰冷,“根据基地存留的录像,我们已确认博士——怀亚特·罗宾森违背国际生物安全、遗传资源等条例, 擅自给实验体·恶魔1号注射龙血及人血,导致恶魔‘复活’的恶性叛族行为。” “现在,我们请求联盟发布全球通缉令,务必狙杀怀亚特, 此人有严重的反人类倾向, 如果与妖魔、恶魔达成合作, 那么……” 在凯瑟琳的陈词下,有关怀亚特的资料、影像和录像全被送入联盟的情报网, 让人迅速理清了来龙去脉。 怀亚特·罗宾森, 一个年仅16岁就毕业于世界最高学府的天才,在因兴趣开始往基因学发展后,从事研究工作已有12年之久。 期间, 他在人类遗传病、生物基因密码这两块领域取得过显著成就, 所出的论文不知凡几, 甚至还斩获过一次国际大奖。但他从未将殊荣放在眼里, 或者说, 比起探究生命的奥秘和研究基因的玄妙,他根本不在乎别的东西。 为了探索人类的起源,他曾对所有类人物种下手。后因涉及到“人体实验”的丑闻,他被迫消失了一段时间,待“辟谣”之后,他已混迹在南极,再度成了实验室的中坚力量。 按理说,以怀亚特的才智,只要恪守科学家的底线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没准在百年过后,他也会成为教科书中的一位名人,激励后辈,永享尊荣。 遗憾的是,他不做人了。 在南洲极地提供的录像中,红发蓝眸的怀亚特举起一管龙血,举起它对着灯照,痴痴地欣赏着殷红流淌的色泽。 他的助手似乎习惯了他诡异的状态,对此视若无睹,只勤恳地做着实验。 “你看,龙血多美啊,菲斯坎。”怀亚特轻轻摩挲着试管,笑得万分温柔,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只是这样握着,我都能感觉到它的能量。这是一种从诞生开始,就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生物。” “没错,是这样。可它最后还是被人类消灭了,博士。”菲斯坎摆弄着显微镜下的培养皿,说道,“或许您该放下龙血,帮我试试哪种药剂能从根本上破坏恶魔的细胞。哦!该死的!常温下它分裂得好快,我得毁掉它!” 菲斯坎一把将培养皿中的血肉投入仪器,让上千摄氏度的高温杀死了它。 发现实验失控就将危险品毁去,这是极地科学家的基本操守。菲斯坎严格执行了这一点,殊不知他的导师怀亚特正阴沉沉地盯着他。 “菲斯坎,你真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 “……您说的是。”菲斯坎耸肩,“我连杀死一个细胞也做不好。” 怀亚特看向仪器:“你蠢在没有胆子做个尝试,所以到了40岁还一事无成。你就没想过为那些细胞注射龙血吗?万一能杀死它们呢?” “不不不,博士,请让我继续一事无成吧!” 菲斯坎再度投入了实验,却不知他背后的怀亚特将龙血收进口袋,取出另一根试管,迅速扎针抽血密封,再将该试管填充进保险盒中。 密码确定、试管确定……保险盒经过几名博士的手,被送入了1号实验室。至此,人血、龙血都齐全了。 镜头前,联盟的众人看得满脸发懵。他们委实难以相信,这种干净利落的作案手段——居然出自一名科学家的手? “为什么没有核实试管中的血液?” “就这么被送进去了?保险盒没有警报装置的吗?不对,他凭什么能一个人碰龙血?” “怀亚特是基地权限最高的博士之一,有资格单独碰龙血。”凯瑟琳异常疲惫,“其实,他本来没有权限。后来听说只有做出贡献的科学家有资格碰材料,他就像疯子一样扎进了实验室。” “关闭界门的声波装置……第一阶段的研究工作是他一个人独立完成的。” 一个人,独立完成? 这特么是什么概念?他是智能AI吗? “取得权限之后,他就把工作推给了我们,不再研究这些。”凯瑟琳道,“我们早该想到的……一个有能力独立完成任务的大拿,怎么会突然失去研究方向了呢?可我们信了,他说要研究怪物的基因,从根本上击溃它们。” 南洲极地的摄像头是24小时开启的,可监控室中的人无法做到24小时无疏漏地监控。 只要换班时有那么一点疏漏,就瞒不过怀亚特的脑子。从他窃取龙血到事发,中间只隔了三个小时。 这三小时中,他窝在实验里放一段录像,屏幕中的人影赫然是一批觉醒者。 许久,他的指腹贴上了一张图——纽约上空的庞大黑龙,地面飞起的凶悍半人马,这进化之奇妙,令他目眩神迷。 “我想踏进真理之屋。”怀亚特兴奋起来,蓝眸流露的情绪纯粹且残忍,“为什么你们进化成这样还能让基因逆转,恢复成人形?人类的极限是什么,恶魔的极限是什么,到底谁的基因更高贵呢?” “我拭目以待……我亲爱的、深爱的实验品们……” 他接到通知进入消毒室,穿上无菌服后与几名科学家一起进入了最重要的实验室。一切本是按部就班进行,直到藏有龙血的盒子被打开,他率先越过众人,拿起了自己的血。 “试试吧,看龙血能不能杀死它的细胞。” 一步错,步步错。怀亚特以精湛的演技和骗术,以人类的基因和龙血,在最深层的实验室中“复活”了恶魔巴努鲁的无头残躯。 当尖叫声起,当火力进攻,怀亚特对着录像镜头狂笑道:“哈哈哈!你们有没有在脑子里听到一个声音:笃笃笃!没有吧?像这样——笃笃笃,这是真理之屋的敲门声。” “啊,它又来敲门了……”怀亚特的俊脸微微扭曲,随后定格在一个神经质的笑容上,“哦,巴努鲁,我的孩子。跟我,一起,走吧。” 轰隆隆! 录像戛然而止,而俯瞰着南洲极地的无人机在夜间拍到了一个人带着一只巨怪行走的画面。 那画面一闪而逝,但中洲的老将霍丞鹰脸色骤变:“帮我联系在大澳的觉醒者。” 一般来讲,每当霍丞鹰感觉不好时,铁定有坏事发生。这一点,加入联盟的国家早揣摩明白了。而他如今这一变脸,其余人真是连呼吸都屏了起来。 “报告!他们已经离开伊万城了,我们联系不上!”大澳沦陷区的通讯早就断了,有些地方磁场诡异,压根收不到任何信号。 “霍老?” 霍丞鹰垂眸:“诸位,做好二次大战的准备。无论恶魔是被复活,还是诞生为别的东西,只要它活着,就存在一定概率招来大量低等魔。” 四周鸦雀无声,这个可能性令人窒息!而思维几步跳,想到这一点的霍丞鹰让他们信服。 当他们还在愤怒怀亚特的叛族行为时,老将军已经模拟出了各种后果。不得不说,在大灾大难面前,中洲走得委实太稳了。 就像现在,联系不上最强的觉醒者,霍丞鹰即刻放弃了A计划,转而启动B计划:“声波装置研究到哪一步了?可以用的话,先用上再说。” “是。” “战衣全部发放,让队伍镇守界门。转移别国幸存者去塞北,那里没有界门。乌拉、红枫国防御北洲极地过来的怪物,大洋一带交给中洲和坚菓……” 事项有条不紊地进行,人类原本浮躁的心情渐渐平复。 “请问,关于怀亚特,我们需不需要全力狙杀?” “别做无谓的牺牲。”霍丞鹰断然拒绝道,“他只对中洲的觉醒者感兴趣,迟早会找上他们。你们……不,我们别介入力所不及的战斗中去。” “相信他们就行了。”可说到底,老人家还是会担心。 …… 大澳,湖中森林。 拉基击败了对岸的怪物,在巡视完领地之后,顺着一条大河走到了另一座森林的边界。 其实,构成森林的永远都是草木和动物,旁人几乎看不出分别。可偏偏这座“湖中森林”与别处的区分实在太明显了。 它是一片水域,似乎自成一个维度的世界。 树木也好,草石也罢,全是逆向生长的物件。大量根系盘错在水面上,放眼望去,像一片树根的海洋。而草木倒置在湖下生长,在水中轻轻荡漾。 拉基没有冒然进入,只是等队友来齐了,才说道:“有头狼‘告诉’我,进去那里就出不来了。此外,没有更多的信息。” “所以,要进吗?” 姜启宁说出四字真言:“来都来了。” 众人:…… 对哦,来都来了,干嘛不进啊!不进就感觉错过了一个旅游景点,特别亏。 觉醒者们站在大湖边沿,司诺城伸出手摸了一把树根,说道:“是干的,没有水分。所以,这树到底是怎么长的?是要我们跳下去吗?” “诶,别!”俞铭洋一听是干的,瞬间就来劲儿了,“咱们先试试土方法。” 土方法? 在众人诧异的眼神里,俞铭洋打开了十字架,从工具箱里取出了橄榄油和火柴。他用火点燃了树根,再淋了一把油,顷刻间,大火熊熊燃起,烧得岸边通红。 奇怪的是,水面没有升起蒸气,只是整片湖的水翻起了大浪,将火苗一卷送入了底下。树根再次群聚,交织成原来的模样。 诡异至极! “我说……这片水,别是活的吧?”姜启宁喃喃道。 “下去看看。”司诺城道,“水下呼吸的方法可还记得?” “记得。”清理X组织时习得的技能,只是一直没机会实战。 之后,以司诺城为首,曾在X组织并肩作战过的队友相继入水。唯有纪斯同剩下几人坐在岸上,守着一大片湖发呆。 “纪斯,这片湖到底是什么?我们也不准备下去了,你就泄个题吧?”邵修问道。 “你问什么我就回什么,我岂不是很吃亏?”纪斯轻笑,眸光流转,“这样吧,我问你答,你问我答,这样公平一些。” 邵修:“额,好。” 纪斯勾唇:“我先来,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我老婆穿道袍是真的美爆!”邵修放松了警惕,“该我了,那片湖是什么?” “是变异的藻类。”纪斯道,“该我了,你最喜欢吃什么?” “炸鸡可乐。”邵修再发问,“那些全部都是吗?” “全部。该我了,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一问一答,一来一往。待三十几个问题下来之后,围坐在岸边的觉醒者们支着下颚听,几乎摸清楚了邵修的本性。 他们本以为纪斯是对“普通宅男”极为好奇才问这话,殊不知真正的恐怖大招来得猝不及防! “好了,该我了。”纪斯一笑,鬼火缭绕,“你最喜欢跟别人谈论我什么?” 邵修完全不过脑:“谈你跟司诺城有一腿……额!” 纪斯:…… 他豁然瞪大眼,僵硬着脖子“咔咔咔”扭过去,对上了纪斯含笑的脸庞。这一刻,温柔雅致、平易近人的大祭司落在他眼里,仿佛是一头可怕的哥斯拉。 卓无涯傻在一旁,江梓楹愣在当场,沈云霆只想原地去世。 邵修张嘴想要补救,却发现说什么都晚了:“我、我、我……” 纪斯泰然自若:“说吧,是谁?不然宰了你哦。” “是……老姜。”死道友不死贫道,瓜友,对不住了啊! ※※※※※※※※※※※※※※※※※※※※ PS:司诺城:老姜,水下也无聊。你问我答,我问你答,玩吗? 姜启宁:好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缕光 破案之后, 纪斯也只能道一句“难怪”。 难怪他占不透、勘不破,原来是涉及到了他本身。从来医者不自医,占者不自占, 如他这等脱离轮回之人, 更是没有定数, 唯有无限可能。 正因为无限无极、无穷无尽的可能, 才让自占变成了一种不可能。 纪斯是真正的大能者, 明白起心动念会产生怎样的结果。故而除却大事, 他甚少掐指一算,要不是队友表现得太奇怪,他只会睁只眼闭只眼。 可惜, 猹的狂欢止于纪斯好奇的一叉。 “我甚是奇怪,他何出此言?” 纪斯仍是贵公子的作派,情绪藏得滴水不漏,让人始终猜不透他的心思。且, 被这么一吓, 谁也没发现纪斯直接掌握了问话的主动权, 所谓“你问我答”的规则彻底作废。 他们像一群做错事的学生,只是鸦雀无声地等着挨训, 皮子都绷紧了。 纪斯盯着邵修看了三秒, 果不其然,在后者头皮发麻的档口,卓无涯英勇地跳出来挡剑了。 “请不要为难阿修, 我会告诉你全部的。”护人心切! 要是手边有咖啡, 纪斯真会提起来抿一口:很好, 第二个知情不报者自首了。 想铲除内部盘根错节的利益链, 最佳手段便是先找“有家室者”下手。 纵使邵修与姜启宁关系再铁, 也架不住卓无涯与姜启宁之间没有根本的利益关系。 而为了保全邵修,请求从轻处罚,卓无涯会事无巨细地告诉他。此后他再分而化之,保管他们再不敢“结党营私”。 啧,真想不到他都不当丞相了还要做这破事儿…… 卓无涯乖巧如小学生:“其实这件事,还要从司诺城愿意为了你花钱说起。首先,司诺城虽然有钱,但他不会傻到白给别人砸钱。他是个商人,不做没收益的投资……” 他用平板的语气复述了一遍姜启宁发现的大瓜。别说,有理有据使人信服,连纪斯都听得颇为错愕。 讲真,如果他不是事件的主人公,怕是连他都要信了! “他把我从川蜀送到鲸渡,只是出于善意。”纪斯平静辩解,“路遇一人,见之面善,或可为友,难道不该邀请他共乘马车、畅谈山河吗?” 平易近人、礼贤下士,是他曾经捞到不少人才的手段。他做得,司诺城自然也能做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卓无涯本不想反驳,但想到邵修被纪斯吓得狠,顿时“恶”向胆边生:“可能是我心胸狭窄吧。如果我开了一辆豪车,又在路上遇到优秀的同辈,我只想把车开到他面前秀一波再走,变相告诉他我混得贼好。” 邵修附和:“班里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永远是敌人,只有倒数第一和第二是最铁的朋友。换成我,不仅要秀,还要竖中指。” 纪斯:…… 卓无涯给出第一击:“让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上自己的新车,不是见色起意就是另有所图。” 邵修补上一刀:“还送你到鲸渡,我老婆也就把我送上出租车而已,这个比起来太辣鸡了!” 卓无涯:喂……你都没送过我,每次都是让我自己坐车回去的好嘛!要不要这么双标? 可他也就想想,半点不敢说出来。 纪斯仔细思量一番,说起来,他曾礼贤下士邀人同乘,是打听过该人事迹再下手,也确实是另有所图。 如今换位思考,司诺城当初邀他共乘,难道也是另有所图吗?可是,对一个仅见过一面,连身份来历无从探知的人,他能图个什么? 但刨除了“另有所图”这点,不就只剩下见色起意了么?这见色起意……这…… 纪斯似乎无动于衷:“人心复杂,哪能一概而论。只两个可能性未免肤浅,他或许一眼看出我的不同,想拉拢我也说不准。” 邵修直球暴击:“可是一眼能看出你不是人的只有法海,城哥没有透视眼,我觉得他对你的企图特别单纯。” 纪斯:…… 不知不觉,话语权从他的手里被夺走,渐渐变成了一场拉锯战。纪斯仍然淡定:“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什么。为我花钱的人有很多,比如我曾经小队的队长,她是个富可敌国的女人,愿意任我取用宝库,按你们的意思,她也是对我有意?” 卓无涯叹道:“大祭司,那是你队长吧?她给你钱,你是不是要努力工作呢?你什么都会,花同样的钱雇你一个顶十个用,我是你队长的话也这么做。” 邵修狠补一枪:“可是城哥给你花钱,从来没让你做什么,还亲自给你做白工。”他好惨啊! 纪斯:……不知为何,竟然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 “他只是为了回馈我。”纪斯给出了强大的理由,“带他觉醒,悉心教导,指点迷津。司诺城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觉得无法给我什么,就换了种方式回报我。” 卓无涯:“亲自泡咖啡算回报的话,下次换我来吧。承蒙你的照顾,我开悟不少。” 邵修:“递自己的常用水杯算回报的话,下次换我来吧!我保证保温杯里放枸杞,贼香!” 江梓楹实在憋不住了:“如果这是回报的话,那么你也带我觉醒,悉心指导,指点迷津。我岂不是要以身相许?”堪称核爆一击! 沈云霆大吃一惊! 众人:……姐姐你太会了! 第一次,纪斯的表情有点点僵硬,他看向江梓楹:“大可不必如此。我纪某不是挟恩图报之人,绝不会……” 江梓楹微微一笑:“看来,就算是‘挟恩图报’也是分人。你接受司诺城,却不接受我。原是我不配,终究是错付了。” 卓无涯和邵修只想给江梓楹双击666! 沈云霆欲言又止。 纪斯:…… 他不禁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何兴师问罪的本该是他,如今却成了被“兴师问罪”的人?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纪斯回马一枪,世界核平。 “原来,知情者不报者不止两个啊。”他眯起眼,“只是松口一下,就从两个变成了四个。” “放心,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当然,如果能再供出几个‘知情者’,我会对你们从轻发落的。所以,说吧,我听着呢。” 众人:……万万没想到在这里等着他们! …… 湖中森林,其实没有湖,也没有森林。 构筑起如此奇诡景象之物,竟然是数不清的变异藻类。它们本是漂浮在河道、水沟、池塘中微末植物,借着方寸之地繁衍,谁也料不到会在半年内进化成如此可怕的东西! 不知是遭了什么刺激,这批藻类拥有了透明的身体,多变的色彩以及类似橡皮泥的可塑性。 它们挨挨挤挤在一处,从池塘漫过院子,从院子扩散到外界,以庞大的数量吞噬了建筑、树木、动物和生灵。接着,它们开始往下渗透,蚕食泥土和矿石。 什么都吃,什么也不放过。耗时半年之久,把这里凿成了一片“湖”。 “它们可以聚合成任意形状的生物,尤其是被它们吞掉的那些。”司诺城的手中躺着一把焦黑的藻类,他隔着维度感知着信息,“比如我们看见的树,其实是藻类的聚合体。” “比如我们看见的那座城……”司诺城指向湖底完整的人类城市,说道,“是它们拼凑起来的幻象。它们还会分泌出粘液,将落入湖中的生物融化拆吃。我们进入这里,就像是踏入了怪物的胃袋。” 祁辛黎朝上方望去:“它们的颜色变黑了,打算隔绝光线呢。” “嗯,让我们迷失在内部,好方便它们慢慢消化。”司诺城道,“老俞的能力用不得,反倒会刺激它们生长。拉基的战斧不能使,会被消化。” 拉基:“……植物就是难搞。” 祁辛黎摸着下巴:“我记得火攻可以。俞铭洋点燃明火的时候,它们起的反应很大。可底下被它们占满了,没有氧气就出不了明火,我们的维度也撑不了太长的时间,所以——” 他看向姜启宁:“只能你来了。” “诶?” “火攻,以虚化实。”祁辛黎拍肩,委以姜启宁重任,“你找找感觉,好好想想什么样的体验可以让火烧得更旺些。” 司诺城颔首:“你的主场。” 于是,他们真就撂挑子不干了。而外头的藻类凝聚成一只偌大的怪物,像是海洋馆中的虎鲨,嗷呜着一击又一击撞上他们的维度。 姜启宁握住萨克斯,沉心静气。 火,想象燎原大火,毁天灭地的焚烧起来!对,气温得是热的,像伦多刚火山喷发那样,是铺天盖地的黑烟和岩浆……对,要想象! 可惜,他总会因为身体的本能,而把火构筑成水。 灵魂的紫,一般与意念、精神世界相连接。意志力越坚定、越专注、越韧性,所能使出的力量便越强大。只是,该类型的觉醒者也常因为精神世界过于活跃,而导致“思维极度跳脱”的不稳定性。 简言之,姜启宁前一秒想的可能是一片火海,后一秒就会不自觉地脑补成麻辣火锅。 无法,颜色太像了!无能捂脸,而且他好久没吃火锅了! “老姜,你到底行不行啊?”俞铭洋发出灵魂疑惑,“五分钟过去了,就算是钻木取火也该有个火星子了吧?” 姜启宁:“……我的思维无法集中,感觉抓不住‘灵感’。” 拉基:“灵感?”好吧,又涉及他的知识盲区了。 “那就聊聊吧。”祁辛黎道,“很多‘灵感’都是火花一闪,可能在睡眠、看景、闲聊之中产生,要试试吗?” “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在岸边开始扒皮的时候,湖底的他们开始天南地北地胡扯。岸上有多腥风血雨,湖底就有多热火朝天。 祁辛黎是一个只要肯好好说话,就能刷爆人好感的主。在他的打圆场之下,饶是俩只吉祥物说秃噜嘴也基本没啥大事。 可坏就坏在,他们太嗨了。 “哈哈哈!拉基你的童年太刺激了,居然跟熊一起合作偷蜂蜜吃!” “我觉得我的更刺激,我小时候偷用我妈化妆品,还穿她裙子在全身镜前走模特步,后来被打得可惨了!” “还行,我也玩过这个,然后把作案工具往我爹衣柜里一扔。妈呀,那晚我被混合双打得可惨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司诺城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姜启宁,再看向笑不见眼的俞铭洋,在他们最放松的时候插了一句:“我没有这种童年,看来我最惨。” “哈哈哈你最惨的哪是这个,明明是爱而不……额!”姜启宁猛地惊醒,一把捂住嘴。俞铭洋惊悚地扑上去,同样捂住他的嘴。 热闹的气氛戛然而止,小空间里死寂得诡异。 司诺城却缓缓转头,锁定了他们:“我最惨?爱而不什么,嗯?你倒是说说看呀。” 这一刻,姜启宁觉醒了强大的保命技能:“我终于记起了那个谱子——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烧了我!” 快烧死我算了啊啊啊! 在性命堪忧的威胁下,整一片大湖燃起了焚天之火。犹如地狱来到了人间,烧得整片湖开始歇斯底里地翻滚起来,变幻成各种奇怪的形状,企图将烈火推向高空。 天也跟着烧了起来,红得不祥。 庞大的热浪席间而来,岸上诸人往后退散,唯独纪斯仍然站在岸边纹丝不动。片刻后,他横过了权杖。 倏忽间,姜启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岸,快得像一道闪电跑过,并精准无比地被权杖绊倒,砸在纪斯身边。 纪斯笑道:“终于等到你。” 姜启宁:…… ※※※※※※※※※※※※※※※※※※※※ PS:纪斯: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姜启宁:白菜养得很不容易,请你一定加倍珍惜! 纪斯:…… 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缕光 姜启宁, 一个在贵妇圈吃瓜从来不翻车的小能手,最终因为在兄弟圈吃了个打农药的毒瓜,而变成了被公开处刑的大非酋。 所以说, 枪打出头鸟, 做猹要低调。但凡他没那么得意忘形, 就不会乐极生悲。吃瓜一时爽, 挨打火葬场。 面对超神的纪斯和非人的司诺城, 纵使火海就在左手不远处, 姜启宁也感觉世界像是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冷的是尸体,白的是缟素, 飘的是纸钱。 许是内心力量过于强大,燃烧的火海寸寸冰封,化作了一望无际的冰原。 先是极热再是极冷,藻类植物哪见过这等场面, 几乎被热胀冷缩一波带走, 再没了半分生气。 冰原开始塌方, 扬起白色的烟雾,藻类终是葬在了被自己腐蚀出的大坑里, 而姜启宁见到藻类的结局, 不知为何联想到了自己。 大概是兔死狐悲吧,他也栽在了自己挖的巨坑里。 之后,是一场气氛十分“严肃”的审讯。在唯一不知情者祁辛黎懵逼的眼神中, 他发现自家队友迅速果断地分成了两派。 一派名曰“灭绝”, 以司诺城和纪斯为首, 散发着气运之子和灭世反派联手合作的破坏黑光。 一派名曰“求生”, 以姜启宁等吃瓜猹为主, 爆发出小动物在天灾人祸下为了苟活而奋斗的信念。 祁辛黎只觉得原本没长发的头更秃了:“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谁给我解释一下?” 压根没人理他,他夹在中间像是汉堡里头烤得最焦的肉,两面黑。 但很快,两派回合制的大型争锋现场让他明白了前因后果,并在心里发出了“卧槽”、“你们吃瓜居然不带我”、“幸亏你们吃瓜不带我”的三重感慨。 其实,刨除纪斯和司诺城的武力威胁,他觉得“求生派”说得很有道理……讲真,要不是纪斯放话说“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求生派不一定会拧成一股绳。 姜启宁怂得自然,他分分钟滚到拉基背后,用最弱的声音发出最强的一击:“你们这么急着杀我灭口,真不是因为我戳到了重点而恼羞成怒吗?” 拉基面无表情地捏住他的后颈肉,把他拽出来:“送死你去,别拉上我。”躲他后面就这么勇了,搞得他像是能扛下纪斯一击似的。 姜启宁的心里顿时被一万头草泥马践踏而过。 司诺城蹙眉:“老姜,做人要实事求是。你不能因为你和拉基之间有了感情,就觉得队友之间都是类似的感情。” 闻言,俞铭洋一把捂住脸,表情扭曲至极:完了!司老大这头也有个假瓜! 哦豁!这特么是什么瓜?众人露出了“仰望高端玩家”的神色,看向姜启宁和拉基的眼光都不对了。 眼见八卦烧身,饶是拉基也大吃一惊。随即,他觉得司诺城这是在拉他下水,立刻燃起了难言的斗志。 拉基把拽出去的姜启宁拖回来,放在背后,表示既然要打擂那这小弟他罩了:“你才应该实事求是,我跟姜启宁哪来的狗屁感情!” 姜启宁狂点狗头:“我们没有感情!” “那你把人放身后干嘛?”邵修一时秃噜嘴,暴击了自己的队友。 沉默三秒,拉基还是把人拖了出去,搁在身前。见状,邵修发出二次暴击:“这么做感觉好刻意的样子啊。” 卓无涯一把捂住了邵修的嘴:“你们别伤了和气,我一定不会再让他发言了。” 拉基和姜启宁:…… 众人:…… 不,不行,这气氛太诡异了。直到把瓜掰开,双方才发现这瓜不一定是瓜,而是披着瓜皮的孤寡。到底是什么让两边产生了误会?又是什么让他们笃定自己很对?究竟又是什么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是信息的不对等,是交流的不透彻,还是脑补得太完美? 要是条件足够,祁辛黎真会对着话筒补一句:【欢迎收看八点档的“走进瓜田”。】 纪斯与司诺城对视一眼,默契到无需多言。司诺城直球出击,发问道:“那我们敞开了说吧。我之所以会生出这个想法,是因为在海岛的那天,你和老姜独处到深夜才回寝室,身上一片湿。” 哇哦!众人不禁将目光转向求生派。 姜启宁反拍抽球:“我们之所以回去那么晚,是因为‘不小心’看到你和纪斯约在海边看星星!身上湿透是因为趴在礁石边观察你们,谁知道你俩会看一晚上星星!” 卧槽!众人立刻将目光转向灭绝派。 纪斯平静道:“可我占卜所得,你们有一丝龙阳之气。”致命一枪! 拉基倔牛一顶:“你说过‘能量是振动传播的’,有可能是你俩的龙阳在振动,所以影响到了和你们同寝室的我俩。”全面狙击! 司诺城犀利无比:“你何以解释你和老姜在浴室洗澡花了一小时,还一点没声?你们开了维度在做什么?” 贼拉刺激啊!众人盯死了求生派,内心只有一个想法:知道什么是吃瓜吗?这特么才是真正的吃瓜现场!让他们撕让他们撕! 拉基分毫不让:“嘁,打完鳄鱼后在河里洗了三小时澡的你没资格说我。” 姜启宁据理力争:“你根本没洗澡,你穿着被撕破的衣服跟纪斯坐在悬崖上聊天!你俩在崖顶干了什么?” 卧槽不是吧!众人大力扭头转向灭绝派,只觉得今天份的吃瓜治好了他们的颈椎病。但凡能每天这样动动脖子,颈椎能年轻十岁吧? 司诺城道:“衣服是我自己洗破的,在崖顶是为了问纪斯借衣服。花三小时是因为我在内城找衣服,你们这是在信口开河。” 拉基道:“洗澡开维度是怕吵人睡觉,洗一小时是因为我们把刷牙洗脸洗衣服全在浴室搞定了,你们才是在胡说八道。” 话说到这份上,连纪斯都忍不住嘴角一抽。到底是双方想太多,还是他占卜出了错? 卓无涯摸摸下巴,陷入沉思:“看来都是误会……奇怪了,既然是误会,你们交流一下不就该解决问题了吗?你们怎么会越陷越深,哪个环节出了错?” 思及此,司诺城忽然想到:“我记得老俞是知情者,我找他确认过姜启宁和拉基的事,他没反驳。” 拉基眯起眼:“啊,老俞是知情者。我记得姜启宁找他确认过你和纪斯的事,他没说不是。” 这一刻,全场人员朝俞铭洋投来死亡视线。 俞铭洋:……两头吃瓜,风险很大。当猹不规范,被打两行泪。 “啊啊啊!你们听我解释,我只是想息事宁人保命而已!”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谁也没想到,第一个被打成马赛克的人是俞铭洋。 那一刻,善良的祁辛黎蹲在“马赛克”身边,露出神父般慈悲又不忍的眼神。他将俞铭洋的十字架竖起来靠在对方身上,叹息道:“我把你埋那个冰坑里吧,这样不会发臭,下辈子做人注意点。” 俞铭洋:人间不值得! 越想越不值得,俞铭洋希望有人能同他合葬:“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绝对不会吃老姜递来的瓜。” 只此一句,众人将死亡视线重新投在姜启宁身上。对哦,姜启宁是一切的开端。 拉基默默地往左跨出一步:“厚葬友军。” 姜启宁:…… 于是,两坨马赛克躺在了一起,齐齐用生无可恋的眼注视着天空的云卷云舒。 “为什么他俩连打人都这么默契?”姜启宁喃喃道,“我还是觉得我没有猜错。” “别再吃瓜了,咱俩躺得也很对称不是?”俞铭洋佛了,“别说话了,装死要紧。” 姜启宁:…… 纪斯和司诺城都是狠角色,他们终是以“修炼指导”的名头打遍全队,让吃得太饱的队友们躺着感悟人生。唯有祁辛黎、江梓楹和沈云霆三人幸存,看了这场面真是无语凝噎。 江梓楹木着脸:“这下子,纪斯和司诺城才是惹了麻烦。” 祁辛黎抹了一把脸:“拉基不要紧,他心大,气度好,打输了就完事了。卓无涯是个记仇的,邵修是个护妻的,给这俩修炼指导,他俩那嘴真能反过来‘教你做人’。而且,打都打了,亏也吃了,姜启宁和俞铭洋怕是要反水了。” 沈云霆叹道:“老祁,这头还是交给你处理吧。” “诶,你……” “我和小江还是回中洲吧,我怕再在这支队伍呆下去,我的头发也要保不住了。” 江梓楹认真点头。 祁辛黎:……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叫“夹心派”。你俩一走,我就是“蛋黄派”,你们怎能眼睁睁看着我黄呢? 这时候,祁辛黎终于发现了一个真理—— 其实这支队伍根本不存在感人的友情,有的只是塑料兄弟情,仅此而已。 “拯救世界居然要靠这样一批人……”祁辛黎发出灵魂点评,“地球果然是没救了对吧?” …… 说到底,人定之所以能胜天,主要是因为“天”不靠谱,而人靠谱。譬如非人哉的顶尖战力还在窝里斗的时候,以人类为主的联盟已经扒出了怀亚特和巴努鲁的线索。 “四小时前,我们的卫星在南纬58度的废岛上拍到了怀亚特的影像。”大澳的少将说道,“那座废岛……是我们安置核废料的地方。怀亚特带着活体恶魔出现在那里,而恶魔扎根的地方就是废料聚集区。” “它似乎能从核废料中汲取养分。”少将抿唇,“很快从一团肉瘤长成了一个大茧,有大量‘脐带’缠紧了它,而脐带的另一端附在废料上。按照规定,我们没有冒然出手,但是,真的要让它这么继续下去吗?” “它像是在进行二次进化,不知道会孵出什么?” 还能孵出个啥,当然是怪物啊! 可如今也不是指责大澳不按国际法排污的时候了……一堆高层心头苦极了,面上还是得摆出“严肃”的样子。要是早知道有今天,他们铁定会让“保护环境”变成现实,而不是喊喊口号。 太难了,可自己作的死,苦果也只能自己吞了。 霍丞鹰只觉得头疼。 毁灭日前,一堆国家指责中洲不靠谱,不值得合作。结果毁灭日一来皮一扒,成天说自己靠谱的给了他最多的烂摊子。要是可以,他很想一枪崩了对方。 他定定地注视着大澳的少将,一言不发。后者被盯得冷汗直冒,直到霍丞鹰移开眼,他才松了口气。 “他们是朝大澳前进的对吧?” “是、是的。” “那就别管他们了。”霍丞鹰吐出一口浊气,“能联系上觉醒者,就通知他们一声。联系不上的话,找死也是怀亚特的事情。” 只是,一月之期将近,天空的眼睛怕是又要张开了。 现在的地球犹如一个筛子,随时随地会漏出点怪物。人类说说有70亿人,可时至今日除了中洲勉强得以保全,其余国家还剩个什么呢? 上亿的低等魔再来几次,满打满算的70亿人口都顶不住。 霍丞鹰沉默许久:“先散会吧。” 之后,他的助手带来了道宫的主事者。两位老人相视一眼,便相对而坐,没多少废话地切入了正题。 霍丞鹰的意思很明白,如今这不科学的乱世,能不能用不科学的法子解决?他需要一个大概的方向。 主事者一捋长须,道:“我也只是耳闻……” “相传圣人一出,九州太平。”他道,“这则预言从古时便有,而大祭司留在中洲之物也提醒了这一点。” “留在中洲之物?” “……一只黄鹂,两颗含羞草。”主事者道,“是从鬼域带回的东西,其中的黄鹂与我道宫有缘。这事说来话长,我只能告知——众志成城,圣人方出。再多的便是天机,我也不能参破了。” 众志成城,圣人方出? 这圣人,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霍丞鹰送走了主事者,正打算唤来章岩。谁知就在这时,王义元推开了大门,脸上难言兴奋之情:“霍老!霍老!大事,好事!” “怎么了?” “研究院——我们的研究院搞出浮空飞行器了!跟传说中的UFO简直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就是比较小,只能载一人,您快去看看!” 霍丞鹰大喜。 他想,“圣人”大抵就是指为国为民的人! …… 凌晨一点,中洲的科研员兼情报员终于联系上了远在大澳的觉醒者。只是双方都没想到,科研员和祁辛黎居然是同届同学。 一个照面,彼此沉默。最终,相逢的“喜悦”打散了尴尬。 科研员笑道:“真羡慕你为觉醒者队伍工作。同系不同命,我在实验室和情报区两边滚,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发际线都退后了三厘米。” 他苦笑着摸了摸头发:“你看,完全是少了三分之一。” 祁辛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这样算什么啊。我才是羡慕你为科研院工作,同系不同命,我每天在刀山火海里打滚,已经没有发际线了。” 说着,祁辛黎当着同学的面,摘下了罩着脑袋的帽子,露出一颗锃光瓦亮的大灯泡。光滑、闪亮、坚硬,仿佛不会再有植被破壳而出! 光是一个照面,就把同学吓得面如土色。 祁辛黎黑泥一笑:“你看,已经是完全没有了呢!” 老同学:…… “看在是老同学的份上,你既然这么羡慕我,那这个福气就给你吧。”祁辛黎表现得非常大度,“要不这样吧,你来大澳接手我的工作,我回中洲接手你的工作,可好?” 快让蛋黄派回中洲吧!夹在求生派和灭绝派之间难做人! 老同学十动然拒:“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来通知你一件事,有个疯子带着只怪物要去大澳找你们麻烦,你们……” 祁辛黎双眼一亮:“还有这等好事?” “啊?” “太好了,有了新玩具,他们终于不会再内斗了……”祁辛黎发出我佛慈悲的声音。 ※※※※※※※※※※※※※※※※※※※※ PS:祁辛黎这些天过着什么日子—— 求生派:老祁你看看那俩,你看看!打了人后关系更好了,他们就是有关系!你说是不是! 灭绝派:祁辛黎,做人不能偏听偏信,要用脑子思考谁是对的,你说是不是? 祁辛黎:……妈的你们都找我评理干嘛!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缕光 “光棍”大队的日子过得是鸡飞狗跳。 不是互相伤害就是彼此构陷, 可谓是斗嘴与黑料齐飞,挨打共反水一色。经过数日的磋磨,各方有胜有败, 而沿途的沦陷之城简直是遭了无妄之灾。 譬如现在—— 密林中, 巨石边。烧一椰壳的水, 卓无涯卷袖沉心, 以精湛的太极手艺泡了一杯香浓的咖啡。 趁司诺城不备之际, 他迅速将咖啡放在纪斯面前, 开启阴阳人大法:“大祭司,你偶尔也要尝尝别人的手艺,兴许能品出特别的滋味。常钻着一个味道, 你不嫌腻吗?” 司诺城微愣,似乎有点看傻了。他以为卓无涯泡咖啡是为了邵修,怎么突然端给了纪斯? 还有,什么叫换个人尝尝味道……呸, 换杯咖啡尝味道!他会泡各种口味的咖啡, 一天八杯不带重样的, 哪需要别人上手? 不知是出于哪种情绪,司诺城盯死了纪斯——刚刚抬起的手。 纪斯几不可查地顿了顿, 食指险险地擦过咖啡杯的柄, 立刻呈弧线拐弯,毫无违和感地捋了一下耳边的长发,无缝衔接道:“正是因为喜欢喝, 才常喝一个味道。” 司诺城别过头, 专心致志地倒水加奶拉花, 仿佛在做一道压轴的大餐。 纪斯轻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把它留给你的有缘人岂不甚好?” 恰在此刻, “有缘人”邵修抱着一大张叶子,里头盛满了各种爽口的果实。 他微笑着在纪斯身边落座,大声道:“大祭司,唯咖啡与水果不可辜负也,你不喜欢无涯的咖啡,总该喜欢我送的水果吧?” “这可是我和老俞花了两个钟头采到的好东西,味道鲜甜,营养健康。既然不想换咖啡的口味,那就换个食物的种类。” 司诺城:……我感觉你们在针对我,但我拿不出证据。 拒了人一次,总不能再拒人第二次。纪斯的手落在巨石上,司诺城平静又不失速度地把泡好的咖啡推过去。下一秒,纪斯的手指穿过了杯耳。 卓无涯脸色微变:好一个暗度陈仓! 纪斯无半分惊讶,只顺其自然地举起杯子:“好意心领。就先放着吧,我喝完咖啡再吃。” 邵修无事献殷勤:“大祭司,那我给你剥橘子皮!” 可司诺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是旁若无人地挪过一整片大叶子,坦然道:“野果总会再有,但光精灵亲手催生的果子就不多见了。” 他笑道:“我修炼时悟出了种树养树的法子,你们要是想尝尝我种的果子,不如把这些先让给我,就当是一次投资。而且,我也想巩固一下新习得的技能。” 卓无涯口蜜腹剑:“分你一半,留纪斯一半。” 司诺城笑里藏刀:“我的字典里没有‘只要一半’,我要的是全部。” 纪斯忽而勾唇。 众人:…… 无声的硝烟开始弥漫,拉基握紧了他的羊腿,挪屁股坐到祁辛黎身边。讲真,坐在那个圈子里他有点毛骨悚然,像是要被活吃了一样! “他们几个在搞什么飞机?”拉基轻声问。 祁辛黎翻了个白眼:“后宫争宠。” 拉基:…… 于是,“战败”的卓无涯和邵修退居二线,憋着一口气钻进废城逮住怪物就打。堪称夫夫同心,其利断金,鏖战半日拿下了五分之一的地盘。 邵修暴打怪物狗头:“他俩就是有一腿,还不承认!一个恨不得包下对方的衣食住行,一个自觉地拒绝外人的示好,都走到这程度了还好兄弟?” 卓无涯一剑取了怪物的狗命,轻拍伴侣脊背:“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过来人’。” 就像他,一开始穿女装是为了好玩,遇到邵修也就想逗他玩玩。谁知最后会弥足深陷,无法自拔。 在遇到邵修之前,他甚至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喜欢一个男人。可灵魂与灵魂之间的互相吸引,哪是性别能抵挡住的隔阂。 他也曾迷惑过,怀疑自己天生是个双? 可直到邵修说“分手”,给了彼此足够长的期限,他才在一遍遍的问心中发现——我不是对任何人都可以,而是,我只有对他可以。无论邵修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健康还是残疾,他都是他心中至高的唯一。 他爱他,爱的不是皮囊,而是灵魂。 正如世界上每一对伉俪情深的夫妻,纵使身边人垂垂老矣,他们爱彼此的心也永远年轻。 “发现喜欢你,我也逃避过。就像你发现我是个男人,直接对我说了分手。”卓无涯低头与邵修额头相抵,“他们也是一样的,一如以前的我们。除非自己想明白,否则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那两个人太骄傲了,所以……他们可以赢任何人,做成任何事,却输给了自己。” “而我,虽然输给了你,但赢了我自己。” 卓无涯在他额头烙下一吻:“回去吧,去看看那俩没出息的。” …… 鸡犬不宁的第三天,拉基拧下了森林之主的头颅,而觉醒者小队攻略了废城。 祁辛黎忙着找废城的粮仓,直忙活到傍晚才歇脚。彼时,邵修几人已经收拾出了落脚的地方,为了进一步埋汰司诺……不,为了增进团队伟大的友情,他们各施手段,第一次在圆桌上摆满了烤肉、野菜和野果。 难得团队开趴,纵使知道这是鸿门宴,纪斯和司诺城还是落座了。 说白了,他们知道“吃瓜组”憋着一口气未散,该来的总会来,跑不了。而且他们也着实好奇,对方在屡战屡败那么多次后,这次又会出什么花招。 纪斯做好了被缠上的准备,司诺城做好了接招的措辞。然而两人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待遇突然翻了个转。 姜启宁亲手把肉包进生菜,递给司诺城:“城哥,之前多有误会、特别得罪,这里我亲自给你包肉吃,你尝尝!”直接往他嘴边喂。 司诺城冷眼一扫:“手洗干净了?” 姜启宁:…… 俞铭洋殷切地递过一盘野菜和烤肉:“司老大,那你自便!这是我亲自烤的羊肉,外焦里嫩。” 司诺城八风不动:“精灵不吃肉。” 俞铭洋:…… 最终,纪斯抬手拿过一盘果子,与他分而食之。卓无涯和邵修认真地吃东西,餐桌上的气氛一时和谐又美好。 直到吃得差不多了,众人在精神最放松的时候,忽然听邵修说了句:“说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没回中洲了,也没好端端探望自己的家人。一直在外奔波打怪,离开得像个英雄,却没让他们安心过。” 闻言,氛围略微沉重了三分。思及自己的亲友,饶是司诺城的神色也颇为感慨。 “大澳之行结束后,是该回去看看了。”祁辛黎道,“老姜回沿海,拉基去乌拉,卓无涯归道宫,剩下的都是京都大本营吧?对了,纪斯你去哪?” 纪斯:“随意。” 司诺城:“要不要去司家老宅看看?数百年的古物,应该合你胃口。” “成。” 卓无涯却笑了:“说到老宅,总让人想起老一辈。而家中老人,终是操心下一辈。司诺城你家大业大,又是长子长孙,现在到处飞参与战场,难得回去一次真不会被催婚吗?” 司诺城:……催婚,真是个久违的词啊! “要是放在太平年间就算了,你什么都有,能力又强,只要你不愿意,长辈不会为难你。”卓无涯慢条斯理道。 “可现在不同了。世道大乱,你日夜奔赴战场,打着最可怕的敌人,顶着最强的火力,常在生死边缘徘徊。一旦回去,你的长辈还会放任你不婚吗?或者说,全人类都盼着你结婚呐。” 随着卓无涯的句句深处,空气不禁安静起来。 “他们留不住纪斯,总想留住你。”卓无涯把人性看得很透,“你想过吗?最强觉醒者的基因、子嗣,会让多少人疯狂?依你的性格,绝对会拒绝掉各方投来的‘橄榄枝’,但是——你能拒绝他们,也能拒绝自己的父母吗?” “如果他们想让你安定,想让你成家……” 纪斯垂眸,轻轻搁下了咖啡杯。他支着下颚百无聊赖地听着,不知为何有点失了胃口。 一想到他大为看好的白菜日后会结婚生子,再拖家带狗地修炼。最后因资质各有不同,而先后送走了自己的亲人、妻子、儿女,经历痛彻心扉的喜悲,大彻大悟…… 他有一种难言的无奈,以及至深的惋惜和不适。 但他不会去干涉司诺城的选择,每个人的道不相同,不会有谁会选择跟他一样的路——尝无尽孤独,历万千生死,站永生之巅,琢无极之道。 世人万相,独他纪斯…… “他们让我成家我就成家,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司诺城面无表情地开怼,“你搞清楚,掌权者是我,最强的也是我。如果我作为中洲最强还要过让人摆布的人生,那我还修个锤子?” 纪斯:…… 众人:对哦,我们都这么强了,还怵个啥?就算回家怕被打,长了腿还不会跑吗? “结不结婚、与谁成婚都是我的私事,也取决于我的意愿,要是连这都不能自己做主,那拯救世界有什么意思,毁掉算了。”司诺城发出虎狼之词。 众人:…… “就算是我的父母——”司诺城道,“如果他们真闲得慌管我婚事,那么我一定会呼吁大众,劝他们再生一个。” 他眨眨眼,祸水东引:“我能不能留下优秀的子嗣,谁知道呢?但是我爸妈能生出我,没准再生也是超人。到时候,他们身边的声音可比我要遭罪的多多了。” 纪斯嘴角一抽:“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司诺城脸皮极厚:“承蒙夸奖。” 众人:…… ※※※※※※※※※※※※※※※※※※※※ PS:纪斯看向司家夫妇:你家儿子怕是白养了…… 司家夫妇看向纪斯:我家儿子怕是白给了…… 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缕光 司诺城的嘴约莫是开过光, 堪称是言出惊风雨,话落泣鬼神。别说队友了,就连纪斯都有点看不下去。 “你的父母……年纪大了, 再让他们孕育子嗣, 先不论他们愿意与否, 光是身体也吃不消。”纪斯劝他做个人。 “他们吃不消, 我就吃得消?”司诺城反嘴劝纪斯做个人, “世界末日了, 男性觉醒者不更应该保护好自己吗?我真确定我能娶到一个正常人,而不是妖魔鬼怪伪装的女人?” “你看老姜,他被女妖怪抓几次了, 要不是我们这些队友给力,他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连老姜也能被觊觎,更何况是我呢?”发出自信的声音。 纪斯:…… 姜启宁直接躺枪:“喂,城哥你……”拉满了我的仇恨值! 拉基没忍住:“以你的实力又不会被妖怪抓走。” “如果我娶了个正常人, 那么结婚一定会有孩子。”司诺城马上装载大功率嘴炮, “抓不了我, 还不能抓我孩子?人也好,魔也罢, 对付不了我, 带走一个孩子总是简单事。” “不论女孩、男孩,只要逮走养到成年,想要什么样的基因没有。即使我能护好他们, 但我也不希望每天睁开眼的日常是——不好了, 你的孩子又被人抓走了。” “你们扪心自问, 这过的是日子吗?” 众人:……完全无法反驳! 司诺城掌握主场, 习惯性地将双手放上桌, 开始爆发式地输出自己的观点:“所以,与其催我成婚,不如催我父母再生。当然,我也不是什么魔鬼,绝不会为难高龄夫妇。” “我只是想说,但凡能将催婚的精力投入科研,或许已经研究出‘关闭界门’、‘团灭怪物’、‘体外孕育’等技术了。” 他保持微笑:“故而,你们应该催我吗?不,不应该。” “应该反催我父母再生一个吗?不,更不应该。”司诺城犀利非常,“你们该催的不是我,也不是我爸妈,而是还没有结束全球战争、驱逐所有怪物、解放人类生育负担的科学家。这才是根本问题。” 纪斯:我觉得你才是需要被解决的根本问题。 众人:“喔——”双击666。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让科学家背锅,但感觉他说得很有道理。 祁辛黎:你可放过科学家吧,他们的头已经够秃了! 卓无涯的表情一言难尽:“按你这说法,似乎我们整一支队伍……娶妻生子都会有风险?”他们这队伍,可算是个顶个的强者。 司诺城微微颔首:“确实,不过我只是提个醒,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还是取决于你们本身。若是真遇上了喜欢的人,却因为瞻前顾后错过的话,未免可惜。” “还是等战争结束吧……”拉基说道,“我不会让我喜欢的、喜欢我的,活在我能不能活着回来的恐惧里。” 姜启宁:“那要是战争一直无法结束呢?” “还能咋?打光棍呗。”这一刻,祁辛黎似是想起了什么,哭笑不得道,“说起来,咱们这支队伍是叫‘光棍’吧?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语成谶了。” 众人:…… 俞铭洋强烈抗议道:“不,我记得是‘荣光’啊!是光荣、荣耀的意思,不是光棍!”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算了,咱们现在改名还来得及吗?” 可谓是跪得非常迅速了。 “改什么?”姜启宁掰手指,“爱神小队?月老代理团?脱单请找我、你要的男人我都有……不行,这个太鸭了,要不叫‘中洲仙男队’怎么样?实在不行,我们就霸气点,叫‘龙霸四方’!” “还是叫‘光棍’吧。” 众人:…… 等等,不是一开始在狙纪斯和司诺城的吗?话题究竟是怎么跳到“改名”的? …… 小队开趴中止于姜启宁的三条蛇找上门。 它们在伊万城吞食了魔蛟肉后,便寻了隐蔽处吸收能量。姜启宁本以为它们久久不醒是进入了“冬眠”,便也不再等候,随大部队走了。 毕竟,南半球跟北半球的季节相反,如今的大澳谈不上极寒,但也称不上温暖。想着变异蛇的“冬眠”兴许不寻常,觉醒者们也没有深究。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三条蛇不仅找上了门,体型也变大了不少。 如今它们每条足有人的大腿粗细,已经到了能吃人的地步。可许是因为“兵解”前的身体记忆没散,它们对人类没多少食欲。 “嘶嘶嘶……”是蛇吐信的声响。三条蛇绕着姜启宁打转,像是在说话。 “神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姜启宁挠着大蛇下巴,“从这儿到伊万至少隔着三座城,难道你们是嗅着味道来的?” “蛇素有‘柳仙’一称,本就是灵性之物。”恰在这时卓无涯来到他身后,正抱臂注视着三条蛇说道,“开了灵的生物记人可不是靠气味和样貌,而是靠你的气。” “它们记住了你的能量,当然是你去哪儿都能找上门。这要换在中洲的堂口,你就是柳仙钦定的出马弟子了。它们会借给你力量,让你行善积德给人看事破局,好教它们早日修成正果。” “但现在嘛,你的灵魂力量很强,什么附体出马之类就别想了。”卓无涯轻笑,“所以它们换了个法子,跟你同行,与你合作。至于作甚挑你,大概是……因为你善良吧。” 纪斯已超凡,精怪轻易不敢近身。司诺城龙气太盛,道行浅的蛇靠近会被灼烧。 拉基太锋利,祁辛黎一身正气,俞铭洋天克毒物,找上姜启宁实在是意料之中。 “我总觉得它们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奈何上不了身。”卓无涯道,“要不你去找纪斯吧?” “不找。”姜启宁断然拒绝,“他一定跟城哥在‘泡咖啡’,我才不要去当电灯泡,呵呵!”他搓着大蛇的鳞片,“对了,不能找你吗?你懂这么多。” “法不空出,让道人出手,是要偿代价的。”卓无涯摇头,“这世道已乱,金钱有偿已经不行了,你找我指不定得出点运气、功德或者力量,对于混迹前线你来说,不划算。” 偶尔差一点运气,就是生与死的间隔了。 “嘶嘶嘶……” “好吧,我去找拉基。”姜启宁颔首,“听说他也学会通灵了,正好让他试试。你继续守夜吧,不叨了。” 一人三蛇走远,卓无涯将两手抄进袖管里,在徐来的微风中仰头,看着漫天星辰。 没多久,他发现有一星子微微发着红光。 这在别人眼里只是正常的、光的大气折射现象,可落在搞玄学的人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卓无涯没忍住掐算了一番,片刻后神色骤变:“凶星降世?”还不是一般的凶,是极恶,是极煞。 最要命的是,不止一颗凶星。 …… 收拾干净的落脚处,拉基从吊床上翻身而下,在姜启宁说明来意后走向了三条进化的蛇。 它们似乎有些畏惧他,本能地往后一缩。拉基许是猫科动物转世,竟是眼疾手快地直接摁住了蛇头,再把它们拖过来! “诶,你悠着点,轻一点!”姜启宁心疼死了,“这是我的素贞,这是我的小青,这是我的黑寡妇!你把它们摁死了,以后每过一千年谁来找我报恩?这辈子可能要打光棍了,总该为下辈子、下下辈子多谋划一点吧。” 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嘶嘶嘶!” 拉基:…… “不需要下辈子,只要下次你被妖怪抓走,我就不会救你了。”拉基拍拍憨批的肩膀,“这样你就不用打光棍了。放过这三条蛇吧,要是修一千年还遇上你,这不是福报,是遭了报应。” 姜启宁:…… 打击完队友,拉基便与蛇“交流”起来。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喉管中发出了高高低低的咕噜声,像是雄狮低吼的尾音,像是野狼沉声的威胁。 于是,在咕噜噜和嘶嘶嘶的交流声里,姜启宁陷入了人间迷惑:“你们物种都不是同一个,这是怎么听懂的?” “不需要听懂,声音只是一种媒介,可以透过媒介感知它们的本意。就像你坐在客厅看电视,即使不在现场,也能透过电视这个媒介看到现场发生了什么事。” “光和电可以成像,声音当然也可以。你不是专精音攻吗?” 姜启宁死鱼眼:你看我眼神觉得我精不精? 拉基:…… 几分钟的交流过后,拉基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它们说有魔物得到了人的封正,已经诞生了,距离我们不远。” 他闭上眼,仔细聆听着:“它们说……人,土身土长,是本土的‘造物’,外来的不是。人有规则,对方没有,所以它受到限制。” 拉基蹙眉:“语言……不可怕。”他仰起头,一字一顿道,“可怕的是,语言带来的力量。有人,把力量交给了魔物,让它成为土生土养的造物。” “它被生了下来,而它们会被吃掉。” 拉基突然睁开了眼:“这三条蛇跑你这里是为了求庇护!” “啊?” “带它们去纪斯那里。”拉基冷声道,“来的是个大家伙。” …… 南半球,废弃海岛。 巴努鲁的无头尸体扎根在这里,在人血、龙血、魔种及核废料的四重作用下,膨胀成一个巨大的、朱红色的肉茧。有青紫色的血管包裹着它,更有数不清的“脐带”刺入地底,汲取着废岛的生气。 草木枯萎了,动物死去了。连建筑物都相继零落成灰,可怀亚特依然是老样子。 他好些天没进食了,也没有打理自己。但他仍精神十足地站在巨茧边,两眼迸射出病态的、痴迷的目光:“哦,巴努鲁,我的孩子……” “哈哈哈!这就是血缘的神奇吗?”怀亚特扭曲着脸,“因为吸食了我的血重生,所以我就是你的同类。我能听见你,也能感觉你,巴努鲁……对,没错,你将是世界的霸主,是最强大的魔王。” “吃吧,诞生吧,成为我打开真理之屋的钥匙。” “让我见证恶魔的来源,让我知道界门怎么产生,让我看一看生命的起源和世界的终结。巴努鲁,你是我遇见真理的希望。” 怀亚特趴在巨茧边,明明顶着一张俊脸,偏偏流露着比妖魔更可怕的表情:“不像那个伪神,让我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却没带我们深入。” “不过没关系了,我有了你,亲爱的孩子。” “把我无法控制的除去吧,把会干扰我的杀死吧。我才应该是唯一的、最出色的神,他们——只是愚民!” 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缕光 语言、文字、符号和声波, 都是生命体让自身意识得以显化的方式之一,或多或少拥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譬如在人类之间,恶语相向会造就愤怒、争执与暴力, 忠言逆耳会让人思考、体悟与升华, 由衷赞美会引起喜悦、自信与斗志。它可成就人, 也可摧毁人。 譬如在动物之间, 咆哮是示威、挑战和警告, 低嚎是妥协、臣服和败退, 呜咽是悲鸣、伤痛和安慰。它是生灵的情感,也是共同的语言。 很多时候,语言不需要听个分明, 就是一种振动的能量。 它诞生于哪里,就会与哪里的生灵相连接。生灵使用它,让语言的振动频率融入意识、进入生活、应用于自然,渐渐地, 语言便会与世界相连, 演变成既定的“法”。 而法, 蕴含着这个星球的规则的力量。 当人类对求封正的大蛇说出“龙”时,等同于将法烙印在它的身体中, 让它与星球意志产生连接, 承认了它也成全了它。 因此,当怀亚特呼唤恶魔的名字,告诉它“你是世界的霸主”时, 也在一定程度上启用了法的力量。 恶魔从高维进入三维世界, 会被削弱一部分实力, 这是降维的代价。 可当恶魔在三维世界得到了封正, 就像是外来移民拿到了中洲绿卡, 副本BOSS开启了全加成的BUFF,不仅存在变成了“合法”,还拿回了全部的力量。 最要命的是,恶魔没一个是蠢货,它知道如何在地球行使“封正”的做法了。 它的体内流淌着人血,算是这个世界的造物。只要它利用这部分给予同类封正,它们将不再受低维度的压制。 这可真是一件畅快的好事! “吼——”可怖的咆哮声从巨茧之中传来,复生的恶魔苏醒了本能。 整个巨茧开始晃动起来,延展到地底的脐带往茧内回收,也变成了一部分养料。 接着,在岛屿的哀鸣中,巨茧内的鲜血一点点被吸干,茧皮犹如被抽掉空气的包装袋似的,慢慢贴合在里头的怪物身上,勾勒出对方高大的、可怖的躯干。 尖锐的指甲划破了茧皮,一头新生的、变异完全的恶魔露出身影,每一块肌肉都流淌着无匹的能量。 它没有巴努鲁的原形高大,身高定格在2.3米左右,趋同于人类的篮球运动员。 它有着一张与怀亚特五分相似的面孔,黑发、灰肤,头顶一对尖锐的、形似耗牛的角,而脊背上长着与西方龙完全一致的黑色蝠翼,以及尾椎晃动着一条骨刺满布的尾巴。 它的正面,堪称是完整的人类男性,躯体光滑;它的背面,却是实打实的恶魔人形,覆满鳞甲。 此刻,它正站在怀亚特面前,极冷漠地注视着它的“再造之主”,随后往前一步掐住了对方的脖颈,将他举了起来。 怀亚特悬在半空里,一张脸因窒息憋得通红,可眼神更显疯狂。那露骨的执拗与邪性,让身为恶魔者都感到意外。 猛地,恶魔松开手,怀亚特跌坐在地上。他卡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而恶魔抬起脚踩上他的脊背,将他摁进脏污里。 “名字。”标准的发音。 “怀亚特·罗宾森。” “我是谁。”陈述句。 “恶魔1号,巴努鲁。” 巴努鲁……名字是最短的咒,当真名归位之后,一声更比一声响亮的嗡鸣声在巴努鲁的头脑里来回撞击、冲荡。 肌肉的记忆飞快复苏,躯体的意识信息进入大脑。融合了怀亚特的基因,巴努鲁几乎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冷静地审视上一个“巴努鲁”的一生。 强悍的蛮牛战士,开荒征战之主。它的血液永远沸腾,它的头脑一直咆哮,没有片刻的安宁,只有鲜血才能抚平它的燥意。 最后,疯狂的它无脑地战死在美洲,败给了两个“矮个子”的男人…… “是个蠢货。”巴努鲁点评道。 它中止了回忆,只是像人类深呼吸一样张开双臂、打开胸腔,迎着风纳入了一口气。 空气灌入肺腑,在它体内游走了一遭。没多久,巴努鲁睁开眼看向大澳,说道:“高频生命聚集在那里。” 它舒展筋骨,全身骨骼噼啪作响。是谁杀死了它,它就要取下谁的头颅。 要是换在以前,巴努鲁已经不管不顾地杀了过去,可换了身基因重来,它不会选择莽撞行事,而是打算享受各个击破的虐杀感。 喜欢虐杀,看个究竟…… 真是奇怪的想法,是因为吸收了这个弱者基因的缘故吗? 巴努鲁抓起怀亚特的红发,将他的整张脸暴露在眼底。随即它狰狞一笑,伸出一根尖锐的指甲开始划开他的皮肉。 一条、两条、三条……血腥味弥漫。 但因为猎物只兴奋不尖叫,巴努鲁很快失了兴致。它把毁容的怀亚特扔在一边,以自身为中心,震荡开一层层能量波。 “呜——”是高昂的魔语咆哮。 刹那,尘埃呈风暴般席卷开去,整片岛屿骤然下沉十米有余。环岛的海水狂躁地往外扩张,卷起大浪无数重,往全世界递推开去。 山风骤起,界门波动。 明明南半球和北半球不在一处,可在这一秒,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声隆隆的魔音。它简直是一个开战的信号,在炸响的瞬间就触发了人类最高级别的警戒! “备战!”中洲吹响了号角,声如洪钟,“觉醒者、金甲军!备战!” 霍丞鹰亲自主战,整个联盟第一次进入全球合作状态,第二次打响地球保卫战。可等卫星同步设备,大军通讯开启,中洲的大军才发现有点不对。 “谢特!法克!”这是坚菓国大兵出击前的特色,连将军都是极致粗口,“干爆那群畜生!Fuck you fucking fucker!” 中洲:…… “乌拉——”战斗民族的斗争意识不是盖的,巴努鲁敢吼,他们就敢应。 “哈利路亚……”北欧军队在胸前画着十字,临到开战了都是旧时英伦乡绅的风味,“愿主与我同在。” 唯有樱花国,就算人少、装备不好、武力不够,也坚决不扔掉情怀。 他们一半拿起了武器,一半扛起了摄像机,更有人在热血呐喊:“我们人类绝不会输给那些残酷的外星人!为了同伴,为了地球,无论如何都要打败它们!这是我们活着的价值和证明!大家,一起战斗吧!” 中洲:…… 以前没合作过不知道,现在一合作才发现,全世界除了中洲,似乎军纪都不怎么……严明。是因为后期加入的年轻人太多,没彻底管教起来吗? 行吧,真心希望开战以后,友军们能靠谱点。 “呜——”魔语照旧阵阵传来,既是挑衅,也是召唤。而在该振动频率的影响下,长在天空中的星门也成传来了同样的波动。 双向呼应,最为致命。 巴努鲁已不是以前的巴努鲁,他需要同级的恶魔来牵制别个觉醒者,而他则要享受一个个虐杀的成就感。 【来吧!落在这里吧!这里有强大的对手,我的同类们!】 界门的振动愈发强烈,与此同时,安置在界门四周的初级版声波装置直接被激活,它们智能地收集了魔语的波动,即刻转化成反向的波动。 科研人员紧张地盯着这一幕,手中的笔被拗断了也不知,他们只是迫切地等一个结果——声波装置究竟能不能关闭界门! 给力啊!求求了,一定要给力啊! 人们在心头呐喊。 恰在此时,在装置声波的层层影响下,原本动荡不息的界门缓缓恢复了平静。犹如起皱的湖面被抚平,虽然没被关闭,但至少没冒出怪物。 然而,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实验室安静一片,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科研人员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嘶吼:“啊!啊!能行!可以!卧槽我们办到了!我们真的办到了!啊啊啊!” 他们欢呼着拥抱,又在不久后哽咽分开,再度切入了严肃的工作状态。大战在即,他们科研室消灭的怪绝对不能比军部少!脑子才是硬道理! “快!快把装置功率开到最大,就不给它开界门放低等魔,气死它丫的!” “把咱们研发的意大利炮……呸!把中洲龙息炮给我拉上去,拉满!哪只怪敢闯研究部,就轰死它!” “通知全球实验区!启动激光切割隧道、启动龙骨加特林防御墙、启动冰封网、启动……”竟是一下子罗列了十八项。 恶魔的步步紧逼,终是激起了人类的万丈怒火。 “呜——”大脑疼痛起来,体质差的人留下了鼻血。 可人类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光棍一个战斗力不咋样,但一想起背后还有弱小要护,这战斗力顿时成百倍增长。 “天上的眼睛睁开了!”觉醒者们浑身紧绷。 “备战!瞄准!”军人们蓄势以待。 同一时间,在遥远的大澳森林,最顶尖的战力们站在一处,在魔语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张扬开自己的气场。 高频振动,灵魂领域。他们会将强大的恶魔引来大澳,而剩下的怪物就交给友军了。 如此正好,与恶魔战斗的破坏性能量足以夷平大澳的沦陷区,省得他们再费工夫清理怪物,可谓是一举双得。 “你们说这次会来几头?”祁辛黎道,“最强的有多强?” “再强也强不过纪斯和城哥,不怵!”姜启宁胆子顿时膨胀,“只要不劳纪斯动手,咱们多半都能搞定。” 确实,但凡有纪斯一动不动坐镇后方,他们真觉得没什么可怕的。这像是一种心理暗示,即“我在后方给你们兜着底,你们安心打就行了”。 可惜,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最后只能靠苟。 星门还来不及完全敞开,司诺城就肃了脸色,而纪斯更是似笑非笑地回过头,告诉他们一个噩耗:“不好意思,来了几个棘手的家伙,我也得动手了呢。” 祁辛黎:不是吧!连你都说棘手,还几个? 姜启宁的胆子立刻缩成黄豆大小:“我现在跟我的三条蛇一起钻地洞还来得及吗?” 众人:…… “凶星、煞星降世,还不止一个,原来是应在这里。”卓天涯喃喃道,他已经能感觉到从天穹降下的沉重压力了,“如山岳深海,是大能中的大能。” 纪斯却是轻笑:“那可真是久违的能量波动,是吧,司诺城。” 司诺城脸色极其凝重:“比我强……”还不止一个。 此话一出,队友脸色大变。 “可别死了啊,司诺城。”纪斯认真看向他,“比起我,它们更不会放过你。毕竟,你可是被‘看到’的那一个。” 司诺城不语,只仰头注视苍穹。星门的位置缓缓勾勒出几个颀长的人影,从虚无缥缈的黑光,慢慢交织成实体的人形。 “早知今日,我就该在毁灭日前多给自己投几份保险。”别人担心不已,偏司诺城说出的话比魔鬼还魔鬼,“这样的话,现在我已经是世界首富了。” 纪斯:…… 众人:…… 星门内外的波动频率接轨,八个人形虚像完全凝实。为首者是一名面容极精致的男子,有一头及腰的黑发、猩红的竖瞳,苍白的肤色与嘴唇。 漆黑的魔纹爬满了他的脸和脖颈,以及露在外头的手腕和手背。他转过头锁定了大澳的方向,铠甲背后的披风猎猎作响。 不同于之前的恶魔,这一批长得更精致,穿得极保守,甚至有着纪律和等级划分。待他们一个个从穹顶激射向大澳,在拉得越来越近的距离中,觉醒者们总算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他们竟是像极了司诺城魔化的样子! “久违了,暗精灵。”纪斯勾唇,恶劣道,“要跟你们转世的王打个招呼吗?” 司诺城:…… 回应他的,是为首暗精灵的一发箭矢! “轰隆——”方圆千里大地龟裂!这破坏力堪称灭世级别! ※※※※※※※※※※※※※※※※※※※※ PS:司诺城:为什么他们对我毫不留情? 纪斯:大概是你转生前也压榨他们赚钱吧? 司诺城:…… PS:暗精灵们:噫,这股能量好熟悉啊,是谁的?不管了记不起来了,先杀了再说! 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缕光 那一箭射落的速度极快, 但比照时空的间距,身在大澳的觉醒者也不是避不开。可坏就坏在,他们错估了暗精灵的破坏力。 原以为按这射程, 对方一箭下来只是示威和试探, 谁知道开局就是大招, 还精准无比地朝人脸上怼!要不是纪斯大杖落地, 直接撑起了一层结界, 他们怕是还没开打就得重伤。 彼时, 箭矢击中结界,荡出巨大的能量。从它们相触的点扩散,连绵的能量以摧腐拉朽之势清空了所有的树木、巨石和生物, 更是隔着一层结界令他们脚下的大地轰然碎裂。 如果这是下马威,那么敌方无疑是成功的。 全然超越人类的半神乃至神实力的暗精灵,仅用一个照面就把死亡威胁种进了觉醒者的心里。碾压式的强大,堪比曾经魔化的司诺城。 “你们怕吗?”纪斯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隔着结界仰望天际, 看暗精灵如流星滑落, 即将来到他的面前。似曾相识的场景, 像极了诸神黄昏的战场。那时,他和队友们直面一整支暗精灵大军, 浴血奋战, 杀到近乎濒死。 他从不会小看暗精灵的威胁,故而,当初在察觉到司诺城行差踏错时才会亲自出手。 毕竟, 心向光明者的堕落, 远比天生的恶魔更恐怖。 “暗精灵在堕落之前, 是光精灵。”纪斯不徐不疾道, “而光精灵和诸神一样, 是第一批从生命树卡巴拉上诞生的果实。他们生来就是半神,极为强悍,一直守卫在光暗的交界,是抵御暗域侵蚀的一线战力。” “但半神也扛不过光暗的此消彼长,堕为暗精灵成了他们的宿命。” “而堕落之后,能力只会愈强,不会变弱。”纪斯发出“善意”的提醒,虽然落在队友耳朵里不亚于猛鬼的催命声,“那一箭不是盲射,是切实看到了我们。精灵眼的‘眼光’,最长远者甚至可以看到宇宙另一端的生物。” 听完之后,一窝觉醒者没声了。 “也就是说……”姜启宁牙关打颤,“以城哥作战力单位的话,我们要面对八个‘城哥’?” 俞铭洋吐魂,打击无比大:“司老大一个就是挂逼了,还八个!希望贼老天睁开眼看看,我像是能跟挂逼干架的人吗?” 吐槽归吐槽,可事到临头,他们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讲真,他们必须这么做,也只有他们有能力去做。要是战死大澳能换来后方安宁,其实死亡也是值得。 祁辛黎:“可能来到大澳也是一种宿命。” “嗯,冥冥之中的定数。”卓无涯道,“一直在人口密集的地域奔波,却突然换了个近乎没人的沦陷之地。看似巧合,或许是上天的好生之德,把战场定在这里。” “干吧。”拉基横过战斧,“我们不去做的话,还有谁去?” 力之所及,责任之重。 江梓楹肃着脸:“我不悔。” “我也是。”沈云霆颔首。 “喂!你们不要立flag啊!”邵修再次回到了第一次看见鲸渡巨蛇的憨批状态,“老婆!老婆我想得更通了,要是这次我们能活着回去,就去登记结婚!”哇一声哭出来。 卓无涯:…… 众人:妈的要开打了还塞人狗粮!欺负我们单身吗? 随着烟尘散开,紧随而来的是一团紫红色的天火。它比箭矢更凶猛,径自砸向纪斯的面门,似乎是指定要先杀了他。 天火成形的面积极大,堪比四分之一的大澳国土。明明距离他们还有万米,可高温已经蒸得海面起了大量白雾。看来,箭不起作用,打算烧死他们? 司诺城搭起箭,扎开大步下蹲。 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纪斯往前一迈,权杖举过头顶的那秒,弥天紫火刹那冻成冰霜,又在眨眼间化作大片白雪。与此同时,司诺城猛地一蹬大地,竟是不管不顾地杀了上去。 劲风骤起,雪团分崩离析。灵魂外衣披上躯干,司诺城切入光精灵的至深状态,锁定了为首者的眉心,送出第一箭。 霜雪随着风轻轻荡开,在那微小地空隙之中,金色的长箭穿插而过,激起一层涟漪。 隔着堪堪要落下的雪层,暗精灵在坠落,司诺城在上升。前者的箭矢即将再来,后者已经凝出了一柄大刀。 “嗖!”光芒一闪,为首的暗精灵瞳孔骤缩。下一秒,他箭矢再发,精准地撞上这一支金箭。 “轰隆——”浩大的能量波扩散,将高空的整一层霜雪强力吹散。它们在气浪中飘向了全世界,寒冷彻骨,冻人骨血。 世界有一瞬的死寂。 紧接着,司诺城穿过云层,手中的大刀全力横切往上。铿锵声起,暗精灵的匕首架住长刀,却被对方的蛮力一击挑开。 匕首甩飞的那秒,左右两个暗精灵加入战局。司诺城凭实力逼停了其中三个,却猝不及防地被第四个一箭划破了脸颊。 血线一开,鬓发飘落。他看见宙心权杖擦过他的耳际,杖尖毫不留情地刺入了那只暗精灵的左肩。旋转、炸裂,直取对方一条手臂。 纪斯…… 司诺城回首,看见纪斯与他擦身而过:“至少牵住两只。”不然底下的就完了。 “好!” 纪斯伸手握住大杖,一挑。顿时大杖往他脑后击出,砸中了一支长箭。他单手握住杖尖,猛地抡出半圆,砸断箭矢二三,并打散了暗精灵的生物力场。 比起像吃“陌生饲料”的司诺城,纪斯对战暗精灵的经验可谓丰富。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真是拉满仇恨值。 最强的六只被牵制在高空,纪斯分得其四,司诺城分得其二。另有两只精准无比地砸向地面,而陆地上的觉醒者直接进入了爆发状态。 “乌拉!”拉基一斧落下,不是砸人,而是砸地。 他的力气实属排山倒海,一击之下大地晃荡,连暗精灵都有那么一丝站不稳。而就是这么一丝不稳,祁辛黎的佛手抓起卓无涯甩出,后者的长剑刺向暗精灵的脑门。 电光石火之间,长剑戳上了对方的力场,终是铩羽而归。 刺不破就撤,卓无涯剑尖往前再送,借着巨力朝后跃出。霎时,暗精灵欺身而上,五指成刀扎向他的心脏,快得像一道闪电。 顷刻间,重力领域当空砸下,倾尽全力的一击重重地压在暗精灵脊背上,居然生生压得他动作一缓。 这黑发精灵扛住整片领域,不仅没倒,还活活把它往上顶去。他猩红的双眼看向邵修,不料后者比他更凶:“离我老婆远点!” 邵修大掌一合,第二道领域砸下:“不然我杀了你!” 众人:……这特么就是爱的力量吗? 俞铭洋的藤蔓伸展,由土中升起,直接束缚住暗精灵的双腿。卓无涯不退反进,沈云霆紧随而上,拉基转身拦住另一只。 暗精灵一把捏住了剑尖,一手扛起了两层重力领域,而身体力量顽抗雷霆与佛手,强得让觉醒者难以置信。 “哐!”拉基被另一只掐住脖颈,大力掼翻在地上。双面斧裂开了一道豁口,显然是不能再用了。 暗精灵的手在收紧,力量一点点腐蚀着他的灵魂外衣。接着,对方抬起另一手,一拳一拳地砸在拉基的力场上,重点攻击腹部。 “哐、哐、哐!”灵魂外衣寸寸皲裂。 拉基索性不管自己,腾出手反掐住暗精灵脖子。双手发力,青筋梗起:“看谁、先掐死、谁!” 暗精灵的力道又大了几分,拉基的脸色涨得青紫。他的双腿被对方踩着,拉锯战已是最大的反击。只是,意外总是很突然。 姜启宁的萨克斯大力砸上了暗精灵的后脑勺! “咚!咔嚓!”不好意思,不是颅骨开裂的声音,而是萨克斯阵亡的声音。 姜启宁和拉基:…… 暗精灵缓缓回头,拉基的手都牵不住他的力道。可惜,这一回头,就迎上了姜启宁本能地反击——他捏住萨克斯残骸,一巴掌呼在了暗精灵脸上。 暗精灵和拉基:…… “天呐!老——萨——你死得好惨啊!” 姜启宁发出了悲鸣,又干脆利落地扔掉了萨克斯,急速道:“拉基,你特么掐住他别让他针对我!He!tui、tui!” 他往掌心吐了两团唾沫,大力搓散。在暗精灵都有点震惊的眼神里,一把扯过他的头发,往后大力一拔,露出暗精灵的一整张脸。 “我打死你丫的!” 眼见那糊着口水的巴掌要落在脸上,饶是暗精灵再强悍再堕落,心里也充满嫌弃。他松开了死掐拉基的手,急速捉住姜启宁的手腕,大力一扭。 “啊啊啊——”手,被拧成了绳状。骨渣和肉揉在一起,整条胳膊就这么废掉了。 姜启宁疼得失去了战斗意识,拉基飞起一脚将他踹出战场。在姜启宁堪堪落地的那秒,一条大蛇盘起接住了他,赶紧把他拖走,送到俞铭洋身边。 鲜血,染红了姜启宁的半边身体。 “卧槽!老姜,尼玛你挺住,我给你止血!” “草!大家小心,暗精灵爪子里有毒!老姜,老姜你别睡!喂,姜启宁!” 声音渐渐远去,有力量在输入体内,脸上更是被拍得啪啪响。哦,人中好痛啊,别掐了,他已经够疼了。 “轰隆隆——”高空传来轰鸣,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呈抛物线投来,不偏不倚地砸在场中。 它旋转了几圈停滞,头发烧焦了,面部毁了一半,脖颈连着半边肩膀被生撕下来,一双红眸直勾勾地盯着场中人。 赫然是第一只被杀死的暗精灵! 场下两只暗精灵即刻仰头,而高空的能量炸得铺天盖地。他们相视一眼,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同时出手,嘬嘴长呼,发出古怪的音律。 “不好,阻止他们!” 为时已晚,成倍叠加的振动波击溃了反界门装置,密密麻麻的低等魔再次爬出了界门。同时,江梓楹的结界被击溃,暗精灵的手刺入了她的腹腔,透体而过。 沈云霆瞪大眼,感觉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帧帧地放缓了。他看见红色漫出她的腹部,看见她咬牙切齿地伸出手,拧住了暗精灵的胳膊。 江梓楹张开嘴,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可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有一道落雷在脑中响起,好似把他拖回了雷劫落下的那一天。整座伊万城充斥着紫金色的雷霆,强大而锋利,无敌且纵横。 它快过世间一切,强过妖魔所有。可以照亮黑暗,从根本上让传说生物灰飞烟灭! 他想救她…… 沈云霆感到浑身发热,有一股能量从灵魂深处喷薄而出,顷刻抽干了他的力气。也许这一击过后,他将失去逃离现场的能力。也许还来不及出击,他就会被抽空身体。 但是,他不后悔。 所有的信念、保护和执着,凝结于指尖的一点。这一秒,他是电光,也是雷霆,以审判的姿态落在人间。紫金色的落雷从丹田升起,沿着臂膀而出,化作一道奇诡的光射出,融化了那条布满符文的胳膊。 江梓楹往后倒去,邵修接住了她。 沈云霆横过雷光,斜切向暗精灵。后者的符文彻底打开,秒速张开力场包裹自己,身躯开始膨胀,似乎要进化成第二形态。 “杀死他!” 卓无涯的金刚杵锥向他的颈骨,紫金色的雷霆劈开了他的力场。祁辛黎的经文锥刺从空隙进入,狠狠扎进对方的胸腔,他抬起佛手一击击铆在锥刺上,将刺打进对方身体里。 “扛住!还差一点!” 重力领域砸了下来,蓝光大亮,卷着紫金落雷刺入了暗精灵的心口。这一息很短,却又无比漫长,暗精灵膨胀的身体突然静止不动了,而能量的融合冲击崩毁了他的身体,也爆开了极强的巨浪。 “轰隆隆——” 黑红的光炸裂,整圈觉醒者被冲飞了出去。祁辛黎勉强护住了身边几人,却护不住全部队友。 他们犹如大海中飘荡的一片叶子,无法扎根,只能随巨浪翻滚。一下子被冲到不同的地方,一些失去了意识,一些勉强能站起,还有一些在尽全力赶回原地。 强行拉扯住一只暗精灵的拉基砸在地上,已经满身是血。他的手指抽搐着,嘴一张,呕出大口黑血。 人干事! 他支起身体,而那只暗精灵站在他面前,对准他的头颅拉开了一支箭。然后,松开了弦—— 拉基的眼睛化作全黑,再无一丝人性的光芒!银灰色的力量全部倾泻而出,他的体表像野兽般长出了真正的鬃毛,嘴角裂开直耳际,一口利齿以更快的速度咬合箭矢,干脆利落地折断! “吼——”山呼海啸的兽吼。 放弃人性之后,拉基完全跳过了积累阶段,进入灵魂图腾之中。 他的眼里、心里、脑子里再无一丝理智,状态与司诺城第一次魔化完全相似,只要看见是活的东西,不论恶魔还是觉醒者,都会出全力杀死。 骨骼异化,他长成了一头高约五米,长达八米左右的银灰色巨兽。 有着与猛虎相近的面孔,与雄狮一致的鬃毛,跟银狼相似的毛发。四肢健壮、肌肉虬结、背生双翼,尾椎后方长着三条长尾,尾部延伸出长达一米的白骨,弯成镰刀的形状。 深灰色的符文盘缠在他的皮毛上,像极了老虎的纹路,却又有着不同。能量在他的每一根长毛上流淌,散发出狂暴的气息。 “吼——”能量激荡,吹起暗精灵的长发。 此刻的暗精灵眯起眼,真是彻底重视起眼前的对手了。他可以感觉到死亡的威胁,源自这头“星空巨兽”。 “那是……什么?”俞铭洋跪在沈云霆身边给他续命,一双眼睛注视着拉基那方的战场,嘴唇翕动,“那到底是什么?” 他的队友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是人! 不是人! …… “啧……”纪斯往下放瞥了一眼,服了,“又失智了一个吗?” 星空巨兽和神域白虎的混血种,天狼星曾经的霸主,现在居然是这么“迷你无害”的模样,简直跟猫没什么区别。真是堕落了啊,不过没关系,回去打几顿就好。 这般想着,纪斯甩去手里的鲜血。刚活撕了一只暗精灵,衣袍全脏了呢。 他再度握住权杖,平静地扫向剩下的对手。在他的目光里,有两只暗精灵的神情堪称凝重,而剩下的一只平视着他,扬起与他如出一辙的笑意。 对方留着及踝的长发,穿着全黑的衣袍。手中握着一根力量凝成的权杖,身上干净得没有丁点魔纹。 魔语阵阵:“神裔?” 纪斯回道:“幸会,亚巴顿的副手,暗精灵的祭司——奥代尔。” ※※※※※※※※※※※※※※※※※※※※ PS:淘文淘了篇蛮有趣的文23333,看得挺有趣的,就是还很幼小,大家有兴趣的收一下,这题材有点上头哈哈哈哈!文名是:我靠说相声成圣【洪荒】。 文案长这样: 谢圣穿了。来到危险遍地的洪荒,浑身上下只有一件儿马褂,怎么办? 青年相声演员谢圣:靠嘴吃饭!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缕光 光精灵一族自诞生伊始便是先知先觉的半神。 因为接近“道”的缘故, 他们几乎没有人欲,有的只是对光的执着。所以,他们生来知道自己的使命, 明白该去往哪里,又该归往何处。 他们扎根在最接近暗域的地方,以光暗交界处的圣树为中心, 建立了属于光精灵的家园。 由强者组成王庭, 由智者担任长老, 由善者成为祭司。王庭是抵御暗域的力量,长老是出谋划策的军师,而祭司是术法独绝的大法师, 也是链接圣树、赐福众生的祈祝者。 曾经,光精灵的祭司有多么至善;现在,暗精灵的祭司有多么极恶。 当堕落成为一种宿命,再良善的精灵也会生出一丝怨怼心。而怨怼会衍生心魔, 心魔会侵蚀本尊。 “你认识我?”奥代尔注视着纪斯, 可视线却无法透过他“看见”过去、现在和未来。纪斯的一切像是被蒙了纱, 完全无法看清。 开局不利, 他的真名被对方掌握,可对方没有一个把柄落在他手里。 奥代尔很清楚, 他的记忆里不曾出现过纪斯的身影, 也从未碰到过同样的能量波动。而岁月漫长,神族早已覆灭了。因此, 他应该是…… 仅一个照面,奥代尔便猜出了纪斯的大概:“局外人。” “局内人。”纪斯似笑非笑, “大道如此, 谁能是‘局外人’?宇宙就像一个鼎, 你们被煮沸,我也被熔炼。” 奥代尔伸出手,猩红的眼睛带着至深的蛊惑:“既然你已经看穿了本质,为什么不从‘游戏’中脱身呢?加入我们,才能修改全部的规则。” “我有自己的‘道’。”纪斯笑道,“可怜你堕落至深不知多少年,却只悟出这么个糟粕道理,真是可悲。” 奥代尔也不恼:“谈不拢吗?那我只能尽全力杀了你了。” “你倒是试试啊。”纪斯挑眉。 视线相对的那秒,无形的力量骤然压境。两只暗精灵本能地跳离这块战场,果不其然,一道月牙形的光突兀炸开,银白色点亮了整片天空,将夜渲染得像是大中午的白天。 光,瞬息湮灭。 这一刻,无论是人也好魔也罢,都有片刻的“失明”。而在视觉被压制到底的同时,听觉被放到最大。恍惚之中,他们似乎听见了魔语和梵音的共鸣。 “哐——轰隆!” 整片大洋被劈成两半,大浪掀起水墙,露出层层深度中的不同生物。 它们竟是在不知不觉中相继裂成两半,血来不及溢出,肢体尚未分离,这一击之威已直达万米海底,曝光了最深处的岩层。 当一头枉死的海豚发出第一声悲鸣,劈开的大浪重新回笼,庞大的力量冲散了万物卑微的呼救声。血水从底层晕染上来,最无辜的生灵却成了开局的牺牲品。 “不感到心痛吗?它们因你而死。”奥代尔的魔语从无数重交叠的维度中响起。 纪斯回道:“因我而死,才会向死而生。” 重重维度忽然叠成立方体似的空间,又变成形状诡异的多面体。 反复数次之后,它张开密集的毒刺扎向核心的纪斯,可在触碰到他衣衫的那刻,一下子从毒刺化作了花瓣,顺着冷风在维度中打转。它们穿过空间荡到奥代尔身边,轻轻擦过他的黑发——锋利地削掉了一缕! 花是花,也不是花,近身之后成了匕首。 刺是刺,也不是刺,靠近一瞬变成花朵。 纪斯抬手点了点心脏的位置,道:“我心里有花,外来的刺便也成了花;你心里有刀,送你的花也成了刀。你确定要跟我斗法?” 高纬度的战争,心念所至就是实打实的显化,譬如姜启宁“以虚化实”的终极版本,若是心念差了一线都是致命。 当毒刺扎向纪斯时,他但凡有一点“被扎中”的念头就会中招。 偏生他的心里无惧无畏,无喜无悲,有着强大无匹的必胜之念,佛化的心境加持在这片空间里,让所有针对他的攻击都成了虚无。 而奥代尔终归是暗精灵,攻击性是本能之一。饶是他已经进入了魔王的境界,实力大幅增值,可他终是差了纪斯不止一星半点。 曾喜欢的所有——树木、花草、日月、湖泊,都成了他如今最厌恶的东西! 奥代尔不语,黑袍翻飞间击碎了所有花瓣。又在它们零落之时伸手,甩袖朝纪斯掀去。 却见那一片片花瓣在顷刻间融成了一个美艳无双的女人,她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满脸仓皇无助,只是冲纪斯伸出了手求救。 接着,她像一层无形的纱穿过了纪斯的身体,落在地上化作枯骨,又零落成泥。 色即是空,红颜骷髅。这八个字在纪斯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的手段太低级了。”纪斯歪歪头,恶劣一笑,“不过,既然你决定跟我斗法了,那我可以比你更‘低级’。” 他权杖一动,维度内乍现一支支长箭。它们急速朝奥代尔射去,裹挟着怒火和杀意,似乎要置他于死地。 奥代尔:“同样的当我不会上两次。” 话落,这数不清的长箭凝成了一个人像。他有着淡金色的长发,俊美的脸庞和高冷的气质,赫然是死了不知多少年的精灵王! 不得不说,纪斯这一招委实太损。精灵王的虚像一出,奥代尔的心念即刻动摇——他催熟了精灵王!同时,对方的铁拳落下,直接捶上了他的脑袋。 “轰隆——” 包裹着他们的维度被一击轰碎,奥代尔重重地砸上维度的壁,将之一层层撞开。叠加的维度破碎成漫天飞舞的柳絮,奥代尔擦过它们掉进一个孤岛,登时就将岛屿砸成了碎片。 水波掀起,巨浪拍岸。 纪斯凌空俯瞰着他,笑道:“原来精灵王在你心里这么强?” 啧,司诺城跟拉基一样,也是个没出息的。维度里的假货能一拳打爆暗精灵的头,地球上的真货打个架居然这么墨迹,看来也是欠打。 奥代尔伸手,淡定地把断掉的脖颈掰正。只见碎裂的皮肉再度相连,很快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因为他很强,所以光精灵是第一个被‘吃掉’的种族。”奥代尔笑了起来,魔魅非常,“可惜他死了,为了所谓的‘宿命’。湮灭在黑暗之中,不复苏醒。” “多么可笑,为了维系平衡,让我们诞生。又为了此消彼长,让我们覆灭。所谓的‘大道’只是一个谎言,是宇宙意识骗我们进行的剧本。” “我就是你的前身,你迟早也会变得像我一样。”奥代尔充满恶意道,“只有一方彻底吞噬掉另一方,才能找回本真。” “如果堕为暗精灵是宿命,那我欣然接受。”奥代尔黑袍鼓胀,皮肤上溢出猩红的魔纹。他直勾勾地盯着纪斯,“死在这里吧!” 魔纹流转,奥代尔的大杖点在了虚空之中。 刹那,从那一点开始,天穹一阵波动,竟是显化出了密密麻麻的、类似蜂巢的六边形块。它们堆在一起交织成一个面,并开始片片碎裂。 伴随着块垒的碎裂,天空中的云朵消失了。在那片区域的海洋莫名空了一大块,接着是岛屿,是森林,是…… 江梓楹撑起的结界碎成了片,甚至,她看见自己的手在冒出烟雾,一点点蒸发在空气中,仿佛很快会成灰一样。诡异的是,她没有痛感! “啊啊啊!这特么又是什么?”俞铭洋抓狂。 祁辛黎看着皮肤上出现的六边形印记,推测道:“化整为零,化繁为简,应该是这样。如果觉醒者可以让虚的变成实的,那么……到了那种境界的家伙也可以把实的变成虚的。换句话说,那个暗精灵——企图把地球格式化,否定地球,就否定我们的存在了。” “我们会被抹杀在历史里,一点痕迹也不留下的那种。” “我特么!我又不是一串数据!”俞铭洋发飙了,他浑身能量四溢,头一次生生奶活了一整支队伍。森林呼应着他对生机的渴望,这股信念之强,居然杠到阻止住了这片领域的格式化进程。 “杀出去!先格式化掉它们!妈的畜生!” 只是,觉醒者们的反击才刚刚开始,纪斯的手已经落在了具象化的蜂巢上。 他轻轻一点,碎掉的蜂巢自动拼接,塌方的世界寸寸相连。消失的岛屿、海水再度出现,六边形彼此链接,又在瞬息消失在空气中,似乎从未出现。 “别跟我斗法,你斗不起。” 纪斯拿起大杖,像是上一次扎穿司诺城那样,猛地朝奥代尔掼了下去。眨眼间,杖尖势如破竹地戳穿了第一层防御、第二层维度、第三层壁垒……直线式地落下,速度分毫不减。 奥代尔举起权杖,黑光猛地爆出一条长龙。 纪斯冷身道:“破!” 霎时,宙心权杖劈开了黑光,形同一柄长剑扎进了暗精灵的权杖。在那爆开的碎屑之中,奥代尔的双眼微微睁大,手却是抬了起来,精准无比地顶住了宙心权杖。 可它像是活物,一把穿透了他的臂膀,斜刺进他的肩胛骨,把他大力钉在了地上! 刚一落地,浸血的权杖便盘缠出根系扎入土壤。这根系不像普通的树木,似乎是天克暗精灵的武器,顿时让奥代尔失去了战斗力。 不过,他到底是暗精灵的祭司! 纪斯会的每一种术法,他只消看过一遍,就能摸出个七七八八。 奥代尔躺在地上,看着纪斯的靴子落在他身前。可他的视线却穿过了纪斯,看向更远处、更远处鏖战的司诺城。 他诡异一笑。 纪斯抬手,掌心隐约有白光成形:“去另一个世界重新看世界吧。” 他落下了掌心。 生死一线之际,奥代尔忽而扬起了脸,那模样赫然是司诺城的样子。就像在宁原之地,他被权杖钉死在魔渊前,完全一致…… 纪斯莫名一怔,掌心突兀地擦过奥代尔的耳际,砸在了自己的权杖上。 “轰隆——”宙心权杖甩飞了出去,纪斯有一息的怔愣。 奥代尔却是张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原来、原来这就是你的弱点吗?” 纪斯眯起眼,一脚踩在了奥代尔脸上,顺便回头朝司诺城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哦,他跟暗精灵祭司单打独斗之后,另外两只去了司诺城那儿啊…… 也就是说,司诺城一个正在打四只暗精灵?不,不对,是四只暗精灵正在群殴司诺城? ……那么问题来了,白菜现在是几成死? ※※※※※※※※※※※※※※※※※※※※ PS:我卡文了== PS:六边形蜂巢这个参考自电影《林中小屋》。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缕光 如果战场可以像打游戏一样开个扇形统计图, 那么司诺城的状态就是一分疲惫,两分憔悴,剩下七分全是心累。 有个人, 他打着打着人就“没”了。 说好的“你拖住两个, 别轻易死了”, 一转身忘个干净, 还再给他扔来俩, 大概是嫌他凉得不够快吧? 不过,他司诺城可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就算友情会消失、队友不给力,纪斯打嗨了不管事, 折腾许久没搞死那只暗精灵,就连最后一掌都留手……也绝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生气。 毕竟,他没工夫不爽, 一打四是真的会死人的! 为首的暗精灵曾是王庭的神射手, 附属的三只暗精灵分别是长老院的骑士、圣树的守卫和神殿的祝者。 他们的实力极强,都有一门乃至多门兼修的战斗技巧。对付两个,司诺城勉强能抵住;怼上四个,他的能量和精力真是消耗巨大。 当神射手拉满弓弦,让成千上万支箭矢从天降落时,就像一场声势浩大的流星雨,铺天盖地砸下来, 几乎不留间隙。 司诺城转手一把长刀扫开群攻的暗精灵,抓住这点子时间,化刀为长弓并迅速拉满。刹那, 金色的箭矢往上斜刺, 精准地打在每一支箭上, 在半空爆开刺眼的光芒。 下一秒,一对弯刀猛地砍上了他的脊背,刀刃透过灵魂战衣划开皮肉,迸射出大量鲜血。司诺城往前踉跄一步,长弓拄地倏然翻身而起。血水零落的那刻,弯刀“铿锵”一声砸在长弓上,要不是他闪得快,这双腿怕是要没了。 千钧一发之际,司诺城左手往后背一抹,猝不及防地将血水甩出,糊上对方的眼睛。很快,他掌心一顶长弓,即刻将弓化为黄金加特林,在足尖点地时扛起,冲暗精灵的脑袋轰出一梭子弹。 “砰!”暗精灵的脑袋炸了一半,这只重重地往后仰倒,露出身后的另一只。 只见对方张开手掌,符文交织的大盾结成,而右手中的长剑轰然劈下!哐——气浪冲荡,大盾挡下了子弹,长剑切断了加特林的枪管。 暗精灵趋势不减,将剑尖往前送出,快若闪电。 分秒之间,司诺城险之又险地偏过脖颈,与剑锋交错而过。他的视线锁住了第三只的进攻路线,大脑飞速运转,凭直觉挑了最适合的战斗方式—— 他竟是一矮身,将嘴挪到了与剑锋同样的高度。接着突然张开嘴,用牙齿咬住了剑刃。握剑的暗精灵一愣,顷刻便被司诺城捏住胳膊,又被他的长腿重击膝盖,囫囵个儿抡起,一把掀飞出去。 恰恰,挡住了第三只暗精灵的进攻路线。 可还是错漏了第四只…… 只听得“铿”一声响,神箭手这一箭穿透了司诺城的灵魂外衣,刺入他的肩膀,透体而过。剧烈的疼痛袭来,却是让他的脑子愈发清醒。 司诺城干脆利落地顺着这股力道下坠,抹一把鲜血甩向空中。当暗精灵由上至下而来,穿过那一滴滴鲜血的时候,他勾唇冷笑,使出了镜像之法。 精灵之眼的目光,可以看到宇宙另一端发生的事情,无视时空的限制。 他虽说还没达到这种程度,但区区血滴上呈现的镜像倒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狂风掠过耳畔,他“看见”了神射手拉开长弓,箭矢会射向他的眉心;“看见”骑士会扔出长剑,刺向他的心脏……强者之战,差一秒便是生死之距,而他足以预判他们的预判。 他倏然射出一箭! 箭矢打歪了眉心箭,而眉心箭弯折的弧度扫到了长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在双方距离足够近的那秒,司诺城扛起了肩炮。 “轰隆隆!”一炮炸飞两只,他也加速砸进了大地。 刹那,大澳北岸整一座沦陷之城灰飞烟灭,无论是城中的尸骨、怪物还是变异兽,通通在能量的冲荡中变成了齑粉,而齑粉被狂猛的气浪吹散。 蜘蛛网状的巨坑里,司诺城呕出了一口血,夹带着一些脏器的碎片。 光精灵的力量急速修补着破损的身体,他集中意志撑起身体,一跃离开原地。眨眼间,巨坑二度重创,被两只暗精灵联手打得凹陷千米。 他们同时扬起猩红的眸子,皮肤上的符文蒸腾扭曲,解开了层层束缚。 司诺城看到,神射手后背张开了十二翼的黑羽,原本饱满的躯体收缩,肌肉、血管、脂肪全数压紧,贴在他的骨架上。 而他森白的骨架外翻,将精致的人形异化成一具漆黑的干尸。像是为了追求急速而放弃了形体,那模样像极了西方传说中的死神。 另一只则不然,他释放符文之后化作了一条长达千米的巨蛇。蛇的七寸处长着一对翅膀,从眼尾到翅膀布满了羽毛。若非他的长相太恐怖,模样倒是像极了《山海经》记录中的羽蛇。 第三只暗精灵在异变,第四只被爆头的在修复…… 司诺城吐出一口浊气,伴着远方森林处失控的兽吼,解放了自己全部的实力。 彼时,大澳剧烈地震动起来,海域掀起巨浪,天空风云变色。 庞大的黑龙冲天而起,第三眼的光束劈开了神射手的箭矢,直接削掉了对方的半扇翅膀。又张开强劲的龙爪,一把掐住了羽蛇的三寸。 “昂——” “吼!” 巨兽与巨兽的面对面咆哮,黑龙的爪子扎入了羽蛇的血肉。他翻身死掐住羽蛇,张嘴咬住对方咽喉,而对方不甘示弱地撕咬他的鳞甲,在漫天飞溅的血肉之中,他大力将羽蛇掼下,利爪撕去了那层蛇皮! 轰隆巨响,大澳北岸的沿线森林全部覆灭,只留下一道糊满血肉的蛇形痕迹。 黑龙的利爪疯狂撕扯羽蛇的皮肉,而羽蛇的毒液洒在黑龙的伤口,侵蚀着他的骨血。能量风暴掀起狂浪,冲垮了方圆万里内的所有。 海啸层层推开,淹没了海岛,更改了地形,甚至冲出了消失许久的六艘方舟,还冲出了沉没百年的航船。 北半球的炮火不息,南半球的死战不灭。 神射手张开箭矢,瞄准了黑龙的脑袋,在即将射出一箭之时,却突兀地顿住了身体。熟悉又陌生的血腥味传到了鼻尖…… 他没有回头,凭本能射出一箭。十二翼扇动,猛地掠出数千米之远。 直到这时,神射手才回过头。也是这一刻,他看见了毕生难见的一幕——那名白袍黑发的男子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及踝的黑发变得雪白,素白的衣袍交织成深邃的蓝。 星斗在他的长袍上流转,而他的左手伸出两指夹住了那支箭,轻轻一剪,便将箭碾成粉末。没有爆炸,没有波动,力量在对方的领域似乎失效了,根本起不了作用。 只是,比起这点,更让神射手惊惧的是……对方的右手绞着一把长发,竟是拎着一个暗精灵还在滴血的头颅。 “反应倒是快。”纪斯给予肯定,“既然你逃过了,那我就不为难你了。” 他的视线瞥向下方:“我收割我的,他收割他的。”末了,他又笑道,“这股能量波动熟悉么?时过境迁,对上曾经战死的精灵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神射手冰冷道:“我们的王只有亚巴顿。” 意料之中的答案。 也是,光精灵的“灵魂图腾”就是他们本来的样子。当他们堕落为暗精灵,释放符文后变成千奇百怪的模样,实际上已经成了另一个物种。 司诺城更甚,轮回转世不知凡几,连光精灵的过往也只是他无数前世中的一部分。他的“灵魂图腾”是作为人类而觉醒的力量,连精灵都不是了,又怎么跟暗精灵打个“感情牌”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纵使有着同一段经历,他们也成为了彼此的敌人。 纪斯丢开了手中的头颅,像是言灵,又像是在说一段已知的历史:“当我第一次进入暗域的时候,在破败的魔神殿看到过一段魔语的记录。” 破败的魔神殿? 胡说八道,暗域的神魔殿根本没事! “祭司奥代尔、神射手安格巴、暗杀者……陨落在蔚蓝‘圣星’。”纪斯侧过身,银白的发丝如水流动,“我预见了那颗星星,蓝得很深邃,明明落在宇宙最偏远的角落,偏偏散发着能夺去任何星辰光芒的能量。” “美得让我心生欢喜,于是我把法袍锻成了这样。” 纪斯转身,曳地的蓝袍星光流转。他说的话像是私事,又像是在提醒什么:“当你们选择堕落为暗精灵时,才变成了‘局内人’。而你们战死的精灵王,从挣脱出‘堕落’的宿命开始,就成了‘破局者’。” 神射手瞳孔骤缩。 “我很高兴,你们选了亚巴顿作为自己的王。”纪斯的声音带着笑意,却也冷得彻骨,“毕竟,你们委实配不上脱胎换骨的精灵王。” 拂袖离去。 “昂——”黑龙的利爪捏碎了羽蛇的心脏,同时,他的半边颈项血肉成空,露出了半根森白的脊椎。 可龙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似的,竖瞳锁定了神射手! 【你们委实配不上精灵王。】 “昂!”黑龙咆哮着冲上天际。 “为什么?”神射手张开了长弓,指尖却有着不自然的颤抖,“为什么你轮回了那么久,还是原来的心?” 一箭射偏,龙息袭上面门。 …… 光与暗,阳和阴,它们此消彼长的争锋,其实只是命运安排的剧本。 这是暗域侵蚀家园、王者战死之后,奥代尔领悟的真理。 因为黑夜太漫长,所以需要白天。因为暗域愈发膨胀,所以生命树诞生了诸神。 他们生来就知道自己为光而生,也要为光而死。他们守卫在与暗域接壤的星域边缘,终生为抵御暗域的侵蚀而战斗。 战斗、战斗……战斗到诸神势力壮大得史无前例的时候,命运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神有了人欲,神变成了“人”。诸神开始了内斗,往昔的联手分崩离析,漫长的战乱起始。更有甚者居然堕入了黑暗,一点点壮大了式微的暗域。 之后,暗域又开始侵吞神域。 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仿佛光的诞生是为了暗,暗的存在也是因为光。为了维系这一说不清道不明的平衡——诸神陨落了,光精灵族灭了,他曾经坚守的一切塌方,他发现自己只是一枚“棋子”。 操盘手是“道”,而他们都是工具。 和平是虚假的,光明是伪善的,羁绊是不存在的。他想庇护的同族死去了,他想效忠的王者湮灭了,他想赐福的世界……消失了。 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他奥代尔。 一丝丝怨怼,足以滋生强大的心魔。最终,他堕落为暗精灵,抛弃了所有的过往,只愿成为颠覆规则的破局者。 不是想要维持平衡吗? 不,他会助魔王扩张暗域,让所谓的道永远失衡。 可现在,这个夙愿似乎也要落空了。他正被宙心权杖钉死在地上,这把权杖张开无数根系包裹住他,似乎将他当成了养料。 熟悉的气息,是圣树的味道…… 为什么? 纪斯来到了奥代尔的身边,他看着这只慢慢萎缩的暗精灵,说道:“是不是想问圣树为什么会吸血?” 不等奥代尔说话,纪斯平静道:“因为圣树本身就有黑白两面,而你只看到一面白,从不去探索它的黑。” “生命树诞生了神,自然也会衍生魔。这些本就是一体的,你却非要将之分开。” “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纪斯淡淡道,“大道都有三千,更何况是心呢?坚持你的,包容别的,才是‘平衡’的真理。” “去另一个世界好好看世界吧。” ※※※※※※※※※※※※※※※※※※※※ PS:无法表达出这个意思,总之就是——无论你遇到黑的(特别糟糕的事情)还是白的(极度喜悦的事情),都要平常心(平衡),别忘记你本来的样子,去找回原来的那个你。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缕光 宙心权杖的根系深扎在奥代尔的脉络之中, 汲取着他的力量。踏入魔王境界的暗精灵不是不能反抗,只是在某一个瞬间,他忽然失去了反抗的想法。 他干脆躺在血泊里, 凌乱的长发像是他的思绪, 打成了一个又一个死结:“所以, 我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连黑白都没有, 又何来对与错。”纪斯的白发在风中浮动, 语淡如茶, 意味深长,“祭司是一个沟通天地的神职,从你成为祭司开始, 不就该明白天地分乾坤,人形有男女吗?” “上下、清浊、黑白、善恶,哪一样不是互为两面、又是合理的存在,哪一样不是亘古不变的真实?” 纪斯道:“大道至简, 返璞归真, 你所求的不过是你一直就有的东西。” 奥代尔的力量在一点点枯竭, 可他的眼眸却亮得吓人:“一直就有的……不是天命吗?” “‘道’亦有道,你真以为大道闲得慌, 喜欢针对谁吗?”纪斯看向他。 “诚然, 没有谁想被命运玩弄,包括我。觉得被玩弄了理所当然地想要报复,这一点无可厚非, 就算是精灵也不能免俗。可有一点, 你怎么确定你生为光精灵, 又堕为暗精灵的经历, 是宿命的玩弄?” “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纪斯的深层剖析, 无异于给奥代尔插了一刀又一刀:“神仙妖怪、人灵魔魅,各种形式的生命都是道的显化。自诞生伊始,身份、天赋、能力、性情,就是这个生命体所承载的‘道’的雏形。” “哪怕是个废柴,他也有自己的‘道’要走。而每个人找到自己的定位,并在定位上走远的过程,叫作‘求道’。” “求道过程不会一帆风顺,遇到的所有磨难和痛苦、死亡与新生,都是‘劫’。若能在劫难中砥砺心智、突破格局,叫作‘证道’。” “证身、证心、证灵,大圆满之时,叫作‘得道’。” 纪斯淡淡道:“而曾经的光精灵覆灭,只是这个种族‘证道’必经的一个环节。” “证道必经的环节……”奥代尔嘴唇翕动。片刻后,他笑了,“嗬、嗬!”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证道的环节,证道。” “证你们是否心向光明,是否始终如一。可惜,只有你们的王挺了过去,破了劫。而你们,全应了命数。” 纪斯勾唇:“不过,应了命数就算了,选择堕落也没什么,要是一颗魔心走到底,也不失为一种道。比如亚巴顿,纯粹的极致大魔,心之坚定都快撼动平衡的根本了。与之相比,你——” “成不了光,也堕不了暗。所求所愿,不过是为了庇护族人。” 善者,为光精灵的祭司。 奥代尔爱着精灵的家园,爱着每一位族人,爱着森林中的万物。他的生命为全族点燃,也因族灭而熄火。当宿命的车轮碾过,怨恨让他堕落;当族人沦为暗精灵,本能又让他为他们提供庇佑。 这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邪念。除了族这个概念,他眼里再容不得任何生命与美好。 “在你消亡之后,暗精灵会成为亚巴顿手里最锋利的刀。”像是言灵,又像是预见了历史,纪斯缓缓道,“你以为亚巴顿为何要遣出你?不过是想借你们王的手杀了你,或是借你的手杀了你们的王。” “他的心是多么坚定啊,不论你们为之卖命多久,他永远是万魔之魔。” 司诺城被“看到”了,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原来如此……”奥代尔猩红的竖瞳渐渐暗淡,早被他“忘记”的过去又再现在脑海中,如走马观花。 他似乎又回到了黑暗袭来的那天,他们的王冷着脸离开长老殿,穿着铠甲、背负长弓,离开了王庭。之后,是暗无天日的鏖战。 森林在死去,族人在消亡。镂刻在他记忆深处最后的画面,是王站在尸山血海的顶端,残破的披风在滴血,长弓拄着断裂的脊椎,已是无法动弹。 【王……】 【奥代尔?】 直到厚重的黑暗有散开的趋势,当苍穹的第一缕光透过云层照向大地,精灵王的眼才慢慢阖上,逐渐定格为平和。 【我重创了他,但他还会再来。】 【我族的祭司,带着族人走下去……】 王陨落了,归于天地,只留下滴血的披风。从此,属于光精灵的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 奥代尔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他曾在圣树下祈福,如今也归于了圣树。对他而言,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圆满。 他“看”向纪斯:“你知道的,我已经是极恶的魔了。” “嗯?” “我随心所欲,我极度自私。”奥代尔笑起来,渐渐枯萎的脸竟是显出一种奇异的魔魅感,“我只在乎我的族人,每一个。” “所以,让我以祭司的身份,施展最后一次言灵。” 枯枝般的手猛地抬起,他死死捉住了纪斯曳地的衣袍,一字一顿道:“带着我们的王走下去!庇护他!引领他!让他活!” 纪斯一怔。 奥代尔的生命力急速流逝,可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带他走下去,让他活!带他走下去,让他活……” 让他活,就必然会对上亚巴顿。 而眼前的这位白发祭司,应该是摸到了至高境界的边缘,还差一点、就一点…… 呵,真以为他奥代尔好欺负吗?敢算计他,就等着被反噬到死吧! “让他活!” 祝与咒的反复施加,他燃烧了所有的力量。在纪斯的注视下,握住他衣角的枯手刹那化灰,接着是对方的身体、头颅和发丝。 黑烟起卷,散入天地。 宙心权杖变成了原来的模样,它插在深坑之中,无害且古朴,像极了它的主人。 “言灵吗?” 海风吹来,是硝烟的味道。纪斯伫立在海岛上,看着黑龙的龙息划破苍穹、焚烧天宇,随着觉醒的深入,他的逆鳞、龙珠都在成形。 “真是多此一举。”纪斯对着空气说话,仿佛那里站着人似的,“我不带走他,他迟早也会走,这像是地球能养得起的生物吗?” 别为难球了,它只是个46亿岁的新手妈妈,已经生过了六个纪元的白眼狼,承受了太多本不该承受的东西。 啧。 …… 司诺城险险地拉扯住自己的理智,可算是把神射手逼入了绝境。只是,对方速度极快、身体轻盈、闪避点满,想要打死他委实还得费点工夫。 这期间,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毁了多少森林,催了多少大城。他只知道上一秒还在大澳北部,下一秒就横穿了死亡沙漠,怼到了大澳南部。 死亡沙漠的界门冒出了低等魔,怼死! 沿途的三头犬居然敢冲他狂吠,怼死! 深湖中的怪物虽然没招惹他,但是也怼死! 尚有活人迹象存在的几座城把他当作了恶魔,竟敢开炮攻击他,必须怼……不,这个不能怼,不能怼!原谅他们,别看了! 凭着顽强的意志力,司诺城别过了头,硬生生把神射手逼出了大澳仅剩的几座城的范围,又打回了死亡沙漠之中。 接着,沙漠之中哀鸿遍野,大量原生怪物往外逃窜,慌不择路。就连树懒都划拉着四肢贴地飞奔…… 轰隆隆—— 拉基一巴掌把暗精灵摁翻在深坑里,利齿咬断了对方的后肢,在迸射的鲜血之中,他张开兽口,猛地发出一梭银灰色的光束。 “轰!”蘑菇云腾起,敌我不分的拉基重创了敌人和队友。 在刚猛劲风里,暗精灵全解放后张开的长鳌刺入了拉基的脊背,在兽王的暴喝下,能量风暴将整片地皮都掀了起来。 “啊啊啊!拉基——你清醒一点!”抱着十字架的俞铭洋整个被吹飞了。 回应他们的是更狂猛的风暴。 三条蛇不知被刮到了哪里,这会儿,原本就出气多进气少的姜启宁离死神是愈发近了。他神志不清地被尘土盖着,身上越来越冷,冷到开始说胡话。 “快跑、快跑……海里太冷了,太冷了……” “把我的珍珠还给我……还给我……” “老姜,别睡!别睡!”邵修爬到姜启宁身边,死掐他的人中,“老婆,你想想办法?他失血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你知道他的血型吗?或者,你知道谁是O型血吗?俞铭洋的十字架里有针管,权宜之计先给他输一点血!” “我不知道……”邵修托起姜启宁的头,声音都有些哽咽,“老姜,老姜你别睡啊!咱们上游轮那会儿可是‘狼啸’,你别让我狗嚎!求你了别睡!” “我还指望你再买一艘尼基塔,等战争结束了,大家一起去环游世界,老姜!” 血的流速变慢了,不知是快干了还是……然而,事情的发展只有更恶化,没有最恶化。邵修看到卓无涯忽然神色大变,盯着他的身后眼睛大睁。 接着,身着道袍的爱人飞身而起,不管不顾地朝他扑过来,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将他纳入自己的保护圈。 “嗤啦……”是什么东西切开血肉的声音。 邵修觉得全部的声音都在褪去,只剩卓无涯的一声闷哼特别清晰。他飞快地转过头,却见大片鲜血糊上了他的眼镜。 透过血色的缝隙,他看见一只熟悉又陌生的恶魔站在卓无涯背后,半张脸沾着血,神色充满了无尽的恶意。 “阿修,跑……”卓无涯倒了下去。 这一次,邵修本能地张开双臂,接住了他的躯体。 手一摸后背,是五条深深的爪痕,似乎伤及了脊椎骨。血怎么也止不住,染红了道袍。 他听见恶魔的轻笑:“怎么不哭了,你哭得多好听啊。” 牛角、人脸、龙鳞、蝠翼,正是潜伏许久的巴努鲁。而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站着一个浑身血的男人,对方穿着白大褂,既疯又癫。 巴努鲁伸出魔爪:“哭啊。” 邵修脑子里的弦崩断了! “啊!你去死——” 十几重重力领域从天空砸下,哐哐哐砸进大地,巴努鲁分秒之间避开,看着原本战力的地方瞬间凹陷十数米。 这个人类…… 轰隆!直径近百米的重力领域下压,巴努鲁张开蝠翼与之擦身而过,顿时下方的地面扬起大片尘埃。 烟尘之中,那个根本谈不上强壮的男人冲了出来,已是疯魔到极致。 霎时,磁场都变了!重力像是增加了一样,从百米扩张到千米,从千米扩张到万米。 饶是巴努鲁飞得再高,也觉得翅膀变得沉重无比。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拽着他往下拖,他眯起眼,很干脆地顺着力量下坠,猛地往地上打了一拳。 大地震动,巨力相撞,邵修被气浪轰飞了出去,又在半路被一双蓝色大掌接住。 “邵修!” 祁辛黎来不及看人活着没,只急速把他往身后一方,经文卷轴格挡住巴努鲁的一击。 新仇加旧恨,巴努鲁看见祁辛黎便出了全力,猝不及防之下,祁辛黎倒飞出几十米,摔得是七荤八素。 他一拍地面起身再战,与巴努鲁拳对拳地来了一下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感觉就像是小时候一拳砸在门板上,疼得要了狗命。祁辛黎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可他也明白,自己要是顶不住,就没人能顶住了。 队友们都歇菜了,濒死的濒死,发疯的发疯。 江梓楹腹部穿洞,沈云霆经络全废,姜启宁失血过多……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打赢。但是巴努鲁已经二度进化,他甚至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用龙息? 要是近身战来一发,那他就…… 哐! 倏忽间,一个扁平的飞行器划过长空,一根金属色的长矛贯穿了巴努鲁的蝠翼。衬着远方爆炸的火光,一名少女拉着飞行器的环,一手握着另一根长矛。 在巴努鲁愤怒的咆哮中—— 她眉目森寒,满身戾气:“我赶上了!” 是南雅。 ※※※※※※※※※※※※※※※※※※※※ PS:姜启宁:其实我当时已经快狗带了,结果邵修为了接住卓无涯,松开了我的头——后脑勺着地的时候,疼得我醒了过来,并疯狂地想锤爆所有吵我睡觉的人的狗头! 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缕光 一个是融合了龙血的魔, 一个是注射过龙血的人。 当他们视线相对、气场碰撞之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搏杀感席卷心头。仿佛是争夺地盘的两条恶龙,不杀死对方就不能证明自己的强大。 巴努鲁暴喝一声, 振翅朝南雅冲去。南雅当机立断地脱离飞行器, 压根不管这是在数千米的高空。 又不是没驭过龙, 又不是没杀过魔。她初觉醒就单杀过巨龙, 成长至今更不会退缩。一路风驰电掣而来, 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喝!”长矛撞上巴努鲁的掌心,爆开一阵火花。 伴随着咔嚓一声, 它顷刻断为两截。尖端打着旋转起,棍身抵住了巴努鲁的手掌。在四散的金属碎片中, 巴努鲁的狞笑来不及展开,就见南雅单手握住打转的尖端,急速熔化重组,扎向它的眼睛! 抵住它掌心的棍身也一起熔化,飞快融入它五指的缝隙,冷却、卡得死紧。 这操控金属的能力已经被南雅用活了,成千上万次的战斗让她脱胎换骨, 知道如何对强敌造成最大限度的伤害。 眼睛永远是生物的弱点。 果然,巴努鲁为了护住眼睛,马上阖紧眼皮。殊不知,南雅等的就是这一点。她松开了尖端,催动它化作金属液糊上了巴努鲁的五官—— “呜!”滚烫的金属液冷凝,盖住了它的眼、鼻和嘴。 巴努鲁本能地缩手去抠, 南雅却飞起一脚踹中它的下巴。在它被迫仰头的同时, 南雅拧过黏住它手的棍身旋转, 能力发动, 将棍身扯成长长的一条金属链。 她的双脚踩上巴努鲁的肩膀,一扯金属链绕过它的脖颈,拼却全身的力气勒住,往上一提! “去死吧!”南雅咬牙切齿。 她不会傻到用金属对抗恶魔,还妄想刺破对方的皮肤。能贯穿恶魔的那支长矛是特制的,为的是让恶魔以为长矛只是长矛,别无他用。 而她真正要做的是——利用液态金属封住恶魔的视觉和嗅觉!五感失去两感,他们的赢面才会大些。 血液沸腾,青筋梗起。南雅用金属链磨破了巴努鲁的一点鳞片,立刻操纵金属熔化,渗入对方的血液。 她不是力气型的觉醒者,靠力量勒死巴努鲁是痴心妄想。除了取巧,她和队友们还得打配合战…… 蓦地,巴努鲁的龙息破开了嘴上的金属,早料到有这招的南雅猛地勒过恶魔的脑袋,迫使它的龙息一歪,轰在了拉基和暗精灵战斗的场地。 轰隆巨响,拉基和暗精灵双双中枪! “南雅!不要打那只四脚兽!”祁辛黎捡起了飞行器,又提起了另一杆长矛大喊道,“那是你失智的拉基叔叔!” 南雅:…… 这倒不是南雅要痛击自己的队友,而是她认不出那俩谁是队友。在她眼里,滚在那边打架的是两只怪物。 此时,巴努鲁的指甲掰住了锁链,它怒吼着扯开链子,将南雅大力甩出。坚韧的长尾横扫过来,似乎想把人拦腰砍断。 南雅立刻收回所有的金属,在掌心凝成一个圆面挡住那记横扫。 当巨力砸上圆面,力顷刻沿着圆朝周围传导,削去了大半的威能。圆面破碎,南雅往一侧飞出,又被一双蓝色大掌接住。 祁辛黎站在飞碟状的单人飞行器上,将长矛扔给南雅:“接着!” 南雅接过长矛,祁辛黎一跃而起。她落在飞行器上,吼道:“需要制造更多的伤口!让它流血!” “明白。”祁辛黎大掌一合,佛手架住巴努鲁的双手。经文卷轴强行挡下了一击龙息,他当即将卷轴团成锥刺,一下又一下砸在恶魔的鳞片上。 可巴努鲁的物理防御太强,除了几道不痛不痒的血痕,他居然再打不出其它伤害。 “哐!”南雅跳上巴努鲁的脊背,龙骨锻造的长矛扎进它的脖颈。 血液迸射的下一秒,恶魔的肌肉急速分裂,肉芽沿着长矛盘起,不仅堵住了它的去路,更在分泌体液消化它。 “嗷——”混合着魔语的嘶吼传出,南雅和祁辛黎的口鼻溢出鲜血。 紧接着,巴努鲁狞笑起来,直接收起了蝠翼,拖着两个觉醒者笔直下坠。这可是在近万米的高空,就算他们有气场护体,可真砸在了地上不死也得残。 到时候,它会享受一个虐杀的过程。 然而,理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 巴努鲁看到荒芜的大地忽然苏醒,方圆百里内涌动着生命的力量,无数野草的残根复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一张厚重的大网。 绿色重叠,堆垛而起。他们在急速下坠,草垫在层层累积。 “邵修!”俞铭洋大喊。 “知道!”邵修抬起手,重力领域的力量直接反转,厚实的草垫像是脱离了地球引力,腾空而起。 它是队友的救生垫,是恶魔的催命符。当俞铭洋感觉野草碰到队友的身体时,他真是堪比光速地将两人扯下来,埋进草丛里,裹成俩草球“吐”下来。 邵修一把接住了俩草球,而俞铭洋操控着草垫包住巴努鲁,生生绞紧! 毒草被绞碎成汁,混合着力量融进它的血肉。自然之力的腐蚀性极强,俞铭洋一经得手就融掉了巴努鲁的三分之一的鳞片。 “嗷!”龙息爆发,破坏力绝无仅有。 巴努鲁开始了狂暴且毫无章法的攻击,就在龙息落下的那秒,一条黑蛇甩过长尾卷过了两人。同时,他们站着的地方被龙息喷成了焦黑的深沟。 四名觉醒者滚在地上,黑蛇的鳞片糊了一半。它拖过姜启宁往远处游,而四名觉醒者联手攻向巴努鲁。 重力领域、自然之力、佛手控场、金属近战。高爆的能量波层层席卷,眼花缭乱的对轰把把落实,他们足足扛了一刻钟的肉搏战,饶是血条最厚的俞铭洋都快扛不住了,更遑论其余三人。 但巴努鲁……身体在修复,精力在升华,还特么越打越来劲儿。 融了三方基因的恶魔太强,每当一方的基因呈现颓势,另一方就会转化补充。而实战,更是加速了它的进化。 魔语隆隆,血腥味在弥漫。 当此时,勉强给自己止住血的江梓楹护在伤员们身边,她从沈云霆的后腰挖出一把枪,上膛瞄准,盯死了缓慢靠近她的怀亚特。 “滚!” “别这么暴躁,女士。”怀亚特脸上的伤在一点点修复,圆形的瞳孔慢慢变成了竖瞳,“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你借一面镜子。” 他的手抚上脸颊:“哦,你看。它是不是恢复了?看来巴努鲁的魔血起了作用,让我得到了进化呢。” “砰!”银制的子弹出枪,精准地穿透了怀亚特的头颅。 怀亚特的脖颈折过一个诡异的弧度,他像是死了一样维持着这姿势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掰过了脑袋。 “砰砰砰……”江梓楹毫不留情地打爆了他的头。 血花炸开,可断裂的脖颈处却有什么东西蠕动着,一点点钻出来。 那是一双修长的男人的手,养尊处优,似乎从不沾血腥。它们像是把脖颈当成了产道,强行撑开,冒出了怀亚特毫发无伤的头颅。 红发蓝眸,年轻英俊。他破开了这具糟粕的身体,笑眯眯地站在江梓楹面前:“啊,感觉真好,女士。我像是得到了新生……哦,我能嗅到你的能量,很甜美。” 江梓楹扣下枪,却发现已经打光了子弹。 “你说恶魔能与人类结合吗?”怀亚特看着江梓楹的目光像是看着一只小白鼠,“你很干净,很强大,要是能捉住你,融合了巴努鲁的基因后是不是会创造出新的奇迹?” 回应他的,是砸在脑袋上的枪。 江梓楹人狠话不多,她直接跳上怀亚特的肩膀,双手一拧扯断了他的颈骨。腹部的伤口崩裂,她的脸色苍白,可她依旧发狠地暴击他的头颅,捶得满脸是血。 可怀亚特……杀不死。 他伸手抓住江梓楹的脚踝,将她重重地甩在地上。面目全非的头颅再度恢复,怀亚特显得很开心:“好多、好多啊,实验品!” 他开始往伤员处靠拢:“男人也能拿来做实验,我总会有办法,我可是最聪明的怀亚特。” “离他们远点!”江梓楹扑了上去,却被掐住脖颈提了起来。 怀亚特的嘴边长出了獠牙:“……哦不,女士。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有点饿,而你似乎很好吃?不,女士,这一定是我进化的错觉,你还有用。” “不,还是想尝一尝,尝一尝。”他的竖瞳完全张开了,理性完全压不住兽性。涎水沿着嘴角淌下,他的手越掐越紧。 “唔!”江梓楹疯狂反抗,却也渐渐窒息,“救……” 怀亚特的手抹了一把她腹部的血,送进嘴里。接着,他发出了享受的轻哼声:“不愧是中洲的觉醒者,好强大的能量啊。很美味,很好……” 冰冷的气息靠近身后,一只比南极冰盖还冷的手捏住了他的脖颈。 怀亚特来不及扭头,就发现身后的人把他的整个头都扭了过来。“咔嚓”一声,怀亚特对上了一双纯黑色的、没有眼白的眼睛。 他松开了江梓楹,注视着身后的人:“我知道你。” 中洲编号为2的觉醒者,姓姜,一个实力不怎么样的男人。但现在他有点不确定了,对方的样子很古怪,怪得让他毛骨悚然。 姜启宁的体温低得像一具尸体,还是在太平间冷藏太久的那种。他露在外头的皮肤呈现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覆盖着一层渐变的蓝紫色鳞片,五指中间还长着一层薄薄的蹼。 他的耳朵变尖了,浑身干裂到出血。本是被拧成麻花的手臂恢复了正常,肘上甚至还长出了两根莹白的鱼刺。 这是…… 怀亚特来不及深究,就被姜启宁举过了头顶。他一手扯住他的头,一手扯住他的腿,活活将他撕成两半——大量鲜血淋漓而下,从姜启宁的头淋到脚,他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那是一种奇异的、具有蛊惑性的声音,能在瞬间崩毁人的心智,让人忍不住还想再听一听。可落在觉醒者的耳朵里,不亚于魔语低吟的威力。 江梓楹怔怔地看着他:“姜启宁……” 他听不见。 他拖走了断成两截的怀亚特,将他放在空地上等着他修复,似乎还想再撕他一次。 显然,怀亚特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他惊怒交加,明明他才是主宰实验品的人,现在却沦为了实验品的阶下囚? 只是,他再没时间思量这些了。巴努鲁的龙息无差别袭来,瞬间将他炸成了四瓣,在旋转的视野里,怀亚特看见巴努鲁狂吼一声,魔语的声波重重扩散,近在耳边。 却见姜启宁猛地回身,张开嘴发出似海豚不是海豚、像蓝鲸又不是蓝鲸的鱼类叫声。 它清越至极,又拥有着同样的威力,直接带动这方领域的空气振动起来,完美地打散了魔语的攻击。 两道无形的“劲风”刮过,大地的土壤被翻成烂泥。 隔着烂泥,姜启宁与巴努鲁遥遥相望,只一眼,双方都皱起了眉。 这是一种刻在DNA里的厌恶感,哪怕彼此不认识,他们也想把对方怼死。 “我杀过你们……我记得。”巴努鲁眯起眼,久远的记忆开始回溯,“也是一颗蓝色星球,在一个名为亚特兰蒂斯的地方,是海神的‘子女’?” 姜启宁不语,只是嘬起嘴发出长啸:“呜——” 源于灵魂的悲鸣声,卷起浩荡的沙尘朝巴努鲁袭去。巴努鲁回以反击,却发现姜启宁犹如一尾鱼,在音域扩张的范围内飞速游来,爪子扣住它的手,再近距离来了一发咆哮。 龙息翻滚的刹那,一头银灰色的巨兽咬住了巴努鲁的脖颈,利齿刺入它的血管。姜启宁的另一手扎入巴努鲁的胸口,锋利的指甲抠入它的血肉。 “快!趁现在!”祁辛黎吼道。 一时间,藤蔓、重力限制住巴努鲁的行动,南雅的龙骨长矛刺进恶魔的后腰,又将金属送入它的血液。 “啊啊啊——”人和兽的声音相互混合,搏命的呐喊一声接一声。 远方的战斗结束了,十二翼的神射手湮灭成灰,力竭的黑龙砸进了大海。在海浪的巨响中,南雅发动了全部的力量。 “给我爆!” 金属炸裂,从内脏刺破肚皮! 那一秒,蓝色的佛手顶开了所有人,又摁住无数根金属刺,大力一压。二重反刺之下,巴努鲁重创倒地。 随即,大掌揉着重力领域一击击落在恶魔身上,直把它拍成了一滩肉泥。 …… 风止云息,大地布满了深坑,有猩红色的火星迎风飞舞。 觉醒者们瘫在地上,大口喘气,累得连眼皮都要睁不开了。恶战结束,真是浑身上下都疼,他们感觉内伤、骨折、濒死,连心脏的跳动都是痛。 “呼、呼……结束了吗?”俞铭洋的眼皮快睁不开了。 “不知道……”邵修吐出一颗血牙,“这只恶魔还带着一个人,不晓得是不是妖魔?草,我废了三颗牙!” 南雅抽搐着身体:“我无法战斗了。”作为一名近战士,她可是活活扛下了恶魔一半的攻击。 祁辛黎勉强爬了起来:“我、我特么爬过去看看……”心累。 可事实证明,没有最心累,只有更心累。他们以为是友军的拉基和姜启宁,其实跟失智的恶魔没什么差别。 为了争夺他们“这批猎物”的支配权,拉基跟姜启宁居然打了起来! 居然——打了起来! 当海妖的悲鸣再起,当兽王的长啸回应,他们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确切地讲,是“想让憨批队友去死”的心都有了。 祁辛黎:“我理解纪斯了,我知道他为嘛当初要暴打司诺城了……”气浪吹来,飞了他的帽子,露出大光头,“我要是有这个实力,我也要暴打他俩!” 轰!大地龟裂。 “啊!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再打下去要死人了。”俞铭洋的声音被吹得支离破碎,“要打去舞蹈室……啊呸,去纪斯面前打,别在这里打!” 轰!山河塌陷。 邵修眼泪鼻涕都冒出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觉醒到最后都是性情大变?” 战斗愈发白热化,但似乎是触发了一个关键点,消失许久的纪斯忽然落在他们的脚边。他脸罩寒霜,面目凝重,像是面对着一支暗精灵大军。 “纪斯!”队友们眼睛一亮,“纪……” 纪斯问道:“你们刚刚说,谁,性情大变?嗯?”进入战斗状态。 众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感觉“性情大变”这四个字似乎——专克纪斯? ※※※※※※※※※※※※※※※※※※※※ PS:从此,觉醒者们找到了召唤大祭司的绝妙方法——“不好了!大祭司!XXX失足坠湖、堕马、掉崖、自由落体、踩香蕉皮、被打、吃饭噎住、撞树、睡了一觉后,性情大变!” 纪斯:……这样的世界还是毁灭吧。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缕光 性情大变, 四字真言。此话一出,地狱无间。 邵修颤抖着手,指向打生打死的猪队友。嘴唇翕动, 道出无懈可击的缘由:“他、他们两个,不知道觉醒到哪一步了,打完恶魔之后突然性情大变!” 很好, 人物是拉基和姜启宁,起因是深度觉醒,经过是打完恶魔, 结果是性情大变。可谓“要素齐全”。 纪斯人狠话不多,上前一步介入战场。迎着兽王的咆哮, 直面海妖的音域, 他单手捉住扎向他面门的兽尾,一扬! “呜——呜?”海妖持续性释放的音域一顿,颇有些懵逼地看向头顶。 只见庞大的银灰色巨兽被甩了起来,足有八吨左右的重量砸下, 堪称泰山压顶。失智的姜启宁几乎是急速后撤, 双腿如鱼尾般拨开空气, 一溜窜了出去。 哐当!拉基一头砸进地里, 只剩个兽屁股露在土地外头,后肢还间歇性抽搐了一下。 没多久,他悬空的后肢疯狂乱蹬,可算踩实了地面。接着,他嗷嗷叫唤着使力,艰难又不失速度地把自己从地里拔出来。顺便抖毛、舔爪、洗脸, 再回头冲纪斯咆哮。 众人:…… “你们有谁带手机了吗?”俞铭洋喃喃问道。 “咋?” “我想录下来给拉基看看。”俞铭洋说道, “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勇敢, 这可是咱们队里第一个敢冲纪斯吼的主。” 沉默片刻,吃瓜众们诚实地抚摸口袋,三人含恨摇头,唯有邵修掏出了一只碎屏的手机。打开,奇迹般的还有电,他的眼睛顿时亮了:“给你,你搞着,到时候分享一波,我先爬回去看看我老婆怎么样了。” 说着,他飞快地爬离现场。 讲真,他又不是傻子。自从上次吃了纪斯的瓜天天挨揍之后,他算是领悟了“吃瓜需谨慎”的真谛。老俞是个憨的,真以为拉基的笑话好看吗?拉基干不掉纪斯,殴打吃瓜的猹总是绰绰有余。 此时不爬更待何时? 殊不知爬不过十米,姜启宁跟个阿飘似的绕到他身边。对方伸出长长的指甲扣住他的肩膀,似乎想在逃跑前带走一份“夜宵”。 也是,肉食动物狩猎的时候,总会先冲落单的猎物下手。擅自离场的他可不就是一只落单的兔子吗? 邵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银灰色的巨兽犹如炮弹冲来,笔直地砸在姜启宁身上,砸得他发出短促的惨叫,再双双摔进坑里。邵修掉头往回爬,就见纪斯与他擦肩而过,一把拎起兽王的尾巴,甩得他像条砧板上的鱼。 “哐哐哐!”打地桩。 姜启宁的痛呼越来越微弱,拉基的咆哮也愈发有气无力。伴随着最后一记地动山摇的声响,纪斯站在深坑的边缘,面无表情地撒开兽尾。 “治好了,已经没事了。”纪斯回头,“其他人呢?” 祁辛黎木着脸指了个方向。纪斯颔首,提起权杖就走。 须臾,一窝人缓慢地爬到深坑边缘,探出头朝下望去。就见姜启宁口吐白沫,翻着白眼吐着舌头,四仰八叉地躺在底层,而拉基不省人事地倒在他脚边。 “得想个法子把人捞上来,地下水在渗入,再不捞会淹死吧?”俞铭洋担忧道。 “这么深的坑怎么捞?你们还有力气?”邵修苦大仇深,“我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至少得歇半天才能恢复,可等上十二小时,这俩是凉了吧?” 南雅不语,只是抓了一把土往下丢去。 “南雅,你……” “至少盖上土可以保暖。”南雅平静道,“所以,埋了吧。” 众人:…… …… 纪斯找到了重伤的队友,为防止出现“奶活敌人”的尴尬状况,他终是用了保守的“功德霖”之法。当暖雨落下,荒芜的大地万物生发。身负功德者会得到新生,身负罪恶者会沦落地狱。 淅淅沥沥,江梓楹恢复了一些力气。她踉跄地走到队友身边,将他们的身体翻转,让伤口暴露在雨中,又喘息着躺平,让雨水滋润自己。 “大祭司,呼……沈队的腰包,通讯器。”江梓楹道,“帮忙,致电中洲,拜托……” 纪斯蹲下来,在沈云霆的腰包里摸出通讯器,问道:“要说些什么?” “说、说我们赢了。”江梓楹累极了,说话断断续续,“请务必问一下那边的情况,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纪斯按照江梓楹的指示,接通了中洲内部的通讯。谁知这头一接通,那头堪称沸反盈天,声音大到直接炸锅。 “通了通了!沈队!是我,是我钢兵,你们那头怎么样?你们还好吗?”钢兵的嗓门之大,让纪斯把通讯器挪得离耳朵远了一点。 “卫星拍到了,星门冒出了八只,连同南极废岛那一只,总共是九只恶魔!都扎堆在你们那里。霍老把第一个飞行器交给南雅,让她过去支援了,你说话啊沈队!情况怎么样了?” 纪斯轻笑:“是我。” 那头的声音突兀一静,大概是公放的,连背景的嘈杂声都冷却了下来。 “大祭司?” “九只恶魔已死,他们都活着。”纪斯没提全体重伤的事,根据经验,在战场上时只要放送好消息就行了,还能鼓舞一波士气。 果然,对面在安静了一瞬之后,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惊喜声。有人大喊万岁,有人喜极而泣,有人痛哭失声。 隐约间,有一些声音传来:“发送消息,立刻、马上!九只恶魔全解决了,觉醒者全活着!一分钟!让这条消息挂在全世界的网络上!” “送达避难所、送达美洲前线、送达……快去啊!”担心了这么久,他们太需要一剂强心针了。 纪斯直等他们捣鼓完,才说道:“有两件事我需要你们的答复。第一,你们那里情况如何?能抵住低等魔的入侵吗?” 话落,他把通讯器放在江梓楹的耳边。 另一头传来钢兵中气十足的声音:“能!您就别担心了,科研院的那批家伙真不是人。也不知道他们脑子是怎么长的,战衣、飞行器、龙息炮全都有,之前有批怪物进攻科研院,结果全死在外围了。” “大祭司,现在只有咱们打它们的份,再没有它们欺负我们的份!我们会赢的,我们向您保证。” 江梓楹终是没忍住,热泪沿着眼角滑落。只要中洲没事,她心头的大石就落地了。 纪斯将通讯器放在自己耳边,笑道:“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而这里,还有第二件事。” 他转过眼,看向百米开外的地方,那里蠕动着一抽一抽的肉块。在功德霖的滋润下,它们竟然一点点聚合成人形,缓慢构筑成怀亚特的模样。 纪斯掐指一算:“大澳有一只被恶魔带来的妖魔,红发蓝眸,有‘无限再生’的能力,生前的名字叫作‘怀亚特·罗宾森’。对,还活着。” 还活着三字一出,江梓楹毛骨悚然! “还活着,怎么可能?”江梓楹大惊失色,“他是妖魔!他害死了那么多人,怎么还活着?”这可是沐浴着功德霖啊,难道没有被腐蚀干净吗? “你们是想要他的活体,还是想要他的尸体?”纪斯问道。 那头良久无声,接着是致电和询问的声音。折腾了一会儿,通讯被转接到霍丞鹰面前。这位中洲老将似乎在战场前线,背景是一大片爆炸声、人的嘶吼和怪物的咆哮。 “咳……纪斯吗?”霍丞鹰捂着嘴轻咳,“要活的,麻烦你带回来吧。” “无妨,倒是霍老你可得离战场远点。”纪斯平静道,“大澳虽然被觉醒者打下来了,但是半边大陆城毁林亡,被夷为平地。别说粮食和物资,连一根草也没有了。” 简言之:霍老,起来干活了,该给觉醒者收拾大澳的烂摊子了。 霍丞鹰:…… “等你们那头平息了,再把人接回去吧。”纪斯道,“这次的对手太棘手,他们的外伤能好,但侵入身体的‘毒素’需要消化,或许要静养一段时间。” “明白了。”霍丞鹰叹道,还能咋,是能揍还是能咋滴?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们啊。 琐事处理完毕,纪斯将通讯器递给了江梓楹,这才回答了她的疑惑:“功德霖会活死人肉白骨,仅限于功德在身者。而那人——” “怀亚特·罗宾森,虽说做了十恶不赦之事,但他确实有大功德在身。”纪斯道,“他从事的行业、所做出的成果,切实拯救了很多人。” 研究遗传、基因、疾病的怪杰科学家怀亚特,曾经给无数家庭和病患带去了福音,也拉扯着全世界的医学和科学在“基因”这一块走得更远。 而现在,关闭界门、救赎人命的装置也出自他手。要不是他作死与恶魔共舞,死活不做人了,非要去追求什么真理,或许——愿意做人的他会走上科学的巅峰,缔造属于人类的科技神话,成为另一种层次的“神”。 遗憾的是,他选择了不归路。 “他的功德让他活,他的罪孽又让他死。”纪斯看着远处那一坨塑成人形又化作血水,再塑再化个不停的肉泥,说道,“如此变成不死不活的东西,还是交给你们定夺吧。” 暖雨渐渐止息,天地一片肃静。 纪斯的权杖轻敲地面,不多时就见三条大蛇游过来,拖着伤员们离开此地,将他们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深坑里的拉基和姜启宁也被捞了起来,这会儿正在缓慢恢复意识。 寻思着司诺城坠海已久,至今还没爬上来怕是真没力气爬上来……这般想着,纪斯打算去海边捞人了。 谁知,他刚转身就听身后传来了怀亚特的声音。 血水中仅剩对方的一个头颅,他睁着竖瞳盯着他,语气带着纯然的恶意:“其实,你才是我最中意的实验品。” 纪斯驻足回眸。 “人类的双螺旋为什么只往一个方向旋转?如果它逆向旋转会怎样?”怀亚特说道,“人类为什么会有灵魂?灵魂为什么会‘觉醒’?怎么觉醒之后,普通人也会变得超能,弱者可以变成强者,残废也能成为健将?这些原理到底是什么?” “我一直觉得我可以在你身上得到答案。”怀亚特的脸色扭曲起来,“可你太难被捕获了。”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纪斯抬步就走:“如果你选择成为觉醒者,或许你已经知道了。” “选择?可笑,还能选择?”怀亚特注视着纪斯远去的背影,神情愈发疯狂,“能有什么选择,从来没人给过我选择!我所有的都是我争来的,我才是距离真理最近的那个人!” “凭什么!为什么!”咆哮。 纪斯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而怀亚特的竖瞳逐渐暗淡。他的声音淡了下去:“既然不会告诉人类原因,为什么还要让他们见识到另一个世界?” “如果世界上有神,那为什么……”没有来到他以前的世界? 【他就是那个怀亚特,怪人!红头发的少数派血统,不爱跟人说话,是个哑巴。】 【哦,怀亚特,聪明的怀亚特!把这份东西给妈妈,它能卖出一个大价钱!】 【十六岁的天才吗?现在还不是在我手上,莉妮居然会喜欢你这种货色?】手摸上了他的脸,【哦不,我收回我的话,你确实很特别……】 【怀亚特……】 怀亚特?不,曾经的怀亚特早已死去了。 如果人类真的有灵魂…… 怀亚特的竖瞳倒映着晨曦微露的天空:“为什么不去当太阳旁边的一朵云呢?” 至少,那里是有光的。 ※※※※※※※※※※※※※※※※※※※※ PS:司诺城:海里好冷啊,有没有人来捞我一下? 纪斯捞人:……今天赶海赶了个大家伙,捞到龙了。 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七缕光 浅滩, 海浪腥咸。 司诺城趴在礁石堆里,半长的黑发贴在脸上,正沿着他苍白的脸淌下淡色的血水。他的嘴唇冻成了青紫色, 横跨脊背的创口泡得发白, 就连呼吸也变得若有似无, 俨然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哗啦, 潮起潮落。 纪斯踏浪而来, 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边。 他不急着救他, 也没关注他的伤势,反而是以一种好奇又严苛的目光打量着司诺城,从头到脚, 仿佛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晨曦微露,晚秋的阳光刺破阴云,落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伴着海鸥的一声声名叫,纪斯终是弯下腰, 用手指拨开了他的发。轻轻刮去对方的血渍, 纪斯的自语声低不可闻:“你说, 我为何会犹豫?” 那一掌落下足以让奥代尔当场阵亡,可他却在看见这张脸时本能地错开手, 直接劈在了宙心权杖上。 权杖吃得住他的力量, 海岛却吃不住。要是一掌落在海岛上,那么等待奥代尔的也是同样的结局。 偏偏,奥代尔用了司诺城的脸…… 对, 就是这么一张脸, 居然能让他错开杀招, 还亲手劈向自己的权杖。 扪心自问, 如果奥代尔用的不是司诺城的脸而是别人的脸, 那么他的一掌还会不会落下? 比如拉基、姜启宁、祁辛黎等队友,他给出的答案是照打不误。又比如曾经的队长、剑神、狐狸精等队友,他给的答案是“必须打得更狠一点”。 他从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或者说,他在进入超神境之后就淡化了“人”的情感。可那一秒,他是真切地——不想下手。 简直莫名其妙…… “我也想问为什么。”纪斯戳了戳司诺城的脸,“你明明这么普通,我为何会对你另眼相看?是你在咖啡里下了毒,还是我的脑子里进了水?” 回应他的只有海潮的起落,以及司诺城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不可思议……”纪斯缓缓挪开了手指,“是我的问题吗?” 队长养轮回小队,几乎是把全员当成社畜使唤,也没见她多“偏爱”哪个队员一些。怎么轮到他养白菜了就出这种纰漏? 是他的手段和心性不如队长,还是他种菜的方式出了问题? 纪斯缩回手指,却在指腹离开对方的一刹那,司诺城本能地抬手——拉住了他,攥紧。他依然没醒,呼吸更是微弱了几分。 “哗啦……”潮水拍打礁石,也打湿了纪斯衣袍的下摆。 沉默片刻,纪斯轻啧一声:“也不知道你我之间算谁更倒霉些。” 话落,他的长发倾落,层层包裹住司诺城的躯体将人拖了回去。把人跟拉基一伙儿摊平放在地上,整得像战场收敛尸体似的。 “诶,司老大?”俞铭洋震惊了,他头一次看见司诺城半死不活的样子。忙扒过十字架爬到他身边,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哇靠!这脉搏是要嗝屁了吧?” 他顽强地撑起身体,正要把手摁在司诺城胸膛上来做个急救,却被纪斯的杖尖顶住了额头。 “诶?”俞铭洋疑惑仰头。 纪斯微笑:“别做多余的事。” “可是司老大他……” “你还记得他刚觉醒的时候,身上盘着什么吗?”纪斯反问,又倏然想起,“不对,你不知道。当时在葫芦口的是姜启宁,不是你。” 迎着俞铭洋懵懂的目光,纪斯说道:“司诺城觉醒之后,在失去意识时身体会进入自我防御机制,显化出‘灵魂图腾’的雏形。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图腾’时,那还是一条金色的蛇。盘在他的身体上护着他,如今已成为龙了。” “就像拉基在宁原魔窟第一次失去意识那样,他所变化的形象也是‘图腾’的雏形。会为了保命而做出‘杀无赦’的事情。” “当你把手放在他的心口进行施救,要是他不够信任你,可能会本能地反杀你。”纪斯道,“如此,你还要试试吗?” 俞铭洋干脆利落地收手:“不了不了,我怕试试就逝世。” 末了,他又有些担忧:“……但这样放着真的没问题吗?万一真有事呢?” “龙身成形,底寿千年,你说会不会有事?”纪斯道,“届时我再慢慢解释,现在将养一番,等待中洲的救援吧。” 邵修一愣:“那大澳的任务?” 祁辛黎扫过寸草不生的大地,嘴角一抽:“剩下的任务大概是可以交给别人了。” 觉醒者与暗精灵一战,几乎是荡平了大澳半边的领土。能量波一次次炸下来,就算真有什么绝世大妖估计也炸成灰了。 威胁已经扫平,要是大澳再掰不回土地,那便是他们的能力问题。 这样也好,他们这批远征的觉醒者终于可以休息了…… “我们以后是不是该把战场挪到荒无人烟的森林、沙漠和山区?”祁辛黎道,“像大澳这样方圆万里不见人影,哪怕下来一百只恶魔,也不会危及人口众多的地方?” “你想多了,战场只会往人口众多的地方转移。”纪斯道,“别忘了,人越多的地方觉醒者越多,你们在进化不错,留在各个大洲的觉醒者也在进化。当你们的能量在高频振动时,他们也是一样的。” “或许下次、下下次,恶魔就不会只找你们打架了。” 众人:…… 到头来,战场还是会转移到北半球,兴许会定在中洲? 这下子,他们是真的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 直到凌晨,海岛的搜救机才找到了觉醒者,并将他们送往赤道的基地治疗。 又过了半日,中洲的救援队总算接到了觉醒者,又将他们送往沿海的东陵城将养。 故地重游,原先的屠龙之地已成军事堡垒。觉醒者们躺在大间病房里,吊胳膊吊腿一大批,绑成木乃伊的三五个,放眼望去真是一片刺目的白。 他们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被暗精灵伤到的地方愈合缓慢不说,连深入骨血的毒素都很难消化。再加上骨折、内伤和感染,饶是体质极佳的拉基都发着烧,更何况是其他人。 时值上午九点,刚换完药的姜启宁躺在床上惨嚎。他浑身是伤,骨头断了18根,是被绑成木乃伊的一员。 他嚷嚷道:“都是恶魔,怎么被暗精灵打出来的伤格外难修复?它们是变异的吗?” 俞铭洋接口道:“你想想,司老大他变异了不就是暗精灵吗?当年咱们读书时被他气出来的内伤也格外难修复,可见这是暗精灵一脉相承的暴击风格。” 姜启宁:……吾等苦暗精灵久矣! 腹部缠着绷带的司诺城一抖报纸,不语。 祁辛黎吊着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哪怕躺医院也没改变他当社畜的心,竟是用仅剩的一只手敲着键盘,还在为大业发光发热。 “各位,全球网已合并,以后没有墙了。”他放出第一个大消息,“中洲的网域是‘1区’,乌拉是‘2区’,北美是‘3区’……这个排名,更像是目前大国实力的排行。” 接着,他又放出第二个消息:“盖亚直播,啧,司诺城你家又搞事?”祁辛黎翻了个白眼,“地球村联盟是什么见鬼的APP啊?觉醒者实名制,连通各大平台账号?我们在哪里做什么会实时发送?” 这隐私权在哪里? 司诺城扔掉了财经报,他留在大澳废城的几座楼被他亲口喷没了,有点肉疼。 “南洲极地的科研人员出了纰漏,也有人在担心觉醒者内部会出纰漏。”他说道,“为了少生事端,也为了出现错误能尽快弥补,这么做对双方都好。” “只要战争结束,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成吧,我看看消息。”祁辛黎登录联盟APP,秒进自己的账号。就见实名为【1区觉醒者·祁辛黎】的账号发送了一条红字消息:我在中洲沿海东陵城医院7号病房养伤。 祁辛黎:…… “叮叮叮!”是后台冒出来的回复信息。 点开一瞅,发现全是实名制的网友。他们顶着【1区学生·马清】或是【2区工程师·罗德耶夫】之类的名字,朝他发出亲切问候。 “哇!编号10以内的觉醒者上线了,前排合影!奔走相告、呼朋唤友!” “哦!是祁吗?太好了,我要告诉我的妻子这个好消息!亲爱的祁,我和我老婆都很爱你!” 祁辛黎:…… 这个变态到毫无隐私权的联盟APP简直没下限到让人震惊! 有没有搞错?要是妖魔也用这个APP,岂不是知道觉醒者都在哪里了吗?要是恶魔会上网,大概率可以随时暗杀他们吧? 这真的是个APP不是个催命符吗? 像是知道祁辛黎在想什么,司诺城平静道:“这样很好,省去了我们找妖魔鬼怪的时间。” 同一时间,姜启宁已挣扎起身,招呼能动的拉基帮他拍个全身照发到联盟动态上。之后,在一大片“宁宝,妈妈爱你”、“姜弟,姐姐爱你”的回复声中,他含泪抱住手机。 “看,妹子们爱我!” 拉基没说话,只是发了一张自拍。英俊的脸虽然有点憔悴,但无损他的帅气。 片刻后,在一大片“哥,我要嫁给你”、“哥,你性别这关不要卡太死”的回复声中,拉基说道:“这其实是个很不错的相亲APP。实名制,杜绝了我被网骗的可能。” 闻言,祁辛黎突然失去了干活的力气。 他把电脑一推、铺盖一卷,干脆利落地睡觉。去踏马的!队友一个个脑回路都不是人,他当个人有什么用,不当了! “纪斯呢?”司诺城还是抛开了报纸,“一上午没见到他。” 沈云霆木乃伊躺,有气无力道:“他要把怀亚特押送到京都,今晚才能回来。”他叹道,“那只妖魔太特殊了,反界门装置出自他手,所以干系重大。不能被简单地处死……至少得让会读心的觉醒者套出装置的二次改进法。” “那是个天才,可惜成了妖魔。”沈云霆扼腕。 司诺城靠在枕头上,伸手盖住断骨处:“嗯,很可惜,但不值得同情。路是自己选的,他从不是没有机会。”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闭上了眼:“就像暗精灵一样,路也是他们自己选的。” …… 是夜,零点过后。 纪斯落在了东陵城医院的顶楼,本是想无声无息地回病房看看,却发现司诺城正穿着病服靠在栏杆上看星星,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你不去躺着?” “吸纳自然之力更方便恢复。” 不多时,两人靠着栏杆看星星。也不知过了多久,司诺城才想起来:“忘记通知你了,新上了一个联盟APP,记得登录。像这样……嗯,实名制,让他们放心用的,大部分人疑心病重……” 司诺城登录了联盟APP。 同时,【1区觉醒者·司诺城】的号呈现出一条动态:我在中洲东陵城医院顶楼。 纪斯照模照样地登录一下。 同时,【1区觉醒者·纪斯】的号呈现出一条动态:我在中洲东陵城医院顶楼。 之后,是丁零当啷的信息回复声。 “就这?” “嗯,就这。”司诺城道,“这样,他们就放心了。” 纪斯关掉了手机,没多大兴趣的样子。司诺城也没看回复,只是同纪斯一道站着吸收星辰之力。 然而,他们的没事不是别人的没事,所谓的“放心”是根本“放不了心”! 鬼知道一条简单的动态会引发出极其鬼畜的后续,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已经晚了! 【1区插画师·李央】:“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两个大男人在同一个夜晚、同一个时间发同一条动态,还特么是同一个地点有哪里不对吗?” 【1区编剧·赵华清】:“那么问题来了,这俩在楼顶干嘛?” ※※※※※※※※※※※※※※※※※※※※ PS:姜启宁:哈哈哈哈哈姐妹们,我来给你们分享这片大好瓜田! 纪斯X司诺城:…… 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缕光 俩大男人相处, 要是兄弟感情好,别说上厕所洗澡打游戏了,连拼手办追妹子都能一起。区区顶楼聊天罢了, 能有个什么事呢? 再说二人在觉醒者中的地位很特殊, 深夜相会于楼顶, 必定是在商议有关人类存亡的大事, 或是在探讨修炼遇到的问题吧。 总之, 神仙的事, 跟我们这群凡人没关系。 因此,插画师与编剧的评论被人一笑带过,底下跟风的发言早已歪楼。在娱乐生活异常贫瘠的这一年里, 群众的想象力全发挥在此处了。 有人说:“看看末世都把这俩孩子逼成啥样了,居然躲到天台去看成人杂志。” 有人说:“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是司诺城害怕打针而躲到天台,医生们全拿他没办法,只好拜托大祭司上去抓人吗?”热度直窜第一。 有人说:“我觉得你们都猜错了, 他俩可能是躲在天台偷偷涮火锅吃!吃独食的爽感有那么难以理解吗?”获得广大网友好评。 殊不知, 网络的沸反盈天虽然没影响到纪斯和司诺城, 但着实娱乐了只能躺在病床上养伤的人。 一窝瓜友可谓是“身残志坚”,刷着新的APP嗨到半夜。鉴于大祭司叉猹毫不留情, 他们可不敢胡言乱语, 顶多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刷着留言,顺便期待网友挖得更深些。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等瓜被网友挖得布满全球, 他们就不信纪斯还能一个个找人算账。 可坏就坏在看热闹会让人失去警惕。单手刷热评的拉基手指头一粗, 在“司诺城害怕打针”这条下点了个赞。 其实手滑点赞也没什么, 只要取消就行了, 又不是啥大事……额? 啪嗒! 只见毫无人性的联盟APP系统发送了通知“【1区觉醒者·拉基】给……这条评论点了赞”。 拉基:…… 他惊得肌肉紧绷, 硬生生从病床上坐起来。沉默三秒,拉基疯狂地想取消之前的点赞,却发现压根取消不了。 他僵在原地,趁着热度还未扩散,装作淡定地问道:“祁辛黎,你对这个联盟APP了解多少?比如,觉醒者可以在该APP上回复、聊天和点赞吗?” “可以,操作模式与围脖、脸书也没多大区别。”祁辛黎一边翻着纸质书《畅想地球史》,一边分心回答拉基的问题,“不过,谨慎使用较好,你没看账号登录时的通知吗?” 拉基:“谁会看那东西啊,不都是直接点‘同意’吗?” 祁辛黎翻过一页:“啊,那你们注意些吧。鉴于怀亚特一事,像觉醒者、科研工作者、高层人员以及一切涉及战争的相关人士,使用APP的权限没有平民高。” “我们这批人,在APP上的回复和点赞具有不可撤销性。” “为什么?”握住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因为国家准备了一支由100名专家组成的队伍,会根据我们发布的动态消息,来切实分析该觉醒者的心理状况和精神状况。所以,消息不可撤销,连霍老都不例外。” 拉基:…… 也就是说,他给“司诺城害怕打针”点赞之后是取消不了的,是抹除不了痕迹的,是会被发现的!再深入点,他点赞就是坐实了这条留言,可能等司诺城回来,他就要再进一次ICU。 “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拉基非常平静,“只是有点想骂人。” 他思量了一会儿,左右点都点了,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反正皮厚肉糙打不死,干脆多点几个赞。 于是,拉基把所有热评都赞了一波。不是要做分析吗?那就往死里分析吧! 事实证明,人具有从众性。当拉基的点赞告一段落,姜启宁一个滑铲也跟上了脚步。只是他更狠,一滑铲就滑了个大的—— “在现场!我是天台的地砖,我来证明他们是在约会,不是在谈理想!”姜启宁给你点赞。 姜启宁:……卧槽药丸! 他疯狂想撤回撤不了,之后,他也开启了疯狂点赞模式。 随即,他和拉基都发蔫了。 …… 在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为防生变,针对怀亚特·罗宾森的审判在第三日进行,为证公平公正,联盟以中洲为首开通了“世界法庭”的直播,并向全世界推送了这一消息。 “为什么处死一只妖魔要求公平公正?直接处死不行吗?”不知情者问。 “要真是一只普通的妖魔就好了……”知情者叹道,“知道这次军事版介绍的‘反界门装置’吗?听说这装置的初版就是这妖魔搞的。” “放着好好的科学家不当,偏去当妖魔,造孽啊!” 造孽啊,说的是怀亚特。可在正午十二点“开庭”之后,他们却忽然发现,任何一个悲剧的起源往往是“普通人”造孽的累加。 有些他们觉得无关紧要的东西,不值一提的经历和习以为常的情绪,很可能会缔造出一个又一个的怀亚特…… 是夜七点,东陵城的医院病房。 觉醒者们坐在病床上,仰脖子看向唯一的电视机,那里正播放着怀亚特的审判现场。 不同于别的妖魔的狰狞,怀亚特堕落之后仍然是人的模样。除了眼睛变成竖瞳,身体具备“无限再生”的能力,力量和速度都强了不少之外,也没有特别的地方。 大概是被功德霖折腾久了,他病恹恹地打不起精神,更无食人的欲望。再经历过读心者的多重试探后,他对变成妖魔也失去了兴趣。 世界变得无趣极了……倒是所谓的法庭还有点乐子。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怀亚特在觉醒者的监视下洗了个澡,套上干净的囚服走到人前。他无半分悔意,也没丝毫胆怯,纵使面对煞气森然的大庭,也泰然地像是在走上讲台发言。 没多久,是坚菓国代表冗长的发言,他讲述了怀亚特的出身、经历、做出的贡献和做下的恶事,要求对其进行处决。其后,是南洲极地的代表陈词,最后,是各方人员的发问。 “怀亚特,你真的做过杀父弑母的事情吗?” “怀亚特,你的恋人……里约罗斯·坎贝尔是你杀的吗?你在加州做过人体实验,是真实的?” “怀亚特,坚菓禁区的人体实验室,有关‘南雅·罗德里格’的龙血注射项目,是你主持的吗?” “怀亚特……” 怀亚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似笑非笑地直视着摄像机,像是在透过镜头看着谁。而屏幕前的人被盯得毛骨悚然。 “我没有杀死父母。”他笑道。 “我们收集了充分的证据,证明是你……” “它们配称为父母吗?”怀亚特问道。 只一句,忽然让知情者消了声。片刻后,他道:“根据DNA,他们是你遗传学上的父母,所以……” “根据DNA,我现在跟你们是不同的两个物种,倒是死在大澳的那只恶魔是我的血缘亲子。”怀亚特轻笑。 还不待对方说话,怀亚特便自顾自地接口道:“可笑的DNA,仅仅是一样的遗传,我就是两个蠢货的附属品?它们就是我的父母?” “知道住在城市的下水道是什么感觉吗?”怀亚特喃喃道,“哦,你们不知道。当我在垃圾堆里翻找汉堡的时候,你们正坐在西餐厅吃鹅肝呢。” “你们在游乐园,我被烟头烫伤了。” “你们在母亲怀里撒娇,我遗传学上的母亲却告诉我:哦,怀亚特,看见那个女人的包了吗?把她的钱包摸给我!” 坐在首位的霍丞鹰睁开眼,看向身边的坚菓国代表。 后者的脸忽青忽紫,却还是说道:“福利院的体系是完善的……” “福利院?嗯,那里的蠢货欺负新人的手段体系是很完善。”怀亚特慢条斯理道。 他像是在倾诉一段往事,只是内容让人难以置信:“总统先生说,光明将永远照耀坚菓国。”一笑,“可大城市的下水道里没有光,只有烟头的火星。” “我没有见过光明。” 四周一片死寂。 怀亚特道:“很可笑,我是个天才,身边却全匹配着蠢货。” “我过目不忘,我就是怪物。我不爱交流,我就是哑巴。我喜欢阅读,我就是怪胎。甚至,活该被欺负?” “我以为高校会好些,便让那个女人‘窃取’贩卖了我的成果。我确实得到了资助,进入了最好的大学。但我没想到,那里的蠢货更多。”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抬手摸上了脸:“里约罗斯,我的恋人?呵。” “也是个蠢货,而且比别人蠢得更厉害些。”怀亚特道,“……是我实验室的第一个人体实验品,多可笑,他居然是自愿的。” 他还记得自己的手术刀划破对方的胸口,那蠢货还问:【现在,你开心了吗?怀亚特。】 【怀亚特,你很聪明,也是最特别的……】 是很开心,亲手剥离一个个蠢货的性命,是一种近似成神的快乐。这让他沉迷,也让他发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嗯,怀亚特是最聪明的。”像是发神经似的,怀亚特忽然冒出这一句。很快,他仿佛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迷蒙中,“把DNA研究到极致,我就可以换掉这身肮脏的血了。” “把自己换掉,把蠢货换掉,让每个人都变得聪明些,就能彼此理解了。” “而不是明知道那种做法是错的,却还告诉我:就是这样的,你必须忍受它,怀亚特。甚至还不允许我反抗,更是想杀死提出问题的我。” “这种被蠢货包围的世界让我恶心。” “但我拥有改变一切的能力,只要给我时间,我就可以成为神。”怀亚特病态地笑着,“可是,神居然来了……来到这个世界,让蠢货们变成了觉醒者。” “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怀亚特道,“推翻了我所有的努力,还不告诉我为什么。本来,我可以洗涤全人类的基因,让它变成一个伊甸园,而我就是上帝了。” 在他的语无伦次的颠倒之声中,有人别过头,有人捂住脸,有人低咒了一声“疯子”。但再没有人谩骂他一句。 对于一个长期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来说,得见光明不是救赎,而是毁灭。 既然有神,为何不听见我的呼救? 既然有光,为何照不到我的角落? “你们联手毁了我,所以我毁灭你们,有什么不对吗?”这就是怀亚特所有的想法,直至审判之时也未曾改变。 电视机前,病房里也是一片安静。 究其根源,因出在人类身上,果也报于人类本身。但凡曾有人对怀亚特投入一点点真情实意,他都失去爱人的能力和共情的能力,更不至于走到如此偏激的一步。 怀亚特之恶,是人联手塑造的人性之恶。 “这就是人间共业吗?”司诺城问道。 “是。”纪斯颔首,“人类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点滴累加的结果,其实世界上不止一个怀亚特。” “你,我,甚至是任何人,都有可能变成‘怀亚特’。” “而觉醒者的存在,是为了带着‘怀亚特’们走过一整个灵魂暗夜,开启另一端新的历程。” …… 怀亚特最终被判处“死刑”,以人的身份死去。他的经历让人唏嘘,他的所为也让人齿冷。 其实,他本可以拥有一个新的开始,南洲极地就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在这里,他有热心又幽默的助手菲斯坎,有温柔的凯瑟琳,有热血的军人……只是,他被永远困在了灵魂暗夜里,无论如何都割不掉束缚他的绳索。 沉沦是他的结局。 就像现在,因为“无限再生”的能力存在,想要杀死他必须处以火刑。行刑者是一批年轻的觉醒者,可不知为何,当业火烧身的时候他没有感到痛楚。 原来,不是人了,连痛苦也无法感受到了吗? 怀亚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却在一瞬间收敛了笑…… 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孩子,有软乎的手和滚圆的身体。身边的一切都变高变大,熊熊烈火也消失无踪,只剩一条窄窄的黑暗的路。 有一只手推上他的后脑勺:“往前走。” 声音有点熟。 他居然听话地往前爬,四肢并用,一点点地沿着冰冷的甬道往前。每当黑暗深浓一分,寒冷更降一寸时,那个声音又会在身后响起:“往前走。” 他爬过荆棘、冰渣、玻璃和垃圾堆,爬过滚烫的沙子,爬过尖锐的刀片。 直到许久许久以后,他看见狭窄处漏出一丝淡淡的光。之于他而言,很亮很亮…… “不捉住它吗?”那个声音响起,“你要是想躺在这里,就只能躺在这里。但如果你捉住它,就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 抓住光,就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 “换一条路走吧。” 怀亚特莫名地伸出手,抓住了那一缕光。 瞬间,前所未有的温暖包围了他,仿佛走过一整段长夜后终于迎来了黎明。他费力地往身后别过头,却看见火焰中的“人形”灰飞烟灭,而火焰旁的白衣祭司转过身,看向了他。 “我不是伪神,下辈子说话注意点。” 怀亚特不语,只是觉得天似乎亮了一点。 仿佛…… 复得光明!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缕光 怀亚特死后, 终是以“人”的身份被记录在册。 后世对他的评价有褒有贬,但无一例外承认——正是因为“怀亚特之恶”的出现,才让人类对自身、家庭及社会的反思更彻底, 才迎来了人类从“注重物质”到“提升精神”的改变。 大澳的渡劫狐, 美洲的怀亚特, 北欧的X组织, 乃至中洲的曾梦楚……桩桩件件的悲剧, 都是人性罪恶点滴的累积。 而再沿着历史的轨迹逆推, 还有侵略战的屠杀,疾病的刻意传播,经济危机的转嫁, 以及烧毁雨林种作物、滥杀生灵图物资,凡此种种的恶业经由数千年的轮转,最后让地球启动了大清理。 人类亲手将苦果塞进了自己嘴里。 “联盟要立新法了。”祁辛黎恢复了大半,已重新投入情报工作, “苦头吃太多, 总算知道不从根子上改变不行。目前, 各国组织的团队聚在乌拉的千顶城,商议新法怎么拟定。” “这么快?”俞铭洋有些意外, “不该吵上半年, 再内斗个一年,最后才按拳头谁大定规矩吗?”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么团结实属罕见, 他怀疑这有天大的阴谋! “也不想想现在谁拳头最大。”祁辛黎翻了个白眼, “中洲不打算走中庸了, 联盟就算不是一块铁板, 霍老也要把它拧巴成一块铁板。他老人家啊, 不希望再出第二个怀亚特。” 祁辛黎敲着笔记本,说道:“知道吗?十几个读心者合作,都没能从怀亚特嘴里挖出‘反界门装置’的改进法。他太清醒,没人有能力催眠他。那家伙直到死也没打算帮人类,但近日,南洲极地在冰盖下挖出了他的实验手稿。” “封存得很完整,放在一个保险箱里,密码是巴努鲁重生的日子。啧,也不知道他把东西放那里是故意的,还是……巧合?”神经病的世界实在难懂。 “那份手稿有‘装置’二次改进的研究方向。”祁辛黎道,“科研组拿到了手稿后,对他除了惋惜就是惋惜。之后,霍老一力促进新法新立,至少不能再让垃圾糟蹋人了。” 拉基:“我没有糟蹋人。” “……不好意思,谐音。不对,你别对号入座啊!” 拉基别过头,拆了一只肘子吃。 “总之,百废待兴,上下都忙,但这日子过得挺有盼头的。”祁辛黎一手托腮,“军事报看了吗?继战衣之后,出了龙息炮。我一直觉得这玩意儿不科学,结果看了原理图,好吧真是太科学了。我给你们讲……” 不得不说,科学家真是天才和疯子的结合体。如果说纪斯是玄学巅峰,那他们真是科学奇迹。 也不知是哪个鬼才想出的方法,解剖巨龙之后挖取了它的食道、气管和腹囊。经过反复研究,他们发现巨龙的腹囊会分泌两到三种地球上不存在的物质,混合后会变成另一种液体。 当液体形成,而巨龙从气管吸入氧、氢或者氦等气体,就会与该液体发生奇怪的化学反应,衍生成烈焰、毒液和寒冰。 接着,龙息会从巨龙的食道喷出,造成核爆效果的破坏力。也就是说,巨龙的食管可以承受这种能量的运输。 “所以,他们摘了这三样器官,与龙骨、金属和钢铁混合,造了‘龙息炮’。只要龙血供应充足,龙息炮就能使用。每一管的利用率是五百发,之后器官就废了。要是不用的话,龙息炮也只能保存半年,毕竟是生物组织构筑的武器,会腐烂。” “他们现在在思考制造‘生物机甲’,只是材料不够。” 听到材料不够,司诺城握着报纸的手就是一抖。养家糊口的PTSD一上来,真是报也看不进去了。 “最厉害的要算‘飞碟’。”祁辛黎继续道,“拿浮空怪物的骨骼打造,可以直角转弯,速度是音速的数倍,目前只有觉醒者能使用。它的原理是……” 祁辛黎介绍着新式武器,一边分析人类的战力,一边勾画当下的局势。 只是,队友们初始还听得懂,随着他说得越来越深入,不少人渐渐跟不上节奏。无法,祁辛黎只能一人自言自语,堪称寂寞如雪。 “但凡你们多读点书,我都不至于这么拼。”他吐槽道。 “嗐,人脑构造不一样,就别为难我们了。”姜启宁笑笑,抓起手机,“像我这样的只适合上网冲浪。” 说到上网冲浪,司诺城才记起自己好些天没打卡。 他放下报纸取过手机,登录联盟APP打算完事,却发现后台叮咚声不绝,竟是塞了3万多条私信,上百万的回复和数不清的点赞。 要是换在平时,司诺城溜一眼便也过去了。 作为一名强者,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早在觉醒者这个群体曝光之际,他的围脖后台就不能看了。且,他也不会花时间去看这些信息。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不知为何,有一股强烈的直觉拉扯着他的视线往后台看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魂飞魄散。 司诺城自个儿也没想到,他的团队能把联盟APP设计得如此没人性。竟是直接关联了他实名制的亲父母,还把这俩的私信置顶在最上头。 刚入眼,就是一暴击信息! 【1区志愿者·诗玉华】:“城城啊,妈妈看了网络上的消息,非常担心你的状况,也想见一见大祭司。所以,我和你爸爸打算明天去看看你。” 留言时间是昨晚10点,那么这个“明天”岂不就是今天? 司诺城:…… 等,等等!什么叫网络消息,担心你状况,还要见一见纪斯,这三者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怎么回事? 司诺城根本没时间翻别的,他突然发现“自家人”的私信置顶足有八十多条,比催他去相亲还积极百倍的样子! 【1区志愿者·司承延】:“你小子好胆啊!胆子大到连国家都开始关心你的感情问题,我明儿就去看你!” 司诺城:……感情问题? 难道真如卓无涯所料,他伤还没养好呢,就有人想着他的基因了? 司诺城脸色凝重地放下手机,像是罩了一层寒霜,连室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大概是他盯着手机的时间太长,对面床的姜启宁和拉基颇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不是吧,这都好几天了,他们疯狂点赞的热度早就散了,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可看司诺城的脸色又像是发现了的样子…… 姜启宁作死试探:“城哥,你、你咋了?” 拉基警惕状。 “没什么,我爸妈今天要来看我。” “哦——”放松的声音。 “但很奇怪,他们想来看我,我能理解,为何突然提出要见一见纪斯?”司诺城蹙眉,“还说关心我的感情问题,你们觉得这是刮的什么风?” 一时间,病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额,纪斯……算是你的导师。”姜启宁假笑,“爸妈想见师长,多正常啊!” 又赶紧道:“我觉得我好全了,今天就可以出院!”他怕自己再不走就进ICU了! “嗯,复健不能躺在床上,我得下楼跑马拉松。”拉基顽强地单腿站立,坚定不移道,“全国上下都在努力,我们不能还躺着!” 众人:…… 眼睁睁看着点错赞的难兄难弟相互搀扶着往外走,他们真是一言难尽。 司诺城眯起眼,轻嗤一声。随即,他第一次展开后台长长的私信,开始一封封看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1区学生·张佳】:“摸摸叔叔,不哭。我也怕打针,我们要坚强!” 司诺城直觉不对! 【3区律师·卡莱尔】:“尊敬的司先生,我为您和大祭司之间真挚的感情送上由衷的祝福,并希望你们不要分手。” 司诺城:…… 送上祝福?不要分手? 这究竟是什么虎狼之词,搞得像是他和纪斯在一起似的。虽说在大澳出过同样的乌龙,但这事不是澄清了吗? 他和纪斯只是朋…… 突兀地,司诺城手指一错,不巧点开了一名插画师的私信。对方堪称狼灭,上来半句废话不说就是一幅撸好的厚涂稿件。 以星空为背景,以医院天台为地点,是他和纪斯同站在栏杆边上相视一笑的画面。 画师的功底很不错,把人物画成了立体的3D像。纪斯像是活的,眉眼温润,眼底似有星辰。他也是活的,眉眼凌厉,却在这时柔和万分。 深夜的浓黑化在一笑中,正如他的胜负欲融化在了一步步接近他的世界里。 【司诺城。】是他转过头的回望。 【司诺城……】是他仰望苍穹的叹息。 最后,是他站在他的身边,说一句:【要活下来啊,司诺城。】 有一种奇异的、玄妙的充实感在他的心头溢出,司诺城久久注视着这张图,只感觉耳边的声音消散,唯剩心脏搏动的隆隆声。 为什么会在意? 又为什么……会满意? 他情不自禁地抚上心脏,呼吸忽然有点急促。 而看着他如此状态,一窝病友顿时按捺不住了。他们以为司诺城知道前因后果被气得发疯,这会儿心脏都不好了,怕是要厥过去! 于是,他们赶紧给他顺毛撸—— 俞铭洋苦口婆心:“算了算了,司老大!咱们算了!老姜和拉基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点错了赞撤不回来,所以才闹那么大。” 邵修劝道:“网友忘性大,很快就会忘记‘你怕打针’、‘你跟纪斯在屋顶约会’这种玩笑话了。” 卓无涯:“啧,我跟阿修是真的,没人信。这俩是假的,一堆人信。什么破世道啊!” 祁辛黎翻了个白眼:“废话,网友至今不知道你是个男人!还把你评选为当代最杰出的女性觉醒者十强之一。等你哪天掉马了,她们大概能打死你。” 卓无涯:…… 此时,司诺城开了口:“哦,原来如此。又是我和纪斯不知情、你们却知情不报的事情啊。” “看来在大澳的训练强度还不够,得在中洲继续了。” 众人:…… …… 纪斯没有在东陵城,甚至没有在中洲。自怀亚特一事了结之后,他便从中洲前往乌拉的千顶城,在夜深人静之时等到了许久未见的阿芙罗拉。 彼时,正值凌晨三点。 阿芙罗拉点亮了一支星体蜡烛,穿着睡袍抱着猫坐在绿檀木桌边,顺便为纪斯泡了一杯新鲜的花茶。 “我预感到有人要来,所以提前三天回了这里,没想到是你。”阿芙罗拉笑道。 烛光昏黄,将纪斯的侧脸照得明明灭灭,温和如旧,却也有着深藏的冷漠。 “我很好奇也很难想象,你会来找我。”阿芙罗拉道,“凌晨三点是魔鬼活动的时间,当有人在这个时间敲开巫师的门,往往意味着一场危险的占卜。” “是我想的那样吗,大祭司?” 纪斯抿了一口花茶:“嗯,占卜。” 阿芙罗拉脸色一变:“我接不了你的占卜。窥视强大的人,一定会被对方的气场所伤。如果是你,我会当场死亡。” “无妨。”纪斯道,“窥视我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我无法为自己占卜,只能通过你做媒介。” “你走占卜的程序,出示占卜的工具,之后便由我自己来。” 阿芙罗拉沉吟良久:“我的工具很‘年轻’。” “能用即可。” 乌拉的巫师深深地看了纪斯一眼,绕过他从柜中取出各种物品。印着羊头的桌布,一个漆黑的骷髅,数把匕首,再点亮了六支蜡烛……待一切准备就绪,已是半小时之后。 阿芙罗拉在铜铸的圣杯中净手,于袅袅圣木熏香里拿出了一副惯用的塔罗牌。 “默念你心中的问题。”他走了程序。 在纪斯的注视下飞快地洗牌、切牌,再大手一划,将牌划成圆弧状的扇面。做完这些后,七支蜡烛的火光猛地蹿高一截,隐约勾勒出骷髅的模样。 而阿芙罗拉则背过身去,将抽牌、解牌的主动权留给了纪斯。 纪斯抽取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牌,他摊开了它、直面了它,沉默了许久许久才将这张塔罗扣在桌上。 正位恋人…… “再来一次。” 阿芙罗拉:…… “大祭司,请尊重占卜结果,不能因为结果不如人意就想占到尽如人意,这做法是不对的。” 纪斯:“再来一次,我给你店中的任一物品注灵。” “成交!”飞快洗牌。 于是第二次,正位恋人。 “再来……” 于是第三次,依旧是正位恋人。 事不过三,纪斯把牌扔进了众牌中。之后,整副塔罗牌燃起了紫黑色的鬼火,一点点被吞噬殆尽,连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阿芙罗拉似乎早预见了这个结果,只叹息着收起物件,没多问分毫。他取过黑骷髅递给纪斯,得到了自己的“报酬”。 “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纪斯拂袖离开。 阿芙罗拉看着他消失在店外,从桌底掏出了一大本记录手册。翻着翻着,他嘴角一抽:“怎么这个点找上门的占卜,全是感情相关?” 不是为情所困,就是挽回爱人。狠一点的,要么咒杀情敌,诅咒前女友或者前男友…… “不是吧?” ※※※※※※※※※※※※※※※※※※※※ PS:阿芙罗拉:究竟是谁,抽到了大祭司这个限定的唯一SP? 第200章 第二百缕光 恋人, 塔罗的第六张牌,象征爱情的到来、合作的融洽,以及—— “确定对我而言, 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大藏险峻的山域, 绝顶酷寒的巅峰, 纪斯乘着霜雪, 面向旋转的星河。风鼓起他的衣袍, 拂乱他的长发, 眉毛、眼睫沾上了冰雪,慢慢将他铸成了一尊玉人。 “为何会如此?” 他生不知几年,历不知几劫。见过红颜绝伦的殊色, 识得公子无双的风采,剪断凡尘世俗的牵绊,横渡爱恨痴嗔的纠缠。舍得、舍得,才造就如今超神的自我。 他的道坚不可摧, 他的心坚硬如铁。不仅脱离了“凡”, 也远远超脱了“神”。 纪斯挑选地球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 为此,万事万物皆可为棋子, 一饮一啄都能论成败。他布置了一个大局, 满以为能功成身退,却不想入局太深出了点纰漏。 不知是哪里出了错,让他的心……生出了挂碍。 无挂碍故, 亦无恐怖。有挂碍故则生爱恨, 求不得放不下是为大劫! 终究, 奥代尔那句“原来这就是你的弱点”扎入他的心底, 而他打偏的那一掌成了这枚种子生根发芽的养料。 它形同心魔般滋生, 让他不断地自省——司诺城之于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为何会心软?为何会隐怒?为何会偏爱? 纪斯从不是放任问题发展的人,出了环子必然得第一时间解决。因此,他去寻了阿芙罗拉,借对方问一问心。可他没想到的是,占卜出示给他的结果是“恋人”。 恋人…… 潜意识给他的第一直觉是:爱侣,以及最重要的人。 一个对于纪斯来讲十分可笑的答案。 虽说他看人只看灵魂、不分性别,但他真不会对男人产生兴趣。就算他真有龙阳之好,那么问题来了——是以前小队的剑神不够飒,还是狐狸精不够骚,亦或是妖精不妩媚、魔头不阳刚,他作甚非要栽在司诺城手里? 他大可以如纨绔一般,枕着剑神的宝贝长剑,听狐狸精疯狂吹彩虹屁,再让妖精剥着葡萄送嘴里,最后让魔头给他捏脚捶肩唱小曲。 这画面,想想都觉得…… 好吧,万分油腻,令人窒息。 纪斯深呼吸,让冷空气充盈肺腑,才总算压下了这股油腻感。 奇怪的是,如果把他们的脸切换成司诺城,他竟然觉得勉强能接受。 比如枕着司诺城的越野车,听他赞一句“不愧是你”。再让他忙前忙后摘野果、送吃食,最后让他搓个背松筋骨,想想还很是惬意。 所以,果然是对人不对事吗? 但,这真的是喜欢吗? 纪斯仰望星斗,抬手摁住心口:“若是非要在大业和你之间做抉择,我有什么理由不牺牲你。”没有人能阻止他的野心。 风雪如刀,纪斯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另一条时间线的画面——失去一切的司诺城堕为暗精灵,在地球的熔炉中沉沦至死,直入深渊。 他不愿那双眼闭上,永失光芒。 “只是,想让你活也是我的本心……” 不是因为暗精灵的言灵。 …… 司诺城可算整明白前因后果了! 流言的导火线,起始于他和纪斯的打卡地点。蜚语的起源点,来自于猪队友们手粗点错赞,还特么将错就错点了一堆。 讲真,错点多点都没关系,只要能澄清就不是问题。但令人绝望的是,猪队友点赞的内容是越解释越像是在掩饰的东西。 拉基给“司诺城害怕打针”点赞。 姜启宁给“天台约会”点了个赞。 网友脑洞大开,造句为“司诺城不欲打针躲天台,大祭司亲自上阵劝人归。因良辰美景委实难得,终风花雪月约会在先”! 司诺城:…… 他很想澄清一下,那晚他们只是在吸日月之精华、集天地之锐气。冷不丁地,他翻到了邵修在他的评论区做出的澄清。 【1区觉醒者·邵修】:“大家不要误会,他们两个只是关系好,喜欢一起夜观天象而已。” 对,没错,就是这样!明白人! 司诺城翻开评论区—— “这句话可以翻译成:大家千万要注意,他们关系特别好,好到能一起在夜晚看星星!” “我居然觉得楼上说的很有道理……快打醒我!我变色了!” “这就是男人之间的浪漫吗?陪你去看恶魔雨,落在这地球上~~” “恶魔雨过于真实,刀了刀了。” 司诺城:…… 在节奏紧张、全无娱乐的如今,叨一叨觉醒者和科研新品是大众仅剩的快乐。他们的玩笑话并无恶意,在觉醒者的不争中,高层对此也乐见其成。 与其让普通人每天活得神经紧绷,还是苦中作乐来得好。 只是,这次情况有点特殊,流言牵扯到了中洲最强者的感情问题。干预吧,万一是真的呢?可不干预吧,万一是假的呢? 纪斯和司诺城都没动静,他们……应该也不需要干涉吧? 于是,这一拖就拖到了“感情实锤”的地步,也有了后续司诺城的父母非得来探望他的结果。 估计探望是假,听八卦是真。 司诺城吐出一口浊气,安静等待家人的到来。只是这左等右等,等来的不是真人到场,而是信息的暴击。 诗玉华:“城城啊,洋洋的爸妈也要来,我等他们一起。”呼朋唤友。 司诺城看向睡得四仰八叉的俞铭洋,不语。 半小时后,诗玉华:“城城啊,宁宁的爸妈也要来,到时候咱们三家一起。”越来越多。 司诺城看着姜启宁空空如也的床位,沉默。 又一小时,诗玉华:“城城啊,又多了一家。是你队友的父母,刚从乌拉回来。妈妈在群里问问还有谁要一起,免得又耽误行程。” 司诺城:……你们还有群?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户外,姜启宁和拉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吹冷风,深感自己被司诺城诓骗了。本以为司家父母一到,司诺城就没空找人算账了。哪知一等一下午,别说人了,连只鸟都没见到。 “回不回?” “回吧。”诓了他们一下,司诺城也该消气了。 俩难兄难弟忐忑回病房,果然见到司诺城“消了气”,正拿着一份财经报看着,半眼也不理人。寻思着自己安全了,两人默默爬上床,安分盖被子。 “城哥?” “哼。”一抖报纸。 有了这个哼字,姜启宁就晓得过关了,噢耶! 没多久,闲不住的姜启宁开始小声跟俞铭洋讲话,拉基也扒拉出手机开始打格斗游戏。 渐渐地,病房恢复到往昔的和平与美好,再度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当姜启宁邀请众人组队打游戏时,沈云霆表示不玩游戏,司诺城表示只看报纸,祁辛黎表示要做情报,卓无涯表示需要打坐。 最终,他们暂时交换了床铺,打游戏的堆在左边,要做事的堆在右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左边愈发热火朝天,右边更加平静如水,恍若冰火两重天的分界,让人对双方在干什么一目了然。 “拉基!先干掉老俞这个奶妈,有他在咱们对付不了邵修这个刺客!”姜启宁指点江山,“快呀!冲呀!打他打他!” 邵修大喊:“老俞奶我!看我干不死老姜这个兔崽子!” 有战机的声音在基地机场响起,之后,数辆军车载着人驶向医院,车上是一片和谐的交流声。 有人道:“我家启宁啊,从小就是听话的孩子。因为上头有哥有姐的,都算优秀,所以他一直很努力。不过,毕竟是老幺,总是宠着点。我们一度担心会把他宠坏,没想到他长大了会这么争气,还为国家上前线,真是越来越靠得住了。” 感动抹泪。 有人道:“我儿子壮壮,从小就是个好强的。虽然没刻意培养过,但一直是个优秀的孩子,有着很强的自我管理能力。他能走到今天,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夫妻相视一笑,握住对方双手。 彼时,拉基抄起枕头摁翻俞铭洋,大声道:“快,他被我制住了,现在不能奶自己也不能奶邵修!你先干掉邵修这个刺客!” 俞铭洋疯狂反抗:“你们作弊!”枕头大战。 此刻,军车内。 有人道:“我家铭洋是家里的独生子,比不得大家的孩子聪慧,但胜在非常自律,而且还孝顺。一家上下都宠他,没想到他不要现成的家业,反而自己闯出了一番天地,还救了那么多人。” 父母相拥,以示自豪。 有人道:“我家阿修从小懂事明理,说长大了要从军为国为民。我们原想着只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没想到现在他真的实践了。还去了大澳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们又是担心,又是骄傲。” 人间值得! 与此同时,邵修掐住姜启宁的脖子,抄起枕头和他混战:“小爷我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才是你爸爸!你游戏里赢不了我,这里也赢不了我。” 姜启宁使出石膏腿重击邵修膝盖:“吃我佛山无影脚!” “妈的排山倒海、如来神掌!嚯——” 拉基趁机怼死了刺客,而背后的俞铭洋竖起双手,呈十字状:“看我光之巨人的动感光……” 拉基掀起被子,一把卷住了俞铭洋的脑袋。之后,是四人更激烈的混战。 男人总是晚熟,快乐也非常简单。再加上觉醒者养伤许久,再不动一动怕是真得废了。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快乐结束得那么突然。 病房外响起了人声,有点熟悉,他们没注意。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见对方推开了门—— 那一秒,邵修摁翻了姜启宁,拉基扒住了邵修,俞铭洋掐住了拉基。他们像叠猫猫一样堆在病床上,枕头与被单齐飞,羽毛共头屑一色。 门打开的时候,他们的狂笑还来不及收敛,丧病的样子也没有摆正。更有飞出去的枕头砸中了你的爸、我的妈,然后在一众家长僵硬的笑容里,他们的目光发直了。 耶拉诺娃张开五指,捏紧砸在脸上的枕头。 她注视着胡闹的儿子,感觉孩子他爸说过的话化作冷冷的冰雨,在脸上狠狠地拍。 “池·牛·壮!”她咬牙切齿,发出你找揍的声音。 拉基:…… 一句全名像是点燃了家长们的心头火,他们挤进病房,看着左边的乱世魔王和右边的岁月静好,只觉得在军车上吹过的牛都成了泡影。 这感觉仿佛是看见自家狗娃泡吧抽烟喝酒,而别家孩子在努力学习一样,学渣组和学霸组是如此泾渭分明! “姜启宁!” “俞铭洋!” “邵修!” 四个憨批:…… 也是直到这时,他们才看向老神在在的司诺城。感情这货不是不生气,而是憋着个大的? 眼神示意:【城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司诺城回以眼神:【我也只是知情不报而已。】 ※※※※※※※※※※※※※※※※※※※※ PS:于是,纪斯回来后发现——病房在开家长会== 纪斯:…… 第201章 第二百零一缕光 司诺城表示:有仇必报, 虽迟但到。 既然身体上的打击无法让狗队友安分,那就让精神上的折磨令他们彻底歇菜吧。 事实诚如他所料,天下家长都一样。要是自己不要面子, 说孩子皮、闹心、不听话就算了,谁家还没个泼猴呢? 可要是自己夸孩子有出息有水准,却活生生被孩子落了面子, 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估计再泼的猴都能被宰成死猴。 眼下就是这般,自打一窝家长进了病房, 室内真是静得鸦雀无声。 司诺城收起报纸,祁辛黎合上电脑,沈云霆坐直腰板, 卓无涯有点紧张。之前胡闹的四人规矩地“跪”在床上,咬手指、绞被子、深呼吸, 仿佛变成了古代深闺中的贵女,满脸写着“贤良淑德”。 而被落了脸的家长坐在各家孩子床边, 放下水果和吃食, 个个面带微笑地捅软刀子, 刀刀实在。 姜启宁的亲妈庄娴取过一苹果,用小刀轻轻削着。顺便,用最温柔的语气埋汰自家儿子:“让各位见笑了,我家幺子可能是晚生了几天,在肚子里闷坏了脑子,所以做出来的事儿总是比别人傻一点。” 姜启宁:“妈……” 庄娴笑道:“唉,就像那些短视频里放的猫猫狗狗, 一胎几个生着生着就没墨了, 我家也是几个孩子, 可能生着生着就没了智商。” 说着,她将削好的苹果送进自己嘴里,把皮端给了姜启宁。 姜启宁:……妈,你真是我亲妈。 “可不是么?”邵修的亲妈梁梦羽笑道,“我家这个不是傻,是真蠢。别看他戴一副眼镜长得斯文,搞得像个知识分子。其实是小时候看别家孩子都戴眼镜,觉得自己不戴低人一等,于是天天窝被子里看书,硬整到近视。” 邵修小声道:“妈,我觉醒后就恢复了……” 梁梦羽叹道:“更别提这孩子从小有英雄情结,为了跟电视里的反派斗智斗勇,就在反派出场的时候一棍子砸了电视屏幕,最后因为触电被送进了医院。” 邵修捂住脸,发出悲鸣。 众人:……太、太狠了! 殊不知更狠的还在后头,俞铭洋的亲妈卫熙从包里掏出一样样物件,把自家儿子公开处刑:“铭洋啊,妈给你把你最爱的乐高玩具、奶糖、雪饼、漫画、机器人都带来了,免得你养病无聊。” 俞铭洋哆嗦道:“漫、漫画是哪、哪个?” 卫熙笑道:“你藏在床底下的那几本。你跟你爸一个傻样,放什么碟子啊杂志啊都在床底,连地方都不带换的。” 连着亲爹一起骂了! 众人:…… 拉基的亲妈耶拉诺娃脸罩寒霜,硬是将一张美人脸冻成冰雪女王。她说中文还带着一点口音,但说话极为犀利:“我以为我的孩子长大以后,会像雄狮一样勇猛,像水牛一样强壮,像黑熊一样抗打。” “结果他长大以后,却像雄狮一样压着别的雄狮,像水牛一样沉默寡言,像黑熊一样每天挨打。甚至,用枕头砸掉了妈妈化了一小时的妆。” 拉基:…… 眼见场面渐渐收不住,已成为众家长吐槽孩子的海洋。司诺城的亲妈诗玉华一笑,赶忙打着圆场:“孩子都是一样的,别看我家城城现在很稳,他小时候也干过缺德事。” 司诺城瞳孔地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拉下水! 等等,妈!等等! “他那时候三岁吧,他堂叔搞科研的,难得回趟家。抱起他亲了亲,结果他呀,当着一家子的面掀了他堂叔的假发。” 司诺城终是抖开了报纸,遮住自己的脸。谁知亲妈摁下他的手,痛心疾首:“害得他堂叔近十年不敢回家。这就算了,还越大越不懂事。凡是我给介绍对象,他不是躲就是逃,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当“对象”二字一出,司诺城就知道——完了。 完蛋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一整个病房的单身狗。 果然,该话题引起了广大家长的共鸣,他们纷纷翻起了更大的白眼,对自家狗娃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也不是逼婚,就是想让孩子谈谈恋爱,有点责任感。找喜欢的处个两三年,让对象知道他是靠谱的、能依靠的,以后自然而然就成了。” “可不是吗?”卫熙发愁道,“早谈感情深。我家这个就盲目自信,以为年年都是男人十五岁的风光呢!但你看他肚子,已经贴膘了。估计要不了几年,不,现在就没人要了。” “有的有的,你家铭洋会治病!我家傻孩子什么也不会,成天背着个萨克斯乱晃,我都怀疑他是在队伍里充数的。” “有萨克斯好歹能吹情歌,我家这个背着把斧头乱窜,这么吓人谁会喜欢他。”拉基的亲爹吐槽道,“白瞎了一张帅脸。” “唉,你家孩子长得帅啊!真不愁对象的!”梁梦羽道,“我家这个没脸、没身高、没身材,连特长都没有才是真的平平无奇。” 大概是怼太狠了,邵修于乱军之中颤巍巍地举起手:“可是,我有对象啊。” “啧,你除了有对象还有……什么?”梁梦羽一愣,“儿子你说什么?” 邵修一咬牙指向卓无涯,后者千娇百媚地撩了一下长发。在众家长的发愣中,邵修大声道:“看见了吗?那是我老婆!我是有对象的人!” 卓无涯:“叔叔好,阿姨好。”礼貌温柔。 梁梦羽的手微微颤抖:“儿子,你上次跟我说找了对象,原来不是骗我的……” 好家伙!在场的人只能说好家伙! 卓无涯的女装只能用无懈可击来形容,落在人眼里真是大美人一个。他们其实也注意到了病房里的这位“女孩”,但为了不唐突人,也忙着怼自家孩子,便没搭上话。 谁知不爆不知道,一爆吓一跳。 名花有主,无需松土!邵家可谓大获全胜,成为众家最出色的一支! 邵修一不做二不休,他翻身下床坐到卓无涯身边,坦诚道:“爸、妈,我一直告诉你们我找对象了,但没说清楚。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把想说的说明白。” “我跟无涯在一起很久了,是真心相爱的。”邵修道,“不过,他不是女孩,而是个男人。” 不是女孩,是个男人…… 是个男人…… 一时间,室内静得呼吸声都消失了。 坦白之后,邵修轻松了不少:“我知道你们很传统,可能会接受不了。但要是瞒着你们,我也对不起我对象。无涯已经带我见过他的师父了,我却一直没有带他见父母。现在,我想过一把官方手续。” “我有对象了,爸妈。” “所以,别催婚,别让我交女朋友。”邵修笑道,“我不会改主意的,就认定这一个了。毕竟都世界末日了,你们就随了我吧。” 卓无涯颔首,认真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邵修的父母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恍然间想起了网络上的流言蜚语,又不自觉地将眼神投向了司诺城。 他们的脑子有点乱,反应有点钝,总想找个主心骨稳住神。 许是气氛有点诡异,许是司诺城绯闻缠身。司家父母可算想起了来时的目的,再联系邵修和卓无涯的现况,对自家孩子也是欲言又止。 “城城啊,妈妈有话想问你,就是……” “咔哒”一声,是门把手转动的轻响。 在紧张时刻,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人的思绪。几乎是声音传来的瞬间,室内众人便齐齐转过头看向门口。 门开了,送来一阵裹挟着消毒水味的风。 他们看见了一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祭司推门而入,银冠长发,权杖白袍,全然是传闻中的模样。 真人长得比报纸、网络上的照片更俊美,约莫是弱冠的年纪,有着少年长成的清雅,也有着男子成熟的英姿。当他眉眼轻抬,眸光流转,唇瓣含笑而立时,像极了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世家子,称得上郎艳独绝。 这样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 纪斯看着满病房的家长,微笑。 诗玉华不自觉地抓住了自家爱人的胳膊,捏紧:“不亏……老公,不亏……” 司爹:…… 司诺城:…… 不知为何,素来随爹妈胡闹的司诺城这会儿神经紧绷,为防止亲妈说出什么惊世之语,他竟是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你去哪了?” 话落的那秒,全病房的眼神跟利剑似的扎在他身上。 司诺城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那句话有股子质问的味道。虽然没什么不对,但是用在这个场景里好像……哪哪都不对的样子! 他不禁捏紧了报纸:“额,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回来了?” 纪斯:…… 众人:…… 姜启宁的嘴长成了O型,拉基面部肌肉抽搐,俞铭洋瞪大眼,一伙儿队友完全接不上话了! 卧槽,城哥你怎么回事?平时纪斯做啥你都不问,怎么今天问的这么突然?是医生给你挂错了药水吗? “我是说……”有事吗?你不忙了吗?回来干嘛? 脑子里过了一遍,司诺城本来就瘫的脸更垮了。他发现,好像怎么说都有问题。 不仅是他,连纪斯也觉得自己怎么回话都是个问题。 没去哪儿,想回就回来了,不忙了……很不对劲的样子。 但纪斯到底是纪斯,他行止如常地入内,四两拨千斤道:“预感有贵客要来,自然是回来了。” 他的视线扫过全场,三下五除二道:“有失远迎,是我怠慢了。”又瞥向一群不争气的队友,“你们愣着做什么,不给父母端水倒茶吗?” 瞬间反客为主,将主动权交到队友手里。 ※※※※※※※※※※※※※※※※※※※※ PS:纪斯:你们爹妈来了还坐在床上等伺候,不打你们打谁? 众队友:…… 第202章 第二百零二缕光 自从推开了病房的大门, 纪斯就明白这一脚跨进的不是病房,而是金銮殿。 文臣武将在列,皇子王孙近前。病房大势譬如楚河汉界, 泾渭分明还烧着烽火狼烟。 左边的瓜娃明显是挨打积极分子,他们以姜启宁、俞铭洋为首,非但不战而退, 还连失三十六城。 右边的白菜多半是连坐专业用户,他们以司诺城、祁辛黎为首,虽说进可攻退可守, 但依旧大意失荆州。 而夹在中间的狗男男情侣,别看搞得感天动地生死不离,说的话句句肺腑堪比唱戏。 可落在纪斯眼里, 他们简直是上赶着送死的言官,一贯读不懂太岁的脸色, 就知道死谏死谏,最后把自己谏死。 屁用没有! 兵法最忌讳把强敌揉成一块对付, 偏偏队友太憨, 以至于让家长异常团结。 故而, 他最先要做的便是釜底抽薪,让每个憨批拖住自己的父母,再伏低做小、卖力讨好,相信三盏茶过后,家法约莫是不用请了。 希望他们机灵点。 果然,点对点的提醒让众人恍然大悟! 祁辛黎一秒下床,从抽屉翻出一次性杯子和茶叶, 又取过病房的热水, 开始飞快泡茶:“各位叔叔阿姨, 远道而来辛苦了,喝杯茶吧。” 卓无涯和邵修立刻苟住,前者拉过病房的陪床椅、展开,后者取过扫帚簸箕,勤快地打扫。 “房里凳子少,大家凑合一下坐这儿吧。” “抬抬脚,我扫扫灰!” 姜启宁和俞铭洋对视一眼,挨打组即刻开启了自救模式。 姜启宁点头哈腰,把每家的妈请到同一张床椅上;俞铭洋鞠躬尽瘁,把每家的爸请到另一张床椅上。 拉基取过一把小刀,麻溜地削着水果。再把它们分装成盘,插上牙签放在众人面前。 纪斯尤嫌不够,委婉道:“擅自带走各家最优秀的孩子,还满世界乱跑、做尽危险的事情,甚至让他们几经生死,是我的不是。” 一句话,言辞平平却顷刻击溃广大家长的心坎! 先是以“各家最优秀”肯定了瓜娃们的实力和智慧,侧面赞美家长教得好。 再是以“满世界乱跑”承接当今天下乱世,暗示瓜娃们虽然很狗,但确实扛起了家国大任。 接着以“几经生死”提醒家长,你家瓜娃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怪物,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家法还是收收吧。 最后以“我的不是”为总结,是世界最强者的低头,也表示了他对队友们的看重。 “一直想登门致歉,无奈山河不稳。倒是劳烦诸位不远万里而来,是我的疏忽。”纪斯持续性暴击输出。 “不,不是,没有的事!”庄娴摆手笑道,“我家老小就是这傻样,承蒙您关照。难得他有了点出息,我们高兴还来不及,什么登门致歉,该是我们登门道谢才对。” 纪斯一笑,眼神却是溜到了那一盘苹果皮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顾虑:“真是……高兴吗?” 庄娴嘴角一扯:“啊,那是因为……” 姜启宁明白,这是生死攸关的大时刻了,他不能辜负纪斯的期待! 于是,别人嗦面,姜启宁嗦苹果皮,他一边陶醉地嗦,一边诚恳地说:“纪斯你别误会,我就喜欢吃皮,我爸妈都知道!” 十八层地狱瞬间变成十八级台阶,姜家父母舒展了眉头,第一次觉得自家幺子十分懂事,并顺坡下驴:“哈哈哈!让大家见笑了,这孩子比较傻,就喜欢吃皮。” 庄娴微笑着摸了摸姜启宁的狗头。 该肢体语言只有一个意思:好孩子,今天爸妈不打你了。 姜启宁喜极而泣,不禁向纪斯投去感激的目光。 谁知神队友不理人,狗队友内心生恨,拉基一见姜启宁幸免于难,羡慕嫉妒之余,顺便把削下的一大盘果皮全端给了他。 “原来你爱吃这个啊,那就多吃点。”拉基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谢。” 姜启宁:……乐极生悲! 高手过招,一切尽在不言中。解决完第一个,自然还有第二个。 纪斯笑看邵家夫妇:“是赶得太急,所以气息不稳吗?”瞥向俞铭洋,“正好我们队里有一位‘小神医’。” 俞铭洋当机立断捋袖子:“其实我最近刚学了一手推拿,还没机会试试。各位叔叔阿姨难得来一趟,今晚我就给你们每个人都推推,保管活血化瘀,年轻十岁!” 总揽所有长辈的身体健康,实在是个狼灭。 但话糙理不糙,谁不想年轻个十岁。俞铭洋露了这一手,给爹妈在众家长面前攒足了脸面,铁定不会挨打了。 见状,百分百要被打的拉基频繁看向纪斯,给予疯狂的眼神暗示:【纪斯,我!我啊!我该拿什么绝招自救一下?】 只是,纪斯没有理他。而邵家夫妇的脸色颇为沉重,看向自家儿子和儿子的……男朋友,心情极为复杂。 他们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便闭嘴不说了。 纪斯没有起头,兀自道:“我以为贵客会有更多,原来还有三家没有到场。” “他们来不了,我习惯了。”祁辛黎把茶水放到众人面前,笑道,“我父母是燕京大队的,现在应该镇守在北疆部。我与他们从小聚少离多,虽然彼此很挂念,但……只要确定对方活着,就很满足了。” 病房里的声音静了静。 诗玉华看向祁辛黎的眼神充满了感动和可惜,而她身边的司诺城嘴角一抽,不得已用报纸挡住了脸。 他是真的很想告诉他们:纪斯在打同情牌。 “沈队跟我是一样的情况。”祁辛黎继续道,“军人家庭就是如此,有时候日子过着过着,餐桌上就少了一个人。能活、能团聚,就是最大的盼头。” 话落,沈云霆颔首:“嗯。” 闻言,邵家夫妇的神色微微一动。 他们看向病房里的两个军人之子,再看向自家从小养在身边的孩子。 【有时候日子过着过着,餐桌上就少了一个人。】 而现在,他们的阿修也做着同样艰巨的工作,也是与父母聚少离多,更是要对付层出不穷的怪物……能活着团聚,确实是最大的盼头了。 纪斯敛目,心知还差一点火候:“说起来,你俩的年纪在队里算大了,有想过成家立业吗?” 沈云霆摇头:“朝不保夕的末世,成家就是害了人家女孩。我天天在前线,保不齐哪天就不在了。” 祁辛黎认同道:“都世界末日了,头悬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就算要找,也要找个合心意的吧?要是找个不喜欢的,万一我哪天嗝屁了,真是到死都不痛快!还不如找个喜欢的,这样临死都是笑着走的。” 邵家夫妇的脸色稍霁,在共情的趋势下,看待邵修和卓无涯都柔和了几分。 纪斯知道火候到了,但还差一味猛药。 他笑道:“说的也是……对了,无涯,怎么不见你的父母?” 卓无涯猛掐一把大腿,眼眶立刻红了:“我从小被送上山,师父养大了我。别人都有父母环绕,就我没有。因为没有,所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女孩子。” 众人:……一个恶道士把自己说得像个小天使。 卓无涯狠掐三下:“我就想以后找个人,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会待他的父母如我的父母,也希望他的父母待我如他们的亲子。如此,我的一生就圆满了。” 邵家夫妇脸色大恸,他们终是柔和了表情,接过卓无涯之前递来的水。 “好孩子……” 顿时病房大势消去一半,纪斯深藏功与名。 拉基亲自为纪斯递上一杯热茶,就差说“救我”了,可纪斯依旧无动于衷。他仅是接过热茶放在小几上,与众位家长寒暄了起来。 茶香袅袅,纪斯端起茶一饮,眉头微蹙。 太浓了…… 司诺城微哂,不自觉地拆了一盒咖啡豆。正待他打算细细研磨时,却听母亲诗玉华低声道:“城城,你……医生说你能喝咖啡吗?” 司诺城张了张嘴,手里的动作一顿。半晌,可算憋出一个“嗯”字。 殊不知,猪队友干啥啥不行,拆台第一名! “城哥现在只能喝稀粥。”姜启宁吃光了一盘皮,着实皮上加皮,“这咖啡他是给纪斯泡的啊。” 司诺城:…… 众人:…… 诗玉华:“城城,妈妈都没喝过你泡的咖啡。” 司诺城是一台无情的拆穿机器:“你不是只喝羊奶吗?” 诗玉华:“城城,这不是妈妈爱吃什么的问题,而是你的态度问题。无论我爱不爱喝咖啡,你是不是都应该表示一下?” 司诺城:“爸,妈要喝咖啡,你去泡。” 司承延:…… 众人:…… 纪斯觉得,原本不需要挨打的司诺城,可能马上就要被父母混合双打了。为防止长成的白菜被打成酸菜,他只好打一波圆场。 纪斯道:“你的父母千里迢迢过来看你……” 司诺城:“他们自愿的。” 纪斯:“只是一杯咖啡……” 司诺城:“他们让我泡我就泡,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纪斯:“在自己的父母面前,你为何要谈面子?” 司诺城:“面即为脸。谈面子,就是要脸。我要脸,所以我不泡!但如果不谈面子,等于不要脸。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我不要脸,那我还泡什么泡?” 纪斯:…… 众人:…… “我泡的不是咖啡,是我的自由意志。”司诺城道,“我想怎么泡就怎么泡,我想给谁泡就给谁泡。谁也不能强迫我泡不愿意泡的咖啡,我更不想给不想泡的人泡咖啡。” 纪斯服了:“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第203章 第二百零三缕光 司诺城实乃诡辩奇才, 一番狂怼之下,真是让家长听了沉默、队友听了流泪。 不过是“泡咖啡”罢了,给谁泡不是泡, 干嘛要像炸毛的猫一样疯狂挠人。再说,你私底下想给谁泡、想泡几杯都随意,真没人管你。但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了咖啡豆,现场还有这么多家长, 你只泡一杯说不过去吧? 可听司诺城的意思, 他就泡一杯。其余人想喝咖啡可以, 别让他动手就行, 连亲爹妈也不例外。 讲真,就算是想特殊对待, 也不必如此明目张胆吧? 甚嚣尘上的网络绯闻尚未散去,当事人一边严肃回应没这回事, 一边泡咖啡倒是积极, 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 有了邵修和卓无涯作对比, 病房里看纪斯和司诺城的眼神也诡异了起来。而有了司诺城这硬茬子作对比,一窝家长顿时觉得自家瓜娃变得可爱又听话了。 纪斯的表情管理确实登峰造极,无论司诺城说了什么狗话, 他都是一派泰然的模样。甚至, 还能保持微笑:“原来如此……” 四字一出, 全场盯死了纪斯。 什么叫原来如此, 你悟到了什么?是不是发现他特别优待你, 优待到连泡咖啡都是你专属的地步!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就开始为你怼爹妈了, 你俩就是有猫腻的对不对? 纪斯露出了老祖宗式的慈祥表情:“旁人近乡情怯, 他是近父母而撒气。人总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发脾气,流露真性情,大抵是既想你们来见他,又埋怨你们来得迟;既想你们陪着他,又想表现得不在乎。” “所以,说出口的话忤逆了些。”完美圆场! 非但没让人顺蔓摸瓜,还直接把瓜田给掀了。几句话说出了不泡咖啡的主因,还突显出孩子的叛逆其实是对爹妈的在乎。 不禁让人把思维从“这不肖子”拉到了“这是个别扭的好孩子”,顺便理解了他的别扭,还觉得他只泡一杯咖啡没问题。 这教科书式的圆场让一众觉醒者目瞪口呆。 诗玉华大恸:“你这孩子真是……从小就这么别扭,长大了也一样。每次你上前线还入院,妈妈都打电话来,你总是告诉我们没事、别来。原来都是假话!城城,以后我和你爸一定多来看你。” 司承延颔首:“是我们陪你的时间太少。” 司诺城:“不是,妈,我不说假……” “城哥!”姜启宁猛地拔高声音,阻止司诺城的暴击之语,“你泡咖啡吧!”求你了,专心泡咖啡吧,想给谁泡都没问题,只要别说话就行! 也是,还是实现“咖啡自由”重要点。 司诺城安静地捣着咖啡豆,病房恢复了人声。纪斯把控全场,娴熟地开话聊天。到底当过文臣之首,也做过太子太傅,他连一众皇亲国戚都能应付,更何况是一批单纯的家长。 庄娴:“大祭司,我家启宁给您添麻烦了。我们做父母的知道他几斤几两,他那性子太跳了,没拖后腿都算好。” “老姜确实跳脱,说话做事总不过脑,偶尔还会被怪物抓走。”纪斯话锋一转,“不过,正因为跳脱,所以他的想法别具一格。他对付怪物很有一套,有时候奇招频出,还给我们省了不少事。” 庄娴看姜启宁的眼神愈发柔和。 卫熙:“我家铭洋的专业、爱好从来没跟医学搭边过,他是一点也不懂。我都不知道他在队里是帮了忙,还是帮了倒忙?” “不懂是真,胆子也不大,连救人也很手生。”纪斯道,“但,他让整支队伍在大澳活了下来,功不可没。” 卫熙感动至极,眼眶还微微泛红:“这孩子真是……” 欲扬先抑,明贬暗褒。纪斯仿佛是在指责队友的不省心,其实是在夸他们太出色。 只是,比起别家父母的活跃,拉基的爹妈只旁听、很少插话。他们一个是乌拉的新任女将,一个是中洲的科研分子,就算是开家长会,也是其中最高冷的一茬。 但纪斯无所谓来者的类型,他对付人的手段太多了。 “八只恶魔,种类是‘暗精灵’。”纪斯看向拉基的父母,“它们的武力强度是之前那批恶魔的十倍乃至百倍,能被拖死在大澳不是靠运气,而是他们付出了太多。” “我以为会死几名队友。”先往严重了说。果然,家长的脸色全变了。 “没想到他们撑了过来,还杀死了第九只恶魔。”纪斯开大,“只是代价惨烈……无涯为邵修挡了一爪,差点没命。弗拉基米尔拖住了一只,差点被杀。” “你们应该知道,大澳大半的土地被夷平,那就是战斗留下的痕迹。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打赢这批恶魔的,在我看来,想赢几乎不可能。” “但他们赢了,赢得非常漂亮。”纪斯是笑着的,神色又颇为动容,“也伤得极重,我都怕他们撑不到中洲的救援。虽然,他们看上去像是恢复了不少,其实只是不愿让你们担心而已。” 瞬间把“枕头大战”的人间惨剧升华成了“不让父母担心而做出的玩闹”。 纪斯:“毕竟,队里最强的司诺城也养了挺久的伤,还在恢……”连司诺城都不太行,你们就放过孩子吧。 司诺城捣完了豆子,利索地掀被子下床。小拇指勾过杯子放好,咖啡往纱袋中一塞。左手倒开水,右手捞过奶,单脚一勾柜门关上,翻着手给咖啡拉花。 最后腿脚麻利地跨过妈的腿、爸的脚,行止自如地来到纪斯面前搁下咖啡,还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在恢复期的人。 纪斯:…… 众人:…… 祁辛黎嘴角一抽:“你是怎么回事,司诺城?”为何要处处与纪斯作对,你会被打成饼的。 司诺城:“他一边说我最强,一边暗示我不行。”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我当然要起来走两步,证明我很行。” 病房里一时鸦雀无声。 俞铭洋:“司老大,纪斯没说你不行……” 司诺城:“他就是这个意思。” “城哥,你怎么碰上纪斯就跟点了火药桶似的。”姜启宁发出灵魂质问,“你到底哪儿听出来的弦外之音?我觉得没问题啊!” “听多了就会品了。” “是吗?”姜启宁回道,“可我游戏里老婆养多了也没脱单啊。” 司诺城:…… 由于挨打危机解除,且被司诺城坑过一把。挨打组竟是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开始攻击司诺城。但因为话术不好,导致越描越黑,连带着把纪斯拖下了水。 “什么叫听多了,纪斯话不多啊。”俞铭洋问道,“所以,你俩私底下话很多吗?” “应该是吧,毕竟总是一起行动。”姜启宁回忆道,“说起来,当初我在鲸渡港碰到城哥,就是因为他把纪斯从川蜀送过来吧?认识这么久,会多话很正常。” “鲸渡港?川蜀?”诗玉华忽然眯起眼,即刻福尔摩斯附体,“我记得那时候是去年的12月份,对吧洋洋?” 司诺城直觉不好! 俞铭洋:“啊对,诗阿姨。” “我也记得——”诗玉华双手抱胸,像是上谈判桌似的交叠双腿,下巴一扬,“城城,你在川蜀时妈妈让你回来相亲,你还记得吗?” “你拒绝了。电话是洋洋接的,告诉我你在川蜀相亲,忙得很。”诗玉华浑身流露出大魔王的气质,犀利道,“之后,是你一路从川蜀到鲸渡港的动态。洋洋告诉我,你在带女孩子玩儿。原来,你们是合伙骗我。” 司诺城和俞铭洋:…… 众人:…… “啊不是,诗阿姨!”俞铭洋大惊失色,“没、没骗你!真是相亲,我安排的,真是!”开始口不择言,“我还去公园给司老大送过伞!那天下雨,几条街外的酒店还着火。” 时间和事件记得这么清楚,不像是说谎。可惜,事先不对台词,穿帮是分分钟的事。 “公园、下雨、送伞?”纪斯转过眼,寻思司诺城堵了他两次,他也要堵一堵他,“奇了,我初见他也是那天,他身边可没有女伴。” 众人:…… 纪斯的本意是告诉大家“这货没相亲”,可落在别人耳朵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拉基满脸懵逼:“老洋芋安排纪斯和司诺城在公园里相了个亲?” 纪斯:…… “我没跟他相亲。”司诺城不得不承认,“那天没有相亲,就下雨,吹掉了。我只是让老俞给我送个伞,等人的时候,发现纪斯也在躲雨而已。” 姜启宁:“那你……跟纪斯也不算认识,为什么要把人送到鲸渡港?” 司诺城:“看他一个人走在路上可怜,送他一程。” “那你干嘛把我丢在川蜀,让我自己回去,我不可怜吗?”俞铭洋反手一刀,捅个正着,“司老大,你总说女人影响你签合同的速度,那送人去鲸渡港就不影响你做生意了?” 司诺城:…… 鬼知道话题是怎么越拐越歪的,总之,当司诺城和纪斯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大型家长会已经变成了“家长抓孩子早恋问题”的现场。 越是深扒,越是禁不起扒。渐渐地,瓜田还是重见天日了! 司诺城:“我在鲸渡港也有生意。” “是吗?可你刚到鲸渡港就跟我们出去玩儿了。”姜启宁刀刀利落,“要真是做生意,你根本不会鸟我。” 拉基摩挲着下巴:“我记得……我和老姜再一次见到你们,你们也是两个一起,在餐厅吃饭。” 连沈云霆都忍不住插嘴:“大队追查了他们很久,从川蜀到鲸渡,到葫芦口,再到海螺湾。他俩是真能躲,一直一起行动,让我们找了一大圈。”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无话可说。在众人一言难尽的眼神里,司诺城不禁陷入了沉思:或许,他真不该起来走两步。 司诺城张了张嘴,不知为何,他这时不敢看纪斯的表情:“我只是……” 司承延叹了声,起身走到自家儿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解释了,既然能起来走两步,就出去跟我聊聊吧。” 说着,他给诗玉华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 谁知,他拉了一下自家儿子,没拉动。再拉,依旧不动。 司承延僵了一息,就见自己的蠢儿子跟脑子进水似的,非得钻着一个问题回答清楚。 “我只是——”司诺城用最严肃的语气,说出最不可信的答案,“当时我只是想跟他比一比而已。” 纪斯:…… 众人:…… 诗玉华:“比什么?” “什么都想比,就这样。”司诺城说出一堆虎狼之词,“我是第一次遇到比我优秀的人,随便放他走不是很可惜吗?” “他懂得比我多,强也是真的强。如果不是我车停得快,该上哪儿找人?我做过无数次投资,这是我绝不会后悔的一次。”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我只是交到了朋友而已。” 诗玉华深深地觉得,他们一家教孩子非常失败。她家城城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交朋友的标准不是交朋友,而是在找伴侣。 还是跟他爸一样,逮住了就不松口的那种。 他们都是过来人,自然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感情这玩意儿,要是一辈子懵懂、永远被蒙在鼓里想不通倒还好。若是某一天恍然大悟,继而发现自己“本来可以”却生生错过,才是最要命的感受。 司诺城不懂,却也知道不想放手。 他们做父母的是可以瞒着不戳破,但问题是,他们忍心吗? “城城,我们出去谈谈吧。” …… 家长会散伙于司诺城被强行拖走。 纪斯招待了一会儿家长,之后,他们纷纷以“不打扰”为由准备回基地的宿舍了。 临走之前,耶拉诺娃拍了拍拉基的后背,说道:“突然觉得比起他们,你还算是个省心的孩子。妈不打你了,睡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拉基完全懵逼了! 他仔细思量一番,才发现其中的蹊跷。 难怪纪斯一直没帮他说话,对,他爹妈是冷静理智派,对认定的事情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让他们侧面去发现、去对比、去思考,他才有一线生机。 而有了司诺城这个不省心的作陪衬…… 哇靠,他简直是天使好嘛! ※※※※※※※※※※※※※※※※※※※※ PS:拉基:我硬生生在对比之中活了下来! 纪斯:……其实安排给你的剧本不是这个,但不知道你为何还是活了下来。 拉基:…… 第204章 第二百零四缕光 医院天台, 有风。 司家三口像是在决战紫禁之巅,成三角对立之势。冷风拂过,女人的长发、男人的衣角和不肖子的病服都往同一个方向扬起, 他们注视着彼此,气氛极为凝重。 到底是一家人,他们没谁喜欢浪费时间打机锋。左右没外人在场, 谈话自然是单刀直入了。 “阿城,自从你成年之后我就没管过你。”司承延叹道,“因为你一直让我很放心, 所以,即使你妈妈总是担心你的感情问题、婚姻大事,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催你也不叨你。在我看来, 这不是一件大事, 以你的优秀不愁追不到人。” “但现在我有点不确定了,阿城。” 司承延眼神复杂:“你给我一个准信, 你对那一位……大祭司到底是什么想法?你是把他当成兄弟、挚友、师长,还是别的什么?” 诗玉华拢了拢长发:“城城, 你可以避讳任何人,但别把爸妈当外人。告诉我们吧, 你到底怎么想的?” 闻言, 司诺城眉头一蹙:“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和纪斯的关系不一般呢?我们只是很普通地在相处啊。” 司承延颔首,同儿子有五成相似的脸愁云满布:“嗯, 你仔细说说,是怎么个‘普通’法。” 司诺城解释道:“我是在川蜀遇见他的。那天下雨, 我和他各自躲在树下避雨。当时他穿得太奇怪了, 我就多看了几眼。” 这个开头没毛病, 正常人看见大祭司的穿着打扮,都会看上几眼。 “我接触过的人很多,看人也很准。可是他,我看不透。”司诺城道,“他当时像个神经病一样在呼风唤雨,关键是风和雨还真来了。然后,我跟着说了一句‘伞来’。” 诗玉华切入重点:“城城,你是出于什么心理跟话的?” 什么心理?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司诺城从未深究过自己起心动念的源头,只知道想这么做就做了,而母亲的发问让他第一次陷入了思索。 “因为……我觉得他目下无尘。”司诺城回忆道,“是一个傲到骨子里的人。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包括我。对,就是这种感觉。” “而我一直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他的傲慢也是根植在骨子里的,“无论身处哪里,无论做哪件事,无论跟谁站在一起,我都有能力成为那个领域最强的人。可我遇见他,就像是在照镜子,没有任何优越感了。” “城城……” “就是——有‘活着’的感觉。”司诺城平静道,“好像我可以完完全全放手一搏,拼尽自己全力去做,再也不用担心距离拉太大让别人感到丢脸的问题。” “所以,我第二次遇到他,就让他坐了我的车。” “接着我发现,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随着司诺城平铺直述的言辞,司家夫妇已失去了声音。直到他们的儿子说出口,他们才发现他活得一直很孤独。 孤独得像一个溺水的可怜人。 充裕的物质、崇高的地位、姓氏的象征,不过是给孩子构筑了一座孤独堡垒。纵使他身边围满了同龄人,来往着业内精英,也抵不住他把自己圈成孤岛。 恍惚间,他们回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十三岁的司诺城拈弓搭箭,射穿了俱乐部的靶心。把把全中,让一名国外的16岁射箭手下不来台。 他们不相信司诺城不是专业运动员,只说道:“鲍勃只拿起弓箭半年,来俱乐部玩耍是为了切磋进步。可你们居然让一个专业级的少年运动员出手,是想让我们的青少年彻底失去信心吗?” “我儿子是第一次拿起弓箭!” “这位先生,你看看靶心,那根本不是第一次拿箭的人能办到的事。用专业级来打击新手级,中方可真是卑鄙!” “呵,你们办不到并不意味着……” “爸。”十三岁的司诺城抱着弓,没多辩解,“别跟蠢货论长短。这个俱乐部我要了,然后让他们给我滚!” 之后,他们的儿子得到了俱乐部,却再也没有拿起弓箭。 细数之下,他们发现司诺城丢掉过很多爱好。曾经的他们不问原因,只以为是孩子三分钟热度,那不喜欢了就不喜欢吧,司家供得起。 可如今想想怕不是这么回事…… 而是,他们的孩子在让自己变得普通,变得合群,变得像一个正常的优秀者。 他看似有很多朋友,其实他一无所有。他的世界里没有出现过势均力敌的对手,也没有遇到过真正知根知底的挚友。 直到纪斯进入了他的视野—— “真的只是想比一比。”司诺城费力地解释着,就像孩子放学回家后向父母解释为什么会跟别的小朋友打架一样,他很心累,却也充实。 “遇到山峰就想爬,遇到大河就想渡,这是人性。纪斯很强,就算我使出全力,他依然游刃有余。跟他相处很轻松,我根本不用考虑别的东西,反而是谦虚会显得很矫情。” “我就想知道——他站在了哪座山峰上,我也想站上去看一看风景。我喜欢这种摸不到天花板的感觉,所以跟他关系好点有什么不对吗?” 诗玉华摇头失笑:“对,很对,没有哪里不对。” 至少,城城是真的很开心。 只是,他依旧不明白见到一个人想要追逐,相处之后能全身心放松,还拼命地想要让人注意到他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种懵懂的、发芽抽根的倾慕。 “我跟他是很好的朋友。”司诺城下了定义,“算是……挚友,没有别的关系。” 司承延不语,只是脱下外套给诗玉华披上,拢紧。又烦躁地踱了几步,还是开口了:“挚友?成,挚友。” 他说道:“既然是朋友,那双方婚嫁就不相干了。” 司诺城蹙眉:“什么婚嫁不相干?” 司承延老神在在:“啊,也没什么。就是……你不想相亲没关系,我们都不逼你,谁也不会摁着你头让你结婚。不过,你不喜欢不代表大祭司不喜欢吧?” “他没有明确表示不婚,那我就厚着脸皮来拉几条红线。” 姜是老的辣,司承延可谓是辣中之辣:“啊,觉醒者队伍里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倾慕大祭司,包括我身边朋友的女儿、侄女辈都是。” 司诺城的脸一点点变臭。 “阿城,你跟大祭司玩得好,那就帮忙递个话。”司承延笑道,“就说——他要是有想法或者得空,就见一见她们吧。” “他没这种想法。” “你不能代表他拒绝。”司承延表示你老子永远是你老子,“是朋友,不该给兄弟介绍对象吗?你爸我当年追你妈妈,就是通过兄弟介绍认识的,不然哪来你啊!” “你要是气量小,不想说,那我自己去。很多时候啊,年轻人说着不要不要,没准就看对眼了。” 司诺城的脸拉得老长:“爸,纪斯活了不知道多少岁,不是年轻人。” 司承延:“……这不是重点,总之你不去我去。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拉红线应该没事。” “你别做多余的事!” 诶呦喂,儿子急了,可真是少见。 司承延长吁短叹:“怎么叫多余的事呢?你这么爱和他比较,他要是结婚生子了,你应该也想跟他比一比。况且,全国上下都盼着大祭司留在中洲,而能拴住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成家。” “你想想,这多好啊!以后他的孩子落地了,还能叫你一声‘司叔叔’。逢年过节,你还要给他孩子准备红包。” 诗玉华:…… 司诺城:…… 这话简直是杀人诛心!司诺城光是脑补一下纪斯带娃的场面,就觉得异常窒息。 【司叔叔!我到底是怎么来的啊?】 【司叔叔,我爸爸说他打过那么多人,只有你最结实耐打。】 令人智熄! 不能想不能想!不能再想了! 可理智告诉他别想了,脑子还是诚实地脑补出详细的画面。不仅详细、带着脸,还特么是上色的全彩。 他“看见”纪斯大马金刀地坐在真皮沙发上,身边围满了莺莺燕燕。一屋子的小孩在满地乱爬,他们一个个长着跟纪斯相似的脸。 接着,孩子们爬到他身边,扒住他喳喳:“司叔叔,你为什么还不结婚啊?你怎么不找女朋友啊?爸爸说你是母胎solo的单身狗!” 单身狗、单身狗、狗…… 司诺城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瞧见儿子这副表情,诗玉华不禁拧住司承延腰间的软肉,小声道:“你是不是过分了?逗孩子也不能这样!” 司承延沧桑远眺:“我们当初吵架闹分手,我把你气走了。结果我大半夜做了个你嫁给别人的噩梦,生了一屋孩子,都管我叫‘司叔叔’,真是活生生被吓醒,后来我就悟了。” 老子和儿子多半是相似的。 果然,司诺城在失智了半晌后突然瞪大眼、复归理智,整个人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竟是不自觉地抬手捂住了心脏,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司承延:“看,刺激刺激就开窍了。” 诗玉华:……我怎么嫁给了你这么个狗东西! “不可能!”司诺城脱口而出,“不可能的……我不可能、不会的……” 诗玉华到底心疼了,只想抱住孩子好生安慰。司承延却是按捺住妻子的举动,只抬手拍了拍司诺城的肩膀,说道:“夜深了,我和你妈妈先回去了。” 末了:“你自己想明白吧,阿城。” “这种选择关乎一生。如果你决定闯龙潭虎穴,那么爸妈不会是你的绊脚石。但你爷爷那里你需要自己解决,老一辈……唉。” “城城,你……” “妈,让我静一静。”司诺城深呼吸,闭上眼,脸色疲惫且苍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我感觉很难受。” “哪里难受?” “心里难受。”司诺城直接得一批,“我一想到纪斯有一屋子的小孩,他们个个都喊我‘司叔叔’,我觉得我得了密集恐惧症。” “这得分出去多少红包?”不能让他结婚!要掐死他的桃花! 司承延:…… 诗玉华: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狗东西! …… 等司诺城从天台回到宿舍病房,他的病友们就觉得他的眼神变了。 说不出哪里变了,总之比以前更犀利、更通透,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有一种大彻大悟的觉醒感。 纪斯不在病房里,挨打危机也过去了,狗病友们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反正怼都怼了,也不怕再怼司诺城一下,毕竟司家夫妇还住这儿呢,镇得住! 姜启宁第一个捋虎须:“城哥,你刚说‘我就是交了朋友而已’。嘿,感情在你眼里只有纪斯是朋友,我们都不配为朋友?” 司诺城:“你们不是小弟吗?” 姜启宁:…… 哇靠!瞬间拉满男寝全部仇恨值! 俞铭洋:“司老大,你是不是上火啊?跟吃了鞭炮似的叭叭叭,你要做活体加特林吗?你是不是病了,要不我给你瞅瞅。” 司诺城:“我是病了。” “没病?嘿,你没病证明……额,你病了?”瞳孔地震。 “嗯,病了。”司诺城将自己砸进床里,盖上被子,躺得非常安详。 姜启宁小心试探:“城哥,你得了什么病啊?要不我帮你喊医生?” “不用了。”司诺城用被子蒙住了头,“我睡一觉,别吵我。” 室内安静下来,众人慢慢退回自己的床位。他们再胡闹也不会闹病友,毕竟病了嘛。 “你们说……”俞铭洋小小声,“司老大得的是什么病啊?会不会传染,厉不厉害?” “会不会传染不知道,但应该挺厉害的。”卓无涯笑着别过眼,“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诶?” “你傻吗,这还听不出来!病名为爱!” 众人:…… ※※※※※※※※※※※※※※※※※※※※ PS:狗队友们:所以瓜是真的……那么问题来了,我们以前那顿打是白挨了对吧? 第205章 第二百零五缕光 司诺城自闭了。 平时就不爱说话的他, 现在愈发像个闷葫芦。嘴跟上了锁的保险箱似的,队友怎么撬都蹦不出一个字。 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只靠在床头竖着报纸发呆。一则新闻能看三小时, 仔细一瞅, 那报纸还是拿反的。 由于司诺城心绪不稳、状态极差, 导致整个病房的能量振动时高时低, 让全体队友不得安宁。 时至凌晨三点, 大病房仍开着夜灯, 一窝觉醒者翻来覆去睡不着,游戏打到没味道,只好抱着枕头坐在床上, 开始窃窃私语。 “老俞、拉基!”姜启宁小声呼朋唤友,“城哥已经枯坐一夜了,这是要勘破红尘还是坠入爱河?” 拉基毫不留情:“我看他要圆寂了。” 俩憨批:…… 俞铭洋轻声道:“咱们说话他能听见吗?” 姜启宁深沉摇头:“估计不能。根据我陪我妈追过的爱情剧来看,男人开窍分为三个类型:一是对方死去幡然醒悟, 陷入自闭;二是打生打死无法下手, 陷入自闭;三是对方另投所爱, 才发现自己对对方的感情不止友情,进而陷入自闭。” 拉基吐槽:“你直接说男人开窍等于‘陷入自闭’不就行了吗?” 俩憨批:…… 他们发现司诺城不说话以后, 拉基变成了吐槽担当。难怪他妈妈要揍他, 不揍到他自闭不说话,他的耿直能得罪死人。 “你懂个屁!”姜启宁犹如恋爱宝典,字字珠玑, “三种自闭的结果不一样。第一种万念俱灰、孤独终老;第二种纠结万分、生无可恋;第三种是心如刀绞、死缠烂打。” 俞铭洋:“那司老大属于哪种?” 姜启宁一拍大腿:“这特么就是问题所在啊!因为他开窍的对象性别不对, 所以我无法对症下药。” “你想啊, 要是有朝一日你发现你喜欢一男的, 以后遇到再漂亮的妹子都跟你没关系了, 你不就‘死’了吗?”直接应了第一种,就是死的人好像不对。 “喜欢男的其实也没啥,咱们圈里又不是没有。但是,你喜欢那男的,那男的也喜欢你吗?”灵魂发问,令人窒息,“就算是彼此喜欢,但城哥跟纪斯……是不是要打生打死才能分出个上下?” 直接应了第二种,就是打生打死的目的不对。 “再严重点,城哥其实是直男吧,他真的……额,对男的硬得起来吗?”瞬间暴击拉满!雷得众人外焦里嫩! 这时候,他们不得不接通场外热线,邀请卓邵夫夫作答。 卓无涯表示谢邀,人在车里,刚上高速:“等你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拘性别时,性别早就不重要了。因为——你会发现除了他,自己对谁都提不起兴趣了。而开窍,就是在想通这一层心理障碍。” “怎么说呢?”卓无涯摩挲着下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阉割’,让你的精神只会对一个人起反应,其余人都是被割离的部分。” 众人闻言,不禁夹紧了双腿,不知为何感觉遍体生凉。 “那城哥不就更惨了。”姜启宁继续灵魂暴击,“要是他能,纪斯不能。万一哪天纪斯脱单了,城哥就是从身心灵三个层面都被阉割了啊!” 完全应和了第三种情况,虽然哪哪都不太对。 此刻,众人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对司诺城投去万分同情的眼神。 男人之间的友情总是很奇妙,他们不久前还为“司诺城知道家长要来却知情不报”而想联手群殴他,现在就在为“司诺城或许再也硬不起来”而感到悲伤。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城哥就像大海里的美男鱼,如果得不到国师的真爱,就会在某天清晨化作泡沫。”姜启宁分分钟魔改了童话故事,“美人鱼还有几个姐姐绞了头发换匕首,让她自救。我们作为城哥的兄弟,该怎么帮?” 祁辛黎:“要头发免谈,让他死吧。” 众人:卧槽无情! 拉基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先让他恢复正常吧。” “怎么恢复?” “开卧谈会吧。” 大病房譬如八人间男寝室,熄灯之后没什么不能聊。为了安慰大盘崩溃的司诺城,众人贴心地关掉了夜灯,可算让房间陷入了一片黑。 好吧,这么黑他还是拿着报纸,自闭得非常严重! 起头的是卓无涯:“没遇到邵修之前,我喜欢杂志封面上的国际巨星——柳薇。” 俞铭洋直接歪搂:“道宫也能看杂志?”你们不是修道的吗?这么接地气? “废话!时代变了,道士还能蹦迪呢!”卓无涯把歪楼扶正,“那时候我想,找对象要找柳薇这样的女人,烈火红唇大波浪。” 拉基补刀:“然后你把自己活成了柳薇?” 卓无涯:“你们能不能别说话……” “我也喜欢柳薇。”邵修说出了心声,“我见到无涯的那天,就是因为他打扮得特别柳薇。当时我对他一见钟情、死缠烂打、疯狂追求,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本来也不想的,可是他太美了。” 卓无涯:“那你还分手!” “不分手怎么叫情侣!不复合怎么叫真爱!不作一下怎么叫谈恋爱!” 说得好有道理,让全病房陷入了沉默。 “话说,我也喜欢柳薇。”姜启宁道,“大方明丽、演技好、作品棒,也就比我大十岁,以我现在中洲单数觉醒者的资格,应该拥有最基本的竞争力吧?” 俞铭洋:“那我们就是对手了,我也爱女神!” 拉基:你们还记得需要安慰的司诺城吗? 沈云霆压根不参与话题,什么柳薇王薇周薇他都不认识,跟年轻人有代沟。倒是江梓楹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 姜启宁:“拉基,你喜欢柳薇吗?” 拉基摇头:“只有别人喜欢我的份。” 众人:…… 很好,三振出局了好几个人,姜启宁乐坏了:“看来这病房里,只有我和老洋芋是竞争对手!也不知道我女神在哪个基地避难,好想见她一面。” 祁辛黎抽出了40米大刀:“柳薇在大疆基地避难。”眼见队友更开心了,他下刀子,“她三年前就结婚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病房。 “我是整情报的,我说的都是真相。”祁辛黎伤透了宅男的心,“家庭美满,夫妻恩爱,她的孩子已经会叫妈妈了。” 病房一片死寂。 许久,真情实意的安慰声才响起:“城哥,失恋不要紧,反正这段爱从来没有开始过。” “司老大,救世主不需要爱情,只需要荣耀,我已经悟了。”俞铭洋团成球。 司诺城依旧没有反应。 见状,祁辛黎开大了:“其实柳薇还有个亲妹妹,叫‘柳韶’。曾公开表示过——喜欢纪斯。” 黑暗中传来报纸轻微的捏动声,看来还是对“纪斯”这名字有点反应。 祁辛黎干脆掏出了手机,翻开联盟APP:“柳韶,围脖原名‘鸡丝全球后援会’,是大祭司的头号迷妹。如果‘大总裁SNC’没下场,那她就是纪斯的打赏榜榜首。” 司诺城搁下了报纸,以“入定”的姿势坐在床上。 祁辛黎微笑:“不过,她还是得偿所愿了。因为联盟APP的设计有毒,所以我们很少上。这小姑娘总算把自己搞成了纪斯的榜首。” “唉,以纪斯对因果的计较,会不会上心呢?”王炸! 司诺城从黑暗中抬头,眼里闪烁着幽幽鬼火。他取过床头的手机,登录联盟APP——此刻,同病房的所有“病友”也一起拿起手机,同时登录APP。 黑暗病房,只剩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一众憨批脸上,照得他们一个比一个惨淡。 他们像是在坟头蹦迪的孤魂野鬼,眼里都闪着吃瓜的鬼火。 司诺城平静地注视着榜一的名字【1区志愿者·柳韶】,摁下了财神爷的金手指。只听得叮咚提示声不断,司诺城的界面疯狂被他的动态刷屏。 【1区觉醒者·司诺城】为【1区觉醒者·纪斯】奉送888枚龙鳞10组。 之后,是该动态的重复、疯狂刷屏! “龙鳞”是联盟APP的价值单位,1龙鳞等于1新币,而新币以中洲币为度量基础。它的打赏额度单组最高是888枚,计组数以10封顶,而司诺城出手就拉满了数值。 他犹如一个无情的打赏机器,以乘火箭的速度窜到了榜首。 “卧槽,不是吧?”姜启宁瞪大眼,“城哥你哪来那么多钱,我家整个船行都嗝屁了,你家不也是……” 祁辛黎道:“战衣、飞行器、龙息炮等等项目,司家都有参与。等形势稳定了,他就是首富。” 众人:…… 联盟APP的通知已经刷屏,队友们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就见识到了更让人震惊的一幕。 都特么凌晨四点了!四点!纪斯的头号迷妹不仅顽强地爬出了被窝,还气得跟司诺城隔空叫板。 柳韶:“你有本事打赏,你有本事嫁他啊!” 凌晨四点的夜,突然喧嚣了起来。 司诺城想起自家爹的说辞,眯起眼,一波带走:“嗯,正在下聘礼。”10组龙鳞发送。 动态一出,全球网似乎有瞬间的沉寂。 片刻后,它炸了! …… 纪斯坐在东陵城的会议室内,与一众军方人士链接到全球联盟的虚拟开会场所,进行了一次大会。 “上次落地的八只恶魔,种类是‘暗精灵’,算是最顶尖的外星战力。”纪斯道,“当天空变成蜂窝状、再崩溃的时候,你们应该感觉到了——地球上的大陆、生物和人类的一部分在消失,在我击溃它之后才复归原形。” “对,没错!这是……” “这就是暗精灵灭世的能力。”纪斯缓缓道,“他们是一批挥手间能覆灭星球的恶魔。” “可是,他们还是死在了地球。” 众人脸色很沉,霍丞鹰直说:“看来我们‘木秀于林’了。”风必摧之! “大祭司,如果下一次星门敞开,会进来更可怕更强大的恶魔吗?” 纪斯勾唇:“这不一定,但做好准备就是了。该来的总会来,如果死在地球的恶魔太多,最大的那一只来是迟早的事。” “只是在此之前,各地的界门需要清理。”纪斯介入了军部的安排之中,“委派觉醒者、军队、雇佣兵前往沦陷区,现在,该轮到我们清理它们了。” “从大南开始,往北欧推进。这块从樱花国开始,往南推进,与大澳做个承接。然后……”纪斯条理清晰地部署,将一团乱麻理顺。 可理着理着,开会的众人觉得网络似乎有点不稳。 人物影像淌过电流,说话声带着沙沙的电子音,这是闻所未闻之事。就在众人心觉不妙,以为是哪里的磁场出了大问题时,他们的助手已仓皇地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虚拟影像里,众人纷纷回头朝后看去,而助手俯首耳语了几句。 听罢,霍丞鹰的脸皮一抽,真是快端不住架子了。接着,在场的人全转过头,看着纪斯的眼神一言难尽。 “怎么了?” “大祭司,你上个网吧……” ※※※※※※※※※※※※※※※※※※※※ PS:姜启宁:妹子,要不你看看我们光棍队,随便领走一个吧! 柳韶:好的,南雅吧! 姜启宁:…… 第206章 第二百零六缕光 纪斯站在高高的天台上, 不是跳却胜似要跳。 他料到上网可能是个坑,但没想到这个坑无比深,喊救命都不会有回声。 凌晨四点多, 他地里长得最俏的大白菜聊发少年狂, 左打赏, 右抬杠, 龙鳞万组, 下聘很风光。搅得八卦如浪起, 骚断腿,钓儿郎。 网友评论似飞蝗,一开张, 霸全场。前后夹击,只问谁在上? 纪斯:…… 呵,待他会挽长袖绑手腕,归队后, 几巴掌! 尤其是—— 他知道队友性子特别狗, 却不想他们能“晨种一粒籽, 晚收万亩瓜。四海皆来食,八方饿不死”……作得也是没谁了。 司诺城发疯就算了, 他们非但不阻止, 还接连转发该内容,仿佛坐实了流言的真实性。明明他对司诺城只是些微的在意,偏偏被绑在了一起。 最要命的是, 有那么一瞬间, 他起心动念了…… “啧。”饶是纪斯也忍不住轻啧一声, 头回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感觉真是久违了, 以往只有在帮队友收拾烂摊子时才发作。 他注视着联盟APP的页面, 第一次觉得这玩意儿设计得没有人性。 为什么觉醒者登录APP要出通知呢? 这倒好,他一上线,全网都知道他上线了,而且还是在八卦最浓烈的时候。搞得他想不动声色地下线不行,不表态也不行,表态……似乎更不行。 他不是违心的人,对司诺城在乎,那就是在乎,不会作假。可这“在乎”达到喜欢或者深爱的程度了吗? 未必。 或者说,他无法判断,更无从知晓。 但要他回复“我与他无关”更不妥。法随言出,他落下的文字即咒语,是真的会斩断一切羁绊。 要是此间事了,千万年一过,他蓦然回首顿悟了什么,岂不是连条退路也没有? 纪斯不会做坑自己的蠢事。 那么问题来了,这APP登都登了,动态下全是闻到瓜味涌来的网友,他该怎么收场? 【1区会计师·张洁】:“卧槽!同志们,大祭司上线了!瓜鲜,速来!”秒速点赞过万。 【3区觉醒者·诺布尔】:“嘿,真令人吃惊!我在华府时间16点18分见到这则消息,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没想到是真的。祝福你们!不说了,我要打龙,不然龙又要飞走了……”瞬间热评第一。 【3区觉醒者·索蒙】:“好吧,一群只看手机不干事的蠢货,龙又飞走了!希望北洲极地的觉醒者能接应一下。”热评直窜前排。 【2区觉醒者·阿芙罗拉】:“有些感情就像坚菓国的龙,要是没牢牢抓住,它就飞走了,想留也留不住。”点赞直接过十万。 网友一边嘲笑坚菓国又没留住龙,一边夸阿芙罗拉是当代最杰出的大诗人。在娱乐匮乏的今天,这瓜委实太香了。 鉴于评论区一堆知名觉醒者出没,话题火爆得一塌糊涂,纪斯沉默片刻,挑眉,决定给出回复。 “一点心绪,两分思量,三缄其口,四顾无凭。五更天热议,六合内冷清。七情人间苦,八字不相亲。最是九霄云外仙侣,方得十世回眸缘因。” 点击发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事实证明,语文不学好,就算吃瓜在第一排都吃不到热乎的。 纪斯要么不干事,要么就不干人事,数字诗一发,直接解决掉所有外国网友,间接打击掉中洲理工生,再迂回遛着大批文科生,搞得他们满脸懵逼,不禁翻开手头的古诗词开始咀嚼个中含义。 评论区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一时间无人回复。 同样卡顿的还有八人间的病房,一窝狗队友抓着手机从床上翻身而起,除了一句苍白的“卧槽”居然想不出别的词。 “卧槽!纪斯是什么意思?”姜启宁疯狂挠头,“为什么我每个字都看得懂,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呢?” 俞铭洋诚恳道:“谁能给我递一下新华词典?” 拉基:“我讨厌文化人。”连瓜都不让吃全! 卓无涯啧啧出声:“老祁,你怎么看?” 祁辛黎一笑:“纪斯没拒绝,但暂时不准备接受。”他瞥了一眼已经在编辑文字的司诺城,慢条斯理地解释道,“简单解释一下就是——” “我对这件事有一点想法,但我要仔细考虑。”到底是全队文凭最高的人,祁辛黎说得直白易懂,“因为要权衡利弊,所以我不能开口,毕竟身边没有参考的例子。” “网络上吵得沸反盈天,我只想在安静的地方独处。七情六欲是人间疾苦,沾了不知是赢是输。况且,我跟你八字没一撇,下聘?呵,你在想屁吃。” 司诺城:……草! 祁辛黎继续:“最后一句嘛,是他的择偶要求。大意是没达到神仙的水准,就别妄想一起过日子了。”侧过头,“你要是死得早,他不就成了鳏夫。” 众队友不禁点赞:“卧槽大佬666!听懂了听懂了!” 司诺城:你非得翻译成这样气人吗? 他抿唇,胜负欲上来了真是谁也拦不住。纪斯敢这么发话,他有什么不敢回的!谁不回谁怂,还显得没文化,不行!他拼了! 司诺城即兴发挥,全文内涵直接明了:“十里相送,九曲回肠,八面孤寒,七日情长。六欲生其间,五味全尝遍。四海不入心,三山难过眼。只消两分有意说辞,赠尔一世不悔之人。” 点击发送。 翻书的网友:…… 蒙圈的队友:…… 啊,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特么的不就是“我爱你”、“我也爱你”七个字吗?啊! 要么是“我爱你”、“你是个好人”八个字!多简单的话,你们非要折腾得那么麻烦,这不是往瓜里打农药吗? 求求了!末世快一年了,难得有个八卦可以听,明示一下又怎么样啊!有必要这么矫情吗? 简直令人智熄! 【3区觉醒者·诺布尔】:“哦天呐!翻译官无法解释这两段话,@南雅,妹妹!你在中洲呆了那么久能看懂吗?快告诉我!”被外国网友顶到第一条。 【1区觉醒者·南雅】:“抱歉哥哥,我只认识一到十。”冲到了第二条。 【5区觉醒者·藤原雅子】:“请问有中洲的朋友可以解释一下吗?拜托了,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姜启宁诚实道:“对不起,其实我们也看不懂。”被中洲网友送上了第四热评。 此刻,一位伤心的富婆柳韶路过:“关于我因为不会写数字诗而被三振出局这件事,希望广大追梦者引以为鉴!只有好好学习,才能引起男神的注意。” 众网友纷纷点赞,并安慰她:“富婆不方,你这是提前给了份子钱!” 柳韶:……你们说得好有道理! 时间渐渐走到了清晨五点,天已蒙蒙亮了,只是太阳还没有出来。 自毁灭日降临,全世界似乎从未快活过。那些隐晦的情感,张扬的激动,真心的笑声汇成了无数道轻微振动的能量,交织在人眼看不见的四面八方。 恰似他一瞬掀起的心湖…… 纪斯久久注视着手机屏幕,一言不发。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司诺城的文字,只觉得指腹滚烫,好似在摩挲对方的真心。 他告诉过司诺城,进化到更高的层次以后,言行举止都要有度,稍一不慎就会牵动大麻烦。他不信他不懂,只是对方依旧打下了这行字。 一意孤行,堪称死犟。 文字如咒,法随言出。司诺城敲下的是字,也是承诺和束缚。他用最后两句话告诉他:“只要你对我有点意思,我迟早会让你对我充满了意思。” 这般自信轻狂,也不怕被打脸。 “我懂你的意思。”纪斯合上了手机,不再回复,“既然都有这个意思,那就先意思意思。” 话落,纪斯转身离开了天台。 在他身后,朝阳破云而出,将万千光芒撒向人间。 极暖。 …… 六点整,风波未平,纪斯已回了病房。 他推开门,泰然迎向满病房一千瓦的钛合金狗眼,神态自若地看向司诺城。后者搁下了报纸,同样自然地回望他,没有半点退怯之意。 纪斯勾唇,司诺城挑眉。 明明一小时之前还相互试探、语气隐晦,结果一见面就各自张开了气场,譬如龙争虎斗,力场毫不客气地胶着碰撞,又一触即分。 短暂的、窒息的压力消失,快得像是人的错觉,却实打实拉回了所有队友飘忽的心思。 一群猹忽然意识到:吃瓜一时爽,这俩要是打架,地球火葬场啊!尼玛,这瓜不仅打了农药,还是用鹤顶红当营养土培植的…… “恢复得如何?”纪斯仍像往常一样坐在司诺城的床边,语气随和。 “恢复了。”司诺城平静地取过咖啡豆,开始捣鼓,“你还没给我回复,纪斯。” 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细听。 纪斯一笑,只是神情有些凉薄:“你最后能走到哪一步,决定了我对你的态度。”他永远直白得冷酷,“如果你办不到,那么我不想付出多余的情绪。” “正巧,我也不做无本的投资。”司诺城真心实意地笑了,“我会往你身上押全部的身家,直到我赚到盆满钵满为止。” “你有可能会输得血本无归。” “血本无归?”司诺城的诡辩又开始了,“血本不归在我这里,就归在你那里。既然是你我,这有差吗?” 闻言,纪斯总算点了头:“好。” “一言为定?”我给你机会走到我身边。 “自然。”我必然会走到你身边。 他们根本没有“谈对象”该有的青涩和羞涩,更没有谈恋爱时该有的甜蜜和造作。 比起处对象,这俩更像是在搞军备竞赛,从见面到磨合——气场交锋、言谈切磋、眼神厮杀比比皆是,说是仇人见面也有人信。 有一股难言的张力在二人之间流转,硬要形容的话,只能说是“谁也不服谁”。 纪斯回眸,扫过全病房一夜没睡的队友:“既然有精力上网,看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跟我去基地的演武场训练吧。” 司诺城泡着咖啡:“正好我恢复了需要锻炼一下筋骨,你们陪练吧。放心,我一定会出全力的。” 众人:…… 直到这时他们才明白,有时候看破不说破才是活命的真理。 看破一说破,别人强强联合、双“贱”合璧,像他们这种老实巴交的人哪能逃出魔爪,没被打死就不错了! 姜启宁:“……我说,我现在去挨我爹妈的打还来得及吗?” 拉基:“他们或许很乐意围观我们被打。” 众人:…… 第207章 第二百零七缕光 司家夫妇知道自己儿子是个行动派, 但不知道他的行动力能贯彻到如此地步。 从开窍到自闭,从想通到撩拨,从追人到得了回应, 只是一晚上的时间而已。亏他们还颇为担心他的状态, 结果一觉睡醒天已经变了。 这感觉就像是睁开眼, 看到的不是天花板而是网友们的鼻孔。他们用一种“你点的瓜只剩瓜皮了”的语气说道:【你们醒了, 快看, 昨晚世界核平了。】 正如现在, 他们准备去东陵城基地的食堂吃早餐。一路走去,扫地的大爷、训练的兵哥、路过的护士、食堂的大妈等等,全对他们行注目礼, 一副略显痴呆的表情。 隐约间,他们还能听见几句零碎的私语。 “长得挺像啊……” “是他们,听说是觉醒者司诺城的父母,昨晚到的。” “嘿哟, 他们儿子可不得了!是不是……”之后声音压得太低, 他们委实听不见了。 不过, 提到他们儿子的话多半是夸赞,司家夫妇早已习惯, 并不怎么上心。谁知进入食堂就餐, 与别家孩子的父母凑到一处后,他们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庄娴笑道:“你们来了,快坐、快坐!玉华啊, 你家城城可真厉害, 要么不找对象, 一找就找了个万里挑一的!” 司家夫妇:…… 等等, 这几个意思?要是没记错的话, 城城昨晚才开窍的样子,只有他俩知道。 虽说到场的家长都是人精,多少能看出来点苗头,但真不至于才过一晚就盖棺定论。毕竟就算儿子有意,也得经过那一位的同意不是? 而对于纪斯,俩夫妻总觉得司诺城追不到…… 只是,眼下是什么情况? “我跟我先生钻了牛角尖,本来还有点不能接受阿修的感情问题,所以昨晚辗转难眠。”梁梦羽温和一笑,“但见到你家孩子的直接……” 邵家夫妇并非不开明的人,他们怕的不是邵修做出的选择,而是邵修选择卓无涯后所要面对的结果。 来自社会的舆论,路人的指点和大环境中的异样眼神,这点滴恶意的汇聚,足以压垮他们的孩子!可是,他们也不愿孩子放弃所爱。 纠结的情绪淹没了邵家夫妇,直到司诺城大大方方地给纪斯打赏、追求、明示,完全不在乎议论和是非,他们终于顿悟—— “只要孩子喜欢就好,旁人与我们何干。”梁梦羽释然道,“做爹妈的跟他们站在同一战线就行了,到底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种,唉!” 卫熙:“恭喜了!城城要是成功了,我给封个大包。” 司承延舀汤的手一歪,汤汁全喂给了衬衫。诗玉华抽了两张餐巾纸,糊到了丈夫的嘴里。好一会儿,两人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不好意思,我有些听不懂。”诗玉华尬笑,“我家城城又做了什么啊?” 众人:…… 耶拉诺娃取过手机,翻开界面,递给消息滞后的俩夫妻:“也没做什么,他只是对大祭司明示‘我对你有想法’而已。” 司家夫妇:…… 他们连忙接过手机,随后被网络上的信息炸了个外焦里嫩。他们又忙不迭地登录自己的联盟APP,在后台暴涨的数据中啃完了瓜皮。 【惊!沉寂半年之久的娱乐报卷土重来,并在今早成功出售1000万份!挽救娱乐报行业之危,竟是全靠他们……】 【知名作家迟月沉带你品读两位觉醒者的情诗之美。】 【纪斯和司诺城的情诗土味版出了!速来,瓜鲜!据说翻译人是祁辛黎!】 【深扒!那些年,纪斯和司诺城不为人知的□□。】网友附送路线图,【句句属实,字字是真!情报源于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姜姓觉醒者,绝对靠谱!据悉,“双神之恋”的开端是一个下雨天……】 【奶奶,你当年嗑的CP在一起了!已锁死,钥匙我吞了!】 司家夫妇:…… 儿子啊,你可真是我们的亲儿子!前脚跟开窍,后脚跟表白,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 哦不对,儿子现在好像是能飞上天…… 耶拉诺娃:“壮壮告诉我,他们今天要在基地集训,你们要去看吗?” 司承延苦笑:“不去了。既然事情已经闹大,我和玉华必须回一趟本家。家里的老一辈很顽固,也对阿城寄予了厚望,未必支持他的选择。而我,着实担心他们的身体。” 诗玉华颔首:“爸年纪大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 “嗯,我也打算先回乌拉。”耶拉诺娃道,“不能离开太久,战线要往西推进了。” “我们也是。”庄娴道,“早些回避难所安全,作为他们的父母,也是他们的软肋。现在这世道,人皮底下是不是人可不清楚,咱们出来也够久了。” 点到即止。 他们加快了用餐的速度,之后便向东陵城基地打了报告,表示要返程。 “要和孩子们道别吗?” “不了。”梁梦羽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就别掺和了。早回避难所,也早安他们的心。”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众明事理的父母火速敲定返程计划,压根不打算再看看孩子。而被纪斯和司诺城押到基地集训的队友翘首以盼,只求自家爹妈能到场,好让俩魔头看在家长的面子上打轻点。 可惜的是,他们没等到自家爹妈,倒是等到了纪斯的“巴掌”…… 如果他们能听到父母的交流,或许会用最凄厉的声音喊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 “吃瓜夜”是过去了,但群众吃瓜的热情是一天比一天更浓,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冷却。 随着一些鸡零狗碎的线索拼凑,不少福尔摩斯附体的网友慢慢扒出了纪斯的来路,最后形成了更大的疑惑:纪斯究竟是谁? 一位名为“金无锋”的网友详细扒出了纪斯最早的来路:“让我们逆推司诺城和纪斯的‘旅游路线’,就可以发现大祭司最早现身在川蜀。” “再逆推,他与司诺城相遇前进入过一家网吧,之后,鲸渡港预言就出了。对,没错,就是目前被圈起来保护的‘预言之家’,它在大半年前只是一家每小时两块钱的网吧。大祭司为什么去这里?我猜他是没钱。” “这是有事实依据的,我们再沿着网吧逆推,看见了吗?大祭司坐过一辆公交车,81路,初始站是湖丰镇!根据可靠消息,他给一位五金店老板算了命,老板给了他坐车钱。” “后来,宁原魔窟开裂,西部形势不佳,出过五次严重的妖魔食人事件。其中两次,妖魔都是落在了湖丰镇,打算把它盘成巢穴。” “奇的是,第一只妖魔进了据说有狐仙的山,结果再也没出现。第二只撞在了五金店老板的手里,被他身上爆开的金光炸死。注意,这位老板真不是觉醒者!据警署部的调查记录,老板说,好像是大祭司在他身上留了咒。原因是他多给了一点钱……” “别喷我了!我扒的都是实料,大祭司他真的没钱!”金无锋狂暴输出,“所以司诺城让他搭车,他就搭车了!懂了吗?他俩本来没缘分的,幸亏司诺城有钱!” 输出完毕,他再把楼扶正:“好的我们继续。再从湖丰镇往前推,我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了大祭司最开始出现的地方——额,是一个小村庄的鸡圈。” “别惊讶,是真事。它长这样,几十只鸡、旱厕粪缸。”附图、附图。 “线索到这里为止,就再也查下去了。他像是凭空出现的,落地点很随机,好巧不巧落在金桂花家的鸡圈里。那么问题来了,他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 “他又是谁?” 金无锋敲下了一行字:“或许,我们地球人该称之为‘神降’。但神能降临,也能离开。那么问题更大了,神降临的目的是什么?” 随着问题的层层深入,不少人的思维可算剥离了“吃瓜热”,进入理智思考期,他们列出了一条条原因,最终将目光凝在了“大觉醒时代”五个字上。 金无锋:“他带来了觉醒,相当于先付出了报酬。那么,付出报酬后他想得到什么?我们能给他什么?我不相信只是情爱这种东西。” 同一时间,养好伤的觉醒者小队再次聚首,这回的进发地是北欧、极地。 在出任务前夜,快变成男寝室的病房亮着灯,觉醒者们或躺或坐在床上,趁着纪斯也在场,便聊了起来。大概是瓜吃太多的缘故,话题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纪斯和司诺城身上。 姜启宁:“纪斯,如果世界太平了,你有什么打算?” “住一段时间,离开。”纪斯平静道。 “离开?诶,去哪?那城……” “跟不上我脚步的,只会被远远甩开。”纪斯道,“我最后会归于宇宙的原点,成为一个‘支点’。包括我的前队友们也是,他们迟早会明白自己的使命。” 他们于轮回尽头分开,也将在宇宙原点重聚。只要队友没找错路,相信在万亿载之后,终得再见。 “纪斯……似乎一直对自己的前队友很挂怀。”祁辛黎笑着试探,“那之于你,我们是什么啊?” 纪斯:“是我养的白菜。” 司诺城:…… “我的前队友都是地球人,他们把我捡回去后一直当白菜养,这是因。”纪斯总算道出个中原因,“所以我来到了地球,把你们当白菜养,这是果。” 姜启宁:“也就是说,你一介菜农和地里的白菜精在一起了?” 纪斯:…… 司诺城:…… 第208章 第二百零八缕光 挨打三千遍, 皮厚到极限。只要不狗带,就能说破天。 姜启宁一朝豁出去,十年脱口秀。不仅学会了打祖宗牌, 还贯通了阴阳人大法:“老祖宗诚不欺我, 原来《田螺姑娘》是真人真事。就是到你俩这头得改改, 叫《白菜公子》。” “一农民捡回了田螺, 田螺里钻出个姑娘给洗衣做饭。一菜农养了颗白菜, 白菜觉醒后帮着付款打怪自驾游泡咖啡……”姜启宁掰手指头一数, “别人是白得一媳妇儿,这是白得媳妇儿还加小厮的,不亏。” 拉基伸出手指戳了戳姜启宁的后背, 提醒他别说了,再说下去骨灰都扬了。 “诶你别戳我!”姜启宁打开拉基的手,侃侃而谈,“蚂蟥精对田螺姑娘意图不轨, 农民用盐搞死了它;大青虫对白菜不怀好意, 菜农一脚送走了它。” “大青虫谁啊?” “暗精灵啊。” 众人:…… “你看, 主角、反派、爱情和打怪都有了,要素齐全。”姜启宁开大, “只是田螺和农民最后成婚了, 而咱们这颗白菜嘛,得反思一下自己为嘛干不过那颗田螺。菜农要远游,居然还要白菜自己长腿追上来, 太为难菜了。” 纪斯和司诺城:…… 众人:一时间竟不知道你是在骂人还是在当友军? 纪斯倒是笑了。 他听得出来, 姜启宁这是在拐着弯子替司诺城鸣不平, 暗指他撩完就跑不地道, 就差明示他:【田螺洗衣做饭, 合法领证;白菜投资不少,没有名分。】 不得不说,姜启宁看似憨批,实则大智若愚。他要真想做个阴阳人,那张嘴可比他亲妈庄娴毒多了。 “我要去盐碱地,怎么带白菜?”纪斯反问,“水土不服,无法生根,迟早会败亡。与此如此,不如不带。” 原来不是不想带,而是不能带啊…… 那你早这样说不就得了,非得说得那么无情,仿佛真是郎心似铁一样。 姜启宁:“那盐碱地一般适合种啥?” 纪斯:“白杨。” 换句话说,白菜不仅要自己长腿,还得变异成白杨才会被带走。这不是进化,是跨物种啊! 祁辛黎忽然开口:“你的意思是——跨维度?”放在人身上,“跨物种”只能是跨维度。 接着,他又蹙紧眉头,陷入了思考。不待姜启宁说话,直接拐歪了楼:“按现有的例子,人的觉醒分为四个阶段。一是梦境回溯,潜能出现;二是身心同步,能力显化。到了第二步,人就已经拥有了开启维度的能力,可以张开自己的领域。” “而第三步灵魂外衣,这个过程是人类的三维身体过渡成灵魂的高维模式,存在迷失和回不来的危险,还会敌我不分。” 祁辛黎摩挲着下巴:“但我更倾向于——该过程是‘非人思维’,即‘神性’主宰的阶段。在该思维里,不存在敌我和对错,只是把看见的都毁掉而已。类似于‘空’的状态。” “至于第四阶段灵魂图腾……”祁辛黎道,“这已经是神的领域了吧。可你却说,还不够,要跨维,这是什么意思?” 纪斯道:“自然是让人继续求道的意思。” “比如,黑洞是一个异维度。我要去进去闭关了,你们进不进?我能出来,你们能不能?没跨维到这个层次,免谈。” 众人不禁向司诺城投去同情的眼神:完了兄弟,你这辈子是谈不成恋爱了! 司诺城:…… 姜启宁顽强地掰回话题:“可是人才能活几十年啊?撑死了苟到一百二十岁,要在这时间里达到你说的‘跨维’,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纪斯侧过头,声音有些慵懒。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眉眼都柔和了下来:“从你们觉醒开始,寿命便延长了。” “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你还不如珍惜眼前人,快活八十年……诶?”姜启宁满脸懵逼,“你说什么?” “宇宙没有‘时间’这个概念。你越接近道,你对时间的概念就越虚无。”纪斯道,“而觉醒是接近道的一种方式,从你们踏上这条路起,就脱离了人的寿数。” “让我想想,到了能披上灵魂外衣的阶段,你们活个五百年没问题。” 众人:…… 在鸦雀无声的病房里,只纪斯的声音在回响:“所以,与其关心我,不如关心你们自己。我养的白菜倒还有一线飞升的希望,可你们身边有没有同等级的白菜呢?” 他开始反杀了:“别说白菜,我看连田螺也没有。不过,既然能说出‘只求曾经拥有’这话,看来你们很想得开啊。也对,快活八十年,鳏夫五百载。” 这下谁也没话说了。 对于他们这批人来讲,要么不找对象,找了就是奔一辈子去的。如果自己岁月久长,伴侣却早已长眠,这简直是人间最残酷的惩罚。 诚然,他们可以只图快活。换成别的什么人,怕是很乐意“到期换伴侣”。 只可惜,心性能达成觉醒条件的人,以及觉醒后容易接近道的人,都有着“求道”一般的专一和固执。一旦认定,只可能矢志不渝,而不会三心二意。 因此,要是知道对方跟不上自己的步伐…… 他们或许会像纪斯一样,在某些情愫还没发芽之前就强迫自己断念吧? “别啊……”俞铭洋哀嚎,“纪斯你别吓我!我、我上哪儿找对象?” 姜启宁:“我爸妈这辈子还能看见我结婚吗?” 纪斯暴击拉满:“只要你们别拒绝看上你们的恶魔、妖魔、鬼物和怪物,就一定能脱单。” 司诺城补上一刀:“到时候,《白菜公子》的版本就可以变成《恶魔小姐》、《猛鬼女士》、《怪物姑娘》。相信她们与白菜公子相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们一定要结婚啊。” 众人:……卧槽你太毒了! 姜启宁:“城哥,我刚才还帮你说话,你居然……”诅咒我! 拉基:“他不会记得你的好,他只会记仇你怼他对象。” 姜启宁:…… 妈的一片兄弟情终究是错付了! …… 次日早晨七点,东陵城的战机准备就绪。一半负责往北洲极地运输物资,一半负责去北欧收复人类失地。 镇守东陵城的少将把一众觉醒者送上战机,临行前,他告诉他们:“等北欧的任务结束,如果星门没有异动,你们就回中洲授勋。” “授勋?” 少将笑道:“嗯,地球联盟算是正式成立了,只是少了一场仪式。以你们拿到的军功,足够出三位将军了。” 他看向司诺城、祁辛黎和拉基,略一点头:“或许,还能见到一位……历史上年纪最轻的元帅。提前恭喜诸位了,一路顺风。” 他们行过军礼。之后,战机起飞了。 气浪袭来,扬起翻滚的沙尘。站在地上的中洲军人目送战机远去,隐约间有感慨传来。 “后生可畏啊。”是少将的声音,夹杂着笑意,“中洲薪火,有人接班了。” 与此同时,战机上。 不靠谱的队友还在为“授勋”感到新奇,纷纷畅想自己荣归故里的风光。而靠谱的队友已进入了工作状态,祁辛黎打开一大垒资料,摘出了各个关键点。 “七个任务,分别七块沦陷最深的区域。” 祁辛黎飞快浏览:“让我们去北欧只是个幌子,第一站在大南三角区的巫谷。奇了,这一块的资料很少,也没有图片,是要我们自己找吗?” 他翻检着资料,用零星的信息拼凑出任务概况:“好像很邪门。” “三角区巫谷,承接大南、象国等五个东南亚国家的枢纽,盛产……巫师?”祁辛黎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状,“现在成了禁区,接近那一块的人都失踪了,连觉醒者也无法幸免。” “半个月前,联盟委派一支35人的觉醒者小队进入该区域,至今音信全无。电子设备在靠近该区域后就不能用了,据说是磁场絮乱。” “资料少得可怜……”祁辛黎眯起眼,“看来里头有个大家伙,大到让觉醒者都送不出消息。” 卓无涯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地方我倒是听说过。” “嗯?” “我们道士也得吃饭,所以会接一些缘主的委托。”卓无涯道,“寻常人是求文昌符、平安符,或是还阴债、补财库。但偶尔也有特别的人士,让我们帮忙做法化灾,比如——驱邪。” 驱邪…… 鬼物吗? “这一类人,多半是被‘贪’和‘情’害的。”卓无涯回忆道,“为了求超过自己能力太多的东西,而借用了外法。什么佛牌、小鬼、蝶牌,数不胜数。到最后,轻则人财两失,重则命丧黄泉。” “我也接过几档事,那些邪物的出处都是‘巫谷’,来自大南或象国。”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算是明了。他们得先摸到巫谷,要么是打鬼物,要么是打巫师。这任务看上去简单,但…… “有一点我不明白。”卓无涯道,“如果任务只是如此,那为何要打幌子?这是在做给谁看?” “做给妖魔看。”祁辛黎翻出了第二个任务,“瑜伽国,湿婆神庙出了一群妖魔,能凭意识捕获‘数据’。包括但不限于互联网、电话,甚至还能读心。” “瑜伽国的这份资料是南雅给的,她曾在湿婆神庙失去了三名队友。并将任务提交给中洲,让我们匹配合适的觉醒者完成。” “另外,北欧的任务也有,教堂?” “居然还有极地的任务……” 祁辛黎将资料发给队友:“那么这七个地方,我们是分开还是一起?” “分开吧。”姜启宁一副浑然不怕的大无畏表情,“我宁可去面对妖魔鬼怪,也不想面对队伍里越来越多的情侣。” 救救孩子吧! 众人:…… ※※※※※※※※※※※※※※※※※※※※ PS:姜启宁:其实我一点也不怕不能脱单,我还有三条憨批蛇!千年以后就是小白小青黑寡妇! 纪斯:万一……它们都是公的呢? 姜启宁:…… 第209章 第二百零九缕光 大南, 国土面积不大,地形倒是复杂。位于低纬,处在热带, 全年近半是雨季。又因气温高、降水多, 这里的植物长得茂密且高大, 葱郁如大澳的森林。 但兴许是物种不多、曾有武装团伙出没的缘故, 大南整体呈现一种寂静又诡异的氛围。 它的稻田废成了沼泽, 它的竹楼只剩个空壳。小村庄被林木淹没, 大区域被藤蔓覆盖。 它的城市荡然无存,建筑物几乎没有保留下来。从高空往下俯瞰,只剩一片灰蒙蒙的焦土和钢筋支棱起来的大楼轮廓, 凄凉又萧条。 没有生命活动的痕迹,也没有植物生长的痕迹。就连穿过城市的运河都被斩为两段,堪堪交错成一个“十”字,往两个方向延伸。 “这里是‘金月牙’, 毗邻巫谷, 是大南的第二大城市, 曾有八百万人口。”祁辛黎介绍道,“东亚一带最纸醉金迷的地段之一, 也是鱼龙混杂之处。只要有钱, 你可以得到武器、毒物、禁药乃至奴隶。” “奴隶?”俞铭洋人间迷惑,“这都什么年代了……” “无论在哪个时代,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祁辛黎道, “毁灭日开始后, 南雅曾在这里击杀过X组织的残党。但个人力量杯水车薪, 她离开了, 金月牙就彻底失控了。” “一个金钱至上、把律法当作儿戏的地方, 诞生了无数妖魔。”他指着下方的城市残骸,“有些妖魔‘位高权重’,甚至能驭使它的下属——人类,帮它寻觅足够的食物。妖魔要人,人类要钱,金月牙区域又只认钱不认人,双方一拍即合,让整座城沦为妖魔的餐盘。” “你们能信吗?一座八百万人口的大城,在短短一月里被吃掉了上百万人。要不是这资料是军部给的,我也不信。”太骇人了! “他们用活人堆出了金月牙的‘十鬼’。等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成为妖魔拥趸的人,最终也成为了妖魔的食粮。至此,金月牙全面沦陷,成功出逃的人只有328个。” “他们都是有战斗经验的雇佣兵,能成功出逃,主要是引爆了这座城的武器库。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威力等同于一次核爆。金月牙的‘十鬼’就算不死,估计也讨不了好。” 焦土万里,将一切化为灰烬。 “难怪了。”卓无涯往下俯瞰,“怨气太深,寸草不生。得做49天大法事……不,49天也不行,惨死的人太多了。” 恰在这时,行驶中的战机出现在莫名的摇晃。驾驶室的仪表突然异动,指针疯狂旋转,像是进了风暴圈一样。 “警告!进入磁场絮乱区!请尽快降落!” “警告!进入磁场……” 司诺城的掌心贴上战机的钢甲,如水的金丝盘缠,稳稳地包裹住它的躯体。属于觉醒者的生物力场隔绝了外界的干扰,可算让驾驶员歇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这个高度、这片区域不是相对安全的地带吗?距离巫谷的大致方位还远啊!” “情报是一周前更新的,看来巫谷的磁场区又扩张了,上报。” “是!” 巫谷的磁场又扩张了……觉醒者们把这话听进了耳朵里,直觉不简单。单一个“又”字就是在告诉他们,人类吃过磁场扩张的亏,不止一次。 它就像神鬼莫测的百慕大,凡是经过此地的飞行物指不定就遭了灾。 “就在这附近降落吧。”沈云霆道,总不能让一战机的兵跟着他们冒险。 众人应好。祁辛黎收起自己的笔记本,这回还带了新造的锡杖和钵。战机下降时伴随着抖动,他的声线依旧平稳:“暂时别分队了。聚在一起能量高,或许还能把大家伙引出来。” “对了,你们两个参与吗?”祁辛黎看向纪斯和司诺城。 纪斯:“不参与。” 司诺城:“参与。” 回答得毫无默契可言。 “他不参与,我参与,就这样。”司诺城微微蹙眉,“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俞铭洋嘴角一抽:“司老大,表明心迹之后不是该跟对方多多相处吗?”你谈恋爱本来就艰难,现在还上赶着出任务不刷对方好感度,爱是会消失的你知道吗? “打架这种事我们也能做。”卓无涯淡定道,“但培养感情得自己来。” 司诺城:“能活几百年,还差这点时间?跨维本来就难,现在还让我放弃刷怪,机会是会消失的你知道吗?” 简言之,男人影响我打怪的速度。 姜启宁:“城哥,你这意思是陪纪斯不如刷怪?” 司诺城接住送命题,直接送命:“是。” 众人:……你这要能谈得了恋爱就有鬼了! 但见鬼的是,纪斯居然认可了他的说辞:“说得不错。人与人的道本就不同,没必要强融。如果司诺城为了谈劳什子的感情背弃了初心,那才是入不了我的眼。” 司诺城赞同:“人与人谈感情的方式也不同,没必要走套路,还是专注自己的事业更重要些。” 战机平稳地降落,已渐趋尾声。待它落在外郊平坦处,纪斯已握着权杖起身:“是呢。更何况,我也讨厌与人整日腻在一起。总看一张脸,迟早会腻味。” 司诺城颔首:“嗯,有独立空间,保持距离感,才是相处之道。” 纪斯接着道:“男子之相处,自然不同于男女。阳极与阳极本就不合,待久了妨碍彼此修炼。” 司诺城:“不错,适当的分开是必要的,只有分开……” 祁辛黎翻了个白眼。 “那你们倒是起来啊,别坐一块儿聊天了。”拉基是一只无情的拆穿机器,“我们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们下飞机,怎么还聊上了呢?” 姜启宁瞪着死鱼眼:“你们快下飞机吧,别妨碍人家驾驶员起飞。” 俞铭洋叉腰:“司老大,你还跟不跟我们去打怪?不打直说啊。” 队友们的嫌弃犹如潮水。 “……打。” …… 纪斯留在了“金月牙”这片废土上,而司诺城一行循着絮乱的磁场层层深入,穿过废城的焦土,走过雨林的密集,可算慢慢摸到了巫谷的边缘。 说是巫谷,实则是一大片雨林。外围的树木生的奇形怪状,内围笼罩着一层厚厚的水雾,浓郁的白阻碍着视线,只消人与人离开个四五米,就瞧不见对方的身影。 所幸,觉醒者找人不是靠眼睛。 他们跨入了巫谷,就听卓无涯说道:“真是难得,让我专业对口。”道士最乐意揍邪道了,“跟紧我,这儿是个大阵,布阵的有点道行。” 全队呈一字排开,卓无涯开道,司诺城断后,祁辛黎镇中间。 “巫谷我只听说过,但没有亲眼见过。在我接过的委托里,大半是出自巫谷的小鬼和降头。”卓无涯缓缓道,“我一直很好奇巫谷的术士哪来那么多‘材料’,现在倒是明白了。” 他抽出桃木剑一把戳中了一棵树的根部,顷刻间,林间的乌鸦发出凄厉的怪叫,在它们扑翅飞走后,浓雾稍稍散开了些。 只见雾气散开处,高高低低的墓碑石牌东倒西歪,地上全是开挖过的痕迹。零星的碎布片有之,惨白的小骨头有之。 “葬婴之地,藏阴之所。”巫谷之所以要设在这里,就是因为有源源不断的材料。 它毗邻金月牙,而金月牙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声色犬马,轻贱人命,巫谷自然而然就成了抛尸的绝佳地点。 “扔在这里的尸骨会被捡走,很快处理掉。做成迷信者热衷的佛牌金童,卖给他们去‘成愿’。这东西有没有效力我不清楚,但它们有孽力我还是明白的。” “记恨生者,蚕食运气。随着拥有者心中的贪婪一步步放大,它们的能力会越来越强。” “到最后反噬其主。” 拨开又一层迷雾,觉醒者们发现自己站在一根独木上。它横亘于沼泽中间,贯通两岸,而沼泽里沉浮着半腐的尸体。 细细看去,他们生前应该是人。有些腕上戴着小叶紫檀,脸上还纹着一些符号。 卓无涯蹲下来盯了半天,眯眼:“麻烦了……” “什么麻烦?” “反噬其主,壮大己身。之后,它们会反噬困住它们的人。很不巧,掉进沼泽的是名术士。”卓无涯起身,望向远处,“我有点明白为什么35名觉醒者都解决不了了。” “所有杀不死它的,都会让它变得更强大、更狡猾。” “往前走,小心。” …… 纪斯走在焦黑的废墟中,有阴风吹来,拂过一阵无法散开的硝烟味。它充盈鼻尖,慢慢转化成浓烈的血腥味。接着,是尖叫声、痛呼声、嘶吼声和枪声。 烙在土地上的记忆在回溯,刻在土壤里的怨气在沸腾。 纪斯迈出一步,万丈高楼的虚影拔地而起;纪斯拢过发丝,熙攘拥挤的人群再度闪现。 他看见这座城市的战火起源——被当作“食物”的人奋起反抗,第一次脱离了纸醉金迷的诱惑,重新找回了做人的样子。 他们联合不愿再为妖魔卖命的雇佣兵,展开了艰苦卓绝的七日斗争。奈何人力不敌妖魔,而酒色早已蛀空了他们的身体,七日反抗,七日屠杀,鲜血淌满全城,死伤不计其数。 【轰隆——】 直升机的虚影打着转朝他砸来,熊熊燃烧的火焰穿过他的身体,砸进后方的人潮里。轰鸣声起,几百人顷刻殒命。 大楼塌方,妖魔来袭。人类仓皇奔跑,只是徒增了妖魔狩猎的乐趣。 这便是战争,没有觉醒者介入的、人类与妖魔的战争。 “罪恶之地,业障深重。”纪斯的权杖戳进土壤中,就见被戳破的口子里涌出汩汩鲜血,翻涌着淹没了他。 这是虚像,却也是发生过的现实。 “救赎?”纪斯不知是在和谁对话,“你以为我是慈善家吗?” “我来送这座城下地狱而已。” 第210章 第二百一十缕光 荒郊野岭, 死寂深处。足尖落下,踩碎枯叶的轻响被无限放大;呼吸相闻,低声交流的话语都似有回音。 安谧, 沉寂。 乌鸦落在高高低低的坟头, 注视着活人往里走去。当觉醒者的背影消失在浓雾中, 它们便扑翅飞离, 嘎嘎怪叫着盘旋在墓地。 林叶沙沙, 植物的根系从土里翻起, 推平了来时的路,重塑出另一条路。地形缓慢变更着,雾气愈发浓郁。 土腥味随风扩散, 绕在觉醒者鼻尖。卓无涯回头看了一眼,往刻满咒文的帆布袋里取出一个招魂铃,重重地摇了一记。 “叮——”声波扩散,冲开了围拢的白雾, 也召回了队友分神的心。 “别开小差, 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卓无涯不卖关子, 直说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 巫谷中的大头应该是婴灵。” “怎么说?” “只有婴灵才喜欢跟人玩捉迷藏。没发现吗?来时的路消失了, 树木也挪位了。我在找它,它在躲我。”卓无涯道,“找不到它, 它会发怒;找到它, 它也会发怒。婴灵不讲道理, 带一点怨气就够难对付了, 更何况是出自巫谷的……” 越往里走, 地上散落的物件就越多。 有饮料的空瓶,有零落的小鞋,还有玩具和衣裤。无一例外,都是小孩喜欢的样式。但现在,它们沾满了烂泥和灰尘,显得肮脏无比。 “别踩、别拿、别碰,这都是婴灵的东西,就算它不要了,活人也碰不得。” 队友们小心地绕开地上的物件,只觉得气温又下降了不少。仿佛从一个维度进入到更深层的维度,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得了,我居然觉得有点发毛。”俞铭洋喃喃道,“明明我连恶魔都打过……” 卓无涯道:“会怕很正常,有些怨灵是无解的,只能强行超度。像这一只,连玩具都不要了,估计实力比恶魔不差。” 在队友短暂的凝滞中,他解释道:“这么说吧,从灵体转投人身,要修到中阴身。而中阴是胎儿在母体内成形的阶段,也是最通灵的阶段。” “胎体要是在这个阶段死去,会留有怨气。成形得越完整,怨气就越重。”卓无涯叹道,“但不是不能解。要是父母对它真心愧疚,哪怕只是说一句抱歉,流一滴眼泪,婴灵多半会放手。血浓于水,婴灵单纯,有些甚至会陪着兄弟姊妹,护他们长大,再投生做他们的孩子。” “然而,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做父母。”卓无涯看向脚边零落的碎骨,“知道巫谷的佛牌、金童是怎么做的吗?” “是术士用婴孩或孩童的尸骨做成。相传这样的‘法器’力量很大,能帮人招财、招姻缘、控制人心。” 说到底,仍是人的贪欲害惨了人自己。 “被扔在巫谷的尸体连个像样的坟墓也没有,怨气不知有多大。术士还取走它们的尸骨,拘束它们的魂魄牟利……”换成他,他也要变厉鬼。 “婴灵要的不过是投胎。” 招魂铃一声接一声,渐渐盖过了卓无涯的声音。不多时,他们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卓无涯细细分辨着通道,却忘了提醒队友别改变位置。 站在面积足够的地方,人总会本能地挪步。即使有人定力好,却架不住敌方太狡猾。 浓雾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呼唤:【妈妈……】 本能地,江梓楹朝声源处回首。她看见一个光着脚丫的男孩坐在树上,留着蜷曲的黑发,挂着天真的笑脸。他的小腿一晃一晃,笑嘻嘻地看着她。 【妈妈!】他突然朝她伸出手,猛地从树上跳下来。 这动作突兀至极、毫无征兆,吓得江梓楹一下子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遵循“救人”的本心朝孩子奔跑。 谁知一步错步步错,她纵身消失在浓雾里,唬得沈云霆朝她伸出手—— “江梓楹!”沈云霆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拉基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袖口,不料对方跑太快,他非但没捉住人还被带着跑偏了一步。紧接着,拉基看见浓雾裹住了自己,隔离掉身边的队友。 “拉基!” 脚下的土地翻涌,维度几经变幻。队友完全消失了,拉基很干脆地横过战斧,轰一下砸在厚重的壁垒上。 “哐当!”维度泛开一圈圈涟漪,草木像是水中的倒影,正随着涟漪破碎、又合并。 飞溅的水滴变成了粉白色,它们飞快地膨胀、生长、成形,在拉基的戒备中结成了一个个婴儿的头,又在无数的头中间伸出一只只小手。 【爸爸、爸爸……】他听见它们在唤。 更惊悚的是,这群婴孩的脸长得与他愈发相似。它们的小手朝他探来,捏住一片裤脚后执着地往他的下三路爬去。力气之大,简直到了能跟他掰手腕的地步。 拉基一斧头砍下半数,它们像细胞分裂似的飞快长成。他大力撕掉一批,结果连自己的裤子都扯掉了一大片…… 冷风之中,真男人的腿毛在瑟瑟发抖,一如他现在见到婴儿头的心。 “我靠!”拉基第一次爆了粗口,“你们要干嘛!” 巫谷的婴灵似乎无解,饶是拉基爆开了灵魂外衣都不能扯落它们的攻击。婴灵的手摁上他的皮肤,是跟婴孩的皮肤别无二致的柔软和温度。 【爸爸!】 有那么一瞬间,拉基的动作迟疑了。 刹那,婴灵的手融入了拉基的皮肤,在他错愕的眼神里,化作一个成形的婴孩进入了他的肚子。 拉基:……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看见自己的肚子“大”了起来。 拉基:…… 终身阴影! “唔!”拉基闷哼一声,只觉得腰酸背痛至极。他像是怀胎十月的老母亲,连腰都直不起来。但婴灵狠,拉基更狠,他居然取过了一旁的斧头,打算给自己来个“剖腹产”。 他知道这应该是幻象,但他忍不了了! “啊啊啊——”陡然,熟人的尖叫声乍起。 在眼角的余光之中,他好像“看见”姜启宁挺着个大肚子被塞进救护车里,一群医生摁着他,说着人听不懂的语言,似乎是大南语。 “你们搞错了,我不是孕妇!我这是胃胀气,胃胀气!”姜启宁似乎入戏了,“好吧不是胃胀气!但也不是娃!我没骗你们,我三年没排便,我……” 车门一关,幻象全无。 拉基:…… 再回神时,他发现自己的斧头不见了,变成了一支折断的花。巫谷不见了,眨眼成了一条公路。周围很安静,静得只剩一辆车和两个从车上下来的人。 他身上的衣服化作土黄色的裙子,头发及肩,露在外头的皮肤全是血,手骨弯得很诡异。浑身传来巨大的疼痛,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 疼,要命得疼!他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却“本能”地想保住自己的肚子。 可是,“他”张了张嘴,再发不出声了。 【晦气!撞到人了!】被血糊住的视线里,只见一男子蹲下来,【孕妇……妈的!孕妇不呆在家里出来干嘛!嗯?是个卖花女?】 【亲爱的,她还有点气,我们……】 接着,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烂命一条,值得上我的车?】听力在慢慢消失,男子狞笑道,【但还有点用,拿去给蛊爷做礼物,他最喜欢挖女人肚子……蠢货,金月牙一天要死多少人,一个卖花女而已……】 拉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懂大南语的,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被人像死狗一样拖进车里,在一片黑暗中,“他”感觉有尖锐的刀具扎在身上,剥离了一样重要的东西。之后,“他”怀着强烈的怨恨死去。 【哇!】他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 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正用手掐着孩子的脖颈,用力收拢:【对不起,对不起……】不是他的声音,【我治不好你,我没有钱,你病了,对不起……】 住手! 拉基在心里呐喊,一点点被幻境拉扯得更深。 住手啊! 手却越收越紧,这像是一股不可抗力,在重复着一段段既定的悲剧。他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自己,一半是另一个人。 有一条小生命在“他”的掌心里挣扎,又慢慢地快要不动了…… “轰隆!” 心理的承受底线被突破,这种扼杀生命的“真实感”充盈在他心头,刺激得他近乎失智。只一瞬,拉基就进入了最深的爆发模式。 “我让你住手!吼——” 幻境中既定的轨道被强行扭转,捂住婴儿脸的手一点点挪开。他凭着顽强的意志力将婴孩挪到破布堆里,最后左手捏住右手,咔嚓一声折断! 当右手耷拉在身畔时,拉基感觉有东西离开了他的身体。 他好像接管了这个女人的身体,而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丰富立体起来,仿佛真的是现实一样。襁褓中的婴孩在微弱地抽噎,他沉默地注视着他…… 还是认命地抱了起来。 “啧,你到底要干嘛!” …… 干嘛?废话,当然是带娃! 由于大半队友消失在浓雾中,仅剩司诺城、卓无涯、祁辛黎和邵修四人呆在原地。他们面面相觑了会儿,终是决定强打了。 本是想摸个透,看看之前的35名觉醒者还有没有存活的人,再制定打怪计划。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祁辛黎盘膝坐下,双手合十,直接念起了《往生咒》。 卓无涯抽出桃木剑护在祁辛黎周围,当往生咒的第一个字蹦出来时,他反身一剑劈中了一团黑雾。只见火光骤现,尖锐的啼哭响起,那黑雾立刻散了。 “阿修,躲进祁辛黎的气场。” “好!”哇靠,像这种鬼物聚居的巫谷,身边有道士和尚真是安全至极! 司诺城探出手,就见空气中牵起一根根金色的丝线。它们延伸到浓雾深处,交错叠加。在密集如织的丝网里,一点点能量的波动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就像是昆虫落在了蜘蛛网,蛛丝的颤动会告诉蜘蛛:猎物落网了。 “他们被隔离在不同的维度,我去看看。” 每个人都放心司诺城,司诺城也放心自己。故而,他要进入浓雾谁也没拦着。 于是,他去了。 然后,他差点当场去世! 他看见一个个孩子从四面八方朝他跑来,带着鬼物独有的气息和怨恨,却顶着——跟纪斯有六七分相似的脸。 司诺城:…… 这一刻,他再次想起了被小孩支配的恐惧,以及纪斯跟别人结婚的愤怒! 他面无表情地抽出了四十米大刀,正要砍下去的刹那,却听见了一声清晰的呼唤:【爸爸、爸爸!】 司诺城:…… 握刀的手诡异一顿,婴灵穿过死亡威胁,成功地抱住了司诺城的大腿。它像是能窥见人心的野望,好似知道司诺城的所求,居然一点点变脸,化得跟纪斯愈发像了。 【爸爸!】它伸出手,沿着他的裤管往上爬,【爸爸!】 它张开五指,即将贴上他的皮肤—— “咚!”天灵盖正中一掌,鬼影顷刻消弭不见。 “别顶着纪斯的脸喊我爸爸……”娘的,毛骨悚然! 司诺城不禁抖了抖。 …… 纪斯将权杖送入焦黑的地底,指尖轻点,有乳白色的能量晕开,如浪潮般往四周扩散。 焦土沸腾,升腾起大量黑色的虚影…… “婴灵只是想投胎而已,普通人也只是想活命而已。你们不曾给他们活路,还希冀被救赎。”做梦呢。 “看见了吗?巫谷就是你们的业障。”纪斯勾唇,“杀死的生命太多了,巫谷就变成了新的‘生命’。丢掉的孩子太多了,巫谷就变成了新的‘孩子’。” “而你们是它们的母亲,这座城是蕴养巫谷的母体。” “孩子在母体内扎根,需要汲取母体的营养而活。巫谷和金月牙也是如此,不是么?”纪斯注视着虚影们,“巫谷扎根在金月牙外围,当然需要金月牙来养活了。” “你们的生命、气运、幸运,都会通过因果这根‘脐带’输送给巫谷。这么多年过来了,金月牙这个没有气数的地方当然会陷入大灾。八百万人命为祭,已是最轻的惩罚。” “百年来你们扼杀的性命,远不止八百万吧。” 鬼哭狼嚎,阴风大作。纪斯的发丝衣袍却纹丝不动,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扩散力量,为这方地域做清理。 “你们不入地狱,巫谷就永不得解脱。”那里的婴灵又何其无辜。 利用婴灵做下那许多错事,是该还还了。不送进地狱,难道还留它们在人间添堵,让这片地变成下一个鬼域? 霎时,天地变色。焦黑的土地上如有实质地裂开豁口,犹如打开了炼狱的大门。土地上的黑气翻涌,不断被纳入炼狱的维度之中。 “下去吧。” ※※※※※※※※※※※※※※※※※※※※ PS:拉基:婴灵太多了,我带了3个娃,超度了超度了。 俞铭洋:屁,你算什么!我带了7个娃,累特么死! 姜启宁:你们都是弱者,我带了30个娃!带吐了快! 司诺城:居然要带吗?我打了第一个,它们就再也不搞事了,就窝在那里哭,哄不好的那种。 众人:…… 第211章 第二百十一缕光 白光渐染, 如莲绽开。 表空间风止云歇,焦土万里,无声无息。只纪斯一人倚着大杖伫立, 将额头与权杖轻抵。影子微淡, 空气中有尘埃飘荡, 世界安静得像一部默剧。 而里世界, 赤地千里, 业火凶猛。纪斯一手握住权杖, 一手轻触地面,把十八层地狱翻到了人间。 恶鬼在嘶吼,邪念在沸腾。曾沉浮于名利场的灵魂一个比一个扭曲, 它们已从完整的人形变成了一团团看不出面貌的畸形异种,正死死扒着土地,不愿意离开人世。 繁华大都,灯红酒绿。 它们生前享受惯了高高在上的特权, 热衷轻贱他人的性命, 喜欢嘲讽他人的价值。在金钱的腐蚀下, 它们活得醉生梦死;在拥趸的恭维中,它们杀得酣畅淋漓。 仿佛踩着别人的脊梁骨, 就能体现它们的高级。仿佛肆意掠夺数条性命, 就能突出它们的威严。 男人如此,女人如此,就连孩子也是如此。 纪斯“看见”, 富商让妙龄少女在狐朋狗友面前一字排开, 挑选想要的小情人。发现被骗的少女们想要逃跑, 却被打断了腿。 他“看见”, 有浓妆艳抹的女人坐在豪车里, 冷眼看着保镖将竞争对手沉塘。之后,她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离开,还成了金月牙炙手可热的明星。 他“看见”,一名患了白化病的孩子被一群少年少女堵在墙角,他们拿着颜料往他身上涂抹,声声骂着他“怪胎”。 巫谷里新添了几具女尸,她们浑身是血,死不瞑目。送尸人却悠闲地抽着烟,还跟身边的人说:【不禁玩,搞刺激点就死了。本来有个没死,反扎了老板一剪刀,被击毙了。】 金月牙的闹市区又出了凶案,有发疯的“神经病”袭击大明星,被保镖们“失手”打死……老妇人躺在血泊里,手中紧紧攥着一张黑白照片。她睁大眼盯着天空,生机一点点暗淡。 她望着天,“天”看着她。纪斯听见了她死前的诅咒:【你们都要下地狱!都要下地狱!下地狱!】 业火像这老妇的灵魂一样熊熊燃烧起来! 浑身沾满颜料的孩子被摁进水里,几息挣扎,他永沉河底。而欺负他的人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顺利活到了成年……甚至,有些还被定义为“好人”。 徒留一对夫妇沿着江边寻找,没日没夜,不知年岁,却只剩水流滚滚。 纪斯闭上眼,纵业火焚烧,他依然能感受到水底的冰凉…… 金月牙,一座被人欲和阶级蛀空的城市。硬是把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分成了两类,一是有钱,二是没钱。更是把充满了无数种可能的人生分成了两块,一是支配,二是被支配。 人人向往它象征的“高端”,殊不知,黄金月牙湾其实是死亡白骨城。 而大部分人已成腐骨却不自知。即便死去,也在贪恋人间的权势与财富。 凄厉的鬼嚎,抽象的鬼影,它们或是被业火吞噬,或是被卷入炼狱。纪斯的力量覆盖了这片区域,足有3500平方公里的土地腾起大量黑雾,遮天蔽日! 表世界的天空阴云密布,雷鸣乍起。 里世界的地狱张开大嘴,吞没罪孽。 与此同时,一样被怨念笼罩的巫谷升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辉。 “被净化了吗?”纪斯喃喃道,“比我预计得快些。” 本以为撞上怨气深重的婴灵,白菜们多半是暴力破局,强行超度。没想到他们比他预想得要出色,竟是能将怨灵净化。 看来,他的菜园子成熟了。 …… 巫谷五分钟,带娃一百年。白菜熟不熟,他们不知道;但带孩子熟不熟,觉醒者们保证自己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 这见鬼的婴灵! “哦!看看你干的蠢事,伙计!”奶爸姜启宁木着脸,十分娴熟地把婴儿翻了个身,三下五除二脱掉尿布,顺便弹了弹他发臭的屁股,“你身上的味道就像隔壁苏珊家的酸酪一样难闻,我今天一定要狠狠地揍你屁股。” 婴儿别嘴,即将开哭。 姜启宁分分钟把奶瓶塞进他嘴里:“哦上帝,保佑我这个可怜的老头子吧!让这可怕的孩子安静会儿吧,我要去洗尿布了。” 他出了门,热情地对左邻右舍打过招呼,约了三两“鬼友”,一起去湖边洗尿布。 说是鬼友,那真是不打折扣的鬼友。也不知她们生前遭受了什么,一人脑袋炸了,一人腿骨折了。湖边围满了形象相似的猛鬼,一只更比一只扭曲,可姜启宁……真的已经习惯了。 “小姜啊,又来洗尿布吗?”一位老爷爷把头拨正,又掉了下去。 “是啊!”姜启宁头也不抬,“太绝了!小孩子明明吃得那么少,为什么屎尿能有那么多?肚子是连着黑洞吗?” 头破血流的老妇人转过脸,和蔼道:“家里‘奶粉’还够吗?不够的话去山里扒点,总有几个坟墓会有香灰。” “别了,我说你们做幻境好歹做得逼真点,打工赚奶粉都比我亲自扒坟强。”姜启宁吐槽,“讲真,你们别留在这个穷沟沟里了。这地方要啥没啥,等我出去了帮你们收收尸骨,每年清明搞点香火给你们。” 此刻,一名浑身滴水的女鬼路过,她整张脸都被划花了,声音却极为甜美:“小姜,可以给我烧裙子吗?我好久没穿新裙子了。” 老妇人拉过女鬼,为她揩去身上的水渍:“怎么又去水里了,也不嫌冷。” “都烧,都烧!现在外头世道乱了,最不值钱的就是珠宝和衣服。”姜启宁搓着尿布,只觉得浑身一股子尿味,“对了,你尸体躺哪儿了?” “在金月牙的运河里。” “那打捞有点麻烦啊。”姜启宁拧干尿布,“算了,无所谓。我朋友能掐会算,我豁出脸让他帮你算算。” “谢谢……” “谢啥啊,都混熟了。”姜启宁抱起木盆回走,“我要去看孩子了。” 他招呼鬼友离开,却不知这一次转身的只有他自己。他只感觉又度过了普通的一天,没想到这居然是他和他们在大南的最后一面。 【谢谢你。】 怨灵们从湖边直起身,目送着他步步远离。对于它们而言,姜启宁就像晨间的旭日,温暖却不过分炽热。 在它们露出真面目时,他明明怕得要死,也晓得怀里抱的是个什么东西,但还是说出一句:“别动孩子!” 如此强烈直白的情绪,哪怕是穷凶极恶的怨灵也会有一瞬的触动。 “原来,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女水鬼淌下两行血泪,浑身的水流得更欢了,“妈妈,我听见‘呼唤’了……” “我们解脱了。”老妇人抱住了她。 佛陀吟诵的往生咒声声入耳,当金月牙被拖入地狱,它对它们的影响力被削弱到最低。是时候解脱了,无论是困死在巫谷的怨灵,还是求不得解脱的婴灵。 人鬼殊途。人杀死了它们,而它们也杀了人。 该放下了。 【谢谢你……】鬼影一点点变淡,开始化作白色的光点升起。 没有谁愿意当永生永世的怨灵,“活”在无止境的仇恨里。 姜启宁推开了屋子,发现前一刻叼着奶瓶的娃子已经长到三岁了!他没有半点惊悚感,只舒坦地扔掉了木桶。 好棒啊,他不用洗尿布了! …… 拉基操着婴灵给的“九死一生”剧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最强女武神。 也不知是哪个倒霉孩子的生前事,可谓受尽了委屈。这孩子得了白化病,无论头发、皮肤还是手指甲,都是异于常人的苍白。且,他的身体也不行。 为了给他治病,他们一家来到金月牙淘金。听说给人做佣能获得不少报酬,或许能治好孩子的病。 遗憾的是,这是一场悲剧的起始。在金月牙这个自成一体的、观念扭曲的城市里,他们做佣不是找到了一份工作,而是给自己定了阶级。 他们被人看不起,同样的,孩子也被人看不起。 更因为孩子天生白化,成为了同龄人、高年级,甚至富家孩子欺负的对象。拉基进入幻境时,刚巧是富家太太激情辱骂“他”贱人的时候——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指责我孩子欺负你孩子?他就是个白化的怪胎,没见过青金石磨的颜料,往自己脸上涂。” 富家太太身边的保镖高大魁梧,正对他们虎视眈眈。 拉基看向左边,好吧,是被一拳放倒的“丈夫”。妈的太垃圾了吧这个战斗力! 再看向右边,很好,是被抹了一身蓝的小孩,正泪流不止。 拉基:…… 行,反正他已经习惯了,真的习惯了。 他只是问道:“颜料是你自己涂的吗?” 小孩摇头。 拉基点头,随后——他二话不说翻身跃起,一脚踹断了保镖鼻梁骨。在另一人吃惊的眼神里,他反手抽出对方腰间的枪支,干脆利落地崩掉了吊灯,再一巴掌抽在富家太太的脸上。 “哗啦!”水晶吊灯砸得稀烂。 拉基从来不打女人,可架不住……他现在也算是个“女人”。这女人打女人,总行! “啊!你居然敢打我!”富家太太扑了上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拉基拆掉了整座别墅,打得这家人连妈都认不出来。过后,他开走了他们的豪车,转手卖了个对折价。 末了,他转头对父子俩说道:“从明天开始,我要去金月牙的格斗区打拳王争霸赛。而你们,也从明天开始锻炼,先定一个小目标——绕运河跑一圈,俯卧撑一百,下蹲起立两百。” 父与子:…… “老、老婆,你……” “滚,再吵离婚。” “……” 拉基带娃,那真是把孩子往战斗民族的方向培养。在他眼里,男孩子不可以随便对人动手,但遇到事儿了不能不会动手。 小男孩只是得了白化病,又不是先天的绝症。没什么问题是锻炼解决不了的,要是有,那就来双倍的锻炼! 于是,怨灵们水深火热的训练生活开始了! “是男人,就该有强壮的体魄。”拉基扛着八十斤重的钢管,冷声道,“你们要像熊一样耐打,像水牛一样强壮,想虎豹一样凶猛。这样,就算是遇到抢劫,罪犯也会感到害怕,进而改变主意,把打劫搞成一次搭讪。” 男人艰难地卷腹:“八、八十,我快不行了……” “离婚。” “……” 白化孩子:“妈妈。” “叫爸爸。” “爸爸……我快做不下去了。”小男孩喘着粗气,“我不行的爸爸。” “那你休息五分钟。”拉基嫌弃道。 闻言,男人泪眼婆娑:“老婆,我叫你爸爸的话,我能不能休息五分钟?实在不行,我叫你老公!” 拉基:……这婚离定了。 最终,为了婴灵的身心健康,这婚还是没离成。倒是在拉基的高强度训练下,弱鸡父子俩总算从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鸟变成了能徒手拧断鸡脖子的“正常人”。 对此,拉基表示:“总算像个人了。” 父与子:…… 时间像是被摁了加速键,催化出一个结果。当弱鸡父子俩有了点肌肉后,拉基就带他们去了动物园看熊。 拉基:“看清楚,这是熊,记住它的样子。” 孩子:“爸爸,为什么要记住它的样子?” 拉基:“因为我要带你们去野外打熊,你们要是打不赢的话,就给我跪门板吧。” 父与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化的孩子越长越结实,所谓的丈夫已经锻炼出了一身肌肉。当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杠翻了一头熊时,拉基表示可以把父与子放养了。 “你们要记住,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不会被欺负。” 拉基:“也要记住,用来保护自己,也用来保护他人的武力是武力。如果仗势欺人,武力就是暴力。” “拥有它,但别滥用它。” 这是他的家教,现在,他要教给这里的“人”。毫无保留,真心诚意。 一切像是蝴蝶的翅膀,掀起了狂暴的飓风。 同样的金月牙,同样的巷道,再遇到一批拎着颜料的“恶魔”时,本是被欺负的孩子跨步下蹲,一个起跃踢碎了其中一人的下巴。 接着,孩子干净利落地打翻了所有人,还把颜料桶扣到了他们的头上。 那一秒,他的身心似乎得到了解脱…… 有大掌落在他的头顶,他仰头,看向已经褪去“伪皮”的拉基。对方扛着战斧,身影高得顶天立地,像是故事里的英雄。 “我要教你最后一点。” 拉基看向他:“纠结‘失败’的人无法真正地‘赢’。呆在过去太久的人,会把自己活成‘过去’。” 他拍了拍孩子的头顶:“朝前走,别回头。” 不知为何,幻境的阳光变得有些刺眼,刺得怨灵都快落下眼泪。 【爸爸……】声音变了。是熟悉的、空洞又悠长的调子,是婴灵的呼唤。 【好想,好想做你的孩子……】 有一个冰冷的小东西扒在他肩膀上,拉基没看一眼。他可算是回到了现实,环境对他的约束降到了最低。 “做我的孩子?”拉基平静道,“我拒绝。” 本来快被感动到自我超度的婴灵:…… “要是孩子都像你这么难养,我的结婚计划还得再推迟五百年。”拉基翻了个白眼,“等哪天想不开了再结婚生娃。” 婴灵:…… 说着,他的手扣住了婴灵的头,把它从肩膀上撕了下来。 “抓住你了。一日为爹,终身为爹。看在你是我‘孩子’的份上,你就自己选吧。”拉基道,“是你自己走,还是我一斧头送你走?” 婴灵:…… ※※※※※※※※※※※※※※※※※※※※ PS:婴灵:终究是错付了,这世界还是毁灭吧! 第212章 第二百十二缕光 古有劈山救母, 今有裂地挖子。许是父慈子孝,拉基倒拔垂杨柳,徒手抖一抖。只见七个封存完整的罐子从蛀空的树芯中掉下来, 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发出脆响。 碎片内, 尸臭阵阵, 白骨可见。一团散发着黑气的身影悬浮在侧, 静默不语。 “这就是你们的尸骨?”拉基蹲下来想拾掇。 但不知是跟鬼物呆的时间太久了, 还是养孩子养出了共情能力,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罐子碎片时,玄之又玄的通灵感忽然在脑海里炸开! 他“看见”罐子们的过往—— 孩童尸骨被术士收敛, 塞进一个个罐子里。他们往里头加入鲜血与药材,摆在祭坛上供奉到开灵,再塞进柳树、槐树等阴木中“触地”。 该术法源于中洲古时的“养尸法”。一般用于为先人择风水宝地安葬,以庇佑后人时代太平。可流传到大南一带后, 由于师承的残缺, 逐渐演变成了邪法。 而用邪法养出的婴灵, 被命名为“金童”。 它们有的被烧了,骨灰的烟雾腾起, 术士吸入能延长寿命。它们有的被做成牌了, 会用强力的、阴邪的法子为主人达成愿望,但同时也会不断蚕食主人的气数和性命。 巫谷里有很多罐子,每一罐都象征着一个孩子。 可在拉基眼里, 这罐子装的不是孩子, 而是成人满满的欲望。 是毁灭日, 让一切罪恶得以重见天日。 拉基闭目, 将罐子拾掇成一堆。之后, 他握紧战斧,高高抬起,裹挟着愤怒狠狠砸下! 银灰色的灵魂之力激荡,将婴灵的罐子和尸骨砸成了齑粉。它们蓦地化作点点尘埃,随着战斧掀起的气浪翻卷。成形的黑雾丝丝缕缕扩散,它们随着风起舞,在拉基身边盘桓数周才渐渐消失。 他砸碎了它们的囚笼,也砸碎了大南的罪恶。 【爸爸……】 风丝缱绻,绕过他的短发。 “能投胎的话,就选中洲吧。”拉基收起了战斧,转身,“或许还能见面。” 他撕开了维度出去,刚落地就到了祁辛黎面前。四顾一番,他才发现自己出来了,可大部分人还没有。仔细一想,他明白了关窍。 巫谷的怨灵太多了,他解决的不过是其中一部分罢了。 原本,解决完一波还有一波,兴许无穷无尽。怨灵会把人困死在巫谷,像人囚禁它们一样,让人类在这个轮回中无法解脱,直到发疯自戕、精血耗尽为止。 不过,金月牙的毁灭带走了怨气的根源,而祁辛黎的“往生咒”拉稳了仇恨值。 天时地利人和,怨灵自然会抓住机会求个解脱。 卓无涯:“其他人呢?有遇到他们吗?” 拉基:“被分散在不同的维度,别担心他们了,不会有事。” 一般来讲,有事的只会是巫谷的怨灵。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司诺城表示,社畜要从小开始培养。虽然怨灵们方方面面的能力都渣得可以,但他作为一名总裁,很擅于利用人力……哦不,鬼力资源。 由于显化能力强,他给小鬼安了幼儿园到大学一条龙服务,做试卷做到吐血,还给成年鬼安了纺织厂、砖工厂、矿场…… 他剥夺了它们的能力,压迫它们日夜打工。并告诉它们,只有做到他满意的数量,才会给它们放行。 司诺城好歹是打穿过鬼域的天选之子,区区巫谷幻境,中了一次计后他真能换不同的玩法。 于是,怨灵们的社畜生活开始了! “老板,这份文件我做不动了……”怨灵痛哭流涕,“为什么甲方爸爸要五彩斑斓的黑?这没有的啊!” 司诺城:“那你今天加班,做出来为止。” “不,老板——”怨灵被另外两只拖走。 “老板,幼儿园的小鬼太吵了,我想换份工作。”怨灵小声道,“它们每天打架,怨气没它们重的都被揍了。” 司诺城:“那你明天开始管两个班吧,被揍多了,你的怨气也重了。” 怨灵:…… 小鬼:“我今天考到了双百,我可以解脱了!快,快让我解脱!” 司诺城:“你还有初中、高中、大学没有读完。” 小鬼:…… 幻境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司诺城不知折腾了它们多久,久到半个巫谷的怨灵躺平在地,奄奄一息,打工人终成一堆饼。 “知道你们为什么活得不痛快吗?”司诺城坐在金丝铸成的椅子上,平静地看着它们。 “因为你们一直把自我发展的无限可能,用在了有限的报复事业之中。” “生前打工,挑哪里不好,要挑金月牙。”司诺城满脸嫌弃,“挑金月牙就算了,为什么不挑司氏的服务业,而要挑高档会所服务生?怎么,我开在金月牙的连锁超市、餐馆、浴室和旅店请不起你们这群大爷?” 快化灰的一只怨灵涕泗横流:“我们在别的地方也能干这个。” 简言之,都来金月牙了,当然是去搏一搏比较适合。去哪都能干的职业,他们干嘛不回乡。 “蠢货,不同地方客流量不同,客户心理也不同。”司诺城觉得这批怨灵就是被自己蠢死的,“同样是搓背,你要是在司氏的浴室搓背,哪怕一人只给你一卢布的小费,你都能攒一天饭钱。” “诚然,富人给的物质更丰富,但你也得有命享受。万一不巧他们在谈生意呢?知道太多的搓背人,谈完生意后只是一具尸体。” 山沟里鸦雀无声,只剩司诺城的打工循环。 “我原以为你们死过一次,或许能变得聪明些。可结果生前打工,死后还是打工。”司诺城嫌弃至极,“这一次连像样的报酬都没有。” “术士都死绝了,还死守巫谷不松口。你们以为是怨灵聚集地,搞得苦大仇深。在我看来,你们只是术士的守墓人,连看门的钱也省了,可真给他们争气。”暴击! “先后来了那么多人,有觉醒者也有军队。可看看你们干的蠢事,把人困死在巫谷‘玩游戏’,让他们经历你们经历的痛苦?这是能给你们报酬,还是能让你们复活?” “年复一年,来人越来越少,你们就永无解脱。以为这样很爽吗?人类不涉足巫谷,就不会出事。可你们出不了巫谷,什么事也做不成。” “报复事业有限,而鬼生漫长。本可以投胎,硬是瞎耗。作践你们的术士已经死了,现在作践你们的只是你们自己。” 语气平和,却掷地有声。 大概是太久没坐在办公室骂人了,司诺城还有点点怀念。在他连绵不断的骂声里,怨灵们真是上赶着想被超度! 他终是撤去了维度,让往生咒的力量渗透进来。 这一次,怨灵们毫无反抗,顺着天命尘归尘、土归土。 星点白芒升起,队友们陆续从幻境中解脱。司诺城循着气息往巫谷深处走去,不多时,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鬼嚎,笼罩着巫谷的幻境就此散了。 光终于照进了巫谷,司诺城也站在了巫谷最高的地方。 往后,白光点点;往前,业火熊熊。巫谷的净化与金月牙的清理几乎是同时进行,它们就像是孩子与母亲的关系,紧密不分,又似寄生。 精灵眼的视线,让他穿过业火看见了纪斯。 几乎是同一时刻,纪斯有所感,忽然转过眼。 目光相触的瞬间,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穿过时空的界线,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遇到过…… 光精灵的旧时宫殿,画像中的精灵王与轮回队的大祭司初遇。他在梦里,也在画里,而纪斯站在他面前。 星际时代的广场,元帅雕像的面前。他透过雕像的眼目送纪斯和他的队友走远,行至中途,纪斯忽然转过眼—— 就像这次。他回首看他,一笑。 司诺城也跟着勾唇。 他已经不是画像,也不是雕像了,他是活生生的人。 想了想,他不禁拿出了手机。 很好,有信号。司诺城开始编辑信息,直男措辞:【我不是想看你,只是想看看风景,没想到你也在。】 叮咚! 纪斯掏出手机,查看短信,嘴角一抽。随即,他给出直男回复:【我也不是回头看你,主要是看看头发有没有被烧,没想到你在。】 叮咚! 司诺城收到短信,深吸一口气:【那真巧。】 纪斯:【是挺巧的。】 讲道理,话说到这份上,天早就被聊死了。偏生这俩的脑子都有问题,再死的天也能干巴巴地聊下去。 直到队友们超度完整个巫谷的怨灵,辛苦烧光术士的尸骨,再齐心协力地找到了九名幸存的觉醒者,安抚、顺气、打电话求救,把该干的都干完了,他们才发现司诺城和纪斯还没有归队! “人呢?” “有信号吗?打个电话。” “……额,司老大拒接。” 祁辛黎:“说起来,你们谁有纪斯的手机号码?” 众人摇头。 祁辛黎:万万没想到同队大半年,居然连彼此的手机号码都没有! 但他们到底是觉醒者,费了点时间终是找到了司诺城。彼时,他正盘膝坐在高高的山崖上,看背影仙风道骨,看正面嗨到入土。 他对熟人不设防,导致队友们轻易地接近了他。没多久,他的后背悄咪咪地探出了一二三个“狗头”。 司诺城:【老俞打电话了,已经结束了。】 纪斯:【为什么这么确定?】 司诺城:【老俞求救从来不打电话,只吼救命。】 纪斯:【嗯,是这样没错。】 司诺城:【要集合了,是我们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们?】 纪斯:【我过来。】 司诺城:【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司诺城关掉了手机,对上了三个相顾无言的“狗头”。在队友们一言难尽的眼神里,他微微蹙眉,表示“你们有什么事”。 姜启宁犀利吐槽:“在飞机上说好要分开的人,躲着队友在背地里互发短信?” 拉基:“还聊这么久,我们都把活干完了。” 俞铭洋:“要体量他们嘛,毕竟是刚谈恋爱,总会腻几天。” 说着,三人回头看看卓无涯和邵修,再看看司诺城和他的手机界面。顿时,他们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只有自己还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 这般想着,他们不禁一起朝祁辛黎靠拢,发出单身狗最后的倔强! “没关系,没关系!队里才四个人脱单,算上梓楹姐和沈队,咱们总共有六只单身狗!”姜启宁连声安慰,“加上南雅,就是七只!简称七匹狼!” “对,没错!”俞铭洋道,“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他们脱单对象都是男的,我毫无感觉并不羡慕。” 拉基严肃点头,祁辛黎闭嘴不语。 直到—— 他们看见江梓楹和沈云霆有说有笑地走上山崖,双方看向彼此的眼神流露出说不清的默契,仿佛看到身边这个人,就有无尽的欢喜。 江梓楹笑道:“真是没想到,你看上去粗枝大叶的,照顾孩子还很有一手。” 沈云霆轻咳一声,耳尖有点泛红:“嗯,我从小在大院里照顾别人,就熟练了。” “嗯,沈队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我、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妈妈!我、那个,小江,就是……” 江梓楹温和一笑:“不用说了,我知道的。嗯,我真的知道的。” 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等天下太平,我想好好认识你,沈队。” “嗯!” 无比和谐与美满的画面,让腐朽的巫谷恍若逢春。可这场景落在四只单身狗眼里,真是暴击拉满、拉满、再拉满! 男人跟男人就算了!他娘的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男人!他们不怕,没关系。 可现在,江梓楹和沈云霆在一起了! 啊,卧槽,不!钛合金狗眼瞎了!这说明他们以后不仅要吃男男的狗粮,还要吃男女的狗粮,这特么是人过的日子吗?啊!是人过的日子吗? 四只单身狗:…… 天下大势,顿时被卸掉大半。 拉基的斧头砸上了脚背:“我现在退队还来得及吗?这支队伍有毒啊!” 姜启宁快泪目了:“我也要走!我要去别的觉醒者队伍,那里还有很多小姐姐,我受不了这个委屈。” 俞铭洋:“老祁,咱们递交申请能通过吗?” “不能。”祁辛黎摇头,“我很奇怪,只是多了些情侣而已,这又不干扰工作,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退队?” 姜启宁语重心长:“今天的城哥可以为了感情误工,明天的沈队也可以为了感情漏电。” 祁辛黎:…… 拉基:“祁辛黎,你跟我们一起退队吧。我怕你不仅要做六人份的工作,还要被电,可能这辈子都长不出头发了。” 祁辛黎:…… “好!退队!安排!” 第213章 第二百十三缕光 是夜, 针对巫谷的清理彻底完毕。 鬼物不再作祟,磁场不再絮乱,焦土新长出嫩芽, 尸骨暴露于密林。像是面纱被揭开, 让人看清了底下的模样。 得到消息后, 联军迅速往巫谷进发。他们抬走了幸存的九名觉醒者, 在对方断断续续的说辞中拼凑出了真相。 “被困在维度里, 不停地经历亡魂经历的一切。”情报员输入内容, “人的心念会显化得很快,经历的感触也无比真实。进入的觉醒者被困了很久,一个接一个地疯了。” “觉醒者卡索娅说, 她被困了30年……” 一名瘦骨嶙峋的女子被抬上担架,她的胳膊上插着输液管,蔚蓝的眼睛一片赤红:“孩子,我的孩子……我没有杀死她, 我根本不可能杀死我的孩子!啊啊啊!” “放开我!我要去找她!放开我!” 她发疯地挣扎着, 又被医疗兵摁倒。他们飞快地为她扣上安全锁, 不停地安抚她的情绪。幸而这位觉醒者早已力竭,否则怕是会误伤自己人。 有类似情况的觉醒者不止一个, 他们的精神沦陷幻境太久, 就像演员入戏太深不能自拔一样,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恢复。 大部分军人进入巫谷,摸着一寸寸土地收拾亡者的尸骨。从日落到天明, 再从朝霞到夕阳, 耗时足足两天, 总算将腐尸、骨渣、罐子垒成了一座山。 巫谷的地皮下沉了三尺, 凹得像一只碗。里头盛的白骨好似冒尖的米饭, 那么多、那么多,多到让人久久无言。 “真不敢相信,他们跟我们活在同一个世界?”大兵喃喃道。 中洲的兵颔首:“嗯,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一个面临自毁、急需被修正的世界。承认它,拯救它,是他们这一辈的任务。 “我们不会再让你们的悲剧重演了。” 火把落下,烈火燃起。军人们注视着被火舌一点点吞噬的尸骨,神色肃穆。他们向枉死者道别,同时也在向旧世界说再见。 “不会再重演了……” 直升机腾空,飞往瑜伽国沦陷至深的庙堂。最强的觉醒者们犹如一批无情的刷怪机器,不吃不喝,不睡不歇,只求早日完成任务、飞回中洲退队。 为了退队,就连最懒的两只吉祥物都充满了干劲! “巫谷解决之后,大南剩下的沦陷区就交给军队了,我们的下一个任务地点是瑜伽国的湿婆神庙。” 祁辛黎调出仅有的资料:“位于昌巴尔河以北,恒河以西,新德以南,接近两条河的交汇处,有‘万水之源’的古称,是瑜伽佛国的兴盛处,据说出过圣者和活佛。” “……你们看我干嘛?专业对口?我学物理的,不是修佛的好嘛!阿弥陀佛,看在牛顿的面子上我不想打你们。” 为了不把队里的狗头军师得罪死,队友们终是住了口。万一人家气急了故意漏掉一两句情报,他们八成得吃点苦头。 祁辛黎翻了个白眼,把话题扯回来:“南雅之前带着她的队伍接了瑜伽国的任务,除了在湿婆神庙败北,其余的深层沦陷区都被他们攻克了。” “她很聪明。平白牺牲了三名队友,她克制住了复仇的情绪,当机立断选择撤退,也带回了关键的情报。”祁辛黎直接道,“湿婆神庙中的佛像是活的。” “诶?”俞铭洋瞳孔地震,“佛、佛像不是泥塑的吗?”这怎么会活? “这个原因就不清楚了。”祁辛黎继续道,“南雅说,夺去第一名队友性命的怪物是两条眼镜王蛇。它们有数百米长,会喷射毒液,毒液射程近五十米。只要沾上一点,30秒内就会毒发身亡。” 他调出图片:“死法与中了蛇毒一致,浑身肿胀发烂,血液凝固至死。南雅不确定湿婆神庙附近有多少眼镜蛇,因为瑜伽国玩蛇的太多了。” 不知不觉间,众队友又将视线投向了玩蛇达人姜启宁。 讲真,他们觉得姜启宁专业对口,一定能完美对付瑜伽国的眼镜蛇。 姜启宁:…… “别看我,我专业不对口!”他不禁抱紧了新锻的萨克斯,“说出来你们不信,我大学是学金融的,为了找女朋友还兼修了中文系。” “靠,中文系?”俞铭洋大吃一惊,“你为什么不选音美英?” “嗐,别提了。我去学美声,刚吼俩嗓子就被赶出了教室;我去学舞蹈,刚学俩动作就差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众人:…… “学美术费眼睛、费手,妹子只专心画画不搭理我。我倒是会说英语,可架不住妹子忙着背单词啊!”姜启宁苦大仇深,“只好去中文系,没学会说情话背情诗,倒是跟学长一起学会了当键盘侠。” 众人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拍同伴肩膀以示安慰。 “你们要是给我一块键盘,眼镜蛇也看得懂中文,或许我还能跟它对喷。现在,我只求它们懂点音乐,能跟着萨克斯起舞。” 祁辛黎扶额:“过过过,别聊这个了,听我说情报!” “哦哦哦!”不能得罪军师。 祁辛黎松了口气:“眼镜王蛇的毒性很强没错,但我们能开启‘灵魂外衣’的人不少。就算真中招了,有俞铭洋在,我们不至于当场去世。” “你太高看我了,我也专业不对口!”俞铭洋抱紧了十字架,“我就是个玩摄影的,前几个月才入门学医,四大基础都没背下来,你们最好自己苟住。要我在30秒内救人,太为难我了。” “我宁可扛着摄像机拍战场,保证跑得比你们都快,还能……” “听·我·说·情·报!”祁辛黎一字一顿。 “哦!”全体坐好。 祁辛黎决定放过眼镜蛇,也放过他自己:“听着,南雅的第二个队友死在湿婆神庙附近,是被神庙左侧宫殿中的象鼻神像击杀。” “它是黄铜锻造,高达36米,足有百吨重。象鼻伸缩自如,可以变幻成各种金属造型,能力类似南雅,所以南雅无法制衡它。” “她的第三位队友死在湿婆神庙外围,死因是头炸了,而尸体手中紧紧抓着一块布料。经核实,该布料是从神庙僧侣身上拽下来的。另外,进入湿婆神庙的领域,会让人感到头晕目眩,信号……” 邵修小声:“沈队专业对口啊,黄铜导电。” 沈云霆诚恳道:“不及你对口,在你的重力领域,象鼻神应该挪不动吧?” 卓无涯颔首:“还是江梓楹的专业最对口,结界一罩,什么攻击毒液都削弱大半。” 江梓楹轻笑:“不,你才对口。用罗盘找东西方便,抓人应该也方便。只要逮住一个僧侣,应该能套出关键。” 在队友们的商业互吹之中,拉基默默后退,与纪斯和司诺城坐到一处。 他轻声道:“我好像什么都不对口?你们呢?” 司诺城平静道:“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会一点。纪斯的话,你觉得他有不对口的专业吗?” 纪斯保持微笑。 拉基:…… 待队友们复归平静,才发现祁辛黎早已合拢笔记本,正双手交叠在腹部,靠着养神。他似乎万事不理于心,一派安详养老的样子。 “额,老祁,要不你继续?” “呵,续你个头,你们去死吧!” 众人:完了,军师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 军用机飞到了暹罗国最西的一处营地,又为觉醒者们更换了一艘战机,飞行了足有四小时左右才抵达瑜伽国的恒河区域。 就目前的境况来看,唯有深度沦陷区被攻克了,人类的战线才能一步步推进,将失地收拢,将妖魔清理,再部署兵力。如此,人类就只剩界门和星门两个威胁,可以集中力量应付这俩。 而从人类反攻到收复失地,在全球动员的情况下,这个过程最少需要半年。 半年,兴许还要承受两到三次的恶魔进攻……形势谈不上好,但随着人类各项科技的高速发展,前景也算不上糟。 觉醒者进入了瑜伽国的恒河“圣地”。 却见漫长又宽阔的河道之中,沉浮着腐尸、怪物和妖魔的残躯。传说中的“圣水”并没有带走人间的罪孽,反倒是尸体凝聚的低频能量让河底的界门开得更大了些。 他们能感觉到河底有怪物游出来,顺着水流潜行到很远的地方。一如大洋中的“地渊”,不知生产了多少海怪。 “要留人在这里狙怪吗?”沈云霆问道。 “不用。”司诺城摇头,目光顺着水延伸到很远的方向,“下游处有觉醒者守着,怪物出不了瑜伽国的边境。再说,我们杀光了它们,别人拿什么练手?” 说着,他看向湿婆神庙的方向:“先是眼镜王蛇,再是象鼻神,还有僧侣出没,套路是一套接一套。既然它们能用,我们为什么不能用?” 祁辛黎:“怎么说?” “我们也分成多批进入。”司诺城眯起眼,“第一批在前,后一批观察。上部分战败,下部分补上。南雅那一队打得很累,是因为觉得敌方层出不穷。它们敢这么对付我们,我们为何不这么对付它们。” 他也要让它们尝尝打到崩溃的滋味,真以为人类好欺负。 “行。”祁辛黎一笑,“来,分队吧。” 然后,就没有然后。 四只单身狗莫名抱团,卓无涯组和江梓楹组抱团,司诺城和纪斯成为关底BOSS。当队伍分完,四只单身狗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直到他们迈过千山万水,来到湿婆神庙所在的城市,即将过五关闯六将时,姜启宁才突然顿悟—— “卧槽,我倒怎么哪里不对的样子!”他一手指着祁辛黎,“你唐僧!” 指着拉基的肌肉:“你孙悟空!” 指着俞铭洋的肥肉:“你猪八戒!” “我沙悟净!”姜启宁一拍大腿,“尼玛!四只单身狗一路往西求取真经,度九九八十一难,最后终于在湿婆神殿得到了《脱单宝典》。” 队友们:…… 祁辛黎的额头梗起了青筋:“你才是唐僧,我可不会被女妖怪抓走,我只会把女妖怪超度。” “你才是猴子,我可没你那么跳。”拉基抬步就走。 “对,我是猪八戒。我在月亮上有相好,在高老庄有媳妇。”俞铭洋拍兄弟肩膀,“你啥也没有。” 姜启宁:…… 一路互怼,四人骂骂咧咧地进了城。不得不说,以神庙为主的城市很有供神的特色,周遭留存的建筑物、柱子和广告牌上,都留有“神灵”的雕像。 在崩塌的建筑群中,有白色的、庞大的蛇蜕在风中飘舞,看它的形状,应是王蛇褪下了皮……看轮廓,几乎与鲸渡巨蛇一样庞大。 走着走着,他们听见了嘶嘶声。 队友们严阵以待,唯有俞铭洋看着蛇皮陷入了沉思。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 PS:队友们:说出你的想法。 俞铭洋:湿婆神据说是掌管生殖的神,可你们看那蛇皮,像不像个套,相生相克啊! 队友们:……你可真是个人才== 第214章 第二百十四缕光 蛇蜕是一张完整的皮子, 几乎没有磨损的裂口。拉基用斧头划开一条缝,让队友们进入其中。 爬行动物与地面的摩擦声愈发清晰,即将接近他的攻击范围。同是食物链顶端的主, 拉基按捺住本能的狂躁, 悄无声息地缩进蛇蜕, 顺便把缝捏紧。 恰在此时, 一个偌大的蛇头越过断壁残垣, 蛇信吞吐, 分辨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 庞大的灰黑色蛇躯压过废墟,又在蛇蜕外徘徊许久,才慢吞吞地离开。当王蛇蜿蜒着身子游远, 蛇蜕里的人才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为什么不正面刚?”拉基问道,“我能保证一斧头劈死它。” “哦,然后呢?”俞铭洋道,“劈死一条, 引来另一条或者一堆。这里出了动静, 不就是在告诉湿婆神庙有人来了, 好让它们早做准备吗?” “那你怎么打算?” “嘿,听我的, 咱们这样……”一番耳语, 众人眼睛一亮。 五分钟后,一条外皮是灰白色、内芯却五彩斑斓的“眼镜王蛇”慢腾腾地从废墟里昂起了头。 两只佛手撑开了蛇身两侧的“翼”,填满了中段的芯子, 象征生机的绿色覆盖了它的头。接着, 中部被紫色撑起, 尾部被银灰色覆盖。它晃荡起身, 像是被车压到骨折一样前行。 且, 蛇蜕是蛇逆向脱下的皮。就像人剥下脚上的袜子,看似是正面,其实是反面。蛇蜕也是如此,犹如一只倒剥的袜子,整个儿是逆转的模样。 于是,别人舞狮,他们舞蛇,还把蛇舞成了蛇中残疾、怪中异端。 蛇头呈360度扭转,蛇肚向上,以蛇背贴地爬行。他们打从游出了外围的街道,就受到了另一条王蛇的注目礼。虽说蛇没有视力,但总感觉还是怪怪的。 它游了过来,“看着”这条仅有八十米长的王蛇,细细分辨它的气息。 既熟悉又陌生,但意外得甜美……莫非? 王蛇漆黑的蛇信吐纳,开始朝拉基所在的蛇尾巴游近。左右摇摆,上下移动,嘶嘶声不绝于耳。最终,它像是确认了什么,迅速地缠绕上来。 “嘶嘶嘶……” 拉基一脸震惊! 这特么、特么是把他们当成了雌性吗?缠绕、覆盖,他还位于尾巴这段位置,简直是红果果的跨物种骚扰好嘛!握住战斧的手要控不住了! 【拉基!】姜启宁回头做了个口型,【忍住!】 【忍你个鬼!】拉基骂了一句。 好在前段加快了游速,整条蛇蜕像蚯蚓一样挤压着往前窜,堪堪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要不然,拉基真能分分钟炸了! 见状,眼镜王蛇初始还有追逐的耐心,可它到底是最暴躁的蛇种之一,没多久就准备来硬的了。 它强行缠了上去,刚准备下嘴——又一条百米王蛇游了过来,正昂起头发出嘶嘶的威吓声。蛇蜕上的王蛇同样昂起头,发出进攻的信号。 然后,它们的蛇头猛地相撞,一条咬住另一条的脖颈,另一条也反咬回去。那粗壮的蛇身像双螺旋般缠绕起来,直接压垮了周遭就剩个架子的建筑。 它们凶残地勒紧对方,长尾横扫地面,扬起大片尘埃。浅黄色的毒汁朝天喷射,如雨水洒落,点点滴滴都溅在蛇蜕上,愣是没伤到人分毫。 “轰隆——”建筑塌方一片。 顺着蛇尾卷起的大风,原本饱满的蛇蜕立刻干瘪下去,再迎着风“飞舞”起来。远远看去,它像只大塑料袋飘在半空里,又缓缓地落在中段街区。 合情合理,没人怀疑。 障眼法到位,蛇蜕再度涨了起来。“它”张开维度游进了大城幽僻的巷道,绕向湿婆神庙的大后方。隐约间,觉醒者们感觉到有东西在往双蛇打架的地方靠近,随着一阵轰隆巨响,那头的争斗平静了下来。 借着幽暗,他们看见一尊黄铜像张开六条手臂,顶着佛陀慈悲的脸,用手中的戟挑开了双蛇。一条一边,扔得极远。 处理完毕后,黄铜像三头六臂合拢,又恢复成佛像该有的样子。 “那是雪山神女像,三头六臂,在瑜伽国的传说中是侍奉湿婆神的达刹之女。”祁辛黎轻声道,“看来神庙中的神像不止一个是活的,除了象神还有神女,兴许湿婆神像也是活的。” 神女像六手合十,像虔诚的信徒般走向神庙,那手脚关节的灵活度实在不像一尊雕像,倒像是真人。 “能嗅到妖魔的气味吗?”祁辛黎问道。 拉基摇头:“它身上没有妖魔的味道。” “我们身上也没有觉醒者的味道啊。”俞铭洋撑起了蛇蜕,“就像咱们罩在蛇皮里能把蛇给骗过去。它们要是被雕像罩着,隔着黄铜我们也闻不到什么。” 姜启宁:“撑着蛇皮进去?” “那不是找打吗?”俞铭洋回道,“那俩蛇被挑得远远的,可见神庙不让蛇进。咱们披蛇皮上阵,大概率会暴露。不过,老祁之前说情报时谈过僧侣……” “我想,这城里应该有成衣店吧?”俞铭洋摩挲着下巴,“毕竟是拜神的地方,或许还有僧侣服。咱们搞几套穿上试试,兴许是入庙的通行证呢?” “那不是找打吗?”祁辛黎保持微笑,“不是穿了衣服就是僧侣,瑜伽国的僧侣可没有你们那么多的头发。披着僧侣的皮,留着一头黑发,直接暴露。” “要不这样,为了做得更入戏点,我给你们剃个光头。”他的平光眼镜闪过一道白光,伸出魔爪。 “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扮成僧侣入庙吧?” 众人:…… …… 大城之外,废弃工厂高高的烟囱上站着纪斯和司诺城。 他们远眺湿婆神庙,能清晰地看到一层层涌动的光笼罩着暗黑的城,光与暗的交织极为和谐,像是达到了某种平衡,呈现出“阴阳相融”的美感,还夹杂着能令万物生长的炁。 两条庞大的眼镜王蛇沿着“阴阳鱼”的轮廓在城里游动,每游完一圈,就稍稍长大一分。 “这是怎么办到的?妖魔,做到了阴与阳的平衡,还修出了佛陀的形态。”司诺城注视着神庙的方向,“难怪南雅都会战败,她简直是在跟‘我’打架,能活着回去已是实力的证明。” 纪斯颔首。 司诺城抿唇:“我还是无法相信妖魔能做到这点——算上我,队里开窍的勉强只有四个。它们是悟性比我们高,还是实力比我们强,居然能达到‘同水准’,还不止一只?” 凭什么? 他们跟暗精灵大战三百回合差点嗝屁,也才摸到了境界的边。一群妖魔,倒不是他看不起它们……不,他就是看不起它们,造孽了一座城还能修出形态,这不是恶心人嘛。 “它们是达不到。”纪斯道,“甚至给它们百年千年,也修不到你的境界。” 司诺城安静地听着。 “可妖魔办不到,不代表人办不到。”纪斯淡淡道,“每座成名的寺庙,香火鼎盛,信徒无数。若修佛者有百万,九成九混吃等死,也有那么一成诚心礼佛。” “这一成里,经几十年造化,总能出一名‘佛陀’。”纪斯看着神庙的白光,视线穿梭过时空的限制,探到了遥远的过去,“他有圣心,明圣意,懂圣命,却改变不了俗人的痴愚。” “他说,世间无种姓,人人皆能成佛。可种姓依然存在,除了他没人想成佛。” “他说,佛是男女同身,合该废除寺庙的圣女制。可圣女依然存在,除了他每个‘僧侣’都想要圣女的侍奉。” “传道扛不过世道,真理抵不住顽愚。而他生为人身,也挡不住生死。” “他圆寂在湿婆大殿,死后三年不腐。直到一名圣女撞死在湿婆殿,他才在一夜间成了干尸。”纪斯轻声道,“沉寂半个世纪,两代人一换,真相就成了‘传说’。” “而在大半年前,神庙的妖魔们分吃了他的尸骨。” “一位大成的佛陀化作妖魔的养料,你说它们还能达不到‘阴阳相融’的境界吗?”纪斯平静道,“大功德者的福泽,庇佑这座城百年,甚至绵延妖魔之身,让它们突破了根骨的限制。” “且,大寺庙的‘肉身佛’往往不止一个。有些虽然身体不存,但也留下了舍利。那在人类看来只是‘结石’的东西,之于妖魔却意义非凡。” 司诺城:“舍利……看来得通知联军,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纪斯挑眉:“怎么,你要用?” “不用。”司诺城眉头一皱,“第一,它在我眼里就是人体结石;第二,如果修炼要靠一块结石来达成,那我还修什么?” 比起外力,他只相信自己。 纪斯一笑,温和道:“你有时候……”他抬眼,坦荡地看向司诺城,“确实挺可爱。” 司诺城:…… 握着长弓的手指微微有点发麻,奇怪的感觉在心尖蔓延。司诺城回看着他,不闪不避,迎接赞美并给出直男回复:“可爱?你在看不起谁?” 纪斯眯眼,觉得这人是皮痒找打了。 他活这么久,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有谁能得他一句“可爱”。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还说他瞧不起他,脸太大了,得打扁一…… 司诺城:“怎么说都是‘可可爱爱’,我还担不起你用个AABB形式吗?” 纪斯:…… 这货是光精灵?圣树当年是愁死的吧? …… 祁辛黎发现自己小看了队友。 这批憨批为了不剃头,居然能狠心脱下男装换成女装。他们在成衣店找了头巾包头,在首饰店找了黄金挂脖,顺便将花花绿绿的布裹在身上,作瑜伽国女性装扮。 面纱一拢,安能辨我是雌雄。 其实还是能分辨的…… 祁辛黎嘴角一抽:“拉基,你的胳膊……”一圈肌肉鼓起,有人家两条胳膊粗,太明显了! “怎么,没见过女人练肌肉吗?”拉基拢着面纱,光看上半张脸真是漂亮至极。可他的站姿极为豪放,有一条腿从裙摆处探了出来。 “拉基,你的腿毛……” “女人还不能有腿毛吗?”拉基抚摸小腿,“你看,多性感。” 众人:…… 祁辛黎深吸一口气:“我想不通你们穿成这样有什么用?” 俞铭洋握拳:“一下子吸引它们的注意力!再露出我们的大长腿!” 姜启宁理直气壮:“用腿毛辣瞎它们的眼睛!” 拉基拎起斧头:“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祁辛黎颔首,拿起自己的锡杖和钵:“行,你们很行。等第二梯队上来看见你们这副样子,要是被拍了照片……”同情的眼神,“单身一万年都有可能。” 众人:…… ※※※※※※※※※※※※※※※※※※※※ PS:祁辛黎:所以,我还是给你们剃头吧?这样可以用四个灯泡亮瞎它们的眼。 众人:…… 姜启宁:噫,要不剃完头再全体女装,双倍暴击,岂不美哉! 众人:…… 于是,第二梯队被自己人暴击拉满。 PS:纪斯:我一直以为精灵国度的圣树是因为宇宙失衡而慢慢消失的,现在看来,可能是被精灵王愁死的。 时间倒转亿万载—— 养树达人·精灵王:恶魔血能浇树吗?应该能吧,算了,浇浇看。 圣树:……尼玛! 第215章 第二百十五缕光 湿婆神殿是乌拜城中“硕果仅存”的完整建筑。 它占地约20万平方米, 以象牙白为底,以金箔金为纹,以大理石为阶, 铸造出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庙。 廊柱粗壮, 需要三名成年人才能合抱。可这样的廊柱从殿前到殿后, 足有九百余根。 台阶宽阔, 容纳一人跪拜叩礼绰绰有余。而这样的台阶从地面到高处, 堆垒了九十九层。 喷泉池枯了, 白玉雕的水神像上飞溅着干涸的血迹;护城河干了,皲裂的淤泥中埋着腐烂的尸骨,以及数以万计的大大小小的活蛇。 它们与腐尸、同类呆在一起, 养蛊似的争斗长大。胜者吞食同类,败者咀嚼腐尸。 日复一日,它们已经习惯了人类骨血的味道,也不会把同类当成同类。活蛇成了真正的冷血杀手, 一旦嗅到空气中的人味, 就会发出兴奋的嘶嘶声, 再朝着来人的方向涌动。 它们一动,神庙便也知道动了。 远远望去, 湿婆神庙圣洁无比, 可身周却流淌着黑色的“血”。有十几米长的眼镜蛇张嘴游过,又昂起头攀附着岩壁往上,但在中途还是掉了下来。 它露出毒牙, 喷出毒汁, 竖瞳中满是不甘! “嘶嘶嘶……” 四名觉醒者趴在宫殿的圆顶上鸟瞰全景, 见状只感到毛骨悚然。要不是他们身上沾了蛇蜕的气味, 或许早被发现了。 “难怪城里不见蛇, 原来蛇都在坑底。”祁辛黎眯起眼,“照那个高度,不长到五十米怕是出不来。” “神庙的护城河有那么深吗?” “资料记载只有十五米。”祁辛黎推测道,“应该是被蛇毒腐蚀了。” 片刻后,他悄无声息地沿着圆顶下滑:“先去探探情况,注意避开有神像的地方。” 要在一座大庙里避开神像,就像玩扫雷游戏点开全是雷一样,谁也无法做到完美规避。在接连绕过三个拐角都撞到石像后,他们的态度顿时变得无所谓了。 爱咋咋,大不了打架! 抱着这个念头前行,还真给他们找到了打架的诱因——这破落神庙里,竟然有一名老僧在缓慢行走。他双手合十,赤着脚,身披红黄二色的僧衣,往毗湿奴神殿走去。 三步一跪,虔诚无比。可放在眼下这场景,真是荒诞得像上世纪的默剧。 乌拜城早已毁了,瑜伽国也沦陷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大部分因为种姓“低劣”而被拒绝在避难所之外,造成无数死伤。而能觉醒的人却得不到尊重,只能远走他乡,譬如南雅队中的圣女们。 到此,也不知这老僧还能求什么,又有什么可求的。 “妖魔?活人?”拉基鼻尖耸动,“我闻不到妖魔的气味,但也没闻到人味。很怪,湿婆神庙不是沦陷区吗?怎么还会有……活人?” “稍安勿躁。”祁辛黎小声道,“可能是供奉妖魔的活人。” 这种事又不是没出现过。 老僧叩拜着,匍匐膝行。顺利地迈过门槛,进入供奉神像的殿堂。他在蒲团上坐定,像练瑜伽似的盘腿坐好,双手掐诀放在两侧膝盖上。 没多久,神庙中传来低沉的佛号,像是在召唤,竟是从各处引出了近三十名同样装扮的僧侣! 他们三步一跪,分别往不同的神庙走去。 “靠,老祁,你快!快加入他们!混进去看看!”姜启宁推了祁辛黎一把。 “三步一跪许愿,记得保佑兄弟们都脱单。”俞铭洋委以重任。 祁辛黎:……你们搞搞清楚,这拜的是妖魔啊! 他到底忍住了吐槽,仗着服装一致混入他们的队伍,又揪准机会尾随五名僧侣,无声无息地靠近毗湿奴殿。 与此同时,他的队友们爬上了神女像的殿顶,扒着缝隙往里看。 却见僧侣们静心打坐,有轻微的能量波动一阵阵传出。就像觉醒者修炼时送出的振动,他们的波与波相缠,逐渐沉淀,又整合到同一个频率。 这时,他们忽然牵起手,闭着眼朝佛像靠近。犹如在举行一场邪教仪式,让自己的身体贴紧佛像的铜身。 而佛像死一般的安静,仿佛真的只是一尊雕像。 “搞什么鬼啊?”俞铭洋念叨着。 话落的刹那,他们猛地瞪大了眼睛!只见佛像表面泛开金属熔化的涟漪,而僧侣往涟漪中融入。一个接一个,面目安详,仿佛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使命。 接着,佛像的金属皮焕然一新。好似注入了生机,变成了近似人类的、古铜肤色的质感。隐约间,他们还能从小腿鼓胀的肌肉处看到几根梗起的经络…… 僧侣们化作了养分,沿着佛像的脚往上输送。好似肉块的蠕动,挪移过的地方从金属变成骨血,而佛像也从一尊雕像变成了活物。 毗湿奴像也好,神女像也罢,他们摆脱了金属的束缚,获得了血肉的新生。 伴随着咔嚓、咔嚓的骨骼重塑声,神女像的三个头慢悠悠地转动着,六只眼珠已成妖魔的竖瞳,稳稳地锁定了三名觉醒者窝藏的地方。 视线对上的那秒,拉基当机立断地踹飞两名队友,横过战斧—— “哐当!”三叉戟与战斧对撞,荡开巨大的气浪,神殿的砖瓦顷刻被掀飞。 在漫天的尘埃中,拉基以战斧为基点,单手一转腾空,猫似的落在三叉戟上。再拖过战斧,沿着三叉戟朝女神像狂奔! “乌拉——”他举起战斧,劈向女神像的面门。 不料,女神像三头六臂,手中的拿的武器不止三叉戟。六只大手回拢,长剑与火扇相叠,不仅封住了战斧的撞击,还能腾出三只手去捉拉基。 掌与掌合拢,发出哐一声巨响。 拉基从缝隙中钻出来,斧头横向划过,直接切断了女神像的一个手掌! “呜——”它发出了类似火车的轰鸣声。那被斩断的手掌处滴下金属色的血液,它的脸也像人似的扭曲起来。 它发疯了! 女神像迈开腿,一脚踩烂了大理石。拉基几个起落退走,却听见远处传来了姜启宁的萨克斯声。 断断续续的调子,伴着嘶嘶轻响。有两条庞然大物朝他那头窜去,速度快若流光。 “卧槽!老俞、老洋芋!快帮我毒死它们!”姜启宁火烧屁股地跑向俞铭洋。 遗憾的是,他看见俞铭洋正被象鼻神追得辛苦,堪称上蹿下跳。对方见到他,像是见到了救星,直喊着:“老姜,快!快用你的音域发洪水,淹掉、淹掉,一定要淹掉!不淹掉神庙的雕像,我们哪有美好的未来……啊啊啊!” 象鼻捅穿了一座庙宇,力道重于万钧! 姜启宁表示打扰了,并觉得俩眼镜王蛇“可爱无比”。 他正打算离倒霉队友远点,却发现整个湿婆神庙的雕像都动了起来。 大地在颤抖,毗湿奴殿轰然崩塌! 祁辛黎的佛手与毗湿奴像一个对撞,直接震塌了半座殿堂。同时,毗湿奴像座下的金雕振翅飞起,冲祁辛黎发出咆哮。比起别的觉醒者,它们似乎对祁辛黎更看重。每一尊都在往他身边靠近,连神女像也不例外。 “你的对手是我!”拉基大喝一声,斧头砍进了神女像的脖颈。 一个头颅喷出大量金色的血液,渐染了他一身。他又重重地劈下几斧头,而神女像的全力反击也开始了。 “呜!”它口中汇聚起点点白光,凝聚起威力极可怕的一发能量。这架势像极了司诺城开第三只眼的疯魔,只是司诺城开眼不需要读条,它倒是需要一个过渡期。 可就是这个过渡期,让拉基毫不犹豫地甩出战斧,一把砸进它嘴里! “轰!”白光骤然打偏,击碎了毗湿奴的一面铜镜。女神像往后仰倒,拉基抬拳砸向它的眼睛。 哐一声,36米高的神像把地面砸出一个人形巨坑。他二话不说抱住女神像的脚踝,浑身肌肉暴涨、青筋梗起,竟是硬生生将它抬了起来。 “乌拉——” 抬起、甩出,狂猛的力道让女神像砸上了毗湿奴。它们滚作一堆压向身后的宫殿,把庙宇压塌了一半。烟尘四起,金雕往下啄来。 拉基和祁辛黎同时跳开,金雕干脆利落地舍了拉基,朝祁辛黎进攻。 “原来如此。”祁辛黎反手一个锥刺,扎进金雕的羽翼,“难怪我们闻不到妖魔的味道,原来妖魔是把自己分割成两半了吗?” “什么两半!”拉基问。 祁辛黎大声道:“不知道它们怎么办到的,分割成了人和妖魔!人是阳面,妖魔是阴面,当人融入佛像时,就是阴阳两面的结合,佛像活了,妖魔也变得完整了!” “在这里,人、佛、魔是一体的!” 轰隆隆…… “它们怎么死追着你不放?”拉基硬杠住神女像,大吼。 祁辛黎:“我哪知道!” 白光一闪,地面被喷出一道偌大的裂缝。石块瞬间化为乌有,却在袭向两人之前被一层乳白色的结界格挡。 面对面一击,结界突兀破碎。但这争取到的时间,足够两人撤离。 江梓楹抬手结出“飞盘”,三名队友从高处落下。卓无涯拖过祁辛黎往外跑:“它们在找活佛舍利,你就是!”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现在是唐僧,谁都想啃你一口。” 祁辛黎:…… 另一端,邵修的重力领域一下,金雕顿时被压得无法动弹。他正想让沈云霆给这破鸟来上致命一击,却冷不丁看到了披着瑜伽国女装的拉基。 他正露着长毛的腿踩住女神像的脸,拼命往它嘴里抠着什么东西。真是看侧脸美貌如花,看背影人高马大,辣眼程度四颗星! 邵修:…… 重力领域稍稍失控,金雕扑腾了两下翅膀。 “救命啊!”又一名辣眼睛的“靓女”从远处跑过,身后的象鼻神非常抓狂,一如邵修现在的心情。 金雕发现自己能动了,啊哈! 最后,邵修在神庙圆顶处看见了“在开演唱会”的姜启宁……老姜以前也锻炼过身体,好歹还有两块腹肌,现在合二为一,只剩一个肚皮。 肚皮夹在裙子和上衣之间,犹如汉堡中冒出头的牛肉,跟着萨克斯的节奏一抖一抖。 邵修:…… 重力领域失效,金雕发现自己终于能起来了!它啄向邵修的头颅,又在瞬间被沈云霆劈了出去。 轰隆! “邵修!别走神!”沈云霆厉声道,“一共有五尊佛像,别……”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神庙最里端传来震动,有一只金色的大掌顶开建筑伸出来,将地面扣出一个饱满的五指。有庞然大物在撑起自己的身体,从地下来到地面。 那是金色的三面神灵—— 瑜伽国传说中的创世神·梵天。 ※※※※※※※※※※※※※※※※※※※※ PS:注:有沿用印度神话,三神是梵天、湿婆、毗湿奴。 第216章 第二百十六缕光 在瑜伽国的神话传说中, 梵天为创世神,湿婆为毁灭神,毗湿奴为守护神。 祂们是瑜伽教派的三位最高天主, 也是庇佑世人、维护秩序的古老之神。 半年前, 祂们的信徒从四面八方而来, 沿着冰冷的大理石阶叩首, 三步一跪, 五步一拜地走向庙宇, 奉上最诚挚的祈愿。 平民求财求子,更求这一世经历的疾苦能换来下一世的富足;富商祈求长寿,通过献上更多的钱财和资助, 希望来世能比今生更风光。 贵族维护着神庙的超然地位,以换种姓制和特权制的继续流传。 僧侣响应了贵族的暗示,他们一边享受着供奉、权利和美人,一边给大众洗脑, 让人将过多的精力和目光放在虚无缥缈的“来生”, 而无视当下所经历的不公。 人们信了, 并照着旧有的模式活到现在。 直到毁灭日的降临戳破了瑜伽国最大的谎言…… “他们从未供奉神,他们供奉的只是自身的欲望。”纪斯眺望远方, 看古铜色的梵天世尊爬出地底, “神是什么?” 梵天亦是三头六臂,手中握有不同的武器。只是它的武器也成了活物,像是多重妖魔的组合体, 能发出意想不到的攻击。 它捻在手中的花盛开了。 片片花瓣零落, 化作飞舞的钢刀。它们急速旋转着朝觉醒者杀去, 一招之内隔开了他们每一个, 避免他们合力的可能。 “神, 是一个时代的人对大能者的统称。”纪斯道,“剥去被人类神化的部分,他们一如你我,算是最出挑的觉醒者。” 卓无涯落下一剑,强势的力量将漫天的花雨撕成两半! 他转手从兜里拿出墨斗,牙齿咬开一根深黑的线,急速缠上梵天像的脚踝,再猛地与另一只脚栓紧。纠缠的黑线爆出一阵朱砂的红芒,它似是烧了起来,灼痛了梵天像的筋骨。 卓无涯拉紧线,全力一扯。就见梵天像一晃,几乎要往后栽倒。 “快!砍掉它的头!”他在呐喊。 近处,纪斯的话还在继续:“最出挑的一部分离开了,与世人不再有利益纷争和因果纠葛,就会被逐渐剥离‘人’的形象,成为神。” “神本无罪,有罪的是借着神的名义行招摇撞骗之举的人。”纪斯轻笑,“万物皆可牟利,这是人类的信条,就连神也被拖入这个泥淖。” 梵天像的六只手撑住地面,一把将身体翻起。巨大的力道带飞了卓无涯,也甩开了灼烧的墨斗线。 拉基的战斧砍断了梵天像的脚筋,金色的血溅了他满身。江梓楹的飞盘兜住了卓无涯,撑开的结界又挡下了毗湿奴像的重击。 “不要盲打!”沈云霆吼道,“集中火力先干掉一个!” “不行,它们数量太多了!”祁辛黎的佛手合拢,一巴掌碾死了一只小的,“我先去接济老姜,玩蛇的被蛇玩可真是少见!” 话落,他几个起落消失在原地。 “香火鼎盛之地,信念聚集之所。湿婆神庙存在百年,又有舍利镇守,哪怕是雕像都生了灵性。”纪斯道,“佛像生灵,本是幸事,奈何人不做人事。” “真正的修行人甚少,大部分人只是披着僧侣的皮子,行各种方便罢了。” 他们笑世人愚蠢,笑修者贫寒,笑一切可笑之物。却又舍不得这身僧侣的裟衣,因为脱下它,他们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享受不了。 “能在湿婆神庙活到最后的人,就是这么一群东西。”纪斯总结道,“在人前解救众生,在佛前糟蹋男女。成为妖魔之后,总算信了世间有因果报应。为了逃避觉醒者的追杀,为了避免被神灵惩罚,它们——” “觉得只要与神像融为一体,那么自己就成了神的同类。” “甚至为了更接近神,它们分食了舍利子,还吃空了整个神庙真正的修者。” 这便是湿婆神庙的妖魔为何强大的主因。 神庙中的僧侣再不济,也总有几个真正的修行人。或许,他们之间还有迈上觉醒之路的人。 遗憾的是,他们没有机会成长就成了妖魔的养分。而妖魔借助他们的力量变得更强,还学会了分离阴阳两面的技法。 它们用人形去诱骗活人,一骗一个准。毕竟,瑜伽国作为一个信奉“来世说”的国度,大众对僧侣的信任度极高,绝不会质疑他们的真假。 更何况,瑜伽国的避难所不接受平民的入住,这就导致当湿婆神庙向外抛出橄榄枝时,不会有任何人拒绝。 故而在沦陷初期,湿婆神庙拥有着源源不断的“食物”,里头的妖魔享受着人类自愿的供奉。 佛像活了! 在人们心里,这非但不惊世骇俗,还是一桩充满希望的好事。 佛像需要僧侣与年轻人的血肉供奉…… 这又是一件大幸事!听说只要与神像合二为一,就能拥有一个美满富足的“来世”。他们太希冀来世了,因为今生无比痛苦。他们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仿佛真的能去神的国度。 人类用自己的精血养出了三神、女神、象神,以及金雕迦楼罗,凭一己之力让湿婆神庙成为沦陷至深的地狱。 不同于大南的金月牙到最后学会了挣扎,瑜伽国的乌拜城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念头——我甘愿。 于是,就成了眼下这个鬼样子。 纪斯道:“听完有什么感想吗?” 司诺城拉开了手中的弓箭:“感想?科学觉醒是正道,封建迷信害死人。与其拿命供奉神佛,不如拿命供奉房产。前者是跟人合租一个神像,后者是自己住一栋别墅,质的飞跃。” 纪斯:…… 确认过狗话,圣树确实是被这货愁死的。 …… 都说战场瞬息万变,而中洲的觉醒者一般以不变应万变。万变的是战场的局势,不变的是觉醒者的狗比。 当祁辛黎张开佛手,两只大掌分别拍开王蛇的头颅,又精准地掐住它们的蛇头时,姜启宁瞪大了眼睛。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自动响起九十年代的BGM,又将法海收蛇的形象套在了祁辛黎身上。 在对方入场时,他的耳边仿佛传来了一声“大胆妖孽”的嘶吼;在对方打蛇时,他好像听见了“大威天龙”的呐喊…… 等祁辛黎把两条蛇摁在地上摩擦,姜启宁真心觉得没有人能比祁辛黎更法海! 那锃亮的光头,俊美的脸庞,高冷的气质,还穿着僧侣的裟衣,更特么在打两条巨蛇……不行了,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姜启宁抄起萨克斯朝俞铭洋狂奔。后者见状,堪称大喜过望。 俞铭洋以为姜启宁良心大发,同自己携手共进——谁知对方跑来第一句就是:“老俞,你带手机了吗?给我,我去拍一个老祁的特写!” 俞铭洋:……拜拜了您嘞。 蓝色的佛手掐住双王蛇的头,祁辛黎掰开它们的嘴,任由它们喷射毒液。只见那淡黄色的毒液飞溅到象神身上,竟是“烫”得它一哆嗦,硬生生收回了象鼻。 毒液似乎不止对人有用,对神像居然也有用! “呜!”象神压垮了一栋大庙,身上泛起滋滋响的白泡。有金属液体在汩汩涌出,一副伤得不轻的模样。 祁辛黎趁胜追击,掐着两条蛇朝象神奔去。 “那毒液……对妖魔也起作用?”姜启宁喃喃道,“难怪要把蛇赶那么远,原来是有一定攻击力。” “蛇好歹是瑜伽国的灵物。”也是吃供奉的一种活物,俞铭洋附和道,“它们的毒液能把护城河腐蚀得那么深,腐蚀神像多少有用。说到底,神像是黄铜制品,不是真的神佛。” 话落,俞铭洋扯过姜启宁:“走,老祁能单干,咱们去帮别……额?” 一片巨大的阴影盖在他们头顶,是三头六臂晃动的影子。两人缓缓仰头,只见半死不活的神女像淌着一身金液,冲他们举起了三叉戟。 这一刻,他们的视线穿过神女像的双脚,与大后方赶来的邵修交汇。犹如两根断裂高压线的对撞,碰出了激烈的火花。 “邵修,你懂得!” “邵修,come on!” 邵修:……太辣眼睛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以为只有你有三头六臂吗?”姜启宁大声道。 俞铭洋:“我们也有!” 只见俞铭洋在左,摆出螳螂捕蝉的姿势;姜启宁在右,摆出野猫戏鼠的动作。邵修睁着死鱼眼站在二人中间,切实把“三个头、六只手”的形象调整到位了。 女神像:…… 事实证明,犹豫就会败北。仅是那么一点迟疑的罅隙,邵修的重力领域彻底张开,直接把女神像压垮在地。俞铭洋一跃而起,再狗爬似的朝它的脸靠近,抄起一把种子撒向它的伤口。 刹那,植物的根系深深扎进它的血肉,俞铭洋催动力量,藤蔓立刻遍布女神像的脸,遮盖住它的眼睛和口鼻,再探向它的双耳。 根系沿着经络往体内游走,吸收它的力量壮大自己。剧痛传来,女神像翻滚在地,六只手胡乱地拧住中间的头颅,竟是疼到一把将头拧了下来! 哗啦!金色的血液飞溅,它扯出了藤蔓,在它们尚未扩散前,直接捏爆。 姜启宁紧随而上,第一个音符落下时,大片藤蔓从地面的缝隙中钻出来,疯涨着缠住它的身体。收紧、再收紧,以虚化实,束缚住了女神像的行动力。 接着,三个不锻炼的人捡起地上的三叉戟,利用反重力领域将它推起,瞄准女神像的后心。 “邵修——” 重力领域开到最大,整座女神像重重往三叉戟的位置倒去,只一下,就被扎到了透心凉! “它还没死!它的嘴还张着!” “卧槽!嘴里那白光……快、快!老俞,给它嘴里塞一把种子!” “啊啊啊!头转过来,先跑!” “轰隆隆——”女神像气绝之前的一击,将湿婆神庙彻底劈成了两半,也轰得三个憨批倒飞出去,不知砸到了哪个方向。 众人之间大地龟裂,宫殿塌方。这片汇聚了瑜伽国工匠大量心血的神庙,终究还是毁在了佛像的手里。位于中线上的神殿一路破碎,连顶端的庙宇也无法幸免,当最后一座宫殿被毁,当女神像头一歪、身一挺……湿婆神殿中似乎传来了声音。 最后的大头要出来了。 众人严阵以待,看见宫殿被一个偌大的头颅顶穿。湿婆神男生女相,面目柔和,是众神像中最具神韵、也最接近人肤色的神像。 它的额头中间有第三眼,血红色,正微微打开。 它的右手中央也有一只眼,冰蓝色,也在缓缓打开。 湿婆神慈眉善目,朱唇含笑,好似包容世间一切的正神。可它面上的三只竖瞳又是如此骇人,几乎是把残忍和仁慈两种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有巨大的能量波动在它额头、掌心汇聚。湿婆神一出场,根本不会给人反应的机会,它只会扫除眼前的所有活体,以验证它“毁灭之神”的头衔。 “后退!”卓无涯大喊,“那两只眼……注意两只眼!后退!” 他能够感受到那股力量,与曾经司诺城暴走状态时一模一样。要是被砸实在了,估计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几名觉醒者立刻挪位,而那两只眼已快彻底张开。 恰在这时—— “嗖嗖!”两道金色的光从城外而来,如流星般话落,又精准无比地破开湿婆神的防御,一支扎进它额头的第三眼,另一支射穿了它的右手掌。 精灵之箭,能与万米之外取敌首级! 而这还没完,两支箭过后,是千千万万支金色箭矢落下。司诺城到底是个场面人,开大从来不讲道理,连放大招都搞得跟撒钱一样。 不过,他似乎忘了点东西…… “啊草!城哥你痛击友军!快跑——要被扎成刺猬了!” ※※※※※※※※※※※※※※※※※※※※ PS:纪斯:我总结了一下,我加入的前一支小队宗旨是“单身一万年”,加入的后一支小队的宗旨是“痛击我的队友”……嗯,想退一下队,去加个正常点的队伍。 PS:某一日,觉醒者们全部提交了退队申请。 霍丞鹰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王义元:霍老,您看? 霍丞鹰:给他们换个队名重新整合好了。 王义元:那……叫什么? 霍丞鹰:他们原来叫什么? 王义元:额,光棍小队。 霍丞鹰:……就叫“鸳鸯成双队”吧?(这下总不会再退队了。) 王义元:……总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但又说不上来。 第217章 第二百十七缕光 有一支队伍, 他们中的每位成员被单独列出去,都是大佬。既能上天跟太阳肩并肩,又能下海跟王八嘴对嘴。 进一步可轰暗精灵, 退一步可当拆迁办, 有颜有钱有能力, 救天救地救世纪, 认真起来能拉动全球GDP, 狗得一批也能用不锈钢脸盆换手机。换言之, 他们能力很强,智商在线,做任何行业都不会出问题。 可就是这样一批大佬, 在把他们凑成一队后,队伍的综合实力非但没有爆表,反而总是呈现出负值。 究其原因,是他们太“信任”彼此了。 当祁辛黎捏着两个蛇头混成“双水枪手”时, 他是这样想的:队友干啥啥不行, 逃跑第一名, 他们一定能在蛇头喷毒液前跑得没影。 当沈云霆挥手落下雷击时,他是这样想的:队友皮厚肉糙、闪避满点, 他们一定会在我出手之前跑出攻击范围外。 当司诺城拉开长弓, 连绵爆射万支长箭时,也是同样的念头:队友连暗精灵都能打了,避开小小的箭雨应该没有问题。 因为信任, 所以他们能肆无忌惮地开大。 也因为信任, 所以他们才能痛击自己的队友……草, 就这么生了出来。 漫天箭矢坠落, 拉基几个起落回防, 左手抓起俞铭洋,右手扯过姜启宁,足尖一转将俩丢出了庙宇。随后,他握起战斧杀入重围,反手劈开三支长箭,凌厉地劈开了毗湿奴像的膝盖。 毗湿奴像失去平衡,身体朝一侧滑去,敞开的空门越多,也增加了挨箭的面积。拉基并不恋战,转身挨个儿偷袭。 卓无涯的墨斗线结成大网,旋转着挡住箭雨,又栓过邵修护在身后。沈云霆急速穿梭,踏过飞盘往上,避开箭雨的轨迹,将一道雷暴轰在飞出箭雨范围的金雕身上。 在金雕的哀嚎中,他跃至它的脊背,把大掌搁在它的头颅两侧。 “死吧。” 轰隆! 银色的闪电劈开了天空,也炸裂了金雕的头颅。沈云霆乘着金雕急转直下,他强行掰过它的残颈,让它僵硬的双翼呈滑翔的姿态朝湿婆神冲去。 箭矢落下,犹如利刃般扎穿了佛像的身体。到底是司诺城的长箭,它们的防御力几乎没起到作用,但也不至于被射杀。毕竟,妖魔的本事再渣,好歹也攀上了“阴阳相融”的境界。 果然,湿婆神的第三眼被射穿之后,修复得非常迅速。 它找不到司诺城的藏身地点,暂时只能将“目光”集中在庙宇里最能打的拉基身上。 不到万不得已,它绝不会杀死祁辛黎。末日发展至今,它也只见到了祁辛黎一个“活佛”。就像有些人会把最好吃的东西留在最后吃一样,湿婆神像也不愿与同类分食祁辛黎,它更想一人独享活佛。 为着这么一点私心,它愣是出手慢了一分。梵天像甩动佛珠挥开箭矢,拉基一斧头劈上了它的膝盖。 也是在这秒,湿婆神像的“目光”凝成光束,一击射向拉基! 电光石火间,拉基反蹬梵天像的膝盖越开,而湿婆神的光束直接射断了梵天像的腿。金色的血肉炸裂,衬着梵天像的哀鸣,那道目光顷刻扫向拉基,似乎愤怒于他伤了它的同伴,一副要把他烧裂的模样。 “该死的!”拉基啐了一口。 他的身后已经没有借力点了,只能横过战斧硬杠了这一击。恰在此刻,祁辛黎暴喝一声,当即甩过一条百米巨蛇,横亘在光束与拉基之间。 光束灼烧着王蛇的肌骨,生生将它烧成了两段。王蛇的上半截朝湿婆神像摔去,下半截在拉基眼中化作了燃烧的灰飞。 焦糊的味道随风散开,祁辛黎的蓝色大手接住拉基,另一手张开大掌,挡住了湿婆神的另一道光束。 “把我扔过去!”拉基吼道。 “不行,空中路线太长,你会被烧死的。”祁辛黎当即驳回拉基的要求,并把他甩向梵天像,“你对付那只,我对付湿婆!” 不等拉基同意,祁辛黎就把他丢了出去。接着他纵身一跃,划过无数塌方的建筑物顶层,两只佛手作格挡状,一波阻开袭来的那道强光束。 湿婆神像强则强矣,明明已经攀上了境界,偏偏攻击力仅有司诺城的一半。说到底,获取食物太多太方便,就算是妖魔也会被养废。在祁辛黎眼里,湿婆神像是很棘手,但不是不能对付。 只要别被打到…… 蓝色的佛手一张,裹住了湿婆神像的大掌,也罩住了掌心的眼睛。经文卷轴凝成锥刺,祁辛黎急速扎向湿婆神的咽喉。 通过预判,这个高度和神像的受力面,湿婆神绝对避不开锥刺的突袭,它的颈部迟早会被捅出一个窟窿。可祁辛黎没想到的是,湿婆神像是无骨的蛇,突兀地将脖颈拉长、飞快旋转十几圈,将所有的皮肉都绞了起来。 锥刺入肉,即刻被皮肉绞紧。他本能地往后一拉,登时觉得不妙。 神像的第三眼打开了—— “轰隆隆!” 烟尘四起,祁辛黎倒飞出去。佛手的虚影险险地护住他,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冲势。很快,他强忍着五脏的疼痛起身,佛手一拍地面腾空,往最高的圆顶处跑去。 身体旋转,穿过三四道射来的光束,稳稳地落在破碎将塌的圆顶,取出了锡杖和钵。 下一秒,锡杖与钵相撞,荡开一声清越的嗡鸣。好似末世前的佛寺钟声,涤荡凡世微尘。很轻的声响,却直达人心。 “阿弥陀佛……” 祁辛黎坐在圆顶上,双手合十。同一时刻,蓝色佛手合十,如山状护持在祁辛黎身边。在战场最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竟像坐禅似的安定下来,一副不挪位的样子。 “老祁?” “他在干什么?” 湿婆神转了方向,被猎物坏了事儿还扎了一刺,说不生气那是假的。它看似披着佛陀的皮子,可芯子到底是妖魔。眼见祁辛黎不是站着挨打的主,自然想着杀之后快,它根本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一个人类。 它可是神啊!是被万人朝拜的湿婆神啊! 湿婆神合拢了双手,左右手的掌心眼同时张开,焦灼成一条冰蓝色的长链。它缓缓拉开手,扯出了一条泛着蓝火的长鞭。 祁辛黎阖目,无动于衷。有狂风袭来,乱舞了他的僧衣,却吹不皱他的眉峰。 能量在不断攀升! 本想入局的司诺城驻足,顺便卸掉了长弓:“这招我没见过,祁辛黎藏得可真深。” 说完这句,他又立刻否定:“不,不对。他不像是会拿命开玩笑的人……之前在大澳不用,是因为不会。所以,他是在大澳之行后开发的招式?” 养伤才多久,他就悟了新招。看来搞情报、做辅助耽误了祁辛黎太多,要是不做琐事,他兴许会比拉基先一步跨入大境界吧? 纪斯颔首:“他是个聪明人,性子本是极冷。若非心有挂碍,早就成佛了。” “挂碍?”司诺城眯眼,“明白了。” 祁辛黎是一个背负很多的人。父母、家国和战友,都因为他的生活背景而向他聚拢,成为了他的责任。 他最初加入他们,就是为了确认觉醒者的安全性和可控性。及至跟他们成为了好友,也从不忘记自己的本职。游走在国家、觉醒者和普通人三方,再成为三方沟通的桥梁,祁辛黎的负担极重,可他从不说出口。 “待他父母百年之后,他便再无挂碍了。”纪斯道,“届时,他迟早会走到圣佛的高度。” 话落的那秒,湿婆神的长鞭抖出,直击祁辛黎的面门。拉基脱不开身,卓无涯又离得太远,沈云霆正忙着给象神最后一击,江梓楹徒手搏杀另一条巨蛇,而憨批们还在跑向战场的路上…… 没有人帮忙,只能靠他自己。 万钧之力袭向面门,阖目的祁辛黎仿佛打开了第八感阿赖耶识,轻轻地朝长鞭挥来的方向伸出手——蓝色佛手做出同样的动作,掌心正对长鞭,内中有一个卍字在缓慢旋转。 “哐!”一声巨响,好似弹药炸裂的声音。 经文构筑的屏障挡下了长鞭,而护持着祁辛黎的佛手犹如莲花盛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无数只蓝色佛手张开,或是做拈花状,或是掐指诀状,内层裹住祁辛黎,外层如金刚怒目,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向湿婆神。 祁辛黎的意念仿佛融入了佛手,它们撕碎了长鞭,层层隔开了光束,一掌接一掌地落在湿婆神身上。 对方拗过身体灵活闪避,虽然高大却敏捷度点满。下腰、翻身、腾空、挪移,它险之又险地避开大掌侵袭,而在它身周已经落满了无数的掌印。 此时,祁辛黎不慌不忙地张口,开始吟诵金刚经。 金刚经,佛门暴力超度的必备经文,能消业召神护身。祁辛黎很少背诵,毕竟它太长了……可不知为何,今天这经文的字符莫名其妙蹦入他的脑海,还顺理成章地被念诵出声。 更不知为何,他感觉身心灵在往另一个方向靠拢,好似很久以前也有过同样的感受。 恍惚间,他的神魂像是穿越了时空,回溯到一方天地之内。那时山崩地裂,天魔齐出,万魔侵袭,而他化作了一位身披紫裟的大佛,正端坐在万佛大阵的中心。 在他身畔,一只九尾仙狐晃动着蓬松的尾巴,雌雄莫辨的美人脸卸掉了所有轻浮,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转向他,说道:“圣佛子,你可想清楚了,大阵一动你就身死道消。” “消便消,本佛爷怕这个?”他回道,“等本佛爷圆寂了,就是天地间的第一道屏障。狐九爷,你可能在屏障破碎前杀十万天魔?” 九尾嗤笑,眉眼风流:“十万?忒看不起我九爷了。” 之后,万魔天落。他“圣佛子”以身祭阵,困百万天魔于死境。犹记得那一声佛号,犹记得大修陨落的血雾,也记得仙狐破开大山的最后一声悲鸣。 时光流转千万载,功德护体之人终得轮回。 “阿弥陀佛。”祁辛黎发出一声叹息,他隐约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但还是决定将身体的归属权交给高我。 讲真,他不觉得自己会像司诺城一样暴走,大概是……佛系的缘故? 结果,打脸来得猝不及防! 他“看见”自己抄起了锡杖和钵,迎风而立,冲着湿婆神大喝道:“大胆妖孽!你祸害众生造孽无数,可想好怎么死了吗?” 祁辛黎:…… 声如洪钟,响彻八方。祁辛黎发现自己怒气值冲破临界点,像超级赛亚人似的腾空而起,千八百万的佛手重聚成一尊高大的活佛,直接一巴掌劈飞了湿婆神! “妈耶!”队友们仰头,看见湿婆神像倒飞出去,砸中毗湿奴。 却见那尊蓝色大佛拔地而起,大开大合之下拳打湿婆,脚踢梵天。他一手拎起毗湿奴,一手掐住梵天,将它们的头颅狠狠对撞。再一把弃之于地,踩爆它们的狗头。 梵天也是三头六臂,原本死得不会那么快,可架不住佛爷的暴力超度实在太狠。 佛身一分为二,二分为三,在金刚经的吟诵中化作十八罗汉,六打一开始之际,场面堪称凶残至极。什么光束、净瓶、嘴炮,通通失去了作用。在罗汉像的群殴中,三神像几乎快原地去世。 湿婆神庙被拆得只剩断壁残垣,其余觉醒者的腿跟装了风火轮似的往外跑。 一边跑,还一边呐喊:“纪斯!纪斯不好了!” “祁辛黎性情大变!性情大变!” 遥远处,纪斯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仙风道骨的背影有那么一丝丝的僵硬。 司诺城眯起眼,细细打量着他。 片刻后,他出声试探道:“你似乎对‘性情大变’很介意的样子,为什么?” 纪斯侧首:“因为这四个字是开战宣言。” 司诺城:诶? 另一端,祁辛黎举起了钵,每一尊大佛也举起了钵。只见钵中有蓝色的光凝聚,瞬间照在了神像们的身体上。刹那,无数残魂的尖啸冲天,灼烧的灰烬顺着疾风蔓延。 神像伸出手抓住大佛的脚踝,像是在求放过,又像是在求解脱,再被光轰得灰飞烟灭。 愚民祈求来世的执念,僧侣愈发膨胀的贪婪,人心的怠惰与恶念都在佛光普照下无所遁形,也同时送入了祁辛黎的感知之中。 他们以为被佛像吃掉,就能获得富足的来世。它们以为与佛像相融,就能成为真正的佛。 自欺欺人,愚人自愚,终是踏上了不归路。 “超度?”大佛破口大骂,“你们自找的还要本佛爷超度?本佛爷那么闲干嘛不去吃肘子!” 祁辛黎:……不,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 众队友:…… 突然想到在飞机上打断了佛爷说情报的事儿,艾玛,真是谢佛爷不杀之恩。 ※※※※※※※※※※※※※※※※※※※※ PS:祁辛黎:我除了头跟他一样光滑,到底哪一点像他啊! 司诺城:我除了挂跟他一样强大,到底哪一点像他啊! 拉基:你们都还行,好歹是“他”,我的话就成了“它”,跨物种呢。对了,老祁,肘子分我一半。 众人:…… 第218章 第二百十八缕光 “祁辛黎”打碎了妖魔的尸体。 蹚着金色的血泊, 他弯腰从它们的丹田处挖出几枚泛着血光的舍利。 置身妖魔腹中,饱经人血淋漓。怨念加身,人欲不绝, 再纯净的舍利子都有了堕落的迹象。如今, 舍利已不是佛门至宝, 反倒是妖魔的婴丹。活佛苦修几十载的“慧”, 愣是被糟蹋成魔物的“愚”。 可悲可叹。 “祁辛黎”沉沉地盯着舍利, 大掌紧攥成拳。随即, 他将锡杖挥落,毫不留情地击溃了周身环绕的怨灵。 佛能慈悲为怀,亦有金刚怒目。 生在瑜伽国的活佛给过世人警示, 可瑜伽国民回馈给他的却是——变本加厉地盘剥,以及愈发沉沦的世相。 佛说,众生平等,男女无别。这是第一次提醒。 活佛圆寂, 尸身不腐。这是第二次提醒。 不堪僧侣折磨的圣女一头撞死, 佛身顷刻溃败。这是第三次提醒。 可一次次的提醒, 换来了“活佛生前是婆罗门,只有婆罗门能再出活佛”, 是更加顽固的种姓制。 也换来了“活佛是男身修行, 只有男子才能修佛”,是愈发深刻的性别压制;更换来了“佛身溃败,是因为圣女不洁, 以后禁止圣女朝拜佛像”, 是无法言喻的对女剥削。 及至最后, 从男人吃女人, 变成了人吃人。神庙成了地狱, 乌拜城成了死城,瑜伽国也走向了灭亡。 这是众生咎由自取,也是恶人自食其果。 故而,若是超度这一批亡灵,只会加深枉死者的仇怨。 祁辛黎不会插手此事。他唯一想做的是:净化舍利子,让活佛得到解脱。 许是心念同步,祁辛黎握住舍利盘坐在血泊之中,暴脾气的佛爷立刻安静下来,身心灵同步归一,吟诵也从金刚经变成了往生咒。 念一遍,舍利上的血光少一分。 丝丝缕缕的红气环绕,升腾到肉眼看不见的彼方。但净化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漫长到队友们清理完护城河,祁辛黎仍没有结束工作。 等沈云霆联系了军方,等军方赶到现场收拾残局,超度仍未终止,红芒反倒更甚。 见状,司诺城说道:“别去干扰他,也别碰到他,就让他继续入定。” 一句提醒,军方拾掇废墟也轻缓了几分。他们收集能用的妖魔尸骸,烧毁不能用的毒蛇残肢。基于文物保护的概念,还要翻找寺庙中的经文、器具和木材。 谁知这一找,简直骇死个人! 他们在折断的菩提树下挖出了大量圣女的尸体,在坍圮的僧侣寝居中发现白骨一地。更令人吃惊的是,封闭的地下室里竟藏匿着珠宝和黄金,不少珍惜的药材被搜罗一处,混着药性堆放一起。 联军一时无言,只是觉得不忍直视。 “难以置信,这是寺庙?”北欧的大兵满脸懵逼。 “是地狱。”中洲的军人冷静纠正。 从大南巫谷到湿婆神庙,真相是每次都刷低人的下限。他们总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却不料下一个地点的丧病程度比上一个更深! “清点死者吧。”中洲的军人叹道,“这个女人的头骨上还留着牙印……巫谷好歹不吃人,真是……”窒息! 联军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了,觉醒者也是。在祁辛黎没有渡魂完毕前,他们不会离开乌拜城。 于是,觉醒者同联军一起搜索乌拜城的物资,可惜除了一些布料、瓷器和金银,再没有别的东西。 这座城早被吃空了,被妖魔,也被人…… 三日后,湿婆神庙终是同它的陈规陋习一道湮灭,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 时间一晃而过,眨眼又到了星门开启的日子。当远渡的觉醒者们朝金字塔区迈进时,联盟早早做好了准备,全天蹲守各处界门,无休。 他们本以为上次落了八只恶魔,这次怕是会落下更多。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天空之眼确实张开了,可没有任何一只恶魔降临。仿佛是虚晃一枪,也让人虚惊一场。 “不一定,或许是寄生类的恶魔呢?”霍丞鹰冷声道,“第一艘被回收的方舟是怎么全灭的,你们这么快就忘了吗?” 闻言,整个联盟如临大敌,他们紧盯着每一处的情报,唯恐错漏了重要信息。 直到六小时过去了,联盟才收到祁辛黎的消息。彼时,通讯刚一接通就传来祁辛黎的破口大骂:“见鬼的沙漠地带,连个信号也没有!刚才不攀到了一点,怎么又没……” “咳咳!”铁嘴赶忙咳嗽了几声。 那头的祁辛黎一顿,即刻转了语气,语速飞快:“报告联军总部!我们目前已深入金字塔地带,从昨日起一直无法联络本部,因……笔记本……尼罗鳄……” 信号委实不行,祁辛黎稍一动就变成了电流的沙沙声。 铁嘴无奈道:“别废话了,说重点!” 祁辛黎试了好几次,可算传出了消息:“纪斯说,恶魔如期而至,没有推迟。” 铁嘴肃了脸:“果然是寄生类?” “不,是刺探类,您可以理解为‘斥候’,是信息收集师,类似于我的职业。”事不宜迟,祁辛黎固定在一个姿势,飞快道,“它们叫‘魔眼’,长相是一只会飞的竖瞳,体型只有人类头虱的大小,防御力、攻击力都不行,但情报工作能力一流。” “魔眼相当于恶魔的眼睛,能同步看到的、听到的信息。而且速度奇快,即使是觉醒者也未必能捉到它。” “它们在昨晚降临地球,不知数量多少,应该已经分布到世界各地了。恶魔来一次死一次,这次算是认真了起来,学会搜集情报了,可能下回……” “滋滋滋——”电流嘈杂,一下子断了信号。 祁辛黎:…… 他的面色微微扭曲,这已经是第八次断链了,第八次!该死的尼罗河鳄鱼,喷得他电脑泡了水,导致工作延误。现在可好,连手机都废了。 果然,直接拧死那头鳄鱼真是便宜它了! 恰在这时,姜启宁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祁,你是不是没说完话?” “当然!被打断了八次!”他暴躁。 “那、那你要不跟我们说,我们保证不打断你。”憨批队友向佛爷递出橄榄枝,乖得像几只鹌鹑,“只要你不发火,一切都好商量!” 祁辛黎:…… 不知为何,突然更气了。可做人不能与憨批较短长,比起训队友,还是再搞点对付恶魔的法子比较好。 只是他来不及开口,纪斯就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回道:“会有魔眼跟着我们,但只是一部分。”他仰头望向高天,平静道,“连暗精灵都栽了,地球确实引起了亚巴顿的注意。眼下,他应该是对我们的兴趣更多于对地球的毁灭,在没搞清楚我们的水准前,世界算是安全的。” 安全? 到底哪里安全啊!被监视、控制、侵害,随时有灭族的可能,这叫“安全”? 或许在纪斯眼里,只要地球没爆炸都算安全吧…… “亚巴顿……”司诺城转眸,“说起来,这个名字我在你嘴里听过不止一次了。我单知道他算是什么万魔之主,但我不知道——他到底何德何能让你这么记挂?而且,你似乎很清楚他的底细。” 一说起恶魔,三句不离亚巴顿,有前队友还不够,连恶魔都了解得如此彻底。 最关键的是,纪斯对他……不,对他们都没有这么上心。 司诺城话落,沙漠干燥的空气忽然变得湿润了起来,泛着一股瓜田的清香。擅于吃瓜的老猹们瞬间竖起了耳朵,几乎是左眼写着“八”,右眼写着“卦”。 姜启宁小小声:“一般了解至深却又恨之入骨、还杀到你死我活地步的人,不是前男友就是前女……嗷!” 他重重地砸进沙堆里,脑后顶着个大包。 “纪斯你继续,我已经帮你打了。”拉基面无表情地拖开姜启宁。 纪斯:…… 熏风吹来,牵起他的衣角。纪斯先是嘴角一抽,最后摇头失笑。 无怪姜启宁有不少前世,却唯独与人鱼联系最深。这货怕是上辈子泡海里太久,这辈子还没沥干净脑子里的水。且人鱼傻白甜、恋爱脑、很好骗,姜启宁差不多齐活了这几个特点。 真是难得,口无遮拦地长大居然没被人打死,他也算福泽深厚了。 抛开杂念,纪斯看向司诺城,道:“亚巴顿,是生命树所在的宇宙初开之后诞生的第一只恶魔。它是万魔之主,也是万魔之祖,其形如同盘古未诞之时,被混沌包裹如鸡子。因所需的养料太多太杂,倒是没在第一时间降生。” “直到神族鼎盛时期,他应运而生,去成为屠戮神族保持平衡的‘棋子’。” “而死在他手中的神无法计算。”纪斯道,“包括你的前世‘精灵王’,拉基的前世‘兽王’,乃至在场诸位的某一段前世,或多或少都受到他的影响。” “若只是受影响倒也罢了。天道想维系平衡,总得推出一个刽子手。但坏就坏在,这个刽子手不甘心做一枚棋子,他失控了。” “亚巴顿想走上至高位,而他距离那个境界是如此接近。”纪斯喃喃道,“实乃我之大敌。” 如今的亚巴顿处在鼎盛时期,虽说他离开地球前往暗域,跟亚巴顿打生打死也能达成目的,但这样一来他跟亚巴顿又有什么区别? 亚巴顿制衡光,他制衡亚巴顿,平白出了力却让大道捡便宜。身为终极BOSS,纪斯只会将利益最大化,绝不会亏着自己。 “我把他当对手,所以我了解他。”纪斯道,“就像你把我当对手,你了解我一样。” 司诺城:…… “这能一样?”姜启宁不忙着捂头了,他甚至尖叫起来,“城哥把你当对手,是为了泡你!你把亚巴顿当对手,难道也是想泡……嗷!你特么打两下,朝一个地方打两下!” “快闭嘴吧你。” 司诺城认真地盯着纪斯:“一样?” 纪斯道:“我了解他,是想解决他。” 司诺城:“我一开始接近你,也是想解决你。” 纪斯:“如果他站在我面前,我能把他的头拧下来。” 司诺城:“我上次在鬼域堕落,出来见到你的时候不也想把你的头拧下来吗?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你和亚巴顿认识多久了?打过几次交道?你的前队友们知道吗?” 纪斯:…… 这天已经聊不下去了,只剩姜启宁的呐喊在沙漠中久久回响:“放开我,我还没说完!你俩别打架,要打去舞蹈室……呸,去金字塔打!这样我们还能早点做完任务!喂,听见了吗?嗷!” …… 中洲,京都基地。 骆芸瑶睁大眼,睁着睁着变成了斗鸡眼。她朝空中盯了半晌,片刻后迈开断腿跑向房间,取出一瓶加强版眼镜蛇液杀虫剂,往空气里“哔哔哔”喷了几下。 有几枚小黑点晃悠悠地飘到地上,垂死挣扎。 “瑶瑶!瑶瑶吃饭了,你在干嘛呢?”外头传来妈妈的呼唤。 “母后……啊不,妈——”骆芸瑶抬脚碾压小黑点,鞋底发出哔哔啵啵的轻响,“蚊子也变异了,都冬天了还有蚊子!不知道被咬了会怎样!” “诶,蚊子变异了?” “嗯,此事可大可小,为民生计不容小觑,朕要上奏朝廷,让每位百姓都备几瓶杀虫剂。”骆芸瑶举起瓶子,往空气里呼啦喷洒,“妈,有蚊香吗?” “有!” “点起来点起来!” 于是,除了传递情报之外就没多少卵用的魔眼,死得更多了…… ※※※※※※※※※※※※※※※※※※※※ PS:恶魔:啊不——我的眼睛好疼!啊! 纪斯掐指一算:中洲不愧是得天庇佑的国度,居然自己化解了危机。 霍丞鹰:……明白了,这就多养一些憨批。 第219章 第二百十九缕光 金字塔之国, 沙漠绵延,热浪翻滚。干燥的气候,如火的骄阳, 几乎能把人烤到两面金黄。 枯黄的树下躺着走兽的骸骨, 有蛇虫在它的头骨底下纳凉, 见到生人也不怕, 反而发出了“嚇嚇”的威胁声。 不多时, 秃鹫的影子掠过地面, 盘桓在觉醒者头顶久久不散。他们往哪走,它们就往哪飞,似乎在等他们渴水至死, 好饱食一顿肉餐。 殊不知,任是昼夜温差近40度,觉醒者也无动于衷。有生物气场环身,只要对能量的运用把控得当, 他们基本能保持恒温。 卓无涯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裹着从瑜伽国顺来的头巾和布衣, 把自己包得像个阿拉伯人。不仅是他,大队里除了纪斯、司诺城和拉基, 人均裹成球。毕竟风沙太大、日照太强, 多少得做点防护。 他握着道教看风水、找灵体专用的寻龙尺,沿着一条沙脊往西北方走。那一端的磁场最是古怪,想来是接近目标区域了。 偌大的沙漠, 一眼望不到头, 要不是队中能人辈出, 他们兴许早就迷失了方向。 “简直像是西天取经路过火焰山, 铁扇公主发威把流沙河全蒸干了, 就剩沙子。”姜启宁做金鸡独立状,扒下鞋子抖抖沙子,再套上去,“厉害,我脚底板都烫红了,烤鱼啊这。” 邵修槽了一句:“别,烤鱼是香的,你这是臭的。顶多算晒咸鱼干,原汁原味。” 姜启宁反怼:“我脱掉鞋子好歹算是咸鱼干,国产名牌。不像有些人,脱掉鞋子就像司马光失手砸了粪缸,屎到淋头,遗臭万年。” 谁知邵修是个狠角色,他一把脱掉鞋子,放在鼻尖深呼吸:“呵,我这是正宗男人味。在高温环境下,前调是汗水的咸和沙子的风尘味,中调混合了鞋垫的纤维香,后调是密闭空间发酵的老陈醋,国际名品懂不懂?” 姜启宁更狠,他拎起鞋子深呼吸,作陶醉状:“啊,五千年古国出口的纯种土著,将优质DNA晒出的汗水融入纯棉白袜。经过棉袜、鞋垫的两层过滤,隔着塑胶底用细沙加热,再走过沉淀千百年的沙漠萃取,才终于出了这一鞋的精华。” “你闻到了吗?这是炎黄子孙的基因芬芳!”大喊握拳。 邵修:…… 众人:…… 俞铭洋愣了会儿,本也是脱掉鞋子抖沙的他,竟鬼迷心窍地把鞋举到鼻尖一嗅。刹那,他犹如晴天霹雳般僵硬了身体,发出灵魂之声:“呕!” 邵修直指俞铭洋:“你听见了吗?那才是闻到芬芳后最真挚的赞美!” 姜启宁大声道:“那算什么,一点都不真挚!我不仅能呕,我还能吐!”说着,他扔掉了鞋子,真的趴着吐酸水去了。 “我能吐得比你更多!”邵修不甘示弱。好兄弟,有酸水就要一起吐。 妈的臭死他们了,生化武器啊! 整支队伍的进程像是被摁了暂停键,一堆正常人看着三憨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是旅途太无聊,还是他们本身就长不大,搞咩啊!连鞋子谁更臭都要比一比,幼不幼稚。 拉基的脸色很难看,嗅觉灵敏的兽王太难了:“是真的很臭……”是我鼻子犯的罪。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生生干呕了一声。 谁知,干呕也是会“传染”的。原本谈不上多恶心的事,当第一个人开始呕时,总会牵涉出第二个、第三个…… 江梓楹憋不住了:“呕……”这都是群什么人啊! 祁辛黎别过头,他拼命告诉自己别看别想,可到底是越想越恶心。最终,他捂着嘴走远了。而倒霉的卓无涯跑去安抚邵修,一个不小心嗅到了鞋子的芬芳—— 他当场去世! 等沈云霆把湿巾递给江梓楹,回头才发现纪斯和司诺城的脸也有点发白。沙漠风大,一点味道能传很远,憨批又不按牌理出牌,所以,这俩不会也闻到了吧? 纪斯闭目:“中洲真是人才辈出,等到了金字塔,谁也不必进去探路了。只要往里头丢一只鞋,怪物巴不得全跑出来。” 司诺城蹙眉:“这种强大的武器哪能随便扔给怪物,万一它们捡了这鞋挂身上,跑出来追杀我们怎么办?你也不想身上染了那鞋的味道吧?” 纪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讲道理,一只挂着臭鞋跑出来追杀觉醒者,他们真有可能夺路而逃。想想中洲最强的两个觉醒者被“鞋怪”追得上蹿下跳,那真是一点排面都没有了。 “所以,要不我们把鞋全脱了扔在这里?”沈云霆建议道。 司诺城摇头,正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被拉基抢了先。 他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太不男人了,丢光了面子里子,于是极力挽尊。只见这栗发帅哥冷着一张俊脸,薄唇轻启:“为什么不是我们先习惯它?” “不对自己狠一点,你根本不知道能变多强。”拉基脱掉了自己的鞋子,坚定道,“克服它,它就不再是弱点,而是利器!明白了吗?” 话落,他将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一瞬间,拉基的个人形象在众人眼里无限拔高,犹如顶天立地的盘古,犹如圣光普照的佛祖,更像是挥动着翅膀的大天使,连头顶都冒出了飞升的光环。 哈利路亚,兽王的嗅觉是人类的万倍。 鞋掉在了地上…… “拉基?” “拉基!拉基——” “我靠!兄弟你挺住!快,快掐他人中!” “卧槽!他口吐白沫了,快抢救!拉——基——” 纪斯:…… 司诺城:…… 嗯,看来任务完成的时间又要推迟了呢。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纪斯喃喃道:“能把他们凑到一处,我的运气真是一如既往得绝。” 司诺城:…… 我听懂了,原来你是个非酋。 …… 觉醒者小队因失手闻鞋,醒来后性情大变。他们安静如鸡地坐在沙脊上歇了一晚,背影一个比一个萧索,连憨批都不闹了,气氛堪称鸦雀无声。 不知是他们有强者气场,还是味儿臭熏十里。别说是蛇虫,连跟踪他们的秃鹫都跑没了影。方圆万米之内,生灵绝迹! 思考人生一晚,重塑三观几分,及至天蒙蒙亮,队伍终是再度启程。大概是伤敌一千自损九百九太严重,他们再没有互怼,而是一路和谐地进入了金字塔区。 进程之顺利,真是感天动地! 直到这时,祁辛黎才说起了情报:“因为我的笔记本在尼罗河泡了水,所以不可能给你们‘补课’了。关于金字塔国的资料更少,我只知道它是星门第一次开启时、第一个沦陷的地方。” “你们还记得吗?在宁原魔窟干掉的第一批恶魔——会飞、不强,只要技术手段到位就能对付。落在金字塔国的恶魔也是这类,虽然它们已经被消灭了,但这块地区……变得特别诡异。” 祁辛黎眯起眼:“恶魔杀光了这块区域的活人,把金字塔当作自己的巢穴,打算长久地盘踞在此。而该国的军队和觉醒者进入这片领域,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但不知为何,恶魔的实力大幅度跳水,他们没付出太多代价就击杀了它们。” 要真是如此,反倒是件大好事。可坏就坏在事态的发展像是一部恐怖片,变得越来越血腥。 “但奇怪的是,进入金字塔区的军队和觉醒者……全死光了。” “一个个死去,死状都很惨,无论他们身在何方、处在哪里,都会没命,无人幸免。于是,这里就成了沦陷区,一个看似没有怪物作祟的沦陷区。就连金字塔国的幸存者都说,这是法老的诅咒,仿佛跟妖魔鬼怪没关系。” 他转眸:“你们觉得呢?” 资料到此结束,再没多余的信息。 姜启宁注视着一座座金字塔,说道:“老祁,咱们已经进入这个区了,对吧?脚踩实了?” “对。” “也就是说,哪怕我现在退出去,也有可能被那诅咒缠上对吧?” “对……” 姜启宁一抹脸,发狠:“那还有啥可说的!走,咱们先去把金字塔炸平,看它往哪躲!看把它给惯的,必须炸平了!” “走走走!” 众人:…… 金字塔区本有不少金字塔,但经过恶魔的践踏和炮火的轰击后,小型金字塔终是没遭住重击,只剩下七座大金字塔还在遭受风沙的侵袭。 狮身人面像毁了半边身子,塔的壁面有皲裂的长痕。有风呜咽,吹来的是沙尘,也是这失落的文明历经千年的绝响。 烈日、沙尘、金字塔。 镂刻在石块上的能量扩散,触动了觉醒者们的灵感。恍惚间,他们的灵视力仿佛穿梭过千年光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过去。 蜜色肌肤的少女跑过,矫健如豹。她奔向自己的母亲,将一罐子食物推到她怀里。 古铜肤色的战士伫立着,庙宇中的祭司在祈福。有艳丽的女人晒着太阳、吃着新剥的葡萄,还抚摸着一只黑色的猫。 片刻,玄猫从她怀里跳下来,跑向……画面陡转,一座座金字塔的影像出现,伴随着烈火与人形,衬着悲鸣和咒语,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喵……】 一声猫叫,忽然唤醒了他们的思绪。 觉醒者感觉自己看了很久,其实不过电光石火一刹。四下扫视,也没什么猫在现场,最多算是猫的亡魂……等等,猫的亡魂? “没有。”司诺城道。如果真有亡魂,在他的维度里必然被显化成实物。 “这里不存在亡灵,我也没感觉到什么法老的诅咒。”一般来讲,诅咒也好、祝福也罢,只是能量的不同运行方式而已。有诅咒反而好办事,除掉这部分能量即刻。 “唯一令我感到不适的地方——”司诺城下巴一抬,“在金字塔里,深处。” “可我感知不到里面有谁。这建筑做得很奇妙,看上去很普通,只是一块块大石头垒成的陵墓,但感知却探不进去。” “它是座建筑,却更像……阵法。” “阵法?” “嗯。”司诺城颔首,语气感慨,“非常高明的手段,用石头就能堆出一个维度。我能看到塔尖有流动的光灌入,它像个能量收集器,只要‘形’不散,内部就能一直运转。” 说着,他指向自己的咽喉:“就像人类吃东西,食物入腹后会被消化,营养供给全身。金字塔似乎也是这样,纳入能量,供给塔身。” 相传,古埃及人相信转世与重生。法老为了保住权力、地位和财富,会命人在自己亡故后把他做成木乃伊。之后,他将进入金字塔“沉睡”,等待一次重生。 很多时候,人们总是把传说当成传说。木乃伊在众人眼里就是“腌制品”,基本跟咸鱼干差不多。 探秘类节目看看就行,真没谁会当真。毕竟法老死了千年,诅咒有没有不知道,但金字塔里有千年前的细菌他们是知道的。就算出了“某科学家离开金字塔离奇死亡”事件,人们也会以为这是细菌感染的结果。 可要是—— 金字塔真能吸收能量,还能滋润木乃伊呢? “你们说,在经过能量千年万年的滋润后,法老会复活吗?”司诺城问道。 众人:…… “活了也好。”姜启宁脱下了鞋,“是时候让它明白,有时候死了反倒比活着幸福。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被鞋子熏得深沉!” 纪斯:…… 为什么他的拳头时常发硬,因为他的队伍里没有正常人。 ※※※※※※※※※※※※※※※※※※※※ PS:司诺城:说的好像你很正常一样。 纪斯:嗯,明白了,分手。 司诺城:……分就分,怕你啊! 纪斯:行啊,你分啊。 司诺城:你先分啊。 纪斯:你分我就分。 司诺城:你分我绝不留。 纪斯:那你倒是分啊。 司诺城:你先说的你先。 无限循环…… 第220章 第二百二十缕光 如果一群觉醒者真的要提鞋作战, 那么结局只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要么先熏死怪物,要么先熏死自己。 木乃伊有没有嗅觉,他们不知道。但拉基有没有嗅觉, 他们知道。鉴于这货吸一口鞋子就当场去世的特性, 要是进到封闭的金字塔内, 只怕会是第一个阵亡的觉醒者。 死因:被鞋熏死。 丢不丢人! 最终, 他们还是安分地套上了鞋, 沿着末世前作观光旅游的路线, 走向金字塔的大门。 严格来讲,那谈不上是一扇门。它被搁在金字塔北壁的中下段位置,离地足有十三级石阶。总体呈长方形状, 往里也是长长的石阶。在失去人员的维护后,塔内一片黝黑,深处更是见不到光。 不知这塔是怎么做到通风的,空气非但没一丝腐味, 还带着点沙漠风的干燥。 “很干净。”拉基耸动鼻尖, “闻起来像是进了个普通的山洞, 没有血味、尸臭味和别的什么。”说着,他让开了位置, “嗅觉找不出方位, 卓无涯,你的寻龙尺还能用吗?” 卓无涯握着寻龙尺,摊手耸肩。 只见寻龙尺的龙头不再指向一处, 而是朝逆时针方向缓缓旋转。一圈又一圈, 转速越来越快。金字塔内的风水似乎不利于寻龙尺定位, 它烦躁极了, 直到卓无涯把它收了起来。 “跟司诺城说的一样, 塔里磁场不对。”卓无涯道,“走吧,再深入点看看。” 他们顺着石阶往里走,沿途的壁画镂刻着千年的历史。 有鹮首人身的托特神顶着太阳,在记录日月星辰的变化,有狒狒形象的生物雕刻在旁,它指着象形文字、看向身边年幼的荷鲁斯,仿佛在转述着真理…… 画像生动,历时千年不朽。一路行去,像是看完了一个王朝的兴起和覆灭。 不知不觉,他们走向了金字塔的中空地带。不同于外部的开放区,这里在多年前就属于“禁止入内”的地方,除了科学家、考古学家和军队,无人能来此一游。 而现在,觉醒者踏足了此处。 分明是乌漆墨黑的空间,却不妨碍他们看清周遭的东西。 这是一处极大、极空阔的房间,穹顶约五十米高,画满了猫头鹰、鹮、水纹和其余字符。有十六根柱子朝天撑起,柱身雕琢着人与神,四周还立着黑金色的猫像。 而中间摆放着一副空石棺,棺材外刻满了古埃及象形文字。有的鎏金,有的暗淡,但记载得相对完整。 众人尚且沉浸在历史气息中无法自拔,祁辛黎已经蹲在空石棺旁,仔细打量着上头的文字。他学过一些象形,读起来还算通顺:“天空、大地和母河,送来丰盛、黄金和预言。” 司诺城仰头注视着柱子,念道:“奥西里斯带来了称,尼罗河的子民剖开灵魂,把心脏取出来称量……决定、是否有往生?” “法老取出了沉重,他像灵魂、轻盈……”祁辛黎一字一顿,“盛着神圣,打开了眼睛、鼻子、耳朵和嘴,放入食物,他会是活人。” “圣猫不会离开法老。”司诺城继续道,“它们会守护永恒住所。” “……直到他再次苏醒。”祁辛黎往棺底看去,“不要打扰法老的安眠,否则死神会降临。” 司诺城看向另一根柱子,那里雕着女神伊西斯的像。有红玉髓、鸡冠石打造的护身符提耶特环绕着她,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那些石头泛着血光。 祁辛黎完全趴在了棺木下:“法老只能自然苏醒,惊醒他会带来灾难和死亡。不能让不纯之心进入坟墓,这会让法老无法重生。” 他爬出了棺木,又去四周扫文字。只可惜,那全是一堆似是而非的话,跟哲学家著书一样抽象难懂。只有一句在不断重复——不能让不纯之心进入坟墓。 “文字再三强调‘不纯之心’,你们觉得是什么?”祁辛黎摩挲着下巴,“跟人有关吗?有关的话就不好意思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进来了法老就无法重生?” “不止吧。”俞铭洋吐槽,“老姜满脑子黄色废料,要说不纯,他说第二谁能说第一。” 姜启宁祸水东引:“我也就想想,难道你不会想想?你倒不如去问问卓无涯和邵修,人家两夫夫可是实践派。” 邵修转嫁仇恨:“实践派怎么了?把‘想想’付之于行动,不就不想了嘛。只要不想,心就不会动;心不动,就纯净无比。你倒不如去问问司诺城和纪斯,人家可不是实践派,显化能力还强,他们要是‘想想’,法老真不用重生了。” 莫名地,沈云霆和江梓楹幸免于难,司诺城与纪斯再次置于风口浪尖。 讲真,别说是想想,他们连念头也没有,更遑论实践。诚然男人一旦确认了感情会变得冲动,但这俩显然是异类。正因为确认了,才更是小心谨慎。 司诺城瞥了他们一眼:“你们再吵下去,法老真的要醒了。” “醒来也是先杀你们哦。”纪斯微笑。 憨批们:…… 卓无涯拉过邵修,免得他真被法老打死。接着,他扫视周遭,说道:“陵墓中空,方便聚气。而三角最是稳定,我们道教叠符箓也是三角,可以凝炁不散,而像金字塔这类立体三角,吸纳、转化的能量能是符箓的数倍。” 他将目光挪向空棺:“造尸术中有记载,人死后含一口气不散,就能化作僵尸。造木乃伊法我知道,它虽然嘴里被塞了食物、留住了一口气,但内脏皆被掏空,相当于五行全被拔除。” “肝属木,心属火,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小五行没了,就算安置在风水宝地的大五行中,也未必能成形,除非脏器重生。” “现在,法老就属于这样一具含着气、却没有小五行的尸体。金字塔风水再好也是陵墓,是极阴之所,没有阳性力量的注入,它不可能复生。” “阳性力量?我们算不算?”姜启宁问道。 卓无涯摇头:“要纯阳体的心头血滴入尸体腹中才行。要是随便来个活人都可以,法老早复活了。可唯有一点,我很在意——” 话锋一转,他看向壁面:“不纯之心……定义是什么?或许东西方的说法有差异,可造尸术也有类似的记载。” “取极阴之物心血泡入活尸腹中,埋宝地炼制七七四十九日,始得极阴之魔物。”他看向众人,“你们说,这不纯之心像不像极阴之物的心血?” 闻言,祁辛黎脸色骤变:“金字塔区是第一个沦陷地,恶魔在金字塔里筑过巢。等等,纪斯!恶魔算极阴之物吗?” 纪斯颔首:“算。” 那就结了! 祁辛黎只觉得塔内的温度冷了几分,“我记得书上说,笔直通入金字塔内部后,所见的棺木是空的。法老真正的棺木放在一处隐蔽的耳室,相当于金字塔的‘心脏’。” “如果法老算是活尸,那它也算是放在风水宝地、历经千年的好东西了。恶魔看见这东西,难道不想啃一口吗?” “它们发生了内斗……”祁辛黎推测道,“战败方的血滴入了木乃伊。死的应该不止一只,所以它们——活活催熟了它!” 话落,众人只觉得脊背生凉,汗毛一根根竖起,好似进入恐怖片现场。 “它很强大,能在恶魔手里活下来并反杀。那么问题来了,它现在在哪里?” …… 很明显,当觉醒者群聚时,金字塔里没有冒出怪东西。哪怕他们找到了耳室,真的看见了一副被恶魔血浸透的棺,也没有发现法老的痕迹。 事实证明,木乃伊接触到了不纯之心。这让它再也不能死而复生,反而化作了堕落地狱的恶魔。 “不能让不纯之心进入坟墓,这会让法老无法重生。”直到这时,他们才读懂这句话的意思。 看来千年以前术法相通,早有大能预知后事并告诫后人。 只是,命运一事最是莫测,人人都以为“不纯之心”来自人类,进而不让人类靠近法老的陵墓,殊不知弄巧成拙,正因为陵墓缺乏人类的守护,才让恶魔在第一时间占领了这里。 “分头行动吧。”司诺城道,“看来是个有脑子、不自大的主,我们凑一块就不现身,这是知道会被群殴。”还挺聪明的。 分组已成习惯,整队两两成伴出发。有的拐入了金字塔深处,有的守在偌大的房间中,有的留在染血的棺木旁……待人气分散之后,金字塔内更是安静了几分。 恰在这时,有奇怪的咔咔声响起,恍若魔方的转动。它似乎从现实进入了虚拟,明明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却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地底、头顶、耳边都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来了?”司诺城问。 “来了。”纪斯道。 纪斯转眸看向一侧黑底金纹的猫俑,就见它的表面裂开了一道痕迹。伪装在一层层落下,露出了底下的活体木乃伊——猫形。 “猫木乃伊?”司诺城眯起眼。周围的猫俑开始皲裂,一只只猫形轻轻地落在地上。 细细数去,竟然有五十五只。 “五五之数,是太极之数。”纪斯道,“当初设计这座金字塔的人是个能手,他迫切地想让死者复活。别小看猫灵,它们极凶戾。” 猫本就是灵性生物,可陪葬用的猫不一定全是自然死亡,倒有可能是被人虐杀。它们所包含的怨恨无法言喻,许是对所有活人的憎恶。 “猫是古埃及的圣物……”司诺城道,“连圣物也残杀,看来指挥下葬的人是疯了。” 黑暗中,猫形睁着泛光的竖瞳,弓起身子注视着两人:【喵嗷——】是暴躁的、暗示进攻的声音。 稍事片刻,它们即刻跃起,闪电般冲向两人。只是戾气虽浓,却重重地撞在了二者的能量气场上。 被弹开的刹那,它们在半空旋转腾挪,再次发疯地杀过来,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司诺城拉开弓箭,一箭飞射。满以为近距离会射穿猫形的头颅,却不想箭矢的速度居然被它堪堪避开。 那支金箭擦过猫的胳膊轰开了它背后不设防的一只,它却轻盈落在地上、跃起,一爪子拍向司诺城的脸。 司诺城:…… 纪斯凉凉道:“猫的反应速度极快,猫灵更强。它能预判你的预判,当你拿起弓瞄准的时候,你就输了。” “哦。” 司诺城面无表情地举起手,金丝飞快编织,分分钟装成一管黄金加特林:“那这样呢?你猜它们还能不能预判我的预判?” 纪斯:…… ※※※※※※※※※※※※※※※※※※※※ PS:木乃伊们:歪,GM吗?我们实名举报这里有人开挂。 纪斯:你好,我是GM。 木乃伊们:……没事了。 第221章 第二百二十一缕光 当司诺城狗起来的时候, 也就没狗什么事了。 纪斯亲眼见证他加特林扛在手,扣扳机全都有。枪子哒哒,猫尸砰砰, 一管尤嫌不够, 再来一管爆头。他像个无情的扫怪机器, 足尖一转来了乾坤大挪移。 手一抖, 枪子擦着纪斯的身侧飞过。地道又精准的人体描边, 把扑来的猫尸尽数打落。 很快, 他旋转起跃。腾空三周半,摆臂举过俩加特林,由上往下横扫猫尸。碎片飞溅, 他落地收手昂首挺胸,脸色平静,动作到位。嗯,难度系数3.1, 堪称完美。 纪斯挑眉:“你解决的只是壳子, 猫的怨气才是重点。动物很单纯, 执念会很深。尤其是受虐致死后,不杀死……” 猫灵跳上了司诺城的肩膀, 黑色怨气环绕, 张嘴就朝他脖颈咬去。谁知司诺城的显化能力极强,猫灵一下子被压缩成实体,重心一歪就从肩膀滑落。 司诺城张开手, 一把握住了漆黑的“小煤球”。 “喵!”猫灵发出了奶凶奶凶的幼猫叫声。 它缩成了巴掌大小, 是足月小奶猫的模样。正睁着一双黄玉眸子, 恶狠狠地盯着司诺城的手掌, 一口咬了下去。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它牙疼到自闭了。 另五十四只猫灵扑去,怎么凶残怎么来。可一进入司诺城气场,分分钟变成了满地爬的黑毛线团。它们喵喵叫着,咬住他的裤管往上爬,企图对他造成“致命伤害”。 却不想这货对奶猫的免疫力达到百分百,他冷漠地把猫捋下来,装进金丝编织的大框里,全推给了纪斯。 “你拿去玩吧。”联盟APP上说,只要是人都会喜欢猫。 纪斯:…… 他看着脚边的一筐猫,正想说不感兴趣,就听金字塔内部又传来了咔咔声。 它像是魔方重组,脚下的方形大砖往上升,整个穹顶往下降。柱子旋转,石像后缩,是通道的地方被巨石封住,是死路的地方却打开了通道。 将大空间切割成小空间,错落成迷宫的内部构造。新升的石壁上镂刻着象形文字,但不同于石棺文字的是,它们是变体,好似恶魔身上的符文与象形文的结合,糅杂成繁冗复杂的咒语。 “喵喵喵!”奶凶至极。 司诺城嫌猫吵,给筐加了个盖子。五十五只幼猫在筐里疯狂乱窜,却因腿短而跳不出圈。他本想蹙眉,冷不丁瞥见纪斯观察的眼神…… 额,其实他对动物还是很有爱心的。司诺城的求生欲顷刻拉满:“奶猫太小,得加个盖子保暖。” 纪斯观察着司诺城——背后石壁上的文字,说道:“死海咒文,是‘死海古卷’诞生时期的产物,比古埃及象形文字的发明早了几个纪元。” 司诺城:……所以你没看我? 纪斯越过他身边,往石壁上看去:“在人类的历史中,死海古卷是圣经的前身,相传是神留在人间的神书。通过圣经密码阅读它,它记录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历史,恰如一位先知。” 早早地看透了每一个纪元的轮回。 但圣经记录的神话纪元,要远远早于象形文字发明的时代。可刻在石壁上的文字确实是咒文、象形文的结合体,是跨越时空的诅咒,也是凝聚了千百年不散的执念。 它们被人亲手刻在上头,不知用了多少年岁。有淡色的血光浮在文字表面,透过这层光,他们能看向很远很远…… “我在神庙祈福,愿母河送给阿蒙太的子民以大麦、以美酒。”纪斯道。 仿佛画卷铺开,时间线被拉回到过往…… 沙漠绿洲,神庙恢弘。老去的上一代祭司将羊皮卷轴交给站在大殿中间的一名年轻男子,他伸出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抵在男子额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将神庙交付给你,亚西斯。” “你是最出色的神降者,你能完美地传达神的旨意。” 法老是人间的神,而祭司是法老的代理人。他将成为最接近神的第一人,去奉行神的旨意,去执行神的任务。以建议、以占卜,给予阿蒙太的子民最长久的繁荣。 亚西斯低下头颅,接受了最高的荣耀。 他是神降者亚西斯,一个在三岁就记起了前世的圣职者。他曾告诉自己的母亲,他是神的侍从,来到世间是为了带领人走向更美好的地方。 原本,他的母亲不以为意。可亚西斯的天赋无人能超越,他甚至成了最出色的神童,无论是占卜、治疗还是日晷学,其熟练度远远超出了正规祭司的水准。 于是,他成了最出色的神童,也成了板上钉钉的下一代祭司。 事情发展也确实如此,亚西斯成为了祭司,也成为了法老阿蒙太身边的“第一先知”。 “阿蒙太是我的法老,是我的神明,是我的光。”纪斯喃喃道,“他善良、真挚、果决又尊贵,是当之无愧的国王。” “可我的法老啊,你可曾看到亲兄弟眼里的凶光……他是最凶狠的鳄鱼,残忍无情,已经觊觎你的权力很久很久了。” “我能看见你的命运,阿蒙太。”纪斯透过文字,仿佛看见那名男子跪在神殿中,一遍遍为他的法老祈福,“当你遇见尼罗河边上最美的新娘,你的生命会在她手中凋零。” 可命运的相遇,终是让阿蒙太爱上了那名女子。 最美的新娘,连天边的第一缕晨曦都比不上她的美。阿蒙太坠入了爱河,再也听不见亚西斯的劝告,更顾不上他的阻止。法老像是鬼迷心窍,最终驱逐了他的祭司! “战争带走了她的父母、兄弟、姐妹,而阿蒙太是战争的主导者。”纪斯平静读下去,“他带走了她的全部,她也会夺走他的全部。我离开之后的第二天,阿蒙太死在了王座上。侍女告诉我,毒蛇咬破了法老的手指,让他死去。” “只有我知道不是这样。” “你的亲兄弟成为了法老,他迎娶了你的新娘。我能看见这个国家的未来,它已经没有未来了。你的新娘会杀死他,再让这个国家焚烧……” “我会作为你的殉葬者进入陵墓,阿蒙太。” “我会复活你,阿蒙太。” “你将重新延续我们的国度,将死者带回人间,将落幕改成辉煌。阿蒙太,我等你醒来,你将是唯一的王。” 金字塔是法老的陵墓,但更可以说是一位祭司的回忆录。 他亲手操持了法老的木乃伊、金字塔建设和符文的镂刻,最终在新法老“放宽心”的眼神中进入了这座陵墓,成为镇压阿蒙太怨念的活祭品。 尼罗河流域的最强祭司,就这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新法老为了防止别人看出端倪,抹除了亚西斯所有的痕迹。 而亚西斯凭借神降者的能力,在金字塔吸纳的能量阵中活过了一年又一年,刻下了一面又一面的石壁。他将强烈的信念注入这座金字塔,让它成为了庇佑阿蒙太的活器。 从此,金字塔就是他,他就是金字塔。 只要阿蒙太还在塔中,他将永远庇佑他。他在等一位王者苏醒,在等尼罗河的文明重现辉煌。 遗憾的是,他等来的不是阿蒙太的复活,而是破坏一切的恶魔。 “几千年的布局毁于一旦,阿蒙太也好,亚西斯也罢,都堕魔了。”纪斯总结道,“尼罗河流域的文明不会再现,比起魔化的法老,亚西斯的意志才更可怕。” 说着,他看向之前被封住的通道:“亚西斯,亚……古埃及曾有一位女神叫伊西斯,他的名字源于她。或许能力次于伊西斯,但怨恨会更强。” “他用迷宫困住了我们,应该已经隔绝了他们。”只有把队友一个个分开击溃,让阿蒙太吞噬他们、吸收能量进化,金字塔和法老才有胜算。 否则,只有被觉醒者合力毁灭的份。 亚西斯生前就是神降者,他不可能察觉不到觉醒者的能力。要是没猜错的话,他用石壁的内容吸引住他俩,再趁机去辅助阿蒙太猎杀别的觉醒者。 “喵喵喵!”猫叫得更疯了,塔里流转起不祥的能量。 司诺城问道:“要去帮忙吗?” “你觉得他们需要?”纪斯反问。 想到队友们皮中带稳的属性,司诺城陷入了沉默。讲真,他居然有点点同情上门找麻烦的阿蒙太和亚西斯,但愿他们别被坑得太惨。 “喵喵喵!”愈发凄厉的猫叫。 纪斯大概是嫌吵,本能地探出权杖把猫筐往后一拨。冷不丁地,他发现司诺城在默默地观察他,一派沉思的模样。 纪斯:…… 倒也不是讨厌你给我的玩具,就是吵了点。 不,不能这么说,这话听到底仍然是嫌弃。 纪斯一笑:“奶猫太弱了,拨到身后才能安全点。” 司诺城松了口气,看来纪斯也是个爱猫的主。他之前压题算是压对了,没到秒死的地步。 他确实很在乎纪斯,也想同他相处。既如此,迎合一下对方的爱好有何不可,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让他这么做了,多稀罕啊。 司诺城笑道:“这一筐看着还挺可爱的。”他掀开了盖子,伸手撸,疯狂给自己刷印象分! 纪斯:……就这么喜欢猫? 行吧。活了这么久第一次遇到个上心的,也想同他相处。要相处,迎合一下对方的口味也没什么,毕竟难得见到打不死的气运之子,蛮稀罕的。 纪斯也笑着蹲下来,伸手撸猫,怎么温柔怎么来:“你也喜欢猫?” “……喜欢。”司诺城用慈爱的眼神看向咬住他手指的猫灵,“它们多活泼。” 纪斯:“不错,是很活泼……”猫灵疯狂乱抓他的长发,扯啊扯。 ※※※※※※※※※※※※※※※※※※※※ PS:司诺城:再不松口我打死你! 纪斯:再盘我头发我杀了你! 第222章 第二百二十二缕光 金字塔的第一次异动, 本想将觉醒者逐个隔离,再一一击破。谁知他们的单体作战能力有强有弱,可狗比程度不分彼此。看似好对付的憨批, 其实是最不按牌理出牌的大佬。 而等亚西斯的意志意识到这点时, 已经晚了。 极厚的石壁落下, 地面旋转挪移。在几声短促的惊呼中, 姜启宁和拉基被石壁隔开, 后者的战斧强势地披上石壁, 震得整座塔地动山摇,连头顶都落下簌簌灰尘。 哐当巨响,战斧嵌入壁面。可不知这壁面究竟附了什么鬼东西, 不仅没被战斧劈裂,居然还像生物的伤口一样缓缓愈合。 有一股与纪斯同类味道的能量包裹住战斧,犹如排出异物般将它吐到地上。而被战斧劈开的豁口渐渐消失,又融成了完整的一面墙。 拉基定定地注视着它。 半晌, 他扬声道:“姓姜的, 你还活着吗?” 另一端传来回声:“你特么别咒我, 小爷我向天借了五百年!”哐哐两声,“这石头咋回事, 砸两下一点沫子都没起?还挺硬的, 扛回去能给京都基地做大门吧。啊不对,石壁上有字……拉基,你说我砸那两下算不算破坏文物?” 拉基:…… 乌拉的汉子深呼吸, 提醒道:“离塔里的石头远点, 它们似乎是活的。刚把我的斧头吐出来, 被劈的痕迹还消失了。可能斧头的材料不对它们的口味, 要是换成人, 就说不定了。” 正欢快摸着象形字的姜启宁:…… 姜启宁收回手,找了个安全的位置蹲下。他被隔离的空间像一口井,四面环墙、没有出口,底部大、收口小,“井口”仅容一人通过。 这是一个典型的困兽之笼。 譬如人类喜欢斗蟋蟀,亚西斯也会在把人类隔离之后,让阿蒙太进入笼中觅食。 且,这座金字塔是活的,他又把猎物隔离在相近的地方。换言之,当阿蒙太在笼子里残杀猎物时,另一个房间的人类就算看不见,也能把惨叫听得清清楚楚。 在黑暗的环境里,密室、血腥、惨叫和死亡,足以让普通人心智崩溃,让觉醒者生出恐慌。而崩溃、恐慌等负能量的溢出,将成为亚西斯最爱的美食。 恶魔一向以负能量为生,亚西斯与之近似。 等阿蒙太觅食完毕,他会为他打开下一个笼子。相信那些从头听到尾的人类把害怕凝聚在极点,就再也生不出强烈的反抗之心。 死亡将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那里只有你一个人?”拉基问道,“你仔细看一遍地形,告诉我出口和入口在哪里?” “只有我一个,出口和入口在我头顶。”姜启宁仰望头顶,“拉基你看过女鬼贞子吗?我这儿跟她呆的那口井挺像,就是没水。头顶是方形井口,只有一圈光。” “光?”拉基一愣,“哪来的光?我们进入金字塔之后,一直在黑暗中视物,除非它破了个窟窿,不然哪有光透进来。” “可真的有光……”姜启宁喃喃道,“是月光,这口子像是通向塔尖。奇怪,难道塔尖打开了?不是密封的吗?塔尖怎么开?” 塔尖打开了,让月光照进来点亮了笼子。 这场景就像是古罗马的斗兽场,当号角吹响、烽火燃起时,就会把饥饿的野兽放入场内,看它们与俘虏搏斗。 是信号,是让法老来觅食的信号!难怪他们怎么也找不到法老,原来是被隐藏在金字塔的外部吗?用石壁封锁,所以没传出一点味道。 拉基赶紧大声道:“往上跳!爬出去!别留在那里!喂——”憨批再不跑是真的要凉了! 这一声吼,吓得姜启宁猴子似的窜起来,一把攀住了墙垣。又想到壁面可能要吃人,立马往下跳去。这不上不下一高,他的心就更七上八下了。 拉基:“你会游泳吧!用你的能力把水注满,往口子上游!” 姜启宁:“它要是活的,往底下开个口子,我装多少水都游不上去。等等,你说它是活的对吧?” 拉基直觉不对:…… “噫,它要是活的就好办了。”姜启宁握住皮带,“你说,我给它一泡尿下去,再脱掉我的鞋子会发生什么事?” “你大概会被自己熏死。” “……” 光影微动,有一个人形体趴在口子上,沿着壁面轻手轻脚地爬下来。他有着一身古铜色的肌肤,身上画满了蓝色的符文,五指长着漆黑的长甲,正顺着墙壁往下、往下,缓缓靠近姜启宁的后背。 饱满的人形体,似人非人、似僵非僵,倒是更趋近恶魔的模样。月光打下,照在他——阿蒙太立体的五官上,冰冷恐怖,毫无人的情绪波动。 因为他没有杀气,所以连与他隔了一墙的拉基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姜启宁抬头:“别吓我了,根本没东西。算了,我先试试脱鞋。讲道理,沙漠里走了几十公里路,我水泡都起了两个,早就不想穿鞋了……” 阿蒙太悄无声息地出手,直指姜启宁的后心。不料姜启宁把鞋一脱,说不出的味道顷刻蔓延在整个空间里,连鞋子主人闻了都要晕厥,更何况是堕魔的阿蒙太呢! 那一秒,阿蒙太真是险险地急刹车,来了个标准的下腰。他单手撑地直接跃出臭味范围,壁虎般趴在墙上,木然的脸上第一次充满了猛兽遇到天敌的戒备。 “你那里有声音。”拉基握住斧头。 “你耳朵真灵,我刚把鞋脱了。”说着,姜启宁拿着两只鞋往后一转,没觉得哪里不对,“没东西,脚真舒服。” 阿蒙太飞快地攀上阴影高处,更戒备地注视着姜启宁手里的两只鞋。 就算不是人了,但法老的品性依然影响着他。即使不清楚为什么,可他也本能地嫌弃发臭到极致的东西,生怕被那味道染上。 姜启宁舒展脚趾溜达了几圈,让整个空间都充满了脚臭味。 说到底,这金字塔脏了。 阿蒙太爬出了口子,从哪来到哪去。姜启宁爽得脱掉了袜子,只觉得足部得到了全身心的解放,两个水泡也不怎么痛了。 啊,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吗? 金字塔剧烈地颤抖起来,它似乎忍无可忍了。只见框架大幅移动,晃得比任何一次都激烈,它甚至不想弄死姜启宁、让他脏了它的地,只把地面无限抬高,活活把人给挤出了金字塔! “啊啊啊!拉基,我出塔了!”声音由近及远。 拉基:…… 出塔? 原来出塔的方式是这个吗? 拉基沉沉地盯着自己的鞋。想了想还是算了,把鞋脱掉他第一个阵亡。 …… 出笼的阿蒙太没有去追杀姜启宁,他对这货的嫌弃简直达到了顶点。在月光下,能量的流转会让他的身体愈发冰冷,唯有人类的热血才能让他感到温暖。 那是他想要的……活着的感觉! 兽性压倒一切,他终是进入了金字塔为他敞开的第二个笼子里。在光与影的面对面中,阿蒙太看见了笼中的江梓楹。 她的高马尾一晃,往后投来凌厉的眼神。那眼中的戒备与杀意,锋利了她柔和的轮廓,仿佛从一朵娇花变成了铿锵玫瑰。 “梓楹?梓楹……” “沈队,它在我这里。” 另一端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狂暴到极点的雷霆乱窜。可无论沈云霆如何破壁,都攻不破亚西斯的意志。 亚西斯与塔融合已有数千年,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电闪雷鸣。沈云霆的雷暴虽强,但还没触及他承受的底线。 “沈队,答应我,不要用最狠的那招。”江梓楹道,“如果你用出了雷劫,你真的会死在这里。” 浑身筋脉全断,金字塔又隔离众人。沈云霆要是重伤,再遇到一只怪物,怕是永远出不去了。 阿蒙太从顶端跃下,江梓楹当机立断出手。她反向使出结界,三下五除二包裹住阿蒙太,足尖一点墙壁,猛地朝顶部跃去。 出口只要一个,她只是个辅助。江梓楹很清楚自己的弱点和弊端,要是面对面跟怪物硬扛,她不一定能赢,可要是眼下有一个近战手,在她的辅助下必能取胜。 她必须出去,去找别的队友! 可她快,金字塔更快。打开的出口立刻合上,束缚阿蒙太的结界顷刻崩碎。阿蒙太怒吼着跳起,一把抓住江梓楹的脚踝。 却见她反应极快地暴踢一脚,直接中了阿蒙太眼窝。在对方吃痛下,她即刻抓住壁面的凸起,翻身而上。 殊不知这金字塔是活物,马上消去了壁面的凹凸,作弊似的让她下滑,要不是她的能力可腾空,这高度怕是要摔死。 “轰隆——”是不管不顾雷暴的声音。 江梓楹这会儿没空再喊话沈云霆了,她必须在密闭空间里争取时间,等待能到达此处的队友。万一不幸没碰上,那只能说时也命也。 她从不畏惧死亡。 江梓楹从大腿边抽出了两柄匕首,冷眼注视着阿蒙太,暴喝一声杀了上去。她的灵敏度极高,身体柔软,完全将女性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匕首交错着在阿蒙太身上擦过血痕,可金字塔的挪移给她造成了严重的妨碍。 “轰隆——”墙壁皲裂开一道缝,隐约有雷光透进来。那缝正在不断扩大,可远远达不到让人进入的程度。 “江梓楹!”沈云霆满眼猩红,“妈的!你们有种来对付我!吃我啊!” 雷暴持续性输出,已经达到了引动雷劫的阈值。眼见沈云霆即将进入自毁模式,江梓楹一惊,猛地被阿蒙太扣住了脖颈。 她一手捏住他的爪子,另一手扛住他的另一只爪子。迅速抬脚狠踹他的下三路,倒真给她逼退了一步。 但这是个死循环,只要找不到出路,她迟早会被耗死。 所以,该怎么办?怎么办…… “歪!有人吗?草,有人吗?”外头传来姜启宁的呼喊,“我是老姜,我出塔了!喂,有人吗?我给你们讲,把鞋子脱掉就能出塔!喂——” “有人能听见我说话吗?” “把鞋子脱掉就能出塔!这座塔怕鞋子!有人吗?” 气氛有一瞬的安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沈云霆一把脱掉鞋子,顺着那道缝隙扔过来。江梓楹直接蹬掉了球鞋,一脚丫子搁上了阿蒙太的脸。 别说,虽然人分性别,但是脚不分香臭。走了几十公里路,就算是仙女也带了味道。 阿蒙太:…… 法老从未受过这种委屈!他咆哮出声,一把丢掉了“脏了”的江梓楹,飞快朝塔顶爬去。金字塔如期打开了门放他出去,却不再把“猎物们”送出。 见到姜启宁这泼皮,亚西斯完全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喂!有人吗?脱鞋就能出塔,脱鞋就能……艾玛尿急,我先给这几千年文明来一发狠的。” 姜启宁拍了拍金字塔的石头。 亚西斯:…… …… 猫灵在喵喵叫唤,吵到纪斯和司诺城都忍不下去了,一番虚假交流后,总算是盖上了猫筐的盖子。 纪斯叹道:“虽然你喜欢它们,但你要记住,遇到祁辛黎后一定要把它们交给他超度。”送走它们知道吗? 司诺城颔首:“嗯,我知道。这么活了几千年它们很痛苦,还是往生比较幸福。”谢天谢地要送走了! 交流完毕,双方非常满意,不禁觉得对方很迁就自己。 恰在这时,金字塔强烈晃动起来,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疯狂地在迷宫内中凝聚暴烈的能量。 有什么东西在成形,裹挟着极端的愤怒! 纪斯一愣,进而嘴角一抽。 “怎么了?” 纪斯一言难尽:“老姜这把童子尿太狠了……” ※※※※※※※※※※※※※※※※※※※※ PS:后来,联盟来了个最想嫁的男性觉醒者投票。 第一名姜启宁。女孩们评语:这憨批玩意儿娶回家一定很有意思。 第二名拉基。女孩们评语:梦中情人系列。 第三名祁辛黎。女孩们评语:自从在人群中看了你的光头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你的容颜。 第223章 第二百二十三缕光 纪斯喊人一般连名带姓, 除了对前队友喊喊绰号,就剩下因拉基真名太长而喊了他“拉基”。 哪怕对待他另眼相看的司诺城,也不过是在宁原关禁闭做戏时叫了一声“城城”, 其余时候只喊“司诺城”, 从不存在诺城、阿城之类的昵称。 可现在, 纪斯居然对姜启宁喊了一声“老姜”…… 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这说明姜启宁的狗比程度已经达到了让纪斯刮目相看的地步!不仅如此, 纪斯还变相承认了在“狗之领域”, 姜启宁是当之无愧的狗……哦不, 神! “童子尿?”司诺城嘴角一抽。 姜启宁都二十来岁了,还能算童子尿?不是说十岁以下稚子的童便才能被称为童子尿吗?你到底活了多少岁啊,怎么看谁都是童子。 “当然。”纪斯道, “无分男女,在十岁之前都是‘元体’。他们充满灵性,有的天生阴阳眼,有的生来能通灵。如此, 他们从头到脚都是宝, 饶是童便也具有驱邪化煞的力量。” “待他们身体初成, 以□□、梦遗为界,就从元体成了漏体。天赋、灵光、能力, 若不是进一步加强, 而是让它挥霍,那它们就会从身体里一点点漏出去。” “若这时要修道,得把漏体补成元体才能进行。而等他们成家立业, 漏体也就成了破体。这时想修行, 得耗大功夫, 非大意志之人不能行。但只要能补成元体, 失去的总会回来。” 只要补成元体, 失去的总会回来…… 司诺城明白了。 “譬如你们,本已是漏体,但觉醒将你们补完。能量回流,丹田聚气,要是体内想排浊,‘浊’也具有童身时拥有的力量。姜启宁来的这一手,真是歪倒正着地破阵了。” 这能不破阵吗? 只能说金字塔是真倒霉,历经千年风雨,吃的是日月精华,吞的是地气雷鸣。作为文明古迹,一直被人好好保存、小心对待,像供祖宗一样供着。别说是在塔边随地大小便了,光是打个喷嚏都像是对古文明的亵渎,更何况是遭了姜启宁这等大罪! 这招委实太狠毒了! 金字塔哪受过如此委屈,与金字塔合二为一的亚西斯哪受过此等屈辱。 他生前可是尼罗河流域最强的神降者,是法老的代言人,是神的圣职者。牛羊见到他会低头,子民见到他会跪拜,但现在——有人在他身上撒尿! 还特么是用脚踩在塔顶附近,由上往下那么一泡。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对方欢快之语,虽然听不懂,但不难理解。 姜启宁:“哇靠,我一定是全中洲尿得最远的男人!” 就算是圣人也绷不住,何况是沦为魔物的亚西斯。裹挟着无尽的愤怒和怨气,他在迷宫深处凝出了一个完整的人形。 古埃及的祭司亚西斯,梳着一头漆黑的脏辫,小麦色的皮肤上有鎏金镂刻的纹路。 他的头顶戴着眼镜蛇状的金冠,结实的躯体被包在白色的布衣下,修长挺拔,深刻俊美,而衣袍下的赤足还戴着一对金环。 他咆哮出声,实体腾空而起。那衣袍无风自动,带着整座塔都跟着颤抖起来。 亚西斯是祭司,精通通灵、占卜、术法和祈祝。当他发力的时候,能量的波动形似纪斯,给人一种毁天灭地的感觉。 顷刻,月光被乌云遮掩,有阴郁的蓝色闪电在云中奔腾。狂风呼啸,黑云凝成了一张骷髅形的脸。 它似是阴兵,空洞的眼窝处是雷电闪烁。它在云层中拔起半身,又张开双臂抓住了两条闪电。紧接着,它锁定了金字塔外的姜启宁。 姜启宁:…… 黑骷髅抄起闪电,朝姜启宁重重劈下。在后者“卧槽”的呐喊中,他的腿就像装了风火轮似的往前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塔尖绕圈。 “轰轰轰——” 姜启宁一路往下跑,结果脚底一滑跌在石块上。不知是石壁光滑还是冲势太大,亦或是屁股富有弹性,他这一吨……就吨吨吨滑下去了。 “啊啊啊!尾骨痛!城哥救我——”有事司诺城,没事喊拉基,姜启宁的呐喊被雷电掩盖,他飙着眼泪坐滑梯,深刻意识到随地大小便是要被雷劈的真理。 可最恐怖的不是被雷劈,而是金字塔周围的沙子活了过来,构筑成一个庞大的沙形巨人,朝他挥出了致命一击。 “救命啊!” 可惜他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比起金字塔外的实物妖魔化,金字塔内部几乎成了妖魔的腹腔。 隔离着一个个觉醒者的空间仿佛成了胃囊,像是鹮的胃,依靠吞食一些石头、让它们相互积压帮助消化——困住拉基的空间里,石壁忽然冒出了尖锐的锥刺,左右两侧往内挤压,似乎想将他压成肉饼。 遗憾的是,比力气这块拉基就没输过。他战斧一劈削断了所有锥刺,又横过战斧卡在两面墙之间。 下一秒,前后两道墙往里夹击,他左手撑住一面,右手撑住一面,浑身青筋梗起,仿佛撑起了整座金字塔的重量! “乌拉——”轰隆巨响,竟是墙面碎裂。 拉基将掌心的石块抓得粉碎,猛地一拳打向头顶,全力以赴的速度、力量揉成了强无敌的轰击,居然以纯粹的物理攻击打穿了石块,直接破开一条生路。 再往上,是即将闭合的两边墙,有且仅剩下一条缝隙。 他眼疾手快地将战斧的刃面卡进缝隙中,十指交错插入石缝,整个人倒挂金钩似的贴在墙上。发力,银灰色的光在涌动,他的短发飘扬,身上浮现出玄奥的符文。 给·我·开! 轰隆隆!成吨挤压的石头,何止万钧之力,却还是败在了拉基手里。他强行撑开了石壁,犹如猛兽出笼,几个起跃消失在原地。 循着细碎的风丝和味道,拉基锁定了法老的位置。 他虽然平时不动脑,但并不意味着他没脑子。金字塔出了这般变动,可能别的队友也将遇到跟他一样的状况。 可面对合拢的石壁,他们能有他的力量吗? 答案是没有,他们会被压死! 面对如此危机,或许他最该做的是解救队友。但队友那么多,他能顾及一个,却顾不了第二个、第三个……与其被金字塔耍得团团转,还不如直击重点,擒贼先擒王。 果然,当他全速杀向法老的所在处,金字塔像疯了一样对他展开围追堵截。它似乎顾不上别处的人,在拉基急速穿过十几道关卡后,他嗅到了队友们散发的……额,一丝丝脚臭味。 拉基:…… 确认过味道,是活着的队友。 他卡过两道闭合的墙,穿行漫长的甬道,强势劈开了一面面巨石。可算抵达了阿蒙太所困的腹地。 这里,恰恰是他们一开始离开的地方——法老染血的石棺,恶魔争斗的源头。但比起最初的精致、狭小,它已经扩张成了一个偌大的空间。 以石棺为中心,四周亮着火把。 仔细看去,那根本不是传统意义的火把,而是一只只被拧下来的手臂,正插在曾经放着火把的地方。有恶魔的,有人类的,它们的生物油在燃烧,交织成泛着尸臭味的火焰。 而在光影晃动处,一背对着他的男子缓缓转过了头。 阿蒙太注视着拉基,像是在打量什么。片刻后,他忽然伸手拽断了手腕上的金环,一把扔在地上,像是要卸掉负重、仅剩肌骨搏命,阿蒙太冲拉基张开双臂,身体下沉,张嘴怒吼出声。 “吼!”示威的、挑衅的声音。 拉基听懂了。 他反手扔掉了战斧,丢掉护腕和护膝。同样下沉身体、张开双臂,冲阿蒙太暴喝:“来战!” 刹那,双方脚下的地砖皲裂,他们狠狠撞在一起,像古文明中的角斗士死战一样。拉基卡住阿蒙太的脖子把他掼翻在地,阿蒙太一拳打上拉基的眼角,大力把他踢了出去。 到底是古文明时期与大自然作斗争的人王,阿蒙太凶悍无匹,打架时还有着现代人绝对无法学会的野性和血性。 要不是拉基从小被亲妈扔森林养着,这程度的死拼怕是撑不过三十回合。 他们像极了两头争地盘的野兽打架,打得毫无章法,但酣畅淋漓。 “吼!” “乌拉!” 轰隆—— …… 祁辛黎双掌合十,与卓无涯一同合作,直取亚西斯首级。他们强行突破了亚西斯的维度,而他们的队友还在后方抵挡铺天盖地的漆黑圣甲虫。 圣甲虫,一种在现代被调侃成“屎壳郎”的生物,在古埃及时期是神圣之物。他们认为太阳是被一只圣甲虫推着从东往西降落,它是太阳与人间的沟通者,是受古人推崇的“神使”。 古埃及人总会将石头、木头等物雕成圣甲虫的形状随身佩戴,以期得到神明的庇佑。 只是数千年后的今天,神圣的圣甲虫化作了金字塔的“胃液”,乌压压地从各个通道涌进来。像是一群变异的魔种,对人类的血肉很是垂涎。 黑流翻滚,江梓楹的结界撑起,邵修的重力领域将它们一点点压碎。雷电随着飞溅的汁液往外轰炸,但队伍中最强的两人依然没有动静。 他们安分呆在迷宫里,守着一筐猫,仰头看热闹。 “老俞去了哪里?”司诺城眯起眼。 纪斯淡笑:“在我们脚下。” 话落的瞬间,只见整座金字塔摇晃得剧烈。像是地壳开裂,威力比亚西斯的挪移强了十倍。一晃之下,石块错位;交错摇摆,连觉醒者都开始东倒西歪。 亚西斯的维度分离了祁辛黎和卓无涯的攻击,却也骇然注视着塔身,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长了出来,正疯狂汲取他的养分和怨气。 “不!”亚西斯怒吼,“阿蒙太!” 轰隆隆!直径足有一米粗壮的绿色藤蔓生生顶开了石壁,它们犹如盘缠的巨蟒,强势从地底掀起了石块。 嫩芽破土而出,需要延长根系,汲取无数养分,才能顶开远大于自己几十倍的土壤压迫力。 在人类看来,破土的力量很“小”,但嫩芽的生命力很伟大。他们时常赞美大自然的神奇,却很少思考一个问题——连嫩芽都能顶开几十倍的力道,要是把它的体型放大十倍、百倍、千倍,那它能顶开什么呢? 答案就在此刻揭晓。 甭管金字塔的构造多紧密,也比说石壁的重量有几吨。当大自然的生命渴求生长,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它的奋进! 俞铭洋因为浑身充满了可怕的生命力,而被亚西斯压在了金字塔底部。他本想用塔身生生压死对方,毕竟强悍的生之力可以成为食物,也可以成为亡灵的天敌。 他不能让俞铭洋毁掉这里,所以,他要先毁掉他! 但亚西斯没想到的是,俞铭洋是个随身携带植物种子的人。当他的求生欲爆发到极致,庞大的能量波动催熟了所有的种子。 它们飞速发芽、成长、顶开头顶的壁垒,就是为了寻找一缕阳光。 生命之美,有着让死亡望而却步的意志。 “想压死我!我跟你拼了!”地底传来俞铭洋的呐喊,紧接着,独属于自然之子的灵魂之光绽放光芒,藤蔓疯狂吸收塔内的力量,将金字塔搅得七零八落。 它们破开了高塔,冲出了顶端。为了向光而生,它们顶破了头顶的乌云。 根系在蔓延,往地下汲取水源。森林在扩散,渐渐覆盖整片荒野。光芒大绽,藤蔓捆住了阿蒙太和亚西斯。能量枯萎,他们的面庞在一寸寸干涸。 司诺城侧首,正想说什么,却发现一身白的纪斯笼罩在光芒里,说不出的诡异。 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纪斯瞥了他一眼,泛着点邪气。 司诺城一愣,喃喃道:“你变绿了。” 纪斯:…… ※※※※※※※※※※※※※※※※※※※※ PS:纪斯:你·说·什·么? 第224章 第二百二十四缕光 俞铭洋, 一个由内而外发光的男人,用标准的绿色点亮了全世界。 纪斯的一身白袍、银枝月冠、如玉脸庞,都泛着一层淡淡的绿光。绿得淡雅又飘逸, 像是园子里成熟的香菜精。 卓无涯的长剑反射着浓绿色, 犹如一杆新鲜水嫩的东北大葱。当他挥动长剑使出杀招, 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跳甩葱舞。 但最惨莫过祁辛黎, 当一束绿光打在他的天灵盖上, 简直像是开了三千瓦大灯的加持, 绿得让人心慌气短、难以直视! 在绿面前,众生平等。一眼看去,命丧七分。 你是淡绿, 我是草绿,他是墨绿。没有最绿,只有更绿…… 沉默三秒钟,发绿两小时。藤蔓根本停不下疯长的速度, 除却俞铭洋提供的生之力, 金字塔内部的死气也极为深沉。汲取两种养分生长, 藤蔓已从直径一米粗的“巨蟒”化作了直径三米的“怒龙”。 它们硬生生拆掉了金字塔! 在百吨重的石块爆裂时,亚西斯闷哼一声, 不断皲裂的脸变得一片惨白。他像是受了重伤, 张嘴呕出腥臭的沙土。他愤怒地盯着俞铭洋,薄唇翕动,念出咒杀之语。 结果藤蔓突兀勒紧, 活活将他的脊椎绞断。 亚西斯顿时失去了声音, 怨念也在被不停抽取。金字塔被毁, 他栖身的壳子不能再用了;实体被勒断, 他仅剩上半身能使出力气。 不, 不!不—— 古埃及最大的金字塔崩毁,像是数千年前神庙的坍塌,象征着一个文明的终结。藤蔓的生机在干旱的沙漠流淌,它们盘缠在别的金字塔上,所过之处遮盖了风沙,抽出了新芽。 仿佛在告诉他:你所执着的一切已经消失了。 不……不是的,还没结束,远远没有! 他还有阿蒙太!只要阿蒙太活着,只要他的神、他的君王还活在世上,王朝曾经的辉煌迟早会复归! “阿蒙太……” 亚西斯的意志力委实惊人,他竟是在俞铭洋碾压式的爆发中聚起了力量,强行扯断了自己的身体,用两只手攀住藤蔓,抓着枝丫往阿蒙太的方位爬去。 支离破碎的半身,裂口处淌出黝黑的血迹。亚西斯一点点朝着阿蒙太靠近,拼尽全力破开了藤蔓的防御。 植物的汁液流淌,夹带着生机的力量溅了他们一身。它譬如强酸灼烧木乃伊的身体,冒出了滋滋的声音。青烟升腾,阖目昏迷的阿蒙太神情祥和,似乎回归了平静。 唯有亚西斯靠近时,阿蒙太才睁开了眼睛。暗能量是他的养分,但生命之力却让他回复了一丝丝意识。 俞铭洋注入的生机,让“法老复活”有了可能。 如今的阿蒙太,半张脸是魔鬼,半张脸是人类。一只黑色的竖瞳写满了残忍,一只棕色的圆瞳流露出法老的真性情。 “亚西斯?”是深沉的古语言,带着浅浅的疑惑。 这时,不远处的拉基正要出手,却被祁辛黎拦了下来。只见阿蒙太环顾四周,目之所及是万里荒漠。没有昔日的王庭,没有丰沛的水草,没有载歌载舞的男女,更没有他执着半生的新娘。 他之所见,仅有崩裂的金字塔,一轮不祥的血月,以及亚西斯皲裂的脸庞。 望着远处的觉醒者,看着近处的巨型藤蔓。阿蒙太借着微弱的光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长出黑色指甲的、恶魔的手。 左半边脸的肌肉很僵硬,完全不受控制。伸手抹去,是嘴角淌下的涎水,是对新鲜血肉的渴望。 阿蒙太的手盖上左脸,右脸的神色很平静。 “你做了些什么,亚西斯?”阿蒙太问道。 “为您的复活献上了一切,我尊敬的法老。”亚西斯低下了头颅,“您将重新回到活人的世界,将被豺狼夺走的一切夺回。” 你将是唯一的、真正的王者,你会让我们的文明重现辉煌。 不远处,完全听不懂古语的人有些发懵,但听不懂是一回事,对气氛和情绪的感知是另一回事。觉醒者们能感觉到,阿蒙太从一头凶兽变得毫无杀气,隐约间还散发着……失望的气息? 恰在此刻,纪斯的声音响起:“清空思绪,用心去感知语言的‘波’,你就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清空思绪,进入冥想的状态。身心越是通透,神性越是充足。语言可以汇成一种波,而波正是力量的体现。只要让心进入那方磁场,就能获得想要的信息,就能升格到“他心通”的境界。 觉醒者们明白,生死搏斗已成现场教学。趁着亚西斯在向阿蒙太做解释的时间,他们与对方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缓缓切入冥想的状态。 “……雷纳卡将毒蛇交给了她,她毒死了你。而在雷纳卡成为法老之后,为了镇压您的怨魂,让我成为殉葬的祭司。” 亚西斯道:“他夺走了您的新娘。那天,我看见了阿蒙太王庭的命运——星辰陨落了,法老。新娘从肚子里掏出火种,让烈火焚烧了王庭。从此母河再无太阳神阿蒙,他们失去了信仰,成为了一粒沙。” “法老,我在等您苏醒,他们也在等您回归。” 亚西斯伸手,紧紧握住阿蒙太的手腕:“让我送您走吧,我的王。去任何一个角落,去重现我们失去的……” 阿蒙太轻轻地、坚定地挣开了他的手。 “结束了,亚西斯。”阿蒙太回忆起他和亚西斯在神殿的初遇,只觉得命运弄人。 他曾将亚西斯当作挚友,可对方却一再泥足深陷,甚至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在逾越他的底线。他永远想不明白,为何对方如此执着于命运? 阿蒙太的手落在了他的脖颈上,收紧。 亚西斯瞪大了眼睛! “是什么让你觉得,莫琉斯可以用一条毒蛇杀了我?”阿蒙太闭上眼,“我的死,是我的情愿。” 亚西斯忽然被抽干了力气,脸色迅速灰败:“你的……情愿?” “我活着,她永远无法爱上我。所以我任性了一回,我允许她杀死我。”阿蒙太喃喃道,“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法老,亚西斯。” “不,阿蒙太!你是法老!”亚西斯怒吼,“你是君王,你当之无愧!你……” “对,我是法老。”阿蒙太一寸寸收紧手,“但很多时候,我发现你才是‘法老’。”他注视着他,“我以为你是挚友,可你总是干涉我的人生和选择,亚西斯。” “为什么要追杀莫琉斯?为什么要陷害雷纳卡?为什么要提前解决掉我的心腹?”阿蒙太道,“你却告诉我你做这些是因为命运,多么可笑?” “因为预见了莫琉斯会杀我,所以千方百计除掉她。” “因为预见了雷纳卡会取代我,所以用尽手段陷害他。” “因为预见我的心腹会背叛我,所以率先杀了他……”阿蒙太失望道,“你知道吗?亚西斯,雷纳卡曾真心实意祝福我成为法老,是你的刺杀把他推离了我。” “也是你的手段,让我的心腹不敢接近我。”阿蒙太叹道,“为了这些,也为了莫琉斯,我放逐了你。可你不曾醒悟,还干涉了我的复活。” “亚西斯,你让你的君王以最丑陋的姿态活在了世上!” 阿蒙太松开左手,露出恶魔狰狞的半面。涎水淌下,他的人性面充满哀戚:“停手吧,我的祭司。” “不……不……”亚西斯难受至极,可眼眶却落不了一滴泪,“法老!你是王啊,我是我认定的王啊!” “但我们都变成了怪物,甚至连泪水也流不下来。”阿蒙太叹道,“我不后悔遇到你,亚西斯,但我后悔给了你最高的权力。如果只是让你做一名普通的祭司,或许你会拥有最具价值的一生。” “是我的决定,把我们推向了地狱。” 亚西斯希望他成为尼罗河流域举世无双的帝王,他知道。 亚西斯希望他带领全民走上文明鼎盛的巅峰,他也知道。 亚西斯希望他留在史册上的是辉煌,留给后人的是伟大,留给子女的是无法超越,他都知道! 他挑选的祭司把他、他的子民、他帝国的辉煌都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哪怕千百年的沉睡都消减不了亚西斯对“文明重现,辉煌回归”的执念。 他把他当成了救赎,殊不知他阿蒙太从来不想做什么太阳神,他有且仅有的愿望是与心爱的女人化解仇恨,一起走向人生的落幕。 亚西斯不是他的唯一,可亚西斯把他成了唯一。 “阿蒙太!”亚西斯悲泣,“烈火燃烧了王庭,云朵上住满了亡魂!” “可我的新娘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只有旧的王庭消亡,新的尼罗河才会重启。”阿蒙太道。 只一句,就让亚西斯止住了声音:“您的……孩子?” “你说,新娘从腹中掏出了火种,燃烧了整座王庭。”阿蒙太苦笑,“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为我的孩子降世呢?我是王,他或是她,也会成为王。你为什么要为我殉葬?如果你不相信所谓的命运,或许能陪我的孩子一起看到新的尼罗河。” 亚西斯怔怔然。 “既然云朵上住满了亡魂,那我们也一起去吧。”阿蒙太的爪子已经刺入了亚西斯的脖颈,“我的祭司,我的挚友,这一次你是真的要为我殉葬了。” “阿蒙太……”亚西斯放下了所有抵抗,这就是他所追随的君王,他从未后悔过。 阿蒙太没有犹豫,直接拧断了亚西斯的脖子! 刹那,沉淀千百年的怨恨分崩离析,亚西斯的尸体化作飞灰,随风环绕在阿蒙太的身周。阿蒙太用左手捂住左脸,将右爪深深刺入腹中。 一枚以人血凝结的“宝石”落在他的掌心。 被挖出的那秒,他的身体迅速裂开缝隙。阿蒙太将宝石砸在藤蔓上,就见熊熊烈火燃起,包裹住他和漫天的飞灰。 他是王者阿蒙太,宁可以人类之身死去,也绝不以恶魔之身苟活! 火舌吞噬所有,他的身体一寸寸枯败。临死之前,阿蒙太伸出手握住了一把灰,又侧过脸看向遥远处的觉醒者们,声音放得很轻,也很温柔。 “我们的历史从不曾被遗忘,只是你没有往前看而已。”阿蒙太喃喃道,“新的尼罗河我已经看见了。” “你也看看吧,亚西斯……” 呼啦—— 烈风吹过,扬起燃烧的红黑色火星,遍布天空。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璀璨的银河。 世界属于活人,而死者该前去往生。 …… 待金字塔的危机落幕,沙漠地带已经被生之力催熟成绿洲。最大的金字塔塌方,其余几座金字塔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觉醒者们忙着打扫战场,抢救文物。而祁辛黎爬到其中一座的塔顶,可算找到了两格信号,开始对中洲做一个任务报告。 而剩下的人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去寻找一直没出现的姜启宁。 “嗯,我是祁辛黎,啊,铁嘴?”一听对面是何人,祁辛黎愁得直挠头,“啊对,金字塔区的任务完成了,嗯,没什么事,大家没缺胳膊断腿,就是不知道姜启宁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吃沙子。” “额,您说金字塔啊……” “那个,就是最大的那座金字塔毁了,其余几座也残了,也不知道里头砸了多少东西……诶您别喘粗气!您别吓我!医务兵!医务兵呢?” 古埃及沉淀数千年的文明会拆了家,铁嘴是真的心气不顺! 即使知道这在战斗中是无可避免的事,可要是把金字塔换成长城呢?啊!要是觉醒者打架拆了长城,别说秦皇的棺材板压不住,他都想当场抽皮带打人。 这群不省心的…… 是哈士奇投胎的吗? 等祁辛黎苦哈哈地汇报完毕,拉基凭着灵敏的嗅觉刨出了被沙子淹没的姜启宁。 他像一条风干的咸鱼,出气多进气少。拉基给他翻了个身,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死不了,放着吧。” 江梓楹蹙眉:“这样放着好吗?昼夜温差近四十度,他要是生病了的话……” 拉基沉默片刻,终是用斧头铲起了土,一把一把地盖在姜启宁身上:“那要不埋了吧,好歹保暖。” 江梓楹:……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看上沈云霆了。跟这群憨批做个对比,沈云霆简直是极为靠谱的成熟男友! 姜启宁:…… 你这不是给我保暖,你这是在猫猫埋屎! …… 司诺城抱着一筐猫跟在纪斯身后,他走哪他跟哪。喵喵声不绝,一如司诺城的嗡嗡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只是有感而发。” 看来联盟APP上说的是真相,只要是谈恋爱,总有一方会因为各种原因要作一作。像纪斯,他已经三十分钟没跟他说话了,愁。 纪斯不语,换个地方看星星。他倒也没介意对方的话,他介意的是对方的猫! 太吵了…… “怎么可能绿你。”司诺城无奈至极,他的五官纠结起来,内心像是做着激烈的斗争。末了,他到底是说了软话,“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你更好……” 纪斯看了眼他的猫:“哦?那要是出来个更好的?” 司诺城:“出来个更好的……”他顿时反客为主,神情严肃,“你会不会绿我?” 纪斯:你这是什么脑回路? 眼见纪斯保持“沉默”,本跟在他身后做跟屁虫的司诺城忽然嗤笑一声,抱着猫转身离开:“呵,还犹豫了呢,看来我比较绿。” 纪斯嘴角一抽,不得不跟了上去:“倒不是故意犹豫,只是本能地感到吃惊。” 司诺城不语,换了个地方撸猫。 纪斯:…… 为什么搞对象这么令人发愁? ※※※※※※※※※※※※※※※※※※※※ PS:祁辛黎:为什么你们这么发愁头还不秃? 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五缕光 等祁辛黎超度完猫灵后, 天际的第一缕光正从地平线上升起,洒向了落寞的金字塔群。 披上淡淡的金辉,昨夜还邪气肆意的荒野渐渐回暖。衬着大片藤蔓, 将死气沉沉的沙漠点缀成了绿洲, 仿佛时光轮转几千年, 回到了曾经鼎盛的古埃及。 太阳升起, 母河奔腾。每一粒沙都有它的故事, 每一阵风都有它的回忆。 觉醒者们或是坐在藤蔓上, 或是站在废墟里,或是罩在塔的阴影下,都不约而同地敛声屏息, 静静地注视着日出的壮丽。 那是一种无声的震撼,也是历史沉淀的绝响。 无论时光过去千年万年,太阳也是一如既往地升起。沙漠、狂风、日月,纵使古埃及文明不存, 纵使阿蒙太王庭销毁, 可大自然恩赐的一切还是会温柔地福泽于此。 前一个文明的消亡, 后一个文明的延续。譬如生命的传承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他们与曾经的人一样, 照着同样的阳光, 饮着同样的霜雪。穿越时空的桎梏,他们似乎看见了一片被烈火焚毁的焦黑之地,它正迅速地成长为新的绿洲。 有穿着粗衣的美人踏过细沙, 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走向金字塔。她走出绿洲进入荒野, 风拂过, 吹开了她的纱。 【阿姆, 你为什么总是来这里?】女孩仰头问道, 精致的脸上有着不符年纪的成熟,【是这里很重要吗?】 女子沉默许久,将手放在了女孩的头顶,轻抚。 【不重要。】 【美尼斯……】她的额头轻轻抵住女孩的额头,【重要的是不再有战争,也……不再有法老。】 【阿姆,你为什么哭了?】 【因为沙子进了眼睛。】 历史车轮滚滚,碾过前人的尸骨。女孩赤足沿着母河奔跑,从七八岁长成到十五六岁。她比她的母亲更聪慧美貌,比她的父亲更勇敢果决。 美尼斯成为了一名历史所载的祭司。 她带着人们播种、生产、抵御外敌,她告诉人们要感恩自然的给予,要尊重世间的平衡。在沙漠蔓延的时期,所有人都在为失去家园而哀叹,唯有她指引着他们前行。 她告诉他们:这是自然之母的提醒,让我们打破延续了几百年的命运。离开这里,或许能找到新的绿洲。 有人同她离开了,有人固守原地。 至此,古埃及文明的火种往大陆各地延伸,他们的足迹所过之处,便是新的绿洲;他们的血脉延续之线,汇聚成新的尼罗河。 文明不会消亡,只要有人活着…… 恍惚间,身着祭司袍的美尼斯站在尼罗河的旭日下,蓦然回首看向了觉醒者所在的方位。 她冲他们微笑,是释然,也是喜悦。有猎鹰从远处飞来,从她的头顶划过,朝他们急速飞来。 突然,大片虚影散去,美尼斯的身形也如涟漪散开。 唯有飞来的猎鹰化作一只只中洲的战机,它们成排抵达目的地,机身上喷漆的国旗正红,亘古不变。 “轰轰轰……”是战机降落的声音。 沙尘扬起,觉醒者们收拢心神,皆有不同程度的感悟。很快,他们又笑得没心没肺,狗似的从各处冒出,小跑着奔向军队。 伸手讨水、讨肉干,有熟人就来个拥抱,有损友就互相给几拳,他们接过食物做了些补给,之后便详细地汇报进程,并听听联盟的新消息。 祁辛黎回首望去,笑道:“……其实,我们跟他们挺像的,都处在一个大型变革期。我们为什么不试着像美尼斯一样,带着全世界的人换一种活法呢?” “什么活法啊?该吃吃该喝喝,人不都这么活。”俞铭洋啃着肉干道。 “不,从追求物质转向追求精神。” 祁辛黎的视线透过古埃及的兴衰,看向了更远的未来:“世界上不会有乌托邦的美好,但也不应该只有所罗门的财宝。抛开空想,放低物质,那位祭司找到了不止一个绿洲,是不是在告诉我们,人类能找到的也不止一个地球?” 肉干掉在了地上。 俞铭洋心疼地捡起来,擦干净送进嘴里:“你干嘛?要让人类去外星殖民啊?” “外星殖民是更重的物欲。”祁辛黎道,“人的精神该看一看星辰大海。” 宇宙浩渺,岁月洪荒。愿以人类之身,得见至高的真理,印证大道的辉煌。 …… 歇了一日夜,觉醒者们拾掇好自己,准备前往下一个地点。只是,在得知任务地点在哪里时,平常总是任他们自由发挥的纪斯少有地管起了“闲事”。 “任务地点在……传说中的魔鬼三角洲,百慕大。” 闭目养神的纪斯缓缓睁开了眼。 “任务不是去消灭什么怪物,而是……据说有一艘方舟消失在那里。”祁辛黎说道,“坚菓国打造的方舟已有五艘彻底回收,还剩两艘下落不明。” “后来,他们在机缘巧合下获得了方舟的地理位置。只是还没回收完毕,就先发出了‘已回收’的消息。结果,其中一艘消失在魔鬼三角洲,这个物资窟窿就补不上了。” 拉基的表情一言难尽:“为什么没完成任务就先发出已回收的消息?”他们为嘛这么自信? 祁辛黎叹道:“因为给的自由过了火。” 众人:…… “霍老说了,他们那脾性得总是吃亏才能扭过来。多敲打几次,应该会开窍,不然还能咋?”祁辛黎继续道,“算了,不提这个。就说这次任务吧,霍老没打算让我们深入魔鬼三角,只是让我们在合适的位置观察。” “要是找到了方舟,试试看能不能回收。不能的话就扔在那里,人没事比较要紧。” 百慕大,几个世纪以来的人类禁区、死亡之地。据历史记载,凡是经过该区域的航船、飞机以失事居多,还有风暴怪圈和海中巨怪的传说。 它就像大洋上的另一个“地渊”。 不同的是,地渊是大半年前开裂的界门,而百慕大是一直长存在人类世界的禁地。探访百慕大,竟让人升起一种揭开世界之谜的兴奋感。 “这里是近期的资料。” “除了方舟之外,联盟军队在一周前追杀一头地渊海怪直达百慕大。但为了安全着想,他们没有深入,倒是那只海怪进去了。” “军队徘徊了几个小时,海怪没有出现就迅速返航。之后,受卫星监控的该地区仍然没捕捉到海怪的踪迹,它就像以前的航船和飞机一样——”祁辛黎摊手,“消失了。” “不仅如此,凡是靠近百慕大的坚菓巨龙、飞行怪物,也全部消失。甚至,安在我们头顶的星门也从未对着百慕大开启。” “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致转向纪斯。殊不知,素来置身事外的大祭司这时早就“醒了”,他正握着一杯咖啡细品,而身边的司诺城也在品咖啡。 很好,同款蓝色瓷杯。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行,一次性纸杯。 城哥啊,你真是队伍的好城哥。我们还在骑自行车,你已经给人换了大摩托,厚此薄彼得如此明显。 队友们槽多无口,却听纪斯道:“还记得我在方舟上展示给你们的画面吗?” 宇宙的起源,多元空间的重叠,无穷无尽地循环。 “记得。” “如你们所见,每个宇宙的‘源点’不同。我所在的地方是‘生命树’,有的是‘剑’,有的是‘气’,有的是‘人’。”纪斯举了个例子,“就像你们的灵魂图腾,人人不一。” “而你们所生活的这片宇宙,源点是混沌。” “混沌诞生盘古,盘古化生万物,女娲和伏羲造就了你们的身魂。”纪斯道,“知道你们的DNA为什么是双螺旋吗?它们纠缠在一起,就像女娲和伏羲合为阴阳、彼此旋转的样子。知道龙蛇为何在每个文明中都有记载吗?因为那是起始。” “中洲记载了洪荒,西方记录了上帝。” “中洲有烛九阴,西方有耶梦加得。”纪斯轻笑,“它们存在过,不止一条。烛阴化为不周山,耶梦加得成为深海山脊,而衔尾蛇环绕地球,让自己成为了它的保护圈。” “蛇头咬住蛇尾的位置,刚好就落在魔鬼三角洲。” 纪斯道:“百慕大是起始和终点相融合的位置。阴阳交汇,生死并存,是地球上超越三维的高维地点之一,也是地球与宇宙链接的端口。” “等等,高维地点之一?那……还有的是什么?” “你们不是见过了吗?”纪斯挑眉,“金字塔。” “金字塔,百慕大,不都是‘三角’么?”纪斯道,“金字塔能与外界交换能量,以保证内部的磁场活化,让里头的木乃伊‘复活’,百慕大也是如此。” “只是百慕大朝向是宇宙,它向宇宙吸收力量,以维系地球在大剧变中存活。” “你们可以理解为道的平衡。当毁灭日开始,界门朝地球释放怪物时,它在毁灭,但也在自救——向死而生,是你们人类要完成的课题。” 纪斯缓缓起身,望着战机外的大海:“既然不着急完成任务,我就带你们去看一看吧。” “看一看地球上沉淀的文明,再见一见百慕大的真实。” 没有人对纪斯的发话有异议,驾驶员将战机停在了附近的一座小岛上,这里距离百慕大还有很长远的一段距离。 “大祭司,就停在这里吗?其实还能飞过去一段路。”军人说道。 “不必了。”纪斯一笑,“接下来是我带他们走的路程。” 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六缕光 战机起飞的时候, 有士兵透过狭小的机窗,朝下方的觉醒者看去。 他本以为觉醒者会在战机离开后立刻掉头,朝百慕大的方向狂奔, 却不想他们正安静地站在原地, 仰头目送他们离开。 战机的速度很快, 没多久就将他们拉成几个黑点。但黑点们久久不动, 直到景物遮蔽了视野, 云层淹没了机身, 他们才消失不见。 “通知,已安全进入平流层,解除一级戒备。” “通知, 已安全进入……” 耳边的通知一声接一声,士兵才恍然察觉,他们划过的空域是怪鸟的飞行区,有极大的遭遇怪物的可能。觉醒者之所以不走, 是为了确认他们能安全离开。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心头滚烫, 脉搏激烈。 很多时候, 无论联盟如何宣传觉醒者与人类的平等,依旧会有人认定“觉醒者高人一等”。认为他们是进化人, 是异能者, 是高高在上的特权阶层。 人们崇拜他们、推崇他们、敬爱他们,却也感到畏惧,甚至忍不住自卑, 不自觉地低下自己的头。在普通人的心里, 觉醒者近似于神。 而他也有这样的念头, 直至回首看了他们一眼。 一眼留影, 是人情味的凝结。 在他心中遥不可攀的觉醒者其实充满了烟火气, 他们从不曾改变初心,也从没有与普通人划清界限。反倒是他、以及与他类似的人,硬是在双方之间加了一道鸿沟。 真是狭隘了。 士兵忽而一笑,心境是前所未有的豁达。 “空一707,你在笑什么?” “报告长官!”士兵声音洪亮道,“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所以我笑了!” 闻言,机舱里的空军憋不住笑出声,本还严肃的气氛彻底破功。待长官赏了他们三倍体训之后,士兵们才渐渐收住。 中洲军纪严明,士兵的态度极端正。收了笑的机舱再无声音,可就在这时,飞行于大洋之上的他们居然听见了海啸的怒吼。 那应该是大片海水被掀起的声音,可能是深海巨怪出笼,惊得众鸟高飞,大地震颤。 士兵们即刻进入戒备状态,马上趴在窗边观察情况。谁知这一看,就看见了世界奇景—— 在他们身后,刚飞离的海域分开一道白线。海浪没有掀起,而是朝着白线两边推移、扩散。大洋被生生劈开,无穷无尽的水流朝下涌去,鱼群被水分隔两端,太阳的光是第一次照向了无尽深海。 白色的水汽在阳光下蒸腾,交织成大片绚丽的彩虹。在光影交错间,觉醒者接连跃入深海。 此后,分开的洪流才缓慢闭合,凝成平整的面。 “觉醒者?” “嗯,觉醒者。” 士兵们不知道觉醒者为何要进入深海,但那种深度的地方确实是目前的人类无法抵达的世界。 “好想成为觉醒者,是不是觉醒不了就看不到了?”有人发出羡慕的声音。 “不一定要靠觉醒。”长官回道,“联盟连单人驾驶的UFO都造出来了,距离我们上天入地也不远了。他们靠变异,咱们靠科技,没差。” 瞬间,整支队伍都受到了鼓舞。与其扒着窗户羡慕,不如攒军功开UFO。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何必非得钻走不通的路。 飞碟,才特么该是空军至高的梦想! …… 纪斯拄着大仗行走于海底,一步一步,没有加速,没有瞬移。 他像是朝圣般领着整一支队伍,踩过浅海的光影,踏向深海的黑暗。维度分隔了海水,有鱼群被能量的振动吸引,徘徊在他们身边。 它们“护送”他们走入更深处,直到水压、盐分不同了才依依不舍地上浮。 海洋生物换了好几轮,觉醒者们不知进入了多深,只知道漂浮在身边的生物愈发奇形怪状,体型也大得可以。 队伍直线式前进,趋向百慕大的位置。至七千米处,能量的振动吹飞了脚下的淤泥,露出一副长长的、保存堪称完整的沧龙骨骼。 沧龙,中生代海洋中最大的掠食者,是白垩纪的海洋霸主,也是鳄鱼、蜥蜴的前身。 埋在他们足下的尸骸足有30米长,骨色偏灰,满是被海水腐蚀的痕迹。似乎只要稍微碰一碰,它就会支撑不住化在水里。 “沧龙?”祁辛黎喃喃道,“这是……我记得是距今9500万年前的生物。” “9500万年?万年?”憨批们发出学渣的声音。 讲真,虽说知道侏罗纪、白垩纪、三叠纪之类距今十分遥远,但因影视行业的发达,化石骸骨的发现和还原,总给了人类时空错乱之感。 仿佛没有“万年”这个单位,而只是距今几千年而已,却忘记了地球的年龄足有46亿岁,哪怕只截取“短短”的一个亿年的时间,也足以衍生出无限种可能。 恐龙的前身未尝不会是人类的今生。 “我不会记错,沧龙是9500万年前的生物。”祁辛黎没有动手碰生物骨骼,而纪斯也体贴地停驻脚步,静候他的发现。 “这一副骨骼有30米吧?要是能拖回岸上,就是人类迄今所发现的最大沧龙骨骼。目前被人类发现的沧龙骨骼只有17.6米长,陈列在北欧博物馆,科学家都以为沧龙的体长20米是极限,没想到还有更大的存在。” 它已身死千万年,可顶级掠食者的余威仍在。哪怕尸体早被微生物分解,一生所得全回馈给了大海,但它的尸骨依旧被保留了下来。 这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换。 海洋养育了它,它死后反哺给海洋,构成生态链的一环。而为了感谢它的付出,大自然保留了它的尸骸。 落在深海是为了告诉所有巨物:这是你们的终点。 落在人类手中是为了暗示他们:要对生命充满敬畏。 地球孕育过的生命、文明和历史,远远不止人类这么一个“片段”。 “要听故事么?”纪斯忽然开口,他注视着蜿蜒的沧龙尸骨,笑道,“知道平行宇宙吗?每一种可能都会生出新的未来,每一个新的未来都会构成新的宇宙。它们层层叠加,直到大势所趋才会整合为一。” 众人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细听。 “在与你们相似的地球中,有不少在千万年前存在恐龙。”纪斯道,“它们繁衍迅速,成为地球的主宰,可距离成为真正的‘主宰’还是差了一截。” “就像大修者想成仙必须历经天劫地劫,一种生物想得到质的飞跃,也必须经受考验。” “结果是,不同宇宙的它们有不同的结局。”纪斯回忆着他曾见过的大世界,“有的毁灭于气候剧变,有的丧生于洪水滔天,有的消失在小行星对地球的冲撞中,还有的死于病毒感染……” “千千万万个地球酝酿了恐龙的无数种可能,唯有一个给了我深刻的印象。” 他的眼中似有星辉洒落:“它们挨过了饥饿、疾病、撞击和海啸,迁徙到高原生存。在历经几百年的进化后,恐龙族群中相对聪明的一个种族——被你们人类称为‘迅猛龙’的种类诞下了一只智商奇高的雌性恐龙。” “她会思考,智力媲美十一二岁的人类孩童。她成为了迅猛龙的首领,带着它们狩猎、圈地盘、养育后代,因为聪明,她活了50年之久。而在她身体的巅峰时期,总共诞下过三十六只后代。” “他们继承了她的头脑,又有着野兽的蛮力。一代又一代,迅猛龙成了高原的霸主,也变得越来越聪慧。” “他们短小的前肢变长了,为了捉鸟;他们的眼睛进化了,为了捕鱼。他们的免疫力年年增强,为了生存;他们的皮肤学会了变色,为了……战争。” “在那个世界,迅猛龙进化得越来越像个‘人’。不同的是,他们仍然保留着尾巴和竖瞳,还有爪子与獠牙。经过近亿万年的进化,他们从恐龙成为了人,有了文字、文明和科技,也有了阴谋、偏见与歧视。” “之后,他们为自己的人种起了名——叫‘蜥蜴人’。” 众人怔怔出神,纪斯长叹出声:“明白了吗?在那个地球没有人类,主宰世界的是蜥蜴人。在地球运转的46亿年中,她给予了很多生命跨越阶层的机会,人类只是其中之一。” “而这条死在海底的沧龙也是之一。” “它消亡了,你们活了。如果9500万年前它们撑过了劫难,那么世界不会再有你们。” 换言之,如果你们撑不过毁灭日,生命也将重启一轮。所以,无论人类正在经历什么磨难,都务必撑下去。时光长河之中,除却依靠他们自己,没人会对他们负责。 纪斯不再言语,只是带着一群深思不属的觉醒者继续前行。 他们像是踩着时间线往回走,随着深海的漆黑加深,被埋没的历史真相正逐层揭开面纱。 于海底一万多米的深沟处,他们看见了半腐败的石像。深沟的壁面爬满了藤壶,当振动催开了它们,才露出石壁后浅浅的、即将消失的文字。 不知是什么文字,总之从未在世界上出现过。 “这是你们遗失的文明——穆里亚。”纪斯道,“早于亚特兰蒂斯,但和它一样毁于大陆沉没。” 纪斯的手缓缓拂过石壁,仿佛在抚平一个纪元覆灭的创伤。 他的神色沉静又温柔,当面对这些逝去的历史,他总是格外感慨。毕竟,他曾呆过的原世界也毁在了历史的急流中。 “穆里亚文明、亚特兰蒂斯文明……我听说过。”司诺城道,“据说是距今三万年前覆灭的大陆。” 纪斯却摇头:“远不止三万年,它们比恐龙的时代更久远。” 眼见众人眼露迷茫,完全混淆了时间线,纪斯解释道:“记住,所有跟‘人类’扯上关系的文明都会生变。有时候,你所见的不一定是真相,别人让你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相。” “所谓穆里亚、亚特兰蒂斯,主要是后世赋予的称谓,在我的所知所见所闻中——” 纪斯看向他们,笑道:“我追溯了地球的46亿年,你们是第六纪元的文明。” 纪斯真是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惊天地泣鬼神。别人通灵,能力高强者追溯人的过去未来;他一通灵,追溯地球的起源和终结。 队友们不知说啥好,也就想给他几棒槌…… “第一纪元,名为‘神创纪元’。” 纪斯的目光透过石壁,看向了一切的开端:“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应运而生。那时的地球天地初诞,是至高维度的一部分,也是神灵、光之生命的乐园。” “它的天道规则是完整的,封神通道也是完整的。所诞生的生命只要心向光明,就可以跃升为神。” 他一字一顿道:“你们把这部分历史挪到了中洲的洪荒时代,殊不知,它更古老也更久远。中间轮转不止几次,才到了你们这里。” “神创纪元创造了神,其后,天地大灾劫。” “以‘鸿钧合道’为分解线,神创纪元落幕,进入了它的下一个阶段,也是地球的第二阶段文明——神话纪元。” “三皇五帝、圣经时期,大魔大妖大修并存,是一个大能辈出、寻求本真、得道飞升的时期。那时的通天梯稍稍损毁,但得志者不在少数。” “之后,神魔大战,不周山塌,大洪水席卷世界,湮灭无数生灵。女娲炼石补天,上帝造诺亚方舟。东方有了封神,西方有了血族。” “神话纪元落幕,封神通道逐渐塌方,与高维世界的链接开始消失。” “接着,便进入了修者逆天夺运的‘神造纪元’。灵魂被迫桎梏于三千世界,循环往复,难出轮回。” 第227章 第二百二十七缕光 神造纪元, 是地球46亿年历史中的第三个纪元,也是神性转化为人性的改变时间。 “诸神在第三纪元离开地球,而地球在这个时期从高维的世界慢慢降维。通天大道损毁, 天地灵气流失, 但并非是不能成仙。” 纪斯道:“为了登大自在, 争端和人欲加重;为了天材地宝, 宗门和流派崛起。那是一个大修时代, 移山填海的大能比比皆是, 与天同寿的老怪处处都有。只可惜,掠夺和索取毁掉了他们。” “同一时期,西方历史所载的是吸血鬼氏族文化, 以及魔法师、炼金师时代。这看似全然不同,其实只要细细串联,便会发现这只是换了种说法的真相而已。” 他看向队友:“盘古、女娲之说,最初盛行之地就是中洲。” “在天地没经历大劫难之前, 大陆合一, 没有七大洲之分。而古早的‘中洲’是盘古倒下的地方——混沌之气、大道凝结的初始地。” “中洲是主, 其余为次。” 纪斯抬手,海底升起一块巨石。他微微一震, 巨石四分五裂:“经历了天地大劫后, 鸿钧合道,鸿蒙紫气溃散,主大陆逐渐崩溃。待不周山倒塌, 大洪水冲起, 大陆就此分离, 形成了大洲和大洋。” “中洲不曾变动它的位置, 诸神与大能也一直盘踞在中洲。” “龙族潜藏东海, 凤凰飞向昆仑。中洲气运鼎盛,却不是乐园。” “因此,血脉、实力有所不及魔族退居西方,有法师与他们同行,再与西方本土的精怪并存,衍生出了诸如精灵、狼人、血族之类的魔物,也有了猎魔者、法师和炼金术师。” “传承相近,但说法不一。西方本是式微之地,奈何当初的中洲喜欢作死。”纪斯道,“第三纪元道魔一战,中洲之地大能全灭,传承也变成了断层。” “生灵涂炭、毁天灭日,让中洲进入了韬光养晦的反省期。” “至此,西方才日渐强盛,也促使第三纪元走向了尾声。因为他们的天赋血脉不佳,所以头脑和动手能力发展得极好。那时,‘科技’出现了,被炼金师带领着进入了发展期。” “而后世的人类所能察觉到的‘历史’也从中洲转向了西方。” 再看看西方的修者是一批什么人—— 与炼器师同宗的炼金术师,与法修同源的魔法师,与炼丹师同脉的草药巫师……都是热衷涂涂画画、做笔记、动手能力爆表的灵修。 于是,西方关于大纪元的历史记录良多,导致后世以为中洲的神话只是神话,而西方的神话有可能是现实。 其实不然。 而大纪元历史的断片,主因是中洲的大能动不动就闭关几百上千年,还不爱写日记。留给弟子的都是些艰难晦涩之语,总结为:你去悟,用心感受。 感受个鬼啊!传承都没了! 时代又变了! “第三纪元覆灭,第四纪元以西方为主导而兴起。”纪斯挥手,附着在石壁上的生物全部脱落,露出大片大片磨损的文字。 “第四纪元是‘神陨纪元’,是灵修与科技并存的纪元,已经不存在大能。在这个时期,通天梯彻底塌方,与上界的路完全阻断,唯有修灵魂一道才能扬升。” “又因灵气的流逝加剧,一直以灵气为食的修者也渐渐产生了变异。他们开始摄入肉食、植物来补充力量。在漫长的演变下、上百代的进化中,成为了拥有三只眼的种族。” “三眼族,你们的玛雅文明中记录的第一个小纪元——根达亚文明。” 一说起玛雅文明,再说起根达亚文明,众人的神思一阵恍惚。不为别的,只因这两个关键词在某档探索节目中出现过。 接触过玛雅文明的人知道它记录了五个太阳纪的覆灭,它们是根达亚、美索不达米亚、亚特兰蒂斯……还称人类活在第六个太阳纪,迟早会走向灭亡。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玛雅太阳纪”只是□□的几个部分。 “根达亚文明科技发达,因为科技的便利,三眼族渐渐放弃修行,转而投入更多的精力去研究基因,企图破译基因密码,达到白日飞升的成就。” 纪斯道:“但不修心却拥有强大的法器,譬如幼童握住了一柄枪。他们终究偏离了初心,越走越远,最后整个三眼族都沦为了实验品。” “崩坏之后,地球清理掉了他们。” 司诺城怔怔出神。 他记得,第一次回溯前尘,他是执剑独面相柳的姬道墟。第二次追忆往事,他是从实验室爬出来的三眼人…… 时间线吻合,他到底在地球上轮转了多久? 为何不得解脱? 不自觉地,他看向了纪斯。 他想,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清理的方式是一场大洪水,洗去了所有污秽。”纪斯道,“失去一切的幸存者进入了反省期。反省之后,他们重新回归了灵性探索,进入了下一个文明。” “在那期间,有重伤的神灵重返地球。” “她回来是为了告知世人:黑暗在扩张,魔王亚巴顿的铁足将横扫每一个星球,榨干能获取的能量。” “遗憾的是,她伤得太重了。甚至来不及提醒什么,就湮灭在两河流域。” “而神灵虽然湮灭,她的力量却留在了地球上,催生出了一批大能,缔造了苏美尔神话。为你们人类所熟悉的——传说中的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也诞生于此时期。” “只是该时期最鼎盛的时候,魔王亚巴顿没有到来。千万年后,该文明覆灭于战争,之后便进入了穆里亚文明。” 纪斯看向姜启宁,微微一叹:“结果穆里亚又毁于大洪水。” “出于对水的恐惧,也因血脉中神之力残存,幸存者经过几百代的进化,成为了人鱼。那时间,亚特兰蒂斯文明大兴,是第四纪元前所未有的辉煌。可结果……迎来了亚巴顿的铁足。” 闭上眼,他从深海中汲取到沉淀了数亿年的情绪。 痛苦不堪,歇斯底里和仇恨怨念…… “那是一场屠杀,鲜血染红了大海。人鱼沦为恶魔的食物,尾巴长得越漂亮,死得会越惨。” 蓦然,姜启宁的神色有些凄惶。他分明记不起来什么,却隐约能感知到刮鳞的痛苦。 然后是什么呢? ……是带着鱼鳞的手穿透了恶魔的头颅,有一柄大刀落下,将他拦腰斩断。 “唔!”姜启宁忽然抱头蹲下,只觉得腰腹处疼得无法形容!他感到喉咙在灼烧,身上像是在被狂犬撕咬。耳边回荡着人鱼的哀歌,还有他爆发的多重咆哮。 之后,大海是一片血色。 “老姜,你怎么了?” “老姜?”俞铭洋晃了晃他。 “没事,就是头疼……”他喃喃回道。 纪斯略过他,拄杖朝海底更深处走去:“恶魔杀光了人鱼,吞噬掉地球的能量,几乎把它变成了一颗死星。” “那段时间是地球的灵魂暗夜,而韬光养晦的中洲之地,大能们以身殉道,让灵气重新充盈天地。” “万物复苏,东西方两地神迹灭绝,神裔不存,传承彻底断了。可一饮一啄皆有天定,大能们施给了地球‘善因’,地球便给了大能‘善果’。” “有一部分人类活了下来,第五纪元正式开启,名为‘神无’。” 神无纪元,与目前的人类最接近的一个纪元,是没有魔法、术法和灵性,只有科技存在的世界。 它发展到了顶峰,却死在了人类的野望中。 “……人类的科技可以抵达到另一个星球了。”纪斯一笑,极冷,“他们在另一个星球殖民,残杀当地的‘蓝人’。” “殊不知,那个星球只是蓝人的养老场地之一,不会配备武器,只有原始生活,相当于一个体验馆。可人类以为蓝人是天生的奴隶,原始落后,矮小虚弱。” “他们得逞了,也被报复了。外星人展开的反杀覆灭了第五纪元,没留活口。” 没留活口…… 等等,没留活口的话,他们是怎么来的? 俞铭洋有啥问啥:“那我们是怎么来的?” 纪斯眨眨眼:“猴子进化的。” 俞铭洋:……你突然科学起来我好不习惯啊! “地球进入了一段极其漫长的、没有人类的时期。千年万年,大陆变迁,旧文明被尘封后,恐龙出现在了地球上。” 时间线重合! 进入了要么是蜥蜴人、要么是人的双线进化时期。 “但恐龙没扛过小行星冲撞,它们死在了天劫里,没走到最后一步。”纪斯道,“人猿出现,因气候剧变而生活于深山老林,却在那里发现了大能遗蜕。” “那片土地浸透了大能鲜血,长出的果树都富含灵气。”是先人留给后人的唯一出路。 “它们沐着能量,吃着果子,终是让陆生人重回了地球。而存续于海中的智慧生物海豚,却没有找到亚特兰蒂斯的馈赠。” 纪斯阖目。 “中洲的大能曾救活了世界,活在东海的最后九条神龙应世而出,以己身祭奠中洲,重为这方土地的人开智启灵,唤醒血脉。之后,它们沉眠于此,成为龙脉。” “你们从遗蜕中发现了曾经的神话,你们奉自己为炎黄子孙。” “你们找回了本宗,却不知道46亿年间消失的历史委实骇然。” 如今,他们又处于第六纪元的末尾,一个大变动的时代。大纪元的循环往复譬如轮回,从不曾停歇。 待纪斯话落,众觉醒者久久无言。 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想象46亿年的历史,其实严格来讲,他们与以前的“人类”或许……也不是同类。 最要命的是,地球的46亿年已是如此跌宕起伏,可跟整个宇宙的历史相比,仅仅只是沧海一粟。 宇宙恒远,大道久长。人生苦短,能在区区二十年间耳闻、眼见这段历史,已是夺天的大造化。 万事万物皆有可能,前尘隔海,唯有今生被握在他们手里! 恍惚间,司诺城想起了纪斯曾经的话:【我来到地球,是为了把命运交到你们手里。】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真谛。 如果他在地球轮转无数次,只是为了在这一世遇见纪斯,那往昔所遭遇的一切苦厄都成为了值得。 司诺城注视着纪斯,失了神。 许是他的目光太专注,纪斯终是回头看了他:“想说什么?” 司诺城摇头失笑,轻声道:“如果你是大道,那我明白鸿钧为什么要合道了。换成我,我也想合道。” 与大道同行,才是至高无上的逍遥。 然而,纪斯沉默片刻,也不知想了嘛玩意儿,恶劣低语:“谁合谁可不好说。” 瞥了他一眼,往前走去。 司诺城满脸懵逼。 第228章 第二百二十八缕光 鸿钧合道, 后化作大道本身。他即是道,道即是他,补全了天地法则, 度过了湮灭大劫。如此, 才有上古洪荒、鸿蒙初开。 但落在纪斯眼里, 此法不妥, 而“合道”二字更是意义重大。 或许“合道”就是鸿钧之道, 对于别人想走什么样的道, 纪斯从不置喙,可要是让他与大道达成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拉倒吧, 他怕是会弃道不修。 打生打死、打穿轮回、重返地球,若是他汲汲营营这么久还落得个跟大道平分秋色的结局,甚至得靠“合道”成就宏愿,那还配当轮回的大祭司吗? 要么不出手, 要么全都有, 纪斯一直是个野心家。 不过, 合道一说…… 思及鸿钧的选择,纪斯再瞥向身后的司诺城, 握住大杖的手微微一紧。 他是一名下棋人…… 司诺城也好, 祁辛黎也罢,都以为他在用这天下做棋盘,执人类为棋子, 与毁灭日的命运作斗争。打赢了人类能活, 而纪斯会因为救世的功德飞升。 这猜想——是如此, 但绝不仅止于此。 事实上, 纪斯是以宇宙为棋盘, 以万物为棋子。与他对弈的不是所谓的命运、恶魔,甚至不是魔王亚巴顿,而是无影无形、无处不在的大道。 他早与祂“厮杀”日久,现今也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他不会合道,所以……大道挑了一个合道者·司诺城。 只是大道无形,祂在冥冥之中推动的这个选择,意义远不止于此。但无论司诺城起到的作用是什么,纪斯觉得最后赢的始终是自己。 毕竟情感的波动骗不了人。 人内心的爱、恨、平静和愤怒,都是能量的表现形式,有什么情感就传递什么波动,哪怕性格再别扭的人,传递情绪也会变得直接。 而司诺城传递给他的感觉,如天广阔,如海包容。很纯粹的执着,很投入的信任,以及不求回报的……爱吗? 唯有这种感情的传递,让纪斯觉得陌生且新奇。它像是一颗笋,要一层层剥去外头的“借口”,才能看见真实的内心。 裹在外的借口会让它变得坚硬,似乎戳一下人真能戳死。可往里探去,方知他的无害。 简言之,如果司诺城是大道选择的棋子,那么他必然是大道棋盘上反水最快的家伙。有可能一盘棋下着下着,司诺城就带着敌方棋子投诚了。 别说,这还真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想到司诺城的“泡咖啡自由说”,纪斯不禁陷入了沉思。 此后一段路,觉醒者走了近三十分钟。越是沉入万米以下的深海,他们所见证的真相越是超乎常识。 正因为人类的科技水平还无法达到自由出入深海的程度,所以海底的“遗迹”被保存得相当完整。 他们见到了一座根达亚文明时期遗留的石像,它断得仅剩一个头颅和半边肩膀,却不难看出它有着人类的五官,以及人类没有的第三只眼。 时光流逝不知多久,它居然还没被彻底腐化。细细凝视,他们发现石像上附着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能量,脆弱如泡沫,但切实存在着。 “能量……成膜?”祁辛黎蹲下来,想摸又不敢摸。他有预感,自己要是碰到了它,八成会戳破这层能量,到时候这石像必然被海水的重压粉碎。 “嗯,与‘大能遗蜕’是一个原理。”纪斯道,“生物有生物力场,能量越高的生物力场越强大。大能殉道后留有遗蜕,能经万世不朽。你们觉醒者也是一样,强者不幸陨落的话,火化对他的尸体不起作用,得用同等的能量粉碎才行。” “而你们把能量注入到石像、日记本和珠宝中,它们也会生灵,也能经万世不朽。” 这便是最早的、最糙的炼器之法。譬如傀儡娃娃、影子之书和附魔珠宝,正是源自于此。 “不是吧,还有这种好事?”姜启宁瞪大眼,憨批思维发挥到极致,“那我是不是可以买上一个充气娃娃,给它注入我的能量,然后它一生灵就成为了我的老婆?”简直是万年单身狗的福音,新世界的希望啊! 纪斯:…… 众人:…… 小伙子,你的想法很危险啊!不对,你被女妖怪抓了那么多次,为什么还是死性不改? 司诺城实乃克制憨批的最大法宝:“嗯,最后她因爱生恨,把你也做成了娃娃。从此,人类的第六纪元覆灭,进入了由娃娃主宰的第七纪元。” 姜启宁:…… 众人:…… 好端端的一个恋爱番就这样被司诺城一句话搞成了恐怖剧。他说完以后,真是没人想接话了,更升不起一丁点买娃娃的念头。 太毒了,太损了!直接破灭了姜启宁的少男心! 祁辛黎一笑,上赶着补了大刀:“要成为一个好娃娃,光靠生灵是不够的,还得有足够的材料修补身体。比如木材、硅胶和玻璃。后因资源不够用,世界爆发了硅胶大战,娃娃纪元覆灭,地球进入了由植物主宰的‘树人纪元’。” 姜启宁生无可恋脸:…… 大概是老姜的表情太好玩,队友们补的刀越来越利索,憨批们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俞铭洋道:“树人,那一定需要水资源。他们没有天敌大量繁衍,造成了全球水资源短缺,最终在天干物燥之时,被森林大火覆灭!从此,地球成了一个没有水、没有生物的星球,只有泥土里的金属在熠熠生辉。” “于是,经过千万年的进化,地球进入了第九纪元——金属纪元!” 拉基摸索下巴:“感觉金属纪元无敌了啊……要是‘人’是金属,似乎不会腐朽的样子,岂不是永生?” 事实证明,憨批才是最具想象力的群体。 邵修道:“后来水回归了天地,金属人生锈了。” 拉基:…… “不还有不锈钢吗?” “为了争夺锻造不锈钢的材料,世界爆发了大战,金属纪元覆灭。”邵修张张嘴,正想顺口编下去,却听纪斯说—— “我忘记告诉你们了。”纪斯笑道,“觉醒者能力越强,越有可能言出法随。也就是说,你们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万一那句话变成了言灵呢?” 万一那句话变成了言灵呢…… 这把刀狠绝了! 众人:…… 事不宜迟,他们凶神恶煞地瞪向言灵的起源:“老姜,你还买不买娃娃了!你要是说买,我们现在就拆了你!” “……我不买了。”终究是一个人承受了所有。 队伍总算安静了下来,接着的一段路程几乎没人敢说话。而距离百慕大越来越近,他们触摸到的真实越来越多。 海底一万四千米处,有一片海底火山区。这里的平均温度竟高达三千摄氏度,神奇的是,此地的石壁、底部竟还有活着的不知名生物。 不仅如此,觉醒者在横跨火山区的内围时,看见中心地段盘踞着一副长达千米的东方龙龙骨! 东方龙!中洲神话中的龙! 鹿角、牛首、鹰爪、蛇身……如今化作了白玉质地的长长骸骨,盘缠在最大的一座海底火山上,似乎是用身体生生堵住了火山口。 祂的龙骨保存得极完整,只是与火山已融为一体。经过数亿年的沉淀,那方区域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力场,正排斥着他们的靠近。 “那座火山是一个界门,这条白龙以身殉道了。”纪斯微叹,“同雨林的那条巨蛇一样,用自己的道行换得万物生。” “不必靠近了,祂死前执念强烈,誓要封死界门。你们要是靠近破坏了力场,让火山复苏,祂的怨恨会将你当场杀死。” “当场……杀死?”他们好歹是觉醒者…… “东方龙可不是西方龙。”卓无涯提醒道,“这是一出生便与天地同寿的神物。神龙若是一心殉道,形成的力场极强,比如中洲的龙脉。” “从古至今,有人无心挖断龙脉都会出山洪地震掠夺人命,更何况是刻意靠近破坏力场?要是不想被诛杀,离远点吧。” 说着,他望着那蜿蜒龙骨感慨万千:“第一次见到这般神物,不枉此生了。” 卓无涯拱手,朝龙骨一拜。 不多时,除了纪斯,队伍的觉醒者纷纷向神龙一拜,之后起身继续前行。在他们身后,莹白龙骨熠熠生辉,像是得到了滋养,愈发呈现出温润的色泽。 万物生灵,当人类学会感恩,殉道的英魂们才会明确地感知到——我死得值得! 待龙骨之地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他们见到了深海的山脊。连绵不绝的深蓝色山脉,在海底两万米的深处无限蔓延。 纪斯告诉他们,这是尘世巨蟒·耶梦加得的化身。 “祂与山海经记录的巴蛇相似,但耶梦加得是海生,巴蛇是陆生。”纪斯道,“别看祂已成深海山脊,其实并未真正消逝。” 俞铭洋瞳孔地震:“没、没消逝?”往遥远处看,“这么大……” “我说过,灵魂永恒。”纪斯回道,“祂同沉眠于不周山的烛九阴一样,已成为一种能量体。当这个世界的负荷超过了承受力,祂们就会‘应运而生’了。或是充当救世主,或是充当毁灭者。” 偏偏,他降临在地球。 随着他在地球扎根越来越深,祂们不得不继续沉睡。 “耶梦加得通往南北,衔尾蛇指向东西。” 前方,隐约有一点星空的幽蓝色。海水的流速变快了,能量也变得愈发灵动活跃。有一处地方在吸入,有一处地方在吐出。相互矛盾的力量交汇在一起,逆向旋转。 “看见那一点星光了吗?” “看见了。” “那就是地球与宇宙的‘端口’,百慕大。”纪斯道,“在大修时代,它被称为‘灵脉’。可以洗涤污秽,净化身心,能在那处呆上几日,力量会有长足的进步。” 他微微扬起下巴:“去吧,去往那里。” “我会给你们护法。” 队伍加快了教程,在历经数小时的跋涉之后,他们站在了百慕大魔鬼三角的跟前,看见了一扇与“天空之眼”相似的星门! 它有数千平方米大小,通体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那光线明亮却不刺眼,透过光束好似能看见宇宙的缩影和星云的绚烂。 门后的景色是如此醉人,宇宙的遥不可及顿时变成了近在咫尺,不禁让人心生向往。 邵修呼吸一滞,双眼流露出迷蒙之色。他不自觉地往前走出,却被卓无涯强势地拦了下来:“你被迷心了,清醒点。” 邵修身心一震,猛然回神! “被真理所慑,人之常情。”纪斯想起了一个人。如果怀亚特看见此情此景,怕是有人拦着也会往里跳。 “谨守本心,复得光明。” “我要你们在这里修心,我会给你们留下这个屏障。但——屏障七天后会破碎,希望那时,你们能活着走出海底。” 祁辛黎忍不住道:“那寻找方舟的任务怎么办?” 纪斯:…… 为什么你不能好好当一株白菜,要去当社畜呢? ※※※※※※※※※※※※※※※※※※※※ PS:司诺城:原来祁辛黎的头发是这样掉光的吗? 第229章 第二百二十九缕光 返璞归真的状态是什么? 是空, 是无,是忘我,也是童真中的一点洞明。 所谓“洞明”是什么? 是本我, 是初心, 是真实, 更是六根清净处升起的一点好奇心。 不带恶意, 不带私欲, 只是由纯粹的好奇和求知构成, 譬如婴孩第一次看见电灯亮起,会本能地朝光源伸出手,想触摸、想靠近, 这便是洞明。 譬如牛顿坐在苹果树下,被一枚苹果砸到了头。他因苹果坠落而迸发的一点灵光,也是洞明。 那是一种无瑕又无私的境界,是抛开所有的欲、回归本真的状态。当被这种状态的磁场环绕时, 成年人仿佛眨眼化作了孩童, 会对周遭的一切生出好奇心。 想触摸、想靠近, 想到……由不得自己,衍生出心魔! 这便是百慕大的真相—— 有一扇沉睡在海底、链接着宇宙的星门, 它永不停歇地旋转着, 交换地球与宇宙的信息。以它为中心展开的力场充盈着至纯至净的能量,站在其中,饶是强大如司诺城都有一瞬的晕眩。 他的灵魂仿佛要脱离身体, 前往门后的世界, 似乎那里才是他的归处。 星辰大海, 沧海一粟。高远与渺小, 永恒与须臾, 皆付于一眼之中。他像是站在了真理之屋的门口,只要跨出一步、哪怕是一小步,都可以…… 不! 司诺城顷刻回神,不进反退。他不仅后退,还张开了自己的维度与百慕大相抗衡。 力场与力场的胶着,能量与能量的互换,突如其来混入的振动唤醒了被迷走神智的觉醒者们。他们有的朝百慕大伸出手,有的差点跳进前方的涡流中。 待回神的那刻,不少人脸色一变。 “小心点,别被迷了。”司诺城严肃道,“我有理由怀疑历史上的飞机、航船之所以总在百慕大失事,是因为被这扇门的光迷走了。” 只要是活物,只要有灵性,就会不自觉地向这道光靠近。 百慕大星门的振动从海底延伸到海面,能量的扩散,甚至能掀起风暴与漩涡。 而风暴和漩涡的形成,会凝出一条直达海底的“通道”,飞机或航船入了此处,即使有余力飞出来,怕也是忘记了自救,不管不顾地朝光源飞去了吧? 所以,如果方舟是因此失踪,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们说,这道门的背后是什么?”祁辛黎问道,“是宇宙吗?” “这不是现在的我们该想的事,修炼吧。”司诺城道,“就算是宇宙又怎样,你还能跳进去游个泳再回来吗?” 人体在三维世界能活,可在真空就不行了。就算觉醒者脱离了身体还剩个灵魂,然而……灵魂到了地球不就成鬼物了吗? 想到这里,众觉醒者终是安分了。 “话说,这怎么修炼啊?”姜启宁问道,“自顾自地冥想打坐,还是咱们比较熟悉的‘共振’?” “这是个交换能量的地方……”祁辛黎眯起眼,“要不要试试把体内的一部分能量交给它,看看它会不会给予回馈?至于输送的形式,就参考双螺旋的模子吧。” “纪斯说过,大道持衡,因果有序。”司诺城提醒道,“尽量温和地输送给它,不要带杀气和攻击力,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回道。 之后,他们进入了入定的阶段。而纪斯也在这时离开了深海,从两万米直达海平面,只是眨眼之间。 他凌空而立,俯瞰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又仰望高天,不知在看向何处。有细小的形似蚊子的“昆虫”朝他飞来,却被他的气场碾成了飞灰。 纪斯伸出手,指尖一圈便囚住了一只魔眼。 它在他构筑的屏障中拼命扑腾,纪斯挪过指尖放在眼前,与魔眼面对面。这一秒,魔眼不再扑腾,它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似的,转过眼球直勾勾地注视着纪斯。 那本是一只碧绿的竖瞳,可在与纪斯的对视中渐渐化作了血红色。 天地刹那寂静,有无尽的虚空黑焰以红瞳为中心扩散。它以魔眼为媒介发动了攻击,殊不知纪斯身后的长发陡然张开,如漆黑夜幕包裹住这团火焰。 掐灭! “亚巴顿。”纪斯吐出了他的真名,微笑,“试探的伎俩大可不必,与其隔空给我下马威,倒不如与我正面斗一斗。” 激将法。 可亚巴顿显然不吃这一套。 暗域魔王的传声,其震撼力远远比任何一只恶魔的魔语更恐怖。当他借由魔眼吐出第一个字符时,大海掀起怒浪,乌云瞬间凝聚,连天地间都响起隆隆回声。 “你,无名之人。” 轰隆隆、轰隆隆……全球的界门开始震动,能量的混乱如此真实。除了进入屏障中的觉醒者充耳不闻,全世界几乎进入了戒备状态。 你,无名之人! 无名之人! 纪斯呼唤了他的真名,将力量悬成利剑。亚巴顿直接否定了纪斯的姓名,以否定他这个人的存在,能量结盾挡下了利剑。 言语交锋,在高维世界是富有实质性杀伤力的武器。故而,神仙一般都很高冷,动辄闭关成千上万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毕竟说错话的后果很严重。 “只有败者才会这么在乎名姓。”纪斯笑道,“亚巴顿,你看‘大道’,祂有名姓吗?祂无名无姓,却无处不在。而你呢,亚巴顿?抱着一个名字龟缩在暗域,当着所谓的魔王?” 魔眼散发的黑焰愈发炽热,连带着纪斯的长发都在热浪中翻滚。 “你试图激怒我,让我前往你所在的地方,是想做什么?”亚巴顿的隆隆魔语再度响起。忽而,他又狞笑起来,“不,你的本意并非如此……” “无名之人,我会前往。” 恶魔的低语消失,飓风黑云顿消。未知的桎梏松懈了,被约束的世界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总算让凝滞的空气再度流转起来。 风吹过,纪斯指尖的魔眼灰飞烟灭。 他听见,联盟的掌权者疯狂联络觉醒者,可觉醒者毫无回应。他们沉浸在深海两万米处安心修炼,不为外界的风浪所动。 他看见,人类加快了修建地下堡垒的进程,处处拉响了高度戒备的警报,每个人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亚巴顿所带来的死亡阴影,哪怕隔着遥远的星域都是如此可怕。可怕到让生物本能地戒备,如临大敌。 “你看见了吗?小地球。”纪斯轻笑,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与谁对话。 他头顶的银枝月冠张开枝丫,他的长发蜿蜒而下。发尾化作树根探入深海,发丝裹住身体悬浮半空。 银枝月冠的鹿角挑起发丝,它们一根根坠入水里。晃荡、摇曳,像极了一棵庞大的、古朴的榕树。而纪斯被包在中心,像是树芯似的。 他与地球意识——也就是此处的“道”做了一个链接。 “他们信任我,依靠我,追随我。”纪斯阐述事实,“我让他们呆在深海,他们真的会一直呆在深海。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变动,都始终相信着我的每一句话。” “你还要排斥我吗,嗯?” 初来地球,他便是被排斥的那个。诸神离开地球久矣,它早已不是能够承受神之力的混沌星球了。他的到来,无异于给了地球极大的危机。 只是,他鲜少出手,出手也极为分寸,甚至还带着这颗星球上的生灵觉醒。 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纪斯一边扎根,一边烹煮大道,直到现在,他要下最后一把子,成大龙吞没对面的棋子了。 “你要是排斥我,等亚巴顿来了,谁也帮不了你。”纪斯一笑,“你失去的是什么呢?是一批天之骄子,是扬升的机会,也是你的自我。” “你将什么也得不到,而我……我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地球,我还有千千万万个地球。能做试验场的地方那么多,我缺你吗?” 纪斯半句不提司诺城,反倒把自己杀伐果决的一面暴露得淋漓尽致。 “与我合作吧。” “与我合作,我会带你见证全新的世界。” 头发越扎越深,枝丫延展向天际。纪斯的神情和声音都很平静,可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戳到了软肋处:“难道你想成为一颗死星,湮灭在宇宙的边缘,寂寂无名?” “你本可以再度迎来诸神的辉煌。” 阴云,散开了。是风动,也是心动。 大道无情是真,可有人情味也是真。否则,怎会出现诸如“天之骄子”、“气运之子”之流呢? 纪斯含笑阖目,将全身心沉入了这方天地。至此,桎梏全数散去,他虽未合道,却拥有了如合道一般的主动权。 他让地球成为了自己的道场,如此,棋盘也是他的了。 “只剩你了,亚巴顿。” 纪斯眸色骤冷:“可不要让我等太久。” …… 嘀嘀嘀、嘀嘀嘀…… 随着咔哒一声,两头的通讯终于接通了!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另一端传来铁嘴的声音,许是担心太过,他声音带着点哽咽,“终于接通你们了!你们这批混小子还好吗?早知道就不让你们去百慕大了,刚才是什么情况啊小祁!恶魔又来了吗?是跟百慕大有关吗?你们……” “是我。”纪斯出声道,“抱歉,我并不擅长操作祁辛黎的东西。” “大祭司?”铁嘴一愣,瞬间白了脸,“怎么是您接电话?他们……难道有人阵亡了?” “没有,他们很安全,在修炼。”纪斯道,“驶入百慕大的方舟已经无法找回。” “无所谓,无所谓!只要你们没事就行!”铁嘴一阵后怕,“当时天空中传来恶魔的声音,反响还那么激烈,霍老以为你们被围袭,着实后悔让你们去找船了。幸亏你们没大事,否则霍老……”怕是会悔死。 直白的关心与担忧,是掺杂了私情的暖流。 当它顺着言语的力量涌出,如温暖经身般温暖。 “不,是我的不是。”纪斯轻笑,“以后再做解释,如无大事,我不会再与你们联络。” “明白了,您忙。”铁嘴这一“您”字喊得贼顺溜,毕竟,他听说这一位活了不知多久,是他爷爷的曾祖的高祖的……的太宗辈。 讲真,想想都不可思议,要是司家的小子真跟这一位在一块,那不就是黄昏恋吗? 铁嘴搁下了通讯器,沉吟片刻后,忽然对身边的王义元说道:“我听说你照顾过大祭司一段时间?” “不敢当不敢当,他就是把我当跑腿小厮的。”王义元连连摆手。 继在警署部照顾过……哦不,被大祭司奴役过后,他的工作履历可谓是辉煌万分,不仅成了霍丞鹰的御用跑腿,还经常出入重要的秘密□□对他真是信任万分,搞得他压力山大! 现在,连外交部都用上了他。甚至,联盟开会都是他倒茶! 故而,当铁嘴说起纪斯时,王义元本能地寒毛直竖,心理阴影无比大。托大祭司的福,他已经加班大半年了…… 果然,铁嘴的话又是加班—— “有空的话,就去一趟司家老宅吧。”铁嘴说道,“司家的老爷子是个顽固的守旧派,就算司诺城找的对象是纪斯,他仍十分不满。” 卧槽!这还能不满!性别这关卡这么死的吗? 王义元在内心咆哮。 铁嘴眯起眼:“我不希望这两位生了嫌隙。” “大祭司要是允了话,那迟早会去司家老宅。要是在那里落了不妥,对谁都不好。”铁嘴看向王义元,意味深长,“所以,老王你就去司家老宅混个脸熟,说些好听话。” “……那万一司家老爷子把我毙了怎么办?” “额,厚葬?” 王义元:…… ※※※※※※※※※※※※※※※※※※※※ PS:这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无论是纪斯还是司诺城,怼家长都很有奇效【狗头.jpg】 PS:记住,纪斯是个终极大BOSS!忘记的请重温第一章 ! 第230章 第二百三十缕光 中洲黑省, 联盟科研所。 情报收集处聚焦了一大批科学家、生物学家、语言学家和音乐家,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大部分享誉中外、获奖连连。放在末世前, 他们每一个都是别人可望不可即的塔尖人物, 但现在, 他们群英荟萃, 只为了合作破译“恶魔的语言”。 “听不懂太吃亏了!”一名已经觉醒的中洲科学家怒骂, 她黑眼圈极重, 头发很油,浑身散发着一股泡面味。 她把耳机戴上,听着削弱了几个度的魔语, 暴躁至极:“我们听不懂恶魔的话,恶魔却能从人类的大脑获取语言,这简直是降维打击!我受不起这个委屈,我这周就要破译它!我……” 一名奥地利的音乐家听到口鼻出血, 他捂住口鼻, 另一手还在白纸上记录魔语的波动:“有很细微的强弱交替, 层次不明显,但这里、这个p音, 是个大切分吗?” 话落, 他抖了抖晕厥过去。身边的科学家一摸鼻血继续,他已被抬下去换成了别人。 另一位音乐家接手了他的工作,忍着强烈的恶心和晕眩, 去细听魔语的波动。她执笔划下符号, 大脑嗡嗡作响, 像是要炸开一样。 几分钟后, 她也被抬走, 换成了下一个人。 人类就是这样,一旦团结起来针对外来的侵略者,其凝聚力会比任何时候都要强悍!当他们想拼命时,谁也阻止不了那份干劲。 从恶魔降临开始,他们就从各种收录装置中获得了恶魔的说话说。哪怕只有寥寥数语,哪怕听了对身体没有好处,他们也前仆后继、从不退缩。 原因无它,这是一场人类的存亡战! 目前,他们已破译了魔语中的13个字符,为求简便,以英文代替。而随着往下深入挖掘,他们发现符号代替跟不上魔语的变幻速度,它的复杂程度比俄语的饶舌还让人头疼。 “这一段魔语是大祭司的……”语言学家愁到头秃,“我们为什么不找大祭司学?”而要在这里拼死拼活破译啊!很浪费时间的好吗? 有人摇头道:“大祭司告诫我们别接触魔语,小命不保。”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戴上了耳机,“用凡人之身吟诵魔语会折寿,情况严重点会直接死亡。” “但走到这一步,谁还在乎生和死啊。” 他一笑,很浅:“恶魔都敢朝地球放话了,我们要是怕死不去破译魔语,岂不是气势还矮人家一截?家国在先,个人生死已无用了。” 他们要破译它,反向截获恶魔的情报! 纪斯的魔语吟诵传入耳中,不同于恶魔的说话声,他的魔语波动对人造成的伤害极小。 他们听着这段魔语,渐渐地摸索出一个奇怪的词汇。不知这词汇是有多重含义还是一个语气词,在纪斯短短的几句话中,出现的频率有些高。 “a、napa?”一名金发的女子拼写着,“阿纳帕……登都?” “阿纳帕登都?” 【亚巴顿】…… “阿纳帕登——啊啊啊!”突兀地,凄厉的尖叫声响起,仿佛在承受史无前例的酷刑。 众人惊悚地回头,只见红黑色的火焰从金发女子的脚下冲起,蛇一般包裹住了她的全身。女子猛地伸手扼住自己的脖颈,长发狂舞,她涕泗横流地疯狂摇头,而她的手狠狠一掰,直接拗断了脖颈! “咔嚓!”她的头一歪,烈火彻底吞噬了她。 火焰从人形缩小成米粒状,很快消失在空中。啪叽一声,是女子的耳机落在坐垫上的声响。而她做的位置空无一人,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从事发到结束,仅是三秒。 一条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有人才刚转过头,有人才摁响报警器。有的人尖叫来不及出口,有的人咖啡杯倾斜,“砰”一声砸落在地。 玻璃破碎,唤醒了众人的神智。 之后,是极为混乱的收尾场面。可即使女子“失踪”在前,也依然有人接了她未做完的工作。 只是这次,他们跳过了那个象征着死亡的词。 …… 时间如流水,七日一晃而过。 长在海上的“树”慢慢收拢成人形,窝在海底的人渐渐破开了屏障。纪斯凌空而立,俯视着脚下的大海。只见它飞快地凝出了一个漩涡,往下、往下,延伸到深处。 他看见百慕大的星门散发着幽幽蓝光,那扇门吞噬过怪物、人类和方舟,也吞噬过人鱼、三眼和半神。不过,它再夺目绚丽,也蛊惑不了他的觉醒者们。 让他们与百慕大面对面,就像是让天赋不佳的修士与天材地宝面对面。他们不能动摇,譬如修士不能动心,几乎是无法办到的事。 但他们还是做到了。 有司诺城挡在星门中央,有祁辛黎、卓无涯护持左右,有江梓楹在中段缓冲。阴阳并济,生死流转,他们只与星门做“交换”,却绝不越过雷池一步。光是这份心性,就足以得证大道了。 待他们一个个从海底浮出水面,纪斯真是满意地笑了。 司诺城彻底稳定在“半神”境界,已能自如地释放灵魂图腾,无论是行是卧,都会从自然、星空、大地中汲取力量。 祁辛黎和拉基平稳地跨进了灵魂图腾的领域,前者从潜意识深处截获了秘法,后者不会再在兽化时丧失理智。 其余人皆有所获,爬上岸交流心得。唯有姜启宁欢快地在海里游泳,发出憨批的笑声。 “啊哈哈哈!水里好快活啊!”仰泳、蝶泳、蛙泳,姜启宁在浅海处绕圈,“太舒服了!诶,有鱼!” 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纪斯下来与众人汇合,大概是习惯了憨批的造作,他们已经能自如地把姜启宁当成背景,切入重点话家常了。 “感觉如何?”纪斯问道。 “焕然一新。”祁辛黎握紧拳头,再松开、再握紧,“当链接达成的时候,就像身体里外接了一根血管。力量沿着右手脉络出去,通往星门的背后。怎么说呢?那就像是一个当铺,你把自己的东西给它,它就会给予你等量的价值。而回馈的价值,会从左手的脉络输入。” “七天运转一个大周天,仿佛是把浑身的血换了一遍,有种重返十八岁的感觉。” 经络中的凝滞消失,身体里的沉疴不再。他们的身体变得如同灵魂般坚韧,除非是恶魔,否则普通的怪物破不开他们体表的防御。 “如此便好。”纪斯颔首,“趁着任务期间熟悉力量,下一次,我不会把你们凑到一起,而是该分头行动了。世界之战将打响,明白了吗?” “明白。” 彼时,姜启宁叼着一条手臂粗的鳗鱼窜出海面,结果这条鳗鱼漏电了……老姜两眼一翻沉入海中,鳗鱼发疯逃窜。 “方舟无法找回,但它迟早会回来。”纪斯道,“至于再回来时是什么样子,你们别抱太大的希望。” 众人点头。 远处的姜启宁再冒头时,已经捉了三条电鳗。这次他学乖了,分分钟拧断了鳗鱼。理智告诉他应该吃熟食,但本性告诉他——生的也能吃!死不了! 他嗅了嗅,还是咬了下去。 “下一站是哪里?”司诺城问道。 祁辛黎翻着放在沙滩上的包,嘀咕道:“怪了,拉链怎么坏了?有海鸟下来找东西吃吗?” 纪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司诺城瞥了他一眼,神情高深莫测。 “怎么感觉笔记本的壳子凹了一点?”祁辛黎抽出电脑,开始上下翻检,“难道是我扔包的时候扔太重了?算了……诶?怎么没电了?我记得我是关机的,电板出了问题吗?” 司诺城平静道:“让沈队给你充个电吧。” “行。” 过不多时,祁辛黎疑惑的声音响起:“奇怪,我的资料没放在文件夹里吗?” 司诺城:…… 司大少爷转过头,看见身边的纪斯正在眺望远景。只见浅海处,姜启宁生啃鳗鱼吃得满脸是血,见他们看过来,还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冰冷的海水里,微笑的男人满脸是血,还叼着一块鳗鱼肉。 他冲他们扬起手:“要吃吗?” 纪斯嫌弃摇头。 司诺城:……别摇了,其实你作起来跟老姜也没什么区别。 …… 他们仍未知道那天纪斯究竟对祁辛黎的电脑做了什么,才导致他的文件乱七八糟。只知道祁辛黎在找回《觉醒者观察报告》后,默默地设了好几层密码。 直到很久以后,队友们才知道祁辛黎报告了啥狗东西—— “11月11日,天气阴,西北风。” “距离毁灭日降临近一年,头部觉醒者基本脱离了五谷轮回的行列。虽然偶尔还需要食物补充,但对食物的需求量下降了很多。国家时常担心养不起觉醒者,其实不然,队伍里除了拉基和姜启宁,没人能吃那么多。” “……我们决定修整一晚再出发。因为习惯使然,所以还是生火做饭,意思意思。我们喝着冷飕飕的椰汁,纪斯喝着热腾腾的咖啡;我们嚼着半生不熟的鳗鱼,司诺城给纪斯带回了面包果。” “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目前看来地球是安全的。” 再往前翻,差不多是类似的记录和说辞。但每一篇报告的结尾,祁辛黎一定会加上一句:【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看来地球是安全的。】 众队友:…… 大概念你是初犯,所以纪斯没有揍你。 只是眼下,谁也不知道祁辛黎记了些什么。他已经再度进入了社畜的角色,告知他们下一个全面沦陷地点在一座名为“贝尔塔”的城市。 那是北欧南部区域的古城,保留了大量中世纪的建筑。不仅有贵族城堡、贫民陋巷,还有宗教鼎盛时期的大教堂。 “贝尔塔是北欧最负盛名的影视之城,可考究的历史,可追溯的建筑,乃至保存至今的文物,都有多国文化交融的风格。”祁辛黎道,“在末日前,北欧人想拍中世纪相关的电影,总会取道贝尔塔。” “著名的电影《吸血鬼》、《莱河的姑娘》、《蜡像馆》都在那里取景。不过,因为聚集的人太多,野望太驳杂,所以是北欧沦陷最深的地方。” 祁辛黎道:“但比起金月牙、乌拜城,它的建筑保留得很完整,几乎没有损毁的迹象。” “怎么可能,难道北欧没有出动军队吗?” “出了,没用。”祁辛黎道,“那怪物的能力很特殊,居然是修复。但被它修复过的东西,或多或少会出问题。比如——” 祁辛黎出示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贝尔塔中世纪风的大街上,一群形同丧尸的人走过。它们或是穿着军装,或是穿着便装,身上的血或黑或红,有的身体已经腐烂了半边。饶是如此,它们还活着,如同电影中的活死人。 “这一名士兵是3小时前阵亡的人员,他的队友来不及回收他的尸体就被迫撤退。据幸存的大兵说,他们看见一只巨大的怪物落在队友的尸体上,等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成为了丧尸。” “为了消灭这些鬼东西,他们用弹药炸毁了半座城,但奇怪的是,炸毁的城在顷刻间修复,还多出了新的建筑物。路不再是来时的路,他们出不去了。” “之后,这批兵再无音信,而北欧也放弃了贝尔塔。” “资料里说,进入贝尔塔,你将碰见一切你所恐惧的事。电影不再是虚拟世界,而是真实的倒影。我们再也当不了观众,只能进入贝尔塔的世界,和它创造的怪物厮杀。” 简言之,电影城真的成了一座电影城。不知它是怎么办到的,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恐怖,没有它制造不出来的怪物。 资料如此,战绩极惨。这放在任何一支军队面前,领队人都会眉头紧蹙,可放在光棍小队面前,只能是——专业对口。 俞铭洋看向姜启宁:“我记得你看过很多电影。” 姜启宁拍拍胸膛:“包在我身上!咱们就当是进鬼屋玩了一圈,你们觉得咋样?” “不怎么样。”司诺城道,“贝尔塔的占地面积是多大,位置在哪里,把定位给我就行。我们也不必入城,我可以飞到空中,从上往下炮轰就行了。” “也不用这么麻烦。”拉基道,“我想试试能不能一斧头劈到地壳,这座城就归我吧。” “太粗鲁了,好歹是中世纪的遗留物,要温柔地超度才好。”祁辛黎道,“还是我去吧。我下手有分寸,不会太破坏文物。” 众人:…… 不知为何,有点同情北欧的贝尔塔城。 …… 无尽的黑暗深处,遥远的虚空之中。 被黑红色火焰包裹的漩涡里,有虚影缓慢凝实,构筑成一个极高大的男人的身形。他浑身被黑雾缭绕,看不清面孔也看不见形体,唯见他一步步从虚空走下,像是踏着数万级的台阶,走得很缓慢,却无人敢置疑。 随着他的脚步落下,那足底的虚空就会裂开蜘蛛网似的痕迹。它们朝四面八方皲裂,又在瞬间结成黑红色的能量结晶。 结晶飘在宇宙里,这是魔王无法安放的能量…… 他一天比一天强大,早已到了能强行与大道抗争的地步。只要他赢到最后,他将让黑暗纪元扩张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彻底吞噬他脚步能抵达的每一寸土地。 他将是唯一的赢家。 亚巴顿,被黑雾笼罩的魔王。他的力量无法估算,他的境界只能仰望。作为一出生就是王者的魔种,他天生就能让邪恶臣服。 他的栖息之处是黑暗凝结的黑洞,他的王座之侧是旋转的能量结晶。 亚巴顿踏过的每一步,都踩实在黑暗的脊梁上,也像是落在众魔王的头颅上。他走向了下层阶级,俯视着虚空中跪了一地的恶魔。 而在高位恶魔的中间,安置着一艘“渺小”的方舟。 那正是被百慕大星门吸走的方舟,好死不死地落在了恶魔手上。斩获战利品的恶魔欣然带着这一船的“食物”远遁,横穿几个星域的距离,献给了正对人类感兴趣的魔王。 “人类?”亚巴顿的隆隆魔语响起,方舟的外壳咔嚓皲裂。 “啊啊啊!”方舟之中活人仍存,他们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们做好了登上方舟远离大陆的准备,但没有承受最差结果的能力。而只想享受福利却不愿付出,所能得到的往往是死局。 可惜,悔之晚矣。 “人类。”一身深紫色的恶魔垂头,恭敬道,“吾主亚巴顿,请享用他们吧!” “人类……”亚巴顿靠近方舟,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赐予你们,我要花瓶。” 魔王想要的花瓶,哪会是正常的花瓶。他话落的下一秒,高级魔就把方舟一踹,直接踢入低等魔的包围圈里。 接着,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低等魔爬进了魔气缭绕的方舟,它们不顾人类的反抗,轻而易举地镇压了他们。当猎食伊始,浓郁的血腥味扩散开去,引爆了暗域的狂欢。 “哈哈哈哈哈!血!更多、要更多!吃吧吃吧!” “记住他们的味道!这以后是你们的食物,吃光吧,一个也别留!” “哈哈哈——哈哈哈!” 魔语隆隆,是黑暗的凯旋曲。低等魔吃空了方舟,又从沾满鲜血的方舟内推出一个个头颅。 人类的表情定格在最痛苦的一面,歇斯底里,万分绝望。有几张脸沾满血,混合着鼻涕和口水,那惊惧的表情和残留的恐慌,对恶魔而言是最美的艺术品。 高级魔取过头颅,长甲一刮挖开了头颅的颅骨。 它们狞笑着抓过一把魔虫,塞进颅骨内。不多时,头颅顶部钻出了奇形怪状的活体魔物,它们展示着死者脑内的一切,供恶魔取乐。 恶魔将头颅放在亚巴顿的领域里,摆放整齐。 亚巴顿满意了,一高兴就拧掉了高级魔的头颅。对,没错,这就是他想要的花瓶。 “呜!喔——” 眼见魔王拧掉了别人的头颅,众魔爆发出山呼海啸,似乎在羡慕对方成为了魔王的藏品。 “无名之人,你迟早也是我的藏品。” …… 在前往贝尔塔的路上,纪斯很沉默。他抱着大杖靠窗,似是漫不经心地往外看风景,实则在听司诺城打电话。 据说司诺城的亲爷爷身体不佳、卧床不起,请遍名医治不好,非得见到自己的大孙子才会好。医生说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得让司诺城回去一趟才成。 纪斯轻笑。 这司家老爷子像极了内阁的老学士,因为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又奈何他不得,只好回府卧床不起,告诉小皇帝身体不适以示抗议。大病倒是不会有,只是得小皇帝表示一下对阁老的重视才能起来。 可笑又可怜,还有那么一咪咪的可爱。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一把年纪的老人家总是来这种手段……他们就不能创新一下吗?他都快看腻了。 “……四叔,谢你关心。我很好,对,暂时不回,还在出任务。”司诺城大概是知道自家亲爷爷的脾性,一听他卧病在床,就冷笑道,“身体不佳?可拉倒吧!你们把我当三岁孩子吗?我家里是个什么情况,联盟里多的是人会拍照片给我!” “他昨晚还吃了半只鸡,你告诉我他身体不佳?还心病,是心里有鬼吧?” “高血压?”司诺城可谓是绝世大孝子,可把人孝死了,“我说你们一个个打电话给我,就不能事先串串台词吗?” “二婶说中风,你说高血压,堂弟说心脏病……俗话说以毒攻毒,爷爷这也能以病治病。我相信他撑个十天半月没问题,你们照顾就行。对了,他既然身体不好,就别给肉吃了。今天开始送青菜豆腐,我相信他很快就能下床了。” “别敷衍我,我会让人看着他吃的。” 纪斯:…… 众人:…… 你是魔鬼吗? “城城啊,你、你就回来一趟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爷爷想过问一下你的感情问题。”对面苦口婆心。 司诺城蹙眉:“我的感情没有问题。” 对面差点被梗死。 约莫是阵亡了,司诺城挂掉了电话,复又接起了下一个。 也不知咋回事,八百年没联系的家里人都喊着让他回家,说是爷爷身体有问题,实则每个人的语气都透露着隐约的兴奋,一副期待八卦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 “嗯,堂姐?” 对面传来司家大小姐的声音,她当是一名沉稳的女性,连声音都泛着股冷清,说话更是单刀直入:“阿城,不打算回来?” “不回。” 对面传来了抽烟的声音,女人道:“你知道的,咱们这是家族企业,总得有个人干活。不妨告诉你,爷爷找你回来是因为你的择偶问题。” 司诺城已经不爽了:“我的择偶没有问题!” “我可没反对。”她一笑,“相反我还乐见其成。你要是跟着大祭司呆在一起,爷爷想抱曾孙就别想了,我就成了赢面最大的人。” “你要是不跟大祭司在一起……” 女人的声音慵懒极了:“阿城,咱们是一家人,我跟你长得也有几分相像。你看,要不你继承家业,我帮你继承大祭司,嗯?” 司诺城:…… 众人:…… 卧槽!这大概是城哥第一次遇到明面上的情敌吧,还特么是自家人,还是大堂姐! 纪斯被逗笑了,转过头看热闹。却见司诺城狠狠瞪了他一眼,冲电话另一端冷笑:“呵呵,他可不喜欢女人,你在性别上被卡死了。” 另一端:“嗨呀,我也可以变性嘛。” 司诺城:…… 众人:这是个狼火啊! “你争不过我的。”司诺城平静道,“就像小时候抢锅里最后一块肉,拿筷子的你怎么抢得过把锅端走的我。” 纪斯:…… 众人:你还挺自豪的啊? “司家你自便,别管我择偶。”他真是把话撂这儿了,“让爷爷别折腾了,我回去会跟他说清楚。你们别添乱,我想得比谁都清楚。” 他沉下声,一字一顿道:“你说,青蛙跳出井后,还会想回到井底吗?” “我跳出了井,我能生活在深山大泽里,我为何还要回到那一亩三分地?”司诺城道,“你知道的,大姐。我只会往上爬、往前看,不会往后退、往回走。你们要我放弃深山大泽,回到井底跟别的青蛙挤做一堆,我是不愿的。” “即使他们告诉我——这才是正常的生活,他们每个人都这样过,所以我也得这么过。我也是,极其不愿的。” “你们困不住我。” “因为……”他切实是动了心。 “我有了想去的地方。” 对面良久不语,片刻后,他的大堂姐轻笑道歉,顺手挂掉了电话。之后,再也没有电话打进他的手机里。 司诺城喘了口粗气,把手机放在桌上,将整个人都摔进座椅中。 说出来之后,他轻松了。 像是世俗的枷锁在身上褪去,他一点点剥离出条条框框。无数人希望他墨守成规,像他们一样娶妻生子,认为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正常生活”。 但是,这是“正常的”,难道他的选择就是不正常吗?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明明特立独行,为何要与他人一致? “你可真敢说。”纪斯的声音传来,还夹杂着笑意,“不后悔吗?选择我……你离人会越来越远,想回去都难了。” 司诺城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那我不做人了!” 第231章 第二百三十一缕光 低调做人, 高调当狗,这是光棍小队的行事信条。 别人打怪,首先收集资料, 其次商讨策略, 再次行兵布阵, 最后在万全的准备下开火, 按计划推进战线, 并做好了数个撤退方案。 而觉醒者打怪, 一般只分三步走。 一是获悉任务地点,二是抵达任务地点,三是不要怂就是干, 干死了算我的,被干死了也算我的! 尤其是在几千米的高空,距离贝尔塔尚有一段路程时,觉醒者们居然做出了一个决定:“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你们打开舱门吧, 我们自己跳下去。” 全机组人员:…… 槽多无口! 什么叫“送到这里就可以”、“我们自己跳”?你搞搞清楚, 这特么是高空!高空啊!就算是投伞兵还得斟酌一番,投你们这群人……哦不对, 你们不算人。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 士兵还是多问了句:“需要降落伞吗?” “要的。”祁辛黎道。 士兵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逆天到成仙的地步。 “给我们的行李准备一个降落伞, 人就不用了。”祁辛黎拍拍士兵的肩膀, “危险行为, 小队专属, 你们不要模仿。” 士兵:…… 没多久, 战机中响起了史无前例的通知:“请各位觉醒者注意,舱门将在一分钟后开启。希望大家有序排队,依次跳机。不要争不要抢,飞机哪里都能跳,舱门却只有一个。” “京都Z189提醒您:高空温度低,跳机需注意。保暖不到位,感冒两行涕。” 舱门敞开后,司诺城率先下去了。很快,他的队友们接连落下,在高空中掌握身体,运用力量维持速度和平稳,花招百出地朝贝尔塔飞去。 江梓楹的足尖落处是一枚枚飞盘,重量下压,飞盘轻抬。它们拖着她平缓往前,是队伍中飞得最飘逸的一位。 拉基的后背张开兽化的翅膀,急速掠过江梓楹身畔。卓无涯脚踩飞剑紧随其后,长发飘飘,道袍飒飒,像极了古时的仙人。而邵修利用反重力跟在他身边,速度分毫不慢。 沈云霆驾驭闪电划过,一马当先。祁辛黎的经文卷轴织成滑梯,他踩在滑梯上起伏,又稳又快地向下去。 俞铭洋朝天张开手,蒲公英的种子飞快长大。他单手擒住变异蒲公英的柄,乘着风缓慢前行。只是谁也没想到,看似毫无保命技能的姜启宁,竟然是飞得最利落的一个。 他以空气为海,以双腿为尾,一个猛子扎入云层,形同游龙出海,迅速跟在了队友身边。他很享受飞翔的感觉,甚至张开双臂、闭上眼,仔细感受寒风扑面的“清凉”。 “啊,面朝大海,春暖花……卧槽!” 盲目飞行的后果是,他撞上了贝尔塔城外海拔足有三千多米高的雪山。 随着一声轰鸣,山顶被撞出了人形。大量滚石落下,姜启宁嵌在了山壁中心。 纪斯路过他身边,平静地扫过老姜一抽一抽的腿,转头冲远方的队友挥挥手,告诉他们:【没死。】 哦,那没事了。 队友们冷漠转头,觉得还是贝尔塔城更重要一点。 到了他们这个实力水准,战斗计划已经不重要了。除非对手是恶魔,否则面对妖魔、怪物之流,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只有一个——是打得放肆点,还是打得稳妥点? 距离越来越近,拉基大声问道:“这座城砸不砸?” “不砸!”祁辛黎更大声,“再砸下去,铁嘴吃速效救心丸都救不回来了!留点吧,给他留点吧!” 自从中洲成了联盟领头羊,铁嘴真是把各国文物遗迹全并入了“重点保护对象”,可谓是责任感爆棚。他们上次砸了金字塔,他都快晕厥了,这次再砸北欧,他怕是得休克。 为防止在关键时期失去一名优秀的社畜……哦不,老员工,祁辛黎觉得照顾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十分有必要。 “行。”那就保守打法。 往同一方向飞的觉醒者们陡然分开,每个人都张开了各自的维度,强势入侵贝尔塔城。再也没有哪支队伍会比他们干架更粗暴、更狂野了! 拉基落在了中心教堂的圆顶,他单手握住塔尖,给身体的惯性一点缓冲,再稳稳地站在塔上。接着,他双手握拳,浑身经脉梗起,仰天咆哮:“乌拉——” 兽吼震慑全城,是毫不遮掩的挑衅! 瞬间,声波的振动引起了圆顶铜钟的摇摆。它往两侧甩动,内中的铜芯撞在两壁,发出“咚咚”的回响。 古朴、颤动,恍若把时间线扯回了中世纪,只是这一次,钟声激起的不再是白鸽,而是教堂中黑压压的蝙蝠。 它们每一只体长两米,獠牙尖利。明显是喝过人血的变异蝠,无论是狰狞的脸还是爪子,都在向人面和手靠拢。 许是奔着吸血鬼的方向进化,但不像吸血鬼一样畏惧阳光。就算这时太阳还没下山,它们也呼啦一声飞出了教堂,将拉基团团围起。 很好…… 拉基握住战斧的脊椎链:“你们被我包围了。” 话落斧出,快若闪电! 斧头直接将蝙蝠切成两半,拉基陡然一拉脊椎链,斧面登时横斜,急速收割蝙蝠的性命。眨眼绕满一个圆,鲜血喷涌而出,可血液来不及溅在地上,第二波杀戮全速开启。 在兽王的领域里,没有野兽能逃脱他的掌心。 另一端,祁辛黎活撕了一只从音乐盒里蹦出来的鬼物,复又砸了一面致幻的镜子。他扫空了这条街道,可在街道的尽头,居然再度碰上了那个音乐盒…… 它像是从未被摧毁过似的,面朝着他轻轻打开。有一个身着公主裙的娃娃在面上旋转、旋转,乐声清脆又诡异,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娃娃朝他转过头,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把你的脸给我吧!”它伸出手。 祁辛黎:…… 这座城的修复速度远超他的想象,他明明砸烂了音乐盒,为何还能出现在他身边? 他再度砸烂了它,但不知为何,它的修复速度越来越快,能力也越来越强。三次之后,娃娃已经能避开他的进攻,与他有来有往好几个回合,由此他推断出一个结论—— 祁辛黎扒下耳麦,打开了八百年没用的队伍通讯:“一个问题,被你们杀死的怪物会复活吗?” “会。”从来不关通讯的沈云霆回道,“我遇到了一只……狼人?越打越强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祁辛黎道:“如果是同一种怪物被杀死会复活,复活后会变强,那么这是这种怪物本身具备的属性。但如果是不同的怪物具备同一种属性,那么它们有可能都是傀儡,背后被‘大头’操控着。” “我们要把背后的东西逼出来。”祁辛黎道,“明白了吗?” “明白。”队伍频道只想起了沈云霆和江梓楹的声音。 祁辛黎:……剩下的人倒是开一下通讯啊! 几条街开外的地方,俞铭洋站在广场上种满了植物。有乌压压的丧尸从四面八方袭来,他种下的豌豆吐出一个个豆子,精准砸爆丧尸的头,活生生上演了植物大战僵尸的真人版。 而他身后的大楼里,传出了姜启宁的激情呐喊:“老俞!天呐老俞!这个影视基地的模型活了!啊啊啊!它们活了!” 伴随着玻璃炸裂的巨响,一只浑身黑铁色的异形扑在了姜启宁身上,大力把他掼入楼后的湖中,紧接着,湖水泛开涟漪,一头史前巨鳄扬起了头颅,吞下了姜启宁和异形。 “噗!”是利爪穿透鳄鱼咽喉的声音。 两只长了蓝紫色鳞片的爪子撕开了鳄鱼的身体,在漫天血水中,姜启宁从它的咽喉处爬出来,重重喘了几声。 他拖出一个异形长长的头颅,手指轻点它绿色的、充满腐蚀性的血液,却发现比起电影,这血的酸度似乎没那么厉害? 而且这触感……怎么摸怎么感觉像是模型的胶水? 奇怪。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被他杀死的鳄鱼正缓慢恢复,而异形的残躯爬出鳄鱼的身体,像是与头部连着线一样飞快沾上,顷刻复活! “吼!”异形又活了。 姜启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姜启宁往回跑,“老俞!老俞你借我一把藤蔓,拴住它们之后我试试火烧,总不能烧成灰还能复活吧!” “好!先帮我搞这波僵尸,我的豌豆不够用了。” “帮不了你!我要被它拖回去生小异形了!”这一刻,老姜再次回忆起了童年阴影带给他的恐惧。 事实证明,憨批无论是面对强敌还是弱手,都能把战斗现场搞得乱七八糟。譬如一个学生考语文,不论试卷难度大不大都只考80分,谁也说不清他的水平是高还是低。 俞铭洋的藤蔓缠住了异形和鳄鱼,姜启宁反身张开维度,炽热的烈焰吞噬了一大批丧尸。以虚化实,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烈火随之涌动。 大概是出于灵魂亲水的本性,就连火焰也融入了水的特制。它犹如火山爆发时的岩浆,将沾到的一切化为乌有。 扑向丧尸,丧尸发出了腐尸被焚烧的气味。扑向异形,却是一股模型被烧毁的刺鼻味。而史前巨鳄竟是不剩一点味道,连丝肉香也没有。 待烈火烧尽,除了一堆骨灰、一坨胶状物,巨鳄所在之地是啥也没剩下,只零星的几个小黑点。 姜启宁好奇地蹲下,伸出手指一抹,就见指尖墨黑一片,像是捏爆了水笔芯似的。 “这是……” “墨水吗?” …… 贝尔塔影视城,中世纪的贵族城堡内,烧着壁炉的温暖书房中。 一位戴着眼镜、长发卷曲的女人伏在书桌上,取过一根削尖的人骨沾着“墨水”,在一张薄薄的人皮上写下了一段话。 “死灵军队在烈火烧尽后苏醒,他们想要那两个年轻人的血肉。” 苍白的手臂,长而尖锐的蓝灰色指甲,头发遮住了女人的脸,只剩一双竖瞳闪烁着别样的神采。她很投入,投入到忘我,每一个字符的落下,在现实中都会有最真实的投射。 丧尸消失了,有密密麻麻的鬼物从地底升起。它们的数量之多,让两个觉醒者看了都头皮发麻。 “贝尔塔的广场只有一条出路。” 笔落的那秒,身处广场的俞铭洋和姜启宁就发现,四周的路消失了。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长长的石径,已被亡灵大军挤满。 “天空飞来了食腐的乌鸦,如果想从空中逃走,它们会啄瞎你的眼睛。贝尔塔被诅咒了,变成了一座谁来谁死的城市。它是欧洲最大的坟场,而我是坟场的守墓人。” “擅自进入坟场的人,都将受到守墓人的制裁。” “天下雨了,阳光消失了。沉睡在古堡的吸血鬼被唤醒,他需要活人的鲜血。” 女人专注地写着,构造着一只只怪物。可就在下一秒,她忽然身形一顿,自黑暗中转过了阴沉的脸。 烛火昏黄,她的脸极削瘦。半边面孔留着大片瘤子,另半边却漂亮得不像话。金红色的竖瞳幽幽,她敏锐地感知到有人闯入了她的世界。 “出去!滚出去!去死!”她写下去。 与此同时,踏入古堡的司诺城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好似要把他捏扁似的,让他生出一种被扼住脖颈的窒息感。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觉得自己能轻易毁灭古堡,可不止为何,想动手却被束缚了。 “就像我能轻易摧毁地球,想动手却被束缚了。”纪斯的声音响起,不徐不疾,“她把整座城都变成了‘她的世界’。这个维度很牢固,她甚至可以在这里修改规则。” “当她排斥你的时候,你永远无法进入她的世界。” 说是贝尔塔,其实早已变成了私人领域。他们进入的不是沦陷区,而是一个女人彻底崩溃的精神世界。 她极为强大,凭执念吞噬了整个贝尔塔,又让自己“活”成了贝尔塔的神。她肆意操纵着这块格局中的生命,把它化作她手下的剧本,写什么活什么。 她对虚实转换的能力甚至远超姜启宁…… “她的世界……外来者被排斥?”司诺城思量一会儿,将手摁在了墙上,“想要出局,那就先成为局中人。” 纪斯勾唇,他果然是喜欢聪明人。 他的选择也是如此,想要破局,就先混成了地球人。 “那就让我进入局中吧。”司诺城一点点扩散自己的维度,发动通灵的能力,小心翼翼地渗透。 “劳拉·格洛纳斯……” “莱河西岸,贫民窟,一名编剧?不……”司诺城沉下心,沉入那个场景,“是代笔?” 画卷缓缓展开。 ※※※※※※※※※※※※※※※※※※※※ PS:司诺城:通灵这么好用,我下次给纪斯用上,看看他过往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司诺城突然间也患上了性情大变的PTSD== 第232章 第二百三十二缕光 “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影子, 你的作品将再也不会被埋没。我拥有丰富的资源,你拥有不凡的才华,我们将是最佳搭档, 劳拉。” “当然, 你选择不署名的话, 我可以付给你双倍的价钱。”一只手挑起了她的发, “甚至, 我会帮你预约最好的医生, 为你去掉脸上的伤疤。” “劳拉,与我合作吧!” 二十年前的莱河西岸,是出了名的治安极差、匪徒横行的贫民区。仅仅是相隔一条河的距离, 西岸充满了死寂,弥漫着臭味,而东岸却是灯红酒绿、高楼林立。 人人都可以跨过莱河,但不是谁都能真正抵达东岸。平均日薪仅1.2美刀的西岸人, 或许努力一辈子也买不起东岸人橱窗里摆放的一套高定礼服。 那是被资本切割的两个世界, 看似交汇, 实则是两个平行的面。除非西岸有可榨的价值,否则东岸人绝不会特地往西岸跑。 而劳拉·格洛纳斯, 一名将文字天赋点满的少女, 如同一块可口的鲜肉,引来了东岸的豺狼。 这一年,劳拉只有16岁。 她的父亲在七年前死于车祸, 醉酒的肇事者因身份特殊而被保护起来, 只象征性地赔偿了一笔钱, 连一句道歉也无。 他们用金钱来衡量人命, 还认定赔偿能抵消犯罪。要是她们母女俩安心接受这个结果, 那么双方“皆大欢喜”;要是她们不识抬举,后续的报复手段只会更加严酷。 很不巧,劳拉母女是敢争的那批人。 于是,劳拉家获取了一笔不菲赔偿的消息,不胫而走…… “世界上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有很多。”司诺城站在狭窄的巷道中,看着酒鬼们撞开了劳拉家的破门。见状,他的声音变得很冷,“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中生存,正确的方法是拿到钱以后立刻离开,永远不要回头。” 一回头,就是蜂拥而来的吸血蛭。 他们不会管这笔钱对于劳拉家意味着什么,他们只知道同为贫民窟的人,凭什么你能发达你有钱,而我不能? 贪欲,让活人变成了野兽。 而特权,让肇事者享受着掌握他人命运的快感。 劳拉家再度失去了一切,警部的敷衍了事,母亲的身患重病,摧垮了劳拉本就不怎么美好的童年。她成了被排斥的对象,欺侮她的人之中,有好些是她曾经的朋友。 “为什么?”这是劳拉对朋友的一问,也是对这个世界的第一问。 “哦,可怜的劳拉,你还不知道吧?”剪刀落下,将她的头发剪成狗啃。所谓的朋友嘲笑道,“你很值钱,劳拉!只要我们每天欺负你,就可以从一个有钱人手里领走1美刀呢!人人有份哦!” 只要欺负你就可以领走钱。 他们的这段友谊仅仅只值每天1美刀而已。 年幼的劳拉不说话,她只是从水坑里抬起头,一把握住了那柄剪刀,反手捅进了霸凌者的肩膀! 血溅在脸上,劳拉的神情中夹杂着一丝扭曲的兴奋。她竟然没有感到害怕,还从对方的尖叫哭喊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 被阶级所压制的人一旦尝到了压制别人的甜头,会比任何人都更疯狂。 劳拉也是如此,剪刀刺破的不是他人,而是她的童心。 或许“相由心生”的说法古来正确,当她的心开始变质时,她的脸上也跟着长出了奇怪的瘤子。它就像她心头盘踞的阴影,没有消退的迹象。而伴随“祸相”而生的,还有她与日俱增的天赋。 她开始对文字变得极为敏感,她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没有止境…… “感受到了吗?她的‘意念力’在暴涨。”纪斯眯起眼,“呈振动的波往身边扩散,让她能读懂别人的微表情,猜到他人在想什么。她把能力和直觉的提升用在了文字上,造就了以文杀人的手法。” 女人啊,要么至死为少女,要么重生为女王。而劳拉的经历,让她不屑成为少女或女王,反是选择成为魔头。 “轰隆——”是雷落的声音。 在这一晚的雨夜,长成少女的劳拉失去了她的母亲。 过多的苦难堆砌成她“眼泪无用”的童年,母亲希望她好好做人、重新生活的遗言让她保留了最后的人性,可惜的是,这一丝人性也被摧毁在恶意手里。 她写了第一个剧本《莱河少女》,以自身为蓝本,描写了莱河西岸少女的前半生。 那对文字炉火纯青的掌握力,让《莱河少女》出彩到极致。她是抱着必胜的信念向一个大赛组投出剧本的,结果等到的却是——什么也不是的垃圾剧本拿了大奖赛第一,获胜者是东岸一位贵族新秀的儿子。 她的剧本不是被埋没了,而是随意被安上了别人的名字,成为了别人的东西…… 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因为被特权阶级伤害过,所以劳拉不再相信律法。因为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劳拉根本不相信诉诸于众后,有人会站在她的角度帮她说话。 他们只会像她的“朋友们”一样,为了1美刀剪掉她的长发。 劳拉只相信利益的交换,而出色的《莱河》剧本为那位偷窃者带去了庞大的财富和名利,也带去了极大的恐慌。 偷窃者并没有劳拉的才华,《莱河》出彩之后,站在风口浪尖的他压根写不出更精彩的作品。人言可畏,同行质疑,这让他再次想到了劳拉。 偷窃者找到她。 以利益交换为主,得到了劳拉的“信任”。 之后,劳拉成为了他的影子,但每一次,她都只给他半部剧本。想要下半部剧本可以,只要他按照她的要求,帮她除掉一些人就行。 主次位置颠倒了,以文字和语言为力量的劳拉反转了局势,她成功洗脑了偷窃者! “我有一个剧本,可以让你获得北欧的至高奖。”劳拉坐在篝火边烤火,却还是觉得很冷,“但在这之前,我想听教堂的悼词。” “我希望有一场葬礼,在棺材中是那位新贵的尸体。你能办到的,对吧。” “不要感到为难,不要为杀死渣滓感到歉疚。你这是在拯救我,而我会向你付出报酬。你没有犯罪,你还是我的英雄。” 劳拉的手放在男人的头顶,像是揉动物似的揉了揉:“按我说的做吧……” 当教堂的丧钟响起,劳拉已不再为脸上的瘤感到烦恼。她时常欣赏着镜中的自己,半面魔鬼半面天使,让她越看越有灵感,也愈发癫狂。 劳拉坏掉了。 她对母亲说了抱歉,因为“重新生活”这句遗言,她无法再守诺了。 毁灭日的到来,让她心底的魔种彻底苏醒。待她清醒之后揽镜自照,看见人眼化作竖瞳的那刻,终是成为了真正的魔鬼! 她把东岸最负盛名的贝尔塔圈成了自己的世界,亲手扒掉了道貌岸然者的人皮,一张一张,就像她曾经一缕缕落在水坑中的发。 她成为了贝尔塔的特权阶级,可以肆意操纵城里的一切。 她坠入了梦境的深层,并再也不愿爬起来。 【劳拉……醒醒……】像是母亲的哭喊声。 【劳拉……】 “滚出去!滚出我的世界!” 古堡的书房犹如被飓风席卷,眨眼狼藉满地。劳拉的骨笔在人皮上划过重重的一道痕,她凶戾地转头看向门外,发现纪斯和司诺城已经抵达维度的深处。 这是她的心灵世界,门就是心灵的壁垒。 “给我滚!”隆隆咆哮,是歇斯底里爆发的精神力量。有那么一瞬,法随言出之力让两人都感到不适。好像被重拳打上腹部,要把人打出去一样。 维度泛起透明的褶皱,一层层往外推。 司诺城抬手抵住门,张开自己的维度强势地朝内侵袭。 劳拉的武力值不高,但意念力极强。曾经遭受过的苦难、欺侮、心伤,凝聚成强烈的负面情绪朝司诺城侵袭,真是激得他头疼欲裂。 他真是没想到,当一个女人钻进牛角尖时,爆发的负面力量是如此强劲!他感觉自己要是失守,大脑会直接被对方搅成渣。 “所以我说,没事就别惹女人。”纪斯凉凉道,“她们的灵性融度比我们强,尤其是在感情、精神、意念这块,一旦遭受了重大创伤,又集中意志攻击你,你就算是半神也遭不住。” “偏偏,那么多傻子惹了她……”纪斯也有些无奈了。 难怪在来地球前,队友强调说他们的世界一言难尽,他真是再次深切地体会到了。 在毁灭日诞生的、最棘手的那部分妖魔,是人类自己作出来的祸根,怪不得谁。 古堡发生了变化,长长的回廊上烛火依次熄灭。泛黄的胃酸从四面八方涌来,连墙壁都冒出了一张张嘴,开始朝两人挤压,撕扯着他们的维度。 一点点撕咬,缓慢地破防。司诺城是头一回看到自己的维度被侵蚀,震惊的同时还带着点好奇。 “确实很强啊……” “嗯。”纪斯颔首,“意念诞生于头脑,是最接近潜意识的部分。换言之,她虽然是个堕落者,但灵魂力量极强。如果她一心想诅咒一个人,那个人会很快死去。” 司诺城抿唇:“既然如此,那我也开大了。” 纪斯挑眉:“你能怎么开大?” “不就是——比谁过得苦嘛!”司诺城集中意志力,把大脑中的一堆工作信息强势输出,“我看过的文件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 司诺城的维度直接加固,连同周遭的墙壁、地面一起,全扭曲成了一张张文件。它们垒成一片大海,朝里头汹涌袭去。 “你知道全家只有我一个人干活有多苦吗?我的文件看不完,合同签不完,睁开眼看见秘书的脸,闭上眼是没谈完的生意。吃饭时是催婚,放假了是相亲,临睡前接到的通知是家里有傻逼反水,难得出差还要碰上几个商业间谍。” 【他被车轮反复碾压,身体断成了两截。肇事者却笑出声,把酒瓶摔在尸体身边。】 “你知道我上个学都要经历绑票是什么感觉吗?一群绑匪,三四十岁的亡命之徒,来跟踪、来偷袭我一个八岁小孩。他们做好了拿到钱也要撕票的决定,幸亏中途爆胎撞上了围栏,把我颠出了后备箱。” 【他们把我摁进水坑里,告诉我,这才是我这种人该喝的水……他们该死!】 “那算什么,我因太出色而被人当作怪胎。当年在射箭俱乐部,我……” 纪斯:……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为什么你们突然比起了谁更惨?这就是所谓的开大吗? 纪斯嘴角一抽,实在听不下去了。两个声音夹在他脑子里对轰,对轰的内容还负能量爆表。 但他万万没想到,年度比惨大会还没有结束。狗队友们不知何时来了两个,姜启宁的音域张开,咆哮如雷贯耳。 “你们那算什么!我,活到现在,没有老婆!没有!” 纪斯:…… ※※※※※※※※※※※※※※※※※※※※ PS:司诺城:当有人开始向我倾泻负能量的时候,我的解决方法是比对方更加负能量,这样,我就赢了。 第233章 第二百三十三缕光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对不曾经历过的事谈“感同身受”,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劳拉的维度是一个崩坏的精神世界,她不相信人性, 所以维度内不存在活人;她的恶意如怪物滋生, 所以维度内的怪物死完一批, 还会再来一批。 她赋予所有邪恶的事物生命, 却不愿为人性做一丝让步。她所感知到的人间是丑恶的, 故而意念所呈现的世界是真正的炼狱。 从踏入劳拉的维度开始, 便是心与心的斗争。 以意念发力,是人心最直观的感受。无法伪装,无法撒谎, 每个人的所作所为都发自肺腑,做不了粉饰。 当人升起的心念是“好可怕,得逃走”时,他会以最狼狈的姿态逃跑;当人生出的心念是“让他们当诱饵, 我后退”时, 他的行径会暴露他的目的…… 劳拉看透了人性, 也擅长玩弄人心。曾拼杀到这里的人不在少数,可他们尽数折在了“问心”这一关。毕竟, 人无完人, 在放大心中之恶后,好人也会堕为恶鬼。 她把经历过的情绪融入了这片维度,织成一片负能量的海洋, 歇斯底里地攻击靠近她的人。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 对方不仅没有与她产生共情, 也没为她的经历感到不平。他们就像一群无情的吐槽机器, 倾诉着她根本不能理解的“苦”! 坐拥无数财富, 却签不完合同是一种苦吗? 浑身幸运值点满,连被绑架这种快丢命的大事都能半路脱困,这是一种苦吗? 美满活到现在,唯一的烦恼是没有老婆,这是一种苦吗? 如果这些就是痛苦,那她的经历算什么?如果这就是所谓的苦难,她真是看到他们的脸,都觉得万分恶心!只想把这群人的头颅一个个拧下来! 一群不知人间疾苦的“东岸人”!区区麻烦就被定义为痛苦。 一群家庭圆满,从来不为生计所困的蠢货,居然也敢站在这里跟她比谁过得更惨。是在嘲笑她吗?是在讽刺她吗?是看不起她吗! 去死!去死去死! 全部给我去死! “轰隆——”精神世界的翻天覆地,彻底打开了劳拉全部的力量。 整座贝尔塔城由死向生,天穹突兀地出现一个偌大的黑色漩涡。它沿着贝尔塔城的轮廓流下漆黑的墨水,将世界渲染成黑色。 教堂、街道、古堡,像是积木般四分五裂,又在瞬间拼接成一块块镜子,铺在了活人的脚下,还封闭了四面八方。 每一面镜子都映出他们的脸,每一张脸的表情都不一样。有恬静的,有狰狞的……喜怒哀乐,是他们藏在内心的模样。 贝尔塔被裹成了心脏的形状,而劳拉高高地悬浮在半空中,长长的头发像是血管,扎入“心脏”的缝隙处,无数面镜子在她身边飞旋,暴涨的力量浩瀚如海。 纪斯一叹:“可惜了。” “可惜了……”另一端的祁辛黎站在一块镜子上,眯眼远眺,“就像中洲失去了曾梦楚,北欧也失去了她。” 她们都是先觉醒再堕落的强者。 当初的曾梦楚刚堕为妖魔,就能一战四不落下风。眼下这位不知何时觉醒,但堕落的时间一定很长了,虽说论武力比不上觉醒者,但她的手段诡谲,似乎很擅长精神方面的攻击。 事实诚如祁辛黎所料,劳拉的维度譬如凶兽的胃囊,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什么吸血鬼、狼人、异形,尽数消失了。唯有镜子照出了他们的脸、手、脚,多面飞旋重叠,融合成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苍穹倒映着他们的身影,而“身影”化为实像,从穹顶爬了下来。 大地照出他们的面孔,那“面孔”也爬出了镜面,伸出的手抓住了他们的脚踝。力量、威压、能力,几乎与他们一模一样! 太草了!相当于他们不仅要和自己打,还是被群殴的那个? 祁辛黎打开了队伍通讯:“冒昧地问一下,到底是谁激怒了她?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这位人才切磋一番。” 沈云霆:“站在最前方的似乎是纪斯……” “哦,那没事了,忘掉我刚才说的话。”祁辛黎挂掉了通讯,抬脚重重踩下,一把踩爆了镜像的头颅。 镜面在他脚下裂成八片,结果每一片都爬出了一个他。 祁辛黎:…… 形势陡然翻转!都说人最大的对手就是自己,这话诚不欺人。镜像的能力几乎与他们一致,还特别了解他们出招的套路,打架就像是照镜子,这还怎么打? “城哥!你不要变成龙啊!”姜启宁大吼,“要是冒出来几条龙,我们干不掉的!” 只是,司诺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开启灵魂图腾。 当拉基的战斧甩过,脊椎链缠过镜像的战斧,凝成了一个大团。他连扇带踹地击退了镜像,大力转过战斧朝劳拉处甩去,却被一面巨型镜子半路拦截。 但听得噼里啪啦碎响,大镜裂成无数碎片,没块碎片中爬出了…… 轰隆!翠色植物拔地而起,密集的枝叶封住了镜面。俞铭洋的藤蔓掀翻了地形,恰在此时,司诺城一跃而起,逼近劳拉身前。 飞旋的镜子碎片切开了藤蔓,即将扎向司诺城的咽喉。 在他身后,无数个“司诺城”从地面跃起,那些手化作长长的碎片,即将扎入他的后心。 天地、前后,都是镜子。司诺城看见无数个自己的动作连成片,时间仿佛凝滞下来。 他“看见”劳拉周遭的镜子会回拢,他“看见”会有三个自己封住进攻路线,他“看见”这片世界分泌出了酸液,腐蚀了俞铭洋的植物。 “嗤啦!”镜片擦过邵修的脸颊,带出一缕血。 司诺城“看见”劳拉取过这片镜,蘸着邵修的血在人皮纸上写下了咒言:【他变成了一面镜子,被他的朋友打碎。】 一秒很短,也能很长。无数信息汇入他的脑海,司诺城当机立断凝出长刀,趁着镜像还没复刻他的技能时,干脆利落地切掉了它们的脑袋。 接着,他猛地甩出一柄长刀,击溃了回拢的镜子。单手一抚,万缕金丝撑开桎梏,为他开拓出一条直达劳拉的大道。 金丝封住镜面的那秒,长刀化作弓箭,司诺城拉开了一支! 嗖—— 箭矢去势不减,冲破了一重重障碍,击溃了一张张人皮纸,直接刺入了劳拉的心口!强大的贯穿力道,让劳拉整个后背躬起,她蜷缩身体环抱自己,神情因极度惊骇而万分扭曲。 她的竖瞳瞪得很大:“你……为什么……”能靠近我? 似是知道她会说什么,司诺城道:“在你被我激怒的时候。” 他转手又搭起一支箭:“不巧,我涉猎的范围很广,因为麾下有影视公司,偶尔也接触过三四位业内最出色的编剧。” “你们,是自成一个世界的人。” 司诺城缓缓道:“即使那几位生活优渥,从来顺遂,他们也会下意识地排斥别人干涉他们的个人空间。除非他们自愿打开心防,否则谁也无法进入,而你也是如此。” “但比起他们,你更棘手。” 劳拉的精神世界坏掉了,而且坏成了实像。作为一名觉醒者,司诺城深知潜意识的厉害之处,只要有一丝意念不灭,人真的能“死而复生”。 想要彻底消灭一只以“意念”为能力的妖魔,必须激怒她,让她露出破绽,再击溃她一直坚持的东西。 唯有如此,她的信念灭了,才是真正的死亡。否则她就会像这座城的怪物一样,不断复活。 “哈哈哈哈哈!”劳拉笑起来,她张开双臂,露出心口的黑洞,“真是遗憾,我没有心!上帝在制造我的时候,一定忘记加入这个零件了!” “我演得像吗?”她张狂大笑,世界在为之颤抖,“你以为伤到我了吗?你以为……” 突兀地,她的瞳孔骤缩。 箭矢击中了她的心口,没错。但箭矢没有射穿她的身体,而是消失在伤口之中。 那支箭变成了细碎的能量,顺着她身体的创口延伸到四肢百骸,就像这方空间里碎掉的镜片,在一点点切割她的血肉。 “你当然没有心。”司诺城看向这片镜世界,“我听一位编剧说过,他们的心血都在书里,剧本才是他们的世界,他们的心脏。” “你也一样。” “你真正踏上末路的原因,是因为心血被人夺走。” 司诺城仰头看向她,又透过她看到了西岸的贫民窟。在灯火昏黄的陋室里,一家三口啃着面包、就着沙拉,享受着难得的温馨时光。 男人的大掌抚上她的头:“劳拉长大了想做什么?”一如每一位父亲会问子女的话。 “想做……写故事的人。”劳拉抱着童话书,甜笑,“写一本《莱河少女》,有一个叫劳拉的少女跟爸爸妈妈一起努力,进入了东岸的天堂!” 女人低身浅吻她的额头:“亲爱的,你该睡了。我们会一起去东岸的,妈妈向你保证。” “我爱你,妈妈!” “我也爱你,劳拉。” 然而,劳拉抵达了东岸,却再也到不了她想要的天堂。有人夺走了她的心血,让《莱河少女》沾满了铜臭味,至此,她唯一的希冀落幕,只剩无穷无尽的怨恨。 司诺城记得,在来时的路上,队友说过贝尔塔城出过的大制作。其中有一部名为《莱河》…… 原来,是出自劳拉之手。 “啊啊啊!啊——”劳拉惨叫起来,歇斯底里。 这是她的世界,是她的维度,旁人的真实想法瞒不过她。 司诺城在她的维度内通灵,可谓是生生挖出了她尘封的记忆,被遗忘的爱与温暖,已死去的父亲母亲,对她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她像个孩子,几乎是一手捂住了魔鬼的半面,淌下眼泪而不自知。 【劳拉,住手吧……】是妈妈的声音。 “你休想骗我!他们早就死了!早就死了!”劳拉咆哮。 “我不是你,我不喜欢玩弄人心。”司诺城平静道,“即使我知道你的痛点在哪里,我也不会刻意去捅一刀。” 【劳拉,回来吧!】是爸爸的声音。 “啊啊啊!”精神世界逐渐崩溃,劳拉嵌入贝尔塔城的发丝相继枯萎,她几乎是高空摔落砸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长甲深深扎进了脑颅里。 “不要喊我!我不是劳拉,我不是!”鲜血顺着手落下,她的指甲里沾满了脑花,“我不是劳拉,我不是!” 【劳拉、劳拉……】 “不是我,不是我……”到了最后,信念塌方的她最无法面对的,其实也是自己。 镜子照出了别人,何尝不是在照她自己。半面魔鬼,半面天使,譬如西岸和东岸的分界,譬如魔性和人性的争执。 她没放过任何人,更没放过她自己。 “不是我……不是我……”她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名字,“我不是劳拉……” 贝尔塔城的天空在皲裂,大地在碎开。锋利的镜片如雨点坠下,夹杂着重力势能,在觉醒者的皮肉下划下了血痕。 江梓楹撑起结界护住众人,司诺城却摇了摇头。 他走过刀子雨来到劳拉面前,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我没经历过你经历的事,做不到感同身受。” 劳拉一动不动。 “但有一点我知道了。”司诺城道,“享誉世界的《莱河》是你的剧本,它所获得一切荣耀应该归属于你。” 劳拉的指尖微微颤动。 “你可以告诉我,你还创作了哪些剧本。”司诺城注视着她,“我们无法帮你恢复成人,因为路是你自己选的。但我们能让你留在世界上的一切不再蒙尘,因为这是我们该做的。” “立场不同,我不会让你活。毕竟,你在杀死无辜者时,也没有感同身受他们的痛苦。” 但死亡不是终结…… 司诺城的手凝出长弓,箭矢对准了劳拉的头颅:“你还写过什……” 【劳拉,我们在等你。】父母的声音,愈发清晰。 劳拉仿佛又回归了创作剧本的状态,她自成一个世界,谁也无法打扰。纵使被一支箭指着额头,她也只是自顾自地放下手,用长甲蘸着自己的血,在地面上写下一段话。 【劳拉听见了父母的呼唤,他们在桥的那端朝她挥手。】 【西岸的夜晚是北欧最暗的地方,但有一座房子亮着一盏灯。劳拉闻到了牛奶和松饼的清香,她跑向了爸爸和妈妈,牵起了他们的手。】 没有血了。 劳拉静静地注视着这行字,忽然痴笑起来。紧接着,她仰头看向天空,不再说话。 没有人能够读懂一个编剧的世界,也根本猜不到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只见无数镜子的碎片汇成长河,化作一支支利剑从天而降,精准无误地扎向了劳拉自己!噼里啪啦,银光反复!她竟是不交代一言一语,便结束了性命。 她说,她要写一部《莱河少女》。少女和父母一起努力,终于抵达了东岸的天堂。 结果兜兜转转半生,莱河少女还是从东岸奔向了西岸,舍弃名利追逐,抛开可得的一切,只为了奔向仅剩一盏灯的西岸。 那里才是她的天堂…… 而她也夺走了很多人的天堂。 【劳拉,结束了。】 【嗯,结束了……】 有风吹来,镜像世界片片皲裂。它像是劳拉的最后一声轻叹,跟着消失在风里。贝尔塔城譬如东岸的繁华,在镜像世界消失之后,也风化成了满目疮痍。 司诺城静默不语,纪斯从他身后走来,看向那一堆化灰的地方。 “她找到归处了。”纪斯道,“你要是觉得可惜,就烧些纸笔给她。” 司诺城颔首:“嗯。” 第234章 第二百三十四缕光 “铁嘴老爷子, 是我。” 祁辛黎坐在破落的铜钟旁,放眼看向身周的废墟,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发疼:“对, 贝尔塔城的任务完成了, 汇报工作会以文件的形式发给联盟。嗯, 没有人员伤亡, 毕竟妖魔只有一只, 我们却有一群。” 由于人类针对妖魔的处理足够迅速, 所以不曾给予它们联合的机会。要是妖魔也像恶魔一样成了气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哦,贝尔塔城啊……啊这, 那个,您要不先嗑几粒速效救心丸?”祁辛黎小心试探。 几息之后,天不怕地不怕的佛爷抱着手机,大惊失色:“啊!老爷子, 你振作一点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啊!你坚持住, 我给你联络医务兵!铁嘴——” 队友们:…… 真是难为祁辛黎了, 夹在中间确实难做人。 一方是干架没章法的队友,一方是联盟挑大梁的中洲, 先是金字塔, 再是贝尔塔,人类的璀璨文明几秒毁于一旦,怕是圣人也得厥过去了。 “在所难免的吧。”拉基竖着斧头给后背挠痒, “妖魔一开大, 我们再开大, 钢铁堡垒都得炸, 更何况是一座城。” “毁着毁着就习惯了。”卓无涯颇为无良地说, “就当是经历了天地大劫,文明覆灭全消。左右人没死,手头有图纸,重建也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我们该怎么结束战争。” “要是能把界门全关掉就好了……” “再不济,给界门设定一个固定开启的时间也成。”卓无涯盘算着,“人类遭此大难,至少需要三代的时间修生养息。如果百年开启一次,不仅能起警示作用,还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人类起内讧。” 不过,这样就想想。人啊,一旦成群结队、拉帮结派,活在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里,就会生出各种幺蛾子。 “算了,我也就想想。”卓无涯闭嘴了。 倒是姜启宁笑道:“别这么悲观。”他弯腰在废墟里扒出几个人偶,拍去它们身上的尘埃,“纪斯说,咱们能活几百年。几百年的时间,还熬不死想搞事的人吗?” 他拂去砂砾,把人偶排成排:“虽然这么说很中二,但我还是想说——只要我们还是我们,就真的能改变世界。即使我们不在了,不还有下一代、下下代的觉醒者吗?他们也会成为航标,哪怕拎不清的人依然有,但总不至于再来一次‘人间共业’了。” 他把人偶们的手牵在一起,仿佛透过它们看向更美好的未来。 众人:…… “讲真,就算说出这番话的是俞铭洋我都能接受,老姜突然变得正经起来,我完全不习惯啊。”邵修的吐槽获得了广大人民的认可。 “我一直是个正经人好不好!” 这厢的祁辛黎在“抢救”铁嘴,那厢的狗队友在彼此互喷。空阔的贝尔塔城一片萧条,却也缀上了一分鲜活。 司诺城侧头:“你教过我关闭界门,纪斯。现在我境界稳定,能用以前的法子关闭已开的界门吗?” “光靠你一个是不够的。”纪斯首次正面回答了他,“想结束‘人间共业’,需要的不仅是你们,还有我和亚巴顿。” “我是光,是生;他是暗,是死。活人是夹在生死之间的媒介,而觉醒者是开启和关闭界门的钥匙。唯有天时地利人和,才能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 “而我——”纪斯勾唇,笑得极为邪性。 “正是为此而来。” …… 当联盟的北欧军抵达贝尔塔之后,觉醒者已启程前往北洲极地。据悉,北洲极地也好,南洲极地也罢,都面临着同一个问题。 冰盖在融化,封在冰层中的史前病毒顺流而出,逐渐污染了周边的海域。部分海洋生物突变,而从界门中出来的怪物异化得更强。它们和病毒一起,正随着洋流扩散到世界各处,即将带来新的危机。 “按理说这才是大事,为什么这任务安排在最后?” “因为科研人员制造了‘龙囊过滤器’,一直帮忙净化水源,所以没出大事。”祁辛黎道,“龙囊摆放在洋流经过的海道,囊住了大量史前病毒,但海域范围太广总有纰漏,当第一只毒怪出现后,才引起了重视。” “但无需担忧,俞铭洋天克这些东西。”祁辛黎道,“把他送到两极,我们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就行。顺便,我们也得给自己做个耐毒性测试。” 他看向众队友:“星门一直没有动静才是最大的动静。万一下来剧毒类的恶魔,我们也好早做防范。论武力、团战和计谋,我们的队伍都做到位了,缺漏的只剩一个抗毒体质。” “或许外星的毒物很强,但我们地球上的细菌也不会差。” 不得不说,觉醒者小队是一群敢想敢做的疯子。他们决定去两极试毒,压根不管结果如何。 待他们抵达北洲极地,踏上万里冰原之时,远在中洲的科研院也在搞事。 “这就是魔眼?”显微镜放大了“小昆虫”,一众科研人员仔细打量着它,颇为新奇。 为首的组长说道:“是的,魔眼。最早的魔眼尸体被发现在基地,是在小觉醒者的住处。据说是被蚊香熏死的,可见耐毒性和抗打击力很低。” 逊毙了……居然有这么菜的恶魔吗? 众科研人员一脸嫌弃。 “但大祭司说,这是恶魔的‘通讯设备’,相当于‘针孔摄像头’。能跨越时空的阻隔,透过它看清楚我们在干什么。”组长道,“目前为止,我们不知道上次星门洞开时,魔眼落下了多少数量,具体分布在哪里。但既然连基地也被潜入了,或许联盟会议室中也有。” “诶,那我们现在……” “放心,科研室天天杀毒。”组长道,“不过,这东西防不胜防,要是估算不错的话,我们已经泄露了大量情报。” 众人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资料库里记录了觉醒者的样貌、能力和短板,也有各方大人物的资料,以及我们的信息。换句话说,要是下一次星门开启,进入地球的恶魔擅长暗杀,那我们将是它的头号目标。” 没准,恶魔会直接瞄准要害地带攻击,造成大量伤亡。 “所以,躲是躲不了的,霍老也没打算让我们躲。”组长祭出大招,“既然躲不了,那就硬杠。” “可这……怎么杠?” “还记得那段录像吗?”组长一推眼镜,“大祭司与一只暗精灵战斗时,卫星难得捕捉到的影像。天空像是蜂巢似的裂开,又飞快合拢。那形状像一个矩阵,而大祭司相当于觉醒者。” “觉醒者能跳十几米高,跑得比风快,我们的战衣办到了。” “觉醒者能引起能量共振,干涉界门动荡,我们的反界门装置也办到了。” “觉醒者能飞,飞碟我们发明了。觉醒者能驾驭风雨雷电,只要有怪物尸骨,我们也造就了同样强大的武器。” “所以,大祭司能开启矩阵,我们的科技也能。” 他说道:“怀亚特的笔记已破解,反界门装置顺利改进。只要我们能让装置滞留高空,以矩阵的形式构筑、振动,或许能织出另一道界门。” “你们想想,恶魔刚从星门出来,眨眼掉进另一道界门,岂不美哉?” 众人纷纷鼓掌,立志要将恶魔坑死到底。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科研社畜们加班得无怨无悔。 …… 时间一晃而过,北洲极地的问题解决大半,觉醒者的试毒还在进行。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星门开启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星门洞开,再无任何一只恶魔落下,甚至连魔眼也无。恶魔势力像是瞬间消失了,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 见状,纪斯眯起眼:“亚巴顿能镇暗域这么久,不是没理由。” “他不打算再浪费一兵一卒了。”纪斯闭上眼,站在冰原上感知能量的振动,“而是会将力量聚焦到这里,一口气敞开所有界门,把地球变成死星。” “要是早一步发现,他本可以捏爆这个小星球。可惜,我在这里扎根已深,而你也长成了气候。” 纪斯看向司诺城:“多则一年,短则半年,亚巴顿必将抵达此处。等任务完成,我们得回中洲重新做一个部署。” “一年、半年?不知道该说是时间太久还是太短。”司诺城道。 “宇宙没有时间这个概念,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纪斯道,“对于亚巴顿来说,他是领着大军即刻出发的,可之于你们,或许过了很久。” 两人站在冰原之上,迎着零下几十度的寒风,却感知不到冷意。纪斯的衣袍翻飞,司诺城的风衣飘摇。 “在这段时间里,你们有想说话、未做的事,尽量去做吧。等魔王莅临,就是另一个诸神黄昏。”纪斯回忆道,“我经历过轮回空间的诸神黄昏,打了不知百年千年,天选者伤亡不计其数,而我们全队皆是重伤。” “最后惨胜,只有我们那支队伍活了下来。” “靠得不是别的,而是我们够狠。”纪斯的语气很平静,“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们燃烧了灵魂图腾,几乎以自爆的方式终结了战争。那一日群星陨落,又在灰烬中扎根,衍生出新的辉煌。 “记住,不破不立。” “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纪斯颔首,他果然喜欢跟聪明人聊天。这不,还没提点两下,司诺城就悟了。 “那你跟我回一趟司家老宅。”他忽然道,“你不入虎穴,我这虎子想跟着走也走得不那么名正言顺啊。” 纪斯:…… “我的意思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你要记住不破不立。”开始放海、开小灶、做解释。 “我爷爷面对我,就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希望他明白不破不立。”司诺城发出大孝子的声音,“你说了,这段时间去做想做的事,而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侧头看向他,直球出击:“绑·定·你!” 纪斯一怔。 常年喜欢转弯抹角办事,说话一波三折的纪斯面对直球选手,到底是有些呆了。作为一个标准古人,即便是表达“心悦”之意,也是含蓄内敛的。 “我以为,我待你已是足够特殊了。”纪斯的画外音只有一个,你得知足。 司诺城复又垂了眼,足尖无聊地碾了碾冰盖:“不够的。”他实话实说,“老实告诉你,跟你相处,我没有安全感。” “不是源于武力、家室、相貌和能力,而是一种缥缈的‘握不住’的感觉。比如,你达到你的目标后会前往何处,若是那时我的境界还没走到你身边的资格,会被丢下一段时间吧。” “理智上能理解,甚至我希望你保持一贯的自我,不要为我留后路。但在感情上……” 他忽而一笑:“带我走。” 直球!直球,再直球! 饶是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妖怪,也会有那么片刻的恍神。纪斯仰头望向极夜的星空,终是幽幽叹道:“我本就没打算把你留在这里。” “我会陪你回司家老宅,毕竟,我稀罕过的东西不多,稀罕人更是头一回。”直球反抽! 司诺城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但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纪斯道。其实,他抱有模棱两可的观察态度,也是在试探对方会不会中途后悔。 说起“没有安全感”,两个人都是一样的。陷入一个偌大的盲区,投入对一个人特殊的情绪,越久越弥足深陷,届时情感塌方,就算是神仙也无法完美抽身。 “这问题……好几次了。” 司诺城叹道:“无关性别,我要的从不是皮囊。” …… 次日一早,狗队友们试毒苏醒,发现冰原上已没有纪斯和司诺城的踪迹。有且仅有的只有冰盖上的一行大字。 【我们回司家老宅了。】 众人:…… “太过分了!有瓜吃不带我!”姜启宁愤怒出声! ※※※※※※※※※※※※※※※※※※※※ PS:姜启宁:吃瓜人,吃瓜魂,吃瓜我是狗中神! 第235章 第二百三十五缕光 司家老宅, 坐落在京都大园林的山腰。承载了百年风雨,景色仍是旧时风貌。 时至今日,局势莫测, 老宅本该无人再住, 但架不住司家老一辈极为念旧, 三五不时从基地晃回家看看, 偶尔一住便不想离开了。 “我们这把年纪早活够了, 还不如把基地的住房腾出来给别人。” 司家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 头发花白,面皮褶皱却泛着红光,瞧着足有八十几的岁数, 可一双眼睛不见混浊,反倒锋利得很。 他的大孙女司逸歌伴在一旁,取过褥子为老爷子盖腿。天气渐冷,饶是有地暖在, 老人家的膝盖也觉得颇冷。 “阿城在前线拼命, 为的就是全家在后方得个照顾, 爷爷你带头跑路,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司逸歌笑道, 她伸手挑了香, 点燃。 “好歹?呵,我一把年纪了,这身好歹还不是被他个臭小子气出来的!”不提司诺城则已, 一提司诺城, 司家老爷子当场炸了。 “小时候就反得很, 但总算还有分寸。大了管不住正常, 迟些结婚也没什么, 左右我命长,十年内总能看到吧?可他这找对象,找谁不好要找……” 司老爷子重重地跺了下手杖,越想越气:“他也不掂量一下自己,这样的盘能压上全部身家吗?那一位是个什么性子,连我这把老骨头都看不清楚,他才吃几年大米就敢找个这样的对象!一个不好,全完了!” 司逸歌小心为他顺气,再泡茶:“所以,爷爷你气的不是阿城找了个男的,而是……” “谁说我不气!”司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我活了八十五,见过司家从上三代到下三代的无数能人,但阿城无疑是他们之中最优秀的。一学就会,干啥成啥,他不娶妻生子留个血脉,我这心都在滴血。” 说着,他捶了捶心口。转头看向乖巧的大孙女,忽然更气了。 “还有你也是!这都几岁了还不找对象,你俩存心要气死我?”司老爷子气得茶也喝不下了,司家孙代最聪慧的两个娃子,一个不嫁,一个不娶,他觉得自己快厥过去了。 他寻思着家里的教育方针也没差啊,咋就出了这俩小奇葩。 司逸歌轻笑:“爷爷你别气,你看这世道每天打打杀杀,找对象多不方便。我要是今天找了个好的,明儿他就被炸了,我岂不是得守寡?” 司老爷子:…… “我倒是羡慕阿城,他找的对象能活过战争。”司逸歌叹道,“爷爷,生离死别这种事,你忍心让你长孙去承受吗?” 司老爷子不说话了。 “不过是,他喜欢的刚好是个男……”司逸歌正准备再劝几句,却在瞬间住口。她反应极快地握住一把茶刀,犀利的眼风朝前方扫去,一副随时要出手的样子。 但在抬眼的刹那,她松了戒备。 是司诺城。 也不知这傻逼堂弟打哪冒出来的,突然出现在室内,把爷爷惊呆了。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蠢驴不该在北洲极地出任务吗? 是任务完成提早回来了,还是……嘿,还是说被分手了回家求安慰呢?这可真是份独有的热闹啊。 司逸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到底是先出了口:“家族的毛驴?” 司诺城:…… “家族的骡子。”司诺城怼了她一句,“别试探了,妖魔不知道你绰号,是我。”顺便转过头,喊道,“爷爷。” 闻言,司老爷子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看人。 “怎么回来了?”大堂姐往他身后看去,别见着纪斯,不禁眯起眼,“没带人回来啊,是不是被甩了?” 老爷子立刻竖起了耳朵! “我们感情很好。”司诺城道,“纪斯本打算直接来见爷爷,是我让他现在外头逛逛,等我和爷爷谈妥了,再邀他进来。” “你也知道把人带来会气到我啊!”司老爷子拐杖敲得邦邦响。 “不是。”司诺城可孝了,“爷爷身体一直好,我是怕爷爷说话气到他,才让他留在外头。” 老爷子:…… 大堂姐:…… “想带走我大孙子还让我孙子跟我谈?到底是你太蠢,还是他太精,又或者是嫌我老了好糊弄?”司老爷子气呼呼,“这谈不妥,别谈了,不用邀他进来了。” 司诺城:“哦,那我可以走出去。” 老爷子:…… 大堂姐:…… 这孙子终究是养废了! 司逸歌哭笑不得,只把茶刀敛在手里往外走,准备把空间让给这爷孙。在路过司诺城身边时,她小声提点道:“打感情牌。” 眼神示意:你要是再这么死犟下去,你和你男朋友都别想过明路了。 司诺城:…… 门开了,又关了。老宅的大书房里一片安静,气氛不知为何冷了下来。司老爷子抛开了顽童的模样,整张脸拉下来,严肃非常。他那眼风跟刀子似的,利索地扎在司诺城身上。 他嘴一扯:“还没过明路,你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司家教你的东西全忘了吗?” 他撑着拐杖起身,明明脊背已经佝偻,偏偏气势强得像有两米八:“我教过你什么,嗯?做生意就像赌石,一刀富,一刀贫。人要敢赌,但前提是你对料子也得有五成把握。” “从源头去筛选,凭经验和眼力押身家,多半是涨。再不济,也能保本。”司老爷子回首,“可你呢?放着老矿和新矿的料不挑,采一块天外来的石头,诚然陨石价值连城,但你能断定自己抗得过它的辐射?” “你这不是在赌石,你这是在赌命!” “你从小拎得清,怎么这会儿却犯浑了?”拐杖拄在地上,笃笃响。 司诺城脊背笔挺,只是微微低下头。 这动作不代表他被说服,只是晚辈对长辈正常交谈的尊重:“可你也教过我,有想要的就要争、要抢,别怕付出代价。要是连承受切废的勇气也没有,那这辈子别说开出帝王绿,怕是连个豆青也没有。” 司老爷子冷笑:“呵,还不如切废呢。切废了,好歹也是块石头,花重金雕琢还能变个花盆。没准盆养着花,还能生几朵牡丹。你挑块陨石放家里,别说是命,花草都枯了。” 换言之,你要是娶妻生子,就算生出个棒槌,好歹也是条血脉。你这咬定一个男人,等你棺材板一盖,岂不绝后?你还剩下什么呢? “爷爷,你总说他是陨石,你就没想过或许我也是呢?”司诺城叹道,“你让别家把我这块陨石抱回去,才是绝了别人院里的花草。” “花草几经枯荣,或是衰变,或是繁茂,或是种子被带往远方。而陨石仍然是陨石,海枯石烂都不会变,他在,就是一种延续。” 老爷子不语,只是脸拉得更下来了。 “我知道爷爷在担心什么。”司诺城的语气很平静,“你知道乱世用得到我和纪斯,没谁会说闲话。但乱世结束,你担心我和他迟早会走向流言蜚语的漩涡。” “可是,我和纪斯站得很高很高,高到已经听不见这些声音了。诚然,你们听得见,你们要承受。不过,人不是为他人的眼光而活着的,爷爷。” 司老爷子深吸一口气:“阿城,你的爸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做出这个选择,你家那一支就绝后了啊。” 他到底是个守旧派,心疼自己的孙子不假,却也恼他的选择让长辈享不到天伦之乐。 “我选择他,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同理,他选择我,也放弃了留后。”司诺城道,“爷爷,大部分人要血脉延续,是出于本能,是出于爱情,也是出于恐慌,他们怕生命短暂而自己留不下什么。但我和纪斯,留下的东西很多很多,已经无需血脉锦上添花了。” “我的爸妈是只有我一个儿子……” 司诺城笑道:“所以,如果我百年千年不死,也谈不上绝后吧。我,难道不是血脉的延续吗?” 司老爷子怔然:“百年千年不死……” “嗯。”司诺城一叹,终是扶着老爷子坐下,为他的膝盖整好被褥,“爷爷,我能活很久很久。唯一能陪我走到最后的,只有纪斯。” “更何况——”他笑道,“我开出了帝王绿,确实看不上别的玉了。你常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我和他也是如此。” “子嗣不重要,欲望不重要,名利也不重要。” “当我睁开眼,第一眼看见身边的人是他时,我就很满足了。”司诺城泡起了茶,“你常听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爷爷对奶奶,不正是这样吗?” 司老爷子别过头:“你个小猢狲……” “你们互相喜欢,所以在一起。我爸和我妈彼此真爱,所以结婚了。怎么轮到我这里,就变得不行,要为后代考量,要为家庭考量,却从不说——让我为自己考量?” “我的考量就是,我想要他,也只要他。不管他是男是女,不论他是好是坏。” “爷爷,抛开纪斯的皮囊你扪心自问,还有谁比他更适合我?我天性要强,什么都要最好的!他也一样。” 司老爷子不说话了。 司诺城起身调了老式的设备,把碟放在机子上。不多时,咿咿呀呀的唱腔响起,婉转的调子将司老爷子的思绪拉回了很久以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老宅的戏班来了个小姑娘,把旦角唱得极好。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弥足深陷。可当时,所有人都告诉他“戏子无情”,要是敢娶,就是堕了名。 可他的选择是什么呢? 【我司复笙就这么一辈子!就稀罕这么一个人!不娶她,我难道还娶你们啊!】 【我名字带个笙,她名字带个箫,笙箫绝配,是天意!别把我当小孩子,我比你拎得清!】 司老爷子闭上眼,情绪翻滚。 说到底,隔代亲。司诺城像极了当年的他,一样倔强,一样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他曾经力排众议娶了喜欢的人,怕过流言蜚语吗?怕过别人的眼光吗? 没有! 他只庆幸当初没有放手,没有错过一生相伴的人。至于别人,他管他们爱说啥,嘴长在别人脸上,他还能捂不成? 他能做的,只是加倍地对爱人更好,气死那群不看好他们的人! 司老爷子再睁眼时,唇角微勾:“……不愧是我孙子,也是个野的。”他靠在太师椅上,神色放松了,眉目只剩慈祥。 “罢了,请那一位进来吧。” “到底是给咱们中洲大恩的人,不能怠慢了。” 司诺城嘴一抽:……刚才不让进的人也是你吧?现在倒记起大恩大德了。 “嗯,我去找他。” …… 殊不知,纪斯与他的大堂姐就站在书房外头,两人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已交锋数回。 司逸歌:“大祭司,我这弟弟一颗心是扑在你身上了。你要是弃了他,那就是挖了他的心脏。” 纪斯:“谁还不是一颗心,他如此待我,我自然同样回馈。” “真的?”司逸歌挑眉,“我只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怕就怕我家的孩子被拐走了,最后落得满身落寞回来。我瞧着你,看不穿,让我愁啊。” 她把玩着茶刀:“虽说我有些话可能是自不量力吧,但是——” 司逸歌笑道:“请不要辜负他,家里就他一个人情味重。这弟弟要是被伤了,我做姐姐的真会不择手段对付你。” 纪斯轻笑:“还望家姐安心。” 司逸歌:嘁! 第236章 第二百三十六缕光 司逸歌把书房让给了爷孙俩, 但没说把书房外的走廊也让给爷孙俩。门一关,头一侧,她本想听个仔细, 谁知走廊上早站了个不速之客。 纪斯答应司诺城在外逛逛, 可书房外的走廊也算是“在外”吧。脚一挪, 步一跨, 他靠在墙边听个壁角, 谁知没多久就出来一位大小姐。 对视三秒钟, 微笑同一种。里头的爷孙辩论火热,外头的两人也“相谈甚欢”。 司逸歌:“久仰大名。” 纪斯:“实乃幸会。” “不敢当,您可是中洲独一无二的大祭司, 劳您纡尊降贵来司家老宅,是我们怠慢了。”司逸歌说话极客气,却也没喊他入座、上热茶、闲话家常。 说白了,这是隐晦的下马威。 纪斯更客气:“言重了, 有生之年能来一趟司家老宅, 是我之幸事。上门还两手空空, 是我疏忽了。不知城城的家眷喜欢什么,凡我有的, 定然相送。” 好家伙!“城城”都给喊上了! 司逸歌的内心世界是火山爆发, 面上却一团和气:“大祭司有心了。只是司家虽无金山银矿,但也有几分薄产。秦篆唐画宋印已有,倒是不缺东西了。” “是吗?”纪斯只好遗憾地说, “看来‘河洛书’、‘八阵图’、‘东皇大印’是送不出手了。” 司逸歌:…… 确认过说话的语气, 是跟阿城一样气死人不偿命的货。所以这俩能走在一起, 全靠彼此不说人话吗? “不知司家缺不缺代步工具?”纪斯笑道。 “不必了。”司逸歌温柔道, “眼下这世道, 打打杀杀真不好。老宅五个车库的限量和外包机场的飞机,许久不用都快生锈了。饶是您送,怕也是用不上。” “是吗?”纪斯不禁叹道,“确实是用不上……” 司逸歌勾唇,正想引出些“不必介怀,司家重人不重物”的大论来提升格调,却不料纪斯的下一句话直接对她造成了暴击! “毕竟‘星际战舰’有南极洲那么大,这里的确放不下。既然放不下,自然也用不上。” 司逸歌:…… 你跟我那个傻弟弟真是绝配,麻烦拴紧对方,都别出去祸害人了! 机锋打完,司逸歌深知斗嘴占不了上风,即刻单刀直入:“大祭司资力雄厚,是阿城高攀了。虽说我不会管阿城选谁结婚,但阿城到底是我弟弟。如果你不介意,还请告知一些信息。” “比如你生在何地、家住哪里、今年几岁,在一起了是住司家、住基地,还是要离开此地前往别处?”她总有权问一问,对方会把她的家人带往何处吧? 纪斯敛了恶劣的性子,实话实说:“我生在江南,本是世家子。因一系列意外,我开始‘流浪’,等我修为大成后回乡,才发现家国已不在了。” “我活了多久,连我自己都忘了。”纪斯笑道,“住在何处、前往哪方全无所谓。寿元无穷尽,天地无所限。我……” 恰在这时,书房内的爷孙争锋已趋白热化。外头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止住话头,安静地倾听里头发生的事情。 待司老爷子一番严厉的陈词过后,司逸歌的心略提了起来。她以为爷爷的强拆会引起纪斯的不满,没想到的是,对方八风不动,依旧是那张温和含笑的脸。 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看不透…… “无需介怀。”纪斯忽然出声,“他问出口的话,正是我也想问的。” 他在等一个笃定的、不带犹豫的答案。 纪斯甚至不清楚,这种心情到底是不是期待? 他活了太久太久了,久到忘记自己的岁数。即使外貌一直保持在弱冠的模样,可他内心的壁垒之厚宛如城墙。坚硬似铁,密封无缝,除非有人连续不断地凿开壁垒,否则光是永远也无法透进去的。 他承认对司诺城特殊,但还没特殊到付出所…… “子嗣不重要,欲望不重要,名利也不重要。”突兀地,三句话斩钉截铁地从里传到外,司诺城语气坚定。 他竟是直接否定了大部分人汲汲营营一生也在追求的三样东西,并给出唯一的答案:“我的考量就是,我想要他,也只要他。不管他是男是女,不论他是好是坏。” 譬如一名匠人握着锤子,连续不断地敲击凿开了壁垒。光照了进来…… 一瞬,纪斯仿佛听见了种子破土而出的轻响。情不自禁地,他抬手摁上了心脏的位置。 “居然起誓了……”关键是,他自己还“同意”了。 语言具有力量,尤其到了他们这种境界,极容易法随言出。司诺城说得果断,熔铸了大量的心念。而他在这一刻起心动念,恰是回应了对方。 说到底,心是动了,念也起了。 没想到他们双方互怼了一年,结果是把自己怼进了坑里。 司逸歌在说什么,其实他没有仔细听。但她对司诺城的维护之意,他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大家族难有亲情,他知道。故而,司逸歌的“威胁之语”显得格外真实又珍贵。喊她一声“家姐”不为过,只是—— 她的脸似乎更臭了。 司诺城打开了门,纪斯晃动权杖,撤了自己的维度。待双方会面,无论内外都迅速成了“一团和气”的氛围,演技之高超,堪称世界之最。 “你们……”司诺城眯起眼,“在聊什么?” 隐约泛着股酸梅汤的味儿。 司逸歌大方一笑:“没什么,跟弟媳聊聊你。”你不是喊我姐吗?那这声弟媳你就受着吧!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叫你弟弟。 纪斯:……被反将了一军。 司诺城抓住关键词“弟媳”,不知为何心情舒畅,脸色都好看了七分:“爷爷想见你,纪……斯斯。” 司逸歌:你为什么可以说出这么腻歪的称呼? 纪斯:要命的是还不能不应。 立场顿时变幻了,纪斯与司诺城错肩而过走入书房,而司诺城关上了门,抱臂靠墙看着自己的大堂姐。 “瞅什么,有事?”司逸歌毫不客气。 司诺城打量她一番,笃定道:“你觉醒了。” “废话,争了十几年,我还能比你差。”司逸歌嗤笑,老阴阳人了,“早就觉醒了,只是我不上报而已。司家有你一个在前线就够了,我的选择跟你不同。你选择国,我选择家,仅此而已。” 她与他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她比司诺城更凉薄。 要是没有司诺城,她会是司家最优秀的当主。但争了几年,开公司效益不及对方,她便认了。但“认了”不是“认命”,以司逸歌的性子,若是司诺城撑不起大局,她铁定会做掉他自己上台。 可惜的是,她遇到了一个挂逼。 “在我眼里,没什么比司家的利益重要。”司逸歌往书房里看了眼,“所以我压根不反对你找那一位做对象。大祭司能为司家带来的利益,足以福泽百代。” 她挑眉:“之前跟你通电话可不是开玩笑。” “我确实打过主意。”司逸歌道,“你不行,就我上。我不行,换人来。总之,得把那一位拉进我们的阵营。但现在没必要了,你达成了目标。” 司诺城蹙眉:“你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输给我吗?” “啧?” “因为你的利益论吓跑了你的合伙人。”司诺城思及往事,嘴角一抽,“他说你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冷血的商人,跟你合作怕被榨干,还是我靠谱些,所以投了我。” 司逸歌:……这就怕了,这么软骨头的吗? “我不劝你改你的性子。这样,就算我哪天不在……有你在,家里也会是安全的。”司诺城道,“但别利益长利益短,就算是装,也装得也人情味一点吧。姐。” 嘁,这时候倒是喊“姐”了。 司逸歌不语,她藏习惯了,便是一脸满不在乎:“行吧。”忽而笑得温柔大气,“难得回来就陪陪爷爷,今天留你俩吃饭。想吃什么报上来,厨房的食材还是齐全的。” “随意吧。” “成。”司逸歌朝外走去,摆摆手,“另外,别告诉上头我是个觉醒者,我一点也不想上班打卡。” “好。”司诺城笑道。 此时,也不知纪斯在里头说了些什么,书房里的老爷子朗笑出声。没多久,便是摊开棋盘的声音,两人相谈甚欢,接连落子。 司老爷子似笑非笑道:“你神通广大,倒是帮我算算还能活几年?” 纪斯轻笑:“不算寿元,恐一语成谶。” “那要是我临终时不愿死,问你求什么延年益寿的仙丹呢?”司老爷子飞快落子,大势成龙,“你给不给?” 纪斯想也不想地落子,把大龙拦腰斩断:“不给。” “那要是阿城来求你呢?” “他不会的。”纪斯看了他一眼,笑道,“更何况,我真给了,你难道会接受?” 司老爷子一顿,落错了一步棋,终是在四十几目时被对面杀个片甲不留。 神思归属,司老爷子摇头苦笑:“确实不会接受。此心情长,人生苦短。况且,你与阿城在一块,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你必须……一视同仁。” 他若是活过了寿限,旁人也会觊觎这等好处。届时,反倒滋生出人心的魍魉,给他们添了更多的麻烦。 “嗯,生死有命,我不会干涉。”纪斯道,“能得老爷子谅解,是我之幸。” “呵,别戴高帽了,再来一盘。不是我吹,刚才输的那盘是个意外。整个京都大院没谁下围棋能赢我,要是我年轻个六十岁,国家围棋冠军一定是我。” 纪斯微微颔首,并给老爷子放了个海。 第二盘在六十目让他输,第三盘在七十目让他输,争取让他看到自己的进步。 每赢一盘,纪斯都会象征性地夸一句:“不错。” 司老爷子:…… 你比我孙子还气人! …… 午间留饭,老宅的檀木桌上只四人。伙食是六菜一汤,堪称十分丰盛。 纪斯与司诺城本不需要进食,但好歹是过明路的日子,还面对着老爷子,两人只能端起碗吃饭,进些食物。 只是,不知是司家的大厨太好,还是圈养的鸡鸭变异了,肉质变得极为鲜美。打从第一筷落下,两人就觉得这餐饭可以多吃几碗。 纪斯的吃相很优雅,细嚼慢咽却不失速度。 司诺城的吃相很干脆,直来直往大块剁肉。 司逸歌舀汤喝,顺道给老爷子盛了碗。司老爷子一看孙女的乖巧,再对比孙子的没良心,又想起自己输的几局棋,顿时气不打一处。 眼见司诺城要盛第三碗饭了,他眼一瞪:“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你这么吃。” 司诺城:…… “晚饭不留你们了!回北极啃冰盖吧。” 纪斯:…… 司逸歌:噗! 第237章 第二百三十七缕光 黄昏日落, 纪斯和司诺城离开了老宅,却并不急着前往北洲。 他们从京都出发,朝南部前进。再从南部折往大疆, 将一路的风貌尽收眼底。 初见时, 他们从西往东, 沿途风景秀丽、大城繁华。如今, 堡垒林立、城镇安谧。大半人口被转移到各个基地, 只剩必要的工种和军队在陆地维系。 宁原山脉已毁, 成了一方裂谷;岭东机场炸裂,唯有断壁残垣。距离两地数里之外,是新建的防火墙, 不少觉醒者带队守在此处,形成第一道防线。 而在防线背后,是数个挨在一块的科研所。它们的空地上堆着怪物的尸体,有人全副武装地穿行其中, 利落地解剖。 “这只是三天前冒头的, 还新鲜着呢!小心些, 它的唾液具有腐蚀性……这是它的内脏,送到实验室。骨头处理完先送走, 前线武器紧缺。” “将飞行类的怪物集中筛选!”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一周前啊,伦多刚火山的龙又飞了。但它眼光太差,飞哪儿不好飞到乌拉。啧啧, 这不, 刚一落地就被乌拉了。” 陆地上细碎的声音汇成数据流, 顺着风钻进耳朵里。人与人的命线纠缠在一处, 融成命运的力量, 铸就出当下的生活。 他们平凡又忙碌,是觉醒者和军队的坚实后盾,是大局中不可或缺的螺丝钉。 “奇怪,我刚才是眼花了吗?”有人一推老花眼镜望向上空,“怎么看见云层上站了两个人?有个打扮得像咱们大祭司?” 闻言,工友们纷纷抬头,可除了一片流云,仅剩数只飞鸟掠过。 “花了花了,你歇会儿吧。”有人笑道,“别吓唬人啊,现在能飞天上的人可不止觉醒者,还有恶魔呢!真要来了,能让你瞧见?见了不就等于见阎王吗?” 他们说笑起来,冲淡了肃然的气氛。此间,纪斯与司诺城飞掠高空,踏遍千山万水。 居望城建成了钢铁堡垒,大疆地下城初步落成。高原山脉被凿开,一处冷藏了几十万份植物样本,一处储存了人类的基因,最后一处安置着各国失去父母的孩童。 这样的“点”统共有三处,联盟已做好了打算。若是灭族之灾降临,运气要是能好些,总有一处能留下人类的希望。 可谓是用心良苦。 见状,司诺城沉默了许久,他垂眸看向地球上开启的界门,又仰头望向天际睁开的星门。 迎着猎猎罡风,他说道:“在中洲历史上,曾有伟人说‘弱国无外交’,这话放到现在也是真理,只是得换个词,叫‘弱球无外交’。” “你看,界门、星门,我们一直在被动挨打。”司诺城的声音渐冷,“要是条件允许,我会穿过这些门杀过去。但我一走,才是称了它们的心意吧。” “嗯。”纪斯颔首,“毁灭日就是奔着‘毁灭’二字而来,摊上了横竖就是死。” “譬如,平行时空的地球进入了毁灭日,因为各自的因果业报不同,爆发的灾难也不同。”纪斯回忆道,“有的是天灾,火山、海啸或陨石;有的是人祸,战争、核爆和变异;还有的是异端,外星侵略、病毒流感,或是又有一种生物进化出了智慧。” “而你们……”纪斯看向下方,勾唇,“很别致,几乎大流程都走了一遍。能拖一年已是大幸,一线生机尚存便是造化。” 毕竟,它的结局本该是全军覆没,永坠黑暗。 “只要能活,人类迟早会走出‘门’。”纪斯道,“就像你回溯前世时见过的星舰,那便是智慧生物能达到的科技程度。” 但现在的人类还远远达不到那种水平,被动挨打是他们目前的定局。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让人类扛过这几顿毒打,走向更高远的位置。 “这段历史会被铭记的……”司诺城道,他能“看见”人间淌满鲜血,山河堆积尸骨。哭声与呐喊,愤怒和拼杀,像极了精灵王曾踏上的战场。 恶魔与精灵,怪物与人类,虽然换了时空、身份和基因,但宿命和业力的感召一直都在。 数不清多少年前,他战死在神魔沙场。而今,他想在地球上画个满圆,结束他每一轮前世的遗憾。 司诺城似是明白了什么:“原来,这是我的轮回。” “也是我的。”纪斯淡淡道。 “还看吗?” “继续吧。” 两人沿着大陆线推进,发现在他们端掉深度沦陷区后,联盟的军队已经将失地收回。 大量据点延伸,军队密集分布,他们紧守在开启的界门处,布置武器、反界门装置,又拟定了不少撤退路线。 “你说我们的胜算有多少?”司诺城问道。 “不可说。”纪斯在唇边竖起手指,“看造化。” 他们再度飞掠大南金月牙、瑜伽乌拜城,历经三个日升月落,可算到了北洲极地。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极地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没跟队友一起喝西北风的三天,这“伟大”的友情终究是淡了。 姜启宁见两人回来,发出吃不到瓜的猹声:“哟,这是在哪度完蜜月回来了?”提起手往冰窟窿里一插,分分钟戳起一条鱼,“喏,这鱼给你们,就当我随份子钱了。” 鱼落在地上蹦跶了两下,立刻成了冰雕。 司诺城和纪斯:…… “司老大,还有我。”俞铭洋笑眯眯地抱出一株庞大的含羞草,它的叶子全是锋利的锯齿,碰一下立刻合拢,像极了绞肉机。 可就是这样一台绞肉机,俞铭洋居然说:“喏,这是我特意用十种病毒栽培的品种,可牛逼了!敢碰手都给你夹断,送给你俩当结婚的捧花了,别客气。” 说着,俞铭洋捡起地上的冰雕鱼送进含羞草的叶子里,只见它咔嚓一合,鱼瞬间成了“鱼豆腐”。 “就是嘛,你俩那么厉害,捧花能跟别人一样吗?”邵修起哄道,“我和无涯也随份子,九十九道姻缘符,再来十枚壮阳大补丸!” 司诺城和纪斯:…… 不知为何,他们从队友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怨念,它有个生动的名字,叫作“吃瓜不带我”。 卓无涯一笑:“他俩单独离队三天,神情不觉疲倦还神采奕奕,像是需要壮阳的人吗?看这时长,你们与其送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送几床被单。” 道宫的道士真是一点也不正经,许是个中老手了,说着便一拍脑袋笑道:“哎呀,其实也没必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嘛,多逍遥自在。” “是极是极!”三憨批点头称是。 拉基: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司诺城和纪斯:…… 祁辛黎冲江梓楹和沈云霆眼神示意,三人机智地远离“战场”。果不其然,司诺城微微一笑,三憨批生死难料。 他捞过含羞草,难得温和:“老姜,你不是一直想脱单吗?那这束捧花就送·给·你·吧!” 司诺城单手擒起含羞草,朝姜启宁挥舞过去。后者失声惊呼,一溜烟往外逃窜。 要是换在平时,司诺城早该见好就收了,可现在,他却紧紧缀在姜启宁身后,与他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含羞草一开一合,能咬到老姜的屁股,但不会真的伤到他。 “啊啊啊!城哥,我错了!”姜启宁疯狂乱窜,司诺城穷追不舍。冰原上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纪斯笑而不语,只拿权杖轻轻点地。 刹那,冰盖瞬间裂成两半,直接隔开了俞铭洋和邵修。他轻笑出声,一下从几米开外欺近俞铭洋身前,速度之快,让后者根本反应不过来。 卓无涯想救人已经晚了,就见纪斯伸出食指,隔空轻点俞铭洋的上衣口袋。 顷刻间,一枚种子立地成“妖”,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长成参天巨物,甚至变异出的树枝像极了人手,紧紧缠缚住三人。 纪斯:“不是想知道我这三日有多快活吗?份子礼重,我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祝各位笑口常开好了。” 于是,植物的木手特有灵性地剥掉了三人的鞋袜,并搁在他们的脚底板上,轻轻地抓着…… “哈哈哈哈哈!”俞铭洋眼含热泪,“我特么不敢了!纪老大我错了!” “纪大爷我也不敢了!哈哈哈!”邵修活活笑哭,“痒死了痒死了,其实我七天没洗脚了,别啊!” 卓无涯:“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心若……哈哈哈哈卧槽!” 纪斯笑而不语。 拉基看着这方的“欢声笑语”,再看向司诺城那方的“惨绝人寰”,再看向祁辛黎那处的岁月静好。 陡然间,他领悟了一个道理——原来他才是队伍中的孤家寡人。 蓦然,风更冷了,心更寒了。 明明是未来可期的兽王,此刻像极了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狗。他们都有圈子,玩得那么“开心”,可他却没有,他被排斥了。这北洲极地是如此冰冷,只剩他的斧头还有点温度。 想着想着,拉基不禁掏出手机,打开视频录制。 嗯,很好,他掌握了队友的黑历史。 …… 北洲极地的任务做完以后,队友们仍未知道纪斯和司诺城离开的那三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鉴于两人的“酷刑”太残忍,队友们也不敢多问,只好憋着一肚子吃瓜的欲望去南洲极地做任务。 期间有人欲言又止,而纪斯和司诺城又不是多话之人,这憋着憋着就又憋回了中洲,大概是回家给了他们安全感,记吃不记打的憨批们一商量,觉得有个“完美”的法子能问出两人的发展。 姜启宁:“其实也不是我想八,但这真的是有生之年的卦啊!要是换成别人,不想说就算了,我也没必要揪着听,可城哥和纪斯不一样啊!他们是注定要载入史册的人,功绩辉煌,流芳百世。咱们作为历史的第一波见证者,怎么说都要掌握第一手资料,免得别人乱编野史。” 借口冠冕堂皇,说得绘声绘色。 “对,这是给两位老大的维护名誉,才不是八卦。” 俞铭洋正色道:“我们肩负着伟大的历史使命,就是为两位伟人正名。为了防止以后有记者采访时出现‘串词不准’、继而被他们拿去大做文章的情况,我们必须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前往司家老宅发生了什么?为何要延迟三天回归?为何对我们避而不谈?” “这究竟是不可说的秘密,还是男人间的默契,欢迎走进今晚八点档的大型纯爱剧《归队的诱惑》,我是主持人俞……哎哟,你打我干嘛!” 邵修:“你倒是小声点啊!” 顿时,没人敢吱声了。他们跟做贼似的四下一瞅,随后把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距离他们不远处,拉基和卓无涯不禁竖起了耳朵—— “还记得海螺湾吗?”姜启宁小小声,“那地方开放,娱乐设施极多。虽然海螺湾的人被转移了,但酒吧KTV还在,而那些地方一般自备发电机。” “怎么说?” “这打也打了快一年了,放松一晚上不碍事吧。”姜启宁道,“咱们全队都去玩耍,只要有酒有歌称兄道弟,就不信他俩吐不出一个字。” “带动他们点歌,给彼此点,咱们可以通过歌来看看他们走到哪一步了。我给你讲,抒情女声、节奏轻快,那就是在甜蜜恋爱期。抒情女声、歌词悲情,那就是在恋爱别扭期。” “他们要是点抒情男声、歌词激情,那就是过了明路正想上垒。要点的是男声、悲情,那要么是求而不得,要么是某种生活不太和谐。” 邵修:“你特么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姜启宁:“切,一年前的我还是船王小儿子,大半夜开尼基塔出海的纨绔!我吃过的瓜比你吃过的盐还多,点歌事小,反应的问题极大。” 闻言,两人不禁心悦诚服。 “这歌点了,再上几瓶酒,推心置腹不在话下,所以咱们只要……” 那厢合计着,这厢翻白眼。 拉基:“总感觉翻车的会是他们。” 卓无涯沉痛点头。 “对了,拉基。”卓无涯一笑,“当时在北洲极地,我似乎见你拿起了手机……” 拉基摇头:“没有的事。” “哦,是吗?” “嗯!” 卓无涯眯起眼,不再多问。 憨批们为了一口瓜能多拼命,祁辛黎算是见识到了。 他是第一次发现狗队友们这么有脑子,先是越过他跟上头请假一晚,表示要在海螺湾歇息;再是写了篇小论文,说是想看看末世后的市景……一通骚操作,争了合理假期,当尘埃落定,就剩纪斯和司诺城点头同意了。 “点歌休闲?”司诺城转头看向他们,直觉有毒。 三只吉祥物瑟瑟发抖,却依然坚定点头。 “去吧。”纪斯笑道,“难得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地准备,不去岂不是太对不起人了?” 他起身拂衣:“我说过,趁着这段时间,让他们把想做的、没做的都尽情地做一遍。毕竟,半年或一年后,可不知谁还在身边。” 亚巴顿即将到来,大战或迟或早。他们一晚的休闲,也可能是最后快乐的时光。 自然是满足他们了,至少不会留下遗憾。 “好。”司诺城颔首,“那就去吧。只是,我之前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所以……你要是让我开嗓唱歌就免了,我不会。” “我也不会。”纪斯道,“那就看他们表演吧。” 纪斯说“不会”,是指绝不会下场。作为一名活了不知多久的人,前队友还都是地球人,纪斯晓得这些是什么。 因为他见过……前队友们群魔乱舞的场景。 黑历史。 第238章 第二百三十八缕光 冬至日, 海螺湾,飘雪。 故地重游,夜色已深, 两侧长街寂静, 远郊大楼无光。昔日大都历经半年的沉沦, 终是蒙上了一层尘埃, 繁华渐次落幕, 仅剩鸦声寥寥。 小队从基地出来, 按照定位朝酒吧走去。那里早就没人工作了,但酒水尚在,设备也没损坏, 除了万事需要自己动手,谈不上有缺点。 “难得一见,南方下雪。”姜启宁伸手接住雪花,看它在掌心化成水珠, “要是在以前, 大家早就推开窗户看热闹了。” “热闹总会回来的。”祁辛黎哈出一口白气, “看到联盟上传的视频了吗?下一代觉醒的孩子们在分组打雪仗,闪避、进攻、谋划, 做得有模有样。小觉醒者如此, 中洲后继有人,我很安心了。” 是的,他很安心。 冬至时分, 本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 而他和他的父母依然在天南地北、各司其职。 同队友出来玩闹的前夕, 祁辛黎给父母通过电话, 不出所料是忙音。他也只是一笑, 开始编辑短信。虽然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看到,但他今天忽然有很多话想说。 【爸、妈,冬至快乐。】 之后的信息再写不下去。祁辛黎指尖轻点,发送了这条简单的问候。直至前一小时,他才收到父母的回复。 【辛黎,冬至快乐,天冷加衣!】 沉默许久,他还是敛住了情绪。其实他很想问一问,万一他遭遇不测,他们该怎么办? 然而,思及父母的坚持,十几年的别离,姓氏的更改,祁辛黎明白他们会如何。纵使千难万险,此心无怨无悔。他们披上警服就知晓重任,他奔赴前线亦不顾生死。 都是一样的…… “就感觉可以把担子推给下一辈了,肩膀轻了不少。”祁辛黎浅笑,“但愿孩子们别嫌担子太重。” “那视频我看了,骆芸瑶的身手很利索,放在团队里应该是下一个拉基。”卓无涯摸了摸下巴,“只是,为何有两个孩子不参战?一个只顾画画,一个只安静围观。” “哦,唐应东和舒雨听啊!”姜启宁表示这波我熟,“他俩放孩子队里,就相当于城哥和纪斯的地位,实力超同龄人很多。前一个画什么出什么,后一个见什么封什么,听说可以决胜于千里之外,是国宝级娃娃。” 祁辛黎颔首:“他们的战斗视频我见过。” “诶?” “唐应东用画建立联系,锁定怪物。舒雨听将力量输入画中,可以隔空让怪物的能力无效化。届时,怪物很容易被军队收拾掉。” 闻言,众人喃喃道:“这简直是作弊好吗?” “不。”祁辛黎摇头,“要是遇到比他们强的怪物,存在反噬的可能。唐应东曾画下脑魔亚古的形象,反被它锁定了味道追杀到京都。要不是中洲觉醒者多,京都就危险了。” 队友们一时间唏嘘非常。 雪落在地上,积起了薄薄的一层,将化不化。他们闲聊着靠近目的地,留下了一串很长的脚印。 “……哈哈哈!对,我挑的酒吧就是黄毛开的!”姜启宁比划道,“城哥和拉基应该记得,就那个前任和现任在一起的倒霉蛋儿。他现在是大疆基地的管理,说是要看破红尘、一心飞升了。” 管理? 嗯,看来是打算走从政的路子了。以对方与老姜的兄弟情来看,估计普通人和觉醒者的联系可以更深。 司诺城如是想。 “不过,说来真的很巧啊。我那么一艘尼基塔,那么一个单身汉聚会,居然载的全是大佬,还差点被蛇吃掉,也不知道是欧是非。”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不经意间的联结,往往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谁能想到他们日后走的路,又会将千百种可能凝结在一起。 “到了到了!” “靠,‘有情人’酒吧?这名字土爆了,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吧?黄毛真的跟咱们是一辈的吗?” “难怪当年会告诉我‘蛇懂音乐’,他这水平管理大疆基地真的没问题吗?我突然好担心啊!” 姜启宁疯狂吐槽,却在推门入内后止住了声音。 酒吧面积不大但五脏俱全,吧台上酒的品种俱全,只是器具、沙发和舞台都落了灰,看上去色调颇暗。 地砖、壁面全是咖色,若有暖色灯照下,气氛会变得雅致有温暖。瞧着便是约会的地方,怪不得要叫“有情人”。 而沿着吧台右侧往里走,是木质的楼梯,沿梯而上是另一番天地…… “我的妈呀……”连姜启宁都不禁发出了感慨。 基佬紫的墙,大F团的烈火红地,坟墓黑的天花板,连垂落的吊灯都是黏土骷髅的形状。似乎开灯之后,骷髅的眼眶里就会燃起两团幽幽鬼火,怎一个“怖”字了得。 最令人无语的是,这居然不是鬼物,而是……KTV? 它还有个动听的名字,叫“分手快乐”。 姜启宁:…… 众人:…… 好家伙!他们只能说好家伙! 第一层有情人终成眷属,第二层分手后群魔乱舞,下方谈不拢的可以直奔二楼,二楼看对眼的可以来到一楼,两边都赚钱,黄毛这种人才居然不是司诺城的特聘经理? 不,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该去有情人,还是该留在分手快乐? “就这儿吧。”纪斯一笑,“我们只有一晚的休闲时间,你们还要发呆到什么时候?”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么店了!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为了玩耍,他们真是把能力运用到了极致! “沈队!充电!”俞铭洋呐喊。 沈云霆:……好吧,他就是个充电宝。 “梓楹姐,隔音!”姜启宁呼唤道,“虽然这地方没人了,但也要小心别吓着妖魔鬼怪。” 江梓楹:……结界拿来隔音,可真有你的。 卓无涯和邵修着手清洁包间,祁辛黎捣鼓里头的设备,姜启宁给池子满上水开始洗杯子,拉基挑了一堆高度数的酒,打算跟队友不醉不归。 闲置许久的酒吧有了人气,光影先后打下,设备链接网络,音响重新工作。 当话筒落在俞铭洋手里,他瞬间炒热了气氛:“嗨起来,兄弟们!我们要唱到天亮,尽兴而归!为了方便你们开嗓,第一首歌就由我开始唱。” “我上高中的时候,去KTV全是我带头唱。因为我一唱,大家就充满了自信!司老大可以作证,他陪我去过一趟,后来就再也不踏进KTV了!” 司诺城嘴角一抽。 “喔!快唱,你唱什么?”姜启宁挤开祁辛黎为老俞点歌,“经典英文、浪漫法语、热血日语还是抒情中文?” “谢谢,请先帮我点一首《春天在哪里》。” 众人:…… “你们那什么眼神啊!冬至都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而且我这歌挑的就很有眼光,一语双关!”他理直气壮道,“我们不仅要迎接明年的春天,要找地球的春天,还要为单身狗谋求春天!不唱春天,哪来春天?” 一番慷慨陈词,众人不禁悟了。 万万没想到,一首简单的幼儿园歌曲竟然道尽了人间沧桑和成人之愿,实乃歌中霸主、狗中翘楚。 “不愧是你,老俞!”姜启宁立刻抄起白酒,机智地为纪斯和司诺城满上,“听君一席话,当浮一大白,喝!” 拉基果断取过两杯酒,一口干:“乌拉!再来!” 纪斯和司诺城:…… 姜启宁微微一愣,俞铭洋已经开嗓。直到此时,他再度回忆起了被工地噪音支配的恐惧,以及起床铃声持续不断的痛苦。 “春天在哪里啊!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 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把幼儿园的歌曲唱出大公司破产的悲壮感啊? 姜启宁神色扭曲,端着白酒的手不停颤抖。随着他的颤抖,酒水倾斜潺潺而下,像极了一个全自动酒水供应龙头。 拉基非常懂得物尽其用这个道理,马上把杯子推到酒下。接满一杯换一杯,两杯连续灌,脸色都不变。 目睹一切的纪斯和司诺城:…… 好不容易,俞铭洋唱完了开场曲。他举着话筒一笑:“来,换下一个!要是没人我就继续了!” 这话太狠了!吓得邵修分分钟夺过话筒。 但作为一名脱单人士,邵修开唱自然会邀请自己的男友。于是,说好的“分手快乐”,包间里却渐渐充斥着恋爱的酸臭味。 “你在的地方,是我心之所向。愿为你披靡,成为你的脊梁。” “在你的心上跳舞,跳你最爱的舞步。追了你一路,请为我留下温度。相依偎,是我求的命数。” 你侬我侬的气氛攀升,两人唱了足足八首情歌,才因为唾沫星子干了而歇下来喝一杯。 他们刚一放下话筒,姜启宁便抢在手中。他发誓,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话筒送到司诺城或纪斯手里,否则今晚别想套出一粒瓜子! “城哥,你来……” 然而,话筒有两个。 拉基握住了另一个,举起一瓶伏特加,站在了沙发上:“祁辛黎,来一首《战火纷飞》。” 战火纷飞是北欧一位男高音家的成名曲,全曲气势雄浑,音高八度,内中离奇曲折,实在不是人唱的东西!可现在,拉基居然要唱这首? “藏得可真深啊。”祁辛黎一笑,“你居然会男高音吗?” “会。”拉基认真道,眸子泛着奇异的光。 “真有你的啊,我们有耳福了。” 祁辛黎点开战火纷飞,大气磅礴的音乐顿时流泻而出。众人不禁露出了期待的神色,他们看向拉基,仿佛在看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接着,拉基开嗓了。 视频中,男高音家:“啦哩噜!嘞——呐啦哩噜!” 视频外,拉基:“嗷嗷呜!乌——乌拉嗷呜!” 众人:…… 虽然每个音都很准、很高、很好听,但不知为何,他们联想到的居然是月夜之下,一头被亲妈暴打的熊在对月咆哮的画面。 “嗷呜!嗷嗷呜!吼——乌拉!吼——” 纪斯轻声问:“他喝了多少?” 司诺城回道:“20瓶白的加8瓶伏特加。” 纪斯:…… 宰相肚里能不能撑船,纪斯表示不能。但拉基肚子里能不能游泳,纪斯表示肯定。 眼见拉基嗷呜完一首还想再来一首时,祁辛黎和姜启宁同时扑去抢他话筒,最后话筒落在了江梓楹和沈云霆手上。 当有情人的调调响起,没情人的单身狗们已经忘记了来时的目的。 “话筒给我!” “给我给我!” 唯有卓无涯笑眯眯地举起手机,对准毫无防备的拉基,疯狂录制他的黑历史视频。全方位、无死角,从唱歌到抢话筒,就不带停的。 邵修:“你干嘛呢你!” “我们被挠脚底板的时候,他拍了视频。”卓无涯眯眯眼,“把柄,当然要互相握在手里才好咯!” “哇靠等我!我也拍他!” 于是,包间里群魔乱舞起来。 ※※※※※※※※※※※※※※※※※※※※ PS:纪斯:这真是刻在DNA里的画面啊…… 曾经的轮回小队—— 队长:来呀!蹦迪啊!愣着干嘛!嗨起来!给我在敌方的尸体上跳舞! 纪斯:…… 第239章 第二百三十九缕光 凌晨两点的KTV,落在纪斯眼里就像一场百鬼夜行。 三瓶酒下肚的俞铭洋跪在地上,紧紧攥着一卷卫生纸当话筒,鬼哭狼嚎地唱道:“矮就一个字,你要说八次!我现在只想拧掉你的脖子,不容你放肆,打死你个秃子,让你断头我愿意试!” 最后一个“试”字飙起了高音,感情饱满,愤怒值爆表。 司诺城给纪斯倒了点香槟:“是老俞高中的事儿。他那时没长到一米八,约了朋友去篮球俱乐部玩儿,被个两米的光头嘲了,骂他矮子。之后双方干架,没打赢,想不到他会记到今天。” 纪斯:…… 事实证明,会记仇的人不止俞铭洋一个。这厢的姜启宁大力甩着外套,握着话筒高唱:“城哥,城哥!你真了不得!瓜田如山压不住你,还化身猹刺客!嗝……”不禁打了个酒嗝。 司诺城:…… 纪斯忍俊不禁,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被拉基抓着怼酒喝的邵修总算脱身,他喝得太多,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只见他赤着脚,一脚踩过卓无涯的脸,分分钟栽在纪斯脚边,抱住了他的小腿。 “老婆,拉基欺负我,嘤!”邵修发出猛男的声音,还蹭了蹭纪斯的鞋,“他给我怼了一瓶老白,好难喝!老婆!” “不要怕,老公!”被拉基抓着怼了八瓶老白的卓无涯艰难地爬过来,枕着邵修的大腿,坚定道,“他给你灌几瓶,我就给他灌十倍!老公,老公!” 纪斯:…… 司诺城平静起身,扯过卓无涯扔一边,再扯过邵修扔他上边。谁知就这会儿功夫,拉基已经蹲在了茶几上,身边放满了酒杯。 “大祭司,喝一杯。”他咧嘴笑了,带着股糙汉的直爽。可由于脸长得太帅,司诺城怎么看怎么像是“牛郎”在邀约。 关键是,纪斯居然接过了那杯酒! “行啊。”纪斯一笑,仰头喝干满杯。 在迷离的灯光下,他的喉结滚动、眼风带刀,散发着一股又雅又痞的气质。有酒液沿着他的脖颈流下,没入衣扣之中。 纪斯复又垂首,他平视着拉基将空杯倒置,示意自己一口干了。 拉基大笑起来,他再度给纪斯满上,又举起酒瓶往自己嘴里灌。两人你一杯我半瓶,恍若是白衣卿相与江湖大侠的对垒,充满了风雅与疏狂的意气。 司诺城微微发愣,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荷尔蒙。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纪斯,真是……欲得很。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狼得很。 不知是哪来的冲动,亦或是他早想这么做了,司诺城抬手握住了高脚杯的柄,生生止住了纪斯把酒往里送的动作。 纪斯眯起眼,手指轻转,酒液送入咽喉。 司诺城的五指忽然穿入他的五指间,猛地旋转酒杯,掰过来送到自己嘴里。冰冷的液体滚入喉咙,他却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略不自在地解开衬衣的领口,却见一杯白酒被纪斯端到他面前。 “要——跟我喝酒吗?”纪斯戏谑地看着他,视线扫过他的锁骨,“倒是甚少见你这般肆意。” “你不也一样。”司诺城接过酒,双眼注视着他,一口闷下。之后,他将空杯倒置,像是抛开了什么束缚,浑身的气势变得极其危险。 他好似变成了生意场上杀将,想跟合作伙伴来一场大投资。 “我平时不喝酒,但不代表我不会喝。”他轻笑,“既然喝酒的对象是你,那么,我们玩点大的怎么样?” “嗯?”纪斯给他满上,又给自己满上。 至于拉基,哦,他又被“排斥”了。在纪斯和司诺城的气场对峙中,任何人事物都是浮云,存在感会被削到最低。 司诺城靠近纪斯,俯下身,伸出的手穿过他的耳、他的发:“我喝赢了,你听我的;你喝赢了,我听你的。” 纪斯笑出声,他愉悦地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大拇指斜向上,揩去他唇边的酒水:“美人在侧,自然是——” “悉听尊便了。” 他虽然从不乱来,但他什么牛鬼蛇神的私宴没参加过。曾有妖童媛女对他前仆后继,他都不接一杯酒,而今对司诺城的“挑衅”,他倒是接得干脆。 无法,他稀罕聪明人。 可现在,他想看聪明人醉成浪客。 背景音在唱什么,他们已经听不见了。在包间的沙发上,两人浑然忘却旁人,只一杯接一杯地拼起了酒。 八杯下肚,纪斯松开了盘扣。 四瓶滚落,司诺城卷起了袖口。 保守的白袍终是乱了,里三层被扯开,露出结实的胸膛。纪斯长发微乱,面上泛起一丝薄红,譬如羊脂玉衬了霞光,醉出玉山之将塌的美感。 “美人可别先醉了。”他笑道。 司诺城轻哼一声:“你才是美人吧。” 他已经分不清是酒烈还是人烈,只觉得热得畅快又发闷。衬衣解到心口,前襟被酒水打湿,它贴在他身上,勾勒出肌肉硬朗的轮廓。 他的眼神很厉,直勾勾地盯着人不放,似鹰似狼。半长不短的发丝不知是沾了酒还是汗,晕出一股醇厚的味道。譬如殿堂之上最奢侈的香,一缕上头,便再也消不去这个瘾,必须日日闻着才好。 在纪斯的观念里,可不正是闻香识美人么? 两人继续喝,旁若无人。 他们喝到俞铭洋抱着凳腿睡了过去,喝到拉基打开窗户学狼叫,喝到姜启宁也醉翻,正掏出手机打爸妈哥姐的电话,对面一接起就挂掉,还发出憨憨的笑声…… 祁辛黎微醺,他捡起话筒为自己点了一首《我心永恒》。 不同于队友的鬼叫,他的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很悦耳,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空明。 待舒缓的曲子流淌而出,沈云霆和江梓楹挨着睡着了。卓无涯搂紧了邵修,尽管神志不清,还是解开道袍将人包了进去,还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拉基躺在墙角,祁辛黎沉浸式唱歌。一个人的夜,是情绪最佳的宣泄口。 他不知明天之后是否还有明天,但他知道这一晚,将是他们所有人最美好的回忆。几十年、几百年都不会褪色。 音乐进展到尾声,长长的尾音颤颤,勾出意蕴悠长的滋味。 空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茶几上再无一瓶酒,唯剩沙发上还清醒着两个人。杯中还剩浅浅的一层,就像纸糊的心房,已经揭到头了。 纪斯:“好可惜,没分出胜负。” 司诺城笑着摇头,突兀地起身逼近纪斯。他的手环过他的手,交杯而过,他问道:“敢吗?” “有何不敢。” 交杯酒的形式,其实是一种古老的契约,意味着“答应结契”。或许司诺城不知道,但纪斯不可能不知道。 到了他们这个程度,契约一下就有着极大的约束力,想后悔就等于自毁。可纪斯不提半分,他就是——要让他契成!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纪斯仰脖子喝光了酒。 “好巧,我跟你一样。”司诺城跟着一口干。 纪斯切实地笑了,他再不是贵公子的矜贵样,反倒成了名狂客。他抬手拽住司诺城的领口,大力将他拉近自己眼前,微微偏过头—— 吻上他的唇。 司诺城瞪大了眼,只是片刻,他便凶猛地咬了回去。 两口酒,一样醇。室内的空气酒味极浓,恰如男人与男人交错的鼻息,以及气场与气场合振的微妙感。 很……很奇怪的感觉。 不是来源于身体,而是来自于灵魂的振动。 司诺城的手握住纪斯的肩膀,纪斯的手摁着他的后脑勺。他们额头相抵,另一手十指相扣,近乎是同时沉下心来,浸入灵魂共振的观感中。 “明白了吗?”纪斯轻笑,“感觉到了吗?” “身体的欢愉适合人类,灵与肉的合一适合真爱,但之于我们这个层次,是能量与能量的共振,是灵魂和灵魂的共鸣。” 他轻啄他的鼻尖:“我要找的一直是灵魂伴侣。而这,便是‘双修’的含义。” 司诺城扣住他的后脑勺,下压:“所以,留我过夜么,嗯?我很想试试,怎么个共振法。” “在这里?”纪斯挑眉。 司诺城:…… 看着倒了一地的憨批队友,又想起无处不在的魔眼,再联想回去也是在基地,外头的酒店还不营业…… 草!太草了! 这一刻,司诺城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带着纪斯一路前往鲸渡港,住过那么多酒店,酒店有那么大的浴池和床,他居然没有珍惜。 顿时,司诺城感觉当初的自己是傻逼,简直把大好的青春都喂给了狗!要是时光能倒流,他一定要回到过去抽自己俩耳刮子,真是凭实力单的身。 现在…… 别问,问就是后悔。 “美人颦蛾眉,我可是会心疼的。”纪斯的性子极恶劣,他的指腹顺着他的脸颊往下,“但酒要酿到极致才醇美,女儿红不满十八年,我也不会开坛。” 司诺城嗤笑:“算上灵魂年龄,我可能比你活得还久。” “那你不是更该反思一下,为何还是半神境吗?”纪斯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等你封神,别让我等太久了,美人。” “就像人类行床笫之欢需要剥去衣服一样,我想替你剥掉三维的身体,因为灵魂的观感才是极致的享受。” 司诺城注视着他:“总不会让你失望,我从里到外都是爷们儿。顺便,我追得起。” “我也等得起。”纪斯道。 都是第一回 上高速,总不能太草率吧。司诺城是他选定的伴侣,以后可是要带到队友面前的正宫,就算他现在心痒也不能放肆。 唉,三媒六聘,三万六千抬珍宝总是要的,他得先数数自己的家当能不能娶地球上的首富……实在不行就问队长借点钱。 殊不知,司诺城心里也在盘算同样的事情。 啧,得先问过父母婚礼要准备些什么。反正,几百克拉的钻石、千平豪宅、私驾游艇矿山都有,他怎么也算是“成功人士”吧!但纪斯一向对这些看得淡,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把人娶回来? 实在不行的话,他只能把民政局搬来给他了。 想着想着,两人同时叹了口气。他们默契地一个松开了领口,一个松开了后脑,分别坐在沙发两侧,开始在心里默默拨算盘。 良久,他们拨出了一个天文数字,这个数字叫作“娶不起”。 纪斯:…… 司诺城:…… 事实证明,“没钱”或成当代青年结婚路上的最大拦路虎! …… 次日七点,祁辛黎随身携带的电脑准时唱起社畜起床歌,唤醒了一包间横七竖八的队友。 他们昨晚虽然玩得很嗨、喝得很醉,但醒来后并未感觉到不适。酒液入腹,终是以另一形式化作了能量运转,而杂质会从他们的呼吸、毛孔排出。 几人揉着头起来,只觉得浑身很油腻,必须洗个澡。正当他们商量着是先回基地还是先找泳池,却冷不丁瞥见了纪斯和司诺城……额,略带着红肿的唇。 噫!等等!不像是涂唇膏,等等! 姜启宁内心直呼卧槽,表面稳如老狗:“城哥、纪斯,你们这嘴咋了?” 群众的眼睛忽然雪亮! 司诺城一笑:“老姜,你还记得吗?昨晚你给你的父母兄姐挨个儿打电话,每个响两声就挂,打了不下十几回。我和纪斯在一边劝你,嘴皮子都磨破了,你也不听,最后只能任你作死了。” 姜启宁:……不、不是吧? 纪斯:“不信你翻开手机瞧瞧。” 姜启宁吓个半死地掏出手机,然后彻底死翘翘了—— 他全家都把他拉黑了! 第240章 第二百四十缕光 阴影尚未散去,愉悦难以久长。一晚的休闲过后,迎来的是节奏更紧凑的生活。 大澳的反扑开始,乌拉的战线推进,北欧的军队汇合,渐渐收复了人类的失地。北美整合南美,打通了要塞城市,构筑起钢铁堡垒,又协同两极的科研所,在北纬30度的位置埋了大量反界门装置。 世界地图上,象征着沦陷区的黑色磁铁正在被一个个拔除。 他们像是知晓时间紧迫,似是明白机会难得,当人心拧成一股绳时,其工作的高效性与完成率几乎翻倍增长。哪怕界门时不时地冒出怪物,他们也能迅速控场、合作、击杀和清场了。 但,阶段性的胜利并不代表什么。时间愈是推移,人心愈发恐慌,饶是第六感最迟钝的人,心里都有着一种发毛的感觉。 究其原因,是横亘在天空的星门——越张越大了。 曾经的星门只能覆盖一片区域,撑死了落下七八只恶魔。且伴着地球的自转,未有运气极差的地区会“中奖”。 可如今,星门扩张到覆盖了四分之一的赤道,低头不见抬头见,人类每天都要跟它打交道。 他们防着它、戒备它,唯恐它突然发难,成日活得是惊疑不定、心神虚脱。 “这真是一种很有效的疲敌策略。”祁辛黎仰望头顶巨大的星门,把敌方心理剖析得明明白白,“星门是眼睛的形状,没有白,全是黑,像是鬼眼。覆盖面积光,全天总有一段时间见到,这感觉就像是做什么都被监视着,谁也不自在。” “心理学上,眼与眼的对视很讲究,时间一长会被认为是‘挑衅’,极容易让人进入亢奋、受威胁的状态。星门长时间开启,无疑加剧了这种挑衅,它让人类每天总有几个小时处于紧绷中,迟早神经衰弱。” 届时,对方大军压境,他们怕是会处于疲劳状应敌。开局如此,胜算就不大了。 且,星门数次开启却不放下任何恶魔,总会给人“狼来了”的思维定势。若是这样搞上半年,就算真有恶魔下来了,人类也得慢半拍。 “真是被动挨打啊。”拉基总结道,“你说它要扩张到哪个程度会停下?” “可能除了百慕大,北纬30度会被全覆盖。”祁辛黎道,“门变大了,能塞进来的东西就变多了。我有理由怀疑它几次没降下恶魔,是在储能拓宽通道。” “真让人不爽……”拉基盯着它,将斧头从脚下的怪物头顶拔起。 “回去吧。”祁辛黎道,“既然蒙国的齐纳哈区已经收拾干净,那我们该去京都跟大家汇合了。一周后是联盟授勋大会,不能缺席。可能授勋结束,我们就要分队带兵了。” 当星门的阴影覆盖全球,他们也得在各个要塞部署兵力。授勋将是小队在大战前的最后一次齐聚,他日成不成活,真是看命了。 “没想到,我会赶上科幻电影里才有的末世。”拉基扛着斧头。 “有幸见证一个世界的没落或是一个时代的崛起,此生无憾了。”祁辛黎轻笑,抬手拍拍队友的肩膀,“要活下来。” “你也是。”拉基回拍。 …… 新年与旧年交替的那晚,宁原魔窟发生了第15次动荡。待觉醒者绞杀完大量蛙型怪物时,时间已到次日清晨。 这个跨年可谓是惊心动魄,但大部分人着实是习惯了。 他们习惯了基地和地下城的生活,习惯了地面上时不时传来的炮火声,也习惯打开联盟APP看时事动态,又将每天去觉醒者的账号下打卡当作了日常。他们被保护得很好。 生活在基地里,不用浴血拼杀;生活在地下城,不用直面星门。只是,每当看到联盟收复失地后公布的死亡名单,他们心中总有一块空落落的地方。 它像一个黑洞吞噬着他们的情绪,似乎只有拿起武器去拼杀、去嘶吼,才能慢慢填满。 但是—— “还是别添乱了。”有人叹道,“我们只是一群普通人,呆在该呆的位置才是最大的帮忙,咱们上去打仗,怕是要帮倒忙。” “他们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护我们周全。上去了真的会前功尽弃,别想有的没的了,听说联盟的授勋大会过几天就开……” 是吗? 他们会打乱安排,是这样吗? 可心底的漩涡旋转不息,凝聚的愤怒没有排泄口,在无畏地呐喊着什么。他们还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还是想……不,很想很想! 情绪越堆越高,终是在授勋日到来的那天,推到了一个高潮。 新年1月11日,联盟的授勋仪式在京都的一处秘密场所进行。 全高层尽数到场,全联盟同步直播。觉醒者、将领、科研人员全体到场,挨挨挤挤坐满了整个会堂,但室内却是静得落针可闻,唯有屏幕外的人急促地呼吸着。 “那是我们家启宁!镜头刚扫过他,诶,这眼睛怎么肿了,谁打的?别是睡觉从上铺摔下来了吧?” “□□家的闺女出息啊,是叫‘梓楹’吧?这功勋起码是个少将,越级跳啊。” “拉基……他的母亲更强,耶拉诺娃一个人在乌拉连收了7个沦陷区。他的父亲也很厉害,听说在科研所工作,配置出了一款解毒剂,能克大部分怪物毒素。” “是沈队和小江!钢兵、猴子、老周,快来看!” “城城……” 有人激动私语,有人热泪盈眶,有人捂住脸颊,有人又哭又笑。而屏幕中的人只是安静落座,静候着这场仪式的开始。不知不觉间,屏幕外的世界也跟着安静了。 首先,是36面国旗的升起。 以中洲为中心,每一面旗帜都升到礼堂的最高处。紧接着,联盟的第一首战歌响起,在雄浑厚实的乐声里,不同的国旗缓缓翻转,转到背面——化作了36面一模一样的旗帜。 以正红为底,以金黄为色,画的是展开后的世界地图。这配色意味着以中洲为主导,而地图象征着合一与共赢。 其次,坐在中位的霍老陈词。 所有人都以为霍老会慷慨发言,诉说过去一年的艰难险阻,谁知他只是简单说道:“一年过去了,酸甜苦辣大家自知,不必我多说了。这次联盟的授勋,是对上个阶段的总结,也是对下个阶段的共识。” “危机不散,别掉以轻心;砥砺前行,望各位周知。” 话落,他放下了话筒,冲众人行了一个军礼。之后,是全体人员的起身,他们郑重地回以军礼。 这是一种无声的誓约,约定豁出所有守护整个家园。明明无人言语,偏偏一个动作就道尽了所有。 最后,在肃然的气氛中,联盟的授勋仪式开始。 他们剔除了所有冗长的礼节,只留下干脆利落的叫名和授勋。在场统共八百多位杰出贡献者,授勋仪式从早晨八点起始,足足历时七个多钟头才结束。 先是科研工作者,再是奋战于各地的军人,最后是觉醒者。大堂里没有掌声,没有欢呼,有的只是一片严肃。 “诺布尔·罗德里格,授少将勋。” 已是一身腱子肉的少年上台,霍丞鹰眼露慈祥,将勋章别上他的胸膛。诺布尔抿唇,却还是眼眶泛红。 “南雅·罗德里格,授少将勋。” 精干的少女已剪去了长发,如今的南雅英姿飒爽,浑身的锋芒藏而不露。霍丞鹰含笑为她别上勋章。 只是,轮到中洲和乌拉授勋时,事情渐渐有点不对。中洲是上台的觉醒者很不对,乌拉是觉醒者的名字很不对! “姜启宁,授少将勋。”等授完这一批年轻人,他们老一辈都会退出,世界该是下一代的战场。 故而,姜启宁靠谱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实力足够带兵了。至于办事方面,霍丞鹰打算为他专门配备几名…… 还没想完,霍丞鹰便看到姜启宁的眼是肿的,似乎被人打了一拳。他好悬绷住了脸,总算成功地把勋章给人挂上了。 傻孩子要哭不哭,眼睛更肿了,看着怪丑的……啧。 “俞铭洋、卓无涯、邵修授少将勋。” “弗拉基米尔·阿历克塞瓦里耶……”霍丞鹰平静地念完拉基的全名,一时间竟想不起这孩子是哪位,直到拉基走上台,他才把人和名字联系在一起。 “授中将勋。” 中将!授勋以来的第一个中将! 众人在屏幕前的欢呼已爆炸,但联想到中洲还有更强的觉醒者未授勋,更是激动万分! 即使这授勋的过程,仿佛是把各种高位阶的勋章当成大白菜似的在发卖。可回首过去的一年,思及那要人命的妖魔鬼怪,他们真心觉得年轻人配得上啊。 要是他们都配不上,还有谁配得上? “耶拉诺娃……”长串名字落下,霍丞鹰,“授中将勋。” “江梓楹、沈云霆,授中将勋。” “祁辛黎,授上将勋。” 上将…… 祁辛黎才多大,顶了天二十七八,这是历史上最年轻的上将吧? 祁辛黎像是早知这个结果,上台时一直很平静。他授勋之后飞快地往台下扫了眼,恰恰看见了自己的父母站在下方。 他抬手,朝他们行军礼。却见他们眼眶通红,也朝他行了一个军礼。 这便是他们数年来唯一的碰面、最深的交集。为国为民,他们一家承受了很多很多。 “司诺城。” 当霍丞鹰喊到这一个名字时,屏幕内外再无任何声音:“授——元帅勋。” 五秒钟的死寂,一刹那的山呼海啸! 联盟的第一位元帅,他诞生在中洲! “只是你的授勋,该让他来了。”霍丞鹰含笑看着司诺城,“你是我们的骄傲。” 司诺城抬眼,看见纪斯取过一枚勋章,为他别上胸膛。 第241章 第二百四十一缕光 勋章以龙骨制,约一寸片方。上有微雕的世界地图,也有纯金的五星镶嵌。它不仅象征着权力与战绩,也意味着全人类交付给司诺城的重托。 元帅啊…… 人类第一次联合推举出的元帅啊,意义何其非凡。从他挂上勋章的这一刻起,他的每一个举动和决策都将影响着人类未来的命运。 按理说,霍丞鹰本该为联盟的首任元帅。他的手腕、智慧、能力和人格魅力,完全担得起元帅的重任。可偏偏,他没有接手。 霍老自认为老了,便直接舍弃了至高权。他退一步,与他同辈的老将也不得不退一步。他用自己的弃权迫使老一辈放权,他用自己的心胸为下一辈撑开了天。 他把整一片未来交给了年轻人,这是信赖,更是沉重的责任。 霍老为所有人授勋,却独独漏过了司诺城,这举动看似微小,其实内涵很深。 这位老者沉浮世界名利场太久,早勘破了一切,如今的“我不授勋”是在暗示所有人——新任的元帅即使年轻,也拥有比我更高的地位,以后你们要以他为中心。 甚至,连授勋的人都特意安排成了纪斯。 霍老很清楚纪斯之于世界的意义,他是“师”,也是精神支持,更是武力巅峰。由纪斯授勋,是一种隐性的捆绑。 最重要的是,他是人类的首,司诺城是觉醒者的头,而纪斯是神的象征!三方同站一处,才是完美的合作。不论外人懂不懂这个深意,但只要这一幕被人看到,就足矣! 多方牵涉,力压所有,霍丞鹰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当纪斯接过勋章为他别上,司诺城就明白,今天的授勋仪式不是权力的交接,而是背水一战的押注。 霍老赌上了所有,赌一个不败的明天。 “愿你不负重托。”纪斯的声音响起,带着沉肃与庄重,“元帅。” 霍丞鹰不语,只是抬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司诺城不言,也是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们同站一处,前者年逾古稀,后者风华正茂。可他们的眼神却是一模一样的坚定,流露出所向披靡的锋芒。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意志,不会随着岁月消失,也不会随着死亡衰退。反而会历久弥新,激励一代代人勇进。 【中洲风骨,令我神往。】 纪斯的眼神刹那柔和,他忽然间回溯了很多往事,想起了曾经的队友。眼下,他们的身影在一个个重合,恍若影子似的叠在霍丞鹰和司诺城身上……光阴无情,可风骨如酒尤香。 整个会堂的人全体起身,他们再无国籍分别,再无利益隔阂,冲台上的人行起军礼。 与此同时,屏幕前的人或欢呼或尖叫,或哭泣或咆哮。一股难言的激情与振奋流通了他们的四肢百骸,仿佛力量的填充,让他们封闭了一年的心重见天日。 他们是时代的见证者! 见证了大灾变的到来,见证了新人类的崛起,见证了地球联盟的成立,更见证了历史上第一位联盟元帅的诞生! 仿佛过去一年的苦痛,都是为了迎来今朝的破茧重生。 纵使战争又何妨,纵使浴血又何惧?他们有整个联盟为后盾,有最强者为引导,还有他们自己的支撑。 望着屏幕中的纪斯、霍丞鹰和司诺城,他们仿佛是站在了晨昏线上,看到旧的一天落下,新的一天升起。 此情此景无法言喻,唯有嘶吼才能表达感情。 “司诺城!”有男子高呼,手中的东西被抛上了天空,“元帅!元帅——我们跟你共进退!” “誓与联盟共进退!誓与人类共存亡!”有少女大喊出声。 “联盟万岁!人类必胜!”呐喊声越来越高,形同海啸。 人们不分南北昼夜,颠倒时差距离,在这一刻用全部的热情吼出了对未来的期待。死亡无所惧,存活无所谓,他们要的、想看到的、一直等待的,从来只是真正的联合! 泪水与欢笑一同迸发,唯有军人们和着屏幕中的同胞将手举起,行了军礼。 人类,风雨同舟,永不退缩! …… 天空的星门依旧在扩大,只是人心已没有了畏惧。自打授勋仪式过后,新任的将领早分散到世界各处,地毯式地对妖魔鬼怪进行扫荡。 大批量的怪物尸骨被运回联盟处理,随之产出的是高质量的武器、战衣和飞行器。 南雅强势蹲点伦多刚火山,巨龙来一只杀一只,来一双宰一双。 时过境迁,这个曾在废墟中绝望的女孩已经站在食物链的顶端,背负着逝者的祝福,让摧毁她青春的怪物们血债血偿。 祁辛黎再去加州,之后很快接手了北美的要务。诺布尔带队前往红枫国,俞铭洋带着科研人员深入热带雨林,拉基遁入了大草原区域,而姜启宁同海军一起架着方舟,前往地渊处清理怪物。 全球总动员,每个人的作用都被发挥到最大。 大概是从商的缘故,司诺城很懂得“榨干”一道。自打成了元帅,他不仅狠到让联盟上下996,还狠到给自己安排了007。 七大洲、四大洋,不需要休息的他从早肝到晚。怪物冒头一批割一批,扫空一区是一区。 带来的第一批兵累瘫了,不要怕,换一批。第二批兵也倒下了,不要怂,还有第三批……直到众人跟着司诺城混迹各方,他们才明白霍丞鹰为嘛要“让贤”的深意。 讲真,就凭元帅的这股肝劲儿,再难氪的地方也得氪下来了。 一月末,加班狂肝地渊的姜启宁精疲力竭:“元帅……算了,城哥!我把外海扫干净了,我……”需要休息! 司诺城:“从地渊回转樱花国,圣山出怪了。你要是想休息,先摸着你的良心说话。” 姜启宁:…… 他的良心隐隐作痛,因为少将的勋章就挂在他的良心上。这个任务,似乎拒绝不了?噫! 二月末,统一大草原的拉基致电司诺城:“草原上开灵的动物,我跟他们打完架磨合了一个多月,算是达成‘联盟’了。接下来没要事的话,我准备回中洲。” “嗯,回来吧。”司诺城颔首,“既然没什么要事,川蜀的动物园就交给你了。哪儿有只熊猫觉醒了,一天到晚喊蚩尤,麻烦你照顾了。” 拉基:…… 他震惊了!他在草原上勤勤恳恳996,特么给母狮子接生、给小猎豹找肉、给羚羊治骨折、给鳄鱼拔完牙,结果还要回川蜀给熊猫当保姆吗?他的休息日呢? “蚩尤是一位彪形大汉,跟你挺像,你可以去熊猫那里打个感情牌。”司诺城道,“要是处不来也别动手,那到底是国宝。只能他打你,不能你打他。” 拉基:…… 行吧,常年打熊的他即将给熊跪下,也是难得了,这就是因果报应吗? 二月中旬,祁辛黎搞完了北美事务,准备折返中洲。谁知刚到京都还没挨着枕头,司诺城的任务就跟催命似的送过来。 “南洲极地的反界门装置研发进展到关键期,那群科学家需要你参与。” 祁辛黎:“我能去干什么?做科研这行最忌讳半路加人,这项目我没有从头跟到尾,压根也不懂,怎么参与?” 司诺城:“不需要你研究,他们需要你扮作恶魔进攻,看看装置能不能把你叉出去。” 祁辛黎:“……换个人不就行了,点我没必要吧?” “你的水准接近恶魔那档,更何况,你不想试试反界门装置吗?”司诺城道,“要是能逆转你的力量和磁场,没准可以逆出你的头发。” “这任务我接了!”积极响应,立刻出动! 司诺城榨起队友毫不客气,而在他算无遗策地压榨下,整个觉醒者团体都开始拼命工作,甚至连带着军队、科研人员和群众都拼得很。 三月开始,众人的问候语从“今天杀了几只怪”演变为“今天肝了几个区”,再进化成“你们队今天卷了吗”…… 鉴于他们太拼的缘故,地下城提前竣工,失地全部回收,界门处也安置了足够的人手。及至三月下旬,肝得快奄奄一息的地球人迎来了难得的假期。 司诺城告诉他们:休息一天。 那一秒,无望的生活突然绽放出万丈光芒。这天也蓝了水也绿了,就连越开越大的星门都变得可爱万分。 事实证明,什么恐惧、怕死和杞人忧天,都是人太闲才闲出来的情绪。疯狂爆肝工作近三个月,稍一放松除了感天谢地,他们还能胡思乱想些啥呢? 比起恶魔降临,当社畜似乎更加痛苦……他们忽然体会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全球战线收束。当同“肝”共苦的人们扫光了障碍,已是进入了四月下旬。之后,他们转移老弱妇孺,储存动物细胞和植物样本,分在十二个不同的地方。 同年五月,在外的人才终于回家。 俞铭洋瘦了下来,整个人精干不少。他的头发留长了,浑身洋溢着浓烈的生命气息。 他将半年的收获送入实验室,向司诺城汇报道:“司老大,科研人员一个也没少,我把他们全须全尾带回来了。种子和毒物也送进了实验室,有些能防御,有些能反击……哦对了,老姜呢?” “嗯?”司诺城眼神询问何事。 “他养过的三条蛇又进化了。”俞铭洋道,“要是他对它们没有别的安排,我想把它们放归雨林。” “雨林里有一个部落,名为库纳。我走之后,他们需要守护神。既然它们从雨林里来,那就让它们重归来处吧。” “司老大,我在雨林里见了很多‘落叶归根’的自然状态。我总觉得让它们回到雨林,也是一个满圆。” 复归来处,即为满圆。 司诺城颔首:“好。” 第242章 第二百四十二缕光 半年,活跃在地表的人类转入了地下,而空阔寂寥的城市被布置成了要塞。 觉醒者的数量翻了三倍,可其中四成汇聚在未成年身上,只有六成能完全投入战场,倒是战衣和武器的普及给了大众入伍的机会。 许是“堕落会成妖魔”的现实剔除了不少心术不正的人,这半年来,联盟吸纳的战斗人员是一个塞一个的优秀。他们有些并未觉醒,但穿上战衣后的战斗力完全能匹敌觉醒者。 如此,觉醒者卸掉了不轻的担子。在多线收复的推动下,人类虽然没能力关闭界门,但也有能力控制界门的危险性。若是能刨除恶魔的威胁,或许“人类与界门共存”的现状会成为日后地球发展的大趋势。 科学打怪,玄学驱鬼。怪物也好,怨灵也罢,都会化作人类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直到——哪边出了个最强者结束这一切,让世界进入下一个新篇章。 可惜的是,恶魔的降临或迟或早,却不会缺席。 天空的星门完整地张开了,像一只椭圆的眼睛,投下的阴影覆盖了地球近六分之一的地表。它挡住了日月星辰,遮蔽了卫星视野,里头的浓黑旋转着、挤压着,好似随时会吐出什么东西来。 人类明白,有些矛盾已积累到爆发的顶点,背水一战的日子终将到来。之后是生是死,时也、命也。 司诺城将最后一支军队谴往极地,又将最后一个觉醒者团队塞到川蜀,才总算歇下来喘了口气,揉揉眉心。 在其位谋其职,元帅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坐上这把椅子,就相当于掌握了生死存亡,他要对每一条命负责,所有的决定必须斟酌再斟酌。而今,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接下来就是死战和死守了。 会有大批生命逝去…… 这无可避免。 室内光线昏黄,司诺城扯开了领口,给纪斯去了一个电话。半年来,小队人员散在世界各地,纪斯也走往别处。他们聚首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偶尔忙起来会好些天联络不上彼此。 只是,去个电话似乎成了习惯,无论对方会不会接起,这都是报平安的一中方式。 司诺城本是等着响铃自动消失,没想到另一端的纪斯接起了手机。 “有信号了?”司诺城挑眉,“你在哪里?” “在大澳的死亡沙漠。”纪斯站在戈壁滩上,握着一支饱蘸朱砂的符笔,把一堆旁人看不懂的符文画在岩石上。 在他身边,跟着任劳任怨的打工人王义元。说来也是命,自从司诺城挑起了联盟的担子,王义元只能再度成为纪斯的小厮。 无法,在司诺城的观念里,纪斯日常要喝咖啡、吃点心、刷手机,除了偶尔打怪,跟普通人没任何区别。既然他不能跟着纪斯到处跑了,那只能拜托给“履历牛逼”的王义元。 王义元:……谢谢你们看得起我哦。 这不,活成了一个每天加班的超级社畜。 纪斯带着他满世界跑可不是为了随便走走,而是要在一些特定的点画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期间他挑着担,两头的箱子装满了朱砂黄纸符笔墨斗,整得跟个道士似的。 他们从中洲起始,跨遍万水千山,几乎在每处界门上都留下了鬼画符。现如今,只要画完了大澳的死亡沙漠,想来工作算是完成了。 王义元不清楚纪斯要做什么,但他绝不会多问。作为一名优秀的小厮……啊呸,秘书!就是要眼观鼻鼻观心,管他家公子在做什么,他干活就行了。 这般想着,王义元又勤恳地开始磨朱砂。 “我在画什么?”纪斯轻笑,“我画的东西就像你现在做的布置,迟早会用上。倒是你,川蜀布置完了吗?” “嗯,算是铜墙铁壁了。”司诺城道,“我把一大批好苗子全转移到了川蜀。” “那就好,川蜀之地是中洲的心脏,只要还能跳动,中洲的气运就不会断绝。”纪斯淡淡道,“再加上地形险要,是个天然的堡垒。即便是恶魔来了也讨不到好处,毕竟那里除了山灵还有地龙,是天佑之所,但……” 司诺城仔细听着。 “也算是天灾频发之地。”纪斯画下最后一笔,继续道,“它的能量波动很剧烈,只要能好好运用,就是一把利剑。” 至于怎么用,自然是让别人动脑子。纪斯会给出提醒,却不是事事亲为的保姆。在他自己看来,把地球人带到觉醒就不错了,他真是个大善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司诺城问道。 “回不了呢。”纪斯一笑,随即又敛了笑容,“你也感觉到了吧,那中来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 对面是一阵沉默。 纪斯将符笔递给王义元,后者麻利地清晰、梳毛、沥干,再贴上保鲜膜塞进箱子里。 “他要来了,过不了多久。”纪斯眺望远方,现在,不论他站在哪里抬头,都能清晰地看到星门的打开,“能量积累到了巅峰,天魔会落在这个世界。这一次,总不需要我再写预言了吧?” 预言…… 司诺城忽然笑了:“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没人相信你的预言。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是恨不得你一天一条预言。” “我时常在思考,如果我没有遇上你,或者你没有来到这里,那么等待我的结局是什么?” 司诺城挑开了窗帘。 室外的训练场上,正在发力的青少年觉醒者们敏锐地回头,神色戒备至极。一看是元帅投来的视线,才松下了防备。 他们普遍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没成年呢。若是世界没有纪斯,他们……之前还活得下来吗? 令人感慨万千。 “等待你的结局自然是——遇到我。”纪斯道,“我已不想再找第二个地球重新实施计划了。所以要让我赢,司诺城。” “好。”司诺城低声笑道,“你会赢。” 纪斯本想与司诺城再侃一会儿,恰在这时,天际的星门处突然传出了“咔嚓”声响。 分明是极细微的声音,愣是在全世界人的耳边炸开,它似乎能跨越时空的距离直接传到人耳朵里,让人头皮发麻。 星门中旋转的涡流在涌动,能量的波动层层拔升。海浪突兀狂涌,要塞进入戒备状态,而卫星的信号开始模糊。 大风起卷,扬起黄沙无数。王义元用身子盖住箱子,纪斯则大袖一挥,拂开了死亡沙漠汹涌而来的力量。 【轰——】无声无息的波动,透明的光弧散去,风暴全部止息。纪斯的大袖落在王义元身上,神色微凝。 “备战吧,他们要来了,就在最近。”比想象中要快。 “明白了。” “司诺城。”纪斯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良久,他道,“要活下来。” “我答应你。” 纪斯微叹。他的心,终是恻隐。 …… 全人类的神经都绷了起来,随时有炸的可能。最强的几名觉醒者分布在世界各处,近几日像是集体得了焦虑症,总会不自觉地摸武器。 压迫感越来越强了,仿佛连空气都变得黏稠。假设地球的能量密度是1,那么这股外来的力量密度起码是10,堪称“降维打击”。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觉醒者是真怕地球会被压碎。然而,地球上除了火山爆发、海啸出现、地震频繁,似乎也没什么大事了。 王义元:……这叫不是什么大事吗? 究其原因,是纪斯画在界门上的符文在汲取界门的力量,以振动的形式让能量交织成一张大网。好比给地球披上了一件铠甲,足以承受住来者拳拳到肉的攻击。 只是,符文的力量并不会长久。朱砂也好,符笔也罢,都是现阶段地球上的物质铸造,压根谈不上天材地宝。能用一时,可用不了一世,他们必须在符文被破坏前击溃敌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藏在地底的活人躲在避难所里,安置在深山的基地也消弭了声息。觉醒者与军队埋伏起来,就连科研所也介入了战争。 地表上的城市已空无一人,交通枢纽区也是一片死寂。唯有飞鸟掠过,蜘蛛潜行,地球似是进入了睡眠,不再有多余的声响。 星门打开了,漩涡在一点点撕裂。 人类的肉眼本看不见这细微的变化,可架不住星门的覆盖面太广,他们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那蜘蛛网般的裂纹一道道延伸,时空与时空的阻隔硬生生被掰碎了。数不清的碎片揉进漩涡之中,往里、再往里,直到汇聚成一个点,而这个点泛着一层不祥的血光。 压迫感愈发重了…… “日他个仙人板板!俺缺氧了要!”有人喘着粗气。 “静心。”卓无涯眯起眼,“把你的炁……能量外放,用来对抗这股波动。” “那我们不是暴露位置了吗?”邵修一愣。 “你以为能量不外放,他们就闻不到人肉的味道了吗?”卓无涯平静道,“不外放会被压死,外放会让他们找准位置,这下马威可真行。” 他抽出剑一声嗡鸣,力场扩散护住己方。 就在这时,星门中的一点血光愈来愈大,渐渐化作大片大片的斑驳,反向覆盖了星门。浓黑似是被鲜血染红,而各地的界门在疯狂颤抖。 低等魔在撞击界门,轰隆、轰隆——数量之巨,是以往地任何一次都无法比拟的。 天穹的血光扩散,将红芒打在陆地上。刹那,大海、山原、平地,都变成了一片赤红,像是被泼了漫山遍野的血,泛着一股腐味。 伫立于海上的纪斯仰头,轻嘲:“亚巴顿,你的手段可真肤浅。” 话落的那秒,星门剧烈地波动起来。张开的涡口骤然紧缩,犹如蠕虫的反刍,吞吐着将东西暴露出来。 先是头、再是身、最后是尾…… “轰隆——”一艘令人眼熟的方舟从星门里冒了出来,行驶在魔物队伍的最前方。它的钢甲上淌满了干涸的血块,而外侧的甲板中堆满了人类的头颅。 密密麻麻的头颅,后脑勺全被剜去,做了恶魔的花瓶。 死者的表情还维持着恐惧和扭曲上,皮肤没有腐败,仍然是死时的模样。而奇形怪状的植物从他们的后脑处长出来,像是汇集了亡者的怨恨和恶意,扭曲成非人的形状。 【救我、救我……】是亡者的声音。这声音溃散,令人的神经一根根崩断。 那么多人,方舟上那么多活人……全被杀死了。 恶魔就站在方舟上,高举着人类的头颅,冲他们发出张狂的笑声:“哈哈哈!食物!满地都是食物!哈哈哈!” 他们扬起头颅,随意地朝四面八方扔去,那纵声大笑终是激起了人类的怒火。 中洲大地上,司诺城拉开了长箭。 他瞄准了方舟上的一只恶魔,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冷:“开战。” “杀!” 第243章 第二百四十三缕光 星门的彻底敞开,相当于把地球的维度屏障强行击碎。它让三维世界暴露在高维能量的冲刷下,岌岌可危;它让恶魔大军毫无顾忌地凌虐这颗边陲星球,大开杀戒。 在百慕大失踪的方舟落在恶魔手上,里头的活人不仅被吃空,头颅还被拿去做了花瓶。 司诺城不信恶魔没手段销毁这些残骸,它们之所以留着方舟和人头,就是为了在这一天把“战利品”拖出来给人类看看,暗示他们方舟的结局就是人类的结局。 地球将变成它们的货物,人类将沦为它们的食物。恶魔愈是在上空抛洒人头,这隐喻的意思就愈发明显。 在气势上压迫他们,在精神上凌辱他们,在心理上折磨他们。 恶魔企图让人类的情绪崩溃,那大面积的负能量爆发,将成为它们的第一口美味。遗憾的是,司诺城没有让这种情绪达到临界点。 而是让愤怒在一个简单的“杀”字中化作了开战的力量! 当敌方的数量多到遮天蔽日时,战略计划已顶不上大用。恶魔的数量无限,但人的精力有限,既然鏖战是必然,那他们必须在精气神最足的时候集中力量削掉敌方的强手。 “霍老,指挥任务就交给你了。” 话落,司诺城手中的弦一松,金色箭矢刹那激射。他眨眼消失在原地,没人能捕捉到他的动作,只知道一息之间,高空坠下的头颅相继爆开,洒落大片血雨。 紧接着,第一支金色箭矢倏然穿透了方舟最前端的恶魔的头颅,炸开一缕褐色的血。这人形魔的表情还定格在扔人头的愉悦上,哪成想突然就死得不能再死。 它的身躯往后倾倒,穿透它头颅的金箭却去势不减,笔直地扎向另一只恶魔。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骨刀“咔”一声劈掉了箭矢,身形高大的人面羊头怪睁开紫色的竖瞳,魔语隆隆:“是光精灵!” 光精灵,生来就是“半神”的代名词。在生命树的初诞纪元,他们一直以战力强大称雄,是抵御恶魔的第一道防线。 若非魔王降生,吞没了光精灵的世界,还污染了他们的祭司和战士,否则暗域的扩张不可能那么顺利。 光精灵是恶魔的天敌,这一箭之威,可谓是扎进了恶魔的心里。 没有一只恶魔会质疑对面不是光精灵,毕竟万物有灵魂不是秘密,想来光的物种总有那么几个复活和转生的法门。 “跟我一起杀了他。”人面羊头怪道,“杀了他!” 它率先跃下方舟,身后的人形恶魔紧随而上。纵使魔眼传递给恶魔的信息中包含了一堆基地、地下城、研究所的位置,却愣是被它们搁在脑后。 在恶魔眼里,比起摧毁弱者,还是终结强者更具吸引力。 基地和普通人有什么可杀的,不是有低等魔吗?交给低等魔不就行了。高等魔要做的是享受战斗,享受割下藏品脑袋时的快感! “哈哈哈!光精灵!杀了他、杀了他!” 它们肆无忌惮地大笑,大批量朝司诺城集聚,爆发出隆隆魔语。殊不知,它们的魔语早就被人类破译得七七八八,恶魔越是大声讲话,人类能攫取的情报就越多。 埋在世界各地的声波收集器悄然张开…… 实验室中心,大批人类聚首,将魔语汇成的信息流飞快往外输送。七窍流血者不在少数,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东120度,北46度,有大批恶魔集火元帅,是否需要增援?” “不必。”霍丞鹰道,“按计划走。”“东110度,北30度,龙息炮已准备就绪。”有人大声道,“军队已进入下一批恶魔降落区,是否启用二代反界门装置?” “启用。” “人形魔往全球扩散,约五分钟后遍布各区。低等魔持续性撞击界门,反界门装置耐久性已不足……有一批目标往大洋降落,落地点在东15……等等!它们消失了?” “有一批恶魔在大洋消失了?怎么回事?” 是转换了位置,去了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是折入了海底,准备抬升大洲的陆地?亦或是要撞得地球开裂,让他们…… 不对! 电光石火之间,有人想到了一个可能:“话说,我们的大祭司是不是在大洋上?” 有那么一瞬间,众人的动作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待他们再度将视线凝聚在卫星图像上,看着以大洋为中心、泛开了一层层刚猛能量波时……好吧,他们稍微琢磨了把时间,猛地屏住了呼吸。 “先别开炮——”他们发出灵魂呐喊,“会打歪的!” 下一秒,从大洋上传来的能量波掀起万丈狂澜,刮起惊人风暴。 层层传递到沿海,直接摧毁了大城市的建筑。玻璃纷飞,电线拉长,高楼摧折,余威席卷大地,震得通讯都爆出了雪花屏数秒。 这等威能,直接绞死了落在大洋中心的人形魔。 罡风凛冽,恶魔的尸块如雨水落下。纪斯平静地站在海面上,长发如入魔般扬起,一身白袍鼓涨,激荡出无穷无尽的能量。 气场环绕在他身周,织成一个强势的绞肉漩涡。不论下来的恶魔有多少,有几只,实力强不强,都会被他绞成渣滓。 恰在这时,金色箭矢像是万颗流星从地面升起,冲向天际。 血腥味越来越浓,司诺城五指成刀,一击捅穿人形魔的咽喉。又骤然张开五指,将它的头颅整个拔起,反身扔出,砸进星门的背后。 霎时,他回身防守。左手蓦地化作龙爪,扛住人形魔劈来的大刀。右手飞快凝出加特林,二话不说轰掉了对方的脑袋。 他大力拽下刀刃,当着一众围剿他的恶魔的面——狠狠碾碎! “来呀。”司诺城扯出一个森冷的笑,杀到兴起竟是打开了他体内隐性的阀门,让他进入到一种暗精灵的状态,“来呀!杀了我啊!” 额头正中的皮肉在蠕动,豁然张开了一只猩红的第三眼。 不祥的符文翻涌到他的皮肤上,司诺城骤然转头看向领头的一只恶魔,就见第三眼中猛地爆出一道光束,顷刻熔掉了那只恶魔! 熔化,像是着了邪火,竟是一点渣也不给留下。 “来啊。”司诺城忽然明白纪斯为何那么恶劣了,他现在比对方有过之而无不及,“成为我的藏品吧,恶魔们。” “轰隆隆——”天际的猩红光芒横跨大洋,荡开的云气勾起狂风,吹得纪斯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司诺城打嗨的地方看了一眼,便再回首看向高空。 恶魔是由暗而生的物种,只要黑暗不散,它们就会再次衍生。而亚巴顿打开了暗域与地球的链接,撑起了二者之间的通道,他若是执意呆在星门背后,恶魔还真能源源不断地被输入。 这样不行呢。 都走到这一步了,纪斯已打算收网,哪还有让大鱼落跑的道理。 “亚巴顿,你想躲到什么时候?”纪斯出言挑衅,“只是这些货色的话,是要被我拿来做成花瓶的。” 下一秒,纪斯的身影消失在海上,陡然落在天际的方舟中间。 他的云靴踩着一只恶魔的头颅,轻轻一点,它忽然炸成了一滩烂肉。白袍翻舞,纪斯飘逸地站在碎块之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空间似乎被按了暂停键,有恶魔朝他砸来一拳,却在靠近他的刹那连手带身都被绞成了渣。 纪斯身侧的能量涡流犹如黑洞,来什么杀什么。饶是一丝杀气也没有,竟然也让恶魔们心生忌惮。 “你是谁?”有魔语传来。 纪斯的声音突兀地在它耳边响起:“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视野瞬间拔高,它的头颅居然被生生摘了下来,它根本看不清对方如何出手,就见天旋地转,它飞进了星门背后的通道里…… 接着,它的头被魔王的脚踩得稀烂。 “没用的东西。”黑暗深处的回声传来,整条通道开始依次塌方,“杀死他们,一个不留。” 三十六道影子消失在通道里,立于方舟上的纪斯即刻跃入高空。倏忽间,那艘方舟被紫色的幽火点燃,眨眼烧成了灰烬。 上头的恶魔也好,没扔完的人头也罢,秒速消失得干干净净。紫发紫眸、身长两米的恶魔抱着一把奇怪的古琴,从火焰中迈出,盯上了纪斯。 在它身后,同级恶魔的影子分散到各处,很快,那些落地点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炸裂声! 纪斯听见了界门塌方的声音。他想,热身结束了,战争才刚刚打响。 “只留你一个对付我?”纪斯微叹,“可真是看不起我啊。” “轰隆!”宙心权杖与恶魔的古琴相撞,在对方陡然睁大的眼睛里,古琴竟是裂成了两半! 它甚至来不及做什么,发不出一个音符,做不到符文释放,更谈不上采取反击措施,就被对方的权杖戳穿了胸膛,像是钉死一只蚂蚱似的,把它大力往下掼去,钉死在一片沙漠之中。 大地震动! 遭到二次撞击的大澳死亡沙漠再也承受不住,轰然裂成了八瓣。大洋洲历经千百年始终保持完整的土地,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纪斯抽出了宙心权杖,一脚踩碎了恶魔的头颅。他五指成爪,恶魔的尸体上浮。接着,纪斯将这残躯甩向了星门。 第三眼的红芒穿透高空,遥远的地带有野兽的咆哮响起…… 劲风起卷,地球逐渐变得千疮百孔。他听见无数人的呐喊,却没有反身折回人类的阵营。 因为,有五只人形魔落在他的周围,它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区别只是身上的符文颜色不同。它们能力各异,司一方元素的运用。巧的是,这五种力量恰恰合了五行之力,要是运用得当,确实能克制强者的力量。 但很可惜,纪斯不吃这套。 当五行恶魔将力量输入大地,织成五色的符文朝他延伸时,纪斯几乎是笑出了声。磅礴的能量压缩成一方窄窄的维度,它们控得非常吃力,偏偏纪斯连脸色也没变。 甚至,他还有闲心扯话头。 “你们会拿头颅做花瓶,应该也学过种树吧?”纪斯笑着,眼露怜悯,“知道给树浇水会发生什么吗?” “树只会越长越大。” 他松开了宙心权杖。权杖钻入地缝的中心,而他的长发由黑转白,白袍化作了一片深邃的星空蓝。 有星辰在衣袍上斗转,将能量卷得一干二净。 权杖的底部忽然张开了扭曲的根系,它们沿着“水源”往外扩散,贪婪地吸食着外界的营养,并循着营养继续生长,用根系包裹住五只恶魔。 “想逃吗?” “可是逃不了。”纪斯抬手轻抚权杖,淡淡道,“光精灵种的圣树,可是嗜血的魔种。你向祂输入能量,等于是在告诉祂,你是食物。” “祂会让你逃走吗?” “不,祂只会吃掉你,让你变成祂的养分。” 树根不断收拢,将五只恶魔缓缓吸干。这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之于以力量为饵食的恶魔来讲,不啻于一场酷刑。 第一次,它们沦为了阶下囚,被别人汲取能量。越是挣扎,能量流逝得越快。它们无力反抗,更无法释放符文。 “树是一种很护食的凶残生物,祂一旦扎根了,就会掠夺那片区域的水源、土壤和阳光。” “偏偏你们也好,人类也罢,都被树安静的外表欺骗,以为长在一个地方不变的树种,是永远温和无害的。” “醒醒吧。” 纪斯一笑,把五具残骸丢进了星门。 第244章 第二百四十四缕光 恶魔丢弃人头,是一种肆意的挑衅;人类投掷尸骸,是一种无声的回敬。 纪斯绝不会离开地球,进入星门与亚巴顿厮杀。他一走,除了司诺城就没人能中和外来的稠密能量。届时,人类会像淡水区的鱼一样,因无法适应咸水的浓度而相继死去,这是万万要不得的结果。 人没了,地球就是一颗死星。 计划到最后得到一颗死星,那他最初帮它渡劫作甚?闲得慌做白工吗? 纪斯不做无用功,他必须让亚巴顿进入他的道场。不过,对方到底是暗域的魔王,比起一腔战意上头的恶魔,亚巴顿很沉得住气。 确切地说,死上千百亿的恶魔他也不会在意,他在意的只是这些所谓的觉醒者,到底值不值得摆上他的藏品架。唤出大魔下场,是为了进一步评判他们的价值。 很明显,纪斯还是引起他的注意。 浓黑深处,血色锋芒。无穷无尽的暗色缭绕,几缕猩红的发丝在雾中飘荡。高大的人形显现,黑铁色的铠甲微闪,有尖锐的指套从雾里探出,随手抓过一只人形魔。 指尖抵住人形魔的额头,再一用力刺入恶魔的脑子。 厚重的能量灌入恶魔的身体,让它陡然间暴涨了三倍的身躯,浑身冒出尖锐的黑鳞。它的眼耳鼻全消失了,脸部仅剩一张嘴。可它的感觉却提升到最强,消却了所有理智,仅剩战斗的本能和对血的渴望。 亚巴顿收回了手指。 顷刻间,改造魔冲出了通道,无脑地挑了一个落地点,如陨石坠落,势不可挡。期间,它撞毁了三十架战机,徒手拦截了四枚弹药。乘着爆炸的火光,重重地砸进了中洲的横断山脉。 “轰隆!” 大地震颤,山脉断裂,河水倒灌。改造魔的落地处形成了一个方圆十里的深坑,它压断了四分之一的山脊,还仰天咆哮出声:“吼——” 声波滚滚荡开,能量雄浑如斯。竟是排开了高空的云气,让飓风掀起,强迫靠近的战机都改了方向。 “雷达失灵!报告!故障、故障!”军机内有人喊道,“离开目标区!快离开!我们现在是它的目标,快……” 哐当一声!战机陡然往下一沉。 军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听机顶突兀一声轰鸣,整个钢甲的机盖被无情掀起,露出机顶上面目狰狞的改造魔。 大风灌入,寒冷遍体。在生死存亡之中,军人当机立断抬起了枪:“开火!” “哒哒哒、哒哒哒!”大量子弹倾泻,被改造魔的皮肤弹开。他们惊恐地发现,龙骨制成的弹药居然对它不起作用。 战机失控,朝下方坠落。改造魔扔掉了机顶,张开血盆大口往下一跃——哐!双面战斧砸上它的脑门,生生砸得它一个趔趄。 紧接着,拉基形同一只狩猎时的花豹,利落地扑向改造魔,双手拧过它的臂膀凶狠地一掰,在大力断其臂骨的瞬间沿着这力道翻上它的后背,二话不说几拳砸向它的后脑勺。 在砰砰砰三拳到肉之后,拉基捞过战斧一击劈向改造魔的膝盖。 改造魔腿骨一歪,直接扯着拉基从机顶掉落。里头的军人根本顾不上跳伞,凭本能地扑倒破洞处,吼道:“中将!” “别管我!死不了!”拉基的双臂勒住改造魔的脖颈,倾尽全力一拧……行吧,特么的居然没拧断它脖子是什么鬼? 拉基有一瞬的怀疑人生,可他来不及多想,就被改造魔抬手抓住了脊背,狂暴地甩了出去。 “轰轰轰!”第一声是扔速破了音障,第二声是拉基囫囵个儿撞塌了山头,第三声是拉基像个易拉罐似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再一把撞进了岩壁上。 改造魔的力气大得可怕…… 烟尘四起,拉基抹掉鼻血。他的视线透过烟雾看向在远处落地的改造魔,内心深处被打出了一股无法言喻的野性。 滚出我的地盘! “乌拉——”拉基甩着战斧一跃而起,大开大合的动作极度狂野。他将力量凝聚于斧面,以腰带动全身的攻击力,狠狠砸出一斧。 改造魔抬手,竖起的黑鳞强行撑住了斧面的攻势。 那一秒,无形的气浪朝四周扩散,掀起大量飞沙走石。改造魔脚下的大地碎裂,失重感突然传来。很明显,长期在高维生活的恶魔没体验过“失重感”,刹那间,改造魔完全无法适应。 趁此机会,拉基举起斧头接二连三劈下,在刚猛无比的击打中,改造魔的一条手臂彻底被砍断! 魔血的腥味散开,拉基的獠牙爆出了唇角。 他张开兽爪刺入改造魔的皮肉,只想将猎物撕碎。可他快,改造魔更快! 恶魔本就是为战斗而生的物种,一次失策的教训足够它们成长一大截,更遑论只剩战斗本能的改造魔呢。 它扬手把魔血撒向拉基的眼睛,血中的腐蚀性带给拉基极大的同感。他几乎忍不住抬手揉眼,而改造魔的攻击紧随而至。 一拳,重重地砸在拉基的胳膊上。纯粹的物理力量冲破了气场的防御,崩断了拉基的腕骨。 在瘆人的咔嚓声里,第二拳跟上了节奏。拉基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倒飞出去,接连不断地撞碎巨石。 霎时,拉基借着这力道旋转身体,用战斧勾住一块巨石缓解冲势。当战斧卡在岩石缝隙中时,他拽着斧柄调整角度,在改造魔袭来的一瞬间,一脚击中了对方的头部。 双方的速度都很快,力道都极强。所过之处,全是坑坑洼洼的黑洞。 出招之时,接招之际,凭的全是本能,压根无瑕思考这么做对不对。准确来讲,这是一场性命攸关的战斗本能的比拼,棋差一招者会输得很惨。 拉基忽然庆幸这恶魔落在自己的附近,要不然,换成队伍中的任何一人与它敌对,怕是要被打得找不着北了。 “吼——”魔语暴起,震得拉基耳膜发疼。 “乌拉!”一双兽爪抓住恶魔的上下颚,拉基的耳朵淌出鲜血,却强势地掰断了对方的额骨!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拉基抬手砸进它的咽喉,拽住对方的长舌,生猛拔起!在飞溅的血液之中,改造魔的长尾捅进了拉基的腹部,横向切断了他的肋骨。 血与血飞溅,痛与痛并存。 这是野兽与野兽的战场,谁也介入不了。银灰色的灵魂之光璀璨,兽王的铠甲披在身上,拉基的生命和力量都在燃烧,以不容置喙的压倒性,将改造魔的脊椎扯出了它的身躯。 “乌拉——” 他一脚踩在改造魔的头颅上,甩动着那根黑褐色的脊椎。魔血淋漓,拉基受创的皮肉在缓慢愈合,可就在这时,又一只人性魔落在了他身边。 拉基扭头,直接锁定了对方! 那是一只女性形体的大魔,除了上半身看得出人形之外,它的双手、腿部和头发,都是一缕一缕的丝绦状,像极了腐败的章鱼。 魔语轻启,充满了蛊惑:“克鲁辛真是个废物,浪费了魔王的力量。” 看向拉基:“哈哈哈!我喜欢你,成为我的藏……” 话语未落,杀疯了的拉基已经扯过它垂下的丝绦,将它整个儿甩飞出去。但这恶魔走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它极软极柔,纵使摔打它的力道重于千钧,也会在瞬间被卸得一干二净。它砸上了悬崖。 悬崖安然无恙,它也安然无恙。拉基的力量像是做了无用功,连一丝伤害也没有留下。 “哈哈哈!你杀不了我的!”恶魔摆动着丝绦,像一只巨大的风筝飞起,正想说几句狠话,“你只能……” 事实证明,反派永远死于话多。一口如有实质的巨大玻璃钢从天而降,精准无误地把这只恶魔罩在了里头。封闭空间,锁死! 拉基停手,视线转向一边。就见姜启宁浑身湿透地爬过一个山丘,一副累到快晕厥的模样。 拉基:……你怎么还是一副废物点心的样子? “你特么!打架能不能缩小点范围,我找到地方容易吗我!”姜启宁大声道。 拉基蹙眉:“你找我干什么?不是各司区域吗?” “我找你还能干什么!”姜启宁泪流满面,“我来跟你互换对手啊,我给你打这只章鱼精,你能不能把我后面跟着的两个女妖和一个人妖解决一下!” 拉基:…… 他放眼看去,就见三只人形怪从不同方向飞来,它们盯着姜启宁的后脑勺,目光十分火热。它们中的两只是造型诡异的“女性”形体,另一只像是……穿着吊带装的肌肉大汉的模样。 嗯,是该互换对手,也得寻找外援。姜启宁解决不了三只人形魔,估计是为了不连累那片区域的活人,所以拼命跑来这头。 “你是怎么从它们手里跑出这么远的?” “我下海了!” “……”行吧,海王。 几句拉扯的工夫,拉基一身伤好了三成。他没有犹豫,直取离他最近的一只怪。与此同时,姜启宁双手合拢,强势将“玻璃缸”往里压拢。 那恶魔撑着丝绦扩开气场,却挡不住它的大脑产生了“玻璃缸是真实的,我会被压死”的念头。 一念生,一念死。高维生命体最忌讳的便是念头。当它认为自己会败时,那么姜启宁的幻象就成了实打实的杀器。 “轰!”八方的壁垒揉成一个面,姜启宁大力压死了恶魔。 这看似赢得轻松,其实反噬着实不小。他几乎是虚脱地跪在地上大声喘气,冷汗沿着碎发一滴滴留下,脸色苍白得可怕。 幻境化实,虚实相生。不仅需要强大的能量输出,还需要高强度的专注力。 尤其是对付人形恶魔,要是一对一也就罢了,一对三姜启宁八成嗝屁。能遁入水路把怪引来这里,是他能想到的最佳解决办法。 姜启宁深呼吸,调整身体状态,十指抠入泥里,挖出几道深深的痕迹。 半晌,他飞快转身张开双手,牢笼乍现,一把锁住了一只人性魔的空间。对方在里头大爆能量,姜启宁的口鼻溢出鲜血,但他还是赤红着双眼,一点点将牢笼压紧…… “开火!” 上百枚龙息炮齐发,打在界门的边缘,炸死低等魔无数。然而低等魔的数量犹如潮水,杀死一批还有一批,堪称源源不断。 界门内外堆满了黝黑的、形似蜥蜴的尸体,而身穿战衣的战士一排接一排地往上,用血肉之躯扛住了整条防线。 炮火的轰鸣震耳欲聋,人类的呐喊响彻大地。纵使地下城埋在地底,藏匿于里头的活人也能感受到天崩地裂的震动感,以及将士拼杀的血性。 低等魔在炮火中被灭,也有战士被大量低等魔围捕。 烟尘里揉入了魔血,残肢下压着手臂。那余温渐冷的手握着长刀,还紧紧地攥着…… “杀啊——”战衣大军扛住了一个个的界门,军队顽强地抵御在最前线的位置。和着鲜血与风尘,位于第一战线的研究所开始启用二代反界门装置。 与其说是二代反界门装置,倒不如说是“反振频粉碎机器”。科学家构想得很美好,希望打造出一个人为的、能把恶魔原地送走的界门。 可短短半年时间,他们并没有本事掌握“空间”的运算方法,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打造出了杀器。利用频率的反向振动,来构筑一个“小黑洞”,即使送不走恶魔,也可以拿来绞肉。 哪怕只是送走恶魔身体的一部分,也好过什么用也派不上吧。 秉承着死也要从恶魔身上啃下一块肉的精神,带头的博士很干脆地摁下了按钮。 不多时,埋在界门各处的装置启动,无声的振动汇聚成无形的刀锋,竟真的能将低等魔切成几段。它们冒出得越快越多,就死得更快更多。这之于人类,简直是视觉上的盛宴。 “冲啊!” 号角吹响,战争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他们很清楚反界门装置撑不了多久,一切大型杀伤性武器都有时限。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拼命杀敌。 觉醒者扛住了大魔,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拖后腿,无论如何都…… 突兀地,一只足有五米高的人形魔落在战场中心。它的脊背、双臂、脚踝上张开锋利的刀刃,就连胸膛和头顶,也长出一把把雪锋。 属于恶魔的气场开始扩张,压制得众人动弹不得。他们的头脑拼命喊着动起来,可身体就像是灌了铅,沉重无比,似乎挪一寸都很滞塞。 恶魔站在人群中,随意地一挥手。陡然,战士们的身体被拦腰截断,殷红的鲜血划出弧线,洒落在后方的人脸上…… 抛头颅,洒热血,百死不悔。 “啊啊啊!”有人大声嘶吼,完全不顾敌我差距,冲人形魔挥出了刀。 战衣军队回神,顷刻凝聚核心力量抵抗人形魔。而大批力量集中在此,低等魔终于找到空隙,往大后方的营地扑去。 可惜,低等魔万万没想到,人类的大本营之外种满了剧毒藤蔓。当负能量靠近的时候,它们疯狂地生长,犹如千百条手臂精准地逮住了它们,将之慢慢榨干。 战衣军完全不敌人形魔,他们之间的战斗经验、格局、反应力等有千百年的差距,其实一件战衣能够弥补的缺陷。 扛得住一时,绝对扛不住多次。哪怕配合战打得极好,终是败落了能量上。 可又能如何,他们这里没有足够的觉醒者!没有!除了死战,还能怎么办? “呼啦”轻响,是长袍翻动的声音。听到这声响,所有人以为是大祭司回转了战场,谁知扭过头看到的是一水身着道袍的道宫弟子。 有一鹤发童颜的老道抓着一只黄鹂鸟,桃木剑挑开一名差点被砍头的倒霉蛋,又以太极剑法削掉了人形魔的力道,最终一拐带,他将场内的活人全旋了出去,只剩自己和几位老道。 “小黄鹂!你说的那阵法怎么使?快说啊!”老道破口大骂,“快记起来!生死攸关!” 黄鹂鸟被捏得直翻白眼:“我、忘记了……这都几百年了……” “淦!”老道发出粗鄙之语,干脆把鸟揣进兜里,与众师兄一起拦截人形魔。 只能说中洲的道宫底子不差,哪怕师承不剩一半,照样能顶住魔物的进攻。什么降魔铃天师符破魔杵,他们真是把道宫底子全掏没了,就为了渡这一场大灾。 他们合力牵制住人形魔,将千年来的武术底蕴全使在这里。直到老祖宗传授的七星剑阵成功封锁了恶魔的退路,为首的老道扯着嗓子大吼:“章岩!你死哪去了!” 就这半秒,浑身煞气的章岩从天而降,他腾着一身堪比魔物的负能量,将黑色长甲插入了恶魔的头颅。 搅动、搅动!即使他的手被切割得鲜血淋漓,他也无动于衷。 恶魔疼得歇斯底里,爆开的剑锋戳穿了章岩的身体。换成任何一名觉醒者这会儿都死翘翘了,可惜……章岩他不是人啊。 半人半尸的异种,心脏被扎破了也没多大感觉,毕竟——平时心脏也不怎么跳,基本是个装饰品。 章岩挖出了恶魔的脑子,周围的老道士顿时瘫了一地。 “淦!祖师爷我对不住你,我学道五十年结果要跟小僵尸一起打魔。” “别说了,扶我一把,我腰断了……诶!诶!来了来了!” 低等魔再度席卷,他们被迫奋起抵抗。章岩转身杀进了恶魔堆里,手起刀落,不知疲惫为何物。 炮火不息,搏杀不止。恶魔的数量委实是太多太多了,多到觉醒者的人数也远远扛不住恶魔的进攻。 从几名觉醒者围攻一只恶魔,转换到几只恶魔同时虐杀一名觉醒者,不过是短短数小时的时间而已。 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开的血腥味,有收复的失地再度沦陷,有优异的觉醒者长眠于此。有将士握着枪炮与恶魔同归于尽,有恶魔企图牵制住强者,最后被格杀。 这便是战争,一台无情的绞肉机。 金色的箭矢从天而降,一支支插死了低等魔。但很快,司诺城就没工夫兼顾地表,不得不回身应对来截杀他的改造魔。 它们一只比一只强,能力也极为难缠。有一只甚至能反弹他的力量,不可谓不阴。 但亚巴顿错估了司诺城的天赋,他以为第三眼的瞬杀是光精灵的大招,却不想通灵时空、把握时间才是对方的绝招。 司诺城可以“看到”敌手接下来十秒的运动方向,凭着头脑卓绝的运算能力,他直接朝一处方位打开了第三眼。 果不其然,那里也有反弹的屏障,不过这次的反弹恰恰击溃了另一只恶魔的动作。 能力落空的片刻,恶魔们有一息怔然。它们的反应神经已是超群,可这微秒的失神还是让司诺城幻化出匕首,割下了它们的脑袋。 维度破碎的下一刻,司诺城的第三眼张开——血色长芒横过山海,将大量低等魔熔成飞灰。山脉被切断,峡谷裂两半,燃烧的灰烬飞旋在空中,火星点点。 天地间的温度在拔升,北美的地界一阵地动山摇,有形的活佛拔地而起。他大掌落地,冲开了一道长达千里的沟壑,里头躺满了低等魔的尸体。 他的另一手握着几名少年少女,将他们安置在一处山坳中。 “听得见吗?听得见吗?喂!”是祁辛黎的声音,“伦多刚没了,控不住。加州的一个基地被低等魔凿开了,我现在忙着救人,谁有时间顾一下纽约?” “我在纽约。”是索蒙的声音,“南雅也在,不会失守。” “好!”祁辛黎的锡杖横扫,大开杀戒。 索蒙松开了捂着耳麦的手,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一只人形魔。恍惚间,早已长大的他像是再度见到了曾经的利卡萨,那形似半人马的恐怖威压,让人情绪翻滚。 “我会杀了你。”索蒙张开了自己的维度。 他的眼神无悲无喜:“你死在我的手上,死得其所。” 瞬间,他消失在原地。在接近怪物的时候,他的力量之诡异,让恶魔的防御变得极为脆弱。 【我很强的,我的能力可以无视怪物的防御。】 【死在你手上,我死得其所。】 索蒙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与灵魂的契合度在层层拔升,他是天生适合在战斗中提升的苗子。 那强大的能量波动,又引来了第二只、第三只人形魔…… 当洞穿过利卡萨胸膛的手,再次洞穿了一只人形魔时,索蒙的神色称得上疯狂:“现在,轮到我向你们复仇了!” 他的挚友可是死在恶魔手上! 世界陷入了彻底的混乱,而死在纪斯身边的恶魔已经垒成了一座大山。为了让他感受到“失去同胞的痛苦”、“人类灭亡的危机”,亚巴顿是尽心竭力地把高手全送到了他身边。 然而,所谓的失去手足之痛,并不能引起纪斯的共鸣。 他无情地收割恶魔,并开了最大的嘲讽:“蠢货,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有同情和气愤这种情绪?” “我要做的可不是拼命救他们,而是等他们死后帮他们报仇。” “亚巴顿,下来吧,跟我堂堂正正地比一场如何?” 第245章 第二百四十五缕光 尸山垒满,能量黏稠。晕开的振动没有止息,反倒愈演愈烈;流动的空气沉重起来,裹挟金铁之鸣。 无论是哪个方向刮来的风,都卷着化不开的血腥味。 战机坠海,荡开的油燃烧了海面。有蛇形魔怪在火海中翻滚,它大声嘶鸣着,又很快被数个不要命的战士捆住身躯,一起没入了冰冷的黑暗。 六艘方舟在大洋上一字排开,龙息炮就位,接连不停地发射。六国上将汇聚于此,拉稳最前线的仇恨值,他们冷眼看着高空源源不断飞下的恶魔,已存了与方舟共死的念头。 庞大的白色结界撑起,把恶魔屏蔽在外。几十道龙息炮瞬间发射,冲出结界的桎梏,在恶魔密集处炸开大片火光。 但恶魔比巨龙高出数个档次,纵使龙息能在一定程度上对它们造成损伤,可达不到致命的效果。它们依然有余力落在方舟上,对人类展开屠杀。 可龙息的伤害有限,雷电的攻击难防。至阳至刚的力量倾泻,就算恶魔耐揍也被破了防。 而这时,只要敌方被撕开了一小个口子,人类都会循着腥味而去,全力以赴将口子扯得更大。 方舟的防御全开,激光网纵横扫射,在覆灭了第一波恶魔之后,不得不投入了以身犯险的血战。无法,恶魔的数量委实太多,多到武器来不及冷却他们就得上场。 厮杀、鏖战,拼的是精力与意志力,但先天的资质差异,还是让人类的数量在不断减少。 海域被染得猩红,亚巴顿却依然稳坐高天之上。 纪斯有耐心,他也有耐心。左右他的目标只是纪斯,那么只要这个“藏品”不死,他就不虚此行。 他大可以安稳在星门背后,等着无穷无尽的恶魔把地球染黑。他要人类亲眼看着这颗星球化作死星,要人类亲身经历他们拼死守护的家园成为废墟。 他会让他们明白,全宇宙不分光暗,只分为他想征服的区域和他不想染指的区域。在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所有生灵的反抗都是徒劳。 让恶魔把地球啃到只剩空壳,留下一堆重伤快死的觉醒者,便是亚巴顿的目的。到时候,他会当着他们的面取下一个个头颅,种上魔物。 亚巴顿等得起,不论十年二十年,之于长生种不过是弹指一瞬。 纪斯也玩得起,哪怕十次二十次,对于他来讲不过是一盘棋,总有一次能成功。 然而,人类等不起也玩不起啊…… 长生种的博弈,他们不懂;大道中的争锋,他们不知。什么妖魔鬼怪、神仙精魔,他们都不想了解也不想参与,他们只想活下去——同自己的父母、爱人、战友和伙伴! “集火!”万道火箭齐射,像一场从地表升上天空的流星雨。 连环爆炸,震聋欲耳。司诺城的身影穿梭在人形魔之间,抬手拧头,动作是愈发娴熟。淋漓魔血落下,他的金丝切割网砸落,轰掉了半个界门的低等魔。 但片刻的救援无济于事,更密集的怪物翻涌如黑水,往四面八方跑开,连军队也拦不住。最要命的是,低等魔以负面情绪为食,它们能嗅到人类的恐惧,进而发现藏在地底的人类…… “拦下它们!” 灵魂的呐喊,混着血泪。觉醒者们踩着飞行器穿梭在战场,却还是被恶魔的潮水轰得一退再退、一退再…… “轰隆!”半径五百米之内的大地突兀地被砸出深坑,里头的低等魔全部被压瘪! 坐在卓无涯剑上、浑身是血的邵修推着破碎的眼镜,长吁一口气:“幸好赶上了。”重力领域的碾压式平A,真是值得拥有。 “老婆,你掩护我!” “嗯,你只要往前冲就好,我在你身后。”卓无涯挽出剑花。 邵修二话不说从剑上跃下,反重力领域张开,他悬浮在高空。紧接着,他抬起手臂全力释放能量,七八个半径五百米的大型领域轰然砸下,砸得低等魔尸骨不存! 大地上凝成了大大小小的魔血湖泊,有残肢漂浮在其中,看上去非常瘆人。可落在得救的觉醒者眼里,这无异于是振奋人心的奇迹。 “邵修!是邵少将!啊啊啊!” 山呼海啸的呐喊,人类的情绪被点燃到最高。 他们的兵力迫于低等魔的压力而分散,没有将领的指挥几乎是陷入了胶着,如今邵修和卓无涯的到来,仿佛是给了他们主心骨的力量,一瞬激发了他们强烈的战斗意识。 “少将!少将!杀啊——跟着少将!” “嚯——”是齐声高呼的群情。 邵修浮在半空,以一人之力拦截住八方涌来的低等魔。他的重力领域砸得一个赛一个狠,而这头浓重的杀气引来了不少人形魔。 卓无涯目光森冷,道:“我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轰隆!从中洲内蒙到乌拉的地域裂开长缝,一头浑身冰蓝色的人形魔降落在安置小觉醒者的基地处,只一击就劈开了地表的遮掩物,露出下方的钢铁堡垒。 它正要抬手挥下第二击时,突兀地感觉力量凝滞了起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封住了它的力量,强行把它拉到了最下层的维度。霎时,它的胳膊上燃起紫色的鬼火,一点点吞噬着它的鳞甲。 恶魔感觉不到痛苦,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切实在消失! 等等,这是…… “噗”地一声,是长刀扎透它胸口的声响。恶魔的头颅顷刻一百八十度扭转,它看见背后有一名黑发黑眸的持刀少女,正用力地旋转手中的刀把。 “你挑错地方了,恶魔。”高锦薇冷声道,“那批小家伙,比我们更可怕。” 铿锵数声,八名觉醒者的刀锋砍上了恶魔的头颅。就像他们曾经合力击溃脑魔亚古一样,配合战一打几乎将敌手砍得稀烂。 倒不是恶魔不耐打,而是他们不要命。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灾劫近在眼前,横竖是个死字,谁还会在乎一条命。连地堡里的小家伙们都在参战,他们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高锦薇联络地底:“他们怎么样?” “这只恶魔很强,两个孩子都被反噬了。”人员报告,“舒雨听失去了意识,唐应东还在昏迷。医疗班就位了,唐应东这里还有三张画。” 高锦薇颔首,叮嘱几句后再度投入战场。没想到低等魔扩散得这么快,已经快逼近这头了。 乌拉是个战斗国度,有他们守着北边不用担心失守。但乌拉最能打的觉醒者似乎只有耶拉诺娃和阿芙罗拉,万一那方区域降临的人形魔多,岂不是危险了? 只是,如今的局势让他们没时间担心别人,当脚下的大地隐约振动起来,高锦薇就明白第二波怪物来袭了。 “备战——”她吼道。 “是!” 然而,谁也没想到,恶魔的人海战术非但没有把人类逼死,还硬生生把觉醒者逼到爆种。在旧时宁原山脉的位置,大片树种拔地而起,恍若疯魔。 它们根系大开,迅速缠缚住袭来的低等魔。翻起土地数里,猛地将捆缚住的恶魔甩起,再重重地压入土下。 一根粗壮的藤蔓从林中飞起,一巴掌抽掉了人形魔的脸皮。脏不拉几的俞铭洋乘着藤蔓滑到半空,裹挟着怒气爆棚的情绪,甩过十字架砸在对方头顶! “哐”一声巨响,人形魔被砸进了藤蔓蠕动处。 它们好似巨蟒将它拖入其中,藤蔓碾压之间生生把它绞死。当几缕魔血从树藤交缠处炸开,俞铭洋抬手催动藤蔓,冲向下一个目标。 他本该镇守在大后方救人,同医疗班一起,成为这片大区的救命后盾。奈何事实证明,在大战之下,他们救人的速度远远比不上人死的速度。 他亲眼看着一名跟他同龄的战士死在担架上,对方的半个身子都被恶魔咬烂。 “好痛啊,我不想死……”年轻人热泪滚滚而下,可眼神却一点点失去了光泽,“你们要,活下去,好痛啊……” 只剩三指的手从他手中滑落,热血淌满了他的胸襟。彼时,俞铭洋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知道脑海里的一根线崩断了。 他在加州早已直面过死亡……两次影响的叠加,完全将他的灵魂点燃,进入了一个他自己也不敢想的境界。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扣住了一只恶魔的头颅,掌心穿出一根尖锐的木头,直接扎穿了敌方的脑门。 血花四溅,俞铭洋怔怔出神。 霎时,一支长箭擦过他的脸颊,直接射穿了他身后的一只恶魔。俞铭洋循声抬眼,就见司诺城的身影突兀地倒飞出去,砸进了距离此地百多里外的地方。 天空高处,有三只完美人形的恶魔凌空悬浮,还张开了身后漆黑的翅膀。那威压沉重如天穹塌方,刺激得他冷汗淋漓,浑身止不住打摆子。 这特么……是哪个层次的恶魔? 简直像极了当初在大澳遇到的暗精灵,却又不是暗精灵。 他们是什么? 容不得他多想,俞铭洋瞧见司诺城的落地处金丝飘扬,分分钟织成了一大片高射炮。虽说谈不上漫山遍野,但也算是星罗棋布。 他家司老大二话不说拔高炮台,瞄准三只会飞的“乌鸦”直接开炮! “轰轰轰!”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俞铭洋被迫带着植物大军回防,堪堪护住了岌岌可危的基地。耳麦中传来大片噪音,他几乎是哭爹喊娘地吼道:“司老大,你换个地方打!你换个地方啊!” 轰隆!前方的林木全毁,山脉崩裂。 “这里有基地!是医疗班的基地啊!” 这会儿,他倒是想起自己是个医疗兵了。 遥远之地,纪斯的手轻抚权杖,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围猎他的完美人形魔。他只是微微一叹:“光精灵堕落,成为了暗精灵。” “天使族堕落,成为了堕天使。”目露悲悯,纪斯微哂,“你们还记得身为神裔的骄傲吗?被亚巴顿驱策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条狗也该养熟了,可还是让你们来送死。” 一如曾经的暗精灵。 “论冷血,我确实比不上亚巴顿。”纪斯道,但论玩弄人心,他甩出对方好几条街。 “你们曾经是一个高傲的神种,如今落到连狗都不如的地步了。”纪斯轻笑,“他让你们送死你们就来了,那当年为何不为神族死战到底呢?” “堕落了,真的是一点血性也没有了吗?” 纪斯握起了权杖,在为首者略怔忪的眼神里,当下挥出了一道月牙状的光弧。弧光划过他们的身躯,如刀一般。 第246章 第二百四十六缕光 月牙白的弧光划破堕天使的身体,如水纹般大面积扩散,瞬间涤荡了整个领域的能量。它似参天巨木呼出的第一口氧,让头脑昏沉的世界精神大振。 几个堕天使被切成两截飘在空中,他们的伤口处无血无肉,俱是纷飞出大片黑色的羽毛,缭绕着不祥的雾气。 顺着风势飞散的羽毛又再度合拢,缝起他们的腰腹和断肢,聚成完整的人形。 同是神裔体系,但不同的种族构成也不同。都是人形体,光精灵有血有肉,天使却是炁和精神力的聚合体,是拥有生命的光。一旦他们堕落,便是能量和精神的双重沦陷,会化作一团有生命的“暗物质”。 在综合战力上,暗精灵甩堕天使一条街。但在自愈方面,暗精灵是拍马也追不上堕天使。 他们就是一团被污染的炁,除非彻底净化殆尽,否则只要留下一丝残渣,就有无限复生的可能。 打是难打,却极为难缠。如果他们找上的是别人,怕是耗也得耗死对方了,可这条条大路通罗马,堕天使愣是把路走窄了。 一队挑了司诺城,一队挑了纪斯。而这俩,全是放毁灭性大招不眨眼的狠角色。 那头的司诺城轰得山河破碎,那厢的纪斯打得天崩地裂。南北半球的地貌一息间犁了三遍,高原剃成平原,平原凹成盆地,盆地裂成深渊…… 浓郁的能量充斥着每一寸角落,光暗、阴阳的融合让气温忽冷忽热。在汹涌的振动之下,不适者内出血,适者杀红眼。 纪斯的五指成爪扣住堕天使的头颅,抓起他凶残地撞击在另一只身上。反手旋转权杖,晕开一层蜂巢状的屏障,直接挡下了剩余几只的术法攻击。 黑红色的冲击波撞上他的屏障,又不得不沿着屏障往两头分流。伴随着惊天动地的轰鸣,除了纪斯站着的那一块区域,他的身前身后再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堕天使振翅而起,却突兀地歪斜了身体。 一片翅膀从他的后背分离,而纪斯头顶的银枝月冠才堪堪张开獠牙。形似鹿角的枝丫一重重延展,幻化成三十三重树冠。 树冠又在顷刻间舒展,长出了更多的枝干。它们看上去十分无害,像是大榕树的藤和枝的纠缠,殊不知落在堕天使眼里,那简直是死亡的召唤。 他们就像是一群鸟,纪斯正如一棵大榕树。树之于鸟,本该是栖息的天堂,但现在却成了夺命的地狱。 银枝月冠织成了他们的囚笼,网罗住他们所有的退路。恰在这时,无数重枝丫化作了锋利的刀锋,接连不断地斩落在他们身上。 将炁与炁分离,将枝丫刺入精神的核心。他把他们切成了碎片,还活生生把碎片吸食干净! 狂猛的力道砸在大地上,留下极深的坑洞。火星在罡风中飞舞,随着气流旋转、旋转,消失在枝丫密集处。 有一片黑色的羽毛轻轻飘落,尚未落地就被枝丫插入泥地里…… 纪斯仰头,巨大的树冠跟着晃动。它们一层层往里收敛,凌乱了纪斯的长发,也让他的表情充满了邪性。 “远远不够,还不够……不足以让我饱腹。” 不过,尚需再忍。棋局中的大龙已成,他要做的,是让这条龙抬头而已。 地球的能量足够黏稠,譬如最基础的土壤已准备完毕。这时,哪怕他释放力量,也不怕这块地崩塌,只会将之调配成自己需要的“营养土”。 纪斯突然消失在原地,现身的那一秒,宙心权杖的光点亮了半个世界。 极致的纯白透彻,恍得人与魔停下了动作,且在光芒入眼的第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明明是温和的白色,却烫得人热泪直下。大片大片的恶魔在光芒中化作灰尘,连最后一声尖叫也来不及发出。 白光只持续了三秒。 三秒过后,世界似乎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人眼也好,魔眼也罢,在“极致”的体验过后都无法轻松地融入环境。 唯有一道金色长芒骤然亮起,如离弦之箭朝星门射去。 司诺城擦过纪斯身畔,横过一柄长刀。他毅然决然地杀入了星门的漩涡,暴涨的力量强势撑开了通道,凝成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维度。 脚步不停,速度不减。他清楚星门背后是什么,等待他的或许是死亡。可他不去做,还有谁去? 纵使黑暗浓稠,然而向光的心性从不磨灭。恍惚间,司诺城觉得轮回陡然,仿佛自己再度站上了一片荒芜的战场,那里尸横遍野、血水滔天,而身着黑甲的魔王悬于高天,用戏谑的表情冷眼看着下方的血战。 一模一样的伎俩,似曾相识的场景,灌顶般输入脑海。 那是潜意识中的杀意,不知蛰伏了多少个轮回,最终迎来了它爆发的顶点。 灵魂的触动,共情的攀升,司诺城几乎是下意识吼出了对方的名字:“亚巴顿!” “刷”一声,银白色的铠甲具现在他身上,黑发拉长成淡金色的发丝,一如他平时使用的金线一样。 神性的回归,人性的中和,让司诺城以炸裂的能量爆开了亚巴顿的防御圈,握刀陡转,他朝黑雾缭绕的人形砍去! “轰隆!” 宇宙真空,本该毫无声息。可这一声又像是炸在耳边,连灵魂也跟着颤动。 力与力的胶着,光与暗的对峙。魔王的长刀一击扛住司诺城的刀锋,有浑厚的魔语从浓黑处传出:“我认识你。” 光精灵之主,唯一一个没有被他收入库的藏品。 倒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鼎盛时期的精灵王曾重伤过他,饶是他想取下那具尸体的头颅,也得考虑会不会遭到二次反噬。 但现在不同了…… 顶着人类的躯壳,灵魂的复苏又能发挥出多少实力。而他经历过万亿载的淬炼,距离最高境仅仅只差一线,近乎于道。区区二十多岁的“稚嫩”人类,在他眼里犹如蝼蚁。 “弱者。”他轻嘲。 另一只手聚拢黑雾,一瞬凝成又一把长刀。在司诺城骤然冰冷的眼神里,亚巴顿大力劈下一刀,霎时切开了整个通道,斩碎了整扇星门。 “轰隆——”撼动天地的巨响。 那一刀之威,仿佛三万六千刀同时劈下。司诺城亦是双刀齐握反击,精灵眼捕捉到每一缕能量运行的痕迹,双手舞动间火花连成一片,速度快若残影。 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而通道塌方的爆炸力全面打开,生生将他排斥出去。 甬道中的魔物们尾随魔王涌出,来势汹汹,竟比第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它们实在太多了,似乎只要黑暗存在,就能源源不断地从暗影中冒出来。 司诺城停滞在半空的刹那,两柄血色长刀逼近眼前。 他无畏地出刀回砍,可在劈下之后,刀刃却落空了。魔王直接收起了双刀,抬手,掌心是一枚浓黑的符文。对方照着他的头颅,不遗余力地轰出一击。 第三眼猛地打开! “哐!”云气激荡,吹得千里之外的战机都偏移了方向,更是把大批恶魔掀飞出境,算是清空了整个战场。 血色光束与黑暗符文相撞,威能之扩散,连纪斯也抬起长袖遮挡余锋。 有一丝锋刃刮过他的脸颊,弹出一根细细的血线。纪斯眯起眼,抿唇。 果然,亚巴顿与他是同境界,只差了那么一线就可以复归本源。难怪诸神黄昏之战如此难打,打得他们差点团灭。 “昂——”灵魂图腾冲天而起,照头挨了一记的司诺城暴怒出击。 黑龙的爪牙撕裂了魔王的维度,张嘴一息龙炎,轰得对方倒飞出去,砸穿了南极洲的冰盖。紧接着,黑龙腾空而起,强势往下俯冲。 而下方的魔王爆发出畅快的大笑,他倏忽跃然龙首,长刀沿着龙的下颚往上捅出。 只是,现在轮到他一击落空了…… 永远不要小看司诺城的报复心,亚巴顿能让他落空,他也能让对方落空。庞大的龙身一下子变成了人身,司诺城扛起一支炮瞄准亚巴顿的头颅,照着对方脑袋二话不说开炮。 “轰轰轰——” 大掌扯住他的脚踝,力道之大将他整个掀起,再重重地砸向大海。双方的位置急速交换,司诺城一头栽进海里,笔直地轰出一道白线才堪堪停下。 刹那,掀起的水花还来不及落下,司诺城回转身体搭起长弓,连绵不断的箭矢离弦射出。漆黑的身影扑来,单手扛住所有箭矢,速度之快,几乎是一个呼吸近在眼前。 黑铁色的拳头砸下,大海裂成两半,排开的巨浪如有万丈。 水幕之间,有浓重的黑暗降下。像是重重锁链合拢,要将司诺城当场绞杀。 猛地,一根权杖势如破竹地穿透了锁链的封闭圈,径自扎入司诺城身前。它顶端爆发的光芒撑开了黑暗的壁垒,就在这零点几秒之中,司诺城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他没学过具体的术法,也没系统地学过能量的运用。可做人的二十几年来,让他拥有了自成一体的能量大招,即把力量的多变性与冷□□相结合,汇成他如今的技能。 左手的刀捅进魔王的面门,右手的加特林撬开对方的防御。司诺城腾空而起,把力量全灌注在双手之中。 那是一振令人神魂俱裂的波动! 就像陨石撞击地球产生了十三级大地震似的,连时间都被震短了几秒。饶是身边的恶魔没少、队友依旧,可每个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 心脏像是要炸开一样,疼得厉害。 “守住!守住!我们不要拖后腿!他们拦着最强的啊!不要拖后腿!”将领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守住!” “进攻——”南雅高举武器,一马当先迎战为首的人形魔,“跟着我杀!流干最后一滴血!冲!” 星门的通道塌方了,不会再有人形魔落下来。有司诺城和纪斯拖住魔王,他们只要能扛住低等魔和人形魔的进攻,这一战估计就稳了。 为了人类,为了家园,为了生存! 他们必须赢,要么死! “杀啊——”反击之声响彻云霄,士气之拔升,前所未有。 但不同于前线人类的情绪高昂,封住亚巴顿动作的司诺城沉了脸,封住亚巴顿能量的纪斯不出声,形式似乎不太乐观。 只见水幕崩溃处,海水化作冷雨砸下,落满了他们整身。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亚巴顿依旧是无伤的模样,甚至缓缓收起了往外冒的力量。 黑雾回拢,服帖在他的铠甲之下。 他伸出戴了指套的手扣住黑铁色的面罩,将被轰到粉碎的防御面具随手抹去。黑色的烟尘飞散,雾气收敛,亚巴顿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 那是完美的、近乎道的人形体。 猩红的竖瞳,血色的长发。剑眉星目,轮廓刚毅,五官立体,像是经由神之手精心雕琢过一般,样貌的每一点分寸都拿捏到极佳。多一笔嫌浓,少一笔嫌淡,他恰恰立于完美的界线上,不多不少。 亚巴顿除了一张薄唇沾满了漆黑的墨色,着实看不出有像魔头的地方。 若不是知道对方是魔王,司诺城都快以为亚巴顿也是个精灵种…… 不知为何,在这么紧张的时刻,他居然还有闲心回头看一眼纪斯。也不知抱着啥心态,看完以后他发现浑身怒气值拉满,有一种想暴揍对面、打残那张脸的冲动。 只是,纪斯落在了他身前,战意勃发。 “亚巴顿,我的莫比乌斯环该闭合了。” 第247章 第二百四十七缕光 “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亚巴顿轻嘲。 魔语的威能扩散,又很快消弭在纪斯的维度之中。二者的能量一触及分,却能刮起遮天蔽日的巨浪无数重。浓重的黑云压弯了苍穹的脊梁,仿佛下一秒就要天塌地陷。 “灵魂图腾是树的形状。”活了不知多久的魔王,自然能参破其中的玄妙。只要能量一接触,他就明白纪斯的本质是什么。 亚巴顿极为傲慢,始于黑暗的天赋型魔王自恃血统,字典里就没有一个“输”字。他征服过神域,踏破了冥界,因为再也找不到对口味的藏品而复归暗域,一呆便不知岁月。 他生而为王,是无上的强者;他生而知之,拥有大道暗面的智慧。 出身拔高了他的眼界,天赋给予了他力量。从始至终,亚巴顿的目标都只有大道,且他对万物的分类只有两种,一是藏品,二是废物。 他看不起任何修者,纵使对方努力地往上爬,他也会嗤一声蝼蚁。 越接近道,越能明白突破的艰难,他知道哪怕只差一线的天赋,双方之间的差距也能谬以千里。 亚巴顿笃定赢到最后的会是自己,届时,他要让黑暗纪元遍布整片宇宙。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距离最高境只剩半步的时候,会半路杀出一个纪斯。 “区区树精。” 始于最微末的人类之躯,不知得了什么机遇修到与他等同的境界,也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吗? 哪怕是生命树,也迟早会成为他的藏品! 亚巴顿极傲,但他的傲慢建立在强大的实力上。面对同境的纪斯,看轻是一回事,决斗是另一回事。当战斗打响,亚巴顿就不会大意,他对每一个藏品都会付出百分百的认真。 “区区树精?”纪斯挑眉,“说的好像你比我高贵似的,四脚兽。” 亚巴顿骤然沉了脸。 司诺城左耳朵听着“树精”,右耳朵听着“四脚兽”,嘴角就是一抽。他寻思着这是什么小学生吵架现场,冷不丁地,前头那俩一言不合就动了手。 说来惭愧,一时走神让他没看清楚双方是怎么打起来的,只知道回过神时,他整个人已经被狂暴的能量波掀飞到千米之外,迟来的疼痛传遍全身,像是粉身碎骨一样。 司诺城在海面上片出了十七八个水花才停下趋势,他快速翻转身体维持平衡,险险地悬浮在水中。再抬眼时,只见亚巴顿的双刀反扣住纪斯的权杖,飞起一脚正中他的心口,将纪斯从半空掼向大海。 “轰!”水花万丈。 一只手从水幕里探出,五指成爪罩住亚巴顿的头颅。纪斯的掌心倏然光芒大放,反击之狠,是直接将亚巴顿也轰进了水下。 趁他病要他命,纪斯握住权杖,猛地朝亚巴顿胸膛掼去,这动作之熟练,明显是钉穿过不少对手了。 见到这一幕,司诺城只觉得腹部隐约作痛。说起来,他当初失智时也是这么被钉在地…… 铿锵一声!亚巴顿的手腕砸上了宙心权杖,他暴喝一声拂开手,单凭身体的防御能力就甩开了权杖的攻势。 紧接着,他单手往下一抓,只见腾起的水幕化作了一个旋转的巨型黑洞。它张开洞口,以无法估量的引力吸附住周遭的一切,强势地吞入腹中。 不仅是散在半空的水滴与浮尘,还有下方的水域和生灵,甚至连遥远处的战机都倒飞过来!不计其数的人类和恶魔从地面拔起,整个星球似在发出哀鸣。 纪斯不语,只是伸出双手做出一个“合”的动作。当他的十指扣在一处,就见那黑洞周围的空间像是千重莲花瓣的闭合,一层层翻卷下来,压垮了黝黑的洞口。 世界为之一静,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惊叫声。 司诺城起身飞掠,金线铺成大网兜住遭灾的人类,又出手将大量战机拨回原位。此刻,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发现亚巴顿爆射出千百道漆黑的弧光,与纪斯的能量撞在一处—— “轰隆隆!” 大洋彻底炸了,掀起的巨浪深达海底,水下的生物霎时成了血沫。殷红的浪潮回笼,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离此处,眨眼就在万米高处。 彼时,通过卫星监测战局的情报员只觉得屏幕一黑,后炸成了雪花屏。他以为是卫星故障,谁知视线看向另一个屏幕时,才知道大气层外发生了什么。 卫星啊,那么大一颗卫星啊!被人捏在手里,怼着脸互相砸! 还“活着”的卫星尽心尽力地传递画面,可如今人类的科技,压根拍不到俩非人类打架的速度和动作。他们只能看见一道光闪过,在那一线的卫星就炸得尸骨无存。 能量的激流荡开云气,可怕的振动阵阵扩散,压得人肺腑疼如刀割,仿佛要被震碎了一般。这感觉就像人进了噪音区,声波的震荡会引起内脏的不适。 “好难受!好难受……呕!” “头晕,要炸了!” 脑颅中有嗡鸣传来,让人集中不了注意力。他们苦苦支撑着,口鼻溢出了鲜血。 纪斯不在陆地,他们就失去了中和能量的人。而能量的愈发稠密,就像淡水区的盐分不断增加,终会让淡水鱼大批死去。 中和能量…… 司诺城落在大地上,仔细回忆着纪斯的能量波动,渐渐将自己调成一个“阵眼”。黏稠的能量从四面八方汇拢,往他的顶轮灌入,再经过眉心轮、喉轮……最后从海底轮转入双脚。 他的脚下踏着大地,流经他躯体的能量会一点点渗入地下,滋养这颗星球枯竭的脉络。 与其说是中和能量,倒不如说是让人体成为“能量中转站”。高维的力量像是外来者,暴烈且沉厚。要想转换成低维温和的能量,就相当于从外来者变成“本地人”,必须通过觉醒者这张绿卡,才能安稳落户。 沟通天与地,滋养灵与肉,司诺城忽然明白了何为“祭司”的意义。 即使他关闭了五感,也能清晰地听见一滴泪撞上岩石的脆响,一声叹息散在风中的凄凉。混沌的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像是化作了天地间的风,无处不可在,无处不可去。 这种感觉,像是把双脚植入了地核,与整个星球的命运牵连在一起。 他的命与它相连,他的心与它相牵,他的经脉仿佛融入了它的经络,犹如大地上龙脉的蜿蜒,形似大江大河的奔流入海,生机勃勃,却又充满了死亡的深黑。 司诺城听见了星球的悲鸣,歇斯底里。也听见了人类的哭嚎,哀鸿遍野。 沉郁的情绪,亿年的积淀,突兀地奔腾在他的记忆和脑海,完完全全地拓宽了他对“道”的理解。 明明是闭着眼,他却能“看见”纪斯与亚巴顿的厮杀。 与其说是两个人的厮杀战,倒不如说是对大道的争霸战。他们顶着人形体,可落在司诺城眼中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另一种生命。 像是流动的光,像是聚合的炁,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该附和人类的审美,偏偏他不仅能感受到“美与壮丽”,甚至能感觉到无上的强大与威胁。 他们是另一个层次的生命!人形不过是躯壳! 而现在,那副躯壳也快临近崩毁的状态了,随着厮杀的白热化,全力以赴的二者绝不会留手。一旦他们释放出灵魂图腾,那么…… “我们不想死,你也不想毁灭,对吧?” 司诺城蹲下来,双手触摸大地:“跟我合作。”他闭上眼,“与我相连。他说过,能量以振动的形式传递。” 他始终记得纪斯端着一杯水,凭振动震裂了房间中的浴池。那一幕给他的印象极深,至今无法遗忘。 司诺城敞开了全身的经络,狂暴的能量汇聚在他的头顶,疯了似的灌入。他以身为媒,贯通了大地。又让大地将洗涤过的力量层层发散,去冲荡混浊的空气,去填补人类的缺失。 这一秒,他像是化作了光,点亮了灰暗的地狱。 淡金色的波纹如涟漪荡开,饶是缓慢、柔和,却凝聚着极端坚定的情绪。心的放开,意志的传递,通过地脉逐渐渲染。 正如雨水的润物细无声,司诺城的能量振动并不霸道。他无师自通了精灵的天赋,与星球也好,与万物也罢,竟是构筑起“沟通”的桥梁。 他不知桥梁会通往何处,只知道前方必将光明。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们呆在这里算什么!”基地中的青壮、妇女和老人,几乎是拿起了手边能拿起的武器,“血都从钢板里渗进来了!我们凭什么还心安理得地躲在他们背后!” “他们不也是人吗?我们不也是人吗?他们能保护我们,我们也可以保护他们!” “出去!杀出去!”有人镇臂高呼,“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缩在基地里有什么意思,我一把年纪早就活够了!” 勇气的迸射,让他们抛弃了对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刻,人性的坚定让意志觉醒,他们感觉凝滞的思维忽而顺通,仿佛回到了那一场授勋现场。 他们是一体的…… 与人类,与生灵,与地球。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没有拼死一搏的心,谈什么解脱?存亡之战从来关乎他们自己,而不是其中的一部分觉醒者、军人和战士。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匹夫有责! “冲啊!”普通人的愤怒与热血,足以让王朝颠覆。他们自愿离开了安全堡垒,将生命付诸于载入史册的战争。 会悔吗? 不,无悔! 生命短暂,难得成就一席辉煌。他们愿为普通人,也能成为伟人。这是人类对生与死的觉悟! 生命在呐喊!人类在觉醒!地球在升维! 纪斯的眼神烧起一道光,他笑道:“亚巴顿,你输了。”言灵! 第248章 第二百四十八缕光 言灵是一种无形的束缚。 施咒者“下达指令”,被施咒者的潜意识“默认指令”,就会形成微妙的因果偏差,让事物的运行转向另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它就像一枚种子,最易在被施咒者无意接收时种下,在转折期萌芽,在关键点迸发。 尤其是至高境的生命体,法随言出已成定势。上一秒种因,下一秒得果,显化能力强无敌。但面对同阶的对手,成败就不是绝对了。是输是赢,端看对手有没有破局的实力。 事实证明,亚巴顿有。 纪斯的尾音未散,多重空间的压制便直接启动。以黑暗为底色的太空背景,在这一刻突兀地凝成了大片生命之花的纹路。 纹路即为空间的罅隙,它像一重重的莲瓣盛开,一个个堆垒在亚巴顿身边,无穷无尽,往外旋转挤压。又像是不断扣合的大型齿轮,造就时空之伟力,似乎能把魔王碾碎成渣。 锯齿收拢,力量增幅。 亚巴顿一抬手扛住碾压的空间,待掌心与之相触的刹那,就见维度陡然翻转,莲瓣似的空间一下子碎成了亿万块残片,纷飞如雪。 “输的是你!”魔语冰冷。 他五指一拢,飘扬的残片倏然回转身后;大掌落下,碎块眨眼融合成一头星空巨兽。它张开兽口,黝黑的咽喉像是通向无间地狱,猛地冲出万道时空风暴,铺天盖地地砸向纪斯。 纪斯松开权杖,手背微微拱起,合拢成“棺”的形状。 瞬间,劈头盖脸砸来的时空风暴被两侧闭合的空间封锁。当此时,纪斯张开十指,被封起的空间立马分裂出上百条甬道。 甬道将风暴拆分,又在顷刻间合拢回转,并放开一个出口,恰恰对准了亚巴顿。当真是从哪来到哪去,之前消失的风暴从出口涌出,照着对方的脸就是一顿乱削。 电光石火之间,亚巴顿手臂一挥拍开轨迹,就见那风暴冲向了星空巨兽,不仅正面击中了它,连带着它一起被转移往别处,轰掉了不知那层区域的一颗倒霉行星。 纪斯翻转权杖,直击亚巴顿的面门。亚巴顿双手一拍,再打开时,掌心与掌心间凝出了一柄燃烧的大刀。 当权杖与长刀撞击在一起,能量的波纹秒速冲开了厚重的云层,轰掉了这片区域内的所有卫星。灰霾不见了,垃圾消散了,曾被污浊外层捆缚的地球,再一次清晰地见识到星空的美好。 可惜,它岌岌可危。 三维的世界哪经得起超维的消耗,两个至高境绕着它、以它为基点作斗争,简直是把它架上了油锅煎熬。 事情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啊! 因果共业也不是这么个兑现法! 说白了,三维世界有一套自己的运行法则。最简单的因果便是生物作孽做多了开启自毁模式,清理一遍再重启新的纪元,仅此而已。就算是“世界末日”,地球也不至于毁灭,只是换一批生命罢了。 可现在,这特么是要它死啊! 宇宙有其意志,名为“大道”。一颗存活了46亿年、孕育过生命的行星,自然也有它的道法。想活、想延续、想让生命继续绽放,重登它天地初开的辉煌。 它要自救,人类要自救,觉醒者想救它,纪斯要它活——顿时,四线合一! 司诺城只觉得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地核深处传来,仿佛一个人剖开了心脏,将满腔鲜血淋在他身上。那“要活”的信念如此强烈,不仅震撼了他,也催动了所有的生命。 “嗷呜——”是森林狼群的咆哮。为首的已觉醒的狼王率领族众扑向低等魔,锋利的爪牙撕开了它们的肌骨,而低等魔也重创着它们的族人。 许是生活在原始地区的缘故,地球的呜咽总是第一时间被动物们听见。比起人类的迟钝,动物天性亲近孕育它们的大自然,故而当地球有难需要它们时,它们会不顾生死地奔赴前线。 人类命运共同体? 不,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实则活在地球上的万事万物都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共同体。一环出差错,环环出纰漏,正如此次浩劫,竟会演变到这般绝境。 这已经不是人类的斗争了,而是一颗星球拼命地在反抗命运。 大批量的动物从海洋、森林、沙漠中涌出,冲向低等魔聚集的地方。它们像是清楚“两脚兽”是己方队友,倒没对人进行打击。于是,在这最特殊的一天,凡是走上战场的人都见到了此生的绝景。 高山巍峨,有前所未见的巨鹰张开双翼飞来,利爪撕碎恶鬼;大河奔涌,有长满苔藓的大蛇爬到岸边,一尾巴抽飞了大魔。 成批的猴子朝下方扔石块,成群的角马像踩鳄鱼一样踩过低等魔的脑袋。从来独行的花豹居然开始合作猎杀,多个狮群合力冲向界门处,极大地减轻了那片区域军队的压力。 只是,这战斗模式从未有过,人类制定了上百个计划,做了几千条撤退路线,罗列了最终战的万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动物真能与人合作。 它们感性,原始且本质凶残;人类理性,智慧且遵守规划。两端一合,局势从胶着化作持平,这是好事。但是……太乱了,太没规划了,就连一窝指挥战场的将军都傻了眼,不知该作何命令。 “霍老?” 霍丞鹰眯起眼:“卫星都炸没了,我们无法统筹全局。与其瞎指挥,不如配合那批动物打架。” “我、我们去配合?” “难道你还指望它们能配合?”霍丞鹰觉得同行脑子里塞了稻草,“倾巢出动,别留兵力,已经没有基地需要我们守了。” 全联盟的基地都相继打开了堡垒,一直被他们护着的平民已经上阵抛头颅洒热血,这般悍不畏死,他们还有什么顾虑。 “杀出去吧,我也许久不上战场了。” 烽火熊熊,燃烧不止几万里。公海上的方舟炸毁了三艘,六名上将去了五名,唯剩一人生死不知。江梓楹和沈云霆在大洋中沉浮,有庞大的蓝鲸付出水面,成为他们借力的点。更有无数海豚顶起重伤的人,飞速朝对岸奔游。 海水被鲜血和魔血染成了红褐色,而山脉被觉醒者和人形魔轰成了大裂谷。 拉基与姜启宁背靠背而立,同时面对围拢他们的八只人形魔,脸色凝重。在他们身边,已经堆了上百只大魔的尸体,负能量的翻滚让他们几欲作呕。 “我可以困住它们,最多十秒!你能杀几只?”姜启宁面无血色,倒是腹部被开了个大洞,能清晰地看见里头森白的肋骨。 “能杀一半!”拉基道。 “足够了。”姜启宁二话不说倾尽全力,只见幽蓝色的水域张开,缠缚成锁链的形状捆住身边的恶魔,眨眼凝结成冰。 倒计时开始! 拉基化作巨兽,一口咬掉一只恶魔的头颅,反手将另一只拍成肉泥,三条长尾横扫又绞死了第三只。他反身扑向第四只,利爪撕开对方的防御层,活活将之撕成两段,在迸射的魔血之中,时间所剩无几。 他却没有再入杀局,而是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用三根长尾卷住姜启宁的胳膊,大力将他甩出了死局。 拉基很清楚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他也是如此。高强度的战争,上百只强大的人形魔,他们能撑到已是奇迹。 “去找司诺城。”拉基告诉他。“什……么?”姜启宁的眼睛陡然瞪大,世界在他眼里像是放慢了速度。他看见自己的维度支离破碎,剩下的四只齐齐杀向了他的队友。 他本能地伸出手,脸庞扭曲起来:“你特么……”要让我背良心债吗? 但他的身体在倒飞出去,根本不受控制。恰在这时,他感觉一阵劲风冲过他的身畔,庞大的力量杀尽了恶魔的重围。有一个山高的黑白背影几巴掌重伤了四只恶魔,动作之灵活,身手之狠辣,让人瞠目结舌。 姜启宁重重地摔在地上,连续翻了好几个跟斗才停下。 他“呸”一声吐掉嘴里的泥,艰难地爬起来,就见他那可怜的拉基队友被国宝大熊猫紧紧捏住,疯狂地上下摇晃。而拉基的表情,堪称生无可恋。 “蚩尤!蚩尤你怎么样!你不能死!” 天杀的,熊猫开口说话了!简直震惊姜启宁一百年。 “蚩尤——”大熊猫一脚踩碎了恶魔的脑袋,再一屁股坐塌了另一只的身体,还声震如雷,“蚩尤!这一次,你不能死在我前面!” 拉基:……求你快放开我,不然我马上就死了。 姜启宁:突然很同情狗队友是怎么回事? 晃着晃着,拉基眼一闭腿一蹬直接给晃晕了。见状,大熊猫跟死了亲儿子似的仰天咆哮,再把拉基往地上一放,直接爆种。 “蚩尤!”全身BUFF加满,毫无保留地杀入战场。在震惊姜启宁一万年的眼神里,这熊猫跟开了挂似的噼里啪啦盖翻一堆恶魔,杀得风生水起,完全没他的用武之地。 恍惚中,姜启宁突然想起了一段话—— 据说,国宝大熊猫的咬合力、奔跑速度、臂力、反应力都是动物界数一数二的主,不发飙则已,一发飙惊人,但它们性格铁憨,一般靠卖萌为生。 “咔嚓”声传来,他们的国宝又拧死了一只恶魔。不知为何,觉醒者打生打死的东西,落在它手里似乎很容易处理,这就是野性吗? 姜启宁:…… 卖萌为生? 哦不对,这不是重点!拉基你还活着吗? “轰隆隆——”就在这一瞬间,高空划过一道漆黑的光。像是吸干了人间所有的色彩,那一秒的山河都褪色成黑白。 地动山摇,熊猫警觉地回防,左爪捞过姜启宁,右爪捞过拉基,三下五除二离开了山脉。它的速度像一阵风,眨眼就掠到百里之外。 “那里还有恶魔,我们去哪?” “轰隆隆!”只见高空中白芒乍现,轰掉了黑色的锋芒。两股能量汇成一枚枚巨大的火球,接连不断地从高空砸下。 其中一个最大的砸中了他们原先呆的山头,炸开的力量即可吞噬掉零散的恶魔。那片地域的山石化作燃烧的岩浆,爆开一道道弧线,砸往四面八方。 “啊啊啊!快跑!”姜启宁要疯了,熊猫也快疯了。 他们几乎是连熊带人地滚下悬崖,掉进河里,冲出好长一段河道,才算险险地避开了“庞贝末日”似的危机。 冰冷的水冲醒了拉基的神智,他迷糊着睁开眼,却见苍穹星河倒悬,未知的玄奥符文乍现。紧接着,纵横交错的刀光劈开了束缚,干净利落的长虹击溃了进攻。有两道身影划开笔直的云气,拳拳到肉的厮杀,招招致命的拼搏。 “轰轰轰!” 天空乍暗复明,又从明到暗。日与月失去了华光,朝与暮颠倒了时间。他们看见能量激荡之下,参天巨木拔地而起;又看到能量覆灭之时,万里青山变作黄沙。 那就是神灵级别的战争,一念万物生,一念万骨枯。白热化的争端之下,有一层金色的浮光险险地护住大地的气场,稳住整个阵脚。究其光芒生发处,似乎是在中洲方向的某个位置。拉基一凛:“回去……回、中洲。” 大熊猫把两人扛上背,撒开四蹄即刻狂奔。它也不愿留在此地,只有那方金光闪烁的区域看上去安全些。 “开火——” 世界飘摇,大片火星被狂风卷上天空,又在半空中点点熄灭。它们像极了人类燃烧的生命,也像极了这场战争最后会留下的痕迹。 可普通人也好,觉醒者也罢,甚至连广大动物一道,依旧在前仆后继地上阵,杀到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人。 已经没什么可在乎了…… 与此同时,战得难解难分的纪斯和亚巴顿在对轰一击后终于停了手,似乎意识到言灵、技能和法术都是他们这个境界玩烂的东西,二者可算散了大招互怼的念头。 虽说这些手段能给对方添堵,但到底起不了大作用。修到极致,确实得摒弃一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复归最初的本真去战斗。就像最顶尖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至高境的比拼不会局限于力量,还有心智和意志的争锋,以及一点点不可失的气运。 原始的、回归于初生的感知;乍现的、成形于阴阳的灵性。唯有最本质的自我,才能对敌手造成最致命的打击。 须臾,纪斯与亚巴顿同时放弃了大招拼杀,只虎视眈眈地看着彼此,杀气如有实质。 亚巴顿崩裂了身上的铠甲,它们就像是他的封印,正在这一刻缓缓解封,如黑雾腾起。魔王畅快地大笑出声,舒展开肌肉虬结的猿臂,皮肤上猩红的符文带着墨色,流淌着像血一般的红芒。 威压在拔升,一层接一层。黑暗的浓稠遮掩了天空,仿佛整个宇宙都变成了暗域的一部分。 纪斯不语,而是手一松,释放了宙心权杖对他的约束。刹那,他的黑发流转银辉,一寸寸蜕变成银白的颜色。洁白的衣袍融成深邃的蓝色,上有星斗转动,玄妙得让人无法直视。仿佛窥探一眼,都能参破奥秘。 宙心权杖脱离了纪斯的掌握,径自朝地球扎去。它似乎认识司诺城的力量,竟是循着振动笔直冲去,一把扎入他的身边。 宙心权杖接手了司诺城重担,成为了链接两个世界能量的媒介。 司诺城当机立断撒手,调整呼吸后消失在原地,直奔血腥味最浓的地方。比起插手纪斯和亚巴顿的战场,司诺城更倾向于救人。生命,是他必会为之驻足停留的重量。 他掠过山海,所过之处的恶魔炸成一片。连绵不绝的金色箭矢贯穿了恶魔的头颅,司诺城从一块大陆飞往另一块大陆,已沉入了一种叫不醒的杀戮状态。 从大战开始至今,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们没有进食,只知道不停歇地挥动武器,甚至感觉不到疲惫。 邵修的重力领域荡平了高原,卓无涯的剑锋捅穿了巨魔。南雅操纵着金属在敌方体内爆开,索蒙的脚边尸体垒成了小山。俞铭洋催动林木形成天然的防御圈,而远在雨林的巨蛇杀到力竭。 数不清的人倒下去,合上眼,再也睁不开。后来者捡起他们的武器冲锋,淌过尸山血海。 生与死交错着,书写出人类历史上最波澜壮阔的一段传奇。为后世所载,为生者领航,千百年无法磨灭其光辉。 人类啊…… “轰隆隆!”天穹塌方,仿佛神话故事的重演。罩在地球外层的空间彻底崩了,露出空间壁障五彩斑斓的华彩,可今时今日,没有谁能够补天。 或许这就是毁灭日吧? 太阳的光照不到地球,他们头顶的天是永夜。万千星斗在以不规则的速度运转,三维的肉眼竟然也看见了高维的旷世绝景。 多重空间的相互碾压,外层维度的塌方崩溃,具现化的能量在翻涌,而主宰着命运的两个非人类展开了最后的交锋。 不约而同的,他们竟有一瞬的怔然。 只见高天之上,猩红的光连绵一片,形成一个圆形。它包裹住亚巴顿的躯体,渐渐把他幻化成另一种形状—— 庞大到几乎看不出全貌,只能看见脊背蜿蜒的巨兽。他浑身燃烧着火焰,有着形似龙首的头颅和与虎豹接近的外貌,却显得更狰狞恐怖。 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真面目,入眼所及只是火焰的聚合体。他的皮毛是猩红的火焰,长尾的顶部烧着幽紫色的冥火;他的眼睛是狭长的漆黑鬼火,鼻息间喷出的烈焰是金红的色泽…… “焚天大魔。”纪斯轻声道,“焚天灭地,万物触之必死,连神魂也会被燃烧殆尽。” 云气被点燃,海水翻起了泡沫,森林燃起了大火,世界的温度在节节升高……亚巴顿打算将这一方天地都烧个精光,连同纪斯一道。 “火克木,按理说你是我的克星。”纪斯一笑,“可惜,我不是区区树精。” 他张开双臂,长发乱舞:“我们修到极致,为的不过是复归混沌本源,成为全新的‘大道’,定制自我的规则。为宇宙洗牌,为世界净化,为轮回规整。” “你要暗域扩张到极致,而我——我只是想成为‘我’。” “‘我’即为本真,人兜兜转转寻找到头,却不知修的只是自我。”纪斯释放出全部的力量,让自己回归灵魂图腾的本质。 “而你,亚巴顿。暗域的奢侈终究让你忘了修得本质。这就是你之所以仍是‘大魔’,而我却能修成混沌木的原因。” 混沌木…… 巨兽咆哮着,金红的火光湮灭了穹顶,却又在纪斯强大的力量维系下,湮灭的事物焕发出新的生机。 纪斯微微抬高了下巴,一贯雅致的神情变得万分冷漠。他像是登上了王座的神,头一次流泻出自傲的狂气。 “唯我,才是这天地间不死不灭、独一无二的本真!” 话落,纪斯的人形忽地融成一道白光,他像一枚种子,以极快的速度刺入地球的土壤,与宙心权杖的位置重合。 下一秒,震慑人心的混沌木拔地而起,纯白色的根系向四面八方延展。他躯干笔直地往苍穹生长,有流转的星辰镂刻其上,像极了一个个符文。 万千枝丫舒展,浓荫遮盖世界,星星点点的光辉如雨落下,顷刻安抚了沸腾的大海,扑灭了燃烧的山火,让一切的疯狂止于此刻。 混沌木遮天蔽日,光的温柔滋养了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他是神性的象征,是至高境的圣者,更是——真理的化身。 光刺眼吗? 不,光很柔和。可直视着混沌木全貌的生灵,却不由自主地潸然泪下。 他们仿佛从星斗的运转中读懂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读懂。身体仿佛从光的洗涤中得到了净化,但又像是背负起前所未有的沉重。 心被打开了,有力量在涌入。这一世的经历,爱恨情仇、无助疯狂、春风得意,都像是化作了世像百态的画卷,是一笔经验,而不是全部。 树的年轮一圈又一圈,记录着岁月洪荒。人生的经历一遭又一遭,沉淀着不朽辉煌。 他们比起宇宙是如此渺小,可站在这棵树下,他们又发现自己如此伟大。人生一世,有多少人能得见神降的瞬间,能窥探到真理一角的深度。 有什么暖流正从心间涌出,汇成他们……看得见的光? “这是什么?” 点点星光从人体内升起,具现出灵魂的色彩。它们交汇成能量的洪流,正以混沌木为中心,一层层往外冲刷。 心在呼唤,爱在凝聚,能量在振动。 当人心放下了利益与桎梏,他们齐心协力的能量振动频率才是关闭界门真正的钥匙。而这一次生死存亡之战,让活人彻底放下了生死的考量。他们抛却了所有,只一心争一个未来,唯有强大的执念汇聚,方成升维的关键。 棋局大龙已成,纪斯决定收子。 在万千星子的环绕之中,混沌木的顶端吐纳出纪斯的人形。只是比起他之前的模样,这个“人形”着实是巨人。他的双腿与混沌木的躯干相连,上身庞大到能俯瞰整个地球。 他让自己的能量与地球的本源一同振动,又朝大魔所在的位置伸出双手。 霎时,就像是宇宙伸出了千万只手,将那一团燃烧的邪火层层包裹。言灵的束缚,规则的压制,平衡的倾斜,以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果关系,让亚巴顿的反抗变成了徒劳。 也是直到此刻,亚巴顿才恍然惊觉,这一切似乎是针对他设下的局。 大量零散的信息撞入脑海,魔王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竟然不是下棋者,而是棋盘上最大的一颗子。为了拔除他这颗子,他的对手布了九十九步暗棋。 【高维生命进入低维世界,会被压制。】这是第一重,他没在意。 【你进的可不是什么小行星,而是我的道场。】这是第二重,他没在乎。 【我曾让一只方舟上的天魔带话给你。】纪斯的声音在他脑海中隆隆响起,【我是谁?我自然是封印亚巴顿的人。】 这是第三重!是最早的言灵,他没有发现! 当这句言灵传入天魔的脑海,“指令”便是下达了。天魔潜意识接收了这个信息,并在一定程度上相信了它是事实。可这个“事实”来不及被亚巴顿消灭,就不小心落在了利卡萨手上。 利卡萨听了这句话来到地球,最终死在了纽约战场。而伴随着利卡萨的死亡,更多的恶魔涌入这方世界,最终一传十、十传百,彻底激怒了他亚巴顿,引得他进入对方的道场。 偏偏,早期种下的言灵已经成了形。这一丁点的偏差,终是造成了巨大的纰漏。 是他的大意,让对方的终局落成! “亚巴顿,我来到地球,是为了偿还一段因果。”纪斯轻笑,他的眼神没有杀意,只有无尽的慈悲,“也是为了闭合一个轮回。” 他的手拍在了亚巴顿的额头,掌心凝出一根纯白色的混沌木,深深地、深深地刺入亚巴顿的脑海。数不清的枝丫包裹住魔王的身体,将他裹成一个巨大的茧。 “所以我选择回到他们的过去,一个没有开始的过去。” “来击败你,再封印你。” “让你沉眠于宇宙的深处,与未来的我、未来的我们在轮回的尽头重逢。最终,再由我亲手结束这一段因果。” 混沌木刺入了巨兽的核心,彻底封闭了他的力量。亚巴顿失去了所有的挣扎,躺在白色大茧之中,被纪斯用力地一推,推向了一个既定的远方。 当魔王的力量彻底沉寂的刹那,数不清的低等魔灰飞烟灭,溃散于虚无。而人形魔嘶声尖叫起来,在整个地球流转的能量场中被净化个彻底,碎成了大片粉末。 人类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身心所受的震撼已无法言喻。 他们看见不计其数的流光环绕着混沌木,上升、再上升。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们却不知道这是高兴还是悲伤。 无形的风吹来,扬起风沙与烟尘,荡开血腥与纷争。 第一个人松开了手,让武器落在地上。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有人仰头看向星河灿烂,有人屏息望着光芒旋转,有人掩面痛哭,有人放肆大笑。喜怒悲欢,真实而自然。 能量在振动,还在拔升,越来越高! 振动连接着振动,强大的能量逆转了界门的开合,竟是一层层填补起界门的空洞,让异世界的通道闭合。这一过程极为缓慢,却让全人类爆出不可遏制的欢呼。他们疯狂地呐喊,相互拥抱,眼泪沁湿了血和伤口,也不觉得疼痛。 背景如盛世狂欢,只剩觉醒者的神情充满震撼与向往…… “见证了神的诞生。”祁辛黎一笑,“此生无悔。” 江梓楹和沈云霆坐在巨鲸脊背上相拥,卓无涯和邵修站在山顶仰望。拉基、姜启宁和大熊猫站在混沌木之下,已被白光迷了眼。俞铭洋坐在高高的树上,看着“同类”心生喜悦。 “振动……”司诺城浮在半空,与纪斯两两相望。那一个巨大的人影合拢双手,将他拢到掌心。 “对,振动。”纪斯轻笑,专注地看着他,“我还清了这段因果,此生再无束缚。” 在他进入轮回时,将死之际是曾经的队友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之后各方艰难险阻,他几次险死还生,都是欠了队友活命之恩,这样的因果不还,他永远达不到最高点。 所以,他来到了一切还没开始的原点。 一个——他的队友们还是地球人,根本没进入轮回的原点! “还记得杯中水吗?当我让它振动时,能量的传递会让另一杯水跟着振动。”纪斯回忆往昔,也是感慨万千,“振动连着振动,能量连着能量,这是一种传递。最终,再微小的振动也能撼动浴池,甚至翻江倒海。” “而地球,就是我选中的那一杯水。” “多重空间,平行宇宙,那么多个地球我不可能一个个拯救。我只是随机挑了其中之一降临,让它成为这杯水。” “当我救活它的那一刻,它就会形成一种全新的生命振动。这是转机,也是救赎。类似的振动会在宇宙中扩散,一层层传递出去。接着,它会影响第二个、第三个即将毁灭的地球。” “总有那么一些人能活下来,交汇成他们的命运。” “这就是轮回的开始,也是莫比乌斯环的闭合。” 纪斯收拢掌心,放眼远眺。他的视线似乎透过无穷无尽的虚空,看见了一个个世界的覆灭,以及每一位队友的重生。 大阵启动,圣佛子灰飞烟灭。而振动的传递撕开了一线生机,让那方坠入炼狱的九尾狐跌入轮回,让圣佛子的残魂得以转世。 丧尸横行的大陆,有英姿飒爽的女人斗天斗地,最终成为天选者;有灾难降临的世界,生灵涂炭的死亡之下,有握着剑的男人走向了星河纪元。 遥远星空中,一个大世界毁灭,人类止步于第六太阳纪。有一缕残魂转世重生,最终赶上了第七太阳纪覆灭的结局,改变世界。 振动始于微末,却能撼动天地。正如人类也始于微末,却能成为命运的主宰。 因果循环,轮回反复。局成之时,也是局破之日。 【我来到地球,是为了偿还一段因果。】纪斯常挂在嘴边的话,心愿终于了解。 “而现在,我和你是新的因果。”纪斯注视着司诺城,认真道,“你曾数次提起鸿钧合道,我便告知与你。此番过后,你与我,正如鸿钧合道。” “我赢了终局,更改无数地球覆灭的因果能量很大,会反馈到我身上。” “距离我成圣取代大道只是一瞬,而你——是我的枷锁,我给我自己上的枷锁。” “阿城,你是我的人性,我是你的神性,明白吗?” 司诺城一笑:“与你同舟。” 地老天荒,他们会相伴永久。 第249章 第二百四十九缕光 山河万年,沧海桑田。此生至景,存乎人间。 光点斑斓,连绵成奔流的长河,从万物身上升起,环绕着混沌木的树身旋转。恍若倒悬的银河化作轻纱,覆盖住千疮百孔的地球表面。 旋转不息,振动扩散。宇宙中的星辰光芒骤放,镂于混沌木的星斗摇落光辉。好似极地的永夜降临,又如晨曦的旭日初诞,时间与空间失去了桎梏,将浩渺的一切呈现在众生眼前。 能量相牵,脉络接连。万物的心脏在同一时刻跳动,和着地球的呼吸,融着扬升的信念,烽火凋谢,花木绽开。满目疮痍的世界温暖如斯,犹如抵达了彼岸,沐浴着天堂般的圣洁。 眼眶发酸,是泪水的倾落。 蜉蝣一生得见朝夕,是破局命运之后应得的奖励。 他们赢了,赢得了生存,赢得了未来! 光的长河浸透了每一个角落,有鱼跃出水面,有鹰振翅挺胸,更有虎豹发出长啸,仿佛在迎接新纪元的到来,又像是在庆贺圣者的诞生。 只见混沌木的顶端,巨大的人形实像伸出手,托住了散发着淡金色光的司诺城。白色与金色交汇的瞬间,仿佛是亿万载光阴的倒转,将遥远时空的画面再度复现。 遮天蔽日的圣树之端,有光精灵安坐其上,他向着光、沐着风,目光放柔,看得很远很远…… 今时今日,长寂于宇宙的神木终是遇见了命定的精灵,譬如蜂遇见花、鱼入了水,而他找到了扎根的土壤。 这是因果的羁绊,也是命运的馈赠。 脱离轮回之后,纪斯距离成圣只差一线。但他从始至终都明白,“一线”往往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留在原地,已经无法让任何人变强。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脱离了轮回小队,前往各个世界去追寻本真的大道。队里有些人尚不明白分离的意义,只以为是养老的生活开始,总算可以喘一口气了;有些人似懂非懂,全凭着直觉往前进发,悍然无畏。 唯有他一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在做什么、能成为什么! 偿还一段因果是真,却是他大局中最粗浅的一步。而以地球为基点、撼动整个宇宙的根基,借助大量因果的反馈来成为全新的大道,化作真正的圣者,才是他最根本、最野性的目的。 很明显,他赢了。 他终成最大的赢家,但他不愿步上大道的后尘。纪斯选择拥有人性,并让司诺城成为他的枷锁。 “无敌”二字,其实是对最强者最大的诅咒。前路漫漫,时光悠悠,他想与人性同行,通往本源的最初。 当司诺城说出“与你同舟”时,神与人的契约终是落成。 心与心的壁垒陡然被打破,意与意的链接将通灵开放,地球冗长的亿万载历史倏忽重现,凝成一帧帧能让人的大脑读懂,却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画面。 像是走马灯,每一幅画面的闪过,人都能知道是什么,可不知道为何会知道……但他们明白,这是情感的共鸣,也是地球的语言。 一如纪斯所说,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初诞,神灵万千。 后因点滴恶果的积累,龙凤大战。至此,通天梯开始闭合,鸿钧合道,女娲补天。曾经的神灵就像如今的觉醒者,拼却所有只为了一线生机…… 文明之花盛开,开了又谢。纪元覆灭了再来,然而后人复哀后人却不思己过,还是让悲剧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 他们看见神明陨落,看见通天梯塌,看见大修时代的辉煌,又更迭到三眼世界的没落。人类换了一茬又一茬,大灾劫的形式换了一种又一种,循环往复,因果从不曾停歇。 直至,外星侵略者覆灭全人类,而地球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期。 世界无声,万物沉寂,有一种浓重的悲哀溢满他们的心头。不知为何,他们像是听见了死神的叹息。 数亿载后,海洋再次孕育了生命,恐龙出现于地球之上。可在生命进化的分岔路口,小行星撞击地球的天灾覆灭了龙人的诞生……之后,猿猴得到了机缘,人类重返地球。 几经波折,万般跌宕。46亿年冗长沉痛的记忆,哪怕只是几个拼凑的片段,都让处于通灵状态中的人潸然泪下。 他们说不出心中的感受,语言在此刻是如此苍白无力,只知道自己的一生汲汲营营,为了物质和利益,放弃了太多太多,错过了几十年中的无数美好。 历史的齿轮,岁月的洪荒。将世界的一切放大在人的面前,他们真切地发现人类的渺小。 万物之灵长,说得太大也太假。人类沉浸在“主宰者”的幻象中太久,已经忘记了与万物、与自然、与地球,乃至与自己的相处。 回归本我吧! 找回自己吧! 狂风忽而吹起,浮于地表的能量猛地拔升了一层。界门与界门相继闭合,人间的污浊被大批清洗,扬升的力量滋养了混沌木的根系,只见纪斯那巨大的人形实像含笑闭目,渐渐从实像转为虚影。 托着司诺城的手化作了白色的巨木,纪斯张开双臂后仰,竟是从混沌木中脱胎而出,变成了笼罩整个宇宙的光。 这一秒,庞大的混沌木从中间裂成两半,变成了两棵白色的神树。它们沿着地球的弧状表面生长,枝丫盘错收拢,慢慢拢成了一双白色的大手。 那是纪斯的手,修长雅致,骨节分明。 他像是拢住一颗水晶球似的,温柔地将整个地球托在了手里。而在这枚行星之上,有精灵散发着淡淡的金辉,正与白光交相辉映。 融合振动,维度拔升! 宇宙的力量在向他们汇聚,生命的高歌从多重空间传来。没有所谓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万事万物像是化作了一场电影,他们成了看电影的人,能随意将进度条拉向开始与终结。 是终点也是起点,是回溯也是未来。 地球在发光,人类在发光,无穷无尽的振动往这方空间回馈,而笼罩着他们的光升腾往上,与流动的生命体融在一起,又一点点勾勒成熟悉的人形…… 黑发白袍,银冠权杖。 纪斯睁开眼的瞬间,万物苏醒,黑暗沉眠。成圣的感觉,其实与曾经的每一次突破都没什么区别。 他将命运交还给人类,而人类开拓了新的纪元。同时,他也拥有了全新的明天。 “司诺城。”他轻笑道。 淡淡的金光凝成人形,司诺城回道:“我在你身边。” 嗯,大道寂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 终战结束之后,地球复归了平静。除了界门消失、恶魔不再、地形全变外,似乎跟平时没多少区别。只是,当人类开始收拾战场、为战友敛尸时,沉重的哀戚还是笼上心头。 但他们也明白,有时候死亡不是终结。岁月久长,皮囊会在磋磨中死去,而灵魂与灵魂终会再遇。 第一天到第三天,人们收拾战场、整顿残局。地下城的活人陆续回归地表,联盟统计着伤亡人员,长长的黑白名单铺了一地。 参战的动物回到了森林和沙漠,但它们没带回同类的尸骨。不同于人类,动物认为腐化于大自然是生命循环的一节,天生地养,自当回归。 它们离开了,人类还在收拾。 第四天,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学家开始汇报地形地貌的变动。南极裂成了群岛,大澳碎成了八瓣,亚欧板块分离,著名的山脉断了十九条,成形几千年的裂谷被夷为平地…… 第五天,幸存的卫星开始工作,瘫痪的信息网络重新连起。可活人们发现,联盟的社交账号近一半呈黑白色,那是账号主人离世的证明。 悲喜相通,共情相融。无声的默哀在网络上蔓延,不久后,有野花被人装束,放在了战场的焦土上。 送花的人越来越多,发黑的焦土汇成了花海,铺满了死者通向往生的路途。 第六天人类筹备了一场肃穆的葬礼,致英雄,致战争,致地球。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生者还在,未来尤可期。他们会砥砺前行,向着更广袤的星辰大海,而不是囿于原地、止步不前。 第七天,人类的新纪元开篇,定为“元年”。 圣经中,上帝以七日创世。在今日,人类以七日重整旗鼓。历史的发展就像一个环,被创造的人类终是成了上帝,但他们不再认为自己就是上帝。 扬升与蜕变,在乎灵魂也在乎思想。人类本心的觉悟,会缔造史无前例的辉煌。 “我们需要思考生命的重量,也要重塑善恶的边界。”霍丞鹰的声音苍老而厚重,一字一句敲击在聆听者的耳边,“经历过这一次保卫战争,我们必须重新找准‘人’之于自然、万物和地球的定位。” “如果我们肆无忌惮地挥霍资源,最终还是会重蹈覆辙。地球保卫战不会过去,它将存于历史,存于现在,也存于更遥远的以后。我们是后人的前人,但也是前人的后人,是过去和未来的过渡,是新旧更替间的变革。” “我们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将成就或好或坏的人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古人反复说起的道理,曾经听着烦,如今才明悟大义。 “砥砺前行,天佑众生。” 霍丞鹰最后的话音落下,场内外的掌声久久不息。至此,他们会将悲伤沉淀,怀抱着亡者的期待,沐浴着下一辈的注视,所向披靡。 独属于人类的全新未来,才刚刚开始。 …… 中洲沿海,原鲸渡港边际,潮起潮落。 纪斯与司诺城站在海边,迎着海风的腥咸,眺望自由自在的海鸟,忽而觉得海阔天空,已成灵魂的大自在。 纪斯诉说着往事,细数自己经历过的种种。司诺城听着听着就笑了,眉眼万分柔和:“……所以,你本是个衣食无忧的贵公子。因为经历的奇葩太多,才造就了今天的圣者?” “嗯,现在是放下了。”纪斯一笑,“当初听见‘性情大变’四个字,真是令我不寒而栗。只想手起刀落,结束了这些个祸患。” 司诺城大笑出声,眼见纪斯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权杖,这才连连告饶。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全世界的人都想见你们,你们倒好,居然来海边度假了。”是司逸歌,她正单手叉腰站在不远处,含笑望着两人,“阿城,阿斯,大战竣工,要不要去庆祝一番?” 纪斯和司诺城回头,就见他们的队友一个个冒了出来,正站在司逸歌的身边看向他们。 “城哥,鲸渡港的酒吧重启了,这次说什么都不好使,你必须唱歌!”姜启宁大呼小叫,“不然你也太春风得意了,我羡慕嫉妒恨!” “很难不赞同!”俞铭洋大声道,“这次你休想灌醉我们,不论如何你都得唱歌!纪斯也是,别以为成圣了就能跑,开口唱开口唱!” 邵修笑着凑热闹,卓无涯温柔地望着他。祁辛黎这社畜走哪儿都抱着笔记本,闻言还嫌弃道:“这次你们自己点歌,我不负责。还有,别让俞铭洋开口唱了,难听得要死。” 俞铭洋发出了抗议,最后遭到全体队友的无情镇压。 “蚩尤,唱歌是什么?”大熊猫钳住拉基的肩膀,又开始疯狂晃动,“能吃吗能吃吗?” “都说了我不是蚩尤!”拉基觉得自己帅了一辈子,最后栽在熊手里真是因果报应,“我是拉基!拉基!拉——基——” “蚩尤,我不允许你说自己是垃圾。” 拉基:……国宝,我给你跪了行不行。 南雅又拔高了一截个头,正与自己的兄长诺布尔说着什么。两人似乎在比拼谁中文说得好,一堆稀奇古怪的火星语冒出来,还逼索蒙做点评。 可怜索蒙不通中文,只好将求助的眼光投向乌拉的阿芙罗拉,后者微微一笑:“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能听懂他们两个自创的语言?” 索蒙:…… 沉默片刻,索蒙道:“你们两个说得都很差,从幼儿园开始重新学吧。” 南雅和诺布尔:…… 熟悉的队友,熟悉的面孔。江梓楹和沈云霆带来了燕京大队,钢兵等人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姜启宁和俞铭洋商量着该怎么吃瓜坑人,拉基拒绝跟大熊猫一起嗷呜,最终被熊猫追得满沙滩乱跑。 “你俩还要腻歪多久,走了啊!” 司逸歌甩了后方的两人一眼,伸手指向鲸渡港的闹市区:“小吃街也开了,馋不死你们。” 众人在向他们招手。不论他们的身份变幻,无论他们的地位如何,在队友的眼里,他们是挚友,也只是挚友。 纪斯与司诺城相视一笑,均是无可奈何地摇头,随后抬脚朝他们走去。 神让人见识了宇宙的浩瀚,而人让神拥抱了情感的完整。树,在人性的温暖处,深深扎根。 他们一起走向了人间,汇入烟火的浪潮。这一路行来的铅华,在此刻熠熠闪光。 “你真要唱歌?”纪斯道。 “当然。” “唱什么?”纪斯摸索下巴,“如果是鬼哭狼嚎的那一类,我就不听了。” 司诺城轻笑:“是两年前的歌,叫《表白》。” 纪斯一顿。 “我没有对谁说过喜欢和爱,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表白。”在喧闹之中,司诺城看向纪斯,“之前让你抢了先,现在我是不肯落后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他们从未对彼此说过“我爱你”,之于灵魂伴侣而言,再多的语言也比不上灵魂的一次共鸣。有些情感无需通过声音的传递,因为心扉的敞开,已经说尽了所有要说的话。 两相对视,付之一笑。 “你喜欢婚礼吗?”司诺城道,“我的钻戒准备好了,你要中式还是西式,还是两个都要?” 纪斯挑眉:“繁文缛节,听上去工程浩大,对人事大动干戈,很烦。”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那就算了。”司诺城颔首。 纪斯不语,仿佛根本没在乎司诺城在说什么话。 司诺城暗叹纪斯不愧不是人,凡是人要走的程序一概不走,连一点向往的心也没有。果然,物质留不住他,俗礼他不在乎,唯有真心一颗付出,对方才认真起来。 他不再提此事,却不想—— 直至走到了酒吧门口,纪斯的宙心权杖忽然倾斜,敲了一记他的后背。在他的回眸中,纪斯一本正经道:“你那个戒指……让我看看。” 司诺城:…… “倒是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神仙的还是妖怪的?”纪斯很自然地问道,“我的星际战舰已经准备好了,你觉得是拿来撒玫瑰好,还是撒牡丹好?” 司诺城:……论攀比,是你赢了。 第250章 番外一 终战结束后的半年,世界秩序重整,渐入佳境。 许是意识形态的改变,人类的“对外求”转为“对内求”,剥离对自然的利用,对物质的侵占,对名利的追逐,他们从金钱至上的观念中脱离,转而奔赴追求精神的核心。 正如一个人在遭逢大变之后,总会悄悄更改了性格,这场大灾劫的经历,足以将人类的文明送上另一个拐点。 多元宇宙的存在,打开了科学界新的大门。时空隧道的确信,为地球人走向大星际时代奠定了基础。 妖魔鬼怪的再现,兴起了人们对神话故事的探秘,对现存宗教的整合。而觉醒者的进化,让基因论和灵魂说登上了历史舞台…… 人类开始寻找人与宇宙、与自然、与生命、与地外文明的平衡点。 生物学家深入雨林和草原,科学家徘徊伦多刚与圣山,语言学家整合魔语与符文,而下一代的孩子正沐着荣光,向阳成长。 “据悉,联盟南美的雨林区,植物开始返祖生长。消失于侏罗纪的阔叶植物重现森林深处,部分动物身上也发生了返祖进化的现象。比如‘原始部落的图腾’三色巨蛇,在11日晚的雷暴天过后,头顶突然冒出了独角,腹部长出了一只爪子。” “该怪现象引起了各区专家的广泛关注,他们正日夜兼程地奔赴雨林,希望能近距离观察巨蛇的返祖进化。” 主持人笑道:“所幸,我们华媒先一步联络上了三色巨蛇的饲养员——姜启宁少将,相信姜少将会给我们一个完美的解释。” 两边信号链接,姜启宁的身影跃然视频上。他浑身沾着泥水,跟只猴子似的站在坑里:“……哈?它们咋长角?哦,这是被雷劈的啊!三憨批大冬天的不冬眠非要渡劫,害得我也被劈,昨晚躺在坑里睡了一夜,今天才有力气爬起来。” 主持者的微笑依旧无懈可击:“姜少将,根据您的说辞,我可以认为是网上的‘渡雷劫’一说吗?” “可以这么认为。”姜启宁挠头,“纪斯说升维之后,地球能量会慢慢拔升。人也好,动物也好,大概会用个几百年继续进化。可能数千年过去,咱们会变成一个异能者、变异兽共存的科技星球。” “不说了,我要去看着蛇,它们或许要蜕皮了。” 两边断线没多久,另一个采访视频就接上了。俞铭洋正背着单反在密林中拍摄,身边围满了学者和专家。 他们有的握着一株植物争得面红耳赤,有的趴在一片大树叶上泪流满面,有的躺地上观察蜥蜴,千奇百怪,恍若动物园的猴子放假了,换了个场地玩耍。 “我听见植物在欢呼。”俞铭洋端着相机,冲镜头爽朗一笑,“它们还能长得更高更大,也许不出几十年,人类将再无可能进入这片地区。”他仰头,“这里将是植物的王国。” “要是运气好些,我们会见到大树成精吧?就像指环王里的树人那样,能把根系从泥土里拔起来横着走。啊,也不是说‘绝对’,如果人类多一些亲和植物的能力者,以后找药还挺方便的。” 半小时的访谈结束,又到了每日新闻播报的时间。 据悉,祁辛黎在北美区以最高票数当选掌权者,可他“为了自由”,毅然决然地放弃了那个位子。如此不慕名利的心性,顿时受到了联盟上下一致的推崇。 霍丞鹰极为看好祁辛黎,认为他这性格能接自己的班子。谁知欣慰不出三天,就从王义元嘴里得到了可靠的消息。 “额,霍老,祁辛黎他……是想早点退休不干,才逃得那么快。他现在跑长山挖何首乌去了,说是生男生女不如生发,养家养娃不如养毛囊。” 霍老:…… “您也别生气,比起祁辛黎,其他几个更离谱,您还要听吗?”王义元小心翼翼。 霍老挤压太阳穴:“不用了,我暂时不想见他们。” “好嘞!那我给您泡茶,您要点什么?” “护心的,堵得慌。” “……” 时间如流水,一晃而过。 拉基跟熊友告别,启程前往乌拉。身经百战的他决定挑战自家妈妈,万万没想到等来个夫妻联合双打,一个铁拳,一个科技,他大意了没有闪,只好被摁在地板上摩擦、摩擦。 是夜,鼻青脸肿的他去千顶城拜访阿芙罗拉,两人怼了一桌子酒,喝高了什么话都说。 “伙计,我给你讲,嗝!”阿芙罗拉醉醺醺道,“纪斯啊,大祭司啊!他有天晚上来我这儿,找我占卜!嘿,抽了三次塔罗,都抽中了恋人,嗝!这叫什么……哦,用中文说是‘请更慎重’?” “是情根深种!”拉基晕乎乎地强调道,“你的占卜这么准吗?兄弟,好兄弟,来帮我抽牌,看看我是什么?” 阿芙罗拉歪斜起身,抓过一副惯用塔罗开始搓,再让拉基随意抽。 拉基干了一瓶伏特加,满嘴念着“大祭司保佑”,随后抽出了几张塔罗,还迷迷糊糊地列成一排。 “你占什么啊,伙计?” “占我什么时候脱单,兄弟。” 阿芙罗拉翻过一堆牌,愣是瞪大眼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发出爆笑:“哈哈哈!伙计你可真行,你要单几百年哈哈哈!我第一次看到全是逆位的牌卡呢!” 拉基不语,既然酒已经喝完了,那可以打架了。 他乌拉一声,一拳招呼到阿芙罗拉脸上。后者分分钟扯过他耳朵还了一拳,两人很干脆地你来我往起来,最后双双栽倒在酒瓶堆里。 眼皮子渐渐耷拉下去,喉间发出呼噜声。 迷糊中,阿芙罗拉喃喃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伙计?” “送请柬……”拉基从怀里掏出皱不拉几的请柬,“两个最强的打算办婚礼,你说送多少份子钱好?” “份子钱是什么?” “可能是熊吧……” 说着说着,两人就睡着了。 次日醒来,拉基和阿芙罗拉发现店内外围满了记者,可他们一点也不关注他们,只将摄像机怼着请柬疯狂拍摄。 有一名中洲的记者边拍摄边抹泪:“爷嗑的CP要结婚了,我这就去给他们承包头条!” 拉基和阿芙罗拉:…… 事实证明,乌拉人喝完酒除了会打熊,还会掉落橙色稀有道具——司诺城与纪斯的结婚请柬。 这俩口口声声说着繁文缛节太多、结婚流程特烦的人,一个亲手裁了纸,漆上金色和银白的纹路;一个亲手写了字,给每个友人发出了邀请。 请柬虽小,却是两位大佬的手作,意义不同凡响。精灵的做工,圣者的笔锋,这是要当国宝供奉到博物馆供后人欣赏的,结果这会儿传遍大江南北,爆成了新世纪的现象级新闻。 “啊啊啊!根本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结婚,我以为要等个几百上千年,没想到居然是有生之年!生在这个时代真是太好了!” “小道消息不代表官方立场,但我还是要说——我妈朋友隔壁家阿姨的老公的亲妹,就在司家老宅当厨师!听说这婚结得快是因为那两位回了趟老宅,司家老爷子说‘你们耗得起百年千年,我耗不起五年十年,把婚结了让我这老头子安心吧’,然后他俩就结了!” “哇靠,楼上姐妹的消息666!不过话说回来,两边结婚,大祭司似乎……没有家长到场啊?” “胡说!鸡丝全球后援会在此,谁敢说我们鸡丝没有家长到场!”大号一出,网友瞬间奔走相告。 网络上着实闹腾了整整半月,气氛嗨得不行。这大概是毁灭日降临以来,众人最开心最疯狂的一段时间。诚挚的祝福,温暖的给予,善意与满足的情绪汇聚,有些微的振动在风中传递。 传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听见了吗?是祝福。”纪斯轻笑,“成婚这事,他们倒是比我们更快活。” “嗯,我听到了。”司诺城勾唇。短短两年他成长得极快,像是一柄宝剑入鞘,敛住了锋芒,让一身的气势厚重如山,看着可靠又沉稳。 “根据因果律,收到了祝福也得反馈。”司诺城的声音很温和,“刚巧在记忆里搜刮出了精灵的颂歌,要听吗?” “嗯。”纪斯颔首。 司诺城清了清嗓子,迎着晚风与星辰,站在自己的“圣树”身边,送出了属于光精灵的祝福。他的声线低沉富有磁性,如湖水泛开的涟漪,粼粼闪光。 哪怕说的精灵语只有纪斯能听懂,却不妨碍飞禽走兽闻声而来,在此处盘旋。 “我将爱与赞歌,送与生命。” “我将心与生命,奉献给你。” “我的圣树,我的光辉,让我沉眠于你身畔,让我融化在你脚边……” 词浅情深,纸短情长。在司诺城声线的传递中,爱的频率在缓缓荡开。纪斯侧耳细听,牵起淡淡的微笑,片刻后,他的手轻轻拍在宙心权杖上,和出一阵阵节拍。 繁星明月,挚爱相伴。人生之快意,莫过于此。 …… 同年11月11日,纪斯与司诺城的婚礼在大洋的一座海岛上举行。虽然不晓得为何结婚的日子要定成“11.11”这么光棍的数字,但并不妨碍参与者狂欢就对了。 那一日的海岛上空飞满了全景拍摄机,宾客落座于席。长长的红毯铺就,有缤纷的玫瑰从半空洒落,有大片气球飞上高空。美得如梦似幻,让人心醉其间。 没有记者来到岛上,只有熟悉的亲朋好友汇聚于此。这是一场极简的婚礼,可出席这场婚礼的每一个人都在史册上录入了姓名。霍老、金老到场,卓越的觉醒者回归,曾经的有缘人相聚。 他们鼓掌欢呼新人的入场,就见红毯尽头走来两个身姿笔挺的男人。 他们穿着复古的正红色古服而来,气场凌厉,步伐一致,有金红色的龙纹晕开,恍若历史的隔层被打破,古时的贵公子正迎风踏水而来。 纪斯卸掉了权杖和银冠,白色长发挽起书生髻,红色的缎带在脑后飘扬。 司诺城也是同样的打扮,只是比起纪斯的风流雅致,他显得极为英俊正派。二人相携走过,宛若丞相与将军手搭着手,是文武的和鸣,是阳刚之力的交锋。 “城城,要幸福啊!”诗玉华落下热泪,她的丈夫拥紧了她。 司老爷子笑得开怀,嘴上却硬是嫌弃:“怎么不穿我给挑的西装,这是在嫌弃我吗?” “爷爷你真是……”司逸歌鼓掌笑道,“这两套不也是你挑的吗?” 气氛越掀越高,欢呼越来越嗨。当纪斯和司诺城站上光芒聚焦处,他们忽而一笑,像是心意相通似的各自退后一步,甩开云袖拱手,朝对方鞠了一躬。 不拜天地,不拜父母,只拜此生相伴之人,是为结契。 随即,他们再向对方进一步,在没有司仪宣读誓言、主持人提及步骤的情况下,为对方掏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戒指。 司诺城出手的是一枚钻石,他亲手雕琢的钻戒,每一个刻面都融入了他的符文。如今,他要将它交给纪斯。 纪斯出手的是一枚说不出名字的金玉,它泛着淡金色的光辉,像极了司诺城的灵魂。这是纪斯曾收拢的恒星之墟,蕴含着宇宙的一部分道。 现在,他会将它交给司诺城。 交换戒指,为彼此戴上。这个过程极为短暂,可落在两人心里却如亘古漫长。 至此,星河永远,一路不再独行。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时光尽头,都有一个人始终站在他的身边。 礼成! 二人相视一笑。 突兀地,满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欢。大片花瓣洒落、香槟开启,亲友们欢聚共舞,与新人同乐。 许久不吃瓜的姜启宁终于呆在了吃瓜的第一线,真是感动到打了个饱嗝。他抓起一片西瓜狂啃,嘴就没停过:“一个问题,这礼成得也太快了吧!他们都不拜天地吗?” 拉基啃着一个猪蹄:“醒醒,天地敢受他们一拜吗?” 姜启宁突然噎住,开始拼命捶脖子! “或许连抛花的环节都不会有。”祁辛黎道,“按照俗礼,谁接下了新人的花,下一个结婚的就是谁。可落在纪斯和司诺城身上,要是抛出的花被人接了,估计就是言灵。这牵扯的因果那么大,他们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就见身边的小伙伴全部冲了出去,朝高台上的新人挥手。 “啊啊啊!城哥,给我花给我花!我要女朋友,我要结婚啊!”姜启宁发出灵魂咆哮,“快赐给我言灵,祝我早日脱单!” 拉基挤开了他:“纪斯,看在同伴这么久的份上,把花给我吧!我刚被阿芙罗拉那家伙诅咒单身几百年,急于脱困!” “司诺城,把花给我,我和阿修转头就结婚!”卓无涯声嘶力竭呐喊。 邵修被他举过头顶,朝纪斯挥手:“给我给我!下一个是我,是我结!” 南雅那桌没人说话,诺布尔也好,索蒙也罢,他们都在狂吃中餐。讲真,他们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活在中洲也太幸福了吧…… 纪斯和司诺城含笑看着下方,又将眼神放到不远处。 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掌心相合将一束花送出。花束在半空中旋转、旋转,最终悠扬地落在江梓楹的手里。 江梓楹陡然瞪大眼,似是不可思议至极。她猛地抬头看向高台,却见那两位微微颔首,目光极为柔和。 无声的祝福…… 江梓楹眼眶泛红,灿然一笑。而就在此时,她身边的沈云霆忽然单膝下跪,将怀里的钻戒掏出来,朝她打开。 那一刻,全场的气氛嗨到极致,山呼海啸冲破云霄。 神与神的结契,人与人的婚礼。心与心的牵绊,爱与爱的相惜。人生或短暂或漫长,而学会爱,即为至臻与圆满。 “纪斯,度蜜月想好去哪儿了吗?”司诺城道。 纪斯笑道:“先定一个小目标,环游太阳系。可以先去太阳上洗个热水澡,再飞到偏远区吹冷风,就当是去了赤道和南极。” 司诺城:“行,我到时候给老爷子带点月壤,看看能种出什么东西。一直听说火星曾有生命痕迹,正好去找找。你说,火星会不会是另一个曾活过的‘地球’?” 纪斯:“你猜我说不说?自己去探秘吧,等你掌控了时空之力,我们可以去多重空间走走。我一直很好奇我的前队友活在什么样的地球,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从未去打扰。” “但现在不同了,有点想看他们的黑历史呢。”纪斯一笑,司诺城也跟着笑了。 众队友们:…… 听听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第251章 番外二 不论婚前还是婚后, 纪斯和司诺城的生活都没什么区别。除了呆在一起的时间变长了,就剩修炼和咖啡。 世人皆说男子重欲,可放这俩身上似乎成了“没有你们那种世俗的欲望”。任凭大婚过后全网猜测他们谁上谁下, 但双方当事人依旧表现得云淡风轻。 好奇心滋长,痒得犹如猫抓。 吃瓜群众疯狂想探底, 奈何他们两边级别不匹配啊!当猹还在地球上找瓜吃时,人家已经晃到月球上挖土了;当猹在网络上共享月壤时, 人家已经把火星逛遍了…… 据说,植物“带”师俞铭洋利用月壤火土太阳岩等一系列不明物为基底,培育出了能打僵尸的豌豆射手。相传,国产僵尸章岩帮忙测试了一下豌豆射手的攻击性, 没多久就拉黑了俞铭洋。 “别家豌豆是喷豆子, 你家豌豆是吐口水!冲着我tuituitui,就算我是僵尸也受不了啊!这就算了,你居然还在我宿舍旁边种豌豆……”章岩怨气爆棚,后被道长们拖走。 当然, 该趣闻之于广大猹友是题外话。至于题内话, 不管三七二十一永远围绕着纪斯和司诺城。 讲真,人生短暂,时光久长。他们幸运地与两位大佬生在同一时代, 现在不八卦更待何时, 难道火化以后再八卦吗? 一位楼主说出了众人心声:“我一个普通人顶了天活到120岁,无论怎么花式吃瓜,也只能吃一百年。俩大佬也不知道会在地球上呆多久,指不定啥时候离开。要是早,我们得抓紧时间吃瓜,以后就莫得了!要是迟, 那只能‘大佬有瓜每一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猹友们看得潸然泪下,不禁整齐地回复该楼主:“爷爷、奶奶!你们要的新瓜到了,我给你们烧过去。” 只是,猹友们的回复来不及拔高,新一轮的瓜居然到了! “大消息!大消息!”活跃在第一线的吃瓜猹邵修告诉全网,“太绝了,老姜太绝了!他不愧是猹中的战斗机,吃瓜一线的轰炸机,狗仔队里的波音747!他居然——问出来了!直接问出了那个大家都很好奇的问题,到底谁上谁下!” 不出十秒,网络爆炸。猹友们搬凳子排排坐,认真等一个后续。 万万没想到,就这会儿工夫,连司诺城的父母、堂姐、爷爷都悄咪咪地爬上线蹲点,安静等待下文。他们自以为做得很隐蔽,殊不知,如他们这等跟大佬沾亲带故的账号,早就落入了猹友们的法网。 猹友们:……好家伙!连自家爹妈也不知道吗? 约莫是知道猹友们心急,在征得纪斯同意之后,邵修将一段视频放在了网上,并配上文字—— “其实,我们这批人原本互不相识,或者说知道有对方这个人,却没有过多的交集。直到有一天,老姜邀请我们登上他的‘尼基塔’,载我们去鲸渡港游玩,那算是我们小队的第一次聚会,虽然过程很糟糕,但很有纪念价值。” “今天,老姜有了新的‘尼基塔’,载着我们去极圈玩耍。时隔两年再登游轮,我们心里感慨万千。所以,趁着大家都心情好,老姜问出来了,城哥答了答了!” 猹友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开视频,没想到开场就迎来灵魂暴击! 寒冬腊月,觉醒者小队许是在开睡衣趴,一个个都套上了暖融融的睡衣裤。 姜启宁的睡衣是浅蓝色,上头游满了鱼;俞铭洋的睡衣是森林绿,连袖口都纹满了叶片;邵修和卓无涯搭了情侣款,衣服上翻飞着仙鹤。 祁辛黎的睡衣是单调的深蓝,特别符合他一贯的社畜气息。倒是拉基只穿了背心和沙滩裤,显然对零下几十度的气温适应良好。 司诺城穿着黑金款,正支棱着报纸读金融版。出乎意料的是,纪斯竟然脱掉了常穿的白袍,正套着毛茸茸的白金款靠在沙发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撑着一本书看。 他今天没有拿权杖,也没有戴银冠,看上去十分闲散慵懒。银白的长发在身边铺满,通身的清贵雅致,又比平时显得平易近人。 见状,猹友们微微一滞,眼神发直。 没多久,爆炸式的弹幕填充了视频页面,到处是一片“啊啊啊”的感慨。 “我的天!银发大祭司限量版睡衣照!姐妹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截图啊!”女孩疯狂敲击键盘,“啊啊啊,大祭司穿常服了!” “快!快告诉我大祭司在看什么书,我马上就去入一本同款!” 猹友们飞快截图,拉近放大,可算看清楚了书封。 难以置信的是,素来跟神一样的纪斯看得压根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而是一本极为古早的网络小说,它的名字叫《我命由我不由天》,写的是一名庶子重生获得芥子空间和白胡子老爷爷,再收服第一神兽,从此走上逆天改命、一路收妹子的封神之路。 猹友们:……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纪斯。 谁知,纪斯的神色显得有点无聊,还来了一句吐槽:“胭脂水粉,满屏风月。较之街坊的避火图,还远逊一筹。” 避火图,简称“古人的小黄书”。 闻言,司诺城搁下了报纸,似笑非笑地问了句:“避火图?你很懂啊。” 纪斯哂笑:“大家族子弟,十三岁始都会由仆从带着观摩这些,我怎能不懂。书院同侪,不少在这年纪就收了通房,偶有私宴,也总……” 司诺城忽然问:“那你收通房了吗?” 纪斯:噫,说太多突然成了送命题。 “那一年,我的庶弟性情大变。”纪斯微笑。只消“性情大变”几个字出,司诺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付傻逼还来不及,哪有空风花雪月? 像是为了安伴侣的心,纪斯很直白:“后来有空了,门当户对的嫡女突然性情大变。再后来……” 司诺城:……又被迫听了一遍单身狗的练成。 两人聊得极随意,话语时轻时重。屏幕外的猹友们放大音量反复听了好几遍,可算把大量关键词摘抄下来,交给专业人员去分析。 为了吃瓜,他们真是拼命了!当年高考都不带这么认真的啊! 凭着猹的第一灵敏度,他们直觉大祭司的背景料极大,可能会真碎三观。不过话说回来,果然伴侣凑成一堆,聊的话题会带点颜色,连神也无法免俗啊。 既然连神也不能免俗,那一定是有世俗的欲望! 猹友们眼神骤放光芒! 像是在回应屏幕外的猹友,屏幕中的姜启宁豁然抬头,几乎是掐准了点儿问出灵魂之声:“那你俩现在都算有空了吧?晚上风月不风月啊?去月球火星风月了吗?我真是好奇死了。” 纪斯和司诺城:…… 众人:……老姜你真是一只铁骨铮铮的猹啊!明年的清明我一定给你带瓜! 本以为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怕老姜要挨揍。却不想纪斯轻笑出声,连司诺城的表情都有点无奈。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司诺城道,“我们至今没有同房。” “什么——”姜启宁大吃一惊,表情与屏幕前的猹友如出一辙,“至今没有!你们是不是不行?” 震惊全队友一万年! 纪斯和司诺城:…… 简直是尊严之战啊,男人怎么可以说自己不行! “跟身体没关系。”司诺城嘴角一抽,直觉今天要是没解释好,估计队里这吃瓜老猹会往外说漏嘴,传个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要的是彼此灵魂强度的契合和匹配。” 他叹道:“做这种事,本能会很兴奋。灵魂的情绪拔升,会变成光一样的生命体,皮囊并无大用。到至高境,双方强度相差太大的话,会有一方被另一方吞噬的可能。” 吃瓜众的瓜都吓掉了! “这就是很多大修者找不到伴的原因。”纪斯抬眼,扫过队友们的脸,仿佛看着一只只单身狗的诞生。 突然有点怜悯他们了…… 然而,姜启宁的存在告诉纪斯,猹不需要被怜悯,瓜会陪伴他一生。两人只几句对话,他就抓住了重中之重:“这么了解,还情绪拔升会变成光……噫,你们是不是试过了?结果失败了?” 拉基:“你快闭嘴吧猹!”你马上就要被叉掉了你懂吗? 纪斯和司诺城:…… 纪斯重新举起了小说书,司诺城抖了抖报纸。两人的表情有点严肃,仿佛在研究什么宇宙大势。可仔细看去,前者的小说书一页没翻,后者的报纸一点没动。 哦,他们的身影是僵硬的。 这一刻,队友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伴随着祁辛黎刻意的咳嗽声,视频到此为止,引得各路瓜友长吁短叹、震惊一辈子! 讲真,他们羡慕大佬的能力、寿命、相貌等等,但没想到大佬也有大佬的苦衷,连为爱鼓掌还要修个千八百年,这委实……人间惨剧。 “我突然觉得我好幸福,老婆孩子暖炕头。” “我的幸福感突然爆棚,这就去和第三任小狼狗卿卿我我!天呐,我居然比神仙活得快活?” 诸如此类,林林总总。果然凡人有凡人的好处,神仙有神仙的苦恼。这可能就是“因果平衡”吧? 啊,大师,他们悟了。 已知神仙为爱鼓掌要以千年万年为修炼单位,猹友们抹了一把辛酸泪,只好靠画手太太们产粮度日,这热了三个月的话题可算是熄火了。 可惜,猹友们千算万算都算不到,司诺城是个天选挂逼,纪斯是个终极BOSS,世界上没有他俩办不成的事,除非是他们不想办。 极圈附近,永夜迷蒙。尼基塔的客房之中,纪斯与司诺城额头相抵,彼此拥抱。 有白色与金色的光从躯体中涌出,两厢交融在一处。他们呼吸纠缠,待一人的唇印上另一人的唇时,三维的身体忽然融化成了光,在圈起的维度里—— 共振,流动,糅合,分离。 深夜漫长。 …… 次日一早,尼基塔的娱乐区。 纪斯和司诺城出来时,发现队友们的表情都很怪异,怪异得让他们无法言喻。 祁辛黎欲言又止,拉基一言难尽。邵修和卓无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抿唇笑,而姜启宁握着手机,再度露出了震惊老子前世与今生的表情。 两人直觉不好,将犀利的目光投向俞铭洋! 俞铭洋吓得心肝一抖,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我说你俩……唉,这里是极圈!极夜啊极夜,还没过去啊极夜!” 俞铭洋挠头:“外面那么黑,你们房间那么亮,还一闪一闪的。这个不用我多说了吧?联想你们昨儿说的话——” “卫星拍到了,全联盟都在庆祝你们合体。对了,这次总可以说了吧?你们到底谁上谁下啊?” 纪斯和司诺城:…… 大意了! “其实,昨晚我们在玩电灯的开关。” “你觉得我们会信吗?耗子尾汁吧你们!” “……” 第252章 番外三 百年一晃而过, 岁月流逝无声。人类的几十年灿如流星,用光热燃烧生命,以辉煌收尾终局。 第一代觉醒者送走了人类的第一批功臣。他们为之扶棺, 在长街细雨中从黑暗走向天明,在哀恸哭声中感悟死亡与新生的含义。 金老是笑着离开的, 在新历五年。故去时,他还抱着自己的大砍刀, 虎着脸训人:“都给我把两泡猫尿收起来!哭个屁,喜丧,要笑!我没什么话想说,反正这辈子值了哈哈哈……” 一生疏狂的老前辈走后, 歇了没几年的霍老也紧随而去。 彼时, 他正坐在院里看落花,悼念逝去的亡妻。却在花雨缤纷之中,看见了伊人的笑脸。她撑着油纸伞走来,拂去他额角的花瓣。朱唇轻启, 似乎在念他的名字。 霍丞鹰含笑, 神智却分外清醒:“你来了。” 奈何桥,复相见。情丝若织网,中有无量劫。 霍丞鹰是个沉默靠谱的老前辈, 他从不对人说起私事和一生。为国为民, 立身正心,他也曾有过圆满,只是折在了中途。 如今,他还是迎来了满圆。 有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霍丞鹰阖目:“无所交代,此生不悔。”这是他留给来者最后的遗言。 “嗯。”纪斯眉眼柔和, 他送了他最后一程,“来世再见。联盟安好,勿再挂念。” 花开花落终需尽,他们与人类还是走到了告别的节点。 纪斯陪司诺城送走了司老爷子,又与祁辛黎一道送走了铁嘴。生命短暂,如昙花一现。他们却与天地同寿,前路极为遥远。 待这时,他们忽然明了“神”的意义。用漫长的生承载着万物的死,又在万物的死中觉悟永恒的生。他们应该带着亡者的期待前行,引领“死”走向真正的“生”。 几十年后,司诺城和纪斯告别了父母。 两位老人白发苍苍,看着他们的眼神慈祥又欣慰。饶是不发一语,却已经诉说了千千万万。 他们明白。 又三年,纪斯坐在王义元的病床边,修长的手削着一个苹果。王义元已到耄耋之年,本是行将就木之时,却愣是被纪斯的动作给震得续了好一会儿命。 “公子,啊不,大祭司,您不用做这个事……” 纪斯将苹果塞到他手里,笑道:“做得。吃吧,这可是我削的。”来世平安。 “嗯、嗯!”王义元抬起手,轻咬了口苹果。咀嚼、咀嚼,只觉得从未吃过这般好物。他的妻子儿女坐在一边,几乎要控不住落泪,可王义元却笑着把苹果塞到了妻子手里,“吃,你也吃,好的我都留给你……” “你这呆子!”妻子笑骂,热泪滚滚。 “大、大祭司……” “我在。”纪斯温和道。 “你今天要喝什么茶?霍老说,有新的碧螺春送来了,给你匀几罐。”王义元渐渐阖上眼,“这茶太香了,我也想喝。” “嗯,匀给我的几罐都给你。”纪斯拍了拍他的手背,“往有茶香的方向走,故人终有相见时。” 夜幕被晨曦卷了上去,纪斯出了病房后,难得觉得阳光有点刺眼。 怎么说呢?活了不知多少年,从人迈向神,从神成为圣,他本该无牵无挂、没心没肺,结果总是在和地球人相处日久后,又转回了人的状态。 “难怪队友说,来地球要慎重……”好吧,他真的信了。 新历128年,纪斯与司诺城阔别了队友,决定去经历另一段旅程。高维生命终将飞向本源的所在地,长期滞留低维世界并不是明智之举,反而会让该世界失衡。 既然已经把命运交给人类,那就相信他们能走出未来。 可事实证明,时间会让人成熟,但憨批永远是少年。在姜启宁和俞铭洋的嚎啕大哭中,纪斯不得不先给他们透个底:“又不是此生不复得见……” 俩憨批竖起耳朵! “岁月久长,还会再遇。”纪斯笑道,“我和阿城先去目的地,想来你们也会一个个抵达那里,或迟或早。” “要好好修炼啊。”他落手,拍了拍这俩的脑袋。 纪斯的眼光专注地看过每一位队友,最终微微颔首,像是低头在感谢他们。须臾,他的身影逐渐拔高,如同一只仙鹤往云端掠去,而身后的司诺城也跟着一跃而起,形同追逐仙鹤的苍鹰。 他们升得越来越高,飞得越来越远,逐渐淡化成一片璀璨的光,在持续片刻后一点点消失在众人眼前。 地球上,是觉醒者或坚毅或落泪的眼,以及普通人爆发的呐喊和祝福。 “啊啊啊!再见!一定要再次相见!大祭司、大元帅,我们在原地等你们回来!一代又一代,不要忘了我们啊!”有人声嘶力竭。 “不要忘了我们啊!祝你们一路顺风,永远幸福,我……呜!”有人掩面痛哭。 “一定要再回来,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他们见证了一个纪元的落幕,也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崛起。他们经历了最糟的事,却也遇到了最好的人,甚至能迎接更美好的未来。 一代觉醒者成为了世界的顶梁柱,二代三代觉醒者已经能挑起大梁。纵使先辈逝去,然世界英魂永存,只要人心不曾磨灭最后一丝光芒,光芒就永远不会放弃人类。 “要追上去啊。”祁辛黎笑道,“我肯定是第一个成功的。” “不,是我。”拉基挑眉。 “你们在想屁吃。”中文已经十级的南雅平静道,“雨林的三条蛟快化龙了,它们是并列第一。你们再快,也只能排第四。” 觉醒者们:…… 虽然最强的两个离开了,但他们仍在遭受现实的毒打。 …… 纪斯和司诺城离开之后,去往了很多地方。 宇宙没有“时间”这个概念,在莫比乌斯环闭合的线上,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个阶段的事情都在同时发生。他们可以通灵回过去,也可以滑向遥远的未来。 第一站,他们前往了多重宇宙的各个地球,扫了一遍纪斯的前队友们。 说句大实话,司诺城听纪斯描述自己的经历时,已经觉得他够倒霉了。但他万万没想到,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纪斯的前队友们一个比一个能搞事,但遭遇是一个比一个更心梗。看完他们的前半生简直男默女泪,他真是从未见到过如此非气附体的队伍。 比如轮回小队的剑神,他就想玩个游戏而已,外星人来侵略地球了。 比如这支队伍里的奶妈,她只想带着父母周游世界而已,结果天塌地陷、海枯石烂,□□纷至沓来,吓得这姑娘以头抢地,一直以为自己没睡醒还在梦里。 更惨的莫过于他们队长,许是上辈子掘了谁家的祖坟,这辈子活得是螺旋式升天。 她有一个操蛋的童年,之后陷入了争夺家产的戏码。等她搞死竞争者,立刻陷入丧尸横行的末世。再好不容易干翻死对头,结果死对头变成丧尸再来……等她终于通关了丧尸副本,行吧,去了大轮回。 司诺城:……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纪斯:“你们队的实力是按照各自经历的悲惨程度来排名的吗?” 纪斯:“可以这么说吧,谁最惨听谁的。” 司诺城:……你们这么随便,究竟是怎么打穿轮回的,靠奇迹吗? 纪斯笑而不语,再目送每一位熟悉的队友前往大轮回后,便与司诺城脱胎而出,飞往大宇宙道源的核心。 只是,如果途中遇见了时空波动,他们也会停下来去看一看。遇到有趣的世界便呆上几十年,遇到无趣的世界也滞留一段时间,享受二人时光。 他们见到过天地倒置的镜像世界,流连过大能遍地的鸿蒙位面,长住过全是人鱼的特殊星球,还抵达过妖物横行的黑暗之域…… 时光成了虚数,而每个世界留下了“神”的传说。他们不知年岁,只尽情徜徉在大千世界之中,慢慢挖掘大宇宙的全貌。 直到—— 司诺城距离成圣也只差一线时,纪斯不再闲逛,而是握住他的手,带着他飞向源头是生命树的地方。 那是一片光影交错的世界,每一点星光都溢满了无法估量的“力”。生命树的图腾大到无边无际,各种图腾挂满它的枝头。它在喜悦,在摇晃,似乎正欢迎他们的到来。 纪斯带着他穿过生命树的图腾,“躺”进了一片柔软的白光之中。 这一秒,司诺城感觉自己化成了万千星子,又觉得万千星子化作了他本人。分离与合一,竟是如此神奇的触感。 他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但他发现自己无处不在。 所以,这是—— “复归本真。”纪斯的声音响起,“回归道的本源,回归我们的心。与我一道,等他们到来。” 他们是谁? 他们是他的朋友。譬如分散在不同时间线的轮回成员,譬如还在地球苦修,也不知何时才能相会的伙伴。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我们会在道的尽头重聚,只要他们走这段路,永不停歇。” 纪斯道:“他们终会完成各自的使命,打破自我的轮回。当千万种可能合并为唯一时,我们会在本源相见。” 离别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正如轮回永无止境,但突破总有一天。 “我明白了。”司诺城与他额头相抵,勾唇浅笑,“你是想在这里,等待众神的回归。” “不,是众人。”纪斯笑道,“你曾说让我尝试着做个人,我想我做到了。我是人,你在我心里是神;你是人,我在你心里是神。” “我们是一体的。” “嗯,永远。” 或许我轮回千百世,只是为了等这一刻的拥抱和浅吻;或许我遭逢千万劫,只是为了换这一生的相守与情绵。 寻求本真,问心之道。他们是彼此的解药,也是唯一的挚爱。 比人的深爱更深爱,比神的永远更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