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渣狐今天掉马了吗? 作者:泛渊 文案: 元润是一只擅于化形的狐狸。 曾为了任务,在一个冷峻少年身边嘘寒问暖长达三年,待少年对他情根深种后把东西骗到了手,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后来他又接了个任务,要潜伏在残暴嗜血的妖王身边夺得秘宝,赏金丰厚。 计划很成功,元润忍辱负重潜伏在妖王身边。 直到有一天,他混进汤池看到了妖王面具下冷若冰霜的俊脸——还特别眼熟。 “怎么又是他?!” 元润吓得半死,手一颤脚一滑,摔了下去。 “扑通。” 路修远的目光落在突然出现的小狐狸上。 通体雪白,四只毛绒绒的爪子踩着他微湿的衣物,两只眼睛水汪汪的。 “是你吗?”路修远摸了摸它的耳朵,咬字温柔。 迟来的悔意让小狐狸愣了愣,鬼使神差点了头。 “那杀了吧。”路修远冷冷道。 元润:不至于!!! —— 整个妖界都知道,妖君曾有一位挚爱的狐族爱人,那人背叛了他,伤他极深。 于是小妖们开了个盘口,赌那归来的狐妖能在妖王手下活几天。 等了数月,未等到那狐妖身死的消息,却见白狐狸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妖王大人跪在寝殿门口,背脊挺直:“阿润,你身子要紧……” 一个枕头砸了出来。 “你明明……都怪你!”元润抱着自己逐渐圆润的肚子委屈巴巴 /攻本质宠受,早已看穿一切/ 没心没肺/貌美甜心/狐狸受(元润) 嘴硬心软/宠妻狂魔/妖王攻(路修远) ★画重点★开局是忍辱负重的剧情,文案梗的掉马在后面。 1·身心1v1,先婚(?)后爱 2·破镜重圆,有误会,后期会解释 3·非-典型生子。 文案写于2020/3/31。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甜文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元润,路修远 ┃ 配角:预收《穿书后被反派饲养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渣了大佬后我**还债 立意:化解两界矛盾,共建和谐社会。 第1章 岚节 一股寒风灌入了被撩开的门帘,将屋内炭盆吹得火星四溅。 “新来的,关门关门——” 盘腿坐在桌上的男人生着几乎遮住全脸的络腮胡,头也不回对着身后刚进来的人摆了摆手。 属于外界冷冽的寒风跟着方才进门的年轻人一块儿钻了进来。 白瓷一般细腻光润的脸同酒坊内的昏暗截然不同,那双黑宝石似的大眼睛满是灵气,眼尾微微上扬,和猫似的。 酒坊内的人都在喝酒聊天,并未关注这位新来的客人。 “就北海那水君,盯那夜明珠和盯自己眼珠子似的,一刻都不松懈,我这回可是在他那儿耗了整整九个月才得手,可把我憋坏了!还是妖界好啊,那天族的海域就不是咱能待的地儿……” 胡子男肥厚的手掌像是不怕烫似的拿起了炭盆上温着的烧酒,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坐在对面略尖嘴猴腮的男子笑得有些贼:“兄弟这都完成了?我听说赏金有整整六万月币啊,够你逍遥上百年啦!” “那可不!也不瞧瞧我是谁?”壮汉一口干了杯中酒,咂了咂嘴,“这可是地字任务,不是我吹牛,能完成这任务的,妖界顶多这个数!” 说罢伸出一只手,还往里圈回了两根手指:“顶多仨!你就说我厉害不厉害!” 瘦猴似的男子眼珠子咕噜一转,别了别嘴道:“真厉害就去接现在的天字任务,那赏金可比你那个高了两百倍!” “不敢。”壮汉怂得坦然,“钱财够花就行,我还不想找死。” 说到这里,方才新来的少年也慢吞吞走到了大堂中央。 头带着束发银冠,腰间挂着润泽的玉佩,那红艳艳的穗子随着主人的步子晃晃悠悠,格外扎眼。 胡子男的眼神从少年美玉一般的脸挪到了他身上毫无杂色的毛皮大氅上,又瞧少年一双白色的靴子上还用金线细细勾勒出繁复的花纹,皱了皱眉。 “这公子哥儿迷路了吧,怎么找到天晖坊来了……” 屋外正在下雪,少年紧了紧毛绒绒的领子,抖落了大氅上半化的雪,抬脚朝着堂内走去。 围着暖炉打酒的男人略带着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少年,欲言又止。 “劳驾,接个任务。”少年人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十分和气好看。 他站着等了一会儿,见那男人没有动作,才后知后觉从袖内掏出一块纯白色的玉牌放在了柜台前:“七零九号。” 打酒的男人瞳孔一缩,飞快捞过台子上的玉牌仔仔细细打量着,而后指尖溢出淡金色的光芒将其笼罩,不一会儿,淡金色的光芒汇聚成了线,在空气中凝成细细密密的几行小字。 最后一行清清楚楚写着:完成天字三号任务,赏金七百万月币。 “真、真没想到能见到您一面!”男人的声音都抖了,“青公子,您可是千年未出现了,坊主之前还问起小的是否有您的消息呢!” 青公子三字一出,坐在酒坊内的所有人几乎都抬眼看了过来,眼神诡异又狂热。 外围喝酒的胡茬男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嘴角的酒渍也没来得及擦,难以置信道:“青公子?他就是拿到了君绫玉的青公子?” “什么?”干瘦的男子也吓了一跳,“青公子出关了?他可是千年未出现过了……想当年天字三号任务折了天晖坊好多人,只有他一个人毫发无伤的成功了!我倒是没料到传闻中的青公子,竟然生得这般文弱好看的模样……妖力似乎也不强的样子。” 胡茬男小声反驳:“你懂什么!大妖修为内敛,我等小妖如何看得透他们深浅?” 被尊为青公子,并被迫接受着大堂内无数打量目光的元润有些不太自在,垂下脑袋摸了摸鼻子。 “青公子,请。” 男子恭敬将元润的身份玉牌双手奉上,而后一挥手,一道古朴的大门凭空出现在堆满酒的墙壁上。 元润抬脚跨入大门,下一刻,身后的门慢慢化为虚影散去,只余一条长长的走廊。 木质栏杆上精细地雕刻着花纹,像是火焰,又像是一只浴火腾飞的鸟类。长廊周围开着无尽花海,深深浅浅的红与绿意交相辉映,让看了一路雪景酸涩的眼睛稍稍舒缓了些。 方才酒坊内热腾腾的木炭味、酒味、混杂在那些妖身上的味道全然被扑面而来的馥郁花香代替,远远近近只听得二人的脚步声。 穿过长廊,二人停留在一面悬浮的石板前。 石板上从低到高挂了很多小小的牌子,元润随意扫了一眼,实在有些懒得筛选,便问男子:“可有在秦蠡附近的任务?” 男子不假思索答:“没有。” “月箜城内呢?” “月箜城……”他不着痕迹蹙了蹙眉,心道他全选的怎么都是是目前最禁忌的地方,有些不太自然道,“只有一个任务,但难度系数太大,挂出百年依然无人敢接。” 元润来了兴致,问:“是什么任务?” “天字五号,夺得卿罗石。” 卿罗石。 这三字不知为何有些耳熟,可元润千年前伤了神魂,好些事情都忘记了,一时之间也想不起卿罗石到底是什么东西,便追问道:“这是什么人发布的任务?为何夺得一块石头会是天字任务?这石头在谁手里?” 天晖坊不会出卖任何一个发布任务的幕后老板,可别的问题他可以回答。 “夺得卿罗石之所以是天字任务,只因卿罗石在妖君手中,难度已超过之前所有天字任务,完成赏金二千三百万月币。” 二千三百万,是元润所完成的天字三号任务赏金三倍还多,一个天文数字。 月币作为一种玉石打磨的妖界流通货币购买力惊人,一枚月币便能点上一桌好酒好菜,寻常妖丹法器左不过几十月币,再贵也就上百,二千三百万月币足以让一只大妖潇洒挥霍成千上万年的漫长岁月。 可是,目标人物是妖君,妖界之主。 元润眯了眯眼。 在他的印象中,妖界之主是一只原型足以遮天蔽日的大老虎,踩着无数大妖的血肉一步一步踏上了妖君的王座。他虽之前并未入过月箜城,也未曾见过妖君,却能想象得出妖君是一只如何强大的妖。 那男子见青公子沉默着,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点在看着就极柔软的大氅上,而后那双淡色的眼珠一转,带着笑道:“劳驾,帮我取一下天字五号的牌子。” 这便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男子一挥手,立于悬浮石板最上方的玉牌倏地出现在他的手中,上铁画银钩四个大字:天字五号。 场面搞得比千年前接任务时气派多了。 元润接过玉牌翻转了数下,而后径自揣进了袖子里。 立于身旁等待的男人面上带着恭敬的笑意道:“果然是青公子!这等任务也就只有您才能接手,给别人坊主定是不放心的!” 元润勉强扯了扯嘴角,也不愿再听这些过于恭维的话,沿着来时的长廊一路向外走。 等回到了满是酒气的坊内,未走两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从一旁伸出,轻轻拽了拽他的大氅,而后很快缩回了手。 回过头看去,一位面容和善的年轻人朝他挥了挥手,又做了个‘请坐’的姿势,腼腆笑道:“我可以帮你!我们合作吧?” 一个陌生人。 一个有些唐突的人。 元润本不想搭理他,可这人样貌生得面善,咬字温润,话语十分自来熟,好似和元润已认识许久一般。 见元润定住不动,年轻人一双浅褐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了过来,元润看着他眸子里写满的诚恳,竟然鬼使神差的坐了下来。 “合作?”他皱了皱眉,“什么合作?” “我知道你接了天字五号任务,也知道青公子近千年都未回过妖界—— “并不是我故意打探你的消息,实在是我跑天晖坊跑得勤快,这才多知道了一些。如果是以前的月箜城,以青公子的本事自然能轻松进入,可自五百年前妖界易主,新妖王入主月箜城之后,这一切可都不一样了!” 那人说到此处,为元润倒了一杯温酒,笑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林亭声,一个靠赏金度日的小妖。” 那大老虎竟已不是妖王了吗? 元润慢慢将身子向后靠,双手环胸,语气里满是防备:“月箜城能有何种变化?老妖王与新妖王又能有什么不同。” “新妖王残暴嗜血,上位之时便将上任妖王撕得粉碎——我是指真的撕碎,一片片血肉像雪花一样洒在月箜城上空,那一夜,连月亮都是血色,月箜城内人人自危。 “也不知新任妖王是什么心态,月箜城本是个蛮荒之地,他一上任,倒是按照人间城池一般发展起来。 “再后来嘛,迫于新妖王的雷霆手段,一众大妖归顺于他,老老实实在月箜城当新妖王的免费打手,城内每一只妖都是妖王的眼线,你如何才能以现在的身份混进去?更别提要近距离接触到妖王偷他保管的卿罗石了。” 这五百年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元润曲起的食指轻轻触碰着唇瓣,沉默不语。 林亭声见元润略有思索之意,又趁热打铁道:“我有个法子能让你光明正大进入月箜城,并且还能靠近妖王。当然,我也不是白帮你。事成之后,积分咱俩对半分,我就差二百就能升级天字牌了。至于月币的话……你多少给我一点辛苦费,一成,天字五号任务赏金一共二千三百万月币,给我三百万辛苦费如何?”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是有求于他,又不免费帮忙,大头都留给元润,自己只取一成辛苦费,让元润略为心动。 “我考虑考虑。”他端起面前那杯快要凉的酒,轻轻抿了一口,“你常在天晖坊吗?若我再回到此地能见到你,便同意与你合作。” 说罢,拢起大氅卷帘而去。 林亭声看着帘外的风雪一闪而过,面上一点意外之色也没有,低声笑道:“果然啊……还是要自己去试一次。” - 数片雪被风吹起砸在元润温热的脸颊上。 元润伸手摸了摸脸,微凉的雪化成了水。 “真想来一只热腾腾的烤鸡啊。”他舔了舔嘴唇,又掂了掂叮当作响的兜,里头只剩下十几枚月币。 谁能想在天晖坊内鼎鼎有名的青公子目前一贫如洗,除了这身行头,剩下的钱财勉强只能再撑上几日。 轻叹了一声,元润拢紧领口踩着吱嘎作响的雪朝着月箜城走去。 入城需十枚月币,元润十分不舍的给了钱,踏入四处皆是热闹的城内,却觉得风雪更凉了。 沿途有好些小妖热情地推销自己贩卖的物品,打眼看过去什么妖骨、内丹、皮毛应有尽有,还有些厨艺好的小妖卖着热腾腾的吃食,在冬日的寒风中直勾勾钻入了饥肠辘辘小妖的胃里。 咕咚。 他吞了吞口水。 元润强忍着不让自己多看,顺着长街一路向下。妖王入主月箜城最中心的吾音阙,离这繁华的夜市隔得并不算远,倒是能从此地探个一二。 狐族天赋比他族更敏锐,从入城至今,他走了长长一条街,路过了两位修为比他高上一些的妖,或是扮作小贩模样,或是坐在酒馆里吃喝,不时朝外边张望过来。 他藏于小妖之中来来回回数次,将吾音阙周遭数条长街都踩了个遍,大致摸清了月箜城内守卫最严之地到底藏了多少高手。 林亭声那句免费打手可不是瞎说的,吾音阙附近少说有二十位能与元润相抗的大妖,次一级的更是多如牛毛,硬闯自然是不可能,看来他还真得回去寻那林亭声,问问他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光明正大的进入吾音阙。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 长街上远远近近都亮起了灯,抬眼,元润惊奇的发现那些灯都是走马琉璃灯,做工细致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光芒随着那灯慢慢旋转起来,让他一时都看呆了。 “一个蛮荒之地,如何会变成这般……”这般生气勃勃,这般繁荣热闹。 就如同那人间境,让人心生喜爱。 “这位公子,猜个灯谜吧!”生着两只弯弯小角的女妖笑嘻嘻的捧上了一只花灯,看元润的眼神带着火热的欢喜,“猜对了的话,公子想要什么都可以哦~” 话语间满是寓意颇深的相邀之意。 灯谜到底是要费脑子的,寻常小妖们都不喜欢,可是猜对了灯谜又有机会博得美人的欢心,好些寻不到女伴的小妖们苦着脸守在花灯前。 “小蛮姑娘,你这就不厚道了啊……”一位头上同样生着角的小妖丧丧的抱怨,“我日日都来,也没见你对我热情过一回……” 叫小蛮的女妖熟练地翻了个白眼,轻哼了一声:“我贪财好色,就是喜爱漂亮的皮相你奈我何?” 元润倒是不关心这吵起来的两只小妖,灯谜二字不知带着什么魔力,在这瞬间,元润被一团记不真切的记忆拉到了模糊的画面里。 那是极深沉的夜,星子漫天,闪闪烁烁。 一盏又一盏花灯亮了起来,漆黑的夜被点亮。 温暖的火光洒在街道两旁,将酒楼、钱庄、各色点心胭脂铺子衬的越发热闹。宽阔的街道上塞满了人,或是苍老、或是年轻,男男女女,稚子孩童笑着闹着,追着打着,满耳朵都是喧闹声,满眼都是鲜活的人潮。 那画面里的自己追着一个挑着月牙扁担的卖货郎,元润记不得那货郎卖的到底是芝麻糖丸还是冰糖葫芦,可他记得有一声低笑落在他的耳朵边上。 很近,也很远。 他记得那个人说—— “公子?”小蛮伸出手在元润面前晃了晃,“今日可是岚节呢,公子真的不猜一个灯谜吗?” 元润怔了一下。 眼前的画面从喧闹的人间变成了大雪纷飞的妖界,纷纷扬扬的雪花和小妖额上的角都在提醒他,这里不是画面里的那个地方。 咕噜噜—— 饥饿在叫嚣。 元润从大氅内抽出温暖的手搓了搓险些冻僵的脸,伸手接过了那个胖乎乎的花灯。 “岚节?”他向小蛮要了一支笔,“我今天第一次过呢。” 小蛮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公子以前没有来过月箜城吗?岚节可举办了五百年啦,可多好吃的好玩的了!” 五百年。 正好是新妖君上任之后。 妖界多了这样多的人间热闹,他很喜欢。 “妖君那般的人……怎么会想着办这样的节日。”他斟酌了一下,而后在那灯笼上写字。 小蛮捧着脸笑嘻嘻的:“听说妖君以前有个十分宠爱的人,特别喜欢去人间看热闹。” “哦?”元润不知那嗜血的君王还有这样的过往,感叹道,“没想到妖君还挺浪漫的。” 小蛮一愣,而后哈哈一笑:“公子你想错啦,妖君的爱人背叛了他,岚节是欢庆那人死无全尸的节日呢!” “……”元润手中的毛笔一顿,一大滴墨汁滴落了下去。 他早该猜到能将上任妖王一片一片撕碎的妖君做不出这么浪漫的事。 元润写好了灯谜,笑着递给了小蛮:“小蛮姑娘,我猜对了可否请我吃一顿饭?” 小蛮心想这公子倒是会撩拨女人心,这么晚约她吃饭喝酒,不正是想同她发生一些故事么?结果低头,瞧那花灯上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大字:大鸡腿子。 “错啦!”小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又将那灯谜念了一遍,“头上红冠不用裁,浑身雪白走将来;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公子猜错啦,看来这顿饭我不用请了哦~不过……若是公子相邀,小蛮可很愿意与公子一同吃饭喝酒呢。” 元润别了别嘴:“我不过就是把那谜底做熟了,也不能算对吗?” 大鸡腿子与那公鸡本就是一个东西上的,做什么分那么清楚。 他已然饥肠辘辘,废了一日功夫在月箜城内踩点更是让他饿得难受,他又摸了摸已经见底的钱包,实在不舍得将最后的月币花了,错过了小蛮姑娘盛情满满的火热眼神,快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赶去。 要是走得快的话,还来得及让林亭声请他吃个烧鸡。 小蛮姑娘还抱着那花灯定定的看着风雪中挺拔的背影,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声:“真是不解风情……” 今年的岚节恰好迎来了一场大雪,将阁楼飞宇妆点成素雅的白。若能同那位好看的公子并肩在这茫茫雪景中散步,赏赏雪说说话,那该有多好。 等小蛮看够了回过头来,身旁倏地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身量极高,小蛮费尽全力挂起来的一盏高高的花灯恰好挡住了男子的脸。她挪了挪位置,才看到他面上覆在面上半张银色的面具,刀刻的侧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他的眼神停在那歪歪扭扭的四个未干的字上,声音略有些低哑:“猜这灯谜的可是位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白净,生得很好看。” “啊?”小蛮仰起头,只觉眼前的人实在太高,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对、对啊……怎么了?” “他去了哪里?” 小蛮下意识的指了指方才元润离开的方向,可那位好看的公子早就消失在茫茫灯海之中了。 “他、他走了……”小蛮有些紧张,“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被面具覆盖的脸并无表情,可那双如墨一般的眸子里已然掀起波澜。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而后略有些颤抖的、迟疑的伸出了手,触碰上那只廉价的花灯。 “这灯怎么卖?”他问。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的元润:嗯?听说岚节是庆祝我死了? 破镜重圆小甜饼,和兔子精同世界观,能重圆肯定以前是误会hhh不要太担心-3- ———— 下本写这个。 《穿书后被反派饲养了》 姜糖醒来时快饿死了。 他听到不远处草木被踩倒的声音后,用尽全力翻滚出去,挡住了一个人的去路。 黑衣,负剑,满身鲜血。 他的眼里好像藏着万道剑光,姜糖却没有看见,前爪用力抱住男人的腿。 “放开。”他冷冷道,抬脚便要走。 小奶牙软软地咬住他的衣摆,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呜。” “……” 他低头,看着脚边白白软软的毛团子,久违的温暖隔着靴子传了过来,满是血的手渐渐收紧。 最后,他弯下腰,将它一把捞了起来。 · 姜糖后来才知道自己穿书了,拦下的竟然是早年受众叛亲离、四面楚歌的大反派傅声。 而他,极有可能是本文最强补品,遭整个修真界觊觎的宝兽。 惜命的姜糖哪里敢乱跑,捂好自己宝兽的小马甲,只当自己是只小宠,抱大腿、啃衣服、甚至晚上都要钻到傅声的怀里睡觉,这样养熟了的话,修为通天、天资卓绝的傅声应当对自己下不去手吧QAQ 直到有一天,姜糖浑身又疼又热,钻进傅声怀里不停打滚。 他感受到一双大手不断的安抚着他的狂躁和不安,可他太难受了,又哭又嚎,最后昏了过去。 醒过来时,他对上了傅声带着欲/望的、深邃的眼睛,虚弱的抬起了一只光/裸的胳膊—— 等等,手? 他的爪子呢?! 第2章 花轿 虽眼前的妖并没有释放周身的妖力,但小蛮依然觉得自己被压迫得说不出话来。 她连忙双手将那花灯塞进了男子怀里,快速摆手:“不用钱,我送给你!” 男人抱着花灯不知想什么想得入迷,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女孩摊位上放下了一块石头离开了。 待那黑衣男子离开的背影远了,小蛮这才狠狠吸了好几口冷冽的空气。 “什么嘛,怪吓妖的!”她委屈巴巴嘟着嘴坐了回去。 对街毫无形象吃着烧肉的男妖挑眉一笑,高声问道:“姑娘可知道那位是谁?” 小蛮哼了一声:“不想知道!” “嘿,小姑娘怎么没点儿好奇心呢?”他本想撩一撩头发,又看了看自己油乎乎的手指,非常装逼的甩了甩头发,接着道,“那位可是吾音阙里的大人物,平日里你想见一面都难!瞧瞧你面前的石头,可以换好东西呢!” “啊?”小蛮这才看到了男人留下的一颗石头,看上去圆圆润润,上头不知是雕刻着什么纹路。她用灯光照着看了许久,而后磕磕巴巴问,“该、该不会……是那位吧?” 吃相难看却不影响出色容貌的男子嘬了嘬手指,笑着点头:“说你平日见不到吧,我可不骗女孩子。” 小蛮眉头微皱:“不对啊?那位长什么样你怎么知道?还说不会骗人!” “我当然知道,想我堂堂——”那人话说一半又不再说了,将最后一块烧肉塞进了嘴里擦了擦嘴,又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掏出一柄扇子,在风雪中展开扇了扇:“我不过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美男子罢了,有缘再会吧。” 说罢,大步流星钻入人潮。 小蛮看了看那人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掌心的石头,小声嘟囔:“下雪天扇扇子,我看是猪脑子吧。” - 再次踏入天晖坊的元润轻车熟路坐在了林亭声对面的位置上。 “你的计划是什么?”他搓了搓手,又叫来了堂内的小厮,点了两只烧鸡一碗牛肉面。 菜上的很快,元润吃得更快,好在吃相还不错,并不惹人生厌。 林亭声将自己面前那只烧鸡也推到了元润面前,嘴角微微上扬:“新妖王上位,总有大妖不服。以前跟着老妖王的腾蛇自立为王,这些年一直和月箜城对着干,也算是发展了一些势力。但近来腾蛇不知怎的受了重伤,他的势力不得不向月箜城低头求和,以保自身太平,于是千挑万选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小妖,想要送给妖王做礼物。” “这算是和亲?他们送妖君就收吗?” “自然。妖王自己生得丑陋不堪终日遮着面,却极爱美人,只要是送入月箜城的美人不论男女,他都收下了。” 啧,妖君这是被伤过一回就寻花问柳朝三暮四了? 元润抱起比脸还大的面碗将里头浓郁的牛肉汤也喝得一干二净,而后矜持地擦了擦嘴,“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扮作那位小妖混进月箜城?” “不错。”林亭声颔首笑,“狐族最擅隐匿妖气,这对青公子来说手到擒来。” 元润皱眉道:“不合适吧,我这清清白白一妖,怎么能唐突嫁人呢?” “如何能说是唐突呢?除却给我的辛苦费,你能得两千万月币呢!” 元润舔了舔嘴巴上残留的肉香:“那我也不能为了五斗米折腰……” 林亭声一咬牙,话语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二百万。你只要给我二百万辛苦费,剩下的都归你。” “五十万。”元润坐地砍价。 林亭声没想到他砍价砍那么狠,咬牙切齿道:“一百五十万!” “五十五万。” “一百二十万!” “五十六万。” “八十万!” “成交。”元润快速将手伸了过来,“合作愉快。” 林亭声:“……” 元润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再和我说说妖君别的信息,相貌、名字、年岁、住哪儿?” “……”林亭声还没原谅他砍价太狠,有点蔫儿,“不是我不同你说,新任妖王极低调,妖界只尊他为妖君,居于月箜城最中心的吾音阙,其余我一概不知。” “那吾音阙内的布局图可有?” 林亭声咬牙,“吾音阙不是寻常的地方,布局图怎会轻易外泄…” “那就是没有?” “……没有。” “这样啊,那你这八十万赚的也太轻松了。”元润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袋,“你说赏金月币我能先向天晖坊预支一部分吗?” 林-被坑了钱-还被质疑业务能力-黑着脸-亭声:“你若脸皮厚,便用青公子的名号去预支。” 他这话只是说说罢了,谁料对面的人一脸兴奋站了起来:“你坐在此地不要动,我去去就回来!” 说罢如一阵风一般飞到了打酒处,和那侍者叽里咕噜说了起来。 也不知他到底说了些什么,那侍者收了他的身份玉牌后竟然真的递给了元润一个乾坤袋,里头装着多少月币林亭声不知道,但他看得见青公子几乎要扯到耳朵边的嘴角。 “走走走赶紧走。”元润揣起乾坤扔进怀里,拢了拢身上毛绒绒的大氅走到林亭声身边:“你先结账,我出去等你。” 林亭声:“……” 靠,你不是刚预支了钱么! - 花轿晃晃悠悠。 元润穿着大红嫁衣坐在轿中随着轿夫行走晃晃悠悠,手里的苹果滚了下去,滴溜溜跑了很远。 “你们说妖君能会喜欢这小子吗?”轿外小妖小声嘀咕着。 “景原生得好看,总不能因为是咱腾蛇一族送的妖君就不收了吧?” 妖界的腾蛇,归根究底与天界的腾蛇真君并无太大瓜葛。 传闻当年腾蛇真君跟随天族太子爷金鸿驻守天界与妖界接壤之地宆郷,于混战中受伤,神血流了一地,后有一只妖蛇趁乱吞吃了神血,进而生出了神通之处,比寻常妖族多了些神性。 可妖终归是妖,没有道心,妖族便无法飞升成神。 妖界的腾蛇心高气傲,向来不愿居于任何妖之下。在新妖王还未上任之时,腾蛇与老妖王实力难分上下,故而你来我往斗了上千年后便安生了下来,老妖王将妖界划分出大致三分之一的地盘留与腾蛇及其族群,井水不犯河水。 后新妖王上任,欲将分出去的领土收回来。腾蛇不愿,便又开始了长时间的缠斗,数百年不休。 新妖王一共出手过两次,第一次还只是比腾蛇稍强上一些,第二次就稳占了上风,差一点就将腾蛇手撕血溅当场,腾蛇利用神通逃了。 还未等到妖王第三次出手,腾蛇不知因何重伤,主动举旗投降,献上了族内最美的一位小妖欲送给妖王,并将领土缩了大半,龟缩起来。 而现在,坐在花轿里正送往月箜城的正是已经掉了包的元润。 狐族的幻术足以在短期内改变旁人看到他的模样,所以现在的元润在腾蛇族人眼里便顶着景原的脸。 “若妖君不高兴,直接将他杀了呢?” “嘘——轻点说,这小子死活不肯,好不容易不哭不闹了,一会儿要逃怎么办?” 那些小妖们说话声音虽小,元润耳力却不俗。他听着那些嚼舌根子的话,默默将那滚落的苹果捡了回来,在衣摆上擦了擦,大口大口啃了个干净。 按照林亭声的计划,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那要被腾蛇送给新妖王做和亲夫人的小妖叫景原,正好是当年目睹了妖君手撕老妖王场面的一员。 那日漫天的血雨落在了他的脸上,温温热热的,带着生命尽头的余温。 他一抬眼,老妖王巨大的身躯被撕得粉碎,抹了抹脸,那血液还夹杂着细碎的肉,吓得他登时晕厥了过去。 在他心里,月箜城里的大人物着实恐怖,睁眼闭眼都是自己被撕成一块一块的惨样,吓得日日夜夜哭闹不休。一听林亭声二人的来意,他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当即快马加鞭逃了。 元润撩开帘子,衣着喜庆的林亭声护行在花轿一侧。他仿佛知道元润此刻要撩开帘子,用手快速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嘴巴无声动了动。 “眉间血。”他说。 元润点了点头,将帘子放下。 腾蛇一族眉心皆有族纹,非血脉族人不能拥有。景原离开前留了瓶精血送与元润,并教他如何用精血勾勒族纹。虽一滴画出的族纹只能维持一月,但出于他们是解救自己于水火的人,景原留了整整一瓶,足以让元润留在月箜城数年。 元润掏出袖中藏着的白瓷瓶,打开,一颗圆滚滚的精血顺着他掌心妖力慢慢向上。双手结印,那滴血液慢慢化成一条蜿蜒的小蛇,一点一滴浸入元润的眉心。 这枚族纹足以压制住他的狐族气息,月箜城内无人认识景原,待入了月箜城,腾蛇族人都离开以后,他便无需用幻术装作景原的模样——自然,他也无法再使用幻术。 狐族的幻术骗骗这些小妖还行,遇上吾音阙内的大妖甚至妖君,怕是连魂魄都能被看透。 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元润靠在轿子上不自觉睡着了,再次睁眼,周遭的热闹已消了大半。 花轿停在了吾音阙内。 周遭静悄悄的,送亲的队伍散得极快,林亭声无法久留,便留下传讯用的空镜便离开了。 想来是吾音阙内美人太多,妖王并不在意又是哪方势力送了人来。元润坐在轿子里等了许久也等不到人来,便从轿子里钻了出去。 守在花轿旁的蓝衣侍女见他出来,忙将他的手按了回去:“您、您不能出来……” 元润这才知道偏殿内还有旁的妖,方才竟和石头一般一动也不动。 他被硬生生按了回去,又听那侍女絮絮叨叨:“您要这里等妖君过来的,您还不可以出来。” 元润被气笑了,一把扯下脑袋上的红盖头,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胭脂水粉,撩开一角帘子笑道:“我觉着吧,妖君不会来了。” 一个极好美色男女通吃、五百年来收下了不计其数美人的妖君,在腾蛇一族送人来时却只安排了一位侍女守在此处,而且没有半分欢迎之意,明显便是不待见这位美人了。 不过他的目的本就只是入吾音阙而已,妖君不来更好。 有这等妖君的时间,元润还不如多在吾音阙各殿内走动走动,熟悉一下逃生路线。 “不、不是这样的……您不能出去……”侍女见他要走,不自觉的拽住了他的袖子,又一脸羞红的松开了,“您、您必须待在喧乐殿……” 元润扬了扬眉:“哦?妖君吩咐的?” 侍女愣了一下。 她似乎很想点头,可又不敢点头,最后只咬着唇摇了摇头。 那就不是妖君吩咐的,不过的确收到了别的什么人的指令。 妖界之主只有妖君而已,能在吾音阙说得上话的想必是某位受宠的美人。 自从腾蛇一族要送美人入吾音阙这事儿传了出去,一同广为流传的还有景原的艳名。想必是那位受宠的美人怕‘景原’抢了自己的风头,所以特意嘱咐这侍女盯着他管着他。 低端到极致的间谍手段。 “既然不是妖君吩咐的,那我为何不能出去?”他坐了一天轿子骨头都僵了,大喇喇伸了个懒腰,而后将那红盖头扔在轿子里。 “还是说,有什么人告诉你一定要留住我?” “那人是谁?吾音阙内的美人吗?她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入吾音阙的?” “留下我做什么?” “既然你会出现在这——喧乐殿是吧,那你就是我的人,既然是我的人,为何要听从别人的指使?” 一连几个问题砸下去,将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妖砸弯了腰,纤弱的身子有些颤抖,声音也小小的:“我……我……” 咚咚咚。 远远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元润还没从这侍女嘴里问出话来,一个圆脸的小姑娘便一脸怒气冲进了偏殿。 她气鼓鼓的脸上还带着委屈,一边跑一边指着元润好像是想骂什么脏话,不料裙子太长,直接将自己绊倒水摔了一跤,倒在了偏殿门口。 “哎哟!”脸朝下着地。 “嘶……”见小姑娘这一跤摔得实打实,元润替小姑娘疼了一下,擦了把脸朝她走了过来,“没摔疼吧?” 小姑娘气急败坏抬起头,满脸都是羞愤之意:“坏人!你怎么可以和我抢远哥哥!远哥哥是我的!等我长大以后就要嫁给他的!你不可以碰他!” 娇软的嗓音配上她显然还未成年的稚嫩小脸,让这话显得一点也没有威慑力。 元润蹲下身,朝她伸出了手:“你是谁?你远哥哥又是谁?” “坏人不要你扶!” 小姑娘瞪了一眼站在元润身后的蓝衣侍女,侍女立刻手忙脚乱的将她扶了起来,小心吹了吹她手心的擦痕,很是紧张的样子。 “远哥哥说过!长得好看的人都有着蛇蝎一般的心肠!你也一样!你死心吧,远哥哥是不会喜欢上你的!你不过是腾蛇族一个小妖,何德何能入我吾音阙来,我告诉你,就算远哥哥不赶你,我也会把你赶走的!” 小姑娘手疼,纵然被侍女小心呵护着也疼,红着眼睛骂人,眼尾都带着闪闪的泪光,看起来好不可怜。 元润又慢吞吞站了起来:“好吧。” “你什么意思!”小姑娘从侍女手中收回了手,双手插腰仰头看他,“干嘛一副我在无理取闹的样子啊!我路茵茵在吾音阙可是能横着走的!你最好不要惹怒我!只要我和远哥哥告状,远哥哥马上就会把你撕碎!然后拿去喂狗!你信不信!” 元润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我信。” 他不仅信了这小丫头是吾音阙内极受宠的人,还信了妖君这有些禁忌的品味。 这丫头成年没有?若说好看,这丫头稚气的脸的的确确能瞧出将来的妍丽,勉强算个美人儿。 可年岁也太小了,妖君这都下得去手? “那你还不赶紧滚出吾音阙!我告诉你!我路茵茵在吾音阙一天就会折腾你一天,识相的话立马给我滚蛋!喂!听到我说话了吗?!你怎么不回答我啊!” 元润入吾音阙来还有极要紧的事,实在不愿与这小丫头纠缠,于是演技精湛的他登时换了眼神,好似没听见路茵茵说话一般,死死盯着路茵茵的身后。 他的眼神里盛满了惊恐,就像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一般。 “那、那是什么……”元润声音颤抖,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 “你干嘛啊?”路茵茵只觉背后凉飕飕的,在那双盛满恐惧的眼神里,一只未知的怪物从漆黑的地缝里爬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朝着他们这里扑过来。 可吾音阙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见元润眼角都险些吓出了眼泪,路茵茵僵着脖子忐忑回了头—— 身后空荡荡的,没有恶鬼。 “你刚才在看什么?” 方才还在眼前的人凭空消失,只留下了极其喜庆的大红花轿和那块绣着鸳鸯的盖头。 “吓!”她猛地往蓝衣侍女那儿一缩,“人、人呢? - 元润撩起长长的袖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而后脸上一秒换成了开怀的笑,潇潇洒洒在吾音阙内逛了起来。 他一身大红色喜服着实有些扎眼,索性化为本体轻轻落在了地上。 狐族修到他这个份儿上,化成原型时能将所有妖气敛入体内,露不出半分来,如同一只最普通不过的白狐,误入了这一片宫阙。 积雪很厚,踩下去时能听见窸窣的、挤压的声音。 吾音阙内十分安静。 偌大的宫殿冷冷清清,一只白狐慢悠悠走了许久,除却最开始见到的路茵茵之外,他都未见到有别的妖出现。 元润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纵身一跃轻轻落在了屋檐上,整个吾音阙从下至下看去清冷至极,只能偶尔看到一两个行色匆匆的小妖。 “奇了怪了,按理说不应该歌舞升平热闹非凡么……”妖王收了那么多绝色美人,那些美人呢?怎么不见他们的踪影?伺候美人的小妖呢? 吾音阙一片茫茫白雪,打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边际,鹅毛般的大雪坠下落在狐狸身上,元润抖了抖雪,从屋檐上跃了下来。 不出意外的话,今日他便能将吾音阙探个大概。 结果还没走两步,意外就来袭了。 元润身体一个悬空,整只狐狸被拎着后颈皮抓了起来! 什么人?! 小狐狸四只脚在空中胡乱挣扎着,努力看向抓住自己的妖。 一身黑衣,身量极高。男人面上带着银色面具,将一双眉眼遮住看不清容貌,一支古朴的银簪在雪景里反射出刺眼的光泽,看起来锋锐无比。 他抓起元润举到眼前,随手晃了晃:“哪儿跑来的小狐妖?” 危险。 极致的危险。 狐族的敏锐让元润第一时间炸起了浑身绒白的毛。 若昨日踏入月箜城,与他能够比肩的大妖身上之威势如同江河,现在的他则是被投入了汪洋大海里,无处上岸,也无力挣脱。 他自诩是狐族里天资卓绝的佼佼者,此时此刻却只能将所有气势全部敛去,四只爪子也不敢再扑腾了,睁着滚圆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看着拎住他的罪魁祸首。 “唔。”他发出了一声软乎乎的,求饶的低吟。 男人的双眸深邃如墨,带着森森的冷意,同殿外铺天盖地的飞雪。他看元润的眼神毫无温度,好似捉住的不是一只活物。 见小狐狸乖顺下来,男人一手抱住它,一手从头到尾将狐狸摸了个遍。 毛绒绒的,温热的,柔软的。 从发颤的耳朵尖到僵直尾巴根,一寸都没放过。 元润浑身紧绷绷的,被那双滚烫的大手触碰之处泛起又酥又麻的奇异感觉。 可拎着自己的男人手法粗鲁表情不善,看上去并不喜欢他,元润不自觉晃了晃毛绒绒的大尾巴圈在男人的手腕上,作出讨好的姿态。 “皮毛倒是很顺滑。”元润听男人夸了自己一句。 骄傲的小狐狸摇了摇尾巴,软乎乎的又叫了一声,前爪蹭了蹭男人的胸膛,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 他的皮毛当然是最顺滑的,他可爱惜自己一身毫无杂色的白色皮毛了!别不敢说,在狐族,他的皮毛若说是第二,没有另一只狐狸敢说自己是第一! 然后男人又摸了他一把,手下滑顺的皮毛让他不禁感叹道:“做一双手套正好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元润:我劝你善良 第3章 厌狐症 “?!” 小狐狸又一次炸了毛,当即又挣扎了起来,可命运的后颈皮牢牢被男人拿捏住,四只小短腿怎么蹬也蹬不出这个人的怀抱。 “小家伙,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男人拎起小狐狸凑近看了看,一股清淡的香味传了过来。 像是漫天的飞雪,又像是凌寒的梅枝,凌冽中透着幽香。 元润被这突如其来的香气冲昏了头脑,只觉得此人身上味道太过好闻,心神都荡漾起来,贪婪地嗅了好几下。闻着闻着又觉出不合时宜来了,他现在还被人拎在手里待宰剥皮呢,贪恋什么男色! 狐族修成他这个地步,本体已能敛藏所有妖气,看上去和普通狐狸别无二致。元润却觉得男人的眼神是最犀利的审视,下一刻就能将他的本体看穿,然后将他藏在里头的元神揪出来。 他不想被看出端倪,更不想被拎着后颈皮抖出人形,只好蔫儿哒哒垂下了脑袋装可怜。 男人长眸微眯,剑眉紧锁,好似是拔出一寸的凛凛长刀,刀光与眸光交相呼应,分不清是那刀光更摄人,还是眸光更凌厉。 他仔仔细细将怀里的狐狸打量了一下,又捏了捏它软乎乎的后腿和肚子。 “太瘦,再养养吧。” 一股寒意顺着他被揉捏过的肉上传到了四肢百骸,元润养了数千年的肥膘吓得颤了颤。 毫不掩饰的杀意从他极具攻击性的眼神里迸发出来,元润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会踏上被扒皮吃肉的末路。 不、不是吧! 他又挣扎了几下,强大的力量将他禁锢,分毫挣脱不得。 一脚踏入吾音阙的小狐狸被拎住了命运的后颈皮,跟着男人走路晃晃悠悠穿过了悠远又寂寥的长廊。 呼啸的风夹杂着冬日冰冷的雪打在狐狸脸上,融化后像极了悔恨的泪。 - 元润跟着男人回到了一个冷清的殿内。 他将所有情绪都扑在即将被吃掉的悲痛中,并未查看自己到底被带到了何处,直到他被轻轻扔到了一个软乎乎的垫子上。 然后狐狸脑袋被摸了摸——也可以说是搓了搓,满脑袋的绒毛都被那只大手揉得乱糟糟的。 “坐在这里。”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狐狸的眉心,“不许乱动。” 那双手很快收回,可元润依然感受到了那手指下隐隐藏着的可怕妖力。 小狐狸耷拉着耳朵抬了抬眼,而后用前爪梳理了一下乱乱的脑袋毛,慢慢坐住了。 哼,大变态。 欺负一只狐狸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单挑—— 然后元润仔细想了下,单挑他好像也挑不过得样子,如果可以的话,他能找外援来群殴大变态吗? 带着面具的男人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向了殿内一侧的书案。那里正好侧对着元润坐着的高椅子,书案上卷宗堆积成了山。 书?为什么吾音阙内会有这么多书?天下竟还有喜欢看那玩意儿的妖么? 小狐狸端端正正坐在毛绒绒的垫子上,从未如此认真的、专注的歪着脑袋,看着忙着翻阅资料的男人。 他会是谁? 安静的环境很适合思考问题,元润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词汇便是妖君。 吾音阙内,强大的妖怪。 可林亭声说,妖君青面獠牙很是可怖,据说那双眼睛是血色的,盯上谁都能让他浑身战栗。 虽说他原型不详,有说是大蛇的,有说是白骨的,更有说是三头六臂的怪物的,奇奇怪怪的说法都有,但都总结成了一点——丑陋不堪,形似恶鬼。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那张面具下的容貌他看不真切,可男人身形高挑鼻梁高挺,露出的嘴唇形状很好看,纵然心中再不喜此人,他也不能硬说别人长得丑。 再者,元润不认为妖君会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看那么多书。 妖族天生开智就晚,狐族算是妖族里极聪明的那一类,纵然是他,瞧着那些方块儿字也有些头疼,看是能看一些,看那厚厚的一摞怕是不行了。 不是他对妖君有偏见,但四肢那么发达的、能手撕上任妖王的家伙,肯定不是静下心看了半天书的这位。 瞧了半天,元润坐累了。 他很想换个姿势,但又想起男人说的那句‘不要乱动’,就耷拉着耳朵不敢动。 要是他乱动了,这大变态生气了,当场就把他生吃了怎么办? 小狐狸很努力坐在垫子上坚持了很久,久到四只爪爪都僵了,实在是坐不住了。 他偷偷瞄了男人一眼,发现他一直沉迷在自己的事情后稍稍松了口气,将身子伏了下去。 对面除了哗啦啦的书页翻动声外毫无动静。 看来并没有在关注着他。 小狐狸稍稍胆儿肥了些,伸出爪爪往旁边挪了挪。 依旧没反应。 沉迷在卷宗内的男人好似忘记了世间所有的一切,薄唇微抿着快速翻看着手中的书页。 满脑子都是逃跑的元润将身子悄悄弓了起来,伸了伸懒腰,而后后腿一蹬准备跳下椅子—— “不准乱动。” 又一页书翻过,男人连头也没抬道。 跃跃欲试的狐狸爪在空气中颤抖了两下,喉头唔唔了两声,委屈巴巴将自己盘成了一个球。 绒绒的尾巴将狐狸小小的脑袋盖了起来,像极了一颗雪白的糯米团子。 他果然一直在盯着自己! 书案前的人抬起了头,将那糯米团子纳入眼底,而后垂下了头。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他的表情。 -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呼呼的风声中传来了慢悠悠的脚步声。 而后大殿的门被推开了,寒风迫不及待灌入温暖的室内,让蜷缩的元润忍不住又缩了缩。 一袭白衣,一折纸扇,门口那人生得一副好样貌,迎着铺天盖地的大雪将折扇一展,动作潇洒地扇了扇。 “路修远,我怎么觉着梵音殿里发霉了?你闻到霉味儿了吗?”他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也不关门,任由外面寒冷的空气进入室内。 小狐狸竖起了耳朵。 原来那个大变态叫路修远,这里是梵音殿。 可路修远是谁?梵音殿又是哪儿?林亭声那厮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提供给他,给他八十万月币可真是亏大了。 想到此处,小狐狸心肝颤了颤,开始心疼那白花花的月币起来。 “江游之,关门。”路修远头也没抬,将书翻了一页。 江游之三字一出,小狐狸的耳朵动了动。 他小心朝那大冬天扇扇子的怪人身上看去,有些忐忑,又有些怀疑。 江游之这名字他千年前便听说过,据闻是背叛了鬼界鼎鼎有名的瘟神—— 他一只鬼界来的恶鬼,怎么看上去清风朗月如神仙似的,又出现在妖君的地盘?是他听错了?还是同名同姓? 江游之像是没听到路修远的话,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和只花孔雀似的大摇大摆走着。他本是朝着路修远的方向去的,却中途闻到了什么味儿,耸了耸鼻子,十分精准的将目光定格在缩在软垫上的小狐狸上。 那是一双极漂亮的丹凤眼,眼角眉梢里隐着万般风流。 “哟,今儿太阳从西边起来的?”他手中的折扇唰一声合上,而后在掌心敲了敲,“月箜城入口都险些挂‘狐族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了,怎么还有不识相的狐狸混进来啊?” 啥玩意儿? 元润憋着一口气,什么叫做‘狐族与狗不得入内’? “不过按我说,那标语的确有点过分了。”江游之摸了摸下巴补道。 小狐狸频频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实在是太欺负狐了! 路修远终于抬起了头,浓且密的睫羽遮住了眸子里大半的寒光。 “怎么能写狐族与狗呢?”江游之好像没看到路修远的眼神,自顾自补道,“狗多无辜啊。” 还在点头的小狐狸:“……” 江游之嘴贫完了,面色正经了些:“你出门了?这狐狸你从哪儿逮回来的?” 路修远用手揉了揉眉心:“门口捡的。” “捡的?在吾音阙里?”江游之满脸的不可置信,“嚯,这可真够稀奇的啊,还有狐狸能入月箜城呢?让我瞧瞧有几条尾巴,成精了没?” 他走的快,下手也快,拎着元润毛绒绒的尾巴就撸了一把。 元润还在生气这人欺负狐,愤恨抽回了尾巴。 “啧,小家伙不亲人呐。” 路修远余光里见到了小狐狸被寒风吹乱的软毛,重复了一遍:“江游之,关门。” 冷风夹着零星飘雪直往室内钻,将里头温暖的空气赶走。 江游之负着手慢悠悠回到了门口,终于将门关上了,感叹道:“要是我不来看你,你又打算看多久的书?啧,我可真够操心的。” “要是你不来看我,便无需操心。”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页书,翻了过去。 这便是在说他多管闲事。 江游之也不恼,一屁股坐在书案旁另一个小椅子上,整个人朝着椅背靠去,一晃一晃的。 “诶,我和你商量个事儿呗?”他仰着头看着房梁说话。 路修远没有说话。 “反正你因为那人不喜欢狐狸,我好些年都没瞧见过了,怪漂亮的,你送我呗?”江游之锲而不舍骚扰道。 而后他感受到了一股直白的寒意。 那寒意顺着地面一路向上,将椅子上的他整个包围,再一瞧,地面上竟凝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你发什么神经!”江游之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我就提一句,你杀心这么重做什么!” 他连连搓了好几下手臂才把那浸入骨髓的寒意搓掉:“你这毛病不改这辈子都没人待见你!你瞅瞅除了我,谁还乐意当你的朋友?” 路修远抬眸,那眸子淡而凉:“我说过,不要提他。” 江游之抿了抿嘴,有些赌气般甩了甩衣摆,在他面前晃晃悠悠转了好几圈。 “你让我别提,自己不还捡回来一只狐狸玩?不怕睹物思人了?”他嘴巴上不饶人,叽叽咕咕说了一堆。 结果路修远压根不瞧他,气得他只得停下来,而后凶巴巴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扔在他桌上:“好好好不说这个。你知道焱池就要开了吧?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这个,瞧瞧吧。” 焱池! 一听到他此行的目标,元润立刻坐了起来,努力伸长脖子想看那丢上桌的册子,可纵然他眼尖,也只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书封《六界秘闻录》。 这册子他以前也买来看过,来头不小,是天界一位闲散的司命星君写的。因他掌管三界生死爱恨,故而小道消息极为灵通,便定期出一册,记载了近期发生的大事。 难不成是焱池出了什么问题?会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小狐狸竖起了耳朵,光明正大偷听起来。 路修远一目十行将那册子看完放在一边,也没有回复更多的信息,只简介答了一句:“知道。还有一个月,还得及。” 一个月后,恰好是近百年焱池爆发的日子。 “我是在和你说来不来得及吗?”江游之都被气笑了,“你没看到吗?鬼界易主了!焱池说到底大半儿都在秦蠡,那可是鬼界的地盘! “之前你和鬼王是有些交情,人家啥也没说,直接让你修了一座地下城直通焱池。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老鬼王也不知怎么下的台,新鬼王又不知道是什么脾性的,焱池你说进就进? “再说,你收留我的事儿要是被新鬼王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和你翻脸呢!” 元润从这二人今日对话中提炼出了几个有用信息。 第一点:鬼界易主,与妖君交好的那一位鬼王已经下台,现在焱池的归属权还有待商议。 第二点:江游之此人与鬼界不对付,路修远是妖界的掌权人。 小狐狸歪了歪头。 除了妖君,没有谁胆敢收留背叛鬼界的江游之,还是在吾音阙这样的地方。 原来这钻书堆里的的陆修远真的是能手撕老妖王的妖君? 元润又偷偷瞄了陆修远一眼。 嗯,还生得挺好看。 江游之在等着路修远给出一个答复来,谁料那人轻飘飘来了句:“背叛鬼界的是你,与我何关。” “你!”一股子燥意在冬日袭上了江游之。 他将那扇子扇得呼哧呼哧直响:“反正我提醒你了,以后有啥事别赖我!” 江游之不愿多待,大马金刀往外走,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抱怨了一声:“还有,路茵茵又来我那儿哭了半天,我脑袋都给她哭得嗡嗡直响,好歹是你的人,你抽时间管管行不行!” 而后不再看,将门关得震天响。 元润看着热闹,后腿惬意地掸了掸身上的痒痒肉。 而后他对上了路修远的眼睛。 背着光芒,陷入了黑暗的,冷漠的眼睛。 对了。 元润悄悄将身子伏了下去,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还有第三点:路修远千年前曾经有一位狐族爱人,那位狠狠渣了他,导致他现在有严重的狐族厌恶症。 - 元润暂时是安全的。 可他得逃,趁自己被扒皮吃肉之前,他一定要逃出去。 他已经知道,路修远便是那位被爱人背叛后,设立了岚节庆贺背叛者死无全尸的妖君。 和那位让狐族蒙羞的背叛者同为一族,元润倍感压力。 林亭声给的空镜他放在乾坤领域里了,画个符文便能取出来,可路修远一直在殿内晃荡,现在还无法施法求援。 他要等路修远离开梵音殿或者他睡着放松警惕。 元润望眼欲穿等了很久,从烈日当空等到了夜幕降临。 等到后来,元润饿了,又冷又饿。 大殿内连个火盆也没有,若不是他现在变回了狐狸有着蓬松细密的毛发,他肯定冻得受不住了。 小狐狸变得有些死气沉沉,伏在笼子里蔫儿哒哒的。 路修远一直在忙着翻看着桌案上高高的书卷,直到快要傍晚,他翻完了眼前那厚厚的一摞,食指与中指并拢掐了个决,淡淡的幽蓝火光便卷着那些书卷快速飞射到了大殿右侧的书架之上,而后带着很多新的书卷重新回到了男人桌前。 大概是元润太安静了,路修远看了一眼伏在笼子里死气沉沉的小狐狸,也终于记起了把小狐狸抓回来后便没有再喂食过这件事。 “饿了吗?”他迈着长腿停在笼子面前。 待宰的狐狸十分有骨气的别开了脸。 才不会吃你一点东西呢,你就是在等着把我养肥了好吃肉,别当我不知道! 男人手指快速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古怪的符文,没过多久,两位穿着素雅的女妖便走了进来。 一位拎着两个炭盆,里头烧着足足的火,一搬进来清冷的大殿里登时暖和了起来。 另一位女妖则端着一盘葡萄,恭恭敬敬行了礼后将盘子放在一旁退下了。 葡萄颗颗圆润饱满,是很漂亮的深紫色,好似只要轻轻揪下来,里头就会迸出甘甜的汁液来。 元润嗅了嗅,没有抬头。 太抠门了!堂堂妖界之主竟然连肉都不给一口!不吃! 见小狐狸一动不动,男人又唤了小妖过来。 这一回空气里弥漫开香浓的肉香,垂着脑袋的小狐狸猛地抬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一盘烧鸡腿。 香。 真香。 元润舔了舔嘴巴,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 “果然。”男人蹲下身来,拿了一只鸡腿喂给元润,“狐狸都爱吃这些。” 才不是呢!并非所有狐族都爱吃烧鸡腿,元润爱吃不过是在人间久了,偏爱人类的吃食罢了。 这些话元润自然不会对路修远说,梗着脖子纠结了一会。 如果他一直瘦下去的话,这身狐狸肉就没什么可吃的了,但元润有自信短期内就能逃出去,此时吃饱或者不吃,好像没什么区别……吧? 想到这里,元润将自己劝得明明白白,也不再矜持,两只爪子抢过鸡腿,埋头啃了起来。 男人蹲在笼子边看了许久。 小狐狸吃东西很快,吃相却很好,白白的皮毛上一点也没沾上脏东西。 他兴致勃勃蹲在笼子前看元润吃完了一整盘的鸡腿后满意晃了晃尾巴,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情似乎变得很好,眉眼之间的霜雪都化了些。 元润歪着脑袋看着他,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想要靠近的意愿,软乎乎的爪子钻出笼子,下意识刨了刨铺在地上的黑色衣摆。 那双藏在面具之下的眼睛好像很温柔,像极了他每每抬头时见的一方月色。 小狐狸呆呆盯着男人深邃的眸子,好似透过这双眼睛在看另一个人。 他之所以会接这个天字五号任务,可不只是为了那两千三百万月币的赏金。 自从他从冗长的睡梦中醒来,神魂便不知因何受到了创伤,忘记了一些事。 对于一只生命悠长的妖,记得或者忘记什么事情都不太打紧。毕竟妖的时间太过漫长,一生走过的山川河流、村落城市,遇到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或是短短一面,或是一段陪伴,堆砌在一起足以塞满脑袋。 小狐狸嚼着肉,舒服地眯起了眼。 而后潜藏在他记忆深处的那道身影浮现上来,那么近,却那么模糊。 那个人从背后拥住了他。 那个人低垂的头恰好搭在他的肩头,呼吸是温热的,声音是低哑的,带给他的颤栗是酥酥麻麻的。 他吻了吻他的耳垂。 克制而虔诚。 小狐狸睁开了眼睛,那些零星的、深刻的、扎根于心脏里的画面慢慢被他藏起来,放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这是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可他永远看不清他的模样。 元润想要找到一个答案。 所以他必须入吾音阙。 他沉入了自己脑海里的画面里,等回过神来时,路修远眉眼的温柔全都消失了,神情阴晴不定看了一眼光洁溜溜的盘子。 那眼神很冷,比外头的风雪还要冷。 他的爪子还勾在路修远的黑袍上,下一刻尖锐的刺痛便从爪子上传来,他的爪子被用力扯下了,疼得元润小声叫了一声。 “唔。”元润忙收回了爪子,舔了舔勾疼得指甲。 他方才怎么会对着路修远去想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因为你俩都是睁眼瞎。 第4章 别走 夜风掠进,烛火跳跃。 小狐狸的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垂,圆溜溜的眼睛开始无神,好似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一样。 元润本想等路修远歇下后逃跑,可是肚子里饱饱的都塞满了香喷喷的烤鸡,梵音殿内又燃着足足的炭,这一等就等得困意上涌。 他慢慢将自己蜷缩在一起,大尾巴盖住了眼睛,也盖住了深夜里未熄的烛光。 待他一觉醒来,梵音殿内烛光已经熄了大半,零星剩下几个燃烧的烛台,让偌大的寝殿不至太过黑暗。 紧闭的门窗缝隙透着呼呼的风声,大块大块的雪拍在门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除了风声和雪声,四周很静。狐狸尖尖的耳朵微动,能从用巨大屏风隔开的内室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路修远睡着了。 元润精神抖擞从软垫上跃到地面,一溜小跑推了推梵音殿紧闭的大门。一道流转的、泛着淡淡金色的符文凭空出现,将元润的爪子弹开了。 是结界! 果不其然,路修远就算睡了也不想他趁机逃跑。 元润悄悄往屏风后看了一眼,看到路修远睡着后轻轻在梵音殿内溜达起来。 他知道江游之所说的焱池开启到底是什么,他也正是因为此事而来。 元润刚从漫长的混沌中清醒过来时,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清楚,四周黑漆漆的,空气里闷闷的满是土腥味,狭小而逼仄,好像是一个极小的洞窟,又像是埋葬他的坟墓——总而言之,是一个让他很不舒服的地方。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躺在那里,当他四下查探时,能看到已经泛黄的符咒和破碎的灵核,看那符咒上的字迹是他自己的,应当是不知多久以前做了什么结界或是大阵,将自己封存了起来。 然后他爬出了那个狭小的洞窟,看到了外面一片阴沉昏暗的天空。 那种昏暗并不是因为暮色将至。 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在一片广袤大地上四处游窜,一缕缕,一道道纠缠在一块儿,一会儿化为长长的带状,一会儿又整个立起好似可怖的巨兽,交杂着凝成了遮天蔽日的黑色幕帘。 而后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在黑雾中挥洒着剑雨的男子。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衣裳,外披一件紫金色的袍子,长剑过处,漫着黑气的邪祟瞬间被震得粉碎。 他转过身来时,身后粉碎的黑气倏地消散,渐升的朝阳劈开黑雾钻进来落在他的身上,衬得那人身上带着金灿灿的光,如仙人一般。 “小妖怪,你怎么会在这种的地方?”他嘴角噙着如春风一般的笑意问。 元润当时愣住了,喃喃问:“这是哪儿?” “蚀蝶谷。” “蚀蝶谷是什么地方?” “一个满是瘴气的地方。” 元润看着那漫天消散的瘴气,问:“那你来这儿……” “消灾度厄。”长剑入鞘,紫袍男子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挑了挑眉,“倒是你,神魂怎么缺了一块?” “什么?”元润不懂。 “我说,你的神魂有缺,你自己感受不到吗?” 紫袍男子盯着元润一会儿,见眼前的狐妖呆呆傻傻,好似不会再说话一般,突然没了兴致,挥了挥手便要走了。 “那个——”元润连忙叫住了他,“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是因为我神魂有损吗?” “对。” “那我还能想起来吗?” 那人摇了摇头,又迟疑了会儿,笑道:“想是想不起来了,但也许你能看到。” “看到?” 紫袍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怀念意味的笑:“万年前司命星君行至妖界与鬼界接壤之地秦蠡时,不小心把三生镜落在了焱池。 “三生镜是一面能够让所持之人看到前尘过往与今世重要之事的镜子,若你能寻到,便能补全你那一块丢失的神魂的遗憾,看到你想看到的事情。 “不过嘛,那镜子挺难找的,司命星君自己都懒得去捞回来,小妖怪,你可要费些功夫啦。” 后来,元润大概花了三个月才将大部分的回忆找了回来。 他记起自己修炼至今已三千二百年,记起少时在狐族与同胞们摸爬滚打嬉戏打闹,记起年少游历四方; 他记起自己加入了天晖坊,记得自己完成了很多任务,身份玉牌已升级至‘天’字; 记得最后的任务是潜伏在一个叫路丞的少年身边偷取君绫玉,记得自己足足在那人身边待了三年,活生生将一块冰块捂热了,这才完成了任务,获得了最丰厚的赏金。 靠着那笔钱,元润潇潇洒洒了千年,结果报应来了,在囊中羞涩时突然就要突破了。 他没有多余的钱财去买法器渡劫,只能藏在蚀蝶谷内硬抗,于是走火入魔损失了神魂,丢掉了一部分记忆。 那些零星的、模糊的片段是他唯一丢掉的东西。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记起那张脸,很有可能记起以后,才发现那个人只不过是他三千二百年岁月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过路人。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安慰着自己,可心不受控制,还是想来寻一寻。 辗转数地之后,元润确认月箜城吾音阙内,有一座巨大的地下城通往焱池,另一处通往焱池的入口则在未知的鬼界。 焱池每百年会爆发一次,每逢此时,焱池内充斥无尽的天地能量,待那焱池安稳下来,残留的天地能量会停留数月,此时便是大妖们增加妖力的绝佳机会,只要踏入一次焱池,妖力便会大涨。 这便是江游之和路修远所说的焱池开启,也是元润混入其中寻得三生镜的唯一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路修远歇下,元润轻轻沿着梵音殿细细翻了好几遍。他不知道地下城的入口生成什么样,便东戳戳西碰碰,想要找到地下城入口的机关——自然,路修远所睡的内室他没胆量去寻,只能在外殿的书阁里穿过来走过去。 结局是让他失望的。 没有,梵音殿内没有地下城的入口,他必须出去,在吾音阙别的地方再找找。 元润跑到了离路修远最远的一个角落,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符文。 这符文打开的是元润的乾坤领域,里头装着很多他私藏的宝物,此时那只毛绒绒的爪子正在乾坤领域里掏着,过了好久,才从杂乱的灵域里找到了林亭声留给他的空镜。 叩叩叩。 狐狸爪子敲了敲镜面,原本与寻常镜子无异的镜面慢慢显现出林亭声陡然放大的脸。 “吓!”林亭声也被一只毛绒绒的狐狸头吓得不清,刚想说话,便见对面的狐狸一个劲儿比划着,好似在捂他的嘴。 四周昏暗的灯光下,那只狐狸看上去格外狼狈。 “你轻点!”元润不敢变回人形,怕身上的妖气被路修远发现,只好用气声道,“我被关起来了,很急!我要出去!” 林亭声无奈摸了摸额头,同样用气声回:“我说青公子,您这是干什么呢?” 憋了一整天没说话的元润当即将自己进入吾音阙后所遇到的事情挑要紧的小声说了,然后带着林亭声去看梵音殿大门上的封印。 “你有办法让我出去吗?这符文我没见过,解不开。” 林亭声努力就着昏暗的烛光看镜子那头的符文,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寻来了纸笔,将其勾勒下来细细打量。 “你能不能行?”元润生怕路修远突然醒过来,他装一只未开智的狐狸还算勉强在行,如果被当场抓包,指不定厌狐症晚期的路修远会直接将他扒了。 想到自己可能会在今年的冬天成为妖君修长双手外包裹的护毛手套,元润便急得发慌。 林亭声皱着眉,绞尽脑汁想了半晌,有些迟疑道:“你可知这妖的原型是什么?” 元润险些炸毛:“你还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妖君原型是什么?我之前问你你不是也不知道吗!” “妖君?”林亭声神色一怔,“你那么快就和他遇到了?这才第一天?” 元润:“……” 讲道理,他也不想的好不好。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林亭声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你被妖君抓了,顺势去他身上找找卿罗石,别白被抓一趟。” 元润:“……” 有道理,二千三百万月币呢,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找机会靠近路修远。 不过首先,他还是得尽快脱离狐狸的形态。 “别贫了!你快帮我出去!” 林亭声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有规律的敲着桌面,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他喃喃道:“果然是……族。” 他没有发出声音,元润没有看清他的口型。 “什么族?你知道妖界原型是什么族?” 林亭声回过神来,见空镜那头的狐狸脑袋委屈巴巴的,不禁失笑:“好了,你先将空镜藏起来,明日这个时候你再来找我,我一定助你出去。” 说罢,镜面前拂过他的衣袖,空镜上画面消失无踪。 “……”元润悻悻将空镜收了回去。 若只剩一天,倒还能勉强撑上一撑。 至少路修远还会记得给他吃烧鸡。 元润被困在狐身里好些事都不方便,废了好些功夫才将地面上绘制过符文的痕迹抹去。 夜越来越深。 元润踌躇了好一会儿,他明知想要偷取卿罗石现在是一个极佳时机,可被路修远武力碾压的恐惧让他心有余悸,迟迟不敢下手。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进入吾音阙,找机会靠近妖君给他下个药什么的,强行抢的话他实在是有点虚…… “咳咳……” 元润耳朵微动。 “咳……咳咳……” 一开始是轻咳,而后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用力。 那声音来自内室。 是路修远。 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元润不知为何心都揪了起来,从方才蜷缩的模样慢慢坐了起来,踌躇着想进内室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妖君……身体不好? 这是所有传言里无人提及的部分。 小妖们都知道,妖君强大而冷血,残忍且暴虐,他有着数不尽的美人相陪,坐拥整个月箜城的高手为他卖命。 可吾音阙内空空如也,到了夜间,连烛火都熄得只剩三两支,昏暗得好似无人居住。 没有美人,也没有高手。 和传言里很不一样。 等等,他想这些做什么? 妖君身体好不好都与他无关,有没有美人和高手更与他无关。那个该死的绑狐犯把他关在梵音殿里不得进出,又威胁着吃他的肉扒他的皮,这种人就算咳死,就死在他面前,跪下来求他,他也不会心软—— “咳咳……咳咳咳……” 好似是血漫进了胸腔,汹涌着想要向外喷涌。 听上去慌乱而狼狈。 迟疑的狐狸爪停了一刻,终于纵身一跃,绕过那高高的屏风朝内室而去。 这不是偷卿罗石最好的机会吗! 等什么,冲啊! 内室唯有一支烛台,上面微晃的烛火闪闪烁烁,将屋子映得半明半暗。 借着这摇摆的光芒,元润跃到了睡榻旁的小桌上,看向了床榻之上的人。 “咳咳……”那张被面具盖住一半的脸隐隐透出憋出来的红,而后又化为隐忍的苍白。此刻,他的身体好似因为某种难以忍受的痛苦而弓了起来,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窗外的风雪呼啸不断,室内的炭也烧得差不多了,气温已经降了下来,可路修远白色的里衣微微散开,后背层层叠叠的汗将衣衫紧紧贴在他的背脊。 这是极痛之下的冷汗。 痛?怎么会痛成这样?没听闻最近妖君和哪一方势力大战受了伤,强大如他,怎会有这般脆弱的时刻? 元润一边想着,一边轻轻落在路修远汗湿的枕边,壮着胆扒拉了一下他的衣裳。 趁人之危。 这衣裳他以后可没机会扒了,趁他病得好好找找卿罗石有没有在他身上。 元润向来铁石心肠,看路修远因疼痛而挣扎开的前襟没有半分动容,反而顺势又扯了一把,露出了小半结实的胸膛。 一道白色的、狰狞的伤痕隐隐透出衣领,朝着更里面延伸过去。 “嘶……”伤口在左边,心口的位置,元润看着都觉得疼。 这伤口确切的来说不是一道,而是一片。 除了那道最深的、不知延伸向何处的伤痕,路修远的心口上还凌乱分布着几道稍浅一些的伤痕。伤痕的颜色已经变成白色,想来是很久以前受过的旧伤。 是什么人用刀子胡乱地剜着他的心脏。 密密麻麻的刀口好似活了过来,在元润的眼前鲜血淋漓。 元润搜寻卿罗石的爪子一顿。 到底是谁才能伤他这么深,又是谁能狠下心来,刀刀刺入那颗跳动的心房。 “呃……”路修远此刻已疼得神志模糊,好似万千只毒虫一齐撕咬着他的心脏,一口又一口,要将他的心脏生生掏空了去。 元润本意来偷东西的爪子不受控制摸了摸他苍白的脸颊。 肉垫上湿冷一片。 路修远面上方才因咳嗽而憋出的红已经转成了不见血色的苍白,烛火跳跃下,紧闭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脖间满是水光。 细细密密的汗凝结成了汗珠滑落,滚落在鸦黑的长发里。 明明是一个小偷。 明明是与路修远毫无干系。 可元润的心竟抽疼了一下,让他心中生出一股帮他的念头。 帮?他为何要帮路修远? 元润憋着心中不适坚持搜完了路修远的全身,除了看见更多的伤口之外,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这家伙怎么会受那么多伤……”元润心中那股子酸疼劲儿又起来了,他在冷眼旁观和救他一次之间纠结了良久。 他知道属于妖狐的妖气停留在梵音殿,路修远醒后可能会察觉到他的异常,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偷卿罗石的赏金猎人,根本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冒险,可是最后,泛着淡绿色光晕的毛爪子依然轻轻按上了路修远汗湿的额间。 元润忍不住叹气。 “我可真是只心软的狐狸。”他这样吐槽自己。 木系温润的生机慢慢顺着交触的肌肤传递过去,安抚着睡梦中痛苦万分的人。 路修远感受到了额间突如其来的触碰和一股陌生的妖力,攥紧的手下意识去拂开,可触及到毛绒绒的皮毛时,那只手又停顿了下来。 而后极温柔的,摸了摸元润的脑袋。 “……”元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如水的柔情里带着浓浓的眷恋,好似眼前的人已将全部身心交托与自己一般,让那颗沉寂了多年的老狐狸心颤了颤。 青丝如瀑,墨如鸦羽,路修远的唇被自己硬生生咬出了不健康的血色,在他手掌温柔的抚摸下,元润的呼吸都跟着停顿了一下。 若先前他是冷冽的刀锋,是苍山上凉薄的飞雪,现在于烛光微晃下,那飞雪便落在了行人温热的指尖上,化成了柔软的、无害的甚至有些脆弱的水珠。 狐狸爪抖了抖,努力将视线从路修远紧抿的唇上挪开。 见那唇上血色,他心中竟会生出些燥意来。 让他忍不住,想去舔上一舔。 该死,他竟在这等不合时宜的情况下起了色心! “……”咬紧牙关的路修远好像在说一个名字。 他的声音太轻,又是从咬紧的后槽牙里钻出来的,极其模糊。 元润凑近了些。 “阿ru……”又是一句模糊的呓语。 可能是阿如,阿玉,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名字。 是在唤他的亲人?朋友?还是爱人? 如果是爱人的话,是不是让他用岚节去纪念的那位? 小狐狸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都说妖君曾有一位十分宠爱的人,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位才会背叛了妖君? 他不知道,且再也没从路修远口中再听见一声呓语。 木系温润的治愈之力慢慢舒缓了路修远的痛楚,过了一会儿,他已安静了下来,不再呓语。 鸦发被冷汗打湿,光洁饱满的额头垂下两缕碎发,唇瓣润泽。 元润的心又紧了紧。 不知是因透支了过多妖力而疲乏,还是因心底那抹不知由何而来的绞痛。 好似光看着路修远这虚弱的模样,他的心便会隐隐不舒服一般。 小狐狸完成了任务准备离开。 “不……要走……”汗湿的额角让眼角也带着水光,颤抖的睫羽承载了太多的伤痛。 元润抽离的狐狸爪一顿。 他刚想着是不是要再用木系之力安抚一下路修远,那带着汗意的胳膊一伸,紧紧将床头的小狐狸捞入了怀中。 “!”狐狸惊得炸起了毛。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元润整个身子被用力的双臂紧紧箍住,然后他的脸被按在了汗湿的、滚烫的胸膛上。 “……”两只耳朵登时耷拉了下去。 虽然路修远身上的味道并不难闻,可他的脸整个贴在那片结实的肌肉上,一股直冲脑海的颤栗让整只狐有些僵。 他的味道和那不可忽视的热度一样蒸腾而上。 一点一滴,将怀中的狐狸同化。 无孔不入的气味充斥在元润鼻间,熏得他头脑昏沉,若不是他披着一层厚厚的狐狸毛,此时此刻元润浑身都红的像只熟透的虾米。 忍不了……真的忍不了了! 虽然他还是狐狸形态,虽然他们同为男人,但这般、这般……举动是不是太不妥了! 元润用尽全力将上半个身子拔出男人的怀抱,那张轮廓俊俏的脸登时近在咫尺,好似他温热的呼吸都均匀地呼在他的脸上。 美色当前。 头晕目眩。 元润又急又羞,只想快些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努力抬头,四肢用力向上挣扎,四爪齐发之下,终于将身体抽离出去,马上就要自由。 “别走。”方才示弱的话语里隐隐升起一丝骇人的威慑。 然后温热的大掌一按,将元润的脑袋按了下来。 “我会恨你。” 那个‘你’字被堵住了。 被他自己按下的那个脑袋堵住了。 毛绒绒的狐狸嘴印上了润泽的唇。 路修远的睫毛微动。 作者有话要说:  路修远: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被一只狐狸非礼了。 第5章 争宠秘籍 炭盆里的炭火烧到了尽头,发出微弱的,哔哔剥剥的声响。 寒冬的风雪吹不尽元润身体的燥热。 他被困住了。 被困在路修远的怀抱。 小狐狸努力把脑袋偏到一边,将身子缩了下去。 如果不是怕吵醒路修远,元润简直想指着天痛骂一顿!所以是怎样,他现在是成为了妖君那位传说中的爱人的替身? 狐狸爪子愤愤擦了擦嘴,委屈巴巴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呜呜呜呜他不干净了。 大混球真的太淫/乱了,竟然还会随便亲狐狸抱狐狸,要不是他逃不掉,他就是冷死,死外边,从梵音殿最高处的屋檐栽进最深的雪地里,他也不要和这个混球睡在一起! 炭火终于熄灭了。 室内的气温逐渐下降。 耳朵里满是风呼呼的声音,还有丝丝缕缕朝着门窗的缝隙里渗了进来。 元润不禁打了个哆嗦,用毛绒绒的大尾巴将自己圈了起来。 没用,尾巴不够大。 元润吸了吸鼻子。 他犹豫了一秒,很快就朝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钻了钻—— 真暖和。 - 路修远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得如此安稳过了。 他记得自己在发作之前钻入肺腑的痛楚,也记得几乎让他窒息的乏力,可当窗外的鸟雀叽叽喳喳落在窗棂上叫醒了清晨的阳光时,一股让他经脉舒缓的、柔和的残存力量慢慢抚平着他狂躁的血液。 空气里没有浓郁的血腥味。 身体没有丝丝缕缕钻心的痛楚。 他睁开了眼。 “啾啾——啾啾——” 一双雪雀在窗外活泼地跳跃着,时不时好奇朝着窗户缝隙里瞧来,绿豆大的小眼睛乌黑乌黑的。 “嘶……”路修远慢慢坐起来,右臂已被压麻。 一直趴在他右臂上的重物咕噜噜滚在了被子上,晃了晃那毛绒绒的大尾巴,继续陷在沉沉的梦里。 是那只漂亮的白狐。 又是白狐。 他略沉默了片刻,而后拎起白狐的后颈皮将它扔到了地上。 “吓!”元润在滚落中清醒,嘴里刚憋出一句脏话,在看到路修远那张阴沉的脸时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一妖一狐,一静坐一卧地,一抬头一低头,相顾无言。 “……”元润默默夹起尾巴飞快向着外室逃,轻车熟路跳上了昨天待了一日的软垫。 哼,好狐不逞匹夫之勇,反正路修远也关不了他多久了! 路修远板着脸喝完了床边桌案上的一壶冷茶,脑海里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张满是欺骗的脸,脸色更是若乌云过境,下一刻就要降下雷霆来,好在元润逃得快并未看见,不然又要忐忑一番自己能否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 收拾完再次出现的路修远又恢复了昨日初见时的冷漠疏离,静静在外室看着堆积如山的书籍。 那些书昨晚元润随意瞟了一眼,什么类型的都有,有诸如三界地质类的《宆郷异闻录》、《三千焱池》、《昆仑之巅》等科普类书册,也有那位天界闲出屁来的司命星君写的《天界秘闻录》、《太子殿下风流艳史》、《全仙宫第一只兔子精》那种一看就夺人眼球的杂谈,还有不知所云神神叨叨的《道者之心》、《鬼蜮》等等乱七八糟的书。 这位在传闻里天天忙着杀人杀妖鬼杀神仙的妖君,竟然成日泡在梵音殿里读书,还是数量之多口味之杂让元润一时不知从何吐槽起来的书籍,真是令狐头大。 小狐狸努力将自己变成空气,只等到晚上林亭声教他封印破解之法便逃出这梵音殿,可今日陆修远有意无意的朝他这儿看了好几眼,那眼神还掺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让狐如坐针毡。 干嘛!别那么看他啊! 元润猛地将脑袋埋起来。 大概是方才路修远的眼神过于复杂,让他不禁想起了昨天意外碰触的嘴唇,虽然过去了一夜,他依旧记得触感绵软又润泽,温热中带着他身上冷冽的清香…… 呜呜呜他脏了,他被一个风流浪荡子亲了呜呜呜。 元润埋头躲了很久,等他再次抬头的时候,路修远竟没再看书了。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提着笔在宣纸上细细勾勒着什么,他的目光是那样的专注,也难得柔情,让元润有些好奇他到底在画什么。 一妖一狐又这般静静相处了一会儿,祥和与宁静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乱了。 门口的人并没有太多的耐心,边敲边喊着:“远哥哥!远哥哥是我呀!为什么我进不去啊?” 狐耳登时竖了起来。 他记得,这声音的主人是昨日在喧乐殿遇到的路茵茵。 一想到那个聒噪的小丫头元润脑袋都大了,他该不会大清早的还要目睹一下妖君白日宣/淫吧…… 路修远扯过一旁书册将桌案上描摹到一半的画稿挡住,一抬手,梵音殿的大门开了。 门口的小姑娘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袄裙,外头披着白色滚边披风,头上扎着两个胖乎乎的啾啾,两边各自坠着好似樱桃般剔透圆润珠子,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和娃娃似的。 她见门一开便想冲进来,却被梵音殿那看不见的封印挡在了门外, 一道半透明的符文从路修远的手中射出,隐入了路茵茵的体内。 “远哥哥!”小姑娘发现自己终于能踏入梵音殿,噔噔蹬冲了进来,扁着嘴委屈巴巴的,“远哥哥江游之欺负我!” 路修远抬眼,语气淡淡的:“怎么了。” “他竟然帮着别人说话!他太过分了,我们不要留他在月箜城了嘛!” 路修远好似来了兴致,唇角微勾:“他帮谁说话?” “那个腾蛇族送过来的小妖怪!”路茵茵跺了跺脚,“昨日他刚来,我便好心去瞧瞧他,谁料那小妖怪不仅耍我,还躲了我一晚上!今天我本来还想去同他说理,结果不知道躲哪里去的,好没礼貌!我把这事和江游之说了,结果他还来批评我,说是我的不对!我如何不对了?远哥哥本来就是我的,我们才是血脉相承的,那些小妖怪凭什么来同我抢远哥哥!” 嗯? 元润眨了眨眼,那个没礼貌的小妖怪说的是自己吗? 冤枉啊,他倒是不想躲,这不被逮起来了嘛。 还有血脉相承……血脉相承?!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若路茵茵和路修远是血脉相承,那他们现在这关系是不是太过禁忌也太过复杂了?! 恐怖如斯! 路修远好似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不感兴趣,也没有回应路茵茵的后半段话,只是略敷衍点了点头:“既是腾蛇族送来的,便别太折腾。” “我怎么折腾了?”路茵茵登时忘了江游之不帮自己那茬,双手叉腰反驳,“我一没骂他二没打他,反而是他,害得我摔了一跤,现在还疼的!喏,你看,现在还是红红的,可疼了!” 伸出的小手上是昨日摔上的淡淡红痕。 元润险些被小姑娘颠倒黑白添油加醋的话逗笑了,这一跤分明是她踩裙子摔的,同他有什么关系?他听着无趣,便摇了摇头默默趴了回去。 小姑娘脾气不小,眼神倒好,那白白的软垫上卧着的白狐全身上下一丝杂色也无,看上去和融入了那绒白的垫子里一般,可她还是在余光中看到了元润。 她乌溜溜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略带着怒气道:“远哥哥!吾音阙怎么会有狐狸!” 要说被狐族的前任爱人伤透了心的妖君为何还要养一只狐狸在自己身边,之前的元润觉着路修远是想扒了他做双狐狸皮手套,可是经过了昨夜,他又觉得路修远是想给自己找个心里慰藉,睹一睹物,思一思人。 毕竟元润和那人都是狐狸,变回原型瞧着区别应当不大。 不然昨夜也不会死活要抱着他。 他还在想着,却见路茵茵一脸怒意直冲冲朝着他冲了过来,元润当即弓起了身子,露出了尖牙。 她跑的快手上动作也快,当即扬手就要打他,元润呲着牙准备给那只不讲理的手来一嘴,却见端坐的路修远瞬间消失,下一刻,路茵茵的巴掌被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接住了。 “茵茵。”他说,“不要胡闹。” “我哪里在胡闹!远哥哥每次见到这些东西都会难受,我好不容易将狐族赶出了月箜城,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的手腕被紧紧箍住,挣了好几下挣不开,含着水意的眸子望向路修远时,那股子不可一世的精神头又散了些。 路修远没有情绪时散发的气息已足够生人勿近,此时更是如那薄薄的冰,在日光下都透着几分苍白的冷意来。 他分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以前分明是一汪清泉,却在那件事以后凝结成了冰,质地坚硬,伤人伤己。 路茵茵心里又酸又气又心疼,眼眶顿时湿润了,两颗晶莹的泪珠滚了下来。 “远哥哥大坏蛋!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她胡乱抹了抹泪,挣开后气鼓鼓跑开了。 梵音殿外漫天的飞雪灌了进来。 风卷起了路修远墨色的长发,他的袍子被吹得呼呼作响,挺拔的身形里带着些许怅然和落寞。 他看向元润的眼神极其深远,好似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人。 元润飞快别开了脑袋。 辣鸡妖君,又在把他当替身! - 江游之今日又来了一趟,他说话较昨日小声了许多,元润依稀听到了‘鬼界’、‘焱池’之类的词语,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听不清。 他凝妖力于耳部,这才隐隐约约听见了江游之带着恼意的声音。 “……桑柏和其余各族族长,目前已聚在了宏文殿内,你知道的,我的话他们不听,我也拦不住他们……” 隔着面具元润都感受到了路修远的低气压。 看来这个叫桑柏的人十分讨厌。 “上次焱池开启,你不小心被桑柏看到旧疾发作,再加之你近日一直没有露面,底下很多族群都被桑柏鼓动蠢蠢欲动,此番鬼界的事你总该亲自出面给他们一个说法才行……” 元润竖着耳朵听了半晌,他倒是不清楚桑柏是谁,但好像路修远要跟着江游之离开,去那个叫宏文殿的地方处理一些糟心的事情! 他顿时精神百倍。 路修远遇到什么困境他才不管,他巴不得路修远被那个叫桑柏的和别的什么族群的族长拦住,好让林亭声赶紧救他出去。 他二人又说了一会,或者说,是江游之单方面又说了好些,路修远这才准备起身。 元润乖巧坐在软垫上,水灵灵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掩饰不住的喜色。 好在狐狸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不然他这幅样子也太过急切了些。 路修远本想直接随江游之离开,见元润一副眼巴巴的乖巧模样又停下了。他想了想,掐了个灵决唤了侍女过来。 “若午时我还没回来,带一些吃的来喂它,和昨日的一样。”他手中与梵音殿大门上一模一样的符文隐入了侍女体内,而后消失不见。 侍女知道这是妖君准许她自由进出梵音殿的标记,受宠若惊应下了差事,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嗯? 元润心里漫上了一丝奇怪的感受。 一方面觉得路修远记得自己最喜欢吃什么也算得上‘上心’,一方面又觉得他定是因那位‘阿ru’才会对他这么上心,心中有些膈应。 罢了,他想这个做什么,他现在最要紧的便是从梵音殿逃出去,趁机寻地下城的入口才是。 江游之随路修远离开后,元润还谨慎等了一会,确认梵音殿周围一只妖也没了,赶紧在地上画了符文打开乾坤领域,哐哐哐在空镜上敲了数下。 “林亭声林亭声!”毛绒绒的狐狸脑袋占据了整个空镜画面,“你能解开这封印符文了吗?快快快江湖救急,妖君他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林亭声那边倒是优哉游哉的,语气懒懒的:“他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我听说了,狼族的桑柏因即将到来的焱池开启之事纠集了好几位妖族长老前往吾音阙,似乎是要商议出这次焱池爆发时进入秘境获得机缘的人数。再加上桑柏这次还带着些别的目的,想来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妖君回去的。” “哈?”元润一脸震惊,“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这事儿他也是刚刚偷听江游之说的,林亭声怎么就知道了? 因他给了许多路修远的错误情报,比如青目獠牙很是丑陋什么的,之前元润还觉得这厮没什么用,万万没想到,小道消息摸的门儿清。 林亭声愣了愣,而后笑道:“不说这个了,我可是熬了一夜才解开了你那儿的封印,能看到我画的这个符文吗?你用一点自己的血反方向描摹一遍,应该就能成了。” “真的?可以啊林亭声,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符文,可真管用!”元润来了精神,毫不迟疑将狐狸爪塞到嘴里咬了一口,对照空镜那头的符文一笔一划勾勒起来。 那符文着实繁琐,他又害怕画错,便画的极慢。 林亭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又问了一个问题:“既然青公子已经进入吾音阙,下一步就是用景原的身份接近妖王了。青公子有计划吗?” “没。”元润回答的洒脱,“想要接近妖王,首先得要他注意到喧乐殿的景原才行。可别提让他注意到景原,目前景原这个身份他根本都没见过,光躲在梵音殿看书了。” 林亭声摸了摸下巴,道:“你们同在吾音阙,想要见面应当还是容易的,瞧,你这不就被他抓住关了两天?等你变成景原,多往梵音殿来几趟不就成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元润白了他一眼,又耐着性子继续描那符文,“你可不知道,妖君这厮——罢了罢了,多的不说了,反正特别没意思,我能活着还是他最近精神失常的缘故,我看要用景原的身份接近他够呛。” 除非景原也是一只狐狸精。 可惜,他恢复人形时虽还是自己这张脸,额间却是腾蛇一族的族纹压制着狐族的血脉,妖君定是没兴趣的。 “对了。”林亭声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将一本册子举到了空镜面前,“这书你应当用得上,若有机会,我入吾音阙送与你。” 那册子蓝底白字,周围还画了一圈飘逸的云纹,看上去十分精致。这精致的册子还有个俗气且扎眼的名字:《后宫争宠决胜秘籍》 “嘶……”元润看着那标题都眼皮直跳,“这什么东西,拿走拿走!” 林亭声挑了挑眉,十分珍惜地摸了摸那保存完好的封皮道:“真不识货,这可是《天庭日报》的创始人,天界司命星君文然写的!司命大人写遍三界生死爱恨,手指缝里随便漏出一些撩拨人心的攻略便能将三界迷得神魂颠倒,你还看不上了?” 要说这司命星君文然,元润还真知道,就昨天晚上瞧那一桌子的书,打眼望去就有三本关于天界的八卦秘辛是文然写的,也不知道天界的神仙怎么就那么闲,成天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书。 他看着这本《后宫争宠决胜秘籍》就翻了个白眼:“我是去偷东西的,又不是真去献媚。” “那好吧。” 林亭声小心翼翼将那册子收了回去:“若你有需要了,再同我说一声。” “自己收着吧!”元润对着空镜做了个鬼脸,将那符文最后缺失的一块补全了。 他的血渗入所画的符文里,梵音殿门上的封印慢慢散发出莹莹的光,随着他越画越多,那光芒也越来越盛,直到最后一笔,整个封印迸发出犹如白昼一般的强光,下一刻又爆开来,散作点点星子消失不见。 “哇,林亭声你真的厉害,我先撤了,一会再聊!”他连忙将空镜收回乾坤领域中,拔腿就准备朝门外跑。 “吱呀——” 门先他一步开了。 随着风雪钻进来的还有扎着两个啾啾的路茵茵,贼眉鼠眼朝里头看了几眼,目光便落在了正准备跑路的元润身上。 她身上有路修远给她画的符文,自然能随意进出,当即从身后掏出一个小巧的笼子朝着元润扑了过来。 “!” 怎么回事?这姓路的一家子都和他过不去是吧? 他困在狐狸身体里不敢使太多法力,生怕自己是景原的事被发现,想着路茵茵的铁笼和路修远的梵音殿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也没多少挣扎,就任由路茵茵将自己抓了起来。 反正能关得住他的地方世间没几个,路茵茵这笼子就是凡铁做的,估计是拿它当未开智的狐狸关着呢。 “哼!”路茵茵将狐狸塞进了笼子里关起来,“远哥哥留你,我可留不得!” 元润心态极好,既然路茵茵要来掺和一下,那他就顺水推舟跟着她走。毕竟一只被封印关住的狐狸突然消失,这种事情还是过于神奇,倒不如变成善妒的路茵茵将他拐走凌虐,结果狐狸拼死挣脱了的剧本比较好。 想到此处,元润将自己安抚的明明白白,十分乖巧蜷成一团,坐在笼子里随路茵茵回了她的住所。 路茵茵所居之地名长茵阁,离梵音殿不算远,外面守着两位侍卫,里头则是两位穿着黄衫的侍女,见她进来便满脸喜悦迎了上来。 “小姐,您手里这是什么呀?”侍女们年岁也不大的样子,看起来应当和路茵茵年岁相当,想来是路修远特意留给路茵茵解闷的。 路茵茵将笼子往身后一藏,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对了,要是有人问起我今天出门没有,就回我一直在房里睡觉,听明白了吗?” 那两位侍女虽不知路茵茵为何要撒谎,但依然恭恭敬敬应下了。 - 吾音阙,宏文殿。 窗外是冰天雪地,殿内却热火朝天。 为首的是一位看着十分强壮的年轻妖怪,纵然在冬日,他依旧穿着身露出肩膀的上衣,左手手腕上缠着一层灰色的毛皮护腕,壮实的臂膀因激动而挥舞着。 “所以这焱池我狼族还能不能进去?”他的声音洪亮,话语很是轻狂,“上次狼族只有八个名额,这次我不要多了,十五个总得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元润:我是去偷东西的,又不是真去献媚。 林亭声挑了挑眉:我有预感,你会去献媚的! 第6章 臣服 殿内自上到下一字排开坐了大约二三十只大妖,皆是妖界各族的掌权者,有几位听他这么说便不乐意了,表情十分不快:“桑柏,你这话就过分了。焱池每百年才能入一次,每一次还只有一百个名额而已,你狼族有八个已占了极大一部分了,现在还想翻倍?是不是太贪心了?” 桑柏瞟了一眼开口的方向,语气轻蔑:“按我说,有些种族那么弱,一个名额都嫌多,还不如让出来——” “你说什么!”那妖气急败坏,拍案而起,“我灵鹊一族好歹是妖界最强斥候,你怎敢这样对我说话!” “我又没指你灵鹊一族,你激动什么?” “哎呀你们就别吵了,妖君这不都来了,你们这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有妖出来打圆场,“再说,鬼界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易主,焱池灵脉还有大半在鬼界的地盘,咱这次能不能进去还是两说,自己先吵起来算怎么回事?” 这妖边说边往坐于殿内最上方座椅的路修远看去。 妖君今日心情似乎还不错,听桑柏吵了半晌都很平静。 里头正吵着,宏文殿的门被慢慢推出了一道缝,钻进来一位模样十分俊俏的白衣妖怪。 “木泛渊,你怎么又迟到啦?”有妖调侃他。 木泛渊先是恭恭敬敬朝妖君行了个礼,然后十分大方回答:“太冷,睡不醒,再说你们商量你们的,我兔族什么意见都没有。” 众妖便哄笑了起来。 这位是佛系的兔族的长老,对利益不争不抢,与各族关系都很良好。众妖知道他冬日总是昏沉睡不醒,又怎么被调侃也不会生气,便总爱拿这事同他开玩笑。 宏文殿门大敞,里头是众妖的笑声,外头却是好些侍女哭哭啼啼的声音。 众位都是各族的佼佼者,个个妖力不俗,那哭哭啼啼的声音更是响在耳边一般。 “木泛渊,外头什么情况啊?”有妖问道。 木泛渊朝手心哈了哈气,软软糯糯答:“好像是梵音殿走丢了一只狐狸,侍女们正哭着呢……” “不过是只狐狸,狐族老子都不在乎,丢只狐狸有什么可哭的。”桑柏嗤笑了一声。 宏文殿内的空气倏地被冻住了。 木泛渊吸了吸鼻子,而后朝着寒意源头看去,方才还一副任你们瞎胡闹十分懒散的妖君此刻正缓慢摩挲着手中的杯口,漂亮的白色霜花顺着桌案向外逐渐蔓延。 咕咚。 他喉结滚了滚。 桑柏这厮怕是要活腻歪了,说什么不好非要说狐狸。 而桑柏却好似根本没感受到室内逐渐冰冷的空气一般,插着腰神气十足道:“焱池那事还谈不谈了?焱池可是一月后便要爆发了,这时间耽误不得,错过了这次又要等上百年,我族精锐哪里耗得起?” 近年妖界与天界虽无大的战事,大大小小的碰撞却也过一些,桑柏率狼族守于战地宆郷前列,损伤向来是各族内最多的——相对其余各族来说。 实则战地宆郷之上的争端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碰撞,狼族几乎没有任何战损,至少在妖君易主后的五百年来没有重大伤亡。 然而每次焱池爆发,狼族进入焱池的名额依然是最多的,他们没有任何战损,每百年又能增添八名有潜力的大妖,这已经让妖界各族实力越来越不均衡,狼族逐渐独大,几乎要赶上之前闹腾不休的腾蛇一族了。 木泛渊看上去软糯随和,但对看热闹这种事向来是多多益善的,他看了看妖君周围的阴沉之气,又看了看张牙舞爪的桑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口:“哎呀桑族长,你着什么急嘛,坐下慢慢等,妖君总归有他的安排的,你现在说再多也没用呀。” 果不其然,本就是一团烈火的桑柏哪里肯再等下去,当场冲到了妖君坐下,连礼都未尽,扬起双手高声道:“不是说鬼界易主了吗?妖君可有同新任鬼王打过照面了?” 路修远终于将视线定格在了桑柏身上。 若他之前眸中藏着一柄拔出一寸的凛凛长刀,此刻那长刀已经出鞘,刀利背厚,自有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可桑柏不怕。 他知道妖君的秘密,见过他因痛苦几乎都站不住的虚弱模样,知道妖君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强大,所以他肆无忌惮,并且想要取而代之。 而此时当着各族掌权者的面,便是最好的机会。 “或者妖君想要同我比试比试,我近来新得了件宝物,还未与谁较量过呢!” 说罢,一条银色长鞭出现在他的手中,自上往下一挥,发出让人心惊的破空声。 众妖不知桑柏竟真的会在宏文殿动手,面面相觑之余心里还渐渐升起忐忑来,桑柏近年成长速度飞快,天知道能不能与妖君抗衡一二。 唯有木泛渊捧着暖手炉靠在软软的靠垫上,甚至还唤了侍女为他添了杯茶。 路修远面色平和,好似对他的不敬视若无睹,声音却像是裹满了细密的冰渣一般。 “吾音阙的规矩你既忘了,便再受一次吧。” 抬手,淡蓝色的光晕霎时间化为密密麻麻晶莹剔透的霜花朝着桑柏的身体飞去,将那具雄壮的躯体直直穿透。 桑柏怔了一下,而后双膝一软,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匍匐成了狼的形态。 - 吾音阙,长茵阁。 裹着滚边披风的小少女正拿着一支长长的毛笔逗弄着笼子里的白色狐狸,边戳边小声嘟囔着:“远哥哥真过分!宁愿对着一只狐狸也不肯陪我玩!哼,狐狸有什么好的,都是没良心的坏东西!” 自从修成了人形,元润已好久没被逗过了,对这样晃来晃去的东西还挺有兴趣,便装了一回未开智的狐狸,随着那支毛笔来回跳着躲着,玩得颇为高兴。 这笼子是凡铁做的,他若想跑随时都能走,可他抱着着既然来了,好歹找个机会搜一搜再走的心态,于是心安理得蹭吃蹭喝,准备等路茵茵睡着了便出来溜达溜达,看看地下城的入口有没有可能在长茵阁里。 虽然他并不认为妖君会将那样重要的入口藏在一个女孩子住的地方。 路茵茵一直戳不到狐狸,越逗越气,一把将那笼子抱起来晃了晃:“你不许跑!” 元润赏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作势要来咬她抱着笼子的手。 “哎呀!”小姑娘又气又怕,连忙将笼子扔了,气呼呼在地上跺了跺脚,“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她脑海里刚飘过一百种将狐狸扒皮的方式,守在长茵阁外的侍女却突然闯了进来,语气里满是惊慌:“小姐小姐,妖君过来了!” 第7章 惩罚 一听妖君二字,做贼心虚的路茵茵吓得花容失色,也不怕狐狸咬她了,忙不迭将笼子捡了回来,快速在四周看了看,而后一路小跑将笼子塞进了一旁书柜后面,指着元润娇声娇气的威胁:“你一会儿不许叫!听到了没有!” 元润可比路茵茵还要紧张! 他好不容易从梵音殿里逃出来,妖君这是发现他失踪来逮他了?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林亭声不是说妖君今日遇到麻烦了,要在宏文殿商议事情的么? “妖君,小姐她今日没出去,就在寝殿睡觉——”外头传来了侍女的高声提醒。 那侍女跟在路修远身后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她刚刚才知晓梵音殿丢了一只白狐,又想起自家小姐回来时拎的笼子里躺着白花花的一团,可不就是那只走丢的白狐!这才让同伴去给路茵茵通风报信,自己在外面拦一拦妖君。 来人大步流星快似一阵风,元润几乎能听见路修远逐渐靠近的呼吸声! 他连忙趁着路茵茵小跑去门口时打开了笼子钻了出去,一溜小跑溜到房间的另外一头的窗户边上,纵身一跃便上了窗台。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元润心中焦急,狐狸爪又打不开窗户,干脆向后退了退,而后用力撞了出去。 “哐当——” 几乎是同一时间,路修远踏进了长茵阁。 路茵茵大眼睛里满是惊慌,身体还下意识遮住笼子藏起来的方向,磕磕巴巴问:“远哥哥,你、你怎么突然来了啊……” 窗户大开,成片的雪花被风卷进了室内。 路茵茵个子娇小,根本挡不住想要藏住的那个笼子。路修远看了眼那空荡荡的笼子,又看了看大开的窗户,空气中那淡淡的味道转瞬消失无踪,便知晓狐狸已不在这里。 他将视线落回了路茵茵身上,这个逐年骄纵的孩子是他自己宠坏的,她本性不坏,一开始也并不像现在这样无法无天。 路修远还记得最初遇见路茵茵的时候,她像一只敏感又脆弱的小兽,对外界的一切事物都抗拒着,警惕着。她终日躲在早已荒废的遗迹,每到满月之时,从遗迹四周慢慢侵略而来的怪物让她不得不亮出利爪去保护自己,以至于在他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刻,甚至还狠狠冲上来咬了他一口。 那时候的路修远已经被自己当成全世界的少年背叛,身体和信仰支离破碎。他之所以还强撑着残破的躯体回到遗迹,不过是想死在有着族人骸骨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过家,姑且便将族人的墓葬当成了家。 “你是我的族人?”尝到了他鲜血里让她血脉震颤的滋味,小姑娘眼睛里迸发出了霓虹一般的光彩,“那你能不能带我出去?我好想出去,我再也不想被困在这个地方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可以叫你哥哥吗?” “我们可以相依为命吗?” “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我们会成为最亲最亲的亲人对不对?” “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也不可以抛下我好不好?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再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 “……” 满是朝气的,鲜活的生命突如其来的拥抱住了他的生命,以‘亲人’之名拽住了他想要长眠的念头,一点一点将他从那段绝望中拽了出来。 是血脉将他们连在了一起。 除了路茵茵,三界内再也没有他血脉相连的族人了。 “茵茵。”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浓浓的失望,“我当时带你出来,你可曾答应过我什么?” 小姑娘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记得。 路修远说过她可以留在他身边,他也会将她视为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但希望她不要做出任何妨碍他选择的事情,当然,同样的,他也不会去干涉路茵茵的选择。 可长久的陪伴让她渐渐忘记了,自己和他原本只是拥有着相同血脉的陌生人罢了。 她本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坏事,被骂一顿的话她还能无理取闹跟着吵上两句,可是路修远的态度好像是对她失望至极,后悔将她带在身边一样,这是她绝对不能承受的结果,当即眼睛就红了,伸手揪住路修远的衣袖:“呜呜呜远哥哥我知道错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再难过了……我没有对那只狐狸做什么的,我只是想把它偷出来放出月箜城而已……” 一边说着,她一边暴露了藏狐狸的地方,扭过头指着笼子:“你看,它就在那里——” 笼子里空空如也。 小姑娘都不记得哭了,撒开了路修远的衣服一个箭步冲向来那个笼子,难以置信道:“诶?狐狸呢?它刚刚还在这里的……真的!我才带它回来没多久!远哥哥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把它怎么样!我、我马上去把它找回来,它一定没有跑远的!” 说罢便吩咐阁内侍女要一同前去寻找。 一层冰冷的结界将长茵阁笼罩起来。小姑娘被结界拦住冲不出去,像是一只关在笼中的雀鸟。 “远哥哥!”路茵茵委屈极了,“你不会真的要为了一只狐狸罚我吧?” 陆修远面色有些不好看。 “在你没想清楚我究竟为何罚你之前,你就好好待在长茵阁。” 即便路茵茵唯一是与他血脉相连的族人,即便他纵容她任性妄为,可他要留或杀那狐狸永远是他自己的选择。 和那个人有关的任何一切,就算是毁灭,也必须他亲手来做。 路茵茵最是静不下心来,一听自己要被禁足犹如晴天霹雳:“远哥哥!我和你是什么关系,那狐狸又算什么东西!你怎么能为了一个下贱玩意儿关我呢!” 她没有发现,当她说出下贱玩意四个字时,路修远的眸光变得很冷。 “你既然闲不住。”路修远不再看她,径自向外走去,“我便让江游之在长茵阁造一个炼魂塔,你好好在里面修心炼魂。” “吓!”路茵茵被炼魂塔三个字吓得浑身哆嗦,“远哥哥我错了不要罚我……呜呜呜远哥哥……” 路修远甩袖离去,周围侍女垂着脑袋快速避让。 - 冬日刺骨的风刮得元润生疼。他一逃出长茵阁后就变回了人形,画在眉心的腾蛇族纹压制住了他身上的狐狸气息,摆脱了困住他两天的囚笼。 他跑的极快,心跳得好似要跳出来,身上单薄而华丽的嫁衣根本扛不住猎猎寒风,袖摆如一柄冰冷的小刀轻轻拍打着他。 元润记性不错,从长茵阁回到了梵音殿附近,又顺着之前来时的路回到了喧乐殿,一推开殿门,守在炭盆旁打瞌睡的侍女猛地惊醒了过来,愣了一下,而后呆呆问:“您、您回来啦……” 而后连忙上前将殿门关上,恭恭敬敬行了礼:“公子,您可要换身衣裳?” 是路茵茵留在喧乐殿的那位侍女。 元润想联系林亭声说一声自己已成功逃出,便让侍女去准备衣服,支开她后连忙掏出空镜敲了敲。 对面没有回应。 “嗯?怎么没反应?”这是林亭声第一次没有回应他,留给他空镜之前,林亭声说过自己睡觉也会带着它,除非去了一个空镜无法连接的地方。 可三界之内,能隔绝空镜的地方寥寥无几,还多是难以踏足的禁地—— 林亭声不过是个靠赏金度日的小妖,怎会突然跑去那种地方? 第8章 演技派 一旦开始对林亭声好奇,许多微小的奇异感便透了出来。 他与林亭声初遇时,他说自己是一位靠赏金度日的小妖,可是一个小妖,却知道青公子千年未踏足妖界,特意告诉了他路修远继任妖君后月箜城发生的事情。 他不知道妖君到底是什么样子,却知晓今日妖界各族齐聚吾音阙,甚至连他们要讨论焱池之事都知晓,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小妖能够做到的了。 而且他还主动帮自己完成天字五号任务。 元润虚眯着眼睛,手指来回轻轻摩挲着。 看来林亭声一定对天字五号任务有别的需求,不然不会委屈自己来配合他。也不知道林亭声到底想要什么,日后要试着套一些话出来才行。 前去安排衣物的侍女回来了,元润换下了张扬的嫁衣,又打发了这位路茵茵的眼线去准备些吃得来。 他倒是不需要一个人监视自己,但有侍女伺候的滋味也不赖,反正她修为低下,甩开她易如反掌。 两面空镜之间的联络断了整整一日。 元润不急着找他,便第二日天蒙蒙亮在那侍女甜美的睡梦中,用幻术隐匿身形后蹲在吾音阙内最高的房顶上盯着来来往往的小妖。 这些小妖大部分都有自己的行动轨迹,不会轻易跑到其余宫殿内去。 吾音阙内共有九大殿十六阁楼,其余小妖修习生活的地方零星分散忽略不计。除此之外还有三座占地宽广的花园镶嵌在各个楼阁之间,说不准地下城的入口也会藏在假山或是水池之中。 他在屋顶上待了好一阵,将吾音阙内大致分布都记了个清楚后,便准备一个一个宫殿探查下去。 “姐姐,我听梵音殿的人说妖君今日心情不太好……”楼下路过两位女妖,其中头上扎着两个丸子的小女妖声音有些抖,“东西我们还送不送啊?” 另一位梳着高马尾的女妖瞪了她一眼:“送,怎能不送?一会儿你就跟着我,什么话都别多说,送完就退下,手脚麻利些,听明白了吗?” “多谢姐姐提点,我明白了。”丸子头女妖还是有些郁郁寡欢,手里捧着的食盒里隐隐散发出阵阵肉香。 元润吸了吸鼻子,有些馋。 那食盒里好像是烧鸡,他还能感受到它滚烫的生命力,一个劲儿勾着他往食盒上看。 他再等等,看那两个女妖出来往哪里走,一会摸去厨房偷两只烧鸡吃。 喧乐殿那个侍女给他准备的东西都是些没滋没味的灵果,一问她有没有烧鸡,那小姑娘头摇得和个拨浪鼓似的,说吾音阙内不会准备那些东西,一般妖君和几位主子都是吃灵力充沛的水果,根本不会吃这些毫无灵气的东西。 胡说!前天他还在梵音殿里吃了烧鸡,现在空气里还飘着肉香,分明就是那小姑娘故意和他对着干! 雪越下越大。 这雪清晨时停了一会儿,此刻又簌簌直往下坠,没一会儿元润长长的睫毛上便白花花一片,挂着冰凉的雪。 他盯着那两位小妖进入殿内后不久,便听见了杯盘破碎哗啦啦洒了一地的声音,而后是女妖细细的抽泣声,呜呜咽咽好不可怜。 噫,路修远怎么这么凶,对待女孩子不得温柔些么。 又忍不住去想他嘴里那个叫‘阿ru’的,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会让路修远心心念念那么久都无法忘怀。 他紧了紧领子,打了个哆嗦。 冷,太冷了。 作为一只狐狸他意外的怕冷,没一会儿鼻子就酸酸的,而后狠狠打了个喷嚏。 过了一会儿,那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妖双手捂着脸跑了出来,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诶里头发生了什么?”过路的女妖紧张兮兮拦住了落在后头的高马尾女妖,“妖君今日怎么了?” 女妖忙着去追朋友,言简意赅解释道:“妖君昨日不知从何处收了一只狐狸小宠回来,看样子是极看重的,可今日找遍了梵音殿都寻不到那小宠,妖君正在气头上呢,你就先别进去了。” 说罢匆匆去追友人了。 诶?怎么不回厨房啊? 元润在房顶上蹲了半晌,那两位女妖一前一后朝着花园的方向跑去了,根本没回之前的地方。 他没吃到烧鸡,心里多少有些遗憾,舔了舔嘴唇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探索方才记下的几个地方。 喧乐殿和梵音殿他已经探过,接下来还有七座大殿,好像都空荡荡的,并没有小妖来回走动。那位叫江游之的好像住在离路茵茵所居长茵阁不远的地方,方才他还远远看到了一个雪地里扇扇子的身影,在冬日里格外扎眼。 元润挪了挪,刚想从屋顶上下去,遥遥便传来了一道风流的男声:“哟,这是哪家的美人儿,怎么在屋顶上待着?” 长廊深处停住了一个人。 一袭白衣,一折纸扇,那人生得一副好样貌,迎着铺天盖地的大雪将折扇一展,动作潇洒地扇了扇。 是江游之。 元润身体一怔。 狐族最擅隐匿,虽不至于毫无踪迹,但他在风雪中一动不动,周身妖气早就被藏得干干净净,纵然是从屋下经过的侍女抬头直勾勾看着他,都会被他隐匿时自带的幻术所欺骗。 他确定方才江游之还在极远之外,下一刻竟出现在他附近,想来是破解了他的幻术。 不能慌,他只是坐在屋顶上罢了,眉间又有腾蛇一族的族纹,江游之就算破解了他的幻术也不能怀疑他什么。 于是他轻轻咬住了嘴唇。 纷纷扬扬的大雪簌簌落下,让元润的皮肤更加苍白,唇也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柔弱却勾人。 他被冻得有些抖,可依然在大雪之中痴痴地望着梵音殿紧闭的大门,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快要溢出来的柔情。 元润的声音有些抖:“我叫景原,是腾蛇一族送来的……” 江游之歪了歪脑袋。 腾蛇一族与历届妖君之间的故事可能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能在吾音阙内见到腾蛇一族的美人,想必这故事已经走到了结尾,腾蛇那厮是放弃抵抗了。 他双手抱胸看着叫景原的小妖,手也抖了眼睛了红了,一双美目却半分不舍得从梵音殿的大门上挪开,就宛如一座矗立在屋顶上的望夫石,快要和冰雪一块儿冻住了。 “哦——”江游之看着美人儿被风雪吹得苍白的脸,“那你守在这里做什么?天寒地冻的,冻伤了可不好。” 元润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而后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微冷的颤音:“我很仰慕妖君,我想见一见妖君,若是妖君能接受我的心意,这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奥斯卡影帝-润:只要有戏,哪里都是舞台。 第9章 心意 江游之不禁笑出了声。 他朝着梵音殿的方向大声喊了一声:“路修远,你听到没有!这里可站着一份对你的心意,你要是不要啊?” 风呼呼的吹着大雪,梵音殿上下静的只剩下风声。 无人应答。 江游之啧了一声,又扭过头看着坐在高高的屋顶上的美人,唰一声展开扇子又扇了扇:“啧,你先下来吧,在你这儿瞧不见他。他那个人啊成天都关着门不出来的,你得去里头找他才行呢。” 元润吸了吸鼻子,故作害羞地从屋顶上爬了下来,还特意踉跄了一下,装作这具身体十分废柴的样子。 “谢、谢谢啊……”元润乖巧施礼,而后眨了下眼睛问,“你是谁啊?我刚来吾音阙,谁都不认识。” 谎话张口就来。 他本就生得玉雪可爱,乖巧起来更显得纯真娇憨。江游之见他便觉得他像极了上好的瓷器,散发着不浓不烈的光芒,眸子干干净净,整个人舒舒服服的,带着真挚的善意。 江游之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便是因他非妖的体质。明明这孩子浑身毫无妖气,他无意间瞥过此处时也并未发现不妥,可鬼气覆盖的双眼下,依然看到了他比别人缺少了些许的神魂。 而这样的神魂,在恶鬼的眼里格外刺眼。 他还以为自己看到了闯入吾音阙心怀不轨的妖物。 “我是江游之,吾音阙一吃闲饭的。”他扇了扇手中的折扇,不着痕迹在元润身上打量了几眼。 这小妖的的确确是腾蛇一族送来的,妖力也十分微弱,一眼都看得出深浅。 难不成真是喜欢路修远得紧,在这冰天雪地里偷看? 江游之实在找不出元润身上的破绽,加之他的眼神过于干净纯真,里头一丝一毫的敷衍和虚假都看不出来,也只能去相信他这个略显奇怪的理由。 都说长得好看的脑子都不太好,巧了,眼前就有一个。 好在他并不惹人生厌,只是自己悄悄的偷看罢了。 “至情,至性,身段婀娜,样貌美艳……多么难能可贵的美人,只有呆子才不喜欢吧?” 他说这话时偷偷瞧着梵音殿那边的回应,他耳朵尖,倒是听到了殿内路修远翻书的声音,但路修远是什么表情却猜不出来。 估计没有好脸色给他。 “要不这样吧景原。”江游之用扇子指了指他,“这天也太冷了,你穿的也不多,要不你先回去,等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妖君如何?” “真的吗?”美人泫然欲泣,忽闪忽闪的睫毛上似乎都挂着温热的泪,“真的太谢谢你了,若景原真的能肩上妖君一面,景原此生已无憾事了……” 梵音殿内,风雪送来殿外的嘈杂和带着哭音的告白。 路修远翻看书页的手指一顿,而后听见江游之小声的安抚声和那个叫景原的小妖软乎乎的声音,最后他听见江游之说会帮助景原,一妖一鬼终于离开。 修长漂亮的手将书页往后翻了翻,力道比寻常要用力些。 “聒噪。”他又皱着眉垂下头,继续翻看高高的书卷。 - 第二日,梵音殿的门被推开了。 一身月白长衫的江游之束起了一头墨色长发,靠在门框上潇洒展开一折纸扇,迎着初晨的寒风扇了扇。 “路修远,跟我去散个步呗?” 蜡烛被蹿入的风吹得晃晃悠悠,书案前抬起一张被面具遮住了大部分情绪的脸。 英挺的剑眉微微有些皱:“不去。” “哎呀和我一起去嘛!” 江游之也顾不上凹造型了,将扇子一收朝他走来:“你成天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有什么意思?” 路修远瞟了他一眼,神情默然的收回视线:“续命。” 江游之上上下下将路修远打量了一番,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续命?哈哈哈哈我看你还能活上万万年,开什么玩笑!再说说你这些书,三界上下万年的书都快被你翻完了,我和你说,你再保持这个状态不出去走走的话你真该发霉了!” 说到这里,他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归置在梵音殿一侧的书架。那里此刻已经摆上了长长一排堆积着密密麻麻书卷的架子,也不知路修远到底是从何处搜罗回来的,让江游之一看就觉得头疼。 “既然知道我在开玩笑,那便退出去,别来扰我。”路修远快速扫视了一页书上的文字,又朝后翻了一页。 他看得极快,却并不敷衍,陷入认真的双眸格外好看。 烛火微微晃动着,长长的睫羽在他眼下垂落一圈浅浅的暗影,让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哎呀,就这一回!”江游之一把按在路修远摊开的书页上,制止他继续沉迷下去,“和我出去走走,今儿没下雪,天气好。” 见江游之态度实在强硬,路修远只能叹了口气,起身道:“若是为了帮他,大可不必如此。” 江游之眼皮一跳。 他虽然心虚,但脸皮极厚矢口否认:“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是看今日大雪初晴风光好,邀你出去走走罢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然后不敢再看路修远的眼睛,自顾自往殿外走:“你快跟上啊,一会儿怕是又要下雪了。” 路修远合上了书本。他这位友人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若是不答应,怕是能在梵音殿吵闹一天。 江游之已经大步走到了门口,又朝着他招手:“快来!” 他有些无奈,却也只好抬脚跟上。 连绵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了。 厚重的积雪压着树枝沉甸甸的,晶莹剔透。吾音阙上下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偶有绿意为衬,很是清新。 骤雪初霁,阳光洒了下来,却好似被霜雪冰冻过一般,落在身上依然是冰的。 长期闷在梵音殿内的双目稍稍有些不适应,路修远伸手遮住了眼。 “看看,我就说你不该成天在屋子里闷着,死气沉沉像什么样子!”江游之面对着路修远,一边慢慢退着走,一边道。 路修远看着不远处站在大雪中的一抹红色,眼神从漫不经心到定格在那人身影上,而后如海啸般的难以置信迅速冲刷了他。 “出来走走多好啊,空气清新,舒心依人,不仅有这银装素裹的美景,还有盛装出席的美人儿……” “咳。”江游之十分生硬地咦了一声:“修远,亭内的美人儿是不是腾蛇一族送来的那个……叫景原的?” 第10章 重逢 元润为何会在大雪纷飞之时站在此处等人,还要说回今日一早。 江游之风尘仆仆赶来将他吵醒,说要安排他和妖君今日见面,又像是献宝一般从怀中掏出蓝底白字的册子,周围还画了一圈飘逸的云纹,看上去十分精致。上书八个扎眼的大字:后宫争宠决胜秘籍。 元润:“……” 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本书? 他只见江游之十分宝贝地将手中的书翻了开来,声音里带着兴奋:“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宝贝,你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元润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天界闲出屁来的司命星君写的吗?他看过,他在林亭声那里见到过! 嘶——这书这么畅销吗?怎么人手一份?还有林亭声和江游之两个大男人,收集这些奇奇怪怪的册子真的是正常的吗? “见面之前,我得好好教教你怎么撩拨男人!”江游之小心翼翼翻开第一页,开始念了起来,“首先,调整自身状态。世人皆慕美好的容颜,长得好看就成功了一半!” 念到此处,他瞟了一眼元润,十分中肯地评论:“你生得够好看了,就是衣服太朴素,待会儿我带你去挑几身新衣服!” 然后又回到了册子上继续念:“如何巧妙吸引攻略目标注意?一,守在攻略目标必经之路,穿着温婉可人(注:又纯又欲,最好是纱衣,欲遮还露)放风筝,在攻略目标经过时不经意的踩住裙摆绊倒,最好能一举摔进攻略目标的怀里。然后娇娇柔柔靠近喘息,激起攻略目标本能的欲望。” 元润笑得一脸单纯,抽搐的嘴角却将他的嫌弃表露无疑。 那边江游之还在继续:“二·能歌善舞显示才情。在一个寂静的雪夜,弹一曲断肠的悲曲,吟一首婉转的小调,悲切和渴望唱进歌声里,浸入那位不肯安眠的心……嘶,现下刚好,雪铺天盖地下着,景原你会唱歌吗?” 会,嚎两嗓子整个吾音阙的妖都要捂住耳朵提刀来见的那种。 他只好腼腆婉拒:“我唱的不好听。” “没事儿,那咱今天就先来第一点。”说罢江游之将《后宫决胜争宠秘籍》揣回了怀里,郑重其事道,“走,咱去换身战袍!纱衣么……先放放,太冷了不合适!” …… 感谢江游之还为他考虑了一下天气。 “阿嚏!”他裹紧了江游之为他挑的火红色的披风,缩了缩脖子。 “修远,亭内的美人儿是不是腾蛇一族送来的那个……叫景原的?”远远传来江游之的声音。 元润只想扮演好景原这个角色,矜持地站在石亭之内,偷偷用余光扫了一眼来人的方向。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不知怎的停住了。 江游还未过头,一股子不同意霜雪的冷意破开他的血肉直接浸透了骨髓,而后一道影子嗖一声从他身边略过,再一看,路修远竟已经瞬移到了石亭之内。 “妖君,我是腾蛇一族送来的景原……”元润含羞带怯回过头,双眸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吾音阙这样大,我们能在此地——” 他的话还没说完,几步外的路修远已经逆着风雪大步跨了过来,将他一把揽住按在了石亭的柱子上。 元润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 冰冷的面具几乎贴在他的脸上,那双如墨色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他。 “额……”元润的下巴被路修远强硬挑起,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受到那冰凉的手指颤抖的厉害。 面具背后的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满是骇浪惊涛,好像路修远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反而与他有着极深的瓜葛一般。 瓜葛?他们怎么会有瓜葛? 挑起他下巴的那只手慢慢下滑,暧昧地擦过少年人细嫩的脖颈,然后,猛地将那截白皙的脖子掐住! “妖、妖君……”脖子上慑人的力道吓得元润尾音有些飘,“您怎么了……” 这是元润第一次感受到林亭声口中对路修远单薄的形容词。‘残暴’、‘嗜血’、‘冰冷’、‘毫无感情’。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浑身的妖力被镇压,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浑身无力被他按在怀里。 靠近的这张脸同那次意外亲吻的暧昧截然不同。 明明都是放大的、贴近的脸,可此时元润却觉得自己是一只快要被生吞下肚的猎物。路修远几乎没有呼吸,好似一条冰冷的巨蟒盘踞在他的身上,一点一点收紧怀里的猎物,将自己的思绪和魂魄都抽出体外。 脖颈处的手用力了些,几乎要切断所有的空气,元润挣扎着、颤抖着手抵住路修远的胸膛:“我、我……” 这是一个让他推拒不开的人。 是一个冰冷的、强硬的、掠夺人性命的刽子手。 几步之外的江游之魂儿都快被吓飞了!他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手里举着折扇指了指路修远,又指了指元润,而后焦急朝手心一拍:“修远你、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病?什么病? 元润缺氧的脑袋不合时宜想起那夜路修远深夜的虚弱,和嘴里呢喃的那个名字。 路修远病了,所以将自己……当成了那个人? 所以见到他的瞬间,就恨不得将他再杀一遍? “路修远!”江游之见元润都快要被掐死了,漆黑的鬼气凝结成一颗小球,用力朝路修远的手腕袭去。 路修远抬手抓住小球,生生将鬼气捏碎。 元润被松开后大口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肺部又冷又疼,眼角微微泛红,看上去极为可怜。 江游之松了一口气:“你醒了没有!” 醒了。 路修远再看向元润时方才那毫不掩饰的、外放的杀意弱了些,冰冷的巨蟒终于鲜活了起来。 一双冷入骨缝的手捧住了元润的脸。 少年的眉心烙着一抹赤色的,漂亮的腾蛇族纹。 路修远伸手,指腹按在了那抹刺眼的眉间血上,来来回回用力擦拭。 少年白瓷一样的肌肤登时变成了粉色。 擦不掉。 这族纹擦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妖王大人十分致力于在媳妇身上留下一个抹不去印记 元润:你踏马没觉得自己先掐我再摸我整的和个变态一样? 第11章 又是你 路修远几乎失控,指腹用力得要擦破少年眉心细嫩的肌肤,而后少年软软的痛呼闯入了他的耳朵,带着畏惧和羞怯,还有着对待陌生人的抗拒。 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腔起伏得厉害。 “妖君……”元润只觉自己面前就是个神经病,生怕自己一会儿又被掐得半死不活,强行让自己在这海啸般的威压下清醒一点,用景原应有的声线软乎乎的拒绝着,“您先放开我……” 不,不一样。 这样软糯的声音好似是冰天雪地里一桶冷水从上到下将他浇透,将路修远从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境中拽了回来。 那人向来是热情的、阳光的,连声音中都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的生气来。 他低下了头,再一次看向怀里的少年。 这一回他看得很仔细,便觉得他脸颊比那人瘦了些,失去了稚气的婴儿肥;眼睛也更纯了,若换了那人,纵然作出一副可爱的模样,眼睛里也写满了不痛不痒的算计,总想着从他这里捞一些好处。 他又看了看少年大红披风里头那件银灰色的衣裳,从肩膀处落着片片红色的花瓣竹叶,慢慢顺着肩膀延伸下去。零零星星的花枝沿着腰侧而下,如同一季又一季的风吹叶落沉淀了岁月的痕迹,浓烈的红、淡淡的褐,深深的青,纷繁落在衣摆,开出了一片春色。 低调的色彩,却又是极致的华丽。 这样的色彩却入不了路修远的眸中半分。 不是他。 过媚,过妖,俗不可耐。 他脑海里不经意闪过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少年的脸,清清秀秀,笑起来玉色莹润的颊畔溢着两个小小的梨涡,甜极了。 而后相触的肌肤都变得格外烫手,他一把推开怀里的人。 元润刚被路修远掐得浑身缺氧现在还没缓过来,被路修远一推,整个人不可控制的向一旁歪了过去。 没有《后宫争宠决胜秘籍》里‘攻略目标强壮的臂膀搂住了你’,也没有‘四目相对的柔情蜜意’。 迎接他的只有一屁股冰凉的雪。 “嘶……”江游之立在一旁想伸手又觉得不方便,表情有些不太自在,喊住了路修远,“修远,这不合时吧……人家大老远过来的。” 路修远的脚步一顿。 他侧过头来,看着坐在雪地上的元润,声音冷漠:“要让我送他出城吗?” 坐在地上的少年有些委屈,咬着唇眸光潋滟。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腾蛇一族好不容易安分了点……送景原出城不合适嘛,哎呀我错了,我再也不逼你出来看雪景了,你别生气啊,我错了错了真的错了!”江游之见他要走,也知今日坏了事,连忙在背后摆手示意让元润先跑,下回再作安排,而后朝着路修远的背影追了上去。 元润坐在地上缓了许久,在二人身影消失后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 摸了摸脖子上,被用力掐过的皮肤现在已经变得有些青紫。 “林亭声果然没骗我!”愤怒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这人真就是个死变态!” - 元-死里逃生-润,带着满脖子的伤依然要勤勤恳恳探查吾音阙。 之前元润已将吾音阙的布局大致收入脑中,江游之和路修远应当是回了梵音殿,那他就往反方向探查,只要路茵茵和江游之不要时不时骚扰一下他,元润觉得自己在半个月内摸出地下城所在不是问题。 说动就动,元润当即躲开侍女去搜了就近的一个无人居住的阁楼。 为了避免再来第二趟,元润搜得极其精细,从墙上的字画,桌案上摆着的茶壶到地面上镶嵌的木板,他一寸一寸搜了个遍。阁楼里洁净如新,但什么东西都没找到,想来吾音阙的侍女会定期来清扫,但这种地方应当藏不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因他搜的慢,将近黄昏时他才搜完三座阁楼,而后又马不停蹄闯进了第四座。 这座阁楼意外的离喧乐殿很近,就只有一墙之隔,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踏入院门的那一刹那他浑身就有些许奇异之感,好像是一层薄薄的雾气将他笼罩,想要撕开,却发现雾气自己散了,直到他再一次遗忘这种感觉后,雾气才从四面八方钻回来。 这是第一座元润进不去的阁楼。 进不去的意思就是,它竟然有着一层封印,门窗都被封得死死的。 “这一定是藏了什么吧!”元润来了精神,翻身就往屋顶上跑,掀开一片瓦,眯着眼睛朝阁内看去,布景同之前那几座没什么区别。 嗯? 元润又看了一眼。 不,不一样。他看到有一张桌上放了一个盒子,里头躺着一颗圆润的珠子。这珠子通体澄澈,透着淡淡的蓝色,当他眨了眨眼时,那枚珠子竟然在桌上挪动了几分,好像是朝着他的位置挪了些许。 “应该是我的错觉吧……”一颗珠子怎么会自己长了脚,这样的事情未免太耸人听闻。但他进不去,无法仔细确认一遍,便想着先回喧乐殿避开侍女找以下林亭声,毕竟那厮见多识广消息还灵通,指不定知道这珠子是什么来头,还能帮他破开封印进去。 冬日的黄昏难得透出一股橙黄的暖意来,照在屋檐上,积雪也反着一股柔和的光。 他挪了挪靴子,刚准备翻下楼去,却听到一声极其稚嫩的、微小的声音。 [你是不是在想,我到底是什么?] 这声音不像是有来源,更像是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元润,好像声音化为了一丝穿透魂魄的线,从耳朵一直钻进脑海。 “吓!”元润被这诡异的声音吓得一抖,还未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脚底一滑竟直接从屋檐上摔了下去。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从后背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用力的臂膀接住了他,稳稳将元润拖住。 “嗯?”元润猛地睁开眼,却见到了一张此时此刻最最不想看到的脸。 银色的面具被橙黄的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他仰头,只看到了男人紧抿的薄唇微微颤抖。 竟然又是路修远! 作者有话要说:  元润:nnd怎么又是这个死变态没完没了 第12章 悟心 暮色将至。 红的、金的、紫的、粉的,层层叠叠的晚霞向一望无际的雪地倒映下来,妍丽的晚霞将天幕渲染得绚烂夺目。 明明这个人今天差点掐死自己。 明明应该是此时此刻最讨厌、最不想看到的人。 可元润看着在夕阳下轮廓变得柔和起来的路修远,心脏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像是一锅悄悄燃上了木柴的水,不断上升着温度,吞吐着泡泡。 肌肤相贴,呼吸交错。 元润的手掌因坠落时下意识的动作揪住了路修远胸前的衣服。 路修远低头,那只温热的、漂亮的小手骨节分明,白白的,被他赤色的披风衬得又细嫩又精致,很是好看。 他皱了皱眉,松开了拖住少年人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诶——”元润被扔出去,失重的下坠感又来了,下一刻屁股就在今日第二次拥抱了雪地,坐了一片冰凉。 厚厚的、绵白的雪地被坐凹了个坑。 “……”这路修远真的是哪里有毛病吧?!要么就不接,接了还扔是什么意思? 元润眼里愤怒的小火苗已经熊熊燃烧,可下一刻又怂唧唧消退了下去——打是打不过的,命也是要珍惜的,只能心里骂一骂这样子。 愤怒过后是后知后觉的害怕。 他本来就是来探查吾音阙的,还正巧被路修远撞上——这不是羊入虎口,自己把脖子送上来给路修远掐? 怎么办,他应该瞎掰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在想他。] 突如其来的稚气声音柔柔的,像丝线,像密网,从四面八方而来浸入了二人的耳里。 想……他? 谁想谁?他想路修远?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想这个死变态,他着急自救好吗! [哎呀你别抓我!] 那小童一般的声音又一次传来,这一次比方才要近了一些,而后元润看到那枚水蓝色澄澈的珠子嗖的一声从阁楼顶上飞了出来,精准的落在路修远的手心。 [路修远!你放开我!你不能因为我读你的心就这样对我!] [路修——唔唔唔——] 然后声音消失无踪,那珠子上的光晕也消失了,像是被敛入了珠子里面。 路修远冷冷瞟了坐在雪地上的少年一眼,最后视线落在了他眉心那妖异的族纹上,眯了眯眼睛。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问。 来了,问题来了。 元润从掉落房顶看到路修远的那一刻就在脑海里找理由,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但方才那块石头说的话倒是给了他一点灵感。 于是他尽量将声音压得软软糯糯道:“我就住在旁边的喧乐殿……方才不知怎的,心里好像听到了什么人在说话,就顺着过来看一看……”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看路修远的表情。那颗珠子会说话想来不是一天两天的,喧乐殿与这里只有一墙之隔,自己说听见珠子的声音应该不过分吧? 路修远又皱了皱眉。 此珠为悟心石,共有六块,各界之主手中都有一块。他继任妖王之位时便得到了悟心石,原本以为只是权利的象征,谁料三百年前不小心滴落了血液在上头,石头便渐渐生出了灵智。 这颗石头能读得懂他的心,能读懂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甚至能看到他藏在梦境最深处的那个少年。 而他最厌烦悟心石读懂他的心,于是两百多年前便设了个结界,将它随意扔在吾音阙他看不见的地方,直到今日才又一次听到了悟心石在说话。 而景原说,悟心石也对他说了话。 悟心石在他梦里看过那个人的样子,而它,是否也同今日的自己一般,认错了人呢? 路修远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收紧。 若真是这样,景原能听见悟心石的声音也算是无妄之灾。悟心石的低语会萦绕在他耳边数天,直到他的灵魄将这声音挤出体外。 “天黑了。”他哑着声音道,“不要乱跑。” 而后再不看元润的脸,转身大步离开。 “?”元润有些难以置信。 就这么走了?他瞎掰的话路修远真的信了??不是,他还有第二第三套说辞呢,这是不给他机会发挥? 元润挠了挠头,为自己一连摔了两次的屁股默哀,同样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不在查探吾音阙之前先去确认一下路修远究竟在不在梵音殿。 如果他打有准备的仗,就应该不至于落到今天的这个下场了。 于是回到喧乐殿的元润偷偷联系了林亭声。这一次,空镜那头终于给了他回应。 “怎么,青公子又遇到麻烦了?”空镜那头的林亭声依然坐在那个很眼熟的房间里,像是处理完事情回去了。 元润不打算告诉林亭声,自己昨天找过他并且已经对他身份有所怀疑的事情,和之前一样,撑着下巴向他征求一些建议。 “你想每日都去梵音殿确认妖君究竟在做什么?”林亭声挑了挑眉,“你不是去偷卿罗石的么,怎么不向我问《后宫争宠决胜秘籍》?” “……”元润语塞,想说这书江游之已经给他念过几条了。 他并不打算将自己要找地下城入口、闯焱池找三生镜这些事告诉林亭声,只当做自己是需要完成天子三号任务的青公子,随便敷衍道:“我总得先摸清楚妖君每天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不然我这么大个人,天天盯着梵音殿总会被怀疑的。你不知道,昨日我便被江游之逮了个正着,第一回 还能用借口敷衍过去,我总不能一直爬屋顶看妖君在做什么吧?” 林亭声摸了摸嘴唇,轻声道:“江游之在吾音阙……那你晚上便不能乱跑了。” “为何?” “他原是鬼界的恶鬼,恶鬼会在夜间实力翻倍,不由自主布下结界……看来妖君收留他也并非一无所求。” 说到这,林亭声又摇了摇头,笑道:“罢,不说他,你若想以景原的身份堂而皇之的查探妖君每日在做什么很简单,只需每日去梵音殿献献殷勤,若妖君出言赶你走便是在那,若没有声音便是不在。” 元润有些不太乐意。 他每次看到路修远心里都有些怪怪的,一想到要去每日献殷勤更是浑身难受。 可他被江游之逮过一次,又被路修远撞上一回,可不能再出第三次差错了。反正路修远厌烦看见他,撑死了在门口问候一声然后被赶走,反正他脸皮厚,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忍!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由林亭声牌助攻赞助播出,感谢金主爸爸为两个傻儿子提供的相处机会。 第13章 醉话 隔天元润行动前,便端着一盅工具人侍女为他准备的补汤站在了梵音殿外。 他冻得有些发抖,但眼睛里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柔情,在风雪中作出一副痴心绝对的模样。 如果要评选一个劳模奖的话,元润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当选。先且不说他要不计前嫌给掐了自己脖子一次,摔了自己两次的人送汤,就单单这冰天雪地里站着就已经足够让他疯狂。 冷,太冷。 为了打探路修远到底在不在梵音殿看书,他真的付出了好多! 白茫茫的雪将单薄的少年衬得更加纤弱,风卷起了他的衣摆,好似坠入了洁净世界的谪仙,下一刻便要飘然于飞。 风雪打在梵音殿的窗前,发出细微的声响。 路修远从元润踏足院内开始便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的呼吸、他手上端着的汤盅温度都被他的妖力包裹,细细的传递了过来。 他翻书页的动一顿,眸色有些浓郁。 [你在想他。] 悟心石昨日说的那句话还残留在他的魂魄里,这时便悄无声息又爬了上来,和一团扯不开劈不散的浓雾一般,牢牢地刻在路修远的脑海里。 “……闭嘴。”咬紧的后槽牙里挤出这句话,路修远用力合上了书页。 而元润又何尝没有悟心石读心后的后遗症。那句他与路修远一起听到的‘你在想他,’此刻也漫上了他的心扉,痒痒的,刺刺的,好像一只小小的爪子,不断勾着他的心绪。 想他?想谁?路修远? “我才没有!”他分明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开口将汤送出去!他怎么会想路修远呢? “没有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江游之那风流中带着轻佻的声音,而后摇着扇子的俊俏男子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笑嘻嘻道,“景原小兄弟,咱们又见面啦!你——这汤是想送给修远的吧?” 他微微低下头来闻了闻,汤味香浓,里头还掺着些补妖力的药味。 元润乖巧点头,心里却嫌弃江游之太闲天天乱晃。 “那我帮你说一声!”他提议道。 还没等他真的端着汤盅进去,梵音殿内已经传出了一声冷冷的:“不见。” “……”江游之扯了扯嘴角,“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梵音殿里传来第二句拒绝之语:“没空。” 江游之:“……” 他对着元润做了个鬼脸,无声道,“他就这德行,别往心里去。” 而后扭过头朝着大门扬声道,“好歹是人家亲手炖的汤,收下吧。” 元润:不,我没有炖汤,我只是吩咐了侍女去炖汤,别瞎说啊。 梵音殿内又是一阵沉寂, 而后伴随着一声轻叹,里面的人道:“那放下吧。” 江游之倒也不求着路修远立刻就改了性,便不打算让元润进去,自己先接过了汤盅,小声道:“你有这份心思很好,我看好你哦!” 然后端着汤盅进了梵音殿。 元润在殿门敞开的那一瞬间瞟到了端坐在桌案前的路修远,隔着面具都能感受他浑身冒着的冷气儿。脑海里那句‘你在想他’回回荡荡,然后灵魄也和真的听信了这句话一般,不自觉的一直想看路修远的脸,直到梵音殿的门悄然关闭。 “砰——” 元润竟还有些失落。 等等,他为何要失落!他才没有想路修远,也不想看到他的脸,更不想靠近他!他现在只想去搜遍吾音阙,其他事情才和他无关呢! 元润捏紧了拳头,快步离开了。 - 梵音殿前热闹了好几天。 这几日元润天天端着一盅汤去梵音殿踩点,要是见里头没人,他就将汤交给侍女老老实实回到喧乐殿发呆,要是里头有人,送完了汤以后他便放心大胆的在吾音阙内乱转,等到夕阳西下,江游之的结界布下以前回到喧乐殿。 这样的日子忙碌又充实,他已经将一半吾音阙翻了个遍,剩下的大概也能在七日内搜完。 距离焱池开启的时间越近,他就越紧张,如果他不能提前进入焱池找到三生镜,那就得想办法跟着路修远混进焱池,可那太危险了,万一被逮到,他得编什么理由才能糊弄过去?总不能说,他是腾蛇一族派来的卧底,就是想蹭一下焱池凝聚的天地灵气是什么感觉吧? 他心中有事,垂着脑袋站在梵音殿外时更显得单薄无依。 殿外少年窸窸窣窣的踩雪声停下。 路修远听着殿内炭火哔哔剥剥的声响,又听那寒风呼啸着从门外过,少年人怕冷,每到此时都会缩着脖子发出细微的嘶声。 他很怕冷。 天寒地冻,却每日都来。 外头的少年等了一会,可能是知晓了自己不被欢迎,小声将汤盅递交给梵音殿的侍女。 “这汤凉得快。”元润轻车熟路的嘱咐道,“若是妖君要喝的话,记得一定要再热上一回。” 他完成任务一般交接了汤盅刚想走,却听殿内路修远说:“进来坐吧。” 元润:“???” 啥玩意就进去坐坐? 他只是来刺探一下军情的,为什么要留他下来?难道是看穿了他的小把戏? 焱池很快就要开启了,他没有时间耽误啊! 元润的脚好似在地上生了根,反倒是捧着汤盅的侍女笑嘻嘻将东西还给了元润,道:“恭喜景公子呢!妖君邀您进去坐坐,您快去呀!” 而后体贴地帮忙开了门,送元润进殿。 元-弄巧成拙-润拖着沉重的步子不情不愿往里走。 一进门他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他小心掀起眼皮看向路修远,却发现他今日并未看书,反而坐在斜对面的软塌上,小案上温着酒,酒香便是从蒸腾的雾气里一点一点朝外溢出。 今日的路修远很不一样。 “坐吧。”路修远漫不经心从案上抬起了身子,漂亮的手慢慢摩挲着手中的酒杯,面具遮住的眼睛好似刚从酒缸里捞出来似的,缭绕着烟波雾气,让看的人心中忍不住生出燥意来。 元润的身体顿时紧绷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送上了汤,乖巧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酒香越发浓郁,对面的人额发已经有些散了,垂下两缕碎发胡乱贴在银色的面具上。 “别那么紧张。”路修远哑着声音低笑,“我又不吃了你。” 分明是带着笑的声音,元润却觉得背脊一阵一阵发凉——路修远是笑了吧?他进入吾音阙来这么久路修远头一回笑,还是在喝醉了的情况下!他想做什么,该不是要借着酒劲就…… “你怕黑吗?”对面的人突然开口,直勾勾盯着元润眉心的赤色族纹,“告诉我,你怕一个人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怕,我怀疑您馋我身子。 第14章 醋 咕咚。 元润偷偷咽了口口水。 这什么问题?路修远问他怕不怕黑干什么? 黑暗于他而言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最难克服的恐惧,一直持续到千年前,完成了天字三号任务以后。 他从蚀蝶谷醒来后再也不怕黑了,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因黑暗而心慌,匆匆爬起来点亮烛火。 他不再怕黑,只是因为一个画面。 在零星的记忆中,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的捂住了他的眼睛,听不清的低语柔柔的落在他的耳畔。 他说:“不要害怕,阿润。” 每每想到这个画面,元润因惧怕而紧张的神经真的就放松了下来,纵然在黑夜中也能安稳的睁开眼睛,看着模糊的,不安的世界。 可路修远这个问题是在问景原。 景原在腾蛇一族地位不高,被选上送来吾音阙单纯是因为一张脸长得好看。在那段交换身份的时间里,景原好像提过自己不愿留在腾蛇族的原因之一,是族人欺负他,并且将他关在小黑屋里…… 难道路修远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想要从这些细节处分辨自己是否是真的景原? 他什么时候露的馅?是从江游之在屋顶上看到自己,还是几日前摔在路修远怀里那次? 元润脑海里疯狂涌现的信息胀得他脑袋疼,嗓子也有些发干,犹豫答:“怕。我很怕黑,以前族人把我关在漆黑的小屋里不让我出去,自此以后,我就特别害怕黑,也害怕一个人睡。” 他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路修远总不能拎着他回腾蛇一族确认身份吧?不是说腾蛇一族目前已经龟缩起来,外界根本寻不到吗? 路修远修长的手指收紧了酒杯,而后一饮而尽。 空气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陆修远开始一杯一杯灌自己酒。 他本就是微醺的状态,多喝了几杯后浑身更是如同酒坛子里捞出来的一般。原本周身飞雪一般的冷意渐渐散了,逐渐变成了燃上火焰的烈酒,整个人威势越发迫人来。 元润捏紧衣袖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再补充一些从景原那听到的信息,却在下一刻被一个身影猝不及防扑倒在了软塌上! “啊!”他吓得瞳孔放大,压下的胸膛结实无比,沉得让他推不开。 这是什么情况? 路修远到底想做什么? 来人宽大的袖摆扫过了小案上的酒壶被杯子,金属质感的杯子与地面碰撞出尖锐的声响。 酒液泼洒在地面上,温热的酒液蒸腾出比方才殿内还要浓郁的气味,熏得元润有些晕乎乎的,好似光闻到那味道便醉了。 两只酒杯咕噜噜转了一圈,顺着滴滴答答溅在地上的酒液碰到了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叮’声。 酒杯靠得极近。 正如软塌上的一双人影一般,交叠在一起。 “滴答——” “滴答——” 路修远上挑的眸子斜斜看了一眼交叠在一块的杯子,而后将视线收回,定格在少年人因惊慌而生动起来的脸。 “妖、妖君!”元润的声音颤抖且断断续续,“您、您这是怎么了……” 若之前元润脑海想的是‘路修远是不是察觉到我在吾音阙偷鸡摸狗’和‘江游之怎么不陪路修远喝酒’,那现在他满脑子已经塞满了林亭声说的那句‘妖君极好美色,男女通吃,是个狠人’了! 路修远是不是想泡他啊?! 他现在喝了酒,神志可能有些不清楚……毕竟一个喝了酒的疯子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现在他们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正常关系的范围,若不加以制止,若他和那日一样将他当做曾经的爱人轻薄了怎么办?! 扑通—— 扑通—— 元润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他不知道这样的心跳究竟是因为紧张,还是压在心底不能言说的悸动。 四面八方都是属于路修远的气味,那股子好闻的新雪梅香夹杂着浓郁的酒液芬芳,和温热的呼吸一起将他紧紧缠绕,一寸都不放过。 “撒谎。”他听见路修远轻软的咬字,好似还带着些许委屈,“你为什么撒谎?” 明明是面对着路修远的质问,元润全身上下却像是被点燃了一把火,从耳朵烧到了脚趾。 “我没有……”元润很怕很怂,“我说的都是实话……” 而后额间一片温热。 是路修远的手,又一次抚上了他的眉心。 他的动作轻柔,和柔软的羽毛搔挠着,元润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你为什么撒谎?”他再一次问道,声音比之前更软了些。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少年细腻的肌肤。 路修远的眼神柔得快滴出水来。 可对上他的眼睛时,元润却像是被一桶水从头浇到了脚。 他认得这个眼神。 元润心里闷闷的,而后吐出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妖君,我是景原,腾蛇族的景原。” 路修远的太阳穴突突了两下。 他撑着手臂离开惊慌的少年,踩着满地的酒液摇摇晃晃走开了。 悟心石扰得他头脑昏沉,灵魄终究还留着一分清明。 “滚。”他不能容忍这张脸出现在他的面前,更不能容忍自己竟然将面前的小妖当成了那个人。 “?” 景原险些气得嘴歪眼斜,叫我进来的也是你,让我滚的也是你,你是大爷啊?让我滚我就滚?我不要面子哒? “是。”元润爬起来就滚。 - 元润得了心病。 自从上回从梵音殿落荒而逃,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每当他躺在床上时,脑海里莫名其妙就会出现路修远那张戴着面具的脸。而每当想起那张脸,就莫名开始胸闷气短,整个人都不舒服。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直到那一日江游之找上门来。 “我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你怎么近日没去梵音殿?” 元润心里烦,闷闷答:“妖君又不喜欢我,我就不去惹人生厌了。” 江-红娘-游之一脸惊讶:“我觉得他对你挺特别的,你再好好感受一下?” “感受过了。”元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辣鸡妖君又拿我当替身,“他眼里看的人不是我。” 江游之摸了摸下巴。 “所以,你是在吃醋?” 作者有话要说:  凸(艹皿艹 )老子怎么可能吃醋 第15章 赶他走 元润当即炸了毛:“我没有!你别胡说!” “哦?”江游之看了他一眼,“那你为何要在乎他看的到底是谁,他在你眼前不就行了——你不是喜欢他吗?” 为什么……要在乎他看的到底是谁? 元润心里乱七八糟的。 一会儿想着要去寻地下城的入口,一会儿想着路修远身上的卿罗石没偷,一会儿想到那夜路修远犯病,脆弱又可怜的叫着一个人的名字,一会儿又想到他掐住自己脖子冰冷的手,还有那一声冷淡的‘滚’。 进来吾音阙半个多月一事无成,心却乱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你别说了,我心情不好。” 江游之眨了眨眼。 他撑着下巴看了元润许久,而后打了个响指:“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元润莫名觉得有些不妙:“你去做什么?你……你该不会去梵音殿吧?” 等等,江游之不是要把他们说的这些有的没的都告诉路修远吧? “你别去!”他伸手要去拽江游之的衣角,“你给我回来!” 江游之脚底抹油溜得飞快:“放心吧,我不出卖你!” 说罢在喧乐殿门前挑了挑眉,推门就出去了。 - 过了晌午,厚厚的雪层层叠叠砸了下来。正从梵音殿出来的侍女看见冒雪而来的江游之,快步上前拉住了他,小声道:“江公子,今日妖君心情不太好……您可要小心些呀。” “嗯?他怎么了?” 侍女摇了摇头:“以前妖君每隔一段时间也会这样,可这次……真的和以前不一样。我入吾音阙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看到妖君这般……这般……” 她本想说颓废,又或者是狼狈,可又觉得那些词不太准确,只轻叹了声:“您和他是挚友,您去劝劝他吧。” 江游之摸了摸鼻子,心道怎么这一个两个的心情都不好,还要自己来做和事佬,便笑着同侍女告了别,轻手轻脚踏入了梵音殿。 殿内窗户大开,寒风呼呼往里头灌去,吹得帘子晃晃悠悠。 书案前坐着路修远,正提着笔在宣纸上勾勒描摹。额前碎发被风吹乱,挡住了他的眼睛。 靠近,满身的酒味。 这是江游之第三次看到路修远喝酒。 第一次是初见时,身体残破的少年坐在人间清冷的小酒馆里,大口大口灌着酒,一边喝一边咳血,吓得店家都险些跪下来求他不要死在他们店里。 第二次是他当上妖王后,月箜城第一次庆祝岚节的时候。 他们坐在月箜城内最高的酒楼里看着江面上一盏又一盏绚丽的花灯,还有不远处绽放的烟火。江游之在鬼界从未见过那样漂亮的花灯和烟火,只觉热闹又新奇,转头一看,路修远已经端上了酒杯,一杯一杯灌着自己。 那这第三次,是为了什么? “修远。”他试探问,“你……还好吗?” 路修远听见他的声音怔了下,而后抬起头示意他过来:“正好,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路修远小心翼翼吹着宣纸上未干的墨迹,道:“你去寻一下,腾蛇一族究竟归隐何处。” “什么?”江游之眨了眨眼睛,顿时便猜到了路修远的意图“你、你是想送景原回腾蛇一族?” 路修远点了点头。 江游之一时语塞,不知路修远到底在发什么疯,舔了舔微干的嘴唇说:“可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把景原送回去腾蛇会怎么想?现下鬼界易主,焱池将启,你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去弄僵与腾蛇的关系——我知道,近来你修为精进不少,但腾蛇有神通,他难缠至极,若和鬼界串通一气,为难妖界该当如何?” “不会。”路修远面色不改,“腾蛇本就是阴毒的性子,能反咬两口绝不龟缩,既然没有反咬,便是咬不动了。” 江游之却不想听路修远分析这些。 “你要送景原走,是不是因为你忍不住对他和旁人不同?” 空气顿时凝固了。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路修远微哑的声音说:“没什么不同。” “你就是对他不一样!”江游之双手撑在书案前,从上至下看着他,“修远,你我认识多少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别人。 “告诉我,修远,你到底为什么容不下景原?难道真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像他那样坏的狐狸世上少有,你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人。天寒地冻,那人却日日都来送汤,那份情谊你看不到吗?” 路修远喉结微动。 “你想多了。”他虽这么说,后槽牙却咬得很紧。 “你明明也感受到了不是吗?不然你为何会——” 江游之的话被路修远打断了。 他向后靠了靠,露出了桌案上铺着的画卷。 上面正是人间夜景,花灯与烟火绽放在天幕,一个少年举着手里的花灯笑得烂漫,颊边的梨涡浅浅的,甜甜的。 和景原生得一模一样。 江游之浑身一僵。 “你知道我对他的执念。”路修远的眼神里漫上冷意,“若你不送景原走,他便不要活着出吾音阙了。” - “什么?你要送我出吾音阙?”这消息好似晴天霹雳,元润被惊得一时慌了神。 不是,怎么突然就要赶他走? 先是莫名的委屈又酸又闷将他整个包围,而后是压抑的愤怒滚滚而上,最后他心中又生出了焦躁来。他好不容易探到吾音阙内有一处弥漫着奇异的黑雾,还未来得及寻到地下城的入口,如果现在就被赶出去,所有心血都付诸东流了! “我、我什么时候走?”元润心烦气躁。 “明天。”江游之也觉得说这样的话十分为难。可是一想到路修远之前的眼神,他丝毫不怀疑那句话的真实性。 元润重重吐出一口气。 天字五号任务本就不是他的目标,如果明天就必须离开吾音阙,那他今晚必须铤而走险,去探一探那玄奥之处。 能不能寻到三生镜,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不,你老公还给你留了好多机会。 今天修改了一点细节。 初见增加了元润被掐脖子的剧情(和基友分析了一下,对于一个长得像元润的‘男配’路修远应该更冷酷无情一点才行),后续感情的转变也更合理了一些,具体修改不多,剧情无影响,也可以看有修改标记的章节看一下对比~ 第16章 误闯 夜幕降临。 敛去一身妖气的元润悄悄靠近了之前查探的异处。 他来之前特意问过侍女,说自己从梵音殿回来时迷了路,不小心去过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里应当是一个偌大的花园,冬日花草枯萎,湖面结冰,还能看到有隐隐的黑雾上来。 侍女吓了一跳:“那里妖君不许任何人靠近的,还好您没有在那里久留……” “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侍女想要摇头,但又迟疑着点了头:“我是听朋友说的……那片湖里有怪物,纵然是夏日,湖水也是冰的,有一次她从那经过,隔了很远都听到了巨大的水声,好像是什么巨物钻入了水中一样……” 听侍女说的越可怕,元润反而确定那里果然藏着玄奥了。 吾音阙内会有怪物,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先且不说江游之久居此地,每到夜晚,整个吾音阙都笼罩在他的鬼域结界之下,除非敛去所有妖力低调行事,或是比他强上许多,不然绝无可能潜藏在吾音阙内的湖底。 再者,纵然江游之发现不了,路修远会发现不了吗? 他可不像是会养一只怪物恐吓侍女的主想必是路修远不愿旁人接近那里,所以编造出来的怪谈。大家都是妖,哪里需要去惧怕一个藏在湖底的怪物?再怪能有多怪? 他这样想着,小心翼翼靠近了那片凝着厚厚冰块的湖泊。四下很静,黑压压一片,凌冽的晚风从冰面上刮过,割得元润露在外面的皮肤生疼。 “嘶……”他将脸往毛领子里缩了缩,“冷就罢了,怎的风都要强那么多。” 他并拢食指与中指,用极其微薄的妖力在空中画了一个灵符,灵符成型的那一刻霎时化为一只透明的飞鸟,扑棱着翅膀朝着冰面飞去。 飞鸟盘旋,在冰面上来来回回,来回数次后,它回过头啾啾了几声。 它是在告诉元润水里有东西。 元润之前便确认过这湖面上的冰凝结得极厚,便直接踩在冰面上快步走到了灵鸟飞鸣处,而后招回了灵鸟。 “原来就在这里吗……”元润蹲下身,曲起手指轻轻扣了扣冰面。湖面异常寒冷,寒意钻过了厚厚的鞋底,他不禁哆嗦了一下,而后从乾坤领域中取出一件法器来。 元润早年偷鸡摸狗的事情干的比较多,溜门撬锁凿冰破墙的道具囤了不少,手里这件便是从一个黑熊精那里买来的金刚凿,哐哐在冰面上砸了两下,几乎有一尺厚的冰面登时裂开,露出了冰面下的水来。 “等等……”元润吸了吸鼻子。 如果地下城的入口就在这里,那是不是表明他需要跳下去? 他还在纠结着是本人下去,或是拼着被江游之发现的风险用妖力凝结一只替身下去的时候,破开的水面忽然动了。 一开始是冒上大颗大颗的气泡,而后冰面下的水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上而来,纵然隔着厚厚的冰层,元润都能感受到下头汹涌的暗流。 “不、不会吧……”侍女说的难道不是传言,吾音阙里怎么可能会藏着一只不知名的怪物?! 漆黑的水面下闪过大片浅浅的亮光,勾勒出的躯体大得惊人。 元润吓得几乎拔腿就跑!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逃跑能有几成机会成功,冰面下的庞然大物又究竟是什么,战力几何。几乎是同一时间,细细密密的冷汗瞬间爬满了少年的额头,泛红的眼珠紧缩。 一道长尾卷着黑雾疾抽而来,元润躲之不及,竟直接被那东西牢牢卷住,朝着方才自己破开的冰洞而去。 “啊!”那东西力道惊人,元润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扔进了水下,整个人被拽得很深很快。 “咕噜噜——”口鼻的气泡不断向上涌,元润在水中挣扎着,紧紧扣住他脚腕的长尾慢慢圈了上来,盘在了他的腰间。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方才那一眼,元润只看到了两只硕大的、赤红的眼睛和箍住他身体的一截巨大的长尾。长尾上生有鳞片,锐利,且坚硬,方才他只是不小心擦过,手心便传来一阵刺痛,而后血腥味很快散在了水中。 元润尽全力让自己从极大的恐惧中找到一丝反抗的力量,妖力在掌心化成一柄长剑,用力朝卷住自己的巨大长尾刺去。只听得当的一声,长剑竟被怪兽躯体坚硬的鳞甲震个粉碎,长尾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反抗在水下翻卷不停,力道月收越紧,勒得元润浑身的骨头都咯咯直响。 不行,他绝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种地方! 他曾在人间跟着位道修学了些仙法,他知道自己是妖,根本无法发挥仙法玄奥的万分之一,便偷巧学了符法,专门逃生用的。 细白的手指在手中艰难的描着近千年未用的符法,每一笔画出,那符文就亮上一分,在漆黑的水下散发出昏黄的光来。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幽深的湖底里,那双赤色的眼睛正定定的盯着他手中即将成型的符文。 下一秒,符文成型,元润瞬间被传送到了百丈之内任意一个地方。 怪物怔了一秒。 那符文,它认得。 - 元润被甩到了百丈内不知什么地方,他晃了晃因传送而晕眩的脑袋,而后站起身来。 这是一个房间。 房间里很暖和,好像之前有人在这里待过。 靠墙的柜子上摆了很多东西,却不是寻常的装饰物件,反而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好比有个盒子里装了两身旧衣服,一看就很有些年头了,甚至衣摆上的血迹都没有洗掉,也不知主人到底是懒得洗还是特意留着的。 还有一副碗筷,一把椅子,零零碎碎的茶杯茶壶,毛笔折扇,甚至是一些凡间随处可见的小玩意。这些东西都收得十分用心,上头没有灰,好似主人时不时会来擦拭一遍。 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唯独有一样,看起来十分眼熟。 “咦?”他的视线落在了角落上一只花灯上,灯上斗大的‘大鸡腿子’四字格外扎眼,“这不是我写的那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QAQ 第17章 反悔 那日的记忆很快便浮现上来。 灯笼上的灯谜他还记着答案,正确的应当是‘公鸡’,可那日他饿得饥肠辘辘,满脑袋都是大鸡腿子,便写上了这个答案。 这是什么地方? 按理说,他学的那半吊子的逃命仙法只能够将自己传送到百丈之内的任意地,他以为自己连吾音阙都出不去,可既然看到这花灯,那极有可能是那日他将花灯还给了那位叫小蛮的姑娘后,她将这灯收藏了起来,这里是小蛮的住所。 但小蛮为何要收藏这花灯呢? 元润自知写的字实在算不得好看,至少是不足以让一位头一次见面的女妖,将其好好保管的程度。 除非…… 他摸了摸花灯上早已干涸的墨迹,心中思绪万千。 无论他还记不记得小蛮,对她有着什么样的印象,他也不能妄自揣测一位姑娘的心意。主人定是很爱护这花灯,才能将它照顾的这样好,这份心是值得他尊重的。 他小心翼翼将花灯放回了原地,不再动房间内的东西,悄悄退了出去。 夜色已经很深了。 月箜城不再热闹,只偶尔有几点零星的灯火。 元润从这栋阁楼里出来时,才发现此楼在月箜城内的地段极好。 那日岚节,月箜城便和人间节日一般热闹,不仅长街上远远近近都亮起了走马琉璃灯,护城河上还漂着无数荷灯,烟火盛放之时,漫天都是绚烂的烟花。 若那时正好在这座楼上,便是站在了月箜城内地段最好的观景胜地,往下俯瞰,那条长长的护城河尽收眼底,抬头,又是漫天的烟火,真是美不胜收。 “没想到小蛮姑娘那么有钱,竟然能在寸土寸金的月箜城买下地段这么好的一栋楼。有这钱她还摆什么摊儿啊……嘶,好冷!”元润从水下传送到温暖的室内时还不觉得有多冷,现下凌冽的晚风一吹,他便觉得自己要和身上未干的水一起结冰,双手猛搓着要被冻得麻木的身体,连忙用妖力烘干了身上的衣服。 然后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路修远要赶他出吾音阙,现在他的确是出来了,但问题就在于明日一早,江游之还要亲自将他送出来。现在他靠逃命灵符自己逃出了吾音阙,却面临着不知怎么偷跑回去的问题…… 等等,林亭声那厮好像说过,送他入吾音阙后自己没回天晖坊,而是在月箜城内租了一个宅子。那宅子在什么地方来着? 深夜,林亭声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他看着门外形容狼狈的元润,又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看挂着天幕上零零星星的几点星光,眉头紧皱,“我说……青公子,现在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 元润侧着身从林亭声挡住半边的门缝里钻了进去:“说来话长,我现在很需要你帮我想个法子,我必须在天亮之前回到吾音阙。” “?” 林亭声将门关上,一脸无奈地跟了上来:“你别告诉我,你睡着做了个梦,一觉醒来便梦游到我这里来了。” “我倒希望这是个梦!”元润十分不客气的从桌案上取了干净的茶杯,满满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吾音阙里有怪物!太可怕了,我都没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看到了两只这么大的眼睛——这么大!你敢信吗?我怀疑它用鼻孔都能把我吃了!” 看着元润双手在空中划出的一个巨大的圆形,林亭声眨了眨眼,一脸好奇的问:“什么?我还以为那都是传言,原来是真的吗?那怪物到底长什么样子?妖力呢?强不强大?如果你正面和它较量的话你能撑多久?有胜算吗?和别的大妖比起来孰强孰弱?” “!”元润气得双眼圆瞪,‘啪’一声将茶杯按在了桌上,“我死里逃生,你却只想听八卦?” “咳。”林亭声摸了摸眉毛,笑道,“所以说,青公子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一夜之间遇上了吾音阙的怪物,还出现在了这里?” 元润瞒下了自己想要寻地下城的意图,只说自己想先把吾音阙翻一个遍,看看卿罗石有没有被路修远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误打误撞进了那片极寒湖泊。 后面的事情他没有隐瞒,从如何落水、那怪物大致的力量到用灵符逃生的事情通通说了一遍——当然,误入小蛮闺房的事自然是不能说的。 “如果敛去周身妖力,便无法进入吾音阙。可若你不敛去妖力,江游之便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你的存在。” 林亭声为他分析了一遍,而后提议:“像他那样的鬼族也算得上是暗夜之王,若你想无声无息回去,只能守在吾音阙的入口等天光乍现的那一刻,那时候,江游之的暗夜结界才会消散。” 于是元润只好掐着时间去吾音阙入口,等天光乍现后悄悄摸了进去。他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回到喧乐殿没多久,江游之便一脸为难的来帮他收拾东西。 “景原,我其实还挺喜欢和你做朋友的,但是……唉,修远要赶你走不是因为你哪里做的不好,他有他的理由……反正吾音阙你是绝无可能再待下去了,我有空的话一定会去看你的……” 江游之帮景原拎着一个单薄的小包袱,送他出吾音阙的路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元润知道他是好意,便十分配合的同他说着话,还约好了以后有机会再见面的事情。 “谁说要赶他走了?”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元润回过身去,竟看见路修远站在不远处。 他好像在那里等了很久,长长的睫羽上还挂着薄薄的雪。 路修远瞟了一眼江游之手里的小包袱,又将视线挪回了元润的脸上。 若说世上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他信。可若是他们都会同一种仙法,还都使得那样磕磕跘跘,他不信。 他对着元润伸出了手:“到我这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游之:谁说要赶他走谁是狗! 第18章 试探 江游之连忙掏了掏耳朵,简直以为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难以置信道:“修远,你、你之前不是还说——” 他这话说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后面的半句话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那日他在梵音殿看到的画像上,少年除了眉心没有腾蛇族的族纹之外,未免和景原生得太像了。之前路修远说,若不赶走景原,那景原便不要想活着走出吾音阙那句莫不是气话? 他可不是第一天认识路修远,嘴里说着厌恶那个人的一切什么都不让他提,自己却偷摸在梵音殿里养了只白狐不说,还因狐狸走丢迁怒桑柏。据闻狼族的桑柏被路修远一招打回了原型,没个百来年是恢复不了原先的修为了,就这态度,说放下了那人他头一个不信! 若之前那句只是气话,现在这是……受不了千年独身的悲苦,准备找一个替身暖一暖寒冬的被窝? 这么一想,江游之又来了兴致,兴奋的搓了搓手,悄悄往边上退了些,让出空间给二位。 站在石亭下的路修远并未理睬江游之翻出的旧账,右手耐心的对元润伸出:“来。” 元-一脸懵逼-润吸了吸鼻子。 这什么情况?说要赶他出吾音阙的人不是路修远?他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不让他走了?为什么? 他是真的不知道路修远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应对,下意识扭头去寻求江游之的帮助。谁料江游之不知何时退到了一丈之外,还对着他挤眉弄眼,朝着路修远努了努嘴,让他赶紧去。 元润看了看江游之,又看了看路修远,头一回深切的感受到左右为难是什么意思,可他又不敢耽误太长时间,只好硬着头皮朝路修远挪了过去。 “妖君。”他垂着脑袋闷声行礼。 路修远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让元润根本猜不出他叫自己过来有什么意图。 “饿了吗?”他问。 元润一愣:“啊?” 那双面具后的眸子里满是元润曾见过的、堪称月色的温柔目光。他又重复了一遍:“饿了吗?起来可曾吃过东西?” “我……”元润下意识想要说自己吃过了,谁料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十分诚实的回答了路修远这个问题。 他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还、还没来得及吃。” 然后他看到路修远点了点头,提议道:“那就来梵音殿陪我吃饭吧。” “?”元润浑身一僵,眼睛不受控制慢慢瞪大。他方才听到了什么?陪路修远吃饭?还是路修远邀请他的? 他没有听错吧? “这、这不合适吧……我怎么能和妖君一起呢……” “那就走吧。”路修远不等他回答完,先行朝梵音殿的方向走去。 喂!他什么时候答应了要去吃饭啊!为什么突然要和他一起吃饭啊?他不吃!这一定是鸿门宴! 元润看过不少野史杂谈,里面每每写到主人公被敌人邀请去吃饭的时候准没有好事发生,不是酒里有毒就是菜里有毒,吃了立马就完蛋的那种! 身后的脚步声没有跟上。路修远回头瞧见元润还呆呆站在原地,停住脚步等他:“还不快跟上。” “……是。”元润抬着沉重的脚步踏上了一条未知的前路。 梵音殿他并不是头一次来,可是这次,却是有史以来最忐忑的一次。 他端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僵硬得像块石头。路修远并未同他说话,二人就像是一张桌子上的两个陌生人,彼此沉默着。 没过多久,便有侍女进来。领头的两位侍女笑盈盈的,端着菜肴靠近元润,一盘一盘摆上后又迅速退出,后面的侍女们跟着一齐上菜,没一会儿功夫,偌大的桌子上摆满了五花八门的菜色,荤的素的、凉菜热卤、烧鸡鱼翅……应有尽有。 “……”元润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 真香。 “吃吧。”路修远拿起了筷子,抬眼看了他一眼,“喜欢什么就吃什么。” 说罢自己先夹了一口面前的菜吃了起来。 “?”真是来吃饭的?没别的? 满桌子的香味一个劲朝他折腾了一夜饥肠辘辘的肚子里钻,他在吾音阙天天吃侍女送来的灵果,没滋没味透了,这样多这样香的人间菜肴他还真是许久未吃过了。 “嘤。”真的好香,他真的好饿。 元润的矜持只维持了一秒,下一刻他便抛下了所有的疑虑,拿起手边的筷子认认真真吃了起来。 路修远不至于做出在菜里下毒这样下作的事情吧?他们无冤无仇的,难不成是被他日日送汤的情谊感化,突然觉着他的好来了? 他一边想一边吃,很快脑子里除了珍馐美味之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肘子炖的又软又烂,酱香味十足,每咬一口肉汁都在嘴里爆开;虾仁细嫩爽口,鸡腿滋味鲜美,甚至连那一笼其貌不扬的小笼包里面都藏着鲜甜的蟹黄。元润吃着吃着便忘记了一开始的顾虑,挑着自己喜欢吃的大口大口吃着。 他吃东西是向来是最不设防的,因而没有看见路修远一直在注视着他。 桌上的菜色有很多都是那个人喜欢的,也特意选了几道有花生的。那人最爱吃鸡腿,每每吃着鸡腿便好像得到了全世界,满足极了,却一点也吃不了花生,每次看到花生脸就皱成一团,若是逼着他吃两颗,更是一副马上就要吐了的表情。 路修远的眼神不着痕迹扫过那几道掺着花生的菜肴,不知是巧合,还真的是与他的预想一般,掺着花生的几道菜肴少年一口没动,反倒是旁边的一整只烧鸡都要被吃光了。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问:“你不喜欢吃花生?” 元润吃的高兴,也乐得去回答路修远的问题:“嗯,我不喜欢吃。” “为何?若是吃了呢?” 对面的少年小脸皱了皱,而后笑道:“真的不喜欢,我不会去吃的。” 元润以为路修远是想吃自己面前那几盘掺着花生的菜,刚想要将菜挪到他面前去,便听到路修远微哑的嗓音问:“一千年前,你在什么地方?” 第19章 登徒子 一千年前? 一千年前他从天晖坊接了天字三号任务,潜伏在一个叫路丞的少年身边偷取君绫玉。他记得那会儿足足在那人身边待了三年才将冷峻少年给捂热了,后来……后来的事情便不太光彩了,纵然是林亭声问他,他都不可能如实回答。 毕竟对人始乱终弃,趁别人对他情根深种偷了东西跑了这种行为着实算不得君子所为。 更何况,路修远现在问的是‘景原’,不是在问他。 “我一直在族里啊……” 他矜持地擦了擦嘴,腼腆笑道。 景原很少出腾蛇族的地盘,唯一一次出门还目睹了路修远手撕上任妖王的血腥场面,更是将胆小的景原吓得再也不敢出门,天天躲在族里。这些事情路修远随便打听都能知道,一定要好好回答才行。 路修远听到这个答案,神色有些复杂。他的视线虽然柔和,却像是一块烙印一般深深的烙在少年人眉心的赤色族纹上。 族纹可以作假,身体却换不了。 那人肩头有一枚红痣,腰侧还有一块淡淡的胎记,若真的想要确认他那个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的猜想,说简单也简单。 只需要让少年脱下身上的衣服便可。 元润有些吃饱了,也终于注意到路修远别样的眼神。那眼神里带着些探究,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直接将他看得有些不太自在,连忙低下了头。 完了。 这剧情他在野史杂谈里看了不少,断头前必有一顿好饭菜。 路修远到底知不知道昨夜他夜闯未名湖的事情?如果他已经知道了,会怀疑一个从腾蛇族而来、之前从未出过族内的小妖有问题很正常,毕竟真的景原怎么可能有那个胆子,在大半夜莫名其妙前往一个藏有怪物的未名湖…… 所以……路修远是不是留不得他了? 他看了看眼前已被清盘的好几道菜,忍不住打了个嗝。 “吃饱了吗?”路修远语气柔和。 元润却莫名觉得有股子寒意从脚底心直往背后蹿,好似下一刻听他吃饱了路修远就要扔他进未名湖喂怪物,舔了舔嘴唇迟疑答:“我、我觉得我还能吃点……” 他还以为路修远会失去耐心,谁料他竟又唤了侍女进来,专门又上了一次被他方才吃光的菜色。 香喷喷的几道菜放在他的面前,他却只想打饱嗝。 嘤,其实他已经吃饱了,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而已…… 可话既然说出了口,他便只能硬着头皮往嘴里塞,边吃还边要露出一副极其满足的神色来。 这一顿饭元润在路修远的注视下无比艰辛的吃完了,吃完后的剧本却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路修远竟然亲自送他回喧乐殿,一路上二人并肩而行,大雪纷纷扬扬而下,落在道旁的松柏梅花上,却无一人驻足观赏。 “我、我到了……”踏回喧乐殿的那一瞬间,元润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偷偷拿余光去看路修远,那人背着光站在他面前。他的轮廓因背光而模糊,竟有那么一瞬间让元润觉得似曾相识。 “好。”路修远说出了这一路相送的第一句话,而后径自转身离去。 嗯?所以……他真的只是想让他陪自己吃早饭? - 凌云阁。 江游之刚看了热闹回去没多久,凌云阁便迎来了一位鲜少出现的客人。 风雪正浓,抬脚进来的人难得带着一丝燥意。 他想到自己方才还见路修远出乎意料邀元润一起吃早饭,现在这人就一副没精神的样子走进来,猜到了他有事要问自己,默默往桌前一坐,挑了一块糕点细细品尝着。 果不其然,身上还带着霜雪寒气的路修远一坐下便开口了:“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做,可不知如何做才能显得……没那么唐突。” 江游之嚼着糕点挑了挑眉:“什么事情啊?” “我想让景原在我面前宽衣。” “噗——咳咳……咳咳咳……”江游之险些被那口糕点呛死,着急忙慌去摸桌上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将那口糕点咽了下去,又干咳了几声,声音因诧异而显得有些尖锐,“你说什么?!” □□,江游之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恐:“你、你们现在这个关系……就……就突然要提这种要求……还能怎么唐突?!你这已经唐突到不能再唐突了!” 路修远的手指不受控的连续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无礼,可他迫切的想要确认景原身上到底有没有红痣和胎记,抿了抿唇又问:“你误会了。若只是他独自宽衣,我不与他正面相见,只从外面看一眼也是可以的。” “……”江游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个要求的区别只在于很唐突和十分唐突。” 空气瞬间沉默了。 路修远面具下的眉头不禁皱了皱:“这个忙,你帮不帮?” 江游之摸了摸下巴,而后伸出手,在他面前虚点了一下:“我帮!” - 到了晚间,喧乐殿的常客江游之轻车熟路的进了元润的门。 “啊?泡温泉?在哪里?”元润听到江游之的邀请时十分心动。他每到冬日就格外怕冷,喧乐殿时常燃着好几个炭盆,能将殿内的侍女热得纷纷往外跑。 他是很爱泡澡的,可冬日实在太冷,他都不敢久泡,如果吾音阙内有温泉的话再好不过了! “仓溪殿啊!”江游之手里拿着两个小包袱,将其中一个递给元润,“呐,我都给你准备好啦,你一个我一个,走,一块儿泡泡去!” 虽然元润心里已心动不已,但多少还带着些属于景原的坚持,腼腆的低下了头:“可、可我同你……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仓溪殿的汤池有好几个,咱们又不在一块儿!”江游之心道他倒是想看,也怕路修远那厮活拆了他。 元润大喜:“那我们走吧!” 仓溪殿的确有好几座汤池。江游之选了一个后便自己进去了,招呼了一位侍女来伺候元润。 元润不习惯有人看自己宽衣沐浴,便让侍女退到屏风后面去。 汤池四角皆有龙头出水,元润脱了鞋子,坐在池子边上用脚尖试了试水,微烫的温度是他最喜欢的,可这池子上还飘着好些花瓣,看起来十分女气。 守在屏风后的侍女是第一回 见到仓溪殿里来了别人。并且这个池子可是妖君专用的,江游之会将少年安排在这里,少年的身份呼之欲出。 她十分尽责的守在外头,忽然看到对面的窗外飘过一个人影,心中一惊! 是哪位登徒子,竟然耍流氓耍到吾音阙来了?! 侍女偷偷观察着四周,现下除了汤池内那位公子泼水的声音之外静的可怕。 她想立刻高声唤来人帮忙,却又害怕打草惊蛇,将这个行下作之事的登徒子给吓跑了……该怎么办,她应该如何做才能不将这登徒子放跑了? “唔……我好久没泡温泉啦……”汤池内传来少年人满足的低吟,而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少年人准备要脱衣服了。 这怎么可以!她一定要守护好妖君瞧上的美人儿!不能让那登徒子将美人儿的身子看去一分半点!若她没瞧见便罢了,此番她既然瞧见了,便一定不能让这人得逞! 侍女无声无息挪到那扇窗后,妖力在手中凝结成了一根长棍。她算好了那人脑袋的高度和自己挥手的角度,而后猛地将窗户一推,长棍直直朝着那人的脑袋敲去! 一股强大的力量霎时从握住长棍的手上传来,侍女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长棍竟已在那人手心化为灰飞,湮灭于暗夜之中了。 她借着昏黄的灯光瞧向了这位意图强闯的登徒子——黑衣、束发,面上戴着半块银色面具。 那双被面具遮住的眼睛究竟是什么神色她不清楚,可她看到了那人表示不满时,抿成一条线的薄唇。 “妖、妖君?”侍女吓得浑身虚软,“怎么会是您?!” 作者有话要说:  崽啊,保护好自己。 第20章 污浊 下一刻侍女便觉得嘴巴被一股力量封住了,而后身子一僵,浑身都动不了。 她死定了。 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 侍女漂亮的大眼睛里不安、疑惑和惶恐交织在一块,看着窗户外面的那张脸只觉得害怕极了,眼眶霎时就湿润了。 汤池旁,雾气蒸腾。元润刚脱了外袍,将其挂在一旁的木架上,听见屏风后有响动,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我不需要人来伺候,你无需操心,在外面候着吧,我如果有需要的话会唤你进来的。” 屏风之外却没有传来回应。 那位侍女向来是他说一句说一句的,突然沉默让他有些尴尬,又有些疑虑,朝着屏风瞧了一眼。 而后侍女看见路修远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又看向了屏风的方向,下一刻,嘴上的封印解除了。 侍女哪里还不知道妖君是什么意思,当即稳住声线,恭恭敬敬答:“是,景公子。” 她屏住呼吸不敢多说,眼神茫然又无助。 元润只以为那侍女发了呆,不晓得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应了一声后便将衣裳一件一件脱下,又一件一件整整齐齐挂一旁的木架上。待身/无/寸/缕,抽出束起一头青丝的发簪,鸦羽一般的长发便顺滑的披散下来,堪堪遮住了大腿根。 微冷的空气让白皙的肌肤上很快布上了小小的鸡皮疙瘩,他双手环住身体快步走向汤池,试探着用脚试了试温度,而后踏了进去。 “唔……”下水时那一瞬间的微烫让他忍不住呼出了声。 身子慢慢滑入温泉内,那流动的泉水宛如最柔滑的蚕丝一般包裹着他,让他忍不住轻叹出声:“真舒服啊……” 这样温暖的的包裹让元润紧绷的神经和身体都全然放松下来,经过了短时间的适应,他也不觉得汤池里雾气令人发闷了,摊开手臂靠在汤池边上,整个人仰躺着闭上了眼睛。 汤池内静悄悄的,只有潺潺的流水声不断。侍女紧张地看了看站在窗外的妖君,有些手足无措。可窗外的人并没有其余动作,只是让她保持安静,不要惊扰到里面的少年。 汤池边上放着侍女为元润准备的一壶茶和水果糕点,他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伸手摸索着去拿了块糕点吃。 蒸腾的热气逐渐增多,汤池周围弥漫起的薄薄的白色蒸汽慢慢变得厚重。元润泡着温泉,手边又有吃有喝的,一不留神就泡得忘记了世间,等到想要起身时,脑袋已经开始因缺氧而眩晕,眼前模糊起来。 他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可浑身软得厉害,汤池周围又都是湿漉漉的,一时半会竟起不来,甚至还因动作过大而摔进了池子里呛了两口水。 “咳咳……咳咳……”他昏沉沉的,耳朵里满是嗡嗡声,难受的厉害。 而后他听见了侍女的声音。 “景公子?您没事吧?” 他虽然听觉变得有些模糊,但勉强听清了侍女的声音,下意识拒绝:“无事……我……坐一会儿就好……” 可这话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竟有股气若游丝的感觉了,外头的侍女看了看妖君,又看了看屏风后头,再一次高声问:“要不要我寻一位小童过来帮您?” 元润已将没有力气拒绝了。 他恐怕是第一只因为泡澡太久而导致晕眩的狐狸,一方面觉得有些丢人,另一方面却觉得赤条条的昏过去更没面子,小童帮忙也好,待他穿好了衣裳,去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便恢复了。 侍女久久没等到里头少年的回答声,还想要再问,方才还站在窗户外的妖君竟不知何时踏入了汤池外室。 “妖、妖君……”侍女心情复杂极了,“您是要亲自……” 亲自去伺候自己心爱的美人? 她在吾音阙快五百年了,还是头一次看到妖君对谁这样的关切。她的本意是想要找个小童来帮景原公子,可妖君这进去了……她还找不找小童? 汤池内雾气缭绕,水汽锁住了大部分的空气,让人踏入便觉得心口烦闷。 可让路修远烦闷的不是雾气,而是靠在汤池上的一抹玉色。 少年人已经昏昏欲睡,那双平日里灵动的大眼睛半眯着,瞳孔里满是迷离,微翘的眼尾像是一只软乎乎的小爪子,一下又一下的抓着他的心脏。 他的头发很长。鸦羽一般的青丝将少年的光/裸的身体包裹了大半,落在他的肩头,遮住了大片白皙的前胸。汤池里浮满了润泽的花瓣,可那些花瓣却比不上少年人半分。 因高温而变得殷红的唇,比满池的花瓣都要妍丽。 只需要伸手撩开少年肩头的青丝,那抹藏在少年人肩头的红痣便能裸露出来。 只需要轻轻吹散那一池花瓣,便能看见少年人腰间淡色的胎记。 可路修远顿住了。他站在了汤池边,站在了少年人的身旁。鞋底满是湿漉漉的水,走起路来发出黏糊糊的踩踏声。 少年听见有人来,白瓷一样素白的手臂从水里捞出,软软的扯住了来人的衣角。 “难受……”他以为来的是仓溪殿的小童,闭着眼睛嘟囔着。 咕咚。 路修远的喉结滚了滚。 那抹玉色似凝脂,似积雪,看似没有多余的颜色,却又是那样的精巧漂亮。 明明这样唐突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可见少年人因缺氧而睁不开的眼睛和微蹙的眉,他却觉得自己的想法变得污浊不堪起来。 他……真的只是想要确认一下少年身上的印记,还是……满足自己心底那卑劣的渴望?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停在少年人的发间,最后快步走向一旁的木架抽了件衣裳下来,将少年从头到脚裹住后才打横抱起。 池水顺着衣摆滴滴答答掉落,打湿了汤池边上的地面,也打湿了妖君的衣服。 湿漉漉的脚印一个一个连成了串,快步朝着仓溪殿的卧房而去。 方才被解开定身术的侍女深吸了口气,拍着胸口小声道:“妖君也真是的……想要瞧自己的美人儿还偷偷摸摸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不都早晚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短我先说or2 在准备v后的万字更新啦,估计过几天就可以v了。等着我爆更给你们看,掏出来又粗又长的那种! 第21章 温柔 头晕目眩的元润被轻轻放在了软塌上。 他耳朵里的嗡声渐渐消退,可困意却不断上涌,潜意识里分明是不敢熟睡,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来的,可身体实在太疲惫,手里拽着抱自己过来的那人衣角,歪头睡了过去。 取了干净衣裳来的小童进入寝殿时,见到的便是妖君侧坐在床前,低着头看少年睡颜的模样。 少年人睡着时眉头微微皱着,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嘴巴微张,好像是想说什么话,可当妖君俯下身贴近他的耳朵想听他到底想说什么时,他又什么都没说,舔了舔嘴唇睡得正香。 那玉色是小手紧紧捏着妖君墨色的衣摆,衬得雪肤更细更白,好看极了。 “妖君……”小童有些忐忑地开口,“这衣裳……我先放在这里?” 路修远皱了皱眉。 “候着。”他语气淡淡道。 他看了看打湿了枕头和少年人衣裳的施法,另一只手里凝聚出一团氤氲的光,不远不近停在元润的额头上方,将少年人头发上、身上的水汽一点一点吸收。 没过一会儿,那湿漉漉的长发已恢复了干燥和柔顺,软软的贴在少年人白嫩的颊边,偶尔翘起一个小角,俏皮极了。 路修远看着自己衣服上的那只素白的手,心里又酸又痒,迟疑了片刻后用手覆了上去。 很软,很暖。 纤细的手指触感柔嫩,指腹软乎乎的,就像是幼猫不设防的肉垫。他用了些力气拽着衣角,一根一根扒开时,沉睡中的少年人好像变得不□□稳,喉头溢出了一声不舒服的闷哼声。 明明是不愿放开这只手。 明明还贪恋着他柔软的依恋。 路修远抓着元润的手放回了被子里:“你帮他换。” 而后站起身,放下了垂在床边的纱幔,快步退到了屏风后面去了。 小童眨了眨眼睛,脑袋里浮现的全是仓溪殿的侍女姐姐说的话。 “妖君和景公子可能……会发生一些小孩子不能看的事情。” “啊?”小童不明白,“什么叫小孩子不能看的事情?” 侍女眉飞色舞的和他解释:“多的你先别问!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到时候你进去以前,一定要在门外仔仔细细听里头的动静,若是有‘嗯’、‘啊’或者‘不要’之类的话,便不要进去。若送衣服时,里头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你放下衣服以后一定要赶紧退下,反正换衣服的活儿轮不到你,妖君会亲自为景原公子换的。” 他当时好觉得奇怪,为何妖君要纡尊降贵的为腾蛇族送来的小妖换衣服,现如今一瞧,果不其然,妖君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情,他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呢! 侍女姐姐可真是想多了! 他三两下为景公子换上了衣裳,还想着要问妖君接下来需要做些什么,可屏风后早已没有了人影,妖君竟不知何时离开了。 “什么嘛。”小童瞟了一眼沉睡中的元润,“虽然景公子生得的确好看,但妖君哪里喜欢他?我得赶紧去告诉姐姐,不要再乱传妖君的闲话了。” 元润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 窗外早起的雀鸟早已成双成对的踏上了树枝叽叽喳喳说着话,还有一只胆大的,正用嘴啄着窗棱,歪着脑袋,用绿豆大的小眼睛看着缝隙里的世界。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元润轻哼了一声,而后慢慢将自己从浑身的虚软里拽出来,伸了个懒腰。 真舒服,江游之果然待他极好,有好处也不忘捎上他一块儿,那温泉泡的……等等。 元润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往自己身上衣裳看去——嘶,这衣裳不是他的,谁给他换上的? 他还记得昨日泡澡泡的昏昏沉沉,眼睛看不清,耳朵听不见,全是嗡嗡嗡的杂音。可最后他好像感受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怀抱,紧紧将他抱在怀里,那人身上的味道……味道…… 元润想了很久,终于认清了自己早已想不起来昨日所有的事实。 他看了看四周,这里并不是他住惯了的喧乐殿,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好赶紧穿戴整齐,出去寻人。 门外候着的侍女已从昨天那位换成了另一位眼生的圆脸姑娘。 “咦?”他想了半晌,没想起来那位侍女叫什么,便问,“昨夜伺候我的那位侍女在哪里?” 圆脸侍女答:“景原公子可是在找管彤?管彤和另外几位吾音阙的老人都去陌沥阁了,就换了我来伺候您。” “陌沥阁?”元润依稀记得自己翻地下城入口时去翻过那个地方,好像是吾音阙内侍侍卫们休息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子,去陌沥阁做什么?” “景原公子有所不知,昨夜妖君下令,要吾音阙内行事最稳妥的侍女们都去陌沥阁,和江公子挑选出的那些侍卫一同准备数日后进入焱池的事情。” 圆脸侍女听管彤说,景原公子很得妖君的喜爱,以后定然是吾音阙半个男主人的,于是说话并不藏着掖着,分享了她所知道的信息:“这次焱池开启的时间好像提前了,公子若是想等妖君回来的话,恐怕得一月以后了。” 元润简直被这突如其来的寻思震得头脑发懵。 什么?焱池竟提前开启了?他连地下城的入口都还没摸清楚呢,那不是要错过这一次的开启之日? 不,不行。他必须要去焱池寻三生镜,他一定要想一个办法…… 元润沉思了片刻,而后嘴角不经上扬。 有了,既然吾音阙内需要一些侍卫侍女跟着进入地下城,那他就混入其中不就好了?虽然说行动可能会有所限制,但只要能进地下城,一切都好说。 只不过…… 他摸了摸自己眉心的腾蛇族纹。 吾音阙虽然不是所有妖都认识他的脸,但必定每一个都认识这个族纹,他得找林亭声商量出一个对策,既能遮盖住自己狐族的气息,又能隐去这招摇的族纹。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圆润就是在下个副本掉马的! 路-柳下惠-修-坐怀不乱-远 他不行,妈妈很担心我儿子的□□ 第22章 地下城 “很不幸的告诉你。”空镜那头的林亭声听闻元润的要求,耸了耸肩无奈答,“青公子,腾蛇族的族纹画上去便没办法改了,想要抽离体外还不暴露自己的血脉绝无可能。不过……青公子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元润有意隐瞒自己要跟着前往地下城寻找三生镜的事情,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后掐断了与林亭声之间的联系。 他本以为林亭声消息灵通,能够帮忙想想办法,不料这族纹一旦画上去便无法更改。 既然没办法从根本上抹去,那就只能试着用别的东西遮掩住。好在吾音阙内爱美的小女妖不少,他趁着大多侍女都去了陌沥阁,从她们居所里偷了一盒稠稠的脂膏,一层一层覆在眉心的族纹上。 脂膏很稠,将族纹遮住了大半。可若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于是元润索性将碎发放下来挡在额前,换了个发型。 - 陌沥阁内,共有三十位侍女和三十位侍童,加上从月箜城内抽调进来的侍卫,共计一百二十位。 每百年一次的焱池开启可谓是妖界最大的事,每到此时,各族便会按照提前定下的名额送出族内精锐,进入焱池修习。而在此期间,照顾这些大妖们的事情,便交由一同跟下去的侍童侍女来做。 领头的是吾音阙内资历最老的侍童,姓宣名邱,他整顿了在场所有小妖后,让他们按照顺序依次排好,而后全部蒙上了眼睛。 “都跟上来!不要掉队!” 元润混在侍童里,极想摘下眼前的黑布瞧一瞧自己寻了那么久的地下城入口究竟在何处。可周围的那些侍子们都已不是头一回进地下城,大家都按部就班的一个一个往前走,他也不好表现的太奇怪,只好压下心底的好奇,一齐跟着前往地下城入口。 过了一会,周围的空气变得有些湿润,前后的脚步声也隐隐传来回声,好似众妖已走到了一个长长的甬道之内。 而后只听得轰隆隆的巨响,带着人工开凿痕迹的方正巨门从地面不断向下延伸,好似一道斜着向下的长长隧道。 “好了,都摘下来吧。”宣邱道。 大家纷纷摘下眼前的黑布,只见蜿蜒的粗壮锁链稳稳吊住了向下的阶梯,里面隐隐亮着灯光,四周漆黑一片。 “这次和以往有些不同。”宣邱看了看安静的众妖,“到了地下城,各位请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 若之前众妖还不知道管住眼睛和嘴巴是什么意思的话,踏入地下城的那一瞬间,大家都明白了。 原本应该空空如也的地下城竟有很多人影——不,确切的来说,是鬼影。 鬼影为鬼界最低等的鬼物之一,它们通常没有攻击性,但是无处不在,像是无数双眼睛一般监视着所有踏入地下城的陌生人。 元润一行人刚刚从地面上下来,数张没有表情的可怖鬼脸便齐刷刷看了过来。它们没有能够独立思考的灵魂,有的不过是最低等的臣服。鬼界放任这些鬼影在地下城内飘荡,大概也是给它们下达了一些简单的指令,比如观察,比如记录一些不恰当的举动。 而后一位左脸上画有一道青蓝色纹路的黑衣男子从众多鬼影中走了出来。 他瞧见吾音阙内下来的这些侍卫侍女,眼神只很短的扫了一眼,而后看向了众妖的领队:“鬼主已和妖君达成协议,待焱池开启,妖界下来的所有妖物都只能在东区活动,待天地能量耗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些小妖是——” 宣邱连忙解释:“这些吾音阙的侍子们,他们只会在东区活动。” 那黑衣男子面上似有不喜之色,但也只是抿了抿嘴,并未多说。 他转过身去,嘴里吐出一串诡异的话语,那些木楞的鬼影登时散开了,慢慢游走在灯火昏暗的地下城各处。 宣邱看着那男子离去的背影,方才还挂着笑的脸转过头时便阴沉得好似能滴出水来。他招呼众小妖前往短期内将居住的地方,并再三叮嘱了这一次众小妖的活动区域不能踏出焱池东区后才离开。 元润才管不了那么多,宣邱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跟着一起离开了。 焱池总分东南西北四个区域,东区便是鬼界规定的活动范围,也就是焱池爆发时,天地力量会集中涌现的区域。剩余的西区也是天地力量的聚集点,不过鬼界此番似乎并不想便宜妖界,只让出了一部分。 剩余二区则是如熔岩地狱一般的可怖所在,一般没有人会往那种地方去——除了元润。 他小心避开了周围那些飘荡的鬼影,小心翼翼去查探南区已经被熔岩填满的焱池一角,刚转过弯,便撞上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影子。 而这个影子,他还记得。 “诶——”元润飞快伸手揪住那人的衣摆,“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这人一身白色衣裳,外披一件紫金色的袍子,行动如风快如闪电,若不是元润手脚利索,根本拦不下他。 男子冷冷看了一眼自己衣摆的手,而后将视线挪到了那张漂亮的少年脸上。 “我们真的见过,在蚀蝶谷,你说你是去消灾度厄的,你还记得吗?”元润又飞快补了好几句。 他挑了挑眉,而后忍不住笑了:“你是……那个缺了神魂的小妖?” 这一笑,方才那股子狠厉劲儿便散了,如春风朗月,让人看了都心生舒畅。 元润忙点了点头,见远远有一只鬼影飘了过来,连忙带着他一起躲到了一旁的角落,声音也压低了很多:“我叫元润,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你也是来寻三生镜的吗?上回我还没来得及和你道谢你就走了,若有机会,我定要请你喝酒呢!” 那人轻笑,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淡了些。 他抿了抿唇:“我叫陆清川,来秦蠡……有一些别的事情。” 陆清川瞥了一眼那鬼影转了个弯往别处飘去,朝他挥了挥手:“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还有事,有缘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陆清川曾在第4章 出现过(着墨不多,怕你们不记得QAQ) 过渡章,快速走一下剧情。 抱歉来晚了,今天回家太晚了or2 第23章 抱大腿 焱池每百年爆发一次,每逢此时,焱池南北两区会被熔岩地狱填满,无尽的天地能量会在焱池稍稍安稳下的那段时间溢出,停留在东西二区天然的灵泉之内。 那些灵泉有大有小,天地能量也各不相同,妖界各族之间对焱池的争夺也是因为这个。原本上一任鬼王统领期间,东、西二区的灵泉随意路修远支配,可这一次直接缩水一半,要说各族族长不闹,元润肯定是不信的。 也不知到时路修远会作何安排。 元润原本是想趁现在靠近焱池寻一下三生镜到底落在了什么地方,可能量潮汐波动强烈,熔岩地狱上掀起的热浪足有数丈之高,纵然他能用灵宝护不被焚化,那汹涌的熔岩暗流也会要了他的命。 看来只能再等能量潮汐平稳再来了。 他没有在南区停留太久,小心避开满城的鬼影偷偷回到了侍子们的临时居所。 方才侍童侍女们都扎堆在一块儿时他还没引起大家的注意,现在侍童们以六位一间房分好了住所后,房间里的其余侍童才注意到这位眼生的侍童起来。 “诶?你是哪个殿的,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有位圆脸的侍童问道。 他这么一问,其余几位侍童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认着对方是否见过元润。 “我叫阿元,刚来吾音阙没多久。”元润撒谎撒的轻车熟路,“是替宝相殿的离玖来的。” 宝相殿离玖,是他在探查地下城的那段日子里偶然间知道的一位。他虽然做事稳妥,但性子胆小、孤僻,吾音阙内并没有与他特别相熟的小童或侍女,而那日他看到前往地下城的那些侍童名单里有离玖的名字后,遮住了眉心的族纹便偷偷迷晕了他。 “宣邱大人没等到离玖,便指了我过来帮忙。若我哪里做的不对,哥哥们可一定要教教我啊!”他生得本就好看,笑起来颊边小小的梨涡似是塞了蜜一般,让那几位侍童瞧了心生欢喜。再者,离玖本就孤僻,同他们都不熟,有这样一位乖巧可爱的新人来捧着他们也不错,几位得空的时候便留在房间里聊天,一个下午就混熟了。 到了晚间,宣邱过来,指派四人去灵泉洒扫,剩下元润和另一位叫小尤的侍童去永极宫。 “你们两个,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宣邱还忙着去安排其余侍子,吩咐了一番后便离开了。 元润第一回 来,不知道永极宫是什么地方,宣邱在他不好意思问,只等到宣邱离开后,才小声问小尤:“永极宫是什么地方?难不成还有别的宫吗?” 小尤知道他是新来的,耐心的给他解释:“焱池东区有好几座宫殿,根据灵泉大小和天地能量浓度,依次往下分为永极宫、辛文宫、白溪宫、商台宫、化安宫。永极宫的灵泉是最盛的,故而除了妖君之外,只有十位大人能够进入,他们平日都有自己的房间,等到能量潮汐平稳以后,便会在宫殿后的灵泉内修习。” 元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可知道此次是哪十位大人?” “不确定。比如往年狼族的族长桑柏肯定在永极宫,可这次他恐怕来不了了。每次焱池开启前,妖君虽会选定各族名额,但具体是谁,都是他们族内的竞争,我们只要管好自己,把所有大人物都伺候好就行了。” 狼族的桑柏到底为何跌出永极宫,元润倒是听闻过。据闻桑柏性子火爆,还行事乖张,以往各族都能避让就避让的,可这回他狂傲到了妖君的头上,当场被打回了原型,损失的妖力恐怕百年都修习不回来,所以这次焱池修习他一定会来,只不过位置却不如往年那般好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会,因永极宫实在太大,他们便分开各自负责一片区域。 小妖们打扫卫生都是用的低等妖法,每一块区域都要重新施法,效率着实有些低,他懒劲儿又犯了,避开了小尤,便掐了个洗尘决,扫帚抹布和拖把便活了过来,开始勤勤恳恳自己打扫起来。 没过多久,他负责的区域便焕然一新。 一旦闲下来,元润便忍不住去想很多事情,一会儿想到出现在地下城的陆清川,一会儿在脑海里设想如何获取三生镜,直到一阵脚步由远及近,来人很快便出现在了永极宫外。 他懒懒回过头,下一刻浑身的汗毛炸起,吓得差点撒腿就跑! 路修远怎么这么早便下来了?不是说他还要与各族族长商议事情的吗?! 元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脸埋得低低的,刻意压着嗓音道:“妖君。” 他方才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路修远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头发、身上湿漉漉的,那身黑衣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衣角滴滴答答向下渗着水。 路修远瞥了瞥跪倒在地上的小妖,将外袍脱下,顺手揪住两角拧了一下,而后随意搭在一旁的架子上。 “起来吧。”他扯开里衣,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从哪儿学的规矩。” 吾音阙内向来没有跪拜礼,这小妖怪一见他就把脑袋往地里扎,和鸵鸟似的。 元润哪里敢抬头! 他虽然用脂粉遮盖了眉心的族纹,可他实在不敢在吾音阙内使出化形术,那种障眼法骗骗小尤那些侍童们还差不多,江游之和路修远定是一眼就能看出端倪来的。 路修远是瞎了才认不出他这张和景原一模一样的脸! 元润埋着头不敢动,路修远看着少年人趴跪的身形,换衣服的动作顿了顿。 湿哒哒的发尾不断滴下水来,顺着赤/裸的胸膛慢慢向下滚动,越过胸口那满是痕迹的、狰狞的伤疤,越过漂亮的腹肌,暧昧的隐入微微松开的裤腰。 他将松垮垮的外袍拢了拢,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站起身来。” 元润浑身冷汗直流。 他的脑海里正刮着一场风暴,飞快想着一会儿被认出来的话应当作何解释。他的痴情人设还能用吗?他说自己实在是想见妖君一面,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混入地下城——这种理由路修远能不能信? 可他总不能一直这么趴着。 咬着牙,垂着头,元润不情不愿从地上站了起来,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半张脸,剩下半张几乎要埋到胸前。 “过来。”路修远向他伸了伸手。 什么?为什么还要过去?! 元润用余光飞快偷瞄了一眼路修远。此刻他衣衫半解,湿发披肩,浑身那股子清冷劲儿消了,带上了些许颓意。 客观来说,路修远的身体很漂亮,脖颈修长、肩宽腰细,流畅而勃发的肌肉下掩藏着极强的能量。可现在又不是欣赏美色的时候,元润丝毫都不怀疑路修远就算徒手也能将他吊打,他与他多次碰撞,纵然元润对自己的天赋自信,却依然不敢对上堪称变态兵器一般的路修远。 怎么办,要不再跪一跪,抱一抱大腿? 作者有话要说:  路修远:叫爸爸。 第24章 替我宽衣 元润的步子挪得极慢。 他心里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只不过私心想让那砍头的大刀来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元润不敢抬头去看路修远,脑袋垂在胸口如同一只受惊的鹌鹑。 少年人堪称蠕动的速度路修远全看在了眼里。 他嘴角微微扯了扯,调整了一下站姿,像一个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元润。 “怎么。”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人浑身写满的抗拒和挣扎,“你很怕我?” 怕怕怕,怕的要命!他恨不得当场钻进地缝,或是凭空生出一双翅膀从这儿飞出去,再不济来个闷棍将他打晕,让他不至于清醒着面对这一切。 可他压低的嗓音闷闷的,软弱的答道:“没、没有。” 路修远眼神深沉,将少年人笼罩其中。他的心情没由来变好,嘴角微微上扬:“那便过来。” 世上最可怕的事,便是明明知道会被拆穿,还硬着头皮要往前走。 元润深吸了一口气,那声‘过来’简直就是一张催命符吧唧一下贴在他的脑门儿上。 无处可躲,那便不再逃跑,元润自知已经走到了绝路,再想着逃避和磨蹭是没有用的,还不如破罐子破摔。 大不了到路修远跟前扑通一声跪下,胡编乱造一番相思之情,想来以他的演技,终归是能够演得声情并茂的。这样纵然身份被拆穿,路修远罚他也不至于要他的命。 想到这里,元润往前跨了一大步,刚想视死如归抬起头,路修远却转过身去展开双臂:“替我宽衣。” “?” 这、这是什么不合时宜的要求?这不合适吧? 元润一时不知该为续上了命高兴,还是为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尴尬。他从未脱过谁的衣裳,眼前男人的肩膀宽厚,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元润只觉鼻子里生出了一股子燥意,他摸了摸鼻子,而后垂着脑袋上前为路修远脱下湿衣服。 湿透的衣裳有些难脱,路修远又不配合,他拽了两下都没将那衣袍拽下来。 他不信邪,咬着牙用力一扯,只听得刺啦一声,从领口到袖口,那件黑衣被扯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白的炫目的背肌晃得元润眼晕。 空气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妖、妖君!”回过神来元润又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真不是他故意的! 破损的外袍被男人一拢,又穿了回去。 “笨手笨脚的,出去。”路修远冷冷道。 说谁笨手笨脚呢?要不是他不配合,元润一口气能扒下他十件衣服! “是。”元润扭头就滚,滚得比风还要快。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遗留下的气味。 路修远眯着眼睛,唇角微微上扬着,好似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可很快那弧度又落了下来,严肃地抿成一条直线。 掩耳盗铃,原来就是这种滋味。 - 地下城没有日夜之分。偌大的城池里只有零星几队侍卫来回巡逻,东区之外则飘荡着数不清的鬼影,它们通常游荡的漫无目的,有时却有些警觉,一旦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那双空洞的、飘着碧绿色鬼火的眸子便猛地瞪过来,好几次都将经过东区的侍卫吓得叫出了声。 “队长,咱能不能别再来这边了啊……”队伍里有位青年眉头皱成了一团,“反正西区咱也不能去,就远远看一眼得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便感受到了队长灼灼的目光。 “哎呀队长我说笑的!看习惯就好了……我只是每次来这里都觉得那些鬼影……有什么目的似的,看的我浑身发毛。” 队伍里另一位侍卫笑嘻嘻的:“怎么,那还是只女鬼啊?” “我是说认真的!别看着它们好像没什么意识,猛地看过来我还有些怕呢……也不知道鬼界到底怎么想的,放这么多鬼影进来做什么……” 一队侍卫边巡逻边说着话,无人发现一道黑影从鬼界禁止入内的南区飞速闪进了东区,然后轻车熟路钻进了永极宫。 那人头戴黑色幂篱,浑身都罩在厚厚的斗篷里。他在门前停顿了一会,确认周围无人后,快速推门进了房间。 桌案上的烛火不由晃了晃。 坐于案前手握书卷的路修远抬了抬眼,而后神色平静的收回了目光:“来了。” 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客人小心翼翼关好了门,而后终于将头上身上的束缚全解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俊逸风流的脸。 “哎呀,可把我憋坏了!”江游之掏出扇子展开用力扇了扇,“你说那新鬼王什么意思,整个地下城都是他的鬼影,飘来晃去的,我险些被它们认出身份来,还好我跑得快!” “那你可看出什么问题来?”路修远问。 江游之三两步走过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懒懒撑住下巴:“说没问题的话……也算不上。我总觉得那些鬼影和原来我在鬼界看到的那些不一样,可具体不一样在什么地方……说不清。 “它们更聪明,更灵活,若是落单的一两只也就罢了,几只聚在一起时,阴气增强还会对它们有增幅,方才我都溜得比风还快了,谁料身后跟着十几只鬼影和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我溜着它们在地下城转了两圈这才甩掉!” “它们果然在防着你。”路修远轻轻扯了扯嘴角,“你不要被它们发现了,不然在秦蠡,我可护不住你。” 江游之漫不经心道:“嗐,它们防着我我就不出去了,你安排我那事儿你自己去吧,万一我被抓了,你救不了我可亏大发了!” 他为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吸了吸鼻子,而后不禁咦了一声:“诶?这不是景原身上的味道吗?奇了怪了,我怎么在这儿都能闻见他。” 翻动书页的手一顿。 江游之将书卷放回了桌上,问道:“若我和你说,景原也跟着来了,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喜欢你?对你情深义厚?”江游之别了别嘴,“他本就是个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小妖,怎么,他真的跟过来啦?行啊,如何混进来的?” 路修远垂下了眸子。 “情深义厚?”那张满是紧张神色的脸和鸵鸟一般的趴跪登时浮现在了路修远脑海里。 他摇了摇头,否了江游之这个说法,“那可未必。他是个聪明的小家伙,我倒是想知道,他到底想要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元润:想要你(bushi 感谢莫如烟雨投喂地雷x2,感谢慕清灌溉营养液x10可可爱爱没有脑袋营养液x5,我会继续努力哒,啾咪! 第25章 挡箭牌 当夜元润就失眠了。 房间内其余五位小妖的呼吸声不大,可他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大半晌屋顶,眼睛都酸涩了也不闭眼。 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忍不住想到路修远被自己撕破的衣裳,还有那一片露出的强壮背肌。他本就是只俗气的狐狸,贪财又好色的,现在每每想来都感叹那□□太过漂亮,让他心中生出了些不该生出的歹念来。 “唉……”元润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怎么了,近来他越发觉得路修远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那种熟悉还不是单纯作为过路人,或是朋友的熟悉,反倒越来越靠向某些难以言说的熟悉……可他越想越觉得离谱。先且不说自己只是混进吾音阙别有所图的狐狸,哪怕是一只普通的狐狸,路修远都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怎么可能会和他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曾经…… 罢了罢了,还是早些睡吧,明日宣邱还要布置其余杂事要他去做呢。 于是第二日,元润就顶着微微有些黑的眼圈和小尤抱着东西,穿梭在地下城内。 这回他们每人手里都抱着个香炉,是要去各宫里放置好了,待焱池开启时点凝神香用的。灵泉内天地能量太猛,为了防止有些大妖心神错乱、走火入魔,宣邱一早就布置下了这个任务,他和小尤一早就开始奔波了。 二妖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在冷清的地下城内。妖界各族要送下来的大妖还未到,回回荡荡的都只有他二人的脚步声。 忽然,拐弯处冒出了一个看着十分强壮的年轻妖怪。纵然是在地下城内靠近焱池,温度也并没有很高,可年轻妖怪身上穿的是一件露出肩膀的上衣,左手手腕上缠着一层灰色的毛皮护腕,壮实的胳膊好似能一拳打飞十个小尤。 他原本只是随意瞟了一眼面前经过的两个小妖,可这一看便不得了,眼前的小妖生得极好,乍一眼和白瓷似的肃静雅致,再一细瞧,眉目妍丽,唇色殷红,肌肤幼嫩,再配上少年人独有的稚气,活脱脱和一支刚开放的海棠花似的,美得他心里痒痒的。 小尤见了来人,连忙拉着元润一同行礼:“桑族长。” 然后他偷偷别过脸,对元润无声道:“狼族桑柏。” 元润总是在传闻中听到这位被路修远打回了原型的桑柏,见面倒是头一回。说一句不失公允的话,桑柏生得浓眉大眼,配上一身的腱子肉也算得上英挺,只不过看着略有些油腻,略有些轻浮了。 元润跟着行了礼后,预备同小尤一块儿退下,谁料桑柏那大粗胳膊一拦,就将小尤放了过去,独独留下了元润:“哪里来的大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活了三千二百多年,元润还是头一次被男人这般调戏!他下意识往后一躲,别开了伸向自己脸的手:“桑族长自重。” 桑柏本就在吾音阙受过气,听到自重二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嘴角扯了扯,不屑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桑柏,我既然看上了你,你乖乖从了我便是,有什么好多说的?难不成你还怕我狼族亏待了你?” 这话说得既狂妄又油腻,若不是元润现在被困在景原的身份里,他简直想撸起袖子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狼暴揍一顿!他元爷爷在天晖坊声名赫赫的时候,桑柏还不知道在哪儿混呢! 元润默默咽了口唾沫,脑子飞快的转着。他不仅阿元的身份是假的,景原的身份也是假的,不能强行逃脱,也不想被桑柏吃豆腐的话……他应当怎么做才行? 小尤被眼前的一切吓傻了,他想上前阻拦,却又觉得自己不是桑柏的对手,眼里的惊惶都快要溢出来了,两只眼睛水汪汪看着元润,嘴巴扁扁的,可怜极了。 元润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跑。小尤像是读懂了他的意思撒腿就跑,桑柏听到了身后哒哒哒跑开的脚步声也没在意,只是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又将视线落回了少年人精致漂亮的脸上。 “来吧美人儿,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桑柏那粗壮的胳膊直直向元润的脸摸过来,“跟我回商台宫,只要伺候好了我,有你的好处……” 元润浑身都被桑柏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厌恶。他猛地向地下一蹲,而后避开桑柏的手后退了两步,一脸正色:“我是妖君的人,你若是动我,你觉得妖君会放过你吗?” 少年人的这句话一说,桑柏浑身那股子燥热劲儿就散了。他才被路修远揍过一回,现在妖力都还有些不稳,急需这回灵泉补一补元气,若这小妖真的是路修远的人,他自然是不能碰的。 可他的视线再落回少年人那张略带着稚气的脸上时,那一丝的顾虑瞬间烟消云散了。 这样干净、稚嫩的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被调/教过的。 “小东西,你是不是当我傻?妖君若是看上你了,你还会在这儿——”他瞟了一眼元润手里的香炉,嗤笑道,“在这儿干活?哈哈,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元润向来是谎话张口就来。他看着桑柏,冷笑了一下,微微扬起下巴高傲道:“桑族长,你真当我只是来干活的吗?妖君一早就看上我了,之所以会让我一块儿来地下城,不过是因为离不开我,时时刻刻都想见我罢了。 “我和他之间的亲密无需外人来说,我只说一句,你若是动我一根头发,狼族恐怕也会和狐族一样,被驱逐出妖界了。” 他这样高傲的神态,外加这一番话说的还有那么些逻辑,一时让桑柏迟疑起来。 妖君极好美色,这妖界谁人不知?放着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在吾音阙里,妖君当真能够不心动? 这么想来,还真有那么点可能。 元润见桑柏已有疑虑之色,稍稍放缓了心情继续忽悠:“方才你看到了吧,小尤已经去找人了。我可警告你,待会儿要是我没好端端的回去,你认为小尤寻了妖君过来,妖君会如何?” 桑白脸色黑如锅底。他身上的伤还未好,若是再遭一次重创,恐怕他千年的妖力都保不住了。 “你说的最好都是真的。”桑柏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少年生得秀美,那双纯净的眸子微微上翘,稚气中透着些许勾人来,让他心中很是惦记。可再舍不得,他也不敢和妖君抢美人,只得重重哼了一声,“若哪一日被我知道,你撒了谎,我可轻饶不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打嘴炮也是要还人情的你造吗? 昨天的作话我删掉了,你们什么都没有看见or2 第26章 消失的族纹 焱池内狂躁的熔岩巨浪终于在五日后平息。 天地能量慢慢涌入各宫灵泉之内,因天地能量存在时间有限,故而在焱池平息后的当天下午,所有侍女侍童们便分散在各宫,指引每一位大妖进入属于自己的灵泉内修习。 元润被分到了商台宫,他十分尽职的为每一位进入商台宫的大妖分发手牌,告知他们灵泉所在的房间在什么位置。 “哟?我们又见面啦?”突然头顶上传来了一阵耳熟而欠打的声音。 这已是最后一块手牌,元润翻了个白眼就将手牌扔给了桑柏转身要走。 桑柏挑了挑眉,伸手挡住了元润的去路,“那日我回去以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说你是妖君的人,之所以会在地下城忙前忙后,是妖君时时刻刻都想见到你,可我打听过了,妖君近日宠爱的是腾蛇族送去的小妖景原,和你这个寂寂无名的侍童有什么关系?” 元润礼貌性的笑容一僵。 什么?他备受妖君宠爱?他怎么不知道? 商台宫周围还有别族的大妖,元润料这桑柏也不敢当着这么多妖的面对他动手动脚,笑盈盈朝后退了一步:“多谢桑族长关心我和妖君的感情,我还有事要忙,就先不陪您聊天了。” 可桑柏显然不想放过他,元润退一步他便追一步,元润面色难看,恨不得当着众妖的面揍他一顿——若狼族其余七位大妖不在场的话。 正当他们这里气氛焦灼的时候,商台宫的殿门突然开了,宣邱在前面开路,而后踏进了一个周身肃杀的男人。 “妖君怎么来商台宫了?”有妖问。 “谁知道呢。” “诶,他是要去哪里?” 元润唰地低下了头,将脑袋埋的低低的,根本不敢看向路修远来的方向。 他在向自己走来。 明明道路宽敞,明明他在角落。 桑柏几乎要将一口钢牙咬碎。明明他也看上了那个小东西,凭什么妖君想要就要?现在还要在他的面前炫耀? 元润听到众妖行礼的声音,听见了他大步流星的脚步声,那股子夹杂着梅香的新雪味道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狂跳的呼吸声。 他活像是被逮住犯了错的孩子,紧张的手心冒汗。 几乎是下一瞬间的事,路修远经过了他,在元润心脏险些骤停的那一刻,远离了他。 “哈?”元润的背脊因冷汗而发凉,路修远竟然——不是走向他? 这一刻元润的心里泛起了一丝奇异的酸。明明是不想发现,可方才桑柏对他说话那样轻佻之后,他竟下意识将自己代入了昨日胡编乱造的谎言之中了。 他竟然在幻想路修远来为他撑腰。 元润忍不住摇了摇头,果真谎话还是不要说得太真情实感,不然有时候连自己都会受骗。 他叹了口气,趁着路修远在场扭头便躲开了桑柏,朝着别处去了。桑柏再怎么精/虫上脑,也不可能当着路修远的面去调戏他吾音阙的人,只好悻悻作罢。 - 到了下午,狼族的一位大妖骂骂咧咧找上元润,说非要和兔族的长老换一个地方,连拉带拽将他拽到了一个隔间。 元润心道这又不是他决定的,怎能说换就换,刚想说这事不归他管,背后就被谁猛地一推,整个人栽进了灵泉之内。 “啊!” 咕嘟咕嘟。 冰冷的灵泉从他的鼻子,嘴巴甚至耳朵无孔不入的入侵着。元润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口就灌了好几口在嘴里。 这灵泉蕴含着天地能量,只能运转灵脉吸收入体,根本不能饮用,他被呛得头疼欲裂,挣扎了好几下没站稳。 “哈哈哈,你这个满嘴谎话的小妖!你还说妖君是你的靠山?呵,方才妖君经过可曾看过你一眼?”站在屏风后的桑柏走了出来,双手抱胸站在灵泉边上,居高临下看着在里头挣扎的少年,“你若真的是妖君的人,他还能放任你在商台宫任我欺负吗? 元润好不容易才站稳,呸呸吐了好几口灵泉,嗓子热辣辣的疼,浑身一股子暴躁的能量肆意游走着,让他的身体越来越烫。 少年人在灵泉里扑腾了好几下,发髻也松了,长发散乱披裹在他身上,让湿身的模样更撩拨人心。桑柏舔了舔嘴唇,自从上回见到这小妖,他心里总痒痒的,这次在商台宫重逢,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方才妖君的神情他可是都瞧在眼里了,根本就没看这小妖一眼,那日他定是框自己的! “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若是从了我,你就是我心尖上的美人儿。这么样?灵泉入体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只要服一服软,我马上帮你调整内息,你非但不会爆体而亡,修为还能精进一番——你不会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吧?” 忍下/体内躁动的能量已耗尽他大半力气,背靠在灵泉边的元润嗓子微哑:“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这句话似乎耗尽了少年浑身的力气。 他的身体不由向下滑了些,呼吸也越发急促。 汹涌的天地能量正在他的经脉中肆虐,若真换了妖力浅薄的侍童‘阿元’跌下灵泉喝下这几口,恐怕现在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哭着喊着求桑柏救他,帮忙纾解体内盛放不下的能量了。 元润浑身抖的厉害,手心却慢慢凝聚起澎湃的妖力,灵泉水开始一圈一圈向外晕出涟漪,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也遮住了他那双乌黑的瞳仁染上狐族的绿意。 他虽已在崩溃边缘,可只要桑柏敢靠近他,他手中的杀招便能够重伤他! 可……之后呢? 理智在溃散,力量在游走,元润眼前白一阵黑一阵,得不到纾解的天地能量冲撞着他的心脉,下一刻苍白的唇角便溢出了血色,顺着光洁的下巴流向白皙的脖间。 “怎么?还不服软?”桑柏蹲在灵泉边上,眼底半是怜惜半是戏谑,“我说你怎么这么倔,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妖界多的是,我玩上几回也就腻了,到时候定会放你回来,何必搭上自己的一条命呢?” 那抹从唇边流下,渗入衣领的血色美得惊人,桑柏伸手便想摸少年苍白的脸,手腕突然一阵剧痛,下一刻,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开,整个人高高飞起,而后重重砸在了地上。 元润混沌的脑袋已经思考不了太多东西,可他清楚的知道,方才那一招并不是他发出的。 是……谁? 颤抖的睫毛努力撑开,他依稀看见门被打开了,一抹黑色的高大身影大步朝他走来,银色的面具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是……他。 “阿……丞……”他的嘴里逸出一个名字,一个对他而言极陌生的名字。 可这两个字,却柔柔地包裹着他,让强撑着的身体放松,下一刻,脖子歪倒在岸边。 凌乱的湿发散开,眉心的脂膏被灵泉冲淡,赤色的腾蛇族纹微微闪了两下,而后突然消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有粗粗的,长长的,榨干了我孱弱的身子的肥肥更新or2提前感谢小可爱们支持我,等我赚到小钱钱了给泥萌发红包(〃'▽'〃) 再推一个预收《你的血好甜》,喜欢的话帮我点个收藏鸭,让崽崽去个好点的幼儿园-3- 听说,在遥远的雪山上有一座巍峨的城堡。城堡的主人是国王都要敬畏几分的公爵大人,拥有着和墨汁一样的长发,苍白的脸和鲜红的嘴唇。 每到乌云将月色笼罩,城里肮脏的街角就会发现一个被吸干了鲜血死亡的人。 大家都说,是公爵大人干的。 维安是个不受宠的孩子。 子爵拥有十一个儿子,可当公爵大人提出要子爵交出一个儿子时,维安还是第一个被挑了出来,不由他拒绝地将他洗刷干净、套上漂亮的衣服,塞上了去雪山城堡的马车。 藏在袖子的小刀冷的吓人。 维安想,如果公爵真的是怪物,他一定要在自己被吸干血之前杀了他。 然而公爵大人森白的尖齿落在他温热的颈间时,维安脑袋空空一片,腿软的厉害。 那双冰冷的手伸进了他的袖子,握住了蠢蠢欲动的小刀。 “又见面了,我的小维安。”公爵大人没收了小刀,舔了舔少年细腻的皮肤,“你若要我的命,还有个更愉悦的方法。” 第27章 狼族另一位大妖突然觉得背脊一凉,从脚底自下往上涌上一层寒意。 桑柏被击飞得太快,他几乎都没看清,只听得重物落地,将地面生生砸裂的声音。 他僵着脖子往双足所踏之地看去,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那冰霜还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房间内的所有角落蔓延过去。 这样猛烈的寒意几乎刺到他的灵魂深处,这寒意像剑,像刀,像数不清的箭雨,像是最尖锐的武器狠狠将室内的所有生命逼到绝境,狼族大妖被这寒气冻得呼吸不过来,脚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 匍匐着,挣扎着,想要找到一个能够逃脱的出口。 窒息的寒冷席卷了他的全身,狼族大妖额头青筋迸发,好似要裂开来,双目漫上血丝,喉头溢出‘嗬嗬’的痛苦□□。 不,他会死,他会被这样极寒的领域硬生生冻到窒息—— “不……”眼前冰霜覆盖的世界里,一个温暖的、柔和的出口若隐若现。 狼族大妖看到了那里沉睡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年,他的脸色和霜雪一样白,衬得嘴角脖间的血色红的刺目。 他所在之地,是这极寒领域内唯一的温暖。 而少年对此毫无察觉。 另一边,桑柏被掼在地上,身下砸出深深的坑,地表碎裂,如鳞片一般细细密密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咳咳……”他胸口又闷又疼,随着咳嗽鲜血大口大口吐出,将面前的地板吐得狼狈。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恐慌,那点冲动的色心全然消了,恐惧像是一张大网网住了他。 “妖君,我不知道他——”桑柏又哪里知道这少年真的是妖君心尖儿上的美人儿?可此刻再后悔都来不及了,他方才所作所为已经酿成大错,只好强忍着剧痛趴跪着连连道歉,“是我有眼无珠,是我不对!” 踏着满地冰霜而来的路修远根本没有将旁边聒噪的二位狼族大妖放在眼里,他快到几乎在原地留下残影,转瞬便到了昏迷的少年身边。他根本来不及检查元润到底受了什么伤,大手一捞,将略显单薄的少年人从灵泉内捞出来。 在少年躺倒的动作下,湿漉漉的碎发向两边散去,露出了白皙的、光洁的额头。 这是印在路修远灵魂里的脸。 他几乎不敢相信,动作僵了很久,而后指腹重重在他的眉心擦了好几下——没有,那抹族纹不见了。 不是景原的话,他还能是谁? 心里那个名字呼之欲出,路修远薄唇微微张了张,却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他还想去确认更多的事,可少年人唇边溢出的血色生生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路修远让元润勉强坐在自己身前,凝聚着妖力的掌心慢慢靠近少年的后背,一点一点牵引着在他体内乱窜的天地能量。 焱池百年才开启一次,凝聚于灵泉内的天地能量霸道又磅礴,若大量饮入,恐有爆体而亡的风险。此时天地能量已经将少年人体内经脉毁得七七八八,妖力入体,满目疮痍。 路修远感受着他受损的经脉,心像是被一根长长的针狠狠的戳了一下,那疼痛来的又猛又快,就算那根长针拔出以后,还残留着悠长的痛楚。 方才他看见了。 那张好似白纸一样的脸。 他庆幸自己突然兴起来商台宫看看这位混进来的小妖到底想做什么,庆幸自己来的及时,天地能量还未将所有经脉冲破。 此时此刻他已忘记了自己有多么怀疑这小妖混入地下城的动机,忘记了他还未曾确认过他的身份,静下心来用妖力短暂护住元润的心脉,而后将他轻轻放在未曾结冰的灵泉岸边。 做这一切后,路修远缓缓站起了身。 他看着那不断跪叩的桑柏,眼底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金色,瞳孔微竖,看起来妖异非常。 “妖君放过我吧,妖君!我、我狼族世代效忠妖君,现在战地宆郷还有天族仙兵蓄意滋事……我、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做这样的糊涂事,全心全意辅佐您,您就放过我吧!” 桑柏这话说得颠三倒四,却不忘点明狼族对妖界的重要。狼族骁勇,又因每次争取到的名额最多,族内强者如林,他虽知晓自己做错了事必将受罚,可狼族到底不是能随意连根拔起的存在,妖君定然是要给狼族一个面子,小惩大诫也就罢了。 再说,那小妖不过是个玩物,又有什么要紧!他上回直接顶撞妖君也不过是被伤了百年妖力,这次妖君何必这么生气? 可他没有想到,陆修远能忍他无礼,容他狂妄,纵然上次他于宏文殿内冲撞了他,陆修远的惩罚已经低到他误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程度,却容忍不了他,欺辱自己身边的人。 狼族的确重要,可桑柏却可有可无。 陆修远一想到少年破损的经脉怒意便忍不住上涌,他伸出手往前跨了一步,下一刻便出现在了桑柏面前,快的犹如鬼魅。 然后那只漂亮的手狠狠掐住了桑柏的脖子,直将他提了起来。 另一个狼族大妖几乎被下破了胆! 要说迫害那位侍童,他方才也做了,不仅骗他过来,还推他入水……好在陆修远只将怒火全然发泄在桑柏一人身上,他才逃过一劫。 他浑身发抖,看着几乎要被掐断气的桑柏被陆修远扔进了灵泉内,就像是他们当时对那个侍童做的一样。 只不过这次,换成了他们遭受这样的折磨。 咕噜咕噜—— 灵泉大口大口朝着桑柏的嘴里灌去。他自知这灵泉喝不得,拼命挣扎着想要往上爬,脑袋却猛地被谁按住了,死死压在灵泉之内。 “唔唔……”桑柏大睁着眼睛,磅礴的天地能量顺着他的嘴巴、耳朵甚至是鼻子往里钻,那能量像是带着火,经过的每一处都火辣辣的,烧得他浑身经脉疼痛不已! 按在他脑袋上的手骨节分明,漂亮却残忍。 “难受吗?”路修远下巴微抬,眸中的狠厉犹如出鞘的长刀,带着森森的杀气,“你推他入灵泉时,可曾想过他是什么感受?” 少年人嘴角的血色像是一只破碎的蝴蝶,带着酸涩飞进了他的心里。 那是他想要触碰却害怕唐突的人。 那是他连觊觎都觉得卑劣的人。 他方才该有多痛苦,多无助?若他没有及时赶来,他是不是就要被天地能量撑破全身灵脉死去,亦或是被这肮脏的触碰所玷污? 一想到那些场景,路修远便觉得将桑柏生生撕成碎片也不为过! “妖、妖君……”那被困在极寒领域中的狼族大妖挣扎着开口,“族长他不是——” 他想为桑柏辩解几句,或是为桑柏求求情,可他将说出口的话全都被路修远接下来的话堵住了。 路修远说:“狼族从今天起,没有现任族长。” 狼族大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大。 自桑柏继任族长,狼族数千年都在他的统领之下,纵然之前桑柏惹妖君不悦重伤他,此次狼族能占领的灵泉从永极宫直接跌到了最次的商台宫,他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可此时此刻,妖君亲口告诉他,桑柏从此将不再是狼族族长。 而他,是第一个知道的。无论是压下心中的欲望继续对桑柏卑躬屈膝,亦或是制造一些别的‘巧合’让他回不了狼族……他都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 待手下的脑袋挣扎的弱了,路修远松开了按住桑柏的手,略嫌恶心的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身,撤掉极寒领域,蹲下抱起昏迷的少年人。 喝了不知多少口灵泉的桑柏险些被体内胡乱冲撞的天地能量折磨疯,连爬带滚的从灵泉里出来,咳了好几口血。他想为自己调息,可灌入的磅礴能量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运转妖力,又咳出了好多血。 那一刻他想到了元润。 原来灵泉入体竟疼成这样,他区区一只小妖还扛了那么久。 路修远不再关注这里发生的一切,抱着元润匆匆撞开了门,余光之中,跪在角落的狼族大妖眸光熠熠,里面盛满了野望。 在这一日,所有商台宫内的大妖都看到了妖君几乎失控的抱住怀中的少年人,快得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那少年生得什么样他们没有看清,只依稀能辨认少年身上穿的衣裳是吾音阙内侍童的衣裳,头发极长。 在妖君走过的地方,地面还残留着几滴温热的鲜血,好似是从少年人身上落下的。 “咦?方才妖君怀里抱着的是谁?”有妖八卦问。 坐在众妖中间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兔族长老木泛渊撑着下巴,眨了眨那双金色的大眼睛:“进来的时候,门口给咱发手牌的侍童你们瞧了没?” “不会吧?是那个侍童?”有妖很快反应过来。 “诶还真别说,我进来的时候还特意多瞅了两眼,生得是真好看,皮肤和凝脂一样,又白又细的。” 这妖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合时宜,轻咳了一声:“我是说,果然是妖君瞧上的人,长得真好看。” 木泛渊吸了吸鼻子,看向陆修远来的方向,像是无意一般问身旁的一位狼族大妖:“青池,你们族长分到的灵泉是不是就在那个位置?” 叫青池的狼族大妖原本还和众妖一块儿吃瓜看热闹,被木泛渊一问,这才觉着有些不对来。 “对哦,现在灵泉还未完全平息,族长怎么就先进去了……”他又看了看周围,狼族加上桑柏一共来了八位,现在身边只剩下六位,还有一位不见了,“你们谁看到桑棋了?” 桑棋和桑柏算得上族内血脉比较相近的,向来是桑柏的小尾巴,能跟的地方一定是跟着的,此时不见了,那必然是和桑柏在一块儿。 可方才妖君出来时面色铁青,怀里的少年人还昏迷流血了…… “不好!”一想到桑柏在族内便蛮横无比,看上的美人无论男女,通通会被他弄到手好好玩弄一番后才抛弃,青池拔腿就朝着灵泉的位置跑。 那少年生的那么好看,桑柏定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了! 剩余狼族几位大妖也连忙跟上,其余他族的大妖们秉着有热闹不看就吃亏了的心态,纷纷跟在后头去瞧热闹。 还未走近,青池便见那扇原本应该紧闭的大门硬生生缺了半扇,好似是被谁用力撞碎了,木块碎片散了一地。 再往里一看,桑柏竟双目紧闭躺在地上,身体时不时抽出一番,吐出几口血又昏了过去,而桑棋站在一旁,面上挂着奇异的笑。 “桑棋……你杀了族长?!”青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族内虽总有不服桑柏的大妖,但他从没想过对桑柏出手的竟然会是桑棋! 他不是桑柏的小尾巴,向来最听桑柏的话得吗?! 突然涌入的众妖将桑棋吓地连连后腿,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发生的一切,支支吾吾:“我没有!不是我……族长没死!他、他只是跌入灵泉里,我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没做族长怎么会变成这样?”跟在青池身后的其余几位大妖质疑。 木泛渊飞快打量了一下四周,灵泉附近有水意,还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细白的手掌轻轻按在地上,残留的寒意顺着掌心慢慢传递过来。 他知道了。 “都不要吵!”先高声压下了狼族内部的争吵,然后又道,“灵眸!过来帮忙!” 看热闹的妖里钻出来一个身量娇小的姑娘,看着柔柔弱弱谁人都可以欺辱她一番的样子,实则地位不一般。她是灵鹊族长老,最擅治疗,妖界那些看起来凶狠无比的大妖在外面耍横也就罢了,却从来不敢去她面前做什么,毕竟灵眸能够救妖,也能杀妖。 她早就看桑柏不顺眼了,想当年桑柏还对她语言轻薄,若不是她地位高,这臭狼估计也不会放过她。 可此时见他狼狈的都快要死了,周围还有那样多的妖看着她,灵眸也只好放下对他的厌恶,蹲下身去查探桑柏身体状况。 桑柏并无太多外伤,只是体内经脉被天地能量毁的彻底。她微微挑了挑眉,原来桑棋没说假话,他的确没有伤害桑柏,不过同样的,这位名义上桑柏的血亲,他的小尾巴——怎么没有帮助桑柏,反而放任他被天地能量折磨? 因未护住心脉,桑柏就算能救回来,一身妖力几乎也丢了十之八九,再也恢复不了往日的强盛了。 有妖记起,今日桑柏进商台宫时便对门口发手牌的侍童不太客气,甚至还想对他动手脚,再一联系方才妖君暴怒、桑柏跌入灵泉的事,也差不多想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奇了怪了……我之前明明就听说妖君最近的新宠是腾蛇族的景原,怎么又突然多出了一个侍童?” 在场的大妖们看戏的有,聊八卦的有,上去帮忙的也有,一时之间妖君为了红颜冲冠一怒的消息便从商台宫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外传。 - 江游之正在永极宫内坐着百无聊赖地玩着他手中的扇子,门突然被撞开了。 他的那位用冷若冰霜贯穿一生的好友怀中抱着位湿淋淋的少年,破天荒面上带着急切,三两步走进里间,小心翼翼将人放在了床上。 “诶?”江游之闻了闻,虽然少年狼狈看不清面容,但他依旧认出了他,“景原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路修远没空回应他的话,方才他只是暂时用妖力封住元润心脉,可心脉也无法封住太久,还是要解开封印,用妖力慢慢化解他体内的天地能量才行。 食指与中指并拢,一点幽蓝色的寒光凝结,下一刻,他在少年的心口附近点了几下,微弱的星芒闪烁,而后消失无踪。 趁着心脉封印解除,他半坐在床边,一手扶住昏迷的少年,一手轻轻贴在他的后心。他体内妖力偏寒凉,向来以冰的形态存在,这样的寒气他不敢一股脑传输给元润,只好将妖力先行炼化成柔和的水,再一点一点送入元润体内。 江游之紧张等候在一旁。 焱池内的天地能量太过霸道,路修远又用自己为引子,去引导那天地能量修复元润的经脉,这过程极其漫长繁琐,出不了一丝一毫的差错。 他看到了那银色的面具下落下的汗水;看到了路修远放在少年人背上的手因力竭微微颤抖,却依然不放开;看到了原本冷静自持的好友面上慢慢浮现出类似害怕和恐惧的神色,直到后来,炼化的妖力终于安抚了狂躁的能量,就是慢慢变好。 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听上去有些荒谬的想法——景原,会不会就是当年的那个人? 若真的只是面容相似,天下和景原生得相似的也能寻上一些,可以前他却不见路修远对谁这样上过心,还为了救他,耗费那样多的妖力。 这是一个只亏不赚的买卖。 既要分出一部分妖力去抵抗天地能量的侵蚀,还要牺牲一部分与天地能量融为一体,再慢慢炼化为他人所用,到头来他什么好处也没有,反倒要损失数百年的妖力……这样亏本的事情,路修远这样精明的人为何会做? 纵然元润已陷入了昏迷,身体依旧本能的紧绷起来。 那股子精纯的水之力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他向来不喜旁人的妖力进入自己体内,灵魄会本能的抗拒,可当这水之力浸过他的身体,慢慢将那狂躁的、暴虐的、横冲直撞的天地能量包裹,慢慢引导着他们丝丝缕缕修复着破损的经脉时,元润竟生不出一丝抗拒。 也许是路修远的动作太过温柔。 也许是元润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抗拒。 过了不知多久,少年人额角的冷汗渐渐消了,紧蹙的眉头也慢慢平复,原本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一点一点恢复活力。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那些陈旧的、破损的经脉慢慢被修复、强化,甚至注入了新的力量,那力量原本是摧毁他的,现在却为他所用。 他身上的衣物、凌乱的湿发在妖力的作用下很快烘干,江游之猛然发现,露出了额头的少年人眉心光洁如纸。 “修远,景原他——”江游之喉结上下滚动,若之前他的猜想还仅仅只是猜想的话,现在几乎已经能确认了,瞳孔不禁放大,“你不要和我说,景原就是‘那个人’?” 虽然路修远嘴里一直说那人死了,可江游之认识他那么久,怎么会不清楚路修远对那人是什么感情?他可是光看到狐狸都会行为异常,一想到那人就要犯病的疯子! 也是他蠢,若真像路修远说的,那人是他亲手所杀,又怎么可能留一个与他相似的景原在身边? 喉间的酸涩就像是路修远的心,那颗曾经支离破碎的、鲜血淋漓的心。 他哑着声音,轻轻点了点头:“他没有死。” “怪不得……怪不得……”江游之敲了敲眉心,在原地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其实你早就怀疑景原是那个人对不对?你知道那个人身上有什么痕迹,所以想要确认一次,对吗?” 江游之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可是再转念一想,又有新的疑点跑了出来。 “不对啊?”他嘶了一声,“如果说景原就是那个人,他为什么不认得你?难不成是因为你的面具?也不应该呐,若真的和你有过那般情缘,怎会因半块面具就认不出你?他在你面前的那些举动,还有根本认识你的神态可不像是装的啊?” 抚在少年眉心的手缓缓收起。 他现在是那么乖巧、那么天真的躺在这里,可在他的周围,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谜团。 那些谜团几乎要遮住他原本的那张脸,让路修远再也看不清楚。 “我不知道。”路修远摇了摇头,“我也在寻找答案。” 他想知道元润为何会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他想知道元润为何会忘记一切。 可是现在,别的一切都没那么重要。 路修远再一次抚上了元润的脸,虔诚的、小心翼翼的,蹭了蹭他的鼻子。 “回来就好。”他轻声道。 还在为这件事费劲脑子的江游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他的头还因为方才思虑过多有些疼,听到这句话以后愣了愣,手指轻轻压着太阳穴扯了扯嘴角,默默走出了房门,还替二人将门关了起来。 “……”江游之站在门外叹了口气,“感情果然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 还是一种让妖变蠢的东西。 那人带着这样多的谜团回来,路修远是疯了才留他在身边。 - 元润做了一个梦。 他和一个看不清身影的少年并肩走在长街上,灯笼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漆黑的夜晚被点亮,他满心欢喜地扑向了一旁抱着稻草靶子卖冰糖葫芦的青年,回过头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满心满眼里都是欢喜:“给我买这个!” 他看不清少年的脸,却奇异的感受到了少年好像很无奈的笑了笑,而后穿过了那些或是苍老、或是年轻、或是欢笑、或是笑闹的人潮走向了他。 少年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声音里带着妥协:“我给你买了糖葫芦,接下来你可不许再买别的东西了。” 梦里的元润扁了扁嘴,有些委屈:“我们剩下的钱不多了吗?” 少年点了点头:“不多了。” 元润看了看那一串串饱满的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外裹了一层淡黄色的、晶莹剔透的糖衣,就算站的远,那香香甜甜的味道也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看了看糖葫芦,又看了看少年,最后叹了一口气,噘着嘴扭头就走。 “阿润!”他听见少年叫他,可是他心里委屈走的极快,并没有理睬他。直到少年气喘吁吁追了上来,拽住了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串沉甸甸的糖葫芦。 元润愣了愣。 “你吃吧,钱省一省还是够的。”少年表情时冷的,话语却是柔和的,他有些别扭的看着发呆的元润,不自在看向了别的方向,“不是喜欢吗?怎么不吃。” …… 画面很快变了。 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两位少年挤在一张小桌子前,你一个我一个分享着为数不多的馄饨。 “谢谢你,阿润。”向来寡言少年在烛火中看向身边的人,“我本来……还以为这世上全都是那些可恶的人。” “可恶?”元润看见自己放下了勺子,眼睛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却很快被他藏在了眼底,“你以前遇到过很过分的事情吗?” 少年人想要摇头,可眼前的人是陪他走过三年孤苦的人,是他最最信赖的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很多妖……想要找我,他们对我别有所图。” 元润撑着下巴柔柔的问:“他们都是坏蛋,你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就是。”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任何人你都别信。” “不。”少年嘴角弯起一条好看的弧度,“我信阿润。这个世上,我只要新任阿润一人便好。” …… 待到画面再次轮转,整个画面都被血色染成了狠厉的红色。 “咳……”少年咳嗽一声,嘴里的血便涌出更多,可他就像是看不见自己的血,也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颤抖着紧紧握住了那只用尖刀刺穿他心脏的手,“为、为什么……” 他的每一句话都伴随着猩红的血,直将他那张俊美的脸染得狼狈,下巴和脖子上全是粘稠的红。 画面慢慢向上挪,元润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他,是他握着尖刀狠狠扎入了少年的心脏,面上的笑容疏离而陌生。 “为什么?”梦中他的声音都变得十分冷漠,尾音有些上扬,带着骄傲和对少年的不屑,“笨蛋,我本来就不喜欢你。” 他抽出了尖刀,汹涌的热血不断向外流出,将少年人干净的衣裳染得脏污不堪。 那个生着和元润一模一样的脸的人,看着手中的尖刀挑了挑眉,慢慢勾起嘴角:“好奇怪,没找到呢。是不是埋得很深,还要再挖深一点?” 那张稚气的、天真的的脸笑着,嘴里却说着最残忍的语言,而后他猛地俯下身,轻轻将少年人拥在怀里,凑在他耳边柔柔的说:“谢谢你这么相信我。” 下一刻,尖锐的刀再一次刺入少年破碎的胸膛,一下又一下,狠辣且冰冷。 …… 路修远发现,少年睡得并不安稳。 他长长的睫羽不断颤动着,好像在做一个并不美好的梦。 “不……不是我……”元润因恐怖的噩梦而近乎崩溃,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原本因体内经脉修复而恢复血色的面颊也变得苍白,唇瓣微干,不断重复呢喃着,“不是……不是我……不是……” 他的手紧紧揪住被子,整个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慢慢弓起身子,惧怕着周围所有的一切,甚至惧怕着自己,牙齿也紧紧咬住唇瓣,整个人不断的颤抖着。 “阿润!”路修远覆手上去,紧紧将那只汗湿的、紧握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他是那样的害怕,那样的用力,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几乎要将手心掐出血来。 路修远用力将他握紧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强硬的,将自己塞进了他的手里。湿热的汗透过二人的手掌交缠着,十指紧扣,温柔却不容他拒绝。 “阿润,别怕。”他另一只手抚上元润沉睡的脸,捧住他的下巴,轻轻掐住下颚,让他松开紧咬的唇,而后向上,抚平他紧蹙的眉心。 这场噩梦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路修远几乎一夜没睡,一直守在床边,安抚着少年人的狂躁和自残。待到天光乍起,元润才稍稍安稳了些,他也就着二人十指紧扣的姿势趴在床边小憩半刻。 “……”远远好像传来了什么人的谈话声。 元润耳力出众,还未清醒时便已经听见了永极宫内侍女和侍童们小声的说话声了。 这一觉他睡的很不安稳,醒过来时浑身乏力,又酸又软的,眼睛也不想睁开,索性闭着眼睛赖床,顺道听一听那些侍女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们不会刚知道吧?”那侍女的声音听着还有些耳熟,声音微微上扬,似乎很是兴奋的样子,“昨日商台宫里都传开啦!实在太劲爆了!这种事情我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发生,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真的发生啦!” 嗯?什么事情劲爆?商台宫?他昨日不就是在商台宫,怎么他不知道? 然后元润听见有旁的侍女催促问:“管彤姐姐,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嘛~快说给姐妹们听听,妖君昨日抱走的美人儿到底是谁?” 嗯?元润又是一愣。妖君昨日抱了个美人离开,他、他怎么不知道妖君还有别的什么美人? “我给你们说个秘密!”管彤兴致勃勃道,周围几个侍女侍童全围了上去,“我问过那个叫小尤的侍童——就是和昨日被妖君抱走的美人儿住一个房间的,你们猜怎么着?他说那位叫‘阿元’的侍童生得很好看,性子也软软糯糯的,再一提具体长什么样,我瞬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哎呀!管彤姐姐你就不要再吊我们兴趣了嘛!快说嘛~”其余几位侍童侍女被勾得实在兴致起来了,可管彤一直不说,她们心里抓心肺脑的痒,一个劲儿摇着管彤的手臂求道。 管彤爱听八卦,也爱讲八卦,最爱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别人哀求她的模样,等享受完了卖够了关子,轻咳了一声,煞有其事道:“那我可就说了,你们别吓一跳。昨日妖君从商台宫抱走的那位侍童,就是腾蛇族送来咱吾音阙和亲的小妖景原公子。” “啊?”有侍女不信,“怎么会是他?不是说腾蛇一族的,眉心都有赤色的族纹么?那么明显,景原公子怎么混进地下城的啊?” “就是就是,再说原本景原公子受妖君宠爱这件事就是传言吧,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管彤姐姐,你莫要哄骗我啊。”侍女们纷纷质疑起来。 “你们可别不相信!”管彤说起八卦来整个人都像火焰一样热情,“小尤说的长相和我知道的一模一样,至于族纹,遮掩一下应该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哎呀,你们别纠结这个,先听我说完! “妖君待这位景原公子可不一般,特地带他一起去仓溪殿温泉沐浴,还用的是妖君专用的那一个……嘿嘿,我还看到景原公赤裸着身子昏迷过去的时候,妖君紧张的不行,连忙就进去抱起了他,天呐……你们没看到妖君有多帅气!景原公子也太幸福了吧!” 嗯? 元润还未从睡梦中清醒的脑袋忽然转了转,什么景原?妖君?仓溪殿?他赤裸着身体?这都什么跟什么?有发生过吗?! “天啊!妖君也太宠爱景原公子了吧!”有侍女羡慕道,“那、那景原公子之所以会隐藏身份到地下城来,是不是妖君安排的啊?” “那当然啦。”管彤笑嘻嘻道,“肯定是妖君想时时刻刻都见到景原公子,特意让他跟下来的,结果狼族族长……不对,狼族前任族长桑柏有眼无珠冲撞了景原公子,听说现在他命是救回来了,可妖力大减,已经被族内其余大妖压制,恐怕从地下城回去,他族长的位置就不保咯……” 元润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手被人紧紧扣住了。 他浑身一僵,脑袋慢慢转过去看向被扣住的那只手——有点眼熟。再慢慢将视线挪到那张被面具遮盖,却依然英气逼人的脸上…… “?”元润下意识往后一缩,“妖、妖君?!” 路修远其实早就醒了。 他同元润一样听完了外头小妖们说的八卦,不恼反笑,慢慢抬起头,扯了扯二人紧紧扣住的手:“怎么了,夫人?” 第28章 夫、夫人?! 元润如遭雷劈,整个人僵住,过了好一会儿,瞪大的眼睛才眨了眨,不可置信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他方才是幻听了?路修远唤他什么? 面前猛地靠近了一张脸,薄薄的唇型完美,弯起了好看的弧度:“下次想见我,直接同我说便是了。” 他的手比路修远的小了一圈,紧紧被他握在手心。说这句话的时候,路修远还轻轻的揉捏着元润润呼呼的指腹和掌心,一点点酥,一点点痒,像电流,像火花,带着男人掌心的温度席卷了他。 “何必这么辛苦。”路修远又抠了抠他的掌心,“生了茧子就不好了。” 元润心中被浓浓的震惊、忐忑、抗拒和莫名其妙的愤怒包围。他心里麻一阵酸一阵,当即将手从他那里抽了回来,怒声道:“谁、谁是你夫人啊!不许乱叫!” 远远侍女们的八卦声还在继续。 “……昨日妖君抱着景原公子回来一夜未出,想必已经成了好事了!那、那咱们是不是见到景原公子时要换个称呼了?再喊公子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妖君若是有意让咱们换称呼,吾音阙上下都会知晓,用得着咱在这儿瞎猜么?” “真好!景原公子那样爱慕妖君,这下终于得偿所愿了!” …… 元润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扮演的景原的确爱妖君深入骨髓,那日日都送的羹汤早就在吾音阙上下传遍了。路修远难不成……突然就被他的痴情所打动,所以接受了他的爱意,所以才唤他夫人的? 可这会不会太快了?他不是心里还装着那位背叛了他的爱人么,现在为何又要对他说这样轻佻的话? 喉结滚了滚,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下一句话:“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路修远忍不住又笑了笑,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桑柏欺负你,我就带你回来了。” 好歹没再说夫人二字。 这样靠近的距离让元润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他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只好飞快缩回了床上,掀起被子把自己盖了起来。 就像是一只逃避的鸵鸟。 他不敢出去,生怕路修远再靠他那样近。元润知道自己是只贪财好色的狐狸,可色有所好有所不好,他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路修远现在待他好,也不过是想着另一个人的影子,等到他腻了,还是会离开的。 这样的喜爱他不想要。 路修远以为他害羞,便不再步步紧逼,心情大好地负着手走到外间的方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已经冷了,入喉微苦,可路修远却在这苦涩里尝出了一丝微甜来。 那只躲在被子里的鸵鸟躲了没多久就憋不住了,往外探出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他那个位置看不见坐在角落的路修远,只以为路修远有事先离开了,便匆匆穿上鞋子就想往外逃。 门刚打开,元润还没来得及垮出门,手腕被人从后面握住了,而后轻轻一拉,身体竟不受控往后倒,砰一声靠在门边上。 为什么路修远还在这里啊!元润强行忍住想要推开路修远的冲动,心里写满了拒绝和躲避。 “你要去哪儿?”路修远一边问一边伸手按在元润的眉心,摩挲了好几下,好像是在画着什么。 元润还以为路修远又在搓自己眉心的族纹,轻咬着下唇迟疑道:“我、我去找朋友……就是,就是那个叫小尤的……” 眉心细细的描摹并未停止,元润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透过指腹传来,一笔一划,好像在描着他眉心的族纹一般。 “好吧。”过了一会,路修远松开了他,指腹从他的眉心挪开,“不要乱跑,早些回来。” 嗯?元润还以为这厮又要拉着他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竟这么轻易就松开他了? 他低着头应了声知道了,而后扭头就跑。他跑的那样快,没有看见路修远方才摸过他眉心的指腹破了一道口子,细细往外渗着血。 路上他遇到了好些眼熟的侍童。这几日他因嘴甜爱捧人,好些侍童都爱和他一起聊天说八卦,可这一回他自己变成了八卦中心的话题人物,那些侍童们都一脸犹疑的看着他默默退后了几步,没有再和他搭话。 直到他撞上了小尤。 那日小尤是和他一起分到商台宫的,只不过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于是他们便分开了。元润被路修远抱走的时候他没看见,只看见了地上残留的血迹,一见元润便关切的拉住了他的手:“阿元,你还好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小妖眼里的关心是真真切切的,元润心里一软,将手握了回去:“我没事啦。” 小尤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的手和脸,确认没有什么伤口之后,又歪着头吸了吸鼻子。 “奇怪。”他指了指元润眉心的赤色族纹,“我怎么记得腾蛇族的族纹……有一点点不一样。” 元润的瞳孔微微放大,还以为是自己用景原精血画族纹时画错了,连忙找了个话题转移小尤的注意力:“对啦,我听说桑柏出事了,你能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啊。”小尤挠了挠头,“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听说狼族现在乱了套,好像是桑族长……桑柏他妖力低微,剩余几位大妖已经忍不了回狼族再抉择新任族长的事情,商台宫其余大妖们都拦不住,昨天晚上他们就在商台宫打了一架……” 这边元润逃出去躲避路修远突如其来的亲热,另一边,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的江游之带着玩味儿的眼神不着痕迹的在路修远身上扫了一圈。 又在看书。 就没有一次他来时路修远不在看书。 虽然他暂且不知道元润为何要借着景原的身份混入吾音阙,进入地下城又为什么,可这都不耽误他想帮助好友的心。 “咳。”江游之用手轻轻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扯出一个小角,看上去好像是一本书册,颇有些厚的样子。 路修远却连瞧都没瞧他一眼,与以往一般看着书。若非要说一些和往常不一样的,便是他的神情更加愉悦,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江游之实在等的有些不耐烦,伸手在他桌前敲了敲:“欸,你没看见我有东西要给你啊?” 又是一页书被翻了过去。 “看到了。”路修远眼睛没有从书页上离开,“若你无事,便去北区看看那躁动究竟是何物,而不是站在这里扰人清静。” 江游之登时怒了,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不都说了那些鬼影盯我盯的厉害,要去你自己去!嘿,说正经的呢,这东西可是我从凡间淘来的好东西,特意寻来给你的!” 好东西三个字一出,路修远嘴角就忍不住轻轻扯了扯:“行了,拿出来吧。” 江游之卖够了关子,这才将书册从怀里掏了出来。靛蓝色的书封看上去十分厚实,上面写着三个明晃晃的大字:帐中香。 屋内的翻页声突然停住了。 “怎么着,我够朋友吧!这可是临安城的孤品,流传了有些年代了!你找时间和那人好好学学?” 路修远眉头微皱:“江游之。” 每次他连名带姓喊江游之的时候,江游之就知道他一定是在生气。可他又觉得手里的东西来得不容易,不送出去的话就辜负了自己的一片心意,小声嘀咕:“干嘛不高兴……俗话说的话,生米煮成熟饭,煮熟的鸭子它飞不了……过了千年患得患失的日子还没过够,也不为自己考虑考虑……” 他嘀咕也只是为了宣泄一些怨气,见路修远薄唇抿成一条线,下一秒就要赶人的模样,他先下手为强,将那册子往怀里一揣,风一样溜了出去。 路上他还有些遗憾,觉得这样好的东西不送出去真的可惜,便大老远看见元润站在永极宫前踌躇着不往里面走。 “景原!”他当即便开心了,飞快掏出怀中的册子,像是烫手山芋一般飞快扔到了元润怀里:“你且学着吧,我先走了!” 说罢扭头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啊?”元润连忙接住那厚厚的册子,低头一瞧,靛蓝的书封上书铁画银钩帐中香三个大字,随手翻开一页,便见两位相拥坐在一起的人。 坐在上面的男子身量要纤细一些,衣衫垮下来垂在腰间,坐在另一人的腰间,微微垂下头来。 元润还没仔细看清另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册子就被一只手合上了。 “别看。”路修远将册子合上,不着痕迹藏在背后,“江游之胡闹的,你别放在心上。” 第29章 握在手里的册子明明是冰冷的,路修远却觉得手心有些发烫。 那本《帐中香》并不是他第一回 见到。 自从他年前开始大量搜寻三界内各类书卷以后,他几乎每一本出现在他身边的书都会翻上几页,看看有无自己要寻的信息。 《帐中香》便是某日他误拿了看见的。 他还记得那日翻开这书的第一眼,便看到了相拥坐在一起的两个人。那双掐住少年纤细腰肢的男人的手宽大而有力,似乎是将少年人狠狠箍在怀里,让少年躲无可躲,只好仰起头露出痛苦中带着愉悦的神情。 二人的距离极尽,一人仰头,一人低头,好似下一刻便要贴上,却定格在那一个生动的画面。 那时触碰着册子的手,也和现在一样滚烫。 他第一次知道与男子与男子之间还能做那般亲密的事情。那一刻他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半是火热半是愧疚,而那火热和愧疚都只因为,看到那页图时,脑海里出现了笑容干净的少年人。 他竟然想要他哭。 他竟然也想看看少年脸上露出那样难耐的神色时有多么好看。 卑劣的渴望来的又快又猛,路修远像是被烫到了手一般将那册子扔了,而后又怕江游之知晓他看过了,又偷偷将册子还了回去。 没想到,这册子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这样啊。”元润本就心不在焉的,那册子里到底画了什么也没有看清,并没有太在意,只是低下了头,踢了踢地面上凸起的纹路。 “你今日去了什么地方?”路修远柔声问。 元润有些不习惯路修远那么关心自己,心想着今晚他就要再去焱池南区和北区找一找三生镜,找些找到早些离开这里。 因想着事,他的回答心不在焉的:“我去寻了小尤……也没做什么,就是聊了聊天。” 可他这幅样子落在路修远眼里便成了失魂落魄。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吾音阙内叫小尤的侍童,发现自己从来不去关心那些侍童侍女生得什么样,又分别叫什么名字之后无奈的停止了无用的思考,直接开口道:“你若是喜欢同他说话,那便接到你那里去。 元润的确挺喜欢小尤的,听路修远这么一说,顺势就点了点头:“嗯。” 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路修远是因为手里还捏着本无法见人的册子,而元润则还沉浸在路修远突然对自己好的别扭当中。他们静默的站在永极宫门外许久,二人未言一语,也是元润实在不想在僵持下去,先开口说自己要回去休息,路修远才借着机会回了永极宫内他所居的房间,将那册子藏了起来。 当天晚上,江游之又一次拜访了路修远,这一次他可不像是以前一般,面上总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容,神情十分严肃。 “修远,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路修远:“坏消息。” 江游之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比出一根手指:“第一个坏消息。你先前让我去查景原身份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这事出于妖界的一个叫天晖坊的组织,有钱的主专门开出高额赏金,让别人帮他们完成一些他们做不到的事情。景原——不,他在天晖坊内的代号为青公子,接了一个天子三号任务,目标要获得你身上的一块石头,所以代替了腾蛇族那位要送来的小妖入了吾音阙。” “石头?” “对。”江游之不禁有些疑惑,“那块石头叫卿罗石,竟然价值高达两千三百万月币!若是完成了这个任务,怕是能潇潇洒洒好几千年。我就纳了闷,我怎么不知道你身上揣着那么值钱的东西?你拿出来给我长长见识呗?” 对面的人冷着脸看着他:“第二个坏消息。” “诶你先听我说完嘛。”江游之难得这么正经,语气有些深沉,“我告诉你这个,只是想问你一句:你还要留他在身边吗?” 明明知道对方对自己别有所图。 明明知道对方一直在欺骗自己。 江游之将这件事放在第一个说,便是觉得这件事对路修远而言更为重要。 空气突然安静了。 过了一会,路修远重复了方才的那句:“第二个坏消息。” 这便是在回避方才他的问题。 江游之知道他不愿答,也没有强求,开口说起第二件事来:“北区那东西……生长速度太惊人了。昨日我还只是隐隐感受到躁动,今日便能感知到它盘踞在北区生了根,若真是我猜的没错,那东西应该是吸收焱池内天地能量生成的,若放任它生长下去,恐怕会对焱池产生极大的影响。你也知道,虽然焱池那些天地能量于你而言并无大用,可是妖族这些年能逐渐强盛,同焱池脱不了干系。” 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我本是想相助于你,可那些鬼影不知怎么变得那般有灵性,我走到哪儿都跟着我……我实在无能为力。怎么就这么巧,焱池开启的前一个月鬼界就换了主……新鬼王还主动提出可以将焱池东区赠与妖界,若不是东区与那东西隔得太近,我差点就相信鬼界对妖界是诚意满满的了。” 路修远不禁皱了皱眉。 “生长速度这么惊人……”他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点在桌面上,而后道:“把它大致所在范围告诉我。” “这鬼影夜间更可怕,你明日再去吧。”自进入地下城后,江游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只好再三叮嘱,“那些鬼影就是鬼界的眼睛。当时他们提出的条件便是不准踏出东区,若被那影子盯到你去北区查探,新鬼王肯定会抓住这个把柄而后来对付你的。” 路修远:“好。” 他难得这样答,江游之不禁‘咦’了一声:“你最近脾气变好了,以前总嫌我烦!” 路修远微微抬了抬下巴,看了江游之一眼:“好消息呢?” “哦哦哦,好消息就是青公子在明我们在暗,我们可以防着他啊。我知道你喜欢他,可他现在和以前真的不一样,我都不知道他不认识你的事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我总觉他这个人吧奇奇怪怪,你要不还是赶走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路修远无情打断了:“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出去吧。” 江游之:“……” 果然都是他的幻觉,这家伙什么时候脾气好过!一点都不可爱! - 第二日吃早饭的时候,元润的对面多了一个路修远。他十分自然地喝着手里的粥,还关切地看了元润一眼:“怎么不吃?不合口味吗?” 合,太合了。 元润低头看着面前的三盘菜:红烧鸡腿、卤鸡腿、烤鸡腿,一盘比一盘分量多。 虽然他爱吃鸡腿,但真没必要。 “我今日有些事要忙不在地下城。”路修远吃完后依然没离开,时不时同元润说着话,“你不要乱跑,要去什么地方记得让小尤陪着你。” 元润登时眼前一亮。 他昨夜本想去南区和北区找三生镜,谁料脚还没踏出东区,那些鬼影就和吃了什么补品一般变得异常灵活,虎视眈眈的盯过来,那空洞眸子里盛着的鬼火都比白日里看着浓郁一些。 折让元润想起林亭声之前说过,江游之作为恶鬼夜间会不由布下强大结界的事情,想来鬼族都是夜间更加强盛,白天较为衰弱的。 他还纠结白日里路修远一直在他身边,他不好脱身去寻三生镜,现下机会来了,当即乖乖巧巧点了头:“嗯,我不会乱跑的。” 然后在路修远前脚离开永极宫的时候,后脚便溜了出去。 白日里,那些鬼影便没有夜间来的敏锐,还有着固定飘荡的范围。他等着那些鬼影飘到远处时便偷偷离开了东区,朝着上回没来得及查探的北区而去。 焱池北区有一个深深的坑洞,周围怪石嶙峋,极难行走。元润为隐匿身形,特意将妖力全部封存,生怕被那些飘荡的鬼影逮个正着。 坑洞旁,焱池内的巨浪已然平息。他乾坤领域内有一枚火灵蛇的内丹,是他在知道三生镜在焱池内后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火灵蛇这种灵物大多生活在岩浆内,如同在水中一般轻易,故而含火灵蛇内丹在口中能免疫一切高温,也能助他潜入焱池内寻东西。 他一边从乾坤领域里翻火灵蛇内丹一边看着前方走,一时没留意脚下,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嘶……”他不敢大叫,捂住嘴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只见绊倒他的东西是一根微微泛着红光的藤蔓,不知是表面破碎了,还是原本就裹满了恶心的黏液,十分丑陋。 元润有些嫌恶的拍了拍身上的衣裳,那黏液竟然也是红色的,里面还掺着深深的褐色,有些像血,里头透着一股子诡异的腥气。 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藤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了两三寸长。 就像是在印证元润的想法一般,他刚刚意识到藤蔓有异常时,原本匍匐在地上的藤蔓竟然又轻微的动了动,好似一条刚从冬眠中苏醒的毒蛇。 它是活的。 咕咚。 元润这才觉得诡异起来。 焱池位于鬼域秦蠡地底下,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生有活物! 那藤蔓似乎能感受到周围鲜活的生命,竟竖起一根朝着元润所在位置猛地抽来,元润提身一纵,躲过了一根快如闪电的诡异藤蔓,立刻地面上匍匐的众多藤蔓开始往他这边用来,一道又一道抽来,犹如天罗地网一般将他困住。 元润翻滚不及,两根藤蔓一左一右将元润卷起,用力朝着那硕大的坑洞中拽去。 坚硬的藤蔓紧紧裹住了元润的手脚,而后缠上了他的腰,像是蟒蛇一般慢慢收紧,勒得元润几乎喘不过气来。 “该死……”他体内封印还需掐诀才能解开,一时之间根本挣脱不掉! 而后他感受到了极强的失重感。 藤蔓带着元润直直坠落坑洞,像是悬崖一般往下坠了很久后才停下。 他被勒得眼冒金色,待停下来时终于找到机会掐了个决解开封印,刚想要撕开身上的恶心藤蔓,便看到了距离他不到一丈的地方,路修远右手手腕被藤蔓勒住,另一只手里寒气森森,一看便是在准备脱困。 路修远:“……” 元润:“……” “你怎么会在这里?!”二人异口同声道。 第30章 “你不是说了有事要忙会离开地下城吗?”元润向来习惯先发制人,没理也要强行占据上峰,“你这个骗子!” “……”路修远本还心道他明明答应了自己会在永极宫不会乱跑,结果手中的寒气硬生生被元润的强词夺理噎得停滞住了一刻,好不容易挣脱开的左手被越聚越多的藤蔓紧紧裹住,硬生生将他又往下拽了拽。 元润那边情况也不太妙。 那些在北区怪石上匍匐的藤蔓似乎只是这庞大怪物的一部分,越往下拽,周围的恶心藤蔓越多。纠缠在一起的藤蔓拧成一股时宛如一条有一条蜿蜒的巨蟒,一会儿又散作数千条细蛇模样,一窝蜂朝着二人所在的方向袭来。 他方才掐了决避开那些恶心的藤蔓,可这坑洞深不见底,他们又被拽下了极深的距离,一时半会根本上不去,只能不断游走在那些藤蔓间,尽量避开那些东西的攻击。 解开妖力封印后,元润立刻从乾坤领域内取出一柄长剑。他的脚掌用力踏过脚下汹涌蠕动的藤蔓,一阵旋风缠绕着他的双腿,身体几乎是一瞬间飞射至半空,而后凝着木系青翠绿意的长剑直直朝着身下的藤蔓劈砍,登时,破碎的数条藤蔓飞溅,里头粘稠的猩红液体散的到处都是,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恶臭味。 “你那边如何了?”他一边攻击周围的藤蔓一边问路修远。 地下城的北区里何时藏了这样可怕的怪物?他二人也算是倒了血霉,竟然栽在了同一个地方。 元润躲避着藤蔓时,还分出了一些心神去关注路修远。方才他被拽到了下面,群藤涌动,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路修远身上的衣角,和被紧紧勒住的手腕。 奇怪,为何路修远的境遇会比他还惨?他可是妖君,妖力强过他无数倍,怎会被困在藤蔓之下上不来? 他是不是又犯病了? “你能脱困吗?我快撑不住了!”元润大声朝着下面喊道。 这些藤蔓又恶心又难缠,一旦碰到一片衣角都会和疯狗一样要上来。狐族已是极敏捷的种族,可这些藤蔓速度更快,还声声不息连绵不绝,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源头将它拔除。 成堆的藤蔓在他的剑下化为一截一截的碎片,黑红色的污血顺着剑柄倒流到他的掌心,在他不经意间,一点一点浸入他的肌肤。 路修远双手都被藤蔓困住,黏糊糊的液体越来越多,稠稠地掉落在他的身上。这黏液里不知道蕴藏着什么东西,路修远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大半,剩下还有一些,也快被越勒越紧的力道给勒没了。 “啊……”他一时挣不开这东西,见元润背后正聚起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分支,咬着呀大喊:“别管我!你快走!” 逃跑?元润刚想说堂堂妖君怎能说出那么降低士气的话,方才浸入肌肤的污浊之血忽然禁锢了他体内的妖力。就在短短的一瞬,元润就像是被抽干了大半的力气一般,手中的剑也变得沉重,速度一慢,被铺天盖地的藤蔓一卷,长剑当啷一声脱手,整个人被藤蔓淹没。 他终于知道为何路修远突然没有了还手之力——这藤蔓竟会吸食他们体内的妖力!方才路修远被那些藤蔓困住时,定然浑身都被那黏液碰到了,故而妖力消散的那样快! “小心!”他听到了路修远惊慌的声音。 [阿润,小心!] 这一句话里的惊惶和关切好像拥有了生命,像乍开的天光射进那个模糊的梦境。 元润的灵魄忽然受到了一丝震颤,而后汹涌而上的、熟悉的眷恋席卷全身。 潜藏在他记忆深处的那道模糊身影又一次浮现了上来,那么近,好像只要伸出手便能触碰到。 他浑身上下忽然涌上了一股力量,他用尽全力撕扯着困住自己的藤蔓,纵然手心被勒出血痕也再不所不惜,一点一点,艰难地朝着路修远所在的地方爬去。 路修远的视线被众多藤蔓遮住大半,可他依然看到咬着牙倔着骨朝自己而来的少年,用双手撕碎了污浊的困扰,眼睛里迸发着坚定的光芒。 “你别过来!”路修远眼里写满了心疼,他浑身的力量几乎被藤蔓抽尽,但本能的撕扯着身上的藤蔓,直到和向他而来的少年一样,双手满是血污。 藤蔓想要阻止他,也想要杀死路修远。 尖锐的顶端炸开尖细的刺,一下又一下冲撞着路修远的心口。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这些藤蔓,可它们根本触碰不到那个位置,一层浅浅的光晕护住了心房,将一切伤害隔绝在外。 近了,靠近了。元润带着血痕的手终于握住了路修远的,两只伤痕累累的手紧紧扣在一起,纵然力气耗尽也没有松开。 而后周围的藤蔓翻滚,将二人一齐卷到了更深处。 急速下沉的时候,二人之间只隔着几道藤蔓,对方的心跳声清晰的透过胸膛传来,在那之外的,还有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路修远!”元润唇色有些发白,纵然藤蔓紧紧的勒住他,他也要伸出手紧紧的拽住身边的人,“你……” 他的冲动和勇气全在靠近他的一瞬间消失了。 他怎么会觉得方才的一瞬路修远是那个人。 不会是他。 也不应该是他。 元润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他的情绪如同惊涛骇浪之下的小舟飘飘荡荡,忽上忽下十分难受。 可现在的状况,显然不容许他多想。 他们被这诡异的藤蔓困住且妖力大减,只能先行脱困才行。他尝试着用手指描摹那个从道修那学来的半吊子逃命仙法,画完了符文,才后知后觉发现连一丝妖力都没有剩下,符文没有妖力,根本无法绘制成功。 怎么办,他不能死!焱池就在这附近,他想要找的一切都近在咫尺,他如何能死在这种地方?! 元润抬头,看向了路修远发间的银簪。 妖力已被吸走了,他只剩下一身妖血。 一咬牙,元润用尽全力抬起手,挣扎着去拔下路修远发间的银簪。因被藤蔓困住,手作十分迟缓和艰难。 路修远感受到发丝被拉扯,他歪了歪头,配合元润的动作:“你做什么?” 下一刻,他发间的银簪被元润抽了下来,而后眼前的少年人用那银簪朝着手心狠狠一划,温热的鲜血倏地冒出,周遭的藤蔓像是闻到了血液的味道,疯狂涌过来吸元润手上的血液。 “该死……”元润手上的血液被藤蔓吸走时那符文才画了一半,他发了狠,用簪子划破了两只手。 “你做什么——”路修远手上的青筋迸发,他紧咬的后槽牙里哽着好些话。他心疼元润这样伤害身体,却又知道他们现在已经被这怪物困住了,是他无能,才导致需要元润伤害自己带他脱困。 “没事。”元润两手上满是细细密密的伤口,正在不断渗着血,可他的语气还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就流一点血,你就当欠我一次,以后要还的!” 他立刻用流出的妖血在他和路修远的手中描摹着仙法,每一笔画出,那符文便亮上一分,在符文成型的那一刻,二人在密密麻麻藤蔓中的身影倏地消失。 那些藤蔓似乎愣了一下。 它们互相缠绕着、扭动着,而后犹如群蛇翻涌的藤蔓漩涡内钻出一条格外丑陋的、滴滴答答不断往下淌着黏液的巨大藤蔓。 它的顶端竟然生着两只可以称之为‘眼睛’的存在,可是那眼睛里灌满了恶心的血水,看起来便十分恐怖。藤蔓的顶部歪了歪,好像是一颗头颅一样慢慢转了转,好似拥有着灵智,并且在思考着善恶。 过了一会,它又晃了晃,周遭的藤蔓听懂了它的意思纷纷向后撤退,除却黏在石壁上腥臭的液体,一切都好似从未发生过的样子。 - 风呼呼从相拥的二人身侧灌入灌出,凌冽的风将元润的脸割地生疼。下一刻,他们被甩在了半空之上,很快失重感袭来,二人一同被拍到了水面上。 “扑通——” 背后撞击水面的剧痛霎时传遍全身,下一刻入骨冰凉的水将他紧紧裹住。他失血后陷入虚弱状态,短暂的昏迷席卷了他。 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微睁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个身影。他身上的黏液被清澈的水冲刷,像是红色的墨汁般一圈一圈晕开。 他在降落。 而他想要接住他。 …… “阿润,阿润……” “阿润,你醒醒!” “阿润……” 元润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好疼,浑身上下都疼,难受的厉害。 忽明忽暗的梦境里,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狼狈的画面,是他受了很重的伤,皱着脸躺在一位少年怀里。 是那位他一直想见,却看不清的少年。 “阿润,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拖累你……阿润你是不是很疼?” 少年人的声音里满是自责和关切,他温暖的手一遍又一遍摸着他的头发,偶有一两滴液体落在他的脸上,温温的,热热的,很快又变凉了。 是少年在哭。 元润强撑着难受,努力安抚着:“不是的……是我自己要冲过去的……和你没有关系……” 话到这里,喉头一痒,咳嗽带动着抽痛的肺部,直到咳出血来。 “你怎么那么傻?”少年的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不知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精纯而温热的药力很快进入他破损的肺腑,一点一点修复着他的伤口。 “阿润别怕……”他说,“你用性命护我,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这个梦境并不安宁。 元润隐隐还听见了叫嚣的怒骂声,和刀剑相交的声音。他们好像在逃,少年背着他奔跑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身后的追杀和大喊越来越近,少年的呼吸也越发沉重,越喘越粗,好似再也坚持不住。 这样的梦应当是绝望的。 可不知是为了什么,纵然遇到了困境,单单那一句‘阿润’别怕,这个梦充满着希望。 …… “阿润,阿润……” 梦境的虚幻被柔和的声音悄悄撩开一角,那遥远的、朦胧的呼唤声透过那个小角透了进来,落在元润的耳畔,听起来比先前近了些,清晰了些。 可他有些累,他想醒,却醒不过来。 长长的沉默以后,他感觉到唇间忽然传来一阵热意,软乎乎的贴住了他,而后空气吹了进来。 压抑在胸腔和肺部的沉闷被这口空气带动,他昏沉着咳嗽了好一会儿,吐出了憋住的水,浑身的沉重感慢慢变得轻盈,湿冷的身体也慢慢变得温暖。 大概是被那藤蔓吸走的血有些多,元润有些头重脚轻,再次掀开眼皮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靠在石壁上,身上搭着一件干净的黑袍,再一低头,两只手被一道一道黑布缠绕成了粽子,包得严严实实。 “……”他眨了眨眼,手上的黑布隐隐透着精致的云纹,这是路修远的衣裳。 可他人呢? 元润靠在石壁上又闭上了眼睛。他身体有些疼痛,精神也有些疲乏,好在被那丑陋的藤蔓吸干的妖力在一点一点恢复,只是消耗的太多,恢复还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那怪物到底是什么?方才生死时刻他没心思去想这些,现在却越发觉得诡异起来。 焱池东区与北区离的很近,鬼界这次只将东区划分给妖界,并且地下城内多出了无数敏锐的鬼影,摆明了就是来监视妖界的。 之前元润还有些奇怪,妖界众大妖进入地下城吸收天地能量,鬼界为何还要派出那么多眼睛来监视他们,原来鬼界在北区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不能让妖界知道的秘密。 那怪物应当是鬼界借用焱池催生出的东西,作用倒是不太清楚,不过既然路修远也已经知道了,定然会采取相应措施。 奇怪,那东西不吃人,战力也一般,理论上来说,只要不被它的黏液碰到,妖力不外泄,元润定是能逃脱的,鬼界到底养它来做什么呢? “你醒了?”不远处传来好听的男声。 元润的思绪被打断了,他看向声音的来源,一身黑衣的路修远从幽长的隧道里走出来,见他苏醒,脚步不由加快了。 路修远蹲在元润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而后放低了声音道:“我们好像进入了鬼族的秘境。方才我出去看了看,周围的鬼影比地下城的还要多上一倍,除此之外,还有一对罗刹。你那秘法大概能将我们传送到多远以内?” “……大约,方圆百丈以内。”这个距离并不算大,甚至还未出北区的地界。 路修远的手掌不禁慢慢收紧,眼睛眯了眯。他每次认真思考的时候,整个人都忍不住透出一股子凌冽的寒意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恢复了柔和的神情,拍了拍元润的手:“你好些了吗?” “嗯。”除了妖力还未完全恢复,元润已将恢复了大部分精神和体力。他将身上的黑袍拢成一团,递给路修远,“多谢。我们现在应当如何出去?” 他那逃命用的符文并不能精确的定位即将掉落的地方。现在他们暂时安全,若是再随便用那符文传送,直接将自己传到了那队巡逻的罗刹面前可就有些不妙。 倒不是他二人斗不过罗刹,只是路修远会瞒着所有人偷偷跑来北区,想必也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行踪吧。毕竟他表面上与鬼界达成了协议,在大妖们吸收天地能量的期间只在东区范围内活动的。 “我寻了一条路,从这里进去。”路修远指了指方才过来的隧道,“一直向北,鬼影会少很多。罗刹只有一队,若是算准时间,我们正好能在它们经过我们之前躲到另一边的岩壁后。” 元润点了点头:“好。那等到我们妖力恢复就出发。” 大概是经过了方才的同生共死,又或者是互相都不想戳破那一层诡异的关系。他们在恢复妖力的期间,竟然没有再问起对方为何会出现在焱池北区的事情。 出发时,路修远带头,让元润跟在他身后。二人将妖气敛入体内,小心翼翼踏出这幽暗的隧道。 走出隧道后,外面是同东区一般恢弘的地下城,只不过这里充斥着阴气,那阴气像是湿重的雾气一般裹了上来,好似要钻进元润的躯体里,让他浑身不自在。 根据之前路修远探过的路线,他们十分顺畅的走到了罗刹必经的那段路之前。趁着罗刹队慢慢离开,路修远反手牵起元润就走,元润突然被牵住愣了一下,而后马上跟着他一起闪进了另一边的石壁之后。 “什么人!”落在最后的罗刹听到了转身时衣摆带起的细微声响,而后一整队都停了下来。 领队的罗刹黑身朱发绿眼,看上去极其凶恶。他微微张了张嘴,尖锐的牙齿轻轻磕在他青黑的嘴皮上:“发生了什么?” 听见了声响的罗刹也有些不确定。 “我……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他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了几步,看着那面看起来毫无异常的石墙。 石墙的背后,石壁的凹洞空间并不大。二人躲进来时太过匆忙,现下紧紧相贴的身体开始透过衣料漫出温热来,路修远有力的胳膊将元润紧紧固定在怀中,另一只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他方才因为害怕险些溢出的呻吟声被这只手堵了回去。 元润的背部紧紧贴在路修远坚实的、微烫的胸膛。他的身量比他高上大半个头,元润几乎能用背感受到身后男人肌肉的轮廓。 他明明最厌烦旁人的触碰。 可此时此刻,他的心脏正在疯狂的跳动着,好像要向身后的那个男人宣泄着他的狂躁和突如其来的心动。 二人相拥着,静默无声。 “应该是我听错了吧。”外面探寻的罗刹终究没有往里面走来,在外面检查了一番未果后,挠了挠那头枯草一般赤色的头发回到了队列中。 “都给我注意点。”领头的罗刹恶狠狠道,“要是出了岔子,你们可都知道后果!” 等到外面罗刹慢慢走远,路修远才慌忙松开了捂住元润嘴巴的手。 他贪恋着少年口中的热气,明明早就可以放下,却卑劣的拥抱了更久。 “抱歉。”路修远哑声道。 元润刚想问为何要道歉,而后很快感受到身后那难以言说的异物,额上的青筋不由跳了跳。 这个流氓他的确应该道歉! 第31章 暗无天日的地下城里,燃烧的火焰发出细微的响声。 行踪不定的鬼影在幽深的长廊里漫无目的来回着,并未注意到一旁一闪而过的两个黑影。 静默无言一路向前的二人并未就方才那个失误做太多的讨论。元润的脑子里一半是自己对自己絮絮叨叨的宽慰:没关系,不就是发生一些难以言说的反应,大家都是男人,懂的都懂,没必要把场面弄得太尴尬。 可剩下的另一半脑子里,来来回回、飘飘荡荡的都是两句话:路修远对他有反应,还是路修远对那个传闻中的爱人有反应。 诚然,这种事情说起来很没有意思,可元润似乎觉得自己能够接受路修远对自己耍流氓,却不愿接受路修远是想着别人对他耍流氓,虽然听上去都是耍流氓,本质却差了很远。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在意这个。 于是他一路都黑着一张脸。 这座地下城较东区的要小上一些,也更阴冷一些。他们尽量小心躲避着那来来回回的鬼影,穿梭在隐蔽的边缘。 有一只鬼影忽然中途转了方向,那双空洞的、冒着绿油油鬼火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们,而后一声尖锐的、几乎要穿破耳膜的声响从那只鬼影口中传出。 “跑!”路修远拉起他就跑。 计划被打乱。地下城内一共有三个通道,一个是元润刚刚醒来时所处的地方,那里路修远已经提前查探过,并不能通向外面,剩余的通道一个在对面,另一个还在更远的地方。路修远之前感应过,对面那个通道内有一股奇异的能量,他们本不应该进去,可突如其来的鬼影大军速度极快,他们根本来不及通往另一个通道,只好一头钻进了对面那一个。 那些鬼影和罗刹似乎有些惧怕高温,龟缩在那处阴气浓重的地下城里。原本它们几乎就要追上跑在后面的元润,可自从他们走入这条通道后,方才那些追赶他们的鬼影都消失了。 这条路越走越热,越走越暗,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干涩的石灰粉末,从不知何处飘来细细密密飘荡着,呼吸间吸入的那些粉尘让元润嗓子和鼻子有些难受,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口鼻。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小声道,然后不觉将整个手抬起遮在面前,挡住了又一波袭来的热浪。 头发都要被高温烤得卷曲,越往里走他的身体越热,甚至还有些发烫。汗水不断从额角滑下,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上,而后很快便雾化消失了。 路修远伸出手贴在了越来越热的石壁上,表情有些凝重。 元润刚想问问他感觉到了什么,谁料藏在乾坤领域内的空镜忽然响个不停,那敲击在镜面上的声响又急又快,吓得元润一手一手按在空镜上,快速点了几下将它暂时封印。 是林亭声在找他,听起来还很着急,可能是他遇到了什么急事。 元润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那声音并不小,路修远一定听见了,可不知为何他好像没有要询问他的意思。 “我们的确走错了。”路修远好像没听到方才的插曲一般,转过头来对元润说,“这里应当是通往焱池的路,我们得回到地下城,从另一个通道出去。” 可是出去的路被鬼影包围了。 “我可以再用一次符法……”元润弱弱提议,“虽然很有可能会被传送到那些鬼影中去……” 他那半吊子的仙法只能用来临时应急,根本无法确定下一刻会出现在什么地方。若传送到那恐怖的藤蔓怪物那里,或者是焱池内的滚滚岩浆内,他们可能还有机会再逃上一回,若真的又传回了鬼影里面,路修远破坏与鬼界的协议私下进入北区的事情便会让鬼界翻脸,妖、鬼二界安稳了数千年,现在又换了一位新鬼王,若真的开战,胜负还不太好说。 在元润看不到的乾坤领域内,封印的空镜正无声的摇晃着,它晃得越来越快,最后慢慢停住,陷入了安静。 路修远沉思了片刻,否决了将希望寄托在那未知的概率上,“我们试试穿过熔岩地狱往上游,应当可以出去。” 然后他取出一片幽蓝的漂亮鳞片塞到了元润手中。 那鳞片像是与天空融成一体的霜雪,入手冰凉,一层淡淡的寒气包裹住全身。 “这是……”元润能感受到包裹住自己的那股寒气并没有侵略性,而是柔柔的,像是一汪水。 “你拿着它。”路修远道,“它能帮你抵抗熔岩地狱的温度。” 元润愣了愣:“那你呢?你用什么?” “不用管我。”路修远已经在朝更深的甬道内行进了,“快过来。” 元润自己还有一颗火灵蛇的内丹,而路修远却没有东西可以护体,他加快脚步想要将鳞片还给他,忽然旁边厚厚的石壁震动了几下,而后竟慢慢崩出裂纹来。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数道凝聚在一起的藤蔓破开了石壁冲了出来,直直向一旁的元润袭来! “路修远!”元润离那藤蔓太近,甬道内又施展不开身法,他几乎没躲上几下,脚腕就被藤蔓卷上,下一刻便顺势而上要将他缠住。 路修远拼尽全力想要抓住元润的手,可那藤蔓退的太快,卷住元润后便带着他缩回了石壁内,碎石哗啦啦落下来砸出巨大的声响。 “阿润!” 路修远带着惊惶的脸是元润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他好像在说什么,可藤蔓撞碎了太多岩石,巨大的声响掩盖了他的那一声呼喊,很快消失不见。 元润被那藤蔓死死缠住拖了很远,那东西不知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熔岩地狱的温度越来越高,好似离此处只有一墙之隔。原本疯涌的藤蔓忽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带着浓浓的抗拒朝着另一头离去,好像是要离开这座地下城。 它在害怕着炙热。 它想要逃跑。 元润手里捏着那片冰凉的鳞片,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决策,下一刻,他凝结着妖力在那颗火灵蛇的内丹上,木系之力与火系之力交融。 木生火,生生不息。他浑身的妖力还未被这藤蔓吸走,木系妖力不断涌入这颗内丹,很快内丹内的火之力越来越盛,马上就要破开内丹冲出来。 在它炸开的那一瞬间,元润将它扔向上藤蔓最密集的地方。 “嘭——” 火,红的热烈的大火! 幽黑的洞穴霎时被炽热的红色照亮,大朵大朵的火焰带着火灵蛇的灵力在群藤里炸开,熊熊燃烧的火焰将藤蔓表面的黏液烤干,烧得它们纷纷后退着、涌动着。 那些受惊的藤蔓慌乱之中扔下了元润,元润当即从乾坤领域里掏出从黑熊精那儿买来的金刚凿,哐哐在那一层石壁上砸了好几下。 厚重的石壁登时裂开,裹着浓浓黑烟的岩浆带着焚化一切的温度喷涌而出,转瞬将元润和未来得及逃离的藤蔓吞没。 - 在元润被岩浆吞没的那一刻,幽蓝色鳞片上的森森寒意瞬间将他的身体完全包裹在内。 元润飘在岩浆里,有那么一瞬间的不适应。 眨了眨眼,火红的岩浆就像是流动的水,只是较水更厚重,移动时带着肉眼可见的纹路。 元润忍不住掬一捧岩浆在手中,任由火红色的液体从指缝流淌而下,这种体验诡异中带着新奇,他稍稍适应了一些后,便想到了应当赶紧出去的事情。 方才他被藤蔓卷走根本来不及和路修远说什么,他会不会被吓到了,以为他出事了? 一想到这里,元润便在岩浆内游动起来,想要寻到可以出去的地方。 岩浆太过厚重,向上的动作变得困难起来。元润往上游了许久,都觉得自己没有移动太多的地方,心里越来越急躁。 浑浊的池底闪过一道微光。 那光芒虽不强烈,却十分夺目,闪耀着若琉璃一般溢彩的光芒。 那是什么? 他之前一直心系路修远会担心他,此刻却突然想起陆清川同他说过遗落在焱池内的三生镜起来。方才那一抹闪烁的微光,会不会就是那面被熔岩地狱埋藏的三生镜? 竟误打误撞让他寻到了么? 元润朝着微光游去,越往下潜,岩浆色泽越深,那护住身体的寒气慢慢开始抵挡不了了,温度从方才的阴寒变得有些温热。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往下了,若在下潜,生死不定。可是三生镜近在眼前,元润如何能放弃,咬着牙逼迫自己下潜,护体寒气从方才的温热开始不断升温,一点一点炙烤着他的理智。 就在体表寒气再也护不住他之前,元润终于触碰到了埋藏在炙热岩浆内的镜面,挣扎着往上游动。 三生镜,可观三生,看前尘过往。在那只手触碰到的那一瞬间,镜面的微光慢慢凝聚成模糊的画面,而后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元润还在用力向上游动,忽然耳边响起了一声熟悉到灵魂深处的呼唤。 “阿润,你是不是又想捉弄我?” 他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已经显示出画面的镜面,那位在梦境中怎么看也看不清面容的少年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白衣乌发,清贵俊雅。 而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路丞,你好没有意思啊!你就不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吗?” 路……丞? 为何,在他三千二百多年的记忆中,那位天字三号的任务目标路丞,同三生镜里的路丞根本不是同一张脸?! 第32章 元润一时间竟忘记了向上,呆呆地看着三生镜中的那位少年。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从头到脚衣饰十分简单,只用一根蓝色的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他只是简简单单往那里一站,便像是一根修竹,干净磊落中带着清隽的秀雅,恬淡而清俊,端方如皎皎明月。 他很年轻,眼眸十分明亮,里面全部都是眼前的元润,纵然在这厚重的岩浆之下,他身上那股子清浅的温润自持依旧是那样的醒目,让元润的脑袋嗡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又往下坠了许多,只好攥着镜子再往上游。 不一样。 他明明清晰的记得,千年前他于天晖坊接了天字三号任务,任务目的是取得君绫玉,任务目标是一位叫路丞的少年,记得自己为了任务整整在路丞身边待了三年,终于取得了路丞的信任,而后趁他不备偷走了君绫玉…… 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和路丞在一起相处的每一个瞬间,从一开始制造机会偶遇,到后来死皮赖脸的跟在少年身边日日嘘寒问暖。 那些画面是那样的平淡和无趣,让元润回想起来时总觉得自己那三年煎熬万分。 可他现在却看到,空镜里的自己笑得极其张扬,他脸上不知为何有些黑黑的,手心手掌也是黑的,笑起来时全脸只能看到那一排雪白的细牙,那开怀的笑意直直透过三生镜打在了他的心口,又酸又麻。 元润竟然不记得。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和‘路丞’有过这样的相处,不记得自己曾经那样畅快恣意过。 “我不管!”三生镜内的元润呲着牙用那双黑漆漆的手扒拉住路丞白皙的衣裳,一捏一个脏兮兮的手掌印,而后更是过分,直接两只手一齐捧住了路丞的脸胡乱搓了搓,直到将那张干净的脸搓的黑一块白一块,这才满意的停下了手,“就算你发现了我也要捉弄你!略略略!” 他用大拇指福刮过了自己的鼻尖,十足的小流氓气息,而后将下巴微微抬起,挑衅般道:“怎么,你难道要生我的气?” 路丞被他闹得都快没有脾气了:“现下我们都脏了,你开心了?” “开心!怎么不开心!你个小古板,总是这不许我做那不许我做的,这有什么?为什么非要成日像个公子一般干干净净恭敬有礼的?活着不就应该随性一些么?” 路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手上灰和衣服上脏兮兮的手掌印,看着手心的黑灰无奈地笑了笑。 画面突然消失了。 元润一惊,这三生镜该不会只能看这短短的一个画面吧? 他将那镜子在手里晃了晃,镜子毫无反应,他又试着往三生镜中输入妖力,而后尘封的镜面这才又一次亮了起来,只不过有些断断续续,好像是能量不够充足。 这一次的画面从乡间的小道变成了满是萤火的夏夜。 一阵风从山谷掠过,花草晃晃悠悠,似乎从镜子里透出一个草木的芬芳。 一点又一点绿莹莹的光在一望无际的绿原上升起,缓缓飞舞着。那萤火像是漫天的星河倒扣在了这片原野之上,时而落在了碧绿的草叶上,时而靠近了席地而坐的两位少年。 他们一人仰躺在草地上,一人端坐着望着天。因为路丞微微侧头的动作,落在他身边的萤火虫受了惊,霎时带着数只同伴向四下分散。 这依然是元润记忆中没有的画面。他不记得自己曾和路丞在这样一片草原上看星星,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到底是这面三生镜错了,还是他的记忆错了? 他明明在千年前找回了这一段记忆,却为何与三生镜内显现的完全不同? 这位叫路丞的少年,真的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吗? 为何与那位在记忆中平庸而无趣的路丞拥有着同一个名字,和毫不相干的模样? 一只萤火虫倏地略过三生镜内元润的眼睫,他眨了眨眼,朝着天空伸出手,借月光看自己的手指:“我怎么觉得我胖了?” 路丞的目光一直落在躺倒的元润身上。他将视线挪到了元润修长的手指上,可能是因为最近吃的有些多,元润原本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点饱满,撑开五根手指时,手背上还能看到四个小小的富贵窝。 “那我要多赚些钱才行。”路丞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元润果然没听懂,歪着头看向路丞:“啊?” 路丞似乎有些害羞,却还是十分坚定的说:“阿润以后是要和我在一起的,我要赚很多钱,阿润才能一直富贵。” 元润愣了一下,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要养着我?为何?” 然后他听到了少年人坚定的回答:“因为,我很喜欢你。” 刺啦—— 一声清脆的响声从镜面上传来。 元润的瞳孔猛地一缩。 三生镜似乎受不了妖力注入,镜子开始微微颤抖,元润紧紧握住石制的镜把,却阻止不了镜面上开始浮现浅浅的裂纹。 不、不会吧? 陆清川不是说,这东西原是天界那个司禄星君的东西,怎么说坏就坏? 画面上的元润似乎因为这句话而有些不知所措,他猛地爬起来,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什么,声音支支吾吾:“你、你什么意思啊?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路丞伸出了手,动作有些颤抖。 他轻轻地抚上了少年的眉心,眸子里盛满了真诚和真心:“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是想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的喜欢,是非你不可的喜欢,是想到你的时候心脏会暖暖的喜欢,是……想要和你成亲的那种喜欢。” 三生镜内的元润还没回答,泡在熔岩地狱内的元润先要撑不住了。那镜面上的裂缝越来越多,他几乎看不清上面两个人的脸。 元润又向三生镜内注入了妖力,方才那一场没有答案的告白还没有看完,裂纹下的镜面上猛地出现了一段元润记忆深刻的画面。 是路丞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低垂的头恰好落在他的肩头,呼吸是温热的,声音是沙哑的,怀中的少年人微微闭着眼睛,睫毛不住的颤抖,耳尖却诚实的红了,乖乖缩在路丞的怀里。 “阿润。”路丞说,“我们成亲好不好?” 他吻了吻圆润因羞涩而滚烫的耳垂。 克制而虔诚。 而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回答:“可、可是我们同为男子……也没什么亲人朋友可以请,还、还……” “好不好?”路丞收紧了环住他腰的手,尾音有一些委屈。 元润登时涨红了脸。 他咬了咬下唇,而后迟疑却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说:“好,我们成亲。” 元润整个人像是被一道雷击中,从头到脚都是一股奇异的酥麻。 三生镜中的画面有的陌生,有的却那样熟悉,是他千年来一直想梦却梦不到的人,一直想看却看不清的脸。 那个落在耳垂的吻他梦到了无数次,他一直认为这个画面对他极其重要,却第一次知道,原来正是这个画面,他与旁人许下了终身。 可是……如果三生镜内的画面都是真的,路丞也是三生镜中的模样,那他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同那位长相平庸的路丞所发生的的一切,唯独忘却了三生镜中的那些过往。 三生镜画面越来越昏暗,眼前相拥的二人慢慢消失,画面上似乎又一次出现了另一张看不清面容的脸。 “你会忘记他。”那人的手在他的眼前一晃,而他就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般倒在了地上。 是谁? 是什么人? 那人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躺倒在地上的元润,看不清容貌的脸是元润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不,不可以停! 元润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疯狂向三生镜内注入妖力,可那画面越来越暗,直至变成黑白色,而后渐渐模糊。 镜面因注入太多不属于天界的力量逐渐崩溃,一开始那一道浅浅的细纹快速迸裂开来,镜面上霎时出现了好几道深深的沟壑。 那些沟壑中射出数道无色的光,细看之下其中藏着氤氲的流光,十分绚丽,而后就在元润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那些流光变成了一道又一道来势汹汹的风刃,展开了厚重的岩浆朝着四周飞射而来! 元润猛地将三生镜扔下,挣扎着想要逃离,可他被困在熔岩地狱行动迟缓,那风刃来的极快,他根本躲避不开! 破开岩浆而来的风刃几乎到了眼前,就在这一瞬间,一柄带着紫金色的长剑破空而来,而后在他的面前瞬间化出数道剑影,将来势汹汹的风刃震得粉碎。 元润抬头望去,来人白衣紫袍,竟然是陆清川?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清川体表漫着一层薄薄的紫金之气,拽着他的胳膊就往上面游去,过了不知多久,被鳞片护住的身体再也不是微烫,而后他的身子被陆清川狠狠一甩,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扑通——” 他被扔出了熔岩地狱,而后陆清川也从其中飞出,稳稳落在一边。 “小妖怪,你还当真来找三生镜了?”陆清川见他狼狈,也一起蹲下身,“缺了一块神魂又不是活不下去,你不是火系的妖怪,若真上不来该怎么办?” 而后似乎是在后怕,絮絮叨叨:“三生镜可是神物,能观三生不过是它最普通不过的玄奥,还好它现在是无主之物,若是被三生镜吸入其中,你恐怕这辈子都别想活着出来了!” 元润才没有心情管那镜子的玄奥到底是什么,一把揪住陆清川的袖子问:“我看到了!我看到三生镜里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和我记得的完全不同……我还想要看下去,可、可是它碎了!你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看第二次?你教教我,我真的只要再看一次就好!” 他想要看到自己会忘记一切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想要看到那个让自己忘记一切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想要知道自己的记忆到底为何错乱,想知道路丞身在何处,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和路丞成过亲…… 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可三生镜已毁,他一切都看不到了。 陆清川可能也没想到自己曾经随口一句话便让元润记到了现在。他叹了一口气:“我忘了你和说,三生镜必须用天界的神力才能驱使,你若用妖力让它显像,虽能看到一些,可是镜子承受不了不同的力量终究是会裂开的。” “那我就没办法再看一次了吗?” 陆清川沉思了片刻,而后答:“也不是完全没机会。三生镜乃是六界内至纯之石打磨而成,如果想要修复它,也需要用六界内至纯的能量去修复。” “至纯能量?” “现存的应当只有六界之石了。”陆清川皱了皱眉,“我已许久不在天……咳,不太清楚其余几块,但妖界的那一块,应当就在妖君手中。” 陆清川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通体澄澈,透着淡淡的蓝色。” 元润一边听陆清川这样说,脑海里就忍不住回想起了那一颗曾经在吾音阙内发现的会说话的石头。 “它是不是能读懂人心里的想法?”元润忙问。 陆清川挑了挑眉:“你见过?那就好办了,就是它。你若是有机会将它带出来,便能修复三生镜。” 方才破碎的希望忽然被重新粘了起来。 他知道六界之石在路修远那里,他只要从路修远那里…… 等等,路修远! 元润怎么把他忘了! “陆前辈,谢谢您又帮了我一次,还告诉我这么多……我、我还有事,我们下次再聊!” 元润飞快向陆清川辞行后拔腿就跑。 之前他被藤蔓卷走之时,路修远定是担心坏了,他必须赶紧找到他,给他报一下平安才行! 他一路狂奔,可是不知道应当去哪里等他,又不敢在北区多待,只好先偷偷溜回了东区。 小尤似乎一直在寻他,见他回来,一脸兴奋地冲了过来:“阿元,原来你没事啊!我方才担心死了,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元润有些疑惑:“怎么了?” “是妖君!”小尤吐了吐舌头,“妖君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他问了好多好多妖,问大家有没看到你,问你有没有回来过什么的……反正很担心你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呢!还好还好,现在看你回来了,那我去寻妖君,告诉他你没事!” 元润有些心虚。他原本就应该躲开藤蔓后立刻去寻路修远,可是看三生镜耽误了太长时间,路修远会怕他出事也是正常的,换路修远被抓走,他也放心不下。 小尤刚刚往外面走了几步,元润便听到了小尤略带着惊讶的声音:“妖君,您回来啦!额,阿元……不,景原公子刚才回来,就在……” 门外跨进来的男人穿着粗气,长腿一迈三两步便将元润用力按在怀里,手臂紧紧的箍住元润,好似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一般。 “妖、妖君……”元润被路修远刚被他那双疯魔一般泛红的眼睛吓了一跳,下一刻就被他紧紧抱在怀中,浑身有些疼,想要挣开他。 路修远的脑袋埋在他的颈间,声音哑的厉害:“阿润,我还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元润急需吐出一口气,勉强耐着性子在他的背上拍了拍:“我没事了,那藤蔓能奈我何……”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愣住了。 等等,为何路修远会叫他阿润?! 第33章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方才叫我什么?” “阿润啊。”路修远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坦然,还带着些许疑惑:“那日你做噩梦,抓着我的手一夜未放,我唤你阿原,你却说自己叫阿润,是你自小便叫的名字,让我以后都这样唤你……你不记得了吗?” 元润瞬间回忆起那日醒来,路修远趴在床前紧紧握着他的手——原来那日是他自己主动握他手的?不是吧?他怎么没印象? 等等,他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些什么,才导致第二日路修远突然喊他夫人? 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个噩梦,也的确梦到了那位看不清的少年唤自己阿润……他该不会把路修远当做了那人,于是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还告诉了他自己真实的名字?! “我知道你嫌地下城闷得慌。”路修远的声音还在继续,“地下城危险,我明日便送你回喧乐殿。” 对在焱池北区遇到元润的事情路修远竟闭口不谈,还十分体贴的为元润想了一个嫌地下城烦闷的借口。若要元润形容一下这种感觉,便是自己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还未想到要如何圆谎,对方却已经搬来了□□,还亲自搀扶着自己下去一般。 他实在没理由拒绝这个提议。 三生镜已看,他在寻到六界之石之前也无需再回来,于是怀着一股子诡异到极致的心情默默点了点头:“……好。” 这件事很快就被江游之知道了。 路修远没找到元润在永极宫发疯的时候江游之正好在,他当时便想要同路修远说说元润到底该不该留下的事情,谁料还未开口,人就回来了,他知道悻悻作罢。 谁料待路修远竟然对元润误闯北区的事情不闻不问,还一副惬意的模样喝茶看书,让江游之看得一股子火气腾地升起。 “我真的看不明白了。”江游之的表情有些扭曲,夹杂着疑惑、为难、惊愕和掩藏不住的嫌弃。啧了一声后道,“你明明就知道青公子别有所图,还放任他在身边一点儿不防着? “再说说今日的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北区你想过吗?如果他真的只是来夺取卿罗石的,他不应该天天绕着你转吗?为什么到处乱跑?我还是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你这算不算是被感情懵逼了双眼,是人是鬼都看不清了?” 谁料路修远的表情还有些惬意,端起茶杯嗅了嗅清新的茶香:“我就是要他图我。” 江游之愣了一下,而后难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路修远的眸子晶亮如星,眼睛似乎因心情很好弯出了弧度。 “……”江游之还真就不明白了,明明知道那人别有所图,路修远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你若是有空。”路修远扔了个乾坤袋给江游之,“你看看这个吧。” 江游之满脸的不高兴,却还是别了别嘴,打开了那个袋子,而后吓得往桌上一扔,双眼瞪得圆溜溜的:“你、你从哪儿弄来这么恶心的东西?噫……我都有数千年没见过这种东西了。” 路修远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他认识那个奇异的藤蔓,问:“你知道它?” “嗯……它是一种名为‘恶’的东西,因比较少见,也没有一个正经的名字。”江游之连忙将那乾坤袋关上,“这东西纵然在鬼界都没谁会喜欢的,它们生于最肮脏的污浊之中,且最为阴诡难缠,一旦纠缠上谁,谁体内的力量便会被吸食一空……不过它们向来长不大,你从何处寻了这么大的来?” 路修远目光沉了沉:“这是最小的一段。北区有一个巨大的坑洞,‘恶’汇聚在那坑洞里,多到难以数清。” “什么?”江游之有些吃惊,“我之前感应的到的……竟然就是这玩意儿?不会吧,怎么有那么庞大的‘恶’出现?我记得千年前我最后一次见到这东西的时候,它不过两三尺长……” 说到此处,江游之似乎记起了当年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脸色有些阴沉:“那时,它便已经会说话了。” 二人就‘恶’的事商议了许久。江游之曾经遇见过这种东西,只知道它会吸食一切能量,却没见过它吃掉任何活物,也不会轻易伤害活物的性命。可出现在北区的‘恶’过于巨大,他不能轻易下结论。 地下城恐怕待不下去了,这东西生在鬼城秦蠡,虽与妖界干系不大,可吾音阙下却藏着通往地下城的入口,万一‘恶’与他之前见过的不再一样,会吞吃活物了又该如何? “或许……”路修远道,“我们应该同鬼界好好谈一谈了。” — 元润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东西,一会儿又觉得路修远说的话漏洞百出,一会儿又觉得路修远没必要骗他。 若不是他见三生镜中的路丞温润如玉、清隽淡雅,同路修远不怒自威的灵力全然不同的话,他甚至想要怀疑路修远便是路丞。 不然如何解释他们于焱池北区那样尴尬的撞上,路修远却连问都没有多问自己几句? 这样乱糟糟的思绪一直纠缠着他,直到他开始想到目前新的困境,操心自己应当如何去寻六界之石,又怎么将它从路修远那儿偷出来,再去修一修三生镜……想到这些他的头便有些疼,只想问问林亭声有没有什么办法。 等等,林亭声! 这时他才想起来,在那诡异的地下城时林亭声好像有事找他,不过那会儿他不方便,便将空镜封印了。 元润猛地坐起身,从乾坤领域内掏出空镜几下解开封印,立刻在上面敲了敲。 没过一会儿,空镜那头便出现了林亭声有些不耐烦的脸。 “你之前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元润讪笑,“我那会儿……不太方便。” 林亭声长眉微挑:“等青公子想起我来,黄花菜都凉了。无事,我已经都解决了,青公子呢?可有计划如何取得卿罗石?” 元润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他现在的目标从三生镜换成了六界之石,他全然忘记了自己一开始入吾音阙时接下的天字五号任务,皱着眉小声嘀咕:“索性这任务我不接了,回去换一个。” 空镜那头的林亭声耐心听完元润满腹的牢骚后笑问:“青公子收了天晖坊多少钱?” “……”元润不太自在的舔了舔唇,“也……不多。” “不多是多少?” 元润有些怂了:“就两百……万。” “青公子为了完成天字五号任务,花了整整一百万摆平那叫景原的小妖,事后挥金如土,购置了一大堆——我也不知有何作用的东西,想来天晖坊给您的两百万都花的差不多了。如果青公子真的想好了,这任务不接了,那天晖坊预支给您的月币,您想好怎么还了吗?” “……”元润语塞。 他向来花钱大手大脚,诚然,如林亭声所言自己剩下的一百万几乎都花完了,买了一堆平日里肖想的法器妖丹诸如此类的东西,现在都一股脑塞在乾坤领域内闲置中。 若要他还钱,他是半个月币也不舍得给的。 “当我没说。”元润苦着脸道。 看来他要将夺得卿罗石和六界之石的事情一齐提上日程,为了完成目标,就只能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了。 - 第二日元润便被宣邱送回了吾音阙,同他一起回去的还有小尤。 回到喧乐殿后,元润支开小尤和侍女一个人偷偷摸摸取出乾坤领域内的几株花草,从白天到黑夜,他好不容易才调配出了几包粉末出来。 他偷偷溜出了门,此时星子漫天,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地下城的八卦随着小尤的回归,很快在吾音阙内也流传开来。守在梵音殿外的侍女见到是元润来了,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不断偷瞄着他:“景原公子,您这是……” “我只是听说妖君从吾音阙回来了……”他腼腆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侍女笑嘻嘻答:“是的,妖君就在殿内,妖君说了,若是景原公子来了便不要拦着呢。”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呢?! 元润摸了摸袖中藏着的粉包,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向侍女道了谢后快速推开了吾音阙的殿门。 路修远依旧在看书。 元润轻轻咳了一声,声音软软的唤了一声:“妖君。” 路修远唇角一弯,在烛火的阴影下露出一个浅笑来。 “怎么这么晚过来?”他问。 元润做贼心虚,但试药心切,就挪着步子往路修远身边走去:“我、我睡不着,想找您说会儿话。” “坐。”路修远示意他在一旁坐下,“怎么突然睡不着?被吓到了吗?” 元润一听他这么接话,当即顺着杆往下爬:“嗯……我每每闭眼,都会想到那个东西……”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将一包粉末抖了出来。这粉末无色无味,一入空气便化成了肉眼不可见的粉尘在室内飘荡。元润事先吃过了解药,偷偷瞟了路修远一眼,似乎已经提前看到了路修远昏沉睡去的模样,继续道:“我只有看到您才会觉得心安,所以就唐突的来找您。” 烛火跳跃着,光与暗在路修远的侧脸上来回交错,让元润一时看不清他到底有什么表情。 而后他听到了一声:“那便搬来梵音殿,同我一起住。” 路修远测过脸来,笑容十分无害:“都是为夫的过错,竟没有体恤夫人对我的相思之情。” 嗯? 元润眨了眨眼,等等,剧本不应该是这么写的吧? 第34章 元润活像一尊从冰天雪地里抱回来的冰雕,坐在那儿愣了好半天。 他脑海里左一句夫人右一句为夫,再来几句搬来梵音殿住这种话,整个脑子都要炸开。 “怎么?”路修远放下了手中的书,双手撑住下巴,头微微向右边歪了歪,“夫人深夜来梵音殿,不是因为突然睡不着,只有看到为夫才心安吗?” 肉眼可见的红很快从耳尖蔓延到细白的脖子,元润嗓子有些干,支支吾吾道:“别、别这么喊我……” 男人的动作没变,眼神却更深邃了些,嘴角微微下垂,看起来有些无辜:“那好吧,虽说腾蛇一族送你过来,我们却还未正式成亲,这样喊你的确唐突了些。阿润喜欢什么日子?下月初五怎么样?” 元润听到‘阿润’二字时浑身更不舒服,和爬满了蚂蚁一般坐立难安:“下、下月初五……做什么?” 然后他听到了男人低沉的轻笑:“成亲啊。” “什么?!”元润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喉结滚了滚,额上冒了一层薄汗,“你说……成、成亲?” 少年清朗的声音里夹杂着不可置信,让尾音有些发飘,甚至有些颤抖。 路修远强忍住唇角上扬的欲望,十分正经地点了点头:“是啊。阿润不想和我成亲吗?成亲以后,阿润就可以时时刻刻看到我,不好吗?” “……”虽然他有想要留在路修远身边找卿罗六界之石的意思,但是他没想过要用这种方式来实现啊!他、他还是一只有底线的狐狸,只卖艺不卖身的! 再说,路修远这厮喜欢的又不是他,为什么能够面不红心不跳说出这样羞耻的话来?他明明之前还那么怀念那个人,现在才过了多久?半个月?一个月?他就忘记自己曾经的爱人移情别恋到自己身上,要同自己成亲了? 这么唐突的吗? 渣男! 元润有些慌了:“我、我也想时时刻刻看到妖君……但是这会不会太快了?我的意思是……我们还不够熟悉彼此,若真的成亲的话,妖君还需要向妖界宣布我的存在……那、那想要反悔的话……” “阿润想反悔?”路修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靠近元润,“为什么?” 他终于走到了元润的身边。 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身体带给元润极强的压迫感,那股子带着新雪的梅香有些冷冽,因靠近而将他环绕。 外面又下起了雪。 月箜城的冬日总是一场又一场下不完的雪,风声夹杂着飞雪呼呼拍打在窗户上,掩盖了世间所有的杂音。 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和路修远,烛火在跳跃,室内昏暗的灯光闪闪烁烁,潜藏在元润内心深处的躁动又一次浮现了上来,带着让他口干舌燥的冲动,化成害羞的红晕涂满了他霜雪般白皙的肌肤。 元润不禁屏住了呼吸,往后一点一点仰倒自己的头,想要稍稍远离这样的亲近:“我没有……我只是觉得……成亲这件事不是儿戏……不能随随便便决定的……” “我没有随便,阿润。”路修远眼底的情绪浓而重,纵然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元润依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抓住了元润想要躲开的手放在自己毫不设防的心口,哑声道,“你不明白,我现在有多认真。” 元润喉结又滚了滚。 路修远的眼神是那样的真诚,好似里面只装着自己,且永远都只装着自己。听见那句认真时,他的心脏跳的几乎要蹦出来,他知道自己的心跳是为了什么,他也知道自己浑身都因为这样的靠近而发热。 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样沉沦,他贪财好色,他不是一只定性很好的狐狸,可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记忆没有寻回,他不应该对路修远动心的。 如果路修远只是想要寻一个代替品,他也只能做一个临时陪他演戏的人,当不了真的。 一想到这里,那颗冒着泡泡咕嘟咕嘟沸腾的心脏好像冷了冷,带着一丝莫名的酸,将他整个包围。 然后他又无情抖开了一包粉末。 这混蛋又想耍流氓,一定是他药的剂量没跟上,才导致他还有力气做这种事! 路修远低着头看他。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目光有些躲闪。按理说那药的药效很好,就算是十只黑熊精在这里也能被他放倒,路修远怎么还不晕呢?是不是他做的药有问题? 窗户被风吹得发出轻微的响动。 元润一声不吭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路修远露出有些疲惫的眼神来。他知道刚才抖落的两包药粉终于生了效,这才放下心来,絮絮叨叨说一些没意义的话来回方才路修远的那句认真。 “冬日里……好像没有奶果了。”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偷看路修远,见他的确眸子里的倦意越来越浓郁,语速才放得更慢了些,“妖君平日喜欢吃什么?我见妖君日日都看书,可有什么好看的推荐给我,我也看看?” 他知道中了这个药粉后脑袋会慢慢变成一团浆糊,听不清面前的人在说什么。他也不是真心想问,只是想要明日路修远回想起这一段时,记得他一直是在说话的。 路修远身子晃了晃,而后手不自觉搭在元润肩上,稍稍用了些力气。他本就比元润大了一号,那只搭在肩上的手有些沉,元润暂时还能撑得住,可没过多久,在药粉的药力之下,路修远整个人开始向他倾过来,元润手忙脚乱将他抱住。 路修远的头窝在他的颈间,淡淡的呼吸就像是一根绒绒的羽毛,轻轻的搔挠着他的软弱。 “妖君?”他轻轻开口,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后,又试着更加大声地喊了一声,“妖君?您困了吗?” 无人应答。 元润面上忍不住浮现出喜色。 他这个药粉也是从那位教他逃命仙法的那位道修那里学来的,此药无色无味,且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融于空气中。吸入这个药粉的人会渐渐疲惫,从那时起便会失去对记忆的掌控,而后慢慢昏睡过去。等再次醒来时,什么后遗症都没有,甚至会记不清吸入药粉之前发生的事情。 元润知道自己做这样的事有些冒险,也有些下作,可是他又打不过路修远,要从他身上找东西的话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他撑着路修远的身体根本腾不出手来检查他身上的东西,只好半扛半抱着将路修远带回了内室,小心翼翼放到了床上。他又一次确认路修远的确睡着以后,便壮着胆去摸他。 从衣领到袖口,从胸口到腰带,他都一一摸了个遍。 “诶?”元润摸了一遍没摸到后,忍不住发出了疑问,“我明明看到他收起来的,怎么不见了……” 卿罗石不在他身上的话,元润还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那块六界之石元润分明就看到他收起来了,一般这种重要的东西不应该都是随身携带的么?为什么他都找不到? 他不信邪,又仔仔细细翻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 他怕再找下去,路修远如果醒过来该多尴尬,只好叹了口气,打算下次先打探一下口风再来找,刚刚蹑手蹑脚要从床上爬下去,手腕忽然被拽住了。 “!”元润被吓得当场炸毛。 他猛地扭过头,看见路修远还闭着双眼以后才松了口气,轻轻伸手想将路修远的手指一根一根扒开。 他才扒了两根,那只拽住自己的大手忽然用力,他的身子被拽的整个人往下倒去,直接栽进了路修远的怀抱里。 元润的脸撞在他热热的,硬邦邦的胸膛前,他身上的味道一股脑裹住了他,让他的手脚有些发软。 “……”路修远好似睡得有些不踏实,两只手紧紧搂住怀里的人,慢慢侧了个身。 元润就像一只小鸡崽一样被男人抱着赚了个圈,然后被塞到了床里侧,腰间两只胳膊牢牢箍住了他,他连翻身都做不到。 这人怎么睡着了这么不老实! 元润不禁想起那回路修远喝醉,也是这样将自己压在身下,可那会儿他的胳膊可没有像钳子一样箍住自己,想逃还是能逃一下的,现在——元润苦着脸看向自己腰间的手,试探着挣扎了一下,然后身体被箍得更紧了,几乎整个脑袋都埋在了男人的胸膛。 “阿润……”男人睡梦中的呓语有些轻,可正是这样低沉的沙哑嗓音落在耳朵里才痒得人难受,元润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要逃离,却又觉得欢喜。 他在叫他。 那个人是在睡梦中,他依然唤着他的名字。 元润的心刚软了半截,男人又翻了个身,而后将怀里的人压在身下,整个人好似一座山似的压下来。 “元润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双手忍不住抵在他的胸前:“沉……” 他还在抱怨,忽然一个湿热的吻落在了他的颈间。 “阿润……”他又含含糊糊喊着他的名字,而后一点一点向上,含住了少年滚烫的耳垂。 “唔……”不单是耳垂,这下元润浑身都燥热起来。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被含住的那一小块肉变得特别烫、特别酥,特别麻,一股又一股电流从那里传到全身,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元润的耳朵敏感极了,可路修远不仅含住了,还轻轻的咬着,那一小块软肉被细细的牙齿来回啃咬着,又湿又烫,难受的厉害。 这人怎么还在梦里耍流氓啊! 第35章 小狐狸的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垂,圆溜溜的眼睛开始无神,好似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一样。 元润本想等路修远歇下后逃跑,可是肚子里饱饱的都塞满了香喷喷的烤鸡,梵音殿内又燃着足足的炭,这一等就等得困意上涌。 他慢慢将自己蜷缩在一起,大尾巴盖住了眼睛,也盖住了深夜里未熄的烛光。 待他一觉醒来,梵音殿内烛光已经熄了大半,零星剩下几个燃烧的烛台,让偌大的寝殿不至太过黑暗。 紧闭的门窗缝隙透着呼呼的风声,大块大块的雪拍在门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除了风声和雪声,四周很静。狐狸尖尖的耳朵微动,能从用巨大屏风隔开的内室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路修远睡着了。 元润精神抖擞从软垫上跃到地面,一溜小跑推了推梵音殿紧闭的大门。一道流转的、泛着淡淡金色的符文凭空出现,将元润的爪子弹开了。 是结界! 果不其然,路修远就算睡了也不想他趁机逃跑。 元润悄悄往屏风后看了一眼,看到路修远睡着后轻轻在梵音殿内溜达起来。 他知道江游之所说的焱池开启到底是什么,他也正是因为此事而来。 元润刚从漫长的混沌中清醒过来时,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清楚,四周黑漆漆的,空气里闷闷的满是土腥味,狭小而逼仄,好像是一个极小的洞窟,又像是埋葬他的坟墓——总而言之,是一个让他很不舒服的地方。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躺在那里,当他四下查探时,能看到已经泛黄的符咒和破碎的灵核,看那符咒上的字迹是他自己的,应当是不知多久以前做了什么结界或是大阵,将自己封存了起来。 然后他爬出了那个狭小的洞窟,看到了外面一片阴沉昏暗的天空。 那种昏暗并不是因为暮色将至。 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在一片广袤大地上四处游窜,一缕缕,一道道纠缠在一块儿,一会儿化为长长的带状,一会儿又整个立起好似可怖的巨兽,交杂着凝成了遮天蔽日的黑色幕帘。 而后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在黑雾中挥洒着剑雨的男子。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衣裳,外披一件紫金色的袍子,长剑过处,漫着黑气的邪祟瞬间被震得粉碎。 他转过身来时,身后粉碎的黑气倏地消散,渐升的朝阳劈开黑雾钻进来落在他的身上,衬得那人身上带着金灿灿的光,如仙人一般。 “小妖怪,你怎么会在这种的地方?”他嘴角噙着如春风一般的笑意问。 元润当时愣住了,喃喃问:“这是哪儿?” “蚀蝶谷。” “蚀蝶谷是什么地方?” “一个满是瘴气的地方。” 元润看着那漫天消散的瘴气,问:“那你来这儿……” “消灾度厄。”长剑入鞘,紫袍男子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挑了挑眉,“倒是你,神魂怎么缺了一块?” “什么?”元润不懂。 “我说,你的神魂有缺,你自己感受不到吗?” 紫袍男子盯着元润一会儿,见眼前的狐妖呆呆傻傻,好似不会再说话一般,突然没了兴致,挥了挥手便要走了。 “那个——”元润连忙叫住了他,“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是因为我神魂有损吗?” “对。” “那我还能想起来吗?” 那人摇了摇头,又迟疑了会儿,笑道:“想是想不起来了,但也许你能看到。” “看到?” 紫袍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怀念意味的笑:“万年前司命星君行至妖界与鬼界接壤之地秦蠡时,不小心把三生镜落在了焱池。 “三生镜是一面能够让所持之人看到前尘过往与今世重要之事的镜子,若你能寻到,便能补全你那一块丢失的神魂的遗憾,看到你想看到的事情。 “不过嘛,那镜子挺难找的,司命星君自己都懒得去捞回来,小妖怪,你可要费些功夫啦。” 后来,元润大概花了三个月才将大部分的回忆找了回来。 他记起自己修炼至今已三千二百年,记起少时在狐族与同胞们摸爬滚打嬉戏打闹,记起年少游历四方; 他记起自己加入了天晖坊,记得自己完成了很多任务,身份玉牌已升级至‘天’字; 记得最后的任务是潜伏在一个叫路丞的少年身边偷取君绫玉,记得自己足足在那人身边待了三年,活生生将一块冰块捂热了,这才完成了任务,获得了最丰厚的赏金。 靠着那笔钱,元润潇潇洒洒了千年,结果报应来了,在囊中羞涩时突然就要突破了。 他没有多余的钱财去买法器渡劫,只能藏在蚀蝶谷内硬抗,于是走火入魔损失了神魂,丢掉了一部分记忆。 那些零星的、模糊的片段是他唯一丢掉的东西。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记起那张脸,很有可能记起以后,才发现那个人只不过是他三千二百年岁月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过路人。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安慰着自己,可心不受控制,还是想来寻一寻。 辗转数地之后,元润确认月箜城吾音阙内,有一座巨大的地下城通往焱池,另一处通往焱池的入口则在未知的鬼界。 焱池每百年会爆发一次,每逢此时,焱池内充斥无尽的天地能量,待那焱池安稳下来,残留的天地能量会停留数月,此时便是大妖们增加妖力的绝佳机会,只要踏入一次焱池,妖力便会大涨。 这便是江游之和路修远所说的焱池开启,也是元润混入其中寻得三生镜的唯一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路修远歇下,元润轻轻沿着梵音殿细细翻了好几遍。他不知道地下城的入口生成什么样,便东戳戳西碰碰,想要找到地下城入口的机关——自然,路修远所睡的内室他没胆量去寻,只能在外殿的书阁里穿过来走过去。 结局是让他失望的。 没有,梵音殿内没有地下城的入口,他必须出去,在吾音阙别的地方再找找。 元润跑到了离路修远最远的一个角落,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符文。 这符文打开的是元润的乾坤领域,里头装着很多他私藏的宝物,此时那只毛绒绒的爪子正在乾坤领域里掏着,过了好久,才从杂乱的灵域里找到了林亭声留给他的空镜。 叩叩叩。 狐狸爪子敲了敲镜面,原本与寻常镜子无异的镜面慢慢显现出林亭声陡然放大的脸。 “吓!”林亭声也被一只毛绒绒的狐狸头吓得不清,刚想说话,便见对面的狐狸一个劲儿比划着,好似在捂他的嘴。 四周昏暗的灯光下,那只狐狸看上去格外狼狈。 “你轻点!”元润不敢变回人形,怕身上的妖气被路修远发现,只好用气声道,“我被关起来了,很急!我要出去!” 林亭声无奈摸了摸额头,同样用气声回:“我说青公子,您这是干什么呢?” 憋了一整天没说话的元润当即将自己进入吾音阙后所遇到的事情挑要紧的小声说了,然后带着林亭声去看梵音殿大门上的封印。 “你有办法让我出去吗?这符文我没见过,解不开。” 林亭声努力就着昏暗的烛光看镜子那头的符文,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寻来了纸笔,将其勾勒下来细细打量。 “你能不能行?”元润生怕路修远突然醒过来,他装一只未开智的狐狸还算勉强在行,如果被当场抓包,指不定厌狐症晚期的路修远会直接将他扒了。 想到自己可能会在今年的冬天成为妖君修长双手外包裹的护毛手套,元润便急得发慌。 林亭声皱着眉,绞尽脑汁想了半晌,有些迟疑道:“你可知这妖的原型是什么?” 元润险些炸毛:“你还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妖君原型是什么?我之前问你你不是也不知道吗!” “妖君?”林亭声神色一怔,“你那么快就和他遇到了?这才第一天?” 元润:“……” 讲道理,他也不想的好不好。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林亭声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你被妖君抓了,顺势去他身上找找卿罗石,别白被抓一趟。” 元润:“……” 有道理,二千三百万月币呢,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找机会靠近路修远。 不过首先,他还是得尽快脱离狐狸的形态。 “别贫了!你快帮我出去!” 林亭声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有规律的敲着桌面,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他喃喃道:“果然是……族。” 他没有发出声音,元润没有看清他的口型。 “什么族?你知道妖界原型是什么族?” 林亭声回过神来,见空镜那头的狐狸脑袋委屈巴巴的,不禁失笑:“好了,你先将空镜藏起来,明日这个时候你再来找我,我一定助你出去。” 说罢,镜面前拂过他的衣袖,空镜上画面消失无踪。 第36章 像是一锅悄悄燃上了木柴的水,不断上升着温度,吞吐着泡泡。 肌肤相贴,呼吸交错。 元润的手掌因坠落时下意识的动作揪住了路修远胸前的衣服。 路修远低头,那只温热的、漂亮的小手骨节分明,白白的,被他赤色的披风衬得又细嫩又精致,很是好看。 他皱了皱眉,松开了拖住少年人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诶——”元润被扔出去,失重的下坠感又来了,下一刻屁股就在今日第二次拥抱了雪地,坐了一片冰凉。 厚厚的、绵白的雪地被坐凹了个坑。 “……”这路修远真的是哪里有毛病吧?!要么就不接,接了还扔是什么意思? 元润眼里愤怒的小火苗已经熊熊燃烧,可下一刻又怂唧唧消退了下去——打是打不过的,命也是要珍惜的,只能心里骂一骂这样子。 愤怒过后是后知后觉的害怕。 他本来就是来探查吾音阙的,还正巧被路修远撞上——这不是羊入虎口,自己把脖子送上来给路修远掐? 怎么办,他应该瞎掰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在想他。] 突如其来的稚气声音柔柔的,像丝线,像密网,从四面八方而来浸入了二人的耳里。 想……他? 谁想谁?他想路修远?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想这个死变态,他着急自救好吗! [哎呀你别抓我!] 那小童一般的声音又一次传来,这一次比方才要近了一些,而后元润楼顶上飞了出来,精准的落在路修远的手心。 [路修远!你放开我!你不能因为我读你的心就这样对我!] [路修——唔唔唔——] 然后声音消失无踪,那珠子上的光晕也消失了,像是被敛入了珠子里面。 路修远冷冷瞟了坐在雪地上的少年一眼,最后视线落在了他眉心那妖异的族纹上,眯了眯眼睛。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问。 来了,问题来了。 元润从掉落房顶看到路修远的那一刻就在脑海里找理由,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但方才那块石头说的话倒是给了他一点灵感。 于是他尽量将声音压得软软糯糯道:“我就住在旁边的喧乐殿……方才不知怎的,心里好像听到了什么人在说话,就顺着过来看一看……”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看路修远的表情。那颗珠子会说话想来不是一天两天的,喧乐殿与这里只有一墙之隔,自己说听见珠子的声音应该不过分吧? 路修远又皱了皱眉。 此珠为悟心石,共有六块,各界之主手中都有一块。他继任妖王之位时便得到了悟心石,原本以为只是权利的象征,谁料三百年前不小心滴落了血液在上头,石头便渐渐生出了灵智。 这颗石头能读得懂他的心,能读懂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甚至能看到他藏在梦境最深处的那个少年。 而他最厌烦悟心石读懂他的心,于是两百多年前便设了个结界,将它随意扔在吾音阙他看不见的地方,直到今日才又一次听到了悟心石在说话。 而景原说,悟心石也对他说了话。 悟心石在他梦里看过那个人的样子,而它,是否也同今日的自己一般,认错了人呢? 路修远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收紧。 若真是这样,景原能听见悟心石的声音也算是无妄之灾。悟心石的低语会萦绕在他耳边数天,直到他的灵魄将这声音挤出体外。 “天黑了。”他哑着声音道,“不要乱跑。” 而后再不看元润的脸,转身大步离开。 “?”元润有些难以置信。 就这么走了?他瞎掰的话路修远真的信了??不是,他还有第二第三套说辞呢,这是不给他机会发挥? 元润挠了挠头,为自己一连摔了两次的屁股默哀,同样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不在查探吾音阙之前先去确认一下路修远究竟在不在梵音殿。 如果他打有准备的仗,就应该不至于落到今天的这个下场了。 于是回到喧乐殿的元润偷偷联系了林亭声。这一次,空镜那头终于给了他回应。 “怎么,青公子又遇到麻烦了?”空镜那头的林亭声依然坐在那个很眼熟的房间里,像是处理完事情回去了。 元润不打算告诉林亭声,自己昨天找过他并且已经对他身份有所怀疑的事情,和之前一样,撑着下巴向他征求一些建议。 “你想每日都去梵音殿确认妖君究竟在做什么?”林亭声挑了挑眉,“你不是去偷卿罗石的么,怎么不向我问《后宫争宠决胜秘籍》?” “……”元润语塞,想说这书江游之已经给他念过几条了。 他并不打算将自己要找地下城入口、闯焱池找三生镜这些事告诉林亭声,只当做自己是需要完成天子三号任务的青公子,随便敷衍道:“我总得先摸清楚妖君每天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不然我这么大个人,天天盯着梵音殿总会被怀疑的。你不知道,昨日我便被江游之逮了个正着,第一回 还能用借口敷衍过去,我总不能一直爬屋顶看妖君在做什么吧?” 林亭声摸了摸嘴唇,轻声道:“江游之在吾音阙……那你晚上便不能乱跑了。” “为何?” “他原是鬼界的恶鬼,恶鬼会在夜间实力翻倍,不由自主布下结界……看来妖君收留他也并非一无所求。” 说到这,林亭声又摇了摇头,笑道:“罢,不说他,你若想以景原的身份堂而皇之的查探妖君每日在做什么很简单,只需每日去梵音殿献献殷勤,若妖君出言赶你走便是在那,若没有声音便是不在。” 元润有些不太乐意。 他每次看到路修远心里都有些怪怪的,一想到要去每日献殷勤更是浑身难受。 可他被江游之逮过一次,又被路修远撞上一回,可不能再出第三次差错了。反正路修远厌烦看见他,撑死了在门口问候一声然后被赶走,反正他脸皮厚,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忍! 一千年前他从天晖坊接了天字三号任务,潜伏在一个叫路丞的少年身边偷取君绫玉。他记得那会儿足足在那人身边待了三年才将冷峻少年给捂热了,后来……后来的事情便不太光彩了,纵然是林亭声问他,他都不可能如实回答。 毕竟对人始乱终弃,趁别人对他情根深种偷了东西跑了这种行为着实算不得君子所为。 更何况,路修远现在问的是‘景原’,不是在问他。 “我一直在族里啊……”他矜持地擦了擦嘴,腼腆笑道。 景原很少出腾蛇族的地盘,唯一一次出门还目睹了路修远手撕上任妖王的血腥场面,更是将胆小的景原吓得再也不敢出门,天天躲在族里。这些事情路修远随便打听都能知道,一定要好好回答才行。 路修远听到这个答案,神色有些复杂。他的视线虽然柔和,却像是一块烙印一般深深的烙在少年人眉心的赤色族纹上。 族纹可以作假,身体却换不了。 那人肩头有一枚红痣,腰侧还有一块淡淡的胎记,若真的想要确认他那个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的猜想,说简单也简单。 只需要让少年脱下身上的衣服便可。 元润有些吃饱了,也终于注意到路修远别样的眼神。那眼神里带着些探究,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直接将他看得有些不太自在,连忙低下了头。 完了。 这剧情他在野史杂谈里看了不少,断头前必有一顿好饭菜。 路修远到底知不知道昨夜他夜闯未名湖的事情?如果他已经知道了,会怀疑一个从腾蛇族而来、之前从未出过族内的小妖有问题很正常,毕竟真的景原怎么可能有那个胆子,在大半夜莫名其妙前往一个藏有怪物的未名湖…… 所以……路修远是不是留不得他了? 他看了看眼前已被清盘的好几道菜,忍不住打了个嗝。 “吃饱了吗?”路修远语气柔和。 元润却莫名觉得有股子寒意从脚底心直往背后蹿,好似下一刻听他吃饱了路修远就要扔他进未名湖喂怪物,舔了舔嘴唇迟疑答:“我、我觉得我还能吃点……” 他还以为路修远会失去耐心,谁料他竟又唤了侍女进来,专门又上了一次被他方才吃光的菜色。 香喷喷的几道菜放在他的面前,他却只想打饱嗝。 嘤,其实他已经吃饱了,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而已…… 可话既然说出了口,他便只能硬着头皮往嘴里塞,边吃还边要露出一副极其满足的神色来。 这一顿饭元润在路修远的注视下无比艰辛的吃完了,吃完后的剧本却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路修远竟然亲自送他回喧乐殿,一路上二人并肩而行,大雪纷纷扬扬而下,落在道旁的松柏梅花上,却无一人驻足观赏。 “我、我到了……”踏回喧乐殿的那一瞬间,元润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偷偷拿余光去看路修远,那人背着光站在他面前。他的轮廓因背光而模糊,竟有那么一瞬间让元润觉得似曾相识。 “好。”路修远说出了这一路相送的第一句话,而后径自转身离去。 嗯?所以……他真的只是想让他陪自己吃早饭? - 凌云阁。 江游之刚便迎来了一位鲜少出现的客人。 风雪正浓,抬脚进来的人难得带着一丝燥意。 他想到自己方才还见路修远出乎意料邀元润一起吃早饭,现在这人就一副没精神的样子走进来,猜到了他有事要问自己,默默往桌前一坐,挑了一块糕点细细品尝着。 果不其然,身上还带着霜雪寒气的路修远一坐下便开口了:“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做,可不知如何做才能显得……没那么唐突。” 江游之嚼着糕点挑了挑眉:“什么事情啊?” “我想让景原在我面前宽衣。” “噗——咳咳……咳咳咳……”江游之险些被那口糕点呛死,着急忙慌去摸桌上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将那口糕点咽了下去,又干咳了几声,声音因诧异而显得有些尖锐,“你说什么?!” □□,江游之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恐:“你、你们现在这个关系……就……就突然要提这种要求……还能怎么唐突?!你这已经唐突到不能再唐突了!” 路修远的手指不受控的连续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无礼,可他迫切的想要确认景原身上到底有没有红痣和胎记,抿了抿唇又问:“你误会了。若只是他独自宽衣,我不与他正面相见,只从外面看一眼也是可以的。” 第37章 吾音阙,长茵阁。 那日路茵茵私自偷走了梵音殿养的白狐后,路修远便让江游之在长茵阁内修了一座炼魂塔。 炼魂塔内皆是幻像,但那些幻象是根据入塔者的水平而变幻的。像是路茵茵这个等级的小妖,千百年来只知享乐不愿修习的,也就只是空长了年岁,毫无长进的,入了炼魂塔也是遇到的最低等的幻象。 但纵然是最低等的幻象,也将她虐的够呛。 此塔一共有十二层,每通过三层便能出塔一次,在此期间,一旦进入中途便无法出来,必须用神魂去与锁炼魂塔的幻象斗争,一层一层往上爬,故而通常是妖族闭关时采取的一种极端手段。 路茵茵是吾音阙的小霸王,连江游之都不敢招惹她,生怕她一哭二闹起来,她可是妖君亲自带回来的血脉至亲,路修远之前也从未管束过她,陡然一管束,连禁足这样的惩罚都不够,直接将小姑娘塞进了炼魂塔修魂修心。 小霸王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刚关进去那会儿还哭哭啼啼的一直想要出去,可整个长茵阁没有谁敢靠近锁魂塔,她的哭泣也阻止不了锁魂塔内的幻象来攻击她,于是小霸王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还得振作起来抵抗幻象,一边打一边哭,画面相当凄惨。 好在她只是平日堕懒不愿修习,而非天资不行,被送入炼魂塔内三天左右,她就将第一层的幻象全部消灭,哭哭啼啼朝着第二层进攻。路茵茵血脉天赋强大,在炼魂塔内进步神速,原本第二层应当要花费第一层的十倍时间才能出来,她只花了九天便成功了,第三层更是只花了十多天,闯完三关出锁魂塔时,满打满算也没到一个月。 “小姐?!”院内的侍女看到灰头土脸冲出来的路茵茵时愣了一下,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您这么快就出来了?!” 路茵茵只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委屈,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我进去了多久?” “二十六……不,二十七……”侍女有些心虚,偷偷背着手掰手指,“大、大概一个月吧……” 天地良心,她在之前的近一月内生活的太过快乐,已经忘记自己拥有一位小霸王一样的主人了,可惜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短暂,她还以为自己能再自由一两个月,谁料主子那么快就出来了。 侍女抿了抿唇,试探问:“小姐……您要不要先洗个澡?” “那只狐狸呢!”路茵茵美目瞪得溜儿圆,“远哥哥有没有把那只狐狸找回来?” 就是那只该死的狐狸,害得她被远哥哥罚,若是没回来也就罢了,若是被找回来了,她定要去明着暗着欺负一下它! 吾音阙内统共就出现过一只狐狸,侍女即刻知晓路茵茵是在说哪一只,恭敬回:“没有。那只白狐失踪了,妖君也并未去寻它。” “嗯?没去寻?”路茵茵柳眉一拧,“怎么会呢?远哥哥都能为了那只畜生罚我,走丢了如何不去寻?” 侍女眨了眨眼,而后迟疑道:“可能……是因为妖君近日得了新宠的缘故吧……” 此话一出,小姑娘嗷的一声就扑了过来,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揪住侍女的袖子:“什么?!远哥哥身边多了什么新宠?!” 她被关的太早,除了一开始景原公子刚被腾蛇一族送来时去找了点麻烦,后来的事情发生时她便一直在锁魂塔里哭着试炼,完美错过了一整个香艳八卦。 侍女今日又听了个刚出炉的八卦,说是妖君同那位美人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发展,虽然将这消息传出来的侍女语言间有些闪躲,并没有说太多细节,但喧乐殿内的的确确上演了一段活色生香的戏码这事儿错不了。 于是侍女就将景原公子是如何日日送一盅汤的痴情开始说起,说到了妖君终于被痴情的美人儿感化,送他去仓溪殿沐浴,又有地下城为了美人儿惩戒狼族前任族长桑柏,到今日的种种一并与她说了。 路茵茵越听越气,两只小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她早就将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腾蛇族小妖忘得差不多了,现在想起来连脸都有些想不起来,将一口银牙咬的咯咯响:“哼,我就不信了,那小妖长得好像也就那样,远哥哥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你们就会乱说,我自己去看!” 说罢,便是连身上脸上的脏东西都没洗去,就一溜烟跑的没影儿了。 她从炼魂塔内出来修为涨了不少,侍女竟都跟不上她的速度,被她远远的甩开了。 路茵茵直直朝着喧乐殿的方向跑去,靠的近了,好像隐隐听到了路修远的声音,立刻将身子往巨大的柱子后面一躲,偷偷朝着喧乐殿内看去。 喧乐殿的院门并未关上,满院的积雪落在青松上倒别有一番风味。她看见路修远正搀扶着一位穿红色斗篷的少年出来,少年脸有些红,脚步也有些不稳,看起来有些娇柔。 她再一扫那张忘得差不多的脸,只觉少年的皮肤被红斗篷衬的极白,也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白皙,是健康的粉白,就连她看着都想去掐上一把。那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尾部有些上翘,和猫儿似的,瞧着尤其勾人。 路茵茵吸了吸鼻子。 说老实话,他……长得还真挺不赖的。 “哼,长得好看又怎么了……”她撅着嘴巴极其委屈,“怎么,身上没骨头啊?干嘛一直往远哥哥身上靠……我看这个狐媚性子,怎么不去投生成狐狸,偏要当一条臭蛇?” 她躲在柱子后嘀咕了半晌,心中也有些煎熬,她一直以为远哥哥是她一个人的,可现在远哥哥身边站着另一个人,看起来还该死的有点相配……她越想越气,脚一跺便离开了。 不行,她一定要想出什么办法让那小妖知难而退! - 元润自扭伤了脚,便被路修远按在屋内坐了大半天,坐到脚都麻了,实在有些坐不住,便提议到院子里走走。 他脚有些麻,出门的时候不自觉朝路修远靠了靠,而后面上一红,又努力挪着重心将自己往旁边靠了靠。 “可好些了?”路修远问。 妖族本就恢复能力强,别说这么长时间,就算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他也好的差不多了,便乖巧道谢:“好多了,多谢妖君送我回来。” 他甚至还想多嘴问一句妖君何时要走。 可他憋住了,就算现在想要找石头的心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他也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他陪路修远吃过饭以后。 因心里藏着事,他只能用吃东西去隐藏,便一不小心吃的有些多,小肚子微微鼓了出来,还忍不住想要打嗝。 路修远突然被江游之叫走了,走的时候也没说会再回来,只是对着元润说好好休息。 元润当然答应的极快,然后在他前脚刚离开喧乐殿的时候后脚就溜了出去。 宏文殿的守卫并不严,他前几次经过这里时,从来没看到有侍卫专门在此巡逻,今日也是这样。 自从经历过地下城被无数双鬼眼盯着的恐惧,元润也勉强练出了如何能在做贼的时候更加小心这个技能,偷偷趁着侍卫们离开的时候溜进了宏文殿。 殿内有些空,大殿正中似乎是妖君与妖界各族长老与族长议事的地方,而后穿过大殿,一旁竟然又有一个书房。 元润这才发现梵音殿的书只是路修远在看的千万分之一罢了,宏文殿偌大的书房内密密麻麻堆积着数不尽的书籍,打眼看过去根本分不清,反正什么类型的都有,看着元润都觉得头疼。 他忽略了那些书,开始细细在书房内找了起来。他翻遍了所有的柜子、书架甚至是一旁装画的竹筒,找了几乎半个时辰之后,才在那茫茫书籍下寻到了一个灰扑扑的盒子。 打开,里面躺着一颗其貌不扬的石头,对着烛火瞧,却又熠熠发光。 六界之石他曾经见过,这块显然不是。可这东西又显然是一件重要的物件,有可能便是传闻中那块卿罗石。 元润真的没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 他将小盒子藏在袖子里,迅速将翻乱的书房一点一点恢复成原样,而后在殿内听着外头的情况,确认侍卫们都走远了以后,这才小心翼翼钻了出来往回走。 一路上心跳得几乎都要蹦出来,他一直在压抑自己想要将盒子掏出来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的心,只想着等回道喧乐殿再好好瞧瞧,脚下生风,溜得飞快。 喧乐殿内已寂静一片。 他回来的时候,小尤和侍女已经睡下了。他将领子又裹紧了些,快步朝着殿门走去,刚刚推开门,还未踏进去,手腕便被一只火热的大手拽住了。 “这么晚了,你去了什么地方?” 元润身子一僵。 夜色中传来的男声低沉中带着凉薄的寒意,与那只握着自己手腕的热度截然不同。 是路修远! 藏在袖中的小盒子忽然变得棘手起来。 元润只用了一秒,便恢复了表情,带着懵懂的神情回了头,双眼满是澄澈的看着路修远:“我睡不着,随便走走。” 路修远低头看了看他的右脚。 “随便走走?”他的身体朝元润的方向前倾,温热的呼吸就落在元润的额头。 好闻的新雪味道再次将他笼罩。 “那夫人可否说说,为何会睡不着呢?”落在额前的呼吸像一片轻柔的羽毛不断搔挠着,丝丝的酥麻从额前往外扩散,甚至不需要他直接触碰,这样的呼吸便让元润浑身有些发热。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我……”他太紧张了,甚至忘记去反驳‘夫人’这个名称,结结巴巴道,“就是晚上吃多了……有些睡不着,所以起来走一走……” 拙劣到极致的谎言。 可他现在脑袋和一团浆糊一般,这样的靠近让他脑子转的比寻常慢上许多,加之做贼心虚,东西就藏在自己的身上。 若现在被抓住的话,可真是人赃并获了。 路修远的余光瞟到了少年紧紧握住的白细手指。 他唇角微弯,带着调侃意味问:“夫人手里拿着什么?” “!”元润当即像是被点燃的烟花瞬间炸开。 拿在手里的盒子变得那么烫手,让他恨不得当场丢出去。可他知道那样做更是不打自招,一团浆糊勉强转起来,一心只想如何才能让路修远不去在意他的手,去关注别的东西,无论是被吓住,还是…… 等等,他想到了。 元润的喉结滚了滚,心脏几乎快到要跳出胸前,而后他微微踮起脚尖,抬头用唇轻轻碰了碰路修远的。 他只是短暂的亲了半秒,而后耳根便飞速红了起来。 路修远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打得措手不及,难得呆愣住,长长的睫毛在元润脸上刮了两下,好像在揭露出他现在有多慌张。 元润红着脸往后退,三两步就跨进了殿门,砰一声将门关了起来。 方才的勇气好像就在这一瞬间被用光了。 他浑身软的厉害,靠着门一点一点往下滑,最后蹲在了地上。 脸烫极了。 他碰了碰自己的脸,破罐子破摔一般将脸埋在了膝盖上。 还好,他想。 还好他没发现。 一门之隔,少年人满脸羞红蹲在殿内,殿外的风雪呼啸着吹了过来,将立在门口的男人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夜色藏住了路修远通红的耳尖。 他摸了摸唇,笑意比星子还要耀眼。 第38章 元润足足在门口蹲了一炷香的时间。 四下很静,夹杂着风雪声不断在他周围萦绕的,只有他扑通扑通不停的心跳声。 他想了很多。 从自己进入吾音阙开始便想起来,想到了与路修远的每一次见面和相处,想到了路修远心中忘不下的人,想到了自己还未寻回的记忆,想到最后,他的所有想法还是回到了路修远的身上。 他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为谁而跳。 元润原本蹲着,而后慢慢坐在了冰凉的地上。他想了很久也没能将自己从这样纠结的情绪中拽出来,只好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他,而去看从宏文殿内偷出来的小盒子。 现下他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去看盒子里躺着的石头。 这块石头看起来便是灰扑扑的,毫无特色,可是将它拿起来对着光线看时,又隐隐能看到熠熠的流光。虽然入手毫无特别的感受,但他好像记得自己拿到君绫玉的时候也没有特殊的感觉,也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不过,那段记忆好似不完全正确。 元润蹲在地上琢磨了半晌,还是决定去问一下妖界八卦百科林亭声。这位自称靠赏金度日的小妖带着许多秘密,初见时,他身上只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妖气,好似真的是一只寻常小妖收敛不住周身妖气。可这妖气虽明显,元润却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族群,妖气被一股淡淡的冷意包裹,满满的疏离感。 这样的感觉只有面对妖力比他强上数倍的大妖时才会有。 可是他为什么要装作一只小妖靠近自己,还帮助自己完成天字五号任务呢?难不成林亭声自己就是天字五号任务的发布者,且在妖界地位不低,想要这块卿罗石却不能在路修远面前露脸,所以才花重金挑选完成任务的妖们? 也不知卿罗石到底是何物,发布任务的妖到底又要卿罗石做什么。 元润在地上坐的久了,屁股都有些冰冷。他麻着腿一瘸一拐走到内室,掏出空镜联系林亭声。 空镜那头果然还没有睡,很快镜子上便出现了林亭声的脸。 “你知道卿罗石长什么样子么?”元润开门见山问。 林亭声显然没料到元润会问这个问题,微微挑了挑眉,“这种事情青公子为何要问我?” “只是觉得你见多识广。”元润笑道,“我入吾音阙这么久了,纵然有机会靠近妖君,不知道卿罗石长什么样的话,我也没办法下手啊。” 空镜那头沉默了片刻。 元润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话,摸了摸鼻子问:“怎么了?” 林亭声:“你会问我这个问题,想来也是知道我消息灵通。既然如此,青公子为何会以为,吾音阙内景原与妖君的闲话我会不知情呢?”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 元润想过的。 他想过林亭声会知道吾音阙内那些传言,只不过掩耳盗铃,想要否认这一切罢了。 可那是曾经。 他曾经一直将传言当做无稽之谈,纵然林亭声质问他,他也能够问心无愧的说那些都是谣言,都是假的,他对路修远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一心只想完成任务。 可现在不行了。 他的心乱成了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麻线,不知道哪里是头,也找不到何处是尾,只能看见中间胡乱搅成了一团,他明明看到了,知道那团麻线必须清理出来,可是他不愿意去那么做。 元润害怕了。 他第一次那么抗拒自己的心。 “青公子分明有那么多机会靠近妖君,却是第一次开口问我卿罗石长什么样。”林亭声俊美的脸在镜中微微歪了歪,笑问,“你该不会喜欢上妖君了吧?” “没有!”元润矢口否认,“你想多了,我、我同妖君什么事都……没有。” 明明否认的那么快,可后面的解释却无比苍白。 不知是烛火在闪烁,还是林亭声的眼神黯了黯。他微微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道:“罢,青公子还记得自己的任务便好。我没见过卿罗石,但传闻中卿罗石是一块入手寒凉的神奇之物,青公子不妨按照这个条件去寻。” 林亭声不再纠缠他与妖君的关系,元润连连点头称是,而后道谢后掐断了与他的联系。 他原本不想整理的心思好像寻到了一些头绪。 可他依然不愿意去面对。 他摸了摸手里那块入手温润的石头,将头埋在了被子里。 如果。 他是说如果。 真的寻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时,他能够毫无牵挂的全身而退吗? - 第二日,原本应当在地下城的几位族长与长老出现在了宏文殿内。 入地下城的有百位,在场的也不过七八人,都是路修远信得过的那几位。 这几位在江游之被盯得太紧回吾音阙以后便收到了妖君的命令,让他们时刻关注地下城内的情况,此时正是偷偷回来汇报情况的。 最先开口的是灵鹊族的长老灵眸。 “虽然妖君曾说,‘恶’并不会伤人性命,可前日我试着避开鬼影去寻北区的‘恶’时,发现它已处于一种很可怕的躁动状态。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我不能被它发现,只是远远的看了一会。这东西生于鬼界,肯定便是鬼界弄出来想要对付妖界。” 而后兔族的长老木泛渊也提供了一些信息:“鬼界似乎并不知晓‘恶’的存在。” 灵眸略有些诧异:“怎会?” 木泛渊啧了一声,表情有些嫌恶:“我混入了北区的地下城,正好瞧见‘恶’将一只罗刹紧紧裹住的样子,那只罗刹生死不知,可整个地下城内没有任何一只鬼影发现它的存在,它也很聪明,总是躲在不易被发现的地方猎食。 “若‘恶’真的是鬼界弄出来放在地下城的,为何‘恶’还要自己出来觅食?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准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不能被下面的鬼知道罢了。”有妖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分享了一些信息后,问起此番焱池修习的事情。 有了那种东西在旁边,他们终日提着心,总觉得会出事,却又不好明面上表现出来。 “鬼影并不会进入东区。”路修远道,“我会用幻术将东区封住,你们先告诉其余族长分批离开的事情,多的不必说。” “是。”众妖道。 等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众妖要一齐离开的时候,靠路修远最近的木泛渊好像看见妖君的桌案上压了一本厚厚的蓝色册子,上面还写着《帐中香》三个烫金大字。 木泛渊:“……” 妖君还有点好学。 第39章 元润又失眠了。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因为路修远失眠了多少回,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面对小尤和侍女时已经能够很坦然的面对他们有些探究的眼光了。 “公子最近睡得不好吗?”小尤一边帮元润整理衣领,一边道,“管彤姐姐做了些安神的熏香呢,一会儿我就去向她要一些回来,晚上睡觉的时候点上,睡得可好啦。” 元润昨夜睡前实在想了太多,被那些纷繁复杂的情绪折腾得难受,便点了点头:“好。” 正好吃过饭他想出去随便走走,小尤去寻管彤的时候他顺便一同出去了。 没料到路上还碰到了江游之,还有那位叫路茵茵的小姑娘。 元润对这小姑娘印象有些深,一来吾音阙就这一位女主子,二来刚见面她就摔了个狗啃泥的画面实在有些凄惨,故而远远瞧上了,便轻轻拍了拍小尤的肩:“你先去,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而后默默避开了他二人路过的地方,不愿与路茵茵有正面冲突。 小尤垂着头走过他们时恭敬行了礼,刚想要退下,便听江游之喊住了他:“咦?你是哪个宫里的,我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回江公子的话,我是喧乐殿的小尤。” 江游之手中的骨扇唰一声合上,若有所思重复了几遍:“喧乐殿……小尤……” 虽然隔得有些远,可是元润瞧见了江游之面上的犹疑之色,好像是想说什么,却有些不太确定。 路茵茵性子急,见江游之停下和一个侍童说话,立马翻了个白眼去揪他的衣服:“哎呀你和他说话做什么。” 又对着小尤道:“你先下去吧!” “江游之,哎呀,你就帮我这个忙嘛……江哥哥,游之哥哥,求求你了,一会儿你只要不拆穿我,就帮了我大忙了好不好?游之哥哥你最好了,最疼茵茵了对不对?走嘛走嘛,陪我一起去找远哥哥嘛!”她似乎有什么事情要求江游之,向来飞扬跋扈的小霸王低眉顺目的,语气也难得的带着讨好的意味。 那身挺阔的白衣被那双小手揪得皱巴巴,江游之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那团和咸菜一样的衣服,又瞧了瞧小姑娘势在必得的神情,抿了抿唇:“茵茵,想必你也知道修远他喜欢谁了,你这又是何必?” “什么喜欢不喜欢!”路茵茵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都快憋出眼泪来了,“景原不是好东西!他接近远哥哥一定有阴谋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远哥哥被他骗了!……可是现在远哥哥眼里只有他,我说话他一定不会听,只有游之哥哥可以帮茵茵了……游之哥哥,就这一次好不好,帮帮我,如果我和远哥哥的关系变好的话,我就能提醒远哥哥提防那个坏人了!” 躲在一旁的元润背脊一凉。 路茵茵怎么会知道他接近路修远有阴谋?!她怎么看出来的? 对于这个问题,江游之似乎也很好奇,挑了挑眉问:“奇怪,你只见过他一回,如何就觉得他是坏人?” 小姑娘脸蛋气鼓鼓的,声音有些憋屈:“哼,这都是女孩子的第六感,你们都看不懂,只有我才知道!……你不拒绝我就当是你答应了,一会儿你绝对绝对不能出卖我,听明白了吗?” 江游之向来最不懂得如何面对小姑娘的无理取闹,只好敷衍点了点头:“你也悠着点说,意思意思得了,不然我可不确定我会不会说出实话。” “嗯嗯!远哥哥都不愿意理我了,远哥哥以前那么疼我,只要我能接近他,他一定会帮我关心我的!只要我们的关系能够回到从前就行啦!”小姑娘心里眼里都是即将发生的事情,眸子里闪着希冀的光,而后拽着江游之一齐往梵音殿的方向走。 元润舔了舔嘴唇。 虽然他不太想偷听,但是这小丫头说的话里里外外都加了他,让他有些好奇到底一会儿她要去做什么了。 于是他也不远不近的跟了过去。 他没敢太靠近,正巧路修远就在院内,从他这个角度勉强能够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 然后他就看到了路茵茵和一只回巢的小鸟一般嗖一声扑进了路修远的怀里。 路修远还没推开她。 “呜呜呜远哥哥……我可能是要死了……如果我死了,我就再也看不到远哥哥了怎么办?”她的后脑勺不断在路修远的怀里蹭,脑袋上两个啾啾晃晃悠悠,看着还有些可爱。 元润的手收紧了,看戏的眼神有些深沉。 路修远低头看着扑进怀里的小姑娘,将视线落在跟在后面的江游之身上,语气有些漠然:“怎么回事。” “远哥哥!我真的好难受!”不等江游之说话,路茵茵立刻抬起了愣是一滴眼泪也没哭出来的小脸,扁着嘴装可怜,“我从炼魂塔出来以后就一直很难受,经脉内的妖力也躁动不安的……远哥哥,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她从路修远的手里钻出来,两只手去抓路修远的手,一晃一晃的:“好不好嘛,我是真的很难受……你也知道,我修为一直都很低的,我自己真的不行的……我真的觉得我生病了呜呜呜……” 纵然路茵茵这样实在像是无理纠缠,到底还是自己唯一的血脉至亲。路修远将手从路茵茵的手里抽出来,快速在她的脉上搭了一下,感受到她体内一切如常后,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收回了手:“不要闹。” “呜呜呜……可是我真的觉得难受呀,远哥哥,是不是因为我在炼魂塔里关太久了?如果远哥哥可以陪我一起去月箜城里玩一玩的话,我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也没打算能得到路修远肯定的答复,毕竟她只是想借着身体不舒服的理由来靠近一下路修远罢了,被炼魂塔关了那么久,她好怕路修远不再理她,来刷一刷存在感也好。 谁料她听到路修远说:“好。” “啊?”她有些不可置信,而后嘴角大大咧开,眼睛完成了一道月牙,“真的吗远哥哥?你真的愿意带我一起去玩啊?就我们两个吗?我们好久没去吃好吃的啦,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路修远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朝着院外看来。 在他眼里毫无伪装的元润正一脸不忿地看向这里,好似有些吃味似的。 他笑了:“他被关了这么久,一定也很想出去走走。” 路茵茵眨了眨眼:“他?什么他?” 元-偷听墙脚被识破-润下意识往一旁躲了躲,而后摸了摸鼻子。 完了,他刚才好像又心动了。 - 最后一齐去月箜城散心的一共有四位:元润,路修远,江游之和路茵茵。 江游之本来并不想去,毕竟他又不归路修远管,什么时候去月箜城都行,对月箜城所有吃喝玩乐的地方已然了如指掌,可是他读懂了路修远的眼神,自告奋勇加入进来,而后将路茵茵拦在了好友和元润的后面。 路茵茵快气死了,明明提出要出来玩的是她,可是她的远哥哥去哪里都要带上那个狐狸精,不,臭蛇精! 她就像是一只河豚一样一直气鼓鼓的,被江游之单方面牵着走在路修远和元润的后面。 数片雪被风吹起砸在元润温热的脸上。 他伸手摸了摸脸,微凉的雪化成了水。 而后身边的人落后了两步,还未等他回过头找他,路修远已打了一把从道旁小妖摊上的伞回到了他的身边,将伞打在二人中间。 “想吃什么?”路修远问,“我都给你买。” 少年以前最喜欢逛人间夜市,从街的这头看到街的那头,几乎每一样东西都想吃。可那时候的他太穷了,只能偶尔买一两样他最喜欢吃的给他。 失去了他以后,路修远还以为这座城只能做一个遥不可及的念想,没料到上苍还能降他送回到自己身边。同元润并肩走在这座为他打造的城里,他心里只有满足。 “我要吃那个!”元润瞬间想起了头一回入月箜城时瞧见的热腾腾的、他没舍得买的烤鸡,火速找到了那个摊子。 路修远付了钱,与他一起在小摊旁边的长凳上坐下。 因来往的小妖很多,桌上还有些没收拾干净的油污,元润倒是不拘小节,全然当没瞧见一般,心满意足啃了起来。 那摊主看着倒有些眼熟,这会儿没别的生意,便一起坐在了这张桌上同他们说话:“诶?我看着二位倒是眼生,以前没来过吧?” 元润一边啃一边答:“只来过一回,没买过你的烤鸡,真好吃,一会儿走的时候帮我包一个带走!” 摊主笑得眼睛都没了,一口不太整齐的牙齿白的晃眼:“那可不,我家的烤鸡连吾音阙的那位大人物都爱吃呢!” 元润一愣。 他看了一眼路修远,又看了一眼摊主,有些不信:“真的假的?” 假的。 路修远的表情就这么告诉他。 摊主用手挡在嘴边小声道:“嗐,你不知道,这事儿我就和你们说,那位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要吃我做的烤鸡?不是我吹牛,当年那位入主月箜城之前就先吃了我一只烤鸡,才有了五百年前那场血雨呐!” 这牛是越吹越离谱。 正因为摊主嘴里的‘那位’就端端正正坐在这张油腻的小桌上,亲耳听着摊主吹牛,元润才觉得这场面有些搞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怎么不信呢?!”那摊主大概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有些急眼了,“你不知道吧?当年那位入主月箜城时还在我摊子旁边,就那儿,贴了一张告示牌寻人呐,就是那位传闻中妖君最宠爱的妖——我见过他长什么样!” 第40章 嘴里的烤鸡它突然就不香了。 对于那一位的存在,元润向来是装作不去在意。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一位曾经和路修远发生过什么,不去想路修远曾经有多么在乎他,又是如何被他欺骗,甚至到千百年后依然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他。 不过这样的假装并没有任何效果,只不过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就比如现在,他嘴里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下了,略有些不太自在地看了看对面的路修远。 路修远似乎也没有想到摊主会说这样的话,微微抬了抬眼,眸光却没有任何闪躲,十分坦然的看着元润。 “那……”元润舔了舔嘴边的酱汁,厚着脸皮问,“你还记得那位长成什么样吗?” 他一边问着,一边偷偷看路修远的表情。 路修远好似一点也不在乎他们聊这个话题,甚至看到他吃得满嘴酱汁的糊涂模样时,不顾旁边有人,站起来微微俯下身,伸手用那带着薄薄的茧子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嘴角。 “慢点吃。”路修远坐了回去,往他面前推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今天就不回去了,你想吃什么都行。” 带着薄茧的指腹说不上触感好不好,只是好像被擦过的地方泛着丝丝缕缕的麻,让他又不自觉舔了舔。 摊主难得遇上能够听他吹牛的人,一说起话来算是滔滔不绝:“记得,当然记得!那画上的少年生得极为俊美,一双桃花眼就算是在画上也称得上勾魂摄魄,那张小脸,恐怕只有巴掌大,眼角还有一颗泪痣,要哭不哭的,实在是惹人怜爱的模样,换了我是那位,我也是会宠他宠的不得了的。” 元润眨了眨眼。 桃花眼,泪痣,惹人怜爱。 同他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 也是奇怪,明明他不愿意被路修远当做是那位的替身,却会因为摊主这个形容而有些失落,好似他想听到的答案是很像自己,或者就是自己一般。 那只烤鸡顿时索然无味。他不愿再吃,便让摊主再用油纸包一只给他。 摊主正忙着找油纸,便听见一直坐在少年对面的青年男子低声说了一声:“错了。” “什么?”他手上熟练的将烤鸡一刀砍成两半,仔仔细细包起来,“不要这个味道的吗?” 路修远看了一眼元润,又扭过头看着老板,面上的神情无由来的认真:“画上的少年和你说的一点也不一样,你全都说错了。” 摊主挑了挑眉:“嘿,小后生你也见过那画?那画挂出来也就一两日的功夫,没多少妖瞧过,你怎么就知道我全说错了?” 路修远没有和他争论这个问题,只是又扭过头去看着对面的少年,又说了一句:“他乱说的。” 这些事他解释与否元润心里都不太舒服,敷衍的点了点头:“嗯,我们走吧。” 至于去哪儿玩,江游之已经安排好了。 他拽着路茵茵坐在对面的花灯摊前,这位头上生着两个小角的小妖十分面熟,江游之迎着风雪扇了好久的风,看着那小女妖沉吟片刻,道:“你是不是——” 花灯摊前坐着的便是小蛮。 她一早就认出了这位大冬天扇扇子的神经病,也认出了坐在对面摊前给花灯写大鸡腿子的漂亮少年,和那位买了他花灯的面具男子。 她此刻只觉只要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瞧见。 那位男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便是吾音阙内的大人物,听卖烤鸡的老板当着正主的面满嘴胡言乱语,她还以为自己要亲眼瞧见另一场血雨,谁料那位竟然还亲手接过了打包好的烤鸡付了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牵住了少年的手。 想起那日自己竟然还生出想要同少年同游的心思,小蛮心有余悸。 还好,还好那日少年不解风情跑得快。 江游之带众人来到了一间看起来有些偏僻的酒肆。 刚一进门,元润便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是鲜花,却又夹杂着醇厚的酒香,往他鼻子里一钻,似乎灵魂都喝醉了。 “噫……”路茵茵向来最讨厌喝酒,小手在鼻子面前挡了挡,“江游之,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江游之一副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挑了挑眉:“知道你不喝酒,这儿可有一种用天材至宝酿出来的灵液,一般人还喝不到呢。别看这儿妖这么多,能喝到那灵液的不会超过一只手。你们等等啊,我先去寻那老板。”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自己今日出来没带钱袋子,厚着脸皮回来对路修远笑嘻嘻道:“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咳……我之所以能和老板交上朋友,也是借了点你的光……要不你就卖我个面子,一起去看看?” 一听便是他为了喝那灵液在老板面前吹牛逼了。 路修远侧头看着元润,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立刻摆了摆手:“你们去吧,我和路姑娘一起寻个好位置。” 小姑娘躲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我才不想和你一起呢。” 这句话她并没有压低声音,故而元润尽数听了去。他扭过头对着小姑娘无奈笑:“你不同我一起要同谁一起?纵然在月箜城,这里也是酒肆,你不许乱跑,听见没?” 路茵茵别了别嘴:“切,远哥哥可是……谁敢动我一根头发,远哥哥都会将他大卸八块的!” 元润极其敷衍地点了点头:“好好好,你别离我太远,这里妖多。” 这话刚说完,从后头就走来一个身形极其硕大的妖。 那妖头上没有头发,锃光瓦亮的大光头在室内还有些反光。他比元润要高上半个头,加之身形十分巨大,又胖又壮,看上去十分大一只,有些骇人。 明明是大冬天,他上身却只穿着件毛褂子,袒胸露乳的,那油腻的大肚子顶出来老高,走起来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松垮垮的裤腰带被肥肉挤住,只有短短的一条露了出来。 周围的妖纷纷向后退了退,似乎不想惹他。 因都是通了灵智的妖,对美都有一定的认知,化形时妖们都尽量往好看的地方靠了靠,自然这和血脉和修为有关,好看不好看大多数还是看命,顶多能将不太好的底子修一修。 谁料眼前这胖子好似一点也没在化形上努力过,长相有些随便就罢了,身形还那样油腻。元润方才刚吃了一整只油腻的烤鸡,再看这胖子登时胃口都没了,只想喝一杯清茶解解油腻。 因周围的妖都退后了,站在空出一圈中心的元润和路茵茵便变得格外显眼。 路茵茵虽还未成年,但已是个美人胚子,面上的稚嫩虽还未褪,却另有一番纯稚的可爱。她今日出门特意在脑袋上两个可爱的小揪揪上绑了大红色的缎带,垂在两边衬的那张小脸更嫩更白,好似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似的。 “哟……小美人儿……”那妖醉的厉害,伸手就想去摸路茵茵的脸,嘴里还不老实,张口闭口都是一些淫词浪句。 元润离路茵茵最近,见那只咸猪手向这边伸过来,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往旁边一拧,只听得那妖骨头咯一声,而后小臂便呈现出不自然的垂落。 “啊”那胖子疼得厉害,好似酒也醒了大半,怒声大骂:“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敢在月箜城对老子动手你是不是活腻了?!” 路茵茵万万没想到救自己的竟然是她最最瞧不上的腾蛇小妖,心里复杂的紧,又觉得他抢了自己的远哥哥是个极讨厌的妖,又忍不住躲在他的身后,好似在他身后便是最安全的,同远哥哥一样会一直一直保护自己。 元润许久没见过这样没眼力价的妖了,他虽压抑着体内妖力,但对付这样的货色还是绰绰有余,一手将小姑娘护在身后,一手对着那胖子招了招手:“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月箜城内禁私斗,你不会不知道吧?” 月箜城内禁制私斗,一旦他们这边发生争斗,月箜城内巡逻的侍卫便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将动手的妖全部驱逐出城,并在百年内不得再入月箜城。 那胖子显然是知道这一点的,左手捂住自己脱臼的右手,表情阴晴不定,而后右手飞快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粉末抖开,劈头盖脸全扔到了元润的脸上。 粉末瞬间化为香甜的气体融入体内。元润被这一偷袭呛着了,咳了好几下,嗓子里甜甜的,莫名有些晕。 方才去付钱的路修远和江游之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响动,几乎只用了一瞬间便回到了他们身边,三位相貌格外出众的男子皆长身玉立,于妖群中格外挺拔,尤其路修远,比那高大的胖子还要高上一些,从上至下看着他时,胖子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他梗着脖子道:“是他先动手的!我可没动手,城内禁制私斗,大家可都看到了,要赶也是将他赶走!” 路修远暂时没有理他,先回头俯身查看元润的情况。 “你怎么样?”他问。 元润觉得自己什么事都没有,那粉末入体并没有什么毒性,他方才运转妖力护住心脉的举动显然有些多此一举,将妖力撤出后笑道:“无妨,他没有做什么。” 这话刚说完,他的身体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发热起来。 入体香甜的粉末像是一条游走的火蛇,所到之处都将他的血肉点燃,一寸一寸烧得滚烫。 路修远察觉到少年人的呼吸越发急促,粉白的面颊登时变得绯红,两只澄澈的大眼睛有些迷离,眉头微蹙,好似很难受的模样。 不好,他中了那妖的毒了! 第41章 路修远的手指快速封住了他的心脉,可根本没有用,这种毒并非置人于死地,而是带着另一种意味。 少年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绯红起来,呼吸也开始有些急促。 那胖子见元润中了招,打了个酒嗝,笑得十分猖狂:“哈哈哈哈哈,你敢废爷爷的手,爷爷就让你当众出丑——” 他的话还没说完,脸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冲击,狠狠被拍到了另一边。 鲜血霎时从他微张的嘴里流了出来。 他甚至没看到是谁动的手。 一旁围观的小妖们看到了。那位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袍男人只是动了动手指,一股无形的劲风便飞速爆射出去。那劲风中还带着森森寒意,胖子被抽肿的面颊冷的厉害,浓黑的眉毛上还染上了白色的霜。 胖子一愣。 纵然他喝得酩酊大醉,可是他也能感受出对面的人他能不能惹得起。 “你……你是谁?”他摸了摸自己被抽的脸,那一块已经被寒气冻住,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江游之的表情有些难看,探了探元润滚烫的额头,摇了摇头:“修远,他这个毒……” 路修远一手环住少年纤细的腰肢,将他往上提了提,不至往下软倒。 “你来处理。”他道,而后搂着元润快步往外走。 那胖子还不知道自己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两只并不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慌。 “我、我也没做什么……你们不能拿我怎么样!……月箜城禁制私斗……你不能!” 他的声音还未停歇,而后便被他自己的尖叫声给打断了。 路茵茵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往后跳了好几步,忙将眼睛捂起来。 只听得咔咔几声,那个胖子浑身的骨头都被拆了一遍,像一坨死肉一般倒在地方。 死倒是不会死,要修回来却不太可能了。 江游之拍了拍手上的灰,常年笑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灰黑。 “月箜城禁制私斗的条例可还是我写的。”他扯了扯嘴角,缓缓站起身,“你纵然真的下毒,也不至如此……可你实在太下作了。” 那种药粉一旦吸入便会陷入情欲的火海之中,若不是元润替路茵茵挡下这一截,想必路茵茵已经要疯了。 胖子随身携带这种东西,态度还极其嚣张,想来早就不知对多少女妖下过手。 听到这边声响的侍卫终于赶来。 他们原本还要抓住聚众闹事的江游之,却见他从腰间扯出一块玉佩。那玉佩是吾音阙内大人物才有的,侍卫们纷纷行礼,不敢上前。 “将他扔出去吧。”江游之招呼路茵茵过来,“扔远些,就不要让他再回来了。” 血液在燃烧,意识在抽离。 元润强撑着在路修远的帮助下离开狼藉的酒肆,他撩开了门帘,冬日的寒风猛地刮了过来,他走出门,却不觉得冷。 他好热。 是从心里往外烧的热,从骨头,从血液里迸溅出来的火焰席卷了他,纵然寒风夹着细碎的风雪,纵然雪在他的脸上化成了水,他依然好热。 “修远!”江游之追了出来,看着元润这副样子有些不知所措,“他、他……不行,你们这样根本回不了吾音阙!得赶紧找个地方啊!” 他想跑去找客栈,又怕极了路茵茵到处给他找乱子,又回头将小姑娘牵在手里,一边跑一边道:“你们跟过来,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暂时安置一下他!” 元润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客栈,又是怎么上的楼,不知道江游之和路茵茵在哪里,只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一个房间,路修远让他乖乖坐在椅子上,他去关门。 路修远关了门转过头,元润却不知何时挪着步子走了过来,就在他的身后。 少年好似身上没有了骨头,站也站不住,一个劲儿往下滑。路修远一把搂住他的腰,细窄的腰肢很软,温热的触感隔着衣料传来,无端变得烫手。 路修远逼迫自己将手从他的腰上挪开,改去扶住他的肩膀,谁料怀里的少年菟丝花一般缠了过来,两条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让他不由向下低头,去靠近少年扬起的脸。 那双猫儿似的大眼睛现在盛满了闪烁的银河,微微一弯,便让见到的人醉在里面。 “你为什么……”少年较他矮了些,扬起脸时还觉得不够,又踮起了脚,将滚烫的脸蛋在路修远面上蹭了好几下,呼吸间满是那奇异的香甜,“为什么会晃……” 他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手脚和身体好像都错了位,根本控制不住,唯有勉强搂住眼前这颗大树,才勉强没有摔下去。 少年这样毫不设防的靠近让路修远的防线几乎崩溃。 他想要去拉开少年的胳膊,可那胳膊又细又软,让他根本不敢用力。 喉结滚了滚,路修远叹气:“阿润,别闹。” 这药的效果是什么他自然知道。那种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下手又阴又毒,若这样的毒粉让路茵茵那种没什么妖力的小妖吸入,恐怕会控制不住几欲爆体的欲望而发狂,当众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也有可能。 元润并不是那样低等的小妖,他知道的。 他能够抵抗大部分的毒性,只不过还残留了某种渴望,只要让他冷静下来,将药力全部排出体外…… 然后少年软乎乎的小手来刮了刮他的鼻梁。 “你为什么不躲开?”他的声音有些委屈,好像还带着丝愤怒。 路修远一怔,眼睛眨了好几下,睫毛微微颤抖:“什么?” 元润又蹭了过来,浑身软绵绵的:“路茵茵这样抱你……你为什么不躲开?” 他的手换到了路修远的腰间,紧紧搂住他,两只胡乱的小手在男人宽厚的背肌上游走。 “你为什么要让她抱你……”少年软糯的声音还在继续,絮絮叨叨的,“我不喜欢……不喜欢你被别人碰……不可以……” 他这样说着,好像又看到了路茵茵冲进他怀中的样子,仰着头来找他的唇。 好像是要亲他。 路修远如何能够不动容。 这是他等了千年才等回的人。 这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人。 他们从相识到相知,从懵懂青涩到互通情愫。他们曾经以月色为聘许下相伴一世的诺言,这个诺言不是冲动,不是轻许,是在一点一滴的心动后,在深思熟虑的思量后,在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走过一季又一季的花落花开,闯过血雨,闯过阴霾后,慢慢从心底开出的名为爱意的花。 他是这样珍视着怀里的少年。 路修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颤抖着,收紧着,小心翼翼的,将他箍在自己的世界。 “阿润。”嗓音嘶哑,里面藏着暗涌的波澜,“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想自欺欺人。 他要蓄意哄骗。 骨节分明的大掌从少年纤细的脖骨顺着背脊向下,一寸一寸,轻缓却不容他抗拒。 元润被拥得太紧,喉间溢出一生轻吟:“嗯……难受……” 他的理智和思维全然被体内燃烧的药力带走,游走在他背脊的手指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拥抱时衣料摩擦出每一次颤栗都将他全然裹住。他像是一只困在茧子里想要飞出去的火蛾,想要自己撕裂身外的茧子,抑或是,想要路修远帮他撕裂。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口子,他那样迫切的渴望着,渴望着冲出束缚,渴望到几欲发疯。 “帮帮我……”他的声音像是春日里一阵微风吹过摇曳的花儿,又软又糯,带着轻颤的尾音,在路修远的怀里传来,“帮帮我好不好……” 他这样说着,方才被制住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一下又一下抠挠着路修远的掌心,好似无骨,却又那样狡猾,路修远反手想要握住它,它又像泥鳅一样溜走了。 两只瓷白的手游到了快速跳动的心房,紧紧贴在上面。 扑通——扑通—— 它在为他而剧烈跳动。 元润双眼里满是懵懂,做出的动作却是那样挑逗。他将绯红的小脸贴在自己的手旁边,方才老老实实按在心口上的手微微蜷起,微微弯曲的食指一圈又一圈在那处打着圈,每一次来回都那样磨人。 火烧了起来。 火从被触碰的心脏开始燃烧,从隔着衣服传来的温度开始燃烧,从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温热的呼吸开始燃烧。 路修远明明是清醒的,可彷佛也中了毒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也在渴望着他。 “阿润……”喉结轻滚,他的声音更哑了,“我要怎么帮你?” 一听这话,元润满是浆糊的脑袋就清醒了些。他将脑袋仰起来,用那张纯稚的脸甜甜的告诉他:“我要你这样帮我。” 然后小手覆上了大手,带着大手碰向了一个地方。 路修远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挣脱着逃离,呼吸越发急促。 他和他一样,浑身都紧绷的不像话。 遭到了拒绝,元润仰头在他的下巴上蹭了蹭。柔嫩的面颊蹭着浅浅的胡茬,不扎,带着丝丝缕缕的酥麻。 “为什么不帮我?”他好像在笑,又好像在生气,嘴吧微微嘟着,“我想你帮我。” 路修远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他一把抓住那又想来乱来的小手,刚想要说什么,下巴被少年的鼻骨轻轻撞了下,紧跟着的是微微湿润的柔软,就那样毫不掩饰地撞过来。 周围霎时静了下来。 入夜的月空城喧嚣不已,远远近近的叫卖声、说话声、楼下过路的脚步声、掀开锅盖嘭出来的滚烫水汽声、风声、雪片片砸在窗户上的细响…… 每一种声音好像都变得清晰起来,在这一刻不断放大,再放大。 少年只是短暂的地亲了一秒,踮起的脚尖便没了力气,整个人软乎乎地往下滑。 “我是谁?”路修远用力掐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抓住他的下巴不让他退,“阿润,告诉我,我是谁?” 那双迷离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 他的声音软绵绵的,好像咬字也因药力不再清晰:“你是……路……” 长长的睫羽垂下,将那双宝石一般通透的黑眸衬的越发干净。 路什么,这个名字他想不起来。 他本能的想要喊路修远,可是他的灵魂又想呐喊出另一个名字。此刻他好像把路修远当成了路丞,想要触碰,想要了解,想要回忆起,想要更多。 单那一个路字已经将男人的理智全部磨灭。 路修远低下头来咬住元润的嘴唇。 一开始是试探的、生涩的,而后本能的驱使让他闯入了对方的世界,掠夺着他的空气。 元润浑身软的厉害,被碰的地方因药力而变得敏感,眼霎时便红了,要哭不哭的。 路修远咬的很用力,却控制着没咬伤他,而后大肆朝里面强迫着他与他共舞。每每他以为要结束了,刚仰着头短促的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脖子又被握住了。那只带着火焰的大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脖,而后再一次加深了这个吻。 元润眼尾的水意慢慢浓稠。 他不是想哭,也不是难受,只是这样的感受让他觉得悲伤,好像在什么时候他们也做过这样的事,疯狂的、彻底的靠近着对方,汲取着对方的气味。 外界的所有风雪声都变得那样轻。 元润被亲的头昏脑胀,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此刻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任由对方箍住自己的腰。 路修远放开了他,而后吻落在了他的额头、泛红的眼尾、微汗的鼻尖,最后又舔了舔他的下巴。 再一次封住他的唇。 第42章 元润做了个梦。 梦中的他从高空坠落,然后坠入了温热的深潭里。 他想要往上游动,手脚却被深潭下伸出的强韧的水草缠绕住,从大腿到腰际,从胳膊到脖颈。 他浑身的每一寸好像都被那水草缠绕住,不知水草是不是生于温热的潭水中的缘故,它们也带着热度,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从头到脚吃进肚子里。 元润有些难受,他想要喊出声,可是他坠入是深深的潭底,温润而柔软的水侵入了他的口腔,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潭水泡软的手脚酥麻,挣扎着想要摆脱那强韧的水草,可水草早已将他的每一寸纠缠住,死死贴在他的身上,怎么挣扎也挣脱不掉。 他明明是一只被裹在蚕茧中想要破开茧子冲出去的火蛾,从心脏开始燃烧的火,从隔着衣服传来的温度烧起的火,从另一个人的呼吸和话语中烧起来的火铺天盖地席卷了他。 然后他被拽入了一汪水里。 温柔的水不断冲刷着他的身体,甚至强韧的水草想要钻进他的衣服里,那种奇异的触感让他有些害怕,本能的抗拒起来。 这是一个神奇的梦境。 潭水和水草好似拥有着自己的灵智,感受到他的挣扎后,水草慢吞吞退出了他的衣服,而后再一次隔着衣裳将他缠绕。 灌入口腔的潭水温软却有力量,一点一点剥夺着他的空气,却又在他快要呼吸不过来时卷着他冲出水面,干冷的、新鲜的空气刚刚才呼吸了一口,他的脚腕又被水草缠绕住往下一拽,温润的潭水再一次淹没了他。 无穷无尽,浮浮沉沉。 他被这个梦折腾得有些疲惫,闹脾气一般抵抗着周围和嘴里的泉水,又很快被温柔的水草安抚下来,让他安心沉入温暖的深潭之中。 - “叽叽——” “啾啾啾——” 一群圆圆乎乎的雀鸟追逐着从窗前飞过,扑棱着翅膀从这一头飞到了那一头,最后停在了对面的屋檐上互相啄着毛,而后用那双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注视着周围。 昨夜又下了一场雪。 厚厚的积雪将整个月箜城妆点成一座银装素裹的冰城,街道两旁已经陆陆续续有小妖出来,有些拿着扫把扫着门前厚厚的积雪,有些从手中掐出一个诀,而后一股小旋风便卷着雪一块儿飞向了空中。 热腾腾的吃食摊子也开始出现,一缕缕食物的香味顺着窗户缝隙钻了进来,钻进了沉睡中的少年人鼻子里。 小巧的鼻翼动了动,而后一小节粉粉的舌头舔了舔明显有些殷红的嘴唇。 “嗯……”元润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腮帮有些酸,咬合肌有些软,连耳朵后面都有些发酸发胀。这样的感觉说不上疼,但总是怪怪的。 他慢慢睁开眼睛,身体有些乏力,废了好些功夫才说服自己从这种奇异的堕懒中清醒过来。 想要伸懒腰的手被挡住了。 不,确切的说是被箍住了。 他的手脚好像都被什么东西死死抱住了一般,这时的元润才发现了今日起来时那种怪异的地方——他身边竟然躺着一个人,而他现在正被一双有力的胳膊箍在怀里,动都动弹不得! 这、这是怎么回事! 元润努力抬起头,对上了半张俊朗的脸。 纵然戴着面具,那高挺的鼻梁依旧如极其优秀,刀刻般的下颌角线条流畅,让一大清早刚刚睡醒的元润瞬间就头脑清明起来。 等等,这张俊脸……不是路修远吗?! 昨夜零星的片段陆陆续续浮现出来。 他和路修远在路边吃了一只烤鸡,路修远帮他擦了擦嘴角的酱汁,然后他们去了江游之推荐的酒肆,去喝一种据说极难酿出的灵液…… 那灵液到底是什么味道?他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 代替了这些琐碎的、平常的画面慢慢浮现的,是一些朦胧的、模糊的画面。 他好像看到自己强行用胳膊搂住路修远的脖子,将他的脑袋往下压,一个劲儿去蹭他的下巴; 他看到自己两只手从他的脖子上被拽下来,下一刻又恬不知耻地去搂住路修远的腰; 昨夜放慢的风雪嘈杂声猛地在此刻清晰的回忆起来,伴随着这一段静默的声音,他还看到了自己踮起脚尖去扶路修远的肩膀,而后他的唇越来越近,越来越…… “吓!”元润浑身直冒冷汗。 不、不是吧。 他昨天到底做了什么?! 这会儿他终于想起自己昨日中的毒了,好像在失去所有意识之前,他依稀记得自己浑身涌出了一股子难以言说的燥热,和某处难以抑制的反应…… 元润再一次抬起头,死死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然后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路修远较平日更红的嘴唇上。 嘴唇……嘴唇…… 他脑海里满是昨日自己撞上去的画面,此番见到路修远的唇瓣上竟然有一丝不太明显的伤,可是过了一夜,那伤口依然没有愈合,就像是昨日被他狠狠□□过而后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罪证…… 元润越想越崩溃,他是知道自己中了毒的,但真的不知道会发生后来这种事——看这架势,他昨天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将路修远的嘴唇糟蹋成这副样子啊?! 还在睡梦中的男人睫毛微动。 元润猛地闭上了眼睛,在路修远醒来之前。 他眼睛闭的是那样快,错过了路修远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嘶……”他听见路修远低低的□□,好似是扯到了嘴巴上的伤口,有些疼。 元润如同一只将头埋在沙地里的鸵鸟,一点都不打算将头探出来,紧紧闭着双眼装死。 闭伤眼睛后,听力变得格外出众,好似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以一种放大的程度出现,让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种声音都那样的清晰。 他听见路修远伸手摸了摸嘴唇,而后嘴唇微张时细微的水声,听到了他想要伸手来碰自己,然后他再也装不下去了,猛地弹坐起来避开了路修远的手。 “咳……”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妆模作样咳嗽了好几声,“啊,这……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睡觉。” 说完他自己都想敲自己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巧什么啊巧,这样的情况他真的还能逃得掉吗? “你昨日……”路修远的神情难得看起来有些委屈。 他向来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君主,是妖界的主人,是可以手撕了上任妖王让月箜城凭空下一场血雨的狠角色,此时此刻嘴巴动了动,将那还未愈合的伤口大喇喇展现给元润看:“你昨日做了什么,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元润的脑仁儿都快炸了! 他没忘,他没有!他才不是那种负心狐! 只、只是……他怎么能那么禽兽,怎么能那样把持不住?! “那……”元润艰难的吞咽着口水,努力将自己往后挪了挪,“你想要怎么办嘛……” 事情发生都发生了,再来责怪他好像也无济于事……可他也不想的啊,他昨夜的记忆那么模糊,他虽然的的确确是主动做了一些禽兽的事情,可、可他真的是无辜的,他是清白的,他对路修远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的! 他可以发誓! 没人想听他发誓。 路修远的大手精准地探到被子里握住了元润想要逃掉的手。 “我以前从未同旁人做过这样的事。”路修远面色十分沉重,一字一句道,“你要对我负责。” 第43章 “对……对你负责?”元润猛地咽了口口水,支支吾吾,“我、我也……没做什么……” 这句话说得极其没底气,说到最后声音都快消失了。 路修远似乎知道他会这样答,竟抓了他的手去,按在自己被咬破的嘴唇上:“你,做的。” 指腹下的柔软明明是很舒服的温热,元润却觉得烫得厉害,猛地想将手抽回,可那只握住自己的手温柔却有力,紧紧将他包裹其中。 “你昨天那样对我,你都不记得了吗?”路修远又问。 纵然药力已经清除,但是中毒期间他真的记不太清,只能想起几个关键的画面,于是越来越心虚:“我……我只记得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路修远步步紧逼。 元润轻轻咬着唇,眼睛眨得飞快。 “你怎么咬伤我,怎么让我不要走,都不记得了?” 少年白皙的耳朵猛地变成红色,顺带脖子都一道便红了,整只如同煮熟的虾子。 元润羞得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昨夜的事他依稀记得个大概,自然忘不了那些超出界限的触碰。虽然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只贪财好色的狐狸,虽然以往也没遇见这样让他心痒的,但他向来有贼心没贼胆,霸王硬上弓还是头一回,上的还是妖君这尊大神。 那只紧握住自己的大手烫得厉害,他的手竟生不出一丝挣脱的念头,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烧了起来而后破罐子破摔,再一次当了鸵鸟,将自己包进了被子里。 他好像听到了男人的轻笑声。 而后那只握住他的那只手整个探了过来,竟捞着他的腰将他从被子里捉了出来,按在身下。 撑在他身侧的臂膀坚实而有力,靠近的气息又凶又猛,元润躲无可躲,只好死死闭着眼睛。 “你、你干嘛!”他哭丧着一张脸。 他额间的碎发被轻轻拨动了下。 酥酥的,有些难受。 “夫人为何要躲着为夫?”路修远的脸又朝着他靠近了些,好像元润只要眨一眨眼,睫毛就要刷过他那般近。 男人的声音低哑,里头带着让人心醉的痒:“难道是不想负责了?” 元润被这句话激得猛睁开眼,而后被近在咫尺的唇瓣吓得又闭上了眼,两只手抵在二人中间想要拉开这样危险的距离:“谁、谁说不想负责了?!我不是还在做准备吗?……或、或者你想要别的什么赔偿……我都可以……”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路修远靠近了他,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阿润说这句话时真心的吗?” 他的眸中慢慢涌出了深沉的欲望,恨不得将身下的少年吞吃下肚。 “咚咚咚——” 伴随着门被敲响的声音,江游之在门口喊道:“修远,他好些了没?” 在床上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同时一愣。 元润正是靠着路修远这一刻的愣神立刻从他的控制下钻了出来,同一条滑溜溜的泥鳅一般逃开了。 他甚至连鞋子都忘记穿,跑了两步后脚被冻得受不了,又灰溜溜回来捡鞋子和厚厚的大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才冲着屋外逃了出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落荒而逃。 可这是第一次他差点就把持不住。 呼啸的寒风狠狠吹醒了他火热的脑袋瓜,让他终于能够清醒一些,从路修远的魔咒中逃脱出来。 “真不争气……”他用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 他还在……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拍。 回过头,是矮了他大半个脑袋的路茵茵。 小丫头本来就矮,一低头更矮,脑袋上两个啾啾往上翘着,看着十分可爱。 她好像是在做心里建设,拍了他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涨红着脸抬起头,大声说:“景原谢谢你!我……我请你吃好吃的吧!” 元润眨了眨眼:“啊?” 这丫头不是向来瞧他不顺眼么? “我……我说……”小丫头扭扭捏捏的,但道谢的态度格外真诚,“我……我以前说了你好多坏话……就一起和你道歉了。我承认我以前很讨厌你,觉得你抢走了远哥哥,你还会欺负我,所以我就先欺负你了……我不知道你这么好……你还帮我……” 她昨夜从江游之那知道景原为她中了毒后失眠了。她本来就是个缺爱的孩子,被远哥哥带回来之后便一心一意赖着他,想要得到独一无二的宠爱。她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欺负景原也是不对的,可是她不想被抛弃,不想回到当初一个人的时候,所以她太在乎远哥哥对自己的态度和靠近他的人了。 可是……如果和远哥哥在一起的人很温柔,也会对自己很好的话,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看元润久久没说话,小姑娘又羞又气,跺了跺脚:“哎呀,你到底答不答应,这饭还吃不吃了?” 元润不禁笑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小姑娘绑得圆溜溜的啾啾:“好啊,吃饭去。” 小姑娘甩了甩脑袋:“你别碰我啾啾!” “呐,我就碰了,你要生气啊?”元润又戳了戳。 路茵茵迈着小短腿来追他,追不过就在门口抓了一把雪团成一个雪球朝元润砸了过去。 两个幼稚鬼饭也没吃成,反倒在楼下的空地上打起了雪仗,你扔我一块我还你五块,打的难舍难分浑身都是雪。 楼上江游之还看着被撞开的门有些不知所措,见到路修远阴沉的脸时更是有些怂:“你干嘛……” 声音越来越小。 “杀鬼。”路修远淡淡看了他一眼。 江游之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靠在栏杆上才讪讪笑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你俩昨夜又没发生什么,那么生气做什么……” 待路修远的眸中的刀光剑影初显时,江游之立刻伸出两只手挡在自己面前:“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这儿隔音不好!” 说到这儿,他又小声补了句:“别瞪我,你的结界防不住我……” 昨夜元润扑上来的突然,路修远只来得及掐诀随意布下了一个禁音咒。这咒法算不得低阶法术,至少这栋客栈上上下下的妖谁都听不见,可他却漏了江游之这个鬼。 这只老鬼在夜间较白日更厉害,那禁音咒于他而言就禁了个寂寞,于是他就默默听了听墙脚,大概知道昨夜他们什么都没发生。 路修远方才被勾起来的火气早就在少年逃跑的那一刻慢慢消散了。 他长腿一迈跨了出来。 这楼高两层,楼下便是一个巨大的院子,此时院子里堆满了昨夜下的雪白茫茫一片,穿得格外厚实的少年人正缩着脖子和路茵茵打着雪仗,小姑娘反而不怕冷,只穿了件姜黄色的袄裙,像一只花蝴蝶似的和元润打得难舍难分。 “喂喂喂,路茵茵你偷袭是不是过分了点?”元润反手接住一个雪球,而后怕冷似的连忙将它扔了出去,搓了搓手,哈了口气,“不打了不打了,冷死了。” 路茵茵笑得一脸狡黠:“嘿嘿,我就说你怎么那么怕冷,你们腾蛇一族到了冬天是不是要找个暖和的地方冬眠啊?哼,像你这种没有毛的才会觉得冷,我才不冷呢!” 元润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啊?谁说有毛的就不冷?” 他忍着冷又从地上抓起一团雪直冲着小姑娘的脑门砸过去,雪团迸溅,四下砸开。 “啊啊啊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打服气了!”路茵茵咬着牙搓了一个极大的雪球,“接招!” 明明两只妖年岁都不小了,却还是和孩子一样,他们在院中追来打去,场面说不出的热闹。 “不是我说你。”江游之双手撑在栏杆上往下嫖了一眼,而后挑了挑眉问,“你想玩这样你躲他藏的游戏到何时?就算,我的意思是就算你真的不在意以往的事,不在乎他入吾音阙别有所图,那你们也应该坦陈相见吧?现在倒好,一个藏着不摘自己的面具,另一个也藏着自己的动机,你们俩是永远这样不清不楚?” 路修远沉默了。 他痴痴望向裹着厚厚斗篷和路茵茵在打雪仗的元润,冰凉的雪落在他的发间和睫羽上,明明是那样的寒冷,却意外的透出些柔和来。 “我只是……害怕。”他说出这句话时自己都不禁失笑,快速垂下头调整了情绪,而后抬起头,嘴角扯起苦涩的笑意,“你可能会觉得可笑,但我宁愿自欺欺人。” 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是那样认真,江游之一时愣住了。 说到底,他也只是作为一个与路修远认识数百年的朋友的身份提出自己的建议,却从未真正将自己代入到他的身份中去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换了是他,曾经被一个人伤的遍体鳞伤,还会千年都忘不掉那人,心心念念,甚至愿意在他回来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感情恐怕早就已经浸透了灵魂,刻入了骨血。 怎能轻易放手。 “可是,你必须面对一件事。”江游之无情地将路修远幻想的镜花水月撕碎,“你们不坦诚相待,你便找不到他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微凉的雪在路修远长长的睫羽上化开。 他微垂着脸看着楼下的人,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 “是啊。”他说,“那个谜团,我总是要触碰的。” 不去撕开那个谜团,将少年人从纠缠的迷雾中抱出来,再甜的触碰都是虚妄。 “你说,他会认识我这张脸吗?”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日光下的轮廓如美玉,浑然天成,却透出几分苍白的冷意来。 第44章 江游之已经有很久没见过路修远的脸了。 他知道好友遮住面容是为了遮掩自己曾经作为路丞的身份,他好不容易甩开那些狠辣与阴谋,却要为了那个人再次用路丞的身份示人了。 “你想怎么做?”他问。 路修远扯了扯嘴角:“我一直未告诉过你,卿罗石与君绫玉它们原是合在一起的。如果此番阿润潜入吾音阙的目标是卿罗石,那么他背后的,与千年前的定是同一个人或者势力。” 江游之眉毛皱起:“我不认为天晖坊有这么大的胆子。” “所以要守株待兔。”路修远将面具盖了回去,遮住了那足以让任何人动容的俊容,“他们想要什么,我便给什么。至于阿润,我不会允许他再离开我的身边。” “你准备用卿罗石引诱他来偷?”江游之嘶了一声,“真让他得手了怎么办?” 大片大片的雪花斜斜刮了过来,吹到了路修远冰冷的银色面具上。 他声音沉稳:“不会。真正的卿罗石藏在一个他偷不到的地方。” “嗯?”江游之不禁有些好奇,“我倒是想知道一个偷不到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你不用告诉我,我只是随便问问。” 路修远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 自从那日在月箜城内发生了一些意外回来后,元润整只狐都不对劲了。 他甚至想要离开吾音阙,可是每每这样想,他的心脏又丝丝缕缕的抽疼。怪道那些有关情情爱爱的书中有言,感情是一种胜似□□的东西,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动心,却控制不住的去想路修远,于是心就在这样来回的拉扯中酸酸的疼,每日都觉得闷闷的,睡不着。 “公子今日又睡不好吗?”小尤取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取出一些檀香点燃,不多时,便升起缕缕青烟。 这檀香同平常那些尾香辛辣的不同,这种倒是醇厚圆润,多出了几分香甜,让元润躁动的情绪都安稳了许多。 “好香啊。”他吸了吸鼻子赞道。 小尤面上有讨赏的喜色:“是管彤姐姐新调的,我厚着脸皮去要来的呐,她做的少,大半都被我要了来。” 是了,元润想起那日他还和小尤一起出门,只不过半路他偷听到路茵茵讲他坏话跟到了梵音殿,最后被路修远识破他拙劣的伪装,带去月箜城吃喝玩乐。 一想到在月箜城的那一夜,元润浑身就不对劲,他摆了摆手,让小尤退下了。 大概是檀香的安神之效,元润睡了一个好觉。他醒来时便做了决定,不管如何最后去偷一次卿罗石,能偷到便是最好,偷不到他就离开吾音阙,顶多把花掉的月币还给天晖坊,那些用掉的月币也能再赚回来,再不济卖身给天晖坊打打工,那些地字任务玄字任务虽然给的月币也才几千几万,攒一攒也能还钱。 至于修复三生镜所需的六界之石,他不想要了。 纵然他记起梦境里的路丞,记起自己为什么会忘记一切又如何,他已经爱上了另一个人,那些回忆于他而言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很快,一个机会自己出现了。 他听闻仓溪殿的侍女说,妖君今夜要去泡温泉。上一次给路修远下了药,但是什么都没摸到着实让他懊丧。既然路修远要泡温泉,自然不能穿着衣服泡,身边所有的东西,甚至是乾坤袋都有可能放在一旁,那他就有可能蒙混着去偷拿一些东西也说不定。 说干就干,因人形多多少少会散发出妖力,元润便将自己变回了白狐模样,将自己隐入了雪色里。 空气中弥漫着微热的水汽。 冬日里干冷的风被那水汽包裹,柔柔的吹向了元润,远远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小狐狸踏着雪纵身一跃轻轻落在屋檐上,悄悄朝着声音所在的方向走去。 越近,声音越清晰。 有木瓢舀水的声音,有水打在皮肤上溅到水面的声音。 小狐狸用爪子艰难挪开了屋檐上的一片瓦,朝着温热的室内看去。 仓溪殿那个他曾经泡过温泉的偌大汤池旁落着两扇屏风,连绵的青山绿水将屏风连成了一片围在汤池边,几件衣服挂在屏风上,还有一件黑袍落在了地上,被汤池内溅出的水打湿了些许。 蒸腾的水汽白茫茫一片,元润看了许久才看清水汽中若隐若现的精壮背影。 虽然这具身体他抱过亲过甚至还一起在同一张床上睡过,可这样赤裸裸的看见还是头一回。 路修远乌黑的长发湿透了,凌乱披在身后,水滴顺着湿润的发丝划过他宽阔的肩膀,沿着挺直宽厚的背落在汤池漫起的水汽之上。 仓溪殿外凌冽的风呼呼刮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浑身雪色的白狐身上,好似与天地融成了一片。 滴答,滴答。 水珠从他的身上滑过融入水面,在寂静的夜色中水声格外清脆,也格外暧昧。 咕咚。 小狐狸心跳如雷。 它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用爪爪连连挠了挠脸。 不行,清醒一点!他今天来可是有正事要做的!元润强迫自己将视线落在那堆散落的衣服上,屏风旁的小桌上放着几个挂饰和乾坤袋,还有那一直挡住他面容的银色面具。 路修远竟然摘下了面具! 不是元润想要吐槽,可是那人连睡觉都不摘面具,导致在他的回忆里路修远一直没有一张确切的脸,现在倒是能看到一点点侧脸,因里头雾气太浓,导致他有些看不真切。 他又努力扒拉开一块瓦片,整只狐有些危险,在屋顶上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支撑着自己,拼命往里头看去。 换了个角度,虽然还有雾气,但总算比方才清晰了很多。 跳跃的火光下,褪去了面具的脸是让他惊讶的绝色。 那是一张如何好看的脸! 青丝如瀑,墨如鸦羽,他略显苍白的脸好似是那团浓墨中开出最绝艳的花,光是看了一眼,元润的呼吸都跟着停顿了一下。 他的眼眸十分明亮,里头全部装着他。 小狐狸的脑袋猛地嗡鸣起来。 他见过他。 在三生镜里。 虽然比当年稚气的模样增添了几分成熟,可那位叫路丞的少年长大以后,就应当是路修远的模样。 怎么会是他?怎么能是他? 当年那位皎皎如明月,清隽淡雅,温文端方的少年人,如何变成了现在这般冷峻凌厉,杀伐果断的妖君? 如果路丞就是路修远,那他是谁? 妖界皆知妖君有一位背叛了自己的爱人,甚至岚节都是为了庆贺那人死无全尸,可他还活着,他没有死,这又是为了什么?三生镜中的自己曾经和路丞许下了一生,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究竟忘掉了什么?路修远叫自己阿润,是不是因为他早就认出了他? 可认出了他的话,路修远为何没有仇恨,没有报复,还变本加厉的对他好? 小狐狸想的东西实在太多,勉力撑在屋顶上的爪子终于支撑不住了,竟然整只从挪开了瓦片的屋顶上摔了下去。 “扑通。”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被摔得眼冒金星,好在位置恰好在路修远脱下的衣袍上,才没有摔的太疼。 路修远猛地侧过头来,深邃如墨的双瞳带着森森冷意,元润本能的浑身紧绷,整只狐想要往后退,可是后退的动作被那张脸震惊了,一动也不懂。 路修远的目光落在突然出现的小狐狸上。 这只白狐通体雪白,四只毛绒绒的爪子踩着他微湿的衣物,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好似有些惧怕一般,想要往后退。 起身,随意披了件袍子靠近。 路修远迈着长腿朝小狐狸走来,走路间水滴滴答答流满了整个地面。 他用微湿的手拎起呆愣的小白狐,动作轻柔的摸了摸它的耳朵。 是他。 难怪吾音阙会莫名出现白狐,原来都是他搞的鬼。 “是你吗?”路修远将小白狐凑近了些,动作轻缓,咬字温柔。 元润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他竟鬼使神差点了点头,而后猛然想起自己还是一只狐狸,再不济身份也应该是景原,而不是传闻中背叛了妖君的那个人,于是连连摇了摇头。 那张绝艳的脸凑近了他。 小狐狸浑身紧绷,然后听见路修远冷冷的声音:“那杀了吧。” 元润:不至于!!! 虽然他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切都好商量啊! 元润还想再用狐狸身体萌混过关一下,谁知路修远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身体忽然便由狐身变成了人形,竟是再也保持不住原型! 掉马来的太突然,他根本没准备好! “我、不是……你听我解释……”元润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现在这样尴尬的场面。 他还顶着腾蛇一族的眉间血,却在路修远的眼皮子底下掉出了狐狸尾巴来,这搁谁都会雷霆大怒的吧?为何尴尬的事情全都凑在一起出现?他要怎么解释自己为何要伪装成景原混入吾音阙?如何解释自己身为一只狐狸却又腾蛇一族的眉间血?再怎么解释他真的刚刚才知道路修远就是路丞,自己就是传闻中恶毒又绝情的背叛者?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元润的脑袋几乎都要炸开。他脑海里有太多太多自己都无法解答的疑问,这样的自己如何面对路修远? 意料之外的,看到他的人形,路修远竟然没有半分好奇。 他敞开的领口露出大片湿润的皮肤,发梢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来,砸在他的脸上。 元润看见他伸出手,而后自己的眉心一热。 族纹开始消退。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元润紧紧闭着眼睛,“你给我个机会一个一个问我好不好……” 虽然好多问题他也不知道答案。 “问什么?”路修远含笑过来亲他脸上的水珠,一边亲一边说,“我了解你的一切,甚至连这里有一颗红痣我都知道……” 他将元润的衣领往下一压,露出精致的颈窝。 烛火晃动下,少年人的肌肤白得有些晃眼。 可应当躺在颈窝里的小小红痣失踪了。 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路修远的动作一愣。 他指腹有些用力,在他记忆中的那个位置来回摩擦了好几下,可是就算将少年人雪白的肌肤都擦红了,都找不到那颗小小的红痣。 那颗分明就应该在他身上的红痣。 “怎么会这样?” 元润努力想将自己的身体往后挪一挪,小声又委屈道:“什么红痣……我从来没有那个东西啊。” 第45章 不可能。 路修远清清楚楚的记得那颗小小的红痣,不单单只是因他看过,还有那次最狂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的亲吻过那里。 那颗小痣被吮吸过后是血色般的殷红,他怎么可能会记错,怎么可能会消失? 海啸般倾覆而来的惊疑和恐慌终于让他丢掉了冷静和自持,他第一次不顾元润的意愿去扯他的衣领,少年被这样唐突的动作吓得楞了楞,而后挣扎着想来阻止他的动作。 路修远只用了一只手便将少年的两只手都握住压在头顶,而后另一只手带着堪称粗鲁的动作扯开他的衣领甚至是里衣,而后还弄松了他的腰带。 被强硬剥开的白瓷完美无缺。 那截纤细紧绷的腰侧干干净净。 “路修远!”松垮的衣服让元润觉得屈辱,他弓起身来咬路修远的手,可明明咬的那样用力,口腔里甚至开始弥漫血腥的铁锈味,路修远都没有松开他。 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元润被疯魔一般的路修远吓到了,尾音有些颤抖:“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的感受到二人之间力量的悬殊有多么巨大。 曾经他只是以为路修远妖力较他强盛,却第一次感受到就算只用一只手,他也能将自己死死钳制住分毫都动不了。 曾经一次又一次推开的动作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厉害,而是路修远一直在退让。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让他。 “路修远……你别这样……”他放软了自己的声音,“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求你了……” 路修远的脑袋全部被消失的红痣和胎记撞得昏沉。 没有,都没有了。 他曾经熟悉的每一个印记都消失无踪,这具躯体干净的可怕。 那张与那人一模一样的脸深深陷入了迷雾当中,一根又一根缠绕的线将他包裹着往深渊拽去,而他好像只能看见他的脸,陷入迷雾当中的所有都不知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他刚刚入吾音阙时,仅仅凭借这一张相似的脸,路修远还不至于那样把持不住,错将他当做是自己曾经的爱人。可是后来,一点一滴的相处,他的笑,他的算计,他爱吃的不爱吃的东西,他说话时习惯性上扬像是撒娇一般的语气,甚至是他用腾蛇一族的血压制住自己体内的狐族之血——这些种种,都在告诉着他,眼前的少年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没有认错。 还有,那一声‘阿润’。 他不信他有那样好的演技。 他不信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披着他的表皮存活的人。 那人是刻在他骨血里的人,他不会那么轻易交付出自己的真心。 路修远握住元润的手在抖,他在出汗。 “阿润,你一定是阿润我不可能认错……你记不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是在人界的临安府,你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裳,束着高高的马尾,你同我搭话,我让你滚……” “我嫌你烦,我知道你是要算计我的君绫玉,算计我的妖太多,可你和旁的妖不同……” “你说你有些喜欢我,不愿意看我身处险境。” “那日你帮我逃跑,自己却受了伤……” “你曾经答应过我要同我成亲,我们偷偷看着人间嫁娶,一起想过以后要穿什么样的衣服,邀请什么人……” 路修远不断的说着很多话,那些话好似每一个字都活了过来,在元润的眼前生生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画面。那画面里的人是他和路丞,也是路修远曾经青涩稚嫩的那张脸。 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汹涌而上,将原本他的记忆全然撑碎,记忆像是涨潮的海水不断顺着神魂破损的地方流进流出,关乎路丞的记忆忽明忽暗,然后一页又一页嵌入了曾经他当做真理的那段记忆中。 那张平凡的、无趣的脸渐渐替换成路修远的脸,那段想起来只能记起耗费了三年岁月无甚稀奇的记忆,也被一段又一段酸的、甜的、苦的回忆代替。 “啊!”元润两只手猛地抱住胀痛的脑袋和尖锐撕扯的神魂,脸色疼得煞白一片。他的手抖的厉害,浑身都在哆嗦,心跳扑通扑通越跳越快,可是心脏却像是被人狠狠剐掉了一大块,疼得五脏六腑都跟着抽动。 路修远被吓坏了。他将蜷成一团的少年人捞回怀里,大掌不断在他的额间、心口滑过:“阿润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这里疼吗?” 滴答。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滚落,被烛火照耀出闪烁的光芒。 元润几乎不受控制的哭了出来。 他哭的是那样伤心,那样大声,好像是最无羁最放纵的稚子,哭得涕泪横流,哭得湿漉漉的泪痕布满了整张脸。他的手指紧紧拽住路修远的半干的衣服,几乎要将布料撕破。 “阿……丞……”他想呼唤这个名字。 路修远紧紧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将指甲深深嵌入自己的手心:“我在这里,阿润我在这里!阿润,阿润你到底怎么了?” 他整个人被深深的恐惧包围了。 那是一种像是要失去一切的恐惧。 再这样的恐惧之下,路修远甚至觉得元润再如何欺骗,再如何带着别的目的接近他都是无碍的。他不要他经受这样的苦难,只要他能恢复原样。 路修远不愿再等下去,快步推开窗户,朝着江游之夜间自动布下的结界射出一道幽蓝色的光。而后他回到元润身边,将他凌乱的衣裳整理好。 江游之来的很快。 他的结界本就是与路修远沟通的方式之一,接到信息后立刻赶了过来。 见二人那样狼狈,他收起了自己开玩笑的心思,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这位好友面上看到类似于绝望的神情。 他好像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勉强道:“方才……我感受到了鬼界的力量。也许你会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大哭过后已经昏睡了过去。 他满脸泪痕的躺在路修远怀里,纵然昏睡,眉头也皱的很紧。 “鬼界?”江游之万万没料到元润会同鬼界扯上关系,毕竟他之前从未在他身上感应到属于妖界之外的气味。他蹲下身,两指并拢按在元润的眉间,慢慢感应着。 鬼族最擅查探神魂,尤其是到了江游之这个修为。之前他从未有机会查探过,可此番一入元润的识海便被里面的情况惊到了。 “他……竟丢失了一块神魂。” 路修远猛地抬眸:“什么?” “丢失神魂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受到很严重的创伤……可他不是,他是因旁人干预而失去的那一块神魂。” 江游之查探的动作顿了顿:“他在反抗,他不愿被洗掉记忆,所以神魂缺了一块,是被硬取出来的。” 因为灵魂在叫嚣着不愿忘却,所以必须以很强硬的手段才能将其剥离开来。而被剥离神魂的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感受属于自己的回忆一段一段被抽干。那种痛苦和绝望,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仓溪殿内静的可怕。 江游之看到,路修远的脸色苍白如纸。 过了许久,路修远才哑着声音道:“怎么……剥离?” 明明强压着心头的震动,可他的声音依旧颤抖的厉害。 江游之自认自己也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鬼了。他活的年岁十分久远,在鬼界也曾经拥有过一段辉煌的时光。在那段日子里,他说的话向来无人敢反驳,他能去到鬼界的任何地方,自然也看过很多鬼界不太入流的肮脏手段。 可是洗去神魂这种残忍的手段,他也是第一次看见。 只因过程太过复杂,稍有不慎,被洗神魂的对象就会灰飞烟灭。 “你知道的,妖族肉身十分强大,会死死护住神魂,保其不受到伤害。他不愿意失去记忆,身体便排斥着任何进入的力量,若想要他乖乖听话,唯有……” 说到这里,江游之忍不住暂停了一下。 只因要说出的话是那样的残忍。 他说:“扒皮挫骨,将护住神魂的血肉一块一块剥离掉。” 路修远揽住元润的手背上骨节已经发白。 江游之还在继续:“我也只是听说过这种手法罢了,不曾真的见过。鬼界有能力做出这样事情的鬼极少,至少修为要在我之上才行。即便是我,仅仅留下他赤裸的神魂,一点一点抽离掉原先的回忆,强行塞进一段不属于他的……我也不确保能百分之百的成功。” “他的血肉是重新长出来的,原先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丢失的那一小块神魂,大概是幕后之人抽掉的太多而填补的太少,只能硬生生剜去一块,不然的话,只要他醒来,他的神魂便会因为缺失太多而慢慢崩塌,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路修远垂下了那双浓黑如墨的眸子。 半湿的碎发滑落,遮盖住了大半他的神情,江游之站在一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仔仔细细看着怀中人的脸,良久,伸出手隔着衣服,在元润纤细的颈窝处摩挲了下。 怪不得。 怪不得他记忆中的每一寸印记都消失无踪。 “他……”路修远的声音好似一杯泡了许久的苦涩的茶,“以前并不怕冷。那时我就该怀疑的。” 少年冬日里裹着厚厚斗篷的笑填满了他的脑袋。 他红着鼻子坐在火盆旁烤火的样子,他微微缩了缩脖子的样子,将毛领紧了紧的样子……一幕一幕浮现。 江游之:“曾经被生生扒去皮毛,他会很怕冷。” 第46章 路修远没有说话,后槽牙紧紧咬住,将昏迷的元润整个抱在自己的怀里,像是要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过了很久,他才哑声问:“能看出是何人所为吗?” 千年前的元润之所以会被洗去记忆,想来幕后之人便是要借他的手夺取君绫玉。连江游之都不知道,君绫玉所藏之处便是他的心脏,若要取出,便是将他的半条命都拿走了。 心脏上一道又一道的伤痕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元润对他做过什么,可路修远却一直有个疑问,到底是为了什么阿润会在刚刚与他许下了终身后出手伤他,那日的阿润虽然还是同一张脸,说话的声音甚至是语调都那样的奇怪。 现在想来,那时的他恐怕已经被洗去了记忆,成了一个没有意识的工具罢了。 再加上千年后,被洗去了记忆重新回到他身边的阿润目标竟然那么巧,想要的是剩下的卿罗石……他原本以为只有查遍六界所有书册的他才知道此二物的秘密,可显然,这位幕后之人竟然早他千年就已经知道了此二物的功效,甚至在千年前就开始不下这场局。 “我只能看出是何种手法,具体是谁在背后做了这样的事,我没办法看出来。”江游之深深叹了口气,“你知道的,千年前我已经离开了鬼界,后面的新鬼我一个都没有接触过。不过我能够肯定,至少这个手法,不在我当年熟悉的鬼中,不过……” 路修远:“不过什么?” 江游之停顿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我的确应该回一次鬼界了。” 路修远皱眉皱眉:“你不必为了我回去,当年之事,想来你也不愿面对……” “不全是为了你们。”江游之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在想什么似的,眼神变得极其深远,“你还记得在地下城内‘恶’吗,当时我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想来,我在鬼界成千上万年也只碰到过那一只‘恶’,怎么会那么巧……我这次回去会多加小心,若有什么情况,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当然了,如果我向你求救,烦请妖君大人及早来救我。” 他决定了的事,路修远知道再劝也没有用。 “哦,对了,怕你太担心我才说的。”他慢慢将一股温润的力量注入元润的灵魄内,而后抽回了手,“虽然他曾经……遭受过苦难,现在身体应当没什么问题,你不要太难过了。” 江游之太了解路修远了,他纵然一直板着张脸,他都能从那张木头脸里读出味儿来,更何况方才他那指节都掐白了,再怎么隐忍都藏不住他内心的剧痛。 “我们之前查的方向错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妖界哪号人物做的手脚,谁料竟然是鬼界……你把他看好了,理论上来说,他只要不再被抓去洗魂,现在应当已经无碍。对了,他以前的回忆还是有机会找回来的,你别太刺激他,慢慢来,他的神魂缺了一块,受不得太大的刺激。” 他一连交代了很多,他既然做了决定要去鬼界看一看,便不会拖延到以后,今夜便要着手准备起来了。 路修远抱着怀里的少年安安静静听他说话,而后答:“好。” 至于谁才是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这倒不急。 只要将阿润留在身边,那人定会按捺不住有所行动,只要他露出马脚,便轮到路修远来收网了。 - 元润陷入了一片混乱之海。 这片海里漂浮着无数镜子的碎片,在他的手边、脚下、眼前面前……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他包围。 踩在脚下的碎片割碎了他的脚,有鲜血从脚底慢慢流出,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疼,或者说这样的疼痛于他而言是极其微小的,好似他曾经承受过更多更巨大的疼痛,所以忽略了这样的疼痛了。 他随手拿起面前的一片镜子碎片,里面一闪而过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少年的脸。原先不去仔细回忆时并没有发现,此番认真一看,那张少年的脸十分木讷,好似是一个提线木偶,毫无生气的说着一些古板的话,做这略有些僵硬的动作。 是他曾经记得的‘路丞’。 在他的记忆中,他曾为了任务在一个冷峻的少年身边嘘寒问暖长达三年时间,待少年相信他以后把君绫玉骗到了手,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元润曾经是多么信任自己的每一段回忆,可是现在镜子碎片上复原的场景是那样的诡异——就像是一段早就已经排好的戏码,一点一点播放着,没有细节,没有真实的感受,有的只是像一段文字一样刻板的提示。 他周围每一片镜子碎片里都折射出一个光怪陆离的画面。他又伸手捡了一块,这一次碎片上的画面不再消失,只是断断续续的,拼凑不到一起去。 这是在三生镜内他看到的路丞的脸,这是路修远的脸。 那些碎片里的路修远或笑或严肃,或举着手想来敲自己的脑袋,或是有些为难的从钱袋里掏出为数不多的银钱为他买东西……每一个碎片到了他的手里,他都能清晰的回想起当初这样的场景下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虽然他不记得这些,可这些碎片才是他真正应该记得的回忆,它们才是属于他的。 “那我们成亲的话,我要邀请很多很多的朋友,让他们都来祝福我们!”一枚碎片中,元润看见自己微微扬着下巴洋洋得意道,“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看到,我找到了一个对我百依百顺的人陪我共度一生,啧,想想他们的脸色肯定不好,毕竟他们脾气都不怎么样,不像是能找到对象的人。” 牵着他手的路修远举起了两人相握的手,将吻印在他的手背上:“好。” “那我们也要穿他们穿的那种红嫁衣!”元润才看见自己和路修远是并排坐在屋顶上,正瞧着街道上吹吹打打而过的迎亲队伍,“多气派,多热闹啊!不过……到时候谁坐在轿子里,谁坐在马上呢?” 路修远极其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而后道:“我们可以并排骑两匹马,至于后面的队伍里,抬着我送给你的东西便好。” 元润记起来了。 他记得碎片中的那个画面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想要和路修远成亲,因为听说人间嫁娶的二位新人可以白头到老永不分离,虽然他们无法白头,但一想到自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不分开,元润整颗心就像是被化开在了温热的糖水里,不断咕嘟着幸福的泡。 他甚至还记得,就在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狂热的亲吻着对方,好似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内一般。 可是……后来呢? 元润踩着无数碎片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再一次看到了曾经梦境中的血腥场景。 那张怎么看也看不清的少年的脸变成了路修远,他嘴里的血不断的往外溢处,他不断的咳嗽,可是他却好像看不见自己的血,颤抖着手握住了那只用尖刀刺穿他心脏的手:“为、为什么……” 他在问。 他的每一句话都伴随着猩红的血,直将他那张俊美的脸染得狼狈,下巴和脖子上全是粘稠的鲜血。 此刻碎片里清清楚楚的告诉元润,就是他自己,握着尖刀刺入了路修远的心脏,面上还挂着疏离而陌生的笑容。 他听到自己回答:“为什么笨蛋,我本来就不喜欢你。” 而后抽出了尖刀,汹涌的热血不断向外流出。 不,不是这样的! 元润根本记不起自己在这一段画面中的心情,这个画面是假的,是不属于他的! 那张稚气的、天真的脸笑着,嘴里却说着最残忍的话。他看见自己俯下身,轻轻将路修远拥在怀里,凑在他耳边柔柔的说:“谢谢你这么相信我。” 下一刻,尖锐的刀再一次刺向路修远破碎的胸膛,一下又一下,狠辣且冰冷。 元润急的快要发疯。 那些错乱的记忆将他包围,他还记得自己变成白狐被路修远捡回梵音殿的那个晚上,他看到他胸口密密麻麻的深深刀口,那些伤痕看上去是旧伤,却依然留下了那样深的疤,想来是下手之人格外狠辣的缘故。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是他,是他自己一刀一刀剜进了路修远的心脏,冰冷的刀刃在温热的胸腔搅动着,而后从里头拽出一颗散发着润泽光辉的玉石。 “原来在这里啊,果然要挖的深一些呢。”他看见自己那张带着笑容的脸,浑身因恐惧惊慌而近乎崩溃,额前身上一片冰冷,好似坠入了冰窖。 “不……不是我……”他的嘴唇泛白,不断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他想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可是他却厌弃着着自己,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甚至想要去伤害自己—— 一双温暖的大手覆了上来。 那双手耐心且温柔的一遍又一遍安抚着他的狂躁,抚过他的发顶、脸颊、脖颈,慢慢安抚到乱动的四肢。 是那样的不厌其烦。 元润挣扎着醒过来,浑身冷汗,满脸泪痕。他眼前迷蒙而混乱,精神游走在溃散的边缘。他慌张而害怕,惧怕着梦境甚至惧怕着自己。 元润醒过来,记忆有些错乱,他很慌,也很害怕,他开始不相信自己,那个梦里自己做过的事情是那样清晰,他开始惧怕自己。 “阿润。”路修远已经摘下了面具。 他的鼻子慢慢贴上了他的,轻轻地蹭了蹭:“我就在这里,不要害怕,你没有杀了我。” 第47章 他冻得有些发抖,但眼睛里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柔情,在风雪中作出一副痴心绝对的模样。 如果要评选一个劳模奖的话,元润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当选。先且不说他要不计前嫌给掐了自己脖子一次,摔了自己两次的人送汤,就单单这冰天雪地里站着就已经足够让他疯狂。 冷,太冷。 为了打探路修远到底在不在梵音殿看书,他真的付出了好多! 白茫茫的雪将单薄的少年衬得更加纤弱,风卷起了他的衣摆,好似坠入了洁净世界的谪仙,下一刻便要飘然于飞。 风雪打在梵音殿的窗前,发出细微的声响。 路修远从元润踏足院内开始便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的呼吸、他手上端着的汤盅温度都被他的妖力包裹,细细的传递了过来。 他翻书页的动一顿,眸色有些浓郁。 [你在想他。] 悟心石昨日说的那句话还残留在他的魂魄里,这时便悄无声息又爬了上来,和一团扯不开劈不散的浓雾一般,牢牢地刻在路修远的脑海里。 “……闭嘴。”咬紧的后槽牙里挤出这句话,路修远用力合上了书页。 而元润又何尝没有悟心石读心后的后遗症。那句他与路修远一起听到的‘你在想他,’此刻也漫上了他的心扉,痒痒的,刺刺的,好像一只小小的爪子,不断勾着他的心绪。 想他?想谁?路修远? “我才没有!”他分明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开口将汤送出去!他怎么会想路修远呢? “没有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江游之那风流中带着轻佻的声音,而后摇着扇子的俊俏男子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笑嘻嘻道,“景原小兄弟,咱们又见面啦!你——这汤是想送给修远的吧?” 他微微低下头来闻了闻,汤味香浓,里头还掺着些补妖力的药味。 元润乖巧点头,心里却嫌弃江游之太闲天天乱晃。 “那我帮你说一声!”他提议道。 还没等他真的端着汤盅进去,梵音殿内已经传出了一声冷冷的:“不见。” “……”江游之扯了扯嘴角,“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梵音殿里传来第二句拒绝之语:“没空。” 江游之:“……” 他对着元润做了个鬼脸,无声道,“他就这德行,别往心里去。” 而后扭过头朝着大门扬声道,“好歹是人家亲手炖的汤,收下吧。” 元润:不,我没有炖汤,我只是吩咐了侍女去炖汤,别瞎说啊。 梵音殿内又是一阵沉寂, 而后伴随着一声轻叹,里面的人道:“那放下吧。” 江游之倒也不求着路修远立刻就改了性,便不打算让元润进去,自己先接过了汤盅,小声道:“你有这份心思很好,我看好你哦!” 然后端着汤盅进了梵音殿。 元润在殿门敞开的那一瞬间瞟到了端坐在桌案前的路修远,隔着面具都能感受他浑身冒着的冷气儿。脑海里那句‘你在想他’回回荡荡,然后灵魄也和真的听信了这句话一般,不自觉的一直想看路修远的脸,直到梵音殿的门悄然关闭。 “砰——” 元润竟还有些失落。 等等,他为何要失落!他才没有想路修远,也不想看到他的脸,更不想靠近他!他现在只想去搜遍吾音阙,其他事情才和他无关呢! 元润捏紧了拳头,快步离开了。 - 梵音殿前热闹了好几天。 这几日元润天天端着一盅汤去梵音殿踩点,要是见里头没人,他就将汤交给侍女老老实实回到喧乐殿发呆,要是里头有人,送完了汤以后他便放心大胆的在吾音阙内乱转,等到夕阳西下,江游之的结界布下以前回到喧乐殿。 这样的日子忙碌又充实,他已经将一半吾音阙翻了个遍,剩下的大概也能在七日内搜完。 距离焱池开启的时间越近,他就越紧张,如果他不能提前进入焱池找到三生镜,那就得想办法跟着路修远混进焱池,可那太危险了,万一被逮到,他得编什么理由才能糊弄过去?总不能说,他是腾蛇一族派来的卧底,就是想蹭一下焱池凝聚的天地灵气是什么感觉吧? 他心中有事,垂着脑袋站在梵音殿外时更显得单薄无依。 殿外少年窸窸窣窣的踩雪声停下。 路修远听着殿内炭火哔哔剥剥的声响,又听那寒风呼啸着从门外过,少年人怕冷,每到此时都会缩着脖子发出细微的嘶声。 他很怕冷。 天寒地冻,却每日都来。 外头的少年等了一会,可能是知晓了自己不被欢迎,小声将汤盅递交给梵音殿的侍女。 “这汤凉得快。”元润轻车熟路的嘱咐道,“若是妖君要喝的话,记得一定要再热上一回。” 他完成任务一般交接了汤盅刚想走,却听殿内路修远说:“进来坐吧。” 元润:“???” 啥玩意就进去坐坐? 他只是来刺探一下军情的,为什么要留他下来?难道是看穿了他的小把戏? 焱池很快就要开启了,他没有时间耽误啊! 元润的脚好似在地上生了根,反倒是捧着汤盅的侍女笑嘻嘻将东西还给了元润,道:“恭喜景公子呢!妖君邀您进去坐坐,您快去呀!” 而后体贴地帮忙开了门,送元润进殿。 元-弄巧成拙-润拖着沉重的步子不情不愿往里走。 一进门他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他小心掀起眼皮看向路修远,却发现他今日并未看书,反而坐在斜对面的软塌上,小案上温着酒,酒香便是从蒸腾的雾气里一点一点朝外溢出。 今日的路修远很不一样。 “坐吧。”路修远漫不经心从案上抬起了身子,漂亮的手慢慢摩挲着手中的酒杯,面具遮住的眼睛好似刚从酒缸里捞出来似的,缭绕着烟波雾气,让看的人心中忍不住生出燥意来。 元润的身体顿时紧绷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送上了汤,乖巧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酒香越发浓郁,对面的人额发已经有些散了,垂下两缕碎发胡乱贴在银色的面具上。 “别那么紧张。”路修远哑着声音低笑,“我又不吃了你。” 分明是带着笑的声音,元润却觉得背脊一阵一阵发凉——路修远是笑了吧?他进入吾音阙来这么久路修远头一回笑,还是在喝醉了的情况下!他想做什么,该不是要借着酒劲就…… “你怕黑吗?”对面的人突然开口,直勾勾盯着元润眉心的赤色族纹,“告诉我,你怕一个人睡吗?” 待那黑衣男子离开的背影远了,小蛮这才狠狠吸了好几口冷冽的空气。 “什么嘛,怪吓妖的!”她委屈巴巴嘟着嘴坐了回去。 对街毫无形象吃着烧肉的男妖挑眉一笑,高声问道:“姑娘可知道那位是谁?” 小蛮哼了一声:“不想知道!” “嘿,小姑娘怎么没点儿好奇心呢?”他本想撩一撩头发,又看了看自己油乎乎的手指,非常装逼的甩了甩头发,接着道,“那位可是吾音阙里的大人物,平日里你想见一面都难!瞧瞧你面前的石头,可以换好东西呢!” “啊?”小蛮这才看到了男人留下的一颗石头,看上去圆圆润润,上头不知是雕刻着什么纹路。她用灯光照着看了许久,而后磕磕巴巴问,“该、该不会……是那位吧?” 吃相难看却不影响出色容貌的男子嘬了嘬手指,笑着点头:“说你平日见不到吧,我可不骗女孩子。” 小蛮眉头微皱:“不对啊?那位长什么样你怎么知道?还说不会骗人!” “我当然知道,想我堂堂——”那人话说一半又不再说了,将最后一块烧肉塞进了嘴里擦了擦嘴,又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掏出一柄扇子,在风雪中展开扇了扇:“我不过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美男子罢了,有缘再会吧。” 说罢,大步流星钻入人潮。 小蛮看了看那人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掌心的石头,小声嘟囔:“下雪天扇扇子,我看是猪脑子吧。” - 再次踏入天晖坊的元润轻车熟路坐在了林亭声对面的位置上。 “你的计划是什么?”他搓了搓手,又叫来了堂内的小厮,点了两只烧鸡一碗牛肉面。 菜上的很快,元润吃得更快,好在吃相还不错,并不惹人生厌。 林亭声将自己面前那只烧鸡也推到了元润面前,嘴角微微上扬:“新妖王上位,总有大妖不服。以前跟着老妖王的腾蛇自立为王,这些年一直和月箜城对着干,也算是发展了一些势力。但近来腾蛇不知怎的受了重伤,他的势力不得不向月箜城低头求和,以保自身太平,于是千挑万选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小妖,想要送给妖王做礼物。” “这算是和亲?他们送妖君就收吗?” “自然。妖王自己生得丑陋不堪终日遮着面,却极爱美人,只要是送入月箜城的美人不论男女,他都收下了。” 啧,妖君这是被伤过一回就寻花问柳朝三暮四了? 元润抱起比脸还大的面碗将里头浓郁的牛肉汤也喝得一干二净,而后矜持地擦了擦嘴,“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扮作那位小妖混进月箜城?” “不错。”林亭声颔首笑,“狐族最擅隐匿妖气,这对青公子来说手到擒来。” 元润皱眉道:“不合适吧,我这清清白白一妖,怎么能唐突嫁人呢?” “如何能说是唐突呢?除却给我的辛苦费,你能得两千万月币呢!” 元润舔了舔嘴巴上残留的肉香:“那我也不能为了五斗米折腰……” 林亭声一咬牙,话语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二百万。你只要给我二百万辛苦费,剩下的都归你。” “五十万。”元润坐地砍价。 林亭声没想到他砍价砍那么狠,咬牙切齿道:“一百五十万!” “五十五万。” “一百二十万!” “五十六万。” “八十万!” “成交。”元润快速将手伸了过来,“合作愉快。” 林亭声:“……” 元润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再和我说说妖君别的信息,相貌、名字、年岁、住哪儿?” “……”林亭声还没原谅他砍价太狠,有点蔫儿,“不是我不同你说,新任妖王极低调,妖界只尊他为妖君,居于月箜城最中心的吾音阙,其余我一概不知。” “那吾音阙内的布局图可有?” 林亭声咬牙,“吾音阙不是寻常的地方,布局图怎会轻易外泄…” “那就是没有?” “……没有。” “这样啊,那你这八十万赚的也太轻松了。”元润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袋,“你说赏金月币我能先向天晖坊预支一部分吗?” 林-被坑了钱-还被质疑业务能力-黑着脸-亭声:“你若脸皮厚,便用青公子的名号去预支。” 他这话只是说说罢了,谁料对面的人一脸兴奋站了起来:“你坐在此地不要动,我去去就回来!” 说罢如一阵风一般飞到了打酒处,和那侍者叽里咕噜说了起来。 也不知他到底说了些什么,那侍者收了他的身份玉牌后竟然真的递给了元润一个乾坤袋,里头装着多少月币林亭声不知道,但他看得见青公子几乎要扯到耳朵边的嘴角。 “走走走赶紧走。”元润揣起乾坤扔进怀里,拢了拢身上毛绒绒的大氅走到林亭声身边:“你先结账,我出去等你。” 第48章 桑柏瞟了一眼开口的方向,语气轻蔑:“按我说,有些种族那么弱,一个名额都嫌多,还不如让出来——” “你说什么!”那妖气急败坏,拍案而起,“我灵鹊一族好歹是妖界最强斥候,你怎敢这样对我说话!” “我又没指你灵鹊一族,你激动什么?” “哎呀你们就别吵了,妖君这不都来了,你们这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有妖出来打圆场,“再说,鬼界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易主,焱池灵脉还有大半在鬼界的地盘,咱这次能不能进去还是两说,自己先吵起来算怎么回事?” 这妖边说边往坐于殿内最上方座椅的路修远看去。 妖君今日心情似乎还不错,听桑柏吵了半晌都很平静。 里头正吵着,宏文殿的门被慢慢推出了一道缝,钻进来一位模样十分俊俏的白衣妖怪。 “木泛渊,你怎么又迟到啦?”有妖调侃他。 木泛渊先是恭恭敬敬朝妖君行了个礼,然后十分大方回答:“太冷,睡不醒,再说你们商量你们的,我兔族什么意见都没有。” 众妖便哄笑了起来。 这位是佛系的兔族的长老,对利益不争不抢,与各族关系都很良好。众妖知道他冬日总是昏沉睡不醒,又怎么被调侃也不会生气,便总爱拿这事同他开玩笑。 宏文殿门大敞,里头是众妖的笑声,外头却是好些侍女哭哭啼啼的声音。 众位都是各族的佼佼者,个个妖力不俗,那哭哭啼啼的声音更是响在耳边一般。 “木泛渊,外头什么情况啊?”有妖问道。 木泛渊朝手心哈了哈气,软软糯糯答:“好像是梵音殿走丢了一只狐狸,侍女们正哭着呢……” “不过是只狐狸,狐族老子都不在乎,丢只狐狸有什么可哭的。”桑柏嗤笑了一声。 宏文殿内的空气倏地被冻住了。 木泛渊吸了吸鼻子,而后朝着寒意源头看去,方才还一副任你们瞎胡闹十分懒散的妖君此刻正缓慢摩挲着手中的杯口,漂亮的白色霜花顺着桌案向外逐渐蔓延。 咕咚。 他喉结滚了滚。 桑柏这厮怕是要活腻歪了,说什么不好非要说狐狸。 而桑柏却好似根本没感受到室内逐渐冰冷的空气一般,插着腰神气十足道:“焱池那事还谈不谈了?焱池可是一月后便要爆发了,这时间耽误不得,错过了这次又要等上百年,我族精锐哪里耗得起?” 近年妖界与天界虽无大的战事,大大小小的碰撞却也过一些,桑柏率狼族守于战地宆郷前列,损伤向来是各族内最多的——相对其余各族来说。 实则战地宆郷之上的争端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碰撞,狼族几乎没有任何战损,至少在妖君易主后的五百年来没有重大伤亡。 然而每次焱池爆发,狼族进入焱池的名额依然是最多的,他们没有任何战损,每百年又能增添八名有潜力的大妖,这已经让妖界各族实力越来越不均衡,狼族逐渐独大,几乎要赶上之前闹腾不休的腾蛇一族了。 木泛渊看上去软糯随和,但对看热闹这种事向来是多多益善的,他看了看妖君周围的阴沉之气,又看了看张牙舞爪的桑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口:“哎呀桑族长,你着什么急嘛,坐下慢慢等,妖君总归有他的安排的,你现在说再多也没用呀。” 果不其然,本就是一团烈火的桑柏哪里肯再等下去,当场冲到了妖君坐下,连礼都未尽,扬起双手高声道:“不是说鬼界易主了吗?妖君可有同新任鬼王打过照面了?” 路修远终于将视线定格在了桑柏身上。 若他之前眸中藏着一柄拔出一寸的凛凛长刀,此刻那长刀已经出鞘,刀利背厚,自有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可桑柏不怕。 他知道妖君的秘密,见过他因痛苦几乎都站不住的虚弱模样,知道妖君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强大,所以他肆无忌惮,并且想要取而代之。 而此时当着各族掌权者的面,便是最好的机会。 “或者妖君想要同我比试比试,我近来新得了件宝物,还未与谁较量过呢!” 说罢,一条银色长鞭出现在他的手中,自上往下一挥,发出让人心惊的破空声。 众妖不知桑柏竟真的会在宏文殿动手,面面相觑之余心里还渐渐升起忐忑来,桑柏近年成长速度飞快,天知道能不能与妖君抗衡一二。 唯有木泛渊捧着暖手炉靠在软软的靠垫上,甚至还唤了侍女为他添了杯茶。 路修远面色平和,好似对他的不敬视若无睹,声音却像是裹满了细密的冰渣一般。 “吾音阙的规矩你既忘了,便再受一次吧。” 抬手,淡蓝色的光晕霎时间化为密密麻麻晶莹剔透的霜花朝着桑柏的身体飞去,将那具雄壮的躯体直直穿透。 桑柏怔了一下,而后双膝一软,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匍匐成了狼的形态。 - 吾音阙,长茵阁。 裹着滚边披风的小少女正拿着一支长长的毛笔逗弄着笼子里的白色狐狸,边戳边小声嘟囔着:“远哥哥真过分!宁愿对着一只狐狸也不肯陪我玩!哼,狐狸有什么好的,都是没良心的坏东西!” 自从修成了人形,元润已好久没被逗过了,对这样晃来晃去的东西还挺有兴趣,便装了一回未开智的狐狸,随着那支毛笔来回跳着躲着,玩得颇为高兴。 这笼子是凡铁做的,他若想跑随时都能走,可他抱着着既然来了,好歹找个机会搜一搜再走的心态,于是心安理得蹭吃蹭喝,准备等路茵茵睡着了便出来溜达溜达,里。 虽然他并不认为妖君会将那样重要的入口藏在一个女孩子住的地方。 路茵茵一直戳不到狐狸,越逗越气,一把将那笼子抱起来晃了晃:“你不许跑!” 元润赏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作势要来咬她抱着笼子的手。 “哎呀!”小姑娘又气又怕,连忙将笼子扔了,气呼呼在地上跺了跺脚,“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第49章 拥住他的青年浑身为不可见的轻颤着。 只因那一句‘厌恶那样的你’。 一滴一滴猩红的、恶心的液体从林亭声白皙的指尖滴落,伴随着他的摩挲,一圈一圈打着转,在江游之的手背上抹开。 这恶心的液体是“恶”的进食方式,它在吸食着对方体内的鬼气,一点一点抽空,一点一点将江游之体内的力量化为己有。 “可是你再讨厌我,你也摆脱不了我啊。” 方才落空了的手掌再一次抚上了江游之漂亮的下颚线,将那抹温暖紧紧捧在掌心:“我知道的,我知道你讨厌那样的我……可是我马上就不一样啦,江游之,我愿意为了你做出任何改变,我愿意的。” 林亭声的眸子里盛满了柔情,他本就生着一张无害的俊脸,这般看着江游之时更是澄澈得像个孩子。 力量再一次被抽离身体,江游之疯了一样想躲开他的拥抱和触摸,可是当年的孩子长高了,也强大了,他逃不开了。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 或许早在地下城他第一次感受到那奇怪的异动,又或者是路修远告诉他地下城内盘踞着足以遮天蔽日的‘恶’时。他明明知道六界内只有一个‘恶’,可是他却不愿意去面对这个事实。直到他在元润的体内感受到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很淡,却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所以他才会选择回到鬼界。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有些恼怒,可更多的是无奈。 林亭声总是这样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总是不顾他的意愿自顾自的做这一些他不愿意承受的事情。他早就说过对他的感情从来不会是喜欢,林亭声却非要强求。 那只捧住他面颊的手来回摩挲了几下,见江游之眼底的寒意越发浓郁,也算识趣的收回了手,而后眷恋一般的深深吸了吸手指上对方的味道,笑:“我要的一直是你呀,江游之。” 对方一动不动。 林亭声叹了口气,话语却依然算得上温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恶’的那一部分……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生来便是这幅样子,我因它而强大,自然要接受它。” 怀中的人依旧没有说话。 林亭声委屈极了,两只手绕到江游之的脖子后将他的头拉下自己,而后仰着脸去看着他:“不过没关系,你不喜欢的话我就舍了便是。我知道这世间有一些神异之物可以帮到我,只要我凑齐了,我就能彻底斩断我与‘恶’的联系,变成独立的两个个体啦!江游之你开不开心啊?我很快就会变成干干净净的我啦。” 他这句话说的那样笃定,江游之的眉头不禁皱了皱。 “你想做什么?”变成两个独立的个体?这如何能做到?他本体是‘恶’,纵然修成人形,成为鬼界至高无上的王,他依旧没办法改变这一切。 林亭声已经将江游之体内的力量吸空了。此刻他不用再担心江游之逃跑,于是像是献宝一般,带着雀跃告诉他自己想做的一切:“你也觉得很神奇对不对?当我知道我可以将本体同我分离时,你不知道我有多兴奋!游之,你讨厌我‘恶’的那一面没有关系,我以后就和它分开了,我再也不会让它出现在你的面前——” “林亭声。”江游之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失望,“我讨厌的不是‘恶’,我讨厌的是你。” - 月箜城,小楼内。 “其实……”路修远拥住元润的臂膀紧了紧,“我也有未曾告诉你的事。” 元润方才坦诚了自己的一切,一听路修远说这句话时便有些不开心,嘟着嘴问:“你瞒着我什么事了?好啊,妖界盛传妖君极好美色,你是不是背着我找了其他的美人儿?” 他自然知道那些谣言是假的,可不耽误他翻旧账,于是他从路修远的怀里钻出来,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在路修远面前比划起来:“岚节是怎么回事?我可是听说这节日是为了庆祝我死无全尸……还有,狐族与狗不得入月箜城又是怎么回事?” “……”路修远有些头疼,一把将那只小手按了下来,“你可有注意过岚节是哪一天?” 元润眨了眨眼:“新年的第二天啊。” 他这话回的理直气壮,落到了路修远耳中又带出了一丝伤感。 新年的第二天,正是他们说好要成亲的日子。可是元润的记忆零零散散,已经记不得了。 路修远揉了揉手心里的小手:“是啊,阿润以后要记得,新年的第二天是你答应与我成亲的日子。我是因为高兴你答应同我在一起,所以才设立的岚节,同别的没关系。” 原来是他忘了。 元润方才理直气壮的语气变得有些怂:“那、那你说有未曾告诉过我的……是什么事情啊。” 路修远本就想要向元润坦诚自己的秘密,便拉着元润一齐回了吾音阙。那是元润曾经迷过路的偌大花园,冬日花草枯萎,湖面结冰,隐隐还能看见湖面下溢出的黑雾来。 他曾经在那里落水,见过湖水里的巨大的怪物。 见路修远带着他往那走,元润心里渐渐猜到了什么。冰面下的怪物,该不会就是路修远的本体吧?他那时正在里面修习,恰好撞见了他? “好早以前我就猜到是你回来了。”路修远没有隐藏自己开始怀疑景原便是元润的契机,“逃生秘法那人只教给了你,你学的那几日,我日日都在门外等着。” 元润不记得这段回忆。 他能想起的其实便是他在那个梦境里抓到的回忆碎片,三年时间太长,他们又朝夕相处,太多画面他都抓不到。 “原来你那么早便知道是我了?”元润才伤感了一秒,而后眉毛一拧,“所以你当时问我一千年前才在哪里便是在试探我?” 路修远:“……嗯。” “那地下城呢?你明明知道是我,还让我为你宽衣,喊我夫人,对我动手动脚的……后来、后来还刻意说有东西藏在宏文殿,给我机会去你寝殿偷东西抱住我不放的——你都是故意的?!” 路修远:“……” 不好,当初用的手段太多,被夫人知道了。 路修远快速摸了摸鼻子:“我……那时不是,看你不记得我。” “哼。”元润撅了噘嘴,到底没有真正生气,心里反而还泛起一丝蜜意来。 他那时总以为路修远心里还有旁人,只拿自己当替身,想要靠近又想逃离的,着实有些煎熬,最后甚至想要放弃任务离开吾音阙算了。 原来路修远心里的人一直都是自己,纵然自己不记得了,他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喜欢他。 这种被偏爱的感觉让小狐狸浑身都暖洋洋的,不自觉朝路修远的身边蹭了蹭:“其实我知道你要告诉我什么,你是想向我道歉上次差点淹死我么?其实我都猜到啦,有你在,吾音阙内怎么可能会出现别的大妖。” 路修远却握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他手中出现幽蓝色的寒霜朝着厚重的冰面上蔓延开,而后冰面裂出数道裂缝,最后飞速融化开来。 大颗大颗的气泡从湖底升起,而后元润敏锐的感受到深处的水域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他们飞速靠近,巨大的身影搅动着湖水,惊起汹涌的暗流。 水面下闪过大片浅浅的亮色,勾勒出的躯体大的惊人。 巨大的压迫感让元润本能的想逃,可他的手被路修远紧紧握住,传递过来的热度和力量让他稍稍定下了神,只是呼吸较方才急促了很多。 “它是什么?”元润的声音有些颤抖。 路修远朝着湖面伸出了手,宽大的黑色袖摆垂下,衬的他修长的手更加白皙。 “出来吧。”他轻轻道。 而后水面上慢慢晕开涟漪,一只巨大的巨兽从水面下钻了出来,冰冷的湖水从它身上不断滴落,溅在水面上像是一串串散落的珍珠。 那是如何漂亮的巨兽。 它通体幽蓝,粗壮的身躯上布满了锋锐的大块鳞片,闪着幽幽寒光。它的头上生着长长的、漂亮的角,一双蓝绿色的眸子有些诡异,可是于诡异之后,元润又觉得那双眸子是那样的平静而美丽,好似一汪碧波,格外澄澈。 咕咚。 喉结轻滚,元润的视线从探出的头部挪到小部分的躯干,最后落在了那硕大的、坚韧的、如同鹰爪一般锋利的爪子上。 “它……它是……”元润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龙?!” 要知道妖龙族早就在数万年前便于妖界销声匿迹了!在他还小的时候,听族里长辈曾经说过,龙族身为妖族却凌驾于妖族所有种类,在数万年前的天、妖二族的大战之中,妖龙族全部陨落,世间再无龙族——可是在这里,在吾音阙内,竟然会藏着一条妖龙?! 平心而论,虽然这头龙生得让元润惧怕,可它通体幽蓝,颜色清透,硕大的鳞片还隐隐透出神异的光芒,纵然元润没见过其余妖龙,他也觉得世上没有再比它还要好看的妖龙了。 他被眼前漂亮的巨兽迷惑住了,弱小的狐族竟胆大包天的朝着它伸出了手,温暖的掌心轻轻贴在妖龙冰凉的鳞片上:“它真好看。” 妖龙一怔,而后歪了歪头,看着覆在自己身上的那只瓷白的手。 “阿润。”路修远道,“它就是我。” 这句话让元润的脑袋空了好几秒。 无论是六界何种生灵,本体与人形只能同时存在一种,他们能够千变万化,却永远不可能分割开来。 他的手慢慢从妖龙身上收回,面上满是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第50章 就像在印证路修远方才说的话一般,漂亮而威武的妖龙慢慢靠近了元润,用脑袋上的角轻轻蹭了蹭少年。 元润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可是……怎么会……你到底为何……” 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本体与化形理应一体,为何他眼前会有一个路修远,吾音阙的湖底里还藏着一个路修远的本体? 探出水面的巨兽慢慢沉入了湖底,长长的幽蓝色长尾在湖面上荡起一圈又一群涟漪。 路修远打了个响指,湖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冰封,不多时,湖水便凝结成了厚厚的冰层。 冬日的风雪呼啸而来,他知道元润怕冷,便牵着元润的手往回走:“这是属于我的,最大的秘密。” 他的声音很轻,里面带着浅浅的眷恋。 “从我有意识开始,我便能感受到我被一层坚硬的外壳困住了。我能感受到我母亲的存在,还能感受到‘哥哥’的存在——他就在我的身旁,也同样被困住了。” “哥哥先我很久破开了困住他的外壳,而后他从龙变成了人类的婴孩,被母亲抱在怀里。” “我生来残缺,心脉极弱,于是神魂压不住身体。是我的母亲为我寻来了六合内一对神异的圆环与我融合,一半为石,名卿罗;一半为玉,名君绫。” “也正是因为它们,我能够将本体与化形一分为二,也能选择合二为一。” 路修远说起这段往事时,脑海里不自觉跳出了后面的故事。 在救活他没多久后,他的母亲带着哥哥离开了。路修远还没办法破开外壳,不知道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母亲和哥哥回来,直到有一天,他终于从桎梏中出来。 他还记得自己向路过的妖族打听过自己的母亲,却在那妖口中得知龙族已经灭绝万年的消息。年幼的他根本没有时间伤感,不知从何处走漏了风声,有人知晓路修远体内藏有君绫玉和卿罗石,便前赴后继想要来取。 元润便是在那段岁月中出现的。 路修远不知自己逃了多久,也许是上百年,也可能上千年,他于奔逃中越来越强大,渐渐的,也能躲过一些低劣的手法。 可他还是失去了君绫玉。 失去君绫玉后因伤势过重,妖龙竟将部分伤势转移到了本体上与人形分裂,形成两个独立的个体,才让他在那次重创中活了下来。 再后来,也是因为缺少君绫玉,他无法自由将本体与化形合二为一。 “啊?”元润有些担心的看向路修远,“可是我……我让你失去君绫玉了不是吗?” 路修远:“我告诉你这个秘密可不是为了让你说这样的话。” 元润:“那、那你想听什么?” 相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轻轻晃了晃:“我记得母亲曾经说过一句话,若想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便不能抱着秘密防备着对方。阿润,纵然知道我是同旁人不一样的怪物,你还想和我在一起,还愿意同我成亲吗?” 飞雪俏皮地落在元润长长的睫羽上。 他眨了眨眼睛,十分认真的回想着藏于湖底深处的妖龙和眼前的路修远。 “你不是怪物。”他思虑了片刻,极其郑重道,“下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吗?” 路修远一怔。 “我记得你说下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对吧?那我们成亲吧,就下月初五。” - 房间内的烛火似乎都因那句‘我厌恶的是你’而变得阴森起来。 浓郁的鬼气从林亭声的体表不受控的向外溢出,一开始只是淡淡的黑雾,而后越来越浓稠,好似要浓到滴下湿润的墨汁一般,将江游之紧紧困住。 “你说谎!”向来温润的青年终于撕碎了如玉的假象,面部狰狞道,“你明明就说过,你不愿意同我在一起是因为曾经直面过我的本体,你厌恶我的本体!我……我也同你一样厌恶着它,它丑陋、邪恶、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所以你才会拒绝我,在我们发生了那样亲密的事情之后!” 江游之被困住了。 他逃不掉了。 他终于将视线落回了面前数千年未好好看过的青年人身上。他真的长大了很多,江游之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恶’化为人形之前还问过自己,他觉得什么类型的样貌才最好看。江游之随意抽出一册画卷,指了指上面的俊雅书生:“这样的便很好。” 后来林亭声果然化成了那少年书生的模样,文雅、柔弱,看起来便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可那样‘可怜’的人亲手杀掉了江游之所有在乎的人。 一开始只是超乎朋友关系的粘人,江游之只以为林亭声没有别的朋友,所以特别喜欢和他在一块,可后来,只要是同他亲近的人,纵然只是曾经一起说过话的,都会渐渐消失。 那是一种被毒蛇盯住的感受。 那条毒蛇佯装无辜的模样留在他的身边,用那双伪善的、实则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等到江游之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越来越偏执的少年疯狂的想要得到他回馈同等的爱意。 江游之被那样的爱勒得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要离开林亭声,却在离开的前夜被下了药,困住了身体,违背着自己的意愿做了悔恨终身的事。 不应该那样的。 他对设计他的林亭声感到厌恶,便在第二日怒不择言,用最毒的语言将林亭声的种种恶行数落了一遍,最后还嘲讽了他丑陋的、让人作呕的本体。 那并非他的本意。 他只是想要离开。 江游之知道本体是林亭声的软肋,自他化形以后闭口不提曾经作为‘恶’的所有事情,可他当时太激动,太愤怒,便拿着林亭声的软肋狠狠的攻击着他,以此作为逃离鬼界的武器。 他的确离开了。 却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林亭声。”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当初我说的话当不得真,我知晓‘恶’是你的软肋才那样说,可你知道吗,在你还未化形之前,那只生长在最脏污之地的‘恶’,会将我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的‘恶’,会单纯到只因我随手一指,便化成书卷上模样的‘恶’,才是我见过最干净,最单纯的。” “你怎么,变了呢?” 在林亭声体表不断流转的、几乎变成实体的粘稠黑雾倏地散了。 他的眉头皱的很紧,而后一把揪住江游之的衣领,强迫他对上自己的眼睛:“你知道我要卿罗石对不对?你是为了保护路修远,才刻意说这种话想要让我放弃的对不对?” 第51章 “林亭声,我与你之间的事,何故一直提起旁人?”江游之眉头皱的厉害。他隐隐觉得林亭声想做的事情会伤害路修远,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揪住他衣襟的手更紧了几分,好似在压抑着无穷的怒意。他听到林亭声说:“从来不会有所谓‘旁人’去收留一只无家可归的恶鬼千年……你可知道,当你留在他身旁的那一刻,我就不愿留他了,更何况——” 他的话没有说完。 林亭声终究放开了江游之,反正失去力量的他就是一个任由他摆弄的木偶,没什么可防备的。 “你就待在这儿吧。等着我,下一次见面,我会带着新生而来。” 他从黑暗中来,又携黑雾而散,快得像一阵烟雾,倏然不见。 “林亭声!”江游之浑身虚软半跪在地上,手背骨节捏的发白,“林亭声你个疯子!” - 吾音阙,喧乐殿。 “公子今日很开心的样子!”小尤接过元润厚厚的斗篷跟在他身后道,“可是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元润在开口‘提亲’以后就羞得不敢再看路修远,撒开他的手就跑了。虽然他真的很想永远同路修远在一起,可是一说成亲这两个字,他就不由自主会想到成亲之后会做的事情。 他依稀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具体应当是什么样的并不清楚,可那一瞬间他的身子很热,脸也很烫,若再留在那里,估计会被路修远识破吧。 “嗯……有些开心的事情。”他轻轻咳了一声,而后用微凉的手按在绯红的面颊上,“你别在这里伺候我啦,我自己来就行,你快回去睡觉吧。” 小尤十分谨慎地将斗篷挂起来,又连忙端了一杯热茶递给刚刚从风雪中回来的元润:“公子今日要点什么香?近日睡觉可安稳些了?” 元润接过热茶,两只手捧着暖手,用力点了点头开心笑道:“管彤做的香果然很好,我倒是有些用习惯了,昨日我瞧香炉里剩下的不多了,不知她那里可还有?” “有的。公子喜欢,小尤下回再去要些回来。” 元润满心都扑在自己那不断涌出的幸福里,随意点了点头:“行。” 当天晚上,元润果然做了一个极美的梦。 那个梦格外真实,连里面出现的人物说话的声音都格外清晰。他走在一望无际的花海里,走累了就缓缓躺下。他的身边好似跟着一个影子,影子很高,看上去和路修远一般。 “今天又见面啦。”他听见那个影子对他说。 这其实不是元润第一次做这样的梦,这片花海他见过很多次了,每一次见都好像有些许不同,唯一没变的,就是这片花海带给他无尽的安宁与祥和,让他忍不住在梦境中睡得更深。 “是啊,我们又见面啦。”他转过脸去看着身边的影子,那个影子也和他一起躺了下来,两条胳膊放在脑后看着星星。 他记得这个姿势,曾经他抓到的那个碎片里,自己便是如此同路修远看星星的。 “你会越来越清晰吗?”元润好奇地戳了戳影子的脸,一碰到,那影子就像是水,或者是雾气一般化开,直到他缩回了手才又恢复成了原样。 “你就是我忘掉的记忆是不是?”他叹了口气扭回了脸不再看那个影子,“我知道我自己忘掉了很多,我也不知道脑海里另一段记忆是如何出现的。可是好奇怪,纵然我眼前有着无尽的谜团,一想到有人会一直陪着我,我的心便会格外安宁。” 那个影子没有说话。 影子也扭过脸在看他。 “总有一天。”那个影子声音十分笃定,“你会想起来的。” 元润笑了,眉眼弯弯。他伸了个懒腰,在这片花海和花香中沉沉睡去。 - 自妖界这位妖君上任以来,妖君极好美人的谣言是不少,可是真真正正的传出妖君格外宠爱谁,甚至是要娶哪一位小妖这种事从未出现过。 可是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妖君各族的族长被邀请到了宏文殿内,而后众妖便听得妖君十分突然的说了一句:“我意欲下月初五成亲,届时请柬会送到各族内的,一切都按照人间嫁娶来,希望诸位能够配合。” 他突然说这么一句话,大妖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外界不清楚,他们这些心腹还不知道吗?这位妖君自从坐上了妖界之主的位置以来,莫要说成亲这种大事了,连那些美人的传言也都是假的,吾音阙内常年只有一位黄毛丫头路茵茵和游手好闲的浪荡子江游之,其余连侍卫侍女们都只能远远待着,有需要才召来。 清心寡欲到了这个地步,妖们背地里多多少少都议论过——毕竟大家都不是什么有素质的妖,说闲话这种事情只要打得过,当着面都可以说,比如讨论妖君到底喜欢男妖还是女妖啦,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啦,或者是那位背叛了他的那位伤他实在太深让妖君走不出来啦,等等等等,八卦满天飞。 他们早就习惯了妖君独身一人,突然说要成亲,还那么赶,就在下月初五,动作如此迅猛,让诸位登时惊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兔族的木泛渊因脾气最好,被众多大妖用眼色‘推选’出来作为大家的发言人。木泛渊吸了吸鼻子,果真十分好脾气的问:“妖君下月初五大婚,那妖后是……” 路修远头一回在他们面前微微笑着说话:“他叫元润,来自狐族。” “狐——”有好几只大妖都有点按捺不住了。 不是说妖君曾经的爱人便是狐族,被背叛之后整个狐族被赶出妖界了吗?这又是从哪里来的一只狐狸精把妖君给迷惑住了?敢情妖君就只喜欢一个类型的小妖精? 众妖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八卦之魂,可是妖君又没有想要说更多的意图,只能默默咬牙忍住,而后在退出宏文殿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你们谁知道元润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过?”有妖问。 “还按照人间嫁娶来?这狐狸来自人间?不是,妖君什么时候去人间勾了一只狐狸回来?” “嘘,小声点!”有妖提醒,“快快快咱快出去,要不要去找个酒肆好好聊聊?” 诸位都是爱听八卦的主,一个个小声附和:“带我一个。” 于是从宏文殿内出去的诸位族长们纷纷相约着在月箜城内吃了一顿长达一个下午的饭,结果愣是什么都没讨论出来。 - 吾音阙内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妖君竟然要迎娶妖后了! 虽然这件事早就已经有了端倪,吃瓜的侍女侍童们早就将景原公子与妖君之间那些事了解的一清二楚,可是妖君郑重宣布了这一消息,并更正妖后的姓名为元润后,侍女们炸开了锅。 因妖君说要按照人间嫁娶的规矩来迎娶妖后,故而近日吾音阙内大家忙成一片,不仅要在每一个角落妆点红绸、挂灯笼、贴对联,还要向月箜城内请来的那几位喜娘请教很多规矩。 “我还真想过妖君会和景原——啊,元公子成亲。”管彤笑得眼睛完成一条线,“我就说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妖君看元公子的眼神就很温柔。” 作为第一位见证这一对璧人在一块,也是第一个将这个八卦传遍吾音阙的小妖,管彤身边总是围满了听八卦的妖。 “也不知道那日咱们能不能得到什么赏赐。”很多小妖十分现实的想。 路修远想要按照人间嫁娶同元润成亲,可苦的竟然是自己。 他从月箜城内挑的几名喜娘非说在大婚前新郎是不能看见新娘的,因他们同住吾音阙,也没办法迎亲,但别的规矩要守着,所以妖君暂时不能再无礼的来找元公子,一切都要等到大婚后才行。 元润心里也很是烦闷。 他还不容易与路修远定下了情,虽然下月初五尽在眼前,现在已经是月底了,只剩下七日他们便能和人间夫妻一般成亲,猛然要分开几日实在有些难熬。 于是为了排解心中的烦闷,他频繁的拉着小尤聊天,甚至还在吾音阙内写起来矫情的书信,拖侍女去送给路修远。 之前他倒未觉得一封书信能承载多少思念。 但突然分开了,元润反而越发珍惜起失而复得的这份感情来。 一日,他与小尤聊完了甜,忽然发现窗外大雪纷纷扬扬如鹅毛一般。他向来是怕冷的,可是不知为何,心底里却生出了一种一定要踏入风雪中的念头,推开门小步走了出去,却见喧乐殿的墙根处立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是黑色的。 他的肩膀上已经积下了一层雪,似乎已经在这里丽了很久。 “阿润。”那人见了他,便轻声开口唤他。 明明就只是分开了几天而已。 可是元润扬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路修远,见他将面具摘了下来走向他,他的唇瓣就不禁有些发干:“你、你怎么来了……” 路修远眉眼舒展,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儿竟生出了紧张的感觉,只好掩饰着将手里的面具往空中一扔,又抓在手中,笑道:“我想你了。” 元润的心里一软。 这种柔软里带着暖意和甜意,将他整个包围。 “我也很想你。”他朝着路修远伸出了手,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十分坦诚的撒娇,声音软乎乎的,“我好想你,路修远。” 他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声音也愈发温柔:“就在站在那里。” “嗯?”元润停了下来,有些茫然。 带着风雪走近的高大身影裹挟着冰冷的雪与花香:“我想吻你。” 第52章 路修远这般说着,然后下一刻便出现在元润面前。 他的身上还带着霜雪的寒凉,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元润整个身体便被拥入了这个熟悉而安心的怀抱。 那双在雪夜里等了许久的、微凉的手虔诚的捧起了他的脸,而后他的唇毫不犹豫的压了下来,紧紧的印了怀中的人。 他们就像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人。 他们是这样的契合,仅仅是唇与唇的相贴,好似都带起了浑身的酥麻与颤栗,那种呼吸与心跳都纠缠在一起的感觉,那种想要将对方更加融入自己的感觉让二人沉迷,元润不由自己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那种温柔而强势的占有,享受着他带给他的一切感官上的体验。 路修远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从第一次在吾音阙重逢,还是狐狸的元润就已经记住了这个味道。这是新雪的味道,带着梅香的清冽和悠然。他这样吻着他,他就像是被拽入了一个覆着霜雪的梅园,明明是那样的寒凉,他那样怕冷,可是吻住他的飞雪在融化,在吮他的舌,在用他的方式占有着自己。 他被亲的脸颊绯红,头也有些晕乎乎的,每每被放开的那一瞬间便小口小口喘着气,可是还未休息够,又一次被路修远缠住了。 明明只是几日未见。 相思却渗入了骨髓。 路修远贪恋着怀中的甜蜜滋味,不断追逐着他,那只捧住他面颊的手绕到了少年温热的脖子后,已经恢复温暖的手指轻揉着他的后颈,一寸一寸,带着不容他躲避的霸道。 元润真是被他亲怕了。 这一吻太深太久,他着实有些受不住,只好将环在男人腰间的手收到了二人中间,两只细嫩的手掌抵住了路修远的,略微有些急促道:“你、你先和我说会话好不好……” 冬日的雪落在了少年人的发顶,路修远这会儿才想到他现在是极怕冷的,便一把将少年打横抱起,安安稳稳托着往屋内走去。 元润被这突然腾空的感觉吓得下意识搂住路修远的脖子,男人稳稳当当踩着雪走着,在寂静的雪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极细微,却带着暧昧。 也许是他的心被暧昧填满了。 “被看到不好……”他软弱的‘反抗’着,双手却搂的更牢,将自己向上送了送。 而后他听到了路修远低低的笑声,因为被他抱着,元润还能感受到路修远胸膛的微微震动。 路修远低头看了一眼脸蛋一片红晕的少年人,三两步将人抱进了屋关了门,也没将他放下,只是就着这个姿势抱着他一同坐在了屋内的椅子上。 他没将人放下,手里动作还不老实,一会儿擦擦元润头上还残留的水渍,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又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亲了好几下都舍不得放下,低声笑着说:“阿润想同我说什么话?我就在这里,阿润想说多久都可以。” 元润实在没想到路修远竟会这般、这般……他想说路修远有些不要脸,竟然抱着他到了室内也不放下,二人这样坐着靠的极近,他的屁股下还能感受到路修远坚实大腿的热度,好像再往上一点点,就能坐在…… 他的脸越发红了,可明明是那样让他脸红心跳的动作,路修远对他做起来他心里的蜜却像是要漫出来了。 他是被珍视的。 他能感受到自己被路修远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 “我……我想说……”他的心被蜜糖灌满了,连一丝多余的缝隙都填不进来。这样的后果便是他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了,身体所有的感官都留在了被路修远触碰的地方。 那双不老实的手现在已经不满足于摸着牵着他的手背了,那只手已经开始玩弄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捏过来又揉过去,好似在玩什么新奇的玩具一般。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被握着手,可是让元润头皮发麻的酥麻感觉却从路修远沾染着魔法的手指上传递过来,像是细微的电流,更像是点燃的火焰。 元润说到一半卡了壳,有些自暴自弃的想要缩回手,却又被牢牢抓住。 “路修远……”他的声音又软又甜,带着他都没有察觉到的撒娇,“你先放开我好不好呀……” 撒娇的尾音不自觉上翘,不像是在拒绝,更像是在邀宠。 路修远将元润的身体挪了挪,让他半侧着靠在自己的胸膛,而后低下头看他。方才被吻出的潮红还未褪,那张漂亮的脸现在明艳极了,方才被狠狠疼爱过的唇瓣微微有些红,一张一合的说这话,却更招人疼了。 他剑眉微挑,面上的愉悦之色根本藏不住。而后他恶劣地凑了下去,用下巴微微冒出的胡茬去蹭少年细嫩的肌肤:“不是还要和我说话吗?我一直在等着听啊。” 靠近的动作让元润的脸更红了。 他的心跳得厉害,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被欺负后的可怜模样,眼睛是湿漉漉的,嘴巴是红红的润泽,身体有些发烫,好似在邀请着什么一般。 元润没力气去推他,便换眼睛去瞪他:“你一直这样,我哪里还想得出来!” 他本来积攒了好多话想要同路修远说的,也许是近日喧乐殿的热闹事,也许是喜娘和他说的那些有些奇怪的规矩,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要告诉路修远自己想他了……总之,在被他抱在怀里这样欺负之前,他的脑子是很清明的。 本来就已经是那样明艳的人,又拿着那双含着春水的眼睛去瞪人,那样的瞪里头六分都是娇俏,剩下四分还是羞涩,哪有什么杀伤力。 路修远这几日想他的紧,方才那个吻远远还没有满足他,于是看着元润那个全然称不上发怒的眼神,又一次吻了下去。 “你干嘛……唔。”元润发现了路修远的异样,还想要使用方才抵住他胸膛的那一招,可是方才本就是路修远放过他一马,只要他不肯退,元润如何能推得开。他那两只想要抗拒的手腕被轻轻捏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他再一次被拽了那个美妙的、玄奥的世界。 元润浑身都软的像是一滩水,任由路修远肆意的亲吻着自己。他本就喜欢他,和喜欢的人做这样亲密的事让他十分欢喜,慢慢仰起头去迎合着。 良久,直到他快要窒息,路修远才放开了他的手,却还是一下又一下轻啄着那好似被浇灌过的、娇艳的唇瓣。 “我真的好喜欢你,阿润。” 第53章 元润的心都要化了。 那句轻柔的‘好喜欢你’像是最轻盈最柔软的羽毛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手轻轻攥着路修远的衣襟,将绯红的脸埋进了他怀里,闷声道:“我也好喜欢你。” 身体是颤抖的,心尖儿也是颤的。 他一方面觉得他们这样实在太过荒唐,从方才见面的那一刹那到现在,从漫天飞雪的院内到室内,原本他们还是那样的矜持与克制的看着对方,下一刻他们已经气喘吁吁的缠在一起。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能做情人之间最暧昧的亲密之事是那样的愉悦,恨不得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纵然衣衫未乱,他的心却乱了。 “路修远!”他佯装生气的喊出这个名字,实则声音又软又糯半分威慑也没有,落在路修远的耳朵里根本就是爱人在回应着自己。 “你能不能别这样……我本来还有话想要和你说的……” 见他又要吻过来,元润连忙将头扭到了一边,让路修远的吻落在了自己的鬓边。他本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谁料路修远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竟然开始就着这个角度开始去啃咬那元润滚烫的耳垂,耳垂的软肉小小的,肉乎乎的,被纳入更滚烫的口腔时烫得元润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唔……”他紧紧咬着下唇,眼眸里闪烁着迷离的光,像是隐忍,又像是享受,“别这样……” 路修远也知道今日唐突的有些过分。 只是他太想他了。 一想到还要过三日才能和阿润成亲,他就恨不得眼睛一闭睡着天亮便是三日后。 他甚至有些后悔非要说什么人间嫁娶,可每每想到曾经与元润在人间的那三年,他都觉得格外遗憾。 那是他们没有完成的美梦。 他想要填满它。 路修远抬起了脸,双手终于放开了怀中紧紧箍住的少年,而后用那柔之又柔的眼神凝视着他:“阿润,让我猜猜你要同我说什么,好不好?” 元润微喘着瞪了他一眼:“那你猜吧。” “三日太长,今宵便好。”路修远又牵着那只软乎乎的小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阿润在想这个吗?” 元润本就绯红的脸登时又被染上了更烫的红晕。 他轻哼了一声,噘着嘴吧说:“只有你脑子里才会想这种东西!我才……没有。” 声音越来越弱,也越来越没底气。 其实,他也想过的。 只不过受限于了解的不多,梦境中想到的画面顶多也是他们互相褪去了衣衫,而后交颈而眠罢了。 可……他总觉得路修远要的不止那些,他要的也不止是那样。 头顶上传来男人低低的轻笑声。 他没有说破元润的心口不一,抓他的手在唇边吻了又吻,而后语气里带着不舍,甚至还有些些撒娇的意味:“真想在阿润这里住下来,不走了。” 元润又拿眼睛瞪他。 这一回瞪的比方才认真了些,毕竟请来的喜娘格外严肃,规矩多的很,这个要守那个不能做的,若真的将路修远留在房内,明日怕是会被狠狠责骂吧。 “好了,我逗你的。”路修远吻了吻他的额头,抱着他走到了内室,轻轻将他放在床上拉上了被子,“好梦,我未来的夫人。” - 安静的地下城内。 诸多鬼影在地下城内飘忽不定,它们在东区妖界的大妖们离开后便恢复到了原本空洞的模样,速度也慢吞吞的,全然没有之前戒严时的警觉。 在被熔岩地狱填满的北区,忽然闪过一个虚影。 若是能将那影子放慢,便能看清这人一身白色衣裳,外披着一件紫金色的袍子,行动如风快若闪电,手中还握着一柄紫金长剑,眉眼如画十分清贵。 正是元润在地下城内曾见过两次的陆清川。 陆清川飞速穿梭在北区,一路踏过覆在焱池上厚重的、略滚烫的地面上,而后在距离一个巨大的坑洞前张开双臂,像是一只雀鸟一般纵跃而下。 宛如一阵风,他的影子只在空中飞速划过,而后在半壁拽住一块凸起,双腿一屈,借力在石壁上一蹬,将自己送入了后面不远处的坑洞中。 这个坑洞里还残留着厚重的灰尘,一踏进来便激起地上尘土,让逼仄的甬道内弥漫着呛人的石灰。陆清川手中掐诀,体表登时覆上一层透明的光晕将他护在其中。 “藏在哪里去了……”他低声喃喃,“明明上次就看到了……它到底同大魔有没有关系。” 穿过幽长的甬道,他停在即将跨入地下城之前。 这座地下城同东区的那一座全无二致,阴气似乎已经形成了实体,像是蚀骨之蛆一般附着而上,怎么甩也甩不掉,好似要浸入他的骨髓。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不禁让他回想起还在天界的岁月,还有在天界认识的那些伙伴。或者——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伙伴了,他已经没有脸面再提起故人。 “奇怪,它应该就在这里。”陆清川躲过了一队巡逻的罗刹,小心翼翼隐匿着身形穿梭在地下城内。 他在寻找那只庞大的、丑陋的藤蔓怪物。 一开始他会来到这里,便是因为从那怪物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大魔’的气息。 也许是他的错觉,五千年前大魔就已经被天界战神太子金鸿重新封印回了洛泽,近年他也前往过洛泽附近消灾度厄,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过,怎会在那样突然的时刻,感受到了让他的灵魂都不禁厌恶的气味。 可是陆清川不肯错过哪怕一丝的可能性。 大魔狡诈无比,纵然身死,只余残魄被镇压依然能于五千年前逃逸而出,若再次出现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次它的气味微弱了很多,弱到好似就连他也能够轻易灭杀。 他寻了很久,没有寻到那只怪物,反而看到了一个十分奇异的地方。 那是一个大阵,几乎布满一整石壁。这片石壁极高,纵然仰头向上看一眼也望不见边际,而在石壁上还绘制着细细密密的符文,一个连一个,一时之间让他根本认不清到底有什么作用。 而之所以方才他会觉得神异,是因为从元润手里脱落的、破损的三生镜,竟然完好无损的再次出现了,就被嵌在这面奇异的石壁的正中央,旁边还根据东南西北中的方位,分别放置着木火金水土五属性的妖兽内丹。 陆清川对阵法符文研究不多,依稀只能认出一两个在最旁边的符文,大体是‘缚灵’‘幻境’之类,配合着三生镜说不出的怪异。 会是谁,竟然在焱池北区的地下城内布下了一个这样的繁复的阵法。 自然,他知道焱池北区是鬼界的地盘。天界虽常年与妖界不合,但相比之下,妖族还更大方一些,龟缩在鬼界内的那些恶鬼们才像是阴暗中的毒蛇,让人心生不悦。 “管它是谁弄的。”陆清川并拢两指,在那纷繁的符文里随便添加了几笔,“鬼界想做的准没好事。” 第54章 妖界近来出了一件极大的事情——妖君娶亲。 这个消息原本只是偶有妖提起,无人真的相信,可到了后来,到了二月初时妖界各处赶至月箜城的大妖越发多了,他们大多三五成群的来,穿衣打扮都显出些不凡来,一瞧便是从别处来的大人物。 “这是今日第几波了?”看守着花灯的小蛮百无聊赖守在摊前,撑着下巴问。 “十六……十七?没太注意数。” 月箜城内的小妖们瞧着一波又一波的来客齐齐在二月涌入,承包了月箜城内所有的客栈。纵然平日里月箜城也是妖界最热闹的地方,但那么多以往没机会见面的大人物扎堆出现,着实让小妖们开了眼,纷纷躲在一旁打量着。 喜庆从吾音阙内慢慢往月箜城内延伸,可此时应当最最热闹梵音殿内,路修远却怔怔地看着空中虚浮的一封‘平安信’。 江游之突然辞行前往鬼界,虽他说的是想要调查阿润失去神魂的秘密,可路修远却从当时江游之一瞬间眼底的波澜中看出了端倪。 他认识那个让阿润受扒皮挫骨之苦的恶鬼。 或者说,他至少有那一位的线索。 路修远从不强求旁人,江游之也不例外。他不愿意说,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只不过他要和阿润成亲的事情自然要告知江游之,若他愿意,也算是为他们的大婚做了见证。 可告知的消息早就在几日前化为妖力顺着江游之留下的结界气味寻了过去,直到今日,才回了寥寥几个字。 “恭喜,未定归期。” 直觉告诉他,这送回的消息并非江游之的意思。一则他向来话多,每次见面都能絮絮叨叨说一大堆;二则,听到他们要成亲,江游之会调侃他的可能远远大于恭喜的可能;三则,他明明知道妖界与鬼界现在关系异常,他不可能在鬼界停留那样长的时间,还回一句未定归期。 他一定是被困住了,甚至被控制住了。 而在江游之的身边的恶鬼,恐怕就是将元润神魂抽离调换的那一个。 [你在想那个恶鬼到底是谁吗?] 稚气的声音柔柔的出现,像丝线,像密网,凭空浸入了路修远的耳里。 路修远拿出一个盒子,果不其然,上面的封印已经失效了。 是悟心石。 “是。”他心里最大的心结已经被解开了,悟心石现在已经对他产生不了任何不好的影响,它听或者不听自己的心都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块灵异的石头罢了。 [好奇怪,明明有那么多疑点,你为什么只想着那个恶鬼呢?] 悟心石又道。 路修远将盒子放在了桌上,双眸平视着那块躺在盒子里的幽蓝珠子:“你说什么?” 等等。 一直有一个信息在他没有注意的角落躺了许久。 阿润当初为了卿罗石入吾音阙,并非只凭一己之力,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位小妖帮过他,这件事江游之没有细查,当时的他又一心只想着阿润,可是现在想来……那背后的谜团里的线越来越清晰,几乎已经可以抽丝剥茧,将其整理清楚了。 如果他是阿润背后的那一位恶鬼,在成功夺取君绫玉之后,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还会再派阿润混入吾音阙的理由只有一个—— 恶鬼也知道卿罗石和君绫玉融入了他的体内,非挚爱之人不可靠近。 所以他才会在得手君绫玉之后将阿润的记忆洗去,再一次放他靠近自己。 这个计划一步也不能踏错。 帮助阿润入吾音阙的小妖,一定是恶鬼的人,甚至就是恶鬼本身,而恶鬼现在知晓了他即将与阿润成亲的消息后,必定知晓阿润为了与他在一起放弃了任务。 那么他一定能猜到阿润已经恢复了记忆——纵然只是部分。 他查遍六界所有书籍,里面写有卿罗石与君绫玉的几乎没有,仅在一本缺了一半的古籍上寻到了一句话:龙族神物,合之有奇效。后面似乎还没有写完,可是册子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不知落到了谁的手里。 卿罗石和君绫玉合起来能有什么神异他再清楚不过。如果世间还能有谁想要夺得这两块,必定只有可能是古籍另一半的主人。 那人能够洗去大妖神魂,那他的神魂必定强大到不可能压制不住本体,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想用这两块神物将本体分裂。 所有的线索终于串联在了一起,路修远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快步走出梵音殿。 天色已暗。 喧乐殿内早已被红绸灯笼布置的极为喜庆,其内只住了元润、小尤和一位侍女,喜娘则被安置在一旁的小楼里。 此时小尤和侍女已经歇下了,路修远来时没有避开什么人,径直踏着雪推门而入,随机关了门。 迎面一股香味道扑面而来,密密将人包围起来。往桌案上一瞧,果然上面摆着一个香炉,此刻正升起缕缕青烟。 檀香这种香料通常尾香都有辛辣之感,而这一种却醇厚而圆润,带着香甜的味道,让他一进屋便觉得有些恍惚,好似十分温暖,却又有奇异之处。 “修远,你怎么来啦?”元润还记得上回被路修远欺负的场景,还以为此番他又是来耍流氓的,双手不禁环在胸前,略有些戒备。 “这是什么香?”路修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又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元润不知他为何要在意这个,略有些不在意道:“我有段时日睡得不好,小尤特意去找侍女管彤要的安神香。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路修远表情有些凝重,他虽说不出这香有什么不对,可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他抬手,细密的寒冰倏地钻入香炉内将燃烧着的檀香熄灭。 “别点了。”他说,“我不喜欢。” 元润不是傻子,路修远从来不说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次却刻意来问那檀香,定然是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可他没有直说,只说不喜欢,便是不想让他担忧。 “好。”他没有多问,乖巧的点了点头,“过来坐吧,你吃过晚饭了吗?” 纵然他有那样多的担忧,少年依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那样乖,那样软。路修远难以遏制想要拥住他的冲动,猛地伸手过去将他揽住,紧紧按在了怀里。 他埋在少年人的发间,贪婪的闻了闻少年身上的清淡味道,这才将他的担忧和顾虑暂且压下:“我不饿。” 路修远现在只想要抱抱他,抱住他的失而复得。 元润被他抱着,猜到了路修远有心事,缓缓伸出手也将他抱住,小声问:“怎么了呀?你不要当我是小孩子啦,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说的。” 拥住他的双臂紧了紧。 “我只是……”路修远哑声道,“想要看着你,就好。” 明明他就藏着事情,明明他藏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元润松开了环住他的手,将自己从路修远的怀里挣出来,微微仰起头十分郑重地对着路修远的眼睛:“如果与我有关,我希望你告诉我,不要把我当做一个弱者。” 这句话让路修远愣住了。 他向来习惯性的将元润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纵然他已经察觉那位帮助了元润的小妖极有可能是囚禁江游之的恶鬼,也是千年前到处君绫玉的幕后之人,可他却想要将这些都藏起来,什么都不告诉他。 原本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什么错。 可他的阿润从来不是弱者。 他是聪明的狐族,纵然是在被洗去了神魂之后,他依然会藏着一段模糊的画面勇敢前往地下城,只为了寻回那一段忘却的记忆。 路修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轻叹了一声,低下头去寻元润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阿润,我好像找到害你失去记忆的人了。” 第55章 寒冬腊月,二月初五,正是妖界新任妖王成婚的大日子。 吾音阙迎来了难得的热闹,无数大妖们相继被接往宴堂赴宴,此时那里已宾客盈门。 元润一早便在喜娘的引导下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手里被塞了玉质的双喜如意被塞进了花轿。他的头上搭了一方大红的金线盖头,上头绣着龙凤呈祥,一看便是从凡间淘来的精细货。 从喧乐殿到梵音殿,不远,轿子所过之处地上一路铺着红色的地衣,在众侍卫和侍女们的陪从下抬入了梵音殿,停在了院内。 原本由着牵引跨了火盆一路前往喜房,一路上还有好些奇怪的规矩,元润都一一照做了,老老实实抱着双喜如意坐在喜榻上,等着今晚的另一个主角。 他在等他的夫君来同他喝合卺酒。 元润在喜榻上等了许久,才听到院内传来了侍女们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妖君可算来啦。” 见惯了妖君素日一身玄衣的打扮,众人还是头一次瞧见他穿上大红喜袍。路修远在外人面前依旧覆上了银色面具,却一点也这挡不住他的英挺与耀眼,让那些带着笑意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惊艳,只觉妖君越发俊雅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因知道是路修远来了,元润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握着双喜无意的手有些不安的来回摩挲了几下。他知道今日大婚并非纯粹为了他们自己,可这样隆重而繁琐的人间嫁娶让他将身心全部塞了进来,此时此刻,那双红色的靴子就透过盖头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倏地,他眼前一亮,遮住了他许久的龙凤呈祥红盖头被路修远用喜秤挑了起来,立在他面前的路修远正含着笑俯视着他,眸中不知是烛光还是什么,闪闪发亮,全都是他。 “都先下去吧。”路修远没有回头,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喜房内的喜娘和侍女们退下。 一位喜娘手里还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另一位则端着一壶酒,听得此话不由面面相觑:“可是礼数还未尽呢……” 路修远的视线落在了喜娘手里的饺子上停顿了一秒,而后自然地伸手将碗接了过来,又重复了一遍:“先下去吧。” 喜娘也不敢再多说,和侍女们纷纷退下了。 待这一阵喧嚣过去,梵音殿内才重新回归了安静。 元润被盯着一天,身体紧绷的不行,此刻终于能够放松一下,伸手揉了揉酸软的脖子,踢了踢有些酸麻的脚:“可算结束了,我们这还算是略过了很多规矩都这么折腾,人间嫁娶可真是讲究。” “对了。”他一边放松着肩颈一边歪着头看路修远,“若困住江游之的的确是林亭声,今日他应当已经混进吾音阙了吧?” 那日路修远堪破真相后便将所有的事情与元润说清楚了。 原本元润便觉得林亭声此人很是奇怪,嘴上说着自己只是靠赏金度日的小妖,可实则消息灵通、无处不在。那日听路修远对他说完一切猜想后,元润也试着用空镜去联系过林亭声,可是对面却迟迟未有回应。 其实是真是假,今日便会有结果了。 “是。”路修远在元润身边坐下,从碗里舀了一个圆滚滚的饺子喂到他的唇边,“尝尝。” “嗯?”元润的确有些饿,白日里一直忙着忙那的,还被喜娘侍女们盯的死死的,于是毫不客气一口将那还散着热气的饺子咬了一大半,可是嚼了两下,便觉出不对来了,里面的馅儿怎么都是…… 他呸呸将饺子吐了出来:“生的!” 谁料喂给他生饺子的罪魁祸首竟笑得格外开怀,将饺子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是啊,就是要吃生的才好。” “什么意思?”元润皱着眉恼了片刻,成亲还不让他吃一顿好吃的,给他端来一碗生饺子……他又想了想,而后猛地脸颊一阵发热。 人间嫁娶新人好似是要吃生的饺子,有早生贵子、富贵吉祥之意。 想到这里,他瞪了路修远一眼,随手拽了个枕头就扔向了路修远:“你什么意思啊!” 脸蛋圆鼓鼓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却不净是恼意,含羞带怯的水眸润润的,好看极了。 路修远望着这样的元润,心脏好似被细细的熨帖过一般又烫又软。一想到从今日起他便与自己成了亲,以后他便是自己的人了,就恨不得将他抱起来转几圈。可是今夜并非是只是他们的新婚,他们还要‘守株待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面具摘下放在饺子碗旁轻轻坐在了元润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阿润,我真的很开心。”路修远细细揉着那只软乎乎的小手,“谢谢你。” 元润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一点一点挪了过来,将脑袋搁在路修远的肩上:“谢我什么?” 谢谢你回来了。 路修远想这样说,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怕自己提及当年之事让他记起那悲痛的过往,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谢谢你答应和我成亲。” 元润实在有些镇定不下来。 虽然他知道今天晚上路修远不会对他做什么,可他却忍不住去想着今夜的特殊。这原本是人间嫁娶内最缠绵的洞房花烛,如若不是为了等那位‘客人’寻上门来,现在的他们是不是已经…… 心脏越跳越快,声音越来越软:“我……我不是早就答应和你成亲了吗,我不是一只不守信的狐,我会兑现我的诺言的。” 可是分明他已经将那些前尘过往忘了。 元润想要和路修远成亲,并不全是为了那段属于他们的,千年前的回忆。除却那些,纵然他忘记了那么多事,千年后再次相逢他依然忍不住为他心动。 他是喜欢路修远的。 从见的第一眼,他就是喜欢的。 成亲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 好像是多到盛不下的喜欢终于找到了归处,可以安安心心将那份喜欢和爱意全然倾注于对方,而不用再害怕对方会逃跑。 这一夜他们一边说话一边等着那位不知会何时上门的‘客人’,等到后来,元润困意忍不住上涌,靠在路修远的肩头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已经撑不住了。 路修远忍不住笑了笑,捏了捏他细腻的脸,而后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 掀开被子的时候,大红色被子下还铺着满满当当的大枣、花生、桂圆和莲子,想来又是那两位请来的喜娘安排的。还好现在元润已经睡着了,不然瞧见这些又要拿眼睛瞪他,好似光是看上一眼,肚子里就会多出来一个宝宝似的。 “傻子。”手一挥,床上铺的东西全部消失。他为元润盖好了被子,吻了吻他的额头。 元润又做梦了。 这个梦近来重复的出现。 还是那一望无际的花海,还是身边跟着一个很高的影子。这个梦境越来越真实,好似身边的人已经能够触碰到他了一般。 “今天又见面啦。”他听见那个影子对他说。 元润展开双臂闻了闻那花海的香气,清新中带着些许檀香的醇厚:“是啊,我们又见面啦。” 那个影子转过脸来,这一次再也不是虚无的五官,这张脸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又那么眼熟。 元润的眉毛跳了跳,有些警觉。 这是一张让他看上一眼便觉得面善的脸,这是一张让他生不出半分厌恶的脸。 可是他提前有了防备。 花海里的檀香味很淡,若不仔细去闻根本无法察觉,可路修远那日告诉过他要小心这个味道,此时此刻那股醇厚香甜的檀香味混着花香一股脑席卷而来,让他的灵魄不自觉放松起来,随着那香甜的味道飘飘荡荡。 他的魂魄好像被那香味困住了。 他被困在了身体内的某一个地方,意识不断模糊下去。 “乖孩子。”影子说,“看着我。” 元润好想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呆呆看向影子。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卧着一潭死水,好想再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看这里。”影子举起手,朝着左边比划了一下。元润呆呆的顺着那根手指看向了左边。 “这里。”影子又朝右边比划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就像是被驯服的小狗一般乖乖的看向了右边。 曾经被侵入过的魂魄还留有残存的印记。这印记那样深刻,只要释放出能够让他回忆起曾经的味道,慢慢的,元润便会在梦里悄无声息的再次被控制。 那张生得张平平无奇脸的影子慢慢褪去了普通的样貌。 高挑俊雅,温润如玉。 眼前的男子就像是画本里走出的翩翩书生,身上带着一丝儒雅之气。 若此时的元润还有意识,一定能认出眼前的人是林亭声。 “青公子?”林亭声唇角上扬,伸手在元润面前晃了晃,“呵,果然啊,驯服的狗真是听话,怎么样?那香是否让你想起了沉睡五百年的过往了呢?” 他双手背在身后,绕着元润踱了一圈,从上到下将元润扫视了一遍:“长本事了?以为和路修远成了亲,我就不能再控制你了吗?” 元润依旧一动不动,像是根本听不见除了指令以外的话一般。 原本儒雅斯文的脸被撕开了一条裂缝,露出里面猩红的、粘稠的流动液体,他看起来恐怖极了,可林亭声却没感觉到一般,两只手交叠在身前,微微扬着下巴道:“记住我的话,带路修远来地下城。” 影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梦境不知何时变幻了模样。那是元润和路修远曾经到过的地下城,位于焱池北区。穿过一个隧道,可以看见一个极大的山洞。高高的石壁上刻满了符文,在石壁的中间放置一面镜子。 是三生镜。 元润眼神木楞的将面前的画面记下了,点了点头:“是。” “真是没用的废物。”林亭声表情有些不善,“洗去了神魂就好好听话就是了,还对他念念不忘——”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放元润回吾音阙的任务失败了的呢? 是那一次他刻意提起青公子收了天晖坊多少月币,元润却一副要放弃任务回天晖坊还债的时候吗? 也许是那一次,也许是更早。 卿罗石和君绫玉属于龙族,只有龙心爱之人才能靠近取出。路修远竟然能和元润成亲,还派江游之来鬼界,想必已经知道元润曾经被洗去过神魂的事情,对他有所防备了。 这一次,他可不能再将希望寄托在操控元润强取卿罗石上。 这一次,他要自己动手。 “回去吧。”林亭声挥了挥手,而后梦境片片破碎,直至崩塌。 梦醒了。 “吓!”元润猛地醒来,浑身冷汗津津。 路修远摸了摸他的额头,将薄薄的冷汗擦掉:“怎么了?” 元润浑身都在颤抖。 他抑制了好一会儿,才将浑身从那种□□控的恐怖中脱离出来。 “是林亭声。”他的声音还有些抖,“自从我用了小尤送来的安神香以后便经常做一个梦。那个梦里有一个看不清的影子,我一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那日你同我说,熏香有问题。” “我又做梦了。” “林亭声能够透过梦境操纵我的魂魄,我差一点就守不住自己,让他得逞。” 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急,整个人好似陷入了某种诡异的魔障一般。他不禁回想到了那块曾经抓到过的碎片,他亲手将刀尖扎进路修远胸膛的那个碎片,当时的他是不是也受了控制,所以才做出那样的事情? 那现在呢?他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再次伤害路修远? 元润被这样的想法吓到了。他好冷,也好难受,整个人不断的冒着冷汗。 忽然一条温暖的胳膊伸了过来,将他整个人捞过去抱在怀里。 “阿润,你做的很好。”有力的大掌轻柔的抚摸着他脑后的头发,一下又一下,不断地安抚着他,“小尤应当是在地下城时就被控制了,这不是你的错。这次林亭声以为你受他的控制,一定给你安排了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吧?他说了什么?” 陷入了魔障中的元润在这样的安抚下渐渐平复了心情。 他反手抱住了路修远劲瘦的腰,用力到好似要将他嵌入自己的骨血。 “他说要我带你去地下城,焱池北区的那一个。我看到了三生镜,还看到周围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符文,太多了,我记不住……但肯定是要算计你的,你不要去。” “若我不去,你呢?”路修远轻笑了一声,亲了亲他的发顶,“此事我们在暗他在明,只要他认为你被受控制,我们便已得了先机。” “再说。”他又补了一句,“江游之还在那里,我必然是要去的。” 第56章 幸而路修远提前发现了檀香内的异常,才让元润能够抗住林亭声神魂的命令。 原来早在小尤一行抵达地下城时,林亭声就已经对他动过手脚了,他天天与元润在喧乐殿内生活,元润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甚至毫无防备地吸入了大半月小尤送来的檀香。 那香味从第一次闻时他便觉得熟悉,每每闻着安眠也十分安稳。现在想来,曾经他一定也长时间闻到过这样的香味,才不会排斥那个奇异的花海梦境,也正是那样,才会受到林亭声的控制。 “我不知道……到了他的面前,我应该做什么才行?如果他发现我没有被控制怎么办?”元润心里慌慌的,有些无措。 路修远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抚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林亭声不能一直操控着某个目标,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等到了地下城,林亭声自然会发出指令。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他在梦里并没有说具体时间。”元润问。 路修远想了想,如果按照元润要哄骗他入地下城的速度,一日也就够了,如果超过今晚还未去,恐怕他会怀疑元润。 “就今晚。”他说。 - 再次前往地下城,元润的眼前已经没有布条遮掩了。他与爱人并肩而行,只有并肩而行的爱人。这是一条极其幽静的小道,周遭林荫遮天蔽日,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湿润。穿过一个长长的甬道,二人停在一个地下隧道前。 这还是元润第一次看见这面被蜿蜒粗壮的锁链吊起来的巨大石门,上面还绘着浴火的金翅鸟。 锁链缓缓拉起了厚重的石门,露出一道斜着向下的幽长隧道,里面隐隐亮着火光,四周漆黑一片。 “来。” 路修远先向下走去,而后回过头拉住元润。 原本飘荡着很多鬼影的地下城忽然变得空荡荡的,一踏入地下城内,阴冷的湿气便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他们包裹其内。 按照梦境中指引的方向,二人找到了焱池北区的那座荒废的地下城。 一路上同样没有看到鬼影,曾经在此地徘徊和罗刹也一并消失,甚至连那要冷入骨髓的阴气都消散了许多,只残余了地下潮湿的水汽。 “奇怪。”元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地下城位于秦蠡,就算没有鬼影和罗刹,阴气也不该减少那么多……” 路修远也察觉到了,地下城的阴气以一种并不算慢的速度朝着一个地方移动,而后消失不见。 “在那边。”他拉起元润便追了上去。 正是元润梦境中那面诡异的石壁所在之地。 他原本以为等在那里的会是林亭声,没料到林亭声没瞧见,只有一个飞掠而过白衣紫袍的青年。 持剑立于恶头顶上的青年剑眉星目,赫然是许久没见的陆清川! 偌大的空旷山洞内盘踞着数不清的深褐色藤蔓,黏糊糊的,渗着猩红色的黏液。它们交缠在一起像是一只巨兽,时而又散开好似数千条细蛇,一股一股朝着陆清川袭去。 “小妖怪!”陆清川见来人里有元润,眼睛一亮,“来的正好,快帮帮我!” 路修远单手拦在元润身前:“你别过去。” 当即在体表覆上一层薄薄的寒霜,脚掌用力在地上一踩,整个人爆射而出落在巨兽恶心的‘背脊’上,与陆清川站在一起。 感应到有人前来帮忙,陆清川下意识朝着身边看了一眼。 幽蓝色的寒气在路修远的手里凝结成一柄巨剑,陆清川劈砍中的动作一顿,目光在路修远身上幽蓝色的寒霜和手中巨剑上停留了一刻,极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怎么那么像……” 至于像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说,又被那恶心的藤蔓缠上了。 “这东西怎么砍也砍不死?”他怒了,一阵旋风缠绕着他手中的紫金宝剑,而后瞬间化为数道剑影朝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藤蔓刺去,破碎的藤蔓四下飞溅,里面粘稠的猩红液体散得到处都是,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恶臭味。 陆清川飞快扫了一眼身边的路修远,又看了一眼元润,大喊:“小妖怪,你快去后面看看,再一会儿来不及了!” “发生了什么事?” “嘶——”陆清川倒是想说,这是一时半会又解释不清楚,锋锐的宝剑高高举起深深扎入身下那不断蠕动挣扎的恶的躯体上,道,“你先去看三生镜!就在石壁上!” 元润连忙看向几乎布满正面墙壁的大阵。 这片石壁极高,纵然仰头向上看,一眼也望不见边际,石壁上密密麻麻绘制着符文一个接着一个,虽然他看不懂,却觉得大阵里藏着危险,让他浑身难受。 原本被遗留在焱池内破损的三生镜此刻竟然完好无损的再次出现,镜子下方一块凹槽处嵌着一块乌黑的圆石,好似一颗剔透的珠子,丝丝缕缕的黑雾从那颗珠子内溢出,涌入了三生镜内。 “你不要靠太近!你先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镜面是黑色的吗?” 元润原本还想靠近些看,被陆清川这么一吼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那面镜子上布满了丝丝缕缕的黑色,但还未完全变黑,还有一半清明之处。 他如是同陆清川说了,又问:“三生镜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陆清川满脸的懊丧,“前几日我发现了这面石壁,顺手在大阵上添了几笔,本是想将其破坏,谁料竟加速了大阵的形成。” “加速?这个大阵原本是要干什么的?”元润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 陆清川一边躲避着恶的进攻,一边高声道:“原先我也不知,后来是鬼王来了,我和他缠斗了,但他身形鬼魅极难控制,后来还不知吞了什么东西分出了神魂进入三生镜中,剩下现在这丑陋的怪物拖住我!” “他用六界之石修补好了三生镜,是想借用六界之石的力量将妖、鬼二界全部侵吞进入污染的三生镜内,若真的让他得逞了,妖、鬼二界都会变成镜中的噩梦世界! 让神物三生镜受到鬼气的污染,从而将妖、鬼二界一同拽入镜中的噩梦世界? 为什么?林亭声想要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路修远,他昨夜还在梦境中指使他带路修远来地下城,难道就是想要第一个将路修远拽入镜中? 林亭声到底在想什么?他若要卿罗石,何必拉妖、鬼二界陪葬? “那我要怎么做?”元润见三生镜上的黑线越来越多,清明之处越来越少,心慌得不行,“你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他吗?” “我只知道文……说过要让三生镜产生如此大的恶念需要借用施法者最深的渴望为引,理论上来说,应当只要进入三生镜将‘引’切断就行。” 进入三生镜,将施法者最深的渴望找出来并且切断。这个方法一听就很危险,先且不说找不找得到那所谓施法者的渴望,单是进入污染的三生镜内就已经极其冒险了!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贸然用妖力催动三生镜导致镜面破裂时,一道一道裂纹中射出的无色的光芒,那些光芒绚丽且氤氲着流光,却同样带着来势汹汹的风刃,攻击着靠近它的一切活物。 元润从来不是一个英雄。 他贪生怕死的,一听到林亭声要将妖、鬼二界化为镜中的噩梦世界时还痴望了一下,痴望可能不会出什么事。可是他没办法让自己相信这个天真的想法。 林亭声让他务必带路修远来地下城一定是想要将路修远拽入三生镜中。 他其实早就猜到路修远是骗他的。初遇的那个晚上,路修远疼成那样,不单单是因为心口的道道伤疤,还有失去了君绫玉的痛楚吧?纵然身为龙族,本体与神魂分离化为两个独立的个体,想必也是元气大伤的,他想要隐瞒自己的伤痛,不让他担心,可是元润不傻,林亭声如此大费周章,必然是对路修远体内剩余的卿罗石势在必得。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们撑住!”他不顾陆清川的话向着三生镜走了一步。 路修远的胳膊被两道藤蔓缠住,覆在体表的寒霜将液体瞬间冻结,而后藤蔓寸寸断裂。 “阿润,你要做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慌张,可是藤蔓无穷无尽,一时根本脱不开身。 元润从来不是英雄,他只是一个心中有着爱人的小狐狸。 如果要避免路修远进入三生镜,在场剩下的最适合的人选就是他。林亭声应当不会太在乎自己这只‘蝼蚁’,他还被林亭声神魂操控过,想必混进去,段时间内林亭声察觉不到他才对。 他怕自己后悔,于是脚步越来越快:“没事的,我很快回来。” 他朝着路修远笑了笑,而后决然回过了头,深处手指探入已经化为黑水的镜面,下一刻,一阵巨大的吸力将他拽了进去。 “阿润!”路修远额上青筋迸发,他捏碎了手中长剑,一股带着龙威的寒意从地表升腾而起,伴随着他逐渐苍白的面颊一寸一寸将那纠缠不休的恶冻住。 陆清川终于认出了这熟悉的寒气在哪里见过! 是天界的太子爷金鸿,金鸿体内的寒霜与眼前的男人一模一样! 还未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暂时压制住众多藤蔓的男人从高处一跃而下,匆匆朝着三生镜所在的石壁走去。恶并非凡物,被封住一片,便从深处的甬道内涌出更多,从细缝中密密麻麻钻了出来。 “喂!”陆清川大吼了一声,“你身体那么差就不要去送死了!三生镜会要了你的命!” 路修远的脚步没停。 “不是,你走了谁和我一起抗这怪物啊?” 疯涌而来藤蔓好似无穷无尽,一道一道快如闪电朝他抽来,犹如天罗地网一般要将他吞吃下肚。 “一个缺了神魂,一个心脉尽断用神物续命……一个二个都那么冲动,怎么不等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啊?” 第57章 鬼界,密室内。 幽暗的烛火摇曳着,将室内床上蜷缩的人影衬的格外模糊。 双手被束缚在身后的男子嘴角还带着斑驳的血,他不断地喘着气,借由痛楚让自己变得清醒。 被抽去力量的躯体实在太过累赘,室内还燃着让人头晕目眩的檀香,江游之一遍又一遍咬破自己的嘴唇,背在身后的双手颤抖着,却格外有规律的扭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个时辰,也有可能是一个下午,绑住他手腕的绳索终于被他解开来,失去力量太久的躯体从床上踏下来的一瞬便跪倒在地。 “该死的林亭声……”江游之低声骂了一句,而后强忍着浑身的无力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墙慢慢走了出去。 纵然隔了数千年,他在鬼界行走也算轻车熟路,原本还有些担忧出去后被讨厌的鬼影盯上,可是推门之后,外界竟一只鬼影也没有看到。 “嗯?”江游之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鬼气也较平日淡薄了许多,“奇怪……怎么突然都不见了?” 他被困了许久,又被折腾得有些狠,现在走着脚步都有些虚浮。他走一会歇一会,暂时没有功夫去思考鬼界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等远离被关之地后,实在走不动了,靠在墙上喘着气给路修远传递消息。 上一次林亭声模拟他的结界给路修远传递信息时他就已经猜到路修远会警觉了,但他还没来得及等路修远来找他,先等来了林亭声的僭越。 逃是逃不了的,又不想卖身这样子,江游之只好用语言极近侮辱厌弃之能事让他撒手。最后林亭声是撒手了,但走的时候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厌世的劲儿,让江游之有些担忧。 他给路修远传递了信息,过了良久才收到回信。 那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地图。 “嗯?什么意思?”江游之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才认出最左边是吾音阙地下城的入口,往又是焱池北区的地下城,可后面越来越细债直到封闭,又从一个小点放大豁然开朗…… 他想了许久也没想清楚路修远这张小图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朝着焱池北区的地下城走去。 路上他隐隐感受到了一股被拉扯的鬼气。 那鬼气原本离他很远,而后突然从他身侧穿梭而过猛地朝着焱池北区的方向去了,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入其中一般。 江游之拖着无力的身体艰难朝着鬼气抽离的方向赶去,等入了地下城,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眼前出现的竟然是庞大到如一座小山一般流动的‘恶’。 那些藤蔓好似发现了他,有几根迅速朝他冲了过来。 “诶!等等!”他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预料中的痛楚却没有传来。江游之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位紫袍青年背对着他站立着,高扬起的手握着一柄紫金长剑。他的身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金灿灿的光,如仙人一般。 “嘿,小鬼头你是来送死的?”那人回过头来,面上身上都沾染上了猩红色的粘稠液体,却半分未减他的清俊,“我没空管你啊,自己躲着点儿!” 说罢凌空一踏,翻身跃到缠绕的藤蔓上。 方才朝着江游之攒聚过来的藤蔓四下散开,朝着身上难缠的陆清川袭去。 偌大的地上落了一地藤蔓碎片,刚刚被斩落的甚至还鲜活着抽搐,混合中空气中那股子沉闷的腥臭味,险些让江游之恶心到呕吐。 明明山洞内多出了他。 可是恶除了最初想要靠近他以外,后来却半分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 “林……林亭声?”他看着眼前残破的恶,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小声问。 恶没有回答他的话。 奇怪,世间的恶明明只有林亭声,为何眼前的恶会不认识他?如果不是林亭声的话,那恶为何又不来伤害他? 江游之看向浴血奋战的陆清川,浑身还有些脱力,靠在石壁上喘着气:“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你见过我的朋友吗?他应该就在这里。” 陆清川被恶缠得有些疲惫,语气有些不善:“是不是两只妖?” “你见过他们?在哪里?” 陆清川别了别嘴:“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告诉你了也无用,三生镜那东西只进不出,斩不断施法者最深的渴望根本没戏。” 说罢,他出手斩落了几道涌上来的藤蔓低声骂了句:“没完没了是吧,这什么鬼东西杀都杀不尽。” 江游之这才反应过来此人一直被恶纠缠着。 恶不会攻击他,却肆意攻击着其他人。 虽然他的想法有些疯狂,但他想要试试。 “喂!”他朝着陆清川大喊一声,“到我这里来!” “什么?” “它应该不会伤害我,你到我这里来!” 陆清川脚尖一点,身体凌空而起轻盈落在江游之身旁。江游之伸开双臂挡在他的身前,方才还来势汹汹的恶忽然停住了,逡巡着没有上前。陆清川试探着往外了些,那藤蔓便像是盯上了猎物的毒蛇一般等候在一旁,似乎在等他走出那个安全区。 “没想到啊,小鬼头你还挺厉害?”被路修远抛下一人扛下所有的陆清川累得够呛,此时终于能长剑入鞘,靠在石壁上休息片刻。 江游之趁机问:“你方才说三生镜和施法者最深的渴望?到底这里发生了什么?秦蠡身为鬼城,可一路上我竟一只鬼都未看见,甚至连鬼气都被吸走了……” 陆清川扫了一眼江游之,三两句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现在最迫切的问题便是要阻止林亭声借用六界之石将妖、鬼二界侵吞进被污染的三生镜内,多一份力量自然是好事。 听完陆清川的话,江游之猛然想起自己口不择言怒骂林亭声后,他好像有说过三生镜这个词,可是当时他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有没有可能,林亭声最深的渴望……与他有关? 他重新回顾了一下路修远给他发过来的小图,就在此地停止的路线从一个小小的点再次出发,拓宽了一个新的世界。路修远和元润一起进入三生镜切断林亭声的妄念,可他们恐怕不知道最应该找的地方是何处,他们需要他的帮忙才行! 这样的想法一旦产生,江游之便控制不住自己疯狂的想法:“我一会要进入三生镜,我先送你离开这里。” “你们——”陆清川皱了皱眉,可是他的确需要先离开此地,纵然他再不愿意回到天界,但此番鬼王弄出这样大的事情来,那鬼王又和封印在洛泽的大魔有关,他必须回一趟天界才行。 “罢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去找帮手。” 二人分工完毕,江游之送陆清川离开地下城后便联系了路修远,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 - 一踏入三生镜内的世界,元润就好像踩在泥泞的沼泽地里一般,每一步都将自己陷得更深。 抬头,天幕十分低沉,弥漫的黑气好似一条又条狂舞的蛇在昏暗的天幕上游走着,无端让看天的他感到压抑。 元润忙低下头,想要先离开这片沼泽。 一步又一步,粘稠又冰冷。 这片沼泽好像拥有生命。 刚开始那几步元润走的还算轻松,可是后来那些沼泽似乎发现了闯入的‘客人’,竟然都向着他这里涌来,脚下的泥土也变得松软,整个人慢慢向下陷去。 “这里就是林亭声创造的噩梦世界吗……”元润不敢轻举妄动,脚步停在原地生怕自己陷入得更厉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腥臭的、带着阴沉的死亡的气味。 这种气味让他十分难受,身体越陷越深,整个人被周围的泥水包围。 “咕嘟……咕嘟……” 泥水里冒出一个又一个泡泡,而后破碎在空气里。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每破碎一个水泡,那股子死亡的气味便更浓重,浓的让他窒息,好似再多呼吸一口都要被这样恶心的味道杀死了。 “该死,我还是冲动了吗……”虽然他受林亭声的控制,神魂残留着林亭声的气息,可是闯入这样的死地依然是莽撞的。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却不知道如何摆脱这样的困境。 下一刻,一束光从阴暗的天幕洒了进来,元润眯了眯眼,只见崩塌的天幕照进来的那道光芒溢彩非常,散发出让他心安的灵力,而后光芒渐渐消失,显现出一道十分熟悉的影子。 “路修远?”他先是一惊,而后有些生气,“你为什么要跟进来?” 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一切,存在的理由便是让人往沼泽深渊坠落。路修远眉头轻拧,而后掐了个决,一股淡蓝色的气旋从他脚底向上缠绕,而后他好似游龙一般飞了过来,一手搂住元润的腰,将人从沼泽里捞了出来。 元润原本以为路修远会责怪他,至少也会说他太过鲁莽,可是他等到的却是一双温暖的手握了过来,慢慢擦拭着他手指上沾染到的泥污。 “你在这里,我怎能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要走完了555我还满腔热血想写婚后日常+生包子神马的,容我走个剧情先QAQ 第58章 路修远的手心变出了温温的水,轻轻为元润擦洗着手指和衣服,鞋子和衣摆上贴着一条淡蓝色的小小水龙,带走了他身上的脏污,最后变得干干净净。 “阿润,和我演一个戏好不好?”他的双手捧住少年微凉的脸蛋,小声喃喃,好似生怕被谁听过去了一般,“在这一出戏里,我要你对我残忍。” - 满是泥泞的镜中世界,一大堆奇形怪状的鬼被困在一起,在一层黑色的雾气屏障之外,站着双眼变成赤色的林亭声。 “不要,不要杀了我!鬼王殿下求求你不要杀了我!”有恶鬼用力敲打着雾气屏障,传来砰砰砰的声响,可是那屏障坚硬无比,他根本撼动它分毫。 那张原本充满了书生气的良善的脸生生被一双赤色眸子变得妖异非常。 林亭声很白,这样的白不似平日里他健康的、鲜活的白,而是一种如纸一般的苍白。那双妖异的赤瞳在叫嚷的恶鬼身上扫视了一圈,而后他伸出了手,勾了勾修长的手指:“害怕了?” 那只恶鬼浑身抖得厉害。 在林亭声的背后,依稀能见到一个巨大的、黑色的雾气漩涡,那些从外界吸进来的最低级的鬼影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那个雾气漩涡吸了进去,为这个镜中的噩梦世界添砖加瓦。 他的手指慢慢收回,抵在殷红的唇边笑道:“可是怎么办呢?我需要你们啊。” 那只颤抖着的恶鬼感受到身体控制不住往前滑动,好似什么东西正在拽着它一般。它怕的连连告饶,对死亡的恐惧让它生出了反抗的念头,可他的利爪才刚刚朝着林亭声举起,整只鬼便被甩进了那个黑色漩涡内,连一句话都没有发出就消失不见。 剩余的恶鬼们纷纷向后退去。 流转的漩涡深处,依稀能瞧见被吞没的纤细的利爪,还有一闪而过的厉鬼的獠牙。 “躲什么?”林亭声歪了歪脑袋,“你们不是说过想要吞并妖界么?怎么了,现在我遂了你们的愿望,又一个个当起了逃兵?” 低阶的恶鬼大部分都已经被吸入诡异的黑色漩涡当中了,剩下的一大堆都是较为高阶的,自然更加厉害的那些都逃了,林亭声暂时没空去抓他们回来。只不过他们再逃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等到妖、鬼二界全部成为他的世界,还怕那些恶鬼们躲着不出来吗? 他看那些恶鬼们的眼神根本就不像是在看着活物。 他已经将它们当做养分,当做六界之石的能量,既然噩梦之门已开,他就不可能让这一切停下来。 恶鬼们的眼睛里皆盛满了惊惶,这是它们头一次发现,新上任的鬼王是个心思扭曲的怪物!它们不知自己何时会被当做养分献祭,只能祈祷着任何拯救者的出现。 忽然,有鬼见林亭声吸了吸鼻子,而后目光牢牢锁定在远方。 “等我回来再陪你们玩。”他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好看的脸妖异非常。 空气里传来了两道十分熟悉的味道。 林亭声悬空立在昏暗的天幕快速穿行,顺着那气味前行,意料之中的,他看到了并肩前来的两位男子。 皆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身形样貌格外出挑。 他居高临下站在空中往下看,视线从神情有些呆滞的元润转移到了路修远身上。 “哦?这么快又见面了。”林亭声眯了眯眼,笑容里带着些许欣喜,“我没想到你们竟然主动进来了,如何?镜中的世界你可满意?” 路修远一手紧紧握住元润的手与他并肩,仰头看着黑雾流窜的天幕上站着的林亭声。他穿着一身白衣,像极了会在烟雨江南执扇作诗的书生,可在镜中的他是以神魂的方式存在,失去了肉身,他苍白得好似死人。 “不满意。”路修远说,“既然是特意请我过来的,那便好好将镜中世界妆点一下。你没闻到吗?这里的腐臭和你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亭声面上的笑意慢慢凝固。 他藏在袖中的手中猛地抬起,而后天幕中的黑雾涌了过来,在他的手心凝成一柄黑色的利剑。那利剑直冲路修远的心口,里面蕴含的力量大到飞驰而来时带着破空的声响。 路修远紧紧握着元润的手,另一只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龙爪,尖锐的鳞甲挡在那道黑色的利剑前将其震碎,可残余的力量依旧让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你说话可真难听,到别人的地盘来,还分不清尊卑么?”林亭声瞟了一眼路修远化龙的右臂,风卷着他素白的衣角呼呼作响,竟在污浊的黑雾中显出些清雅的仙气来。 元润像是一只漂亮的木偶。 路修远被利剑震得后退,与他紧紧握着手的元润也被拽的一个踉跄往后倒,若不是路修远站定后来扶着他,恐怕就要跌入地下厚重的沼泽里。 “怎么?”林亭声明知故问,“你的爱人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啊?哈哈哈哈哈。” 路修远那双淡漠的眸子扫了一眼猖狂笑着的林亭声,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到底对阿润做了什么?” 一道又一道黑色的雾气朝着林亭声空中悬立的身体靠近,而后钻入了他空荡荡的袖子里消失不见。每一道黑色的雾气都能让林亭声苍白的脸色稍稍红润一些,可是很快,他单薄的身子便又苍白了下来,好似一直在流失着力量一般。 他却并不在意。 林亭声笑得开怀:“哎呀呀,别生气嘛,我又没杀了他。不过他倒是个让我省心的木偶,让他带你过来,这么快就来了。” 说到了这里,他的声音一顿:“你想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是吗?行吧,我也没功夫陪你们玩,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就睁开眼睛好好瞧瞧。” 他打了个响指,细碎的粉末被点燃散落在腐臭的空气中。那是一股香甜的、醇厚的檀香味道。 呆滞中的元润慢慢抬起头,无神的眼睛虔诚地看向悬立在空中的男人。 “接住它。”林亭声扔了一柄尖锐的匕首给他,“然后把他的心脏剖开给我看。” 匕首落到了少年的手里。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扭头,毫不犹豫地插入了路修远的心脏。 “阿润!”路修远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入自己心口的匕首,“你竟然——” 他的话还未说完,匕首又往里面推进了些。 路修远脸色煞白。 “哎呀,他听我的话呢路修远。”林亭声捂着嘴咯咯直笑,“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栽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感受如何?哈哈哈哈,也不知道说你一声痴情种好呢,还是傻子好呢?” 笑声渐歇,他收起了嘴角的弧度,语气慵懒的吩咐道:“元润,把卿罗石挖出来给我。” 元润抽出了匕首。 汹涌的热血不断向外流出,将路修远身上的大红衣裳染得脏污不堪。下一刻,尖锐的刀再一次刺入路修远不断淌血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狠辣且冰冷。 “咳……”路修远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元润的手,剩余的力气却不足以让他再站在原地,整个人跪倒在泥泞的沼泽里,嘴里涌出鲜血,“阿润,是我……你醒醒,阿润!” 他的每一句话都伴随着猩红的血,直将他俊美的脸染得狼狈,下巴和脖子上全是粘稠的红。 一身红色的喜服,被鲜血和泥泞拽入了地狱一般的深潭。 元润冷漠而机械地刺了好几下,而后停下了动作。他手里捧着那柄带血的匕首,神情满是稚气和天真,回过头对着林亭声说:“我挖不出来,只剩下一半了,要用另一块吸出来。” 这句话听着有些没头没尾的,可是林亭声却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方才元润刺了多少下虽然林亭声未看的仔细,可鲜血融入沼泽,都将那一大片染成了深沉的褐红色。路修远的脸和将死之人一般,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拿去吧。”他拿出一枚小小的白玉珠,珠子朝着元润慢慢飘了过去。那枚白玉珠表面流转着溢彩的流光,好似有漫天的星子绕着它。 正是千年前林亭声设计让元润从路修远心口取出的君绫玉。 元润恭恭敬敬半跪在地上,举起双手接住那颗君绫玉,而后动作迟缓地回过头,拿着珠子靠近路修远破损的心脏。 淡淡的光晕从君绫玉内溢出,而后埋葬在血肉深处的卿罗石也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来。 分开千年的两块石头终于重逢,龙族神物的力量让路修远心脏深深的刀口迅速愈合,在最后一道伤痕愈合前,元润用后背挡住手上的动作,想要将君绫玉放回它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不对……”敏锐的直觉让林亭声倏地从半空中瞬移到二人身边,“路修远!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瞒我!” 不好! 君绫玉还未入体,浓稠的黑雾便缠绕着想要夺回君绫玉。两块神物融在一起还需要一段时间,林亭声忽然识破他们的动作,元润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为了不让君绫玉被夺走,下意识塞进了嘴里吞咽进肚。 “你——”林亭声手中的黑雾化成长鞭狠狠朝着元润抽来,他躲之不及,从肩膀到胸膛狠狠被抽出一道血痕。 东西既已得手,这一场戏演到此处已经到了要终结之时。 “阿润,躲得越远越好。” 长眸微眯,剑眉紧锁。路修远心疼地看了元润身上的伤痕一眼,待望向林亭声时,整个人好似出鞘的长刀,眸光摄人。 下一刻,冰霜从眉梢向下蔓延,只一眨眼的功夫,挡在元润身前的路修远已变成了一条漂亮的幽蓝色妖龙,朝着林亭声撞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让反派下线的很敷衍,所以走剧情走的有点慢1551真的快走完了hhh 第59章 天界,白虹殿。 深夜,天界太子殿下金鸿从睡梦中惊醒,尖锐的痛感由心脏处蔓延开来,疼得他冷汗津津,手掌微颤。 躺在他怀里的人睡眼惺忪地张开眼睛,那双眼睛乌溜溜圆滚滚,和杏仁似的,眸色与发色都较金鸿的来得淡上一些。 这是天界的司禄星君牧遥,与太子殿下成亲后便搬入了白虹殿内。 “阿鸿,你又难受了?”牧遥一看金鸿的表情便知道他何处不舒服,热乎乎的手轻轻按在他的心口,“窑神殿前些日子送了些丹药来,我去给你拿……” 他的手被按住了。 金鸿咬着后槽牙强忍着疼哑声道:“无妨,过一会便好。” “你到底是怎么了?”牧遥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从千年前第一回 疼开始,时不时就犯一回,天尊也瞧不出什么问题来……” 连窑神殿的太上老君都瞧不出什么问题来的疼痛,金鸿却隐隐有了猜测。 他熬过了来势汹汹的疼痛,浑身有些无力往后靠去,摇了摇头:“我……好似还有别的血脉至亲。” 天界的太子殿下金鸿,乃是天界之主白帝的独子。他的母亲究竟是谁外界并不知情,还是太子殿下铲除凶兽九婴时,九婴告诉了他当年的旧事。 原来金鸿的母亲是妖龙族的红菱,曾与下凡渡劫的白帝互生情愫。有孕后,还未成为天界之主的白帝为荡平妖界前往战场宆郷,却于混战中误杀了红菱。 红菱死后留给白帝一个孩子,便是现在的太子殿下金鸿。 “血脉至亲?”牧遥有些听不明白。他知道他的阿鸿体内流着妖龙的血脉,可是金鸿是白帝的独子,妖龙族又在万年多以前灭绝了,怎还会有别的血脉至亲呢? 金鸿闭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 他将自己的感受一点一点告诉牧遥,正说着,五千年都未有过讯息的灵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曾经他极为熟悉的灵符。 这是他曾经的好友,陆清川的灵符。 金鸿长眉紧锁,目光从一开始的狐疑到后来的郑重,一目十行看完灵符上的讯息,而后连忙起身穿衣,好似有什么急事。 “阿鸿,你要去哪儿?”牧遥拽住了金鸿的手。 金鸿:“遥遥,我要去鬼界走一趟,通知文然帮我瞒住天君。” “什么?你要去鬼界做什么?你是不是又要去做危险的事?” “我去寻我的血脉至亲。”金鸿将灵符抹去,靠近牧遥亲了亲他的额头,“这对我很重要。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 三生镜中的噩梦世界猛地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声! 龙啸犹如实体,一圈一圈的音波飞快的散开,随着妖龙的动作圆弧一般冲击开来,直接将面前的林亭声震退数步。 林亭声的肉身并未入三生镜,当时被陆清川纠缠不休只好神魂入镜,此刻神魂被龙啸里带的力量冲击得仿佛要溃散一般。 天幕上游走的团团黑雾快速涌了过来,争先恐后钻入林亭声单薄的躯体,让几乎被震碎的神魂凝实了很多。 “该死……”他有些后怕的看了看自己重新凝实的双手,目光凶恶地瞪着眼前庞大而强横的妖龙。 龙族本体强悍他早就听说过,可他曾经算计成功虚弱的路修远,于是低估了妖龙族的实力,此番正面相抗,他的胜算竟然连五成都不到,这一认知让作为施法者的他感受到了恐慌。 他扬手招来更多的黑雾阻隔在他与路修远的面前:“只要你们还留在这里,你们就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而后身形一黯,竟然撕开了虚空想要逃离! “吼——”龙啸声中夹杂着幽蓝的冰霜,一寸一寸将黑色的雾气震碎。长长的龙尾一摆,将即将踏入虚空的林亭声卷住狠狠掼倒在泥泞的沼泽里,硕大的龙首靠近了他,带着寒气的龙息缓缓喷吐在林亭声的面上。 如纸一般的脸颊上登时漫上了薄薄的一层霜花。 林亭声睫羽上挂着冰晶,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潜藏着愤怒和不甘:“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你们一早就知道对不对?所以方才你同元润是在做戏给我看?!” “好玩吗?”元润咬着牙,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蹲在林亭声的身边,后者大半个身体已经被砸进了沼泽之中,被妖龙死死压制住,半分都挣脱不掉。 元润从来没有那样憎恨过一个人。 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问你,看着我亲手伤害我的爱人好玩吗?” “你说我们合起伙来欺骗你,可是从一开始,就是你在算计我们!你有何脸面来质问我们?” “凭什么?就因为江游之说你是厌恶你的本体,所以你要夺取修远的命脉给自己吗?!” 林亭声身边的泥水已经慢慢被龙息冻结成冰。 他陷入了薄薄的冰面之下,原本就苍白的面色脆弱得好似一碰就要碎裂开来。 林亭声没有回答。 他静默地瞪着元润,眸子里的恨意越来越浓。 “奇怪。”元润反而笑了,“施害者反而怒不可遏,这是什么道理?” 见林亭声一言不发,他心中便升起无名的怒火,就着手中还握着的匕首狠狠扎入了林亭声的胸膛:“说话!” 只因林亭声一己私欲,他就要被洗去神魂当做玩偶一样利用,他就要两次伤害自己最爱的男人,而这个始作俑者却到了这个时候还那般狂傲,好似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一般。 心脏被扎透的地方很疼。 林亭声的表情终于动了。 他喘着粗气道:“让江游之来见我。” 幽蓝色的巨龙幻化成了人类的模样,却依然狠狠箍住林亭声的脖子。路修远的手掌紧了紧:“说,六界之石被你藏在何处?” “让江游之来和我说话!”林亭声恶狠狠瞪着压制住自己的路修远吼道,“你们不就是怕我拉妖、鬼二界陪葬吗?没有错,就算你现在就杀了我,三生镜也被污染透了!只要我不告诉你们六界之石在哪里,你们就等着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吧!” 路修远淡漠的眸子看了看死到临头还在叫嚣的林亭声,眯了眯眼。 “怎么办呢?”他头一次对林亭声弯起了唇角,“江游之不想见你。” “不可能!他不能不见我,他不可以不见我!”林亭声挣扎着想要起来,又被路修远狠狠按了回去。 路修远冷冷的看着他。 “动手吧。”他轻声道,“结束这一切吧。” 林亭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忽然,与他的神魂紧紧相连的六界之石忽然失去了联系,天幕上的黑雾失去了方向感到处乱窜着,好似要冲破这个镜中的世界,去到更广阔的天地。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满身泥泞的江游之找到了藏在镜中世界最深处的秘密所在,那里有着不断吸取着鬼气的黑色漩涡,漩涡深处,躺着一颗黑珍珠一般通透的珠子。 “是江游之!”被黑雾屏障关起来一个恶鬼猛地冲向江游之,“江游之!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曾经见过的!” 记得不了。 江游之很努力的回想了一番,可是当年他在乎的朋友因为林亭声偏执的占有欲,一个又一个的消失了,剩余的大多都是泛泛之交,这么久过去了,他早就记不得那些鬼长什么样子了。 可是他还是回敬了一个笑脸。 “林亭声死了吗?”有鬼问,“他杀了那么多同类,定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江游之面上的笑意一顿。 他沉默了片刻后慢慢走向黑雾漩涡,将六界之石取出。下一刻,阴沉的天幕便如破碎的镜面一般,片片落了下来。 世界崩塌了。 他知道三生镜崩塌的同时林亭声的神魂也会碎裂,没有了神魂,他的存在也会一并消失。 也许是这一瞬间一闪而过的怅然。 江游之就那样静默的站在原地,抬头看着散若星子一般的碎片。 他伸出手,想要接住虚无的碎片。 “我说过,我讨厌的从来不是你,这句话是真心的。”他低声喃喃,声音小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他曾游历四方,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妖、鬼物,可是初生的恶用怯生生的声音同他说话的那一瞬间,他忘不了。 纵然生得丑陋不堪,可那时的恶心灵澄澈。 “我叫江游之,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那一年,他蹲下身子看着从脏污的沼泽里开出的一抹纯净生灵,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藤蔓。 小巧的藤蔓歪了歪脑袋,看着眼前极其好看的男人,心中第一次升起一种名为喜欢的情绪。 “我没有名字。” “那你喜欢什么?”江游之问。 藤蔓垂下了脑袋,想了很久,回答:“热闹。” 男人笑了。天幕上满是阴沉沉的云,洛泽的风里弥漫着腐烂的腥臭,可是江游之的笑容就像是照进了污秽中的一抹光,刺眼而美好:“歌管楼亭声细细,以后你的名字便是亭声,如何?” 落在江游之掌心的碎片像是眷恋着他掌心的温暖,想要再靠近他,转瞬又化为飞烟,消失不见。 “再见了。”江游之叹道,收回了目光。 - 陆清川和金鸿赶至鬼界后,被污染的三生镜依旧无人敢碰。 原本的神物化为魔物,四周散发着一股腐臭的腥气。 “我还以为自己是妖、鬼二界的救世主呢,谁知道只能收拾收拾烂摊子。”陆清川捂着鼻子瞧了一眼盘踞在地下城内失去了生命力的丑陋藤蔓,嫌恶道,“洛泽可真是个不祥之地,听说这东西叫‘恶’,便生于洛泽,封印在洛泽的大魔残留的魔气将它化为半魔半鬼的邪物,所以生得这么恶心。” 金鸿的视线在互相搀扶着走出镜中世界的恶鬼们身上扫视了很多遍,低声问:“你在灵讯中提到的那位……他在哪里?” 陆清川四下看了看,而后也有些好奇道:“奇怪,小妖怪和妖王呢?” - 空气里还残留着沼泽的腥臭味。 片片坠落的天幕之下,两道身影并肩而立。 “路修远。”元润向着身边的爱人伸出了手,“我们回家吧。” 路修远一顿。 少年人背着光,坠落的黑色碎片后面是刺目的光芒,让少年那张明媚的脸变得更加梦幻。 “呆子,我们的大婚还未结束啊。”元润捏了捏路修远的鼻子,笑着跑开了,“快走吧,一会儿这里就塌啦!” 刺目的光线与镜中逐渐坍塌的世界重叠,让路修远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他鼻子一酸,而后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阿润!等等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莫慌,婚后日常还没写,还有情节没收尾,番外已经在来的路上啦,番外可能包含非-主流生子和夫夫50问之类的,会写好标题,大家选择性购买鸭 天气预报:下一章的天气就冷了,记得找泛渊的围脖戴上-3- ——来自懂的都懂客户端。 第60章 番外 元润被路修远吻得脑袋晕乎乎的。 “唔……”他被吻得有些缺氧,一开始的时候还配合着用双手搂着路修远的脖子,可到了后来,踮起的脚尖也没有力气了,手酸酸软软的,就想着要逃跑。 他挣扎了好几次,这才让有些肿的唇逃过了一劫。 因为醉意绯红的小脸儿有些滚烫,配上一对儿水汪汪又迷离的大眼睛,被抱住的小狐狸清纯又撩人,意识不太清晰的傻呵呵的笑着。 “让你别喝那么多的酒……”路修远一手搂着他的腰,轻轻往上提了提,让他靠的更牢一些。 怀里的人却不老实了。 “我、我没喝多……我就是……高兴……嘿嘿……” 瓷白的小手隔着衣裳乱来,一开始还在路修远的脸上,一会儿便到了滚动的喉结和修长的脖颈,再往下,隔着衣裳慢条斯理的打着圈儿。 “前些日子我总是……睡不好……你说,林亭声便是主导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我原是不信的……可是后来……” 元润说到此事,眼眶竟然红了,小手覆盖在掌下的心脏上,软乎乎的问:“还疼不疼啊?” 不知是今日的酒太醉人,还是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的放松,路修远的脑袋和身体也被体内的酒液染醉了。那双手所经之处尽是燃烧的火焰,好像一开始只是星星之火,可却引起了燎原之势。 他被点燃了。 被爱人点燃了。 “不疼了。”他按住那只不断作乱的小手,“你困了吧,我们回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醉了?”元润有些不乐意,“我不回去……我,我没喝醉……我都说了……今日是……我们的大婚。” 今日,是他们的大婚。 “你知道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路修远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纵然声音里早就包含情yu的味道,沙哑得不像话。 元润喝了太多的酒。 甜甜的果酒后劲儿出奇的大,他一开始喝的时候路修远没想着阻拦,等到了后来,便是阻拦也阻拦不住,只要去抢那酒壶,少年就扁着嘴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生怕旁人抢了他的似的。 路修远便不好再抢。 到了后来,元润喝多了,身子软乎乎的站不住,索性窝进了路修远的怀里,一双不老实的手到处乱摸。 禁欲太久的男人一旦被点燃,后果便有些难以控制。他不敢轻易的回应他,甚至害怕今夜出奇的主动只是元润喝多了,可他的顾虑全然被元润扑上来的大胆的亲吻打消了。 像是蜻蜓点水,温软的唇瓣擦着他的唇角而过,呼出的热气带着果酒的芬芳,让冬日带着新雪的凌冽空气都散发出迷醉的香味来。 路修远只是一个正常的男子。 他会因爱人的每一个举动而动心,更何况,现如今爱人正那般的不安分。他喜欢他身上的香味,喜欢着他的柔软,喜欢他的温热……喜欢着他的一切,所以想要靠近他,亲吻他,甚至想要占领他的每一寸,将他涂抹上专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所以,他说:“阿润,我们的大婚还没过完。你……想要过完吗?” 元润整个人因为酒精而兴奋着,被狠狠吮吸过的唇瓣和舌尖酥酥麻麻的,好像喝了一坛烈酒一般。 他抬起头来,白白的小脸似乎用一只手便可以捧起,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欢喜,直勾勾盯着面前强撑着的男人。 路修远可真好看。 他无数次这样觉得。 他向来是严肃的、一丝不苟的,与他的相处大部分时候也是恪守着礼节,所有举止都停留在亲吻和拥抱以后的。 可是此刻,他的发丝被他弄乱了,二人的长发暧昧的纠缠在了一起。他性感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好似在强忍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渴望。元润最最喜欢的,还有路修远那双看起来略单凉薄的、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 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他,柔和中带着霸道的渴求,让他有些害怕,更有些忍不住想要撩拨的更加厉害。 路修远没有等到元润的答案。 那双不安分的小手摸向了男人敏感的喉结,呵呵笑着呢喃道:“唔……它在动呢……” 路修远下意识伸手握住了他那双到处点火的手,哑声道:“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罢,他打横抱起不断试探着他底线的少年,大步朝着梵音殿的喜房走去。 今夜的吾音阙内热闹非凡。 天界来到的尊贵的客人被江游之拦下了拼命灌酒,妖界上下因为躲过一场浩劫而庆贺着,路修远并未拘着吾音阙内的侍文侍童们,故而他们此刻都自顾自吃喝玩乐着,无人注意到冒着风雪出来的二人。 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不许说我短,今日份可精彩了!!! 昨天都预告过了,太冷就去戴泛渊的围脖! 第61章 番外 这一场弥补的大婚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日,到后来元润实在不堪其扰,才一脚把路修远踹下了床。 “阿润……”路修远有些委屈。 元润一看到他那副委屈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几日他总是强势的那一方,无论自己怎么挣扎怎么求饶都没有用,现在他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给他看,他会心软吗? 不,他不会! 元润捂着腰爬起来,拿眼神横了路修远一眼:“我警告你,你再靠过来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路修远轻叹了一声。 好吧,这几日他的确是有一些过分了,可谁让阿润哭起来的样子会那么可爱,他还那么喜欢忍住不哭,就让他忍不住想要欺负他到哭出来为止…… 见元润勒令禁止此事,他也只好暂时将心理的渴望压一压,陪着他一起做一些别的事情。 “好好好,我不过去。阿润喜欢拆礼物吗?”他与元润的大婚是妖界近五百年最大的盛事,虽然普通的小妖们无法进入吾音阙参与这一场盛事,但众多大妖们都前往吾音阙,也各自搜罗了大量礼物堆积在吾音阙内,因为要处理林亭声的事,而后又用了几天时间弥补了大婚的洞房花烛,故而那些礼物到了今日都还没来得及拆开。 一听到拆礼物,元润就来了精神。他提防着路修远自己偷偷穿好了衣服才下床,然后就看路修远已经吩咐了侍童们将那些礼物全部搬来梵音殿的大殿之内。 大殿十分宽敞,可依然装不下大妖们送上的热情,几乎已经装了满满一地之后,侍童们还有些为难的说,还有很多未搬过来。路修远本就是为了哄元润高兴所以才让侍童们做的这一切,也没打算真的全部拆完,便让侍童退下了。 “哇,这么大的东西,是什么啊?”元润那边已经拆开了第一个礼物。 那是一面硕大的镜子,同他们寻常用的铜镜不同,这面镜子竟然十分清晰,立起来足有半面墙那么大。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清楚的镜子呢!”元润瞧着镜子啧啧称奇,“这东西到底是如何做出来的?” 他们是妖族,平日嫌弃铜镜模糊,可以自己用妖力凝结成水镜来看自己,但水镜总是没有那么大,也无法长久存在,故而这一面如同水镜一般的镜子可算是送礼送到了点子上,元润很喜欢。 路修远看了一眼送礼者的名字,默默记下了他的好来。 如果在某些时候也可以抱着阿润在这面镜子面前……他一定会羞得要哭出来。当然,他现在还在勒令禁止靠近的时间,这事也只能心里想一想了。 然后元润拆开了第二个礼物。 这是兔族的木泛渊所送上的,就像他的为人一般,礼物十分中规中矩,是贵重的南海珊瑚树,红彤彤的格外漂亮,瞧着十分喜庆,靠近时还能感受到灵气朝外慢慢扩散,想来是修炼的好东西。 “喜欢。”元润一瞧见贵的东西就两眼放光,“这规模的南海珊瑚树恐怕没有一千万月币拿不下吧?” 都快赶上天晖坊内半块卿罗石的价格了! “你要是喜欢,我再买别的送给你。”路修远说。 元润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人家白送的不是更好嘛!” 说话间他拆开了第三件礼物,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五册书,皆是蓝底黑字,每一本都时候厚重。 再看标题,竟然是《帐中香系列之二:诱他》、《帐中香系列之三:禁忌的爱》……直到最新的一本《帐中香系列之六:幕天席地》。 元润眨了眨眼。 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他随手翻开了其中一夜,然后在持续了好几日的‘大婚后续’中,路修远拿出的那本蓝色的厚厚册子里,用着各种姿势在一起的画面登时出现。 那本册子里的花样着实有些多,他又因没了力气只能随路修远摆弄,被迫配合了十几种花样,一回想起来他的耳尖瞬间红了,然后飞快将书册合了起来。 “什么东西?”路修远问抬眼,见他反应有些奇怪,问。 元润手脚飞快的将整整五本厚册子藏到了身后,干笑了一声:“咳,什么都没有,看下一个礼物吧。” 他这个反应显然是有什么。 路修远特意去找了送礼者的名单,找到这一条,看了看送礼者的名字,上头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江游之。 江游之送的礼物自然是按照他那个人的性格来送的。如果是寻常物件,阿润定然不会这样急着藏起来,方才余光扫到了那礼物一眼,似乎是蓝色封面的书册…… 路修远忍不住垂下脸来笑了笑。 既然是江游之送来的,定然是很好的东西。《帐中香》他就用的很好,如果江游之能够多送一些旁的,他定要好好感谢一下他了。 “真的没什么吗?”他故意开口逗阿润。 元润摇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连忙将身前的礼物推到显眼的位置。 开什么玩笑!光是那一本册子都能让路修远花样不重复的来上好几个月,加上这五本,他还要不要活了?龙族到底是一种怎样可怕的存在,为什么体力那么好? 当然,这句话他根本不敢直接问路修远。因着这几日中,某次他被欺负的狠了,一口咬在路修远的肩头,却连牙印子都没怎么留下来,于是他抱怨:“为什么受累的只有我……” 结果这不要脸的男人竟然还笑着回:“夫人不满意么?” 满意,可太满意了,他哪里敢说不满意! “哼。”他一边生闷气一边拆开新的礼物,才发现里面躺了一块润泽的玉佩,玉佩云纹格外精细,里头透着一丝雅致的绿意来。玉佩正中刻着三个字:白虹殿。 “白虹殿?”他将那玉佩来回翻了几下,没明白这一块玉佩是什么意思,“这是谁送的啊?” 路修远知道这是谁送的。 三生镜被林亭声污浊过后,还是陆清川、金鸿二位天族才将其净化的。当时那位叫金鸿的男子并未与他多说什么,但不知为何,路修远总觉得眼前那位天族与他十分亲切——不是面熟,而是属于血脉的共通。 如果说路茵茵是妖龙族覆灭后仅存的一位血脉不太纯净的、流落在外的妖龙,那么眼前名叫金鸿的天族,与他血液里流淌着的是同样的血脉。 “我叫金鸿。”俊朗的高大男子对他笑了笑,伸出了手。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在一瞬间化为妖异的蓝绿色,而后又恢复如常,“我……应该是你的哥哥。” 路修远回想起那日的场景,从元润手中将玉佩接了过来。那枚玉佩当时金鸿便要送给他,说只要拿了这块玉佩,可以随时进出天界去寻他。可是路修远自从有记忆开始,他的生命中便没有亲人,更没有所谓天族的亲人,想也不想就将玉佩拒绝了。 谁知道,金鸿还是将玉佩留给了他。 “你收着吧,这块玉佩可以让你自由进出天界。”路修远将玉佩递给了元润,“听说天族太子爷迎娶的那位是妖界第一只飞升的兔子精,你若是有兴趣,还可以去拿着玉佩去看看他。” 元润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圆溜溜的:“啊?妖族何时能够飞升天界了?不是都说,妖族没有道心,和天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么?” “你也想飞升天界吗?”路修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又问了一个新的。 他们早年在人间时,元润便因为颇有一些天赋,跟着一位道修学了好些天族才会的小法术。现在有了可行方便的玉佩,不知元润是否还想着当年那些兴趣爱好。 元润吸了吸鼻子。 他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不想去天界。虽然我也很想去天界看一看玩一玩,可是那里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在妖界啊。” 这里说的家,自然是吾音阙。 路修远悬着的心忽然落了下来。 他一直不清楚自己为何那样抗拒自己那位名义上的哥哥。可能是知晓了当年母亲和白帝之间的过往后,他为他们的母亲感到不忿。也有可能是,早年的元润爱极了那些道修的小法术,还曾经说过想要飞升成仙这样的话。 因为他不喜天界,也不想阿润去天界,所以才会对金鸿那样排斥的吧。 “我知道了。”路修远去握住元润的手,“你下次想去玩,我陪你一起去。” 他们拆礼物拆了整整一个上午,拆到后来元润终于觉得厌倦了,这才想着要吃些什么东西。 路修远让侍童们将那些暂时用不着的礼物全部储存进了库房,过了没多久,侍女们便带着食盒笑盈盈的走了进来,一盘一盘将菜上齐后迅速退出。 桌子上全是元润爱吃的菜,他一点也不矜持,拿起筷子便夹了个卤烧鸡腿到自己碗里,刚想大口啃下去,蹿入鼻子里的肉荤味儿变得有些奇怪。元润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受,可是就是那一瞬间,他一点也不想吃东西了。 见元润放下了筷子,路修远有些奇怪,问:“怎么了?今日的饭菜不合口味吗?” 这些菜色都是他亲自和厨房里吩咐过的,元润在人间时喜欢的菜色和到了吾音阙后喜欢的一并都记录下来,偶尔厨房也会开发一些新的样式端上来,若是元润喜欢,以后也会加入固定的菜单中间去。 “嗯……”元润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想勉强自己吃两口,毕竟这几日他们忙着做那件事,吃饭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他应当很饿了才对。 可是他再次靠近,这次不是没胃口了,他有些反胃。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我终于来了QAQ vb写了2300字的大婚(下)和这个番外,这几天有点忙就一直写不出来,我又想两个一起放出来……所以就来晚了555 如果关注了搜不到,那就是我删掉了,带订阅截图私信我就可以啦 第62章 番外 路修远看到了元润紧皱的眉。 “是哪里不舒服吗?”他放下筷子走到元润身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元润拧着眉摸了摸肚子,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没什么胃口。” “那我让厨房换一些旁的菜色过来……” “不用。”元润连忙叫住了路修远,“我只是不想吃荤腥,我吃青菜就好啦。” 像是要证明自己没问题一般,他立马夹了一筷子面前的一盘笋丝塞进了嘴里。果然,他只是暂时不想吃肉罢了,吃素的话还是可以的。 路修远却觉得他这般很不正常。 他的阿润最爱吃肉,尤其是鸡腿,可是竟然有一天他会排斥鸡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他陪同着元润吃饭的这个空档,目睹了这一切的侍女已经悄悄退下,在吾音阙内慢慢散步了一个有鼻子有眼的八卦。 “管彤姐姐!有大事!有大事发生啦!” 侍女第一次就去找到了吾音阙内的八卦领队管彤,一路小跑风风火火,到了地方喘的和牛似的,一连灌下了两杯茶水才平息了一些道:“妖后有喜啦!” “什么?”管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有喜了?” “妖后啊,就是元润公子,他有喜啦!”侍女手舞足蹈道,“我亲眼瞧见的,妖后一瞧见那食物就反胃,可不就是有了!” 管彤眼睛一亮:“你可是说真的?你亲眼所见?” “那当然啦,我就在一旁瞧见的,瞧的可仔细啦!妖后不能沾荤腥,只吃素食,这可不就是有喜的症状吗?”侍女十分笃定。 管彤眨了眨眼。 虽然她十分想相信这件事,到底还是有些心虚:“我们这也没生过……不太好确定吧……妖君呢?妖君什么反应?” “妖君身旁一直没人陪伴,他知道什么呀。”侍女摆了摆手,一副自己很懂的样子,“虽然我没生过孩子,可是我族内的小姐妹生过啊!” “上一回我回去的时候,她正好生到第三个宝宝,瞧见什么鸡腿蹄髈的都犯恶心,只能勉强吃些素的,说只要有喜了都是这样的,得熬过好几个月才能好呢。再说,我还瞧见妖后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猜肯定是有了!” 她这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管彤听着倒是有些相信了。 “上一回喧乐殿的侍女曾经说过,妖君抱着妖后回到殿内就圆了房……算算时间的话,正好有一个多月了,是可以有喜事了……不过,你确定狐族的男子也能够有孕吗?” 狐族不在妖界太久,狐族之名众小妖们也就听听,没什么人见过,大多数的了解还是从那些画本子里知道的。她好像是记得,有些画本子里的妖狐媚骨天成,无论男女都可以怀胎生子的。 “当然啦,狐族自然是有不同之处。管彤姐姐,我就不和你说啦,我要把这个好消息散出去,让大家伙一起高兴高兴!” 说罢,侍女提着裙摆乐呵呵的就跑了出去。 于是就在元润吃不下鸡腿的第一天,他已经怀胎一月的消息已经在吾音阙内传得像模像样,甚至都传到了路茵茵的耳朵里。 自从上一回元润替路茵茵挡下了那个胖秃子撒下来的药粉,小姑娘对这位抢夺自己远哥哥的男人就改观了很多,后来也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元润这人不错,就算和远哥哥在一起了,也会待自己好,所以在他们大婚以后,路茵茵便已经将元润当做了自己的大嫂,纵然嘴上还没改口。 她听到长茵阁内有侍女嚼舌根的时候着实有些不舒服。 先不说那些侍女们背后说主子们的闲话,主要是这闲话内容有些过分了,什么叫做怀胎一月了?她的嫂子是男人,怎么就能怀孕了? “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许再胡说了!”小姑娘冲出去将说闲话的侍女们逮了个正着,义正言辞的批判者她们的愚昧无知,“男子如何能怀孕?你们这样说,如果被远哥哥他们听了去,肯定要重重的罚你们的,都给我闭上嘴巴听到没有?” 侍女们想要解释,又被路茵茵的眼神瞪了回去,只好蔫儿哒哒的应下了:“是,小姐。以后我们再也不说啦。” 嘴上应下了,心里却是不服气。吾音阙内的哪一个流言不是真的?从一开始妖君和妖后有私情开始到后来喧乐殿的圆房,再到最后的大婚,每一步她们都提前得到了消息,这次妖后怀孕的事情肯定也是八九不离十,错不了的。 又一次处于八卦中心的元润还无知无觉,吃了饭以后他就有些难受,只好回房间躺着。 路修远则一脸忏悔的坐在一边,为他揉肚子。 “我就说我怎么吃不下鸡腿!”元润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又是生气又有些害羞,狠狠瞪了路修远一眼,“我说了那么多次轻一点轻一点你就是不心疼我,本来我那里……就不舒服,现在肚子还疼了,你说怎么办吧!” 路-吃干抹净-吃饱喝足-下次还敢-大尾巴龙-修远,目前只好收起自己洋洋得意的尾巴,十分尽责的给夫人揉肚子。 前几日他也无数次这样揉过少年的肚子,只不过那会儿他还要更疯更用力一些,明明就能感受到少年肚皮底下属于自己的律动,却还是折腾着他,想必现在他肚子疼真的和自己有关,心里盛满了心疼,想着以后绝对不能再那么放肆了。 “下次不会了。”他马上道歉,另一只手去摸元润的脸,“对不起阿润,让你受苦了。” 虽然他的心中还有一个地方藏着更加过分的念头。 可是他的阿润好像有些受不住这些。 “哼,现在道歉倒快。”元润还有些记仇,每每想到前几日他就觉得路修远是个顶坏顶坏的大尾巴龙,明明一开始说的好好的,后来却越来越过分,更别提他还恶劣的找来了《帐中香》一边学一边继续。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抬脚揣路修远:“要是下回你再那样,你就永远都不要碰我了。” 路修远偷偷看了一眼生闷气的夫人,着实觉得有些委屈了。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少年温热的小腹下传来了轻微的跳动感。一下又一下,比心跳稍快,而且很轻。 路修远本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那跳动的感觉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到了后来,元润都感受到了,皱着眉扭了扭:“嗯……胃疼。” 温热的大掌在他的小腹摸了摸,而后有些迟疑道:“阿润……好像不是胃疼。” “嗯?”元润自己也伸手摸了摸。 等等,这个位置怎么会有心跳声,和他在人间看到的那些怀孕的妇人—— “凸(艹皿艹 )”元润几乎冒出了脏话,“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圆润:我踏马裂开来。 —— 明天应该会掉落七八千字的番外,因为我写番外顺序写反了,所以导致我先写了最后的番外,才过来写过程233明天可以一次性看到爽啦,应该是明天全部完结~ 第63章 番外 元润摸着肚子面如死灰。 他的肚子里好像有东西,而且没有摸错的话,还是心跳声。 在一个人的体内存在另一种心跳只有两种可能—— 一,他生吞了一个活人。 二,怀孕。 生吞活人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是怀孕,怎么可能呢?他元润是一只男狐,狐族又不是什么奇异的种族,他身为男子是万万不可能怀上宝宝的,况且,他和路修远才刚刚那什么了几天,纵然过程中路修远实在有些卖力,可、可也不能说,就因为路修远卖力了几日,他的肚子就会有动静吧? “你——”元润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指着路修远眼睛瞪得溜儿圆,“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狐族是绝无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问题是不是出在你身上!” 路修远被问懵了。 虽然妖界的确有一些奇异的种族可由男子化为女子,比如传闻中的鲛人族,未成年之前都是没有性别的,只有遇上了喜爱的人才会决定自己的性别——可是他从小便是男子,阿润与他初遇时也是男子,按理说,男子与男子之间是不可能会有孩子的,可是方才,他的掌心下轻柔的心跳不断地跳跃着,还会因为他的触碰而略显亲昵的靠近他……这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再告诉他,里面有着属于他的骨肉,阿润体内现在孕育着属于他们爱的结晶。 “我……”路修远难得有些慌乱。 他也不知道在元润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先秘密请来了江游之。毕竟作为一只活了上万年的老鬼,江游之还算是见多识广的。 没过多久,收到灵讯的江游之风风火火赶了过来。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方才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一脸喜色,但撞上元润一脸阴沉的神色后立马将自己的笑意收敛了下,轻咳了一声,“咳,我学过医术,你伸手过来,我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润没好气的将手伸过去,还顺带瞪了一眼路修远。 后者立马摸了摸他的头发,却又被元润甩开。 江游之像模像样的为元润诊了诊脉,一开始面上全是疑惑,而后又好像摸出了什么眉目,到了最后,面色有些为难道:“虽然……可是……但我又……还是……” 见他说话不清不楚,元润急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虽然十分不应该,但,恭喜你,你有喜了。” 轰隆—— 此话如平地起惊雷,又像是晴空霹雳,反正,直直砸向了元润,砸地他脑袋嗡嗡直想。 “什么?!”元润几乎就吼了出来:“恭喜什么恭喜?!你在恭喜一个男人怀孕吗??我怎么会有喜——我都不可能有!” 他气急败坏,可又开始怀疑自己。难不成狐族真的有什么天赋不成,他才与路修远缠绵几日,肚子里就多出了一个生命来了? “江游之,你说的可是真的?”路修远何尝会信。他为了查出卿罗石与君绫玉背后的秘密翻遍了六界所有的书籍,可其中没有一本提到过狐族的男子能够有孕这样的前例。 江游之没好气道:“你们怎么都不信呢?我都说了是真的。” 见元润生气的想打人又实在找不到人打,只好朝着路修远撒气的样子,江游之忍不住又叮嘱道:“你别那么生气,当心影响孩子……” 孩子那两个字十分轻,就像怕说大声了挨打的就是自己一般,“我就同你直说了,在你身上摸出喜脉这事我都觉得离谱,但我相信我的技艺,真的没有错。而且瞧这力度,恐怕已经有一个月大了。” 元润掐着路修远腰间软肉的手一顿。 “一个月?”他眨了眨眼,“你确定?” 江游之点了点头:“脉象上来看,是一个月有余。” 那只掐着路修远的手松开了。 元润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路修远,最后又笑着和江游之说:“那你肯定是诊错了,就算我是女子,就算我真的能怀孕,也不可能是一月有余。” 此事路修远也可以作证:“你是不是弄错了?” 几乎就在脸上写满了一个月多前他们没有圆过房了。 江游之愣了愣。 他也是听过吾音阙内那些奇奇怪怪的八卦的,自然也就是信了一个多月前路修远宿在喧乐殿的那个传言,方才一诊脉时间什么的都对的上才那样笃定的。可是现在他们二人都否认了,也不可能是来诓骗他。 “那就奇了怪了。”江游之又去摸了摸元润的脉,“明明就是一个月……等等。” 他一摸再摸:“这是怎么回事?” 因他是鬼族,对生命这种存在的力量格外敏感。方才他还能精确的看出元润体内的小生命有一个月大,现在就已经比方才大上了半日——这么说似乎多的很少,可是他们说话间顶多是一盏茶的功夫,如何那生命就平白大了半日? 这生长速度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修远。”江游之有些懵,“我觉得……你很有必要去天界走一趟了。” - 原本说过不会用玉牌前往天界的路修远打了脸,当天就带着元润匆匆赶到了天界,由着仙童指引着去往金鸿所居的白虹殿。 金鸿得知路修远前来是因为元润腹内有奇异的生命,一开始还不敢相信。 他的伴侣牧遥是妖界兔族,当初他们要成亲时,白帝还一万个不乐意。 毕竟白帝心里所属意的太子妃人选是南方赤神君的一脉的琴灵元君,虽然琴灵元君将金鸿得罪狠了,后来也和那位得罪了太子殿下的易知真君一般,一同发配去了北海玩泥巴,可是白帝也实在不想自己的独子娶一位男妖回来,甚至还因为这件事和金鸿大吵了一架。 一开始白帝不愿接受牧遥,后来在金鸿的坚持下退了一步,说只要金鸿为白帝一脉传承了子嗣便能和牧遥在一起,被金鸿怼了一句:“我看您身子骨挺好的,趁年轻,天君还是自己生一个吧。” 这话将白帝怼的够呛,还没来得及发火呢,金鸿便带着牧遥去了人间游玩,一点没将白帝放在眼里。 归根结底,这一场闹剧的源头便是男子无法绵延子嗣罢了。现在看见同为妖族的元润竟然诊出了喜脉,金鸿连忙带了人去往窑神殿寻求道德天尊的帮忙。 待道德天尊为元润把了脉,才得出了最终结论:“小友可曾吞吃过妖龙族的圣物?” 元润一愣。 当时林亭声要将君绫玉抢回去,他一时心急便将君绫玉吞吃下肚,这件事的确是发生过的,可是后来回到了吾音阙后,他们二人又酒后……纠缠数日后,元润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吞吃了君绫玉,路修远也是在那之后依靠卿罗石将君绫玉引出去的。 至于怎么引的,又是从何处出去的,这一段又让元润想起了那段荒唐的事情,只能将前半段说了出来。 道德天尊的视线在路修远和元润身上打量了一遍:“那就没错了。无妨,妖龙族的圣物在第一次触碰到龙族精x的时候会诞生一种类似于‘魄’的生灵,此灵生长速度极快,大致两个月左右便会长大,待生出以后,便会恢复如常了。” 他这话说得十分坦然,可却让在场的元润和路修远登时羞得脸都红了。 幸而进入窑神殿后金鸿与牧遥已等候在室外,室内只有路修远和元润,不然他们要如何解释被元润吞进肚子里的君绫玉会触碰到龙族的精x…… 作者有话要说:大婚后续在vb,id泛渊,如果搜不到就是我删了(暂时不删),以后没有的话可以带订阅截图私信我 - 还有两章,今天都会放出来~一会儿见 第64章 番外 整个吾音阙都知道,近日妖后的心情格外差。 前些日子便能听见妖后朝妖君发火,今日梵音殿内再一次传来声响的时候,殿外守着的侍女纷纷竖起了耳朵偷听。 她们可是知道了,妖后就是怀了孩子,只不过这孩子和寻常的不一样,妖后的肚子和吹气球似的,看着看着小腹就隆起了一个弧度,涨势惊人。 “阿润,多少要吃一些的。”平日严肃威严的妖王大人此刻正跪在寝殿门口,背脊挺直,“身子要紧……” 一个枕头从寝室里砸了出来,刚巧砸在了妖王大人的怀里。 他也不恼,默默将枕头从地上捡了起来。 这些日子路修远看了好些关于女子生产的书籍,里头写过,有孕之人脾气会变得很差,这也不是对方能够控制的,毕竟身子那样不舒服,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对他发脾气他只会觉得心疼,不会生气。 “你明明……都怪你!”元润抱着自己逐渐圆润的肚子委屈巴巴。 如果不是路修远那几日……又最后用卿罗石从那处将君绫玉引出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怀上这个莫须有的圣物灵魄!原先只是看着鸡腿吃不下,现在好了,他不但吃不下,肚子也越来越大,无论是走路还是坐着躺着哪哪儿都不舒服,根本就是恨死路修远了! 路修远自知理亏,柔声劝道:“好好好,都怪我。今日厨房做了软糯的糖藕,阿润要不要吃一些?” 饿了半日的元润扁了扁嘴。 他最近不喜欢吃肉,倒是爱吃些蔬菜,莲藕便是其中之一。无论是清炒,还是煲汤,或者在藕孔里塞上拌着糖的糯米蒸成糖藕……每一种吃法他都很喜欢。 可是想到自己还在生气,就又有些拉不下脸来。 “不吃不吃!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找遥遥玩。”他说着就扶腰从床上爬起来,气冲冲朝着外面走。 路修远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利索的将斗篷取下来披在他的身上,熟练的打了一个结:“外面天冷,多穿一些。” 元润裹紧了斗篷,轻哼了一声就往外跑。 这些日子他因有着白虹殿的玉牌,和那位妖界第一只飞升的兔子精牧遥关系处的很不错。牧遥性子极软,很是贴心可爱,他很喜欢去找牧遥说话。 路修远知道他要去散心,只好远远地跟着。 白虹殿内。 元润一边吃着桌上的点心一边埋怨道:“我最近看路修远越来越不顺眼了!你说说他是不是大坏蛋?你看看我这肚子,我来的时候都不敢让旁人瞧见,不然他们定不知要如何笑话我呢!” 牧遥关切地将面前的点心也推到了元润面前,柔声劝慰:“我听说过,有双身子的人都会心情不好的,你现在可是有一个月了?天尊说过,大概只要两个月,灵魄就会出生啦,到时便不会一直难受了。” “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元润嘴里还塞着点心,脸颊鼓鼓囊囊和小仓鼠一般,边说边吃,“他骗我!” “他骗你什么啦?”牧遥见他喜欢吃一种胖乎乎的花糕,又从自己这儿拣了一些放到元润的盘子里。 元润的咀嚼停了。 他的脑袋瓜想了很多,觉得路修远从头到尾都把他骗了,可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便问牧遥:“那你呢,大哥没有骗过你吗?” 金鸿和路修远私下关系已经很好了,故而他也随路修远一起喊金鸿大哥。 牧遥一愣。 他那双金灰色的眼睛眨了眨,而后迟疑道:“有……的。” “有?”元润来了兴致,“什么时候?都是什么事?” 牧遥见他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实在好奇得紧的样子,又加上自己曾经也对那些事情很在意,便十分不留情面的开始吐槽起来。 “一开始他就骗我了。他骗我自己是白虹殿的侍卫阿虹,还总是装作受伤很疼的样子,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白虹殿的太子殿下,骗了我好久……” 打开了话匣子,牧遥就忍不住越说越多。今日金鸿反正不在白虹殿内,同元润一起说说他们的坏话也是好的。 “……再后来我就逃跑了嘛。我是拜托司命大人帮我逃到人间一世的,谁知道他竟然胁迫司命大人改了命簿,也下到人间来了,和我在同一天出生,又住在隔壁,从小一块儿长大……” “他带着记忆,我却忘了所有,他就从小哄骗我,让我长大了做他的妻子。我那时什么都不懂,便答应了他……谁知道等我长大了,他就真的来我家提亲了……” 说起当年在人间被金鸿吃的死死的那一世,牧遥便有些生气。他那一世可真是从小到大都被金鸿吃干抹净,小时候要和他一块儿洗澡一块儿睡觉,再大一些要和他一块儿去上学,住同一个宿舍,休沐时还一同回家……这一来二去的,他早就习惯了身边的竹马,于是到了少年人情窦初开之时,金鸿便不知从何处寻了好多男子与男子在一块儿的话本和画册,一步一步将他骗到了手。 最惨的是,这一切还是牧遥此世结束回到天界恢复记忆时才想起来的,等他气冲冲找到金鸿的时候,那人还特别不要脸的将自己揽入怀里喊着‘夫人’……可真是不要脸。 元润一听牧遥被诓骗的往事,时不时附和几声,到了最后,二人已经你一言我一语的数落着那两位骗人骗身的大坏蛋了,且越说越畅快。 他们不知道,就在此处一墙之隔的石亭内,金鸿和路修远正对坐着,背脊挺直。 自家夫人数落的话不断从隔壁飘过来,两个男人看对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最后见隔壁已经组成了一个阵营同仇敌忾,这边只好交换着眼神,商量对策。 “我本以为……”金鸿有些委屈,“遥遥早就不怪我了QAQ” 路修远回想了近日砸向自己的无数个枕头,有些同病相怜:“QAQ” - 很久以后。 天界与妖界常年的征战已经平息了千年。原本因为鬼王的野心而几乎毁于一旦的鬼界也在新任鬼王江游之的带领下重新恢复了些许生机,并且妖、鬼二界关系也十分良好,二界交壤之地秦蠡已经被开发成了一座不逊于月箜城的繁华之地,将原本鬼气森森的鬼城秦蠡妆点成了六界之中一大胜地。 路茵茵在妖界待得无聊,时常去鬼界寻江游之玩,就在她成年的那一日,鬼城的烟火盛放之时,她被一位身形高挑、皮肤白皙的少年吸引了目光。 那人面如冠玉看着十分清冷,一瞧便不是好亲近的。 “茵茵,怎么,瞧上他了?”江游之也打量了一下那位少年。他倒是认识,近日手下最出色的一位,不过性子有些古怪,不爱说话也不爱亲近人,孤僻的很。 “他可有心悦之人?”路茵茵两眼放光。 江游之轻笑,这小丫头的心思还是和原来一样,一点也藏不住。 “据我所知,没有。”江游之这般说着,却又忍不住劝她一句,“不过他太清冷了,怕是不喜欢旁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姑娘就已经一蹦一跳冲进了人潮,朝着少年所在的地方挤过去了。 而后果不其然,那位少年和平日一般并不将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放在眼里,可小姑娘热情的好似一团火,花蝴蝶般围着他转,被拒绝也不恼,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 少年被她闹得有些受不住,最后只好停下脚步,问她究竟要做什么。 “我可以喜欢你吗?”小姑娘穿着一身红衣,眉眼如桃花般妍丽,“我见你第一眼便心悦你了,我可以继续喜欢你吗?” 少年被少女直接的表达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不拒绝,那我就跟着你啦!”路茵茵笑起来时两个酒窝很深很甜,歪了歪脑袋盯着少年,眼睛里只有少年一个人。 江游之远远瞧着那一切,轻笑着瞧了瞧挂在天上的一轮明月。 今夜的月色可真美啊。 - 后来的某日。 孩童模样的路元蹒跚着来寻自己的爹爹。他的父君近日十分忙碌,于是爹爹有些恼火,他昨天晚上听的真真儿的,爹爹和父君大吵了一架,后面好像还打架了,爹爹哭了。 路元极爱自己的爹爹,一听到爹爹昨夜哭了紧张的要命,半年光着小脚丫就去敲了爹爹和父君的房门,结果父君更加过分了,竟然捂住了爹爹的嘴巴,爹爹的哭泣声都小了很多。 “爹爹!”他躲开了侍女的搀扶,两条小短腿努力迈进了梵音殿的门槛,朝着内室一路小跑。 爹爹还没起床,趴在床上歇息。见他过来了,有些虚弱的笑了笑,招呼他坐过去。 小路元登时眼睛就红了。 他软乎乎的小胖手去摸爹爹的手:“爹爹,父君是不是欺负你了?呜呜呜我昨夜听见了,父君欺负人!” 爹爹的脸泛着些不健康的潮红。 他摸了摸路元圆乎乎的脑袋,柔声道:“没有的事,元元不要担心。” “呜呜呜父君就是欺负人嘛,我都听到了QAQ”小路元吸了吸鼻子,用自己短粗短粗的手指,学着爹爹的样子,去摸了摸爹爹的头发,“爹爹,我们逃跑吧!元元偷偷的告诉爹爹,元元最喜欢爹爹,然后才喜欢父君!所以爹爹要逃跑的话,元元一定会跟着爹爹一起的!” 他年纪小,看不懂爹爹面上的为难,只觉得爹爹受了极大的委屈。 爹爹动作有些迟缓的爬了起来,将他按到了怀里,“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爹爹和父君你要爱的一样,我们一家三口,少一个都不行的。” 小路元扁了扁嘴。 “上回文然叔叔来看我,和我说了好多人间的故事。他说,他笔下的那些人,如果能够重来一次的话恐怕都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爹爹呢?如果爹爹的人生重来一回的话,爹爹还会选择父君吗?” 他忐忑的不行,总觉得这样问的话背叛了父君。可是他真的好想知道呀,爹爹经常被父君欺负到小声哭泣,爹爹心里应当也有很多苦吧?如果爹爹回答说后悔的话,他一定要带着爹爹离开父君的,虽然……虽然他心里也很爱父君…… “会。”他的小脑袋被爹爹柔柔地摸了摸,“无论重复多少次,我都会选择你的父君。” 小路元松了一口气。 可是,可是爹爹为了这个家,真的牺牲了好多呀QAQ “元元。”他听见爹爹问他,“你怎么不问问,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次的话,爹爹还会不会生下元元呢?” 小路元又吸了吸鼻子。 等等。 这中间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他将头埋在爹爹的怀里,奶声奶气道,“我、我才不问QAQ” 第65章 番外(完) Q:请问你们的名字是? 元:元润。 路:路修远。 Q:职业? 元:吃闲饭的。 路:管妖界的。 Q:请问各自的年龄是? 元:三千二百岁。 路:一万七千岁。 元:(吃惊)你不是和我差不多大吗?初遇的时候你还是少年!你怎么这么老呢?你谎报年龄了? 路:没有,加上了我还在蛋里的时间,我和我的哥哥金鸿年纪是一样的。 元:(嘟嘟囔囔)那你不是要逼着我叫你哥哥…… 路:(宠溺)叫哥哥。 元:(摆脱咸猪手)不要! Q:觉得自己的伴侣拥有什么样的优点? 元:帅气,强大,冷静,机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带脑子,他会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 路:可爱,善良,很软。 Q:嗯?最后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哦。 元:(气鼓鼓)你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Q:或许有讨厌对方的缺点吗? 元:喜欢硬撑,藏事情,什么都不告诉我。 路:不讨厌阿润的缺点,就算是他算计我的时候也是特别漂亮的。 Q:两个人是怎么遇见的呢? 元:就……我想去偷东西来着,踩了好几次点等着他出现。 路:一直有只小狐狸来我跟前踩点,还有点不太聪明的亚子……但有点可爱,所以从那个时候就注意到他了。 Q:那是哪一方先告的白呢? 元:当然是我! 路:是我。 Q:要不你们先打一架? 路:(威胁)你是想让我伤害我夫人吗? Q:(卑微)没、没有……我还是问下一题好了。 Q:生活中二位有什么共同的爱好吗? 元:好多啊,吃好吃的,去六界旅游!还有睡觉,如果能一觉睡到自然醒就好了,但是(摊手)现在睡眠质量真的下降了好多,所以真的很想好好的睡一觉。 路:睡觉。 Q:嗯?两位说的睡觉好像不是同一个意思呢? 路:应该不是同一个意思。 元:(连忙)下一题! Q:你们怎么称呼对方? 元:阿丞,修远,混蛋,流氓,登徒子。 路:阿润,夫人。 Q:你们希望怎么被对方称呼? 元:随便…… 路:(正色)夫君。 元:咳…… Q:众所周知,在三生镜浩劫之后,妖后——我可以这么称呼吗?妖后曾经出现了妊娠现象,但是具体情况大家是不太清楚的,这里可以向大家透露一下吗? 元:啊……这个,其、其实就是……君绫玉被我吃到肚子啦……这是个乌龙事件,没什么可说的。 路:不是的。如果夫人只是吃下君绫玉的话是没事的,可是当天我们回家以后太激动,所以(划掉)了很多次,龙族的(划掉)进入夫人的(划掉)的话,会让龙族圣物君绫玉产生变化,最后诞生一种类似于魄一样的生灵。 Q:所以,理论上来说魄也是你们爱情的结晶咯? 元:(满脸通红)…… 路:是的,如果照料的好的话,魄以后也可以生出灵智的,我们已经给它起了两个名字,看看以后是男孩还是女孩再做决定。 元:!还不一定能生出灵智呢! 路:这个不行的话,那我们就再(划掉)几次,生一个可以产生灵智的好了。 元:单方面宣布已经生出了灵智,是个女儿! Q:既然说到了这个,可以问一下二位过夫夫生活的频率吗? 元:……二三次。 路:补充一下,是一夜二三次。 Q:诶?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哦,很多纯爱小说里面都是七次起步的呢,我还以为身为龙族更有种族优势? 路:(认真)请你拿出一份负责任的时间调查报告,看看他们的每一次是不是有超过一个时辰。况且,如果不是夫人一直说着承受不住的话,其实我也可以适当多加几次,但是因为每次(划掉)的时候夫人都哭着说…… 元:住口!下一题! Q:据《天庭日报》的创始人文然星君提供的小道消息称,妖君其实是天界白帝之子对吗?请问这个关系给你们的生活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呢? 元:啊,这个啊。其实我觉得很好啊,这样天界和妖界的关系就更好了呢,宆郷再也不用打仗啦。而且我的嫂子——可以这么说吗?就是修远的哥哥,金鸿的伴侣牧遥和我因为这一层关系变得很亲密~我们经常一起约着喝茶聊天出去玩呀,和修远闹矛盾的话也会去找牧遥去玩,一起说说坏话这样子。 路:你们说我什么坏话了? 元:(敷衍)没有的事,你听错了。主持人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路:……和白帝的关系没有给我的生活带来变化。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白帝有点烦人,一直想要我去天界,说那里才是我的家。 Q:理论上来说天界是你的家啊? 路:(眼神不善)大哥是因为责任才留在天界的,母亲因白帝而死,我没有挑起天、妖大战还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 Q:(瑟瑟发抖)那、那我们接下一题…… Q:我们这边了解的信息是,二位算是破镜重圆对吗?当初狐族还因为二位分手被赶出了妖界,有这个说法吗? 元:对!有这回事!这厮记仇! 路:……我想解释一下。其实狐族的事情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了,当然,我不会将罪责全部推给别人,我没有阻拦的确是我的过错,后来和夫人成亲以后,我已经亲自向狐族长老请过罪了。 元:其实我和他们真的不熟……我很小就离开狐族了。 路:礼数还是要尽的,毕竟是生养我夫人的族群。 Q:?这个问题为什么我还要吃狗粮? Q:二位成亲也已经有将近一百年了,这里想问一下保持长期这么甜蜜的秘诀是什么呢? 元:没有的事,该吵架还是吵架,我生气了就会去找牧遥,在一起久了摩擦还是有的,不过有一点吧,吵架不要去揭对方老底,就事论事的吵架比较合理,不会伤感情。 路:是单方面夫人和我吵架,单方面离家出走。 元:(叉腰)谁让你都不和我对骂?你那样是不是显得我很无理取闹? 路:…… 元: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我说错了吗? Q:咳,看出来妖君的家庭弟位了。 路:我一般生气的话不会吵架,只会用做的。只要把夫人(划掉)满足了,他就没力气再和我吵架了。 Q:学到了。 元:学到什么学到?学会了你还不是单身狗! Q:???这采访进行不下去了,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到这里真的完结啦-3-求一个完结五星好评,app文案页面右边就可以打分啦~ 下本开《穿书后被反派饲养了》喜欢的话阔以点专栏康康鸭 夫夫问答整理由单身狗的泛渊深夜奉上QAQ 附赠金鸿&牧遥的部分夫夫问答 Q:请问太子殿下,知晓自己弟弟竟然有了孩子是什么感受? 金鸿:一定是我不够努力,我会继续加油的。 牧遥:嘤,都五千年了你还要怎么努力QAQ 金鸿:日以继夜。 非常感谢一路相伴走到这里的每一位小可爱,虽然看上去很像客套话,但是,不是的,这是我的真心。 是你们的支持让我再一次又一次放弃的边缘重新振作起来缝补这个故事,感谢你们没有抱怨我跑题了,感谢你们包容我文内的bug,感谢你们夸我,鼓励我,对我的所有留言。如果没有你们的话,我真的在剧情偏离大纲的那一瞬间就放弃了。 如果有缘的话,希望下次见面,我会比现在会讲故事。 爱你们!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