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系旅馆》作者：烟锁池
　　文案：
　　郁清因过劳差点猝死，终于决定结束社畜生涯，回乡下老家休养，闲来无事，想把祖父留下的老宅经营成农家乐旅馆，结果……
　　左邻：听说了吗？老郁家的小子住进了他们家祖上那间鬼屋！
　　右舍：他不光住了，他还开店让人也住进去！呵呵，谁会去啊！
　　郁清走近古老破财的三层楼老宅，没有看到什么鬼，只有一棵樟树一只狐。他给老宅打扫卫生，谁知——
　　清扫蜘蛛网，房子抖了抖；
　　扫帚划过地板，房子又抖了抖；
　　最后吸尘器跑起来，老房子哼哼：不要再挠我痒痒啦！!
　　主角持有系统，地狱系统v治愈老宅。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系统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清┃配角：樟树，狐狸┃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什么神仙旅馆！
　　立意：所有黑暗终将消散，所有美好都将盛放。
　　vip作品简介：郁清回到乡下老家休养，带着一只地狱系统，还有一只狐狸一棵樟树，开起了旅馆。祖上留下的老宅是来自异世界的树屋，拥有神奇的能力，不但把地狱的所有可怕道具变了画风，房客们的所有烦恼和悲伤、一切负情绪，也都被排解出来，成了稀奇古怪的情绪之物。本文轻松悠闲，描写了主角的温馨田园日常和住客们的烦恼欢乐，节奏舒缓，画风治愈，温暖人心。文中每个人有一段故事一些烦恼，每个故事中总有可爱之人、有趣之物，读起来令人向往回味又不禁抿嘴一笑，想要去到那个美好的世界。


第1章 回乡
　　盘山路上，小汽车缓缓移动着，在翠绿间穿梭。
　　早晨八点多，汽车下到平地，穿过树林和稻田，放慢了速度。远远的，郁清就望见了山脚下一片一片的房屋。
　　虽然还早，但田间已有人在劳作。
　　郁清便鸣笛和最近的人影打了声招呼：“大娘早啊！”
　　田里弯腰的老人看也没看他一眼。
　　郁清也不介意。乡间清幽，空气也好，令人心旷神怡，就是有个声音不合时宜地提醒道：“宿主，刚刚那个是鬼，不是人。”
　　郁清：“……”
　　那个声音又遗憾地道：“宿主，这里的鬼不吓人，没意思，要不咱们还是回城吧？”
　　“回什么城，我已经辞职了，租的房子也退了，新房子没交房。而且我们也到了啊，看。”郁清忘掉刚才的事，心情舒畅地说。
　　灵泉村依山傍水，山前抱条小河，山清水秀。在郁清印象里，完全就是诗中“小桥流水人家”的真实写照。
　　就是那桥有点窄，还有点简陋，连个护栏也没有。
　　“……”
　　郁清特意抄的近道才选的这个路口，结果下车看了看，石桥边上有点残破。但目测了一下距离，可以过，他的车型小，没问题！
　　再顺便走了一圈，发现河水还是很清澈的，不仅能看到一群鱼在游来游去，还能看清河底水草。
　　水质过关，很好。
　　郁清松了口气。
　　他这次回乡是养身体的。上星期突然晕倒进了医院，医生说他长期熬夜休息不好，身体机能透支太过严重，得好好休养，否则下一次说不定就直接猝死，再也醒不来了。
　　在医生的死亡警告和爸妈催人泪下的珍爱生命教育下，郁清终于决定了辞职，回老家……闲着。
　　但他一路琢磨着，一个人生活，还是得找点事打发时间的。
　　种田他是干不动了，不过听说灵泉村这几年旅游业开始发展起来了，他记得家里有几间闲置的老房子，不如收拾起来开个农家乐小旅馆？客人来了便招呼，没有便自娱自乐，想想挺惬意。
　　然而前两天爸妈是这样叮嘱的——
　　“咱家那房子年久失修，你回去就住到刘二爷家去，他老人家也是回老家休养的，你俩刚好做个伴，都给你打过招呼了。”
　　郁清：“……”
　　作伴……刘二爷七十岁高龄了，而他还没三十呢！
　　这就是社畜的悲哀吗……
　　郁清晃晃脑袋清醒了一下，扫光郁气，过了桥，然后右拐。河边两岸都是郁郁葱葱的大树和杂草，此时转过去，他才发现印象里的“人家”，居然已经被荒草包围了！
　　郁清脑内一直念叨着“回城”的声音戛然而止，困惑道：“宿主，这就是你家？！”
　　郁清不想承认！
　　不过想想，爸妈年轻时就离家工作了，爷爷奶奶也去世得早，房子二十年多没人住了，不长草才怪了。
　　灵泉村偏僻，几年前还是山旮旯。虽然背靠山，前有河，河对面开了田地，但田里偶有山石立起，机械化生产难以普及。种地也仅仅只是能满足温饱而已，外面的世界繁华起来，年轻人就坐不住要出去闯了，村里剩下的多是些老弱。也就这两年开发了，才渐渐地有了点人气。
　　郁清看着自家院里的荒草，心想看来还真得去二爷家凑合两天，把房子修整好了再说。
　　他无奈地驱车往左，看到了邻居刘二爷家的小别墅。老人不在家，倒是他二儿子刘柱，见了人，诧异道：“你是小郁？还真回来了啊……”
　　什么叫“真”回来了……
　　郁清想着得在人家里落脚，便没纠结，随意聊了几句。
　　“那可不，咱村山水好啊，这不是这几年通了公路了，县里扶贫开发，来旅游的也多了……啥？你也要开农家乐？”刘二叔正眉飞色舞说着家乡发展，听到他要开店，脸色变了变。
　　“哎呀，这可不好办，就你家那破瓦房，也太简陋了点，现在咱村可几乎都家家小别墅了。这来旅游的都是城里人，住不惯平瓦房的。你不是说身体不好吗，干脆别折腾啦，就在叔这儿住下。”
　　郁清道：“我家不是还有个老宅子吗？我爷爷留下那间，我记得还挺古风的，保留的也还好，挺有特色的，打扫一下，配点设施，开个旅馆应该没问题。”
　　“这……”刘二叔眼珠子转了转，叹道：“你想好了就行。”
　　郁清便借了工具，准备今天就动工。至少去看看，能不能先把自己住的地方腾出来。
　　等他走了，屋里刘二婶子刚好忙活出来，听到了几句，嗔道：“老刘，你咋不劝劝？郁家那老宅子闹鬼呢，能开啥旅馆啊？”
　　刘二叔翻白眼道：“你懂啥？他就是开不成才好，他要开成了，那不是抢咱家客人吗？再说，他要吓着了，早晚得到咱家住，少不得还个人情给点红包，平日里吃的喝的，肯定好东西也少不了咱。”
　　“你就缺那点便宜？”刘二婶啐道，“你说你丢脸不，老郁家哪年回来扫墓没给咱捎好东西？你坑人家娃，让二爷知道了，打你耳刮子那还是轻的，要是郁老爷子地下有知，你……你就等着好看吧！”
　　刘二叔在村里头从来占便宜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再说了，占点便宜而已，又不犯法。但说到阴间事，想到隔壁郁家那阴气森森的宅子，便背后一阵凉意，灰溜溜进了房里。
　　郁清虽然走了，但还是听了个明白。
　　他身上的地狱系统特别多事，把刘家夫妻的对话给他转播了。
　　这系统是他晕倒猝死后绑定的。幸好，在完成指定的任务，解了十八桩冤案后，他终于得以醒来，没死。
　　“……其实呢我们地狱系统有好几个模式，不光有破案，还有商业模式，我不过是选了对宿主最有好处的模式呀。”地狱系统586絮絮叨叨地说，“我思来想去，宿主你就是事业太拼才猝死的，就不来商业模式了。唯一的毛病是怕鬼怪，所以就让你去替鬼怪沉冤昭雪咯。”
　　郁清忍不住吐槽揭破它：“你完全是因为我能看见鬼怪，才把我拉到灵异副本解密的吧！”
　　586：“但是当初宿主你也确实怕鬼呀。”
　　郁清：“……”
　　586安慰他：“看，你现在不但不怕，还能和鬼怪自如打招呼了呢。”
　　“……”郁清一点不想和鬼打招呼！
　　他砍刀三两下挥了挥，从人高的野草中穿过，先查看了一下自家三间大瓦房。里头堆满了积灰的杂物，还有漏雨的痕迹。除了床，板凳也没几条，确实简陋了点。要想弄干净了给客人住，是个大工程。
　　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又去看另一边靠山的老宅。
　　他记忆里这宅子从来没人住。为了避免小孩误入，长辈们还找来把大锁，把门锁上了。
　　郁清想起刘二婶说的闹鬼，便慎重地在远处先观察了一下。
　　虽然是盛夏，但门口一棵郁郁葱葱的樟树把宅子遮盖的十分清凉。
　　“宿主，这不是清凉，这叫阴气旺盛。”
　　“一个意思。”郁清说着，忽然眼前一花，那巨大的树干背后，似乎有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什么东西？
　　郁清快走两步上前，发现白影唰的一下跳走，竟是纵跃到了房檐上，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只白色的狐狸。
　　有风吹来，樟树叶子细碎作响，它便转身轻巧地隐没在了宅子背后。
　　郁清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他知道这边生态确实好，但没想到会有狐狸出没。那动物体态优雅，毛色洁白丰满，体型之巨大，如同金毛狗，实在罕见。尤其是那毛茸茸的大白尾巴……
　　586：“宿主！你居然馋人家尾巴！”
　　“……”
　　郁清不作声，他站在樟树下，看着三层楼老宅，没发现什么鬼影。
　　这宅子确实是古代建筑的样式。木制的前廊柱子，雕梁画栋，屋角飞檐，木窗镂空雕花。只是有些残破，门上牌匾早已斑驳看不清字迹，并且歪掉在了一边。透过木窗，黑漆漆的里头仿佛有人影闪过。
　　再抬头，屋前一根竹竿上还挂了块破布，疑似是个招牌旗子，死气沉沉看着跟招魂幡似的，确实很有闹鬼的嫌疑。
　　不过现在的郁清已经不怕鬼了，他上前捞了一下锁，挺沉。虽然锈迹斑斑，但没坏。他便打了个电话，问爸妈钥匙在哪。
　　586则在一边赞不绝口：“这锁，这幡，这掉漆的红柱子……宿主，我觉得你别开什么旅馆了，开个鬼屋可能更省事。”
　　郁清一边开锁，一边无语道：“586，我不是通关任务了吗？你怎么还跟着。”
　　“因为宿主没用过任何道具啊，上级说从来没有人不用道具就通关了，现在怀疑我作假，所以让我把库存清了才能结项目。”586哼哼道。
　　“真的？”郁清怀疑地说。
　　他现在已经胆子够大，再也不怕鬼怪了。但是地狱的东西，拿到人间能做什么？！
　　“当然。”586又怂恿，“宿主，开鬼屋吧！”
　　“……”郁清不理它，打开门锁，铁链哗啦啦落在地上，特别刺耳。
　　屋里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糟糕，积灰很厚，而且还有层层蜘蛛网，跟盘丝洞似的，还不时挂着蜘蛛的残骸。唯一的安慰是，这屋子里的物件并没什么破损之处。
　　郁清看了看，这宅子一楼有客厅，三层楼，房里配置也齐整，雕花木床、桌椅齐全，甚至还有配套的茶壶茶杯。
　　他感觉，扫一下灰，都可以直接住进来了！
　　他说干就干，带上草帽和口罩防尘，挥舞着一根竹竿，先把蜘蛛网给清了。只是刚捞了几把，忽然停下，道：“586，你有感觉到房子动了吗？”
　　他感觉房子抖了一下。
　　“没有！宿主，你自己吓自己就算了，不要吓系统啊！”
　　郁清静静站在原地，确定没有动静了，才继续扫蜘蛛网。
　　他打算先清个房间出来自己住，所以很快就搞定了蜘蛛网，开始扫灰尘。
　　扫帚划过地面，灰尘意外的很好清理，三两下就露出了地面漂亮的木纹地板。
　　就在这时，他清楚地感觉到了，房子在抖！
　　“586，刚刚……”郁清迟疑地停止了扫尘，又忍不住问，“房子震了一下？”
　　586也察觉了：“好像是额……所以这屋子真闹鬼？但是，我没发现鬼啊。”
　　郁清不敢确定。他也没看到什么鬼，所以试探地又扫了一下。
　　房子又不抖了。
　　刚刚是幻觉吗？
　　郁清继续清扫，没多久就清好了房间。只是灰尘细小，扫帚扫的总是不够干净。他便跑回车上，把扫地机给拿了过来，启动。
　　小巧灵活的机器人勤劳地移动起来。郁清则擦了擦桌椅，坐着歇会。
　　虽然在系统帮助下捡回了一条命，但他糟糕的身体状况并没有改变，一早上开了三小时的车回来，这会儿扫个屋，就已经累了。
　　坐着坐着，他又感觉到了房子在抖。这一次的抖动来得有些剧烈，桌上杯具都发出了碰撞的声响。
　　一个苍老的声音哼哼道：“那谁……不要再挠我痒痒啦！”
　　郁清：“！！”


第2章 有房
　　郁清看看四周，窗外也看了，没人，便试探道：“你是谁？”
　　“年轻人，你先把那只大蟑螂拿走，别再让它跑来跑去地挠我啦。”老者的声音抱怨道。
　　蟑螂？
　　郁清看来看去，只有他的扫地机在动。
　　他按了下遥控暂停，道：“你说的蟑螂，是它吗？”
　　老者放松下来说：“是的。”
　　郁清哭笑不得地解释：“它不是蟑螂，是扫地机器人，用来除尘的。”
　　然后又问：“现在可以回答我问题了吗？你是谁？你在哪？”
　　他刚说完，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青色长衫，广袖高髻，居然是个古人装扮，怀里抱着个算盘，靠着门边，表情漠然盯着他。
　　郁清咯噔一下，心里悄悄问道：“586，这是人是鬼？”
　　586无所谓地说：“有区别吗？我看宿主你和鬼也能聊的挺嗨啊。”
　　郁清：“……”
　　这时苍老的声音道：“我就是你所在的这个房子。”
　　郁清没反应过来：“房子？？你的意思是……”
　　“嚯嚯嚯，你可以把我看作房子的精灵。虽然这不够准确。”老宅笑声隆隆地说。“其实我就是我，我和你们类似，是另一个世界的生命。在那个世界，所有房子都有生命。”
　　郁清感觉像听了天方夜谭一样，奇怪道：“有生命的房子……”
　　老宅继续说道：“是的。在我们的世界，每棵树，每次会开出一朵花的房子，结一颗房子果实，最后收获一颗种子。种子经过浇灌，会发芽长出房子。浇灌的方式不同，长出的房子也不一样。我有一个哥哥，他是我们世界最高大的树屋。但我的小姐姐，却只有一朵茉莉花那么小，因为她被一个小人浇灌了。
　　“可是她很幸福，小人很爱护她，对她灌注了一生的热情。她也很幸运，在我们的世界，小人特别长寿，可以住很久很久。要知道，没人住的房子，会老得特别快！所以我们得不停地寻找房客，才能让自己维持生存。但是，在你们的世界要找到合适的房客，真不容易咳咳咳……”
　　老宅说着说着，剧烈咳嗽起来。
　　那声音，那震动，郁清真怕它把自己咳散架了。
　　他听着老宅断断续续的讲述，大概明白了。
　　当初老宅的种子不知为何落到了这个世界，正巧被郁家祖上捡到了。于是郁家一夜之间就起了房子，震惊了所有人。
　　这个秘密，恐怕只有当初浇灌种子的那位祖先知道。但种出房子什么的，实在匪夷所思，所以他才一直守口如瓶，没对后人说起过吧……
　　老宅咳嗽完，小心翼翼地问：“你要住进来吗？”
　　郁清却看了看门口的青衫男子：“这位也是房客吗？”
　　老宅解释道：“不，他是你们世界的，我们认了个远亲，他是不会结出房子的那种远亲。”
　　青衫人：“……”
　　不会结房子的远亲……？
　　郁清琢磨一下，道：“他也是树？”
　　老宅高兴地道：“是的，他是我的邻居。”
　　郁清：“……”
　　邻居……所以这该不会是门口那颗樟树？树精？！
　　老宅再次热切地问：“你真的不考虑住这吗？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郁清微笑道：“当然住，这是我家……”
　　老宅立即又发出了震天动地的笑声。“嚯嚯嚯！太好了！”
　　郁清看着门外簌簌被震掉了许多灰，又道：“但是你要忍一下痒，我得把你身上的灰尘弄干净。”
　　“不用费心。”老宅说，“我打个喷嚏，就能把灰尘全都吹跑！你先出去一会，躲到樟树后面，等我打完喷嚏再进来。”
　　“？？”尽管不大明白，郁清还是照做了。
　　586吐槽道：“宿主，你确定要住这个鬼屋啊？”
　　郁清从樟树后边探头，看老宅到底要怎么个喷嚏法，一边纠正道：“它不是鬼屋，最多是个房子妖怪。”
　　下一刻，他就感到一阵怪风从背后拂过。
　　586又幽幽提醒：“宿主，树妖在你背后。”
　　“嗯。”郁清没理会。
　　怪风呼啦啦进了老宅，不多时，惊天动地的一个喷嚏声，老宅的门窗猛地被风冲开，灰尘也随之飞了出来。
　　漫天尘埃游荡着，却没有飞远，像是被什么驱使一般，齐齐落在了樟树下。
　　郁清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了樟树精迅速放下的手。
　　“施肥，不浪费。”青衫的树精面无表情说。
　　郁清：“……”自己给自己施肥，这棵樟树可以的。
　　“好了。你进来看看，满意吗。”老宅笑呵呵地招呼说。
　　郁清走出樟树后，发现老宅果然已经焕然一新。树叶缝隙间透下的光点，洒在古色古香的房子上，看起来就像加了闪光效果。
　　推开门，所有的物件一尘不染，就像新的一样！
　　“这样可以吗？”老宅小小心地问，见郁清在发呆，又道，“不合适的话，我可以改！”
　　郁清想想。“房间里缺个浴室，洗手间，你介意我在你身上装修吗？”
　　“不需要！我可以自己改！”老宅立即道。
　　郁清正在好奇，屋子忽然抖了起来，发出吱吱呀呀的抽伸声、咚咚的撞击声，还有骨头舒展的脆响声。
　　紧接着木板飞快落下，以极快的速度隔出了浴室。天花板中心“噗”的一声，伸出个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开，发亮。四周则陆续吹泡泡似的，冒出了几个更小的花骨朵。床头边长出一根新枝桠，出芽，开出了灯。
　　郁清惊呆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光是白天存下来的太阳光，水是从地下抽上来的。我们树屋有自己的过滤系统，可以放心直接喝哟。”老宅说着，洗手台疑似水龙头的那根树藤主动伸了过来，在桌上满了一杯水。
　　郁清喝了一口，确实清甜！这味道，是他喝过的任何水都没有的！即便是村里的那口山泉，也没有这种清新沁入心肺的感觉。
　　“怎么样？”老宅屏住呼吸看他喝，小声问，似乎生怕他不喜欢。
　　“很好喝。”郁清忍住了再来一杯的冲动，道，“如果我让更多的人住进来，跟他们收取一定的费用，你介意吗？”
　　虽然是自家的房子，但他觉得要开旅馆，还是征求一下老宅的意见比较好。
　　“唔……”老宅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不喜欢的话也没事。”郁清就轻松道，他本来回乡就是为了养身体，也没想着非要做这个事不可。
　　“不，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老宅犯愁地说，“恐怕没人会愿意进来住。过去我也不是没招揽过客人，但是……他们都刚刚靠近就被吓跑了。”
　　郁清想了想老宅先前那鬼样，把人吓跑确实不奇怪，便安慰道：“现在的你很干净漂亮，很多人喜欢你这样的房子的……”
　　“哎，你不明白……”老宅似乎很没信心。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郁清道。
　　老宅便忘掉了糟糕的过去，高兴道：“那你不走了吧。”
　　郁清想想自己的身体，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便满口道：“当然。”
　　老宅又嚯嚯大笑。
　　郁清便决定马上把车开过来，今晚开始就住老宅了。
　　刘家门口，二婶正和一位老人闲聊着，见了他，便热情地道：“小郁回来了啊，房间给你收拾好了，今晚想吃什么？”
　　郁清道：“不用了婶，我把家里那间老宅打扫了，以后就住那边。”
　　刘二婶吃惊道：“你真要住进去？”
　　老人则试探道：“就没遇见什么怪事？”
　　刘二婶介绍：“这是李伯，河上头的，还记得不，你家从前垒灶，就李伯给帮忙弄的。”
　　郁清想起来了，这也是他邻居，就在老宅旁边，小河上游。只是邻家那块地似乎也荒废了，并且还立了两道高墙隔着，生怕什么东西钻过去似的，更别说看到人了。
　　郁清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怪事？”
　　“没什么，就是有奇怪的东西出没……”李伯犹豫着不敢说。
　　倒是刘二婶急道：“咳，就是闹鬼呗！小郁啊，你从小出去了不知道，那宅子老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门口招手，但是咱们走近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你说邪门不？你呀本来就身子不好才回来的，小心被冲撞了邪气。还是到婶子家住吧啊，婶子这儿啥都有。”
　　郁清谢了她的好意，又给他们拿了带回来的礼物，顺便道：“婶知道哪儿能买到鸡苗鸭苗菜种子什么的吗？”
　　虽然他没那能耐种田，但院子里种点菜，养点小鸡小鸭还是可以的，就当打发打发时间了。
　　刘二婶子立即道：“还买什么，婶子这儿都有！随便拿！”
　　于是郁清莫名被塞了一堆瓜果蔬菜，还有一吊腊肉回去。至于鸡鸭种子，二婶说家里新崽子这几天就快孵出来了，到时一块给他送过来。
　　郁清把车子开回老宅前停着，把东西搬下来，又歇了会，才想起做饭这事不简单。老宅里没炉灶，他也没锅子厨具什么的。所以有食材也没用，今夜大概是要泡面了。
　　他正想着出门借个热水，黄昏下，院门那儿躲了个人。
　　“谁？”郁清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个熟人。
　　那人似乎正踟躇着，听他一声，吓得差点跌倒，但看清了人，又很快拍了拍胸口，缓口气，道：“是小郁啊，吓死我了。”
　　“二叔有什么事？”郁清纳闷道。
　　“哦哦，这不是……你婶子说你怕是刚回来不方便做菜，给你烧了点菜拿过来。”刘二叔把竹篮子递过，赶紧道：“你趁热吃哈，我先走了！”
　　郁清还没来得及道谢，人就跑没影了。
　　刘二叔快步往家走，边走边神经兮兮地嘀嘀咕咕：“郁家老爷子啊白天那是我胡说我现在可是给你孙子送吃的了你可别怨我缠上我啊别跟我回家啊……”
　　郁清把菜拿进屋，泡面收起来，心想看来明天至少得把家里灶房拾掇出来才行，总不能每天蹭人家饭吃。
　　他本想叫青衫人一块吃的，奈何到处不见人影，只好问老宅：“你要吃吗？”
　　既然房子也是一种生命的话，总要进食的吧。
　　“嚯嚯嚯，我们树屋只需要阳光、土地和水就足够了。”老宅得意地说。“当然，有时我们也会吸食一些烟火气。”
　　说完他发出吸气声，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评价道：“好香！这家人家做的饭菜，烟火气特别好闻！”
　　郁清便笑笑，吃了起来。刘二婶的手艺是真的好，而且柴火烧出的饭菜，确实如同老宅所说，有特别的风味。食物的馨香混着淡淡的干柴燃烧味，那种味道，让人感觉日子仿佛天上的云悠悠飘着，特别慢，特别舒坦。
　　等他吃完，天也黑下了。木屋一楼的客厅再次噗噗噗冒出了几个小灯，照得四处挺温馨。
　　郁清把东西安置好，把车里抱枕拿过来，权当枕头了。至于床，不知什么时候，老宅已经给加上了席子，还表示郁清想要软一点也没问题。
　　郁清正要去洗澡，身后忽然有人道：“你身上另一个人，是谁？”
　　他回头看，发现是樟树精。
　　他身上哪来另一个人？……是说的系统吗？
　　“一个朋友。”郁清说。
　　586则惊奇道：“宿主，他居然能发现我？”
　　“真的是朋友？”樟树怀疑，又道：“需要驱魔什么的话，随时叫我，我道行高，不怕这些小鬼。”
　　586：“……”
　　郁清进了浴室，发现这里是白色的木纹，有洗手台，有花洒，还有镜子，挺齐全的。水温有冷有热。热水是温的，暖洋洋有种阳光晒过的味道。
　　他刚脱了上衣，又迟疑道：“老宅？”
　　“嚯？”
　　“我洗澡的时候你……”
　　“嚯嚯嚯……”老宅一下子明了，又大笑起来，“放心，我的感官和你们不一样，这个世界的人，在我眼里都只是一团光。当然，就算只有光，我也不会偷看的。”
　　郁清放心下来，按下淋浴的开关开始洗，又不好意思道：“那你可以小声点说话吗？”
　　他其实挺担心的。老宅今天打了个惊天大喷嚏，还动不动喜欢大笑，这要两边邻居听到了，得吓得不轻吧……
　　老宅嚯嚯笑道：“他们都听不到。你是第二个能听到我说话的人类。”
　　“第一个，是我的祖先吗？”
　　“对。”
　　郁清终于完全放心下来。
　　他这一天奔波回来，也确实累了。洗过澡，立刻就往床上一趟，睡了。
　　乡间的夜晚说宁静也不宁静，蛙声从河边传来，蛐蛐儿在窗外蹦跶鸣唱。但郁清丝毫不觉得吵，这些声音倒像是催眠曲一般，让他分分钟睡着了。
　　房间里的小灯泡也随之渐渐暗下，最终完全灭了。
　　黑暗中，青衫的章树出现在房里，看着熟睡的人，漠然道：“这个人身体不行，住不了多久。”
　　“嘘……”老宅默默伸出一根枝桠，把郁清身边掉落的毯子盖好，看着他微弱的光，小声说：“会好起来的。”


第3章 有狐
　　郁清一大早就被586给叫醒了。
　　“宿主！该起来吃早餐了！”
　　郁清一看时间，才七点，无语道：“我辞职了啊586，不用起这么早了吧。”
　　“宿主，长期不吃早餐也是猝死的诱因之一。”586一本正经地恐吓说。
　　郁清只好爬起来，琢磨早餐吃啥。
　　村子里不像市里到处有人卖早点，好在农家乐不少，郁清就大大方方去了隔壁刘家开的店，顺便问问上哪买点生活用品。
　　刘二婶子便高兴道：“都是自己人，来咱家吃饭还给什么钱。你要买啥，咱家有的随便拿。没有的，正好你叔下午去镇上进点货，你跟着他去吧。”
　　原来刘家不但开了农家乐，还开了个小卖部。郁清看了看，零食日用的小物件倒是免了他跑腿，不过锅碗瓢盆这类杂货，还是得去镇上。
　　刘二叔看他意思，是真想在村里长住了，反而没了那些心思，热情地保证有他在，一定能买到最耐用的锅子、最锋利的刀！
　　郁清解决了早餐，便回去开车子。刚回到院里，就见章树抱着算盘斜倚在树下，面无表情地道：“你要走？”
　　老宅悄悄打开了门缝，仿佛偷听的样子。
　　“没。”郁清解释道，“家里得添置点东西，我和二叔去镇上买。”
　　章树紧紧盯着他，最终道：“早去早回。”
　　老宅没发话。但忽然起了一阵风，把樟树叶子吹得喧嚣作响，吹得老宅的窗户呜呜作响。
　　郁清又保证道：“天黑之前我肯定回来。”
　　风停了。郁清松了口气，启动车子，出了自家院子，尾随刘二叔的小三轮而去。
　　“啊，他走掉了。”老宅惆怅地说，屋里的灯光暗淡下来。
　　章树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道：“他没说谎，他会回来的。”
　　……
　　村子离镇上有点远，一个小时的车程，但郁清一点不无聊。
　　他一路上都在紧张地瞟着中央后视镜里躺在后座的白色动物，确认自己没眼花，才暗暗问道：“586，后座的家伙什么时候进来的？”
　　“昨晚。”586打着呵欠说。“宿主你不是很喜欢吗，我就没赶跑。”
　　于是郁清这一路车子开的，小心极了，生怕把白狐晃醒了跑掉。
　　没错，他后座上睡了只白毛狐狸！八成就是昨天见过的那只。
　　幸好村子里开发旅游后，通了水泥路，他们稳稳当当到了镇上。郁清停下车，扒着座椅偷偷往后瞄，只见这家伙占满了后座，团起来大尾巴遮住脑袋，睡得极香，乍一看像团雪在微微呼吸起伏。
　　郁清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打扰它，只是给车窗留了条缝，悄悄地下车去跟刘二叔汇合了。
　　车门关上，狐狸尾巴动了动，抬了抬眼皮，确认了一下环境，又很快闭上，继续睡。
　　……
　　郁清在镇子里逛了大半天，买了不少东西，从工具到家电，从小吃到食材。
　　他其实没什么规划，想到什么需要的，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买。今天又是圩日，难得十里八乡的百姓们都过来赶集，热闹还挺不少，有套圈儿，还有庙戏。
　　郁清看得津津有味，试了几把，居然套中两只大白鸭，直把刘二叔佩服的五体投地。
　　倒是586时不时催促：“宿主，十二点了！该吃午饭了！”
　　“一点了！吃饭！不然我放鬼了啊！”
　　“两点了！再不吃午饭，猝死！”
　　在586凶神恶煞的警告下，郁清终于找了家小店吃饭。
　　586又唠叨：“你这么磨磨蹭蹭的，就不怕车里那狡猾的狐狸跑了？”
　　郁清还真不怕。最关键是——
　　“车门锁了。”
　　所以他悠哉悠哉嗦着粉，又等着店家将挑好的家电装上了货车，才回了车里。
　　狐狸果然还在，只是不睡了，盯着郁清上车，放东西，启动车子，驶离镇上，然后扭头看车窗外的景色，一点不怕人的样子。
　　一直回到了院子里，它才慢吞吞从车窗跳出，跟着郁清和送货员忙里忙外的进出，还一副认真的样子旁观他们安装电器。
　　送货员忍不住抽空摸了一把狐狸脑袋，惊叹道：“这狗什么品种，太好看了。”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下摸头，狐狸的眼神还是变得不善起来，随时要龇牙示威的样子。郁清连忙挡过，转移话题道：“那个……这边的电视信号怎么搞？”
　　就这功夫，他再回头看时，发现狐狸已经不见了。
　　不会是被人认成狗，气跑了吧……
　　郁清把送装员送走了，在屋前屋后转悠，也没发现狐狸影子，不由又有些怅惘。
　　说起来，他还挺想养个动物的。村子里几乎家家养狗，虽然是土狗，性子顽劣了些，但看家护院什么的很不错。现在狐狸跑了，要不……他哪天找村里人抱养一只狗崽？
　　他正琢磨着，586忽然兴奋道：“宿主养起来！我有狗！”
　　郁清纳闷：“你哪来的狗？？”
　　586得意洋洋道：“就是那个道具啊，我们地狱的特色物产，三头犬啊。”
　　郁清：“……”
　　地狱三头犬！
　　他敢拿这凶物看家，别说客人来了，就是邻居见着，都能把魂吓飞了吧！
　　所以郁清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趁着天还没黑，他赶紧去接一下电线。章树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在梯/子下边，仰头幽幽道：“老宅可以发电，太阳能的。刚刚你不是试过电视了？”
　　郁清：“……”
　　他看到屋里有插座，下意识就用了，还真没想到这是老宅自己弄出来的！
　　但他想想还是道：“电还是我自己来接吧，我一个大活人在家，电表都不转一下，会很奇怪。”
　　老宅轰隆道：“他说的有道理。”
　　然后积极地伸过枝桠，“你想接到哪儿告诉我，不需要钉子，我可以自己来布线。”
　　它把电线一头接过，墙上自行打开了个小洞，很快就把电线埋进了房子里，完全看不出任何外部痕迹。
　　郁清再一次赞叹不已，有老宅的配合，很快就完成了电路铺设。
　　然后，他坐下歇着歇着，又盯上了院子里的杂草。这草比他车子还高了，得修一下才好，否则屋里视野光线什么的全被挡了。
　　只是刚刚拿出工具，老宅就给他变出个木椅，道：“你歇会，留着让胡二来处理吧。”
　　郁清奇怪道：“胡二？”
　　“狐狸。”樟树简洁地说。
　　郁清眼睛一亮，比划道：“是不是全身纯白，这么大只的？”
　　见樟树点头，他又疑惑：“可是，狐狸不吃草的吧……”
　　“他有很多吃草的同伴。”老宅说。
　　对郁清来说，除草不是什么难题，他买了割草机回来呢。不过，他其实就想看狐狸，便道：“好。”
　　老宅便深呼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大吼了一声：“啊——呼——”
　　它这一吸气，又是一股怪风，吹得樟树叶子热闹作响。
　　郁清紧紧抓住了椅子扶手，不多时，就听到了瓦片一声轻响，随即，一团雪白从天而降。
　　白狐轻巧地落在前廊上，绕着郁清打了个转，蹲下，口吐人言道：“干嘛？”
　　郁清：“！！”
　　这不但是只狐狸，还是个狐狸精？！
　　“这是胡二，这是郁清。”樟树简洁地介绍说。
　　“院子里的草太高了，来客人都看不到。胡二，你叫你的朋友过来啃啃吧。”老宅说。
　　郁清：“……”
　　狐狸伸了伸懒腰，道：“知道了。不过白天太引人注目，得等夜里。”
　　郁清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这家伙察觉到他的目光，非但不生分，还主动凑过来，谄媚地道：“摸耳朵十块，摸头二十，合影五十，摸尾巴一百！来一下吗客官？”
　　郁清恍惚了一下，莫名就点头，掏出了手机。
　　586提醒道：“宿主，你中了狐妖的媚术！”
　　“没关系。”郁清回道，继续调出相机，咔嚓照了几张。
　　不为什么，就算没有媚术，这诱惑力也太大了。狐毛光滑柔软，手感太好了！
　　樟树在一边幽幽道：“胡二，这是新掌柜，收什么钱。”
　　狐狸才僵住，脸色难看地道：“所以……我这是被白嫖了？！”
　　转而一脸凶相：“松手！放开我尾巴！”
　　郁清不慌不忙，摸出钱包，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狐狸面前。
　　胡二迅速一爪按上，眯着眼睛有模有样地辨认了真伪，最后小声道：“有钱也不能乱摸啊……”
　　郁清又递过去一张。
　　“……”胡二直勾勾盯着，最终接过钞票，把话咽回去，乖乖把尾巴送了过来。
　　郁清乐了。
　　老宅也嚯嚯大笑：“太好了，胡二也喜欢你！看来开门迎客没问题了！”
　　郁清想想，这人员还真挺齐！
　　章树算账，胡二吉祥物，他来偶尔充当一下服务员，足够了。
　　然而老宅数的跟他不一样：“小郁掌柜，胡二店小二，章树算账！”
　　狐狸立即炸毛了：“啥！要我跑堂？不干！”
　　郁清想了想：“我们应该不需要跑堂。”
　　他的想法是只提供住宿，吃喝玩乐不沾边，毕竟这些东西要弄起来不简单。他回来的主要目的是养身体，不是赚钱，所以就做个单纯的小旅馆，挺好。而且，这样一来和邻居们的农家乐冲突也不大。
　　胡二得救了似的，赶紧抱他大腿道：“掌柜说的对！”
　　老宅嚯嚯笑道：“我也就想象一下，不必担心，这里没什么人会来。”
　　它这么一说，樟树和狐狸的眼神都有些黯淡。
　　郁清忽然好奇。“你们之前是怎么揽客的？”
　　樟树瞟了一眼狐狸小伙伴。
　　白狐认命地低头团起，再起身时，却是个白衣男子，和章树一样，是个古人装扮，只是面容更为精致艳丽。
　　郁清看那披肩的长发，终于明白二婶子说的“女鬼”从哪来了。
　　他好笑道：“你怎么不用原型？”
　　动物的话，村人起码不会害怕吧。
　　胡二心有戚戚道：“我怕万一被发现，会被抓了红烧。”
　　樟树冷漠插了一句：“你的肉不好吃，八成会被剥.皮。”
　　胡二：“……”
　　郁清：“……”
　　郁清也不好说，这事村民们干不干得出来。听爸妈说早些年的时候，村子里野猪还挺多，常常下山来祸祸庄稼，但凡被抓到，再出现就是餐桌上了。当然，近几年野猪也少了，几乎没了影子。
　　他只能道：“改天我带你出去转转，就不会有人敢打你主意了。”
　　村子里便是这样，只要有主的动物，哪怕是只鸡，任谁在路上看到了，也不会偷偷宰了吃，反而会提醒主人家。
　　郁清也很佩服，这么多鸡鸭，村民们愣是火眼金睛，能把自家和附近人家的鸡区别开来。而鸡鸭们出门溜达后，傍晚也会自己回家，跟老马识途似的，可神了。
　　几人正聊着，忽然老宅道：“有、有人！”


第4章 有客
　　郁清奇怪极了，他家这么久没人住了，而且荒草丛生，这宅子又闹鬼出了名，不应该会有人过来才对。
　　但此时院门口却出现了几个陌生人。看打扮，看装备，不像村民，应该是路过的游客。
　　这几人一进来就十分兴奋的样子，一边到处拍照一边吆喝着：“找到了找到了！”
　　586暗暗道：“宿主，要不要我放鬼吓走他们？”
　　此时太阳开始落山，昼夜交替之时，还挺有灵异气氛，一吓一个准。
　　郁清却不想多事，道：“别了，人家来旅游的，万一吓出病来，下次就不来了。”
　　他院子的门就是个栅栏，风吹雨打这么多年，早就形同虚设，也难怪别人闯进来。
　　不过，在见到他之后，几个游客倒是放下了长/枪短炮和手机，傻傻看着老宅廊下的三人。“原来有人的啊……”
　　“这是我家，刚装修好，几位要住宿吗？”郁清打招呼道。
　　带头的年轻男人赶紧摆手：“不了，我们有住处了，这次过来是……”
　　他和同伴一样左顾右望，还伸着脑袋看了看屋里，迟疑道：“这儿原来不是间鬼屋吗？我们听说闹鬼，才特意过来打卡的。”
　　郁清：“……”
　　586立马积极道：“宿主宿主！我有阴风，有鬼叫，有恶灵！随便挑一个，都能吓跑人的那种！”
　　郁清无视了系统的安利，解释道：“这里没有什么鬼，都是误传的。”
　　几个年轻男女不由失望，嘀嘀咕咕离开了。
　　“唉我还以为这儿山间老林会有刺激点的呢……”
　　“现在的旅游攻略果然不靠谱啊，还说有鬼屋，亏我们千里迢迢跑过来直播打卡……”
　　“不应该呀？我看他们之前都有人拍到照片了呢。”
　　“切，摆拍的吧……”
　　……
　　郁清把人送走了，便开始张罗晚饭。虽然灶房还没收拾，但有了锅、电和炉子，还是可以应付的。老宅还给他在外边廊下临时起了个台子，做饭做菜很方便。
　　郁清切了腊肉，焖上饭，再炖个牛排，炒个西红柿炒蛋，就差个青菜了。他看着满院子的杂草，心想看来还是得开荒。总不能天天跟乡亲们买菜吧？
　　他随意提了两句，就听章树道：“青菜？你眼前，有很多。”
　　郁清正纳闷着，就见章树随手摘了一棵野草的嫩芽过来，道：“这个野菜可以吃。”
　　郁清看了看那植物，几乎满院子都是，高矮都有，绿油油的叶子，白色的小花，青黑的小果，有点迟疑。
　　586也提醒：“宿主，小心有毒。”
　　章树又百科播报似的道：“龙葵草，嫩芽可食。本地俗名，白花菜。”
　　老宅插嘴道：“植物的事，听章树的准没有错！”
　　老宅算起来也是自家人了，应该不会骗他？郁清便学着章树的样子摘起来，不知不觉就摘了一大篮子，还意犹未尽。他想起今夜要有动物过来啃，又多摘了一些，搁冰箱里留着明早煮面。
　　锅里牛肉早已咕噜响。郁清想炖烂一些，便迟迟没掀，馋得胡二一直盯着流口水。
　　只有老宅微微吸了吸，遗憾道：“还是没有柴烧的味好闻。”
　　郁清也喜欢柴火做的饭菜，道：“明天我们也烧火做饭。”
　　老宅高兴极了，连灯泡都亮了几分。
　　天慢慢黑下，樟树下的老宅发出暖黄的灯光，照着廊下三人。
　　郁清感觉晚餐还不错，牛肉是清炖的，配了二婶给的萝卜，味道很鲜美，胡二一个人便吃掉了大半的肉。
　　郁清倒是更喜欢新摘的野菜，入口微微苦，夏季里吃着十分清凉解腻，吃下后，口腔里又泛起淡淡甘甜，十分奇妙。
　　只有586还在碎碎念：“宿主真的不打算经营成鬼屋吗？这个项目很简单的，你看这儿又是山里，气氛也足，我把道具扔出来，宿主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收钱，甚至不需要成本……”
　　郁清夹了块牛肉慢悠悠道：“我现在开旅馆也基本没什么成本。”
　　586：“……”好像也是。
　　郁清又道：“再说你不是叫我养身体吗，整天见鬼，不好吧。”
　　586噎了一下，说道：“可是宿主，你现在身边一个是妖，另一个也是妖。”
　　郁清看了看身边闲着没事扒拉算盘，算他们这顿菜花了多少钱的章树，“这是树。”
　　又看看对面吃得满嘴流油的美男。“这是狐狸。”
　　“我，是人。大家好歹都是活的。”郁清强调。
　　586：“……”
　　两人吃完了饭，郁清收拾东西，觉得有点困倦。自从猝死过一次之后，他就很容易疲惫。于是他坐了会，便打算洗洗睡了。不想刚要进屋，院门那儿亮起一点光。
　　“有、有人吗？”有个紧张的女声喊道。
　　“谁？”郁清听着陌生，不由奇怪。
　　老宅却惊喜地“嚯”了一声，黑暗的草丛中悄悄伸出一排枝桠，抽伸如小树一般高，树枝如同吹气球一样长出了灯泡，然后点亮。
　　那人便惴惴不安地循着引路的灯走了进来。
　　原来是个年轻女孩。她背了背包，穿着牛仔短裤，此时见了人，忐忑道：“你你你好，你白天的时候说，这里可以住宿是吗？”
　　郁清记起来了，这女孩就在傍晚跑来想要拍鬼屋的那群人之中。
　　“是的。”郁清微笑道，“我们刚准备开业，你是第一位客人，优惠大酬宾，只收一百块一晚。就是毛巾洗浴用品什么的，你得自备。”
　　女孩终于完全放心下来，疲惫道：“谢谢，我有带。”
　　郁清简单登记一下，便领她去了房间，道：“我就住一楼，唯一的那间房，有什么事下去敲门找我就行。”
　　说完他就下了楼，关门准备洗了睡，不然，586又该给他发猝死警告了。
　　一楼客厅里只剩下章树和胡二，这两个家伙表示一点不困——其实是在看郁清新安装的电视！
　　郁清只好让他们把音量调小声点，免得影响客人。
　　“嚯嚯嚯，不用担心，我会做好隔音。”老宅高兴地说，对电视似乎也感到挺新奇。
　　郁清进了房间，确认关上房门之后，一点电视的声音也听不到，便放心地准备睡了。
　　大厅里，胡二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遥控器，不停换台。
　　章树看了会，忽然道：“出来。”
　　胡二啼笑皆非道：“老章你说啥呢？这是电视，就像画一样，里头的人出不来的。”
　　“不是这个。”章树道，“你背后，有个坏东西。”
　　胡二瞬间感到背后一凉，回头看时，果然有个人正托腮靠着沙发背看他。
　　狐狸惊得从座位上弹起，却发现那人消失了，又出现在章树身边，坐着翘二郎腿。
　　“你们想对郁清做什么？”那人说。他一身黑色的礼服，黑色手套、黑色头发、黑色礼帽。除了那张脸，整个人都是黑的。狭长的丹凤眼斜瞟过来，空气就莫名冷了一下。
　　“这才是我们应该问的。”章树并不看他，盯着电视一动不动道，“你附身于他，有什么目的？”
　　“我是他的合作伙伴，也是救命恩人。”586收回目光，懒洋洋地说，“他已经死过一回了，我怕他这次回来还是闲不住，又猝死，才和局里申请了假期继续留下观察。你们呢？两只妖……想对人类做什么？”
　　胡二看电视正看得入迷，抽空哼了一声：“你管得着么！”
　　章树木然道：“我们没有恶意，我和老宅守护郁家很多年了，不会伤害他。至于这只狐狸，是为了给老宅续命抓来的。”
　　胡二脸一红：“什么抓，我明明是自愿的！”
　　586慢条斯理地说：“我姑且相信，但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有什么不轨企图……”
　　……
　　郁清躺在床上，没睡着。他听到了客厅里的对话。
　　原本他是想起来提醒胡二，睡前记得锁好大门的。结果老宅说道：“他们吵起来了。”
　　他一听，才知道586跑出去威胁人家了！
　　不过他听完，大概明白了586的疑虑，笑道：“他可能是在担心，你会像妖怪什么的靠吸食/精气为生。”
　　“嚯……”老宅认真思考了一下，苦恼地说，“当然不是！我不知道如何描述，但我们树屋不会夺取别人的任何东西，我们的存在就像……就像……一池水。假如水里没有任何生物存在，就会失去活力。但是，一旦有了活物，它就会动起来。你明白吗？”
　　郁清大概是理解的。就算是普通的房子，一直没有人住，也会渐渐老旧蒙尘，最终破败。
　　“所以，你变得这么苍老，是和这么多年没人住有关吗？”郁清问。
　　“是的，没有人的时候，我接待过很多小动物，有老鼠，兔子，还有蜘蛛，不知道名字的昆虫……”老宅慢吞吞地数着，“但它们不是生命太短暂，就是不愿意长住这里，或者是给我搞破坏。直到胡二来了……我从来没见过寿命这么长，还会说话的狐狸。”
　　“可他也是个没有定性的家伙，有时会出远门玩，好几天才回来一次。真叫人伤脑筋……不过，他不在的时候，就会抓很多小动物过来陪我。”
　　老宅回忆着，又安慰道：“所以他不是什么坏人，不必担心。门的话，就算不上锁，没有我的同意，谁也进不来的。”
　　“好。”郁清便安心又躺回了床上。
　　他本想等586回来了，叮嘱一声别太欺负章树和狐狸，谁知等着等着，不小心就睡着了。
　　然而，新来的房客睡不着了！
　　萧晓本来是和团队吵了一架，一时负气跑出来的，结果发现山村里都睡的早，这附近就那家名不副实的鬼屋还亮着，便过来问了问，没想到真的拎包就能入住了。
　　她一进房间就被吸引住了。这屋子外表看着是古代建筑，实际配置很现代化——吊灯，水龙头、浴缸……比附近的农家乐强了太多！
　　水龙头看着是根树藤，居然是个感应式的，伸过手就会自动出水。洗手池的底部不知用的什么石头，每当有水流过，就会闪烁光点。各种灯的造型像花又像果，掩映在树枝里，浑然天成，看起来美好又温馨。
　　她精神一振，忍不住拍起了照片。拍完才想起来，自己是做灵异直播的，平时去各地采风也都是专挑恐怖的拍，这温暖田园向的照片，用不上啊。
　　但是……真的感觉很好。
　　萧晓越看越喜欢，先前的气也没了，忍不住打开了自己的直播小号。
　　“大家好啊。我是晓，我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啊啊啊，我就偷偷过来看一眼，晓主播居然在这边上线了！】
　　【晓晓不是签约了暮光的直播团队吗？怎么今晚不在那边直播，这是又自己单干了？】
　　【管他团队还是单干呢，有刺激看就行！】
　　【我感觉刺激没有，但八卦一定有。晓是是和阿暮主播闹矛盾了吧，之前的直播活动里就发现他们不和了……】
　　【什么？我以为那是为了直播效果来着，居然是真的吵？】
　　萧晓想起这个事不由黯然了一下，但还是解释道：“对不住大家啦，今天不直播灵异，我个人已经跟团队提出解约了。我想，我可能以后都不会做这方面的直播了。关于这次的山间鬼屋行，很遗憾，那间鬼屋已经被主人重新装修了，看，这就是屋子的内部。感觉装修得还不错啦，不信你们看~”
　　说完，她还饶有兴致地把房间和有意思的角落都拍了一下。虽然粉丝们大多数不买账。
　　【哎还是没有鬼屋好玩……】
　　【画风一点不可怕，我去隔壁了。各位，先走一步。】
　　【刚从隔壁过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主播没事就好。暮光那边刚刚在深山老林里直播，有人被吓到滚下山了……】
　　【真的假的，那不是大半夜的要搜救？】
　　【还好吧，人找到了，就是好像摔骨折了……】
　　弹幕里有唏嘘的，有赶去隔壁看热闹的，也有默默离开的。
　　萧晓看着粉丝数在下降，心中不知为什么，十分平静。
　　她从小就胆子大，一开始是为了涨粉才去寻求的刺激，做了灵异直播，后来收到了暮光的邀请，没多想就加入了。
　　起初和小伙伴一起做，各种探险，各种奇闻异事，确实很开心。直到昨天，团队一行人赶来却发现鬼屋风光不再，有人提出了个策划案。说白了，就是摆拍。
　　这时萧晓才知道，暮光并不是所有的灵异直播都是真实的，她没有参与的好几期，都是按剧本演的……她无法接受，和团队闹掰了，一气之下就跑了出来。
　　不过这个小山村确实很偏僻，背靠着深山老林，据说到现在，夜里偶尔还有野兽下山，所以村民夜间很少出行，也睡得早。她冲动之下跑出来，发现四处黑洞洞的，才开始忐忑。
　　这村子地势复杂，房子建在山脚、甚至山腰上，山下就是河。路一坡一坡的，路边还有山石，有点陡，稍一不小心就可能摔伤。
　　河边杂草茂密，树木又高大繁盛，遮住了星光，特别黑，路上随便冒出点啥，都能吓死个人。
　　所以她一看隔壁“鬼屋”有灯光，就摸过来了。现在看来，来的真是太对了。
　　她解释完，就准备下线了，谁知还有人刷道：【主播是去的灵泉那边的鬼屋吗？一年前我还去过。】
　　【主播这是进去了？不会和我那会儿一样，是被什么邪门东西迷了吧？】
　　于是那人讲起了自己的遭遇。他到村里时正是傍晚，本来想拍张照就去找民宿的，却发现一个妙龄女子提着灯笼，打开门出来，在破旧的屋子门口朝他微笑招手。那宽袍广袖的古人打扮，倾城倾国的容颜，仿佛神仙一般，在乡野中十分惊艳。他虽然觉得不真实，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女子进了屋。令他意外的是，鬼屋看着破败，里边一点不恐怖，就是简陋了点，但还算干净。女主人请他喝了美酒，吃各种各样的野果，还邀请他留下来共度良宵……
　　他喝醉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一个特别好的梦，然而醒来时，却不见了女子，屋子也和自己先前进来时看到的不同，满是蜘蛛网和灰尘，看起来很久没人住过了。他跑出来问了村民才得知，距他进入鬼屋，已经过去三天。
　　而那宅子根本没有人，已经荒废很多年了，更不可能有什么倾城女子。也就是说，他在鬼屋里睡了三天！
　　奇怪的是，他完全没感觉到后怕，一切仿佛只是场虚幻的美梦。他再去的时候，还是不见那位女子，不禁怅然若失，因此还写了一篇游记发表在媒体上，引起过热度，渐渐引起了越来越多的人前去探寻鬼屋……
　　【这么说，晓主播现在看到的一切，会不会都是幻觉？忽然害怕……】
　　【不可能吧，就算有幻术，骗得了眼睛，骗不了高科技镜头啊！】
　　【我觉得主播要不还是换个地方住吧，女孩子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萧晓乐道：“你们想多啦，这家男主人确实是这两天刚从市里回来装修的房子，我们跟邻居大妈确认过，有这个人。”
　　然后眨了眨眼睛道：“男主人很帅的哦，特别清爽那种，你们想不想看？”
　　弹幕就开始激动起来——
　　【继倾城女子之后，又来清流帅哥吗？这个可以有！】
　　【我也可！】
　　【完了，楼上也入套了。】
　　【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我有一个朋友想看！】
　　【我也有一个朋友……】
　　接着下边冒出了一溜的朋友。
　　萧晓笑道：“哈哈哈，现在人家已经睡了，下次再说吧，而且我得问过人家同意不。”
　　她跟粉丝们道了晚安，就放下手机洗澡去了。
　　浴缸只有冷热两个按钮选择，还是硬的，按不下去，然而萧晓碰了一下，温水却出来了。居然也是感应式的吗！
　　明明没有调节水温的地方，她试了试，温度恰恰好，十分惊喜。没想到在这山间小村里，还有这么智能的设施。
　　浴缸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乳白色有木头纹理，会冒小气泡。她泡个澡，愣是泡出了温泉的感觉。
　　清缓的水流仿佛洗去了心中的不愉快，萧晓这一泡，不但消了全身疲惫，就连心情也变好了。
　　虽然和男主人说的一样，房里没有准备毛巾沐浴露之类的任何日用品，但这超级人性化的智能设备，真的太加分了。男主人装修这屋子，一定花了大价钱吧。她觉得一百一晚上，自己都有点良心不安了。
　　这附近好点的农家乐都是两百一晚上，萧晓本来刚进门，就觉得房间的格调能超过两百，这会子泡了个澡，心理价位就已经噌噌上升到五六百了。
　　就是市里的酒店，也没有这么好的体验啊……
　　原本和团队闹翻之后，萧晓打算明天就走的，现在完全不想走了。


第5章 有面具
　　郁清一早起来，就发现院子大变样。人高的杂草被啃短了，留下几颗果树和边上几丛龙葵草。
　　他本来夜里想起来看看，是什么动物过来啃的，奈何昨晚睡得太好，自从躺下就没醒过。
　　虽然是盛夏，老宅里也没空调，但十分清凉，也没蚊子。其实不止是屋里，就是屋外，他也没见到蚊子的踪迹。
　　“有章树在，不会有蚊子的嚯。”老宅很高兴地说。
　　郁清这才发觉，确实有淡淡的香樟味。
　　“我已经在努力收敛气味了。”章树面无表情地说。
　　胡二则鄙视道：“收敛什么，就算你烧成灰，我也能闻到。”
　　章树面上没表情，嘴上却不甘示弱：“你烧成灰我也能闻出狐狸味来。”
　　郁清：“……”
　　幸亏这两妖只是互相伤害，火没烧到他身上来。
　　他巡视了一下，先前被杂草埋没时没看出来，此时才发现院里果树不少，杨桃、木瓜、龙眼……还有棵矮小的野生番石榴，无人看管，却依然生长旺盛。
　　院墙是几种带刺灌木纠缠在一块生长，一种三棱的长形植物，外部点缀着红色果实的野山莓。开着七彩花的，不知是什么。墙根下还有连绵一片三叶草，开着粉红小花，郁郁葱葱的。
　　郁清原本还想拾掇一下，现在觉得这院子纯天然的景色就已经够了，压根不需要再造景。
　　老宅还给地面起了几块木板，跟随着路灯的指引铺向院门，看着挺有意境。
　　他一边巡视一边端了个碗，摘了点杨桃和山莓，饭后水果便有了。
　　“墙外还有个池塘，也是郁家的。”章树说。
　　嗯，这么说还可以养点鱼。郁清出去看了看，再回到院里时，忽然愣了。
　　老宅……怎么回事！
　　破牌匾，招魂幡，尘满面，摇摇欲坠的柱子……怎么又变得和第一天看到的一样破落了？！
　　“586，这不会是你干的吧……”郁清迟疑道。
　　586啧啧道：“当然不是，不过宿主，你真的不考虑一下经营鬼屋吗？这宅子实在太有闹鬼的天份了。”
　　郁清只好转而问，“老宅，你怎么脏了？”
　　“嚯？我又脏了吗……”老宅似乎自己也不知情，晃了晃“招魂幡”和牌匾，似乎在确认。
　　晃着晃着，牌匾就“哐”的一声掉下来了，把胡二吓得一蹦，变回了原形，躲到郁清身后。
　　郁清：“……”
　　“咳咳咳……别慌，等我打个喷嚏就好。”就连老宅也被自己扬起的灰尘给呛到了，剧烈咳嗽了一阵。
　　郁清被章树拉到了树后。
　　不多时，又是一股怪风吹来。
　　老宅一吸一呼，响亮的一声喷嚏过后，再次变回了光鲜亮丽的新宅。
　　这……尽管已经是第二次目睹，郁清还是惊呆了。
　　太神奇了！
　　这么说来，他连打扫的功夫都省了！
　　胡二从郁清身后探出头来，忽然道：“糟了，早餐！”
　　它奔着外边廊下煮的面去了。
　　郁清还在目瞪口呆中，老宅里就走出个人，打了个呵欠道：“早啊，老板你们都起这么早？”
　　是昨晚入住的那位女客萧晓！
　　幸亏老宅的异样他发现得早，否则让客人看到了，会怀疑自己入住的是鬼屋吧！
　　章树面无表情道：“不早，九点了。”
　　萧晓愣了一下。“九点，我居然睡了这么久吗？”
　　她虽然是做灵异直播的，常常熬夜。但不需要熬夜的时候，还是早睡早起的，毕竟有好的身体，对那啥才有好的免疫力。
　　郁清看看一切回归正常，便道：“也不晚，刚好。你要跟我们一块吃早餐吗？就是……”
　　说完，他想起来自己煮的是挂面，又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吃的比较简单。”
　　“哇！我不介意啊！一醒来就有吃的，简直太幸福了！”萧晓高兴地说，她很快就看到了门边长廊上的锅，还有……正扒着桌边看锅的一只白色动物。
　　“这这这……这是老板你养的狗吗？！”萧晓又惊喜地叫。她一时没往狐狸去想，毕竟白狐很少见，更别说这么大个头的狐狸了。
　　胡二耳尖抖了抖，转过了脑袋去，直勾勾盯着萧晓。
　　郁清真怕它忽然张口说出“你看你看你再好好看清楚老子是狗吗”这样的话来。
　　胡二盯了半天，就在萧晓尝试着伸手要摸它时，忽然发出了三声“汪汪汪”愤怒的狗叫，跑到樟树后边，不见了。
　　郁清连忙过去捞面，把萧晓的注意力从狗……狐狸的身上转移到早餐，才算松了口气。
　　章树幽幽过来，一边打下手，一边小声道：“胡二说，他要学狗叫的精神损失费，加两个煎鸡蛋。”
　　郁清：“……”
　　这狐狸还挺好打发，两个煎蛋就满足了。
　　他把面端回房间吃，顺便和老宅沟通先前的事。
　　“嚯……那些污秽是坏东西。”老宅说，“那位姑娘，昨晚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不大开心。我想把那些东西弄走，她会睡得好一点。”
　　不好的事……
　　郁清想想，萧晓他们几人是白天一块来的，当时说了已经有住的地方，然而到了晚上，萧晓却自己一人过来了。
　　很明显，她和伙伴有了矛盾。
　　“当然，也是我的一点自私之举，因为……客人烦恼的话，我也会困扰的。”老宅不好意思地说。
　　“我们树屋天生就能感应别人的情绪，会和入住之人感同身受。美好的心情令人愉快，糟糕的情绪会令我不适，甚至生病。幸运的是，我们树屋有自我治愈的能力，能够将一切坏情绪排出。”
　　郁清猜测道：“所以，那些灰尘，都是你吸收的坏情绪？”
　　“是的，它们就像毒素一样令树不安，必须要排放出来。所以……”
　　“所以你总是一副破落的样子，都是所谓‘坏情绪’的毒素造成的？”
　　“我也没想到呀……”老宅困惑地说，“这个世界的人类似乎有很多烦恼，很多坏情绪，就连小动物也时常惶恐不安。”
　　它抖了抖，仿佛摇头似的说：“这样不好，这样容易变老。”
　　郁清沉默了一阵，问：“我是不是……也给你带来不适了？”
　　老宅从墙上伸出枝桠，带着绿叶抚摸他的头：“没有的嚯，小郁很懂事。”
　　郁清不知它说的真假。不过，猝死过之后，他看淡了很多，烦恼确实少了。
　　也幸好，他在克服了怕鬼的毛病之后才回到的老宅，否则，一定会让老宅很不舒服的吧……
　　郁清弄明白了老宅变破的原因之后，便和它商量好，以后每天天亮前除尘，免得白天被人发现。
　　老宅愉快地答应了，又提醒道：“有人来访了嚯。”
　　郁清很奇怪。老宅说的不是客人，而是来访……
　　他出门一看，发现萧晓和人在门口对峙。像是昨天来拍鬼屋的男子，她的伙伴之一。
　　“晓晓，你真想好了？提前解约，可是要付违约金的。”男子冷冷地说。
　　“我还付得起。”萧晓倒是淡定。
　　“你以为没了我们团队推广，自己能成事？”
　　“不需要你操心。”萧晓一边洗着自己的碗，一边斜瞟一眼道：“问完了你可以走了，别站这儿碍风景。”
　　男子却不依不挠道：“我知道你就是一时冲动而已。你别气了，跟我回去，大家合作这么久了，有事好商量。再说业内谁不是这样搞？”
　　“没的商量。”萧晓不客气地说。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到了这儿，由不得你不拍！”男子脸色一沉，竟然过来想要强行拉她走。
　　郁清看不下去了，道：“老宅。”
　　“嚯！”
　　地面忽然凸起一道树根，把男子绊了一跤，萧晓趁机挣脱，跑进了屋里。
　　“不好意思。”郁清顺势上前拦住男子道，“请不要为难我的客人。”
　　那人恼怒地撒开手，想放句狠话，看到他的脸，却忽然脸色唰地一白，竟是手脚并用地爬开，屁滚尿流地跑了。“鬼、鬼啊——”
　　郁清莫名其妙。
　　章树指了指他的脸。
　　郁清摸出手机照了照自己，青面獠牙……
　　“……”
　　“586！”郁清扶额道，“你别忽然把地狱的道具拿出来啊！”
　　“只是个鬼脸面具而已。”586打个呵欠说。“好了好了，下回我会跟宿主你打个招呼再用的。”
　　胡二换了人形，从树后走了过来，稀奇地看着郁清的脸道：“小五还有这种本事啊……”
　　郁清：“小五？”
　　“你的那位朋友啊。”胡二捏起了他的脸。“是他干的吧？他的气息和我们完全不一样。”
　　586掩饰不住的得意：“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郁清：“……”
　　胡二哼道：“也是老宅偷懒了没出手，不然小五你这面具没用的。”
　　586：“！！”
　　“谁说没用！这只是最低级的面具，我还有、还有更可怕的鬼脸没有拿出来！”
　　郁清：“……”
　　这家伙还有脸说！搞成这样他要怎么见人？屋里可是还有个客人啊！万一被吓到了……
　　他正纠结着，萧晓就探出了个脑袋来，小声问：“他走了吗？”
　　随即看到了郁清，脸色变了。
　　郁清：“……”
　　糟了……
　　可没等他解释，萧晓已经举起手机拍了下来，然后她自己也愣了，不好意思道：“啊，我做灵异直播的，职业习惯下意识就拍了。你介意吗，介意的话我就删掉好了。话说老板你上哪买的鬼脸面具？画得也太逼真了，吓了我一跳……”
　　郁清松了口气，随口道：“祖传的。”
　　他虽然没用过鬼面，但每个道具586都曾经不遗余力地安利过，所以他记得挺清楚，面具能遮掩人类的气息，毫无破绽地混入鬼群之中。
　　这面具十分奇特，鬼看不到，只会感受到鬼气，把他视为同类。而常人是能看到也能感受到鬼气。所以他才不想把地狱的东西拿出来用……那些玩意很吓人的好吧！
　　幸亏萧晓不是一般职业……
　　他记得这鬼面的时效是24小时，所以，今天是别想出门了。
　　郁清便去拾掇了一下灶房。
　　虽然老宅在屋前廊下弄出了个小厨房来，表示也可以起一间防火的。不过郁清还是想另外准备一间烧柴。毕竟老宅要住人，烟熏火燎的不好。
　　他清理完，疲惫又很快涌上，不得不回屋休息。原只是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不想坐着坐着，睡着了，就连屋外又吵吵嚷嚷地来人了也不知道。
　　“真的没骗你们，这绝对是个鬼屋！”


第6章 有人来过
　　徐暮第一次被吓到，虽然他做了多年的灵异直播，很多时候就是造个气氛，大家人吓人，但也有真邪门的时候，不是没见过可怕的东西。
　　然而那个青年不一样！只露了一个鬼脸，就让他从心底感到压迫和颤栗。那是真正来自地狱的气息！
　　他跑出了那家宅院，腿还是软的，然后才想起自己的职业，不禁又大感丢脸。但那股颤栗深入骨髓，让他不敢回头。思来想去不甘心，他便召集了伙伴，毕竟人多……阳气旺！
　　于是暮光团队一行人虽然半信半疑，还是架起设备又跟着他去了郁家老宅。
　　刘二婶纳闷极了。老宅是闹鬼没错，但这些外地来的娃居然说郁清是鬼，太胡闹了！谁家鬼会坐着小汽车回家乡，还给乡亲送礼物？谁家鬼需要做饭吃饭？谁家鬼需要打扫屋子拉电路装电器？？
　　这些人昨天看了不吱声，偏偏选了今天领导过来考察这边农家乐的时候才闹，一定是故意来捣乱的！
　　二婶子气呼呼揪着刘二叔道：“刘二，是不是你怂恿的！就那么怕小郁抢生意是吧！”
　　刘二叔哎哟叫唤道：“我是那种人吗？！小郁申请营业执照的事我还答应了他帮忙跑腿的，我用得着自己打自己脸吗！”
　　二婶想想也对，但不放心，就跟着一块去了。
　　郁家宅子很大。村子里的人家，但凡没人住的，占地总是吃些亏，东一点西一点就被人渐渐占去。奈何郁家宅子闹鬼，这才没人敢打主意。
　　刘二婶今天才发现，这老宅子远看不大，实际占地不比旁边那三间大瓦房小。而院子，平时被荒草覆盖时看不出，现下清理了，立即显得十分开阔。
　　“你们看好了，鬼会闲着没事除草吗？”二婶正碎碎念劝说着，就见老宅里走出一男一女。
　　男的一脸木然：“好吵。”
　　女的则气呼呼道：“暮主播，你又来干什么？我说过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徐暮道：“晓晓，这屋子住不得！这是鬼屋啊！你忘了吗？刚刚那个男的，不小心就让我看到了鬼脸。不信，你再把他叫出来看看！”
　　“呵呵，人家带了个面具而已，你就吓成那样，亏你还是做灵异直播的。”萧晓嘲笑道。
　　“绝对不是面具……”徐暮面红耳赤，刚想争辩，身后却有人喊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你们年轻人就是爱瞎折腾，小伙子让让，手里的家伙也放下吧。”
　　只见刘二叔引着几个干部模样彬彬有礼的中年男子，还有记者也过来了。“书记这边请，哎咱们村啊都是按规章来的，这家绝对也没问题。这些人？嗨都是外地剧组来拍小视频的，你看看都拿的啥玩意，黑驴蹄子公鸡血就算了，大蒜十字架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对咱国内的鬼有用吗……哦哦！您说的对，没有鬼，哎我这封建脑袋。”
　　“嗯，庭院还算整洁。”中年男子环视一圈说，“这家主人呢？”
　　刘二叔也纳闷着，就听那青衫道髻的青年面无表情道：“小郁身体不好，累了，在睡午觉。”
　　“你是……”
　　“员工。”章树简洁地说。
　　中年男子倒是挺满意，看看老宅的造型，还多看了他几眼，道：“这个装修创意不错，服装也很到位。”
　　刘二叔进了门，就看到了靠着沙发睡着的郁清，正想叫醒他，却被中年男子拦住了。“没关系，我们这次来就是随便走走看看，别打扰人家休息。员工带路也一样的。”
　　萧晓大概猜出了这群人的身份，想起郁清的鬼脸面具，连忙过去，想替他摘下。
　　然而她慌慌张张过去，看到郁清沉睡的脸，呆了。
　　没有什么鬼脸。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郁老板虽然长得好看，但没到这地步啊。现在的颜值，仿佛自带了柔光滤镜，还外加神仙光环……
　　萧晓都没空理外边那些家伙了，对着郁清就是一顿猛拍。
　　至于徐暮，他们没能进屋子。因为屋后忽然跑出一只白毛大狗，一脸凶相地汪汪叫着把他们堵截在了门口。
　　然而当考察组出来的时候，那只狗立刻秒变脸，谄媚地给人让路，还给人摸头！
　　“这是什么狗，毛色真纯，真漂亮啊……”考察组的人一边赞叹一边议论。
　　“狐……”章树眼睛眨了眨，道：“狐犬。”
　　“……”胡二抗议地嗷呜了两声。
　　“哦哦哦，银狐犬吗。”有人笑道。
　　“可不，小郁从城里带回来的，可精贵着呢！”刘二婶连忙帮腔，又招呼道，“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大伙不如一块到我家吃饭吧。”
　　“累倒不累，不过听说婶子的手艺很好，肯定要尝尝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
　　他也觉得奇怪，他们考察组走访了一早上，上山下山的，脚也酸了。但是不知为何，一进这宅子，一下轻松了许多。
　　别的不说，这么热的季节，这屋里看着没风扇也没空调，却比外头要凉快，还没蚊虫叮咬，太舒服了。要不是还有行程安排，他都想住两天再走。
　　一行人满意地离开了。
　　屋里人影晃动过后，很快归于平静。
　　郁清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了很多人说话，却看不清人的样子。
　　他们有的细细低语，有的大声呵斥，有人唯唯诺诺，也有人穷凶恶极。他躲起来不吱声，等鬼影散去又聚合，换了一拨又一拨。直到人声渐渐清晰——
　　“听说了吗？老郁家的小子住进了他们家祖上那间鬼屋！”
　　“真的假的……”
　　“呵，骗你们做啥，他不光住了，他还开店，让人也住进去呢！”
　　“哎哟，那种房子，谁会去住啊，还开店，上头审批都过不了吧……”
　　“你还别说，刘家老二都给人打包票了。”
　　“那刘二就是个见钱眼开的憨头！哎……”
　　“没事，郁家那位置偏，咱们都看着点，别让游客误入了就行。”
　　“对对对……”
　　……
　　郁清睁开眼，轻轻道：“586~没事别乱实况转播。”
　　“宿主，有人背后说你坏话。”586恶劣地道，“要不要我放鬼吓一吓他们。”
　　郁清起身，看了看时间。“放什么鬼，午时你的力量是最弱的吧。”
　　586哼道：“……只是吓人的话，足够了！”
　　“吓人并不能解决问题……”郁清说着，走到廊下，洗了个杨桃切，忽然愣住了。这果子……不是他摘的。
　　院里的杨桃树长得很高大，他只是就着低处摘了几个回来，青葱鲜嫩。
　　这是甜杨桃，但因为没人看管，且院里杂草多，光线不足，甜度不够。
　　但郁清手上这个，青脆泛黄，表皮鼓起光亮，暖呼呼的，还带着阳光的余温，一看就日晒很足。只有树顶朝南的果，才有这样的品相。而且这样完好无损的果子，一定是亲手采摘，而不是借用工具打下来的。但高处的枝条很细，一般人根本爬不上去。
　　郁清把杨桃去了头尾，切了个五角星，入口清甜，汁水很足。阳光的甜味……
　　“刚刚有人来过吗？”郁清恍惚道。
　　“好像是个什么考察组来过，怎么了？”586说。
　　郁清想了想最终道：“没什么。”
　　家里没什么人，左右不是狐狸偷吃了再摘回来的，就是章树干的吧。不然谁会那么好心，把好果子留给他呢。
　　他洗了把脸，顺便照了照，发现自己的鬼脸已经消失了。
　　“586，你不是说鬼脸持续24小时的吗？”
　　“奇怪……一、一定是今天的太阳太大，把鬼脸晒化了！”
　　他可是一直在屋里睡，哪来的太阳？郁清便笑笑，打算去灶房做午饭。
　　萧晓恰好下楼见着，立即自告奋勇要帮他烧火。
　　于是郁家宅院里，很快弥漫起一股烟熏味，从院墙外经过，也能听到两人被熏到快要岔气的咳嗽声。
　　徐暮听着咳嗽声，再看看院门口虎视眈眈守住的大白狗，终究没敢正面进去，只能在外边徘徊，想着如何才能偷偷溜进去。
　　郁家的院墙全是带刺植物，高大又细密，爬不了，他便在外边偷偷放无人机。然而正捣鼓着，忽然发现靠着院墙的那棵杨桃树顶上，有只手在偷偷摘果子。
　　那手像树枝一样又干又枯，从树顶悄悄伸出，一个个点着果子，似乎在辨认，最后挑了品相最好的果子才下手。
　　那绝不是人的手！
　　等徐暮反应过来，急急架起镜头，那只枯手早已不见了。
　　他更加坚信，这宅子，绝对有问题！
　　不然，萧晓为什么好好的包吃包玩的现代农家乐不住，非要去住那老宅子呢？
　　圈里人都知道，晓主播不但胆子出了名的大，眼光也是很毒辣的。哪里真的邪门，哪里是人吓人，她一眼就能看出，否则暮光也不需要避着她摆拍。哼，这女人一定是发现了大料，想背着他们搞独家直播！
　　无人机像只飞蛾，飞进了宅院里。
　　不幸的是，它一进去就被一股浓烟裹住了。
　　……


第7章 有蝶
　　“咳咳……”
　　郁清捂着口鼻从灶房的烟雾里逃出来时，终于对小说和自媒体有了怀疑。
　　原来不是每个人回到乡下都能轻松过上田园生活的……
　　他连烧个火都这么狼狈。
　　但想想也没办法，他在城市里出生长大，就很小的时候回过一次村子，确实没做过半点农活。
　　而且，小说里别人回家种田，不是带的空间系统就是美食系统，偏偏他带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狱系统……
　　“宿主宿主！我有鬼火！”586凑热闹道。
　　这家伙净出馊主意。
　　郁清冷静分析道：“鬼火的燃点很低的吧，能烧柴吗？烧的饭不会有阴气吧？对身体不好的吧？”
　　“是吗……”586只好道：“好吧，下次找机会咱们再用。”
　　郁清让萧晓去休息，把章树请了过来。
　　章树抽出一根没烧完的木头，道：“芯是潮的。”
　　郁清才恍然明白，为何他们点了半天火，烟特别大，还烧着烧着就灭了，原来是木头湿。估计是瓦房常年漏雨给淋的，这些柴表面看着干了，实际没干透。
　　章树没说什么，默默从屋外抱进来几根干枝，扒掉原有的灶灰，往灶里垒柴，放了干树叶做引，点火。
　　灶房的烟不熏了。
　　两人正交流着烧火经验，忽然老宅惊慌喊道：“小郁，有蚊子，好大一只蚊子！”
　　两人都愣了一下。
　　“这里～”老宅从不远处的草地上伸出根树枝，晃了晃示意。
　　郁清走近一看，发现不是什么蚊子，而是……
　　“无人机？”
　　他拿起机器，发现已经不动了。
　　“死了吗？”章树警惕地戳戳。
　　“嗯，看起来是。”八成是飞树枝里撞坏了。
　　“怎么办，我就拦了一下而已，没想打死它。”老宅难过地说。“我们树屋从不伤害别的生命。”
　　郁清安慰它道：“它没有生命，只是个机器，就和工具一样。”
　　“工具吗……可是它能自己跑！”
　　“那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嚯……像人偶一样吗？”
　　“是的。”
　　“可是它身上没有线！”
　　“无线的，和我的蟑……扫地机一样。”
　　“嚯……”
　　郁清哄好了老宅，这才开始奇怪：“哪来的无人机呢……”
　　“外面那些人的吧。”章树说。
　　郁清才知道，他午睡那会，不光是考察组，那些直播的家伙也来了，此时还没走，在大门外徘徊，胡二正守着门口呢。
　　他想了想道：“放他们进来吧。”
　　萧晓闻言气愤道：“小郁老板，他们就是来找茬的，让我去骂跑他们！”
　　“不用浪费口水，既然他们想拍，让他们拍就是了。”郁清走到院门，把胡二叫回来。
　　狐狸还十分敌意地盯着直播团队。
　　郁清摸摸它的头，道：“行了，看门多累。回去吧，灶上给你炖了肉。”
　　胡二立即哈巴狗似的“嗷”了一声，飞快跑了。
　　郁清提着无人机，看着众人道：“你们想拍，可以。付费进门，给你们一个小时时间，光明正大拍，但不许搞破坏，到时间，马上走人。还有，这个垃圾，记得带走。”
　　徐暮原本躲在人后偷偷看，发现他没了鬼脸，不由诧异。一定是伪装起来了！
　　但他随着团队进了门，对着郁清360度拍，就是没拍到任何破绽。
　　团队其他人也一样。
　　这宅子确实……正常。他们找了许久的角度，也没拍出半点阴暗恐怖的照片。就连被树枝遮蔽的阴暗处，拍出来也并不阴森。
　　眼看一无所获。直播团队商量了一下，不由得怀疑：“怎么回事，我滤镜不管用。是不是白天没气氛？”
　　“我的也是，要不咱们晚上再偷偷来吧……”
　　“对！晚上的话，就是没鬼我也能给他拍出鬼来！”
　　……
　　萧晓一直盯着众人的一举一动，见他们围起来窃窃私语，忍不住道：“小郁老板，你也太好说话了。他们就是故意的，你是不知道，他们都加了灵异滤镜的，拍啥都能像个恐怖片。”
　　郁清倒是无所谓。而且，老宅挺高兴的，正哼着小曲呢。
　　“很久没来过那么多人了……”
　　郁清就泡了一壶茶，坐在廊下，悠哉看着直播团队忙碌，说小话，一惊一乍。
　　“哪里来的蝴蝶！”
　　“这这这……品种看起来很少见啊！那个是凤尾蝶吗？”
　　“快快快这只停下了AR识别一下！”
　　“嘘——你们都轻点！看到没，吓跑了！”
　　郁清才发现不知哪儿飞来了一群蝴蝶，在老宅四周飞舞。它们颜色各异，十分绚丽，有的停在花草上，有的落在屋前栏杆，还有一只在郁清面前飞来飞去，最后在他手上停驻，正好挡住了徐暮的镜头。
　　“……”正努力寻找破绽的徐暮悻悻地准备换角度，忽然被同伴制止道：“老徐别动！你肩上有一只。”
　　徐暮恨铁不成钢。他们花钱进来，是拍蝴蝶的吗？！
　　他正不屑地想要赶走，忽然郁清道：“你镜头上也有一只。”
　　徐暮一看，呆住了。那是只金色翅膀的蝴蝶，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美得动人心魄，令人不知觉便屏住了呼吸。
　　其他人也很快发现了。这无比和谐的人与自然画面，罕见的蝴蝶，立即吸引了富有镜头感的摄影摄像们。
　　他们都是徐暮下了血本请来的，专业素质过硬，艺术素养一点不赖。虽说徐暮需要他们拍的是灵异元素，但不代表他们不懂欣赏美。
　　于是接下来，徐暮成了众人狂拍的焦点。甚至还有人偷偷请郁清配合一下不要动。
　　萧晓也在其中。她简直要羡慕哭了。
　　郁清作为院子的主人引得蝴蝶停也就算了，徐暮那糙老爷们凭啥也能得蝴蝶的青睐！
　　但腹诽归腹诽，她还是把镜头也对准了徐暮。
　　最后，徐暮是让人给抬走的。不为什么，等他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拍了半小时，手脚都僵了。
　　他怎么可能会被蝴蝶这种东西迷住？虽然是真漂亮……呸呸！那蝴蝶肯定有问题！一定是有什么致幻性的毒粉……
　　郁清送走了几人，发现蝴蝶还没散。
　　胡二吃过了肉，打着饱嗝道：“你们人类就是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嗝！再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吃……嗝！”
　　萧晓正回放着相片和视频，闻言笑道：“瞧小二哥说的，好像你不是人类似的。”
　　胡二这才想起她在场，惊了一下，不打嗝了，心想他刚刚变身的时候，应该没有任何人看到才对？
　　不过萧晓似乎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和郁清沟通了一下，听说拍摄的素材可以随便用，就兴奋地跑回房里去了，说是要趁热把视频剪出来。
　　郁清才琢磨起蝴蝶的事。
　　乡下有蝴蝶不奇怪，但大多很普通，没这么漂亮的品种。所以它们是哪来的？
　　“嚯嚯嚯，它们是我的一部分。”老宅苦恼地找着形容，“就好像……章树的树叶一样？”
　　郁清：“！！”
　　所以刚刚，是老宅在逗着他们玩呢？
　　见他沉默，老宅又小心道：“你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就不放它们出来了。”
　　郁清当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奇怪道：“它们是活的吗？”
　　“是的。你也可以看作是我养的宠物。”
　　“那就让它们自由活动吧，只是小心点，别让人捉住了。”
　　“嚯，放心，它们很聪明，和胡二一样聪明。”
　　胡二不满道：“ 谁说的，我比它们聪明多了！”
　　章树：“你也就比昆虫聪明点。”
　　胡二：“我……”
　　只有586还在坚持不懈地安利：“宿主，我觉得你真的需要一条看门狗。刚刚他们说，要半夜来偷拍，你能防得住吗？”
　　郁清想想也是，总不能一直让狐狸守门吧。不过……
　　“弄个大门就好了。”郁清说，心想过两天问问婶子看谁家有狗崽子没有。
　　老宅立即道：“嚯？大门！我可以！”
　　院门边悄悄长出了一棵小树，它越长越高，探出枝桠四处观察了一番，发现没人，便继续横向生长，很快，一座木制的格栅大门便起好了。带着自然生长的绿叶，和老宅的气质十分相配。
　　郁清看了一下，很满意，道：“再挂个旅馆的招牌就好了。”
　　老宅：“嚯！”
　　木门上方落下一块木板，草藤缠绕着挂在了顶上，还防雨似的撑起了个小伞，伞下冒出个灯泡。
　　“写什么？”老宅问。
　　“旅馆。”郁清说，又看了看老宅正面，“你身上的牌匾，也能写字吗？”
　　“嚯，当然。”老宅高兴地说，“要给起名吗？”
　　它这么一问，身边几个纷纷凑热闹。
　　胡二：“狐仙旅馆！”
　　章树：“反对。”
　　586：“地狱旅馆！”
　　章树：“滚。”
　　胡二咬牙切齿：“切，那你说叫什么？”
　　章树看向了郁清。
　　郁清抬头看了看悄悄移过头顶，给他们遮了一片荫的树叶，再看屋前翩飞的蝴蝶，想了想说，“治愈系。”
　　他这一说，其余三人明显愣了一下。
　　郁清看他俩神情各异，纳闷道：“怎么了？我觉得老宅住着确实很舒服很治愈啊。不合适吗？我再想想……”
　　老宅赶紧说：“嚯……听听听起来很、很美妙！”
　　章树：“特别好！”
　　胡二撇了撇嘴：“一点不气派。”
　　但也没反对的样子。
　　郁清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他就弄申报材料去了。虽然这边乡下政策宽松，不过能尽快把经营执照办下来是最好的。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胡二便不时盯着他，和章树悄声交流：“你说他是不是知道老宅的秘密了？”
　　章树：“看起来不像。”
　　老宅：“知道也没关系的，他是那个人的后人。”
　　胡二翻白眼道：“你最好小心点，人类可比我们狐狸狡猾多了。我们狐族就有些年轻崽，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
　　“宿主，他们又在说你坏话。”586又打小报告。
　　“我听见了。”郁清没放在心上。
　　“宿主就一点不好奇，他们说的秘密吗？”
　　“既然是秘密，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吧。”郁清说。
　　“这样的话……看来宿主对我的秘密也没兴趣了？”586试探道。
　　“没有。”郁清埋头写着资料，奇怪道：“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586心虚地说：“有的。”
　　郁清：“说说？”
　　586沉默了一会，高深莫测道：“我今天偷偷放了几朵鬼火在灶膛里……”
　　郁清：“……”
　　586遗憾道：“真的烧不动柴……”
　　“……”


第8章 有犬
　　郁清弄了一下午的材料，老宅在一旁，时不时伸出一根树藤，给他满上一杯天然直采的自净深水。
　　郁清歇一会喝两口，逗逗蝴蝶，再接着整理，丝毫不觉得累。
　　收拾好材料，送去给刘二叔，顺便还兜回两把瓜苗，再休息两下，他就开火做晚餐，开始淘米切猪肉。
　　章树是不吃东西的，只喝水。胡二只要有肉，就很容易满足。所以郁清饭菜做的也很简单。
　　猪肉是村里肉摊买的，虽是人家贩来的，但也是乡下收来的猪。农家喂的猪长的慢，但膘堆得好，肉紧实，不论蒸煮煎炒炖，都一个字，香！
　　这下郁清觉得，自己大老远跑回来真是值了！小山村虽然偏僻，啥啥不方便，但污染少。
　　他把五花猪肉切得薄薄的，腌好了料，就那么就着电烧烤炉子边烤边吃，再简单不过。就是……
　　“炭火烤的话就更好了……”
　　“胡二你不要吃那么多，胖。”
　　“小郁，注意喝水！喝水。”
　　老宅时不时会蹦出一两句，像个操心的长辈。
　　幸好它忍住了没有插手，萧晓也听不到它的碎碎念。
　　当然，就算老宅偷偷伸出根树枝端汤递水她也不知道，她忙着吃呢！
　　她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肉！
　　之前她们来回奔波，吃的不是泡面就是盒饭，好不容易到了这边，结果刚吃了顿农家饭，她就和团队掰了，吃的再好也没滋味。
　　唔，也许真的是因为心情好，所以食物也变美味了？
　　可不，坐在古色古香的廊下，看着对面绿树掩映、庭院深深、夕阳美景吃饭，再对着三个大帅哥，还没有蚊子（划重点！），谁心情能不好呢？
　　郁清也觉得炭火烤会更香点，不过饭桌上烟熏是个挑战，就凑合用电了。
　　四人吃得甚欢，把准备好的猪肉都干完了。清炒的丝瓜苗恰好解了油，再喝口热汤，整个人就感觉先是一股暖流下肚，下一刻，凉风恰到好处地吹来，带走了散发的体热和微汗，特别的……爽。
　　萧晓心满意足地上楼捣鼓电脑去了。
　　郁清留在客厅，跟胡二他们看了会电视，也回房休息去。
　　他发现回到乡下没几天，自己作息确实变好了。或者说，睡眠变好了，他基本沾床就能入睡。
　　他是睡着了，客厅里三个家伙可精神得很。
　　胡二捏着遥控器的一头，道：“我要看狐仙小红娘！”
　　586不甘示弱地两指夹住，冷哼道：“我不管，子夜凶铃！”
　　老宅有点为难：“嚯呀，你们别吵啦，轮流看不就成了。”
　　胡二：“我先！”
　　586：“我先！”
　　只有章树端着水杯，正襟危坐，从容道：“小爱同学，我想看关于树的电影。”
　　“好的，小爱为您搜索到关于树的电影有……”
　　胡二：“……”
　　586：“……”
　　老宅：“！！”
　　“靠，老章你作弊！”
　　电影开播，章树看得津津有味，忽然站了起来，“有人。”
　　胡二满不在乎：“没事，有老宅在呢。”
　　老宅委屈道：“他、他们翻门！”
　　胡二打了个呵欠：“把他们扔下去。老章，你不看我可换节目了。”
　　586不耐烦道：“真麻烦，赶走不就得了。换子夜凶铃！”
　　“呵，谁去赶？”胡二白眼道。
　　586大手一挥：“有什么难的！换节目，我赶走他们。”
　　*
　　徐暮是真不甘心，所以半夜又摸了过来。只是没想到不过半天功夫，就多了道院门。好在这门木制的，因为做了造型很好爬。只是他一开始爬的好好的，刚要翻进院子，脚下踩着和手里抓着的木头忽然一空，摔了下去。
　　还好下边是泥土，没受什么伤。
　　等他再爬起来时，就见院门里有个黑影朝这边跑来……
　　……
　　“有人夜里偷溜进来？”
　　郁清一早起来就收到了老宅的汇报。
　　“怎么不叫我起来？”
　　老宅不好意思道：“你睡着了，而且你的那位朋友也解决了。”
　　“我的朋友……”郁清纳闷道。“586？”
　　然而脑内没有回应。
　　郁清感觉得到这家伙的存在，只是不知为何系统没作声。
　　他出门到了客厅，发现章树在看电视，胡二……变回了狐狸身，正在门口和一只小奶狗大眼瞪小眼。
　　那是只柴犬，毛茸茸胖乎乎的，体型和狐狸差远了，但还是奶凶奶凶地对峙着。
　　“哪来的小狗？”郁清奇怪道。
　　“小五的道具。”章树噼里叭啦打着算盘道。
　　郁清便过去，朝它招招手。“来来~”
　　这狗圆胖圆胖的，小短腿，怪可爱的。他忍不住就想摸摸。
　　狐狸左右看看没人，躲回屋里变了身，提醒道：“小心！这可是地狱……”
　　刚刚还在警戒的小奶狗调头见着郁清，立即欢快地跑了过来，哈气摇尾巴，亲热得不行。
　　胡二：“……”
　　郁清撸了一把圆嘟嘟的狗头，满足了，这才反应过来道：“你们说什么？小五……”
　　他琢磨着感觉有点不对劲。“586的道具？地狱……”
　　三头犬？！
　　赤黄色的奶狗嗷嗷绕着他转圈，打了个滚，然后扒着他鞋子吐舌头哈气，一副讨好的样子。
　　脑内586终于幽幽出声了：“丢人，要是我，就赶紧找个洞躲进去。”
　　它这一说，狗崽就呜呜呜特别委屈地叫着跑开了，跑到院子的木门口，真的开始刨起坑来，然后把头埋了进去。
　　郁清：“……”
　　这看着就是只柴犬！但是那刨土的速度，就算是成年的狗子也赶不上，所以这……
　　郁清震惊地道：“586，这真是你拿出来的道具？地狱三头犬？？”
　　586嘴硬道：“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的。”
　　郁清要早知道三头犬是这样的狗崽子，早就拿出来用了！太萌了！
　　于是他忍不住问：“你们地狱的道具，都是这样的？”
　　“不是的……”586郁闷地说，“三头犬是真的有三个头，嘴里也真的有毒液……”
　　郁清脑补：“因为投放到人间所以化身成了普通的狗？”
　　586更郁闷了：“和人间没关系……是你这宅子有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拿出来就变这样了。”
　　它收拾了一下稀碎的心，又恢复了高昂的态度安利道：“但是！我想只要离开老宅的范围，它马上会变回真正的三头犬！宿主你试试看就知道了！真的！”
　　郁清不想看！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他把柴犬拎出坑，轻轻拍掉泥，仔细看了看，发现它除了眉毛，额间还有道白毛，看着更加憨态可掬。他把狗崽揉进怀里道：“不错，以后你就叫三头犬吧。”
　　三头犬：“嗷呜！”
　　他刚要把狗崽抱进屋，就被586提醒道：“宿主，它是看门犬。”
　　郁清不舍得！这么萌的崽子用来看大门……也太……太便宜路人了！
　　586坚持道：“道具设定它就是看门的。”
　　郁清只好把狗放下，叮嘱了一句：“以后不可以跑出院子的范围。”
　　三头犬：“嗷！”
　　小家伙一路跌跌撞撞跑去院门了。
　　老宅嚯嚯笑道：“放心，我会好好照看它的。”
　　586悲愤道：“不需要！呸，糟老头子，还我三个脑袋的地狱犬！”
　　郁清无奈：“586，别在我脑子里吐口水。”
　　转头又对胡二道：“以后你们两只吉祥物好好相处。”
　　胡二：“……”
　　他一脸伤心地捂心口道：“我都沦落成吉祥物了吗。”
　　他祸国殃民的一张脸，泫然欲泣……换做别人看了，无论男女都得把心掏给他。
　　但郁清不吃这套，戳他道：“吉祥物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负责吃吃吃，美美美，不好吗？”
　　胡二想想，他确实就擅长这两项，也就认了。
　　郁清把狐狸哄好了，就开始做午饭。只是奇怪，他今天没见着萧晓。
　　“晓晓姑娘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说是去接什么朋友……对了，她说午饭就不回来吃了。”胡二懒懒道。
　　郁清了解，刚煮上饭，正剁着排骨，忽然听到院门口响起了狗叫。
　　三头犬虽然变成了柴犬，叫声一点不弱。
　　586说明道：“偷拍的家伙又来了。”
　　郁清出门一看，发现不止徐暮来了，还有刘二婶。
　　“小郁，你这上谁家领的狗崽啊，这么小就忒凶。”二婶乐呵呵道，任柴犬汪汪凶叫，并不害怕。
　　刘家也有狗，而且是条大黄狗，凶起来可比这小奶狗过分多了。虽然郁清没关院门，不过小狗身上还有根藤拴着，不用担心有孩子路过被追咬。
　　“不过凶点也好，好看院子。”二婶笑道，还用脚逗了逗狗崽。
　　郁清看着提了一下心。幸好，三头犬没理她，而是朝着她后边的人狂吠。
　　“大妈你小心！”徐暮在她后边躲躲藏藏地道：“那可不是普通的狗！那那那是……三头犬！”
　　二婶看看脚边的奶狗，不信：“啥？这不只有一个头吗？”
　　徐暮：“它它它会变！晚上会变身！对对对，一定是这样！”
　　“……”二婶用看着神经病的眼神瞪他一眼，把手上鸡篓子和篮子递给郁清，小声道：“小郁别放心上哈，我这客人八成昨晚看电影看多了，什么狼人啊吸血鬼啊……”
　　“好的，多谢婶子了。”郁清笑着接过东西。“不怪他误会，我这狗名字就叫三头犬。”
　　“噢！”二婶恍然，又大概交代了他小鸡怎么喂，道：“对了，你记得夜里把鸡关好，最好找间屋子锁上。咱这儿有个黄大仙，可爱偷鸡了。我家里那鸡场隔阵子就丢几只。”
　　郁清便奇怪：“黄鼠狼么？”
　　二婶神神秘秘道：“可不是！你二叔说要下套子捉它，你二爷不让！说什么黄大仙打不得，哎哟。但是说来也怪，那大仙偷了鸡，还晓得用树叶卷几张钱，挂在鸡舍门口。玄乎不？”
　　郁清点点头。
　　徐暮耳朵一动道：“什么黄大仙？？”
　　二婶回头笑呵呵地：“徐老板跟我来，咱慢慢说。对了我想起来，咱们这儿附近有个山洞，也闹鬼……”
　　就这样把徐暮勾走了。
　　郁清哭笑不得。他正准备把东西拿进屋，转头发现胡二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盯着笼里黄茸茸的小鸡崽……流口水。


第9章 有泉
　　狐狸那馋劲表现得实在明显，就差没把“吃鸡”俩字写脸上了。
　　郁清咳嗽一声，提醒道：“还没长大呢，不能吃。”
　　“我知道。”
　　胡二平时懒洋洋的，除了吃和看电视，绝对不肯高抬一下贵手，这次居然主动问：“这个鸡，我来养可以吗？”
　　郁清奇怪道：“你会养？”
　　他自己都没养过鸡，还打算随时跟二婶讨经验呢。这不，二婶把饲料都给他备好了。
　　胡二已经从袋子里拿了饲料，撒了几粒在小鸡头顶上，神奇的是，黄绒绒的小鸡们居然互相啄起脑袋上的饲料来。
　　“当然，我看这里的人养鸡看了好多年了！”胡二自信地说，“交给我吧！不过先说好，养大了，一半归我。”
　　郁清想想等这鸡上了餐桌，最后肯定也是狐狸吃得多，便表示没问题。
　　只是他忽然想到二婶说的那事，便问：“你的朋友里，有黄鼠狼吗？”
　　胡二眼珠子转了转：“没有。”
　　郁清道：“还是得小心点，别让鸡被偷了。”
　　胡二哼道：“有我在，谁敢偷。”
　　郁清便把鸡和饲料交给他，继续去弄吃的。
　　老宅悄声道：“胡二撒谎了。”
　　郁清菜刀一滞：“嗯？所以是他的黄鼠狼朋友干的？”
　　“不。”老宅小小声说，“就是他干的。”
　　郁清：“……”
　　他算是知道胡二一只狐狸要钱来做什么了。
　　不过，现在他们开始养鸡了，胡二应该不会再偷了吧。
　　郁清想想还是按下，决定不问了，就看看再说。同时又去多切了一根排骨，生怕狐狸没吃饱去打村民们的禽畜主意。胡二这么大只狐狸，就算没成精，要抓头小猪那也完全不在话下啊。
　　不过他似乎想多了，午饭的时候他问：“小二以前都吃些什么？”
　　胡二啃着骨头含糊道：“什么都吃，抓鸡……”
　　章树在桌下暗暗踢了一脚。
　　他呛了一声，改口道：“抓老鼠！抓鱼！昆虫野果什么的，反正山上有啥吃啥。”
　　郁清意外道：“老鼠？”
　　“对啊。”胡二吃的动作慢了下来，警惕道：“你该不会……还想让我扮猫吧？”
　　“没，只是没想到，你们狐狸居然还会抓老鼠。”郁清笑道。
　　“当然，这村里的猫现在还没咱山里的狐狸抓老鼠抓得勤快呢。”胡二撇撇嘴，又一脸期待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养鱼？”
　　这是馋鱼了。
　　“过几天。”郁清还没了解上哪买鱼苗呢，鱼塘也得清理清理，还要放水，这事急不来。
　　“先把菜地开出来再说。”
　　“哦。”说到种菜，胡二没了兴趣。
　　倒是章树道：“我可以帮忙翻地。”
　　老宅：“我可以浇水。”
　　郁清：“……”
　　那还有他什么事！
　　章树：“你撒种子吧。”
　　不过吃完饭，郁清还是决定自己下地。他回来休养，偶尔也是需要点锻炼的。586说过，他只是回魂了而已，身体的病还得治。
　　而且老宅还体贴地给他在边上起了一棵小树遮阴，他连草帽都不需要带。
　　章树则悠哉坐在边上，拿着个芭蕉叶，当扇子似的，给他扇风。
　　还别说，今天下午原本闷热得很，章树这一扇，风就呼呼的来了。
　　郁清不由盯着叶子问：“你这是什么法宝吗？”
　　章树道：“不是，讨来的。”
　　“嗯？”
　　章树又指了指隔壁的芭蕉园：“芭蕉树给的。”
　　“……”
　　虽然是植物们之间的交流，虽然只是片叶子，但……有机会他还是和隔壁说声吧。
　　郁清正想着，院门那儿就传来说笑声，听着是萧晓回来了。
　　“郁老板，这是我朋友林悦，来住几天。”萧晓笑吟吟地说。
　　她身边穿着长裙、梳着马尾的高个女孩有点清冷的样子，看看四周，皱眉道：“晓晓，你就住这儿？感觉会有很多蚊子的样子，我们要不换……”
　　萧晓立刻保证道：“没有！绝对没有，你看我还穿短裤呢！哎你进去就知道了，这儿可妙了，来来来。”
　　她兴冲冲把人拉进了屋。
　　正好，郁清这地暂时只开了一小块，翻得差不多了，便进屋歇会。
　　一进去，就听林悦惊讶道：“咦，狗！不对……狐狸？”
　　客厅里，胡二正搭着遥控换台，闻声爪子一滞，和两个女孩对视。
　　良久……
　　“汪汪！”
　　“哎，是狗啊，我以为是狐狸呢。”林悦看来喜欢小动物，一下表情舒缓了许多，凑过去要摸。
　　狐狸却轻巧一跃，从她身旁溜走了，跑到郁清身后藏着，探出脑袋张望。
　　郁清无奈地拍拍狐狸道：“这是客人，礼貌点。”
　　林悦目不转睛地盯着胡二，道：“老板，你这狗，凶吗？”
　　郁清：“？？”
　　萧晓安慰她道：“安啦，放心，都跑到这么老远地方了，你那前男友再缠人还能追来不成。”
　　郁清听出了个大概，道：“门口有只比较凶的。”
　　萧晓探头：“啊？那不就是只奶狗吗？”
　　郁清便朝院门那儿招呼：“三头犬！”
　　柴犬屁颠颠狂奔了过来。
　　“来叫两声凶的听听。”郁清道。
　　奶狗立即本色出演，化身恶犬，抽风一样狂吠了起来。
　　郁清：“好了。”
　　狗叫声戛然而止，见郁清没别的吩咐，又狂奔回了院门杵着。
　　萧晓：“呃……”
　　林悦神色复杂道：“挺凶的……表演。算了，凑合吧。”
　　但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她还是决定入住了。
　　郁清便道：“200一晚，萧晓因为是头一位客人，所以是100，你不介意吧。”
　　“知道了。”林悦冷淡地说。
　　萧晓却不好意思道：“老板，要不你也收我一样的吧。你这价格真的定低了，外边200的宾馆都没你这儿住得舒服呢。”
　　“说好了的就不变了。”郁清坚持道。“不过，谢谢你提醒，以后我会考虑的。”
　　他和二婶了解过这边的民宿，200算是市场价，但规格按标准提供了洗浴用品，农家还有三餐。其他来钱的多是玩乐项目。至于是什么项目他不清楚，不过，他认为这个价位既不会亏了老宅花的心思，游客应该也能勉强接受。
　　倒是萧晓如数家珍道：“旅游项目？灵泉啊，你们村有口泉水对不？据说喝了泉水忘记烦恼，叫什么忘泉，虽然其实就是个小恒温泉啦哈哈。还有个九曲黄泉洞，是个地下迷宫项目吧，挺好玩的。我打算过两天去直播一下呢。对了，你这鬼屋一部分名气就是它们带起来的。不过你这位置偏，而且村民好像有点忌讳你家哈，都不肯指路，一般人找不到。我们团队还是恰好有人和这儿的老乡认识，他才偷偷告诉我们的。”
　　郁清：“……”
　　看来老宅要摆脱过去的头衔，引客人入住，不是件容易事，还是得想个办法打广告才行。
　　他回到院里，在地里下了菜种子，便洗洗手，打开某音。
　　*
　　楼上，林悦一进房间就警惕地四处查看。
　　萧晓纳闷道：“小悦，你干嘛呢？”
　　林悦特别认真地查看着屋里每个细节，从灯泡到门把手，特别是浴室里。“看有没有偷拍的摄像头啊，你看这些树叶，说不定藏里头呢。这年头，防人之心不可有。”
　　“不会啦。”萧晓无奈道：“算了，你随便看，能安心就行。”
　　林悦叹道：“忘泉那边就有个山泉宾馆，听说洗澡水直接引的泉水，冬暖夏凉，可舒服了，你说你，偏要拉我来这儿。”
　　萧晓嘟囔：“这儿的水也不差啊，深井水呢。再说那什么忘泉，就是个噱头啦，你还真信啊？”
　　“我信。”林悦检查完，终于放下戒心，露出笑容，“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忘掉那个渣男的。”
　　萧晓高兴道：“忘了就好。你好好休息，一会吃饭我叫你。这隔壁的农家乐饭菜还不错，你一定得尝尝。”
　　林悦淡然点头，把她送出去了，关起门，呼了一口气，坐在房里发呆。
　　村里确实比旅游区附近安静多了，窗外绿树成荫，鸟儿在外头偶尔唱两声，还有成群的蝴蝶飞过。
　　“晓晓，你觉得蝴蝶要不要剪进来？”郁清正在客厅里做小视频广告，询问萧晓的意见。
　　“你看这样……”萧晓正指点着，忽然有人道——
　　“晓，该吃饭了。”
　　林悦下楼来，冷淡地说了一句，就径直出了门。
　　萧晓急忙追上去：“哎，你等等我！老板，晚上我再帮你参谋哈。”
　　郁清便继续自己琢磨，直到两个客人吃了饭又回来，胡二喊饿，586再三警告，才离开电脑弄吃的。
　　他就是这毛病，只要做起事来，就会一直投入，其余什么也不关注。
　　所以第二天一早起来，看到门外湿漉漉的，郁清还有点奇怪。
　　“下雨了？”
　　“昨晚下的，宿主你居然弄到半夜无视我的警告，真想再猝死一次啊？”586没好气地道。
　　郁清不好意思道：“下次不会了。”
　　他在廊下活动了一下筋骨，打算采点野菜下面条，结果发现那丛龙葵草边，就靠着老宅的位置，多了一汪小水池。
　　“昨晚下大雨了吗？”郁清纳闷道。
　　虽然树叶还挂着水珠，但院里并没什么积水。昨天刚开的菜地也只是湿润了，没被雨水冲散泥土。
　　“小雨。”章树道。“一会太阳出来就干了。”
　　虽是这么说，可那汪水明明浅浅，但直到中午，也不见有干涸的迹象。
　　仔细一看，地上有块突出的山石，裂了个细细的缝，水就从那儿缓缓流出。
　　这是……冒泉水了？


第10章 有石
　　郁清研究半天也没明白怎么会冒泉水，闲来没事，干脆挖了坑，看看怎么设计个小水池，养点睡莲什么的，看着养眼。
　　胡二在屋里喊饿，没喊动他，凑过来道：“这什么？你要养鱼了吗？”
　　郁清道：“蓄泉水，做个景观池。”
　　胡二听他一说，就好奇地上前，舔了一口水，然后咧嘴一副吃了坏东西的表情，抽搐道：“好……好难喝！”
　　郁清觉得不对。
　　这山里的泉水，再怎样也不至于到难喝的地步才对。
　　他掬手接了点，正要尝尝，忽然老宅苏醒似的轰隆道：“小郁！那个不能喝！”
　　郁清立即有了猜测，迟疑道：“该不会……这也是你弄出来的？”
　　老宅不好意思道：“是的，是我在排毒。它和那些灰尘一样，是不好的东西。”
　　郁清：“……”
　　他回头看狐狸，发现这家伙不知道还好，也就是抽风想撞个墙，这下直接就翻白眼，晕倒了。
　　郁清有点奇怪。“为什么这次是水？”
　　他记得萧晓住进来那会，老宅也只是挂了灰尘而已。
　　“因为太难过了，我忍不住想哭。”老宅呜呜地说，屋檐滴滴答答落下水珠。
　　所以这是老宅的泪水……或者说……
　　“小郁老板，我们要去黄泉洞玩，在外边吃，中午和晚上都不用给我们留饭啦！”萧晓一出门就活泼地道。
　　在她身后，林悦一副轻松的样子，看起来心情好多了。
　　郁清点点头：“好好玩，回来晚了，可以打电话，我去接你们。”
　　“老板真好！”萧晓高兴得就差没扑过来了。
　　林悦终于也露出点笑，点头道：“谢谢。”
　　临走又补一句：“我们会早点回来，尽量不麻烦你。”
　　郁清看着两人出门了，再看看石头缝里，果然也不再有水流出。不过，他还是决定继续做池子。
　　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接到有同样困扰的客人呢？
　　午后的阳光很晒，郁清弄好池子，又问老宅：“这个水好像一直不干，能用来浇菜吗？”
　　“不好，种出来的植物会苦。”老宅道，“会干的，只是比寻常的水要慢。你让章树的叶子让一让，阳光直射，它很快就会蒸发的。”
　　老宅一发话，不消郁清多说，头顶樟树的枝叶便动了动，挪出个空档。
　　郁清还捡了块石板，敲碎，在水下铺垫了小石子，阳光投下，透过浅浅的水，石头便闪着细细的光点。
　　郁清奇道：“老宅，这也是你做的效果吗？”
　　“不是嚯，这里的石头就是这样的吧。”老宅说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胡二吃饱了就趴在一边眯眼打瞌睡，此时抬抬眼皮道：“山上比这会发光的石头都有。”
　　“石头里含有某种矿物质吧。”586忽然道，“宿主，你这池子做得不够方。”
　　郁清觉得挺好：“嗯？就是要不规则才有趣啊。”
　　586坚持：“方的好看！”
　　章树在一旁幽幽道：“是啊，方坑前再立块墓碑更好看。”
　　郁清：“……”
　　他就知道586只要开口，目的绝对不纯。
　　586却道：“宿主，你刚刚垫池子敲的那块石板，就是我拿出来的墓碑道具啊。”
　　“……”郁清忍住了想把石子抠出来的冲动。“谁的碑？”
　　“无名碑。那只是个道具啊宿主，怎么可能有名有姓。”586嘿然道。
　　郁清松了口气。回想了一下石碑道具的作用，貌似是……可以拘魂的，拘到魂后，碑上就会显示那人的生平过往。但是现在……被他砸碎了，应该没用了吧？
　　586郁闷道：“一般来说，碎了也能收魂的，不过，三头犬在这儿都变那样了，估计碑石也就只能垫垫底了。”
　　郁清松了口气，同时不放心地问：“你还拿了什么道具出来？”
　　586哼道：“没有了！每天只能拿一个道具出来，宿主你忘了吗？”
　　郁清便放心了，想想凶恶的地狱犬都变柴犬了，那石碑又不会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歇会，又去看了一下菜地，发现压根不用自己浇水，老宅伸了几根树枝，已经喷雾洒过了。
　　他闲下来，便又摘了一堆山莓覆盆子。
　　这野果很小，但红艳艳的，攒攒簇簇，特别漂亮，而且只要挑了红的，就只甜不酸，就连肉食系的狐狸也喜欢。
　　“山里有捻子，比这个甜。”狐狸一边往嘴里不停扔莓子，一边道，“改明儿我回山，给你带。”
　　郁清随口道：“你山里还有别的亲人吗？要不接过来一起住。”
　　反正老宅有的是房间，动物的话，再多几只他也还是养得起的。
　　“当然有，不过都是些小崽子。”胡二摆摆手，“算了吧，这么小就进入人类的社会，将来连捕猎都不会。”
　　说着，他忽然鼻头一吸，有点感伤地道，“说起来，带崽真是不容易……光是吃的就够我忙的……呜呜呜……这年头野生动物不好混……”
　　郁清想想也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一个哭诉，一个安慰，坐在老宅弄出的躺椅上，不知觉都打了瞌睡。
　　直到萧晓她们回来了。
　　“郁老板！”萧晓快活地道，“我给你也带了纪念品哟！”
　　郁清一看，那是块石头。
　　“黄泉洞的石头。你不是说没去过吗？我给你也带了一块回来！”萧晓兴奋地说。
　　胡二迟疑道：“你们该不会是从洞里……”
　　“想什么呢，买的。”林悦在一边说，又恢复了昨日冷淡的表情。
　　“我吃过饭了，晚饭不用叫我。明天也不用！还有，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在这儿。”
　　她语气僵硬地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楼，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不好意思哈……她在景区碰到她前男友了，心情不大好。”萧晓小声道。
　　郁清才知道，林悦和前男友从大学就在一起，谈了六年，准备论嫁之际，却得知了男友一直脚踏两条船。她二话不说就分手了，但男友不同意，说是已经和别人断了联系，死缠烂打求原谅。两人本来已经见过家长，双方都满意，闹了这么一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见男方认错，连林悦父母也劝她回头。林悦不松口，反被指责……一气之下工作也扔了，跑出来游山玩水。然而不管跑到哪，前男友总能找到她。
　　“他都追着小悦跑一年了，你说有这决心和毅力，早干嘛去了？”萧晓吐槽道。
　　郁清不评论。他这个为工作猝死的社畜在爱情方面完全是个小白。
　　“林悦怎么想的？”他问。
　　“她说不爱了，两个人完了就完了，没什么好解释。”萧晓也头疼。
　　“反正……郁老板，要是他来了，你能不能不让他住啊。他今天在景区还突然变脸，强行要拉小悦走，幸亏迷宫里有工作人员。我怕他再来，会干出别的事……”
　　郁清想了想：“没事，我这儿他还不一定敢住。真住了，我肯定也保证你们安全。”
　　萧晓想到鬼屋的名头便一乐：“也对哈！”
　　说完她又拿过石头。“不说他了，我给你看这个！”
　　她拿起两块石头相击，其中一块便裂成了两半。石头的断面闪闪发光。
　　“怎么样！漂亮吧。”萧晓兴致勃勃地说，“可惜导游说放几天就不会发光了。不过这个石头还可以这样！你看好哈。”
　　她又拿起两块石头相击，只是这次力道不同，擦火柴似的，交错而过，“叮”的一声，两块石头交击处，出现了很明显的火花。
　　“好玩不！不知道里头含有什么元素，我觉得都可以当打火石了。”萧晓玩得不亦乐乎。
　　郁清看着她打火，火花闪了又灭，有点犯怔，看了半天道：“我现在有点明白林悦了。”
　　“啊？什么？”萧晓有点犯懵。她在玩石头呢，跟林悦有啥关系。
　　郁清没回答，琢磨做饭去了。
　　586则怂恿道：“宿主不想让那人住又不好拒绝的话，放三头犬出去把他吓跑吧。”
　　“不了，大材小用。”郁清道。
　　虽然拒绝了，但这么一说，586觉得很受用。“也对！”
　　郁清又看看一旁抹泪的胡二，纳闷道：“小二怎么了，又哭。”
　　“不知道呜呜呜……可能是你做的食物太好吃了呜呜呜……”胡二捞着肉汤里的肉，热泪盈眶地说。
　　郁清哭笑不得。
　　章树却道：“不对劲。”
　　老宅也怀疑：“是不是……吃了什么坏东西？”
　　章树皱眉道：“狐狸今天吃了什么我们没吃的？”
　　“呃……”
　　郁清看了看新建好的水池子。
　　……
　　吃完饭，又看了两集韩剧，胡二终于哭不动了，变回原形睡在沙发上。
　　郁清今天弄了个池子，消耗了不少体力，也想早早睡了，然而刚躺下，就听到了狗叫。
　　老宅踟蹰道：“有客人，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进来。”
　　萧晓也被惊动下来了，小声道：“是不是那个男的，追来啦？”
　　郁清道：“没事，让他进。”
　　院子里的树灯亮起，高高瘦瘦的青年站在屋前，二十几岁模样，提着个背包，风尘仆仆的，见人就不客气地道：“林悦住这儿是吧，你们也不用否认，我都问过人了。我要住宿，就要她隔壁房间。”
　　萧晓躲在屋里，使劲打眼色。
　　郁清想了想，道：“对。”
　　萧晓急得直跺脚。
　　青年松了口气。
　　郁清招呼道：“这么晚过来累了吧，先喝口水。”
　　青年不疑有他，一饮而尽，还道：“这么点哪够解渴的，再来一杯。”
　　“好。”郁清又给他倒了一杯，然后问：“你带纸巾了吗？我们这儿200块一晚，房间里没有纸巾，牙刷牙膏沐浴露也要自备……”
　　“什么？！这样也要两百块，你们就是看着天黑了，宰客的吧……”青年露出不满的神色，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僵住了。
　　“您不满意的话，可以去别家。”郁清道，见人不回应，往他面前晃了晃手。“客人？”
　　青年呆立半天，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时而惶恐，时而露出痛苦的表情，最后忽然飙泪，掩面狂奔了出去。
　　章树一闪跟去。不多时回来报告道：“他去隔壁刘家住了。”
　　其实他不说郁清也知道了，因为隔壁传来了嚎啕大哭声，乡下寂静的夜里，特别突兀。
　　不知道喝了小池的水是什么体验。总之，听起来，林悦闷在心里的坏情绪，让他哭惨了。
　　郁清叮嘱道：“老宅，记得隔音。”
　　“嚯。”
　　门关上，灯熄灭，老宅的影子融入黑夜里。
　　树影摇动，趴在院门口的三头犬打了个冷战，警醒地起身，发觉没有来人，只是四周多了屏蔽。它探出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木屋之中，出来欣赏了一番，又满意地钻了进去。


第11章 有谁偷鸡
　　安睡了一夜，听着鸡叫醒来，大家都很精神。
　　胡二特别精神。他听着鸡叫，在门前抓耳挠腮地打转转，特别馋地说：“这肯定是村长家的公鸡在叫！全村就他家那鸡最能叫最能飞，还会上树，有一次我好不容易躲过摄像头，差点逮着了，让它上树逃过一劫。”
　　萧晓便哈哈笑：“小二哥，你爬树都爬不过鸡呀。”
　　随即又鄙夷：“不对，你居然想偷人家鸡！”
　　胡二：“我……我就逮着玩的！”
　　郁清纳闷：“你不是跳得挺高的吗？”
　　他记得第一次见面，狐狸一跃就上了老宅屋檐呢，把他都看呆了。
　　“我不会徒手爬树……”胡二憋红了脸道。
　　郁清明白了。这家伙估计是怕狐狸形态被人发现，变了人形抓的鸡。
　　“要不要我教你啊！”萧晓立即笑嘻嘻道，“我爬树可厉害了。”
　　她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屋前粗壮的樟树上：“就那棵怎样？”
　　章树：“……”
　　胡二也给噎住了，撇撇嘴道：“爬什么树，我只想安安静静当个美男子。你也是啊晓晓姑娘，省点力气用来吃不好吗？”
　　“说的是哈。”萧晓的注意力立即被他转走了。
　　“咦，我面里的鸡蛋！怎么没有了？？”
　　胡二：“不就一个蛋吗！看你紧张的。”
　　“呜呜呜小郁老板再来一个好不……”
　　乡下的土鸡蛋，鲜香嫩滑。这是郁清和刘二婶买的，她家的养鸡场也喂的饲料，但自家院里散养的那些，每日仅喂些剩饭青菜，喂过了，鸡群便自己到处溜达，刨土捉虫去打牙祭。所以这是实实在在的土鸡下的蛋。
　　等过两天小鸡大点儿，郁清打算也放它们在院里自己蹦跶。
　　胡二听了不服气道：“那有什么，以后我领它们到山上去。”
　　那倒是好主意。山里虫啊草啊挺丰富的，只是怕被野兽叼去，所以村民们才没这个想法。不过有胡二在，郁清是放心的。
　　这家伙为了吃的，对鸡可上心了，恨不得天天捂怀里念咒催它们长大呢。郁清都没怎么管，就等着鸡肉吃了。
　　今天天气好，胡二吃完面就把小鸡放在廊下溜达。这群小家伙就像没见过世面似的，疯了似的张着小翅膀到处乱跑，闹得大家伙谁也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就踩中了。
　　三只掉了草丛里，还在继续撒欢。有只还差点跑到了屋里，不过有门槛拦着，圆滚滚的小黄鸡只是啪嗒摔了一下，滚过一边，然后被一只手捡了。
　　“这是……小鸡吗？这么可爱！”林悦捧起还在扑棱翅膀想跑的小鸡，平日的冷淡没了，眼里满是喜爱。
　　这时候的小鸡毛茸茸，小嘴小爪嫩嘟嘟，干干净净的，也不知道怕人，特别讨喜。
　　“是啊。我们刚在讨论，你手上那只以后估计红烧了好吃。”萧晓用脚尖拱着撞过来的鸡崽，乐呵呵道。
　　胡二：“谁说的，炖鸡，营养好！”
　　郁清道：“手撕鸡应该也不错。”
　　“……”林悦的脸色立即冷淡了下来，放下小鸡，对郁清道：“昨晚谢谢了。”
　　郁清点头笑道：“不客气，不嫌弃的话，一块吃面。”
　　林悦便坐下吃了起来，给了个好评：“好吃。”
　　然后道：“我打算去和他当面讲清楚，彻底了结，然后就回去了。萧晓说不想走，以后就拜托你们多照应一下。她胆子太大了，我总怕她出事。”
　　“她在这儿不会有事的。”郁清保证道。
　　“希望吧。我刚才起来的时候，看到徐暮在附近鬼鬼祟祟的。”林悦皱眉道。
　　郁清再三保证，然后让她去隔壁时带上狐狸，也好震慑一下那男人。
　　结果林悦回来得很快，看来解决得相当顺利。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我就想哭，停不下来，所以再也不想看到我了。”林悦好奇道，“郁老板，你昨天跟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他嫌我这儿住宿费太贵不想住而已。”郁清啼笑皆非，送给她一个小水瓶。
　　“这是我们旅馆的特产。以后你再遇到这样的人，就让他喝下这个，保证他像你前男友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离开你。”
　　林悦懵道：“什么……什么水？”
　　“哭着离开你的水。”郁清一本正经地起名。
　　“哇，什么水听起来好神奇！我也想要！”萧晓立即凑过来。
　　“没有了。”郁清无奈道。
　　今早起来他就发现，石头缝已经不再冒水，小池子里的水也已经干了，这还是他昨天用剩的。
　　林悦握着那小药瓶，莫名有种奇怪的情绪涌动。也许是天太热？摸着有点温热……
　　她认真道：“谢谢。”
　　萧晓则有点不舍地道：“小悦你要不再住两天呗。”
　　“不了，我放飞了那么久，既然事情解决了，该回去工作了。以后有机会还会来玩的。”林悦把小水瓶收好包里，“等你们养的小鸡长大了，我肯定来。”
　　萧晓：“噫，我以为你会说小鸡那么可爱怎么可以……”
　　林悦捏了一把她的脸：“可爱的才香。”
　　萧晓：“啊啊啊你……”
　　两个女孩打闹着出门去了，还谢绝了郁清送出去，说是要最后在附近玩一玩。
　　郁清也就不坚持了。他今天还想再开两块地，种点西瓜葡萄什么的。
　　想到西瓜，西瓜就上门了。
　　二婶给他拿了办好的营业执照过来，顺便带了两个大西瓜，还有一些蔬菜，再看看院里跟着胡二瞎跑的小鸡崽，叮嘱他：“小郁可得看好了，最好别让鸡跑出去，听说这两天黄大仙又出来晃了，村长家那鸡昨儿出门溜达就没回去，估摸着被偷吃了呢。”
　　郁清给她拿了钱，应下了，心里纳闷得很。
　　村民们口中的黄大仙……应该就是他家狐狸。
　　但是胡二最近一直在家，也保证了不再偷鸡给钱。那是怎么回事？
　　老宅忽然道：“鸡的话，在我们这儿。”
　　郁清：“！！”
　　不是吧，狐狸真把人家鸡掳来了？！
　　胡二被叫过来，莫名其妙道：“啥？我偷的鸡，我咋不知道？”
　　586出声道：“不是小二，是有人扔进来的。”
　　郁清：“谁？？”
　　586：“徐暮。”
　　郁清更想不通了：“他为什么给咱们送鸡？”
　　胡二气愤道：“什么送，这分明是栽赃！”
　　“鸡在哪？”郁清道，打算趁着没人发现，赶紧的赶出去，免得被误会。
　　“它在我头上。”老宅苦恼地说，“白天我不方便动手，它又狡猾，抓不到，也不走。”
　　几人出来一看，才发现老宅屋顶站了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正气定神闲地在瓦上啄来啄去。
　　“……”
　　“我去抓……”胡二正说着，准备变身，忽然院门那儿三头犬叫了起来，有人吵吵嚷嚷地过来了。
　　“我大老远就看见了！肯定他家偷的！”
　　“没错没错，看到了！那绝对是村长家的！”
　　“哎哟，我说前些天怎么路过闻着鸡味儿呢，你们说是不是也是偷来的，不然他刚回来家里哪来的……”
　　二婶在隔壁骂道：“王婆子你放屁！那天是我给小郁送的！”
　　“……”
　　郁清出门去，只见男女几个在院门伸脖子议论。门开着，或许碍于三头犬叫得凶，没人敢进来。
　　不过他想错了。
　　几人见他出来，互相撺掇——
　　“大山叔，你去说！”
　　“我才不！那宅子闹鬼呢！王婆子，你家的鸡你去。”
　　“这……”
　　郁清便主动道：“你们……”
　　中年男人背着手，瑟缩着脑袋道：“你家房顶那鸡，是王家的。”
　　“小郁回来了呀，想吃鸡跟婆婆说，打个招呼就是送你也没什么，自己拿不大好吧。”王婆子挤出笑道。
　　“它自己跑过来的，我也是刚刚才发现。”郁清解释道。
　　“骗谁呢……”有人小声说。
　　郁清不喜欢纠纷，也不想和乡亲吵，干脆道：“我没必要骗人，是谁的，就自己进来抓吧。它把老宅的瓦片都掀了几块。”
　　众人不敢动。只是那眼神，仿佛认定了就是他偷的。
　　“宿主，你在副本里对鬼那么凶，对人也太客气了叭！”586气汹汹道，“还是听我的吧！”
　　郁清内心一动：“你有办法把鸡赶下来？但是……鸡不怕鬼的吧。”
　　“……”
　　也不知586是如何做到的，公鸡真的下来了，居然径直朝院门来，在郁清身边站住了，特别霸气，特别……听话。
　　火红的鸡冠，鹰钩的嘴，艳丽的五彩羽毛，是只小公鸡。它还特人性地张开翅膀展示了一下，那高傲的气势，仿佛在说“看清楚了谁是你们家的”。
　　王婆子看了半天，迟疑道：“好像不对呀……”
　　有人又暗里小声道：“他又不知道是不是，你认死了怎么了他能怎么的……”
　　中年男子却也摇头道：“不是不是。老王家的体型比这大，嘴没那么勾。”
　　这时远处有个小孩飞奔过来道：“奶奶！找到了！大毛回来了！”
　　王婆子一愣，再看郁清，顿时有点尴尬，呐呐道：“那小郁，对不住，误会了，我先回家看看去。”
　　等人散了，郁清这才看向脚边的鸡，猜测道：“胡二？”
　　然而一道白影飞快掠到了他脚边，不高兴地说：“我把鸡送回去了。”
　　所以这不是狐狸变的？
　　586：“宿主你想什么呢！这是道具啊道具！”
　　胡二馋道：“道具？能吃吗？”
　　郁清：“……”
　　他想起来了。这是地狱鸡，战斗辅助用具，在副本里对付不配合的厉鬼用的。但他记得说明里地狱鸡的体型很大，和巨鹰一样，而且羽毛是铁做的。现在……
　　郁清看着家鸡模样凤凰气场的小公鸡，琢磨着——
　　炖……是不能的吧？


第12章 有蚊子不收钱
　　第二天八卦传开来，郁清才算把昨天偷鸡那黑锅完全摘了。
　　原来徐暮撵鸡时有人看到了，村长念着他是游客，便没为难，只是警告一下，问了一下缘由。那家伙说是以为公鸡能辟邪，所以好奇心赶去了鬼屋试试。
　　村里人向来就不乐意谈论郁家的宅子，再三同他说了村里的规矩，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隔天村长老王倒是提了吊鱼，带了壶酒过来叙旧，委婉赔了个不是。
　　郁清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就是家里的狐狸一直念叨着那只鸡。
　　有了鱼，这家伙总算不念了，砸吧砸吧吃得可香，酒也让他喝光了。
　　郁清养身体呢，便没沾酒。
　　村长拍大腿道：“哎呀，那我回头给你带点儿果酒来，那个喝了对身体好！”
　　郁清也不拒绝，笑着谢过了，又问他果酒的做法，再瞎聊了会农事，村长便告辞了。
　　村里虽然不少人做起了游客生意，但多数人还是看天吃饭的，有一分劳力便做一分，免得田地荒了。
　　郁清这才想起自己开的菜地，看过去时，发现昨天586放出来的小公鸡，此时正在地里溜达！
　　对了，他的菜！昨天刚发现冒了芽，不会被地狱鸡祸祸了吧？！
　　然而他走近一看，发现不是。这家伙好像在……吃土？
　　他奇怪道：“586，地狱鸡不是以恶鬼为食吗？”
　　586幽幽道：“是啊，可人家现在变成家鸡了，宿主你好歹喂两口啊，不然道具就饿死了。”
　　“……”
　　道具还会饿死！
　　586：“看看，都饿到吃土了！”
　　郁清：“鸡吃土是为了助消化吧！还有，我看到它吃蚂蚁了，还啄了一只蝗虫！”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进去抓了一把米出来，撒在地上。“咯咯哒~过来吃。”
　　小公鸡立即飞奔过来，哆哆哆啄得飞快。
　　没一会，小黄鸡们也好奇地凑了过来，高兴地跟着啄。然后……就莫名就成了地狱鸡的跟屁虫。小公鸡走哪，鸡崽们一窝蜂跟着到哪。
　　地狱鸡被毛茸茸围着，一脸茫然，瞪大了豆眼，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郁清。
　　“那你以后就负责带小鸡/吧。”郁清干脆分配道。
　　公鸡……应该也会带仔的吧？
　　他印象中山里这块还是有老鹰的，胡二不可能整日盯着小鸡，三头犬只喜欢蹲院门，所以有只成鸡看着更放心点。地狱鸡虽然变成了家鸡，战斗力应该也是不可小觑的。
　　小公鸡也不知听懂“带小鸡”的意思没有，总之点头了。
　　郁清又问：“你会打鸣吗？”
　　586立即叫道：“宿主你不是吧，把公鸡当母鸡用就算了，还当闹铃用啊？”
　　郁清：“所以……可以吗？”
　　586抹汗：“这……宿主你可想清楚了，这是地狱鸡啊！在地狱里，叫一声恶鬼都会闻风丧胆的。虽然现在变成了家鸡，我也不敢保证，它叫了是会把这边的亡魂吓走，还是把村民的魂叫走。”
　　郁清：“……那算了。”他就问问而已。
　　反正村里那么多公鸡。
　　他又叮嘱了一番小公鸡，不能攻击人，不能吃地里的菜，不能把小鸡带出院门去，这才放心。
　　接着他便坐在廊下，看着小公鸡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带鸡崽，拍了个小视频，上传到新开的某音号。
　　他不常刷这个软件，每次发了就完事了。这次顺便看了一眼之前上传的蝴蝶视频，发现不少评论——
　　【漂亮！这是哪里的蝴蝶谷？云市那边的吗？】
　　【这种蝴蝶怎么没见过，还有个纯金色的，哎哟p的吧？】
　　【楼上，你p一个这么真的我看看？】
　　【确实感觉是活的蝴蝶，但是这么乖乖让人拍也太假了。】
　　【视频特效吧……】
　　郁清想了想回复道：【是的，特效，一只一只手工剪出来的可费劲了，欢迎来我们旅馆体验一下。地址：xxxxx……】
　　586纳闷：“宿主为什么骗他们说是假的？”
　　郁清招手，一只彩虹色的蝴蝶停落在手指上。
　　“太稀有的东西，招摇反而会招来坏事。不如真真假假，让他们猜去吧。”郁清说。
　　然后他又查看了一下在途app，这是国内比较有名的一个出行住宿的订房平台。老宅的信息刚注册不久，点击量寥寥。
　　郁清把老宅的远近照和房间照都传了，院门口趴的柴犬也传了。当然，还有小视频介绍。
　　在萧晓的指导下，他剪了个温馨田园小片段，现在一看，收获了仨特别短的弹幕：
　　一个“可爱”，给柴犬的。
　　一个“美呆”，给狐狸的。
　　一个“想住”……给老宅的。
　　郁清转达完，老宅特别高兴。虽然那也许只是人家随手留的。
　　不过，虽说不在意赚钱多少，郁清还是希望有点客人的。老宅说人气越旺，他就越有活力。
　　于是他便买了个推广，随手写了个广告词——
　　山下老宅，避暑胜地，散心佳处。
　　小字说明：不凉快不收钱，住了心情不好不收钱。ps，有蚊子也不收钱。
　　完了他想了想，把胡二叫过来问：“想赚钱吗？”
　　狐狸两眼放光道：“想！”
　　郁清便和它拍了照，也放了上去，附上文字说明：
　　家有狐犬一只，通人性，脾气如狗美如猫。
　　摸耳朵10元
　　摸头20
　　合影50
　　摸尾巴100
　　然后问：“这样可以吗？”
　　胡二连连点头，又有点忧心道：“人类真的会为这个付钱吗？我之前都是用了法术，才让他们摸完掏钱的。”
　　“没关系，我们就试试。”郁清本来只是p着好玩的，但此刻盯着狐狸的大尾巴，想起那手感，忍不住自己就掏出一百块。
　　胡二：“！！”
　　郁清顺手又拍了视频，传了上去，然后去弄晚饭，完全不知道，网络上的评论渐渐热闹了起来——
　　“这真是狐犬？狐犬有这么大体型的？都跟人一样了！”
　　“看着不像狗，更像狐狸一点吧。”
　　“你们见过这么大的狐狸？”
　　“狗吧，还会认钱！呵呵，挺有意思。点赞了。”
　　“摆拍而已，随便找只狗来都会。”
　　“啊啊啊只有我觉得主播的颜很可吗？”
　　“说实话，狗更漂亮点。”
　　“狗+1。”
　　“我站人。”
　　“我站狗狗，尾巴太美了。脸也美，浑身上下都美！”
　　“那个，就没人吐槽收费太贵吗……”
　　“那是主播写着玩的吧。摸一摸就要钱，疯了吧。”
　　“说得对！摸一下就没了，多不划算。但是可以吸的话，我愿意出一块钱！”
　　“哈哈哈我出两块！”
　　“三块……”
　　“啪！”
　　景区里，何雪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视频，凑热闹刷评论，忽然大腿上一痛，拍了只蚊子，不由对身边的闺蜜抱怨道：“小梦，这儿风景好是好，蚊子也太凶了吧。”
　　“山里就这样的，你擦点花露水吧，要不进来换个长裤。”姚梦无奈道。
　　“我受不了花露水那味儿，而且也没什么用。这天气长裤很热的啊。”何雪嘴上嘟囔着，还是擦了花露水。然后继续刷视频，一边道：“咦，这狗狗居然是小旅馆里的，山下老宅……灵泉村……不就忘泉附近吗？！小梦！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你去吧，我在这儿挺好的。”姚梦咳了一声。
　　她来忘泉是养病的，这边空气好，水也好，宾馆在半山腰，俯瞰山水，景色也美。蚊子虽然多了点，但是门窗有特制的纱网，只要呆在屋里就没事。
　　“去嘛去嘛……你看，在途上有他们的店！老板说有蚊子不收钱诶！”何雪惊喜道。
　　姚梦忍不住笑道：“广告别太当真，卖水果的说不甜不收钱，尝尝不买就算了。那是旅馆，你住了店，真好意思不给钱吗？”
　　“那倒是……”何雪悻悻地，没过一会又拍了只蚊子，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去试试嘛，你就当陪我出去玩好了。你来养病，整天闷在屋子里也不好啊。”
　　姚梦最终还是拗不住友人，道：“行吧，就陪你逛一逛。”
　　……
　　郁清接到订房的电话时，还愣了一愣。他就是调皮了一下写上去的，没想到真有人奔着没蚊子来。
　　他看了看噼里啪啦打算盘的章树，保证道：“是的，没有蚊子，蛇？没有！院里也没有。有一只我倒贴你十块钱。”
　　他又说明了一下旅馆情况，不包吃，日用品自备什么的，又问了一下对方大概的要求，便对老宅道：“有两位年轻女客人，房间暖色系的吧，床要软一点的。”
　　“嚯！”老宅高兴地忙乎去了。
　　郁清也挺高兴，又知会了外边几个一声，就继续做饭去。
　　谁知等到吃完了饭，天都暗了，还是没人来。电话也打不通。
　　胡二时不时跑院门去瞧，道：“不会是反悔不来了吧，你收订金了吗？”
　　“没……”郁清还真没想到这个。
　　狐狸便有点丧气：“那估计是不来了。”
　　章树也在院门探头：“迷路了？”
　　586：“山里孤魂多，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让三头犬去瞧瞧。”
　　郁清看着两个青年外带一狗一鸡都挤在院门伸脖子张望，好笑得不行。听了586的话，连忙道：“不行！”
　　开什么玩笑，三头犬出去会变原形的，客人直接就吓跑了吧！
　　他想了道：“让胡二去吧。”
　　这些天他到哪都带着狐狸，村里人也差不多眼熟了。他还给狐狸定制了个牌戴脖子上，表示有主的，应该没人会打主意。
　　胡二立即回屋变了个身，噌一下溜了出去。
　　只是郁清没想到，狐狸还没找着客人回来。有人先登门了。
　　“老板，我们在途网上看到的。你这儿真的有蚊子就不收钱？”
　　两个背着登山包的小青年一进院子，就迫不及待地问。
　　郁清点头。
　　“怎么可能没有，你看看，我这就被咬了！”其中一个男子拍了一下腿，立即喊道：“老大一个包。”
　　郁清无语道：“你们是在山里被咬过了吧。”
　　另一个男人年长些，道：“那如果住屋里被咬了呢？”
　　郁清淡淡道：“不收钱。但是得让我看到蚊子尸体。出门过不算。还有，收押金。”
　　两人对视一下，欣然同意了，又和郁清砍价，最终开了最普通的房，100元一晚。
　　郁清没意见。老宅的房间可以调整，什么价位的房都能整出来。既然便宜些，那浴缸撤掉，装饰也简单点就行了。
　　他在意的是打电话的那位女客，胡二跑出去了不知找到人没有，也没个消息。
　　郁清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开车出去瞧瞧。
　　他不知道，两个男子进了房间，关上门后，立即从背包里拿出了各种镜头。
　　“老萨，摄像头藏这儿咋样？”
　　“都行，哪儿隐蔽都给装上。老徐说了，这鬼屋突然改造，而且是一夜之间装修好的，肯定有问题，咱就不信监控都拍不到。”
　　“好嘞！”


第13章 有人变了
　　郁清刚去发动车，就见院门一道光进来，狐狸领着人回来了。
　　“不好意思啊老板，这边的路我们不太熟，来晚了。手机信号又不大好，幸亏你家狗狗过来带路。”何雪心有余悸地说。
　　这边村子路况有些复杂，司机是姚梦家里带来的老手，这次却不知为何滑进了田里。
　　她们正一筹莫展准备下车找村民帮忙时，却见一只白色动物飞跃而来，车子瞬间爬出了泥潭。
　　何雪一下子认出了这是视频中旅馆的狐犬，见它一步一回头盯着，便叫司机跟上，果然到了旅馆。
　　“没事就好，我正要去找你们。”郁清放心道，把人引进来，再三保证：“没有蚊子。”
　　何雪不由乐道：“我就开个玩笑，老板你还当真啦。”
　　姚梦在她身后，道：“我们两人一个房间。”
　　这个当然没问题。郁清道：“行，那给你们安排双人的。”
　　听他一说，老宅立即心领神会地“嚯”了一声，重整房间去了。
　　姚梦又轻声道：“再开个单间，给司机大叔。”
　　郁清都给登记了，把人领上去，道：“这是三楼，比较安静。有需要的话，拉一下床头的树藤，会有人上来服务的。”
　　“哇，老板，你这儿的灯都是感应式的吗？”何雪好奇地道。
　　刚刚她们一路走上来，走到哪，墙边的灯立刻亮起。房间里同样，原本是黑的，打开门，那些灯就星星点点陆续点亮。
　　“我……我有点怕黑，想一直亮着的话……”姚梦小声说。
　　“可以声控。”郁清说，“我们旅馆默认是有人起来就会自动开灯，人走灯灭。不想关，你就说不要关灯，就行了。我们的设备可以识别。窗户开关也是一样的。”
　　“真的吗！”何雪兴奋极了，试了一下，惊叹道：“老板你这是哪买的高科技设备，太棒了！能透露一下吗？我好想家里也装一个啊啊啊！”
　　郁清微笑道：“这是商业机密。”
　　姚梦轻拍了一下闺蜜。
　　何雪便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行啦，我就说说。”
　　等郁清走了，她急吼吼地关上门，继续乐此不彼地玩指令：“关窗！浴室，开灯！”
　　雕花的木窗悄无声息地合上，浴室里透出光来。
　　“居然是真的！小梦，咱们来对了，路上真是没白折腾！而且，好像真的没蚊子诶！”
　　姚梦无奈地看着傻笑的闺蜜，道：“早点睡，不然我可自己住一间去了。”
　　何雪这才消停下来。
　　然而没多久，她又在浴室里一惊一乍起来：“可以泡澡诶！天啦智能温控的吗？！哪来的泡泡，人工温泉吗……”
　　姚梦：“……”
　　这人泡个澡也能大惊小怪。
　　然而等她进去……
　　何雪拍门喊道：“我的梦姐，半个小时了！还不出来！你掉水里了吗？”
　　姚梦拨弄了一下水，接着小小的气泡，舒服地呼了口气道：“再泡五分钟。”
　　“你刚刚就说的五分钟！”
　　最终她还是被何雪叫出来了。
　　“嘘，这么晚了，你小点声。”姚梦无奈道。
　　“唔！”何雪立即捂住了嘴。
　　其实姐妹俩多虑了，老宅的隔音很好，郁清压根没听到上边的动静，他忙着另一件事呢。
　　萧晓跑下来告诉他，新来的两个男房客刚刚在走廊里鬼鬼祟祟的。
　　“不定干了什么坏事呢！”
　　该不会是在到处找蚊子吧……郁清便上去看了看，没看出所以然，问老宅道：“他俩干什么了？”
　　“嚯……他们往我身上装了奇怪的东西。我觉得有点痒，可以拿出来吗？”老宅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
　　郁清按照老宅的指引，在装饰的树叶后边，找到了两人藏的东西。
　　萧晓一看就怒道：“这是微型摄像头啊！他们想偷拍什么？老板，我可以报警吗！”
　　郁清点点头，趁着萧晓打电话，他又搜寻了一下，看有没有更多证据。
　　老宅因为特殊，他并没有安装任何监控，哪怕公共场所也没有，如果两人否认的话，有点麻烦。
　　不过，老宅说：“他们在房间里还装了很多。”
　　这时萧晓打着电话忽然愣住，道：“有人报过警了。”
　　郁清：“嗯？”
　　难道是章树察觉先报了？
　　萧晓迟疑道：“接线员跟我说是有人自首了……”
　　“……”
　　这是什么情况？
　　郁清便敲了敲两人的房门，敲了多次也没有回应。
　　“他们抱头蹲在墙角一动不动呢。”老宅道。
　　老宅可以自行开门的，但郁清搞不清这两人的想法，便让老宅盯着他们的举动，道：“等派出所来人吧。”
　　于是直到民警过来，两人才哭丧着脸道：“警察叔叔，你们怎么才来。”
　　接着郁清就眼看两人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卖了，不仅是偷拍的事，还把偷过的狗碰过的瓷，吃过的霸王餐都供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催着警察快带他们走，要好好改造再也不干坏事了。
　　这案子顺利的，让民警一头雾水。要不是联系了一下所里，确实查到了两人有过案底，还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合伙演戏拍小视频呢。
　　至于两人在旅馆装摄像头，并不是想偷拍房客的隐私，而是徐暮雇佣的，说是怀疑老宅是鬼屋，所以想监视来着……
　　民警又去隔壁带走了徐暮，同时不放心地连夜对附近的农家乐都做了排查。
　　郁清把人送走了，还有些迷乎。
　　“老宅，是你让他们自首的吗？”
　　“不是嚯。”老宅实诚地说，“我最多能排除恶念，让他们悔悟而已。”
　　“我干的。”586忽然出声道。
　　？？？
　　郁清才发觉刚刚脑子里确实清静了一段时间。
　　“他们想偷三头犬……”586幽幽地说。“我就教训了一下。”
　　郁清纳闷：“三头犬会叫的吧，他们怎么偷。”
　　586幽怨道：“它饿晕了已经……”
　　郁清：“……”
　　他的错！喂鸡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的，三头犬变成了柴犬，也得吃狗粮。
　　“如果饿死了会怎样？地狱会从此没有三头犬吗？”他犹豫道。
　　586鄙夷道：“宿主你想啥呢，那只是道具！最多消失了。不过，三头犬的道具是限定款，就这么一个。这个挂了就没得用了。地狱鸡数量倒是还有很多。”
　　说到这他还遗憾道：“我本来想吓吓他们一下的，结果你这宅子里道具都变了味，我只好让他们自首了。”
　　郁清琢磨：“所有道具都变了？”
　　586：“是啊。”
　　郁清眼一花，面前忽然多了个黑色燕尾服的男子。
　　“我本来样子很可怕的。”男子叹息道，“现在一点都不可怕了。”
　　郁清看得有些晃神：“你是……586？？小五？”
　　586居然是这样子的形象！他的憨憨小肚鸡肠嘴碎又爱到处安利的傻系统！
　　男子礼貌一笑：“宿主，我听到了。”
　　接着凤眼凌厉一挑：“小肚鸡肠？”
　　“憨？傻？”
　　“呵呵……”
　　“宿主你变了！”
　　586回到他脑子里，开始鬼哭狼嚎：“以前看星星做任务的时候，叫人家小可爱，现在任务完成了，叫人傻子！”
　　郁清：“……”
　　他决定装傻喂狗去。
　　不过，老宅的能力是真的超乎他预料，能让人心情变好，让人悔悟，还能把他的小傻……小可爱系统捏出这么好看的形象，这简直是……！
　　“是的，就是有个缺点……”老宅支支吾吾道，“遇到恶念这种东西，我可能会需要洗个澡。”
　　他不好意思地说：“在这之前，暂时不要让客人们出来。我现在……很臭。所以我把客房的门窗都关了。”
　　郁清才发现，灯光下，老宅果然又变破了！
　　只是表面不再是灰尘，而是一层粘腻的东西，臭味想必就来自它们。
　　不让客人出来很简单，现在是夜里，那两位女孩应该都睡了。萧晓看完热闹，也回房去了。就是洗澡的话……
　　“在我们的世界，水能洁净万物。所以我们只需要过过水就好。但是这里的水没有那样的作用，需要雨水，从天那样的高度落下的水，才足以洗刷干净。”老宅说。
　　雨吗……
　　郁清翻了翻明天的天气预报：晴。
　　他犯难了。
　　586啧啧道：“宿主，我咋觉得老宅更适合地狱呢。”
　　说到地狱，郁清忽然有了个主意。
　　“586，给我看看道具库。”
　　“好的宿主！你终于想通了吗？”586激动道，秒变安利小王子。
　　“要放几朵鬼火吗？？库存还有9993朵，当烟花放也很壮观的！还有墓碑9999块！铺个石板路咋样？？啊我觉得当板砖也是很好使的……”
　　“……”586这个道具库存量是不是大了点？
　　郁清打断它道：“有水吗？”
　　586业务一流：“水？有有有！奈何水黄泉水忘川水！要哪种？”
　　郁清一下子没想起来这么多水都干啥用的，干脆道：“要能洗澡的。”
　　586秒懂：“你想用来给老宅洗？”
　　“可以吗？”郁清觉得是可以的，“从天上泼？”
　　“没问题！”586拍板道，“忘川水吧！我可以设置成天降模式。虽然老宅有些奇怪的能力，可能不会洗掉记忆，但宿主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郁清便进了屋，看着窗外。片刻，水声哗哗，瓢泼大雨一般降下。


第14章 有些病
　　清晨的太阳升起时，老宅再次焕然一新。昨夜的忘川水只降临在了老宅身上，所以对周边并没有什么影响。
　　忘川水渗入地底，汇入黄泉，最终又回归地狱，回到了……道具库里。
　　郁清觉得太神奇了。这道具居然还能循环使用！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地狱的道具库是个宝库呢？
　　“那当然。这忘川水的道具本来是用来在查案时对无关人员‘滋’一下消除记忆的。”586感叹道，“谁知道宿主你用来洗澡了呢。”
　　这也就是老宅吧，换做其他人，谁敢洗啊。郁清心想，看了看院子里，确实没有水迹，除了屋前新建的小水池，里头一汪浅浅清水。
　　“那不是昨夜的水。”老宅说。
　　郁清仔细一看，发现那水是从石缝里流出来的。这……
　　郁清奇怪道：“昨晚入住的那两位女孩，看起来并没有伤心的样子啊。”
　　“有些人的悲伤，并不会表露在外。”老宅有点忐忑地说，“虽然我不确定，她们是否希望排解这种悲伤。但我真的忍不住……在我们的世界，欢乐和温暖会令生命更有活力，悲伤和恐惧这样的负面情绪，则会使我们加速衰老。所以……我下意识就把它们排出了。”
　　郁清很难想象，那是怎样一个世界。
　　“你排出负情绪之后，她们会从此无忧无虑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老宅生活的地方一定是个天堂吧！
　　“住在我这里是这样的。但是，如果她们回到原先的环境里，是否会唤起那些悲伤，我就不知道了嚯。”老宅伤脑筋地说。
　　“那这水，和之前的效果一样吗？”郁清拿来个小玻璃瓶，舀起收藏了一下。
　　“应该是不一样的。”老宅说，“每个人有自己的伤心之处。”
　　“说的是呢……”
　　“老板早啊！你在做什么呢？”屋里走出一人，是何雪。
　　“没什么。”郁清不动声色地把玻璃瓶收起，问候道：“昨晚睡得好吗？”
　　“特别好！”何雪兴奋地说，“我们想在这儿多住一阵，干脆一次性付一个月的钱吧。”
　　“一个月的话，可以优惠。”郁清道。
　　“不用不用。我梦姐不差钱。”何雪笑嘻嘻地说，“她就缺一个你这样的房子。老板你以后考不考虑卖房呀？”
　　一阵风跑来，把樟树叶子拨弄得哗哗响，仿佛有谁在掐着树使劲摇晃。房顶的瓦片也发出不安的声音。
　　郁清哑然失笑：“这是我家祖宅，不卖的。”
　　风停了，瓦片也安静下来。
　　“哦。”何雪傻傻道，“那你可得好好经营下去呀。”
　　说完她又到处张望道：“要不要我们替你拉几个客人呀？你这儿虽然偏，但是真的和市里不差，主要太舒服了！就是没那么多娱乐设备……不过，很多人喜欢这种古代样式的房子哒……”
　　郁清笑道：“不必，随缘就好。”
　　因为老宅的特性，他觉得还是不要一下子接纳太多客人的好。否则人们的烦恼忧愁会给老宅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他无从知晓，也无暇应对。
　　586则打了个呵欠道：“宿主放心，你忘了你有忘川水了吗？有什么意外喷一下，他们就会忘了在这儿的一切。”
　　郁清道：“道具总有用完的时候，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而且，他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他总觉得老宅一直这样排毒，会不会出问题。
　　“嚯……虽然是有点困扰，但排毒对我们树屋来说，是一种本能的排斥，不会有任何负面情绪残留。”老宅安慰他说，“只要有人气，我们就能保持生命力。”
　　郁清便问：“人数对树屋的寿命有影响吗？”
　　“没有的嚯……如果小郁一直住在这儿，即使没有客人，我也一样可以继续存活的。”
　　“但是，我看胡二他们对招揽客人很上心。”郁清道。
　　胡二这样的狐狸精，想要赚钱，完全可以进入更繁华的城市，不必一直守在老宅吧。
　　“嚯……也许是因为他想回报我。”老宅憨憨笑道，“我们相遇的时候，我帮助了他。”
　　回报吗……
　　郁清看向客厅里霸占了遥控器懒洋洋看电视的狐狸。
　　胡二感觉到了目光，耳朵动了动，扭过头去，随即对上了一双闪闪发光的眼。
　　有人推过一张纸币。
　　狐狸爪子下意识就按住了。
　　“小雪，别乱招惹人家狗狗……”姚梦小声道。她虽然也喜欢动物，但眼前的狐犬体型很大，那眼神里有高傲，还有些隐隐的野性，让她有点敬畏。
　　然而她刚说完，就见白色的动物把钱迅速扒入茶几下的盒子，然后乖巧地低下了头。
　　何雪呆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啊啊小梦，我居然成功了！哈哈哈它真的通人性！真的给摸头！”
　　姚梦羡慕地看着何雪摸着雪白的尖耳朵。原只是远远看着，鬼使神差地，就莫名走近，拿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小心翼翼地送了过去。
　　接下来，便见大白狗眼疾爪快地“啪”一下按住了纸币，瞪圆了眼，一副鉴定真假的模样，然后霍然起身，轻快一跃，到了姚梦脚边，白色的蓬松大尾摇了摇，蹭了蹭她的手。
　　姚梦：“！！”
　　狐尾光滑柔软的触感让她紧张起来，心脏剧烈跳动，呼吸急促，一瞬间胸口有些窒息，但又有种奇怪的气息令她很快平静下来。
　　“啊啊啊梦姐太狡猾了！”何雪则呜呜叫着扑了上去。
　　胡二：“……”
　　郁清进屋时，就发现胡二被拥在了中间，何雪摸着耳朵顺着毛，姚梦则抱着大尾巴。
　　就这样保持着姿势，一直到了午饭时间，两人还不肯撒手。
　　郁清道：“小二，吃饭了。”
　　半闭着眼假寐的狐狸这才霍然睁眼，嗖一下跑了，留下发愣的两个女孩。
　　“啊啊啊老板太可恶啦！”
　　何雪的沉痛控诉之下，郁清才知道狐狸居然收了钱。
　　等到胡二换了人形溜回来，懒懒道：“我们家狗狗说，客人的话，付一次钱，住宿期间一直有效。”
　　两个姑娘才终于释怀。
　　胡二又眨眼道：“所以两位，来个全套餐吗？”
　　“……”
　　郁清则邀请她们一块吃午饭。
　　其实都是些家常菜，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两人心态好，并不挑。
　　饭前，何雪习惯性地叮嘱：“梦姐，你别忘了吃药……”
　　忽而又呆住了，道：“你这两天，是不是都没咳嗽了？？”
　　“是呢……”姚梦笑道，“这里空气是真的感觉比别处好很多。”
　　闲聊之中，郁清才知道，姚梦有哮喘，空气但凡有些不对，就受不了，时常咳嗽，所以专门来忘泉养病的。因为这个病，家里还把她心爱的小狗送了人……也不让她和任何毛绒动物接触。
　　“太好了，我就知道小梦你的病和狗狗没关系。”何雪高兴地说。
　　“嗯！”
　　……
　　老宅能够对客人的健康恢复有帮助，郁清自然也是高兴的，但是……
　　“老宅，姚梦的病变好，真的是你的作用吗？”郁清问。
　　夜晚下来，乡村里寂静得只剩下虫鸣。客人都已回房歇息，只有郁清几人还在客厅逗留。
　　有老宅的隔音，他也不担心被客人听到什么奇怪的话，因此就那么直接开口了。
　　谁知客厅里忽然气氛诡异起来。
　　狐狸连心爱的电视也不看了，章树不打算盘了，同时幽幽望了过来。那眼神，仿佛要把他吃了。
　　郁清一头雾水：“我说错什么了吗？”
　　黑衣燕尾服的系统忽然闪现，默默站在了郁清身后。
　　空气仿佛凝滞，直到老宅慢吞吞道：“不是嚯……”
　　狐狸和章树的神情便双双放松下来，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电视、打算盘。
　　郁清身后的人影这才渐渐消失。
　　“嚯……我想是空气的缘故。”老宅说，“我只是发现她需要特别干净的空气，才会特别有活力。否则，她身上的光芒就会黯淡。所以我会向她输送不一样的空气。我喜欢她的光芒，很漂亮。”
　　郁清想想也对。良好的空气环境确实对哮喘病人的康复很重要。
　　这样看来，姚梦在这儿静养，病情得到改善，也就不奇怪了。虽然见效的速度快了些，但在老宅这里，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
　　郁清便放下了心，不管两只夜猫子了，收拾收拾回房准备睡去。
　　586却忽然以极轻的声音道：“宿主真的相信这种鬼话吗？”
　　郁清：“不然呢？你觉得老宅撒了慌？它为什么要撒谎？”
　　586哼道：“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两只妖坚守着这个宅子，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完，它又转播了客厅的对话——
　　胡二：“卧槽老头子我差点以为你要说错话，吓死我了！”
　　章树：“吓死树了。”
　　老宅叹气：“唉，我觉得小郁知道了也没关系的。”
　　胡二：“不行！”
　　老宅：“唉……”
　　胡二：“你再叹气，再叹气！叹气老得快！”
　　老宅不叹了：“唔……”
　　……
　　郁清静静听完了，道：“睡觉。”
　　586：“宿主你一点危机感也没有啊。”
　　郁清看了看时间：“你也听到了老宅怎么说的。相比之下，我觉得猝死的危机感更强烈一点。”
　　586：“……”


第15章 有些传说
　　姚梦决定住下之后，郁清给她们换了个大房间。虽然旅馆声明除了住，什么也不供应，不过有什么吃的，郁清都会招呼一声。
　　菜地只有些小苗苗，还没产出，他们吃的蔬菜是和乡亲们买的，但乡下地方，不花多少钱。水果也是院子里自生自长的。
　　萧晓她们非要给钱的话，郁清便让投给狐狸，就当给胡二的零花钱了。
　　为此，胡二这些天表现特别乖，就连树上的果子，也看得特别紧，不让鸟儿来啄食。
　　然后他很快注意到了：“这是什么？!”
　　郁清也发现了，院里多了棵桃树。
　　自从杂草清理之后，他记得很清楚，院里的果树忠没有桃树。
　　然而这桃树此时挨着老宅的前廊门柱出现，仿佛一夜之间发芽，开花，结了果。青色的小果子挂在树枝上，看着很可爱。
　　胡二也不管怎么来的，盯着直流口水，每天念咒似的对着念：“快熟快熟快熟~”
　　三个女孩都注意到了，十分惊奇：“小郁老板，你什么时候变出来的桃树！”
　　郁清本来也纳闷着，这么一说，便有了猜测，笑道：“本来就有的，只是之前果子还小你们没注意。”
　　老宅总喜欢到处长叶子做装饰，不管是门上，还是瓦上、栏杆下，时不时就来一簇。所以这么说还挺合理。
　　几人也就没再追问了，毕竟盛夏了，桃树的花期已过，她们没见到桃花也是正常的。果子还青的话，确实也不容易注意到。院里还有好些只长了叶子，但她们不认得的小树小草呢。
　　把人应付走了，郁清才松一口气，悄悄问道：“老宅，你是桃树吗？”
　　唯一能够解释桃树突然冒出来的，看来只有老宅了。
　　“不是嚯……我们树屋每次只结一个果子。这个树和蝴蝶一样，也有些不一样。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树。”老宅说着，悄悄伸出枝桠，好奇地点了点果子。
　　“它们是客人带来的。”
　　“你是说……”郁清想了想，“它们像泉水一样，由客人的情绪催生的？”
　　“是的。”老宅开心地说，“客人心情越好，这些果实成熟得越快。人气越旺，果实就越多。”
　　郁清明白了。所以能不能吃到桃子，还得看客人表现。
　　“吃了能长寿吗？”胡二两眼放光道。
　　“嚯嚯嚯……”老宅大笑起来，“当然不能的。但是我保证，它们比世上任何的桃子都好吃……是叫桃子吗，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郁清琢磨：“所以，不断有客人来入住的话，就会一直结果子吗？”
　　老宅：“是的嚯。”
　　郁清道：“会不会奇怪了点？”
　　“当然不会，需要积累足够的好心情，果子才会出来的。”老宅说。
　　“有果期。”章树简洁地总结道。
　　郁清还在想万一这树每个月都结果，怎么跟客人解释……
　　刘二婶子来给他送菜，见了桃树，听他提起，便道：“哎哟，这有啥奇怪的，我家也有棵野桃儿，自个长的，别说是现在，冬天也能挂几个果子呢！咱山里和外边气候不一样，果树也不是非照着一般节气来的。就是这果子呢，结的不多，也不大，不好看，熟了最多一抹红，不信小郁你等着瞧瞧。”
　　郁清便松了口气。
　　反正像姚梦这样长住的客人不多，而且她也说过，下个月要回医院去检查的。
　　客人来了走，最多是看个稀奇，应该不会想太多。
　　“你啊多住些日子就知道了，你院里那杨桃儿，也是四季结果子的。”刘二婶笑眯眯地说。“咱山里好东西多着呢。”
　　郁清也笑道：“也是。”
　　他看看桃树，和以前见过的都不同。树根是贴着门柱起来的，不过小腿肚高便开始分岔，树枝散开，树皮斑驳，看着有些年头了。果子青青，确实不大，在绿叶后稀稀疏疏、躲躲藏藏挂着。
　　但收获总是令人期待的。接下来郁清每天都会拍个照，打算看看桃子什么时候成熟。
　　然而老宅这儿确实偏僻，好几天也没个客人。郁清还没等到新的房客，就迎来了暴雨。
　　南方的暴雨又急又猛，郁清这一夜难得醒了，听到雨声立刻跳了起来。
　　这么大的雨，外边的桃不会都给打落了吧！
　　虽然老宅安慰他不会有事，586也不赞成他半夜起来。但他还是披起衣服，匆匆出去看了一眼。
　　所幸老宅几乎有一半在樟树的庇护下，樟树叶子似乎在刻意护着这一块，老宅也伸出树藤揽住，桃树只是滴滴答答的淋着雨，没受什么摧残。
　　“其他树太远，护不到了。”章树幽幽出现，和他一块望着黑暗的雨中，看着别的树在风雨中飘摇。
　　雨声淹没了一切，蓦地，老宅的路灯忽然亮了起来。
　　“有客人？”郁清道。左右张望，没看到人。
　　这么大的雨，又是夜里，哪来的客？
　　“说不定，不是人……”586吓唬说。
　　老宅搜寻了一番，最后道：“有人从山上下来，我可以开个后门吗？”
　　有人下山？
　　郁清愣住了，他回到屋里，就见老宅吱吱呀呀地伸展了一下，客厅右边落下了一道门。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木门打开，只见是个浑身湿漉漉的中年大叔。
　　郁清道：“586，鬼的话，是不会被淋湿的吧？”
　　586：“哼。”
　　郁清犹豫着上前招呼客人。
　　“不好意思打扰了。”中年大叔狼狈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我本来在山里探险，想露营一晚上试试的，没想到今晚下这么大雨。能在这里借宿一晚吗？”
　　郁清道：“当然，我们这里是旅馆。”
　　“那太好了！”中年人高兴地说。
　　郁清报了房价，又说明了一下房间情况。
　　中年人爽快道：“嗨，没事。这么晚还找得到住处就不错了，哪有挑的。我还是运气好，遇到你们家开有后门，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出来。这里的人家，屋后都有围墙隔着山呢。”
　　那倒是。
　　郁家后边也有石墙围着的，只是老宅主动把人接过来了而已。
　　中年人叫陶思忠，是个背包客，也是冲了忘泉的名气来的。不过他不是来观光的，而是溯源来了。
　　“据说忘泉的源头在山里，那里的水，真的能让人忘记烦恼。也有人说那是传说中的黄泉。你知道黄泉吗？不是人死后走的那个路，而是……阴间的河水。其实黄泉就是地下的水，你知道郑庄公吗？左传里他说过一句‘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陶思忠虽然匆忙下山，衣服被挂得破烂，眼窝深陷，但一点没有被雨淋的疲惫也没有，反而兴奋地和郁清说故事。
　　“后来郑庄公终于想通，想了个办法，掘地见泉，最终和他的母亲相见了，也没有违背诺言。我们有驴友说这一带山里有时能挖出泉水，那个水非常特别，只有夜里能挖掘，见不得光，见光马上就蒸发了，我们觉得是不是黄泉呢。所以就过来碰碰运气，看看是不是真的。”
　　郁清：“……”
　　地下泉就地下泉吧这些人还能自己整出花样来。
　　但要说黄泉……还有谁比他家系统更熟呢？
　　郁清把人送上了楼，道：“586，你怎么看？”
　　586冷哼道：“没死挖不到，死了不用挖。不过，想薅我道具库，没门！”
　　郁清：“……”算了，这种东西，还是挖不到的好吧。
　　一夜风雨过去，第二天空气更加清新了。老宅趁机又洗了一回澡，心情更好了。
　　郁清一早出门，就见屋前小水池又蓄了水，而且……蹲了个人。
　　陶思忠拿着个放大镜杵在那儿，认真观察着冒泉水的石头。
　　萧晓便好奇地过去问他在做什么，得到了一番黄泉洗脑。
　　郁清：“……”
　　萧晓在边上看着，一本正经参谋道：“那放大镜有什么用，得用显微镜才能看出来吧？”
　　陶思忠有理有据的样子道：“显微镜那是看细菌！这个是传说，得用玄学的方式看。”
　　萧晓：“哦！”
　　陶思忠继续：“你看，放大镜能聚光烧东西对不？但是一般情况下的水它烧不动，如果烧……”
　　微风拂过，樟树叶子晃荡着露出了空隙，阳光投下，放大镜的光点下，小池里的水以肉眼的速度蒸发了。
　　陶思忠：“！！”
　　萧晓：“！！”
　　郁清：“……”
　　不好，这两人发现水池的bug了。
　　586嘿嘿道：“宿主，需要一喷灵吗？”
　　郁清：“什么？”
　　586：“忘川水呀，滋一下就忘那个。”
　　郁清手中出现了个喷雾瓶子。
　　这忘川水的道具，居然包装还挺跟得上时代。
　　他把两人叫了过来，各自喷了一下。
　　萧晓木然回过神来，肚子咕咕叫了两声，立即道：“啊，突然好饿……小郁老板，今早有什么好吃的？”
　　陶思忠顶着一头雾水，比她反应慢了些。“我是谁？我在哪？？”
　　586“啧”一声道：“宿主，你喷多了，他忘的有点多，下次注意一下按压力度啊。”
　　郁清：“……”
　　他本来觉得这家伙对传说太入迷不好，所以才多喷了点的。现在……
　　586又出馊主意道：“那宿主，咱再用一块墓碑吧，等他回想起生平过往，你再喷一下下，记得轻点哟。”
　　“……”


第16章 有些办法
　　郁清足足试了三次，才算掌握了忘川水的用法。
　　陶思忠也终于忘了泉水蒸发的事情，出门吃饭去了，顺便和昨天在山里走散的伙伴汇合。
　　只是他出门时还精神奕奕的，回来就心情十分沉重的样子，还带了个人。
　　“这是我朋友，黄行。”陶思忠疲惫地说，“他听说你家有后门可以通山上，也想住这里。”
　　郁清倒是不介意开个后门，就是怕他们上了山出意外。这里的山不算险峻，但连绵一片，树下灌木深密，野兽有没有不知道，毒虫肯定有的。而且……
　　“我们团队之前调研过，这片山里多有坟头，容易鬼打墙。不管你们信不信这些，都最好不要太深入。”萧晓建议说。她做灵异直播的，显然对这方面有些经验。
　　但无论怎么劝说，两人还是执意不听。
　　“放心，我们两个这几年没少跑山，野外生存的经验还是有的。”黄行信誓旦旦地说。
　　郁清思忖道：“要不我给你们推荐个向导吧。”
　　胡二在这片就跟山大王一样，给人带个路，再简单不过了。
　　然而两人毫不犹豫拒绝了。
　　胡二看着两人从后门溜了，不屑道：“哼！让他们去，如果见了坟包，走得出来算我输。”
　　郁清揉了揉狐狸耳朵道：“你不是说山里有捻子吗？我想吃了。”
　　胡二：“……”
　　狐狸原本是想拒绝的，奈何被郁清掏出的钱吸引住了，拍拍屁股起身，强调道：“哼，说好了，我只是回家看一下崽子们，顺便给你摘捻子。”
　　郁清微笑着，给他打包了些水果和肉食。
　　狐狸便心满意足地背上，轻快地往山里去了。
　　“宿主既然这么不想让他们去冒险，忘川水滋一下，让他们忘了这事不就行了？”586道。
　　“擅自把人家的记忆清了，总归不大好。再说，这件事也许对他们很重要呢？”郁清道。
　　“小郁说得对。”老宅悠悠道，“我们还是不要打探，更不要干涉客人的私事。”
　　郁清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便不再想山上的事，看菜地去了。他前阵子撒了许多种子，最近不知为什么疯长。
　　而且好些菜还是幼苗，他都不大认得出，还好有章树在。
　　这家伙真的是个植物百科。
　　“这是西红柿，这是小白菜，生菜，豌豆，丝瓜，苦瓜，南瓜……另一块地，是你吃完西瓜撒的种子长的。”章树侍弄得井井有条，还细心地给攀爬植物搭了架子。
　　郁清迟疑道：“是不是长得快了点？”
　　“因为有老宅。”章树道，“情绪对植物的生长也有影响。如果周围的人都很快乐，我们也会感到愉悦。虽然我们和老宅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物种，但也会生气，也会高兴。爱生气的树，通常都不长寿。愉悦的树，更容易活上千年。”
　　郁清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建议道：“那老章你应该多笑笑。”
　　章树木然道：“我一直有在笑。”
　　郁清：“看不出……”
　　章树提示：“我说话的时候，一般心情都很好。”
　　“那不说话的时候……”
　　“表示不生气。”
　　郁清想想也是，老宅的氛围太好，别说植物了，就连人也生气不起来。
　　“嚯嚯嚯……”老宅笑道，“章树今天说了很多话，看来很高兴。他喜欢种地，小郁，你不如就把菜地全交给他打理吧。”
　　郁清道：“好。”
　　章树果然又道：“那我们再种点辣椒生姜蒜苗韭菜……”
　　他滔滔不绝报了一长串菜名，又补充道：“我看你做菜这些都用得着。”
　　郁清拍拍他的肩：“那就拜托了。”
　　章树点头：“今晚就可以吃上新鲜的小白菜了。”
　　郁清看了看，不过指头长，不禁道：“让它们再长长吧？”
　　“过段时间，会有虫害。”章树的话又简洁起来，看来不喜欢虫子。
　　他说着，又指着远处带着鸡崽溜达的小公鸡，问：“那只鸡，能帮忙啄虫子吗？”
　　地狱鸡捉虫子？
　　郁清也不敢确定这行不行得通。
　　倒是586欢快道：“可以可以！一只够不够？地狱鸡的库存还有99只哟！”
　　“……”
　　郁清决定物尽其用。
　　好在地狱鸡虽然变成了家鸡模样，还需要喂食，但依然是个道具，能够听懂郁清的指令。让捉虫，就绝对不会啄菜叶。
　　最后，章树还是摘了小白菜，说是这个时候最鲜嫩好吃。
　　郁清一开始还觉得可惜，但晚上下锅一炒，上了盘，立刻就真香了。
　　手指长的小白菜，从茎到叶都是水灵的，油爆一下蒜末，下锅翻翻两下就熟了。整整齐齐上了盘，甚至不需要盐，撒点蚝油，味道就足了。
　　清甜又鲜嫩，姚梦特别喜欢，吃了许多。
　　萧晓也赞不绝口：“可以啊小郁老板，没想到你种的菜居然这么好吃。”
　　郁清便笑：“不是我，是章树种的。”
　　章树抿着茶，难得回应了一声：“山水好。”
　　这个众人倒是都赞同。
　　郁清也觉得，心想还好自己回来了，否则真不知道简单的青菜也能如此美味。
　　这么一来，他开始期待地里的其他菜了。
　　同样期待的还有从山上回来的两人。
　　陶思忠他们回来了，正巧赶在晚饭时间。郁清还挺意外的，本来以为他们又要夜宿深林里呢，亏他还忽悠了胡二去跟着。
　　现在倒好，房客回来了，胡二没回来。
　　不过他倒是不担心，胡二这么大只狐狸精，还会点法术，想必没有什么动物能威胁到他。
　　黄行乐呵呵道：“我都说了，我们有经验。而且老陶记性好，他走过的路，很快就能记住。”
　　陶思忠虽然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吃过饭菜，心情也挺不错，还追根究底地问这么好吃的小白菜哪来的。
　　要不是天黑了，估计他又想掏放大镜研究菜地。
　　接下来几天，两人依然和第一天一样，早晨上山，太阳落山前回来，跟上班似的，就差打个卡了。
　　倒是胡二一直没回来，何雪和姚梦心心念念的，每天来打听好几次。
　　等了好几天，院里的桃子渐渐泛红了，狐狸还是不见踪影，郁清也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老宅安慰他道：“胡二经常这样的，不会有事的嚯。”
　　章树：“也许去别的山头捕猎了。”
　　郁清还是不放心，道：“586，有办法联系上他吗？”
　　586：“那要不，宿主放道具去找找吧。”
　　郁清这回想也不想地同意了：“行。”
　　原本说到寻人，三头犬是最在行的，但柴犬一走出老宅的范围，果然就身体暴涨起来，有变成三个脑袋的迹象。
　　郁清觉得就算是深山里，出现地狱犬也是很不妥的。
　　所以他派了一只阿飘出去。
　　阿飘妹妹长发披肩，柳眉杏眼，看着挺漂亮的，除了肤色白了点，影像虚了点，还挺像个正常人。
　　“宿主，这可是个罗刹飘。”586幽幽说。
　　郁清：“……”
　　他没记错的话，罗刹面相很凶。但此刻却笑盈盈的，特别淑女的样子。
　　“哎，离老宅远了就会原形毕露了……”586喟叹道。
　　郁清努力保持微笑：“总之那个，小罗拜托了，找到狐狸，回来报一下他的情况就行。记住，不要和他说话，更不要靠近他。”
　　他不知道狐狸精的本事多大，万一把阿飘当孤魂野鬼灭了就不好了。
　　586：“宿主，这只是道具！灭了就灭了。”
　　郁清还在叮嘱：“注意安全啊。小心别撞上人。现在的有些人啊，比阿飘还可怕。”
　　阿飘感动死了。这个任务主不仅好看死了，还会担心罗刹的安危。呜呜呜，可惜她们作为被征用的道具，并不能和任务主说话。
　　阿飘依依不舍地和他挥手再见，趁着夜色进了山林。
　　郁清关上门，回头就见黄行在他身后站着，不由愣道：“怎么，这么晚了，有事吗？”
　　黄行紧盯着他，问：“你刚刚在送谁？”
　　郁清心里咯噔一下，假装若无其事道：“没，是我家狗子上山去了，好几天没回来，我就开门出来看看。”
　　黄行若有所思，晃了晃手里的酒瓶道：“既然都睡不着，聊聊吗？”
　　郁清笑：“行啊，不过我不喝酒。”
　　黄行也不介意，来到廊下吃饭的小桌子，便自己倒酒，开始说道：“你这宅子是祖上留下来的？”
　　郁清：“嗯。”
　　“什么年代的？”
　　“不记得了，我很小就跟父母离开了。要不是养病也不会回来。”
　　黄行又问：“我听说，你这儿原先是个鬼屋？”
　　郁清淡定道：“误传的。”
　　黄行：“刚刚你和一个女人说话，是什么人？”
　　郁清一口茶差点喷了，脑子里迅速和系统沟通道：“586，怎么回事！他能看到罗刹？？”
　　586也擦汗：“呃……一般来说不可能的，八成又是老宅的问题。”
　　郁清面不改色，道：“啊，原来被你看到了。阿飘是我们家章树的远房表妹，住山里的，白天来探亲，刚刚家里有急事就先回去了。”
　　黄行半信半疑的。“那你刚刚怎么说没人？”
　　586吐槽道：“宿主，你太不会撒谎了。”
　　“好吧，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郁清叹道。他拿出忘川水，干脆利落地喷了一下。
　　黄行： “？？”


第17章 有水
　　黄行很快把罗刹的事忘了一干二净。
　　几天之后，罗刹回来了，带着气鼓鼓的胡二。
　　郁清才知道，这家伙跑了老远摘捻子去了。结果摘到了人家坟包上，和人吵了起来，直到罗刹出现才算平息。
　　“那方圆一里就属他坟头上的捻子最黑最亮！我原本还可怜他一个孤魂，想拿祭品和他换的，那老家伙就是不让摘，还要收过路费。说什么整个山头都是他的，呵，死老鬼。”胡二絮絮叨叨地说。
　　“恶鬼还需恶鬼磨呀，罗刹一来，老家伙躲起来屁都不敢放。”
　　胡二说完，倒出树叶兜起的捻子，果然是他精挑细选的，个个黑亮饱满。这果子形似蓝莓，咬一口，紫色的汁水横溢，不小心就会爆浆。
　　郁清挺喜欢，给客人们都送了点尝尝。
　　“甜！”萧晓赞道。
　　“尝个鲜就行了，少吃点，这玩意吃多了身体不好受。”胡二懒洋洋道，假装要休息，溜进了屋里，然后摇身一变，换了原形出来。
　　狐狸大摇大摆地跃上沙发，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摁遥控换节目。
　　萧晓她们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有两位大叔盯着，十分惊奇。
　　“这就是你家的狗？”黄行看得目不转睛。
　　他和陶思忠都家底殷实，自认走南闯北什么都见过，但这么狐相的大狗还是第一次见。
　　“我怎么看着像狐狸……”陶思忠嘀咕。
　　郁清刚要解释，胡二就扭头高冷地一瞥，“汪汪”叫了两声。
　　陶思忠：“啊，还真是狗！”
　　黄行：“……”总觉得哪不对劲。但……
　　狗叫不会错的吧？虽说长得更像狐狸，不过身上没狐味。
　　两人很快打消了疑虑，回到房里。
　　黄行道：“老陶，你有没有觉得这屋子有点奇怪？”
　　陶思忠：“哪奇怪？”
　　黄行犹豫道：“我感觉住过来之后，好像有点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陶思忠挠头：“咱们不是来找忘泉的源头吗？怎么，你还有其他事？”
　　黄行含糊道：“没，没什么。”
　　他和老陶曾是生意伙伴，脾气也相投，于是早早把家业扔给了晚辈之后，就约着出来游玩了。
　　但他敢肯定，自己答应陪老陶寻找黄泉是别有目的的！
　　然而住在这旅馆没几天，他好像就忘了当初那个动机。
　　所以，在网上查到旅馆的相关历史，发现居然曾经是个鬼屋之后，他便有些坐立不安，来回寻思，收拾东西下楼。
　　“你要退房？”郁清没多问，很快给他办了，顺手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小瓶子。里头装的是黄行入住的第二天，小水池里冒出的泉水。
　　“这是本店的纪念品，每个客人走的时候我们都会送的。”
　　这次他换了喷雾的瓶子，瓶身上贴了标签，写着客人的名字缩写。
　　陶思忠则诧异道：“怎么突然要走？”
　　黄行不好意思道：“家里有事叫我回去呢，哎，出来玩了太久，也有点挂念，是该收心回去看看了。”
　　既然这样，老陶也不好挽留，聊了两句，把人送走了。
　　何雪在一旁好奇道：“小郁老板，你送的什么？”
　　郁清：“你猜？”
　　“驱蚊水吗？还是山泉水？”
　　“都不是。”
　　“那是……”
　　“秘密。”
　　不怪何雪这么想，因为山村里蚊虫实在太多了！
　　黄行一离开老宅，立刻就有了深切感受。他当然不是真的要回家，只是找个借口换住宿而已。谁知换了个农家乐，在外站了一会，就被咬了十几个大包，赶紧摸驱蚊水。没找到，摸出了郁清送的那瓶水。
　　“这也是驱蚊的吧？”黄行嘀咕着，喷了喷。
　　没有任何颜色和味道。
　　难道是随便装了清水糊弄人的？黄行无语着，又喷在手上，闻了闻。
　　确实没味，但有种特别的感觉。
　　什么感觉呢……
　　咸咸的，湿湿的。
　　……
　　老宅里，郁清也纳闷道：“老宅，怎么我喷了没感觉？”
　　他刚刚有点不放心，所以把给黄行收集剩下的泉水，对着自己喷了一下。
　　“嚯……也许是因为你和客人没有共鸣之处。”老宅道，“让胡二试试。”
　　胡二不情愿地过来，挨完喷，呆了一下，忽然惊恐道：“不好！快打晕我！”
　　郁清：“怎么了？”
　　胡二哭道：“我想山里的崽崽了……我想回山呜呜呜！”
　　但很快又死死抱住电视：“可是这集电视剧我还没看完啊啊啊！快拦住我！”
　　郁清：“……”
　　“看起来是思念的情绪。”老宅说。
　　郁清奇怪：“你不是只会排出坏情绪吗？”
　　思念……不坏吧？
　　“如果一个人思念成疾，那就不好了。”老宅说。
　　郁清便找来老陶打探情况。
　　同伴离开后，老陶寻找黄泉的热情大减，这天也没上山，就在院里转悠呢。
　　“其实我有猜到的。老黄肯放下生意和我来这么远的地方，不是单纯为了游玩。”老陶叹息道。
　　“你们别看他比我年轻几岁，其实身体比我差多了。他早年太拼，也没时间照顾家里人，后来爱人病逝了，连最后一眼也没能看到。他一直都很自责，生意也没心思做了，精神变得恍惚，到处问鬼神，想要把爱人的魂招回身边。所以我才诓他出来走走。但我总觉得，他那么积极地和我上山挖泉水，是真的信了那个故事，想要找到黄泉的入口，找回他爱人……”
　　萧晓听得一愣一愣的，道：“所以老陶你自己不信的吗？”
　　老陶笑眯眯道：“年轻人，新时代了，迷信思想要不得啊。”
　　“……”所以这怪大叔前些日子是忽悠他们玩呢？
　　萧晓又犹豫道：“可是他真想和爱人相会的话，不用这样吧？等他百年后不是就可以……”
　　老陶的笑容淡下：“那太久远了。再说，能活着，谁想死呢？老黄还没糊涂到走寻死这条路。”
　　郁清就想起了他猝死那会，看到地狱吓得不行。哎，真的还是活着好。
　　586鄙视道：“宿主，你那纯粹是怕鬼。”
　　郁清：“……”黑历史就不要提了啊傻系统！
　　他了解完了，回头问老宅道：“那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任何思念的情绪？”
　　老宅慢吞吞道：“也许是因为，这里就是你的家。在家的时候，人总是会放松很多，不会想太多。”
　　也许吧……郁清确实没什么想头，而且他和爸妈每天都有通消息来着。
　　他给瓶子贴了个“思念”的标签，收藏起来，放在了前台后边的橱窗上。
　　老陶觉得黄行没有死心，八成是偷偷自己上山了。
　　但郁清在村里打探一番，得知他逗留了一晚就离开了，也不知他到底去了哪，用过那瓶水没有。
　　直到一个星期后，老陶兴冲冲地来询问快递怎么发，说是要寄点特产给老朋友。
　　郁清才知道黄行真的回了家，生意又红火起来，事业发展得很好，想请他回去聚聚。
　　“我这老胳膊老腿，就不打算去了，意思到位就成。”老陶乐呵呵正看着信息，忽然愣了一下，对郁清道：“他让我跟你说谢谢。”
　　郁清便笑道：“那我也送他点特产，你一块寄吧。”
　　院里的桃已经成熟了，也就比核桃大了点，顶部尖尖，青皮果子上一抹红，确实没有外头卖的漂亮，但吃着味道还不错。清甜恰到好处，脆生生，肉是白的，但挨着核的肉带着红晕，每次吃到那儿，总是特别甜。
　　客人们都挺喜欢的。就是这桃，结的太少了……
　　也许是投桃报李吧，很久后的某天，黄行带了许多礼物来拜访。
　　原来，当初他离开老宅后，就莫名很有回家的冲动。想到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外跑，不做正事，不回家……这不就是他当年犯过的错吗！
　　他急急打了个电话，知道家中一切平安，才算放心。
　　虽然决定好了回家，但他想想掘地见泉那件事，在走之前又上了一次山。
　　其实他和老陶某次上山时，就发现了一处特别的泉水。
　　那天阳光很好，然而他越走越冷，在一个灌木掩藏的石洞里发现了泉水流出，散发着淡淡雾气。
　　黄行藏了私心没有声张。那天再去时，他发现水干了，石洞能进人，似乎深入地下，便钻了进去。
　　走了许久，他发现了几根白骨，然后……遇到了一条蛇。
　　“很大，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蛇。”黄行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他吓得立马掉头就跑。但是人哪里跑得过大蛇呢？他跌了一跤，慌张之中摸到“驱蚊水”，朝着吐信的蛇头就是一顿乱喷。没想到大蛇居然不动了，僵持一会，忽然匆匆掉头就跑。
　　黄行这才躲过一劫。出来后，他还向当地部门报了这事。然而调查人员走了一趟回复他，没有什么大蛇和白骨。而那个洞，是九曲黄泉洞的一个未开发的分支。
　　黄行也终于彻底死心。
　　不过，那瓶水他倒是一直保留着，当做幸运物带在身边。而且后来他发现，那水虽然无色无味，但居然能够赶跑很多东西！
　　不论是动物、劫匪，还是竞争对手，挨了一喷，都无疑例外地跑了，泪奔着跑回了老窝。
　　郁清：“……”
　　以上都是后话了——
　　郁清要知道黄行的思念之水有这么好用，当初就多留点了啊！


第18章 有鱼
　　自从黄行走后，老陶也不上山了，就住在老宅，每日和郁清喝喝茶，在村里和乡亲聊聊天，没事河边钓钓鱼，快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郁清看他钓鱼，也琢磨起了屋外的鱼塘。外头小河里确实能钓到野生鱼，但比较小，种类不多，鱼群也狡猾不好钓。
　　再说鱼塘荒废后长满了杂草，也有点煞风景。
　　郁清就打算挖了养点鱼，水面再养几只鸭子，以后想吃鸭或鱼都行。
　　他原本还愁那一大塘子草要怎么处理，又该怎么挖。不想刘二叔一听他要挖塘养鱼，立即兴冲冲地商量起来了，说是可以帮他搞定，但想入个伙。
　　刘家的农家乐挺火，还开了一个在忘泉景区那边，需要的食材不少。然而村里集体的鱼塘每年才开放一次捕鱼，小河里每天钓鱼也不现实。他买鱼进货常常要跑老远，早就想养鱼了，奈何没合适的地方。
　　郁清也就图个想吃就能吃到而已，觉得正好省事，便交给他弄去了。
　　刘二叔又和他聊村里的八卦，小声道：“听说隔壁李家那两口子又吵架，前晚你听到了没？闹得他们家小子离家出走，两天没见人影了！哎，也不知道跑哪了，要是偷偷去坐车进城了还好，就怕进了山。这些野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迷路也就算了，万一在山上冲撞了什么……”
　　郁清确实不知道这事，他夜里睡得很好。没有重要情况，老宅一般也不会叫醒他。
　　“我也帮着留意吧。”郁清说。进山的话倒是好办，让胡二跑一趟就行了。不过……
　　“你们报警了吗？”郁清又问。
　　“啊？”刘二叔慌忙道，“那不太好吧，人家警察那是抓坏人的。这娃说不定就是出去玩两天而已，要是警察来了……那老李家面子可就丢大了。”
　　“人重要还是面子重要？”郁清问。
　　不过他大概也猜到点原因。村里人对警察很有敬畏，对报警的认识也还停留在惩治犯罪分子上。只觉得万一警察上门，就好像家里有人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郁清给科普了一番，刘二叔才犹豫地说去李家说服试试。
　　郁清则回到院里找胡二，没找着。
　　“上山遛鸡去了。”章树说。
　　这吃货！鸡崽才多大啊，就往山里领！
　　不过没关系，到了饭点狐狸肯定准时出现。
　　郁清看看时间还早，就在自家菜地里和小公鸡转悠。公鸡捉虫，他就松松土，浇浇水，也不累，就过个瘾。
　　章树管得好，老宅给的水肥也好，蔬菜长势挺好的。现在家里已经不缺青菜吃了。特别是韭菜，这两天长得老高，郁清便决定割一些，今晚串来烧烤好了。
　　他割了一篮子，正洗着，胡二回来了，带着踉踉跄跄的鸡崽。
　　见郁清在洗菜，狐狸立即奔了过来，期待地问：“今晚吃什……”
　　还说完，他忽然警惕起来，看着院门的方向，眯起眼道：“家里来了新客人？”
　　郁清也看了一眼，确定那里没人。“没。”
　　“有陌生的气味。”狐狸露出凶相，低声道，“老宅，你怎么回事，有人偷偷进来也不吱声。”
　　“嚯……我以为他不是客人。”老宅委屈地说。
　　“那就不要让他进来。万一偷了鸡怎么办？”胡二气呼呼地一路嗅着，小跑过去，到了院门的狗窝。
　　柴犬机警地站起，凶巴巴“汪汪”示威了两下。
　　胡二：“……”
　　狐狸利落地抬爪拍了它一脑袋，然后低头，一口咬住了柴犬的脖颈——
　　郁清紧张道：“小二，别打架！”
　　狐狸却叼崽似的，把柴犬放到了一旁，盯着三头犬的小木屋。
　　郁清才知道，他是要把三头犬移开。
　　“里边……有人？”郁清迟疑道。
　　老宅给三头犬做的狗舍是个小木屋，半人高，挺宽敞。他看过了，里头没人。
　　但屋后有个少年，抱着鼓鼓的背包，正潜行似的举着根树枝伪装。见被发现了，他伸出头，和胡二对瞪。
　　直到看见郁清，他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就是鬼屋的主人吗？”
　　“旅馆。”郁清纠正道，看看他的样子，不确定道：“你是要……找地方住宿吗？”
　　少年不回答，紧盯着胡二，问道：“你这狗，凶吗？”
　　郁清：“……”
　　这话怎么似曾相识的感觉……
　　“它通人性，不凶的。小狗比较凶。”郁清说着，揉了揉狐狸脑袋。
　　“黄狗太小了。”少年哼道，“昨晚我用一根肉骨头就把它收买了。”
　　郁清：“……”
　　“它叫三头犬，喜欢你才配合你的。不要小看它，其实它很凶。”郁清示意了一下，三头犬再次进行了抽风的恶犬表演。
　　“汪汪汪汪！”
　　少年欣赏地摸摸狗头道：“好吧，看起来挺有潜力，我住！”
　　郁清带着人到了屋里登记，才发现他居然才16岁，还是个高中生。而且……他看了看身份证上的地址，不就在他隔壁吗？？
　　李秋游。
　　隔壁李家。
　　那个建了好几道高墙隔绝老宅的河上游李大伯家。丢了娃的李家。
　　难怪老宅没把他当客人。
　　郁清把身份证摆到他眼前，晃了晃笑道：“邻居？”
　　李秋游：“……”
　　郁清又问：“你怎么不回家？你知道家里人在找你吗？”
　　李秋游气呼呼道：“关你什么事！你就说给不给住吧！”
　　郁清当然没有拒客的道理。哪怕这客人是邻居。
　　所以他扫了身份证，又道：“我这儿200元一晚上，学生证可以半价，100一晚，有带吗？”
　　李秋游立即眼神发亮：“有有有！！”
　　随即又犹豫道：“你不会转头就出卖我，偷偷叫我爸来抓我回去吧。”
　　郁清道：“不会。现在可以说为什么不回家了吗？”
　　“没什么。”李秋游哼哼道，“家庭不和睦，离家出走呗。”
　　“……”
　　还真是离家出走，但是……这孩子离家出走就走到了邻居家？？
　　郁清好笑道：“行吧，上去吧。你可以把树叶拿下来了。”
　　“哦哦哦！”
　　少年人欢天喜地地上楼了。
　　胡二撇撇嘴道：“你真不打算告诉他父母？”
　　郁清笑道：“当然。”
　　不过，他可没答应不告诉别的人。
　　他去刘家走了一趟，打算让二叔配合一下，就说李秋游在刘家躲着得了。
　　这样也不算骗小孩吧？郁清这么想着。
　　谁知二叔道：“我刚去问了，正要找你说呢。老李知道在你家，他说昨天看到娃溜进去了。”
　　郁清意外道：“他看到了，怎么不进来找？”
　　“他怕鬼，不敢进。”刘二叔不好意思道，“说了你别笑话，要不是你回来了，我也不敢进你家院子。”
　　郁清：“……”
　　虽然有点无语但……曾经怕鬼的他还挺理解的。
　　特别是586分析道：“村民害怕老宅应该不仅仅是小二的原因。按照罗刹的情况看，靠近老宅的鬼怪应该是能显形的，他们也许看到了。”
　　这样的话，村民们认定老宅是鬼屋，还真不奇怪……郁清心想。
　　既然李家知道了，他也就不担心了，就等李秋游什么时候想通了自己回去。
　　他没想到，少年人这气不小，住了两天也没见有想走的意思。
　　他在院里东瞧瞧西看看，对一切都很感兴趣。每天准时出来蹭饭，早晨呆屋里，说是写作业。下午撸撸狗，给章树帮帮忙，然后就和地狱鸡玩“老鹰捉小鸡”。
　　看起来还挺无忧无虑的，郁清想象不出这样的孩子会离家出走。
　　“宿主你没看出来吗……”586幽幽吐槽道，“他不是没想通，他是乐不思蜀了啊！住进老宅的人，一切不顺心的都会被排解掉你忘了吗？！你还让地狱鸡配合他扮母鸡保护小鸡！”
　　郁清：“……”
　　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最近都忘了看小水池了！
　　他正要过去，就见李秋游不知何时跑到了水池边，蹲那儿盯着，忽然惊奇喊道：“老板！鱼！鱼！”
　　“什么鱼？哪里哪里！”胡二立即飞奔而出。
　　郁清看到了，盈盈池水中，确实有几条小鱼。很小的鱼，甚至没有指头大。唯一特别的是，浑身透明。
　　“这么小，都不够塞牙缝的。”胡二叹气道。
　　“小二哥，这肯定是珍稀种类，怎么能吃！”李秋游伸手护鱼道。
　　胡二翻白眼道：“那我养大了，你可别真香。”
　　“……”李秋游内心挣扎道：“才不会！到时我都开学不在这儿了。”
　　郁清咳嗽一声提醒道：“这鱼应该不能吃。”
　　老宅也嚯嚯笑道：“是的，那是这个孩子的小小烦恼。水是我从地下引上来的。”
　　郁清觉得奇妙。
　　“如果吃了会怎样？”
　　“会长不大，不要吃嚯。”老宅劝阻道，“在我们的那个世界，很多小人族就是误食了这样的鱼，一直都那么小。他们会永远都是孩童的模样和心性。”
　　“这些鱼也一样，无论怎么养也不会长大的。”
　　听说养不大，胡二立即没了兴趣，回屋里看电视去了。
　　只有李秋游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鱼儿游来游去，很开心。光是看着它们游，就很开心。
　　郁清便找来个玻璃瓶，捞了几条送给他。
　　“瓶子太小了，没有大点的瓶吗？”李秋游接过，爱不释手地说。
　　郁清笑道：“你回去可以给它们换个鱼缸。等你以后有能力，还可以给它建一个更大的池子。你也可以放它们进小河大海里。”
　　李秋游呆着不说话。
　　老宅悄悄提醒道：“小郁，坏情绪是不能被阳光照射的，这些烦恼的鱼也不能，否则会消散。”
　　郁清想了想又道：“不过如果进了江河湖海，只要游得足够深，应该可以生存吧。”
　　“唔……我想可以的。”老宅说。
　　郁清便叮嘱了少年一番关于鱼的注意事项。
　　李秋游听完，更呆了，一下午都抱着装鱼的小瓶子在发呆。
　　“他怎么反而不开心了？”郁清奇怪道。
　　“他没有不开心。他在思考。”老宅说。
　　郁清忍不住戳戳他问：“在想什么？”
　　李秋游抬头看着家的方向：“我在想，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大人们吃了会怎样？会不会和我有一样的烦恼？”
　　这下轮到郁清愣了。


第19章 有客了又？
　　“其实大人也有很多烦恼。”郁清欲言又止。
　　“哦。”李秋游撇撇嘴，“我知道，你是大人啊，肯定帮大人说话。”
　　郁清笑道：“我只看现实说话。你的烦恼肯定不止家里吵架那么简单，也许还有学习上的烦恼，感情上的烦恼。你看你的鱼有这么多，你分得清它们都代表什么烦恼吗？你希望爸妈都知道吗？”
　　李秋游立即数了数的鱼，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白了又黑，一脸纠结的样子，最后道：“哼，你说的不过是故事而已，又不是真的。鱼就是鱼，跟我的烦恼有什么关系？”
　　他有条有理地分析：“这鱼肯定是你们抽水上来的。我们这儿有地下暗河，水井打上鱼虾来一点不奇怪！你看它们为什么透明，肯定是在地下一直不见阳光……”
　　“嚯嚯嚯……”老宅大笑起来。“这孩子很聪明。地下的小鱼小虾确实偶尔会被抽上来。不过都被我拦住了，我怕吓着客人们。”
　　难怪郁清从没发现过……
　　李秋游又道：“不过我现在有一个新的烦恼。”
　　郁清：“嗯？”
　　李秋游可怜兮兮地道：“我的零花钱准备用完了，老板，你这儿收不收兼职啊，包吃住那种。”
　　郁清才明白他意思，这孩子没钱住太久。
　　其实邻里邻居的，他也没想真的收钱，打算等这孩子想通了也好，开学了也好，走时悄悄退还的。
　　“那就回家吧。”郁清道，“你爸妈估计也吵完了。”
　　这些天李家夫妻俩都不知道假装路过郁家门前几次了。
　　“我不！就得让他们长长教训。”李秋游倔强地道。
　　他又数道：“而且你这儿环境比我家好，不容易受打扰啊。在家里，我妈一会叫我干这一会干那，门都不带敲的，她就不能一次给我吩咐完了！还有我爸，我一坐电脑前他就骂我整天就知道玩游戏！还说要把我电脑砸了。拜托电脑又不是只能玩游戏，我没在玩在自学编程啊，我以后上大学想考计算机……”
　　李秋游念叨几句，叹道：“算了不说了，说起来十箩筐都不够装。”
　　郁清想了想道：“包吃住的没有，不过兼职可以有……”
　　这几天他设计了旅馆的宣传单，正准备到景区附近遛一圈发放。
　　“我可以！我帮你发！”李秋游立即举手道。
　　郁清便列了个烧烤单子，准备出去顺便采购点食材回来。
　　两人刚坐上车子，发现狐狸早早就占好了后座。
　　李秋游心痒得不行。他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狗子，然而旅馆的姐姐们说要花钱才让摸。狗子也特别聪明，会认人民币游戏币的。他没钱……
　　所以他只好老实地坐在副驾驶座，通过后视镜偷看。
　　忘泉是灵泉一带最火的景区。这恒温泉冬暖夏凉名不虚传，不说走在水边，周边都能感觉到凉意，来这儿度假游泳的很多。
　　当然外边也挺热闹的，不仅开了好些馆子，还有路边摊卖各种山货野果。景区里的环境会好点，不仅阴凉而且还有娱乐设施。
　　郁清给李秋游买了门票，让他累了就进去休息一会，再预支了钱，就掉头采购去了。
　　586还担心他被人拐跑，毕竟景区门口人多手杂。“宿主你就不该先给钱，万一被人偷了咋办，还有那附近孤魂也不少的……”
　　郁清觉得有胡二跟着，应该没关系，也就不理会586的碎碎念，安心走了。
　　李秋游原本胆子很大，四处都能吆喝，但此刻身边跟着胡二，忽然就有点拘束了。狗子没拴绳，虽然小二很通人性，能听懂人话，也从来不咬人。但是……
　　它的体型真的太大了！
　　幸好颜值高！毛色纯净到没有半点瑕疵，身体线条优美，脸型像狐狸，耳朵尖尖，那双眼睛简直会勾魂！
　　景区门口的游人很快被吸引了过来，有围过来拍照的，甚至有问卖不卖的。很多人不等他递传单，就主动从他怀里拿了。所以没半天，传单就散完了。
　　然而李秋游走不了，源源不断的游客经过又停下，把他们围了一圈又一圈。
　　李秋游现在比较担心把狗子弄丢了。他有点头晕地回答着游人们的问话——
　　“它叫胡二。”
　　“是狐犬不是狐狸……”
　　“对不起不卖的……”
　　“小朋友不要投喂好吗……”
　　游人的热情让李秋游觉得，往胡二面前放个碗，估计马上就有人往里投钱了。
　　别说，还真有人给钱！
　　有个小哥哥拿出一张十块钱，见他不收，就往胡二跟前递，说是让给狗狗买好吃的。
　　胡二那两眼放光的模样，简直了！立刻一嘴接住钱，放到地上，两爪按平翻来覆去看，完事塞进了脖子上挂着的小布袋，往那青年跟前一蹭，示意他摸耳朵。
　　“啊啊啊狗狗给摸，我也要摸！！”几个小孩子激动地尖叫起来。
　　刚刚他们想摸，但是狗子都特别灵活地躲开了。
　　有个熊孩子直接上前揪尾巴，胡二轻身一跃，就跃出了三米远，体态特别轻盈。然后脚步一转，人群中一晃，又溜回了李秋游身后。
　　游人都看呆了，议论不止。
　　“这狗是练了凌波微步吗？”
　　“我不行了这颜值这太戳我了，它是不是只要给钱都给摸？”
　　李秋游犹豫道：“好像是……是的吧。我们旅馆的客人说的。”
　　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传单。
　　“原来是这家旅馆的宠物吗？什么治愈……系……没听说过啊。”
　　“看着有点偏，要往村里走啊……”
　　“不是，这房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终于有人认出照片上的老宅道：“这房子不是本市有名的三大鬼屋之一吗？！居然改做旅馆了？”
　　“还真是……”
　　“闹鬼的旅馆吗？听起来挺刺激哈哈。要不我们去试试？”
　　“呵呵，当成灵异景点打卡还可以，住进去就算了吧。”
　　……
　　不管怎么说，游人对胡二的喜爱都丝毫不减。
　　等郁清回来接人的时候就发现，胡二跟前排了一溜游客的队伍，都等着摸头，李秋游则给他们拍照。
　　“……”
　　直到太阳快落山，游客们才渐渐散去。
　　胡二兴高采烈地钻回了小车上。李秋游则兴奋地跟他说着今天的见闻。
　　郁清把他哄上车，看着跟来的三人道：“几位是？”
　　“你是狗主人？这旅馆是你的吗？”一男一女拿着传单问。
　　郁清点点头，问：“你们要住宿吗？”
　　“我们……去看看，先看看哈。你车上还方便坐人吗？”男的探头道。
　　郁清看了看他们，还有身后一个提着行李包的中年男子。“当然可以，三位吗？可能有点挤，不介意的话。”
　　两位情侣游客纳闷地左顾右望道：“我们就两个人，还有谁吗？”
　　586忽然道：“宿主，他们后面那个不是人。”
　　郁清：“……”
　　“两位可以的。”郁清飞快道，把人请上了车，趁着“行李鬼”不注意关上了车门，赶紧的开车，走人。
　　车里静悄悄的。两位游客和胡二挤一块，女人二十六七的样子，化了淡妆，小声对身边男友道：“我们这样不大好吧？”
　　男人：“嘘……”
　　郁清没心思偷听他们窃窃私语。
　　因为586说，“行李鬼”坐在车顶跟回来了！
　　“……”这是真的阴魂不散啊。
　　所以到了村里，两个游客想要提前下车购置日用品，一会再过来时，他干脆地答应了。
　　586叹道：“宿主，他们估计不会过来了。我都听到了，那两人纯粹是蹭车的。”
　　郁清现在对这个没所谓。他把车开回了院里，对车顶的人道：“你可以下来了。”
　　“行李鬼”跳下来高兴道：“给我开个标间吧。”
　　当然……不行！
　　郁清想想，家里还有客人呢，谁会想和鬼同住一个旅馆啊。
　　586怂恿：“宿主，那我们放罗刹把他赶出去吧！库存还有9个罗刹飘哦！”
　　郁清打量了一番，觉得男子不像是恶鬼，便道：“不要这样，做生意讲究以和为贵。”
　　随后他清清嗓子道：“不好意思，本店只接待人。而且，你有钱吗？RMB现金。”
　　行李鬼：“……”
　　586嘿然道：“宿主，我觉得你这话杀伤力可能比罗刹强多了。”
　　毕竟鬼魂们再有钱，也只有冥币。
　　所以行李鬼垂头丧气地走了。
　　郁清又有点担心他乱走吓着村民们。
　　586立即推荐道：“宿主！墓碑可以拘魂啊！我们还有9999块墓碑，给他盖个楼都绰绰有余啊！”
　　郁清哭笑不得。
　　“其实对鬼魂来说，一块墓碑其实就够他们住了，就是不好选址。但是也不占多大地方！宿主可以把尺寸设置得小一点也没问题的……”586滔滔不绝地说。
　　虽然但是，这东西搁谁家都不乐意吧。
　　郁清心想，经不住586的卖力推销，还是拘了行李鬼，把墓碑设了板砖大小，放在了小河边的草丛里，然后对行李鬼道：“你暂时住这个吧，它可以保护你不被恶鬼抓走，不要钱，如果看着有谁家孩子下河溺水了，来报一声就成。”
　　他看了天气预报，觉得雨季要来了。河水到时会涨，村里娃好游水，然而年年都有孩童游泳溺亡的悲剧。希望今年没有吧。
　　郁清安置好行李鬼，刚回到院里，就听院门三头犬“汪汪”了两声。
　　他早就和奶狗约好了暗号，来了小偷，就叫得凶一些；来熟人，叫“嗷呜”；“汪汪”叫响亮但不凶，就是来客人了。
　　这是来了两个客人的意思。


第20章 有些声音
　　郁清没想到小情侣还真回来了。虽然男人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年轻女子道：“我们就住一晚，要个双人间吧。”
　　“好的。”郁清道。他传单上写得挺清楚，在车上时又说明过只提供住宿，也就不多说了，进屋开了房间。
　　男人进了老宅，看看房子内部装修，不是想象中设施落后的古代民宿，倒是脸色好多了。
　　只是刚拿了房卡，又道：“我们两人一张床就行，能便宜点吗？”
　　郁清定的双人房是230一晚，确实就是多了一张床的价格。
　　“这样的话，你们订单人间就可以了。”郁清建议道，“我们的单人间床也很大。”
　　女子慌忙道：“不了，就要双人的！我们各睡一张床。”
　　说完她急匆匆拿过了房卡就上楼。
　　只有男人还在不依不挠地道：“那你们一天的标准是什么？不会和那边一样也是中午十二点截止就算一天吧？如果我们明天十二点半才退房，怎么算？”
　　郁清耐心道：“过了十二点算次日，一般次日十二点后十八点前退房的话，加算半天的房钱。不过我们旅馆比较灵活，超出一两个小时，我们不会多收费，还是算一天。”
　　“哦……”男人松了口气，转身又上楼，又忽然停住开始算道，“那也不对啊！你看现在晚上快七点了，到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们也只住了17个小时……”
　　男人叠叠不休着，刚上楼的女子忍不住下来恼道：“田峰！你还不上来！”
　　田峰这才嘀嘀咕咕上了楼。
　　胡二瘫在沙发上看着客人背影，感叹道：“开店真不容易，光算数就是门很深的学问啊老章。”
　　章树郑重地：“嗯！”
　　郁清这才想起，原本是让章树干财务来着，结果……客人本来就不多，用现金的更没几个。
　　他不好意思道：“以后老章来算账收钱吧。”
　　胡二反对：“别了吧，老章怕是连树叶和钱都分不清。”
　　章树淡定道：“能分。”
　　胡二立即往他跟前晃了一张纸币：“这是多少？”
　　章树迅速道：“一百。”
　　胡二讪讪把钱收起。“你啥时候会认的。”
　　章树：“不用认，猜的，纸币最大面额就一百。”
　　“掌柜的！你听听！！！”胡二跳起来告状道，“而且我跟你说，这家伙超过一百的数都算不准，还曾经把树叶当钱找给客人过～太不靠谱了。”
　　章树木着脸扒拉算盘：“那只是个意外。算数……我会努力。”
　　郁清想想道：“不如，我给你请个家教吧，专门教你算数。”
　　章树：“！！”
　　于是李秋游就被指派给章树教数学了，学费抵房钱。章树还郑重表示，教会了他还有奖励。
　　李秋游问了他几个问题摸底，立即打了鸡血似的，回家拿小学课本去了。
　　楼下算数的事解决了，楼上却是为这烦心得很。
　　田峰回到房间，还在算着明天几点退房好。
　　“既然他说迟两小时不加钱，那我们就明天下午两点再退……话说这个房子还是木窗的，安全吗？不会有虫爬进来吧？哎怎么连纸巾也不提供，洗手液也没有……”
　　吴妍沉默着进了浴室，还是能听到这男人念叨，烦躁不已，不禁抱头捂住了耳朵。
　　这是她父母介绍的相亲对象，人长得周正，各方面条件也都还可以。她虽然无感，但一直被家里数落年纪不小了，实在闹心，就试着谈了谈。相处大半年了，这人虽然不会哄人，但对她还行。所以她慢慢也就接受，这次还专门请了年假一块出来旅游。
　　出行前她发现田峰悄悄买了戒指，看来有求婚的打算，心里还有点期待的。结果这一趟长途旅游的路上，田峰各种毛病就暴露出来了……最让她头疼的就是爱唠叨算计。
　　先前蹭车就不说了。在农家乐那边，田峰也是这么算个没完，结果被人家拒绝入住了，所以田峰才肯听她的，来了这儿。
　　幸好这老板不嫌他烦……吴妍泡在浴缸里，听着外头那甩不掉的碎碎念，实在有点受不了，整个人浸入了水中。
　　水中像是另一个世界，所有的噪音全都消失了。特别的安静。也让她觉得内心平静多了。
　　不要怕……
　　仿佛有个声音跟她说。
　　吴妍惊了一下，正好憋不住气了，便从水中坐起。
　　没有人，但水中多了些花瓣。粉色心形不知是什么花，带着微甜的香。
　　她抬头，发现是从上方飘落的。原来顶灯四周有些装饰的树枝开了花，每隔一分钟，就有两三片花瓣缓缓落下。
　　她确定花瓣是真的，不是假花。那树枝也是真的？！
　　这神奇的一幕让她一时间忘了所有不快。更神奇的是，她以为田峰下楼去了，所以房里才安静下来的，结果洗好出来，发现田峰还在碎碎念，做着明天的出游预算。
　　吴妍又关上门，发现声音完全被隔绝在外，震惊了。
　　这门的隔音……也太好了！
　　不仅如此，晚上的时候，田峰也不打鼾了。
　　吴妍有史以来睡得这么安稳，第二天起来，立刻和田峰说了这个惊喜的发现，发自内心道：“我们再住几天吧！”
　　结果田峰皱眉道：“不是说好的就住一晚上吗。我刚刚在网上团了个农家乐，还包三餐，想吃鸡鸭鱼还可以现捉，还有果园可以采摘。这里什么也没有，只能住，不划算。”
　　“可是……住得舒服啊，你昨晚睡得不好吗？”吴妍争取道。她性子向来温柔少话，也不擅长和人争辩，路上也是什么都听田峰的，难得自己主张一次。
　　她想住这儿！
　　“好……是好。”田峰含糊道，“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么贵的价格。”
　　他也不再争论，探头探脑下了楼，看到郁清在屋外的廊下做早餐。
　　“呵，老板做什么好吃的呢？”
　　老宅在门右边廊下弄的开放式小厨房，外接个露台，看着挺有格调的。
　　郁清在试着做煎饼果子呢，因为胡二昨儿去景区看到了，馋得流口水，又舍不得花钱买，回来缠着要吃。
　　薄饼摊好，抹了鸡蛋液和酱，放上火腿、青瓜丝，生菜……
　　“我要加多多的火腿，还要加薯片！”胡二吸溜口水道。其实是想吃薯片了。
　　“我想加辣条！”李秋游跟着嚷。
　　“……”这都什么奇怪搭配！
　　田峰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郁清做了几份不同的，装了盘，顺手也递给他们：“尝尝吗？”
　　田峰看了一眼便皱眉道：“一看就不好吃，我还是出去吃吧。”
　　吴妍露出尴尬的表情，小声道：“不好意思，他这人不会说话。”
　　郁清笑笑：“没什么，估计不合他胃口。”
　　吴妍无奈地跟上去。两人吃完饭，在外边又逛了逛，直到下午一点才回来，发现郁清并不在。田峰又多磨蹭了一会，直到五点才离开。
　　郁清没空计较这点事。
　　他刚刚去买了鸭苗回来，正高兴呢。小鸭子一团一团黄绒绒的，跟当初的鸡崽一般可爱，太萌了！
　　萧晓前些天还遗憾鸡崽们长大不萌了呢，这会儿见了鸭崽，爱得不行。
　　刘婶子说这是当地的土鸭，长大后毛色纯白，喜欢游水，本地人俗称水鸭子。其实要论吃的口感，西洋鸭的肉质更好一些。但郁清想着给鱼塘添点景色，白鸭游着更有意境，便挑了这个。
　　他刚把小鸭子安置好，准备做晚饭，院门又传来两声狗叫。
　　有客人？
　　郁清本以为是昨晚的情侣回来了，因为听老宅说，两人走时起了点分歧，吴妍还想继续住来着。
　　但人影进来，却是两个男青年。一个寸头，肤色有点黑，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白脸。
　　“哟嚯！还真改造成旅馆了啊。”寸头青年吹了个口哨，兴致高涨地说。
　　“你确定要住这鬼地方？”小白脸冷冷道。
　　“来都来了嘛。我请你住，万一真吓到了，再给你添笔精神损失费！”寸头笑嘻嘻道，转头便跟郁清招呼：“老板，你这儿不做鬼屋了还能拍照打卡不？”
　　郁清点头：“入住可以随便拍。”
　　寸头立即得意地摆了个妖娆的pos，让小白脸帮他拍一张，然后大咧咧道：“我们要个双人间吧，我朋友怕鬼，不敢一个人睡。”
　　小白脸：“……”
　　郁清倒是对这冷冰冰的青年有了点亲切感，安慰道：“放心，我们这儿没有鬼，都是谣传。”
　　寸头：“诶那可惜了，我想看！”
　　郁清：“……”
　　看着两人上楼了，郁清才淡淡道：“586，不许打人主意。”
　　586委屈极了：“宿主！我打主意没用啊，你倒是让我把库存清完了，我才能找下家啊！”
　　其实在知道老宅的影响之后，郁清对地狱的道具已经不怎么忌讳，不过想到来了个怕鬼的客人，以防万一……
　　“今天不可以。”
　　他说完，忽然听到院门口传来狗叫，还有男女争吵声。
　　“吴妍你什么意思？！我们不合适？？”


第21章 有草
　　“我、我不是……我就想再考虑考虑……”
　　“你多大了还考虑什么？！你觉得再考虑一两年，你还能嫁得出去？”
　　郁清听出人声来，连忙过去。只见吴妍眼圈红红，被田峰强硬地捉着手腕，有点无措。
　　“我……你让我一个人静静行吗……”
　　“不行！你给我说清楚！”
　　“你们……要住宿吗？”郁清咳嗽一声打断道。
　　“在外边丢什么人，还不快跟我走！”田峰板起脸道，忽然脚上一凉，惊得他跳起来，慌道：“蛇！这里有蛇！快走快走！”
　　“……”郁清看清楚了，那不过是老宅悄悄伸出的藤蔓从他脚上滑过去了而已。
　　田峰这么吓了一番自己，没提防就被吴妍挣脱了手，见她跑进老宅，急忙追上去。
　　可没走两步，就脚底一滑，摔了一跤。他恼火地迅速爬起，刚跑两步，又莫名其妙脚底趔趄，滑了。
　　再跑，再滑……
　　就这么打滑了五六次，田峰终于感到既邪门又尴尬，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无端端摔了好几次，脚还崴了，他本来恼火至极，想找郁清说说理，但想起下午在农家乐听其他游客们的八卦，这宅子原先闹过鬼。
　　他再看郁清站在院里，身后草木忽然摇晃起来，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跑过一般。他便有点犯怵，不甘心地扔下一句话跑了。“你给我等着！你早晚后悔！”
　　郁清纳闷极了，刚刚老宅没搞什么小动作啊。
　　他走到刚刚田峰摔倒的地方，转了几圈，也没滑倒。只不过，他蹲下仔细察看，发现那里的木板上有片片细密的青色。
　　这是……
　　“苔藓？”郁清奇怪极了。小院里的路他天天走，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长了青苔。而且，这木板小路是老宅弄出来的，和一般木头不同，轻易不会腐朽和残破，更别说长青苔了。除非……
　　“老宅，这是你故意弄出来的吗？”郁清问。
　　老宅都能放出蝴蝶，长出桃树，那长青苔也就不奇怪了。
　　“不是的嚯……”老宅憨憨道，“这是那位客人的东西。”
　　田峰……的？
　　郁清迟疑道：“你是说……田峰的坏情绪？”
　　“唔，我不知如何解释。在我们的世界，这种草叫做收声草。每当有人说个不停，给别人带来了困扰时，就会滋生这种草。它们会吸收被厌烦的噪音，如果不被说话的主人触碰，一生都会在沉睡当中。可一旦苏醒，就会对那人恶作剧，并且……说个不停。”
　　老宅少有地抱怨道：“现在它们正在吵个不停。”
　　“所以，只有田峰踩了才会滑倒？”
　　“是的嚯。”
　　郁清又仔细倾听。
　　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吹过草木的声音。
　　“只有植物能听到植物的话。”老宅说，“当然，有些通灵的动物也能察觉一点点。不过，收声草实在太小了，它们的声音也很小，在动物听来，最多是像耳鸣一样的声音。”
　　郁清便放弃了。
　　老宅又道：“那位姑娘不能再住原来的房间了。”
　　这两人吵了一顿，估计吴妍也不想住那间房了吧。郁清心想，不过还是奇怪道：“为什么？”
　　“昨晚那位客人实在太聒噪，那间屋子现在长满了收声草。”老宅道，“我得先把它们清理了。”
　　“怎么清理，需要我帮忙吗？”郁清连忙问。
　　“所有的坏情绪都惧怕阳光，所以我晒一晒太阳就好。”
　　郁清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多云，阴天。
　　他上楼看了下，房间里果然也有一片片的青苔。
　　“客人有发现吗？”郁清道。
　　“我想没有嚯。情绪需要积累，并且经过一定时间酝酿，情绪的种子才能生长。这些草是在他们离开之后长出来的。”
　　郁清放心了。
　　虽然老宅说可以暂时将房间封闭，等太阳出来，打开一面墙，这些会收声的苔藓晒上一天就会枯萎，最终变得和尘土一样。
　　但他觉得还是先清理一下比较好。任谁身上长出了多余的东西，总是会有点不舒服的吧。
　　李秋游见他拿工具，还好奇地想要帮忙，但郁清并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老宅的异样，便拒绝了。
　　苔藓不厚，但不好清除，贴得很紧，感觉不用刀挫，很难彻底除净。看来果然不是普通的苔藓。
　　郁清大概清理了一下，剩下的便只能委屈老宅等明天了。希望明天是个晴天吧。
　　“没关系，他没有惊醒这里的草，不会给我带来多大困扰。在安静的地方，收声草生长很慢。”老宅小小声地说。
　　郁清便悄悄退了出去。
　　他看看屋外的小水池，除了多两条小鱼，没有什么异常。
　　而客厅里，吴妍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正跟何雪她们坐沙发上看电视。
　　“今晚我们有烧烤派对，我请客。”郁清宣布道。
　　何雪立即欢呼起来。
　　吴妍则犹豫道：“我住这，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郁清完全不担心。“我们这儿有四个大男人，田峰不敢乱来的。”
　　老陶溜达回来了，大约也听说了两个小情侣的事，安慰道：“放心，他要是缠着你，我们让他吃不来兜着走。”
　　听说郁清要烧烤，他又进屋拿了钓竿，乐呵呵说钓鱼回来烤。
　　郁清看吴妍还是挺拘束的样子，便过去聊了聊，顺便……
　　“我送你一件防身的东西吧。”郁清说。
　　586立即道：“宿主需要忘川水吗？可以当忘情水。”
　　郁清觉得不妥：“忘川水用量不好把握，搞不好出问题。”
　　他拿出橱窗那瓶思念之水，对吴妍道：“这个送给你。”
　　几个女孩都好奇得很：“辣椒水吗？还是防狼喷雾？”
　　郁清道：“差不多吧，不过这个无色无味也无害的。这样对着那人喷一下，他马上就会离开你，乖乖回自己家去，不会再缠着你。”
　　何雪悄声对姚梦道：“小郁老板可真会哄女孩子。”
　　姚梦抿嘴一笑。
　　吴妍接过水，先是好奇了一下，听了郁清的话，虽然也不大信，但是有感到安心。
　　郁清拿出了采购好的食材，开始洗切。何雪便也拉着她们兴冲冲地出来，帮忙串串。
　　就连新来的两个小青年也来了。
　　人做起事来果然能忘掉很多事情，吴妍因为手艺好，被拜托负责烤了。
　　炭火加孜然的味道引动着每个人的鼻腔，等到入口，那香味又刺激着味蕾，让人忍不住吃了还想吃。
　　“妍姐你这手艺，都可以去开店了啊。”萧晓赞不绝口地道。
　　副手老陶则敲着几个男人道：“别吃得跟饿狼似的，给大厨留着点！刚刚是谁说的烧烤的乐趣不在吃，在烤？”
　　吴妍给逗乐了。
　　直到有个身影挤进来从她手上拿了一串，道：“味道还行。没想到你还会烧烤。”
　　吴妍愣了一下抬头，看到那人，俏脸白了三分。
　　众人也都停了下来，看了过去。
　　何雪不满道：“你谁啊，怎么随便进来就随便吃？”
　　“我女朋友烤的，我怎么就不能吃了？”田峰一点不害臊，吃完了手上的，还想再拿。
　　吴妍却躲开了。
　　同时，沉迷吃肉的三头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发作起来。
　　郁清也是意外。他没想到田峰真有胆子偷偷进来。这次没滑倒，看来是吸取了教训，避开了木板小路吗……
　　他阻止了狗叫，道：“不好意思，这是我请客，你没住这儿的话，还是请离开吧。”
　　田峰厚着脸皮道：“我昨天住这儿，你也没请，今天补回来怎么的？”
　　几个女孩脸上都浮过厌恶之色。
　　郁清还想好好和他论，吴妍忽然道：“田峰，我们分手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田峰愣了一下，随即鄙夷道：“开什么玩笑呢？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以为说分就分啊，我同意了？问过你父母了？你问问他们也同意吗？”
　　吴妍眼圈又开始红，手都开始颤抖起来，但还是道：“你别拿爸妈来压我。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他们没关系。”
　　郁清盯紧了田峰，心想要不真的放鬼把他吓出去算了。
　　谁知对方沉默了一会，最终冷笑道：“行啊，后悔了别来找我。你以为自己还是她们这些年轻小姑娘呢？人家随便挑，你呢，被人挑还不一定轮得上。你嫌我算计，我告诉你，生活就得这么精打细算过日子，以后孩子出生、上学、兴趣班，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遇上我这样知道持家的男人，你就偷着乐吧！你想清楚了啊，以后你再想找到我这么好条件的，可就难了。”
　　吴妍漠然道：“你走吧。”
　　田峰冷哼一声，转身……立即没了嚣张的气势，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过了草地。
　　他走出郁家院子，才抹了一把汗，回头对着院里大喊道：“你会后悔的！你这样永远也……”
　　他话没放完，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凉飕飕的。而老宅门口，那青年老板冷冷看着他，在他背后，巨大的黑影张着血盆大口……
　　田峰屁滚尿流地跑了。
　　众人莫名其妙，但很快抛到了脑后。再不吃，烧烤都凉了！
　　郁清走到吴妍身旁，递给她纸巾道：“没事吧。”
　　吴妍笑中带泪：“没有，我很高兴。”
　　她终于说出来了。
　　她从小就性子软弱，也很容易被人说服。不论自己怎么想，只要别人强硬点，就会唯唯诺诺地顺从。
　　其实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但又害怕改变。如果不顺从，会带来可怕的后果吧……但现在，她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
　　“真的？”郁清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想通了，还是老宅替她排解了坏情绪的缘故。
　　“真的。”吴妍长呼一口气，微笑道：“我终于不用想着怎么告诉他其实我已经置了房，我偷偷买的那些化妆品鞋包，也不用再费尽心思编中奖信息了。”
　　何雪一口可乐喷了，道：“妍姐，你有钱还得偷偷花啊……”
　　吴妍无奈：“他和我爸妈都觉得买那些东西浪费，让他们知道，我就别想清静了。”
　　她忙活完，自己坐下来吃时，又摸出了那个瓶子，还给郁清道：“谢谢你，这个，我应该用不着了。”
　　郁清看她坚定的眼神，收下了。
　　他又拜托吴妍烤了一些，准备给刘婶子送点过去尝尝，然而走到院门，咯噔了一下。
　　行李飘同学在门口张望。


第22章 有一双眼
　　郁清连忙回头看, 发现那位怕鬼的客人正背对着吃得专心呢，总算松了一口气。还有一口气吊着——
　　“怎么？不会是有人落水了？”
　　行李飘摇摇头，道：“没。”
　　郁清放心了, 见他盯着自己手上的烧烤串，又问：“那是……饿了？”
　　行李飘吞了吞口水。
　　郁清哭笑不得，只好道：“一会我想办法给你弄弄，现在这样你也吃不了啊。”
　　他把阿飘先支回去, 送完烧烤, 才悄悄和586交流道：“阿飘怎么吃东西？”
　　586道：“当然是通过人间的祭祀，不过宿主你当初做任务还有配餐没吃完, 反正现在也享用不了, 不如送他点吧。”
　　郁清才想起自己猝死在地狱查案时，确实是有提供吃食的。
　　586给他挑，还挺丰富。瓜果都有，零食也有，还有瓜子！
　　郁清便给行李飘送了一些过去。既然让人看河，包个吃也是应该的。
　　不过, 拘魂碑是没用了吗？为什么行李飘还能跑出来？
　　586道：“宿主，房子年久都会失修，何况区区墓碑呢？而且你可能没注意到, 那碑不小心被人踩踏，已经裂了一半，所以我刚刚又给他换了块新的。”
　　郁清：“……”这墓碑也太不经用了！
　　586提醒他：“宿主, 道具有耐久的啊。石头做的啊，很脆弱的, , 又不是金属。”
　　郁清现在觉得9999的墓碑库存也不算很充裕了。
　　“还有9998块, 我觉得用到宿主你死是足够的。”586认真算道。
　　郁清：“……”不，他觉得更不够用了！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宿主别担心，没有人为破坏的话，墓碑通常不会这么快坏的。”586安慰他。
　　郁清稍稍安定，回到院里。客人们吃得差不多尽兴了，收拾了餐具，都聚在客厅里放着电视聊天。
　　只有小白脸客人还坐在屋外，一脸警惕地盯着院里。
　　郁清奇怪得很，院里除了老宅的树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三头犬已经趴回了自己小窝，地狱鸡也带着鸡崽回去睡了。院里现在寂静得连个鬼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呢？”他问。
　　小白脸叫程景，是个文文静静的青年，连吃个烧烤都斯斯文文的。听说是个富二代，喜欢读书画画，因为不想继承家业跑出来的——所以也算是个离家出走的。
　　这是寸头陈进透露的，那小子嘻嘻哈哈的，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李秋游听了当下就激动道：“程哥，巧了，我也是离家出走的！”
　　陈进好奇地打听了一下，结果沉默了。
　　程景倒是挺愿意和小朋友聊聊，原因是李秋游的电路图画得很不错。
　　大多数的时候，他会在房间里画画。他常常发呆，对个窗口都能画上半天。所以这会儿谁也没觉得他有啥奇怪。
　　郁清这么一问，他终于回了神，试探道：“你……胆子大吗？我说个事，你不要怕啊。”
　　“你说。”
　　“其实，我天生阴阳眼。”程景小声说，“我能看到很多你们看不到的东西。”
　　郁清：“……”
　　586嘿然道：“宿主，你们可真是难兄难弟。”
　　“你看到什么了？”郁清问。
　　程景犹豫了一下说：“河边有个鬼老往这边看。”
　　“……”他居然看到行李飘了！
　　郁清差点失态，镇定下来道：“院子里呢，有看到什么吗？”
　　“没……”程景有些紧张起来，“院子里有什么吗？”
　　这么说老宅的影响力还是很强的，三头犬和地狱鸡没被看出原形。
　　郁清放心了点，对他道：“没有，如果有的话，不要声张，悄悄告诉我。”
　　“当然的。”程景点头道。他自己一个人吓到就算了，把别的客人也吓着就不好了。
　　“我给你画两张门神吧，挡小鬼。”程景说。
　　郁清奇道：“你不是画素描的吗？”
　　刚刚烧烤的时候，他还说起，要约姚梦当模特，给她画像来着。
　　“唔，混口饭吃，什么都画。油画、水彩、漫画，我都可以的。”程景数道。“反正有人需要我就画。我比较怕鬼，所以年画啊符咒什么的也研究了点。啊，不过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有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你说是吧？”
　　他说得实在，郁清便笑道：“好，我照市价跟你买吧。”
　　“不用。”程景摆摆手。“不嫌弃就行。我到每个地方住宿都画的，有的旅社还不让贴门上，我都只能自己收藏，最多到了乡下能跟老乡换些水果。”
　　郁清：“……”
　　提到画画，程景的目光终于收起，回了房间。
　　郁清则琢磨道：“586，门神不会把地狱鸡它们给赶出去吧。”
　　“不会。大家都是恶鬼的克星。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586肯定道，“再说它们现在就是普通的鸡犬。”
　　郁清也就随便人画去了。
　　他倒是有点担心老宅。不知道程景怕鬼的情绪，会催生出什么奇怪东西。
　　“我也不知道嚯……”老宅感受了一下，回复道，“我暂时没什么不适。”
　　也许是行李飘离得挺远，样子也不可怕的缘故？
　　郁清打算第二天早早起来察看的，结果半夜就被老宅叫醒了。
　　“有谁在盯着这里，让我感觉怪怪的。”老宅说。
　　“别紧张。”郁清道，问了大概方向，便起身出去，巡视了一圈。
　　“宿主费那功夫干什么，让三头犬和地狱鸡看看不就行了。”586打呵欠道。
　　“是阿飘还好，就怕是别的什么。”郁清确定没事，打着手机电筒往回走。
　　“他走了。”老宅说。 “屋后摸进来的。”
　　难怪三头犬没叫……郁清回到屋里，再次检查了一番，没发现异常，便回去睡下。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老宅终于可以晒掉那些苔藓了。樟树叶子配合地挪开一角，阳光直射下，青绿的苔藓迅速枯萎。如老宅所说，很快变成了尘土。
　　程景画好了年画，说是得择日才能贴门上，便接着写生。
　　他被院子里的蝴蝶吸引住了，在院子里架起画板一坐就是一整天。陈进把饭送到他嘴边，他迅速扒两口，又拿起画笔。
　　“他再这样下去，迟早得病。”陈进不无担忧地说。
　　“我觉得他都快辟谷成仙了。”胡二啧啧道。
　　“人家那是专注，你俩学着点。”何雪鄙夷道。
　　“我吃的时候也很专注的。”胡二立即道。
　　陈进：“吃的话我也可以！”
　　何雪：“……”
　　郁清关注了一下，发现他就是画画景色和小动物，并没有鬼怪之类的，还好。
　　老陶还和他约稿：“小程啊，啥时候跟我出去，给我画个垂钓图呗？”
　　程景一向来者不拒，本想答应，却想到河边鬼，脸色变了，应付道：“下次。”
　　老陶没多想，乐呵呵钓鱼去了。
　　程景终于想起什么，收起了画板，跑去找郁清：“对了老板，昨晚我看到一只鬼。”
　　郁清：“！！”
　　“在哪？”他明明都看过了，什么也没有啊？
　　“在围墙外边转悠，感觉像在踩点。”程景压低声音说，“说不定今晚还会来。”
　　郁清总觉得这话不对，将信将疑。不过，围墙外边他确实没查过。程景住在三楼，真从楼上看到了也说不定。
　　所以这天夜里他便严阵以待。
　　黑暗中，老宅熄了路灯，和树木、山的阴影交织，几乎连轮廓也看不出。
　　郁清等到两点也没动静，正想去睡，老宅忽然道：“有人进来了。”
　　郁清的心紧了一下，随即愣道：“人？”
　　老宅停顿一会，似乎在确认，肯定道：“是人。”
　　郁清：“……”这怕是个偷儿吧！
　　“他走了。”老宅又道。。
　　郁清：“？？”
　　啥，他还没反应过来呢，怎么就走了！是老宅看起来太破，小偷看不上吗？
　　“我动了一下枝条，也许他是被吓到了。”老宅不好意思地说。
　　第二天郁清才知道，贼不仅光顾了郁家，还有村里不少人家。刘家是重灾区，不仅主家丢了东西，房客也丢了些现金，因此吵着要赔偿。
　　“那挨千刀的，比黄大仙还不如呐！”刘婶子骂道。
　　胡二：“……”
　　何雪她们倒没什么担心的，反而觉得郁清警觉性高，住在老宅特别安全。
　　郁清对程景道：“看，真没有鬼，我猜你那天看到的，应该就是小偷，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他现在明白过来了，那会程景说踩点，他就觉得奇怪。阿飘想去哪就往哪飘，几乎没人能看到，还需要踩点吗？！
　　“我当时有点害怕，就没看清。”程景懊恼道。他是真的恼。怕鬼也就算了，人……他还没怕过呢！说出来真是太丢脸了！啊啊啊幸好老板不是个八卦的人。
　　郁清和几个受害村民们交流一番，报了警。虽然大家都不抱什么期望。这两年旅游开发，人员流动也复杂，村里来的陌生人不少。
　　“咱村几十年都没闹过贼，我看那贼就是外地来的，要是偷了就跑……难捉喔。”李老伯摇头道。他家为了防鬼宅，墙筑得特别高，没想到鬼没防到，防住了贼。这会儿压根不着急，凑热闹吃瓜呢。
　　但他这么一说，房客们炸了。“你怎么说话的，意思我们干的了？！”
　　刘婶子给头疼的，找点吃的堵了李老伯的嘴，赶紧安抚客人。
　　“会回来的。”老宅忽然说。
　　郁清：“嗯？”
　　“昨晚那人顺了几颗桃。我们树屋滋生的果实，生长看心情，收获也是看心情的，被偷着摘取的果实，会分泌一种情绪，一种……想要回到树身边的情绪。吃掉果实的人，就会吃了还想吃，不由自主回到树下不愿离开。”老宅努力解释。
　　郁清：虽然不大明白原理，但听起来好厉害！


第23章 有一棵树
　　客人们的好心情酝酿出来的桃, 小巧可爱，其实吃不了几口，但总让人回想起很美好的事。
　　郁清几天没注意桃树了, 如今一看，发现随着客人数量的增多，桃树明显长高了，就是果子依然不多。所以被偷了几个, 郁清还挺心疼的。
　　至于偷桃的贼, 民警来村里调查了之后，没找到什么线索和头绪。程景去配合描述了一下小偷的大概身形, 便回来给姚梦画肖像。
　　郁清则在外边和刘二叔商量。鱼塘已经挖好, 二叔原本是想从河里引水的，反正两者很近，中间仅隔了一条路而已。
　　郁清却有别的想法。
　　他问过老宅，可以接引山泉或是地下水过来，甚至可以引些地下鱼上来。他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养鱼用山泉水……成本大了点吧。”二叔犹豫道。他想法很简单，就是有鱼吃就行。
　　“二叔, 你想想这些游客千里迢迢跑过来是为了什么？塘鱼随处可见，他们想在哪吃都行。为什么一定要在你家吃？但如果这是你独有的特色，上别地吃不到, 客人也会更愿意留下来。”郁清道，“引水的事我会解决，你只要按我说的找人把鱼塘建好就行。这笔钱也由我来出。山泉水温比较低, 我就放点鲤鱼草鱼什么的，你随意都行。”
　　郁清便画了张设计图, 他想在塘底铺山石, 反正村里有的是。
　　“哎行。”刘二叔应着。既然是郁清出钱, 那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规划好了，郁清便回院里菜地除除草，再逗逗小黄鸭。
　　586看他心情挺好的，便试着道：“宿主，我想在院里种棵树。”
　　“好啊。”郁清觉得院子挺大的，果树确实少了点，而且都是野生的。
　　“你想种什么？李子？柚子？荔枝？要不都种吧。”
　　586含糊道：“我觉得随便什么都可以，宿主觉得呢？”
　　郁清也不挑。 “我也是。”
　　只是说到果树他有点遗憾。吴妍明天就走了，原本想送她送几个桃的，结果刚成熟那几个恰好被贼偷了。
　　也不知是否真如老宅所说，今晚贼会回来。
　　老宅叹道：“放心，这次我会拦住他的。我昨晚怕一不小心太用力，把他拍死了，不然就捉住他了。”
　　郁清道：“你把他绊倒就行，不要抓，我来抓。”
　　老宅恍然。
　　郁清又询问了一下细节，知道小偷昨儿是从刘家隔/壁翻墙过来的。那边是放杂物的老瓦房，和刘家共用一道土墙，郁清确实从没提防过。
　　看来小偷知道院门有狗，不会从那进来。
　　夜里，郁清便干脆在桃树下躲着。
　　老宅长出了更多树叶来掩护他。
　　山村的午夜静悄悄的，人们早已入睡，只有虫子在叫。郁清这阵子都形成生物钟了，这个点直打瞌睡。
　　就在差点睡着时，586突然道：“来了！我听到声音了！老宅准备好了吗？”
　　“嚯！”
　　郁清也精神一振。
　　人影悄悄到了桃树跟前，开始摸索。摸着摸着，摸到了温软的……手？
　　小偷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郁清抓住。他反应过来，刚要溜，脚下一绊摔了，刚好被郁清按着他手腕一转，来了个擒拿手，把他双手缚在背后。
　　院里路灯随即亮起。
　　小偷见挣扎不掉，转而哎呀哎呀叫唤道：“误会误会！我是……我是来找住宿的！对，住宿！”
　　郁清：“那你不走门？”
　　“迷、迷路了！你们这儿不是山就是树的，太难找路了。”
　　“那也不至于找不到门。”郁清二话不说，“586，拿墓碑。”
　　586喜滋滋地“嗷”了一声。
　　郁清左手出现了砖头大小的一块石头，往小偷背上轻轻一拍。
　　“你干什么？啊！”小偷惊叫一声。
　　郁清则盯着墓碑上飞快闪过的那人生平。确实是个惯偷没错……
　　他还没翻完这人的一桩桩旧案，墓碑忽然“啪”一下碎裂，小偷软软倒在了地上。
　　郁清愣了。
　　“586，拘魂碑为什么碎了？！”
　　“额……”
　　楼上传来程景焦急的声音道：“老板！他跑了！那个……那个飘的啊！快追啊！”
　　他生怕被其他房客听到了，不敢说出鬼来，又一下子不知怎么形容，急得直转圈。
　　“怎么了阿景。”陈进被他吵醒，努着眼睛爬了起来，凑到窗边一看——
　　“卧槽！怎么有人在飘？我我我一定是在做梦！做梦……”陈进喃喃着，回到床上用衣服裹紧了自己。
　　程景：“……”
　　听到楼上提醒，郁清才回神，发现拘魂碑碎了之后，小偷的魂魄直接跑了。或者，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跑魂。
　　不过他早就布置好了，完全不担心。
　　院门口，三头犬嗅到了气息，露出凶恶之相。
　　郁清叹了口气，又是一块墓碑，当板砖砸了过去。
　　逃跑的魂魄在三头犬露出尖牙扑上来撕咬之前，凭空消失了。
　　程景在楼上瞪大了眼。
　　*
　　第二天，村民们听说抓到了贼，都欢呼不已，听说是个流窜的惯偷，也安心了，也对游客们做了补偿道歉。
　　程景目睹了全过程，语气复杂道：“没想到老板你还会捉鬼啊。”
　　郁清：“……”
　　“别抵赖啊，昨晚我都看到了。”
　　郁清转移话题道：“你不是怕鬼吗？昨晚怎么不睡爬起来看。”
　　程景噎了一下，讪讪道：“想到之前眼睛被他欺骗了，就有点气，气起来就忘了，不怎么怕了。”
　　郁清鼓励道：“那挺好的，继续克服。”
　　“其实我也知道没什么可怕的，我就是有点心理阴影而已。我小的时候，老是被那些东西戏弄。”程景郁闷地说。
　　“那你小时候，一定长得很可爱。”郁清道，看着在院子里树荫下打盹的狐狸。
　　风吹过，樟树的叶子摇起，便会透一些缝隙，把一些阳光的碎片，还有落叶洒在它身上。狐狸耳朵抖抖，大尾巴摇了一下，却没有抖落那些叶子。
　　这是胡二最喜欢的地方。不看电视的时候，它就会跑到樟树下，靠着树根瞌睡。
　　郁清看着就恍惚想起来，自己很小的时候也这样在树下睡过。
　　那时他对人和阿飘的分辨，还停留在好看和不好看。好看的是人，吓人的是阿飘。
　　他记得那次是头一次回乡。当天，郁家有个漂亮小孩的消息就传开了，不仅村民都来串门，连阿飘们也争着来看，还拌鬼脸试图逗他。
　　谁知道漂亮小孩“哇”的一声，哭了。
　　可是……哭起来也很好看！
　　郁清无法理解山里阿飘们的审美，接下来就是他不堪回首的爱哭鬼历史了。
　　阿飘们发现漂亮小孩能看到他们，兴奋得完全停不下来！
　　爱哭鬼逃到樟树下，才摆脱了阿飘。他躲在树后，累了就坐下，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只觉得有人把他抱了起来。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床上……
　　……
　　“所以，那些扮鬼脸的家伙不是想吓我，而是在逗我？”程景一脸郁闷。
　　郁清点点头。这是586后来告诉他的。虽然不知真假，但当初的阿飘，现在想来，确实像在和他玩游戏。
　　“平时大人也会扮鬼脸逗小孩，不是吗？”
　　“好像也是……”
　　等程景释然离开了，郁清看看埋头打算盘做数学题作业的章树：“老章，那时送我回家的，就是你吧。”
　　章树头也不抬道：“年纪大，记不清了。”
　　郁清：“那人身上有很特别的香味。”
　　章树终于抬头，面无表情道：“骗人，你明明做梦都在喊臭老头。”
　　郁清笑了：“那应该是在喊我爷爷。”
　　章树又迅速低头，认认真真写下最后一道题的答案。
　　“我本来想把你送到老宅的，他一直想要一个年轻的房客。但是他说你太小了还不能独立生活，让我送回去。我特别烦小屁孩的其实，结果你还赖上了，天天来。”他放下笔，语气毫无波澜地说。“都是老宅的错。”
　　郁清乐了。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阿飘们都不爱靠近樟树，那时的樟树就是他的庇护所。
　　586听得津津有味，道：“没想到宿主你那会混得这么惨啊。”
　　又恶劣地道：“要不要我帮你把当年那些阿飘找出来揍一顿出出气啊？”
　　郁清顿了一下，“算了，说不准都不在了。”
　　586也不知在想什么，又沉默了下去。
　　在地狱里做任务时，每当这种时候，他就知道这爱坑阿飘的系统又想歪主意去了。不过现在回到人间，又有老宅这奇妙的存在，他就没多想。
　　吴妍假期结束要走了，他在院里溜达，摘了点果子，给她路上吃。院里的树莓子大家都爱吃，带一些吧。因为抓贼有功，刘婶子送了点沙梨糕点过来，也带一些。就是桃子可惜了，剩下的没熟。
　　郁清正遗憾地看着青桃，冷不丁被什么砸了一脑袋。
　　他捡起那红色的东西，发现是个果子，火红火红的，不知是什么果实。他确定从没见到过。
　　院里的树不多，他一下子就认出不是自家的果实。
　　难道又是老宅长的？这是怕鬼果实吗？
　　郁清抬头四处寻找结这果子的树。
　　其实压根不用找，屋后那棵参天大树实在太惹眼了！
　　赤红的树干，赤红的果实，看起来特别奇怪但又说不出哪儿奇怪。大树高入云端，上方被雾气环绕，只能看到下方和樟树一般高的地方。
　　“老宅，那是什么树？”
　　“我也不知道嚯。”老宅困惑地说，“我打个盹醒来它就出现了。”


第24章 有一个因
　　郁清最终还是没敢把无名的红果子送人。等送走了吴妍, 他回房间里坐着，盯着果子，想起了某系统昨天说的话, 叹道：“586, 这就是你要种的树？”
　　586出来, 学着老宅的腔调道：“是的嚯~~”
　　然后清了清嗓子, 恢复了平日欠揍的语调：“宿主你不是说种什么树都可以的嘛。”
　　郁清扶额：“这是什么树？”
　　586：“地狱树。”
　　郁清：“……”
　　一点不像！他在地狱里见到的树都是光秃秃的, 而且特别血腥，但刚刚那棵，枝繁叶茂长得可好了。
　　“宿主，你还没见识到整个地狱，不是所有的树都秃的。就像你们这儿的冬天，有些树会掉光叶子, 有些树不会不是吗吗？而且这是道具啊道具！”586强调。
　　郁清毫无印象。
　　“因为这是相当稀有的道具啊，宿主你运气好副本才掉落的。”586激动一番, 又发愁道：“地狱树原本是大范围攻击道具, 针对恶鬼围攻的。那叶子你看到了吗？在地狱, 这树本是铜皮铁骨，叶如利刃一样的，摇晃起来, 光是叶子相互摩擦的声音, 就能让恶鬼崩溃臣服。可惜宿主你一直没机会用得上, 我就没说……”
　　郁清当然用不上。
　　他怕鬼啊！他怎么可能被群攻呢, 就是一只恶鬼, 也能让他拿出十万分的警惕潜伏起来啊！
　　郁清拨弄着红果子在桌上滚来滚去, 道：“所以这个, 不能吃？”
　　“世上所有的果实, 吃是肯定都能吃的。”586慢吞吞道，“区别只是吃了之后，是站着活还是躺着活，甚至能不能活的问题。”
　　郁清：“……”
　　所以就是不能吃了……
　　“宿主的话，可以的。”586又道，“别人我就不知道了。”
　　郁清：“嗯？所以只有主人能吃？”
　　“不，是有些人吃了有好处，有些人吃了有坏处。”586郑重了些，说明道，“这地狱树是地底之树，食血肉而生，食因而结果，又名因果之树。所以这果子也叫做业果，宿主晓得人世间的说法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吃了这业果，报应马上就会到。有的人吃了没事，有的人吃了腹泻，有的人吃了昏迷，有的人吃了中毒身亡。每个人有不同反应，所以记得不要让人乱尝啊。”
　　郁清迟疑道：“那你怎么肯定我吃了没事？”
　　586哼一声道：“我们系统筛选宿主也是有机制的，人品不能有问题，常识也要过关，生平查一遍，亲族关系再捋一遍。还得……咳咳，总之很复杂，不然扰乱了地狱秩序，咱们系统可是要挨罚的。”
　　郁清还是很犹豫。
　　586又催促道：“吃吧，宿主吃了对身体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
　　“这果子在地狱里，是疗伤圣品，不怕来世报应的话，多重的伤吃了都能复原。”586说，“虽然到人间差了点火候，也许还受到了老宅的一点影响，不过养生还是可以的。”
　　郁清便尝了。咬着很脆，却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热流，流入腹中，全身便升起一股暖意。
　　这绝对是好东西！
　　郁清十分肯定。但他想起果报的问题，又有点遗憾。看来是不能随便给客人吃了。不仅如此，还得防着他们误食。
　　“宿主放心，这果寻常人摘不了的。只有在成熟之后，才能被阴风吹落。否则就是爬上去也没用，看着果子很近，但是永远也够不到。”586得意地说。
　　郁清奇怪。“那这果是怎么掉我头上的？”
　　现在可是白天啊，阳光还特别好，哪来的阴风。
　　586无辜道：“我摘的。这是道具，我有权限的啊。”
　　“你……”郁清又气又笑，摸摸头上被砸到的地方，还有点痛，想训它两句，又觉得是人家心意，改口道：“你不要随便出来啊，被人看到怎么办？”
　　586满不在乎地：“爬个树而已，看到就看到了。”
　　郁清还是觉得不妥。那树太高了！还有一夜之间出现，谁都觉得奇怪吧！
　　“那是因为宿主你能见鬼怪，所以才发现了隐藏的迷雾和迷雾之上的部分。在常人眼里，那就是棵正常高度的树而已。安心啦，不会有人怀疑的。没什么事的话，我要睡懒觉去了。”586懒洋洋道。
　　郁清：“等等……”
　　586：“zzzz……”
　　“……”
　　傻系统，忘了这儿不光他一个人能看到鬼怪吗？
　　郁清无奈地出门找人，果然在院子里看到了拿着画笔呆滞的程景。
　　见了郁清，他立即小跑过来，压住嗓音指着地狱树，一脸惊恐道：“老板，树！你看，有一棵好高的树！”
　　“有吗？我看着不高啊。”郁清看过去，违心地道。
　　“真的！上边有雾遮住了！”
　　“没看见……”
　　“那……我去问问别人！”
　　程景问了一圈回来，沮丧地道：“好像只有我看到的不一样。”
　　郁清安心了，586说的果然没错。
　　他安慰道：“只是看见而已，就算是什么奇怪东西，应该也没事。再说，你看到的树不可怕吧？”
　　程景再看看，犹豫地点头：“确实除了高，和普通的树没什么不同。”
　　不仅如此，郁清出入几次，就见程景居然不画蝴蝶了，画起了地狱树！
　　“不怕了？”郁清笑道。
　　“看着看着好像也习惯了。”程景不好意思道。
　　郁清也就随他去。反正画而已，即使他真的把看到的鬼怪画出来，也只会让人以为是艺术创作。这是连拍照都能p的时代，谁会把画当真呢？
　　郁清开始专心下地，章树说今天番茄差不多能收获了，还有其他小辣椒、黄瓜……
　　这速度可比地狱树的出现可疑多了！幸好房客们只要有吃，很少注意是怎么长的。郁家的菜地从外看也看不到什么，否则村民又要拿来议论了。
　　郁清选了红透的番茄，洗洗两下，咬一口，番茄味浓郁，最可贵的是皮。一般番茄皮总是有些韧劲，难以嚼烂，但这个完全没有。不知道是不是老宅施放的水肥经过处理的缘故。
　　他打算切个果盘，回头等收获的多了，再用来做番茄酱。
　　番茄按星字切好，撒上白糖，简简单单就能成一道不错的水果盘。番茄特别的酸和白糖的甜相融，仿佛互相填补。齿间糖粒的嘎嘣脆，和着丰富而酸甜的汁水，特别醒舌头。
　　当然，这只是郁清喜爱的吃法。房客们有的觉得不错，有的更喜欢洗了直接吃。不用去皮的番茄简直太可心了！要知道很多水果的果皮都含有丰富的营养，能带皮吃当然是最好的。
　　而且郁清这院里的菜，大家都是看着的，虽然不知道怎么长的这么快，但没打过药是真的。
　　郁清笑道：“村里自己吃的话，不在乎好不好看，一般都是不打药的。不过种植园的话，打药也很正常，很多菜不打药，在采摘之前就会被虫吃，不好看，产量也上不去。”
　　“嗯。植物要长大，也很不容易的。”章树深有体会。
　　众人更加珍惜了。
　　程景也跟他拿了一个……用来画画。
　　郁清真是服了他。别人都想到吃，他所有的东西，第一想到的是画。
　　郁清又洗了点小辣椒，打算做辣椒酱。这会不用说，他主动给了程景一个。
　　不过他看着程景的画奇怪道：“你这画的是西红柿？”
　　程景：“不是啊，西红柿被我吃了。这个早上捡到的，不知道是什么果子。”
　　郁清仔细看，这果比西红柿圆，也更红……
　　这不是地狱树的果子吗？！
　　郁清按下内心的惊吓，道：“捡到的？”
　　程景画笔停了，郁闷道：“是啊，好像就是那棵树的果子，所以我才确定自己没眼花。结果你们看到的都跟我不一样。我一会还打算解剖看看呢，怎么了？”
　　郁清使劲安慰自己：他就画画而已，最多切切……
　　“没事，你接着画。”
　　程景便继续投入画中。
　　郁清把辣椒端进去，把坑爹系统叫了出来。
　　“586，你不是说地狱树的果子只有阴风能吹掉吗？程景上哪捡的？”
　　586打呵欠，迷迷蒙蒙道：“哦，是不是我不小心踹掉的被他捡了。”
　　郁清：“……”
　　“你踹掉了多少？？还有吗？”
　　“不知道啊，那树那么高，掉下来也很难找啊。好了我继续睡了……”
　　“586！起来说清楚了。”郁清恨不得摇晃自己脑袋能把他摇清醒些。
　　“没事，那种果子，没做坏事的人吃了补，做了坏事的，那就是报应。报应迟早来，吃了业果不过是早来一点……我困死了啊宿主，我是地狱系统不是太阳系统啊……”586困困道，“这个时候是我的绝佳睡眠时间。”
　　“那你之前白天怎么挺精神的？”郁清听它频频打呵欠，不禁信了点。
　　“那还不是担心你应付不来人间的阿飘，不过现在看样子在老宅很安全。我可以偷懒一下。呜呜呜让我睡！我都有黑眼圈了！变得一点都不可怕了！”
　　郁清：“……”行吧。
　　他有空自己去捡捡就是。
　　本来还想问问昨晚拘魂碑碎裂的事情，但还是先放过系统一码吧。现在有件更紧要的事！不知道程景画完了没有，他得赶紧去跟他把果子拿过来，免得……
　　郁清出去的时候，发现程景还在画，只是换了辣椒。
　　“刚刚那果子呢？”郁清左右也没找到。
　　“那个啊。”程景自然而然道，“当然是吃掉了啊。画完扔了多浪费。”
　　郁清：“……”


第25章 有一口井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就吃了？”郁清服了。
　　程景挠头道：“我看鸡吃了也没事啊。”
　　郁清一看, 地狱鸡不知上哪啄了一个业果，啄两下，就被三头犬眼冒绿光地追着跑。小鸡们也跟着着急地唧唧跑, 看得陈进在边上哈哈大笑。
　　郁清：“……”他今天啥也别干了, 好好找找还有没有掉落的业果吧！
　　最后在他喝止下, 一鸡一犬终于被叫停。只是趁着郁清弯腰的功夫, 地狱鸡把业果放下, 豆眼掠过狡猾的光，鸡爪子迅速一划，仿佛刀削似的，果子分为了两半。一鸡一犬各自咬起一半，飞快跑回了窝里。
　　陈进看得真切，不由：“哈哈哈……嗝？！！”
　　郁清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把它们炖了。不过看两只争抢的样子，那果子对它们来说应该是个好东西吧？
　　他转了一圈, 确定院子里没有了。
　　老宅又给开了后门道：“这里有。”
　　郁清推门, 发现居然是个小院。
　　他记得上次老陶他们出入的时候, 门外直面山林，只有陡峭的山石和杂草，不是这样的。
　　“这是我的秘密花园, 我们树屋最重要的地方。你说的果子, 有落在这儿。”老宅说。
　　郁清看着有点恍神。
　　这里说是花园……却有点荒凉。草地青黄不接, 植物也稀稀疏疏, 都是些不怎么见过的, 落叶满地, 偶尔有几朵不知名的花开放。院子中央有一口井……看着应该是井。
　　井口有淡淡的光芒。
　　然而走近时, 郁清发现那井很浅, 就像个圆形的小坑，盛着浅浅的水。光芒便是这些水散发出的。
　　“因为我老了。”老宅遗憾道，“我年轻的时候，这里曾经很漂亮的。这个井也很深。那些水是我们树屋的精华，一切的本源，我所有的能力都来自它。”
　　有蝴蝶飞来，在水上点了一下，又很快飞走，水面的光就荡漾起来。
　　原来蝴蝶就是从这儿放出去的……郁清扫视一下，找到了两个掉在角落的业果，又看看天，担心道：“下雨的话怎么办？”
　　“嚯嚯……我平时都会把它隐藏起来，只是偶尔才会拿出来晒晒太阳。”老宅憨憨笑着。
　　郁清又回到小水井边，犹豫道：“这里……可以改建吗？人工翻修什么的。我可以帮你收拾收拾。”
　　“不能的嚯，人工的干扰对我们来说是一种破坏。不过放心，只要一直有人住，这里就不会继续衰败。”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办法。这个世界其实并不适合我们树屋生长，也会限制我们的很多能力。在这里，我会老得快一些，也不像章树他们即使被拦腰砍断，多年后也能再生，恢复青春。”老宅羡慕地说。
　　“树屋一旦没了本源之水，就会彻底死亡，只剩下一具躯壳，不会发芽，也不会复生。”
　　郁清呆住了，他从没想过老宅会“死”的情况。这么一想脑子有点空白，心跳停了几拍，良久才缓过来道：“以后不要再告诉任何人，万一遇到别有用心的人怎么办？”
　　“我们树屋认可的主人，不会有问题的。”老宅回忆说。“你的先祖父也知道的。但是，当时我在他的后代里，没有找到合适的继承人。按照你们这儿的习俗，郁家也不可能把房子送给别人，所以他在临逝前把我锁了起来，以防有人进来破坏。”
　　郁清明白了，所以这宅子并不是因为闹鬼才锁的，祖父大概为了掩人耳目才那么说的吧。他叮嘱道：“那你一定要把花园藏好，不要开错门让人进来。”
　　“放心嚯，我会的。而且小五种的那棵奇怪的树，现在把后门的山路拦住了，不会有人过来的。”
　　郁清抬头就看到了墙外的地狱树。这树远看很普通，近看原来这么粗壮，怕是没有两三人合抱不来。
　　看来586并不是随手乱种的树，分明选好址了。
　　老宅给开出个洞，他出去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落果，这才放心离开了。
　　不一会，小院的角落里，小树晃了晃，渐渐现出狐狸的身影。
　　胡二探了探门，确定他没回返，走到井边绕了几圈，撇撇嘴道：“老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需要人气？你不是说，等到客满，你就能回去了吗？”
　　“我也不是很确定，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而且我想……至少陪他走完一生吧，反正人的寿命很短。要是我先离开了，他也许会不开心。”老宅惆怅地说，井边不断伸出枝桠，把井口小心翼翼地遮掩了起来。
　　“你……唉，以后长点心吧，别什么都跟人说。我见过太多贪婪的人了，总想将稀有的东西据为己有。鲛人的泪，我们狐族的皮毛，都是很多人不惜一切想要得到的。更别说你这……”狐狸絮絮叨叨地说。
　　“胡二，你的伤完全好了吗？”老宅打断了他问道。
　　“当然，我好歹也是个大妖了，那点伤算什么。”胡二骄傲地道。
　　“那就好。”老宅高兴地说。
　　胡二还想说什么，老宅又道：“小郁说今天要做什么猪蹄，听起来是很好吃的东西。”
　　胡二眼睛一亮，纵身跃上围墙，跳上屋顶，跑了。
　　郁清一回到屋里，准备把业果收好，就撞见了老陶。
　　“哟，小郁老板又有什么好东西？”老陶立刻被他手上的红果子吸引了。
　　“没什么，野果，拿来榨汁做调料的，今晚焖猪蹄用。”郁清也不遮掩，不慌不忙道。
　　“那可得好好尝尝！要我帮忙吗？”老陶搓着手兴奋道。
　　其实郁清做菜的水准一般，毕竟先前一直忙工作，根本没时间做菜，也就最近才开始研究的。也许本身食材就好，味道还不错。
　　老陶厨艺挺高的，时常露两手，所以郁清有时会请他帮忙。后来就干脆让他随意使用厨具，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自己弄。
　　不过这次，郁清决定还是自己来，免得老陶发现没用到果子，再问起来。
　　冰箱里还有卤好的牛肉，猪肉排也解冻好了，今晚肉菜挺多，郁清觉得还少个汤。
　　他正琢磨着做点什么汤，就发现厨房的菜篮里放了些蘑菇。问了下一直在院里逗鸡逗狗的陈进，才知道刘婶子来过，还给送了酸菜，说是老陶要了过两天做酸菜鱼的。他决定今晚就做蘑菇汤了。
　　“蘑菇！小鸡炖蘑菇最好了！”胡二兴奋道，在他脚边跟着打转。
　　“别乱说话，小心让人听见了。”郁清提醒道。
　　胡二不屑道：“那寸头小子就是个愣头青，傻乎乎的，听到了我也能忽悠过去。”
　　郁清：“嘘！”
　　说到人，陈进就忽然跑了过来，兴奋道：“小郁老板，我发现了一口井！”
　　郁清：“？！”
　　哪来的井？他记得家里没人住之后，原先的老井都被填上了，就怕没人在时有顽皮的孩子掉进去。
　　但郁清跟着他过去，还真发现了一口井，就在小厨房外侧，看着和老宅的秘密花园里那口特别像。一看就是老宅的手笔。
　　只是这井很深的样子，看下去黑洞洞的，仿佛没有尽头。但侧耳去听，能听到流水淙淙声。
　　郁清把陈进支走了，便偷偷问老宅：“这又是怎么回事？”
　　“嚯……你还记得那位怕鬼的客人吗？”老宅道。“这是他的情绪弄出来的。准确地说，这不是井，这是个树洞。”
　　郁清：“程景的？？”
　　树洞那么大一口，是树屋专用的吧！
　　“真的，我们世界的井不是这样的。”老宅说道，“这是树洞，树洞有很多种，有的大有的小，这是比较大的，我们称之为勇气树洞。看来那位客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胆小，因为只有内心坚强的人，才能催生这种树洞。这是个特别好玩的树洞，任何人向它倾诉，它都会给你所害怕的事加持勇气，让你不再害怕。”
　　郁清：“哦？”
　　“比如说嚯，只要有人对它大喊‘我不怕鬼’，那个人能听到树洞返回的回声的话，就再也不会怕鬼了。”老宅偷笑道，“你知道吗，我的哥哥虽然是个巨人一样的存在，但是他特别害怕毛毛虫，所以一直很想有这么一个树洞。如果他知道我有房客为我带来了勇气树洞，一定很羡慕。”
　　郁清觉得这洞……简直太妙了！
　　他挺想亲身尝试点什么的，然而搜肠刮肚，发现自己居然没什么害怕的！
　　他现在有点遗憾自己不再怕鬼了。
　　“如果没听到回声呢？”郁清想想又问。
　　这既然不是一般树洞，还有特别说明，肯定出现过没有回声的情况。
　　“那就是树洞不认可。如果不是真的害怕，或者想要为伤害别人加持勇气，树洞是不会有回声，也不会起作用的嚯。”老宅说。
　　郁清觉得这样还挺好的，不会被有心人利用。不如就把井……树洞保留下来好了，得找个什么给它遮遮阳光。
　　“没有关系，只有阳光进入洞里，它才会消失，我可以用点树叶遮住上方。小郁掩护一下嚯～”老宅开始悄悄动树枝，就像保护它的生命之井一样，用树枝将洞口挡住，但又留一些小空隙，这样看起来是有点像树洞了。
　　郁清便叫程景来试试。
　　程景：“什么？我怕鬼？不可能！谁说的？”
　　郁清：“你……”
　　“你肯定记错了，那个一定不是我！”程景调着画笔抱怨，“我现在想找阿飘做模特，一只都找不到！”
　　“……”


第26章 有蘑菇了
　　程景画完了院里所有人之后, 已经不甘心局限于人了。
　　但郁清是不可能给他放阿飘的，否则他要怎么跟其他人解释？这是个问题啊。
　　幸好程景来订单了。这家伙虽然来了老宅一直宅院里，没出去给人画画赚钱, 但还是有收入来源的——他在网上各个平台都开有图画铺子。
　　所以他立即忘了阿飘的事情, 转身投入订单。要不是被陈进拉住, 他连晚餐都不想吃了。
　　今天晚餐挺丰盛的，卤牛肉凉拌，酸甜排骨，都是开胃的。老陶做了红烧肉和苦瓜酿。郁清还应了胡二的要求，蘑菇炖了鸡汤，特别鲜美。
　　萧晓喝了口汤, 浑身通畅，赞道：“这道菜，蘑菇是精髓啊。”
　　何雪咬着鸡肉“唔唔”同意。
　　姚梦和老陶也赞不绝口。
　　程景夹着蘑菇，职业病又犯了：“这蘑菇哪来的？给我一个写生。”
　　郁清：“刘婶子给的吧。”
　　陈进却得意道：“我摘的！”
　　其他人纷纷夸赞, 只有郁清奇怪道：“你上哪摘的？”
　　陈进这几天都没离开过吧。这家伙每天除了逗鸡遛狗就是和人聊天看程景画画。
　　陈进：“院里有啊。”
　　郁清筷子差点掉了：“什么？！”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房子边上摘的, 我看长蘑菇了，顺手就摘了, 正好下菜。”陈进乐嘿嘿地说，看他脸色不对, 又赶紧补充：“这个是能吃的啊，没毒的！花菇，你们该不会不认得吧啊？外边经常有卖的，我我我……我也尝了的, 绝对没事！”
　　郁清仔细看过了, 确实就是市面上常见的花菇, 所以他当时完全没觉得奇怪, 下意识就以为是刘婶子和酸菜一块送过来的。
　　陈进这么一说，大家都挺稀奇的。售卖的香菇他们大都见过，但生长中的还真没。
　　“居然是新鲜摘的吗？怪不得比以前吃的味道好！”
　　“在哪在哪？我要看！”
　　“让我看看！”
　　反正就在屋檐下，陈进便领了众人过去。
　　果然，老宅走廊下的木板边缘有菇子冒出，被陈进摘了一茬，现在还剩下一些小朵的。
　　众人欣赏一番，最终还是吃为大事，回到了餐桌。
　　只有陈进有些不安，凑过来道：“不好意思啊小郁老板，没问过你我就摘了。”
　　郁清倒没啥，他看也看了，尝也尝了，这蘑菇确实鲜美。而且他跟房客们收了餐费之后，也说过了院里的果蔬都可以随便吃。通常三餐他会准时做饭，如果是其他时候，或是客人们想吃点特别的，就自己下地摘菜下厨也行。
　　所以他表示没关系，只是叮嘱道：“下次如果再见到不认识的东西，先别动，来问问我。”这幸好是可食用菇，要是有毒的那就糟了。
　　陈进点头应声，立即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和老陶聊天去了。
　　郁清等吃完了，才回头问起老宅：“你怎么长蘑菇了？”
　　老宅吸够了傍晚的烟火气，心情特别好，哼着小曲道：“那是客人的。”
　　郁清：“谁的？”
　　“采摘它们的人。”老宅说，“放心，那是好东西，特别好的东西。”
　　郁清还真没想到坏情绪还能带来好东西。不过，如果是陈进带来的，似乎也想不到有啥坏处。
　　这楞头青年看着无所事事，但每天挺欢乐的，还有点傻二，会说笑话逗姚梦她们开心。
　　这么一想他会带来好吃的蘑菇，似乎也不奇怪了。
　　“不是的嚯……”老宅却道，“他的情绪会长蘑菇，并不是好心情带来的。而是一种困扰的情绪滋生的。”
　　郁清：“困扰？？”
　　陈进哪来的困扰？他简直跟提前退休了一样，每天状态和老陶差不多，没事找事干。老陶还有钓鱼的爱好呢，他看起来什么兴趣也没有。
　　老宅也无法知晓。他只能体会到情绪，并不能读取房客的想法。
　　所以郁清只能去找陈进聊聊，试探一下。
　　好在这家伙很开朗很天真，只要人家一句“聊聊”开场，他自己就能竹筒倒豆子说个不停。任何人和他说话，绝无冷场。
　　“我？烦恼？”陈进挠头，一拍大腿道，“有啊！太闲了，我每天闲的不行。”
　　他是老来子，还是独子，家里特别宠，出生的时候家里连摆了三天酒席。家里开公司，不说大富大贵，但保他一生无忧足够了。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米虫，啃老一族，说的就是我这种了。”陈进厚脸皮自嘲道， “我爸妈从小啥也不让我干，说我干啥都行，就是别累着。我一回家他们就到处张罗，就是不让我插手。大学毕业了让我回公司领闲职，每天打卡就行。我坐了两个月办公室，闲得快长蘑菇了你知道吗？”
　　郁清：“……”
　　所以老宅长蘑菇，居然是因为这家伙闲的……
　　郁清道：“你可以看电影。”
　　陈进：“十年内的好电影都刷完了，你还有啥推荐吗？评分太低的就算了啊。”
　　郁清：“还可以打游戏。”
　　陈进：“不行，我爸妈说那个手累，不让玩。”
　　郁清：“……”这纯粹是不想让你玩，跟累没关系吧？
　　陈进摊手道：“所以我就跑出来旅游了，离开他们的视线，不然我就跟废物一样。”
　　说完他扭头，看着在刷手机跟客人沟通的程景，道：“其实我特别羡慕程景，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有自己的主见。我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什么特长，特别迷茫。尤其是毕业之后，完全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好像什么都可以接受，但是接受了家里的安排之后，又会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
　　郁清倒是挺理解的：“毕业的时候大家都这样。”
　　“不过……你是幸运的，有个好家庭，虽然迷茫，但不愁工作也不愁吃穿。你的很多同期，不知要比你迷茫多少倍。”郁清感叹道。
　　“是啊。”陈进承认，然后哀嚎道：“所以为什么我这么闲！我出来游玩还好，一回家就觉得我是社会的蛀虫！每天只知道吃～”
　　然后气呼呼道：“老板你也是，连端盘子也不让我干！”
　　郁清无语了：“你在我这儿是客人啊。”
　　陈进瘫倒咸鱼状。
　　既然不是什么特别差劲的情绪，蘑菇还这么好吃，郁清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而且他发现，陈进并非什么也不干。而是……他运气挺好的。
　　萧晓电脑坏了，他去帮忙，瞎捣鼓两下，开机正常了。
　　他跟老陶学钓鱼，老陶在那儿打瞌睡等鱼上钩，他一甩，鱼立刻就上钩了。
　　他干什么都特别快，也特别顺利。
　　所以郁清觉得他剩下的时间闲着也挺好的，可以产蘑菇——第二天起来，他发现老宅又冒出了新的蘑菇。
　　不仅如此，每天都长。摘一茬长一茬。
　　胡二知道了，特别激动地道：“这小子是个宝贝啊！”
　　郁清干脆让陈进专门负责摘蘑菇晒蘑菇。毕竟他们总不能天天吃蘑菇。蘑菇每天长，积累下来也不少，不如就制成干货。而且……
　　老宅说：“这个蘑菇只能由他采摘，也只有他摘的最鲜，别人去摘，蘑菇很快就会烂掉的嚯。”
　　为了不让其他客人发现蘑菇的异常，也只有让陈进去摘了。这家伙单纯，不会像老陶他们一样琢磨为什么长蘑菇，为什么天天长的问题。
　　陈进当然乐意。
　　除了摘蘑菇晒蘑菇，他最近似乎还接了别的业务，做了个网子到处转悠。
　　起初郁清还以为他要捉蝴蝶，结果这人神秘兮兮道：“我在给程景抓阿飘呢。”
　　郁清：“……”
　　“阿飘？？我有我有！”586熟悉的声音响起。
　　郁清迅速道：“这里没有阿飘！”
　　陈进苦着脸道：“我知道啊。我这不是闲的么，我那天问他有什么要帮忙的，他说想要一只阿飘。就算没有，我也得做做样子啊，让他死心也好。”
　　“……”
　　那也不能用网捞吧！
　　郁清好不容易让他放下网子，打发他去菜地给章树帮忙了，然后道：“586，你醒了？”
　　586：“唉，我一醒你就搅黄我好事。”
　　郁清道：“说说墓碑的事吧。为什么会碎？”
　　“那有什么奇怪，用墓碑读生平，需要调动地狱的能量，和此间的能量相斥，自然就会碎了。如果不使用它，墓碑只是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是不会碎裂的。”586满不在乎地说。
　　看来以后用墓碑读生平，还是离老宅远点才行。郁清心想。不过一块墓碑只能读一次，用完就作废，其实碎裂了也没什么。
　　586又道：“所以宿主，你完全可以放心地放阿飘！我们道具库不光有罗刹这种级别的啊，炮灰也有的，比如吊死飘，笑死飘，哭死飘，饿死飘……”
　　郁清：“……”
　　……
　　于是片刻后，正在假装扑蝴蝶的陈进被郁清叫了过去。
　　“你不是要找那啥……吗？这是阿飘。我朋友……的朋友。”郁清指着身边一人道。
　　那是个顶漂亮的女子，笑得特别好看。只是和章树胡二他们一样，古代装束。
　　陈进迷糊了一下，忽然一拍脑袋：“还是你聪明！”
　　然后笑嘻嘻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找个人去扮一下行了。他问我就说，人家名字就叫阿飘！”
　　郁清：“……”这真是阿飘！
　　陈进道：“那我去叫程景下来！”
　　等他兴冲冲去叫人了，郁清转头道：“阿笑，不……你一会暂时叫阿飘，但是记得不要飘着走，要脚踏实地。他让你做什么动作你就做什么，还有……不要失控大笑，保持微笑就好……对对就这样，特别好。”
　　笑死飘使劲点头。
　　呜呜呜罗刹姐姐说的没错，这个任务主对阿飘好温柔！


第27章 有些泪
　　郁清原本还担心穿帮, 但笑死飘还是满听话的。
　　程景下来，看到院里亭亭玉立的古装女子，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对陈进道：“谢谢。”
　　陈进见他没追问, 挺开心。“那你好好画啊。”
　　程景点点头，便请阿飘坐到廊下。老宅古色古香的背景和阿飘的服饰正好搭配，他就架起画板开始投入，看阿飘有点紧张，还给她唱了个曲子。
　　阿笑听着听着, 眼神飘向远处, 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渐渐放松了下来。
　　“你说他看出来那是真阿飘了吗？”郁清在菜地里拔着杂草，偷偷问586。
　　“他不一定看得出真假, 宿主你也能见鬼怪，不也分不清人和阿飘吗？何况老宅还给美化了一下，现在阿笑一点阿飘样也没有。”586吐槽道。
　　郁清有点拿不准。他觉得程景可能也不知道阿飘真假, 但应该看出陈进的小心思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说穿。
　　好在他只顾着画，很少说话，阿飘没暴露不能说话的问题。
　　郁清也不打扰, 捉了一块菜地，才想到一件事, 急匆匆跑到外边小河。
　　“586，行李飘怎么不见了？？”
　　他先前忽略了，程景怎么可能找不到阿飘！那家伙是知道河边有行李飘的啊！
　　“墓碑呢？他不可能离开拘魂碑太远的。”586道。
　　郁清找过了。“没有！”
　　“那看来是被人拿走了。”586道。
　　郁清就纳闷了, 因为怕被人发现, 那块墓碑被他设计得只有巴掌大, 还藏在草丛的隐秘处，谁会发现，又把它拿走，拿去干什么？
　　他正在河边来回查看，就冷不丁听到老陶打招呼：“小郁，找什么呢？”
　　郁清正想找个借口，忽然看到他身后老实跟着的人影，呆住了。
　　那不就行李飘吗？？不会是墓碑又碎了，这家伙才到处乱走的吧。
　　“没有。”586忽然道，“我这里显示墓碑还在使用中。”
　　所以……
　　郁清注意到，老陶一动，行李飘就跟着走。人停他也停。
　　墓碑在老陶身上？！
　　“钓了几条？水桶我帮你提吧。”郁清借故上前问。
　　老陶立即亮了亮，道：“三条！今晚咱们两条做酸菜鱼，一条做汤吧！”
　　郁清一看，水桶底部有个熟悉的东西，便问：“怎么有块石头？”
　　“嗨，我觉得这鱼钩钝了，所以才老钓不着鱼，要不就跑鱼，就想找块石头磨磨，随手捡的，可惜没磨石好用。不过啊，说也奇怪，我磨过之后，鱼就上钩了！我就把它当幸运石带回来了。”老陶兴奋地说。
　　幸运石……
　　郁清看看他身后无可奈何的行李飘，不动声色道：“老陶，你太谦虚了，其实这完全是你技术好，跟石头没什么关系。”
　　其实他不懂这个，不过他知道老陶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钓鱼，据说年轻的时候，他还拿过奖来着。只是后来忙于事业，很久没摸钓竿了。现在上了年纪，眼力和耐心也不如从前，所以常常在河边钓着便打起了瞌睡，连鱼儿咬了钩也不知道，不然肯定每天都满载而归。这还是陈进偷偷说给郁清的。
　　听到有人夸自己钓得好，老陶特别高兴，比赚了一百万还高兴。
　　所以他爽朗地笑道：“小郁老板就是会说话！”
　　郁清趁机道：“那这石头扔了吧，搁桶里多沉。”
　　“哎。”老陶心情美，这会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郁清把他支回去做鱼了，才考虑墓碑的问题。虽然藏在河边捡到的几率很低，但有了老陶这事，还是要谨慎点。
　　行李飘忽然犹豫道：“有一件事，不知道……”
　　郁清：“你说。”
　　“我觉得这里很熟悉……住在这里特别感到安宁。”行李飘看着河面喃喃，“我应该来过这里，也许我想找的人就在这里也说不定。”
　　郁清想起来，行李飘是在路上车祸而死的，说是为了赶路去见一个人，至于自己是谁，去哪里，完全忘了。
　　听他这么说，便道：“我想个办法帮你打听打听。”
　　586立即打鸡血道：“宿主宿主，我们放阿飘出去打听吧！”
　　郁清想起院里的笑死飘。“今天不能再放道具了吧？”
　　586赶紧道：“那……那明天放也行！”
　　郁清便暂时把墓碑藏好，回了院里。
　　程景已经画完了，正自己看着画若有所思。而笑死飘还坐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郁清招招手，她跟见了亲人似的，连忙飞奔过去。
　　对了……任务主叮嘱过的，不能飞！笑死飘想起来，又赶紧放慢了脚步。
　　幸亏程景一直在发呆，其他客人在屋里，老陶则在埋头处理鱼呢，没人注意她的失态。
　　郁清正打算给她新任务，程景动了，起身过来，对笑死飘道：“谢谢你，这个画，就送给你了。”
　　郁清道：“她是阿飘，带不走。”
　　程景难得翻了个白眼，道：“她要真是阿飘，陈进怎么可能看得到？我早就猜到不是了。”
　　“你知道不是，还画。”郁清好笑道。
　　“配合一下而已，正好有人下了个古风的单子，我想画着练练手。”程景道，把画递给笑死飘，“希望你喜欢。”
　　阿飘犹豫地看身边的任务主。
　　郁清点头道：“拿着吧。”
　　笑死飘看了一眼画，立即呆住了，然后眼里簌簌流泪。
　　幸好程景送完画，就急匆匆上楼了，说是要趁着手感和灵感还在，赶紧去画单子。
　　郁清不知怎么安抚她，只能尽量温和地问道：“你怎么了？”
　　笑死飘激动地张嘴，似乎回答了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586叹道：“没什么，她是感动的。她生前没画过像，做了阿飘后因为变得不好看了，也没想过画，没想到几百年后，还有这个机会，能把自己生前的美貌画下来。”
　　郁清想想道：“可是她离开这里的话，就拿不了画了吧。”
　　笑死飘一听愣了，紧紧抱着她的画。
　　“那还不简单，烧给她就行了。”586道。“
　　郁清：“……”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他找了没人的角落，把阿飘送出去打听行李飘的事，就回屋帮老陶杀鱼。
　　老陶本来快弄好了，中途接了个电话，说了挺久，回来就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郁清一问，他却一副没人事的样子，笑道：“没什么，家里有人病了，叫我明天回去看看。”
　　郁清便道：“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老陶感激地一笑，继续和他说做鱼的经验。
　　郁清吃过很多次酸菜鱼，但都不如这次好吃。
　　老陶厨艺本来就好，鱼又是小河里钓上来的，别有滋味。酸菜是刘婶子家里自己腌的，口感很好，酸味也正。晚上大伙都吃得十分满足，恨不得挽留他。但没办法，家人还是最重要。
　　第二天，老陶早早就上车走了。
　　郁清送人回来，便见章树少有地站在桃树边，摸索什么。
　　“怎么了？”郁清一直看不出他的表情好坏，只能问。
　　章树不说话，看来心情不好。
　　不过，他看出来了。章树的注意力全在桃树身上。
　　桃树的树干上，有不少黄色的液体，有的在流淌，有的已经结成了胶状结晶。章树就是在盯着它们。
　　“桃胶？”郁清脱口而出道。
　　章树严肃地点点头。
　　“这是好东西吧？”何雪出来，也凑了一下热闹，惊奇道：“听说桃胶吃了能养颜，这是一样的吗？”
　　郁清不是很确定。
　　因为这是老宅的附属植物，既然桃子是客人们的好心情所酝酿，那这桃树身上的东西，八成也和情绪有关。
　　这桃胶……会是什么？
　　“这是树的眼泪。”章树忽然道。“它不开心了。”
　　何雪：“……”
　　幸好她刚才没问能吃吗，人家在关心植物，她只想到吃！
　　她看着章树一直板着的脸色，弱弱问道：“它为什么不开心，是病了吗？”
　　章树没说话。
　　何雪：QAQ
　　这个人一不说话她就好害怕！
　　幸好，章树回头，叹道：“是的，你说得对。”
　　何雪头一次得到他的回应，有点不知所措：“哦……哦！你、你别着急！我我我们给它找找医生？我问问朋友圈有没有植物学的专家哈~”
　　说完她急冲冲找手机去了。
　　郁清看着还在不断流胶的桃树，也担忧道：“老宅，这到底是什么？”
　　他总觉得桃树一直这么流胶，确实有点病态的样子。
　　老宅道：“是眼泪，也是病。”
　　郁清小声道：“老陶的？”
　　带病的客人只有姚梦一个，不过，昨天老陶的家中来电让他多想了一下。家中有人生病的话，老陶当然会担心。
　　“是的。”老宅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这在你们的世界是能吃的东西，否则我会提前告诉你不要吃的。而且这个东西，见了阳光就会消散的。我本来想叫章树出来挪一下叶子，没想到他触景伤情了。很久以前，他有一位桃树朋友就是这样病去的。”
　　郁清才想起，老宅排解出的坏情绪，都是能够通过阳光消除的。
　　也幸好，今天有特别好的阳光。


第28章 有尾的鱼
　　院里开始起风了, 樟树的叶子借着风势摇摆，悄悄腾出了空隙。郁清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也完全注意不到树的异常, 只觉得这阵风来得突然而已。
　　桃树跟着剧烈摇摆起来，叶子被吹开, 露出枝干。桃胶在阳光下如琥珀，折射透亮的光。不久，或软或硬的桃胶渐渐化作液体，肉眼可见地蒸发掉了。
　　桃树的枝干很快恢复了正常, 就是叶片上还有残留的伤痕。
　　郁清道：“这些……需要用药吗？”
　　他知道植物不仅会受到虫害威胁，还有各种病害。叶子这个情况, 应该也和流胶有关系。
　　“不用嚯，它只是流失了太多养分，养养几天就好了。如果是你们世界的桃树, 还是要用药治疗的。我的桃树有阳光就能恢复。”老宅道, 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 伸出枝桠, 顺着前廊的柱子一直向上伸展, 长到和樟树一样高，便架住那些让出空隙的树枝, 让桃树能够得到持续充足的光照。
　　郁清仔细查看，确定桃树没有别的问题。
　　何雪跑出来, 道：“我拍个照给朋友问问看, 他们认识人……咦！怎么桃胶没有了？”
　　郁清差点忘了她, 连忙找借口：“那些桃胶我们摘掉了, 我问了刘婶, 她说弄干净了抹点药就好, 回头我和她拿。不用麻烦你朋友了。”
　　何雪对这不懂，但觉得刘婶子挺可信的，便犹豫地放下手机道：“好吧，万一不行我再找他们。”
　　郁清看了看屋里，“李秋游呢？”这孩子上午看书，下午就会出来溜达的，这两天不知溜哪去了。
　　“他说地里忙，要回家帮手，晚上会回来的。”何雪道。
　　“农忙。”章树道。
　　郁清才想起，刚刚在路上看到的稻田，已由绿开始变金黄。收稻的季节到了。
　　这是灵泉村最忙碌的时候，农事忙，游客生意也忙。他回来路上发现了不少车辆，看起来是过来观光和拍照的。
　　村里景色本来就不错，山石给村民们的耕种带来了一些困扰，但也添了一道独特风景。
　　何雪一听，立即兴奋地拉着陈进和姚梦要去拍照。
　　郁家当然也有田，不过这些年无人在家，田地早就交给相熟的村民种去了，免得土地荒废。刘家就种了一部分，因为郁家不收钱，所以每年收成后，他们都会送些新米。
　　所以郁清在家这些日子，刘婶子老时不时就送东西过来。
　　这不，何雪她们刚出去，她又拎了几条鱼过来，说是田里整的稻花鱼，让他尝尝。
　　郁清看那鱼不大不小，尾端微红挺喜人的。虽然昨天刚吃过鱼，但养几天留着吃也不错。就可惜老陶不在了，要不然……
　　他正想着，就接到了老陶的电话，说是家里问题不大，过几天就回来。
　　郁清当然欢迎，不过还是道：“多陪陪病人比较好吧。”
　　“不用！他们好着呢……”老陶气哼哼说着，忽然问：“什么声音！你是不是又弄什么好东西？”
　　一听郁清说在放水装稻花鱼，他立刻急道：“我马上过去！你把鱼给我留着！等我啊！一定啊！”
　　郁清“……”早知道他就不说有鱼了。
　　不过家人的病好了的话，老陶再回来住，桃树应该不会再病了吧？
　　“不会嚯，桃树的变化是他的忧虑情绪引起的，病好的话，他当然就不会担心了。”老宅道。
　　郁清觉得也对。
　　他把鱼放好，就把院里的白花菜摘一茬。这野菜长得特别快，郁清觉得当初留着真是太有用了。
　　摘了没一会，那边小厨房里“啪哒”一声响，带着水声，郁清就知道鱼跳出来了。
　　这鱼是真活泼，郁清把它捡回去，没多久又跳出来，来回几次，老宅伸出叶子遮了光线也不行，就拜托章树盯着。
　　章树便蹲在那儿看鱼，跟个树桩似的，只要见鱼跳出来，立刻捉回去，特别稳，特别……靠谱。
　　胡二也凑了过去，目不转睛盯着，但每次想捉了吃，就会被章树拍开爪子。
　　郁清过去的时候，狐狸的口水已经流出来了。
　　“这条鱼这么能跳，要不今晚就吃了它吧。”胡二馋道。
　　郁清乐了一下，反应过来，奇道：“只有它在跳？”
　　“对啊，这条鱼真是顽固。”胡二刚说完，鱼又冲破水面，跳了出来。“你看，又来。”
　　“这是一条爱跳水的鱼。”章树评价道，赶在狐狸伸爪之前捉住了鱼，起身了。
　　“我想养它。”他说着，把鱼放进了另一个水桶。
　　胡二：“……”
　　“名字就叫小红，怎么样？”章树还挺认真地询问友人的意见。
　　胡二嘴角抽了抽：“……你给它起名字，将来吃的时候不会心痛吗？”
　　章树：“我又不吃鱼。”
　　胡二：“我吃啊！”
　　“那你自己养一条。”
　　“……”
　　郁清被这俩活宝逗乐了。不过他惊奇地发现，这鱼换了个水桶，居然不跳了。
　　难得樟树想养点非植物的东西，他觉得少吃一条也没什么，便表示没意见。
　　章树便抱了水桶跑了，以防狐狸偷吃他的小鱼。
　　这人转出门老半天，回来时领了个人。
　　“客人。”他简单地说。“问路，我就带回来了。”
　　郁清看向他身后的青年，戴着个鸭舌帽，正一脸茫然地左看右看。
　　“住宿这里走。”章树说。
　　青年迷迷糊糊地跟了上去。
　　郁清招呼一声，便在一边看着，发现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章树已经知道怎么给人办入住了，还挺欣慰。
　　他上前聊了聊，才知道客人叫周元，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和同学出来旅游的，结果半路走散了。他本来方向感就不好，一路往回走，没找到同学，一路问人，问着问着，反而越走越远，不知不觉到了这一带，转晕了。
　　“哎，幸好这位大哥直接带我过来了。”周元感叹一番，看来这一路走过来确实很累，赶紧上楼歇去了，需要的东西则叫郁清他们帮忙买了送上去。
　　郁清哭笑不得。这问路也能一路错。
　　“这人问路一直错，有点奇怪。”586忽然道。“说不定，撞到骗人飘了。”
　　郁清：“骗人……什么飘？”
　　“一种喜欢骗人取乐的阿飘，如果那个人上当，他就会一直跟随，直到那人识破为止。这家伙可真惨，被骗了那么远还不知道。”586啧啧道。
　　郁清：“……”
　　这家伙，不要那么幸灾乐祸啊！
　　不过，周元看来被整得挺惨的，累得虚脱的样子，一觉就睡到了天黑，下楼拿东西的时候已经很晚，何雪她们都吃完饭回房休息了。
　　他拿了物品，迅速和章树说了一声“谢谢”，继续低声说着电话：“知道了，你们明天想去哪就去哪……我过去找……不了，你们随意……我暂时在这边住几天。这边挺好的……”
　　周元临时改了口，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确实不想跟他们走。这次旅行他本来不想参与的，其他人都找到工作了，只有他还没着落。但大家都说这次旅行后就各奔东西，以后再也见不到了，硬是把他拉来了。
　　出来之后，一路上大伙都在讨论offer，对比薪资，听得他有点难受，所以他一直埋头默默吊在队伍后边。结果他在景区一不小心走神，就跟丢了，电话也没电了。
　　算了，反正这儿也挺好的。
　　周元叹了口气，看看四周。
　　嗯，确实很好。
　　他本来以为村里的民宿都很简陋，想凑合住一晚，明天就出发找同学的。进来的时候太累没留意，醒来一看，绝了。
　　这旅馆的格调和设施简直秒杀他住过的所有酒店宾馆。就是奇怪，怎么开在这么偏的地方……
　　他睡了一会精神好多了，这会儿打完电话，才想起自己没吃晚饭。
　　这么晚了，外边估计找不到吃的，他也不好意思下去麻烦人家给他弄夜宵。幸好他包里还有点零食……
　　……
　　清晨，郁清一起来就发现，昨夜下了雨。小水池里蓄了水，水里游着一群鱼。
　　他都好久没看到这水池里有东西了！
　　而且这种鱼他从没见过，肯定是来自昨晚那位新来的客人。
　　“这鱼有点奇怪。”胡二凑过来道，戳了戳，“游得好慢。”
　　郁清也从没见过这样的鱼。拇指大小，身子圆滚滚的，没有尾巴，只有两个翅膀状的鱼鳍。
　　“这是无尾鱼。”老宅道。
　　“能吃吗？”胡二一把提溜了起来。因为小鱼实在游太慢了！
　　“在我们的世界，吃了会没有尾巴的嚯，在这里我就不知道了。”老宅笑道。
　　胡二赶紧把鱼扔回了水里。
　　“但是没有尾巴的人，吃了是没关系的。无尾鱼食用起来味道很好，还能快速解除疲劳，是小人族的最爱。”老宅又说，“就是吃了会常常迷路。”
　　郁清：“……”那还是别吃的好吧。
　　而且这鱼也太迷你了，一口下去一群鱼就没了啊。
　　那周元……其实是路盲吗？郁清想起昨天的事。
　　不然为什么让老宅排解出了这么奇怪的小鱼。
　　他正想着是让小鱼随阳光消失，还是找个什么装起来，就见周元出门了，说是找吃的去。
　　郁清还没做早餐呢，就给他指路去了隔壁农家乐。
　　这么短的距离，总不至于……会走错了吧？


第29章 有些火
　　郁清想想不放心, 便让胡二去跟着。
　　狐狸一溜烟去了又回来，告诉他：“他进了刘家没错。”
　　郁清便放心地继续看鱼。
　　然而等他看够了，吃过早餐, 还在院里巡视了一遍，鸡鸭喂了，周元还是没回来！
　　郁清不由得把胡二拉过来问：“你确定他进去了？”
　　“亲眼所见！”胡二指天发誓，“我还看到他点了米粉！还加了卤蛋！春卷儿！豆浆！”
　　狐狸一边数一边流口水, 显然又馋了。
　　郁清便让他去找人, 自己也去做春卷。他也馋了，下次请教婶子怎么做好了。
　　等他回来, 发现周元已经被带回来了，在和陈进聊天呢。虽然他只听到了陈进的大嗓门——
　　“……你刚毕业？巧了，我也刚毕业……一年！”
　　……
　　“嗨我也是！完全不知道做什么, 特迷茫！到现在还迷茫！迷茫到长蘑菇！要不我咋在这儿采蘑菇思考人生呢……”
　　……
　　“……放心！你会找到好工作的！”
　　郁清：“……”这家伙也就最后一句靠谱点。
　　他过去一问, 才知道早上周元是找着农家乐了，但……
　　“哎别提了, 我吃完饭, 一出门，拐错了！”周元懊恼地拍脑袋道。
　　陈进哈哈笑道：“那你可真不是一般的路痴！”
　　周元郁闷极了：“是啊, 我好几次面试都这么黄的。我每次过去找路找半天, 总是迟到。”
　　陈进不笑他了, 给他出主意道：“你咋不用导航软件？打车？”
　　周元可愁了：“你不明白，我在楼里也能迷路。”
　　陈进絮絮叨叨地：“好吧。我觉得吧你就是不熟悉地方而已，等你找到工作了, 每天走肯定不会迷的。要不你下次找个活的导航？我认路很好的, 你缺不缺活体导航啊？对了！要不我们一块找工作吧, 感觉会很有意思啊！”
　　周元：“可以吗！！！会不会耽误你时间……”
　　陈进当然可以, 他闲啊！
　　郁清看两人很投合的样子，聊得挺好的，还相约要一块出去玩，便不打扰了，回到屋里，悄悄问老宅道：“你不是排解出了小鱼吗？他怎么还是迷路？”
　　“小鱼只是他的困扰情绪，我只能令他不再为此烦恼，但无法改变他的自身缺陷。”老宅遗憾道。
　　郁清明白了。老宅就像个心理医生，只能治愈心里的病，并不能治疗身体上的疾病。
　　“那老宅，你会生病吗？”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不会的嚯，只要小郁在，我就会一直在。”
　　“那要是我不在了呢？”
　　“胡二和章树会一直陪着我的，不用担心。之前一直没人住，我也好好的，就是寂寞了点，也使用不了太多能力。”老宅安慰他。
　　“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郁清反复叮嘱它。
　　“好的。那小郁不舒服的话，也要告诉我，约好了。”老宅伸出了枝桠，煞有介事地和他约定。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嚯。”
　　郁清笑笑。
　　老宅有时真是个孩子。
　　他跑到菜地里摘菜去了，586道：“宿主，你是不是该回医院复查了？”
　　郁清道：“没事，我跟方医生说好了，在当地做个全身体检，回头给他看看体检报告就行。我觉得恢复得挺好的，应该没问题。”
　　586哼道：“最好没问题，不然你就等着继续和我绑定任务吧。”
　　说到这儿，它兴致高了起来：“说说，如果再猝死一次，你想挑什么副本？要不基建吧！你肯定能用上道具……”
　　郁清：“你想放道具就直说，要不放几朵鬼火吧，今天太阳刚刚好，应该没人能看到。”
　　586默了一下，吐槽道：“……谁会在白天放鬼火啊！”
　　郁清叹道：“那行，下次我们搞个灵异主题的派对，让你放个够。”
　　老宅好奇地插嘴问：“什么是鬼火？”
　　586简洁道：“一种夜里会发亮的东西。”
　　老宅：“嚯……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586来劲了：“是吧是吧？鬼火很好玩的，可以照明，可以自动跟随，下雨也不怕！”
　　老宅：“嚯！好厉害！”
　　……
　　郁清是管不了这系统了，他还有一堆活要忙呢。
　　鱼塘的水已经放好，沉淀几日，水温没那么低了，二叔今天去进了鱼苗，约他一块放鱼呢。
　　郁清是不讲究什么鱼的，只要是鱼都行。只是二叔不放心，说是从没用山泉水养过，还是先试试小鱼能否适应的好。
　　他正在塘边观察着，就见周元出来了，说是要去拍稻田。
　　郁清挺不放心的。这家伙出个门都能忘了往左还是往右拐，能认得清哪块田在回家的路上吗？
　　周元倒是变聪明了点。“没事，我就在附近拍。我手机充满电了，到时我要走错了，就打电话问你。”
　　这也可以。但……
　　万一没电了呢？
　　郁清忽然道：“586，鬼火放出去的话，你是不是能记得它们的位置？”
　　“宿主你想放？？”
　　586惊喜了一下，又看看天色，勉强地道：“可以是可以，但是真心不建议宿主白天放。”
　　郁清：“我记得能指定跟随？”
　　“当然。这本来就是副本里用来追踪的道具。”586说着，悟了：“你想用在这路痴身上？”
　　郁清就是这么想的。正好白天看不见鬼火，多好啊。
　　586不高兴地道：“行吧。便宜他了。就一朵啊，不能再多了。”
　　郁清便放心地看鱼去了。
　　塘里的山泉水经过了老宅处理，应该是没问题的。傍晚，三条小鱼在水网中还是活蹦乱跳的，总算可以把其他鱼苗加入了。
　　他不打算放肥，就任鱼自由生长，长势自然不比养殖户，所以接下来就需要极大的耐心等待了。
　　不过，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最近就连米饭也不用电饭煲了，都是到灶房那儿烧的。
　　“煮米饭的话，用太阳晒到干透的稻秸烧火做，会更好嚯。”老宅道。
　　郁清奇道：“还有这说法？你听谁说的？”
　　老宅不好意思道：“隔壁刘家的常常用它烧饭，我觉得特别好闻。”
　　郁清便笑道：“那回头大伙收完了稻子，我跟他们买点稻草囤着。”
　　老宅开心了。
　　小山村里升起袅袅炊烟，远远看着仿佛雾气一般。虽然房客们此刻都在屋里歇息，院里没什么人，但炊烟飘过，小院仿佛便不那么冷清了。
　　等到吃饭时，更热闹了。
　　不过郁清习惯性地点了一下人，发现了不妙。
　　周元还没回来。天都黑了！
　　他一通电话过去，关机状态。他就说会没电吧！
　　陈进无奈道：“早知道我和他一块去了，那家伙偏不要，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说这次绝对不会再迷路了。”
　　“没事，应该就在村子里打转，我去找找，你们先吃。”郁清道，一边出门一边问586，“他在哪？”
　　586奸笑道：“宿主，那是绿色的鬼火，夜里很明显的。”
　　郁清：“……”
　　586说的没错。小山村里树多，夜里户外都是黑黝黝的，他还没走出院门呢，就见一个明晃晃、绿惨惨的光点在飞速靠近。
　　周元正慌慌张张地想要找人问路，结果刚靠近一户人家，就被看门的狗发现，凶悍地叫了起来，吓得他拔腿就跑。
　　幸好那狗栓了链子，想追也跑不了。
　　他便一路带着鬼火狂奔，竟直接就奔回了小院里。
　　“怎么了跑成这样。”郁清道。
　　“有狗追……”周元哭丧着脸跟他说明。
　　郁清哭笑不得道：“你不知道见了狗不能跑吗？”
　　“知道。突然吓到了管不住腿啊，下意识就跑了。”周元讪讪道，又指了指身后，“对了，还有个事，我被鬼火盯上了！”
　　郁清道：“哪里？”
　　“就在我后……”周元挠头，“咦，怎么不见了，刚刚还在。”
　　郁清道：“没有。”
　　“有的！”周元坚持道，左看右看，忽然往草丛里抓去。“这有光，是什么？？”
　　然而他刚捉到手上，愣了一下，那光忽然飞走了。
　　也许是受到了惊扰，几乎同时，草丛里呼啦啦飞出一群光点，在空中飞舞起来。
　　“萤火虫？”郁清意外道。
　　他很多年没见过萤火虫了。
　　不光他，其他客人同样觉得稀奇，欣喜地看着这一幕，何雪更是直接跳了出来，跟着光点跑。
　　“啊啊啊，好漂亮! ”
　　众人都不吃了，欢乐地拍起了视频，就连周元也受到了感染，忘了鬼火的事，加入其中。
　　郁清便坐回露台，看着他们疯玩，一边问：“586，鬼火哪去了？”
　　他记得这道具灭不了，24小时后才会自动消失的。
　　“藏在屋后呢。”586道。
　　有萤火的夜晚似乎变得生动了许多，而且这些萤火虫还久久不散。
　　所以房客们疯了一会累了，也就乖乖老实回来坐着吃饭了。
　　萤火虫缓缓落在房顶、树上、草丛中，时不时飞起几只。如果说刚刚群萤飞起是惊艳，现在就是如梦如幻的浪漫。
　　直到客人们困了，这些萤火虫还久久不散。
　　胡二吃饱了，才去逗它们。
　　郁清觉得奇怪。这些萤火虫怎么飞都不会飞远，总是在小院里，该不会……
　　老宅乐呵呵道：“胡二也喜欢的话，我每天都让它们出来。”
　　郁清才知道，这居然是老宅放出来的。不过，有蝴蝶在前，他现在倒也不觉得惊讶了。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它们出现在花园里的。”老宅高兴地说。“小五让我掩护一下，把火藏起来，我就把它们放出来了。我记得很久以前，人们特别喜欢追逐这个会发光的小东西。”
　　现在也还喜欢……郁清心想。


第30章 有雨
　　萤火虫夜里出没, 白天便会回到老宅的小花园里休憩。
　　因为老宅说，这是它们的繁殖季节，郁清转达了一下，后来大家也就不再追赶它们, 只是轻轻走过, 静静欣赏。
　　“其实山里也有, 但它们的寿命通常都很短, 我每年只见过它们一次。”胡二感叹地说。
　　“那是因为在你们的世界，它们的幼年期很漫长，成年期却很短。”老宅说, “而我们世界的萤火虫，成年期会长一些, 等到孩子长大, 它们才会离开。”
　　“所以这个夏天它们会一直都在对吗？”郁清惊奇道。
　　他记得萤火虫只能存活几天, 就算夏季的夜晚天天都能看到萤火虫, 但几天后看到的, 就不再是同一群萤火了。
　　“是的，它们可以一直玩到冬天到来。明年你们见到的就是它们的孩子了。”老宅慈祥地说，“它们是一种很可爱的精灵，会给迷途的人引路，可惜适应不了这个世界的环境，不然可以让那位爱迷路的客人带出去。”
　　郁清觉得灵泉村的环境已经够好了, 至少这里, 家家户户依然取井水喝, 河里也还有鱼虾出没, 没想到还是不能满足老宅的萤火虫生存。
　　“它们需要极其干净的食物, 只要食物有一点点受到污染, 就会很快死去。不过放心嚯，我们树屋一族天性会净化自己的领地，只要不离开院子，它们不会有事的。”
　　老宅说完，伸出枝桠点了几人脑袋道：“你们也是，要多吃点健康的食物，身体才恢复得快。”
　　郁清看他不但点了自己，还点了胡二，不由奇怪：“胡二也有病在身吗？”
　　狐狸一下子跳开了，“呸呸呸”道：“没有！”
　　老宅道：“很久以前它受过伤。”
　　胡二气鼓鼓地：“老头子，说好了不提黑历史的！”
　　老宅：“那你不要吃那么多零食。”
　　郁清笑道：“我以后监督它。”
　　其实他很少买零食，八成都是胡二自己卖萌跟客人们讨的。
　　狐狸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妥协道：“知道了。”
　　……
　　清晨，萤火虫就失去了踪影，小院里成了蝴蝶的天地。
　　这天，周元一早起来便道：“小郁老板，我一会要走了。”
　　郁清正剁着小米椒，愣了：“怎么这么急？陈进不是说要带你玩几天，再一起去找工作吗？”
　　“我前两天在网上投了简历，昨晚收到面试通知了。”周元高兴地说。
　　“恭喜。”郁清也挺替他开心。这两天周元都没怎么出门，白天和其他客人聊天，晚上便看萤火虫发呆。起初他还有点担心他想不开，看来人家只是在想工作的事情。
　　“那请你吃面吧，给你加两个煎蛋，今天的荷包蛋特煎得别成功，祝你面试也一样顺利成功。香菜要吗？牛肉也给你多加点。”
　　“啊谢谢……要。”
　　食物的香气仿佛能够安定人心，周元乖乖坐在桌边等着。很快其他人也入座，听说他要走，纷纷恭喜，还要帮他打包东西。
　　于是周元来时一个背包，走时又多了一个大包。里面塞了小姐姐们给的零食，还有胡二摘的野果，陈进晒的蘑菇，程景画的平安符，章树种的西红柿……就像回了趟家似的满载而归。
　　郁清看他满脸通红一副拿不住的样子，道：“东西多也没事，我一会送你出去。”
　　陈进则担忧地道：“你真不用我陪你去啊？”
　　“不用，其实下星期才面试，我打算提前去认认路。”周元不好意思地说，“程哥说得对，以后实在记不住的地方，我可以把路线画下来。”
　　既然他有了自己主意，郁清便不再多说。只是到了车站，临走时给了他一个玻璃瓶，瓶底铺了点沙石，里头装了两条小鱼。
　　“这是无尾鱼，我们旅馆的特产，纪念品。”郁清说，“它虽然没有尾巴，游得也很慢，但是永不疲倦。你喜欢的话可以一直养着，每天换静置过的水，保持水质干净就行。但是记得不要晒太阳，它们会消失。如果没时间，那就……让它们消失好了。”
　　周元有点糊涂。光晒太阳怎么可能让一条鱼消失呢？只有水才会被太阳晒没吧。
　　但郁清还叮嘱了其他事，他只顾着应声，没机会多问。
　　等到上了车，他一路盯着玻璃瓶，发现小鱼果真游个不停。一边游一边眼睛圆鼓鼓，好奇地瞪着他，卯着劲游的样子，特别可爱。
　　尤其是不小心失去方向转过了头，看不到他时，小鱼就会使劲游得快一点——但也只快了那么一点点。转回来，看见他，小鱼便松口气似的吐一个泡泡。
　　如此反复。果真永不疲倦。
　　周元发着呆，猛然发现太阳出来了，阳光斜射进车厢来，慌忙把瓶子藏起。
　　幸好，小鱼只是被猛然晃动的水打乱了方向，等到平静下来，转了几个圈圈，很快又摆正了方位。
　　……
　　郁清回来的路上，顺便带了个鱼缸回来，把剩下的无尾鱼放进去。因为老宅说外头空气不对，夜里怕是要下大雨。
　　结果雨来得比想象的更早，也更猛烈，天还没黑，倾盆大雨就哗哗下来了。老宅赶紧关门闭户。
　　郁清却接了个电话，道：“等等！”
　　他撑了伞就顶着风雨跑出去了，急得老宅直想跺脚。
　　不过没一会他就回来了，领了辆小汽车进来。
　　风雨不小，两人都挺狼狈地进屋来，郁清道：“这是林悦的朋友，许意。”
　　戴了口罩和眼镜的男子就颔首一下，跟着郁清去了房间。
　　他西装革履的，还提着公文包，和先前的房客差别实在有点大。毕竟来灵泉村的人大多是体验农家乐的，要不就背包客打卡客，穿得都很休闲。
　　胡二便有点好奇，等郁清下来了，多嘴问道：“这人穿这么正式，来干啥的？”
　　“林悦以前的同事，来疗养一段时间，听说是对粉尘过敏。”郁清道，“我们这边空气好一点，他就过来了。”
　　胡二才算理解了。
　　它也不喜欢大城市里的空气，总是让它鼻子痒痒。但他是大妖嘛，空气污染没那么严重的时候，为了小钱钱的话，还是可以忍受的。不过，听说这个客人会咳到要命，身上还会起疙瘩痒到不行。太可怜啦。
　　于是第二天许意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旅馆里有只白毛大……狗？狐狸？这家伙一直用怜爱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并不是很喜欢宠物，也没想到旅馆里会有狗。虽然这狗看起来很干净，也没什么味道，但还是下意识地保持了距离。
　　昨天来得晚，也比较匆忙疲惫，他就没来得及看旅馆的环境。但房里的设施让他很满意，也就没多想。
　　这儿太干净了！干净到没有一丝灰尘。虽然房间只有一个小窗，但空气并不闷。才刚进屋，他一切的不适，仿佛都消失了。
　　一早起来，他还发现昨天在路上起的疹子也消退了。
　　幸亏听了林悦的话过来了！不然正太这儿痒那儿痒，还老打喷嚏的，别说见客户了，办公都静不下心。
　　就是他日子挑的不对，居然遇上了暴雨……
　　许意想想这儿环境确实好，也就不介意有只动物了。乡下地方，别说狗啊狐狸了，鸡鸭黄鼠狼都有，不奇怪。
　　果然，他出了门就见一只公鸡带着小鸡溜达。
　　这院里也不脏，草地上铺设有木板小径。左边菜地用竹条做了围栏，围栏上爬了牵牛花，更远处是些果树。
　　这里的树真是不少，就连房子也像是木头做的，还带着新鲜的树叶！
　　他正想问问是用了怎样的工艺才能建成这样一座浑然天成的宅子的，就见郁清蹲在小水池边发呆。
　　然而水池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只有水。
　　……
　　确实只有水。
　　但郁清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宅排出这么浑浊的水。
　　起初他以为是昨夜暴雨的缘故，雨水浑浊点没什么奇怪。但雨后的早晨，地面其他地方的积水已经干了，只有这水池是满的。
　　水面有时一动不动，有时会起波纹，有时还会一晃一晃，让他觉得，这不是普通的水。或者说，不是水。
　　他都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
　　明明是水的状态，不是水又是什么呢？应该是风吹过才让水面起了变化吧……还是说，水里有东西？
　　郁清想问老宅来着，但见许意出来了，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自言自语的样子，便只好忍着，自己猜。
　　586紧张道：“这客人不是不喜欢粉尘吗？这怕不是污水吧，碰了会全身发痒那种，宿主你可别手贱啊！”
　　郁清当然不会那么莽撞。
　　不过，他不用手摸，可以用别的啊。
　　他就捡了一块石子扔进去。
　　毫无水花。
　　水面居然起了个小小漩涡，仿佛把石头吸了进去。
　　他再捡了根小树枝，戳戳水面，立即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抓住了树枝另一头，在使劲拉扯。他一惊就松了手。
　　树枝没入水中，没了踪影。因为水很浑浊，他也没看清水里到底有什么。
　　直到许意在一边经不住肚子饿问道：“这边……哪儿有吃的吗？”
　　郁清便指了农家乐，把他支开，然后才赶紧问道：“老宅！这水里有什么？”
　　老宅道：“这是雨。”
　　郁清有点懵：“什么？？雨水吗？”
　　“雨，它是活的。”老宅努力解释道。“这是一种讨厌雨的情绪滋生的，平时躲在水中，下雨时听到怨念就会出来，以雨水为食。”
　　郁清：“……”
　　许意那个家伙，原来对出门下雨的怨念比粉尘过敏的困扰还大吗？


第31章 有些用处
　　郁清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物, 以水为形态，以水为食物。
　　“它只喝雨水嚯，雨落在地上后, 它是不喝的, 宁死也不喝。”老宅强调。
　　郁清觉得可神奇了。这雨还挺有原则, 就像某些动物不吃死物一样。
　　“我们要留着它吗？”胡二凑过来道。
　　郁清心想, 如果这家伙只喝雨水, 对人无害的话, 应该没关系。
　　老宅也道：“留下吧。雨很难被消灭，它们的行动速度很快, 能够藏到任何缝隙躲避阳光。而且它们只有在听到怨念召唤时才会大面积进食, 然后将喝下的雨水存在体内, 将来会是很好的移动水源。”
　　“它还会变大吗？可以碰吗？”郁清道。
　　这儿夏季的降雨量不小, 哪怕“雨”只在院子里接雨进食，也是不小的水量了。但看起来，它昨天喝了一夜的雨水，现在的身体并不算太大。
　　“它们有无穷的胃，可以变大变小。不会占很多地方的。雨很爱干净, 不喜欢别人触碰，不然会不高兴。它现在心情就不大好，因为这里的雨水不好喝。”
　　老宅刚说完，水面就波动了一下, 丢出了一根被折断的树枝。
　　郁清：“……”看出来它心情不好了。
　　“所以它很浑浊，是因为喝了不干净的雨水吗？”
　　“是的嚯, 放心, 它会慢慢自己排出污水的。”
　　郁清便暂时放在一边。
　　雨的恢复很慢, 一直到下午, 郁清才发现池子里的水消失了，只剩下浅浅一层泥浆。
　　“宿主，它在你身后！”586提醒道。
　　郁清看了好久才发现，贴着老宅墙面的一道湿润痕迹，正在偷偷移动。他手指戳过去，水迹就慌张跳了出来。
　　那是个拳头大小的透明水球，水中有两个泡泡，看起来就像两个眼睛。
　　它太清透了，以至于不仔细看的话，压根看不到有东西，只能发现它脚下的一团湿润。
　　郁清便琢磨道：“要不，以后水池就让给它住吧，老宅，下次再有客人的泪水，我们换个地方放出来怎样？”
　　“嚯，那最好不过。雨对自己的出生地很依恋。”老宅说时，雨早就溜回了水池，再次化为了一滩水。水中两个气泡躲在老宅遮挡的枝叶下，时不时探出来，仿佛在偷窥。
　　郁清安顿好了，就做自己的事去。
　　他和刘婶说了稻草的事，让她帮忙收一些，便去镇上取些快递，再补充点食材，顺便也帮邻居们捎带一些东西。
　　郁清开车走过几次，心中已经记熟了路，哪哪有个坑，哪有坎儿，都了如指掌。但不巧，今天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陷进了个泥坑，出不来了。
　　进村的路大多修了水泥路，但村里仍有些泥土路段。兴许是昨夜下雨，这小路原先的小坑被来回倾轧，变深了，泥水一和，车就打滑。
　　郁清刚要下车，便有路过赶着牛车的老乡热心招呼道：“别急，我给你稻草垫一垫再加油，一准就爬出来了。
　　然而老乡忙活了一番，无论郁清怎么挂档加油，车子始终没上来。
　　“真是见鬼了。”老乡急得满头大汗，说让郁清等着，他去找人来帮忙。
　　586打哈欠道：“宿主，咱们拿墓碑垫一下不就得了。”
　　郁清想想挺对。幸好586存了一堆道具，这墓碑还真是好用。
　　然而一下车他愣了。泥坑里，车轮底下，躺了个人，正“哎哟哎哟”叫唤着，见他下车来了，嚷道：“撞死人啦，赔钱啦！”
　　“……”
　　郁清这回一眼就看出了，那不是人。普通人谁能把自己完整地搁车轮底下压着啊。
　　“586，你怎么不提醒我。”郁清叹道。就算是阿飘，他也不想撞上的。
　　“我不是让你拿墓碑垫垫吗？？只要拘了这碰瓷飘，这坑自然就不是问题了。”586懒懒说。
　　碰瓷……飘？
　　“这死阿飘是碰瓷不小心给压死的。”586说明道，“整天横行霸道，你不拘捕，他还会继续坑别的车子。”
　　“……”难怪他看着前边牛车走过都没事，就他一小汽车给陷了。这阿飘看车碰瓷的啊。
　　郁清想想也只能这么做了。
　　只不过他刚放了墓碑，老乡便引着一群人跑来了，见他车子已经上来，都道干脆把坑填平了，免得明儿他们也陷进去。
　　等郁清下车，发现他们三下五除二已经把墓碑一块埋了。
　　这……
　　“宿主别管了，这碰瓷飘前世碰瓷，当了阿飘还不悔改，干脆就关在这儿受罚吧。”586恶劣地道。
　　郁清想想教训一下也好。
　　他和老乡们道了谢，聊了几句，正想上车，脸上一凉，才发觉落雨了。
　　又下雨了。
　　乡亲们一哄而散，纷纷赶着回家收晾晒的衣物谷物。
　　雨势渐渐地大了，郁清回到小院时，便看到了一副奇异景象。
　　小院里淹了一层浅浅的清水。然而豆大的雨点落入其中，连一点水花也没，只是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他一下车，双脚落地，那水便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
　　郁清立马明白咋回事了。
　　许意那家伙对下雨是有多怨念啊，又把小东西给召唤出来了！
　　雨一直下到半夜里，也不知何时停的。郁清早晨起来的时候，就发现院里完全没有下雨过的痕迹，显然都被“雨”给喝了。
　　但外边小路已经泥泞不堪，小河的水位变高了，水流也明显地变急了。
　　刘婶过来给他送稻草时还唠叨：“我看天气预报明天还是暴雨，这雨要是一直下不停，接下来的稻子可就不好收喽……”
　　郁清不是很了解农事，但他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些稻子倒伏，大概也猜到了。这是收稻季，降雨太多，稻子便不好收割了。
　　“希望过两天能放晴吧……”刘婶无奈地说。她家里劳力多，还算好，人口不多稻子又黄了的，就得赶紧抢收了。
　　郁清虽然只是回来休养的，不种稻也不怎么出门，天下不下雨对他来说，只有景色不同而已。但听到乡亲们这么困扰，不禁也有些苦恼。
　　如果，能帮上忙就好了……
　　他站在廊下探头。
　　今天多云，太阳没露几分面，又被扯入了云层。看起来是真的还要下雨，一会得赶紧把西红柿什么的，该收的摘了，免得被雨打落。
　　他想着晚餐的菜谱，该摘些什么菜，许意出来了，也扶着栏杆看看天，皱眉道：“不会又要下雨吧……”
　　郁清注意到，他的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个湿润的印子——
　　清澈透明的“雨”拉高了身子，仿佛在学着他探头看天，两只泡泡眼睛往上移，还左右动了动。
　　许意惆怅地：“哎，每次给自己放假都下雨……”
　　“雨”：……
　　许意回屋去了。
　　“雨”便化作一滩水，流回了池子里。
　　郁清：“……”
　　他好像有了个主意。
　　但他的怨念没那么强怎么办？
　　而且挺奇怪的，他觉得既然雨给乡亲们收稻带来这么大困扰，那么乡亲们对雨的怨念应该更强才对，为什么“雨”没有被他们吸引过去呢？
　　他请教了一番，老宅想了想道：“他们的怨念确实没有那么强嚯。因为植物的生长过程常常需要雨水，很多时候人们也会心怀感激。而'雨'是一种很纯粹的怨念产物。当然，它也更容易被催生自己的人所吸引。”
　　郁清现在觉得许意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
　　于是两天后，许意局促地站在田边，举着相机，有点忐忑地道：“小郁老板，看这乌云，一会要下大雨了，真要拍啊。”
　　郁清催促道：“我就想拍点带雨景的，趁着雨不大，快拍哈。”
　　许意：“我可提醒了啊，我真的拍照技术特别烂。”
　　郁清看了看：“没关系，把我拍进去就行。”
　　许意：“我我我手还特别抖，会把你拍糊的。”
　　郁清大手一挥：“不碍事，拍得成人形就行。”
　　许意：“！！”他拍照是真的手超级不稳，也不好看。直男审美说的就是他这种了，就连男同事都嫌弃他。
　　但是郁清都这么不在乎了，他再拒绝也太不给面了。所以他便听着郁清指挥开始拍起来。
　　结果没拍几张，镜头花了。雨点下来了。
　　许意唉声叹气：“哎，又下雨……”
　　*
　　郁家小院的水池里，平静的水面起伏了一下，水中两个泡泡左右转转窥视一下，溢出了水池，蔓延过草地，到了院门口，停住了。
　　外边的路，有点脏。
　　但风从远处稻田吹来，带来一声又一声的叹息，让它浑身一起劲，瞬间奔了出去，越过小路，淌过河流，爬上了田埂……


第32章 有风
　　几天下来, 村民们惊奇地发现，虽然这阵子一直下雨，但田里并没有多少积水, 白天太阳出来一会也就干了。倒是小河的水暴涨了不少。
　　这天刘婶子过来的时候乐呵呵的, 又给带了俩西瓜过来。
　　瓜很大, 足有十几斤，郁清泡了一个在水中。老宅抽的地下水, 无需任何处理，本身就清凉, 用来镇西瓜正好，既解了瓜在地里暴晒过的暑味, 又不失本身的风味。
　　许意出来一看有瓜, 又望了望天，只见白云悠悠，一扫前几天的阴霾，顿时心情不错，道：“西瓜就是要配着晴天吃才最爽。”
　　郁清也挺喜欢晴天的, 不过看李秋游回来，整个人黑了好几度，又有点心情复杂。
　　灵泉村田地多有山石，所以还保留着最原始的农耕模式, 割稻纯靠手工，耕地全靠牛。所以晴天虽好, 但对村民们也是另一番考验。
　　李秋游满头大汗地回来，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粥, 一气呵成, 跟喝水似的, 可见又渴又饿到了极致。
　　郁清笑道：“你不生家里气了？”要不怎么主动回去帮忙了呢。
　　李秋游倔道：“气啊，但我惦记我那份地，好不容易放晴，得赶紧收了不是。他们不认错，我是不会回去住的。”
　　他打了个嗝，才开始狼吞虎咽吃起郁清留的菜来。五分钟把饭菜扫光了，然后拎起镰刀，又飞快赶去了田里。
　　郁清慢慢收拾着，又去小水池里看了看。“雨”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明明喝了好几天的雨水，但它的体积还是一样。上岸时拳头大小，回到水池就会瘫着一样充满池子。
　　就算天气晴朗，小池的水量也丝毫不减。也许慢慢蒸发的同时，“雨”自身也在补充水分吧。
　　郁清还挺喜欢这小东西的，虽然是怨念的情绪之物，但长得十分可爱。
　　“宿主，我们家三头犬也很可爱啊。”586不甘落后地说。
　　郁清当然也喜欢小奶狗。但三头犬抱着还行，一放开准又跑回门口蹲着，兢兢业业守门。
　　“那宿主，要不我们放点阴风吧？”586又怂恿道。
　　郁清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风？？”
　　586：“就是那种吹了让人背后发凉的风。”
　　郁清：“你是不是少说了毛骨悚然……”
　　586不遗余力地推介道：“这是夏天嘛，那么热，他们一定注意不到的！又是在老宅，毛骨悚然不至于，最多起一下鸡皮疙瘩，不信宿主你试试！”
　　郁清叹了口气。如果没必要，他是不想动地狱的道具的。
　　虽然这两天又放晴了，阳光变得毒辣，但老宅自身有调节小气候的能力，又有樟树遮着，一点也不热。
　　要说热，李秋友他们在外边收稻子，那才真的叫热呢……想到这他忽然怔了一下，冒出了个念头，问道：“那如果不是在老宅呢？”
　　586：“啊？？”
　　*
　　李秋游站在稻田里，挥舞着镰刀。天气热得要命，不远处两人拌嘴的声音还时不时传来，让他更加烦躁。
　　他想快点收完这块地，就能回老宅清静凉快一下了。
　　倒是他爷爷还知道心疼一下他，招呼道：“娃儿，你回去歇歇吧。太热。”
　　李秋游固执道：“我不热！”
　　刚说完，汗水就从额上流下，进了眼睛里，火辣辣的。呜……
　　怎么可能不热呢，他衣服都汗湿透了。
　　他直起身缓了口气，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田边站着，笑眯眯看他道：“热吗？”
　　“小郁哥！你怎么过来了。”李秋游紧张道。
　　“给你送点果子解渴。”郁清说，悄悄道：“586？”
　　顺便送点风。
　　586犹豫道：“这太阳底下，我可不敢保证有没有用啊。”
　　郁清：“废话少说，风呢？”
　　586道：“你兜里。”
　　？？
　　郁清摸摸口袋，摸出了一个小小的……便携小风扇？
　　“按一下就会有风了。”586贴心提示道。“电量一次性的，用完就没了哈。朝哪儿吹，阴风就会往哪刮。”
　　“……”郁清没想到地狱还有这么……时髦的道具。
　　李秋游见过这种小风扇，不过这日头太毒了，偶尔有阵风都是热的。小风扇的风力也不大，不顶什么用。
　　不过他还是欣喜地接过来，顺便咬了一口郁清递过的梨。甜甜的汁水从嘴角流下，他觉得幸福死了。
　　李家也带了梨子，但他跟父母置气呢，傲娇地不想吃，还被骂了两句，更气了。
　　这会儿郁清一过来，他们总算不吵嘴了。李秋游觉得耳朵一下舒爽了，不过还是道：“你不经晒，快回去。”
　　郁清礼貌性地招呼一下，见其他人都埋头做事不理他，便走了。
　　等他离开，李家夫妇才直起腰开始抱怨——
　　“哎哟，他怎么突然来了，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也是……”
　　“哼，都是游哥那傻小子招来的！你也不管管，让他住那，万一撞邪喽……”
　　李老伯使劲咳嗽了一声，小夫妻终于不吱声了。
　　李秋游翻了个白眼，最终把小风扇给了暂时在地头歇息的爷爷。
　　李老伯想到是郁家送的东西，犹豫了一下，但想想孙子给的，拒绝了八成又要赌气，便接过了。
　　“这么小风扇能顶啥用……”老人小声嘀咕着。还没巴掌大呢。
　　他笨拙地按下按钮，风扇发出微微的嗡嗡声，扇叶飞快转动起来，搅动气流，掀起了一阵凉意。
　　明明只是吹的脖子，却让人从头凉到了脚。
　　李老伯打了个冷战，但阳光下一时没往那方面去想，便以为是风扇的缘故，顿时刮目相看。
　　……
　　郁清回到路口，就站在小桥边的桉树下看着远处稻田。
　　“宿主，我提醒过了的啊。阴风通常是夜里放的，不一定……”
　　稻田很平静。但下一刻，弯腰埋在稻田里的人们忽然都有了一种共同的预感。
　　他们站起身茫然搜寻，便看到稻穗开始摇动，渐渐的，稻田缓缓起伏。
　　有风了！
　　风里夹杂着隐约的呼声，586说那是阴风自带的鬼哭效果，只有他一人能听到。但郁清觉得，就算乡亲们能听到，估计也没功夫琢磨其中古怪。而且……
　　他看了看太阳。阳光很好，就算有人能听到，也不会觉得害怕的吧。
　　阴风的有效范围还挺大的，郁清走了那么远，时不时还能感受到一阵，悠哉悠哉踱步回了老宅。直到了院门口，才想起一件事，急急忙忙抬头去看，呆住了——
　　一股风吹来，老宅背后那棵参天的巨树，叶子开始摇动，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同时……赤红的果子开始不要钱地掉落。
　　郁清：“！！”


第33章 有些歌声
　　他怎么把地狱树给忘了！郁清看着远处的景象头大无比。
　　好在程景这些天都在忙着画单子, 压根没空出房门。其他房客趁着天气好也出游去了，此时院里就章树在菜地里转悠。
　　586立刻激动道：“好多果！宿主快去捡！”
　　郁清当然要捡，不然万一有人捡来吃遭了报应……
　　586哼道：“活该！”
　　郁清好气又好笑, 道：“你在老宅不是能显形吗？出来帮忙。”
　　黑衣黑帽的男子出现, 昂头道：“这可是你叫我出来的。万一吓到了人，可不能怪我。”
　　郁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点评道：“挺帅的，一点不吓人。”
　　“……”586冷漠道：“宿主你这话太吓系统了，不吓人对我们地狱系统来说，等于事业面临终止了。”
　　“好吧，还是挺吓人的。”郁清改口道。这个586确实比平常在他脑子里碎碎念的系统要看起来生人勿近一点。
　　他一直以为586会是个可爱又顽劣的小恶魔形象呢。
　　586：“哼！”
　　两人赶到后门, 发现树下果然落了不少。这果子也是奇特，从那么高处落下, 竟没有一个磕碰坏的。
　　郁清揣了个篮子, 看看没人，便慢慢地捡。等到篮子满了，地上还有不少，都快装不下了。再看586，脱了自己的礼帽用来装果子, 这时也满了。
　　586听说他要回去再运一趟，嘴角一勾道：“不用那么麻烦。”
　　他拿起一个抛了抛, 示意郁清看好, 然后……吃了起来。
　　一个两三口。很快就干掉了一个, 又一个。
　　郁清：“……”
　　“宿主怎么不吃？”这个586看来只有在吃的时候，才会露出点可爱之色。
　　郁清：“你喜欢就都给你留着。”
　　586动作一滞, 美滋滋道：“真的？”
　　郁清点点头。他发现地狱生物似乎都很喜欢这果子。
　　“宿主也吃点吧, 对身体很有好处的。”586又用引诱的语气道。
　　“不是说吃了会有果报吗？”郁清继续捡了一些。老宅伸出了枝桠, 替他传送到储藏室里。
　　“我看了宿主生平事迹，太平凡了，也没什么污点，不会有问题的，有也是好事。”586肯定地道。
　　郁清上次吃过，确实没有什么不良后果，便彻底信了，学着他边捡边吃起来。
　　对了，程景吃了也没事，回头偷偷给他一些，免得那家伙总是画起来废寝忘食。
　　郁清琢磨着，担心晚饭吃不下，吃了没几个就停了。他可不是系统，胃口比天还大，怎么吃都不会饱似的。
　　他俩正准备收工，忽然有个丧丧的男声道：“喂，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郁清一个激灵。
　　他刚才确认了没人的!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哪里疏忽了。那声音来自头顶。
　　郁清抬头，发现地狱树上的一根枝桠上，垂了个奇怪的男人。
　　不，人不奇怪，是他在树上的姿势太古怪了。男人的身子蜷曲，腹部压在树枝上，双脚双腿垂落，看着像个自挂东南枝的……阿飘。
　　郁清总算认出了这是阿飘。因为他觉得常人不会把自己挂在树上。
　　再看了看，幸好这只阿飘长得虽丑，但五官都在，不吓人。
　　“我不认识你。”郁清道，“你在树上做什么？”
　　586说得真没错，自从地狱走了一遭，他已经不再一惊一乍，能够淡定地跟阿飘聊天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树上的阿飘似乎瞟了一眼586，然后才慢吞吞地说：“乘凉。”
　　郁清：“……”
　　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地狱树这儿是挺阴凉的，毕竟是来自地狱的树，阴气很重的。而最近外头太阳猛烈，阿飘确实会受不了，被吸引到这儿来，不奇怪。
　　郁清便点点头道：“你继续乘凉，我得走了。”
　　阿飘挥了挥手：“拜拜~”
　　又问：“你明天还来吗？”
　　郁清：“……”
　　阿飘：“要一起乘凉吗，这里是真的很凉快。”
　　郁清：“……不了。”
　　阿飘耐心地问：“你是不是不会爬树啊？”
　　郁清违心地道：“……是的。”
　　阿飘终于放过了他。
　　郁清等回到了老宅里，才问：“586，他怎么会在地狱树上？”
　　586已经回到了他脑海里，懒洋洋道：“他不是说了乘凉吗？不过，他有前世纠葛，所以估计得挂上一阵子，在得到化解之前，想走也是走不了的。反正外边这么热也挺危险的，就让他在那挂着吧。”
　　郁清觉得也不会有什么人到后山去，便暂时不想了。家里的事还有他忙的呢。
　　天气太热，小鸭子们已经不爱呆院里了，纷纷盯上了小水池，想要游水。幸好郁清及时赶到，把鸭群赶到了鱼塘里。
　　“雨”这才放下了紧张的姿态，继续懒洋洋地瘫着，大概闭眼歇息呢，两个泡泡也没了。看起来就像普通的一池水。
　　郁清又去看菜地，自从上次连续降雨后，已经好些天没雨水了，土地有点干，老宅喷淋的次数都比平常多了。
　　他不禁道：“老宅，你说雨会把雨水储存起来，那怎么让它放水出来呢？”
　　他听二婶说了，收稻后还要赶着种晚稻，到时还得放水灌田的。万一往后不下雨，小河水量不足，那引水可就不容易了。也许到时“雨”可以把一些雨水放回河里？
　　“嚯嚯嚯……”老宅大笑道，“不用担心。‘雨’比任何人都受不了干旱，所以它会自己释放一定的水保持周边的水循环。就算在不干旱的时候，只要心情好，它也会送人一些水作为馈赠的。”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它们心情好坏。”老宅遗憾地说。它是在异世界生根发芽的，所以关于自己世界的事，还有很多不了解。而且它年纪大了，有些事也想不起来了。
　　如果是催生它的人，会不会引起些变化呢？
　　郁清想着，借故把许意叫了出来。这家伙的心情就跟天气走似的，晴天特别好，雨天特别丧。这阵子放晴，所以他最近都挺开心的，特别是给郁清拍了几天照之后，居然还练出了点经验，拍照技术进步了不少。
　　但“雨”在水池里毫无动静，并不受许意的心情影响。看来只有在感受到怨念的时候，“雨”才会响应他行动。
　　这小东西的心思真是比阿飘还难猜……
　　郁清只好暂时放弃了。
　　不过，干旱什么的，也许是他杞人忧天了。当天夜里就下了场阵雨，虽然只有那么一会儿。
　　还是说，这是“雨”的杰作？
　　然而就连老宅也不敢肯定，“雨”是否会以降雨的形式把水放出来。
　　夜里，郁清还特意起来观察了一下，“雨”在水池里，淋着雨一动不动。
　　看来没有怨念召唤的时候，它确实不会主动喝雨水。
　　郁清正安心准备去睡，忽然听到了一阵歌声。
　　这大半夜的，小山村里居然有人在唱歌!
　　不过唱得倒是挺好的，就连“雨”也醒了，睁开泡泡眼，晃荡晃荡身体，附和歌声似的，发出了咕咚咕咚的水声。
　　“它喜欢听歌？”郁清意外道。
　　“听起来是？”老宅也琢磨。
　　胡二开始打呵欠：“这调子好催眠。”
　　章树：“困。”
　　只有586特别破坏气氛地道：“宿主，那不是人唱的。”
　　郁清：“？？”
　　586嘿嘿笑：“那其实是鬼叫声。”
　　然后恶劣地道：“应该是挂在树上那家伙嚎的，宿主放心，我去把他嘴巴缝上 !”
　　郁清：“……”
　　算了，难得有只会唱催眠曲的阿飘。
　　虽然586解释说，是老宅美化了声音的缘故。因为阿飘没有实体，根本无法掌控气息，无论怎么唱，在人们耳里，都是鬼哭狼嚎的。
　　而且第二天他问了问，乡邻们谁也没听到歌声。白天下地太累，他们晚上睡得可沉了，连夜里下了阵雨都不知道呢。
　　郁清便暂时没处理挂树上的阿飘。既然“雨”喜欢听他唱歌，就让他继续唱吧。
　　郁清自己则捧了手机，这几天没事就蹲在水池边，放音乐。
　　“雨”果然很喜欢，一听到歌声就会立刻出来，跟着节奏荡漾，发出咕咚的水声。
　　郁清觉得好玩极了，不知道这是不是“雨”的语言，便学它：“咕咚？”
　　雨忽然定住了。
　　郁清再“咕咚”一声，它还是不动。
　　586乐道：“宿主，你把人家玩坏啦。”
　　老宅却突然道：“嚯！我想起来了！它喜欢咕咚！”
　　郁清：“？？”
　　很快他就看到，老宅的屋檐流下了几滴水，正巧落在章树养鱼的水桶里，发出“滴答”的声音。
　　“雨”忽然动了，就像人起了鸡皮疙瘩一样，身体表面的水流抖了一下。
　　滴答一声，它又抖一下。
　　再一声……
　　郁清恍然明白了。
　　他提来一桶水，往水里扔了一颗石子。石头入水，发出“咕咚”的声音。
　　“雨”体表的水流剧烈抖动起来，两只泡泡眼感动似的，水流打转，然后它摇摆身体，发出了响亮而愉悦的一声：“咕咚！”
　　小水池里，水流猛地暴涨，一股清透的水狂奔而出。


第34章 有些话
　　雨的馈赠实在大方, 溢出的水几乎要把院子给淹了，好在老宅排水及时。
　　郁清找到了窍门，就不再逗它。否则小家伙一激动, 可浪费水了。
　　但它似乎很喜欢水滴的声音，郁清便拜托老宅, 在小水池上方的屋檐做了个滴水设计，白天有水缓缓滴落, 雨就能玩一整天。
　　郁清则趁着这么一淹, 泥土湿润, 干脆播了些种子。
　　章树对植物的事最感兴趣，凑过来问：“种什么？”
　　“花。”郁清道。他网上随便淘了各种各样的花种子回来。
　　“怎么突然想到要种花。”樟树一听有新的东西种, 心情挺好地帮忙。
　　“老宅说蝴蝶和萤火虫都以吸食露水花蜜为生，院里花太少了。”
　　而且不是菜花就野花。反正家里这么大地方, 空着也是空着，多种点东西挺好的。
　　郁清闲着没事，还开了块空地吃完水果埋核儿呢，既不用处理垃圾，还能增加绿化。他上月吃的橘子，扔的籽已经长出苗来了, 绿油油一簇簇, 看着特别喜人。就连没吃完坏掉的一半西红柿，埋了地里，也长了几棵弱弱的苗苗出来。
　　南方温暖湿润的气候里, 仿佛什么都轻易就能发芽, 但要长大, 却是个漫长又艰辛的过程。
　　郁清没指望它们开花结果, 就图个养眼, 也没打理，任它们自由生长。
　　倒是章树盯着，时不时挑几棵移走。这家伙对植物是真上心。
　　他还问郁清：“屋后边那棵老高的树，是你种的？”
　　郁清道：“小五种的。”
　　章树难得脸上露出了明显的震惊之色：“小五也会种树！”
　　586立即得意道：“那当然，我们地狱土地很辽阔的，可以种很多东西……”
　　说到地狱树，郁清想起了树上的阿飘，终于打算去瞧瞧，他到底要挂到几时。
　　只是他到了那儿，有点傻眼。树上又多了一只阿飘！
　　“这是我的朋友，小乙。”第一只自挂的阿飘说。
　　郁清看过去，小乙同样是个丑汉子，长相有点不善的样子，但五官也是正常的，不吓人。
　　“这里居然会有人类来。”小乙幽幽说，“你也要上来乘凉吗？”
　　郁清：“……”
　　“他不会爬树。”第一只阿飘说。
　　郁清便问：“你的名字呢？”用第一第二只什么的称呼实在太麻烦了。
　　“死太久，忘了。”
　　郁清干脆道：“那我暂时叫你阿忘吧。你们打算挂到什么时候？”
　　两人也不说话，眼神乱瞟，不知道在找什么人。
　　倒是一直跟在身后的章树忽然开口道：“小郁，你不认得他们了？”
　　郁清：“什么？”他应该认得吗？他很确定这不是他郁家的人啊。否则586肯定会提醒的。
　　章树道：“你小时候，扮鬼脸逗你的就是他们。”
　　郁清：“！！”
　　他难以置信地再看了看。太久远了，他没印象……
　　但是小乙恍然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眼熟，你是那个漂亮小孩！”
　　阿忘瞪他：“闭嘴！”
　　郁清瞬间明白了，无奈道：“586，是不是你把人家抓来的？”
　　他就说阿飘好好的，为什么会自己挂到树上去。
　　586冷哼道：“是他们自己撞上来的。你不一直说那是童年阴影吗？我就琢磨给你出口气，顺手挂上去了。”
　　郁清哭笑不得，又问两人别的阿飘去哪了。他记得当时吓到他的不止两只来着。
　　“早就魂飞魄散了。”阿忘叹气说，“我们两个比较聪明老实，因为这间宅子是个老神仙，还有大妖守护，连恶鬼也不敢靠近，我们就一直躲在这附近。”
　　郁清感慨万分，道：“行了，都下来吧。”
　　586立即冷冷道：“阿忘可以下来，小乙不可以，这家伙前世就喜欢搬弄是非，闹得家宅不宁。宿主，以前戏弄你就是他组织阿飘出的主意，必须挂上七七四十九天。”
　　小乙默然不语。
　　阿忘求情道：“大王饶命啦。”
　　586哼道：“你们在这儿撞上地狱树，就知足吧，要是真到了地狱，可不止挂着那么简单。”
　　阿忘：“大王开恩啦！”
　　586冷漠道：“好烦，宿主，要不我们挂他个九九八十一天吧。”
　　阿忘闭嘴了。
　　郁清失笑道：“586，你们地狱系统还管这些事啊。”
　　586道：“谁让他们自己倒霉呢。这树本来就缠绕因果的，撞上就走不脱。一般孤魂野飘都绕着走的，就他俩胆子贼大，老在这附近转悠。不过两个也算做过点好事，之前老陶他们上山迷路，他们给指过路。”
　　郁清没想到还有这回事。
　　阿忘不好意思道：“因为这宅子也救过我们不少次，每次我们兄弟被恶鬼追逃过来被大妖捉住，他总是替我们求情。”
　　章树从郁清身后闪出，面无表情道：“是啊，烦死了。”
　　阿忘才发现他的存在，瑟缩了一下脑袋。
　　“嚯嚯嚯……”老宅高兴地道，“不用害怕，章树既然开口，就表示他现在心情很好。”
　　章树：“……”
　　郁清也忍不住暗笑，道：“既然老宅没意见，你们可以在后山，但不要出来吓到我的客人。”
　　阿忘老老实实道：“晓得的。”
　　树上的小乙忽然道：“你们人未必就比我们阿飘良善，不然，老宅子为什么变老了？我记得几十年前，他不是这样的声音。是不是你们之中有人对他做了什么？我听说他在这儿呆了几百年了，一直都很年轻，为什么几十年间就忽然苍老下来？”
　　郁清愣住了：“什么？？”
　　586忽然暴喝道：“聒噪！”
　　地狱树剧烈摇动起来，枝叶悄悄散开，露出了空隙，透下阳光，正好照在小乙身上。阿飘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被灼烧，烟雾飞散，他痛苦地扭动身躯，发出惨叫声。
　　“宿主，这只阿飘果然爱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要不还是别让他下来了，让他挂那儿一百年吧。”586嫌弃地道。
　　郁清走神了一下，问道：“老宅，他说的是真的？你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
　　“咳咳……”老宅猛地咳嗽起来，过一会才苦恼道：“很久以前的事，不记得了。”
　　然后提醒他：“前门有客人来了，小郁快去看看吧。”
　　郁清只好先和章树赶过去。
　　等他走了，地狱树的枝叶才又合上，阻挡了阳光。小乙终于停下了惨叫，奄奄一息地趴着。
　　“你不该多嘴的。”老宅道。“这件事以后都不要再提嚯，不然，你们会惹到不该惹的家伙。”
　　阿忘连忙道：“老神仙说的是。”
　　*
　　院子里，郁清看着来访的三人，有点意外：“你们要住宿？”
　　这是一家三口，一对夫妻带着个孩子。
　　“先看一下房间。我们在在途网上看到的，你放的图片不是假的吧？”男人不确定地看了看手机道。
　　郁清点头：“当然是真的，跟我来。”
　　夫妻俩看过了房间，十分满意，立即拍板要住下。
　　男人还道：“你这地方，开这样的旅馆，真是……”
　　他说不出怎么形容。他觉得这样的旅馆配置完全不该浪费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但又觉得这样天然雕饰的房子，确实在青山绿水中更有意境。
　　郁清道：“喜欢就好。”
　　他喜欢。
　　客人也喜欢更好。
　　他有想象过，老宅如果在城市里，应该会很不适应，空间狭窄，还到处有摄像头，行动太不方便了，还有汽车尾气……老宅就算能净化领地，每天负担也太重了。所以，在山村里挺好的。
　　郁清给登记好了，随意聊了聊，顺便提醒他们上哪买生活用品。
　　一家三口是来亲子旅游的，因为夫妻两个常年忙于工作，孩子一直是爷爷奶奶带着，他们和孩子没什么时间交流。最近学校的反馈不是很好，说孩子成绩不好，而且独来独往不和人说话，给了建议，他们便趁着暑假，双双凑了年假出来。
　　但郁清看不出什么异常，小男孩挺乖的，和爸妈说话时也很开心的样子。看样子这次一家出来旅游是有效果的。
　　男人和他聊了聊，去小卖部买东西去了，女人则在房里细心布置。
　　小男孩叫乔书，就自己待在楼下等着。看起来挺独立的，不是个粘爸妈的小孩。只不过这会儿郁清看出来了，小孩确实不爱说话。
　　和爸妈分开后，他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自己在一边发呆。
　　有人问话他也不回答，原本是在客厅里乖巧坐着的，听到郁清问话，仿佛受到了惊吓，紧张得不行。等没人注意了，便挪出了门去。
　　郁清悄悄出去看了看，发现他没跑，只是在廊下扶着栏杆望远处，估计是等爸爸回来吧。
　　第一次看，他在巴巴地等。
　　第二次看，他开始发呆了。
　　第三次……
　　小孩伸出了手，接住屋檐滴下的水。水珠这儿落一滴，那儿落一下，他大概觉得挺好玩的，一直在接着水滴玩，不知不觉玩得起劲，把先前的紧张也给忘了。
　　？？！
　　正在水池里苦等的雨忍不住了，它探了探。
　　它的水滴呢？


第35章 有蝉
　　雨努力拉长了身子往上探, 发现了陌生的小男孩在玩水，便默默缩了回去。
　　但没多久，它就感到了无聊, 它想玩水滴！
　　雨又悄悄探出来，想看看男孩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谁知刚刚站起, 就被水滴迎面砸了一下。它的水流呼噜噜一抖，仿佛有点酥麻的样子，落回了一汪水，完全没注意到, 小男孩已经转移到了水池边蹲着, 正巧看到这一幕。
　　乔书：！！
　　等乔爸回来了, 乔书立即冲上去道：“爸爸！水！水会动！”
　　乔爸作势虎起脸道：“哦，你去玩水了？”
　　乔书慌忙道：“我没、没有！水自己动的！”
　　乔爸也就当是孩子话, 没放心上, 微笑道：“下午我们去捉泥鳅，好不好？”
　　乔书立即忘了雨的事情, 高兴地答应了。
　　只是上楼时经过客厅，他又恢复了安静的样子, 等离开了郁清他们的视线, 才松了一口气。
　　郁清则问道：“586，这小孩能看到阿飘吗？”
　　他在想孩子不敢跟其他人说话，会不会是有过什么阴影, 才导致的心理障碍。
　　记得小时候，他第一次发现阿飘, 也有段时间完全不敢和陌生人说话。
　　“宿主你想多了, 阴阳眼又不是大白菜, 怎么可能那么巧，全都让你碰上。”586懒洋洋道。
　　不是就好。郁清便继续放心做自己的。最近太阳好，正好可以把稻草晒干。他还琢磨着是不是养两头猪呢，但考虑到旅馆有客人，还是算了。
　　再说，他也实在没多余的心力去管猪。他是回来休养的，不是种田发家致富的。所以每天就种种菜浇浇花，逗逗狗，没事捣鼓吃的，挺好的。
　　虽然陈进不时吐槽他年纪轻轻的，就步入了养老节奏。
　　“看看外边热闹的，人家专门大老远开车从市里来下田、摸鱼呢。小郁老板我都没见你出去玩过……唔！”
　　郁清切块西瓜堵了他的嘴，道：“我看看就好。”
　　萧晓啃着瓜，道：“老板哪有空出去玩，要看店的嘛。”
　　西瓜镇了井水，凉凉的，在夏天的午后吃起来特别惬意。郁清给小男孩一家也递了过去。
　　乔书迟疑一下，接过了。
　　看来只要不说话，他就不会被吓到。
　　“小书，说谢谢。”乔爸道。
　　小男孩低头不说话，盯着手上的西瓜。
　　“乖，跟叔叔说谢谢，我们乔书是讲礼貌的孩子对不对？”乔妈温柔道。
　　乔书快要把头低到胸口了。
　　良久，他鼓起勇气似的，对着西瓜小声道：“谢谢。”
　　还行，就是始终没敢抬头。
　　乔爸便揉揉他的脑袋，歉笑道：“哎，孩子害羞。”
　　陈进注意到他们了，招呼道：“你们从哪过来的？小朋友上学了？几年级了？哦哦二年级好小！农家乐好玩吗？”
　　虽然他问的乔书，但小男孩显然又吓到了，一副“咯噔”的表情，小碎步挪到了妈妈身后藏着，所以夫妻俩只能代为回答。
　　也许是不喜欢人太多，吃完一块瓜，小男孩便悄悄远离了大人们的话题，跟爸妈说想看电视，跑客厅里自己一人坐着看电视去了。
　　沙发软软的，屋里也不热，特别舒服。乔书第一次坐，差点倒进了沙发里。
　　太软了！好像坐在棉花糖上一样！
　　幸好大人们都在外边聊天，没人看到他刚才的尴尬。于是他赶紧坐正来，两手乖巧地搭在膝盖上，看电视。
　　电视里在播……植物世界之类的吧？乔书不是很懂外语。
　　当然，他也没在看，他心里盯着别处呢。
　　“……是的，去医院看过了，说是有点自闭倾向。哎，虽然我们都不大敢相信，毕竟他在家里，其实还挺正常的。他第一年上学成绩也还好，谁知道最近下降了，老师说他在学校念课文很小声，提问不回答，也不和同学说话……”
　　“we……~！@#:-)……”
　　“专门的治疗机构我们联系好了，但是疗程很长，他死活不愿意去，为了这个干脆话也不跟我们说了，没办法……”
　　……
　　乔书一动不动地坐着，听外头爸妈压低的声音和电视里的声音交错，他的精神有点不集中，以至于身边忽然坐了个人也不知道！
　　那个人很高很重，一定是个大人！
　　他不敢动也不敢看，连电视也不敢看了，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子。
　　直到眼前移过来一包……薯片。
　　“嗯～”那个人发出声音说。只有一个音节，他却听出了这是让他吃的意思。
　　乔书不敢动。薯片便放在了他的膝盖上。
　　……
　　“诶，别太担心，我们家章树也不爱说话呢，他都那么大个人了……我看要是比赛谁说的话最少，你家孩子不一定赢得了他。”一个爽朗的男声道。
　　“哎哟陈进，章树什么时候变你们家的了？”女声拔高了道。
　　“哎何雪你不要那么小气啊，小郁老板都没意见……”
　　……
　　乔书还没听完外边的议论，薯片上又叠了一包麦丽素。
　　这次连“嗯～”都省了。
　　乔书不禁好奇起来，偷偷看了一眼，身边这个人……好像古装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一样，长衣宽袖。
　　接下来他还发现，这个大人居然真的比他还不爱说话！
　　乔书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小伙伴。
　　等下午和爸妈从外头玩回来，便开始搜寻章树的身影。
　　章树在菜地里忙活，他就悄悄站在一边看，看得久了，还能给递个工具。章树也不说话，只是朝他点点头。
　　乔书便也点头。
　　有时甚至不看他，勾勾手，乔书便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郁清是看不懂这两人的交流方式了。
　　乔爸和他在屋前站一块看着，迟疑地道：“你这位朋友……也是不会说话吗？语言障碍的话，我也可以帮你联系……”
　　那边菜地里，乔书竖起了耳朵。
　　“他会。”郁清笑道，“但是得看心情，一般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说话。”
　　乔书：“！！！”
　　所以大哥哥是因为他跟着心情不好，才不说话的吗？！
　　乔书有点失落地发呆，连章树什么时候回屋看电视了都不知道。
　　他没有心情看电视了，又跑屋檐下接水滴，一边叹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跟不熟悉的人说话，就脑子一片空白，喉咙也特别紧。
　　他从小就是自己玩，只有爷爷奶奶和他说话，慢慢就习惯了。后来……他一说话，总是不能看着人，一看人他就不会说话了，得看着别的东西。同学们觉得他是个怪人，慢慢地也不找他说话了。
　　但是爸爸妈妈说，他得学会跟人正常交流，不然以后没朋友的……哎。
　　乔书正在发呆。忽然眼前一花，有只白色的动物从天而降。雪白的毛，矫健的四肢，轻盈落下，美得跟神话里一样。
　　狐、狐狸！乔书内心激动喊着。他在动物园里见过这样的动物，一下就认出了。但这只狐狸和他见过的都不大一样，不论是动物园，还是书本里的。它的个头很大，姿态高傲，步态轻盈，像个优雅的……女士？绅士？
　　乔书纠结着人家性别，下一秒却见这只狐狸抖了抖毛，抻着脖子嚷道：“小郁！我回来了，今晚我要吃烤鸡！红烧肉！”
　　！！！
　　乔书惊道：“说、说话了？！”
　　随即，他发现那只狐狸的目光转了过来，特别冰冷地盯着他，像是要吃人一样。
　　乔书心里就是一串咯噔。
　　他他他听到了狐狸说话！还被发现了！这是狐狸精吗？他怕不是要完蛋！
　　谁知狐狸盯了半天，只是眯了眯眼，道：“不要玩水滴，那是雨的玩具。”
　　“诶？！”乔书傻乎乎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手上，再顺势看到了下方水池里左荡右荡特别着急的……水？
　　水流拱起，顶着两个泡泡，水在里头打转，特别像两只委屈的眼睛。
　　乔书一撒手，擦擦自己的眼睛，又只看到一池水而已。
　　奇怪……
　　但再怎样也没有狐狸会说话奇怪！
　　乔书暗搓搓地跟在狐狸身后，发现它进屋之后，就没再说话了。到小姐姐们那儿卖萌了一圈，收获了一堆零食回来，就跳到了沙发上，占据了看电视的最佳位置，抢过了章树身边的遥控器，开始摁摁摁，换台。
　　乔书：！！！
　　章树：“你又看狐仙小红娘。”
　　狐狸：“哼！”
　　乔书：“……”
　　他悄悄坐了过去。章树照例是不爱说话的，给他倒了一杯茶。过一会，狐狸爪子推给他一包牛肉干。
　　……
　　于是郁清和乔爸进屋的时候，就见三只在沙发上坐着，互相分享零食吐槽——
　　章树面无表情地：“我不喜欢这个。你呢小孩？”
　　乔书受宠若惊：“我、我也……”
　　胡二：“哼！”
　　……
　　郁清：“……”
　　幸好胡二只哼了一声，没说话。而乔爸的注意力似乎也不在狐狸身上，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儿子。
　　那边章树在问：“吃糖吗？”
　　乔书磕磕巴巴地：“我、我爸妈，不让……”
　　“辣条？”
　　“不让……”
　　“真严厉。”
　　“呜呜……”
　　乔爸：“……”
　　这是一场安静的聊天，一大一小的对话一直保持着每人几个字的节奏，但意外的挺和谐。
　　郁清拉着眼眶湿润的乔爸悄悄离开了。
　　“你看，找到朋友，他会说话的。”郁清安慰他道。虽然他不知道，这是章树的功劳，还是和老宅有关。
　　乔爸叹道：“他确实没什么朋友，也怪我们以前太疏忽了。”
　　然后他蹑手蹑脚地上楼了，乐呵呵地要跟妻子分享好消息去。
　　郁清就坐在屋外继续吃瓜，夏天的蝉声不知何时来了，“知了——知了——”一遍遍重复，却一点不令人烦躁。
　　陈进正闲得慌呢，一听蝉声，便提出捉知了去。
　　郁清没动，告诉他只要不碰樟树，怎么捉都行。
　　老宅却道：“他捉不到的。”
　　郁清奇怪：“为什么？”
　　老宅慢悠悠地说：“外面的蝉声已经被我屏蔽了，那是知蝉。一种会与人呼应的情绪之物，透明的，小小的，没有人能看见，只能凭着声音寻找。被人看到的时候，它就消失了。我听说有天生不会说话的小人族，偶然间发现了它，就忽然会开口说话，而且变得能言善辩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情绪之物，由不会说话的困扰滋生。但是出现之后，它们往往又是治愈那人的良药。”老宅说着又纳闷道：“这应该是那孩子的情绪，但是他还没找到知蝉，就开始会说话了，奇怪……”
　　又问：“小郁真的不要抓知蝉吗？我知道它在哪里嚯。既然催生的人还没有看到的话，它就能帮助其他不会说话的人哦！”
　　“！！！”
　　郁清坐不住了。


第36章 有些好事
　　知蝉透明无色, 光要找到就不容易，更别说它还会飞，捉的时候还不能看。
　　幸好老宅说它可以帮忙捉下来，因为树屋不像人和动物一样有眼睛, 不用担心看到知蝉。但是得准备个不透光的瓶子, 否则一旦被谁看到, 它就消失了。
　　郁清便找了个乳白色的瓶子, 等老宅捉了来, 便在里头放一根树枝，让它能爬着，然后盖子上戳个小洞，透个气。
　　“知蝉的寿命没有普通的蝉那么短，但养起来特别麻烦。它只吸食当天的露水，一天不吃的话, 第二天也会消失的嚯, 所以最好尽快找到需要它的人。”老宅说。
　　因为万一哪天下雨的话, 就没有露水可以采集了。
　　所以这个小东西也是看天吃饭, 不容易啊。郁清感叹。
　　“是的嚯, 不过还没有人真正养过它。在我们的世界, 知蝉出现没多久就会消失了，因为人们都很乐于寻找它。”
　　郁清想想也不奇怪，就算是个说话没有障碍的人，也会想要说得更好的吧。
　　不过，这蝉既然是乔书弄出来的，还是问问人家比较好。
　　他生怕小男孩不敢和他说话, 还特意把章树也一起叫了过来。
　　没想到他说了故事之后, 乔书盯了他半天, 紧张地左看右看，低头小声道：“你也是妖怪吗？”
　　郁清：“？？”
　　章树戳了戳他，似乎别有暗示。
　　郁清心领神会，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乔书便松了口气，高兴道：“那你是什么妖怪？”
　　郁清：“……”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乔书拍胸脯保证，又问：“你说的这个东西，可以让哑巴开口吗？”
　　郁清和老宅确认了一下，道：“可以。”
　　乔书：“那我得好好想想送给谁。”
　　又有点心痒痒地道：“我真的不能看一眼吗，就一眼。”
　　他还没见过透明的蝉呢！
　　“可以。你看了之后，以后就能跟所有人自如地说话了，看着谁说都没问题。”郁清说，“不过，你看一眼，它就会消失，再也见不到了。”
　　乔书立即把瓶子捂得紧紧的：“好吧。”
　　郁清再次提醒道：“你要每天给它采露水，但是记得不要偷看，不然它会消失的。”
　　乔书赶紧捂上眼睛：“知、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男孩倒是没怎么出去，一直在院里玩，一开始只跟着章树和狐狸，渐渐地也能和陈进说两句了，今天还跟他捉蝉去了。
　　“你这儿不开农家乐可惜了。”乔爸看着孩子到处疯跑话也多了起来，特别欣慰。
　　“太折腾了，没那个精力。”郁清微笑道，喝了口枸杞茶。
　　光是这些奇奇怪怪的情绪之物，他就得时常盯着，不然都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我看你们虽然忙，心态还挺好的？”郁清发现这些天除了知蝉，老宅并没有其他异样。没有什么悲伤的水，也没有烦恼的鱼。
　　“哎，有了家庭，孩子就是一切。他好了，我们做父母的就什么都好。”乔爸乐呵呵地说，很快跑去加入了儿子。
　　郁清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看他们嬉闹，再看天，看云，看太阳……呃，有点刺眼。
　　他拿过本书打开，遮在了脸上，打算小憩一下。
　　他睡得太好，什么时候院里起了风也不知道，也没感觉到冷，梦里仿佛也是个晴天，浑身暖洋洋的。但具体梦了什么，想不起来。
　　他一睁眼，就发现胡二把他连人带椅子从露台搬进了屋里。
　　外头又下雨了。不过没关系，看起来是阵雨。
　　不过院里还是挺慌乱的，陈进忙着收他的蘑菇，章树赶着去收稻草。房客们则急急忙忙去看自己窗台晒的衣物，但他们上去后惊奇地发现，不知是谁替他们收好了。
　　这里的员工……吗？
　　房客们琢磨不出，便把功劳安到了章树头上。因为这个沉默寡言的古装青年，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是个干实事的，手脚特别利落。
　　然而郁清否定道：“没有经过同意的话，我们不会擅自进客人房间的。肯定是你们自己收了，忘了。何雪，是不是姚梦之前收了？”
　　他们当然不可能这么做。这八成是老宅干的好事！
　　何雪也糊涂：“可能吧……梦姐是比较细心。”
　　事情就这么混过去了。郁清捏把汗，回了房里，发现自己的衣服也让人给收了，不但如此，还叠得整整齐齐的码在床上。
　　“……”
　　郁清哭笑不得道：“老宅，以后不用这么费心。”
　　虽然是做好事，但……客人们不会喜欢有人乱动自己东西的。哪怕那不是人。
　　“这样嚯……”老宅不好意思地说，“我听隔壁刘家的喊了一声，大家都收得热闹，不知不觉就跟上了节奏……以后不会了嚯。”
　　郁清倒是可以想象那画面。因为这时节，家家户户都晒着谷物呢，那可比衣服重要多了，所以只要下雨，都会相互通一嗓子，一个传一个。
　　有时地里忙，家里没人看的，得了消息，直接就从对面田里八百米加速奔回家来了——李秋游就是其中一员猛将。
　　刘婶子有副好嗓门，又是看天的行家——只要一片云出来，她就能晓得大概哪个方向下雨了。云往哪边走雨会下到村子，往哪边走村子里不会下，一估一个准。所以刘家一动，村民们跟着动准没错。
　　农民的智慧真是太神奇了！
　　郁清感叹不已。
　　“下次你听到的话，叫我一声，要不就让章树提醒大家好了。”郁清道。
　　老宅欣然应了。
　　因为下雨，陈进也放弃了捉蝉。他们忙活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
　　乔书把他的知蝉看得更宝贝了，之后一直抱着瓶子。
　　第三天，一家三口便走了。郁清没有再提知蝉的事。谁也没有再提。
　　但在那之后一个星期，乔爸特意来电感谢，说是乔书已经慢慢会和其他人交流，可以继续上学了，朋友不多，有一两个，但很要好，还约了明年夏天要和小伙伴一起过来过暑假。
　　再一个月后，胡二收到了乔书寄来的零食大礼包，章树收到了许多种子和茶叶，郁清则收到了……保温杯和枸杞。
　　还有给他的一封信——
　　［妖怪叔叔，你好吗？］
　　郁清：“……”
　　不他不好了。他得泡点枸杞缓缓。
　　小男孩的信挺长，写了他认识新朋友的过程，一页纸；他纠结要不要看知蝉，一页纸；剩下的几页，他的蝉引起了小伙伴甚至全班注意——因为有一天上课，知蝉在教室里叫了起来，他被全班围住吓到但是勇敢地没有晕倒……
　　最终，他把知蝉送到了当地的聋哑儿童中心，去的时候引来了好些小朋友围观。然而他当众打开瓶子，有的人说看到蝉了，还有更多的人说，没看到，急得他快哭了……
　　郁清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便问道：“老宅，几人同时看到知蝉的话，会怎样？”
　　“嚯……效果是会差一些。但看到的人说话是没问题的，就是说得没有那么好。”老宅也有点遗憾。一个人的情绪只能催生一只知蝉。
　　郁清便给了回复，顺便找程景画了一只蝉给小男孩作为安慰和纪念。
　　这是后来的事了。
　　此刻郁清早就忘了知蝉，正为别的事纳闷呢。因为他发现，不但有人帮他收了衣服叠好，屋里也收拾得整整齐齐，晚饭的时候，还把食材给提前准备好了。
　　郁清震惊极了。
　　“老宅，不是让你别操心吗？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什么？！”
　　老宅赶紧道：“不是我嚯……是小五干的。那个衣服，也是他叠的。”
　　郁清：“……”
　　586这是改行当管家系统了吗？？
　　“没有。”586哼哼唧唧地：“宿主！你都几天没放道具了！听说这儿有阿飘节的习俗，我们应该早做准备！”
　　郁清完全没明白：“这跟你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586厚颜无耻道：“这不是无事献殷勤，那个嘛～”
　　“……”郁清好笑了。“鬼节还早得很啊。”
　　586捶地：“呜呜呜……”
　　郁清头疼：“行行行，你说吧，想放什么？”
　　“这次我们放一只可爱型的阿飘吧。”586在他的道具库翻来翻去，最终狡猾地道。
　　郁清：“？？”你们地狱还有可爱型的阿飘？！
　　586：“当然有！”
　　下一刻，黑衣燕尾服的男子气宇轩昂地出现在房间里。
　　郁清：“你说的可爱型，不会就是你……吧？”
　　586：“哼！”
　　行吧。郁清问：“你出来做什么？”
　　586道：“方便行走嘛，我这是借的修罗身份，算是地狱里长得比较端正的，不吓人，可以随便出门，战斗力还特别强……”
　　郁清笑道：“夸完了吗，说重点。”
　　586果然话锋一转，毫不客气道：“宿主，你该去医院检查了！我知道你不放心这宅子，一直拖着，所以特意出来替你看着，你可以放心地去了。”
　　郁清愣了一下，莫名一股感动的情绪涌上，想说声谢谢，然而胡二过来敲了个门——
　　“小五！你好了没有！三缺一，还不快来！就等你呢！”
　　586急吼吼地：“马上来了！”
　　郁清：“……”


第37章 有些挂念
　　虽然不大放心让一只地狱系统看家, 郁清还是决定趁着没有新客到来，赶紧去市里检查一趟。预约好日子之后, 这天他一大早就起来了。
　　胡二又打了一晚上麻将，在沙发上睡得正沉。好在章树还是靠谱的，已经替他收拾好水粮。
　　市里有点远，但中午前赶到还是没问题的。郁清完全可以到了再找吃的，但想想毕竟是章树的心意，便没拒绝。他想给爸妈带的果蔬，章树也一声不吭给采摘好了，还戴着新鲜的露水。
　　这家伙虽然化形年轻，却像个长者一样, 什么都想得很周到。
　　老宅也想帮忙的，但天亮了, 生怕被房客们看到, 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路滑, 慢点开车啊。”胡二终于醒了, 过来伸个懒腰道。
　　586则对他点了点头。
　　郁清不想把房客们也给吵醒了，便挥挥手, 钻进了车里, 速度离开。
　　他走得挺干脆, 院里几人反而有点失落。
　　“走掉了嚯……”老宅屋顶的树枝伸长再伸长, 探出樟树顶上，直到小汽车跑远看不到了，才悻悻收回。
　　章树：“会回来的。”
　　胡二趴在廊下继续打瞌睡。
　　586则感叹道：“你们有没有觉得, 小郁离开之后, 这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老宅关上了门窗：“呜呜呜……小郁不在, 不想说话。”
　　章树：“同感。”
　　狐狸还没睡够呢, 继续蒙头大睡。
　　于是许意出来找吃的时候，就感觉今天的气氛莫名的沉重。
　　郁清早就通知过他们今天要外出，所以他发现郁清不在，并不奇怪，只是看了看天，又开始发愁：“好不容易晴了一段时间，怎么看起来又要下雨的样子。今天老板出门了，可千万别下啊。”
　　夏季晴雨无常，其实只要不是连日降雨，大家都很少关注，也就许意比较敏感。
　　不过这一次天空虽然有些阴云，但并没有下雨。云朵一层又一层相叠徘徊，始终遮挡着后方的太阳，阳光则使劲要穿透云层，互不相让。
　　大概天气阴沉的缘故，大家似乎都没什么干劲，就连陈进也闷在房里打游戏。
　　老宅里异常的安静。
　　郁清也注意到了。
　　他虽然离开了，但有地狱系统在，仍然可以通过586的转播看到家里的情况。
　　“宿主，你分神了，开车的时候专心点。”586提醒道。
　　郁清连忙收心，不看了，和586纳闷道：“他们怎么了？”
　　他平时在家也并不是很有存在感啊，怎么一走，院子里便静悄悄的，一点生气也没有。
　　586猜测道：“也许，你和老宅也有一种无形间的契约关系？如果你远离它，会影响老宅的气氛吧？”
　　郁清这么一想，顿时也开始挂念了。还是尽快办完了回家吧。
　　所幸今天天气很好，这一路跑得挺顺。他先去了医院，才去爸妈那儿转了一圈。
　　“小郁回乡下住一段，气色是好多了呢。”
　　“对对，气质也变了，没那么急躁了，身上还有很好闻的味道。”
　　“是呢，小郁喷香水了吗？”
　　“没啊。”郁清纳闷道。他闻了闻自己，只隐隐闻到了衣服被阳光晒后的味道。
　　两老也不纠结，又关心了一下体检的事情，听说郁清在老家养了鸡鸭狗，也不留饭了，赶紧撵他走，生怕他把小动物饿着了。
　　郁清本想请他们一块下乡住的，然而两老已经习惯了城市生活，相熟的朋友也都在市内，拒绝了。
　　郁清只好一个人回来了，后备箱空了又满上。
　　此时太阳已经西下，郁妈妈有点担心地说：“到村里怕是要天黑了。”
　　“没事，我慢慢开。”郁清关上后备箱，又忽然打开。
　　刚刚……好像有什么闪过。亮亮的，碎片一样。
　　“怎么了，忘带什么了吗？”
　　“没什么。”郁清关上后盖，夕阳照在车身上，反射着微黄的光。刚刚可能是阳光反射？
　　郁清等车开远了，才道：“586，你发现了吗？”
　　586一开口便是：“快出牌啊小二，再不出我……宿主你说什么？”
　　郁清：“……没什么。”
　　586：“？？”
　　夏季昼长夜短，晚上七点钟夕阳仍然扒着地平线，久久不肯下去。也太久了点……
　　郁清抽空看了眼时间，觉得今天的天色似乎与往常不同，天黑得很慢。他到镇上时已经八点了，天空居然还保持着微微亮的黄昏状。要在平时，应该已经黑了才对。
　　等到了村子里，太阳仿佛瞬间就掉了下去，完全陷入黑暗。
　　郁清打着车灯，光里远远便照到了路边狐狸白色的身影，身边站着望眼欲穿的李秋游。
　　一见到他，狐狸便奔了过来，绕着车子转，少年则飞快跑回了小院，估计是报信去了。
　　因为郁清刚进院子，就发现房客们都出来了，那迎接阵势把他都给弄懵了。
　　“我不是说了今天一定回来吗。”郁清哭笑不得道。
　　“没事了，散了散了。”陈进赶紧道。众人便放下了紧张的神色，各干各的去了。
　　夜色下，郁清一边从车上卸东西，一边问：“今天没来客人吧？”
　　他这一天跑了医院又跑爸妈那儿，压根没时间看老宅的情况。
　　章树迅速接过，道：“没有。”
　　“但是网上有人订了房。”586道。
　　老宅高兴道：“我已经准备好房间了。”
　　郁清很是欣慰。看来即使没有他，旅馆应该也能正常经营。
　　然而回了房里，586提醒道：“宿主这种想法，可别让老宅听到了。你不在，它都叹了一天气了。”
　　郁清道：“习惯了就好。”
　　人有生老病死，总有一天他们要适应分开的。而且，他有一个念头，如果老宅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应该就不用担心了。听说他们世界的人类是很长寿的，一定能陪伴老宅很久。
　　老宅听了他的提议，吃惊道：“小郁真是那么想的吗？你想要送我回去？”
　　郁清点头：“所以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嚯……”老宅伤脑筋地道，“我从树上下来的时候，是被一只鸟儿送走的，也许是路途遥远，它太累了，所以中途不小心把我弄丢了。我就掉进了一口井里。”
　　“井？”
　　“是的，那是一口废弃的生命之井。树屋死亡时，井通常都会干涸。确切说，井干涸之后，我们才会死亡。但是偶尔也存在特殊情况——树屋在井干涸之前死亡，那井就会崩溃，打开一个可怕的通道。传说通道里有无尽的黑暗、悲伤、痛苦和烦恼，所以被我们视为禁地并且远离。”老宅语气复杂地道。
　　“结果我掉进去之后，就到了这里。”
　　郁清：“……”
　　老宅伸出树枝替他打开窗透气。“不过，情况似乎比我想象的好一点，这里的人只是烦恼多了点。”
　　郁清思忖道：“所以，如果你要回去，是不是也要通过井？”
　　“嚯……其实我们树屋一族一直有个隐秘。”老宅顿了一下，又把窗关上了，小声跟他说。
　　“井是我们联系全世界的通道。在我们的世界，人们也有像你们的电话一样的东西，是我们每个树屋的标配。我们的井通过庞大的根系联结，传递信息，甚至传递物品。强大的树屋可以利用井的能力，把人瞬间传送到另一座树屋。”
　　郁清震惊了。这不就是传送阵吗？！
　　“所以我想嚯……如果井的生命之源充满，我是不是就能打开回家的通道。”
　　郁清立即道：“你的井，要怎样才能满？”
　　“人的气息，会为我的花园带来活力。蝴蝶、萤火虫，这些生命力，会增加我的生命之水。”老宅道。“当然，小郁回来住之后，恢复得快一些了。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人气？”郁清琢磨。
　　“是的嚯，人们美好的情绪会为我带来新的生命。也许他们意识不到，但我的花园可以感受到一切情绪。所以我需要小郁尽量不要离开这里，因为主人的气息主导树屋的兴衰……”老宅顿了顿，踟躇道：“也许这有点自私，但是……你远行的时候，这个世界的风无法为我带回你的气息。树屋如果感应不到主人，就会焦虑，担心他们是否安好，就会发生让我们特别困扰的事……”
　　郁清也紧张起来：“什么事？！”
　　老宅伸出树枝演示了一下，有点害怕地说：“掉叶子。”
　　郁清：……
　　好吧，掉发是很困扰。
　　难怪他每次开车出门，老宅都欲言又止的，特别怕他不回来的样子。
　　“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郁清安慰道，“以后我不会跑太远的。”
　　老宅：“唔。”
　　郁清保证：“真的跑也跑你能看得到的地方，不然跟你手机视频也行。”
　　老宅高兴了：“嚯……”
　　郁清便琢磨着再买个手机，这样他不在的时候，可以放在家里……
　　他划拉着手机选款，一边想着老宅说的话，一边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到了老宅的世界。在那里，只要阳光所及之处，人们便没有忧伤，没有烦恼……


第38章 有晴时
　　不知是梦里的预兆, 还是现实映入了梦里，郁清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今天的阳光居然洒入了房间。
　　明明才早晨七点……
　　他起身洗漱一下, 回来再看时, 光又没了。
　　外边更加奇怪, 天阴沉沉的，草叶和菜地都有点湿, 似乎夜里下了雨。但郁清一出来, 天空的阴云渐渐便消散。晨光下来了。
　　“今天天气看起来不错啊。”陈进探头道。
　　这家伙明明没工作，却每天都早睡早起, 难怪闲得不行。
　　陈进立即道：“我有事啊，早上采蘑菇最好了。”
　　许意第二个出来，刷着早间新闻坐等早餐, 唉声叹气道：“今天天气预报有雨。”
　　这家伙是做电子商务的，说是来休养, 却从来没闲过, 每天依然照着上班作息, 网上办公。
　　陈进兜着蘑菇道：“老许, 天气预报不准的。”
　　郁清也道：“应该会是晴天。”
　　许意：“唉……”
　　他这人仿佛求雨得雨, 只要一叹气，便会有乌云起来。午间的时候, 乌云酝酿足够，便哗哗下起雨来了。
　　只是奇怪，郁清站在廊下, 发现院子里照样阳光灿烂。
　　大家瞎忙一阵, 也发现了这奇妙景象。河对面明明下着大雨, 然而河这边的家里, 一点雨也没。
　　李秋游倒是挺有经验的，远远地看家里阳光还照着，悠哉悠哉回来，还带了一小袋花生，说是让郁清炒了吃。
　　许意凑过来，仔细一看，皱眉道：“这都发芽了，还能吃吗？不会有毒吧？”
　　李秋游赶紧道：“当然能！这个可好吃了。”
　　昨晚下了雨，泥土湿润松软，他们家今天正好拔花生，他就拣了花生芽带过来。农家种花生，就是为了收获花生果的，不会特意发花生芽。这都是地里自己发芽的，偶尔才有一些。拔完花生，整块地拾出来，也就能炒个一两顿吧。
　　地里生发的花生芽，保持着要破土的姿态，有的长有的短，短的花生蝌蚪状，长的芽杆饱满肥硕，可以清炒，和猪肉炒起来，味道一绝。带芽的花生芽脆甜，吸收了猪肉的油腻，又不失花生的清甜，口感也鲜嫩。
　　所以这菜一炒好出锅上桌，很快就被抢光盘了。
　　何雪她们还意犹未尽，商量着：“下次我们去跟老乡收点吧？”
　　郁清自然是不掺和这些的，在院里溜达一圈，查看一番蔬菜瓜果，便坐在露台的摇椅上睡午觉。
　　院里一直都比外头凉爽，但郁清睡着睡着，总觉得身上落了什么东西，热乎乎的，一会在脸上，一会到了手上。
　　他被陈进叫醒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手上的余温。但是仔细看过后，没有发现生物爬过的痕迹。
　　“你身上有光，会跑，就是那种……被反射的阳光。”陈进解释道，往高处张望，“是不是山上谁家孩子拿镜子恶作剧呢？”
　　他还拿了个小镜子示范了一下。
　　郁清明白了。原来有光反射到了他身上。
　　这儿顽皮的孩子们有时喜欢拿镜子照着反光玩。
　　郁清也没多想。
　　院门有狗叫，来客人了。
　　客人叫张见，很年轻，也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陈进立刻热情地攀谈起来。
　　但这人比较阴沉，似乎不想和人说话，登记好之后就闷闷地自己上楼去了。
　　586提醒道：“宿主，注意点这个人。”
　　郁清：“？？”
　　586：“这人死气沉沉的，容易招阿飘。”
　　郁清：“……”
　　有地狱系统在呢，郁清自然是不怕阿飘过来惹事的。不过，586这么一提醒，他更担心老宅会排解出什么奇怪东西。
　　然而他还没等到有新发现，老宅就慌张道：“小郁，快过来！那个人，在做奇怪的事。”
　　郁清赶紧跑上楼，谨慎地敲了敲门。
　　房里默了一会，才发出嘶哑的问话：“什么事？”
　　郁清道：“晚上我做饭，你要和我们一起吃还是自己出去……”
　　房门打开了，张见面无表情道：“菜谱。”
　　“……”
　　郁清便现写了一份给他，顺便把农家乐的也广告单也递了过去，然后道：“我们院子里结的果是免费的，喜欢的话可以自己下来摘，想吃什么摘什么，不浪费就行。”
　　他顺便偷看了一眼，屋里挺正常的，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工具。
　　张见微微点头，道了一声谢谢，关上了门。
　　老宅道：“他现在在看菜单。”
　　郁清便暂时放心了，奇怪道：“他之前做了什么吓到你了？”
　　老宅战战兢兢地道：“他他他拿了一把小木剑在挥来挥去，嘴里还念着奇怪的咒语。”
　　郁清：“……”
　　不行，放这人自己在屋里，他太不放心了。
　　586立即凑过来道：“宿主！我去把他吓出来？”
　　郁清微笑道：“我有更好的办法。”
　　……
　　十分钟后，张见下楼来了，在院子里找到了郁清，道：“屋里太热，有风扇吗？”
　　他也觉得奇怪，刚进屋时还觉得很凉爽的，但是呆了没一会，竟越来越热，他终于熬不住，出来了。
　　郁清给他拉了张椅子道：“啊，可能空调坏了，我去看看，你先院子里坐会吧，外边有风，很凉快的。”
　　张见便坐下来，呆呆看着院里撵鸡撵狗的狐狸。他觉得是狐狸。不可思议，这乡下居然养了这么大只的白狐！
　　然而狐狸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朝他叫了两声：“汪汪！”
　　“……”
　　郁清观察了一阵，觉得他还算冷静，便过去道：“我要摘点水果，能帮一下忙吗？”
　　张见迟疑一下，最终还是动了。
　　郁清是想趁机套他话的，但这人说话简洁的程度能比上章树，从头“嗯”到尾。
　　郁清干脆挑明了问道：“你好像心情不好？”
　　张见愣了一下说：“没啊。”
　　郁清道：“我是头一次创业开店，如果哪里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不用客气，可以提出来。”
　　张见连忙道：“没有，和你没关系，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哎也不是！我是说，我挺好的。”
　　他说完又赶紧捂上了嘴巴。
　　郁清：“你的问题？”
　　“其实……”张见犹豫好久，终于叹气道，“我这个人吧，天生克别人，就是……和我接触太多的人都会变得很不幸。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没了半条命，我爸为了养我太拼，身子骨也变差了，幸好我离家早。后来上学，都要和人保持距离，所以也一直没朋友。你别不信啊，真的，我养啥啥死，碰谁谁倒霉。我找工作，去谁家公司谁出事。所以，我就想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
　　郁清吓了一跳：这家伙不会想自我了断吧！！
　　张见：“宅起来。”
　　郁清：还好……
　　“我在网上查过了，你这儿原来是间鬼屋，我就琢磨，总不能连鬼也克了吧，所以就……”张见懊恼道，“但是我没想到你这儿还住了别的客人。我以为鬼屋改造的旅馆没人敢住的。不好意思啊，我今天过来了暂时也还没想到其他合适的住处，我就住一晚，明天就走。”
　　“……”
　　张见：“不信就算了！我不能和你说太多了！不然你会遭遇不幸的！”
　　他说完，扭头就走了。
　　郁清看着他的背影，道：“586，能看出这人什么问题吗？”
　　586：“心理问题。”
　　郁清：“啊？”他以为会是阿飘缠身使坏什么的呢。
　　586翻白眼道：“真有阿飘宿主你早就看见了。这人就是碰巧遇到这些事而已。谁还没个倒霉的时候呢？不过这人运气不算太差，他碰上的大都是别人倒霉的时候，而不是自己倒霉。”
　　郁清：“……”
　　586喟叹道：“不过，老宅这里很祥和，他应该不会再有这种困扰，所以他还真是来对了。”
　　郁清倒是有点理解。任谁身边总是发生不幸的事，也难免会多想。
　　他便问：“老宅，他会催生出什么？”
　　“嚯……我也不清楚。”老宅道，“不过，我倒知道小郁身上有一种情绪。”
　　郁清愣了：“什么？？”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小郁站到太阳下，就会发现它了。”老宅笑道。
　　郁清将信将疑地试了试。
　　虽然老宅把院子变得挺清凉的，但夏天的阳光确实很晒，他刚站到太阳底下没一会，就觉得浑身发烫。
　　“它在哪？”郁清左看右看，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找到。
　　586则惊奇道：“宿主，你在发光！”
　　郁清摊开自己的手，没有光，明明很正常啊。
　　“它在你头上。”老宅道。
　　郁清下意识抬头，只见有光点闪过，又很快消失。片刻后，阴暗的樟树下投射了一束阳光。
　　那束光在树叶的缝隙中游走，仿佛知道被人发现了，又很快消失。
　　他跑过去，发现光束是循着树下的光在移动。就算光束消失，那里的光斑也会更明亮一些。它藏在光的碎片里！
　　“嚯，这是晴时。”老宅惊喜地说，“我们树屋最喜欢的小情绪。因为有它在的地方，就会有晴天。”
　　郁清迟疑道：“晴……时？”
　　他看了看外边稀稀拉拉落雨点的稻田。“该不会……这边不下雨，是因为有它在？？”
　　“是的。”老宅道，“它会影响天气，如果小郁不想让它干扰天气的话，可以把它放到我的花园里。不用找了嚯，你们的眼睛看不见的，只有阳光能够反射出它的存在。”
　　郁清立即想起了昨天和今天在意的事，“它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
　　“看起来是的。”老宅道。
　　郁清奇怪道：“它为什么跟着我？这是我的情绪吗？”
　　可他对晴天雨天，并没有好恶之分啊。
　　“我想，也许是我们共同的情绪把它呼唤出来的。你离开的时候，大家都在默默祈愿那天是晴天。所以它喜欢粘着你。”老宅欣慰地说。
　　郁清觉得脸上热乎乎的。


第39章 有些心意
　　晴时的行踪不定, 偶尔会以光的形态跃动，白天出没，夜里便被老宅引回花园。
　　郁清习惯之后, 渐渐地已经能够从树下一大片的光斑中把它辨认出来了。它喜欢在光斑里跳来跳去, 引得狐狸去捉，但光的速度太快, 狐狸从来捉不到。
　　房客们倒是没怎么注意，只当狐狸在自嗨呢。
　　至于张见……在屋里宅了一个下午，就连晚饭也没下来，让人送到门口。
　　但根据老宅的反馈, 那家伙宅屋里看电脑呢, 没再做出什么奇怪举动。
　　只是第二天时，这家伙趁着没人时，偷偷摸摸地下来了, 犹豫道：“老板, 我能不能……再住一天啊？我我我保证会好好呆房里, 不会接近别的客人的！”
　　他昨天确实打算走的, 一直在网上找房, 然而看了那些房间, 再对比这儿……他不舍得走了！
　　郁清：“嗯。”
　　张见面上一喜, 又有点担忧道：“你就不怕我克你啊……”
　　郁清没想和他讲道理，摆事实道：“你昨天和我说了那么多话，我不是还好好的？”
　　张见闭嘴不说话了。
　　郁清道：“不如我们打个赌怎样？如果明天我还好好的, 你就继续住。住到后天我还在，你继续……依此类推。”
　　张见觉得挺有道理, 毫不犹豫答应了。
　　586啧啧道：“宿主你这赌不得了, 那他不是得住到老。”
　　郁清笑道：“说说而已, 免得他想太多。”
　　但张见显然当真了，后来每天都煞有介事地来确定他人没事，然后续订房间。
　　郁清也不嫌麻烦，只是觉得奇怪，老宅里没有出现新的情绪之物。
　　“嚯……那是因为他的困扰正在消退。”老宅说道，“每只情绪之物的酝酿期是不同的，如果没有达到足以孵化的情绪值，是不会出现的嚯。所以在我们的世界，有的情绪之物很常见，有的会很稀有。”
　　郁清看了看屋檐下玩水滴的雨，好奇道：“雨是常见的吗？”
　　老宅想了想，“算是的嚯，因为我们的世界有小人族，他们中有很多人不喜欢雨天，下雨时他们很难出行，雨后也常常要撑船。不过，雨通常会滞留在出生地，不会到处迁徙，所以同一个范围内，只有一只雨。但是晴时是比较少见的。因为我们的世界晴雨很有规律，树屋会给出预报和建议，人们可以看好日子出门，很少需要祈愿晴天。”
　　老宅感叹：“其实你们世界的天气也有规律，只是更为复杂，需要更精密和周到的推算。但你们没有树屋的帮助也能推测大概，已经很厉害了嚯。”
　　郁清也觉得预报天气是真不容易，所以他决定以后出门的话，就把晴时留在老宅的花园好了。
　　至于张见，既然困扰有在减少，他就不操心了，大不了，把他拉到勇气树洞那儿解决了吧。
　　今天也是个晴天，何雪她们没在，说是帮刘婶子拾稻穗去，蹭一下丰收的喜悦。
　　郁清就不去了，他院子里收获也挺大的。豆角、丝瓜、佛手、青椒……他都不知道自己种了那么多东西！
　　好在量也不多，否则他可以去卖菜了。
　　他这么一寻摸，意外地还在菜地里头的墙角发现了一棵小枣树，不知是什么品种，枝条细细，带着刺，却挂了许多果，果子仅有指肚大小，长圆形，还青着呢，一看就没熟。
　　“老宅，这是你长的吗？”郁清问道。
　　“不是的嚯，这是你爷爷种下的，我很久没看到它结果了。”老宅也稀奇道。
　　“泛红了就能吃。”胡二挺有经验地说，“这枣子甜是真甜，就是个儿不大，吐核儿也麻烦。”
　　“今年阳光足，会甜的嚯。”老宅也说。
　　“我爷爷种的么……”郁清其实没有多少印象，他很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就病逝了。只依稀从爸妈口中知道，是个挺倔强、严厉的人。
　　胡二也吐槽道：“还小气！我不过偷了他一个烧鸡腿，就被他堵住，关了三天！”
　　“嚯嚯嚯……”老宅大笑起来，“那是他故意放的诱饵，因为村里人说有黄大仙偷鸡，他想查清楚。你就知足吧，他没把你捉起来交给村民。”
　　胡二便缩了缩脖子。也是从那时开始，他知道了得拿钱换鸡，村民们才不会闹意见。
　　郁清也忍不住笑。
　　虽然他不曾见过那景象，但看着此时硕果累累的枣树，脑海里莫名便浮现出老人的身影。
　　那也是个夏天，还不会说话的小郁清坐在一边好奇地看，老人挥舞锄头，挖土，扦插好细弱的枣树枝，一边围上石块护着一边乐呵呵念叨：“给崽崽种棵枣树，崽崽要早日长大，早日成才。”
　　……
　　“586，你真是……”郁清久久无法抹去画面。
　　“气氛恰到好处是不是？”586讨好地道，“老人家的生平挺有意思的哟，宿主你要不要看其他的？”
　　郁清没说话。他太怀念了。
　　586又赶紧提议道：“要不我们看看小二是怎么被他撵的吧~”
　　胡二跳脚道：“小五！我听到了！”
　　586：“一起看？”
　　胡二：“不要！！啊啊啊小郁你别走！你们不许偷看……”
　　郁清把摘下的蔬菜端到露台，摘了几片菜叶洗洗，给鸡鸭们啄去。
　　“不要难过嚯……”老宅悄悄伸出枝叶，拍拍他的手说。
　　“没有。”郁清叹了口气，“我只是有点遗憾他去世得太早，没机会和他说说话。”
　　“不过没关系。”他看着院子里鲜活的一切，“我感觉他还在身边。”
　　586疑惑道：“宿主，我没看到哪里有阿飘爷爷啊。”
　　郁清：“……”这傻系统。
　　586“哼”一声，不理他了，气呼呼跑去看电视。
　　郁清严重怀疑这家伙借个阿飘的身体跑出来，纯粹是为了玩儿的，整天不是打麻将就是看电视。
　　老宅却道：“他在保护你，我能感觉出来。”
　　“保护？”郁清很意外。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才对。
　　“你不在的时候，他把周围的鬼怪都赶走了，所以现在你一个也见不到。”
　　郁清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跑到屋后的地狱树下一看，果然，树上又挂了好几只阿飘！
　　阿忘正坐在树下，和树上的小乙下棋，见他来了，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哪只阿飘是故意绊过他的，哪只阿飘是真吓过他的，哪只阿飘是骗了他的……
　　郁清：“……”
　　虽然586是挺抽风挺喜欢玩弄阿飘的但……想起儿时被吓哭的种种过往，看到这些家伙被挂莫名有点解气怎么回事？
　　他把586叫出来道：“不要挂那么高啊，让程景看到了影响多不好？”
　　586哼道：“哪个没藏好让人看见了，我就把它丢去喂地狱鸡！”
　　阿飘们瑟瑟发抖，把自己缩了又缩。
　　郁清哭笑不得地回到客厅里，发现这家伙又在和胡二抢遥控器。
　　586：“我要看完这一集！”
　　胡二毫无形象地嚎：“一集又一集，你看一天了呜呜！轮到我了！”
　　郁清道：“小二，今晚想吃什么？”
　　胡二立即松手了，跑过来垂涎地道：“我听说有种柴火鸡特别好吃！”
　　郁清道：“那你去拾点柴回来吧。”
　　狐狸嗷一声高兴地跑了。
　　郁清便去找婶子抓鸡，柴火鸡要现杀现做的才好鲜嫩。他熟练地烧水、杀鸡、烫鸡毛、拔鸡毛。虽然狐狸是不介意带点儿细毛的，但自己吃的鸡，活儿当然得细，他坐下一拔就是半天。
　　郁清以前没弄过，因为狐狸爱吃鸡，特意跟婶子讨教的经验，一回生两回熟，现在已经能掌控得很好了，不会把鸡皮烫伤。
　　“小郁长大成熟了嚯~什么也不怕了。”老宅在一边看着，一边感叹。很久以前，大人们杀鸡的时候，这个小孩在边上看了哭得好惨呢。
　　郁清笑道：“那会估计是阿飘吓的。”
　　老宅琢磨：“嚯……我们的世界没有阿飘，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们为什么吓人，但是，我可以理解这种害怕！”
　　郁清便好奇道：“老宅有害怕的东西吗？”
　　他一直觉得老宅的世界很单纯美好，老宅也无所不能的样子。
　　“没、没有的嚯……”老宅赶紧道。
　　“如果有，可以告诉我。”郁清笑道，把鸡清洗好，便去灶房那边准备。
　　等他走了，586才在屋里撇嘴道：“老头学会骗人了，昨天是谁求我去赶枣树的毛毛虫的？”
　　老宅慌忙解释：“那不是普通的毛毛虫，那是刺儿虫！别看它个儿小，那是毛虫里的老虎！你你你也看到了嚯，它们可凶了，会蛰树，还会蜇人！你、你不要把这个告诉小郁啊，一定不要啊。”
　　好不容易把586说通了，老宅呼了一口气，瞧着院里没人，一根树藤悄悄变成了个喇叭状，伸到了勇气树洞的洞口。
　　“我、我一点不怕刺儿虫~~”
　　老宅小小声地道，凑近了点，听到井里传来回声，高兴极了。它终于也是个成熟的树屋了，不怕毛虫了!


第40章 有声惊雷
　　郁清没注意老宅的小动作, 他忙着生火做饭呢。刚把鸡肉烧好，何雪他们也回来了，一边嚷着热死了, 一边找冷饮。
　　郁清道：“刚回来先别喝太冷的，对肠胃不好。”
　　陈进这个急性子早就咕咚咕咚灌了半瓶冰可乐下去。
　　女孩们倒是乐意听一声劝, 何雪喝了不冻的果汁, 舒服地瘫坐在沙发上道：“还是咱们这儿好, 今天外边真是闷热得不行。”
　　他们玩得挺尽兴的，每人都拾了一把稻穗, 刘婶不要，让带回来了，说是可以喂鸡鸭吃。
　　乡下散养的鸡鸭, 只要有吃的便不怕人。郁清备好了晚饭，闲着没事儿，拿着一片菜叶坐在廊下，鸭子们便涌过来啄食，这时可以随意摸头摸背玩。
　　这水鸭子成天就爱洗澡，洗完了就会在院里找个阴凉的草丛歇着，羽毛干干净净, 脑袋憨憨，看着可人得很，房客们看了都心痒得不行。
　　郁清便起身了, 让给他们玩去，看了看天, 奇怪道：“外边很热吗？”
　　老宅里毫无感觉。
　　“是啊, 闷得不行, 感觉要下大雨了。”陈进道。今天夕阳沉得悄无声息, 一点晚霞也没。
　　郁清便提醒他们记得睡前把晾晒的衣物收好了，免得夜里下起雨来，老宅看到了，又忍不住想做好事。
　　不过，郁清没想到，夜里这场雨把所有人都惊醒了。
　　老宅的隔音一向很好，但谁也没想到，今夜下了雷雨！
　　轰隆隆——
　　轰隆……
　　隆……
　　雷声震得整个屋子仿佛都在抖。郁清回来到现在，还没见过打雷呢，还是这么猛烈的雷雨，不仅电光频繁，而且雷鸣声和闪电配合得天衣无缝。
　　雷声先是伴随着空中游走的闪电，发出崩裂似的前奏，电光消失后，便发出炮轰般震耳欲聋的炸响。
　　因此夜里几乎所有房客都惊醒了，李秋游还抱着枕头下来，可怜兮兮地敲他门——这个风吹日晒雨淋都不吭声的种田小能手居然害怕打雷！
　　胡二也道：“老章，你不要紧吧？”
　　章树虽然紧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每次雷声响起，他就会猛地睁开眼睛，紧张地看向屋外。
　　不过，雷雨天树怕雷击，还是挺正常的吧。郁清不由琢磨，老宅也是树，是不是也怕被雷击，所以隔音才变差的？
　　“我没、没有在怕。我只是担心章树……”老宅战战兢兢地说。然而又一个响雷下来，房子便跟着震动。
　　郁清安慰道：“别担心，地狱树比樟树高很多呢，要劈也轮不到他。”
　　老宅：“说、说的对嚯……”
　　不知是不是这话安慰到了它，总之第二天白天再打雷的时候，老宅就镇定多了。
　　不管乌云怎么压顶，它都不会被惊动了，反而挺有玩性地——
　　轰隆…
　　“嚯嚯……”
　　轰隆隆……
　　“嚯嚯嚯……”
　　跟个孩子似的和雷声较劲。
　　“因为我们世界的雷很温和。”老宅不好意思地道，“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么凶的雷声。我的哥哥说，遇到害……不喜欢的对手，只要吼得比它大声，就能把它赶走了。我觉得很有用，我好几次就是这样把一些可恶的阿飘吓走了。”
　　郁清哭笑不得。幸亏房客们都听不到老宅的声音。
　　雷雨的好处是不会持续太久，而且老宅很快也玩腻了，不再和雷声对阵。
　　只是下了雨，外头到处湿哒哒的，房客们又开始闭门不出了。不过昨天他们玩得挺累，陈进都晒黑了，今天休息会也挺好的。
　　郁清把院里的果树都检查了一下，发现了件奇怪的事，院里多了三棵竹子。
　　竹子的外观和别的树木区别很大，他记得很清楚，家里是没有的。
　　竹子不高，依着老宅靠樟树那一侧生长，仿佛十分依恋宅子的样子。青色干净的竹节，细长，还没有手臂粗。树下也没落叶，一看就是刚长出来的。但要说能一夜长成这样，只有可能是……
　　郁清正琢磨着，院门口传来欢快的狗叫。一听就知道是熟人来了。
　　“小郁~”那人乐呵呵进来，提了大包小包。
　　“老陶回来了！”郁清也挺高兴的。看样子老陶家人的病是真的好了，就是……
　　“那什么，你的稻花鱼给留着了，不过，可能已经不算稻花鱼了。”郁清不好意思道。那天老陶挂完那通电话，大概是家里人挽留，还是没能及时回来，他便把鱼养起来了。
　　稻子都收割了，稻花鱼自然只能养在家里。
　　“哎，别提了，他们硬是把我拉去医院也检查了一通。我早就说了没事，他们偏不信。这下可好，我要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稻花鱼了。”老陶郁闷道。
　　稻花鱼所在的田里，稻子产量不高，平日里还得注意水温和下雨涨水跑鱼，所以没多少人愿意折腾。刘家也就是开了饭馆，才拿了一小块田养养，当特色菜。
　　不过老陶还是挺乐观的，很快又被郁清背后的竹子吸引了过去，道：“小郁种竹子了？这是要砍竹子弄竹筒饭吗？”
　　郁清还没回答，老宅赶紧隆隆提醒道：“不能砍嚯！”
　　郁清：“……”
　　好在老陶一心只扑在鱼上，完全没纠结他离开这么些时间是怎么多出来的竹子，放了行李，马不停蹄就拿了钓竿出去，说是刚下过雨，鱼最好上钩了。
　　郁清则回头问老宅：“怎么回事？”
　　“这不是普通的竹子，这是破竹。”老宅道，“你碰一碰它，就会明白了。”
　　郁清便照着它说的做，只是轻轻一碰，竹子便发出空空的脆响。握得久一点，竹子就会发出破裂声，他赶紧缩回了手。
　　“嚯嚯嚯……不用担心，那只是声音，它不会真的裂开的。”老宅乐道。
　　郁清明白了，问道：“这是什么情绪？”
　　“昨晚打雷，吓到了不少客人。”老宅慢吞吞地道。“这个竹子很有用的，打雷的时候，有它在，大家就不会心慌了。”
　　郁清便看了看天，“它也不能见阳光吗？”
　　“可以的嚯，不过见到阳光之后，它就会变成普通的竹子了。”老宅耐心解释，“这些家伙是依靠雷声生长的，雷声越大，长得越快。”
　　郁清看了看弱弱的三棵竹子，一碰就发出破竹声，确实很有吓大的样子。
　　“为什么是三棵呢……”郁清还挺纳闷的。他见过的竹子都是一丛丛的，三棵不孤单，但也有点奇怪。
　　“每一个怕雷的人，会就催生一棵破竹……”老宅说了一半，忽然又不做声了。
　　郁清想想，李秋游肯定算一个，章树？还有谁？
　　老宅慌忙又道：“那个在房里敲电脑不出门的客人，也怕打雷。”
　　郁清挺意外的：“张见？”
　　不过这人还挺实诚，郁清一问，他就干脆地承认了。
　　倒是樟树死不承认，说是他活了几百年了，怎么会怕那点雷击呢？
　　郁清也不打算弄清楚，反正有破竹之后，大家心态都安稳多了，李秋游甚至能够面不改色地在屋檐底下磕着瓜子欣赏闪电了。
　　萧萧更是胆大，开始沉迷拍闪电。
　　不过郁清还是提醒了一下他们，免得习惯之后，出门忘了危险。
　　这些天雷雨频繁，郁清意外地发现，竹子下冒出了……
　　“竹笋？”陈进也发现了，眼神特别亮。“可以吃吗？”
　　郁清问了下老宅。
　　“可以的嚯，这是个很有用的东西。在我们的世界，小人族因为声音很小，说的话总是容易被大家忽略，但是吃了破竹的笋，他们就能发出雷吼般的声音，可以和巨大生物交流，还可以吓退天敌，所以我们将这种笋称为雷吼。”老宅高兴道。
　　“虽然你们的世界人都是一样的大小，没有这种困扰。不过，雷吼也是很好吃的一种笋嚯。”
　　郁清便任陈进挖去了，只是叮嘱了他尽量别碰到竹子。
　　实际上不用他说，陈进也不敢碰。别说碰了，只是稍微有阵风过来，竹子就“吱吱呀呀”响，听着好像在说“我要断了要断了”，所以他挖得特别小心。
　　这笋不大，剥了壳，露出白嫩的肉，和五花肉炒起，特别下饭。笋肉很嫩，入口嚼了就有一股清凉化在嘴里，这大夏天吃起来特别爽口。
　　李秋游还纳闷：“咱村里也有竹林啊，但是那笋子可苦了。”
　　老陶乐道：“品种不一样吧。”
　　陈进说了在哪挖的，老陶一看就三棵竹子，还有点可惜太少了。
　　“没关系，再打雷的话，还会长的嚯。这个竹子只要听到打雷，就会冒笋子。有些小人还会特意在雷雨天，请胆小的人到家里做客，那样他们就不需要辛苦地到处寻找了。”老宅不慌不忙地说。“所以……害怕打雷并不是、不是一件什么丢人的事。”
　　“嗯。”郁清也觉得挺好的，还叮嘱他把竹子也遮一遮太阳。虽然破竹长高后晒了太阳，变成普通的竹子也挺赏心悦目的，但是那样的话，就不能帮助章树克服雷声了。
　　老宅特别高兴地答应了。它的竹子，当然要保护好了!
　　只有586偷偷道：“老头，你天亮的时候是不是去树洞了？”
　　老宅：“！！”


第41章 有虫鸣
　　在那之后的几天, 又下了一次雷雨，郁清亲眼看到了破竹的生长。
　　每当那些撕裂天空一般的雷声响起，破竹便会发出破裂的声音, 接着仿佛吸收了雷声一般，每轰一下雷，地底便会冒出一个笋尖, 雷声轰一下，笋便长高一点点。
　　如果雷雨去得快, 那些埋在地底的笋便只能等下一场雷雨才能出土了。当然，如果不及时挖走, 它们就会长高成竹子。
　　所幸雷雨不是那么频繁, 后来也不过是多了几棵, 没有长得到处都是。郁清也不需要每天蹲守，或是冒着雷雨去采挖。
　　有了竹林的小院, 多了许多生气。
　　郁清不知为什么特别喜欢竹子，竹叶飘落的姿势也和别的树叶不大一样，旋转落下时, 就像一个优雅的舞者。
　　李秋游更是厉害, 他会用竹叶吹曲子！
　　“破竹的叶子是很容易会发出声音的嚯……”老宅说。
　　郁清试了一下, 还真是！就是要吹成曲子的话, 还是不容易的。
　　但这也足以让房客们开心一下了, 一个个试得不亦乐乎, 还说哪天要是走了, 一定要捡些竹叶回去，当纪念品。
　　郁清：“……”
　　老陶笑哈哈道：“他们也就随口说说, 才不舍得走呢。”
　　那陈进怕是可以开蘑菇专卖店了。郁清感叹, 别人的烦恼情绪, 阳光下很快就消失了。只有这家伙，就算消失了一丛，第二天很快又冒出新的蘑菇来。这家伙是真闲得慌。
　　这不，闲着还给郁清拉了客人过来。
　　“这是二婶家的客人，他说左右的房客夜里有点闹，吵到他了，强烈要求别人搬走。但二婶说那几位客人都是老主顾了，动不得，就让我把人带过来了……”陈进小声道。
　　那客人看到老宅，却皱眉道：“这是木屋？更加不隔音吧。”
　　陈进保证道：“绝对不会有半点噪音！”
　　郁清也点头：“你可以先看看房间。”
　　老宅的设施是十里八乡绝无仅有的，所以靳川进门一看，就决定哪怕吵，也暂时先住下来了。
　　郁清才知道他是个杂志社编辑，来这儿既是旅游也是想采风，有时需要写点稿子，写稿时需要绝对安静，否则写不出来。他是看中了刘婶的厨艺才决定住了农家乐，结果没想到白天鸡鸣狗叫就算了，夜里其他房客还看电视到深夜。
　　靳川的听觉特别敏感，哪怕屋里有只蚊子嗡嗡也完全睡不着，这哪还受得了，顿时和其他客人吵了起来……
　　“我这儿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太清静。”郁清笑道。刘婶家里人多，平时还得忙着种地，自然热闹一些。
　　“那就好。”靳川点点头，大概是急着写稿子，很快就上了楼，没再下来。
　　倒是张见下来了，若无其事和郁清打招呼，顺便摘了点果子。
　　这家伙虽然还是不大说话，但已经不再躲着人了。因为他住了好几天，发现郁清一点事没有！这里的客人也全然没受到他影响。他更加认定，这绝对是个风水宝地！所以才保护了别人的运势不被他这个克星干扰。
　　郁清哭笑不得道：“你不是程序员吗，怎么这么迷信？”
　　这家伙整天宅在屋里，就是在敲代码呢。
　　“这……”张见挠头道，“现实有时候就是很迷啊，你看我写一段代码哈，明明半点错误也没有，一运行就各种毛病。有时今天好好的，明天它就跳bug了。所以我每次都得先写个开光代码。”
　　“不过，我在你这儿，这些问题通通都没了！”张见神采飞扬地说。
　　郁清：“……”行吧，他高兴就好。
　　今天阳光不错，章树又在晒东西。郁清发现他摘了一篮子的……
　　“哪来的花？”
　　章树指了指墙上。
　　郁清才发现院墙的三棱带刺植物开花了，还开了不少。浅黄的花瓣，由剑状的绿肉花萼护着，形如漏斗，盛开时有如拳头大，看着特别霸气。
　　“你这是做药材吗？”郁清又问，他知道章树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植物。
　　章树点点头，又道：“也能吃。”
　　郁清真是开眼了。他都不知道自己院子里竟有这么多能吃的！
　　“这是剑花。”章树简洁道，“煮肉汤，好吃。”
　　郁清便也来帮忙，采摘，清洗，晾晒。
　　夏天的雨后，剑花忽然就缀了满墙，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似的。大自然的神奇，有时也和老宅一样呢。郁清心想。
　　“嚯嚯……那是因为只有开花的时候，人们才会注意到它。而且，它在深夜无人的时候就开了。”老宅笑道。
　　郁清这才注意到了未开的花苞，青绿色的小疙瘩在深绿的三棱和其他草木间掩藏着，不仔细看，确实不显眼。
　　采摘了一轮，院墙上依然还有许多或大或小的花苞，也许今夜，或是明天后天，就能看到它们盛开了。
　　郁清怀着美好的愿景，第二天起来，发现剑花果然陆续又开了些。老陶听说这是好吃的，也不钓鱼了，立即跑过来帮忙，还预订了一批干花。
　　郁清当然不会拒绝。他比较担心老陶的身体问题。既然先前他被家人逼着去检查了，想必也是有些病痛在身的。
　　幸好老陶回来这几天，桃树都没有流胶的迹象，郁清安心多了。
　　不过，那位客人靳川，今天有了些麻烦。
　　“你快来看怎么回事，我房里，有蟋蟀！”靳川本来一直闷在屋里写东西的，忽然跑过来说。
　　郁清没想到他三十多的人了，屋子里有个小昆虫还慌。
　　“蟋蟀？！”陈进倒是感兴趣得很，嚷着要去帮他捉。
　　郁清奇怪极了。院子里确实有蟋蟀，但屋里有客人在，老宅应该不会让野生的小动物进去才对。
　　他们上楼一看，还真听到了蟋蟀声。“唧唧”声一下一下的，还在叫。
　　陈进很快捉出来了。这蟋蟀似乎有点笨，只管叫，并不跑。有两只，这只叫一下，那只就附和一下，还挺有趣。
　　但靳川躲得远远的，让他们快点拿走，被陈进笑话了，他才无奈道：“你不知道，我耳鸣很严重，白天还好，晚上经常睡不着，就跟好多蟋蟀在耳朵里叫一样，吵得我特别烦躁。”
　　他这么一说，大家便理解了。
　　“不过，昨晚症状倒是减轻了，睡得挺好的，可能你这儿环境好。也可能是，稿子写得太晚，太困了吧……？”靳川困惑道。
　　郁清也不多说，生怕说多了，让他注意到耳鸣的声音。
　　直到陈进跑出去没一会，又慌忙过来跟他报告：“蟋蟀不见了！我就装在这玻璃瓶里的，结果光天化日之下，它们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郁清：“……”
　　“你跟我过来。”郁清叹一声，把他叫到柜台那儿，从橱窗上拿出一瓶水，对着他轻轻喷了一下，确认道：“你再说一遍？”
　　陈进摸着脑袋：“我刚看到了……什么来着？？”
　　他越急越想不起来，最后只能作罢。
　　郁清等他走了，道：“老宅？”
　　“嚯……那是夜鸣虫，你猜的没错，它们来自那位客人的困扰。”老宅叹息道，“可惜了，这种虫，只有在它认为安全，适合安家的地方才会叫。带着它，旅行的时候能够避开很多危险。在我们的世界，没有夜鸣虫叫声的地方，都没人敢住呢。”
　　郁清只知道有蟋蟀的地方……生态应该不错？
　　不过他现在想的是另一个问题：“你不是说无法治愈疾病吗，为什么靳川的耳鸣变好了？”
　　“我确实不会治病。”老宅琢磨道，“不过，我发现这里的人们，很多疾病都和情绪有关。悲痛的时候会哭到眼睛失明，特别难过又无法发泄的时候心会绞痛，绝望的时候会失去活着的勇气……如果能减轻这些坏情绪，我想他们不会病得这么厉害的嚯。那些病症轻的人，开心一点的话，也会恢复得比较快。那位客人，只是太在意耳朵里的声音了，一旦忘掉，就会渐渐忽略那些声音。当然，我想他需要一些治疗才能根治这个毛病。”
　　“说得有道理……”郁清觉得自己又想多了。如果老宅真能治病，他和姚梦的病早就好了。
　　但老宅的声音真的太苍老了，他有点在意。他还记得小乙曾经说的话，老宅似乎不是日渐衰老的，而是某段时间忽然变老的。那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他最近一直在观察着，看老宅是否有不好的变化。
　　但是看起来没有。老宅和他刚回来看到时相比，反而精神多了。他去看过花园，发现井水没变，但植物明显变多了，草地也变绿了，不知是不是晴时的功劳。因为老宅说，晴时给它带来了家乡的气息，对他的花园恢复很有好处。
　　586遗憾道：“可惜老宅不是人，否则我们用墓碑读一下它的生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郁清忽然就有了主意。
　　老宅的不能读。但是别人的可以啊！他们地狱树上挂了一堆阿飘呢！那些阿飘都和老宅打过照面，也许看到过什么也说不定。


第42章 有故事
　　“漂亮小孩今天没有来呢。”
　　“昨天也没有。”
　　“唉……好无聊。”
　　几只阿飘挂在树上闲聊着, 每天如此开场，又陷入沉默，然后看着阿忘和小乙下棋。
　　阿忘一边提子过河，一边唠叨：“你们不要这样, 人家已经是个大人了, 哪有空整天和阿飘玩。”
　　“只是变大个了而已。”
　　“就是, 还是那张脸, 一点没变。”
　　小乙被将了一军，幽幽道：“人家已经不怕阿飘了……”
　　众阿飘开始气愤：“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把他吓到了，不然他才不会离开村子, 回来也不会把我们挂树上。”
　　小乙：“呵呵, 又不是我吓到的他。这里谁最丑你们说。”
　　众阿飘：“！！”
　　……
　　郁清去的时候，好家伙，阿飘们正吵得热闹，要不是因为挂在树上不能动，怕是能打起来。
　　好在586一出来, 他们就老实了。
　　郁清便道：“今天我们来玩个游戏。”
　　阿飘们全都一副惊恐状。
　　墓碑库存还有很多呢, 郁清这会儿恨不得全用上，可惜一天只能拿一块出来, 只好一个一个来。他的目光扫过，盯住了小乙。
　　然后小乙还没来得及问游戏规则, 就挨了一板砖, 片刻后……
　　小乙的表情从茫然到呆滞，再到惊恐, 最后痛哭流涕起来：“呜哇嫂子我再也不背后说你坏话了……表妹我不该把你打胎的事说出去……阿忘我以后再也不让你背黑锅了……”
　　阿忘：“！！”
　　郁清心想这家伙生前还真是嘴碎啊, 不过, 他没找到想要的答案。
　　看来小乙也只是知道老宅一夜之间变了，但并不知道原委。当年郁清离开村子之后，阿飘们便到处游荡去了，偶尔才会回到郁家看看有么有人回来。老宅因为有樟树守着，阿飘们很少会过去招惹。
　　至于时间，似乎在他离开之后。
　　所以，儿时他回村子的时候，老宅应该还是很年轻的。不过那时候，爷爷也还在。难道是因为后来爷爷过世，家里没人了，老宅才突然衰败的吗……郁清琢磨着。
　　586小声道：“要不我们问问老头吧。”
　　“他好像不想说。”郁清意识回复它道。要不是为了避开老宅，他就直接开阿飘大会了，哪里用得着用墓碑读人家生平。
　　“嚯……”586又顽劣地学人家语气道，“我看电视剧里，一般人有难言之隐，不是自己要挂了不想让人知道，就是一旦说出来，会有某个人要挂。”
　　郁清：“……你这都看的什么狗血剧？”
　　586还回味：“我觉得挺好看的。”
　　郁清觉得老宅这么单纯的存在，应该不会拿自己的寿命骗他。
　　所以，老宅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衰老，而且很有可能，它的衰老是因为某个在乎的人？
　　586啧啧道：“我觉得八.九不离十。老头那么善良，这很符合他的作风，为了不让某人有负罪感什么的，太感人啦有木有。”
　　郁清：“那墓碑咱们还用吗？”
　　586：“用用用！”
　　郁清便对阿飘挥手道：“明天再来玩哦。”
　　众阿飘：“……”
　　郁清回了院里，也是因为听到了狗叫，有一声响亮，但有几声很凶恶。老宅也急忙告诉他，门口来客人了。
　　郁清连忙过去看，就怕三头犬一个拴不住，窜出去原形毕露。
　　到了院门他愣住了，门口不仅客人，还有老陶和胡二也在。
　　老陶对其中一个长者没好气道：“老汪，你来干什么？”
　　那人笑眯眯道：“我怎么不能来了？我听你儿子说，你最近也不去疗养院了，跑到深山老林里，他担心得不得了。我作为老朋友，当然要来看看关心一下。”
　　老陶啐了一口：“呸，汪全你个阴险小人，生意场上就老和我对着干，能有那好心？你就是想来看看我过得苦不苦吧。”
　　汪全：“哎？怎么会，我就是来看看风景，看你是顺带的。”
　　老陶气死了：“滚滚滚……”
　　586看着热闹道：“宿主，这两人是死对头啊……”
　　郁清：“……”
　　看起来是，但他开店的，自己跟别人没仇怨，总不能拒绝人家入住。
　　老陶大概也知道这个理，并没有要求他赶人，只是气哼哼地怼人。
　　郁清便去看另一拨，三个高大壮硕的中年汉子，穿着挺随意，还提了鼓囊囊的袋子，不知装了什么，风尘仆仆刚从山里出来的样子。
　　“跑山的。”老陶悄悄对他耳语道。“以前我们在山里见过几个，听说他们啥都干，有时割松脂，有时逮山里的野味去售卖，反正啥来钱干什么。”
　　难怪胡二对他们的敌意这么大……郁清便看了看脚边一直在朝他们龇牙咧嘴示威的狐狸。
　　三头犬不知是不是被狐狸带起了情绪，跟着狂吠，表现得特别不欢迎这几人，就差没冲出去咬人了。
　　但这几人并不害怕，反而饶有兴趣地盯着胡二，见他来了，道：“老板，你这狐狸，卖不卖？”
　　郁清毫不犹豫拒绝了，并且强调这是狗子。
　　因为胡二的体型和颜值在狐类中太突出了，为免有心人打它主意，他一直对外声称的狐犬。
　　然而这三个客人似乎是行家，嗤声笑道：“骗谁呢，我们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狐狸，你这绝对不是狗。”
　　郁清还挺惊奇的，胡二这样的狐狸，居然还有第二只，难道是他的亲戚？
　　三人又道：“不卖就算了，你这儿是旅馆吧，我们住店。”
　　为首那人说着，其他人则眼神若有若无瞥着狐狸。
　　郁清敏感道：“不了，我这边房间没收拾出来。”
　　三人也不纠缠，转头就去了隔壁刘家。他们早就住在刘家了，只是看到了胡二，就被吸引了过来。
　　郁清想问问胡二怎么回事的，但狐狸今天似乎脾气很差，回到院里，纵跃两下，上了房顶，就不知跑哪去了。
　　汪全看得眼珠子瞪老大，道：“它、它是怎么上去的？！”
　　“你眼瞎啊，当然是跳上去的。”老陶为了嘲他，这会儿也不觉得胡二能上房有什么不对劲了。
　　郁清是真觉得狐狸不对劲，晚上也没回来吃饭，半夜才回来。第二天也不看电视了，盘在沙发上睡觉，看起来很疲惫。
　　郁清要是过去问话，它就睁两下眼又合上，也不回答。
　　之后的几天，这家伙一直神出鬼没，在家里没待几分钟就不见了。要不是老宅提醒，胡二偷偷拿了厨房里的鸡肉，郁清都不知道它回来过。
　　郁清便和586商量：“要不我们放只阿飘去跟着它？”
　　586琢磨道：“小二跑起来速度很快，普通阿飘不一定能跟上，那就让疾行飘去吧。”
　　郁清：“行。”
　　疾行飘靠墙横行，跑得很快，正好，胡二看起来就在附近转悠，并没有进山。
　　其实郁清大概也能猜到，狐狸八成是盯梢那三个跑山的家伙去了。
　　果然，疾行飘时不时就跑回来报告——
　　“狐狸偷偷拿果核砸人。”
　　“狐狸拿骨头砸人。”
　　“狐狸拿石头砸人。”
　　“狐狸偷偷溜进人家房间咬坏了衣服和口袋。”
　　“狐狸他……嗷，他打我！”
　　郁清：“……”
　　幸好，疾行飘的报告里狐狸没有咬人事迹。而且两天之后，那几位客人便离开了。狐狸也终于安定下来，不再往隔壁跑了。
　　只是刘婶过来串门，郁清提起那些人时，狐狸便露出点狰狞之色，生气地跑开了。
　　“哎谁晓得他们干什么的，我都跟他们说了，这后边的山头是分配到各户的，那些没分的，也是政府保护的，不能随便打动物，他们就走了。”刘二婶唠道。
　　郁清便没关注了。
　　谁想到狐狸跑了一天，傍晚才回来，急切地找郁清，去问隔壁婶子那些人的去向，说是山里的崽崽不见了！他怀疑是那几人偷走了！
　　“他们搭了我们家客人的便车离开的，我帮你问问到哪了……唔，中途车坏了，他们等镇上的班车呢，就那有棵桉树的三岔路口……哎呀小二上哪去！”二婶刚说完，狐狸就嗖一下跑没了影。
　　郁清感觉不妙，立即赶回去取车追上，还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报了个警。
　　只不过等他赶上的时候，发现客车已经被人拦下了。
　　“许意？？你怎么在这儿？”郁清诧异极了。这家伙说是想吃雪糕，结果冰箱空了，便趁着周末出车采买了，结果跑这儿来了。
　　许意指了指客车的车顶。“我回来路上看到这家伙跑得飞快，怎么看怎么眼熟，像是家里的，就跟上来了……”
　　许意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神的画面，也从来想象不到，旅馆里整天瘫客厅里看电视的那只白色大狗，飞奔起来居然速度奇快！
　　白影起初在路边跟着跑，超过了一辆又一辆汽车，找到目标之后，干脆跃上了车顶。
　　许意看它走来走去像是在寻找什么，就大胆地超车上去，给拦下了。
　　此刻白狐正在车顶上焦急地打转。
　　然而除了司机和那三个客人，其余乘客们没有一个抱怨的，听说有动物在车顶，全下来了，都在拍狐狸呢！
　　胡二却不敢下来，只是对着三人低吼。
　　郁清说明了缘由，但谁也不敢惹三个大汉。人家不承认，谁也不能怎么着。许意倒是冲动，想要搜三人的行李，差点就打起来了。
　　好在警车居然来了。
　　郁清才知道，不光他报警了，林业那边也早有人报警了。所以尽管他电话挂得匆忙，那边一听有人在山里捕猎，还是很快把两桩案子联想到了一块，立马就按着郁清说的路线，找过来了。
　　三人的行李里确实有工具，弹弓，猎网，探照灯，甚至还有麻醉剂……
　　但是没有狐狸。包里倒是找到了狐毛，一些鸟蛋，还有……几包泥土。
　　这下不仅胡二想不通，三个大汉也有点傻眼。
　　三人被警车带走了，郁清摸摸垂头丧气的胡二，道：“也许崽崽只是出去贪玩了，饿了就会自己回来的。”
　　许意则懵道：“小二的崽崽是狐狸吗？所以小二是……”
　　郁清忘了他在场，叹道：“586，给我一瓶忘川水。”
　　586：“好嘞~”
　　许意：“什么？什么水？所以胡二就是狐狸对不……啊！你喷我做什么……诶，我在哪？老板你什么时候来的！”
　　郁清又接了一通电话，对胡二道：“章树说崽崽找到了。”
　　狐狸才没趁机跑掉，乖乖坐进车里瘫着，催着他快点回家。看来先前追车消耗了他不少体力。
　　郁清摸摸狐狸脑袋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狐狸没说话。
　　夕阳下来，汽车加速，树木一排排掠过，风灌了进来，胡二闭着眼睛吹风，道：“小郁，你想听我朋友的故事吗？”
　　郁清：“好啊。”
　　*
　　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山里的某一个小树林里，住了野猪一家，还有三只狐狸。他们每天都要争吵，谁才是这里的山大王，每天都要为此打一架。
　　野猪总是打不过狐狸，因为狐狸家族里有个奇怪的家伙。它长得最高最大，跑得最快，跳得最高，它的爪牙轻易就能撕裂所有猎物，就连石头，也能在上面留下抓痕。最可怕的是，后来野猪发现，它会说人话！
　　然后，它的狐狸朋友还变了人！跟人打交道！
　　野猪吓得三天不敢出门。
　　后来饿得不行出门觅食的时候，就掉了陷阱里了。
　　野猪吓懵了，自从没有下山偷粮食之后，人们已经很少会来山里打扰它们。然而此刻，这些人手里拿着武器，正围着陷阱讨论。它觉得完蛋了，人八成在讨论怎么吃它。
　　绝望之时……人模人样的狐狸出现了。
　　……
　　“你们不知道这里已经不让捕猎了吗？”狐狸的语气很不高兴。
　　“你谁啊？”有人摸出了小刀道。
　　“我才要问呢，你们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在村子里见过？”狐狸警惕地看着他们手里的武器……和口袋，里头有什么在动。
　　他闻到了熟悉的同类的气味。
　　“你干什么？这是我们的！你别乱动啊……不然不客气了！”
　　……
　　胡二忽然顿住了，面无表情道：“此处省略一千字。”
　　郁清：“……”
　　胡二把头撇过一边，去看窗外。
　　“反正，我的狐狸朋友被捅了一刀，不过总算把他的同族放跑了。那些人也以为自己杀了人，吓跑了。
　　“狐狸也觉得自己要死了。他以前下山和人交易，那些人都很和善。他以为天下所有的人都一样，会跟同类讲道理，所以才疏忽的。不然他根本不可能被人伤到。
　　“狐狸不想死在山里让同族看到他的尸体，又不想埋在土里，就决定下山找个地方睡一觉。他记得附近村里有个宅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因为闹鬼，谁也不敢靠近……”
　　……
　　午后的乡间十分静谧，人模人样的狐狸走在河边，路过大树，还跟纳凉的老人问了一声“吃了没”，然而最终还是没敢向人求助。
　　他跑到闹鬼的宅院里，左看右看，钻到了樟树背后，坐下便放下了捂伤口的手。血流出来，他又赶紧捂上。
　　树下凉快又舒服，然而等到天黑，他支撑不住了，变回了狐狸，一瘸一拐地走向破落的宅子。
　　门上有锁。
　　“你要进来吗？”有个青年的声音说。
　　狐狸吓了一跳，然而左看右看，没找到人。声音似乎是这个宅子发出来的。这是个房子妖怪吗？！！
　　不过，他一只狐狸都能说话，那房子会说话……好像也不奇怪？
　　狐狸小心翼翼地说：“不、不了！我只是路过……”
　　“喔……”那个声音便有点失望，但是很快又道：“你受伤了。”
　　“没没没有……”狐狸不敢动，不敢离开也不敢进去。
　　当然，门上有锁，他也进不去。他现在太虚弱了，一点法术也用不了。
　　老宅：“那你可以陪我聊天吗？”
　　狐狸：“……”
　　临终前有人能说说话，感觉好像也不错。狐狸这么想的，便卧在门口，开始和这个奇怪的声音聊天。然而他聊着聊着，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醒来就在宅子里。
　　他发现自己还活着，身上的伤口不见了，腿脚也好好的，活蹦乱跳。
　　但那个陪聊的家伙，变了个声音，一夜之间成了个老者。
　　狐狸不知道老宅是怎么做到的，但宅子里没有其他人，肯定是它做的！为了报恩，他决定一直陪着老宅子。
　　……
　　“他和老宅约定，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宅子的主人。因为……”胡二垂头低声道。
　　“主人知道的话，会生狐狸的气吧……”
　　郁清静静看着后视镜里，把自己盘成一团的狐狸，叹道：“他没生气。”
　　狐狸耳朵动了动，然后悄悄从尾巴里把眼睛露出，小心地问：“那他还能每天吃鸡吗？”
　　“行。”
　　“以后还能看电视吗？”
　　“嗯。”
　　“能吃冰激凌吗？”
　　“问许意，今天是他买的。”
　　“嗷呜！！”
　　胡二满血复活了。
　　三人回到院里时天已经暗了，二婶提了个麻袋，正在屋前笑眯眯等着他呢。
　　胡二急切地跑过去，到处张望。
　　樟树下，五只毛绒绒的团子奔出来，还滚了一跤，围着它亲热地蹭来蹭去。
　　“那啥，这事我跟你说，小郁你可别告诉别人啊。”刘二婶不好意思地道，“我之前就觉着那几位客人带的东西不对，感觉像活的，昨儿夜里正好听他们说的悄悄话，我就趁他们吃饭的时候……”
　　郁清才知道，原来是二婶把三人捉的狐狸崽崽给掉包了。村人不敢得罪人，刘家又开着店，遇到这样的，只敢偷偷地放，然后装糊涂。
　　不管怎样，狐狸没事就好。
　　胡二把崽子们送回了山里，大概还寻了更隐秘的住处，很晚才回来。
　　他乖巧地坐在沙发上，这回不抢遥控器了，规规矩矩地问：“小郁，我今天可以看狐仙小红娘吗？”
　　郁清：“问章树，遥控在他那儿。”
　　胡二又跑过去问章树：“可以吗？”
　　章树摸了摸他额头：“没病？”
　　胡二：“没有哦。”
　　章树：“不信。”
　　胡二：“求求你啦……”
　　章树更加担心了：“要不去看看医生吧……”
　　老宅狐疑道：“胡二今天回来就好奇怪，你们是不是说了什么？”
　　那边胡二竖起了耳朵。
　　郁清笑道：“嗯，说了一个他朋友的故事。”
　　老宅：“嚯……”
　　胡二一颗心放下了，转头对章树白眼一翻：“你才有病！赶紧的遥控给我啊啊啊！”
　　章树：“……”


第43章 有些生活
　　夏日的清晨, 早早的阳光就跑进了房里，郁清就知道晴时出来晃了。如果他不起来，这个家伙就会在他身上跑来跑去, 把他热醒。
　　所以郁清现在已经不需要586的死亡催促了。
　　这天一早, 他一开门, 就见门前地上放了些树枝。
　　陈进嘀咕：“怎么又有人恶作剧？”
　　“应该不是。”郁清看得仔细, 那树枝上带着花果。花朵粉紫色, 形似桃花, 却比桃花更大朵，分明是山里常见的桃金娘。那果自然就是捻子了。
　　还有几串连藤带叶的葡萄, 个儿很小，却黑亮黑亮的，一看就熟透了。
　　“放心吃吧, 崽崽的父母送来的。不算什么好东西, 过个嘴瘾还行。”胡二出来，伸了个懒腰。
　　郁清好奇道：“崽崽不是你的吗？”
　　昨天他看胡二可紧张了。
　　胡二懒懒道：“当然不是, 我又没伴侣，它们是我妹妹的后代。很多年前她就去世了。”
　　许意不知道他们在讨论小狐狸，听到这儿便好奇道：“小二长这么帅，为什么不找伴侣？”
　　胡二撇撇嘴, 反问他：“小许, 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又为什么不找女朋友？”
　　许意：“……”这人明明比他年轻, 但是说话的口吻跟个长辈似的怎么回事！他来这儿不光是疗养, 也是不想整天在家里被催婚的。
　　于是他摆摆手：“当我没问。”
　　让你戳本狐痛点！胡二便哼哼坐等他的煎饼果子, 一边帮郁清把捻子和葡萄摘下来。
　　这是野生的葡萄, 口感较淡, 不过和市面上的优良品种相比，多了些不一样的香味。郁清偶尔在城里也买到过，但没这么新鲜。这果子显然是狐狸一早摘了送下山的。
　　“不就多了点土味么。”胡二满不在乎道，“院里那棵龙眼，也是土生土长的，回头熟了，你吃了就知道。不过我喜欢那个，虽然没那么甜，但是很香。”
　　郁清还真没注意到。因为龙眼树在院门那儿，结的果子也不是很多。
　　他们闲聊着，老陶也起来了，后边跟着个睡眼惺忪的汪全。
　　“老陶你不是养生吗，起那早干嘛？”
　　“哎哟，这什么品种的葡萄。诶……不甜！”
　　“早餐就吃这个啊……”
　　其余客人听了他的吐槽，都不禁皱眉。
　　老陶面无表情地把椅子挪走，和他拉开了距离，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汪全则凑到郁清旁边，一会儿指点：“盐放多了，不健康。”
　　一会儿又问：“你们这儿山里有人参吗？”
　　郁清把煎饼端上桌，又开始下面条，道：“要找人参，您得辛苦点往北走。”
　　汪全激动起来：“哦！具体怎么走呢？”
　　郁清：“一直走到长白山就对了。”
　　汪全：“……”
　　房客们都差点喷了茶。
　　汪全快六十的年纪了，又是个生意人，人精了，哪里还不知道他开玩笑，但也不恼，继续在院子里转悠，点评道：“这里的蔬菜没打药是吧，可以，挺生态的。”
　　“这樟树这么粗壮，有多少年头了？”
　　“这池子怎么不养鱼？再做个喷泉多好……哎哟！”
　　郁清听到叫声，出去一看，汪全在小水池边念叨，裤角湿了一块，八成是“雨”干的。
　　“您要吃丰富点的话，出门右转不远有个农家乐，老板娘的手艺很不错。”郁清觉得他再叨叨下去，这屋子迟早得长苔藓，便给他指了路。
　　汪全出门了，客人们这才放松下来，开始吃早餐。
　　萧晓犹豫道：“老陶，你这位朋友，昨天半夜的时候出来到处走，是不是有梦游症啊？”
　　老陶闻言一愣，道：“是吗？没听说啊，是不是前几年太累落下病了。”
　　陈进道：“萧姐，你大半夜的出来干嘛呢。”
　　萧晓无奈道：“我饿了下来找吃的啊。他好像就在二楼三楼转，也没下来，我跟小二说了，上去看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郁清便道：“今晚我让小五和小二轮流上楼走一走。”
　　姚梦建议道：“那也太辛苦了，晓晓以后屋里备点零食吧，半夜还是别出房门了。”
　　郁清道：“没事，反正他俩都是夜猫子。”
　　等大家吃过早饭散了，他才和老宅确认这件事。
　　“是的嚯，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但是我没发现他有掉东西。”老宅说。
　　找东西？郁清想不通，老宅就混了个鬼屋的名头，应该没什么值得人惦记的才对。
　　汪全回来时，倒是挺高兴的，提了瓶果酒，叫了老陶一块喝。
　　老陶嘴上嫌弃人家，但两人交情其实不浅，就那么别别扭扭地喝上了，喝完了还郁闷：“我怎么就管不住嘴呢。”
　　“呵呵，可真是难得，你居然没和我斗嘴。”汪全笑道，“我还有点不习惯。咱俩这样和气喝酒，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
　　老陶：“酒喝完了，滚一边去，别给点颜色你就想开染坊！”
　　汪全便背着手自己在院里转悠，跟章树搭讪。这也是个神人，对着章树这么个木头，自说自话也能聊半天。
　　郁清便琢磨：“老陶，你不待见他，是因为私人恩怨吗？”
　　老陶哼道：“这老家伙，以前我俩一起创业的，后来有了分歧就掰了。你别看他总是笑，背地里不知有啥坏水。生意场上他可是一点不留情面，经常截胡我，来家里做客，也总得薅走点什么，可烦了。谁跟他谈交情谁受伤！后来我就不讲情面了。”
　　说着他又怅惘道：“但是咱俩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活几个年头呢。他这人就这臭毛病，爱咋咋的吧！”
　　他愤愤一放茶杯：“但是别想再从我这儿薅走啥！”
　　又提醒郁清：“这老家伙要是跟你开口，要你送这送那，你可别心软答应，小心被他骗了，送个倾家荡产。特别是这宅子，可别听他说投资开发什么的……”
　　郁清便笑：“不会。”
　　下午的时候，汪全果然溜过来了，问他：“老板，你们这儿有后门吗？”
　　“没，怕有野猪下来，封掉了。”郁清道。
　　汪全眼里立即闪过喜色道：“你们这儿居然还有野猪！”
　　郁清慢悠悠道：“这边有生态保护的，不能打。”
　　汪全：“哎……”
　　又问他如何才能上山。
　　郁清纳闷极了。
　　汪全虽然整天笑容满面，但是身体比老陶差多了，上个台阶都怕闪着腰，上什么山？
　　“我听说老陶之前在山里找着宝贝了，是不是？”他小声问。
　　郁清：“没……”
　　他就把老陶他们寻找地底黄泉那事说了。当说到最终找到的黄泉只是个景点分支时，汪全便有些恍惚。
　　本就鬓发有点发白的老人，仿佛更苍老了几分，他坐下发呆，盯着院里飞舞的蝴蝶。
　　不久便有只飞向了这边，在他手边停下了。汪全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种美丽的小生命，不敢动，生怕惊了它。
　　直到蝴蝶自己飞走了，他才惋惜一下，忽然道：“你知道老陶患了癌吗？”
　　郁清：“！！！”
　　他不知道！
　　老陶整天都悠哉悠哉的，完全看不出是个病人啊。
　　“他肝癌晚期了，之前一直住院，但是治疗效果不好，他就跑出来到处找偏方。我们都这么以为的，但是没想到，他想找的居然是黄泉水。他是不想活了啊……”汪全叹道。
　　郁清有些发怔。他虽然猝死过，但和这样的病痛比，实在不值一提。
　　他开始思考人生。
　　直到586幽幽道：“宿主，你忘了老陶的提醒了？这个家伙的话，不要乱信啊。”
　　老宅也道：“我看老陶身上的光，虽然很暗，比小郁还要暗，但不像是要灭的样子嚯。”
　　郁清：“……”
　　他观察了一下，老陶傍晚回来的时候，还是乐呵呵的，便委婉地询问了一下。
　　老陶一下就愣了，默了半天道：“我是有病在身。但是……”
　　然后他开始炸毛道：“我没想死啊！我活得好好的呢！上次回去检查，医生还说我的病情有好转了。汪老头那张嘴！果然盼不得我好啊！让我去撕了他！”
　　郁清：“……”得，他白担心了。
　　老陶精神抖擞地上楼找人撕了。只是没一会，就偃旗息鼓地下来。
　　郁清看到提了行李的汪全，意外道：“怎么，要走了吗？”
　　汪全叹道：“不然呢，你这儿也没续命人参。”
　　郁清：“……”
　　“其实我也年初也诊断出了癌症，我来这儿就是想看看，老陶是吃了什么神药好起来的，没想到……”汪全神色复杂地说，“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还不想这么快死。”
　　郁清才知道，他俩不仅是旧友，还是病友。
　　老陶这会也不呛他了，只是跟在后边道：“真要走了？”
　　汪全骄傲地：“那可不，我又不像你那小公司，想捡就捡想扔就扔。我家大业大，分分钟几千万可耽误不了，哎你算算，我来这儿都耽误几分钟了……”
　　老陶又给气道了：“你走！你走！”
　　郁清哭笑不得。
　　汪全提前叫了车来接，也不用他送。不过，郁清送的一些土特产倒是都收了，那边则回了一张名片。
　　老陶又给气的。“说了让你别送东西！这小气鬼，还分分钟千万，他小气死算了。”
　　郁清哭笑不得：“你小心别把自己气坏了。”
　　老陶压根没在想自己的病，解释道：“小郁啊，我之前真没骗你，我那阵子回家，真是因为家里人病了，我就是顺便做了个检查。”
　　郁清：“嗯，我知道。”
　　因为老宅说，桃树流的胶，确实是担忧引起的，和客人本身的病没有关系，还再次声明了它不会治病，也治不了。
　　至于老陶为什么好了，也许，他是真的喜欢这里的生活。当一个人的心态积极起来，整个人也会变得有活力，美好的愿景也会向着他吧……
　　郁清没觉得太意外，因为他的体检报告反馈也挺好的。


第44章 有的花
　　医生的建议是让郁清继续养着, 但老宅比谁都着急：“小郁的光太弱了，要快点好。”
　　郁清开玩笑道：“我好了，就得回城工作, 不能住这儿了。”
　　老宅：“！！”
　　“那……那也要好。”老宅有点纠结, 继续劝说他：“小郁健康了, 我就能很快恢复。”
　　“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契约吗？”
　　“没有契约的嚯……只不过，主人健康的话, 气息就越盛，树屋也会越强大。”老宅说着，高兴地伸树枝给他看, “你看, 我的树叶是不是变年轻了点？”
　　郁清：“嗯……”看不出！
　　不过, 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老宅的叶子很特别。这屋外的，和他房里的不一样！
　　“嚯嚯嚯……我可以长出很多不同的叶子, 你看这些, 都是我收集的。”老宅得意地道, 开始展示他的变装能力。
　　心形的，扇形的，长条的, 唇形的, 圆形的……郁清房里的则是像枫叶一样。
　　“我也喜欢收集东西。”586凑过来道。
　　老宅：“嚯……小五收集什么？”
　　586：“阿飘，各种各样的阿飘！”
　　老宅：“嚯！我见过一只很特别的阿飘。”
　　586：“在哪在哪, 我用树叶跟你换！”
　　郁清：“……”
　　于是这天，586难得不看电视了, 催着郁清出去走走, 他好捡些树叶回来。
　　村里有桉树林, 听何雪她们说开花了，景色还不错。郁清便往那儿走。然而才到了岔路口，便见有个小孩儿站在那儿抹泪。
　　郁清虽然不怎么在村中走动，但看他穿着旅游鞋，还背个包，就知道他不是村里人，八成是游客的孩子。
　　郁清转了一圈回来，他还站在那儿发呆。
　　天色不早了，郁清便问他：“迷路了吗？要不要帮你打电话？你记得爸妈的号码吗？”
　　小男孩先是一脸警惕的样子，但见路过的村民也和这人热情打招呼，像是本地人的样子，犹豫道：“不用。”
　　郁清看他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不大但也该懂事了，便劝道：“天黑不安全，赶紧回去吧。”
　　小男孩眼圈红红的，不动也不吱声。
　　586出主意道：“宿主，要不我们放个道具把他吓回去吧！”
　　郁清想想道：“不要太可怕的。”
　　这儿不是老宅，地狱道具可没那么温和，把人吓出阴影就不好了。
　　“放心，这么一个小孩，几声鬼叫就足够了。”586开始翻道具库。
　　于是下一刻，郁清听到了“呵呵呵……”的几声老人笑，是有点儿……背后发凉。
　　小孩果然缩了缩脖子，一溜烟往一户人家跑去。
　　郁清也就没管了。只是才回到院门口，三头犬上前迎接，顺势朝着他身后“汪”了一声。
　　郁清愣了，回头一看，先前树下的小孩跟在他后边呢，见他停了，便蹲下假装在路边揪草玩。
　　郁清无奈极了。“586，你不是说能吓跑吗？”
　　系统也想不通，“他看着挺害怕的啊，怎么还跟来了呢。”
　　郁清只好回头道：“你怎么不回家？”
　　小孩还是不说话，站起来紧紧盯着他。
　　但只要郁清一走，他便赶紧小步跟上。
　　郁清便指了指旅馆招牌问：“你要住店吗？”
　　小男孩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摸出手机，拍了一下那块招牌。
　　郁清把他领回屋里，又去隔壁刘家知会了一声，说是有游客找孩子的话，就让他们过老宅来。
　　小孩儿挺安静，也不上楼，给吃的也不碰，抱着个小纸盒，和胡二一块坐沙发上看动画番，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等郁清想起来要给他盖张毯子什么的，发现他窝在狐狸身边，被毛绒绒的大尾巴围着。看来是不需要了。
　　*
　　罗正正半梦半醒的时候，就听到了两个人在说话。但他假装没醒，就那么偷听着。
　　“……你说清蒸了好还是红烧好？”
　　“这么小，不如油炸了吧。”
　　“小的肉才嫩……”
　　罗正正听着一哆嗦，赶紧爬起来了，声明道：“我都小学毕业了，不小了！我一点不好吃！”
　　然后就见两个陌生人扭头看向了他。
　　年轻的那个帅哥嘀咕道：“小学生啊……”
　　罗正正纠正道：“毕业了！”
　　然后就看到了他们围着的那桶……虾。他傻眼了。
　　老陶笑道：“哎，我说的没错吧，他会说话的。”
　　正巧郁清进来了，道：“醒了？刚好，你爷爷在外边呢。”
　　原来这小孩是跟家人一块出来游玩的。爷爷是个植物学教授，到这边山上考察，顺便带了家人一块出游，没想到途中发现了野生兰花，转了一圈回来，却发现被人拔了。周围没别的人，便都以为是孙子淘气拔的。
　　罗正正被爸妈骂了一顿，下了山，大概赌气呢，就委屈地自己从民宿跑出来了。
　　郁清和老人家交流时，他还是低头不说话，大概不耐烦大人们的闲聊，自己跑到了水池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干嘛。
　　*
　　“明明不是我干的。”
　　罗正正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委屈巴巴地自言自语。他打开纸盒，里面的兰花已经蔫嗒嗒的了。根都坏了，爷爷说活不了了，不蔫才怪呢。
　　他说一句，水池里的水便晃荡两下，发出一声“咕咚”响，好像在回应他一样。
　　“好烦啊，为什么东西坏了都要赖我头上？”
　　“咕咚？”
　　“我越说不是，他们越认定是我干的，先揍一顿再说。”
　　“咕咚！”
　　“我说是，也挨揍。”
　　“咕咚……”
　　“唉，做小孩怎么就那么难呢……我也不是熊孩子啊。人家家的熊孩子撒谎撒泼怎么就不挨揍呢。”罗正正可愁了。
　　“咕咚~”
　　他正在唉声叹气，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似乎有什么笼罩了过来。刚要起身，结果却摔了个屁股蹲。好在他本来就是蹲着的，不痛。
　　“让我看看。”青衣长袍的男人伸手说。
　　罗正正记得，这个人刚刚还在那边种菜呢。
　　他还愣着，人家已经弯腰下来，拿起那棵兰花看了看，皱眉道：“烂根了。”
　　“还能种活吗？”罗正正反应过来，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怎么了？”郁清走了过来。他对老人说的兰花也挺有兴趣的。
　　这颗兰看起来有点其貌不扬，除了叶子比普通兰花光滑，看不出特别之处。也许是因为没开花吧。不过就连他这个外行，也看出了兰花的大部分根系已经腐烂。
　　“不行了。”郁清道。
　　罗正正愁眉苦脸地“哎”了一声。
　　老宅忽然开口道：“我可以嚯。”
　　郁清便不动声色地把小孩支走了，问老宅道：“真的？”
　　“我们树屋虽然不能治疗人，但植物是可以的。只要还有一丝生机，就能令它们起死回生。就是有个代价……”老宅解释道。
　　“活过来的植物只能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一旦和我们分开，就会死亡。”
　　这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郁清想想，老宅的植被确实少了点，便去和罗爷爷说了声，把兰花要过来。
　　“你想要？是做药材吗？”老人奇怪道，他刚刚也发现了，这家院里有个爱捣鼓草药的青年。
　　郁清没否认。
　　就算老宅只能给植物续命，也足够震惊植物界的了。他不想惹来麻烦。
　　好在老人家很快答应了。毕竟兰花在他看来已经活不成了，留着对他没用。
　　他似乎还有事要忙，便领着孙子要告辞了。
　　郁清道：“下次还是听听孩子怎么说，弄清楚吧，我觉得应该不是他做的，要把兰花带根完整挖出来，需要工具的吧。他有带吗？”
　　老人想了想也是，揉了揉孙子的脑袋，叹道：“我也觉得他应该没这本事，我回去好好跟他爸妈说说。”
　　罗正正：“……”虽然洗清了嫌疑，但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呢。
　　但他还是感激地看了郁清一眼，然后跟着老人离开了。
　　他走出几步，忽然觉得头顶被人点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却见郁清他们都没动，身后没人。
　　“奇怪……”
　　……
　　爷孙俩离开了，郁清才缓过神来，想想刚才的画面，嘿然道：“老宅，你刚刚在他头顶做了什么？”
　　他刚刚看得清楚，有颗什么东西砸到罗正正头上，就长出了一朵小白花！
　　“嚯嚯嚯……给客人的小礼物。”老宅笑呵呵说。
　　“那是真言花，它们只传递真实的讯息，听到真话时会开放，一切虚假的消息都会令它们闭合。在我们的世界，真言花是最值得信任的。花儿开放的时候，还会散播一种信任的情绪。所以，这孩子带着它，只要说的是真话，就不会被人怀疑了。”
　　但是头上长了花什么的……小男孩会被人笑话的吧？郁清心想。早知应该提醒男孩戴个帽子什么的。
　　“放心嚯，只有我们才能看到。就好像你们人类之中，只有极个别人能看到阿飘一样。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老宅保证道。
　　郁清放心了，看看手上的兰花。现在，就剩它了。
　　……
　　罗正正不知道自己头上长了花，就是觉得自己头发有点乱，爷爷怎么给他梳理也没用。脑袋上总有一缕头发，跟呆毛似的翘起来，风一吹就一荡一荡的。
　　不过，这次回来，爸妈意外地没摆脸色，他磕磕巴巴地解释，他们居然一下子就信了! 也许昨晚他赌气跑出来，他们真的担心了吧。
　　罗正正有些内疚，自己确实不该一声不吭跑出来的。
　　他摸了摸呆毛，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想……晒太阳？


第45章 有些伤痕
　　郁清把兰花腐烂的肉根清除了, 然后交给老宅。只见它伸出白色的须须，包裹着兰花的根，固定在了自己的树枝上。
　　“这样就可以了？”
　　“是的嚯……我会和它沟通, 尽量满足它的需求。幸好, 它只是烂了根，现在还没有彻底死亡, 我们可以商量。否则，我就只能自己摸索怎么灌溉它了。”老宅爱惜地说。
　　更神奇的是, 郁清看着它接过了586送的树叶, 将叶柄插入树枝上的小孔里。没过一会，有点泛黄的落叶就渐渐变绿。
　　“叶子是我们树屋很重要的一部分，和这里的很多树一样, 我们通过它们来进行光合作用和呼吸，有时也会释放气体，净化空气。地面上的领地净化, 全都是他们的功劳。”老宅高兴地“嫁接”着树叶。
　　“所以树屋很少落叶，只有在生病时，才会把毒素转移到一些叶子，停止输送营养。那些树叶凋零掉落之后，经过阳光暴晒, 渐渐会失去毒性，变成泥土里的养分。”
　　难怪老宅这么害怕掉叶子。郁清心想, 以后得让客人们注意一下这个才行。还好目前的房客们都还挺自觉的, 并不会破坏树屋里的各种树叶装饰。
　　说到树叶, 这些天章树还摘了些桃树叶子呢。好在老宅说, 桃树虽然也是他的一部分, 但已经可以自己扎根养活自己了, 所以对他没什么影响。
　　章树摘了叶子去捣鼓，说是要取汁喷菜地，防一防虫子。
　　郁清十分怀疑这家伙也是个怕虫子的，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设防。连灶里的草木灰，他都给扒去撒菜地里了。
　　不过他没想到，樟树这个驱虫能手居然也怕虫，而且拒绝去和勇气树洞说。
　　“恐惧不一定就是坏事，适当的恐惧情绪，可以让我们远离危险。”章树说。
　　老宅也道：“负情绪没有造成严重困扰的话，没有关系的嚯。”
　　郁清便跟着他一块淋菜。菜地里也不是完全没虫子的，青虫、蜗牛、蚂蚱、尺蠖……各种各样，五花八门，郁清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有时会帮着捉点蜗牛，给地狱鸡吃。
　　章树不让捉得太干净，说是留着一些给其他小昆虫。
　　小生物之间也有自己的食物链呢。
　　郁清感叹着，看看日头也差不多该准备午饭了，便琢磨着吃点什么。恰好，李秋游带着胡二兴冲冲回来了，说是有好东西。
　　郁清便看了看那笼子里的……
　　“兔子！！”何雪一下来就看到，兴奋地叫起来。
　　李秋游赶紧道：“这是我舅舅养的，专门送来谢谢小二的。”
　　何雪立刻就一副心脏不行的样子：“兔子这么可爱叫人家怎么吃啊嘤嘤嘤！”
　　“……”郁清奇怪道，“小二干什么了？”
　　“他帮我们家逮田鼠呢。昨儿地里找到洞了，但是抓不着，小二跟我去了，可厉害了！熏出来一逮一个准！”李秋游激动道。
　　难怪一大早他就找不到胡二，原来是捉老鼠去了。
　　“那是田鼠！不一样！”李秋游赶紧解释，“田鼠不脏的，专吃地里的粮食，小二吃了它们也不会生病的。”
　　郁清：“嗯……”他一点不担心狐狸会吃坏肚子。
　　胡二溜达回房里，换了人形出来，凑过来道：“小郁要不要田鼠？我送你几只打牙祭。”
　　郁清想起了某同事家的猫每天送一只老鼠到床前的光辉事迹，摇了摇头。
　　虽然胡二有分寸，但还是别养成习惯的好。而且，这家伙一副肉疼的表情，明显不舍得。
　　郁清拒绝了，他便不疼了，高兴道：“那我就全都带回去给崽崽啦。”
　　郁清让他吃完了再走，顺便打包点别的一块送过去。
　　胡二反而担心他。
　　“我不在的时候别到处乱跑。我感觉最近山里不大对劲，动物们都不大爱出来了，像是来了什么厉害家伙，希望不会影响到山下。让客人不要玩到天黑，你也是，夜里早点睡。”
　　这家伙每次离开都啰啰嗦嗦，跟个老父亲似的。
　　胡二撇嘴道：“那可不，这儿还有谁比我和老宅樟树年纪大？在我们眼里，你们也就跟幼崽差不多。”
　　郁清笑着一一答应了。
　　他才满意地背着小包叼着鼠笼子轻快进山了。
　　夏天小孩脸，说变就变，胡二走了没多久，便下了场雨。
　　虽然雨势很快去了，但外边全给雨水打湿了，所以除了“雨”，其他人全都没什么心情玩，回房里自娱自乐去了。
　　郁清难得在客厅和586打牌。说是扑克牌，其实没什么趣味。随机抽之后，轮流出牌，谁的牌先没了，谁就输。
　　唯一不同的是，这是牌上不是红桃方块什么的，而是画了道具，阿飘什么的。牌上带有阿飘属性，谁的阿飘厉害，就能压倒对方。
　　有点像现实版的游戏pk。规则虽然简单，几乎全看手气，但郁清还觉得挺好玩。就是这次，他抽牌时，有几张空白的。
　　586这家伙，作弊也太张扬了点。
　　586连忙收起来道：“拿错了，那是还没做好的。”
　　郁清看了看，这家伙一着急，兜里还掉出了一堆牌。小鬼，大鬼，恶犬就算了，还有哭丧鸡，骷髅城堡，鬼影卫士，刺骨刀，……看起来像是道具牌。
　　586也不藏着掖着，热情地给他安利。
　　这牌子制作的还挺精美的，表面还有奇怪的符文印花。郁清正把玩着，后门传来声响。
　　胡二回来了，扛了根树枝，还带了个人。
　　看起来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孩，绑着马尾，穿着牛仔T恤，手臂上还戴了防晒的套袖，但被划破了几道口子。牛仔裤的膝盖位置给磨破了，一瘸一拐，鞋也脏了泥，应该是在山上摔的。
　　郁清一猜就是游客。
　　果然，胡二道：“她在山上迷路了，一个人瞎转悠，越走越深，我就带回来了。”
　　“谢谢啊。”女孩松了口气道，“我叫舒云，这是哪个村？附近有药店吗？”
　　村里本来就偏僻，哪来的药店，更何况这是深夜了，有也不可能开着了。
　　郁清这时才发觉自己回乡这么久，遗漏了一个问题。他居然没有备药品！
　　然而章树道：“等着。”
　　舒云进了客厅坐下，好奇地看着这家……旅馆。墙虽然是木纹的，但有电视、饮水机、吊灯，还有冰箱……看着很现代化。
　　不过她知道，有些村子便是这样，楼房外表看着红砖砌的，风吹雨打不好看，实际里头装修很好。这样的人家，应该有常用药吧？
　　但是舒云坐着接过主人给的一杯水，就见那青衫的古装男子抓了一把草进来。
　　等等！草？？？？
　　舒云有点懵。她还想着乡下就算没有创可贴也有红药水什么的呢，结果这个年轻男人似乎直接出门，就摘了几棵草回来。
　　“你……学中医的吗？”舒云犹豫道。
　　章树不说话，把草叶往嘴里一塞，嚼了嚼，然后吐出，给她刚刚擦干净的伤口敷上。
　　“啊！”惊慌之下，大概还有药汁对伤口的刺激，让她叫了一声痛。
　　“这样不卫……”她想吐槽来着，但看到青年面无表情地起身，又不敢说了。
　　郁清安慰她道：“放心，他对草药很了解，不会用错的。”
　　他也看出了客人的顾虑。换做别人，也许会有卫生问题，不过，章树是树精啊，这家伙连平日里都只喝水的。
　　胡二还吐槽，那家伙吐吐口水就能驱蚊了。
　　舒云欲言又止，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然后看了看郁清给她展示的网上订房链接，这旅馆信息挺全的，也有正规登记和营业执照，便在线订了间，在胡二搀扶下，安心上楼休息去了。
　　郁清也准备睡觉去。
　　胡二下来了，气呼呼道：“不是说让你早点睡吗？”
　　要不是586盯着，估计他能上去揪郁清耳朵。
　　郁清便问：“山里有什么东西？”
　　“不清楚，我忙着看崽崽，还救了个人类，还没空查呢。”胡二懒懒道，又提醒他：“对了，刚刚回来的路上，树上的阿飘朝客人吹口哨，我就把他们都揍了一顿。”
　　郁清：“……”
　　一夜过去，舒云下楼的时候气色好多了。她来时什么也没带，身上就一个手机，换洗的衣服还是跟萧晓借的。这会儿打了个电话，等朋友把行李送过来。
　　她一出门，发现屋外便是农家小院，而这宅子，居然是个木屋，看起来有点老旧。果然乡下的房子就是表面看着其貌不扬，里边大有文章啊。
　　她正感叹着，冷不丁身边有人叫了起来：“怎么回事！这谁干的？！”
　　许意出门，照常在走廊上活动筋骨，做了个简单的热身操，转个身，就看到老宅的木墙，和平时大不一样，仔细一看，顿时气愤。
　　郁清闻声出去，也吃了一惊。
　　老宅身上有许多刀割似的痕迹，不仅墙上，地面、屋檐也是。
　　“谁这么缺心眼啊……”几个女孩也出来了，都是难以置信。
　　李秋游则气呼呼地出门去，表示要去村里打探看看，是不是谁家的捣蛋鬼来过。
　　郁清安抚了众人一番，才回到房里问老宅。
　　“嚯，没事。晒一晒太阳就好了。”老宅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那些是和灰尘一样的东西。”
　　郁清：“！！”
　　“你是说那些刀痕，是客人的情绪？？”
　　“那不叫刀痕。”老宅赶紧道。“那只是痕迹……”
　　郁清道：“真的晒太阳就能好？”
　　“真的嚯。”
　　郁清便以要修补墙壁，但是气味有点不好为由，让客人们先出去转转或者进屋关好门窗。
　　好在大家都看出他心情不大妙，很迅速地配合了。
　　“不用那么紧张，我可以慢慢晒……过几天就会好了的。”老宅嘴上说着，还是乖乖合作了。
　　郁清等不了几天！他看一下都糟心！
　　但他又有点发愁。
　　老宅的刻痕虽然只是在外面，但很难完全照到阳光，就算樟树能移开……
　　章树立即道：“不能。树不能挪根。”
　　那就更难了。
　　谁知老宅道：“我可以挪嚯~”
　　下一刻，地下发出奇怪的声响，老宅开始动了。
　　地板渐渐抬高，露出了巨大的树根，把整个宅子撑起然后……真的后挪了一下！
　　郁清离得近，他清楚地看到，屋子还拧麻花似的，扭曲了一下！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老宅高兴地说，左扭扭，右扭扭，发出木头挤压的声音。
　　郁清真怕它扭坏了。
　　然而那对老宅来说，大概就像是人锻炼时骨头的响声。因为扭了几下，它便舒服地叹了一声。
　　只是老宅本身就在山脚下，退不了多远。白天阳光最多只能照到地板。
　　“傍晚阳光会斜射的。”章树道。
　　郁清不想等到那时候。
　　586提醒他道：“宿主，你不是有个小太阳吗？”
　　太阳……
　　郁清恰好看到樟树下，阳光投射下来形成的光点，有什么在跃动，恍然道：“晴时！”
　　晴时受到人们祈愿的对象约束，只有被那人呼唤的时候，才会出现。
　　但偶尔，天气晴朗的时候，它也会忍不住偷偷跑出来玩耍。因为这个时候出来，很难被人们发现。但是，这个人太厉害了呀!
　　晴时冷不丁受到呼唤，吓得跳来跳去，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体会到那人的心念，慢慢落在屋檐下，发出它自己的光，同时，吸收天上那轮大晴时的光。
　　于是郁清看到，那儿起初只是一块光斑，但很快不断扩大，再扩大。它所到之处，树屋的痕迹就渐渐愈合起来……
　　客人们回来的时候，老宅已经恢复如初，简直惊呆了。
　　“小郁老板用什么补的！和原来一模一样！”
　　“关键是好快！”
　　“好了是好事，但是到底谁干的啊。太可恶了……”
　　舒云正好出去接男朋友回来了，也很不可思议。
　　“我说你一晚上跑哪儿了，原来是找到好地方了。”她身边男人道，饶有兴趣地欣赏起宅院来。
　　郁清注意到，舒云的神色立即黯淡了些，但很快叹了口气，道：“我们能谈谈吗？”
　　两人虽然刻意回避了一下，到了樟树下去说话，但郁清还是听到了。
　　“……我真的觉得和你在一块挺好的，但是，有时候你能不能对我上点心？出来玩说好的按我路线走，你老是半路就改道，我会觉得自己的意见不受重视。还有，我昨晚走了，你一个电话没有……”
　　“啊，我看你往山下跑得，以为你下山了，我就回去准备生日礼物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男方讪讪地说。
　　“你平时也是，我发了消息能马上回吗？晚上回不回来说一声啊，我天天等着，特别容易多想。还有刚刚，我在山上崴了，脚不大好，你就不能慢点走等会吗……”
　　舒云说完，有种奇怪的轻松感。她是个超级玻璃心的人，一点点小事都会让她在意，让她紧张。偏偏她对象脑筋粗线条，从来不会多想。
　　也许，她自己也有点问题。小的时候离家上学，爸爸总是会送她，目送她消失之后，才会自己一人慢慢回去。然而现在她出门，爸爸只是挥挥手便走了，她就有种莫名的失落。一直很要好的闺蜜，拒绝她的东西，她也会觉得十分受伤。
　　她一直很烦恼这种状态，也纠结着和男友是处下去，还是分手。分了，又舍不得。
　　没想到经历了糟糕的一晚上，今天她能坦白说出口来。
　　更没想到，男友静静听完了，没有笑她，反而有点心疼道：“你怎么不早说，你要说了我肯定改！不生气了哈……”
　　舒云莫名就释然了。
　　也许，她可以试着变好一点呢。
　　郁清则注意到，晴时又贪玩了。光斑落在舒云头上，树叶间便投下一束光，原本情绪有些低落的女孩，在光束里，就变得明亮起来。


第46章 有些旧友
　　小情侣走后, 小院里很快又恢复了宁静。
　　老宅挪动引起的草皮断裂处，已经悄悄长出新的草叶，看起来和平时无异。
　　郁清原本？还想着给旅馆打个广告引流什么的, 老宅的人气一定很快上来。但今天的事情让他变得谨慎起来。
　　这次的客人只是留下了刀痕, 下次会是什么？虽然老宅说那些东西对它没有影响，只要太阳一出来很快就会消失。但今天这样的事，如果没有晴时，老宅要怎么避开人们的视线让自己恢复呢？
　　所以郁清这一天都在思考这件事，什么也没做, 就在那儿发呆。
　　直至接到了前同事任风的电话，说要顺路过来看看他。
　　“不用了。”郁清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任风和他在公司里时, 关系挺好的, 饭一起吃厕所一块上项目一起扛，还是第一次被他拒绝，郁闷死了：“为毛？”
　　不为什么。因为郁清知道任风这人, 必然有个社畜共通的超级烦恼。不, 不止一个。
　　加班, 熬夜，掉发……太多了！
　　尤其是掉发。
　　其实，之前郁清还算是公司里的男员工中身体比较好的, 虽然加班到猝死, 但也就是心率不齐，黑眼圈重了点, 不存在掉发。
　　但任风这人, 和公司里其他四十往上的男员工一样, 脱发严重到已经有要秃的趋势了！
　　郁清想象了一下他住进来后, 老宅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客人脱发的话……它会掉叶子的吧！
　　老宅一定会心疼死的。但它那么善良, 真的因为这个掉了叶子，恐怕也不会说出来。
　　郁清便回绝了。他不想看到老宅掉叶子。
　　因为想着这事，房客们又出去玩了，胡二也跟着李秋游地里疯去了，郁清一个人没什么胃口，午饭就凑合了，煮了清粥，炒了点青菜，然后慢慢剥花生。
　　这是李秋游刚从地里带回来的，很新鲜。刚出土的花生，未经晒过，带着生味，生嚼起来有乳甜的汁，不像晒干后会变得出油，所以吃起来十分清脆爽口。
　　郁清对养生之法其实不大了解，也没那么讲究。他花生一直是做熟了吃的，只是看着李秋游回来，等不及上菜，就那么剥了花生撒粥里，唏哩呼噜喝一碗，很好吃的样子，便学着试了试。
　　还行，清淡是清淡，也算别有滋味。再配上一盘白花菜，口里回甘，口腔里都是清甜味。
　　郁清吃完，又去处理胡二昨晚带回来的树枝。
　　确切说，这是灌木枝。枝条细长带刺，椭圆的叶子，绿豆大的果子，大部分黑熟了，还有一些红红绿绿的没熟。
　　狐狸说这叫酸咪儿，是好吃的，郁清便尝了尝。不出所料，熟透的果子很甜，没熟的酸得很。
　　他一边吃，一边摘了一盘子。黑色的果子放一盘子，没熟的也留着，准备腌制起来，送饭一定很开胃。
　　他正收拾着，顺便洗洗瓶子晒干了腌果子，外头有人叫他名字。
　　郁清手里的瓶子差点掉了。
　　那破嗓门，不是任风的声音吗？！
　　“有人在家吗？？有人回一声！郁清——”伴着三头犬的叫声。
　　郁清不做声。
　　“没人我进来找了啊~”
　　郁清：“……”
　　于是任风一进院门，就看到了郁清睁眼说瞎话道：“没人，回吧您。”
　　任风：“……”
　　“小郁同志，你居然有了新宅忘旧人。”任风痛心疾首道，左右瞧瞧，啧啧叹道，“你这儿可真是够偏的啊，这宅子装修花了不少钱吧。”
　　郁清无奈道：“你怎么知道我家里地址的？”
　　任风给他一看手机界面，“你不是提过开旅馆的事吗？朋友圈不是还发了照片吗？我就上网搜了，嘿嘿，还真让我搜到了。”
　　真是大意了。他忘了网络时代有万能的朋友圈。
　　这家伙不仅搜到了，还订了房！
　　郁清：“……”
　　任风还道：“我可是特意来捧场的，你看你这位置，得猴年马月才有客人来啊，你要不考虑别的位置呗？我认识点朋友在……”
　　郁清打断他道：“我回来养病的啊，开旅馆只是顺便。”
　　任风才停了话题，挠头道：“说得也是。”
　　郁清又问：“你怎么有空跑过来，公司不忙了？”
　　任风得意道：“我升职了！上管理层了。”
　　郁清：“……恭喜。”
　　任风又叨：“你要是没走，也差不多该轮着你了。”
　　郁清没办法。他可不想再猝死。
　　再说，他在老宅这里很好。
　　任风和他唠了一阵公司八卦，很快被各种果树吸引，爬树摘去了。
　　郁清悄悄观察过，这家伙的头发……还是老样子。大概是升职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任风这次没和他吐槽脱发的烦恼。
　　郁清便也没提，安心继续清洗果子，顺便准备一下晚上的食材。任风来了，自然要加点菜的。
　　不过这家伙看来真是特意来看他的，只订了一晚上的房，第二天就要走了。
　　真是贵人事多啊。郁清觉得他就算当了管理层，以后恐怕也不轻松。不过，看看这家伙头顶日渐稀少的头发，还是不说了吧。
　　任风倒是比从前开朗健谈许多，看着完全没烦恼的样子，等老陶他们回来之后，这人精一下子就跟人混熟了，还喝起酒来了。
　　郁清也不打扰两人兴致，只是默默给他夹菜。结果这家伙菜是吃了，酒也没少喝。
　　郁清记得他酒量不咋的，以前公司聚餐，这家伙陪领导喝酒，表面看着没事，实际早醉了，全靠压力顶着，回到家才发作。
　　幸亏老陶拿的果酒，度数不高。但这家伙上楼还是摔了一跤，多亏老宅暗中托住，他才没滚下来。郁清赶紧过去扶他。
　　任风却一屁股坐下不起来了。这人晕晕乎乎的时候，特别沉。他赖在地上，抱着头哼哼道：“小郁啊……”
　　郁清：“哎。”
　　“其实我……特别累，有时候……特别想和你一样辞职，撂挑子不干了。”任风说，就那么坐着，神情难过。
　　“可我还有父母妻儿要养，房贷要还，还要供孩子上学……我不干了，他们咋办呢……还有公司业绩，我……”他稀里糊涂说着，似乎努力在和理智斗着，最后咕哝道：“我喝醉了……”
　　然后呼呼睡了过去。
　　郁清把他带回房间安置好，回到客厅，把晾干的瓶子拿出来，腌制他的酸咪儿果。
　　客人们都上楼了，老宅便在一边给他帮忙递瓶子，小心翼翼道：“小郁，你会跟他回去吗？”
　　郁清道：“怕是回不去了。老宅，拿错了，这是糖，盐比它要细。”
　　老宅赶紧给换了。“嚯……”
　　郁清又问：“你没掉叶子吧？”
　　“没有的。”
　　郁清便放心睡去了。
　　老宅瞧着他睡着了，便伸出树枝，给客厅看电视的586捏肩：“小五，我听说城里的地要钱？”
　　586：“是啊。”
　　老宅：“嚯……要多少钱？”
　　等586科普完了城里的房价，它就开始恍惚——它没有那么多钱搬到城里！
　　*
　　郁清第二天一早起来，等了半天任风也没下来。上去一看，那家伙还在睡懒觉！
　　行啊，下乡了就开始放飞了啊。
　　郁清也不着急，咳嗽一声，开始念词：“房贷，房租，水电，学费……”
　　念完中文换英文，睡得死猪一样的任风猛地翻身下床，半睁着眼，打了个呵欠，醒了。
　　郁清挑眉道：“你不是说十点就得走？”
　　“你这儿太舒服，我不想走了怎么办。要不然，小郁你收留我呗。”任风哀叹着又趴回了床上。
　　郁清拿出手机给他：“那你选个号码吧，是打电话给嫂子，还是BOSS？”
　　“……”任风磨叽一会，满脸怨念地爬了起来。
　　郁清下楼了，吃完早餐，一边给任风准备东西，一边听586碎碎念，说老宅昨晚的奇怪表现，就知道它又瞎担心了。
　　难怪老宅一早上都没说话。
　　郁清再次确定了它没掉叶子，跟它再三保证道：“在你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前，我不会走的。我说话算数。”
　　老宅反而安慰他道：“嚯……小郁想去哪里都可以的。”它想办法跟着！
　　郁清不多说。嗯，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他也忙着给任风打包呢。
　　任风说是舍不得，但该走还是得走。郁清正要送他出门，老宅忽然惊慌道：“等等，他落了东西。”
　　郁清正要上楼，老宅连忙道：“在头上。”
　　郁清仰头看去，发现屋檐上方长了一棵小树。真的挺小的，跟发财树一般大，也就手掌高。要不是老宅提醒，他压根发现不了。
　　郁清迟疑道：“任风的？”
　　“是的嚯。”老宅道。“这是他的烦恼树。”
　　郁清想了想，跑去问任风：“你昨晚想什么呢？最近是不是又有烦心事？”
　　任风生无可恋道：“还能有什么，还不是那件事。别提了，我昨晚还梦见我头发掉光光了呢。”
　　郁清：“……”
　　虽然任风死活说自己不会种树，工作太忙也没空打理绿植，但在郁清的强烈要求下，还是把盆栽好的小树带走了。
　　“这棵树一定要记得浇水，养在室内，不能晒太阳，不懂问我，总之不能养死了。”郁清谆谆叮嘱他。
　　老宅说，曾经有的树屋频繁掉叶子的时候，催生出过这种小树。这种烦恼树若被阳光照射消失，树屋便不会将掉叶子视为烦恼。
　　但树屋通常会保留它们。因为这烦恼丝长得越好，叶子越多，树屋的叶子也会越茂盛。
　　所以郁清就自作主张替任风留下了。
　　后来，任风发现，那棵树还挺好养的，也就那么养着了。就是有一天掉叶子的时候，他愁得不行，一早起来头发就掉了一大把。好在郁清那边有个会种树的朋友，才算把小树掉叶子的毛病治好了。
　　小树郁郁葱葱的，不开花只长叶子，很普通，也没造型。但家里人都挺喜欢的，任风也觉得奇妙。这棵树一掉叶子，他就疯狂掉头发。叶子好了，他头发居然也渐渐地长起来了。
　　果然，这真是棵吉祥树!


第47章 有不速客
　　听说有客人因为掉发的烦恼而获得了一棵小树之后, 章树羡慕得不得了。
　　“我也掉叶子，怎么没有小树？”章树跑去问老宅。
　　“你掉叶子是自然现象，不算烦恼的嚯。”老宅道。
　　章树便一天都在喃喃：“我也想把它变成烦恼, 我也想要小树。我想要！叶子掉光的话，我可以有吗？”
　　老宅：“……”
　　郁清哭笑不得。南方的树其实很少有会掉光叶子的, 就算是冬天也很少见。章树这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然而胡二把他悄悄拉过一边，道：“给他找点事做，让他别想这事了。”
　　原来, 章树曾经有过一棵小树，他自己的种子落了土里长出来的。他细心呵护，众多小苗里最终只剩了一棵, 稍微长大了些。只是好景不长，小树还没长高也死了。章树难过了好一阵。
　　“都百年前的事了……”胡二叹道，“樟树掉下的种子很难自然发芽, 好不容易发芽了, 也很难长成大树。我就把他的种子收集起来，带到远处去扔, 免得他看着难过。一开始他还会问我，有没有种子发芽，有没有小苗苗，后来也许是年纪大了，就渐渐淡忘了。”
　　“成活不了的话，老宅可以救的吧。”郁清琢磨道。
　　“但是那样的话，就不再是樟树的树，而是我的树了嚯。”老宅小声道。
　　这倒是个难题。
　　郁清只好把章树找来帮忙, 说是要扦插一棵梨树。
　　乡下人家, 家家户户都有些果树。郁清也不讲究品种, 好活就行，上隔壁刘家那么一问，二叔便帮他挑好院里的梨枝，砍了送过来。
　　章树忙活起来，终于不再想掉叶子的事了。
　　说来也巧，他种到一半，便下起了小雨。这家伙硬是淋着雨，种好了才算，青衫都湿了。
　　郁清说不动也拉不动，只能给他拿了干衣服换下，顺便想着给他和胡二系统两个也买几身衣服好了。
　　两只妖没什么反应，倒是586开心得很，还跑过来谄媚道：“那宿主，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呢？我好在地狱里给你准备，等你下来，马上就有新衣服穿了哟。”
　　郁清：“……”
　　谁想死后下地狱啊，他有点想捶系统怎么办。
　　586：“捶捶捶，给你捶。”
　　郁清拿他没辙了。
　　下了一场雨，外头玩的房客们便慌慌张张跑回来了，急匆匆躲进廊下，一边惊叫着一边兴奋地讨论着刚刚的收获，原来他们围水捉鱼去了。
　　郁清点着人数，发现多了个陌生人。
　　“你们就住这儿啊，我之前怎么都没发现这儿开了旅馆。”那小伙张望道。他穿了水鞋，放下水桶，就着屋檐落下的雨水洗了手上的泥，然后就到处转悠。
　　“大河哥，你鞋底有泥，脱了吧。我给你拿双鞋换换？”陈进提醒道。
　　老宅廊下也是木地板，他们不舍得弄脏，每到雨天，沾了泥的鞋都是脱了才上来的。
　　但叫大河的青年没这意识，没动，也没进屋，只是打量周围，勉强道：“环境还行。不过景色不怎么的，亏你们想到住这儿。木屋啊，你们就不怕蛇鼠虫什么的。”
　　其他房客便有些不满了。他们觉得这村子再没有比老宅更好的地方了。
　　李秋游偷偷对郁清道：“这人是刘大河，我们村网红，搞了个花海吸引游人来打卡，然后特别自以为是，觉得村里游客变多了，都是他的功劳。我讨厌他。”
　　然而刘大河踱了过来，问郁清道：“你这儿多少钱一晚？”
　　郁清答了，他便道：“咱们都是老乡，我住的话能便宜点吗？”
　　何雪不乐意道：“嫌贵别住，你不是自己有房子吗？干嘛跑来别人家住。”
　　刘大河道：“哎，刚刚听你们说得那么好，体验一下是不是真的嘛。”
　　郁清只要是正经客人，向来都来者不拒的，刚要回答，老宅忽然道：“小郁，我不喜欢这个人。”
　　郁清便心思一转道：“不了，剩下的房间没收拾，床也还没装好，只能打地铺。”
　　刘大河果然嫌弃道：“那算了。”
　　但他还是没走，就在廊下和房客们聊天，等雨停了，便跟着李秋游到处问，还发现了被老宅用树枝围起来的勇气树洞。“这井怎么封起来了？”
　　李秋游也好奇，他还没注意到过呢，但他太烦这人了，便不理他，径直进了屋，把他给甩开了。
　　刘大河便自己在那儿研究那井。
　　“这家伙特别势利眼，嫌贫爱富的，平日里看都不看我一眼呢，招呼也不打。”李秋游气呼呼地道，“今天看着跟我出去的何雪和姚梦像是有钱人，就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了。”
　　郁清也只是笑笑，村里人大多淳朴，但当中也难免有个别人品不行的，没什么奇怪。
　　这刘大河算是二婶的亲戚，但平日里两家并不怎么往来。因为二叔抠门，又有点爱占人便宜的毛病，有婶子管的时候才收敛点。刘河讨不到好处，也从来不过这边来招惹。今天大概是下雨跑得急，糊里糊涂就跟着游客们一窝蜂跑到这边来了吧。
　　郁清一进一出，就发现井边没了人影。估计没人理会，他没意思，自己走了吧。
　　吃过午饭，郁清闲着没事，便趁着刚下过雨洗车，和许意招呼了一声，干脆把他的车也一块洗了。
　　许意连称要自己来。然而他一动，不得了，“雨”也跑过来了。
　　郁清真是服了他了：“雨不是停了吗？你怎么洗个车也要叹气。”
　　许意叹道：“你不知道，每次我一洗车，天就下雨。我今天就想着要洗的，果然刚刚就下了，孽缘啊。”
　　郁清：“……”这家伙，别做电子商务了，改行去当求雨师吧。
　　“怎么会。”郁清看了看在他车顶滚来滚去，把车挡风玻璃当滑滑梯，耍得特别高兴的“雨”……
　　他还想有这么一只小可爱呢！
　　不过没关系，老宅说“雨”不会离开出生地，所以就算以后许意走了，“雨”也还会在这儿。
　　郁清正拿着树藤冲洗，一边和他聊着，老宅那边喊道：“小郁，小五叫你快过来！”
　　郁清听着他发声的地方，似乎在屋后。转过去一看，有人在墙角挖着什么。
　　“刘大河？你在干什么？”郁清可奇怪，他以为这人走了，结果居然偷偷藏在这儿呢。
　　“啊，我我我……掉了钥匙，对！我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你要不也帮我找找，哎哟！谁打我？！”刘大河正心虚编着理由，便觉得脑袋一痛，叫了一声。
　　郁清叹气道：“586，你又拿墓碑砸人。”
　　刘大河回头一看那人，一身全黑的打扮，十分奇怪，看着特像电影里的吸血鬼。村里都说郁家这宅子闹鬼，但他不怕这些，再说这大白天的，能有什么鬼，便怪声怪气道：“哟，cosplay啊。”
　　586邪气一笑道：“你看看地上？”
　　刘大河下意识低头，立即就看到另一个自己趴在地上，吓坏了。
　　586举着手里的墓碑，恶劣地道：“你现在是阿飘了，老实回答问题，不然就把你也挂地狱树上去。”
　　刘大河就感到有股阴冷的风吹过，猛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循声看去，他发现屋后有棵参天大树，树上以怪异的姿势挂了许多人。
　　但他一看就明白了不是人，顿时惨叫一声，腿软了。但没跪倒。
　　他发现自己是飘着的！
　　郁清叹一口气道：“586，下次把人打晕，别打出窍。”
　　多麻烦，一会又得用忘川水。还有，阴风一起，地狱树又掉果子。
　　586笑嘿嘿道：“宿主，你要是知道这人打老宅主意，估计想打死他。”
　　然后转头换了副脸，凶神恶煞对刘大河道：“说，来干嘛的！谁让你来的！”
　　刘大河茫然问郁清道：“郁家大兄弟，我我我、是死了吗？”
　　586哼了一声。
　　郁清本来不想吓人的，但是听到老宅……他不客气道：“对。”
　　刘大河便哭道：“他怎么能害我……”
　　原来这家伙得了指点，说是老宅这儿有宝贝，就在屋后。
　　郁清便紧张道：“他有没有说是什么样的？”
　　老宅屋后有什么？出了石墙就是山，如今多了棵地狱树。但是来自地狱的东西，世人应该不会称之为宝贝。
　　那就只有老宅的秘密花园了。
　　果然，刘大河老实道：“他说是一口井，里头有无价之宝。”
　　郁清心想难怪先前他在勇气树洞那儿徘徊了好久。
　　“什么人告诉你的？”郁清耐着性子问。老宅的花园和井应该是个秘密才对，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刘大河原本还想跑路，但发现自己飘不动! 眼前明明没障碍，他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扣住了，怎么使劲也没用，只能认怂。
　　他犹豫了一下，道：“他……不是人。”
　　郁清：“……”
　　“那人……啊不，那家伙穿得挺破烂的，晚上才出现，走起路来脚不沾地，这几天都在村里游荡。我那天晚上串门回来，忘了带灯，手机也没电了，摸黑回来，结果就撞上他了……"


第48章 有谁记得
　　刘大河的描述听起来像是阿飘。老宅也说, 很久以前它见过那样的家伙，也许就是在那时，花园被发现了。
　　于是这天大半夜的，586兴致勃勃地拉着郁清要去捉阿飘。
　　刘大河也被他提了去对质。
　　这夜晴朗, 月朗星稀, 田野间依稀能辨认出小路。但村里树多, 路上反而黑黢黢的。
　　郁清习惯了早睡, 这会子困得不行，埋伏在院门口守株待兔, 眼皮直打架, 子夜时分，终于见路上远远有个影子过来。
　　刘大河被586扔了出去, 正正砸中那人影。
　　“哎哟！”刘大河立即抱住了那人大腿，喊道：“大人快来, 就是他骗的我！”
　　郁清出去一看, 只见那人碰头乱发, 衣衫破旧, 原本挺矮的，这时身形忽然拔高起来, 威严地道：“谁撞我？”
　　刘大河吓得, 道：“对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人影顿了一下，道：“既是如此, 我就原谅你了, 你走吧。”
　　郁清：“……”这阿飘还真好说话。
　　刘大河哪敢松手。
　　人影左右挣脱不了, 十分郁闷, 忽然道：“那我告诉你一个有财宝的地方吧, 从此地顺流而下十里，有户种了花墙的人家，里头有棵枯树，树根下埋了个箱子，里头有……你快去挖，快去快去！”
　　刘大河愣道：“那是我家啊，你怎么知道我埋了好东西？”
　　人影：“……”
　　郁清在一旁观察着，悄悄道：“586，怎么样，这阿飘好对付吗？”
　　老宅的树枝躲在他身后探出，小声道：“但是，我记得他不是坏阿飘。”
　　586从口袋里摸出一本小册子，边翻边琢磨道：“这个嘛……严格来说，他不是阿飘。他是负责巡视夜间的，据说民间尊称他为夜游神。这家伙脚不沾地跑得特别快，因为有公职在身，不会被当做恶鬼拦住，所以哪都能去，八方巡游，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消息，发现老宅的秘密但也不奇怪。不过，他们很多年没有消息了，特别是地狱公务系统改革以后，他们就失联了。”
　　郁清：“所以……”
　　“他应该是急于脱身，才随口说的。毕竟他有工牌，又不是无常飘他们，不能随意拘魂，更不能伤害人。”586道。
　　他这么一说，正被刘大河死死抱住腿的夜游神忽然发现了什么，一低头，道：“你不是人！”
　　刘大河：“！！”
　　夜游神似乎认出了他，气愤道：“大胆刁民，又是你！听说近来此地有恶鬼碰瓷，没想到竟是真的，我要在你生平上记一笔！等你到了地府，有你好受！哼！”
　　他说着，开始在破衣衫上摸索，然后愣住了：“我……我笔呢？笔呢？”
　　刘大河吓得要命。
　　586啧啧道：“你瞧，这家伙还停留在地府编制那会呢。”
　　郁清问：“老宅，你见过的是他吗？”
　　“嚯……好像是，但那时他红光满面，衣衫也比较鲜亮。”老宅感叹道，“没想到多年不见，他就变得黑瘦而且破落，差点认不出了……”
　　586说那是因为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他们了，没了供奉，又没了俸禄，夜游神自然就落魄了。
　　“嚯……”老宅便感同身受道，“和我们树屋一样呢，没有人记得的话，我们也会变得特别破。”
　　郁清道：“我会记得老宅的。”
　　老宅便高兴地哼起小曲来。
　　那边586已经上前搭讪，出示了个牌子，夜游神便激动得来回走，大概是认出同僚来了。
　　只有他脚下的刘大河哭丧着脸道：“我可以走了么。”
　　郁清解了墓碑的限制，道：“你回去把自己带过来，我有话说。”
　　刘大河急忙飘回了院子，翻身醒了，自己过来，撒腿又要跑，结果被老宅拦住，摔了个大马趴。
　　郁清道：“老宅揍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诶！！
　　老宅为难地道：“树屋……树屋不会打人。”
　　郁清：“……”
　　“我来我来！”586立即跑过来，又是一板砖把人砸出了窍。他最擅长欺负阿飘了！
　　夜游神在边上，似乎是借到了纸和笔，特别满意地绕着圈圈书写记录。
　　午夜的虫鸣伴着阿飘的哭号，不知道是不是传到了地狱树那里，后来郁清发现树上的阿飘们都老实多了。就连多嘴的小乙，也从此变得安静如鸡。
　　房客们也说夜里好像听到了某种奇怪的鸟叫声。
　　“猫头鹰叫吧。这边生态好，肯定有猫头鹰。”许意说。
　　郁清笑笑不语。
　　刘大河被揍一顿，最终还是被放回了家了。后来听说他生了一场大病，消沉了好一段时间，人也变得卑微谨慎许多，一到天黑就再不敢外出。
　　而夜游神仍然徘徊在村子里。
　　586说七月半阿飘节的时候，他可以把人引回去。而且有夜游神巡夜，村子可以不用担心阿飘们恶作剧。村民上山，也不会再遇到鬼打墙。
　　而关于老宅的井，不会再有人知晓。
　　郁清数了数忘川水的库存，还好，够用很长时间，便放心多了。
　　胡二听说了这事，撇嘴道：“我说这附近怎么有奇怪的气味，原来是他啊。难怪最近山上的老鬼们都不敢出来讹人了。小动物也都规规矩矩的。”
　　“放心，只要是活的，就不归我们管，碰到也没什么。他最多是看到作恶的家伙记一笔。”586懒洋洋地说。
　　胡二反而不淡定了，忧愁道：“偷鸡他记么？”
　　“记。”
　　从此胡二也不走夜路了，就算要上山看崽崽，也是天黑前去，天亮后才回来。
　　这天郁清刚刚做好晚饭，狐狸就急匆匆地打包走了。
　　房客们组团跑去景区玩了，说要在外头吃，他便一个人吃饭。桌子两边，586打游戏，章树喝茶陪着。
　　郁清正看着晚霞下饭，院门口三头犬汪了一声。
　　他出门一看，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大叔，身后还有个中年妇女在探头张望。
　　“你们……住店？”郁清奇怪道。他看这两人打扮，不像是游客，更像是本地人，而且也没行李的样子。
　　他这么一问，那女人赶紧摆手：“我不住。”
　　男人抽了口烟道：“就我一个人。”
　　然后两人窃窃私语，似乎商量了什么，女人便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郁清迟疑道：“我这边除了房间，其他不提供，日用品都要自己带，你要不先去买点什么过来……”
　　男人猛洗了一口烟，扔掉烟头，道：“不用，有个床睡就行。有的吧？”
　　郁清点头，把人带去办登记。
　　草丛里，树枝谨慎地潜行着，捡起掉落未熄灭的烟头，掐灭，然后悄悄缩回了院里去，找到垃圾桶扔了进去。
　　而屋里，郁清拿过男人的身份证扫描，下意识看了一眼，呆住了。
　　“李……叔？”
　　这又是个和李秋游一挂的客人，本村地址啊。不是隔壁李家的，但也和李秋游带点亲。
　　李贵点点头，看了看屋里，道：“你这儿，挺好的。”
　　郁清真是难得听到村里人夸他的宅子，便客气道：“还行。”
　　李贵看着是个沉闷老实的，不怎么爱说话，就等郁清办好了，还了身份证，才踟蹰道：“你这里，还闹鬼吗？”
　　郁清肯定地道：“没，那都是大家人吓人，谣传的，你看我不是住得好好的？”
　　然而李贵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低头不语，闷闷上楼。
　　郁清：“……”他有点糊涂了。
　　村民都对老宅忌讳得很，这个李贵倒是奇怪，仿佛更希望这儿真的有阿飘。
　　除了这个，郁清对他印象还是很好的。这李贵样子看着邋遢，但到他这儿，还挺讲究，进门还脱了鞋，生怕把地板弄脏了。
　　郁清说不用，他还是脱了，还强调：“我来之前换的新袜子，不臭。”
　　就那么穿着袜子上楼了。
　　郁清又给他找了双拖鞋送上去。李贵不熟练地说着谢谢，又给他拖鞋的钱。
　　郁清被他硬塞了十块钱，哭笑不得，这位李叔可真是够憨的。
　　等到房客们嗨回来，李贵也出来了，就和李秋游聊了两句，大概聊的学习之类的，小孩一下子就灰溜溜找借口跑了。
　　他就一个人闷坐那儿，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开始点烟。
　　郁清赶紧道：“店里禁烟，您要不出去抽？”
　　李贵也不多说，老实地又把烟收回了口袋里。
　　郁清试着和他拉家常：“地里忙完了？”
　　李贵：“差不多了。”
　　郁清道：“您孩子也和李秋游差不多大了吧。”
　　李贵点点头，“学习没他好。”
　　郁清还在酝酿下一句。
　　李贵忽然道：“你能回来，挺好的。你小时候回来一次，我还记得，可惜后来就没见着了。家乡好，多住一段时间。”
　　郁清：“当然的。”
　　李贵又问了郁爸郁妈的情况，得知两人退休了正到处跑游玩呢，羡慕得不行。
　　“身子骨硬朗，挺好……”他喃喃地说，似乎憋不住烟瘾了，道：“我出去抽口烟。”
　　郁清便由他去。虽然夜挺深了，但有老宅留意呢，外头又有夜游神晃荡，李叔也熟门熟路的，不担心安全问题。就是院子里有烟味的话，得麻烦老宅净化一下空气。
　　然而郁清多虑了，老宅跟他报告说，李贵跑院门口抽去了。
　　“……”


第49章 有梦（捉虫）
　　夜里黑漆, 李贵在那儿蹲着抽着闷烟，刚吐了口烟，门口的树枝上, 果实路灯就亮了一下, 投下他落寞的身影。
　　李贵愣了愣, 接着继续抽。
　　郁清等他回来了, 随口问：“有心事？”
　　李贵心不在焉道：“没，睡一觉就好。”
　　他就上楼去了。
　　郁清听老宅说他睡得挺好的，也就没多想。
　　第二天起来，李贵还挺精神的, 天刚亮就走了, 估计是惦记着地里的活。不过老宅说, 他离开时挺高兴的。
　　还真是睡一觉就好了？郁清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难得来个没有大烦恼的住客, 他也挺为李叔高兴的。果然还是农家人心思简单, 凡事看得开呢。
　　今天没什么事做，他就弄了个设计图。
　　老宅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秋千。你看，人坐上去，可以这样一荡一荡，很好玩的。”郁清听说老宅没见过，兴致勃勃地给他说明。
　　“嚯！”
　　老宅清点了一下家里的人，除了程景在屋里赶画稿，其他人都出去玩了。
　　它便大胆起来，从地下长出两棵歪脖子树, 相互缠绕在了一起, 成了个拱门的样子, 然后树藤挂下, 缠住了个长椅, 晃了晃。“这样？”
　　郁清看了看新鲜出炉的木秋千，在看看自己的设计稿，顿感多余了。老宅完全可以自己造型！还是纯天然的材料，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他试着问老宅：“你们的世界，没有设计师这个职业吧？”
　　有也会失业的吧！
　　“嚯……其实有的，我们树屋虽然能够自己造型，但最初的雏形来自浇灌者的想法。我现在的样子，就是你的祖先想象出来的。在我们的世界，创造是非常神圣的事情，无论是造房子，还是造工具、造糊、造梦，能够想出好点子的家伙，都会受到尊重。”老宅道，“如果小郁在我们的世界，一定是个很棒的设计师。”
　　老宅又好奇地晃了晃秋千，道：“我从来没想过椅子还可以这样挂起来。”
　　郁清服了。它还能自己摇！
　　带着树叶的藤蔓秋千特别受女客们的欢迎，何雪一回来，立刻欢叫着跑过来，坐着就不想不下来了。姚梦看书的阵地也从露台转椅到了秋千上。
　　院子里多了一道景色和娱乐方式，大伙都很喜欢。就连胡二，跑去秋千睡，也不睡樟树底下了。因为章树嫌它睡出坑了，树根也睡秃了几块皮，说要保养一下根系，把它赶跑了。活抱枕加上自动荡，女孩子们爱死了。
　　除了晚上，郁清就没见哪天秋千空着的。他发了朋友圈，女同事们都跟他求链接，得知是自制的，又开始求地址。
　　郁清要的就是这效果。
　　他是希望老宅多些客人的，但又得控制好人数，否则无法应对突然冒出的情绪之物。自己人的话，也知根知底，有点准备……
　　但他也没抱多大希望。村子本来就偏远，公司又时常加班，同事们能腾出时间，估计得太阳从西边升起，再从东边落下。
　　果然，他没等到同事们。
　　他先等来了李贵。
　　郁清意外极了。村里人就算不忌讳老宅，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放着自家房子不住，花钱去别家住。李秋游要不是和家里闹了矛盾，也不会跑过来。
　　那李贵……这是咋回事？
　　看她媳妇躲藏的样子，似乎也是在意老宅阿飘的传闻的，但并不阻止李贵住过来。
　　李贵这次笑容满面的，帮他打下手准备晚饭，话也多了几句。
　　郁清旁敲侧击，他终于道：“那天我在你这儿睡得很好，没做梦。”
　　郁清奇怪道：“叔平时是失眠吗？”
　　“没没。”李贵连忙摆手，看看四周没人，才叹道：“但是我确实睡不好，天天做梦，梦到我妈。她当年病得很突然，走时也没来得及交代什么，就连我哥也没能赶回来看她一眼。后来我每天做梦都梦见她，我猜她可能是有什么放心不下。
　　“但是呢，梦里的她好像不会说话，我也糊涂，她就只能领我到处走。领我到田里，我就猜是稻子差不多能收了；领我去牛圈里，原来是母牛要生小牛了。有一年我要出去打工，梦到她堵在家门口，我第二天醒来就没去，后来果然听说村里出去的那批乡亲被人骗了……
　　“正好，前几天晚上，我又梦到她。她……领我到你家门口来了。” 李贵神色复杂地说。
　　“我媳妇说，老人家八成还惦记一些事，没走成，让我来看看。以前大伙都说，你家宅子明明没人住，也没人进去，但是老有陌生人出没，我就想……她是不是让我到这儿找她的意思。”李贵说完，终于放松多了，挠头不好意思的样子。
　　“不过我上次来你这儿，没做梦了。”李贵高兴了一会，又发愁道：“但我一回家睡，又梦到她领我来你家。你帮我参考参考，她到底啥意思呢？”
　　郁清便问了他老人家的样子，看老宅是否见过。
　　然而他一描述，郁清就愣住了。
　　白头巾，蓝外套，驼背，手拿一把小锄头的老婆婆，他像在哪见过……
　　586提醒道：“宿主，你回来见的第一只阿飘啊。”
　　郁清：“！！”
　　他第一天开车回来时打招呼的那位老婆婆？？
　　他差点失态。好在李贵没注意，只是一直在叹气。“虽然她时常托梦提醒我是好意，但我晚上老做梦，白天干活特别累。”
　　郁清便让他先在这儿住一晚，养养精神，再派了阿飘去找老婆婆。
　　谁知老婆婆来时，却在门外和人抱头痛哭。
　　郁清出去一看，行李飘哭得跟狗子似的。
　　好在都是阿飘，这认亲现场除了郁清，无人知晓。
　　郁清把两只阿飘领进了院里，李贵一看到，眼圈就红了，上前刚要诉苦，就见老婆婆哭脸一板，脱了鞋子便揍，揍得李贵一个中年人抱头鼠窜。
　　“傻小子！让你找你哥，你倒好，跑人家里睡大觉去！你啥时候聪明点，能给我省点心，我至于天天找你吗……”
　　郁清才知道，行李飘就是李贵的哥哥，当初听说老妈生了病，他日夜兼程赶回来，谁知途中……老婆婆没见到长子，一直念念不忘，就那么守在了家里。直到那天，她在路上看到了坐在郁清车顶回来的行李飘。
　　但因为老宅屋后有地狱树，她一直不敢靠近，只能想了个办法，让李贵来看看……
　　郁清唏嘘着，把他们送走了。
　　当天李贵便回了家，虽然他有点茫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去郁家。但是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就不再做梦了，一夜无梦到天明，睡得特别好。
　　不仅是他，第二天，郁清发现，房客们也说不做梦了。
　　“好奇怪，以前我每天晚上都梦到好吃的，昨晚什么也没有。”胡二嘀咕。
　　陈进也哀嚎道：“我也是，以前每天晚上都梦见到处去探险，昨晚我哪儿也没去！”
　　程景淡淡道：“挺好，免得你夜里总说梦话。”
　　郁清倒是毫无感觉。他自从到老宅后就这样了，很少做梦，睡眠质量挺好的。
　　然而陈进不开心。他觉得不做梦，自己更闲了。为此蘑菇还疯长了一波。
　　直到老宅道：“那个……如果说有什么奇怪之处的话，也许，他们遇到就梦了。”
　　郁清有种预感：“这个梦……”
　　老宅：“没错嚯，也是活的……”
　　“……”
　　夜晚的梦，轻轻柔柔，飘飘荡荡，有时像月光，有时像银色的蛛网。它飘过的地方，就会带走别人的梦。
　　“那个不想做梦的客人，催生的它。”老宅道，“它喜欢隐身，更喜欢扮作人们容易忽略的东西。所以，不是很好找。”
　　于是这天，郁清在屋子里找了半天的蜘蛛网。没有收获。
　　“它也可能在户外。”老宅说。这小家伙很会伪装。
　　郁清扛着扫把，把院子里树上的蜘蛛网都扫荡完了。
　　院子里，何雪正和姚梦在秋千上。姚梦似乎睡着了，披着纱巾，倒在她身上，手里还拿着书。
　　何雪就悄悄给她枕着头，一动不敢动，见郁清出来，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指指姚梦，意思别吵醒她。
　　郁清便暂停了，坐在院里歇会。午后的风吹过，他就发现姚梦身上的纱巾微微飘动。那纱看起来织得十分细腻，不知用的什么料，近乎透明。
　　不一会，何雪也昏昏欲睡，那纱渐渐地……变大了!
　　郁清猛然想到了什么，蹑手蹑脚过去，慢慢靠近，然后迅速抓住了纱的一角，猛地掀起。
　　那纱果然剧烈抖动起来，看起来就像遭受了狂风吹袭一样，想要挣脱。郁清却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手感，软绵绵，薄若无物，但是它动起来，似风，就像风吹过肌肤的触感一样。
　　“小郁要留下它吗？”老宅问。
　　郁清挺想的，如果再遇到多梦的客人，或是老做噩梦的，就能派上用场了吧。嗯，可以当老宅的小助手。就是老宅说，这家伙每天都要以梦为食。这可不大好办。


第50章 有时年轻
　　郁清上哪找一个老做梦又不想做梦的人呢？
　　“我的梦也可以的嚯。”老宅道。
　　郁清可好奇了：“树屋也会做梦吗？你都做些什么梦？”
　　老宅居然扭捏了一下。“小郁还没有回来的时候, 我经常做梦有个可爱的新主人。”
　　郁清忍着笑道：“现在呢？”
　　“保密嚯。”老宅不好意思地说。
　　郁清盯着手里的纱，道：“那这家伙，怎么能让它不乱跑？”
　　“它被我们称为梦的拾荒者, 只会带走讨厌的梦, 我想那天客人们只是凑巧没做梦而已。喜欢的梦，是不会被夺走的嚯。”老宅说。
　　郁清有些诧异。姚梦会吸引这个小东西，这么说, 是做了讨厌的梦吗？
　　郁清便把纱状的“梦”放了。
　　可惜这时姚梦已经醒了, 开始起身，去客厅里找喝的。
　　“梦”扑了个空，就那么自然地被风吹动一样，搭在了长椅上。普通人绝不会想到, 它竟是活的。
　　郁清想着它既然是有原则的，就算出去溜达了也没什么吧, 就没管。但他发现, “梦”并不离开老宅, 每天只是在家里飘来飘去。郁清有时找不到它, 结果发现房间的窗帘上，多了一层纱。
　　没风的时候，这纱也会飘动，夜里还会拉长努力够到郁清床头，然而被树枝撩了回去, 只能偃旗息鼓。
　　不过老宅说的没错，“梦”并不会随意夺取人们的梦境。第二天, 陈进又开始兴奋地分享他的梦境探险了。
　　胡二则吵着要做梦里的新料理, 结果把饭都烧糊了, 被陈进笑了一通, 差点想咬人。
　　586立即道：“不要紧！我们有饿死飘，糊的也能吃。”
　　胡二：“呜呜呜小五最棒！”
　　郁清举起饭勺，一人给敲了一脑袋。
　　这两个家伙，一个真敢做，另一个是真敢兜啊。但说起来，两只脾气还挺相投的，也许妖本身就有点邪气，而地狱系统不用说了，做派相当顽劣。
　　586翻白眼道：“那是必然的，你也不想想地狱里都有些什么家伙？不比他们凶恶，我们怎么压制，又怎么在副本里保护你们宿主的安全？”
　　郁清早就习惯了，这家伙在地狱的时候，更凶残呢。
　　“不过放心，我会努力适应你们人间的礼仪的。”586说着，来了个露齿笑。
　　“嘴咧太大了，有点可怕。”郁清提醒他。
　　586：“哦。这样吗？”
　　“唔，你还是不露牙笑好……算了你还是别笑了，起码看着高冷范。”
　　586就回到舒适圈，恢复了面无表情。
　　章树在一旁观摩学习着，嘴角不时抽抽，最后看586放弃折腾了，仿佛也松一口气，点评道：“笑太难了。”
　　幸好掌柜的不要求他们对客人微笑服务，否则他觉得自己脸要裂开。
　　陈进虽然嘲笑了狐狸，但溜出去一圈，给他带了好吃的回来，哄了半天，两人就又和好了。
　　586琢磨道：“姓陈的这人还挺有意思。”
　　郁清便笑：“有时还挺可爱的是吧。”
　　虽然心直口快常常不小心戳到别人，但只要发觉，就会努力修复。所以话是多了点，房客们并不讨厌。
　　陈进回来还带了个客人，这家伙可真是揽客小能手。
　　但想想也不奇怪，这家伙热情又单纯，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
　　客人叫叶芬，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但郁清登记才发现，她已经三十了。
　　难怪她说原先在别家住着的，然而和老乡唠嗑时，说了真实年纪之后，总是被问及怎么还不结婚，有没有男朋友，要给她介绍什么的。叶芬不胜其烦，听陈进说这边很清静，就过来了。
　　不过，叶芬看起来很有主见，并不为催婚所困扰，听说家里也说服了，只是不想再应付大妈大娘的问询。
　　陈进也委屈得很：“那有什么，我也被说了啊，他们说我有手有脚不去找工作，整天无所事事怎么行，非要介绍我去什么厂子打工。我说我有钱，家里人不让干，他们不信，说谁家有钱人会跑来跟他们搓玉米棒子聊天。”
　　郁清：“……”
　　叶芬倒是淡定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别太在意别人眼光。”
　　她潇洒上楼了，陈进羡慕得不行。
　　“这位姐可真是强大，刚刚在隔壁，怼得几个老婆子哑口无言。”陈进悄悄道。
　　郁清笑道：“你知道就好，别去招惹人家。”
　　叶芬是个律师，轻易不张口废话，因为一张口，她就下意识按小时计费。昨天她觉得亏钱了，必须及时止损，所以才下定决心跑老宅来的。
　　她也不爱笑，日常就和章树586坐一块阵地，大约是觉得气氛舒适，耳边也清静。
　　但人是真的漂亮，何雪说她要是笑一下，一定秒杀所有男人。人也大方，时常跟何雪交流保养心得和护肤品——直接甩的资料和产品。
　　只有在女孩们夸她显年轻的时候，她才会叹两声：“哪里，人越长大，越感觉时间过得快，也老得快。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好好珍惜享受吧。”
　　她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护肤，身边常常携带小镜子。院子里结了黄瓜，她拿来切成薄片，敷脸。因为觉得效果好，每天从不间断，不像何雪她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陈进喜欢逗人笑，别人都一笑而过，轮到她时，她便发个红包打发了，让他别逗，免得笑了增加她的法令纹。
　　萧晓看着她光洁的脸，困惑道：“你有法令纹吗？”
　　“笑了就会有。”叶芬郑重点头。
　　她虽然是来游玩的，但作息比谁都规律，从不熬夜。只要照出一条皱纹，就紧张得不行。
　　第二天还有点慌张地跑下来，对何雪道：“我发现我有白头发了！”
　　清冷的脸特别灰心。
　　何雪给她仔细翻了一遍，报告：“只有一根。”
　　然后安慰了一下，热心地要帮她拔掉，她连忙护住。“不行的！我爸说白头发要是拔了，拔掉的地方会长出更多。”
　　她坚持要用剪刀把它剪掉。
　　何雪哭笑不得地照办了。
　　不过后来，她似乎咨询业务比较多，没什么空一直照镜子了。
　　又或许，是受了老宅的影响，心态变好了？
　　郁清琢磨着，发现第三天，老宅开始有了变化。木板上多了许多横纹，外头的树枝也变得苍老。
　　“不要紧的嚯，洗个澡就能恢复。”老宅一点不担心。尽管从年龄来说，在这里它才是最老的。
　　“我们树屋一族从来不怕老，在我们之中，上了年纪的树屋，是最为人信赖的。”老宅乐呵呵地说。
　　“不过，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小东西。”
　　郁清过去看时，发现是段枯枝。老宅居然因为叶芬这个烦恼有枯枝了？！
　　然而老宅却让他掰下来。
　　“我不会有感觉的。”它说，“它现在是个独立的个体。”
　　郁清迟疑了一下，还是弄下来了。
　　枯枝是黑色的，树皮发皱，疙疙瘩瘩的，尺子那么长，看不出有什么作用。
　　然而老宅说：“它是活的嚯，可以活。”
　　郁清问：“种起来吗？”
　　“是的嚯，但是只有烦恼的主人可以养活。这是生木，它的味道很好闻，我特别喜欢，发芽开花的时候，花叶都会散发生气，可以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澎湃。在我们的世界，它发芽的时候，万物都会跟着生长，对我们植物来说，是非常罕见的神奇木头。”老宅又流露出了羡慕，但还是建议郁清把枯枝送给客人。
　　“我的领地有限，并不能保证客人离开之后，是否还能保持这么好的心态。但是这个东西，也许能让她安定下来，也只有她能养活。”
　　于是叶芬那天接了案子要走的时候，郁清就把树枝送给了她。
　　叶芬觉得挺意外的。
　　她在村里人家住时就听说过郁清和他的老宅子，对他大胆改造鬼屋的工程还挺佩服的。这人似乎没脾气，但又有点奇怪，在村子里说不出来的格格不入。整个人气质安静，仿佛从不会生气。
　　她试探的时候，郁清就笑道：“是人都会生气，只是我有个特别好的朋友，他老是不让我有生气的机会。”
　　586脾气可容易炸了，又阴险，有他在，根本轮不到郁清生气。当然，作为曾经的职场社畜，他也觉得村里那些小纠纷就是毛毛雨，实在没什么好气的。更别说现在有老宅，他根本生不起气来啊。
　　叶芬羡慕道：“真好。”
　　郁清说：“我的朋友送你一件礼物。”
　　叶芬愣了一下，接过了他给的树枝。
　　“放水养花瓶里就行，它会发芽。你要是不想要，就还给他好了，这是他很舍不得的东西。”他说了一句，又开始掏特产。
　　“你喜欢的黄瓜，美容养颜。”
　　“干蘑菇，陈进亲自摘了晒的。”
　　“驱蚊包，章树做的，他说不知道有没有用。”
　　“桃子……”
　　叶芬有种说不出的情绪，不知说了多少“谢谢”，但总觉得多少都不够，只能由衷地道：“我解决完案子还会来。”
　　转念一想她又道：“先回一趟家就来。”
　　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离家时，爸妈也是这么塞东西的。他们……才是真的老了啊。
　　……
　　这真是个好地方。她坐在车上，望着村庄渐渐往后远去，习惯性地掏出了小镜子。糟糕，眼底有细纹了……唉。
　　她回到家，很长一段时间都忘了木头的存在。直到那天打完了官司，整个人疲惫得不行，才想起郁清那位朋友的礼物。


第51章 有点重
　　叶芬回来光顾着忙案子了, 就一直把枯枝搁着。
　　现在拿出来一看，这树枝有点沉，不像一般的干枝。她找来个花瓶, 接了点水，把树枝放进去, 就那么抱着放空脑袋。
　　她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许久没有照镜子，但是不照也知道又眼睛里血丝又多了。这次的官司实在棘手, 对手也很强，实在心累。
　　正在发呆，眼前忽然一抹绿色蜿蜒向上, 跑进了视线。
　　瓶中的树枝不知什么时候居然长了新芽新叶。
　　“奇怪, 难道我记错了？之前明明没叶子。”叶芬心想她不是累糊涂了吧，干脆把树枝拍了照, 做个记录，那样就不会错了。
　　但她发现树枝接下来的长势很正常，放在卧室里, 起初只有两片叶子，一个月后也才多了三片。那叶子还会变颜色, 有时翠嫩，有时青黑。
　　后来的她工作忙得没回几次家, 有一天发现瓶里水已经干了, 树枝也枯萎了。唯一奇特的是, 这树即使枯萎了, 也没掉叶子, 只是变得枯黄, 慌得她立即给郁清打电话。
　　“加点水就好。”郁清的回复简单极了。
　　干枯的枝叶一碰到水, 立刻发生了急速变化，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沙漠旅者喝饱了水，卷曲焦黄的树叶渐渐充盈舒展，渐渐变绿，浑身都在散发着愉悦的叹息，还有一股生生的木头味。
　　叶芬惊呆了。但她了解了一下，这类耐旱植物似乎也不是没有，也就没大惊小怪。
　　只是第二天，她听说小区楼下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树忽然一夜发芽了，本来物业想把它砍了的，但业主们都觉得是个奇迹，护下了。
　　不仅如此，家里爸妈闲来没事弄的花草也破天荒爆盆了。
　　郁清看她发来的视频，也觉得神奇，难怪老宅羡慕。
　　“嚯……看来她经历了一些事情。”老宅道，“这个东西和她是相互支持的。生木会呈现人们的心态，当主人变老的时候，它会跟着进入老态，然后迅速把水抽干，引起人的关注。再次获得水分后，它就会复苏，散发生气，让人变得充满活力。”
　　后来叶芬的朋友圈里，不再抱怨皱纹了，不知道是否和那根树枝有关。
　　胡二听说了，连称可惜，开始在屋檐下打坐祈祷，说是要给樟树也催生个什么树。
　　最后当然是无果了。
　　狐狸没什么天大的烦恼，他长寿，又来去自如，还会自娱自乐。
　　“小郁怎么也没烦恼呢？”狐狸抱怨道。
　　郁清觉得无忧无虑挺好的，老宅也可以轻松一些。
　　今天天气好，他打算把旧瓦房修修。这活儿要是只有他一人，还真不大好办。
　　这一带乡下瓦房都修得高，尤其是正中的大堂位置，没有阁楼，到顶足有三层楼那么高，一般得专门请换瓦的行家才行，真要自己爬上去拾掇瓦片，有点难度，也有点危险。
　　但现在，家里有只会上房的狐狸，那就简单多了。
　　郁清找来了根长竹竿，就在屋里往上看哪儿有缝隙，能捅的，就自己捅两下瓦片，捅不动的，就让狐狸挪一挪，把光遮了，基本就差不多了。
　　但说着轻松，狐狸压力不小，往常在老宅身上健步如飞的，在这旧瓦房上却小心翼翼。
　　“小二长胖，变重了。”樟树在下方围观，面无表情点评道。
　　“闭嘴！”狐狸一炸毛，房上就传来几下慌乱的瓦片响。“是这房子太老了！”
　　樟树：“所以承受不住你的体重。”
　　胡二好气。“我是怕把瓦片踩坏了！”
　　然而老宅也琢磨道：“胡二是比以前重了点嚯。”
　　胡二：“……”
　　只是郁清结束的时候，问他吃什么。他照旧毫不犹豫开始数道：“辣子鸡！蒸鱼，红烧肉……”
　　转眼就把体重忘到了身后。
　　郁清一一满足了他，不过家里没鱼了，还得让老陶认真一下钓几条回来。
　　他本来是要一块去的，但没想到午后来了客人。
　　“俞总？？”郁清是万万想不到的。
　　眼前这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人，是他当初的部门经理，在职时还挺照顾他的。不过后来辞职自己创业去了，郁清就再也没见过他。
　　“小郁，你这儿山水不错啊。”
　　郁清看了看他身后：“你自己来的？”
　　俞千找到这里不奇怪，但没开车，还穿得特别朴素，就有点奇怪了。这家伙出门总是要有代步工具的。
　　“路上体验了一把老乡的牛车。”俞千乐呵呵地说。“别那么见外，叫俞哥就好。”
　　郁清就领他进去，得知他过来休息一段时间，表示房钱就免了。
　　俞千拍拍他，乐道：“你小子现在会做人了啊。”
　　郁清微微淡笑：“因为现在不是社畜了，算是过得像个人样。”
　　俞千便也感叹，现在社会人真是压力大，还不如回家种田呢。
　　“种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郁清深有体会道。
　　不是人人都有那个力气，也不是谁都能吃那个苦。更何况，很多活儿看起来简单，实际要做好，并没那么容易。
　　他当初烧个火，都时不时被章树指点。说是这土灶不是点着火了就行，还得看着，添的什么柴，什么时候添，添到什么位置，什么时候抽薪，有些门道，还需要耐心。
　　灶里的柴烧完了，仍会有余火余温，不像电器，一关就灭。但这也有个好处，每每抽了柴，他就丢些红薯芋头进去埋着。过些时候，香喷喷的烤红薯就出炉了。
　　“诶，我只知道火烤的好吃。”俞千笑嘿嘿道。他两手来回抛着烫手的烤红薯，一边吹，等吹凉了，剥开焦脆的带灰外皮，露出里头的金黄色，色香味一流，特别有食欲。
　　“你这院子干净。这山石不错啊，有意境，你从哪儿搞来的？哦……本来就有的吗，挺好，看着赏心悦目。你怎么不拾掇一下，搞个自媒体视频号，直播啊什么的。就这地方，你开旅馆多会儿才有客人啊。”俞千边吃便道。
　　“那太折腾了，回来就是为了清静。”郁清道。
　　“你可以……”俞千又习惯性地提创意项目，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止住了，乖乖吃他的红薯。
　　完了不好意思道：“我到你这儿的事，小郁你能不能不对别人说？”
　　郁清当然是没问题的。他知道俞千有些人脉，所以总有人求到他头上，有时还挺烦的。
　　俞千看来对他很信任，见他点头，就完全放心地上楼歇去了。
　　傍晚，老陶回来了，不负众望钓到了鱼，兴高采烈的，见了俞千，还聊了两句。
　　俞千以往都挺健谈的，这次却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吃完饭就上楼了。
　　郁清还挺纳闷的。不过俞千今天刚来，也许是路上累了想早点睡吧。
　　他收拾好了，在客厅坐着吃瓜，便见手机有消息。
　　任风发来的。这家伙来了一趟，得了小树，头发长好了，意气风发，爱得不行，和他关系也热络起来了，每天没事给他说八卦。
　　“小郁，俞千公司破产了，你知道吗？”
　　“！！”
　　郁清手里的西瓜块就掉了。
　　任风：“听说他被骗了项目，对方跑路了，他欠了很多债还不上，人就消失了。我有点担心，你那边要有消息记得和我通个气，都是老交情了，咱们能帮啥肯定帮你说是不。”
　　郁清还在震惊中没恍过神来。
　　他本来想上楼敲门问问的，但……还是算了。俞千真想说，一开始就给他说了。
　　郁清谁也没告诉，默默查了一下自己的资产。
　　夜里忽然来了暴风雨，但谁也不知道。
　　老宅的隔音能力很强，而且自从有了破竹之后，不管再怎么打雷，它都能不动如山了。
　　郁清想起来，当年他刚进公司的时候，俞千也是这么替他们这些年轻人遮风挡雨的。项目压力大，大家都叫苦不迭的时候，他看起来啥事没有，整天乐呵呵的，但实际上才是那个最受罪的，不但要挨上级批，还得听下边人抱怨。
　　郁清头一次晚上没睡着。
　　俞千倒是睡得挺好的。
　　原本他回到屋里，就没了之前的爽朗，变了个人，颓丧、心慌、气闷，脚步特别沉，连水杯拿起来都手抖。但是一躺下，不知道为什么就渐渐地，那些事情就远去了。
　　也许他实在太累了……
　　他迷糊一下，又惊一下醒了。他不能睡着！他害怕睡了，梦里也被人催着要债。
　　但他眼皮太沉，最终还是睡着了，什么梦也没做。
　　……
　　清晨的时候雨就停了，郁清起得很早，他在琢磨，怎么和俞千说事，才好帮上他的忙。
　　俞千出来了，倒是精神挺好的，和他招呼一声，便兴致勃勃自己做早餐，吃好了，对郁清犹豫道：“其实我有件事瞒着你……”
　　他居然自己坦白了，这是郁清没想到的。
　　“我没想给你添麻烦的。我就是，一时很崩溃，又很害怕，就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大家都看我当了老板表面光鲜，但不知道我一个人扛着公司压力有多大。”俞千叹道。“我也没想到会着了道，我想还钱，但是一时还想不出办法。一时糊涂就躲起来了，现在想想，家里老婆孩子怕是着急的不行。也怕他们出事，还是得回去……”
　　说完这些，他仿佛如释重负。
　　郁清陪他走了走，顺便和任风商量了一下，决定帮他凑一些。
　　然而俞千拒绝了，说是会自己想办法。
　　这人也干脆，想通之后，当天就走了。
　　不过俞千说，等他还完了债，还会再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来之前本来心情很沉重，但是在你这儿睡了一晚，就轻松多了。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就是了！”俞千又恢复了从前的豪气。
　　郁清当然明白，这又是老宅的功劳。
　　然而他没发现院里有多出什么奇怪东西，动员了狐狸和樟树也没找到，就连586也毫无发现。
　　直到陈进在那边道：“这儿是不是多了块石头？”
　　郁清过去一看，是块山石。院里本来就有些山石卧着，所以他们才没注意到。现在看来……
　　“嚯嚯嚯……那确实是我排解出来的坏情绪。”老宅终于憋不住了，乐道。“不止是它，其他有些石头也是的。我们称之为山，因为吸收了足够沉重的情绪，所以特别重。”
　　“据说我们世界的第一高山，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催生出来的！”老宅兴致勃勃地说，大概想到了什么，又喟叹道：“不过还是没有你们这边的山高嚯。”
　　郁清：“……”
　　虽然这里的山高和情绪没什么关系，但莫名地无力反驳呢。
　　他还试了试，发现不止是这块山石，周边有些小块的山石，搬起来也比看起来的大小要重得多。
　　“是的嚯，它们是其他客人们的情绪。”老宅不好意思地说，“我闲着没事想弄点山。结果他们都不够重，也不够高。”
　　郁清：“……”
　　老宅居然有偷偷在自娱自乐呢，他都不知道。
　　“嚯嚯……这些山很好玩的，小郁要玩吗？”老宅说着，恨不得手舞足蹈起来。
　　“这些山好好灌溉，会长出植物的。”
　　……
　　郁清捡了几块拳头大的山石回去，做了试验，后来连着浇了十天半月的样子，石头居然真的开始变绿了。
　　小小的山，长着小小的草木，像个微景观。
　　他把一座成型的“山”寄给俞千的时候，那家伙似乎得了贵人相助，已经还清了债务。
　　不过，俞千又开启了新的征程，事业正起步，没时间过来，只是收到礼物之后，惊得合不拢嘴，把“山”放在了园区内当做公司吉祥物一般供着。
　　郁清：“……”
　　他开心就好。


第52章 有些东西
　　大概是因为这些山石来自不同房客的情绪, 大小不一，灌溉后，长出的东西也并不一样。
　　俞千的山上有树有草, 错落有致，看起来就像一座缩小版的山。
　　但是其他的石头，经过灌溉之后, 有的长出了毛茸茸苔藓一样的植被, 有的长出星星点点的小花，有的遍布小树。
　　郁清觉得挺有趣的,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浇一块石头。屋前, 竹子下, 院门边, 小山像是有生命一样，默默生长。
　　于是村人觉得他更古怪了，只有刘二婶淡定不惊的样子。“那有什么，说不定石头里有种子呢？”
　　别说，还真有一块石头, 浇着浇着裂开了, 长出了一棵苗，开了朵花。程景最喜欢那块石头。
　　郁清每天巡视两遍菜地和石头, 有时顺便还能有点别的收获。
　　院子里有不少植物, 他并不认识, 尤其是在未开花时。
　　胡二请动物们帮忙的时候只是啃了杂草，高一些的植物, 或是不好吃的, 都留下来了, 院子角落里甚至还有些苍耳。但只要不在菜地或是日常活动的范围内，郁清都没动过。
　　所以他一会儿找到棵野菜，一会见到几朵突然冒出的花。
　　院门那儿就忽然开了一丛。其实它早就存在，只是植株全绿，又足有半人多高，和其他植物混在一块，便被忽略了，直到开花才引起了关注。花朵红红黄黄的，未开放时花苞尖尖，初开如剑，大开后花边飘飘然垂下，犹如民族舞裙，特别绚烂，看起来特别喜庆。
　　“美人蕉。”章树平时总是在菜地里转悠，但只要郁清关注了什么植物，便会立即闪过来。
　　“马兰花。”
　　“兰花草。”
　　“狼毒花。有毒，小心。”
　　郁清才知道院墙上那艳丽的多彩花居然有毒。这花如同迷你绣球，花头上有许多聚伞状的小花，但不知是变异了还是怎么，同一朵花上的小伞花竟有红黄粉白紫五色之多。
　　他再一查资料，这花全身上下都有毒，还好客人们从来不去碰这些花。
　　“那当然啊，色彩越艳丽越可能有毒，这是常识不是吗。”午饭间他提醒众人的时候，陈进就笑嘻嘻道。
　　郁清觉得安全起见，还是标识一下好。
　　虽然李秋游说，村里人都知道有毒的，也不会让小孩摘这种花，他还是做了个提示的小牌子。
　　正在外边也挂一个，免得路人也误采，远远有个女孩东张西望，看到他，跑过来问他某户人家怎么走。
　　郁清愣道：“不就是我家吗……”
　　女孩大呼终于得救了。
　　原来女孩叫夏玉，闺蜜约了她过来家乡玩，结果临时被老板拉去加班，她就自己先来了。
　　她来之前做过攻略，知道这边有家不错的旅馆，看着介绍和点评特别棒的样子，就想自己住旅馆不住闺蜜家了。
　　本来闺蜜说了让家人来接她，谁知她手机在忘泉玩的时候，掉了水里。人生地不熟的，到了村子里，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几个人，田里老乡又抽不开身。
　　但攻略都在手机里，手机废了，她就懵了，只隐约记得要沿着河走，具体什么样的门……忘了。
　　幸好她乱走一通，居然撞对路了。
　　郁清便领她进了屋，借给她手机和闺蜜报了平安。
　　夏玉立即忘了先前的悲催事，先跑去房里瘫了一会，才迫不得已下来——她肚子饿了。
　　郁清今天炒的佛手瓜，配小炒肉，外加小白菜。因为房客们白天大都出去玩了，没几个人在，他午饭也做得简单。
　　夏玉打算出去吃，倒不是嫌弃他饭菜简单，只是单纯不好意思。宅子里现在只有她一个女孩。
　　郁清给指点了哪里有吃的，她就跑出去了。然而没半分钟又噔噔跑回来。
　　“忘带钱包了！”她郁闷地招呼说。
　　她手机是用不了了，只能暂时用现金。
　　夏玉急匆匆上楼，又风风火火出去。没一分钟，又回来了……
　　“忘了擦防晒霜！”
　　这次她在屋里逗留了些时间。
　　郁清吃着饭，看她进了又出，两分钟后，就见她再次晕乎地回来。
　　“外面太晒，我忘了带伞了……”
　　郁清：“……”
　　好不容易她找到了伞出来，郁清忍不住提醒道：“这次没忘东西了吧？”
　　夏玉步子一滞，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幡然醒悟道：“纸巾！”
　　郁清哭笑不得。
　　这女孩忘性可真是大，来回跑了好几趟，折腾了足有一个小时，才算没落下东西，正式出门了。
　　郁清也就放心了，吃完饭溜达一会，惯例是要午休的。然而他刚躺了躺椅上闭眼睛，手机响了，一接起来就听夏玉慌张地道：“老板，你帮看看我是不是忘关房间的门了！”
　　郁清动都没动，闭目养神道：“没忘，已经关了。”
　　老宅可细心了，就算客人真的忘了关，也会替他们关上的。
　　“那……那就好。”
　　夏玉松口气，回头又郁闷。刚刚才吃完饭，她就又把伞落在饭桌上了。
　　可恶，太阳……好晒啊啊啊！
　　说起来，她带什么伞啊，应该戴帽子才对！还有，不该穿了裙子出来的，现在被蚊子叮得可狠了，偏偏又没带花露水，她明明记得出门前塞包里了。
　　夏玉觉得自己这么粗心，一个人出来玩真是太不明智了，应该等闺蜜一块来的。平时不论去哪儿，只要有她在，就万无一失。
　　但是，自己爱落东西这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她叹气着，也没心思游玩了，趁着还记得路先回去吧，等闺蜜来了，大概就顺利了……
　　夏玉最后一个出门，却是第一个回来的，郁清见了奇怪道：“不好玩吗？”
　　夏玉摇摇头。
　　“丢东西了？”
　　夏玉一言难尽道：“没。”
　　“那……来吃点水果？”
　　炎热的午后，谁能抵挡夏天的西瓜呢？夏玉便乖乖坐了过去，安静吃瓜。她平时吃惯了无籽瓜，忽然吃到要吐籽的，就很不习惯，吃得特别慢。
　　但既然咬了一口，当然得吃完，她就那么一边慢慢吐籽，一边看院子里两个青年玩闹。
　　那白衣的青年明明长得秀气得很，性子却十分跳脱，啃了一大口西瓜，腮帮子鼓鼓的，对那青衣的道：“老章，接招！”
　　他开始噗噗噗吐西瓜籽，还特有架势，简直跟武侠剧里人家吐桃核似的。
　　青衣人就脚步一闪，接镖似的飞快伸手咻咻咻，摊开，手里各有一抓西瓜籽。
　　“你输了。”
　　“呵，再来！”
　　夏玉给看乐了。这旅馆她太可了，还有表演看。
　　而且，回来之后，她就再也没被蚊子叮了。抱怨了一下腿上的包，青衣人就给了一瓶药水，说是擦了能止痒，果然一下就好了。
　　但快乐是短暂的，夏玉吃完瓜回到房里，很快又急匆匆下来。
　　她身份证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丢了。可是沿着早前出去的路线找，没找到，她急得快哭了。
　　郁清好好安慰了一番，表示一定帮她找回来，先稳了她的情绪。
　　老宅也帮着在家里搜寻，然而一无所获。
　　就连狐狸也跑出去嗅了一路，说是没有任何可疑的气息。
　　眼看其他房客陆续回来，天要黑了，夏玉又开始焦虑。
　　郁清正要找邻里帮忙，586也放了阿飘出去，老宅却一点不紧张道：“不要紧的嚯，明天就会找到的。”
　　郁清便给她做了保证。
　　夏玉忧心忡忡地睡下了，本来觉得自己睡不着的，但……这儿真的太好睡了！
　　所以她隔天起来的时候，特别郁闷。她丢了重要的东西，居然还睡得那么香！
　　但是她唉声叹气地起来，赫然发现，床头桌上放了她的身份证！
　　她兴奋地跑出去告知时，老板一点不惊讶的样子，淡定地说：“我说了，会找到的。也许只是你自己一时没注意而已。我有时也会这样，明明东西就在眼皮底下，但是眼神就是把它略过了，怎么也找不到。”
　　郁清说的是实话，他今天也丢了东西呢。虽然他觉得应该还在家里，只是不知道放哪儿去了，一时没找到而已。
　　“我画笔也丢了一支。”程景也道。
　　何雪丢了发圈。
　　许意丢了车钥匙……
　　586丢了郁清给他买的新手机。
　　这可就不大对劲了。郁清心想。
　　“嚯……”老宅悄悄对他道，“那八成是客人的情绪干的。”
　　郁清：“！！”
　　可是他一早起来什么异常也没发现啊。
　　老宅慢吞吞道：“它在你的口袋里。”
　　郁清下意识一摸，摸出了自己丢的笔。他今天随手一放，就不知道哪去了，结果居然别在上衣口袋。“你说的它，是什么？”
　　“嚯……为自己丢三落四而苦恼的人，常常会催生一种小人。当然，它们并不是人族，只是因为小人族第一个发现了这种奇妙的小东西，把它命名为了口袋小人。”老宅解释说。
　　“它们住在口袋里，喜欢捡人们找不到的东西，放进口袋。那会让它们感到愉悦。有口袋小人在的地方，如果丢了什么，只要翻一翻身边所有的口袋，准能找到的嚯。所以在我们的世界，人人都会在家里准备一个口袋。”老宅说。
　　郁清奇道：“那要是没有口袋呢？”
　　“嚯……那它就只好放进自己的口袋了。”老宅无奈地道，“那女孩身上也没有口袋，所以，昨晚我用叶子和它交换了一下东西。”
　　郁清便叫丢了东西的客人，都回去翻翻自己口袋。没多久，果然都找到了。
　　但郁清纳闷的是，后来他一直留意，这个口袋小人，从来没出现过。
　　“它很害羞的嚯，看见人会隐身。”老宅说。
　　后来，就连夏玉也渐渐地不再落东西了。她自己编了个口诀，每次出门前都会念好几遍。
　　而郁清还是没找到小人一样的家伙。只有586说他看到过，但小人其实是三角形的，浑身雪白像只糯米团子，毛绒绒，豆儿眼。它的手脚很短，却跑得很快，一蹦能蹦老远老高。没有东西可捡时，小人就喜欢蹲在草丛里，卷一片叶子吹喇叭。
　　难怪那天起，午后总有几声软软糯糯的喇叭腔隐约传来，郁清还以为是谁家孩子吹的，原来是它在闲着……


第53章 有些打击
　　因为586时不时就能看到口袋小人, 郁清一度羡慕得很。
　　老宅说那是因为586不是人，所以口袋小人不会害羞得隐身起来。
　　这天下午，郁清听着一顿一顿的小喇叭声, 心痒痒得不行。他想起“雨”对咕咚声的执着，有了个主意，摘了片叶子卷起，也学着吹。
　　然而不知是不是他选的叶子不对，还是吹的方法不对，完全发不出声音，只有他自己吹气的呼呼声。
　　李秋游见了，跑过来道, “我教你。”
　　他摘了叶子，熟练地卷了个合适的大小, 捏了一下其中一头, 就像吹竖笛一样, 轻轻一吹，就发出了短促的小喇叭腔。“这个简单, 不要卷太紧，也别捏太多了。”
　　郁清学了一下，果然有声音了。
　　树叶卷成的喇叭，短且没孔洞，只能吹出单调的短促音，但是郁清吹得还挺有乐趣的。因为他发现，自己每吹一下, 就有个喇叭腔跟着附和。
　　果然再无聊的东西, 有个玩伴就不一样了。
　　吹和了一下午, 郁清觉得自己虽然没见过小人, 但也算是朋友了吧。因为途中他有事回了一下屋，外边大概迟迟没听到回应，喇叭声开始试探，变得尾音上扬起来，都自带问号了。
　　郁清忍俊不禁。但他正忙着呢，只能暂时让小人自己玩了。
　　今天来了有点麻烦的客人。一对母女在院门口争执了起来，女孩想住这儿，但是妈妈不想。
　　妈妈觉得郁清这宅子虽然有特色，但不是当地特色，一看就是跟风搞什么主题民宿，没意思。她们跑到村子里来，就是为了体验真正的农家风光和生活的，这宅子一点不像农家的房子。
　　女孩再三给她推荐，并且给她翻出了民宿网上的信息，说有多好，她还是固执地要去找别家。最后母女两个还是分开了，妈妈走之前不满道：“你这样还不如不来呢。”
　　女孩耐心用尽，开始脾气上来了道：“我对自己好一点怎么了？”
　　“哎哟，我难道就是对你不好？你小时候要不是我……”
　　“行行行，咱们各住各的。我用我自己压岁钱。”女孩头疼地进了郁家。
　　“你的钱也是我的……”妈妈还在身后唠叨，但她进了这家院子，那声音就变小了些，仿佛来自很远，没那么烦人了。
　　郁清则留意了一下地上她走过的木板。
　　还好，还没长苔藓。
　　女孩叫白葳，高二，好不容易和妈妈出来玩，两人意见总是相左，吵了一路，她憋屈得不行，又不敢说太多。
　　“我越说她话越狠呢。”白葳吐槽道，“我在她眼里就是什么也不行，什么也不对，天天说我不是。”
　　但毕竟是面对外人，她很快止住了话题，和郁清说住宿的事。上楼看了一圈，她惊叹道：“啊啊啊我太喜欢了，点评里居然都是真的！老板，你这个价格低了吧？”
　　学生证还能半价！天呢。
　　价格的问题，郁清确实有想过。但这附近的民宿没有更高的，如果价格太高，客人估计看都不看房就走了。再说，房间是老宅整的，他也没提供什么。
　　即使是加了饭钱的房客，也是跟着他吃，要不就自己取材做，郁清基本不费心。
　　像老陶那样的，长住，时不时会钓鱼虾、或是跟老乡换好吃的回来，还会下厨，也不需要加钱。
　　老宅需要的是人气，钱倒是次要的。但生意太火爆的话，郁清也招架不住突如其来一堆奇奇怪怪的情绪之物。所以，随缘就好。
　　但他没多说，只是道：“能来到这儿的都是有缘人，就收个有缘的价格吧。”
　　白葳乐了。
　　她看看院子里，问了一声，就抱了三头犬过来揉。
　　三头犬一脸凶相，但没咬人。只等她一放下，立刻奔回院门。再抱，再跑。
　　看那执着劲儿，白葳便放过它了，改去玩秋千。
　　郁清看她玩得挺开心的，就忙自己的去，把伙房的柴搬出来晒一晒。他这些日子回来，常常烧柴，库存不多了，打算明天进山去逛逛，顺便捡些柴回来。
　　白葳在院里歇了会，就出去了，估计是找妈妈去了。
　　夏日阳光强烈，连地面都滚烫，最是好晒东西。这两天看来都会放晴，郁清干脆再摘点辣椒晒晒，回头做点辣椒油。
　　没多久，他就见白葳回来了，眼圈有点红。
　　“没什么，我妈嫌我没用。”她擦擦眼睛道。
　　白葳原本以为这次妈妈叫她出来一块旅游，是想让她轻松一下的。结果半路就被拉到这儿来体验农家乐了，刚刚她过去，妈妈正和老乡揪花生拉家常，她只好跟着揪。
　　她半点农活也没干过，不久手指就火辣辣疼，叫苦了两句，就被数落了。母女俩又吵了一顿。
　　章树就去给她找药水，回来时还给她带了几朵花。
　　“谢……谢谢啊。”白葳感激地说，把花顺手别在头上。
　　“吃的，不苦。”章树却示意她说，拿起花的根部吸了一下，给她示范。
　　白葳学着他的样子，吸了一口，顿时惊讶道：“这是花蜜吗？好甜！”
　　章树把手上的花都给了她。
　　白葳美滋滋的，顿时觉得不苦了。
　　而且接着夏玉她们也回来了，女孩间有了话题，她很快就忘了先前的不快。
　　可惜这样愉快的时光只持续了一会，白妈妈又来了。
　　“走，我带你看人插秧去。”
　　白葳：“我不想去，妈你让我歇会行吗？”
　　“又不是叫你下地，就算真的叫你干活，你连丁点苦都吃不了，以后万一考不上大学……”
　　白葳气道：“我怎么就考不上了？我要学外语！以后还要考研！”
　　“就你那点成绩……”
　　“我上学期有进步了！”
　　“你要是考不上，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办喔，种地也不会，干点活就喊累……”
　　“我能考上！”
　　恰好陈进回来了，这家伙提了个桶，戴着草帽，捉泥鳅去了，也不注意点，裤腿上都是泥。
　　白葳妈妈便抓住机会道：“反正你要是不努力，就跟这人一样，一辈子跟泥打交道了。”
　　陈进：“？？”
　　咋了，谁说他要捉一辈子泥鳅的。
　　郁清咳嗽一声道：“他已经大学毕业了，来度假的。”
　　白葳妈妈：“……”
　　等妈妈走了，白葳才和郁清借了手机打电话，一开口就委屈道：“爸，妈又打击我！”
　　尽管在电话里得到了安慰，房客们也说妈妈肯定是太担心她的成绩，才会那么刺激她的，白葳还是挺消沉的。
　　她不喜欢这种方式！
　　被当众数落了一顿，女孩连吃饭的心思也没了，简单扒了几口饭，早早就上楼去了。
　　郁清特意让老宅留意了一下，幸好，她闷在房里没多久就睡着了。只不过第二天，是饿醒的。
　　今早是稀粥配煎饼，豆浆配面包，还有白煮蛋。就是刘婶送的土鸡蛋吃完了，这是商品蛋，味道差了些，郁清琢磨着以后得留两只母鸡下蛋才行。
　　白葳哪里吃得出这些，她都饿扁了。
　　直到吃饱了，她才开始搭理热情的陈进，问了一番大学生活，最后道：“你妈也这么打击过你吗？”
　　陈进讪讪道：“没。”
　　白葳：“呜呜呜。”
　　……
　　闲聊中，郁清又听到了口袋小人打发时间的喇叭声。院子里现在热闹多了，有水滴落下嘀咚嘀咚的声音，还有风铃声。
　　等等……他记得宅子里没挂风铃啊。
　　郁清四处搜寻，结果还真发现了一个。但那铃来自一棵植物，植物的两片长叶子耷拉，白色的“风铃”在顶端垂下，像极了一个沮丧的小人，被风吹过微微摇动，就发出“叮叮叮……”的细微声音。
　　“嚯！”老宅跟发现新大陆了似的道，“石之铃！”
　　郁清：“什么？”
　　“这是石头花。”老宅说，“每个小人族都曾因为自己的身高问题被打击过，当然，和你们不一样，他们是自寻烦恼嚯。因为小人族太小了，心思也特别敏感复杂，所以催生出了这种植物。它的能帮助小人承受打击，发出特别的敲击声，让他们放松。”
　　郁清抬起花一看，果然钟状的花很坚硬，里头藏了两个花蕊，顶端球状，摇动时就会发出相互撞击的声音。但他听着没什么感觉。
　　“只有催生它的人才能听见的嚯。”老宅说。
　　他们聊着的时候，白葳妈妈又来了，对女儿道：“你还是跟我过去住吧，就你那点压岁钱够住几……”
　　白葳正要回嘴，忽然感觉空气震荡了一下，“叮——”的一声长吟，眼前仿佛静止了一下。
　　又或许，是那个敲击声让她脑子留白了一下。
　　“你看看人家的孩子，怎么你……”
　　叮————
　　“你还发呆，又当我说的话当耳边风是不……”
　　叮————
　　白葳每次心里一紧，就会听到这么一声敲击，盖过了妈妈打击她的话，不禁疑惑地歪头想再仔细听听，以至于完全没在意妈妈的唠叨。
　　甚至，她希望妈妈再多说两句——除了敲击声，她好像还听到了别的声音！
　　……
　　“那是特别好的东西。”老宅兴奋地说，“石之铃的声音会吸引小人族～小人族是一个特别可爱～特别勤劳～还特别爱管闲事的族群。”
　　看来它特别喜欢小人族。
　　郁清遗憾道：“可惜这是在我们的世界。”
　　“嚯……”老宅也思考起来，“说不定你们的世界，也有小人存在呢？”
　　这郁清就无法回答了。不过他把石之铃送给白葳的时候，女孩是很高兴的，而且看起来已经不受妈妈的干扰了。
　　……
　　白葳确实感觉好多了。回家的车上，妈妈依然操心这个那个的，敲击声就一直响个不停。即使她把铃攥在手心，放在口袋，也能听到那奇异声音。
　　她正沉浸其中，忽然感觉手心痒了一下，偷偷张开手，发现铃中探出了一个小小脑袋。
　　白葳：“！！”
　　……
　　郁清再次收到白葳的信息时，已经是一年后的事了，她考上大学了，还把那件事告诉了他。
　　每次敲击声过后，那个奇特的小人就会跑出来，盯着她做作业。每次完成，小人都会发出赞叹声，手舞足蹈一阵。
　　“那是铃中小人。”老宅说，“和口袋小人一样的存在，它们有很多形态，不是小人族嚯。”
　　郁清可遗憾了，没人打击他。他想看！
　　然而就连白葳，后来也再没看到小人了。


第54章 有些叶子
　　这天柴火告急, 郁清决定进山了。胡二带路，李秋游也跟着帮忙去。
　　林中一开始还有路，渐渐深入后, 就没了。但郁清不着急, 一边捡着枯枝, 一边慢慢转悠。有胡二在, 他们可以随便走也不怕迷路。
　　靠山人家, 山就是最大的天然宝库。
　　灵泉村背靠的山，有高一些的岩石山，也有丘陵带，绵延相连，特别深密。这山里不仅有茂盛的草木, 还有各种丰富的野果, 捻子是夏季进山的人必采的。覆盆子、野葡萄、牛甘果、野酸枣、万寿果……还有好些郁清都叫不出名字的。
　　胡二是行家, 只要他说能吃，就肯定没错。只要他点头的, 郁清都摘了一些, 捻子比较多, 他打算用来泡捻子酒。牛甘果浅绿色，个儿小，咬一口, 有点苦，但和龙葵草一样，苦后回甘, 也不错。
　　酸枣儿有青有黄, 成熟后很软, 酸甜口, 核儿有很特别的花纹。也许是无人干涉，自由生长的缘故，这酸枣树特别高，看着有十米以上。
　　郁清想起来，刘婶儿家里有棵柚子树，就有十几米高。还有棵番石榴，特别自由奔放，长得歪歪斜斜，居然也高到了三层楼。对了，他家樟树也很高。
　　山中不知时，他们回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午后了，口袋小人已经开始无聊地吹喇叭。
　　院子里章树在捋稻草，说是要编顶草帽。而屋里，586正在打着呵欠陪客。
　　客人是两个小家伙，一个稍微高点儿，特别老成。另一个显得青涩，个子也小一些。
　　然而郁清一走近，听他们开口才发现，那个子高一些的，是个成年人。登记时再一看，身份证上也写的35岁。
　　另一个是他儿子，谭子方，才十岁，虎头虎脑的，跟他爸一样，长得挺可爱。
　　而谭爸也许是娃娃脸而且个子矮的缘故，乍一看起来特别像个小学生。
　　谭子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谭爸在一边怎么逗他也没用，只能看着他闷闷不乐上楼。
　　谭爸无奈道：“这小子从小就生我气，嫌我个子矮，觉得丢人。平时我要接送他去学校，他都不让呢。”
　　他平时工作挺忙的，因为想讨好儿子，加深一下感情，才凑了假出来带他一块旅游，结果一路上小孩并没那么高兴。
　　“早知道这样，我就让她妈妈带他出来了。”谭爸郁闷地说。
　　谭爸一米五多，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确实是矮了。但他自己倒是挺乐天的，没那么在意，反而还坦荡跟郁清展示道：“我还穿了内增高……”
　　但是刚说完，就见儿子忽然下来了，顿时就呛住了，咳了几声，转移话题道：“这个牌子的鞋很好穿的，不累脚……”
　　郁清道：“胡二，你带人出去玩玩吧。”
　　狐狸正按着遥控器呢，不想动，转头去盯586，一边摇尾巴示好。
　　586：“……”
　　最终还是586去哄孩子了。
　　郁清出去的时候，发现他在一边懒洋洋坐着，而小男孩正蹲着撸小公鸡。有586在，地狱鸡让过来就过来，让蹲就蹲，让张翅膀就张翅膀，等小男孩合影够了，就安静地任他摸羽毛。
　　“它是公鸡，为什么名字叫咯咯哒呢？”
　　“因为它会咯咯哒叫。”
　　“你骗人，公鸡是不是那么叫的，母鸡才那样叫。”
　　“那公鸡怎么叫？”
　　小男孩十分生动地模仿了一声“喔喔喔～”
　　586就摸摸他脑袋：“小公鸡乖～”
　　谭子方：“……”
　　完了，586不玩阿飘，就改欺负人了。
　　幸好，这孩子估计很喜欢小公鸡，而公鸡听586的，他就当做没听见刚才的话。
　　所以没一会他又问：“公鸡能打得过鹅吗？”
　　586特别不会聊天地说：“你被鹅欺负了？”
　　谭子方：“……”
　　谭爸跟着出来听到了，哈哈大笑道：“刚刚来的路上有只大白鹅，老大一只，可厉害了，幸亏我们跑得快。”
　　谭子方小脸更黑了。看起来那经历真的是不堪回首。
　　不过他没吱声。谭爸一来，他就变成了个闷葫芦。
　　“哎，还在怪我呢。”谭爸叹道，默默回了客厅。
　　郁清道：“哪里，我看他没那么爱生气。”
　　586那么不会说人话，他都没脾气。而且，他虽然不怎么和爸爸说话，但还是听话的，让拿东西就拿，让喝水就喝水，让洗手就洗，行动很干脆。
　　所以郁清觉得孩子心情不好，可能有别的原因。
　　谭爸无奈道：“但愿吧。”
　　然后转眼的功夫，郁清再出去时，两人已经不见了。
　　“586，人呢？”幸好郁清还可以和系统意识交流。
　　“在外边撵鹅玩儿呢。”586道。
　　“……”
　　郁清叮嘱他别把娃弄丢了，最好赶紧回来，免得谭爸看不到人着急。
　　586忽然道：“宿主，鹅好吃吗？”
　　郁清则问他：“你带钱了吗？”
　　586：“……”
　　两人很快回来了。郁清恰好把腌了果子的玻璃瓶都搬出去晒太阳，就看到586忽然跑回来了，腋下夹着个谭子方。
　　小孩晕晕乎乎地下来了，歇一会，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我以后也可以像你那么高吗？”
　　“那要很久以后。”
　　“有多久？”
　　586给难住了，叫住了章树问道：“老章，你花了多久时间长这么高的？”
　　章树拨了拨他的小算盘，道：“200多年。”
　　谭子方：“！！”大人们肯定是逗他的!
　　586便不靠谱地下结论道：“所以，你得命长一点。”
　　谭子方看了看他，再看章树，晕乎乎地配合地道：“哦……我、我努力。”
　　郁清：“……”
　　虽然有点无语，但章树和586的修罗体确实比常人要高，甚至比他还高。
　　那边谭子方又道：“那我爸爸还能再长高吗？”
　　这边谭爸过来偷听了，顿时又是一声叹。
　　586道：“不能了。”
　　小孩果然失望极了。
　　586道：“但是这不影响你长高。”
　　谭子方沮丧道：“可是我同学说，我爸爸那么矮，我将来肯定也是个小矮子。我现在身高在班里也是最矮的……”
　　586已经在躺椅上了，闭着的眼又睁开，认真打量他，道：“没道理，你的骨头发育很正常啊。”
　　小孩顿时狂喜：“真的吗？”
　　586信誓旦旦道：“相信我，我对骨头很有研究，我见过的骷髅骨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谭子方：“嗯嗯……嗯？！”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但是不管了！
　　接下来孩子终于开心多了，闲着没事，还和章树学着做稻草人。谭爸见他露出笑容，也放轻松了，父子俩一起做。
　　郁清也安心多了。孩子的烦恼没了，明天应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小东西出现了吧。
　　以防万一，睡前他还是问了一下老宅：“在你们的世界，害怕长不高的情绪，会滋生什么？”
　　“嚯……”老宅想了想道，“我只知道巨人一族有过这样的烦恼，因为担心长得不够高，滋生了一种伞树。”
　　“伞……？”
　　“是的嚯。”老宅仔细回忆道，“伞一样的树，它长得多高，巨人就会有多高，直到巨人成年为止。所以在巨人族的故乡，会有一个伞树林，是他们的圣地。巨人成年后，就算不再打理，它们也会继续生长，只是长得慢一些。它们的树冠很宽大，叶子像白云一样，特别漂亮。”
　　长了云朵的树……吗？
　　于是第二天郁清一起来就开始看天上的云。
　　老宅乐道：“伞树一开始也是不高的嚯。”
　　郁清就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树。但是当他回到廊下，和谭爸打了个照面时，吓了一跳。
　　谭爸爸的头顶，有两片叶子！
　　但是等谭子方下来时，郁清注意过了，孩子很正常，头上没长什么奇怪植物。
　　这……
　　郁清偷偷问：“老宅，伞树……能被人看到吗？”
　　老宅却道：“那不是伞树嚯。”
　　郁清：“……那是什么？”
　　那两片叶子就像刚出土不久的苗苗，垂下和头发贴得很近。
　　“这是……”老宅研究了半天，也纳闷：“这是小人族的标志呀。”
　　“什么？！”
　　老宅解释道：“我们世界的小人族，都会长这样的东西，很多人头上有两片叶子，有些一片，还有些看不到。因为退化了，情绪种子完全不发芽。
　　“据说很久以前，小人族的祖先是想长高和正常人一样的，但是血脉的压制下，叶子的作用很小。而且，他们发现人们很喜欢小人，渐渐地接受了自己的个子，叶子的功能就完全退化了。这叶子原本能吸取太阳的力量，为主人提供营养的，当然，它还有其他很多用处。”
　　郁清就看着谭爸的头顶。不知道这个叶子……还能用吗？
　　谭爸莫名其妙道：“你怎么老盯着我看，是我脸没洗干净吗？”
　　郁清连忙摇头，问谭子方什么时候起来，他好一块把早餐做了。
　　谭爸就回房叫去了。
　　但没一会，他自己惊慌失措地下来了，拿着一面镜子，小声道：“我我我，我头上长叶子了！你看到没？”
　　郁清：“！！”
　　他能看到！
　　郁清装作仔细打量的样子，踟蹰着是说看见呢，还是说没看见。
　　老宅道：“这个叶子，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嚯。”
　　郁清便摇头。“没啊。”
　　谭爸愣了一下，反而轻松了，对着镜子照来照去，嘀咕道：“是吗？看来是我眼花了……”
　　他边往回走边放下镜子，时不时摸摸自己头顶的叶子。
　　郁清迟疑道：“真的不用提醒他？万一……”
　　他把叶子揪下来的话，不会流血什么的吧？
　　“不用，叶子会教他怎么做的嚯。”老宅老神在在地说。
　　果然，谭爸研究满天，试着扯了扯，发现那叶子跟生了根的头发似的，很结实。再用力点拔，痛得他龇牙。他就老实下来了。
　　等到房客们都下来了，没人发现他的异状，就连儿子也没发现，他就更放松了。长就长吧，反正没人看到。
　　谭子方解了心结，也渐渐地开始和爸爸说话了。
　　谭爸就试探道：“那下次放学，我能去接你吗？”
　　小孩低头半天，道：“我怕同学笑话你。我不喜欢他们说爸爸坏话。”
　　谭爸愣了一下，连忙道：“没关系，爸爸是成年人了，不在乎这个。”
　　谭子方不知想了什么，鼓起勇气道：“下次再有人笑你，我就揍他们！”
　　谭爸现在才知道儿子的小心思。原来不让他去接，不愿和他走在一起，是因为不想听到别人笑他个子矮……他挺高兴的，儿子不是怪他，是在替他抱不平呢。
　　他连忙道：“打架不好，还容易受伤，我们换个方式哈。”
　　而且，他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说不准，自己还能长高呢。
　　再久一点，谭爸发现这叶子仿佛能吸收热量一样。以往这样的天气，晒一下太阳，头发就开始发烫，但自从长了叶子，他头上总是很凉爽。冬天的时候，又暖暖的，像是在释放热量。
　　而且，他有一次游泳发现，这叶子还能呼吸！但为了不被人看出异常，他总是得注意在水底的时间赶紧上来。
　　谭爸简直宝贝极了。
　　……
　　父子两人开开心心离开了。
　　很久以后再来时，郁清发现谭爸的叶子还在，看起来似乎是长高了些。而身边的谭子方，已经开始窜个头了，比爸爸还高。
　　只是小孩还有点郁闷，就算长了个头，他再次经过那条路，还是被同一只鹅给啄了。父子俩又是被追过来的……


第55章 有光
　　村长家养了鹅, 这是郁清最近才知道的。不过他不怎么出门，中间又隔了好几户人家，也就没领教过。
　　而且村长养来看家的, 买来炖不可能。586的打算是落空了。
　　不过, 郁清倒是跟刘婶预订了几只鸭子。稻子收割后，鸭子们在田间觅食, 既能捡食田中遗落的谷粒，还能吃到丰富的水生物, 很快就会肥起来。
　　为此, 他已经提前腌制了柠檬、梅子、辣椒、酸笋, 全用透明的玻璃罐子装着, 每天摆在户外的小厨房外头晒太阳, 就等着吃鸭子了。
　　胡二也眼巴巴地数着日子，有了好吃的期盼，连做事都勤快多了。
　　郁清干啥都被他抢过去，乐得闲着。只是可惜, 他不是陈进, 闲下来也不会长蘑菇。
　　说到蘑菇, 他想吃了。刚刚坐下, 便又起身, 打算做些香菇臊子, 下面条。这个胡二就帮不上忙了。
　　不过这会儿不是饭点, 郁清纯粹就是忽然想吃了，想吃就做。做好了叫狐狸, 他连洗碗的活都省了。
　　吃完面, 他就出去转两圈, 也不远, 也就从家门口鱼塘到石桥这一段路，郁刘两家的地界。
　　桥边有个青年小伙，蹲在边边看着水流发呆。
　　郁清真怕他想不开跳河，这河虽小但也是能淹死人的，便咳嗽一声道：“劳驾让一下？”
　　青年回神，茫然看了一下四周，发现了另一边赶来的牛车，赶紧起身回到大路上，走进了刘家。
　　原来是刘婶的客人。
　　郁清回到院里，又琢磨着给葡萄搭个架子，引到院门旁边去，这样门口就有块天然的遮荫处了。
　　这些天阳光充足，偶尔才会下雨。也好在如此，否则收回来的谷子无法晾晒，便会发芽坏掉，这一年收成可要毁了。
　　因为实在太忙，刘婶这些天都没空来找他了，直到这天天黑。
　　“小郁，你这儿还有电呢？”刘二婶惊讶道。
　　“怎么？停电了吗？”郁清奇怪道。
　　“是啊，我今儿刚回家就发现停了。”刘婶纳闷地道，“你这儿咋还能亮灯呢。”
　　因为老宅的灯用的是自己收集的太阳能啊！
　　但郁清当然不能这么说，只能不慌不忙道：“我自己搞了个发电机。”
　　刘二婶恍然一悟，羡慕道：“果然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呢，我就说了娃还是得念书没错。”
　　郁清哭笑不得，给她借了充电宝，给客人手机充电。
　　可没一会，二婶又来了，领着个客人，小声道：“她姑娘家怕黑，这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能过你这儿住一晚不？”
　　郁清当然没问题。
　　一看她身后，女孩原本紧紧拉着二婶，看了看灯火通明的老宅，放松了些，但看了他，又迅速低头，对二婶耳语了什么。
　　二婶哈哈大笑：“这不担心，小郁家有好几个姑娘住呢。”
　　女孩大概面子薄，被她这么说出来，急得直拍她。
　　二婶道：“放心吧，你换别的人家住我不敢打包票，但在小郁这儿绝对安全！”
　　郁清便叫了何雪出来。
　　女孩果然安心多了，不好意思道：“我叫田霜，谢谢你啊。”
　　郁清边引路边道：“你怕黑的话，晚上可以开灯睡觉。”
　　田霜紧紧跟上他。
　　郁清看出来了，这女孩是真怕黑，就连院子里有路灯，也只敢盯着地面，不敢看向其余黑暗的地方。
　　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进屋就好了。郁清心想。在老宅这里，完全不会有这种困扰。
　　不过，田霜说的住一晚，结果第二天还是没来电，就没走。她真的超级怕黑，就算是在白天，太过阴暗的地方，也必须开灯，不然就会浑身僵硬不敢动，得有人陪着才行。
　　原来她小时候胆子其实很大。在乡下时，有一次捉迷藏，躲进了个黑屋子。那里原本住着一个脾气很暴躁的老婆婆，所以谁也不敢接近。田霜和最要好的朋友说好了，如果没人能找到，就由她来提示。结果小伙伴们真的都没找到，而好朋友也把她给遗忘了。
　　而她不知道，老婆婆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去世了。等她觉得不对劲，想到自己出去时，却不知道谁锁了门。她被锁在里头一天，到天黑才因为哭声被家人找到。这件事成了她一生的阴影，从此以后，她在黑的地方就不行。老觉得黑暗之中，下一刻就会有什么钻出来
　　何雪好奇道：“那你怎么还自己出来旅游？”
　　“本来是两个人的。”田霜默然道，“我们路上分手了。”
　　何雪叹息了一声，道：“那你以后怎么办？”
　　“没什么，虽然害怕，但是想想人还是得生存吧，我这么多年一个人，还不是过来了。”田霜无奈笑笑。
　　“我平时工作都在白天，没事。但是一回家，就得把屋里所有灯打开，晚上关灯睡觉我真不行，完全睡不着，起码得等我睡着了才能熄灯。”
　　经历了这么一番分手又停电的遭遇，她也没心情游玩了，打算订好票就回家去。
　　郁清是想给她推荐勇气树洞的，但是对于成年人来说，喊出自己的弱点，会有点羞耻吧。田霜挺害羞的，而且未必会像小孩子一样信他编的故事。
　　老宅道：“不要紧的嚯，小郁让她多住两天，慢慢就好了。”
　　郁清想想也对，老宅这儿可以舒缓心情。而怕黑这种东西，多是心理作用。说不定慢慢的，田霜就不再乱想，自己吓自己了。
　　田霜挺容易说服的。因为老宅确实是她的理想型房屋，这里的气氛也很轻松。
　　不知为什么，房里虽然只有自己，却总有种被谁守护着的感觉。早晨的时候，阳光还会洒到她床上，估计她心情好了，带了滤镜，总觉得阳光里，有光点在跃动，有点梦幻。
　　第三天，她已经能自己下楼，不再需要何雪拉着了。
　　晚上，她开始敢开着窗睡觉了，因为有许多萤火虫飞舞，少女心战胜了一点点对黑暗的恐惧。
　　看起来是在慢慢变好……郁清挺高兴的。
　　但他还是没想到，第四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天夜里……没有入夜。
　　晚上八点，天还是没黑，保持着傍晚暖洋洋的光色。
　　好在郁清觉得不对劲，及时就把房客们给哄回房里了。他想出去问问刘婶那边什么情况，然而刚走出院门，就堕入了黑暗。
　　外头的天是正常的！
　　再回来，院子里亮得跟做梦一样。
　　“嚯嚯嚯……这不是梦。”老宅道，“这是光夜，一种讨厌天黑的情绪滋生的。”
　　郁清：“……”大意了。田霜最根本的烦恼居然是这个。
　　也许当初，小女孩刚刚藏在黑屋子里时，刚开始并不害怕。只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外头再也无人走动，也听不到小伙伴的声音，万籁俱寂。等她意识过来天黑了，才开始害怕的……
　　“那怎么办？”郁清并不想一直限制房客们的活动那会引起怀疑的。
　　“不担心嚯。”老宅说着，拿出了一面小镜子。
　　镜子闪了一下，很快有一块光落在了郁清身上。
　　晴时出来了。
　　郁清恍然。晴天包括白天黑夜！它能带来晴天，也能带来晴朗的夜晚。
　　“情绪之物间也会相克吗？”郁清疑惑道。
　　“嚯……有一定的压制，但是说不上相克，只能论强弱，因为它们受主人的情绪影响。现在小姑娘已经睡着了，不会再呼唤光夜，你的情绪占上风，光夜就会退走。”老宅道。
　　郁清试着照他说的做，果然，天边月亮升起，月光渐渐占了上风。四周的暖光以极快的速度退散，最后汇聚了一串金色的光点，跑了。
　　郁清注意到，它跑进了田霜的窗子。
　　“不要紧，她离开之后，一切就会恢复正常的嚯。”老宅小心翼翼地把窗子关上了。“光夜是我们世界的产物，在我的领地里，它可以发挥最强的效果，但是远离之后，就没那么厉害了。”
　　……
　　田霜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童年时的游戏，死去老人的黑屋子。
　　其实她躲在屋子里时，有悄悄透过门缝偷看。当看到找人的小伙伴没发现她，使尽了手段也没能把她骗出去时，心中还有一丝窃喜。但过后不久，她不小心打了一下盹，再看门缝，就发现外边黑漆漆的，看不到人了。她才知道天黑了！但是门打不开！
　　恐惧迅速从心底升起，她想起妈妈为了怕她乱跑说过的故事，人贩子的车路过时，他们的手会从地上钻出来，把小孩儿按住，那小孩就不得动弹，被抓走了。
　　她顿时觉得不光地上，四周随时都会有可怕的东西钻出，把她抓走，不禁大哭起来。
　　小女孩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泪掉落地上，发着光，光里站起了一个小人，它好奇地看着自己，拍拍手，洒下了许多光。
　　[诶，还哭……]
　　小人挠挠头，再拍拍手，又是好多光。
　　再拍手，门开了。
　　外边天亮了……
　　……
　　田霜坐起来，眼里还残留着梦里的泪在打转。
　　但是可惜，那真的是个梦。谁的眼泪会发光啊。
　　田霜遗憾了一下，收起情绪，伸了个懒腰。
　　长大后的她尽管还是没能完全克服阴影，但是总会努力告诉自己，怕黑，有时也挺好的。因为那样，她就绝对不会在夜里外出，遭遇危险。
　　而且，最近何雪还教了她好多壮胆和防狼的办法呢。
　　田霜又想想梦里的小人，觉得心情特别好。
　　她下楼的时候，何雪一看就凑过来道：“哇，小田今天画眼妆了吗？还是戴了美瞳？！”
　　田霜纳闷道：“没啊。”
　　“那为什么你眼睛特别亮！”
　　“小雪，都叫你别老熬夜看剧了，学学人家早睡早起~你看看你血丝和黑眼圈。”陈进又欠揍地道。
　　“啊啊啊你把镜子拿开！”
　　郁清发现真的是，田霜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因为她的眼睛里，好像有……光。
　　田霜又住了一晚，便决定回家了。
　　当天晚上，光夜没有再出现，一切正常。郁清也就没挽留她。
　　田霜没有梦到小人。
　　但是，那天她回到家差不多黑了，又害怕得想哭时，眼前的光里钻出一个小人，奔跑着给她引路。
　　它一拍手，就会掉下许多光。


第56章 有种子
　　经历过停电后, 郁家老宅又成了话题。
　　村人对停电没多大反应，停就停了吧，大不了烧饭用柴火, 电视不看了，反正这季节还有那么多活要忙呢。煤油灯翻出来, 吹吹灰还能用。再不济, 月光下唠嗑, 一夜也就过去了。好在村子靠山，树木也多，夜里还算凉快，没电也不怕热。
　　所以郁家那几天夜里照常亮着灯，格外惹眼。就是碍于那宅子的历史, 除了刘二婶，没人敢跑去“沾光”, 也就私下说说闲话——
　　“我记得十年前，郁家有天也突然自己亮，明明他们家没人。哎哟，可邪门了。”
　　“嘿, 要不他们郁家人怎么都搬去城里了呢。”
　　“他们家小子也是, 年纪不小了没个对象，说回来养病, 该不会是那方面的病吧……”
　　“这……就算没病，他住那宅子里, 也没人敢介绍吧？”
　　“那倒是……”
　　……
　　586坏笑道：“宿主，他们又说你坏话。”
　　郁清无所谓, 他忙着呢。“你这么闲去听人八卦, 不如帮我去把垃圾倒了。”
　　586瘫着不动：“那么麻烦, 让饿死飘拿去吃掉好了～”
　　郁清：“……”
　　看这家伙懒的。
　　但也不奇怪，最近又下雨了，大家都懒得动。就连平日里最活跃的陈进，也蹲房里打游戏去了。
　　夏季暴雨最是平常，这个时节的雨水，恰好为秧田灌溉。雨后天晴，植物的生长仿佛就变快了许多，不论蔬菜还是花草，都开始迅速拔高。暴雨打落开败的花，再洗礼初开的花苞，等到天晴，就会绽放一波新的花。
　　可惜花田里的苗苗还太小，不够开花。不如再买点带花的回来种植好了……
　　郁清一边琢磨着，早上又割了一茬丰厚的韭菜，做韭菜盒子。
　　大清早的，刘二婶又送来了一些酸菜和米酒，老陶高兴得不行，说要出去钓点鱼。
　　“其实就是找个借口吧，老陶住这儿有哪天不去钓鱼的吗？”何雪吐槽道。
　　“还是有区别的。”陈进很有经验地说，“有酸菜的时候，老陶一定钓得上鱼。”
　　于是老陶刚提了钓具出去，大伙已经开始想象晚餐流口水了。虽然是常吃的菜，但似乎怎么都不会吃腻。就算只是清炒的酸菜，郁清也能就着多吃一碗饭。
　　但是想到酸菜和鱼，郁清也流口水了，他得去摘一把紫苏备着。刚到菜地，就听三头犬“汪”了一声。
　　郁清一看，有个男人在院门那探头。巧得很，这人他见过。可不就是那天在桥边发呆的青年吗？
　　“你好。”那人腼腆地打招呼，“我舅妈说你这儿可以住店。”
　　郁清才知道，他是刘婶的远房侄子，覃易。
　　“家里总唠叨，烦。”覃易无奈地说。“我跟她说去朋友家走走，你别告诉她我在你这儿，成吗？”
　　人家出门也跟家里人打招呼了，再说也是个成年人，郁清没什么不可以的。
　　覃易便一副放松的样子，先进屋去了。
　　他为人木讷，看起来比较呆，就连陈进也苦恼地表示跟他聊不动——“明明是同届毕业的呢。”
　　“有些人就是不爱聊天嘛。你就放过人家吧陈进，村口那么多大爷大妈还不够你唠嗑的呀。”何雪一有机会便呛他。
　　陈进还委屈：“我长了嘴就是要说话的啊。”
　　何雪戳他：“让你闭嘴一小时难受不？”
　　陈进：“难受。”
　　何雪：“那别人听你说话一小时，就跟让你闭嘴一小时一样难受。你记着啊，下次要跟人唠多久，就先自己闭嘴多久，公平晓得不？”
　　陈进乖乖闭嘴去了。
　　覃易弱弱道：“没、没关系的……”
　　何雪道：“你别客气，不想听他废话就赶紧的打断，别为难自己。”
　　覃易叹气道：“也不算废话，是我不会聊天。”
　　何雪：“……”
　　覃易不仅呆，还有点丧。听说他虽然和陈进一样才毕业一年，但是已经换了十几份工作了，但都干得不久，很快就跳槽了。
　　刘婶为此还抱怨：“说是外边工作老受打击，不知道到底干什么好了，干脆回家来找块地种田算了。这孩子，家里从小就宠着的，哪会做什么农活哟，细皮嫩肉的，稻子不会割，拔个花生能摔个屁股蹲，捉个鸡撵得满院子跑。”
　　郁清想了想，不好意思道：“那不就是我吗？”
　　刘婶哈哈笑道：“那哪能一样。你是一线伤退下来的老兵，他是才上阵的新兵。”
　　郁清：“诶，我老了啊……”
　　刘婶赶紧道：“不老不老，打个比方。”
　　郁清聊着，感觉到上方有视线，就知道覃易八成在偷看呢。不过，他也没告诉婶子覃易在自己这儿的事。
　　等二婶走了，覃易才下来，道：“谢谢你啊。”
　　郁清则问：“你真想回来种田了？”
　　覃易丧道：“也就是想想，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郁清：“年轻人多点想法挺好的。”
　　覃易这才笑道：“说得好像你不是年轻人似的。”
　　郁清晃了晃自己的保温杯：“嗯，我是中老年轻人。”
　　覃易叹：“我还挺羡慕你的。”
　　郁清道：“你也可以，实在不知道做什么，要不暂时休息一下吧，也许哪天你就呆不住，自己想出去闯了。”
　　覃易又坐着发呆，半天才道：“如果一直碌碌无为，没有什么晋升的可能，永远在最底层，你也会一直做下去吗？”
　　“那你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工作。”
　　“我没有什么喜好。”覃易又丧了起来。“我好像做什么都可以，但是都做不到最好，特别废物。大家念一样的书，做一样的工作，受一样的挫折。别人越做越好，越挫越勇，我就是停步不前，一不小心还一蹶不振。”
　　“我找不到自己可以驾驭的事情。我妈还说，后悔送我读大学了，读了太多书，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就跟她说，那我回来种地吧。她又生气……”
　　郁清静静听着，最后道：“那你可以在我这儿种几天试试。”
　　于是这两天，他就跟着章树打下手，做菜。一开始他还小心翼翼的，防着二婶突然过来串门看到自己。但后来渐渐地忙起来，完全忘了这回事。
　　因为要帮忙晒制蘑菇，他和陈进也开始有了话聊。
　　“卖蘑菇？？卖给谁？而且我这量也不大啊。”陈进挠头道。
　　“就是量不大，所以走精品。”覃易信誓旦旦道，“你这个蘑菇，泡开后香气刚好，不像别的会完全遮盖主菜的味道。而且吃了……怎么说，让人有种心情很放松的感觉。现代人不管有钱没钱，很多都有一种焦虑感，你这个绝对能卖得……什么？这个价格太低了！你得定位客户，卖给识货的，比如像老陶这样养生的行家，懂行的高端酒店……”
　　老陶给他说得美极了：“哎说到我心坎了，我还以为就我吃了有这种感觉呢。”
　　郁清当然知道，因为这蘑菇是陈进闲出来的啊！满满的都是“我太闲”的情绪。
　　陈进头一回让人给说懵了自己插不上嘴，他本来脑子就跳脱，也容易说服，立刻兴冲冲地要做蘑菇生意。
　　晚餐的时候，老陶还教了覃易做酸菜鱼。这家伙上手还挺快的，郁清都自愧不如。
　　看起来让他试试是对的，这人忙起来，没空丧了。而且还会不断冒出新点子。就算丧起来，也特别与众不同——
　　程景找他画画，夸了一通，说他是画过的静态人物里最敬业，最自然的。那家伙发呆的境界简直到了极致。
　　所以第二天，覃易直到晚上吃完饭，才有空和郁清坐一块。
　　郁清问：“真要做生意？”
　　他不问还好，一问覃易又开始放空：“我也不知道，没想好呢。”
　　郁清不多说了，就让他再忙两天，慢慢想好了。
　　趁着这机会，他可以去镇上逛逛，采购点食材，取快递。他网购了好些茉莉花苗，这个季节恰好花期旺盛，院里可以添香气，以后也可以做花茶。
　　不过他回到院里时，发现自己要种的地方，多出了一株植物。手掌一样的叶子，簇拥着豆荚。
　　陈进早早发现了，又跑来问他：“可以吃吗？”
　　郁清没见过这种植物，章树也没见过。只能问老宅。
　　老宅道：“不能吃的嚯。”
　　郁清好奇地道：“那是覃易的情绪吗？”
　　最近就多了覃易一个客人而已。
　　“是的嚯。”
　　“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
　　“……”
　　“对你们来说。”老宅调皮了一下，“但我想对他来说，或许有点用。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用处。每个人的情绪只有自己最了解嚯。”
　　“这种植物叫见子草，在我们的世界漫山遍野，大概……就像这里的苍耳一样常见。它们依靠根茎繁殖，种子不会发芽，只能作为装饰。冬天的时候小人族喜欢把它们带回家取暖。”
　　“取暖？”
　　“是的嚯。一开始，人们都把它们当做没用的野草，直到有一位小人把种子捡回去打磨。嚯嚯……小人族是一个好奇心特别旺盛的族群，它们特别擅长把普通的东西变成宝贝。”
　　“小郁可以试试，它会发热，还会发光。”
　　豆荚被人一碰就爆开，圆润如玻璃珠的果实就跳出来，黑色发亮，看起来就像一颗颗黑碧玺。
　　覃易看见了，纳闷道：“这是什么？”
　　郁清接过，照着老宅的说法，找来了一块石头，把见子果在石头上摩擦了两下，然后给覃易摸摸。
　　“烫！”这家伙立即叫道。
　　过了一会，种子上的热度就渐渐消退，没那么烫了。
　　“这是摩擦生热吧，很简单的原理。”覃易说。
　　郁清也觉得。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坚硬的种子，在石头上擦过毫无伤痕，反而在石头上留下了痕迹。
　　“擦得久一些，它才会持续发热，而且，会发光。”老宅说。
　　郁清又试了一下，果然，擦得久了，那热量似乎就传递到了整颗种子，久久不散。而且，变得红彤彤的……
　　覃易吃惊道：“这又是什么原理？”
　　郁清又拿起一颗试了试。“不知道。我从山里找到的，摩擦了就会发光发热，而且磨的石头越粗糙，磨得越久，它就越亮。唔，这颗好像差了点，要磨久一点才会亮……”
　　这老大一颗草，也就结了个豆荚，五颗种子。
　　郁清对覃易道：“送你了。”
　　覃易收下了种子。
　　起初他只是作为玩物。或是……纪念品。
　　郁清那么说的。
　　也许他在试图劝说自己吧。一颗普通的种子，打磨后就会发光发热。
　　覃易回到家里，又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拿出那颗种子，看了看，握在手里。也不知发呆了多久，他忽然感觉光线亮了起来。
　　手里的种子爆发出了强烈的光芒。照出了一副虚幻的场景。参天的古木，会飞的精灵，奔跑的巨人……
　　然后，种子自己转了一下，换了个城市场景。
　　覃易：！！
　　……
　　那天早晨，郁清正在给他的茉莉花浇水，忽然接到了覃易的电话，急切地告诉他：“那个种子，不是用石头磨，是用……”
　　郁清回到房里，按照他说的，把一颗种子放在手心，合起。渐渐地，感觉到手心温热起来。不知道是自己把它捂热了，还是它真的在发热。
　　他正纳闷的时候，手指缝里忽然放射出光来。仿佛投影一样，他的四周出现了一个立体的场景。
　　这里的天空很高，云朵高低错落，有的远入天际，有的仿佛唾手可得。头顶，巨大的飞鸟掠过。脚下，几个小人正哼哧哼哧抬着一颗红色的果子，不知急着赶往哪里。
　　果然，是老宅的世界……
　　“嚯！！！”老宅也相当震惊。
　　随后，场景一转，郁清看到了一块墓碑。
　　他飞快松开了种子。
　　“什么？！没看清……”老宅嘟囔道。
　　“没什么。”
　　覃易说，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庸庸碌碌了十几年，四十岁时才有所成就，然后开启人生的巅峰。然后种子就裂开了，露出了里头真正的种子。他打算种起来，也打算，再认真找一个新的工作。
　　“我想那只是无数可能的未来之一。”郁清微笑道，“不过你说得对，对他确实很管用。”
　　等老宅分散了注意力。他又偷偷拿了一颗试试。
　　这次，他坐在老宅的花园里喝茶，四周生机勃勃，藏着许多他从未见过的小生物，还有小人从草叶间掠过。
　　行吧，他喜欢这个未来。
　　就埋下这颗种子好了。


第57章 有些孤独
　　郁清把见子草的种子埋在了花田里。
　　老宅看到了真正的草种子之后, 恍然道：“见子草原来是这个意思嚯。”
　　等到合适的契机，坚硬的外壳裂开，才能见到真正的种子。
　　老宅说这种草只生长在小人族的领地。大概是因为他们太小了, 无法将种子握在手里，只能用工具打磨，所以才从来没发现这个秘密。
　　但郁清觉得, 种子预示的未来, 未必就是真的。不过, 人总有生老病死，所以最终他只剩下块墓碑, 倒也没毛病。
　　老宅道：“嚯……但是按照我们世界的原则，用什么浇灌，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种下, 种子就会顺着主人的心意生长。”
　　或者说，这是一种愿景？郁清心想，种子所预示的, 说不定就是人们内心的折射。
　　不过, 因为怀有了所期许的未来, 被见子草呈现出来, 所以得到了鼓舞, 最终去实现它，算是一种良性循环吧。
　　而且，郁清发现这种子似乎会挑选人。不知是覃易的情绪催生的缘故，还是天生如此。剩下的两颗种子，其他人都没能让它出现预言并裂开。
　　“所以小郁到底看到了什么呢？”老宅挠心抓肺地追问。
　　郁清就把第二个种子展示的场景告诉了它。
　　老宅果然很高兴。
　　“既然见子草预见了它, 一定会实现的嚯。一定会的。”它肯定地说。
　　郁清就又去看了一下老宅的花园。看起来是有活力了点, 井水……
　　“怎么水位反而下降了！！”郁清有点懵。
　　“嚯嚯, 没有降，是井变深了。”老宅乐道。
　　郁清才算放心。他悄悄留意了一下草丛，没有发现小人的身影。只有外头口袋小人的喇叭声隐隐传来，仿佛在催着他出去玩。
　　算了，夏天还漫长呢，未来的日子也还长。
　　老宅也道：“今年的夏天会很长的嚯。”
　　郁清决定趁机多吃点西瓜，所以就驱车跑了出去，跟瓜农收一些。灵泉村多山，平地大都种了粮食，很少种瓜。但这之外的丘陵地带，别村有不少种瓜的。
　　郁清喜欢上瓜地里，老农不但热情，还会替他细心挑好。他溜了一圈，干脆见着合适的菜又买了些回来。
　　这一溜达回来，发现院子里多了个女孩，正跟何雪在那儿荡秋千。
　　见他回来了，何雪便招手，跟他说了情况。
　　原来那女孩叫苏香，是她和姚梦出去游玩时认识的，跟她脾气很相投，听她说这边的生活，羡慕得很，就跟着过来了，问还有没有房间。
　　郁清当然有房间。
　　不过这事不需要等他回来也可以办啊。他四周看了看，章树在树下手指翻飞，编他的帽子。
　　何雪不好意思道：“我看他挺认真的，就没打扰。”
　　郁清就带人进了屋登记。
　　谁知苏香犹豫道：“小雪，我能跟你住一块吗？房钱我来付。”
　　何雪不好意思道：“啊，可是我已经跟小梦姐住了啊。”
　　苏香的表情顿时有点黯淡。
　　不过，何雪也是个跳脱的，脑子一灵光，对郁清道：“老板，我们能弄个三人房吗？就是加一张床，我觉得我们那屋子挺大的，完全可以再放一张。”
　　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就是得看姚梦的意见。不过姚梦是个温柔的人，向来是何雪说什么都答应的。
　　果然，何雪蹦蹦跳跳找人商量去了，没一会就下来说她同意了。
　　郁清就问了床的大概位置和样式，让她们出去玩会，老宅才好动工。
　　何雪就热情地拉着苏香跑出去了，姚梦自己在后边。往常两人一直是形影不离的，今天姚梦就慢慢跟着，悠闲地在后边给她拍照。
　　郁清则卸下车里的东西，正忙着，头上就被塞了个帽子。
　　“做好了。”章树说。
　　“给我的？”郁清愣了一下。
　　章树把旧草帽戴自己头上，点点头，“这个太扎。”
　　郁清才发觉他编的这帽子是真软，比较密实，也美观多了。
　　“谢谢。”郁清还是第一次收到别人为自己手工做的东西。
　　章树只是点了点头，便和他搬起西瓜来。
　　院子里虽然比外头凉快一些，但温差不太明显，并且是以老宅为中心，渐渐变化的。平日里走走还行，像郁清这么来回搬运东西，没一会汗也下来了。
　　不过，流过汗水的夏天，才更真实吧。郁清自我安慰，又很快认清现实，看来他体力还不大行。
　　“宿主~冰淇淋没有了！”586在屋里喊道。
　　郁清：“一会买回来。”
　　章树便幽幽回道：“小郁累了，明天再说。”
　　586：“那你去。”
　　郁清好奇道：“章树有去过村子外边吗？”
　　章树僵了一下，然后摸出自己的小算盘，默默算数。
　　看来是没有。郁清就笑道：“我们一块去，让586看家。我就开个车，不累的。”
　　章树犹豫一下，点头同意了。
　　于是，他难得变成了个话唠。
　　“这个要晒，记得翻面。”
　　“别让鸡往菜地跑。”
　　“我的树叶，不要让人乱摘。”
　　……
　　只不过去买个冰激凌，他搞得跟出远门一样，像极了留娃看家的老父亲。
　　其实不光他们，姚梦没多久也回来了，要出门，说是司机来接她回医院复查了。
　　何雪当然要跟着去，但临上车，苏香拉住她小声道：“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何雪有点为难。她和姚梦几乎就没分开过，她在家也是个大小姐，为了陪她养病，才跑来这山旮旯的。姚梦去医院，她肯定要陪着的。但是现在……
　　苏香恳求道：“她不是有司机送的吗？我一个人住，有点慌……”
　　何雪还要安慰，姚梦道：“没事的，小雪你留在这儿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她倒是干脆，钻了车里不等何雪，立刻就叫司机开走了。
　　往常何雪肯定得气得跺脚追上去，但是这次只能无奈地被苏香揽住，巴巴看着车子跑了。
　　郁清又把586叫了出来，让他关照点两人。
　　586打了呵欠：“知道了。”
　　等郁清走了，何雪在屋里坐立不安，倒是苏香殷勤地给她展示自己做的小玩意。她家里是做香料的，身上总是带有令人舒心的香气。但这次，何雪静不下心来。
　　586便懒洋洋道：“放心，我看胡二偷偷追着她去了。”
　　狐狸那狡猾的家伙，一定是又蹭吃蹭喝去了。
　　何雪一听心就定了些。小二虽然看起来懒洋洋的，但是主意特别多，有他在，姚梦一定会顺利的。
　　郁清回来时，天都黑了，只见两个女孩正和586一块看恐怖片，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尖叫。
　　“……”
　　郁清一看就知道狐狸不在，一问，便赶紧给姚梦那边打电话确认。
　　姚梦道：“啊对，我和小二哥一块吃饭呢，我没想到他偷偷坐车跟来，早知道上我的车就好了啊。明天检查完，我带他玩几天再回去……不用担心。”
　　郁清：“……”
　　以狐狸抠门的性子，坐什么车，八成又是四条腿跑去的。不过他可以半路跳车顶搭顺风车就是了。
　　姚梦当然不是一个人去的医院，但不知为什么，胡二来了，她觉得自己像有了守护神一样，不再单薄了。他站在身后，仙气飘飘的气势，那些想讨好她的纨绔子弟，都得往后退两步，家中长辈来了，也不敢提和谁谁家联姻的事了。
　　何雪在一旁偷听到，简直羡慕嫉妒恨。
　　苏香不禁奇怪道：“那个小二，有那么好吗？”
　　她来的时候，狐狸估计在哪儿睡懒觉呢，没看到。
　　何雪使劲夸：“那当然！胡二太好看了，这世上大部分的男人见到他，都得自惭形秽啊。”
　　可惜小二说谁也不喜欢。
　　那边姚梦又回信息道：何雪在做什么呢？也不见给我电话。
　　郁清看了看那边聊得正嗨的两人，再看看时间，道：她睡了。
　　姚梦便回了个孤零零的“哦”。
　　过一会又补了句：那就好。
　　何雪还真睡得挺早的，倒是苏香下来了，见有人在，放松了许多。
　　郁清便随意和她聊了聊。说起那对姐妹的事，苏香羡慕地道：“她们感情好好，何雪睡前一直在跟我说她。”
　　郁清一点不奇怪。“她俩家里是世交，从小一块玩的。”
　　苏香便愁道：“所以我感觉自己留不住她，也融不进去她们俩。”
　　郁清道：“你没必要强求，君子之交也挺好的。”
　　苏香盯着电视里的恐怖画面，这时却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好一会，她叹道：“我不行，我害怕一个人。”
　　自从和男朋友分手之后，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她从中走出来时，忽然发现只有自己了。
　　她的朋友，早就因为各种原因分开了，有忙于工作圈子社交的，有交了男朋友忘了女朋友的，结婚的更别说了。
　　父母则忙于生意，就算倾诉了，也是怪她不该轻易分手，让她以后找对象放低要求。然而她做不到，后来再找的男朋友，总是不合适。
　　“所以我特别佩服姚梦，她好像……一个人也没什么，就算何雪不在身边，也能自然地独处。我就不行，一个人特别恐慌，旅游也是跟团才敢出来，直到遇到了何雪。她太好了，我好想把她留住……”
　　“这些话你应该跟何雪说，她更喜欢别人对她有什么说什么。”郁清道。
　　“可是我请她去家里住，她都拒绝了。”苏香沮丧地道。“她特别信任你们，能不能帮我劝劝她？”
　　“也许，你可以试着养养宠物？”郁清不太想去搅乱小姐妹的圈子。
　　苏香叹道：“我养不好。我养过一只狗，后来它生病走了，我更难过了……”
　　郁清只能安慰道：“放心，会好的。去睡一觉，别想太多。”
　　苏香低头看着地板，唉声叹气：“睡觉的时候，感觉更孤独了，别人都睡着了，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清醒……”
　　郁清：“……”
　　他只能耐着性子道：“你去睡觉，我保证，你明天起来，绝对不会再有这些想法。”
　　陈进今晚在刘家跟人喝酒了，还没回来，否则以那家伙的热情，保证让这妹子知道，什么叫想孤独的时候求而不得。
　　苏香起身，垂头走到楼梯那儿，灯光把她瘦长的身影拉得老长。
　　唉，果然没人懂得她呢。今天她当面截人家闺蜜，一定被怨恨了吧。
　　……
　　郁清揉了揉眉心，开始琢磨，明天会出现什么小东西，在哪找。
　　因为老宅说，它也很难准确地预测，客人们的苦恼会引出什么样的情绪之物。
　　于是郁清第二天一大早就在找东西。
　　结果他找了两三天也没找着。
　　倒是苏香有了些变化，跟何雪还是有说有笑，但偶尔也会被别的东西所吸引。
　　她最近看上了章树的叶子，说是他的香气和别的樟树不大一样，想研究研究。章树给了她一个自制的驱蚊香囊，她就自己闷在房里琢磨去了。
　　何雪还抱怨说她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郁清却一直找不到苏香被排解出来的小情绪。
　　老宅也没发现。“它藏得很深。”
　　郁清干脆不找了。只要不是什么有危害的东西，藏着就藏着吧。
　　今天姚梦要回来了，胡二说打包了很多好吃的，让他别做饭了。但他还是做了些凉菜，正在拍着黄瓜，586表情古怪地过来对他道：“宿主，我觉得不舒服。”
　　郁清：“哪里？”
　　586头发都要炸起来了，说：“有什么在身上，浑身不舒服。”
　　这可难住郁清了。修罗的身体，不能去医院的吧？
　　而且586身上也没伤，没有虫子爬，也没发热咳嗽流鼻涕，修罗体也不可能感冒啊。
　　直到姚梦他们回来了。
　　胡二第一个跑回屋里，得意洋洋地正准备炫耀这一趟见闻，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个变身，猛地扑向了586脚下。
　　郁清总算发现了，从586的黑影里，跑了个什么东西出来，胡二又扑向他。
　　那黑影灵动得像精灵一样，在所有人的影子里来回窜。众人不知道狐狸在追影子，因为那太小了，而且行动十分迅速。只当狐狸是太久没见到姚梦，高兴乱跑呢。
　　狐狸最终还是没抓到那小小的影子。它不知道藏到谁的影子里去了。
　　不过老宅终于想起来道：“嚯！那是黑小人。”
　　这回郁清有经验了：“不是小人族？”
　　“嚯嚯嚯……当然不是，它是孤独的影子。它被分离的时候，那个人就不会再感到孤独了。但是它就像主人的情绪一样，也害怕孤独，所以它要藏在别人的影子里，才会感到安全。有的人喜欢它，有的人讨厌它，但是它对所有人都没有喜恶之分。”老宅说，“等到熟悉了，它就会现身的。”
　　郁清便开始留意众人的影子，但是，狐狸停止游戏之后，就没见过那小小的影子了。
　　直到那天他在菜地弯着腰捉虫子，烈日下的影子里，他的草帽边探出了个小小的人影。
　　足有半小时过去，大概觉得没人注意它，它才站了起来，在帽檐的影子上跑来跑去。跑累了，便蹲下，一副看人捉虫的样子，然后伸长了小手，努力够着附近菜叶上的一只青虫。
　　可惜，它太小了，够不着。
　　郁清挪一下，它还跌倒了，滚回了草帽的影子里。再出来的时候，它的头上多了一顶小小的草帽，在郁清脚下，跟着他走路。
　　苏香走的时候，小人便跟着众人朝她挥手。
　　女孩坐上了车，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相送，还挺感动的。有个小伙子还嚷着要去参观她家的香料厂。
　　她看着远去的景物发呆，恍然觉得自己似乎丢掉了些什么，但感觉又不坏。
　　这时，手机响了。姚梦给她发了很多照片，居然都是她和何雪的，不光是合影，还有她的单人照。原来在她们玩得忘乎所以的时候，姚梦在背后默默拍着。
　　每一张，都是她最开心、最美的瞬间。
　　没有任何言语文字，但是，她觉得此刻的自己，似乎不是一个人在路上。


第58章 有些距离
　　大多数时候, 人们不怎么关注自己的影子。偶尔发现，黑小人也很快就会躲起来。人们就会认为自己眼花了。
　　它对任何人都不排斥，只要感应到人们不喜, 就会很快离开。客人们似乎也没有被影响，只有586见着就炸毛。
　　郁清倒是知道为什么。这家伙不喜欢身体接触，平日里也是谨慎地和人保持距离。但他对小孩子的抵抗力似乎弱一些，偶尔会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宠溺。
　　“宿主变回小孩子的话, 我也会很宠的。”这家伙贱贱地说。
　　郁清还挺想念儿时的，不过, 某些回忆有一次就够了。
　　“我在的话，阿飘是不敢欺负宿主的。”586哼道。
　　郁清好笑道：“你怎么比我还耿耿于怀。”
　　“别想多了。”586懒洋洋道，“那是因为我们的绑定协议中有保护宿主的条款，任何对宿主有伤害的事件, 就算是曾经发生的，都会激发系统的保护机制。”
　　等郁清出去了, 一旁的狐狸撇嘴道：“装得可真不赖。”
　　586继续贱贱地：“不是装的嚯~”
　　胡二：“哼，是不是骗人, 我们狐狸最清楚。”
　　“谁骗人谁是狐狸嚯~”
　　狐狸炸毛了。
　　郁清再次进屋的时候，就见沙发上两只在那儿互相龇牙。见他进来，又双双收敛。
　　“谁看到我的雨伞了？”郁清咳嗽一声道。
　　586终于扳回了正形：“没有。”
　　“又不下雨, 你找什么伞？”胡二道。
　　“何雪不是老说许意吗, 出门不带伞是最灵验的求雨方式。”郁清真不记得自己收哪儿了。
　　“你要出去？”胡二蠢蠢欲动，但看了看窗外的太阳, 又缩了脑袋。
　　“嗯, 去接个订房的客人。”郁清道。
　　“这么晒, 不可能下雨的, 放心去吧。”狐狸又专注看电视去了。
　　郁清想想也是, 而且他没时间找了。要是迟到了，让人在那儿等着不好。
　　汽车驶离后，草丛里，顶着一片菜叶的口袋小人冒出了头，左右张望，一溜烟跑进了老宅。
　　到了门口，它想起什么，赶紧又后退两步，把头顶的叶子给扔了。然后拍拍身上挂着的草屑，抖抖脚丫，进入隐身状态，小心翼翼进了屋里，吭哧吭哧拖出掉到桌子底下的雨伞，自己美了半天，才开始寻找口袋。
　　……
　　郁清车子刚刚开出不远，就觉得不妙，天空不知哪儿飘来了朵乌云。果然，无心求雨却成功了呢。
　　幸好，这只是场阵雨，打湿了地面，也不过是释放了路上的一些暑气而已，没什么积水。这么烈的阳光，很快会再次把路晒干。
　　郁清车速快，到得早，反而稍微等了一下，才见客人从忘泉景区出来。
　　一大一小姐弟俩过来了。
　　“不是说好了逛完这里，今天就回家吗？”弟弟不满地道。
　　姐姐跟郁清笑着打了个招呼，转头一板脸，不客气地对她弟弟说：“回去你又想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都关半个暑假了，没门！上车！”
　　弟弟没动，先声明道：“我要自己坐后……哎！”
　　他一不留神，就被姐姐塞进了前座。
　　“今天我也想自己一个人。”姐姐哼哼道。
　　弟弟先前还大大咧咧的，这会儿坐在郁清旁边，忽然紧张起来，老实不动了。
　　直到姐姐又提醒：“系安全带啊。”
　　他才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郁清，找安全带。
　　郁清觉得这小孩有趣极了，就算被安全带绑了，身体不得不向后靠，双手还是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眼睛不时偷瞄他，一副防备的样子。
　　等到了院里，他下车也是小心翼翼的，先打开一道缝，看了又看才下车。
　　但是进了屋，看到卧在沙发上的狐狸，又猛地绷紧了神经，后退了两步。
　　郁清道：“别怕，我在车上跟你们说过的，它通人性，不咬人的。”
　　胡二就转过头来，特别配合地抬爪晃了晃。
　　朱皓问了房间号，还是飞快跑上了楼。
　　“哈哈，他不是怕狗，他是怕狗太热情了扑过来。他招小动物喜欢，被扑好几次了。”姐姐乐道。“我叫朱冉，这是我弟弟朱皓，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郁清道：“巧了，我们家小五也不喜欢被人碰。”
　　但朱皓的情况显然比586严重多了，从小被陌生人一抱就哭。一开始家人还觉得是太小怕生的缘故，而且这样挺好，至少不容易被坏人抱走。
　　然而长大后，他更不喜欢和人接触了，不让人摸头，不和人握手，不然就会心慌。他也不喜欢人群，不喜欢热闹，离太近也不行，在街上努力绕着人走，亲戚来了他就躲房间里。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朱冉无奈地说。父母早逝，姐弟俩是相依为命长大的，所以朱皓才对她没什么排斥，但是对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
　　“高一了，他连个小伙伴也没有，集体活动不参加，座位主动要求调到最后自己一个人坐。”朱冉发愁道，“因为我们家庭情况特殊，他成绩又一直很好，老师就不太管这些，我要不是去学校找他都不知道。”
　　郁清奇怪道：“那你怎么还带他去景区？”
　　那里游人摩肩接踵的。
　　“还不是想锻炼锻炼他，将来进了社会，总不可能不和人接触的吧。以后恋爱呢？结婚呢？”朱冉叹气道，“他又不肯去看心理医生，我也没办法，想着先带他出来玩玩吧，而且大自然开阔，可能他会好点。”
　　朱冉打算休息一阵，今天带他去山里转转的，结果下来的时候却是一个人。
　　“他说他在景区被消耗没蓝了，不想动。什么意思？”朱冉问。
　　郁清琢磨：“游戏用语吧？精神力掏空的意思。”
　　朱冉：“……”
　　她正在拿出手机下载游戏，了解一下这个什么红药蓝药，朱皓下楼到一半，伸个脑袋有气无力道：“姐，你把毛巾放哪了！”
　　“刚刚不是拿出来放床上了吗？”朱冉回道。
　　“没看到！”
　　“奇怪……”
　　窗外，口袋小人一个激灵，赶紧把它的树叶喇叭收好，消失在原地。它又可以出场啦！！
　　朱冉计划被打乱，干脆跟何雪她们结伴出去逛了。
　　朱皓则足足睡了大半天才下来，见屋里没什么人，院里空荡，姐姐也不在，特别满意。
　　郁清在切西瓜。这瓜熟透了，刀刃开个口子，瓜皮便发出脆响，自己就顺势裂开了，几乎都不怎么用力气。
　　朱皓被西瓜的味道吸引了，远远看着。
　　郁清切好片，对他招手道：“过来吃。”
　　看他不动，就先端了一盘进屋。
　　朱皓静静等了一会，见他在客厅里没出来，才开始动身，去桌上拿了一片瓜，看来看去，到秋千上坐着吃。
　　没一会郁清又探头道：“桌上有饭菜，饿了自己将就着吃。”
　　朱皓吃完瓜，确定没人，才自己晃过去。
　　门口的露台上有个木头长桌，放了个防尘罩子，他掀开看，是锅冒着余温的粥，还有碗筷，一碟酸菜，一瓶牛肉酱和辣椒酱。
　　浅黄色的粥，拌了玉米面煮的，入口软稠流沙。朱皓吃了一碗，又盛一碗，等他发觉自己吃了小半锅，酸菜也给他吃光了，不由得不好意思。摸出一张票子，压在罩子下。
　　郁清出去一看哭笑不得，让收回去。
　　“清粥小菜不要钱，免费的。”他说，伸手还给他。
　　“你放、放放那儿！”朱皓一见他过来就紧张。
　　郁清现在发现了，他时常盯着人看，原来是在注意别人和自己的距离。之前在车上偷瞄，大概也是在目测呢。
　　郁清试着再靠近点，他就后退一点，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郁清就把张见叫了下来。这个怀疑自己克人克阿飘的程序员，在疏远他人的本事上，和这小孩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于是他走了，张见就对暗号似的小声道：“你克了多少人？”
　　朱皓：“没、没克……”
　　张见羡慕地道：“那你还有得救。”
　　朱皓：“……”
　　郁清再出去的时候，两人正隔空打游戏。
　　这时候的朱皓看着倒是挺正常的。但只要周边有点轻微的响动，他就会警惕。比如章树路过，小公鸡遛鸡崽走过，他都会停下手里的动作，随时戒备，然后……游戏就输了。
　　但他游戏的心态很好，并不为此生气。
　　郁清看出来了，他喜欢张见这种会主动拉开距离的人，也很乐于相处。
　　就连朱冉回来，看了都觉得惊奇。主要是，对比张见，她觉得自己弟弟也不是那么怪了。
　　“但是也不能这样下去。老师说考试的时候，一从他身边走过，他就紧张，要是一直看着，他就一直不敢动笔，走了也得过一会才能缓过来。而且他这样独来独往，容易被同学孤立……”姐姐操心地说。
　　郁清道：“他有被孤立过吗？”
　　朱冉仔细想想。“小学有，后来没听他说了。”
　　“慢慢来，正常人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情绪。”郁清安慰她。
　　他自己也不喜欢和陌生人太接近。甚至有时觉得，自己社畜那会儿被压榨的，不止是时间和精力。
　　在外吃饭的时候，只有方寸之位。
　　超市排队的时候，总被身后的人靠得很紧。
　　就连下班回家的路上，那拥堵的车辆人流，让他开着车也能感觉每个人的空间都在被挤压着。
　　那时的他特别渴望，能有什么东西把自己和人群隔开，还曾有过崩溃和暴躁的时候，忍不住向身后的人吼：“离我远点！”
　　有人默默退开，有人以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也有人当没听见。也许是因为，很多人身后，也有推着他们不得不往前挤的人吧。
　　“小郁老板也会有暴躁的时候吗？完全看不出来。”朱冉好奇道。
　　郁清不好意思道：“那时冲动，现在不会了。”
　　陈进：“诶，我还有点想看呢。”
　　何雪：“我看陈进你是欠收拾！”
　　……
　　他们说话的时候，朱皓就在边上默默听着。
　　等朱冉找他，发现他已经回房间了，只能无奈地帮他把晚饭端上去。
　　朱皓吃完了，道：“姐你放心，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的。”
　　犹豫了一下，他又道：“我以后，也可以改的。”
　　朱冉想摸摸他头，最终还是没摸。
　　姐弟俩住了三天，山上跑了几遍，朱皓学会了爬树，高兴得很。以至于后来，他最喜欢的事就是爬到高高的果树上，坐在树枝上摘果子吃，谁也碰不到他，还能望得很远。
　　但他最佩服的还是李秋游的绝活，居然能在树上睡着！
　　所以朱冉虽然觉得他怕人接近的毛病没变，但还是很高兴他交到了一大一小两个朋友。
　　夏天的果树上，确实很惬意吧。就连郁清也看着心痒了一下，决定改天找个机会，他也试试。
　　不过今天就算了，姐弟俩要走了，老陶说多做几个好菜，他得跟着张罗。
　　他们正处理鱼，准备做糖醋鱼呢，胡二跑过来小声道：“雨怎么不见了？”
　　郁清连忙跑过去一看，小水池空了。
　　老宅道：“不用紧张嚯，我把它送到花园里了。”
　　郁清纳闷道：“你把它弄走做什么？”
　　难道……
　　小水池里又出了一股泉水，还不住冒泡泡。
　　“这是什么水？”郁清问道。
　　“嚯……重点不在水。”老宅悄悄伸出一根小树枝，在水中划了一下，那串泡泡居然躲开了。
　　郁清：“！！”
　　那一串大大小小的泡泡是活的？
　　“它们是水的苞子。”老宅说，“也就是，未开的花。在我们的世界，水是这样开花的。”
　　郁清：“……”
　　“这很少见，因为只有当水不想让人靠近的时候，才会有这种花。”老宅回忆道。
　　“我的哥哥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曾经有个小人族，想要在河中埋葬自己的生命，结果苞子把他包裹起来，送上了岸。如果有人试图伤害水，苞子就会释放空间，拒绝他们接近。所以，我想苞子也会保护催生它的人。”
　　郁清找了个瓶子捞起来，泡泡并没有变化。看起来只要在水中，不被破坏，它们就很安分。
　　他用了个小小的圆柱瓶子装起来，做成了项坠，送给朱皓。
　　“这是纪念品。如果有一天，泡泡消失了，你就把瓶子打开，倒入江河湖海吧。”郁清按照老宅的吩咐说。
　　泡泡消失，意味着苞子不再受情绪吸引。
　　当朱皓戴起来时，他似乎看到了一层薄膜似的光笼罩着。也许，是阳光太过耀眼了吧。
　　……
　　朱皓和姐姐回了家，一路上免不了磕碰。每当他因为有人碰触而紧张时，脖子下就有点热。然后那些让他难受的擦肩而过的人流，明明如此贴近，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等他摘下瓶坠子，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在地铁上，他也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不禁按住了脖子上挂着的坠子。他确认了，是瓶子里的东西在起作用。
　　朱冉看在眼里，以为他难受，安慰道：“没关系，很快到家了。”
　　朱皓看到她皱了一下眉，便留意了一下。
　　每次一起坐车，朱冉都会找个角落，让他靠着车厢，自己尽量在外头替他挡着人。这次也不例外。
　　但今天碰上晚高峰，没等到出租车，地铁里很挤，有个男人贴得特别近，有意无意地总是蹭到朱冉，尤其是那只手。那人看起来很凶的样子，还瞪了他一眼……
　　朱皓猛地一把抓住了姐姐，转了个身，和她换了位置，然后把那人的手用力拍开。
　　做完这些，他心脏狂跳不已。
　　朱冉愣了一下，想把他拉到身后。
　　但是朱皓坚持不要，还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她笑得特别开心。


第59章 有时跌倒
　　姐弟俩带着水的苞子离开后, 郁清在小水池边又弄了块山石，凿成凹坑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小床，让雨可以窝在里头。这样老宅出现其他和水有关的小东西时, 它再也不用被关在花园里了。
　　昨夜又下了雨, 郁清一早起来发现, 院里有串脚印，把花苗给踩了一些。章树说那蹄子看着, 像是猪。
　　他便去问刘婶, 有没有谁家丢了猪。然后和章树抢救被踩的花苗。
　　胡二过来嗅了嗅, 便道：“老猪的气息。”
　　郁清记得他有一位野猪朋友来着, 不禁道：“你认识的那个？”
　　胡二点点头，疑惑道：“可它那次掉入陷阱之后, 就决定远离人类，已经很久没下山了, 也搬去了挺远的地方。再说这里有我的气味，它应该不会乱来才对。”
　　他绕着脚印转了半天，道：“我今儿回去看崽崽，顺便让孩子们打听打听。”
　　但野猪真下山的话, 也会被老宅发现才是？
　　“嚯, 它从隔壁跑进来的, 我以为是村里的猪。”老宅不好意思道。“它跑得很快，好像在赶路, 也没破坏别的东西, 我就没拦着。”
　　郁清安慰它：“没事。我昨晚也听着三头犬叫了。”
　　但狗子只象征性地叫了两声就熄火了, 586说是个过路的, 他就没起来, 迷迷糊糊继续睡了。他以为是老鼠什么的呢，没想到会是野猪。
　　毕竟村子里很多年没看到野猪下山了。
　　“现在山林保护得好，野猪一家可滋润了。”胡二又开始流口水，“一个个圆滚滚的，看着可好吃了。”
　　然后他又拍肚子叹气：“谈感情真是伤胃啊。”
　　郁清：“……”
　　他提醒道：“你馋人家肉，不怕它打崽崽主意吗？”
　　胡二立即蹦起来：“它敢！”
　　郁清乐了。说到猪肉，冰箱存货也不多了。他今天犯懒，不想去采购，只能等傍晚猪肉贩子过来。
　　二婶还过来给他送了豆腐，说是遇上了流动的豆腐摊子，便帮他带了一份。有炸得金黄的油豆腐、油果儿，还有水豆腐。
　　水豆腐这东西嫩，易碎存不久，一顿也吃不得多。村子离镇上又远，少有人大老远买回来，所以都等豆腐摊经过，才会琢磨做个菜。
　　但这走村窜巷的摊子难得，从村子那边绕个山过来，几时到也没个准，所以得看运气了。
　　不过郁清知道，但凡有什么好东西，刘婶总会给他带点。这边民风淳朴，出了外边溜达，遇到老乡地里挖个地瓜摘个什么菜，都会被塞一份，不要还跟他急。
　　婶子给他拿了豆腐，还唠了下嗑。“昨晚上村长那大伯家可闹翻啦，啊哟他们家那小子忽然辞了城里的工作，回来养猪，最近还亏钱了，家里给气的，把他打出门来了。还扬言谁家敢收留他，他们就上哪家躺尸去。……”
　　她正说着，远远有个青年过来，肩上搭了个包，灰头土脸的，跟刘婶打了声招呼，又看看郁清，道：“这是小郁哥吧？你也开民宿呢？”
　　二婶给郁清使劲眨眼。
　　郁清猜着了，这大概就是刚刚八卦里的主角。他打小出去，村里的同辈一个不认得，但还是道：“是啊。”
　　青年果然露出一丝喜色。“我住两天。”
　　郁清没拒绝。等青年进去了，刘二婶就叹道：“哎，就知道你啊心软，这下可好，得罪村长家了。”
　　郁清笑道：“有生意当然要做，我这儿他们也不敢来。”
　　二婶想想也是，道：“你要是有时间，也劝劝……”
　　但想想郁清也是辞职回家的，又咽了回去。
　　小院里，村长的侄子王周没进屋，就蹲在花田边上看着猪蹄印子，一边抽闷烟。
　　郁清过去道：“昨晚野猪下山给踩的。”
　　又提醒他：“我这边有别的客人，别抽烟。”
　　王周点点头，把烟灭了，问：“听说你之前在大集团，怎么也回来了？”
　　郁清道：“身体不好，医生让养病，我想命比较重要，钱也够花，就回来种菜了。”
　　王周便叹息一声。“成年人都不容易。不过，你比我好多了。你家里都是高知分子，通情达理，条件也好，不像我家……”
　　郁清没多说别的，给他办了登记。
　　王周也挺识趣，没硬拉着他倒苦水
　　老陶倒是和他挺聊得来。因为这家伙回来养的跑山猪，老陶很感兴趣。
　　村子最不缺就是山，所以王周辞职后，承包了附近山头，开始创业。他学农业的，其实还算沾边。
　　但农家出来的孩子，父母亲当然不希望他们再回来刨土吃饭。他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就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结果王周硬是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读完了，后来找了个体制内的工作，家人才对他又热情起来。
　　然而王周守着个基层职位，不会溜须拍马，还总是吃亏，呆了三年，觉得自己人生难道就这样了？所以就萌生了辞职的念头。
　　“我从来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创业书也做好了，前期也调研了，还去人家场子打工了一年。没想到，赶上一场病……”
　　王周的猪病死了过半。更不幸的是，还被家里知道了，立即把他揪回来臭骂一顿。
　　郁清能想象得到那个画面，有多鸡飞狗跳。
　　“那你现在打算呢？”老陶问。
　　“我也不知道，实在不成把猪清栏了找工作去，他们就没话说了吧。”王周心情沉重地回房了。他所有的积蓄都投入进去了，这一下损失惨重。
　　老陶直叹可惜。
　　郁清倒是明白，他缺的不是钱，而是……
　　“哎哟王周啊！他别以为躲起来就完事啦！他有本事一辈子别出来！”
　　院门口传来喊声，听着是王家人。郁清出去一看，是个大妈在喊话，见他出来，赶紧别过脸去，装作和几个乡亲聊天的样子。
　　郁清问：“您要进来吗？”
　　王大妈一溜烟跑了，剩下几个老乡唯唯诺诺地和他招呼过，也散了。
　　郁清好笑不已。
　　老陶纳闷道：“他们咋这么怕你。”
　　郁清笑道：“他们不是怕我，是怕我家。”
　　郁家祖上出过状元，在当地本就有威望。后来宅子又有闹鬼的传闻，更是又敬又怕。
　　王周倒是聪明，知道家里人肯定不敢上这儿闹。
　　而且，他真的来对了。郁清看看门口生出的苔藓，悠哉踱步回了小院。
　　王周虽然没听到家人的叫骂，还是一脸颓然，摸出烟盒想抽烟，想起郁清说的，打火机按下，没点，就那么闻着烟。
　　郁清在一边摘了菜叶子喂鸡鸭，好家伙，全都一窝蜂跑了过来抢食，热闹不已。
　　小鸭子特别逗，不吃到嘴里决不罢休。哪怕郁清把菜叶抬高，鸭子也要努力上跳去啄。好不容易啄到，就死死咬着在半空扑棱，直到菜叶承受不住体重裂开，小鸭才啪叽一屁股摔地上。
　　但很快，鸭子又赶紧爬起来，渴望地盯着菜叶，伸长脖子接着跳。
　　王周沉默盯着那只鸭子，忽然道：“我其实，特别害怕失败。”
　　郁清：“嗯。”
　　王周也拿过一片菜叶，边逗鸭子边道：“我小时候，很晚才会走路。因为害怕跌倒，有一段时间总是像螃蟹一样，横着走，没少被大伙笑。后来，我纠正过来了，走路还是很小心。可是我知道，我还是怕的。”
　　他自嘲道：“不瞒你说，我到现在都不会骑自行车。”
　　因为他怕摔。
　　他儿时摔过一次，摔出了阴影，就再也不敢骑了。
　　所以后来他无论做什么，都考虑得很周详，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失败。他怕自己再摔一下，就起不来了。
　　可惜他一直以来那么谨慎，还是摔了一跤，果然……那熟悉的阴影又回来了。
　　郁清摸了摸那只老是跌倒的鸭子，手上的黑小人就咻一下窜了过去，影子骑在鸭子的头上，也好奇地学着摸了摸。
　　郁清把菜叶放下，让它们自由吃去，站起身道：“你要学吗？”
　　王周没反应过来，茫然道：“什么？？”
　　郁清：“自行车。”
　　“……”
　　*
　　第二天郁清还真买回了一辆自行车，他觉得乡下偶尔骑骑还挺方便的。
　　王周看到就犯怵，但是经不住老陶劝诱，还是试了一下。
　　“你现在腿长了，不怕摔。车要倒了两脚一撑就行……对对对！踩两下……哎哎有点样子了。”
　　也许是老陶这人会说话，也有耐心，王周看起来学得挺开心的。他发现，自己确实不像当初那么容易跌倒了。
　　一上午过去，他已经可以遛一小段了，就是拐弯还不大行。不过这已经给了他巨大的满足感。他擦擦汗，和郁清他们一块吃午饭，谈起猪的事，忽然道：“你昨天说的真是野猪？！”
　　他想起了什么，立马起身跑去看花田的蹄印，还比划着量了量，然后道：“这是个大家伙啊，很少见。这一带虽然野猪活跃，但是很少有这么大个体的。”
　　郁清听他絮絮叨叨，才知道他场里也有野猪到过。他还曾有过尝试杂交，培育特种野猪的想法。因为这一带野猪强悍，体质特别好，肉质……老一辈人描述的，怎一个香字了得！
　　但是这畜生来去无影踪，实在难捉。现在又不允许捕杀了，只能想别的办法。
　　王周说昨晚下过雨，野猪也许会留下一些脚印，这会儿打算到山里去寻一下踪迹。
　　尽管觉得他不可能找得着野猪一家，郁清还是没阻止。让他散散心也好。
　　只不过，王周走后，明明没人了，他老觉得有谁在跟着自己。
　　那脚步声细细的，小心翼翼，好像还带着嘀咕声。


第60章 有些朋友的朋友
　　“不怕不怕。”那个小东西拍拍心口说。
　　它发着微光, 穿着一件斗篷，正在伸出一只脚试探老宅的台阶。
　　“嚯，这是地小人。”老宅很感兴趣地说。
　　现在郁清能分辨这种情绪小人和小人族的区别了。因为地小人和黑小人一样, 脑袋圆圆, 没有五官, 只有一个人形的轮廓。
　　而他在见子草预示的画面里, 小人族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只是小了点。
　　“地小人走过的地方, 没有人会摔倒。”老宅说, “无论是平滑的冰面, 还是陡峭的悬崖上，都没有问题嚯。”
　　郁清看了看地上探出一只脚点点点的小人。“它在干什么？”
　　“它在测试地面是否安全, 需要加护什么。”
　　看来老宅得到了它的认可, 地小人很快爬上台阶，在屋里走来走去, 很满意的样子。
　　它似乎很喜欢追逐脚印，郁清走到哪, 它就跟到哪。
　　没人走动的时候，地小人就停下来, 手指释放出光丝丈量脚印, 还从斗篷里掏出放大镜研究。最后掏出抹布，把脚印擦干净, 特别有趣。
　　虽然对王周来说，人生那条路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在我们的世界, 人们丰衣足食, 知足长寿, 很少会有那位客人那样的遭遇。所以只能呼唤出最相近的情绪小人。”老宅道嗟叹道, “不过没关系嚯，既然情绪小人出来了，就会承载他的烦恼，客人会轻松一些的。”
　　也许老宅说的是真的。
　　王周下山回来，虽然还是没找到野猪，但看起来并不沮丧，继续在院里骑他的自行车。
　　这回老陶不在，他自得自乐，骑得歪歪斜斜的，然后……撞到了樟树上。
　　地小人立即跑了出去，研究地上的车痕。
　　等到王周把车调整方向，准备再试试时，车轮旁多了个地小人。
　　轮子驱动，小人的手指放出光丝，在车轮起步的地方点了一下，一起飞跑起来，跟上车轮的速度，像一道光。
　　王周骑出了郁家，出去兜了一圈，回来时特别兴奋，看来路上很顺利。吃完了饭，他就打算告辞了。
　　郁清很意外：“准备去哪？”
　　“回场里调查一下。”王周道，“我刚才骑车的时候，一直在想，病源是到底从哪里来的……”
　　这郁清就一窍不通了。
　　不过，他能想这事，应该是真的看开了。
　　过了好几天，再见到王周的时候，他带了一头小母猪，说是要放到山上去。
　　“我们植入了定位芯片，不会走丢。估算它差不多怀孕了，就想办法接回来。”他说。场子的病情料理好了，他就开始琢磨这野猪的事。
　　老陶对这些感兴趣得很，参观他的场子后，居然还做了一笔投资。
　　“明年有山猪肉吃了！”老陶乐呵呵地说。
　　郁清哭笑不得。
　　后来，王周的计划还真成功了，偶尔会骑着自行车经过。他已经不再需要地小人引导，也可以骑得很好了。
　　但是地小人依然很忙碌，只要看到谁摔了一跤，就会立刻奔过去，甚至有时走出了院门也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它总能循着自己的脚印找回来。
　　郁清没打扰它。
　　地小人似乎也不会说话，只会说那两个字。也许对它来说，就像雨喜爱的“咕咚”一样，“不怕”是一种令它感到愉悦的声音。
　　*
　　这天清晨，郁清一开门，又发现多了东西。看起来是一堆草，还有一串地瓜。
　　胡二说那是野猪送的。
　　原来那天野猪下山，还跟王周有点关系。家里的小母猪被他放养的山猪拐跑了，老野猪才跑下山来找的，一路气一路跑，钻了好几户人家才找到。
　　所以王周后来送了自家母猪上山时，野猪一报还一报，反而成全了他。
　　因为踩坏了狐狸家的花苗，野猪表示愿意赔偿，所以就送了东西过来。
　　“哎，说好的肉偿呢……”胡二还挺不高兴。
　　郁清也看着地上的草发愁。他不吃草啊，家里也没有猪牛什么的。
　　倒是章树一看，道：“可以吃。”
　　他剥了洗好，把白嫩的一段根递过来。
　　郁清入口才发现是甜的。原来野猪送的，是根不是草。
　　这草根一节一节的，仿佛地底的迷你甘蔗，嚼一嚼，就有甜甜的汁水流到齿间。
　　虽然只是很粗野的小吃食，但是郁清挺喜欢。
　　胡二也不再纠结荤素的问题。郁清高兴了，他就有肉吃！
　　不过狐狸似乎又缺钱了，说是要去景区一趟。
　　郁清便道：“你别卖萌了，不如摘些家里的菜拿去卖吧。”
　　胡二高兴极了，这一早上勤劳得不行。
　　景区卖菜当然是没前途的，所以他们也就挑了黄瓜西红柿，还有水果，装箩筐里。
　　不过郁清看到胡二挑起担子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这家伙斯斯文文的，居然会挑担！
　　胡二挠头道：“我有时候也会给老乡帮工赚点钱啦。”
　　郁清试了试，挺沉的。而且起来容易，要挑着走一路，可不简单。再说去景区的路上还挺远的。
　　胡二狡猾道：“你把我送到附近就成，我下了车再挑过去。人家看了担子，绝对不会怀疑是不是自家种的嘛。”
　　狐狸显然不是第一回 做买卖了，娴熟得很。所以一下午过去，不但把货卖光光了，还带了个人回来。
　　“人家都夸咱家的菜好吃。”胡二美滋滋地说，又拉出身后的女孩道：“这是胡灵，我在景区遇到的，来住店。”
　　这回他自己殷勤地把人领进去了。“跟我来。”
　　胡灵个儿小小，戴着近视眼镜，看起来是个内向的，挺拘束。胡二那么一说，她赶紧跟进去了。
　　胡二自己就把人给安排得妥帖了。这还是头一回。
　　连586都惊奇，怀疑道：“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注意点，人妖殊途啊。”
　　胡二白他一眼道：“我还没老糊涂。”
　　但狐狸对这女孩是真的关心，缺什么东西都二话不说，帮她跑腿去买，吃饭会特地叫她，有好吃的也会给她留一份，还免费陪玩。
　　虽然胡灵好像并不喜欢出去玩的样子，最多跟着胡二在院里转转。
　　可能是因为两人都姓胡的缘故？郁清琢磨着。不过他听老宅说，狐狸是自己随便取的名字。因为排行第二，就叫了胡二。
　　那女孩也只和他说话，细声细气的，比姚梦还小声。别人要是搭讪，她就像受惊的兔子，绷紧了神经，说不出话，也不敢抬头看人。就算说了，也有点结巴。等人走开了，就会一副如临大赦的神情。
　　郁清也就不去打扰，有事让胡二出面。
　　这两人好得跟兄妹似的，同进同出。回到院里，胡二走到哪，胡灵就跟到哪，吃饭也和胡二坐一块。
　　等夜里她休息了，郁清一问，胡二便道：“她跟朋友走丢了，又不敢开口问人，傻乎乎乱走，还被小混混调戏，我把他们赶跑，就把她带回来了。她就是不爱说话，但是你说了，她会听的。”
　　“为什么不敢问？”何雪纳闷道。
　　“有些人是比较不善交际吧？我也有这样的朋友，不喜欢社交，一听到电话铃声就紧张得不行，接个电话跟接毒药一样。”陈进摸摸下巴道。
　　何雪吐槽道：“那怎么能跟你成为朋友的？”
　　陈进笑嘻嘻地说：“当然是因为我帮他接了电话，解决了麻烦啊，我最能煲电话粥了。”
　　何雪服了。
　　但胡灵这样的，陈进也没辙。她连有人看着都会不自在的样子，更别说走近了。只有胡二能解决。
　　郁清也想不明白。
　　胡二骄傲告诉他道：“我们狐族天生就有亲人的本事。”
　　586就给他泼凉水：“是魅惑人的本事吧。”
　　狐狸又炸毛了。“我发誓没用法术！”
　　两只又吵了起来。
　　郁清已经见怪不怪，淡定地和章树一块喝茶。
　　狐狸果然没多久就被586用吃的收买，闭嘴了。遥控器也乖乖让出。
　　但他吃着吃着，忽然道：“你们想听我朋友的故事吗？”
　　“……”
　　“你们那是什么表情！”狐狸又炸毛了，气哼哼道。
　　“咳咳，也没什么，我朋友的妹妹也叫胡灵，我就觉得这客人叫起来比较亲切，懂吧。”
　　大家都点点头，一副懂了的表情。
　　胡二忍住了想揍人的心情，无奈地吐一口气，继续道：“我朋友的妹妹跟她一样，个子小，胆子也特别小，有点风吹草动就怕，天天战战兢兢的。而且眼神贼不好，要不怎么找的狐狸那么没用呢，都没把她保护好……”
　　他说到这，戛然而止，忽然就起身上楼了，说是给胡灵送零食去，怕她半夜饿了没东西吃又不敢下来。
　　郁清琢磨着，这开头听起来不是个好故事，也就没追问。
　　586纳闷道：“他一直这样吗？”
　　章树点点头。
　　586就幽幽道：“坦白是他自己的故事不就好了，也没人会笑他。”
　　也许是因为，有些过去，如果当做是别人的故事，就不会让狐狸在想起来时，觉得心情不好吧。郁清心想。
　　还好，胡二再下来的时候挺高兴的，似乎已经忘了先前讲的故事。


第61章 有一个自己
　　夜里又下了一场急雨, 落在大地上的沙沙声，让人很好入眠。
　　胡灵正准备睡着，忽然听到床头的手机发出了提示音, 不禁激灵了一下, 心跳加速起来。拿过一看, 是同事给她发的消息，问她的位置, 明天过来找。
　　吓死了……还以为同事又要把她叫回去呢。
　　她真的一点不喜欢团建活动，吃吃喝喝就算了，还要做游戏, 时不时还被点名表演。她一听到自己名字就紧张得不行，一紧张连说话声都抖, 手心还一直出汗，话筒都差点拿不住，更别说表演了。
　　她刚放下手机，安了一份心。幸好，这里听不到外边的声音, 她就不会因为有人经过而总是绷紧神经。
　　和同事们住酒店的时候，她只要听到脚步声, 就会心慌。外边会是谁？会不会来敲自己的门？万一敲了门，那人是找自己的，还是找室友的……
　　如果敲门声真的响起, 她就咯噔一下，整个心脏上紧了发条。
　　幸好，这里隔音很好, 除了窗外雨声, 什么也听不到。唯一困扰着她的只剩下手机。于是胡灵犹豫一下, 关机。
　　世界清静了。
　　早晨她起晚了，小二给留了早点。
　　胡灵看了看，其他客人似乎都出去玩了。旅馆里还有另外两个青年，戴着草帽的是老板，青衣小哥和小二一样是员工。
　　这两人都不怎么爱说话，见了她也只是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她感到轻松不少。
　　有处屋檐滴答落着水，节奏缓慢，一直不停，似乎是主人故意设计的。院子宽敞，但院墙挺高，也挺远。院门口是侧进的，她坐在露台的餐桌上，也不用担心会被哪个路人看到。
　　到处都是植物，绿色深浅不一，层次丰富，搜寻一下，很快就能找到自己喜欢的那抹绿色。她看到了角落里那些奇异的迷你小山，好奇不已。但心理纠结了半天，她选择了继续坐着。
　　如果过去看的话，一定会被主人注意到的吧……忍、忍住。
　　但是，真的好好奇啊！小山里还时不时有光影掠过，仿佛生活着什么生物。
　　郁清确实注意到了。他想想胡二和他说的，这女孩内向，只要身边有人就不大自在，所以特意离得挺远的。让她先适应一下环境吧，也许熟悉了，也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他在修剪院门边的枝条。因为他向来任植物自由生长，没怎么打理，野山莓的枝条渐渐地长了，这阵子居然爬到了门口。他打算剪掉一些，或是改一下枝，以免客人进门时不小心被刺。
　　忙了一会，他再转头，发现胡灵不在露台了，不知何时蹲到了山石边，和胡二在研究着什么。
　　“是虫子吧？”胡二说。
　　“它是白色的！”胡灵肯定地说。
　　“白色的虫子？”
　　“绝对不是！它有翅膀！”
　　“蝴蝶？”
　　“它很小……”
　　两人正小声讨论着，胡灵忽然接了个电话，只好去接朋友。
　　她看了一下院门，发现郁清已经不在那儿了，不禁松一口气，轻松松走了出去。没一会，就把人接过来了。
　　“你住这儿？”那是个比她稍年长的女子。
　　“是啊。”胡灵看到熟人，自在多了，甚至忍不住道：“罗姐你也过来跟我一块住吧，这边房间很舒适，也安静。你不是睡眠不好吗，这肯定适合你。”
　　“你这选的是有意境，但是很多蚊子的吧。还有这屋子，这么潮湿。”罗姐立即皱眉。她摸了摸扶手，湿漉漉的。
　　老宅潮湿了？这怎么可能！
　　胡二立即报告郁清去了。
　　然而郁清刚出门也发现了，老宅的墙上正渗透着水珠。
　　“不用担心嚯。”老宅一点不着慌。“那些都是客人的坏情绪。阳光晒过，很快就会干了。”
　　郁清确认了一下，确实只是外墙在渗水，屋里并没有。
　　不过没等他说明，胡灵已经在努力跟她的朋友解释。
　　“昨、昨晚下过雨，是雨水啦。你看又有这个树挡着，所以才没干那么快……嗯，一会，一会就干了。”
　　罗姐一脸不信，但她过来不是为了住宿，也就不跟她纠结这个，而是道：“我就过来看看你精神好点没，好了就归队吧，咱们公司团建，你难得参加一次，脱离队伍不好。昨天大家也不是故意笑你的，我跟他们说了你不紧张的时候唱很好的……”
　　胡灵脸色立即一白，捂着脑袋道：“我我我还是有点头晕。”
　　罗姐便叹气：“你说你这么个情况，当初是怎么面试上的。”
　　胡灵回想当初的场景，还有点紧张呢，道：“我练习了很多次啊，还打了草稿背下来，面试官可能问到的我都背好了，背了几十遍呢。但那天还是紧张死了，幸好没出错过了。”
　　工作是工作，她专业技能没问题，可以专注独立完成。但是一想到要和人沟通，就会精神紧张。
　　罗姐又是佩服又是同情的，道：“行吧，我就说你扭了脚，在老乡家里养伤。”
　　胡灵欣喜地道了谢。
　　罗姐又小声劝道：“你有空还是去医院看看，需要治疗就做，你要是愿意，先在这调节一下心情，我回头给你找相熟的医生……”
　　胡灵含糊地答应了。但其实，她不太想去医院。她一看到白大褂就紧张，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也不行，常常到了医院门口就落荒而逃了。所以她时常锻炼，就怕生病了得去医院看病。如果罗姐知道了这些，会觉得她病得不轻吧……
　　罗姐走了，她才放下种种思虑，继续和小二寻找那小山里的小生物。
　　没有找到。
　　不过没关系，现在她可以慢慢找了。
　　然后胡灵就发现了，不仅是小山上，院子里似乎也藏着什么。
　　她跟着胡二摘莓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在草丛里摔了一跤，看到了个胖乎乎的毛绒屁股。不知是什么小动物，像个饭团似的，可惜她眼一花，又看不到了。大概是把它吓到了。
　　幸好，谁也没看到她的狼狈。
　　胡灵赶紧爬起来，整理了一下长裙，若无其事地捡起掉落的莓子。回到屋前，看到郁清拿着毛巾擦墙，一边对着潮湿的墙壁自言自语。
　　看起来很困扰。
　　她停下脚步。
　　需要帮忙吗？
　　就那么问吧，不会被拒绝的吧……
　　[不会的哦……]
　　万一老板不回答，也好尴尬呀。
　　[不会的呢……]
　　要不换个方式，找个别的借口吧。怎么说好呢……
　　[刚刚那样就很好……]
　　胡灵现在有点矛盾。她感觉自己脑子里现在有两个人，一个在焦虑，另一个在鼓励。虽然那个鼓励她的声音有点弱。
　　最终，她磕磕绊绊地道：“要、要帮忙吗？”
　　郁清正在收集墙上的水珠呢，听到她询问，有点意外，随后收好瓶子，笑道：“那太好了，我正缺个帮手。”
　　虽然他刚刚试过了，老宅身上的潮湿一时还无法解决，因为晒干之后，没一会又会出现新的水珠。他用毛巾擦了也没用，也是一样的结果。
　　不过胡灵难得开口，他想让她做点事，也许可以放松一些。
　　然后郁清惊奇地发现，胡灵擦拭过的地方，再也没有出现水珠了。
　　水珠的消失和出现一样，毫无预兆。
　　胡灵只擦拭了一小块地方，还有很高的地方，根本没法够到。但是她一挥手，水珠的消失就扩散了一大片，很快没了。
　　“谢谢，帮大忙了。”郁清说。
　　“没、没没没……”胡灵慌忙跑进了屋里。
　　郁清则看了看他收集的那瓶水。透明，纯净。
　　“这个有趣极了。”老宅身上湿漉漉的，却碍于客人在，不能动，正无聊着呢，这时便教郁清。“它们能让人听到另一个自己的声音。”
　　郁清：“另一个自己？”
　　“是的嚯，那位客人是个很有趣的人，我只见过小人族会这样，遇事的时候，会自己扮演很多角色讨论。焦虑的小人族常常会催生这种露珠，这能帮助他们听从内心，更快做出决定。”
　　郁清心想，也许胡灵默默低头不说话的时候，也许脑子里挣扎了无数遍。
　　他就试了一下，沾了点露水。
　　今晚的排骨是红烧还是做汤呢……
　　果然，有个自己的声音道：[都不要，糖醋最好吃。]
　　郁清：！！
　　……
　　“诶，给我的？”胡灵受宠若惊。
　　郁清道：“纪念品。点一点在额头，能让你头脑清醒。但是这水不要晒太阳，一定不要，会挥发很快的。”
　　因为他没想到露水有这用处，便只是收集了个样本，没想到后来胡灵一擦，它们全都蒸发一样消失了。就这么一小瓶，喷几下就没了，点着用比较省。
　　胡灵接过来，又开始紧张，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虽然这两天郁清时不时找她帮忙，和她说两句，她感觉已经好多了。但收到礼物，还是有点紧张。
　　她、她要还礼吗？
　　[谢谢就好。]
　　那个声音变得大声了。
　　胡灵下意识就说出了口。
　　等她再纠结是不是还得说点什么时，郁清已经走了。
　　胡二替她提着东西道：“走吧，我再送送你。”
　　胡灵手里握着瓶子，心想胡二对她这么好，她是不是也该送点什么。小二哥喜欢什么呢……
　　[他喜欢吃……]
　　那就请他吃饭好了! 胡灵愉快地想。


第62章 有点难
　　狐狸说是送人, 结果去了好几天才回来。
　　郁清十分怀疑他把人直接送到家了，不然怎么去了那么久，回来时还打包了一堆特产, 说是胡灵送的。
　　“有妹妹真好～”狐狸吃着豆糕感慨地说。
　　郁清脑子里另一个自己的声音便道：[我也想有妹妹……]
　　“……”这露水的功效居然还没过！
　　老宅也羡慕道：“我也想有个小妹妹。”
　　胡二可得意了。
　　586更得意：“我有很多阿飘妹妹~”
　　两人开始比谁的妹妹多。
　　章树面无表情道：“幼稚。”
　　他转身又出去弄植物了, 回来时带给郁清一把绿油油的心形叶子，说是地里的菜得等一等，让他先炒这紫葛叶。
　　郁清知道院子里一直有, 但不知道是能吃的，这时才加了一道菜谱。
　　夏玉便跟着他一块洗叶子。她呆了这些天，把周围转了一圈，还去李家拜访了一下, 今天就乖乖呆着没出去了。
　　“我心姐终于要回来啦。”她高兴地说。
　　她的好闺蜜李心, 也是本地人, 年纪似乎和郁清相差不大。不过郁清自小出去，就很少回来, 并不认识她。
　　以至于那个胖乎乎的女孩进来时，他以为是客人。
　　李心挺惊讶的样子, 道：“你就是郁清。”
　　上下打量他，又看了看院子, 爽朗笑道：“看起来挺像样的啊, 怎么他们都把你这儿说得跟恐怖屋似的。”
　　郁清摸摸头不好意思道：“可能我比较宅, 人怪了点。”
　　李心又参观了一下老宅，赞叹不已，随即表示她也要住这里。
　　郁清：“？？”这一个个的怎么有家都不回。
　　李秋游父母爱吵架就算了，李心家里似乎挺和睦的, 没道理不住家。
　　李心苦闷道：“哎, 因为我胖啊, 在家里老被说，刚刚一路走过来，又被指点了一轮，说我又胖了，烦死了。我体重明明一点没变啊。”
　　郁清有注意到，她确实胖，不过胖得可爱。
　　尤其是夏玉见着她就亲切地扑了过去，明明是拥抱，结果变成了在她怀里蹭蹭蹭，就感觉她是个特别柔软的大……嗯，大可爱。
　　郁清捏把冷汗，提醒了一下自己注意用词。
　　李心哈哈大小，调皮地道：“你们男士是没这个福分了。”
　　她看起来还挺开朗的，就是一直对自己的体重耿耿于怀。但只要不跟她提“胖”字，就什么都好说。
　　李秋游进来时，一看到她就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肥……”
　　李心正在和姚梦搭讪聊天呢，顿时斜眼一瞟。
　　李秋游一动也不敢动，然后头上就挨了一顿爆栗子。
　　李秋游捂着脑袋委屈道：“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李心又敲他一下：“这儿凉快！我乐意来怎么的！”
　　“嗷！能别打了吗？”
　　“下次还敢给人起外号不？”
　　“又不是我起的……嗷我错了错了，下次不叫了……”
　　李秋游抱头鼠窜跑回了楼上房里，不敢出来了。
　　李心无奈道：“现在你们知道我为啥不乐意回去了，连我爸妈都嫌我胖。”
　　何雪安慰她道：“胖有胖福气，而且就算你真的瘦了，爸妈一样会唠叨的。”
　　夏玉猛点头。“对啊对啊，我每次回家一样总被说。”
　　何雪摊手道：“想说闲话的人，你拦不住他想说的嘴。”
　　她来这时间不短了，早就领教过了。但凡吃得多了，总有多嘴的人说她“怎么这么能吃”。可吃少了，那人又说“吃那么点，难怪没力气”。
　　穿个长裙出去——
　　“天这么热，穿那么长的裙子，真奇怪……”
　　穿了短裤——
　　“露什么大腿，也不怕被蚊子叮喔……”
　　“老娘就是不怕被叮，爱怎么穿怎么穿！管得着吗？”何雪气呼呼地说。
　　李心羡慕得很。“但是你们身材真的好好啊，我不奢望像你了，就想瘦一点点，至少买衣服没那么难。我也试过减肥，但是太难了……我现在一米六八，体重都……”
　　随后她警惕了一下，变得小声起来。
　　四个小姐妹脑袋凑一块，说起悄悄话来，郁清就听不到了。
　　……
　　“宿主，需要转播嘛？”586打呵欠道。
　　“不需要。”郁清没兴趣去探究别人的隐私，道：“你没事做，不如帮我……”
　　586一瘫，秒入睡。
　　“……”
　　郁清只好自己来了，他想做个灯笼，但是没那手艺。本来想买的，但是老宅说，只要有个样子，它可以自己仿做。
　　郁清觉得那样也好，老宅可以自己造型，还能自己冒灯泡，自有电力，不需要蜡烛、灯油什么的。他就开始找资料，画设计图。
　　“小郁做灯笼干什么呢？”老宅最喜欢看他写写画画了，好奇地问。
　　“挂在屋顶，越高越好，让客人在很远也能看到旅馆的招牌。还有，如果夜里有人找不到住的地方，就知道往哪儿走了。”
　　“嚯……”
　　他正琢磨挂几个灯笼、挂多高，忽然老宅道：“有人。”
　　他出了房门，才听到狗叫和争吵声。原来院里来了两个青年，正和李心斗嘴。
　　郁清认得，这两家伙在村里游手好闲，就是俩无赖，常爱搬弄是非。但因为忌讳老宅，平时路过都不敢的，也不知怎么知道李心来了这里，居然跑进来冷嘲热讽。
　　三头犬原本咬了一个无赖，奈何奶狗太小，拖不动，再换一个，还是拖不动，气死了。
　　“谁胖不知道，我看你们胆儿是可真肥！敢来这里闹事！”胡二鼻子最灵了，立即闪身出去，狐狸眼一眯。
　　586不知何时也出来了。
　　这两人一个带邪气，一个看着就凶。两个无赖一下子便哑了声，灰溜溜跑了。
　　李心闷闷道：“谢了啊。”
　　又强颜欢笑道：“下次你们不用管。我自己能搞定的，这两个家伙从小就打不过我，我一个泰山压顶，就能把他们镇住了。”
　　这场风波就那么过去了。
　　李心却挺烦恼的。
　　也许没人相信，她小时候也是豆芽菜来着。但是自从胖了之后，那个豆芽菜仿佛就从乡亲们的记忆里抹去了，所有人都只知道拿她的胖说事了。
　　她表面不在意，甚至会自嘲两句，但谁不想别人夸自己好看呢。
　　有时朋友们会跟她开玩笑似的说“哟，又圆了。”她知道不是恶意，笑着回应，其实转过身心里还是挺难过。甚至心情不好的时候，被人说可爱也会膈应一下。是实在找不到夸的词了，才只能说她可爱吧……
　　李心给惆怅的，晚饭也没吃好。
　　不过没关系，就当减肥了。她想，明天白天还得回家的，再走几个亲戚，唉……
　　老宅的夜晚静悄悄的，凉爽的夜风从窗外吹进，让她觉得很舒服。窗纱扬起，笼住月光，如梦如幻。她不知觉就睡着了。
　　……
　　天亮的时候，似乎有个柔软的东西在动，还在脸上戳了戳，李心下意识喃喃道：“小玉，不要闹，让我再睡……”
　　然后她手指动了动，猛地坐了起来。
　　夏玉不在这个房间，不可能是她。
　　而且，身上什么也没有。
　　奇怪……
　　李心起来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什么会动的东西。小虫也没有，房间虽然有些树叶，但很干净。
　　算了，先去吃饭吧。
　　她不知道，刚刚转身，窗外就跳进个小小的白影，起初是一蹦一蹦的，但似乎觉得太累，便滚了起来，跟着她滚出了房间。
　　李心匆匆走了一趟家，总感觉有什么跟了出来。但回头又不见。
　　果然郁家真的有古怪吗？
　　她走完亲戚，听到了个八卦，昨天跑郁家去羞辱她的那两个小无赖，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到家，身上就长了藓。
　　没错，是藓，不是癣。
　　绿色的苔藓，砖石上常常生长的那种植物。虽然不痒，但是看着吓人啊。听说不动还好，刮了那东西皮肤痛得很，两人嚎得死去活来。这下没人说她这个胖妞的笑话了，都在议论这两人干了什么坏事，撞了什么邪。
　　因为两个无赖不知为什么，死活没敢说出去过郁家的事。
　　李心莫名觉得很畅快，就连脚步也轻松多了，空气也不一样的新鲜，一切是那么美好。
　　嗯，她胖怎么了，至少没病呢。
　　但是，她还是想把多出的下巴和肚子减一减的。所以回到老宅，她立即就接受了何雪给她定的减肥计划。
　　但她看了看，觉得没有想象的苛刻，三餐有荤有素，就是不能吃夜宵，不能吃零食，多了点蔬菜水果。
　　比较要命的是运动量。她觉得坚持太难了。
　　何雪信誓旦旦道：“你要相信自己，可以瘦。口号每天念，想象一下自己瘦下来，多漂亮啊。你五官很好，瘦下来肯定好看的! ”
　　“是、是吗？”李心有点难想象。
　　“运动的话，我可以陪心姐一起! ”夏玉也鼓励道。
　　何雪：“对对对，我也来，一起来有气氛! ”
　　姚梦：“我、我给你们记录吧。”
　　于是这些天郁家院子里，几个女孩开始跳操跑步。
　　李心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但郁清他们基本都忙着自己的，没事也不会再院子里晃。院子又有高墙，外边人也看不到，又有人陪着，渐渐地，她就适应了。
　　于是很快，李心就觉得最要她命的不是运动，而是不吃夜宵不吃零食了。


第63章 有兽
　　恰好, 白天走了半天亲戚，又勉强跟着何雪她们做完一套操，李心现在有点饿了。
　　她包里是常备零食的。有牛肉干, 猪肉脯，曲奇饼, 糖果，薯片……好想吃！
　　说起来, 何雪也有吃零食和夜宵啊, 为什么就不胖呢？
　　李心看着眼馋极了。何雪跟她说，要想忍住不吃零食，就不能看见，得把它们藏起来, 藏到自己找不到的地方。
　　对，她不想吃！她只是要把零食藏起来而已！
　　藏到肚子里……
　　不可以！
　　李心纠结极了。
　　她鬼使神差地拆开了一包牛肉干。要不，闻一下也好。闻闻而已，不可能胖的啦。
　　呜呜呜好香……李心咽了咽口水，然后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只毛球，乒乓球大小，毛茸茸, 对她眨巴两下小眼睛, 张开了嘴。
　　“啊——”毛球发出了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李心：！！这是什么小动物？
　　毛球又凑近了点, 再次发出“啊——”求投喂般的声音。
　　李心就给了它一块牛肉干。
　　小东西啊呜一下吞掉了, 大概是牛肉干比较大块, 它鼓起了一边腮帮子。等到消去, 大概是吞下了。它发出满足的“咿唔”声, 白毛也变得有点粉红, 然后蹦来蹦去, 像个吃到了绝顶好吃的小孩子，很开心的样子。
　　蹦完又很快跑回来，继续朝她“啊——”
　　李心：“……”
　　她不知不觉就把手里的牛肉干给投喂完了，又拆开一包薯片，一边投喂，一边试着摸了摸，那只小东西没有抗拒，反而冒了粉红的脸颊，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吃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啊。李心感叹地捏了捏，这小家伙手感挺好，肉乎乎的。因为有了吃的，也不抗拒被她拿在手上。
　　这是旅馆的宠物吧？李心立即想起了客厅里那只大白狗。
　　这团子和它一样，太干净了，不像是野生的。
　　但第二天她下去询问的时候，郁清也茫然了一下。
　　那团子还一骨碌从她手上跑掉，毛色一变，就隐形一样不见了。但只要李心吃东西，它就会出现。
　　所以她拿了零食引出来，郁清才有机会看清。毛球圆滚滚，看不出四肢，也没有耳朵尾巴的样子，很奇怪。
　　郁清有种感觉，这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
　　“没错嚯……”老宅偷偷笑道，“这是吨吨兽，担心发胖的小人族催生出来的宠物。它很能吃，也很能长。它不是没有腿脚嚯，只是现在还很短，看不出来，需要一直投喂才会长长。”
　　“因为是情绪的化身，所以它会按照饲主的心意生长。比如嚯，想要尖尖软软的耳朵，和小二一样蓬松的大尾巴之类的，它都会按照饲主的想法来……”
　　郁清：！！
　　胡二有点震惊地道：“那如果想要皮卡球那样的闪电尾巴……”
　　老宅：“当然可以的嚯。”
　　于是狐狸也想胖了！他觉得闪电尾巴好酷！
　　只可惜老宅说，这是为胖而烦恼的人才可能催生的，不会为此而烦恼的人，再胖它们也是不会出现的。
　　“真的？！”李心听郁清那么一说，觉得跟听了天方夜谭一样。
　　所以一开始她并不信。但是这叫做吨吨兽的小动物她从没见过，也很可爱——
　　吃到好吃的会脸蛋冒粉红泡泡；吃到辣椒毛色会变得火红，嗷嗷跑来跑去，再喝点水，就会冒出丝丝白烟；吃到奇怪的食物，它的毛色会变换不停，仿佛不知如何形容口味。
　　李心喂上了瘾。她觉得这是仅次于滚滚、哪怕坐在那儿除了吃啥也不干，她也怎么看都看不腻的动物。
　　至于按照自己的心意长什么的，一定是开玩笑的吧？李心没当真，也就没想过它会长成什么样这个事，只是每天但凡吃东西，就会分给吨吨兽一口。
　　这小兽也奇怪，没有固定的进食时间，总是她吃高热量食物的时候才会出现。而且……长得好快！
　　一开始只是鸡蛋大小，第二天它就已经有拳头大了，第三天，它变成了个胖西瓜……
　　李心哭道：“我是不是给它喂太多了。”
　　何雪抱起吨吨兽欢喜道：“我觉得挺可爱啊，肉乎乎，好好捏。你平时都喂它吃的什么？”
　　李心：“它爱吃零食……”
　　她说完，忽然明白自己是怎么胖的了。
　　吨吨兽似乎没有饿的时候，因为她吃正餐的时候，它并不出现，只有在她偷偷吃零食炸鸡什么的时候，才会迫不及待地奔过来求投喂。
　　所以，李心之前听了何雪的鼓励，还不怎么相信自己能减下来的。因为她不可能永远住在这儿，一旦没人监督，她肯定又变回从前那样吧……但是现在，她忽然觉得减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每次吨吨兽吃完，她就感觉自己也饱了，再也吃不下别的东西。
　　这几天的零食她全都投喂给了吨吨兽，已经有点习惯了，甚至饭量似乎也变小了一些。
　　而且郁清说，可以让她把吨吨兽带去养，不想养了就送回来。只是吨吨兽还会不断长大，希望她的房子不会太小。
　　李心满心欢喜，没太在意。她自己有房子，吨吨兽又不是大象，一个房间总能装得下吧？
　　她开着车离开村子，以往总是匆匆的，生怕被路上熟人看到，又要调侃她两句。但这次格外轻松，还有点……舍不得。
　　奇怪。她只要有空就经常回来，没什么舍不得的啊。
　　吨吨兽被副座的夏玉抱着，半个身子靠着车窗，探出一点脑袋，似乎正在往后看。
　　“它在看什么呢，后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啊……”夏玉纳闷地揉着吨吨兽，忽然惊呼道，“诶，心姐，它它它长尾巴啦！”
　　李心：“！！”
　　吨吨兽洁白的毛变了灰色，但是有光反射时，又会显露白色，不知是不是要换毛了。
　　郁清收到夏玉视频的时候，还挺担心这小东西会不会被人盯上，毕竟会变色的动物，不多见。
　　老宅安慰道：“没事嚯，吨吨兽的变色不是伪装，那只是它的心情变化。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会隐身的，就像口袋小人一样，谁也找不到它。”
　　没多久，郁清也从李心那儿得知了，吨吨兽不但会隐身，还会装死。
　　每当外人发现的时候，它就会一动不动，假装是只玩偶。所以李心一开始还会带着它去上班，以分散自己对食物的注意力。同事们也只是以为她带了只毛绒抱枕而已。
　　不过，吨吨兽真的越长越大，后来几乎和房顶一样高了!
　　李心只能把它留在家里。在她的投喂下，吨吨兽长成了一只大猫，和她爸妈养的那只狸花猫一模一样。
　　但是，房子一样高的猫……她觉得人们会吓到的。
　　幸好吨吨兽会变形态。变胖之后，它就特别喜欢把自己瘫成饼状，有客人来的时候也不隐身了，装成地毯。
　　李心成功减了三十斤，虽然还是有些微胖，但是她满意的状态。只是从那以后，吨吨兽就不爱动了。
　　而她因为工作繁忙，没注意它什么时候消失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忘记了，曾经有那么一只吨吨兽的。
　　不仅自己，连夏玉也淡忘了。
　　只是偶尔翻看从前自己胖乎乎的照片时，李心发现，里头总有一只巨大的毛绒抱枕抢镜，把她衬托得很娇小。她心中涌起无比的怀念，却怎么也找不到家里有那样的抱枕。
　　……
　　郁清在第五天傍晚的时候，终于迎来了两个长苔藓的无赖。
　　两人怎么也不敢去医院。家人只好找了赤脚医生，还找了神婆，然而都束手无策。他们白天不敢出门，夜里还听无数小小的声音骂自己，压根睡不着。想来想去，只能找郁清来了。
　　两个绿苔藓人一见他就求爷爷告奶奶地跪了。
　　郁清故作严厉道：“以后还敢说人闲话吗？”
　　这苔藓也是他们自找的，所以他虽然听了传闻，并没理会。反正苔藓也没什么伤害，最多会把他俩说过的闲话反弹回去而已。
　　不过都是乡亲，既然求上来了，给个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两人涕泪交加地写了保证书，还按了手印。郁清才给了他们两杯水。
　　“喝了这个药，晒七天太阳，每天晒足十二小时，它们就会消失。”
　　两人忙不迭地喝下了。
　　郁清又咳嗽一声道：“但是，往后如果你们再说别人闲话，苔藓还会再长出来。到时候，这个药可就不一定管用了。”
　　他当然没有药。收声的苔藓只要晒足了太阳，就会慢慢枯萎消失。他只是想防止这两个无赖反悔，编了个借口而已。
　　果然，两人面色如灰，再次指天发誓，绝不再乱说。
　　郁清觉得这个教训应该足够让他们改改臭毛病了。
　　他把人打发走了，又开始搬些东西出来晒。
　　586一边帮忙，一边抱怨道：“宿主怎么不干脆罚他俩干点活再放走。”
　　“他们整天游手好闲，手脚还没我利索。算了，万一不小心弄坏东西，我怕我生气起来，不但不想救他们，还想打人。”郁清道。多亏了二婶和章树指点，他现在做起活来得心应手多了，一个人也能应付得来。
　　他擦把汗，看看热烈的阳光。
　　今天的云很不错，一大朵一大朵像棉花一样飘着，看着心情就松松软软的，让他想起了那只毛绒绒软绵绵的吨吨兽。
　　不知道，它是真的消失了吗……


第64章 有烟
　　夜晚的时候, 乡间再度归入宁静。郁清站在院子里看老宅挂灯笼，不管看多少次，他都觉得十分奇妙。
　　树枝开始伸展, 缠绕着向上生长，越过了樟树，甚至比隔壁的小楼还高。也只有老宅能够如此清晰地展示出植物生长的进程吧……
　　“够高了吗？”老宅问。
　　郁清才回过神来, 不知何时，它已经挂好了。大红色的两个大灯笼, 写着“旅馆”二字, 绕了一串小灯笼, 在黑夜里挺惹眼的。
　　老宅也很高兴。“我还可以更高嚯, 这样小郁出门的时候，我就可以看得更远了。”
　　“够高了。”郁清赶紧道。
　　他从下边望上去, 感觉灯笼已经快和云一样高了。
　　错觉吧？他心想，回到屋子里, 和老宅道了晚安，很快睡下。
　　他很少做梦。但今天做了个软软的梦, 梦见天空中有云飘过, 落在院子里, 那朵云放完了气, 就变成了很小的毛球……
　　于是郁清第二天起来，就一直盯着天上的云。每飘过一朵云, 他老怀疑是吨吨兽变的。
　　老宅说, 如果小家伙没消失的话，会回来的。失去情绪依托的情绪之物, 会在消失之前, 想尽办法回到它们的出生地。
　　但那家伙能飞吗？
　　果然是梦吧……郁清拍拍脑袋, 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
　　胡二今天又摘了点菜，跑景区门口去了，跟着李秋游卖李子呢。
　　李秋游开了家里的小三轮出去，正好顺路，还给郁清也拿了一兜李子。
　　这李子小个儿，黄绿色偏酸，但这带人特别好这口。李子洗净了整个压扁，撒上点糖盐辣椒面白芝麻拌好，竹签串起，吃起来十分酸爽，最好去这夏天的暑气和腻味。也有那完整腌制好的，黄澄澄，酸酸甜甜格外开胃，郁清正好下饭。
　　吃完了饭，他便找些竹子。章树要编点鱼篓子。七月半快到了，集体鱼塘要开渔，他也得准备点家伙才行。家里的破竹不能动，一动就叫，所以他只能去小竹林那块找找。
　　村里的竹子也是有归属的，每一丛哪家的分得一清二楚，可不能砍错了。
　　小竹林下阴凉，还有几块石板枯木根，老人家们闲时就爱在这儿乘凉讲古。这会儿都忙着呢，没人聚集，但也有下地回来的老乡暂时歇歇脚，听闻他要砍竹子，就热心给他指了。
　　郁清砍了几根竹子，才发现两个中年人站在边上，一边抽烟一边和老乡闲聊，时不时偷眼瞄他。
　　郁清走了半路，才发觉他们跟上来了，一直跟到了门口，才道：“哎，我就说是他准没错。”
　　这两个男人都四十多岁年纪，一个挺着啤酒肚，另一个瘦高个。两人一到大门口就一边划拉手机一边张望，似乎在对比。
　　“没错，就是这儿了。”瘦高个说。
　　郁清才知道他们是找民宿来的。
　　“你这儿评价很高啊。”啤酒肚一边抽烟，一边还在看手机，大约在看网上的评论。
　　“呵，住过的都说什么烦恼都没了，真的假的，托吧。”
　　瘦高个道：“住了不就知道了。”
　　啤酒肚便冷笑一声，问郁清：“我最大的烦恼就是穷，能给解决吗？”
　　郁清认真回他道：“不能。那估计得去扶贫办。”
　　啤酒肚给噎了一下，转身就想走，但瘦高个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什么，他猛抽一口烟，扔了，不耐烦道：“行，那就住一晚上试试。”
　　郁清看在眼里，道：“麻烦不要乱扔烟头，村长说最近搞美丽乡村呢，不让乱扔垃圾。”
　　啤酒肚脸上的肥肉便抽了一下，看起来有点恼火，瘦高个劝了他几句，把烟头捡了才算完。
　　两人东张西望，仿佛对什么都感兴趣，甚至郁清登记也目不转睛盯着。
　　“你小心点，看着像是来找麻烦的。”等两人上楼了，586懒懒提醒道。
　　郁清从登记信息上没看出什么猫腻。那啤酒肚的叫高超，另一个叫郭道，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唯一有点奇怪的是，这两人都没带行李，就像是住在附近的人，出门溜达一圈一样。但两人的地址都不是本村的。
　　郁清便叫老宅留意一下，可别像上次被徐暮收买的那两人一样，是来探老宅的秘密的。
　　没一会，老宅就跟他报告：“他们在屋里抽烟！我想咳嗽！”
　　郁清：“……”
　　……
　　房间里，高超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一边享受地吞云吐雾一边道：“可以啊，没想到这穷山沟里还有人这么大本事，不声不响搞了这么大工程。天然雕饰，智能家居啊。”
　　郭道则在到处观察一边记录着什么，一边愁苦地道：“那怎么办，恐怕我们这次白来了。”
　　“怎么会，咱们酒店要是引进这个，绝对火爆。”高超不抽了，把烟扔出窗外，往床上一躺，惬意地道，“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跟他谈合作，吃分成。他们乡下人懂什么，真懂他也不会定这价格了。”
　　窗外，一根枝桠连忙接住了那烟蒂，然后悄悄打开了窗子。
　　老宅真的好想咳嗽！这味道太呛了，还很喜欢吸附在木头，让它感到浑身不舒服。它要把烟赶出去！
　　“啊，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了。这里原来是个鬼宅啊，你看看本市的灵异房子排行……诶，窗户怎么自己打开了？！”郭道一边给同伴看搜索成果，忽然发现木窗自己动了，吓了一跳。
　　高超爬起来，摆弄了一下，开关很正常。“风吹的吧。”
　　他嗤笑道：“小郭你不行啊，胆子这么小。”
　　然后又瘫回了床上。“这床太舒服了，睡下就不想起来。我现在算是知道姚家的小妞为什么跑这儿住了。换了我也选这。”
　　郭道提醒他道：“高总，别忘了我们是来劝她回去的……”
　　然而高超躺着躺着，眼睛眯瞪一下，就睡着了。
　　郁清上去提醒他们不要吸烟的时候，高超已经打起了鼾。
　　而郭道也还算配合，连声道歉说他们会注意的。
　　郁清也就不再多问。
　　除了抽烟这点不好之外，两人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晚上也没下来，听老宅说是睡着了。
　　但是第二天，高超早早起来，又开始抽烟了。虽然这次是在院里，郁清还是决定制止一下。
　　“院里也不行？”高超不快地道，“你这做生意也讲究太多了吧。”
　　郁清耐心道：“我这儿有个哮喘病的客人。”
　　姚梦是真的半点烟味都受不了，别说经常抽烟的人了，就是许意身上藏个烟盒什么的，她都能察觉出来。所以连老陶都已经戒烟了。
　　“我又不是在屋里，外边烟很快会散的。”
　　“风也许会吹进去。”
　　“让她把窗户关上。”
　　“这是我这儿的规定，您不习惯可以换个地方住。”
　　“我要是非得住这儿非得抽……”高超可火了。就算是他们酒店，也会给客人提供吸烟室，这乡下那么大地方，他抽个烟里外都不行！
　　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忽然靠近的586。
　　这高大的青年两指抓住滚烫的烟头，抓在手里，面无表情地搓了搓，烟头就被搓成了火星和粉末。
　　高超目瞪口呆地看着，完全说不出话来。
　　“不、不抽就不抽……”他弱弱地说。
　　郁清才放过了他，准备找郭道也提醒一下，不过这人似乎跟何雪认识的样子，在聊着。
　　“……真的不了。”
　　“这跟他没任何关系……”
　　“你们那边，我会让梦姐说一声的。”
　　郭道脸上便露出遗憾的神色。
　　郁清不好打扰他们，只好先做自己的。他回头正要洗点菜，发现高超在水龙头那儿接了水，发呆呢。
　　“你这的水，从哪来的？”高超见他来了，连忙问。
　　“地下水。”郁清道。
　　“但是和他们别家的井水不一样啊，特别凉……”高超疑惑地说。
　　“当然不一样的。”郁清解释道，“我装了净化装置的，不然水质会很硬。”
　　高超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郭道过来，在他耳边又说了些什么。
　　不久后，姚梦也跟何雪出来了。
　　“郭经理。”姚梦道，但看了一眼高超，又有点皱眉。
　　郭道有点惊慌道：“我们进去说，进去说哈。”
　　“没关系，就在这儿说吧。”姚梦道，“搬过来是我自己的决定，也是我疏忽了，没跟家里说好，让你们为难了。”
　　郁清才知道这两人居然是忘泉酒店的负责人！因为姚梦忽然换了地方，姚家长辈以为酒店怠慢了，便找上了麻烦。酒店方面讨论下来，高郭两人只好来当说客，顺便打探一下，到底是什么人挖了墙角，把贵客给抢走了，结果没想到是间乡野老宅。
　　“但你这设施究竟怎么做到的……”郭道自叹不如道。他昨晚转了一圈也没研究明白。
　　郁清满脸都是“不可说”的笑意。
　　那边高超则忽然跑过来道：“我们做个交易怎样？”
　　何雪皱眉道：“高总，你不会是想买下这儿吧？”
　　高超讪讪道：“您两位在，有机会也轮不到我啊。”
　　然后他兴奋道：“我是要买这儿的水。小老板你看怎么出价合适，我都可以！”
　　郁清纳闷了：“你买来做什么？”
　　“喝啊。”高超说着，居然真的直接喝了两口。“你用的什么净化装置？我觉得完全可以直饮。沁人心脾啊，完全可以包装出去卖了。这个品质的直饮水，我还没发现有谁能做到……当然，要是你肯卖装置最好不过了……”
　　郁清知道老宅提供的水确实是可以直接喝的，但他从未告诉过客人，更没想过卖。所以他问了一下老宅。
　　老宅道：“可以的嚯，但是只能提供给他个人。”
　　这下不仅高超不解，连郁清也奇怪。
　　老宅叹息道：“这个人身上，有不好的光。这个水，对他有点好处。”
　　郁清明白了，高超怕是身上有病。
　　但他私下一问，高超却莫名其妙。这家伙满脑子只有酒店生意，听说水只能卖给他一个人，十分遗憾，打算先去回复姚家那边，再慢慢和郁清谈。


第65章 有些问题
　　然而没两天, 郭道过来告诉他，高超不能来了。
　　“他忽然说不出话了，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原因。”郭道挠头道。
　　郁清问老宅：“你说的不好的光, 就是这个吗？”
　　老宅：“不是嚯……”它也挺困扰的，虽然它能看出生命体的光有问题，但是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疾病。
　　它只了解人们的各种情绪。“那位客人不能说话，我想是烟圈小人干的。”
　　“烟圈……小人？”
　　“小郁没有发现吗？”
　　在老宅的指引下，郁清才发现，屋顶有一层烟雾, 很淡, 飘飘荡荡，看起来就像是农家烧火做饭时从瓦片散溢出的炊烟。
　　“这是一种讨厌抽烟的情绪小人, 它们对被讨厌的人有一种封印的能力。”
　　讨厌抽烟……郁清不由看了看远处秋千上的两个小姐妹。
　　“它的手印可以封印一切……我想那位客人也许是被烟圈小人拍了嘴，所以才无法张口。”老宅说。
　　“有解开的办法吗？”
　　“有的嚯, 不过，我觉得暂时还是不要解开，对他比较好。”
　　郁清有点猜到了。高超的病怕是也和吸烟有关。
　　他又去问了一下姚梦这人的情况。
　　“啊, 高总吗？其实除了抽烟喝酒的毛病，人还挺好啦。我听说忘泉就是他引资过来开发的，这里的村官认识他，特意请他来出主意的。他说这里耕地少，产量低, 光靠种地富不起来，有山有水, 不如开发些旅游项目……”何雪八卦最多了, 立即说得滔滔不绝。
　　“他确实不是有意找麻烦的。”姚梦也带着歉意说, “是我忽然换了地方, 他想必误会了，才带了点怨气。”
　　原来姚梦过来住后，忘泉那边的房并没有退，因为何雪时不时还会去游泳，所以酒店并没注意，只当她们出去玩了。
　　直到姚家人听说她没住酒店，怀疑酒店方，责问起来，高超他们才知道，姚梦早就没住那儿了。
　　不过昨天过来一趟之后，误会也解除了。
　　“病什么的，没听说啊。”何雪纳闷道，“这个高总你别看他啤酒肚，可精神了，上得了房，下得了河，时不时还组织篝火晚会。”
　　郁清便给高超打电话。那边直接就挂了，估计不能开口说话正郁闷着呢。
　　郁清又给他发了个信息，然后观察屋顶的烟雾。老宅偷偷树枝戳了一下，烟雾就飞快翻卷，凝聚成了一个小人状。
　　烟圈小人绕着树枝飞了下来，胆子倒是挺大的，落在桌面上，看郁清喝茶，托腮思考，也变出了个茶杯的样子，学着他喝起来。
　　这小家伙和孤独的黑小人一样，特别喜欢模仿人。
　　但是一见有人来，它立刻化成一溜烟，跑了。
　　高超急吼吼地赶来了，才想起自己现在说不了话，急得在原地打转。
　　郁清让他坐下，观察了一下，高超的嘴唇上确实有个淡淡的印子，小小的形似手掌印，不禁好笑道：“是不是想问我，有什么办法？”
　　高超猛点头。
　　昨天离开之后，他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想点支烟，张不开嘴。一开始他还没注意，不抽就不抽吧。可回到酒店，他发现别说抽烟了，说话也不行，完全开不了口，就跟被人缝上了一样，强抠也抠不开。去了医院，医生说恐怕要动手术，他正犹豫呢，就收到了郁清的消息。
　　“我看你烟瘾挺大的，戒一下烟吧。”郁清道，“你检查过其他身体项目了吗？”
　　高超的脸色立即有些复杂，打开手机，给他打了几行字。
　　他的肺确实有些问题，但是他做酒店生意的，常常到处应酬，离不开烟酒。这些年下来，就是真想戒，也很难了。他试过，都以失败告终了。烟瘾不是一个忍字就能解决的。
　　不过现在张不开嘴，他不戒也不行了。
　　可……人得吃饭不是？他张不了嘴抽烟，也说不了话，当然也吃不了饭。
　　郁清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叫他过来的。“你有空多晒晒太阳，不要闻烟味，慢慢就能张嘴了。”
　　高超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但是以后再抽烟，这毛病还是会发作，而且越来越难解决。”郁清说，“你信我的话，就把烟戒了吧。”
　　高超思考一下，给他打了个问号。
　　“没有为什么，这世上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我也只是提供一个建议，有没有用，我不敢保证。听不听，也全看你自己。”
　　高超纠结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郁清便趁热打铁，劝道：“你以后酒也少喝，既然订了我的水，要不就以水代酒吧。”
　　高超：“……”
　　虽然要求有点苛刻，但不能张嘴，确实连生存都成问题。命和烟，哪个更重要，高超显然没那么糊涂。
　　后来，这家伙还真戒烟成功了，忘泉景区也开始设立无烟区，不知和他是否有关系。
　　二手烟这东西，四处飘荡，持久不散，无孔不入，有点缝隙，也能钻进去，有点风，就能跑很远。
　　烟圈小人特别敏感，老远就能闻到，迅速找到源头。但如果没有姚梦这样讨厌抽烟的人在旁，它也只能干着急，跺脚盘旋，因为封印的能力似乎只能被讨厌的情绪激活。
　　郁清干脆也弄了个禁止吸烟的提示，院子里全面禁烟了，免得烟圈小人抓狂。
　　好在现在的房客里，也没有爱抽烟的客人。
　　烟圈小人现在无所事事，每天都在屋顶飘来荡去，和其他情绪小人捉迷藏。下雨的时候，它们就躲回老宅的小花园里。
　　人们很少会注意那些不起眼的草丛，就算真的有看到，也只会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下一刻，它们就隐藏了身形。
　　郁清很少刻意去搜寻它们，不过今天，它把晒了几天的柴搬进屋烧饭。
　　烧火的时候，烟圈小人就被吸引过来了，绕着炊烟追逐玩耍，像个顽皮的孩子。炊烟散去，天黑下来，老宅的灯亮起，它才消停下来。
　　说起来，自从挂了灯笼，老宅每晚都亮着，还真有些用处。
　　这天夜里下着大雨，郁清就听到了老宅的提醒。
　　院门来了一辆泥泞的车，下来个男人，说是自驾游走错了路，远远看到灯光，就转过来了。
　　吴寻，32岁……
　　郁清正在登记，脑海里586冷不丁道：“宿主，这大半夜的小心不是人哟~”
　　郁清差点就上当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阿飘哪来的汽车开。”还带泥！
　　586嘿嘿道：“不一定的哟~”
　　郁清无语道：“身份证已经扫过了，没问题。”
　　吴寻不知道他和系统在隔空讨论呢，他开车兜了半天，这时候已经很累了，再听郁清说明一些注意事项，困得不行，赶紧上楼睡觉。
　　郁清却还没能睡，因为没一会，他又听到敲门声。
　　老宅说：“在后门。”
　　这回他一下子就感觉出不对了。
　　后门站了个老妇人，见他出来，也吓了一跳。
　　“阿飘……”郁清扶额道，“什么事？”
　　“我不叫阿飘，我叫花婆婆，听说这里有鬼火卖……”
　　郁清：“……”
　　“586！”
　　他说地狱系统最近怎么那么老实呢，居然偷偷做起阿飘的生意来了！
　　“那不是咱们库存用不上嘛，扔了也可惜，我琢磨不如卖点钱，就试着发布了一下消息。哎呀没想到真有客人上门。”586立即谄媚地道，“放心，这笔钱我会给宿主存着的，等你以后……”
　　“……”
　　卖就卖吧，给他存就不必了。
　　郁清把花婆婆送走了，586美滋滋道：“那我就不客气地存到我的小金库啦。”
　　郁清只要它不拿来吓人，也就随它去。
　　586有了事做，每天得查阿飘的来历、地址、购买用途，发货送货，也就没时间吓唬人了。
　　就是新来的客人吴寻对他挺感兴趣，凑过去，看清他的业务，不但没怕，反而咋咋呼呼开玩笑道：“嗷哟大哥，卖鬼火呢？那你卖棺材不？”
　　在房客们凑热闹的出谋划策下，586开了个阿飘专卖店。
　　郁清：“……”
　　这些家伙要知道586的顾客真是阿飘，不知道作何反应。
　　别人不知道，吴寻绝对会第一个跑掉。因为这家伙出门走在路上，老鼠窜过去，他就“嗷”一声跳开，抱着陈进瑟瑟发抖。
　　这家伙一米八的个子，人高马大的，怕老鼠、怕虫、怕蜘蛛、怕蛇，怕猫头鹰叫。所以郁清相信，他确实是迷了路跑进村子里的。
　　不仅如此，第二天吴寻麻溜地离开后，很快又灰溜溜开车回来了，哭丧着脸说外头有一群鹅好吓人。大白鹅淡定地横在路中间，哆他的车子，他不敢下车轰，也不敢碾过去，僵持在那，最终是他先妥协，退走了。
　　郁清：“……”
　　这人什么都怕，是怎么想不开要自驾游的！
　　“我都是游著名景点啊，人家服务做得很好的。”吴寻可怜巴巴地说。
　　郁清没辙了，把他领到勇气树洞那儿，“树洞一下，怕什么就对它喊不怕什么，喊完你就不怕了，百试百灵。”
　　吴寻探头看了看黑黝黝的洞：“骗人的吧？”
　　郁清：“信不信由你。”
　　吴寻慌忙道：“那那那你走开一会。”
　　郁清知道他不好意思，很配合地走远了，也没让人去打扰。结果这一整天下午，吴寻都坐在那儿树洞。
　　郁清：“……”
　　他到底有多少害怕的东西！


第66章 有些树洞
　　直到晚饭时间, 吴寻才不舍地离开了勇气树洞。
　　“再住一晚？”郁清意外道。
　　“是啊，我觉得我一定还有什么害怕的东西，一时没想起来。”吴寻肯定地说。
　　郁清就看了看他的清单，光是动物就不少, 各种节肢动物软体动物都上榜了, 就差老虎狮子这些大型猛兽了。
　　“人得有自知之明嘛，老虎这类大体型的, 我就是不怕也打不过它啊。”吴寻挠头说, 拿着他的列表给郁清分析，“还有毒蛇什么的, 这玩意一口能要命，所以还是怕的比较好, 怕了就不会想不开去招惹它……”
　　这家伙居然一边树洞一边闷头查资料分析利弊呢！怪不得能坐一下午。
　　郁清太服气了。这是他见过最会利用勇气树洞的客人。
　　“你不先出去试试, 万一没用呢？”郁清问道。
　　“啊, 虽然还没试, 但是不知为什么，按照你说的方法树洞后, 我觉得那些东西想象起来确实没那么可怕了，以前我连想都不敢想的。”吴寻开心地说。
　　“心理作用吧？”许意道。
　　“那也是很有效果的心理疗法。”吴寻坚持道。吃完饭，他又很快投入到树洞项目去了。
　　郁清觉得他明天应该不会怕鹅, 可以顺利走了。
　　谁知这家伙又树洞了一早上，开始在院里溜达，然后开心地跑来告诉他不怕菜青虫了。
　　郁清：“……”
　　“你为什么会怕这个？”
　　“大概也不叫怕, 就是看着心里发毛。”吴寻无奈地说。“我买菜经常中彩的，每次看不到虫还好, 要是下锅炒了翻出来, 那一整盘菜就全吃不下了。”
　　从此他就有了阴影, 洗菜都特别仔细。
　　好吧。郁清努力去理解。
　　吴寻的树洞看来是有效果的。中午的时候，他跑来借剪刀，问能不能剪一片树叶。
　　“只要不是樟树的叶子就行。”郁清说。
　　他就兴冲冲拿着剪刀跑进院子。
　　郁清纳闷极了，跟在他身后，发现这家伙跑到了葡萄架那儿。
　　虽然是这个夏天才种下的，但雨水滋润和阳光催促下，葡萄苗儿长得飞快，已经有模有样地开始攀爬了。掌状的叶子撑开，轻易就能铺盖出一片绿茵。
　　吴寻剪了一片叶子，小心翼翼地拿着叶柄，问郁清：“怎么处理这只？”
　　郁清：“？？”
　　他才发现那片叶子上有只奇怪的、从未见过的虫子，浑身绿色通透，有个透明的壳子，像蜗牛却不是蜗牛。它体型比蜗牛要大一些，吸附在叶子上简直浑然一体，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阳光照耀时亮晶晶的，居然还有点漂亮。
　　然而章树说那是葡萄虫，会吸取葡萄苗的汁液。
　　吴寻便遗憾地道：“那就喂鸡好了。”
　　他把叶子往鸡群那儿扔去。
　　鸡崽们在小公鸡和狐狸带领下，已经知道自己刨土捉虫吃了。有只眼尖的小鸡立即奔了过来，啄起比它小嘴还大的葡萄叶子。这下不得了，所有的鸡鸭，不管远的近的，全都疯狂地追了过来。
　　郁清不由感叹，在吃虫子这件事上，鸡鸭真是特别执着。
　　为了一只特别的虫子，院子里的鸡鸭开始了赛跑兼混合散打，热闹得不行。
　　吴寻才擦擦手慌忙道：“这只虫子还是第一次见，我要再去树洞一下压压惊。”
　　郁清：“……”
　　吴寻这一坐又是一下午，以至于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郁清觉得如果树洞能解决他所害怕的一切问题，那也挺好的。不过老宅说，勇气树洞也不是万能的。如果树洞认为那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毛病，对人的生活没有影响，很可能就不会回应。
　　树洞怎么知道有没有影响呢？
　　“比如说嚯，一个人会因为怕鬼而吓死，会因为怕血晕过去，会因为怕老鼠而惊慌失措地滑倒导致重伤……即使是很细微的后果，勇气树洞也能预见出来。所以，哪怕只是听起来平平无奇的事，只要树洞回应了，一定是因为，那是会影响那人一生的问题。”老宅认真地解释说。
　　“不要小看它嚯。”
　　郁清不由肃然起敬，甚至对吴寻也有了一些佩服。
　　不是每个人都能把自己内心害怕的东西全都说出来。吴寻树洞的声音不大，但也没有刻意压低，所以只要留意一下，谁都能知道他都害怕了些什么。
　　“如果勇气树洞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也就不会诞生那么多的情绪小人了。人是一种复杂的生物。这个世界的人，情绪特别复杂。”老宅叹道。
　　郁清倒是挺喜欢情绪小人的。只要老宅没有问题，来多少小人他都可以。
　　“我的话，只要小郁不讨厌，就没有问题。”老宅憨憨地说，“树屋只会受主人的影响，只要主人还在，就几乎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
　　“在我们的世界，最强大的战士不是巨人族，而是我们树屋一族嚯。因为再厉害的巨人，也会想要一间屋子，在休息的时候好好睡上一觉。就算是巨人，也不能永远保持防御状态，但是树屋可以。必要的时候，我们还会迎击敌人。不过，那都是远古时候的传说了。我出生的时候，已经是和平年代，见不到了。”老宅唏嘘道。
　　郁清安慰它道：“放心，这里没有敌人。”
　　老宅想想也是。
　　郁清一边和它闲聊着，一边劈竹子，打磨竹条。章树编好了鱼篓子，还打算再编几个簸箕筛子，这样晒干货的时候就方便卫生多了。
　　他正忙活的时候，院门又有狗叫声。
　　好在这次是客人来了。郁清看了看白日烈阳。
　　嗯，正常的客人，太好了。
　　来的是一对父子。爸爸叫许荣，虽然四十多了，但看上去挺年轻的。儿子许诺，才高中毕业，看起来稚气未脱的样子，跟爸爸在一块，更是老实得不行。
　　父子俩是来忘泉练游泳的。忘泉这几年发展得好，各种娱乐设施建设也不错，光是游泳就有许多项目。景区内有供游客玩水的地方，也有特设给专业泳队和出租给游泳培训的泳池，另外还有不少趣味十足的水上娱乐项目。
　　当然，忘泉本身冬暖夏凉，这才是最根本的卖点。
　　许荣自己是个游泳爱好者，最喜欢这样的天然游泳景区，水清凉干净，而且还是流动的活水。但很无奈的是，他儿子许诺是个旱鸭子，还怎么也教不会，许爸愁得不行。
　　“也可能是我操之过急了，今天他灌了好几口水，说什么也不肯再下水了，我就说带他在周边转转，他脸色才好多了。”许爸无奈道。
　　然而他转来转去，看中了郁清门前的小河。河这边还有鱼塘，鱼塘水也是清澈的样子，他看着就喜欢，就决定住这儿几天，等儿子调整好情绪了，再继续去学游泳。
　　许诺个儿比李秋游还高，是个大男孩了，但是一听爸爸说到游泳，就瑟缩起来，仿佛成了小矮人。
　　郁清看着便建议道：“你不如先带他玩点别的，转移一下他注意力。”
　　要不就让李秋游带他去玩玩好了，同龄人在一块，他也许会放开一些。然而许爸道——
　　“爬树？！不行，万一摔了折到哪儿骨头，还怎么上大学。”
　　“摸鱼？他肯定不行的！他现在见水就僵硬。再说河里也不干净啊……”
　　“捉泥鳅？田里有蚂蝗的吧……”
　　于是许爸去买必需品了，这孩子就只好呆在院子里，发呆。
　　许诺呆了一会，就注意到了一直在树洞的吴寻，听他在念叨。
　　“我再也不怕蟑螂了……”
　　“蝙蝠……不行这家伙带细菌，我还是怕好了。蜈蚣？唔，分无毒和有毒，太难了我……”
　　过了一会他手机响了，接了一下电话，面无表情地对着树洞口道：“我一点也不怕老妈催婚。”
　　然后他像是得到了莫大肯定一样，一脸轻松地继续琢磨蜈蚣的毒性，仿佛没接到过刚才那个电话。
　　许诺好奇得不行。
　　“你在做什么？”
　　听吴寻说完勇气树洞的故事，他不由心里一动，小声问：“那我如果跟它树洞，我再也不怕水了，会有用吗？”
　　吴寻热心指点道：“你可以试试，如果能听到回声，你就再也不会害怕了。真的，我试过了。”
　　两个大孩子便开始蹲在树洞那儿，跟好朋友一样。
　　许诺亲眼看着他又试了一下——
　　“我再也不怕有人背后说我坏话啦~”
　　不久，那个树洞里果然传回来一声幽幽的回响：“我再也不怕有人背后说我坏话啦……”
　　那个声音和吴寻的不一样，苍老低沉又浑厚如钟，仿佛来自一个充满智慧的长者，给人一种踏实、可以信任的感觉。
　　许诺觉得，也许他可以试一试。
　　于是在吴寻鼓励的目光下，他犹豫地凑近树洞口，小小声地……
　　两人都专注在了树洞上，没人发现身后一根树枝在树叶的掩护下，也悄悄凑了过去，仿佛也想听听。
　　然而许诺定格了一下，忽然道：“我、我要是说得很小声，它能听到吗？”
　　吴寻：“可以！我试过了。”
　　“不会有别人听到吧？”
　　如果树洞是真的，爸爸知道他利用了树洞的话，一定会揍他。
　　老宅的树枝赶紧缩了回去。
　　吴寻很有眼色，起身保证道：“那我去给你放哨。”
　　许诺感激得很。
　　等吴寻走了，他对着黑黑的树洞口，深呼吸一口气，小声道：“我以后，再也不怕水了。”
　　树洞：……
　　许诺等了许久没收到回声，愣了，忍不住急切地问：“你听到了吗？”
　　许久，树洞才回响道：“……听到了……”
　　许诺：“！！”
　　许诺：“然后呢？”
　　“……”勇气树洞很苦恼。他无法自己组织这个世界的语言，他只能重复人们的话。
　　它好想帮这个小孩。但是，那并不是一个好答案。怎么办呢……


第67章 有些预感
　　“树洞没有回声？”
　　吴寻听说了许诺的遭遇, 便安慰他道：“也许你其实没那么怕水呢？或者，怕不怕水对你来说，没有影响吧, 你日常会怕洗脸洗澡吗？”
　　许诺当然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但是, 他确定自己真的怕水。只要站在水边, 就会升起恐惧，总觉得自己要掉下去。在泳池的时候, 哪怕穿了救生衣，他还是会害怕。
　　因为这个，他从来不敢去河边海边玩。刚刚来的路上，他还差点腿软了。
　　郁家门前有一段小路，正巧被鱼塘和小河夹着。两边都是水, 让他觉得像走在独木桥上, 桥的两边，仿佛两个无底的世界, 随时会有什么把他拉入水中。
　　“有那么夸张吗……”吴寻挠头道。
　　许诺愤愤道：“你们会水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吴寻又唠叨：“所以你会游就好了啊, 下次我带你去……”
　　许诺不想听了。他早就习惯别人的嘲笑和质疑了。因为爸爸打听到消息说，录取他的学校毕业会有游泳考试, 他不想四年后再丢脸一次，才答应跟他来学的。
　　但是, 水里真的好可怕啊。
　　不能呼吸，站也站不稳，水流有一点点动荡, 就能把他推走很远很远，仿佛要把他带离这个世界。
　　许诺闷闷不乐地坐在树洞旁, “有时候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树洞：“……挺好……”
　　“去年夏天我们学校有个同学, 下河游泳被淹了, 成绩很好的……明明可以考到很好的学校，唉……”
　　树洞：“唉……”
　　许诺发了一会呆，问：“不怕水的话，我真的可以学会游泳吗？”
　　树洞：“不……”
　　许诺：“……”
　　虽然知道是自己的回声，但还是好气啊。这树洞真不是人扮的吗？！
　　郁清经过的时候，就见许诺正拿着手机往勇气树洞里照，忍不住过去询问：“怎么了，有东西掉下去了？”
　　“没……”许诺赶紧起来，然后提了一下自己的疑问。
　　“它会回答你？？”郁清满头雾水。他自己都不知道，勇气树洞还会回话！
　　“回声吧。”郁清说。
　　“不信你听听！”许诺想了想，对着树洞问了一句：“树洞，你喜欢吃甜还是咸？”
　　树洞：“……甜……”
　　许诺：“你看！它会做选择！”
　　郁清：“！！”
　　这可真是惊天发现！
　　许诺又继续来：“树洞，你觉得明天晴天还是雨天？”
　　树洞：“……雨……”
　　郁清真是开眼了。勇气树洞催生出来那么久，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个活的！
　　老宅嚯嚯嚯笑得都快抖起来了。“它是情绪之物，当然是活的嚯~”
　　郁清想了想，对许诺道：“这个洞很深，有时只能反射一部分声音，没有被反射的，估计就听不到了。”
　　这小子是个准大学生了，不能再用编故事那套来忽悠他，只能努力往科学靠一靠。
　　许诺学过物理，当然知道回声的原理。不过，他感觉这个回声太灵性了，这要是啥也不懂的村民，能把它当神祭拜吧。
　　他也没深究。他喜欢这个树洞。明天下雨吗……太好了，他可以宅屋里了，不用下水了。
　　郁清见他忽然高兴起来，也就不多说了。
　　但是第二天的时候，还真下起了雨！
　　郁清想起老宅说的……勇气树洞连这个也能预见的话，那岂不是可以当天气预报了？
　　“当然不可以。”老宅却忧心忡忡地道，“勇气树洞很少会说话，也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预见。它的预见不是一件好事。”
　　郁清便叫胡二这几天看着点许诺。
　　胡二特别无聊地道：“下雨能出啥问题，门都出不了。”
　　郁清就只好自己盯着。
　　这雨下了一天，雨势也较大，确实没人出去。许诺和李秋游坐一块打手游呢，一边吃着酸溜溜的李子，一边交流高考经验。大概年纪相仿的缘故，两人很快就混熟了。
　　郁清反而放心许多。李秋游看着孩子气，其实心里主意挺多，上山下地都没问题。
　　雨下到第二天早上才停，老陶一大早又乐呵呵钓鱼去了，许爸也兴冲冲跟着。
　　许诺则跟着李秋游在村里溜达。两人走出不远，就听到了扑通扑通的水声。
　　一群乡下孩子正往河里跳，嘻嘻哈哈打水仗。水边长的娃，都是野路子，玩水不为啥，就为的水花，谁的水花越大，越得意。这会儿见了岸上两人经过，就有个大孩子喊道：“李秋游，下来耍啊！”
　　许诺被溅了水花，避之不及。
　　李秋游把他拉过来挡着，对他们不耐烦道：“没空！”
　　“切，你怕是不会游吧！就没见你下过水。”
　　“谁说的！”
　　“那你下来啊！”
　　“就不下怎么的，你们有本事上岸来游！”
　　“略略略，你都这么大了不会游，出去可别跟人说是咱村的~”
　　“滚！老子凫水的时候，你们有人还吃奶呢！”
　　李秋游笑骂着走了，一群娃子还在后边起哄。
　　他是淡定了，许诺听着却心里打鼓，脸红极了。想起在景区练的时候，也时常有人笑自己，但那些人只是偷偷指指点点而已，没这么当面嘲的。
　　许诺不由问：“你不会游吗？”
　　李秋游满不在乎地：“我会啊，就是不想下河。”
　　许诺有点失望：“哦。”
　　难怪他不怕被人笑呢。
　　李秋游带他去了山脚的小溪，很浅。许诺一开始还有点忐忑，不过站在浅处，水才过了他脚跟一点，最深处也不过腿肚，很快就适应了。
　　可惜这溪水太清了，没有鱼。
　　他们在山下转了一圈，捡了点鹅卵石，打算摘点野果就回去了。
　　然而刚从小溪上来，许诺头皮莫名一嗡，忽然道：“有人落水了。”
　　李秋游愣了一下，“什么？你怎么知道？在哪？”
　　“不、不知道，就是有种感觉。在刚才的河里，我们过去看看……”许诺犹豫地说，朝着回去的路走去。
　　两人刚看到小河，就发现远远的，那群玩水的孩子忽然纷纷上了岸。
　　李秋游咯噔一下，立即道：“你在这儿等着！”
　　许诺看他飞奔而去，不由自主就跟上了脚步。
　　李秋游边跑边甩了鞋，一到河边就被一堆孩子哭着围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溜下了河，姿势看起来一点不英勇。然而到了水里，他猛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中，就像小鱼一样不见了踪影。
　　雨后的河水不够清澈，只能隐约看到他的影子，他再潜深一点，就看不到了。
　　许诺害怕得不行，他想去叫人。可刚刚盯着李秋游跑的时候还好，这会儿看了一会幽深的水面，他就开始脚发软了。
　　还好，他带了手机……
　　他正哆哆嗦嗦地摸手机要打电话叫人，身旁忽然一阵欢呼，李秋游托着人上来了。
　　原来那人是被水中草藤缠了脚，挣扎了一下，反而抽筋了，看着就像被谁往水里拖去一样。几个小孩吓得不行，都说水鬼来了，不敢下水，只能上岸喊大人。
　　“你你你好厉害……”许诺腿肚子还打抖呢。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名字。”李秋游撇一下鼻子，神气道。
　　“幸亏你提醒得早。”李秋游喟叹道，“你怎么知道他落水的？”
　　许诺心有余悸道：“可、可能是太怕了，心灵感应？”
　　不知为什么，那时候他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恐惧。对水的恐惧。
　　“真那样你可太牛了~”李秋游羡慕死了。“你都可以专门去景区做救生观察员了，还不用看的。”
　　许诺懵了：“啊？”
　　他都不会游泳，光知道人家落水有什么用。
　　“哎，你不懂，有的人落水，不是眼睛就能看出来的。”李秋游摆摆手。“这小子今天算运气好，让他们看到了。要是玩潜水的时候给缠了，在水下都没人晓得，还以为他能潜呢，等咱发现早凉了。”
　　接下来一堆孩子们唯唯诺诺，老老实实听他教训，挨了一轮脑瓜崩。
　　许诺看着敬佩得不行。
　　李秋游则嘿嘿道：“下次我跟你们去景区吧！我们来测试一下。”
　　许诺：“？？”
　　许诺一点也不想下水。不过泳池好点儿，至少没有河水看起来那么可怕，看着仿佛会吞人一样。
　　“放心，忘泉我熟，我知道哪儿安全。”李秋游跟他打包票。
　　许诺也不得不去。毕竟许爸带他来忘泉，就是为了让他学游泳的。
　　过两天，李秋游还真跟着去了，许爸琢磨着同龄人好交流，就把人交给他了，让他俩先玩玩，自己在岸边看着。
　　李秋游先带人游一圈感受，还没教呢。
　　许诺忽然脸色一白道：“那边有、有人抽筋……”
　　李秋游：“哦！我就说你有天赋！”
　　“……”
　　于是这一天游泳下来，许诺还是啥也没会，但是李秋游救了两人。
　　许爸一开始还不信，觉得儿子就是不想下水。但后来几天接二连三的，许诺都预感得特别准。虽然泳池水不深，不一定致命，还有救生员在岸。但及时的援手，也让那些人少受了许多苦。


第68章 有些变化
　　郁清发现, 这些天许诺游泳回来，都特别高兴的样子。许爸也不再唉声叹气了。
　　他一问，原来许诺做了好事。
　　许诺说“受了夸奖有点飘”, 感觉好多了, 渐渐适应了水里，放开了点手脚，在浅水区也可以不依赖救生衣练习了。
　　他在景区混了几天, 提醒了不少人危险，受欢迎得很。现在就算有嘲笑他的旁人，也会有人替他反击回去。许诺头一次觉得，怕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所以一回来，许诺高兴地又去树洞了。来到这之后，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树洞。
　　“我今天又做了好事。”
　　“好……”
　　“有个小女孩送我糖, 特别甜。”
　　“甜……”
　　“我好像没那么怕水了。”
　　“我好像没那么怕水了……”
　　“我明天……”许诺自言自语着，忽然愣了一下, “你刚刚说什么？”
　　然而勇气树洞不再回应他了。
　　接下来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再有回声。
　　“这是好事啊！”吴寻拍拍他安慰道，“它有回声了，你就真的不怕水了。”
　　许诺才回想起树洞最后说的那句话，确实有点告别的意味。
　　树洞里发生了什么吗……许诺忐忑地想, 特别想知道树洞里有什么变化。
　　然而树洞被树枝缠绕着，他看不到深处, 也不能乱砍, 只能找主人问问原因。
　　不过这天开集，郁清外出了。因为集日上商品丰富, 还能买到很多好玩的小吃食, 米糕、糍粑、炸糯米球、糖花、炸薯片……一路吃一路采购, 他很喜欢这种氛围。
　　作坊买的切粉，新鲜又便宜。农家担子挑来的大白菜手臂长，青翠欲滴。郁清在二叔指点下，买了花生去榨油。花生什么品种，品质好不好，二叔眼光毒得很，能说出一堆门道。
　　郁清不懂这些，但乡亲自己种的花生，榨出来确实很纯正的花生味，现场油香四溢，光是闻着就能沉醉不已。
　　几人逛了半天，很快车子就装满了，就连胡二也不得不让出了后座。
　　等他们回到家，发现许诺正坐在门口，托腮发呆，一见车子，立即迎了上去。
　　几乎在同时，老宅呼唤道：“小郁，过来看鱼嚯~”
　　于是郁清就带着他过去看小水池。
　　池水被雨拨弄得咕咚响，水里有条小鱼，银光闪闪的，游来游去特别灵活，郁清怎么也捉不到它。
　　“你的鱼，你来。”郁清只能推给他道。
　　“我、我的？”许诺一脸茫然。
　　“对，你明天不是要走了吗？这是送你的纪念品。”郁清说，又问：“你刚刚要问我什么？”
　　许诺刚接过瓶子，盯着鱼的踪迹准备捞，这会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什么？”
　　他好像是想问什么来着……所以才在门口等郁清回来的。但是他现在忽然忘了！
　　郁清看他发了呆，手里的瓶子没动，那条鱼就主动游了进去，就知道绝对是许诺的鱼没错了。
　　“烦恼的鱼？”许诺喃喃道。虽然自从遇到树洞之后，他觉得什么都不奇怪了，但还是觉得这说法像哄人的。
　　“你可以当做一种……寄托。”郁清绞尽脑汁和他解释。“它和你有一样的烦恼。”
　　许诺纳闷道：“可它是鱼啊，鱼怎么会怕水？”
　　郁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怕水这样的烦恼会催生出鱼？
　　“鱼也会怕水的嚯，这是隐鱼。它们对水的要求很高，永远只呆在自己的水域，特别害怕进入别的水域。只要离开了原生水域，它们就仿佛不会游了。”老宅说。
　　郁清想想也对，鱼分很多种，大部分海水鱼在淡水中也活不了。
　　但许诺似乎对养鱼没有兴趣，脑子里一直在想自己遗忘了什么，便道：“如果真的是烦恼，那就让它消失吧。”
　　郁清尊重他的选择。
　　老宅也松了一口气道：“我也认为不要留下的好嚯，隐鱼会长大，人们可能会忍不住吃。但是，传说隐鱼拥有一种隐秘的力量，吃下它的人，也会变成鱼。曾经就有贪吃的小人族吃了，从此变成了鱼，只能在水里生活，再也不能回到陆地。”
　　“！！”那真是……太糟了！
　　郁清赶紧把瓶子那到阳光处。瓶里的银鱼很活跃，摇头摆尾游来游去，但是阳光照射下来，它摆了一下尾，一个泡泡也没留下。
　　许诺睁大了眼睛：“真的……”
　　消失了。
　　他努努眼睛再看，鱼确实不见了。然后还被郁清弹了一下额头。“嗷！”
　　“好了，烦恼消除，以后你就不怕水了。”
　　“我早就树洞过，不怕了。”许诺摸摸额头，想起了他的问题。
　　“树洞为什么不说话了？”
　　郁清才知道他和树洞发生了什么，琢磨道：“你游泳学的怎样了？”
　　“啊？”许诺不好意思道，“还、还行。”说起来有点丢脸，他学会了狗刨。
　　郁清道：“那树洞就放心了。”
　　许诺一愣：“是吗？树洞里，到底有什么？”
　　“另一个你。”
　　“我？”
　　“对，勇敢的那个你。树洞只会反射你的自己声音。不用太放在心上，这个就是声波原理叠加了心理作用……”
　　可那回声明明是个老者，不是他自己的声音……许诺默默地想。但他没反驳，也找不到证据。因为，现在树洞已经不再给他回声了。
　　怎么感觉是故意的呢，就像一个人装作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许诺关于树洞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不过，他对水的预感依然没有消失。为了确认这个，离开前他还最后去忘泉游了一次。
　　这次他已经自如多了，许爸高兴得很，打算以后教他新的姿势。
　　他坐岸边休息一会，李秋游忽然过来道：“你身上擦什么了？闪闪发光的。”
　　许诺看看自己：“没有啊。”
　　李秋游凑近了看，还捏几下，嘀咕道：“真的没啊，奇怪。话说你怎么忽然游这么好了，刚刚跟条鱼一样。”
　　许诺不好意思道：“跟你学的，你教的好呗。”
　　这回轮到李秋游飘了，飘了一会他又有新发现——
　　“那你皮肤怎么滑溜溜的。”
　　“水里泡久了都这样吧。”
　　“你还晒不黑！”
　　“天生的。”
　　“啊啊啊！！你明年不晒黑别来见我！”
　　“那很难说啊，要不你防晒吧……”
　　……
　　两人一路笑闹回去，郁清正在洗车，看到许诺，忍不住一愣。
　　阳光下，许诺的皮肤裸露处有片片光点，像极了……
　　没等郁清叫，许诺自己跑过来了，高兴地说：“我今天会蛙泳了。”
　　“不错，进步很快啊。”郁清点头赞许道，把他拉近观察，只觉得他的手滑溜溜的，那种感觉……
　　郁清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推测，心砰砰跳，往他手背浇了点水。果然，水流经过时，阳光照过时，许诺的皮肤就会有隐约鳞片状的光闪过。但是没有了水，没有了阳光反射，就什么也看不到。
　　如果在水里游泳，旁人就算看到了，也只会以为是水面的波光吧……
　　许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当是让他洗手呢，还主动搓了搓手，然后高兴道：“我学得可快了，以后我也可以下水救人。下次放暑假，我就兼职去当救生员。”
　　郁清看他高兴地又跑去树洞了，才喃喃道：“老宅，看来隐鱼正确的打开方式，不是吃啊……”
　　如果他猜得没错，许诺这么快学会游泳，和消失的隐鱼绝对有关系。吃了隐鱼的人会变成鱼，如果没有吃的话呢？如果养着，又会怎样呢？
　　老宅：“嚯！？我、我哥哥没有讲到，我要记起来！”
　　或者，隐鱼其实也没有真正消失，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吧。说到底，它是一种情绪之物，并不是真正的鱼啊。郁清心想。
　　……
　　“我今天游得更远了！”
　　没有回声。
　　“我爸说寒假没空带我过来了，不过没事，我可以自己来……”
　　在离开之前，许诺又树洞了许久。
　　老宅都忍不住让郁清去叫他。
　　“让他说吧。”郁清没理。“他要开学了，再想来树洞，要等很久以后了。”
　　而且，许爸都没催呢。
　　老宅挠心抓肺的，一直念叨：“可是我怕它忍不住又说话。”
　　郁清愣了：“谁说话？树洞吗？”
　　老宅犹豫道：“是的嚯，勇气树洞每说一句话，就会释放一点能量，所以它的回应，能够赋予人们勇气。但是它说得多了，可能会不小心说漏嘴，把预见的能力也泄露出去……泄露的多了，我担心会扰乱这个世界。它以前从不多说的，我才没提，谁知道……我得去提醒一下它。”
　　郁清现在明白了，难怪先前李秋游他们都说，许诺在泳池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哪儿有人落水了。
　　看来是树洞的影响……
　　不过，许诺应该并不知情。这孩子挺老实的，也没有故意炫耀这个能力，而是解释为了直觉，一种对怕水的直觉。
　　郁清若有所思地看向那边。所以那家伙还有完没完了！
　　……
　　许诺：“今天是晴天还是雨天？”
　　树洞：“……”
　　许诺没听到回声，有点失望。但还是忍不住继续自言自语。
　　“你怕下雨吗？”
　　“……”
　　“你的洞不会有雨水进去吧？”
　　“……”
　　“我拜托老板给你做个伞好了。”
　　“！！”
　　许诺想到就做，立刻跑去找人。
　　等郁清同意了，他又跑回来，最后对树洞保证道：“他答应我了，你不会被雨淋的。”
　　远处汽车已经发动，那边许爸在喊，许诺匆匆说了一声“再见”，转身走了。
　　他急急忙忙上了车，也没听到树洞里传来轻松的气息，和一声低沉的回响——
　　“再见……”


第69章 有的选择
　　郁清在树洞上方加了个蘑菇屋顶, 如果下大雨，老宅还会用叶子遮一遮，就不会有雨水飞进去了。
　　老宅还挺喜欢下雨的。因为这时候人们都在屋里避雨, 它可以动一动，不用担心被谁看到。
　　所以几乎没人知道, 下雨时它在院子里悄无声息地忙碌着——把它的桃树护好，把被风吹歪的小树苗扶好，再把被雨打落的果子一一接住，收回小厨房。
　　于是每逢雨天，郁清都会发现果篮是满的。他已经不是第一天回来了，很快就知道是老宅干的。
　　“掉在地上就坏了嚯。”老宅爱惜地说。
　　从前没人在的时候，院子里的果自己结了又落，它也只是无聊地看着，甚至会以数地上的落果为乐。因为捡了也不知给谁吃呀。但是现在，屋里人多了，他觉得捡了更有乐趣。
　　树屋最大的爱好就是建设它们的领地, 所以它会关注院子里的一切植物。加上有章树这个种植钻研户在, 郁清基本不怎么需要操心，大部分时候, 他只要做决定就好了。
　　比如新栽的果树种在哪里好。这一茬菜收完了，下一个种什么。新来的客人会喜欢什么样的房间……
　　郁清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他最头疼的工作是协调树精和狐狸精，以及地狱系统的意见。这三个家伙的审美就没有一致过，哪怕只是个窗帘的颜色, 都能僵持半天。
　　胡二喜欢白色。
　　章树钟爱绿色。
　　586是黑色的坚定支持者。
　　郁清开了个侧厅, 那里做了吧台, 装了书架和书桌, 落地窗通往院子，正巧是院子的一方角落。他收拾一下做了点景观设计，形似老宅的小花园，看起来是个挺漂亮又安逸的小世界。
　　三只就看上了，吵得不可开交。
　　郁清干脆全都满足了他们。一层星空黑打底，需要时可以遮光，一层白色纱帘，白天日光也可以很好地透进来，中间是章树喜欢的花草布帘。
　　结果胡二和586因为郁清坚持不要装电视，还是跑回了大厅窝着。而章树就喜欢侍弄花草，也很少呆在屋里。
　　只有姚梦时不时过来看看书，再也不用担心在户外看着看着不小心睡着，下雨又被惊醒了。
　　这几天又连续下了一阵雨，李秋游拉着他去小竹林挖笋。
　　小竹林的笋不像破竹的雷笋，大多细细长长的，而且据说比较苦，当地人称之为苦笋。
　　“这个季节只有这样的笋，大笋要等冬天和春天呢。”李秋游土生土长的孩子王，对村里哪儿有什么吃的，了如指掌。
　　夏天燥热，滋生的这些苦味食物，可以清热去火。而且苦笋腌制之后，去了苦味，也是一道不错的菜肴。
　　两人满载回来，郁清就看到院门口有个女孩在徘徊。
　　她来回踱步，似乎要进门，但到了门口又折返，看起来是往刘家走了。
　　可郁清刚进了院子，就见她又过来了。只不过看到他之后，吓了一跳，匆忙转身就走。
　　“等等！你掉东西了。”郁清道。
　　那女孩才停住，急忙回来道，“什么？”
　　郁清微笑道：“没，开个玩笑。我看你好像在找住的地方？要不要看看我这儿。”
　　女孩犹豫着不动。
　　郁清又道：“看了也不是非住不可，就当进来歇歇脚吧。”
　　她终于跟着进去了，好奇地看了一下四周，观察得很细微，询问了很多问题，足足费了半小时功夫，才决定住下。
　　“不、不好意思啊，希望没浪费你时间。”
　　“不碍事，我这儿也没那么忙。吃穿住行，出门大事，确实考虑周全一点好。”郁清道。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招呼了。
　　原来女孩叫颜可，是跟朋友一块出来玩的。景区玩了一天没过瘾，就决定在附近住下多玩两天。不过在决定住哪儿的时候，产生了分歧。
　　颜可在网上看过，觉得老宅的装修好，但是两个小姐妹发现有闹鬼的传闻，不同意，果断住了别的农家乐。颜可就犹豫了。
　　她是要跟小姐妹一块好统一行动，还是自己住这边。话说，不会真的闹鬼吧？可是真闹鬼的话，怎么还有那么多人住，评分还挺高的。还是说刷的……
　　她刚刚在门口走来走去的，就是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郁清邀请之后，她才不由自主地跟着进来了。
　　幸好进来了！颜可现在看着大房间开心极了。这儿的床明显比外边的单间大多了，窗户也很大，采光很好。哪里像什么鬼屋。
　　她下意识地想和小姐妹联系，劝她们搬过来，但想想刚刚两人没听她的意见，就毅然先走了，又有点迟疑。
　　……
　　“喂我们要不等等她？”
　　“没事，少数服从多数，等我们走了，她自己一个人害怕，会跟上来的。真是的，她每次都那么墨迹……”
　　“她真的没跟上来啊……”
　　“那就让她自己慢慢在那儿想吧，我累死了。……”
　　……
　　颜可编辑了半天消息，最后还是删除了，没发出去，躺在床上，深呼吸了一口气，最后把自己的住址发了过去，就先睡了。
　　她也很累了啊……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鸟叫，还有小小的喇叭声传来，有点催眠。她恍惚不知是在现实还是梦里，直到手机铃声把她闹醒了，才猛地坐起，想起约好在哪一块吃饭，糊里糊涂慌慌张张地出去。
　　郁清看她风风火火地出去，垂头丧气地回来，想问，又看她很疲惫的样子，就没说话。
　　倒是章树端了杯子过去，问：“喝吗？”
　　颜可下意识道：“谢谢。”
　　可她伸手，发现托盘里有两只杯子，顿时愣了。
　　拿哪一杯好呢……
　　她正在纠结，那边胡二嚷着也要喝，章树就拿了一杯递给她，转身送去给狐狸。
　　颜可顿时放松了。等喝完了，章树又主动过来收杯子，她就蹦蹦跳跳地上楼去了，似乎一下子心情就变好了。
　　吴寻看到她的转变，好奇得很。“那是什么开心水吗？”
　　“蜂蜜水。”章树说。
　　吴寻：“……”
　　胡二便抱怨他不该每天泡的，蜂蜜都快用完了。
　　“小郁买的，你也喝了。”章树面无表情道。
　　胡二就哼哼：“这个不纯，味道也就那样。等着，我明天上山带回来，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好蜂蜜。”
　　郁清分不清这个。他也喝了一口，挺甜的。不过，他倒是猜到了颜可为什么开心。
　　第二天一早，小姑娘一下楼，郁清就问道：“今晚老陶请客，做好吃的，你要不要回来一起吃？”
　　颜可就僵住了，在那儿紧皱眉头，想了半天也没决定好。
　　郁清了然明白，道：“行了你去吧，到时给你留着。”
　　颜可终于舒展眉头，道了一声谢，急匆匆走了。
　　真是谢天谢地，她最怕做选择了。别说了，这几天一块吃饭，小姐妹都很快入座吃了，就她一个人在那儿看着菜单站半天也没决定好。
　　等她点好餐，大家都吃好了，她又不好意思让人等，就匆匆扒两口走了，所以路上总是会饿。然后她就经不住饿，临时退缩，自己先回来了。
　　所以郁清刚吃完饭，准备翻新菜地呢，就见她恍惚地回来了，又在院门口走来走去。
　　三头犬蹲在门口，就那么脑袋跟着她转。
　　“怎么了？”郁清过去问。
　　“我我在想去哪吃……”颜可吞吞吐吐地说。
　　郁清便把她叫回来：“我做的早餐还有，过来一块吃吧。”
　　他使个眼神，三头犬就爬起来，推着颜可的后跟走。
　　“啊那就……”颜可坐下来才发现，郁清压根没多的，现做呢。
　　汤粉细细白白，烫好淋上肉汤，再撒上浇头，被推到了眼前。看着很简单的一道粉，但颜可走回来一趟，是真的饿了，立即动筷子。
　　郁清笑着把几个碟子推给她，道：“记得自己加配料啊。”
　　颜可：“！！”
　　番茄酱还是辣椒酱？紫苏还是香菜？辣椒还有两种……
　　颜可碗里的粉不香了，弱弱地道：“我选择困难……”
　　快把它们都拿走呜呜呜！
　　郁清笑道：“看出来了。”
　　颜可嗦了一口粉，叹气道：“我觉得自己没救了，真的，刚刚她们都嫌我拖后腿，我就先回来了。”
　　她买个东西，能在颜色款式价格上纠结半天，所以总是比别人花更多时间。
　　后来，她只要面临多选问题，就特别折磨。很多时候，她都破罐子破摔交给了别人决定。然而最后她发现，不适合自己，还是会很痛苦。
　　郁清没多说，只是道：“理解。没事，慢慢地她们也会理解你的。”
　　颜可低头不说话。
　　郁清又道：“明天你们试试去黄泉洞玩吧，听说那边迷宫很有趣。”
　　颜可没放在心上。
　　不过没想到，下午小姐妹还真约去了那儿。
　　她早上被抱怨了一路，这回就努力忍着，免得耽误大家时间。
　　正好郁清给她做好了午餐，她吃了才出来的，也就没什么压力。趁着小姐妹吃饭的时间，她一边研究攻略，一边催眠自己，今天全都听小伙伴的，自己不看路了。
　　景区有安全保障，就算她们走不出来，也会有工作人员引导出去的。
　　结果到了黄泉洞，她们都傻眼了。
　　这九曲黄泉洞，简直是个蜂窝洞啊。光入口就有好几个。听说里头岔路十几个都有。所以刚刚出发，她憋着没说话，光看地面了，也不敢看那些洞口。结果两个小姐妹反而争论起来了。
　　“我觉得是这边！”
　　“不！我的直觉比较准。”
　　“你看那边走的人多，明显是对的！肯定很多人玩过了。跟着大部队走准没错！”
　　“我觉得那是套路！我要走这边！”
　　“我不要，你每次都不对……”
　　……
　　颜可其实没怎么听，她正在数地上的脚印呢，然后就忽然感觉有两道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可可，你来选！”
　　颜可：“……”
　　颜可看那九个洞口，自己差点就没晕过去。但是小姐妹头一次叫她拿主意，怎么能掉链子呢。
　　她六神无主地东张西望，总算看到了个救兵。
　　“要、要不我们扔石头吧……”
　　这儿入口有幸运石卖，就是提供给那些意见不一致的游客的。这样不但避免了游客争吵，还赚钱。
　　“树枝也有哦，还有花环的，骰子的，要什么样式应有尽有哦，这里没有我们也可以去帮您找来的哟~”工作人员可热情了。
　　三个小姐妹：“……”


第70章 有时闭眼
　　这些幸运物也不贵, 多是景区里的材料做成的小物件。洞里的矿石打磨了系上挂绳，很多游客都会买上一个当开路石。
　　树枝是送的，筛子是免费摇的。此外还有桃木剑、扑克牌、硬币什么的, 还挺有意思。小姐妹们全用上了，最后的决定是……分开走。
　　颜可：“……”
　　“反正工作人员说，不管哪个入口，走对了都能到终点的，我们就各走各的，在那儿会合吧, 看谁先到！”
　　两个小姐妹都干脆得很, 说完就各自进了山洞。
　　颜可犹豫了一下，不知应该跟谁走，结果谁也没跟上，在原地茫然地想, 要不退票算了。
　　工作人员急忙道：“不用害怕的美女，我们洞里到处有摄像头和照明, 里面还有补给点，有卖吃的，累了也有地方坐。”
　　他不知道颜可的选择困难症，只当她胆子小呢。
　　颜可也挺不好意思的, 但她内心太挣扎了。明明选哪个都可以……
　　工作人员又给她一朵花道：“揪花瓣？”
　　颜可摇摇头，深呼吸一口气, 最后道：“要不, 你替我选一个吧。”
　　她低头让工作人员把自己随机送进去。
　　工作人员道：“好了。”
　　她抬头, 发现这洞里就像另一个天地, 灯光微弱, 洞壁隐约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工作人员笑道：“终点有个钟乳石洞穴更漂亮, 祝你好运，花也送给你。”
　　颜可便拿着花慢慢地走，一边欣赏石头的微芒，觉得轻松不少。然而没多久，她就遇到了岔路口。
　　“……”
　　太为难她了这迷宫！
　　这次颜可闭上了眼睛，决定摸着墙壁走。但是奇怪，她明明闭上了眼睛，还是能看到洞里的一切。
　　她试了好几次都一样，觉得跟做梦一样。这要是一般人，有这样的能力，能高兴哭吧，但对她来说却是莫大的折磨。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颜可正苦恼地想着，忽然发现脚下跑出一个光点。
　　那是一个小人，提着个小灯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在她看到的那个洞口探头探脑之后，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仿佛在说：“这条路不行呀。”
　　她惊奇地睁开眼睛，小人就不见了。再闭上，也没有小人了。
　　奇怪……
　　然而当她再看向另一个洞口，闭上眼睛时，小人又出现了，跑进了那条通道，消失了。
　　颜可急忙跟了上去。之后再遇到岔路口，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得到小人的反馈。
　　她今天吃了什么致幻的食物吗？蘑菇什么的……颜可百思不得其解。她就那么跟着小人一直走，然后和两个小姐妹遇上了。
　　她们已经兜了好几圈了，然而每次都回到这儿。这是迷宫的一道重要关卡，其实不光是她们，还有很多游客也晕乎乎地原地打转。两人都有点筋疲力尽，想着实在不行就歇歇，等工作人员带出去算了，没想到颜可赶上来了。
　　“我来试试吧。”颜可这回自信地说。
　　“啊？你可别勉强啊……”两个小姐妹都捏了一把汗。她们都见识过颜可选择困难时的样子，太磨时间了。平时也就算了，这里是洞穴，肯定得等她，不然出了意外咋办呢。
　　但是颜可这次出乎她们意料，几乎是没怎么停顿，每到一个路口，就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思考，很快就决定好了。
　　她走得特别快，仿佛在追赶着什么，又像是急于看到什么。有时候在路口思考着，还会莫名其妙自己笑起来。
　　颜可觉得越来越有趣了。她每次闭上眼睛，小人的举动都不一样。它有时会扒着洞口往外探，刺探敌情似的特别谨慎，没有问题了，就回头朝她点点头；有时可能不打一声招呼就拐了弯，如果她一直闭着眼，转过去就会发现小人在等她；有的时候，它也会盘坐下来，抱着手臂思考一阵，然后指出方向。
　　看起来就像是个真的人一样……可是当她睁开眼睛，小人就不存在了。
　　“恭喜三位，这里就是终点了，可以免票进钟乳石洞参观，还有闯关奖励哦。”
　　颜可正在发愣的时候，忽然听到工作人员的声音，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终点。
　　“啊啊啊！可可你太厉害了！”小姐妹们兴奋极了。
　　奖品有小吃和玩偶，外加一些景点的券可以选。所以游客们来闯迷宫，不光是为了观光和好玩，也有为了奖励的。
　　“听说如果打破纪录，还能免费住酒店呢！”
　　“啊啊下次我们早点来一定可以，怎么样可可，明天我们再来挑战一次好不好？”
　　颜可的思绪才从小人那里回来，不好意思道：“我今天也是凑巧啦，下次不一定能这么顺利。”
　　“说的也是呢，你平常点个餐都选半天……”
　　“哈哈哈，既然你超常发挥了，这次就让你慢慢选奖励吧，选到天黑都行！”
　　“三位美女，已经快天黑了哟。”工作人员笑眯眯道。
　　“什么？！可可你快选，快选！”小姐妹哀嚎起来。再听工作人员介绍，她们才知道这个洞其实很长，半天走完很不容易了，更何况还是个迷宫。
　　“你们可以明天再来看钟乳石。”工作人员安慰地把门票发给她们。
　　三人才算松了口气。
　　颜可这次没用小人帮忙，和小姐们做了一样的选择。
　　三人难得如此尽兴。出了门，天果然已经黑了，景区外有拉客的小三轮，不过颜可很快接到了郁清的电话。
　　郁清把人一块接回来了。
　　听说是颜可的房东，小姐妹一路上羡慕得不行。
　　郁清便道：“你们住的刘家就在我隔壁，你们天黑没回来，二婶也着急，有拜托我来着。下次你们记得打个电话。”
　　两个女孩连声应了，又开始叽叽喳喳商量着明天上哪玩。
　　颜可看起来自如多了，听小姐妹又开始争论，提议道：“那、那我们剪刀石头布吧。我闭着眼睛也能赢你们信不信？”
　　两人咋呼着不信，一路嬉笑，到了村里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颜可一回到旅馆，发现郁清还真留了吃的。
　　郁清问：“想吃干饭还是稀饭？”
　　她慌忙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她深呼吸一口气，闭了一下眼。
　　小人果然又出来了，两边看了一下，这个点点头，那个也点点头。
　　这是全都要啊……颜可乐了。其实她很饿了，暂时没那么纠结，就是想看一看小人而已。
　　可惜的是，她无法触摸小人。闭眼之后，她就看不到自己了，即使在面前挥手也不能。小人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看起来离她很近，然而摸不到。
　　但是，她头一次觉得选择没那么困难了。只要能看到小人的话，她都可以！
　　后来，面临选择时，颜可还是有点慢才能做出决定，但是这个过程对她来说，变得有趣起来。
　　提着灯的小人一出现，她就是闭着眼睛也不怕走错路。菜单上，小人会拿出笔勾勾画画，不知道为什么，很了解她的样子，勾起来的菜都很合她的胃口。
　　后来一起出去玩了几天，小姐妹们都对她改观起来，渐渐地不再抱怨了。
　　其实，有时小人的决定也会翻车。但颜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不介意，也完全不后悔。
　　大概是因为她喜欢这个小人，所以不论它做什么，都是可爱的吧？
　　不但如此，颜可渐渐地和小人同步起来了。
　　这几天买东西的时候，她试着在心里预想一下，然后再看小人的意见。结果惊奇地发现，很多时候，小人的选择居然和她想的一样！
　　这令她十分开心。
　　原来她也可以和小人一样厉害。
　　她越尝试，越充满了信心。以前她就是出个门，穿什么也得纠结半天，还总是觉得别人的眼光怪怪的。但现在，她几乎一想脑子里就有了搭配，再得到小人的认可……那就绝对没错了！
　　就连郁清也发现她动作快了许多，端给她果盘的时候，她也不会犹豫半天拿哪一个、拿几个好了。
　　她会闭一下眼睛，手停在其中一个上面，又很快移开，拿了另一个。
　　颜可心里偷偷笑呢。小人给她选的永远是最好的那个，但是这里不是只有她一个客人，挑挑拣拣的也太没礼貌了。
　　颜可随意拿了一个，然后看郁清走来走去的，时不时翻东西，还嘀嘀咕咕的，不禁奇怪道：“小郁老板丢了什么东西吗？”
　　郁清挠挠头：“没。”
　　如果是丢了东西就好了，口袋小人很快会捡回来。
　　但他在找的是情绪小人。
　　老宅说他感觉到了女孩的烦恼，但是不知道催生了什么。
　　郁清把院子都翻遍了也没找到，没有水，没有鱼，没有多出的东西。那八成是会跑的……情绪小人。
　　但直到颜可要走了，他也没找到小人。
　　只是在女孩走的那天，老宅忽然有点伤感地道：“它走了。”
　　颜可回到工作中，变得忙碌起来。不知不觉中，没有小人指点，她也能自己拿主意了，不会在经过蛋糕店时纠结减肥还是吃，不再为点什么菜而磨蹭半天，不再为一件衣服挑什么颜色困扰，工作上也不再优柔寡断。但她时常还会怀念那个提灯的小人——
　　有一天夜里，它挥手作告别状，然后熄灭灯，离开了她的视线。
　　颜可听不到它说话，但却明白了它的意思。
　　它要回家了。


第71章 有点不想动
　　夏季午后的阵雨最频繁, 降雨后，农田里灌满了水，成行成列的秧苗倒影在水中，一大片一大片望去, 就像一块块镜子。
　　郁清有时会去走一走, 看看风景。村子里在响应新农村政策呢，主干道修了水泥路, 挺干净。这儿风景本就不错, 又有得天独厚的自然山石，看起来还挺有意境。
　　对比纷杂喧嚣的城市, 村子里看起来宁静祥和。即使没有老宅，也能让人内心慢慢平静下来。所以这里的农家乐才格外受欢迎吧。
　　简单的风景，简单的人，做点简单的事。郁清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好, 老宅就像家人一样，他觉得就算往后只有自己一个人住, 也完全不会感到无聊。
　　中午阳光正热烈，玻璃瓶里的腌柠檬被晒得通透, 冒出一个个小水泡。打开盖, 柠檬的香气扑鼻而来。
　　胡二口水下来了，就那么捞出来空吃。腌制后的咸柠檬保留了原味，稀释了酸味，即使直接吃，也不会酸到牙。
　　“这盐太多了，你少吃点。”郁清道。
　　“我可没你们人类那么脆弱。”狐狸撇嘴道, 舔了一下柠檬滴下的汁, 陶醉地砸吧两下, 又抱怨道：“鸭子什么时候才能吃啊。”
　　郁清哭笑不得。家里的小鸭还有得长呢。不过二婶说，稻子收完，她家的鸭子该差不多了。
　　七月半是鸭子肥美的季节。不论是膘肥肉厚的水鸭子，还是紧实肉瘦的西洋鸭，只要配上柠檬，没有谁能抵挡住诱惑。农家稻米滋养出的土鸭肉，加入腌制好的酸柠檬、酸荞头、酸辣椒翻炒，那酸爽开胃……让人完全停不下筷子。
　　二婶还说他的柠檬腌得不够久，不够陈，味道欠一些，送鸭子过来时硬是又塞了几个自家腌好的。
　　但郁清其实不会做柠檬鸭！倒是老陶专门和二婶请教过，于是这大厨的活就交给他了。郁清则跟狐狸拔毛。
　　“我的话带点毛也没关系的。”狐狸嘀咕说。
　　郁清：“不行，拔干净了。”
　　“鸭头我喜欢。”
　　“归你了。”
　　“爪子也喜欢，也归我了叭。”
　　郁清就好笑道：“你有不喜欢的部位吗？”
　　就是鸡头鸡屁股这家伙也能啃得贼香呢。
　　胡二嘿嘿笑，眼珠子转了转道：“我去晒鸭毛。”
　　郁清就知道他想偷懒了。这拔鸭毛是个细活，镊子都用上了还是费劲得很，狐狸哪里坐得住。
　　郁清也不勉强，时间还早，他一个人也可以慢慢做完。
　　胡二把鸭毛摊好，又溜达出去了。
　　郁清弄干净了，把内脏也洗好，就听院门口有人喊：“老板？！”
　　郁清连忙应了一声。
　　三头犬就领着他进来了。
　　郁清一看，是个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轻小伙，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赶紧请他进去屋里凉快。
　　谁知那人放下行李，擦了擦汗道：“我弟弟还在后边呢。”
　　两人一块出去看，郁清没发现有别的客人，倒是青年对着路过的牛车喊道：“郑书杰！到站了！”
　　郁清才发现牛车上躺了个人，听到喊声，那人慢悠悠地坐了起来，和老乡说了。
　　牛车停下，他懒洋洋地挪下来，打了个招呼：“哟，郑英雄，就这儿？”
　　郑英脑门青筋暴起道：“别给我乱起外号。”
　　虽然炸毛，但还是唠唠叨叨地把人领了进去。原来他们是堂兄弟，郑英年长一些，总是习惯让着他。
　　“其实也没大多少，就大我两岁而已。他高中还复读两年，跟我同届毕业呢。”郑书杰懒懒地说。
　　他穿着还挺潮的，破洞牛仔裤、宽T恤，戴耳钉，脖子上带着项链。两手空空，走路带风。
　　郑英翻白眼道：“那么郑同学，麻烦你把自己的行李搬上去。”
　　郑书杰左看右看：“老板，你们这儿没服务员的吗？”
　　他边说边走进了屋里。“外边还愣着干啥，谁过来给开个房间啊。”
　　郑英无奈地又自己拎进去了。
　　郁清又问他们要不要一块吃晚饭。
　　郑书杰懒洋洋道：“不了，我们叫外卖吧，刚刚我看到了，旁边有家小店可以外送的。”
　　郑英估计也累了，懒得跟他讨论。“就先这样吧。”
　　郁清就不加菜了，继续拔鸭毛去。等狐狸回来了，他才差不多清理干净。
　　胡二笑嘻嘻过来道：“我来砍。”
　　郁清坐一天也累了，就顺手交给他，只是提醒道：“不能偷吃啊。”
　　胡二：“……”被识破了，可恶！
　　但狐狸还是乖乖地没搞小动作。再说，自己要是偷吃了，万一老陶看到，以后炒菜的时候也偷吃一下，那他可亏大了！
　　所以今天炒菜的时候，他特别殷勤地打下手。他知道人类做菜总喜欢做着做着尝尝味道再出锅，平日他表现好了，老陶就会叫他尝。今天也不例外。
　　胡二觉得自己赚了，美滋滋的，这些天跟着郁清都勤快多了。
　　七月半按照村里的习俗，会过上好几天。这一星期里都会有大鱼大肉吃。狐狸记得可清楚呢！
　　郁清哪里不知道它的意图。
　　所以当第二天郑英稀奇地看着跟他来回跑的大白狐，再看看楼上自己还没起床的弟弟，叹道：“我那弟弟懒的，连只狗都比他强。”
　　郁清就揉揉狐狸笑道：“它这是有吃的才这么卖力，平时也懒得很。”
　　狐狸抗议地学了两声狗叫。
　　郑英乐道：“你这狗好看啊，就是什么也不做，放那儿看着也养眼。哪像他……哎。”
　　狐狸给夸的，胡子都快翘上天了。
　　郁清渐渐也发现了。这郑书杰是真能躺，来旅馆之后就没下过楼，饿了叫外卖，每天只吃一顿饭——因为懒得下床。
　　每天睡十二个小时，如果碰到下雨天，能睡更久。
　　以至于老陶都好奇道：“他整天躺屋里，是得了什么病吗？我给你打听打听点方子？”
　　郑英哼哼：“是啊，他癌症呢。”
　　老陶“嚯”的一下，立即被唤起了共鸣，同情道：“哎，那是挺苦的，年纪轻轻的……”
　　郑英面瘫道：“懒癌，没救了。”
　　老陶：“……”
　　老陶虽然年过半百，但还是挺开明的，平时和小年轻们也聊得上话，搜索一下，便唏嘘道：“我觉得他这个确实比我难治……”
　　郑英才知道他是真的癌症患者，不禁后悔自己瞎开什么玩笑，连忙转移了话题。
　　不过，他觉得弟弟是真的病入膏肓了。父母都说郑书杰从小就成绩平平，也没什么出色的地方，反正也没什么本事，就混混日子得了。
　　但郑英觉得他就是整天躺出来的毛病，缺乏锻炼，所以才计划带出来走走。也许走着走着，精神好了，就有干劲了呢？
　　结果郑英有点吐血，这一路上还是他自己操心！郑书杰不躺的时候，也绝不会动手，也就看看风景。
　　“我看你太包揽了，把他扔那儿什么也不管，他自然就会自己动手做了。”老陶劝道。
　　郑英犹豫道：“我不敢啊，我路上有丢下过他的。想想不放心，第二天回去一看，他还在旅馆里睡，好不容易叫醒，他奄奄一息的，说快饿死了问有没有什么吃的。我怕他真的能饿死自己啊！”
　　“……”
　　“唉，他小时候没这么懒的，上大学的时候也很用功，后来生了场病，休息一阵，就放飞了，起不来了……我知道谁都有犯懒的时候，但是他这样下去，真不行……”
　　……
　　郑书杰晃悠悠地下楼，他喜欢这里的氛围，睡着舒服，也没人打扰。老板也挺随和的，员工又不八卦。结果他刚下楼，就听到堂哥的吐槽，不禁脚步一停，琢磨……
　　得，他忘了自己有个爱操心的堂哥。
　　要不，还是回去接着躺吧……
　　但是，好饿……唉。
　　他正在犹豫，就听其他客人道：“我觉得还好吧，你们看小五也是每天睡觉啊。”
　　“对哦，小五白天除了看电视就是睡觉，说起来……他是不是没吃过东西？！
　　“好、好像还真是……可能是我们不在时吃的吧。所以，郑大哥，你弟弟应该还好啦，可以慢慢改。”
　　郑书杰愣了一下，不知觉腿就迈了下去。
　　郁清还真疏忽了。586当然不用吃东西，但是在人间，这是不正常的！看来以后还是得让他假装一下才行……
　　众人正闲聊着，发现郑书杰下来了，赶紧换了话题，讨论着哪儿有什么新鲜玩意。
　　郑英则下意识问自己弟弟：“怎么，饿了吗？”
　　问完他心里又纠结，是不是不该问让他自己去觅食比较好。
　　郑书杰却道：“没，出来晒晒太阳。”
　　他出了老宅，才第一次审视起院子来。
　　有秋千，看起来好好躺……诶，有人坐了，可惜。
　　有棵巨大的樟树。树根下看起来很好躺的样子……
　　但他一看树，那青衣的员工就盯紧了他。
　　最终他还是看中了树下的草地。那草软绵绵像兔子的长毛，不知是什么品种，也没有景区里绿化地的那么扎人，他就顺势一趟，两手交叉握在脑后，真的晒起了太阳。
　　樟树茂密的叶子遮挡天空，只放过了一些细碎的阳光。随着树叶摇动，阳光就跟着移动，照在身上也不会太热，他觉得挺舒服的。如果堂哥的声音也听不到就好了……
　　“带他去过医院，精神什么的还好，但是身体素质变差了……”
　　“工作？他在我公司呢，能不干的就不干……能迟到绝对不会早到，下班都懒，非得等我一块开车送回去……”
　　他是真的挺差劲的……郑书杰惆怅地想。算了，反正也没有更差了，还能怎样呢。
　　他一动也不想动，就那么闭上眼睛，把注意力一转，去听别的声音。
　　头上有树叶的沙沙声，远处有短促不成调的小喇叭声，竹子摆动的吱吱呀呀声，还有一个细细的叮咛声。细微到，他觉得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第72章 有些叮咛
　　“那个孩子, 病了嚯。”
　　老宅说这句话的时候，郁清还不大明白。
　　因为郑书杰看起来还挺健康的，郑英也说他体检没大问题, 就是身体素质下降了, 平时容易感冒咳嗽什么的。但这年头谁身上没点小毛病呢。
　　“在我们的世界, 懒确实是一种病嚯。”老宅连连摇头, “他身上的懒劲很不好。如果不管，他会病得更严重。”
　　可连郑英也没办法，谁能管得了他犯懒呢？
　　当天郑书杰还真躺到了晚饭，才软绵绵地过来找吃的。
　　郑英无可奈何地看他慢吞吞喝粥, 忽然道：“书杰，你什么时候染发了？”
　　郑书杰懒洋洋道：“没有啊。”
　　郑英疑惑道：“可是你头上有一撮青色的头发。”
　　还拍了个照让他自己看。
　　郑书杰也是一头雾水。他确定自己没去过发廊。再说他连梳头都嫌麻烦, 怎么可能去染发呢？
　　但是郑英说得没错, 他头上确实有一撮青色，像是挑染的一样。他看了半天，觉得有点眼熟, 那撮青色和草地的颜色一样……
　　不过他很快把手机还给了堂哥。“顺便再帮我照两张？”
　　他觉得还挺有个性的。
　　郑英气道：“要不要再顺手帮你发个圈啊？”
　　郑书杰：“好啊……”
　　“……”
　　郑英无奈道：“你反正出来了也不想动，要不就回去吧，家里随便你躺。”他一路伺候, 已经累得不行了。
　　郑书杰吃饱了瘫着道：“不要，我觉得这里舒服。”
　　郑英：“那你自己一人在这儿？”
　　“行啊。”
　　“我走了可没人伺候你。”
　　“行。”
　　郑英奇怪地看着他，“你不会想不开干什么傻事吧。”
　　自从这小子犯懒之后, 家里亲戚总是冷嘲热讽。郑英有时候甚至怀疑, 他是被说得自暴自弃了才越来越懒的。
　　“不会。”郑书杰无辜道，“我懒得想, 也懒得干。”
　　“……”这个理由郑英信了。
　　他决定这次再也不回头了。万一堂弟真有什么事, 就让郁清给他打电话。
　　等他走了, 郑书杰还是懒洋洋的样子，没骨头似的瘫着。
　　他暂时不想动，一直在想先前草地上的声音是什么。他当时翻了个身，什么也没看到。
　　郁清听他提起，忍不住道：“你就翻个身？”
　　郑书杰：“嗯。”
　　郁清哭笑不得：“你不起来看一下，怎么找得到？”
　　他也好奇得很。这家伙是不是催生出了什么奇怪东西？
　　但是，郑书杰能有什么烦恼呢。虽然懒，但是家里条件还行，还有个关照他的堂哥，有混日子的资本。再说，懒的人是不会有烦恼的吧……
　　果然，郑书杰见他也毫无头绪，放弃道：“算了，我懒得找。”
　　但他还是动了，回到客厅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和胡二他们一块瘫着，大概觉得有同伴了。
　　“挺好的，他也不会和我抢遥控。”胡二说。
　　那是因为他懒得和你抢吧！郁清无奈地想。
　　胡二都没意见，他能怎么办呢。
　　不过他不知道，郑书杰不是懒得抢，而是懒得按遥控器 ! 而且胡二心情好了，还会给他投喂食物。自己吃个薯片，自己一片，会下意识给旁边的人一片。他只要稍一低头，就能吃到了。
　　他也喜欢旅馆里的那条大白狐犬，还知道按遥控！但凡他说想吃什么零食，狐犬还会给他叼过来。
　　虽然他觉得这个状态的自己，确实不对劲。他也想勤快起来的，为什么就是不想动呢……
　　但勤快起来又怎样呢。他刚毕业的时候，也是个充满了干劲，精力无限的人。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热情呢，是付出没得到回报，每天加班拿着微薄的薪资，还是像他们说的，他这样的学渣怎么混都一样呢……
　　他觉得眼皮打架的时候，又听到了那个叮咛的声音。
　　又是听不懂的语言……
　　但是，总觉得那是一种催促的声音。
　　郑书杰忽然觉得手背刺痛了一下，猛地跳起来。
　　他的动作太大，以至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有、有东西刺我！”他难得惊慌地说。
　　然而众人在沙发上找来找去，没发现什么尖锐物件。沙发虽然是老宅做的，但因为屋里挺凉快，郁清给包了软垫，很厚，别说刺了，就是磕到也不可能痛。
　　郑书杰也懒得究根问底，决定回房间睡去。
　　但是他一躺下，就会听到那个细小的叮咛声，然后又有什么猛地刺了一下他的大腿。深入神经的痛让他猛地翻了个身。
　　什么没有……奇怪。
　　他果然是病了吧？
　　但是，不想……懒得去医院。哎……
　　郑书杰郁闷极了，不得不站着刷游戏，一直刷到了天黑，他困得不行睡下，终于不再有什么刺痛把他弄醒了。
　　只是第二天他盯着鸡窝头下去的时候，郁清盯着他道：“你……什么时候又去染了头发？”
　　郑书杰纳闷道：“没有啊。”
　　郁清就拿了镜子让他自己看。
　　他的脑袋上，又多了一撮草色的头发。
　　郑书杰：“……”
　　郁清摸了摸，顺手扯了一下。他就是三根手指那么一掐而已，然后那撮头发就断了。
　　断了？！
　　两人都愣了一下。
　　郁清看了一下他手里的半截发丝。那不是头发，分明是草叶，细长柔软丝滑的草叶。
　　他趁着郑书杰还没回过神，赶紧收了起来，道：“你先梳头洗脸，一会过来吃早餐。”
　　郑书杰又看了看镜子，看到了那显眼的断了一截的草色。“……”
　　他扯了扯，然后龇牙痛了一下。还真是他的头发啊……
　　奇怪，他觉得这和那个叮咛声一定有关系！
　　所以他吃完早餐，又跑到院子里的草地上躺着。假装闭眼，耳朵却一直在留意。
　　当那个叮咛声出现的时候，他悄悄睁开了一条缝。然后他发现了，那个声音来自腰边的一丛草，它还在摇动！
　　是什么小动物吗……
　　他这么想的时候，就感觉那丛草在拼命拱他。
　　然后他不得已翻了个身，就听到那个叮咛声好像变高兴了。
　　郑书杰不由自主地起来看了看，他是不是压到了什么东西，小动物啊鸟蛋啊什么的。
　　但是什么也没有，只有被压扁的草地。
　　当他再躺下，那丛草又开始拱他，好像他又压了什么。他忍不住一揪，除了草什么也没抓到，似乎让那个家伙逃了——远处又有一丛草在动。
　　嘿，等着瞧，他早晚能抓到。
　　郑书杰开始在草地里摸来摸去。
　　这边，郁清拿出自己刚才揪断的草色发丝，偷偷问老宅道：“这是什么情况？？”
　　他很确定，郑书杰头上长的是草。
　　“这就是他讨厌的懒惰情绪。”老宅树枝接过搓了搓，道，“没有关系的嚯，让他晒晒太阳，慢慢就会消失了。”
　　郁清：“……”
　　所以郑书杰居然讨厌自己懒？
　　看来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但是，与其讨厌自己，为什么不干脆行动一下呢？
　　“我说过了嚯，他生病了。不过，他还有得救。”老宅倒是挺宽容的，解释道。“每个人都有一些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
　　说着它又安慰道：“没关系，我相信情绪小人会帮助他的。因为小人族是非常勤劳的民族，据我所知，他们十分厌恶懒惰，也害怕自己变懒，经常会催生出一种叫做草风的情绪小人。”
　　“草……风？”
　　“是的，在我们的世界，懒惰的人会长出草叶，如果一直懒着不动，就会渐渐被草占据身心，最后变成草。虽然阳光可以杀灭这些坏情绪，但惰性是很顽固的情绪，一旦那个人有任何松懈，想要犯懒一下，就会很快再长出草。”老宅说。
　　“草风小人是草的精灵，它并不喜欢人类混入它们的世界。所以，它会提醒那些人，动一动，不要变成草。”
　　郁清看了看院子里不知在追逐什么的郑书杰，循着他的路线搜寻了一下，果然看到了悉悉索索的草丛。
　　那家伙跟捉蜻蜓蝴蝶似的，蹑手蹑脚靠近，然后猛地扑上。
　　“抓到了！”那家伙嚷道。
　　然后就有个白影闪过，不见了。
　　虽然它隐身不过一秒功夫，郁清看得真切，那是三角形的糯米团子一样的家伙……不禁扶额，那家伙估计吓到口袋小人了。
　　郑书杰也是懵的。他眼睁睁看着抓到的罪魁祸首消失了，然后手里一滑，就被挣脱了。
　　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还挺可爱的。那手感软绵绵肉乎乎，好想再捏一捏。今天有点累了，明天，明天一定要捉到它。不对，先问问老板那是什么……他擦了擦汗想，又愣了一下。
　　他好久没流汗了。
　　身体有点累，气喘得不行，但是他觉得挺开心的。
　　他渴得不行，跑回去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这感觉，仿佛在校园里飞腾的时光又回来了。
　　郁清笑道：“玩什么呢，那么开心。”
　　郑书杰就和他说草丛的事。
　　“草里藏了什么？应该不是什么有害的小动物，家里有狗呢，我们也天天走来走去。”
　　郑书杰觉得也不大可能是蛇什么的。那草可灵性了，会跑！他很确定是草在跑，而不是动物在草丛里跑。
　　而且，他觉得刺痛他的，就是那个小东西。
　　幸好，晚上他回到屋里睡觉时，那个叮咛声就没了，也不再有什么东西刺痛把他惊醒。
　　夜幕下，老宅的萤火虫又开始出来活跃。草丛动了动，像是有谁在扭来扭去一样。最终，土里钻出了半截白胖的小身躯。它像个胖萝卜似的，顶着脑袋一丛茂密的草叶，两只小手一撑，跳了出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没人，太好了。
　　它扶起白天被踩踏过的草，发出细微的叹息声，鼓起腮帮子使劲吹。
　　倒伏的小草随着它的风摆动一下，渐渐直起了腰。如果郁清在场，就能发现，泥土裸露的地方，植被稀疏的地方，也冒出了新的青草。
　　郑书杰做了个自己变成草的梦，什么也不用做，就每天晒着太阳不动。一开始还挺自在的，但后来他被这个踩一下，那个再压一下，一天下来，腰都要断了，直到夜里才消停。
　　他奄奄一息之际，看到了从土里跳出来的奇怪小人。草头小人一吹气，把他复活了。
　　第二天醒来，他就急切地要去找那丛草。
　　他始终没有捉到会跑的草丛，但是头发渐渐地恢复了正常，人也精神多了。渐渐地，不做点什么，他就觉得自己要长草。
　　“我也是，我一闲下来，就觉得自己要长蘑菇！”陈进特别感同身受地说。
　　郑书杰特别敏锐地看了看屋角的那丛蘑菇，有个古怪的念头升起，想起了那个荒诞的梦。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是真的。
　　那个叮咛声，就是草头小人的吧。那个会把他扎醒，让他追逐的小人。


第73章 有风的声音
　　直到郑书杰走了, 郁清也没见到草风小人，不过，他发现老宅的小花园里变绿了许多, 青草这一片那一片的, 看起来很有生气。
　　可惜老宅的花园不能人为开垦，不然他可以再种些花木, 看起来就会丰富很多。
　　“没关系的嚯, 这些都只是表象。我们树屋的活力取决于生命之井。只要井没问题,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宅说，“小郁想帮忙的话，可以帮我收集一些种子。你喜欢什么, 就收集什么。”
　　这倒是个好主意。
　　郁清就开始留意起来，还趁着集市又去买了些菜种子。他觉得老宅囤种子，应该是想带回那个世界, 所以随处可见的草, 就先不考虑了。最好是能吃的吧……
　　郁清这么琢磨着, 忽然自己也笑了。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净想着吃了。
　　“吃怎么了, 反正小郁你再怎么吃，也不胖。”胡二满不在乎地说。
　　“小郁有节制。”章树说，“胡二你没有，又胖了。”
　　狐狸气得挠他。
　　虽然章树躲闪很快, 郁清还是道：“小二别闹，明儿开渔，章树要提网呢。”
　　七月半打渔, 是灵泉村一年之中最盛大的活动。其实就是个收获日, 没有什么特殊仪式, 但大家都默认了使用传统工具。那网鱼的工具骨架跟个小帐篷似的，底部是张大网，顶部一根竹竿挑起“帐篷顶”。那竿足有成人的手臂粗，光是空网提起就不容易，更别说有鱼入网了。
　　郁清琢磨着家里力气最大的，估计就586。但这家伙表示太阳太烈，不想出门，就推给了章树。
　　正好家里也得留人看家，郁清就同意了。
　　老宅知道后，一整天都在唠叨，一会要帮他检查渔网结实不，一会叮嘱他记得带好水粮，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郁清知道它又开始焦虑了。每次他出门，老宅总是忍不住担心的，只是努力掩饰了而已。
　　老宅苦恼道：“鱼塘在山的那边，我看不到。往年开渔，总是要很晚才结束的。”
　　因为全年就那么一天开放，村民们可忙了。
　　郁清安慰道：“我开直播给你看吧。”
　　老宅只是发愁。树屋的视觉和人不一样，视频里，它看不到生物的光。所以，就算知道那些图像里谁是郁清，还是不能安心。树屋只认光和气息。
　　但它不想郁清分心，便乖乖道：“好的嚯。”
　　郁清就专心做准备。好在下午来了客人，他觉得兴许能让老宅分散一下注意力。
　　客人是个青年小伙，身材挺高大，不过戴着黑色口罩，有点躲闪的样子，也不爱搭理人。
　　胡二便怀疑他是不是有问题。
　　“小郁还没回来的时候，老宅这儿时常会有不好的人光顾。小偷啊，犯了事的啊，还有躲债的。”胡二数道，“我本来也不想出来吓人的，但是老宅不喜欢他们，我就全都吓走了。”
　　即使真的是，郁清也一点不担心。这儿有586坐镇呢，这家伙对折磨邪恶的灵魂非常有兴趣。
　　而且老宅也说这个人不坏。
　　“他的光没有问题。”老宅十分肯定地说。
　　但第二天出门前，郁清还是叮嘱它留意一下。这样……它顾着客人，就不会想太多了吧。
　　“真有事就让586给我打电话。”郁清说。
　　老宅摸摸他的头，树枝在他头顶画了一个圈，再放了片叶子在他的草帽里，看起来跟什么仪式似的。
　　“好运，抓到大鱼嚯。”它说。
　　“好。”郁清笑了。
　　因为是村里难得的活动，客人们也跟着去看热闹了，除了那戴口罩的青年。
　　他自从入住后就闷在屋里。郁清说可以自己做饭，他还真自己动起手来了，做完了，就把饭菜端屋子里自己吃。
　　但郁清相信老宅的判断，也没放在心上。
　　也许是个孤僻的人吧。不过，不是所有的人都排斥孤僻吧。郁清看客人的状态，挺享受一个人的样子。
　　哎，他怎么出来了还净想老宅的事呢。
　　郁清一到目的地，就和章树拿出工具整理。本村的活动不允许外人参与，再者安全起见，客人们都只能在远处观看。所以郁家就仨人，看着有点可怜。
　　然而当章树挽了裤腿下水，毫不费力就抬起竹杠下网时，村民们也都忍不住关注起来。
　　集体鱼塘很大，虽有堤坝隔开，几家合一塘，但能网到多少鱼，还得看技巧，最后才看提竿的本事。要是把鱼赶了网里，却提不起来，鱼跑了，可就落笑话了。
　　章树站在过腰的水里，静静等着，郁清得了二叔的指点，就用树枝拍打四周水面，把鱼赶入网。
　　胡二则提着半人高的篓子在水里淌。他是捉鱼的老手了，眼力又好，就是只用篓子，也能抓到鱼。
　　郁清心里其实没个准。这集体的鱼塘不像他自己开的山泉塘，水很浑浊，什么也看不到。
　　今天阳光还是那么猛烈，但没关系，他有草帽，头顶挺凉快的，还有……风。
　　可他注意到了，塘边的树林都没怎么动。为什么有风呢？
　　郁清拍了一圈水面，忽然停下，感受了一番。确实没有风拂面的感觉，可是，他明明听到了风的声音。
　　呜呜，呼呼，好像吹过窗户，吹过山顶，吹过树木，因为隐隐约约的，感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他忍不住道：“小二，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胡二立即激动道：“什么，鱼的声音吗？”
　　郁清：“……”
　　算了，估计是他错觉吧。
　　没一会，李秋游跑来帮忙了。这小子有经验，狐狸有眼力，两人一提示，章树便提竿。
　　“起竿喽！”那边有人注意到了，喊一嗓子，老乡们便都过来凑热闹。
　　网具繁重，网里还有鱼，所以这提竿全靠臂力。就是村里的壮劳力，也得扎好步子，费尽吃奶的力气才能慢慢提起。然而章树一副瘦高的样儿，轻松松就提起来了。
　　老乡们纷纷喝彩：“噢噢噢！大鱼！”
　　一个个看着章树的目光，也变得火热起来。
　　因为章树给力，郁清的桶里早早就满了。但这是和刘家合的塘，所以他得等着二叔他们，最后再合计分配收获。
　　他在水里淌了半天，也累了，就搬个小马扎坐在塘边树下看。
　　他拿起手机，发现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586打来的。
　　“老宅想和你说话。”586说。
　　“好。”郁清就等着。
　　那边许久没动静，586才醒悟道：“忘了，它的声音电话传不过去！”
　　郁清：“……”那他就自己说给老宅听好了。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刚才的见闻，直到口干了，才暂时挂掉。
　　头顶清凉，他想起老宅在帽子里放的叶子，便摘下拿出来看。
　　那是片长圆形的叶子，披针状，深青色，脉络清晰，不知是什么树叶，总之挺普通。郁清顺手就把它卷起，无聊地吹了起来。
　　呜呜，呼呼。这回他清楚地听到了，也看到了。
　　大风从远处赶来，拂过水面，灌入树林，老乡们纷纷高兴地喊：“有风了有风了！”
　　郁清在树荫下静静歇着，并不是很热，但莫名也很高兴。
　　他总觉得，风像在附和着喇叭声。他不吹了，那风就赶路似的，匆匆走了。再一吹，又呼呼跑回来。
　　他乐此不疲地试着，直到刘家也收工了。
　　两家相互合计了一下成果，看看大鱼小鱼和品种，是否要匀一下，差不多就成。太阳落山前，得赶快回家。
　　郁清领着人和鱼回来时，院里静悄悄的，看来无事发生。
　　“那位客人很安分。我说过了嚯，他不坏的。”老宅高兴地说。
　　郁清把鱼卸下，放水养上，就任老陶捉两条去下厨房了，然后问老宅：“你今天给我的是什么叶子？”
　　老宅道：“就是可以给人带来好运的叶子，就像你们觉得四叶草是幸运一样。树叶在我们那儿，是很吉祥的东西，特别是树屋身上的树叶。”
　　树屋身上的东西……所以这是老宅从自己身上摘下来的？郁清赶紧把树叶找出来。
　　还好，没掉。
　　他又道：“我今天听到了风声。”
　　“什么！”老宅惊奇道，“你听到了？！”
　　“对，那是什么？”
　　老宅听他描述了一番，松了口气，道：“那就是风声。”
　　郁清：“？？”
　　老宅又手忙脚乱地比划：“就是……活的风！在我们的世界，风是可以传达信息的，不过只有树屋可以解读。当然，对我们来说，它能够带回主人的气息，那才是最重要的。”
　　难怪后来老宅都不给他打电话了……
　　“我以为这个世界的人听不到呢。”老宅嘀咕道，“原来如此……所以后来我才不掉叶子了嚯。”
　　郁清：“什么，你又掉叶子了？！”
　　“没、没有！刚刚我什么都没说嚯！”老宅慌张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道，“那以后小郁出门，我就不用担心了。风声可以带回讯息，小郁如果能发现它的话，想说什么，都可以让它传话。风是跑得很快的家伙，一点不耽误。”
　　随即它又懊恼：“对了，你听不懂它的讯息。”
　　郁清又说起树叶的事。
　　“嚯……”老宅若有所思地说，“所以它是被叶子的声音呼唤出来的吧，风声很喜欢树叶。我哥哥的领地里就有一大片风林，那是它们栖息的地方。我有些不记得了，这也许就是风树的叶子呢。”
　　郁清把树叶还给它，让它好好保存，顺便记录起来。
　　老宅没说，但他猜到了。
　　这是老宅自己的烦恼才对吧。


第74章 有时照照
　　夜晚后, 村子很快宁静下来。
　　尽管586说有他在，夜行的阿飘是不会招惹人的，而且这个时候, 阿飘都忙着赶路呢。但郁清还是决定闭门不出。
　　“那宿主这几天自己小心, 我送夜游神回去报到，马上就回来。”586遗憾地说。
　　郁清早早把旧屋的祠堂打扫了，烧了纸钱, 点上香，张罗好就吃饭。
　　何雪他们早些天赶回家过节去了，店里只剩下老陶、程景和新来的客人。
　　老陶因为有病在身，不想路上来回折腾, 就留下来了。那位客人倒是有些奇怪，居然在七月半跑来住店。
　　但郁清看他确实没有什么异常。大约今天人少的缘故，他算是肯下来吃饭了，还是不说话, 闷头吃完就上了楼。
　　“他是做什么的？”老陶问。
　　郁清也不清楚。他很少过问客人的私事。来这儿的客人, 闷在屋里做事的也不少, 他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这人看起来确实无所事事的样子，白天有时会下楼来, 郁清干活时，他会默不作声地在一边搭把手。
　　他几乎没说过话, 郁清说什么是什么, 再问就点点头。以至于何雪她们回来时，还以为郁清请了新员工。
　　“他为什么戴着口罩？”何雪好奇地问。
　　郁清随口说：“感冒了。”
　　他回头道：“是吧，韦照？”
　　韦照正在跟胡二看电视, 闻声愣了一下, 然后点点头。
　　他经常买零食, 也乐于分享，所以胡二最近和他好得跟班似的，整天变狐狸去跟人讨零食。
　　这会儿一听郁清的话，胡二傻乎乎催促道：“感冒？这个老章拿手，你去找他拿药，快去。”
　　韦照犹豫了一下，大概熬不住其他人的目光，再说章树已经看过来了，只好起身过去。
　　他打算做个样子，打个招呼就回房好了，结果章树还真给了一包药膏。
　　“可以擦脸。”他说。
　　韦照内心震了一下，忍不住小声问：“什么？”
　　“擦脸、手、脚，都可以。”章树低声说。
　　韦照顿时脸色苍白。他戴了口罩，这个人是怎么看出他的脸有问题的！
　　“出门记得擦。”章树叮嘱了一句，就继续泡他的茶水去了。
　　等人上楼了，郁清悄悄把章树拉过一边问：“你给他什么药了？”
　　“驱蚊的。”章树说。
　　郁清：“那你搞那么神秘……”
　　“新配方，暂时保密。”
　　“……“
　　不管怎么说，韦照戴口罩的问题算是糊弄过去了。
　　不知为什么，自从得了章树的药膏之后，他似乎心情好了很多，人也活跃多了，有时也会在村子里走走，偶尔跟老陶钓钓鱼，逗逗小孩。
　　然而没一天他又故态复萌，龟缩不出了。
　　老陶无奈道：“那天他帮老乡抱孩子，那孩子顽皮把他的口罩扯了，回来就这样了。”
　　郁清：“……”
　　看来摘掉口罩对他是件打击不小的事情。难道是脸上有伤吗……
　　他没再追问，因为韦照下来了。
　　这天胡二要进山，说是搞点野蜂蜜回来，客人们也说要跟着去开开眼。胡二把他也拉上了。
　　郁清特意叮嘱了一番，让他们准备好防护面罩什么的，结果回来时，还是看到了肿成猪头的韦照。
　　胡二挠头道：“我们回来路上不小心惹了另一窝蜂，我们跑得快，他在最后，就被盯上了。”
　　要不是后来他用了法术，还要更惨呢。
　　韦照反而挺高兴的样子，咧着嘴直笑。“没、没关系……”
　　陈进纳闷道：“小韦哥你这大长腿，居然跑这么慢，比何雪还慢啊……”
　　韦照含糊道：“我、我跑步不行。”
　　幸亏有章树在，帮他做了清洗消毒，再擦了点药。这时候，他终于不得不摘了口罩。
　　何雪就道：“诶你挺帅的嘛，之前干嘛一直戴口罩。”
　　陈进吐槽道：“厉害了何雪，肿成这样你也能看出帅来。”
　　何雪把他瞪没声了。
　　等韦照擦了药回去歇，她才悄悄过来，犹豫地问章树：“他的脸不会有问题吧。”
　　章树说不会。
　　她便放心了。
　　等客人都上楼了，胡二才悄悄告诉郁清，韦照是故意跑在后边的，也许是看到了何雪落在最后，想拉她一把……
　　“我就说嚯，这是个好心肠的家伙。”老宅高兴地说。
　　因为这次上山被蜂蛰了，脸还肿着，韦照已经不戴口罩了。但他看起来开朗多了，也愿意聊天了，就是估计还有点过敏，话说得不清楚。他就拿了面镜子，乐呵呵地照，显得有点憨。
　　章树说最快三天，他的脸就能恢复如初了。
　　他就惊道：“辣么快？”
　　那语气，仿佛对自己现在的脸更满意一样。
　　郁清道：“肿着多难受，还是快点好吧。”
　　韦照呆了一下，叹气：“脸上难受，但是心里好受多了。”
　　他把镜子放下，忽然道：“其实我之前整过容。”
　　郁清明了：“……所以才戴口罩？”
　　“不，我戴口罩是因为烧伤。”韦照叹道。“小时候家里意外失火，我被困了，捡了一条命出来……”
　　当时烧伤虽然面积不大，但恰好有在脸上，家里没钱给他做恢复治疗。他从小就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以至于十分害怕出门，也不敢交朋友。直到后来自己工作后，挣了钱，做了整容修复，还是没有自信，觉得脸始终怪怪的，不好看。
　　“每次走在路上，总觉得别人在看我，总是觉得那些眼神里，充满了嘲笑。就好像……如果有个路人忽然一直盯着你看，你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裤子忘了拉链，还是穿错了衣服。”他郁闷地说。
　　就算他戴了口罩，也还是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但是看就看吧，他觉得口罩仿佛隔了一道防线，能给他安全感。不管别人怎么笑，他都能躲在口罩后泰然自若。
　　他做餐饮的，工作时还好，戴口罩挺正常，回到家才会摘下缓口气。但是最近家里催他找对象，他又开始害怕。害怕到无法好好工作，他就决定出来走走。但旅途中，无论走到哪，总有人奇怪地看着他……
　　那天他被扯了口罩之后，就恐慌得不行，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而且，孩子还哇哇哭了，他又觉得是被自己的脸吓哭的。
　　郁清琢磨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脸其实早就好了。你以为别人在看你，其实只是错觉而已，也许他们看的是你身后的人呢？”
　　韦照疑惑道：“是吗？”
　　郁清询问了一下老宅的意见，肯定道：“真的，等消肿了你再照镜子看看。你之前多久没照过镜子了？”
　　韦照愣了一下。确实……好久了。
　　于是等恢复的那天，他一直没出门，就在房里对着镜子照。
　　眼睛……好看的。他心想。幸好从前没伤到眼睛。
　　鼻子……还行。
　　左脸，有点怪呢？他笑了一下，觉得有点僵硬，又赶紧换回了正经脸。
　　下巴，有痘……
　　他挑了自己一天毛病，始终不确定到底要不要戴口罩出门，只能睡下。
　　他喜欢这旅馆的睡眠体验，不会失眠，也不会做噩梦。无论昨天遭遇了什么，想起了什么难受的事，第二天醒来，仿佛就清零了，又回到舒心愉快的状态。
　　不过他今天睡下，就觉得似乎有什么在轻轻拍自己的脸，清清凉凉的。是药膏的作用吧……他心想。
　　等他睡着了，黑暗里才渐渐放出光的轮廓来。
　　小人见自己没暴露，拍拍胸口，压下惊，继续拍他的脸。
　　［这里拍一下，嗯嗯，美的！］
　　［那里拍一下，一颗痘没啦！好看！］
　　［拍拍拍……］
　　它一边拍，一边叽叽咕咕地念着没人听懂的话，转个身，发现拍下的痘又冒了出来……不禁火大。
　　！！！
　　pia！
　　……
　　韦照一早起来饿极了，他昨天忘了吃晚饭！
　　结果他一下楼，就听到清脆的拍击声。出去一看，原来是何雪在拍爽肤水。
　　“早啊……”他打了声招呼，就见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来，不禁脸上开始发烫，然后下意识摸了摸脸。
　　糟了……他今天忘了戴口罩！
　　但是他好饿，腿软跑不动了……
　　“你是韦照？！！”何雪惊呼道。
　　“你原本的声音是这个样子的？？”
　　“啊啊啊也太好听了叭！”
　　“再说两句来听听？？”何雪忽然激动起来，秒变迷妹，围着他打转。
　　韦照：“？？”
　　陈进也吃惊道：“你这声，跟电台里那谁一样啊！”
　　郁清也发现了，他的声音磁性里带着温润，说话的调子也平缓舒服。再看他的脸，没看到什么不妥。果然，他只是自己的心理那关过不去吧……
　　何雪的判断也没错，他本人确实帅气。不过现在，大家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便忽略了脸。
　　韦照的脸色渐渐放松，拘谨地回答了起来。
　　吃过早餐，大家各自找乐子去了，只有何雪还在和他聊，悄悄道：“谢谢你啊。”
　　韦照：“嗯？”
　　“我知道你那天想帮我。”何雪犹豫道，“你一开始就跑在最前面了，故意落后的。”
　　“啊，我那是摔倒了。”
　　“哼，你故意摔的。”
　　“那……不摔也没用啊，我反正跑不过它们。”
　　他是有想过，女孩子如果脸肿了，一定比他从前还难过，害怕到不敢出门见人吧。
　　不知不觉中他们聊了很多，韦照完全忘了口罩的事情，再照镜子时，也觉得自己的脸顺眼多了。也许，以前真的是他太在意了。
　　……
　　郁清没听他们聊的什么，他总觉得眼角的余光里有什么跑过，又有谁在偷看似的。特别是照镜子的时候……
　　他说起这个奇怪的感觉时，老宅就笑道：“那一定是镜中小人嚯。”
　　郁清看了又看，确定镜子里并没有人的踪影。
　　“它在镜子里的世界，寻常是看不到的。”老宅悠悠说。“听说有个小人族总觉得自己生得不好看。他每天照镜子，怎么也不满意，发愁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所以催生出了这种有趣的镜中小人。
　　“人们照镜子的时候，小人会被吸引过去。如果那个人对自己的脸不满意，镜中小人会和他一样惶恐着急，然后想尽办法安抚照镜子的人。它是人们照镜子时的情绪，所以，只有镜子才能找到它嚯。”
　　于是这一天郁清都在拿着镜子到处晃悠。
　　镜子里的世界和现实一模一样，有草地，有菜地，有樟树，有石头山。
　　就是没有小人。
　　他正准备放弃，忽然角度转了一下，看到了坐在韦照肩头打呵欠的镜中小人。
　　但是它似乎察觉了，吓了一跳的样子，很快隐身。
　　郁清再怎么照，也找不到了。
　　不过，老宅倒是跟他要了一面小镜子，早晨还没人起来的时候，时常照着自言自语。


第75章 有点普通
　　镜中小人不再出现后, 韦照没多久就离开了，带着胡二送的蜂蜜，说是一定要好好收藏起来。
　　众人都十分同意。这野生蜜采自百花, 香气纷繁，纯正的蜂蜜本来就不好找, 更别说这是他们亲自去现场, 还被追了一路采回来的，充满了回忆的蜜。
　　光是想想，就有种不一样的甜。
　　“以后我也可以跟人吹，我是个马蜂也追不上的人了。”李秋游感叹地说。
　　胡二翻白眼道：“你下次自己试试去捅一个, 我看你比韦照还惨。”
　　马蜂那是能随便惹的吗，要不是他用了法术，他们肯定全军覆没。
　　李秋游吐了吐舌头：“这种经历有一次就够了。”
　　剩下的蜂蜜, 郁清也没打算动，都留着给胡二了。对于成精的狐狸来说，掏蜂窝不是什么难事，完全可以自己偷偷采了，一人独占, 多美的事。他肯拉上客人，真是难得的大方了。
　　胡二撇嘴道：“别想多了，我就是觉着一个人去没趣，人多好玩而已。”
　　然后又嘴馋道：“我想吃蜂蜜蛋糕！”
　　郁清倒是有烤箱，不过很少做西点。“万一失败了……”
　　“我吃！”胡二迫不及待地说。蜂蜜是甜的, 鸡蛋也是他爱的，怎么都不会难吃到哪去吧！反正狐族从来不会浪费食物。
　　郁清就答应了, 跑去买了点面粉, 正巧在门口遇到刘二婶, 又被塞了一袋子百香果。
　　“嗨，这就是普通品种，在咱这不值钱，平时也不用管就疯长，院子里落了一地呢。你二叔嫌它酸，那籽还咯牙，说要铲了。亏得有几个客人喜欢，才没动。”二婶高兴道，“你要是也喜欢吃，我以后都给你留着。”
　　昨儿郁清送了野蜂蜜过来，她正不好意思呢，总想着家里除了鸡鸭，还能有啥他爱吃的。
　　郁清连声道谢，不过全留给他就算了，刘家有客人要招待呢。
　　他把百香果带回去，准备和蜂蜜一块做个果茶，就见自家门口有个小女孩，蹲着在对什么说悄悄话，但她面前明明什么也没有。
　　郁清过去询问，她就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跑了，躲到了不远处的一个中年女人身后，看起来是她妈妈。
　　“慌什么呢齐月？不是你自己说要来这儿的吗……”妈妈嗔怪着走过来，一边张望一边道：“哎呀，居然是个旅馆，要不就住这儿吧。”
　　小女孩齐月，大概十岁的样子，听了妈妈的话，就探出头来偷看郁清。
　　她眼珠黑溜溜的特别灵动，眼里满是好奇的光，一进院门就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直到齐妈妈呼唤，她才赶紧跟过去。
　　母女俩一块旅游的不少见，但听说是小女孩自己定的路线，郁清还真有点意外。这么小的孩子就自己有主意了，真不能小看。
　　“哎，可别夸了，她啊什么都不会，成绩也一般，整天就知道玩。”齐妈妈叹气，然后又转头对女儿道：“说好了啊，这是你小学最后一次出来旅游了，机会用掉了，下次可要等小学毕业了，不能耍赖啊。回去你假期得上辅导班可没空了……”
　　齐月苦着小脸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不等进屋，就跑门口逗奶狗去了，看来很喜欢小动物。
　　齐妈妈无奈得很。她们本来打算就住一晚，明天再看看迷宫洞，就返程的。但是看样子女儿很喜欢这里。
　　“她好动，学习都坐不住，还挑食，唉……”齐妈妈絮絮叨叨地说。“我和她爸都是学霸，挺好的基因，怎么她就没遗传到点好呢……”
　　齐月在那边背影一僵，揉狗子的力度加大了些。
　　郁清笑笑，天下父母总是希望孩子比自己好的。但在孩子听来，大概会觉得很烦吧。
　　好在齐月心挺大的样子，rua完了狗子，又去逗小公鸡，直到吃晚饭的时候——
　　“齐月，吃饭不要掉饭粒。”
　　“掉了就别捡起来吃了……”
　　“你等等，碗里还有菜怎么回事？”
　　齐妈妈操心个不停。
　　齐月无奈地回来，撅着嘴道：“都说了我不爱吃胡萝卜，你每次还老给我夹。”
　　“胡萝卜有营养，还有青菜，不能浪费啊。小孩子要多吃点蔬菜才会长高，你看看你在你们班才多高，颜值不够身高凑晓得不……”
　　齐月嘟囔：“好了好了我吃就是了，那么多人看着呢，少说两句啦……”
　　她长得不漂亮，但脸上婴儿肥可爱，挑起青菜那苦恼的样子，像要吃断肠草一样，让人有点不忍……又忍俊不禁。
　　她慢吞吞地把青菜吃了，挑起一片胡萝卜，趁着没人注意了，悄悄地藏到碗下，然后……
　　郁清看了看地上，并没有食物掉地上，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不会是藏衣兜里了吧。他哭笑不得地想着，没多久，就发现齐月已经把最不爱吃的胡萝卜给“解决”了。
　　齐妈妈满意了，又道：“不是说你们老师布置了观察作业吗，这里乡下那么多小动物，去吧。”
　　齐月嘀咕：“我已经写好啦。”
　　“这么快？拿来我检查看看。”
　　“……”
　　齐月不情愿地：“那等等我再写一份。”
　　齐妈妈就没好气道：“你就直说没写吧。”
　　“写了！但是那个不给你看。”齐月气呼呼地说。
　　等她跑了，齐妈妈又无奈对郁清说：“看看，还会撒谎了。”
　　郁清道：“说不定真写了呢。”
　　齐妈妈叹气：“她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平时写作业都磨磨蹭蹭，做事三分钟热度。”
　　老陶琢磨道：“是注意力不够集中吧，或者不是她感兴趣的东西。”
　　齐妈妈愁道：“我就没发现她有感兴趣的东西，给她报了班也没用。每天给她辅导作业到吐血，还是没什么长进，我也佛了，干脆以后她就当个普通人吧，能养活自己就成……”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是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齐妈妈还是照旧唠叨得不行，硬是让女儿把剩菜吃了。
　　齐月故伎重演，轻松解决了。但是临出门又说不想去迷宫了。
　　齐妈妈给气的，“就知道你没个准，那你回去了可别说没玩够啊，作业也得好好写。”
　　齐月认真思考了一下。“哦。”
　　齐妈妈就不管她了，回房里补觉去。
　　小姑娘则自己在院子里和小公鸡玩，说是要写公鸡的观察日记。
　　郁清：“……”
　　他怎么有点担心，小姑娘会写偏……
　　他拿了喷壶出来，准备给茉莉花浇水。这花栽下时就带花苞，盛夏又是花期，已经开过了一轮。郁清试着泡过茶，很香。
　　齐月立即被吸引了，离开小公鸡，跑过来道：“我帮你好不好？”
　　郁清知道小孩天性喜欢玩水。不过没事，这茉莉花盛夏需要时常淋湿枝叶，才能在阳光催发下，冒出更多花苞。
　　齐月喷完了花，又回去找小公鸡，然后被它带到了菜地里，捉虫。
　　“……”齐月盯了好几秒，确定它一片菜叶也没偷吃，不由啧啧称奇。这只公鸡太神啦！会带小鸡，会捉虫，还听得懂话。
　　章树见她进来，就随手摘了个西红柿：“给。”
　　齐月：“……”她不喜欢吃西红柿QAQ！可是她不好意思拒绝，人家送的东西，也不能扔。要是小可爱在这就好了……
　　她正在郁闷，就听屋里妈妈喊道：“齐月！！！”
　　齐妈妈气呼呼地跑出来：“你怎么把零食全都吃光了！我不是说了，不是不让你吃，但是得有节制，每天只能吃一点吗？”
　　齐月叫屈道：“不是我吃的。”
　　“不是你还有谁？！昨天我看还剩很多！”
　　齐月小脸也气鼓鼓的，想要顶嘴，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改口道：“那……就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平时怎么教你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啊啊啊你好烦！”
　　“我带你出来玩更烦，早知道不如让你去上补习班。”
　　齐月眼眶就红了。
　　母女俩眼看吵嘴要升级，郁清赶紧道：“过来吃蛋糕。”
　　齐妈妈欲言又止，回房去了。
　　郁清让狐狸去把人给带过来，齐月才破涕为笑，抱住大狐狸蹭了蹭，说：“没事啦，我妈妈就那样，天天都说。”
　　不过还好，她吃了蛋糕之后，立即忘了这些事，直到齐妈又下来，才偷偷溜了。
　　但妈妈似乎也冷静了点，郁清就给她冲了个茉莉花茶，让她喝了消消郁闷。
　　“哎，我有时心里也很矛盾，想让她顺其自然点，快乐点，又不想她落后于人。”齐妈妈惆怅地说，“但是我们真的不甘心，没有天赋就算了吧，花那么多心血培养她，不但没起色，还要被她讨厌……”
　　“我、我没有讨厌妈妈啊。”忽然有个声音说。
　　齐月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扔下一句又跑了。
　　齐妈愣了。
　　齐月已经跑上了楼，撕开新买的一包零食。
　　“小可爱。”她喊道。
　　一个白影立即跳上了床，凑过来对她张嘴，等着她投食：“啊——”
　　但是它没等到食物，等到了咸咸的水。
　　“我好讨厌自己啊，为什么爸爸妈妈那么聪明，我就这么普通啊。”齐月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啊——嗯？”
　　小兽吞了她的眼泪，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感受了一番，跳到她手上，努力接她的泪水，随后，毛又竖了起来。
　　也许是觉得新奇，于是它又接了一滴，吞下，炸毛。
　　“呜呜……哈哈哈你在干嘛！”齐月被它逗笑了。
　　这只小兽是她在麦当基遇到的，吃炸鸡的时候，它就凑过来求投喂，然后跟回了家，又跟出来旅游。
　　在车上的时候，它总是望着某个方向，她就好奇地试着跟它走，没想到真的送回来了。
　　所以她真的不讨厌妈妈啊，能答应她那么任性的要求。
　　齐月躺下发了一会呆，喃喃道：“小可爱你家真好啊。”
　　小兽开心地蹦了一下：“啊！”
　　门缝外，齐妈看她不哭了，轻轻退走了。
　　*
　　郁清是被老宅提醒，才知道吨吨兽回来了。
　　不过，他现在暂时在琢磨别的事——小水池里有了新的状况。
　　水里多了个石头，看起来像颗鹅卵石，表面花纹，内里通透。
　　老宅说：“这是我们那里最普通的石头。”
　　郁清看着水里缓缓滚动自己翻身的“石头”，有点不可思议：“你们世界的石头，都会游泳吗？”
　　“嚯嚯……”老宅乐道，“它们在陆地上就是最普通的石头，可一旦吸收了足够的情绪，就能活起来，我们管它叫游石。它喜欢在水里游，在岸上时，就会伪装成普通的石头。”
　　“这里面有小姑娘不喜欢的情绪，让她好好保管，以后会有惊喜的嚯。”老宅建议说。“游石会吸收情绪伪装自己，也会释放情绪保护主人。”
　　郁清捞起那颗石头，果然，在水中时的透亮渐渐消失，变成了一颗普通的鹅卵石。
　　送人鹅卵石，不会被扔掉吧……郁清有点犯愁。
　　但是老宅说：“不会的嚯。石头里有她的一部分情绪，她会明白的。”
　　郁清只能硬着头皮送。为了表现出一定的纪念价值，他还费心思弄了个挺精致的盒子装着。
　　幸好齐月好奇心还挺重的，没有直接拒绝。
　　她刚拿起石头，人就呆了。
　　噗通……噗通……
　　石头居然发出了微弱的心跳声！还亮了起来。齐月看到里头有个小小的女孩影子，在游来游去。
　　“挺漂亮的石头，谢谢了。”齐妈说。
　　妈妈好像没看到影子。齐月心想，安心地收下了。
　　母女俩没谈那些不愉快的话题，直奔迷宫去玩了。
　　后来郁清一直没她们的消息，很久很久以后才收到了齐月寄来的书。
　　她成了一个童话作家，书中有个游石的系列故事，还有一只可爱小兽回家的故事。郁清才明白吨吨兽居然是她送回来的。
　　齐月后来的生活平凡又不普通。因为每当她为自己的天资苦恼无力时，手中的游石总会消除她的疑虑，让她只管去做。而当人生迎来高光时，她握紧她的石头，便不再飘飘然，仿佛她也只是一颗石头，一颗普通的石头。


第76章 有时存在
　　乡下的夜晚, 除了飞舞闪烁的萤火虫，还有高远的星空。
　　吃完饭，郁清就煮了茶, 端了吃的出去，看萤火看星星。
　　今天有新鲜摘的水果。院门口的龙眼成熟了，土色、清甜、肉滑, 容易爆汁，和胡二说的一样，有种特别香气，就算只剩一堆壳, 也依然香气四溢。
　　胡二自从混入人类社会后, 最喜吃甜, 所以虽然没肉，还是跟郁清一块坐了外头吃。
　　为了看星星，郁清还让老宅关了引路灯。乡下睡得早，夜晚一片漆黑，显得星空特别亮。郁清边吃边看,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大半，头一次居然12点了还没睡。
　　因为子时过后的夜空，星星最多。
　　后果就是第二天他起晚了，连来了客人都不知道。
　　这次来了四个客人, 都是女生，大学暑期一块出来玩的。几人兼职了一个月攒钱, 剩下的时间就用来旅游。
　　四个女孩两个活泼俏皮, 都姓乔；一个严肃认真, 姓周；一个温柔敦厚, 姓江。
　　小周看起来是四人的主心骨, 会做计划和指挥，一到旅馆就主动协调好了房间。
　　“老样子，江柠你和大乔小乔一个房间吧。”小周说。
　　她知道江柠家里经济条件不是很好，而乔家姐妹喜欢热闹，并不介意，恨不得包一个房间四人一起住呢。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行吗？”江柠看着不远处打闹的姐妹俩，小声地说。
　　“我睡觉会打鼾啊。”小周说，“你会睡不着的吧。”
　　其实大乔小乔也很闹啊……她心想。不过，她也知道小周是替她想，也就不再多说，默认了。
　　郁清安慰道：“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们安排三个床位。你们学生，唔……优惠。”
　　江柠连声道谢。
　　到了房里，女孩们都惊喜得不行。她们一路过来，住的经济旅社，布局都挺简单的，而且空间很小。但这家古色古香的偏僻旅馆，房间居然挺大，三张床规格也没缩水。感应式的灯和洗手台，居然还有浴缸！
　　“啊啊啊可以泡澡！”
　　“我就说，我的眼光肯定好。你们之前还打击我。”小周微笑道。
　　乔家姐妹就嘻嘻哈哈地去挠她。
　　江柠也露出了微笑。她也喜欢这房间，这里的气氛，让她觉得心里很宁静。
　　四个女孩放好东西，就兴高采烈出去了，她们还挺有预见的，先在附近找好住处才去游玩，天黑了就不会慌乱。
　　只是到了傍晚，她们嘻嘻哈哈回来，却只有三个。
　　郁清道：“小江呢？”
　　三个女孩才往后看去，空的。
　　“她不是一直跟在我们后边的吗？”大乔迟疑道。
　　“什么时候跑丢的……”小乔也纳闷。
　　小周扶额道：“八成是我们走太快了，她一直是慢吞吞的。”
　　幸好，郁清刚要帮忙去找找，就听三头犬叫了起来。
　　只见江柠提了大袋小袋，气喘吁吁地进来了。
　　“啊江柠你好慢！”
　　“吓死我们了……”
　　“下次跟不上叫一声啊……诶这不是我买的瓷娃娃吗？！”
　　“啊我买的转运手链！”
　　女孩们叽叽喳喳地从她手里接过东西。
　　江柠无奈道：“你们走太快了，买完东西都能忘了拿，我刚拿好一转身，你们就挤进人群了，喊也喊不住。”
　　“诶你有喊吗？我没听到啊。”
　　“我也没……”
　　“那会好多人啊，江柠声音太小了，估计听也听不清。没事，回来了就好。”
　　江柠也没多说，把东西放下就回了房间。
　　不过乔家姐妹动作总是比她快，两人嬉闹着先冲上了楼，等她上去，发现她们已经先用了洗手间。
　　江柠只好坐在床上等，她有点累，坐了一会就忍不住躺下。
　　谁知这一躺就躺到了天黑，二乔在里头泡澡没出来呢。
　　她询问了几次。两姐妹笑嘻嘻道：“再泡一会，你急的话，要不一块进来泡吧，这水好舒服啊。”
　　“不急，我是怕你们泡太久晕了也不知道。”江柠选择了继续等。她不好意思和人同浴，也从来没用过浴缸。
　　她不知不觉又打盹了，醒来时发现姐妹俩已经睡着，不禁意外。
　　二乔精力旺盛，特别能聊，之前住宿，她们白天游玩，晚上还能做睡前游戏，再聊到两点才肯睡。
　　而江柠睡眠很浅，听她们说话完全睡不着。所以她才想和小周住的。
　　今晚真是奇怪……姐妹俩居然比她先睡着了。
　　不过，今晚她可以好好睡了。江柠松了口气。走了一天，她真的累了，便决定也泡个澡。
　　水的温度刚好，水底还有小气泡上来，挺有趣。她玩了一会，打开了手机刷信息，发现小周已经决定好了明天的行程，甚至三餐。
　　“说过了我不吃鱼了……”江柠惆怅地想。
　　她再翻了一下手机，发现自己今天光忙着替她们拿东西，完全忘了拍照。翻了翻小伙伴的朋友圈，都有美美的自拍。
　　她点了一轮赞，仔细看了好久，从中没找到自己，大家都发的自己美照，有点失落。
　　她连风景照都忘了拍……
　　正在发呆，她听到了个咕噜噜的声音。
　　肚子饿了。
　　江柠才发现居然已经夜里十二点多了！她没吃饭！
　　饥饿让她不得不结束了泡澡。
　　然而一出来，她又懵了。她包里吃的就剩一个面包了。今天路上没买什么小吃。
　　她记得二乔买了很多的，可是两人已经睡着了，叫醒好像有点不厚道……
　　偷偷吃？万一被发现也太尴尬了吧……
　　江柠啃着面包纠结不已，最后还是闷闷睡去了。睡前拍了张房间的照片，发了个圈：住进了梦中情房～好开心呀：)
　　明天，她心想，明天一定要记得买吃的！
　　然而第二天，她不仅又忘了，而且还是一个人最后回来的。
　　二乔还是那么粗线条，买了东西，看到什么新奇好玩的立刻就会奔过去，丢三落四。好在这回小周记得拿了，只是光顾着追二乔，把她落下了。
　　“我以为你会跟上的……”小周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江柠轻声说。她都习惯了。
　　她一直就是很不起眼一个人，在班里同学们各自成群，也从来都是她跟着别人，没有谁在意过身后的她。老师也从来不会点她的名，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直到有一天她捡到了大乔丢失的钱包送回去，大乔感天动地发誓说一定要报答，因为她不肯收报酬。
　　于是莫名其妙的，她们成了好朋友——大乔单方面宣布的。
　　二乔的好朋友小周也成了她的朋友。因为姐妹俩都比较粗心，基本是小周在和她维持联系。但小周是学生会干部，很忙，难免也有疏漏的时候。
　　虽然每次活动都会叫上江柠，但常常是二乔在前边冲，小周急忙忙追着。江柠落在最后，好一会才等到小周回来找她。
　　以前习惯了一个人，她从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有了朋友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没存在感。
　　大家一块发消息，她总是被忽略掉。
　　一起讨论，她的意见总是得不到认同。
　　一起吃饭，总是会有她不喜欢的菜式出现。
　　一起拍照，她总是在最边上……
　　江柠坐在房里，打开手机，刷了一下朋友圈又愣住，她今天果然又忘了拍照。
　　再看看，小周给二乔各自点了赞，但是她的，没有。
　　什么也没有。
　　……
　　江柠烦恼地倒头睡下。
　　睡着的话，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她心想。
　　然而她被饿醒了，才想起又忘了吃晚饭，更难受了。呜呜呜……
　　她正内心呜咽着，忽然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不由愣住，连忙拿起手机看。
　　小群里有人问：江柠醒了吗？醒了下来吃夜宵。
　　江柠：救星！！
　　她飞奔下去时，郁清已经在煮面了。
　　“啊，乔同学把我拉进群的。”郁清说。二乔太热情了，非要跟他加好友。
　　郁清看出了女孩的心思，也不打算让她们误会，就没加。实在拗不过，才进了她们的群。没想到今晚正好派上用处。
　　“昨晚就想问你的，没敢敲门。要煎蛋还是煮蛋？”郁清说。昨天她很快又睡着不动了，老宅也不确定她饿不饿。
　　“煎蛋。”江柠饿得两眼昏花了。“不要放香菜和辣椒可以吗。”
　　郁清：“好。”
　　江柠吃到面，胃里暖了，心里也舒服多了。
　　“下次饿了就下来，不管什么时候，客厅一直有人的。”郁清叮嘱说。
　　胡二就是睡着了，也会一直开着电视。如果有人下来，老宅会叫醒他的。
　　江柠欢天喜地地上去了，轻手轻脚回到房里，想想，把吃面的照片发了个圈——
　　好吃：)
　　……
　　醒来时，江柠发现两条朋友圈依然孤伶伶的。但不知为何，她心中没什么波澜，还跟小伙伴说今天要休息一下，就不去玩了。
　　没人有疑问。
　　二乔没心没肺地出门了。小周又火急火燎地追上提醒她们带东西。
　　果然，她毫无存在感啊……江柠反而不难过了，跑到院子里荡秋千，然后她发现这个院子超级有趣。
　　大大小小的石头上居然长着迷你树，屋檐某处总有水滴落，门墙上荡漾一圈圈水样波纹，转瞬即逝。
　　江柠奇怪得很。墙就是墙，又不是水面，怎么可能有水的波纹呢？
　　她走近那儿，发现波纹很快转移，从草地，到树下，再到了屋子门口。
　　那里没有门，门是开着的。但是波纹一出现，就像那里有堵透明的墙。
　　江柠好奇地伸手戳了戳那圈波纹，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然后猝不及防地跌了进去。
　　……
　　郁清看了看门口。江柠不知道又跑哪去了，刚刚还见她要进门的。
　　错觉吗？
　　老宅却忽然惊醒似的道：“消失了！”
　　它开始树枝上上下下地悄悄移动，看起来在找什么东西。
　　郁清问：“怎么了？”
　　“小姑娘不见了！”老宅说。“被带走了！”
　　“什么？！”
　　郁清联系小周她们的时候，几人都吓了一跳，匆匆跑回来了。
　　“她是不是关房里睡觉了？房间看过了吗。”
　　“树上呢？”
　　“不会掉水里了吧呜呜呜……”
　　姑娘们比他更六神无主，在院子里翻来找去，连石头山都恨不得掀起来看看。
　　江柠的消失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郁清觉得她应该还在这周围。
　　老宅说她突然不见的，那么一定不是寻常事件。要说这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可太多了！
　　胡二被叫过来帮忙，嗅了嗅，一副迷惑的表情，对郁清道：“她的气味很奇怪，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出现很短暂。”
　　“对了！”老宅忽然树枝一拍，道，“有星星，刚刚我看到了星！”
　　它的视角里，人们是很明亮的光团，刚刚江柠的光消失的一瞬间，它看到了一颗小小的星星闪过。
　　“那里那里，又出现了嚯！”
　　“啊，跑掉了……”
　　然而星转瞬即逝，就连老宅也没有办法捉到。
　　“对人类来说，它可能并不存在嚯，只有我们树屋能够看到它们，像星星一样闪烁。”老宅有点发愁，它还是太年轻了，很多小情绪没有应对的经验。
　　不过郁清听他提示了几次，注意到了一种奇怪的波纹。就好像水底鱼儿呼吸，水面泛起的波纹一样。
　　如果那就是老宅所说的星，那简直是只调皮又狡猾的鱼，这里吐一圈那里吐一圈。
　　郁清每次赶过去，它就消失了。
　　“所以，她能看到我们吗？”郁清气喘吁吁地说。
　　［可以啊……］
　　［我在这里……］
　　［喂……］
　　江柠大喊着。
　　她被拉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四周的景物有点虚幻。脚步有点沉，空气的阻力变大了，她只能慢慢走，根本跑不起来，赶不上她们。就好像……在水里一样。
　　“江柠——”
　　“江柠檬——”
　　她听到了伙伴的呼喊，带着混响像是从天上传来，却回答不了。她的声音只回荡在自己身边。
　　她看着她们着急，心里忽然泛起涟漪。
　　［原来……她们还是有点在乎我的……］
　　“江柠檬呜呜呜……”
　　她看到大乔蹲下开始哭了起来，心里也有点难过。
　　不过，好机会！她终于能赶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不要哭……］
　　然而下一刻江柠拍空了，穿过了她。
　　巨大的空虚感呼啸而来。她才忽然意识到，她真的……从那个世界消失了。
　　她捂着脸悲伤和无力时，忽然有个声音说：［原来是这样……］
　　她回头，看到旅馆的主人从天上缓缓落下。
　　［小郁老板！］
　　［嗯，不用怕。］郁清落了地，好奇地审视四周。
　　这就是老宅跟他说的，星的世界？
　　……
　　“我们的世界有两个天空，一个在上，另一个在下。不过嚯，下面的天空只有树屋看得到。一般它会在小河小溪、江湖海里。你看水里，是不是也有另一个天空？”老宅给郁清指了指。
　　“这不是倒影吗？”
　　“是的嚯，人们看到的只有倒影。就连我们那个世界的人类，也很少有人知道下面的天空。星就藏在那里，偶尔出来，大概就像你说的，人们也看不到它的光，只有一圈波纹。”
　　“那要怎么出来？”
　　问题就在于，老宅也不知道。它的记忆库里没有过人类误入另一个天空的例子。
　　所以现在，郁清只能先安慰江柠：［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他刚刚是不小心点中波纹被拉进来的，但是这里看起来没有出口，也联系不到外边的人。
　　不过，这个天空还挺有趣的，好像水里一样，明明没有水。所以他点一下脚，就可以在空中漂浮，甚至游来游去，倒立，
　　更奇特的是，他们还可以进屋子里坐沙发，看电视，喝茶，就好像它们世界的真实倒影一样……
　　等玩够了，他才盘坐下来，脑子里不然冒出了个主意，尝试呼唤道：“586？”
　　“干嘛，我忙着呢，还要再等两天才……嗯？”586机械地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宿主！！！你搞什么阿飘呢？！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乱跑了吗！！”
　　郁清发现他们的意识交流并没有受到阻碍，看来有救了。
　　“哼，想要我救人，是要付出代价的。”586不高兴极了。它可是地狱系统，地狱里只有死人，救人什么的……不存在！
　　它想了想，又引诱地道：“那宿主你愿意付出什么呢？”
　　郁清问：“你任务结算了吗？道具清完了？”
　　“……”
　　小院里门口，586面无表情地出现了。
　　院子里的鸡狗狐狸都热情地扑了上去，他没好气地撇开，道：“能听到吗？”
　　郁清知道他在问自己，便道：“可以。”
　　586气哼哼地：“既然你不想交易，那就用道具，开个鬼门吧。”
　　郁清：“这里有个女孩……”万一看到地狱不得吓死吗。
　　“放心，我们走小门，那里什么也看不见。”586没好气道。
　　郁清就同意了。
　　586回头道：“老宅，借我一扇门，隐蔽点。”
　　老宅：“嚯……”
　　等老宅在郁清房里开了另一个门，郁清被引了过去，狐疑道：“真的进去就行了？”
　　586：“不要小看地狱的门！”
　　郁清拉开门，发现里面果然是黑的，什么也看不到，他回头拉住江柠的手，跨进了门里。
　　江柠小跑跟着，生怕自己被落下。眼角的余光里，她似乎看到了一点光，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捉了下。
　　“不要回头，也不要看上下左右，看着我就行。”郁清沉着地拉着她，不紧不慢地走。
　　地狱的小门在副本里就跟传送阵一样，眨眼就到了，但拿到人间显然不一样，看不到尽头。谁也不知道黑暗里会有什么。
　　江柠瑟缩了一下。她好像听到了许多繁杂的声音，有哭有笑有叫骂，似乎还有人在后方叫她的名字。
　　“不要理，就当自己不存在。”郁清说。
　　江柠就乖乖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个她最擅长了。
　　果然，那些声音渐渐地没了。
　　前方出现了一道光，有个高大的黑影，立在门口。
　　郁清快步走过去，先让她出去，然后就被586拽了出来。
　　修罗的力气很大，他手腕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红印，有点痛。看来586是生气了。
　　不过，他还是先问了一下江柠：“没事吧。”
　　江柠正缩在一边看586，有点害怕的样子，连忙道：“没……对了，我刚刚……抓到了一个东西。”
　　她一松手，就露出了一点光。
　　郁清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五角形的发光体。他觉得那是活的，因为它的光在微微抖动。
　　戳一下，软乎乎的，有点弹性。郁清确定了，它确实是在发抖。
　　［被、被发现啦……］
　　［人类……QAQ］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这就是老宅所说的“星”吧。郁清心想着，就见它吐起了泡泡，然后渐渐地消失了。
　　看起来是逃跑了。
　　“没关系的嚯，星是不喜欢有存在感的小家伙，一旦被发现，就不会再妄动了。没有人关注的时候，它才会出现。”老宅很感兴趣地说。它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星”的本体，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催生出“星”来。
　　因为就连树屋一族，也从来没有到过那片天空。
　　江柠出去就被三个同伴抱着哭了半天，安慰了一整天才让她们恢复了本性。
　　“诶你不是万年不发圈的吗？”大乔终于发现了新大陆，“你居然吃夜宵不叫我们啊啊啊！”
　　“你今天不在，她们又落东西了！我不行了。”小周头疼地控诉。
　　“对了，正好！手链是送你的，戴上转运吧，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还有我姐买的瓷娃娃，你看像不像你哈哈哈。”
　　江柠：“！！”
　　四个女孩又回到了第一天来时的状态。江柠还是那么寡言少语，默默跟在后边，时不时捡东西，时不时落后两步。但她不再焦急无力地叫喊，淡定地打了电话，很快三个女孩便跑回来，嘻嘻哈哈拉上她。
　　至于那颗星，大概因为被人抓到过，它再也没出现过。
　　只是在没人的时候，水中就会出现一圈波纹。有时在雨后的积水，有时在鱼塘，有时在水桶里，转瞬即逝。


第77章 有时等待
　　郁家院子里的枣子熟了。这儿红一块, 那里一抹泛黄，沉甸甸压得枝条垂下。胡二说再不摘，就要被鸟儿偷吃了。
　　郁清吃过早饭，等露水干了, 便兜了篮子上树摘。胡二在下边吊着枝, 摘两个, 便往嘴里塞一个，惬意得很。
　　枣子清脆, 入口就是嘎嘣一下。胡二吃起来就跟花生豆子似的, 整颗嚼两下，就能吐出籽来，压根不需要啃。
　　郁清收了一轮，分了些给邻里送去, 剩下的便和客人一块吃。要是吃腻了，就让胡二拿去卖了攒零花。
　　这家伙明明年纪不小了，口味却跟小孩儿相当，喜欢吃甜吃零食。作为一只混迹人类社会的狐狸精, 胡二几乎已经很少吃生肉了。大部分捕到猎物的时候, 也是送进山去给崽崽，实在嘴馋，就缠着郁清做。
　　“要不你学学做饭吧。”郁清说。这样他不在的时候，也不用担心他饿着。
　　“我不。”胡二坚持道。“我可以等你回来了吃。再说还有老陶呢, 他会做。”
　　郁清无可奈何。他今天打算送些果蔬去给爸妈，只能让他们自己解决吃的问题了。
　　今天周末, 路上的车明显比往日要多, 在市里又堵了个把小时, 去时堵, 回来也堵，于是郁清到村子时便晚了。
　　不过他大老远就看到了个白点，眼巴巴在村口蹲着。不用看就知道是狐狸。
　　郁清停车道：“不是跟你说了别等吗。”
　　狐狸扒了一下窗口，他就打开门让它上来。
　　“我乐意。”狐狸任性地说，开始扒拉后座的袋子，看有什么好吃的。
　　郁清问：“今天有客人吗？”
　　“有，我带回来的。”狐狸邀功道，脑袋都钻到袋子里了。“给我带奶茶了吗？”
　　“带了。”
　　狐狸眼就眯成了弯，不扒拉了，一下车就急吼吼地嚷着要喝奶茶。
　　老陶看着有几款很受欢迎的，便道：“哎哟，你买这玩意，没少排队吧。”
　　郁清笑道：“还好，我去的时候人不多。”
　　586在那边哼哼：“也就你会宠着胡二。”
　　胡二道：“小五不在的时候，小郁可是天天念叨。”
　　586立即竖起了耳朵。“念了什么？”
　　胡二狡黠地：“你给我买彩虹糖我就偷偷告诉你。”
　　于是586被诱惑去下单了。
　　郁清：“……”结果花的还不是他的钱！
　　“谢谢，我们就不用了。”新来的客人道。
　　两个女孩是同事兼闺蜜，其中一个那么说，另一个也不好驳她，只是等回房了，才抱怨道：“洛洛干嘛不要，不好意思白喝我们可以从他手上买嘛。”
　　“人家排了很久的队给自己人买的，我们就别夺人所爱了。”梁洛淡淡地说，又提醒道：“还有，奶茶热量高，你不是在减肥吗？”
　　方婳这才不去想奶茶的事了。
　　梁洛又道：“明天去迷宫，你准备好东西了吗，可别到时候又磨叽。”
　　“当然，我可是有备而来。”方婳笑嘿嘿道：“再说不是有你在吗？”
　　梁洛皱了皱眉，但最终没说什么。
　　然而第二天，她坐在楼下半天了，方婳还没下来，说是没化好妆。
　　梁洛无语道：“去迷宫你化什么妆？！里面灯光很暗吧，不化妆又没人会注意到。”
　　“就是暗才更要化啊，灯光不好多难看啊。你再等两分钟啦，我很快就好了。”
　　梁洛就在外边越坐脸色越难看。
　　方婳说好两分钟，结果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半小时……她还没好。
　　“画得不好看当然要重来嘛。”方婳委屈地说。
　　梁洛一大早七点起来，吃过早餐，等了两小时，都快坐麻了，她才磨磨蹭蹭下来了。
　　梁洛刚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她没吃饭，脸又僵了回去。这女人没吃饭，她还得继续等！
　　方婳撒娇道：“你陪我一块吃嘛，你看着我吃不流口水吗？”
　　梁洛木然道：“不会。”
　　“可是我一个人好怪啊，你陪我吃啦。”
　　梁洛：“……”她不但得等着，还得陪吃！
　　好在今天老板在，旅馆也有早餐。而且在这儿她可以逛逛院子，转移一下注意力，慢慢消磨时间。不至于在外边餐馆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边吃还边不死心地问：“真的不要吗？我给你点了哦。来嘛一块吃，你刚刚等了那么久肯定又饿了。”
　　她也知道自己等了那么久！就不能快点吗？梁洛真是完全无计可施。
　　最终是方婳自己吃完了两份。
　　——所以那个每天晚上称了体重就嚷嚷要减肥的女人哪去了？！
　　但这时梁洛一句也不敢多说。她怕说起来，会影响方婳吃饭的速度。
　　她在院里荡了一会秋千，任夏风拨弄着头发，自拍一会，再去逗逗狗子，总算觉得时间好过多了。
　　在这里，时间仿佛会慢下来，她似乎也没那么急躁了。甚至觉得迷宫什么的，不玩也没关系。原本放假出来玩，就是为了放松身心的，又不是为了玩而奔波。
　　所以方婳吃完，一看时间，居然快中午了，自己反而郁闷得不行，急切地拉着梁洛出门。
　　梁洛倒是悠哉了，道：“现在你知道我等你的时候有多急了吧。”
　　方婳：“知道了呜呜呜……你快点啊，去晚了我们就到不了终点了。”
　　“那有什么，反正没走完工作人员会领出来。”
　　“我不要呜哇，我想拿奖品！”
　　“那你倒是早点出门啊。”
　　“我、我下次努力。”
　　你都努力六年了。梁洛无奈地想。
　　她和方婳是大学同学，关系最要好。大概是命运的巧合，毕业后她们意外地实现了大学时的梦想——在同一家公司应聘成功，每天一起住，一起上下班，一起做好吃的一起逛街，就算另一个人不在身边，买东西也必然买双份。
　　两人的友情越来越牢固。但渐渐的，梁洛就发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方婳实在太随性了，做事没规律，同步起来十分辛苦。
　　但友情也许就像陈年的酒，越来越浓，历久弥新，无论有多少磕绊，还是难以割舍。
　　虽然对方总有令人生气的时候，但方婳不记事，梁洛又是个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的人。所以就算有矛盾，冷战一段，不久又会寒暄起来，然后再次形影不离，仿佛之前的不快没发生过。
　　可是工作后，时间越来越少，她不知道这种状态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梁洛苦涩地想。她真的超级讨厌等个没完！
　　无论是工作上拖延的交接方，还是吃饭时排队，甚至网购的快递久久不到，方婳半天没回她消息，都能让她烦躁。
　　为什么大家就不能速度点呢？！
　　为什么不能给句准话呢？
　　为什么，自己总是等的那一方……梁洛郁闷地看着黄昏的景区。两人一块上的洗手间，结果她出来半天了，方婳还没好，打电话催就是“马上好了”。
　　等她出来，梁洛终于爆发了。
　　“马上是什么意思？是立刻，现在就！最快几秒，最迟五分钟，你看看你花了多长时间？”
　　这几乎是方婳的口头禅了，无论距离还有多远，还需要多长时间，她的答案永远是“马上”，她的“马上”大概能以小时论。
　　“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让我在寒风里孤零零等你啊？你知不知道外边蚊子很多的啊！”梁洛崩溃地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崩溃了。
　　明明白天在旅馆的时候，还觉得可以不在乎的。因为是很好的朋友，因为毕业后还像她们这样一直很要好的同学，几乎没了。因为经历得越来越多，才越来越珍惜的。但是……
　　“啊，给你驱蚊水。对、对不起，现在是夏天啊，你……你很冷吗？”方婳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发脾气，茫然地说，“对了，你等等，我去给你买条围巾！刚刚我看到有卖！”
　　梁洛：“……”真是够了！
　　她快被方婳的脑回路给气死了，却又不想发火看她眼睛噙泪的样子，感觉好像自己欺负了一只小绵羊。所以她干脆不说话了。
　　她只要不说话，气场特别强，方婳就明白了，战战兢兢跟着，再也不敢提任何事。她也好想干脆点呜呜呜，可是一直改不过来呀！
　　两人在回旅馆的路上一直沉默，直到了村口，发现了坐在树下大石头上的胡二。
　　“小二哥在这里做什么呢？”方婳奇怪道。
　　她觉得旅馆的员工好奇怪，青衣的帅哥勤勤恳恳，还算有点员工的样子。但这个小二，感觉完全是老板在伺候着。
　　小二正一条腿屈起，一条腿晃荡，身边有个布兜，他抓起一颗枣，抛得老高，然后再张口接住，一口一个。
　　吃一个，他就下来踱两圈，见她们回来了，就顺手扔了两个梨过去：“接住。”
　　然后道：“当然是在等小郁啊。”
　　姐妹俩一阵慌乱，勉强接住了。
　　原来，旅馆冰箱里的冰激凌没有了，最后一根雪糕胡二没抢过586，一直碎碎念，郁清就出去买了。
　　就为了个冰激凌……两姐妹默默啃着梨。梁洛忽然道：“那我们也一块等吧。”
　　“……”方婳不吱声，但也不敢走。她怕自己这一走，两个人的旅途就真的结束了。因为她觉得梁洛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胡二高兴道：“好啊，等他回来了，我请你们吃冰激凌。”
　　他一个人正无聊呢。多了两个人，这下可以玩游戏了！
　　于是三人就一块坐在大石头上，胡二拿起枣子笑嘿嘿道：“你们信不信，无论抛多高我都能吃到！这样，你们来抛，我来吃好不好哇~”
　　两个女孩禁不住他怂恿，便拿起枣子，开始投喂。毕竟是女孩子，她们扔得挺规矩，胡二原地坐着不动就能接到。
　　他一口接好几个，然后再施展吐籽神功，说是“看谁吐籽最远”。
　　于是郁清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三人都在那儿噗噗噗。
　　“……”完了，狐狸又把客人带坏了。
　　胡二第一个发现了车子，立即跳下石头，一溜烟跑了过去，然后再招呼两个女孩上车。
　　梁洛羡慕道：“你对员工真好。”
　　“严格来说我们是朋友。”郁清难得开玩笑道：“再说，我这是尊重长辈，小二年纪比我大呢。”
　　家里明明他最小，但每次胡二在这儿等，他就感觉自己跟个老父亲似的。
　　方婳吃惊道：“真的吗？完全看不出来！”
　　小二得意洋洋道：“那是，我比他爷爷还大呢。”
　　方婳：“……”
　　梁洛琢磨道：“算的辈分吧，听说这个特别容易乱。”
　　郁清笑而不语。胡二忙着从车载冰箱里拿冰棍，一人一根，有了吃的，便没人讨论这个话题了。
　　副座上，胡二舔了一下雪糕，便沉醉地眯起了眼睛，伸过去道：“小郁，这个口味好吃！给你咬一口！这边，我么咬过~”
　　梁洛和方婳在后座，一人靠着一个窗口默默吃，假装看风景，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过去。
　　要不，就原谅她了吧……梁洛默默地想。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想法起了作用，第二天她起来的时候，下意识就去叫身边的方婳：“起来了，你不是说今天要早点去……”
　　她说完，才想起昨天两个人冷战了，默默撒开了手。
　　方婳迷糊翻身道：“我再睡五分钟，马上起来……”
　　梁洛：“！！”
　　她觉得自己得下楼去冷静，消化一下这个“马上”。
　　她不知道，自己刚出门，枕头底下就钻出了个小人。
　　……
　　方婳猛地坐了起来，她刚刚梦见梁洛变成了一个只有轮廓的发光小人，拇指大小，背上还有个大蝴蝶结。小人拍拍她脑袋，说着听不懂的话，她的头上就长出了个蝴蝶结。
　　她一惊醒，就立刻照了照镜子。
　　头上真的有个蝴蝶结！
　　应该是梁洛弄的……不然还有谁呢。那种梦，怎么可能是真的。
　　所以她们算是和好了吧？她松了一口气。开心地下楼了，心想今天一定要准时去闯迷宫！一定能成功的。
　　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一起，就在脑中不断强调，还有个齿轮一样的声音转了一下。
　　她打开化妆包，头一次这么效率，一下子就化好了，噔噔噔下楼，发现刚好有早餐吃，太好了！
　　她一下楼，就开心地对梁洛道：“我昨天把路线记住了，今天一定很顺利。”
　　梁洛含糊地“哦”了一声。虽然回来之后，气消了点，但她可还没说去不去呢。
　　算了，反正依方婳的作风，估计早上也去不成。
　　谁知今天方婳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精神抖擞地道：“出发！”
　　梁洛：“！！”
　　她居然吃得比自己还快！这不可能！
　　梁洛迟疑道：“你今天怎么了？突然动作这么快……”
　　“快吗？”方婳激动道，“是哦，我居然能赶上和你一块吃早餐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上班的时候，她一直死亡踩点，早餐都是梁洛给她带到公司的。
　　梁洛本来以为这是个巧合，但一天下来，方婳确实没再让她等过。
　　“我也不知道，我老感觉脑子里有个小人在催我。”方婳傻乎乎地说，还把做的梦告诉她了。
　　“蝴蝶结？”梁洛说不是她送的。
　　“是不是小二送的，我看他昨天摸你头。”
　　“是吗……诶我怎么拿不下来，你帮帮我。”
　　“我试试。咦这里怎么好像有个发条，可以转动哎。”
　　“啊？！你不要吓我啊呜呜。”
　　“放心啦不是长你头上，是发卡的机关装饰好像。你头发被缠住了解不开，要不回去剪断头发吧。”
　　“我不要剪头发！”
　　“那……你戴着也挺好看的，就先这样吧，我们回去再问问小二。”
　　*
　　“发卡？”郁清奇怪道。
　　“不是我种的。”胡二举手声明道。
　　“种？”方婳小脸白了一下。
　　郁清一听他话里的字眼，就明白了。这八成是情绪小人干的。
　　蝴蝶结中心有个小小的发条，转动就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听起来仿佛真的给人上了发条一样。所以方婳今天行动才这么干脆吗……
　　“嗯……昨晚吃完饭，我给你戴的，你忘了吗？”郁清研究完，一本正经道。
　　方婳愣道：“有、有吗？”
　　她人比较糊涂，而且昨天因为一直在想梁洛的事，心不在焉的，不记得有没有这么回事了。
　　梁洛则因为在纠结谁先开口，也没注意她。
　　“有。”郁清肯定地说，“你还问我要不要钱来着。我说是纪念品。”
　　“哦、哦哦。”方婳总算放心了，又问：“那可以拿下来吗？”
　　郁清：“……”
　　小人可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他也拿不下来。老宅说只能等。
　　“到一定的时机，发条应该就会消失的嚯。”老宅琢磨说，“不过，我可以问问小人，发条小人是个很好说话的家伙。”
　　于是夜里，小人又造访了方婳的梦。
　　这次她明白了，那天晚上小人背上的不是什么蝴蝶结，而是发条。
　　今晚它的发条在头顶，像个竹蜻蜓一样，转动着从窗户飞进来的。
　　小人落在她头上，把发条拿走了。然后来到她手上，又种了一个，拧了几圈，拍拍手，好像在说[大功告成]，飞走了。
　　第二天，方婳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个精致的手环。手环上有个发条状的小装饰，拧一拧，齿轮咔哒咔哒转，她就莫名地，不论和梁洛约定了什么，都很快行动起来。
　　虽然后来的她们，有时依然会相互等候，但都不会太长。
　　而旅馆的胡二，依然时常在村口等候郁清的车。等待有时很长，有时很短，他似乎从不计较。


第78章 有些时间
　　早晨起来的时候, 竟然有雾。
　　“最好提醒一下客人不要出来嚯。”老宅说。
　　郁清才想起，姚梦哮喘，雾天对她来说是真要命。好在老宅挺细心的, 早早就把窗户关上了。姚梦她们应该也没起床这么早。
　　希望在此之前, 雾快点散了吧。
　　不知是不是晴时出来溜达的缘故, 不久阳光下来了, 雾气很快消散。
　　“啊, 我说窗子怎么打不开呢，原来还会智能屏蔽呀。”何雪下来的时候惊奇道。
　　“嗯,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天气。”郁清说。
　　“但是屋里也不闷啊。”陈进伸了个懒腰，一边深呼吸道。
　　因为老宅的呼吸时会换气啊……郁清心想。“我已经通风过了, 现在当然感觉不到闷。”
　　雾散后，老宅确实已经把窗全部打开了。
　　既然雾没了，姚梦也就没什么顾忌, 吃过饭, 就跟何雪出去溜达。
　　郁清正在修剪茉莉的枝条。夏季的雨水和阳光让它们疯长，但修剪过后，很快就会萌发出新芽, 开出新一轮花朵。
　　“就是这里。”忽然门外有人说道。
　　三头犬汪汪两声, 然后发出欢快的声音。
　　“别逗狗了，快进去吧。”有个男人声音说。
　　郁清就见一大一小两人走了进来。
　　男子踢了个旅行箱, 身边跟着个男孩，看起来是父子俩。
　　爸爸大步走来，男孩却还依依不舍看着奶狗，奈何被大手拉住了, 挣不脱。
　　“你是老板吗？订一间双人房。”男人说。
　　“爸爸我想跟你一起睡。”男孩立即道。
　　“不行, 男子汉要独立。你在家不也是自己睡的吗？怎么出来变娇气了。”男人不满地说。
　　“家里和外面不一样啊……”小孩争辩道。
　　“所以才更要锻炼你。”他爸爸强硬地说。
　　小男孩便不吱声了。他叫蒋洺, 看起来好小，个子小脸也嫩的样子，但蒋爸说孩子已经小学毕业了，快要升初中，打算让他寄宿。
　　蒋洺一听他爸爸说起这事，就变了苦瓜脸。
　　郁清奇怪道：“这么小就寄宿吗？”
　　蒋爸道：“那有什么，我们那会不也这样。而且我们都忙，实在没人照顾他。”
　　郁清就没继续问了。
　　父子两个上楼放了东西，又很快下来了。看到院子里有车，便问郁清能不能租。
　　郁清道：“我今天不用车，你可以借去开，租就算了。”
　　蒋爸高兴地道了谢，自作主张地把身份证和押金留下，风风火火地开车走了。
　　郁清都没来得及提醒他路上小心，哪哪儿有坑什么的。
　　这可是他见过的行动最干脆的客人了。
　　因为中午父子俩就回来了，还吃过饭了，然后对儿子道：“你上去放好东西，我们就去摸鱼。”
　　蒋洺则有点茫然的样子。他背着的小书包鼓鼓的，手里左一串气球，右一个面具，还拎着像是纪念品的袋子。
　　“还不快去？”蒋爸催促道。
　　“哦……哦。”小男孩傻乎乎地转身噔噔噔上楼了，跟跑腿任务似的，又很快下来，张望着寻找，才发现爸爸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
　　蒋洺小跑过去。
　　父子俩跟着老乡走了，大概提前就说好了。但郁清还是没想到他们的效率。一个小时候，父子又回来了。
　　蒋洺吭哧吭哧提着一桶鱼。
　　蒋爸说：“看看，不少了，今晚可以当晚餐了。这里可以做饭……是吧老板？”
　　郁清点头。
　　蒋爸就对儿子道：“今晚爸爸做饭给你吃，你不是说没吃过我做的菜吗？”
　　蒋洺放下水桶，气喘吁吁没来得及回应呢。蒋爸又看表道：“给你五分钟休息，我们接下来进山玩。”
　　蒋洺：“……”
　　“我累了。”小孩终于坐倒在地委屈道。
　　“再磨蹭进山就来不及了。”蒋爸认真分析说，“你看现在快三点了，山里黑得快，如果去晚了，下山就天黑了……”
　　蒋洺垂头丧气道：“我可以选择不去吗？”
　　蒋爸顿了一下。
　　郁清以为他要骂孩子呢，正琢磨怎么救场。结果人家爸爸十分理性地道：“可以。但你可不能后悔耍赖，明天又想去。明天我们要去迷宫的，后天就回家，然后爸爸就要上班了，时间都规划好了，不能乱。”
　　蒋洺终于轻松多了，连连点头。
　　蒋爸道：“那我回房间处理点公事，你想歇会可以，自己玩也可以，但是别跑出院子去，出去要跟我说一声。”
　　蒋洺又看看他的水桶道：“那你晚上还给我做菜吗？”
　　他知道爸爸一接起电话来就忙个没完，所以路上都关机了。
　　“做。我答应你的事有食言过吗？”蒋爸说。
　　蒋洺：“好像没有……”
　　蒋爸不满道：“什么叫好像，好不容易抽空带你出来旅游，你就不能给爸爸打个满分吗？”
　　蒋洺无可奈何地：“好吧，满分。”
　　蒋爸点评说：“好勉强。但是我接受。”
　　等他上楼了，这小孩还躺草地上不动。郁清叫他吃水果时，他才一咕噜爬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问：“你们大人都那么忙吗？”
　　郁清道：“也不是，这儿有个哥哥就挺闲的。我也没那么忙。”
　　蒋洺就羡慕道：“真好。”
　　然后叹气：“我爸爸好忙啊。本来我以为我作业好多够忙的了，但是他更厉害，忙得都没空回家。”
　　郁清安慰道：“他这不是陪你出来玩了吗。”
　　说到这个蒋洺可有的吐槽了：“我们今天去温泉，光在岸边逛了，连水都没下，因为爸爸没时间，说游泳在哪游都是一样的，看看就行了，然后到哪都是“咔嚓”，好了，下一个景点拍照打卡。”
　　他觉得旅游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像野餐那样，轻轻松松出门，随意走走吃吃，想看什么，看多久都行。
　　但是爸爸带他出来，就时间特别紧，什么都跟走马观花一样。他只要提出来，爸爸就会看表，开始算时间够不够。他就就不好意思提了。
　　他滔滔不绝说着的时候，郁清不动声色地瞟了他背后的门口一眼。
　　蒋爸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包饼干，大概是想拿给儿子吃的，大概听到了吐槽，这时停住了。他做了个手势让郁清别做声，静静听了一会，才悄悄走开。
　　郁清道：“你怎么不跟他说？”
　　“我不想烦他啊。”蒋洺苦恼地说，“妈妈说大人要赚钱，还给我算过了，我上学要花好多钱啊。所以我也就不计较他赶时间啦。”
　　小男孩嘴上说着不计较，脸上却还是一副郁闷的表情。
　　郁清便叫了李秋游过来，带他在院里玩会。
　　这俩小孩虽然年龄有些差距，但还挺玩得来。
　　李秋游问：“你爸妈吵架吗？”
　　蒋洺：“不吵，他们没时间。”
　　“做菜会为了放多少盐打起来吗？”
　　“……不、不会，我爸爸都没空做饭。”
　　“会什么错都甩锅给你吗？”
　　“不会……”
　　李秋游给他一条条数完，羡慕道：“你看，没时间多好，他们就没空吵架也没空计较这些了。”
　　“是，是吗……”蒋洺将信将疑。他总觉得这不是有没有时间的问题，但是……似乎又有些道理。
　　两人接着不再提父母的事，玩弹弓去了。
　　蒋爸下来时，远远看了一眼，也没去打扰。而是准备做鱼，一边和郁清唠道：“我要是有时间也想带他好好玩，但是没办法，真的忙。我每天都睡眠不足，别说玩了。还好他学习不错，也够自觉，不用怎么监督……”
　　郁清能理解他这种连轴转的工作状态。这个阶段的成年人世界，停不下来，一停下来，整个世界可能就会摇摇欲坠。
　　“不过他说得对，这么玩比网红打卡还没意思。”他清洗着鱼肉，一边切刀花。
　　“明天我试着让他放开玩吧。”
　　虽是这么说的，但是奇怪，第二天父子俩并没有下楼。
　　郁清一早起来，就发现又是个雾天。
　　何雪下来问：“怎么窗子打不开了？”
　　郁清道：“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何雪纳闷：“没有啊。”
　　郁清也不纠结，再说了一遍。只是奇怪，今天陈进起来，又伸了个懒腰，发出了和昨天一样的感慨：“关了窗屋里也一点不闷啊。”
　　郁清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做的事情和昨天一样熟悉。
　　一样的雾天，做一样的早餐。
　　这种感觉，等到他拿起剪刀走进院子时，便强烈起来。
　　他昨天修剪过的茉莉花，居然像没剪过似的！总不能是一夜之间长的吧？
　　他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狗叫和院门的客人声音。
　　蒋洺他们进来了。
　　但是……他一早上都没见到两人下楼啊，怎么就从外边进来了？
　　郁清再看他们的装束，心里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这不是两人第一天来的打扮吗？！
　　接下来，两人的表现和说的话，也和昨天一模一样。把逗狗的孩子拎过来，和郁清借车，留下押金……中午回来了，去摸鱼，然后在上山这个环节上，蒋洺再次放弃了。
　　郁清：“……”
　　他看了看手机，这个点没错，但是日期……是昨天的！
　　他不由得悄悄问：“老宅，今天怎么回事？什么事都和昨天一模一样？是我的错觉吗？还是我没睡醒，在做梦？”
　　好像事件重演一样。
　　“不是错觉嚯……”老宅悠悠说。“这就是昨天。”


第79章 有雾时
　　郁清迟疑道：“这个昨天……该不会也是活的吧？”
　　老宅就大笑起来。“这是雾时, 一种存在很短暂的小情绪。但它们只是昨天的一部分，它们在时间的夹缝中求生存，一旦受到情绪的呼唤, 就会出现。它们出现的地方, 就会永远停留在昨天。也就是说, 我们现在在时间的夹缝里。”
　　郁清奇怪道：“这样的话，雾里的人应该也会以为自己还在昨天才对啊。”
　　虽然手机的时间停留在昨天，周边一切也是昨天的状态, 但他清醒地知道，今天已经是新一天了。
　　“这就是昨天。”老宅耐心地解释说，“小郁是昨天的, 两位客人也是昨天的。只不过小郁你是我的主人, 所以不会受到雾时影响, 能够明白过来。但是其他人如果没有觉醒的话, 就会一直重复做昨天的事。”
　　郁清观察了一下，发现树精和狐狸、586似乎都不受影响，只有客人们似乎还没察觉过来。
　　“如果他们做了和昨天不一样的事, 会改变明天吗。”郁清忍不住问。
　　蝴蝶效应可就麻烦了。
　　“不会嚯。”老宅道, “这是第2个昨天，雾时的昨天是多出来的, 不会对明天有任何影响。只要雾时一直存在, 就还会有第3个、第4个昨天。只是不管做什么, 一切的开端都会回到和昨天一样的状态。”
　　郁清明白了：“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昨天都是多出来的？”
　　“是的嚯。”
　　雾气早就散了，天气和昨天一样晴好。既然没有影响, 郁清也就不再多虑, 照旧喊了蒋洺过来吃水果, 听他又一遍吐槽。
　　蒋爸又在门口偷听。
　　郁清把李秋游叫来。
　　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就算有变化，那也是无关紧要的。
　　老宅说雾时消失的话，大部分人们醒来，只会觉得昨天好像多做了些什么，但是想不起来细节。
　　而今早的雾虽然散了，但是老宅说雾时并没有消失。
　　只要雾时还在，昨天就会一直过下去。
　　郁清觉得蒋爸那么忙，多玩几个昨天也好，便暂时没打算干涉。只是每天做着自己的事，偶尔试探一下周围的人。
　　他拿了题让李秋游做。第二天，卷子就会消失。但如果拿了和上次一样的卷子，那家伙就会刷刷刷写得飞快，一边嘀咕：“怎么好像在哪见过这道题。”
　　做过的题他似乎有点印象，但绝不会记得自己昨天做过。
　　郁清觉得还挺有趣的，几乎每天都把李秋游叫过来，每天等他玩够了，就换着试题让他做。暑假快要过去了，李秋游留在这儿的时间也不多，能多待一天是一天吧。
　　这个时候，郁清忽然就感觉到了雾时的好处。
　　不过老宅说，在它们的世界，大部分人并不喜欢雾时。因为一直在时间的夹缝中循环的话，很多工作就得重来一遍。人们很长寿，完全可以慢慢把事情做好，不需要多余的时间。
　　不过第三个昨天的时候，郁清发现父子俩开始有了变化。
　　“啊啊今天差一点就可以走完迷宫了。”蒋洺遗憾地说。
　　不过他挺高兴的，他们一路上拍了很多照片，品尝了不少美食。
　　蒋爸微笑道：“下次一定可以的。”
　　蒋洺就高兴道：“下次！我们以后还能来吗？”
　　“当然。”
　　这天，父子俩没去忘泉，似乎一整天都泡在黄泉洞景区。当然也就没有鱼。
　　不过蒋爸还是借院子里的食材，露了一手厨艺，大家伙都吃得很愉快。
　　第四个昨天，父子俩似乎又去了一次黄泉洞景区，把迷宫给通关了，拿到了奖品。蒋洺兴奋极了。
　　第五个昨天，他们去了忘泉景区。
　　“爸爸今天好厉害！我能学吗，仰泳。”
　　“当然，绝对教到你会为止。”
　　“诶，可是我们后天就要回家啦。我肯定学不了那么快。”
　　“爸爸说可以，就一定可以的。”
　　第六个昨天，他们再次去了忘泉景区。
　　第七个……
　　郁清觉得，蒋爸应该已经察觉了，这个昨天的循环状态。但他没吱声，也没交流。他挺想知道蒋爸会怎么做的。
　　是一直留在这个停滞的时空，还是会跳出来。
　　586也津津有味地跟着看戏，道：“没想到宿主和我一样，也喜欢看人类面对深渊诱惑的抉择。”
　　郁清道：“只是暂时观察。”他可没有地狱系统的恶趣味。
　　而且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他的茉莉花就永远无法开了！
　　586啧啧道：“忽然得到了得不到的东西，你觉得人类会轻易放弃吗？只会越来越沉迷。”
　　老宅也提醒说：“小郁要小心他沉迷昨天出不来。”
　　“如果他沉迷了，我们要怎么对付雾时？”郁清问。
　　“晴时可以驱散雾时。但是，最好问一下客人的意见嚯。”
　　郁清思忖了一下，看来这事还是得找蒋爸摊牌。不过，首先还是得弄清楚一件事。
　　“雾时现在在哪？”
　　*
　　父子俩玩了一天，晚上都睡得很好。
　　早睡早起，第二天才能有精力。蒋爸每天睡前都这么念叨。
　　蒋洺平时都乖乖睡去，今天忽然道：“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蒋爸愣了。“我们不是刚来玩吗，怎么突然想到回家？”
　　“不知道……”蒋洺打了个呵欠，迷糊道，“我总觉得玩了很久一样。今天我们去摸鱼的时候，我觉得那条小溪特别熟悉。去游泳的时候也是，我总觉得去过很多次。虽然只过了一晚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像在这里住了很久一样……”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就睡着了。
　　蒋爸呆了。
　　他确实发现了，这里的每一天似乎都在重复昨天。
　　刚开始发现时，他还有点怀疑，但是仔细看了网络电视上的新闻，再出去转了一圈，发现不是这个宅子的问题。
　　外面的世界，也是昨天的。
　　他一开始觉得匪夷所思，但后来就慢慢接受了。如果，多一个昨天，那他不就可以陪儿子慢慢玩了！
　　结果，他发现第三天，依然还是昨天的日期，昨天的新闻。只要子时一过，一切都会重置到那天——他一直为没时间陪儿子而愧疚的那天。
　　蒋爸先是怀疑了一下，直到发现旅馆老板的行踪也变了，还有员工。他们仿佛对此见怪不怪，每天做不同的事。只有其他客人毫不知情，没人干涉的话，他们就一直重复昨天的事情。
　　蒋爸有心想问，但是每次问号升起，就会有隐隐的不安。
　　如果问清楚了，是不是这个昨天就结束了？但是，他还想带儿子玩好多地方。他欠了太多时间了，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能够陪他。
　　他犹豫了，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但每次询问日期，都和他这里是一致的，加上和儿子玩得太开心，就渐渐地忘了这个事。
　　直到刚刚，蒋洺说起回家的事，他才有种恍惚的感觉。
　　他们过了多少个昨天了？记不清了……
　　该不会像神话传说中一样，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吧……他觉得这里真的像有神仙住的地方一样，清静，飘渺。早晨雾气起来的时候尤甚。
　　院子里的那些石头小山，就像是现实微缩版的小山一样，仿佛里头也住着小动物，说不定，还有人。他不止一次发现里面有光影掠过了。
　　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也许，他们该回家看看了。
　　他越想越忐忑，决定明天就和老板问清楚。
　　虽然不安，但每每躺下，他就能很快睡着。
　　黑暗中，一只小人从他枕下钻出，身体明亮，浑身散发着雾气，盘坐在他额头，托腮思考了一下。最后和蒋爸碰了碰额头，站了起来，看向窗外。
　　窗户悄悄打开了。
　　小人轻灵地一跳，在空中飞跑起来。雾气随着它的奔跑不断飘散。
　　它在黑夜里欢快疾驰，跑遍了屋顶、院子，摸过所有的树叶、草尖，越跑越快，也变得越来越小，直到空气中只留下雾气回荡。
　　……
　　第十个昨天的早晨，郁清发现又被雾包围了。
　　要怎么跟蒋爸说呢……
　　他一边准备早餐，一边斟酌着。
　　蒋爸下来了，一边对蒋洺道：“东西都带好了吗？”
　　“嗯嗯嗯！”
　　“迷宫很长，这次去你可不能喊累了。还有，明天就回家了，你想给妈妈和爷爷奶奶带什么礼物，路上好好想。”
　　“嗯！爸爸你说得好像我之前去过一样。我什么时候喊过累了！”
　　“唔……我就是给你打个预防针。”
　　“好吧。那这次回来的路上，我还想骑牛可以吗？诶我为什么说还……”
　　“……行。”
　　蒋洺一高兴，就什么都不纠结了，美滋滋地跟着爸爸出门去。
　　郁清最终什么也没说。
　　雾在午前散了，不过和昨天那个昨天不一样，今天的天气是阴的。
　　午后，刘二婶过来了，给送了点酸菜和凉茹，还叮嘱他：“今天这雾，怕是要下雨。你记得别晾东西了。”
　　郁清一一应了。
　　老宅说雾时小人已经走了。
　　昨天终于过去，时间回来了。
　　果然和老宅所说的一样，昨天和今天接上了。李秋游并不记得自己有做过卷子，蒋洺也只记得前一天去了忘泉，只是回忆起来，他有点困惑：“好奇怪，为什么我觉得去了很多次，还很开心呢？”
　　他们的手机里，也只有那天打卡的照片。那些多余的昨天里的照片，都不见了。
　　吃晚饭时，蒋爸和郁清聊了一下，他说不打算让蒋洺寄宿了。
　　“虽然就算天天回家我们也不一定见得上面，因为我下班一直很晚，回来的时候他通常都睡着了。不过，能看到他睡得好也放心。这几天玩得挺仓促的，以后努力抽空陪陪他吧……”
　　父子两个走时都挺开心的，但都不记得那些昨天的事了。蒋爸也只记得明天赶什么时候的车回家。
　　一切的昨天跟随雾时消失了，只剩下一点点模糊的印象，让人想起时，只觉得很遥远，很困惑，但又似曾相识。


第80章 有些拥挤
　　刘婶的预报又说中了, 那天午后果然下起了雨。
　　而且谁也没想到，连绵的阴雨下起来就没完。整个山村笼罩在烟雨里，固然有种不一样的美, 但也苦了在外的人。不仅是老乡, 游客们也很郁闷。这乡下下起雨来，可太不方便了！ 哪儿也玩不成。
　　山里潮起来，道路湿滑, 还引得蛇虫出动。
　　好在老宅自己可以调节湿度, 郁家的房客除了不能出门, 并没怎么困扰。
　　郁清倒是要跑的, 毕竟院子只能蔬菜自给, 不能凭空长肉，每个星期，他几乎都要出门采购一次。
　　所以这天, 他一看冰箱里存货不多，恰好雨势不大, 就决定出去跑跑。
　　胡二嚷着一起去，说是下雨的话，就没法在外头等他了，还是跟着比较放心。
　　其实就是嘴馋想去集市找点新鲜的小吃了吧。郁清也不说破, 径直驾驶着小汽车出去了。
　　农忙收了尾，又下起雨来, 村里人影就变少了。路上积水不少, 郁清车子开得也慢，便注意到了有个撑着伞的青年, 正在拍照。
　　他就一个人, 穿着雨靴, 撑着透明的伞，自顾自地拍照。看起来还挺自得其乐的。
　　郁清的车子路过时，他还紧张地看过来了，似乎想躲远些。可惜乡间小路狭窄，实在无处可躲。
　　郁清按了个喇叭，车子缓缓开过，朝他点头示意。那人才放松下来，静静看着车子离开。
　　后视镜里，男子慢吞吞走两步，换了个地方，继续逛。
　　“这人怎么雨天跑出来？”胡二纳闷道。别的游客这时候都老实在房里呆着呢。
　　“拍雨景吧。”郁清说。
　　胡二就嘀咕：“下雨有什么好看的。又脏又湿。”
　　郁清道：“雨天有雨天的意境。比如，下雨天搭配火锅，就很妙。”
　　诶？！！！
　　好像……是那么回事！说到吃的，胡二立即吸溜一下口水，脑子里“叮”的一下，秒懂了。
　　特别是郁清说今晚吃火锅的时候，他觉得这雨下得太好了，恨不能再多下几天。
　　郁清笑而不语。二婶说这几天不能晒谷物，怕是要闷坏，可愁了。他决定明天就把晴时拉出去遛遛，起码别一直下雨。
　　两人回来时，发现男子不拍照了，撑伞在路边慢悠悠走着。听到汽车的声音，他又紧张地跳到路边田埂，躲得远远的。
　　郁清放缓车速，降下车窗问：“要搭便车吗？”
　　男子摇摇头。
　　郁清开出了老远，才忽然想起个问题。
　　那人确实有点怪。该不会……是只阿飘吧！
　　他懊恼地想下次出门一定要记得不能再乱打招呼了。每次他打过招呼，总有阿飘跟着回家。
　　雨中的山村茫茫，郁清回到家里，准备起火锅来，很快就忘了这回事。
　　虽然火锅几乎没用什么底料，猪骨熬开做的汤底，就是个清汤锅，但大家吃得格外舒服。
　　第二天放晴了，胡二一早就进山了，说是雨后山里菌子丰富，采回来打火锅，一定鲜得不行。
　　郁清就在村里溜达，走到哪儿，乌云便退散开。
　　他觉得晴时真是个宝！
　　老宅便笑嚯嚯道：“等到冬天，你们会更喜欢它的。”
　　郁清走了一圈回来，到刘家门口，正碰上二婶正在外边菜园子挖芋头。
　　农家院子虽然围了起来，但仍有不少空地在外头，就那么简单地用竹篱笆围着。这是为了防鸡狗，否则，怕是连篱笆也不用。
　　二婶一瞧见，又要给他带芋头。
　　郁清也不客气，顺便帮她挖了起来。雨后土壤疏松，不费什么力气，就是泥多了些。
　　郁清穿着木屐拖鞋呢，也不介意。脱了鞋子赤脚就进去了，一边挖芋头，一边和二婶唠嗑。
　　说起昨天那男子，二婶便道：“啊，那是村长家的客人，王婆子也老纳闷呢。那人怪得很，好天气不出门，下雨了才跑出去玩，还跑去景区游泳。你说下雨有什么好游的……今天可不就病了，说是重感冒，还不乐意去医院……”
　　两人说说话，挖挖芋，再拎到河边洗洗，这半天很快过去。
　　郁清兜着一捧芋艿回家了。这是小芋头，个儿普遍都不大，椭圆的跟鸡蛋一般，但肉实，怎么煮也不会烂。清蒸、烧菜、打火锅都很不错。
　　他刚到家门口，就见院里章树在和阿飘……不是，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
　　说陌生……倒也不陌生。
　　因为这人正是那个雨天拍照、据说还跑去忘泉游泳的男子。
　　孟年是来找章树要方子的。他不想去医院，买的药吃了也还是头痛，听说这家有个懂中医的青年，就过来问问。
　　见到郁清进来，他还打了声招呼，声音还有点嘶哑，看起来感冒确实不轻。
　　郁清听他询问，诧异道：“你要住我这儿？”
　　孟年点点头：“你这儿人少。”
　　郁清数了数，“其实也不少。”
　　起码一只手数不过来了。只不过他们大多屋里蹲，不常见到人影而已。
　　孟年道：“那也比老王那儿好，他们家人多，客人也比较闹腾，我有点受不了。”
　　郁清想想就理解了。他也不喜欢太嘈杂的环境。
　　“你这屋子挺大，听说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能给我安排个大点的房间吗？”
　　郁清就让他自己去看。
　　“这是你们普通间的规格？”孟年吃惊地看着，房里有一米八的大床，有桌椅，大窗户，洗浴间……
　　郁清笑道：“是大了点。反正我这儿也没什么人住。”
　　孟年想起他之前住的小宾馆和农家乐，快要掉下泪来，拉着郁清的手哭道：“我怎么就没早发现你这儿。”
　　郁清好笑道：“村长家的条件也没差到哪儿吧。”听说还装了空调呢。
　　“唉……但是人多。”孟年苦恼地道。
　　他本来这次是特地休了年假出来的，想着这儿偏远，暑期也快结束了，就算有游人，也不会像那些著名景区一样拥挤。结果第一天到忘泉，他就傻眼了。
　　游客下水跟下饺子一样！
　　而那些空的水域，要不就是私人租了，要不就是有点危险，景区不允许进入。所以他住到了村子里。
　　但是条件好点的民宿，大家也是一窝蜂地去。他可苦恼了。
　　人一多他就烦躁，特别累，感觉放假跟没放假一样。
　　那天他发现下雨了，大家都蹲家里，路上没什么人，忽然就觉得发现了新世界，撑着伞出去了。
　　雨中的景色空旷，别有韵味，雨声就像最天然的睡眠曲，让耳边所有的喧嚣都退去。雨水冲刷，把来往的匆匆脚印也洗去。再狭小的路，也因为空了出来，不再挤迫。
　　“特别棒！”孟年高兴地说。他那天一个人走走停停，觉得心中从未有过的平静祥和。
　　虽然感冒了，却心情很好。
　　可惜雨后来停了……
　　郁清想了想道：“你住我这儿没问题，就是先和老王说清楚。”
　　可别到时候又让王婆子到处说道，他抢了人家客人。
　　不过事情比他预想的顺利。王婆子一听说他要搬去郁家养病，就急忙把他送过来了，生怕他病倒了，惹出麻烦来。
　　孟年就在老宅住下了。
　　这户的人是真不多。他心想。常见的也就老板一个人，仨个员工，两个离不开电视，一个神出鬼没。院子又挺大的。
　　不知道是章树的方子药到病除，还是他心情好的缘故，感冒第二天就有了好转，不头痛也不咳嗽了。于是第三天，他决定出去玩玩。
　　挑个不是周末的时候，起早一点，人总没那么多了吧？
　　郁清还特地让李秋游去给他做向导。
　　结果回来时连孩子也郁闷了：“他说哪哪都是人，不行。他又不想爬山。”
　　孟年也枯了，无力地摆摆手道：“算了，咱们国内人多……我就院子里走走好了。”
　　郁家的院子里还清静点呢。
　　586悄咪咪和郁清出馊主意：“要不，我带他去地狱转转？正好我准备筹划一个旅游项目，可以把阿飘清走，然后……”
　　郁清：“……”
　　那种恐怖的地方，只有萧晓才会喜欢吧！
　　孟年本来以为在宅子里会很闷的，结果那天他吃完午饭，搬个躺椅在院子里就睡着了，还做了美梦。
　　他梦见家里不再总是有客人来挤得满满当当；校园里不再连个安静发呆的地方也找不到；车站的人潮也消失了，他可以从容地提着行李，不再狼狈地被人.流裹挟还丢东西……
　　然而梦终究只是梦。
　　孟年醒来，有点怅惘。他小的时候，家里的房子很小，他甚至没有自己的房间，都得和哥哥凑合。
　　过节的时候，亲朋好友聚过来，他觉得空间更小了。后来他上学住宿舍了，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有喘息的空间，结果……无论走到哪，总会忽然冒出人来。
　　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人。哪里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呢……
　　孟年绝望极了，工作后拼命攒了钱，第一件事就是贷款买了个大房子。
　　但是就算有了自己的房子，每天拥挤的上下班高峰还是令他十分烦躁。
　　不论坐地铁，还是自驾车。不论在会议室，还是电梯间。每次在人群中，他就觉得自己好像随时可能被挤压的饼干盒一样。如果摩肩接踵，那简直是……伤痕累累。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度假，舒缓一下。
　　他也不喜欢聚会，不喜欢逛街。看到人多的地方，就跟犯了密集恐惧症一样，心里直疙瘩。
　　但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恐怕说出来，也没人明白。
　　他也不想去看医生。医院的人……也很多。
　　天啊，为什么到处都很多人呢。孟年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苦恼地想。
　　……


第81章 有露水
　　夜里又下雨了。
　　雨不大, 孟年起来时已经停了，只看到满院子的树叶和草尖上都是水珠。太阳升起时把它们照得发亮，一切景物焕然一新。
　　大概他起得太早了, 楼下还一个人也没有。
　　四处空荡，他觉得格外舒坦, 决定趁着清晨路上还没什么人, 先出去走走。
　　一路上两边草叶沾满了水珠, 仿佛在为谁铺路一样。他觉得很有意思，决定就那么沿着路一直走。反正, 到处都没人。
　　他不知道，自己走过之后，水珠都消失了。而他越走越远, 竟不知疲惫。
　　*
　　郁清做好了早餐，发现今天孟年没出来。其他客人都吃过趁着天晴各自活动去了，他的房门毫无动静。
　　雨后天晴, 他该不会是担心外头人多了不想出来吧……
　　老宅道：“没有嚯, 他消失了。”
　　郁清：“！！”
　　好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客人消失的事件了，老宅的语气也挺自然的样子。郁清就问：“ 他怎么消失的, 碰了星小人的波纹吗？”
　　他后来有发现过，那颗星没人的时候，就会从水里偷偷摸摸出来耍。它会像个小人一样立起来走路，脚步软软的, 弹弹的，高兴的时候蹦蹦跳跳。它最喜欢到处溜达, 发现有人就波纹一荡, 跑了。
　　但是老宅说和它没关系。
　　“是我没见过的小东西把他带走的。”老宅说。
　　树屋的世界很广阔, 土地广袤, 它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因为人多而困扰。不论是小人族还是巨人族，都有足够的生存空间。小人族们甚至会为世界太大而发愁。虽然他们很长寿，但还从来没有过成功环游世界的先例。因为他们不但很小，还好奇心旺盛，经常走着走着就被别的东西吸引，偏离了路线。
　　郁清一边羡慕，一边问：“那带走孟年的是什么样的情绪之物？
　　老宅说：“小郁看看房间就知道了。”
　　郁清上去的时候，一打开房门，就感觉到一股水汽扑面而来。仔细一看，房里到处都是水珠，或大或小悬浮着，大的犹如鸡蛋，小的就像雾一样。
　　奇怪的是，房里的东西并没有湿。
　　那些水珠还会随着空气的流动，避开人。
　　郁清怎么也捉不到。
　　“如果这是客人的情绪引起的话，还是得他自己解决嚯。”老宅说。
　　“你是说，他还能自己回来？”
　　“应该……会。”
　　郁清就坐在房里思考，是把水珠清除了，还是等一等。这些水珠，把孟年带到哪儿去了？他人现在，在哪？
　　水珠在无风时，也会自己飘然游走，就像是活的生命体一样。郁清手指戳过去，一颗玻珠大小的水珠就急忙退开，然后显现出了一个画面。
　　看那景色，是在村里。孟年悠闲地踱步，一会在河边看鱼，一会去了网红打卡地的花海人家，然后消失了。
　　郁清刚刚一愣，又见他的身影出现在另一颗水珠上。他的大脸甚至还杵近了，然后拿起了一朵野花。
　　他在摘花。
　　郁清忽然明白过来，这是水珠的视角！
　　再换了一滴水珠显示，孟年在院子里摘野莓。他朝着水珠伸手，然后，一部分水珠忽然闪动起来，仿佛一一掉落了。
　　但他问了下586，它说并没有看到孟年站在院子里。倒是有阵风过来，把树上的水滴都吹落了。
　　郁清便在房里继续看水珠的景象。他注意到了，水珠里没其他人。
　　孟年似乎并不在意，也完全不害怕，反而挺自在的样子，在村里溜达一阵，就徒步去了景区。
　　郁清看了一会，觉得水珠里的时间似乎被打乱了，而孟年不知还要玩到什么时候。他找来个小玻璃瓶，费劲力气才装了一些进去，留着以后研究，然后打算下楼先做事去。
　　他不担心孟年的安危。因为他确定，那家伙今天没出过门。如果他能自己回来，那水珠世界的出入口一定在房里。
　　老宅也忽然一拍桌道：“我想起来了！这种露水常常会在没人的地方出现。如果有人不小心误入，它们很快就会消失。不过，它们对人类应该是没有敌意的嚯。我还没有听说谁被它们伤害过。”
　　不过它还是第一次知道，人能进入露水映照的世界。嚯嚯! 太有趣了，它要记下来。
　　郁清在菜地忙着，雨后的菜叶上也滚着水珠，走在其间，如果不小心蹭到，水珠滚落，就会弄湿裤脚。
　　孟年一路走过的地方，想必都有这样的露水吧，默默无闻，滚落或消散后，再在新的草叶上聚集——老宅说它们不会消失，只是从露水暂时变成了另一种形态。
　　……
　　果然，中午的时候，孟年回来了。
　　郁清正在切凉茹，白色的果肉，清甜滋润，可以炒菜，也可以凉拌，甚至白啃。甜味清清淡淡，但是很适合夏天闷热的午后。
　　虽然在老宅的呼吸下，院子里并不闷。
　　孟年一回来就道：“我早上摘了那个，院子里的野草莓，给你们留了，看到了没？”
　　郁清点点头，问他上哪去了。
　　孟年就兴致勃勃地说起今天的所见——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真是太神奇了，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景区也没人卖票，门是开的，我就自己买了票进去了……我还以为在做呢，真的，不然我也不敢进去……”
　　“对了，我起来的时候也找不到你们，怎么大家都起那么晚……”
　　他回到房间歇了会，出来就见郁清他们在忙活了。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进了露水映照的世界。
　　郁清悄悄上楼看时，发现露水已经没了。又或者，它们转变为了另一种形态，只是他看不见而已。
　　但是又过了一天，郁清依然没找到它们。而孟年也没再进过那个世界，他每次回忆起来，总是特别向往。
　　不过，也许是烦躁的情绪排解了，他已经渐渐可以接受有人的地方。
　　“当然最好还是不要太挤，人多真的窒息。”孟年悻悻道，“我下次出游一定选个淡季，不然，就是十个我也承受不了人海战术的夹击。”
　　他依然会有意避开人群聚集的地方，然后选择人少的路从容走过。不知为什么，两边有绿地的时候，他总是在意草叶上有没有水珠——那天一路走出去的时候，路旁满是露珠，阳光下闪烁光芒，好像颗颗珍珠一样美妙。
　　所以郁清送他纪念品的时候，他特别惊喜。那是个装了小石头的瓶子，一个很精致的迷你景观。
　　石头遍布绿色，长了一颗草，草叶垂落，叶尖上有晶莹剔透的露水，清晰地映照出四周。
　　他在回去的路上就一直盯着，舍不得放进包里。有时不小心晃动了一下，还会心慌一阵，生怕那美妙的露珠滴落就没了。
　　然而不经意之时，草叶上又有新的露珠。起初很小很小，细细密密的一片，后来渐渐凝聚成了较大的水珠，它们缓缓地在拱起的叶片上滚动，然后飞快地滑了下来，仿佛爱玩滑梯的小孩儿。
　　孟年就不担心了，但还是舍不得收起来。
　　露珠映照着他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只有风景，和他。
　　他看得沉迷，不知不觉连车上的喧闹人语也忽略了。
　　但他很快就要回归到忙碌的工作中。一上地铁，一进电梯，一开会，过红绿灯穿过人流，那种令他烦躁的拥挤又回来了。就算回到家里，依然无法消除白日带来的逼仄感。
　　只有在打开瓶子，看着露珠里的世界时，他才能找到那是住在山村旅馆的感觉，心中得到片刻宁静。
　　等他渐渐适应人群时，已经结婚了，而那个瓶子不知道被收藏到了何处。
　　郁家的宅院里，每天早晨依然会挂上露水。郁清有时觉得它们就混在其中。
　　然而老宅道：“它们已经迁走了嚯~”
　　郁清：“迁走？！”
　　“是的嚯，它们不喜欢有人的地方，所有只要被发现，就会迁徙。找到一个完全没有人的地方，才会停留。”
　　听起来好像部落一样……郁清心想。不过，这个世界恐怕它们很难如愿。要在哪里，才能找到完全没人的地方呢？
　　老宅还说，它们喜欢有水、有草，能照到阳光——因为它们喜欢玩消失的游戏，还要足够干净的地方……
　　郁清觉得太难了！就算是村子后边的深山里，也时不时会有人迹啊。而无人区什么的，也不符合它们苛刻的生存条件。
　　老宅偷笑说：“还是有那么一个地方的嚯。”
　　那天早上，大露珠们带着小露珠，一群群，从草叶落下，再凝聚到树叶上、瓦楞、高墙下。
　　从院子到老宅的花园，明明只是很短的距离，露珠们却像翻山越岭一样，足足迁徙了一夜。
　　它们在小花园里警惕好一阵，很长一段时间后，确定没人会来，才决定定居下来。
　　所以郁清后来一直忍着没去小花园。直到老宅为它们单独隔出了一个小天井，那里郁郁葱葱，无人打扰，露水可以像青草一样蓬勃，自由自在。
　　如果郁清能够看到，就会发现露珠有时会映照出外面的景色。那些不知是孟年曾带着它们，还是它们带着孟年去过的风景。


第82章 有时管束
　　这天雨后又放晴了。有风吹来, 树叶摇晃，落下许多水滴，把树下打盹的狐狸给淋醒了。
　　白狐懒洋洋地爬起来, 抖了一下皮毛，把水珠抖落，开始寻找始作俑者。然而院子里没人, 只有樟树在随风摇晃着叶子。
　　狐狸不满道：“老章, 你干啥呢？”
　　为了不把树根蹭秃, 它还特地叼了个垫子和枕头过去呢。
　　“吃饱就睡, 胖成猪了。”章树面无表情地出现了, “过来帮忙。”
　　他就没见过这么能吃能睡的狐狸。果然狐狸崽子们留在山里是对的, 否则将来会变成好吃懒做的蠢狐狸吧。
　　“你管我。”狐狸翻了个白眼，又敏感道：“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了？”
　　章树：“嗯。”
　　好坦诚！
　　可狐狸又不想和他打架, 又气又无可奈何, 加快步子，小跑进了旧屋，发现郁清正全副武装，在扫蜘蛛网呢。
　　趁着天气好, 他想把平房也给清理了, 顺便把里头的物件拿出来晾晾, 擦擦灰，好生打包再存放。
　　这些都是长辈们的旧物，有些值钱，也有很多不值钱，但是无论被虫鼠啃了, 还是雨打湿了, 都挺可惜的。
　　所以他一看天气预报接下来都晴, 刘婶也说怕是要晒一阵了，便开始动起手来。
　　老平房的布局还保持着旧样式，两边房子夹着晒场，外边带了一个院子，和老宅相邻。
　　这是郁清父母的房子，和长辈分家后，两家原本有道土墙隔着，然而多年过去已经坍塌，看起来和老宅之间已经没有界限。
　　房子好几间，郁清决定一间间来。因为年久失修，他刚进去就见一堆蛛网，扫把扑过，就有大蜘蛛带着小蜘蛛仓皇跑出来。
　　那大的足有巴掌大，还挺吓人的。郁清本来考虑要不要点火灭了的，但看它们一只两只三只……拖家带口跑出去，不知为什么，愣是呆住了没动手，眼睁睁看着它们往后山去了。
　　三人弄了一天，才堪堪把一间房的杂物给清理好了，打扫干净，检修了一下房子边角，避免蛇鼠进去，才算完事。
　　他们刚忙完，旅馆就来了个客人。
　　夕阳下，客人气喘吁吁的。看起来……
　　“我从景区走过来的。”那人左看右看道。“你们这儿能给客人保密吗？”
　　郁清道：“只要按规定登记，我们不过问客人的私事。”
　　男人就抹了把汗，道：“那就好，我要最里面的房间。如果有人来问，就说没见过我。”
　　郁清确认了一下，钟时，二十五岁。
　　这家伙为了打消他的疑问，让他配合自己，一直在努力解释，连公司单位名也报了。
　　郁清倒不看这些。他判断的唯一标准只有老宅，因为它能看到人们身上的光。
　　老宅说每个人身上的光，明暗度、活跃度等等，都不大一样。树屋能根据光，看出人们是否心怀恶意。特别是它的井复苏之后，能看出很多东西。
　　钟时的光没问题。
　　郁清把人送上楼，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就没管他了。
　　钟时一开始还宅着，但是没多久，发现郁清这儿还真没什么人，也挺隐蔽的，不像别的人家，大门开着就能看到院子里谁在走动，更不会有人突然不请自来。
　　时常来这儿的就一个大婶，郁清保证了她绝不会把这里的客人往外说。
　　于是钟时躲在院子角落观察了半天，终于放心溜达了。
　　陈进和他聊：“你怕啥呢？”
　　钟时小声地：“怕我妈找过来。”
　　陈进立即拍大腿：“巧了，我也怕！”
　　钟时：“哦！”
　　两人立即成了知音，互相吐槽起自家家长。
　　“你还好啊，至少出来旅游没人管。我妈是完全不放心，从小就偷看我日记，我撕的纸条，她跟克格勃一样偷偷捡回去拼。干什么都一定得按她说的来，不然就要生气。一边嫌我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边不让我干这干那。
　　“工作了，找什么工作得她认可，每天下班不能迟到，迟到就盘问个不停。晚上出去和朋友耍要跟她报备，和谁玩上哪玩，回来晚点就催。我是个成年人了啊……”
　　“最近开始给我介绍对象了，没得拒绝。那就算了吧，她还非得跟着去，你说我和姑娘谁更尴尬……”
　　钟时最终比惨赢了，赢了陈进的蘑菇。
　　“我这次出来玩是打了出差的幌子。”钟时又小声道，一边眼神四处跑警惕着。
　　“结果还是被她知道悄悄跟上来了，我爸偷偷告诉我的。我昨天好不容易才甩掉了。”
　　陈进和他“同仇敌忾”完了，理智下来道：“不过，阿姨这样也是因为宠你吧。“
　　“是啊。”钟时瘫着脸道，“宠得同事都说我是妈宝男，妹子对我纷纷绕道。对天发誓，我真没那么宝。”
　　“可是不听她的吧，她就开始捂心脏说自己怎么生了个不孝子。然后抹眼泪上回忆杀，把我小时候照片翻出来，一桩桩糗事给我讲，给我爸讲，还想讲给邻居听让他们评评理，搞得好像我罪大恶极一样……”钟时嗦着粉，说累了，举手道：“老板，可以加个卤蛋不？”
　　郁清笑问：“好吃吗？”
　　他这还是第一次做，量不多。做得成功了，他就给爸妈送点过去。
　　“好吃。”钟时跑过来夹了一个，又问郁清：“听说你家就你一个人，你爸妈呢？”
　　“市里呆着呢，最近出国游去了。”
　　“真好……好主意！要不我也给我妈整个出国游好了！”钟时忽然激动道。“对！她出国了，不就没法管我了。”
　　于是这家伙吃完，高高兴兴跑回去翻出国游攻略了。
　　郁清则继续清理旧宅，陈进闲着无聊，也来帮忙。这家伙挺见多识广的，一些家具都能说出点名堂，这个黄花梨，那个红木，一边感叹郁清祖上就算不是有钱人，也是讲究人家。
　　郁清哭笑不得，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些都是父母辈的回忆，卖不得。
　　两人边擦拭家具边聊着，就忽然瞥见钟时下楼，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章树说是他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听说在路上出了意外，就什么也不想了，赶紧找人去。
　　大伙都嗟叹不已。
　　只有陈进摸着下巴道：“那什么，有没有可能……阿姨是骗他的呢？”
　　“……”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不要这样看我啊！我妈就经常为了骗我回去这么干……好吧好吧，我不对！我就希望阿姨是骗他的没事好吧……”陈进悻悻地说。
　　郁清忙活一会，见钟时还没回来，就打电话问他在哪，找到人没有，看要不要一起接回来，好照应。
　　谁知钟时烦躁地说：“不用！我自己回去，你别来。”
　　结果他回来时一瘸一拐的。
　　郁清道：“怎么回事？”
　　钟时苦着一张脸：“路上太急，我坐的车翻沟里了，脚给东西压了。”
　　原来妈妈还真是骗他的，一点没事。他找到的时候，妈妈正乐呵呵点了一桌好菜等他一块吃呢。他倒是半路上出了车祸，幸好那沟也不深。
　　这家伙运气也够好，轻伤，也没告诉妈妈车祸的事，只说是爬山摔的。然后得知了真相后，气哼哼地回来了。
　　妈妈嘴硬说是自己出来玩，路上看到他了，知道他提前结束出差了，所以才想叫他一块吃饭。
　　“嘴上说不管，还是跟来了。”钟时无可奈何地说。
　　妈妈住在隔壁刘家。
　　这下钟时更不敢出门了。
　　不过他腿有伤，正好让章树看看，休养两天。
　　郁清倒是奇怪，钟妈妈虽说跟来了，但并没有找来过。
　　刘婶来了笑道：“嗨，那客人听了你家那些古怪事，迷信得很，哪敢靠近。”
　　郁清：“……”
　　钟时一听说这个事，立即就打鸡血复活了，但没一会又垂头丧气。
　　“她就是不来，也能想着法管我。你看，早餐吃什么都要问清楚。”他无奈地晃晃手机说。
　　郁清一边拍黄瓜，一边道：“可能是不放心你。”
　　钟时无奈道：“那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都快奔三了。”
　　又问郁清：“你家里就没担心过你吗？听说你之前也是白领，没干过活，自己回乡下，很难吧，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还好，他们很支持。”郁清笑道。
　　只要是他决定好的，妈妈偶尔会担忧，就会问郁爸说：“是吗，小郁可以的吧？”
　　郁爸是个很自信又自恋的家伙，道：“我儿子肯定没问题！”
　　妈妈就像被坚定了信心，没疑问了。
　　钟时羡慕死了。他想要同款爸妈。
　　郁清叹息道：“别人的爸妈，不一定就适合自己。我妈其实很优柔寡断，是个难以做决断的人，还有点忧郁，看不得杀生，所以和她在一起生活挺磨人的。”
　　他在乡下杀鸡杀鸭的，好在妈妈看不到，不然要掉眼泪的。家里平时也都是郁爸做菜。
　　钟时仰头叹道：“我妈要是少管点，我也觉得她很好的。”
　　郁清笑道：“那你要不试试，反过来管管她？”
　　钟时：“？？”
　　郁清道：“她觉得我这儿闹鬼，所以才不敢来找你。”
　　钟时恍然：“难怪她一直让我换地方住！”
　　随后又得意道：“那我就偏在这儿不走了。”
　　不过，有了郁清的提示。他现在不怕妈妈的电话和消息了，只要一聊天，就是讲科学，还给她发在老宅的自拍。有时吃到好吃的，也会安利一波炫耀。
　　奇怪，他以前明明从没有主动给她消息，都是被动回的。
　　……


第83章 有网
　　这天郁清准备继续收拾旧宅。但他还没开始, 就有了个震惊的发现。
　　老宅也有蜘蛛网了！
　　屋檐下，这一片那一片的。没光反射的时候透明，有光就一闪而过，不仔细看, 还真发现不了。
　　“我昨天就说了该把蜘蛛打死吧。”胡二嘀咕说。
　　章树则挑了一下网, 道：“不是蜘蛛。”
　　那网不像蛛丝那么有韧性, 甚至一碰就没了。于是胡二玩心又起了, 在屋檐下蹦蹦跳跳戳蜘蛛网。
　　老宅道：“和蜘蛛没关系，这是坏情绪嚯。”
　　郁清已经猜到了。因为那网不只有六边形, 还有五边形、四边形……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帐篷一样的网, 看起来有点与众不同。
　　可惜胡二把所有的网都戳没了。
　　嗯, 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可惜呢……
　　郁清正在思考，接到了钟时的电话。
　　“我、我房里有东西，我被困住了！”他慌张地说。
　　郁清：“！！”
　　他连忙上楼一看，猜的没错, 钟时的房里到处是网。那些网有的很大，从屋顶到地板，有的很小, 充满了整个房间。因为是透明的, 偶尔反光的缘故，看起来没有蜘蛛网那么恐怖。
　　但钟时还躺在床上不敢起来。
　　郁清镇定道：“怎么回事？”
　　钟时僵硬地说：“蜘、蜘蛛网……”
　　郁清若无其事地走来走去：“没有啊。”
　　过处，被触碰的网就纷纷消失了。
　　钟时噌地跳起来，在地上找来找去：“奇怪，你一进来就没了。刚刚我确实看到了啊，好多！”
　　郁清微笑道：“你没睡醒吧。”
　　钟时挠挠头, 因为没找到证据, 也无法反驳他。难道真是他半梦半醒看错了？
　　说起来, 那些网确实比蛛网漂亮多了，上边也没蜘蛛。他就是一时醒来，忽然看到很多丝，才吓了一跳。
　　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确定没网了，也就不再纠结，也没说要换房间，说是要去隔壁给麻麻看清楚，他的脚真的好了！
　　郁清正好趁机找找那个织网的小人。
　　老宅说这种小人在的地方，一定有网，但它编织的网很精巧，可以编得很小，如果有意藏起来，很难找。
　　“不只是屋檐下，草丛里、花心里、蘑菇下面，都有可能的嚯~”老宅说。
　　于是郁清放弃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太多了。最关键的是，和口袋小人它们一样，织网小人也会隐身！
　　“不要紧的嚯，织网小人出现，是在帮助客人。它织的每一个网，都是人们不想被束缚的一件事。网消失了，那件事就在他心里过去了。”老宅说。
　　郁清回想了一下钟时的网……好多！看来真的是从小就一直被管束着。
　　“其实网不需要破坏，也不是所有的网都不好。”老宅又可惜道：“而且网的材料很特殊嚯，它束缚每个人，但是也拥有魔法的能力，能够保护那个人。听说曾有心灵手巧的小人族，把网做成了盾。它能阻挡很多恶意，在我们的世界，甚至能够抵挡物理攻击。所以小人族最爱管闲事，那样他们就能收集到足够的网，做出轻便又厉害的盾了。”
　　郁清奇怪道：“他们怎么做到的？”
　　网一碰就消失的话，最多只能取下来，不好加工的吧。
　　“他们用了特制的手套。”
　　郁清：“……”这可难。他没有小人族的特制手套啊。
　　午间，钟时带着妈妈过来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把人说服的。
　　钟妈妈紧张极了，坐也不敢，只有儿子坐过了再让给她，才肯坐下。
　　钟时对她道：“我说的没错吧，这儿凉快吧？没蚊子吧？没阿飘吧？”
　　钟妈妈迟疑地点头，僵坐着偷偷观察了一下四周，又问道：“你衣服呢，换下的拿过来，我一块洗去。”
　　钟时：“……”
　　虽然妈妈是小声说的，没人听到，他还是有点羞恼道：“我自己会洗！”
　　“哎哟，你哪里会，我就没见过你洗，洗也不干净吧。别磨叽了拿来。”钟妈妈催促道。
　　钟时面无表情道：“那是你不给机会，再说后来我买了洗衣机了。”
　　“洗衣机哪有手洗的干净？再说那袜子什么的小物件呢？衣服也分深色浅色，你得分开洗晓得不……”
　　钟时又有点暴躁。“我自己会处理。您能少管点吗？以后还能管我一辈子不成？”
　　“我不管你，谁还乐意管你哦。”
　　“……”钟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想想又平复下来，无可奈何道：“行行行，您管一辈子，我就跟您一辈子。您要是百年后撒手了，我也跟下去找您管。”
　　钟妈妈吓道：“那怎么行！”
　　“那没办法，您到时不管了，我可不就饿死了么。我又不会做饭。”钟时摊手道。
　　“你不会做还不会买呀！”
　　“洗衣服呢？”
　　“你不说有洗衣机吗。”
　　“下班不回家呢？”
　　“这……当然是让你媳妇管。”
　　“那么问题来了。人家的女儿也是爸妈管的，也和我一样，没人管就什么都不会……”
　　“那、那怎么能……”
　　两人争论半天，完全没注意到头顶的屋檐，小人轻轻跳跃，开始织网。它双手一拍，再分开，就拉出许多光丝，这里那里粘一下，很快就把网织好了，然后坐在网中悠悠看着母子俩。
　　钟妈妈：“少废话，衣服拿来~”
　　织网小人弹了一下身边的网：[反哒~]
　　钟妈妈：“拿来你洗！”
　　钟时正犟上了，听了一愣：“您说啥？”
　　钟妈妈也有点懵：“我说拿来我……看看你洗干净不？”她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就变了！
　　钟时：“……”
　　中午吃饭——
　　钟妈妈给他夹菜：“你多吃点，看你平时老不好好吃饭，不然怎么那么瘦。”
　　钟时：！！
　　他一点也不瘦！而且一星期前妈妈还在嫌弃他胖了！
　　结果钟妈妈筷子的肉却落在了自己碗里，有点傻眼。
　　然后钟时赶紧给她一股脑夹了两三块：“这个肉才叫嫩，你尝尝。”
　　“……”
　　钟妈妈坐立不安，过了一会又忍不住：“你别又喝……”
　　她顿了一下，警惕一会，才接着道：“酒。”
　　很好，这回话没变。钟妈妈松了一口气。
　　钟时道：“这是果酒，保健的，偶尔喝挺好，妈你平时不也跟我爸喝小酒吗，试试这个？”
　　钟妈妈：“我才不……喝就喝。”
　　这里果然邪门！她想说的话又变了 ！
　　她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然后眼前一亮，一口闷了。
　　“妈你少喝点！”
　　“你好烦！刚刚是谁叫我喝的！”
　　……
　　一顿饭过去，变成了钟时在管妈妈。但母子俩反而和谐多了。钟妈妈大概被说烦了，不再吭声，跟老陶聊天，躲着钟时远远的。
　　钟时困惑道：“我妈今天怎么转性了？”
　　郁清则抬头看了看新出现的那张网，还晃荡着呢，仿佛那织网的小人刚刚离开。
　　钟时和妈妈暂时和解了，不过他的出国游计划不打算取消。
　　“我打算陪我妈一块去试试。”他说，“不过，先在国内玩玩吧，拉上我爸一块。嗯，全家游。”
　　钟妈妈在他身后，似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乖地什么也没说。
　　郁清把瓶子送给他道：“纪念品，送你的。”
　　钟时接过去一看，高兴道：“挺别致啊，这里边的草是真的吗？”
　　郁清说是。那可是他自己做的第一个微景观！因为钟时的那块石头山大了点儿，不方便携带，不知道是不是妈妈的管束给的压力有点大。
　　郁清就干脆自己做着试试，小小的石头，搭配点水流，从别的石头山上移植了两棵迷你竹子，然后把捕捉到的网挂在了竹叶上。那张网亮晶晶的，看起来很柔软，三角形立着，像个帆，有时鼓起，有时平静。
　　钟时小心翼翼地拿着，生怕网破了。
　　钟妈妈等出了郁家，才板起脸道：“现在我们来说说，你出差变假期的事……”
　　钟时：“……”
　　谁知钟妈妈舌头绕了一下，不由自主接着道：“玩得开心不？”
　　“？！！”钟妈妈彻底懵了。她以为自己言不由衷是那户人家邪门的问题，先前才忍住了没管儿子。但是现在，看起来不是。
　　钟时以为她又要长篇大论训了，先是心里一紧，听了她后半句，顿时放松下来，眉开眼笑道：“开心。”
　　钟妈妈：“……”虽然刚刚的话有点违心但是……
　　她好久没看到儿子发自内心的笑了。
　　这样好像也……挺好。
　　她满腔的郁闷又舒缓下来，心想她这一辈子操心，不就是为了他过得好吗。
　　钟时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忽然变了口风。他后来越来越忙，甚至没什么时间和她说话、见面，只是把装着网的微景观瓶子给她看管。
　　妈妈嘴上抱怨着：“我就知道你但凡养个什么，结果都会变成我来养……算了，谁让我当妈呢，就勉强给你看着了。”
　　钟时无语道：“这又不是活的，不用养。”
　　钟妈妈拧他道：“怎么不是！小花小草不是生命呀？你看看，这朵小小的花，昨天还是花骨朵呢，现在开了多漂亮。”
　　瓶子里的小石头泛绿后，开了芝麻粒大小的花，一片片，是挺喜人的。
　　钟时：“是是是！多亏您照料得好。”
　　钟妈妈白他一眼，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打了他一下。后来，她完全被微景观迷住了，仿佛有了个新宠，每天都要看上一会，小心翼翼添水，还带着它一块去散步晒太阳。
　　钟妈妈依然好好照料着，然后渐渐对绿植上了瘾，开辟了自己的阳台小花园。
　　钟时已经自立，不再需要她操心了。但是时不时还会回来，看看她，也看看那个瓶子。虽然瓶子里的那张网，已经不见了。
　　只有郁清偶尔还能在院子里看到网，因为家里有只不省心的狐狸，还有个爱操心的586。
　　他把网收集起来，选了一座石头山，用小木棍挑网，忙活了一下午，在那儿编了个小小的吊床。柔柔的，软软的，会随风一摇一摇的小床。
　　他不知道小人有没有发现，不知道有时过去看时小吊床一晃一晃，是风在吹，还是小人睡过了忽然跑掉的。


第84章 有些人
　　夏季的炎热持续了很久, 婶子说这边的夏天几乎能持续到十一月，秋风才会渐渐起来。
　　游客们都觉得有点夸张，但这热烈的白日确实一点不减。夜里倒是凉快了些, 可惜村子里山路不便, 否则夜里出游还挺惬意的。
　　郁清的客人倒是见怪不怪, 老宅每天都是一样的风景, 无论刮风下雨，屋里都一样干爽舒适。院里日常蝴蝶飞舞, 夜里还有萤火虫，就算只是呆坐着, 也一点不无聊。
　　光是院里的石头山，他们就能欣赏半天。因为那些小山，大小不一，生态各异, 实在稀奇。有时看到某一块, 还会心里一阵悸动，仿佛很熟悉。
　　郁清就做了标记, 等合适的时机再送给他们。
　　这天狐狸进山了, 说是要去捕猎打牙祭。郁清发现它吃得越来越多了, 但是很奇怪, 在它大鱼大肉的时候，吨吨兽从来不出现。章树也说它越来越胖了。
　　狐狸就炸毛道：“看清楚！胖的都是毛！”
　　然后他华丽一变身，不服气道：“哪里胖了！”
　　郁清一点不介意它胖，特别是那身毛, 日渐蓬厚, 抱着手感越来越好了。
　　狐狸便感动唧唧的, 说是回来一定给他带好吃的。
　　郁清小心道：“不要老鼠。”
　　狐狸撇嘴道：“当然, 你又不是狐狸，送你老鼠回来打洞吗？”
　　走之前，这家伙心心念念的，叮嘱众人照顾好这个那个，他的鸡崽、蔬菜、零食、遥控器……
　　“这次捕猎要跑好几个山头，怕是好几天才能回来吃你和老陶做的饭了……”狐狸惆怅地说。
　　郁清哭笑不得，让他放心去，顺便打包了些食物给崽崽。狐狸便不废话了，背起小包包赶路去。
　　小院里青草又长得老高了，郁清不得不动手清理。但考虑到家里有不少怕人的喜欢隐藏的情绪小人，他只是割了常走的空旷地方，墙根下还留着，一丛丛看起来跟花边似的。
　　割下来的青草呢，可以送给外边树下二婶家那头大水牛吃。
　　这是耕水田的牛，长得挺壮实，灰黑的皮毛，不好看，还经常满是泥点，但郁清觉得还挺憨萌的。尤其是那双铜铃大眼，每次他过去投喂，牛总会抬头渴望地盯着，用湿漉漉的眼神看他。
　　于是最近，郁清多了投喂牛的乐趣。
　　这牛吃草、吃菜，还吃水果。农忙过后，它大多无聊地在吃稻草，每次有人投喂，它就特别高兴。郁家的青草，特别肥美！
　　郁清平日里去喂，牛都会第一时间发现，往前走两步迎接。但是今天下午提了青草过去，就见它很烦躁地踱着步子。
　　一旁有两个青年在逗它。一个剥了香蕉，把皮扔给它吃。
　　二婶这牛有些岁数了，脾气也很温和，向来人们给什么吃什么，但小伙好巧不巧的，扔了它头上。
　　见它躲开低头吃了起来，小伙继续扔，结果香蕉皮全挂在了牛角上，顿时哈哈大笑。
　　老牛却有点不耐烦了。
　　另一个青年赶紧拉他道：“我们走吧，你小心它撞过来。”
　　“怕什么，咱们跑就行了。再说它被绑着呢。”
　　郁清喊道：“你们做什么呢？”
　　老牛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来，不烦了，铜铃眼盯住了草，低头吃起来。
　　那扔香蕉皮的见他喂牛，还摸着牛背，把香蕉皮拿下，纳闷道：“这你家的牛啊？”
　　郁清皱眉道：“对。”他喂的牛！
　　另一个小伙慌忙道：“不好意思啊，我们开个玩笑哈，牛也吃香蕉皮的吧。”
　　那扔香蕉皮的小伙却忽然看了看他来时的方向，走过去探头道：“啊！就是这个旅馆！”
　　说着，他兴奋地回头道：“你是老板吗？”
　　郁清不想搭理他。
　　另一个青年便紧张道：“我们来住宿的，网上订好的，该不会没房间了吧？那……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郁清看他态度还算可以，便不再摆脸色了，道：“以后别耍耕牛玩。”
　　“哎哎。”青年赶紧跟了上去，和同伴使了个眼色。
　　郁清登记了，才知道那个扔香蕉皮的叫伍良，另一个叫方德。
　　两人一进来，就纳闷道：“咦，这里不是应该有很多蝴蝶的吗？”
　　郁清就明白了，他俩是冲着他发的那个视频来的，便漫不经心道：“我不是回复过了吗，特效而已。”
　　伍良叫道：“不可能！我自己就会做特效，分析过了，你那绝对是真的。”
　　他不甘心地继续在院子里转，直到真的连只蝴蝶影子也没见，才不得不信了，顿时蔫儿吧唧的。
　　方德安慰他道：“没事，我们在这儿拍拍别的也挺好的。这房子背景就不错。”
　　郁清回头一问，才知道老宅把蝴蝶叫回小花园了。
　　“因为我看到了嚯。”老宅哼哼说。
　　它有三层楼那么高，本来视野就宽阔，挂了灯笼之后，能看到更远的地方。它看到伍良欺负牛了，担心自己的蝴蝶也被欺负，就藏起来了。
　　郁清便松了一口气，心想看来今晚萤火虫也不能放出来了。
　　两个青年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住了下来。
　　郁清以为他们是来旅游的，结果第二天，两人穿了和章树类似的衣袍出来了。方德问他能不能在这儿取景拍古装照。
　　原来他们的目的不是蝴蝶。郁清同意了，叮嘱他们别乱跑乱动院子里其他东西，出门去采购。
　　方德做了书生打扮，还化了妆，自觉挺俊的，然而看到章树，十分惊艳，跑过去道：“这位大哥可以一起拍吗？”
　　章树一个闪身躲过，到了他身后，毫无表情道：“不。”
　　方德便讪讪地回去自己拍了。
　　伍良撇嘴道：“切，不就是个小白脸……”
　　章树耳朵动了动，眼神便移了过来，冷漠地看着他，拿起一块木头，徒手劈下，裂开了。
　　伍良：“！！”
　　方德也被眼神攻击波及了，脖子一凉，小声道：“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行不？”
　　伍良不做声了，开始摆弄服装和相机。
　　“你身子往左一，手自然点垂下。笑……别笑得跟傻子一样！”
　　“坐那块石头上吧……什么？不能坐？你什么人啊突然冒出来，说不能就不能……员工？行行行！我们买下来！买总行了吧。”
　　“啥！无价？？你就故意为难我们的吧，不就一块破石头吗？得得得，咱不拍了！我要给你们差评！”
　　伍良气呼呼地，还踢了两脚石头发泄。
　　586懒洋洋地靠在门柱旁，就那么斜眼看着他踢，道：“差评也不卖。”
　　伍良本来只是说的气话。他们好不容易来到这儿，没达到目的当然不能说回去就回去。但这员工的态度实在傲慢，他就真的撤了道具，气道：“行，你说的啊，我们马上差评！”
　　586冷眼道：“先退房才能差评。”
　　伍良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员工，但他没拍完还真的不想走，嘴硬道：“我等你们老板回来，看他怎么说！”
　　他就那么拽着坐在小露台，边吃东西边等郁清回来。
　　586又冷冷地提醒说：“桌上的果别乱吃。”
　　方德刚拿起一个红艳艳的果子，闻言就乖乖放下了，没吃，拿起镜子照照，看看要不要补妆。
　　他知道伍良就是个破脾气，素质不好，还任性爱胡闹，但闹完了还是得干活的，一会肯定还得拍。
　　伍良翻个白眼道：“我就吃怎么了，你们老板都说了这里水果是免费的！也没几个。”
　　他大大咧咧地拿起了方德放下的果子，张口就咬，还故意吧唧吧唧吃得很大声，希望看到586生气的样子。
　　但人家仍只是靠在那儿，盯着他吃完了，邪气一笑道：“那你好自为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哟~”
　　“切，一张小白脸，装什么老人……”伍良吐槽了一句，便住嘴了。这果子太好吃了！入口即化！他尝了地一口之后，几乎是连咬带吞，迫不及待地吃完了，而且还想吃。
　　可惜，盘里这种果只有一个。
　　哼，大概就是因为准备的水果很少，老板才说可以免费吃的吧。至于院子里树上那些，看着品相就很一般，给钱他都不吃。伍良不屑地想，果然穷乡僻壤就是小气。等老板回来了，他要投诉，最好辞掉这个可恶的员工！
　　方德无奈道：“你就不能老实会。这儿是人家地盘，谦逊点，别到时惹恼了人家，咱们走都走不了。你没听说吗，这地方民风彪悍，盗猎的都不敢来，小偷来了打折腿，还得报警让警察救! ”
　　伍良无语道：“你这都看的什么破新闻。现在什么年代了，谁还敢打小偷。”
　　方德：“就几个月前的新闻！我可是早早就了解好民情了！”
　　伍良不以为然，阴阳怪气道：“别自己吓自己，这儿不远就有个派出所，乖，有事找警察叔叔哈。”
　　方德便挪了个椅子。
　　伍良：“你干啥。”
　　“我离你远点，我怕被人一块打。”
　　“……”
　　“呵呵，那你看我打不打你。”伍良正磕着瓜子呢，嘻嘻哈哈就吐了皮过去。
　　两人打闹着，忽然方德呆住不动了，空气好像安静了一下。
　　有个柔柔的女声道：“请不要乱扔果皮好吗，可以放在桌上托盘里的。”
　　伍良不以为然，转头大大咧咧地正要回击，忽然愣住了。这个女人……好漂亮！
　　他从头打量到脚，目光还有点轻佻，姚梦感到十分不舒服，匆匆又进屋去了。


第85章 有些教训
　　郁清回来的时候, 就发现小露台上一地狼藉。
　　伍良两脚搭了桌子上，坐着的椅子前腿腾空，就靠俩后腿撑着, 前后摇啊摇。
　　郁清指了指地上道：“你扔的？”
　　伍良一见他, 撇开垃圾的事，立刻跳起来告状。结果一个没稳住, 还没起来, 先向后倒了去, 摔了个四脚朝天。
　　“ 你们动了石头？那就不是差评能解决的了。”郁清听了他的控诉，脸色凝重道。
　　他确认了一下，伍良踢的那块石头，好巧不巧, 是胡二的！
　　那石头不高, 看起来跟个小丘陵似的, 草木长得也很慢, 这一块那一块的。偶尔长出一颗苗, 狐狸还会命名。
　　那只有两片肥硕的长叶子竖起的是兔子树, 石头缝里探出的半圆形蘑菇是田鼠耳朵，叶子嫩黄色的是小鸡树, 光杆的苗苗是辣条树……现在，小鸡树苗被压扁了。狐狸最喜欢它了，回来看到一定会炸毛的。
　　伍良：“……”什么鬼, 他只看到了一堆普普通通的草啊！
　　郁清一副事态严重的表情对他道：“现在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伍良：“？？”
　　“这块石头的主人是野兽。”郁清说, “非常凶，非常……不可理喻。”
　　方德在一边瑟瑟发抖。虽然是伍良提议的, 但坐坏的是他啊。
　　伍良不屑道：“那又怎样, 他还能咬我怎么着。”
　　郁清一脸认真地说：“还真能。它最擅长撕咬了。”
　　方德：“！！”
　　他小声拽着伍良道：“这个人说的怎么像真的野兽似的！听说这里从前就有野猪下山的传闻, 该不会是头野猪吧！”
　　伍良把他推过一边，气势汹汹道：“呵，你们不就是想要赔偿吗，说那么吓人。行，可以商量。但是那个员工态度恶劣！你把他开了，不然，我绝对差评没商量。”
　　郁清就把586叫了过来。
　　这家伙肯定潜伏偷听着呢，就是假装不吱声。
　　“586，你不是在家吗，怎么不阻止他？”郁清这么放心出去，就是有地狱系统在家呢，586一出手，伍良压根没机会搞破坏。
　　“我不管人类的事。”586打呵欠道。
　　方德：“！！”他又想起了这件宅子闹阿飘的传闻。
　　郁清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们先把垃圾收拾了再说。”
　　方德：“好、好的！”
　　伍良拦住他道：“好什么好！开店不就是服务客人的吗？我看别的老乡家里就很随意，就你们矫情是吧？怪不得没什么客人！”
　　郁清不耐烦了，他还要做饭呢，不想浪费时间和他纠缠。“所以你到底扫不扫？自己丢的垃圾自己捡很难吗？”
　　“不扫！”
　　586看着笑得可开心了：“这位客人，再好心提醒一下你，这儿你惹谁都行，就是别惹毛了老板。”
　　郁清：“你还笑！”
　　586一点不收敛：“哎呀我最喜欢不听话的灵魂了，玩弄起来特别有趣。”
　　伍良还在那儿傻乎乎威胁：“我差评了啊！”
　　郁清回客厅放了东西，再出来时，一点客气也没了：“茶几上的零食，你吃了？”
　　伍良愣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他看其他客人也在吃，也就随手拿了。
　　“因为来我这儿吃了东西随意扔包装的，你还是头一个。”郁清无语道。
　　就算是家里最懒的胡二，也知道扔垃圾桶呢。
　　“那是其他客人买的，你想吃，先问他们一声。”郁清道。
　　“那为什么要放在公共的地方，我当然会以为是大家都可以吃的啊。你应该让他们别随便把私人的东西放外边。”伍良争辩道。
　　郁清现在有点想打人了。
　　586兴奋极了。“宿主宿主！揍人这个我擅长！”
　　郁清道：“不用。”
　　586道：“你就不生气？”
　　“生气！”
　　老宅说这家伙还为了特效薅了好些竹叶去撒。要不是它发现不妙，及时把自己的树叶藏起来了，说不定也被薅呢。
　　郁清面无表情道：“现在不是时候。”
　　这是法治社会，当然不能随便揍人，更不能当着客人面揍。不过，如果不是人，那就好办多了……
　　伍良还不知道他的套路，以为没人奈何得了自己，这一天相当得意。等拍摄完了，大摇大摆躺客厅沙发上，一个人占据了最中间的位置。
　　老陶皱眉道：“年轻人，坐有坐相，你这样让别人还怎么坐？”
　　伍良满不在乎道：“先到先得。我先坐这儿了，那边有的是地方，你们过去坐不就好了！”
　　老陶：“你还外放视频那么大声，让大家怎么看电视？”
　　“我看我的怎么了，也没抢你们电视看……哎哟！”伍良阴阳怪气着，冷不丁被章树拎了脖子起来，不禁痛叫了一声。
　　章树面无表情把他拎到了旁边的单人座里，示意姚梦她们坐过去。
　　伍良不服气地想抢坐回去，却怎么也起不来。让让方德拉自己也没用，越拉，座位上的吸力越强，他惊惧不已，不由喊道：“那我回房看总行了吧！”
　　等解开了，伍良忙不迭地跑回了房间里，心想一定要曝光这个破旅馆和那两个可恶的员工！现在，马上去在途网的论坛发帖曝光！
　　然而他刚摸出手机，就忽然脑袋后边一痛，自己控制不住地飘了起来。
　　眼前，那个可恶的黑衣员工出现了，手里举着一块板砖，带着恶魔一样的笑容，道：“好了，现在他是阿飘了，宿主你可以放开揍了。”
　　房门打开，郁清冷冷地掰着手指进来。
　　很好，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了。
　　伍良：“！！”
　　他看到另一个倒在床上的自己，就吓得不知所措了，见郁清一拳揍过来，下意识躲开……躲不开！
　　他的身体怎么不受控制了？！落不了地，就那么飘着，也很难往前往后。
　　“客人，你现在是灵魂状态哦，也就是阿飘~”586贱贱地提醒说。
　　伍良：“！！”大家都是灵魂，怎么这个看起来斯文文弱的老板就一点不受影响的样子？！
　　他很快没空思考这些了，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只顾得上哀嚎。
　　郁清特别解气。他身体确实不好，打人也没什么劲，所以向来动口不动手，免得浪费力气。但他好歹从地狱回来，灵魂状态比普通人强多了，行动也十分自如。
　　“呜哇别打了，我认错我认错……怎么认错了还打！”
　　“那你说说，以后还随地吐痰，随地扔垃圾，公共场所放音，随意插队……”郁清看着墓碑生平，有点无语。
　　墓碑生平很少记录这么详细，但如果引起了某些事件，就会被收录。伍良因为这些坏习惯，和别人发生了不少纠纷，就被记在生平上了。
　　这家伙确实算不上多罪大恶极，但太惹人厌了……一般人还拿他没办法。
　　郁清想到这个，又多打了一顿。
　　方德回来，也只看到伍良躺床上，以为他先睡了，没打扰，自己洗洗就睡了。
　　伍良绝望看着同伴躺下了，没听到他的呼救声，也没看到他被打，像往常一样睡下，顿时老实了。
　　“老板饶命，我我我以后一定多做好事~做好人好事。”伍良在地上磕头道。
　　郁清信不过他。不过……
　　“586，你们地狱有没有劳动改造系统？”他琢磨着，这家伙别说做好事了，只要回到身体里，出了旅馆的门，说不定马上想着法报复他呢。
　　586原本无聊地看着他揍，这时打鸡血道：“有有有！应有尽有！我马上安排~”
　　伍良：“！！”什么系统！什么地狱？
　　第二天，伍良醒来的时候脑子和身体都昏沉沉的。他昨晚做了很可怕的噩梦，但是揍他的人看不清面目，感觉经历了很久，还特别真实，所以他才这么累。
　　他醒来还下意识检查了一下身体，确定那是梦才放心。
　　一下楼，所有人立即默默躲开了。
　　伍良翻了个白眼，等今天拍完，他就马上……嗯？他想干什么来着了？
　　他糊里糊涂想不起来，只能暂时放下。一早出去隔壁吃早点，买了点水果，吃完习惯性地随手又是一扔果皮。
　　但回到郁家，就不敢了。为什么不敢呢……
　　伍良百思不得其解。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些事情。昨天似乎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可他问方德，和往常一样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他布好设备，觉得喉咙有点不舒服，扭头习惯地“he-tui——”
　　“啊，谁往我脸上吐口水！”伍良莫名其妙，他在脸上摸到了恶心的玩意，但是周围明明什么人也没有！
　　旅馆的员工在菜地忙活呢，方德也还在房里换衣服。说起来，方德怎么那么慢。
　　*
　　楼上，方德正在和郁清道歉：“昨天不好意思啊，我们今天拍完就走，我会注意劝他点的。”
　　郁清奇怪得很：“你们怎么成为朋友的？”
　　他看方德还是挺有礼貌的。
　　“他毛病是挺多，不过摄影技术过硬，也常常帮我出头……”方德呐呐道。他人比较怂，伍良则天不怕地不怕，但凡见他被欺负，二话不说就上。
　　他又弱弱地问赔偿石头的金额。“取景费什么的，我也跟他商量一下。”
　　郁清说：“那石头确实是无价的东西。不过，他的主人很贪吃，如果你赔他一大堆零食，也许他心情好就原谅了。”
　　否则，胡二那记仇的个性，一定会循着气味追上去。
　　方德连声道谢。
　　下午的时候，伍良果然再也没闹什么幺蛾子，也不乱扔垃圾了。
　　郁清可稀奇了。地狱系统居然那么奏效吗
　　伍良这一天郁闷死了。他只要做点什么，好像就会到自己身上。吐的口水总是飞自己脸上；踢石头没痕迹，自己脚痛得不行；扔垃圾，地上没有，却在自己衣服里翻出来。
　　他觉得这地方太奇怪了，精疲力尽地拍完，恨不得马上离开。本来想白嫖取景的，也迅速答应了方德，急急忙忙退房，先走了再说。
　　刚出门不远，就见树下他戏弄过的那头牛盯了过来。
　　方德紧张道：“伍哥，我、我觉得它好像要拦路呢？”
　　伍良撇嘴道：“你怎么连牛也怕。”
　　他正说着，忽然脚下踩到了什么，打滑摔了个屁股蹲，回头一看，是个香蕉皮。
　　“……”
　　他还没爬起来，忽然听到“哞——”的一声，那头水牛居然直勾勾走过来了！
　　“伍哥快跑，它、它绳松了啊啊啊！”方德拉起他就跑。
　　老牛果然追了上去，一开始看似慢悠悠的，结果居然不断加速，一路狂奔追了他们好远，还是刘二叔发现牛跑了，急急忙忙赶上去，伍良才没被牛撞上。
　　但他吓得不轻，还被老乡误会成了偷牛贼，后来只要一看到牛就躲着走。最可怕的是，他干什么都好像反弹一样，膈应到自己身上。
　　那天晚上入睡，忽然有个诱惑的声音响起：“你想摆脱这糟糕的人生吗？”
　　想！伍良做梦都想！
　　“嘀，地狱系统315号，已成功绑定劳动改造目标。”
　　伍良：“？！！”


第86章 有时睡了
　　郁清把客送走, 就没再管了，让地狱系统自己折腾去。不然他怕自己揍阿飘揍上瘾。
　　老宅反而安慰他道：“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嚯。那位客人惹恼了管事小人, 相信他再也不敢做不道德的事了。”
　　郁清奇怪道：“情绪小人吗？在哪？？”
　　“是的嚯, 小郁没有发现吗？”老宅道：“这是一种爱管事的情绪小人，因为小人族十分热情好客，无论遇到什么人，不论品格好坏，他们总会邀请那人到家里做客, 这是他们的礼仪。
　　“但是嚯，如果真的邀请到了素质不好的客人, 他们也会很困扰, 所以催生出了一种容易吸引坏事的情绪小人。客人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都会应在管事小人身上, 小人就会把他的所作所为一一反弹回去。”
　　郁清才知道为什么那天伍良忽然老实了，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呢。
　　“小人把他扔的垃圾, 奉还给了他。”老宅也偷笑道。“而且，被管事小人标记过的人，以后无论走到哪，也无法摆脱反弹的嚯, 不要惹它嚯。”
　　郁清心想看来他叫地狱系统去坑人，是多此一举了。老宅自己完全可以应付。
　　“这是主人的功劳，因为小人响应的是主人的情绪。”老宅欣慰地说, “有了管事小人，以后碰到任何敌人, 我都不用担心了嚯。”
　　不过它说, 管事小人并不经常出现, 只有在遇到无良客人的时候，才会现身。
　　乱扔的垃圾会砸到小人身上，扰人的噪音在小人听来像爆炸，难听的辱骂会被小人代入，火冒三丈。
　　“所以，看不到管事小人是好事嚯。”老宅说。
　　郁清就放弃了寻找小人的想法。
　　586则遗憾道：“难怪315说那位宿主现在相当配合改造呢。哎，可没意思了。”
　　郁清：“……”
　　虽然没看到管事小人，但院子里后来果然再也没有垃圾了，也不再有像伍良那样的客人。
　　至于胡二，回来看到他的石头山，听说了事情经过，十分生气地把方德赔的零食……收下了。第二天还追上去把伍良打了一顿，讹了一份零食，才算罢休。
　　小院里恢复了安宁，胡二把他的石头山看得更紧了，还给搬到了侧厅的小花园里。
　　虽然阳光还和往日一样热情，但郁清已经察觉到夏天的远去。因为院子里的果子快吃完了。这里的许多树，就算入冬也仍保持着绿意，但果实一落，人们就知季节已过。
　　暑期结束，李秋游要去上学了。
　　这小子难过极了，但嘴上又不好意思说，只是走之前都在郁家转悠，拼命抢着做事。
　　郁清则趁这机会，把院子里的果子都处理起来。莓子做了酱，杨桃做了蜜饯，地瓜烤了干，辣椒酱鱼酱也给他塞上，够他在学校里吃一阵了。
　　于是李秋游就不难过了，美滋滋地抱着一堆吃的上学去。
　　胡二眼红得不行，缠着郁清再做一份。
　　郁清有点累了，便让他去找二婶买只鸡，等晚上给他烧只鸡好了。
　　胡二便忘了蜜饯零食的事，乐颠颠出门去买鸡。
　　郁清还想打个盹呢，可转眼的功夫，这人回来不但提了只鸡，还带了个湿淋淋的客人。
　　“我看他走得迷迷糊糊的，还掉河里去了，就捞上来一块带回来了。”胡二说。
　　“谢、谢谢……”男青年忙不迭地说着，打了个喷嚏。
　　郁清就让他赶紧先上去换了衣服再说。
　　谁知这人一上去就没下来。
　　等了许久，郁清上楼敲门，也没能把他敲醒，还是老宅暗暗戳了他好几下，才把他给叫起来了。
　　“不好意思，我换了衣服太困了，坐了会就睡着了。我不是故意的啊……那什么，你这儿是旅馆对吧，我现在就下去登记。”男青年叫徐平，有点憨憨傻傻的。
　　郁清提醒他买些日用回来，他就睡眼惺忪出去了。
　　这一出门又是半天。
　　胡二嘀咕着：“该不会又掉河里了吧……”又出门寻人。
　　“哎真是不好意思，我犯糊涂走错路了。”徐平满脸通红地说。
　　郁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路盲的客人了，没什么大惊小怪。况且有胡二在呢。虽然狐狸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但对自己带回来的客人是比较上心的。
　　不过，徐平似乎没有出游的打算。第二天他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吃了个早午餐，和郁清聊了两句，得知他从前也是个社畜，惺惺相惜，熟络了一些。
　　“别提了，自从我换了个老板，成天加班，我每天都睡眠不足。”徐平感叹着，“本来我请了个假想补觉的，但想想我这请假多不容易，睡过去了太浪费，就出来玩了。谁知道，旅游也不轻松啊……”
　　他每到一个地方就是睡，睡够了在玩。然而问题在于，他总觉得睡不够。
　　“你这儿睡得舒服，我平时很认床的，所以在别的地方都睡不好，那天你们看我没精神是不？困的！但是奇怪，你们家的床就没问题。”徐平高兴地说。所以他本来打算回去的，现在想多住两天。
　　郁清心想当然没问题啊，老宅最擅长催眠了。有时他睡前躺着想事情，老宅见他没闭眼，还会哼小曲催他入睡。于是后来，郁清就闭着眼睛想了。
　　徐平吃过饭，又开始昏昏欲睡。
　　“不知道为什么，吃饱了就想睡会。”他说着，开始频频点头打盹。郁清就把摇椅让给他了。
　　小院里安安静静很好睡，天气还热，而且有风偶尔吹过，也不觉冷。晴时还喜欢在人身上玩。
　　徐平就睡了一下午。
　　“他怎么比老猪还能睡……”胡二嘀咕。可说完人家，它自己也叼了毯子到樟树脚下去打盹了。
　　郁清总觉得这瞌睡会传染似的，弄得他也想睡。
　　但是天还早呢，现在就睡，晚上……有老宅在，倒不会睡不着，但他觉得不得劲。
　　“小郁说得没错嚯，那位客人是不大对。”老宅一边给他帮忙摘菜，一边说，“在我们的世界，过于劳累的小人就会有这样的毛病，不论白天黑夜，无时不刻想睡觉，而且越睡越久，越睡越想睡。最后，他们提前步入了老年。树屋们经过很久的观察才发现了这是一种病，得病的小人看起来外貌没有老，但是精神如同老者。”
　　虽然两个世界应该有所区别，郁清还是问：“那这种病怎么治呢？”
　　“有一种树，这里没有。”老宅说，“不过，树屋可以把水进行特殊净化，帮助他们恢复，虽然比较漫长才能好。”
　　郁清想了想，“我们试试？”
　　他觉得徐平的状态有点像他当初某段时间，特别没精神，每天都想睡，但又不得不强撑着工作，有一天没撑住，他就猝死了。
　　“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平常的水一样嚯。”老宅开始调动它的树藤制作净化水。
　　它现在已经能够轻松掌握客人们的行踪，很快察觉他们的动静不被发现了。
　　等徐平醒来，老宅也把水做好了。
　　郁清琢磨道：“他还能自己醒，所以也许只是平时睡眠不足吧？”
　　“那是饿醒的嚯。”老宅乐道，“我听到他肚子叫了。”
　　“……”
　　于是吃饭的时候，郁清就把徐平桌上的饮料，换成了老宅制作的水。
　　他似乎没有不满，吃饱喝足，就上楼说要洗洗睡了。
　　何雪看看时间，惊了——
　　“才八点钟！这什么神人啊，也太早了！”
　　然而第二天，徐平起得比她还要晚。并且门也没出，吃饱了就在院子里打盹。
　　郁清心想看来这水还真的跟老宅说的一样，得长期喝才能见效。
　　可是，徐平明天就走了。
　　看来是帮不上了呢……郁清也没辙。
　　“没事，我也就这几天能睡，等回去上班，呵……压力上来，就精神了。”徐平打着呵欠说。
　　郁清道：“你要不去医院检查检查？”
　　“查过了，都是叫我调整作息饮食，平时多锻炼什么的。问题这是咱们加班狗能控制的吗……”徐平无奈地说。
　　“那你以后……多喝水。”郁清说，“我这儿的水，你带一些回去，有好处。”
　　徐平本来想拒绝的。他想喝水，随处都可以喝到。但他回味了一下，这儿的水确实和别处的不大一样，入口甜淡，沁入心肺的感觉，喝了身体就苏醒了，脑子也清醒多了，便同意了。
　　然而他接过水，又苦笑：“不过我回去了也不一定记得喝……”
　　郁清明白，但是……
　　“再忙也要记得喝。”他说，顺便分享了一下自己猝死的经历。
　　徐平给惊得连灌了几口水。
　　不知是不是水起了作用，当天晚上他没那么早睡，和胡二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
　　他抱着个白胖的枕头，展示道：“看，我带出来的。我认床，每次在外边过夜，就得带着自己枕头才能睡得着。”
　　后来这几乎成了他的催眠枕头，就算周围环境再吵，就算没有床，就算是在颠簸的车上，他也只要枕着就能很快睡着。
　　胡二立即找到了知己一样，激动地拿出自己的抱枕：“我也有！”
　　徐平好奇地捏了捏：“喔……你这个里面是什么，摸起来有东西。”
　　“草药！安神的，那样我被人吵醒的时候，就不会乱发脾气。”
　　“哦哦哦！好棒……这草药去哪儿买？我也有起床气。”
　　“嘿嘿嘿……你给我买好吃的，我送你一份！”
　　“没问题！”
　　郁清：“……”这一人一狐居然交流起了睡眠经！


第87章 有只枕头
　　第二天, 胡二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徐平做的蜜汁烧鸡，很大方地送出了自己的草药秘方。
　　徐平对塞了草药的枕头更宝贝了，在院子里打盹也枕着。
　　郁清看他睡眠时间依然不减, 但是起码在醒着的时候精神好多了。所以徐平走时他还挺放心的。
　　因为带了不少水，这人坚持不要别的特产。正好, 郁清也没找到合适的纪念品送他。
　　徐平还是比较看开的，为人随和，容易满足, 似乎也没什么大烦恼。郁清没发现他有催生出什么坏情绪。
　　只是吃完晚饭, 他发现沙发上有个熟悉的枕头。
　　白白胖胖鼓鼓的, 不就是徐平的枕头吗？
　　那家伙睡觉可是离不开这枕头的！
　　他赶紧给客人打电话：“你是不是忘了东西。”
　　徐平纳闷地说没有, 他的枕头在身边呢。
　　郁清可奇怪了。难道是胡二又眼馋人家的枕头, 做了个一模一样的？
　　徐平又高兴道：“对了, 我觉得你那儿特别好睡, 环境也好，我有个朋友，常年失眠的，可以推荐到你那儿吗？”
　　郁清随口答应了, 继续调查枕头的事。然而大家都说不是自己的。他也没想起来, 过去的其他客人里有谁带来过枕头的, 决定先收起来。
　　可他刚坐下想吃点东西，靠着枕头, 就感觉到了……
　　呼吸！
　　枕头在动！呼吸一样上下起伏的动！郁清原本只是坐下喝口水, 这下子定住了, 小心翼翼地回头。
　　那是个枕头没错啊……方方的, 鼓鼓的, 白色的棉麻布料。
　　但是这么近距离一看, 它的表面确实在有韵律地微微起伏。外表也有微微的绒毛，看起来就像什么小动物躺着，鼓着肚皮在睡觉一样。
　　郁清忍不住戳了一下。真的，手感就是个软绵绵的肚皮……
　　老宅急忙小声道：“嘘……千万不要叫醒它嚯。这是那位客人的烦恼，呼呼小人，它非常能睡。如果醒来，周边所有的人都会陷入沉睡。”
　　郁清盯着胖乎乎的枕头，默默缩回了手：“……”
　　老宅又道：“可以抱，但是不要叫它的名字，它会马上醒来的。”
　　郁清就拿起了枕头仔细端详，发现除了会呼吸会动之外，这呼呼小人跟真的枕头简直没差别——它太轻了，四四方方和羽绒枕头一样没多重。
　　但抱起来又和一般枕头不同，暖暖的仿佛有小人的体温，那四角轻轻捏一捏，还会动。挠一挠枕头面，它会自己翻身！
　　胡二立即抱住了不放，宣布这是他的梦中枕头了！
　　郁清好笑道：“那你的草药枕头呢？”
　　胡二道：“枕着，小人可以抱着！”
　　“……”这狐狸可真会享受。
　　不过，狐狸虽然是抱着呼呼小人睡着的，但是第二天，郁清发现它在自己床上。为此胡二还吃醋了。
　　可第三天，小人又跑张见这个死宅程序员的房间去了。
　　第四天，姚梦说她房里多了个枕头……
　　郁清才知道，夜里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小人就会自然醒来，到处溜达。所以谁也没见过它活动的样子。
　　客人们也挺好奇，这枕头好像活物一样。郁清就告诉他们是个智能的助眠枕头，设置了呼吸的频率。
　　不过房里忽然多出个枕头什么的，很多时候客人们不会注意到，也就姚梦比较细心。其他时候，都是老宅发现它乱跑，告诉郁清的。
　　为了避免麻烦，郁清还是叮嘱老宅，等呼呼小人睡着，就把它送回客厅。
　　可惜的是，这是徐平的情绪小人，但小人却帮不上他的忙。因为这只呼呼小人只会让人睡觉。
　　“呼呼小人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一定会睡着。”老宅再次肯定说，然后又慌忙捂嘴。
　　幸好，它的声音现在在郁清房间里，小人在客厅呢。果然房子的隔音效果好，还是很重要的！
　　老宅松了一口气。
　　郁清心想，那可真巧了，这正好能治那位接着要来的客人。
　　徐平的朋友罗林，一看就是个夜猫子，黑眼圈特别重。
　　大概失眠对他来说，确实已经严重影响了生活，所以一听徐平说到好眠的旅馆，就立刻赶过来了。
　　他看过旅馆的环境，就喜欢得不行，说要马上睡。
　　郁清：“……”
　　现在才刚刚下午三点呢！
　　“我不建议你马上睡。”郁清慢吞吞地给他办登记，“你现在睡了，可能半夜会醒，而且明天这个时候，说不定也想睡。”
　　“可是徐平说，他在你们这儿，不管什么时候睡，没人叫的话，中途都不会醒。”罗林说。
　　他是个经常倒时差的人，后来工作在国内固定之后，就没改过来，一直颠三倒四的。加上有些项目紧急，时常要熬夜，熬着熬着他就失眠了，白天犯困，夜里睡不着。以至于最近一直心率过速，他真害怕自己哪天就忽然猝死了。
　　“我觉得这纯粹是你作息混乱的问题。”郁清了解了一下道，“你定个时间，再晚也要准时起来，白天再困也别睡，生物钟养起来，慢慢就会好了。”
　　罗林叹气道：“说得容易。生物钟哪是那么容易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进了房间，虽然累但精神还行。
　　可能是刚到新的环境，脑子比较亢奋？
　　他干脆跑到楼下去问郁清有没有咖啡。
　　“没有，你心脏不好就别喝咖啡了。花茶可以吗？果茶也有。”郁清说。
　　罗林想想也是，这乡下地方，怎么会有人喝咖啡，连速溶咖啡都没得卖呢。
　　“那就随意吧。”他也就是想打发时间而已。
　　郁清就给他冲了花茶。他用蜂蜜腌渍的茉莉花刚好能吃了，舀一小勺冲上，花香就散溢出来。
　　“喝茶赏花种菜，你这日子不错啊。”罗林羡慕地说。
　　郁清道：“还行，乡下肯干就能过日子，我主要是舍不得这房子。”
　　“那倒是。”罗林感叹道，“我还真没见过比你这儿装修还好的古风旅馆，你这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房子是祖上的，只是添了点设备而已。”
　　郁清那么一说，罗林更惊讶了。“还是个老建筑？那改造有点可惜了。”
　　郁清笑笑：“自家的房子，建造时就是为了住人的，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有人住，才有人气。房子坏了也有人修。”
　　罗林想想也对。而且，这房子要是成了摆设，他也就没机会住进来了。
　　小院幽静，但还布景挺有意思，简单带点乡间野趣。空气也好，虫鸣鸟叫伴着，心特别静，他干脆就在户外拿出电脑本办公起来了。
　　估计是白天舟车劳顿消耗了不少精力，夜里十一点，罗林盯着电脑，眼皮却一直打架，就迷迷糊糊地去躺床了。
　　黑暗里，胖呼呼的小人睁开了一条缝，擦擦眼睛……
　　但它看看自己的小短手，够不到！
　　“起晚了嚯。”老宅说。
　　呼呼小人：！！
　　它一蹦下来，两只短腿在客厅里溜溜达达，先是玩了一下狐狸的大尾巴，才开始钻进房间里，一人送一个呵欠。
　　陈进在打呼。它还多停留了一下，试着学着他的呼声，学不会，就挠挠头，钻进了罗林的房间。
　　这个人虽然睡着了，可是老翻来覆去，说奇怪的梦话。
　　[太不老实啦！]
　　呼呼小人真怕他呼着呼着就醒了，赶紧吭哧把他挪了个姿势，又给多了几个呵欠，让他安静下来，才放心了。
　　[这样就谁也不会发现呼呼小人啦。]
　　……
　　罗林醒来的时候，闹钟正好响起。
　　太奇怪了，往常他基本听不到的。因为熬夜后实在太困，就算醒了，早晨也不想起来，半梦半醒中就会把闹钟掐灭了。今天却没有。
　　他忽然想起来，昨天的项目没做完。
　　他居然没熬夜做完!
　　虽然这次时间很宽裕，但他总是习惯做完才放松的。昨天为什么就睡着了呢……
　　罗林想不通，但他发现睡了一觉，精神确实比较好。
　　接下来几天，他总是跟着众人差不多的时间睡着，醒来也一样。
　　这真是个神奇的……风水宝地！罗林只能这么评价。他为了失眠和作息的问题，找过催眠师，还找过时间管理的专家，结果都没什么用。
　　这儿简直就像有个魔法生物钟一样，到点他就睡和醒。
　　郁清当然不会告诉他是呼呼小人在作怪。不过，他也挺意外的，呼呼小人居然还能让人醒。
　　“因为小人睡着之后，它的呵欠就不管用了嚯。”老宅说，“之前失眠的人当然就会醒来。”
　　郁清懂了。那些平日晚睡晚起的客人，也因为睡得比平日早，提前醒来了。所以，客人们难得都同步了作息。
　　只是可惜，谁也没看到软乎乎的枕头夜里都做了什么，就连586也没能逃过呼呼小人的呵欠。
　　“那有什么难的。宿主装个监控看看不就知道了。”586嘿嘿说。
　　老宅连忙道：“不可以嚯~小人知道自己被人类发现的话，可能会消失。情绪小人都比较怕人而且敏感。”
　　郁清就打消了偷看的念头。
　　为了罗林的生物钟，他还请其他客人配合了一下，尽量不要熬夜到太晚睡。因为呼呼小人只有在老宅里的所有人都睡着之后，才会醒来。
　　这样配合了几天，没想到后来不用郁清提醒，大家也已经形成了习惯，到点就自觉睡了。
　　呼呼小人依然每天晚上醒来，但渐渐的，大家似乎都不再需要它的呵欠了。
　　郁清也发现，早晨它不再出现在客人房里，而是钻胡二怀里去了。它的两个尖角会像狐狸耳朵一样，挠挠就抖两下，摸摸肚皮就翻身。
　　胡二爱极了这个新枕头，走到哪儿都要抱着，甚至不再为无法熬夜看电视而抱怨。


第88章 有些话语
　　在呼呼小人的影响下, 罗林的生物钟渐渐形成了。现在，他不用等到所有人睡着，就能自己先去睡。
　　原本他只打算住几天的, 但实在喜欢这边的环境，便决定等到天气凉下来再走好了。
　　郁清笑道：“那你恐怕回不去了，我这儿四季如春。”
　　罗林只当他开玩笑呢，完全没想到后来, 这里的冬天居然真的一直没有到来。
　　院子里多了一人, 但还是那么安静。罗林工作起来，连旁人走过都不知道。而且小院里除了大自然的声音, 很少有人为的噪音。围墙外偶尔有路过的车马声和老乡吆喝，也会被老宅屏蔽在外。
　　罗林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他也下过乡，知道乡下人再少，也有喧闹的时候。比如会有牛车的咕噜声, 拖拉机的发动机声, 养殖家禽的人家, 鸡鸭猪狗热闹得很。他来时经过一些人家, 那门口的大黄狗只要听到点动静, 哪怕没看到人，也会凶叫一番。
　　郁清家的狗，却很淡定的样子，不怎么爱叫。可能是太小了？
　　何雪她们也道：“好奇怪, 三头犬怎么老长不大。”
　　她们算是头一批住在这儿的客人了，两三个月过去，奶狗还是奶狗。
　　郁清便悄悄问586道：“三头犬能长大吗？”确实狗狗一直不变的话, 太可疑了。
　　586琢磨道：“可以的吧, 老宅只能压制它的凶戾而已, 宿主想要它长多大？”
　　地狱系统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郁清就看到了大一圈的三头犬。
　　郁清看了就嘿然无语了：“……”
　　没错，只是体态大了一号而已，还是奶狗的模样，完全没有半点成熟。以至于客人们过了好几天才发现。
　　但好歹应付了过去，郁清也就不纠结了。趁着天气还不错，他打算也去忘泉玩玩。他回来这么久了，还没去过呢。
　　现在家里有管事小人，他一点也不需要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来什么麻烦客人了了，就带着586和胡二出门去。
　　“小五怎么忽然也想出门了？”
　　胡二不变狐狸了，和他在后座说话——因为两人为了一个副座争了半天，郁清就干脆把他们都赶到了后座。
　　“有点好奇。”586沉思道。
　　胡二道：“好奇什么？本地的传说我最清楚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586：“不要！”
　　“那我偏要说。”
　　“你闭嘴的话，我就给你买辣条。”
　　“嘿嘿，这可是你说的。”
　　……
　　郁清也就转转，没下水的打算，倒是586对忘泉挺感兴趣的，在水边研究了起来。
　　郁清可以和他在脑内交流，也就不担心他走丢了，自己和狐狸一路吃吃逛逛去了。
　　等他转了一圈回来时，发现586坐在水边，在和人说话。周围游泳的游客也不时偷偷看他。
　　修罗本来就是地狱里难得的美男子，586日常又穿着西装礼帽，在郁清的劝说下，今天出来没穿外套，白衬衫黑西裤，在泳池边很显眼，吸引了不少游客的目光。
　　和他说话的是个女孩，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泳衣，披着浴巾，抱着个可爱的兔子泳圈。
　　“你是工作人员吗？”女孩奇怪极了。她从来没见过穿这么正式来水边的。
　　586没说话，但为表示有听到，点了点头，随手撩了一捧水。
　　水质很正常……也对，不然不可能开发成功。
　　他脱了鞋袜，就想直接坐下。
　　“啊你等等，坐这个垫子上吧，地上很湿……”女孩把租的救生衣给他。
　　“谢谢。”586十分礼貌地说，铺好坐下，双腿浸入水中。
　　“怎么样？是不是很凉快？你是不是没带泳衣呀，那边岸上有人卖的，你要不要买？我可以帮你砍价！”女孩热心地说。
　　“真的不用吗？那你小心点啊，这里是出水口，特别是中间水流有点急，千万不要就这样下水……”
　　“没想到小五勾人的本事也不差啊。”胡二拉住了郁清，看着热闹说。
　　郁清倒不觉得。那女孩不像是花痴什么的，至少交流时目光比周围其他人纯粹多了。而且，离开586之后，她和别人说话也是这样的，热情十足。
　　郁清看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便道：“586，我们要回去了。”
　　586淡淡应了一声，从容地穿好鞋袜跟他们汇合。
　　只是上车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敲车窗。
　　“那个……你是旅馆的吗？”居然是先前和586在水边聊天的那个女孩。
　　她指了指车身，又展示了一下手机界面，道：“你们，和网上这个是同一家吗？”
　　郁清才想起，他把旅馆宣传画和手机号印在车身了。
　　“对，上来吗？”郁清说。
　　“太好了！”女孩高兴地说，“我叫凌依，多多关照哦。”
　　她还挺大胆的，就那么坐到车里来了。副座正好空出，她坐着也刚好不尴尬。
　　郁清笑道：“你就那么放心上车？”，
　　凌依笑嘻嘻道：“我拍了你们车牌啦。”
　　郁清道：“你一个人吗？以后还是小心点，女孩子出来玩多找几个伴。”
　　“跟我姐一块来的，她住景区宾馆呢，嫌我话多烦，我就出来自己住啦。”凌依说。
　　586道：“你名字有点好听。”
　　“真的？？”
　　“真。”
　　凌依就一脸美滋滋的。
　　胡二则茫然道：“小五有审美吗？”
　　郁清想叫他闭嘴了。
　　586认真回复道：“你品，凌依，01！我，586～”
　　胡二：“……”
　　郁清：“……”这家伙纯粹是因为谐音数字吧！
　　凌依也听出来了，但是一点不介意的样子，哈哈大笑道：“你名字也好听啊，谐音很吉利哦！”
　　586煞有介事地：“过奖。”
　　“对了，那你刚刚骗我说是景区的工作人员呢！”
　　“没有说景区。”
　　“好吧。所以你是旅馆的工作人员咯？”
　　“正解。”
　　“你刚刚是在调查什么吗？”
　　“没错。”
　　……
　　郁清头一次发现586居然能跟人好好聊天。而且跟平时的语气不同，很沉稳，很有耐心。是因为对方是女孩子的缘故吗……
　　可是，他对何雪她们时，也挺高冷的。
　　不过也好，三人说说话，总比一路冷场回去好。
　　凌依到了地方就欢喜得很。她喜欢这个房子！还有草地、樟树、菜地！漂亮的秋千！什么都好！就连屋檐的水滴，也让她觉得妙趣横生。
　　郁清道：“你可以……”
　　“我可以坐那个秋千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啊啊啊还有狗狗！我可以抱吗？哇，这么干净的房子，我我我进去是不是得换鞋？……”
　　不等他说完，凌依已经机关枪一样问起来了。
　　郁清简直没法招架。
　　大概是因为激动，她说话的语速很快，还突然间就跑了过去，抱樟树：“好大！我一个人都抱不过来。谁来跟我一块量一下啊~”
　　下一刻又跑去看狗，“好可爱！”
　　看果树，“哇有桃子！可以吃吗？我能买吗……啊唔？？”
　　直到胡二忍不住往她嘴里塞了块牛肉干。
　　“好吃！”她说，黑溜溜的眼珠咕噜转着继续观察四周她没见过的风景。
　　那边的石头群好特别！
　　她嚼嚼嚼吞下，张口又想说话，结果被胡二塞了一袋爆米花，终于话咽了回去，和他一块坐着边吃边看电视。
　　郁清没多久也发现了，她真的是个精力超级旺盛而且快人快语的女孩——字面上的快！一张樱桃小嘴一直说个不停，只有吃才能让她停下说话。
　　就连陈进也无法插话，败下阵来，跑回了房里。她呆了半天，客人们都跑回了房间。
　　郁清真怕她脚下也长出苔藓。幸好，老宅隔音之后，楼上的客人就听不到她的说话声了。
　　现在吃完饭，她转移到了章树身上。
　　“你在做什么？香囊？哎好秀气，你们男生也会做荷包呀这里边装的什么作什么用卖吗……”
　　“试试。”章树简洁地说，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递给她。
　　“小一！过来看狐仙小红娘！”
　　“哦！”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凌依无法拒绝别人邀请，蹦蹦跳跳过去了，刚要说话，又被胡二塞了瓜子。
　　凌依只好卖力地嗑。等嗑完就能说了！
　　可是好不容易嗑完——胡二老是趁她不注意加量！她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你疯哪里去了？！我不就说了你一句吗你……”
　　“哎好啦好啦我没有生你气啊，我敢生气吗？就怕你生气呢。我好得很，这里住好吃好喝好人也特别好！不用你操心，我看电视呢不跟你聊了！”
　　“喂你——”
　　凌依啪地挂了电话，继续面无表情地嗑瓜子。
　　郁清就忍不住看了过去。
　　这妹子一下午，只要见着人，只要开口，不论是谁，都能说到别人不想听落荒而逃为止，这主动切断对话还真是少见。
　　这是姐妹俩吵架了？
　　胡二也注意到了，眼珠一转，道：“不要哭啊，我可不借你肩膀靠的哟。”
　　凌依没吭声。
　　郁清才发现她的泪水已经湿了脸颊，刚要去过，胡二又道：“不过我可以借你一个宝贝枕头抱抱。”
　　他不舍地把呼呼小人塞给她。
　　凌依悄悄擦一下眼睛，低声说：“不用啦……诶？！！”
　　她忽然感觉到了抱枕的起伏！
　　“这是什么？？它会动！”
　　“抱枕小人。”
　　“是里、里面住了什么小动物吗？”
　　“想想也不可能的啦，它就是个抱枕。”
　　“说、说的是……”
　　“明天要还给我哦～”
　　“好、好的！”
　　凌依又恢复了快活活泼，和胡二吐槽动漫里的剧情，一直聊到很晚才困了，不得不停下话题。
　　睡前，她抱着小人，高兴地说：“晚安，我们明天还能聊吗？”
　　胡二：“好啊，那你要早睡。”
　　凌依就满足地噌噌跑上去了。
　　这天晚上，狐狸难得自觉不熬夜了，等凌依上去，就早早睡下。
　　睡前他还催促老宅道：“快去叫醒呼呼小人~”
　　老宅：“嚯……”
　　“呼呼小人～”
　　呼呼小人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所有人就都睡着了，不再熬夜，不再想事情，也不再难过。


第89章 有雀
　　早晨起来的时候, 鸟儿已经在枝头叽叽喳喳叫。
　　郁清发现大家居然都起晚了，才知道昨晚呼呼小人玩了许久。
　　好在客人们来这儿大都是休假的，不存在上班迟到的问题。许意最近也已经离开，只有周末才会过来一趟。
　　“你这儿住得舒服, 比做养生项目还省钱有效果, 我以后也这么来。”罗林开玩笑道。
　　这倒是真的。郁清心想，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老宅一样靠谱的房子了。要不是怕被客人发现动静吓一跳, 它恐怕连家务都要包了呢。
　　“早啊……”凌依打着呵欠出来道。怀里的抱枕忽然翻了个身, 她就定住了。
　　“啊啊啊小二哥它又自己动了！”
　　不但如此，现在那只腾空的脚(角)丫还动了动, 看起来就像是梦里忽然想挠痒痒，但它的脚太短了，挠不到。
　　胡二道：“我看看。”
　　凌依不舍地还给了他, 想问今晚还能不能借, 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没问出口。
　　胡二挠了挠那一角, 再翻来覆去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呼呼小人不需要吃东西, 当然也不会排出奇怪的东西。
　　他就放心地继续抱着, 一本正经地学着郁清平时的样子道：“没什么, 它可能是被吵到了。这是睡眠模式, 噪音会激活它的翻身程序。”
　　凌依就更不敢说了。
　　但她憋不住！要她不说话简直比不吃饭还难受。于是她决定……小小声地说！
　　她也识趣了，只要别人表现出一点不耐烦, 就会不好意思地走开。那天刚来时也许是太兴奋了, 所以她才一下子没管住话匣子。
　　现在好了, 她可以跟在章树后边说一整天也不会被嫌弃, 回到客厅, 还可以找586和狐狸。
　　“小二哥真的不讨厌我吗？”凌依问。
　　她其实也挺苦恼的。有什么办法，就像有的人天生不爱说话一样，她就是天生喜欢说啊，一刻不说闷得慌。
　　“不讨厌啊。”胡二懒洋洋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凌依惊奇得很，虽然旅馆的三个员工里，胡二是最能说会道的了，但和她聊天，也仅仅能说上几句。
　　当然，也许就像姐姐常常抱怨的，因为她总是一直说，让别人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好啊。”她接过胡二给的瓜子，开始嗑。
　　“从前有一只狐狸精，他认识一只麻雀。那只麻雀特别喜欢说话，说起来没完。狐狸生怕自己哪天受不了吃掉它，就常常准备一些谷子，那样麻雀就会暂停一下吃东西，不会一直叽叽喳喳。狐狸也就不会吃掉它，可以继续做朋友了。”
　　“……”凌依嗑瓜子的动作滞了一下，才弱弱地问，“后来呢，那只麻雀，就和狐狸he了吗？”
　　“he是什么？”
　　“就是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哦。没有，它死了。”胡二郁闷地说，“麻雀的寿命太短了，比人类还短。”
　　凌依：“……”
　　她为这个结局默哀了一阵，忽然道：“狐狸的寿命也不长呀。”
　　胡二哼道：“那是一只狐狸精，精怪的寿命，是不循常理的。”
　　“……”凌依歪头沉思道，“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只能不停看着其他的狐狸死去啊。成精的狐狸那么少，如果找不到一样寿命的伴侣，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就没人能陪他走到最后了吧。”
　　胡二沉默了好久，才叹气道：“所以他才不想和多嘴的麻雀计较啊。小一，你真的很不会说话。”
　　反正他有很多时间可以倾听。他也明白，那只麻雀死后，就不会再有那么不怕他、会一路飞追着和他聊天的麻雀了。
　　凌依：QAQ！
　　“我、我姐也经常那么说我。”她可怜巴巴地说，“她说我话太多，还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然后她低头道：“我没有特别好的朋友。”
　　胡二凉凉道：“我借给你心爱的抱枕，还请你吃零食，原来还算不上好朋友啊。”
　　凌依猛地抬头：“！！算的！”
　　胡二便狡黠一笑：“那以后我去找你，你也会请我吃东西吗？”
　　“请请请！”
　　胡二满足了。
　　……
　　郁清不知道他们在屋里聊的什么悄悄话，收了菜剥下外层，正打算拿出去喂牛呢，迎面就遇上个女人，她和凌依长得很像，一看就知道是姐姐。
　　“不好意思，我妹妹没给你们添麻烦吧。”她说。
　　郁清便叫凌依出来。
　　小姑娘还挺不情愿的。“不是让你别来了吗我又不是没腿会自己回去的啊。我都二十多的人了自己玩儿自己住哪还能怎么的……”
　　姐姐不客气打断道：“我就过来吃个农家乐，顺路的。”
　　凌依：“骗谁呢？”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去？”
　　凌依：“不回，我多说两句你都嫌烦，动不动叫我别说话。”
　　“别人打电话的时候，旁人安静点不是常识吗？”
　　“那你就不能等我说完了再打？”
　　“你什么时候能说完？在家就算了，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车上就你一个人说个不停，我能不烦吗？你睡着了都还能说梦话呢。”
　　“我没有！我不说梦话！”
　　“我都听到了！”
　　两人间的硝烟味浓了，郁清赶紧端出茶水，好让他们降降火。
　　凌依气冲冲地回房里去了，百无聊赖地看窗外。
　　这里的景色很好，窗外边是绿树。时不时会有蝴蝶飞进来，停驻在窗台，靠近了也不会飞走，一点不怕人的样子。
　　她就喜欢搬了椅子过去坐着发呆。
　　但是今天没有蝴蝶，只有一只白色的麻雀大小的鸟儿，雪白的羽毛，粉嫩的尖嘴和小爪，在窗台上蹦来跳去。见她过来，也没惊走，而是歪着小脑袋看她。
　　凌依试着伸手，它居然跳上了手，开始啄她的手指。
　　凌依抚摸着鸟儿，叹道：“我好讨厌……”
　　［姐姐……］
　　“？？”她想说讨厌姐姐的，但是剩下的半句话忽然说不出来了。
　　不不，她说了，只是好像声音没出来。
　　她喃喃自语：“不会吧，我是在做梦吗？”
　　她只有在梦中才有过这种无法发声的经历。
　　但是她很快又发现，刚刚这句话没问题。再说了几句，也没问题。
　　凌依松了一口气，觉得八成是刚刚嗓子不大好。她捧起小鸟，下楼去问胡二。
　　白鸟儿乖乖地在她手心没跑。
　　“这是麻雀吧。”胡二断定道，“除了毛色不一样，没差别。”
　　“白化品种吗？”郁清也琢磨。村里是有不少麻雀，晒谷子时常来偷吃呢。不过白色的麻雀，他还从来没见过。
　　“真的吗？”凌依迟疑道，“可是它好像不会叫。”
　　“没人的时候就会叫了吧，这种鸟怕人，还经常装死呢。”姐姐也饶有兴致地说。
　　“我观察过了，它不怕人，在我窗台溜达，没叫过。”凌依坚持道。
　　“奇怪。它怎么没有麻雀的气味。”胡二嗅嗅又说。
　　“气味？”凌依便凑近闻了一下，果然并没有任何味道。
　　“看来是只爱干净的麻雀。”她高兴地说。
　　姐姐便迟疑道：“你该不会想养它吧？”
　　“养又怎么了？我可以照顾！又不是……”
　　［没养过其他宠物再说姐姐养的狗平时也是我遛的……］
　　凌依不满地说着，忽然顿住了。
　　又出现了！
　　她的后半截话没声了！
　　她愣在原地，连姐姐说想摸一摸小鸟也没听到。
　　不过，姐姐的手一靠近，那只麻雀就扑啦飞起，盘旋一下，落在了她肩膀上。
　　“看来它只认小一一个啊。”胡二道。
　　姐姐只能羡慕了。
　　于是凌依也有了一只麻雀朋友。它除了不会说话，不吃东西，只亲近她，一切正常。
　　世上怎么会有不吃东西的麻雀呢？凌依愁死了。她试过了小米、虫子、菜叶，它都不吃。该不会是绝食了吧！
　　她只好把鸟儿留下了，让郁清他们想办法。
　　郁清也不懂。
　　麻雀确实气性大，但这只明明不怕人啊，还会十分傲娇地把头撇过一边，明确表示对眼前的食物都没兴趣的样子……太可疑了。
　　“嚯嚯……”老宅忽然忍不住笑道，“这是食语兽，不是什么麻雀。”
　　郁清：“……那为什么长了个不伦不类的麻雀样？”
　　“也许是受到了小姑娘的潜意识影响。”老宅琢磨说，“食语兽并没有确切的形态，它和吨吨兽一样，全看催生的人怎么想嚯。不过，情绪之物大都以白色显形，所以就变成了这样。”
　　郁清悟过来了。“所以它吃的是……声音什么的？”
　　“准确地说，是有声的语言，人类的语言、鸟的语言、虫的语言……如果没有声音，它是不会有反应的。如果只有声音没有内容，比如说走路的声音、喇叭声，它是不会吃的嚯。”老宅解释说，“我们树屋有时屏蔽声音，也像它们一样，吸收，然后转化。”
　　这其中的原理郁清自然是搞不明白的，不过，知道怎么喂就好。
　　“不喂的话，它会饿死吗？”
　　“不会嚯。”
　　郁清就打算第二天找那只鸟说说话……喂食。
　　但是没找到。那只食语兽飞走了。
　　*
　　车站里人声鼎沸，凌依被姐姐蛮力拉出人群，抱怨道：“姐你……”
　　［放手啦，拽那么用力我手都要断了啊……］
　　又来了！
　　姐姐淡然拿出手机，习惯性地预警道：“闭嘴！”
　　然而却没听到凌依后边有话，愣了，电话也忘了拨。
　　“我是说……我叫人来接。你刚刚想说什么？”她讪讪说。
　　凌依气鼓鼓地看着她，不想说话了！
　　她一路郁闷，直到感觉有什么落在了肩上。
　　是旅馆里见到的那只白麻雀！
　　鸟儿的小胸脯快速起伏，剧烈喘息，仿佛飞了很远赶来的样子。
　　与此同时，凌依接到了胡二的电话。
　　她后来把鸟儿养了起来。不需要笼子，它会一直跟随。不需要脚环，凌依一眼就能认出它。她每天和它说说话，谁也听不到。


第90章 有些电话
　　虽然那只白麻雀飞走了, 但白天树上又来了几只灰麻雀。它们有时会飞进院子里，蹲樟树上，在房顶蹦跶, 甚至跑到勇气树洞那儿叽叽喳喳叫。
　　因为郁家没晒什么谷物, 它们应该是来玩的。
　　“别看它们个儿小，小脑袋可精了, 盯着院里的果子呢。”胡二哼哼道，“老宅，你可注意把桃子护好了。”
　　“嚯，我跟它们说好了，不会偷吃的。”老宅乐呵呵地说。它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小鸟。
　　“在我们的世界, 鸟类是树屋很好的朋友。它们是很厉害的旅行家, 知晓很多远方的见闻。”老宅树枝悄悄举过去，麻雀们就乖乖站了上去, 四只排排蹲, 看着挺可爱。
　　既然麻雀不搞破坏, 郁清也没打算驱赶。胡二说这几只小麻雀一般会在林子里和田间觅食，晚上就跑到旧宅的屋檐下睡觉, 年年如此。只是没想到今年房子的主人回来了，估计吓跑了。这阵子看没人发现它们的老巢, 又偷偷回来。
　　郁清纳闷道：“我没发现那边屋檐下有鸟窝啊。”
　　胡二笑嘿嘿道：“小雀儿可聪明了, 当然不会让人看出来。”
　　郁清也没打算找。
　　也许是老宅周边环境好的缘故，院子里的树时常有鸟光临, 多几只麻雀常驻也没什么。
　　郁清今天哪儿也没去, 等客人的电话, 好去接他。
　　这客人还挺客气, 主动提出了接送的付费要求。虽然郁清没什么事，向来也会接送客人的。
　　但是这个叫张陌的客人，坚持要付费。“我要求比较多，算是我个人的一种定制。”
　　然后他就开始叮嘱，车里不要放音乐，希望提供水、wifi，还有保持安静。
　　到了那儿接到人，他一上车又十分客气地道：“谢谢，可以麻烦你把手机调成静音吗？”
　　郁清也照做了，甚至一路上也没吱声，到了家才说上话。
　　张陌又叮嘱，“我不喜欢被打扰，平时没事别敲门，有事发消息。”
　　他登记完就匆匆上了楼，似乎不喜欢呆在公共场所。
　　估计是怕吵？郁清也没多想。来他这儿的客人，大多都图个清静。
　　而且第二天，张陌就自己下来了。一开始很警惕的样子，观察了一下客厅的客人才下来。但很快，就和陈进他们打成了一片。
　　郁清笑道：“我以为你不喜欢社交呢。”
　　张陌连忙道：“没，我经常出差要跟客户打交道的。”
　　郁清想想也发现了，他订房时很有条理和准备，而且挺健谈，本来说要去哪哪的景点，结果这一上午光和陈进唠嗑了，下午又被老陶拉去钓鱼。
　　于是郁清就闲着了。张陌钓鱼回来，看起来收获不错，心情很好，就过来看章树制作香囊。
　　“你们这是驱蚊的？有用吗？”他好奇道。
　　郁清保证没问题，他就拿起一个看看，正研究着，忽然手机铃声响起。他就那么一哆嗦，手上的香囊掉了。
　　那样子，跟惊弓之鸟似的。
　　张陌连忙查看自己的手机。然而……
　　“不是我的。谁手机响了？”他如释重负地说，看了一圈四周。
　　“啊，我的。”陈进举手道，出门接电话去了。
　　张陌挪了地方，跑去跟胡二看电视。
　　可没一会，他手机也响了。被胡二瞪了一眼，他急急忙忙给按了静音，然后捧着手机在那儿盯屏幕。
　　盯了老半天，直到时间过了也没接，对面又拨了过来。
　　他还没拿定主意，继续盯。
　　是个陌生号码。
　　谁呢……该不会是部门老王又换个号码折腾，非要往他这儿塞人吧……接还是不接呢？万一不接，不是老王是客户的怎么办？是客户的话，出什么问题了吗……张陌纠结得不行。
　　“你怎么不接电话？”胡二道。
　　郁清也注意到了。“麻烦的朋友？”
　　张陌摇摇头：“陌生号码，不知道什么人。”
　　郁清想想他之前在车上要求手机静音，大概明白了，便笑道：“我叫个人来帮你接。”
　　于是陈进就被叫进来了，接过张陌的电话就特别自来熟地问：“你好，您哪位？哦，张陌他不在，去哪儿了？我不晓得，他出门忘了带手机，我是他朋友，你什么事我回头跟他说？哦哦……”
　　过了一会，他义正言辞道：“大哥，你这样不对的啊，这走后门的风气要不得，一个好的企业呢要blabla……”
　　这家伙把人教育了一通，然后把手机还给了张陌。
　　张陌咋舌道：“看不出……小陈巧舌如簧啊。”
　　陈进笑嘻嘻道：“以后再有这种电话你交给我，我闲着没事最能聊电话。”
　　张陌连忙点头。
　　陈进又道：“说起来，你跟我一个朋友好像啊，他是个社恐，也特别害怕接电话。”
　　张陌就叹：“我呢社恐不至于，不过是真讨厌接电话。平时工作都是网上办公，v信交流，忽然来个电话，心里就忍不住咯噔。”
　　他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很小的时候吧，他爸是个有点权利的小领导，平时总有人求他办事，每天电话就没停过。
　　张陌爸爸从不徇私，但有时拉不下面子拒绝某些人，只好能躲就躲。尤其是下班回家之后，他就决不再接电话。但一直拔电话线么，又太明显了。所以，但凡有电话，他就交给儿子去接。孩子不会撒谎，儿子说他不在，就肯定不在了嘛！那些人就不会整天不停打电话。
　　张陌叹道：“我小时候其实挺笨，不会找借口。我爸给找好的借口呢，我又老实不想撒谎，可如果说真话，我爸又有麻烦，所以我每次帮他接电话，特别纠结。不仅如此，因为总有人登门拜访，我爸就会让我去开门说他不在。”
　　久而久之，他就特别讨厌接电话，甚至连敲门声也有了阴影。好在到了他工作时，网络已经十分发达，公司都是电脑办公，网上传达通知。
　　而他升职之后，也渐渐明白了当年爸爸的苦衷，不再埋怨他了。
　　“我现在其实好多了，但是一下班，还是能不接电话就不接，全都静音，免得看到了闹心。”张陌苦笑道。
　　别说接电话了，谁铃声忽然响了他都能吓一跳呢。
　　陈进安慰他：“说不定再习惯一下，这毛病就好了呢。”
　　“哪有那么容易。”张陌叹气，“我都找过好些心理治疗师了，都是让我调整心态，放松心情的。这说来容易做来难啊，我是恨不得世上有种药，吃了就能不怕接电话的。”
　　还真有……差不多的东西。郁清心想。这家伙要是对着勇气树洞喊一声，说不定就能解决了。但怎么把他忽悠过去呢？
　　陈进坚持道：“一定会好的。”
　　张陌没多说，吃完饭就上了楼。他开始思考刚刚那个电话，怎么回复。
　　没错，他只是接电话时怕考虑不周，一时半会不想给答复，比较纠结而已，给点时间还是能自己处理的。现在，给老王发个消息说清楚吧。发消息他就无所畏惧了。
　　但是他正编辑着，忽然电话又响了，害得他手一抖，打错了字。
　　“……”
　　完了，他内心又开始新一轮猜测和接不接的斗争。
　　但是斗争归斗争，这回是客户的电话，还是得接的。
　　张陌深呼吸一口气，接了电话，发了消息，终于躺下，想把手机关机了。幸好现在他休假，关机也有借口。
　　可是万一错过了什么……
　　张陌无奈地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关。
　　第二天早晨，他是被窗外麻雀叫醒的。拿起手机看时，发现了几个未接来电。
　　原来没听到吗……
　　奇怪，他以前一直很敏感的，只要电话一响就会醒。但是今天……是昨晚睡得太好了？
　　张陌觉得是，因为中午，他又接到了个电话。所以他确定耳朵没问题，手机也没问题。
　　这回他倒是没那么纠结了，因为有个声音说：
　　［不是什么要紧事。］
　　嗯？那就好……
　　这话像一句清心咒一样，张陌立刻就轻松了，什么也不想地接起了电话。果然，只是同事问女朋友生日送什么礼物好。
　　张陌挂了电话，又有点呆。
　　等等，刚才那个声音，是他自己的？！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那句话说得特别轻描淡写，仿佛就像他的内心戏。所以他才下意识当成了自己的想法，心态跟着也放松了。
　　他正想不通，那个声音又用十分同情的语气道：
　　［可怜的家伙又来了……］
　　手机铃声随即响了。
　　张陌一看，是他弟弟。接起来一听，果然又是跟他吐苦水的。他弟今年刚毕业参加工作，新人嘛，肯定正挨社会毒打呢。
　　张陌听完，表示回去请他吃大餐安慰他受伤的心灵，给了一颗甜枣，那小子才不丧了。
　　张陌挂了电话，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了。
　　你是谁？
　　他在脑子里问自己。
　　好像有点傻……
　　他拍拍脑袋，不禁笑起自己来。他是个脑子非常活跃的人，想事情的时候，经常习惯在脑子里自言自语。是不是最近想太多神经过敏了？
　　所以他顺便问郁清：“你有过这种经历吗？脑子里会出现自己的声音什么的。”
　　郁清听他一说，先是惊了一下。他有啊！就是曾经沾了某位客人的情绪之后，脑子里就有另一个自己的声音。
　　他当然不能说这事！只能淡定道：“唔，我看书的时候，脑子里就常常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念。”
　　但张陌说每次那个声音出现，电话就会响，似乎带有一定的预见。
　　这边，张陌正和他描述着，忽然脑子里那个自己的声音又忽然提醒道：
　　［好事！］
　　是非常狂喜的语气！
　　张陌不由得跟着高兴起来，盯紧了手机。
　　诶，怎么还不来电话？
　　他等啊等，从没觉得等一个电话有那么漫长。明明才过了两分钟！到底是什么好事呢？啊真是太磨人了……
　　所以这次铃声刚响，他就第一时间接了起来，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是谁来电。
　　但一听声音他就知道了！
　　“我我我老婆，她说她怀孕了！”张陌放下电话，激动兴奋地说，“我要当爸爸了，哈哈哈！”
　　郁清笑道：“恭喜！那你得早点回去吧？”
　　张陌团团转：“对对对！我现在就走！”
　　走了两步他又站住：“对了，先订机票！”
　　然后他就飞快上楼收拾东西。
　　郁清注意到，他走过之处，有个更小的脚印跟随。淡淡的光，走过后没多久就渐渐消失了。
　　郁清便问老宅：“你觉得他是怎么一回事？”
　　“嚯……会不会是井中小人呢？”老宅嘀咕着。
　　郁清十分敏锐地道：“井……是我想的那个井吗？”
　　“嚯嚯嚯……”老宅大笑道，“是的。小郁一定记得我说过的，树屋的世界也有电话一样的通讯工具，通过井相互联系。”
　　郁清点点头。
　　“其实嚯，每个人都有井，就像我们树屋的井一样重要。那里也是人们最深处、最秘密的地方。”老宅感慨说，“只是树屋的井看得见，而人类的井，就连自己也看不见，也无法使用。”
　　“但是如果能够唤醒井中小人，就能够使用井的能力。预见一些事情，并不稀奇嚯。人们不是时常觉得自己有第六感，冥冥中预感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吗？这在我们的世界，也是井的一种能力。”老宅说。
　　“可惜，只有少数的人类能够唤醒井，而且不知道那是井并且利用起来。在我们的世界也一样，人类并不知道这个。这是树屋一族的秘辛。这个客人有点幸运，也有点天赋，唤醒了自己的井中小人，得到了小人指点。”
　　郁清想了想道：“那他以后会……魔法什么的吗？”
　　他觉得老宅的井简直无所不能啊。
　　“嚯嚯嚯……”老宅笑得树叶都颤起来了。“那很难，你们的文明和我们不一样，树屋的井是很古老的传承。”
　　那倒是。
　　郁清有点遗憾。他冥想了半天，也没感觉到自己的井。
　　张陌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啊。
　　他下来的时候急匆匆的，钱包掉了也不知道，郁清刚要提醒，就看到了一溜密集的脚印叠加，仿佛小人在那儿使劲跺脚。张陌立即心有所感似的，找了过去。
　　路上他一反常态，接电话也干脆多了，美滋滋地跟所有人分享喜讯，和先前判若两人。
　　也许，勇气树洞还真不适合他呢。郁清心想，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吴寻那样，把自己害怕的东西一一说出。
　　因为有时候，人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害怕的是什么，又到底为什么怕。也许只有井中小人，才了解每个人的井吧。


第91章 有月时
　　郁清路上顺便买了些食材, 回来就晚了，发现胡二又在村口等着。
　　586吐槽道：“你下次别带吃的，他肯定就不会等了。”
　　郁清笑道：“我之前也没带吃的啊。”
　　一开始, 只要到了饭点他没回来，胡二就会忍不住跑出来等着了。但后来, 他发现就算有老陶做饭，胡二吃饱了, 照旧还是会出来等。于是郁清每次出门, 总是习惯带点什么吃的回来。
　　“作为长辈，当然会担心小辈啊。”胡二鼓着腮帮子吸溜奶茶，理所当然地说。
　　郁清乐道：“你是唯一一个爱喝奶茶的长辈。”
　　这狐狸, 明明说了好多次奶茶容易胖，还是不忌口。
　　后来老宅一说，郁清才知道，夏天过去，意味着冬天要来了。每年入冬前，狐狸都会吃很多东西, 努力吃胖, 换上最厚的毛发，储存足够的热量。等寒冷的冬季到来，它们就尽量窝在家里，很少出来觅食了。
　　虽然住在老宅这里，完全不用担心天冷和食物的问题。但郁清不想改变它的天性，就没阻止他大吃大喝。
　　胡二便和他商量，地里收获的菜反正吃不完, 拿出去卖一些, 买肉吃。为此白天也不看电视了, 就在菜地里摸着，有空就去卖菜。
　　狐狸精长得本就好看，嘴又甜，每次去景区门口都能卖光光，还顺便带回客人来。
　　这次也不例外。
　　“人家不是被我美色吸引啦，是为了菜来的。”胡二挠头说。
　　郁家的菜园子，在老宅的灌溉和章树料理下，出的菜清甜可口。打出口碑之后，胡二根本不用吆喝，只要出摊，总是第一时间卖光的。
　　崔秀就是觉得西红柿特别好吃，听胡二说是自家种的，就跟来了。
　　看到一片菜园子，她就走不掉了。
　　“太棒了！我做梦都想有块菜地。”崔秀激动地说。
　　她也喜欢种菜，但是城市里没有土地，只能在自家阳台种点小菜过瘾。因为空间小，也没有郁清这儿品种那么丰富。
　　“喜欢吃什么可以自己摘。”郁清笑道。
　　崔秀欢喜得不行，到了晚饭时，更加赞不绝口。
　　郁清弄起了烧烤。不仅有各种烤肉，还有烤豆腐、烤韭菜、烤玉米、烤茄子、烤辣椒、烤蘑菇……
　　崔秀惊喜道：“哇，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没什么，想吃了就做。”其实是胡二想吃了！
　　“不是快中秋了吗？你们都要回家的吧。”胡二撇嘴道。
　　众人才纷纷惊到了：“什么？！居然要过节了吗？”
　　“为什么我觉得还在夏天！”
　　“啊啊啊不想回家……”
　　郁清也才发现，时间居然不声不响就过去了。
　　听着众人讨论，崔秀沉默了下来，默默啃她的玉米。
　　到了第二天，客人们虽然嘴上说不想走，但都开始琢磨着买礼物收拾行李了。
　　老宅问：“小郁是不是也要回家看看？”
　　郁清好笑道：“这儿不就是我家吗？”
　　爸妈没有回乡下的打算，所以他计划白天去市里跟他们吃饭，晚上就回来赏月。
　　老宅高兴道：“放心嚯，不用顾及我，现在不论你到哪，风都会为我带回你的气息。”
　　郁清点点头。他也不着急，需要带什么，列了个清单，到了那天上车就是。
　　他还给胡二也准备了东西，这家伙收是收了，但是没打算回去。
　　“我是狐狸啊。”他挠头道。狐族没这个传统，吃饱一天是一天。
　　他说完又跑去小厨房蹭吃。
　　房客们都忙着回家的事呢，只有崔秀一点不着急，在捣鼓吃的。
　　“什么？！肉都给我吗？”胡二幸福得要晕过去。
　　“对啊，我是素食主义者。”崔秀笑道，“我吃了你们的青菜，就请你吃肉好了，不要客气啊。”
　　胡二怎么会客气呢？
　　其实崔秀会做的菜不多，尤其肉菜，大多都是现学现做的。不过狐狸是个狡猾的精怪，只要有人做饭，哪怕不好吃，也只会在心里吐槽两句，绝不会说出来，默默吃掉当没事发生一样。
　　“因为我不会做饭啊。”胡二无辜地说。“把喜欢做饭的人打击了，以后就没人肯做了。”
　　郁清就喜欢他这点，所以无论胡二点什么菜，总是尽力满足。
　　崔秀也老喜欢他了，还道：“不要紧，你跟我说，我才能进步啊。”
　　“真的吗？”胡二便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咸了点。”
　　崔秀：“哦！怪不得你喝那么多水。”
　　吃完了饭，胡二照例自觉地洗碗去。
　　崔秀连忙道：“小二哥我来就行了。”
　　胡二不让。“你是客人。”
　　接着他一脸伤心地说：“你是不是不想给我做饭了？”
　　崔秀乐道：“哪儿的事，小二哥你长这么好看，将来有的是女孩子给你做饭。”
　　胡二摆摆手，一脸深沉叹道：“伤心事莫再提。”
　　他连刷碗的身影都显得落寞了，仿佛有过很多故事。
　　崔秀愣住了。“对不起啊……”
　　郁清在一旁好笑：“他就是个戏精，你别理他。”
　　胡二就回头扮了个鬼脸。
　　崔秀又给逗笑了。她想了想道：“但是小二哥真的好温柔呀，我特别喜欢。”
　　说完她就脸红了，发现其他人都看了过来，结结巴巴说：“我我我是说他特别招人喜欢！”
　　郁清心想那可不，狐狸撩人的手段可是一流的。
　　他又问：“你真不回去了？”
　　虽然店里还有胡二他们在，但是……
　　崔秀低头哽咽道：“我爸妈前几个月去世了，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啦。”
　　她和兄姐的感情也很淡，回去了，爸妈在时还好，现在……大家都有小家庭，她一人总觉得格格不入。而且，她不想回去了被勾起回忆，想起爸妈……
　　众人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让她节哀。
　　郁清本来想，她要是和家里闹了矛盾跑出来的，就喷个思念之水，让她回去好了，但现在……
　　“我父母也没了呢。”胡二挠头道，“太久远了，我现在都想不起它们长什么样了。你呢？”
　　崔秀愣了：“我、我我有他们照片。”
　　胡二羡慕道：“真好啊……”
　　崔秀忽然就不感伤了，笑道：“那我可以和你们一块过节吗？”
　　郁清便叫刘婶帮忙照看一二。其实刘家人多，崔秀过去的话，也热闹点，奈何她也不乐意。
　　586哼道：“那有什么，我们家虽然没有那么多人，阿飘是应有尽有的。”
　　随后他就问人家：“妹子，你怕阿飘吗？”
　　郁清：“……”
　　完了，他本来很放心的，但是586这么一说，忽然有点不敢肯定了。
　　第二天郁清早早起来，本想悄悄走了，晚上尽快赶回来的，谁知一起来，三只员工已经在忙活收拾了。
　　老宅一边给他装东西，一边道：“夜里太黑，明天再回来也没事的嚯，安全第一。”
　　郁清决定快去快回，也没和他们废话，走得跟一阵风似的，上车就跑了。
　　院子里很快只剩下三只长脖子怪。
　　“走掉了嚯……”
　　“刚刚是谁说明天回来也可以的！”
　　“老宅说的。”
　　“呜呜呜……我就是客气一下。”
　　“老宅，记住了，不要跟人类客气。”
　　……
　　郁清不知道他们在身后的悄悄话，已经盘算好了。爸妈思想开放，不拘节日什么的。他隔三差五便送东西过去，二老其实没什么牵挂的，时常见面便满足了。
　　从前，郁清夜里忽然被叫去公司加班，两老都唠叨得不行。但是现在——
　　“小郁是大人了，可以自己决定了。”
　　郁清就放心了，吃完了饭，便说等他们睡下，就回乡下去拜月。虽然他昨天就跟章树说好怎么摆祭桌烧香了，根本不用操心。
　　郁妈道：“今晚月光很好的样子呢，我们就不熬夜了，也不送了，记得带上我和你爸那份哦，还有这些吃的，别忘了拿给朋友。”
　　晚上十一点，郁清拿上他们早早打包好的东西，道别一声，上了车。
　　郁妈妈说到做到，关上门，熄灯，准备睡觉。
　　卧室里，窗帘未合上的的那条缝有一道银光。
　　郁妈拉开，就见一大片银色的月光闯了进来，不由对郁爸道：“今年的月光是真好，照进来了呢。”
　　郁爸一探头，稀奇道：“是啊。”
　　虽然已经午夜，但月光把世界照得格外明亮，即使在没有路灯的地方，道路也十分清晰，在山林间就像一条银色的玉带。
　　郁清的车速不紧不慢。
　　他知道无论回去多晚，家里总有几个夜猫子等着。
　　不过到家的时候，他还是很意外。
　　胡二又在村口等着，还抱着一只崽崽。院子里，几只小狐狸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崔秀正和586兴致勃勃地烧烤，看起来挺开心的样子。
　　还有程景居然也在！
　　这家伙整天宅屋子里画画，郁清都快忘了他的存在。就连陈进和担心自己克命的张见也回去了，这富二代怎么还在，是陈进忘带上了吗？！
　　“回去做什么，一准又被关起来不让画画。”程景面无表情道。
　　崔秀知道了他家世，羡慕得不行，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至少也该打个电话回家。
　　程景低声道：“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能自己决定的家，有什么好的。”
　　气氛一时有点僵，胡二忽然道：“秀秀，你头上，怎么有光！”
　　崔秀纳闷道：“什么？”
　　郁清才发现，她绑马尾的头绳上，系着几根细长的、银色的光线，在悠悠飘动。
　　崔秀照了照镜子：“我没看到啊。”
　　胡二愣住了。
　　很快，其他人也和他一样的表情。
　　他们的手上也有！
　　仿佛被谁偷偷系上的一样，还打了个结。
　　程景也看到了，但他没吱声，生怕被人发现自己阴阳眼的异常。
　　那根绳细细的，还不止一根，淡淡的银光好像月光一样。没有打死结，很轻易就能解开的样子。但他碰了一下，不知为什么没去解。转而摸出手机，犹豫地拨了个号码。
　　“喂，老头……”
　　程景面无表情地听完，挂了，道：“果然又被臭骂一顿。也好，既然还能骂人，看来他们精神很好，我就不回去讨打了。”
　　郁清笑笑，把爸妈给带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吃，然后看看自己手上的绳，跑到一边悄悄问：“老宅，这是什么？”
　　“啊，是它们。我以为这个世界不会出现的呢。”
　　老宅开心地道：“这是月时小人系的绳结，不要解开嚯~我们的世界没有中秋这样的节日，但是每到月圆之夜，就会有月时小人出现，系上月光，人们就能收到亲友的思念，无论多远，都能收到。”
　　“无论多远？”
　　“是的嚯，无论生老病死，思念是永远存在的，月时小人可以捕捉到，用月光揉制起来。绳子越多，那个人收到的思念就越多；绳子越长，代表那个思念越久远嚯。”
　　郁清才发现，自己手上不止一个绳结。
　　而他抬头，发现了老宅的房顶，正有小小的银色光点在舞动。老宅说那就是月时小人。它们很小很小，但好在数量众多，所以还是忙得过来的。
　　郁清就看呆了。
　　那是怎样一副壮观的场景啊……
　　老宅的屋檐、飞角、灯笼……挂了上百条月光结绳，仿佛盛大的祭典。
　　绳子有的和他的一样长，有的更长，甚至长到了无尽的天际，仿佛能够碰到月亮，并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老宅在这个世界的朋友屈指可数。那那么多绳结，那么多思念，悠远漫长，一定是来自他的树屋世界和树屋家族吧……
　　郁清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热了起来。
　　他忽然好想看看，那是一个有多美好的世界。
　　虽然只是个愿望，但不知为何，光是想想心情就很好。


第92章 有蛋
　　到了白天, 月时小人的绳结已经看不见。
　　但老宅说绳结并没有消失，只是因为白天的光线太强了，所以才看不到。而且, 今夜还是月圆之夜，月时小人还会出现的。
　　郁清道：“我看到你身上有很多绳结。”
　　老宅笑嚯嚯的：“是的嚯, 我收到了很多族人的思念。其实树屋一族很少通过月时小人传递思念，因为我们有发达的根系, 还有井, 即使相隔千万里，也能随时联系。我大概是第一个让月时小人这么忙碌的树屋。”
　　晚上，小人们果然又出现了。
　　它们昨天用了一晚上时间, 终于把老宅的所有思念绳结都打好了，现在终于悠闲下来，一个个坐在瓦片上赏月。
　　麻雀也没有回窝，蹲在屋顶张望夜空，就有调皮的小人坐到麻雀背上，在它羽毛上打绳结。
　　等到眼皮撑不住时, 小鸟回巢, 那半截发光的绳子就在外边。郁清才发现，它们的窝在柴房外边的墙缝里。那是泥砖搭建的，天长日久，有的泥砖松了，缝隙变大，麻雀便钻了进去做窝。
　　郁清是这么猜测的。然而胡二的版本是这样的——
　　“那是你爷爷下的套，故意抽的一块砖！打磨小了, 空出缝隙来, 小鸟就会钻进去做窝。哼, 那老头可坏了！”
　　“但是，我没有见过他掏小鸟的窝窝嚯。”老宅说。
　　郁清也不知道真假。但他摸了摸手上的绳结，忽然就有了一种感觉。
　　爷爷一开始，或许是为了将来抓麻雀给孙子玩的。但后来，小麻雀出生后，就渐渐变成养成了。
　　“今天又长大一点了呢。”
　　“羽毛都出来了，小雀儿长得比崽崽快多咯。”
　　“嘿，不吃我捉的虫子，你个小倔鸟！”
　　郁清脑海里浮现出老人蹑手蹑脚地跑去鸟窝搬开石块偷看的样子……
　　虽然这几只麻雀，大概已经不是当年那窝了。郁清还是没想打扰它们。
　　麻雀渐渐地胆子大了，敢在樟树下边溜达了，时不时还会耍狐狸玩。
　　崔秀住了三天，虽然团圆的节日里只有自己一人，但意外地并不孤单，反而有点想开了。
　　“你要走了？”胡二有点不舍地说。
　　“嗯，我该回家了。”崔秀说。
　　这次没等郁清出手，章树就给了她一条红绳道：“纪念品。”
　　这是真的纪念品。因为这两天晚上章树都没吃东西，大伙烧烤赏月，他在编绳子。
　　一开始是用草叶编的，什么时候编的红绳，谁也没注意。
　　“啊好漂亮！谢谢，你手真巧。”崔秀高兴地说，接过就在手上缠了几圈，打了个结。
　　“你一个人回去，不要紧吗？”胡二说。
　　“不要紧。”崔秀笑着说。她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有小人在采集月光。那月光被它们揉成了长长的线，缠在她手上。线的另一头似乎在指引什么。她跟着走啊走，来到了一个小木屋前，门打开，是惊讶的爸爸妈妈。
　　此后，每天梦里，她只要跟着月光的线，总能找到小木屋。那个藏在她心里的小木屋。
　　*
　　郁清把她送出去，顺便接了陈进回来。
　　这小子回家没两天又跑来了，说是放心不下程景，结果回来一看，程景正在那儿专心画麻雀呢。因为他忽然跑过来，麻雀全飞走了。程景给气的，干脆把他画成了个大脸猫。
　　陈进就老实了。
　　只是出去倒垃圾的时候，他把门口一群小孩儿给吓到了。
　　“呜哇！猫头人！”
　　陈进就顺势鬼脸一扮，逗小孩去了。
　　郁清纳闷道：“他们在门口做什么？”
　　“好奇呗，我看他们在打赌谁敢进来，说你这儿闹鬼，估计想玩大冒险吧。”陈进说。
　　“对了，我刚还看见他们几人吓唬一个小的。”
　　程景气没消之前，他脸上的画不敢洗掉，所以才顺便吓一吓他们的。
　　郁清也管不了。这山里娃性子野得很，难免有打架的时候。
　　然而傍晚的时候，三头犬奶声奶气嗷呜叫了一声。
　　他过去的时候，就发现门口有个小孩。
　　“我我可以进来呆一会吗？”小孩结结巴巴地说。
　　郁清还在想是哪家的小孩，他就主动保证道：“我我我不会乱动东西的。”
　　郁清便同意了。
　　小孩还挺乖的，穿着不合脚的大拖鞋，衣服裤子、还有挽起裤脚的光腿上还有泥点，脏兮兮的，让他去洗洗也不去，就那么坐着没动。
　　桌子上有各种水果零食，他盯了半天，咽了咽口水，没动。哪怕郁清递过去，也不敢接。
　　郁清便问：“你们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小孩愣了一下：“没、没有。”
　　他低头道：“我可以在你这儿过夜吗？我把家里的牛弄丢了，回去了要挨揍的。”
　　郁清：“……”
　　这可不是挨不挨揍的问题了。耕牛是农家的重要资产，丢了可是大事。
　　“在哪丢的？我帮你找找。”
　　他把刘婶也叫过来了，才知道这是李家大爷他二叔家的孙子，李小高。同是姓李，李小高家可穷多了。才小学，家里就几次想让他辍学了回家来帮工，亏得这两年有新来的村官盯着，没敢不让他上学。
　　但是，平日放学放假也得干活的。
　　李小高今天去河滩边接家里的牛，结果牛不见了。那河滩边的草地是村里放牧的公共地儿，有时村民忙着别的事，就把牛带那儿去，钉下牛绳，让牛自己吃草，忙完了再回来牵走。
　　乡里乡亲的，谁家的牛都认得清，就算没人看着，也不会有谁故意牵了去。山下就那么几条路，牛那么大个头也藏不住，偷了在路上一准被人瞧见。谁敢呢？
　　郁清问：“你是到那儿没找到牛，还是路上丢的？”
　　李小高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天快黑的时候，李家的人也来了。只是不敢进门，就在门口……也不敢叫唤，只是让刘婶传话，希望郁家把小孩还来，他们好教训一顿。
　　郁清道：“打了他牛就能找回来？”
　　他知道农村娃皮实，挨揍是常事，但是揍人也得分个对错吧。
　　他已经叫胡二去帮忙找牛了。狐狸的嗅觉好，找东西比人靠谱多了。
　　李家人就不敢吭气了，纷纷嘀咕：“走吧走吧，我们也赶紧再找找，反正孩子什么时候不能揍？”
　　郁清：“……”敢情就算他帮忙把牛找到了，李小高回去还是得挨揍啊。
　　但是村民这还真没法说道理，也防不住。他总不能永远盯着人家不揍孩子？
　　他让章树看着小孩，自己也出门找去了。虽然他对村里不是很熟，但可以问问阿飘。虽然鬼话不靠谱，但有586在，相信没有阿飘敢骗他。
　　他一出门，李小高就动了，跑到院门口张望。
　　章树看他没走远，就没管。
　　不一会门口来了一群孩子。
　　“王大头，我的牛呢？你赶哪儿去了！说好了我敢进这个院子就给我把牛找回来呢？”李小高着急地说。
　　“什么牛，我们什么也没看到，是你自个没看好让牛跑了的。你真笨，连个牛都看不住。”那大孩子嬉笑道。
　　“我、我没有！是你们故意撵它，又拦着我不让追的！”
　　“哼，谁拦你了，有人看到吗？”
　　“没有！”
　　“我也没看到……”
　　李小高难过极了。这个王大头仗着家里有点钱，老喜欢欺负他，拿他取乐。虽然没亲自动过手，但是知道撺掇别人，总害他出丑，不是故意放狗子追他，就是在他干活时捣乱，害得他被大人揍。今天牛丢了也是，等他去追时，牛已经跑没影了，到处找不到。
　　他回到小院子，觉得坐立不安。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一出去，肯定就被家里拎去揍了。他爸脾气可冲了，说什么都没用，先揍了再说。
　　他只能跟在章树后边，殷勤地帮忙。这院子干干净净的，还种了花，房子好像古董一样，他只在电视里见过，碰都不敢碰，就怕万一不小心碰坏了。
　　没事做了，他就坐在院子里等郁清回来。坐着坐着犯了困，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发现自己在房间里，吓死了。
　　他肯定把人家的床弄脏了！
　　但是他跳起来，发现没有脏。不知道谁给他换了身干净衣服，身上也是干净的。
　　他一下楼，郁清就道：“醒了？过来吃饭。”
　　李小高赶紧问：“你找到我的牛了吗？”
　　郁清点点头：“找到了。”
　　牛受惊跑到了山上，还好没深入山中，让胡二给牵回来了。
　　他拉过椅子。“坐，我们来谈另一个问题。你昨天为什么逃学？”
　　李小高：“！！”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他瞪大了眼睛。
　　郁清当然是听阿飘们说的。
　　“你不喜欢上学吗？”他问。
　　李家本来就不想让他读书了，这小子还逃学。
　　“喜欢……”他小声地说，“但是我不想升初中。我怕被人欺负……”
　　郁清愣了。
　　他才知道乡下的教育，并不只是缺少师资那么简单。这村那村总有几个无赖在外头堵学生，甚至学校里也有些混混……李小高是个超级老实的，性子又懦弱，从来不敢打架，特别怕这些。
　　“以后不会了。”郁清说。
　　他打算找地方上谈谈，但是八成谈不成。毕竟，他也没小孩在这儿上学。
　　不过没关系，他问了586，他还有足够的阿飘可以用。
　　有时候，阿飘可比人好用多了。
　　至于李小高……还是回家了。
　　李家果然不守信用，把他打了一顿。但是目睹的阿飘说，不知道为什么，李小高没有哭喊，仿佛一点也不疼的样子。
　　郁清心想看来李家也没忍心打狠，否则怎么可能不疼呢？
　　小院子又恢复了清静，郁清每天浇花种菜喂牛，最近还多了个活动，偷看麻雀窝。
　　麻雀生蛋了！
　　小巧的六枚蛋，壳上带着斑点。郁清一看麻雀跑出来，飞远了，偷偷过去看到了。
　　但后来，大概大鸟开始孵化了，他就不再偷看了。
　　因为狐狸说繁殖期的麻雀很护崽，也很警惕，最好不要靠近。
　　郁清只能耐心等着小麻雀出来了。
　　老宅就悄悄扯扯他道：“小郁喜欢蛋的话，我可以偷偷给你看嚯。”
　　郁清：“？？”老宅哪来的蛋？
　　他许久没去，才发现老宅的小花园又变样了，小树开始长得人高，其中一颗树上有个鸟窝。
　　窝里有个白白胖胖的蛋，鸡蛋大小，却不像鸡蛋的样子。因为它两头一样圆，表面还闪过一道一道光。
　　“这是小人石，小家伙的房里发现的。”老宅说，“小心嚯，它非常脆弱。在我们的世界，这是一种……唔，很特别的石头蛋。它是情绪小人变的。”
　　难怪郁清越看越觉得这是活的。话说老宅弄出来的情绪之物，就没有不是活的吧！
　　他问：“可以摸吗？”
　　“可以嚯，但是要轻一点摸，像羽毛那样轻～”老宅小心翼翼地说。
　　郁清：“……”
　　他实在无法把握那是怎样的轻！
　　不过他想了个办法，跑院子里去薅了一片鸭毛，绒毛，够轻了吧。他心想。
　　柔软的羽毛拂过，小人石就像被挠醒了一样，光扩散开来。
　　郁清看到了，里头光影浮现，真的有个人形！小小的，正骑在牛背上，悠悠穿过树林。
　　只是他后来再观察，就发现了，里边的人影有时在教室里，有时在田野间，景色还有点熟悉……
　　他看出来了！
　　“这该不会就是李小高？？”
　　“猜对了嚯。”老宅笑眯眯地说。“不过，这只是他的化身。”
　　“在我们的世界，小人石是一种守护石。那些受到伤害期待被保护的人，会被它复刻出一个化身，保护起来。”它给柔软的窝下边又加了几根枝条。
　　“我怕他把小人石弄坏了，才没有送出去嚯。因为小人石的外壳平时很脆弱。不过，如果感应到危险，就会变得坚硬无比。那个被保护的人，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那孩子太小了，我怕他守不住自己的小人石。在我们的世界，只有孩子的小人石，树屋才会这样看管。成人们都是自己守护石头的，因为每个人在被保护的同时，也要学会保护别人嚯。”
　　郁清忍不住问：“如果小人石碎了呢？”
　　“那守护的作用就消失了嚯。不过那个时候，人们已经独立了，不需要太担心。所以我们才让成人自己守护石头呀。”老宅说。
　　郁清就一直盯着那枚石头蛋，有了外壳的保护，小人在里边很安逸的样子。
　　老宅不断把窝加护，小心到天上一片落叶都不允许掉入。麻雀最近也不怎么出来了，一直趴窝里，守着它的蛋宝宝。
　　至于李小高，也长志气了，在村里不再畏畏缩缩的，非但不怕王大头，连村长家的鹅也不怕了。他平平安安上了中学，考上了更好的学校，去了更远的地方。
　　而那枚小人石静卧着，有一天忽然不见了。郁清在花园的草叶里，发现了小人一闪而过的身影。


第93章 有些忘记
　　房客们陆续回来了, 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活跃。
　　其实不论有没有客人，旅馆都挺安静的。村人听不到动静，还以为他没客, 常常背后议论呢。
　　“他们又说老宅坏话呢。”这天586又忍不住道，“宿主, 真的不用给他们点教训吗？”
　　“不用。”郁清道，心想586还挺护宅的呢。
　　“哼, 我只是保护宿主而已。”586打个呵欠, “那没我什么事，我去睡觉了。”
　　老宅的叶子动了动，明显在偷听呢，等586进了房间, 偷乐道：“人类就是喜欢口是心非嚯。”
　　郁清笑道：“它不是人类。”
　　老宅：“嚯，我差点
　　忘了。他的光和你们不一样。”
　　郁清好奇道：“小五的光是什么样的？”
　　“黑色的。”老宅说。“但是看得出来没有恶意嚯。”
　　郁清心想就算有恶意, 也被老宅化解了吧。
　　他看过小花园，虽然井的变化不大, 但老宅的力量似乎增强了, 最近新长出的树枝也变粗壮了, 甚至树上的桃子都多了起来。看来老宅是有在恢复的，效果还不错。
　　郁清决定把旧宅也拾掇起来, 因为老宅说，它的领地目前没到那儿。郁清不常过去，而树屋的领地只能在主人的气息范围内，并不能随意扩张。
　　所以郁清打算最近在旧宅那边多溜达，顺便再种点树。
　　因为老宅说, 要扩大领地的话, 带有他气息的物件越多越好。除了物件, 亲手栽下的植物也可以。
　　“那就种点桂花树吧。”他说。这边没人种这树，不过气候也是适合生长的。
　　“开花的时候会有甜甜的香，很棒的。”郁清说。
　　“好嚯！”老宅最喜欢甜味了。
　　郁清就上网联系树苗，然后测量规划，回头先把坑挖好。
　　他下好单，就见胡二又带了客人回来。
　　这家伙一大早急吼吼跑景区卖驱蚊香囊去了，说是等到了冬天，没蚊子就不好卖了。
　　这回他领回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戴着墨镜，挎着挺有民族特色的大布包。她摘下墨镜，左看右看，道：“小胡，这就是你家呀？”
　　胡二兴高采烈地给她介绍：“对啊，这是小郁，我们当家的。”
　　又对郁清道：“这是容丽大姐，我看她迷路了，就带回来了。”
　　容丽对小院还挺满意的，道：“那说好了呀，我住这儿，你可得当我导游。”
　　胡二保证没问题。
　　郁清可纳闷了，他怎么觉得胡二每次出去都能碰上迷路的游客？
　　胡二挠头道：“我也不知道，这附近好像特别多迷路的游客。”
　　容丽乐道：“嗨，我其实也不是迷路，就是人老了吧，记不住路，刚刚走过的，一回头从哪走来的就给弄糊涂了。你们这儿地图上也没导航呀。”
　　郁清就让她坐着歇会，先去布置房间。为了让老宅少折腾些，他向来是有空房便先安排上，不够再让老宅开新房间的。
　　容丽倒是挺精神的，坐了没一会，就在院里让胡二帮她拍照。胡二便时不时道：
　　“这个地方已经拍过啦容姐。”
　　“这姿势用过好多次了，咱们换个？
　　“呃，这也照过了……再换！”
　　胡二挺耐心地给她拍了半天，等到老陶钓鱼回来，两人闲聊，他才回到客厅里瘫着看电视。
　　没一会容丽又进来问：“小胡呀，我手机呢？我给老陶看看刚才的照片。”
　　胡二纳闷道：“我不是给你了吗？”
　　容丽嘀咕：“是吗……”
　　“那我帮找找。”
　　“好……哎，不用了。在我口袋呢。奇怪了，啥时候回来的，我刚刚摸过几次了没有……”容丽说着走出去了。
　　胡二提醒道：“容姐，你墨镜忘摘了。”
　　“噢噢！我说屋里怎么黑咕隆咚的呢。”
　　“……”胡二继续瘫成一张饼子。
　　郁清正打算给他拿点零食慰劳一下，外头容丽又进来了：“小胡，有看到我的包吗？”
　　“有。”胡二嘿然道，“您不是还背着吗？”
　　容丽直拍大腿。“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
　　陈进在一旁注意好久了，道：“这阿姨该不会有老年痴呆症吧？”
　　郁清看着不像，这容大姐看着还挺精神的。
　　“嘿那小伙子，怎么说话呢。”果然，容丽耳尖地听到了，又转回来气愤道，“我就是健忘了点，那里痴呆了？”
　　陈进连忙道歉。
　　容丽上了房间，没一会又下来道：“我是不是忘了登记？”
　　这回是忘了没错。郁清光顾着帮她提东西上楼，自己也忘了。
　　容大姐哈哈笑道：“嗨，谁还没个健忘的时候。”
　　但她的健忘是真有点厉害。这入住半天，就找胡二问了十几次。老不记得有些事做没做过，还时不时忘记自己东西放哪儿了。所以这半天口袋小人可忙了。
　　就连老陶也有点担心，提议她有空去医院检查检查了。
　　好在容大姐没什么讳疾忌医的，爽快道：“等我回去了，马上去看看。”
　　她说自己年轻时就有点健忘的毛病，也从来就不爱记事，特别是结婚之后，有了个细心的老伴，凡事都有人提醒，她就更加不把事放心上了。
　　但老伴不爱出门，说宁愿在家看孙子也不要去人挤人，她只能自己出游。
　　其实她准备挺充分的，还写了个备忘录，但凡出门就对照一遍。所以忘的都是小物件，贵重东西没有。
　　郁清看她红光满面的，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信了三分。
　　可第二天，容大姐照样老忘事，但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又实在让人难以把她和老年痴呆联系起来。
　　陈进羡慕道：“容姐，你心态可真好。我出门忘带个钥匙什么都着急得不行。”
　　容大姐哈哈笑道：“那有什么，忘都忘了，着急了它也不能自己长腿跑你身边来呀。我心态好，也是忘出来的。”
　　陈进奇怪道：“健忘还有这好处？”
　　“对呀，人啊一辈子能记住的东西不多，总有忘记的那天嘛。但是有时候，那些糟糕的事也会忘掉，所以，也不全是坏事啊。”容丽笑眯眯地说。
　　“那、那您这境界比较高……”
　　“哈哈，小伙今天会说话了呀。”
　　……
　　郁清在一旁听着也觉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真好嚯。”老宅羡慕地说。“我们树屋很少忘记事情，一生所有的经历都会记录下来，所以一度很困扰呢。因为那样的话，无论好事坏事，每当回忆起来就都历历在目。不过幸好，后来我们的世界就很少有坏事发生了。”
　　郁清好奇道：“任何事吗？”
　　“是的嚯，每一天都会被记录下来。”老宅偷偷给他指了指，“看到桃树挨着的那根树枝了吗？那是我的记事本木。我们树屋一族有很多记事的方法，井也可以记忆。但是本木可以做到更好，因为所有的生物都很喜欢亲近树木。”
　　郁清发现那树枝除了粗壮一些，和其他没什么不同。
　　“所以那个树枝……就是你的记忆？很重要吧，放在外边没关系吗？应该保护起来吧。”他开始想要不要做个什么把它围起来了。
　　“是的嚯。不要紧，它喜欢自由一点。”老宅说。
　　“自由……”郁清忽然又有种预感。
　　它是活的？
　　不对，树枝肯定是活的，还带着绿叶呢。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嚯嚯，你可以把它看成和桃树一样可以生长的个体。”老宅乐道，“它是最初的记忆载体，但最终会把记录的一切传送到井里。树屋就算死去，本木干枯，记录也不会消失。所以我们只要找到上古的本木，就能知晓历史。”
　　郁清：“……”这可厉害了！
　　“如果客人需要的话，可以用本木脱落的树皮入药。熬制成汤水，等到汤有一点甜的时候，喝下对记忆有好处。”老宅说。
　　在它的世界里，人们很少有这样的烦恼。因为树屋总是会提醒那些健忘的主人，并且，他们的一生都会被本木记录下来，不会被忘记。
　　只是树皮的脱落需要一定时间，而容大姐已经准备离开了。
　　郁清便问了她联系方式，日后好寄给她。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不被烦恼所困扰的客人，没发现新的情绪小人，还有点不习惯呢。
　　不过容大姐走后，树上又冒出了许多小桃子，紧紧挨着，特别喜人。郁清决定到时一块寄些桃子给她。
　　老宅的记事本木依然立在那儿，看似普通，但夜晚没人的时候，就会迅速闪过一圈光。很快，老宅的井中就像接收到了信息，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不断扩散，年轮一样。
　　郁清看着可稀奇了。
　　可惜他们谁也无法解读树屋的信息。
　　老宅也不知道如何展示给人类。
　　“我的过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嚯。小郁没有回来之前，这里很无聊的。”它不好意思地说。
　　郁清没有勉强。
　　他想老宅漫长的生命里，一定经历了许多悲伤的历史，还有失去主人的空窗期，那对善良的树屋来说，一定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所以才会羡慕人们可以遗忘吧。


第94章 有些秘密
　　清晨, 天刚微亮的时候，雾气里传来一声咳嗽。
　　没有人听到。
　　但起早路过的村民，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 把雾吹散, 仿佛有什么揭开了郁家老宅神秘的面纱, 天就大亮了。
　　村民一阵凉意, 急忙快走几步远离。
　　小院门口, 三头犬趴睡着, 抬了一只眼瞥过匆匆走过的人影，又缓缓闭上。
　　白日依然如夏，但夜里已经能感到些许凉意，露水也重了，只有郁家的院子里没什么变化。好在南方的树木本就常绿，房客们也没察觉。
　　老乡也很少来访，就连隔壁刘二叔都不常上门，只有二婶最喜欢往这儿跑。因为刘家也种着一些郁家的地，她时不时过来送东西, 也没人八卦。
　　郁清也喜欢这婶子，地里的活特别有经验, 还教了他许多东西。而且, 她从来不说老宅的八卦, 也不大惊小怪, 就当老宅是个普通邻居一样。
　　“别听王婆子她们瞎说，哪里有什么鬼。要我说, 你家这宅子, 住过神仙还差不多。”二婶给他带了一大袋花生, 摘好了, 只是还有点儿湿，可以炒菜，也可以晒干了存放起来。
　　“我嫁过来的时候，你这宅子就锁着了，虽然没人住，这么多年还是好得很。你瞧瞧咱们以前那老房子，别说过个十年八载了，来个大风暴雨，都得修修瓦呢。你这宅子啥事没有，肯定有个护院神仙！”二婶神秘兮兮地说。
　　“不瞒你说，我家就有两条蛇护宅呢。我见过一次，二爷说是好事！不让赶也不让打，吓得我哟……好几天没睡好。”
　　郁清这边从没见过蛇，不禁好奇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它们啦。”二婶心情复杂地说，“二爷说那是护宅的神兽，轻易不见人的。谁知道真假呢。”
　　郁清好笑道：“那我这宅子也有神兽？”
　　二婶肯定地说有，就是说不出有啥。
　　但是她叮嘱似的说：“小郁如果见到了，也不要怕。”那语气，好像她见过一样。
　　郁清点点头。
　　586则怀疑道：“她是不是知道老宅的事？”
　　郁清也不确定。但他莫名觉得，有些事不说破更好，万一婶子不知道，问了反而让她多心。
　　他把花生提到晒场上，就地晒起来。
　　586又道：“老宅以后还是要谨慎点，别让人看到你会动。夜里也不要大意。”
　　老宅乖乖地说：“知道的嚯。”
　　郁清想了想道：“你要是憋得慌，可以在我房里活动。”
　　老宅反而安慰他：“没关系，我可以在花园里玩，那里不会有人看到的。”
　　然后它说想把一些小石头山搬进花园里，郁清便忙了起来。
　　石头虽小，但却异常沉重，所以这一趟也不轻松。
　　郁清搬得满头大汗，恰好有客人来了，才歇了会。
　　母女两个是趁着周末出来走走的。在这附近逛了逛，看到老宅这么个古色古香的房子，就被吸引过来了。
　　女儿郑小云原本是不情愿的，但是进来之后就被吸引了，还第一时间发现了石头山，惊奇得很。
　　“这是什么？”她问。
　　“小云，不要打扰别人做事。”郑妈妈则严厉道。
　　郑小云就不敢说话了，默默地过去帮妈妈拍照。
　　但妈妈似乎对照片不大满意，又道：“你这拍照技术不行，唉算了我自己来，你坐会吧。”
　　郑小云就闷头坐那儿发呆，看郁清进进出出，看篱笆上一墙的喇叭花，看不远处菜地里一袭长袍的青衣男子。再看跟着郁清出来忙碌的西装男子，戴着白手套，更加古怪。
　　明明老板连一块鸡蛋大的石头都费劲，他却轻松就单手托起了山石，上菜似的端进屋去了。
　　“586，你现在是人……”
　　老板这么小声提醒着，那人才换了姿势，改为两手捧着了。但那轻松的样子，还是很明显地不像人能做到的啊！郑小云忍不住偷乐。
　　郁清也注意到了郑小云的视线，对586道：“我自己来吧，你给客人拿点吃的过去招待。”
　　586就把屋里的零食盘端出去了，面无表情地道：“吃。”
　　然后又迅速跑回了郁清身边，跟在他身后念叨：“真的不用我帮忙？”
　　“要不我把推车拿过来吧……”
　　“人类真是太脆弱了，你这身体尤其脆弱……”
　　“你要不要也借一副身体活动，道具库里还有……”
　　郑小云竖起了耳朵，只觉得这里的一切有趣又充满了奇异的不同寻常的气息，忽然来了兴致，便急急忙忙从包里摸出了纸笔，开始画起来。
　　只是才画了一半，就被妈妈发现了。
　　“你怎么又玩这个？我带你出来是散心，不是画画的……”
　　“你在课堂上是不是也偷画？别狡辩啊，你们老师都给我说了，你还在课本里画，上课画，像什么样！一点不庄重！”
　　“你都高三了，怎么就不能多放点心思在学习上？”
　　郑小云画不下去了，转着笔不吭声。
　　妈妈又叹气道：“我也知道你学习压力大，说吧，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是想去学画了，不想高考了？”
　　“没有。”她只是想画就画啊。
　　“想学艺术就说清楚。”
　　“没有。”郑小云心不在焉地回答。真的说想学画，妈妈又会苦口婆心劝她不要学，没前途的吧。大人们总是这样，把别人话套出来，再全方位打击！
　　所以她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老师说，你都不配合谈心，不跟老师说真心话。高三了，心态很重要，你有什么烦闷的，一定要和老师说……”
　　“嗯嗯。”
　　“跟我说也成……”
　　“嗯嗯嗯。”
　　郑小云心不在焉地，看到屋里的大白狗出来了，叼着个枕头自己去树下睡觉。这画面真好……
　　“那你倒是说啊！你平时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妈妈气得拍桌道。
　　郑小云给拍回神了，不高兴道：“妈，有时候，人不是什么都要说出来的。谁都有点小秘密不想让人知道啊。”
　　妈妈赶紧收敛了气势，小声道：“你有什么秘密？”
　　“没有！”郑小云没好气地说。妈妈老偷看她日记，能让她知道的秘密也早被知道了。所以她后来也不轻易写日记了。
　　妈妈撇了撇嘴。“那你就别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好学习啊。画画先停了，等上了大学随便你画。”
　　“哼，什么都等上大学，大学根本没你们说的那么轻松……”郑小云忍不住小声吐槽。
　　妈妈瞪了她一眼。
　　郑小云缩了缩脖子转过一边，写写画画，又听那边道：“小二！过来帮忙。”
　　树下的大白狗就伸了个懒腰，张口道：“我……”
　　它忽然回神似的，察觉到了别人的目光，改口道：“嗷呜～！”不想动！
　　郑小云：“……”她确定刚刚这狗是想说话来着！对了，它也不像狗，更像狐狸。她画过那么多狐狸，不会认错的！
　　但是……
　　〖妈妈听了老板介绍，就相信它是狗子了。大人们的世界，好奇怪啊。我觉得那更像是只狐狸……〗
　　“你包给我，我先拿上去放。”妈妈说。
　　郑小云就留下了画本，把背包交给了她。
　　妈妈又瞪了一眼画本，最终没说什么，默默上楼去了。她把门锁好，确认了一下环境，打开女儿的背包，拿出那本书封伪装起来的日记本。那前几页还是课堂笔记，中间就开始写日记了，妈妈清楚着呢！
　　她看到那段话，愣了一下，又默默合上，把笔记本原样塞了回去。她每次都很小心，即使是笔记的主人，也找不到被动过的痕迹，更别说是在会颠簸的背包里了。
　　但郑小云其实什么都知道。她没看见也知道。她就是故意写的。
　　等到晚上的时候，妈妈果然冷不丁道：“店里那只狗，出去不要跟别人说它像狐狸。”
　　郑小云：“啊？”
　　来了来了。
　　“老板说它是狗就是狗，明白吗？”妈妈说，“你们小孩不懂，有时候人说谎，是想保护一些东西。妈妈也觉得那像狐狸，但是你见过那么大型的狐狸吗？如果传出去了，很多人会为了狐狸而来，甚至带来别的麻烦。老板那么说，是想安心开店。”
　　郑小云沉默了。是啊，她从没见过个头那么大的狐狸，雪一样的皮毛，优雅的步子，画卷里出来的一样。
　　“哦……”
　　妈妈说服了她，心里轻松多了。但是想想，又觉得自己话里有漏洞，很快又补充道：“我那么说，只是单纯针对这个事，可不是让你学人睁眼说瞎话啊。”
　　早知道就不提了。其实闺女也不是多嘴的人，她觉得是狐狸还是狗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妈妈懊恼极了。
　　“哦。”郑小云也不爱说谎。她性子直，向来有话直说，要不就不说。
　　妈妈又道：“你上个月要的生活费有点多啊，都买些什么了？跟我说说。”
　　郑小云已经躺下了，烦躁道：“就是吃啊用啊，有什么好说的。”
　　“我是看你有没有乱花。”
　　“哎你好烦，在学校还能乱花什么？”
　　“你是不是给人买礼物了？男生？”
　　“没有！”
　　“真的没早恋？”
　　“什么早恋啊现在学校里一对对多了去了……”
　　“你还说没有？”
　　“那是别人！”
　　“那你上周末晚上跟谁出去了？去哪了？还有暑假的时候，你跟我说去同学家玩一阵，但是你阿姨说在奶茶店见到你在打工……”妈妈絮絮叨叨地说。
　　郑小云咯噔一下，烦躁道：“我周末是闺蜜生日。暑假……阿姨她肯定看错了！妈你能不能别什么都要查清楚，我就算打工也不违法！还有我买什么快递，能不能别老问。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隐私吗？”
　　“我是关心你啊，怕你乱花钱而已。缺钱就跟妈说，为什么要打工？你知不知道高考还剩多少时间啊？”
　　“知道了知道了！”
　　“那你说说，打工赚的钱用来干啥了？”
　　“不告诉你！”
　　“你看你……”
　　“你烦死了，我睡了！”
　　房间的角落里，床脚下，绿色悄然滋生。虽然很不起眼，但郑小云第2天起床时还是发现了。她一向很细心观察。
　　这是什么呢……绿油油，有点像苔藓，但是又比苔藓翠绿可爱。唔，她为什么觉得可爱呢……
　　虽然昨晚和妈妈有了点小争吵，但一觉过去，郑小云就忘了似的，没放心上了。
　　妈妈本来小心翼翼的，怕她生闷气，见她挺开心地去荡秋千，松了口气。
　　郁清今天不搬石头了，架着梯子在院墙那儿摘丝瓜，嫩的炒菜，太老留着做丝瓜络，刷碗很好用。
　　他摘着，忽然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回头一看，原来郑小云坐在小露台画画，目光看过来，估计是在写生呢。
　　郑小云答应了妈妈，画完这次就暂时封笔，专心复习，才不被打扰的。
　　她喜欢这个小院子。
　　虽然妈妈说根本不用那么麻烦，拍下来就好了，老板允许拍照的。但是她觉得，照片和画根本是两回事啊。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啊。
　　起初妈妈在边上盯着，她特别不自在，总觉得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别人眼前，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好烦，在家里也是，写点什么都要被盯着。啊啊啊啊啊!
　　直到妈妈被老板叫过去了。
　　“刘婶说你要买土鸡的话，她家里不多，替你问问乡亲……”
　　郑妈妈是想着既然到了村子里，就顺便买点土货，好给孩子补营养。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啥事都不愿意跟我们说。”妈妈和他聊着，又开始叹气。“唉，孩子心思太难猜了，也越来越叛逆，不知道那小脑袋瓜里成天想的什么……”
　　郁清宽慰几句，她就和邻居看鸡去了。
　　等郁清路过小露台，郑小云就忍不住问：“我妈又唠叨我什么啦？”
　　郁清笑道：“夸你呢。”
　　郑小云翻了个白眼。“你们大人怎么都喜欢哄小孩。”
　　郁清道：“因为不想让你烦心。”
　　郑小云就低下头：“我知道啊。我也是不想让她烦，才不告诉她的。”
　　又问：“小郁老板有被爸妈偷看过日记吗？”
　　郁清想了想：“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郑小云就失望地“哦”了一声，又不甘心地问：“那你就没点什么事瞒着他们吗？”
　　郁清当然有。
　　上学时为了买喜欢的手办，节食了好几个月。
　　为了朋友和人打架，回来告诉爸妈是自己摔倒的。
　　为了让爸爸把那双破皮鞋换掉，他偷偷扔掉了……
　　工作后，他所有的不顺心，也从来不对爸妈说。
　　“也不是为了谁吧，每个人总有点自己的隐私，不想让别人知道。有些事情，本来已经过去了，说出来徒增烦恼。他们烦恼，我也烦恼。”郁清想想也没后悔过。
　　郑小云就激动道：“我也是！但是……”
　　她垂头丧气地说：“我什么也瞒不住我妈。我藏得很好了，都不明白她怎么知道我给人买礼物的。”
　　“嗯，我也后来才发现，那些事我妈都知道，只是不说破而已。”郁清微笑道。
　　“你是不是上网查过买什么礼物？”
　　“对啊。”
　　“看搜索记录和推荐就知道了。”郁清摸出手机叹道，“大数据时代，我刚买了桂花树苗，这两天全是各种树苗推送。早上刚和我妈v信聊了早餐吃什么，这网页一开就是吃的广告……”
　　郑小云：QAQ！
　　“你看，爸妈是不是比大数据亲切多了。”郁清也有点生无可恋，因为这个，他最近都想戒手机了呢。
　　“而且，爸妈至少是真的对你好。”
　　“好、好像是……”
　　大概找到了共同话题，郑小云还主动给他展示了画。
　　郁清看了一下，小姑娘画的是他的院子，漫画风，笔触和她人一样，还挺活泼细腻的。
　　“上色了一定很漂亮……”他说，忽然睁大了眼睛。
　　画里的院子，草丛里有个三角形的脑袋；桃树的阴影里，有个努力摘桃子的影子；小水池边，有个果冻一样的轮廓；随风飞舞的落叶上，站着个小人……
　　“这些是什么？”郁清指出道。
　　“诶？！”郑小云看了看，自己也傻了。
　　她刚刚画得入迷，特别有状态，甚至没有去想笔下是什么，不知不觉就完成了，现在看看那些画里多出来的奇怪小细节，有点懵。
　　她是真的看到了吗？还是下意识地凭想象画出来的？
　　但是她一对照，又觉得自己画得确实很符合院子的气氛。没有那些小东西，这就是个普通的院子。有了它们，好像一切都活了，就连整个院子都在呼吸……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按住下来，转移话题道：“那个，我在房间里发现长出了苔藓。我可以带一点回去吗？”
　　郁清能猜出苔藓怎么来的，不过……
　　“你想带回去种？”郁清奇怪道。
　　“是啊，我觉得很可爱啊。可以吗？”她用祈求的目光说。
　　郁清就跑上去问了问老宅，他记得这苔藓特别难清理，更别说移植了。
　　“别人是不能嚯。”老宅道，“不过这是她催生出来的，可以试试。”
　　郁清又问：“那画是怎么回事？她能看到情绪小人？”
　　没等老宅回答，郑小云又自己跑过来了，惊慌地说：“我画的东西不见了！”
　　郁清一看，原来是她画里的小人不见了。
　　“没有不见，只是藏起来了嚯。”老宅说，“这是隐秘小人最喜欢干的事。它喜欢把人们不想为人所知的东西藏起来。”
　　郁清一听就遗憾，这绝对又是个会隐身的小家伙，别想找到了。
　　“不过没关系嚯，她想看到的话……”老宅给出了个主意，“画还没有上颜色，不是吗？上色的时候，隐秘小人一定会忍不住跑出来的。它喜欢藏东西，但是，偶尔也会回应人。”
　　郁清就让郑小云去找程景上色，他那儿有足够丰富的颜料。
　　郑小云一上去就没舍得下来。程景好多画笔、颜料和设备，而且画得太好了！再看她的……呜呜呜。
　　“我倒喜欢你画的。”程景仔细端详说，“我住这儿这么久，还从没见过画上这种……动物？虽然线条很简单，但是富有想象，感觉……就很奇妙。”
　　郑小云开开心心地下来了，才想起来急急忙忙看画，上好了色的画里，小人又不见了！啊啊啊都怪她刚刚太沉迷颜料了。
　　郁清开玩笑道：“大概小人也和你一样吧，有时候不想被人看到。”
　　郑小云就愣了一下。她对着画发呆了一下午，妈妈回来了也不知道。
　　“画完了？那我们走吧，天色不早了，回去给你炖鸡汤。”妈妈说。
　　郑小云连忙收起画。妈妈的心思只在吃喝上，从不过问画的事情。要是以往，她把画摆着，就是想妈妈也夸一句。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藏起来……
　　车上，妈妈果然又问：“你藏什么了，老是偷看包里。”
　　“没有！”
　　“行行行我不问了，你有啥我还不知道么。同学给你的情书我都见过了。”
　　“啊啊啊你又翻我东西！”郑小云崩溃道。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情书！
　　“没有，洗衣服从你口袋翻出来的。”妈妈气定神闲道，“想知道谁给的吗~想知道写了什么吗~”
　　郑小云：“……”
　　过了一会，她犹豫道：“妈，我可以养猫吗？”
　　妈妈给的生活费是足够的，她当然用不着打工赚零花。但是，最近她在学校附近救了一只流浪猫，带去看病要花不少钱……
　　“那你不早说。”妈妈哭笑不得道，“我当是什么事呢，你搞那么神秘。”
　　“那……情书能还我了吗……”郑小云弱弱地说。要不是为了某某某，她才不要让人知道她捡了一只小可爱！
　　“你换衣服也不把兜掏干净，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被水泡湿完蛋了哦~”
　　“啊啊啊……但是，你看过了对不对？”
　　“那是，谁叫你妈我记忆特别好呢~”妈妈狡黠地说。“你确定要现在就说出来吗？虽然小郁老板肯定听不到的啦~”
　　郁清就微微一笑，道：“是啊，我开车不能分神。”
　　后视镜里，他发现郑小云的头上藏了个微光小人，顶着一片树叶子。它两手抓着树叶的两端，就像降落伞一样飘下，落到背包上，钻了进去。
　　……
　　回到家时，郑小云就把那张画框了起来，摆在书桌上。那画有时会看不到，她也不着急，过几天一定又在哪儿找到了。
　　她依然写着日记，但都是写些开心的事情。
　　因为后来，她发现自己运气总是很好。在公共场合弄脏了裙子的时候，仿佛谁也看不见她。
　　她一直暗恋的那个男生，后来除了妈妈，也没人知道，直到他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她和好朋友约定的那些小秘密，再也不会被第三人知道。
　　只是当她做了什么傻事不想让人知道时，总会被谁拍一脑袋似的，忽然就清醒了。
　　她觉得一定和画里的小人有关。有一次，她偷偷用妈妈的化妆品，就在镜子里看到了，头上有个小人气呼呼地给她pia了一下，害得她把口红都涂歪了。但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惊喜得很。
　　那个小人藏到树叶后面，不见了。她头顶只留下一片树叶。
　　她把树叶收好。合适的时候，小人一定还会出现。她心想。于是这片树叶，也成了她的小秘密。


第95章 有些缠人
　　章树说最近有个小人缠上了他。
　　阳光灿烂的天气里, 如果站在樟树下看，能够看到树叶的空隙透下光点。有风时树叶摇动，光就好像跳跃起来——是的, 人们都以为那是光。
　　但没人发现那其实是个小人。
　　小人只有放晴时才会出来, 阴天、雨天时就不见踪迹。
　　郁清好几天都在树下仰头看，也没捕捉到它的身影。又或者, 其实它就在那些光里，只是人们的眼睛无法分辨。
　　老宅听说之后, 不禁惊奇道：“那是绿小人嚯。”
　　郁清：“什么？”
　　“它是长久心怀夙愿的人催生的。在我们的世界, 绿小人有一颗神奇的种子。”老宅说。
　　“种子？”
　　“是的嚯, 愿望的种子，只要和它许愿, 小人就会送给那个人种子。种下后，愿望就能实现。它是最受人们欢迎的情绪小人。”
　　郁清可好奇了：“无论什么都能实现？”
　　“一切好的愿望都会实现。”
　　！！！
　　胡二立即流口水道：“那……如果我想要一颗糖果树呢？”
　　“没问题嚯。”
　　“辣条树？”
　　“很简单。”
　　“棉花糖树？”
　　“树屋的世界就有这样的树。”
　　胡二火热的目光就看着章树。
　　郁清疑惑道：“只能种出树来吗？”
　　老宅嚯嚯笑道：“当然不是，绿小人的种子能种出一切盼望的东西，有生命的和没生命的，实体的和摸不到的，都可以。它甚至能种出树屋, 只是种出来的屋子，没有我们一族的能力。”
　　然后586也忍不住羡慕嫉妒恨的时候，它又道：“只有催生它的人种下才有用嚯。”
　　章树开始托腮沉思。
　　于是接下来几天, 大家都在热烈讨论假如能够实现, 会许个什么愿望。客人们不知道真实情况，但是整天听胡二念叨，也很喜欢这样的传说故事。
　　章树每天仍只是种菜打理植物, 不急不躁的样子。
　　胡二猜测道：“老章的话, 一定会种出树来吧, 他一直很想要一棵自己的小树苗。”
　　等这个话题热度过去，大家几乎都快忘了绿小人的事，也没见章树种出树来。
　　老宅甚至还给他出主意了：“你可以许愿永远不掉叶子~”
　　“永远没有虫子也可以的嚯~”
　　“或者要不止一棵，很多很多小樟树也可以~”
　　它说到最后一个的时候，章树似乎心动了一下，眼神特别亮，但还是没有行动。
　　“送了种子之后，小人呢？”他问。
　　“绿小人就会消失。”
　　“我要好好想想。”章树喃喃说。
　　郁清觉得也对。他要是有这么一个系统道具，肯定也得深思熟虑再做决定。毕竟，实现愿望的机会难得，只有一次。
　　586翻白眼道：“宿主，你那么多道具还没用完呢。”
　　但是在人间都不实用啊……郁清遗憾地想。
　　586把鬼门放在他房间里，他有时出门还会走错门，糊里糊涂进去绕了一圈才发现。好在他现在胆子大了，脑袋空空，什么阿飘也吓不了他。
　　大概是章树久久无法决定，绿小人后来也不躲藏了，一直跟着章树，大有“不说就一直缠着你”的架势。
　　郁清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不怕人的小人。
　　但人们依然很难发现它，因为大多数时候，它只是一团光，像萤火虫一样飞来飞去，落地时才会变成小人。
　　章树会把它捉回树上去。
　　“碍事。”他面无表情地说。因为小人总是在他耳边叽里呱啦吹风，大概在催促他快点说愿望。
　　最烦的是，绿小人会在地上跟着跑，有一回被他踩到，吓得他以为踩死人家了。
　　结果小人只是被踩扁成了一道光，爬起来拍拍，还是完好的小人。
　　“……”
　　“好烦。”章树嘴上这么说，却迟迟不作决定。
　　老宅说其实只要决定好了愿望，绿小人就会留下种子离开了。
　　但章树还是老样子不吭声，每天去哪做什么都被小人跟着。
　　……
　　“烦死了，你能不能别老跟着我！”
　　院子门口传来声音的时候，郁清正在捉蚂蚱喂鸡。他差点以为又是章树在念叨呢，但那是个小孩的声音。
　　他出门一看，只见个小男孩跑了进来，对外边一个小女孩扮鬼脸：“略略略，胆小鬼，你敢进来吗！”
　　小女孩怯生生地站住了，害怕道：“奶奶说那里面有阿飘，会吃小孩的，我不要进去，哥你快出来。”
　　“我、就、不！”小男孩气哼哼地说，然而转头就撞到了郁清，立马吓得不敢动了。
　　郁清想了想摸出一把糖，道：“吃糖吗？”
　　因为胡二的关系，他口袋里时常带着吃的。
　　小男孩吞了吞口水。
　　后边的小女孩也吞了口水。
　　两个小孩进来，郁清才知道这是兄妹俩。小男孩刚上小学呢，妹妹……没上学。家里也没人管，爸妈在外打工，就奶奶带着。但奶奶也要干活，妹妹不乐意去地里，平日就爱跟着哥哥。
　　小男孩叫黄山，白天上学，不上学的时候就帮忙干点活。妹妹黄燕，年纪还小，什么也不会，就是个小尾巴。
　　“让她在家好好呆着不干，一定要跟着，烦死了！”小男孩啃着冰激凌气愤地控诉说。
　　妹妹每天都跟到学校，他上课，她在外边自己玩，等放学了，她再跟回家。回到家还是跟着，就除了睡觉上厕所，其他时候她都和影子一样，自动跟随。
　　为了摆脱缠人的妹妹，小黄山甚至还克服了上学迟到的毛病，起得特别早。结果……偷偷摸摸起来提了书包时，妹妹已经爬起来，睡眼惺忪地给他开门了。
　　后来他骂得狠了，妹妹也会哭着跑开。
　　但当他得意洋洋以为自己甩掉了跟屁虫，和小伙伴去玩耍时，发现妹妹偷偷在后方跟着呢。
　　“因为她还小吧，你是她哥哥，不跟着你还有谁呢？奶奶年纪也大了。”陈进琢磨道。
　　“但是……也太黏人了！她是女孩，应该跟女孩子玩啊。”黄山郁闷地说。带着妹妹，他好多地方不能去，干活还得看着她。虽然她不捣乱，但是时刻跟着也会让人厌烦的啊。而且万一跟丢不见了，他还得去找。
　　妹妹不说话，黑黑的大眼睛只是滴溜转。
　　陈进撇嘴道：“我还想有个妹妹呢。你倒好，嫌人烦。”
　　小黄山就大方挥手道：“送你了！”
　　妹妹吓得冰激凌都不吃了，连忙抓住他胳膊，生怕他真的把自己送人一样。
　　姚梦柔声细语道：“不要吓她，她是很喜欢你，才会一直跟着你。你肯定是个好哥哥。”
　　“是、是嘛？”小黄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里飘了一下，没推开妹妹。
　　陈进坚持认为这是兄妹的缘故，等妹妹长大了独立了，就不会那么缠着他了。
　　黄山撇嘴道：“等她长大，那还有好久呢。”
　　但是他今天吃了好吃的，还被夸了，心情美了，就暂时不嫌妹妹烦了。
　　郁清说他以后上学的时候，没人看管可以把妹妹放这里，他嘴上仍然嫌弃，却从没把她一个人留下过。
　　兄妹俩有时会一起过来玩，郁清请他们吃东西，两个小孩就帮他捉捉虫子。
　　妹妹依然爱黏着哥哥，黄山在哪儿捉虫，她就凑过去一块抓，哥哥写作业，她在旁边坐着傻乎乎数虫子，俨然是最忠实的小跟班……
　　章树忽然就不烦他的绿小人了，但也迟迟没许愿。
　　郁清每天还是能看到小人跟着他踉踉跄跄跑，有陌生人时，就会藏起来，等人走了，就赶紧追到章树身边。
　　郁清觉得他可真是淡定，换个人早就忍不住问绿小人要种子许愿了吧。就连胡二这个狐狸精也无法抵挡诱惑啊。
　　586琢磨道：“我怎么觉着，他这是不打算许愿，打算养小人了呢？“
　　郁清：“！！”这么看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
　　“可以的嚯。”老宅惊讶地说，“不过，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
　　果然，不久后章树开始跑来问老宅：“小人喜欢吃什么？”
　　老宅：“不知道嚯。”
　　章树皱了皱眉。
　　“小人会长大吗？”
　　“不知道……”
　　再次皱眉。
　　“小人长寿吗？”
　　“很长。”
　　章树总算得到了个满意的答案，安心去种菜了。他给绿小人做了个树洞，外边有叶子遮挡。但小人还是更喜欢跟着他，无论他在浇菜，还是在屋里，都要跟着，很少呆在树洞里。
　　但是有一天，章树发现，他的树下忽然长出了小樟树苗！
　　他紧张得很。
　　“是你干的吗？”他问小人。
　　绿小人飞快摇头。
　　章树就跑去和郁清宣布喜讯：“我有小小树了！”
　　绿小人坐在他肩上猛点头。
　　郁清就给他划了一块地，让他以后可以把小树苗移植过去。
　　章树特别爱惜他的小树苗，每逢阴雨天就会特别操心，在树下团团转。
　　郁清以为他怕小树苗被风吹雨打夭折呢。
　　可是老宅说：“树就是要经历风雨才能长成大树的嚯，他只是在找小人。”
　　因为只有晴天时，绿小人才会出现。
　　没人知道，其他时候，它蹲在树洞里张望呢。可是因为没有阳光，谁也看不到它。
　　黄山的小妹妹后来上了学，两人依然时不时过来，一块捉虫，一块写作业。
　　章树的小树苗也长得飞快，只有绿小人还是老样子，一点没长大，每天在他耳边叽叽咕咕。
　　但是晴天的时候，樟树的叶子常常闪闪发光，仿佛藏着很多绿小人。


第96章 有时付出
　　郁清在旧宅旁边又开了一块菜地。
　　因为胡二每次出摊总是能卖光, 他就多种了些，闲来无事打理，就当娱乐身心了。没空时也有章树和胡二轮流照看。
　　虽然他在乡下不种粮食, 确实没什么忙的，到头来也是他和章树折腾得多。胡二就每天抱着遥控器看电视, 偶尔替郁清回一回消息。因为在院子里干活时，郁清很少把手机带在身上。
　　“小郁, 妈妈说下周要去云省的老朋友家玩, 让你别送东西去市里啦。”
　　“知道了。”
　　胡二就给郁妈妈回了个：好哒！
　　再带了个爱心biubiu的表情。
　　郁妈妈：你不是小郁吧？
　　郁清说话可正经了, 也从来不用表情包。
　　胡二：妈妈真聪明！我是小二呀。
　　郁妈妈在那头微微一笑, 跟他聊了几句, 回头和郁爸爸乐道：“我怎么感觉多了个儿子呢。”
　　胡二嘴甜，居然还哄得妈妈开心，说会给他带特产回来。
　　郁清哭笑不得, 问他是怎么发的消息。狐狸虽然识点字，但压根不会打字，所以最喜欢用表情包。
　　“语音输入啊。”胡二得意洋洋地说，“小五教我的, 可方便了。”
　　郁清恍然。有胡二这个即时回复助手，他很快成了通讯录里最受欢迎的人。
　　“小郁, 没想到你现在居然是朋友圈里唯一一个没晾我消息, 最快回复的人！”前同事任风带了个痛哭流涕的表情说。
　　胡二反手就给他回道：你好哦，小郁在菜地, 我是店小二~有什么可以帮你？
　　任风：……
　　算了, 对面好歹是个人, 不是自动回复, 也不是机器人客服……任风自我安慰一下, 跟他聊了一会，觉得心情舒畅，工作的苦闷也散了，愉快地答应了给他寄零食。
　　郁清：“……”他真是小看了狐狸搜罗吃的能耐。
　　但他也没说什么，回头给朋友圈挨个发红包好了，不然寄点土特产也行。辞职后还能躺在他朋友圈里的人，也不会计较这些。
　　任风还担心他没生意，给介绍了客人呢。
　　郁清也不拒绝，问了问他那棵树的近况，得知活得挺好的，叶子也还茂密，就放心了。
　　他这儿其实不缺客人。因为老宅如今在网上的评论很好，渐渐的有人慕名而来。
　　今天中午来了一对女孩，就是特意过来拍照的。让她们惊喜的是，不光老宅漂亮，这村子里的风光也挺好的，周边还有景区。除了山水，民居也有点特色，真是没白来。
　　“工作人员还很帅！”林柔悄悄道。
　　林娜摆弄着相机，笑道：“你啊，就知道看帅哥。”
　　她们不是亲姐妹，但在同一个学校，都喜欢摄影，认识后渐渐成了好闺蜜。大概是因为兴趣相投，工作后，即使公司不在同一个城市，她们也时常相约出来玩。
　　“娜娜，这个角度不好，你帮我重新拍一张呗。”林柔翻着相机道。
　　她们一起出游有个好处，可以互相帮忙拍出高质量的相片。
　　“怎么不好，这样可以显得你腿比较长……不信你问问老板好看不？”林娜耐心地道。
　　“你就再拍一张怎么了，你看我之前帮你拍了那么多……”
　　郁清：“……”
　　好在两人赶着去别的地方拍，没来问他。只是回来时，两人似乎有点不对劲。说不上不开心，就是……没交流。
　　林柔跑去找胡二合照了，林娜自己在院子里默默调焦，拍景物。
　　郁清也不打算掺和客人的事，他忙着呢。
　　天气依然炎热，但秋收的味道已然浓了，他今天接连收到了老乡送来的木薯、地瓜、南瓜，还有新米。
　　因为郁清不收钱，郁家的地谁种了，收获了什么便送点过来。虽没多少钱，心意是实在的。郁清还会顺便回赠点东西——
　　“因为决定在村里住下了，以后说不定也有要麻烦乡亲的地方。”
　　他这么说，老乡就不好推脱了，乐呵呵给他打包票。
　　郁清也喜欢他们带来的农产品，充满了收获的喜悦。虽然不是自己种的，但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藤蔓青翠，切口还是新的，还有带着蜜蜂的花朵，一看就是刚刚采摘回来的。
　　尤其是那一大袋子的新米，郁清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到当季的新米，晶莹剔透，闻着清香扑鼻，煮起来软糯香甜。不像市场上买回的，哪怕号称新米，闻着还行，煮过便不那么香了，而且越放那米香越淡。
　　这可是老乡地里收获的，实打实没假的！新米做出的饭口感更胜一筹，哪怕只有白饭，也不觉口淡，所以这些天大家吃的米饭比菜还多。
　　就连只爱吃肉的胡二，也多吃了两碗饭。
　　两个心里的女孩也喜欢得很，说是从来没一顿吃过那么多米饭。
　　林柔感叹道：“农民也好啊，只要踏实肯干，付出了汗水就能有收获。不像我们捣鼓这些，其实不一定有什么回报。”
　　林娜道：“那应该是还不够努力。”
　　她说完，才想起今天两人冷战了。
　　果然，林柔没接她的话，只是低头玩手机。
　　郁清道：“农民看天吃饭，不一定种了就能有收成的。今年雨水还挺多，谷子差点收不过来晒不干。要是弄不好，烂在地里或者发了芽，这一年辛苦就白费了。你们玩这个，至少还挺开心的。”
　　“唔……那倒是。”林柔笑着说。
　　但是不小心看到林娜的时候，她又没了笑容。
　　林娜正想和她说什么缓解一下气氛，但见她把脸别开了，只能无奈地也刷手机。
　　姐妹俩明明坐一块，却跟路人似的。直到林娜忽然惊喜道：“啊，我拍的作品参赛得奖啦！”
　　众人观摩夸赞了一番，纷纷给她道贺。
　　只有林柔没说话，忽然站起来上了楼。
　　郁清才小声问：“你们今天出去发生什么了？”
　　林娜无奈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没帮她重新拍那张照片，她就生气了。出去还跟我数，说总是她拍我，我帮她拍的太少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最近都练习拍景物呢，就没拍人。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计较起这个了。”
　　“女孩子敏感嘛，难免闹别扭，明天就好了。她喜欢小二，让小二去哄哄，肯定就忘了这事了。”陈进出主意道。
　　胡二反正无聊，就跑楼上去了。
　　郁清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准又去和妹子涛零食呢。
　　结果没一会儿，胡二气呼呼下楼了。
　　“她居然说我什么也不干，整天看电视，不想和我说话。气死我了，我要去看十集动画消消气～小五！遥控器呢？！”
　　众人憋着笑，没好说他。
　　晚点的时候，林娜上楼了。林柔跟躲着她似的，反而下来了，只是在客厅看到胡二，又没好意思坐过去。
　　“你不要过来啊！我还在生气呢。”胡二发现她了，抱着他的呼呼小人警告道。
　　“对、对不起啊，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林柔呐呐道。她只是心情很不好，胡二恰好撞到了枪口上，就被怼了。
　　“道歉没有用！”胡二小气吧啦地说。
　　郁清真是没办法，这妹子惹谁不好惹胡二。狐狸最记仇了……
　　他刚想劝两句，胡二又接着瞪眼道：“我的十集动画没看完是不会消气的！你坐过来也没用！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换台的！”
　　郁清：“……”
　　林柔：“那……那我给你吃棉花糖，你不要生气啦。”
　　“不行！”胡二气鼓鼓地说，“再加一包彩虹QQ糖！”
　　林柔：“……好、好吧。”
　　于是胡二轻易就被收买不气了，边吃边看电视，还能边聊道：“你为什么生娜娜气啊。”
　　林柔低头道：“我觉得她好像不是很在乎我。”
　　“哦。”胡二大咧咧说，“我以为你是因为她得了奖，你没有，羡慕嫉妒恨呢。”
　　林柔愣了一下，忽然眼圈就红了。“是啊，你说得也对。我也那么努力，我也参赛了，为什么就什么也没有呢……”
　　胡二：“……”早知道不提这个了！
　　但是，林柔知道自己水平，这不是最重要的。
　　也许毕业分开之后，她们就有些不对了。
　　“她有什么事，我总是随叫随到的。可是，她别说找我啦，信息也从来不会第一时间回复。好不容易聊两句，她人一声不吭就忽然没了。”
　　“每年生日，我挖空心思给她送礼物，可到了我生日，她差点忘记。
　　“我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立刻想到她，但她如果不是遇到烦心事，都不会主动找我说话……
　　“她是我唯一的好朋友，但是我有时觉得，我对她来说好像不是那么重要……”林柔难过地说。
　　“你明白那种付出得不到同等回应的感觉吗？”
　　胡二发呆了一会，回忆起了什么，喃喃道：“我明白啊。”
　　“很久以前，有只狐狸精爱上了一个人类姑娘。他每天会为她去山上采不同的花，只为丰富她的花瓶。他会为她逮兔子玩，只因为她说喜欢兔子，狐狸后来再也没抓过兔子吃。
　　“后来她搬家了，狐狸跑很远的路去看她，好远好远啊……他跑了好几天，腿都快断啦，等找到的时候，发现姑娘已经嫁人了……姑娘说，她不知道狐狸喜欢她，她只把他当哥哥。”
　　林柔听得入神，连忙问道：“狐狸精不生气吗？”
　　“生气啊。”胡二沮丧地说，“他生自己的气，谁叫他那么喜欢人家呢，心甘情愿的。”
　　“那后来狐狸娶了别的姑娘吗？”
　　“没有。”胡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说，“狐狸把他的故事讲给了另一个因为总是付出而苦恼的姑娘听，不知道那个姑娘听了，有没有心情好一点点呢～”
　　“小二哥说的，好像你是那只狐狸精一样……”林柔说着，忽然醒悟过来，哭笑不得道：“她好点啦……”
　　胡二眼珠一转，趁热打铁：“那么，那位姑娘会不会请他吃点什么呢～”
　　林柔给乐的：“请请请！”
　　她难道还比不过一只狐狸吗？她有什么好气的呢？当初她为什么和林娜成为朋友呢？也是因为喜欢啊。喜欢同一个爱好，喜欢为她拍照。
　　林娜长得漂亮大方，常常和她分享经验，教她用镜头，带她进圈子，拍日出拉她一块早起，一起爬山取景，走不动路时还会背她……
　　她想着那些好，似乎就没有那么在意今天的事了。
　　……
　　楼梯的拐角处，林娜默默转身上了楼，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躺在床上，翻着白天的相片，心情复杂。林柔说的没错……
　　但她不是刻意针对的。其实毕业后，她对每个人都一样，根本无法做到秒回信息。她工作很忙，还兼职给杂志社供稿，没什么时间看手机，当然也没时间聊天了。现实的忙碌让她根本顾不上想别的。
　　她也有点无奈。她不知道林柔会在意这些。也许，是应该主动做点什么了……
　　不过，第二天林柔好像已经忘了不快，正兴致勃勃要给郁清他们拍员工全家福呢。
　　郁清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还想拍个全景，把老宅也拍进去。
　　“全景让娜娜来吧，她拍得好。我给你们拍近照。”林柔说。
　　林娜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听她的道：“好……”
　　两人拍了一早上，又和好如初了，仿佛昨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郁清觉得这次应该不需要什么小人出马了。两人开开心心离去，看起来比来时更亲密了。
　　只是胡二开始不好意思看电视了，常常不等郁清叫，他就跑过来帮忙。他说自己偷懒的时候，总觉得有谁在盯着自己。
　　郁清没有这种感觉，也不认为他有偷懒。
　　“你坐那儿当吉祥物，陪客人聊聊天就好了。”
　　胡二高兴了，又挠头：“不知为什么，你这么一说，那个人就不盯我了。”
　　郁清：“人？”
　　他立即问老宅：“咱们院子里多了什么小人吗？”
　　“……小郁没发现吗？院子里的果实。”老宅悠悠说，“多了嚯~”
　　郁清才发现，只剩下零星果实的果树上，此时又挂上果了！
　　“这是果时小人的杰作。”老宅叹息说，“那个小姑娘，如果一直得不到回应，也许会放弃这段友情和爱好，人生因此陷入别的困境，变得糟糕，所以引出了果时小人。它喜欢给所有付出的人带来丰厚回报。不过，胡二好像把事情解决了，果时小人找不到正主，正在生闷气嚯。”
　　所以才一直盯着胡二吗……郁清失笑道：“它在哪呢？”
　　这回老宅没有告诉他。
　　桃树上，挂着一颗与众不同的白色桃子，藏得实在隐秘，谁也没注意到它。
　　直到夜里，老宅才用树枝戳了戳它，小声道：“好了嚯，没人了，可以下来啦~”
　　小桃子一个激灵，展开身体，跳了下来，好奇地张望，来到菜地里，打起了精神。
　　它双手搓啊搓，搓出了个西红柿，挂了上去，满意地欣赏了一下。
　　［完美的！］
　　再搓出辣椒，黄瓜，长豆角，……
　　［太慢啦！］
　　果时小人爬到了最高的丝瓜藤上，乘着夜风，呼呼飞跃了下来。它跳到哪，哪里就会散发出一阵阵光圈，植物们争相结果……
　　郁清再起来的时候，发现菜地里新挂了许多果，就是一直没找到果时小人。
　　他决定等这一波西红柿熟了，寄给两个女孩尝尝，一定比往时的还要甜。


第97章 有些忧郁
　　最近又下雨了。
　　“雨”一动不动, 没有跑出去接雨水，只是趴在小水池里打呼噜。
　　郁清在屋檐下看雨的时候，听到门口一声汽车喇叭, 还以为是许意来了呢，结果是客人。
　　同事任风的朋友，送了女儿沈玉来散心。
　　只是不巧，他们出门时天气还好好的, 来到这儿就下起了雨。幸好郁家院子挺干净，四处草地，也没什么积水。
　　沈玉一看就叹道：“我就说了不要来, 我最近运势差, 只要出门准没好事, 你看，下雨了吧。”
　　沈爸是个中年胖子，乐呵呵地先下车和郁清打了招呼，才回来催促道：“下来吧, 里边很干净的, 你肯定喜欢。来嘛, 这是爸的老朋友开的，给个面子哈。”
　　车里的女孩幽幽道：“早上还说是你朋友的朋友……”
　　沈玉长得挺漂亮，清秀中带着点忧郁气质, 下了车, 身后雨景一衬，就是一幅天然和谐的画。
　　然而她叹气道：“我讨厌下雨。”
　　郁清：“……”
　　？！！
　　小水池里, “雨”醒了, 水面升起了个弧度, 探出了头, 然后慢吞吞出来，溜到草地上，开始接食雨水。
　　大概不是许意召唤的缘故，它行动得特别慢。好在它和水一样透明，屋外还下着雨，谁也没发现异常。
　　郁清把父女两个引进了屋，其他事等雨停了再说。
　　沈爸是和任风业务往来认识的，和郁清聊了点工作，很快就熟络了。
　　“我家小玉呢，喜欢胡思乱想，这不是听说你这儿清静吗？我寻思让她来住两天，透个气，说不定精神会好点。”
　　郁清没看出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沈爸一言难尽的样子道：“你晚点就知道了。医生说她有点抑郁倾向，我就怕你们受不了。”
　　郁清便细细问了。
　　原来这妹子虽然精神一直挺低落，但也没做想不开的事，就是旁人常常会受她情绪影响，和她接触多了，再开朗的人也会变丧。
　　家里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去了几次，她一点没变，人家医生倒开始吃抑郁药了。
　　沈爸才寻思找个没什么人的乡下小地方，让她透个气放松心情。本以为郁清这儿偏僻没什么人，结果进了老宅，才发现有客人。
　　他顿时又有点担心，万一女儿把人家客人给带丧了咋办。
　　郁清笑道：“没关系，大家心理素质都挺强大的。”
　　有老宅在，根本不用担心这些。
　　陈进也挠头道：“我也觉得还好，你看她坐那儿，和小五章树挺和谐的嘛。”
　　沈爸就看了过去，发现586一副冰山脸，章树是个面瘫脸，俩人脸上看着毫无悲喜。
　　章树端了茶过去，也不说话。沈玉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杯里茶水映出自己孤独的影子，心中就是一黯，刚想抒发一下，章树就点个头走开了。
　　想说的话没能说出口，沈玉只能默默端起茶杯啜了起来。
　　沈爸深知她习惯，见她嘴唇动了动，捏了一把汗。
　　郁清则是一点没看出，还道：“可是你们平时一块生活吧，我看您还挺开朗的。”
　　沈爸愣了一下，苦笑道：“她小时候很正常。而且我平时很忙，其实没什么空陪她。后来上了大学，学校发现了异常，我才知道的，不得已给她办了休学手续。”
　　郁清问：“她妈妈呢？”
　　沈爸叹道：“我们离婚了。”
　　“你这儿要是不方便，我再找别的地方吧。”他惆怅地说。
　　郁清没什么不方便的，倒是怕他们不习惯。毕竟他除了开个房间，啥也不管，饭菜也一般，就是家常小菜。
　　“这没啥，她自理能力没问题。”沈爸絮絮叨叨地说，“我就担心她想太多，医生说她现在看起来不严重，但要是不管，可能就奔着抑郁症去了。她其实很聪明，突然出了这个事，现在成绩一落千丈……”
　　郁清试探道：“和你们离婚有关吗？”
　　“我们离婚那会，经过她同意的，她还挺淡定，那两年也没什么不对啊。”沈爸发愁道，“后来上了大学，谈了个恋爱，失恋了，就变这样了。”
　　郁清大概明白了，道：“没事，我会让员工留意她的。”
　　沈爸不放心，还多呆了两天，这一呆自己反而有点乐不思蜀，不想走了。
　　老宅的环境设施都是独一无二的，蝴蝶环绕，鸟语花香。更可贵的是都这个季节了，夜里居然还有萤火虫。
　　沈玉一见到，就叹息：“萤火虫的寿命太短了，明天后天，也许它们就死去了呢……”
　　然而后来的每个夜晚，这里的萤火虫都未曾消失。
　　沈玉：“？？”
　　不仅如此，这儿的人似乎也和别处不一样，奇奇怪怪的。
　　那两个没表情的员工就不必说了，惜字如金，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半点反应，像是……没听懂的样子。
　　那个常常晃来晃去的暴发户二代……不，还是别招惹他了，他一开口，都没她说话的份。
　　那对小姐妹倒是挺可爱的……
　　沈玉一整天都在45度望天，因为一低头，看到地上的落花落叶，她就有点伤情，觉得自己也是那风吹雨打叶飘零的残花，不知不觉捡起花瓣来……
　　何雪就跑过来积极地道：“我帮你捡！”
　　她动作麻利地一下子捡光光了。
　　沈玉：“……”
　　姚梦是个会认真听她倾诉的人，听她说恋爱史，代入特别强，时不时还会红眼圈，掉眼泪，痛骂几句渣男。她看起来娇娇软软的，骂起人来也很软，哭起来……让人心疼！后来沈玉都不好意思找她说了。
　　可是一转眼，等沈玉离开，她又能擦了眼泪，跟何雪谈笑风生了。
　　“……”
　　沈玉依然会时不时看着某样东西发呆，即使是晴天，也总是散发一种明媚的忧伤，一直嘀嘀咕咕。
　　杯子摔了——
　　“今天也许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呢……”
　　杯里的水凉了——
　　“我的人生就像这杯水，热乎没多久就凉了啊……”
　　明明最常见不过的东西和事情，在她眼里仿佛都是灰色的。
　　“她的身上，有病气嚯。”老宅观察了一阵说。“一切坏情绪都和疾病有关系，如果不能排解出来，病就会越来越严重，最后不需要谁动手，他们自己就……”
　　对树屋来说，精神上的死亡远比实体的消亡更可怕。如果主人出现精神上的疾病，等待树屋的将是衰败。最后，树屋会在井干涸之前死亡。
　　为了减少废弃的井，树屋们很谨慎地挑选主人，并衍生出了各种各样的情绪小人，帮助人们排解坏情绪。
　　“我会为她输送一些特制的空气，等她通过呼吸把体内病气全都换出，慢慢会好一些。在情绪小人出来之前，我只能做到这样了嚯。”老宅遗憾地说。
　　“换气……真的有用吗？”郁清疑惑道。
　　“有的嚯，空气有很多种。愉悦的，平静的，激烈的，舒缓的，甜的，早晨的，晚上的……制作空气是我们树屋天生的本领，也是我们日常的必要活动。因为我们呼出的气体，和人类恰好互为所需，所以树屋特别喜欢人类。我和你说过，树屋需要主人的气息，呼吸也是其中的一种。”老宅解释完，跃跃欲试地说说，“小郁想试试吗？”
　　郁清呼吸一下，仔细分辨，发现确实如此。原本空气确实无色无味，但是老宅制作的空气是有味道的，无法形容的味道，淡淡的，不易察觉。闻了之后，就会有相应的情绪涌上。
　　“空气在我们的世界，是可以交易的嚯。”老宅兴致勃勃地说，“树屋有很多传承的配方，也有个人配制的独门配方。人类很喜欢这个。”
　　那当然啊，这东西要是拿出市场，人们绝对会为之疯狂的！
　　郁清心想这个秘密绝对要让老宅带回去！不能被人发现了！
　　还好空气本就是很不起眼的，无处不在，客人们绝不会想到会是什么宝贝。
　　接下来几天，沈玉确实安静多了。
　　郁清和老陶也不用避着她宰鱼杀鸡了。她平静地路过，坐在小露台，也不看天了，开始看书。
　　只是郁清偷瞄了一眼封面……《百年孤独》。
　　“……”
　　果然，看了没多久，沈玉又开始叹息，时不时擦擦眼泪。
　　郁清没辙了，只能给她备纸巾。
　　孤独的影子小人爬到女孩头顶，盘腿坐着，跟着她看书的样子。女孩每撕一下纸巾擦泪，它也学着撕一下……纸巾的影子。
　　沈玉愣了一下。刚刚……是错觉吧？
　　她把书合上又翻开，确定没有什么影子。
　　其实她已经好多了。这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洋溢着温暖的气息。
　　是的，温暖。秋季已经开始有昼夜温差了，但是很奇怪，这个屋子和小院里没有。
　　沈玉还试过了，只要出门，外边即使晴空万里，也会有秋风袭来。那种凉意带着萧条，和夏天完全不一样。但是只要踏进小院，就完全还是夏天的感觉。
　　本来她很讨厌夏天的，又热又黏腻，就连吃冰也化得快。但在这里，没有到处滚烫、闷热的感觉。花草树木充满了生机，野趣横生，是一种让她觉得很舒服、十分眷恋的夏天感。
　　好奇怪，为什么会眷恋，明明不是她的家……
　　唉，她的家，已经分成两半啦……沈玉想起这事，又忍不住叹气。虽然她是支持父母离婚的，没感情了凑合在她面前演戏有什么意思呢？但是，真的分开了她又很舍不得……
　　她郁闷着，又想起了自己无疾而终的爱情。
　　伤心事涌起时，冷不丁眼前飘过一个泡泡。
　　没有什么风，它也悠悠忽忽、起起伏伏飘着，没有落地。
　　泡泡的表面流淌着五颜六色，在阳光处特别绚烂。那个绚烂的映射里，就像另一个世界，有着另一个她。
　　她下意识跟着看了过去，不由愣了。
　　不知是谁在吹泡泡，院子里飘荡了许多。它们有大有小，像蝴蝶一样飞舞，又比蝴蝶轻盈许多，总能躲开人们。
　　何雪这个人来疯，跑过去拍照，拍完了就戳着玩。
　　又一个泡泡往这边飞来。沈玉下意识地伸手一接，泡泡就无声地破了。
　　一个，又一个。
　　她觉得好像有什么跟着泡泡消散了。
　　戳泡泡的游戏持续了一会，很快就没了。
　　这泡泡来得稀奇，每天不时出现几个，有时在院子里，有时在屋里，有时沈玉在自己的房间也能看到。然而谁也没找到吹泡泡的人。
　　何雪她们没玩过瘾，干脆制作了泡泡水，自己吹起来了。沈玉只要见到了，就忍不住戳一下。
　　有一天，她也吹了起来。
　　她从来不知道吹泡泡有这样神奇的魔力，吹出一个，仿佛心中的郁气全都吹出来了，再戳破，就像被消除了一样。
　　她现在常常想不起自己情绪低落的那些日子。
　　那个曾经让她爱恨交织的名字，也忘了。
　　虽然她还是会为书中的人物感动得不行，也偶尔写一些伤感的文字，看电视剧也依然要备上纸巾，但事后就放下了。
　　如果没有，她就吹一会泡泡。
　　*
　　很久过后，郁清才发现了沈玉留下的忧郁小人。
　　它坐在老宅的花园里，一口气吹出好多泡泡，然后伸手把两个泡泡融合，再把另一个泡泡一抓，分成两半，融合。
　　再吹，再融合。
　　最终的大泡泡上，出现了一幕催人泪下的……小人电影。
　　［哇哦！！］
　　在它身后，聚集的其他情绪小人们发出了惊奇又感动的声音，开始看得入迷。
　　于是后来狐狸发现，家里的纸巾时不时就莫名其妙失踪。


第98章 有夏天
　　周末的时候, 许意回来了。
　　他穿了风衣外套，一进门就不得不脱掉。
　　“这边怎么这么热……”他嘀咕着。
　　陈进纳闷道：“热吗？我感觉每天都一样啊。”
　　郁清也觉得，不知道是不是老宅的呼吸系统改变了小院环境, 这边并没有感受到气温的变化。
　　老宅听他一说就紧张道：“小郁不喜欢夏天吗？”
　　郁清自然是喜欢的，他有限的放松的记忆都在夏天。因为学生时代还能有个漫长的暑假可以挥霍，上了班之后他就很少有放假的感觉了。
　　虽然夏季炎热又多雨，满是汗水, 但丰富的水果和鲜绿的植物，总是很有活力。
　　“我也喜欢夏天。”何雪惬意地啃着雪糕道，“要是家里也像这儿那么舒服, 我想永远过夏天。”
　　姚梦就笑她：“去年夏天是谁说的更喜欢冬天, 最好能冬眠不出来了。”
　　何雪挠头道：“哎, 人不就这样嘛，夏天的时候想过冬，冬天的时候盼着夏天。”
　　“怎么你们都只有夏天和冬天吗？秋天他不香吗？秋高气爽，不冷不热, 想去哪玩都行。”陈进忍不住道。
　　“现在就是秋天吧。”许意望了望天说。
　　确实呢, 郁清现在可以明显看到天空的云不一样了。夏季的时候, 它们明明还很近，爬到山顶就能碰到的感觉。可是现在，它们显得特别高远。
　　天空也仿佛拔高了一样, 天地辽阔。
　　陈进狐疑道：“是吗？我怎么感觉还跟夏天一样, 外边也是。”
　　胡二撇嘴道：“管它呢，我除了冬天什么都好。”
　　对狐狸来说, 冬季意味着可以找到的食物减少, 不得不趴窝里减少消耗。不能出门玩, 还没吃的！简直太难为狐狸啦。
　　章树也不喜欢冬季, 虽然他是常绿乔木，入冬也不会大面积落叶，但寒风刺骨，他也是不喜欢的。
　　郁清不由开始琢磨，冬天是不是要给樟树穿个衣服什么的。
　　但是章树拒绝了。
　　“没有关系的嚯。”老宅安慰说，“如果大家都怕冷的话，我保证，冬天是不会到来的。”
　　大家都没当回事。毕竟，郁清没回来之前，章树已经经历过好多个冬天了。山里的冬天阴冷无比，温弱的阳光作用也有限，树也不像人类可以烤火取暖。
　　不过，他可以用法术抵挡一点寒风，胡二有时也会帮帮忙，所以他并不怎么担忧。
　　郁清不会法术，想着可以囤点稻草，这样冬天的时候给樟树围起来避避风，应该会好一些？这时候秋收基本结束了，老乡们也有的是稻秸，所以很容易收到。
　　郁清抱着秸秆回来时，老陶正在拆许意给他带的东西。
　　“嗨，我腿上有风湿，这不是怕冬天来了难受吗？小许说他们那儿有位老中医的药膏很有用，我就托他带了点过来。”老陶感叹地说，“人老了是哪哪不行，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痛的。”
　　陈进道：“那您老先前还能到处爬山。”
　　老陶苦笑道：“那会儿不是觉得没希望治好病了吗，反正就那么些日子，想做什么就做了。”
　　他把药膏收好，乐呵呵道：“现在好了，我觉得我还能再活个一百岁。”
　　陈进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郁清就问：“风湿？最近疼吗？”
　　灵泉村四处山水树木，挺潮湿的，这里的老人们患风湿的也不少。如果有用，也许可以安利给老乡。
　　“现在天还热着呢，当然没事。”老陶说，“冬天来了就难受了。”
　　陈进也有点担心，他家也在南方，是知道冷起来有多冷的，不禁问郁清：“咱们冬天屋里开暖气吗？”
　　郁清就道：“开。”
　　至于怎么开，他还得研究一下。这事是得提前想想。
　　不过老宅轰隆隆道：“不需要嚯。相信我，真的不需要。”
　　郁清迟疑道：“供暖的话，你不会有负担吗？”
　　“以我现在的能力，全天制暖确实有点吃力，因为这里冬季的阳光能量比较弱，采集起来困难。但是……”老宅解释道，“在树屋的世界，很多地方是没有冬天的，只有喜欢冰雪的小人才会过冬。小郁知道为什么吗？”
　　郁清：！！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是情绪小人？！”
　　“嚯嚯，是的。”老宅开心地说。
　　郁清想了想问：“是因为老陶？”
　　“不对，再猜嚯。”
　　“那是你也不喜欢冬天吗？”
　　“不是嚯，是因为，那是一种喜欢树屋的小人。每年一到夏天，它就会出现。”老宅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它已经陪伴大家一个夏天了，只是没人发现。我觉得它是很棒的情绪小人，每个树屋都喜欢它，你们应该也会喜欢，就没有告诉小郁。”
　　郁清好奇道：“是什么小人？”
　　他完全没觉得院子里多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那我可不能说。”这次老宅卖了个关子，“情绪小人要主人自己去发现嚯，它们是很喜欢隐身、也喜欢捉迷藏的小人。”
　　郁清已经仔细转了好几圈了，还是没找到。但是他出去一趟，也发现家里和外边的区别了。
　　“所以院子里比外面热，是因为你说的那个小人吗？”
　　“是的嚯。”老宅说，给了他一个提示，“那是夏虫，严格来说，它不是小人的样子。但是我们树屋会把所有的情绪都称之为小人，因为它们大都是人类催生的。”
　　郁清恍然明白他为什么没发现了：“所以它是一条虫？”
　　老宅发毛道：“不要只说一个虫字！夏虫和其他的虫虫是不一样的。”
　　郁清忍不住想笑。“你不是树洞不怕虫了吗？”
　　老宅：“……”它明明是偷偷树洞的，怎么被知道了！
　　“虫虫……它们有很多种。如果是从未见过的，勇气树洞也不认识，说了也没有用的。”老宅纠结地说。“其实我们树屋可以分泌出驱赶的物质，也可以把外壳做得很坚硬，完全不需要担心虫害。只是我一想到，就会觉得浑身发麻不舒服。我哥哥说，这也许是远古就刻在树的灵魂里的。”
　　它说到这里，章树就点头，不能再同意了。
　　“明白。”郁清特别理解。蟑螂也打不过人类，但还是有很多人害怕蟑螂啊。
　　“但是夏虫不一样嚯。”老宅又赶紧补充。
　　而胡二只有一个问题：“可以吃吗？”
　　然后被章树拍了一脑袋。
　　“呃……我的意思是，它是虫什么的话，不会一个不小心，被小公鸡吃掉吧？”胡二盯住了远处在菜地里捉虫的公鸡。
　　郁清：“……”
　　他还真没想过情绪小人会是菜地里的虫……
　　不是，他还想什么呢，赶紧先把地狱鸡弄走啊！
　　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只有老宅老神在在道：“不用担心嚯，如果夏虫不见了，天气会变的，夏天会很快过去。”
　　郁清看了看晴朗的太阳，还有自己一身汗，终于把地狱鸡放开了。
　　他想情绪小人应该很聪明，不会这么倒霉就挂掉才对，毕竟它们是很擅长隐藏的小人呢。就连怕阳光的“雨”，也知道躲在树荫的地方，如果树叶不小心投下一点光，它就会被烫到似的，那里空出一个洞，完美避开。
　　夏天就这样延续了下去。
　　而郁清几乎每天都在捉虫，也没发现可疑的对象，倒是蔬菜越长越好了。最近收获的菜叶上也没了虫洞。
　　嗯，也算是没白忙活吧。郁清乐观地想。
　　他不怎么打理院子里的野草，除了菜地，外边杂草里还生长了一些野菜，除了开着小白花的龙葵草，还有苦麦菜、苋菜、雷公根……很多郁清压根不认识，长得像野菜，也不敢乱吃。
　　“蒲公英也能吃？”他看章树采摘，忍不住问。
　　“能。”章树说，“老了，不好吃。”
　　他采摘是为了做药的。
　　郁清也看出来了。他先前一直没留意，现在才发现蒲公英已经开花，爆了很多绒球，特别可爱。
　　章树对着一株花随口一吹，绒球就呼啦啦分散开，种子撑了小伞，借着气流飘飞。
　　郁清觉得还挺好玩的。他小时候的暑假都在城市里，都没机会吹蒲公英呢。于是两个成年人就那么蹲草地上，鼓着腮帮子吹。
　　郁清吹完，就赶紧拿出手机拍。离开了植株的蒲公英种子飘飘荡荡，都渐渐找到了归处落下，只有一颗还在到处瞎转悠。
　　它实在太亮眼了！蒲公英的种子是褐色的，但它……伞下的小人是白色的，米粒一样白胖胖，就像是个发光体一样，即使在阳光下，也能看到闪动的光芒。
　　郁清跑过去，它就像被吓到了一样，飞进树荫里，落地时绒毛聚合起来，成了个三角星的样子，两角飞奔起来。它快速穿过草丛，一溜烟跑到了树上，藏到了绿小人的树洞里。
　　郁清看那里有光不时一闪，就知道它在偷偷往外看。
　　不过，章树给绿小人弄的树洞太高了，爬上去可不轻松。郁清也不想把小人吓坏，就点到为止，离开了。
　　夏虫小人等了许久，再也没人追上来，才呼了一口气，打开头上的伞，飞了起来。
　　郁清再也没找过夏虫，但是他一看院子里的景色未变，一如盛夏，就知道它还在。
　　也许它又找了一棵新的蒲公英，也许，它还在树洞里。反正，大家都挺喜欢夏天，它应该不会走的。
　　后来，老陶的药膏始终没能派上用场，他干脆送给了村里时常唠嗑的老乡。
　　许意依然每个周末过来，夏天避暑，冬日过冬。
　　而小院的景色始终没变。老宅说，只有春天来的时候，人们才能明显发现一些变化。到那个时候，夏虫会休眠一阵，直到夏天，才会在炎热中苏醒，陪伴那些喜欢夏天的人。


第99章 有墙
　　许意回来的第二天, 吴寻也来了。这次他是来出差的。
　　“刚好有件事想来树洞一下，就顺便下乡来了。”他搓手说。
　　这家伙是把树洞当成救星了啊。郁清看他沐浴祷告，一脸正经地去树洞, 哭笑不得。
　　许意好奇得很, 他经常来, 还从来没注意过树洞 , 问他树洞了什么。
　　吴寻期待地说：“那不是冬天要来了么, 我家里没暖气。我想着不怕冷的话，是不是会好过点。”
　　许意：“……”
　　吴寻得意洋洋道：“对了，我路上又遇到那只大鹅了。我上次树洞过，然后就真的不怕啦。”
　　许意不信：“那你刚刚溜进来那么快。”
　　他进来时，大鹅还追着车子呢。
　　“我不怕它，它也不怕我啊, 照样凶得很。”吴寻无奈道。“我也不能打村民的鹅是不是。”
　　郁清则看向他身边的中年男子，道：“这位是？”
　　“哦, 大叔说迷路了, 我看他要找的就是你这儿, 就顺便带了一程。”吴寻挠头道。“其实挺近的，他都到村口了，就是找不到路。”
　　那人便道谢了一句，径直问郁清开了房间，赶紧上楼了。
　　“说起来, 最近在村里迷路的人特别多呢。”刘婶过来给他送玉米棒子的时候说。
　　但因为迷路的大多是游客, 不是本村人，村民也就没多想。
　　“小郁你说……是不是鬼打墙呀？”二婶小声说。
　　郁清不动声色地和586意识交流：“小五, 你最近给谁卖了鬼打墙吗？”
　　586的道具很受阿飘欢迎, 光是鬼火就已经卖出了近千单。本来附近也没那么多阿飘, 但是这东西是个消耗品。阿飘们一用，还用上瘾了，所以一直很畅销。
　　“迷宫里的那只阿飘订过一面。”586翻了翻记录说，“村口没有，那里连阿飘也没有。”
　　鬼打墙在地狱副本里，就真是一面墙，遇到它，不但人会迷路，鬼也找不着路，只能在原地打转。郁清觉得这墙是个双刃剑，万一自己也不小心撞上了也迷路，反而耽误任务，所以从没用过。
　　不过586说得应该没错。他这阵子进出村子，都挺正常的。
　　“其实，自然中有时也会形成一些鬼打墙的假象，让方向感较差的人一时分辨不清兜圈子。”586又说，“你看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迷路对不对？”
　　这个郁清倒是能肯定，因为他再三打听，这里的村民和常住游客没有一个迷路的，应该是熟悉了道路，所以不会被迷惑。就连只来过一次的吴寻也找到路了。
　　郁清也就没放心上，弄吃的去了。他煮了些玉米棒子，就在小群里发了个通知，想吃的客人吱一声。
　　所有人都下来自取了，就新来的客人没加群。
　　郁清也没打扰，想着等人下来了再问，结果这一晚上客人都没下来，就连晚饭也没踪影。
　　他不饿的吗……郁清可纳闷了。
　　“他在吃泡面。”老宅无奈地说。它不是很喜欢泡面的味道，一会还得清除一下味道。
　　郁清看了看，客人叫孙新，身份证没有问题，估计……又是个宅？
　　他就没理会，客人能自己解决再好不过了。
　　但是第二天，孙新主动下来找他了。不是吃饭的问题，而是……
　　“为什么我的房间变小了？”孙新忍住了怒气问。
　　郁清觉得奇怪，老宅给布置的房间几乎都比标准间大很多，像姚梦她们俩的房间，就像个小公寓一样了，还有小客厅和小阳台。
　　但是他上去看了看，一开门，就见里头真的……只剩下了床，窗也没了，黑乎乎的，就连灯光也比其他房间要昏暗许多。
　　郁清进去的时候，得侧着身子才能过，然后浴室里也很窄，没有浴缸，没有任何装饰，光光的四面墙，还是黑色的。
　　他从洗浴间出来，灯光还忽闪忽闪的，好像要没电，或是接触不良的样子。
　　看来……老宅不待见这个人呢。
　　郁清：“呃……那你昨天怎么不说？”
　　“我……我也是今天一早起来才发现的！”孙新愤愤道。
　　他昨天刚入住时也是欣喜若狂的，这个旅馆和传言中的一样，房间装修特别好，设施齐全，空气也很好，没蚊子！他一进门就觉得身心放松许多。果然没来错，这里真的可以消除烦恼！
　　然而他吃完面，洗了个澡出来，就发现房间不一样了。床变小了，而且很简陋，就一张草席。先前的床垫、枕头、吊灯……全都不见了。
　　然后走动的空间也缩小了。他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记忆出了问题，再进洗浴间一看，发现他刚刚泡过澡的大浴缸也没了！
　　这……简直不能忍！但是，孙新想想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最终还是没下楼跟人要说法。他知道这里先前有点闹阿飘的名声，但是他并不怕阿飘。他这样的人，怕是阿飘都不敢靠近。再说，世上根本没阿飘。
　　可他没想到，只过了一晚，房间又变成这样了！
　　这这这……要是再住下去，他不敢想象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连自己也没了？
　　郁清只能借口重新安排房间，把他暂时打发到了楼下等着。
　　“老宅，这是怎么回事？”郁清观察着四周，问道。
　　老宅的脾气最好了，不可能整人。哪怕是上次来装摄像头偷拍的家伙，它都没那么大动作过。当然，那会它还不知道摄像头是什么东西。
　　“不是我嚯。”老宅叹道，“是客人自己的问题。”
　　郁清警戒起来，“这人有问题？”
　　“具体我也不清楚嚯。我们树屋无法读取人们的心思，只能感应到情绪。他的情绪令我感到很不适，而且无法排解。遇到这种情况，树屋会本能地把这块地方封印起来。”老宅说。
　　“一般人入住，是不会影响我们树屋布局的。但是心胸开阔的人，天性善良的人，会有更宽敞的空间。而心怀叵测的人，就会被压缩空间。这是我们世界的法则。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所以，孙新是对老宅有什么想法？
　　郁清正在琢磨的时候，忽然发现墙里有个发光的小人。
　　“……”真的是小人。
　　郁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淡定的小人，手指大小，也许是全身发光的缘故，脑袋上看不到五官。但是从它的姿势能够看出，正在仰望。
　　郁清走近两步，小人也没逃跑。他就蹲下，想摸摸。
　　小人这才回神一吓跳开了，转身就跑。
　　它一跑，屋子四周的墙就层层消失，最后，恢复了本来面目。
　　小人偷偷探个头，出来两步，那里便多了一道墙。
　　“墙中小人！”老宅惊奇道，“我还从来没见它出来过。听说远古战争的时候，就有树屋催生出来这样的小人，它们能筑起坚实的防线，任何坏人也混不进来。”
　　郁清奇怪道：“那它刚才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他感觉那是一种审视的目光。
　　“它在判断你属于哪一方阵营。”老宅犹豫道，“我想它没法判定，可能因为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郁清道：“我肯定是向着你的。”
　　老宅也不清楚。
　　这时586通知道：“宿主，上次的民警又来了。”
　　郁清心想来得正好！
　　他下去时，发现民警小宋果然就在客厅里，只是没穿制服，便衣过来的，看起来面色也挺轻松的样子。
　　至于孙新，虽然很拘谨，但没刻意躲开，只是坐在一角没说话。
　　郁清连忙问他什么事。
　　“别紧张哈，我休息呢，就是过来转转。顺便你上次不是反应中学那边的治安问题吗，我们蹲了几天，抓了些小混混，跟你说说成果……”
　　郁清点点头，请他上楼说。
　　小宋立即敏锐地道：“怎么，又有事？”
　　郁清就把孙新的事拜托他。
　　小宋立即起身，说回去帮他查一查有没有案底，连茶也不喝了。
　　郁清则对孙新说房间换好了。
　　孙新还不放心，非要他一块上去确认了没问题，才进去。
　　郁清倒不担心他跑，也不担心其他房客安全，有墙中小人看着呢。
　　老宅说孙新回来之后，墙中小人又出来了，这回它把门都给堵住了。
　　郁清：“……”
　　“他在哭喊。”老宅犹豫道，“要把他放出来吗？”
　　郁清正在思考，民警小宋那边来电话了，说道：“这个人……确实有污点，年轻的时候吃喝嫖赌无所不沾，偶尔也小偷小摸，不过都过去了，该关的关过罚也罚过了，这两年没什么记录。他要是有什么异常，你马上给我电话，要没有……咱也不要歧视改过自新的人哈……”
　　郁清也只能搁下这事。
　　但是老宅这边……怎么办呢？
　　*
　　小房间里，孙新惊恐地看着黑漆漆的四周。他就怕再次发生昨晚一样的事，所以一直注意观察着。然后，他眼睁睁地就看见墙上的门没了，四周的墙壁挤压过来，只剩下了容他一人站着的……小黑屋还不如的空间。
　　明明没有被挤压到身体，他却觉得窒息极了。
　　直到前方的黑暗里，走进了一个人。
　　那个年轻的老板。他手里拿着一块板砖，走到他面前时停住了。似乎在思考，是敲他脑袋呢还是不敲。
　　但孙新急于脱离这个狭窄的地方，不顾一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脚就哭道：“小兄弟救我。”
　　郁清：“好的。”
　　孙新脑袋上一痛，就觉得自己身体变轻了，飘了起来。
　　而那个年轻的老板，眼前浮着那块板砖，正在出神地看着。
　　孙新懵了一下，再看到地上的身体，很快明白过来。他他他是灵魂出窍了！
　　“你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孙新惊恐地道。
　　他没想到这儿有阿飘的事居然是真的！不然他怎么会好端端被打死，成了阿飘呢？！妈呀，他是真的不该做坏事。这下遭报应了不是，居然遇上黑店了。
　　郁清举起手示意他别说话。
　　孙新大气也不敢出。
　　郁清默默看完了。这人的生平和民警小宋说的基本符合，但不准确的是，他后来还犯事了——一路上全靠吃霸王餐、骗钱跑到了这儿。
　　郁清把后边的案子一个个念出来，孙新吓死了。可惜他现在是阿飘，昏也昏不过去。
　　郁清问道：“你为什么要跑到这儿住？”
　　他这儿入住可是要登记，连着公安系统的啊。虽然孙新手段高明，骗吃骗喝都没留下证据，受害人那边报案无果，所以小宋才查不到。
　　“我、我听说……这个旅馆，住进来之后，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孙新战战兢兢地说，“我过去得罪的人太多，实在有太多烦恼了，就想来试试……啊饶命！”
　　他忽然惨叫了一声。身后忽然出现了个黑影，一只血盆大口咬了他的肩膀一口。
　　586的声音阴恻恻道：“说实话……”
　　“呜呜呜，我我是想，如果真的有这么好的地方，那、那不是做了坏事也不怕……嗷！我错了，我我我马上走！”
　　586又要咬。
　　“啊啊啊不要，我、我自首！”孙新只觉得每被咬一下身体都像被撕裂了一样，太可怕了。
　　郁清就给了他纸笔。
　　第二天，孙新才被民警带走了。他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住个店，忽然就被抓着了。
　　他看着自己写下的自首书，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写的，昨晚又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做了个可怕的梦。每个晚上，他总是梦见，只要在屋子里，墙壁就会挤压过来，把他挤得喘不过气，惊醒过来。
　　郁清后来再也没见过墙中小人，老宅也再也没接待过居心不良的人，仿佛被谁阻挡在外。
　　村中仍时不时有人迷路。但无论郁清怎么怀疑和考察，586始终坚称那儿没有阿飘。
　　那些游客转了个圈子，最后回到原地，一开始有些困惑，后来渐渐地也习惯了，居然当成了个观光项目，甚至有人特地过来绕一圈打卡。


第100章 有时存不下
　　胡二的冰激淋又吃完了。
　　这家伙每天都要啃上四五个, 每次批发回来没多久就吃完了，郁清心想干脆买个专门冷冻的冰柜回来好了。
　　胡二一高兴，就又挑菜出去卖了, 说是要好好攒钱, 以后他就可以自己买冰吃了。
　　郁清回来时，就顺便给他带了个零钱罐。一只Q版的白色狐狸，眼睛是红色的。
　　章树吐槽它胖得很有胡二的神韵, 把胡二气得挠人。
　　“胖才能多装点钱。”郁清笑道。“就是陶瓷做的, 要小心点别摔碎了。”
　　胡二立刻抱得紧紧的。
　　郁清逗它道：“那呼呼小人呢？”
　　胡二：！！
　　他把狐狸零钱罐收起来，又赶紧去抱呼呼小人。
　　没人知道他把钱藏在了哪儿, 就连老宅和586也不知道。
　　郁清觉得他大概用了法术藏起来了。这谨慎的狐狸。
　　因为郁清后来也不用他出钱，胡二便主动说要去招呼些客人回来。他是有本事的狐狸，不会在郁家白吃白喝白住的！
　　于是这天上午，胡二挑了满满两筐菜就出门了, 因为恰好可以蹭二叔的小三轮, 郁清就没送他，继续在家里做辣菜。
　　反正地里的菜吃不完，做了卖挺好的, 胡二挑的担里, 就有一罐拍黄瓜。他打算再做点酸萝卜、酸豆角什么的, 要是胡二能卖得好, 以后就多做点。
　　于是小厨房的置物台上就摆满了玻璃瓶子, 红的黄的青的白的, 看着满满的特有食欲。要是馋了，只需要拿出个小碟子, 舀出一些, 就能当解腻的零嘴。许意走时还带了一小瓶。
　　虽然大家看着流口水, 但这酸的食物，牙齿耐不住，也就平时开个胃，所以不会消耗很快。
　　胡二回来时，果然又是筐里空空，还收获了一些零食。因为这嘴馋的家伙，看到别人吃了什么好吃的，自己又走不开去买，急得不行，就干脆用菜换了。
　　然后身边还跟了两个女孩。看着刚工作不久的样子，年轻活泼，一进门就“哇”一下跑去秋千那儿了。
　　胡二对自己带回来的客人都挺热心的，不但给人推秋千，还给人分享零食。
　　郁清很少买零食，那几乎都是他从客人那儿卖萌得来的，大概有时也会自己买一些。不过，上次客人弄坏了他的小山，赔的零食还没吃完呢。
　　郁清还提醒他注意看保质期，可别过期了都不知道。
　　胡二挺聪明的，记忆力也好，看了一遍表示没问题。这么点零食，真的要过期了，他一口就能吞光光！
　　年轻女孩大都没法抵挡零食的诱惑，看见他吃，一边嘴上说着怕胖，一边也忍不住跟着吃，很快就共沉沦了。
　　两个女孩一般高，其实身材都挺好的，一点不胖。
　　一个叫纪静，偏瘦一些。
　　另一个脸圆润一点的，叫丁茹。但她也只是脸看着圆，其实下身不胖。但大概每个女孩永远都觉得自己不够瘦，她们吃完了，就开始后悔不该吃那么多。
　　胡二大方地道：“没关系，我还有很多呢。”
　　两个女孩羡慕得不行。特别是丁茹。
　　“我的话只要有什么吃的东西在眼前，就会忍不住吃光光。”她不好意思地说。
　　纪静则表示她可以证明。
　　胡二道：“那也挺好啊，不会浪费食物。”
　　“别说吃的啦，她只要手里有钱，都得用光光。”纪静无奈地道。所以她们出来玩没几天，丁茹就把带的现金败光了。
　　本来她带现金，就是想控制一下自己花钱的欲望的。但就是忍不住！只要见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忍不住买买买，不知不觉钱就花出去了。现金花完了，就下意识刷卡。
　　胡二就给她们展示自己的存钱罐，又得到了一波羡慕。
　　“好可爱！小二哥好厉害，存了好多的样子！”
　　“这是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个。”丁茹果然又道。
　　纪静就敲她：“你啊长点教训，买了回去也是摆设，你连硬币都存不下。”
　　丁茹：“……”好像是……
　　而且这东西易碎，还挺大个，路上也不好带。
　　“不会碎。”胡二强调道，“不是我亲自摔的话，是绝对不会碎的。”
　　两个女孩直呼不信。
　　胡二就让她们试。
　　“居然真的摔不碎！可怎么看都是陶瓷做的啊。摸起来是，听声音也是。”丁茹惊奇地道，她还用手指弹了一下零钱罐。
　　胡二神秘兮兮地说：“因为存钱也是要有诚心的。心越诚，就越能存，谁也拿不走。”
　　他还煞有介事地拜了拜零钱罐。
　　两个女孩都给他逗乐了。
　　郁清微笑着望了那边一眼，然后问章树要不要存，他再去买一个。
　　章树淡淡道：“我喝水，不花钱。”
　　郁清就笑了。树木确实比动物要省事多了。
　　两个女孩热闹了一晚上，很快就上楼去了。
　　等没人了，胡二就在客厅数他的钱，数好了记下数字，再放回零钱罐，用法术封起来。每天乐此不疲。
　　章树还挺羡慕他这状态的，旅馆平时都用二维码收费的，根本不需要他数，也不用算。他感觉自己学的算数没派上用场。
　　寂静的夜里，窗外蟋蟀声声，客人们睡得香沉。只有丁茹看着手机，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有点睡不着。她这个月工资居然快花光了！啊啊啊她在路上都买了什么吗？好像身边也没几件东西啊……
　　怎么办，还有半个月……五百块怎么过半个月？！她紧握着手机，苦恼地想。
　　不对，旅途还没结束呢，以自己花钱的本事，她担心这五百块压根撑不到她回家……
　　但她还是睡着了。旅馆的枕头有淡淡清香，好像助眠一样，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早晨起来的时候，她差点就忘了这事。直到去了一趟忘泉回来，她才发现已又花了一半！才想起来和纪静说。
　　“小静，你你你觉得250……我每天吃泡面的话，能活到下个月吗？”丁茹可怜巴巴地说。
　　纪静算都不用算，道：“不可能。”
　　她绝对不可能只吃泡面！
　　丁茹：QAQ
　　纪静道：“你上个月不是就说为了旅游要存点了吗，怎么花光这么快？”
　　“我月初买了个按摩仪。”丁茹沮丧道。
　　纪静无可奈何地道：“回去还得上班呢，吃面能顶什么事。我借你，你下个月再还我。”
　　“呜哇静静你是天使！”
　　纪静摆摆手，灵魂质问道：“你个月光族，有哪个月是不跟我借钱的吗？”
　　丁茹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保证下个月不借啦。”
　　纪静：“我不信。这句话你去年就说过了。”
　　丁茹：“那……借就借吧，这次我少借一点，一千？”
　　纪静：“不行！”
　　丁茹：QAQ
　　这时客人们都起来了，听了两人在那儿说，姚梦便热心道：“手头紧的话，我借你们。”
　　她一个富家大小姐，平时吃得比胡二还素，除了房租，压根不花什么钱。
　　陈进也表示没问题。就连胡二也拿出他的零钱罐，表示可以借她回去的车费。
　　丁茹感激涕零。
　　然而纪静强硬道：“不行！你们不知道她毛病，现在借了，没几天就用光了。她没那个自制力。”
　　然后就对丁茹道：“你回去就跟着我吃饭。下个月你再请我吃半个月饭，就清了。给钱，没门。借多少都不够你花。”
　　丁茹：QAQ
　　不愧是了解她的闺蜜，太狠了。
　　小姐妹都那么说了，大家也就不提借钱的事了。只是姚梦道：“小茹以后还是要存点钱才好呢，万一有个急用什么的，也不慌。”
　　丁茹弱弱道：“我努力。”
　　她大手大脚习惯了，毕业后工作就没跟爸妈要钱过，但还是改不了毛病，每个月工资都不剩多少，还得透支。
　　纪静最了解她了，所以这次才会那么“绝情”。
　　不过她没想到，这天里丁茹花钱的次数还真少了。也许是因为没出门的缘故？
　　但是胡二正跟她分享零食清单呢——
　　“我告诉你哦，这家的猪肉脯好吃！”
　　“这个这个，无骨凤爪很绝！”
　　“这家的蛋黄酥不行，又小又硬！”
　　丁茹：“哦哦哦！你慢点，等我全都加购起来！”
　　纪静：“……”完了，以她个性，加购了一准又忍不住买了。
　　她就一边哼哼提醒道：“250啊250。”
　　丁茹划拉手机的手就一僵，默默关掉屏幕，没下单。
　　接下来两天，只要她想花钱，纪静就会给她提醒数字。一开始是的。
　　但是后来，丁茹就很自觉地尽量不花钱买那些没用的了，但就是有点在意——
　　“你怎么把我购物车清掉啦。我还想发了工资买的。”
　　她的手机锁屏除了她，就只有纪静知道怎么解锁。
　　“我没有啊。这几天手机不都是你自己拿着吗？”纪静愣道。
　　丁茹想想也是。但是奇怪，她某宝的购物车里真的什么都没了。算了，回头问小二要一份好了。
　　胡二则跑到与郁清跟前道：“小郁！老宅的树上长出了个奇怪的东西！”
　　郁清过去一看。就在勇气树洞旁边的树枝，挂了个“果”。
　　他觉得是果，是因为那东西有蒂，确实是从树上长出来的，不是挂的，也不可能有人能沾上去。
　　胡二满眼星星道：“老宅，是你结的果吗？你生出小小房子了吗？”
　　那确实就像个小小的房子，还没拳头大呢。木质方形，四面有镂空的雕花。明明四面都有，但从外看进去，里边是黑乎乎的。
　　“嚯嚯嚯……”老宅笑得浑身都在颤抖。
　　“这不是树屋的果实。”它好玩地说，“你们看清楚，它没有门也没有窗。”
　　胡二指着雕花道：“有窗。”
　　“那不是窗，这是一个匣子，装东西的匣子。”老宅说。“那位客人的烦恼，把匣中小人叫出来了，这是它藏身的地方。”
　　郁清仔细看了看，确实，这更像个盒子。
　　“匣中小人是干什么的？”胡二好奇道。它自己是个精怪，对小人也接受很快，甚至有时会逗逗它们，关照一下。
　　“它们喜欢囤东西。”老宅笑道，“小郁可以把它送给那位客人。这是很有用的匣子，它能存很多东西。”
　　郁清琢磨道：“可是，我们现在不用现金……”
　　“匣中小人的空间，不光能存吃的喝的，还能存一些很特别的东西。比如，记忆和情绪。最留恋的时刻，最感动的瞬间，最冲动的灵感，只要那个人有存下的想法，匣中小人就会出来。”老宅说，“当然，它最爱的还是亮晶晶的东西，比如钱，它非常喜欢存钱。我相信它的执念对那位客人会很有帮助的嚯。任何人被匣中小人盯上，都会忍不住想囤东西。”
　　胡二挠头道：“可这个世界的钱不是亮晶晶的啊。”
　　“匣中的世界，一切都是亮晶晶的，只是人们看不到。”老宅说着，提醒道，“摘的时候小心一点嚯，如果匣子破损了，小人会很生气。”
　　郁清就小心翼翼地摘下来了。
　　他送过去的时候，丁茹还有点惶恐，说自己钱不够了，恐怕买不起那么精致的盒子。
　　郁清就道：“纪念品，存钱罐，你以后要是想存钱，就对着它说。唔……自我暗示，明白吧？然后你就不会乱花钱了。”
　　那匣子上的雕花确实很精致。后来丁茹带回去的时候，发现每到夜里，那匣子就会映出光。光里是个花草世界，和雕花上的一样，里边有个小人在美滋滋数钱。
　　她只偷偷看了一眼，那光就灭了，好像小人怕她发现了钱会偷走似的。
　　她发现了，小人每天数的钱，和她每个月剩下的一样!
　　每多一点，小人就会很愉悦的样子。
　　有时她放在桌上的零食，想着不能吃那么多，第二天就不见了!
　　然后那天夜里，她发现，小人开始数起了零食……


第101章 有时认不出
　　胡二没有匣中小人, 但他的存钱罐渐渐也满了。但除非他主动想买什么，否则郁清是不会动的。
　　章树说他太宠着狐狸了。狐狸可以自己捕猎，并不需要像人一样赚钱生存。
　　郁清就感叹道：“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变呢？”现在到处开发, 动物们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了，谁也无法保证百年后, 这里还是不是一片荒山。
　　胡二的寿命很长，又贪吃，多学点赚钱的本事，以后他不在了, 说不定还能继续经营老宅——如果那时候老宅还在这个世界的话。
　　“胡二可以变成别人的样子吧？”他琢磨道。给狐狸上户口有点难, 要不就干脆让他以自己的身份继承老宅好了。
　　胡二不屑道：“那有什么难的？”
　　他摇身一变，果然就成了郁清的样子。
　　章树却道：“不像。”
　　胡二不服气，问他：“哪里不像？”
　　“气息。”章树垂眼道。
　　“没错嚯。你和小郁的光也不一样。”老宅也说。
　　郁清也看出来了点, 他和胡二气质和言行都不同。他是个比较沉静的人。胡二太艳丽了, 自带光环属性还有点妖媚。
　　他觉得章树来扮自己, 可能更像一点。
　　胡二就开始耍性子了。
　　“我要当掌柜！这么多年我都没当过掌柜！”他嚷道。
　　郁清好笑得很。正好, 他打算上山拾点柴，不如就让胡二试试好了。
　　胡二就喜滋滋地扮起来了。
　　太好了, 这下连章树也管不着他吃了！
　　但他失策了。
　　何雪一下楼就打探：“小郁老板, 今天午饭吃什么？”
　　正在打开冰箱点数, 琢磨今晚让郁清做哪只鸡的胡二：“！！”
　　完蛋, 他不会做饭！
　　但狐狸那么聪明, 怎么可能露出破绽，他立即笑道：“早上削水果不小心割了手指, 不方便呢, 不然你们今天就去农家乐吧, 刘婶好像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何雪还关心了一下他的手指。
　　胡二赶紧道：“没事, 已经上药了，就是还不能碰水。”
　　何雪和姚梦出门了，他又放松下来。
　　章树就在一边提醒——
　　“小郁不喝可乐。”
　　“小郁不看这种电视节目。”
　　“小郁……”
　　胡二被他念得炸毛了。幸亏这时来了客人，他才忍住了没挠人。
　　“哪位是老板？”客人左右张望问。
　　胡二立即咳嗽一声，学着郁清平时的样子，面露微笑，道：“我就是。”
　　他虽然不怎么给人办手续，但脑子聪明，看郁清示范一遍，就自己会了。
　　客人叫叶立，是个有点愣的四眼青年，胡二说什么他都频频点头，然后就上楼去了。
　　胡二就问老宅：“这人没问题吧？”
　　自从上次墙中小人出来之后，他就多了点心眼。他可不想民警老往这边跑。
　　“没问题嚯。”老宅说。
　　胡二就放心了。他好不容易等到郁清回来，才解脱了，赶紧变回自己，去吃点零食解解压。
　　郁清得知有客人来了，又问了一遍。老宅道：“这是个有趣的家伙。”
　　郁清好奇道：“怎么有趣？”
　　“他好像，忽然间看不到我了。”老宅高兴地说。
　　*
　　叶立还挺喜欢这个小旅馆的。不，一点不小！
　　这古宅外边看着不大，但房间实在宽敞。他还是第一次住到这么干净又舒服的乡间小旅馆，宣传居然不带半点夸张的。
　　他一放下行李，就迫不及待先泡了个澡，因为太舒服，还差点睡过去。半梦半醒中感觉有人戳了自己一下，然后就醒了，才发现自己泡得手上皮肤已经起皱了。
　　他只能遗憾地赶紧爬出来，然后发现……他找不到眼镜了！
　　他刚刚洗之前明明放在了床上，现在就找不到了。他近视度数可高了，十米外人畜不分。现在没了眼镜，就连身后有树枝在悄悄移动也完全没发现。
　　老宅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好奇得很。直到他看到口袋小人从窗口蹦进来，一溜烟钻到了床底，把眼镜给扛出来，塞进了客人的上衣口袋里。
　　叶立只觉得好像有个白影跑过，却看不清。不过，他习惯性地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摸了一遍，终于找到了口袋里的眼镜，如释重负，下楼找吃的去了。
　　郁清一听老宅说就知道了，笑道：“他近视，看不清，不是看不见。”
　　然后他看着叶立跑到老陶那儿，问道：“老板，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美食吗？”
　　老陶笑道：“我不是老板。”
　　叶立尴尬一下，心想也对，昨天老板好像是个年轻的。他又去问胡二。
　　胡二倒没说不是，热心给他指点了。
　　叶立就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出门了。
　　郁清也不在乎这个，当甩手掌柜，乐得清闲呢。
　　最近小麻雀已经出窝了，他闲着没事还能在院子里数数麻雀，六只小麻雀刚会飞，出窝排排蹲。这个时期的小雀最可爱，毛特别软，虎头虎脑的。
　　胡二给它们都分别取了名字。郁清佩服极了，他压根分不清它们谁是谁。麻雀灰扑扑的，几乎都长一个样。
　　胡二道：“羽毛的花色会有细微差别的啊，还有神态性格，有的好动一些，有的爱睡觉。”
　　哪怕是这样，还是有两三只看起来一模一样，郁清依然会搞错。
　　叶立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点麻雀，就道：“这是因为陌生吧，多看些日子，熟悉了就能认出了。”
　　郁清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不过他看叶立挺沮丧的样子，不禁问他怎么回事。
　　叶立苦笑道：“我在景区遇到咱们老总了，没认出来，是他助理提醒我的，估计上班可有的我受了。”
　　胡二道：“这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郁清却知道职场上的麻烦，奇怪道：“你怎么会没认出他？没戴眼镜吗？”
　　“戴了。”叶立郁闷道，“我这个人脸盲，不经常见的人基本记不住。我们老总很少在公司露面，我也没想到他会来这边玩。”
　　郁清算是明白他早上为什么叫错人了。
　　“眼盲我知道，脸盲是什么？”胡二奇怪道。
　　“对别人的脸没有足够的记忆点，认不出，就像我分不清麻雀之间有什么不同。”郁清说。
　　“没什么大不了吧。”胡二挠头道，他不是很懂人类的苦恼。“你就告诉他脸盲没认出好了。”
　　叶立当然不敢那么说。
　　“人类的社交和狐族不一样。”郁清说，然后安慰叶立：“没事，他不一定记得这事，你们公司员工不少的吧？”
　　是挺多的……叶立苦恼地想，多到他好多人都记不住脸，所以也常常得罪人。
　　不光如此，从小他就有这毛病。亲戚来了家里，不常走动的他绝对认不出，常被爸妈训没礼貌。
　　上了学，他能记住的同学很有限，很多名字对不上人。同寝还花了很长时间才好不容易记住了。所以他二十几年过来，朋友也不多，就那么一二个。
　　工作后，要是见了外资人员，他更头疼，觉得所有外国人都长得一样，只能通过发型发色辨认。
　　原本他以为，调到了内勤部门，低调做人会好点的。谁知道这一趟出来，居然碰上老总了……
　　他心事重重地上楼了，唉声叹气的，也没了出去游玩的兴致。
　　老宅听他叹得触目惊心。自从胡二说叹气老得快，它最害怕叹气声啦！它虽然长寿，但也是怕老的！
　　不、不行，它要去树洞一下！
　　……
　　叶立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寂静的夜里，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他梦到了很多事。
　　梦里的时间从童年跨越到了昨天。所有人都在质问他为什么叫错人，为什么认不出自己，是不是因为他根本不正眼看别人。
　　所有人除了高矮胖瘦，全都长着同一张脸，指责他，笑骂他，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窗纱忽然飘动起来，脱离了窗口，飞落到了床上，盖在他身上。
　　叶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昨晚好像做了个不好的梦，但哪里不好，又想不起来了。
　　他手机没电了，下楼找充电呢。见着客厅里有好几个人，忽然就犹豫了。
　　谁是老板来着？
　　他看着看着，愣住了。
　　郁清的头上，浮现出一座迷你的小屋子，和这间古宅一模一样。
　　旁边那青衣人头上，悬浮的是……樟树。
　　白衣人头上，盘着一只狐狸。
　　他擦了擦眼镜，也擦了下眼睛，确认自己没眼花。但是……其他人好像都看不到的样子。
　　他问了郁清借数据线，还找机会摸了一下他头顶的悬浮物。
　　没有摸到。
　　是他的幻觉吗！
　　他再看其他人，也出现了不同的悬浮物。
　　天啦，他……他是不是觉醒了什么异能？？
　　郁清也很意外。他在叶立头顶看到了一个灯泡。
　　虽然老宅说那不是灯泡。
　　“那是物时小人嚯。它认识很多东西。在我们的世界，植物的种类很多，有时叶子长得一样，却开出不同的花。有时花开得一样，却结出别的果实。曾经有小人族，因为常常见到不认识的植物，误食后生病，催生出了这种小人。它能够标记出万物的特色，让人一眼就能认出。”
　　郁清才注意到，那“灯泡”朝上，其实是因为小人长着一个大脑袋，下身却很瘦。
　　小人的光忽闪忽闪，闪一下，叶立就眼神一亮，准确叫了他老板。
　　郁清觉得这个小人还挺有趣的。他看过去时，小人就惊吓似的，飞快躲到了叶立的后脑勺。
　　叶立看起来挺淡定，也没像别的客人发现了什么新事物一样惊慌失措。所以……本人看不见小人？
　　郁清也就不动声色，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叶立终于渐渐摆脱了脸盲的困扰，还因为每个人头上的悬浮物不同，常常多留意一下别人。久而久之，他不需要看悬浮物，也能认出人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做梦呢。是不是在旅馆的梦里一直没醒来？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事呢。
　　直到他有一天照镜子，看到了头上忽闪的小人。那白胖胖的小人，哦不，大头小人，正在认真翻阅着什么，察觉到镜子的光，吓得一下子没影了，只有一本小小的书落下，浮在他头顶。
　　那本书好小啊，连指甲盖大小也没有。但是对小人来说很厚的样子，仿佛记载了很多东西。然后，那本书被小人慌张伸出一只手，揪了回去。
　　他以为那是错觉，但后来仍时不时捕捉到它的身影。
　　小人还多了一副眼镜。夜里他加班时，小人就戴着眼镜翻它的小书。


第102章 有些沉迷
　　郁清再也没见过那样的小人。但是很久过后, 他在老宅花园里的桌上，偶尔会见到一本小小的书。小巧精致，一碰就消失了，不久又会再出现。
　　郁清觉得有趣极了, 他闲着没事, 也制作一些小东西, 可惜始终没有小人的手巧，小小的纸片上写不了几个字, 只能做出个外形。
　　后来他渐渐地对制作小人的物件上了瘾。小小的椅子, 小小的床。老宅说如果他在树屋的世界，一定很受小人族欢迎。
　　胡二就迫不及待问道：“小人族有电视吗？有手机吗？能网购吗？”
　　老宅道：“有的嚯。但是，也许和你们想象的不一样。”
　　树屋拥有强大的通讯脉络，能够记录和提取内容, 不需要电视手机这样的载体，就能播放画面。树屋的传送系统也很发达，网购甚至不需要快递。
　　“但是, 这里无法连接到树屋的根网, 也没有电影屋可以拍摄制作影片。”老宅不好意思地说，“所以我也没法给你们展示任何节目。”
　　它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 还什么也不懂, 也没来得及带走什么。它现在所知的原世界的一切, 全都来自树屋血脉中的传承。
　　“电影屋？”郁清好奇道。
　　“是的嚯, 树屋成长后会有不同的职业和技能, 有的树屋精通空气配方, 有的擅长催生植物, 有的会调配很多口味的饮品。电影屋天生拥有庞大的编辑库, 能够全方位记录画面, 它们的主人通常也很有文艺细胞。”老宅向往地说。
　　它还是太年轻，还没发现自己擅长什么呢。
　　不过没关系，在树屋的世界里，同样也有一些不爱连网，平平淡淡过日子的树屋。
　　郁清也喜欢那样。他现在就不怎么上网，线上的订单都让胡二留意，他自己就专心养花种菜晒太阳，捣鼓些吃的，日子过得开心就不错。
　　“你这儿确实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啊……”老陶和他一块儿喝着枸杞茶，一边感叹。
　　“可不嘛，连麻雀都跑这儿养生来了。”陈进乐道。他就喜欢逗小露台的树枝上那一排晒太阳的麻雀。
　　老宅的景色虽然还在夏天，但阳光是和外界一样的，入秋后变得没那么烈了，暖洋洋的柔和许多。小雀儿吃饱了，就蹲那儿眯眼，有时张嘴打个呵欠，看看没人打扰，就继续睡。
　　但今天来了客人，它们立刻警觉地飞走了。
　　郁清正打盹呢，就被拍翅声和狗叫惊醒了。
　　他一看，是两个女孩在院门口逗狗。村中家家户户养狗，其实没什么稀奇的。
　　但也许是因为三头犬长了个柴犬样，比较可爱，又是个奶狗的样子，看起来没那么凶，路人并不害怕，时常喜欢逗它。
　　舒媛就特别喜欢狗狗，在村里看着大黄狗有点犯怵，忽然看到这么憨的奶狗，就走不动路了。同伴廖虹看看院子，正好挺满意的，两人就决定住这儿了。
　　郁清笑道：“它其实没你们想象的那么亲人。”
　　三头犬就竖起眉头龇了下乳牙。
　　舒媛“哇”的一声道：“奶凶的哦，更可爱啦！”
　　三头犬：“……”
　　郁清把人引进去，两人也没逗留，说是手机没电了，得赶紧充电。
　　然后舒媛就在房里充电边刷起了手机。
　　廖虹道：“媛媛，手机先充着，咱们去外边逛逛吧。”
　　舒媛犹豫道：“啊，可是这样的话，就不能拍照了，等充满了再去吧。”
　　廖虹就下楼问郁清有没有充电宝可以借。
　　舒媛可开心了。“还是你有办法。”
　　两人背着小包，轻装出行了。舒媛顺便在门口跟柴犬合照了好几张，才依依不舍地上路。
　　只是舒媛一直低头看手机，走得特别慢。
　　“你别边走边看手机，小心摔着啊。”
　　廖虹催促不动，只好拉着她上车。然而到了车上，她还是看着手机迷之微笑。
　　廖虹就忍不住道：“你看什么呢？”
　　舒媛笑嘿嘿地说：“在和我哥聊天，给他看刚刚拍的狗子呢，我跟他说我也想养这么一只柴犬。”
　　廖虹道：“你不是已经养一只了么？”
　　“那是阿拉斯加，这是柴犬！”舒媛说着，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跃动打字。
　　廖虹皱眉道：“你一会把手机收起来吧，照片可以回去再看，慢慢发朋友圈。”
　　舒媛应了一声，眼睛却没离开手机。
　　廖虹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自己别过脸去，看窗外的风景。
　　到了忘泉景区，舒媛还是没放下手机，还是廖虹把她拉下去的。
　　忘泉最著名的就是恒温泉，来这儿的人是一定要下水的，否则就跟没来过一样。廖虹看到清澈的泉水就轻松多了，心想下水的话，舒媛就没法摸手机了，可以好好玩。
　　谁知道，舒媛下了水，就坐在浅水区的石头上泡着，手机依然不离手！说是放这儿保管不放心，还是自己拿着好了。
　　廖虹无语极了，叫了她好几次，她才聊完了似的，眼神看过来笑嘻嘻道：“我帮你拍照嘛。我又不喜欢游泳，泡一下就好。来来来看镜头。”
　　廖虹配合起来，就忘了先前的不快。
　　等玩够了，两人上岸来，在小吃摊上吃东西，舒媛刚接过烧烤串，听到手机消息声，又开始划拉起了手机。
　　廖虹不禁抱怨道：“你就不能回去再看？”
　　“万一是重要的消息呢？”舒媛道。
　　廖虹就没法反驳了。
　　可是重要不重要的，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需要一直看一直聊吗？
　　廖虹给她喂着烤串，又试探地问：“男朋友？”
　　“别瞎说。是我妈，给我介绍相亲对象呢。”舒媛享受地咬了一口道。
　　“你跟她说在外边旅游嘛，晚上回去再聊。”廖虹劝道。
　　“嗯嗯嗯。”
　　“那你还不快放下，跟我吃东西。”
　　“嗯嗯嗯。”
　　“还看！你啊，以后干脆和手机结婚得了。”
　　“诶，我的手机要是男友就好了……”
　　“……”
　　廖虹也习惯她这样了，恶作剧一下，冷不丁抢了她手机，一路嬉笑怒骂回去，倒也和平常一样。
　　只是回到旅馆，舒媛又开始拿起手机。
　　廖虹不耐烦道：“你怎么又玩手机，平时打游戏就算了，出来旅游你就不能和我说说话？”
　　舒媛头也不抬地道：“我说了啊。”
　　廖虹：“什么时候？”
　　舒媛哼道：“我给你发信息了，你都不看手机！”
　　廖虹难以置信道：“不是，我人在这儿呢，你往手机发什么消息？”
　　“那不是正好和别人聊，就顺便给你发了嘛。”舒媛笑嘻嘻地说。
　　老陶在一边感叹：“你们年轻人啊，都是低头族。”
　　何雪立即举手道：“老陶不要一棒子打死所有嘛，我也年轻，可是不玩手机啊。你看梦姐、小郁老板也是吧？”
　　老陶就不说了。
　　廖虹就推了推舒媛：“听到没？”
　　舒媛原本还笑，被她推到了肩膀，不由叫道：“哎我的肩，好痛……”
　　“谁叫你一直低头看手机，你最近是不是视力也不行了？黑眼圈也重了？”
　　“行行行我不看了！”
　　廖虹没抱希望。她知道舒媛这个手机党，机不离身的，每次都说不看了，就是改不了。从白天刷到夜晚，睡前也忍不住看两眼，一看就忘了时间。
　　原本廖虹也习惯了，再说，整天盯着手机喊眼睛累、失眠遭罪的也不是她。她劝也劝了，还能怎样呢？
　　但她没想到，第二天，舒媛起来忽然着急地说手机不见了。
　　两人在房间里找了一遍，没找着，就下去找了郁清。
　　郁清给她们保证：“没事，你们去玩吧，我一会准给你们找出来。”有口袋小人在，就没有找不到的东西。
　　廖虹同意了。但舒媛不乐意。
　　“没有手机怎么行？找不到我就不出去啦。”她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打转，特别焦虑的样子。
　　廖虹道：“拍照先用我的吧。”
　　“那是你的，又不是我的！”
　　廖虹：“我回去送你个新的！”
　　如果花钱就可以让舒媛停止刷手机，她乐意！
　　舒媛还是坚持找不到手机不肯出去。
　　廖虹气道：“那你要怎样，在你眼里我还没一个手机重要是吧？”
　　“不是啦……”舒媛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廖虹气冲冲走了。
　　郁清没看到口袋小人，只好到她们的房间去找找。结果……
　　手机就在枕头下。
　　“我什么也没看到啊。那里我翻过好几遍了，确实没有。”舒媛疑惑道。她还奇怪呢，睡前明明就放了枕边的，结果醒来就不见了。
　　郁清再次看了看安然躺着的手机，是在那儿，没错。
　　他又找了胡二他们上来。狐狸表示能看到手机，章树也能看到。但老陶看不到。
　　郁清就明白了，单独问老宅道：“为什么客人的东西……隐藏起来了？”
　　“这是小人干的嚯。”老宅道。“你看客人的物品上，是不是有一根光丝？”
　　郁清看到了，手机的边缘似乎被细细的光框了起来，还有一截断了似的线。
　　“这是万物之间的联系。”老宅说，“人和人、人和动物、人和物品之间，有看不见的线连着。有些深，有些浅。小人能看到这些线。”


第103章 有些想法
　　起初, 只是人们的情绪包裹着喜欢的那些事物。一点点，一丝丝，淡淡的。后来渐渐的, 人们离不开它们时, 线就连起来了。
　　“所以现在是因为线断了，所以舒媛看不到手机？”郁清琢磨道。
　　“是的嚯。这是客人呼唤出的沉迷小人。小人把情绪的线剪断, 客人就看不见让她难以放手的物品了。等物品上包裹的情绪慢慢消散, 她就能重新看到了嚯。”老宅说,
　　“你看胡二, 当一堆零食在他眼前的时候, 他会忍不住吃个不停。可是如果藏起来看不到，是不是就会暂时忘了吃？”
　　所以胡二才那么喜欢藏零食吗……
　　郁清好奇道：“沉迷小人在哪？”总不能是藏在手机里吧。
　　老宅乐呵呵道：“你顺着它留下的光线, 就能找到它了。但是不要看太久, 情绪小人都怕人类，而且，你的眼睛会受不了。”
　　郁清就拿起了舒媛的手机，那道光就像是叠加套索一样，蔓延到了自己身上。
　　然后，仿佛被点燃了视野, 他看到了一个关联的世界。
　　所有物品都出现了一道光的描边, 老宅和他, 狐狸和他的存钱罐，章树和他的树，都有线连着。这些线穿越了空间，时刻指向双方。
　　就在这交错的光线里, 游荡着一个小人。它摸摸枕头, 枕头的光指向老宅, 然后遗憾地嘀嘀咕咕。
　　[诶呀，有主人啦。]
　　擦擦镜子，镜子的光也指向老宅。
　　[这个也是……]
　　拍拍郁清……
　　[吓，人类！]
　　小人正好对上郁清好奇的眼神，吓得哧溜一下消失了。
　　郁清还想找找它，但是眼睛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下意识闭上了。等疼痛缓解一些，再睁开眼睛时，那些线都消失了。
　　“不是小人的话，很难直视那样的光嚯。万物的联系很复杂，小郁只能看到一部分，看一会会。看得久了，会失明的嚯。”老宅给了他两片叶子，道， “敷在眼睛上，会舒服点。”
　　郁清照做了，树叶仿佛会吐气一样，眼上清凉，他再看，眼睛没问题了。但是小人和线都不见了，手机上的光线也没了。
　　他拿下楼，没找到舒媛。
　　胡二说她追廖虹道歉去了，他悄悄跟着，亲眼看着两个姐妹一块了才回来的。
　　郁清就给廖虹打电话，确认舒媛和她在一块。
　　“是啊，她和我在一起。没事，我们经常这样的。吵吵就好了……什么？找到了？好好！谢谢老板啦！我先不告诉她，免得她急着回去拿。麻烦你先帮收一下吧。”廖虹知道手机找到了，也松了口气。
　　虽然舒媛沉迷手机是不对，但是丢了也挺麻烦的。
　　郁清就把手机放在柜台抽屉里，等她们回来再说。
　　至于那个小人……
　　郁清问老宅：“沉迷小人有喜欢的东西吗？”
　　“没有听说……”老宅思考一阵，急忙道，“小郁是担心它会影响其他客人吗？我保证不会的嚯，沉迷小人只会在回应人们的困扰时才会剪断线，平时不会乱动的。它们热爱一切东西，就像人们沉迷某些事物时一样无法割舍。它们还喜欢藏在同样属性的人类身边。我想它现在，应该在程景的房里。”
　　郁清没去找。
　　他知道就算找到了，也看不到小人在哪。
　　不过，他有个好主意。后来他做了个小小的摇椅，小书就放在摇椅上，送给小人。
　　因为老宅说，小人能感受到物品上的情绪，分辨那是有主还是无主的。
　　果然第二天，摇椅和书都不见了。
　　而舒媛回来的时候，几乎忘了手机不见的事情，开心道：“哎呀，太好了，我不用买新的了。”
　　她把手机放进包里，好像那是很寻常的一件物品，找回来就好，接着就和小姐妹兴致勃勃地讨论明天去哪儿玩。
　　廖虹一开始也提起了心，结果看她没抱着手机不放，松了口气。
　　她也知道舒媛的毛病，但很少生气，现在出门有几个不是在低头刷手机呢？地铁上，饭店里，路上……
　　昨天她忽然爆发了一下脾气，大概是把舒媛吓到了，这两天居然都没怎么碰手机。
　　两天就算了，一星期，一个月……
　　舒媛似乎对手机失去了当初的那种着迷，变得理智多了，还时不时提醒廖虹不要沉迷刷某音。
　　而她的沉迷小人依然在老宅里游荡着，收到了小摇椅，还陆续找到了小桌子、小凳子、小扇子……
　　郁清投放出去后，再也没找到那些小物件，但还是继续在制作。他有种感觉，自己雕琢那些东西时，沉迷小人就在边上偷偷看着。
　　他时常在想象，那个小人，会不会喜欢呢？是不是舒适呢？
　　老宅也喜欢看他雕刻。“能够沉浸在某个爱好里，有时也是件不错的事嚯。”
　　郁清其实只是雕着玩而已，他的手艺可差了，做得有点丑。
　　老宅赶紧道：“不差，小人很喜欢的嚯！”
　　郁清道：“它还在吗？”
　　他因为看不到，其实不是很确定，沉迷小人有没有跟着客人离开。虽然老宅说，它们就算离开了，最终也会回归原来的世界。
　　“在的嚯。沉迷小人受到客人的心理排斥，是不会跟随的。”老宅说。
　　郁清又问：“那……它能让人沉迷某个东西吗？”
　　如果是这样，那可能治太多毛病了。
　　“不能嚯。”老宅遗憾道，“沉迷小人只会被同样特质的人所吸引。”
　　郁清就不想了，继续做他的小物件。
　　因为这个，他好几天都没出门了，就连食材也是老陶出去买的。
　　倒是章树把他的工具没收了，铁青着脸说他坐得太久，对身体不好，应该出门去走走了。
　　郁清不得已，只好暂时收心，带着胡二出去溜达了一圈。
　　村里已经感觉出秋意了，树下阴凉，阳光下却依然晒得不行。郁清走走停停，和老乡聊聊，顺便买了些东西，就回来了。
　　这一回来不打紧，他大老远就看到老宅屋顶烟尘飞扬，仿佛谁在大扫除一样。说是烟尘，却又像是燃烧的什么东西，飞上天空就不见了。
　　他赶紧进去呼唤老宅。
　　“房顶怎么回事？”
　　老宅道：“不用担心嚯，那是因为有客人太久没出门，生出霉来了。我想今天天气好，就晒晒太阳，把它们清理干净。”
　　郁清立即道：“谁？程景还是张见？”
　　他屋里就这两只最宅了。
　　“是张见。我想小郁去看一下也好。如果能够叫他出一下门，让我晒晒房间就更好了。他总是喜欢关着窗户拉上窗帘，我不好清理。”老宅说。
　　郁清就上去敲了门。
　　张见开门时眼神是空洞的，看到他忽然就冒出光来，搓手问：“怎么啦，今晚又要烧烤吗？”
　　郁清本来没打算的，但是听他这么说，就点了点头。“对，你有空吗？”
　　张见犹豫了一下。“有是有……”
　　郁清瞟了一眼他房里。很好，电脑是关着的。“你项目做完了？”
　　“是啊，休息了几天，正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呢。”张见叹道。
　　忽然放松后，他放纵自己连睡了两天，刷了几天电影番剧小说，也不知道白天黑夜。
　　难怪胡二说呼呼小人这几天都没醒过。原来是张见……郁清道：“我要去买食材，正好缺个人帮忙，你有空的话，跟我一块去？”
　　张见最终还是被美食给攻破，决定跟他出门了。
　　“嚯！这小白菜都长这么大了！”
　　“三头犬也长大了！”
　　“这石头是不是变多了？”
　　他大惊小怪的，郁清只是笑，问道：“你几天没出门了？”
　　张见不好意思道：“没数，宅惯了。”
　　郁清道：“偶尔也要出来走走，房里平时通通风，透个气。不然，下次我可规定客房服务时间了啊。”
　　张见连忙应下，和他上了车。
　　小汽车驶出院子，张见的房间立刻开始变动。窗户打开，老宅看看没人，先打了个喷嚏除尘。虽然它可以通过呼吸过滤空气，但依然有很多浮沉，只能吸附在表面。
　　然后，它把朝阳的那面墙拆掉了，让阳光照进屋里。那些有点旧的树叶就蓬勃起来，欢快地舒展。
　　它抚摸了一下自己可爱的树叶，开心极了，哼着小曲打扫房间。灿烂的阳光让它觉得此刻这个世界和树屋的世界没什么不同。
　　直到586忽然出现，提醒它: “老宅，小心隔墙有眼啊。”
　　老宅的动作一滞，慌忙道：“谁、谁看到啦？”
　　586撇嘴道：“没人。我让阿飘过去把人吓走了。”
　　老宅呼了一口气，说：“我很快就好了嚯。”
　　586就靠着门的阴暗处看它忙活，一边啃冰棒，一边懒洋洋道：“如果我有办法送你回去，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老宅动作又停了。“真的？”
　　586欠揍地道：“假的。”
　　老宅继续默默挥动它的树枝。“小五一直呆在小郁身边，是想将来带他离开这里吗？”
　　586咔嚓几下，嘴里塞满了冰，含糊道：“你呢？”
　　老宅愣了一下：“我我也可以吗？”可是，它连自己能不能回去还不知道呢。
　　586把冰棒棍子交给它垃圾分类，没有回答，只是道：“人类的寿命，实在太短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在你之前死了……”
　　！！！
　　老宅如遭雷击。


第104章 有些脾气
　　老宅不是没想过这个世界的人均寿命问题, 也决定了陪郁清走完一辈子才会离开，但是……
　　它忽然很不希望郁清和他的祖先一样。
　　不如……就那么决定好了！
　　*
　　郁清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件大事——老宅开花了！
　　那些花在屋顶铺了一片, 是他在小花园也没见过的景色。看起来是不认识的花，或者说, 不是这个世界的花。因为狐狸说, 那些花会动！
　　老宅道：“嚯，那是日出花, 可以更好地吸收太阳的力量，今天阳光好，我在储备能量。”
　　郁清就没追问。他估摸着这花的作用……就和太阳能板差不多？
　　但是，他发现桃子又结出了不少, 满满当当把枝条都压垂下了，又是怎么回事？今天没来新的客人啊。
　　老宅：！！
　　太糟糕啦，它之前被小五给吓的, 蹦出果来了, 自己都没注意。
　　“那、那是最近我我心情太好了！”它绞尽脑汁找了个借口。
　　郁清也捉摸不透这桃树，确认老宅和客人都没事，就放心了。
　　老宅就假装去料理它的花。
　　胡二眯着眼悄悄道：“老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没、没有嚯。”
　　“好可疑……”
　　“真的嚯。”
　　“哼, 如果让我知道你偷偷藏了什么好吃的……”
　　老宅：“……”
　　幸好，胡二很快被郁清带回来的食材吸引了过去。
　　章树过来检查了一下，没发现桃树上有伤痕，问道：“谁威胁你了？”
　　树木结果多是有规律的，但如果受到惊吓, 它们会表现出异常。人类常常用营养学来解释这种现象, 没人知道树木也是有情绪的。
　　“没嚯……”老宅偷瞄了一下, 586正在睡觉呢。
　　章树问不出什么，就不说话了，默默回到菜地，指点客人们摘菜。
　　郁清忙着准备食材呢，以前他一点不喜欢吃烧烤，倒是回到这儿，似乎怎么吃都不腻。
　　陈进留着口水说是食材新鲜的缘故。他们都特别喜欢地里新鲜摘的菜，所以一听说今夜烧烤，都迫不及待下地摘菜。
　　老陶欣慰地提着菜篮子道：“可不是嘛，还是自己动手香，再说咱们人多热闹，还悠闲，可以慢慢烤，不着急。”
　　郁清也喜欢这样慢节奏的生活，不用想着店家何时收摊散场。而且在家里，老宅还会把烟吹过另一边去，不会熏着人。
　　只是他正准备的时候，586忽然出现了，冷冷道：“宿主，你的车怎么花了？”
　　他知道郁清那车虽然跟个甲壳虫似的，也不值钱，但是可爱护了，每次出去回来都要擦擦灰，平日里也舍不得暴晒。然而这次回来，车身上一道刮痕。
　　“没什么，被人蹭了一下。”郁清道。
　　乡村车不多，但是路窄，刚好在拐弯处，对方超车一个不小心蹭上了，幸好没什么事。
　　“那你衬衫扣子怎么掉了一颗？”586紧紧追问。因为已经完成任务，这边也挺安全的，他不再时刻盯着郁清。没想到今天就有了意外。
　　郁清愣了一下，低头。还真掉了啊……
　　“奇怪，什么时候掉的……”
　　586哼道：“宿主你变了，居然知道骗系统了。”
　　郁清叹道：“人间的事你别管了。”
　　“你肯定跟人打架了！居然不叫我！”586痛心疾首地说，“宿主你明知道，那种邪恶又暴力的灵魂我最喜欢折磨了！”
　　郁清：“……”他就是知道才不让586知道啊！
　　那车主不过是脾气冲了一点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恶人。后来他们也和解了。
　　586一出马，准把人整成脑残。看看屋后的阿飘让他玩的，现在见了树上就想挂！
　　郁清让他帮自己烤肉，劝道：“你的脾气也收敛点，戾气不要那么重。”
　　586一边给鸡翅刷油，一边委屈道：“我已经很收了！在地狱，我每天要吃十只阿飘的！要辣吗？”
　　郁清：“……要。”
　　586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也就我对宿主好，换了别的系统，看看谁会收敛脾气，谁会跑人间度假，谁会烧烤给你吃，谁给你赚养老金哦？”
　　郁清哭笑不得，没法否认。他在副本里见识过系统的能力，吞吐间一条血河就枯竭了。
　　虽然在这里确实受到了老宅压制，但真的凶残起来，恐怕谁也拦不住它把人间变成地狱。
　　“虽然宿主的夸奖让我很高兴，但是那个……征用人间的地盘，要通过某部门审核的，不能乱来啦。”586面上淡定，话里却掩饰不住的美滋滋。
　　这家伙和老宅一样，外表成熟，内心完全是个小孩啊。郁清心想。
　　586抬眼看了他一下，没做声，只是悄悄往鸡翅上多刷了一层辣椒。
　　宿主居然拐着弯说他幼稚！
　　哼，再刷一层……
　　郁清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因为院门口喇叭响，有客人来了。
　　他出去一看，愣了。那红色小汽车，不就是回来时和他刮蹭的那辆吗？
　　车主也认出他了，尴尬问：“你是这儿的老板啊？”
　　郁清好笑得很。
　　这大块头男叫杜正，就是今天拽了他衣服的家伙。不过，这人就是一时冲动，其实还是讲理的。等冷静下来，杜正也赔偿了，就是粗暴了些，还嫌郁清动作慢，硬是抢了手机过去，给转了红包，扬长而去。
　　郁清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彪悍的人。
　　杜正这会估计是到了别人家里，老实了，跟着他后边，让干啥干啥。
　　郁清登记好了，道：“一块吃烧烤？”
　　杜正恰好一路奔波回来，饿着呢，就不客气了。
　　郁清到了院子里，随手从586那儿接过烤好的鸡翅递给他：“先填点肚子，一会你想吃什么自己来吧。”
　　杜正喜滋滋地接过，狼吞虎咽……然后他急吼吼道：“啊啊啊水！辣辣辣死我了！”
　　郁清赶紧给他递过水，然后回头一看586正一脸遗憾地看着，就知道是这家伙搞的鬼。
　　586无辜道：“我本来就是烤给你吃的，你看宿主你好心办坏事了吧？”
　　郁清：“……”
　　杜正本来有点火大的，但是被那高大的西装男子冷眼看过来，莫名背后一凉，火就灭了，乖乖自己烤去。
　　郁清把二婶叫来一块吃，谁知她一来就惊讶道：“老木匠家的儿子怎么在你这？”
　　郁清才知道，杜正是本地人，隔壁村的。家中祖上是木匠，在这附近小有名气。
　　既然这样，好好的怎么不住家，跑他这儿来了？
　　“我听说这人暴脾气，不好惹。你小心……人品？倒还行，没听说干啥坏事，整天就跟人吵架了。不然呀，这年纪早就成家了。这两年听说做生意去了，都没怎么着家，一回家就是吵……”二婶小声说着。
　　那边杜正就横眉怒目道：“说我啥呢！”
　　二婶：“……”
　　杜正依然不满：“老板，你不管管？能让我清静会不？”
　　刘婶便让郁清注意点，自己赶紧撤了。她可没闲工夫和杜正这样的火药桶斗嘴。
　　郁清回头试探他：“你……”
　　杜正凶巴巴道：“我不回去！没你们事，别多嘴！”
　　郁清就吃他的烤串去。
　　客人们也很识趣地没问。就连陈进也乖乖吃东西没说话，就是那双眼睛咕噜转着充满了好奇……
　　杜正立刻敏感地对上了，瞪眼道：“看啥看！你看谁呢？”
　　陈进脖子一缩：“……”
　　他回头跟郁清嘀咕：“这人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说话这么冲……”
　　杜正怒目而视：“我听见了！”
　　他嗓门本来就大，又气势汹汹的，陈进吓得一溜烟端起他的烧烤，上楼去了。
　　郁清就给他端了杯子过去，道：“喝水？”
　　杜正原本看他叫了村里人，有点火气，但恰好吃了好些烧烤，实在口渴，接过咕咚咕咚就喝了。
　　那边胡二则嫌弃道：“我不要！我要可乐！可乐配烧烤最好了！特别是烤鸡，绝配！”
　　郁清不想让他老喝可乐，便道：“没买。”
　　胡二：“呜呜呜怎么可以这样……我的鸡腿都不香了！”
　　杜正就犹豫道：“我……我有！”
　　胡二立即两眼放光蹦过来：“兄台~怎么称呼？”
　　杜正立即豪爽地去车里拿了，两人一边喝，居然还聊上了。
　　胡二：“有橘子味的吗？！”
　　杜正：“橘子味那是别的汽水，不是可乐！”
　　胡二：“都有气～我都喜欢！”
　　杜正：“喜欢多喝点。”
　　胡二：“嘤嘤小郁不让我喝……”
　　杜正：“你来找我，我请你！管饱！”
　　胡二感动死了：“真的吗？！”
　　然后期待地问：“你家在哪呀？”
　　杜正忽然哑了。
　　他不想回家！他家老妈喜欢搓麻将，通宵达旦，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他每次就得狠狠骂人才能把人骂走。等牌友走了，母子俩接着吵。
　　老头呢是个闷葫芦妻管严，不说话还好，跟他一说就不对付，跟打仗似的。他成绩不好挨骂，考不上好学校找不着好工作挨骂，创业了，老头又整天说他的家具厂不行，“没有灵魂”“你懂个屁木工”……
　　“我刚回家又见她们打麻将，就把麻将桌砸了，桌子是我爸做的。他俩就联合把我打出来了！”杜正气呼呼地说。
　　郁清算是知道为什么当时刮蹭一下他就红着眼想揍人了，估计正在气头上呢。
　　胡二眼珠滴溜道：“如果她不打麻将，你是不是就会回家了？”
　　杜正愕然道：“你有办法吗？”
　　胡二笑得妖媚：“有，不过，你得多住两天等等。”
　　杜正巴不得呢。
　　其实他一回家就吵，也跟他这脾气有关，不论多大的事，他就会吼，特别容易发火。他也烦，但情绪上来就是忍不住。
　　“但是奇怪，和你说话不生气。”杜正挠头说。
　　胡二笑眯眯道：“因为你刚刚喝的茶，那是降火的。”
　　他虽然一直在聊天，但是老宅和郁清的嘀咕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呢——
　　老宅说：“这个人生病了嚯。”
　　郁清：“有麻烦吗？”
　　“他会有麻烦，最好让他先下下火。”老宅说完，就悄悄给他调制了水。
　　不知道是老宅的水起了作用，还是胡二聊天时用了法术，杜正后来说话平和多了。
　　后来两天，狐狸不见了踪影。郁清猜他去杜家了，不过，他无暇分神去管。
　　老宅的池子又冒出水了！
　　只是这次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跟烧开了似的。
　　郁清在水里看到了一只形如火焰的鱼，吐气时，池水就会咕嘟咕嘟。
　　“这是火气小人。”老宅说，“不要碰嚯，会受伤。”
　　郁清从没见过水火可以相容的，不禁奇怪道：“它在水里……不会灭吗？”
　　“不会嚯，这是情绪小人的化身，不是真的火焰。因为不想伤害别人，它才藏到水里的。”老宅说，“清凉的水也能让它平静下来。”
　　“如果没有水呢？”
　　“离开水，它会燃烧一切，很危险嚯。”
　　郁清看看院子里在和老陶下棋的杜正，看起来确实没了火气，就连神情也和气多了。
　　杜正自己也觉得奇妙。这里虽然住了不少客人，但是却十分宁静。不远处那两个女孩明明在说笑，他却没怎么听清，仿佛她们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也不觉吵闹。
　　他甚至还被自己“将军”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说话也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只怕大声一些，就会打破什么。
　　他原本还想在这里多逗留几天，但是胡二一回来报告消息，说是杜妈妈不会再整天打麻将了，他就忍不住回家去瞧瞧。
　　过了几天，杜正再来时，特意给胡二带了零食做礼物。他老妈主动把新的麻将桌收起来了！说是有天遇见了狐狸大仙，她猪油蒙了心居然拉狐仙打牌，结果输惨了，欠了大仙好多钱！
　　狐狸大仙说下次三缺一他还会来！打牌，收债。还说不要钱，要带走她儿子去抵债。所以她只有忍不住时，才会偷偷去邻家摸两把牌，又赶紧回来，生怕让狐仙给逮着了。
　　杜正后来干脆把杜老头请去了家具厂，没想到生意越来越好……
　　郁清不知道这些，他最近忙着盯水池里的鱼呢。
　　火气小鱼有时会好奇地探头张望，然而水面立即燃起一片火苗。它惊慌地又很快沉入水中。
　　郁清又琢磨着：“它能吃东西吗？”
　　老宅：“？？”
　　然后，他跑回屋里拿了冰棍出来。
　　火气小鱼藏在阴影处，一动不动。
　　郁清耐心等了半天。
　　这小火鱼可真沉得住气啊……
　　它真的是火气小人吗？
　　“因为它是人类讨厌的情绪嚯……当然会回避人类。”老宅好奇地看他想做什么。
　　郁清想了想，就把冰棍投入了水池里。
　　闷热的池水中，一股清凉蔓延，还带着诱人的香味。
　　火气小鱼：！！！
　　它围着冰棍亲亲抱抱，平静的水面热烈翻腾起来。
　　郁清高兴道：“它喜欢！”
　　只可惜冰棍很快化掉了，小鱼懵圈地在原地游来游去寻找。
　　郁清又跑回去，拿了一些冰块过来。
　　他现在明白章树养小人的乐趣了！


第105章 有时哭泣
　　郁清养起鱼来了。
　　火气小鱼习惯躲着人, 从不上岸。
　　它平静时，水面一切如常，身上的火焰变得透明, 只有感应到暴躁的情绪时，才会冒火吐气。所以客人们谁也没发现小水池里多了条奇怪的鱼。
　　为了它，郁清每天都会冻一些冰块，顺便做点奶茶。村子里没有奶茶店，得去景区里才有得卖，口感也不行。偏偏胡二爱喝，所以郁清闲着没事就煮茶。
　　虽然只是简单的茶加奶，但胡二也不嫌弃。
　　586不爱奶茶, 看上了冰块，没事就从郁清手里抢两块嚼得嘎嘣响。一块接一块，居然上瘾了。
　　“我以后要是退休了, 就开一家冰阔落店。”意犹未尽的地狱系统宣布说。
　　胡二羡慕道：“小五牙真好。”
　　哪怕他是狐狸精, 也对自己的牙爱惜得很，不敢咬冰块呢。不然万一崩了，以后可就没法撕咬猎物、啃骨头了。而且，听说牙疼可怕极了。
　　老陶感叹道：“还是年轻好啊, 我现在别说吃冰块了, 太冷牙齿都受不了。”
　　586翻了个白眼，道：“你们人类的牙齿就是脆弱。”
　　老陶：“？？”
　　郁清赶紧道：“他是说, 老年人的牙齿是比较脆弱一点。”
　　老陶就抱着他的保温杯喟叹，完了拿起钓竿，说要去钓两条鱼回来打牙祭。
　　郁清又给小鱼多加了点冰块, 然后打扫一下院子里的落叶, 顺便还去村里的小竹林下装扫荡了一袋。竹叶轻薄易燃, 用来引火很合适。
　　今天天气好，他又上山去捡了点柴。后山走过几次之后，他已经熟门熟路，现在不需要胡二领路，也能自己逛逛了，况且还有阿飘跟着呢。
　　阿忘和小乙领着一众阿飘给他帮忙，不一会就给他捡了许多。郁清打起绳子，正接过递过来的最后一根，忽然阿忘猛地一松手，树枝掉在了地上。
　　“人啊啊啊！！快跑！！”阿飘们吓得一哄而散。
　　“……”郁清回头一看，原来是对情侣，女孩由男孩背着。
　　两人和他大眼瞪小眼。
　　一阵秋风吹过，女孩背后有点凉。他们刚刚听到动静，知道遇到人了，本来挺高兴的，可是过来正准备求救，就看到树枝浮在空中。
　　郁清主动道：“受伤了？”
　　男孩迟疑地点点头。
　　郁清背起柴，道：“跟我来吧，家里有药。”
　　家里有不少常用药品，不过有章树的草药，总是用不上。
　　到了家里，章树看了一下道：“扭到了。”
　　他刚碰，女孩就哎哟叫痛，眼泪都出来了，可怜巴巴的。
　　她男友就心软道：“有没有喷的药？她怕疼。”
　　郁清还真没有，只能劝他们：“先忍一忍，章树的草药很管用，敷一晚上就好了。”
　　女孩的脚肿得厉害，看来确实很疼，呜呜呜哭得稀里哗啦的，男友哄也没用。
　　章树虽然是个面瘫脸很冷漠的样子，但看她哭，就不敢动手了。
　　女孩哭着道：“呜呜呜不碰还好一碰疼得要命。算了，上吧上吧，哎，早好早解脱……呜呜呜……真的，不用理我，我就是一疼就忍不住想哭……”
　　她边哭边劝人上药，一旁的客人们都哭笑不得。
　　最后是男友给她上的。上好了，就把她送上楼去休息。
　　郁清也不担心，他对章树的药很有信心。
　　第二天，女孩起来果然活蹦乱跳，能走了。
　　虽然章树说还是再养两天比较好，但她还是忍不住乱转。
　　郁清发现她是真怕疼，一会削水果割到了手哭，一会自己撞到桌角也哭，出了门也很快哭着跑回来了，说是被鹅拧到了……
　　“真的好疼……”她泪眼婆娑地说。
　　陈进看了一下，不是很明白她的痛点。
　　“明明只是小小的淤青……哎哟疼疼！”他嘀咕着，很快被何雪踩了一下脚。
　　“人家哭人家的，碍着你了吗？”何雪把他拖走了。
　　刘好看起来是有点小题大作，甚至矫情的样子，但男友陈俊对她还挺有耐心的，客人们都羡慕不已。
　　“她也不想哭的，只是对疼痛太敏感了。”男友陈俊无奈道。只有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女孩叫刘好，从小就爱哭，一开始，家人都以为只是性格问题。等她长大后才知道，她比常人要怕疼。但也没人当回事，只是觉得她娇气了些。但是女孩子嘛，娇气点也没什么。
　　“没、没事，我都习惯了，哭一哭就好了……”刘好抽泣说。
　　她哭完，很快又开开心心去荡秋千了。
　　“真的不要紧吗？”胡二困惑极了。他因为有个妹妹，最不能看女孩哭了。
　　陈俊看着远处的人影，道：“没事。”
　　他其实有点担心。下山之后，刘好似乎变得更爱哭了。
　　他俩是因为校话剧团的表演认识的，刘好演技特别好，哭戏说来就来，一点不带虚的。她哭完，很快又能收敛情绪。那种脸上带泪，又特别坚强的样子，让他感动不已。
　　然而她回头就傻乎乎问：“我的妆花了吗？”
　　陈俊：“……”
　　后来他才知道她怕疼，只要把自己掐疼了，就会忍不住哭。不疼，当然就不哭了。陈俊觉得特别好理解。
　　平日里她会忍一下，免得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但是到了这儿，她忽然就不忍了，眼泪说来就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老忍不住……”她不好意思地说。
　　“真的，你们不用管我，我哭了就感觉不疼了。”
　　她确实不疼了。从前她是疼到哭，但是现在，不，今天开始，她就发现自己哭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可是一停下，又觉得疼得不行。
　　她的眼睛里，好像进了什么，清凉的，晶莹的……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跑去问郁清：“我的房间有漏水吗？”
　　郁清觉得奇怪。“不能吧？”
　　老宅又不是普通房子，不可能防水都做不好的。
　　刘好犹豫道：“我昨天晚上，感觉好像有水滴下来……”
　　还刚好滴进了她眼睛里。
　　她感觉有光闪过，但是因为视线模糊了，就没看到，也没起身寻找。她眨了一会眼睛，还擦了擦，眼睛里反而涌出泪来。她困得很，等一会眼睛也恢复了，就没多想，睡着了……
　　刚刚她在屋檐下看水滴，才想起这事。
　　郁清去检查了一下房间，没有发现问题，只能问老宅。
　　“昨晚我在种月出花，没有注意嚯……”老宅说。
　　“月出花……和那个日出花一样吗？”
　　“是、是的嚯。日出花只在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开，月出花有月亮才开，很难得的，所以我要经常留意，趁着月亮出来赶紧让它们开放，才能……”老宅不知道为什么紧张起来，说着说着，赶紧转移话题。
　　“不用担心嚯，我想客人不会有事。在我们的世界，就有这样一种小人族，他们美丽又娇弱，特别怕疼。但是他们有一种特殊的本领，能够通过流泪排出毒素。不论是身体的伤痛，还是心灵的苦痛，只要流泪就能痊愈。所以在我们的世界，没人会看不起爱哭的人。他们也许是会哭泣的小人一族呢。
　　“传说……传说嚯，那是因为他们能够催生出一种嘤嘤小人。嘤嘤小人喜欢哭，也会被爱哭的人吸引，也许客人是遇到它了。”
　　小人吗……
　　“它长什么样？”
　　“有翅膀，会飞，特别小，几乎和蚊子一样小。”老宅回忆着，仔细翻了一下自己的叶子，“我确定它来过了，它停留的地方，都会有眼泪。”
　　它把天花板的叶子给郁清看。那上面还有一点残留的水珠。
　　郁清大概猜到了，一定是嘤嘤小人在上边哭，哭着哭着，泪水汇聚成水滴，就从叶子滑落下来了，恰好滴到了刘好眼睛里。
　　但是似乎没有什么害处。刘好的视力并没有受影响，而且，还是那么爱哭……
　　这郁清就没法理解了……
　　他以为嘤嘤小人是刘好催生的情绪呢。
　　也许……是因为小人的眼泪？
　　接下来他一直观察，不见小人踪影，也没发现刘好有什么不对——直到小情侣离开了也没有。
　　郁清还和她加了好友，让她有异常就联系。
　　刘好有点心虚。
　　她其实发现了自己的变化。那两天她出去玩时，在景区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头，条件反射地涌出泪来，然后……居然不痛了。
　　后来她回到自己的城市，骑车摔破了膝盖，哭；感冒了头疼，哭；牙疼，哭……仿佛就没有哭止不了的痛。
　　哪怕是被上司斥责，被好友背叛，丢了贵重的东西，心痛的时候，她也只要好好哭一场，就能挺过去。
　　她还和陈俊结婚了。
　　本来因为她老哭，没人看好他们的未来。
　　她问起来为什么从来不嫌弃她爱哭时，陈俊认真道：“因为我想你爱哭，一定是因为眼睛里住了一只爱哭的精灵。”
　　刘好以为那是单纯的情话。
　　直到她有一天照镜子发现了，她哭的时候，眼睛里有一道光，真的住了一只精灵……
　　郁清收到她的消息后，告诉了老宅。
　　“嚯！”老宅立即激动道，“一定是这样，爱哭的小人一族，眼睛里也有精灵！嚯嚯嚯，我以后就能认出他们了！”
　　它开开心心地记录下来，美滋滋地说这么重要的发现，等回去了，一定会被哥哥姐姐夸奖！
　　郁清哭笑不得。
　　老宅的快乐可真是太简单了。


第106章 有时艰难
　　最近程景忽然下楼了, 郁清见到时，发现他难得没有画画，而是在院里发呆。
　　陈进说他昨天画得好好的, 忽然间就这样了, 问了也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画画入魔了。
　　郁清看了看，觉得程景除了不画画, 其他表现还挺正常的。
　　“大概是在找灵感吧。”他说。
　　而且程景宅太久了, 身体容易出毛病，早就应该出来走走了。
　　刚好, 郁清今天要去忘泉景区接客人, 就把他叫上了，在景区逛逛，说不定灵感就来了呢。
　　程景上了车, 也不像胡二那样爱说话, 一路上都在看着窗外, 沉默思考。
　　到了景区, 郁清意外地发现, 今天明明不是周末, 景区却依然爆满。特别是休闲游泳区, 几乎水里岸上都是人，热闹非凡。
　　虽然他知道忘泉恒温，一年四季都有游泳爱好者光顾，但此时已经秋季，在水中游着或是岸上观光都没什么, 但是从水里上来, 岸边凉风吹来, 挺冷的。
　　程景终于打破沉默，道：“小郁，这里有阿飘。”
　　郁清：“！！”
　　他看了半天，没看出来。
　　“在哪？”
　　“水里。”程景喃喃地说。“飘着好多人啊。”
　　郁清：“……”
　　恰在这时，客人来电话了。
　　“本来我是想先在这儿玩一会再过去的，但是没想到有这么多游客。”白愫说。她特意挑了工作日过来，就想安静地欣赏景色，结果还是失策了。
　　她长得白白净净的，梳着高马尾，干净利落，背了个小包，手里还提着个琴箱。
　　郁清问了程景的意见，决定提前打道回府。
　　路上，白愫再三确认：“我在房间里练琴的话，真的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她一路旅游下来，很多住宿的隔音并不好。但她又一天练憋得慌，对练琴实在难以取舍。因为就算她演奏的音乐再美妙，对有些人来说一样是噪音。
　　她在网上看到旅馆的介绍，就反复和郁清确认了隔音的事情。
　　郁清微笑：“不会，如果你出来练的话，有些客人还会很开心。”
　　白愫就不好意思道：“我的水平没那么好啦，你们不嫌弃就行。”
　　她说完，也沉默了，和程景一样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进了院子，她的目光才倏然活起来，惊讶道：“就是这里？”
　　左手边有一排小树，枝头弯弯，挂着白色的果实。她问：“那是什么果？”
　　郁清道：“不是果，是灯。”
　　车子在巨大的樟树下停了，白愫看到有树荫下有只白色的动物在睡觉，不禁呼吸都要停了。
　　她最喜欢毛绒动物了！
　　“那、那是狗吗？”她轻声问，生怕大声了那动物就惊醒跑掉了。
　　“对。”郁清说着，喊道：“小二！”
　　狐狸耳朵一动，立即看了过来。
　　郁清扬了扬手里的奶茶和辣洋芋。景区里有家洋芋摊子，味道特别好，胡二常常惦记。
　　这会儿看到了，它立即一扫懒劲，屁颠颠跑了过来。
　　郁清让它自己把东西叼进去，就去给客人开车门，提醒她下车。
　　白愫的眼神跟着胡二，一直到它进了屋，才看到了古意盎然的宅子。
　　样式似乎很古老的样子，房上的树叶和它一体的样子，又很鲜绿，像活的一样！
　　房顶还有一片可爱的小白花，因为她觉得那也像活的！
　　果然是乡村旅馆，绿化环境特别好，难怪她觉得这里的空气很好呢。她心想，又不由担忧，可是这样的话，湿气会很重的吧。房顶上都能长出植物了。
　　可她进了屋，看到室内设备，再次说不出话来。客厅也有树叶，但是敞亮而且温暖，完全没有阴冷的感觉。
　　她先前所有的顾虑都不翼而飞了，等登记好了，就迫不及待去看房间。果然是她渴望的大床、大窗户和智能浴缸！
　　所以白愫一上去就没舍得下来，到了晚饭时间，匆匆扒两口又上去。
　　何雪特别有经验地道：“放心，过两天她就习惯了。”
　　姚梦看到她提着琴箱了，问道：“她是小提琴家吗？我觉得她的名字有点耳熟。”
　　郁清还真没问过。
　　何雪道：“不会吧，她好年轻啊。”
　　姚梦抿嘴笑道：“过两天听听她练琴就知道了。”
　　然而几天下来，谁也没看到白愫练琴。她除了三餐出现，其余时间都在房里。
　　“是在房里练吧。”何雪猜道。
　　“哎，咱们这儿隔音太好啦。”陈进遗憾地说。
　　然而郁清问起时，老宅说客人没有在练琴。
　　她每天起来都会擦一遍琴，然后就收好，听着音乐发呆。有时也会拿起琴弓，拉着空弦。
　　“空弦？”郁清奇怪道。
　　“是的嚯，她没有用琴。”老宅也很遗憾。树屋是非常喜欢音乐的族群，美好的音乐能让它们感到愉快。
　　“可能是在做特殊训练？”郁清认识一些学艺术的朋友，见过他们在空荡的桌子上弹钢琴，也见过为了不扰民，按着琴弦做空气弹奏，努力不发出声音的吉他手。
　　老宅的隔音很好，他跟白愫说过很多次了。所以，她可能只是在……练习？
　　*
　　房间里，白愫打开琴盒，呆看了一会，又慢慢合上。然后，拿起耳塞听录音。
　　那是她很久以前的作品，从三岁开始，到二十几岁。那个时候她是真喜欢。她从小就喜欢小提琴，也希望将来以此为职业，所以明明文化课很优秀，却去了音乐学院。
　　她有天赋，也肯用功，一路顺风顺水，斩获了各项比赛头名，出国参加各种国际音乐会，然后开始筹备自己的个人演奏会了。那是她一生的梦想……
　　但是……
　　她听着听着，忽然捕捉到了什么，急急忙忙摘下耳塞，取出她的琴。
　　*
　　郁清正在做冰块，因为586又把冰块吃完了。
　　他正往冰格里倒水，忽然感觉到震动，水面晃了晃。他看到老宅的树叶争先恐后地缩了回去。
　　“好可怕好可怕……”老宅惊恐地说。
　　郁清问怎么了。
　　“那位客人刚刚演奏了一个可怕的曲子……”它心有余悸地说。
　　郁清：？？
　　他正在纳闷的时候，白愫下来了，过来犹豫地说：“刚才你们有听到我练琴吗？”
　　郁清：“没有啊。”
　　因为老宅的隔音，他啥也没听到。
　　白愫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人听到她刚刚的动静。
　　郁清道：“你不用闷在屋子里，到院子里练，也不会影响他们的。”
　　白愫点了点头，没说话，出门去了院子里。她这几天确实是情绪太紧绷，该透透气了。
　　程景正在研究小石头山。
　　她好奇地凑过去。这个人抱着画本，手里拿着铅笔，盯着石头山发呆半天了，纸上还是空白的。
　　“你为什么不画呀。”白愫好奇道。
　　“因为不会。”程景叹气。
　　白愫愣了一下。
　　一旁陈进嘿然道：“你怎么不会，刚来的时候不还画了好多吗？”
　　“最近忽然不会了。”程景惆怅地说。即使强行画出来了，也没有满意的，觉得特别辣鸡。
　　“你说，我是不是江郎才尽了？”他愁眉苦脸地说。
　　陈进挠头道：“一定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啦，我就觉得画得很好啊。”
　　程景摆手道：“唉，你不懂……”
　　白愫心里却震了一下。
　　“我也是。”她说。
　　程景诧异地看了过去。
　　“我忽然不会拉琴了。”她难过地说。明明之前都很好的，不管多厉害的对手，多大的舞台，她都无所畏惧。然而在个人演演奏会临近时，她忽然就十分焦虑。然后，她发现琴的声音变了，再也没有以前动听，失去了灵气。
　　不论她怎么努力练习，还是无法摆脱那种滞感。这样上演奏会……绝对不行的！乐迷一定会失望，她自己也无法接受。连演奏会都开不好，她的职业生涯还能继续吗？
　　所以她想，自己一定是缺了点什么。她决定出来旅游缓缓心情，顺便采风，看看是否能创作一些新曲子。但是，结果很糟糕。她不但没灵感，住宿时还被投诉过。
　　她再也不敢碰琴，每天努力回想自己的初心，把自己的录音全都听一遍，试图找回过去的感觉。
　　今天她忽然来了感觉，好不容易冲动之下拿出琴，但是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手生了！
　　她惶恐得好像掉入了冰窖。
　　陈进道：“今天你练琴了吗，我们都没听到。”
　　白愫苦笑道：“幸好你们没听到，不然我想钻到地洞里。”
　　怎么办好呢……
　　程景惺惺相惜和她握手道：“我明白……”
　　陈进急了，努力道：“我、我也明白的。”
　　“我读书的时候吧，成绩就特别好。但是高考前有段时间，忽然怎么做题都不行，名次死活上不去，万年老二掉到了中游。我也想不通，越来越看不下书，急死了……”
　　“后来呢？”两人问。
　　陈进比了个v的手势，笑嘻嘻地说：“后来高考我超常发挥啦……哎哟，别打我！”
　　郁清不知他们聊的什么，但看起来挺开心的样子，做了奶茶，就叫他们过来喝。
　　程景才说了他俩的困扰。
　　郁清道：“瓶颈期了吧，没事，过了这个坎，一定有惊喜。”
　　老陶正好钓鱼回来，听了他们的事，仰天长叹道：“我也遇到瓶颈期了，最近老钓不上鱼。”
　　众人哭笑不得。
　　白愫也忍不住乐了。
　　如果真的，过去了就有惊喜就好了……她心想。但是好难啊……
　　夜里，她依然满怀心事，辗转反侧，但还是睡着了。在这里完全不会失眠，也不会做噩梦。她之前无数次梦到自己演奏会搞砸了，醒来一身冷汗。
　　但是在这里，没有梦。除了今夜。
　　她听到了一阵弦乐声，森林里，不知是谁拉起了小提琴。没有规律的单音，仿佛在尝试一样。
　　白愫循声寻找着，看到了一个发光的小人，它在月光下拉着琴，拉一下，就发出 [ 噢 ]的一声惊奇的声音。
　　白愫比它还惊奇。她从没听过那么令人心动的声音，无论是小人的叫声，还是细细的琴声——小人奏出来的琴声，仿佛也是小的。和它一样小得可爱。
　　她心痒痒的，手也开始不由自主地跟着动作起来。
　　她忽然很想把小人的旋律记录下来。对！对了，要找笔……赶紧的！
　　她的念头一起，忽然就醒了。
　　窗外大亮。梦醒了，她急急忙忙摸出纸笔时，忽然愣住了。
　　她忘了。
　　当然啊。那只是个梦。她的梦经常记不住，转瞬即逝。
　　但是她依稀记得那手里的感觉，和小人一起演奏的感觉……
　　小院里，忽然响起了优美的琴声。一开始有些隐隐约约，仿佛有什么在躲藏的样子，后来渐渐的欢快起来。
　　“我喜欢这个曲子。”老宅高兴地说，“小人也喜欢。”
　　客人们也听得如痴如醉。
　　等到琴声结束，许久，陈进才愣道：“怎么没了？”
　　程景若有所思地说：“我感觉好像听了一个故事。”
　　何雪呜呜道：“怎么办，听得我好想学……”
　　陈进：“何雪你不是说自己没有音乐细胞吗？”
　　何雪：“你闭嘴啦！我想一想也很美啊。”
　　白愫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状态。虽然程景去跟她取经时，她也说不出所以然。
　　直到第二天早晨，他忽然跑过来找郁清道：“小郁，我发现了一件怪事！”


第107章 有时躲藏
　　原来, 程景在他的画板上发现了一串脚印。小小的，闪闪发光。因为发着光，所以即使是白天, 在白纸上也能看得很清楚。
　　陈进摸了摸, 道：“是你用了什么发光颜料吧？”
　　程景表示没有，他的房间里没有这种颜料。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发光颜料。而且那形状，并不像是画上去，倒像是……谁的脚踩上去的。但是谁会有这么小的脚……
　　陈进琢磨道：“能涂掉吗？”
　　程景赶紧护着道：“那怎么可以，万一真的涂掉了，这样的颜料上哪找。”
　　他只是想知道，脚印是哪来的。
　　郁清倒是一眼就看出那是小人的脚印，但就是找不到小人在哪。
　　“嚯嚯，那是瓶中小人。”老宅好玩地道，“它回到瓶子里去了，你们当然找不到。”
　　“瓶中小人？”郁清惊奇道。
　　“是的嚯。小人族是很喜欢音乐的族群，在我们的世界, 很多出名的音乐家都是小人族, 它们能制作很多精巧和奇特的乐器。”老宅翻了翻记录说。
　　“曾经有一位音乐家, 遇到了和那位姑娘同样的事情。他因为长时间创作不出更好的曲子，日夜焦虑，痛苦万分，觉得自己快要灵感枯竭而死了。
　　“他的老师告诉他, 那是因为他走进了一个看不见的瓶子, 被关起来了。只要走出瓶子，就能找回灵感了。他日思夜想, 催生出了瓶中小人。
　　“每当瓶中小人感受到那样的情绪, 就会从瓶中出来。那些为此苦恼的人, 就能摆脱关着他们的‘瓶子’。没有人需要的时候，它就会在瓶子里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瓶中小人出来了，还是小人的脚印给了启发，有一天，程景忽然又开始画了。
　　留下脚印的画纸被他裱了起来珍藏着，时不时欣赏。
　　郁清找不到瓶中小人，就给白愫送了一个微景观的小玻璃瓶，然后把小人族的故事告诉了她。
　　白愫的个人演奏会如约举行了，很顺利的样子。她把那个瓶子一直带在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轻轻敲击瓶身，听到叮叮的脆响，里头仿佛就响起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她还发现了，瓶子里的迷你植物上，叶子上有两个小小的发光脚印，仿佛有谁曾经进去过，曾在里面拉着欢快的曲子。但是除了她，谁也听不到。
　　郁清后来收到了她的cd专辑，听她说起这件事，还做了一把小小提琴送过去。可惜，他没有小人那么巧的手，也不懂音律，做出来的小琴只能看不能拉。
　　而且很奇怪，他明明做了两把，另一把却不见了。
　　只是小院里不知道为什么，有时隐约能听到琴声。
　　谁也没看到樟树上挂着的透明的小瓶子，小人把迷你琴翻来覆去地看，欢喜地蹭了蹭，然后拉了一下那根弦，断了……
　　！！！
　　小人吓得六神无主。幸好瓶子虽然是透明的，但是谁也没看见。它手指一点，拉出光丝来，自己续了上去……
　　[完美！]
　　……
　　郁清也没听到小人的动静，他今天一早和胡二去集市了，下午才回来。他又买了些菜种子，还有大大小小的罐子。有玻璃的，有陶瓷的，可以腌制果蔬，也可以泡酒。
　　胡二还买了一堆奇怪的果子，黄澄澄的，指头大小，像个浑身带刺的迷你梨子。回到车上，胡二闲着无聊，擦了擦果子就啃起来。
　　郁清道：“没洗呢。”
　　胡二到嘴的果子顿了一下，还是咬了下去，哼唧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郁清哭笑不得。好在那老乡说是山里采的，也没什么污染，就算了。
　　他问：“好吃吗？”
　　胡二笑嘿嘿道：“换个人问，我肯定说好吃。”
　　“不好吃你还吃……”郁清反应过来，好笑道。
　　“这是金樱子，算不上难吃，就是没什么味道。不过人类很喜欢用来泡酒，老陶说不定喜欢。”胡二撇嘴说。他也不喜欢吃，就是习惯能吃的都想咬一口而已。
　　郁清道：“你零食又吃完了？”
　　胡二一脸无辜：“完了。”
　　郁清就明白了，道：“想吃什么自己加购物车。”
　　他的手机日常都是胡二拿着的，他也告诉过支付密码，奈何胡二总说记不住，每次买些什么，还是得他亲自付款。
　　胡二嘴上道：“我自己有钱！”心里却高兴得很。
　　郁清哪里看不出他那点心思，笑道：“你帮我也买一些。”
　　这样狐狸就不会拒绝他一起付款了。
　　“好嘞。”胡二就兴冲冲刷手机。
　　郁清正把注意力收回，开着车，忽然发现路边有个女孩在招手。他看了看，前后没车，所以，是在和他招手？
　　女孩风尘仆仆，看起来很焦急的样子，不像是碰瓷的。他就停下了车询问。
　　“我能搭个便车吗？”女孩急切地道。
　　郁清问：“你想去哪？”
　　女孩表情有点茫然。
　　胡二狐狸眼一眯，道：“让她上来吧。”
　　郁清就点头了。他知道狐狸精看人的本事，绝对不会有错的。
　　女孩得以上了车，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带着帽子，把帽檐拉低了，然后才道：“你们是本地人吗？听说这里有景点？”
　　郁清就给她大概介绍了一番。
　　她松了口气，道：“原来那什么忘忧泉就在这附近啊。你们村里有民宿吗？偏一点也没关系，没什么人来往的就更好了。”
　　郁清心想巧了，他就是开旅馆的！他家可偏僻了！他看了看胡二，这家伙正眼珠滴溜装模作样地加购物车呢。
　　”我可没有勾引人家。“他无辜道。
　　郁清笑了笑。他也不觉得女孩是被狐狸精勾引的。
　　胡二是个美男子，每次出门，总是引得男女都忍不住偷看，但是这个女孩没有。她似乎更注意路况，一直看着窗外和车后。
　　郁清听了她的要求，也想不到有什么推荐，干脆就让她跟着一块去回去，到老宅看看。“如果不合适，你想住哪儿，我可以送你过去。”
　　“谢谢，我叫戴芮。”女孩说，看着车子进了村，青山绿树，确实挺僻静的。只是路过小河边时，郁清和洗衣的老乡打招呼，她便埋头，仿佛不想被谁看到。
　　郁清问她怎么一个人独行。
　　“啊，就是……工作累了，想出来看看外边的世界。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就自己出来了。我学过散打的哦，不怕流氓。”戴芮调皮地说。
　　“一个人还是要注意点。”郁清说。
　　戴芮连连点头。其实她也怕的，怕一不小心就上了个黑车，所以上车前还拍了车牌，在车里也拍了照，发给了家人。
　　而且，她实在是逼急了。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背后的阴影。
　　和车里的两个男人交谈了几句之后，她反而觉得安全多了。到了院子里，再看到青色长衣的章树，还有屋前下棋的一老一少两个男子……
　　屋里还走出个特别高大的男子，气宇轩昂，面相凌厉。
　　看起来挺可靠？
　　她这么想着，就听那人可怜巴巴道：”小郁，冰块没有了！“
　　"……“
　　郁清下车道：“你先吃冰激凌垫垫吧。”
　　586就熟门熟路地去后备箱提了。
　　郁清把戴芮领进屋，道：“这就是我家了，你先看看。”
　　戴芮迟疑地东张西望道：“你们家，没看门的狗吗？”
　　她来时发现家家户户都有大黄狗守着，即使没人，汽车经过也会凶叫两声。
　　郁清道：“有的。”要多凶有多凶的那种。
　　他大概猜到了，这戴芮估计不是一个人来的，也许和同伴闹了矛盾，一气之下分开了？在躲人？不然怎么又要地方偏僻又要看门狗？
　　但是戴芮对门口的奶狗显然存疑。
　　郁清没辙了，心想要不去跟二婶借大黄狗过来好了。
　　结果胡二变回了狐狸身跑进来，戴芮就高兴道：“这只大狗就不错。”
　　胡二：“？？”
　　郁清算是明白了，敢情戴芮是觉得大型犬有安全感？
　　这还是头一次，胡二被忽视了颜值，以体型取胜了。
　　郁清觉得自己猜的一点没错，因为接下来，戴芮只要下楼，就会跟着狐狸。狐狸看动画，她也看。狐狸出去晒太阳，她也晒。
　　为此胡二这些天都是狐狸身在晃。
　　何雪还奇怪道：“小二哥这几天怎么不见人？”
　　狐狸看了过去，“嗷呜”一声。
　　郁清就说他去拜访朋友了。
　　反正等戴芮离开，狐狸就能变回人了。
　　可他没想到，戴芮别说离开了，院子的门都没出。只是住了两天后，她跟何雪她们混熟后，安心多了，没黏着狐狸了，会在院子里溜达一会。
　　郁清菜地边上的四季豆长高了，决定把藤蔓引到篱笆上，这样既不占多少地，还能装饰。
　　戴芮在一边兴致勃勃地帮忙，拒绝了何雪去景区的邀请。
　　郁清更加确定了，她在躲人。
　　不仅如此，她还挺容易受惊的。每次刘婶过来，三头犬一在门口叫，她就吓得一个激灵，慌张地跑了，四处寻找，直到找到了狐狸的身影，赶紧躲它后边去才安心。
　　就算知道了是刘婶，她也一直躲着，直到人走了才出来，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好一会她才缓过来，继续和郁清有说有笑。
　　郁清就问586：“最近附近有什么不对的人……或者阿飘吗？”
　　586十分肯定而骄傲地说：“没有！我们地狱出品的鬼打墙，功能强大，童叟无欺，有它在村口，拦小偷拦恶鬼，绝对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上次那绝对是个例！只要客人们不随便带陌生人回来，鬼打墙绝对不可能被破解的。
　　老宅也说没有感觉到什么奇怪的气息。
　　郁清松了口气，随即又愣住：“鬼打墙？”
　　老宅高兴地帮腔道：“是嚯，自从有了小五的墙，我很久没见到这边有坏人啦。”
　　郁清：“！！”
　　586：“……”


第108章 有人跟踪
　　小村外,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来到了村口。
　　此处有一块比人高的山石，是个三岔路口。他问了村民，左边通往忘泉景区，另一边应该就是进村了。
　　他确定了方位, 结果走了半天, 发现错了, 路是通往景区的。但走了好一段也累了，先在景区歇会吧……
　　男子找了一家饭馆, 正在埋头吃面，忽然两个漂亮女孩走了进来，他看了一下，立刻就挪不开眼了。
　　他光顾着看, 拿起面碗喝汤时，忽然手里一滑, 碗掉了。一时间满桌狼藉, 汤汁从桌上流到地面，把他衣服也弄脏了, 狼狈不堪。
　　姚梦不禁侧目了一下。
　　老板也赶紧过去看是怎么回事。
　　男子回过神，不惊不慌地让人收拾干净, 自己擦擦衣服, 又叫了一碗面继续吃，不易察觉地盯着两个女孩的方向。等她们吃完出去, 他放下还剩半碗的面，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两个女孩也是去村子里的, 叫了车子, 到了村口就步行进去。
　　只是奇怪, 他跟到了那三岔口, 走着走着又回到了景区。
　　他明明……是跟着两人的！
　　他发誓连眼睛都没眨。他看漂亮女孩的时候从不眨眼。
　　只是到了石头那儿，他眼看着两个女孩拐进村里，莫名就不见了。
　　男子又试了一次，发现不论步行还是坐车，他都无法进入村子。每次拐进村子，都会走回原来的路。
　　他不甘心地叫了个老乡带路，结果老乡也走错了，脸色就忽变，找借口慌张地溜走了。
　　这村子……一定有问题。
　　男子脸色阴沉地看着那块山石，最终离开了。他和田里的老农打听过，他要找的人应该进了村子。他只要等，就不信她不出来！
　　*
　　"你们被人跟踪了？"郁清奇怪道。
　　“小雪说的，不过我想应该是同路的游客吧。“姚梦说。
　　何雪坚持道：“哼，他看你的眼神色眯眯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郁清问：“然后呢？”
　　村里老乡都挺热心的，何雪她们又经常走动，大家几乎都认识，他才没接送的。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得留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到村口就转身走了。”何雪说。
　　于是大家讨论了半天，也没弄清他到底是路过还是迷路了，还是跟踪何雪她们的。
　　二婶过来拜托点事，听说了之后就拉过郁清神神秘秘道：“我也觉得小雪说的没错，你呀让姑娘们长点心眼。我不是跟你说过那鬼打墙的事吗？哎哟可神啦，最近迷路的游客少了，也不知是谁开始传的，说是迷路进不了村子的人，都是没安好心的，所以才被神仙做法给迷了眼拦下啦。”
　　“……”郁清咳嗽一声道，“二婶，新时代要讲科学。“
　　二婶笑呵呵的：“哦哦，晓得的。老神仙也要讲科学嘛，所以才借了咱们村口的大石头摆阵！”
　　郁清好笑道：“你怎么知道是老神仙，不是小神仙呢？”
　　“肯定是的。”二婶那语气真真的，就好像她亲眼见过一样。
　　等她走了，郁清盯着586：“那墙怎么回事？”
　　“那什么，要是陌生人都进不来，也耽误大家做生意不是？”586讨好地道。
　　郁清扶额道：“那你上次说没有鬼打墙。”
　　“我说的是没有卖给阿飘，那可是我亲自放的，升级版！”586哼道，“这老宅子太善良了，没有我，他连只老鼠也不敢打。”
　　郁清：“……”
　　老宅呐呐道：“我们树屋不能伤害别的生命嚯，不然井会污染变异的。”
　　说完它又赶紧保证道：“不过放心，我们虽然不伤害老鼠，但是会驱赶它们的，屋里是绝对不会有老鼠的。”
　　郁清当然相信。
　　他也知道586是好心的。
　　他现在在想另一个问题。
　　如果说跟在何雪她们后边的男人不是迷路，而是被鬼打墙拦下了……那么，他真的是在跟踪？
　　不过女孩们似乎很快就忘了这事，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别的。倒是前几天新来的客人戴芮很紧张的样子，坐立不安，又回到了必须跟着狐狸的状态。
　　郁清觉得特别奇怪。
　　“这几天怎么也不见你出门玩？”他过去装作不经意地问。
　　戴芮犹豫一阵，最后还是道：“我……其实我在躲人。我想何雪她们看见的人，可能是来找我的。”
　　郁清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何雪并没具体描述那人长的什么样。
　　戴芮叹了口气，说道：“我那天拦你的车，就是因为被他跟踪。”
　　她刚出门时，一切顺利。直到有天入住了一家宾馆，夜里有人敲她房门。可她开门出去看时，什么人也没有。
　　她胆子还挺大的，一开始没当回事，以为别人敲错门了。可是离开宾馆之后，就开始感觉怪怪的——无论走到哪，她总觉得有谁在暗处注视着自己。然而她四处搜寻，那个人就仿佛淹没在了人海里。
　　戴芮曾试着走到派出所，但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半路就没有再跟踪。而她因为没证据，警方也没查到监控有可疑的人，只登记了个大概。那人隐藏得太好，她连人家脸都没见过。
　　她和家人联系，妈妈就说她是不是小时候有阴影，太敏感了。
　　“要不就回家吧。”妈妈说。
　　戴芮觉得不是！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人群里一定有个窥视她的人！
　　这样的经历她也不是没有过。因为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她读书时放学回家，就常被人尾随，有时是暗恋的同学，有时是校外的霸王。还有些人，会假装路人和她同行，哪怕从来不看她。所以她去学了散打防身。
　　没想到多年过去，她独身出游又遇到了。因为那人总是混在人群里，她决定把人引出来。
　　因为那人似乎……
　　“我觉得他胆子不大，可能有点怂，个子……一般，大概很大众脸，所以每次我都找不到人。他隐藏得很好，也只在人群里跟，我一个人走的时候，他就消失了。我有甩开过他，但是……没多久他又找到我跟上来了。”戴芮也很头疼。
　　这样的人她不但没证据，可能就算找到了，也很难维权。因为除了似有似无的跟随，那人并没有做其他的，仿佛就是个路人，特别“碰巧”的路人。
　　但她很不喜，而且越来越惶恐，这人……会不会跟着她回家呢？
　　那她一定会不得安宁的！
　　所以她那天逛着集市，忽然又感觉到了那人的目光，不安涌上心头，就猛地跑到了空旷的大路上。
　　大路两边都是低矮的秧田，还有农人在田里劳作，一切尽在眼底，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她觉得安心了点。但又怕那人追上来，所以决定搭车赶紧跑得远远的，等甩开了马上回家。
　　谁知到郁清这儿，她就喜欢上小旅馆了，心也安定下来，决定多住几天。只是每次有陌生人来时，她就会想起那个人，下意识地躲起来。
　　几天过去了，那人……不知道走了没。
　　她今天接到妈妈的电话，才刚刚起了念头准备回家去。因为郁清说可以一直送她到市里机场，她觉得特别安心。结果一下楼就听到了何雪她们的议论。
　　那个人还在！
　　郁清思忖道：“下次你可以让家里人来接，待在人多的地方等他们，别乱上车，也别往偏僻的地方走，更不要自己去抓人，哪怕你身手再好。这样的人，能隐藏得这么好，一定很有经验和准备，甚至会消磨你的心态。如果哪天等你独行了忽然露面，你怕是很危险。“
　　戴芮害怕道：“那现在怎么办？”
　　“你也听见何雪说的了，他进不来村子。我们村……怎么说呢，村口那块石头年头久了，有点玄学，没机缘的人进不来。”郁清斟酌了一下措辞说。
　　“不过，既然影响到我客人了，我会找派出所解决的。你如果不急着回去，可以等我们找到人弄清楚了再走。”
　　戴芮选择了留下，等到民警小宋过来，还问要不要她配合，钓一下鱼。
　　郁清微笑道：“不用，我们有更好的人选，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他瞟了一眼正吃着零食开心看电视的狐狸。
　　狐狸莫名打了个冷战，缓缓转过脑袋。
　　“？？”
　　小郁说的倾国倾城，该不会是他吧？
　　*
　　郁清和小宋一行人出门去调查了，戴芮没能跟去，还有点遗憾。
　　她跟女客们待了会，等她们回房休息了，就自己在院子里，一边和妈妈发消息说事件进展，一边看着章树在菜地忙。
　　院子里很安静，她划拉着手机，能听到不远处章树走动时的声音，翻动泥土的声音，甚至树叶飘落的声音。还有……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仿佛猫咪走路一样。
　　但戴芮最近一直很敏感，立刻察觉到了。但她抬头，没看到除了章树以外的人影。
　　难道，真的是她错觉？
　　戴芮起身想要仔细搜寻一下，刚刚走到草地上，忽然顿住了。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肉垫踩在草上的细微轻压声。
　　她猛地回头，愣住了。
　　没有人。
　　但是，青青草地上有个小小的玩偶。白色的半圆形毛绒玩偶，脑袋上顶着两片绿叶子，像耳朵似的。
　　她好奇地过去把玩偶捡起来，心想是不是何雪掉的。然而发现那小家伙……好重！
　　她居然捡不起来！
　　可是摸摸，明明是毛绒绒的，不是石头，那叶子耳朵也……手感跟真的叶子一样！
　　戴芮惊呆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她使尽了力气，用了各种姿势，抱、撬、薅，也没能撼动它分毫。
　　她不由得心生了个奇妙的念头。
　　这该不会是……活的吧？？
　　她连忙跑去叫章树，可一跑，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她猛地回头，终于发现了，是那只叶子耳朵的玩偶在动！它会动！似乎还会跟着她！
　　戴芮迟疑地过去，试探地摸了摸。没有咬人，很好……
　　她试着后退了两步，果然。玩偶动了。
　　“真的是活的啊……”戴芮惊奇自语，开始上下摸索。她发现只要停下来，这小东西就不会动了。
　　直到她揪了揪那两片叶子。好真……真的是长出来的吗，还是粘上去的。
　　然而玩偶呆滞的黑豆眼忽然动了，像是被揪痛了的样子，[咿呀]一声，泛起了泪光。只是身体依然不动，就那么委屈巴巴地盯着她。
　　戴芮：“……“好有罪恶感。
　　身后忽然有个声音道：“不要欺负小人。”
　　戴芮回头一看，是面瘫脸的章树。
　　“小人？”她好奇道，再仔细看。明明是个玩偶！
　　章树：“小人。”
　　戴芮：“哦，是你的吗？”行，小人就小人吧。
　　章树面上无波，心里有点慌，十分的慌！他从来没遇到过郁清不在时小人出现的情况！
　　果然，做掌柜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樟树一动不动站得像个木头，精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耳朵是戴芮好奇的问号——
　　“它是活的吗？”
　　另一边是老宅急急忙忙在解释——
　　“那是她的伴身小人。它喜欢跟随，但是不要嫌弃它嚯，它能保护客人。还有，告诉客人不要伤害它的叶子，它和我们一样，需要叶子和光作用获得能量，才能维持生命。”
　　章树皱眉，简洁道：“不要揪叶子。”
　　戴芮不好意思地把手拿开，无所适从：“哦哦。”
　　接着章树就不会说话了，两人大眼瞪小眼。
　　郁清回来的时候，发现章树难得大白天的没在菜地，而是在客厅里正襟危坐。
　　远远的，另一头坐着戴芮。
　　郁清纳闷极了。
　　“小人？”
　　“是的嚯。伴身小人是个有点特殊的小人。”老宅看到他回来，松了一口气。
　　“因为是坏情绪催生的，是人们讨厌的情绪，所以它的天性会疏远人类。可是客人的烦恼情绪又会吸引它跟随，所以它只有在主人看不到的时候，才会动。其余时候会装死。”
　　郁清听着两边的说法，好奇地试了一下。这只小人确实好重，仿佛扎根在了地上一样。
　　“这么重，怎么把它抱起来？”他问道。
　　“不能的嚯。”老宅说，“它就喜欢蹲地上，才能保持它的叶子新鲜。”
　　大家都表示很遗憾。这么毛绒绒的小东西，不能抱在怀里rua实在太可惜了。
　　戴芮则问起那个跟踪男人的事。
　　郁清道：“你的直觉没错。我们也觉得他有问题，但是单纯跟随，没有明显意图的话，恐怕很难定性案件。不过放心，他现在被我们的人迷住了，不会再跟踪你。要不了多久，他也会露出马脚的。你回去后，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以胡二的颜值，还有魅惑的本事，那男子很快就上钩了。果然和戴芮说的一样，他只是佯装路人，暗暗跟着，并没有和化身美女的胡二接触。小宋说还得再观察观察，找到证据才行。
　　戴芮放心了，然后发愁地看着地上的伴身小人道：“那它怎么办？一直跟着我，那我回家的话，它也会跟着吧。”
　　小可爱带回家当然可以，但是能上飞机吗？能过安检吗？
　　郁清微笑道：“它会自己想办法的。你别太在意，无视它，把它当玩偶就行了。”
　　小人可是会隐身的。
　　戴芮心想这么神奇的生物，怎么可能无视呢。
　　但是当天她离开时，在车上还忍不住偷看，下了车到机场，因为赶路就一时忘了。
　　一直到了家才猛然一惊想起来，以为自己把它弄丢了，回头一看，它就在后边，一动不动装玩偶。
　　好奇怪，明明路上行人来往，但是好像除了她，没人看得到它。而这一路回来，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也没了。
　　戴芮吐出了轻松的一口气，欢快地跑了起来。
　　在她身后，半圆的小人头上绿叶抖了抖，抬起圆滚滚的身子，小短腿急忙忙地赶上去。前方的女孩停下时，它又慌忙刹住，坐成了个半圆。
　　戴芮上下班的路上，偶尔还会被人跟踪。她记住了向着光奔跑，利用人群保护自己，因为她的小人，黑暗时会发出光来。
　　人群中，某个躲藏的人会忽然踉跄一下狼狈跌倒，似乎被什么绊了一脚，有时还会奇怪地走不动路，惊慌失措地奋力拔着自己的脚，仿佛很重的样子。
　　而她的小人，蹲在她身后，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第109章 有些妒忌
　　因为伴身小人跟着戴芮离开了, 郁清就画了个图，做了个玩偶，放在客厅里。
　　“我也想要个伴身小人。”胡二羡慕地说。
　　郁清好笑道：“你不是有小狐狸了吗？多可爱啊毛绒绒一堆, 一星期rua一只也够了。”
　　胡二闷闷道：“那不一样。”
　　狐狸崽崽能陪伴他的时间很短啊, 小人就不会有寿命的困扰。
　　郁清道：“你心中没烦恼，当然不会有情绪小人。”
　　胡二哼哼：“谁说我没有！我活了几百岁了, 攒的烦恼至少一箩筐了。”
　　“嚯嚯嚯……”老宅乐道，“那是因为，胡二的箩筐里的烦恼都不要紧嚯。每个人都有些许小烦恼，但是没关系，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只要不是严重的伤害，小人不会干涉的嚯。”
　　郁清回想起好几个情绪小人，似乎也能明白。就像被人跟踪的戴芮, 也许一开始, 跟踪者只是远远观望, 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也许有那么一次疏忽和可能，女孩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后来那男子被胡二迷住, 找到了偷拍的证据, 才被小宋带走拘留了。但女孩连人也找不出, 就算指认了，没有证据，恐怕警方也只能口头警告一下。而女孩将来还会不会被纠缠？没有人知道……
　　所以郁清当时没让戴芮跟着去。狐狸出面的话，就没有什么顾忌, 也没有后患。
　　“树屋其实不希望人们有这样的烦恼。没有情绪小人，是好事嚯。”老宅说。“你看小郁也没有呢。”
　　胡二想想, 还真是！
　　“小郁就没什么烦恼吗？”他好奇地问。
　　郁清一时还真想不出。
　　“他又不上班, 也没背房贷, 能有什么烦恼？”586懒懒道。
　　“虽然但是……你看陈进，有钱有闲也一样有烦恼啊。还有二婶做生意的，常常会为没客人发愁呢。”胡二挠头，然后掰指头道：“我们都多久没客人了？”
　　郁清没算。他现在连星期几都记不住，就记得什么时候小白菜能吃了，哪颗西红柿又该收了。
　　地里的菜长势很好，他觉得就算哪天没有客人来了，就卖个菜也挺好，房前屋后都种上好了。
　　胡二只能认了。算了，他还是自己去揽客好啦。
　　狐狸精又挑着菜出门了。
　　郁清则去了老宅的小花园。花园里有了个小蘑菇亭，顶上长了一串蘑菇。老宅说那是陈进的蘑菇，它移植了一点，可以带回原来的世界去。这种能够让人放松的食物，在树屋的世界很受欢迎。
　　“小郁还有什么喜欢的？”老宅悄悄问。
　　郁清下意识道：“樟树？”不知道老宅的世界有没有樟树呢。
　　“有的嚯。”老宅高兴地说。树屋的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植物。
　　“还有吗？”
　　……
　　一人一宅在小花园里交流了半天，胡二什么时候回来了也不知道。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郁清奇怪道。胡二出门除了卖菜，还喜欢到处玩，不到饭点是不会回来的。可今天前脚出门，后脚就回来了。
　　“别提了，我一去那儿，就发现有人冒充我！”胡二气哼哼地说。
　　郁清可奇了：“什么人会冒充你？”
　　“不认识，别村的。”胡二恼火极了。“那人和我穿一样的衣服，挑一样的担子，卖一样的东西，明摆着就是来挤兑狐狸的。”
　　郁清小心道：“然后？”
　　狐狸炸毛可不是好惹的，该不会一气之下整蛊人家了？
　　谁知胡二垮了脸，委屈极了：“然后我就回来啦。我还能跟人类一般见识不成！”
　　郁清：“……”
　　为了安慰狐狸，他表示今晚吃鸡，再加个炖猪蹄。
　　胡二不委屈了，但还是忿忿地嘀嘀咕咕：“哼，那人没我帅，没我会说话，瓜也没咱们的好吃，我倒要看看谁会买！赔死他好了！”
　　郁清哭笑不得。他见过更残酷的生意场，这点事也就没什么了。一定是有人看到胡二卖得好，明明看起来是很普通的蔬菜，但每次去都卖光光，眼红跟风了。
　　不卖就不卖吧，反正家里人多吃得完，吃不完也可以送邻居，不会烂在地里。
　　“不过，我还是带客人回来啦。咱家的东西好，还是有人识货的。”胡二又得意洋洋地说。那表情，就差没写“夸我”两个字在脸上了。
　　郁清没夸，而是道：“奖励你一周零食任选。”
　　胡二又幸福了。
　　“客人呢？”郁清问。
　　他就看到胡二，没见到别人。
　　“她说叫个朋友，一会就过来了。”胡二肯定地说，“一定会来的。”
　　郁清就把今天没卖的蔬菜给用了，然后按照狐狸的吩咐，多做一个人的份。
　　傍晚的时候，小院里飘起炊烟，客人终于来了。
　　郁清一看，是个挺可爱的女孩，穿着粉嫩的汉服，看着像邻家小妹一样。
　　她刚进院子还有些拘谨，低头坐在小露台上刷手机，似乎有什么心事。
　　等胡二出来了，她立刻就换了个人似的，笑容满面，甜甜喊道：“小二哥！”
　　586在郁清身后感叹：“这家伙真是个万人迷啊。”
　　郁清笑道：“你要是学学他，也能迷很多姑娘。”
　　修罗的颜值没问题，问题在于586没表情，就和章树一样。还一聊天就动不动要把人忽悠去地狱，谁敢呢。
　　586不屑道：“我又不缺姑娘，我在阿飘堆里也是万人迷呢。宿主不信的话，我可以把她们都叫过来。”
　　郁清：“……”还是不要了。他信。
　　胡二把人带进了屋，又带出来吃东西。
　　女孩叫琴芸，郁清看她一个人，就多问了一句。“你朋友呢？”
　　正在和胡二有说有笑的女孩脸色就黯了一下，又很快撑起笑道：“啊，我本来想叫她一起过来的，她说不想退那边酒店，我就自己来了。”
　　话虽那么说，可接下来两天，她都是拉着胡二一块出去玩。胡二说没有见到她的朋友。
　　“而且，有点奇怪，她好像不喜欢何雪和姚梦。”胡二也纳闷。他以为女孩都会很容易玩到一块的呢。
　　“因为她是汉服爱好者啊。”何雪大咧咧地说。“小二哥你穿汉服嘛，一个圈子的，她肯定更喜欢跟你玩。”
　　胡二想想：“也对，她也特别喜欢吃零食。”
　　然后嘀咕：“可她不是狐狸圈子的啊……”
　　郁清：“……”
　　这天中午几人聊了许久，琴芸才下来，对胡二道：“不好意思啊小二哥，化妆费了点时间，让你久等了。”
　　何雪看了她的妆，发自内心道：“很漂亮哇，小二没白等。”
　　琴芸只是笑笑，没说话，拉着胡二出去了。
　　郁清回忆道：“你有没有发现，她来之后，都没和你们说过话？”
　　何雪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
　　但她是个跳脱的性子，而且本来和新的客人也不认识，没什么想法。
　　“我只要有梦姐就够啦。”她说。
　　郁清本来也没当回事，可是老宅说：“那个小姑娘，刚刚在房间里偷偷哭了嚯。”
　　郁清才知道，琴芸这么慢，是因为化妆后接了个电话哭了，所以又补了妆。
　　但和胡二出去玩了一趟，她一副没人事的样子，晚上也没偷偷伤心了。
　　大概是因为老宅的影响？
　　渐渐的，琴芸也开始跟何雪她们说话了。
　　“你的口红色号好好看！”
　　“喜欢吗？送你啦。我就随便买的，梦姐也喜欢这个颜色。”
　　“啊，那我就……不行不行！你这个牌子好贵啊。”
　　“那有什么关系，我还有很多其他的。你学生妹，还是不要消费奢侈品啦。这小礼物就送你啦。”
　　琴芸确实很喜欢，何雪帮她画好唇，她还爱不释手地看了许久，才不舍地放进小荷包里，然后叹气道：“我好羡慕你们啊，和我朋友一样，出身好，长得也好看，人脾气还好，会好多东西，起点就比普通人高。”
　　何雪美滋滋昂首道：“夸，你再夸！我绝对不飘！”
　　琴芸故作恼怒道：“就算你不飘，我也会妒忌的啊！”
　　她愣了一下，忽然捂脸。仿佛害怕被人看到，她埋头擦了一下眼睛，找个借口回了房间。
　　她打开关机已久的手机，发现朋友给她发了几十条消息——
　　“今天去哪玩？”
　　“为什么忽然不理我啦……”
　　“嘤嘤你快回来、你肯定是手机没电了对不对？我就说你该换手机了。”
　　“手机没电的第一天，我想你……会在哪充电。”
　　“第二天，想你。”
　　“第三天……”
　　“琴小芸你给我等着！”
　　琴芸放下手机，脑袋有点放空。
　　她的朋友是个富二代千金，跟何雪一样，漂亮、开朗、大方，从小吃的用的都不是她能想象的。她出去吃一顿饭，随便就能顶琴芸在学校吃一个月。
　　这也就算了，她还是学霸！
　　琴芸虽然家境普通，但因为勤奋，成绩也很好。两人因为讨论学习问题，渐渐熟悉。因为投缘，朋友也很随和，一点没有娇气和傲气，所以她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然而……上学期，琴芸的成绩忽然掉了。妈妈又生了病，家里开销很大，她的生活费也缩减了。
　　朋友安慰她肯定是因为家庭问题太焦虑了，才没考好的。
　　可她觉得不是。
　　人家是天生的学霸一样，不复习也能考第一；衣服都是大牌子，一件能顶她好几身；家里开公司，毕业工作也不用愁。
　　为什么，人家生就这么好呢。运气也很好，做什么事都很顺，不像她，不但成绩掉了，还……
　　她的眼泪掉下来，却没有痕迹。
　　奇怪。
　　她眨了眨眼。
　　她的眼泪……哪去了？
　　直到郁清上楼敲门时，她还在使劲挤眼泪，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郁清告诉她：“你朋友来了。”
　　琴芸刚刚还干巴巴的眼睛立刻涌上热泪，赶紧关门道：“我不要见她！”
　　然而一个身影飞快闪过，动作迅速地夹在了门缝。
　　“哎哟！”那女孩痛叫了一声。
　　琴芸赶紧松手，把门打开道：“你你你没事吧。”
　　“有事……”女孩痛苦地捂着心口道，“我内伤了。”
　　琴芸吓死了。她刚才一时激动就用力了。
　　谁知女孩忽然扑了过来，狡黠地笑道：“抱一抱美人就不伤啦。”
　　“啊啊你骗我！”
　　“嘿嘿嘿，这是对你关机装死的惩罚。说，为嘛不理我！”
　　琴芸愣了一下，眼泪又开始打转着要滚出来，道：“我怕……”
　　我怕我妒忌你啊……
　　可恶，眼泪又不见了！破坏她的情绪！
　　琴芸傻了，鬼使神差就改口道：“我、我手机坏了啊。”
　　女孩没纠结她的谎言，反而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看她的房间，睁大了眼睛。
　　“我说你为嘛，好端端的要跑这来住店！啊啊啊这里的灯都好可爱！这个床……为什么仙气飘飘的！飘雾效果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有这个浴室……呜呜呜你这个坏人，有这么好的地方不告诉我。啊啊啊居然才两百一晚，妒忌使我面目全非！”
　　朋友开始不顾形象地嚎了起来。
　　琴芸有点懵。她也不知道啊，住进来了才发现床是这样的。老板说每个房间的床都不一样，本来让她选的，她一看就看中不舍得换了……


第110章 有些柠檬
　　两个小姐妹在房里说起了悄悄话。
　　郁清看她们聊得挺好的, 就下楼去了。
　　胡二问：“好了？”
　　他点点头。
　　胡二松了口气。“我就怕她不想见，到头来咱们好心办坏事。”
　　郁清也明白。平日里他向来是保护客人隐私的，绝不会带人上去。但女孩的朋友来寻人时, 都急哭了。
　　郁清也不希望两个女孩分开单独旅行，所以就试着把她带上去了。万一没和好，他还有忘川水, 让她们忘了就是了。
　　不过现在……应该不需要了吧。
　　胡二不陪玩了, 又开始在院子里打转, 琢磨吃什么。他每天只有有空，都会至少巡视一遍，看看果子有没有少。今天他就发现, 多了一棵树！
　　“多了？在哪？”郁清完全没发现。
　　“在石头山上。”胡二说。
　　郁清和他一起去看时，发现那是一块新的石头。那棵树特别迷你，胡二之所以注意到它，大概是因为树上结了果子。
　　因为树很迷你, 所以果子更小了，真难为他能发现。
　　“你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它会偷偷发光！”胡二说。
　　郁清试了一下, 果然，专注地看着别的东西时，余光处, 那棵树上的果子就会不经意地闪一下光。可是正视过去，它又是普通的果子了。
　　不, 一点不普通。
　　郁清擦了擦眼睛。刚刚……树枝上是不是忽然冒出了一个果子？
　　*
　　房间里，琴芸和小姐妹正在闲聊, 忽然对方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接了电话, 很快高兴道：“我奖学金评上了！”
　　琴芸愣了一下, 轻轻道：“恭喜啊……”
　　她也申请了，但是从上学期开始，她成绩就下滑了，八成没戏……
　　朋友安慰她道：“你成绩也在前十，肯定可以的，一定是因为你手机坏啦，所以才收不到消息。不然我帮你问问？”
　　“不用啦。”琴芸没敢说手机坏是骗她的。说起来……她得找个机会关机了，万一忽然来电，那可就穿帮了。
　　但她真的好希望自己也能评上啊呜呜……
　　小姐妹又开心道：“对了，咱们学校那个形象大使出结果了，我选上了！”
　　“昨天景区那儿有抽奖活动，我中了个运动手环！”
　　“今天我来找你之前，班长跟我表白了！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琴芸：“呜呜呜，你是鲤鱼精叭……不行，我好酸。”
　　班长……是她暗恋对象啊！她忽然涌起一股醋意，直冲大脑，不知为什么眼泪就涌出来了，连忙低头。
　　小姐妹却不知情，只是奇怪道：“对了，你眼睛怎么有点红？”
　　随后板起脸：“说，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
　　琴芸吓了一跳：“没、没有。”
　　她此刻没心思想男神了，刚刚她的眼泪又不见了！连痕迹也没有。
　　不过也好，这样就没人知道她哭了。
　　……
　　郁清眼睁睁看着那棵小小的柠檬树，茂密的树叶里忽然伸出了一双手，飞快把小柠檬挂了上去。
　　他确认了，这树肯定是情绪小人种的！
　　椭圆的树冠，茂密浓绿的叶子包裹着，仿佛是个很安稳的小窝。小柠檬挂在外头，像灯泡一样。
　　是不是剥开树叶，就能见到小人呢？郁清心里想。
　　老宅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连忙道：“不要打扰它嚯，柠檬小人吓跑的话，这棵小树会死去的。”
　　郁清大概明白了。这石头山，应该是琴芸的。柠檬……很酸的吧。所以这个柠檬小人……
　　“它喜欢收集妒忌的情绪。”老宅说，“这种情绪似乎带有天然的酸味，小人用来制作柠檬果实，风味特别酸。”
　　狐狸听说可以吃，很想尝试，又怕酸倒牙。
　　“不会嚯，这是一种特别的酸。”老宅说，“一般人吃了，会觉得口感很好，胃口大开。但是如果妒忌的人吃了，就会酸到流泪。妒忌越深，就会感觉越酸。酸酸咸咸的眼泪流出来，那个人就不会记着妒忌之事了。所以在我们的世界，是很受人类欢迎的果实。”
　　这……倒是很有趣的样子。
　　郁清摸了摸小柠檬，很真实的手感。
　　“可以摘嚯。”老宅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柠檬小人唯一的爱好就是种柠檬。人们吃了，酸到流出眼泪来，它就能种出更多的柠檬。”
　　郁清就拿了几个，小小的，还没有绿豆大小呢。他决定用做调料好了。
　　于是晚饭的时候，大伙吃着白切鸡，就惊奇道：“小郁这蘸料里加了什么，感觉和以前的不一样。”
　　郁清微笑道：“柠檬。”
　　他用了腌柠檬，再加了小人的柠檬，剁成泥制作的蘸料。
　　老陶惊奇地说：“好吃！”
　　只有琴芸道：“我觉得有点酸？”
　　但她还是忍不住吃。
　　客人们胃口大开，居然把两只鸡给吃完了，没半点剩的。
　　胡二还嫌不够，偷偷地跑去数树上还有几个果，还够吃几顿。
　　然而老宅建议把树送给客人。
　　“虽然客人心里应该好多了，但是她将来会遇到更多的人。”老宅说。“人们难免会有一点妒忌的小情绪，有的人能够克制，但是有的人，也许会做出错误的事来。曾经就有妒忌别人家树屋的小人族，天天想着办法去做客，冷落了自己的树屋嚯。有小人在身边，小姑娘就能克制自己，也不会被人妒忌。而且，这会更方便小人收集情绪和眼泪。”
　　郁清石头和树移到了一个玻璃瓶里，然后问了问琴芸的意见。
　　“柠檬树？送我的？”她很意外，也很惊奇。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小的柠檬！
　　而老板说的小故事……怎么觉得主人公和她很像？？
　　但凡小小的东西，总是看起来特别萌，何况还是一棵活生生的树。琴芸一下子就爱不释手，答应一定好好照看。如果结了很多果的话，就给寄回旅馆来。
　　那么小的柠檬，跟米粒一样，不好吃的吧。而且，谁舍得吃呀。她心想。
　　郁清一再叮嘱她：“千万不要扒开树叶看，不然，它可能会枯萎。”
　　琴芸没放在心上。柠檬树她不是没见过，而且，树太小了，里面能有什么呢。
　　但是因为柠檬树，小姐妹又酸了。“呜呜呜居然还有活的纪念品，早知道我就住过来了……”
　　琴芸就看到树叶动了动，仿佛有什么住在里面一样。
　　但是因为假期结束，她们不得不赶紧赶回学校，很快就忘了这些事。小小的柠檬树被她随身携带，有空时就拿出去晒晒太阳。
　　夜里的时候，小树就会透出光来，小柠檬也会发出暖黄色的光，以至于舍友们都以为她那是装了电子灯的装饰物。
　　琴芸知道不是！但她记着郁清的话，才忍住了没有偷看。
　　后来毕业、找工作，她一时就把树给忘了。直到找到了新的工作和房子安定下来，她才重新关注，并且好奇起来。
　　柠檬树里，到底有什么？
　　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了。白天的时候树冠没有亮，就像人们出门时，家里不会开灯一样。那个住在树冠里的神秘家伙，也出门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小小的树叶，一层又一层，什么也没有。
　　奇怪……
　　更奇怪的是，当天夜里，柠檬树不亮了。
　　更更奇怪的是，她起来时，发现树不见了！
　　瓶子里只剩下长着小花小草的石头，还有两只小小的柠檬在书桌上，似乎是留给她的。
　　琴芸后悔极了，告诉郁清的时候还难过得很。但是天长日久的，她渐渐就忘了，只是依然养着石头山。
　　有时欣赏着，偶尔她会觉得，这小山上似乎缺了点什么。缺了什么呢……
　　……
　　郁清做菜的时候，特意把柠檬籽留下了，交给了章树。虽然他不是很确定，种子能不能发芽。因为这是小人的树，而且籽特别的小。
　　章树特别慎重，把柠檬籽种了下去，悉心照料，和对待自己的小树一样，
　　胡二因为吃到了超好吃的白切鸡，也关注得很，每天早晨起来，必然要第一时间去看看发芽了没有。
　　老宅劝他道：“没有那么快嚯，种子要发芽长成树苗，再变成大树，开花结果都需要很长的时间。”
　　胡二哼哼道：“我有时间可以等！”
　　那些种子一直没动静，很久过后，有一天忽然雨后春笋一样全冒了芽出来。
　　郁清算了算时间，有几年了。难道是因为树屋的世界里，人们都很长寿，所以植物的生长期也比较长？
　　老宅笑而不语。只有它知道，小人回来了。
　　*
　　不过，小人再出现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它们就像石头一样，每天毫无变化。
　　胡二这个没耐性的家伙蹲了没几天，终于不盯了，又挑起了菜去卖。这样等到柠檬长大的时候，他就能攒够钱，买很多鸡了！
　　景区跟风他的商贩因为东西不好，没人光顾，已经不卖了。
　　而随着天气变凉，有些蔬果已经过季，胡二的东西就畅销起来。
　　“这个季节不用大棚，怎么可能还有西红柿？”
　　自从他复出卖菜后，已经不止一个游客这么质疑过，但是很多人尝过味道之后，就没了异议。
　　只有眼前这青年，完全不买账，说是一定要眼见为实才肯信。
　　“这是南方！”胡二气得尾巴都要蹦出来了。他自己不舍得吃光光，拿了出来卖，居然还被人怀疑！
　　“那也不可能长这么好，肯定打药了！”
　　胡二咬牙切齿地盘算着这波精神伤害要吃几只鸡才能补回来，狐狸眼滴溜，道：“你跟我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地里还挂着果呢，保证让你心服口服。”


第111章 有些坑
　　菜地里的西红柿青青红红挂着, 喜人得很。
　　充足的阳光把果皮表面晒得热乎，成熟的西红柿呈现出漂亮的红色，而且带着金黄晕, 阳光下反射点点金光。胡二最喜欢吃这样的西红柿。
　　郁清小心翼翼地剪下，打算给狐狸留着。因为果实成熟的时间不同，他每天都细细地挑选一遍。
　　他正蹲菜地里呢，胡二带着人回来了，是个高个青年。
　　“你看！你看好了，有没有棚！有没有打药！”胡二气哼哼地说。
　　那青年犹豫了好一阵才敢进来，然后好奇地张望，果然看到了大片绿油油的菜地, 高高低低, 看起来相当壮观。他很少见到农家会私人种那么多菜。
　　郁清其实没打算种那么多，奈何章树喜欢，闲着没事就开荒。他想想菜多了胡二也能卖，就没阻止。
　　“怎样，我没骗你吧？”胡二哼道。
　　青年就下地转了一圈, 又是闻味儿又是摸藤的, 最后挠头道：“嗯。”
　　胡二不满地暗示：“然后呢？”
　　青年又开始犹豫：“你们旅馆收费……”
　　胡二不客气地道：“二百不还价，住一晚这个价, 30晚也一样！”
　　其实长住的话, 郁清通常还会打个折的。但他看胡二那气哼哼的模样，就知道有事发生。
　　他点了点头表示附议，没多说。
　　那青年又谨慎地道：“真的有wifi？有窗户？有热水？有隔音？不用押金？服务员随叫随到？”
　　胡二纳闷道：“这不是基本设施吗？”
　　青年苦笑：“唉别提了, 我之前住的地方, 说有免费wifi结果信号时有时无, 有窗户但是外头对着墙, 热水时冷时热冰火两重天，隔音就是隔了个寂寞。找服务员还嫌你事多……”
　　胡二立即道：“咱这儿保证没有！走走走，我带你上去看。”
　　青年看完房间，晕晕乎乎地出来，似乎被刷新了认知，一直在反复问——
　　“这样的房间真的只要两百？确定？”
　　“你们不会收取别的费用吧？比如用了东西都另外算什么的。”
　　“这儿的东西不会卖得很贵吧？”
　　青年叫木凡，他喜欢旅游，特别喜欢自然原生态的地方。也许是走的路多了，遇到的坑特别多，他的警惕心就高了许多。
　　郁清笑道：“我们房里也没准备其他东西，只有枕头被子烧水壶。日用品什么的需要你自己买。”
　　本来以老宅的环境，压根连被子也不需要盖，但他还是准备了个小被子。
　　木凡听他那么一说，就松了口气。心想说不定旅馆是跟小卖部合作呢，那儿东西一定不便宜。不过没关系，他经常旅行，也习惯了自带毛巾牙刷什么的，需要买的东西不多。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小卖部还挺平价的，并没有因为他是游客喊价。
　　他回来感叹道：“你们这儿民风还可以啊，没有黑心商贩也没骗子。”
　　郁清笑道：“年轻人都出去了，剩下多是老人孩子，游客来了反而热闹些，没必要坑。”
　　木凡疑惑地看他道：“你也挺年轻的啊，怎么没出去？”
　　“回来养老。”郁清摸了摸他的保温杯。
　　“……”木凡看着他和老陶同步喝水，有点懵。
　　老陶五十多岁的样子，养老很正常。郁清看起来才二十多不到三十岁……现在养老年龄这么提前了吗？
　　不过，听了他的猝死经历之后，也就理解了。
　　木凡是个在校大学生，其实脾气挺好，看起来也挺无忧无虑。他家庭条件不错，所以每逢假期都能出来旅游。
　　“趁着还没被职场压榨，先把世界看个够吧。”他乐呵呵地说。
　　他性格开朗，人又老实，很快跟陈进何雪她们混熟了，出去玩也会相互叫上。第三天，他自己也能溜达溜达了。
　　“你们这儿就是景区门票贵了点，其他都挺好。要是能坚持下去，肯定火爆。”他高兴地说。
　　没人哄抬物价，没有黑心出租和导游，还有免费的大巴车定时往来。如果遇上村里的老乡，聊得开心，还能搭上顺风车回来。啊，世外桃源吧……
　　郁清笑道：“这儿偏僻，还是要小心些。”
　　因为旅游项目是上边特别关注的，所以很舍得投资，管理也比较严。但以后会怎样，也没人知道。而且，外来人员多了，有时难免疏漏。
　　木凡没当回事，高兴地翻着白天拍的照片。原本这边景点不多，他玩了两三天也差不多逛遍了，但觉得体验好，还想再去，就决定多住两天。
　　郁清看了看树上的桃子，快成熟了，心想正好，小伙子还能吃到。
　　不过这天早晨下楼时，木饭的脸色却不怎么好，闷闷不乐的样子。陈进他们下来，他很快又调整了情绪，笑呵呵地和众人聊天。
　　一行人开开心心出去了。
　　郁清则开始盘算着给木凡送点什么。原本只有客人有坏情绪的时候，他才会把情绪之物当做纪念品送给他们。渐渐地，他不送还不习惯了。
　　谁知众人回来的时候，木凡不见了，陈进他们还无察觉的样子。
　　郁清问：“木凡呢？”
　　他们才看了看身后，没有人！
　　“奇怪……我明明是看着他上车的啊。”陈进擦汗道。
　　586忽然出现，道：“你身上有什么味道，好臭。”
　　陈进闻了闻自己，纳闷道：“没有啊。”
　　众人也都说没闻到。
　　“恶臭的阿飘的味道。”586嫌弃地对郁清说。
　　所以木凡是路上遇到阿飘了？！
　　*
　　景区里，木凡满怀心事，一不小心就走丢了，不过他来了几次，已经熟门熟路，自己一个人也能回去。本来想打个电话告诉陈进他们的，谁知没电了。
　　没电也好。
　　他闷闷地想着。
　　要是早点没电多好，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他跟着人流往出口走，忽然有人拍拍他的肩。
　　回头一看，是个穿着道袍扛着旗子的……算命先生？
　　“施主，算一卦吗？”老头笑眯眯地说，“我看你印堂发黑，怕是最近有小人缠身，要丢财呀。”
　　木凡原本不想理他的。他也不是第一次被算命的忽悠了，但是这人恰好戳中了他心事，不由得问：“多少钱？”
　　老头神秘兮兮地竖了一根手指。
　　“一百？”
　　“年轻人，你很了解行情嘛？”老头眉开眼笑地说。
　　木凡没办法，他那是骗出的经验啊。
　　木凡问：“你能帮我把钱找回来吗？”
　　老头伸手道：“那得先付钱。”
　　木凡：“我没带现金……”
　　“二维码也行。”
　　木凡：“……真不巧，手机没电了。”
　　老头刚刚还和蔼的笑立即消失了，翻个白眼，掉头走了。“呸，没想到老头居然看走眼了，是个穷光蛋~”
　　“……”
　　郁清找到木凡的时候，发现他呆若木鸡在那儿，一动不动。
　　586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
　　木凡一个趔趄跌倒，又被郁清扶住，终于醒了。
　　586冷冷地问：“阿飘呢？”
　　木凡：“啊？”
　　“你最后见到的那个……人。”586被郁清戳了一下，改了措辞。
　　木凡看着他朝老头离开的方向追去，犹豫道：“这样不大好吧，他也没骗成。而且……也不算骗吧，我确实丢了财。”
　　郁清笑道：“这就是套路。你要是给钱了，可不就丢财了？”
　　木凡郁闷道：“我没给，我手机没电。”
　　郁清奇怪道：“那你是在景区丢了钱包吗？”
　　“没……”木凡闷闷地说。“我昨晚……被人微信诈骗了。有人盗了我朋友的手机，问我借钱。然后我收到他的新号申请好友，才知道被骗了……
　　“我太傻了，他那么有钱，怎么可能跟我借钱呢？我也是，应该打个电话确认一下的……”他低落地说。
　　郁清才知道他是真的被骗钱了。
　　“五千块，我也不是心疼钱。”他难过地说，“我就是……心疼自己，怎么那么容易被骗。”
　　郁清也心疼。他不但被人骗，还差点被阿飘骗了。
　　这真是防不胜防。因为就算遇到真人算卦，有陈进他们在，绝对不会让木凡上当的。但是个阿飘……肯定是使了障眼法，把陈进他们骗走了，才特意来宰木凡这个冤大头的。
　　巧的是，木凡没带手机，不然……
　　郁清把他带回旅馆，他心情才好了些。
　　“你那天还老怀疑我。”胡二嘿然道，“怎么这么容易被骗啊。”
　　木凡：QAQ
　　他本来被骗得多了，警惕性很高的。但是，这儿住着太美好，他就一时疏忽了。
　　老宅也叹息道：“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单纯，客人离开之后，可能会很不习惯原来的世界。”
　　郁清安慰它道：“跟你没有关系。而且，住过的客人都很喜欢你，没有后悔的。586已经抓阿飘去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这事他没告诉木凡。不过，小伙很快调整好了心态，陈进跟何雪还给他支了很多招，胡二教他怎么识别骗子。
　　交了几个靠谱的朋友，他倒是过得挺开心的，很快就把不愉快忘了。
　　直到第二天临走，586抓了阿飘回来。
　　“少侠！”老头原本垂头丧气的，见了他激动起来，立刻扑过去要抱大腿。“少侠救命哇！”
　　586自信在他眼皮底下，没有阿飘敢跑，就没绑他。谁知老头就冲着木凡去了。
　　“诶？！！”木凡吓了一跳。
　　躲、躲不开怎么办？！
　　然而老头不见了。
　　木凡看到，他掉进了一个坑里。
　　“这里什么时候有个坑的？”陈进奇怪地蹲下看。
　　“诶，小郁老板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郁清紧紧盯着那个坑。
　　老头在坑底，缩小了，如同一只蚂蚁，正惊恐地望着他们。
　　但是陈进似乎看不到。
　　郁清看了看木凡呆滞的眼神，问：“你能看到吗？”
　　木凡恍惚地：“能……”
　　郁清叹了一声，把陈进支走了，才对他道：“实话告诉你吧，这是只阿飘。”
　　木凡：“……”
　　不过这个巴掌大半圆的坑……
　　老宅赶紧声明说：“不是我，那是挖坑小人干的嚯~它最喜欢挖坑了。”
　　郁清：“……”
　　“在我们的世界，曾经有异世界人到过，骗走了一个小人。所以小人族十分震怒，催生出了挖坑小人。只要谁有居心不良的欺骗情绪，小人就会出来挖个坑，把他们埋了。”老宅说着，又感觉不妥，赶紧道：“不是真的埋了嚯，那个坑是小人制造的一个空间，会把他们暂时关一阵子。因为据说，那个异邦人很高大，所以为了惩罚，掉到坑里的骗子会变得比小人还小。小人抓他们就不费劲了。”
　　郁清蹲在坑边看着屁滚尿流爬坑，爬爬爬又滑落到坑底的阿飘，问：“一阵子……所以他们最终是能出来的？”
　　“是的嚯。我听说……听说嚯~”老宅有点怕怕地说，“在坑底的人，只要有人走过，就会有被人踩踏的感觉，粉身碎骨一样。这种记忆，会成为他们永远的噩梦。如果他们不想重温那种可怕的感觉，就不敢再骗人了嚯。”
　　说完它又惆怅：“据说那个被骗走的小人还很年幼呢，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样的世界，希望他没有事。”
　　郁清安慰了它两句，才对木凡叮嘱道：“不要把坑里看到的东西告诉任何人，还有，以后要是见到谁面前有坑……”
　　木凡呆滞地：“哦。”
　　郁清说了一堆，不放心：“记住了？你说一遍。”
　　木凡木然地：“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我没事，我一点不怕阿飘。"
　　郁清：“……”
　　木凡默念着核心价值观离开了，带着胡二送他的一大袋西红柿，还有他的小石头山。
　　那座山看起来更像是丘陵，草地软软的。
　　郁清没找到挖坑小人，只是留意着那个坑。三天后，坑就消失了。因为那个坑就在门口，客人时常往来，阿飘老头受了不少摧残，双目无神。586就把他挂树上去了。
　　木凡在旅途中依然时不时遇到骗子。但每次总是没等他开口，忽悠他的那个人就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个巴掌大的坑。
　　他谨记着旅馆老板的话，会落到那个坑里的人，都是骗子，赶紧跑得远远的。
　　后来，他找到了那个挖坑的小家伙。是的，很小！
　　因为他有一天发现石头山的山坡上，有个很隐蔽的小坑、坑的四周边缘有花草遮盖着，拨开就能看到一个巢穴似的坑。
　　坑里有绒毛、草叶铺垫着，看起来暖和和的，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睡的正香的小人。他想起了旅馆老板说的那个小人国的故事。
　　这只小人，一定会好好的。


第112章 有些后悔
　　院子里的坑没了, 但郁清却记挂着那个小人的事。
　　他在想一个问题。
　　“你说，有异世界的人到过你们的世界？”
　　“树屋的历史记载是这样的嚯。”老宅说。
　　“他是怎么做到的，在哪出现？有具体的记录吗？”郁清紧紧追问。如果是这样, 那么老宅回去的把握很大。
　　他想不同的世界之间, 一定有着连接点, 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方式, 也许从那个异世界人身上，能够找到线索。
　　“我看看嚯。”老宅延伸出了一根白色的树枝。
　　“被锁住了，无法读取。”它伤脑筋地说。“这是代表机密的本木, 需要一定权限才能查看。”
　　郁清想想也是, 对于树屋世界来说, 异世界大概充满了不安定的因素。这就跟这个世界来了外星人一样，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树屋的领袖绝不可能贸然公开的。
　　“是的嚯。那个故事里闯入的人类, 本木记录的是异邦人，树屋在讲述的时候, 通常不会使用异世界这样的字眼。”老宅说。
　　“不过在这里，我想异世界的话, 小郁更容易理解一点。”
　　郁清点点头。“既然有异世界的人能进去, 那你肯定能回去。”
　　老宅高兴道：“我也这样认为嚯。不过没关系, 我想那次意外是个美丽的失误。我现在也很喜欢这个世界, 回不回得去，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
　　郁清坚持道：“要回去的。”他也明白, 老宅一定是不想给他压力。
　　老宅果然转移话题道：“有客人来了嚯。”
　　等郁清出去了, 它慢悠悠地整理着小花园。
　　“老头, 你真不想回去？”胡二坐在墙头, 啃着桃子问。
　　“树屋将主人视为第二生命, 失去另一半生命是件很痛苦的事。”老宅叹息说。还从来没有树屋像它这样，经历过这么短的生命。
　　胡二啃完了，把桃核收好，跳下墙，撇嘴道：“人类可不一定会这么想。”
　　他蹲在老宅的井边，看着井水若有所思，忽然发问：“井底会通向哪儿？”
　　“没有人知道，我只知道没人能在井中存活。”老宅看他两手撑着井沿俯看，脸都快贴到生命之水了，紧张道，“你不要乱来。”
　　胡二起身拍拍手，翻白眼道：“我还能害你不成，我就是想目测一下深度。”结果井水现在变成了乳白色，完全看不透。
　　“嗯，小二是只乖狐狸。”老宅松了口气。
　　胡二又翻白眼：“别老把我当小孩看。”
　　“你本来就是小孩嚯。”老宅乐道。
　　胡二无言以对。它确实没有老宅的年岁大。
　　他鼻子嗅了嗅，不知道是谁家在烧肉，引得他馋虫出来了，于是轻巧地变了个身。
　　老宅连忙提醒他道：“走门，不要……”
　　狐狸已经跃上墙头，跑了。
　　老宅只能摇摇头，把他落下的桃核捡起，然后将视线转移到小院里。
　　郁清正在和客人说话。
　　“……对，去景区的话可以接送。”
　　“你一个人？嗯，有朋友就好……二楼三楼？”
　　女孩叫赵勤，看起来也是个犹豫的性格，好一会才决定下来，跟何雪她们住了同一层。
　　“怎么你的朋友没一起过来？”何雪奇怪道。
　　“她们嫌远。”赵勤说。她在来之前各种翻攻略，就看上了这个古色古香的旅馆。可惜同伴都觉得太偏僻交通不便，而且民宿肯定有蚊子，所有否决了。只有她一个人坚持，因为她太喜欢这宅子的风格了！
　　哪怕就当做景点走走也好。她这么想的，反正是自己花钱，同伴也没拦她，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随时联络。
　　她下车时原本还有些后悔的。因为她没想到是真的偏僻，宅院里还有这么多杂草。
　　郁清有一段时间没割草了，所以草有点高。
　　“放心，这边没有蚊子。”何雪笑嘻嘻道。
　　“啊那太好了。”赵勤庆幸地说。女孩子都爱美，哪怕旅游，她也喜欢穿着美美的裙子。但如果有蚊子，那就麻烦了。
　　她待了一阵，惊奇地发现居然真没蚊子。然而跟朋友们说，谁也不信。
　　“小赵你每次都不听劝，每次都事后才知道后悔。”
　　“是啊，我刚刚查了一下，那边原来是个鬼屋，还挺有名的呢。”
　　“啊幸好我没一起去，我怕阿飘！勤勤你要不还是快点回来吧，我不介意和你挤一张床。”
　　赵勤好奇地搜了一下，确实搜到了旅馆破落的样子。然而网上的传闻也只是一些文字描述而已，最多只有外景照，连个内部照都没人拍到过。
　　她记得小老板说刚回来开店不久，在那之前宅子几十年没人打理了，破成那样也不奇怪啊。
　　她看了看明亮的房间，暖暖的色调，哪有什么阿飘。
　　她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着了。头一次睡得那么舒服。床垫不知是什么材料，好像记忆棉一样，软而不塌，还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不，不只是这样。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先前一路上，她已经被同伴打击得体无完肤了。因为她每次做的决定都挺糟糕，这几天离开景点，她总是后悔这个没玩，那个没买。
　　但是这次，真是太好啦！
　　她一夜安睡，第二天就开开心心去跟同伴汇合了，带着郁清塞给她炸糯米团子。
　　“我第一次做，不嫌弃可以当零食吃。”他说。
　　刚炸好的糯米团子外皮酥脆，中间裹了豆沙，甜滋滋的。郁清觉得皮可能还不够薄，然后还可以滚点芝麻或者糖霜什么的。
　　赵勤欣喜地接过了，连说好吃，在车上就一连吃了三四个，还挺不好意思的。因为她打算和同伴在外一块吃饭，并没有在旅馆交餐费。
　　“没关系，你正好帮我试吃。甜度怎样？有没有太黏牙？腻吗？”郁清还做了个问卷表格，让她打几个勾。
　　赵勤乐道：“我一会让她们也填填。”
　　然后调皮道：“这样的问卷可以再多来几份哦~”
　　郁清微笑道：“以后有机会的。”
　　到了景区，赵勤抱着零食开开心心地下车和同伴集合去了。
　　郁清打算拐个路去镇上采购一趟，掉转车头就走了，也没注意到赵勤跑过去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今天风有点大，还有点冷，但郁清还是把车窗打开了。秋日的风吹拂进来，转了一圈又很快出去。这样老宅就能感应到他的气息了。
　　他慢悠悠地采购，买好了，看看时间差不多，正好过去景区接客人。
　　然而回来的赵勤似乎比出门时安静多了，也没怎么说话，望着车窗外发呆，还打了个喷嚏。
　　郁清道：“感冒了？你没带外套？”
　　虽然这附近秋日如夏，但阴凉处待久了也会发冷。
　　赵勤心不在焉道：“嗯，觉得挺热就没带。”
　　她出门前有考虑过的，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带，结果下车就后悔了。
　　郁清道：“回去喝点药就好。”
　　赵勤精神不大好的样子，回到旅馆，喝了药就睡下了，第二天很晚才起来。也没出去，只是病恹恹的样子，在院子里发呆。
　　郁清问：“还头晕？”
　　赵勤连忙道：“没，我我就是……”
　　她支支吾吾的，忽然道：“对了，昨天的糯米丸子，还有吗？”
　　郁清道：“昨天吃完了。你得等等，小二也喜欢，吃完午饭我再做一点。”
　　赵勤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又问：“小郁老板，你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吗？”
　　郁清想了想。“挺多。”
　　他猝死的瞬间，后悔加班，后悔没跟父母说上话。
　　医院醒来看到爸妈，后悔让他们一直担心。
　　后来发现了老宅，又十分后悔没有早点回来。
　　但是，如果没有这一切，大概他现在未必会在老宅里。
　　赵勤听了他的经历有一点惊恐，拍拍心口道：“啊，我也经常熬夜，呜呜我以后一定要少熬点。”
　　然后她叹一口气，道：“我昨天在景区遇到了两个人。”
　　原来她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学长追求。挺巧，也是她喜欢的类型。但是她父母管得严，读书期间不允许谈恋爱，她也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觉得没有精力应付，拒绝了。
　　“我昨天看到他和我舍友一起，他们结婚了。”赵勤闷闷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后悔当初没接受。”
　　学长高高帅帅，听说现在已经是企业高管了。而他身边的女人，恰好是当初夸她拒绝了学长超级有魄力的舍友。如果没有拒绝，会不会今天站在他身边的，就是自己了呢……
　　更让她惆怅的是，在景区，学长借机和她独处，说起了当年事，坦白这么多年还是喜欢她，说十分后悔没有死缠烂打她，还问她：“我们还有机会吗？”
　　“！！”赵勤那一瞬间差点就动摇了。
　　可是看着买冰激淋的舍友言笑晏晏回来，她又觉得这样做不对。
　　分开前，她还是拒绝了学长。
　　可回到车上，又莫名地想，她是不是又错过了机会……可是，她觉得在一起了似乎也不对。
　　“我啊，从小除了试卷答案，就没有不后悔的事。”她有点苦涩地笑。
　　“那就已经很好了。”郁清道。“你后悔，是觉得那位学长很好吗？”
　　赵勤愣了一下，“是吧……”
　　郁清便道：“哪里好？他都结婚了，还对你抱有想法。”
　　赵勤也郁闷这个。“可能是他长得好，事业有成？”
　　郁清便喊了一声胡二，道：“你看我们家小二，比他差吗？”
　　“到！”胡二火速跑过来，搓手道：“糯米团子！好了吗？？”
　　赵勤：“挺、挺好好的……但是……小二哥不是说一辈子都不谈恋爱了吗？”
　　胡二反应过来，自恋地道：“嗯？我不舍得谈呀，我要是谈了……怕你们伤心啊。”
　　赵勤给他逗乐了。
　　这一乐她也就释然了。更重要的是，糯米团子炸好了！刚出锅的团子最松脆，热乎乎，一边咬着，里头的芝麻酱豆沙酱就流出，烫呼呼，她又赶紧松开，改为小口小口地咬。
　　她边吃边呼烫说，“我其实，特别喜欢这里。我好像在这里，什么事都不会觉得后悔。你看我今天拒绝了跟他们去玩，就一点没觉得遗憾。我就是不想再看到学长，他还老给我发消息，我把他拉黑了。就是……就是昨天，我带的糯米团子被他吃光了，呜呜呜我后悔死了我都没吃上几个。”
　　郁清哭笑不得。
　　不管怎么说，赵勤总算开朗起来了，在院子里逛得挺开心。
　　赵勤也觉得奇特。院子里的阳光比外边要温柔，风也没那么冷了。巨大的樟树上，奇异的石头群里，长出各种植物，偶尔有光闪过，仿佛藏着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然后走到水池边的时候，她就有了新发现。
　　“这是什么石头？”赵勤在那边喊。
　　郁清扭头一看就惊了一下。
　　小水池里还住着火气小鱼呢，不会被发现了吧？
　　然而他过去看时，还好，火气小鱼很平静，水只是有点温。
　　赵勤指的是水中的一颗石头。
　　郁清捞起，发现石头特别圆滑，隐约有一圈圈纹路，树木年轮一般。
　　郁清道：“这是一种……”
　　不行，他编不出来，还是问问老宅吧。
　　“后悔石，一种可以记事和消除的石头。”老宅说，“它会把人们后悔的那些事情都记录下来。如果，那个人不想要了，就消除掉嚯。”
　　“消除记忆吗？”郁清悄悄问。
　　“不、不会嚯，看到石头上的纹路了吗 ？一条线，代表一件后悔的事。如果不想要这样的后悔，可以把线擦掉，就不会觉得后悔了。”老宅一边指点一边说，“只有她自己能擦掉嚯。”
　　郁清很难想象。“这是石头，怎么擦？”
　　“石头会告诉她的。”老宅说，“这是很珍贵的石头，小人族把它叫做星球时。因为据说这种石头能够重演时间点。”
　　“重演……”郁清震惊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人生重来一遍重新选择吧？”
　　“可以这么说。”老宅挠着树枝，似乎有点不知道如何解释，“但是，是在星球里重演。”


第113章 有点凶
　　“触发星球时, 可以选择一件后悔的事，进入星球的世界。在里面，一切会回到开始的时候。”老宅说。
　　“但是不建议客人这么做嚯, 听说有小人族进去后, 再也没出来。”
　　郁清：“他去哪了？”
　　“我们认为他们去了星球里的世界。”老宅忐忑地说。
　　“一旦进入星球时，石头就会消失，那个人也会消失。因为他选择了另一段人生, 不可以影响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星球里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嚯。”
　　郁清诧异极了。“不是真实的……”
　　“情绪之物都是为了消除坏情绪而出现的嚯。后悔其实不是特别坏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但是当它占据了人们的心绪, 有转变成坏事的可能，石头就会为了消除未来的隐患，创造出一个虚拟的世界。那就是星球时。”老宅郑重地说，“其实我们的世界并不像你们想的那么温和，树屋为了保持秩序，偶尔也会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所以破坏秩序的人会消失吗……郁清现在觉得手上的不是石头, 而是一颗烫手星球了。
　　“在我们的世界, 星球时很少出现。树屋的领地遍布，可以消除人们那些感到糟糕的后悔情绪。只是在这里, 我的领地有限, 一旦客人离开，很有可能再度积累情绪。所以，她需要这颗石头嚯。”老宅说，“虽然她不一定会触发星球时。”
　　郁清便把石头送了过去。
　　“它叫星球石吗？”她好奇地道。“哇，你这么一说，真的好像一颗小小的星球。”
　　“嗯, 带在身上, 它会……吸收负能量, 这么说明白吧？有了这颗石头，你后悔的那些事，就都不是事，一切往前看就对了。”
　　赵勤不好意思道：“我知道啦，我不会做傻事的，就是有点害怕学长再来找我怎么办。但是……”
　　她抓着星球石说：“现在不怕啦。”
　　石头散发着温度，有点暖暖的，那种暖意蔓延到身上，让她感觉很踏实。
　　郁清又叮嘱了许多。赵勤忽然“啊”了一声。
　　郁清：“怎么了？”
　　“它它它……会动？！”赵勤紧张地说。
　　小圆石在她手里缓缓转了一下，仿佛刚睡醒翻个身。然后原地滚了一下，拱了拱，又不动了。
　　郁清：“……”
　　大意了。石头是活的！
　　赵勤意外地很快接受了故事。
　　“好有趣啊，我感觉它的里面，说不定真的是个像我们一样的世界呢。”她爱惜地说。
　　她没有擦除那些纹路，因为那样星球石旋转起来就会很美。
　　石头会有意识地运动自传。醒来时，它会在房间四处滚动溜达，仿佛巡视领地一样。如果不小心撞到东西，它还会受伤似的顿在那儿一会。撞晕时，它会没有方向地胡乱滚动。
　　其他时候，它就像一颗普通的石头，静卧在包里。在赵勤看不到的时候，发出光芒，映出大大小小的海洋和陆地板块，仿佛点亮了一颗星球。
　　赵勤把她的星球石随身带着，一开始，有什么后悔的事只要和石头说说，她就觉得心情好多了。后来，她知道了从那些后悔的事里吸取教训。再后来，她开始询问星球的意见——
　　“我穿这件裙子好看还是那件？”
　　“经理请我吃饭，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好烦啊每天加班，我要不要跳槽？”
　　星球石就会左右摆动表达它的意见。
　　她发现，石头的意见都很正确。也许是因为，她太喜爱这颗星球石了，只要是它的意见，她就从来不会后悔。
　　郁清这边收到赵勤的反馈时，老宅吃惊极了。
　　“从来没有人会和后悔石交流。”它翻了很多记录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世界的人好像很喜欢养小人嚯？什么都养的样子，我以为只有树屋才会喜欢这么做呢。”
　　说起来，章树到现在还没有接受绿小人的种子，老宅一直以为他还没想好愿望的缘故。但是现在看来，他是想把小人一直养下去吧！
　　郁清微笑道：“只是一部分人类。”
　　从知道石头会动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事情的发展走向肯定会不一般。所以他放心把石头送给了女孩。他相信女孩不会触发星球时的。否则，星球石就消失了啊。
　　“果然是不一样的世界呢。”老宅感叹地说，赶紧记录下来。
　　可惜它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不够长，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赵勤年老去世时，给她的后人留下了一封书信，叮嘱他们不必挂念。
　　“我要去另一个世界了，一个特别美的世界。”
　　她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连同她最爱的星球石，谁也找不到。
　　郁清又仿制了一颗石头，选了好看的花纹，打磨得圆滑圆滑的，免得胡二老是羡慕客人。
　　“我也有好多后悔的事啊，怎么就没有石头。”他嘀嘀咕咕地说。
　　“啊我好酸，为什么我没柠檬小人。”
　　“啊啊啊我好生气！”
　　“你不是还有呼呼小人吗？”郁清提醒他。
　　“可是每次它醒的时候，我就已经睡着了。”胡二不满足地说。他也想和小人说话！
　　郁清拿他毫无办法。
　　第二天这家伙就进山了，回来时带了一只狐狸崽崽，终于扬眉吐气了。
　　就是小狐狸容易暴露，他给施了个障眼法，然后教它学狗叫。可惜小狐狸怎么也学不会，也不想学。
　　“崽崽啊，学好外语很重要。”胡二苦口婆心地说。“等学会了狗叫，我再教你猫叫。”
　　小狐狸：“？？”
　　半小时后……
　　“哎呀你好笨！是汪汪汪！不是呜呜呜~”
　　“……你再呜一声，今晚没肉吃！”
　　小狐狸不敢吱声了，直到被胡二一脸凶相地举起手作势要打，立刻嚎叫了起来。
　　何雪下楼看到了，立刻冲过来护崽道：“小二哥！你干么对狗狗那么凶！狗就不能呜呜叫了吗？”
　　小狐狸现在在普通人看来，就是个狗子。
　　“我还没打呢！”胡二气道。臭崽子也狡猾了，知道先嚎为上。
　　何雪道：“差点打着了！训狗要有耐心的啊，凶它有什么用？”
　　胡二虚心请教：“那要怎么做？”
　　何雪让他温柔一点，最好有点什么吃的奖励诱导一下。
　　“哦。”胡二恢复了斯文相，眯缝眼笑起来道：“胡小圈，你给我滚过来哦，不然今晚连果子也没的吃哦~”
　　小狐狸：QAQ
　　何雪：“……”
　　郁清没掺和狐族的教育，院子外边有狗叫声，客人来了。
　　郁清出去一看，是对父子。
　　小男孩紧张兮兮地看着三头犬。
　　“不用怕，这么小的小狗，咬不了人。”他爸爸说。
　　小男孩还是躲在他身后，看到郁清过来，才放松了点。
　　“唉，他怕狗，我都带他转了好几家了，就你家的狗没那么凶，他才敢过来。一点不像个男孩！”爸爸无奈地说。
　　“我、我才不怕狗！”小男孩为自己争辩了一句。
　　郁清扭头示意道，“三头犬，凶一个。”
　　三头犬最喜欢这个表演项目了。
　　爸爸蹲下去逗狗：“哦豁，好霸气的名字，我喜欢。”
　　小男孩跑郁清身后躲去了。
　　郁清好笑地道：“三头犬，卖个萌。”
　　柴犬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滚。
　　小男孩：！！
　　“它好听话！”他不躲了，好奇地看着三头犬，然后想起来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怕狗，只是怕凶的狗。”
　　男孩叫魏小文，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性子比较软，他爸爸一直觉得像个女孩一样，很不满意。“不经吓，爱哭得很。”
　　父子俩来游泳，顺便把儿子的作业解决了——说是要写一篇小动物的作文。
　　“动物园里的动物，哪有乡下动物有灵气？”爸爸这么说着，就把他带村子里来了，顺便找住宿。
　　“结果他一进来就被大鹅吓哭了。”爸爸哈哈大笑道。
　　魏小文脸色通红，气鼓鼓道：“爸爸你还不是一样逃跑了。”
　　“那后来那只大公鸡呢？”
　　“它、它好凶！”
　　“大黄狗呢？狗子还没出来你怎么就吓跑了。”
　　“叫得凶！”
　　旅馆里多了个小客人，仿佛添了点趣味，众人乐得很，纷纷去逗他。
　　陈进：“小文怕阿飘吗？”
　　魏小文寒毛竖起，一看就怕得不行。
　　他爸爸赶紧道：“不要迷信，世上没有阿飘。”
　　小孩才松了口气。等爸爸提行李上楼去了，他自己看了看里外。里边黑衣的大人冷冰冰坐在电脑前，看着背影就很凶的样子。
　　沙发上，古装的白衣大哥哥正在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电视，时不时没形象地哈哈大笑。
　　院子里，老板和青衣服的大人正在一丝不苟地干活。
　　他最终选择了坐到胡二旁边，好奇地看他怀里揣着的毛绒绒狗子。
　　胡二不知道他在看崽崽，眼睛也没离开电视，只是把爆米花袋子伸了过去，道：“吃吗？奶油味的哦！”
　　魏小文馋嘴，忍不住就接过来了。
　　“好吃！这个在哪里买啊。”他吃着吃着，发现要见底了，有点不好意思，心想他再买一袋回来请人家吃好了。
　　胡二道：“小郁做的。”
　　魏小文知道那是老板。“自己做的也能那么好吃吗？”
　　“当然，这可是用奶油味的玉米做的。”胡二说。
　　“胡说。”魏小文不信。奶油加玉米还差不多。
　　“不信你去院子里看嘛。”胡二最不喜欢被别人怀疑了。
　　魏小文就跑去玉米地，结果正好撞上面瘫脸的章树。因为樟树精的身板太硬，他一下子就被撞倒了，跌坐在地。
　　章树伸手要把他拉起来。
　　他反而吓得连连后退，爬起来一溜烟跑回客厅，刚进屋，又撞上了出门的586。
　　一样硬邦邦的身体，更凌厉的眉眼……
　　魏小文：QAQ
　　郁清把他拉起来，推到椅子上坐着，道：“小五，对孩子温柔一点。”
　　586点点头。等他进屋了，盯住小孩，露出了双排牙齿的笑。
　　魏小文吓晕了过去。
　　586：“……”人类真脆弱。
　　郁清出来看到小孩闭眼歪靠着椅子，奇怪道：“小文怎么了？”
　　586连忙把人捞起道：“睡着了，一定是路上太累了，我送他回房休息。”
　　郁清也没发现端倪。只是有点奇怪，魏小文第二天开始，就离586远远的，见到他就一副惊恐的样子。
　　不过，他跟着胡二倒是能耍能跳的。
　　魏爸干脆就放他跟胡二去玩了。观察动物什么的，胡二对这里的动物最熟悉了。
　　结果两人玩了一整天，太阳落山才回来。
　　魏爸本来因为公司忽然有事，打算提前回去的，结果两人都没手机。正不耐烦等着，一看他浑身脏兮兮的，就虎了脸道：“怎么玩那么疯也不知道回来？自己看看裤子，脏了谁给你洗？”
　　魏小文低头不敢说话。
　　“还不自己洗手洗脸去？！”
　　魏小文赶紧去水龙头那儿，然而回了屋里，爸爸又烦躁道：“让你洗个手，怎么把衣服也弄湿了？”
　　魏小文大气也不敢出，乖乖上去换衣服了。
　　“相机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坏了？”魏爸爸收拾着行李，忽然道。
　　“我、我拿去拍小动物的时候被吓到，摔了……”
　　“拿了怎么不说一声！”魏爸怒气冲冲地说，“你知道这相机多贵吗？！怎么不小心点！”
　　魏小文哆嗦了一下。
　　胡二不高兴了。“你对孩子那么凶干嘛。他今天被吓到，已经够害怕的了。”
　　魏爸：“我教育儿子，关你什么事！”
　　胡二：“在我们旅馆里，就不行！”
　　魏爸给气笑了：“行，我出去训！魏小文，你给我出来！”
　　魏小文被胡二拉到了身后，想跟爸爸走，又害怕挨骂，看爸爸凶巴巴的脸色，肯定还要挨揍。可他真的不是故意弄坏相机的……
　　胡二的狐狸眼一眯，抬手在空中划了一道横线，道：“在你冷静下来之前，他要留在这儿。”
　　魏爸就惊恐地发现，他说不出话了！


第114章 有时落下的
　　郁清正在逗小狐狸呢, 忽然见魏爸跑下楼，拉着他一副惊恐的样子，却不说话。
　　“怎么了？”郁清问。
　　他焦急地比划, 看起来……
　　“我给他施了禁言术。”胡二带着魏小文下来了，懒洋洋地说。
　　郁清还是第一次见他用法术, 不禁好奇得很。仔细观察了一下，魏爸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只是张不了嘴。
　　“为什么禁言他？”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凶孩子。”胡二气愤地说。“小文又没做错什么，凶什么凶啊。”
　　魏爸一副敢怒不能言的样子。
　　“你看, 他还瞪眼。”胡二不满地说。
　　魏小文畏畏缩缩在他身后，有点忐忑。
　　他确实很不喜欢爸爸凶的样子，可是也不希望耽误他工作，于是犹豫道：“可是我还要回去写作业。”
　　胡二哼道：“那有什么，在这写，不会的题小郁都能教你！”
　　魏爸爸估计认栽了，现在也没心情管儿子, 拿出手机打字，大概和公司同事交流呢。过一会看来是处理好了，坐下来，说……说不出！
　　郁清看他情绪缓和了些，便道：“给他解开吧。”
　　胡二警告道：“可不许再骂人啊。”
　　魏爸无奈地点点头。
　　胡二手指又是一划, 给他解开了，絮絮叨叨道：“今天我们在外边溜达, 不知道哪来的疯子, 见谁站在河边就推下去。还好小文见他长得凶, 一靠近就跑了。谁知道一跑起来, 那人反而穷追不舍。小文连吓带跑摔了一跤，相机可不就摔了。”
　　魏爸这才紧张起来，问道：“然后呢，那个疯子呢？你们没报警吗？”
　　胡二道：“村民已经治住了。”
　　魏爸这才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儿子，招呼他过来，拉起他的裤脚，果然膝盖擦伤了。
　　他下意识又板起脸：“怎么受伤了也不知道……”
　　胡二发出警告的鼻音：“嗯？”
　　魏爸咳嗽一声，语气软下道：“以后要跟爸爸说，伤口感染了就不好了。”
　　郁清就知道他其实还是关心孩子的，否则也不会想到去检查身体有没有受伤。就是语气凶了点……
　　魏小文的伤没大碍，只是破皮而已，章树过来给擦了药。
　　父子俩暂时又和好如初了，只是看两人的神情，似乎都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过了一会，魏爸道：“你们会道术，能捉阿飘吗？我工地那边有点问题，唉，说来邪门得很……”
　　郁清：“……”
　　他就说魏爸被禁言了怎么那么淡定，原来以为是道术？难道是因为胡二的穿着误会了……
　　魏小文忍不住道：“爸爸，你不是说没有阿飘吗？”
　　魏爸又要瞪眼，听得一声咳嗽，轻声道：“爸爸说的这个阿飘，是一种动物。”
　　魏小文：“……”
　　魏爸赶紧把郁清拉了屋子里去商量。
　　胡二坐过小孩身边去，道：“今天你看到的事，不可以说出去噢。”
　　魏小文正在回想呢。他被疯子追上摔倒的时候，远处的胡二跑过来保护他，跑着跑着，就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大狗，把疯子扑咬住。村民这才闻讯赶来，把疯子带走了。
　　大狗腾空而起，巨大蓬松的尾巴划过他的脸颊，软软的，滑滑的，是很真实的触感。所以尽管疯子很可怕，但是他没哭。他呆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那么霸气的狗！
　　所以胡二哥哥是一只狗……妖吗？
　　胡二正给他分糖豆吃呢，忽然警觉道：“你是不是心里说我坏话呢？”
　　魏小文连忙道：“没、没有。”
　　胡二满意地给他多分了一颗糖豆，等他吃完了，才坏笑道：“那就好，吃了我的糖豆，要是敢说我坏话，或者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谁就会变成小狗，再也不会说话，只会汪汪叫。”
　　魏小文：！！
　　他可是亲眼看到胡二两根手指就让爸爸说不了话的！
　　果然……胡二哥哥是狗妖啊。他保证道：“不会，谁凶我也不说。”
　　胡二满意地摸摸他脑袋，又摸出一包糖豆，神叨叨地搓搓，念了什么，然后交给他道：“以后爸爸再凶你，你就给他糖豆吃。他就说不出话，骂不了人了。”
　　魏小文感动得不行，小心地收好了糖豆，又低头说：“我知道他是一时生气，是我胆子太小啦。”
　　胡二撇嘴道：“胡说，你今天在树下的时候，毛虫掉在身上也不怕。”
　　魏小文挠头：“因为毛虫不凶啊，它凶我，我也一脚就能踩死了。”
　　胡二：“……”
　　这孩子是怎么看出来毛虫凶不凶的！
　　“但是面相凶的人，不一定就是坏人噢。有的人凶，是因为天生的，没长好；有的人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表现得很凶的样子；有的人呢，就像你爸爸一样，只是因为生气。“胡二说，“你看那个黑衣服的哥哥，就是天生的。他看起来很凶残，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啦。”
　　586在门口倚着啃着雪糕，发现两人盯了过来，他默默回转身，进去又出来，手里多了一根，递给小孩：“给~”
　　魏小文不敢接。
　　“拒绝我的人类都被扔去了地狱十八层。”586幽幽道。
　　！！
　　魏小文连忙接过。他用人类这个词……这个哥哥肯定也是妖怪吧！
　　胡二看来看去道：“我的呢？”
　　“没了，最后一根。”586在魏小文另一边坐下，吸溜雪糕。
　　胡二转身对小孩面无表情道：“我刚刚说错了！这个家伙坏得很！”
　　586：“哦豁，承蒙夸奖。”
　　胡二：“呸！”
　　586：“不要隔空喷口水啊，小心被管事小人喷回去。”
　　胡二气死了。两人在那儿互掐起来，凶相毕露。
　　魏小文被夹在中间，一开始有点被吓到，渐渐地，却不觉得害怕了。
　　客厅里，魏爸透过窗口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郁清道：“以后还是少凶孩子。小文挺懂事，也不是需要骂的那种熊孩子。”
　　他聊了一会，原来魏爸的工程出了问题，憋了一肚子火。正好儿子还添乱，一下子就没控制住。
　　魏爸点点头，道：“我尽量。有时候习惯了，脾气收不住。”
　　不管怎么说，父子俩总算融洽了。
　　魏小文满心欣喜，觉得这天晚上睡得特别好。
　　当然，昨晚也很好！只是今晚不知为什么，有种奇特的感觉。他把白天的事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得像做梦一样。
　　他念念不忘，做了一个白色的梦。梦里有沙沙的声音，好像下了绵绵的雨一样，让他睡得特别安稳，从来没有过的安稳……
　　郁清也听到声音了。老宅还跟他说了一声。
　　但是他迷迷糊糊的没听清，以为它说下雨了，结果早晨出门时，发现院子里白茫茫一片，没有落雨的痕迹。
　　魏爸也起得早，探头出来一看，不由奇怪道：“怎么，下雪了吗？”
　　只见院子里草地是白的，菜地也是白的。树叶也挂着白，随风摆动时还滑落了一些，沙沙沙。
　　丝丝缕缕，细腻，雪白。
　　但绝对不是雪。
　　郁清还在琢磨，魏爸已经走出几步，在小露台的桌上抓了一些，看着特别眼熟的样子，忍不住舌头尝了尝。
　　“咸的……”他疑惑道，“盐？”
　　这时客人们陆续出来了，也纷纷惊叹不已。
　　“这还没到落雪季节吧？”
　　“寒冬腊月也不可能啊，这里好像从来不下雪。”
　　“不对，这不是雪……”
　　郁清也确定了。这真的是盐！
　　所以老宅昨晚跟他说的是“下盐了”。
　　他说雨声怎么那么奇怪呢。比起下雨，更像是沙子落下的声音。
　　但是……哪来的盐？？？天上怎么可能下盐？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到没人的角落，悄悄问：“老宅，这个盐该不会是……”
　　“是的嚯。”老宅一点不慌的样子。“这是凶巴巴的盐，从那位爸爸身上排解出来的嚯。”
　　“这种盐……”郁清也抓了一捧仔细看，感觉外观和这个世界的盐没什么不同，否则大家也不会一下子认出来。“可以吃吗？”
　　老宅乐道：“可以的嚯，如果小郁想要留着的话，要尽快收集起来，等到太阳出来，它们就会消失了。”
　　它这么一说，郁清就明白确实是不同世界的盐了。
　　然后他回头准备收集时，发现大家比他还积极，已经主动把屋里的盆盆桶桶都拿出来囤盐了。
　　“这……小郁这一辈子都不用买盐了啊……”陈进感叹着。
　　老陶：“是啊，我一辈子吃的盐都没那么多。”
　　郁清：“……”
　　虽然下了奇怪的盐，但是客人们除了魏爸，都没怎么奇怪的样子，也没拿出手机拍照。等到太阳出来，地上残余的盐果然挥发一样消散了。一切恢复如常，客人们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只有魏爸眼神有点飘忽迷茫，嘴里默默念着什么。
　　郁清装了一小袋盐给魏小文。因为老宅说，吃了这种凶巴巴的盐，人们就不会那么凶了。树屋的世界之所以很平和，这种盐有很大的功劳。
　　“但是每次只能放一点点嚯，太多了就会中凶巴巴的毒，那个时候，就只有凶凶小人才能解了。我暂时还没找到它，一定不能多吃。”老宅细心地叮嘱着。
　　魏小文好奇地接过了那小小的一袋盐巴。
　　“如果爸爸再凶你，你就在他的饭里放两粒这种盐，十天一个疗程。不要多了，多了他会更凶。如果不小心放多了变成那样……”郁清说。“你就来找我。”
　　魏爸：“……”这一定是忽悠小孩的吧一定是！不然怎么一点不避讳，让他也听见了！
　　谁知郁清转头就拿出一瓶喷雾，对他嗞嗞喷了两下。
　　魏爸：“？？？”
　　他是谁他在哪？
　　魏小文又犹豫道：“那……如果是长得凶的人呢？”
　　哪怕不是坏人，他也只要是面相凶一点冷一点，就会害怕不敢靠近也不敢说话呀。他的班主任和爷爷，都是特别严厉的样子，他每次被叫了名字，都能吓一跳。
　　“不能，那可能需要一点你自己的努力。”郁清说，“你信任他们吗？可以信任的人，不会伤害你的。”
　　魏小文想了想：“我试一试吧。”
　　他带着那包奇特的盐回家了，按照叮嘱偷偷放在爸爸的饭菜里。爸爸似乎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只是脾气变得温和多了。
　　他的盐还剩好多。有一天他自己也偷偷吃了两颗，好像没有什么事，连拉肚子也没有。他有时甚至怀疑那场旅行是不是一个梦。不然，世上怎么会有妖怪呢？
　　但他依然带着那一小包的盐，当做护身符一样。


第115章 有些谈话
　　经过昨夜的一场盐, 郁清囤了很多。老宅说它们的世界还从没下过这么大的盐雨，这下可以用很久了。
　　郁清让客人们也拿了一些凶巴巴盐，还给二婶也送了些，说是很珍贵的药材, 一定要按剂量用。这样的话, 人们就不会当作普通的盐乱吃了吧。
　　二婶信得真真的, 还把郁清的叮嘱当说明书一样写下来了，一起封在罐子里。老陶他们也如获至宝, 藏得好好的。
　　谁也没有把天上掉盐的事说出去。
　　郁清反而纳闷极了。他已经准备好了忘川水, 结果没派上用场。大家一致缄默，守口如瓶。
　　郁清忍不住找老陶问。
　　“他们年轻人心大。不过我么……”
　　老陶犹豫半天，叹气道：“我其实早就知道, 你这儿不简单。我一开始吧, 其实就是来找这个宅子的。”
　　郁清愣了一下。“什么？”
　　他没回来之前, 老宅还是个鬼屋吧。
　　“这是个秘密。”老陶更加犹豫了, 把他拉到自个房里, 小心翼翼关上门, 才开始娓娓道来。
　　“这事我说了, 你可不能生气，也不能赶我走啊。当然, 更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原本我答应了人家，这个秘密要带到棺材里的。”老陶叹息地说。
　　最初他刚知道自己患上癌症的时候，还挺乐观，因为年轻时打拼攒了点资产, 只要有钱, 他坚信什么药都能弄来。那段时期他还在疗养院, 认识了一个病友。
　　“他是个很儒雅的老人, 七十多岁了，病情比我还严重，也不知哪天就撒手人寰，活一天算一天。我俩兴趣相投，常常一块下棋。他去世前，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老陶顿了一下，似乎做了个很艰难的决定，终于道：“一个小人国的奇遇故事。”
　　郁清：“！！”
　　“曾经有人在深山探险时，掉进了一个山洞，走出来时，就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个生活着小人的国度，他们住的房子有一种魔力，能够让人心境祥和，百病不侵，长命百岁。据说，一百岁对小人而言，还很幼小。
　　”那人在那里生活了一段时间，还是想家了。但他又舍不得那神奇的国度，害怕回家之后，就像那古书中的桃花源一样，再去就找不到小人国了。所以他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带一个小人走，那样，小人就能带路……”
　　他说到这里时，忽然一阵怪风吹进来，房间里树枝扰动，果实花灯忽明忽灭。
　　“怎么，要下雨了吗？”老陶莫名打了个冷战，不由停住了话。
　　“没什么，今天风大。”郁清知道是老宅在气愤呢。
　　他起身关好了窗，对老陶道：“你继续说。”
　　“他就以邀请小人到家里做客为由，带回来了。到家之后，因为害怕小人逃走，他把人关了起来……他自己再去时，果然找不到山洞了，只能求助小人。可是小人识破了他的真面目，说他是骗子，不肯帮忙。
　　“小人被关了很多年，直到那人家中负债，还得罪了一位大人物，求到了我那位病友身上。
　　“一开始，老人家也是不信的。但是小人出现之后，他就被迷住了，把小人买了下来。”
　　“然后呢？小人呢？还在他那儿吗？”郁清急忙问。
　　老陶摇摇头：“他说小人离开啦。当时他已经病得相当厉害了，就和小人约定，只要陪伴他两年，可以帮助小人回家。他本来以为自己活不了那么久，但没想到，有小人的陪伴，他居然熬了过去。但他还是遵守了诺言。可惜，小人说不需要他帮忙，就自行离开了……”
　　老陶从他的行李包里翻出一张画，“这是那个带走小人的探险者找人画的，那个世界的房子。”
　　“我的病友说，小人离开的时候保证，如果找到了回家的路，就来邀请他去住住，身体会好起来，作为他遵守诺言的回报。”
　　郁清看了看，画上是一棵树，树干上分布着门窗，每一根树杈上还有个可爱的半圆屋子，仿佛分了很多楼层一样。小小的窗子，小小的阳台，掩映在树叶里，不仔细看，还真以为就是一棵树。
　　“这是小人族的房子没错嚯。”老宅激动地说。
　　郁清就问：“你那位病友还能联系到吗？”
　　那人说小人离开了，不知道真假……就算真的走了，多了解一些情况也好，特别是那个带走小人的探险者。
　　“哎，他没能等到小人回来。”老宅遗憾地说，“我离开疗养院不久，他就去世了。那个卖给他小人的人，后来也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
　　“后来我偶然在网上看到了你这宅子的照片，就觉得和小人的房子特别像。”他看了看窗边的树叶，道，“只有小人的房子，才能像树一样长出活的树叶。住进来之后，我就确认了，肯定没错！你这里，曾经住着小人！”
　　“……”郁清想了好一会，怎么回复他才好。
　　老陶紧张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不会再告诉其他人的。”
　　郁清就笑道：“可你还是告诉我了。”
　　老陶羞愧道：“那是因为你是房子的人，我想你应该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出去，给自己惹麻烦。”
　　郁清又逗他道：“那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告诉第四第五个人呢？”
　　老陶也懵了。“这……”
　　郁清道：“开个玩笑，您老住了不少日子了，我相信我们之间的交情。”
　　老陶松了口气。
　　郁清又道：“但是今天的谈话，我希望您自己忘掉，当做什么也没说过。实话说吧，我有一种能力，可以让人忘掉某些事。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说出去了，我会动用这个能力。”
　　老陶愕然道：“忘掉某些事……”
　　他忽然紧紧抓住了郁清的手：“真的吗？如果是忘掉这个秘密，也可以做到吗？”
　　他开始神神叨叨的：“我其实早就想忘了，但是那个小人国度，真的太令人向往了。我还挺担心……刚刚我和你说的时候，那阵怪风，是不是老朋友在阴间听到了怪罪我呀……”
　　郁清：“……”不那只是老宅气急了而已。
　　老陶最终还是选择了遗忘，忘掉那个秘密，也忘掉刚刚和他谈话的事。
　　“你不知道，有时人要彻底忘记某些事，太难了。”他苦笑一下说。
　　郁清给他喷了忘川水，然后整理一下思绪，发现了一个问题。
　　“老宅，我记得你说，小人被骗走是在本木的记载里？你们树屋的历史记载，很久远了吧。”
　　老陶的故事似乎是发生不久的事，最多也就这十几年。可是树屋既然已经记载了，那当时，老宅一定还没来到这个世界。
　　“是的嚯。在我还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了。但是我哥哥说，穿过不同的世界时，时间有时会发生扭曲。”老宅说，“出现时间差并不奇怪。”
　　郁清也就理解了。他把名片和老陶的那张画收好，眺望着窗外绿树。“你说，那个小人族会去哪呢？”
　　“我也很想知道嚯。”老宅也把树枝伸出窗外探了探。“说不定，小人族知道怎么回家呢。他们是好奇心很旺盛的族群，据说历史上，还曾有人在两个世界来回过。但是树屋一族认为很危险，封闭了出入口，禁止了这样的行为。”
　　郁清问：“你能感应到小人族吗？”
　　“不能嚯，树屋只能感应自己的族人和主人。”老宅说，“不过放心，小人族虽然单纯善良，但是特别聪明，他一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已经回家了呢。”
　　郁清怀疑道：“可他还是被骗出来了……”
　　“因为我们的世界不仅有小人族和巨人族，也有像你们一样身高的人族。”老宅解释道，“小人族非常好客，喜欢请人做客，也喜欢去别人家做客。他应该不知道那个人来自异世界，所以才答应的嚯。”
　　郁清想了想又道：“小人族能认出树屋吗？”
　　“能嚯。”老宅肯定地说，“我想如果他没有找到回家的路，一定会找到这里来的。”
　　郁清微笑道：“那我们以后可要好好留意一下客人。”
　　*
　　午后来了两位客人。年轻洋溢着热情的女孩穿着姐妹装，背着一样的包包，。长得还很像。
　　郁清还是第一次遇到双胞胎客人。
　　“曾沁？曾璐？”郁清确认道，身份证分别还给了她们。
　　“哇，老板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我们一路上都没人认得清。”女孩笑嘻嘻地问。
　　郁清笑道：“曾沁的小包上挂的红小人，你的包上挂的蓝小人。”
　　姐妹两个包包上都挂了个布偶小人，不过看起来喜爱的颜色不同。除了这个，发圈颜色也不一样。
　　“你看得真仔细，记忆力也好好。”曾璐佩服道。
　　郁清则奇怪道：“你们怎么开两间房，住一起比较省钱吧？”
　　“当然是可以换着住啊，听说这里每个房间都不一样，我们特意来体验的。”姐妹俩兴奋地说。
　　郁清也就不多说了，把房卡分别给了两人，然后问老宅：“你能分清她们两人吗？”
　　“可以嚯。每个人身上的光不一样。”老宅说。
　　郁清差点忘了。树屋的视角和他们不一样。
　　他安顿好客人，就开车去镇上买东西，脑袋里全在想小人族喜欢吃什么。
　　胡二对吃的最在行了，立即推荐道：“冰激凌！他肯定喜欢冰激凌。”
　　“冰阔乐！炸鸡！薯片！辣条！凤爪！还有别忘了糖豆……！”
　　郁清：“……”
　　小人族要是过来，绝对会被贪吃狐狸带坏的吧！


第116章 有些事情要保密
　　郁清回来时, 村口的大石头边站了好些个老乡，似乎正在八卦什么事，只是看到他的车, 便停住了看过来。
　　郁清按了个喇叭, 大家相互交个头, 就算打过招呼了。
　　等车子过去了，村民才继续聊起来。
　　“宿主，怎么不听听他们说的什么？”586忽然吱声道。
　　“没必要。人家说悄悄话，就是不想让你听到。”郁清道。
　　他确实很少关注村中八卦，小事不知道无所谓, 真是什么大事，二婶铁定会过来说道。他就是不想打听也得知道。
　　586又汇报道：“你不在的时候, 二婶过来取了点水。”
　　郁清：“哦。”
　　586：“你说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郁清：“什么？”
　　586耐心地提示：“她自己家里有井, 为什么要过来打水？”
　　郁清琢磨：“因为我们的水比较好喝？”
　　586忧心忡忡的：“所以呀！她肯定发现什么了。”
　　郁清笑道：“不用在意，二婶也不是什么坏人。而且，我们知道的还不一定比她多。”
　　二婶嫁过来好些年了, 两家就隔着一道墙, 肯定对老宅的异常有点察觉。但她虽然热爱八卦, 却从来没把老宅的事往外说。
　　他回乡后, 也是二婶最热心，帮了不少忙。
　　586还是不放心道：“反正你自己小心点。我要回去几天, 帮你去地狱打听打听那个探险者的事。”
　　郁清：“！！”
　　这可真是个好办法！他怎么没想到呢？
　　回到院里时，他发现多了一小捆甘蔗。
　　“二婶送来的。”陈进搓着手问：“可以吃吗？”
　　“这种很硬的吧。”何雪忧心道：“我感觉咬不动啊，牙会崩的吧。”
　　陈进说他可以，见郁清点头, 就兴致勃勃地解了一根削皮, 津津有味啃起来。
　　郁清在回来的路上看到过, 这是青皮的糖蔗，甜度很高，但比较硬，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啃动的，也就老乡们啃习惯了。
　　于是几人就看着陈进咔嚓咔嚓，三两下啃了一节，听那口水吸溜声，馋得不行。
　　陈进得意道：“哎，甘蔗就是得用牙啃才有灵魂啊。”
　　郁清笑道：“一会我榨点汁吧，不费牙。”
　　他把东西卸下放好，就把甘蔗处理了，去掉叶子和头尾，再刷掉表面的浮粉，洗洗灰尘晾晾，老宅已经悄悄按照他说的，弄出了个简易的榨汁装置。
　　榨好过滤一下，就能喝了，甜中带着禾本植物的清香，生津止渴解燥热，也可以加些冰块搭配茶饮。
　　郁清还应胡二的要求削了一些，切成小块，摆成果盘，结果大家都嚼上了。
　　二婶再过来还惊奇得很。“学到了！我回去也这么给客人弄弄。”
　　郁清要给她算钱，她连忙摆手：“这是我娘家送过来的，咱那边家家户户到处都种，这点不值什么钱。我还想着太硬，你们未必爱吃呢。”
　　“对了，你这儿……是引的山泉水吧？”二婶又试探道。
　　郁清笑：“对。”
　　她就拍了大腿道：“我就说，上次在你这儿喝的水，感觉就是和井水不一样。我那边客人说要煮什么名贵的茶，让帮忙找些泉水，我就寻思到你这儿取了试试，客人说特别好！”
　　郁清当然不在意这点水，反正老宅天天过滤，无聊时还调制口味玩一玩，便表示她可以随意，不用总是打招呼。
　　二婶笑容满面地回去了。
　　一旁新来的客人曾璐就好奇道：“老板，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曾沁胳膊肘戳了戳她。
　　“嗯。”郁清煞有介事地说，“我们这里家家户户不是井水就是山泉水。”
　　曾璐“哇”了一声，“真的假的？”
　　曾沁又戳她。
　　“哎姐你胳膊肘老蹭我干嘛。”曾璐浑然不知。
　　曾沁无奈地低头看自己手机。
　　郁清则笑道：“真的，不信你去问问。”
　　灵泉村的名字可不仅是因为忘泉，还因为村子里时常冒泉水。后来人口增长，房子也建得多了，泉眼渐渐的少了。不过这儿靠山的人家，至今确实还有从山上引水下来的。
　　曾璐跟着他转悠，一会问他怎么装修的房子，跟天然雕饰的一样，一会问能不能要点西红柿种子回去，一会又问为什么这儿没有蚊子。
　　这小姑娘简直是个行走的问号，对什么都好奇得不得了。郁清不厌其烦地给她解释。
　　直到曾沁把她拉走了。
　　“这人家生意经，你问那么多干嘛。”曾沁道。
　　“就是问问嘛，我又不会出去乱说。”曾璐没放在心上。
　　曾沁叹道：“你记得就好。 ”
　　她在院子里逛了逛，总觉得很不可思议，她们来时已经起晚秋了，因为是靠山，想着夜里冷，还特意准备了厚外套。结果这儿还是夏天凉爽的感觉。客人们都还穿着短袖呢，何雪穿着牛仔短裤，上身一件轻薄的雪纺，完全就是夏日度假的样子。
　　屋里也不像别的地方那么阴冷，温度正好，不会热得大汗淋漓，也不会着凉到。
　　两人玩了两天，还在村里逛了逛。双胞胎姐妹花不多见，尤其是在这小村子里，不光村民看着稀奇，游客们也时常侧目。姐妹俩开朗活泼，很快就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了。
　　村民们在大石头聊天，看到两人经过，便会招呼她们坐下，分享点吃食，一边唠嗑。
　　有个老婆婆就拉着曾璐的手，问道：“你们住的那边，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呀？”
　　曾璐正想开口，被姐姐戳了，就没说。
　　“其实他们家……”那老婆婆就把她拉近了，悄声地道：“我告诉你个秘密呀，你可不要告诉其他人……”
　　“嗯嗯嗯！”曾璐竖起了耳朵，连连点头，十分配合地凑了过去。
　　曾沁：“……“
　　两人告别了老婆婆，回到院子里，反而热了起来，不由得脱下外套，喝了冰冰甜甜的甘蔗汁，然后坐秋千上歇着。
　　曾璐给她推着秋千，忍不住道：“姐，你怎么不问我知道了什么呀。”
　　曾沁连忙道：“别，可别告诉我，我一点不想知道你的秘密。”
　　曾璐一副遗憾的表情，和她一块坐上秋千。
　　明明没有人推，秋千竟然也自己荡着……曾沁这么想着，看了一眼妹妹。
　　这家伙似乎在想别的事情，没注意到秋千的异样，不然肯定又大呼小叫。
　　她顺着妹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老板帅气的身影。
　　难道……她心里升起一个预感。曾璐就忽然道：“姐，你觉得我搬到这儿住的话，怎样？”
　　曾沁：“啊？”
　　她迟疑地问：“你该不会是喜欢上……”
　　曾璐一脸认真地说：“对！我早就想搬出来自己住了，就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爸妈也不同意。但是我好喜欢这里啊。你看，我们的房间很大是不是？这里老板人也不错，应该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就是我要给客人发货的话，快递有点麻烦……”
　　曾沁有点懵：“啊……嗯……但是……”
　　曾璐：“你可要保密啊，不能告诉爸妈啊，虽然我还在考虑，但是他们要知道了，我就哪儿也搬不了了。”
　　曾沁扶额道：“……那你还告诉我，万一妈问了，我还能骗她？”
　　曾璐：“你就一问三不知！”
　　想了想，她又不放心道：“不行，我把秘密告诉你了，你也要告诉我一个秘密，这样才公平。”
　　曾沁：“……”
　　她想了想，犹豫道：“那你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啊。”
　　曾璐大眼睛亮亮的。“嗯嗯嗯！”
　　“我想辞职了……”
　　“什么？！”曾璐愣了一下，“你不是好不容易才考上的事业编吗？为什么要辞？爸妈肯定不会答应的！”
　　“没什么，工作有点不开心，单位有个人总针对我，想换个环境。”曾沁疲惫地说。“所以才叫你先别告诉他们啊。”
　　曾璐劝道：“那你可要考虑好啊。”
　　她说完，忽然发现了狐犬从屋里出来，立刻跳下秋千，兴奋地跑了过去。只留下曾沁一个人发愣。
　　这件事曾沁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最近压力有点大，总想和什么人倾诉一下，舒缓一下。不小心被妹妹引导了一下，就说了出来。虽然不是全部的真话。
　　现在……有点后悔了。
　　她深知曾璐的性子，但凡和她说了，那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妹妹干过太多这样的蠢事了——
　　小时候不小心摔坏家里的花瓶被她看见，让她保密。她点头又发誓答应得好好的，转头不知什么时候就告诉爸妈了。
　　偷偷买了昂贵的化妆品，和她分享，说好两个人的秘密。第二天妈妈就知道了。
　　谈个男友，让她先别声张，不久她就能说漏嘴。
　　每次她被痛骂后都痛哭流涕地发誓再也不会说出去了。然而没用。
　　曾沁渐渐明白了，妹妹可能是无心的，但她真的不是个能存住秘密的人。她自己的秘密，转眼也能自己说出去！
　　所以今天这事……
　　曾沁开始想着怎么应付爸妈了。
　　曾璐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忽然沉闷下来了。听她说回房休息，还以为她真的累了，也没放在心上。
　　她缠着郁清做了一个微景观瓶子，正爱不释手，手机响了。
　　妈妈问她们旅途怎样。
　　她兴奋地说起了这边的见闻。
　　妈妈又问：“你姐姐呢？怎么不回我？”
　　曾璐道：“啊，可能是睡了。”
　　妈妈就忧心道：“哎，我总觉得她最近有心事，你说她是不是谈朋友了？”
　　曾璐脑子又抽了，犹豫道：“有件事……我告诉你，但你不能和爸说哦。”
　　然而不知为什么，接下来她打出的字，一个接一个回退，消失了。
　　她难以置信地输入了好几遍，都没法把消息发出去。
　　手机中毒了吗？她正考虑打电话，忽然屏幕上出现了一只戴着白色的口罩……小白猫，盯着她。
　　曾璐：“！！”
　　哪来的？！好小，才指头大。还好肥！和她姐的猫一样……
　　她这时终于脑海里响起了姐姐的话：“你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冒了一身冷汗。刚刚她差点就说出去了！
　　她戳了戳小猫，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还是很小声地问：“你、你是我姐派来的吗？”
　　小猫只是甩了甩尾巴，眯眯眼死亡凝视她。
　　*
　　曾沁本来躺床上担心呢，没想这么快睡，起码等妹妹上来再提醒一声，结果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立刻就收到了妈妈的电话，她慌得很，结果……无事发生。
　　曾璐居然没说漏嘴！哪怕是回到家之后，也再没说过任何秘密。
　　曾沁对妹妹的转变感到困惑又惊喜，渐渐地信任起来。
　　两姐妹无话不谈，仿佛之间没有了秘密。
　　曾璐却知道，她心爱的那些小秘密，一直在身边！
　　姐姐的小白猫不知为什么不见了。就在第二天，她急切地想要和姐姐分享这件神奇的事时，说不出话，只是眼前又出现了一只奇怪生物。
　　鸡蛋一样大小，白白胖胖，戴着口罩，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她，小胖爪想要背后挠痒痒的样子，然而挠不到。
　　曾璐的心里忽然明白了：这是她的秘密！她想要说的那个秘密！
　　同样的，先前在她眼前出现的那只戴口罩的小白猫，应该是姐姐的秘密！
　　还有出现的其他动物……
　　后来她发现，只要想说出某个秘密，这些奇特的小动物就会出现监视她一阵。只要它们出现，她就无法把秘密说出来。
　　曾璐得到了这个发现之后，就对别人的秘密再也没有了兴趣。
　　她总觉得，这个秘密，才是真正的秘密本身。
　　她还记得，那个年老的婆婆说的小秘密，那个夏天里的古老房子里，有很多精灵。如果有人能带走一只精灵，那个人一定非常幸运。因为她一定被谁关爱着，才得到了精灵的跟随。
　　她想起了第一只小白猫。那个人，一定是姐姐吧。


第117章 有借时
　　郁清并不知道姐妹俩之间发生的事, 他从老宅那里知道保密小人时，曾璐她们已经离开了。
　　村民们聊天时依然会谈及郁家的老宅，但全是旧闻, 没有新八卦。看来小姑娘并没有把这里的事情往外说出去。
　　只是最近在路过大石头的时候，总有个和蔼的老婆婆和他打招呼。
　　“那张婆婆啊, 一百岁怕是有了哦, 我们家二爷都得喊姨呢。”二婶说。
　　“她已经快走不动路了，还有点老年痴呆，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平日里家人不让出来的，这两天听说门没关好, 偷偷溜达出来了。不过看她只是坐村口那儿，也没乱走, 就没叫回去。”
　　反正农闲了, 大石头边唠嗑的老乡挺多的。张婆婆老伴已经去世, 家里年轻人也都出门打工去了，没什么人陪她，出来听个热闹也不错。
　　听说她腿脚不好，郁清还送了点章树配的草药过去。
　　张婆婆见着他便笑眯眯的.
　　“你来了呀。”
　　“身体好点没有？”
　　“什么时候我过去找你说说话好不好？”
　　郁清一一应了。
　　他以为那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但是第二天, 张婆婆真的来了！
　　听二婶说，她拎着个小凳子, 走两步歇一会, 走了一下午。
　　郁清有点惭愧，要知道她当真要来, 应该接一下的。
　　张婆婆却没进来, 在院门张望呢, 二婶扶着她喊了郁清出来，她就抖抖索索从蓝衣兜里摸出个东西道：“我早就想把它还给你了，但是你一直不在家，今天可算等到啦。谢谢你，它很有用。”
　　说完，她转身就离开了。
　　再问，她就只是嘀咕要回家。
　　二婶也问不出来。
　　郁清看看手里，那是个不够巴掌大的石头，挺朴素的刀工，简单的线条，刻画出了五官和手脚，是个小人的形象。看起来保存了很多年了，石人表面光滑，已经有包浆了。
　　他正摸不着头脑，胡二凑了过来，吐槽道：“这么烂的工艺，肯定是郁老头的手笔。”
　　郁清才幡然醒悟——所以这个东西，是爷爷借给张婆婆的？！
　　张婆婆先前是认错了人，把他当成了爷爷吗？
　　他带着猜测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张家……”郁爸回忆道，“应该是那个时候，当年张家的小儿子下的砖窑塌了，伤得不轻，一条腿断了，为了治病到处借钱，也问你爷爷借过来着……”
　　不过，爷爷去世之后，张家后人已经把钱还了郁家。至于张婆婆给的石人，郁清爸爸也不清楚。
　　“你爷爷是个古怪的人，喜欢收藏物件，别说，当年我换下的牙他还收起来呢。不过他有很多小东西不让我们碰的，我记得都收拾到阁楼去了，你没事上去翻翻，兴许还能翻到不少。”郁爸说，“你说的那个石人，我猜……是个信物？他很少送人，如果送了，肯定和人有过约定。”
　　郁清只能先把石人收好，和他制作的小人物件一起，摆放在客厅柜台后的橱窗里。
　　他暂时没去阁楼翻找，只记得当初清扫时，上边是有几个木箱和盒子，还上了锁。要打开，还得有钥匙。但是谁也不知道箱子的钥匙哪去了。
　　就连老宅也不晓得，为了节省精力，它很多时候在打盹，偶尔才会关注周围的事物。
　　老人家的遗物，看起来还是很珍爱的藏品，他总不好暴力开箱。毕竟，就连那木箱也精巧得很。反正放了这么多年也没事，那就继续放着好了。
　　郁清就搁置了一边，继续过他的小日子。
　　秋后渐渐冷起来了，但小院里依然暖和，渐渐的吸引了不少客人过来。
　　最先来过冬的是郁清的前同事，江晴。
　　这个姑娘是他们公司前台，最美一枝花。
　　“我早就调去人事部了，小郁你记忆库得刷新了。”江晴笑道。
　　她还比郁清早进的公司，眼看着他们加班熬夜的，也很理解郁清回乡的选择。
　　“我要是老了，也买一块地，种种菜颐养天年去。”她在菜地里蹲着，一边摘西红柿一边说。
　　郁清道：“你这些年应该也攒了不少钱，可以买。”
　　江晴下意识便道：“哪儿的话，刚买了个房子，付了首付，背着房贷呢，哪来的钱。”
　　不过她看到郁清笑笑的模样，就眨眨眼道：“不过呢，如果小郁你经营不善周转不过来了，借你还是有的。你要是想回去上班了，姐也立马能给你安排！”
　　郁清哭笑不得道：“你们对我开店就那么没信心啊。”
　　江晴也乐道：“因为你一看就不像奸商啊。无奸不商知道吧。”
　　她找到了个红艳艳的西红柿，特别欣喜，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咬了一口，称赞了一番，然后又道：“我最近确实抠门了点，家里就靠我一个人养着两老呢。”
　　郁清疑惑道：“你弟弟工作了吧？”
　　他知道江晴家里条件不好，工作后，基本是她给弟弟出的学费。
　　“他愣头愣脑的，出来才几年，赚的钱还不够自己花，有什么用。”江晴无奈地说，“我爸妈最近身体也有点小毛病，老往医院跑，还是得多存点钱才行。”
　　郁清点点头。他猝死过，自然知道身体的重要性。
　　原本江晴好不容易过来，他是想带她转转的，结果她说不需要。
　　“我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两天，你这儿也暖和，穿得轻松，外边多麻烦。”她挽起袖子洗了个新鲜茄子，晃晃问：“今晚吃烤茄子怎么样？”
　　郁清点点头。客人们都很喜欢烧烤的味道和氛围。
　　江晴又和他聊起了公司的事，比如来了个更年轻的前台姑娘，公司高层整顿换了一批，任风更加意气风发了。
　　“还有老俞，听说他欠了债务之后，任风还找我借钱借给他呢，你说这人傻不？老俞真有需要，我还能一毛不拔吗？虽然他欠了那么多，大家也是杯水车薪。哎，幸亏你有认识的人……”
　　郁清本来听着好好的，到了这儿忍不住奇怪道：“我认识的？”
　　“是啊，老俞不是来找过你吗。”江晴道，“他说你的一位朋友出手，把他的账填了，还主动找他投资。”
　　郁清：“……”
　　老俞是来过，但是连钱也没借就走了，还催生出了石头山。
　　他想了想，他认识的人里资产匹配得上的，大概只有这里的客人了。
　　姚梦？陈进？还是老陶？姚梦陈进压根没和俞千说过话，不能吧……
　　他没否认江晴的话，决定等老陶钓鱼回来问问清楚再说。
　　江晴又和他说起新的前台姑娘。
　　“她太能花钱了，每个月信用卡刷爆，还老找我借钱……”她无奈地说。因为人是她学妹，也是她引荐进公司的，平时自然也会帮衬点。
　　“谁都知道你大方，老请客，她和你关系又好，肯定和你借。”郁清道。所以刚才江晴哭穷时，他一点不信。
　　“唉……我已经努力在装穷了。”江晴叹着气，手机就响了。“你看，这不又来电话了，我打赌一定又和我借钱呢……”
　　她嘴上唠叨着，还是接起了电话，去了远处说话。
　　回来时她有点不快乐的样子。
　　郁清问：“借了？”
　　江晴闷闷地“嗯”了一声，说：“是我弟。你说他和我之间能叫借吗？都是同一个爸妈，他不还我还能怎么的。”
　　但她心情还是不怎么好的样子，直到烧烤开始了。
　　客人们下来的时候，她才惊奇道：“我小看你了啊，屋里居然藏了那么多人。”
　　郁清好笑得很。“他们都宅，平时很少出门。”
　　江晴羡慕道：“我要是住这儿也不想出门。”
　　除了烤茄子，她最喜欢的还是烤肉，可惜她总是烤了一半就得接个电话。一连几个电话后，她闷闷上楼了，说是和同事要商量。
　　夜晚，烤熟的食物香气弥漫，就连隔壁二婶也被吸引过来了，然而江晴还是没下来。
　　郁清把烤肉端上去的时候，她还在发呆。
　　“怎么办，她又问我借了。”江晴喃喃地说，“她说不借的话，从此就不是朋友了。”
　　郁清道：“这样的朋友，不做了吧。”
　　江晴吞吞吐吐道：“可是……她还欠了我一些钱没还。”
　　郁清：“多少？”
　　他这一问才知道，江晴陆陆续续的，总共借出去了两三万，还有一些借来“用一下”的化妆品和饰品，对方总是各种忘记还，更别说蹭吃蹭喝了。
　　起初只是一小笔，后来渐渐的频繁起来。江晴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对朋友掏心掏肺，很少计较。等到金额变大才察觉，谁想不知不觉就借出去了那么多……
　　“今年我买房，算了一下账才发现的。”她无奈地说。“我有时想起来问，她就说以后一起还。然后她再卖个惨，我就又……”
　　说着，她的手机又响了。
　　江晴脸色顿时变了，在犹豫要不要接。
　　郁清拿了过来，接起了电话。
　　江晴看着他温和地说着电话，紧张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好了。记得现在开始，你多了个哥哥，他经营旅馆不善，快要倒闭了，正缺人打钱。以后谁跟你借钱，先问我。”郁清放下电话说，“你换个号吧，这张卡暂时给我，钱我会帮你要回来的。”
　　江晴：“怎么要？”
　　“你别问，我自有办法，你先吃东西。”
　　江晴才点点头，开心地吃起了东西。
　　等到郁清走了，她又心事重重地躺下。
　　这样回到公司的话，每天总要见面的，岂不是很尴尬。
　　但是她没错啊。
　　一开始，她是关爱加同情才毫不犹豫借出去的，后来不借，反而说她小气，说她。
　　她是信任别人才借出去的，为什么收回来那么难呢？还显得她像个恶人一样……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了，想起这事，又忍不住翻滚。
　　呜呜呜可恶啊，她讨厌借钱不还还恬不知耻老借的人……
　　既然这样，她就小气，就做个恶人吧！
　　她下了决心，一个翻身起来，飞快洗漱好就下了楼，也没发现床上被压扁的小人艰难地爬了起来，伸了胳膊踢踢腿，发现自己好好的，呼了一口气。
　　它弹跳起来，呼啦啦飞出了窗口。
　　郁清吃早餐的时候，就发现江晴身上多了个东西。
　　那是个人形的……纸片小人？
　　老宅纠正道：“这个家伙不是纸片小人嚯。它是借时小人，一个管借也管还的情绪小人。”
　　郁清：“？？”
　　“我听说巨人族借了小人族的东西，常常忘记归还——因为小人和他们的东西实在是太小了。巨人特别容易忽略，小人族十分苦恼，所以催生出了借时小人。”
　　借时小人扁扁的，好像一张白纸裁成的纸片人，只是发着光。一开始它贴在江晴背后，听到了吃面的吸溜声，就倏忽飘起，趴到了江晴肩后，努力伸长脑袋，似乎想看清她吃的什么。
　　明明小人只有轮廓，连五官也看不到。明明是个纸片人，郁清却发现……它好像在流口水？
　　这时江晴忽然道：“小郁，我想好了，手机号我就不换了。我可以自己应付。”
　　如果这话她是昨天说的，郁清也许还有点担心。但现在，他看了看正在好奇地拨弄她耳环的借时小人……
　　“行。你要是应付不来，就来找我。”郁清说。
　　“我肯定还会来的。”江晴乐道，“下回年假我都计划好了。”
　　她像是真的放下了心事，还出去逛了景区。然后带了满满的一箱瓜果回去了。
　　借时小人坐在她头上，朝着老宅的方向挥了挥手。
　　江晴回到公司，果然就在楼下便利店遇到了借钱的前台姑娘，和她买了一样的饮料，开了就喝，笑嘻嘻对收银员道：“我们一起的。”
　　江晴心想又来了！
　　她温婉一笑道：“姐姐怎么好意思花你的钱呢，我们各付各的就好了。”
　　说完，她扫码干净利落地付款走了。
　　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对了，你之前一共借了我多少钱，下班我们有时间对对账。”
　　“……”
　　在她背后，借时小人一边听她嘀咕，一边双手搓了搓。它搓起了一道卷边，另一只手沿边撕起，得到了一个更透明一些的、一模一样的小人。再搓搓，一个，又一个。
　　[搓搓搓~]
　　许多透明小人飘着，紧紧贴到了气恼的前台姑娘身后。
　　从那天开始，前台姑娘忽然满脑子都是借条的事情，虽然她从没打过借条。一开始，每天梦里蹦出无数的小人提醒自己。后来每一次小人出声，她就头痛一下，难以忍受，谁也治不好。
　　只是每还一笔钱，就有一个小人消失。


第118章 有时心
　　不久后郁清就听说, 江晴已经把钱成功要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借了她钱许久，有意忘记还的人忽然都冒了出来。
　　郁清没和她说借时小人的事。所以, 虽然有小人在身边，江晴在借钱时还是谨慎多了。
　　而他很快也问清楚了，是老陶解决了俞千的债务。
　　“我觉得他想法不错，投资也是经过了商业评估的，生意场上的事, 所以才没和你说。”老陶不好意思地说。
　　然后又得意道：“你看小俞现在不就做得挺好的，我眼光不错吧。”
　　郁清想想也是, 老陶和他的关系应该还没到可以冒着打水漂的风险扔出这么多钱的程度。
　　老陶看他没意见, 就放心了, 继续乐呵呵钓鱼去。虽然天气变冷了，但白天阳光照得水面温暖, 鱼儿便会游上来。
　　郁清看看天, 阳光确实不错，刚好在过冬前，把被褥什么的都拿出来晒一晒。
　　胡二抱着呼呼小人一起忙活，边忙边玩。他拿出戳了戳靠枕抱枕, 又戳了戳呼呼小人, 总结道：“还是枕头小人最柔软, 怎么靠也不扁。”
　　郁清把为冬天准备的杯子也搬出来了。这是全新的被子。
　　胡二又过去戳戳捏捏, 道：“没有小人软。”
　　郁清哭笑不得，道：“那怎么能比, 被子又不会呼吸。”
　　老宅则憨笑道：“我觉得胡二的尾巴也很软嚯。”
　　“是吗？”胡二就变了样子, 自己摸了摸尾巴。好像是……
　　郁清看得目不转睛。胡二的尾巴真的太漂亮了, 盘起来简直可以给自己当被子盖, 看着就暖呼呼的。
　　老宅也羡慕得很，树屋怎么就没有尾巴呢。
　　唔……不对，谁规定了树屋不能有尾巴呢？
　　对嚯！
　　像是得到了个天大的启发，它悄悄地跑到小花园琢磨起来。
　　郁清还在铺晒被子呢，忽然门口三头犬叫唤起来，有个客人来了。
　　这可真是难得，大早上就有客人找来。
　　“啊，因为我们公司团建，那边酒店满了，刚好我在网上留意过你这儿，早就想过来看看了。”腼腆的女孩说。“这儿该不会也没房间了吧？”
　　老宅当然不缺房间。
　　女孩叫林浅，一开始神色还有点紧张，看过房间立刻放松下来了，开心地道：“太好啦，我还想着万一这边也没有就惨了。”
　　她订好了房间，就又跑景区去和同事汇合了。
　　郁清看她独身一人不放心，和她约好了接送时间，就继续洗洗晒晒。他今天晒了一溜小人的玩偶，引得姚梦她们跑下来围观。
　　“这居然是小郁做的吗？！”
　　“嗯。”
　　“可爱可爱，我喜欢这个，这个叫什么？”
　　“口袋小人。”
　　“这个呢？也有名字吗？”姚梦特别喜欢顶着两片绿叶的玩偶。
　　“伴身小人。”
　　“左边是吞吞兽。”
　　“右边是呼呼……啊，那只是个枕头。”
　　两位女客兴奋了半天，可惜郁清刚刚清洗过，还得等晾干了，她们才能抱来玩。
　　等到她们看够了上楼去，郁清也走开了，玩偶的身后偷偷出现了几个身影。
　　小人们躲在阴影处，围着玩偶转悠，一会戳戳，一会揪揪，听到脚步声，又赶紧躲起来。
　　郁清偶尔经过，看在眼里，也没打扰，免得把它们吓跑了。
　　一直到夕阳西下，该收被子了，小人们才消失不见。
　　郁清叮嘱胡二收好晾晒的衣物，就先去接林浅，结果等了许久，直到天色黑下来，女孩才给他电话。
　　“我、我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去。”林浅那边很忙碌的样子，还很喧闹，“你别等啦，晚点我自己搭车回去吧。”
　　说完她就挂了。
　　郁清还是决定原地等等。反正有老陶做饭呢，他也不急。
　　倒是胡二等急了，来了电话，知道他要等客人，便流口水道：“我知道景区那边有家糯米鸡特别好吃。”
　　郁清笑笑，“那我去尝尝，顺便带一份回去。”
　　胡二就从大石头那儿跳了下来，拍拍屁股，高兴地回老宅去了。
　　郁清留了信息，吃好饭回到车上待了会，夜里十点，果然看到林浅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林浅惊喜地问道：“你怎么还在呀。”
　　“刚好有事耽搁了一下，正好一起回去。”郁清随口道，又问她：“怎么这么晚？”
　　林浅的脸色暗了暗，强颜欢笑道：“今天活动比较多。”
　　“你看起来很累。”郁清说，“累的话，下次申请提前回来休息吧，不要太勉强。”
　　林浅只是无奈地笑笑。她刚要上车，就有两个女孩在远处叫住了她，过来拉她道：“浅浅你怎么回去啦，经理才刚要开始唱歌！”
　　林浅道：“我和他打过招呼了，我住得比较远，太晚了回去不安全……”
　　两个女孩嘤嘤呜呜拉着她的手不放。
　　“那就明天再回去嘛，都说了今晚一起通宵，不醉不归！你不在我们可害怕经理了。”
　　“对对对，你唱歌最好听了，这么好的表现环节怎么能走。”
　　林浅犹豫了一下：“可是……”
　　“可是什么呀，大家都通宵，就你一个人搞特殊也不好吧。”一个女孩装着有点生气地说。
　　另一个则揽着她的撒娇道：“你就当陪我啦，我好怕经理今晚要罚酒。呜呜呜我们都没有你酒量好……”
　　林浅左右为难，大概拗不过，终于道：“好吧……”
　　谁知肩膀被人轻轻扣住，往后拉了过去。
　　郁清道：“她累了，需要休息，你们玩得开心点。”
　　他不由分说把林浅推上车了。剩下两个傻愣的女孩，见他干脆利落地开车走了，只能相互抱怨着回去。
　　“早就让你别把林浅排挤出去了，现在可好，没人挡酒了。”
　　“哼，还不是你毛病多，不肯和她住一个房间的。”
　　“我就是喜欢一个人睡怎么了！话说那人谁呀，不会是……”
　　……
　　林浅没听到她们议论，但是不用听也知道说的什么。不过她不担心这个，她想起了前男友的事，正走神呢。
　　“下次不想做的事，就直接拒绝掉吧，不用勉强自己。”郁清忽然说。
　　林浅愣了一下，应了一声，才想起：“刚刚谢谢你啊。”
　　她确实很累了。公司团建本来是大家一起出来开心的，结果因为她是新人，也老实勤快一些，总有同事喜欢支使她跑腿。
　　郁清问：“你饿吗？我刚刚买了糯米鸡，可能冷了，回去热一热就能吃。”
　　林浅欢喜极了。她白天就想吃了，可惜和她一起的同伴不喜欢。
　　只是回到老宅，郁清刚刚热好。正在看电视的胡二就嗅了过来，吃了自己的那份，又看着林浅碗里的，口水直流。
　　但知道她没吃晚饭，胡二不好抢过来，便讨好地道：“小姐姐，我用酸菜鱼跟你换好不好？”
　　林浅又犹豫了。
　　胡二：“求求你啦~”
　　他长得本来就好看，装可怜的样子让林浅忍不住心里一软。“好吧好吧。”
　　“不行！人家也爱吃。”郁清把贪嘴的狐狸揪走了。
　　胡二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真的没关系……我饿了吃什么都香。”林浅还想让。
　　郁清坚决不同意，她才乖乖吃了起来。
　　能平静地享受热乎乎的美味真是太幸福了！她心里想着，满足地上楼休息去了。
　　只是刚要睡下，她手机就响了。
　　第二天，郁清知道她要早点出门，早早就等着了。可是奇怪，居然等到大家都吃完了早餐，她才下来，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昨天回来有点不舒服，今天暂时不过去了，我和领导请过假了。”她勉强露出笑容说。
　　郁清想想她昨天那样，觉得不去也好，便让她好好休息。
　　林浅呆坐在院子里，看他继续晒东西。
　　胡二蹭了过来，道：“吃团子吗？选一个，你是咸党还是甜党？”
　　林浅看着两个丸子道：“甜。”
　　胡二拿起其中一个：“这个，甜的。”
　　林浅刚要接过，胡二又狡黠地缩回了手道：“可是我也喜欢甜的怎么办？”
　　林浅犹豫道：“啊，那……那我随便也可以的。”
　　胡二一口把糯米丸子扔进了嘴里：“哎，你可真容易说服，太没意思了。”
　　林浅：……
　　他笑嘻嘻道：“骗你的，剩下这个也是甜的，归你了。”
　　林浅看着丸子，眼睛里莫名涌起了泪水。
　　胡二：！！
　　这个人类怎么回事~这么不经逗啊……
　　狐狸精慌慌地说：“你不要哭啊，让小郁知道我把客人弄哭，会扣我零食的。给你给你，我还有好多丸子，甜的全都给你。”
　　林浅又给他逗笑了，擦擦眼睛，说：“我没事，是你太好了。”
　　胡二就奇怪道：“啊，有人对你不好吗？我可以帮你出气。”
　　林浅刚要说话，手机又响了。
　　“你怎么不接？”胡二奇怪地道。
　　“我怕……”林浅犹豫地说。“这是我前男友电话，又求我复合来了。我觉得我们不适合，但是……”
　　但是她怕听了他哀求，心软又答应了。
　　她总是这样，只要别人一求就不行了。哪怕是最心爱的东西，哪怕是最不喜欢干的活，只要别人多说两句，就会心软答应人家。所以那天晚上她才总是无法脱身。
　　和前男友的相处也一样，不论他犯了什么错，和哪个女孩暧昧一些，被她发现了，只要说几句软话，她就会忍不住原谅。
　　可是……每回总是她受伤。她也很疲惫，觉得自己应该醒醒了。可是，她总是没办法狠下心，没办法拒绝别人……
　　胡二便道：“那我帮你接电话吧。”
　　林浅又开始犹豫。
　　胡二：“求你啦~”
　　林浅：“给给给~”
　　……
　　郁清不知道胡二又搞什么花样呢，但见后来两人聊得挺开心的样子，便没作声。他把玩偶又晒了一天，结果洗过后毛一缕一缕的，看来下次再做得换一种毛料。
　　“揉一揉就好了嚯。”老宅说，又愉悦地道：“我喜欢那个小姑娘。”
　　郁清：“嗯？为什么？”
　　老宅没回答，又提议：“明天我们再晒一天小人吧。”
　　郁清：“嗯……”
　　傍晚的时候，胡二已经和林浅玩得很好了，女孩还跑过来帮着收玩偶，然后就被迷住了，恳求拿一个回去抱着睡觉。
　　郁清道：“当然可以，就是刚洗好，毛还不怎么顺。”
　　“不不，刚刚好，还有太阳的味道。”她高兴地说。
　　郁清看着她蹦蹦跳跳上楼，总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胡二把前男友的事告诉他，然后有点不放心。“我已经把人骂跑了，但是你说这个妹子，会不会回去又心软了？”
　　老宅立刻道：“不会的嚯。”
　　郁清就看了看四周。老宅突然那么肯定，一定……一定又有小人出现了！


第119章 有了变化
　　和往常一样, 郁清没找到小人。只是注意到，林浅的心情明显变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 好像丢掉了一些沉重的东西, 整个人轻松多了。真的额, 我现在感觉……好像天上的云一样。”她说着, 抬头看天空。
　　今天的云很飘渺, 一片一片像羽毛一样，看起来特别柔和。
　　“真好……”何雪羡慕地说，“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在变胖。”
　　林浅惊讶道：“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不胖啊。”
　　何雪捂着心口道：“心胖了。”
　　林浅给她逗乐了。
　　何雪揪过沙发上的吨吨兽玩偶叹气。“我的小心脏现在就和它一样, 胖乎乎。”
　　吨吨兽：“……”
　　“你那么容易心软，就跟你手里那个一样，肯定是软乎乎的。”何雪说着，摸了一把林浅抱着的奇怪玩偶。
　　它看起来像个圆圆的棉花糖抱枕, 下边支楞出两条短腿, 还有个绒球耳朵。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 戳一下，手指就能深深陷进去，特别软。捏一下耳朵，绒球就被捏得薄薄一片, 可是一松开, 就立刻回弹，变得蓬松起来，还会抖两下。
　　“这是新的吗？昨天好像没有见到？”何雪好奇道，然后忍不住央求, “我跟你换一下好不好？”
　　林浅笑道：“好啊, 我也特别喜欢吨吨兽。”
　　何雪高兴的, 这一天都在捏玩偶的耳朵玩，简直停不下来。直到午饭时间，她还不肯撒手，还问郁清是什么玩偶。
　　郁清：“……”
　　他说找了半天为什么没发现……这只小人混在沙发的玩偶堆里了！
　　他确定那是个情绪小人因为……这只软乎乎棉花糖一样的小人，此刻的眼神和装死的伴身小人一样灰色的，两眼无光。可是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下一刻，它的视线变了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转动了眼睛。
　　郁清不动声色地道：“嗯，这是……棉花小人。”
　　何雪抱起小人左看右看，恍然道：“你这么一说，真的好像一朵棉花！”
　　老宅也在一边高兴道：“我也喜欢棉花小人嚯。只有内心很柔软的人才可能催生出这种小人，不过，少有人会为此烦恼。因为心肠很软的人，常常很为别人着想，甚至会忘了自己。所以棉花小人很难得嚯。”
　　郁清看着何雪把小人“玩偶”给了林浅，转身去打水，悄悄道：“她看起来并不讨厌。”
　　林浅正抱着小人蹭蹭呢。
　　“因为那本来就是她内心的一部分，她会不由自主地想亲近。”老宅说。
　　郁清也发现了，林浅对这只棉花小人很不舍的样子，干脆送给她好了。
　　林浅惊喜地道：“真的吗？”
　　郁清说：“它很喜欢你。”
　　林浅只当他是说笑呢。不过，她真的好喜欢这个软乎乎的小人玩偶，雪白雪白的，怎么压也不会变形，还很轻。如果用力揉起来，能把它揉成很小很小，很好携带。
　　但是林浅没舍得把它揉扁，只是随身抱着。它仿佛毫无份量，但是总让她时刻在意。
　　所有人看到它，都会露出很温柔的一面，问她抱一抱捏一捏。
　　林浅惊奇地发现，平日里严厉的经理见到她时，变得温和起来。一直利用她心软各种甩工作和挡箭的同事，也渐渐地显露出了温柔的一面，不再提出让她为难的要求。
　　她还是那么容易心软，但渐渐地有了一些原则。
　　那个柔软的小人玩偶，她一直带在身边，但是后来睡觉不再抱着枕着它了，而是放在了身边一起睡，给它枕着枕头，盖上一半的杯子，两只小短手搁外边。
　　因为夜里半梦半醒时，她曾经看到小人活了起来。
　　大概是被子让它觉得很沉重，毕竟它实在是太软了。所以它总会出来溜达，回到被子里时，大约实在忍不住，它就两手开始拍起被子来。
　　拍啊拍啊，厚重的棉被被它拍得蓬松起来，直到变得和它一样的软和轻柔，小人才满意地缩进了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郁清也发现了，家里的衣物被褥忽然变得特别软和，棉被蓬松无比，却比太空被还要轻。
　　不仅如此，章树说院子里的草地变软了，他的一些叶子也变了，软绵绵的特别轻，让他很不习惯。
　　就连胡二也跑过来，说他的零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都变轻了！
　　郁清撕开包装，发现零食还在，但是……不论是辣条还是薯片、糖豆，都变成了比棉花糖还软的口感。
　　“感觉好像吃了一朵云啊。”何雪也尝了一下，惊奇地说，“这是怎么做到的？！”
　　“！！”
　　于是胡二终于不嚎了，还变得小气起来。因为听老宅说是棉花小人干的，而小人已经跟着林浅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云一样口感的零食呢。
　　看来那天下午走之前，棉花小人摸索了不少地方。
　　老宅的小花园也不例外，靠着墙角处，生长了一丛高高的、雪白的芦花一样的植物，只是更大也更蓬松。
　　郁清好奇地摸上去，果然是很柔软的、仿佛抓着风的手感。然后“芦花”居然痒痒似的抖了抖。
　　“不要摸我的尾巴嚯。”老宅害羞地说。
　　郁清：“！！”
　　这是……老宅的尾巴？！
　　“怎么样？棉花小人帮我做的。它很厉害，能把所有东西变软。”老宅开心地说。“现在我也可以像胡二一样，用尾巴盖被子了嚯。”
　　郁清：“……”
　　不过，老宅这里么有寒冬，其实用不着盖被子。所以它大概只是弄出来觉得好玩的。
　　胡二有时会进来，和它比一比尾巴。然后，他又羡慕嫉妒了，一直念叨着棉花小人什么时候回来，他想吃棉花糖系列零食了。
　　郁清嘿然道：“你不是想要棉花糖尾巴吗？”
　　胡二连忙捂紧了尾巴道：“那不行，我们狐狸的尾巴可不光是用来保暖的，变成棉花糖我会跑不快的。”
　　郁清很少注意这个，后来发现，狐狸虽然不像狗狗那样喜欢摇尾巴，只是任它温顺地垂着，但是只要小跑起来，就会左摇右摆，奔跑时更是漂亮。狐狸的身形优雅，尾巴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你们人类就知道好看，什么也不懂。”胡二傲娇哼道，从樟树下站起，摆动尾巴，拍掉了身上沾的草屑，又溜去屋里看电视了。
　　郁清则去看了看小狐狸。这小家伙最近都跑到三头犬窝里耍去了。
　　胡二说正好让它和狗狗学学，就没管，正好也给自己放个假。
　　现在小狐狸整天和地狱犬在门口撒欢，都快变狗子了。
　　但是今天看起来有点平静。
　　郁清到院门的小木屋时，三头犬正忠实地蹲在门前，见他走来似乎有事，就歪头“汪”了一声。
　　“胡小圈呢？”郁清问。小狐狸好动得很，不可能这么安静。安静下来，不是在作妖，就是……跑了吧？
　　但他看了看小木屋，白色的团子正趴里边呢，一动不动的，像在睡觉的样子。
　　他把小狐狸抱出来，小家伙只是睁了下眼又闭上了，软趴趴的，看着很没精神。
　　他对狐狸一窍不通，但总觉得不对，就带去给胡二。
　　“病了？”章树围过来道。
　　“体温正常，脉搏也正常，呼吸正常，毛毛正常肚子正常屁屁正常，口水正常……”胡二嘀嘀咕咕一番，最后总结道：“没病。”
　　然后就继续看他的电视。
　　何雪都替他急，道：“要不去宠物医院看看吧。”
　　胡二没意见，表示只要别挡着他看电视，带小狐狸去哪儿都行。
　　何雪愤愤道：“崽崽都病了，小二哥你还有心思看电视，木有人性！”
　　胡二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回应。
　　何雪抱着小狐狸出去了，他才懒洋洋道：“反正我又不是人。”
　　郁清无奈得很，问他怎么回事。胡二那么爱护狐狸崽崽，以前隔三差五上山看望还带吃的，不可能病了也不理会。
　　“没什么，小崽子肯定又动什么歪心思了，装病呢。”胡二不屑地说，“这招对我没用。”
　　郁清琢磨道：“是不是想家了？小狐狸下山也有一段时间了。”
　　“不，你信我！”胡二摇摇手指，“我们狐族可是很狡猾的，绝不会轻易在人前暴露真实的想法。它要想家，早就自己偷偷溜回去了。”
　　然而何雪已经把小狐狸带去找医院了，不知道检查会不会暴露原身。
　　“没事。我的法术虽然骗不过机器，但只要是人，就会中招，崽崽不会暴露的。”胡二肯定地说。
　　既然他这么自信，郁清也就不担心了，和章树一块晒起草药来。
　　因为村里最近感冒咳嗽的人多了起来，二婶觉得他的方子好，就央他帮忙多弄些。
　　老宅看着院里没人，也悄悄地帮忙起来，一边拾掇一边轻轻吹气。院子里就时不时有风吹过。
　　郁清问了，它就憨憨地道：“这样吹一下，病痛就会很快飞走嚯。”
　　郁清忽然想道：“树屋会生病吗？”
　　老宅想了想：“会的嚯，黑暗年代的时候，常常有树屋枯萎而死。很多废弃的井，就是那时留下的。不过现在树屋一族已经很强大，只要主人好好的，我们是不会受到病气侵害的。”
　　郁清想了想，还跟章树了解了一下，老宅在这个世界呆了很长的时间，除了意外变老，确实没生过病。哪怕他这个主人拖着病体，也没影响到它。看来树屋不论能力还是寿命，都由情绪主导。
　　他正在琢磨，忽然老宅的树枝飞快缩了回去，道：“有人过来，我要躲一下嚯。”
　　过一会果然响起了狗叫。
　　这青年背包客是听了老乡介绍，来买药的。但是一看恰好是个旅馆，还很别致的样子，就决定住下了，等病好了再走。


第120章 有病时
　　新来的客人梁行似乎去过很多地方旅行, 所以和陈进特别聊得来。人也很好说话，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
　　知道郁清回乡的原因之后，他简直不能更同意了。
　　“不错, 健康才是最大的财富。”
　　郁清笑道：“那你现在就很富有。”
　　梁行摇头：“哪里, 我就是因为身体素质太差，才被家里赶出来, 不让我宅了。我琢磨吧，我也没跑步健身那个毅力, 不如就干脆出来旅游好了，到处走走。”
　　他还挺喜欢到处看风景的。
　　郁清却发现他一整天都在院子里，并没有出去游玩。
　　第二天，他还是没出门，就在院子里晃悠, 跟章树讨药方。
　　“咽喉痛有吗？还有咳嗽的, 头晕的，肚子疼的……”梁行缠着他数个没完。
　　章树知道的都答应了, 他还是不放心，坐在小露台的时候, 还在那儿写写划划勾勾叉叉。
　　郁清一看, 他在列病例呢。
　　“哎你不知道, 我这人特别容易生病。隔三差五就感冒, 可不得经常备着点吗。”
　　“感冒药很容易买到的吧。”郁清道。
　　“虽然但是……”他挠挠头困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们的草药特别管用。我昨天喝了汤剂，晚上头就一点不疼了。”
　　郁清就由他去了, 反正章树的草药都是就地取材, 要多少有多少, 只怕他背不回去。
　　梁行拿到药乐呵呵离开的时候, 何雪也带着小狐狸回来了。宠物医院果然没检查出什么病，也没发现它是狐狸。何雪就带着小狐狸吃吃喝喝，胡小圈见了好吃的，立刻就精神抖擞了。
　　郁清：“……”果然被胡二说中了。
　　虽然看穿了小狐狸的伎俩，但谁也没生气，何雪反而还投喂起来了。
　　胡二这时才开始担忧起来。“我总觉得这样下去崽崽会胖。”
　　不管怎样，小狐狸没生病就好。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梁行又来了，说是又生病了。
　　这次他打算多住些两天。
　　“还是你这儿气候宜人，感觉什么病也不会有。”他感叹地说。
　　然而他刚说完，第二天就自己打脸了。他牙疼了。
　　章树可以止疼，但是根治不了他这个牙。
　　“有蛀虫。”他说。
　　郁清就带他去找牙科看。
　　梁行犹豫了好一会，道：“要不先吃点止疼药，我有空再去看吧。”
　　“牙齿的事，宜早不宜晚。”郁清说，把他拎上车了。
　　他坐得好好的，半路忽然捂起了牙，开始担忧道：“你说我这颗牙还能救吗？万一要拔掉怎么办？我不想拔牙……”
　　一会又道：“好疼，我现在觉得整排牙齿都在疼，半边脑壳也疼。”
　　他喝了口水，痛苦地说：“我感觉牙龈肿得厉害，现在喉咙也疼……喝水都疼。”
　　又问郁清：“我脸肿了吗？”
　　郁清说没有。“别想太多，你就是龋齿发作了。”
　　梁行老实坐了一会，又忍不住道：“我感觉我有点发热，会不会发烧了啊……”
　　他拿出一根体温计，夹在腋窝跟只鹌鹑似的，测了起来。
　　郁清：“到了医院就知道了。体温计哪来的？”
　　梁行：“随身带的，我怕发烧了也不知道。”
　　说完，时间到了，他取出看温度，松了一口气。“36.5度，太好了没烧。可为什么我摸起来有点热？”
　　他甩甩甩，又测了一遍。测了一路，到了医院才停。
　　医生的结论是，他只是有点龋齿，龋的也不深，补一下就好了，并叮嘱他最近饮食注意清淡点。
　　梁行才终于不哼唧了，而且后来的几天一直呆在院子里没出门。
　　郁清以为他还在担心牙齿，这几天特意准备的食物都比较软。麻婆豆腐，西红柿炒蛋，荤菜不是鱼便是红烧肉，鸡肉也炖烂一些。
　　结果这家伙看着胡二流口水：“我也想吃香酥鸡。”
　　郁清：“你的牙好了？”
　　“好了好了。”梁行忙不迭地说。“啊，那个酸菜不要，容易致癌。可乐也不要，对牙齿不好。那个是什么？油炸的？我吃还是不吃呢……”
　　“……”郁清问他怎么不出门游玩。
　　他脸又垮了下来，道：“不要，不想。我一出门就会乱想，有个头疼脑热就怕自己是绝症。在你这儿就不会，我觉得还是别乱走的好。”
　　郁清：“……”
　　所以那天一颗小小虫牙他才那么紧张？
　　陈进就笑道：“小梁哥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经常问度娘。”
　　梁行老实地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网上一搜人均绝症。”陈进乐道，“有病还是早点去医院看，啥烦恼没有。”
　　“哎你不懂，去了医院更烦恼，我特别怕检查出什么大病来……”梁行咬了一口鸡肉，含糊地说。
　　“总好过到了晚期才知道……那可就晚了。”老陶感慨地说。
　　梁行后来才知道他是真的有病在身，再也没敢提什么食物致癌的事情，只是迟迟没有离开。
　　他的牙再也没疼过，连一点小病也没有。
　　“你这儿是个养生的好地方啊。”他对郁清说，“开旅馆可惜了，如果开个疗养院，绝对赚得更多。”
　　郁清笑道：“疗养院没那么简单。我这儿也只能愉悦一下身心，不能治病。”
　　老宅已经和他说过很多次了，树屋只是净化一下空气，做点隔音，排解坏情绪，并没有那么神奇的能力能够让病痛消失。
　　“人们会感觉树屋的领地更舒服，一方面是好的环境有益于身体，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很多病受到情绪影响嚯。”老宅说。
　　“在我们的世界，人们一样会感冒发热，会有难以治愈的疾病。人们也会有许多不好的情绪，会生气，会烦恼，小人族就是情绪特别复杂的家伙。但是，他们的烦恼大多消失得很快，很多时候，甚至连情绪小人还没催生出来，心情就好起来了。只要有一点点可爱的事发生，他们马上可以高兴起来。收到一件礼物，可以高兴很久。所以，他们虽然情绪反复无常，却是最快乐的族群。所有人都喜欢和他们做朋友。”
　　郁清心想，他也喜欢小人族！还喜欢情绪小人！
　　如果不是遇到树屋，他大概永远无法想象，人的情绪可以这么可爱。
　　他甚至在整天怕生病，一旦哪儿不舒服就疑神疑鬼的梁行身上也发现了小人。
　　他不知道梁行发现没有，小人天天躺在他脑袋上睡觉。
　　这只小人大概不知道有人能看得到它，所以睡得特别香。梁行起来，它也起来，伸个懒腰，跳到地面，在廊下伸伸腿弯腰，开始做操。
　　它一边做一边唱，然而情绪小人的语言没人听懂，郁清只听到很细的[啦啦啦]的调子。
　　它锻炼结束，就钻到草丛里，大概找别的小人玩去了。
　　晚上它会准时回来。
　　那毫不避人的样子，真是太少见了。
　　“那是病时小人嚯。”老宅说。“只要假装看不见它，它不会知道的。”
　　郁清奇怪地道：“它会治病吗？”
　　“不会嚯。”老宅小声地说，“它是一种害怕疾病的情绪催生的，并不是医生。不过，有它在，人们就会知道自己生病了，该找医生了。”
　　郁清一开始还无法想象，直到那天他出了一趟门回来，小人忽然从草丛里蹦出来，一下子跳到了他头上。
　　小人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把什么贴在了他的额头。
　　老宅说那是一片发光的叶子。
　　“好像……有什么声音？”郁清摸不到叶子，但是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清楚地知道，自己感冒了。虽然他暂时没感觉到不适，也没听清那个声音说的什么。
　　因为那似乎很微小，细细的，甚至没有耳鸣大声的声音。大概因为小人太小了。
　　但小人的意念传达到了，他回到屋里就喝了点药预防。
　　第二天他好好的，没有流鼻涕也没喉咙不舒服。要是一般人，也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本来就没生病。但郁清总觉得，小人一定预先察觉到了什么。
　　老宅特别观察了一阵，说道：“是的嚯，其实我们树屋就能通过肉体观察得出来，谁病了谁没有。它是病时小人，对疾病肯定是非常敏感的。它会感觉到疾病的出现，也会察觉到病痛的消失。”
　　郁清才恍然，为什么这两天姚梦和老陶忽然想要回去复查一下。
　　他原本还担心两人病情，谁知老陶一回来就高兴地说：“没问题，我觉得我起码能熬到一百岁。”
　　姚梦开心地说她夜里做梦，梦见有个小人给她诊断，告诉她很快就会好，就忽然想去复查看看，结果还真准。她做的梦真是太准了。
　　可惜那个时候，梁行已经离开了。
　　但是，小人在和他离别时，摸了摸他的额头，送了一片叶子。
　　那片叶子的光闪了一下，就隐匿不见了。
　　后来梁行再生病，依然忍不住上网搜索各种症状和药方，不过，他再也不会为此苦恼和瞎想了。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脑子十分清醒地明白，自己大概生了什么病，该去就医了，什么时候该吃药了，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仿佛有个声音在催促自己。


第121章 有些小时候
　　郁清现在已经习惯了情绪小人的出入。大多数时候它们会躲起来, 偶尔才会出来游荡，或是聚集到老宅的小花园去。
　　客人们几乎无法发现小人的身影。因为它们十分小心和警觉，还很擅长伪装, 每当感觉要被人发现时，就会隐身。
　　天晴时, 它们隐入草丛和树叶间、石头山里。如果下雨, 就会呼啦啦狂奔出来。只不过，此时风雨交加，人们往往也在慌乱地躲雨, 谁也不会注意到它们。
　　今天下午忽然下起了大雨，郁清就发现了，口袋小人举着一根红薯叶子, 急匆匆地在草丛里穿梭, 飞快往老宅跑。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把院子里弄得鸡飞狗跳。老宅可忙乎了，见谁跑不快的, 就推一把，跌倒了的，干脆拎起来。
　　好在雨大风也大, 谁也没注意到树枝的动静。
　　雨下了一会就停了, 因为草尖树叶上都还湿漉漉的，客人们依然没出门。郁清也在屋里歇着, 只有章树第一时间去看了他的小树苗。
　　郁清注意到他每天都有记着什么。
　　“长高了。”章树亮出小本本上的数据说, “一点点。”
　　小树每天长了多少叶子, 掉了多少片, 他都记得很详细。
　　郁清干脆给他配了个相机, 让他可以把小树的生长过程拍下来。
　　胡二就看着照片嘀咕：“今天看起来还和昨天一样。”
　　“不一样。”章树反驳道。
　　胡二没有像往常那样和他争论起来, 而是揉着狐狸崽崽感叹道：“一样也挺好的，珍惜这段时间吧，不论是人还是其他动物，等长大了就不可爱了。”
　　小狐狸：“……”
　　章树坚持道：“可爱！”
　　胡二就摸摸鼻子，笑道：“也对，你们树木的寿命比我们狐狸要漫长多了，比人类还长，幼苗期也很长，真好啊。”
　　章树想了想道：“要长大，才不怕。”
　　等小树长大了，他就不用担心风雨了。如果能和他一样粗壮，就算是把屋顶掀翻的大风，也奈何不了。所以他每天都要念经似的念上几句：快长快长快长。
　　结果小树还是老样子，倒是菜苗每天长得飞快。
　　好在家里人不少，隔三差五还来新的客人，倒也不愁吃不完。郁清什么都种一点，但除了西红柿，每样都不多。这样就能换着花样吃。
　　胡二时不时出去卖一些，渐渐地就有人询问起来，老宅的小气候出了名，订房的人变得多了起来。
　　要不是村口有鬼打墙阻拦了一些人，郁清还坚持每天只接待一到两位客人，恐怕能排起队来。
　　所以他最近有点忙，有时送走了一位客人，就顺便接下一位了。
　　今天来了一对母女，妈妈带着女儿过来的。小女孩乖乖坐着，但滴溜转的大眼睛掩饰不住好奇心。
　　她是真的好乖，胆子也大，让干什么一点不含糊。
　　“田若，去帮妈妈拿瓶水过来。”
　　“喏~果皮，帮我扔到垃圾桶。”
　　“妈妈好累，给捶捶背呗。”
　　田若真的像个小天使一样，每次妈妈说什么，她总是飞快应声，飞快动起来。
　　“大概是因为像我吧，我小时候就很听话。”田妈妈笑着说。
　　“长的也很像。”老陶羡慕地说。
　　“哎，长大了可不一定呢。”妈妈闲聊着。
　　田若忽然道：“不会的！”
　　老陶赶紧道：“就是，若若长大肯定还和妈妈一样好看。”
　　田若没吱声了，她跑到院子里，东看西看，郁清叮嘱了小公鸡配她玩，就忙着收拾东西去了。结果转回来时，发现她抱了小公鸡，跟抱布娃娃似的，正蹲在小水池边看。
　　小公鸡倒是一点不反抗，老老实实的。
　　小水池里的火气小鱼早就躲了起来。只有“雨”，屋檐的水滴下来时，它总是忍不住抖一抖。
　　田若看了过去，大眼睛里映出了一个轮廓。
　　郁清赶紧让章树把她叫走。
　　田若就又看小树苗。
　　章树面无表情警告道：“只能看，不能碰。”
　　田若的小手定格一下，遗憾地缩了回来。她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总觉得某片树叶底下藏了什么呢。
　　然而她把脸贴到了地面去看，又什么也没看到。
　　田若问：“这是什么树？”
　　章树指了指她身后的巨大树木。
　　“哇……”田若瞪大了眼睛。“它可以长这么大吗？”
　　章树点点头，摸摸她的头，道：“你也可以。”
　　田若看看自己，再看看比房子还高的大树。
　　“……”不，她觉得她不行。
　　但她不知为什么很喜欢这个青衣人，就没有反驳，而是道：“嗯，它一定可以和这棵大树一样。”
　　章树高兴极了。他喜欢这个小女孩。
　　于是郁清二度经过时，就发现章树在教她爬树。
　　“我允许你爬我的树。”他说，“放心，我的树上没有虫，我也不会让你摔下来的。”
　　田若仰头望，感觉望不到头，一定很高！
　　正好田妈妈出来了，爽快道：“爬吧，我在下边兜着。”
　　田若从来没爬过树，手脚也不知往哪里放。妈妈托着她爬了一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撒手的，不知不觉到了上边，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爬得很高了。
　　“好厉害！”她下来的时候妈妈羡慕地说。“我就不会爬树。”
　　田若还挺心虚的，平时她可不敢爬小区里的树，不然就会被门卫大爷吼。
　　“那当然。”妈妈告诫说，“今天是因为有我在下边啊，平时我不在的时候，可不准偷偷爬啊。”
　　田若高兴地应了。
　　妈妈又问她要不要去摸鱼。虽然这个季节外边有点凉了，但这边有农家乐项目。
　　郁清觉得田妈妈也挺能玩的，摸鱼回来两人身上都湿了，估计不光摸鱼还玩水了。好在她们带了衣物及时换上。
　　第二天，她们上山玩去了。有胡二带路，还带了点野果回来。
　　“我看到野兔了！”田妈妈激动地说。“还有野猪、狐狸！啊啊啊白色的狐狸，感觉跟成仙了一样。它还远远望了我们一眼，啊啊啊当时我就觉得心脏咚一下被戳到要死了。”
　　田若：“嗯嗯嗯！我、我也……”
　　母女两个来了这儿，居然也没去景区，爬完山，就去摘菜。
　　田若小心翼翼的，就怕鞋子弄脏了，裙子也弄脏。
　　田妈妈带头道：“不用那么麻烦，脱掉鞋子好了，这里的土很舒服。”
　　她抬脚一甩鞋子就跳进了菜地。
　　田若学着她，结果鞋子甩飞了老远。妈妈哈哈大笑起来，田若也跟着傻乐。
　　“小时候咱家里也有地的，后来拆迁啦……”妈妈一边教她摘西红柿，一边絮絮叨叨地跟她说。
　　田若认真地听着，很乖巧地点头。不过，尽管她很小心，裙子还是弄脏了。
　　妈妈似乎没注意到，也许看到了也没说，只是问她：“好玩吗？”
　　田若猛点头。
　　田妈妈就舒了一口气，说：“那就好。你以后要是上学了，要学习，就难得这样玩了。我小时候就没玩够，现在好多东西想玩也玩不动了。 ”
　　田若：“……”
　　“所以，上学了就不能玩了吗？”她有点艰难地问。
　　妈妈严肃道：“当然，你要好好学习，以后才能找到好工作。”
　　田若的玩兴忽然就不高了。但她还是很乖，妈妈想玩什么都很配合。
　　只是妈妈察觉出来了，她不是很有劲儿。
　　“你说，我是不是该带她去游乐场，而不是乡下？”这天吃完早餐，田若又抱小公鸡去溜达了，她就和郁清说话。
　　郁清道：“我看她挺喜欢这里的。”
　　不然怎么那么宠地狱鸡呢。
　　“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田妈妈道，“我是想让她童年玩得开心点，她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太乖了，我怕她错过了这段时光，以后就没机会了……”
　　章树听了一句，就问身边的小女孩：“不开心？”
　　田若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只是看着小树道：“它什么时候能长成大树啊。”
　　章树说：“几十年。”
　　田若震惊了一下。“这么久！”
　　而她明年就要上小学了！
　　啊，她忽然好想做一棵小树。但是……
　　“它长大的时候，这棵大树还会在吗？”
　　章树肯定地说：“会！”
　　田若更加羡慕了。
　　章树又保证：“大树会一直一直保护它。”
　　他的小树就算几百岁，也还嫩着呢！
　　田若：“呜呜呜！”
　　她满肚子的羡慕回到屋里，又乖乖粘到了妈妈身边。
　　妈妈反而催她道：“你去玩吧，跟小狗玩去好不好？还是你喜欢游乐园？下次我们去坐摩天轮？”
　　田若想了想：“长大还能玩吗？”
　　妈妈笑了：“当然能，到时候你想去就去，自己去和好朋友去都行。”
　　“我要是想跟你去呢？”
　　“啊？妈妈不喜欢。那个时候妈妈年纪也大了……”
　　“那我也不坐了，我也不喜欢！我一点不想长大！”田若说着跑上了楼。
　　“你看，我就说她有点怪吧。”田妈妈担忧地说。
　　房间里，田若正在发呆。她的窗口可以看到下边的小树。
　　真好啊，树的话，不能挪动，至少可以一直在一起吧。她叹了一口气。
　　老宅一听就绷紧了精神，连忙好心地提醒道：“不要叹气嚯，叹气老得快。”
　　但是小女孩听不到它的话，又叹了一声。


第122章 有时不想长大
　　田若正在窗前托腮有一声没一声地叹气, 忽然听到了一个愉快的哼哼声在数数。
　　她使劲踮起脚尖趴着窗户往外看，只看到了两个白色的尖耳朵，不知是什么动物。
　　可是那数数声, 根本不是动物能发出来的！
　　她正在困惑，就见那只耳朵升起，露出了整个脸盘，尖尖翘翘的鼻子，漂亮的狐狸眼……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狐狸警惕地问。
　　“没、没有。”田若吓了一跳。狐狸说话了！
　　“撒谎！你一定听到了！”狐狸眯眯眼说, “我警告你啊, 不准告诉别人我存了多少钱！不然我就把你变成小猪！”
　　田若：“……”
　　所以刚刚狐狸是在数钱啊……
　　狐狸居然会存钱！
　　不对, 狐狸……会说话？！
　　田若的小脑袋瓜现在有点乱。
　　“我、我真的没有听到多少钱。”她说的是真的！
　　狐狸站起了身，忽然跃起，跳进了房里，不怀好意地围住了她。“但是，你听到我说话了, 对吧？”
　　田若：QAQ
　　狐狸进来她才发现好大一只！整个身体加尾巴一圈起来, 就能把她围住了。
　　“我现在很生气, 怎么办呢？”狐狸开始自言自语。
　　田若慌忙道：“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狐狸：“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额……”
　　狐狸狡黠地道：“如果你请我吃零食，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啦。”
　　“……”
　　田若选择了收买狐狸精。
　　狐狸一边开心地咬着棒棒糖，一边问：“你刚刚为什么一直叹气啊, 我以为是个老婆婆呢。”
　　田若垂头丧气地：“我不想长大…… 我长大的话，妈妈会变成老婆婆吧。”
　　“就算你不长大, 妈妈一样会老的。”狐狸咂咂嘴巴说。
　　“妈妈说长大了好多烦恼啊，很多游戏也不能玩啦……”
　　“没关系, 那时候你会喜欢上更多更好玩的游戏。”
　　“也不能和妈妈住在一起……”
　　“怎么会？”
　　“我邻居家的小姑姑就不和她的爸爸妈妈一起住了。”
　　“哦, 出嫁了吧？”
　　“所以, 我不想长大了。”田若一条一条数完, 认真地说，“只要我每天都听妈妈话，她高兴了，到时候肯定就舍不得我啦对不对？”
　　狐狸：“你好聪明！”
　　田若：“嘿嘿嘿。”
　　但她很快又犯愁道：“但是我长得好快呀，比小树还快。”
　　狐狸：“……”
　　“但是如果你不长大，好多事情帮不了妈妈的哟。”狐狸看向下方正在追着小公鸡撒欢的小狐狸，发愁道：“我们家崽崽到现在都还不会捉老鼠，以后可怎么生存呢。”
　　田若好奇地问。“所以你存钱，是给它的吗？”
　　狐狸点点头。
　　田若想了想，妈妈好像也存了很多钱。所以，妈妈也和狐狸大仙一样……
　　她刚想再问问，狐狸忽然起身，“有人来了。”
　　它轻巧地在瓦片上行走，一溜烟就没了影。
　　身后，妈妈着急的声音道：“若若，你怎么坐窗台去了？！”
　　田若犹豫说：“刚刚我和狐狸大仙聊天呢，它带我上来的。”
　　她以为妈妈会生气的。
　　结果妈妈只是惊奇地跑到窗口，装模作样地往外探了探头，道：“没有啊，在哪呢？”
　　“它走啦。”田若怀疑地说。她总觉得妈妈看到了。
　　田妈妈把她抱下来，无奈道：“好吧，那我们约好了，以后没有狐狸大仙保护的时候，不能爬窗。”
　　老宅的窗外是遮雨的屋檐，但也很危险，可不能让孩子偷偷学着爬。
　　田若乖巧地点头。
　　田妈妈问她累不累，还想去哪儿玩。“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们有空还来玩。就算你长大了，也一样可以，想来我就陪你来，想回家就回家。”
　　田若忽然问：“如果我像杨小姑姑一样结婚了，还可以回家吗？”
　　“那当然呀，我会一直给你留着房间的。”
　　“如果我有了弟弟，也可以吗？”
　　“哈哈哈你想要也没有，妈妈不想生了。”
　　“如果呢？”
　　“你小小年纪怎么想那么多……好吧，当然也可以啦。”
　　“真的吗？”
　　“不信我们来拉勾吧！”
　　母女两个嘻嘻哈哈地下来了，田若立刻又跑去抱她的小公鸡。
　　“她性子像我，我大概了解她那些小心思。”田妈妈笑着说。
　　老陶则赞道：“你对孩子是真有耐心，我闺女可不行，这不让那不让，不行就吼。”
　　田妈妈感叹道：“当父母都这样。我小的时候爸妈也很严厉，虽然知道他们就算不讲道理，也是为自己好，但是孩子气上来，有时真的特别伤心。”
　　“当时我就一直想，如果将来我有了孩子，一定不要和他们犯同样的毛病，一定不要……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那种妈妈。”她轻轻地说，看向小院里的身影。“希望若若没有觉得讨厌吧。”
　　田若在院子里玩得很开心，得到了妈妈的承诺，她就仿佛心里有了颗定心石，好像长大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和章树一起给小树做记录，拍照、记数字，把落下的树叶做成标本，可认真了。
　　章树说她太聪明了，还没上学就认识这么多数字，还会算。
　　“如果你的小树比我高啦，一定要告诉我啊，我要来看。”她说。
　　章树答应了，把她给高兴的，晚上就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棵小树，有人给她浇水、施肥、捉虫，还量身高。
　　“1.12，抽芽了，又长高了。”妈妈的声音说。
　　田若：“？？”
　　她糊涂了，她现在到底是树，还是人呢……
　　她往上看，没有看到妈妈的脸，只有白晃晃的阳光。
　　[112。记住啦！]
　　有个声音说。
　　虽然像是昆虫鸣叫一样细小又奇怪的声音，不是自己能听懂的语言，但是田若却接收到了意思。
　　傻傻分不清，果然是梦啊。
　　她一早醒来，不知为什么一直记着这个梦，忍不住就叫妈妈量了一下身高，结果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啊，神奇的梦！
　　她问了其他人，谁也没做过这样的梦，就连一直照顾小树的章树也没有。
　　“如果她能一直记住数字，以后会发生更神奇的事嚯。”老宅听说了就道。
　　郁清：“一直？”
　　“是的嚯，她还会再梦见其他数字的。”老宅偷偷地说，“这是一组密码。”
　　郁清：“密码？？”那这个梦绝对不简单！
　　“这是不想长大的情绪小人在编码。”老宅说，“它们很小很小，小到人类的眼睛看不见。因为它们特别不喜欢长大，所以会以密码的形式保存那些时刻。如果……如果嚯，小姑娘能记住所有的数字，就能组成密码。但是这很难嚯，很多人做过梦之后，就会渐渐忘记了。更何况要记住那么多。”
　　郁清好奇道：“如果她真的记住了呢？”
　　“那只要一边呼唤情绪小人，一边念出密码，就会回到那个时候的样子。密码越多，越容易成功。曾经有个不想长大的巨人族，因为他们一族实在是太高大，他害怕住不下树屋，就催生了这种小人。当然，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嚯，我们树屋可以根据主人的要求自由生长。”老宅说。“所以后来他没有用上密码，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郁清把故事告诉田若，让她留意梦里的数字。虽然他觉得，那么小的孩子，说不定回到家很快就忘了，忘了他的叮嘱，也忘了那个神奇的梦。
　　田若却记得很清楚。她的童年转眼飞逝，开始了爬树一样的升学历程。她更加频繁地做起那个梦，才发现不想长大的，不光是她。原来，大人们更不想长大！
　　后来即便她开始工作，妈妈也还会像从前一样，和她一起手拉手逛街。
　　她嘴里总是念叨着一些数字。
　　妈妈偶尔听到问起时，她就一个一个耐心数给她听：“我六岁的身高，十二岁生日……你送我去大学第一天……”
　　那天她加班回来疲惫得不行，心里又浮起了那股情绪，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某个乡下小旅馆的快乐时光，和多年来一直记着的某串数字，她默默地念了出来：“1，1，2，4，1，3……”
　　什么事也没发生。
　　果然，当年旅馆老板是逗她玩的吧？她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松了口气。
　　她回到家里，晚上没有梦到小树，醒来时还有点遗憾。以往这种时候，她总是会做那个梦，得到一个数字的。
　　然而这次没有。她怅惘地爬起来，发现窗台多了一盆小树。
　　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小树！阳光照下来的时候，仿佛发着光。
　　只是那些树叶上，都有几个数字。
　　她好奇地摘下了一片仔细看。
　　妈妈忽然推门进来说：“若若，我给你收拾好了，你看你还想带什么去？旅馆那边没有东西，要自己准备好呢。”
　　田若茫然地看着她的小房间和年轻的妈妈。
　　她回到从前了？还是在做梦？？
　　她在自己幼年时的身体里，又去了一趟旅馆。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和熟悉的小树。只是和记忆中的过去似乎又有些不同。她看到了狐狸幻化成人，看到了形形色色发光的小人，在窗口发呆时，还听到了那个苍老的声音。
　　“不要叹气嚯……”
　　原来当时的世界是这样的！
　　她惊奇不已，不确定是梦，还是进入了什么时空隧道。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也能感觉到那个幼年期的自己心里的想法，只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但没有关系，因为有妈妈在，她的童年很快乐。而且，以成人的目光再去看时，她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这样一直继续下去吗？
　　可惜，她还没弄清楚，走出旅馆的时候，就回到了长大后的世界。眼前是那棵小树。
　　树上还有很多叶子，每片叶子代表的数字，全是她无法忘记的。
　　但她没有再摘下叶子，小心地呵护起来。


第123章 有点苦
　　一大早起来郁清就在喂鱼。
　　他把一些冰块敲碎, 撒到水中时，火气小鱼就会凑过来一口吞一个。也只有这个时候，它才会被吸引出来。
　　二婶一来, 看他居然在悠闲喂鱼——虽然池里也没看到鱼。火气小鱼一察觉人过来就立刻躲到了树叶下方。
　　二婶告诉了他一件大事。“听说景区那边开了个宾馆, 做得跟你这房子差不多, 跟古代一样。对了, 也不叫宾馆, 叫什么客栈。听说里头设施也和你这房子差不多，就差个院子，就能冒充你这地儿了。”
　　她愤愤不平地说着，却看郁清还是很平静。“你就不担心被抢了生意呀。”
　　郁清点点头：“我知道。高超和我说过了。”
　　其实建筑样式还是有差别的，毕竟老宅是活的, 而且每天的树叶都会有细微变化, 很难模仿。高超的对头想打造一个度假山庄，借了老宅的样式。他还气得跳脚, 想要替老宅打广告呢。
　　不过, 郁清现在不缺客人。他网上的订单已经排到下个月了。只是因为有些客人远道而来，而且需要准备些东西, 所以并不是每天排满的，留了些缓冲时间。
　　二婶羡慕道：“还是你们年轻人懂的多, 知道上网宣传, 我们啊跟不上时代了。”
　　郁清听出来了点什么，问道：“最近生意好吗？”
　　“还行。”二婶连忙道，“反正每年都有几个老主顾。反正咱有地不是，吃穿不愁, 少几个客人就少赚点呗。”
　　话是那么说。但刘家人多, 孩子上学还在市里, 一家子花销，不可能光靠种地。
　　郁清道：“有需要帮忙的，一定和我说。”
　　二婶连连答应着，就先走了。家里要忙的活可不少。
　　她刚出郁家的院子，那边家门口刘二叔就探头，赶紧迎回去问：“咋样，小郁说能帮吗？”
　　二婶闷闷道：“我没问。”
　　刘二叔直拍大腿：“嗐，那你过去瞎晃呢？”
　　“我高兴怎么的？”二婶没好气地说，“我一天忙到晚，就不许和人闲聊两句啊。”
　　二叔欲言又止：“可是……”
　　二婶：“有本事你自己说去！”
　　刘二叔就脖子一缩，不吱声了。
　　郁清也很快就猜出二婶那话了，因为今天胡二卖菜回来，就和他说起了景区客栈的事，的确是仿着老宅的样式来的，还带了个小露台。
　　“对了，新开了一家餐馆，就在刘家的店对面呢。”胡二挠头说。“不知道为什么刘家今天没开店。”
　　郁清琢磨着去看个究竟呢，外边就来客人了。
　　女孩好奇地在门口张望，见了郁清才敢进门来。
　　郁清道：“唐娆？”
　　女孩“嗯嗯”点点头，看了看院子，高兴道：“真的和照片上一样呀。”
　　她总觉得网上的照片会带有滤镜，很多地方美景，照片上看着特别漂亮，可是到了当地就打折了。毕竟拍照的人即使不修图，也会选取最美的季节和角度来拍照。
　　但是这里……唐娆感觉现实比照片更顺眼，随手一拍就很漂亮，完全不需要修饰。
　　“你怎么自己来了？”郁清道，他通常会提前沟通好去接的。
　　“啊，刚好搭了个顺风车。”唐娆开心地说。“忘了和你说啦。”
　　郁清给她登记好了，她上去又下来，神秘地道：“我住这儿，也不要和人说可以不呀？”
　　郁清已经习惯了，不过还是问了下原因。
　　“是这样，我本来打算和朋友一块来的。”她犹豫一下说，“不过发生了点不愉快，我就自己先来了。万一她也……”
　　郁清问了名字，查了一下道：“没有，她没有订我这儿。我也不会同时接待多个客人，你可以放心。”
　　唐娆这才一身轻松地上楼了。
　　老宅道：“这是个可爱的姑娘，她身上的光很明亮。”
　　郁清看着她也很开朗，一点没烦恼的样子。
　　本来她一个人，他打算接送一下的，女孩却不想麻烦。
　　“我可以一路玩出去。”她笑嘻嘻地说。“万一有事我就打你电话好了。”
　　郁清只能由她去，叮嘱早点回来。
　　今天天气晴好，他打算在旧宅那儿也修个浅水池子，平日里取水浇菜什么的方便些。
　　谁知做了一半，天就下起雨来。他躲回屋里，才想起问唐娆有没有带伞。
　　“没有，不过没关系，我在这边躲一阵。”
　　结果小雨下起来没完。雨不大，但总归行路不方便，郁清就去把她接回来了。
　　“真的没关系，那边雨景也很漂亮。”唐娆高兴地给他看今天拍的照片。
　　谁想这雨一下，第二天还没完。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唐娆这下也没办法了，但很快又自己想开了。“算了，谁让我选的淡季呢，那就歇着好了。”
　　她就在客厅里抱着小狐狸，跟胡二一起瘫成了一条咸鱼，吃着零食刷手机。
　　谁也没察觉到异样，直到雨下到了第三天也没停。而且老宅说，外边没有下雨。
　　郁清：“？？”
　　可他看了看唐娆，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依旧每天吃吃喝喝rua小狐狸，笑呵呵的。
　　老宅道：“这是苦雨，有点麻烦嚯。”
　　郁清看了看院里的积水：“所以，雨水是苦的？”
　　“是的嚯，这种雨水就连雨也不爱喝。”老宅说，“晴时可以暂时驱散它，但是，如果客人的情绪不断，还会再次把它引出来。”
　　客人的情绪……
　　郁清愣住了：“你是说唐娆吗？”
　　她看起来很正常啊，并没有凄苦的样子。
　　“很多人的情绪不会流露出来。”老宅叹息说，“有的人很善良，并不喜欢散播坏情绪，而是宁愿闷在心里。不过，也许你可以问问她，最近发生了什么。不然这个苦雨会一直下嚯。”
　　唐娆这两天已经不刷手机了。
　　因为她一打开，就收到朋友源源不断的信息——
　　“今天上班被老板骂了，好难过……我好讨厌这份工作。”
　　“家里马桶堵了，好郁闷啊，我上星期才通了一次。”
　　“今天骑车差点和人撞了，明明是他自己逆行还骂我，这什么世道啊。”
　　“我大伯又来找我爸喝酒，好烦啊劝都劝不住，不知道我爸身体不好吗……”
　　……
　　“在吗？我和男朋友分手了……”
　　果然又和她吐苦水呢……唐娆一看到就心里一股闷气。明明不是她的事情，就是闷得慌。她不知道是朋友有问题，还是自己出了问题。
　　她们是很好的朋友没错，唐娆总是会安慰着给她出主意。然而她总是会说“那样不行”，“没用的”，“你说的容易如果是你也没办法”……
　　唐娆渐渐地就不再多说了。但是，朋友依然有事就会马上给她打电话。
　　她们很多年的朋友了，唐娆能怎样呢，因为这事掰了吗？她就听一听算了。
　　可是，宝宝心里也苦啊……她内心嘤嘤地想。朋友光是谈次恋爱，她就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半夜里接到她的电话了，分了合，合了分，总之就是不听她的呗。不听就算了，就不能让她歇会吗？
　　她正默默关掉信息，电话就来了。
　　“糖糖~呜呜呜，我前男友又跑过来献殷勤，你说我怎么办啊，我现任男友刚好撞上了，一定会误会的……”
　　唐娆：“……”
　　窗外的雨忽然变大了。
　　郁清正在等待时机，等唐娆说完电话和她聊聊的，忽然就发现雨势陡然凶了起来。
　　而接电话的女孩，面无表情听了许久，许久也没挂。
　　这一通电话耗去了唐娆从下午到晚上的时间，连胡二都忍不住道：“吃饭了啊！”
　　唐娆麻木的小眼神飘向他。
　　胡二眨巴眨巴，啪一下夺过道：“手机没电了还不充！”
　　唐娆都没来得及说拜拜。
　　胡二帮她插上了充电器，吐槽道：“你们人类挂个电话都那么难啊。”
　　唐娆也挺无奈。朋友吐起苦水来都没她插嘴的空档，她也没有打断别人的习惯。再说，就算打断了，回头那边还会打过来的……
　　想到这个，她就不想给手机充电了。
　　她这次没和朋友一起旅行，就是怕再听一路的苦水啊。
　　郁清听她说了两句，算是知道为什么下雨了。
　　“我不想影响你们心情啦，”她不好意思地说。“我明天关机好了。”
　　郁清道：“你也可以和我们说说，那她倒给你的苦水，就出来了。”
　　唐娆摇头道：“不关你们的事，还是算了。”
　　胡二大大咧咧地：“所以才没关系嘛，我们也不认识她。”
　　“就算不认识，一个人一直被苦水淹没，也会呼吸不过来的。如果新闻总是报道不好的事，那谁都受不了对吧。”她轻轻地说，又露出了点笑容。“不过，我在这里感觉好多了。”
　　至少她可以呼吸一下。
　　她做了个深呼吸，满意道：“空气特别好！”
　　郁清好玩道：“那你回去的时候，我就送你一点这里的空气吧。”
　　唐娆没放在心上。谁能带走空气呢？如果可以，把她朋友身边的空气也换一换吧……
　　可她这么开玩笑说出时，郁清就道：“好啊，那我可以多送你一瓶。”
　　因为老宅说：“空气确实会影响情绪嚯，也可以治愈情绪。我想她的朋友身边，空气也许是苦的，才会总是一直吐苦水。在我们的世界，有些环境恶劣的地方，也会有苦涩的空气，不小心吸进去之后，人们会生病，嘴里很苦，吃什么都是苦的。只有不停地说话，深呼吸，才能把苦味去掉。当然，还有一种办法。”
　　“喝了苦雨的水，就能解苦了。只不过，听说味道难以忍受的苦。只有一位小人族尝试过，喝完他晕了过去。”老宅伤脑筋地说，“这个世界的人类应该不爱喝嚯。如果她中的苦没有那么深，也许可以不用喝。”
　　但郁清还是收集了一份雨水给客人。当然，他又有了新的样本。
　　唐娆鬼使神差地带了三个瓶子回来，自己也有点茫然。
　　两瓶空气……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带上一瓶，找到了好朋友。不管真的假的，试试吧。
　　幸好，朋友对她带回来的空气没有半点嘲笑。她其实什么都好，只是爱吐苦水了点，看到了空气瓶子，也只当唐娆在逗她呢，就配合地打开，深呼吸闻了一下。
　　那是一股恬淡的，带着清澈的水气，新鲜的草木气息，侵入心脾，有点甜，还有点醒神和愉悦。
　　她满肚子准备好的苦水，不知道为什么，张口变成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对了，她是有好事来着！不应该忘记的，应该告诉亲爱的小姐妹来着。她为什么今天才想起，要和她分享喜悦呢。应该早一点的……


第124章 有些陌生时
　　雨渐渐停了。
　　老宅说如果没有晴时的话, 这种雨会下个没完，对整个世界是一种灾难。所以树屋把它叫做苦雨。
　　它从没想到过，这个世界的人心中有那么多苦闷。难怪在树屋的世界, 废弃的井被划为了禁地呢……
　　老宅唏嘘地想它也是经历过苦雨的树屋了！默默地又记了一笔。这绝对是个可以令其他树屋惊叹的故事！
　　郁清不知道它在偷偷做什么, 他把唐娆送走时，顺便去景区溜达了一圈, 就发现刘家的店果然紧闭着，门口蹲着个阿飘。
　　而他打探了一圈，听周围的商家小贩说，刘家餐馆已经好几天没开张了。据说餐馆的菜里莫名其妙多出些东西，头发、小虫子什么的，被客人投诉了。可是卫生局来查时, 餐馆的厨房卫生并没有问题。
　　再后来，餐馆里就经常发生些怪事，不是客人不小心滑倒, 就是老板上菜时莫名其妙手滑打翻菜盘子, 渐渐地客人就少了。刘家也觉得不对劲, 就暂时歇业了。
　　周围认识的商贩都说, 刘家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就是生意太好了有人眼红，被整啦。
　　郁清却看了看门口那只阿飘，一个贱兮兮的老头。见看过来, 还询问刘家的事，便过来把水果小贩摊上的果，手贱地推了一个下去。
　　好好一个梨就摔坏了。小贩“哎呀”一声捡起来, 心疼极了。
　　郁清看过去时, 阿飘又回到了店门口, 朝着他们挤眉弄眼，大约以为没人看得见，嚣张极了。
　　郁清翻了翻道具库，取出一块拘魂的墓碑，放在了他脚下，读取生平。
　　“魏大头，xx市邻县人，因偷盗时躲避追捕遭遇车祸而死……”郁清小声念了一句。
　　阿飘：“……”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郁清把墓碑收起，往回走，一边问：“你为什么要来刘二婶店里捣乱？”
　　魏大头已经吓到说不出话了。他的身体居然无法动弹，还不由自主地跟着这个人飘走！
　　郁清看他抖个不停没出息的样子，只好自己继续读生平。
　　经过刘家时，他特意和二婶聊了聊。结果还真有发现，这个魏大头其实不认识二婶，但偷过刘家的东西，被发现后跑得惊慌失措，不小心撞死了。大概魏大头怀恨在心，就不知怎么的找到了刘家的餐馆……
　　郁清道：“我去看过了，你们店那位置挺好，铺租应该挺贵，关门几天可是不小的损失。”
　　二婶愁道：“可不是吗……”
　　“明天开门吗？胡二说明天卖菜，想去你店里吃烧鸡。”郁清说。
　　二婶愣了一下，很快琢磨出了点什么，赶紧道：“开开开！小二想吃，肯定开！”
　　郁清回家就把阿飘挂了地狱树上，等586回来再说。
　　他今天有点清闲，在村子里还多逛了一圈，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冒出来捣乱的阿飘。
　　不过，阿飘没发现，溜达一圈回来，倒是见了两位客人在他家门口呢，还有二婶领着。
　　“这是王家的侄女。”二婶说，“回来探亲的。”
　　年轻妈妈带着个哭鼻子的小男孩，无奈道：“这小子怎么也不肯住下来，嚷着要回市里。但是我明天还得走几个亲戚呢。”
　　她好说歹说，小男孩坚持宁愿住旅馆，也不要住舅舅家里。她就问了问，知道郁家开了个条件很不错的小旅馆。
　　起初小男孩还有点害怕：“舅舅说这里有阿飘……”
　　妈妈道：“那你自己选吧，住舅舅家呢，妈就不花这个钱了，省着给你买玩具。”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不要呆舅舅家。”
　　可到了郁家门口，他又退缩了。妈妈再温柔也忍不住要训起来了。
　　郁清道：“先进来再说吧。”
　　他最近的客人还没来，况且只是住一晚，不碍事，老宅也有的是房间。
　　小男孩就被拉了进来，他惶恐地拖着妈妈，脚步使劲往门外挪，可惜没妈妈力气大，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进了院子，然后愣住了。
　　这里……好暖，也有点特别。
　　也许是温暖安抚了他的不安，又或许是好奇心让他暂时忘记了抗拒。他不挣扎了，大眼睛瞪着这个世界。
　　他总觉得也有很多双眼睛在偷偷看自己。不是这里的人，而是藏着的什么东西……
　　他整困惑地原地发呆思考呢，就被妈妈催促道：“姜小鱼，去房间了。”
　　姜小鱼下意识地跟上，眼睛却还看着别的地方，走着台阶，就不小心绊了一下。但是没有摔得很惨。他总觉得有什么扶住了他。楼梯扶手上装饰的一簇叶子还在晃动呢，仿佛刚刚有什么跑过一样。
　　等他上了楼，老宅才呼了一口气。好险，没被发现。
　　“这是个小迷糊嚯。”老宅说。
　　郁清笑道：“我小时候也经常这样，走路不看路，老是摔倒。”
　　“但是小郁回来的时候，一点不怕生。”老宅说，“这个孩子，很怕，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他很警惕。”
　　郁清心想那自然的，他只是怕阿飘。
　　“那不一样，这是我家。”郁清说。“我爷爷、爸妈都住过这儿，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生活气息。当然，性格也不一样吧。”
　　姜小鱼确实要敏感一些，甚至和来过这儿的一些客人有些相似之处——有人在客厅时，他不敢一个人下楼，得没人了，才悄悄跑下来。一旦忽然撞见谁，他就一脸“咯噔”的表情，悄咪咪地挪开，直到跑到妈妈身边，才一副得救的样子。
　　什么也不敢碰，谁也不敢乱看，仿佛害怕被责备。妈妈出门走亲戚的时候，他留下来，就在房间里自己发呆。
　　但姜小鱼觉得自己没有在发呆！
　　他在想事情呢。
　　他不喜欢呆舅舅家，就没去过几次。舅舅还总是喜欢笑他，比如连花生长在地下也不知道啦，青蛙和蛤蟆分不清啦。表哥还总是暗暗警告他不许乱动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只觉得到处都像有着无形的绳子，每个人都在用奇怪的目光看他。他仿佛什么也不懂。
　　他不喜欢住别人家。他郁闷地想，也不喜欢别人来家里住。妈妈说他还小，太天真了，长大就不会了。
　　不，长大了他也不能接受。姜小鱼叹着气。他觉得舅舅家还没这里自在。
　　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他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姜小鱼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
　　然后不知不觉地，想起了很多事。他记得这个旅馆门口的小奶狗，好像怎么也长不大。那只狐狸是个贪吃的家伙可以用零食收买。院子里有一个树洞特别灵……桃子很好吃，特别好吃，吃了心情会很好……
　　姜小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知道了这么多！好像他曾经经历过一样，对这个旅馆无比的熟悉。
　　他急忙跑下楼，想要印证一下，果然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找到了印象中模模糊糊的树洞。
　　[勇气树洞……]仿佛有谁在他耳边说。
　　可是没有人在说话。
　　姜小鱼悄悄地对着树洞——
　　“我一点不怕舅舅笑……”
　　树洞传来了悠远的回声：“我一点不怕……不怕……不……”
　　姜小鱼惊奇极了。这和他那奇怪的印象一模一样——树洞回应的话，他就再也不会害怕了！
　　他忽然胆子大了起来，刚要把自己害怕的事一股脑树洞出来，就听到老板在那边喊：“姜小鱼。”
　　他犹豫地过去。
　　郁清道：“吃桃吗？”
　　姜小鱼：！！！
　　[桃子……特别好……]
　　他不由自主接了过来，啃了一口。桃子已经洗干净了，脆甜的口感和声音……是真的吃了心情就会好！
　　姜小鱼乖乖地啃起来。
　　等到郁清转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啃完了桃子，跑去了破竹那边，好奇地戳一下，竹子就发出空咚咚咚的声音，音调不断升高。他就戳上瘾了。
　　等姜妈妈回来接时，惊奇地发现他已经能自己玩得很开了，丝毫没有在舅舅家的拘束和认生，还和借着大白狗聊天，去rua人家大尾巴。
　　“我知道，你不是狗狗。”姜小鱼小小声地说，“你是一只狐狸。”
　　胡二：“！！”
　　“我还知道你喜欢吃薯片和小鱼干，但是我不会说出去的。”姜小鱼高兴地说。
　　胡二：“？？”
　　然后这孩子特别识相地给他买了小鱼干回来，胡二就什么也不想了。
　　只是和郁清说起时，他觉得奇怪。“他怎么知道我是狐狸的？我的障眼法不可能对一个普通人失效啊。”
　　“一定是陌生的小人告诉他的嚯。 ”老宅说。“一种对陌生的排斥情绪催生的小人。它会替一切陌生的东西说话。只要是那个孩子认为陌生的东西，不管人、动物、还是花草天空，小人都会转达意象。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小人。它可以把万物解读成过去发生的事。”
　　“过去？”郁清想了想。
　　“是的嚯。那样人们就会觉得，这是自己曾经经历的事，其实很熟悉。”
　　但是，依然没人能看到小人的踪迹。
　　“因为它不像别的小人嚯。”老宅用树枝比划说，“它是一道陌生的耳语，只有声音。”
　　郁清觉得奇妙极了，他总觉得情绪小人有时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有时又像是跟人们重合在一起。
　　“那是当然的嚯，情绪之物原本就是人们催生的，只是人们看不到。情绪本身也是捉摸不透的，有时就连人类自己，也摸不清自己的情绪呢。”老宅说。
　　那也对。但是真可惜。郁清心想。他很想听听小人的耳语声呢。


第125章 有火时
　　天气冷起来时, 客人们就很少出门了。
　　只有忘泉那边热闹不减。恒温泉冬暖夏凉半点不假，就算入冬，水温依然保持在22℃左右。水面上雾气茫茫, 犹如仙境，引得不少游客来拍照片和小视频。
　　郁清偶尔去看看, 顺便接客人。
　　今天的客人叫关寒，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青年。头发微长, 碎发盖过了耳朵和脖颈，刘海也几乎遮到了眼睛。
　　关寒看起来话不多, 安安静静的, 只是上了车后，才忍不住问：“你那儿真不冷？”
　　“不用烤火吧？”
　　“地暖？不是？那屋里能暖和吗……”
　　看来他比较怕冷, 对取暖的事特别关心。
　　郁清只是道：“到了就知道了。”
　　今天晴天，其实院子里和外边看起来区别不大, 只有进去才能发现, 完全是两个世界。
　　关寒在老宅里转了一圈, 虽然没找到取暖的设施，但是很满意。
　　“我这一路南下来, 正好遇上冷空气，酒店空调也没开, 房里比室外还冷。”他一边登记一边感叹。
　　“这边天气是这样，忽冷忽热，这几天刚好回暖了。”郁清道，“不过不用担心，我这儿智能恒温。”
　　关寒没放在心上, 他只要旅馆没打虚假广告就好。这么偏僻的地方, 还是个古建筑样式的老宅子, 哪来这么智能化？八成是有供暖管道的吧……
　　他点点头，很快就进屋去了。
　　没一会又下来确认：“你们晚上不烤火的对吧？”
　　郁清点点头。
　　他还不放心地叮嘱：“千万要注意啊，别的客人也提醒一下，你这是木房子，烤火很危险。”
　　老宅高兴道：“这个客人很客气嚯。其实我们树屋是不怕火的。”
　　胡二便撇嘴道：“你连火都不怕，居然还怕毛虫！”
　　老宅急忙声明道：“我现在已经不怕啦，我只是讨厌！讨厌但是不害怕。”
　　郁清道：“虽然不怕，但还是注意一点的好。”
　　二婶知道他烧柴做饭，还提醒过他，用灶一定要注意把柴隔离好，别起了火。如果出远门，那必定要浇过水，确定彻底灭了才行。这一片人家连着后山呢，别看南方的山常绿，但林下干柴枯叶不少，要是一户起了火，那后果真是不可想象。
　　郁家的灶膛水泥砌的，做得挺高，下层的炉灰也时常清理，让章树拿去撒菜地里了。但郁清还是挺小心，还专门做了个封闭的小铁门，不用时便扣起来。
　　只是新来的客人关寒见他抱柴，便忍不住警惕。“烧什么呢？”
　　郁清说烧饭，他就道：“不是有电磁炉吗？电饭锅也有吧。现在乡下还能烧柴？”
　　郁清点头道：“我们这儿祖辈都烧柴。”
　　虽然电器已经进入了小山村普及，但家家户户几乎都还保留着点烧柴的习惯，尤其是烧菜时，火候更好掌握，灶灰也还有别的用处。村里树多，后山更是个宝库，落叶和干柴取之不尽，更别说每年还有各种农作物秸秆。对农家来说，这是很自然的事。
　　关寒的脸色有点不好，嘀咕着烟熏火燎的，容易污染空气和房子，还有失火什么的。
　　郁清就笑道：“你觉得这儿空气不好吗？”
　　关寒就语塞了。他确实无法否认这边的空气质量。别说这院子了，就是村里，也能感觉得出和城市不一样。青山绿水，绿树环绕，天然氧吧一样。但是……
　　他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道：“用火还是要小心点。”
　　郁清道：“当然的。”
　　关寒就自己闷闷出门去了。
　　胡二看着他背影，道：“这人怪怪的。”
　　郁清锅里炖了鸡，还得去洗点别的，便让他来帮看个火。
　　胡二不乐意。“不要！我不喜欢靠近火。万一把我尾巴烧了咋办呐。”
　　郁清道：“你现在又不是狐狸。”
　　胡二眼珠子一转：“那……我要是不小心把鸡吃掉了咋办。”
　　郁清服气了。狐狸只要不想干活，就总有借口。但没办法，谁让这是他家的狐狸呢，谁让他还想rua人家大尾巴呢。
　　“那你去小竹林弄点落叶回来。”他说。
　　这个季节竹子虽然还是青的，但叶子落得比夏季时要多，厚厚一层，跟盖被子一样。村民们大多不缺引火的材料，有时还得扫起来堆一块烧掉。
　　胡二倒是没拒绝这差事，拎起麻袋，摸出了零钱包哼着小曲出去。郁清估计他准是又顺便去小卖部买零食了。
　　只是没多久，胡二就跑回来了。
　　“小关和人吵起来了。”他说。
　　郁清有点好奇。
　　关寒看着脾气还是挺好的，怎么会跟人吵架？
　　他到了那儿，发现关寒在小竹林，正在和两个中年男人大声理论。
　　“你扔的烟头没有踩灭，这里那么多树，起火了你负责吗？”
　　“你管得着？这你家吗？我爱扔哪不行，老子在市里一样扔。”中年大汉不屑地说。
　　“我就问一句你负责吗？！”
　　“有病啊你……”中年汉子凶起来，但是被同伴拉了一把，路过的村民也劝了几句，便恶狠狠瞪他一眼，走了。
　　关寒眼底阴沉，捡起了地上的烟头，到河边弄湿了，然后塞进了塑料袋里。
　　郁清真是很少见到这么环保的客人。
　　关寒不抽烟，而且对烟头特别敏感，只要见着谁抽烟随手把烟头扔了，一定上去补踩几脚，确定灭了才罢休。村民见着都说他是个怪人。
　　郁清后来才明白，他这毛病和烟没关系。
　　他怕火。
　　晚上烧烤，关寒就特别惊恐，死都不肯下来，第二天确定郁清把炭清理了，才敢出来。
　　胡二故意问：“昨晚我送过去的烤肉好吃吗？”
　　关寒下意识点头：“好吃。”
　　胡二：“那我们今晚继续烧烤叭！”
　　关寒：“……”
　　他又一副想上楼闭关的样子。
　　郁清道：“他逗你呢。”
　　关寒才不走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郁清坐过去问：“你是不是经历过火灾？”
　　关寒点点头，喃喃道：“不过我从小就挺怕的。”
　　他从小就怕鞭炮的火光。别人怕响，他怕炮火。
　　后来他一直不敢用打火机，因为火苗窜起时让他感到害怕。
　　他不抽烟，因为点着的烟头，让他觉得不舒服。
　　同理，他也从不敢用煤气灶。
　　“很可笑吧，我说出去都没人信。”他自嘲地道。他也从不说给人，就怕别人说他胆小。
　　但如此小心的他，还是在邻居家失火时被波及了。他烧得不严重，只是胳膊腿上有点伤。但心里的阴影更重了。
　　郁清想了想道：“我小的时候也怕煤气灶。因为那时还不会用，觉得很危险。”
　　关寒摇摇头。“你这很正常。人都知道躲避危险，但是只要学会使用，知道怎么规避，就不会怕了。我是看着也不行，总有一种强迫症想灭掉。”
　　胡二立即举手道：“我也怕火！不会划火柴！不喜欢烤火！不喜欢用火……”
　　关寒惊奇地看着他。
　　胡二继续痛心地说：“我漂亮的毛毛就被烧过一次，难看死了。”
　　但他想到美味的烧烤，哼哼道：“我现在也就看看，不喜欢。”
　　关寒大概找到了个有点共同语言的人，接下来常常和胡二在一起。
　　郁清觉得这大概也不算什么坏处，就没管。毕竟现在电器普及了，生活中其实很少见到火。就算真的有，怕火反而能让他远离危险。
　　但关寒还是担忧地道：“电器也危险啊，万一出问题，起火防不胜防。”
　　他开始盯着老宅里的各种插座和电器了。
　　幸好，他没发现小水池里的异常。火气小鱼平静时，也没有火焰。否则这家伙会马上退房的吧？郁清心想，渐渐习惯了他的奇怪举动。
　　相比之下，他觉得更奇怪的是，关寒怕火的毛病一直没好。
　　直到那天他去做饭，不知为什么灶里就是点不着火，用竹叶引的火也很快就灭了。
　　章树去点一样没用，二婶来了也没招。
　　他把柴晒了一天，依然老样子。
　　就在郁清快要放弃用柴的时候，586回来了。
　　“点不着？”地狱系统从来不信邪，琢磨道，“不然我们用点地狱火吧？比鬼火强，应该能点着。”
　　郁清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让他试。
　　586就扔了一把地狱火进去。
　　能将灵魂焚烧不灭，但痛不欲生的地狱火平静地包裹柴枝，钻进所有缝隙里，然后……
　　不见了！
　　586震惊道：“宿主！你这儿有小偷！”
　　郁清：“？？”
　　586控诉道：“你的小人偷了我的地狱火！”
　　郁清：“小人？！“
　　他蹲在灶前，把柴都抽出来，终于在黑乎乎的灶膛里，看到了一点红光。
　　那是个指头大小的火红小人。它躲在拐角处探出头，身上是淡蓝色的火焰，很平静的样子。被人发现了，它的火焰便抖一下，好像要熄灭一样，努力缩小，仿佛想减小自己的存在感，最后变成了一颗火星。
　　郁清：“……”
　　老宅被他叫过来了。
　　“嚯，这是火时小人！”老宅欣喜地说，忽然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呓语音。
　　灶膛里的火星就渐渐壮大起来，恢复了原来的大小，警惕地看着外边的两个人。
　　“它以火为食，一点不可怕的。”老宅亲切地朝火时小人伸出了树枝，把它引出来。
　　“看嚯，它的火焰也一点不烫。”老宅把它放到了郁清手里。
　　郁清说不出那种感觉，像是抓着风一样的柔软。小人却很快跳走了。
　　“但是它生气的话，就会变得很烫。”老宅提醒说。“不过放心嚯，它很爱惜它的火焰，不会舍得用火烧其他东西的。在我们的世界，最初就是因为一场大火，毁掉了小人族赖以生存的森林，所以催生出了它们。火时小人会被火吸引，吞食一切看到的火。”
　　难怪他怎么也点不着柴，敢情都被火时小人吞光了……郁清哭笑不得地想。


第126章 有时脆弱
　　不知道是不是火时小人出现的缘故, 接下来几天，关寒正常了点，虽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远离吸烟的人, 注意各种电器，但已经可以接受烧烤了。
　　他怎么克服的没人知道。但他离开时，小人也不见了。
　　郁清的灶里也再没有熄火的情况。
　　只是不久后，各地陆续出现了一些传闻，某店忽然失火但一瞬间又忽然灭了。
　　关寒似乎发现了自己的特殊能力, 只要自己所到之处，所有的火都会莫名其妙灭掉。可他还是日常怕火, 只有听说哪里起火时, 会远远观望一下，看着火势熄灭, 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火时小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过, 小人在的话，会整天盯着火气小鱼能不能吃的吧？郁清喂鱼时又忍不住想。
　　“火时小人的胃口和情绪有关嚯。”老宅说，“人们越是害怕, 它的胃口也就越大，就会努力寻找可以吞食的火源。如果没有情绪吸引, 它很乖，不会乱吃的嚯。”
　　郁清点起柴火, 看着温暖的火焰跳动。火时小人跟着关寒去了城市的话，一定能给很多人带去希望吧。
　　他烧好了菜, 习惯性又扔了几个地瓜进去, 扒过热灰埋上, 回头就能吃到烤好的地瓜了。
　　吃过午饭, 他便去镇上拿快递。胡二照例又跟去, 只是听说他又要种花，不由好奇道：“院子里不是种很多了吗？”
　　郁清想用花盆种点，以后想搬哪儿都行。
　　胡二便凑热闹道：“我也想种！”
　　郁清：“什么？”
　　胡二流着口水说：“种只烧鸡吧！听说地里种的可香了。”
　　郁清：“……”
　　不过他很快弄清楚了，胡二说的是叫花鸡。
　　郁清道：“我今天还要去接客人，没有时间，你问老陶会不会做。”
　　胡二提醒道：“今天的客人改期啦，说是明天再来。”
　　郁清就同意了。
　　谁知第二天，客人又改期了。
　　直到第三天，他才接到客人的电话。只是很不凑巧，那天下起了雨，特别阴冷。
　　女孩估计也没想到忽然降雨，穿着薄外套，靠着行李箱，狼狈地站在景区门口瑟缩着，勉强笑道：“不好意思啊，临时有点事，就晚了两天。”
　　郁清让她赶紧先上车再说。
　　女孩叫徐黛……一个人？
　　郁清看看周围，确认没别的人。可他记得订的是双人房？
　　“我朋友不来了。”徐黛低声说。
　　郁清没多问，只是给她递了保温杯过去，让她先喝点热水暖一下。
　　徐黛看着窗外绵绵的雨，和路边掠过的景色，轻声道：“你们这里好多石头啊。”
　　郁清道：“小山村，没什么景色，也就石头多。”
　　“怎么会，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徐黛说着，对村口的大石头拍了一张照片。
　　明明是块普通的石头，但雨中，它仿佛是个山村的守护者。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徐黛心想，一定是她心情不好，所以见什么都乱想吧。
　　到了院子里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景致了。她发现同样下着雨，可是这儿没那么冷。那古宅下坐着的人，有人穿着轻薄的古装，还有人穿着夏裙和短袖。
　　而她穿着高领的毛衣和羽绒外套，刚刚在外边才冻得瑟瑟发抖。下了车，屋里更暖和，她的毛衣多余了。
　　早知道她带夏装来就足够了！
　　她转了一圈，不能更满意了。
　　虽然这些天经历了许多糟糕的事情，但至少，她没取消这次旅行，真是超级明智的事！
　　她提起行李就要上楼，手里却忽然一空，被章树毫不费力地拎过去了。
　　徐黛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没一会，她又下楼来了，买了瓶水要喝，结果在那儿拧了半天，就是拧不开，坐在那儿发愣。
　　陈进忍不住过去帮忙，啧啧道：“你们女生就是娇弱，连瓶盖也拧不开……”
　　徐黛脸色不大好。
　　陈进一点没注意到，自顾自拧着拧着——“诶？！为什么这个瓶盖这么紧！”
　　他大呼小叫的，郁清就支了586过去。
　　地狱系统鄙夷地看他道：“人类就是脆弱，连这点力气也没有呢。”
　　陈进捂脸跑了。
　　徐黛弱弱地道过谢，傻乎乎坐在沙发一边。
　　何雪是个坐不住的活泼大小姐，很快就和她搭讪，熟稔起来，晚上吃饭的时候，三个女客已经坐一块和谐地说笑了。
　　只是吃过饭没一会，徐黛就捂着肚子，说是胃疼。
　　“没事，老毛病了，上去吃个药躺一会就好。”她匆匆上了楼，摸出药吞下，但是药效没那么快发挥，胃里还是隐隐作痛。
　　她只能躺下刷手机转移注意力，然后看到了同事发来的消息——
　　“小徐，你上周的文件怎么没发给我，害得我缺了资料，被领导批评了！”
　　徐黛皱眉，回道：“我有发过，你再找找呀。”
　　然而同事说没有就是没有，一定是她发错了。
　　徐黛肚里就委屈上来了。她才刚参加工作不久，就总发生这样的事。但凡有点错，同事会摊到她身上。有什么麻烦的活，总扔给她。
　　她好不容易才请了这个假出来喘口气。
　　算了，她再看看妈妈发来的——
　　“工作怎样？男朋友什么时候让我看看？”
　　她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出，但没提已经和男友分手的事，只是可怜巴巴道：“妈，我好想回家。”
　　没一会妈妈回道：“怎么又想回家啦，才刚上班就不行了？你回家来能做什么呢，会被人说啃老的啊，你再坚持一下嘛，是不是没熟悉工作，平时记得多和同事打好关系……”
　　徐黛默默放下了手机。
　　她真的好累，好想回家啊。哪怕没人安慰，只要在家里，她就觉得很有安全感。
　　可爸妈只觉得她小题大做，太脆弱了，一点点小困难就想回家，谁上班没受过点气呢，她就是要多磨练一下才行。
　　她只好自己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那些分手时的争吵，同事间的刁难，工作上的不顺，上下班途中的疲惫，还有各种糟心的倒霉事情、病痛，全都在这里放下，就好了……吧。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
　　幸好在这里，她失眠的毛病没了。又或许是因为，吃了药有点昏昏欲睡吧……
　　但她第二天醒来时，意外地很精神。
　　今天阳光很好，小院里一片绿意，看着就舒服。昨天，以及昨天之前发生了什么，她仿佛忘了，目光只停留在那些奇异的石头上。
　　这里的石头和外边不大一样，会长出花草树木。可是，坚硬的石头表面怎么能长出花草来呢，这么柔弱的花草，是怎么冲破石头的阻碍的……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在石头群里流连，一个个欣赏，只觉得其中一个石头山特别的亲切。那是一块不过拳头大小，还有点棱角的山石。
　　郁清见她看着石头发呆，得到了老宅的提醒：“那是她的石头嚯。”
　　他就提了洒水壶过去，让她浇灌。
　　徐黛看着石头变成了深色的，迟疑道：“这样就能长出东西来？”
　　郁清笑笑：“你等着看吧。”
　　徐黛就等着。
　　她实在好奇，那么坚硬的石头是怎么长出花草的。
　　直到她胃又疼了，不得不回屋里休息。
　　不仅如此，她还接到了领导的电话。因为同事告状，她被批了一顿，还被催促赶快回去返工。
　　徐黛都要气哭了。
　　好在郁清这儿有电脑，她登陆邮箱，找到了先前存的文件，二次发送，然后不知哪来的勇气，给领导打了电话过去，澄清自己这边没问题。
　　她平时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还是头一次这么大声为自己辩解。
　　领导似乎也惊异于她的转变，竟认真听完了。
　　她挂了电话，呆了一会，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有点懵。
　　她平时见了领导压根不敢吭气，今天居然敢跟人理论了！
　　这样会不会被同事记恨呢……
　　那边郁清问道：“说清楚了？”
　　徐黛恍恍惚惚地：“嗯……”
　　郁清递给她纸巾：“擦擦眼睛。”
　　她才发现自己刚刚掉眼泪了，赶紧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哭又不丢人，我还有好多纸巾呢，都给你。”胡二慷慨地把一整包都塞给了她。
　　徐黛哭笑不得。那她也用不了那么多啦！
　　“我是不是特别差劲啊。”她抱着纸巾坐下，想想自己确实也挺爱哭的，有点郁闷。
　　工作太难，想哭。
　　被同事怼一句，想哭。
　　上下班等公交车错过了，也想哭。
　　分手……别提了。
　　只是很多时候，她都努力掩饰了起来，谁也看不到。等关起门来，才自己吹伤口。
　　她实在太脆弱了啊，就像一朵温室刚出来的小白花，碰一下花瓣，当时也许没人看见，过后就会现出伤痕。
　　如果，如果她也像石头那样就好了，就不怕任何社会的鞭打，不会受伤了吧。
　　“那……我就送你一块石头吧。”郁清想了想道，“我有一块石头，特别硬，怎么也摔不坏。”
　　昨夜里，他就发现橱窗里的石头人，那个爷爷曾经送给张婆婆的石头人掉了下来，玻璃碎了，石头好好的。古怪的是，不论捡起多少次，石头人总是又自己摔下。
　　几次三番折腾，郁清觉得不对劲。
　　老宅冥思苦想，翻了一夜的记录，今早终于道：“我想大概是有小人要出来了嚯。”
　　郁清震惊道：“石头里有小人？！”
　　“是的嚯，这是石中小人，它们住在坚硬的石头里，特别安全，唔……就像人的躯体包裹着心脏一样。石中小人就是石头的心脏，特别柔软，特别脆弱，但是石头坚硬的外壳可以保护它。”老宅把石头人翻来覆去地看，告诉他：
　　“每一个石中小人的诞生，其实是某个人脆弱的内心嚯。要知道，小人族特别小，内心也格外的敏感脆弱，所以找到了这种石头。他们认为用石头刻画出自己的样子，再把自己的精神赋予石头，内心就能和石头一样坚韧。后来就催生出了这种情绪小人。”
　　郁清琢磨道：“可这应该是我爷爷的石头？”
　　“是你的祖先留下的。”老宅唏嘘道，“他曾经招待过一位失意的书生。”
　　郁清奇怪道：“书生没有把他的石中小人带走吗？”
　　“没有嚯，因为当时他的处境很不好，石头在我这里更安全。”老宅说，“不过，现在的世界很和平，我想可以让小姑娘带回去，让她慢慢学着自己保护石头，那样，石中小人会成长得很快。等到小人长大，就会回到她的身体里，不再需要石头保护了。”
　　郁清点点头，只是奇怪。“我爷爷送给了张婆婆也可以用吗？不需要树屋吗？”
　　“是的嚯。这是情绪之物，情绪就可以激活的石头。它是你的祖先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情绪之物。”老宅一本正经地解释，
　　“石，中，小人~小人族的命名是这样子组合的，不要把石头本身当成小人嚯。”
　　郁清：“……”
　　不管怎么说，把石头给徐黛就对了。因为按照老宅所说，现在石头人里有一个她。
　　“保护好它，就像保护你自己一样。”郁清叮嘱说。
　　他没想到徐黛轻易就接受了。
　　“其实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她悄悄地说。
　　她像看电影一样，梦见了一个人的人生，一个断了腿的男人，躺在病床上以泪洗面度日如年。有一天，他的妈妈送来了一个石头人，他终于振作起来，不再整天埋怨自己是个废人，一开始村里修鞋，街边补胎挣钱。后来攒钱买了车，学会开车，他就去了城里跟朋友合伙做起了生意，开了公司越做越大……命运，仿佛从石头人出现的那一刻有了转折。
　　“不如说那本来就是他应有的命运吧。”郁清叹道，他才知道爷爷为什么送人石头。
　　“如果腿没事，他的成就说不定更高。对他来说，这大概是一块定心石。”
　　徐黛连忙点头。她也觉得奇妙，这石头人似乎和自己有联系。
　　有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石头。
　　后来才发现，有个小人蜷缩在石头人的空间里，那里面明亮又温暖。她和它一起长大，一点一点变得坚强起来。而她的石头山上，小白花不见了，陆续长出了挺拔的树木。


第127章 有时逃避
　　郁清最近发现, 院子里的石头山好像变大了一些？
　　“那说明那些客人的压力在增加嚯。”老宅说。
　　客人们离开旅馆之后，它就无法知晓他们的情绪了。但石头仍会有一些感应。
　　郁清观察了一下，发现也只是肉眼看出了一点, 还没有俞千那座山大, 也就没在意了。
　　“如果担心石头变得太大, 可以每天浇灌嚯, 山上的植物会把压力吸收掉。”老宅说。
　　郁清恍然，他确实没怎么关注石头山, 因为下意识地觉得山上的植物和这里的山一样自然生长的，就忽略了。
　　他给俞千打了个电话, 问起石头山的事, 这家伙没有一点困扰的样子, 说道：“啊它还是老样子, 我买了块地置起来了。那山上有树啊, 我就琢磨这树总得浇水，不然会枯的吧。”
　　郁清就又问了一下他近况, 似乎心情挺好, 大概石头山在身边, 真的替他分担了不少情绪上的压力。
　　郁清就问老宅：“我的山呢？”
　　老宅有点不好意思拿出来的样子。“等长大一点, 我再给小郁看嚯。”
　　郁清：“……”
　　明白了，他的石头山肯定很小！
　　忽然间有点想回去当一下下社畜怎么办！
　　算了算了, 他有老宅够了, 这里已经有很多山了。
　　“其实小小的山也很不错。”老宅努力安慰他说，“很可爱，一点不重, 轻松就可以拿起来, 还不占地方。”
　　郁清：“……”
　　“等它再多长点植物, 我一定会给小郁看的嚯。”
　　郁清：“……”所以他的山不但小还有点秃对吗？！
　　他想了想问：“那陈进的山呢？”
　　老宅有点为难：“我没感觉到他的压力。”
　　好吧，他有点安慰了。
　　但是，好像没压力才是好事？他一定是被情绪小人迷住了，所以才糊涂了吧。
　　郁清努力让自己清醒，洗了把脸，然后把所有的石头山都浇一遍。
　　如果不是山太重了，他其实还是想送给客人的。老宅说石头山在身边的话，可以更好地消解压力。
　　他正在和老宅配合着用树藤浇水，就听胡二跑过来气呼呼道：“胡小圈又装病了！”
　　郁清道：“你的零食呢，哄哄。”
　　“不管用了。崽崽大了，越来越难哄。”胡二无奈地说。
　　郁清想想：“那这次是真的想家了？”
　　“我正打算送回去。”胡二说，“入冬了，它得习惯山里的天气，不能老呆在老宅这儿。”
　　郁清觉得也对，小狐狸始终还是要回到山林里生存的，总在他们庇护下，将来怎么独立呢。
　　胡二便定下了回山的日子。在那之前，他要多备点食物带过去，所以又去了西红柿地里，打算挑一些去卖。
　　郁清等他收拾好送过去，正好接客人回来。
　　今天的客人叫余和水，是个很随和的青年，看起来比郁清年轻一些，但是工作经历已经很丰富了。
　　“我做过销售、保安、酒店经理、装修工，开过搬家公司、服装店奶茶店……”他一见面就如数家珍，然后问郁清：“你们旅馆缺员工吗？”
　　郁清：“？？”
　　余和水：“啊，当然，我就问问，我觉得你这儿气候真的特别好，气氛也好。我这人特别怕冷，如果在这里工作，应该就不怕冬天了。”
　　郁清笑说暂时还没有招员工的打算。
　　然后一想，他似乎应该给狐狸和章树，还有地狱系统开工资才对呢……他回来之后，光想着老宅的事了，竟然忘了这个。
　　“嚯嚯，那是因为你把他们当成了家人一样。”老宅笑说，“我相信胡二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郁清问了一圈。
　　章树面无表情地表示不需要。他有那么多树叶，够了。
　　586倒是挺激动的：“没想到我在人间还能有工资！”但也只让郁清先存着。
　　余和水便打算在景区找找工作。“当个解说员什么的也行吧。”他说。
　　郁清可奇怪了，跑他这儿的客人，很少有为了找工作的。而且余和水真的不是开玩笑，第二天就跑景区去晃悠了。
　　原本郁清想推荐他到高超的酒店去，毕竟有过工作经验。但余和水露出一丝抗拒，坚持道：“不了，我自己找就行，多谢你好意。”
　　郁清只能作罢。但如果工资不高，在他这儿住不是倒贴？
　　“我还有点积蓄。”余和水迟疑说，“就当作体验吧。”
　　话虽那么说，但他去了一次，似乎没成，就再也没提起过。
　　“没什么，就觉得不大合适，再说吧。”他揉着一旁的小狐狸说，这两天就跟着胡二看电视，晒太阳，偶尔自己做些吃的。
　　胡二还夸他的手艺，“可以自己开个饭店啦。”
　　余和水慌忙道：“不行的，我这点水平，也就够给人端个菜。”
　　胡二眼睛都冒绿光了：“这才端菜，那大厨的菜得好吃到什么程度！”
　　余和水喃喃道：“我也很想知道。”
　　他确实很喜欢做菜，年轻时学过，也入过行，但被同行各种挤兑，他实在无法忍受，就转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阴影，后来他无论做什么，都总是做不长久，只要遇到点麻烦，就会打退堂鼓。
　　“也可能是我的运气不大好吧……“他疲惫地地说。做销售时被人甩过巴掌，做保安被业主骂，做酒店被客人投诉，开店总遇上骗子……那些人的面孔他至今还记得，永远绕着走。
　　“这些事情都可能会遇到的吧。”何雪琢磨道。“世上没有哪样工作是完全顺心的啦。”
　　“我知道……”余和水垂头丧气地说。
　　何雪又道：“你要找工作的话，要不要去我爸的公司试试？我可以给你推荐，这可不是开后门啊，能不能录用还得看你自己。不过如果有人故意为难你，起码我能说得上话。“
　　余和水了解了一下，很快就摇头道：“不行不行，你家做实业的，我从来没接触过这个行业……”
　　何雪还想劝他两句，推他一把，他慌张地左右张望，看到郁清，喊道：“小郁老板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走开了……
　　何雪也就没来得及多说。
　　郁清其实没什么事，搬了躺椅出去晒太阳呢，被他叫住还愣了一下。
　　余和水抢过椅子替他放好了，挠头道：“那……我也晒晒？”
　　可接着他电话就来了。
　　“妈？嗯对，正在上班……工作挺好的……什么时候回去？我这边很忙……说不定今年也回不去了……”
　　他郁郁地挂了电话，才发现郁清在旁边听着呢，不由有点尴尬。
　　郁清道：“有空还是回家看看。”
　　余和水闷闷坐下：“我回去，就怕他们问起工作的事。他们不知道我又辞职了，要是知道，肯定唠叨……还是别让他们操心了。我这些年混的也不好，亲戚说不得还比上比下。”
　　郁清想了想道：“你真的想在我这儿工作？如果遇到不讲理的客人呢？如果发生点什么灵异的事呢？”
　　余和水便犹豫起来：“算了，我也就是说说。”
　　他颓然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怕做不好，一做不好，我就不想再做了……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逃兵一样。”
　　“小时候上学，如果那条路上有条恶狗，我就会远远跑开，选另一条路线。”
　　“不想写作业，就会装病。”
　　“打破了谁家的东西，就会马上害怕地跑开。”
　　“和人表白被拒绝了，会下意识躲着她，害怕再遇到她。”
　　“直到上班也没改过来……”
　　一开始，他还能做些工作，遇到麻烦才会跳槽，后来连面试也不想去了，甚至想着如果家里有地的话，就就可以回家当个农民，总不会有人为难自己了吧……
　　郁清道：“那你一定在躲一个人。”
　　余和水愣道：“谁？”
　　“你在逃避自己。”郁清说。
　　余和水低下了头，看阳光下自己的影子轮廓，有个小小的人影在边上奔跑。他确实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不敢面对困难，做错了事也只想跑。
　　“但是没什么丢脸的，每个人都向往好的地方，没有恶意，没有危险，没有痛苦，没有烦恼。谁不想去那样的世界呢……”郁清感叹地道。
　　阴影里的小人停止了奔跑，坐下思考。
　　余和水也跟着思考起来。
　　阳光把他的脑袋晒得有点热。
　　如果，他可以躲开那个讨厌的自己就好了……
　　这个念头起来，他又是一愣，忍不住埋头捶自己。
　　为什么，他的想法总是这样没出息呢……
　　天黑下来的时候，阴影里的小人终于不见了。余和水回到房间里，再也没有发现它，不知为什么觉得轻松了点。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奇特的梦，他变成了两个人，那个人总是躲在自己身后，怎么甩也甩不掉。在森林里遇到野兽，那人就拼命拽着自己离开，遇到打招呼的陌生人，拽走。遇到拦路的小河，明明不深，也拽走……
　　可他听到河对面有歌声，还有光，有诱人的食物香味传来。似乎有一群欢乐的小人正在聚餐庆祝着什么。
　　他忍不住跨过了小河，想要看个究竟，也想要饱餐一顿。等过了岸，不经意回头时，发现那另一个自己，依然在河对面着急徘徊，望着他，没有过来。
　　两人对望着，他忽然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自己……
　　但是早晨起来的时候，他就不记得过河前的事了。只记得小人，食物和香味。
　　他确实闻到了香味。
　　郁清在做早餐呢。


第128章 有人住着
　　阳光斜照在小露台的餐桌上, 食物的热气在光里飘动。
　　淡淡的柴火味混合着浓郁的米香、奶香肉香，闻一闻就勾起了肚里的饥饿。客人们其乐融融坐下，有说有笑地闲谈。
　　余和水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他记得很久以前, 家中也是这样的氛围, 充实又温暖。但是，他有多久没回家了呢……
　　“喝点什么？”郁清问。
　　他回神, 连忙说随意。
　　郁清就给他倒了蜂蜜水。
　　自从菜地开拓之后, 郁清弄的早餐就很丰富多了，除了必备的牛奶鸡蛋煎饼，还会有些粥和小炒菜。水池边上的菜篮子里搁着地里刚摘来的花菜, 菜花还上绕着几只赶着最后一刻采蜜的小蜜蜂。
　　余和水看着小小的昆虫发呆, 直到吃的到了眼前。
　　“你会开车吗，一会吃过饭, 帮我个忙？”郁清道。
　　余和水迟疑地点头。只是帮忙而已的话, 没关系吧。
　　郁清就拜托他把胡二送景区去。
　　“小二认得路，你只要听他的就行。”
　　余和水点点头。景区他去过了，还是有点印象的。这里的路也没有城市里那么绕, 坐一趟车回来，他现在还有记忆呢。
　　他稍微一回想，脑子里路线就出来了，压根不需要多少提醒。
　　胡二羡慕道：“你记忆真好。”
　　“嗯, 平时下班有空的时候会开滴车赚点外快, 习惯了。”开车这事余和水驾轻就熟，轻松就上路了。
　　胡二瞪大眼睛道：“开车也能赚钱吗？”
　　余和水笑：“能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和这个年轻人聊天特别轻松。
　　胡二激动道：“教我教我！”
　　余和水就告诉了他怎么报名, 怎么考试。
　　胡二听得连连点头, 忽然提醒道：“啊, 小心路中间那群鸡，别撞死了！”
　　余和水慌乱了一下。他倒是忘了，乡下路上虽然车少，但是鸡狗乱窜。
　　带着鸡崽的老母鸡急忙跑开，奈何身后一串小鸡太慢了。
　　余和水刚刚减速，圆滚滚的小鸡就不知为何自己滚到了路边，活像被谁揪过去的一样，懵了一瞬，才扑腾爬起来，叽叽叽躲到母鸡背后左右张望，看看是谁揪自己小尾巴。
　　余和水松了一口气，接着挂档加速。
　　没一会，迎面一辆牛车满载而来，余和水又是一惊。老乡吆喝一声，老牛慢吞吞靠了边。
　　余和水耐心过去了，再拐个弯，就见一辆小电驴从岔路飞奔出来，眼看要撞上。他脑子里电光火石，却见小电驴不知为何硬生生拐了个直角，避开了他。
　　骑手大概自己也吓了一跳，然而没撞上又有点茫然，没多远便停了下来，向后张望小汽车。怎么回事……刚刚自己是不是飘起来了一下？
　　余和水一路有惊无险到了景区，也没急着回来，就到处逛逛。
　　今天周末，人也多，否则胡二也不会特意跑来卖菜。余和水倒是不喜欢，人挤人的，尤其是大门口。
　　但今天不知为何，游人似乎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
　　余和水从人群中出来，找了个空旷点的地方呆着，觉得舒畅多了。在忘泉边晒太阳眯了一会，他就给胡二带了吃的回去。
　　胡二别提多高兴了。只有小狐狸还是脑袋耷拉的，没精神。
　　余和水蹲下摸摸小狐狸脑袋，问：“它怎么了？”
　　“闹情绪呢，别管它。”胡二哼道。
　　余和水就道：“我带它去玩玩吧。”
　　胡二正对崽崽没辙呢，就拜托他带着了。
　　余和水就抱了小狐狸溜达去。
　　小狐狸原本团成一团的，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在远离自己。它拔出脑袋，耳朵动了动，警惕地张望，发现自己不在胡二身边了。
　　余和水挠挠它的下巴逗道：“怎么了？想你的主人了？”
　　小狐狸却猛地跳了下来，朝着一个方向站定了，忽然扯着嗓子嚎叫起来，一会呜呜啊啊一会儿汪汪汪，听起来有点着急难过的样子，引得路边游客都望了过来。
　　余和水慌了。“乖狗狗，别叫别叫。”
　　他把小狐狸抱起，小家伙还是挣扎叫唤不停。直到胡二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余和水赶紧把小狐狸还给他，擦了把汗道：“不知道为什么它忽然奇怪地叫了起来。”
　　他还从没听狗这么叫过呢。
　　胡二抱着崽崽倾听了一下，眼神古怪地打量了余和水一番。
　　余和水急忙道：“我没对它做什么，真的！”
　　太尴尬了，刚刚游人看过来的目光，就像他拐了谁家的狗狗一样。
　　胡二点点头：“我知道。 ”
　　因为有了这个插曲，胡二今天卖完菜不再晃悠了，赶紧回老宅去。
　　回去的路上，他们再次遇到了带崽的老母鸡，甚至还有一群大鹅。大鹅气昂昂站在路中间，见了谁都要示威两下，见着牛车汽车也不让路，连老乡都狼狈，赶也赶不走。偏偏见了余和水的车开来，大鹅就整齐地一溜烟跑开了。
　　老乡：“？？”
　　但看看是熟悉的郁家的车，就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赶紧跟上通过。
　　胡二看在眼里，拧紧了眉头思考，回到老宅便和郁清说起这事。
　　郁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鹅的心思谁知道呢，大概是他们运气好没被刁难吧。
　　胡二便把他拉到一边悄悄道：“崽崽今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忽然呼唤起同伴来了。”
　　郁清：“什么意思？”
　　“崽崽说不知道为什么，小余抱着，它就觉得大山在远离自己，因为害怕再也见不到父母，吓坏了。”胡二挠头道。
　　小狐狸一回老宅，立马恢复了精神，也不装病了，急吼吼地缠着胡二要赶快回山，生怕父母丢下它去了别的山头。
　　郁清回头找人时，发现余和水居然正在主动跟何雪聊工作的事。
　　“谢谢你，我考虑过了，还是先自己找找……嗯嗯，我会努力适应一下看看……”
　　郁清发现了，他的脚后跟躲着个小人。他走到哪，小人就紧跟到哪，藏得可好了，偶尔才漏出一点光。
　　“那是躲避小人嚯。”老宅惊奇道，“我听说这种小人可以躲开一切东西，非常神奇。”
　　郁清了然了：“所以小狐狸的山……”
　　“嚯嚯，那一定是因为它有逃避回山的情绪，被躲避小人发现，做了手脚。”老宅笑呵呵说，“当然，因为山无法移动，所以那只是小人用情绪引导，让小狐狸产生了错觉而已。”
　　郁清不知道这对余和水来说是好是坏。有些事情逃避确实可以让自己躲开危险和麻烦，但是如果什么事都只会一味地逃……
　　“小人就是他的坏情绪嚯。”老宅说，“在这里，他已经没有逃避心理了。但是如果离开这里，再次面对的时候，也许还会下意识地逃避。不过，小人只要感应到情绪，就会忍不住跳出来帮助他的。”
　　也许老宅说得对，小人就是另一个情绪人格。没多久，余和水就来跟他告辞了。
　　“你要回家了？”郁清意外道。
　　“嗯。我想先回家看看，然后再去沿海城市找工作，那边机会多，也许会有适合我的。”余和水行李都打包好了，看起来不是开玩笑的。
　　郁清便道：“好好干。”
　　余和水露出温和的笑，道：“等工作定下来，以后假期我还会过来这里的。”
　　“一定。你一定会找到好工作的。”郁清肯定地说，给他送了一些东西。除了一些水果路上吃，还有个小小的挂饰——一个样式有点像老宅的小房子，有门有窗，能开合，里边还有小小的家具。
　　余和水觉得是个很不错的纪念品。他喜欢这个房子，而小模型比照片要真实多了，方糖大小，却很精致。
　　“谢谢，有心了。”他说，把小小的房子收好，觉得特别珍贵。不光是因为做工精美，还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以至于他离开时，有点舍不得。舍不得那些想要给他帮助的人，舍不得这间旅馆，和那个忘记的梦。
　　郁清不久以后收到他的消息，才知道他回家的路上，差点遭遇了车祸。就差一点，失控的大货车就撞上他坐的客车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直冲而来眼看要撞上的货车忽然腾空翻起，飞了出去。一车人脸色都吓白了，只有他不知为什么特别镇定。
　　后来但凡有什么危险和麻烦，他总能有惊无险地躲开。
　　回到家里时，爸妈意外地没有催婚，往年讨厌的亲戚也不来招惹他了。
　　找工作时，阴差阳错地避开了各种不靠谱的公司。
　　他的运气似乎好起来了，也开始不再一味地逃避人和工作，而是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自己的短处，很快找到了喜欢的事业，干得如鱼得水。
　　他说一切都是从那天晚上，郁清送他的小木屋亮起了灯开始。
　　虽然他完全没找到电池和电路之类的东西，不知道小屋是怎么亮起来的。打开门窗，里面也什么都没有。但是小屋点亮的时候，里面仿佛有人住着，还有人影晃动。
　　可他只要走近过去，光就会马上熄灭。
　　他就远远地偷看，看着小屋映出的光，一天的糟糕心情好像都被净化了。
　　后来他看着睡着了，居然梦到了自己在小屋里总结工作，制定计划，充电学习。醒来时，一切都还在脑海中。
　　他回想起来，觉得那真是个舒服、温暖而安静的房子。


第129章 有人要
　　郁清最近做的小物件越来越多, 老宅都小心地收藏了起来。小房子送出去的时候，它还有点舍不得呢。
　　它虽然可以任意变化，但是要做出这么小这么细致的东西, 还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才能掌握。
　　“如果是小人族的树屋, 就会容易得多嚯。它们很擅长制作小而精密的东西。”老宅试着做了一个一样大小的，但只能大概做出个样子。“我还是没有小郁做的好。手工果然是很独特的东西，所以小人族才那么着迷嚯。我们树屋的作品就没有这样的力量。”
　　郁清觉得很神奇。无论看过多少次，老宅的生长变化过程依然令人惊叹。
　　树屋的能力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的想象。即便是苹果大小的一间屋子，它们也能任意改变格局, 长出更小的叶子装饰, 然后亮起灯。
　　“怎么会, 我觉得很有生命力。”他说。
　　“因为它现在还是我的一部分。如果离开我的本体, 它就是死的了。”老宅惋惜地说，“一旦离开树屋，它们就和石头一样普通，没有人要的。”
　　“没关系，我喜欢。”郁清说，“当然, 我还是更喜欢它有生命的样子，所以就那样挂着好了。”
　　老宅就提起它的小房子, 左看右看, 觉得顺眼多了，美滋滋地问：“小郁想挂在哪里？”
　　郁清道：“大门口挂一个吧，我房间里也挂一个。晚上可以点亮吗？像灯笼那样。”
　　“当然嚯！”老宅高兴的, 一下子又做了好几个。小小的房子, 形态各异, 挂在容易人们容易忽略的角落里, 像是掩藏的果实一样。
　　最先发现的是贪玩的胡二，不过知道不能吃，他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倒是新来的客人看得目不转睛。
　　两个女孩一个叫楚茜，是姚梦的朋友，听说了姚梦在这儿养病，便过来看看。
　　她还带了个朋友。
　　“冷微是我大学同学，人很有才华的。”楚茜介绍的时候自豪地说。
　　冷微是个带着眼镜的随和小姑娘，立即不好意思道：“哪里有什么才，只是混口饭吃。”
　　她学服装设计的，楚茜家里刚好开服装公司，一毕业就把她收到自家去了。
　　楚茜也不再逗她，只是惊奇地看着刚发现的小房子，道：“老板你这是怎么做到的？那么小的模型，做出来都很难了，还跟树上结的果一样，连接头都找不到。”
　　郁清早预料到了，所以特意让老宅把小房子的藤绕得很长，这时就笑道：“就是看不出来才有趣不是吗。”
　　楚茜就道：“那我可以买一个吗？”
　　郁清不希望小小屋失去生命力，只好道：“它们有主人的，不能随便拆。”
　　楚茜有点遗憾，听说不能买，就不再关注，只有冷微还在那儿看得如痴如醉，还问郁清是怎么做的。
　　郁清就给她看了个半成品。他其实做得还很粗浅，只是单纯的打磨物件，设计也简单，没有精雕细琢的花纹。
　　“啊，但是看起来好有趣。”冷微抬了抬她的眼镜，认真道：“我可以订做一个吗？”
　　“随手打发时间做的，可能没有你想象那么好。”郁清说。
　　“我很喜欢，拜托啦。”冷微哀求地说。
　　郁清只好答应了。
　　楚茜则又看上了石头山。
　　“这些石头卖吗？”她又问。
　　“也是有主人的。”郁清为难地说。这次是真有主人。虽然因为这些石头太重，他没送出去也没告诉客人，但并不打算出售。
　　楚茜又失望了，下午茶的时候，私下对姚梦道：“你把这儿说的那么好，我觉得也就一般般吧。”
　　姚梦笑道：“昨晚是谁跟我说要把浴缸买回去的。”
　　“可是老板不卖啊。”楚茜抱怨道，“浴缸好歹来这儿住还能泡泡呢。你说那些房屋模型，又不能住，只能看，留着干啥呢？那石头也是，不能吃不能喝的多占地方，反正那么多，卖几块也不妨碍你们看风景不是。”
　　“石头是真有主人的。”姚梦淡淡道，“你别再打石头的主意了，不然我可不客气，下逐客令了啊。”
　　楚茜就撇了撇嘴，不和她说了，转而叫冷微去景区玩。
　　“啊？可是我不想去……”冷微犹豫道。她其实不喜欢逛，尤其是跟着楚茜，逛风景逛着总是要和人聊很久的生意经。
　　她更喜欢宅着，做点喜欢的事，偶尔在附近走走就好了。
　　然而楚茜是她好友兼老总的女儿，她不好意思拒绝，最终还是一起去了。
　　只是出门前，楚茜道：“你怎么还背这个包，太土了，换一个，拿我的手包吧。还有别穿运动鞋，我一会顺便见个人，你也注意点形象……”
　　冷微默默放下了自己的背包，按照她的要求换上了。
　　郁清原本问过，得知她们要在景区吃饭，也就没多准备。谁知傍晚的时候，冷微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
　　郁清奇怪道：“楚茜呢？”
　　冷微露出个无奈的笑容：“她还在和人谈公事呢。”
　　郁清发现她提着鞋子，鞋跟似乎断了。
　　“没什么，穿不习惯。”冷微说完，默默上楼去了。
　　郁清总觉得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第二天楚茜回来的时候，似乎心情挺好的样子，兴高采烈地和姚梦说着富家圈子里的事。
　　冷微则自己在房里。老宅说她在画画呢。
　　郁清也不好打扰她，心想要是胡二在就好了，狐狸最会逗女孩子开心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冷微有点不开心。虽然她和楚茜同住一个房间，挺平和的样子，也没什么争吵。但两人之间日常没什么交流，怎么看怎么像冷战。
　　郁清便借着聊天的空问了问楚茜。
　　“你说微微啊……”楚茜叹道。“你们也帮我劝劝她呗，我带她去见个朋友，她中途说上洗手间，结果就再也没回来了，跟我说不舒服先走了。那是圈内有名的设计师，我本来想让人带她进时尚圈子的，她不乐意。你说她做普通人的衣服，能有什么奔头，总不能一辈子做裁缝吧？底层设计师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高贵，受气的太多了。她很有想法，我觉得她可以出头的。”
　　她絮絮叨叨说着，初衷听起来确实是好的，郁清也没觉得不妥。
　　只有何雪大大咧咧道：“哎呀，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嘛。”
　　楚茜柳眉一挑：“何雪你那么好的家世，当然不用什么志向啊。”
　　何雪来气了：“你管我呢？！你不就接手个家族生意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楚茜没理她，对姚梦嫣然笑道：“姚姐，微微新设计了一款裙子，我觉得特别适合你，做好了你试试？”
　　姚梦礼貌地道了谢。
　　何雪还是气呼呼的，等楚茜上楼了，道：“梦姐，她这是巴结你呢？”
　　姚梦淡淡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人巴结我了。”
　　何雪纳闷道：“她也知道我家世好，也没见巴结我啊。”
　　“那是因为她不知道我们家小雪的本事啊。”姚梦笑眯眯道。
　　“好哇，你取笑我！”
　　两个女孩互相追打着挠起了痒痒。
　　冷微在楼上看着，有点羡慕。她和楚茜多久没这样了。
　　她正在遐想，楚茜就进来了，问：“上次我拜托你的那款裙子，效果图好了吗？”
　　冷微愣道：“还没……”
　　“那你最近都忙什么呢？”楚茜不满地说，拿起她的画本，不由皱眉：“这是……洛丽塔？你接了谁家的单子？我怎么不知道你要做萝裙？”
　　冷微连忙抢过来道：“不是，我画着玩的。”
　　楚茜叹道：“你啊，能不能别老做这些没用的东西，把自己的人生和前途当回事行不行。”
　　冷微小声道：“怎么会没用，我觉得很好看的啊。你以前不是也挺喜欢的吗？”
　　楚茜纳闷了：“有吗？我不喜欢这种风格的裙子啊。”
　　冷微脸微微一红道：“不是我们穿的……”
　　楚茜瞪大了眼睛：“难道……还不是人穿的不成？？”
　　冷微点点头，鼓起了勇气道：“茜茜，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没一会，楚茜拔高的声音就连楼下也听到了：“什么？！你想辞职？自己创……”
　　老宅的隔音屏蔽让郁清没听到后边的内容，不过大致猜出了一些。
　　没一会，冷微就抱着东西自己下来了，眼圈有点红。
　　郁清招呼她道：“你想要的房子我画好了，要看看吗？”
　　冷微擦擦眼睛，赶紧过来道：“好。”
　　郁清就注意到了她怀里的画本。
　　“啊，这些是我自己没事设计着玩的……小衣服。”冷微不好意思地说。
　　郁清一张张欣赏了过去，不由道：“很漂亮，这好像小人的衣服……？”
　　冷微惊奇道：“你也知道吗？”
　　郁清：“？？”
　　冷微眼里放出光彩，兴奋道：“这是娃衣，娃娃穿的。啊你说是小人也没错，很多尺寸比较小。其实不光是萝裙，还有很多款式的……”
　　郁清没解释，静静地听她诉说着，头一次听说了还有这么一种娃娃，制作精良，质感逼真，就像摸得着的纸片人一样，肢体的自由度很大，还可以换妆换装。冷微就喜欢给它们换装，是个娃衣制做爱好者。
　　没错，她不是很喜欢设计时装，更喜欢给娃娃做小衣服！
　　但是家里人并不能理解，做人不能穿的衣服有什么用，还会把她做的东西当垃圾扔了。楚茜虽然了解，但也不支持她做这个。
　　她就想着等攒够了钱，就自己开个工作室。但是没想到今天提出辞职，楚茜的反应那么大，说她那是浪费布料浪费才华！
　　“茜茜我倒是能应付，我签的合同也快到期了。但是我家里人……”冷微垂头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一定会被骂的吧。他们都觉得这种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没有创造的价值。可是……你说，如果换作是一个人，没有半点用处的话，也不配存在了吗？”


第130章 有谁
　　有没有用吗……
　　“那得看你怎么想。”郁清说。
　　“世上有很多东西, 一开始就存在，但是没人知道用处。后来有人知道了用石头做武器、做房子，用木头做家具。但这些用处也只是对人而言。你想, 植物会觉得人做出来的家具有什么用吗？”
　　冷微摇了摇头。
　　“所以不要他们觉得，要你觉得。”郁清琢磨道, “虽然我不是很懂你想做的那种衣服，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啊, 我家里有一个小人, 我会很想给他买漂亮的衣服。所以这是有市场的, 和做时装一样可以赚钱, 对吧？”
　　冷微连连点头：“嗯嗯, 是不便宜。”
　　“那你只需要赚到钱，就足以让他们闭嘴了。”郁清笑道。
　　“我也知道。如果不是工作了能赚钱，他们早就催着我嫁人了。”冷微无奈道。
　　她的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上小学起就要帮忙干家务, 但又总被斥责什么也不会做。她确实不擅长这些，衣服洗不干净, 洗碗洗不好，上了学，字也写不好看, 作业常常出错。在学校虽然成绩不至于倒数，但却是最平庸的。爸妈总骂她没用，说是没有那个读书的脑子，就早早嫁人算了。
　　但她不甘心, 不知哀求了多少次, 才没中途辍学。好在选了个喜欢的专业, 爸妈也只觉得会做衣服的话, 以后家里就不需要买衣服了。没人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如果知道她现在要辞掉大企业的高薪工作……
　　郁清道：“你先好好想想。实在没办法, 也可以选择先不让他们知道。”
　　冷微便静静思考起来。
　　过了一会楚茜下楼来了。她像没人事一样，找姚梦说话去了。
　　冷微低头不敢看她。如果她辞职的话，楚茜以后……大概就不再需要她了吧。
　　冷微闷闷地回到房间里，拿出自己珍藏的一个娃娃。那是她用旧衣服的布料做的，小时候爸妈从不会买这些，觉得浪费钱。她特别羡慕别的女孩子有漂亮可爱的洋娃娃，就自己模仿着缝了起来，结果被爸妈骂了一顿，扔掉了。
　　但是最喜欢的那个，她偷偷捡了回来。那时候的手工粗糙青涩，有点丑萌丑萌的，但她一直喜欢给它做衣服。娃娃还是那么丑，但她做的衣服越来越漂亮了。后来进了娃圈，见识了更精致漂亮的娃娃。但在她怎么也舍不得丢掉这个简单的破布娃娃。
　　最初她做的很多小衣服，也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冷微抱着娃娃睡下了，迷迷糊糊中，总觉得有谁撩起了她的刘海，给她擦眼泪，然后，她被楚茜推醒了。
　　“怎么不吃饭就睡了？你就是这样，才老是说胃疼。还不快下去，一会菜都凉了。”楚茜皱眉道。
　　冷微连忙坐起来，才发现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我不是很有胃口，吃点面包好了。”她呐呐说。
　　楚茜强势道：“不行！你还没正式辞职呢，就不听上司的话了是吧？不吃饭我可扣你工资了啊。”
　　冷微只好下去了。可席间看着楚茜和别人说悄悄话，有点不是滋味。也对，她不做时装的话，对楚茜来说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吧……她们本来，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啊。她有些惆怅，默默上了楼，楚茜也没察觉。
　　上了楼，还能听到几个女孩的笑声。
　　而她现在，只有娃娃了。大概，也只有娃娃需要她了吧……冷微抱着躺了一会，摸到一点凉意，看了一下，原来是娃娃的小手湿了。是她眼泪掉上去了吗……
　　她没多想，又躺下睡着了。
　　许多人来过这里，喜欢风景，或是温暖的阳光，或是乡间那份恬淡。但她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小旅馆的夜晚，很容易就睡着，进入另一个世界，一个可以忘掉任何忧愁的世界。
　　所以她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完全忘了昨天的事。
　　直到楚茜主动来找她，给了她一份资料。
　　“我朋友、还有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养娃的就那么些人。”她说。
　　冷微有点意外。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楚茜不满道，“我知道你审美和手艺肯定没问题，但是人脉真的太差了！你别以为这圈子就埋头做就能赚钱了啊……”
　　冷微的眼眶有点湿润。她以为楚茜再也不理她了呢。毕竟她们相处许久，她深知这大小姐的性格，只有对她有利的人才会结交。一开始，冷微也是因为给她帮忙才认识的，后来脾气相投，才渐渐成了朋友。
　　楚茜是个很特别的人，只要看得上某人的才能，就不论有钱没钱，都很乐意认识和学习。但如果没有一点利用的价值，态度就会急转直下。
　　所以冷微完全没想到，提出辞职楚茜还能这么帮她。
　　“我昨晚睡前一直在想这事怎么和你说。”楚茜郁闷地说，“但是不小心就睡着了，这里也太好睡了。”
　　冷微噗嗤一下笑了。“我也是。”
　　楚茜肯定地道：“一定是枕头的作用！我去问问老板卖不卖~”
　　冷微：“……”
　　她们好像又和昨天一样好了。冷微心想。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又好像一切从没变过。
　　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可她检查了一遍，所有的行李都在，包括她丑萌的娃娃。
　　她松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楚茜接受了她的决定和爱好，她们之间的不愉快没了？
　　她们离开的时候，郁清总算又做好了一个小房子。虽然样式比较简单，但是她很清楚，费了很多时间。
　　他甚至还给两人送了个微景观，里边有个小小的石头山，长着迷你的草木，还有细腻的苔藓。
　　楚茜不知道为什么，接过之后就就一直在发愣。
　　直到了回去的路上，她才对冷微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山，有点熟悉……”
　　“啊，你这么说我也觉得熟悉。”冷微也喜欢她的小石头山，感叹道：“难怪他说不卖呢，原来是送的。”
　　她把石头山收好，就发现手机来了消息。
　　爸妈果然不同意她辞职，还说她疯了。
　　楚茜凑过来道：“又骂你呢？需要帮忙吗？”
　　冷微笑着摇摇头，失神一阵，问道：“茜茜，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帮你做漂亮衣服了，我们还能在一块聊天吗？”
　　楚茜睁大了眼睛：“不然呢？你是打算老死不往来了吗？你只是合同到期，不是跟我感情到期了啊。你做的衣服也够多了，我穿都穿不完……”
　　冷微心里微微一软。看着楚茜，头一次觉得，她也像娃娃一样，软乎乎的可爱。
　　说起来，她的娃娃呢？！
　　*
　　郁清在前台发现了个小布娃娃，憨憨的女孩，穿着小裙子，戴着眼镜，一看就知道是冷微的东西。
　　“她怎么落了东西？”郁清奇怪得很。
　　如果客人有落下东西，老宅应该会提醒他才对，甚至可能会偷偷给客人塞好。
　　但是这次没有。
　　“这是她的情绪小人嚯，它把娃娃带出来的。”老宅说。
　　郁清把娃娃翻来覆去看，完全没找到小人的痕迹。“小人呢？”
　　“这是没用的小人。”老宅伤脑筋地说，“谁找也没用，有人的时候它不会出来的。”
　　郁清：“……”
　　“既然是客人的东西，还是要归还的。”老宅提醒说。
　　郁清已经接到了女孩的电话，答应给她送过去了。因为娃娃似乎对她很重要的样子。他只是有点担心小人，会不会对女孩有什么影响。
　　“不会的嚯，它是没用的小人。”老宅肯定地说，又翻了翻记录，“别的小人都有用处，只有它只是纯粹的小人，除了是一个小人，什么用也没有，什么也不会。树屋是这样记载的嚯。”
　　郁清觉得不可思议。
　　单纯的小人吗……
　　“是的嚯。就好像你们人类，也有那种什么也不会的人一样。”老宅说，“那个女孩也许，曾经也觉得自己没用，才会催生出这种小人。”
　　郁清赶紧把娃娃送过去了。虽然他连小人的影子也还没见到呢。
　　真可惜啊。即使是什么也不会的小人，他也想养！
　　老宅提醒他道：“小郁，家里已经有很多小人了嚯。”
　　郁清：“……”可是唯一可以摸得着的，只有呼呼小人！
　　好在胡二没有带走，拜托了他照顾呼呼小人。他就抱着枕头，和冷微叮嘱，如果娃娃哪里有问题，就和他说一声。
　　起初，冷微以为他只是担心娃娃坏了。但后来，有一天晚上她做娃衣做得很累，客户还提了不少要求，她疲惫地睡着了，迷糊中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手臂。她不动声色地偷看，发现是个发光的小人，抱着她的丑萌娃娃，放下，试了一下刚刚完成的那套小裙子。
　　[美哒！]
　　它转了个圈，语调好像在说。
　　冷微：“！！”
　　可她一动，小人就惊吓似的消失了，只留下落在桌上的小裙子。
　　她是在做梦吗？！
　　然而下一次，她再装睡时，小人又出现了。完全看不到五官，可是却能感觉出它很开心。
　　只是每一次出现，小人的大小都有点不同，似乎和她客户订制的娃衣尺寸差不多。所以小人出现时，有时会抱着她的丑娃娃，有时得熊抱，有时甚至要扛着。
　　它除了试衣服，好像什么也没做。但是冷微总觉得，也不是一点用没有。她每一次完成作品，都期待着它的出现呢。


第131章 有时目中
　　郁清最近发现, 院子里来了一只狸花猫。
　　村里的猫都是放养的，整日在墙头流窜，有时甚至会自己捕鼠吃。它蹲墙头上的时候, 郁清还以为家里有老鼠出没了, 后来才知道不过是晒太阳而已。
　　后来渐渐的，它不蹲墙了, 竟然跳院子里来, 不走了。有时在草丛窝着, 有时上房顶晒太阳, 吓得麻雀一家都不敢过来了。
　　这只猫高傲得很，郁清几次招呼, 都被它无视了。只是见人走近, 就会跳上高处去呆着, 那眼神, 像是在说“人类离我远点”。
　　老宅说估计是因为院子里暖和，它被吸引过来了。
　　因为它每天过来只是睡觉，也没动院子里的小鱼小鸟, 郁清也就没驱赶。
　　二婶听说了, 直夸他家好福气。“那可是咱村里出了名的捕鼠能手。谁家养的？不晓得噢。反正到了谁家就给点吃的, 反正它吃的也不多, 也不挑嘴。”
　　居然是只野猫？郁清有点意外。看了看狸花猫虎斑纹的皮毛, 藐视中带点野性的眼神，还有矫健的体态，确实像是山中的猫大王一样。
　　二婶说它捕食可利索了, 连黄鼠狼都不是对手。
　　郁清不禁肃然起敬。
　　那只猫最近喜欢蹲屋檐, 偶尔睁眼看看院子里的人在做什么。
　　它也不叫, 以至于好几天了客人们都没发现。
　　直到那天来了两个青年客人, 一个长得有点可爱，另一个年长些。
　　“哈哈，其实我们年纪差不是不多，只是向哥看起来老成一点啦。”年轻的男孩挠头道。“我叫方杨，是这边的记者哦，江江电视台知道吗？不过放心，我们是来采访扶贫的啦，顺便过来而已，不是来暗访农家乐。”
　　郁清笑道：“我们这儿农家乐都是按规章来的，老乡巴不得你们来采访宣传宣传呢。”
　　另一个记者叫韦向，他瞥了一眼道：“他还在实习期，没转正呢。”
　　方杨尴尬一笑道：“哈哈，早晚的事嘛，我有信心。”
　　韦向就不再理他，自己大步进了屋，也没问他，自己开了间房，兀自先上去了。
　　方杨只好叫郁清又开了一间，好奇地兜了一圈，惊奇不已，对郁清说：“我还真想给你这儿写个稿子，拍个片。”
　　郁清打趣道：“能发表吗？”
　　方杨就不好意思道：“我得问问其他同事，说不定可以呢。”
　　然后他又兴奋起来。“我觉得你这儿真的太有意思了。”
　　郁清就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他自己随意转转。
　　但是方杨好像认真起来了，跟着他仔细询问，还煞有介事地记小本本，时不时拍两张照片。
　　韦向下楼来了，带着设备，径自出门去。
　　方杨见了，立刻跟过去，主动道：“向哥，这玩意重，我来提！”
　　韦向避开了，嗤鼻道：“算了吧，万一不小心碰坏了，就你那点实习工资，赔不起。我还得跟着挨训。”
　　方杨：“呜……”
　　虽然有点委屈，他还是紧紧跟上了。
　　郁清询问他们要不要回来吃饭，韦向翻白眼道：“这儿住住体验一下还行，能有什么好吃的。我们在酒店吃。”
　　何雪在一边瞧着呢，吐槽道：“这人谁啊，说话可真让人不爽。”
　　郁清倒没什么不舒服的，回到乡下后，职场的那些气性他早就没了。只要客人来去平安，不搞事，他基本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他也没多想，琢磨着狸花猫喜欢吃什么呢。奈何这只猫实在傲气，还爱搭不理的，完全摸不着喜好。
　　他只好蒸了条小鱼卧米饭上，让老宅拿去试探。
　　老宅：“！！”
　　它不会逗猫！
　　果然，它小心翼翼地把鱼饭端过去时，原本闭目养神的狸花猫警觉地睁开了眼睛，同时猛地跳了出去，远远跑开，顺着后山墙头溜去了刘家，没影了。
　　老宅：“……”
　　郁清摸了摸它的叶子安慰道：“没关系，它还会回来的。我们明天再试。”
　　但是直到方杨他们回来了，狸花猫也没见影，不知道又去哪家蹭饭去了。
　　方杨看起来有点不大开心，不过看到郁清他们在吃晚饭，就忍不住加入了。
　　“我吃过了，真不饿，就是嘴馋了想吃。”他笑嘻嘻地说，回头招呼韦向。
　　对方却不屑道：“我不习惯粗茶淡饭。”
　　方杨争取道：“不淡啊，有鱼！尝尝嘛。”
　　韦向不再搭理他。
　　方杨讨了个没趣，只能作罢。
　　何雪无语道：“他跟你有过节吗？怎么老这种高人一等的态度。”
　　“没啊，向哥就这样。他是我学长，在学校的时候就是风云人物了，就是比较……”方杨回头看看楼上，小声道：“不大好相处。”
　　老陶倒是觉得还好：“站得高的人嘛，习惯性俯视别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何雪同情地道：“那你下次换个前辈带你吧。”
　　方杨没吭声，等到吃完饭大伙散了，他才坐到沙发那儿，似乎在想什么。
　　郁清做了小鱼饼干，让他试试口味。
　　方杨摸过吃起来，就低头道：“我知道，其实向哥不大看得起我。我是走后门进去的，他觉得我没真材实料。”
　　郁清：“你还在实习呢，话别说太早。不磨砺一下，怎么能确定是不是那块料。”
　　方杨：“我知道，所以我也不在乎，也不影响我跟着他。就是他这个臭脾气得罪不少人，不然也不会好好的，忽然从京都媒体回我们地方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慌张道：“啊，我都快把饼干吃完了！”
　　郁清没在意，问了问他口味如何，再做了一炉。
　　方杨抱着枕头上楼去了，思来想去，去敲了韦向的门。
　　“什么事？”韦向不耐烦道。
　　“向哥，我们聊聊？”
　　“没空！没看我在写稿吗？”
　　“我也可以写的！”
　　“呵，你写的我可不敢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方杨艰涩地说。
　　上大学的时候，韦向虽然也很高傲，但还会耐心和后辈解释，不像现在……无聊说什么，总要贬低一下别人。
　　采访回来的路上，牛车经过时，他就嫌弃地远离，甚至是挑担路过的老农，也要避开，完全没有采访时那么亲切。
　　明明在采访时，他还提醒方杨，采访孩子的时候蹲一下，话筒放低点，这样会让他们感到平易近人。
　　“工作和生活是两码事。”韦向漠然说。“没错，我是挺目中无人，自大，狂妄，可以了吧。你不喜欢的话，做完这期节目，可以去跟其他人。”
　　他正要关上门，又回头补一句道：“不过放心，我还是会加上你名字的。”
　　方杨愣在原地。
　　韦向关上门，回头就看到窗台不知什么时候蹲了只猫，绿莹莹的眼睛盯着他。
　　这倒还好。他也不胆小，和猫对峙盯起来了。就是这猫昂首俾倪的姿态，让他实在有点不舒服。
　　“去去！去！”他挥手驱赶一下，猫岿然不动，便准备下去找旅馆的人员说说。
　　谁知还没出门，猫忽然起身，纵身跃进了黑暗里。
　　韦向吓了一跳。
　　这是二楼，猫应该……不会摔死的吧。
　　他确定了一下，没听到惨叫声，大概没事，就把窗关好，专心写起稿来。写完看了一下手机，发现方杨今天异常地没有发消息问他“写得怎样”“要不要帮忙”“吃夜宵吗”。
　　他不由回想了一下先前的对话。
　　呵，小屁孩……
　　他没怎么放在心上，检查了一遍稿子，就睡下了。
　　夜里好像听到猫叫，又很快远去。
　　他醒来时，就想找找看。他其实也挺喜欢猫的。但是猫这种动物吧，和他一样，相互看不上眼。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今天眼睛不大舒服，起来就觉得有点酸涩，可能是昨晚写稿子盯着太久了。
　　他下楼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了房檐上晒太阳的猫，安心了。然后问郁清有没有见到方杨。他们今天该赶回台里了。
　　郁清看了看他，再看看饭桌上嗦粉正香的方杨，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因为……方杨好像也看不到他的样子。
　　郁清迟疑道：“你打他电话试试？”
　　下一刻，方杨的电话响了。
　　两人说着电话，却死活看不到对方。
　　郁清：“……”
　　这回是哪只小人在捣乱！
　　老宅道：“小郁注意看他们的眼睛嚯。”
　　郁清看了，没明白。“有什么异常吗？”
　　“他们的眼睛里，一定没有对方，所以才互相看不到嚯。你看，正常人的眼睛里，能够映出看到的任何事物对不对？”老宅把章树叫了过来，让他仔细观察。
　　郁清：“……”这细节也太隐蔽了点，太难发现了。
　　“这是目中小人嚯。”老宅说，“因为小人族很小，巨人族总是找不到他们。小人族特别苦恼，所以催生出了这种小人。目中小人能够擦亮人们的眼睛，让他们看到很多细节，也可以抹掉某些东西，让他们看不见。”
　　所以这两个人是被目中小人抹掉了对方，所以相互看不到？？
　　郁清急忙道：“怎么才能恢复？”如果耽误客人的工作就不好了。
　　“那要看客人的情绪嚯。”老宅也有点不确定，“目中小人应该是被他们的某种情绪吸引了，才会抹掉眼睛里的东西。比如说，如果他们讨厌对方、轻视对方，不想看见对方的话……都有可能。”
　　郁清就头大了。
　　院子里，两人相互对着地点，就是死活看不到也碰不到对方。哪怕近在咫尺，也会莫名其妙错身而过。
　　“最好不要插手嚯。不然会进入小人的空间。”老宅提醒道。
　　郁清只能安慰两人，让他们先各自回去。
　　因为旅馆也没装监控，韦向也没辙，只能焦急地到处询问。
　　他在路边见到牵牛而过的老农，满裤腿的泥点子，牛还甩着尾巴赶苍蝇，又脏又臭，直勾勾盯了过来。他迟疑一下，还是上前询问了。
　　老农没见道人，但是特别热心地给他指点，得知他是在郁家住宿，莫名敬畏了起来，犹豫一会，把他招近了，小声道：“那你就在这儿等，他东西还在房里的话，肯定要进出的对不对？要不就去村口等，那儿是俺们出去的必经路。”
　　韦向觉得有道理。
　　他谢过老农，就蹲郁家大门口等着，等得烦躁，便摸出了口袋里的烟，闷闷抽了起来。是不是因为昨晚说了些伤人的话，所以这小子躲起来了？
　　他闷闷地想，想当初他北上时，一样是被人看不起，然后伤痕累累地回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
　　他猛然一惊。
　　他也成了那样的人吗……
　　一阵大风吹来，他眼睛里似乎进了沙子，有点刺痛。
　　然后，他听到了方杨的喊声。
　　“你怎么抽烟了？不是说戒了吗？”方杨愣道。
　　“没什么，解闷。”韦向站起身来，仔细看他，发现他大包小包的，一个人扛了所有的行李。
　　不止是今天，这一路都是他在拿行李，打光，找车，安排住宿……
　　“我琢磨吧不管怎样，回到台里肯定能见面的对吧……诶！！”方杨絮絮叨叨地说，忽然手上一轻，被抢了个包过去，愣了。
　　“就你这小身板，拿得动这么多？不摔了才……”韦向下意识说着，忽然打住了。
　　方杨：“啊？不一直是我拿的吗？你拿着东西不好想事情啊。”
　　“……”韦向狠抽了一口烟，道：“你昨晚写的稿子呢？”
　　方杨：“……没写，你不是说不用我的稿子吗QAQ。”
　　韦向：“呵呵。”
　　“我我我回去……不是，到车上马上写！”
　　方杨完全不知道小人出现过的事。他虽然昨晚有点憋屈，但是一向性子跳脱，睡醒来很快就忘了。
　　韦向却觉得，在旅馆里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他们一路回来，方杨有时会和人打招呼。然而他……没看到。大概是因为眼睛不舒服吧，或者先前眼睛里的沙子没弄出来，他总是要使劲眨几下，才能渐渐看清和方杨说话的人。
　　那些人无论走卒贩夫，无论穿得光鲜还是破旧，方杨都能乐呵呵跟人搭讪两句。
　　回到家里，他的眼睛依然时好时坏，看了医生也不管用。只是他很快发现，每当自己瞧不起谁，眼睛就会犯这样的毛病。而当他认清每个人时，就会恢复。这个奇怪的病症，很久过后才好。而那时，方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记者了……
　　胡二回来的时候，发现郁清正在和一只猫对视。
　　“这是干什么？哪来的猫？”
　　郁清道：“我在看，它眼睛里有没有我的影子。”
　　狸花猫胆子越来越大，现在已经敢跑到小露台上了，这会儿蹲椅子上，和人对瞪。
　　胡二：“……”哼，小郁居然趁他不在，养起了猫！
　　他也走过去，盯起了猫。
　　从那以后，郁清就常常留意人们眼中的影像。但是旅馆里再也没发生那样的事。


第132章 有些高处
　　郁清每天的活动又多了一项——和狸花猫对盯, 谁先眨眼谁就输。
　　因为那天对视之后，他有事不得不移开了目光，狸花猫便昂起胸脯, 变得嚣张起来, 都敢进客厅了。
　　胡二说：“因为眼睛也是动物的武器之一哦，你先移开目光, 它就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可不就得寸进尺了。”
　　郁清一直想要赢回来, 奈何狸花猫功力深厚。
　　郁清回回败退, 现在狸花猫已经把小院当成自己家一样住下了，白天睡觉玩耍, 夜里就出去溜达。
　　直到这两天又下起了雨, 猫才蹲客厅里睡觉, 不出门了。
　　这场雨来得稀奇。夜里忽然打起了雷, 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立冬后几乎很少有雷雨。更别说这么猛烈的雨势和雷电。简直和夏天一样。
　　老宅道：“当然的嚯，小郁忘了吗，我们一直在夏天里。”
　　郁清：“……”他还真忘了夏天的事！
　　“在我们的世界, 人们认为打雷的话, 是夏虫在打喷嚏嚯。”老宅安慰说, “所以不用大惊小怪。”
　　郁清倒是不怕打雷, 就是……
　　第二天他听村人议论, 发现雷雨只下在了老宅的领地里，不过雷声把全村人都震醒了。只要是山这边的人家，都看到郁家上空的雷电了。
　　“他们都在猜是不是你家哪位祖宗渡劫飞升, 要列仙班了呢……”二婶好笑道。
　　郁清也哭笑不得。
　　好在他很少出门, 也几乎不理会闲话。而且, 这场雷雨一过, 雷笋又冒出来了。能够在冬季里吃到夏天的笋子，有种别样的幸福感。
　　老陶道：“其实冬笋也很好吃，柔嫩肥厚。”几人就决定找老乡问问上哪儿挖笋。
　　郁清没参与，昨晚的雷雨下来，青瓦房那边又漏雨了，他琢磨着自己再挪瓦片也是徒劳，也只能将就一阵，再来几场雨，还是得漏。
　　这房子多年没人住，是该好好整整了……他便让二婶帮忙找个翻瓦师傅来，打算把屋顶的瓦全翻一遍，查缺补漏。
　　二婶道：“这年头大家都建了小楼，翻瓦匠怕是难找喽。我给你找以前的老熟人问问，不知道他们还做不做呢。”
　　郁清便拜托她，一定要请来，报酬好说。因为郁家的青瓦房不同一般，本就比较高，瓦片的样式也少见，还得请师傅帮忙看看，万一坏了哪块，有没有的补。
　　二婶办事麻利，没两天就把人给带来了。
　　两个翻瓦的师傅都是中年人了，一个憨憨的有点胖，姓王。另一个胡子拉碴，显得比较沧桑，叫高强。
　　胡二看着王师傅的肚子，愁道：“这人这么胖真是翻瓦匠？能上房？”
　　章树面无表情道：“你没资格说。”
　　胡二气哼哼转身走了。
　　王师傅笑眯眯的，来了便先和郁清闲聊两句，道：“哎可真巧，我师傅当年翻过你家的。”
　　郁清笑道：“那今天也拜托了。”
　　王师傅说着“哪里哪里”，抬头看房子，诧异道：“你这宅子，加高了？”
　　郁清：“哪儿？”
　　“我记得你这间古宅，当年没那么高……”王胖子疑惑地说。
　　郁清这才仔细看了看。好像……是高了那么点？
　　他进了屋悄悄问老宅：“你长高了？”
　　“是的嚯。”老宅高兴地说，“树屋和树木一样，每年都会长的。只不过其实不是很明显，因为我们的生长和主人有关系，像我的哥哥，他的主人是一位巨人族的领袖，长高就特别明显。”
　　郁清：“……”也幸好这样，他还能告诉瓦匠师傅大概是记错了。
　　毕竟年岁已久，儿时的事谁还能记得那么清楚呢。
　　王师傅也没多纠结这个，既然来了就是干活的，一点没休息，连口水也没喝，马上跑青瓦房那儿看去了。
　　郁清在下边备好了茶水和吃的，让他们方便就下来吃，不需要客气，有事吆喝一声，然后便照常忙自己的。
　　反正有老宅看着，房上有什么情况，都会很快告诉他。
　　他在菜地里割韭菜呢，打算做点韭菜盒子，再剁了猪肉做些饺子，正切着菜，忽然听到那边哗啦一声异响。
　　老宅慌张道：“不好啦！”
　　郁清：“！！”该不会是师傅摔下来了？
　　按理他们经验丰富，是不会摔的。但是二婶也说了，两人很久没翻过瓦了，可能生疏了些，做得慢一些。
　　郁清就早早叮嘱他们不着急，慢着来，反正他这儿有吃有住的。结果……
　　“呜呜呜，我接了他一下，可能被人看到了……”老宅纠结地说。
　　郁清：“……”
　　人没事就好。他只能这么庆幸。至于老宅的小动作……王师傅儿时都眼花一次了，现在再眼花一次也没什么。反正不论他说什么，打死不承认就是。
　　不过郁清没想到的是，王师傅没提老宅的事，只是先把高强扶了下来，让他先休息一阵。
　　“你说你，身体不好就别硬撑。”
　　高强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抬头望了望高高的青瓦房，有点恍惚，又有点眩晕。
　　他知道自己身体没问题，是他太久没上房，忽然不习惯了，有点怕高，脚底一个不稳，就摔了。
　　这年头人们陆续推倒了瓦房重建，瓦匠的需求很少，年纪大的人做不动了，年轻人也不爱学这个。他这把年纪其实也不想动了，但家里正好缺点钱，听说这边需要翻瓦，就和王胖子商量着过来了。
　　王胖子早早就转行做了包工头，倒是挺有些本钱，肯来跟他搭档，完全是看着情面，而且恰好工期结束了闲着，出来耍耍老手艺。
　　但是没想到高强忽然摔了。他嘀咕着：“莫不是先前在工地摔出了阴影？”
　　郁清才知道高强后来去了工地打工，不小心从吊车上摔下，后来就再也爬不了高了。
　　“要不咱做点保护措施什么的？”他琢磨着。怕摔没事啊，关键是这翻瓦的手艺现在也没几个人有。别看起来简单，真做起来，没点耐心、细心和眼力可不成。
　　高强的脸色更难看了，道：“我丢不起那个脸！”
　　王师傅也无奈，道：“那你缓缓，我先做着。”
　　高强却不肯，非得上房，说是先在房上坐一会，说不定习惯习惯就好了。
　　然而他刚上去，脸色就变白了，坐在房顶上不敢动。
　　一下午没敢动。动一下他就晕，生怕自己要摔。高强沮丧极了。
　　“哎，毕竟几十年没做了。”王胖子拍拍安慰他。
　　高强没说话，闷闷回到屋里。他虽然不怎么修瓦了，但还是有想过以后找个合适的地方，寻个后辈教教的，免得手艺失传。但是现在……如果让人知道他怕高上不了房了，不是笑话吗！
　　他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觉得脚在发软。甚至从窗边往外看时，都有些晕。
　　这古宅确实高，从三楼看过去，能看到青瓦房的屋顶了。所以昨天他们在房上翻瓦时，还发现有几个人在窗边津津有味看着，一定……看到他摔下来了！
　　高强郁郁地躺下了。这家人给的报酬确实慷慨，提供的吃住也很好。人家开旅馆的，居然给他们安排了和其他客人一样的房间。
　　他一辈子做瓦匠，但还从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然而，他现在却因为上不了房翻不了瓦了，辜负了人家的热情招待。
　　他回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乡人，也是这般热情。但现在起房子的人家，几乎很少做瓦房了，都起的楼房。所以他后来就随着大伙去了城市。
　　可辗转来去，总觉得少点什么。他攒了些钱回家乡，想要重操旧业时，惶然发现，瓦，已经快消失了。剩下的那些瓦房，已经几乎少有人住，也没有再翻修的必要……
　　他正走神着，王胖子进来了，问道：“老高，你没事吧。”
　　高强摇摇头。
　　王胖子也不知道他是没事，还是不行的意思，只是叹道：“看来咱们都老了。原本我琢磨回来搞个琉璃瓦的项目，说不准还能发挥一下手艺，但是要是没有你，我也不想干了。”
　　说着他又安慰道：“不过没事，这家人不着急，我慢慢来也不要紧。当然，我可缺不了你啊！你要是恢复不过来，帮我递递家伙也一样的。”
　　高强坚持道：“我想上去！”
　　王胖子诧异一下，没反驳，只是点头道：“早点睡，咱明天还得早起。”
　　高强默默睡下了。
　　他又做梦了。
　　无数次他梦见自己站在城市的高楼往下看，然后就……不由自主地跌落了下来，他每次落下时都会惊醒。
　　他知道这种恐高很正常，城市的高楼动辄几十层，实在太高了，谁都会因为危险而恐惧。每次梦醒，他后怕无比。
　　但今天没有。
　　一夜无梦，他醒来时精神也很好，没有往日的疲累。
　　上房前，郁清给两人递了烟和打火机，还有草帽。
　　烟是他昨晚特地跑去买的。这还是头一次，他主动给人递烟。
　　“在上边抽根烟，说不定会好点。”
　　反正师傅在房顶呢，风吹吹烟就跑了，也影响不到客人这边。
　　高强接过烟，好不容易爬上去，坐下了，紧抓着屋椽，还是有点紧张，尤其是看着下方时。
　　王胖子便提醒他道：“老高，别看下边，看远处。对了，抽根烟。”
　　高强就抽起了烟，远处绿树掩映，还有好几户人家的屋顶，别致的山腰小楼。这地方山水确实好，在村里行走时还不觉，高处一看，真是像画一样。
　　他抽了一会，似乎找到了点感觉。从前翻瓦时，累了便是这样，坐在屋顶抽着烟看看风景。从高处看，下面的人和东西，变得很小很小……
　　他抽完一根，觉得手有点痒，就着坐姿翻起了瓦片。好的瓦放过一边，坏的得看仔细，唔……这瓦片的念头，都长青苔了。
　　不仅有青苔，还有……
　　他瞪大了眼睛。
　　小小的人形！
　　就在盖瓦下边，他一揭，那道光就慌张钻进了别的瓦片。
　　他眼花了吧。
　　高强又连忙翻了好几片，大概急着寻找，他手里翻飞，近处的翻完了，得挪一挪，不知不觉就起了身，然后才发觉……
　　好高！
　　他一个没平衡好，身子一歪，慌了。
　　但是他没摔。
　　那只小人跑出来，用身子拉住了他的脚。他就忽然掌握了身体回来。
　　这真是奇怪……高强左右张望，没有发现其他，王胖子也没注意到，他就戳了戳那只小人。
　　小小人腰间有根麻绳一样的光带，在背后打着八字结。小人又躲回了瓦片里，好奇地偷看他翻瓦片。
　　高强不知为什么，起了点炫耀的心思。装模作样地揭开盖瓦，翻来覆去看，道：“这片还行。”
　　拿起接瓦，指点似的敲了敲。“有裂缝，不行了。”
　　小人果然一直跟着，虽然没有五官，但是……莫名感觉它看得很认真，还很惊奇的样子。
　　高强就这么一边不可思议，一边现场教学起来了，心想着以后要是有徒弟，就这么教！
　　虽然……这也许是他最后一个“徒弟”了。
　　高强的恢复让王胖子的工作量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老高本来就是咱们那一批最牛的，就是没赶上时代，咱们刚出师没几年啊，这楼房就起来了。”王胖子喟叹道。
　　高强倒是问郁清：“这间古宅要翻吗？”
　　老宅就慌忙道：“不要了不要了，我怕痒。”
　　郁清笑着回绝了，然后道：“就怕你们累，不想做了。我这屋子也没人住，就是留个念想，日子还长，往后肯定还得请你们的。”
　　王胖子也道：“我看你这老宅子倒是没问题，那会的工匠做得好。”
　　郁清也只是笑笑。老宅的瓦片，可是它身体的一部分，当然天衣无缝，不可能漏雨的。
　　不过高强看起来状态好了，效率很快，第三天就完成了。
　　他还有点遗憾。
　　他觉得还有很多可以教教那个小人！
　　但是总不能赖在别人家？
　　高强怀着一点点的遗憾，离开了郁家。
　　只是刚出大门，他们就接到了新的活。
　　听说郁家翻了瓦，村里几户也起了心思。
　　高强发现，小人也跟着过来了！
　　只是在别人的屋顶上，它好像有点胆小，都不敢跑出来了，只敢探个脑袋看，还拿片碎瓦挡着。
　　高强就继续自顾自小声说道起来。
　　很久以后他回想起来，那是他最难忘的时光。而且，那一次翻瓦过后，他再也没机会见到青瓦房了，就连自家也已经盖了两层小楼。
　　但是他莫名觉得，自己的手艺，会在某个地方传下去。
　　那个地方的人，一定不怕高吧……他摸了摸手腕的小绳子。小人离开前，给他鞠了个躬，还留下了绳子。后来他的孩子们戴上了绳子，也会惊奇地说，在高处不眩晕了。但是绳子好像有谁牵引着，不让他们在高处时靠近危险。


第133章 有些贪心
　　青瓦房翻了瓦, 竟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因为师傅不但把坏瓦给挑出来，换上了好的瓦片，还把瓦上长年堆积的一些细碎给清理了。
　　坏的瓦片堆积在墙角下, 郁清挑挑拣拣, 大片的围了花坛，小片的也留着, 没事打水漂玩儿。
　　瓦片扁而稍轻, 有些弧度, 打水漂最是合适。哪怕是个新手, 也能打出三四个水漂，这儿的乡下孩子随手能打出七八个。像胡二这种有些研究的, 十个以上没问题。可惜郁清的鱼塘不够大, 不够他发挥的, 也就过个瘾。
　　这家伙一边玩, 一边盯着水里，时不时就问郁清什么时候可以吃鱼。
　　“早着呢。”郁清说。现在吃鱼也不是不可以，但还不够大, 再养养肥一些更好。因为并没有撒什么饲料, 最多放了些草, 鱼长得很慢。
　　胡二惦记着吃鱼, 抓耳挠腮的难受, 就跟老陶一块钓鱼去了。
　　郁清发现狸花猫也跟去了。
　　于是小河边就多了道风景线，一猫一狐蹲在老陶身边盯着浮标。
　　但今天老陶有点烦，不想去钓了, 说是最近来了个钓鱼好手, 甭管钓上什么, 大鱼小鱼一网打尽, 劝了也没用。
　　郁清便打算去集上，顺便买鱼回来。
　　胡二照例又跟着去了，借着机会买买买。肉要买，小吃要买，零食更是少不了。
　　郁清发现这家伙的胃口越来越大了。以往只有一小袋，今天把后座都塞满了。
　　郁清问起来，他还挠挠头：“啊，习惯了，你们人类冬天不囤东西的吗？”
　　郁清道：“老宅里又没有冬天。”
　　胡二才想起来，但很快保证道：“放心，我很快就能吃完。”
　　郁清一点不放心！胡二的狐狸形态已经够胖了！最近走在房顶上都有声音了。
　　然而胡二坚决不承认那是他弄出来的声音。“肯定是狸花猫。”他说。
　　郁清道：“那你今晚少吃点鱼，分给猫猫一点。”
　　胡二：“呜……”
　　然后到了晚上吃饭，这家伙扒拉两下，一下子就把鱼肉干掉了，剩下一副完整的鱼骨，拿给了狸花猫。
　　”……“猫猫直勾勾的眼神盯了他一会，头也不回地走了。
　　郁清后来听章树说才知道的，胡二把狸花猫给惹恼了，所以猫这两天都没来。
　　他服了这只狐狸了。
　　“呵呵，狐狸贪吃又护食，怎么可能把碗里的食物分出去呢？宿主，你这是为难狐狸。”586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边撺掇道：“要不扣他零花钱吧。”
　　胡二：“！！”
　　郁清倒没打算这么做，只是对胡二叹道：“你不想分，也别给人骨头。”
　　胡二：“那是猫！”
　　郁清心想猫的脾性比人大多了呢，可不好哄。
　　胡二却不屑道：“那有什么难的。”
　　他一溜烟上了房子，沿着墙头溜达出去了。
　　郁清一晚没见着，第二天也没发现他回来吃早餐。只是听村人说，他家的狗子到处追着狸花猫跑呢。
　　猫狗向来不和，村人也没觉得奇怪。
　　郁清也没去找，狐狸虽然淘气又任性，但向来不会做出格的事，大概是逗着猫玩呢。再说今天他得去接客人。
　　因为是个独身的女孩，他早早就联系好了，并且提前去等着。反正景区那儿可以看风景，也能看热闹，不无聊。
　　女孩叫安婧，叽叽喳喳挺活泼。
　　“放心，我很有经验也很小心啦，住宿都要查有没有黑历史呢。”安婧笑嘻嘻地说。
　　郁清就问她饿不饿，可以先吃点车上的小零食，还有三明治蛋糕和饼干。这还是胡二提醒的，所以他出发前拿了一些。虽然狐狸也许只是因为贪嘴，方便自己在车上也能随时有吃的而已。
　　“哇，小鱼饼干，好可爱！”安婧不客气地吃起来了，边吃边和郁清询问景点的一些注意事项。
　　然后到家时，她忽然惊呼道：“啊，不好意思！我都吃完了！不要紧吧？我我我付钱好了。”
　　郁清没收。“没事，饼干是我自己做的。”
　　不过零食是胡二的，幸好没被看到。
　　安婧挺不好意思的，还是道：“那我买一点吧，挺好吃的，你还能再做吗？”
　　郁清觉得她这是实在不好意思白吃，故意找借口要给钱呢，也就顺台阶下了。反正他只要有空，都会做一些放着。
　　安婧热情活泼，一到旅馆，还没来得及看房间呢，先把人给认了个遍，然后跟何雪聊上了，没一会功夫就说动了何雪她们跟她一块去玩。
　　陈进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叫了何雪好几次，人大小姐都不肯赏脸呢。
　　郁清觉得挺好，安婧这姑娘虽然话多，但是聪明，点到即止，当然讨人喜欢。
　　“嘻嘻，我自己辛辛苦苦做的攻略，当然相信自己啦，你这边房间肯定没问题的。”安婧得意地说。
　　然后她终于安静下来，开始欣赏院子里的景色，一下子就看中了门廊边的桃树。
　　“诶！有桃子！可以吃吗？！”她兴奋地说。
　　客人来来往往，最近桃子确实又成熟了不少。本来就是客人的好心情催生的，郁清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给她摘了两个递过去。
　　安婧开心地跑去洗了，然后咬一口，呆了一下，飞快地啃啃啃，吃完了，还意犹未尽。
　　“好好吃！我想再买点可以吗？！”她两眼放光地说。
　　这当然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果子不多。别的客人也几个月没吃到了呢。而且，如果一次性摘完了，那下一位客人来，就完全吃不到了。
　　郁清无法说明这些，只能笑道：“剩下的还不够熟。”
　　恰好这桃子青白色，偶尔才带一抹红，看着生不生熟不熟的。
　　安婧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但她很快又看上了橱窗里的微景观，还有小人玩偶。
　　郁清表示退房的时候，会送她一个微景观。来这儿的客人都知道的。
　　安婧便开始挑起来，只觉得每个都很好，决定不下来，便调皮道：“我能全打包了吗？”
　　郁清说不能。
　　她花了半天时间，总算选中了一个，爱不释手，又盯着剩下的道：“可以多卖我几个吗？我想买了回去送朋友。”
　　“这个只送不卖。”郁清无奈地笑说，“你回去，如果她们看了喜欢，可以让她们过来玩玩。”
　　安婧只能遗憾地上楼去了。
　　下午几个女孩相约出门，连陈进也跟着去了，老宅里安静得很。
　　郁清正坐着饼干，发现胡二回来了，大概闻到了香味，急匆匆跑进来，绕着烤箱转悠。“小郁！又做什么好吃的！”
　　郁清没敢说他的小鱼饼干已经被人吃光了，只是道：“猫猫饼干。”
　　胡二：“！！”
　　他弱弱道：“我已经把猫猫哄回来了，能吃吗？”
　　郁清才发现狸花猫跟着进了客厅，坐在一边盯着烤箱。
　　郁清等饼干好了，便交给他分。
　　胡二就跟发牌似的，自己一块猫一块认真地数起来。不巧的是，单数的饼干，最后只剩下一块，给谁呢……狸花猫开始盯着胡二的爪子。
　　胡二纠结了半天。为什么多出一块！
　　郁清在一旁看着笑得不行。
　　好在最终他还是狠心一掰，解脱了。只是看着给出的那半块饼干，还是有点依依不舍。
　　然后没多久，他就看到郁清又烤了一炉。
　　“……”
　　不管怎么说，两只总算和好了。
　　于是安婧回来时，立即又迷上了。只是两只都看起来挺高冷，全都跳上墙头跑了，她摸都没摸着。
　　安婧只能无奈地看着它们远去的背影，rua小人玩偶。
　　郁清则惊讶道：“你怎么买了那么多东西？”
　　不就去个景区，结果她大包小包地回来了，还让陈进帮忙拎了一些。
　　“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努力在克制啦，可还是这也想买那也想，不知不觉买了那么多，啊哈哈……”她不好意思道。
　　郁清哭笑不得道：“你带得回去吗？”
　　安婧也苦恼：“我努力。”
　　郁清本来做好了吃的，结果几人都说吃饱了。
　　“逛着就顺便和小安一块吃了。”何雪苦笑说。“她什么都想吃，拉着我们把景区的美食街吃了一遍。”
　　安婧则嗅嗅香味道：“小郁老板做了什么好吃的吗？”
　　“酸菜鱼，焖猪蹄……”
　　郁清还没说完，安婧就流口水道：“我要吃我要吃！”
　　何雪惊道：“小安你还能吃啊？”
　　安婧其实也不饿，但是……
　　“酸菜鱼促消化的嘛……”她馋道。
　　结果她不光吃了鱼，几乎每个菜都忍不住夹，最后实在撑了才停下。郁清端上饭后水果的时候，她眼红极了，可是真的再吃就要命了……
　　她不得不赶紧上楼，眼不见为净。
　　只是夜里她又下来了，可怜巴巴地说撑得肚子疼，问郁清有没有药。
　　“我不该吃多的嘤嘤……都怪我贪吃。可是老陶做的菜实在太好吃了。”她呜咽着说。
　　郁清无奈只能给她找点消食的东西。
　　她就坐客厅里歇着，因为摸到了胡二的大尾巴，觉得安慰了点。但她刷着手机，又开始呜呜呜。
　　狐狸就尾巴挠了她一下。
　　安婧总觉得它好像在询问一样，不由自主叹道：“我闺蜜谈了男朋友，都不理我了，本来这次想约她出来的，结果她要陪男友，我就生气了。她也没发现……你说我是不是很奇怪呀。”
　　狐狸摇了摇尾巴。
　　安婧伤神地道：“我好希望她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啊……你说我是不是很贪心？我每次买东西，从来不选择，就什么都想要。看到好吃的，都想吃，永远觉得不够。钱赚多少也觉得不够……”
　　狐狸歪头看着她，犹豫一下，把自己的饼干分给了她。
　　安婧rua了它一下，听到手机消息声，看了看，忽然开心道：“诶！她回我消息了！答应周末和我去逛街了！”
　　她飞快语音道：“那我们一定要去喝新开那家奶茶店，还有……”
　　“吃完了可以去k个歌，然后……你就睡我家吧。”
　　“老样子，第二天我会送你去上班……中午我们在老地方吃饭，晚上还可以看个电影……”
　　“诶？！为什么不行！”
　　安婧愣了一会，自顾自道：“我要求太多了吗……”
　　她又有点沮丧，然后发现狐狸幽幽盯着她。
　　她看了看盘子……
　　她把人家的饼干又吃光光了！啊啊啊这次她真的是不小心的~
　　郁清好笑道：“没关系，还有。”
　　这次安婧毅然道：“不！我已经深刻明白了，做人不能太贪心，我不能再吃了！”
　　肚子刚好受了点，她赶紧睡觉去，别看了又忍不住吃。
　　郁清好笑道：“你只是嘴馋。”
　　安婧却只是摇头，赶紧上楼了，然后看了白天买的一堆东西，有点发愁。如果她能收住一点就好了。
　　再刷一下手机……她的基金又跌了，啊啊啊她为什么不早点收手！
　　安婧决定把手机关了睡觉，免得自己再动什么念头。
　　她喜欢睡眠的时间，特别喜欢今晚的梦。她进入了一个小人的国度，热情的小人带她四处游玩，给她插上了翅膀，像蝴蝶一样在花间飞舞。这次她又贪心了，贪心地不想醒来……
　　可梦终究是会醒的。
　　她还是醒来了。
　　只是她的手里，有个软绵绵的东西。会动，有呼吸……
　　安婧跑下去的时候，郁清还刚起来，没做好早餐呢，纳闷得很，然后看了看她手里的……
　　小人？！
　　老宅瞧了一眼，叫道：“哎呀，麻烦了嚯。”
　　郁清：“？？”
　　“这是贪念小人。”老宅苦恼道，“它是个特别粘人的家伙。别的小人都会下意识远离排斥自己的人，但是它不一样。它会什么都想要。”
　　听起来很糟糕……？
　　“它就是……粘人，会想占有那个人的一切空间和时间。除了这个，还是没问题的嚯。它可以吃掉人们的贪念，特别贪心，见谁都要吃。”老宅说。
　　郁清琢磨着……粘人的小人，简直不能太棒好吗！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下安婧的意见。
　　女孩倒是觉得没什么。因为这小东西很可爱，有点心形的样子，毛茸茸，肉乎乎，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她还从没养过宠物呢！居然还不用吃东西？！
　　“就是很粘人，甩也甩不掉那种。”郁清强调说。
　　安婧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她正好一个人有时有点闷呢！
　　但她很快发现，这只心心小宠物确实粘人得很，完全不肯离开她的手心，放下了，很快就会蹦上来占据。拿下来，再爬上去……锲而不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新宠，总是忍不住关注，她再出门时，难得没买什么东西，仿佛内心的**被什么收起来了。


第134章 有点急
　　郁清还挺好奇的, 因为贪念小人看起来实在很可爱。看起来好像一颗软乎乎的心心，洁白又通透的感觉，有点让人心动。贪念……居然是这样的小人！
　　“那是因为小姑娘的贪心并没有恶意嚯。”老宅思量说。“她只是想要更好的东西, 也没有故意伤害别人。人们想要追求某些东西并不全是坏事, 那样世界才会一直往前走。我们树屋也在追求更高的精神世界，创造更好的生活。但是……”
　　老宅严肃起来：“如果贪得无厌伤害到别人, 贪念小人就会转化为恶性, 反噬很可怕的嚯。”
　　郁清想想, 谁还没点贪心呢？人们都想要薪水更高, 想要爱情也想要面包，想要钱也想要健康, 他还想要更多更多的小人呢……
　　但这只贪念小人太黏着安婧了。
　　回到家里的安婧还时不时告诉郁清一些小人的情况。
　　它死活不肯放弃手心的位置。也许对它来说, 女孩的手心是个特别舒服、有温度的小窝。直到有一天消失后, 女孩的手心还常常暖暖的, 好像它还在身边。
　　“消失的小人会去哪？”郁清问。
　　“如果贪念没有了，它会回到这里，然后回到原来的世界嚯。”老宅说。
　　“原来的世界……”郁清琢磨道：“那你可以和小人一起回去吗？”
　　“小人所在的是情绪世界, 和你我的世界都不一样嚯。”老宅道, “只不过我们树屋可以沟通它们。”
　　郁清又有点遗憾。
　　他问过586, 当年那个带走小人族的探险者所说的路线, 确实找不到半点痕迹, 看来那边的树屋确实已经把通道堵上了。
　　老宅倒是一点不着急的样子。“放心嚯，我们树屋的寿命很长，可以慢慢想办法。”
　　郁清点点头。
　　老宅又扭捏道：“我也暂时还不想离开这里嚯。”
　　郁清道：“我们先找到办法再说。”一定得在自己离开人世前, 帮老宅回去！
　　他准备找个时间, 去青瓦房的阁楼那儿翻找一下。老宅这么稀罕的存在, 那位种下的先祖不可能什么信息也没留下吧？
　　不过今天他得出门。客人一大早就来了电话, 急切地叮嘱他几点在哪儿见，一定要准时到。所以他干脆提前出门了。
　　今天的客人是对母女，妈妈燕虹看起来很年轻，以至于郁清差点以为她们是姐妹俩。
　　燕虹听他一说更高兴了，催促身边女儿道：“还不快点上车。”
　　又对郁清说：“这是我女儿万琳。”
　　郁清点点头，帮她们把行李搬上了车。
　　一路上燕虹一直催促道：“麻烦能快一点吗？下午我们去那什么……叫什么景区了？”
　　女儿万琳在一边淡淡道：“迷宫。”
　　燕虹：“哦哦对！”
　　郁清表示已经不能更快了。乡下路窄，而且时不时有牛车当道，鸡狗乱窜。燕虹就很没耐心地样子，时不时问“还没到呀”“我以为不远呢”。
　　其实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郁清只能不时和她聊，见着路边风景，便介绍两句，转移她注意力。
　　燕虹总算不催了。
　　只是到了院子里，她急匆匆地要上去看房间，催着章树登记的动作快一点。
　　万琳在后边默默跟着郁清一块提行李，还被抱怨了——
　　“你怎么那么慢！”
　　她倒是一点脾气没有，“哦”了一声，回头对郁清道：“我妈就这样，瞎着急，你不用在意。”
　　她慢吞吞走过去，把燕虹看得不耐烦，一把上前抢过了，噔噔噔上楼去。
　　“啊，轻松了。”万琳自言自语。
　　楼上便传来燕虹恼怒的声音：“你还不快上来！”
　　万琳无奈地摇摇头，小步跑了上去。
　　郁清刚把车停好呢，燕虹又下来了，问有什么吃的没有。
　　郁清发现她真的是个急性子，特别急。看着郁清炒菜，忍不住就拿过了锅铲自己动手起来。但看得出来她在家中主厨，手脚麻利，一会就出锅了，说道：“你们年轻人啊动作这么磨叽，上班迟到怎么办哦。”
　　万琳道：“妈，人家又不用上班。”
　　燕虹白她一眼：“说的就是你！”
　　万琳若无其事道：“早上我可以买包子路上吃。”
　　燕虹又数落她：“边走边吃不健康！”
　　万琳嘀咕道：“没边跑边吃就不错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郁清在一旁看着觉得奇妙得很，这母女两个一个急得不行，另一个却淡定得很。
　　“嗨，随了她爸，做啥都慢吞吞的。”妈妈不满地说。
　　万琳：“不是我们慢，是你太急。”
　　燕虹瞪眼：“你们还有脸说！还不快吃！我都吃完了，你碗里还有一大半怎么回事？”
　　万琳无辜道：“我胃不好，吃快了不消化。”
　　“你啥都有理由！”燕虹不耐烦道。但大概也怕她真的胃疼，忍着没催了。
　　只是这段时间对她仿佛煎熬一样，她坐不住了，走开去和菜地里的章树搭讪。
　　郁清远远看着，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就兴高采烈地捧着一堆蔬果回来了。
　　郁清就问章树：“你们聊什么了？”
　　章树摇摇头。“没听清。”
　　他不爱说话，也跟不上燕虹说话的节奏，但只要她说了什么，他就递过一串西红柿。
　　燕虹就接过啃着，乐呵呵夸起来了。
　　恰好，今天有很多成熟的西红柿。
　　郁清哭笑不得。
　　催促声中，母女两个终于出了门。
　　郁清很敏锐地擦觉到，小院里的空气又恢复了缓慢的流动。
　　“是的嚯。”老宅深呼吸了一口气，把什么东西带走了。
　　“在我的领地上，空气很容易受到情绪影响。紧张的空气，沉重的空气，焦急的空气……所以树屋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净化。当然，这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困难嚯，不过是呼吸间的事。”
　　郁清也深呼吸了一下。空气……果然和刚才有些不一样了。说不出什么变化，但就是能感觉到。
　　“当然，有了石头山之后，沉重的空气会被它们吸收。”老宅开心地说，悄悄数它的石头。“它们也会呼吸的嚯~”
　　郁清：“！！”
　　新来的客人是回来后才注意到石头山的。万琳特别感兴趣，因为妈妈脚崴了，行动不便，回来后终于不再风风火火来去了。
　　万琳给了她手机打发时间，自己才得了闲。
　　“我本来想叫我爸一块来的。”她说，“但是他受不了我妈急性子，宁愿一个人旅游。因为这个，他俩还老吵架。”
　　“今天也是因为急着下车，没看清路，摔了。她还说是老毛病，说什么崴过的脚就会经常这样。哎，上次就是走太急差点被撞，她也不长记性。”
　　“她我干啥她比我还急…… 我上学每天都被她催作业，我工作，她隔三差五问我啥时候加薪，相个亲，她就开始准备嫁妆了。”
　　万琳叹道：“我以为我工作了她就不需要操心了呢，但她什么事都抢在最前头。我真想她慢下来点，不要那么急。那样稳妥点，也不会……那么忙了。”
　　她捡了几片石头山上的小小落叶，很迷你，然而纹路却很清晰。
　　那边燕虹喊道：“琳琳，要不你和她们两位去玩吧。”
　　她不知什么时候和姚梦她们聊了起来。
　　万琳摇头道：“不了，我就为了陪你才出来的，你安心把脚养好吧。”
　　燕虹说不用管她。
　　万琳嘀咕：“我不在，谁管你哦。”
　　燕虹就嫌弃地催她：“你快走快走！别打扰我休息。”
　　“……”
　　万琳只好出去了。不然她妈能急眼跳起来撵人。只是出去前她叮嘱：“不要给她热水，吃的也是，麻烦你们凉一下，她心急，每次都被烫。还有……”
　　燕虹：“你还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
　　等女儿走了，她就自己刷视频。
　　郁清偶尔会放点吃的过去，不等她谢谢便忙去了。
　　万琳本来还有点担心，结果回来还发现她在刷。
　　“完全停不下来，这短视频有**。”妈妈抱怨着总结说。
　　万琳哭笑不得：“让你那么快赶我走，不然就给你推点良心剧了。”
　　燕虹：“什么剧！快说！”
　　“……”
　　也许是因为腿伤影响了行动，燕虹看起来没有那么急了，居然一句没催她。但全场吃饭还是她最快。
　　“明天我也要去！”燕虹回房就说，“你摸好底了，明天我去迷宫就可以少走几步，一次过了，哈哈哈……你妈我是不是很机智？”
　　万琳嘿然道：“你腿又不能走。”
　　燕虹得意道：“给我敷草药的小帅哥说明天就好了！看看人家的效率~”
　　万琳还是想她多休息两天的，但她知道亲妈的脾气，只能闷闷躺下，心想着明儿早起去找那位青衣的小哥商量配合一下，谁想这一躺下睡着，忘了件事——她妈那急性子，起得比她早！
　　万琳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身边空了，懊恼不已。
　　郁清也觉得太早了。他刚刚顶着个鸡窝头出来，就被燕虹看到了，有点不好意思。
　　燕虹倒是一点没在意的样子，大手一挥道：“你忙，早餐我自己来做好了。”
　　说完她已经飞快去小厨房了。
　　她的手脚还是那么快，刀工也利落，郁清过去完全成了打下手的。
　　“我年轻的时候啊出过摊子，那会儿摊煎饼，要多赚钱，可不得快一点嘛，不然摊好客人都跑喽……”她一边絮絮叨叨的，一边问万琳下来没有，没有就先留着一份，让她再睡会。
　　万琳出来时刚好听到，都惊呆了。亲妈居然不揪她起床了！
　　不仅如此，吃饭时也不催促了。
　　万琳纳闷极了。
　　燕虹瞟了一眼道：“好好吃饭，拿眼睛说什么话。”
　　万琳赶紧埋头吃。
　　燕虹的脚确实好了，不过也不急着去玩，在小院里溜达了一圈，遛狗似的。
　　万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她们后面的旅途缓和多了，也轻松起来。
　　但是妈妈有时会盯着某个地方自言自语：“慢一点~”
　　万琳：“？？”
　　妈妈又赶紧道：“没说你，你赶紧的买票去。”
　　“……”
　　不管怎么说，妈妈终于肯休息一下了。
　　她不知道，燕虹的身边藏了个小人。
　　郁清也差一点没发现。
　　因为这只小人太快了，眨眼就掠过，白天很难发现。到了晚上，才能发现它留下的短暂的光。
　　老宅说这是急时小人，它们的速度仅次于风声。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它的真面目嚯。”老宅惊奇地说，“急时小人从来没有停下过。”
　　但是燕虹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应该看到小人了。
　　燕虹确实看到了！她有意地放慢速度，就发现那道光也慢下来一点。那是个在光球中的小人，但是只停留了一下下，它又跑了，不时急促地发出这样的声音——
　　[快快！]
　　只是不论怎么跑，好像都在她身边环绕。
　　燕虹只要想看它，就会忍不住对它道：“慢一点。”
　　小人就挠头转来转去，好像急着等她吩咐的样子。
　　燕虹便不敢急了，生怕它跑掉。她小时候看着妈妈做包子，偶尔会看到这样的光小人，白白胖胖，会把包子捏得特别圆，特别光滑，大人们便说她眼花了。
　　她没有眼花！这次真的看见了！一定要让它留下……她和声细雨地哄起来。
　　有一天她出门时说：“我的丝巾呢？”
　　丝巾便瞬间到了手上。
　　任何东西，小人都会最快送到她手上。
　　燕虹渐渐年老后，动作已经不利索，依然时常念叨着“快快”。
　　万琳以为是她口头禅呢，可回头发现，她想拿的东西，不知有谁已经送到了她手边。


第135章 有些财富
　　郁清最近在拿着瓶子收集空气, 透明的空气瓶里，看起来什么也没有。
　　“宿主，你这样会被当成骗子的。”586提醒道。
　　老宅便给了他一点思路。“在我们的世界, 空气瓶里是有一些小玩意的嚯。如果是甜的, 就会有甜泡果子，或者一些原料。那样人们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样的空气。”
　　它做了个示范，把一枚树叶塞进了瓶子里，然后吹了一口气进去，盖上。树叶飞舞了一下, 就在瓶中飘荡起来，再也没有落下。
　　“我做了一点点小手脚嚯。”老宅说。“如果打开走漏了空气的话，里面的东西就不会飘了。”
　　郁清觉得太有意思了, 一口气做了十几个。正好石头山上生长的许多植物都很迷你。他捡一些漂亮的小叶子，摘一些小花放进去，看起来瓶子里就有些东西了。
　　就连何雪她们也抢了几个。
　　“小郁喜欢的话，还可以做空气茶饮嚯。”老宅又说。“在我们的世界，不论树屋还是人类，都很喜欢这种茶饮。”
　　郁清：“！！”这不是……气泡水吗！
　　他喝了一口老宅的作品, 带着泡泡的水有种清新的口感。
　　“那是泡泡水，树屋特别喜欢。如果像这样, 把空气冷冻, 就变成了空气粒子水，人类更喜欢这种水嚯。我最近刚刚练习, 可能效果没有那么好，但是对没有喝过的人来说, 绝对是很好喝的。”老宅往瓶子里打了一道空气, 一边制作一边认真数着, “有三分空气，五分，七分……”
　　郁清又刷新了对树屋的认知！
　　新的异世界“饮料”很快受到了客人们的欢迎。
　　“小郁！我们去卖水吧！”何雪激动地说。
　　郁清哭笑不得。他并不打算把老宅的精力消耗在这方面，只想让它尽快恢复。
　　老宅却忽然道：“小郁想卖的话，我可以尝试更多的口味！”
　　钱！听说在这个世界，钱可重要了！能帮小郁赚钱的话，好像也不错！
　　郁清坚持不同意，它就佯装道：“其实……我最近在学习树屋的一些技能，希望能够从中得到一些启发，联系到我的族人。所以，可能会有很多实验品！”
　　郁清听出了点意思，不知道它为什么忽然想赚钱了，便道：“那就让胡二卖菜时带上，顺便卖吧。”
　　胡二能说会道，别说空气，也别说气泡水了，就是路边随便捡块鹅卵石他也能卖出去。
　　虽然胡二还是更爱喝他的肥宅快乐水，还是同意了。于是这天中午就带着空气瓶美滋滋出门了。
　　可才不过中午，这家伙今天又提前回来了！
　　郁清就知道他一定带了人。否则就算卖完了，贪玩的狐狸也要在外溜达一阵的。
　　但这次二胡很不想搭理的样子，气呼呼道：“这家伙不买我的空气！还要缠着我。”
　　但是既然这人没被鬼打墙拦住，应该没有什么坏心？
　　郁清正琢磨的时候，那青年出示了证件。“我叫钱茂，订了房的，听他说是旅馆的，就跟着来了。你这儿实在不好认路。”
　　胡二哼道：“那你不早说。”还白费他口舌推销空气水。
　　“我刚说没钱不买，你就不听我说话跑了啊。”钱茂挠头说。为这，他还跑了一段路，半路搭了老乡的顺风车，才赶上来了。
　　胡二不信他没钱。谁没钱来旅游呢？
　　钱茂无奈道：“也没人规定穷人不能旅游吧，我就到处看看风景，不买纪念品什么的，吃也就吃饱够了……”
　　他正说着，何雪出来了，见了人立即瞪眼难以置信道：“钱茂茂！”
　　钱茂：“……”
　　他扶额道：“小雪你怎么也在这？”
　　何雪不服气道：“我先来的！怎么着！”
　　钱茂悻悻道：“没怎么，我就是路过。”
　　郁清没想到他们居然认识。
　　“钱茂茂，我都听到了！你就算亏了生意，也不至于装穷吧。”何雪狐疑道。
　　“我是真的穷。”钱茂茂仰头叹道，“上次亏得我血本无归，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可缺钱了。”
　　他这装的太明显，何雪完全不信。
　　郁清问了，她才犹豫道：“这家伙倒不是富二代，他和我是大学同学，曾经追过我来着。他爸妈是工薪一族，家里算不上很穷啦。他大学就开始创业，爸妈还很支持，给了启动资金呢。那会儿做得风生水起，风光无限啊，没想到毕业后合伙人翻脸，闹掰跑了，把烂摊子丢给他收拾，后来我就好几年没见他，听说他去了一家上市公司，待遇还行啊。”
　　钱茂看起来确实对钱很敏感，郁清做的食物，他得确认多少钱才会动。后来何雪请了，他还不乐意。
　　“何雪，我不用你施舍。”他沉着脸说。干脆一点吃的也不动了。
　　何雪气死了。“居然污蔑我的好心！”
　　钱茂没理她，每天出门玩，走走看看，时不时拍点照片，还真没买过其他任何东西回来。
　　“你说他这人多倔吧，欠债也不知道找我借。”何雪无奈道。
　　郁清道：“他看起来能自己解决，也许是和你开玩笑的？”
　　何雪还是忧心忡忡的。
　　小院里，钱茂正在懒洋洋地晒太阳。
　　他身上确实没什么钱了，前阵子刚还完了债务，就打算出来放松一下心情。等旅途结束，重新出发。谁知道居然遇到了何雪……
　　他想起当年往事，就是因为没钱，所以何家反对他们在一起。他发誓没赚到钱绝对不再去找何雪，结果……
　　世事难料，他创业失败，不仅欠了别人，连父母的钱也赔了进去，不得不打工还钱。
　　好在他本身能力不差，又被债务逼着跑，很快也升职加薪了，把父母的钱还了，现在……身上还真没多少钱。
　　他晒然一笑。没想到会在最穷的时候重逢呢。
　　但不知为什么，他现在虽然没什么钱，心情却还不错。草地却暖洋洋的，闭上眼睛能听到一些有趣的小声音。
　　树叶摇晃的沙沙声里像是有什么跃过。偶尔有一两下软糯的喇叭声，像是在寻找玩伴一样。脚步声踏实的，是旅馆老板；没声但是能感觉到带过起风的，是那位青衣小哥；走起路来带着哗啦哗啦脆响的……
　　钱茂猛地睁开眼，环顾四周，没有找到对应的东西。
　　他有点疑惑。那是一种树的声音。
　　但是这里没有那种树。
　　他正纳闷，手机响了。
　　“喂，妈？”
　　……
　　郁清正在和老宅琢磨新的空气配方呢，就见远处钱茂缓缓起身，脸色阴沉地进了屋。
　　“沉重的空气。”老宅说。它收集了一下，打入了水中。
　　郁清则奇怪道：“他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又好笑道：“你收藏这个做什么。”
　　“嚯，我在收藏武器。”老宅小声地说。“因为我们树屋不能动手打人，遇到讨厌的家伙，就只能驱赶。如果收集到恐惧的、害怕的空气，释放之后，闯入者就会被吓跑。”
　　郁清：“……”那他们先前岂不是错过了很多！
　　老宅道：“我也是最近才能读取到相关的记事本木嚯。”
　　郁清想想以后确实有的是机会，毕竟这个世界的很多人都有负面情绪呢。
　　只是这次钱茂的情绪，似乎格外沉重，就连空气瓶子也比别的要重得多。
　　晚饭时他没下来，直到第二天早上饥肠辘辘，大概饿昏了，终于在郁清招呼下，什么也没问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连面汤都喝光了。
　　他打了个饱嗝，才瘫倒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望天。
　　直到何雪下来，他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跑了。
　　何雪：“？？”
　　这一整天，他都躲着何雪。只有在她不在时，才会鬼鬼祟祟出现，何雪在，他立马消失，跟捉迷藏似的。
　　何雪给气的不出门了。
　　郁清把他叫下来，问了问情况。
　　钱茂坐下，按了按眉心，叹道：“我怕看见她，会忍不住和她借钱。我妈今天来电话，说她查出了宫颈癌，让我别告诉我爸。可我几乎剩下的钱都还了我爸 ，不告诉他的话，治疗费……”
　　他正说着，电话又来了。他听了两句，脸色更沉了……
　　“我爸出车祸了……我得赶紧赶回去。”他无力地说。
　　虽然他剩下的钱怕是不够医疗费。
　　天色晚了，他订了车票，也只能等第二天早上再走。
　　他电话沟通了一下，得知爸爸伤势不重，还算有了点安慰。只是妈妈一直情绪不大好，他很担心，所以还是决定尽快赶回去陪着。
　　夜里，他辗转反侧，想着如何筹钱，却不小心睡着了。
　　他在森林里听到了哗啦哗啦的脆响，循声找去时，发现一棵金灿灿的树，正在一蹦一跳。跳一下，就掉下许多片金叶子。可他一接住，叶子就碎落成了无数光点。
　　他醒来，有点怅然若失。
　　原来是个梦。
　　当然啊，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摇钱树呢……
　　他摇头自己笑了一声，赶紧起来赶车。
　　郁清早早就等候着了。可是看他走出来时，惊讶了一下。
　　他的肩上不知何时站了一棵奇怪的树，在探头探脑。金叶子一晃一晃，时不时发出金币碰撞一样的哗啦声。
　　被人看见，它吓了一跳——是真的跳了起来，金叶子都掉了好几片。它慌里慌张地用一双小手飞快接住，看来很心疼它掉的叶子，赶紧藏好。然后它的金色暗淡下去，变成了暗青色，看起来就像一棵普通的树。
　　郁清：“……”
　　不是吧，钱茂招出了摇钱树？！这棵树还会伪装！
　　“那不是摇钱树嚯，是树中小人。”老宅赶紧说，“在我们的世界，人类认为树屋是最大的财富。而树屋最大的财富，是美好的心情。所以树中小人的每一片叶子，都能让人感到愉悦。”
　　郁清看了钱茂的反应，他好像没看见树。幸好如此，否则，他会失望的吧。
　　“不要小看树中小人嚯。”老宅骄傲地说，“它可是我们树屋的团宠，最厉害的小可爱。它的金叶一响，所有坏情绪都要让道的。小郁没有发现吗，其他小人都躲起来了嚯。”
　　郁清也觉得空气的状态有了变化，是一种轻快的、带着回旋的跃动。
　　但是……钱茂更需要的是钱吧？
　　“我也发现了嚯，这个世界的人们总觉得钱是一切烦恼的根源。因为没有钱，所以失去很多东西，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连生病，也因为没有钱治疗而烦恼。但是嚯，有些病是钱也治不好的。”老宅感叹地说。
　　“我们树屋认为情绪对人类的健康作用更大。人类和树屋一样，身体的构造很玄妙，拥有很多能力，只是激活的方式不一样。可惜迄今为止，人类还没有挖掘出他们最深处的潜力。树屋虽然不能治愈疾病，但是能够催生情绪小人。小人会激发人类的这种潜力。所以不要小看树中小人嚯，它会带给客人无形的财富。任何情绪小人，都不要小看。”
　　郁清点点头。他看着树中小人从一个肩膀，到另一个肩膀蹦着玩，觉得客人看起来确实轻松多了。
　　钱茂确实看不到树，只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
　　他回到家中后，妈妈的心态很快转变过来，积极接受治疗。爸爸也配合他哄妈妈开心。
　　钱茂原本欠了医疗费，但在医院里遇到了一个抑郁症病人，对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就很开心，希望有时间可以和他聊聊。钱茂突发奇想，接起了业务，安抚那些受伤、失意、悲伤的人。他的客户里有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也有富甲一方的大亨，他攒够了医疗费的同时，也积累了不少人脉，再次创业起来。
　　他总觉得梦里的树，好像来到了现实一样。不经意时，总能听到清脆的回响。
　　虽然他觉得，那并不是一棵摇钱树。


第136章 有些冷
　　“最近是真的有点冷。”
　　这些天客人们出门回来时, 都不约而同这样说。
　　“因为都是阴天吧。”胡二懒洋洋地说。村子里没有阳光的时候确实阴冷，就连他也不爱出门了，还是老宅这里暖和。
　　如果晴时出来溜达就好了, 会有阳光从云层投射下来。
　　郁清最近每天早晨都发现它在窗口, 引着阳光进来。大概因为夜里窗户关上了，它进不来，只能努力把窗照得特别亮，把所有人亮醒。如果想要出去玩，还会在他身上蹭来蹭去。郁清就在村里溜达一圈。
　　他不怎么喜欢扎堆聊天, 见了谁就招呼两句。
　　586道：“宿主是不是冷淡了点？”
　　郁清便用冷淡的语气道：“你嚼冰块的时候，不要在我脑子里说话，我觉得特别冷。”
　　还嘎吱嘎吱真是够了。
　　586反而起劲了, 一点没停下。“不要剥夺系统的乐趣啊嘎吱嘎吱。”
　　郁清无奈极了。
　　“我喜欢清静，和人不远不近正好。”
　　村人对他爷爷以及祖上似乎都有些敬畏。老宅又有闹鬼的名声，除了二婶和游客，没人敢上门，更不敢在他面前八卦，好像怕冲撞了什么似的。
　　他要是凑上前, 村民的闲聊一定会拘束，冷场下来, 不敢瞎八卦了。
　　所以他觉得自己四处溜达, 看看田地，偶尔和老乡换点东西, 混个脸熟就行了。
　　别说他，就连胡二都已经被老乡熟知了, 现在卖菜不需要郁清开车送了, 挑着担子出门, 见着人攀谈两句就能搭上顺风车。
　　所以郁清今天没送他，也没客人，又溜达了一圈，回来就见有个女孩在他家门口站着。
　　“住店。”她说。
　　郁清点点头，把她领了进去。
　　这姑娘看起来有些高冷，进门之后就没再说过话，见了院里的景色，进了房间，也不像别的客人那样露出惊奇的神色，更没有问东问西，仿佛就是住了个普通的旅馆。
　　郁清反倒觉得挺轻松的，不需要解释太多。
　　“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样子。”陈进小声嘀咕。
　　姑娘叫陈殊，原本陈进这家伙听到本家姓超兴奋的，结果人家没搭理他。
　　郁清也发现了，陈殊并不喜欢和人交流。但没有刻意避开旁人，也没有不安和焦虑，不像是社恐，只是纯粹不在意。
　　无论见到什么，她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夏天的蔬菜，夏天的气候，会开花的石头，会呼吸的抱枕，雪白的狐狸……
　　“她她她看到我变身了！”胡二跑过来说要借忘川水。
　　郁清道：“可是她平时看你的眼神没什么不对？”
　　陈殊还是和往常一样，早晨在露台吃点东西，就打开电脑办公。中午午睡，下午继续去找小露台，旁若无人地看书，看风景。
　　胡二为了求证，气哼哼过去，道：“你那天是不是看到了！”
　　陈殊头也没抬：“没。”
　　胡二：“哼，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呢就说没看到！”
　　陈殊翻了一页书。“知道，你是狐狸。”
　　胡二：“！！”
　　“你就……没什么想法？！”胡二又试探道。
　　“有。”
　　“什么？”
　　陈殊终于抬起头来，但还是那副冷淡的神情。“尾巴能借我摸摸吗？”
　　胡二：“……”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淡定的人类。”胡二又跑过来，纳闷地问郁清，“现在狐狸精很常见了吗？”
　　郁清道：“电视上挺多的。”
　　胡二：“……”
　　狐狸还是很难相信，一直观察陈殊。然而女孩一点也没受到影响的样子，哪怕胡二特意变回了狐狸趾高气昂地走过，她也没露出点惊讶，只是微微侧目了一下，又很快收回，仿佛见到的是只小猫小狗。
　　胡二服气了。
　　“这妹子绝对是见过大场面。说不定还见过别的狐狸精！”他琢磨说。
　　何雪却犹豫道：“我觉得她……有点怪。”
　　原来她们同一天去了景区，但陈殊拒绝了一起逛。前后脚到了景区门口，何雪看到个摔了担子的老婆婆，水果滚了一地，游人都跟着帮忙捡起，陈殊明明离得很近，却没看到似的走开了。
　　回到老宅，何雪看着电视剧，嘤嘤嘤哭得不行，陈殊一脸漠然地吃瓜。
　　何雪听她和家人打电话，如果不是喊了一声“爸”，还以为对面是陌生人呢……
　　“确实有点冷淡呢。”何雪小声说。
　　她们说着悄悄话的时候，陈殊正在小客厅看书。郁清在那儿放置的一些书，似乎很得她喜爱，自从发现后，就常常待在那儿。
　　其实她听到了。
　　她也能察觉到旁人的眼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习惯了冷漠。别说掉的是水果，就是钱她也绝不会弯腰去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再也不施舍乞讨的人，不帮助陌生人，不想接家里的电话。
　　曾经看得流泪不已的电影，渐渐没有了当初的感动，好像被什么封印了一样，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变得寻常而麻木。
　　渐渐地，陈殊对什么都看得很淡漠。出游前她翻了别人的攻略，找到这家偏僻的山村小旅馆，奶狗看门，大狗貌美，装修惊艳，古色与现代风浑然一体。啊，还有个闹鬼的传闻。
　　那么多的高评价里，她都毫无感觉，只看中了关于鬼屋的八卦。她忽然想，也许自己需要什么东西来刺激一下，找回一些东西。
　　可她进来时，其实有一点点失望。这里完全没有一点鬼屋的样子和气氛。但也许她冷漠惯了，脸上完全不会泄露出任何情绪。
　　但失望对她而言，也许也算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波动吧。
　　所以陈殊还挺意外的。这个旅馆，有点特别。
　　更意外的是，她无意中看到了大树背后，狐狸化身成人。
　　她第一次看到时，一直有种奇怪的印象，以为那是只狗子。然而在树后，那雪白的动物渐渐露出了真面目，然后摇身一变，成了旅馆里那位白衣小哥。
　　她眨巴一下眼睛，觉得好像世界观动摇了一下。但也许习惯了没有表情，她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但是……她真的好想rua一下那只狐狸的大尾巴！
　　可惜狐狸似乎被她的冷气场给劝退了，再也没有来找她说过话。
　　她又尝试着和旅馆里的客人相处，但实在共鸣不起来。
　　她只好钻到了侧厅的书房里，无人打扰，静谧又充实。她忽然又有了看书的**，不用为了讨好谁、得到什么，不用去想会不会为书中的人物而愤慨、同情，不再担心被指责，只是单纯的消遣。
　　也没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陈殊把侧厅当成了书房，每天呆在那儿，倦了就去小花园走两步。
　　直到那天她发现了个黑衣青年也在这儿，但对她走来走去视若无睹，只是专心地敲着电脑。
　　他对电脑似乎不熟悉的样子，两手各出一根手指，在慢吞吞地寻摸键回消息，特别辛苦。
　　陈殊看着都替他急。
　　因为对方似乎是他的客户，对商品挑了一些刺，还扬言要差评。气得他眼睛冒火，朝着电脑屏幕挥了挥拳头，努力忍着才没砸下去。
　　“这些个小阿飘，知道大爷是谁吗？用了本系统的道具，还想退，还想差评！呸！把他们全都扔地狱去……”他咬牙切齿地嘀咕。
　　这样的客户，陈殊早已见怪不怪了。但看到青年恼怒的模样，就想起了自己初入社会时曾经也是这样，抓狂，愤怒，然而……无可奈何。
　　她鬼使神差道：“需要帮忙吗？”
　　586：“！！”
　　于是郁清这天进去找书的时候，就看到陈殊坐在586的电脑前，手指翻飞在回复客户的消息，一脸淡定地处理掉了所有售后问题，然后还给586传授经验：“对这样的客人，越是胡搅蛮缠，越要理智，善于用规则……”
　　586小鸡啄米一样：“嗯嗯嗯！”
　　陈殊：“还有你这个店铺模板太单调了，可以改进一下，更符合点灵异气质……”
　　地狱系统连忙纠正：“地狱气质！你能帮忙吗亲~”
　　“可以……”
　　郁清觉得不可思议。
　　这两人居然搭上话了！
　　586那张严肃的脸说着某宝体时，真是太违和了。可两人在一块讨论，又莫名和谐……
　　也许是因为，这两人气场正合？都一样的冷？
　　老宅也道：“小姑娘身边的空气确实有点冷嚯。不过没关系，我会输送一些温暖的空气过去。”
　　陈殊不知觉今天说了很多，她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又或许是因为这个黑衣青年与众不同。
　　旅馆里的员工都长得很好看，白衣小哥是盛世美颜，这个黑衣青年也毫不逊色。只是大概因为他面上较冷，看起来没那么容易亲近，更没人敢多看两眼。其实，这个人如果笑起来，绝对会令人神魂颠倒……
　　她正想着，青年忽然道：“你是不是常常觉得心里很冷？”
　　陈殊下意识地点头，又愣住了。他怎么知道的……
　　“那你不要离我太近了。”青年说出了奇怪的话。“你的精神状态不大对头，很容易被地狱吸引。你需要……多晒晒太阳。”
　　陈殊不知道为什么，只管点头，然后茫然地离开了。
　　她确实很长一段时间都闷在屋里了。因为不想出去，一出门总遇到些糟心又无力的事，让她越来越麻木。
　　也许她真的可以试试多接触点阳光。这里的冬季阳光很不错，好像一直都那么热烈，那么让人迷恋。


第137章 有雪时
　　郁清发现586居然正经忽悠了一回, 让陈殊去晒太阳了，惊讶得很。
　　“我说的可是实话，地狱里可不是只有恶灵。堕落、误入歧途的灵魂也会被收的。”586撇撇嘴说。
　　“这个世界人心冷漠的问题确实情况有点复杂, 虽然地狱已经在尽量调整政策, 不能全收管，但她这样的状态，很可能被阿飘盯上。因为极端的冷漠无视可能会招致某些阿飘的报复。其实宿主能看到阿飘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可以躲开恶作剧的、意图不轨的阿飘。那些看不见的人，连自己被捉弄了, 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郁清心想他幸运的，应该是遇见586吧。他还是不想看见阿飘，当初阿飘给他的阴影和困扰可太大了。
　　“嗯？我听到了哟~”586昂头道, “宿主, 夸我可以直接点。”
　　老宅也道：“小五一直在收敛恶意嚯。”
　　586立即痛心道：“还不都是老头你！把我的道具全都变成奇奇怪怪的效果，万一我也变成奇奇怪怪的样子, 绝对会被总部销毁的！幸亏修罗能护体。”
　　郁清意外道：“真的会被销毁吗？”
　　586可怜兮兮的：“当然啊宿主，系统的本质只是一堆数据啊。如果数据出现bug，我会生病。”
　　老宅连忙道：“我、我会努力不干扰小五的嚯。”
　　586又得意起来：“不过么, 我也没那么脆弱, 我选的这副修罗体可是很强悍的。你们还是多担心那些人类吧。”
　　老宅就好奇地树枝戳了戳586。“真的，好硬的壳嚯。”
　　586摆手道：“去去, 你们都一边晒太阳去，别干扰本系统工作。”
　　郁清被一股力量推了出来，决定做冰块去, 脑中便传来一声愉悦的冷哼。
　　小院里, 陈殊正在拍照。
　　她晒了一会太阳, 便开始觉得身上滚烫, 不得不活动活动，没一会，就出了一身热汗。
　　她满意地翻着照片往回走时，忽然发现了地上湿漉漉的脚印。一对圆形的印子，小小的，一串串，就像是谁从水里上来，走了一路的样子。
　　郁清也发现了。老宅不会把自己弄湿，客人们也不会故意弄湿地板。而情绪小人们都会想方设法隐藏起来。这印子虽然早晚会干，但还是明显。
　　谁的呢……
　　“我好像……看到了。”陈殊迟疑地说。
　　她没看到人，但看到了印子在慢慢出现，好像一个隐身的家伙在走，走到了……她屋里。所以她确定那是脚印，而不是普通的水迹。
　　“……”郁清就知道，一定是新来的小人无疑了！
　　老宅搜寻了一下，说：“是的嚯……这是情绪小人在乱跑。”
　　郁清问是什么，老宅只是笑眯眯道：“明天你们就知道了。一定要早早起来嚯。”
　　陈殊正蹲在地上看着湿湿的小脚印，听到他在角落里自己嘀咕，便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郁清：“！！”
　　怎么回事，她能听到老宅的声音吗？！
　　他小心翼翼道：“什么？”
　　“我看得出来。”陈殊说，“你的表情，跟人对话才会是这样的。”
　　她虽然不爱说话，但很擅长观察人。没事的时候，她常常坐在咖啡店里看窗外经过的人流，看一个人的装束和言行，就能猜测出他们的职业和心情。
　　郁清：“……”
　　“放心，我不会跟人说的。”她嫣然一笑。
　　郁清也笑：“我相信你。”
　　他在快要消失的脚印上摸了摸，有点冰凉。
　　这一定是女孩的情绪吧。
　　陈殊一直注意着那个脚印，但这天没有再看到，总觉得莫名有点牵挂。
　　她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时候，何雪终于又忍不住道：“你在找什么吗？”
　　陈殊诧异了一下，她很少会表露出情绪，哪怕出门时，也习惯了把自己藏在自己想象出来的空间里。但是现在……
　　“有那么明显吗……”她小声地喃喃自语。
　　何雪乐道：“我丢了东西的时候，也像你这样。”
　　然后她跳起来道：“找什么？我来帮你，我眼力可好了。”
　　！！
　　院子里，正在吹喇叭的口袋小人连忙停下，急急忙忙地穿过草丛跑进屋里。
　　“我……我的耳环掉了。”陈殊犹豫着说。他人突如其来的热心让她下意识退开了点。
　　她想起来自己的承诺，没把小人脚印的事说出去。
　　但让何雪瞎忙活了一通，她还挺不好意思的，就决定请大家吃点东西。好在郁清这里食材丰富，她可以随便露一手。
　　于是下午大家都吃到了可爱的玉子烧。松软香甜，蓬松松的，层次绵密，金黄诱人。
　　“没有想到啊，你居然会做好吃的！真的一点看不出来！”何雪吃得感动极了。她还为自己先前的成见有点愧疚呢。
　　这玉子烧看起来简单，但是要做到这么好吃，手法一定很纯熟了。完全想象不出，做出这样香香软软食物的人居然看起来特别冷漠。
　　“嗯，平时自己在家会做着打发时间。”陈殊准备再做一些，摸到最后一个鸡蛋，忽然愣了一下。
　　她刚要拿起，那个鸡蛋就动了一下，然后一个激灵，好像被吓到了似的，从灶台上蹦了下去。
　　何雪正在吃没注意到，只有她很清楚，蛋跑了。
　　那颗蛋软软滑滑的，有点凉，还有点弹性，仿佛剥了壳的熟鸡蛋。
　　她懵了一下，没声张，默默换了个蛋。
　　因为吃到了新鲜吃食，老陶也来了兴致，又下厨了。陈殊默默给他打下手。
　　傍晚阳光退去后，热腾腾的食物摆了满桌。小院里的路灯亮起，掩藏在树叶丛中的小小木屋也亮了，像是几户人家的灯火。
　　难怪夜里的温暖好像和白天不一样。陈殊心想。
　　第二天她早早就起来了，又发现了脚印，从她房间里走了出去。
　　她循迹而去，到了屋外，发现已经有人在院子里耍起来了。
　　阳光还没起来，老宅边铺了一片片的白色。很薄，但看得出来是雪。
　　“哈哈哈，看我堆的雪人！”何雪得意洋洋地说。
　　陈殊看过去时，发现那雪人就鸡蛋大，忍不住噗嗤笑了。
　　郁清还是没发现小人的踪迹，但知道这雪一定是小人弄出来的。他一早起来就看到雪印了。那家伙身上有雪，一定是走路时掉落的。
　　老宅乐道：“那是雪时小人，它就在你们眼前嚯。”
　　薄薄的、小小的另一块雪地上，鸡蛋状的雪时小人浑身是雪，正顶着个雪球装雪人，在暗中挪动。它想挪到草丛里，人类就看不到它啦！
　　它终于成功躲进了草丛，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小雪球扔掉，却不知道身上的雪还在掉，已经被郁清发现了。
　　细细的雪痕，看起来好像糖霜一样。
　　那之后的几个早上，屋里总有落雪的脚印。屋外也时不时有片小雪堆。
　　后来渐渐的没有了。
　　陈殊要离开时，已经跟何雪她们玩得很好了，虽然她还是不大爱说话，也不怎么笑，只是静静听客人们说笑，默默做事。
　　后来旅馆里再也没有了雪的踪迹，就连湿润的小脚印也没了，郁清都以为小人被太阳晒化了呢。
　　然而老宅说：“它只是睡着了嚯。因为小姑娘已经不冷了。在我这里也没有寒冷可以让它吸收。不过，它藏在小姑娘的行李里，我想很快会醒来。”
　　树屋的家乡，凡是下雪的地方都会有雪时小人。它们被怕冷的人们催生出来，能够吸收所有生灵散发的冷意。雪中的冷，雨中的冷，空气中的冷，弥漫在人们内心里的冷……
　　陈殊回到家中才发现自己包里多了个鸡蛋。似乎就是在旅馆时，混在鸡蛋堆里偷看自己做玉子烧的那颗“蛋”。
　　因为那颗蛋雪白，挺滑溜，还特别坚硬，掉在地上也一点伤痕没有。而且放在平面上能够站着，永远不会倒下，像个不倒翁。
　　她把蛋放在了书桌上，下班回来时，就逗一逗。
　　那颗蛋有时会消失不见，那天她受了打击心灰意冷，半夜起来找不到蛋，忽然很想哭。
　　可睡醒后，那颗蛋又在桌上出现，失而复得，让她喜极而泣。
　　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回了什么，开始和朋友们问候起来，走在路上，渐渐地下意识帮助人，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谁也没有看见，幽深的午夜里，雪时小人在楼下蹦来跳去，使劲跺掉身上的雪，仔细弄干净了，然后才偷偷溜回去。
　　女孩外出的时候，它开始悄悄跟出去。但绝不会让任何人看见。
　　大街上人来人往，脚步纷忙。其中有失落的人，疲惫的人，面上说笑却暗里叹气的人，各色各样，还有无精打采的流浪猫狗……
　　[冷~]
　　雪时小人抖了抖身子，身上冒出细密的雪。它跺两下脚，飞快地跟上女孩的脚步，一路留下许多小小的脚印。繁忙的城市里也下着雪，没人留意那么迷你的脚印，甚至一片雪花落下，就覆盖了上去，再也看不到痕迹。
　　但人们忽然发现，这个冬天没那么冷了。虽然雪还在下，天气也没回暖，小河还冻着。可是相互见面时，总是觉得和往时不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总是暖融融的气氛。


第138章 有点宅
　　今天又下起了雨, 冬季的雨绵绵像雾，把后山全都笼罩在一片烟雾中，混着早晨的炊烟, 分不清哪个才是雾，哪个才是烟。
　　这个时候村子里有些阴冷，所以客人们这两天都闭门不出了, 又窝在老宅里。
　　晴时没出来驱赶烟雨，所以院子里的草叶石头山上, 全都挂上了细密的水珠。
　　“浇灌些雨水植物能长得更好嚯。”老宅站在雨里，等到细密的雨点落满了叶子, 就会抖一下水珠。
　　雨不大的时候 , 它就这样洗澡。
　　好在它的动作不大, 屋里的客人们谁也没察觉，就算有人路过看到，也只会觉得老宅在视觉上“震”了一下而已。
　　“小郁今天要出门嚯。”老宅说。
　　不知什么时候起它也开始留意起这个了, 每天都会问胡二下一个客人什么时候来。
　　·
　　郁清点点头。虽然他更希望客人在晴天过来, 那样旅行的体验更好一些。但是天气就是这么捉摸不透。
　　因为下雨，胡二也不乐意出门了，说是会弄脏他漂亮的皮毛。
　　郁清便拿了外套自己一人出门了。好在如今村子里的主干道都修了水泥路, 他开车出去，倒没受到什么影响。
　　他到了约定地点时，两个客人正撑着伞等候。父子俩一个正在翘首以盼，一个低头玩手机, 郁清来了他也没挪开眼。
　　他爸道：“陶宇！跟人打招呼~”
　　陶宇抬头说了一声：“你好。”
　　立即又埋头刷手机。
　　陶爸拉他上了车, 时不时戳戳他看窗外的风景, 然而他只是敷衍地“嗯”一声, 看也没看。
　　到了旅馆, 陶爸乐得跟个孩子似的，好奇地到处瞧。
　　“好大的树！我都抱不住，儿子，你也来，看看几个人能合抱！”
　　“这石头群的造景太绝了！”
　　……
　　“儿子你看你看！这房子真的是古建筑啊……看这木头的年份不小了。”
　　陶宇全都“嗯”了过去，只是提到老宅时，终于又抬头看了一下，点点头表示赞同，等登记好，一声不吭地上楼进了房间。
　　陶爸无奈地对郁清道：“我儿子就这样，闷头闷脑的，一放假就整天关在家里。没人说啊，他能一整个假期不出门，我和他妈妈都愁得很。”
　　郁清道：“学习累了想休息吧。”
　　陶爸哼道：“累啥，整天不是对着电脑就是手机！再说才刚上大一呢，能有什么课业。”
　　他絮絮叨叨地上楼去了，再下来时，还是一个人。
　　“怎么说他也不肯下来，说是下雨不想出门 。”陶爸无奈地说。
　　胡二懒洋洋道：“年轻人嘛，想下来的时候自然就下来了。”
　　陶爸愁道：“就怕他闷出病来。希望明天放晴吧，我带他去走走，总闷在屋里怎么行呢……”
　　他转头和老陶聊了起来。
　　雨天时老宅会把小露台加个顶，变成小亭子，客人们如果在屋里待不住了，就能出来坐那儿喝喝茶看看景。
　　老陶不爱看电视，不能出门钓鱼时，就喜欢煮了茶，在那儿下下棋，和陶爸正好趣味相投。
　　陶爸这个棋迷下了两天棋，才想起儿子来，慌忙上楼时，发现他在电脑前摸呢，一点没有被他冷落了两天要埋怨的意思。
　　陶爸看他那淡定样，都不知该放心还是担心了，看看今天天气不错，又提议道：“儿子，听说附近有个迷宫景区，你不是喜欢游戏吗？咱们去玩玩吧。”
　　陶宇头都没回：“不想去。”
　　陶爸：“那你整天不是对着手机就是电脑，眼睛也不好啊！”
　　陶宇指了指窗口：“外边有绿色，我自己会放松眼睛。”
　　“……”陶爸无话可说了，只是气呼呼道：“我就不该让你带着电脑出来。”
　　陶宇：“那我就不来了。我可是看你一人出门不放心才跟来的。”
　　陶爸：“……”到底是谁不放心谁呢！
　　他还想说什么，陶宇道：“你说完了吗？”
　　陶爸又忍不住唠叨：“没。我说你啊，挺大个人了，整天蹲着不出门行吗，出来走走见见人，交几个朋友好不好，这样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陶宇：“我有朋友。我现在已经出门了。”
　　“网络上那都是虚的，你现实有吗？”
　　“我们见过面了。”
　　“什么？！你什么时候见的网友我怎么不知道！你妈知道吗？！对方男的女的？万一被骗怎么办？现在男孩子出门也要小心……”
　　“……”
　　陶宇不想说话了，只能敷衍道：“知道了。”
　　陶爸：“那我们下去？”
　　陶宇又摸回了电脑：“今天阳光太晒，不想。”
　　陶爸：“……”
　　第三天，陶爸又来了。
　　陶宇：“房子太舒服了，不想出去。”
　　“……”
　　老宅偷偷告诉郁清：“有人夸我！”
　　随后又犹豫道：“但是，这个世界的孩子不出门是不是会生病？”
　　如果那样的话，它就把房间布置的不那么舒服好了。
　　郁清想了想道：“生病和出不出门没有必然联系。我有这样的朋友，特别宅，在家上班，不上班的时候，就在家里听听歌，看电影，看看书，再打个游戏，过得挺滋润，生活习惯不比经常外出的人差，健康也没问题。”
　　他觉得陶宇也不像是心理问题，大概只是不喜欢外出而已。
　　老宅就松了口气。
　　陶爸依然锲而不舍地说服儿子，总算在第四天的时候，把人说出去了。
　　但陶宇一出来，郁清都能看出他脸上的烦躁。他两手插着口袋，一脸不情愿地跟着陶爸出去，无精打采的。
　　陈进也跟着父子俩凑热闹去了。
　　“我看着他还算正常啊，会帮他爸拿东西，给我们买水，就是不爱说话，总觉得他路上一直在走神。”陈进说。
　　想事情
　　他们一回来，陶宇就拿了点吃的上楼，没再下来。
　　陈进琢磨一下，便对陶爸道：“他可能不喜欢走迷宫，如果是喜欢的事情，应该就会出门了。”
　　陶爸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冥思苦想儿子到底喜欢什么。但是……
　　他还真想不出。毕竟陶宇平时放假，除了倒垃圾，就没出过门，在房里整天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他便跑上去问。
　　陶宇叹道：“我喜欢的不需要出门，要出门的都不喜欢。”
　　陶爸瞪眼：“为什么不喜欢出去？”
　　陶宇叹着气给他数：“我忙，累，外边人多，我一个人没意思，没钱……”
　　“你哪里有在忙？”
　　“你玩电脑的时候咋不累？”
　　“这儿是乡下，人真的一点不多……”
　　“出门不就有朋友了嘛……”
　　陶爸一一给他反驳了。
　　陶宇更心累了，瘫道：“反正我今天陪你走一趟，现在已经是条被揪上岸的咸鱼了，您就放过我，让我歇会吧。”
　　这陶爸无话可说。只能琢磨着明天再带他上哪玩去。去的地方多了，他就知道外边的世界多有趣，不会整天闷家里了吧。
　　陶宇呈大字躺在床上。他其实体力还行，毕竟家里有健身器材可以锻炼。可为什么一定要出门呢？他不怕人，也不怕事，就是喜欢呆在一个人的世界。然而身边的人都觉得他不对劲——“死宅”，“这个年轻人宅废啦”什么的。
　　为什么人们总要把自己的想法套在别人身上，让所有人都变得一样呢……
　　别人喜欢逛街，喜欢打球、游泳，可他不啊！哪怕要动，他也喜欢静静坐着，弹弹琴，做点模型，或是修修电器。他又没有混吃等死，怎么就不能闷家里头了呢？
　　再说，他也没有一直不出门。只是他出门的时候，没人发现。
　　陶宇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他这几天总是做一个梦，梦见自己生活在一个可爱的国度里，就连自己也变得很可爱。因为，梦里的他是个小小的人，他的邻居和朋友们也是一群小人，虽然所有人都发着光，看不清面目，但他总能凭感觉认出这是谁谁。
　　在这里，他可以一直呆在屋里，偶尔出门，也不会有人说“你终于出门了啊”“你整天在家不闷吗”“人啊要有一点社交”。
　　他的小人朋友总是很了解他。
　　[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一定有什么好事发生吧！]
　　[诶，你有黑眼圈！你需要多睡！明天不要起那么早~]
　　[我有消除的露水哦！]
　　[我要！]
　　[我也要！]
　　[哼，你们又没有黑眼圈……]
　　……
　　小人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不论他呆在小屋里多久，都从来没有说过认为他奇怪的言论。
　　陶宇醒来的时候，阳光特别好。他知道自己起晚了，因为另一张床已经空了。爸爸估计又在楼下琢磨带他去哪儿了。
　　他无奈地看了看手机……
　　好大！
　　不对，那另一张床也好大！
　　陶宇傻傻环顾四周。房里的一切都被放大了。
　　不，应该说，是他变小了。
　　他为什么变小了？！
　　他正在恍惚地想自己是不是没醒，房门推开了。
　　陶爸道：“小宇，今天我们上山……？？人呢？哪去了？”
　　他在房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嘀咕着：“不可能出去了吧……”
　　他下楼转了转，没发现，就找了郁清问。
　　“那孩子变成小人了嚯……”老宅提醒他说。
　　郁清给吓了一跳：“什么！”
　　“那是屋中小人。”老宅说。“一种很奇特的情绪小人，喜欢守着屋子，不喜欢出门。这原本是个不得不出门的小人族，担心离家之后没人照看他的树屋——当然，我们树屋其实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所以他催生出了一个喜欢宅家的小人。这个小人有点特别，除了不爱出门，谁碰了它，就会变成小人。”
　　郁清：“那……还能变回来吗？”
　　“既然是那孩子自己的情绪小人，那就可以的嚯。”老宅说。
　　房间里，陶宇渐渐适应了这个状况。
　　他变小了。
　　他有一副发光的身体。
　　他的手上可以凝聚出一团光。
　　他的光触摸到什么，什么就会变小，成为和他一样的比例。
　　他为此激动不已。
　　刚刚爸爸看不到他，就是因为他变小，躲起来了。
　　那么，他以后可以留个字条，上哪儿逛了，然后悄悄留在屋里。
　　他新奇地尝试着，发现这个身体的弹跳力很好，不存在变小了无法够到东西的问题，力气也不小。他感觉如果有对翅膀，甚至能飞起来。
　　他干脆把自己的材料都变小了，在桌子上忙碌起来。如果爸爸回来了，他就躲到背包里去。
　　他正在专心地琢磨着他的机器人作品。下个月要参加比赛了，一定要尽快完成。
　　他正要拿材料时，发现有人先拿起了，正在好奇地看。
　　那也是个小人。
　　陶宇：“！！”
　　*
　　“他跟小二去景区逛了。”郁清说。还好今天胡二又去卖菜了！
　　陶爸就惊奇道：“不能吧，你们怎么说服他的？？”
　　郁清笑道：“他想出去的时候，不用谁说，自然就出去了。”
　　陶爸还是难以置信，便也去景区逛了逛，还嘀咕：“出去玩也不叫老爸……”
　　他当然没见到陶宇。
　　胡二又是个人精，听他问起来，旁敲侧击，了解了情况，就配合郁清编了个借口。
　　陶爸只觉得古怪。可是他匆匆回到旅馆，进门一看，发现儿子确实在房里。
　　陶宇终于做好了他的机器人，收拾好了背包，对他道：“爸，我过两天要去京都。”
　　陶爸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嚅嗫道：“怎么突然要去这么远的地方……”
　　儿子一直闷在家里，他每天苦口婆心，也就能说动他下楼倒个垃圾，拿点快递。忽然说要出远门，他反而更担心了，唠叨着自己什么时候假期陪他去。
　　“我一个人可以的。”陶宇说。
　　虽然他并不是一个人。
　　他有了梦里的一个小人朋友。
　　虽然他的小人朋友表示不想出门，更喜欢呆在家里，但是一定会给他祝福。
　　陶爸不知道陶宇为什么想通了，在那之后，还奔波了好几个地方。然后……就要开学了！
　　再后来，他工作了，变得十分忙碌。
　　陶爸忽然想念起他在家的时光来。
　　但是很奇怪，他总有种感觉，儿子仿佛从没离开过家。


第139章 有时坚持
　　在那之后天气变好起来, 郁清还是喜欢呆在家里，捣鼓吃的, 做点小人物件。
　　有时他觉得自己也像个屋中小人一样，越来越舍不得老宅了。
　　“因为屋中小人原本就是主人的一部分情绪嚯。”老宅说，“每个人都有喜欢在家的情绪，有的人强烈一些，有的人淡一些。不过屋中小人只有在感应到烦恼的时候，才会出现。”
　　郁清有点遗憾, 如果小人出来的话，他和老宅做的小屋子就派上用场了。
　　不过，没烦恼也是件好事？
　　他把橱窗整理了一下, 发现攒的空气瓶子和情绪样本已经不少了。如果有一天老宅离开, 这就是他最大的财富吧。
　　586敏锐道：“宿主是找到送老宅离开的方法了吗？”
　　“还没有。”郁清道，“但我总觉得，老宅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叶子活泼了许多，有时会呼吸似的一晃一晃动起来。树枝也粗壮许多，桃树都长到屋顶了。
　　“那是因为我日夜不停地收集能量, 开始有成效了嚯。”老宅说。“树屋很少使用这个能力, 日出花和月出花采集的能量一开始很微小, 但是到后期，能量会爆发式增长，甚至导致井的溢出。所以我在想嚯, 废弃的井能够到达这个世界，如果井溢出的话, 是不是也能打开一条通道。”
　　郁清还真没想过从井下手。毕竟那是树屋的核心, 生命一样的存在。
　　“井溢出的话, 你会怎么样？有伤害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嚯……不会有伤害, 就是会比较兴奋，然后领地会扩张，变得很庞大。”老宅的树枝对了对手指，“这个地方可能放不下我。”
　　郁清：“……所以你最近要卖空气，是想赚钱买地？”
　　他说老宅为什么忽然冒出一堆赚钱的点子呢。
　　老宅含糊道：“是嚯……”
　　郁清道：“钱的事你不用操心。”
　　胡二：“就是，大不了搬到咱山里，有的是地方。”
　　586也大方道：“我也可以在地狱给你申请一块地。要多大有多大！”
　　章树严肃地点头：“我也能赚钱。”
　　老宅感动极了。
　　“不要着急，还、还没有那么快的嚯。”它连忙说，“只有太阳和月亮出来的日子，它们才能收集，每天只有一点点，所以还要很多年才会有变化。”
　　它可不希望大家都拼命赚钱去了。
　　郁清道：“总之你好好恢复。”
　　老宅就不捣鼓空气，专心照顾房顶的花去了。
　　只是它身上的绿叶子依然每天微微晃晃，有时像被风吹动。有人碰一下，它们就会屏住呼吸似的不动了。等人们移开视线，又小心地晃起来。
　　新来的客人林西就发现了这个有趣的现象。
　　“这里的植物都很奇妙。”她说。
　　不管是门口的樟树，还是柔软的草地，还有各种花木，都特别鲜活。
　　樟树的叶子被风吹响时，仿佛想要告诉人们什么。躺在草地时，偶尔会听到细微的说话声，但是听不懂的语言，她没听出意思来。
　　古宅的栏杆上，叶间开出白色的小花，阳光下绽放。如果太阳移动，没有阳光时，它们就会合起来变成尖尖的花骨朵。
　　郁清才发现老宅已经把日出花开到下方来了。这其实有些风险，万一被谁摘掉了，老宅一定很心痛。幸好客人们一向很自觉，只要是宅子里的东西，都会先问问他。
　　“树屋的花会散发情绪嚯，所以客人会下意识以为是不能碰的花，不会动手的。”老宅说。
　　林西果然没有碰，只是四处欣赏。郁清种了好些花，都陆续开放了。
　　“真好啊。我以前也喜欢种花草，可惜一直种不好。”她羡慕地说。
　　郁清开玩笑道：“植物杀手？”
　　“啊，那倒不是，就养着养着，有时候忘了，就没怎么打理了，渐渐的枯萎了。”林西不好意思地说。
　　郁清道：“养植物是需要点耐心。”
　　“哎我就没那个耐心。”林西叹息说，“也就只能看看别人的成果了。”
　　说着她又去菜地跟樟树凑热闹去了。
　　“阳台种菜也不错的样子呢。”她高兴地说。但樟树不爱说话，她没讨到经验，收到了一堆瓜果。
　　她还挺高兴，吃完了还问郁清能不能买一些，送给同伴。这季节没有这样鲜嫩好吃的夏季时蔬，他们肯定喜欢。再说这瓜果的口感确实鲜甜！
　　郁清奇怪道：“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吗？”
　　林西来的时候，他并没看到有同伴。
　　“不是啊，我们本来组队进山玩呢，我体力实在不行，就先回来了。”她有点遗憾地说。
　　郁清便点头：“量力而行也挺好的。”
　　林西就刷着手机消息呜呜道：“可是他们在山里遇到了蜂窝，还有好多野果，还捡了栗子！早知道我就多坚持一段路了！”
　　郁清笑道：“你喜欢的话，我们小二可以当导游带你去，保证能碰到你说的那些东西。”
　　“真的吗？！”林西惊喜得跳起来，又很快沮丧坐了回去，道：“算啦，我要是有那体力，也就不会中途折返了。”
　　但她真的好心动！
　　可一想到山路不好走，她又犹豫了，还是好好休息，留着体力参加下一个活动吧。
　　但养精蓄锐了两天，等到同伴下山，去了迷宫景区的时候，她回来还是垂头丧气的，说是没通关。
　　何雪她们还安慰，第一次，第二次就有经验了。
　　“我不行，我绕了好几个圈子，腿都酸了，越走越不对，走不动路了，幸好有工作人员，最后是人家把我带出来的。”她苦着脸说。
　　之后她就没再出去，只是跟何雪她们在院子里说笑，吃点特色菜。
　　“哇，这是你拼的？这么大，得费不少时间吧？”林西看着何雪房里的一幅装饰画惊叹。
　　“对，你要不要玩？”何雪笑嘻嘻道。
　　“我不行。”林西连连摆手，“拼图组装十字绣什么的，这种小玩意我没耐心，就没拼成过。”
　　说着她愣了一下，忽然被戳到了什么，情绪低落下来。
　　“我好像就没能好好做成过什么。”她喃喃地说。
　　“上学的时候长跑，别人再慢也撑着到终点，我总是跑不动就坐地上了。”
　　“学钢琴，练了十年没什么成就，也放弃了，现在摸起来都很陌生了。可是同班弹得比我还差的学生，后来考上了艺术院校，拿奖无数。”
　　“和朋友出门爬山，从来没到过山顶，不是在半山腰等着他们，就是提前下来了。”她有点自嘲地笑，“我自己都觉得差劲。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放弃了呢，如果多坚持一会的话……”
　　她也不会被同学耻笑，不会羡慕别人的光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做什么都觉得很失败——想要早起结果每天赖床上班狂奔踩点，想要减肥，想要学英语，想要多读点书……
　　每一次都只坚持了几天，就莫名其妙计划流产了。她还想要充电，上进点努力升职，然而……
　　现在她买回的书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
　　何雪安慰她道：“别想那么多啦，我好多事也坚持不了。”
　　林西摇摇头道：“我真的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但是……实在太难坚持了。我试过很多办法了，备忘录、时间管理，请人监督，都管不住自己。”
　　她现在每天单调地重复着工作，虽然觉得人生好像失去了目标，也只能坚持下去。可她心里总有个念头，如果……她能坚持做一些事，可以有更好的前程。
　　她闷闷地回房睡了，只觉得自己这次出游大概是废了，回去一定会被同事取笑。
　　要这样一直下去吗……
　　人家万事开头难，她怎么觉得坚持更难呢？
　　她是不是缺点什么……
　　什么呢……
　　林西又不小心睡着了。
　　一夜无梦，只是这天她起得特别早。
　　而且起来之后，就见旅馆的老板有点奇怪地看着她。
　　是有点奇怪吧，就算是上班时，她也没起过这么早，六点钟呢！
　　她不知道，郁清在看她头顶的光点呢。看起来就是一些光点，不是小人的形态。
　　可老宅说：“那是她的情绪小人嚯。”
　　流动的、大小的光点在她头上盘旋。它们数量不多，飞得很慢，有时会游荡到林西的周身。
　　“这是终时小人。”老宅飞快翻着记录说，“听说在我们树屋世界的尽头……有一个湖，每当有人完成一件不可能坚持的事，湖中就会生出一个这样的小人胚胎嚯。我还听我的哥哥说过，世界的尽头有许多漂亮的光，那里是最接近情绪小人世界的地方，十分神秘，很少有人到过。”
　　世界的尽头吗……
　　郁清道：“你是说，如果坚持完成某件事的话，也可以催生出这样的小人？”
　　“是的嚯，但必须是坚持了许久的事，对人类来说，可能有些困难，需要耗上……一辈子也说不定。”老宅伤脑筋地说。
　　“所以这位客人很幸运嚯，这样的烦恼催生出了终时小人，人们很少为此极端焦虑。毕竟每个人总有些可以坚持，和不可以坚持的事情。”
　　郁清没有对林西声张小人的事。
　　因为老宅说：“客人自己可以看到。小人现在只是胚胎，如果她有想做的事，坚持到一定程度，小人会慢慢长大。小人发光，就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让她去行动起来嚯。”
　　林西确实看到了。
　　她的头顶，有一片游动的光点！
　　虽然她问了旁人，都说没看到，还觉得她没休息好眼花了，让她回去再睡会。
　　可是林西觉得自己眼神没问题！
　　那些光点确实在跟随她。
　　她可以抬手摸到，甚至抓在手里，是很柔软，落在手上羽毛一样的感觉。它们发出柔和的光热，还有微弱的脉动。
　　林西：！！
　　她总觉得触摸到脉动时，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这是什么神奇生物！
　　她查了许多资料，始终检索不到，只是在回到家中后，莫名发现它们散落在各处，是自己遗忘已久的书籍和钢琴。
　　她的心中不知为什么燃起了冲动，忽然想重拾起来。
　　啊，太正常了。她每次加班回来吐槽工作时，都会打鸡血地想要上进，摸出来翻翻。每次在咖啡厅里听到美妙的琴声，就想回家试试。但也只是那么一阵，第二天，最多坚持三天，她又放着吃灰去了。
　　然后继续周而复始的机械生活。
　　但是那天，她不知为什么，一直很有精神。那些光点不再跟着她了，藏了起来，只有翻开书，弹起琴，才会出现。
　　一开始只是好奇，可是真奇怪，她只要看到光点，就再也不想放下那些事了。
　　而且不久之后，她发现那些光点变大了，还有了形状！像是进化了一样，游走时拖出一条光的尾巴，像蝌蚪，又像彗星一样。
　　它们的数量还多了！
　　林西想起来，她最近似乎多了个健身的活动！她想练个马甲线，所以刚办了会员卡。虽然同事嘲笑她肯定又浪费钱，卡永远不可能用完。
　　可她看着自己的光点小人，莫名觉得没问题！
　　小小的光点，无论芝麻大，米粒大，还是黄豆大，最后都长出了小尾巴。最快的那个，居然伸出了小手，小脚……
　　林西才发现，它们长成了小人，跑得特别快，总会拖出一条尾巴，如果不仔细看，依然像光团一样。
　　而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坚持完成了许多自己从前觉得不可能完成的事。
　　她再次和同事们去爬山时，第一个到了山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她的小人，一个个长大了，藏在家中许多角落。


第140章 有些幸运物
　　最近院子里的桃子又爆了果实杨桃果子也挂了一串串, 大概老宅的小气候正合适，它一直开花结果不断。
　　胡二便摘了些花下来，装点果盘。粉白的花煞是可爱, 能看能吃, 嚼起来有些酸溜溜，休闲开胃。
　　同样有趣的是那一片酢浆草, 长得茂密又喜人, 也比外头路边的要肥硕, 梗也要更长而白嫩, 花朵也更大一些。
　　郁清知道这草连同叶子和花，也能吃，清爽多汁。只是对于客人们来说, 观赏价值大概远高于食用价值。
　　三叶的酢浆草遍布墙角，连成一片片，形成了一片小小的花海。心形的叶瓣令人心悦，红的白的、粉的紫的黄的小花在风里微微摇动，又显得活泼。
　　没有像野草那般占据整个院子，它们相互紧挨着，小心翼翼靠着墙或树下的阴凉处, 占领那些无人注意的角落。
　　郁清本就很少打理院子，看它们长得喜人，还挺规矩——它们从不逾越跑到人们常常活动的地方来。
　　他也没打算拔掉。这样早晨起来时便能看到充满朝气的小花。直到午时, 它们才会合上。
　　老宅说：“我们沟通过了嚯, 如果小郁不介意的话，它们想要屋下的一小块地方, 一点点边就好。”
　　郁清对老宅能够沟通植物, 已经习以为常了。事实上, 他觉得院里的植物也有了些变化，会借着风摇动起来，表达一些情绪。
　　今天阳光热烈，酢浆草不但合起了花，就连叶瓣也向下耷拉着，一看就晒得慌。而躲藏在墙下、树下或是草叶下阴影处的，则随风欢快抖动着。
　　郁清出门时注意了一下，路边的酢浆草并没有这样。
　　“当然嚯，树屋所在的地方，植物会觉醒。”老宅感慨地说，“很多年前这里的植物就觉醒过一次，不过后来我睡着了，它们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不过，人类很难察觉这样的变化。小郁能够发现，也许是因为我的缘故。”
　　郁清觉得还挺神奇而且方便的，因为他每天看一看，便大概了解哪些植物想要喷淋了，哪些快要开花了，哪些受不了强烈的阳光。
　　最近研究的时候，他发现新来的客人也特别喜爱三叶草。
　　“我就是在照片上看中的这片草地。”
　　客人叫孟琪，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此时正蹲在草丛跟前，睁大了眼睛寻找什么。
　　“你知道四叶幸运草的传说吗？听说这种小草大多是三片叶子，四片特别稀少，所以找到的人会特别幸运。”她一脸认真地说。
　　郁清才知道她在数酢浆草的叶子。
　　“我在很多地方见到过这种草，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四叶的，真的有吗？”何雪在边上嘀咕。
　　“一定有的！”孟琪肯定地说，“就是因为很难找，所以找到才很幸运呀。”
　　她细心地翻找着，不放过被覆盖的每一片叶子。
　　“我有个朋友很需要。”她说。
　　除了这个，她还真的再没有别的活动。每天大清早起来，拍着小视频开始细细寻找。
　　何雪悄悄道：“那个朋友该不会就是她自己吧？我要是像她那么倒霉，大概也会很信这个。”
　　孟琪来的那天，降温降雨冻成狗。
　　到了旅馆，喝口水能呛着；躺沙发上刷手机，能手滑砸到自己眼睛；走在路上，自行车都能撞上；上个楼梯能滑倒，吃鱼能被鱼刺卡喉咙……
　　“我好像确实有点倒霉哈。”她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妈也老说我，能长这么大可真不容易。”
　　即使到了老宅后，她依然没能摆脱这些糟心事。好在她心态挺乐观的，从不抱怨，反而还安慰别人自己没事。
　　“在我们树屋的领地里，不会倒霉嚯。”老宅琢磨说，“至少在这里我敢肯定，小姑娘只是比较粗心。有时候，只是人们恰好赶上了。你看嚯，如果一些不好的事情，在同一段时间内发生，人们就会觉得特别倒霉。可是如果分散开，偶尔才有一件坏事，是不是就会觉得没那么倒霉啦？”
　　郁清注意了一阵子，发现孟琪确实是个比较粗线条的女孩。哪怕走个路，也总跟人撞上。
　　“其实还好啦。”孟琪笑说，“我觉得自己还挺幸运呢。相比很多人……”
　　她的脸色黯然下来。“已经好很多啦。”
　　“真的，我这都是小事，我的好朋友可要倒霉多了。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爸爸，妈妈又卧病在床。在学校总被人欺负，毕了业，找工作总是失败。去年车祸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站起来了……”
　　她慢慢拨开一片片心形的叶子，确认只有三片，再温柔地抚过一边去。
　　“那……医院没有办法吗？”何雪同情道。
　　“医生说接上了，但她还是站不起来，只能等待奇迹的出现。”她轻轻地说。
　　“其实我很想和她一块来的。这个地方她一定很喜欢，说不定每天看着心情好，就能恢复得快一些呢。但是她现在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哭，再也没出来过。所有人都去安慰她，可越是安慰，就越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小可怜。所以我想，她可能更需要一些幸运。”
　　然而孟琪已经快要翻遍院子了，还是没有找到她想要的四叶草。
　　“我来之前，已经找过很多地方了，我知道没那么容易找到。不过，我就当在攒幸运值吧。”她笑嘻嘻说，一点不气馁，擦了擦汗，换了个地方继续找。
　　口袋小人就举了一片三叶草，好奇地在一旁隐身，偷偷地看。
　　只是可惜，它只能找到有主的东西，帮不上孟琪的忙。
　　老宅则叹息道：“我问过这里的三叶草了，它们当中没有四片叶子的嚯。”
　　胡二迟疑道：“不用告诉她吗？”
　　郁清说不用，而是让孟琪休息会。
　　“我见过四叶的。”他说。“其实比较奇妙。当你努力寻找的时候，很容易错过。但是偶尔不经意的一瞥，反而一下就找到了。”
　　孟琪羡慕得不行。
　　“所以，你需要放松一下。”郁清总结说。“就是真的有，你现在也看花眼了。”
　　孟琪想了想，决定听他的。毕竟是找到过幸运草的人，前辈的经验准没错！
　　她终于肯放下执念，游玩起来。只是……依然倒霉得很。
　　一出门就下雨，她戏称自己可以靠雨神人设出道了。
　　站在树下，能被树上的果子砸中脑袋，起个大包。她便一本正经地说顿悟了。
　　手机坏了，她高兴地说终于可以换新手机了。
　　“真好啊……”何雪羡慕地说，“她这样的人肯定没烦恼。我就不行，一离开这儿我觉得外边到处都是烦恼。”
　　郁清也就没想到小人的事。
　　然而这天早上起来，孟琪忍不住又去草地里寻摸了，一直蹲到了中午，她忽然激动地大喊起来：“啊啊啊我找到了！”
　　客人们都跑出去看，果然，她护起来的那地方，是个四叶的酢浆草。
　　“怎么办！摘下来的话，它会很快枯萎吧！”她给犹豫的，团团转。
　　郁清道：“那就种起来？你可以送一整棵活的给她。”
　　孟琪：“啊这个办法好！”
　　于是郁清找来了个小花盆，连土带根把那颗四叶草放了进去。
　　挖的时候他注意到，有个小小的光影一闪而过。
　　那棵四叶草还带了个花苞，粉嫩又娇弱的样子，紧闭着。
　　老宅说：“里头有个小人嚯。”
　　郁清：“！！”
　　“我想是她确实找到了幸运草嚯。”老宅高兴地说，“在我们的世界，人们偶尔也会找到自己的幸运物——幸运的草、幸运的宝石、幸运的树……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有小人伴生。这种小人最初只是人们寄托的情绪，但是渐渐地，能够吸引幸运了，所以，说它是一种幸运小人也没有错嚯。”
　　郁清便把花盆打包好，按照老宅说的，叮嘱了孟琪一下。
　　“一定要每天浇水，见一些阳光，但是不要暴晒。还有这个花骨朵，很脆弱，最好不要碰。”
　　孟琪连连点头，她一看那白嫩清透的杆子，仿佛用力晃一下都能折断，哪里敢碰！
　　她小心护着花盆，一边给好朋友报喜，一边开心地回去了。
　　郁清才忽然想到个问题道：“如果说四叶草是她的幸运物，她把自己的幸运物送给了别人，对别人能有用吗？”
　　“当然的嚯，有了小人的幸运物。只是幸运物不在身边，小姑娘可能会运气不怎么好。”老宅说。
　　郁清想了想，觉得自己多虑了——孟琪的运气本来就不怎么好！
　　后来郁清在院子里闲逛时，不经意间又在草丛中发现了一片四叶草，但是再也没有发现那样的小人。
　　而孟琪把她的幸运草送给了朋友，自己还是那么倒霉，那么乐观开朗。
　　可很久以后，她的朋友真的站了起来，恢复得很好，顺利找到了工作，并且送了她一件礼物表示感谢。
　　孟琪惊奇地发现，从那时起，自己忽然变得好运起来了！
　　至于那棵四叶草，朋友喜爱得不得了。清晨的时候，花骨朵便会悄悄绽放，从中跳出一个小人。它在草叶间跳来跳去，似乎在玩着游戏。每每落到某片叶子，心形的叶瓣就亮一下。
　　直到有一天那片四叶发黄掉落了，它吓了一跳，四下张望没人，连忙拍拍泥土。土中很快涌出光来，肉眼可见地长高、伸展、旋转，变成了一根四叶草。随后，草叶的光消失，变成了普通的绿叶。
　　小人松了一口气，又开心地玩起了跳格子。
　　从此，那片叶子再也没掉落、凋零过。


第141章 有时讨厌
　　胡二最近不去卖菜了, 又开始蹲在家里看电视。
　　“有个讨厌的人类跑来直播，东问西问，老耽误我做生意, 骂也骂不走。”他气鼓鼓地说。狐狸不想浪费他的法术，也不想招惹人类, 干脆不卖了。
　　郁清觉得他歇一阵也好。
　　二婶来了听说后, 就道：“那肯定是隔壁村的！他们好些人做起了直播呢, 边走边拍, 鸡狗牛猪啥都拍，你说这有啥好看的。”
　　二叔便艳羡道：“你还别说，听说有人靠这个买了车，盖了新房呢。”
　　二婶便想拧他耳朵警告：“你可别学人打这主意啊，咱地里店里都忙着呢。”
　　二叔躲过了, 陪笑道：“那哪能，咱村不是要评美丽乡村吗，老王肯定不许搞那玩意啊, 他连垃圾都不让咱乱扔。”
　　说着他顺势走了，多留一刻也不敢。
　　等二婶也走了，何雪撇撇嘴道：“我不喜欢这大叔，可小气了。我们在店里吃饭，多抽两张餐纸, 他都要翻白眼呢。他当厨，菜的份量也不如二婶足。”
　　郁清倒是见怪不怪了。不过二叔虽然有些小毛病, 干活却是一把手, 只要与钱无关, 和谁都是好朋友。而且他从不敢往郁家跑, 今天过来还是为了送玉米面。
　　他也很少和郁清说话, 路上遇见，也总是有些犯怵的样子，话里特别谨慎。
　　郁清也就谈不上喜欢或讨厌。
　　586吐槽道：“宿主不喜欢的只有阿飘吧。”
　　郁清笑道：“也不是所有的阿飘。”
　　他做了些玉米饼子放着，就接客人去了。到了景区门口，果然发现有人举着自拍杆在走来走去地直播，还不时搭讪路人。
　　郁清一下车，那人便注意到了，眼前一亮走过来。
　　郁清不慌不忙道：“586。”
　　“昂~”
　　“给这人放一只拦路飘。”
　　“没问题！”
　　郁清就若无其事地和那人擦肩而过，去接客人了。
　　直播的男子眼睁睁看着他走过，自己却被无形的东西生拉硬拽住，惊恐万分，吓得连话也喊不出声，镜头也忘了。
　　游人们奇怪地侧目，以为他在表演呢，还围了一圈起来看热闹，把他的视线完全挡住了。
　　郁清找到客人的时候，他整满头大汗，连连道歉道：“实在不好意思，这边我不大熟悉，到处不是树就是水，转了半天才出来。”
　　郁清当然不会介意。
　　但他还是很不安的样子，路上一直道：“真的太麻烦你了，要你接送，不会耽误你时间吧？”
　　“其实我可以自己找过去的。”
　　“车费多少……什么？不用？不不不你一定要收！不然我不放心。”
　　郁清便随他高兴了。
　　在那之后，他总算放松多了，看着窗外飞过的风景，不时和郁清聊两句。
　　可到了地方，进了旅馆，他又紧张起来。“你这儿……原来有这么多客人啊。”
　　郁清道：“不全是。”
　　他把家里的员工都介绍了一遍，客人还是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郁清可奇怪了。这个叫做杜送的客人，似乎很介意胡二他们。在柜台登记时就不时偷看。每看一眼，就把头低得更低，最后有点垂头丧气地上楼。
　　可要问，他就会慌忙摆手：“没有的事，我对这里的环境和服务很满意。”
　　他匆匆上楼去了，也没下来一块吃饭，叫人送到了房里。
　　第二天，他下楼也小心翼翼的，只要看到胡二他们，便低头赶紧走过。如果遇到姚梦她们，更是脸红得冒泡，话都说不清了。
　　每次他想搭讪两句，可尝试多次，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垂头丧气地走开。
　　和人相比，他好像更喜欢动植物，院里有的都拍了许多美照。不只是公鸡和柴犬，就连普通的草地、草丛里的蚂蚱、菜叶上的蜗牛，哪怕是一块普通的石头，都能拍出各种意境，像大片一样。
　　“我不是摄影师，就是业余玩玩。”杜送不好意思地说。
　　可他回到人群里，又变得很紧张。
　　“我看二婶过来的时候，他很正常呀，还能聊上。”胡二挠头说。他一点没觉得这个人类有什么奇怪的。
　　郁清留意一下，发现还真是。
　　杜送没有社交障碍，其实还挺热衷交流的，只是每每说话，四周气氛就冷下来。他就赶紧闭嘴。
　　久而久之，他便不说了，只是默默听着。听着听着，消失了……
　　郁清觉得他的神经大概有些敏感。比如摔破个杯子，他会紧张地一直道歉。
　　“我也没想到你这儿是真的古宅，杯子还好，万一砸坏了地板，我担心赔不起啊。”他忧心忡忡地说。
　　“不瞒你说，我这人吧笨手笨脚，同样的东西，别人碰没问题，我碰就各种意外。就是看个电视，多按两下遥控，屏幕也能灭。”
　　郁清哭笑不得，“别想太多，我的房子没那么脆弱，大家每天都走来走去。”
　　所以杜送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杜送叹道：“也是你这人好说话。我感觉我身边的人都不喜欢我。”
　　郁清奇怪：“哪里不喜欢？”
　　“你看我……”杜送犹豫道，自己掰着手指数：“长得不好看，不高，还胖；也不聪明，没有什么才华，性格闷葫芦，也不讨喜……”
　　从小爸妈就一直郁闷，说他怎么都没捡着好基因长。他哥哥就很高大帅气，和他一点不像。
　　所以他每次看到好看的人，都自惭形秽。
　　“也没有什么天赋，总是把事情搞砸。上班经常出错，我每天都怀疑老板要开了我。”他郁郁地说。“我想辞职，又觉得大概找不到更能容忍我的上司了。”
　　“那你一定有些可取之处，只是自己看不到。”郁清琢磨说。
　　杜送便期待地看着他。
　　郁清认识他不过一天，确实想不出，只能道：“起码你很真诚。”
　　不然谁会对别人说自己的缺点呢。
　　杜送就跟泄了气的皮球，道：“我老板也这么说的。每个人都这么说。我就知道，我身上除了这个再也找不出别的优点了。”
　　胡二在一边听着，忍不住举手插嘴道：“我知道不一样的！你还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好也是很难能可贵的品质呀。”
　　“……”虽然听出了胡二是认真的回答，不是嘲笑的语气，但杜送还是挺沮丧的。
　　世上还有谁像他这样，连自己都讨厌自己呢。
　　他迈着笨重的步子上了楼，不一会就气喘吁吁了。
　　他的体重最近又上升了。总说要减肥，可他坚持不了，也管不住嘴。
　　最近客户也总是找茬，好不容易给自己放假，又接到了电话。他一边应付着，内心一边忐忑，这事让老板知道的话，说不定真把他开了……
　　他嘴也笨，常常被客人牵着鼻子走，总要绕很久才能把人说服，费了好一番口舌，客人气冲冲把电话挂了。他瘫在床上，对自己失望极了。
　　他有气无力地通知了老板这个不幸的消息。
　　老板没有表示。
　　啊，这次真的会被辞退的吧……
　　杜送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如果被辞退了，他能找什么工作呢？还会有谁要他呢？要不，开个小店吧……
　　他大概想得太多，梦见自己来到了一个工坊，学习捏小人（？）然而他笨手笨脚，别人捏出的小人，漂亮得很，一下子就能跑能跳十分利索了，只有他，半天捏出个身体，脑袋还不够圆，也没有五官，两条腿还不大一样长……
　　小人落地成活。他还没改好呢，不小心弄掉了地上，已经没法挽回了。小人发出微弱的光，慢吞吞动了起来。
　　一看这光就知道，他的小人也比别人的弱多了。连杜送都有点嫌弃。
　　这梦荒诞中有点真实感，让他醒来时有点茫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梦中的梦。不然为什么他捏的那个丑丑的小人，也出现在了这里。
　　它也刚刚醒的样子，打了个呵欠。这真是个丑丑的小人，脑袋不圆不方，手有点短，腿也有点短，身子有点胖。
　　杜送：“……”怎么看怎么像极了自己？
　　但是它没有五官，只有个轮廓，全身微微的光，失去了细节后，倒是比他强一点点。或者是因为发着光的东西，再丑也丑不到哪儿去？
　　杜送恍惚地下了楼，发现除了自己，谁也看不到这个小人。
　　对了，小人走得很慢，一个台阶下来都很费劲呢。他无奈地又跑上去，把它带了下来。
　　小人就一直傻乎乎跟着他。
　　杜送总是忍不住留意，生怕谁把它踩着了。它走得实在太慢了，跌跌撞撞的，像极了刚学会走路的幼儿，又像是因为，他没把腿捏好。唉，都怪他……
　　郁清发现的时候，他正捏起那只小人放在肩膀上，端起相机在石头群里拍照。拍好了，小人就伸头也看看，发表意见似的点头摇手。
　　“那是第二小人嚯。”老宅特别关爱地看着那只脑袋“坎坷”的小人说。
　　“其实是客人自己的一部分。在树屋的世界，每个人都不是最完美的，但是，小人族又是特别追求完美的部族，所以他们常常会讨厌自己的某些缺点——虽然知道很不好，但还是无法改掉的缺点。曾经有小人族为此而痛苦，催生出了这种小人，把讨厌的那个自己分出来。有些人甚至需要第三个、第四个，才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郁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其实，每个人的身边都有很多小人嚯，因为人类的情绪非常复杂。只是这些情绪没有凝聚成形，也很少有人能看到。”老宅说着，在杜送背后偷偷伸出树枝，戳了戳他肩上那只小人。
　　小人就摸了摸它的叶子。
　　“其实我认为，在这边的世界，说不定也有情绪小人嚯。”
　　老宅把树枝收回，唏嘘地说：“只是没有外在的帮助，它们需要很多年岁才能成形，数量也很稀少。”
　　那看到的人，一定很幸运。郁清心想，他记得有谁说过，曾经见过那样的小人。
　　杜送带着他的小人，似乎有了些变化。虽然说，小人的一切缺点，原本是他最讨厌的。
　　“因为人们常常会这样嚯，自己的缺点，无法改变也只能自己忍受。不过，现在有情绪小人，他可以更好地帮助自己。”老宅说。
　　这些天杜送带着小人到处转悠，见着人确实自然很多，还跟何雪搭上话了。小人就藏在他脖子后边，偷偷地看，嘴里叽叽咕咕，像是在学着说话。
　　“你拍照好会找角度啊，帮我们拍好不好？”
　　杜送猛点头。
　　肩上的小人和他同步点头，两只胖手交叉抱着，一本正经地琢磨，看起来就像一个迷你版的他。
　　在那之后，杜送就再也没吐露过自己的缺点，胖胖的脸上也挂起了笑容。
　　“他笑起来还挺喜气的，早就该这样才对。”何雪说。
　　杜送带着小人回去后，很久才发来一张照片。他似乎变了点，有了些口才，说起话来侃侃而谈。减肥了，但还有些微胖，交了个可爱的女朋友，看起来感情很好。
　　他估计已经忘了，曾经讨厌自己的过去。因为肩上的小人行动已经灵活多了，身上的光变得很亮。等到最亮的一瞬间，它就会消失了。那时，他大概已经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小人了。只记得自己曾经挺多缺点，有些不知不觉改掉了，有些无关紧要，被他爱的人包容着，过得挺好。
　　当他对心爱的女孩聊起这事时，女孩惊奇地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只有那个梦，他一直记着，像是个奇妙的经历，分享给了爱人。女孩高兴地对他说，有一天自己也梦到小人了。一个和她特别像的小人。小人没有走出来，一直在梦里，好像守着她的梦一样。


第142章 有些过去
　　胡二又挑起他的菜去了景区门口, 因为听说忘泉后来整治违规现象，骚扰游人的直播已经被劝离了。
　　但他的生意依然不大顺，总有人故意找茬, 不是说他的瓜不好吃要退钱，就是说在瓜里吃出了虫子要索赔。
　　“咱的瓜哪里有虫子, 要是个普通人类，肯定就被他们给讹了。”胡二回来气哼哼说。
　　幸好他是狐狸精，道行也不低, 把找茬的几个大汉给迷得晕头转向, 迷到半道上, 找个没人的地方，还把他们揍了一顿。
　　郁清觉得给这些游手好闲的家伙一些教训也好，就没表示异议。
　　胡二又回到了悠哉卖菜的日子。
　　日子过得挺快，甚至夏天再度来临的时候, 郁清都没察觉。
　　二婶笑道：“咱这儿的冬天本来就不长，春天呢一晃眼就过去了。”
　　郁清才想起来，早前出门看到老乡们在地里忙活, 应该就是春耕了。
　　小院里的景致还是老样子，客人们来来去去，人生总归不过就是那些烦恼。郁清有了经验，已经淡定多了。
　　有些客人还来了几次，有人喜欢旅馆一直不变的风光，感觉很熟悉。旅馆里的人和事, 好像和古宅一样留在了旧时光里，却一点没褪色, 还是那么鲜活。
　　“总感觉就算再过很多年, 小郁老板也不会变老一样。”有人这么说。
　　只有郁清能感觉到家中的变化。老宅又长高了, 井的水位也变高了。
　　“还远远不够嚯。”老宅说。“不过，这个世界时间的流速确实变快了。不过在我们树屋的世界，并没有准确的时间概念。”
　　郁清觉得其实不光是自己，住在旅馆里的客人也没什么变化。连每周末来旅馆打卡的许意，也就是长了点胡子，回来刮去胡子，还和几年前一样，一条皱纹也没增加。
　　这次他过来，还带了个人。
　　他的青梅好友凌杏是个特别怀旧的人，也特别喜欢古建筑。听说许意每周末都要到这个旅馆度假，坚持了好几年了，佩服又好奇。得知是个古色古香的旅馆，这次终于找到机会跟来了。
　　“我就喜欢老物件，家里小时候用的煤油灯，还收藏着呢。”她看着老宅开心地说，就是进屋后又有点遗憾。
　　“可惜啦，这样装修之后有点变了味道。”她遗憾地说。
　　郁清笑道：“古代的房屋制式生活起来不方便，怕是大家都住不惯。”
　　陈进也吐槽道：“就是！别说古代了，就是干干净净的大瓦房，让我体验一会还行，第二天准得跑路。”
　　凌杏只是摇头。
　　郁清便琢磨道：“你喜欢那样的话，我给你换一间？当初装修的时候资金也有限，有几间是保留下来了的。”
　　老宅可以自由变换，别说古代样式，就是西方宫廷也没问题。
　　而且，老宅最初的样子，就是按照老祖宗的想法长的，古风制式不能更正了。根本不需要他再给老宅设计图参考。
　　凌杏欢天喜地地说好。
　　等她上去了，许意叹道：“她一定会后悔的。”
　　看来他很了解朋友，吃晚饭的时候，凌杏还在兴奋地说着房间里的古物，她总觉得那些家具花瓶都是古董一样。
　　老宅嘀咕：“那是真的古董嚯。笑郁的祖先留下来的。”
　　郁清：“……”
　　凌杏还在夸：“你这房子真的太难得了。我觉得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很有历史，好像会说话一样！”
　　老宅：“！！我明明已经很小声嘀咕了……”
　　郁清：“嗯。”
　　客人喜欢就好。
　　而且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凌杏对那些古董花瓶小心翼翼的。
　　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出来，有点惶恐地说：“我越看越觉得那是真的古董！小郁老板，你你你要不要拿去鉴定一下啊？”
　　郁清笑道：“我祖上留下的物件，是有些年代，不过既然是日常摆着的，应该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
　　凌杏纠结又犹豫：“那要不，你把它们收起来吧，换个普通的陶瓷花瓶好了，万一我碰坏了……”
　　可那样的话，她就见不着了呜呜呜，真的好漂亮……
　　郁清笑着说不需要，相信她绝对不会碰倒的——有老宅看着呢。
　　凌杏倒是真的在那房间里住下了。
　　“虽然房间没什么娱乐是有点无聊，可是没有蚊子！我觉得光这点就比很多农家乐强太多了！”她肯定地说，在老宅四周转了一圈，拍着照，慨叹道：“过去的东西就是好，构造精巧，天然雕饰，古人真有智慧啊……”
　　“！！”
　　老宅悄咪咪问道：“她是在夸我聪明吗？”
　　郁清乐得不行：“是的。”
　　老宅可开心了，叶子又开始晃起来。
　　凌杏不但拍了老宅，还去村子里拍了不少老房子。她似乎真的很喜欢这些东西，老乡的犁、搪瓷盆、石臼、木桶、扁担、井……
　　老式的手电筒、二八杠，村里的青石板路，抽着烟袋晒太阳的老大爷。当然也少不了村口那块大石头。
　　“真好，你们这儿还保留挺好的。”她羡慕地说，“我的老家有些东西已经见不到了。”
　　大家伙把地承包了出去，都出门打工去了。
　　郁清笑道：“你这么说，老乡可是要羡慕的。你们那儿的地肯定很平坦，可以机械化种植。这边不行，石头太多，发展也落后点。”
　　凌杏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屋后青山，喃喃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喜欢以前的样子。”
　　她的家乡，山已经被开采秃了。回家的路上，道路两边几十年树龄的大树，已不见踪影。虽然路确实更宽了……
　　“就连人，感觉也有点变了呢。”她有点苦涩地笑说，似乎走走拍拍一天也累了，回屋里休息去了。
　　许意的视线从报纸上挪开，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摇头叹道：“她这人恋旧，听说和初恋分手之后，就再也没谈过恋爱。最近精神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勾起了回忆。我才带她过来玩玩，希望她想开点吧。”
　　郁清如有所思，琢磨着手上有忘川水，要不要问她想不想忘记……
　　凌杏忽然噔噔跑下来道：“我房间里多了一块石头！”
　　郁清上去看时，发现果然有块石头，碗口大，扁圆的，像个石墩子。个头虽不大，但很重。他们几人合力也没抬起来。
　　他摸了摸，又敲了敲，确定是石头的质感。这么小的体积，却很重，只有石头山才有这样的特性。
　　但它不是山的形状，只有可能是个情绪小人了。
　　这可真是个古怪的小人。
　　“这是滚滚小人嚯。”老宅也很有兴趣地说。“传说它能在过去和未来间滚动，但是很少有人能推动。小人族叫它滚滚兽，因为对他们来说，滚滚就像一只巨兽嚯。”
　　郁清奇怪道：“那它怎么没有呼吸？”
　　之前也有不动的小人，起码还能感觉得到脉动。
　　“它在沉睡。”老宅说，“不然，它应该是立起来的。为了不让人打扰，它会完全石化，那样无论什么声音和敲打，它都不会被吵醒。”
　　郁清只好让客人先别管。
　　凌杏却盯着石头发呆，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石头也很古老的样子……”
　　郁清道：“呃，我们这儿的石头都挺古老的。”
　　凌杏摇摇头，“它给我的不一样。”
　　但她也没追问，出了门，继续去拍照。
　　郁清也挺喜欢她的照片。
　　“念旧的人对人对事感情都挺深的。我妈也是个念旧的，不过她和你不一样。”他笑说，“她一回忆就要掉眼泪。”
　　“是吗……”凌杏不禁愣了一下。
　　“我也想回忆，可是我好像……还在回忆里呢。”她轻声道。
　　回忆里的好事物，她就一直念念不忘，总觉得旧时的房子、电器，哪怕是锅碗，都比现在质量好。旧时的人，似乎也更有人情味。而从前的她，年轻漂亮，巅峰再也回不来了。她读书时是顶尖的学霸，现在……她的业绩被新人吊打。
　　而那些不好的事，她也一样忘不掉。儿时被狗咬的阴影，让她对多么友好的狗子都远远退避。夭折的初恋，让她单身了多年，后来无论再好的人，似乎都比不上心头的白月光。工作上有点失利，她就会颓废很久……
　　无论什么事，她总是沉湎其中无法自拔。无论谁来劝慰也没用。
　　所以她说完很快就道：“你也不用劝我，都是成年人了，道理我懂。就是……”
　　她无奈地摇头。
　　郁清静静听着，道：“你需要好好睡一觉。如果梦到一个小人的国度，也许会有好消息。”
　　他发现来这儿的客人，常常能梦到小人。
　　凌杏没在意他的话。睡觉很简单，但梦到什么，谁能控制得了呢？她倒是常常梦回过去，比如考试没发挥好，作业写不完……都工作的人了，还做这种啼笑皆非的梦。再说，她从前的成绩明明很优秀。
　　凌杏笑笑离开了，回到屋里，给那块奇特的石头也拍了一张，打算回去把所有的照片洗出来。她挑好照片，困意来袭，躺下就睡着了。
　　没有梦。
　　早晨她是被一个轰隆的声音弄醒的。
　　听起来像是石头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但是其中又像是夹杂着奇怪的其他声音。树林的白噪音，老式电视机花屏的沙沙声，模糊而嘈杂的人声，喧嚣的风声，匆忙的脚步声……不断变换和交叠。
　　她醒来时，四周很安静，但房间里那块石头不见了。
　　她正准备下楼询问，在院子里找到了郁清，发现他正在草地上看着什么。
　　“啊，我房间的石头，怎么跑到这儿了？”她惊奇地说。
　　郁清才知道这和她房间里的是同一块。
　　“嗯，它是活的。”郁清面不改色地说。
　　凌杏：“？？”
　　“石头？活的？”
　　“嗯。据说我们这儿，很久以前是海，这里的山是海底地壳挤压上来的，难免会封印一些……活化石。嗯对，你就当它是个活化石好了。我估计它昨晚醒过了。”
　　“……”
　　凌杏想起自己早上听到的那个声音。“是早上，它早上醒的。”
　　郁清：“你看见了？！”
　　凌杏就把听到的声音告诉了他。
　　“是的嚯。”老宅作证说，“它往前滚了一下下，然后就跑到这儿了。”
　　郁清：“？”一下下是怎么跑到楼下院子的？
　　“滚滚小人没有腿，它是过去和未来的情绪，可以从时空里闪现。”老宅连忙道。
　　“在树屋的世界，滚滚小人要是动静太大，会扰乱时空流。所以它是不轻易动的嚯。不过，它还有一种能力，可以带动人们的情绪，往前走。它早上的动静一定是因为觉得，这个小姑娘只要往前一步，会有很好的未来。”
　　郁清回头时，已经不见了凌杏。
　　她正在和许意不可思议地说着石头的事。
　　她依然喜欢拍那些老旧的照片，但不再是一个人——许意被她拉着去帮忙拍照了。
　　直男审美拍照糊你没商量许意：“……”
　　再后来，许意每次周末来都带着她。她找回了工作状态，升职比许意还快，他俩关系似乎也不一般。虽然她说，一起过来只是因为想看看那块石头。
　　那块石头偶尔会换个地方出现，但她总能很快找到。


第143章 有些无助
　　不知道第几个夏天的时候, 郁清家中的客人已经有了些变化。陈进回家乡创业去了，姚梦的病已经好转很多，回家中, 何雪也找工作去了。
　　老陶一直住着没走, 楼上画画的程景和程序员也没挪窝。郁清早已经习惯了, 就是胡二一直嚷嚷着“怎么没有可爱的女孩子来”，每每去买菜，总要想办法带客人回来。
　　然而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郁清便安慰他道：“杏子周末就跟许意过来了。”
　　然而今天两人似乎迟到了。
　　许意每次周末，大清早就会开车过来, 可今天一直到傍晚才出现。
　　“没什么，路上遇到个老乡被蛇咬了, 送他去了趟医院。”许意说。
　　凌杏也下车来，笑眯眯道：“我们在路上还顺便带了个客人回来。”
　　郁清才发现他们还有一辆车，车里走出个女孩，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这就是你们说的旅馆呀。”她看了看，惊奇道，“真的是个古宅！”
　　女孩叫谭钰，本来自驾游出来的, 谁知道半道上车子出了毛病, 动不了。她停在山路偏僻处，人生地不熟的, 一时也找不着人帮忙，又累又饿又怕, 本想打电话等道路救援过来，恰好遇到了许意他们, 就决定先拖着车子过来好了。
　　“我刚刚真的是吓死了, 幸亏遇到你们。”她感激地说。
　　只是大家帮她看了看车子, 也找不出什么毛病。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子在路上哐当一下重响，感觉像是磕到了什么，然后就忽然熄火了。可我下车看过，那里的路上没有什么石头，只是有个坑，我以为震坏了什么呢……”谭钰说着，又问这里哪里可以修车。
　　郁清看了看院子里多出的一个……“人”，不动声色道：“我有个朋友也经常遇到你这种情况，他知道怎么修。”
　　他保证车子明天肯定就能动了，先把人招待了进去，才去叫586。
　　“不过是只小虾米，宿主你自己解决不就好了。”586正准备给下单的阿飘发货呢。
　　郁清只好自己招呼那中年男子道：“你是哪来的阿飘？”
　　没错，谭钰的车跟了个阿飘回来。
　　这家伙原本坐在车顶上快睡着了，进了小院醒来，发现郁清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急忙忙跳下来，装作路人一样想溜走。
　　“我、我我真是路过的，只是想搭个顺风车，到这边山里看个朋友。”阿飘瑟缩地说，“我不是故意把她的车弄坏的啊。”
　　郁清：“那她的车子哪都没坏，怎么走不了？”
　　阿飘挠头：“我们那座山里有个老阿飘教的法子，我只知道怎么让它停下来，不知道怎么让它走。”
　　郁清：“……”
　　“然后我看她一个人在那儿挺可怜的，又怕她被坏人劫道——毕竟都怪我弄坏她的车哈，就决定守着了。”这阿飘一副农人打扮，老实巴交的样子。
　　郁清决定姑且信他一回，不挂他上树了。让小乙跟他走一趟，看看这儿是不是真有他说的朋友。
　　至于车子，586拍了拍，发动机就忽然响起来了。
　　“哼，雕虫小技。最好别让我知道是哪个老鬼教坏的阿飘……”他絮絮叨叨地说。
　　第二天，谭钰发现车子果然好了，千恩万谢。郁清决定不把阿飘的事情告诉她了，只是随便编了个理由。
　　谭钰就放心地跟着凌杏出门逛去了。
　　只不过见了一次面，她们已经成了好朋友。
　　“小钰好厉害啊，一个人就敢出来自驾游。她野外生存的知识也好丰富~！路上好多植物都认识！我们在景区的人群里差点被人揩油，多亏她大喊，还一后跟把那人踩得哇哇叫，真是太可靠了。”杏子崇拜地说。
　　许意从报纸里抬了个头。“明天我和你们一块去。”
　　杏子连忙道：“不啦，你过来当啥灯泡呢。”
　　许意：“……”谁才是灯泡！
　　谭钰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哪的话，这不过是小事。我没什么朋友，自己出门遭遇的坏事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看了四周一眼。“我还挺羡慕你的呢，有很多朋友。”
　　杏子笑道：“你这话就不对了，敢情我陪你逛了一天，脚都酸了，还不算是朋友啊。”
　　谭钰赶紧道：“算算算，我给你捏脚，我很会的！”
　　“我和小郁老板，还有这里的小二小五小章，也没认识多久呢。当初我和你一样，也只是个客人而已……”杏子就跟她说起了从前的事。
　　谭钰羡慕得很。“要是我也可以这样就好了……”
　　“可以什么？”郁清不知道她们在悄悄聊什么呢，随口问了一句。
　　“可以常常来你这儿。”谭钰道。
　　“当然。”郁清说。
　　“嗯，那就说好了。”她赶紧低头，上楼去了。
　　胡二才道：“小杏子，你怎么不带小许一块玩？”
　　好一会，杏子才叹道：“我怕她尴尬。其实我们昨天遇见她的时候，她哭得好大声。一个女孩子，两边都荒郊野岭，肯定吓坏了。但凡有个同伴，她也不会那么崩溃吧。”
　　郁清：“她有没有说看到什么别的人或者……”
　　不会是阿飘把她吓哭的吧！
　　杏子摇头道：“没。我们也没看到其他人。”
　　郁清琢磨着还是不对劲，等小乙把阿飘带回来了，还得好好问问！
　　谁知杏子他们刚上去休息，谭钰又下来了，看起来情绪有点低落。她刚摸出一根烟，就被章树一个闪身，拿走了。
　　“抽烟，不好。”他说。
　　谭钰连忙道：“对不起啊，我忘了这儿不能抽烟。”
　　她闷闷不乐地一个人出去，坐在漆黑的小露台上刷手机。
　　只是老宅很快便亮起了灯，似乎把她惊了一下，手里的手机都掉了。
　　老宅也吓了一跳。它知道人类的手机不但贵重，而且脆弱。万一摔坏了……
　　幸好它接住了！呼……
　　郁清被老宅的动静吸引了过去，才知道她居然一个人坐黑暗里去了。
　　“这灯是感应式的。”他说。
　　谭钰就忘了刚刚那黑暗中的影子，捡起了手机，发现没坏。
　　郁清便拿了点吃的过去。
　　“小郁老板也是自己一个人吗？”她便一边吃一边聊起来。
　　郁清点头。
　　“一个人的话，山村里很不容易吧，家里缺点什么，也不方便。出点什么事，也没人能帮忙。”她轻声说着，无意中看到了隔壁的灯火，又改口道，“要是电器什么的坏了，或者停电，很麻烦的吧……”
　　郁清笑道：“我们这村子还行，也还有些人走动，家家户户院子挨着院子呢，最多隔道墙，有事喊一声就能帮衬一下。再说，我家里也不止我一个。”
　　谭钰就想起胡二他们，道：“你对员工真好。”
　　郁清笑道：“他们更像是我朋友，来帮忙的，很多事没有他们，还真不行。”
　　谭钰点点头，又叹道：“我就没有这样的朋友。她们都各有家室了，会有很多顾虑。我也尽量不去打扰她们。”
　　郁清猜她真有心事，便道：“不开心的时候，和家里人说说也好。”
　　谭钰的脸色冷了一些，道：“我爸妈离婚了，到现在还在打官司呢，想来也没功夫顾我。反正从小他们就不怎么管我。”
　　上学被同学欺负了，没有人给她出头。
　　在陌生的城市找工作，不顺利的那些日子，她贫穷而崩溃，在街头哭得稀里哗啦，人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加班到半夜回家，忽然被人背后抱上来，吓得一路狂奔把高跟鞋都跑丢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她知道只有靠自己……
　　“每个人刚出社会都可能有的经历吧。”她笑说，“其实后来我的朋友，有家人关心的，一样有无助的时候。因为她们不想让家人知道了担心。我还算幸运，从小就习惯了。”
　　可那天开车在荒山野岭抛锚，她拦了好几辆车也没人停下，再后来，就一个人影车影也看不到了，忽然心里就很害怕……
　　她没说出来，只是道：“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这么晚了，你们也该睡了吧。”
　　她起身回了房间。
　　真的过去了吗……
　　旅馆的夜晚静悄悄的，让她想起了白天在路上无奈地等待救援时，也很静。
　　因为后来不但没有人，连小动物也没有了，蚊子也没有，树叶也静止下来。明明是特别炎日的夏日，她却冒着冷汗，她打了好几次电话，还信号不好，然后就莫名涌上心头，大哭起来……脚边滚来了个果子也不知道。
　　谭钰奇怪得很。
　　白天她才听凌杏说过，夜里她就做了个小人的梦——她开着车走错了路，车子驶入了森林的小路，然后熄火了。她找不着方向，哭得太大声，把四周的小人都引出来了。
　　这些奇怪的发光生物，分工特别明确，给她扇风，给她端水，给她摘果子，给她修车……然而它们研究了半天，不会修！
　　小人呼啦一下跑了，再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两个她熟悉的人……
　　谭钰说不出的奇妙感。她有时觉得这个梦像是真的一样。因为早晨的时候，她隐约看到有光点跑过，好像钻到床底，不见了。


第144章 有时朋友
　　“你看到了小人？”郁清意外道。
　　谭钰没有瞒着他的意思。
　　“我听说住在这里的客人梦见小人的话, 运气就会很好。”她高兴地拿出了一个小杯子。
　　后来她在床底下什么也没看到，但在床脚边发现了个亮晶晶的东西。那是个很小的杯子，和梦里小人给她递的水杯一样, 透明得有点像玻璃, 却比玻璃更薄更亮，好像特别容易碎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只敢捧在手上, 完全不敢捏起来。
　　郁清一下子就确定了那是情绪小人的东西。否则, 世上还能有谁可以用光打造出这么小的杯子呢？
　　“那一定是援助小人嚯。”老宅仔细地看了一下说，“树屋的世界很广阔, 小人族出行的时候, 常常陷入各种危机里。虽然小人族是很聪明嚯，但他们也有不怎么聪明的族人，遇到困难的时候, 只能求助别人。不过, 因为他们太小了，很难引起别人注意。经常寻求不到帮助的小人族就会催生这种情绪小人。不过，如果不是真正困难的事情，小人是不会出现的嚯。”
　　郁清张望道：“它们也藏起来了吗？”
　　“没有嚯, 只是这里暂时没有需要它们的人。”老宅说, “这种小人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 只要感应到情绪，就算谁也不说, 它们也能知道。”
　　可一直到很久以后, 郁清也没见过这样的小人。
　　“因为在这里, 甚至不需要开口求助, 大家就会互相帮忙。”老宅高兴地说。“即使在树屋的世界, 它们也很少出现。所以我说过嚯，情绪小人不出现，有时候是好事。”
　　不管怎样，梦到了小人，谭钰的心情特别好。
　　“感觉运气真的变好了！”她后来跟郁清说。
　　回程时，车子如果快没油，不远处就有加油站。陷入泥泞，便有路人停下询问。
　　但她在路上没看到小人，直到旅途结束回到城市，目击了一个车祸现场，一辆小三轮被货车撞翻了，人被压在车下。
　　她的脚下就忽然钻出了许多小人。看到地上的血，小人们吓了一跳，四散开，拍拍她的脚，再拍拍那个人的脚……
　　路人蜂拥而上，合力把车抬起，人送往了医院。
　　小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但在下一次，它们又毫无预兆地出现。
　　谭钰一直保存着那个杯子，可惜的是，小人没有来寻找丢失的杯子。只是有天周末的清晨，她迷迷糊糊地发现，有人在窗台上忙碌。
　　小人们正高举着双手采集阳光，清晨的阳光温暖，带着浅浅的红色。小人揉成一团，捏出了一个新杯子，特别满意。
　　谭钰：“！！”
　　她把小小的杯子悄悄放在窗台上，想要还回去。然而小人把丢失的杯子拿走，第三天放上了新做的杯子。
　　那是个火烧云色的杯子，和她平时用的一样大。
　　那么大的杯子，一定费了小人很多功夫……
　　郁清得知这个的时候惊奇又羡慕。小人还懂得制造东西！
　　老宅乐道：“它们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因为再也没有比光更好用的材料了嚯。当然，人类也利用得很好，光确实是很棒的能源。”
　　郁清觉得在这方面，树屋是更博学的专家。可惜……老宅从小就离开了自己的世界，也说不清其中原理，更多的是凭借本能。
　　“小郁需要研究的话，可以取些我的树枝和井水嚯。”老宅慷慨地说，“不过树屋的机体，和这个世界的植物不一样。我们的能力，也和环境有关。树屋的族群越壮大，就越强。在这里只有我一个树屋，我的能力就会受到很多限制。”
　　郁清点点头。树屋这样的存在，已经超出了科学范畴，显然和世界的规则有很大关系。
　　他不打算折腾这些。
　　“不，不要让任何人动你的井。”他说。既然井是树屋的生命本源，哪怕是细微的变化，一定也会影响到老宅。
　　他叮嘱好，就出门接客人去了。
　　胡二偷偷看着他的车子没影了，才埋怨道：“老头，你那么大方干嘛？”
　　老宅呆呆道：“我在想，如果这个世界也有树屋就好了嚯。”
　　胡二纳闷道：“为啥？你寂寞了吗？”
　　老宅只是瓮声瓮气道：“没有。”
　　接下来不管胡二怎么问，它都不回答了。
　　“怪老头……”胡二嘀咕着，又进屋看电视去了。
　　等到郁清回来时，他就悄悄说：“老宅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老宅提醒道：“我听到了嚯。”
　　郁清笑道：“看来没什么问题。”
　　胡二还是忍不住嘀咕：“你走了之后它今天就一直发呆，我听说人类年纪大了之后，会得什么老年痴呆……”
　　老宅：“……”
　　郁清：“它是树屋又不是人。”
　　老宅：“就是嚯！”
　　胡二这才不多嘴了，看向新来的客人。
　　“这是闻夏。”郁清说，“她一个人来的，你有空的话，就带她出去玩玩。”
　　“没关系，这边我差不多玩过了，就像找个地方休息两天。”女孩连忙摆手。
　　她蹦蹦跳跳上楼了，胡二鼻子动了动，道：“这个人类，很警惕。”
　　郁清觉得挺正常。“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警惕点好。”
　　闻夏看着还是挺开朗的，虽然这边都是一群大男人，但她一点不生分，和谁都能聊得很火热。除了胡二。
　　“她不吃我给的零食。”他不开心地说。
　　郁清不知道他哪来的小情绪。“不好吗？你可以一个人独享。”
　　“你们人类懂什么。”胡二翻了个白眼。
　　郁清便找了闻夏，让她不用客气。
　　闻夏道：“哎，是我最近正在减肥啦。”
　　胡二瞪眼道：“你那么瘦，减什么肥？”
　　闻夏笑嘻嘻道：“小二哥你不懂，女孩子永远都觉得自己不够瘦的。”
　　胡二：“……”
　　不管怎样，狐狸终于不为零食的事情生气了。闻夏也渐渐摸清了他的喜好，很快玩到了一块。
　　胡二便问她要不要上山玩。
　　“我们就两个人……不好吧。”她犹豫地说。
　　胡二便摸起手机道：“那我叫几个朋友过来。”
　　闻夏就看着他给几十号人打电话，足足联系了一下午。
　　闻夏目瞪口呆。“小二哥你，你朋友这么多……”
　　胡二得意道：“那当然，我们狐……姓胡的都是万人迷。”
　　闻夏对他的结论表示存疑。但胡二确实招人喜欢，颜好性格好，万人迷属性是毋庸置疑的，她自己这几天也不自觉跟着人家打转呢。
　　“我怎么听着电话里都是妹子，你不会是个海王吧……”她开玩笑道。
　　胡二不知道海王啥意思，不过听出了言外之意，连忙澄清道：“我们没别的关系，就是特别好的朋友。”
　　闻夏：“每一个都特别好？”
　　胡二自信地昂头：“对嗷！”
　　闻夏羡慕极了。“真好……”
　　而且胡二嗷了一嗓子，没两天还真来了好些人。
　　只是可惜，当天闻夏忽然病了。
　　“没什么，只是小感冒，估计昨天去景区游泳，在岸上吹着了。没事，就是有点头晕，休息几天就好。你们先去，别因为我耽误了时间。”她连忙说。
　　大伙便安慰她，说有什么好东西，一定给她带一份回来。
　　闻夏看着众人浩荡进山了，才自己回到小院里，坐秋千上呆呆地荡起来。
　　其实她可以去的，感冒是真，但并不严重。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其他客人跟胡二有说有笑，就像是多年好友一样，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她漫无目的荡着，看郁清在院子里忙碌，一会来了俩小孩，给他送东西，一会二婶过来唠嗑，一会又来个人……
　　只有她，孤家寡人一样。
　　她低头，忽然听到脚步声，看到了面无表情的青衣男子走过。
　　他看起来一直是一个人……
　　闻夏终于忍不住好奇道：“你怎么不跟他们一块玩？”
　　章树：“……”
　　闻夏：“……”
　　虽然四目相对无言，但她看出来了，这青年员工一定不爱说话！
　　闻夏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便道：“能帮我推一下秋千吗。”
　　章树点点头，站在她背后，指头戳了戳老宅的树枝。
　　老宅早就听到了，只是假装不动。
　　“这个小姑娘想和你做朋友嚯。”老宅说。
　　章树：“……”
　　闻夏看他杵在一旁没走，便随口聊了起来。“你们这儿的客人很多吧。”
　　章树：“不多。”
　　“听说小二哥的朋友，都曾经是这里的客人。”
　　章树：“嗯。”
　　“你的朋友，也这么多吗？”
　　章树：“……”
　　闻夏的秋千渐渐停下，她看着远处正在谈笑的人。“真好啊，我就没有那么多朋友。”
　　章树：“不多。”
　　闻夏：“你的朋友也不多吗？”
　　章树伸手数了数，数了好几遍。
　　“很好啊，有……五个？六个？”闻夏羡慕地说，叹道：“我只有一个，还不在一个地方。”
　　章树憋了半天道：“看着不像。”
　　他指了指手机。
　　闻夏自嘲道：“别看我朋友圈几百号人，真正能掏心的没几个。这不是，我要出来玩，连个作伴的人都找不到。”
　　她又低头有点感伤地道：“我有时想，我是不是有点失败呢？”
　　章树若有所思。
　　“不需要太多。”他把另一只手放到她眼前，加了一根。
　　“现在，不介意的话，你也是我的朋友了。虽然我因为某个原因，不能离开这里，但是你可以来。”章树艰难地说。
　　他不能离开自己的本体太远，不知道这个人类能不能理解。
　　闻夏：“！！”


第145章 有些激动
　　樟树下的两个人忽然静止, 直到有阵风吹来，把樟树叶子吹得哗哗响，摇摆起来。
　　章树看了看自己加的一根手指, 默默收了回来。“不需要吗……”
　　闻夏急忙道：“不是不是，我没有……我的意思是, 很高兴……和你做朋友。”
　　她记得胡二说过, 章树的心情和说话字数有关, 说得多，表示很高兴。所以他并不是为了安慰才说出那样的话，而是认真的。
　　闻夏总觉得他的气质很特别，明明是一副年轻的面孔，给人的感觉却像长辈一样。
　　章树就点点头，转身去了菜地，走两步便回望两眼。
　　闻夏看出他意思了, 连忙跟上。
　　她还是第一次下地种菜。地里的泥土松软, 微微湿润, 赤脚踩上很清凉。她干脆打起了赤脚, 然后走着走着, 发现了一串奇怪的脚印。
　　脚印的形状看起来和人不一样，却又不是她见过的任何动物, 还特别小。
　　“那是口袋小人。”章树说。
　　闻夏：“小人？？”
　　“小家伙，喜欢捡东西。”章树问她：“你有口袋吗？”
　　闻夏有点糊涂。“我裤子就有。怎么？”
　　章树就看了看她的牛仔裤袋，点评道：“这个太小。”
　　闻夏：“……”
　　接下来她听到了好几个奇妙的小故事。虽然因为章树说话特别慢，还常常语序混乱, 听得有些费劲。但她耐心地听完了。
　　“要是真有这样的小人就好了。”她向往地说。
　　她虽然没能去山里玩, 但在院子里采摘, 觉得还挺解压的。她提了重重的一篮子西红柿, 因为今天到来的客人订了不少，要带回去。
　　篮子装满了，不小心就滚落几个，她寻摸了一会没找到，恰好胡二他们回来了，就赶紧从地里出来了。
　　满满的瓜果，全是一个个精心挑选剪下的，一点碰伤没有。蔬菜还带着泥，没来得及洗，就被其他客人们抢光了。
　　人多了，闻夏反而有点拘谨，只是远远看他们分着今天的收获。
　　胡二果然给她留了一份。不止是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朋友，他都算得准准的，也没有冷落了谁。
　　“小二哥好厉害。”闻夏发自内心地佩服。
　　她想了想，如果自己有那么多朋友，能顾得过来吗？能像胡二那样。记得每一个人的喜好，自然而然地相处，没有逢场客套吗？
　　好像……不能。
　　所以，朋友没那么多也不是什么坏事？
　　闻夏莫名地成功安慰了自己。
　　她坦然地退出了人群，和胡二一块在沙发上看电视。
　　章树则在另一边，打着小算盘认真算账。
　　明明谁也没有说话，她却一点不觉得尴尬，想干什么都没有顾虑，自由来去，毫无负担。
　　她忽然间明白了。这也许就是……朋友的感觉？
　　郁清有点奇怪。闻夏一直到离开，也没有出现什么新的小人。
　　不过她看起来心情很好，第二天一早起来又跳又叫，激动地嚷着“真的有口袋小人”，屋里屋外到处寻找。
　　原来她一觉醒来，就发现衣服口袋里塞满了西红柿，就是前一天她掉落的那些，上面还沾了些泥土。
　　虽然口袋小人藏得很好，谁也没找到。但闻夏一点没沮丧，也许是因为，她收获了很多快乐，还有……新朋友。
　　虽然不多，但是……
　　“有空常联系。西红柿以后还想吃的话，给你寄过去。”郁清说。
　　胡二：“有时间我去找你呀。”
　　章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闻夏一一应了。
　　她没想到，胡二后来真的去了她的城市做客，一直到她结婚生子、与儿女分开、独居，也仍然保持着习惯。
　　奇妙的是，那个时候的她已经走不动路。然而胡二还是老样子，笑吟吟一双勾人的狐狸眼，依然年轻，仿佛从没变过。
　　……
　　郁清是很久之后才确认的，自己的相貌真的一点没变化！
　　虽然老宅说，这是时间的问题。
　　“在树屋的世界，时间的流速比这个世界慢很多嚯，我的领地也有这样的特性，虽然在这里不会很明显。而且，我想这和大家心情都很好，也有些关系。”老宅说。
　　郁清这才注意起来，确实除了他，常住这儿的客人都没什么变化。
　　但是，因为程景本来就小白脸显嫩，老陶年纪大了，脸上本来就有些皱纹，他一点没察觉。
　　就连二婶，也看起来还和他刚回来时一样。
　　“因为二婶心宽体胖，爱笑嚯。”老宅仔细提醒说， “你看二叔就老了很多。”
　　郁清发现还真是。他都有种冲动，想办法接爸妈接回来住了。但两老怎么也不乐意，反而问他是不是在乡下呆闷了，还给他塞了个客人，说是给他找点事做打发时间。
　　郁清：“……”
　　两老介绍的客人叫庄舟，是同事家的小儿子，据说身体不大好，听说郁清在乡下开了旅馆，空气好，口碑也不错的样子，就来休养一阵。
　　但郁清见到人的时候，发现庄舟很不情愿的样子。
　　“我住两天就走，但是房间留着。到时候如果我家里人问，你就说我外出玩去了。不过放心，房钱我会照付的。”他不耐烦地说。
　　郁清一听就猜到这青年和家里闹矛盾了。
　　他也没打算劝说。以经验来说，来住过老宅的客人，要不是有工作要忙，压根就不想走。
　　果然，庄舟直到第三天也没走。
　　只是老宅提醒说：“这个客人有点危险嚯。”
　　郁清：“可他看着不像坏人？”
　　庄舟虽然脸色有点阴沉，但其实挺随和的，什么都很随便——不论郁清做什么，他都随便吃点；让他帮点什么忙，也随便一喊就过来了；无聊时他两手插着裤带，漫无目的地随便逛。
　　“他有点生命危险。”老宅解释说，“身上的光不大对，有时很亮，有时很弱。”
　　郁清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得的是绝症吗？没听说啊……”
　　“小郁可能不知道嚯，每个人身上的光，也会发出信号。有的人会保持一样的亮度，有的人会闪动。正常人的光动很规律，越是规律，就越健康。像他这样剧烈波动，很危险。”
　　“因为他的情绪不对。”老宅摇摇它的树枝，“要知道人不但会因为身体衰竭而死，还会有别的情况嚯。比如吓死、气死、抑郁而死……”
　　郁清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是说，他内心积累了很多坏情绪？”
　　老宅沉重地道：“是的嚯。”
　　郁清一点看不出来！
　　因为他几乎没怎么发现庄舟有脾气。虽说脸色总不大好看，但有小五和章树在，也显得没那么奇怪了。
　　他每天的活动不多，吃了饭，就转悠一下，然后打开电脑办公。虽是做金融的，但又和郁清见过的从业者不同，他从不劝人买股票买理财。
　　他甚至很少说话，平日里和大家打招呼也就点个头。
　　然而老宅的视角不可能有错。
　　郁清叮嘱好了家里三只，一定要好好留意客人的异常。这天就去了一趟市里，给爸妈送些菜，顺便问问庄舟的病。
　　“听说是心脏不大好。他小时候很争强好胜的，成绩比不过别人生气，打架打输了生气，家里管太多生气，哎，性子也犟，和他爸说话总能吵起来。现在一吵，他心脏就不行。他爸只能缴械投降，心里又憋屈，成天跟我诉苦呢。”郁爸无奈地说。
　　郁清问：“医院那边呢？”
　　“说是只能暂时吃药，不要让他情绪太激动。”郁爸叹气说，“要不怎么把他支到你那儿了呢。”
　　又问庄舟的近况怎样。
　　郁清刚想说挺好，手机就来了电话。
　　“小郁快回来，小庄晕过去了！”
　　郁清：“！！”
　　他急匆匆地一边询问，一边赶回小山村，再见到人的时候，发现庄舟好好的，站在院门口抽烟呢。
　　那烟雾缭绕的，看来是真心里有事。
　　“他今天接了个电话，忽然大声说起话来，然后就呼吸急促浑身发抖喘不过气，晕倒了。”胡二心有余悸地说。“幸亏有小五在。”
　　郁清知道586有回魂的本事，所以才从来不担心客人在旅馆出事。
　　不过庄舟这样的情况，确实有些麻烦。
　　“没什么，老毛病了。一时激动，忘了可以吃药。”庄舟本人倒是挺淡定的。
　　老宅也小声道：“他刚刚，确实情绪很激动嚯。小郁要小心点，不要刺激他嚯。”
　　郁清很难想象眼前斯文的庄舟大吼大叫气晕过去的样子，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忽然抽起烟来了？”
　　庄舟深吸了一口，吐了一串烟圈，惆怅地说：“我忘了刚刚跟我爸吵的什么了。出去买东西，支付密码也忘了。还有我的药放哪儿也不记得了……”
　　586赶紧吱声道：“宿主，我怕他回魂了再晕一回，就给他嗞了一下忘川水~我发誓，真的只有一下下！”
　　“……”
　　郁清一再询问当事人：“真的只有这些？除了忘记东西，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庄舟摇头，把烟掐了，道：“我没事。我也知道，我家里一定和你打过招呼了。不过你不用太在意，我住在这里，是自己的决定。”
　　郁清道：“医院我认识些人，你的病……”
　　庄舟毅然道：“不必了。我爸没少给我找医生，我早就说过，我自己的毛病很清楚，谁也别来招惹我就行。他就是不听，非要折腾，还成天唠叨，一点点小事也得跟我吵……对了，我想起来了！他电话里非说你这儿闹阿飘，让我赶紧换个地方疗养。我说他封建迷信老顽固，就吵起来了。”
　　郁清：“……”


第146章 有些内心
　　好在庄舟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非但不信传闻，而且一点不怕阿飘。
　　“我爸说就我这破脾气，阿飘也得绕着走。”他说着, 抽完了烟，就回房间找药去。
　　郁清则看了看小水池里的火气小鱼。
　　水是温的，它在吐泡泡。看来庄舟确实生过气。
　　但那天之后，他又恢复了正常，再也没发作过。
　　“他不说话, 是不是怕说了和人吵起来？”胡二琢磨。
　　郁清觉得不像。
　　旅馆里的大家都很随和，没人会和他抬杠。
　　而且，大概老宅的影响渐渐有了作用，即使在接到家中电话的时候, 他也没那么容易情绪激动了, 只是语气有些冷。再后来，冷漠也没了，变得和章树一样, 有点没感情。
　　“每次都是那些话, 早就听麻木了。”庄舟瘫着脸说。“反正不是问吃药了没，就是介绍医生，要不就是劝我想开点, 要和家人多沟通……”
　　接完电话，他很快就放松了表情，渐渐地也和人说起话来，偶尔还能和老陶去钓鱼。
　　但是那天中午，郁清去镇上采购回来, 发现院子里来了辆小汽车。
　　“我说过了, 住这儿挺好的, 不想走。”庄舟不耐烦地说。
　　车门前是个较为年长的青年，和他有几分相似，看起来是他的兄长。
　　“我都给你联系好了，那边的疗养院条件设备更好，专家也预约了。那地方一般人想进还进不去呢……”男子喋喋不休。
　　“说了不去就不去！”庄周脸上的烦躁愈加明显。“你们说往东就往东，往西就往西，当我是个木偶吗？”
　　“这话怎么说的，家里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说你就不能……”
　　又来了！庄舟脑门青筋一跳，一股气冲上脑门，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渐渐地听不清了，心慌气短，手脚发抖，然后……
　　他就打了个喷嚏。
　　“？？”庄舟愣了一下。他刚刚好像看到有什么飞了出去，还听到“哎呀”的一个声音。
　　因为关注到这个，他没听清兄长说的话，而且为了赶紧寻找，赶紧打发人道：“你回去跟爸说，我就喜欢这儿。对了，他不是也有风湿吗？这边气候好，有个大叔和他一样毛病，住这儿就没发作过，你有空带他过来看看。”
　　“啊？”
　　“啊什么，专家的号给我，我自己联系。”
　　“哦……”
　　“没事的话你先走吧，我药还没吃呢。”
　　男子莫名就听话地进了车子里，上路了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接人的啊！
　　但他回想一下弟弟刚刚的话，和以往大不一样，不但没吵起来，还关系起老爸来了……
　　庄舟在草丛里转悠呢。
　　他刚刚张嘴想要呼吸，却打了个喷嚏的时候，气流急速回旋，出现了一团光的氤氲。他打喷嚏时，那点光就吹飞了。
　　他看得真切，那光随着气流旋转，变成了很小一点。一切发生在瞬间，他又刚好遮了一下口鼻，除了他，没人看得到……
　　那点光是个小小的人。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但他还听到声音了！
　　他翻遍了院子也没找到，又试着打了个喷嚏，然而没有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是他打得不够响吗？
　　这几天庄舟的喷嚏声不绝，客人们都觉得奇怪得很。比他不说话时还奇怪。
　　章树：“感冒？”
　　老陶：“是鼻子不舒服吧，要不就是有人在念叨他。”
　　庄舟：“……”
　　胡二幽幽道：“他拿了厨房的胡椒粉。”
　　郁清倒是知道他在找什么。那天他也看到了，只是小人飞出去太快，还一下就不见了，好像消失在半空一样。
　　“那是激灵小人嚯，喷嚏是引不出它的。”老宅提示说，“只有人的情绪受到刺激的时候，它才会出来。其实不光是小庄这样的情况嚯，只要是极端的情绪忽然激烈上升，比如有人狂喜不能自已，有人听到噩耗无法接受，都会引出激灵小人。人们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强烈的情绪，但是小人可以。”
　　郁清：“所以他只是刚好打喷嚏？”
　　老宅：“是的嚯，小郁可以让他把胡椒粉放回去了。那个味道让我也很想……很想啊——阿嚏！”
　　老宅打了个大喷嚏，房子就微微抖了一下，院子里起了一道突如其来的狂风。
　　好在外边只有一个庄舟。
　　他当时恰好被草丛里的口袋小人绊倒，摔了一跤，也没怎么察觉。
　　但这一摔，他正好发现了个奇怪的东西：一枚小小的果子。
　　圆圆的果子散发着微微白光，看不出是什么果实。但是它的梗软软的，看起来像是从某棵树上摘下的一样。
　　庄舟一拿来询问，老宅就慌道：“哎呀不好。”
　　郁清：“？？”
　　“那一定是激灵小人掉的。”老宅忐忑地说。
　　郁清有种不好的预感：“掉了会怎样？”
　　幸好老宅只是说：“它会一直缠着这个人……”
　　“如果还给它呢？”
　　“那是激灵果实，一个激灵小人一生只有一颗。对它们来说是头发一样的存在，还回去没有用嚯。”
　　郁清：“……”
　　他已经能想象到小人发现自己头秃的糟糕心情了。
　　“还有个问题……”老宅吞吞吐吐地说，“它会给那个人种树。”
　　郁清：“嗯，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爱好？”绿色又环保！
　　老宅：“是在那个人的头上种……”
　　“……”
　　郁清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发现庄舟的头顶微微隆起个小尖尖。
　　他好像也发现了，但一点没震惊的样子，反而偷偷照镜子。就连客人们，也一点不奇怪。
　　直到何雪那天过来看了乐道：“哈哈哈，这不是前阵子流行的豆芽菜发卡吗？看起来就好像头顶长了花花草草一样，挺可爱的。小庄哥好会戴啊，一点看不出是假的。”
　　郁清：“……”这是真的！
　　于是谁也没发现庄舟头顶的嫩芽是真的。直到小芽伸展开娇弱的两片叶子，长高，开花，结果……也没人察觉，只当他换着花样戴呢。
　　那植物很小一棵，也不过一指高，后来果然结出了几个小小的果子，和他那天捡到的一样。
　　庄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洗头时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扯断了。
　　因为自从头上长了这奇怪的植物，他再也没受到过刺激，每当情绪上头，好像就被它吸收了过去。
　　他的喜怒哀乐都只剩下恰好的一点点。
　　“果子一开始是青色的，快要成熟时就会开始发光嚯。”老宅说。
　　郁清便一直留意着。
　　只是激灵果实成熟得很慢，庄舟毫不避讳地顶着它们到处转悠，晒晒太阳，还买了个小喷雾瓶子，随身携带，没事喷喷。
　　“补水。”他淡定地说。
　　谁也没怀疑到他的头上。
　　郁清莫名的羡慕。
　　老宅立即树枝痒痒道：“小郁喜欢的话，我也会种嚯~”
　　它伸出一根白色的树枝，在郁清头上点了一下，白嫩的尖芽就冒了出来。
　　郁清：“！！”
　　于是旅馆里的员工，最近清一色头上顶了小花小草。
　　胡二：“？？”
　　586：“？？”
　　章树：“喜欢！”
　　“这不是普通的花嚯，白天才会长出来，晚上消失，所以不用担心怎么清洗头发。”老宅说。
　　郁清还挺喜欢的，他脑袋上是朵小雏菊。胡二的是朵白绒球，不知什么花。章树得了樟树小苗苗，也开始学着庄舟每天拿个小喷瓶喷喷喷。只有586……
　　“为什么586的是朵食人花！”郁清哭笑不得。
　　虽然挺迷你的，客人们不但没被吓到，还当乐子笑了好一阵，地狱系统自己也不嫌弃……
　　“这是心尖种子。”老宅蹭蹭每个人脑袋顶的花草，怜爱地说。“人们的内心像什么，就会长出什么样的植物。”
　　郁清就看了看胡二的毛茸茸……
　　胡二面无表情道：“我感觉自己好像多了条奇怪的尾巴。”
　　“不应该更像耳朵吗？”郁清忍不住摸了摸。毛茸茸的，还会反蹭人，可爱！
　　于是他摸了又摸。
　　胡二：“……”
　　章树也摸了摸。
　　586也伸手……
　　胡二警惕地躲开了，护得紧紧的。
　　586哼道：“小气狐狸，我的随便你们摸！”
　　胡二暗戳戳伸出了爪子，过了一会发出哀嚎声：“你的花居然咬狐狸！”
　　于是这几天旅馆里欢乐极了。
　　庄舟都看得忍俊不禁，头上有个果子渐渐发亮起来了也不知道。
　　大伙玩得开心的时候，旅馆又迎来了新的客人，年轻的妈妈带着女儿来乡下避暑。
　　“哎呀都快奔四了，不年轻了。”她嘴上那么说着，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还是你们心态好。”
　　她的女儿豆豆，见了郁清他们全都头顶着花草，忍不住道：“我可以摸一下吗？”
　　妈妈便嗔怪道：“怎么能随便摸大人的头，没礼貌。”
　　豆豆便低头不吱声了，只是眼睛仍然悄悄偷看着，一副心痒痒得不行的样子，因为他们头上的植物都会动！还会发光！
　　她心动地问：“还有吗？我也戴一个可以吗？”
　　郁清还没回答，妈妈又皱眉道：“你都多大了，戴这个幼稚，不好看。”
　　豆豆不大高兴地别过脸去，立即地噔噔上楼了。
　　豆豆妈一点没在意，和郁清询问一下附近，跟着上去了。
　　豆豆果然在**气，妈妈一上去，她就又下来了，坐在客厅里跟着胡二看动画片，一边忍不住偷眼瞟他头顶毛茸茸的花球。
　　正在偷看得起劲，忽然有人戳了戳她。
　　“我也有小草，要摸摸看吗？”那位黑衣的冷酷员工凑过来，用诱惑的语气说。
　　豆豆：“！！”


第147章 有个世界
　　豆豆刚要伸手, 那朵食人花就主动伸过来，张开了口，发出“啊”的等待声。
　　豆豆：“……”
　　好多锋利的尖刺, 绝对会被咬出血的吧！
　　她机智地缩回手挠了挠头。“咦, 我好像听到妈妈在叫我？”
　　她佯装应了一声, 趁机跑上楼去。
　　586遗憾地自己安抚了一下头顶的花。
　　没多久, 豆豆和妈妈装备好就下楼了。她张望了一下，没看到586的身影，松了口气。
　　妈妈嗔道：“你躲谁呢？”
　　豆豆小声道：“就是那个头上长了食人花的哥哥。”
　　妈妈无语道：“那有什么好怕的。”
　　“那朵花会咬人！”
　　“傻闺女，那是饰品, 怎么可能会咬人？”
　　“是真的！”
　　“那你之前还说想要一个……”
　　“我才不要食人花！”
　　“你想要一样的也没有呢，我问过老板了, 他们家的发夹独一无二的。”
　　“真的？你什么时候问的？我可以戴了吗……”
　　出了院门, 女孩的声音渐渐远去, 586才从阴影里走出，露出坏笑。
　　郁清见了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586立即收敛了笑道：“没什么, 逗小孩儿玩呢。”
　　郁清便叮嘱道：“玩归玩，别把客人弄哭了。”
　　586撇撇嘴：“宿主也太小瞧我们地狱系统了, 弄哭小孩有什么好玩的，弄哭宿主才最好玩。”
　　郁清：“……”
　　586肯定道：“所以这个小孩要是哭了, 肯定不是因为我！”
　　郁清面无表情道：“反正她哭了我就找你。”
　　586：“……”
　　地狱系统原本没放在心上的, 因为豆豆这小姑娘挺聪明，胆子也挺大，一定不会被自己吓到。
　　虽然回来的时候, 小姑娘看起来玩得不大开心。
　　晚饭时, 妈妈兴致勃勃地说着路上的见闻, 和大家聊得热火朝天。
　　“小郁老板原来在哪上班呀？……哟, 那是个大厂啊，唉怎么就辞了呢……你当年读书肯定很好的吧。我们家豆豆成绩中不溜的，不说能赚钱养家了，以后要是能有个稳定的工作，我就烧高香了。”妈妈絮絮叨叨地说。
　　“我同事的孩子可厉害了，年年全校第一，小小年纪就拿了好多竞赛奖项，羡慕呀。我们家豆豆天赋就没那么好，她可烦作业了，哎哟天天得催，我跟他爸辅导能气到肝疼……”
　　郁清笑道：“我当初也没经常第一，也就中上的水平吧。豆豆才小学，现在还说不准的。”
　　“小学也不能跑慢了呀，不然上了中学就赶不上……”
　　忽然“啪”的一声。
　　“我吃饱了！”豆豆气鼓鼓地放下筷子说，打断了妈妈的话。
　　妈妈提醒道：“碗里还有饭呢，不能浪费粮食。你看别人都吃得干干净净的，你……”
　　豆豆不耐烦地飞快扒拉两下，重重放下碗，跑了。
　　妈妈嘀咕道：“这孩子，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呢……”
　　但她没在意，很快又接着和人聊了起来。
　　豆豆跑回房间，就扑进了枕头里。
　　“呜呜呜……”
　　她正在呜咽，忽然有人敲门，警惕道：“谁啊。”
　　门外传来熟悉的诱惑声：“可爱的小姑娘，想要摸摸我的小草吗？”
　　豆豆：“……”
　　她飞快擦了眼泪，打开一条门缝。
　　586脸上没表情，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努力让自己语气温和点，问道：“你哭什么呢？”
　　豆豆：“！！”
　　“我没有！”
　　“眼泪没擦干净喔~”
　　豆豆倔犟地道：“那是水，我刚刚洗了脸。”
　　她才不是爱哭鼻子的小女孩！
　　586盯了她一会，道：“那你要是想哭，可不能让人看见。”
　　豆豆朝他瞪眼：“为啥？？不是，我怎么可能会哭！”
　　586不高兴地道：“因为客人哭了，老板会把帐算我们员工头上的啊。”
　　豆豆想了想：“噢，那我不让他看见。不是……我没哭！”
　　糟糕的是，这个看起来有点邪气和帅气的大哥哥接下来几天一直盯着她。
　　“我年纪比你大很多，叫叔叔。”586提醒说。
　　“你结婚了吗？”豆豆正在往她的奶茶里加冰块。
　　586冷脸道：“我不需要结婚。”
　　“我妈妈说，没结婚的都叫哥哥姐姐。”
　　586看她不停加冰块，不纠结称呼了，心痛道：“你给我留点冰~”
　　豆豆迟疑道：“你喜欢这个啊，都给你。”
　　她大方地把奶茶也让出了。
　　586高兴道：“你是我见过最善解人意的人类小孩。”
　　豆豆：“……”这话有哪里不对……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妈妈过来叫了。
　　“我不想去。”豆豆低头说。
　　“那怎么行，我都跟小智的妈妈说好了，路上刚好一块做个伴，你和小智一块玩，就不会闷了。”
　　“我……我不闷，就是累了。”
　　“你说你，昨天不就走了半天路，人家小智还帮妈妈拿东西呢也没喊累……”
　　“我不跟男孩玩！”
　　“那你跟谁玩？你们班就小智成绩最好，你什么时候学学人家，你上次期末考考了多少……”
　　“我……”豆豆哽住了，她不敢抬头，只好低声道：“我想跟这里的哥哥玩。”
　　妈妈想说她两句，然而电话响了，只好叹道：“你啊啥时候能给我省心点。在这儿可要听话，不能惹事。”
　　说着她和郁清打了声招呼，就接起电话，急匆匆出去了。
　　豆豆这才抬起头，本来想擦擦眼睛，然而看到586嘎吱嘎吱嚼冰块，顺手还给头上的食人花投了一块。
　　见她盯着，586道：“要一起吃吗？”
　　豆豆：“……”
　　两人一块嚼起了冰块。
　　“你牙齿真好嘎吱嘎吱……”
　　“我的花很喜欢你，再给它一块吧嘎吱嘎吱……”
　　“你今天穿那么漂亮，为什么不出去玩啊嘎吱嘎吱……”
　　豆豆笑嘿嘿道：“被你发现啦！”
　　然后她又低头：“我妈妈都没看到。她要是夸一句，我就跟着去了。”
　　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
　　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无论她是否在跟前，大人们总是对别人家的孩子不吝夸奖，然后再借机敲打一下她——
　　“你就知道玩，看看人家，怎么就那么自觉呢……”
　　“别人考第一，你怎么就不能呢？”
　　“你怎么做什么都毛手毛脚，看看邻居家的……”
　　……
　　“我不想老听她说别人家的小孩怎样怎样。”豆豆闷闷不乐地说。
　　本来她和小智是挺好的朋友，可是渐渐的，也不想看到他了。
　　586嘎吱嘎吱琢磨一下，有了好主意，起身道：“走，我们找小二去，他最会吹彩虹屁了。”
　　豆豆：“哇！”
　　妈妈回来的时候，发现女儿正玩得开心，不由放心了。但是说到明天的出游计划，豆豆又拒绝了。
　　妈妈不由皱眉道：“小智今天还问起你呢，你倒好，把人忘的一干二净……”
　　豆豆坚持道：“不去。”
　　“如果你不想玩，那就回家好了。”
　　“我不！我想在这儿玩。”
　　“你还乐不思蜀了啊，知道住宿一晚上多少吗？你看看人家小智，路上什么也没买，也不挑食，都知道帮妈妈省钱了，你呢……”
　　豆豆委屈极了。可是她不能掉眼泪，她哭了，小五哥哥就挨训了。
　　她憋得小脸通红，不说话了，跑上楼去。
　　她跑了好长好长的楼梯，从没见过那么长的楼梯。
　　一开始是黑的，后来渐渐有了亮光，越来越亮的时候，有了景物。
　　她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梦幻的国度，因为这里的草叶和树木一样高大，树木也变得巨大无比。
　　草丛里探头出许多发光的小人，见到她全都一副惊奇的样子。
　　[人类！]
　　[人类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她的眼睛好好看！]
　　[头发好黑！]
　　[软乎乎的！]
　　[手心也暖暖的……]
　　[我喜欢她~]
　　小人们七嘴八舌地围着她打转，发出奇怪的音节。
　　然而豆豆却听得懂，而且一张嘴，她也发出了类似的音节。
　　“我也喜欢你们~”
　　小人的身体也是软乎乎的，说话也软软的，柔和的光让她觉得特别温暖。
　　小人们静止了一下，忽然发出了欢呼声，蹦蹦跳跳特别开心的样子。
　　“豆豆……”
　　“豆豆！”
　　豆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妈妈怀里。
　　“怎么跑这儿睡来了，找你找半天不见，还以为你丢了呢。”妈妈急切地说。
　　豆豆茫然地坐起来，发现自己原先似乎是躺在了过道里，没有小人，只有手里抓了许多发光的珠子。
　　她没听到妈妈唠叨的话，因为每拿起一颗珠子，她就听到一个小人的声音。
　　[原来人类睡着的样子也那么好看！]
　　[外面的世界好黑，怕怕……]
　　……
　　还有一个从没听过的老人的声音——
　　“小郁，她弄出了了不得的小人嚯。”
　　豆豆：“！！”
　　这是谁！怎么知道她看到小人了。
　　那个苍老的声音继续道：“那是她的世界小人。她一定进入了自己的情绪世界，看到了它们，就是那些珠子，小郁注意不要踩到嚯，万一踩坏了……”
　　豆豆连忙把她的小人都收集了起来，然而有颗滚了好远。
　　她急忙道：“踩坏会怎样？”
　　老宅慢悠悠地说：“会扁。”
　　豆豆：“……”
　　老宅才反应过来：“？？”


第148章 有时白日
　　郁清捡起脚边的珠子, 还给豆豆。
　　豆豆接过凑在耳边听了听，确定小人还活着，才放心了。
　　然后她起来表示自己没事了, 只是要向郁清借个盒子, 把珠子都装起来，跟着他下楼去了。
　　郁清还真有盒子。匣中小人出现后, 他就模仿着做了个简单的花窗小盒，正好装下豆豆的珠子。
　　“我刚刚听到了一个老爷爷的声音, 在和你说话。”豆豆小声地说。她确定那个声音从来没有听到过。
　　郁清：“……”
　　老宅伤脑筋地道：“我想是因为她持有那些珠子的缘故嚯，世界小人能听懂我们树屋的语言。”
　　“树屋！”豆豆瞪大了眼睛。
　　然后，就在她眼前，带着绿叶的树枝徐徐动了起来, 伸展出一只手的形状, 接过郁清的盒子, 从她手里，把珠子一颗颗放进去。
　　郁清转身去找忘川水。
　　但是老宅道：“没有关系嚯。她一定可以保密的。”
　　它转头问豆豆：“是的吧？”
　　豆豆连连点头。她她她看到了什么！树会动！
　　老宅：“如果你实在忍不住，把这里的秘密说了出去，小人就会消失的嚯。”
　　豆豆：“！！”
　　“它们是你所有的情绪化成的小人, 这是高兴, 委屈，愤怒, 忧愁……”老宅一个个点名似的，告诉她。“很少有人能够进入那个世界, 一定是因为你很喜欢它们，不知不觉闯入了。”
　　豆豆迷糊道：“它们是谁呀。”
　　“就是你自己嚯, 开心的你, 委屈的你, 生气的你……都在你的小世界里。只是你一直看不见。”老宅把盒子扣上。“因为你太渴望有人肯定自己，把它们叫出来了。”
　　豆豆不是很能懂。但她确实……好希望妈妈能夸夸她啊。
　　“你一定要保护好它们嚯。”老宅的树枝抚过她的头顶。“赶快回去睡觉，还能梦见小人。”
　　豆豆就不追问了，连忙收好盒子，飞快跑回了房间。
　　郁清道：“真的不用消除她的记忆？”
　　“我想这里的某些记忆对她来说也很珍贵嚯。”老宅说。“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肯定自己，所以就算得不到别人称赞，也没有气馁。但是如果她坚持不了多久，可能会失去人生中一个重要的东西。”
　　郁清沉思起来。但爸妈脾气很好，很少和他说别人家的孩子怎样怎样。
　　“宿主，你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586幽幽道。
　　郁清：“……”
　　不管怎么说，豆豆总算没情绪了。她时不时把装着珠子的小盒子凑近耳边，不知听到了什么，偷偷地笑。
　　今早妈妈叫出门时，她就赶紧收起来，蹦蹦跳跳跟上去。
　　可刚到门口，就见一个小男孩探头探脑。
　　“小智！”豆豆吓了一跳。
　　小男孩看了看院子，挠头道：“豆豆你住在这么漂亮的地方啊，难怪不想出来玩。”
　　豆豆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她讨厌妈妈老是在自己面前夸小智，但是人家确实很优秀……
　　但是妈妈们走在前边聊了起来。小智和她走在最后说悄悄话。
　　豆豆揶揄道：“我妈整天夸你，你看看刚刚，看到你她高兴的，你要不给我当哥哥得了。”
　　小智垮着小脸：“我妈在家也整天夸你！你不知道，她和我爸当初就想要个女孩，结果生了我，我爸都哭了，说他的小棉袄没了。你还长那么好看，他们可馋了。”
　　豆豆：“……”
　　盒子里，小人们纷纷附和道：
　　[好看！好看好看！]
　　豆豆忽然乐了。原来他们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啊。
　　幸运的是，她有小人。
　　她有一整个世界的小人，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真心实意地发出肯定的声音……
　　豆豆走后，老宅的秘密也没有泄露出去，看来她真的特别珍惜那些小人。
　　郁清已经羡慕的不行了。他又重新做了个小盒子，可惜始终看不到自己的情绪小人。
　　他也不像别的客人，时不时能梦到小人。
　　他一次都没有梦到过！
　　胡二抱着呼呼小人哭诉：“我也是！”
　　586琢磨道：“宿主想要做梦的话，我给你编一个？”
　　郁清差点忘了，他的意识和地狱系统绑定呢。
　　586真给他弄了个梦，但地狱系统对小人似乎有些误解，弄出了一堆小骷髅。
　　郁清：“……”算了，他应该猜到地狱系统的画风不正常的。
　　但他还是试图做梦。为此，中午午睡的习惯又回来了。他支个摇椅在廊下，常常一睡就是两小时。
　　他也不像别的客人，睡前可以听到很多有趣的声音。
　　明明是白天，他睡眠却比夜里还快，也很深，有时客人来了也不知道。
　　这天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新来的客人已经登记好入住了，而且也在院子里打起了盹。
　　“你这儿真的太好睡了，我多年的失眠症一到这就好了！”
　　凃悠是个挺活泼的女孩——醒着的时候。
　　因为她真的太能睡了。早晨九点起来吃个早餐，歇一会，吃过午餐，就睡午觉，一直睡到下午三点。晚上也睡得很早。
　　“我要趁这个机会，把这十几年没睡好的觉都补回来！”凃悠信誓旦旦地说。
　　郁清是这时才知道，陆续有客人专门到他的小旅馆睡觉来了。无论是昼夜颠倒想要恢复作息的年轻人，还是睡眠渐短的老年人，哪怕是加班熬夜失去了睡眠质量的社畜，也想体验个一两晚。
　　凃悠工作不忙，但她是个夜猫子，即使放假在家，也很晚才躺下。躺床上了，还不闭眼，刷半天手机。
　　“刷着刷着就后半夜了……”她不好意思地说。然而第二天依然得早起打卡上班。
　　她这坏习惯，生生把个朝九晚五的好工作，整成了007。久而久之，就睡眠不足了。
　　“就是怎么也睡不着啊，只好继续摸手机了。”她感叹着。
　　老陶道：“你们年轻人，就是离不开手机。”
　　凃悠确实是机不离手，即使在小院里睡着了，手上也还拿着手机。
　　郁清提醒过很多次，让她收起来，免得被谁顺走。
　　虽然小院里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要是养成了习惯，到外边也这样随手放，不安全。
　　凃悠干脆不带手机在身边了。
　　以往她总是忍不住，但在这儿，哪怕揣口袋里，她也失去了兴趣。她现在更喜欢睡觉！
　　“我昨晚真的梦到了小人！”她兴奋地说。
　　郁清：“……”
　　他默默地去切了个柠檬。
　　凃悠大概有做梦的特异功能吧，哪怕只是短短睡几分钟，也能做梦。
　　“哈哈哈，只有几分钟吗？我梦里过了好几天。”她乐呵地说。“有时候也不是在做梦啦，只是闭目养神。而且有时候是我自己编织的梦。”
　　她经常做梦，梦里跟电影一样，特别真实，特别曲折，而且天马行空。
　　“可惜都不是真的。梦里的人和事，我从来没在现实见过。”她遗憾了一下，又调皮道：“除了这里，我觉得这是梦里才会有的地方。”
　　她就是一整天泡在小小的农家院，也不觉枯燥。
　　她本来打算作息调整好了就离开的，但是好像有点乐不思蜀了，一直没有提退房的事。
　　郁清提醒她什么时候上班时，她还愣了，说不急。
　　只是她开始发呆起来，还时不时说奇怪的话——
　　“我昨天什么时候睡的？”
　　“今天几号？现在几点了？”
　　“我不是还在梦里吧……”
　　胡二担心道：“她是不是睡糊涂了？”
　　郁清便时常找她聊天。
　　“啊，我没事。”凃悠穿着长裙坐在秋千上，赤着脚晃悠，肩上飘落了白纱也浑然不觉，只是捏着采来的小花，轻声道。
　　“很久以前，我做过这样的梦。有一个干净的小院子，种满了瓜果蔬菜，花草满地，还有一座漂亮的小木屋，屋前有秋千。但是没有想到，真有这样的地方……而且比我梦里的还美。所以，我有时在想，我是不是……”
　　她的眼神抬起，有点迷茫。
　　“其实就在家睡了一觉，梦里到了这里呢？”
　　每次她走出梦中的小屋，就会很快醒。
　　可她不想醒来……
　　郁清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现在呢？”
　　“嗯？”凃悠觉得脑子好像嗡了一下，清醒了点。
　　“不是梦啊……”她失望地说。
　　郁清提醒她：“我记得你说过，最迟明天一定要订车票回去了，不然赶不及上班。”
　　凃悠：“……”
　　她终于不发呆了，叹道：“要是现实是个梦就好了，想醒就醒。”
　　又对郁清道：“不好意思啊，我最近想的有点多，好像有点魔怔了。”
　　“你有心事的话……”郁清说，“我们这儿有个很有趣的树洞。”
　　凃悠还真被激起了好奇心。
　　她是个特别喜欢倾诉的人，但说多了，朋友们都不大耐烦。也许，她确实应该找个树洞，把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丢掉。
　　她来到了勇气树洞旁，有点犹豫，于是就先看看四周，确定没人，试了一下，小小声道：“我一点不怕被人听到~”
　　树洞里传来陌生的苍老回声：“我一点不怕……”
　　凃悠：“！！”
　　这个树洞真的会说话！
　　而且，她莫名地觉得不会有人偷听了，稍微大声了点，道：“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梦吗？”
　　树洞：“……愿意……”


第149章 有人说说话
　　凃悠是个多梦的人, 晚上梦，白天也梦，有些不着边际, 有些又很真实。
　　只要睡着, 她总能做很多奇奇怪怪的梦。后来甚至不需要睡着，她就能把自己置身奇奇怪怪的梦境里。
　　有时是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在商场中博弈不久，就坐拥千万资产，最终赢取了死对头霸总归来。
　　有时自己是一只猫，有个性情温和的主人, 一人一猫过着平静的小日子。为了保持这样温馨的平静，她只能憋着不说话, 每天学猫叫。
　　有时在旅途中, 她会邂逅一个电影里一样的完美男人，两人渐生情愫后，组建了个幸福的小家庭……啊，总算是个正常的白日梦。
　　“昨天可离谱了, 我梦见我们部门经理跟我表白了！我还把人家给拒绝了！他温柔帅气说话还特别好听，要知道我是个超级声控，啊啊啊我为什么要拒绝！”凃悠傻子一样揪着自己脑袋。
　　树洞发出遗憾的回声：“啊……为什么……”
　　她平静下来, 又沮丧道：“然后我告诉了同事，他们都笑我做白日梦呢。经理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长得普通业绩还很一般的人呢……”
　　树洞：“可能……的……呢……”
　　凃悠觉得这个树洞真的有趣极了, 回声都那么有灵性。
　　她看了看天色道：“我要去吃饭啦, 明天再来给你讲~”
　　树洞高兴地：“……再来……”
　　凃悠吃饭的时候, 开始说她的梦想。
　　“我以后也想开个小店, 蛋糕店什么的, 光想想就是香甜的。我还梦见了好几次, 连开在哪儿、怎么装修、做什么样的蛋糕都想好啦……”她兴高采烈地比划说。
　　胡二耳朵一动：“请我吃么？”
　　凃悠给乐的：“请请请！”
　　“不过只是想想啦。”她又不好意思道，“开店哪有那么容易。同事都说我整天爱做白日梦，光说不做，不切实际，哈哈。”
　　“年轻人有活力啊。”老陶感叹地说，“我就很少做梦。”
　　郁清道：“所以你要开店吗？我们可以赞助。”
　　“诶？”凃悠愣了一下。
　　“蛋糕店。”郁清说，“我还挺期待的，你说的房子一样的蛋糕。我能预定一个旅馆的吗？”
　　“诶诶诶！”凃悠慌忙摆手，“我不行的啦。”
　　郁清笑道：“那你行的时候，一定要记得。”
　　凃悠犹豫道：“朋友都说我想法太天真。我有时候都在想，我是不是……”
　　郁清：“嗯？”
　　“我是不是有点心理问题呢……总是幻想不可能的事情。最近，我好像越来越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凃悠低声说。
　　灯下，她的眼神又开始飘忽起来。
　　郁清站起身，拍了拍她，道：“你只是困了，该回去休息了。”
　　凃悠一个激灵回神，连忙道：“不好意思，我吃饱了是有点犯困。”
　　她上楼去了，很快又做了个特别真实的梦。梦里的她为了开店，去和小人请教学做蛋糕……等等！
　　小人？！
　　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就醒来了，只是小人所教的还记得很清楚。
　　“我忽然觉得，说不定可以试一试呢。小人的配方，我忽然好好奇呀，说不定做出来的很好吃呢。”第二天去树洞的时候，她小声地说。
　　树洞也很配合地怂恿说：“试一试……”
　　凃悠高兴极了。她忽然真的想回去马上试试。
　　可惜呢，离开这里的话，就不能树洞了。
　　“我以后还来看你。”凃悠不舍地说。
　　树洞：“来……”
　　凃悠还是头一次这么期盼做一件事，以往不论是做梦，还是幻想，她从没有过这样的冲动，想想就很激动，明明还什么都没做，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在店里忙碌了。
　　啊，老毛病又犯了。
　　她赶紧甩掉脑子里的幻想，收拾东西。
　　郁清给她带了好些东西，还说可以送她一段路。
　　然而离开小院时，她忽然心有所感，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开自己。
　　“等等！”她不知道为什么……
　　“我有点害怕……”她紧张地说，反复和郁清确认。“这不是梦对吧？我下次再来，还能找到你们的对吧？”
　　她很怕出了门口就忽然醒来，然后发现这间美好的小旅馆和那个树洞，其实只是一场梦，一场她自导自演的白日梦。
　　郁清点头：“怕的话，你可以再去树洞一下，它的名字叫勇气树洞。任何人向它倾诉，只要得到了回应，都会被赋予勇气，就再也不会怕了。”
　　勇气树洞吗……凃悠心里默念了一下，飞快跑下车。
　　但是到了树洞跟前，她忽然脑袋空空呆住了，没有说话。
　　她看向幽黑的洞口，总觉得里边似乎也有一道目光在凝视着自己。那是一种来自长者的宽慰，让她觉得很安心。
　　“再会。”最终她说。
　　“再会……”
　　她跑回来时，发现郁清一直盯着自己，不好意思道：“怎么了？我没掉东西吧。”
　　郁清笑道：“没什么。你身上有光。”
　　凃悠悠傻乎乎地自己转了一圈，照了照后视镜：“有吗？我没发现？”
　　郁清笑道：“因为你走进了现实的光里。”
　　“小郁老板还是个文艺青年啊。”凃悠乐了，放心地坐进车里，摇下车窗。
　　车子启动，风追了进来。
　　“但是感觉真的清醒多了呢。”她看着身后离去的小院说。
　　郁清眼角的余光看了看。
　　他没有说笑。
　　凃悠悠的身上真的有光，散发的淡淡光晕把她本人照得如同在梦境里一样。
　　“那是她的白日梦小人嚯。”老宅告诉他，“阳光会把这种情绪小人吸引出来，但是需要很长的时间，它们才会完全现身。这种小人很有用嚯，因为来自人们的梦境，知道人们最需要什么。现身的小人会一直催动那个人，去追求那个梦。”
　　郁清没有看到最终成型的白日梦小人。但是很久过后，凃悠托人送来了一盒蛋糕，树屋的造型，味道很特别。
　　“就是这个味道嚯！”老宅欢喜地说，“小人族最擅长的睡眠蛋糕！吃了会做特别好的梦。”
　　郁清觉得这蛋糕还真挺有睡眠感，因为他听到了细微的呼噜声。
　　奇怪，凃悠是怎么让蛋糕发出呼噜声的……
　　然后他发现了，还有个更小的盒子。
　　打开看时，是个四方枕头状的小蛋糕，呼噜声就是从那里头出来的。
　　“嘘……有小人在里面。”老宅让他把小盒子收好。
　　郁清心想凃悠一定是成功开了蛋糕店，因为再不久后，睡眠蛋糕就在这个世界风靡起来。
　　胡二特别喜欢，但郁清不是很擅长做蛋糕，也做不出那样的味道。
　　他想这个世界除了女孩和那只小人，大概没人知道配方，谁也模仿不了。
　　至于那只小人，郁清依然不知道在哪，小心翼翼切开抱枕蛋糕的时候（不然蛋糕要坏掉了！），里边只有个坑窝窝，小人已经跑了。
　　只是他偶尔能看到客人们白天小憩打盹时，身上有淡光。
　　胡二最招小人喜欢，然而……
　　“感觉身体有点怪！”他不自在地说，然后吐槽：“我做梦咱们后山漫山遍野都是肥鸡，也没实现！小人偏心！”
　　郁清：“……”
　　老宅嚯嚯笑道：“因为小二没有人类的困扰嚯，就算一直做白日梦也没有任何影响。”
　　胡二开始不乐意地拍走身上的光，“去去去，不给鸡吃还来逗狐狸~”
　　郁清笑得够呛。
　　女孩实现了一个梦，接下来一定会实现更多的梦吧。不然小人怎么会放心离开呢。
　　只是她依然惦记着那个树洞，可惜开店后太忙，始终抽不出时间来。
　　郁清才注意起来勇气树洞来，早晨起来时，突发奇想地和它打了个招呼：“早~”
　　树洞：“早……”
　　郁清还是第一次发现，它也会回应和勇气无关的话。
　　“它只是太久没说话了，憋得慌嚯。”老宅唏嘘地说，“小郁没回来之前，我也很想有人说说话。”
　　然而人类听不到它的声音，章树也不擅长说话。
　　所以胡二到来的时候，老宅高兴了好一阵。
　　郁清回来的时候，它简直使出了浑身的劲改造，就怕看中的主人转身走了。
　　郁清狐疑道：“该不会就是那时，你差点用光了井里的能量吧？”
　　老宅连忙说没有！
　　“我的井已经快要满了嚯。”它赶紧转移话题说，“小郁要看一看吗？”
　　郁清确实很久没去老宅的小花园了，怕惊扰了一些藏身那里的小人。
　　“不要紧，我让它们都出来玩嚯。”老宅说，它开始吹气，掀起一阵又一阵风。
　　可惜它刚把小人放出来，门口来客人了。
　　老宅刚刚松了口气，很快就听新来的客人道：“咦，这树叶会动？”
　　郁清：“错觉吧，风吹的。”
　　客人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但对小院的环境和屋里的装修很满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郁清发现，这天老宅不说话了。
　　他再去招呼勇气树洞的时候，也没了回声。
　　到了后半夜，老宅才特别小声地呼喊他，生怕被人听到似的。
　　郁清可纳闷了。
　　“那个客人眼神特别好，好像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怕……呼吸也被发现了。”老宅有点忐忑地说。
　　郁清心想难怪它连叶子都不晃了。这客人该不会和程景一样有双特殊的眼睛吧？
　　但586保证说：“绝对没有，我试过了，她连阿飘也看不到。可惜呀，如果看到了……”
　　地狱系统发出坏笑声。
　　郁清：“……”


第150章 有些眼睛
　　586说的没错, 新来的这位客人傅念，确实看不见阿飘。
　　因为她虽然很善于观察，注意到了屋后的地狱树, 却没发现树上挂着的阿飘。
　　“但那棵树感觉很不一般。”她肯定地说。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回来，就坐下若有所思的样子。
　　接下来几天, 胡二也不敢变狐狸到处溜达了。
　　“那天被她在墙头看见，我总觉得她看出来了, 我的真实身份……”胡二悄悄说。
　　章树也道：“紧张……”
　　因为傅念特别喜欢观察屋前的樟树。明明石头群里那些迷你的山林更可疑，她却好像偏爱一样, 总是喜欢望着樟树发呆。
　　“啊, 被你看出来了。”
　　郁清试探时, 她就这样笑着说。
　　“我小的时候, 家门前也有一排樟树, 每到夏天阴凉得很, 可惜后来砍掉了, 特别怀念。”
　　章树在一边偷偷听到，才没那么紧张了。
　　“不过, 我总感觉……可能这棵樟树有些年头了吧, 好像有点通人性。”她喃喃地说。
　　那些树枝会摆动，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她眼神太好了，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它们不是随风，而是“借”风动的。
　　别的树, 树荫总是随着太阳的移动而变化的。但在这棵樟树下，树荫是随着树叶移动变化的。
　　小水池旁边的阳光，永远不会移到水面。
　　如果有客人在树下打盹, 当太阳移动, 光线转移时, 树叶也会悄悄变化方位，遮挡着烈日，直到傍晚阳光变得柔和。
　　然而她很快又笑道：“也可能是错觉吧。”
　　郁清总觉得她发现的不止这些，只是不想揭露出来。
　　“没办法，我从小眼神就特别好。双眼视力比大多数人都要高一些~”她悄悄道：“你那只狐犬，是狐狸吧。”
　　郁清正喝着水呢，忍不住呛了一下。
　　“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傅念调皮地眨了个眼。
　　郁清问：“怎么看出来的？”
　　“眼睛。”傅念笑眯眯地说。
　　她的眼睛很大，清澈的杏仁眼，笑起来特别可爱。
　　“狗狗的眼睛和狐狸的眼睛，区别不仅在形状，还有很多细节……”她滔滔不绝地说。
　　同样的，她也发现门口的奶狗不对劲了。
　　“它肯定不是柴犬，感觉长大会很凶猛。”
　　但有郁清这个主人在，她就算看出了三头犬眼中的警告，还是会乐呵地rua狗子。
　　“它那姿势，不会咬人的。”她说。
　　傅念真的观察特别细微。
　　“我隔着桌子也能数清小郁老板的睫毛哦~”她笑嘻嘻地说。
　　杏子特别喜欢和她玩一块。
　　傅念会提醒她：“你今天额头长了个痘哦。”
　　杏子瞪大了眼照镜子半天也没发现，直到撩起刘海：“真的有！！头发遮住了你是怎么看到的！”
　　傅念又道：“你防晒霜脖子边没抹匀，小心晒不匀哦。”
　　杏子：“！！”
　　“还有裙子背扣忘了扣。”傅念细心地帮她抹匀，检查好，两人才高高兴兴出去了。
　　“傅姐真是太靠谱了！”
　　杏子这么说的时候，傅念也只是笑笑，道：“也就你不嫌弃我眼睛太**。”
　　杏子：“怎么会！”
　　一路上，傅念总能发现这人鞋带脱了，那人穿错了袜子。谁的东西掉了，谁的手不老实，她一眼瞧见准没错。
　　老陶听说了也羡慕道：“我年轻时也没这么好的眼神，现在就更不行了。”
　　杏子乐呵呵的：“傅姐真的是火眼金睛。”
　　傅念只是淡淡地笑。
　　杏子休假两天，光拉着她玩了。不论是景区里的游乐活动，还是手机游戏，只要和眼力有关，她总能轻松取胜。
　　“你怎么找茬那么快！”
　　“啊啊啊等等我！”
　　“我投降啦，让我一局好不好呜呜呜呜……”杏子日常咋呼。
　　傅念便好玩地学着树懒慢悠悠地道：“好~吧~你~快~点~”
　　直到许意把杏子带走了，她才恢复了宁静，每天坐在小露台上，喝着东西想事情。
　　她虽然看出了很多东西，但很少作声，只有偶尔被郁清询问，才会小声说两句。所以老宅终于放松了点，又晃起小叶子来了。
　　傅念可以从白天坐到晚上，看星星。她眼神好，总能找到很多光特别弱的星星。
　　“你可能没想到，我来这儿其实是为了护眼的。”她闭了一下眼睛。
　　郁清确实很意外：“怎么会？是上班用眼过度吗？”
　　傅念的视力太好了，完全看不出眼睛有什么问题。
　　傅念笑了笑。“怎么会没问题，我能看到的东西比别人多啊。”
　　上学时，无论谁的作弊技巧多高，都能被她发现。
　　上班后，同事买的奢侈品包包，她很容易就看出不是真的。
　　男友脖子上不属于自己的痕迹，她也能很快发现……
　　然而她在哪儿都是最不受欢迎的。因为她无论直爽地说明，还是私下提醒，对方都会变了脸色。
　　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对被揭露真相。
　　后来她就不说了，只是眼睛越来越不舒服，用了眼疲劳的药也无法缓解。
　　医生觉得她不仅是用眼的问题，也许心态也不对劲，可能有些压力，建议她去大自然中走走，多看点远处的风景。
　　“我觉得他说的挺对。”她高兴地说，“到这边眼睛确实舒服多了。你这儿真是个好地方，空气很干净，连水都是甜的，人也有趣多了。”
　　郁清笑道：“我觉得你只是没遇到对的人。”
　　傅念摇摇头：“我自己的问题，眼神太好了，我现在看谁脸上，有什么痘啊斑啊总是第一时间注意到，然后就再也没法无视了。我后来还谈了几个男朋友，越看越不行，越看缺点越多……”
　　“那你看小二怎样？”郁清就问。
　　傅念就愣了。
　　她想了想，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小二太神仙了，让人看着不敢碰。”她犹豫地说。
　　郁清还是不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哎，你不懂，连家里人都防着我呢。”傅念无奈道。“我爸怕我发现他新藏的私房钱，我妹怕被我看到她给人写情书，我妈整天藏着掖着她那病历本……”
　　虽然亲人依然爱她，但她时常会想，如果看不到，也许能相处得更和睦些，自己也会轻松点。
　　郁清道：“那在这里呢？你说在这里眼睛舒服，能看出这里和别处不一样的其他东西吗？让你眼睛舒服的东西。”
　　“诶？”傅念愣了一下。她确实没注意到这个，现在仔细想来……
　　“光。”她说。
　　“星光？”郁清看了看天空。
　　傅念摇了摇头。
　　“所有的光。”她说。“这里的光线亮度，怎么说，好像到哪都刚好合适，就觉得看什么都舒服。”
　　郁清是真没感觉出来。
　　他常常进出村子，有时还会去市里转转，没觉得自家院子里的光和外边有什么不一样。
　　果然傅念的眼睛是特别的。
　　“你这儿才是最特别的。”傅念笑说，“房子和人都特别让人喜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又不自觉注意到了，露台栏杆上的树叶，正在飘呼呼一晃一晃呢，比平时晃的幅度都要大。
　　她不动声色道：“对了，睡眠的效果也特别好。”
　　她努力打出了个呵欠，终于借机上楼去了。
　　大概是因为说了些心里话，闭上眼睛的时候，似乎有什么涌动着，她觉得像是欢喜，又像是释怀。
　　但肯定不是眼泪。
　　她现在已经学会看别人的脸色，有些东西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说了。她只是奇怪，即使这样，眼睛也还是很累。只有睡着时什么也看不见，才能缓解一些。
　　傅念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眼睛没有半点不适。
　　要在以前，总觉得眼里进了什么东西，有些刺，有些涩，要眨好一会才能正常下来。
　　然而出了院子，看一会东西，不适的感觉又回来了。所以傅念一个人的时候，基本呆在院子里，不爱出去。
　　但她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傅念走出房门，到了楼下，才发现今天自己起早了，客厅里胡二还睡着。大门也没开。
　　然而外边天色已经不早了。她看了看时间，才准备五点。
　　奇怪，今天竟亮得这样早。
　　她不自觉地打开了门出去看，呆住了。微茫的夜色里，有许多柔和的亮光。
　　屋檐滴着会发光的水，但她伸出手接过时，发现那不是液体的触感，而是……说不出的感觉，空气一样的轻盈，光一样的温暖，在手心里滚来滚去。
　　而地上，积了一片的光在草地上流淌。
　　真的是光……她惊奇地两手倒来倒去。
　　什么样的光，才能像水一样可以流动呢？
　　等到天色真的开始亮起来时，那些光就渐渐地淡了，融入日光里。
　　但傅念的眼神很好，她依然能看到那些光流动的轮廓。
　　郁清也看到了。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光。
　　“那是微光小人嚯。”老宅说，“在树屋的世界，每天微微亮的时候，这种小人就会出来忙碌。它们喜欢采集耀眼的光，在需要时播撒。唔，就像蜜蜂采蜜一样。”
　　郁清疑惑道：“它会一直保持这样的形态？”
　　像水又不是水，是光又能摸得着。
　　“那是它们存在的介质，我们称之为光泉。小人把采集到的光转化，储存，全靠这种介质。小人族喜欢用它们净化眼睛。”老宅说着，接了一捧。
　　郁清迟疑道：“眼药水吗？”
　　“小人族只是纯粹用来美目的嚯。光泉滴一下，眼睛会变得特别亮。”
　　老宅给他滴了一下。“像这样~”
　　郁清没什么感觉，但看了一下镜子……
　　“……”闪闪发光！
　　小人族哪来那么多鬼主意！


第151章 有时错
　　等到午后, 微光小人就完全看不见了。
　　郁清问老宅光泉的效果什么时候结束，不然一整天客人都盯着他看，怪不好意思的。
　　“光泉吸收不了太阳的能量, 眼睛的光就会慢慢消失嚯。”老宅说，“小郁不喜欢吗？我觉得这样看起来更有神一点。小二就很喜欢。”
　　郁清：“不了，我低调一点就行。”
　　老宅只好遗憾地把光泉收藏了起来。
　　傅念倒是挺适合用的, 本来就大眼睛，现在闪着光，看起来更楚楚动人了。
　　郁清给她装了一瓶子，透明的瓶子里，黑暗里也会散发淡淡的光。
　　“保存在阳光下，眼睛不舒服的时候就滴上。”郁清叮嘱她。
　　傅念接过瓶子, 没和他提起任何关于微光小人的事。
　　郁清也没追问。
　　傅念离开旅馆后, 还在别的地方游玩了一阵。她的眼睛再也没有难受过，也不再为自己眼神太好而困扰。
　　因为她总能发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美景，并以此为乐趣，渐渐地变得受欢迎起来。虽然她说，是因为眼睛的缘故, 朋友们都喜欢她的眼睛。
　　可惜光泉的量不多。老宅说如果全部拿走了，微光小人就失去生存介质，消失了。小人要采集很久的阳光，花很长时间，才能把它们转化成光泉的形态。
　　所以郁清决定不打扰小人了。
　　傅念看来也没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没人来旅馆询问过。
　　无人打扰, 郁清自在得很, 乡下日子平静, 他已经完全习惯了, 而且时常敞着院门，人就睡院子里的躺椅上，也没人擅自闯进来。
　　老乡来了，有事会吆喝一声。三头犬就把他叫醒。
　　这样的情况很少。他住的日子多了，老乡们基本都知道他的习惯了——什么时候去镇上采买，可以拜托他帮忙拿个快递；什么时候出来溜达，有什么新鲜吃食就给他拿出来；什么时候可能在睡觉，那还是别打搅了。
　　所以郁清睡得很安稳。
　　直到这天中午，胡二气急败坏跑过来把他摇醒了。说是院子里的麻雀被人打了一只下来，翅膀伤了。
　　郁清奇怪：“怎么打的？”
　　胡二气道：“弹弓哇！一定是哪个小兔崽子干的，让我捉到，哼哼！”
　　其实他也拿人类的孩子没办法，不然早就自己追上去撩袖子干架了。
　　熊孩子还跑得贼快，郁清也只能先把麻雀带回屋里治伤。
　　但没想到，第二天，石头飞家里来了，正巧砸在老宅的窗户上。
　　树屋“哎哟”叫了一声，把郁清给吓到了。幸亏那房间里没人住，否则，万一砸到了谁脑袋上，后果难以设想。
　　然而他让胡二拦住了人，一个个询问过去……
　　娃子们这会儿全怂了，不敢看他，纷纷惊恐地摇头说不是自己干的，只是看热闹的。
　　“还有一个跑了。”胡二撇嘴道，“既然不是你们做的，那肯定就是他咯。”
　　小孩们紧闭着嘴巴，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说话。
　　郁清还想再引导两句，奈何有客人来了，只能先放他们回去。
　　来的是父子俩，小男孩看起来也不过十岁年纪，比方才那些孩子没大几岁。
　　“我儿子廖知，带他出来走走。”爸爸说。
　　小男孩低头没说话，盯着地面的草。
　　郁清知道这是刚来，认生呢，客气两句，把人让进了屋里。
　　这父子俩性格截然不同，廖爸爸健谈，来了旅馆，不是和人说话，就是接电话，一直没停过。
　　廖知则沉闷得很，自己没手机，就傻坐着。
　　“呵呵，可别小看他，在家里可皮呢，能跳能叫的，他妈妈都受不了。”廖爸爸笑道，“就是出门了谁也不认识，才收敛点，等熟了，我怕他能把这儿掀翻。”
　　廖知仍然没说话，眼神漫无目的地四处瞟，仿佛没听到爸爸的话。
　　郁清也没觉得奇怪。毕竟旅馆接待的客人里，有性格更古怪的小孩子。相比之下，廖知其实很正常。
　　就算是他，小时候到了别人家，也总是不自在的。
　　父子两个住了两天，相安无事。廖爸爸每天会办公一阵，等儿子起来，吃过午饭，下午便带出去玩。要是太阳大，就改早上，下午在旅馆乘凉。
　　“她妈妈答应带他旅游，结果要出差，我只好接过来了。这小子在家可能闯祸了，我忙的时候，可能要麻烦你们看两眼。”廖爸爸无奈地说。
　　廖知辩解了一句：“我自己能行。”
　　廖爸爸：“那可说好了啊，刚刚带你玩够了，一会你要不看电视，要不自己歇会，别来打扰爸爸。”
　　回头对郁清小声道：“我倒不怕他有事，他本事大着呢，我只怕他毛手毛脚，把你这儿的东西弄坏了。”
　　郁清想了想，外头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应下了。
　　廖知其实挺乖的，真的坐沙发上和胡二看起了电视，看得津津有味。
　　胡二还给他分享了零食。
　　郁清采购回来时，却发现两人都没在了。
　　胡二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廖知在外边捉蚂蚱。
　　然而客厅里有个打碎的杯子，那是586给他挑的。原本在柜台上，此时残渣丢在了垃圾桶里。
　　郁清倒无所谓，就琢磨着别让586知道了。
　　586秒现身道：“哼，我早都看见了。”
　　郁清：“那……你再帮我挑个？”
　　586不高兴道：“小孩弄摔的，以为没人，还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收拾干净跑出去了。呵，手脚倒是挺利落。”
　　郁清迟疑道：“不是故意的吧……”
　　586：“是不是，宿主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郁清出去时，廖知正在勇气树洞那儿探头张望，还好奇伸手进去，似乎想看看能摸到什么。
　　廖爸爸说的没错，他现在一点不拘谨了。就是郁清过去时，他吓了一跳。
　　“我掉地上的杯子，你帮打扫的吗？”郁清委婉地问。
　　廖知愣了一下，赶紧道：“不是我。”
　　586立即邪恶地道：“宿主，他说谎！找阿飘来吓吓他，肯定说实话。”
　　郁清不想把客人吓出毛病。
　　他点点头走了。
　　廖知才放松下来。太好了，老板没怀疑他。
　　然而廖爸爸知道后，还是批了他一顿。“肯定是你对不对，屋里除了你，还会有谁去碰杯子。”
　　原来586当恶人去了——
　　狡猾的地狱系统只是趁他经过时嘀嘀咕咕：“哎呀今天不知道谁把杯子打破了呢……没人在家只有客人在怎么会摔下来呢，是谁呢会是谁呢……”
　　廖爸爸就主动找了郁清说要赔偿。“我就知道是他，不用问，问了也不会认的。你就收下……”
　　廖知就在小院里远远躲着，瞎晃悠不敢进屋，大概担心被骂。直到天黑了，他有点害怕，才飞快跑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晨，郁清发现小麻雀不见了。
　　四处寻找的时候，发现廖知正蹲在草丛里，跟前就是踉踉跄跄转圈圈的小麻雀。
　　廖知：“！！”
　　完啦这下子跳进什么河都洗不清了！
　　他下意识便道：“不是我干的！”
　　郁清嘿然道：“我还没问呢。”
　　廖知：“总之就不是我干的！”
　　他情急之下，见了狸花猫跑过来，便道：“是猫，肯定是猫把它叼过来的！”
　　狸花猫就顿住了脚步，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仿佛在说“猫咪这么可爱怎么会有坏心眼呢”。
　　廖知：“……”
　　郁清便道：“你能帮忙吗，把小鸟带回来吧。”
　　廖知手忙脚乱了一阵，满头大汗，才好不容易把折翅的鸟捉住了，小心翼翼捧着，对郁清哀求道：“你能不能别告诉我爸爸啊，他知道肯定又说是我干的。但是我没有啊，我在草地上发现它的。”
　　郁清答应了。
　　廖知开始跟着照顾起了麻雀，痴迷起来，都不出门玩了。
　　只是院子里又有人扔东西，这次是个土块，正巧砸中捉虫子的廖知。
　　好在是土，没砸伤人。
　　但郁清还是把人抓了个正着，一排溜儿审问。
　　小孩们全都猛摇头：“不是我！”
　　“也不是我！”
　　“我什么也不知道！”
　　没人承认，要说是谁干的，也没人知道。
　　廖知头上还顶着泥土，起初还有点愤怒，听了这些此起彼伏的声音，就愣了。
　　好奇怪，怎么像是他的声音发出的一样……
　　他脑袋里嗡嗡，过电影一样出现了很多画面——
　　偷偷拿了家里的零钱买吃的没承认；
　　不小心把球踢进邻居的窗户没承认看着小伙伴挨揍；
　　玩游戏把妈妈的口红弄断了假装无事发生让爸爸背了黑锅……
　　虽然爸妈有些怀疑，但因为抓不到证据，也只是口头教育一下。他就下决心再也不做那些蠢事了。
　　可是再次不小心打坏家里东西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否认了。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其实爸爸妈妈是很公正的人，也从来不打骂，只是会长篇大论，让他有点犯怵。
　　“现在的话还来得及！”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鼓起了勇气。
　　“只会说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说。“你们敢说自己做错了吗？敢说是谁做的吗？”
　　小孩儿们都愣了。
　　郁清也意外得很。他还没想好怎么对付这群野孩子呢。
　　“我就敢！”廖知大喊了一声，又忽然结巴起来，“我我昨天……追、追猫玩，它它跳到桌桌桌子上，杯子，就那个碎了。如果我不追它，就不会碎。”
　　说完他有点难过地说：“我知道不全是猫猫的错……我想谁也看不到杯子，就没人知道，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了……”
　　郁清没想到他忽然坦白了。
　　而且，廖知的脑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只毛茸茸耳朵，抖了抖。


第152章 有些猫耳
　　郁清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是没错，这小家伙头顶着两个猫耳朵！
　　廖知还在煞有介事地和其他小朋友说：“那个犯错的人，如果主动站出来认错，小郁老板一定会原谅他的。”
　　小孩们还是个个摇头。
　　廖知憋红了一张小脸。
　　郁清忍不住摸摸小男孩的脑袋, 笑道：“我想那个人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 只是有点害羞。不如这样, 大家今天先回去, 那个人什么时候准备好了, 都可以过来认错，我随时等着。”
　　他那么一说, 小孩们就一哄而散跑没影了。
　　廖知挠头道：“真的吗？我觉得他们好像都不信。”
　　郁清：“真的。我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廖知：“！！”
　　“那、那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杯子……”他弱弱地缩了起来。
　　“不知道，但是我很高兴你能自己坦白。”郁清说，“敢于面对自己的错误, 其实是一件很厉害的事。 ”
　　廖知还有点怀疑。
　　郁清道：“大人们有时候也很难承认自己的错误。你比有些大人强多了。”
　　廖知可开心了, 头上的耳朵又抖了抖：“是吗？！”
　　然后又赶紧道：“但是小麻雀的事真的不是我。”
　　郁清摸摸他的猫耳朵：“我知道。它是因为急着想回家, 所以自己跑出来了。但是翅膀没好飞不起来，只能在草地上乱转，幸好你发现了。”
　　廖知笑嘿嘿, 耳朵又乖巧地抖了抖, 然后僵住了。
　　“我头上是不是多了什么？”
　　他摸了摸，吓了一跳。
　　郁清好玩地道：“这是猫耳小人，不肯承认错误的人，就会长这样的耳朵。”
　　廖知：“！！”
　　他看到镜子里的两只耳朵, 居然还能动！自己掐了一下，好痛！
　　“呜呜呜……”小男孩哭了。
　　郁清连忙安慰道：“其实很可爱, 你可以自己收起来。”
　　廖知：“呜呜呜……可爱有什么用, 我现在有四只耳朵, 变成妖怪了！”
　　他都已经能想象上学后被同学们嘲笑的景象了！
　　但他还是试着动了动。
　　“真的收起来了！”他惊奇地说，渐渐地，居然真香起来，自己痴迷地摸了又摸。
　　狸花猫忽然跳上了桌子，迟疑地盯着他脑袋上的两只白色猫耳朵，看起来十分困惑，然后忍不住抬起爪子。
　　廖知因为之前把小麻雀的事甩锅猫咪了，有点不好意思，就特别示好地低头：“给你摸~”
　　狸花猫迟疑地爪子摁了上去，然后僵住了。是真的猫耳朵！
　　廖知发愁道：“我好像把它吓到了，果然很吓人的吧……”
　　他把耳朵收了起来。
　　狸花猫还是立着没动，一副怀疑猫生的表情，直到胡二把它抱走了。
　　“这有什么吓人的。”胡二笑嘻嘻的，念念有词地摸了摸自己脑袋，露出了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
　　“你看，我也有。”
　　廖知惊奇地摸了摸，发现和他的一样，毛茸茸肉乎乎的，跟活的一样！
　　他瞬间得了莫大安慰。
　　“为什么我的是猫耳朵？”
　　胡二一本正经忽悠道：“因为你是小孩。你看，我是大人，耳朵是不是也比你的大？”
　　廖知傻乎乎地信了。
　　“如果以后再做错事，不承认的话，耳朵就不能收起来了，而且会变丑。”胡二吓他道。
　　廖知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其实做错了事憋着可辛苦了，心里藏了很多坏事，总觉得成天提心吊胆的。他一点不喜欢！
　　郁清其实还挺意外的，因为猫耳小人是老宅告诉他的。
　　在树屋的世界一样有猫，而且很受人类欢迎。曾经有个小人族，拥有一只小猫。他无论做错什么，都会立刻躲起来，被人发现了，就推给什么也不知道的小猫，后来小猫不见了。他很自责，发誓一定要面对自己的错误，就催生出了猫耳小人。只要自己做错事，猫耳小人就会出现提醒他。
　　后来猫耳小人消失的时候，他的小猫回来了。
　　原来小猫只是想帮帮他，把他弄坏的东西给人补偿回去，所以在外忙活了很久。
　　“任何不肯承认错误的人，遇到拥有猫耳小人的人，都会长猫耳朵嚯。”老宅说。
　　郁清点点头。难怪那群孩子离去的时候，有个人头上长出了猫耳朵。只不过和小廖知的不一样，那是只黑猫耳朵。
　　后来没过几天，那孩子就哭唧唧被爹妈揪着耳朵送过来了。
　　原来回到家后，家人比孩子更早发现了猫耳，发现是真的，还摘不下来，吓坏了。奇怪的是，小孩儿原本打定了主意，只要咬死不承认，大人就肯定没办法，所以郁清询问时，小孩儿都串通好了。可家人一问，不知觉就脱口而出，结果……
　　自然是被狠狠揍了一顿，然后还被拎到郁清这儿，让他再揍一顿。
　　郁清：“……”
　　看起来孩子已经被揍得挺惨，他就不打算动手了，咳嗽一声道：“认错了就行，以后别再玩这个，危险。”
　　孩子爹妈连连应声，又追问：“还有呢？”
　　郁清：“？？”
　　两人小心地指了指耳朵。
　　郁清恍然明白，找来小二，让他叽叽咕咕念了一阵，再给孩子喝了点东西，总算让他们放心了。
　　大概因为章树最近炮制的草药水太苦，那孩子给难喝到了，差点吐过去，从此老实多了。
　　而廖知很多年后，还是喜欢顶着那对猫耳。虽然他越长大越懂事，已经不再需要猫耳小人提醒了。
　　但是，他似乎和猫耳小人做起了朋友。他们有了新的约定，谁也不知道的约定。
　　郁清没有猫耳小人，不过有只猫。
　　狸花猫现在已经完全不认生了，可以随意揉。而且，胡二的狐狸耳朵也很好摸。
　　自从那天后，胡二就放飞自我，整天露着耳朵了。
　　反正旅馆的员工头上整天顶了奇怪的花草，再顶个狐狸耳朵，似乎也不奇怪了。
　　胡二越来越肆无忌惮，非但没人怀疑，还得了个“小狐仙”的称号。
　　二婶笑哈哈地说，一定是因为胡二整天看动画片的缘故。就连村子里的女孩们，也眼红他头上的狐狸耳朵，想买个一样的头饰回来。
　　胡二得意的，就差飞起来了。
　　586哼哼道：“不就是多了一对耳朵，有什么了不起，咱们的地狱犬还有三个头呢。”
　　嘴上这么说着，第二天，郁清发现他的耳朵变了样子。
　　尖尖的，有点像……
　　“精灵耳朵？”郁清觉得有点可爱。
　　586：“……”
　　“明明是恶魔耳朵！”地狱系统面无表情地说。
　　大概是不满耳朵被认错，再过一天，他又把耳朵换回来了，改成头上顶了两只角。
　　郁清：“……”
　　虽然角角也挺可爱的但是……
　　这家伙出门一趟，小孩儿们看到，就起哄喊起了“牛魔王”……
　　客人们都笑得要岔气。
　　“但是不得不说……真的好可爱哈哈哈！”杏子胆子最大，上手摸了摸。
　　586面瘫道：“你们人类什么都能rua……为什么歧视食人花。”
　　郁清差点忘了他脑袋上还有个危险植物呢。
　　“那小五哥得保证它不咬人。”杏子笑嘻嘻地说。
　　586无辜道：“既然叫食~人~花，怎么可能不咬人呢？它除了人类，其他都不喜欢咬。”
　　他刚说完，胡二就鄙视道：“骗人！只咬人那天为什么咬我？”
　　杏子露出疑惑的神色：“？？”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郁清赶紧咳嗽一声，故意道：“小二，今天有客人要来吗？”
　　“有有有！”胡二特别积极地道，“我们去接人叭！”
　　郁清就知道他又要顶着狐狸耳朵出去臭美，馋人家小女孩了。
　　这狐狸精如今已经老少通杀，村子里全混熟了。但郁清还是莫名的不放心。
　　“我又不会吃人。”胡二嘀咕道。
　　郁清捏了一把软软的狐狸耳朵。
　　“但你还没有一些人狡猾。”
　　“那只是小郁没有看到而已。”胡二耳朵动了动，懒洋洋道。
　　“我们狐族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诶，不要再玩耳朵了，你给我专心开车！”
　　胡二气哼哼把耳朵收了。
　　但就算没了狐狸耳朵，下了车，遇到老乡，还是有人会喊他：“小狐仙~”
　　胡二就宽袖里揣着手手，笑眯眯地和人聊两句。
　　看来他真喜欢这个称号。
　　新来的客人也被他头顶的小绒花吸引了，但想摸摸又不好意思。
　　胡二半路下了车，她们还挺遗憾的，看着胡二一出现，就被一群小孩儿围住了，一个个“小狐仙~”、“胡大仙”、“小二哥哥~”甜甜地叫，目瞪口呆。
　　胡二高兴不高兴，都会分他们些小零食，然后收到许多奇奇怪怪的礼物，回来炫耀。
　　这些娃还没上学，送礼特别没拘束，有的是些野花，有的给个红薯芋头，有的送只天牛，还有的送了自己的玩具——也不过是些皮筋石子什么的，但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大出血了。
　　至于鸡蛋、鱼什么的，一定是孩子长辈给的。胡二一概不拒，收得可欢了。
　　新来的客人纳闷道：“他们为啥叫小二狐仙啊？”
　　胡二就在脑袋上变魔术似的揉揉两下，两只狐狸耳朵支楞起来。
　　小姐妹俩：“！！”


第153章 有些外号
　　有了客人, 胡二出门的次数就少了。
　　“那当然，我得先确认客人没问题。”他警惕地说。“万一是来捣乱的，我的零食可得藏好了。”
　　郁清道：“你已经藏了很多了！”
　　沙发垫子底下有辣条, 电视柜的花瓶里有彩虹糖, 桌子底下有个暗盒还藏了棉花糖, ……老宅说地板下还藏了小饼干。这狐狸是属仓鼠的吧！
　　胡二：“你怎么知道的！”
　　他狐狸眼一咕噜哼道：“肯定是小五打小报告对不对！这个告密精！”
　　586在那边听到了, 毫不示弱：“狐狸精！”
　　胡二：“牛魔王！”
　　586：“幼稚鬼！”
　　胡二：“你才是鬼！”
　　586：“略略略~”
　　胡二气炸了, 客厅里又开始上蹿下跳。
　　郁清哭笑不得, 提醒道：“586，客人看着呢。”
　　这两只吵起来就完全失去了理智, 两个小姐妹都看傻了。
　　“小二哥脾气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姐姐阳琴笑眯眯地说。
　　妹妹阳桃却低头没说什么。
　　胡二很快做回了安静美男子，跑到阳琴身边讨好地道：“对啊, 我胡二今年才两岁。阳阳子，今天去哪儿玩呢？要进山嘛？我可以带你们去摘桑葚, 捞虾子。”
　　阳琴乐道：“那肯定得去。”
　　阳桃却躲躲闪闪的, 转身上楼了。
　　胡二纳闷道：“小桃怎么了？”
　　“不用理会, 她最近上班有点烦心事，不大开心, 我才带她出来玩的。”阳琴无奈道。
　　但胡二还是觉得不对劲。从这天起，阳桃就躲着他，也不和他说话了，明明之前rua狐狸耳朵最勤快的就是她。
　　但是现在，她像换了个人。
　　胡二琢磨：“我有哪儿做错了吗？”
　　阳琴连忙道：“怎么会, 她可喜欢小二哥你了, 拍了张合照给高兴的, 当手机壁纸呢, 天天看。”
　　然而胡二邀请她们上山玩, 阳桃连连摇头，飞快跑回了房间。
　　胡二眼睛转了转，带着姐姐离开了。
　　旅馆里变得异常安静，只有墙外隐隐传来孩子的玩闹声。
　　阳桃悄悄下了楼，发现胡二不见了，才放松了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晃悠，看郁清他们忙碌。
　　没有人说话，但小院里一点不显寂寞，反而有些隐秘的角落生动起来。
　　也许是阳光太强，照得屋顶像是跃动着光。屋檐滴答滴答的水滴，好像有谁在打着节奏。就连树的影子也好像在跳舞……啊，是真的有个小人在阴影的边缘跳舞！
　　她不由自主追寻过去，因为太投入，撞到了人也不知道。
　　郁清道：“在找什么？丢了什么东西吗？”
　　阳桃摇摇头。
　　她想起那个小小人影，张口刚要询问，就听到外边有哭声，还有笑骂声。听起来是几个孩子吵起来了。
　　她好奇地出奇看时，发现哭声是个小女孩，几个男孩在一边起哄：“爱哭鬼！大花猫！哈哈哈……”
　　原来小女孩不知怎么摔了一跤，新买的小裙子就脏了，还破了膝盖。
　　阳桃气呼呼地出去道：“你们几个，怎么欺负小妹妹！”
　　男孩们丝毫没有停下笑闹，反而对她扮鬼脸道：“哇，四眼妖怪~”
　　“八婆！”
　　阳桃：“……”
　　“你们！”她气得嘴唇发抖，然而对一群孩子也不能怎样，只是护着小女孩。
　　直到有个身影闪过，586出现在了大门口，冷漠道：“干什么呢，谁喊这么大声，吵老子睡觉。”
　　“呜哇牛魔王！”
　　586眼疾手快把人一个个揪住了：“再说一遍，嗯？”
　　“呜呜呜小五哥哥我错了。”那带头的半大的孩子吓哭了。
　　“错在哪？”
　　“不、不该给你起外号呜呜……哎哟！”
　　586敲了个脑瓜崩。“错！你们起的不够厉害！”
　　小孩糊涂了：“啊？？”
　　586不满道：“牛一点也不威风！叫大魔王！”
　　“大、大魔王……”
　　586又露出了尖牙诱惑道：“想看看真正的爱哭鬼吗？其实爱哭鬼是很可爱的阿飘小姐姐哦~晚上哭得特别好听的那种，大魔王这里有很多哦，每人来一个吧。”
　　小孩们瑟瑟发抖，连连摇头。
　　586遗憾道：“真没趣，那就罚你们给人家起一个好听的外号吧。”
　　小家伙们纷纷绞尽脑汁。
　　“小仙女~”
　　“仙姑~”
　　“姑奶奶……哎哟！”
　　兔崽子们一个个都挨了脑瓜崩，才被放走了。
　　小女孩还是哭得很伤心，郁清就给摘了一个桃子递过去，她吃了，总算不哭了。
　　阳桃松了口气。
　　“那些孩子真是太过分了！”
　　郁清给孩子上好药送回家，回来发现她还坐在小露台发呆，只是摘了眼镜。
　　“我小学就开始戴眼镜，现在度数很高，都离不开了。”她不好意思地又戴上，小声道，“从小就被人叫四眼妹。”
　　不止呢，她外号太多了，还有更难听的。
　　只是现在已经不大想得起来，也不愿回想起来了。她特别讨厌，刚才那样的孩子。
　　不论是童言无忌，还是别有用心的嘲弄，都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
　　不久前，公司来了新同事，恰好是她的老同学，总喜欢叫她过去的外号，弄得身边同事们都知道了。
　　阳桃本来脸皮就薄，一下子就觉得特别丢脸。更气人的是，她再怎么警告，对方也只是笑嘻嘻地说这样叫起来亲切。
　　姐姐让她把老同学的外号也宣扬出去，可她实在不喜欢这样。
　　今天看到胡二和586吵闹，她又被勾起了烦心事。
　　“小二哥不会也偷偷给我起外号吧……”她担心地说。
　　郁清算是明白了，笑道：“放心，他从来不乱开别人玩笑。只有和小五才这样，他们关系好，瞎胡闹呢。”
　　阳桃想想也是，胡二跟客人们说话一直都很温柔。
　　如果，她也能遇见这么温柔的人就好了。
　　如果一开始，所有人都那么温柔就好了。
　　虽然那些讨厌的人，让现在的她坚强了那么一点。但是，万一她没有坚强起来呢……她真的很讨厌，给她取了难听外号的人，还有故意叫歪了名字的家伙，害得她曾经还有点难过，爸妈为什么要给她取这样的名字。
　　女孩回到房间里，沉沉睡着了。
　　梦里她又在追逐影子。
　　但这次是她自己的影子，有的很高大，有的很瘦，有的很黑……
　　等她停下来，才发觉自己太傻。影子时刻跟随自己，有什么好追的呢？果然，这是傻傻的梦。
　　但梦里给了她启示，白天再看到小人影子时，就一动不动地等着。
　　果然，那只小人站在她的影子边缘，一会奔跑，一会滑滑梯，一会趴在那儿翘起腿摇晃，好像影子里也有一个世界。
　　然后她发现了个奇怪的事情。
　　她有三四个影子。只是除了最显眼的，其他有些淡，躲躲藏藏，偶尔才会出现。
　　奇怪，这大白天的……
　　阳桃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观察一阵，其他人都没有多余的影子。
　　郁清也注意到了。
　　“那是它它小人嚯。”老宅很有兴趣地说，“在树屋的世界，名字拥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人类会给自己的孩子取不同的名字，寄予他们美好的祝愿。这种愿力显形的时候，就是它它小人。每个人身边其实都围绕有这样的情绪小人，让她不用害怕嚯。”
　　郁清想了想：“你是说，它它小人……那些影子是她的名字？”
　　“可以这么说嚯。比如嚯，小郁的大名是一个，我叫的小郁是一个，爷爷叫的崽崽是一个，小五叫的宿主是一个，还有爸爸妈妈叫的……”老宅很认真地数着。
　　郁清：“……”
　　身边居然有这么多小人，可他一个也看不见！
　　而且在这个世界，影子只是光的作用而已。
　　老宅道：“小郁只要知道，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名，都有力量就对了嚯。恶意的名字会给人带来无形伤害，好意的名字，也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好事。这个世界的规则不一样，但是，我想也有潜在的影响。”
　　郁清琢磨道：“那恶意的外号，会怎样？”
　　“恶意的它它小人不能见光。”老宅肯定地说，“不好的影子，用不了多久，就会不见的嚯。”
　　说实话，郁清不是很清楚阳桃的影子到底有多少个，但是她看起来不烦了，和胡二也恢复了说笑。
　　郁清斟酌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她。他的旅馆里，从来不缺稀奇古怪的故事。所以说起来没有避讳任何人时，大家都半是认真，半是当做趣事地听着。
　　阳桃渐渐地关注起自己的影子来。
　　还好，平日里还是正常的，只有一个影子。只有她一个人注意的时候，才会冒出好几个影子，淡淡的，有时闪现，有时隐匿。
　　影子不会说话。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区别出每一个叫什么名字。那些惹人厌的影子，很快会淡去。
　　而那个爱叫她外号的老同学，在她多次无视之后，渐渐的自讨没趣。后来不知为什么见了她，变得敬畏起来，终于不再提到外号了。
　　阳桃越来越喜欢她的名字了。每次加班到深夜，回家的路上，各种光照出自己好几个影子，她一个个认过去，总能叫出每个的名字，也能发现忽然逼近或是陌生的路人影子，很快警惕起来。
　　影子比她还警惕。
　　有那么一次，遇到了迎面跌跌撞撞而来的醉汉，她吓了一跳。
　　影子们全都一个激灵，从黑暗中跳出，努力发起光来，一个个围在她的四周，拉长、壮大……然后揍起了醉汉的影子。
　　醉汉摔了一跤，惊恐地酒醒了。
　　阳桃趁机跑起来。她的影子在黑暗里变得越来越亮，前呼后拥地跟着她飞跃。
　　爸妈一拍即合给她起的大名，奶奶喊的小名，姐姐给的绰号，闺蜜间的昵称……
　　原来她有这么多普普通通却不简单的名字！


第154章 有那么几天
　　不知什么时候起, 村子里出现了阿飘的传闻。但凡有谁叫了爱哭鬼，夜里便有只爱哭的阿飘上门哭。
　　郁清虽然知道是586干的，却也拿它没办法, 这家伙无耻地说：“谁呼唤的阿飘找谁去！”
　　不过从那以后, 再也没人乱喊爱哭鬼了。
　　586还十分遗憾的样子。
　　郁清道：“你少折腾大家吧。”
　　586瘫道：“这里太无趣了，只能挂挂阿飘。”
　　最近偷偷放的鬼火, 村民也都不怕了, 反而还兴奋地拍起了小视频。
　　“现在网络发达，人类都不好骗了呢。”地狱系统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郁清问：“阿飘专卖店呢？”
　　“歇业中。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什么也不想做。”586恹恹地说着。
　　郁清就去摸他头, 道：“生病了？”
　　586面无表情道：“宿主, 你是不是忘了，这具修罗死很久了。”
　　郁清：“……”那倒是, 已经凉的不能更凉了。
　　郁清又琢磨：“所以是精神出了问题？”
　　不会是因为老宅恢复了, 地狱系统本能排斥吧。
　　“不是，说不出的感觉。”586无精打采地摆手说，“修罗体可以保护我们系统的精神体, 跟老宅没关系。”
　　胡二难得没和他吵架, 而是建议道：“要不出个远门玩玩。小五一直没离开过这里吧？换了我也无聊。”
　　586蔫嗒嗒的：“没事，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想动……”
　　胡二一脸古怪。
　　“胡小二, 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没有在看你哦！”
　　“哼！”
　　因为586没了精神，两人最近也没吵架了, 和平得很, 旅馆意外的平静。
　　老宅奇怪道：“小五以前是人类吗？”
　　郁清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586自称地狱系统, 还说自己只是一堆数据, 他一直认为是地狱创造的工具人来着。
　　“灵魂有很多转换形态嚯。”老宅说, “如果小五曾经是人类的话, 我想这是正常的。他只是会倦怠几天，过一阵就会自己好了，小郁不用担心。”
　　郁清只当它在安慰自己呢。
　　直到过两天来了个客人。
　　牧瑶是个挺能逛的女孩，原本跟朋友一块出来旅游，结果忽然失去了兴趣，就决定中止了，住在郁清这儿，等朋友们玩够了，再一起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很没劲。”她说。
　　胡二可好奇了，问道：“吵架了？”
　　“没。”
　　“有心事？”
　　“没有。”
　　“女孩子身体……那个？”
　　“不是！”
　　“那一起看电视？”
　　“不要。”
　　“带你上山玩？”
　　“不去。”
　　胡二：“那要不……我给你变魔术看！”
　　他故伎重演，狐狸耳朵冷不丁出来。
　　牧瑶看了很久，面无表情，最后自己泄气道：“算了，我自己呆着吧。”
　　胡二：“……”
　　别说胡二了，就连小人也没能引起她的兴趣，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我本来也没什么爱好……”她有点丧地说，“别人起码会有喜欢音乐啊、看书啊这些基本特长，我就没有，每次公司年会，别人各种才艺，我什么都没有……啊，我真是太差劲了，对什么都不喜欢。”
　　第一天，她只是有点低落和焦虑的样子，一边颓废，一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想要摆脱困境。毕竟假期不容易，她却莫名其妙的没劲，这样下去，时间就浪费了。
　　第二天早上，她消沉得连话都不爱说了，看起来就像是认命了。
　　晚上，她开始动不动抹眼泪，可问她为什么伤心，也说不出所以然。问的多了，她就开始生气。
　　好在旅馆里有只呼呼小人，她尽管情绪低落，夜里还是能很快入睡。
　　郁清起初还觉得没什么，因为客人只是心情不好，没什么异常举动。
　　但到了第三天的时候，胡二忽然跑来紧张兮兮地问他：“小郁有没有发现什么不见？！”
　　郁清还以为客人不见了呢。
　　结果胡二道：“小人啊！小人不见了！”
　　他心痛地道：“我一早醒来就不见呼呼小人！找了半天了！其他小人也找不到了。”
　　郁清连忙跑去小水池查看。
　　果然“雨”没了踪影，水里的火气小鱼也不见了，还有口袋小人的喇叭声也没了，难怪他觉得今天家里异常安静！
　　该不会……
　　他上楼敲了门，发现牧瑶还在，松了一口气。
　　至少客人还在。
　　“怎么了？”牧瑶纳闷道。
　　郁清随口道：“没什么，旅馆里丢了点东西，上来问问你有没有丢什么。”
　　牧瑶道：“什么东西，我也来找找吧。”
　　郁清说是胡二的呼呼枕头。
　　“就是那个会打呼噜的小枕头吗？”牧瑶嘀咕说，“不会是我昨天上来的时候拿错了吧。”
　　她开始在自己床上翻枕头。“这些好像都不是？”
　　郁清确认不是。
　　小人集体失踪了。
　　几乎所有的客人都主动帮忙找了起来。虽然郁清说不过是个枕头而已。而且小人会隐身，大家看不到，找了也无济于事。
　　再说，老宅肯定知道怎么回事。
　　“不用紧张嚯。”老宅果然不慌不忙道，“大家只是被淹没了。”
　　“淹没？”郁清奇怪道。这几天并没有下雨。
　　“是的嚯。星辰周而复始运转，所以这个世界有昼夜。同样的，这种规律也会影响到情绪。你问问小姑娘，昨天那样的情况是不是每个月都有发生。”老宅说。
　　郁清一问，果然……
　　“你怎么知道的？”牧瑶诧异地说。
　　“人类本身是最富有情绪化的生灵嚯，特别是年轻人，情绪活跃，多有起伏，就像海水日常波动一样。潮涨时，特别容易被触动情绪，等到潮落，就会回归平静了嚯。”老宅吹动它的小树叶，一边演示一边说。“小人族称为潮汐小人，虽然它们就像这个世界的海潮一样，不是小人。”
　　郁清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了。也对，他也不年轻了。
　　老宅赶紧道：“小郁还很小的嚯，只是心态好。”
　　郁清微笑道：“你说的对。”
　　然后问：“它什么时候会把其他情绪小人放出来？”
　　“等潮汐过去就好了嚯。”老宅说。
　　郁清就那么等着。
　　然而不过就等了一天，晚上的时候，他就有点不耐烦了。总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虽然他知道和身体无关，就是觉得心里好像有点空，有点忐忑……焦虑。
　　小人不会从此不见了吧？
　　老宅也不是很能肯定，但是安慰他道：“小郁想不想看？”
　　郁清：“看什么！！”
　　“潮汐小人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没人的地方才能看到。”老宅说。“潮汐是小姑娘引出来的，那只要她睡着，就能看到了。”
　　于是这天晚上，当所有人都睡着时，郁家的宅子难得没有一点灯火，就连高悬的灯笼也灭了，和小山村一起陷入黑暗。
　　“仔细听嚯。”老宅小小声地说。
　　郁清在黑暗的屋子里，透过玻璃看一样黑暗的院子。
　　今晚没有星月，但能听到虫鸣。
　　他耐心听了很久，也不知等到了几点，频频打瞌睡，几乎快要睡着了，才被老宅的树枝戳了一下，惊醒过来。
　　四周什么也没有，连虫鸣也没了。
　　但有个怪兽一样的声音渐渐响起。
　　有点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声，又有点像海的潮汐声。听得久了，便能听出一些杂音，像很多人在哭笑，又像是谁的悄悄话，叹气声、呜咽声……细微而繁杂，听不清内容。
　　杂音越来越大时，院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微微的轮廓，蜿蜒的光线似乎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快速接近。
　　确实和海水的线条一样……
　　与其说是海，更像是有个巨兽在接近，令人感到有些压迫。郁清的身体不自觉地后退、倾倒，直到撞了个人。
　　“宿主……”原来586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
　　“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不叫我一声呢。”地狱系统阴森森地说，嘴角裂开了个笑容。
　　假如郁清回头，就能发现他露出了獠牙，眼中有黑血滴落。
　　黑血落地的瞬间，潮汐的声音消失。屋子像是被遮上了一层幕布。
　　海的光沿剧烈抖动起来，巨兽冲击到树屋，像是碰了个壁，嗷呜一下倒卷起来。原本绵延的光线卷成了一朵朵巨大的浪花，盘旋、抽丝，最后竟然卷成了个小人的形状。
　　小人落定，看到接近的黑幕，似乎吓了一跳，撒丫子就往回跑。
　　郁清才发现远处有个门一样细细的光框，小人跑进去，探了个脑袋出来，再缩回去，不见了。
　　老宅终于道：“小五，可以了嚯。”
　　586悻悻地道：“我还没玩够呢……”
　　但他还是挥挥手，让一切恢复了正常。
　　郁清才发现，天居然已经微微亮了！
　　院子里的草地上什么痕迹也没有。
　　如果不是看到过昨夜的景象，郁清还真没法发现发生过什么。
　　只是牧瑶今天下楼的时候，拿了个小玩意跑过来道：“我窗台上有这个！”
　　那是个手指大小的……
　　“贝壳？”郁清奇怪道。
　　“对啊，好奇怪。”牧瑶说，“而且好小！”
　　还没有指甲大，但是像块晶莹的白玉，太阳照到时特别亮，所以她起来一下就发现了。
　　她以为是旅馆里丢的什么工艺品呢，因为实在太精致了！
　　老宅也不认识。“因为在树屋的世界，潮汐很罕见嚯。我也没见过，唔，记录说这种小东西不久以后就会变成石头。人类喜欢用来做装饰品。”
　　郁清就把贝壳送给了牧瑶。
　　“太好啦，本来我想去海边玩的。结果她们都去过了，都没兴趣，我还有点遗憾呢。”她高兴地说，把小贝壳双手捂在手心里，贴近耳边。“它好像有海的声音！”
　　她特别喜欢，听个没完，就说是要制成耳环一直戴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的潮汐退去了，她又活泼起来，说是要趁着最后两天，赶紧跟小伙伴汇合去。
　　至于那个小贝壳，她回到家中就一股冲动，放到鱼缸里，养了起来。
　　小贝壳真的活了，呼吸起来，她每次莫名其妙的那几天情绪就没了。也许，是因为她长大了？
　　因为那只小贝壳好像也长大了点。


第155章 有时摇摆
　　那晚过后, 郁清又发现了情绪小人的身影。
　　小人回来了，什么也没变，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就连胡二也不知道, 只是把呼呼小人看得更紧了。
　　586则把郁清看得更紧了。
　　“老宅，你怎么能让它们随便开门！”586抗议道。“宿主这样容易被诱惑的人, 不要乱给他打开新世界, 太危险了！”
　　郁清：“……”
　　“不要紧的嚯, 那是只有潮汐小人才能通过的门。”老宅努力解释说，“人类进不去嚯。”
　　586不满道：“下次再这样, 我可就把它捉住关起来了。”
　　老宅憨憨道：“小五不会这样做, 我知道的嚯。”
　　586哼了一声。
　　郁清发现他恢复精神了，又开始琢磨去捉弄阿飘。
　　地狱树上几乎每天都挂几只，起初阿飘们还鬼哭狼嚎一阵，后来习惯了，就不嚎了, 乖乖配合。
　　好在地狱树看起来枝叶还挺茂密，无论从远处看, 还是近处看, 都看不出什么。只有站在树下才能发现。
　　郁清很少去注意这些, 偶尔在村里转悠，路过某棵树, 也是586提醒才知道树上有人。
　　村里娃爬树是一等一的能手, 别说分叉的果树有多高，就是笔直的大树、细直的竹子, 也能轻松上去。
　　如果是挂了果的树, 还没等熟落, 就聚集不少顽童去爬树觊觎了。
　　二婶见了自家侄子带头, 便要训斥：“都下来！这果子还青着呢，你们爬上去摇了树，果就不甜了！酸溜溜！看看到时候你们谁吃！”
　　娃子便被连哄带吓地下树跑了。
　　郁清奇怪道：“真的吗？果实会变酸什么的。”
　　“嗨，我家这杨桃的品种本来就酸~”二婶狡黠地道，“那么说，可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少爬树！”
　　郁清哭笑不得。
　　不过回家说起来的时候，老宅认真道：“树屋的世界也有这种说法嚯，果实还没有成熟的时候，摇动树枝，果实会变得不好吃。这是为了让人们多点耐心，等到成熟再去采摘。当然嚯，植物在酝酿果实之时，也不想被打扰。”
　　郁清觉得这也有些道理。
　　不过家里没人爱爬树，也就新来的客人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小时候可是村里小霸王，不信爬给你们看。”邓淑笑道，已经撸起袖子摩拳擦掌了。
　　“还是不要了吧，树上可能有灰，还有虫子啊什么的，一会弄脏了你衣服…… ”杏子提醒道。
　　邓淑就顿住了，看了看自己的雪纺衫，拍拍自己脑袋：“说的也是呢……”
　　她现在可不是在家里，出门旅游呢，统共也没带几套换的衣服，脏了破了都麻烦。她便乖乖放下爬树的心思，和杏子出门玩去了。
　　只是两个女孩回来，杏子还活蹦乱跳的，邓淑却有点累的样子，吃了饭便打算上楼。
　　杏子道：“才八点诶，睡那么早做什么，我们来搓一局麻将吧！刚好三缺一。”
　　邓淑犹豫一下：“你们够人了吧。”
　　“哪儿呢，我家老许不会玩，就我和小二小五。来嘛，你手气那么好。”杏子说。
　　邓淑还是入座了。
　　她想着人家陪自己逛一天，她陪一局麻将也应该，没想到，这三人都是夜猫子！
　　她都睁不开眼了，杏子终于发现，不好意思道：“你困了么，要不先回去睡吧。”
　　她这才晕晕乎乎上楼了。
　　第二天她很晚才起来，杏子来问什么时候出发，她道：“没事，你陪许意吧，我自己可以的。”
　　杏子：“可是迷宫有个副本，要求两个人的诶。”
　　邓淑愣了一下：“好像也是……”
　　“所以啊你还需要一个人。”
　　“唔好吧……”
　　最后还是两个人一块去了。
　　郁清原本以为她们会回来吃午饭的，结果一直到了傍晚，才等到两人。
　　邓淑还一副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杏子叹道：“别提了，咱们玩了一半，她家里来了电话，父母想让她回家乡县城工作，好照应，也好找对象。她不想回去，又不想和父母闹起来，犹豫了半天。我劝她别回，市里发展多好啊。”
　　邓淑叹道：“你说的对，我就应该坚定点。”
　　可她刚刚说完，电话又来了。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接起来了，起身去了远处聊。
　　回来时又犯愁道：“我妈说我一个女孩离家近点好，还说我爸最近身体不大好，我在家，万一有事还能帮上忙，她说的好像也对呢……”
　　“你……”杏子欲言又止，还想说点什么，被许意扯到了身边坐下。
　　“先吃饭吧。”郁清说，把白切鸡的蘸料碟子推过去。“你要甜辣咸辣还是不要辣？”
　　“甜的吧。”她说。
　　“我觉得甜的没有咸口好，这鸡肉本身带点甜味，咸辣正好提鲜，不信你试试。”老陶说。
　　“是吗……”邓淑便迟疑了一下，道：“那我也来咸的吧。”
　　郁清干脆多分了些，都推了过去。“都试试。”
　　她好像如释重负一样，默默吃起来。也许是有心事的缘故，餐桌上她没怎么说话。吃完了饭，也一直在客厅逗留，很晚没上楼睡觉。
　　等其他客人都去睡了，胡二忽然道：“小淑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邓淑正想事情呢，吓了一跳：“没有！”
　　她犹豫道：“就家里给介绍了个，我没感觉，但是人各方面条件确实挺好的。”
　　胡二道：“那你回去？”
　　邓淑自言自语似的：“是啊，我其实挺恋家的，有时也担心爸妈……”
　　胡二眼珠子一转，又道：“可是你回去的话，是不是有点不甘心？县城没有那么好的薪资吧？现在的工作正在上升期吧？”
　　邓淑一呆，缓缓点头：“你这么说也对……”
　　胡二正色道：“不对。”
　　邓淑愣了：“啊？”
　　“你得听自己的。”胡二叹道，把呼呼小人塞到了她怀里。
　　“听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不要别人说两句就动摇啊。”
　　邓淑摸着软软的那只枕头，还带着点余温，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被胡二的话给说愣了。
　　“小二哥发现了吗……”
　　她真正的心事。
　　“这几天不管杏子说什么，你都很快就改变主意。太容易被人劝动了。”胡二吐槽道。
　　邓淑低下了头。
　　其实出门之前，她是想邀请胡二做个向导的，但是杏子一自荐，她就答应了。
　　在景区也是，她想买的东西，只要杏子说一句哪个更好，她就不由自主地改变了选择。
　　吃饭的时候，她哪怕走到了门口，也总是会被杏子的提议说动，转而跟从她的决定。
　　当然这和杏子没关系，实在是因为，她太容易被人说动了……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只要有人劝说两句，她就能推翻自己。
　　当初找工作，她也在几份offer中犹豫了很久，原本决定好了去哪家公司，结果被同学一语劝说，临时改了主意。
　　真是一点不坚定……
　　“听劝也不一定就是坏事。”郁清在一旁听了，劝慰道，“你现在的工作很顺利，也有发展潜力，说明那个人的建议是对的。虽然是听从了别人的决定，不过你也实现了目标不是吗？”
　　邓淑想了想：“好像是呢……”
　　随即自己又失笑道：“看我，老毛病又犯了。”
　　郁清道：“所以，你要相信自己也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邓淑觉得有点难，但还是道：“我试试吧……”
　　毕竟她是容易被说动的人呢。所以胡二说借她呼呼枕头好好睡一觉，起来再想事情就会很清醒，她也马上听话地回房了。
　　胡二的抱枕软软呼呼的，有奇妙的呼吸声。难怪他那么喜欢，整天抱着呢……
　　她枕着睡了一会，感觉呼呼声变得越来越大声，好像吹起了大风一样，自己就像一棵柔弱的小草，在风中来回摇摆。
　　直到有谁从后抱住了她。
　　有点肉肉的，绵绵的，短短的……爪子。身躯庞大，还有体温。
　　邓淑：“！！”
　　那种温暖舒适感，让她想起了一种熟悉的东西……被子。
　　邓淑猛地醒来，发现屋里光线明亮，自己盖了床软软白白的被子。
　　原来是个梦，一定是被子给她的错觉……
　　邓淑失望地起来，洗漱完毕，拿起借胡二的枕头，准备下楼送还，有点舍不得，蹭了又蹭。
　　啊，真的像个软肚皮！
　　她下楼关上了门，没发现床上雪白的被子动了动，咕叽咕叽自己翻滚起来，卷成了个蛋卷，飞快滚下了楼。它越滚越透明，最后谁也看不见。
　　“被子？”郁清奇怪道，“房间里只有一张薄毯吧？”
　　因为屋里不冷，被子清洗起来也麻烦，他只准备了毯子。如果客人有需要，老宅会准备一床云被。
　　然而老宅说，那不是它做的被子。
　　邓淑领着他再上楼看，发现那床被子不见了。
　　“是我睡迷糊了？”她有点懵。
　　郁清走来走去，觉得有点奇怪。屋里什么也没少，多了一棵雪白的树。树干有细微的绒毛。郁清从没见过老宅长出这样的树枝。
　　可他摸了摸，挺硬。除了绒毛，确实就像一棵树，有纹理，还有树叶呢。树叶也是白色的，叶面有细白的绒毛，而且还有叶脉。
　　好在邓淑是个容易被说服的，很快被郁清哄下楼去了。
　　“今天真的要回去了吗？”郁清问。
　　586忽然闪身出现，用诱惑的语气道：“难得来一次，再住两天吧~”
　　邓淑：“呜呜……”
　　她也好想！要不……就再请两天假吧！
　　可是……
　　这时有谁从背后抱住了她。
　　她一动也不敢动，就好像昨天梦里一样。只是现在，她看不到两只雪白的爪子，看不到谁抱的自己。
　　“要……要上班的。”她艰难地说。
　　586瘫着脸走了：“哼！”
　　邓淑：QAQ
　　她不对劲！以往她肯定顺口就听别人的了。
　　但现在她要说被看不见的东西缠住了，一定没人信的吧！
　　邓淑试着走了两步，就发现自己其实可以动，被抱的感觉也没了。可是只要为摇摆不定的事情犹豫时，又会被抱上，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坚持自己的决定。
　　好奇怪……又不坏……的感觉。
　　邓淑觉得自己要找出真相，也许还得再去一次昨晚的梦里。可惜，她就要离开啦……
　　“啊，那你真幸运！”杏子听她说了梦，激动道，“那一定是小人！”
　　邓淑：“什么！！”
　　不可能呀，抱着她的那个家伙，感觉比她大！
　　但她没有反驳，因为梦里的她是棵小草，那梦里抱住她的，应该也很小吧。
　　郁清这时才听老宅道：“杏子说的对嚯，那确实是小人。”
　　郁清也好奇：“什么小人？”
　　“小郁已经见过了嚯。”老宅偷乐道，“就是那棵长毛的树。”
　　郁清：“……”
　　所以邓淑房里那白色的树，是小人？！
　　“那是小人树。”老宅说，“在树的幼苗期，枝干还很柔弱，根系也很浅的时候，任何的摇动都可能让树无法长大。小人树能保护苗苗不被任何大风吹倒。在情绪小人的世界，有很多这样的树，不轻易挪动，但是有个特别的爱好……喜欢抱人。”
　　郁清：“……”
　　“我想，它一定很高兴能被小姑娘呼唤出来玩，很喜欢她。因为在情绪小人的世界里，它们并不能动。”老宅好玩地说。
　　郁清还是无法想象那棵雪白毛绒的树抱人的样子。
　　直到邓淑离开时，他也被抱了一回。
　　此时的小人树，一点不小，坚硬的树干异常软乎，头顶树枝也飘动起来，仿佛柔软的触角。郁清仰望时，它也好奇地看了一眼，忽然头顶的树枝飘动延伸，分出更细的枝桠，钻出白芽，飞快地展开片片树叶，一下子枝繁叶茂起来。开出雪一样的花……
　　它的躯干伸出两只胖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拍了拍郁清的后背。
　　巨大的白绒绒的树消失了。
　　“再见呀。”邓淑回头笑着说，带着隐匿的小人树，跑进了车站的人潮里。
　　郁清还沉浸在刚才的景象里，有点回不过神来。
　　刚刚被小人树抱住的一瞬间，他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
　　这么久了，他还没有抱过自己的树屋呢。


第156章 有时疏远
　　回到家里, 郁清就常常盯着老宅。
　　虽然谁也看不出他在看什么，仿佛只是走神而已——做着菜走神，糊锅了也不知道；走路常常自己撞到门墙, 还是老宅把他扶住的；坐在躺椅上发呆，不小心就睡着了。
　　586忍不住道：“宿主, 抱棵树又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
　　老宅悄悄地凑了树枝过来：“什么呢？”
　　郁清：“没什么，小五想抱一下你。”
　　586：“……”
　　老宅便受宠若惊地道：“这样嚯，我先准备一下, 小五喜欢抱什么样的树？”
　　586看看郁清, 再看看老宅的树叶有呼吸节律地晃悠等待，迟疑道：“那就……和那棵小人树一样？”
　　话音刚落，郁清的房间里凭空起了一棵白色的大树，柔软的树枝伸了个懒腰, 然后树干扭了扭腰肢，上边出现了两只黑豆眼，咕叽转了转。树干两侧伸出两枝手形的树枝, 抖了抖, 变成了毛茸茸的爪子，一下子就把586的修罗体捞过去, “啪”一下抱住。
　　586艰难地从它爪下挣扎出脑袋：“行了, 你可以松开了……”
　　老宅：“嚯……”
　　它把树爪子收回, 挠屁股似的在树干后边抓了抓。
　　586：“……”
　　郁清本来有些胡思乱想，没决定好，看到老宅这副样子……实在太太太想抱了！
　　586面无表情地掰正了脱臼的肩，提醒道：“老宅, 你抱宿主的时候收点力气, 别像刚才那样, 否则他一个普通人类，会当场去世的。”
　　老宅：“！！”
　　它惊恐地道：“对不起嚯，小五刚刚差点去世了吗？”
　　地狱系统才不要承认自己有那么弱！
　　“哼，还差得远呢？”586强撑着说了一句，还是强调道：“宿主身体不够好，要轻一点。”
　　老宅就不好意思地挠树后道：“好的嚯，一定是因为我刚刚忘了变软。”
　　586盯着它的爪：“你能别挠那儿了吗？”
　　老宅：“嚯……”
　　郁清笑道：“它一定是想挠头，但是爪子太短了。”
　　“是的嚯。”老宅高兴地把郁清揽过。
　　郁清轻轻抱了一下，确实是深陷被子一样柔软的触觉。
　　“有声音。”他说。
　　“是水嚯，树屋的身体里有很多水。”
　　“嗯，是谁在说话？”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是小人嚯。它们说什么我都能听到。”
　　郁清听不懂，不过没关系，他只要知道小人很活跃就行了。
　　他把一些奇怪的念头给扔了，恢复了精神，去菜地忙活。
　　自从客人多了之后，旅馆的蔬菜瓜果特别受欢迎，客人走了，还惦记着味道，便问他能不能给快递过去。
　　郁清的客人不多，想着家里菜也吃不完，便时不时接一些订单。
　　客人们若是闲着，也会帮下手。新来的客人郑暖暖，就是个特别热心和勤快的小姑娘。
　　“小郁老板，这些都是你以前的客人吗？”郑暖暖帮忙收好菜，看他抄的快递单，惊奇地道。“好多啊！”
　　“嗯，都是很有趣的人。”郁清回忆起来，感觉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然而却依然觉得熟悉，仿佛他们昨天刚刚离去一样。
　　“要不打印吧！”郑暖暖建议道。
　　郁清客厅有打印机，是因为一些客人在旅馆办公，有时会用到。但他个人更喜欢手写一点。
　　“不算多，一会就写完了。”郁清说。
　　“哦哦，这个树叶，也是客人的吗？”
　　“是客人送的。”
　　郁清已经把附近的树叶搜集完了，有些客人知道他的喜好，见到了特别的树叶，就会给他寄来。
　　“你和客人的关系真好啊……”郑暖暖羡慕地说。
　　郁清笑了笑。“将来你也一样。”
　　郑暖暖没说话，看了好一会，才说要找胡二耍去。
　　她是真的很喜欢胡二，到哪都跟着，只要胡二提到什么吃的，就会主动买来送他。
　　“想和小二哥做特别好的朋友！”郑暖暖说。
　　虽然胡二只是把她当个小妹妹看待。
　　“妹妹也行啊。”郑暖暖一点不介意。“正好我没哥哥，我姐又远嫁了，一年就见一次面。”
　　郁清驱车把包裹送出去时，她正跟着胡二在池塘捉鱼。
　　因为带了太多包裹，车上没位置，胡二才没跟着去。但是这家伙特别不要脸地说：“我要给暖暖捉鱼，就不去啦，小郁记得买冰激凌回来哟！我喜欢的口味要双份！”
　　其实就是他想吃鱼了，人家暖暖才提出来的！
　　但是他回头哄女孩道：“多的一份给暖暖~”
　　郑暖暖给高兴的。
　　586冷眼旁观，时不时说风凉话：“你可别撩了人家就跑。”
　　胡二怒目而视：“哼，你就是妒忌我有妹妹！”
　　“才不，我有阿飘妹妹千千万~”
　　“阿飘不算！”
　　郑暖暖也连忙澄清道：“我对小二哥不是那种喜欢啦。”
　　586哼道：“你最好别跟他太亲近，免得下次看到他对别的女孩献殷勤，受打击。”
　　郑暖暖打趣笑道：“我也有这样的海王朋友，都习惯了。没关系啊，我只要当一条普通的鱼就好啦。小二哥的鱼塘多我一条小鱼也不多，对吧？”
　　胡二呜呜感动道：“暖暖是最善解人意的那条小鱼！”
　　586便不吱声了。
　　郁清知道胡二有分寸，也没怎么管他。
　　没想到这天早晨起来，郑暖暖转悠一会，跑来问他：“小二哥怎么不见啦！”
　　郁清道：“也许买东西去了？”
　　“不可能！买好吃的他肯定叫我！”
　　“那估计是被谁叫去帮忙了，饭点就会回来的。”郁清随口道。他很少管束胡二，也不会老问他出门去哪。
　　胡二是只成熟的狐狸精了，有事一定会告诉他，出了远门回到家，必定要吆喝一嗓子“我回来啦”。其余时候，他一向是随意溜达的。
　　郑暖暖却十分不安的样子，哪也不去，就坐在小秋千上落寞地晃。
　　中午吃饭的时候到了，她急忙忙地跳下在餐桌等着。可所有客人都用餐过了，胡二没回来。
　　晚餐……没回来。
　　第二天早餐，胡二终于出现了，可急匆匆又离开。
　　郑暖暖只来得及见到他一个身影闪过，急忙追上去时，没看到人，只见一只大白狗的背影。
　　“胡二有事，今天杏子会过来，我让她带你玩两天吧。”郁清道。
　　听说山里狐狸崽崽捕猎伤了，胡二正忙前忙后地取药治疗呢。
　　郑暖暖只是摇头。
　　接下来两天，胡二依然忙得脚不沾地，每次回来都和她说不上几句话。
　　郑暖暖每次没说完话，胡二就急吼吼跑了。
　　她就跟丢了魂似的，坐秋千上两眼无神像个被遗弃的布娃娃，一坐就是一整天。
　　直到秋千像是被谁推了一下。
　　“别动我。”郑暖暖的眼神收回来，闷闷地说。
　　换了别人，大概会发现她不高兴，知趣地走开。但章树是个木头。
　　“我没动。”他说。
　　老宅被发现了小动作，激灵一下，不敢动了。
　　黄昏下，夕阳把所有影子拉长。郑暖暖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一直在身后没有离去，终于叹气道：“你走吧，其实我知道自己没那么讨人喜欢……”
　　她记得曾经也有很多朋友。从小一块长大的对门小伙伴，上中学时最好的同桌，最亲密的大学舍友、恋人，网友，同事……
　　然而一切都随着时间变淡了。
　　有人奔波两个家庭间，再也无暇顾及她。
　　有人去了远方，感情也随之远去。
　　有人聊着聊着就沉默了。也许多年不见后，莫名的话不投机。也许因为她来回打转也只是个小公司职员。也许，别人有了新的圈子和更好的朋友……
　　她已经努力在维系，然而大家还是奔着自己的方向越走越远。
　　章树不是很明白人类的这种情感。树的一生几乎从来不会挪窝。虽然现在他有了不少远方的朋友，但不联系的时候，并没有多难过。
　　这个人类会为此这么烦恼，一定是因为……
　　缺少他这样一个朋友！
　　章树木讷的脑袋忽然一亮。没错，樟树永远呆在一个地方，谁来都能找到他，话不多，但可靠！
　　于是他窜到女孩跟前，一脸严肃地朝她伸出了手。
　　“手机。”
　　“？？”
　　郑暖暖收到了“一棵樟树”的好友申请，没反应过来。
　　但她看着章树在那儿杵着手指划五笔，跟个老年人似的，特别费劲地半天才输入几个字，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感动。
　　那边郁清已经在招呼吃饭了。
　　郑暖暖连忙把手机接过去操作好了，递还给他。
　　郁清知道了微笑道：“那你运气真好，章树跟小二不一样，不随便加人的。”
　　郑暖暖想了想道：“小郁老板毕业辞职，还常和过去的同事朋友联系吗？”
　　郁清还真不怎么联系。
　　毕竟社会人个个都很忙。
　　不过总有些朋友，不论过了多长时间，不论距离多遥远，再见面时，依然和最初一样没变，还是那么熟悉，无拘无束。
　　郑暖暖很羡慕。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样的朋友。因为很多人已经好久不见，也很少回复她的消息。
　　郁清道：“人有亲疏，这很正常。也许，对方也觉得你疏远了他们呢。”
　　郑暖暖犹豫道：“可是公司同事也挺疏远我的。每次聊天聚会她们从来不约我……”
　　“工作上会给你找麻烦吗？”
　　“那倒没有，就是感觉自己没法融入……”
　　“那好好工作就行，不用理会旁人。你要是想找个朋友说说话，我们这儿有很多，章树和小五都可以，我也可以。小二只是最近家里有重要的事……没有刻意疏远你。”郁清解释说。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她不开心了。
　　“原来是这样……”郑暖暖才知道胡二的事。
　　她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刚刚入睡，就听到了个歌声，远远的不知从哪传来。她走出山谷，发现那是个小小的房子，房子的小窗台上，有个小人趴在那儿唱歌。
　　奇怪的语言，熟悉的调调。
　　然而她却说不出这是什么歌。只是那调子很亲切，让她忽然想起了很多画面。
　　和童年小伙伴一起玩的过家家，和同桌一起熬夜背书相互打气的期末考，舍友给她过的第一次生日，第一次偷偷打游戏遇到的大佬，刚入职公司时的新人欢迎会……
　　她不自觉就被吸引了过去，可脚步上前，走出树林时，唱歌的小人发现了她，似乎受到了惊吓，立刻一溜烟关上窗户，连带着房子不见了！
　　郑暖暖：“！！”
　　她再退到暗处，歌声就又出现了，小房子也重新浮现。
　　这真是个怪梦！房子还会躲人！
　　可第二天，郁清送给她一个小房子的时候，她懵了。
　　“跟我梦里的好像！”她说。
　　但是比梦里的小一些，还没有她的拳头大，但里头家具一应俱全，房子上还缠绕着藤蔓，窗前有小花盆，活的！
　　郁清才知道她昨晚做的梦。
　　“梦到小人了啊。”胡二回来了，一听到就羡慕，“暖暖运气真好。”
　　郑暖暖惊讶地听着众人说起了小人的神奇处。
　　只是老宅一声不吭的，郁清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小人。而且，郑暖暖梦里的小人似乎并没有在老宅出现，大概，只是个梦吧。
　　郁清送她离开的时候，却听她在车上靠着车窗看风景，哼起了个曲子。
　　郁清心底就有种触动，道：“这是什么歌？”
　　“小人的歌。”郑暖暖笑道。
　　郁清就请她再唱一遍，录下来。
　　郑暖暖抱着小房子，回到她的小世界里，特别想和谁分享一下这趟旅行，可翻遍了通讯录，不是忙音，就是没接，或者急切地让她改天再联系。
　　她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唱起了小人的歌。
　　怀里的小房子里，也传出了一个歌声，和梦里小人一样空灵的歌声。
　　她正诧异中，想要看看小房子里是否有人，手机震动了一下。
　　小人还在如若无人地哼着小调。
　　一棵樟树问：到了？
　　她回了句话，就见那边又转为了输入状态。很久过后，才又发了一句：胡二问，什么时候再来？
　　郑暖暖哭笑不得。她才刚到家呢。
　　五分钟后消息又来了——
　　一棵樟树：十年后，有空吗？
　　郑暖暖：……
　　输入状态持续两分钟后——
　　一棵樟树：太快了吗？
　　两分钟后——
　　一棵樟树：五十年后？
　　郑暖暖：？！！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电话忽然响了。
　　“暖暖吗？我是小美，还记得我们二十年前的约定吗……”
　　郑暖暖收到了童年小伙伴的请柬，没过两天，又收到了同学聚会的邀请。
　　虽然同事们依然和她聊不到一块，因为她不爱化妆打扮，也对鞋包没有兴趣。但她发现，同事们的眼光没那么排斥了，见她只涂口红，偶尔会给她安利平价产品，带了零食，也会招呼她一份。
　　不知是不是因为办公室午休时，她常常不经意哼起小人歌的缘故。所有人都说，从来没听过，却总觉得有种特别的熟悉感，一下子就想起刚刚见到她时的样子，青涩朝气，乖巧又可爱。
　　但奇怪的是，她避之不及的人，似乎都听不到小人的歌声。
　　郑暖暖没有打扰小人和房子。但有那么一次，小人从屋中走出，一路走一路歌唱，拍着手鼓，跳上窗台，去向了远方。
　　那时的她已年迈无法追上，然而迎来了几个特殊的客人。
　　五十年后的某一天，两个面熟的青年敲响了她家的门。


第157章 有时离别
　　老宅最近不爱说话了, 叶子也有点无精打采的。
　　郁清差点以为它生病了。
　　“没有生病，只是想睡一会嚯。”老宅慢吞吞地说，“不知道为什么, 井满了，我就很想睡觉。”
　　郁清连忙跑去小花园，里边已经大变样。草木旺盛，高耸入天, 井边花草郁郁葱葱的, 井水果然满了, 仿佛荡漾一下就会溢出。
　　“小郁, 我想歇一歇嚯。”老宅说，仿佛藏着什么心事。
　　郁清答应了。刚好手里的订单已经结束, 还没开放下一轮, 休息一阵也好。
　　但有没有客人对郁清来说，区别其实不大。他照旧每天早起、下菜地、睡午觉、晒太阳，然后琢磨着怎么把爸妈给接回来。
　　当然，先让老宅缓缓。它最近睡眠的时间确实变长了，呼吸绵长而悠远，睡得很沉的样子。
　　“我梦见故乡了嚯……”老宅喃喃地说。
　　郁清笑道：“梦到哥哥姐姐了？”
　　老宅遗憾道：“没有嚯。”
　　郁清摸摸他的叶子。“放心，等你回去的时候一定可以见到的。我有种预感，也许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小郁！爸爸的电话~”屋里胡二嚷嚷道。
　　郁清连忙进去接手机。
　　老宅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叶子一顿，不晃了。
　　郁清听到电话后，去了市里一趟，回来时下了好大雨, 以至于他不得不减速慢行, 天黑了才到家。
　　今夜狂风暴雨, 带着电闪雷鸣, 有些吓人。然而到了村口的大石头下，郁清还是发现了胡二撑把旧油伞，提着灯笼在眼巴巴蹲等。大概用了法术，所以狂风才没把他和小破伞吹跑。
　　看到他的车灯，胡二立刻一跃而起，蹦蹦跳跳回家报信去了。
　　郁清哭笑不得。因为路上忽遇雷雨，他把手机也关了，明明关机前打过招呼，会晚点到家，让狐狸不要等的。
　　“老远就跑了，怎么知道是我回来了，万一是别人家的车子呢？”他故意打趣道。
　　“小郁的车，发动机声音和别人的不一样啊。”胡二骄傲道，“我们狐族耳朵可好了。”
　　郁清乐了。“下那么大的雨呢，还打雷。”
　　“那也能听到！”
　　郁清逗完狐狸，发现家里多了个客人。他明明已经提醒过家里三只，暂时不接客人了……
　　“老宅让我把人带进来的。”586懒洋洋道。
　　“是的嚯。”老宅诚实地说，“天太黑，雨太大，没人听到她的求救声，我就让小五去接过来了。没有事太好了。”
　　它本来伸长了视角，想看郁清回来没有，结果看到了路上困住的车子。
　　乡下的水泥路没有石牙子，简易铺就，两边都是黄泥，每每下雨便坑坑洼洼，客人大概不熟悉这儿的路，一个不留神，车轮就陷了进去。
　　“我叫方倾，回这边探亲的，路过。”年轻女子说。“家里有急事回来看看，等这场雨停就走了。”
　　她得了帮助，吃了碗热饭，还受了不少照顾，想要酬谢，旅馆的员工们却都以老板不在为由不肯收钱，便开了个房间。
　　郁清皱眉道：“很晚了，雨后路也滑，夜里行车危险，等天亮再走吧。”
　　“我奶奶得了重病，我怕她等不了那么久。”方倾看着黑夜里的雨幕，轻声说。
　　所有人都默了一下。
　　老宅赶紧道：“雨会很快停的嚯~”
　　虽然客人听不到它的安慰。
　　郁清点头表示明白了。“会停的，等等我们给你检查一下车子，带些补给再走。”
　　他把晴时叫出来，雨果然渐渐没了，郁清给她检查车况，加满油，胡二给她把轮子上的黄泥冲掉，再给她拿了点吃的。
　　“小五跟车，可以吗？有他在，路上什么事都可以解决。”郁清说。“你害怕的话，可以先拍我身份证、车牌、旅馆执照发给亲人……”
　　他还没说完，方倾已经点头道：“我相信他，就是怕麻烦你们……”
　　之前车子陷在泥地里打滑时，这个突然出现的大个子确实吓了她一跳。他单手就把车身抬起，搬上了大路，然后面无表情地问她要不要住店。
　　这样力大无穷的人，如果真想做点什么，大概她早就没命了。她看了看旅馆的传单，查了网站，确实是个正规注册的。而且车子被她折腾的没油了，走也走不动，还是586一路把她连人带车推回来的……
　　“也正好，我看完了家人，就过来住两天。我挺喜欢你们旅馆的。”方倾又道。
　　“报个平安就行。小五会自己回来的，不用送他。”郁清说。
　　“……”
　　“宿主！我是地狱系统，不是跑腿系统啊！”586不满地一边叽叽歪歪，一边上车了。
　　郁清不客气地挥手：“一路顺风。”
　　晴时驱散乌云，星星冒出了头，把道路照出了轮廓。干净的星空和道路，好像一切都被谁安排好了一样。
　　郁清还让586带了个手机，车里通着视频。
　　“小五不爱说话，怕你路上无聊打瞌睡。”郁清说。“你想跟家人视频也行，怎么放心怎么来。”
　　586在他脑中哼道：“我可以说话！”
　　郁清：“你别跟人聊地狱。”
　　586：“我是那种没眼色的系统吗？！”
　　郁清微笑道：“那你好好看路。”
　　系统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很快就回来了。说是方倾的奶奶去世了，正好赶上见最后一面。
　　“未必不是件好事。老人家是笑着离开的，就是姑娘回头哭得比较惨，特别烦。白天哭夜里哭，睡觉还哭，安慰她太费劲，阿飘吓她也没用，我就把奶奶又叫出来，骂了她一顿才解决了。”586感叹地说。
　　郁清：“……”这家伙的脑回路，果然不是人。
　　地狱系统又憋坏道：“宿主，我们分别的时候，你会不会哭啊？”
　　分别……？郁清愣了一下。
　　如果在完成系统任务后的那天，586就那么消失了，他或许想也不想，高兴地就跑了吧。但现在，确实有点舍不得……
　　“那我期待着那一天。”地狱系统又扯起了撕裂的笑容。
　　郁清总觉得它知道了什么的样子。
　　“宿主没有察觉吗？”586在他耳边肆无忌惮吹风道，“老宅最近不对劲，一副要跑路的样子。你看啊，它最近是不是收拾屋子特别勤快？给你吹了好多空气瓶子？小人也不放出来了？这几天还偷偷树洞呢……”
　　郁清：“……”老宅要能回去他高兴还来不及，需要跑吗？
　　“那当然。”586贱兮兮地道，“你们人类特别怕这个，它肯定也一样。”
　　郁清注意了一下。老宅在哼歌呢，状态和前两天完全不一样。而且还主动和他说，可以继续接待客人了。
　　郁清告诉它道：“我说动爸爸妈妈回来了。”
　　老宅很高兴的样子：“真的嚯，那我们要做什么准备呢……”
　　“不着急，他们还要一段时间才过来。”郁清说。
　　老宅就继续嘀嘀咕咕地忙活。
　　小院里的生活平淡充实，郁清也没留意它都捣鼓什么了。
　　一星期后，方倾又来了，还挺平静的，进了院子，和小二有说有笑，熟悉得很。虽然老宅说：“我看得到她的悲伤嚯。”
　　郁清知道，失去亲人必定十分悲痛。尤其方倾那天连夜开车回乡，一定和奶奶关系很亲。
　　只不过，成年人大概都习惯了将情绪收敛。
　　他看得出来，方倾在努力平复心情。所以一直努力笑着，拼命玩。
　　她拿起刚烤好的红薯，哈着热气说。“我小时候，奶奶也喜欢给我烤这个，每次都特别焦脆，我能连皮一起吃掉。”
　　她咬了一口又放下，看着院子里带着新一群鸡崽溜达的小公鸡。
　　“我这个人呢，特别看不得生离死别。”她忽然有点伤感地说。
　　“从小只要看着爸妈出门不带我，就害怕得想哭。第一次离开家去外地上学的时候，别人都很快适应打成一团，就我一个哭了好几天才缓过来。大学毕业的时候也是，抱着同学哭成狗子。分手更别提了……我连送朋友上个火车，都特别不喜欢那种分开的感觉……”
　　她别过脸去，静默了一会，才又回头默默地吃红薯，问道：“小郁老板有吗？这样的经历……”
　　郁清想了想：“嗯，小时候吧，长大了就很少了。”
　　老陶感叹道：“你们女孩子啊，就是心思细腻，哪像我们糙汉子。”
　　方倾转头道：“小郁老板不糙啊，小二哥也不，小五哥……”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黑历史，对上586毫无感情的脸，打了个激灵，迅速移开视线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大家吃！快来吃哈，烤红薯趁热才好吃噢！”
　　586：“哼！”
　　方倾很快又欢快起来，看来已经从奶奶去世的情绪里走出了，跟着胡二满山跑。
　　只是在没人的时候，她偶尔会发呆。离开前的那天晚上，又有些消沉。
　　胡二狡黠道：“是不是舍不得我？要不要请我去你的城市做客呀~”
　　方倾果然上当了：“好啊好啊。”
　　586又在一边鄙视：“哼！”
　　方倾：QAQ
　　不过第二天，方倾没走成。天又下起了雷暴雨。轰隆隆的惊雷引得院子里的那丛破竹发出一下又一下闪电撕裂般的声音。
　　就连杏子过来都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听到雷雨天的破竹声。
　　方倾却平静得很。
　　“小方你一点不怕打雷啊。”杏子佩服道。
　　“没什么好怕的。”方倾静静道，“世上有很多事，比这可怕多了。”
　　她走回了房间里，正坐着发呆想事情，忽然猛地回头。
　　586靠窗站那儿，警惕地盯着她。
　　方倾莫名心虚：“小五哥你怎么……”
　　“哼！我不盯着，一会儿你又哭，小郁肯定找我。人类真是麻烦死了……你可别再哭了啊，我把老奶奶弄过来要找好多部门开条子的啊……”地狱系统烦躁地碎碎念。
　　房间里安静得有点过分。
　　586不由停下。
　　“小五哥，爸爸妈妈老的时候，我还要经历一次，像奶奶离开时那样，对吗？”她说，声音异常的平静。
　　“嗯。”
　　“我有点害怕，到时候，你可以再来看我吗？”
　　黑夜里的雷声渐渐隐去，雨也停了下来。夜虫悄悄钻出，小心翼翼地鸣叫起来。
　　半晌，地狱系统裂开了个血色的笑容。“人类，你就不怕我吗？”
　　“怕啊。”方倾展开了个灿烂的笑。“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会哄女孩子不要哭的地狱使者。”
　　586：“明明是吓人！”
　　“对对对，我被吓得都不敢哭了呢。”
　　“……哼！”
　　方倾又小心道：“那你能来吗？”
　　586又诱惑道：“小姑娘，你要知道，跟地狱的魔鬼做交易，要付出代价的~你能付出什么呢嗯？”
　　方倾自言自语：“那我问问小郁老板能不能来吧……”
　　586：“！！”
　　等女孩睡着，地狱系统悄悄退出了房间。
　　那个时候，郁清不一定去得了呢。
　　……
　　一连下了几天的暴雨，天气总算彻底放晴。
　　方倾一早起来，就发现今天的阳光特别好，一夜之间，屋前垂下了一排绿叶。那叶子枝条柔若无骨，叶子是翠绿的圆球状，从没见过。阳光照过，显得更透绿了。
　　郁清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些叶子摇动起来，还有点细细的嘀嘀咚咚声，能看到叶脉中的液体旋转流动。
　　“这是别枝小人嚯。”老宅怜爱地说，“小人族中有一个特别感性的部族，和朋友分别的时候，常常要拥抱倾诉很久，有的甚至几天。所以它们的树屋，总是会长出这样的枝条，吸收他们过于旺盛的情绪，早点重新开始生活。”
　　郁清好奇道：“我看到叶子里好像有光？”
　　“是的嚯，一点点，因为大家分别时多少都有点小情绪。”老宅感慨道。
　　郁清再看看旁边，方倾接过叶子，正在疑惑。
　　586凑过去，不知和她说了什么。
　　方倾开心地笑了。
　　她小心地收好树枝，上了车，轻快地挥挥手就走了。
　　回到家里，她才把树枝放到玻璃花瓶里。来到新家，它挺起了枝条，呼吸似的一晃一晃顶端。只有寥寥几片叶子，但长途跋涉后，还挺精神。
　　她总觉得这植物很有灵性。戳一下，它就亮一下，那些珠叶里的光滚动起来。随后一片叶子展开，原来它的叶子是只小小的手形，握着一团光——
　　是个柔柔弱弱的小人。
　　*
　　“叶子会收集她身边的情绪，如果太强烈，最后会孕育出小人嚯。小人的性格和她分别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就好像那个人一直在身边一样。”老宅说。
　　郁清摸摸剩下的叶子，每摸到一片，叶珠里就有光在滚动。
　　胡二嚷道：“我也来玩！”
　　他掀起一片光。
　　章树也摸了摸。
　　“有趣。”他的叶子就不会发光。
　　郁清无奈得很。这两个笨蛋，完全暴露了也不知道。
　　胡二那一片光，得跟多少人分别过啊。
　　586也凑上前，指头戳了戳。那根摆动的别枝忽然僵硬，片刻后，枯了。
　　郁清：“……”
　　老宅：“！！”
　　586：“呃……”


第158章 有些讯号
　　这个夏季的雷雨格外频繁, 一开始还有些雨，后来渐渐地光打雷不下雨了。
　　异常的天象让村民对郁家老宅更加敬畏。因为闪电长了眼睛似的，就爱往老宅那儿劈。好在老宅也不是一般的木屋，水火不侵, 就是……
　　“好可怕好可怕……”老宅瑟瑟发抖地说, “我不想回家了。”
　　郁清：“……”
　　所以最近的雷电天气和老宅有关系？
　　“你要回去了？”
　　“我想是的嚯。这是一种讯号。”老宅说, “树屋的本木典籍里有这样的记载, 上古战争中，树屋世界曾经遭遇过大规模入侵, 两个世界的碰撞，引动了雷电。因为树屋世界的保护层有特殊的气脉，碰撞的时候, 就会触发气脉。小郁注意到了吗, 那些闪电的形状。”
　　郁清看了看。就是普通的闪电吧……
　　“不不不，有一点奇怪，这些闪电都是树枝的形状对不对？”老宅把自己抱得紧紧的。
　　确实。白天的时候还不明显，到了夜里就看得很清楚，耀眼的闪电就像分叉的树枝, 有时只是细长的一枝，有时一丛丛，从天外伸入，蜿蜒曲折，十分壮观。
　　586眯起了眼睛：“是有些不同寻常，老宅你做了什么。”
　　老宅：“呜呜呜井溢出了……结果和传说的不一样！”
　　郁清连忙跑到屋后的小花园, 果然, 井已经溢出草地了。草木暴长, 几乎把整个小花园都遮住。雷击的中心就是那口井。
　　“宿主, 别太靠近，你要是给雷劈没了，我可救不了。”586警告道。
　　郁清琢磨一下，问老宅：“这闪电真的是因为树屋的世界在靠近？”
　　老宅忧愁地道：“我有这样的感觉嚯……树屋的成长很漫长，非常艰辛才能培育出一颗种子，而且数量稀少。树屋成员的消失，一定会登上世界头条消息。因为每个人都梦想拥有自己的树屋，每一个树屋在诞生之前，就已经被预订了。丢了一颗种子，下一次要等很久嚯。所以不光是我的族人，人类也会十分关注，不惜一切代价寻找丢失的树屋。”
　　“那你的族人……会进入这个世界吗？”郁清迟疑道。他不是很确定这边的人类看到树屋，会作何反应。
　　“不会嚯。树屋不能轻易离开扎根的土地。”老宅连忙解释。“而且我们爱好和平，不会和人类打架。”
　　郁清哭笑不得。
　　“需要我们配合吗？暂时搬走什么的……”
　　如果闪电真的是树屋离开的通道，那么他和大家不可能通过的吧。
　　当然，他父母健在，原本也不打算离开这里。再说，在树屋的世界，还有个预订了老宅的人类……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嚯，那个人类肯定已经分配到别的树屋了。小郁不要走！我不要回去了嚯！”老宅慌忙道。
　　闪电通道好可怕！
　　郁清当然不能让它这么任性。他不敢想象自己之后，树屋在这里会遇到怎样的主人，或是一直没有主人，会不会最终凄苦地死去。
　　“放心，你有很多小人陪着呢。”郁清安慰它道，“再去树洞一下，就不怕了。”
　　“宿主真的不一起走吗？”586耳语道，“树屋的世界，人类很长寿的喔！宿主过去，也许就不用担心身体的问题了。”
　　郁清：“那也不行，爸妈怎么办。”
　　586：“自然是一起过去！”
　　但郁清不认为可行。爸妈好不容易才被他说动回乡，再让他们离开这儿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几乎不可能。
　　而且，老宅还不一定能回去呢。因为后来雷电再也没出现过。
　　老宅担心得要命，就怕树屋长辈们又想出什么可怕的点子。
　　郁清把客人先送走了，免得到时发生了什么意外被波及。
　　一个星期后，雷电之夜果然又来了。
　　好在老宅跟勇气树洞之后，已经好多了。
　　“搞错了嚯。”老宅战战兢兢看了一晚上闪电，终于开心道。“那不是通道，是它们在给我传递讯息。”
　　郁清：“它们说怎么回去了吗？”
　　“唔，是的嚯。”老宅苦恼地说，“可我不想离开这里。”
　　郁清提醒道：“想想你的族人，你流落在外这么久，他们一定很担心。”
　　它沉默一下，最终道：“既然是主人的吩咐，树屋必须听从嚯。但是，我要悄悄的走。”
　　郁清明白。老宅虽然年岁很大了，但在树屋的世界里，它依然是个小孩子。
　　他小的时候，其实也害怕和亲人分开。但爸妈不想让他哭，每每外出，总是趁他看不到的时候。
　　“好。”郁清说，“胡二呢，你不跟他打个招呼吗？”
　　“胡二还是个孩子嚯。”老宅慈爱地说，“他每次失去一个朋友，就会跑到我这里发脾气，还是不要让他看见的好。”
　　接下来，它没有说任何告别的话，只是道：“小郁是我最喜欢的主人嚯。”
　　郁清叹道：“可我其实什么也没做。”他原本还想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就好了。
　　“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对他人来说，就是最大的慰藉。”老宅拍了拍他的背。“小郁什么也不用做嚯，和往常一样就好。”
　　郁清点点头。
　　和往常一样，第二天他被太阳晒醒，就起来开始做早餐。
　　胡二还是抱着呼呼枕头，流着口水跟在他身后乱转。
　　章树一大早就在菜地里晃悠了，顺便摘一篮菜。
　　只是他的绿小人不见了。
　　情绪小人们似乎也在准备着，全都销声匿迹了。
　　郁清不动声色。
　　胡二问起来，章树便道：“种了。”
　　胡二惊讶道：“小人给你种子了？你许的什么愿望？”
　　章树：“送老宅回家。”
　　树精面无表情地说：“他回家了。”
　　郁清：“……”
　　他倒是忘了，章树是个木头，说话特别直！
　　胡二愣了一下，抱着他的呼呼枕头呆了一下。
　　“我早就知道了。”他撇嘴哼道。“一大早起来我就发现不对劲了，老宅什么声音也没有，叶子也不动了。你们想瞒狐狸，再活一千年吧！”
　　郁清也呆了。
　　他才注意到，老宅的呼吸声确实没了。什么时候……
　　“昨晚上啊。”586在他脑海里嘎吱嘎吱道，“三头犬都变回来了，地狱鸡差点把小鸡压死，我就把它们送回去了。”
　　然后他又撺掇道：“宿主，老宅不在的话，不如我们开鬼屋吧！”
　　郁清看了看四周，老宅屋檐垂下的别枝还在，桃树也还在，它的小房子作品也没被带走。所有的东西都留下了。
　　他猛地起身跑到屋里，发现通往老宅的秘密花园里，井已经空了，露出了黄泥，伸手就能摸到底。
　　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然为什么……老宅改造的一切都还在？老宅离开其实只是他的梦？
　　然而电话声惊醒了他。爸妈说收拾好了，明天就能回来。
　　郁清再看了看房间，一切设备都没变，只是再也没有了树屋活动的痕迹。
　　老宅真的走了，走得悄无声息……
　　他忽然茫然起来，心里有点空。
　　只是第二天，爸妈回来了，他忙碌起来，只能暂时把情绪抛到了脑后。
　　“好漂亮的房子！没想到小郁这么能干呀。”郁妈妈高兴地说，里里外外都很满意。
　　“真的是，你爷爷在的时候，都没敢进这宅子，没想到……小郁真能经营起来。”郁爸惊奇地感叹，到处转悠，和客人一样好奇。
　　“哦哦，这就是小二小五吗？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这棵樟树还在啊……可真是太怀念了。”
　　“客人呢？诶？不开店了吗？我们可期待呢……”
　　既然他们喜欢，郁清就又把牌子支楞起来了。
　　夜里老宅依然灯火通明，白日泛着烟火气，只是这个夏天没有停留，很快过去，迎来了冬天，春天……
　　旅馆后来又接待了些客人，意外地还和以前一样好评十足。而且……
　　“我梦到小人了！听说会有好运是吗？！”新入住的女孩开心地说。
　　郁清也觉得神奇。树屋已经走了，但屋里的氛围一点没变，老宅还是那个冬暖夏凉，没有蚊虫，邪祟不敢靠近的宅子。
　　客人依然能梦到小人。那些石头山已不再长大，但还生机勃勃。有大风来时，屋旁那丛破竹吱吱呀呀地响，屋里的树叶也没枯萎，和真的一样鲜活。
　　一切仿佛和往常一样没变。
　　每天早上，郁清照常会去招呼树洞。因为这是老宅留下的唯一会“说话”的物品了。
　　“早。”
　　“早……”
　　树洞从来不让人失望，总是会传来深远的回响。
　　“我有点想念树屋了。”
　　“想……”
　　“不知道它在那边找到新的主人了没有……”
　　“没有……”
　　郁清看了看时间，起身走开。忽然愣了一下，猛然回头。
　　这个树洞刚刚说了什么？！
　　“没找到？”他急切地问。
　　树屋离开之后，他每次树洞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了。可是这次，树洞用苍老的声音回答：“没……”
　　郁清：“！！”
　　他猛然看向古旧的老宅，朝阳里，红光踱过屋顶，宅子渐渐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中。
　　一阵怪风吹来，疾速盘旋了一阵，有人打了个大喷嚏，嘀嘀咕咕：“这个世界的空气怎么还是这样……”
　　那个声音年轻，温暖，又熟悉得令人怀念。
　　无人的清晨里，郁清的脚下伸展出丛丛树枝，把他包裹起来。
　　“我回来接小郁了嚯~”老宅高兴地说。
　　没有声音。
　　“诶？！！！别哭别哭……我才走了三天而已。”
　　郁清猛地抬头。“才三天？”
　　这已经过去三年多了！586的道具都卖断货了！
　　老宅：“！！”
　　“你能回来了？还能回去吗？”郁清又好担心道。
　　“是的嚯。哥哥告诉我，树屋永远可以找到自己的主人。因为小郁在这边的缘故，我又可以回来了！”年轻的老宅高兴道，又嘀咕，“就是时间没调校好，让我问问哥哥怎么办……”
　　……
　　夏天再来的时候，小院的午后又响起了短促的喇叭声。
　　很多年过去后，旅馆的小老板还是那么显年轻，有时在院里忙活，有时会告诉客人，要出远门一阵。
　　谁也没见到他离开旅馆。
　　但他再出现时，身上总是带了来自远方的花草和食物，充满了让人心情愉悦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