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最A的Omega逼婚》作者:太紫重玄   文案   星际联盟时代,温氏家族管控C星交通运输业,这一代的当家Alpha温言年轻漂亮矜贵斯文,学识精湛决策果断,浩瀚星际繁星闪烁,他是其中最璀璨的一颗。   城市空轨改造,霸道Alpha总裁陆杉带着项目方案前往温言办公室,过最后一道审核,明亮的落地窗前,一身复古西装的温言轻轻抬起金丝边镜框,双眼笑弯。   没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只隐约闻到密闭的办公室里似乎流出了一点信息素的味道。   不久后,温言正在热恋并即将结婚的消息冲上星网头条,人们震惊地猜测着那个幸运至极的Omega究竟是谁,与此同时,温言在家被陆杉扣住手腕,二人的无名指上,同款戒指轻轻碰撞。   “温总,究竟谁才是Omega?麻烦解释一下。”陆杉危险地发问。   “假结婚而已,陆总何必较真?”温言微笑应答。   “是吗?”陆杉逼近,强大而危险的信息素汹涌挑衅,“那就现在来把它变成真的吧。”   千层套路温柔腹黑诱受&吃软不吃硬隐藏大佬攻,受O装A,有私设   内容标签: 强强 生子 豪门世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杉,温言 ┃ 配角:下本《孩子他爹是疯狗》求预收 ┃ 其它:预收《非正经Omega助理》《是时候怀孕了》   一句话简介:温柔腹黑总裁诱受的千层套路   立意:并肩携手摒弃偏见,战胜性格缺陷,发挥所长拼搏事业,创造美好人生。 第1章 第一次   温言第一次见到陆杉的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想方设法地把他留下,因为他是有史以来最与众不同的那个。   春日午后的办公室里,温言坐在椅上,一臂倚着扶手,长腿交叠。温暖的自然光透过整面巨大的落地窗,洒上他那身质地考究的西装。   他抬手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垂在锁骨上的眼镜链轻轻晃动。他那平静而深邃的目光从冷光镜片后投出,看向办公桌对面   年轻的男性Alpha身材高大,气质挺拔,穿一身质感高级的深棕色西装,衣扣全扣,领口还别着领针。   领针之上,Alpha漂亮的喉结来回滚动,通过那里,讲解着C星首府央城空轨优化项目的竞标设计方案。   语调平稳,表达流畅,逻辑清晰;态度严谨,为人低调,全程堪称完美。   这,就是陆杉。   讲解完毕,陆杉挥手收起悬在空中的虚拟投屏,接着站直身体,对温言微微一躬。   温言像平时一样弯起双眼微笑,抬手请道:“辛苦陆总,来坐。”   温言的长相本就精致斯文,这么一笑,更是亲和温暖得令人如沐春风。   陆杉脸上严肃的表情便随之舒缓了一些,拉开温言对面的椅子坐下,说:“请温总指教。”   一阵淡淡的森林清香扑鼻而来,那是陆杉身上古龙水的味道。   更有隐隐约约的热烈气息隐藏在森林清香之下,那是Alpha天生自带的力量。   温言闻着这些对旁人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息,含笑说道:“陆总年纪轻轻,独自从P星前来C星,仅仅半年,一手创立的公司路腾就在业内打出了不小的名望,还一举进入了政务项目的终审,可见陆总非常厉害,有机会的话,我倒要先向陆总请教。”   “温总太客气了。”陆杉终于也露出一点笑意,胸有成竹道,“那就希望我们都能实现请教对方的愿望。”   “希望如此。”   温言笑意转浓,起身向陆杉伸手,“三天后,我会亲自打电话回复终审结果。”   “谢谢温总。”陆杉也站起来,躬身与温言一握手便分开,“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陆总请便。”   温言绕过办公桌相送,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陆杉的脚步突然一顿,表情变得凝重,接着他垂下头,向后仓皇地退了两步。   “陆总?”温言并没有太过惊慌,手臂挡在陆杉身后做了个保护的姿势。   陆杉明显有点站不稳了,他用力握拳,然后抬手按住额头,闭上眼睛,像是在忍耐什么。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竭力调整亦是无济于事,最终他放弃了挣扎,低声问道:“温总,你这里……有抑制剂吗?”   “抑制剂”这三个字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好在温言就站在他的身边,不仅听到了,更将他所有的变化看得清楚分明。   不会错,是易感期突然降临了。   可以说,这是一名alpha最为脆弱的时候。   因为Alpha的易感期并不像Omega的发情期那样稳定,而是具有相当的随机性,并且在个体之间还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譬如有的Alpha易感期相对频繁,有的Alpha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易感期;有的Alpha的易感期就像一场无足轻重的小感冒,但有的Alpha则动辄闹到天翻地覆。   没有任何一个Alpha会在处于易感期的时候处理重要的工作,也没有任何一个Alpha会在明知自己的易感期极不稳定的情况下还不随身携带抑制剂。   由此可见,这一定是陆杉的第一次。   温言从冷光镜片后平静地观察着陆杉,说:“不好意思,没有准备。”顿了顿,他问:“需要帮你联系你的Omega吗?”   “没有……我没有Omega。”陆杉难耐地摇了摇头,接着快步走向前,一臂枕着额头趴在墙上,指节用力扣紧。   “陆总你还好吗?”   温言跟上来,话音未落,手腕便倏然被攥住,跟着身体一转后背一摔,便被陆杉瞬间压在了自己与墙面之间。   耳边的呼吸声很沉重,Alpha的身体源源不断地释放着压迫感,主调为冷杉的森林清香浓郁得充满了整间办公室。   手腕的疼痛时重时轻。   温言感觉得到,陆杉正在理智的边缘顽强地抗争着。   “温总,麻烦帮我……”   陆杉按着温言,额角挂汗,双肩颤抖。   他想说的是麻烦帮我买抑制剂,温言心中明白,但却并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就平静地回了句“好”。   紧接着,温言做了一个动作,这个动作简单至极,却令陆杉至今所有的努力和抗争在顷刻间尽数化为了乌有。   “放心,我的办公室是单面玻璃,从外面看里面什么都看不到,隔音效果也非常好。而且我的助理正在出差,现在又快下班了,绝对不会有人过来打扰的。”   温言双眼笑弯,轻轻地牵起了嘴角。   他了解过,有些东西,哪怕再强大的Alpha也抗拒不了。   ……   办公室外。   星源联盟,C星,交管政务系统大楼顶层,公共区域里,打工人们各自忙碌着。   时而有人摸鱼,疑惑地小声说:“我好像闻到了一点Alpha的信息素?好像是木香?是……从温总办公室里飘出来的。”   “有吗?”另一人拧着鼻子使劲儿嗅了嗅,“我怎么没闻到。”   “说起来温总好像从来没有释放过信息素诶。”两人开始交头接耳聊八卦。   “因为温总优雅精致超级绅士呀,和那些嚣张跋扈动不动就信息素大战的Alpha完全不同好不好!不过就是有点遗憾,我们至今仍未知道温总的信息素究竟是什么味道的。”   “今天的终审审了好久啊,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没结束,看来温总又要加班了,不愧是工作狂Alpha!”   ……   八卦人的前方正是温言办公室的墙,一墙之隔的里面,高浓度的冷杉香气充满热情,夕阳投下两道紧贴的人影,旁边的地上落着一条深棕色西装裤与一段定制的牛皮皮带。   夜里十一点多,办公大楼一片黑暗,唯独温言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仿佛深夜海上的一座孤岛。   寂静之中,陆杉垂头坐在地上,肩上搭着西装外套,白衬衫凌乱地垂下,西裤也是皱巴巴的   易感期突如其来又排山倒海,唯一的好处大约是恢复得还算快。   此时此刻,他终于平息,跟着便进入了漫长的尴尬与自责。   对面,温言倚着办公桌站着,看着陆杉的目光十分平静。   他一身的衣服很是齐整,唯独衬衫领口的扣子掉了两颗,露出的皮肤上有些许痕迹。   可怕的沉默中,温言调整了一下站姿,双手抬起,左手开始抻右手的指节。   陆杉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动作,顿时面红如猪肝,将头垂得更低,深深地咽下了社会性死亡过程中的最后一口气。   温言反应过来,连忙停下,说:“抱歉,我无意识的。”   无、意、识、的……   这四个字在陆杉的大脑里疯狂旋转变大,如泰山压顶:他到底是有多厉害,竟然能让人手酸到这个地步?!   陆杉双拳攥紧,又过了许久,终于艰难地说:“对不起温总,是我冒犯了你。”他撑着墙站起来,浑身疲惫而颓唐,“今天太晚了,我不能再打扰你了,我先离开,以后……温总可以随时找我,无论什么后果都行。”   这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意思。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意料之外,温言并没有多说别的,只道:“我一向公私分明,这点你尽管放心。我的行为也只是在意外之时的人道主义精神关怀,何况我们……都是Alpha,这原本也没什么。”   “嗯,好。”陆杉明显是想逃了,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向外走去。   挂着外套的颓然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温言站在原地推了下眼镜,低声自语道:“抱歉,我骗了你,我其实……不是Alpha,这件事或许……也并非是你的错。”   温言略有茫然地摊开右手看向掌心:陆杉突发易感期的根源大概就是那个握手吧。   万万没想到,仅仅一触即离居然就有这么大的威力。   空气里还残留着属于陆杉的一点森林清香,温言闭上眼睛,眼皮之后微微湿润了。   这,是有记忆以来他所能闻到的唯一气息。   “既然如此,我等着你。”   “一定还有下一次。”   温言注视着陆杉离开的方向,轻而认真地说道。 第2章 上钩了   浴室里,温言闭着眼睛带着痕迹站在花洒下,任由水流浸透一头柔软的黑发,再顺着面颊流过脖颈、锁骨和胸膛。   沐浴在一片白蒙蒙的热气里,他有点懒得动,便就只是站着,思绪随意飘忽。   星源联盟时代,大大小小的星球们以字母、数字及组合方式编号,散落在广阔浩瀚的星际宇宙之中。   各星球的最高管理者称总执行官,由星源联盟总部直接任命,总执行官以下,具体政务则由星球内部的世家大族分管,各家族会定期选拔执行人,作为代表本家进行政务决策的门面。   比如在C星,温家掌管整个交通运输系统,同时兼管一部分军火,今年年仅二十五岁的温言便是这一代的执行人,亦是温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执行人。   温言学识渊博,专业精湛,担任执行人至今不过一年,就已经果断地推行了许多务实的举措;同时,他的气质斯文,样貌与身段极佳,性格还很温和,就连一根头发丝儿都释放着优雅迷人的气息。   大家都说他是温家史上最为出类拔萃的Alpha,就算找遍整个星源的星星,也绝不会有比他更加闪亮的一颗。   然而可惜众人夸赞纷纷,却不知道,他们眼中的温言其实都是伪装出来的。   因为他根本不是alpha,而是omega。   他自打出生时起就骗过了几乎所有人。   想到这里,站在花洒下的温言自嘲地笑了。   在温家,Omega因为身体的缘故,天生不被看好,即便再有才华也躲不过被扼制的命运。   譬如温言的父亲温宁,只因为是Omega,他早早地失去了竞争执行人的资格,继而失去了理想与斗志,失去了自己期待中的人生,收获的却是一场惨败的婚姻,以及一个Omega男孩温言。   他几乎是疯狂地将最后一点希望全部压在了温言身上。   怀孕的时候,他背着众人确认了胎儿的性别,接着便找来私人医生,采取了一种隐秘的手段,强行改变了胎儿性别的表象。   这个过程非常漫长,它从温宁的孕期一直延续到温言的现在;这个过程也极其痛苦,为此,温宁怀孕生产期间以及产后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温言也是一样。   温言的Omega腺体被药物逼迫进入沉睡,他无法释放信息素,也感觉不到别人的信息素。   又因为药物的副作用,他失去了嗅觉和味觉,经常性的身体虚弱不适。   十六岁时,首次也是至今唯一的一次发情期突然间提前到来,Omega的生理本能与凶猛的药物疯狂厮杀,令他的身体几近崩溃,甚至差点儿因此丧命。   总而言之,从小到大,他不断地经历着痛苦和折磨,不断地丧失掉每个人本该都有的东西,不断地变得与众不同。   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被称为一个“人”。   他也曾在黑暗的深渊边缘徘徊,但最终仍是用坚韧的个性与强大的意志接受了。   痛苦不堪也好、生死攸关也罢,他不曾有过半句怨言。   至少看上去,他平和而淡然,总是习惯性地眯起双眼微笑,将所有的时间花在学业、事业和观察世界上,并非因为与父亲一样有所执着,甚至也不全是想让父亲安心高兴,而是因为……   短暂的人生里,总需要做些什么。   想也知道,这样一具残破的躯体,总归不会支撑太久。   转机、变化、希望这些词汇从来不曾存在于温言的字典当中。   直到他遇上了陆杉。   原来上帝在为你关上了一扇门的时候,真地还会再留出一扇特别的窗。   他就这样突如其来地闻到了,在距离足够近的范围里,只属于陆杉身上的味道。   仿佛失明的人在汪洋花海前骤然看到,濒死的人在无垠的沙漠中发现了绿洲。   医生曾说,因为他到底还是Omega,即便再拼命抑制,经年累月下来,依旧会有Omega信息素附着在他的身体表面,好在那个剂量极其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基本不会对其他Alpha产生影响。   但温言还是担心,所以他一直结交甚少,并刻意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今天是第一次,他动了想要试一试的念头。   于是,在闻到了陆杉身上的气息之后,他主动与他握手,紧接着,陆杉便破天荒地遭遇了易感期。   这究竟是天大的巧合,还是天赐的命定呢?   两天后的上午,温言近来一直紧扣的领口终于得以松开,他坐在办公室里,给陆杉打电话。   “恭喜陆总,你的‘路腾’成功通过了竞标终审。”温言双眼眯起,嘴角牵着,语气饱含笑意。   电话那头却是沉默。   温言耐心地静等了片刻,不见应答,便自顾自接着说:“稍后终审书面意见会发到贵公司……”   “温总。”陆杉突然沉着语气打断,犹豫片刻后道,“……我们能见个面吗?”   “嗯?”   温言只发出了一个意外的疑问,接着便不再说话了。   漫长的等待过后,陆杉叹了口气,说:“或许你不想见我,但我急需见到你,就现在。”顿了一下,他强调道,“不是谈公事。”   轻微的电流声无限地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一旦不说话,两人的呼吸便仿佛正在进行面对面的交换。   僵持了一阵之后,温言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略显紧张僵硬的气氛顿时消失于无形。   “一定要现在吗?我今天很忙的。”   温言靠在座椅上,左臂撑着扶手,手掌托腮,双眼弯出温柔的弧度,轻笑的语气里有些为难,还有些若有若无的,似乎是带着宠爱意味的哄劝。   不结合前因后果的话,这句话实在是有点暧昧。   陆杉的大脑跟着打了一下结,有点迟钝地说:“那……约晚饭?”   “好啊。”   陆杉:……   答应得未免有些过于流畅自如了。   挂断电话后,温言看着办公控制系统上显示的时间,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   等过五分钟,他摸过反扣在一旁的手机,无视其中诸多未查看的私人消息,通过电话号码向陆杉发去好友请求。   留言是:[不告诉我晚饭约在哪里吗?]   附带一个与他自己如出一辙的温暖微笑表情。   很快,陆杉从临时聊天对话框里回复了晚饭的时间地点,却并没有通过好友申请。   温言知道,他不是没有看见,而是想要及时止损。   温言并不纠缠,在临时对话框里继续打字,先说[好的],接着跟上一句:[我的下班时间不太稳定,可能会迟到。]附带不好意思表情包。   片刻后。   陆杉:[没关系,等你。]   紧接着这行字就被撤销了,几秒钟后,新一行字跟上来   陆杉:[温总言重了,您工作要紧,我这边随时恭候。]   温言:……   他简直哭笑不得。   然后他自然不负陆杉所望,让他在餐厅里等了自己足足一个小时。   包厢里的陆杉一脸稳重,没有丝毫着急的表情,浑身依旧散发着好闻的森林清香,这令温言的心情相当之好。   陆杉礼貌地将菜单推给温言,温言翻看了一会儿,点了黑咖啡和蔬菜沙拉。   陆杉蹙了下眉,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作罢,自己点了苏打水和另一款口味的沙拉。   包厢并不大,密闭空间里,等待上菜的间隙,没什么话说,也没什么事做,时间一长就不免有些尴尬。   陆杉便忍不住开口了。   “今天冒昧请温总来,是想说那天晚上的事。”陆杉看着温言,眸色幽深。   “哦?”温言微诧,“那天晚上的事不是已经都说清楚了么?”   “是说清楚了,温总出于好意,事后也并不在意,这让我十分感激,但我心中依然有愧。”   自动送餐系统将晚饭直接送进了包厢,陆杉起身端过来,认真地在温言面前摆好。   “这两天来,我总是……想着那天晚上的事,愧疚感不仅没有消去,反而越来越重,所以,作为交换,我希望能为温总做些什么。”   温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收起笑容,静静地看着暖黄灯光下的陆杉。   “或许温总并不需要,这一切都只是我单方面地想要减轻心中的负担,再次麻烦到您,实在不好意思。”陆杉微微躬身,态度十分诚恳。   沉默半晌,温言托腮喃喃道:“挺任性的。”   陆杉一怔。   “但若我拒绝,陆总就会一直深陷在愧疚里了吧?”冷光镜片后,温言的双眼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那样的话,我也会于不忍心。”   陆杉双目一睁,怔住的表情现出意外,灯光下,堪称完美的温言坐在那里,笑意亲和,金丝框眼镜与垂在锁骨上的眼镜链闪动着精致的光芒。   “可是目前我的确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帮助的地方。”温言认认真真地思索着,有点为难地说,“嗯……硬要说的话,大概算是有一个即将到来的……困境吧,不过嘛,那件事陆总是没办法帮到我的。”   陆杉却坚持道:“天无绝人之路,不妨先说说看?”   温言面露犹豫,而后叹了口气,说:“好吧。众所周知,我是温家现任的政务执行人,我今年二十五岁了,这个年龄,有点尴尬。”   陆杉立刻懂了,内心和表情也随之放松了,笑问:“想跟温总联姻的Omega现在排队排到哪里了?”   温言再次苦恼地叹气,托腮幽幽道:“不知道,毕竟除了C星的,还有其他星球的,甚至除了Omega,Alpha也不是不可能。”他摊开手,“所以很难计算。”   陆杉:……   这话固然有开玩笑的成分,但以温言的身份地位和个人条件来看,也的确是事实。   这也的确是件麻烦事,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如温言一般的身处高位者,试问又有谁愿意将自己的终生大事变成联姻交易的筹码呢?   “好在现在还没有人正式跟我提,所以说这是即将到来的困境。”温言疲惫地摇了摇头,拿起餐叉吃沙拉,“兵来将挡,到时候再说吧。”   “到时候就晚了。”陆杉突然十分认真地说。   温言动作一停,抬头看,陆杉的表情非常严肃。   “只要温总愿意让我帮忙,其实这件事完全可以避免。”   哦,上钩了。   温言想。   他低下头,轻轻地推了下眼镜,冷光镜片后,那双漂亮而深邃的眼睛带着笑意,缓缓地眨动着。   “哦?具体怎么说?请陆总指教。” 第3章 红玫瑰   C星首府央城,行政中心区,交管政务系统大楼顶层。   年轻的男性Ba助理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走进执行人办公室,一侧肩膀耸起,与下压的耳朵之间夹着手机,皱眉抱怨道:“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动不动就玩惊喜吗?突然间送一大束花到办公室来好尴尬啊,一路上被人围观……”   “嗯?什么?不是你送的?”   “你没骗我吧?收花地址是执行人办公室诶,在这里办公的只有温总和我,不是给我的难道还能是……”   咦?   助理站住,眼睛缓缓缓缓地瞪了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低下头,这才发现茂密的花丛深处藏着一张对折的小卡片,他连忙取出来抖开看,只见上面写着:给最帅气的温言。   ……   啊啊啊啊啊啊啊   助理内心疯狂咆哮,双手震惊地一松,花束和手机同时往下掉。   比起顶头上司的神秘暧昧礼物,自己的手机实在是太不重要了,打工人的自觉令他立刻手忙脚乱地抓紧花束,任凭手机“咚”地一声摔在地上,其中,他的Alpha还在紧张地连声呼唤着。   “……好啦搞清楚啦不是给我的是给温总的,哎呀别瞎想除了你之外我不会沾染任何花草的不说啦我要去工作啦!”   断掉通话,助理塌着肩膀吁了口气,脑中仍然回荡着他的Alpha最后那句充满怀疑的“温言?居然是送给温言的?”   是啊,温总怎么会突然收到一束明显是追求者才会送的花呢?   唔,不是说他不会有人追,而是说……   他就像立在云端上的神一样,平时来上班不过就是偶尔下下凡罢了,怎么可能会发生那种平平无奇流于表面的世俗恋爱桥段!   再次打开卡片查看,发现落款处只写了一个潇洒的“S”。   真是奇奇怪怪,想了一圈也想不出来是谁。   助理只好把花放到温言的办公桌上,还十分尽职尽责地调整出了一个最漂亮的角度,并将卡片插在最显眼的地方,接着鬼鬼祟祟地四处一番打探,确认四下无人便赶忙摸出手机,迅速咔嚓咔嚓全方位多角度一顿连拍。   ……   早上九点,温言准时走进办公室,坐在外间的助理一如既往地起身鞠躬,姿态十分规矩,却在温言走过他之后八卦地踮起脚伸长脖子,想要看到温言收到花时的第一个表情。   ……   温言的脚步顿了一下。   虽然他已有准备,却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办公桌上的红玫瑰是相当大的一捧,映着落地窗外洒进来的春日阳光,越发显得明艳润泽。   温言以食指一勾花上卡片的对折处,中指跟上推开一看,笑了。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两指夹着卡片无意识地拨弄,神色有些呆。   片刻后他轻轻地推了下眼镜,放下卡片取出手机,一脸淡定地在搜索框里打下一行字   一百零八朵红玫瑰花语。   ……   昨天晚上,陆杉对他说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假装跟他谈恋爱,甚至可以假结婚,这样的话,联姻的麻烦自然就不存在了。   温言本着负责的态度问陆杉这样会不会影响到他的私生活。   陆杉说他现在没有Omega,以后也不会有,因为他是独身主义者,所以非常适合做这件事,哪怕就算领证结婚也完全没什么。   然后,陆杉反问了温言同样的问题。   温言笑了,他并没有具体解释什么,只是略微思考之后,摇着头淡淡地说了句“不会”。   于是,这件听来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决定了,一时间,他们成为了公事和私事的双重合作伙伴。   接着陆杉又说,要以最真实的方式循序渐进地向外界透露温言正在恋爱并即将结婚的消息,至于具体怎么做则无需温言操心,全部交给他就好。   温言的手指缓缓拂过一大片花瓣,向外唤道:“宋宋。”   “有!”助理立刻小跑进来,站定的同时也推了下文气的窄长款黑框眼镜,略略紧张地看着温言。   温言的视线仍然停留在花束上,说:“帮我买个花瓶。”   “哦好。”助理当即掏出手机网购,一边观察花束的大小一边挑选:十、二十,三十、五十……一百……零七,一百零八。   一、百、零、八!   这个数字他太熟悉了,因为他的Alpha也曾送过他一百零八枝红玫瑰!那是在……   天呐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温总的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宋宋!”温言提高声音。   “啊!”直着眼睛胡思乱想的助理都没听到温言喊他,回神后连忙低头掩饰,把花瓶下单。   “你拍的照片呢?”温言轻飘飘地问。   “啊?!”助理的脸顿时更红,双手尴尬地一抖,手机差点儿又掉了。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我不介意。”温言温和地笑着说,“拍了不少吧?挑一张好看的发给我。”   助理:……   温总,您可真是太了解我了。   助理松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划拉,挑好之后又专门修了下图加了个滤镜,一顿操作后给温言过目,温言也相当满意。   助理走后,温言指尖轻点,将照片发给陆杉。   依旧是陌生人临时会话,对方几乎是秒回。   陆杉:[收到了?]   温言:[嗯。]   陆杉:[很好看。]   温言:[助理拍的。]   温言:[说真的,吓了我一跳。]   温言:[哭笑不得表情。]   片刻后。   陆杉:[你都被吓到了,何况其他人?我们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温言:[嗯,谢谢。]   陆杉:[不客气。]   又片刻后。   屏幕上弹出了添加好友申请,温言明白,这是陆杉暂时解除了内心的愧疚和尴尬之后,为了方便二人合作的举动。   他稍微想了一下,手指移到右上角红叉处,即将点下的时候又一犹豫,手指挪回来,直接点了“拒绝”。   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针对某些人,他是相当小心眼儿的。   不知道陆杉此刻是怎样的心情,总之他的心情非常好。   温言笑弯了双眼,将手机反扣到一边,愉悦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从这以后,温言每天都会收到花,先是各种颜色的玫瑰,接着是一切漂亮的花朵,朵数不一,各具意义,极尽溢美之词的卡片也绝不重样   “给最优雅的温言”、“给最别致的温言”、“给最博学的温言”、“给最专注的温言”、“给最善解人意的温言”、“给最强大的温言”……不一而足,唯独落款是万年不变且潇洒至极的“S”。   助理宋宋开始疯狂地采购花瓶,更自作主张地买来了延长花期的营养液,一时间,原本简约低调的办公室里花束错落,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与馥郁的甜蜜感。   与此同时,温言与神秘人坠入爱河的消息在交管政务系统大楼里不胫而走。   半个月后的下午,陆杉来交管大楼开空轨优化项目方案例会,刚走进大楼前的广场,就看见温言独自一人坐在绿化带旁的长椅上,双腿交叠,金丝悬链眼镜后漂亮的双眼微微眯着,神态十分悠闲。   “温总怎么在这儿?”陆杉意外地走过去。   “陆总来了。”温言在扑面而来的森林清香中起身笑道,“在办公室里呆得有点闷,就出来透透气。正好你来了,我们一起去会议室吧。”   “好,温总请。”   温言也不客气,径自先走,陆杉随之跟上,知道温言没什么架子,便就与他并肩而行。   经过这些日子,很多事情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此时一对假情人谁也不觉得尴尬。   走进大厅后,温言突然说:“陆总,陪我到五楼去拿开会用的模拟模型吧。”   “当然没问题。”陆杉礼貌地说,“不过这需要温总亲自去做?”   温言对着陆杉露出善解人意的一笑,说:“既然我们顺路,就不必麻烦别人再跑一趟了。”   二人乘电梯上五楼,去往储物室的路上会经过员工茶水间,他们稍一走近,就听到里面几个人正在议论,声音虽然不大,内容却是相当得肆无忌惮   “嗐,宋宋那家伙的嘴巴真是太难撬了,温总的神秘情人究竟是谁啊!好想知道!”   “他不说算了,我们自己猜!来来来!余小少爷一赔二,林院长一赔五,蒙总一赔十!下注下注,买定离手喽!”   “不会吧,凭什么蒙总一赔十啊?平时数他追温总追得最勤快!余小少爷才刚上大学,还小着呢,怎么就一赔二了!”   “哎呀你想想看,蒙总那种大魔王,如果你是温总,你会跟他在一起吗?相反,余少爷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这三个人里唯一的Omega,又跟温总青梅竹马,胜算自然是最高的!”   “那我还是押林院长吧,现在最流行成熟稳重三十以上的体贴Alpha了!何况论起私交,温总还是和林院长最亲近!”   ……   茶水间里热火朝天,走廊上沉默得可怕。   仅用余光,温言看不太清陆杉脸上的细节,只能感受气场。   身边很冷,而且明显带着些许危险的意思。   此时此地并不适合解决问题,温言推了下镜框,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继续向前走。   陆杉果然没有再跟上。   而且不只是没有跟上,还转身反向而行。   两人的皮鞋踏出错落的脚步声,背影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冷光镜片后,温言的目光变得谨慎而幽深。   也对吧,突然间发现自己从唯一变成了鱼塘里的一条鱼,即便只是做戏,滋味也一定很不好受。 第4章 开跑车   温言工作一向认真,他几乎从来没有在办公时间离开过岗位,今天所谓的累了想透透气自然也只是借口。   他是故意坐在广场上的,因为他想第一时间看到陆杉,第一时间闻到他身上的森林香气。   去五楼的器材室取会议用品是一时兴起,其中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想顺路减轻助理的工作量,但更多的则是因为这里有着整栋楼最大的茶水间。   经过这里,有极高的概率会听到八卦。   他的本意是想让陆杉听一听大伙儿口中有关于他俩的暧昧,当面看看陆杉是什么反应,然而可惜,结果似乎适得其反了。   独自取好会议用品,温言乘电梯上顶层。   走进大会议室时,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多分钟,参会人员基本都到了,陆杉也在其中,就坐在长条会议桌左手边的第一位,双手与双腿交叠,脊背笔直,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旁人看去,皆以为陆总生人勿进沉默是金,只有温言知道这其实是正憋着气呢。   大概也是因此,此时陆杉身上的森林清香更浓重了,气场上也比先前多露了些锋芒。   看来听过了那些话以后,他以为自己在利用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海王?   温言顿时无奈地有点想笑。   温言走到长桌一端,把装会议用品的黑色大箱子放在地上。   助理立刻小跑过来,紧张地说:“哎呀温总您怎么自己去拿了?!我正想着这边安排好了就去的!”   温言和蔼一笑,说:“我正好顺路。”   “啊谢谢温总!”长了张娃娃脸的Ba助理充满感激,又认真地千叮万嘱道,“不过不要有下次啦,这是我的工作!”   温言一臂支在桌上托住腮,侧头看助理井井有条地打开箱子安置设备,笑意浓了一点,说:“好的宋宋,都听你的。”   “嘿嘿嘿。”助理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自己的脑袋。   两人侧后方的视线死角里,陆杉抱起双臂,淡淡地向温言投去了意味不明的一瞥。   今天是陆杉团队递交的央城空轨优化设计方案首次全员讨论会,与会者除了他和温言,还有温言手下C星政府空轨系统的技术骨干。陆杉团队里的技术人员则以视频方式参会。   首先用全息模型演示方案内容,陆杉团队讲解测试之后,政府技术人员提出意见,双方讨论,最后由温言汇总,并再次进行模型测试。   会议热火朝天地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快到尾声的时候,温言突然开始不舒服,头晕、恶心、胸闷,还有点冒虚汗。   对他来说,不舒服是常事,他早已能泰然处之,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症状格外严重一些,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即将顶不住了。   坚持撑到了会议结束,下班时间早已过了,众人散去,大楼空空荡荡,窗外天色黯淡。   他坐在原位,难受得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低头缓了一会儿,恍然发现对面居然还有一个人,两腿交叠,一臂放在桌上,脸深沉地板着,丝毫不打算动的样子。   正是陆杉。   温言:……   这是在等他的解释吗?   可惜温言现在确实很不舒服,根本没精力思考和周旋,只好说道:“已经散会了,陆总也请快走吧,有什么问题下次再说。”   因为不舒服,他的表情和语气都跟着松懈了,不像平时那样温柔亲和,反而多多少少带着些许厌烦的意思。   陆杉随即皱起眉。   温言却没看到——今天的症状莫名其妙又来势汹汹,令他实在顾不得其他。   窒息感袭来,他难过地提了口气,靠着椅子躬下身,一手支住前额。   陆杉终于发现了不对,拧眉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温言没有说话。   陆杉疑惑地站起来走过去,好心地俯身察看。   温言抬手抗拒地摆了摆,示意不要管他。   然而陆杉铁了心要管。   这个时候,先前的质疑与怒气被暂时放在了一边,他心中所有的除了正常人面对这种状况时都一定会非管不可的本能善意之外,还有一些突然涌动的私心   上次突发易感期,是温言毫无芥蒂地帮助了他,所以这次他也一定要帮温言,而且一定要帮到底!   这样的话,他似乎就可以在心理上……跟温言扯平一点儿了。   陆杉抓住温言的手,发现掌心很烫,心中一凛,连忙再摸脸和额头,更高的热度和细密的汗水通过他的手掌传来。   “你在发高烧?!”陆杉吓坏了,“走,去医院。”他当机立断要扶起温言,温言却更加强烈地抵抗起来。   “没事,你……不用管我,我吃点儿药,休息一会儿就好。”   “这么烫怎么会没事!”   “真的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温言突然少见而坚决地拔高了声音,显得有点崩溃,更有点动怒。   陆杉一怔,停下动作,意外地看着他。   像从头顶泼了一大盆冷水下来,他骤然发觉,其实他和温言完全不熟。   他有些失落,却不得不退开一步,确认道:“真地不用去医院?”   温言躬着身子点了点头。   “那要不要帮你联络医生?或者叫人?叫你的助理?”   温言摇头,摇得很快,在陆杉看来颇有一副“你赶紧给老子滚”的架势。   陆杉郁闷地叹了口气。   虽然没刚才那么坚持了,但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走掉,他咬了咬牙,顶着讨人厌的风险继续问:“你身上有药吗?”   温言仍是摇头。   “那帮你买?”   “不用。”   场面陷入僵局。   沉默许久,陆杉正心想着也许自己的确应该走了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温言突然低声开口说:“我家里有药。”   陆杉一愣。   这……难道是暗示?   “那、那我送你回家?”陆杉试探问道。   终于,温言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双手撑着桌面试图站起来,陆杉连忙相扶。   “会开车吗?我头太晕了,不想坐空轨。”温言靠着陆杉的肩膀,身体有些摇晃。   他本没抱什么希望,不料陆杉却“嗯”了一声,说:“当然会,经常开。”   星源联盟时代,速度快、私密性高的各类空轨是人们出行的主流选择,但古地球时代的汽车也并没有被淘汰,只是比起从前,如今汽车的价值更偏重于观赏收藏,真正愿意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人是极少数。   所以陆杉也有点意外,毕竟温言整天围着空轨打转,看上去一副与汽车势不两立的样子。   结果等到他扶着走路打摆的温言从直梯上到大楼顶层的停车场,看到了那辆帅得惨绝人寰的超跑的时候,他彻底震惊了。   黑色漆光车身,线条轻盈流畅,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顶级设计师的私人定制,找遍整个星源联盟也不会有第二辆!   及至走到近前,陆杉发现原来这辆打眼看去通身全黑的车上居然还有一个装饰,就在驾驶位车门上,一个用内镶嵌技术镌出的可爱兔子!   巴掌大,暗银色,若隐若现的光泽低调而高级地一闪一闪。   陆杉下意识扭过头,吃惊地看了它的主人一眼。   二十五岁,c星金字塔顶层的男性alpha。   居然还有这种反差。   “央城一号公寓。”温言浑然不觉,躬身坐进副驾驶位。   陆杉随之来到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尖锐的轰鸣声响起,跑车飞速驶出。   温言精神涣散地看向自己这一侧的车窗,那上面映着陆杉开车的侧脸:棱角分明,皮肤很有质感,鼻梁高挺,眼神专注而沉稳。   狭小的车里,森林的清香近在咫尺,沁人心脾。   突然之间,温言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心里的焦躁也正在平息,从头到脚仿佛都通透了、软化了似的。   “对不起。”   这一刻,他不由地卸下了防备,诚恳地低声说道。   “我瞒了你一些事情,对不起。”   陆杉一怔,扭头望过来。   温言疲惫地窝着瘦削的身体,浑身呈现出一种极其精致的虚弱。   一瞬之间,陆杉有点想通了,整件事情似乎的确没什么好执着的。   于是他转回头平视前方,缓缓地吸了口气,认真地开口说话了。 第5章 男朋友   “余小少爷是主控C星军火业的余家本家中最小的Omega,名叫余臣,对吧?”陆杉侧头,笃定地望向温言,“林院长是林文琦,Alpha,C星第一商业帝国林家的长子,然而这位大少爷却没有继承家业,反而选择追逐理想,成为了一名医生,还创办了一家高端私人医院;至于蒙总,自然就是星源联盟总部直接任命的C星总执行官蒙楝。哦,也是个Alpha。”   温言听得笑了,说:“你倒是摸得透彻。”   “来C星打拼,自然要把这里的世家格局、重要人物都了解清楚。”陆杉也笑了。   “也包括我么?”温言好奇地对陆杉轻轻挑眉。   “当然。”陆杉毫不讳言,“温总是重点了解对象。”   “哦?”因为身体不适,温言的声音不大,笑容也是淡淡的,“那你都了解到我什么了?”   陆杉开着车,目视前方没有说话,片刻后道:“温总这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么?”   温言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想说就算了。”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人彻底脱力靠在椅背上,接着摘下眼镜挂在胸前,轻轻闭上眼睛,敛起笑容,“陆总,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要骗你、或者利用你的意思。”   “因为他们三个我还应付得了。”温言说,“而且他们对我来说也并非完全无足轻重的人,我不可能对他们耍这种把戏。决定跟你假扮情人的时候,我其实是……直接跳过了他们的。”   陆杉:???   言下之意是,一方面以认真诚恳的态度对待那些人,一方面又根本不在乎他们对自己的私情。   该说他温暖,还是凉薄呢?   “他们向你告白过吗?”陆杉问。   “小臣没有。”温言闭着眼睛说,“小臣才刚上大学,又是Omega,家中幼子,从小娇生惯养,心气也很骄傲。”   也就是说余臣只是表示出了那个意思,但因为他是Omega,理应等待着身为Alpha的温言首先告白。   “那另外两个……”   “我拒绝了,可惜好像没什么用。”温言苦笑着耸了下肩,“老实说,的确还能应付,但是……我太累了。”   陆杉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一紧,心中更莫名其妙地颤动了一下。   他没想到温言竟然会说出“我太累了”这四个字,他敢断定,这是温言首次对别人这样说。   的确,温言拥有极高的地位和名誉,光鲜无比,但相应的,他的付出和压力一般人也难以想象,而且这种付出和压力一定是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的。   何况现在他除了事业,还有这些琐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陆杉不想再聊那些令人烦心的话题了。   “比刚才好多了,但还是头重脚轻,没力气。”温言说。   “那先睡一会儿吧。”   温言点了点头,放下椅背,说:“到了叫我。”   陆杉“嗯”了一声,将车速放慢。   没过多久,温言的呼吸平稳了,陆杉便找了个路边将车停下,解开安全带犹豫了片刻,终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地搭在了温言身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车窗,看着星源时代空旷的街道,看了许久,最后终于侧头去看睡着的温言。   眼镜固然会增添斯文矜贵之气,但同时也会加大距离感,即便温言平时总是善意地微笑,但那笑容多半只是一种名为礼貌的武器。   但现在,他摘下了眼镜,又睡着了,还虚弱着,整个人便显得真实了不少。   余臣,林文琦,还有蒙楝,这些C星响当当的人物,竟然都不能令温言动心么?   又不愿意联姻,看上去也不太在意亲密关系,又并非与自己一样的独身主义者。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夜色斑斓,温言难得地睡了个极其沉稳的觉,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一度忘了现在是什么时间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是谁。及至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森林清香,发现那件蕴含着清香的西装外套正盖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一点一点地找回了意识。   可是陆杉不在车里。   他盖着陆杉的外套半抬起身,戴上眼镜向窗外看去,发现陆杉正躬身靠在驾驶位那边的车头处。   在透气?   他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在抽烟?   带着刚刚睡醒的迟钝,温言将座椅升高,定睛再一看,心头倏然收紧。   陆杉正在给自己的手臂打针!   是抑制剂?   难道他又……突发易感期了?!   他今天扶了自己好久,皮肤接触是肯定的,是这个原因吗?   自己身体表面那些微乎其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Omega信息素,真地可以影响到他?!   猜测第二次得到证实,一股强烈的情绪从温言的心头蔓延开来。   他说不清楚自己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从前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无论如何拼命地学习和工作也感觉不到充实,但现在,那个大洞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填补上。   他吃惊而呆愣地坐着,正好陆杉转过头来,隔着车窗,他们的目光触碰上了。   陆杉顿时一脸尴尬。   陆杉连忙躲开目光,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终于不得不回到车里来。   他的脸和脖子泛红,发际线上有汗,手里依旧攥着抑制剂的包装盒和针管。   陆杉:……   温言:……   他们各自看着自己外侧的那扇车窗。   “你又……”沉默总要被打破,温言只好先开口。   “嗯。”陆杉很低很低地应了一声,“上次之后,我就随身携带抑制剂了。”   “哦。”温言点点头,有点犹豫地看着他,“听说Alpha易感期的抑制剂远不如Omega发情期的抑制剂成熟,用多了会有副作用。”   “因人而异吧。”陆杉顿了顿,突然破罐子破摔地嘟囔起来,“反正已经这样了,有副作用也得用。”   温言轻轻地笑了,说:“你应该找个Omega的。”   陆杉摇摇头,坚定地说:“我是独身主义者,而且我也不喜欢Omega。”   顿时,温言笑容一收,心中生出凉意。   这个表情看在陆杉眼里却是别有意味,他连忙解释道:“不,不是指那种……没有生理冲动的不喜欢,而是说不是很喜欢大部分Omega的……风格。”   “什么风格?”温言很认真地问。   “可爱,柔软,易碎,或许有时还有点唯唯诺诺。”   “那你喜欢什么风格?”温言追问道。   “我喜欢……”陆杉一怔,古怪而戒备地看着温言,“等等,你什么意思?”   温言抱着陆杉的外套轻轻挑眉,镜片后的双眸有点没精神,却非常温柔,他笑着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努力去变成什么样的,这样我们假扮起情人来才会像啊。”   刹那间,陆杉才刚好了一点的脸和脖子“唰”地又红了,他手忙脚乱地发动跑车,语无伦次地说:“不用变,你……温总您已经很好了。先、先不说这个了,先送你回家。”   ……   刚上路没多久,温言的手机响了,他在车里设置了方便驾驶的投屏模式,手机信息会直接被虚拟投屏投到驾驶位右侧的空中,陆杉便不得不被动地查看到了温言的隐私。   好在只是助理发来的。   宋宋:[图片]   宋宋:[温总,图里是明天的工作计划,您看看可以吗?]   宋宋:[可爱微笑表情包]   温言没有避忌陆杉,直接在投屏上进行操作。   看完图片后,他拉过投屏要回复,陆杉突然说:“你准备回什么?”   “回没问题啊。”温言莫名其妙地看着陆杉,理所当然地说道。   陆杉平视前方,面孔板着,没有说话。   “怎么了?”温言更加莫名其妙。   陆杉沉默良久,最终从齿缝里吐字,深沉说道:“你在生病。”   温言恍然大悟,随即露出舒心的笑,说:“哦,谢谢。不过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可以坚持。”   陆杉便又不说话了,脸色更加难看,接着突然发泄似地一脚踩下油门,跑车轰鸣一声,箭一般地飞射出去。   推背感令温言一晃。   温言:……   “那么陆总觉得我应该怎么说才好呢?”温言很耐心地笑着请教。   陆杉侧头瞥了他一眼,突然将车停在路边,然后像是要打架似地松了松领带,把虚拟投屏拉到自己面前。   温言看着陆杉在虚拟投屏上打字   温言:[温言生病了,需要休息,明天请一天假。]   宋宋:[……你是?]   温言静静地注视着陆杉线条分明的英俊侧脸,只见陆杉毫不犹豫,手指飞快地动着。   六个字,在输入框中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最后发送,带着光芒明目张胆地跳到了硕大的屏幕上   温言:[我是他男朋友。]   温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六个字,胸腔疯狂地震动。   “抱歉温总,自作主张了,但我也是单纯地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关怀。”陆杉这才看向目瞪口呆的温言。   接着,他不等回复就关掉了虚拟投屏,下巴轻轻一扬,再次发动车子,带着温言上路。 第6章 小星星   一路上发生了许多事之后,两人终于回到了温言的家。   温家的家族本宅是一座建在央城郊外的大庄园,温言工作之前一直住在那里,工作后为了方便,便在市里买了一套公寓,独自搬了进去。   但实际上,他睡在这套公寓里的时间也并不是很多,因为他经常加班,许多时候加班晚了,就直接休息在办公室里——交管大楼顶层的执行人办公室除了办公区之外,还有一个小型的生活区,卧室、浴室、餐厅、厨房都有,具体而微。   所以一打开公寓的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种少有人住的静谧整洁的气氛。   “抱歉,家里平时不来客人,没有什么能招待的,生活用品也没有多一份,陆总见谅。”温言在玄关脱外套换鞋,不好意思地对陆杉说。   极致简单的生活很明显地证明着某些问题,陆杉先说了“没关系”,又开玩笑道:“还好我的脚并没有奇怪的味道。”同样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又脱了鞋,深棕色的薄绒袜子踩上地板,径直走向客厅。   一阵森林清香“唰”地飘过温言,温言涣散的精神一凛,看着那道挺阔的背影,以及那被白衬衫、皮带与西装裤修饰出的紧实腰身,笑弯了双眼,应道:“是啊。”   这套公寓是央城一号的楼王,三居室,客厅很大,中间是主厅,右侧是餐厅和开放式厨房,左侧尽头是个带着一层台阶与大落地窗的小休闲区,摆放着一架亮黑色三角钢琴。走廊通往主卧、次卧与书房,风格简约优雅,有点性冷淡的意思,看上去和温言十分搭配。   大约是因为心情变好了,温言的症状比刚才在办公室时减轻了不少,已经可以独立行走,但脚步仍然虚浮,头晕着,胸口也还很闷。   他洗过手,从厨房取来一个高筒玻璃杯,接了白水放在陆杉面前,微笑着说:“别的没有,还好杯子是成套的,水也不缺。”   “谢谢。”陆杉坐在沙发上,接过来礼貌地抿了一口便说,“不用管我了,你快去吃药休息吧。”   温言却没动,他站在一旁抱起双臂,认真地端详着陆杉手中的杯子,自顾自道:“但杯子都是一样的,平时只有我在用,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已经间接……那什么了。   陆杉:……   陆杉尴尬地咳了咳,“但会洗杯子的吧,只要温总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温言截过话头,任凭“不介意”三个字留下无比丰富的想象空间,转身进了卧室。   从带锁的床头柜里取出药盒,拿着想了片刻,最终又放下——从小到大他服用过太多猛药了,平时这种无伤大雅的不适,他不想再让药物介入。   脱下西装,摘去眼镜,他迅速洗了个澡,吹干身体后换上居家款米色套头针织衫和浅灰色绒裤,光脚穿一双包头的深灰色毛绒拖鞋,返回客厅。   “陆总请随意,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使用,要休息的话就去次卧,次卧有浴室,想离开也无妨,帮我关好灯和门就可以了……嗯?你看我做什么?”温言抱臂倚着进入客厅的走廊门框,一脸疑惑。   陆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挪开目光,表情和动作都有点拘束。   “抱歉,没见过温总穿成这样,一时有点意外。”   “哦?这样是什么样?”温言笑了,浑身毛茸茸软绵绵的质地让他整个人显得非常温柔。   陆杉的神色更加躲闪起来,他尽力显得不在意,尽力语气轻松地说:“就是……像个大学生,让人都没办法叫你温总了。”   温言的双眸微微一张,失去了眼镜的阻挡,眼中的笑意和深邃感更加分明,他慢慢地说:“哦,那如果不叫温总的话,陆总想叫我什么呢?”   陆杉:……   公寓里太安静了,温言的声音明明不大,听来却是震耳欲聋。   陆杉的耳根都被震红了。   温言很满意,决定暂时不再逗他,便说:“我先睡了,陆总自便。”他走向玄关,“我这人有个毛病,环境太静反而睡不着,要听点白噪音才行。”   温言从西装内侧口袋里取出手机,陆杉下意识说:“总把手机放在枕边不好。”   温言回身看着他,征求意见似地问:“那我放远一点?还是说,陆总有其他哄睡觉的好办法?”   陆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自从上了温言的车,尤其是回到家以后,温言就变得非常兴奋,说话也格外放肆,仿佛故意在试探什么。   陆杉心想不管你怎么不对劲反正我得对劲,便尽量保持着平稳的神色和心情,目光逡巡过客厅,到了最左侧时一停,说:“有办法了,你去睡吧。”   “哦?”温言轻轻歪头。   “你去睡。”陆杉坚持道。   “哦。”温言便不再执着,转身进卧室关上门,周遭顿时变得昏暗而沉静。   卧室的床其实很大,拥在身上的被子很轻很温暖,温度和湿度被自动调节系统控制得恰到好处。   窗帘厚实,枕边的夜灯、床头柜和柜子上悬链眼镜的轮廓若隐若现。   这些,是温言住进这套公寓的一年多里,首次主动发现到的。   他侧躺着,被被子遮了一半的脸压在柔软深陷的枕头上,碎发散乱。   以往也不乏这样难受而疲惫的时候,但却不如今日可以放肆踏实地入睡,不再担心公事,不再胡思乱想其他。   一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在心间升腾。   他真地有些困了。   朦胧之中,卧室外传来错落细小的响动,紧接着,钢琴琴音随着空气流入了他的耳朵与脑海。   明亮、轻缓、流畅、快乐,渐渐的,单音成串,和声完美,仿佛来自天边的空灵感笼罩住整间公寓,笼罩住他的身体,笼罩住他的整个梦境。   这是数千年前那个遥远而古老的地球时代的天才音乐家莫扎特的著作,《小星星变奏曲》。   音符悬在他的头顶流转跳动,如星光闪烁变幻,亦如如今这个华美璀璨的浩瀚星源。   彻底陷入沉睡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闪出了一个画面   高大挺拔的Alpha坐在黑色三角钢琴前,穿一身精良的衬衫与西裤,袖口略向后退去,露出结实的手腕与腕上的金属表,一双大手伏在琴键上,有力的指节跳跃跑动。   因为他一向沉稳,即便演奏到了乐曲的转折变化处,他的身体依然没有过多的起伏,他仍凝眉冷面,只将深切的情感藏进那伟岸的身躯。   ……   已经认可了第二天请假的事实,温言这一觉睡得十分扎实,再睁开眼的时候,浅浅天光映在窗帘上,昏暗的室内染上了一层属于白日的暖意。   他抬手摸了一下床头的触屏,扭头看,时间显示上午九点半。   已经有很多年没在这个时间起过床了,他本能地有点愧疚。撑着坐起身来,不适感仍在。   这次生病的严重程度和持续时间都有些反常,不过现在他暂时没心情管这个,因为外面又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陆杉还没有走。   他的心思其实并不难猜:面对一个不愿去医院的病人,既然已经决定帮忙,那就帮到底,为防意外看护一夜也在情理之中。   但即便只是这样,温言还是很高兴。   他迅速洗漱完,照旧没戴眼镜,穿着棉绒居家套装走出了卧室。   打开门的一瞬间,清爽的森林香扑鼻而来,接着传来了细细的水流声。   他疑惑地走到客厅,意外地发现陆杉居然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洗菜!   他在衬衫西裤外穿了件半长的围裙,袖口平整地向后折到手肘处,双手与小臂沾着水,但领口、腰带这些地方却又极其规矩严谨地扣着。   “醒了?好些了吗?”陆杉抬头看向温言,洗菜的动作依旧自如,看来平时没少做这类事。   “没完全好,但也没什么大问题。”温言走过去,发现案板上放着两块原切牛排,正在洗的菜有胡萝卜、西蓝花、香菇和青豆。   “刚刚买的,用了你家的地址。”陆杉说。   “没关系。”温言笑起来。   “你家还真是什么都没有,调料、甚至餐具都要现买。”陆杉指指案板一侧的几个小瓶和泛着冷光的刀叉。   温言无奈地抚额道:“我不会做饭,陆总太厉害了。”   陆杉难得地也笑了一下,说:“我之前的生活环境是需要自己做饭的,不过我也只会一些简单的。”   温言惊道:“煎牛排还简单吗?”   陆杉笑容放大,耐心地解释道:“非常简单。做饭就是这样,不能只靠外表来猜测,有些菜式看起来似乎很容易,但实际操作相当复杂。”   “哦。”温言站在陆杉身边,露出一副“学到了”的又钦佩又恍然大悟的表情。   陆杉把洗好的菜放在案板上切,切到一半时突然拿起餐叉叉了一小块胡萝卜,递给温言。   温言:???   “生的好吃,有香味。”陆杉再将餐叉往温言嘴边一送。   温言探头张口衔了胡萝卜,缓缓地嚼起来。陆杉又叉了一块,这回直接塞到了自己嘴里。   温言顿时想起了昨天他对陆杉开的那个关于水杯的玩笑,陆杉却像已经忘了似的,表现得无比自然,不知是不是昨晚专门做了心理建设。   这样不行,必须得让他重新在意起来,于是温言伸指在陆杉嘴角边一抹,说:“你沾到东西了。”   “嗯?”陆杉的脸果然红了,他躲开一点距离,下意识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嘴边,“有吗?没有吧。”   “陆总不相信我?觉得我是故意借机摸你的脸?”温言抱起双臂笑着问,“需要我给你看看沾了什么吗?”   陆杉:……   “当然不用,我没有那个意思,温总想太多了。”陆杉连忙尴尬地表态,又赶紧转移话题说,“怎么样,刚才的胡萝卜是不是很香?那种来自于食物本源的清香。”   温言一愣。   他自然是什么味儿都尝不出来,此时正在兴头上却突然被浇了盆冷水,心中微微落寞,只得敷衍道:“嗯,很香。”   “去等着吧,待会儿会有油烟。”陆杉下巴一点厨房外的餐桌,他并未发觉到温言情绪中细微的变化,只是单纯觉得不能让他再站在这里。   温言点点头,走去餐桌旁坐下,顺手给自己倒水喝。   陆杉认真忙碌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在他的领地中,他心头的落寞逐渐又化作了温暖。   原来两人在生活环境中独处,是这样的情景。   他一手托腮,微笑着看着陆杉。   灶台传来咝咝声响,淡青色的油烟冒上空中,迅速被抽油机吸走。   陆杉手持煎牛排的金属夹,时而推动时而轻翻,眼神专注。   煎至尾声,他将牛排推到一边,把碗里切好的蔬菜块一气儿倒上灶台,顿时发出更大的一声“咝啦”。   热气混合着温馨从灶台上升起,然后装到盘里,最后送到温言面前。   一模一样的两份煎牛排蔬菜,一模一样的两套餐具,一模一样的两杯清水,温言与陆杉对坐。   陆杉坐姿笔直,把围裙脱下来折好放在桌角,又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西装袖口,突然他十分懊悔地叹了口气,仿佛功亏一篑般遗憾抚额,说:“忘了问你吃几分熟,直接就做了全熟。”   “可以的,我一点儿也不挑。”温言穿着居家的针织衫,碎发垂在额前,对着陆杉微笑。   “那就好。”陆杉松了口气,拿起刀叉说,“早午饭。尝尝看怎么样。”   温言切下一小块放入口中,认真地嚼好,吞下,更加认真地说:“很不错。”   陆杉也吃了一块,顿时皱起眉道:“你不是故意夸我吧?”   温言疑惑地看着他。   陆杉耸耸肩,“一不小心手抖了,海盐放得有点多,看来你的口味还挺重。不过正好,毕竟主要是做给你吃的,你喜欢就行。”   温言一听,眼帘垂下,面无表情起来。   二人无话,各自沉默地吃了一会儿,温言突然放下刀叉,拿纸巾擦了擦嘴,吸了口气,凝重地说道:“陆总,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第7章 你赢了   温言的公寓坐落在全央城最好的公寓小区里,又是楼王,众多优势的其中之一就是安静,极致的安静。   此时此刻,温言这句话仿佛启动机关的按钮,话音刚落,陆杉就都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甚至连呼吸声都暂时停了。   他们相互看着对方,没有表情,唯独眼波凝重。   没有开窗的客厅宛如与世隔绝的全封闭空间,将两人装在里头,气氛逐渐紧张,仿佛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片刻后,终究是温言首先十分无奈地笑了一下,将这紧绷的气氛消解了,说:“不要这样如临大敌,其实只是……只是我不想我们之后的对话还要一直鸡同鸭讲。”   陆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也笑着看陆杉。渐渐的,那笑意越发疲惫,他实在无力支撑,终于吸了口气,认真地说:“陆总,抱歉,我无法对你的烹饪做出任何评价,因为我闻不到任何气息,也尝不出任何味道。”   除了你身上的气息。   陆杉:!   温言摊手,自嘲笑道:“我就是一个没有嗅觉和味觉的人。”   陆杉:!   “怎么、怎么会这样?是生了什么病吗?”陆杉身体前倾,语气急切。   “不明原因。”温言摇摇头,含糊地解释道,“我从出生开始,嗅觉和味觉方面就很弱,五岁之后彻底丧失了,到现在二十年,曾经闻过、尝过的那些我也都已经忘了。严格说起来,这并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害,只是时间一久,就会觉得非常乏味和空虚,不知道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陆杉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温言意识到了,连忙接着说:“哦,我没有要自杀的想法,还没到那一步,只是偶尔稍微认真一想这件事情,会觉得……相当无力。”温言低下头,突然间笑了,再抬起头的时候,语气已然轻松了不少,“但即便无力,也还是得活着,并且得拼命地活着呢。”   顿时,陆杉想起了温言昨天在车上说的那句“我太累了”,现在才知道,原来那句话的含义,远比他当时想得要深重许多。   人有五感,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   试听受损的人在生活中最常见,人们关怀他们,因为大家能够想象到没有声音和画面的世界有多么的恐怖,但至于嗅觉和味觉,似乎鲜少会有人去揣摩丢失了这两样之后的人生是怎样的。   如同温言所说,好像也并不会特别怎样,但再往深想一步,一日三餐毫无滋味,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机械咀嚼的动作,如此往复一周、一个月、一年、十年……二十年。   陆杉头皮发麻。   这究竟是何等折磨?   嗅觉亦然。   更何况这样的隐疾所带来的绝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害,更重要的是精神和内心的摧折。   温言说这是个秘密,意即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说出来的时候,他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得了一个小感冒,但这么多年来,几乎独自承受的他,是否也曾多次崩溃过呢?   突然间,陆杉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而敏感的问题,犹豫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发问道:“你没有嗅觉,那是不是也意味着……”   温言知道他想说什么,点点头道:“是,我也闻不到信息素,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所有的信息素我都闻不到。”   除了你的。   温言看着陆杉。   如果说他身上有万千遗憾,那么陆杉就是万千惊喜,这么一比较,那些所谓的万千遗憾,倒也实在不算什么。   一时之间接受了太多令人震撼的信息,陆杉从懵逼迟钝到慢慢消化,心想这应当就是温言拒绝联姻和个人感情的根本原因,他结交甚少,独自在这间公寓里过着极致简单的生活,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看过医生吗?”陆杉恢复了正常的思考。   温言想了想,避重就轻说:“以前看过,没什么用,算了。”   “你千万不要这样想。”陆杉认真地鼓励分析道,“既然生病是不明原因,那病愈就一定也有相当的概率,我觉得要坚持看下去。你只看过C星的医生吗?不妨多去尝试一下。星源联盟这么大,各个星球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医疗也是,不如我帮你……”   “我们先不谈这个了好吗?”温言突然说。   正热心出谋划策的陆杉一愣。   他的正对面,温言靠在餐椅上,双手捧着玻璃水杯,仍然微笑着。   即便是拒绝,他的语气依旧礼貌委婉,只是浑身都透露着深深的疲惫。   陆杉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有点激动了。   他一股脑地想要帮助温言,却忽略了温言的感受。病人常常会抗拒会退缩,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他们需要更加真诚的理解和更加耐心的陪伴。   “好,那先不说这个,抱歉温总,是我太冒昧了。”   “陆总无需道歉。”温言摇摇头,一脸诚恳,“相反,我该谢谢你,你是关心我,我知道的。”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强调道,“跟陆总交往,我很开心。”   顿时,陆杉双目微睁,一副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的表情。   温言垂眸,淡淡地微笑着。   这个“交往”,任凭你随意理解就好。   ……   交管系统政务大楼顶层,执行人办公室。   温言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高大硬朗的男人,穿一身高级定制的黑色西装,板着脸沉着眉,气场冷冰冰凶巴巴的,将整个办公室的气压压低到了极点。   打工人们都远远地遁了,唯独助理宋宋不能遁,他做小伏低地站在男人一侧,头深深地垂着。   “温言呢?”男人问。   “报告蒙总!温总生病了,今天请假。”助理大声说道。   “生病了?”男人的眉毛不信服地轻轻一扬,“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病得连班都上不了了?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助理只好垂头不说话。   男人冷笑,坐着温言的椅子转了转,自顾自道:“我看是去谈恋爱了吧。”   助理:!   “你们温总最近在谈恋爱,是不是?”男人问。   助理心想是啊昨天我都跟温总的男朋友对上话了,嘴上却死不承认道:“报告蒙总!我、我我我我我不知道。”   男人双眼如刀一般盯着助理,半晌又是一声冷笑。   央城思源私人医院,院长办公室。   林文琦戴着眼镜穿着大白褂,看病历时屡屡走神,不久前走廊上几个护士的闲聊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听说温总正在谈恋爱,你们说,不会是跟咱们院长吧?”   “有可能哦,要不你去问问?”   “你怎么不去问啊……”   “院长也是时候考虑结婚的事了,排除温总是个Alpha这一项不算,其他方面他们俩都好登对啊!”   “Alpha和Alpha又怎么了?现在很开放的!”   ……   林文琦摘下眼镜吸了口气,一脸深沉。   温言是alpha这一项根本就不存在。   但问题是即便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登对,可温言本人却不觉得,他又能怎么样呢?   央城大学。   十九岁的余臣独自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精致漂亮的Omega少年配上优美的景致,画面好看极了,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Omega那张始终耷拉着的脸。   他隔三差五地掏出手机,反反复复打开置顶对话框,整个屏幕上依旧只有他自己发出的信息。   怎么回事啊,小言哥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不回复!   平时回复得慢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   小言哥不会真地像传闻中说的那样谈恋爱了吧?   怎么可能!   他明明、明明是……   哼,他就不信整个星源联盟还会有比他更适合小言哥的Omega!   最好传闻是假的,否则……   呸呸呸!   余臣使劲儿地跺了跺脚,心想没有否则,坚决没有!一定是假的!   ……   外界暗流汹涌,温言浑然不觉,依旧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与陆杉守着安宁。   他不想整日把那些凄惨挂在嘴边脸上,更不想他们的相处变得悲戚,所以只将身体的问题点到即止,便又轻松地说笑起来。   “话说回来,我虽然不能评价你这份牛排的味道,但是可以评价口感。”温言重新拿起刀叉,细嚼慢咽后说,“如果再嫩一点儿就更好了。”   “谢谢品尝,下次会注意的。”陆杉也继续吃起来。   “哦,意思是说还会再给我做吗?”温言煞有其事地问。   秘密拉近了二人的距离,此时陆杉已经将温言当做了朋友,所以他不仅不会再对这类突如其来的奇怪玩笑感到尴尬,甚至还能自如地接上话了。   于是他一扬眉,理所应当地说:“时刻准备着为温总效劳。”   温言露出满意的表情,又赞美道:“陆总的琴弹得不错。”   “只记得那一首了,断断续续的,一边弹一边回忆,还是有好多都没想起来。”陆杉汗颜,“让温总这个行家看笑话了。”   “为什么这么说?”   二人边吃边聊,动作之间,餐具发出错落的轻响。   陆杉笑了,说:“我虽然会弹,但也没想过在家里摆一架钢琴,所以温总既然这样做,一定是个中高手。”   “或许只是为了装饰呢?”温言随意道。   陆杉摇摇头,“怎么可能呢。”   这句话听来像是毫无意义的辩驳,但实际上内蕴极其丰富:第一,温言根本不是喜欢走形式的人;第二,温言那样的家庭出身,钢琴是必修课;第三就是温言的手,指节长而不弱,骨节有力量,指尖不留指甲,指腹圆润,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那是多年弹琴的手。   “稍后能请温总指教一曲吗?”陆杉吃完了,整理好餐盘,期待地问。   温言却摇了摇头,态度相当坚决。   陆杉沉默片刻,将一臂搭在旁边的餐椅上,下巴一扬,露出几分傲然,审视着温言问:“是我不配听温总弹琴?”   “不是。”温言悠然地喝了口水,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   “嗯?那是为什么?”   温言放下水杯,抬起头,未戴眼镜的双眸放肆地笑弯。   他看着陆杉,轻而温柔地说道   “因为我还想有下一次啊,可以吗?陆总。”   那个“啊”字的尾音轻轻一拖,带着一点点缱绻、渴望与不甘。   陆杉瞬间恍惚,心头猛地一滞,坐立不安起来。   行吧,你又赢了。 第8章 连视频   陆杉在温言家留到了中午,临走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温言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温言笑着连连说好,态度却是明显的敷衍。   陆杉无奈,温言是成年人,他们最多也只是朋友,他终归不能强硬地把人直接打包带走。   接下来的几天,温言始终没有完全康复,对他来说这并不算什么,他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投入工作,只有在陆杉隔三差五地打电话或发信息过来问起,他回以实话,对方随之或无力沉默或无奈叹息的时候,内心稍觉愧疚。   次数多了,温言一想到那个情景就开始头大。   这天,温言加班结束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不仅一身疲惫,还莫名地心情烦躁,实在懒得回家,便决定就在办公室后的生活区里过夜。   正准备去浴室,手机突然发来视频请求。   是陆杉。   温言心头蓦然升起了温暖。   以及一点点幸福的压力。   他将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盯了数秒后,按下接通,打开虚拟投屏。   陆杉随即出现在空中。   他正站在跑步机上奔跑,穿着紧身的运动夏装,肩宽腿长,身材完美,脖颈、腰、手腕、脚踝瘦而有力,动作高速,姿态标准,仿佛一头年轻的猎豹。   “你……在办公室?!”陆杉劈头盖脸地问,表情惊讶,气息却丝毫不喘。   温言靠坐在椅子上,点头“嗯”了一声。   “这么晚了,你还在办公室?!”陆杉不可思议地重复道。   “今晚加班,不想回去了,就在这里睡。”温言略疲惫地解释。   陆杉从屏幕那头难以置信地盯着温言看,片刻后沉沉地吐了口气,嘟囔道:“有这么多工作?”   温言笑了,“的确就是有这么多工作啊。”   陆杉顿时语塞。   没错,对于温言来说,只要他真心做事,那确实是根本忙不完的。   而打从接触到温言的第一天起,陆杉就也感觉到了,温言正是一个真心想做事的人——这个位子所能带来的巨大权力、财富、名誉,他根本一点儿也不在乎。   想清楚了这一点,陆杉顿时就无话可说了,只好不厌其烦地又问: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温言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一手支在桌上托住腮,懒散地说:“想听真话?”   陆杉:……   陆杉相当无奈,恨铁不成钢道:“去一趟医院就那么难吗?我真是不明白……”   “我心里有数。”温言认真地说道。   “我看不见得。”陆杉毫不留情地反驳。   温言随即沉默,他垂下眼帘,看起来略显低落。眼镜的存在增强了冷漠与疏离感,又隔着一道屏幕,情绪更加难以准确把握。   陆杉有点后悔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抹了把额头的汗,放缓语气道:“我不是要批评你,只是看你的脸色又差了,而且好像还特别累,所以就……”   “今天比较忙,是稍微累一点。”温言不咸不淡地应着,气氛变得有点冷。   对话陷入僵局,二人却都没有关掉视频的意思,陆杉持续跑步,温言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也都没觉得有任何不自然。   不久后温言的手机响了,他当着陆杉的面拿起来看,跟着轻轻地皱了下眉头。   “怎么了?”陆杉立刻捕捉到了这个表情。   他以为是工作上遇到了麻烦,不料温言却说:“没什么,是我的追求者们。”   陆杉:……   一个“们”字裹挟着巨大的信息量。   按理来说,普通朋友不该过多聊及隐私,尤其是感情方面的话题,但陆杉终究没能忍住,好奇地问:“你不回复吗?”   “再说吧。”温言的语气带着非常明显的抗拒。   陆杉犹豫了一下,尝试着进一步道:“为什么你已经拒绝了他们,他们还锲而不舍地找你?”   “我怎么知道。”温言无奈摊手。   陆杉开始思索,他抱着一种想帮温言解决问题的态度,理性分析并提议说:“是不是因为你拒绝得还不够坚决?”   “嗯?”温言立刻拧起眉,与陆杉的初衷不同,这句话在他听来无异于质疑,甚至是在批评他恶意养鱼。   一股强烈的烦躁感瞬间将温言笼罩。   陆杉却浑然不觉,继续说:“如果是我的话,只要被好好拒绝过一次,我就会坚决退开,所以你……”   “言下之意,如果我拒绝了陆总,陆总就再也不会理我了,是吗?”温言抬头看向屏幕,眉毛轻轻一扬,镜片后的双眸有点冷。   他根本没有去揣摩陆杉话里的本意,只是因为听到了那些不愿听到的字眼,就迫不及待地发起了攻击。   陆杉顿感莫名其妙。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温言低下头,深沉的双眼眨了片刻,说:“我会坚决拒绝的。”   那个“会”字咬得极重。   “什么?”   陆杉皱起眉:温言说话时的思路经常性地跳跃,他动不动就有点跟不上。   突然间屏幕发出“滴”的一声,视频中断了。   温言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他俩一直没有添加好友,临时会话的视频只能持续十分钟。   他仰头靠上椅背,深深地叹了口气。   本想再打过去的,但陆杉并没有首先打来,这个事实令他感到挫败。   正颓然间,空中传来一声“叮咚”,温言抬头看,面前的虚拟投屏亮了,只不过不是视频邀请,而是一条信息   陆杉:[你是生气了吗?我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温言:……   严格地讲,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烦躁焦虑,以至于言行尖锐过激,不受控制。   他不知该如何跟陆杉解释这些,犹豫之间,新的信息又来了   陆杉:[加我好友。]   言辞简短坚决,附带好友申请。   温言却根本没有理会这个,而是首先打字发问。   温言:[为什么?]   陆杉:[加了好友就会有全息视频模式。]   温言:[然后呢?]   陆杉:[能感知对方的身体状况和情绪。]   温言:[所以?]   陆杉:[我要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状态!]   隔着屏幕,温言都能感受到陆杉那层层递进的急切和愤怒。   但他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别扭劲儿怎么都拧不过来,他就是偏要闹一下陆杉,就是不想让他轻轻松松地如意。   于是他坚决地在屏幕上打下两句话   温言:[我拒绝。]   温言:[我状态很好。]   这一下,陆杉果然没有再回复。   ……   温言在原位僵坐了几分钟,终于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浴室洗澡。   站在花洒下无所事事地冲了好久,最后磨磨蹭蹭地穿好浴袍出来,虚拟投屏还悬在空中,上面有两条陆杉的新信息,分别来自于半小时前和十分钟前。   陆杉:[你喜欢什么颜色?]   陆杉:[不说算了。]   温言:???   今晚大概就是这样了。   温言关掉虚拟投屏和办公系统,准备切断电源去睡觉的时候,突然发现角落墙壁上的运送通道正在闪光。   他没有订任何外送,这么晚了,也不可能是助理订的。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陆杉那句“你喜欢什么颜色”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他吸了口气,走到运送通道口站定,手指放在打开按键上,一时竟难以按下。   会是他吗?   会是……什么呢?   还是根本就想错了?   “嘀”地一声,他终归是按了下去,键灯亮起,通道窗口打开,斜板伸出,货物从板上滑下,恰好滑到温言手边。   温言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长条形的毛茸茸的家伙   兔子抱枕,灰色。   温言:……   这是什么意思?   道歉?和解?讨好?   可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不过,按照通俗文艺作品的一贯套路,想送礼物却不知道对方喜好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相关的所有都买回来。   这种作风称之为“霸总”。   而今夜陆杉的言行大约也有一个词可以套用,叫做“直A”。   温言拎着兔子耳朵,想象着房间里充斥着各式各样各色的兔子抱枕的情景,走进卧室躺下。   起初,他把抱枕竖着放在枕边,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之后,他伸手把它抓了过来,仔仔细细在床上放平,盖好被子,侧身抱上去。   第二天早上,陆杉又发来信息,问他收到了吗。   抱着柔软的家伙睡了较为安稳的一觉之后,温言的烦躁感基本消失,他认认真真地给陆杉回了收到和谢谢,再附加一个温暖微笑的表情。   然后,他开始思考最近和昨天。   最近,他的身体持续不适,昨天,他的情绪莫名失控,这些都是以前没有过的,而这些也都是遇上了陆杉之后才出现的。   而且昨天,陆杉自己的情绪明显也不太稳定。   他基本已经确定了他那微量的Omega信息素的确可以引发陆杉的易感期,现在再看,这种影响或许是双面的   陆杉也在影响着他的身体状况,甚至他们俩的情绪都会随之波动起伏,极易被点燃或陷入低落。   为了确认这一点,也为了陆杉之前批评他的那句话,同时也因为他这次的症状持续得实在有点久,最近还有加重之势,他决定去医院找打从向他表露了感情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刻意躲避的林文琦。   不着急的时候,他也乐于选择开车出行,脚踏实地且速度慢,这令他感到很放松。   正是午饭时间,陆杉可能会联系他,在有些焦虑的期待中行驶过央城整洁的街道,他终究没有落空。   “你在外面?……在开车?”   仍然是视频,仍然是一开口就伴随着一句意外的质疑。   “嗯。”温言往虚拟投屏里看了一眼,随口说,“你在办公室吃饭。”   “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陆杉更加质疑。   温言在心里叹了口气,避无可避,只好说:“今天不太舒服。”   在温言的语境里,不舒服就说没事,很不舒服就说还好,程度相当严重的不舒服才会说不太舒服。   这段时日,陆杉已经清楚地了解到了这一点。   他十分心累地问:“既然如此那你现在是要去哪儿?”   “去找文哥。”温言顿了顿,补充道,“就是林文琦,我会好好拒绝他的。”   陆杉当即失控起身道:“你说什么?!”   他关心则乱,完全忽略了林文琦是名医生的事实,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温言最后那句“我会好好拒绝他”上,以为是自己曾经的话令温言不顾病体跑出去找人谈判。   结果话音刚落,“滴”地一声,视频又断了。 第9章 追求者   手机响起提示,是车里的网络突然断掉了。   陆杉那句话在断网的瞬间喊出来,温言并没有听到,自然也没发觉他已经想岔了。   很快网络恢复,几乎同时,虚拟投屏再次跳出了陆杉的视频邀请。   温言看了一眼窗外,接起视频说:“我马上就到了,先不跟你说了。”再次挂断,并将手机静音,扔到了后座   因为一些童年旧事,他对手机怀有一种复杂的抗拒感,所以他经常静音,甚至不太愿意携带或查看。现在跟陆杉说清了去向,他就更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方向盘一转,温言驶入思源私人医院专用车道。   来前他联系过林文琦,林文琦为他留出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做详细的体检。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服下经过微调的药品,温言总算感觉到有点轻松了。   林文琦将一杯柠檬水放在温言手边,其中的柠檬片足有半个,温言便皱了眉。   “非要喝这个吗?”   林文琦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对面的温言,认真地说:“你对酸味的敏感度最高,多喝一些,或许可以刺激味觉。”   “好吧,谢谢文哥。”温言端起杯子,就着吸管百无聊赖地喝了几口。   林文琦推了一下眼镜,心中无奈。   他看得出,温言的内心其实很抗拒,但却习惯了全盘接受,更绝不会发脾气。   最初他以为这是因为温言亲和乖巧,后来才慢慢地意识到,这其实是疏远的另一种表现。   “文哥,我这次为什么会这样?”温言问。   “具体原因要等所有检查数据都出来以后进行详细深入的研究,目前我推测,可能是因为你受到了外界某些信息素的影响。”   温言眉头一拧,“我变成Alpha以后,不是已经不会受到他人信息素的影响了吗?”   “是基本不会。”林文琦说,“但不排除万一。”   “哦。”温言点点头,心想看来陆杉就是这个万一了。   犹豫半晌,他终究没能对林文琦说出实情。   当年,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找来了一位非常厉害的医生,为他改变了性别表象。   十五岁之前,他的身体一直由那位医生负责调理,十五岁之后,医生把他交给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也就是林文琦。   可以说,在过去的十年里,林文琦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没有什么是林文琦不知道的。但后来,因为林文琦突然的告白,他退却了,他开始在两人之间砌墙,不再无话不谈,减少见面,唯独礼貌和友好照旧。   “只是哦?”林文琦略不满地问,“你的反应就这么简单吗?”   “……文哥的意思是?”温言不明所以。   林文琦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十分艰难的表情,犹犹豫豫道:“小言,最近关于你的传闻……究竟是不是真的?”   “什么传闻?”温言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柠檬水。   林文琦再度叹息,情绪有点不稳,声音也提高了:“你就一定要让我问得那么明白么?”   温言登时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小言。”林文琦看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简直毫无办法,“你、你最近是不是……在谈恋爱?我的理智告诉我你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呢,你明明是……”   “是。”温言突然果决地打断了林文琦的语无伦次,仿佛在两人之间竖起了一把锋利的剑,他抬起头,认真地笑着,镜片后的眼眸里藏着星辰。   “我是在谈恋爱,文哥你不祝福我吗?”   林文琦意想不到地看着他。   办公桌下,林文琦的拳头紧紧地攥起,难以相信的苦楚缠绕着他的脏腑。   他还清楚地记得曾经温言拒绝他的每一句话,当时至今,他一直存在着幻想,幻想温言拒绝他是因为身体的难言之隐,可是如今……   温言告辞离开的时候,林文琦终于凝聚起了涣散的精神,痴迷地望向那道瘦削漂亮的背影。   “小言!”   “嗯?”温言回过头来,仍是微笑。   “你、你跟他有过……”   温言知道他想问什么,摇摇头道:“还没有。”   “那就好。”林文琦松了口气,说完怕温言误会,连忙解释道,“我是想说你的身体现在并不适合被标记,强行标记可能会有危险。”   温言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文哥。”   一时无话,温言转身要走,林文琦忍不住再上前一步。   “小言!”   温言又耐心地转过身来:“文哥还要嘱咐我什么?”   “我……”林文琦局促起来。   “小言,你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向你告白,所以就故意疏远我?如果是的话,那、那我收回那些话,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做好朋友,最好的朋友!何况你的身体也需要我!别的不说,单是内植模拟器就必须定期进行精密的调试……小言,可以么?”林文琦几乎是卑微地祈求着。   温言静静地看着他,终于彻底笑弯双眼,说:“如果文哥真地能收回,那就再好不过了。”   林文琦身体一僵。   那样的笑容无数次令他倾倒,可伴随着那笑容所说出的话语,却是表面动听,实际如刀锋一般凛冽。   回到车上,温言打开手机,陆杉的消息立刻弹了出来   陆杉:[你冷静一点儿!]   陆杉:[别去!]   然后是一串未接通话记录,接着又是信息。   陆杉:[我现在走不开。]   陆杉:[你在哪儿?林文琦的医院吗?]   温言:???   这大而奇怪的反应令他莫名其妙,好像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似的。   他想了想,开始逐一回复。   温言:[我很冷静啊。]   温言:[我现在去央城大学找小臣,然后去蒙总办公室。]   等了一会儿,陆杉那边没有动静,温言猜他可能在忙,便收好手机,开车走了。   央城大学湖畔,下午微风惬意,风光正好。   温言与余臣坐在长椅上,闲聊着最近的生活。   “抱歉啊小臣,我最近太忙了,收到你信息的时候总是不能第一时间就回复,想着忙完了再回,结果等忙完了却又忘了,哎,实在抱歉。”   “没有关系,我不是很着急,小言哥的工作要紧。”余臣垂头坐着,双手搭在膝盖上,时而放在一起搅动,刘海下的表情有点低落,“唔,小言哥。”   余臣扭头,大眼睛对着温言闪动,“我听到了一些传闻,说你……在谈恋爱。”   “居然连你也听说了?”温言故作无奈地笑。   余臣的脊背顿时惊地一直,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   他正思索着该怎么问才好,温言突然换了个话题道:“上大学以后,小臣被人追求过吗?”   余臣一愣,点点头,低声说:“追过的,但是我拒绝了。”   “哦?为什么?长相、性格、家世……小臣不满意的是哪一点?”温言笑着说,“不如跟我说说,我帮你梳理一下,省得你一时冲动,错过了好姻缘。”   “才不是!我……”   余臣急切地看着温言,眼神又委屈又期待。   他和温言是没有挑明过,但他相信温言能感受到他的心意,可现在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刚才又默认了在谈恋爱的事。   他不傻,这分明就是婉拒。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温言走后,余臣仍坐在原位纠结,一手揪着左腕上的手表:那是他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温言送给他的礼物,他每天都戴,非常珍惜,甚至把它当做了定情信物,结果……   他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可恶的omega究竟是谁!   黄昏,C星政务中心区一号大楼,总执行官办公室。   星源联盟总部直接任命派遣而来的总执行官蒙楝具有所有此类Alpha的共性:威严、沉稳、手段强硬,说话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因为以他的身份地位,无论面对谁,都完全没有铺垫的必要。   “今天主动来找我,是准备聊一聊占用上班时间谈恋爱的事?”蒙楝板着脸,一边看文件一边说。   上次的事,温言已经听助理讲过,他真心地无奈而笑,说:“我没有占用上班时间谈恋爱,是真地生病了,至今都没好全,刚刚才去过医院。”   “林文琦的医院?他又给你演苦情戏了?”蒙楝毫不留情地说。   温言不知该如何回答,蒙楝却步步紧逼:“没有占用上班时间谈恋爱,也就是说,的的确确在谈恋爱?”   温言:……   他摊手道:“蒙总的逻辑推理一向厉害。”   蒙楝当即停下翻文件的动作,抬眼说:“温言,你在温家是什么处境你自己心里清楚。坐上这个位子一年多,之所以尚算顺利,正是因为他们期望着你大展拳脚,进而等着你犯错,到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你从这个位子上拽下来,再让你永不翻身。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帮你。我还记得当初你斩钉截铁地跟我说,你不需要爱情。好,我听你的,我不给你爱情,我给你庇护。”   “可是我也并不需要庇护。”温言坐正身体,“我不贪图权力与富贵,我只要尽力,在这个位子上能坐多久,就坐多久罢。至于需不需要爱情……”他顿了一下,想到陆杉的模样,轻轻笑了,“只能说此一时,彼一时。”   “温言!”蒙楝“唰”地合上文件,明显动怒了,“这就是你今天要跟我说的话?”   温言认真地点了点头。   “温言。”蒙楝盯着他,“只要我愿意,我立刻就能查到那个人是谁。”   “蒙总当然可以查到,可是查到之后呢?蒙总打算做什么?”温言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在蒙楝面前一向客气周到,今天还是首次在说话时带上了锋芒,使得蒙楝也不禁一怔。   沉默中,温言理了一下衣襟,站起身来。   “老实说,我不相信蒙总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您不是那样的人,但若有万一,”温言居高临下,从冷光镜片后看着蒙楝,“我只有全力应对,我会不惜一切去保护我喜欢的人。”   说完这些,温言转身就走。   跟蒙楝这样的人交涉实在是耗神耗力,离开后,他便又咳了起来。   一路坚持着走到停车场,看到自己的车就仿佛看到了温暖安全的港湾,他一边捂着嘴干咳一边脚下加快,一时忽略了周围。   快到车前的时候,斜里突然冲出一道人影。   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的手腕和肩膀被突如其来的强悍力道攥住,脚下连退数步,背后猛地一疼,整个人撞在了车门上。 第10章 加好友   冷杉香味的Alpha信息素源源不断地从陆杉身上溢出,近在咫尺的面容不掩藏任何一丝急切与气愤,周围的气场变得严肃而充满威胁。   温言背靠车门,实在不明白,他今天究竟哪里惹到陆杉了。   “陆总,你……”他才刚开口,手腕和肩上便传来更加强烈的痛。   “你到底在折腾些什么?生病了还到处乱跑!”陆杉激动地问。   最近以来,陆杉心中根深蒂固地埋下了温言持续生病但坚决不去医院,并且还时不时情绪诡异、思维跳跃的认知。   他没由来地为他心急,那种心急甚至超出了他对人对事一贯的界限。   今天,听到温言在病情越发严重的当口居然想一出是一出地跑去拒绝他的追求者们以后,他根本没来得及细想,一下就火冒三丈了。   他想要追过去阻止,可是工作上正有个重要会面,实在无法离开。   整整一下午,他在会面过程中几度走神,刚一结束就立刻飞奔而来。   直到此刻,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多么波动,行为又有多么反常。   “我没有折腾什么,我是去解决问题。”   温言虽然不知道陆杉心中那些复杂的情思,但此情此景,劝一劝总是没错的,何况陆杉如此神兵天降,又为了他而如此激动,这令他觉得非常开心。   他笑起来,说:“而且我已经找文哥看过了,现在好多了……”   不料身体却十分不配合,话未说完他就猛咳起来。   陆杉当即露出抓包成功的表情,温言自己也很意外:先前在林文琦那里吃了药,明明好了不少,怎么突然又严重了?   难道又是因为陆杉?   是了,先前没注意,现在仔细一想,他这次从一开始出现症状到后来数次症状加重,都恰好是在陆杉生气或激动的时候。   他一边分析一边咳,好不容易咳完,又开始干呕。他躬身撑着车门,很快便连脖子都涨红了。   陆杉帮他拍背顺气,几分钟后,他终于缓了过来。   “这就是你看病的结果?”陆杉抱起双臂,一脸严肃。   温言仰面靠着车门喘气,镜片后涣散的双眼含着水。他太无奈了,明明没有骗人,可事实摆在眼前,当真是百口莫辩。   二人陷入沉默,地下停车场空旷而寂静,一分一秒地过去,温言的喘息渐渐平缓。   “你的手机呢?”陆杉突然说。   温言一愣,掏出手机,摊在掌心亮给陆杉。   “打开。”陆杉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温言莫名其妙,却并不抗拒,反而怀着好奇心解了锁,笑着交给陆杉。   紧接着,陆杉老实不客气地做出了一连串令人震惊的动作   他打开温言的社交软件,从临时会话中找到自己,发送好友申请,再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打开软件点了通过,设置了置顶和第一优先级之后,终于把手机交还给温言。   时隔一个多月,这好友总算是加上了。   成为了好友,就可以用全息视频模式感知对方的状态,共享对方的位置,第一优先级还可以直接打断对方和其他人正在进行的联络。   于是温言:???   陆杉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下巴微微一扬,云淡风轻地说:“有问题?”   温言无奈地笑:“陆总也太自作主张了。”   “不可以吗?”陆杉说,“我是你男朋友。”   “假的。”温言更加无奈了。   陆杉却道:“还好是假的,否则今天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哦。”温言故意煞有其事地说道,“所以陆总明明是个独身主义者,却还是认真地想过要怎样担当别人的男朋友,是吗?”   陆杉:……   他再次确定了,温言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一针见血地揭人的短才是他真正的性格。   温言笑意盎然,又说:“也许我回去之后就会删掉好友。”   “你可以现在就删。”陆杉抱起双臂,不在意地说道。   “那样的话陆总不会伤心吗?”温言追问。   “不会。”陆杉果断地答道。   “真的?”温言的双眼跃动着光芒。   “真的。”陆杉极其笃定。   “那好。”   温言打开手机,在社交软件界面的最上方一点,抬眼望着陆杉。   陆杉云淡风轻地摊手,示意你随便。   温言手指悬空,几秒空白之后,他收起手机,恹恹地说:“算了。”   陆杉立刻露出赢了的表情,结果温言却慢慢悠悠地又说:“因为站得很近,我听到了陆总加快的心跳声,你很紧张吧?所以我决定不吓唬你了。”   陆杉:……   温言只是笑。   其实,他不是从心跳声中听到的,而是闻到的。陆杉紧张的时候,那抹森林的清香也会随之变得浓郁。   温言靠在车上,陆杉站在他的面前,高大的身体仿佛笼罩着他。   二人相对,谁也不提接下来要做什么,谁也不着急,即使不说话也不尴尬,仿佛就这样相处着就很好。   又过了一会儿,陆杉突然十分认真地说:“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没有冲动,我是深思熟虑了的。”温言道,“再次跟他们谈过之后,我越发觉得这是很有必要的,我相信他们都比上次更加明白了,只是……”温言的精神紧绷了整整一个下午,此时终于得以轻松,也终于能够说一说真心话了,“只是我自己其实并不开心。”   “嗯?为什么?”陆杉耐心地聆听着,“你说说看。”   温言叹了口气,“我跟文哥认识十多年了,他是我最要好,最信任,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跟小臣则是首先因为两个家族的友好关系,从他小时候开始就一直走得很近。他很可爱,我喜欢他,对弟弟的那种喜欢,我也……很羡慕他,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成为他;至于蒙总,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对我有知遇之恩。在我这个年纪能成为执行人是相当不容易的,当时力压众人的决定性的一票,就是蒙总投出的。”   “因为他喜欢你?”陆杉戒备地问。   温言摇摇头,“他喜欢我,却不至于因为喜欢而这样做,他是认可我,相信我。所以说,他们三个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真地不愿跟他们说出那样的话,更加不愿因为我而让他们难过,可是,我却不得不这么做。”   温言垂下眼帘,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中传来轻轻的回响。   坦露心声往往不是为了寻求解决方案,而只是想要寻找一个情感寄托,陆杉明白,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了手。   本能地想要摸一摸温言的头,但理智让他在中途及时改变了行动轨迹。他的手来到温言肩前,将垂落在两侧的金丝眼镜链整理好。   “会过去的。”陆杉说,“不是有我在帮你么?”   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到温言那温柔优雅、斯文精致的外表,但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看到他藏在那外表之下的乖张与活泼,以及处于更深层次的由涓涓细流汇聚成汪洋大海的充沛情感。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困境。”陆杉说,“比方说我,我之所以是独身主义者,就是因为……”他顿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似是不愿回忆。   “我曾经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高大帅气的Alpha爸爸,温柔善良的Ba妈妈,每一天我都过得非常快乐,我几乎没有见过比我更加快乐的小孩子。但也许就是因为太快乐了吧,”陆杉苦笑,“一场突如其来的交通意外带走了我的爸爸妈妈,以及当时还在妈妈肚子里的弟弟或妹妹,只剩下了我。我记得那天,我在学校门口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天都黑了,学校里所有的人都走了,我还坚信着他们会来接我。”   温言怔住了,他能猜到独自一人来到C星的陆杉一定不会只是像他目前显露出来的那样简单,但却完全没想过他的过往里居然也有这样痛苦的经历。   “如果我的童年是不幸的,那么那件事造成的影响或许并不会这么大,可是……可是我的家庭明明很幸福啊。”陆杉的眼眶微微发红,时隔多年,他的语气依旧充满了不甘。   “我不想再有类似那样亲密而幸福的关系了。”   “你在害怕又一次的失去,哪怕只是可能?”温言问。   陆杉摇摇头,“我在害怕经历。”   温言沉默了。   陆杉别开眼神,兀自缓了缓,片刻后努力轻松地笑着说:“我从来没主动跟人说过这些,老实讲,我不是很愿意提起。”   “我明白了,谢谢你今天为了我破例。”温言认真地点点头,突然又咳了起来。   陆杉便转移了注意力,拧眉问道:“你这个奇奇怪怪的病究竟什么时候能好?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吧,你自己总是……”   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陆杉脊背一僵,神色微微变了。   接着他匆忙伸手入怀,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   是抑制剂。   温言立刻明白了。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陆杉迅速拆了包装,捏着针剂撸起左臂的衣袖,落针的一刻,温言突然按住他的手,说:“总打抑制剂不好。”   “可我必须打……”   “哪里有什么必须?易感期症状因人而异,结合你之前的情况来看,顺其自然不是也可以吗?”温言看着陆杉,下巴一扬。   言下之意,冲动虽然势不可挡,但是用手就足够解决了。   “我的车可以先借你用。”温言如此这般地笑起来。   陆杉顿时满脸尴尬,无力地抗拒道:“你在说些什么。”   “哦,不愿意在车里吗?”温言认真地眨了眨眼,开始思索,“那这里离我家倒是不远,不如就去我家吧。”顺手夺走陆杉手上的抑制剂,接着按上陆杉胸口,隔着西装来回探寻,嘀咕道,“应该没有再藏多一支了吧?”   确认完毕,温言转身打开车门,把陆杉推进了副驾驶座。   陆杉:???!   到底是谁更加自作主张?!   易感期的Alpha正如进入了发情期的Omega,理智的湮灭只在一瞬间,此时的陆杉虽然还没有彻底失控,却也实在做不出什么有效的抵抗了。   恍惚之中,温言已经来到驾驶座坐好,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这种时候就能看出空轨的好处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也不会太慢。”   接着,温言坐正身体,踩下顶级超跑的油门,一脸严肃地飙起了车。 第11章 很喜欢   跑车的狭小空间里,冷杉香气凶涌呼啸,满带渴求的信息素如海潮一般源源不断地从陆杉身上向外溢出。   在并不情愿的时候被生理本能支配是身心的双重折磨,陆杉脸色通红浑身冒汗,闭着眼睛仰靠在座椅上,一臂挡着额头,努力压抑着呼吸。   片刻后,他猛地脱了外套盖在腰间,脸色越发难看。   温言侧头瞥了他一眼,并未诉说无用的关怀,只把车速提得更高了。   好不容易挨到温言家,温言一指次卧,陆杉立刻熟门熟路地去了。   他将房门紧闭,整套公寓随之陷入宁静,温言沉着脸色推了下眼镜,开始计算时间。   五分钟,温言换上居家服,做了简单的清洗。   十分钟,他制作了一杯冰水,坐在沙发上缓缓地喝了一小半。   十五分钟,他查看了助理发来的明日工作计划并聊了几句。   二十分钟,他把手机倒扣着扔到一边,抬眼看向时钟。   三十分钟,他的目光转向客厅最左侧的三角钢琴,想起先前陆杉为了哄他睡觉所弹奏的《小星星变奏曲》。   自己该弹些什么来回应他呢?   他一边喝着冰水,一边在记忆的曲谱里认真地筛选。   三十五分钟,温言站了起来,走到餐桌旁倚着,望向次卧的门。   他没有想象陆杉在里面的样子,只是既期待着那扇门打开,又有点害怕打开。   四十分钟,他转身走进厨房,又制作了一杯冰水。   四十五分钟,他站在次卧门口,犹豫片刻,终于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   明亮照进黑暗,仿佛希望投入深渊。   四目相对之时,一切无所遁形。   退去了一半衣物的陆杉坐在床边,身体猛地向内侧一闪。   “温总,麻烦你……”   “给过你机会了。”温言走向陆杉,语调平静,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将冰水递过去,陆杉接过,立刻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我怕你出事,果然……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这样?”温言转身坐在陆杉身边,迅速扫了一眼他的状况,“是因为在我家里无法专心?还是因为……我令你觉得尴尬?”   温言穿着与那兔子抱枕同色的针织衫,没有戴眼镜,漂亮而深邃的眼眸近在咫尺、不加阻隔地望着陆杉。   陆杉愣了。   “哎。”温言叹了口气,诚恳而忧虑地说道,“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了好吗?专注一点,尽快结束吧,陆总。”   紧接着,他的手握了上来。   陆杉顿时无法控制地闭上了双眼,身体紧绷着向后仰去。   他一手紧捏着玻璃水杯,一手按入柔软蓬松的床垫,力道大得连骨节都泛白了。   他的坚持与克制第二次崩塌,在同一个人的手里。   ……   结束之后,陆杉照旧自闭。   温言坐在客厅,照旧抻自己的右手。   这次易感期又是在陆杉触碰了他之后不久发生的,这样隐秘却又堂而皇之的联系,不知陆杉发现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越来越寂静,空气中的微尘都仿佛有了声音。   温言望着次卧的房门,有点心急。   陆杉究竟打算在里面逃避多久呢?   百无聊赖之中,他起身走到钢琴前坐下,打开这个休闲小区域的氛围灯。   夜阑人静,优美的琴音从温言的指尖流出,通过三角钢琴横铺的琴弦敲击、跳动、共鸣,在整间公寓里产生回响。   公寓的隔音极好,犹如奇幻世界里的结界,它一丝不漏地围住了古老而经典的《肖邦降B大调夜曲》,让这动人而深沉的旋律只在两人之间交换。   仿佛诉说着温言的心事,亦仿佛是对正在反思的陆杉的召唤。   由缓而急,由轻到重,熟练回转,感情充沛。   温言的手指修长有力,他投入地闭上眼睛,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他相信,次卧里的陆杉能听懂这些无言之意。   一曲终了,延音踏板踩出悠长的余韵,温言仍沉浸其中。   许久。   终于,“叮咚”一声响起,温言睁开双眼,家庭模式下,虚拟投屏在面前的空中自动打开,显示着陆杉发来的信息   陆杉:[我觉得很丢脸。]   温言放下琴键盖,手臂支上去,抬指在虚拟投屏上缓缓打字。   温言:[不喜欢么?]   一分钟后。   陆杉:[不,非常喜欢,所以才觉得丢脸。]   温言双眸一缩,静静地等待着。   陆杉:[如同我不想经历亲密关系一样,我也不想自己成为一个因为欲望而迷失的人,可惜事实是我很软弱,最终还是向诱惑屈服了。]   温言仔细地研读着这些话。   这种时候,劝慰和试图说服都是没意义的,唯一有用的只有感情。   他斟酌着用词,一字一字打下去   温言:[我以为你所说的亲密关系仅只正常的恋爱和婚姻,抱歉。]   陆杉:[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也并不介意,但是我……]   陆杉:[因为我的软弱,所以只能继续求助于你。]   陆杉:[不要再给我这样可怕而……美好的机会了。]   又一分钟后。   陆杉:[让我们的关系单纯一点,让我只做一个帮你清除追求者和联姻障碍的工具人吧。]   温言:……   温言疲惫地笑了。   “非常喜欢……么?”   他轻轻地念着这四个字,稍微梳理了一下思路,在屏幕上打下了一个“好”。   极其简洁干脆的处理,无疑是把所有的后果都扔给了对方。   温言双臂平铺,俯身趴在了琴键盖上。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很累,沉重的倦怠令他几乎失去了起身的力气。   他仍旧盯着空中的虚拟投屏,涣散的目光里,他和陆杉的头像渐渐模糊,文字也由清晰变作朦胧的光点。   屏幕长久地停滞着,但他相信这还不是结束。   果然,十分钟后,陆杉又发来了信息   换了个话题,他自欺欺人并故作轻松地当做刚才已经过去,他试图挽回,并极力证明他们之间已经单纯了。   陆杉:[温总的琴声很美,气质也很符合肖邦。]   陆杉:[听君一曲,三月不知肉味。]   趴着的温言浅浅地笑了,额前碎发垂下,遮挡了眼睛的光彩。   他抬起手臂,就着这懒散的姿势打字,刻意挑选了十分礼貌的用词   温言:[陆总太过奖了。]   深夜。   陆杉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着和心情。   推开次卧的门走出来,他看到客厅左侧钢琴区暖黄的顶灯亮着,旁边的大落地窗上竖悬了一整排星星样式的闪烁小灯,与窗外夜空的漫天星辰交相辉映,仿佛童话故事里的梦幻场景。   亮黑色三角钢琴的顶盖撑起了一半,琴键盖上,故事的主角、童话里的王子温言趴着睡着了。   他穿着一身柔软的居家服,头深深地埋在臂弯,看不到五官,柔顺的头发有一点恰到好处的凌乱,露出的后颈、双手、手腕、脚踝皆十分白皙。   温暖而沉静,故事停在这里,再美好不过。   陆杉回到次卧,从柜子里找了条绒毯出来,小心翼翼地搭在了温言身上。   然后,他关掉了那排闪烁的星星吊灯,将落地窗上深蓝色的厚窗帘拉严,顶灯的光线调到最暗,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温言一会儿,终于转身离开了公寓。   关门的时候,他刻意放轻了动作。   并不仅仅是不想吵到温言,更是害怕面对。   不得不承认,他这次离开,就像是一场落荒而逃。   然而温言终归会醒,故事也仍要继续。   身上的绒毯、严密的窗帘、调暗的顶灯以及打开的次卧的门证明着所发生的一切。   陆杉当真是个细心的alpha。   可他需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非常喜欢。”   “可怕而又……美好。”   温言面无表情地低声念道,并在脑海里模拟着陆杉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时的表情和语调。   从一开始,他的念头就非常简单,他只想尽己所能把陆杉留住。   为此他可以暂时退却。   但他但凡退一步,就一定要再进两步。   他取来手机,略微思考之后,在一个他不太熟悉的界面上打下了一些文字。   第二天一早,C星交通运输系统的最高管理者、温氏家族现任执行人,那个由内到外、从头到脚优秀到高不可攀的温言正在与一个神秘人谈恋爱的消息犹如一颗炮弹,炸响了整个网络。 第12章 生气了   #温言恋爱#的词条在深夜时分登上网络热门搜索第一,到了第二天排名依旧高居榜首,持续不下。   打开词条,新闻内容全是文字,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实锤”的东西,但却因为其中包含了许多自然真实的小细节,诸如“温言每天的生活如何安排”、“温言会选择在什么时间与神秘的恋爱对象联系”、“电话居多还是视频居多”、“温言与恋爱对象多久见面一次”、“曾互送过哪些礼物”、“恋爱后温言的变化”之类,加之笔触细腻,毫无制造痕迹,显得十分更令人信服。   人们纷纷猜测,温言身边一定是有内鬼了。   消息被疯狂转发,即便平时不关注热门八卦的陆杉也被动地看到了。   其实早在决定假扮温言男朋友的那一刻起,他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打电话给温言,想先听听他的想法。   “我看到了。”电话接通,温言语气平静,仔细聆听,甚至带着一点平时都没有的冷。   “查到是谁写的了吗?”陆杉问。   “没有。”温言顿了一下,进一步解释道,“我没有查,也不会去查,我不想知道是谁,没有这个必要,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   信息爆炸的时代,或大或小的新闻你追我赶,人们时常这一秒还在津津乐道,下一秒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何况温言并非靠八卦和曝光为生的流量明星,冷处理,不回应,保持严肃及神秘感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那好,就按你说的办,看看后续发展,如果需要,我们再想办法。”陆杉说。   “嗯。”温言淡淡地应了一声。   陆杉想了想,又叮嘱道:“最近几天恐怕会有不少记者蹲你,你留个意,不要让他们影响到你了。”   “好。”温言简洁地说。   温言今天的话很少,语气也毫无起伏,完全没有一点想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陆杉心想他或许是在忙。   于是陆杉不再打扰,就此挂了电话,无意间想到昨夜离开时温言趴在钢琴上睡觉的情景,突然就有点回过味儿来   自己是否应该解释一下昨天的不辞而别?   温言今天的冷淡又是否与此事有关?   不发一言就从别人家里跑掉的确不太礼貌。   陆杉犹豫起来,动了再打个电话过去的念头。   但最终还是决定作罢。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婆妈纠缠才更加没有必要。   不久后,事实证明,陆杉的担心很对,而且实际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恶劣许多。   当天下午,温言前往C星政务总部大楼与政府高层们开例行会议,他约调了私人空轨车,就在前往站点的一小段路上,记者们蜂拥而至,各种各样的问题此起彼伏,仿佛十万只苍蝇在耳边嗡嗡绕绕   “温总,网传您正在热恋,这是真的吗?”   “能不能透露一下对方是什么人呢?您和对方进展到哪一步了?”   “有推测说对方不是Omega,是这样吗?您的家族允许您与并非Omega的对象交往吗?”   “家族是否了解您现在的感情状况呢?”   “对方不是Omega的话生育问题将如何解决?温总您打算要小孩吗?”   “稍微透露一些可以吗?大家都很关心您呢。”   ……   记者们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温言只得在围堵中一点点地向前挪动。   由始至终他一言不发,微微低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光镜片后的双眼看不出喜怒,甚至连一丝厌烦也没有。   他仿佛自动屏蔽了周围繁杂的一切,好像那些尖锐敏感的问题与他根本无关。除了前行艰难,他的表现与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很快,助理带着工作人员们赶来挡开记者,勉强清理出一条小小的通道,温言总算得以离开了。   然而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高层会议结束后,温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清洁工前来打扫。   他专心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并未过多注意,万万没想到那清洁工竟是一名丧心病狂的记者假扮的!   记者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乔装改扮蒙混进来,装模作样地打扫,实则关注着温言的一举一动,意图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到第一手的大爆料。   “你在做什么?!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助理进来时撞了个正着,当即喝破。   温言闻声抬头,警惕的目光从镜片后锋利地射出,压低了帽檐的假清洁工抬眼与那目光一对,浑身不禁一震。   他连忙转身一推助理,仓皇夺门而出。   “拦住他!快点拦住他!”   助理生怕他拍到了对温言不利的东西,大喊起来,办公室外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不多时,温言被记者围攻并深入内部偷拍的消息传到了网上,相关视频同时放出。   紧接着,几篇新的猜测文章发布,内容十分大胆,不仅将温言身边有可能的人,譬如众所周知的蒙楝、余臣、林文琦等以化名或含糊指代的方式一一详细地分析了一遍,还煞有其事地编造了温言与他们的过往,更有甚者,竟然说温言仗着自己的个人魅力,同时脚踩几条船,而那些船们其实也都知道其他船的存在,只是为了能继续跟温言保持关系,看破不说破罢了。   可以说,事态一下子严重升级了。   温言随即收到了陆杉打来的电话。   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地看着静音模式下的来电提示。他耐心等待着,放任这通电话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办公室外,打工人们行色匆匆神情谨慎,显然已经从网上看到了相关八卦,心中无比好奇,却不敢在温言的眼皮底下议论。   第二个电话又来了,温言索性把手机反扣过来扔到一边,任它无声地响个天翻地覆。   直到所有人都下了班,整个大楼陷入沉寂,温言才终于拿回手机。   不过几分钟,新的来电就又锲而不舍地到了。   这一次,他选择了接听。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陆杉气急败坏,耐心显然已经被消磨光了。   温言却一如既往地平静:“我在工作,今天比较忙。”   “那你就不能给我回个信息说一声吗?我不信这么长时间你一眼都没看到!”陆杉生气地说。   温言不说话了。   听筒里只有陆杉粗重的呼吸。   片刻后,那呼吸声低下去,陆杉深深吸了口气,语气随之和缓。   “抱歉,我不是想责怪你,更没有立场责怪你,只是害怕你出事。我看到新闻了。”   “没事。”温言随口说,“他们只不过是想从我身边挖点爆料罢了,又不是想要杀我。”   陆杉:……   这是正常人会说的话吗?   他克制了一下情绪,说:“事情现在变得严重了,我觉得我们需要采取措施。”   “没关系,随便吧。”温言无所谓地说。   “这怎么能没关系呢?!”陆杉又着急了,“你怎么能被他们写些那样不堪入目的话?”   “过两天就会淡了。”   “他们需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陆杉才不理他,自顾自地说,“我是这样想的,收集好所有证据,追究他们的责任,再由我出面,以你男朋友的身份把这件事讲清楚。”   “不必。”温言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陆杉充满了不理解。   “真地不必。”温言相当抗拒,一副多一句话都不想说的态度,“我有点累了,就这样吧……”   “等等!”陆杉连忙阻止,“那先不说这个,我猜最近他们肯定还会想各种办法打扰你,你一个人恐怕不好应付,不如我去陪你?”   “这样的话不是正好撞在枪口上了吗?”温言轻轻一笑。   “那……”陆杉语塞,退而求其次道,“那至少要找点人在你外出的时候保护你。”   “没事的,我暂时住在办公室就好。”温言顿了顿,再次说,“我真地想休息了。”   陆杉:……   他已百般努力,但实在无法再说什么了,二人就此挂断电话。   温言靠在椅背上,镜片后的双眼一下一下地眨着,半晌之后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同一时间,陆杉独自坐在办公室,一边沉思,一边把手机像转笔一样在手中来回转着。   第二天上班后不久,温言就又接到了陆杉的视频邀请。   “陆总你好。”温言接了视频,却没看屏幕里的陆杉,而是继续关注着手里的文件,“我正在工作,不是很有时间……”   “就是要说工作。”陆杉严肃地说,“优化方案里有几项新问题需要在例会前讨论一下。”   “是吗?好的。”   温言向办公室外间抬头:“宋宋!”   “有!”助理立刻起身小跑进来。   温言这才看向屏幕,说:“陆总,我现在有别的事情要忙,你先跟宋宋讨论吧。”说着就把手机递给了助理。   “是!”助理捧着手机认真地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   这下陆杉确信了,温言的的确确是在躲他。   为什么呢?   生气了?   因为之前的不辞而别?还是因为那次之后他挑明的抗拒?   有这个必要吗?温言应该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吧?   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假情人啊。   可是他确实很反常,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且仔细一想,有时候自己下意识的行为似乎也……挺反常的。   陆杉有些心乱。   下周吧,下周要开空轨优化项目的例会,到时他就能见到温言了。   见面以后,他一定要向他问清楚,跟他说清楚,然后把这件走向开始诡异的事情好好地解决掉。 第13章 你别闹   陆杉经过了长久而艰苦的等待,终于在新一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信心十足地走进了交管系统政务大楼的大会议室,准备把公事和私事都好好地办一办。   结果却震惊地发现,温言不在。   他没有出席例会!   竟然做到了这一步……   他就那么不想看见自己吗?!   计划了许久却突然落空,陆杉愤怒、茫然、焦躁,就像重重一拳砸在棉花上,满腔热情倒进阴沟里。   “咳咳。”文气的Ba助理坐在主位一侧主持会议,“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喽!陆总,上次咱们讨论的那几个问题,请您先跟大家讲解一遍吧。陆总?……陆总!”   陆杉走神了。   他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回过神来,反应极快又淡定自如地接上了助理的话,心中却依旧汹涌澎湃着。   会后,助理带着陆杉回办公室,确认这一阶段的计划书。   “陆总最近肯定超级忙吧,您在会上都有点心不在焉的。”路上,助理推了下黑框眼镜,侧仰头看着陆杉,笑得一脸和气。   手下随主人,这动作神态确实跟温言有几分相似,只是温言更为矜贵,助理则充满了生活气息。   “抱歉,是比较忙,刚刚一时想到了别的事情。”   “没关系啦,无论是谁都会开小差的嘛。”助理摆摆手,煞有其事道,“您放心吧我不会给温总报告的哈哈哈。”   助理的办公室是温言办公室外用玻璃门隔开的一个小套间,他打开密码锁,侧身请陆杉进去,陆杉刚一迈步,就看到了充斥着整个办公区的花束   桌角、窗台、墙根、书架、展台……能放的地方都放满了,正是他送的那些。   这才意识到,原来上次终审之后,他一直没有再来过温言的办公室,送花也是截止到了温言突然生病的那天。   “温总今天怎么没来?”陆杉状似不经意地问。   “不知道诶,有事吧。”助理抬眼想了想,“唔,好像是央城大学有个讲座要参加,这件事不是我跟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央城大学?”陆杉皱眉,“余臣的学校?”   助理立刻一脸警惕地看着陆杉,表情严肃下来,“陆总是什么意思?”   陆杉无所谓地一摊手,说:“没什么意思。”   “温总和余小少爷是清白正常的交往,请陆总不要相信网上的谣言。”助理非常认真地说。   “你很维护温言。”陆杉说。   “那当然!温总值得!”助理理所应当地冲着陆杉一扬眉,又说,“陆总,直呼名字很不礼貌,您应该称呼温总。”   他将计划书打印出来,交给陆杉,口气略生硬了一些:“这是根据刚才的会议内容调整过的新阶段计划书,您过目,没有问题的话就在最后这里签字。”面无表情地翻到最后一页右下角处,伸指戳了戳,把签字笔放在一旁。   陆杉坐下翻看,随口道:“我的话令你不快了?”   助理板着脸推了推眼镜,说:“我快不快并不重要,只是您不应该那样想温总。”   “我没有。”陆杉十分无奈。   助理不置可否,也不再理会陆杉,他走进温言的办公室,把花束一捧捧抱出来堆在门口。   陆杉疑惑地看着他。   助理解释说:“温总让我把这些花都处理掉。”   陆杉:!   “都浇灌过营养液了,其实还能再开好久呢。”助理兀自嘟囔着,有点舍不得地摸了摸花瓣。   “那为什么要丢掉?”陆杉问。   “不知道。”助理一边搬运一边说,“大约是看久了觉得厌烦吧,这段时间也没有新的花送来。”   陆杉:……   “温言他……”陆杉刚一开口,助理便投来一个锋锐的眼神,陆杉只得改口,“温总最近心情不好吗?”   “没有吧?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助理歪头想了想,“不过毕竟有那些乌七八糟的谣言,想来总不会是开心的。”   的确,即便内心再强大,也不会真如古井一般彻底平静无波,温言虽然惯于隐藏,但终归会心烦、会难过。   所以,难道,他最近种种抗拒躲避的表现都是因为这个,而不是因为不想见自己?   陆杉觉得这个想法相当有道理。   于是晚上一回家,他连衣服都没换,就立刻坐在沙发上发视频给温言。   他以为温言会像先前一样低落、冷漠、抗拒,甚至可能不接视频,他把各种应对的办法和劝慰的说辞都想好了,可惜温言却再一次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视频邀请提示的第一声都没响完温言就接了,虚拟投屏上,他一如既往,笑得十分温暖。   “这么晚了,陆总找我有事吗?”   灯光昏暗,温言坐在卧室的床上,穿着米色圆领针织衫,盖着深蓝色的被子,靠着长条枕头,浑身柔软而舒适。   陆杉一怔,提前准备好的话语登时被扼住,他下意识问道:“你很开心?”   温言茫然:“我不可以开心吗?”   陆杉:……   陆杉搜肠刮肚地解释道:“我以为你最近可能会……心情不好。”   “因为那些谣言?”温言不屑地笑了一下,“没有必要。”   陆杉顿感自己的胸口中了一箭。   半天以前,他还认定温言的淡然肯定是装的,但现在眼见为实,他又有点相信温言是真地不在意了。   他简直就像个自作多情的没头苍蝇。   只好换个话题。   “今天例会你怎么没来?”   “央城大学请我去做交流。”温言垂眸想了一下,又说,“事实上我本就不是必须要参加所有项目例会,只要基本方案敲定,多数时候你们自己去办就可以了,有事的话就先找宋宋。你放心,他只是看上去嘻嘻哈哈,实际上非常厉害。”温言露出一点骄傲。   “嗯。”陆杉简短地应了一声,表情也略微迟钝。   一时相对无言,温言蹙眉问:“你怎么了?我感觉你有点低落。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陆杉一怔,回避道,“没有。”   “真的吗?”   “真的没有,你想多了。”   温言露出沉思的表情,双眼轻轻眨着,忽然说:“那开全息模式,你证明给我看。”   陆杉:???   “全息模式不是可以感知对方的身体和情绪状态吗?我要看看你有没有说谎。”温言语气坚决,抬指在虚拟投屏上按下全息模式邀请。   这就是传说中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陆杉立刻点了拒绝,顽强道:“我都说了没事。”   “没事那你就开一下啊!”   “……别闹了。”陆杉简直崩溃,揉了把头顶,起身说,“我刚进家门,去上个洗手间,先不跟你说了。”   “你刚进家门就跟我视频?”温言立刻抓住了重点。   陆杉:……   这天彻底聊不成了,他立即就要去按屏幕上的挂断键。   温言连忙坐正身体组织:“等等!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陆杉一听便收回手,扬眉示意你说。   温言盘着腿,抱着一团被子在身前,整个人十分放松。   “我今天去央城大学的时候顺便见了小臣,哦,是因为他要我帮他修改论文。他的题目是关于第三次星域大战的,这方面我实在是外行,只能给他提一些行文上的建议。我记得你之前提交项目方案的时候说过,空轨设计制造是你的第二专业,你的第一专业其实是军事,对吧?”   陆杉:???   “你想让我去帮他修改?”陆杉吃惊地问。   温言点点头,“不可以吗?”   陆杉面露犹豫。   温言便叹了口气,说:“不可以的话那你就跟我全息视频吧。”   陆杉:??????   温言大笑起来,双眸弯成一道新月。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不逗你了,不过帮忙的事还请你认真考虑一下。你放心,小臣虽然娇生惯养,但在学习上非常用功,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和精力的,你就当是帮我,如果需要补偿……”   “你在说些什么?”陆杉深深地皱眉,语气颇有点烦躁,“我怎么会要你补偿。”   于是陆杉就这样答应了下来。   这次视频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不仅全程都完全不在陆杉的控制之内,他还处处被反将一军,并获取了一项帮助假男朋友拒绝过的追求者之一修改论文的奇怪任务。   而且温言的办事效率相当高,挂断视频之后不过十分钟就跟余臣说好了。于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余臣交换了联系方式,并确定了碰面的时间——周末,也就是第二天。   这究竟是什么诡异的情况?   陆杉坐在沙发上缓了半晌,终于重新收拾好情绪,起身换了衣服去运动,然后洗澡睡觉。   刚一入睡他便做了一个梦。   梦中两次易感期的情景交叉纠缠,无比混乱,唯有温言的手与那只手划过身体的触感极为清晰。   梦境与现实通过身体连接,陆杉在热到顶峰之时睁开双眼,浑身大汗,反应更加诚实。   他的头脑还很迷糊,下意识以为自己又进入易感期了,伸手去床头柜上摸来抑制剂,粗暴地两下拆了包装,将针剂按在手臂上。   细微的疼痛传来,他清醒过来,热汗微凉,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受了易感期的控制,而是真地想要了。   “呼……”   他扔了针剂翻了个身,对于成年Alpha来说这太正常了,平时只需放空或者想点别的就能顺利度过。   但是今天……   问题好像有点大。   他现在既无法放空,也无法想别的,梦境的力量尚未消散,温言的笑、温言的手、温言的语气声音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是因为临睡前跟他视频了吗?   ……   陆杉趴在床上,额头枕着手臂,胡思乱想间,几个关键词在脑海里陡然放大,继而连成一串,他突然反应过来   认识温言之前,他从来没有过易感期,认识温言之后,只要是易感期,温言就一定在他身边。   陆杉:!   热汗瞬间变冷,一时间他什么都顾不得了,病急乱投医的人类本能令他迅速抓来手机打开搜索框,人生首次在网络上发出匿名提问   “alpha会让另一个alpha产生易感期吗?”   黑夜中,小小的手机光芒照亮了陆杉迷茫而紧张的面孔,他思索了一下,又补上一句   “三次了。” 第14章 见情敌   整整一夜,陆杉过得相当折腾,将近黎明时才终于睡着。   补眠到上午11点,闹铃强行将他叫醒,他浑身烦躁,不情不愿地起来洗澡吃饭换衣服,然后出门去见自己的……情敌之一。   可以这么说吧。   为表公事公办,他仍然穿了西装,一身充满时尚感与活力的亮蓝色,搭配同色系的衬衫,银色领针,黑色漆光皮鞋。   寸头短发抹了精油,身上喷了冷杉淡香古龙水,左耳佩着一枚黑色耳钉。   总之浑身都在发光,所到之处就像走过去了一盏华丽的水晶吊灯。   可惜这种年轻Alpha的高调喧嚣并非所有人都能欣赏,譬如余臣小少爷。   一见到他,余少爷白皙的脸庞瞬间就暗了,垂头兀自嘟囔道:“好家伙,真臭屁。”   他们约在央城大学外的一间咖啡厅,陆杉耳朵很灵,走过去的时候听到了,眉梢不快地挑了一挑。   但他自认大度,并不打算跟这种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小Omega一般见识。   “余小少爷?”咖啡厅里客人不多,陆杉站在桌边,确认问道。   “余臣。”余臣也很正式地穿着西装,银色,九分裤管与短靴之间露出一小段脚踝。   他个头不高,身材很瘦,皮肤很白,留着一头棕色短发,刘海自然,五官漂亮,是个非常典型的精致款Omega。   他坐在沙发椅上,抬头瞥了陆杉一眼,恹恹地问:“你叫陆什么来着?”   “陆杉,冷杉的杉,你记不住也无所谓。”陆杉在余臣对面落座。   余臣从包里取出文件夹,突然眉头一皱,向外摆摆手说:“你往后一点。”   陆杉:???   余臣:“你身上的味道好难闻!”   陆杉:???!   余臣臭着脸说:“Alpha的味道都很难闻……哦不对,是除了小言哥之外的Alpha都很难闻。”   陆杉:……   余臣如此态度,陆杉必须怼他一下,便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小言哥让你闻过他的信息素吗?”   余臣的脸顿时红了,他低下头,神情有羞涩,又有一点委屈。   Alpha主动让Omega闻他信息素的举动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很可惜,从小到大十九年了,余臣确确实实从来没有闻过温言的信息素。   陆杉不动声色地向后稍退了一些,抱起双臂悠然说道:“余小少爷不愿意让我辅导的话正好,咱们这就一拍两散,各自轻松。”   碍于这是温言的安排,余臣即便不愿也不好直接拒绝,他兀自消化了一会儿,勉强把文件夹推给陆杉,说:“你先看看吧。”   陆杉接过打开,其中正是余臣搜集的资料、写好的提纲以及初稿。   他开始翻看,余臣也不闲着,随着他看的进度讲解自己的思路。   “你对第三次星域战争的理解有些片面,这样写出来必定是肤浅的。”陆杉说。   余臣脸色一变,陆杉喝了口茶,补充道:“但也不能全怪你,毕竟第三次星域战争才刚刚结束,相关研究极少,资料也非常不足。从这个角度来看,能选择这个题目,可见你还是有想法的。”   余臣的脸色便好了一点,说:“你好像很懂?”   陆杉一笑,答道:“是比你懂。”   余臣皱眉,“alpha,停止装逼可以吗?”   陆杉拿起笔在纸上敲了敲,“实话实说也叫装逼吗?”   余臣抱起双臂,头扭向一边,不屑道:“果然除了小言哥之外的Alpha都是这样,目中无人欺软怕硬!你也就是在我面前能耍耍威风,在小言哥面前你一定不敢!更没有这个本事!”   陆杉不置可否,只道:“说起目中无人,你小言哥也不遑多让。”   “才不是!”余臣坚决不允许任何人说温言的坏话,生气地一拍桌子,“你见过吗你就胡说八道!”   陆杉一愣,回想起来,他的确是没见过具体的案例,但他能感觉到,温言那平易近人温柔和蔼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从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孤傲的心。   “喂,我们好像不是来讨论温言的吧?”陆杉不想再纠缠了。   “那你快说正事啊。”余臣撇嘴皱眉,一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的不信任模样。   “好。”陆杉点点头,拧开笔,在白纸上边写边讲解,“第三次星域战争的影响远比你想象的要大很多,因为它实际涉及的地盘相当广泛,同时,出战的人员和作战的方式都与之前的一贯套路截然不同……”   陆杉像织网一般,从一点开始延伸扩展,再分点向纵深挖掘。   很快,平面的网格上出现了立体的分支,形成骨架,骨架之上又再添血肉。   余臣最初还心存不屑,但渐渐地就听了进去,时而发问或提出见解,甚至忘了面前的人是谁。   一个半小时后,讲解结束,陆杉合上笔,说:“就这样吧,更深的东西暂时不能告诉你了。”   余臣将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整理起来,不甘心地承认道:“你倒是知道不少。”   陆杉笑道:“我的第一专业是军事。”   “我也是!”余臣不服。   陆杉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我的军事和你的军事不一样。”   余臣立刻瞪起眼睛,“你凭什么看不起人!”   “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陆杉无奈,“好了,先休息一下,然后你重新列个提纲,我看过没问题,今天就可以结束了。”   余臣的性格是嘴上从不认输——除了对着温言的时候——行动上直接接受,于是他把文件夹收好推到一边,又点了杯果汁,开始玩手机。   陆杉也掏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手指滑过温言的时候,不经意地感到了一丝落空。   按理说,他今天首次辅导余臣,温言无论如何也该问一下情况的。   也有可能是只问余臣了?   陆杉抬头,对面的Omega玩手机玩得聚精会神,明显比做正事的时候投入许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余臣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陆杉:???   “这个人好蠢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你也来看看!”   余臣把手机屏幕转向陆杉,陆杉定睛看过去,顿时脸颊滚烫,脑中发出一声不好了的巨响。   屏幕上是网络提问界面,首楼匿名用户写道:“Alpha会让另一个Alpha产生易感期吗?”补充:“三次了。”   底下是一长串跟楼回复   “你是智障吗?”   “哈哈哈哈我万万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蠢钝如猪之人哈哈哈哈哈哈!”   “说吧,Alpha是你,还是另一个Alpha是你?”   “小朋友你几岁了就来上网你爸妈知道吗?果然还是作业太少了。”   “大家不要这样也许只是个有性别障碍的可怜人呢。”   “这是同性恋Alpha在做梦吗?仔细一想还挺萌的。”   “明天来办公室找我。”   陆杉:???   他的视线挪到最后一条回复的匿名名称上:C星精神病院首席专家。   陆杉:!   他简直怒了。   昨晚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很混乱,夜里做事更容易冲动,问了那么一句之后自己都觉得挺无聊的,也就没继续等回复,今天醒来着急出门,更是早把这茬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结果现在居然……   “哈哈哈。”余臣还在笑个不停,他收回手机,开始打字。   陆杉惊呆了:“你要干什么?你不会也要回复吧?”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不过真地好好笑啊,我要发给小言哥,让他也开心开心。”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看到有趣的东西就想立即跟他分享。   但是陆杉:!   “你不准发!”陆杉拍案而起,伸手去抢余臣的手机。   “你干嘛?!”余臣吓了一跳,护着手机向后缩。   咖啡厅服务生向这边看过来,陆杉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便尽量镇定道:“温言以为你在学习,现在你一发,他就会知道你在娱乐。”   “可这本来就是休息时间啊,而且发都发了……”   陆杉顿时极为崩溃,“撤回!你赶紧撤回!否则我就跟温言说你不好好学习不配合我!”陆杉作出吓唬小孩的架势。   余臣却根本没有被吓住,反而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简直莫名其妙!好烦,你们Alpha真地好烦——除了小言哥!哼,好好的心情就被你们搞砸了。”   余臣愤愤地收起手机,重新打开文件夹,开始写提纲。   陆杉站在一边哼哧哼哧地喘气半晌,坐回原位,按着额头郁闷。   网上陌生人的嘲笑他忍忍也就过去了,但如果被温言看见,再一联想,这是什么社会性死亡!   突然“叮咚”一声,余臣的手机响了,陆杉一怔,连忙问:“是谁找你?”   “我怎么知道。”余臣管也不管,只埋头奋笔疾书。   “你看看啊!”陆杉急切地说。   “等下再看。”   “万一是温言呢?”   “小言哥很忙的,回信息不会这么快。”余臣笃定地说。   “那是他懒得搭理你。”陆杉冷哼一声。   “你说什么?!”余臣被戳到痛处了。   “所以你快看看啊!万一呢!”陆杉又一副要去抢手机的架势。   余臣凝眉想了想,自己也有点期待,便放下笔掏出手机一看,登时喜上眉梢,大叫道:“是小言哥!他根本没有懒得搭理我!”一脸得意地啪啪打字回复起来,心中却也很意外:今天温言回信息的速度实在是快得反常。   “他说什么?”陆杉要急死了,他简直都能想象到温言看到那帖子时的表情。   余臣抬头,理所应当地说:“我干嘛要把我和小言哥的聊天内容告诉你?”   陆杉:……   没错了,余臣这人绝对跟他犯克。   半小时后,新提纲确定,二人分别,余臣虽然有少爷脾气,却也很懂道理,他面无表情地对着陆杉微微鞠了一躬,说:“谢谢你花时间指导我。”   “不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陆杉冷着脸说,但见余臣一脸犹豫,便问:“你还想说什么?”   “我有点没想到。”余臣说,“你确实挺厉害的。”   陆杉不认同地耸肩,“你就算不信我但总该相信温言吧?他是不会随便打发你的。”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是因为你是你,而是因为他一向认真严谨有责任心。”   “要你说。”无形中又被打击了,余臣低着头哼了一声,一脚在地上挪动,磨蹭道,“你是小言哥的手下?”   “算是吧。”   “那……”余臣犹犹豫豫的,脸还有些红,“你知道小言哥谈恋爱的事吗?”   陆杉:……   陆杉心想这你可就问对人了,嘴上却说:“知道一点。”   “那你知道那个Omega是谁吗?或者说,那是个怎样的Omega?”余臣抬起头,又急切又紧张地握着双拳。   陆杉顿时语塞,深深叹气,“我该怎么跟你说呢……”   “不好说吗?”余臣想岔了,以为陆杉的意思是那Omega十分优秀,自己根本比不上,一时悲从中来,完全不想面对现实,“那、那就先别说了,就这样,我们下周再见!”又微一鞠躬,闷头跑掉了。   十分钟后,大学校园一块偏僻的树荫里,余臣鼓起勇气给温言打电话。   “结束了吗?小臣觉得怎么样?”温言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   “嗯,我学到了很多,谢谢小言哥。”余臣想象着温言正在交往的那个Omega的模样,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温言笑了,解释道:“我是说你觉得陆杉怎么样?”   “他?”余臣一愣,“哦,还可以吧。”   “只是还可以?”温言的语气微变,“小臣不觉得他很帅吗?”   “唔。”余臣想了想,勉强承认道,“客观地讲是算帅的。”   “身材呢?”   “还不错。”   “学识呢?”   “很厉害。”   “性格呢?”   “很毒舌!”余臣连忙告状。   温言大笑,接着说道:“不过这也不失为一种情趣吧,而且面对着特别的人的时候,一定就会有所收敛。”   “嗯?”余臣更愣,紧接着他突然意识到,温言的意思……   难道是说……   二十分钟后。   陆杉坐在家里捧着手机,看着社交软件上温言的名字和头像,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这通电话究竟是打,还是不打呢?   之前温言给余臣的回复,又到底说了些什么? 第15章 玩脱了   央城大学军事系,大一的双人间宿舍。   余臣坐在书桌旁捧着手机,来来回回地翻看着自己和温言的聊天记录。   他总是一条接一条地长篇大论,温言总是隔三差五地言简意赅,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得入迷,甚至逐字逐句做起阅读理解。   市中心,租用式独栋loft。   陆杉窝在客厅沙发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滑动,令温言的名字上上下下了足有百次。   央城一号的楼王公寓。   温言坐在三角钢琴前,空中的虚拟投屏显示着他与余臣的聊天界面,其中他有一句回复是:“我倒是觉得这个人挺可爱的”。   不消说,那个问题一定是陆杉发的。   看到的第一刻,他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恐惧,那是来自于多年的伪装被猛然揭开了极小的一角后的自然反应。   很快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便是欣喜   陆杉终于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联系了。   其实他并不介意向陆杉坦白,只是现在时机不对:他们的关系还很朦胧,手段一粗暴,大概率就会坏事。   由他牵引着,让陆杉自己慢慢明白,并彻底迈出接受的那一步,才是最好的办法。   突然,虚拟投屏亮了,是陆杉打来的电话。   温言略一思索,选择了无视,接着关掉虚拟投屏,将钢琴盖上的手机反扣过去,继续若无其事地弹琴。   明丽的音符从他的指尖飞出,在整间公寓里回荡。   其实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翻开过琴盖了,甚至都有点遗忘了这架钢琴的存在,是那天陆杉用琴声哄他睡觉的举动,令他重新找回了音乐的美好。   另一边,陆杉却是又烦躁又沮丧:当你终于下定决心越过障碍要做某件事,而这件事竟又回你以空落的时候,那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最近他总是这样!   三通未接电话之后,他暂时放弃了,转而打开之前提问的帖子,发现又多了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帖。   其中有个用户名叫W,回复内容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微笑表情。   倒是很像温言平时笑起来的样子。   等等。   ……w?   那不就是温言的温?与他的用户名L简直遥相呼应。   不过……   茫茫网络,应该不至于吧。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关闭帖子,决定再换个方式了解一下这件事。   于是他打开搜索栏,输入“易感期”查找相关资料,接着便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不仅在科普文章中看到了有关Alpha易感期的详细讲解,还误打误撞地进入了一个情感论坛。   对于此前只将网络用于通讯、学业及事业而鲜少休闲娱乐的陆杉来说,这无异于从净土坠入惑海。   论坛里,人们匿名发帖,讨论的话题既有含蓄缱绻的感情,也有露骨大胆的经历。   其中不乏大量Alpha与伴侣度过易感期的种种细节,看得陆杉面红耳赤,更不自觉地开始进行比较   他的情况和这些alpha有何异同?   他在亲密关系里的表现算不算好?   温言……   温言实在是比这些alpha的伴侣好多了。   唔?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仔细一想似乎的确很不错的样子……   胡思乱想间,他的身体失控了,信息素大量释放,冷杉香气弥漫,他又想起了和温言在一起的两个夜晚。   他仰头靠在沙发上,开始做与那时相似的动作,却无论如何找不到相似的感觉了。   因为温言不在。   他的内心无比抓挠,他必须假想着温言就在身边,甚至将自己的手当做温言的手,才能勉强感觉到些许舒适。   天昏地暗中,情绪强烈地涌动。   他闭上眼睛,彻底地陷了进去。   ……   结束后,信息素收起,白色的大灯下,陆杉的目光十分涣散。   渐渐的,身上热汗消去,头脑也一点点地冷静了下来。   然后他便如倏而酒醒,浑身僵硬,脊背发凉。   他怎么了?   他刚才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   最近以来,他的情绪和身体多次失控,他不断地跟他认定、坚持的东西背道而驰,他好像都不是从前的他了。   他感觉到了恐惧。   这种时候,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自己忙碌起来,于是他冲进健身室,拼劲极限去奔跑去运动。   他一刻也不停歇,最终,他的身体几乎透支,完全无法继续坚持。   他便大汗淋漓地躺进浴缸,冷水刺骨也清醒,终于终于,他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平静了下来。   他拍起冷水狠狠地抹了把脸,带着血丝的双眼变得坚定。   他对自己说,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三角钢琴前,温言托腮坐着,手机上通话邀请执着地响个不停,对方却始终没有回应。   镜片后,他的目光变得幽深。   夜幕降临,落地窗前的星星吊灯亮起暖黄的光,映衬着窗外朦胧的街景,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氛围。   许久之后,陆杉的信息一连串地发了过来   “抱歉温总,刚刚在忙。”   “之前给您打电话是想汇报今天辅导余臣小少爷的情况。您放心,辅导很顺利,余少爷也很满意。”   “我们约好下周继续辅导。”   “时候不早,您休息吧。有其他需要的话,您随时吩咐。”   仅此而已。   屏幕暗下去,温言的双眸从幽深变为幽冷。   他在琴盖上轻轻敲了数下,而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一闪一闪的星星吊灯映照着他瘦削而零落的背影,他一手插进裤兜,一手摸上玻璃窗,五彩缤纷的夜景透过冷光镜片倒映在他漂亮的眼中,逐渐模糊。   他坚持看着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玩脱了么?”   他轻轻地蹙眉,轻轻地叹息,语气带着些许不甘与委屈。   “明明才说过你可爱的。”   下一个周末,陆杉照旧给余臣辅导论文,结束后,他特意像汇报工作一样,把辅导内容以书面形式发给了温言。   然后收到了温言回复的一个干脆利落的“好”。   最近,温言恋爱的八卦仍在网上传播着,虽然不如之前集中,但内容却更加五花八门,有些文章甚至列出了许多煞有其事的证据,猜测温言的感情生变了。   看到这些的时候,陆杉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出于假男朋友的责任,他觉得他应当做些什么,但联想到先前温言对此事坚决不理睬的态度,又考虑到他最近刻意维持的距离感,便决定不再多事了。   第三周周末,论文辅导接近尾声,今天讲完二稿的修改意见,再见一次面看看最终成稿,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陆杉吁了口胜利在望的气,余臣将资料收好,突然说:“我想买衣服,你陪我去。”   陆杉立刻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余臣摆着惯常的傲娇脸,略不快道:“怎么?你不愿意?”   陆杉心说我当然不愿意,我一万个想要当场严词拒绝,但最终,成年人的理智叫住了他。   毕竟,帮助余臣是温言给他的任务,说是辅导论文,但其间余小少爷若提出一些无伤大雅的请求,他也该尽量做到,否则就是丢温言的面子。   就算他狠心置温言的脸面于不顾,直接一走了之,那接下来余臣多半会向温言告状,到时又要一通解释,麻烦。   何况他现在本就有点抗拒和温言聊私事。   于是他答应了。   不过是提供接送和拎包服务罢了。   结果不料余小少爷在买衣服的时候竟然还会询问他的意见,虽然仍然是臭着脸的。   “你堂堂余臣大少爷,居然还要自己买衣服?”   一趟折腾完,陆杉两手拎着四个大包装袋,颇有些烦躁。   余臣没听出这话里的抱怨意味,解释道:“以前一直是设计师来家里定制,但我现在上大学了,懒得再那样搞。”   语气里满是急于独立自主的意思。   “哦对了,附近有家我喜欢的冰淇淋店,我们现在过去坐一坐。”余臣仰头看着陆杉,不容置疑地下令,“吃完冰淇淋就去吃晚饭,然后去看电影……”   陆杉彻底懵了,当即双手一松,把四个大包装袋扔在地上,语气不善道:“余小少爷,你什么意思?”   余臣满脸莫名其妙,回答道:“就是你我都明白的那个意思啊!来都来了,你现在又装什么清高?让你跟我谈恋爱委屈到你了吗?”   “跟你谈恋爱?!”陆杉浑身暴躁震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跟你谈什么恋爱?我为什么要跟你谈恋爱?!”   他没有控制音量,周围已有路人看了过来,余臣尴尬极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心里更是委屈。   他才不愿被随意误解,但见陆杉好像真是毫不知情,便更加大声地说:“难道你不知道吗?!小言哥让你来辅导我论文的真正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让你和我在一起!”   陆杉:??????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这种话很难听也很老套,但此时此刻,陆杉真地很想这么说。 第16章 是舔狗   陆杉最终还是跟着余臣去了冰淇淋店,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这件事说清楚。   两人坐在角落,余臣垂着头,用长柄小勺戳着高筒杯里的玫瑰巴菲,一脸别扭。   “最初小言哥说要找个别人来给我辅导论文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因为……谈恋爱了不想再跟我联络,后来才明白原来是这样。”   陆杉翘着二郎腿,一臂向后搁在椅背上,面前只放了一杯冰水。   他皱着眉问:“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才不是。”余臣笃定地说,“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之后,小言哥就问了我对你的印象,还问得特别细致。你想想,正常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问有关论文的事吗?”   陆杉狐疑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琢磨道:“可他没有明确说出来,也没有告诉我。”   余臣摇了摇头,不赞同道:“我是小言哥看着长大的,我最了解他了,这种事他绝对不可能直说,只会暗示。就像,就像……”他抿了抿嘴,脸色变得更差了。   “就像什么?”陆杉十分不识相地问。   余臣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把玫瑰巴菲使劲儿一戳,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   “就像他之前拒绝我的时候也一样很委婉但是我能听懂行了吗?!”   陆杉:……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些omega的娇贵脾气。   不过余臣这点倒是说得很对,工作之外,温言确实喜欢藏着掖着,想法也总是很古怪,至少他现在还没能完全摸明白。   他陷入沉思,端着水杯晃了晃冰块,余臣抬眼看着他,说:“你还不信吗?”   陆杉犹豫道:“半信半疑……我问问他。”说着就要掏手机。   “不要!”余臣立刻阻止,“小言哥会生气的!”   陆杉冷笑道:“我还生气呢。”   “喂!”余臣站了起来,急得要命,“他都没有明说我们干嘛要问,就当不知道不就行了吗……就算、就算你真地要问那你千万别说是听我说的!”   陆杉顿时挑起眉,夸张道:“呦,原来你是不想承担责任。”   余臣脸一红,尴尬地坐下抱起双臂别开头,缓了好半天才低声说:“才没有,我只是不想跟小言哥发生龃龉,无论出于任何原因……都不想。”   陆杉一愣,有点明白了,“所以你即使很不情愿,但依旧会顺着温言的意思,勉强自己跟别的Alpha谈恋爱?”   余臣垂下头,深棕色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大眼睛,他的双手用力地按在腿上,微微颤抖,他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小言哥知道我喜欢他,但他喜欢别人,他不想我钻牛角尖,所以就介绍他觉得好的人给我。我想,他大约并不在意我跟那个人能不能修成正果,他只是想让我体验,让我扭转心情,让我明白选择其实还有很多。”   “小言哥很为我着想。”余臣轻而认真地说着,“但他不明白,对我来说选择真地只有一个,任何其他都是退而求其次,可是我……又不想让他不开心……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说服自己,尝试着去接受他为我准备的人。”委屈地看了一眼陆杉,“反正譬如你这样的也不算太差。”   陆杉:???   余臣描述他的部分用词令他十分迷惑,但他不想计较了,毕竟此时此刻的余臣确实有点可怜。   他叹了口气,感慨道:“你还挺卑微的。”   “我就是一条舔狗!”余臣突然双手攥紧裤子,用力地自暴自弃地大声说道,“我舔我快乐!”   陆杉正在喝水,听到这话差点儿喷出来:这原本是他想说的,又怕太直接了会伤到余小少爷的自尊,这才选择了杀伤性较低的“卑微”一词,结果没想到余小少爷竟然自己说了。   看来他纵然是个恋爱脑,但对自己的认知还算清醒。   紧接着,余臣将头彻底垂下,肩膀剧烈颤抖,竟然哭了起来。   他的眼泪都很大颗,啪塔啪塔地不断往手背上砸,陆杉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简直被吓得手足无措。   “喂!你……”   他站起来四处乱看,颇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感,最终只得从余臣面前装巴菲的玻璃杯底下抽出餐纸递过去。   “你别哭啊!你快忍一忍!别人看到了多丢脸!”   事实证明,陆杉哄人的功夫相当不行,听他这么一说,余臣不仅没有停下,反而索性埋头趴在桌子上,哭得更加大声更加动情了。   陆杉一手叉腰一手按着额头,嘴上无语凝噎心中疯狂咆哮,简直想要立刻走人,但又觉得那实在是太没人性了。   毕竟Omega是弱势群体,余臣年纪又小,还是温言托付的。   陆杉不断地开导自己,尽量平心静气地重新坐下,硬着头皮继续充当完美的看守工具人——反正也没其他办法,就等他自己哭完吧。   十分钟后。   余臣抬起头坐好,偶尔微微抽噎。   陆杉向店员要了更多的纸巾,推到余臣面前,无奈道:“都说哭一场会好受些,是这样吗?”   余臣不言语,摸了纸巾擦脸,半晌才说:“抱歉,一时没控制住,让你看笑话了。”   陆杉顿时有点心软,叹了口气说:“算了,没什么,你也不容易。”想了想,忍不住又十分不理解地问,“温言就有那么好?让你至于到这个地步。”   余臣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接着用力点头,含混地说:“小言哥他……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陆杉听得一阵扎心,冲动之下简直想跑去跟温言说你别作孽了赶紧从了人美心善的余小少爷吧,然而转念一想,便知道自己这念头是极为可笑的。   余臣固然可怜,但温言也有自己的想法和需要,哪里有义务今天从这个、明天从那个呢?   想要品尝爱情的美味,就必须同时做好冷暖全收,输赢自负的准备。   余臣缓过来以后,化悲愤为食欲,大口吃完了一杯玫瑰芭菲,居然还要第二杯。   “这么好吃吗?”耿直Alpha陆杉皱眉,他对Omega的很多喜好都不太能理解。   余臣认真地点点头,他屡战屡败,却也屡败屡战,此时他已重新恢复了舔狗的乐观顽强,说:“小言哥也很喜欢,他陪我来这里的时候总是点这一款。”   “是么。”   陆杉随意应着,心想温言多半是因为吃不出味道,为了图方便才总是点同一个。但在余臣看来,却是需要牢记的心上人的重要喜好。   他都不知道到底该同情谁了。   以致于鬼使神差的,他也点了一杯玫瑰巴菲。   ……   央城一号。   下午的阳光照进落地窗,笼罩着黑色的三角钢琴与琴凳上的温言。   今天休假,他坐在这里漫无目的地弹奏了整整一个下午,时而投入,时而出神。   仔细算来,他已经有很久没闻到过那股森林清香了。   近来关系进程陷入停滞,他倒不是特别着急,只不过在今天,他格外地想要见到他。   哪怕只是听听声音也好。   手指拂过琴键,今天他弹了许多曲目,唯独有一首,他不断地想着,又不断地放弃。   直到此刻他深深叹息,闭上眼睛,终于按下第一个音,接着,极致简单又极具闻名的曲调响起   solsollasoldosi   solsollasolredo   solsolsolmidosila   fafamidoredo……   延音踏板让最后的音符久久地停留回荡,发出共鸣,与此同时,新的音符奏响,温言睁开双眼,将在钢琴上微震的手机取来一看,期待落空,眉心跟着蹙起。   “爷爷好。”他打开听筒,将手机放在一边。   “小言,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   电话那头嗤了一声,说:“你那住处也能叫做家吗?”   温言沉默。   片刻后,年迈的声音轻叹,又问:“你在做什么?”   “闲着,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闲着也不回来?”   温言再次沉默。   “忘了吗?今天是你的生日。家里都准备好了,回来吃晚饭吧。”年迈的声音变得和缓。   温言开始犹豫,手指在琴键上无意识地划动。   “二十六岁了。”电话那头再次发出叹息,“就当是陪爷爷,也不可以吗?”   温言垂眸,心头有种微微的针刺感。   片刻之后,他努力露出微笑,终于说道:“爷爷千万不要这样说,我这就回去。” 第17章 生日宴   温氏家族庄园坐落在央城城郊,自有土地、湖泊、种植园、别墅群和私人空轨停落站。   黄昏时分,温言进入主宅,丰盛的晚餐已经摆好,长桌边更有一座五层方形蛋糕塔,白色的奶油点缀红色的玫瑰,设计简约而别具匠心,正和温言斯文矜贵的气质。   他将西装外套脱下交给管家,推了一下眼镜,露出亲切的微笑,向前走去。   “爷爷,我回来了。”   一家之主温石已过古稀之年,头发花白,身体硬朗,不怒自威,但一看到温言便笑了起来,拍着身边的位置说:“过来坐,坐到爷爷身边。”   “好。”温言走到座椅一侧,又对对面坐着的两位中年男性Alpha鞠躬,“大伯父,二伯父。”   温石老爷子膝下共有三个儿子,长子温朗和次子温昱都是Alpha,小儿子温宁是Omega,也是温言的生父。   众人或是因为工作,或是因为其他原因,全都在外居住,如今留守在这座庄园里的,只有温老爷子一个。   温言打完招呼,温朗与温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温石道:“今天有点仓促,他们没能把全家都带过来。”   “普通生日罢了,没必要这么隆重,否则我该承受不起了。”温言坐下,左右看了看,问道,“爸爸没回来?”   温石一听便沉下了脸色,温言明白了,尽量保持着微笑,说:“哦,爸爸住得远,折腾一趟确实麻烦,何况今天难得休息……”   “也就只有你还会为他找理由。”   温石叹息,拳头放在嘴边咳了咳:“别人就算了,自己生下来的这么好的儿子,他也能不闻不问。”   “不是这样的,爸爸平时经常给我打电话。”温言低头笑着说,“爷爷,先吃饭吧。大伯父,二伯父,吃饭吧。”   温言先为温老爷子盛了菜和汤,又给两位伯父斟上红酒,最后才给自己添菜。   温昱不屑一笑,道:“你现在是温家的执行人,这事儿是不是反了?”   这种场合温言早已见惯,历来是不怕,更不会因此有任何内心触动的。   他便也笑着,不亢不卑地回答说:“我是晚辈,在家里的时候理应给您添酒布菜。至于执行人……那是工作,二伯父只需要在工作上听我的就好。”   温昱的脸顿时一黑。   温朗瞥了他一眼,温石不动声色,只淡淡一笑,道:“来,祝小言生日快乐。”   四人举杯,有人情愿有人不情愿,但终归是将祝词说了。   温家家教森严,生日宴亦不免沉闷。   但如果只是沉闷倒也是好事。   温言嚼蜡般吃着菜,心中默默倒数。   果不其然,温昱刚才嘲讽失败,温朗就又冲了上来,还一下就是重锤   “小言,听说你在谈恋爱?”   一句话,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温石老爷子平时不上网,底下人也不会专门告诉他这些,他最是震惊:“小言,是真的吗?”   温昱哼笑道:“网上都传遍了,有的说是跟余臣,有的说是跟林文琦,还有的居然说是跟蒙总。”   温老爷子的眉头顿时压了下来,放下筷子,问:“小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性情古板,自由恋爱在他看来不是不行,但靠谱的几率很低,温言的爸爸就是个明显的例子。   何况现在不只是自由恋爱,还有被人发到网上指指点点。   温言是他最看重的孙子,更是温家几十年来最优秀的Alpha,他不能让他走入歧途。   气氛凝重,温言垂着眼帘不说话。   温老爷子想了一下,试图缓和道:“年轻人向往自由,这我理解,爷爷并没有不让你谈恋爱的意思,毕竟你也大了,该成家了。如果对象是小臣那孩子,倒也不错……”   “不是,不是小臣。”温言眼眸低垂,一手放在餐桌下攥着,“也不是文哥和蒙总,那些都是谣言,是网上的人牵强附会,但如果连我们自家人也这样说,就太失礼了。”   “原来你也知道这很失礼?”温昱讥笑,“现在不止是温家的颜面,蒙总的、余家的、林家的颜面,都被你一个人……”   “网上并没有提及他们名字。”温言说。   “但谁看不出来那说的就是他们?”温昱反驳。   “我认为不必太在意网上的说法,越在意反而越……”温言耐着性子说。   “那是你认为的。”   “必要的时候我会向蒙总他们道歉。”温言有点烦躁了。   “必要的时候?什么时候?”温昱冷笑,“你还准备让这件事发酵成什么样?”   温言神色一暗,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耐。他推了下眼镜,幽冷的目光从镜片后射出来,严肃地问道:“事情根本就没有很严重,二伯父是夸大其词故意针对我吗?”   温昱一听就急了,正要反驳,温朗却抢先道:“并非针对你,只是怕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记得很清楚。”温言的语气很淡,眸中的光却锐利,“我也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记清楚。”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温朗、温昱虎视眈眈,温言虽是晚辈,气场却丝毫不弱。   “你们要干什么?”温石老爷子忍无可忍,一眼瞪过来,“自家饭桌上也打算释放信息素吗?……今天是小言的生日,都别说了!”   三人只得收敛。   温石叹了口气,看向温言,说道:“今天先过生日,等过两天找个时间,爷爷跟你好好地谈一谈。你不用紧张,如果和你交往的Omega的确不错,那……”   “我没有和omega交往。”温言果断地说道。   焦躁感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出来,生日不生日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温石一听便不可思议了,“什么?不是Omega?小言,那跟你谈恋爱的是Alpha?还是Ba?”   温朗与温昱心中暗自发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就在这时,正厅大门突然打开,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温言扭头一看,立刻站了起来,惊讶唤道:“爸爸?!”   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所有目光同时望向门口,管家上前示意温宁脱下外套,温宁却表示不用。   他的脸色很冷,冷得不带任何情绪,目光也极其冷漠,仿佛这间屋子里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温言,你最近究竟在折腾什么?你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还清楚吧?”   与温朗如出一辙的话,实际的含义却截然不同,这只有温言能听懂。   “我知道。”温言少见地紧张起来,“爸爸,我知道的……”   “我看你一点儿也不知道。”温宁说,“否则我会专门过来提醒你?”   温言的手攥紧了,他明明尝不出任何味道,但是此刻,他明白了什么叫苦。   “所以今天爸爸过来,只是为了提醒我这件事?”温言怀着最后一丝期望问。   温宁将那期望无情地毁灭,厌烦地反问道:“不然呢?”   “你在说些什么?今天是你儿子的生日!”温老爷子生气地一拍桌子。   大厅陷入沉寂,唯有数人交错的呼吸。   温言的视线来回飘忽,他很想好好地看一看温宁,却又发自内心地不敢。   半晌过后,温宁突然说:“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温言,你好自为之吧。”接着扭头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顿时,宛如被钢索扼住了脖颈,温言呼吸困难,浑身发起抖来。   从小到大,他受到过许多创伤,体验过许多疼痛,但是没有一种比现在更深。   他还经历过许多其他的难处,譬如工作的压力、权力的斗争、恶意的攻击,但那些对他来说都是浮云,在这世上唯有一样东西,能令他瞬间崩溃,无论如何都难以伪装遮掩。   “爷爷,我、我不太舒服,先上楼呆一会儿。”   不等温石同意,温言匆匆离席,像逃难一般上楼,躲进自己曾经的卧室,彻底反锁上门。   十六岁前他一直住在这里,有佣人们每天打扫,这里洁净如昨,所以他一走进来,小时候的事情便纷纷过电影般重现   “爸爸,我不疼。”   “只是有一点点难受。”   “明天就会好的,我不怕。”   “你不用和我一起睡啊,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睡。”   “谢谢爸爸,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小时候,他几乎每晚都独自躺在这张床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类似的话。   这些是他很想很想回答的问题,只可惜他的父亲从来没有问过他。   后来有一天,温家有客人来访,大伙儿围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说笑,场面热闹极了。   沉静的少年温言耐不住好奇心走过去,惊讶地发现原来地毯中心竟有一个小婴儿,白嫩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微卷的头发,还咿咿呀呀地扭着身子到处爬。   少年温言不自觉地笑了。   “他好可爱。”   闻声,婴儿的Omega母亲看过来,温柔地笑道:“原来是小言啊,你也喜欢弟弟吗?”   少年温言认真地点了点头。   母亲便把婴孩抱起,示意温言坐下,捏着婴孩的小手给他俩做介绍。   “他叫小臣,今年一岁,是余家这一辈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Omega,所以大家都将他视若珍宝!……小臣你看,这是小言哥哥,小言哥哥很优秀,你以后要向他学习哦!”   少年温言愣住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听,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个小婴儿与他的母亲,看着他们脸上温柔肆意的笑容,羡慕得不知如何是好。   “叮咚”一声,温言的思绪被拉回现实。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打开,屏幕上的幽光刺激着视线,文字既模糊又醒目   陆杉:[见个面吧。]   陆杉:[我有话跟你说。] 第18章 不奉陪   约见的地点是市中心商业街,那家余臣最爱去的冰淇淋店外,这不由地令温言联想了很多   今天是陆杉辅导余臣论文的日子,想必他们一起去吃了冰淇淋;今天也是他的生日,余臣知道,或许他告诉了陆杉,所以陆杉才特意约他见面?   自小的经历令他习惯了从不特意去期待什么,但此刻,在这顿压抑至极的生日宴之后,他控制不住地期待着,期待着陆杉能让这个对他来说最为特别的日子在即将结束的时候,变得稍微有些不一样。   走出幽深的庄园长道,乘上私人空轨车,不消片刻,繁华的城市夜景出现在身下。   空轨明灭,夜灯闪烁,行人往来,无数的光影在这时间的流动中相遇、交汇又分离。   下了空轨,温言步行向约见地点,夜色中,陆杉坐在路边长椅上的身影缓缓出现,渐渐清晰   他低头分腿坐着,双手交握,双肘压在膝上,仿佛正在沉思。   笔挺的西装修饰了他高大的身体,露出的脖颈、手腕、脚踝充满力量;斑斓夜色映照着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神色沉稳。   他是个极为出挑的Alpha,更是对温言来说,这世上独一无二的Alpha。   “你找我。”   温言停在陆杉腿边,低头淡淡微笑。   他努力掩盖着之前的不快,然而私心来说,他又想让陆杉看出,再关心他一句“你怎么了”。   可惜没有。   陆杉只是抬头看着他,像是刚从失神中走出来一般茫然了一下。   温言微感遗憾,不过也没关系,原本他需要的就不多,只是这样在路边并肩坐着,闻着那抹森林清香,随意说说话,亦称得上良宵。   “你今天和小臣来这里了?”他笑着坐在陆杉旁边,靠上椅背,一腿架起,身体微侧。   “嗯。”陆杉心不在焉地说,“原本不想来,不便拒绝罢了。”   温言的笑意深了。   这样的话令他下意识地满足,但理智还是让他认真地劝说道:“小臣的确是有些娇纵,但他的内心其实很单纯,像个孩子似的,人也善良可爱,相处起来非常轻松。而且他还非常上进,并没有因为出身世家就好吃懒做。”   “既然这么好,你自己干嘛不要?”陆杉突然说。   温言一愣,表情有点莫名。   陆杉看着前方,目光深沉,“温言……不,温总。”   温言笑容收起,眉心轻轻地拧了起来。   “你让我辅导余臣写论文,实际上是想撮合我和他,是吗?”   温言的眉头登时猛地一皱,他压下急切,尽量冷静地梳理了一下线索,问:“是小臣说的?”   “别管是谁说的,你只说是不是。”   顿时,温言吃惊地近乎失笑,抵触的情绪从心底升起,一天内累积的烦躁变本加厉,再次蠢蠢欲动。   “我说了你就信吗?”他的语气开始变冷。   “嗯,你说了我就信。”陆杉仍未察觉,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   温言冷笑出声,声音也提了起来:“当你决心问我的时候,难道不是已经预设好答案了吗?那问我又有什么意义。”   陆杉:???   温言总是这样,时不时就会说出一句极其跳跃,又极能一瞬间点燃人心火的话。   陆杉的双手握在一起,指节一下一下地捏着,他垂下眼帘,努力克制着情绪,不料温言却首先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目光幽深,语气急切。   “没错,如你所想,我是要撮合你跟小臣,因为只要他喜欢上你,自然就不会再来烦我了。陆总也说过要帮我解决感情问题的困扰,总不能只是送送花这么简单吧?”   “温言?”陆杉发觉不对,连忙站起来。   夜色逆光中,温言的脸上挂着凉薄的笑意,镜片后的双眼泛着血丝。   “陆总是不是觉得看错我了,后悔了?”他别过头,冷笑道,“老实说,我这个人的确是一旦沾上就很难再甩掉的,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温言插在裤兜里的双手颤抖着,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正在走向这一天里崩溃的顶峰,他很想控制,可是他已然做不到了,他几乎是凭着下意识在说话做事。   “温言!”   陆杉上前拉他,手刚碰到衣袖,温言就像触电一般猛地撤开了——他不想再影响到陆杉,但在陆杉看来,这个动作却意味着抗拒和鄙夷。   “算了吧。”温言说,“我们那个可笑的合作到此结束,它原本就是你的一厢情愿,现在我不想奉陪了。”   陆杉:!   温言转身就走,陆杉大步去追,现在的情况明显非常不对劲,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斑斓的街灯飞速倒退,两个高挑的身影前后穿行,一路来到空轨站点的私人约调区。   温言压低声音说:“不要跟着我。”   陆杉左右看看,不远处聚集了不少等空轨的人,的确不好就在这里继续对话。   温言的私人空轨车很快就到了,也是定制款,银色车身简约流畅,车门处同样镌着一小只银粉色的兔子。   看到那兔子,温言猛然反应过来,说:“明天你要来开例会是吧?”   陆杉一愣。   “抽空来我办公室一趟,抱枕还你。”   陆杉:……   空轨车放下旋梯,温言快步登上,沿着规划的轨道离开,由始至终没有看陆杉一眼。   陆杉站在原地,对着茫茫夜空,内心无比茫然:他究竟又做错了什么?   温言一到家便浑身疲惫地坐在了沙发上。   今天发生的一切,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和表情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重演,他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扼住,疼痛而几近窒息。   他又倏然站起,走到餐厅打开酒柜,随便拿了瓶什么出来,看也不看,打开就喝。   他平时基本不喝酒,因为喝不出味道,身体也受不了酒精的刺激,酒柜里的收藏都是别人送的。   所以他很快就喝上了头,满脸通红地倒在沙发上,双手发抖,额头布满汗水。   又片刻后,他勉强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撞进洗手间,跪在马桶旁边呕吐。   天旋地转,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无数个念头缠绕着他。   今天他二十六岁了,过去的二十六年里,他一直拼了命地坚强,拼了命地不在意。   伪装是非常可怕的东西,时间久了,不仅能骗过别人,更能骗过自己,以致于他实在撑不住了,偶尔一次想要依靠想要倾诉,竟还会对这样的自己心生鄙夷和厌弃。   酒精强烈冲击,意识逐渐混乱,他缩在墙边摸出手机,颤抖着点进通讯录。   隔着泪水,屏幕最上方的两个名字非常模糊,但同时又清晰地刻在了心里   爸爸和陆杉。   他看了很久,努力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勇气。   ……   无论这一夜如何漫长,黎明的曙光终将将黑暗驱散。   这一夜,有人酣甜入梦,有人彻夜劳作,有人纸醉金迷;有人喜悦至极,有人精神恍惚,有人悲痛不已。但当晨光再现,新的一天开始时,大街小巷角角落落,无论是谁,只要他还活着,便得重整旗鼓再次上路,用尽力气向前走去。   温言亦然。   他的酒醒了,他将一塌糊涂的家里和自己收拾干净,像往常一样在九点钟准时走进办公室,没有人知道他发生过什么,因为他依旧微笑着。   助理可能是迟到了,人不在,工位整洁,办公系统也没有开。   温言便自己去开,手指碰上触屏,系统发出“滴”一声启动音,接着又“嘭——”地发出巨响。   头顶礼花炸开,各色闪光彩条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落,覆盖了地上、桌上以及温言的身体。   “温总生日快乐——!”   兴奋而熟悉的声音大喊道,办公室外,宋宋推着个堆满了礼物的大推车,在他身后是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大家笑着挤进来,挤不下的就在门外站满。   “祝温总生日快乐!”员工们拍着手齐声说。   “温言,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温言满心震惊,更加意外地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通往生活区的侧门打开,蒙楝推着蛋糕塔向他走来,一向威严的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蒙总?!你们……”   虽然在做梦这种话很老套,但他真地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温总惊喜吗?这是由蒙总发起,大伙儿共同为你准备的!”宋宋开心地说,“快来收礼物吃蛋糕吧!”   ……   办公室外,人群最外层,陆杉一手插在裤兜里,颇为恍惚地站着。   “今天是温总的生日?”他拉过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询问。   那人正沉浸在气氛里,随口答道:“不是今天是昨天!但昨天是休息日,温总应该会和家人或是男朋友一起过,所以大伙儿就把庆祝推到了今天,给他多一个惊喜!”   陆杉:!   昨天……   昨天他们……   昨天居然是温言的生日。   看着被围在远处的那道身影,陆杉强烈地愧疚与自责,而在那愧疚与自责之中,还有一些东西尚且不太鲜明,却令他觉得很痛。 第19章 害死我   “太惊喜了,我真没想到……”人群中心,温言又意外又感慨地笑着说,“谢谢蒙总,谢谢大家,我很开心,我们一起吃蛋糕吧。”   他走向蛋糕塔,蒙楝跟上来,伸手帮他摘去沾在身上的礼花彩条,举动自然而亲近。   “劳烦蒙总。”温言侧身微笑,接着不动声色地回头道:“宋宋,你也来帮忙,”   “……啊?”宋宋一愣,推了推眼镜上前。   就这样,温言四两拨千斤,将蒙楝营造的若有还无的暧昧彻底化解,大庭广众之下,蒙楝只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走到一旁去拿切蛋糕的刀,递给温言。   温言道谢接过,从最上层开始,切下的第一块给蒙楝,然后一块地一块传给宋宋,由他分发下去。   最后一块留给自己,他笑着用小叉铲起奶油,放入口中品尝片刻后,认真地说:“很甜,很好吃,但要控制一下,否则该超重了。”   大伙儿都笑了,边吃边聊起来。   陆杉站在茂密人群的最外圈,也分到了一块蛋糕,但却只是拿着——温言的话让他心里很难受,无论什么美味都吃不下了。   “温言,你上任刚满一年,又正好赶上生日,不如开个宴会吧?今天这一场实在太简陋了。”蒙楝提议道。   大伙儿兴致勃勃地附和,温言一愣,有点抗拒地说:“我不太喜欢那样的场合。”   “正因为你不喜欢,所以才拖到了现在,何况很多事不能只看喜不喜欢,而是要看有没有必要。”蒙楝说起正事时十分老辣,“用简单的方式解决复杂的问题……你明白我的意思。”   温言垂下眼帘,没错,他的确明白。   C星政务系统的高层里,他最年轻,平时只管做事,手段又雷厉风行,难免与一众长者产生隔阂。   而且最近关于他的流言不少,他的形象、温家的形象多少有些受损,虽然那些大多是固执刻板的偏见,但他毕竟坐在这个位子上,终究不能过于洒脱。   蒙楝是在提醒他。   “好的蒙总,我知道了,我考虑一下。”温言诚恳地说。   “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嗯。”温言端着蛋糕倚在办公桌上,低头笑了。   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温言便又说了些感谢的话,然后就结束了这个简短的聚会。   他亲自送蒙楝从人群中离开,回来的时候众人已然投入工作,办公场所井然有序,一如往常。   他在办公室外看到了倚墙抱臂的陆杉。   他的目光极短暂地一滞,脚步却未停,感觉到身后的陆杉主动跟进来了,便按下关门键,进入生活区,取了兔子抱枕出来,伸手递向陆杉。   陆杉站着不动,只是看着他。温言便将抱枕放在桌上,侧身说道:“你拿走吧。”   陆杉的手在裤兜里攥紧又松开,他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但又实在组织不出一个恰当的语句。   憋了半晌,他终于问道:“你气色不好,昨晚没睡?”   温言抱臂靠在桌子上,视线透过镜片垂向地面,说:“陆总,我要工作了。”   “温言……”   “我今天很忙,麻烦你先出去吧。”温言推了下眼镜,顺手捞起抱枕扔向陆杉。   陆杉不得不接住,不得不暂且退避,说:“那行,我不打扰你了,晚上再找你。”   温言不置可否,抬手按键,办公室门打开,陆杉夹着半人高的灰色毛绒可爱兔子抱枕走了出去。   画风极不和谐。   所有人莫名其妙地看着项目承接方的陆总,空气里写满了尴尬。   “温总让我帮他扔掉。”他实在受不了了,理直气壮地撒谎道。   当晚,陆杉决定向温言道歉。   虽然关于为什么要道歉这一点他始终没太想明白,但潜意识却告诉他是一定要道歉的,就算仅仅是因为在生日当天扰了人家的心情也该道歉,更何况他总觉得实际情况好像比这……还要更复杂更严重。   他在聊天框里郑重其事地打下了“对不起”三字,按下发送,正要编辑下一句的同时,界面上亮起一行无情的提示   [对方还不是您的好友,请先发送添加好友请求。]陆杉“唰”地站了起来。   ??????!   拿着手机的手抖了,盯着屏幕的眼花了,心头有无数句脏话如万千空轨车呼啸飞过。   第二天黄昏,陆杉一下班就赶到央城大学,把余臣叫出来劈头盖脸气急败坏一顿数落   “你害死我了你知道吗!你下次再有奇怪想法的时候能不能先求证一下!说得信誓旦旦,你不是最了解他了吗?!”   他现在彻底明白了,所谓“温言撮合他们俩”不过就是余臣这神经兮兮的小Omega追人失败后的胡思乱想罢了,这种蠢到家的念头,他居然还半信半疑了!   难怪温言会生气。   不过温言也是,解释一下就好的事情,他居然痛快地承认了,什么别扭脾气!   陆杉终于将憋了一天一夜的怒火发泄了出来,可怜余臣被吓了一跳,站在校门口仰头看着他,半晌才从怔愣中反应过来,瞬间跳脚。   “你这个Alpha究竟怎么回事,就没有一次可以好好说话!”他从陆杉的言语中听出了大概,自己也生起气来,“我都叫你不要去问了你偏要去,那后果你就自己承担啊!凭什么怪我!”   接着他慢慢反应过来,神色一变:“你是说,小言哥并没有要撮合我们的意思?”   “是啊!”陆杉气得双手叉腰,像头咆哮喷火的巨兽,“别自作多情了!你亲爱的小言哥不仅不喜欢你,更根本一点儿也不在意你以后会不会有人要!”   余臣一愣。   温言生日那天,他一如既往地赶在零点发了祝福,又询问要不要陪他一起过——他有想过温言大概率会跟正在交往的Omega一起过,但他又不甘心,毕竟以前他经常跟温言一起过生日,而且他但凡提出邀请,温言就会顾及他的面子,要么答应,要么委婉处理。   但那天温言却拒绝了,拒绝得十分干脆利落,还嘱咐他要按照原定计划,好好地跟陆杉讨论论文。   他的心顿时就乱了。   内心深处冒出苗头的念头疯狂生长,他径自假想起来,然后钻到了牛角尖里,竟然越想越觉得有理。   现在他终于冷静了,理智了,更被陆杉的话戳中了死穴,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那、那又怎样,就算我一辈子都只能单方面地喜欢小言哥,我也心甘情愿!因为、因为他是不一样的,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他……”   余臣难过地喘了几口气,跑到一边人少偏僻的墙角下,背对着陆杉,低声讲了起来。   “我是Omega,从小全家人都宠着我,我每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以为我的一辈子就是这样了,直到有一天小言哥问我真正想做的是什么,我才恍然明白过来,那些顺遂优渥的生活不过只是精致的假象,活在那假象里的我,虚有其表,日久天长,只会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陆杉一怔。   “所以我好好地去想了,想了很久很久,最后终于想到了。余家掌管C星的军火业,那我既然也是余家的一份子,就也应当为家族出力。我想学军事,进最好的学校,可那对Alpha来说都很难,何况是从小娇生惯养的我……家人嘴上支持,但实际上总对我说随便试试就好,不要太努力,不要太辛苦,考不上也没关系。第一年我果然没有考上,我好难过,就想要放弃了……”   余臣的眼眶红了,这些话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就算是温言也没有,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对着陆杉这个并不熟悉的,甚至还有些讨厌的人,他竟然控制不住地想要倾诉。   “是小言哥把我拉了回来,他对我说考不上一定有原因,但绝不是因为我的性别!他说Omega不比Alpha差,至少他不那么认为,他说他希望我能成为一个令人刮目相看肃然起敬的Omega。”   “他明明很忙,但一有空就辅导我鼓励我,说纵然失败,但只要我愿意就应该一直努力下去,因为直面并接受自己的弱点并不软弱,逃避和放弃才是真正的软弱!”   陆杉:!   “第二年,我终于考上了,我是因为小言哥才考上的,我能成为现在的我,都是因为有小言哥……”余臣使劲儿揩了下眼角,“所以无论他怎样对我,我都、都……”   陆杉没能再听进去。   他恍然想到了第二次易感期,那个坐在温言家次卧里的晚上。   那时的他因为自己本能的渴望而强烈地矛盾着,他甚至不敢面对温言,只能借助通讯工具逃避一切。   想必那时,温言心中一定充满了对他的鄙夷吧。 第20章 没机会   央城思源私人医院,院长办公室。   温言来找林文琦做了一套详细的体检,之后又按他的建议重新调试了内植的Alpha信息素模拟器。   模拟器设计精密,调试过程复杂而漫长,足足两个小时之后,他终于拆掉了器械,吁了口气从检查床上下来,系上领口袖口,去卫生间将自己重新打理了一遍,出来坐在办公室外间的椅子上。   从小到大,类似的流程他走了无数遍,早已倒背如流如家常便饭,但他依旧不喜欢,也不习惯那种先任人摆弄再等候审判的极为无力的过程。   治疗室内,林文琦收集完数据,拿着报告出来坐在温言对面,表情谨慎严肃而略含忧虑。   总是这样。   温言想。   十多年了,他几乎没对他露出过别的表情,就连告白的时候都是一副苦大仇深责任重大的模样。   或许正是因此,他们这一辈子才只能是朋友。   “我的情况又变差了?”温言笑着问。   “你能主动来我这儿,想必心里是有数的。”林文琦嗔怪道。   “我没有什么症状。”温言说,“只是因为最近的作息和情绪都不太好,有点担心罢了。”   “你以前一向是什么都不在乎的,现在居然会自己吓自己了?”林文琦意外地说道,“是因为谈了恋爱,所以心态变了?”   温言一听这话,立刻低头抚额。   “作息和情绪为什么不好?吵架了?”林文琦又问。   “不提这个可以吗?”温言的语气很淡,语调平和,语速也很缓慢,但耐心已经来到了承受的边界,林文琦听出来了。   “好,抱歉,说回你的身体吧。”他立刻认怂,翻开报告,边看边说,“你的状况是不能够简单地用变好或者变差来定义的,的确,最近的数据波动比较大,但仍然在可控区间内,从长线来看,这可以算作一个偶尔且正常的起伏,但同时也要去寻找影响因素,找到以后,根据具体情况,考虑是否加以干预。”   “那现在找到了吗?”温言轻轻抬眼。   林文琦犹豫了一下,随即表情郑重,说:“如无意外,就是你不想提的那个因素。”   温言:……   “这次的报告比上次更加明显地证明了,你的确正在受到一股强大的Alpha信息素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是身体和心理双重的,至于影响的结果是正向还是负向,现在还不好说,但有一点很确定。”林文琦认真地推了一下眼镜,看着温言,“你不能被他标记,风险很大。”   “什么风险?”温言平静地问。   “无法继续维持Alpha的性别表象,被压制多年的Omega信息素彻底失控,进入长时间的发情期,身体失衡,功能紊乱,出现并发症……”   “然后死掉?”温言一脸漠然。   林文琦心中一滞,顿了片刻,缓和道:“当然,也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我说的只是最严重的情况,提醒你不能冒险。”   温言垂头,片刻后淡淡一笑,说:“不会的,没有这个机会了。”   林文琦怔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温言,怀揣着一丝脆弱的希望问道:“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温言却摇摇头,明显不想多说,转而突然严肃起来,“文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林文琦登时有点紧张,坐正身体道:“你说。”   温言垂下眼帘,一边整理衣袖一边开口道:“我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毫无征兆地倒下,然后死掉?”   林文琦心头猛地一紧,急切地倾身:“为什么这么说?哪里不舒服吗?”   温言摇摇头,脸上仍挂着笑,“没有不舒服,胡思乱想罢了,正巧刚才说到这里,就顺口问一下。”   林文琦暂时放了心,然而面对这个问题,他的无力感不比温言少,这么多年了,他也无数次想过,温言的未来究竟会如何。   “我不知道。”最终他只能这么说,他低下声,觉得自己无能极了,“我不能预计,只能尽量地去控制和避免……”   “我明白了。”温言点点头,语气轻松起来,“文哥你不要这样,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我不想你再为我自责。”   林文琦顿时动容。   温言如春风般毫不介怀地微笑着,又说:“如果真有那一天,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有些时候我甚至不愿考虑后果,只是任性地希望自己能变回Omega,有副作用有并发症都无所谓,因为像现在这样虚假地活着实在是太累了。”   ……   回去的路上,温言一直想着林文琦送他出门时说的那句话   “谈恋爱如果太辛苦就算了,你喜欢的人不一定会永远在你身边,但总有人会,无论是以怎样的身份或方式。”   这话听来很有道理,但转念一想似乎又有问题,但接着再一想又好像真地正确得不能再正确。   ……   “温总回来啦!”   走进办公室时,助理站起来,用灿烂的笑容和快乐的语调迎接他。   “嗯。”温言点点头,笑着说,“宋宋好。”   “嘿嘿嘿温总好!”助理快步跟进来,“有几件事要跟您汇报一下。”   “好啊。”   聊起工作,温言的心情不由地好多了。   谈完以后,他看着助理,皱眉道:“你为什么每天都是一副热情洋溢充满活力的样子?”   助理顿时脊背一凛,面露紧张。   温言连忙笑着解释:“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觉得你的生活里好像从来没有烦心事,有点好奇。是因为感情美满的缘故吗?”   助理一听,不由地松了口气,认真地说:“才不是咧!其实我也有烦心事,而且多得不得了!感情更加不能说是美满!”   “嗯?真的吗?”温言一脸意外。   “真的。”助理摊了下手,说,“因为我是平平无奇的Ba呀,不想默默无闻,就要比Alpha和Omega付出更多的努力,但有许多事光靠努力是没用的,比如感情!”   温言心中一动,暗道没错。   “我以前也自卑过,毕竟一个再普通不过的Ba暗恋一个光芒万丈的Alpha,怎么看都是炮灰啦。”助理耷拉下脸,但很快又笑起来,“不过后来我想通了,炮灰就炮灰吧,体验过就好!所以我才不管他和别人怎么看我,我就使劲儿在他面前出现,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就说是,他嘲笑我自不量力,我并不觉得,那尴尬的就是他了!结果不久后他就很傲娇地慢慢凑了过来,哈哈哈!”   温言微笑起来。   “不过在一起之后还是有很多问题,就算结婚了问题也依然不少,比如现在,他家里人都想要小孩,可是我又生不出来。”助理愁眉苦脸地说。   “男性ba有一定几率……”   “嗐,这个几率现在对我来说还是零。”助理晃晃脑袋,“不过没所谓,我都想好了,只要我们两个人坚定,别人的想法我就一点儿也不在乎,但如果他动摇了,那我就立刻离开!”   “不会伤心难过吗?”温言蹙眉。   “必然会,可是这是最好的办法,除了坦然接受,又能怎么样呢?”助理认真地说,“我知道自己很渺小,很多结果我无法决定,那我就只要当下,只要正在经历的一切都出于我本来的想法,期待结果却不执着于结果,这样即便有落差有失败,但却不会有遗憾,那也自然就会快乐。生活也好感情也好工作也好,都是一样的。”助理用力握了握拳,“回过头来看的时候,每分每秒都很宝贵,我才没时间陷在不好的情绪里呢!”   温言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思索,片刻后十分赞同地点头道:“说得对。所以宋宋一点儿也不渺小,相反还非常厉害。”   “嘿嘿,而且有了这样的心态之后,做事反而常常会有意外之喜。”宋宋侧过头凑近温言,一手捂住半边嘴巴,神神秘秘地说道,“譬如现在就是我的Alpha整天疑神疑鬼担心我要跟他离婚呢!”   温言噗嗤一笑。   突然之间,他的内心敞亮了。   一直以来,他虽然也有“什么都不要在意,只为了自己的想法去努力”的念头,但却跟宋宋的内驱力不同,宋宋的出发点是乐观豁达,而他靠的是执着,甚至是执念。   也正因此,他会更加容易受到摧折。   但似乎真地没有这个必要。   正如宋宋所说,每分每秒都很宝贵啊。   “宋宋。”温言想通了,吩咐道,“按照上次蒙总说的,帮我准备宴会吧,补过生日或是补过上任一周年纪念日,什么理由都行。”   “嗯嗯好的!”宋宋干劲儿十足地点头。   “开放记者入场,但是数量有限,让他们先报名,到时我来挑选。”   “啊?……哦。”   宋宋有点愣。   按理说生日宴会和上任纪念宴会都是私人性质的,请记者来干嘛呢?   完全猜不出上司的意图,宋宋只好又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第21章 是你吗   一周后,陆杉与宋宋碰头讨论空轨优化项目实施过程中的细节问题,温言仍然不在。   他耐着性子说完正事,终于得以发问道:“温总又出去了?”   “嗯。”宋宋点点头,“去找蒙总汇报工作。”   陆杉琢磨了片刻,别开目光,尽量不经意地说:“是蒙楝找温总,还是温总主动去的?”   “有区别?”宋宋一脸迷惑,接着警觉地推了下眼镜,“陆总称呼起C星的高层总是很随意,是因为你不是C星人吗?”   陆杉一笑,说:“不,我是C星人,只是后来搬迁了。”   “哦。”宋宋也笑了,却不是平时没心没肺的模样,而是有点八卦,有点意味深长,“上次是余小少爷,这次是蒙总,陆总很关心和温总亲近的人呢。”想了想,笑容放大,“也很关心温总!”   陆杉:……   宋宋若无其事地整理着文件,又说:“不过也是,温总最近状态不太对,的确应该好好关心一下。”   陆杉立刻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没有任何异常。”宋宋摊手,“只是我对他的气场和身边氛围的感觉,以及一些蛛丝马迹,比如上周突然跟我聊生活,问我为什么每天都很高兴,还有啊,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温总的男朋友好像突然消失了。”   陆杉:……   宋宋煞有其事地分析起来:“一开始那么张扬,搞得全网皆知,但突然就没下文了,之前温总过生日也没听到任何风声,而且大伙儿给温总庆祝的那天,他的情绪明显很低落。我想恐怕是……吵架了?甚至可能是分手。”   一把大刀悍然插在了陆杉的心上。   “温总应该是第一次谈恋爱,一定很难过,但还要每天装作没事,哎。”宋宋伤感地唉声叹气,“我听说温家对此不满,特地把温总叫回去审问了,温家的氛围可是相当恐怖!”   “难怪他自己住在外面。”陆杉喃喃道,接着突然反应过来,古怪地看着宋宋,“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宋宋是温言的第一助理,业务能力强,亦相当忠诚牢靠,理应不会随便议论上司的私事。   不料宋宋又推了下眼镜,理所应当地说:“因为陆总你和温总的关系很好啊,所以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劝劝温总,让他尽快好起来。”   陆总:!   “我、我什么时候和他关系好了?你怎么看出来的?”陆总脸上有点烫。   “真的?”宋宋笑着问。   惊觉自己居然被诈了,陆杉强行挽回道:“我是问你有什么证据!”   “还是没证据。”宋宋仰头想了一下,“依旧是感觉和一些蛛丝马迹。”   陆杉皱眉:“什么蛛丝马迹?”   “很难概括,就是一种非常微妙的东西,大约是因为我几乎每天都在温总身边,所以可以察觉到。”宋宋笃定地说。   陆杉心说当助理真是埋没你了。   “哎呀算啦,不说这个了,反正如果我想对了你就瞅机会劝一劝温总,想错了应当也没关系吧,陆总你也不是长舌的人。”他走向一边的资料柜,“周末的宴会,陆总给温总准备了什么礼物?”   “什么宴会?”陆杉莫名其妙。   “你不知道吗?”宋宋茫然扭头,“就是温总生日并上任一周年的纪念宴会啊,我还以为大伙儿都知道了……我这就把邀请函给你。”整个头伸进柜子里去翻找。   片刻后。   “咦?怎么没有呢……明明都在这里啊。”   他把资料筐抱着搬出来,往桌上一倒,版式优雅的深蓝色邀请函“哗”地铺开。   陆杉跟他一起找,找到了蒙楝的,余臣的,林文琦的,以及C星高层各大家族的,但就是没有他的。   “不可能啊。”宋宋挠挠头,“我亲自拟的名单,是有你的。不会是制作漏了吧?”   陆杉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亲自拟的名单,温总没插手吗?”   “他有过目,不过一般这种事他都不会有意见的。”   陆杉想明白了,抱臂道:“那可不一定。”   宋宋蹙眉。   他听懂了陆杉的意思,但却不相信,好端端的,温言为什么会不让陆杉参加宴会呢?   “我看看。”他不死心地掏出手机划拉,“当时温总看完给我回复了邮件,我心想不可能有什么改动,就直接转给宣传了,他们……”   话音戛然而止。   他抬眼看陆杉,再低头看屏幕,震惊地发现,那张他做的按姓氏笔画排列的拟邀请人名单上,本该有陆杉名字的地方,现在什么也没有。   他又在屏幕上使劲儿戳了戳,编辑记录里,温言删除的历史赫然在目。   宋宋:!   “宋大助理,工作可不能想当然啊。”陆杉站起来,自嘲地耸了下肩。   宋宋:……   “你是哪里惹到温总了吗?”他不敢置信地问。他总觉得他们的关系是很好的,难道他感觉错了?   “或许吧。”陆杉叹了口气,走到窗口,侧身向下看。   当晚,温言工作结束后不想回家,开车兜风亦觉得累,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去余臣最喜欢的那家冰淇淋店坐坐。   最近他想通了许多,市中心的繁华喧闹更令人不暇他顾,即便他坐的窗口一眼就能看到上次和陆杉争执分别的街边长椅,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他照旧点了玫瑰巴菲,虽然吃不出味道,但仍有醇厚的奶油、漂亮的造型值得认真品尝。   像多数年轻人一样,他把手机放在桌上,在属于自己的轻松时间里随意浏览。   “叮咚”一声,小窗口弹出一个问题   “是你吗?”   温言茫然,点进去一看,心头微滞。   先前陆杉在网络搜索上提问的时候,他一时兴起便注册了一个名为W的账号回复了一条。而现在,那个题主L,也就是陆杉,居然私聊他了。   他猜到w就是自己了?   思索片刻,温言回了个问号过去。   不多时,对方发来消息   “如果是你,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如果不是也没关系,毕竟都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温言的心绪沉了下去。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斑斓浮华的夜色,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带任何情绪地想,陆杉并没有做错什么,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会生气?陆杉又为什么要道歉呢?   仅仅是因为信息素的相互碰撞导致双方的情绪受到了影响吗?   恐怕……不尽然吧。   ……   办公室里一片黑暗,陆杉独自坐着,手机发出一点幽光。   他盯着那幽光,等待、失落,许久之后,眼睛都痛了,那点幽光终于发出了更强烈的一闪,一行字出现在他的面前   “无需道歉,你没有错,错的是我。由始至终,我关心的只有我自己的心情。”   陆杉:!   他的手几乎颤抖了,脑海也乱成了一团,他拼命组织着思维和语言,系统却突然跳出提示   用户不存在。   心骤然一缩,再点进去看时,界面一片空白,对方已经注销了账号。   ……   他的呼吸在寂静中渐渐急促,清晰可闻。   冰淇淋店里,温言收起手机,起身离开,走入人流熙攘的街道。   头顶空轨的柔光与星辰呼应,吃空了的玫瑰巴菲玻璃杯被他留在了原地。   深夜,城市陷入安眠,长街空无一人,陆杉独自走来,坐在冰淇淋店外的长椅上,高大的身躯孤独而单薄。   他细细品味着不久前一闪而过的对话,终于明白了,温言说得很对。   但由始至终只关注自己心情的,又何尝只是温言一个?   当初,突发易感期的他交代在了温言手里,为了不再尴尬,为了还上人情挣脱负罪感,他主动提出了那个假扮情人甚至结婚都可以的可笑办法。   第三次易感期时他重蹈覆辙,又为了回到所谓的正轨,他对温言说了很多生硬的话,让他远离他。   到了今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道歉,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因为只要温言接受了道歉,他的心里就好过了,他就又能变得纯白干净,无责一身轻。   “直面并接受自己的弱点并不是软弱,逃避和放弃才是真正的软弱!”   余臣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   这也是温言的态度。   那么,他的软弱是什么?   他又在逃避和放弃什么呢?   ……   周末黄昏,宴会即将开始。   休息室里,温言与被允许入场的三家媒体负责人开了个短会。   他看着媒体交上来的问题,什么去年总结、明年打算、想对年轻人们说的话之类,笑着轻轻挑眉。   “诸位就只想问这些?”   负责人们面面相觑,又纷纷讪笑:“温总的意思是……”   “我以为媒体都比较喜欢问有关感情的问题。”   站在一边的宋宋:???   负责人们同样一头雾水,其中一人不怕死地试探道:“温总未婚,感情问题嘛……”   “未婚,但可以谈恋爱。”温言起身向外走去,顺手把提问稿交还给负责人,说,“这是最后一次,再不问,就真地没有机会了。” 第22章 公开了   宴会在央城星际酒店三层的大宴会厅举行,当晚,除客房外的所有区域清场,以便给前来赴宴的宾客们最好的体验,温言比起往日亦是焕然一新。   私人品牌设计师为他定制了浅银灰色的礼服西装,复古的款式颇显隆重,剪裁与装饰上却刻意做了减法,突出时尚感。   头发是简单利落的湿发造型,领针、眼镜链、手表这些小配饰保持着他一贯的风格,但全部换了新款,令人眼前一亮。   他挂着微笑入场,闪光灯咔嚓迭起,宾客们投来目光,尽数惊艳。   宋宋身穿黑色西装跟在他身后,一推眼镜框,神情认真,心中无比骄傲。   “小言哥!”余臣一马当先撞上来,抱住温言的胳膊,仰起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小言哥你今天好帅!比简明光还要帅!帅好多!”   温言微愣道:“简明光是谁?”   “小言哥你忘了?”余臣目露疑惑,“我上次给你发过他的照片。”   宋宋从旁边探头,笑眯眯地提醒道:“一个明星,现在的顶流,万千Omega的梦中情A。”   “什么梦中情A!”余臣不快地看着宋宋,“不包括我!”   “嘿嘿嘿。”宋宋话不言明,只意味深长地笑。   温言便轻轻揉了下余臣的头,顺势说道:“哦,是他呀,我记得你发的照片,只是一时忘了名字。”   余臣开心了一点,又说:“小言哥你要是也出道的话他们都会吃不起饭的!”   “怎么会。”温言信步向前走,“人各有优劣,无论是谁,都一定会遇到能看到他闪光点的那一个。”   “但是小言哥身上的闪光点最多!”余臣开始闭眼吹,又拉着温言向前小跑,“小言哥你快来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宴会厅正中的展台上下堆满了礼物,宾客们迎上来与温言打招呼,余臣开始插不上话,有点委屈温言不是他一个人的了,便将温言的胳膊抱得更紧,温言只好挂着个拖油瓶来回与众人交谈。   “温言。”   蒙楝大步走来,众人纷纷让路。   “各家的执行人都在那边,过去聊一会儿吧。”蒙楝盯向余臣,示意道,“小少爷?”   余臣撇嘴,一脸不情愿。   温言只好无奈地笑着安抚:“小臣,你先去吃点东西,我等下再来找你。”   “唔。”余臣只好放手。   “走吧。”蒙楝说着,伸手虚掩在温言身后,这个动作顿时把余臣刺激得不轻,他双拳攥紧,眉毛生气地挑了起来。   “余小少爷也听说了?”   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余臣回头,发现来人是林文琦。   林文琦比温言大了八岁,此时穿着便装风衣,手中端着两杯酒,年龄与事业的双重加持,令他显得低调儒雅。   “听说什么?”余臣左右看看,温言和蒙楝走了,其他人也各自散开,周围空旷,没谁能听到他俩的交谈。   林文琦将一杯酒递给余臣,与他并肩站着,随意道:“关于小言感情生变的事。”   余臣神色微变,片刻后故作轻松地说:“哦,是听说了,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否则这种场合,那个人怎么可能不出现?”林文琦喝了口酒,“蒙总应该也听说了。”   余臣不愿与他多说,只道:“也许小言哥只是想要保密,所以那个人才不来。”   “但你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不是吗?”林文琦说,“你刚刚宣誓主权一般霸占着小言的举动,不正说明了这一点吗?但凡有一点空子,就要赶紧先钻进去。”   “你什么意思?”余臣不悦地扬眉。   “放心,不是说你不好,相反,我们几个都是这样想的。”   林文琦话未说透,但余臣明白,所谓“我们几个”指的就是他俩和蒙楝。   他们三人的心思众人皆知,没什么好隐藏的,余臣更从来没怕过他和蒙楝,便也喝了口酒,气势汹汹道:“所以你是来下战书的?可以,各凭本事吧。”   “好啊。”林文琦胸有成竹,目光追向大厅一侧,C星高层散坐的人群中,那道最为出众的身影上。   和要员们聊完,温言礼貌周全地走了一圈,将所有宾客都关照完毕,便开始接受采访。   这是公开采访,大家围聚过来,余臣站在人群最前、距离温言最近的地方,用锐利的目光将暗自蓄力的林文琦和气定神闲的蒙楝不屑地一一瞟过,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哼,他早就想好了,要在稍后的舞会上牢牢地抓住温言,今天谁也别想同他抢!   “首先谢谢赏光来参加宴会的各位长辈、同僚和朋友们,能在这样重要的时候获得诸位的陪伴,我倍感荣幸……”   宴会厅中心,温言优雅地持酒站着,用微笑的目光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媒体将预备好的问题一一抛出,温言游刃有余地回答,从容而自信地展示着他的理想、目标、计划与措施。   众人无不被这内外兼修的年轻人深深吸引与折服。   最后,掌声响起,温言微微一躬表示感谢,看向媒体,意味深长地笑道:“问完了吗?”   “那个……”媒体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要不要炸个大新闻的边缘反复横跳。   温言的侧后方,宋宋深沉地推了推眼镜,又吸了口气,终于对着其中一家媒体轻轻地抬了下下巴。   说起揣摩温言的心思,大约没有人比他更厉害。   媒体得到了授权,十分忐忑又十分期待地说:“温总,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您的男朋友……没到场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万千关注中,温言淡然地勾了下嘴角,说:“没有,忘记告诉大家了,我其实已经分手了。”   媒体:!   快!抢头条!立刻写立刻发就现在!   媒体鸡血上头汹涌澎湃,所有人亦瞪大了眼睛,余臣、蒙楝与林文琦更是不约而同地收缩了一下瞳孔,心想果然如此。   唯独宋宋与众不同,他看着温言的身影,看着他侧脸上温和的笑容,黯然地叹了口气。   “温总能否透露一下分手的原因?”媒体迫不及待地顺着杆儿爬了上来。   “性格不合。”温言简洁道。   “请问温总现在心情如何?失恋会影响到您的生活和工作吗?”一名记者问。   “当然不会。”温言笑着说,“只是一段人生体验罢了,不能说是微不足道,但也无需过分沉迷,无论来去,接受就好。”   他不抗拒回答,记者们心说这简直是太好了,于是得意忘形,越发地尖锐起来   “温总,分手是您提出的吗?”   “是和平分手吗?”   “还有没有复合的可能呢?”   “对方是哪一位?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了,温总可以稍微说一说吗?”   ……   媒体喋喋不休,温言垂下眼帘,似乎是在犹豫。   略显焦灼的气氛中,林文琦突然一步走到温言身边,一副维护架势,说:“今天问的已经够多了,这是私人宴会,温总没有必要回答所有问题,请大家给温总一些空间,先行退场吧。”   “温言是C星政务系统中最优秀的年轻人,他绝不会因为这种事受到影响。”蒙楝也走了出来,气势与威严一下就盖过了林文琦,接着又笑着说,“其实分手也可以是好事,毕竟分手之后,温言自己和其他人,都又有更多机会了。”   总执行官开口,众人必须给面子,纷纷笑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一名记者更是十分上道地说:“请问温总,你的追求者们现在排队排到哪里了?”   一时间笑声更大,温言面露无奈,心中想起了陆杉。   他也问过这句话。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   不过,都不重要了。   “哼。”人群中,余臣抱起双臂,突然开口:“要说有机会,那也是Omega的机会最大!”   众人齐齐看向余臣,有人揶揄道:“所以余小少爷也有想法是吗?”   起哄声响,余臣瞬间涨红了脸看向地面,心怦怦地跳着。   温言忙解围道:“小臣还小,不要跟他开这样的玩笑。”又看向记者们,认真地说:“你们刚才那些问题,抱歉,我不是很方便……”   “是我。”   突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断了这边的热闹。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男性Alpha从入口走来,一身深灰色礼服西装,身材高大挺拔,寸头短发利落,面孔硬朗英俊。   人们自动排开一条通路,那Alpha在注目中走向温言,目光自信坚定,下巴骄傲地微扬,左耳的黑色耳钉在水晶大吊灯下熠熠生辉。   “诸位幸会,在下陆杉,温总的男朋友。”   全场目瞪口呆,闪光灯此起彼伏,陆杉一路走到温言面前,站定后双手插兜,嘴角轻轻牵起,直视他的双眼   “我什么时候变成前男友了?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能给个说法吗?言言。” 第23章 虐狗了   央城星际酒店的大宴会厅宽敞明亮,奢华典雅,平时总是充斥着人声、音乐声、餐具酒器交错声,但现在,这里明明有许多人,却几乎是静寂的,就连画面也仿佛陷入了静止。   温言与陆杉相对站着,陆杉脸上带着意外与受伤的质询,温言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审视着他,冷光镜片后双眸深邃,宛如幽泉。   媒体摆好姿势,镜头怼脸——若非之前明确要求现场不允许拍视频,他们恨不得当即全星源开直播!   其他人的视线也像是被粘住了一般,余臣、蒙楝和林文琦更几乎是瞳孔地震。   唯一与众不同的仍是宋宋,他垂下眼帘,许多事瞬间就想明白了。   温总和陆总……原来如此。   他果然没看错!   焦灼中,温言抬手推了下镜框,淡淡地说道:“6月15号,我生日的那天晚上。”   众人一愣,接着陡然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陆杉刚才的问题,那也就是说……坐实了?   就是他!   闪光灯瞬间狂炸,记者们鸡血上头,众人发出惊呼,看着陆杉的眼神多了许多震惊与好奇,甚至有人当场掏出手机,查起陆杉的身家背景!   而余臣却万般不可置信地攥紧了双拳抿紧了嘴,林文琦则黑了脸,眉间压着,蒙楝端着酒杯故作镇静,意味深长的目光牢牢锁住陆杉。   就在这一刻,就这一句话,让他们仿佛走上了人生中最关键的一条钢丝,摇摇晃晃、颤颤巍巍,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生日那晚?”陆杉无视众人,恍然大悟又匪夷所思地说,“那不是吵架吗?怎么就分手了?我以为你只是说说气话。”   温言一听,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陆杉却是一笑。   他势要震撼全场的开场表演结束了,接下来,他所有的言行都出自于真心。   “好啦,你放心吧,我都已经想明白了。”   说着他向后撤开一步,右膝一弯,左手下降,按在左膝膝头   他单膝跪在了温言面前,脊背挺直,抬头,微笑。   温言顿时一惊,下意识退了半步,众人跟着吸气,而后大声起哄。   “我错了,真地错了,为什么错我们私下再说,现在我想请你原谅我,至少,把你所认为的分手稍微推迟一点点,可以吗?”陆杉认真地说。   温言垂眸看着他,表面仍然平静,内心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开始发抖了,尤其手抖得厉害,心也越跳越快,那声音简直震耳欲聋,好像下一秒就要敲破胸腔和耳膜了。   他不知道周围的人能不能发现他的这些异常他只知道,他曾经多次计算,更非常自信,但却从未敢想象或设计出这样一幕场景。   正如宋宋所说,坦然面对时才会有意外之喜。   “言言?”   温言许久不反应,陆杉有点急了,伸手去拉他,接着起身一步逼上,搂住他的腰。   一时喧哗四起,相机呼啸,别说记者了,遇上这种场面,是个人都会拍照的!   “原谅我吧,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陆杉低头注视着温言躲开的眼睛,声音低了些,仿佛情人间的耳语。   “生日快乐,上任一周年快乐,还有,我希望……我相信有我陪在你身边,你以后的每一天都能轻松快乐。言言,你今天实在太闪耀了。”   怀抱温暖,萦绕的森林香气浓郁又好闻,情话近在咫尺,无需理由无需思考,好听、动听,听过千万次还想听。   温言知道,他加快的心跳、呼吸、颤抖,陆杉一定都发觉了。   因为陆杉正自信地笑着,倾身低头,眼看着就要吻上来。   众人惊呼,温言连忙抬手一挡,心说好险,紧绷的精神却是被陆杉的这个举动彻底击破。   他认输了,他带着嗔怪、无奈与如释重负,低头笑起来。   “笑了?……那就是原谅我,不用分手了,对吧?”陆杉侧头看着温言,挑起垂在他锁骨上的眼镜链。   大庭广众下,这暧昧的小动作令气氛仿佛燃烧了一般,温言受不了了,双手勉强推了下陆杉,说:“你别闹了。”   “那是原谅我了?”陆杉不死心地问。   温言无奈,叹了口气,又扬眉道:“你就不会说些别的吗?”   所有人都听懂了这是默认,当然也包括陆杉。   燃起希望才不过几天的余臣、林文琦和蒙楝瞬间被判了死刑,余臣双手捂住嘴,一双大眼睛发红颤抖,崩溃地快要哭了。   “说些别的什么呢?”陆杉松了口气,拉着温言的双手,“不如你说。”   温言便随口问道:“陆总没有邀请函,是怎么进来的?”   “邀请函是什么东西?”堂堂陆总不屑地一嗤,“老实说,整个星源联盟没有哪里是我进不去的,包括……”他伸出一指,如此这般地在温言的胸口点了点。   “哦。”温言十分配合地应了一声,评价道,“很狂妄。”   “那必须的。”堂堂陆总得意地一眨眼,往远处看了看,一打响指道,“今天有舞会是吗?钢琴老师,麻烦演奏一下肖邦的《降B大调夜曲》。”   现场乐队里,钢琴家闻声抬指,温言却道:“不,还是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吧。”   陆杉笑起来,以只有对方才能读懂的默契目光看着温言,说:“那就都要,不过可以听温总的。”   于是钢琴家起手、落键,空灵的音符如名贵的珍珠一颗颗跳落。   陆杉牵着温言来到场中,撤开脚步躬身邀请。   华丽的大宴会厅里,两道穿着西装的修长身影舞步轻动,优雅而潇洒。   ……   宴会结束后,宋宋高效地疏散了人群,并将媒体彻底隔绝,保证温言安全离开。   陆杉陪着温言走专用通道,一路无话,唯独脚步声在空旷无人的环境里回荡。   通道走出来是个偏僻角落,周围夜色深沉,头顶星光璀璨。   二人相对站着,长久沉默,气息交换,空气中填满了某种呼之欲出的因子。   仿佛经历了刚才那一场以后,单独相处反而比人多的时候更显拘束。   目光触碰又倏而分开,陆杉有点紧张地问:“你现在要做什么?”   “当然是回家。”温言淡淡地说道。   “怎么回?”   “空轨。”   陆杉犹豫片刻,道:“不坐空轨了,我送你吧。”   于是不久后,温言也见识到了陆杉的车,同样是定制款超跑,却是与他截然不同的大红色,车身造型也更加大胆,喧嚣、骄傲,一如它的主人。   温言坐在副驾驶位,一路上人声沉默车声轰鸣,疾驰着到了目的地,陆杉停车,长臂一伸,从座位后方拎起个东西,随手抛到温言怀里。   不轻不重的力道,温言定睛看去,心头忽一颤动   是那个兔子抱枕。   他看向陆杉,那家伙已经趾高气昂地开门下车了,温言无奈而笑,单手抓着抱枕,也下了车。   他走在前方,进楼、乘电梯、过走廊、打开家门。   陆杉紧随在他身后,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进门之后更是十分自觉地换鞋脱外套。   温言默认了他自作主张的一切,将抱枕扔在客厅沙发上,随口道:“折腾了一天,我去洗个澡。”   陆杉便坐在沙发上,单手随意地搂着抱枕,目光随着温言的身影来来回回。   很快,浴室水声响起,陆杉的双眼失了焦距,只无目的地眨着。   半个多小时后,温言穿着深蓝色丝质浴袍出来,并未看陆杉,也未有招呼就又走进了主卧,并且关上了门。   陆杉有点坐不住了。   他吸了口气,起身走过去,发现主卧的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其中传来衣物的轻响。   他推开门,室内灯光温暖柔和,温言站在床尾,刚刚换好分体居家服,脱下的浴袍正凌乱地堆在床上。   他并没有对陆杉的突然闯入表示意外,只是一边自如地整理袖口一边扭头看过去,问:“有事?”   陆杉没有说话,他沉默着走进来,走到温言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双手按肩、推下。   始终提着的那口气终于被缓缓地吐了出来。   光线昏暗,两人的面孔失去了分明的线条,变得模糊而温软。   “你要干什么?”   温言平躺着,头发微湿,没戴眼镜的脸上表情平静,只是眼尾蕴着隐约的笑意。   陆杉迎面对着温言,衬衫西裤的打扮宛如一座严肃有力如的大山。   他摸上温言的头,说:“我又进入易感期了,温总觉得该怎么办呢?”   温言笑意转浓,别开眼神,用理所当然又含着少许幽怨的语气说道:“当然是去打抑制剂啊,陆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剩下的两章正在热火朝天地制作中,下午6点更!谢谢大家订阅! 第24章 又虐狗   其实陆杉并没有进入易感期,此时他所有的反应都是一名成年Alpha主动而自然的表现,故意这么说,仅是想要表达一些只属于两人之间的小情趣罢了。   温言心中明了,默契而骄傲地答了,陆杉笑着,一边说好啊,一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温言的手向后用力。   陆杉双膝分跪在温言身体两侧,按着他的手不让动,说:“我的抑制剂不就是你吗?来吧。”   二人僵持,温言悠然问道:“又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精神吗?”   陆杉轻轻拧眉,吐了口焦灼的气,威胁道:“温总,你这是在跟我撒气?”   温言别开目光,故意道:“随你怎么想。”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陆杉居高临下地看着温言的脸,腰杆笔直,直跪的姿势气势汹汹。   二人沉默僵持,空气里渐渐散发出Alpha与生俱来的占有欲和攻击性。   突然,陆杉伏下身,领带垂落在温言胸前,他凑近温言耳畔,手插进温言洗后微湿的头发里,沉声说:“那我也随你怎么想,反正只要是你,我就可以。”   这番对话虽然含蓄,但其中的意味却是心照不宣的:他们不需要专门去定义关系,也不需要刻意去审视曾经拒绝感情和婚姻的念头,随心所欲就好,反正他们除了对方也不会有其他人。   这是他们的默契。   信息素卷着冷杉香气铺天盖地而来,仿佛柔软的棉被将二人层层包裹。   温言看着头顶的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陆杉的西裤落在床下,全身满是热意,卧室静谧,每一下接触,每一个呼吸都一清二楚。   最后的时刻,他埋头在温言肩窝,眼神有种涣散的满足。   温言则一手搂着他的脖子,脸上的笑容淡而宠溺。   ……   “我说,温总每次从头到尾总是衣冠楚楚的,是不是对我不太尊重?”陆杉声音懒散,鼻尖来回压着温言耳畔柔软的肌肤与头发。   温言一笑,抬起那只搂着陆杉的手看着,玩味地说:“可每次之后我的手都会抖好久,这难道不是对陆总最大的尊重吗?”   陆杉低笑,撑起身来,一边低头注视温言,一边让手指从他的头顶下滑,经过脸颊、脖颈,最后勾住他的领口,一下一下地拉着,说:“我不是那种简单粗暴的Alpha,我更希望你亲自脱给我看,所以,我愿意等。”目光下移来到腰间,意味深长道,“包括其他。”   虽然亲密接触早已有之,但之前更像是在意外事件下的一种礼貌行为,今天才是他们发自内心的第一次。   他不求一步到位,更丝毫不在意温言刚才没有太大反应,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寡淡的表现。   面对这种斯文矜贵的Alpha,慢慢攻略探索,看他一点一点地沉沦直至失控才更加有意思。   陆杉想去洗个澡,起身坐到床边,随口说:“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温言也坐了起来。   “你不戴眼镜的时候可以看清多少?”陆杉十分好奇地回头。   温言:……   “这是什么蠢问题。”温言无奈地下床站在陆杉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看不清的时候,靠近些就可以了。”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但在这封闭而暧昧的环境下,只要有心,无论说什么都能觉出些别的意思。   于是在他转身将走的时候,陆杉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站起来,身体逼近,目光威胁,低声道:“这么近的话……可以吗?”   气息交换,眼神碰撞,温言感觉到陆杉想要吻他,他等待着,可那个吻却迟迟没有落下。   对陆杉来说,相比之前在宴会上的虚张声势,此时他有的仅是一种纯粹的渴望,因此反而有点胆怯了。   毕竟对方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而是温言。   温言看懂了,这种想却又有点怂的反应令他觉得十分有趣,他想要再逗逗陆杉,于是收起笑容推开他说:“很晚了。”   这话意味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陆杉琢磨了一下,决定按照温言的喜好,选择了迂回的方式,问:“温总这是在送客?”   温言低着头不说话。   陆杉叹了口气,而后开始磨磨蹭蹭地穿裤子,系好松开的领带,等了一会儿不见任何挽留,便摆出一副死板的面孔,凉凉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陆总自便。”温言不置可否,不带任何情绪,径自向门口走去。   他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自己,出来的时候,陆杉已经走了。   他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倚着墙发了会儿呆,然后走去客厅一侧,打开落地窗前的星星吊灯,开始弹钢琴。   心情起伏的时候,弹琴是种很好的放松方式。   他闭上眼睛,黑暗中,琴声与残留在空气里的森林清香更加明显了,他随心所欲地弹奏着,不按照任何既成的曲调,只靠手指流动,自由地敲出属于自己的心声。   ……   一个小时后,门铃声响,温言睁开眼睛,又看了眼挂钟,笑了起来。   他不需要任何确认,直接打开手机,找到陆杉的聊天框,发了一串数字过去。   开门声随即传来,紧接着脚步声,以及轻微的滚轮响。   温言笑意渐浓,起身站在三角钢琴一侧,迎接着拉着行李箱向他走来的人。   西装革履的陆杉站到温言面前,一手按住行李箱,一手插在裤兜,下巴微扬道:“温总这次放我进来,再想赶走就难了。”   温言无奈:“我什么时候赶你走了?”   “哦?不承认?”陆杉缓缓走向前,踏上那道隔出了钢琴区的台阶,接着一把搂住温言的腰,一下一下地按着腰椎骨,“那温总刚才说‘很晚了’是什么意思?”   “想睡觉罢了。”温言笑着。   “想睡觉?”陆杉将温言推着靠在钢琴上,“几个人睡?”   温言才不愿遂他的意,挑眉反问道:“陆总想要几个人睡?”   陆杉不说话了。   温言的问题突然牵动了他的心事,他释放出信息素,让冷杉香气充满公寓的每一个角落。   他闭上眼睛,抱着温言微微躬身,将身体的重量压下去,坦诚地露出认真而沉醉的表情。   许久后,他低声说:“过去的十八年里,我一直是一个人睡的。”   温言心想我比你更甚,但他并没有说,只是伸手环抱住了陆杉。   “现在这里都是我的信息素。”陆杉以为温言闻不到,说,“它是冷杉的味道。”   “嗯。”温言心中震荡,也闭上了眼睛。   “我也想闻一闻你的信息素。”陆杉轻轻蹭着温言的脸颊,大胆地提出了要求。   温言的表情倏而一变,下意识说:“会打架的。”   “那不是很有意思吗?”陆杉一笑,兴趣显然更浓了。   温言却不接话,僵持片刻,陆杉只好暂时收起自己的跃跃欲试,退却道:“好吧,那先算了。”他想了想,又不死心地说,“你不像Alpha,Alpha都是好斗的。”   温言的身体微微一僵。   “但你也不像Omega或Ba。”陆杉没有察觉到对方细微的反应,自顾自地又说,“你什么都不像……你只是你,这样很好。”   长久拥抱,不动情是不可能的,但两人却只是抱着,仿佛在特别的时候,拥抱比其他任何行为都更能填满内心。   “关于之前的事,我跟你道歉。”陆杉换了个话题,认真地说。   “你无需道歉。”温言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不,你听我说,我……”   陆杉想要跟温言仔细解释一下他的心路历程,温言却突然抬头,在他的唇上轻而快地触碰了一下。   一触即离,但陆杉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温言,那双漂亮的眼眸带着深邃的笑意,极近的距离下,那幽深的眼波仿佛具有魔力,要将对面的人彻底吸取。   “我不想听。”温言摇摇头,表情十分诚恳,“你真地没有做错什么,那是人之常情,是必经的情绪变化,也是我们必经的过程。否则,又怎么会有现在呢?”   陆杉瞬间懂了。   温言既是在说他,也是在说自己,他早已把他们俩的事想得非常透彻了。   深夜,无需任何白噪音的辅助,温言便睡熟了。他侧躺在床上,身体躬着,被子盖住了一小半脸,整个人柔软而温顺。   陆杉却迟迟未睡,他看着温言,看着卧室四周,而后继续去看温言。   这样的发展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   不过人生理应如此。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轻轻抚上了温言的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章~ 第25章 还虐狗   第二天早上,温言按照生物钟醒来,内心安稳而满足。   屋外传来响动,他换上居家服洗漱完毕出去一看,果然是他想象中的画面。   “醒了?”   陆杉站在厨房,招呼完一句便自然地转回了目光,继续专注于手中的事务。   他仍穿着一身整齐的衬衫西裤搭配围裙,既与烹饪格格不入,又颇具独特的美感。   “早上好。”   温言笑着走到陆杉身后,用穿着针织衫的温暖身体抱住他,下巴抵在肩窝,看他煎培根、煎鸡蛋、切蔬菜,给面包片上涂酱料。多余的料,陆杉用餐刀一抹,递到温言嘴边。   温言愉快地吃掉,问:“是什么味道?”   “花生酱,有一点咸,还有更淡的一点甜,总的来说是一种很醇厚的香。”陆杉一边描述,一边走向另一侧去取手冲壶和滤纸。温言依旧抱着他,像树袋熊一般慢吞吞地小步挪动。   陆杉打开咖啡罐,温言折滤纸,陆杉用小勺将咖啡粉舀入滤纸,温言正好给手冲壶里灌好水,陆杉便拎起壶把抬高倒下,水流细小而稳定,转着圈地缓缓冲开细腻的粉末。   “下次买点柠檬吧冲水吧。”温言说,“文哥说我对酸味最敏感,多尝试酸味,对恢复味觉和嗅觉有帮助。”顿了顿,补充道,“微乎其微的帮助。”   咖啡冲好了,陆杉把滤纸和残渣扔掉,说:“好啊,我等下就买。不过之前怎么不见你喝?”   “之前懒得管,现在突然有点想要拯救自己。”   至于理由,不言而喻。   陆杉笑了一下,故作不经意地问:“林文琦也知道你的病?”   “嗯。”温言点了点头。   “还有谁知道?”   “我爸,文哥的老师,然后就没有了。”   陆杉揣摩了一下这几个人,温言的父亲自不必说,林文琦和他的老师毕竟有一层医生的身份在,他自觉地位尚未被动摇,便不多在意了。   不过听温言说到父亲,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便问:“之前听宋钱说,你被叫回家去审问了?”   “放心,没有供出你来。”温言假装未解深意,故意道,“不过现在你对着全星源自己招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陆杉端着咖啡拖着温言回到案板前,放下咖啡捏起一个三明治,抬手向后先喂温言,无奈地说:“你不明白么?我是担心你。”   “我也只是担心你啊。”温言的语气认真起来。   陆杉一愣。   温言咽下一口三明治,将陆杉抱得更紧了一点,说:“从昨晚开始,我就把几乎所有联系人都转接给宋宋了,让他先做应急处理,我等事情凉一凉再出面。至于家里……他们终究不能真把我怎么样。”   温言顿了顿,忧虑道:“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你,我家,还有我那些……追求者们,我怕他们搞不定我,就拿你出气,我当然会护着你,但又怕防不胜防……”   “你想多了。”陆杉拿起另一个三明治大口吃起来,“他们如果真对我出手,一定会后悔莫及的。”   “嗯?”温言不明所以。   陆杉犹豫了一下,含糊道:“总之你完全不用担心,相信我就是。”   温言听出了陆杉有所隐瞒。   对方既然不想直说,他就不强求,毕竟自己也有所保留,何况此事也并非是你瞒我我瞒你的简单对等。   因为有时候的保留并非出于恶意,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有种超乎寻常的信任,以致于并没有当下就必须把所有事都说个清楚明白的必要。   抱在一起吃完了早餐,又抱着收拾好厨房洗了手,他们仍然不愿分开,甚至不愿挪动一步。   陆杉还得寸进尺地转过身来靠着流理台,前方抵住温言,抓住他的双手按在自己腰后。   温言无奈笑道:“刚吃完,还不够么?”   “早上是最饿的时候,怎么会够?”陆杉闭眼低头,用额头和鼻尖与温言接触。   他的手仍然隔着衣物放在温言的腰椎骨上,缓慢而细致地划过。   在动情的初起,点到即止与隔靴搔痒别有意味,既适合这样安宁温暖的早晨,又令他渐渐地更加依赖与兴奋。   甚至有种“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太好了”的念头。   忽然,温言将一个小东西塞进了陆杉的裤兜,陆杉睁眼撤开一点距离,掏兜一看,手心里躺着一枚钥匙。   陆杉:???   温言笑道:“待会儿去输入指纹。”   昨晚跟他说了房门密码,现在又给了钥匙,然后再输指纹,齐活。   这是温言需要的仪式感,陆杉当然说“好”,又故意问:“需要我把它当项链一样挂在脖子上吗?”   温言噗嗤笑了,兴致勃勃地看着他道:“只要你自己不觉得傻。”   腻歪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眼看着再不走上班上班迟到了,二人只得分开。   温言回房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又恢复了那副西装革履,眼镜领针尽数到位的优雅矜贵模样。   陆杉站在玄关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温言古怪道:“怎么了?”   “跟刚才太不一样了,简直就是两个人。”陆杉笑了,“你这是魔法外装吗?”   “什么跟什么。”温言无奈地边往门口走边说,“真是两个人的话,不正好便宜你了?”   “温总,你说得我好像在犯罪。”   陆杉快步跟上,搂住温言的腰,探头过去压低声音说:“那麻烦温总今天中午在办公室等我,让我感受一下另一个你。”   温言:……   他推开陆杉,整理了一下外套,故意说:“看来还是工作太轻松,欠缺压榨,精力过于旺盛。”   “压榨?哪种压榨?我很好奇,也很期待,温总您究竟能把我压榨到什么地步?”   陆杉嬉皮笑脸地开着黄腔跟温言去停车场,先开车送了温言,再掉头去自己公司。   温言走进大楼,去办公室的路上,空气中充满了八卦的因子,所有人都是一副“啊温总来了好想从他身上发现些什么可是又不敢”的模样,就连宋宋都比以往更加热情。   “昨晚睡觉了吗?”公开都公开了,他也没什么好回避的。   “差点儿就没有睡!”宋宋欢快地跟上来,“温总放心,我都处理妥当了,您看看。”   平板电脑放在温言面前,上面清晰地列出了应对各方的措施,温言仔细看完并表示了极高的赞许,宋宋却不走,反而凑上来跃跃欲试地小声问:“温总,所以之前的那些花都是陆总送的?”   温言点点头,还怕只是这样不能满足他的八卦之心,特意补充道:“卧室里的抱枕也是。”   “哇!”宋宋羡慕得要命,“哦对了温总,我给你看昨天的照片,拍得太好了,有几张简直是艺术品!”   他在屏幕上点了点,图片跳出,温言一一看过去,他单人的照片不少,但更多的则是陆杉来了以后,与他对视,给他下跪,抱着他,以及最后与他共舞的。   华丽的场地上,他与陆杉闪闪发光,眼神里只有对方,而且还带着火花。   若是不知道,这简直与结婚典礼无异。   “温总和陆总真地好般配啊!”宋宋再次羡慕地感叹。   温言礼尚往来道:“你与你的Alpha也很般配。”   “才没有!”宋宋苦恼地说,“我比他低了快十五公分,长相也不搭,我俩走在一起,更像哥哥带弟弟或是老板带下属,甚至说是年轻老爸和年长儿子都行!”   “哪有这么夸张?”温言失笑,“而且像你说的这样,难道不是另一种般配吗?般配又没有固定的标准。”   “唔,有道理!”宋宋恍然大悟,一副要认真记下的模样。   ……   上司与下属二人就感情问题进行了一番深入的探讨之后,这才终于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另一边,陆杉也是刚刚进入了做正事的状态,就收到了一条礼貌至极而又气势汹汹的信息   [陆总你好,鄙人蒙楝。]   陆杉眉梢一挑,露出一点不屑的笑意,回复道:[有事?]   蒙楝干脆利落地回复了两个字:[约架。]   这下陆杉更加不屑了,打字的力度都重了起来   [可以。]   [时间地点?]   蒙楝回复了时间地点,又加了一句:[不要告诉温言。]   陆杉拧眉,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用你说?],接着就把手机扔到一边不再理会了。   管他蒙楝生不生气呢?   气炸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12点更新,之后基本就固定这个时间~谢谢大家支持! 第26章 大师兄   下班后,陆杉来到与蒙楝约定的地点——C星政务总部大楼健身房。   占地一整层的健身房只有蒙楝一人,总执行官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正在器械上撸铁。   他出身军队,身上的肌肉线条非常好,面孔习惯性地常年肃着,走到哪里都不怒自威。   但就在看见陆杉的时候,他露出了笑意——一种心照不宣的笑。   他从器械上下来,抬起下巴向场中的格斗区示意,一边走一边解开衬衫袖口挽袖子。   陆杉张狂地盯了他片刻,接着脱了外套随手扔在地上,又脱了鞋,踏上格斗区的运动毯。   二人相隔五米僵持,蒙楝忽然说:“好久不见。”   陆杉闻声变色,双眼凌厉地一缩,身体压下前冲,一拳猛砸出去。   蒙楝迅速后撤,抬掌格挡、换掌,眼神亦十分认真。   他们就这样拆起招来,没有换运动服,没有戴拳击手套和任何防具,一招一式直截了当,甚至能听到骨骼用力及碰撞的声音。   整体看去,他们的动作与架势十分相似,仔细观察,却可见相似的套路中还隐藏着许多精细的随机应变,蒙楝路数沉稳,陆杉则稍显轻盈。   沉默地打了足足十多分钟,二人同时一臂架住对方,一人锁咽喉,一人击胸口,接着同时卸力撤手,气息皆一如初始。   紧张的氛围顿时消散,蒙楝的表情松弛了,笑着去拍陆杉的肩,说:“进步了,看来就要跟我进入互有胜负的阶段了。”   陆杉一脸抗拒地闪开,鼻孔出气道:“不是互有胜负,而是完全胜你,毕竟你刚才热了身,我却没有。”   蒙楝“哦”了一声,说:“小师弟还是这么喜欢较真。”   这个“小”字成功地令陆杉拧起了眉头,蒙楝哈哈大笑,说:“好了,来这边坐吧。”   二人走到场边休息区,蒙楝完全不顾总执行官的身份,亲自操作饮料机,回头问:“你喝什么?”   陆杉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臭着脸说:“随便。”   蒙楝无奈一笑,给自己泡了奶茶,加了奶盖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小食,然后接了杯白水放在陆杉面前,问:“你跟温言说话的时候也是这个态度吗?”   陆杉:???   蒙楝坐下,把吸管插进杯中,评价道:“欺软怕硬。”   陆杉:……   他不置可否地喝了口水,又用眼神对蒙楝手里的那杯东西表示出鄙夷。   蒙楝接收到了,不以为意道:“怎么?Alpha不能喝奶茶吗?你是不是不知道,温言也喜欢甜食。”   陆杉顿时皱眉:“你怎么知道?”   “他平时经常吃啊。”蒙楝吸了一大口奶茶,一脸满足,得意地说,“他没告诉过你吗?还是说,你尚未有机会陪他吃零食?”   陆杉一听,整个人都匪夷所思了,迷惑地看着蒙楝,说:“你一个失败者跑来跟我说这些,这是什么新式的精神胜利法?”   蒙楝表情一僵,不说话了,片刻后换了个话题,问:“师父还好吗?”   “很好。”陆杉的语气略有不屑,“经常念叨你,可惜蒙总公务繁忙,顾不上看他。”   “唔。”蒙楝有些尴尬,“确实是太忙了,过一阵儿有个会在P星开,应该能趁空……”   “所以看望师父只是蒙总夹缝里的选择?”陆杉摊手。   蒙楝无奈至极,说:“怼我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一般般吧。”陆杉一笑,“抢走你的心上人让我更有成就感。”   蒙楝:……   “知道你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但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这种话,万一让温言听到,产生误会就不好了。”蒙楝肃起神色,又叹了口气,“师父教养我们,我们长大了,固然想留在师父身边孝敬,但无奈各有各的事业与责任。不过话又说回来,一直留在师父身边,没有任何成就,才是真正辜负了他。像你这样,一战成名,师父多骄傲啊,我这个最得意弟子的头衔该让给你了。”   “没想跟你抢。”陆杉说,“更不想闹得人尽皆知的。”   蒙楝心知肚明道:“我看是因为一旦人尽皆知,你就没办法到处瞎折腾了吧。”   “我哪里瞎折腾了?”陆杉不快道。   “那为什么突然跑到c星开公司?”   “心愿,最多两年。”陆杉说,“两年之后,我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蒙楝想了一下,有点明白了,说:“是与你的父母有关?”   陆杉点点头,蒙楝知道他不愿多提小时候的事,便不再问具体的,只道:“我竟然一直没发现你,看来还是不够明察。”   “有这么严重?”陆杉不认同道,“私企运营无需经你的手,何况我也在尽量避着你,不是不想见你,只是想让这件事纯粹一点。”   “那看来温言对你来说挺重要的。”蒙楝琢磨片刻,问道,“他知道吗?”   陆杉沉着眉摇了摇头。   蒙楝双目微微一张,“不打算告诉他?”   “打算。”陆杉说,“等时机合适吧。”   蒙楝哈了一声,幸灾乐祸地道:“他会生气的,他只是看起来脾气好。”   陆杉心说这点我比你清楚多了,嘴上却道:“尽量不让他生气,真生气了,哄好就是。”   “想想就麻烦。”   陆杉冷笑,得意地看着蒙楝,说:“这是情趣,你不懂。”   “我猜你是想打算好了未来再告诉温言吧?”蒙楝说,“毕竟你总归要回P星,但温言的家族和事业都在这里,无论是你为了他留下或是他跟你走都不现实……”说着一顿,“哦,抱歉,我不确定你是否会为了他留下,但我很确定,他绝不会为了感情而妥协。”   陆杉的敌意登时被挑了起来,说:“不要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他似的。”   蒙楝飘飘然地摊手,“不好意思,我确实很了解他,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聊天……”   “打住。”陆杉简直不知道蒙楝这自信是真的还是装的,“我不想跟你争论,以前的事我也不管,但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我警告你,停止在工作之外联系我男朋友的行为。”   “否则?”蒙楝挑眉。   “否则?”陆杉面露嘲讽,“你试试看?我不介意无视门规以下犯上。”   蒙楝沉默了,他抱起双臂,片刻后沉声说道:“小师弟,你恐怕搞错对象了。”   陆杉:“嗯?”   蒙楝晃了晃奶茶杯,说:“就算在你面前,我也绝不讳言自己欣赏温言,甚至想过跟他结婚,给他一生的承诺。但小师弟你清楚我的为人,事已至此,纵然我的感情没法立即斩断,但我的行为却绝不会再继续下去了。这样的我,对你们能有什么威胁呢?不瞒你说,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你、我、温言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此事受到任何影响。”   陆杉垂下眼帘,严肃地看着杯中的水。   “余臣……”蒙楝顿了一下,“那家伙也不用太担心,少年心性脾气火爆,哭几场闹几次,看着惊天动地要死要活,但只要发泄了,很快就会过去。他是完全没有城府的。”   陆杉猛地攥住玻璃杯,低声道:“林文琦。”   “嗯。”蒙楝点点头,“这才是温言身边最难缠的人,虽然没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我的判断历来很少出错。”   陆杉稍微想了想,目光暗下来,说:“行,我知道了。”   蒙楝开始喝最后一点奶茶,目光渐渐玩味,说:“冒昧猜一下,你和温言还没有真刀实枪地干过吧?”   陆杉:……   他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厌烦道:“要你管。”   蒙楝总算扳回一城,大笑道:“我是你大师兄,关心你嘛。不过这也正常,都是Alpha,是要经历一番争斗的。”   “别说了。”陆杉瞪着眼睛发出警告。   蒙楝满心开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最后再提醒你一点,温言虽好,却难驾驭,而且正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有时候我总觉得他好像在刻意地隐藏什么。”   陆杉脊背一凛。   说实话,相处多了,这种感觉他也有。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那种迫切的心情是根本无法伪装的。   “还有。”蒙楝老年人般苦口婆心道,“你的性格多少也有点鲁莽,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失了分寸。”   “知道。”陆杉惜字如金,表情却极为认真。   回家的路上,大红色超跑飞驰,陆杉的心却比超跑还要更快——和蒙楝一聊,他释然了不少,但同时又添了一些复杂。   不过想到进门就能抱住温言,那些复杂又都不算什么了。   突然“叮咚”一声,虚拟投屏在侧前方自动打开,是宋宋发来了消息   宋钱:[陆总,我可能有点长舌……]   宋钱:[但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跟你说一声。]   陆杉:???   宋钱:[今晚加班的时候林院长给温总打电话,他大概在喝酒,状态不太好,温总放下电话就去他的医院了。]   宋钱:[我有点担心,半个小时前假装联系温总说工作,但温总一直不接电话,我怕他出事……]   宋钱:[我也想过要不要先自己过去看看,但这毕竟是温总的隐私,我……]   接着又发来一长串崩溃大哭的表情,看来的确是很难。   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   一瞬间,陆杉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他的双眼露出凶光,双手攥住方向盘一转,大红色跑车发出一声尖锐的轰鸣,在夜晚的街道上来了个霸道的漂移。 第27章 好酸啊   夜里十一点,温言走出思源私人医院大楼,头顶夜空空轨闪烁,地面街道空旷宁静,街灯暗黄,映出点点温暖。   他有点累,便放空了内心,前往空轨约调站。   没走几步,背后风声变强,尖锐的轰鸣声划破空气,一抹大红色从余光边界里冲进来。   他侧过身,只见跑车急停车门打开,陆杉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一把攥住手腕。   “林文琦找你干什么?”他上下看着温言,鼻尖一皱,“你喝酒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温言涣散的精神重新聚起,“宋宋说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陆杉的视线凝固在温言的左袖上,“这怎么回事?”   温言低头一看,发现那里很皱,回忆说:“文哥抓的吧……我没喝酒,应该是文哥身上的酒味传过来了。”   陆杉一听就怒了,手上用力一步上前,“他把你怎么了?!”   温言不由地退了一步,倚着车身,低头掰开陆杉的手,无奈地叹气说:“他能把我怎么了?他只是喝酒,我也只是在旁边看着,跟他说说话。然后他喝多了,睡了,我就走了。”   “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陆杉一脸不信。   “我的手机习惯静音。”温言说。   “你这是什么破习惯?”陆杉数次深受其害,火得不行,“陪他喝酒就这么重要?哪怕全天下人都找不到你也无所谓?!”   温言:……   陆杉的态度和部分用词让温言的耐心开始欠奉,他在心中组织着解释的话语,想说又不想说。   陆杉浑然不觉,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抱起双臂一脸厌恶道:“他为什么找你?”   “心情不好。”温言淡淡地答道。   “为什么心情不好?”   “还能是为什么。”   陆杉等的就是这句话,冷笑道:“你知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温言:……   温言克制着语气,说:“他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陆杉不屑地扬眉,“这话你也信?”   温言有点崩溃地闭睛吸气,重新控制了一下情绪,说:“是,我信,所以不管以后他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但对我来说没有了。”   夜色里,温言认真地看着陆杉,镜片后的目光十分严肃。   陆杉微有震动,浑身热血倏而一凉,眼中锋芒略失,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情仍旧难以平复,胸口一下一下地焦躁起伏。   片刻后,温言垂下眼帘,低声说:“你现在很不冷静,开炮似地一句接一句,无论我回答什么都能点燃你。”   陆杉:……   “不如先停一停吧。”温言转身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正要坐进去的时候一顿,侧头道:“我现在还有资格坐陆总的车么?”   陆杉:……   陆杉黑着脸气哼哼地绕过车头走到驾驶位,等温言一坐好便踩油发动,一路上目视前方,倔强地不给温言任何眼神。   温言却是看了他数次,还数次想提醒他慢一点,但最后仍是陷于低落,什么都没有说。   他怀疑这又是他与陆杉之间那种不可控的情绪影响,否则陆杉应当也不至于如此暴躁。   到家以后,温言径直进了书房,一边听陆杉在外面的各种动静一边找工作做。   他心不在焉,接着开始头昏胸闷嗓子干痒,强忍了一时,终于还是咳了起来。   果然如他所料,因为陆杉的暴躁,他的日常不适变得严重了。   不过陆杉却再没出现过易感期的症状,怎么回事?   他一边琢磨一边咳,突然门被推开,扭头一看,陆杉穿着深蓝色V领睡袍站在那里,脸板着,手里却端着一杯水,还放了几片现切的柠檬。   那家伙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把水杯往桌面上一搁,手掌按上温言的额头,冷声道:“吃什么药?”   温言的咳嗽神奇般地停了,他抵着陆杉的手掌摇头,说:“不用吃药。”   陆杉眉间一皱,扫了眼桌上的文件,冷冷道:“那就快睡,工作有这么重要?”转身走了。   温言:……   半小时后,温言躺上床,习惯性地靠左侧睡,正好背对平躺着看手机的陆杉。   陆杉的眼珠往他那边转了一下,接着报复似地向右侧躺过去。   谁都睡不着。   时间仿佛有声音一般,一秒一秒滴答滴答,空气中的微尘亦仿佛清晰可见。   寂静之中,温言伸指点了一下床头的触屏,陆杉那边的阅读灯亮起柔光。   陆杉:……   温言侧脸压着枕头,头发与被子之间露出眼睛,眼神微微迷茫。   “所以我们这是吵架了对吧?怎么这么快就吵架了……”   陆杉玩手机的手指停住,视线向后飘了一下。   “我知道手机静音并且经常不看不是好习惯,但是……”温言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除了生我的这个爸爸之外,我还有一个爸爸,我不知道他是谁。小时候,他会通过手机跟我联络,但也只是发信息,我连他的声音都没有听过。他好像很忙,发信息很慢,我就总是捧着手机等他,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他忙完了就一定会回给我。但是八岁那年,他突然……不再联系我了。”   陆杉的心拧了起来。   他盯着手机屏幕,足足过了十分钟,温言才终于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点故作的轻松。   “从那时起,我就经常把手机放在一边不理会,我天真地觉得,这一次不看手机的时间越长,下一次收到回复的可能性就越大。时间久了,就变成了想看又不想看的矛盾,以致于每次拿起手机,我的心里都在害怕。”   陆杉:……   他不擅长安慰,何况这种事根本无从安慰。他只是从右侧躺变成了平躺,双手枕在脑后,说   “家人出事的时候,我也是八岁。”   温言的手缓缓地捏住了被角。   “大家只是担心你。”陆杉说,“宋钱现在也还没睡,正吓得要死,在想明天要不要辞职。”   温言笑了,说:“我没有怪他,我明白你们的好意,但是有些事情未免过于妖魔化了。文哥他们很清楚我的为人,事到如今,哪怕我再去见他们一百次,他们也不会觉得我是在给他们希望。没有希望了,他们心里早就明白了这一点。你就……不要再吃醋了。”   被戳破了内心,陆杉脸一红,顽强道:“我是怕他对你不利。”   “不会的,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温言说,“何况我以前生病差点儿死掉,是文哥和他的老师不眠不休,把我从死亡线上抢了回来,这是救命之恩,因此我无法只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跟他彻底割裂。”   陆杉立刻紧张地问:“什么病这么严重?”   温言沉默,他开始犹豫,要不要索性现在就说出来?   结果这一沉默,陆杉便又误解了,冷冰冰道:“我不配知道?”   “不是的,是我……”   真话已到了嘴边,然而与此同时,陆杉却后悔了。   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嘴快说出那种难听的句子,后悔自己突然暴躁成这个样子。   不过好在无论原因是什么,只要温言一示弱,他的暴躁就会瞬间消散于无形。   于是他连忙打断温言,诚恳地说:“算了,都过去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想了想,终究还是不甘心,又气哼哼道:“林文琦这就是挟恩图报。”   “不。”温言摇摇头,“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   何况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有林文琦最清楚,彻底不见面,停止定期体检和持续性治疗,他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以前无所谓,但现在的他开始惜命了。   突然陆杉说:“你跟他还挺熟的。”   这下就是单纯地吃醋了。   我卧室里的气氛变得松弛而柔软,温言笑了起来,说:“好酸。”   “嗯?”陆杉鼻孔出气,“你不是闻不到吗?”   “特殊的时候可以。”温言故意道。   “什么时候?现在吗?”陆杉转身向左,撩起被子,朝着温言凑了过去。   他从背后贴上,手臂揽着温言的腰,嘴唇压在锁骨上,轻声问:“能闻到是什么味儿吗?”   “嗯。”温言握住陆杉的手,闭眼点头,认真地说,“霸道总裁Alpha的味道。”   陆杉低声笑了,他当然以为温言是在开玩笑。   然而他并不知道,温言真地可以闻到。   那抹森林清香,只属于他一人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更得比较晚,所以今天再加一更,大家别忘了看下一章哦! 第28章 不速客   两人相伴生活,每天需要考虑的事情一下子就变多了,乍看起来既占用时间又消耗精力,但其中更有许多好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想到他会觉得温暖,抱着他会感到满足,尤其对于温言来说,过去的二十六年里,他时常觉得自己只是一具充满了裂痕的残破空壳,但现在,空壳一点点被填充,裂痕一点点被补上,他一点点地感受到了血肉的重量。   入睡时有人拥抱,醒来时早饭正好,分开工作时隔三差五随意聊天,毫无例外地收获秒回。   他知道陆杉这样执着的原因。   必须承认,这令他非常感动。   还有私密之时。   虽然陆杉的需求很大,几乎随时就会进入躁动,但对温言却是绝无一点勉强。   其实温言也渴望着真正的进展,只是眼下他尚未完全抛却担心,数次说服自己,又数次缩回触角,时间一长,不免愧疚。   清晨。   温言从主卧浴室里洗好手出来,陆杉保持着结束时的模样躺在床上。   他的身材相当好,肩、腰、腿比例绝佳,分明的肌肉匀称而有力,从头到脚线条流畅,仿佛一匹剽悍的野马。   温言坐回床边,伸手摸他腹肌,陆杉眼神飘忽,胸膛的起伏渐渐地大了。   温言向下看了眼,无奈道:“还不够么?”   陆杉克制了一下气息,说:“温总,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温言笑起来,故意道:“不知道,还请陆总赐教。”   陆杉斜了他一眼,长臂一伸将人捞到身前,亲了下耳垂,双眸闪光道:“你在玩火。你的手白洗了。我向你保证,今天之内,你会连笔都握不住的。”   然而在握不住笔之前,首先要考虑的是上班会不会迟到。   ……   中午,温言在办公室后的生活区里休息,一闲下来,早上的情景就立刻占据了整个大脑,声画同步,细致入微。   陆杉心有灵犀地发来视频邀请,还是全息的。   温言立刻点了拒绝。   下一秒,陆杉的信息便发了过来   陆杉:[在忙?]   温言平静了一下情绪,开始打字。   温言:[不忙,但不是很想见到你。]   陆杉:[??????]   温言:[全息视频的话可能会像早上一样,那就太尴尬了。]   陆杉:[……]   陆杉:[很有道理,谢谢温总对我的认可。]   温言笑了起来。   温言:[陆总今早迟到了吗?]   陆杉:[我是陆总,迟到了也无所谓。]   温言:[……]   温言:[不要这样。]   陆杉:[那么有劳温总下次不要在早上诱惑我。]   温言笑出了声。   温言:[我刚才注意观察了,其实我根本没有多少握笔的机会。]   陆杉:[哦?]   陆杉:[温总的意思是说再抖一点也没关系吗?]   陆杉:[哦对了,我刚才也注意观察了,温总打字的速度好像比平时慢,不会还在发抖吧?]   陆杉:[所以温总就是怕我看出来,才拒绝全息视频?]   温言靠在床头,一边看一边笑,笑着笑着,神情突然黯淡了。   犹豫片刻,他敛起表情打下了一行字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好吗?]   对面没有反应,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住了,好在没过多久就言简意赅又郑重其事地回复了一个“嗯”字。   温言松了口气,又再度吸气,一字一字地在屏幕上敲   [对你来说,只是早上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吗?]   这一次,陆杉那边停了很久,久到温言开始忐忑,甚至失去了继续等待的勇气。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反扣过去放在一边。   陆杉会说什么呢?   可以,自己似乎还是会愧疚;不可以,那么当下就到最后一步,他……能做到吗?   突然之间,温言有点后悔。   ……   时间流走,手机终于响了,他侧头看过去,那个答案就仿佛是被关在了容器里的薛定谔的猫。   他闭上眼睛,伸手摸过手机对着自己,然后睁眼。   初睁眼时视线模糊,看不清具体的字,但那占据了整整一个屏幕还多的长篇大论却再明显不过。   所以这就是他许久不回的真正原因?   温言有点震惊,推了下眼镜,认真地读过去。   陆杉:[你突然这样问,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恐怕措辞不能准确地表达最真实的心情,暂且试着说一说吧。大概就像之前我出现在你的生日宴会上,是身体的本能先于大脑的理智做出了反应。嗯,没错,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抱着你,或是只像早上那样,我就会觉得很满足很安心,像鱼在水中游,像洗完澡躺在最柔软的被子里。那种感觉非常美好,仿佛我拥有了身上所缺少的最重要的一部分,就算不继续进行下去也没什么。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是因为,面对一个藏在很多层匣子里的珍宝,理应慢慢地、一层一层地解密、打开,简单粗暴地取得反而没意思。最后一个原因有点俗气,不瞒你说,隔靴搔痒令我更加兴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觉得……我们的进展其实已经很快了,所以无需强求,顺着本能就好。如果你非要让我回答可以还是不可以,那我只能说目前可以,同时,我期待着我们水到渠成的那天。]   温言的手攥了起来。   他的胸口涨满了,呼吸也变得困难,并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因为情绪触动。   他开始思考给陆杉回点什么才能配得上这一整屏的真挚:“我知道了”?“谢谢”?还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甜蜜表情?   然而他尚未做出决定,又一条信息就发了过来   陆杉:[记住!只是目前!如果一辈子都是这样,陆总跟你没完!]   温言大笑。   也知道该回什么了。   温言:[居然有人会自称陆总。]   温言:[不过我听陆总言下之意,是说即使是这样,也可以一辈子是吗?]   陆杉立刻发了个崩坏的表情过来,愤怒几乎溢出了屏幕。   陆杉:[去工作了。]   陆杉:[懒得理你。]   整个下午,温言的心情相当好,可惜临下班的时候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温朗和温昱来了。   工作人员们纷纷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边默默工作一边关注着温言办公室内的情形。   宋宋坐在外间假意看文件,实则打起了万分精神。   毕竟执行人与家族重要董事之间的关系历来微妙,何况温朗和温昱都是温言的长辈,温朗又是上一任执行人,他们突然前来,绝不会有好事。   “温言,把门关上。”温朗板着脸道。   “哦?”温言微笑着说,“为什么?”   温昱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趾高气扬道:“当然是有事跟你说。”   “重要或保密性公事就提请召开董事会,没那么重要又无需保密的就直接说,如果是私事,需要等到我下班之后,不过私人时间不一定能留给二位。”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因为环境过于安静,所有工作人员都听到了,温朗与温昱自觉受到了极大的冒犯,愤怒地瞪起了眼睛。   “温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温朗警告道。   “我当然知道,我一向公事公办。”温言从容自如,“所以二位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用我的感情生活来威胁我?还是说,我不久前签署的人事变动损害了二位的利益?”   “温言!”温昱站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   外间的宋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其实这些事大家都懂,但没想到温言居然就这样明晃晃地讲了出来!而且依旧不急不躁面带微笑,还淡淡地“哦”了一声。   宋宋坐不住了,心想挑事温总也是好样的!   是故意的吗?有什么深谋远虑?   可就算再有深谋远虑也不能吃眼前亏啊!温朗和温昱一贯鼻孔朝天,又是长辈,一但争执起来……   现在冲进去劝也没用,这个时候,谁第一个服软谁就输了,对他们来说面子可比生死更加重要!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宋宋疯狂地想了一堆,最终捧起手机飞速打字   [陆总不好意思我又要长舌了但今天真地情况危急您快点过来立刻马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11点更~ 第29章 太顶了   大楼顶层办公区,无形的浓云笼罩出极低的气压,光线冷白,工作人员们低头缩在位子上,寂静之中流动着些许恐惧。   执行人办公室里,温朗沉声说:“温言,你过分了。”   “不容留尸位素餐的是过分?”温言稳稳地坐着,从镜片后抬眼,“大伯父和二伯父以为我在跟你们对着干?不,我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是非对错,你们心里其实也很清楚,只不过最后的选择又是另一回事了。”   “温言,你还年轻,一意孤行不会有好结果的。”温昱威胁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温言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所以两位伯父是来宣战的?打算怎么对付我?”   他油盐不进,毫不在乎地将温朗与温昱的肮脏内心撕裂剖开,摔在众人面前;他姿态从容,脸上的微笑善意温和,亦是无情的嘲讽。   “啪”地一声,办公桌上的三个空花瓶被温朗一掌掴在地上,摔得粉碎。   宋宋在外间一个激灵,温言的目光猛然射过去,充满寒意。   那些花瓶里曾装着陆杉送给他的花。   “温言,给你机会你不要,那就好自为之吧,我且看你还能得意多久。”温朗眉头压着,向温昱说了声“走”。   二人转身离开,突然脚步一顿。   接着,工作人员们纷纷抬头,齐齐看向办公室,脸上的表情有茫然,疑惑,震惊,更有压力。   温朗和温昱也回过头来,再次看到坐在办公桌后的温言时,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明明还是那个人,还是那身银灰色西装和那个优雅的绅士坐姿,但表情却完全不同了。   他不再笑,脸上的线条也不再柔和,他的视线凝聚,一动不动地盯着温朗与温昱,而且……   还释放了信息素。   一种令人刚一接触就不得不感到胆寒的,具有强烈攻击性和威圧感的Alpha信息素。   它有着玫瑰的味道,却并非生长于温室花园里优雅甜美的一枝,而是在狂风骤雨电闪雷鸣,甚至冰霜暴雪下依旧傲然怒放的一大片狂花。   尖锐无比的荆刺遍布在茎上,宛如沐浴着寒冷风雨的刀锋,它强硬地向前突刺,刺破皮肤,切入血肉,斩断经络,再毫不留情地撞上骨骼。   包括温朗与温昱在内的所有Alpha都感受到了这仿佛从极高之地轰然降落的绝对威胁,他们不得不释放出信息素来对抗,然而可惜,犹如杂兵比之绝世名将,他们比起温言还是差了太多。   在场少量的Omega开始蜷缩发抖,就连宋宋这些仅能闻到气味却不会受信息素影响的Ba也体会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窒息。   整层楼都被控制在了这霸道的信息素之下,众人纷纷恐慌,唯温言不动生色,不可近身,俨然是世界的统治者。   “温言……”温朗受不住了,拳头捏得青筋爆起,“咱们走着瞧吧!”   与落荒而逃无异,他和温昱跌跌撞撞地快步离开办公室。   “……温总!”宋宋弱弱地从外间探头。   他也吓坏了,都说不常发脾气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往往非常可怕,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可怕!   温言没有立即应他,稍稍呆滞了片刻,接着收起信息素,如梦初醒般说:“抱歉,一时激动。”   宋宋知道没事了,顿时松了口气,忙道:“温总不要道歉你没有做错是那两位温总欺人太甚!”   他从办公柜里取出信息素清除剂一顿狂喷,心想这也太强悍了,不处理干净的话肯定会影响到大家的情绪的!   温总真是好厉害,看着斯文,实际这么狠!   难怪从前不见他释放信息素。   而且居然是玫瑰味!   好酷!   ……唔。   正跑着喷向公共区的宋宋脚步一顿,目光定在对面角落,所有人随他疑惑地回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陆杉。   陆杉神情严肃,他从办公区一角走到中央,沿着通路一路走向温言的办公室。   这下温言也看到了他,涣散的精神为之一聚,迅速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他一走进来,温言便降下单向隔音玻璃门,起身绕出办公桌迎上去,笑问:“你怎么来了?又是宋宋通风报信?”   陆杉停下脚步,一脸复杂地盯着温言,接着突然拽住温言的手,倾身抱了上去。   他埋头在温言肩窝,吸着他身上残留的玫瑰香气,闭上眼睛含混道:“他的确通风报信了,但那时我已经在电梯上了,我来接你下班。”   陆杉的劲儿很大,温言被抱得有点窒息,笑着想推开他,陆杉却十分强硬地按着他不许。   “我刚才一直在,言言,你这是要让我发疯。”陆杉嗓音沙哑,他难以抑制地喘了口气,开始亲吻温言的脖子,时而含住耳垂,动情地说,“再来点儿,好么?”   温言万万没想到陆杉居然会是这个反应,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听话地又释放了一点信息素。   这信息素是林文琦的老师给他植入的可控Alpha信息素模拟器发出的,味道采用与他原生的Omega信息素相似的玫瑰香,性质上怎么霸烈怎么来——他毕竟是假的,模拟器不便多用,关键时刻释放一次,越是霸烈就越能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时又能产生恐惧,从而不想再闻第二次,这样一来,他的伪装就会更加安全。   但陆杉是个例外。   玫瑰香Alpha信息素缠住他的时候,他亦有窒息之感,但他不愿退却,他用自己的信息素去对抗并试图融合,那样的感觉……   他难以言喻,更无法自控。   “……太顶了。”   陆杉闷哼一声,把温言推到办公桌边,整个人像喝醉了一般沉迷。   “言言你知道吗,刚才在外面我差点儿就要跪了,这太没面子了,但是……但是我喜欢。”   他的眼睛睁开,抬起。   他注视着温言,眼眶是凶猛的红色。   “因为你是我的,言言。”   他狠狠地吸了口气,低头扯开温言的衣服,他将温言堵在他与办公桌之间,温言根本无法逃跑。   “对不起,我要自打脸了,我收回中午的话,我现在、现在就要……”   “还有之前,我不该说你不像Alpha,你他妈简直太……”   陆杉咬了上来,他踩着地上的玻璃渣,艰涩的摩擦声响起,接着,松了的裤管垂落在鞋面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温言恍惚而惶然,面对这样强烈的热情,他既震撼又不知所措。   突然一阵刺痛传来,他下意识地叫了出来,下意识地抗拒并恐惧,玫瑰香信息素随之收住。   陆杉仿佛被这一声叫醒了,在发生实质改变前的一刻停了下来,他喘着气微微后撤,看着温言,目光茫然。   温言的手还搭在他的肩上,二人对视,许久无话,无数信息在错愕的眼神与急切的喘息之间交换。   片刻后,陆杉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收起信息素,双手稳稳拢住温言的衬衫,说:“抱歉,我……”   “继续吧。”温言低着头说。   陆杉一怔。   “继续吧。”温言又抬起头,眼神坚定,脸上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   陆杉:……   他不是不想,他都快疯了,第一次闻到温言的信息素,他真地疯了,他简直想要不管不顾地做一头野兽!   可是……   短短片刻,温言所有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他终究不能只做野兽。   他迟迟不动,温言有点紧张,便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说:“来啊!没关系,继续!我们继续……”   “你在说什么?怎么可以呢……不可以的。”陆杉抽回手,深深地吸了口气,表情十分认真。   他向后退了一步,不容置疑地给温言穿好衣服,摸了摸他的头,诚恳道:“抱歉,我太鲁莽了,今天时机的确不对,是我不好。”   他能感觉到,他们两个刚才都有些反常。   又将温言看了一会儿,他径自走向通往生活区的门,准备去平息一下自己。   温言独自靠在办公桌上,眼神涣散,浑身几乎脱力,西装衬衫也皱皱巴巴的,但他此时根本无心管这些。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恢复中午12点更新! 第30章 说句话   温言想起了陆杉曾经说过的话   “我不喜欢Omega,不是那种没有生理冲动的不喜欢,而是不太喜欢大部分Omega的风格,柔软、可爱、易碎,或许还有点唯唯诺诺。”   其实当时他就照着这句话对比了一下自己,结论是,虽然他本质上也是Omega,但却不是陆杉所不喜欢的那一类,因此便没有过多在意。   但是今天,就在刚才,既定的事实让他领悟到了这句话里更深层的含义   面对尚未露出獠牙的他,陆杉纵然渴望,但仍存有理智,可当他释放出信息素,展现出Alpha的特性之后,陆杉瞬间就失控了。   强悍嚣张的alpha才能唤起他的原始本能。   他真正喜欢的,是alpha。   这样一来,问题就大了。   意外过后,两人都有些不自然。回家吃完饭,他们各自处理工作,然后一个健身一个弹琴,接着洗澡上床,几乎没怎么说话。   黑暗中,温言侧躺着,陆杉从背后抱着他,像往常一样皮肤微热起了反应,但又与往常不同。   他焦躁了许多,他努力调整姿势和呼吸却不能满足,他的牙齿滑过温言脖颈上的皮肤,Alpha的攻击锋芒呼之欲出。   “言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叫着。   温言的手缓缓攥紧,正在两难,身后的陆杉突然撤身离开,然后猛地坐起来,说:“想起来一件公事,我去处理一下……你先睡。”迅速下床走出卧室,房门打开,又再次紧闭。   温言也坐了起来。   他看着周围的黑暗,卧室里的摆设呈现出朦胧的影像。   他很明白陆杉的心情。   只吃过甜的便以为这就是人间至美,等有一天突然尝到了咸的,才发现原来咸的更好。   人的阈值也是这样,一旦升高,就很难降下。   即便说服自己去接受原先那个,但心中总会抓挠,抓挠久了,就会不满,不满久了,就会崩塌。   陆杉整整一夜都没有回来。   但第二天清晨依旧赶在温言起床时做好了早饭,眼睛四周的疲惫非常明显。   温言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温和地微笑着,并尽量用随意的语气问:“昨晚通宵加班了?”   厨房里的陆杉微微一怔,含糊地“唔”了一声。   然后他就也像温言一样,轻松地说话做事吃早餐,一起换衣服出门上班,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陆杉的公司承接的是央城空轨的改造项目,目前项目初见成效,民众反馈也不错,温言便决定将改造网络逐渐铺开到整个C星。   这个工作量相当巨大,温言再度进入工作狂模式,索性晚上就住在办公室里。   不得不承认,这不仅是为了工作,更多少有些想要暂时逃避的意思。   这样一来,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骤减,偶尔通过手机聊几句,内容不咸不淡,又总是断开,几乎像是要失联了。   温言过往的经历造就了他超乎寻常的伪装和忍耐的能力,即便他的内心已然摔成了粉碎,但最后首先坚持不住的依然是陆杉。   “今晚还要加班?”   黄昏,秋日的夕阳洒下如金的光芒,温言坐在办公室里接到陆杉的电话,对方的语气不动声色,想要表达的意味却十分明显。   温言迟迟没有说话,陆杉便叹了口气,略幽怨道:“我连过生日都不配见到你吗?”   温言:……   他的手握成拳,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当晚,两人在一家格调别致的网红餐厅吃饭,包厢里,温言将长方形礼盒放在陆杉面前,认真地说:“生日快乐。”   “谢谢。”陆杉拆了礼盒,一条男士围巾躺在里面,正是独立设计师品牌今年刚刚宣传但尚未正式发售的限量款。   “一时仓促,餐厅和礼物都是我找宋宋帮忙挑选的。”温言说,“之后我会再亲自补个礼物给你。”   “无妨。”陆杉笑着说,“这里氛围很好,的确是宋钱那种热爱生活的人会来的地方,对你我来说也是全新的体验,围巾更是只有靠着温总的名号才能这么快就得到吧,我很喜欢。”   “但终究和自己提前花心思准备是不一样的。”温言有点忧伤地笑了,“抱歉,今天之前,我还不知道你的生日。”   “上次你过生日我不是也不知道?”陆杉说,“还跟你吵架,终究是你吃亏更多。”   “不用算得这么清楚吧。”温言低头用吸管搅动柠檬水,轻轻地叹了口气。   饭后,温言帮陆杉系上围巾,调整好以后满意地在他胸口拍了拍,正要离开时,陆杉突然抓住他的手,迅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温暖的包厢里,二人骤然近距离对视,表情都有点愣。   “……出去走走吧。”陆杉眼神躲闪,略不自在地说。   温言自然同意。   他少有夜里无事单靠两腿在大街上漫步的经历,心中有些新奇,尤其温度和湿度适宜,秋风不冷不热,身边陪着陆杉,陆杉还牵着他的手,走着走着便更觉得奇妙。   “能跟我说说你的心事吗?”陆杉突然问。   温言知道,这是要解决问题了。   然而他还没说话,陆杉就又道:“不,还是我先说吧。”   “首先我必须再次跟你表达一下歉意。那天我的确太直接太粗暴了,尤其是在中午刚刚跟你说了那些话之后……我很后悔,很愧疚,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想到我闻到你的信息素以后居然会是那样的。”陆杉自嘲地笑着。   “最近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总觉得,我好像是受你控制的。”   温言一怔,他……意识到了?   “你温和的时候,我就会满足于温和;你霸道起来,我就会充满斗志。那天以后,你的信息素就像入侵了我的大脑一样,我控制不住地想要战胜你得到你,单是想象一下那样的过程我就渴望到几乎战栗。再退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能不能还像从前一样平静满足,我……不敢确定。”   果然如此。   陆杉深深地叹了口气,非常无奈地说:“自从遇到你,我就不断地被打脸,我真是……”他摇了摇头,加重了牵着温言的力道,表情认真起来,“你不喜欢,甚至是抗拒这样,是吗?”   温言的手僵了一下。   “是因为你闻不到信息素,所以也不愿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吗?还是说因为你也是Alpha,所以很排斥别的Alpha这样对你?还是说……”陆杉停下脚步看着温言,眼里充满了困惑,“你只想要无性的感情?”   温言:???   他这才知道在这些不见面的日子里陆杉都在想些什么,他的思维实在太发散了,当然这不能怪他,罪魁祸首是自己,是自己令他失去了信心,只能胡思乱想。   “但我能感觉到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在亲密关系中也很快乐。”陆杉露出茫然,“伸手轻轻抚摸温言的脸,“可同时你又并非是百分之百地投入,时常回应寡淡,时常似乎……在担心。”   “之前我是说过没关系我可以等,我更以为我根本不需要去确定什么,只要自然而然地相处就好,但无奈想法总是会变化,而变化又总是突如其来,快得连自己都咋舌。所以,我承认现在的我很贪心,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对你想要的也比从前更多,你,愿意告诉我,然后给我么?”   温言:……   他垂下眼帘陷入沉默。   许久,放在他脸上的那只手开始发热,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陆杉,说:“谢谢你的坦白,我还是那句话,你无需自责,你没有做错,从来都没有。”   这句话固然诚恳,背后却有一层更坚决的封闭。   果然温言下定了决心,说:“明天我要出差,去A星一段时间。”   陆杉一愣,眉头蹙起。   温言连忙道:“是真的出差,没有骗你。”   只不过原本是可去可不去的,但现在他决定去了。   陆杉的脸色有点不好,那种莫名被点燃的感觉又来了,他撤开手,失望地说:“不管是不是真的,这是现在应该说的话?”   温言愧疚地垂头,镜片后的双眸被夜色遮盖,正惊慌失措地不断地发抖。   “好吧,那我说实话,我想再逃避一段时间,可以吗?”   陆杉:……   陆杉实在是拿温言没办法,盯了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开了牵着他的手,说,“看来是我们的步调不一致了……行吧,随你。”   等了片刻,温言没有任何反应,陆杉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背对着温言站了足有一分多钟,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次走了。   温言站在原地径自恍惚。   不久后,他收到了陆杉的信息   “你今晚回家住吧,我也回自己那里住,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温言没有回复。   几分钟后,消息又来了   “什么时候你逃避好了想见我了,我再出现。”   温言仍是没有回复,他现在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过了几分钟,手机再次响起提示,温言低头一看   “!说句话啊温总!”   温言:……   于是他思来想去,认认真真地敲下了两个字。   “收到。”   这次,陆杉那边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音了。 第31章 有灵犀   翌日八点,温言坐在前往A星的星际空轨车头等舱里。   发车时间是九点,他昨晚想事情想得一夜没睡,好容易捱到天亮,实在待不住了,索性提前过来。   他看着社交软件上的置顶聊天框出神,许久后下滑,找到林文琦的名字点开。   [文哥,如果我经常使用Alpha信息素模拟器会怎么样?]   [你要干什么?!]   林文琦几乎是秒回   温言:……   他无奈地按了一下额角,开始编理由。   温言:[不干什么,就是今天要去A星出差,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以防万一问一下。]   林文琦:[哦。]   林文琦:[去干什么?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温言:……   林文琦身负医生、兄长、朋友等多重身份,总是紧张兮兮事无巨细,好像在他眼里,温言永远都是个小孩。   温言简洁地回答了这些问题,片刻后,林文琦发来了正事的回复。   林文琦:[模拟器发出的信息素具有Alpha属性,长期高频使用,可能会使你的身体环境失衡。]   温言:[有具体标准吗?]   林文琦:[很难,因为每次使用的随机条件太多,后续影响需要长期监测和综合考量。最近使用过吗?]   温言:[嗯,三周前,跟伯父他们争执的时候。]   林文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温言回忆了一下,心说他现在还能记得的,就只有在办公室里被陆杉这样那样的感觉了。   既然如此,林文琦暂时也没办法,便邀他回来做个详细的检查再说。   温言答应了。   对于这个模拟器,他以前一直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动用的态度,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他需要去了解它,然后与它和谐共处。   这时蒙楝进来了,温言便结束了和林文琦的对话,起身迎接。   “蒙总。”   “温言,来得挺早。”蒙楝坐在旁边的位子上。   星际空轨车头等舱,一舱只有两个座位,于是蒙楝说:“不是我假公济私故意让你跟我坐一舱,而是你出差申请交得太晚,就只有我旁边这一个位子还空着了。”   “我没有多想。”温言微笑起来,“看来是我的任性打扰了蒙总的清净。”   蒙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取出手机,发现居然有一条陆杉发来的消息   [你今天出差?]   醉翁之意不在酒。   蒙楝的笑带上了一点不屑的意味,状似不经意地问温言:“跟男朋友吵架了?”同时把这句话一字不差地打出来回给陆杉。   温言扭头看过来,镜片后的眼神带着疑惑,蒙楝便道:“这次说是开会,实际就是福利活动,之前你都说了不去,昨晚又突然说要去,不正是吵架之后的逃避?”   与此同时,陆杉的信息到了   [你什么意思?]   蒙楝低下头,勾起嘴角打字:[你会关心我出不出差?不过是想借机询问温言的动向罢了。不瞒你说,他此刻就在我身边。]   温言收回了目光,一臂支着座椅扶手托着腮,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说:“不算是吵架吧,没有那么严重。”   蒙楝的手机又叮咚一响,他拿起来一看   陆杉:[是啊!吵架了!吵得天翻地覆要死要活!怎么了你羡慕吗?你羡慕死你也没有!]   蒙楝:“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言奇怪地看着他。   蒙楝忍住笑容,说:“温言你知不知道,有时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的认知会在不经意之间产生极大的分歧,这就是所谓的误会,或是说无效沟通,其后果可能非常严重。”   温言蹙眉:“蒙总是在提醒我什么?”   蒙楝摇摇头,笑着含糊道:“随便说说。”   然后又给陆杉回复:[我没羡慕,只是疑惑。因为温言看起来心情十分好,跟我聊得有声有色的。]   陆杉不再回复了,温言也不再说话。   蒙楝翻起工作邮件,过了一会儿,身边人影忽然一闪,他抬起头,只见温言快步向舱门走去。   “你干什么?”蒙楝看了下时间,距离发车只有五分钟了。   “有事。”温言言简意赅,连一个回眸都没有留下。   央城南郊商业园区是众多公司的汇集地,陆杉创办的“路腾”就在这里的一号大楼上。   大楼外有宽阔的广场、行道与绿化带,温言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十九层,心中充满犹豫。   蒙楝的提点令他忽然意识到陆杉憋在心里的话与愤怒也许比他想象得要多许多,于是他来了。   他想立刻见到陆杉,但突然出现在对方的办公场所有点不好,思来想去,他决定就在这里等他下班——这是他的诚意。   结果不料才过了不到半小时,陆杉就从大楼里走出来了,独自一人风风火火地拐上通往空轨约调站点的路。   在忙急事?   温言这么想着,就近找了个长椅坐下,更加耐心地等待。   中午,打工人们从大楼里出来吃午饭,有的结伴聊天,有的牵手拥揽。   温言随意地观察他们,随意地看天空,看周围,感受风的气息,期盼着自己喜欢的人归来,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饱含生活气的满足感。   不多时手机响了,不用看也知道是陆杉。   他笑着取出来接起,还没开口,对方就劈头盖脸地问:“你现在在哪儿?!”   温言一时语塞,正在组织语言,陆杉就又没好气地说:“我在酒店门外,怎么没看到你?”   “酒店?!”温言“唰”地从长椅上站起来,声音有点抖,“……你、你在哪儿?”   “都说了在酒店。”   “……a星?!”温言不可置信地问。   “不然呢?!”陆杉理直气壮地说。   温言:……   一瞬间,他的眼前变得模糊,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离他远去了。   “你怎么……”   “我不能忍受在这样的状态下跟你分开。”陆杉一字一顿地说,“不可以吗?”   两个小时前,陆杉匆匆离去的身影出现在脑海里,温言欣慰地笑了,说:“我也是啊,所以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陆杉莫名其妙:“嗯?”   温言笑出了声,轻松地坐回长椅上,说:“想见到我,你得再等两个小时。”   陆杉:“为什么?”   温言的语气带着呼之欲出的幸福感,说:“因为我现在正在你公司大楼外啊。”   对话陷入沉默,唯有陆杉的呼吸极其清晰。   不用再说,他们什么都明白了。   足足过了一分多钟,陆杉嗓音低沉,认真地说:“我现在就回去。”   “不。你都已经在酒店了,还是我过去吧。等我,马上。”   温言挂了电话,愉悦地往空轨站走。   A星,星源别墅酒店外,陆杉对着手机一阵困惑   温言最后那句话好像有点别的意思……   是他想多了吗?   “呦,小师弟过来了?还挺快。”   陆杉抬头,蒙楝正气定神闲地向他走来。   陆杉眉头一拧,收好手机二话不说一拳冲了过去。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故意折腾我们?!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温言已经走了!”   蒙楝撤身抬手格挡,笑道:“你问我在A星住哪个酒店,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有错吗?”   怎样都是他有理,陆杉懒得再说,不屑地哼了一声,收拳转身就走。   蒙楝在他背后道:“给温言安排的是名叫星月的那一套,房门密码就是全拼。”   陆杉没有回头,只没好气地说了声“知道了”。   蒙楝双臂抱起,又说:“这是对温言过去拒绝我,以及你作为师弟,却胆敢跟师兄曾经看上的人在一起的小小惩戒。”   “曾经?”陆杉脚步一顿,语气带着确认的意味。   蒙楝点点头,认真地“嗯”了一声。   二人心照不宣,陆杉不再说什么,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径自走了。   两个小时后,温言走进A星首府最好的别墅酒店入口,步行经过一段植被茂密的上坡石板路,来到人工湖边,湖上天鹅翩然飞动,对岸便是那套开会期间分给自己的名为“星月”的三层小别墅。   周围景致优美,他放慢脚步绕湖而行,如此一来,等他站在别墅门前的时候,心中的期待就恰好到达顶峰。   三分钟后,他的手指在密码锁上敲击,心跳清晰可闻。   一秒钟后,“咔嚓”一声锁响,电子音说“欢迎光临”。   又一秒钟后,复古大门向后敞开,陆杉出现在眼前,深深地注视着他,也认真地说:“欢迎光临”。   普普通通的四个字,却让温言沸腾了浑身的血液。   他感觉到自己的脸很烫,手也很抖,心中更有种冲动在疯狂叫嚣。   他一步上前抱住陆杉,同时释放出了那荆棘玫瑰般霸道的Alpha信息素。   陆杉僵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不仅用力地回抱住了他,并释放出信息素纠缠,更托住他的后脑,不可阻挡地吻了上去。 第32章 小蜜月   失去了控制的两扇木门向内聚拢紧闭,发出“啪”地一声。   阳光被阻隔在外,别墅里十分安静,这令陆杉与温言不由地更加渴望,更加大胆。   长久的亲吻令他们呼吸急促,浑身的弦都快崩断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撤身分开,喘息着对望,眼中带着饱含情绪的水光。   “喜欢么?”温言搂着陆杉的脖子,笑着轻声问。   陆杉明白他指的是充满了周围的玫瑰香信息素,便以腰间贴近,示意说:“当然。你看,我都快疯了。”   “那就更疯一点吧。”   温言摸了摸陆杉的脸,漂亮的眼睛在镜片后弯出弧度。   接着,他在陆杉的拥抱中脱掉西装扔在地上,然后扯松领带,从领口开始解扣子。   陆杉:……   看到温言漂亮洁白的锁骨,他十分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相贴之处更跳动了一下。   温言笑意转浓,停下动作,挑眉道:“你都不帮我吗?”   陆杉用力地吸了口气,此时此刻,他就是一头挣扎在理智边缘的凶兽。   “言言,你真地……”   温言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嗯,我们在一起吧。”   陆杉当然知道这个“在一起”是什么意思,霎时间,他什么都不想考虑了,当即躬身扛起温言,转身快步上楼。   温言还没到的时候,他就未雨绸缪地把这栋别墅的结构摸清楚了,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准确无误地进入二楼主卧,把温言放在大床上,自己迎面跪着。   他急不可耐地去脱温言的衣服,温言也脱他的。   温言的身体白皙瘦削,就像童话里的王子,越是矜贵不可侵犯就越令人想要占有。   陆杉的身体是浅铜色,经年锻炼令他矫健有力,宛如一匹永不疲倦的野马。   很快,床下一地凌乱。   “言言……”陆杉躬身搂着温言,迷醉地叫着他的名字。   温言回抱陆杉,眉头微蹙,身体轻抖。   ……   无奈不行。   试了很多次都不行,用了别墅里备好的相关用品也还是不行,温言疼得太厉害了,根本无法接受哪怕一点点。   而且不断尝试之后,温言渐渐发觉,这次的不行应当是另有原因。   因为他的疼痛根本就不是出于生理,而是一种类似电击的,由某一点突然发出放大,并迅速扩散到全身的,带着麻痹感的剧痛。   这很可能与那个alpha信息素模拟器有关。   一瞬之间,强烈的自我厌恶攫住了他的心神,他突然就失控了,冷着脸坐到床边,又突然猛一扬手,将床头柜上的水晶台灯扫到了地上。   这一下,陆杉整个人都被吓住了。   老实说关键时刻发生这种事,任谁都会不爽,他也很郁闷,但也仅仅是郁闷罢了,万万没想到温言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你怎么了?”陆杉凑上去问。   发泄完毕,温言后悔了,垂着头泄气地说:“抱歉,我有点失态了。”   他……在自责?   陆杉反应过来,连忙心疼地抱住他,摸头安慰。   “别这样,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说不定我的责任更大呢,今天……就先算了,以后再说吧。或许两个Alpha之间有特殊技巧,之后我研究研究。”   一句“两个Alpha之间”再次刺中了温言的心,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了一会儿,弯腰把地上的水晶台灯拾起来摆好。   “开心一点。”陆杉说,“毕竟我们已经在心理上更近一步了。”   “嗯。”温言点了点头,陆杉身上的森林清香仿佛带有一种平和的力量,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了。   “喂。”片刻后陆杉说,“不如我们来点别的吧?”   “什么?”温言枕在陆杉肩上问。   “很刺激的,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陆杉的手指慢慢抚过温言的脊椎骨。   “都已经这样了。”温言无奈地说,“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真的?”陆杉将温言轻轻推开一点,注视着他的眼睛,“或许比刚才还要刺激,温总既然答应了,那就无论如何不许反悔。”   一句话勾起了温言的好奇心,他终于笑了,说:“好啊,奉陪到底。”   ……   整整一天,温言的身体和精神不断地被折腾,首次与喜欢的人一起体验了那样的过程,结束时满足又疲惫,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周身温暖,朦胧之中,他揉了揉酸涩的两腮,闭着眼睛问:“几点了?”   “下午快六点。”陆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他睁开眼睛扭头一看,陆杉那家伙光着上身靠在床头,正在看手机。   他便也坐起来,说:“酒会七点开始。”   陆杉伸手揽着他,“不想去就不去了。”   “不可以的。”温言认真地说,“来都来了,不配合的话,蒙总会生气的。”   “那就让他气着呗。”   温言:……   起床的懒散渐渐消散,他凑近陆杉,意味深长地也揉了下他的脸,问:“酸吗?”   “你说呢?”陆杉侧过头,挑眉看着他,又说,“我们设置一下位置同步吧,随时知道对方在哪里,就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状况了。”   “好啊。”温言打开手机交给陆杉,任凭他操作。   设置完毕,陆杉犹豫地转着手机,说:“那待会儿你去参加酒会,我就回去了?”   温言愣了一下,想到陆杉毕竟还有工作,只能说“好”。   不料陆杉当即又改变主意了,说:“算了,我还是回去把需要用的东西拿过来,陪你到出差结束吧。”   温言继续愣着。   陆杉叹了口气,说:“否则我会想你想到发疯的,不要考验一个Alpha的本能。”   温言也笑了,问:“那你怎么跟员工交代?”   “实话实说,陆总被温总绊住了,沉迷声色,所以改线上办公。”陆杉理所当然道。   温言:……   他下床去收拾自己,一边继续跟陆杉聊天:“下不为例,否则小心员工造反。”   “造反就造反,反正还有你养我。”   温言:……   温言故意玩笑说:“我有点后悔了。”   “所以温总也慕强?比起靠你保护的,更喜欢能独当一面,甚至是能保护你的?”陆杉坐正身体,很认真地问。   温言思索片刻,摇摇头道:“这些东西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你考虑的是什么?”   温言回头看着陆杉,表情既认真,又带着点疑惑:“喜欢,情愿,合拍。难道陆总不是吗?”无奈一笑,“那我就真该后悔了。”   陆杉一怔。   他神色复杂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床上下来向浴室走,经过温言身边的时候,淡淡地说:“放心,不会让你后悔的。”   他一路四平八稳,进浴室关门时也是面无表情,但就在门关上的瞬间,他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转身握拳,无声而激动地做了个庆祝胜利的动作。   刚才那句话,就算是温言对他的表白了吧?!   老实讲,虽然早已有过许多身体接触,但在心理上,他对温言始终有种隔着一层的感觉,温言的想法和行为也时常令他捉摸不透。   但今天,他觉得他们的距离近了许多,温言的形象也真实了许多。   整整一周,他们在风景绝佳又毫无挂虑的地方相互陪伴,亲密无间,仿佛提前体验了一次幸福的蜜月。   出差结束后,他们一同回去,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陆杉找了个时间单独前往蒙楝家中拜访,说:“给我讲讲温言家里的情况吧。”   蒙楝的神色微微一诧:“怎么?决定办大事了?”   陆杉立刻一脸厌烦道:“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别人才刚说了个开头你就要直接跳到结尾?”   蒙楝哈哈大笑起来。   陆杉冷哼一声,扬眉道:“是啊,没错,要办大事,顺便把你认识的那个全星源联盟最好的珠宝设计师也介绍给我。”   同一时间,温言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镜片后的眼神寒冷而执着。   “文哥,现在忙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 第33章 办大事   “温家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旧式家族,那些你能想到的问题他们都有。”蒙楝给自己冲了奶茶,报复性地仍给了陆杉白水,“老爷子温石强硬专断,可以说,他的子孙辈一直都生活在他的高压之下。”   陆杉不屑地哼了一声,“难怪温言不爱回家。”   蒙楝摇了摇头,“温言不爱回家不是因为他爷爷。相反,正是因为他爷爷还在,他才会继续把那里当作家,因为所有亲人里,只有他爷爷对他好。”   陆杉摸了摸下巴,说:“他的两个伯父和他有利益冲突,这个我知道。”   “嗯。温言父亲那辈共有兄弟三人,老大温朗性格强势,刚愎自用,是温家上一任的执行人,盛年风光,却突然被初出茅庐的小辈拉了下来,他有多憎恨温言,你可想而知。”蒙楝笑着看了陆杉一眼,“老二温昱性格张扬,才干稍弱,有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还有点欺软怕硬,所以一直站在温朗那边。”   陆杉迷惑道:“温言是软?”   蒙楝叹了口气:“都说了是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陆杉抱起双臂,沉思道:“那温言他爸爸呢?”   “你丈人啊,他最奇怪。”蒙楝端起奶茶杯,装模作样地与陆杉的白水杯碰了一下,“这位温宁先生从结婚时起就游离于温家之外了,婚姻失败后一直独居,对温言也是不理不睬的。”   “为什么?”陆杉一脸意外。   “不清楚,大约还是因为温老爷子吧,那家伙重A轻O,固执得厉害。”   陆杉蹙眉想了想,“那温言他爸爸现在在做什么?住在哪里?”   “不知道。”蒙楝摇了摇头,“他与C星的政商领域无关,我就没有深究。你想查吗?”   陆杉开始犹豫,喝了几口水后,垂下眼帘说:“暂时不。”   “是怕温言知道了会生气吗?”蒙楝意味深长地一笑。   陆杉立刻抬眼瞪过去。   蒙楝哈哈大笑起来,说:“小师弟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我还以为你果真无所畏惧,原来是在怕老婆这儿等着呢。哦不过,温言现在是你老婆了吗?”   陆杉“唰”地站了起来,一脸戾气地端起水杯,仿佛随时要泼。   蒙楝知道他不可能真泼,故作恍然道:“哦,看样子还没有。”   陆杉:……   “你有完没完!”   “有完有完。”蒙楝不逗他了,下巴一点示意他坐下,“小师弟还想问什么?继续。”   陆杉又瞪了他几秒,气势汹汹地重新坐下,说:“你知道有关温言另一个爸爸的信息吗?”   “这就真不知道了。”蒙楝说,“只听说他的两个父亲结婚结得很仓促,在温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居然都没办个正式的婚礼,而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很短暂,温言还没出生,他们就离了婚。怎么,温言跟你提到过他那个爸爸?”   陆杉点点头,表情有点伤感,“他还没有放下。”   “哪有那么容易就放下。”蒙楝叹了口气,看着陆杉,眼里饱含着长辈的关怀,“你也是一样吧。”   “我好多了。”陆杉笑了起来,神色变得柔和,强调道,“因为有温言,我好多了。”   蒙楝顿时面露震动,感慨道:“那就好。老实说,以前师父和我都从未怀疑过你坚持独身的决心,还因此为你担心,总觉得你是太痛苦、也太执着了。现在能有一个人帮你消解这些,师父和我也就放心了。”   陆杉点点头,说:“所以我也希望我能帮到温言。”   “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蒙楝说,“不要着急,慢慢陪着他就好。”   “嗯。”陆杉去端水杯,同时一拧眉,尝试道,“你说温家那些更加私密的事情,余臣会不会知道?余家和温家走得近,他更是从小就凑在温言跟前,要么我去问问他……”   “别了。”蒙楝道。   “嗯?为什么?”陆杉没想到蒙楝会否定得这么坚决,他意外地看过去,发觉蒙楝的眼神好像有点躲闪,脸也有点红。   “你以为所有人都是我吗?!”蒙楝说,“当众看到你和温言在一起,心都被捅成了筛子,你还指望人家心平气和地给你出谋划策?”   “可你上次说余臣没事……”   “再没事也需要时间!”蒙楝气急败坏道,“你现在去找人家,人家只想打爆你的狗头!”   陆杉:……   行吧,的确有点道理。   他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他还是觉得眼前的蒙楝有种不同寻常的、刻意掩饰的慌乱。   可蒙楝明明是心有惊雷却面如平湖的性格。   “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蒙楝开始转移话题,陆杉并不介意,毕竟他本来也不爱深究旁人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他现在关心的只有温言。   “准备最近就跟他说,我是希望他能离开C星去P星,不仅因为那样我们就不用异地了,更因为联盟总部在P星,或许更适合他发展,而且也不会有温家这个阴影。”   “未来研究院?”蒙楝问。   “嗯。”陆杉点点头,“那里聚集了为整个星源联盟做决策的最优秀的人才,温言如果去了那里,一定更能施展才华。”   “温言的确有这个能力。”蒙楝顿了顿,“但这都是你的想法。”   “我知道,我只是提议,决定权在他手里,我不强求。”   “但在此之前,你得先做好承受温言怒火的准备。”蒙楝幸灾乐祸地说,“小师弟,我为你祝福。”   陆杉:……   另一边,同样是如兄弟的关系,气氛却十分紧张。   院长办公室里,温言双手交握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的林文琦。   他平时爱笑,是因为他一旦不笑,眼神和表情就会不自觉地寒冷。他不太想对外人表露那样的自己,但现在他在生气,非常生气,他忍不住。   “文哥,我没有想到,我真地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做。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但现在不是了。”林文琦垂着头,低声说。   温言一愣,有些恍惚地看着林文琦,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文哥你说过的,你已经放弃对我的感情了。”   “我首先是想要保护你。”林文琦纠正道,“我从你的话里能听出来,你早晚会同意跟他上床,被他标记。于情于理,我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所以你就借着给我检查的时候下手?!”   “是的。”林文琦推了下眼镜,完全没觉得自己错了,“我在你的Alpha信息素模拟器上做了设置,即将发生永久标记的时候,它就会响应抗拒程序,会令你浑身剧痛,从而中断标记。小言,你跟普通人不一样,通过永久标记的方式接受Alpha信息素,我怕你会……”   “万一不会呢?!而且文哥,你这样自作主张,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温言瞠目结舌。   “万一不会?我没有想过。”林文琦低头喃喃自语,固执地说,“小言,我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如果你因此受伤……”   “那我也认了!”温言打断他,“这就是我的选择。”   林文琦满脸震惊,脊背僵了,眼球都在颤抖,“小言你……你变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很乖很理智,我说什么你都听……”   “那是我装出来的。”温言冷冷地说,“因为那时的我无论怎样都一样,但现在不同了。”   温言站了起来,低眸看着林文琦。   “现在我有了陆杉,我喜欢他,我想通了。他喜欢Omega我就变回Omega!他喜欢Alpha我就努力去做一个Alpha!他喜欢什么样的信息素我就拼命一辈子去拥有!总之为了他……我怎样都可以。”   “小言!”林文琦这下几乎是崩溃了,他也站起来,强烈喘息,“为什么?他有什么好?!他凭什么!”   “凭他可以让我闻到。”温言说。   林文琦:!   温言笑了,他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发红,其中闪动着兜兜转转许久之后终于拥有的庆幸至极又感慨至极的笑容,堪称绝美。   “我不止会被他的信息素和情绪影响,我还能闻到他。他也一样,他会对我身上那少得可怜的Omega信息素产生反应,对我的Alpha信息素不仅不害怕,反而很渴望。我们之于对方是特别的、唯一的。”   林文琦:!   温言激动地说完,不断地喘息。   他没想到他竟然把这一切都说了出来,而且是对林文琦。   他失笑道:“文哥你看,我至今仍然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你,可是你呢?”   林文琦浑身一僵。   “算了。”温言摇了摇头,低声叹气,“我今天并不是来质疑你的,只是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现在我明白了,就这样吧,我的身体我会再想别的办法,不打扰你了。”   温言转身就走。   “小言!”   林文琦上前挽留,然而温言十分决绝,那种彻底失望却又无所谓到一句话都不想再说的表情令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   走出医院,温言站在空地上,看天空,看其中奔驰飞跃的空轨车,看周围的街道与行人,闭上眼睛,深深地吐了口气。   此时此刻,他很想见到陆杉。   取出手机正要联系,却发现陆杉已经给他发来了信息   陆杉:[我刚才一时兴起,查看了一下温总所在的位置。]   陆杉:[老实讲,我有点不爽。]   温言笑了。   繁杂的情绪仿佛一扫而空,他捧起手机打字,嘴角继续上扬   [那我现在就过去,让陆总您好好地爽一爽?] 第34章 爽一爽   临近年底,陆杉的工作一下子变多了,从蒙楝家回到公司就立即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收到温言的回复时也只来得及会心一笑,根本无暇想出势均力敌的应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持续的骚动,他拧了下眉,起身走去推开门,说:“你们在干什么……”   问题戛然而止。   陆杉拉着门把手愣在那里。   宽敞的办公大厅里,他的员工们簇拥着一个人:一身浅银色西装,一副金丝悬链眼镜,高挑漂亮,眼眉精致。   “陆杉下午好,冒昧打扰了。”温言站在人群中对他弯起眼睛。   陆杉:……   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俩在谈恋爱,但除了那天在宴会上,他们还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下以非公事的缘由站在一起过,温言主动来公司找他更是头一回。   面对这么多下属,陆杉有点雀跃,又有点不好意思。他克制着激动,一本正经地迎上去。   “你怎么来了?”   “陆总!温总给我们带了礼物!”一名员工兴奋地说。   陆杉这才发现温言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是宋钱之下的好多个执行助理中的一个,推着大推车,车上放满了蛋糕、饮料、充满新年气息的各种小摆件,甚至还有一厚沓红包。   “初次拜访,不能空手。”温言笑着说,“而且我也担心他平时对你们太过苛刻,所以希望你们能看在这些小东西的份上,暂时放他一马。”   “哇——!”   员工们纷纷发出打鸡血的尖叫,七嘴八舌地说   “没有啦,陆总还不错的。”   “温总人好好哦。”   “谢谢温总!我们会跟着陆总好好干的!”   二人隔着人群相望,陆杉一脸“真是拿你没办法”的甜蜜头疼表情,向前走去,说:“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温言不以为然道:“我不是说了……”   温言历来不按常理出牌,陆杉怕他真会当众说出那句“我来让你爽一爽”,连忙打断道:“好了我知道了。”   走到温言面前,他抱起双臂犹豫了片刻,突然躲开目光眉毛一挑脸一红,伸手牵住了温言的手,转身就走。   “跟我进来。”   “哇啊啊啊——!”   “喔喔喔喔——!”   “啊磕到了我磕到了!”   员工们爆发出更加鸡血的大叫。   “温总好帅啊!比照片上还要帅一百倍!”   “温总是美好不好,是斯文矜贵!陆总才是帅!”   “aa恋太香了啊啊啊我可以!”   “如果天天都有这种高质量的糖磕我愿意永远住在办公室!”   ……   陆杉牵着温言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一路沉稳,然而一关上门就沉稳尽失,他二话不说反身把人压在门板上,激动地目光灼灼气势汹汹。   温言接受度良好,微笑着摸了一下陆杉的脸,悠然问:“陆总爽吗?”   这句话对陆杉来说简直有如春/药,他的呼吸非常明显地紧了一下。   他闭上眼睛,释放出一点信息素,下巴搁在温言肩窝轻轻地蹭,反问道:“温总看我爽吗?”   温言一手搂住他的腰,凑在他耳边轻声笑,说:“贪心不足。”   陆杉隔着衣服按温言的腰椎骨,说:“我刚才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明星。”   “因为有许多粉丝围着你?”   “不。”陆杉摇摇头,嘴唇蹭过温言的嘴角、脸颊和耳畔,迷恋地说,“因为温总在我身边,我就有了万丈光芒。”   温言舒心地笑了。   他再也没什么好说,一手搂住陆杉的脖子,主动开始亲吻。   陆杉认真地回吻。   他与温言十指交握,又无法满足地抓着温言的手向上举过头顶,按在墙上,他释放出更多信息素,用汹涌的冷杉香气环绕他、攻击他、控制他。   这是alpha天生的占有欲。   可时间一长,这种单方面的侵占又令他觉得空虚。   “言言。”陆杉难耐地松开了手,一边接吻一边动情地说,“摸我……用力。”   ……   半小时后。   陆杉松开温言整理衣服,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冷静模样。   温言懒散地靠在门背后,慢慢悠悠地放松手指,笑问:“只是这样吗?陆总不继续爽了?”   陆杉揉了下温言的头发,转身走向办公桌,说:“先工作,工作完再好好宠你。”   “所以工作比我重要?”温言笑吟吟地问。   陆杉回头看着他,一脸无奈道:“你脑子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   温言不置可否地摊手,又说:“陆总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如何?”   陆杉挑眉道:“事都办完了,现在后悔了?”   “不是啊。”   温言走到陆杉面前,双手推着他走到办公桌后,又按着他的肩下压,将人按到椅子上坐,接着躬身低头凑在耳边,非常认真地说,“我是想说,如果隔音效果好,下回就可以更加放肆一些。”   陆杉:……   他以为温言已经偃旗息鼓了,没想到更大的攻势还在后头。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与领带的松紧,打开办公系统,说:“你再这样淘气,我的工作就真地做不完了,做不完就要通宵加班,通宵加班就不能哄你睡觉……”   “那我帮你。”温言在一旁站好,“不涉密的就交给我,怎么样?”   陆杉起初觉得这怎么行,但转念一想,除了温言手上那个政府级别的大项目之外,“路腾”承担的基本都是小区域的自动化运输设计及运维方案。   这个领域,温言比他更加专业。   于是他牵起温言的手,抬头问:“温总今天不忙?”   温言笑了,说:“偶尔把你摆在第一位也是可以的。”   陆杉一怔,接着反应了过来:最近他的忙碌温言都看在眼里,温言虽然也忙,但到底拥有比他庞大许多的人员配备。   温言是在心疼他。   他有点感动,想到能与温言一起工作,更是无比期待。   于是他手上用力,将温言按在自己腿上侧坐,顺手揽住腰,说:“那就多谢温总。”   他从系统里拉出一行列表,用虚拟投屏投到温言面前,“这些需要我复核的方案就麻烦你了。”   温言笑着说“好”,然后开始浏览虚拟投屏上的文件名。   他并没有直接从第一个开始看,而是综合挑选分组,再将一组的几个分屏对比一次解决,效率相当高。   “这些方案都是你拿主意?”温言问。   “嗯。”陆杉在温言身后一边做事一边说,“我先给大方向,他们去做细节,做完了没问题就直接用,有问题我再调整。怎么了?”   “风格很相似。”温言说。   “是说跟给你做的方案相似?”   “不止,所有方案都带着你强烈的个人风格。”温言说,“之前只看给我的那一个就还好,现在这么多放在一起,就非常明显了。”   “是么。”陆杉笑了,“那你说说我是什么风格。”   “为达目的单刀直入,比较霸道。”温言蹙眉,“当然也伴随着较大的风险。”   “你说得对。”陆杉说,“所以‘路腾’的第一单并不顺利。”   “‘路腾’创立才一年,起色已经相当快了。”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选我?我其实一直挺疑惑的,按理说,所有能进到终审的方案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不可取代的优势。”   “就是因为你的直接和霸道。”温言停下手上的事,转头认真地看着陆杉。   陆杉一怔。   “那你就不怕风险吗?毕竟是你上任以来最大的项目。”   温言笑了,转回头继续查看文件,举重若轻道:“我有能力看透局势规避风险,这样一来,当然是你最适合我。”   陆杉亦会心一笑,故意纠正道:“是我的方案最适合你。”   “哦?”温言的语调轻轻一扬,“只是方案适合而已吗?”   陆杉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甚至是期待他这么说,他开心地笑出了声,由衷地赞美道:“你真地很优秀,就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军师。”   “谢谢。”温言礼尚往来道,“你也很优秀,像横冲直撞、所向披靡的大将。”   温言的语气非常认真,一时竟令陆杉微惊,不知道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一起办公实在是件一举数得的事,不止工作任务超计划完成,还腻歪了、放松了,感情升华了。   事情做完,两人点了快餐奶茶外卖,简约的办公室里顿时温馨了。   “说起来蒙总很喜欢喝奶茶。”温言随意道,“还动不动就请我喝,直接点一杯到办公室来,我都没法拒绝,他还非要我评价,搞得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追我,还是仅仅想安利奶茶。”   “神经病。”陆杉毫不留情地说。   “你不要这样。”温言无奈地看着陆杉,“其实蒙总很尊重我的,他从来没有对我做过出格的事情。”   “我知道。”陆杉说,“我对他没有敌意。”   温言立刻觉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放下筷子托腮问:“那你对谁有敌意?小臣?”   “也没有。”陆杉说,“那家伙只要不咋咋呼呼地乱发脾气,倒还算是个不错的Omega。”   “那……”   “温总何必明知故问?”陆杉也放下筷子,表情严肃起来,“虽然你今天下午至今所做的一切的确令我非常爽,但你是不是忘记解释什么了?”他捏住温言的下巴,像个恶霸似地轻轻抬起。   温言低眉笑了,接着认真地说:“我不会再去找他了。”   陆杉有点犹豫是否要问清楚事情的经过,但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尊重温言,便放开了他。   “放心,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只是不太喜欢林文琦那个人,看着斯文,实际上恐怕城府很深。”   温言故意蹙眉:“我怎么觉得你在说我?”   “你?”陆杉失笑,摊手道,“也对,不过你那些很深的城府不是都用来勾引我了么?那我巴不得它们再深一点。”   温言:……   陆杉好像升级了,现在偶尔居然能跟他打个平手。   晚饭后,两人去街上散步消食,牵着手刚走出大楼,陆杉就脚步一顿,冷冰冰道:“你不找别人,不代表别人不会来找你。”   温言一愣,看向亮着夜灯的广场,林文琦正站在道边的一棵树下。 第35章 喜欢你   林文琦一看到温言就快步迎了上来,脸色肉眼可见地差。   “小言,我有话跟你说。”   他看到了陆杉和温言交握的手,眉头非常明显地一拧。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温言面无表情地问。   “我猜的。”林文琦说,“我先去了你的办公室,你不在。”   温言沉默了一下,又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林文琦戒备地看了眼陆杉,说:“我们单独谈。”   “就这样说吧。”温言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我不想让我男朋友误会,我也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就在这个时候,温言突然就做好了准备,哪怕林文琦真地说出他所有的一切,他也不担心、不在意了。   听了这话,林文琦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温言却不接他的情绪,等了几秒后道:“既然你不说,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他拉着陆杉就走,与林文琦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陌生而奇怪的感觉。   林文琦转身很是崩溃地大叫了一声“小言”,温言毫无反应,倒是陆杉停下脚步,松开了温言。   年末的有些寒冷的夜风里,陆杉沉着脸色走到林文琦面前,双手插进西装裤兜。   “林院长,麻烦你控制一下,不要再用这种亲密的叫法称呼我男朋友,也不要再来打扰他。”   林文琦首次与陆杉正面对上,顿时大怒道:“你凭什么……”   “那你自己又凭什么呢?”陆杉冷笑,慢悠悠地说,“凭温言对救命之恩的感激?对友情的珍惜?还是凭他对人一贯的礼貌和尊重?”   林文琦愣住。   “林院长,我是看在温言的面子上才对你这么客气的。”陆杉认真地说,“如果你还不死心,还敢有下一次,我无法预计我会做些什么。”   说完,陆杉转身回到温言身边,重新牵住他的手走了。   林文琦站在原地,看着那两道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   因为陆杉的话,回家的路上,温言开始审视自己。   他这才恍然意识到,先前他无论与谁走得近,其实都是有原因的。   蒙楝是因为知遇之恩;余臣是因为家族关系,更因为他将自己不能以Omega的身份去实现价值的遗憾投射到了对方身上;而林文琦自然就如陆杉所说,因为救命的恩情,因为他这些年来为了自己身体的殚精竭虑。   固然不能忽视性情上的投缘,但有了这些附加因素,他会对他们格外地耐心和宽容。   唯一的例外是陆杉。   虽然最初主动接近是因为他能让他闻到,不久前他也是这样跟林文琦说的,但仔细一想,这个理由明显不充分。   因为真正相处之后,“闻到”这一点的意义变得越来越弱,以致于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甚至已经不会刻意去在意了。   让他几经波折,下定决心放弃又重新将信心拾起,让他时而兴奋疯狂,时而低落颓然的,都仅仅只是陆杉其人本身。   他对他有种来源于本能的强大吸引力。   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抱他、吻他,愿意与他做这世上一切亲密而美好的事情。   而对方也恰好与他一样。   所以,在A星的别墅里,他下意识对陆杉说出的“心动”、“情愿”和“合拍”,才是对这件事的最佳解释。   想通了这些,温言心中无比舒畅,某些情绪越来越饱满澎湃。一进家门,他就从身后猛地抱住了陆杉。   陆杉吓了一跳,转过身,只见温言正对着他笑。   隔着镜片,那目光不再幽深,而是分明澄澈,跃动着宛如星辰的闪亮光芒。   “我喜欢你。”温言顿了一下,更加重地重复道,“我喜欢你,我认真的。”   陆杉顿时就愣住了。   强烈的幸福感和充实感填满了他的身体,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温言是不会说这种话的,更何况还是先他一步主动说。   刹那之间,所有关于未来的忐忑全都消失了,只要有温言这句话在,他还担心什么呢?   他满足地笑了起来,捧住温言的脸使劲儿亲了一下,又用力地揉他的头发,再倾身抱紧,恨不得将温言按进自己的身体,说:“傻瓜……谁不是呢?”   温言体会着身上那股执着的力量,下巴搁在陆杉肩窝,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夜色深沉,两人打开钢琴旁落地窗上的星星吊灯,在窗前席地而坐,又开了瓶红酒,一边品尝一边聊天。   “我最近查了一些资料,”陆杉说,“部分Alpha在内心深处并不能接受处于下方,投射在身体上就成了下意识的抗拒,所以你是不是也……”   “我没有不愿意,完全没有。”温言摇了摇头,夜色灯影下,他的笑容诚挚而温暖,“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陆杉一怔。   今天的他过于幸福了,他根本不愿动脑思考,只想凭着本能行动。   于是他点了点头,牵住温言的手,分开他的五指,先是用力交握,然后不满足地一根一根攥住。   温言失笑道:“这是干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陆杉攥紧温言左手的无名指,很久都不放开。   无名指大约的确是连着心脏的,温言胸口猛地一跳,心想不用很快,他现在就已经猜到了。   午夜十二点整,窗外“嘭”地一声巨响,五彩烟花升上天空,照亮星辰、空轨与大地,新的一天到来了。   C星从这一天起进入新年倒数,每日分城区燃放烟花,一周之后的跨年夜,更加盛大的焰火与隆重的庆典将笼罩整个央城。   与烟花同时出现的是人工降雪,一时间,黑夜布满色彩,万千靓丽之中,纷纷扬扬的白独占鳌头,如梦似幻,渲染着新年的仪式感。   陆杉将温言的手按在地面上,侧身闭眼吻过去。   身后是黑色的三角钢琴,身侧是水晶杯中深红的酒,窗上星星吊灯错落闪烁,窗外,童话般的世界成为了背景。   ……   深夜,陆杉睡着了,温言侧躺在床上,头脑异常地清醒。   他摸过手机,点开那个失联了近二十年的对话框,轻而郑重地打字   [爸爸。]   [我是温言,我长大了。]   [我找到了值得一生相伴的人。]   [我放下了,我希望爸爸也能过得幸福。]   [爸爸,再见。]   他认认真真地将这些话看过一遍,扣过手机的同时闭眼叹息,片刻后再次打开手机,将联系人彻底删除。   从前,那是一根蜘蛛丝般的希望,他近乎疯魔地守着、依赖着,他自己骗自己,终于到了今天,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他想通了很多,也摆脱了很多。   从今以后,他终于不用再等回复了。   他终于不用再对手机的提示音又期待又惧怕了。   温言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这一次,是正面朝上。   明天他就联系林文琦的老师,那个一手将他从Omega变成Alpha的人,他要好好地跟他谈一谈关于他身体的解决方案。   转过身,他看着陆杉睡着的模样,嘴角牵起。   的确,他们都还保留着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比如他其实是个Omega,比如陆杉的来龙去脉。   但他从来不曾介意。   他们之间出于本能的吸引和信任决定了他们的相处方式,有些东西不是必须要在最初就和盘托出,到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说早了反而会徒添烦恼。   在这一点上,他们也早有默契。   譬如今晚,他就强烈地感受到了所谓水到渠成的时机,他们真正坦诚的那一天马上就要来了。   这一刻,温言的内心无比踏实。   突然,黑暗的卧室亮起了一束灯光。   温言摸来手机一看,眉头蹙起   [小言,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你原不原谅我都无所谓,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过错。我帮你把信息素模拟器上的限制设置解除吧,那样你就能随心所欲了。] 第36章 变回去   一周后,温言和陆杉一起度过了跨年夜,新年假期开始,然而陆杉却要走。   早餐桌上,温言喝着豆浆吃着年糕,一脸疑惑。   “父母去世之后,我被他们在P星的一个朋友收养了,我称他为师父。师父独身一人抚养我,供我读书,教我道理,希望我成才,我们一起生活,一起过年,新年第一天吃这些传统食物也是他的习俗,今年……”陆杉有点局促地解释着。   “去吧。”温言笑了起来,“跨年夜给了我,其他时间自然要留给重要的长辈。”   陆杉松了口气,也笑了,说:“我倒是想带你一起去,可惜不行。”   温言终归也有自己的家,何况他坐在这个位子上,即便假期也不能完全自由。   “你回家以后少说话,避免争执。”陆杉担心地提醒。   “我知道。”温言用长柄小勺轻轻搅拌豆浆,“只要他们不来惹我。”   “就算他们惹你,你也忍一忍,别闹大,否则到头来还是自己不舒服。”   “哦。”温言百无聊赖地点头,“那我就只能继尝不到也闻不到之后,再装聋作哑了。”   “别这样。”陆杉伸手越过餐桌,揉了揉温言的头,“反正有任何事等我回来再说。”   温言沉着脸色静了片刻,突然说:“最近一个两个的都要去探亲。”   陆杉大口喝着豆浆,抬眼问:“还有谁?”   “蒙总。”温言看着陆杉,表情十分认真,“这几天政界、商界和文化界接连开晚宴,他这个总执行官居然撂挑子跑路了。他也是去P星,说不定你们会遇上。”   陆杉神色一凝。   “我可不想遇见他。”   陆杉将吃完的餐具收好端去厨房洗,心里有点犯嘀咕,总觉得温言好像猜到了什么,可是证据呢?   老实说,他当然可以趁现在就把一切都告诉温言,不过就是有些不太正式,而且他还有点恶趣味,他希望温言能自己发现,然后来质问他,然后他再哄他,多刺激。   饭后,二人分道扬镳,留下一个长长的吻别。   前往P星的星际空轨车头等舱里,陆杉果然遇到了蒙楝。   蒙楝四平八稳地坐着,把墨镜向下拉了一点,笑着说:“小师弟。”   “良心发现了?”   陆杉指的是他放下工作回去看师父的事,他气哼哼地坐下,又说:“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你的去向和理由跟温言说得那么清楚?”   “因为我很期待温言发现他被你骗了之后的反应。”蒙楝认真地说,“最好是一气之下跟你分手,然后投入我的怀抱。”   陆杉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根本不接这茬,只一字一顿道:“我没有骗他。”   “嗯?”蒙楝不信任地从墨镜上方露出眼睛。   陆杉无奈极了:“刚认识的时候,我当然不能直接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后来熟了一点,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也没有必要专门说这个。再到后来,我们有了感情,感情还升华了,需要考虑以后了,那就需要说了。所以我已经决定回来就告诉他,而且还有惊喜。”   “什么惊喜?”蒙楝问。   陆杉一扬眉,示意你知道的。   蒙楝笑了,说:“他不同意怎么办?”   “怎么可能?”   “这么自信?”蒙楝故意问。   陆杉想起昨晚温言主动的告白,骄傲地轻抬下巴,道:“当然。”   蒙楝推了推墨镜,又问:“师父知道了吗?”   陆杉:“之前跟他提过,不过没说是温言,也没说是Alpha。师父不喜欢C星,两个A……估计也得接受一阵子,我正头大呢。好在他现在深居简出,不太关注外面的信息,否则给他先知道,我就完蛋了。”   “不要直接试图说服,找个合适的时机,让他先见一见温言。”蒙楝想了一下,笑道,“不过师父终归是希望我们获得幸福的,所以只要你愿意,他再不满也会软化,你真正应该担心的是温家。”   “想过了。”陆杉的表情严肃起来,跟着露出不屑,“看温言的意思吧,他想和平演变,我就做小伏低打持久战;他不在意,我索性直接碾压过去,一劳永逸。”   “呵。”蒙楝嘲讽道,“妻奴。”   陆杉鼻中一嗤,“你还没有呢。”   蒙楝不以为然道:“谁说我没有?”   陆杉:!   他再要追问,蒙楝却是牙关紧咬,一句都不肯透露了。   回到P星,师徒三人一起吃了饭,饭后蒙楝在家陪着,陆杉趁空出门,去见那个全星源联盟最好的珠宝设计师。   工作室里,精美的展品错落摆放,陆杉坐在单人沙发上。   “陆总,这是照您先前提出的想法所设计的初稿,您请过目。”   陆杉翻开面前的画册,质感厚重的光面纸上绘出了三款男士对戒从概念图,到草图,到精细图,到上色,再到应用于各个生活环境的全过程。   或在满天星辰下,或在汪洋大海上,或在苍翠深林中,对戒预示着他们的爱情宛如天高海阔,向大地深邃绵延。   材质、尺寸、以及每一个小设计的用意都写得清清楚楚,陆杉仔细地看,认真想象着温言的手指戴上它们的模样,最终笑了,指着其中一款说:“就这个吧。”   “好的。”设计师也笑了,复又露出狡猾神色,问,“陆总自己决定就可以了吗?”   “这是求婚戒指,当然由我决定,等到订婚和结婚的时候,就交给他拿主意。”   “陆总好周到啊。”设计师说,“那我们就进入制作了,不过尺寸嘛……”他知道陆杉是要给对方惊喜,必然不可能提前询问。   陆杉却是成竹在胸,说:“不用担心,我这里有。”   他取出手机,调出先前亲手测量的数据,突然想到温言可以看到他的位置,如果被他发现自己在这里,大惊喜就要提前暴露了。   必须暂时关闭位置共享。   关闭之前,他自然而然地点开了温言的位置,本打算随便看一眼,结果万万没想到……   c星,央城,思源私人医院。   怎么又是林文琦?!   他丝毫不怀疑温言是个有理智有决心甚至是狠心的人,可他食言了,也就是说……   极为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冒了出来,陆杉有点慌了。   他立刻打电话过去,连打了几遍,却始终没有人接。   ……   一个小时前。   办公室里,林文琦略不自在地对着温言挤出微笑,说:“新年快乐,小言。”   “文哥新年快乐。”   温言本没有理会上次的道歉信息,他直接联系了林文琦的老师蔡医生,可惜已届八十高龄的老先生最近身体不好,正在A星疗养,目前无法进行临床工作,什么时候能恢复也很难说。   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我的诉求是在身体不失控的前提下跟我男朋友过正常的生活。”他坐在办公桌一侧,认真地说。   林文琦想了想,讲解道:“这不仅需要解除之前的限制设置,还要大幅调整模拟器参数,整个过程非常复杂,单从我这边的控制器上处理不行,必须要对模拟器本身进行操作,也就是说,要做一个小手术。”   温言轻轻皱眉:“那为什么你加限制的时候那么容易?”   林文琦叹了口气,“因为模拟器本身就是限制型的,同向操作当然比反向操作容易得多。而且之前为了降低你暴露性别的可能,模拟器的抗拒指数设置得非常高,日久天长,你也适应了。今天骤然反向大改,既违背了模拟器存在的初衷,也破坏了你身体目前的平衡,你一定不会好受的。”   温言垂眸,片刻后说:“我知道了,这就开始吧。”   林文琦沉着脸色,突然说:“小言,我想要你一句真话。”   “什么话?”   “你对我……动过心吗?”“林文琦握着笔的手不自然地动了动,“哪怕只是一个瞬间。”   温言简直不知该如何回答,叹气道:“文哥,我们是朋友。”   “那、那除了陆杉……“林文琦目光一暗,“我在你心里能排第几呢?”   温言:……   他匪夷所思,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原来林文琦竟然如此执着。   “文哥,我们是朋友啊,我为什么要对我的朋友进行排位?”   林文琦不说话了。   他闭上眼睛,脸上肌肉紧绷,似乎是在平复心情。   温言心中也很复杂。   曾经他以为,他的三个追求者中若说有谁会不好对付或反复纠缠,那理应是余臣或者蒙楝,毕竟余臣娇生惯养,蒙楝位高权重,相反林文琦性格沉稳,他一向是最不担心的。   没想到他竟然错了。   过了许久,林文琦终于睁开了眼睛,脸色变得严肃。   “好吧,我都明白了。”他起身往内间走,穿着白大褂的背影十分决然,“过来吧小言,我们开始手术。”   上手术台之前,温言做了全身消毒,换上了一次性的病人无菌服,自己的衣服和配饰都被留在了手术室外,包括手机。   不久后,他的左手挂上了止血针,肩头被注射了麻药。   手术刀划破皮肤,他麻木地体会着,很快,他开始头晕恶心冒虚汗,意识渐渐昏沉。   从小习惯了不去诉说痛苦,何况之前林文琦也已经提醒过了,他便忍着,即便忍不住了也拼命忍。   “小言,坚持一下,就快好了。”林文琦盯着他说。   他只好闭上眼睛抿起唇,双手攥着床单,逐渐加强的陌生痛苦让一贯隐忍的他都有点想要放弃了。   可他不能放弃,因为这是和陆杉一起迈向以后的必经之路。   漫长的折磨与顽强的意志缠斗着。   突然之间,猛烈的刺痛从心头和后颈同时发出,他失控地大叫一声坐了起来,他浑身滚烫,汗如雨下。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是一个黑洞,在那杳无尽头的深渊深处,一颗沉睡了多年的种子苏醒了。   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陌生,但并非从无经历。   十年前,仅那一次,便令他终生难忘。   浑身颤抖,四肢酸软,满心冲动。   他看向站在一旁,被无菌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林文琦,不敢置信地问:“文哥,你、你做了什么……”   林文琦的眼神毫无情绪,语调更是冷漠   “小言,你发情了。”   温言:!   “我记得你说过,有时候也期待着自己变回Omega,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   林文琦看着温言,不紧不慢地拔掉了他手背上的针,然后开始脱自己的无菌服。 第37章 标记你   温言顿时明白过来,他被设计了。   万万没想到林文琦竟然会疯到这个地步,事已至此,他一句话也不想再说,只想要走,不料双脚刚一沾地,整个人就从手术床上倒了下去。   “你走不了了。”林文琦并不扶他,只是站在一旁看,“Omega的本能沉睡了二十六年,一朝爆发,除了被Alpha永久标记之外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小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我不想知道。”温言撑着地面跪着,头晕目眩视线模糊,完全使不上劲。   玫瑰香信息素从他后颈的腺体中涌出,馨香缠绵,像铺天盖地的红玫瑰花瓣沐浴着甜酒,馥郁芬芳,令人沉醉。   林文琦闭上眼睛吸了口气,表情既克制又激动。   “就是这个味道……十年前第一次闻到它的时候,我就受不了了,我无比渴望着还能闻到第二次,今天终于……”   他走到温言面前蹲下,按着温言的双肩。   温言想要躲避,却无法控制身体,更可怕的是,随着信息素的释放,他产生了渴望,就像一只没有感情的野兽,危险地游走在饥不择食的边缘。   “你滚开!”他竭力大喝。   林文琦一愣,充满不解地看着温言,说:“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滚开?明明我才是那个最了解你,最喜欢你,为你付出了最多的人!小言,我给了你很多机会,就在刚才我还在给你机会,可你却那么绝情……你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陆杉!”他咆哮着,“我认识你十年了,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居然会用那样深情的眼神看着一个人,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会那样甜蜜地笑,我从来都不知道……凭什么?凭什么?!就凭只有他能让你闻到吗?!”   林文琦晃着温言的肩,大口喘息,一脸偏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变回去,恢复了嗅觉和味觉,陆杉就不再特殊了对吧?”他近乎癫狂地笑着凑近温言,“来,你闻闻看,你能闻到我的信息素吗?”   白酒味散发出来,温言毫无所觉。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他变回了Omega,发了情,但他闻不到除陆杉之外的任何信息素,也就暂时不会受到其他Alpha的控制。   他拼尽气力咬住舌头,以求保留一丝清醒。   他看向林文琦身后,目光涣散地盯着一点。   “……你在看什么?”林文琦发现了,循着温言的视线回头望去,面色一沉。   他放开温言,起身走到墙角衣架前,从温言的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   “你想求救?放弃吧,今天的一切已经注定了。”他将手机关掉,扔在了一边。   温言垂下头,片刻后,语气缓和了些:“文哥,我知道你只是一时冲动,你其实不想这么做,冷静之后你一定会后悔的。你回头吧,先放了我,我们好好地聊一聊……可以吗?”   林文琦顿时恍惚,甚至有一刹那的动摇,但那动摇很快就被扼杀了,他摇了摇头,坚决道:“不,我不能,也不会回头了。”   温言:……   “那好吧。”   温言低声说。   他艰难地喘着气,手指僵硬地抠起,划过地面,眼神努力聚起光芒。   “我温言即便受辱,也绝不向人屈服。”   “刚才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是我看错你了,既然如此,我自食其果。但你要想好,这次之后,我不会活着,你也不会。”   林文琦一怔。   温言笃定道:“他会杀了你的。”   林文琦先是茫然,接着愤怒:“他敢!”   温言扯了一下嘴角,说:“你还不明白么?这根本与敢不敢无关。”   林文琦:……   他听出了温言那充满骄傲的嘲讽,顿时恼羞成怒,直接扑上去,低头冲着温言的后颈就咬。   “那就一起死吧!小言,我们一起死,这样也很好!”   “滚开……”温言退无可退,只好绝望地咬死了舌头。   ……   突然一声巨响爆发,房门“嘭”地大开,温言与林文琦同时回头,只见陆杉站在那里,凶神恶煞,气急败坏。   他从P星一刻不停地赶了回来,又从医院楼下一路打了上来。   他心急如焚,想象了无数种可怕的可能,然而当他一脚踹开这扇门的时候,他却彻底傻了。   空气里充满了omega的味道,又香又甜……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可思议地看着靠在手术床下,穿着一身病号服的温言。   温言也看着他,满脸红润,满眼渴望,用尽全力向他伸出手。   陆杉当即炸了。   他躬身拧眉按住额头,就像上次在温言办公室时一样,不自觉地想要攻击与征服,而且比上次更甚的是,玫瑰香的Omega信息素钻进了他的神经、骨骼和血液,令他的理智几乎荡然无存。   即便满脑子都是问题,但很明显,那些都没有和温言亲热重要。   他恨不得现在就……   紧要关头,陆杉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疼痛带来了一丝清醒,趁着这个瞬间,他一步上前,手臂扼住林文琦的脖子,将人向后倒拖出几米,然后摁在地上,一拳冲出,带着劲风压在林文琦鼻尖前,又猝然停住。   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这一拳真砸下去的话,林文琦多半会死。   他不是不敢动手,他简直想弄死他一百次,但是……   紧攥的拳头发着抖,陆杉吸了口气,换手掐住林文琦的脖子,厉声问:“你对温言做了什么?!”   林文琦被掐得张开了嘴,面部紧绷,眼神却是麻木的:陆杉闯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美梦宣告结束了。他看向温言,艰难地发声:“我没有对他做什么,我只是把他变回了本来的样子。”   “……你、你说什么?”陆杉匪夷所思。   “你还不知道吗?”林文琦双目通红,冷笑,“他不是Alpha,他是Omega。”   陆杉:!   他下意识松开了林文琦,回头看向温言,四目相对,温言一怔,接着躲开了眼神。   这就是默认了。   陆杉吓坏了,与温言相识的无数过往呼啸着冲入脑海,他惊慌失措,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发情了。”林文琦按着胸口喘气,“他跟普通Omega不一样,不被Alpha永久标记的话,他会死的。”   陆杉:!   这个可怕的字眼让陆杉再也顾不上其他,立刻回到温言身边将人抱住,怀中骤升的体温令他惊叹。   “言言你还好吗?”话音刚落,陆杉小腹猛然一紧。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甜的味道,他的意志力就算再顽强也无法抗拒。   温言浑身是汗,还发着抖,他在陆杉怀里难过地喘息,手勉励抬起,指尖攀上他的皮带。   陆杉便一咬牙,扭头对林文琦大吼:“你滚出去!”   “不要……”温言半闭着眼睛,“我不要……在这里。”   “可是……”陆杉为难地左右看看,他感觉得到,温言已经不能再等了。   “不要在这里。”温言却很坚持,“死也……不要。”   陆杉内心一凛。   “好。”陆杉深吸一口气,一手用力将温言按在自己身前,认真地说,“我带你走。”   他脱下外套盖在温言身上,将人打横抱起,经过林文琦的时候充满威胁地晲了他一眼。   “文哥。”温言突然开口。   陆杉随即停下脚步。   温言在陆杉怀里抬头,用一种极为淡漠的眼神打量着坐在地上的林文琦,说:“你曾经救过我的命,但今天,你也差点儿杀了我。”   “我们两清了。”   “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然后他笑了起来,闭上眼睛,贴近陆杉坚实的胸膛。   ……   温言眼下这个状况,陆杉不敢带他乘坐空轨,便就又开了温言来的时候开的车。   为防再生事端,也没有回温言家,而是直接去了自己之前独居的公寓。   路上,温言的状态越发不好,他在放倒的副驾驶位上难耐地动着,浑身发红发烫出汗,衣服和头发像是刚从水里拎出来的。   陆杉一手按着方向盘,一手握住温言的手,劝道:“言言,不要硬忍,反正我们已经离开那里了。”   “不……我可以。”温言手臂搭在额头上,迷糊而顽强地说着。   他的信息素好像不会枯竭,发了疯一般大肆涌出,玫瑰甜香充斥车内,甚至不满地想要冲出去。   陆杉突然觉得脸上痒痒的,抬手一摸一看……   是鼻血。   他居然光是闻着温言就流鼻血了!   他的忍耐力和意志力还不如温言!   他算个什么alpha!   他反思着、愧疚着,将车速飙到最高。   度秒如年地到了家,他抱着温言风驰电掣地开门、上楼,撞进卧室。   其实,他理解温言。   温言只是看起来温和脾气好,似乎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罢了,但实际上,他的内心深沉而复杂,他很重感情,渴望着仪式感,甚至还有一点固执。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意外已经不可更改,但他不想让过程也变得草率。   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   所以他陆杉会守护他,为他做到他想要的一切。   因为他是他的alpha,是他的爱人。   他轻柔地将温言放在床上,看着那双发红流泪的眼睛,看着那在忍耐中被咬得流血的嘴唇,伏身说:“言言,我要标记你了。”   温言无力地躺着,此时此刻,多年的压力、恐惧全部消失,他所有的秘密化为乌有,他什么都不用再考虑了。   他只是抬起手,抓了下陆杉胸前垂下的领带,心甘情愿地“嗯”了一声。 第38章 融合了   昏暗的卧室里,玫瑰的馨甜与冷杉的清香疯狂地交汇,而后纠缠。   陆杉拥着温言虔诚地亲吻,从发顶到额头、到眼皮、鼻尖、耳垂、脸颊,再到唇瓣。   他的手掌揉进温言乌黑柔顺的头发,轻轻一推,跟着侧过头,像这世上所有的Alpha一样,迷恋地冲上他们心爱的Omega脖颈后,那个最为敏感脆弱的地方。   沉睡多年的腺体被小心翼翼地咬破,陆杉向其中注入自己的信息素,温言在迷离中皱眉。   他们完成了第一步的标记。   紧接着,将是更加完整的标记。   一切都非常顺利。   即便温言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但他的身体却毫不犹豫地接纳了陆杉,他从心底依赖着陆杉,他抱着他宽阔的脊背,无论如何也不放手。   他们汗如雨下,一同急促地呼吸,他们仿佛看到了一片长满杉木的茂密森林,杉木高大,树干笔直,绿叶舒展。   绿叶之下,华丽而耀目的红玫瑰遍地生长。   阳光洒下,它们相互映照;清风吹过,它们彼此分享;雨水降临,它们共同滋润。   它们在这厚实的大地下纠缠生长,连成一片,一生一世难解难分。   ……   特殊时期的Omega所需要的本就不能与平时同日而语,何况温言压抑多年,骤然解开禁制,渴望更是排山倒海几无间断。   从黄昏到黎明,他的意识彻底迷失,仿佛堕入了被信息素填满的沉沉大海,唯一的念头就是与他的Alpha在一起。   这令他充实餍足。   也令他脆弱的身体很快就陷入了疲倦。   清晨时分,温言终于暂时停歇,睡了过去。陆杉看着怀里这无比憔悴的人,脑中千丝万缕乱作一团。   他用被子将温言裹好,自己披上睡袍坐在床边,稍微平静了一下,又整理了一会儿思路,拿出温言的手机给林文琦发信息。   [告诉我有关温言的一切。]   十分钟后,林文琦回了过来,极长的一段文字,事无巨细地讲了温言从小到大的遭遇,以及他们相遇之后发生的所有。   明明只是客观叙述,陆杉却看得陡然心惊。   其中更有几句話令他心弦震动   [失去嗅觉和味觉是变成Alpha的副作用,但他可以闻到你。]   [因为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极高。]   [相识初期,你们的信息素和情绪相互影响,产生了间歇性波动,但时间一长,适应了,波动也就趋于平稳了。]   也就是说,他那三次易感期并非突如其来,而且严格地讲,那甚至都不能被称为易感期,因为那只是由于温言。   所以后来,他再也没有过所谓的易感期。   所以大家都惧怕温言身上那被制造出来的Alpha信息素,但他却觉得刺激、喜欢。   他之于温言和温言之于他,都是绝对与众不同的。   此时此刻,他既恍然大悟又感慨万千,回过头,床上的温言面色苍白,即便熟睡,眉头也并不舒展。   手机一亮,林文琦又发来了信息   [他为了你可以豁出一切。]   [你一定要好好对他。]   陆杉的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   他居然有脸若无其事地装深情?   禽兽人渣。   要不是这禽兽人渣目前还有点用,他根本不会让他在这世上多停留一秒。   于是他气势汹汹地打字回过去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这种话?]   停了一会儿,他又问:[温言现在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满心焦急地等待着,几分钟后,林文琦又发来了一大段话   [正常Omega的发情期是三天,如果这三天内他没有出现其他并发症,三天后也能自如控制信息素,那就代表平安度过了,如果出现了意外症状,就要立即送医。]   [至于以后,发情期紊乱可能会伴随他一生,生育等生理功能是否受到了影响,需要做进一步检查确认。他常年使用烈性药物,现在如无必要,尽量就不要再用药了,也就是说,抑制剂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东西。]   “操!”   陆杉气地站了起来,他硬生生克制,才没做出摔东西砸墙的发泄举动。   这些人,这些人……   从温言的父亲,到林文琦的老师再到林文琦本人,包括温言那个重A轻O的顽固爷爷,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他们把温言当成什么了?!   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罪,差点儿连命都没了,温言居然毫无怨言,居然还那样努力上进,那样始终微笑。   陆杉紧紧地攥着拳头,关节咯咯作响,皮下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他很痛心,也很后悔,后悔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到温言,可是转念一想,就算他早一点遇到温言又能怎么样呢?   温言的命运是从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决定了的,他根本无从改变。   陆杉脱力地坐回床上,平复了一会儿,躺回温言身边,轻轻抚摸他苍白的脸。   “嗯……”温言眉头一动,难过地哼了一声,尚未苏醒就下意识地贴近陆杉,浑身发热发红。   发情期又来了,陆杉俯身将他圈住,再度亲吻。   他更为仔细地观察着温言的反应,耐心地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变化,动作比先前更多了百倍的疼惜。   他抚摸温言颈后带着自己齿痕的腺体,信息素溢出的源头,玫瑰味的馨甜最为浓郁,令他无比沉醉。   但就在腺体的不远处,一个小而刺目的新鲜创口昭示着这些年来温言所承受的一切,以及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   他心痛至极,转而抚摸那个创口,小心翼翼地吻上去。   他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为温言抚平曾经,他希望他能彻底治好他。   进入白天,温言发情的程度明显没有夜里那么强烈了,持续差不多两个小时左右就会小睡一会儿,睡过一个多小时又会被欲念从梦中叫醒,然后,他会凭着本能寻找标记了他的Alpha信息素,他会靠近陆杉纠缠陆杉,获得满足后沉沉睡去,如此往复。   他们的契合度的确相当高,除了温言不在清醒状态这一点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堪称完美。   ……   陆杉站在窗边,将厚实的窗帘拉开一点,放入一束温暖的光线。   新年假期的第二天下午,外面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反衬得他们这里像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两个人依偎着在海上漂浮,随海水任意流淌,安稳时,他们一同观赏平静壮阔的海面,危险时,他们并肩对抗汹涌澎湃的巨浪。   这就是他现在所能想到的最为幸福快乐的事情。   他仔细调整着窗帘空隙的位置,让自然光照在温言身上。   他靠在窗边凝视温言,那家伙悄无声息地躺着,脸上几无血色,单薄得像一片白纸,又像是水晶琉璃做成的珍宝,珍贵而易碎。   直到这个时候,内心的激荡逐渐消散,他平静了下来,终于开始真真正正地审视温言其实是个Omega的事实。   他怎么会是个omega呢?   ……可他又的确是。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哪怕连一点暗示也无,他应该是在犹豫,甚至是害怕。   不止因为他从小到大一直对外伪装性别,不止因为这种事的确难以启齿,恐怕更因为自己曾经明确说过,不喜欢Omega。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一定很难过吧?他一定也纠结反复过许多次了,想也知道,那种心情是相当难熬的。   何况林文琦也说了,他想过对自己坦白,但后来又因为自己迷恋他Alpha的一面而决定一辈子伪装下去,为了跟自己在一起,他不惜承担任何风险。   陆杉沉沉地吸了口气。   他知道温言喜欢他,却不知道,那程度竟然如此之深。   他坐回温言身边,轻轻地抚摸他柔软的发顶,又俯身低头,心疼地亲吻他的额头。此时此刻,他的胸口涨满了强烈的情绪,他想对温言做许多事,但无论做什么都必须小心翼翼,克制力道。   因为他是omega。   omega终归与alpha不同。   以前温言还是Alpha的时候,虽然也时常体弱生病,但在他的潜意识里,Alpha毕竟是Alpha,再弱能弱到哪里去?   而今他变回Omega了,即便看起来的确与余臣一类的大多数Omega完全不一样,可是Omega就算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呢?   想到这里,陆杉突然有点恍惚。   他下意识地就认为Omega弱小,这岂不是跟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温言的爷爷一样满心顽固偏见吗?   这是不对的,他不愿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现在只要看着温言,就会本能地产生出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陆杉叹了口气,内心复杂地在卧室里转悠起来。   难怪。   难怪温言之前会不遗余力地鼓励帮助余臣,会选择宋钱这个毫无背景却有工作能力的ba作为第一助理,更加不计后果地履行职责,不断地做出成就。   他一直在拼命,一直在试图证明。   ……   之后他们又做了两次,临近午夜的时候,温言终于彻底清醒了。   他睁开了眼睛,却在与陆杉关切的视线触碰上的一瞬间,就惊慌失措地挪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昨天祝我生日快乐的读者大大们!开心(*^▽^*) 第39章 照顾你   “……言言!”   陆杉几乎是扑到了温言身边,他从被中握住温言的手,毫不掩饰地关切道:“你现在清醒了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温言面目表情地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随着劫后余生的喘息上下颤动,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说:“还好……就是头疼。”   “严重吗?”陆杉想了想,追加道,“说实话。”   温言闭了下眼睛,低声说:“不严重,只是没睡好的那种头疼。”   “那就好。”   陆杉松了口气,左右想了想,急匆匆跑出卧室,又急匆匆地回来,手上端着一杯温水。   他小心地扶着温言坐起来,将枕头竖在身后,又举着杯子要给温言喂。   温言叹了口气,低着头不动,片刻后径自拿过杯子,说:“我可以自己喝。”   他的头发未经打理,刘海垂落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他却仿佛觉得这样的遮挡还不够,将头埋得更低。   他始终没有与陆杉对视,说话做事时总是很疲惫似地慢半拍,声音也毫无感情。   陆杉心里有点难受。   等温言喝完了水,他便急不可耐地再次握住他的手,认真地问:“言言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了?”   温言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了一下,眼睛也停止了眨动。   他露出苦笑,泄气地说:“你做错了什么?做错的明明是我啊。”   “言言!”陆杉不赞同地皱眉。   “现在是几号?几点?”温言突然问。   陆杉微一茫然,回答了温言的问题,温言便又自嘲地笑了。   “昨天早上我们在我家里分别,那个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结果现在,只过了不到三十六个小时,就什么都变了。”   “哪里什么都变了?!”陆杉匪夷所思地站起来,穿着睡袍的胸膛急切地起伏着,“温言,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少许怒意,温言终于抬起眼睛看向了他。   “林文琦把一切都告诉我了。”陆杉说,“你是受害者,为什么要说自己错了?如果你是指对我隐瞒性别这件事,那我只能说,我意外,我震惊,我恍惚,但我唯独没有生气。因为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也相信你迟早会主动告诉我,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有足够的信任的,既然如此,你又有哪里做错了呢?你告诉我,温言,你哪里做错了?”   温言呆呆地看着陆杉。   他的脑筋一向转得很快,说起话来更是时常舌灿莲花,但此时此刻,他却被陆杉质问得哑口无言。   “言言。”陆杉又坐回温言身边,一手搂肩一手摸头,额头与鼻尖贴近,语气也柔和深情了不少,“我们先不管那些麻烦事了好不好?你换个思路,我们现在终于真正在一起了,我也终于了解了你的全部,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吗?你知不知道,我这次回P星除了看望师父,还做了一件与你有关的,非常重要的事。”   温言一愣。   陆杉笑了,他握住温言的手,分开指节交握上去,“本来我不想说的,我想给你一个大惊喜,但我现在太担心你了,我觉得说出来你可能会好一点儿。”   他侧头亲了一下温言的唇,语气忐忑而又期待:“我去找全星源联盟最好的珠宝设计师定制了求婚戒指,我想向你求婚,你会答应我的吧,嗯?”他更加用力地握了下温言的手,还轻轻地摇晃。   温言的表情顿时呆了。   “的确,我曾经是个独身主义者,我也曾对你说过,我很害怕去经历和拥有这种亲密关系,但是……”他郑重地看着温言,表情变得严肃。在温言最为脆弱的此刻,他心里的话再也藏不住了。   “你知道的,遇上你以后,我也曾试图控制过自己,但是我失败了。我渐渐地意识到,相比从前害怕的那些,我更害怕的是失去你,这与你是Alpha还是Omega无关。就在刚才我还在想,我的确是不太喜欢大多数Omega的风格,但我会因为你是Omega就放手离开吗?”陆杉顿了一下,他望入温言的眼睛,无比笃定地说,“我反复地想过了,不会,绝对不会。时至今日,我已经不能接受我的生命里没有你了。”   温言下意识地退开了一点,始终涣散的眼眸终于聚起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句话对他来说,分量太重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陆杉轻松地笑了,“你是在质疑自己,还是在质疑我?难道说,我之前给你的信心还不够?你……”   突然,温言身体前倾,猛地抱住了陆杉。   他枕在陆杉的肩窝,用力地闭上眼睛。   纵然过去他花样百出滔滔不绝,但现在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用这个最直接的举动表明自己内心深处的所有。   陆杉懂的。   他欣慰地笑了起来,一手扣上温言的后脑,缓缓地抚摸。   “其实,其实我也有事情瞒着你。”陆杉有点忐忑地说,“我来C星经营‘路腾’只能说是一个……过渡,或者说愿望吧,没打算做太久,因为我还有我的本职。而且我和蒙楝其实是认识的,早就认识了,我们……”   “先不要说。”温言立即打断。   陆杉一愣。   温言从陆杉怀中起来,脸上恢复了一些神采,他按着陆杉的胸口,垂目说:“再瞒我久一点吧,这样我会觉得好过一些。”   “言言?”陆杉难以置信道。   “真的。”温言低下头吸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变回了Omega,又正在发情,我能明显地感觉到我现在的情绪很敏感很波动,还有很多任性的想法,我自己甚至都控制不了,你……你就先顺着我。”   “……那、那好。”陆杉晕晕乎乎地点头,更加强烈地认识到,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一个正处于特殊时期的Omega。   两人都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发情和照顾发情都需要体力,现在温言的情绪也恢复了不少,陆杉便赶紧张罗起食物来。   “想吃什么?”陆杉打开手机翻看外卖。   “牛排。”温言抱着被子靠在床头,说,“想吃你做的。”   陆杉笑了,直接打开生鲜页面下单,愉快地应道:“好啊,遵命。”   等送食材期间,陆杉照旧陪着温言,反复确认他的身体状况,讲了林文琦说的那些变回Omega的可能后果,又提议之后去P星找更好的医生检查调理。   温言始终微笑着听,态度却是不置可否。   陆杉再怎么劝他,他也只是不拒绝却也不接受地低低应着,甚至有些无所谓的认命意思。   其实他知道陆杉说得很有道理,他也很想这么做,非常想。   但现在的他却极度地疲惫,完全打不起精神去做任何事。   除了……   他抬头看向陆杉,正在此时,房里响起提示音,生鲜到了,陆杉便向他一抬下巴示意,转身出了卧室。   卧室房门刚一关上,温言便躬身倒在了床上,痛苦地攥着被子咬紧牙关,浑身不断地颤抖。   ……   厨房里。   陆杉在像平时一样处理食材开火做饭,做到一半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温言是Omega了,而且还在发情期,身体和心理双重敏感脆弱之时,在日常生活上有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事项呢?   可惜他是个毫无经验的蠢A,在这方面完全空白,只得求助于网络。   “……饮食不能太油腻刺激,要多摄入水分,但要少吃高糖水果;发情期的间隙要补充睡眠充分休息,Alpha最好陪在身边,释放柔和的信息素,给予Omega安全感;定时为Omega洗澡清洁,不要因为高频发情就犯懒,足够的身体护理会提升Omega的舒适度和愉悦感,从而降低部分Omega对发情期的排斥和恐惧;偶尔变换地点、方式、节奏等也是不错的选择,发情期有了趣味性,会进一步加深AO双方的感情……”   好麻烦。   陆杉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但他仍是十分耐心地一条一条看了下去,见最后有个被特别标注出的“重要提示”,更是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如果还没有要小宝宝的准备,请一定做好措施!Omega的生育成本相当高,请不要为了一时爽快就去伤害自己心爱的Omega!”   那他们之前……   陆杉:!   平心而论,他倒是一点儿也不排斥跟温言生个小孩,甚至还相当期待,但温言现在非常脆弱,恐怕不能再承受新的变化了。当然林文琦也说了温言情况特殊,能不能生育还不一定,可是万一……   陆杉心里疯狂打鼓,真后悔怎么没有早点看到这些!   正愧疚纠结着,突闻客厅一声重物翻倒的闷响,接着又有玻璃破碎的脆声传来。   再接着,浓烈的玫瑰馨甜冲进厨房,陆杉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机跑了出去。 第40章 赶你走   客厅里,穿着黑色真丝睡袍的温言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身边是一把翻倒的餐椅,以及一只摔碎了的空花瓶。   “言言!”   陆杉赶紧冲过去扶,碰到温言胳膊的同时,温言抬起头,充满血丝的双眼饱含着强烈的渴望。   他又发情了。   他带着满身的本能下楼来找自己。   而且现在他是清醒的。   想到这里,陆杉心头涌过阵阵兴奋,他想把温言抱回房间去,但温言已等不及了。   “……给我。”   温言搂住陆杉的脖子,埋头在他肩窝,急切地闷声说。   陆杉便依着温言坐在地上,把人迎面抱住,仰头与他亲吻。   正如之前查阅的要点所说,偶尔变换姿势和地点的确是种不错的体验,随着时间推移,陆杉越发激动,温言甚至难以抑制地叫了出来。   ……   完事之后,陆杉抱着温言去浴室,一边泡澡一边随心所欲,直到雾气蒙蒙天昏地暗,完全忘记了时间。   于是从计划吃饭到真正吃上饭,又是四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不发情的时候,温言非常沉静,坐在那里浑身上下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盯着盘里煎好的牛排,发一会儿呆,百无聊赖地切下一块,机械地吃掉,然后继续发呆。   这令陆杉感到十分不安。   陆杉放下刀叉望着他:“你怎么了?没胃口吗?”   说完就立刻想给自己一巴掌,连忙改口道:“是不是不舒服?”   温言垂着头,语气平静地说:“没有,我是在想事情。”   “哦?”陆杉顿觉意外,“想什么事情?”   温言拧了一下眉,突然用双手覆住脸,片刻后拿下来,说:“在想Omega……难道就是这样吗?”   陆杉一愣。   “发情、失控,必须依靠Alpha或者抑制剂,对标记了他的Alpha信息素无条件地服从。”温言苦笑,“其实刚才……我早就发情了,我想试着扛过去,可是我没有做到,因为这间屋子里有你的信息素,我会不由自主地、像疯了一样去追寻它。我痛恨遮阳的自己,可又避免不了下次重蹈覆辙。不想,却必须,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陆杉怔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想,却必须,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我……”温言吸了口气,一手支在桌上按住额头。半晌,他抬起头微笑,像是不在意了,说,“算了,大概就是阶段性的矫情吧,忍一忍就会过去的。抱歉,影响了你的心情。”   陆杉的心顿时沉入了深谷。   他并不擅长劝人,何况这些问题本就无解,无论支持或否定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接住温言所有的情绪。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温言的餐盘拉到自己面前,慢条斯理地将其中的牛排切成一个个小块,然后叉出一块递到温言嘴边。   温言一脸意外动容,只得张嘴吃了。   陆杉再喂,温言再吃,很快牛排喂完,陆杉盘中的却是彻底冷了。   “我去帮你热。”温言显得有点不好意思,端着陆杉的餐盘站起来。   陆杉并未拒绝,只是笑道:“你会吗?”   温言站着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些柔和,说:“你教我。”   陆杉的笑立刻变得轻松了,起身道:“好啊。”   厨房里,温言站在灶前,陆杉在他身后,左手搂腰,右手握着他的手,轻轻推动牛排。   “只是加热的话,小火慢煎就可以了。否则火太大,里面还没热透,外面反而先焦了。”   “嗯。”温言仔细地看着牛排的变化,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你这里。”   “是啊。有何指教?”陆杉轻笑着。   “很好。”温言认真地说,“比我那里有生活气,单看厨房就很充实。”   “那你更喜欢哪一种?等我们结了婚,新房是要开阔的大平层,还是loft小别墅?”   温言没有说话。   “还需要想吗?”陆杉放在温言腰上的手加重了力度,一语双关地问。   温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低下头“嗯”了一声。   此时此刻,陆杉没有什么是不能顺着温言的,于是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专注地煎着牛排,间或迷恋地蹭一蹭温言的脸。   他想用行动让温言知道、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吸引不只是源于信息素,更源于主动的爱慕。   饭后,陆杉按照注意事项上说的那样,叮嘱温言喝水、吃水果,还找来护肤品让他擦,又网购了即时送达的凝神静气的香氛,以及用于Alpha的单向避孕药。   温言通通接受,却有点哭笑不得,反复查看着药瓶,问:“那之前的怎么办?”   刚吃了药的陆杉顿时尴尬,试探着反问道:“你觉得呢?”   温言略微想了一下,发现实在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说:“顺其自然吧。”   其实他挺喜欢小孩子的,他仍然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第一眼看到尚是小婴儿的余臣时心中陡然生出的那暖暖的、甚至想要融化的感觉。   如果真能拥有那样一个属于自己的可爱小团子,倒也是件乐事。   只不过现在的他和陆杉……   不知道是不是为时尚早。   做完了这些,陆杉按要求抱着温言上床补眠。   冷杉清香与玫瑰甜香融合得十分协调,陆杉从身后搂着温言,三不五时地亲吻他的腺体、耳垂及周围的皮肤,情浓之时下意识便说:“言言你好香。”   温言握着身前陆杉的手,回应道:“你也是。”   “不一样。”陆杉闭着眼睛说。   温言淡淡地笑说:“我知道。”   陆杉顿时触电般睁开眼睛停下动作,开始揣摩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刺到了温言。   温言也意识到了,捏了下陆杉的手说:“没事的,没多想。”   他怕只是这样解释还不够,进一步道:“其实我并不排斥自己的性别,甚至还挺喜欢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因此经常吃一些带有玫瑰香味的东西。虽然也吃不出什么,但总觉得这样就离自己更近了一点。”   “听余臣说过,你喜欢吃玫瑰巴菲,当时我还不知道是为什么。”陆杉遗憾地说,“我以后学着给你做。”   “好啊。”温言笑了起来。   “喜欢兔子是为什么?”陆杉示意温言转过身来,二人相对,陆杉看着他的眼睛。   “因为属兔。更因为我爸爸……不是温家的那个,他送给我的唯一礼物就是一个兔子玩偶。”   陆杉抬手揉了揉温言的头发,安慰道:“以后我给你送更多。”   “音乐家就是喜欢肖邦吗?”片刻后,陆杉又问。   温言点头一“嗯”。   “好。”陆杉再道,“以后我会努力练好他的曲子。还有呢?还喜欢什么?都一气儿说说。”   温言一脸莫名其妙:“你这是做什么?”   “了解你啊。”陆杉理所应当地说,“了解你的喜好,然后把那些都做到最好,集齐了你喜欢的所有,那你最喜欢的不就是我了么?”   温言:???   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不过坦诚地说,他听来很受用,也很感动。   ……   三天之后,温言发情期的反应暂时过去了,也能自行收放信息素,看起来就和一个正常的Omega没什么两样。   一切似乎有惊无险,但尚未经过全面的检查,陆杉仍是难以放心。   林文琦已经不能再信任了,他想给温言在P星联系一个更好的医生,可是温言始终一副回避的态度,事情便就暂时僵在了这里。   更加没想到的是,陆杉突然收到消息,有非常重要紧急的事情需要他必须立刻赶回P星。   “回去吧。”温言平淡地接受了所有变故,甚至还催促他。   陆杉左右为难,在家里来回转圈,最后严肃地看着温言,说:“你跟我一起去。”   温言垂下眼帘,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   陆杉便坐到床边,抱着他极力相劝。   “你现在这样,我很担心,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现在是假期。”温言的语气非常平静,“我就呆在家里,不会有事的。”   “那突然发情了怎么办?”   “发情期已经过去了。”   “你不一样,林文琦说过你的发情期大概率是紊乱的!”   “只是概率。”温言坚持道。   “温言!”   陆杉急了,又怕温言不快,连忙努力克制语气,哄道:“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我们都要考虑,我不想你再有任何意外了你明白吗?我们一起去,顺便看医生。”   陆杉步步紧逼,温言便不与他争辩,径自沉默着,许久之后才说:“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挺累的,真地没什么精力去面对那些事情。你也说了你很快就会回来,只是几天而已,没问题的。就算真地发情了,也还有抑制剂。”   “抑制剂对你不好!”   “可是我不想成为一只动物。”温言抬头,执着而严肃地看着陆杉。   陆杉愣住了,他无话可说。   他了解温言的固执,对他来说,有些东西比生命更加重要。真不情愿的话,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他。   于是陆杉只好独自上路了。   但他仍不放心,便联系了蒙楝,让他抽调出一些人手来他家周围暗中保护温言。   蒙楝自然质疑,陆杉却一句也不解释,只是坚决要求,蒙楝这个大师兄无可奈何,只好同意了。   偌大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了温言一个。   虽然空虚,却也轻松。   终于终于,他可以有机会在突然变回Omega之后重新审视自己了,然后把那些该解决的麻烦在陆杉不在的时候,通通都解决掉。 第41章 被发现   温言独自站在loft公寓的二楼栏杆旁向下看。   住进来好几天了,一开始持续发情,什么都做不了,这几天虽然不发情了,但陆杉在身边,他的精神便一直紧绷着,没办法分给其他事,是以直到此刻,他才有空闲好好地参观一下陆杉的住所   客厅高而宽敞,精装修是有些千篇一律的时尚简约风格,个别处有陆杉改动的痕迹:他在客厅一侧做了个开放式的小办公区,周围用暖黄色的木书架隔开,上面的书门类众多,用一种很有设计感的方式错落摆放着,看上去也都很新,不知道陆杉平时究竟看不看。   想到陆杉读书的模样,温言勾起嘴角笑了,转身走向一扇屋门前,打开,其中遍布健身器材,陆杉的运动服随意地扔着。   运动健身是陆杉每天雷打不动必须要做的事情,但这几天里却是一次都没有:为了照顾自己,他连生活习惯都改变了。   二楼的第二间房是卧室,温言对这里最是熟悉,其中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信息素的味道。   再向前走,依次是浴室、卫生间、天台。   他很喜欢家中有天台,但现在,他却有点不敢打开那扇门。   他不敢走出去。   从前做Alpha做得很心累的时候,他确实数次想过如果有一天能变回Omega,不用再继续伪装就太好了,可等到真正变回来了,他却陡然发现,他的心不仅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他不敢走到光天化日之下,仿佛那就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服,将自己的一切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以后,他当真还像能从前一样,若无其事地去上班,毫无芥蒂地继续扮演大家眼中的温总吗?   这么多年来,温言一直觉得自己有着超乎常人的坚强,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那不过是提前透支,他的内心深处其实非常脆弱。   假期一天天过去,现实即将到来,他却一点儿也不想面对。   他深深地迷茫、无力、恐惧,只想永远在这里躲避下去。   这些心情他不愿告诉陆杉,因为陆杉也承受了很多,他不想再给他压力了。   温言靠墙坐在走廊的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缓了许久,他打开手机滑过通讯录里的一长串联系人,最终停在蒙楝和宋宋的名字上。   他又将手机放下,闭上双眼,仰头脱力叹息。   那个念头其实早就出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变得越来越强烈,它和心中的另一个声音不断地斗争对抗,令温言呼吸困难,纠结几近崩溃。   突然手机响了,他不得不中断混乱的沉思,睁眼低头一看,又一层阴云轰然笼罩了过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努力地呼吸,努力地调整心情,用微微发抖的手指按下接通打开扬声器,双眼涣散地看着前方。   他的胸口压抑到疼痛,他的语气却是若无其事地轻松   “爷爷新年快乐,我本来前几天就想回去看您的,但是工作上突然有急事要忙,所以……”   “小言。”温石苍老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不合时宜的威严。   温言一愣,立刻就听出了一定是有事发生。   “小言,你……真地骗了爷爷吗?”   温言呼吸一滞,脊背倏地一凉。   “你真地……是omega吗?”   温言:!   温言登时头晕目眩,他恐惧地看着放在地板上的手机,嘴唇控制不住地发抖:“爷爷,我其实……”   “回答问题。”温石硬声道,“我不听解释。”   温言一手撑着地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扼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匀出来,天旋地转,他按住额头,手指狠狠掐住另一只手的手背,借用这疼痛让自己冷静。   “爷爷,我……我……是,我是……Omega。”   最后一个字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但他说出来的时候却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人生首次,他亲口说出了“我是omega”。   很好,不需要再纠结了,已经有人为他做下了决定,他终于可以真正轻松了。   ……   电话里可怕地沉默着。   过了很久很久,那道苍老的声音终于才又响起   “回家来,立刻。”   冰冷、愤怒。   这是温言从小到大的二十六年里,温石从来没有对他表露过的情绪。   十五分钟后,温言整理好了自己。   仍然是一身质地高级的西装,佩戴精致的金丝悬链眼镜,头发垂顺而有光泽,整个人斯文优雅,仿佛是要去豪华的酒店参加晚宴。   然而实际却是要去地狱般的刑场听候审判。   他的后颈处贴了一张隐形信息素阻隔贴——前两天陆杉网购给他的。有了这个,他的信息素就不会流出,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个Omega。   可他总不能贴一辈子。   温言暗自笑了一下,打开门,灿烂的阳光照了进来。   他数日不见天日,一时无法适应,下意识抬手遮挡,稍微站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这一刻,他突然有种感觉,好像直到现在,他才真真正正是温言了。   几秒种后,几个人暗中跟上了他。   半个小时后,蒙楝收到了一条信息   [蒙总,温总回温家庄园了,按您之前的吩咐,没有让温总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这边继续观察,有新动向再给您汇报。]   温家大宅。   主别墅厚重的木门向两侧打开,温言走进去,门在背后关上,阳光收起,偌大的客厅显得凝重而幽暗。   温石坐在正中主位,温朗和温昱坐在左侧,温宁站在右侧,气氛一如既往地压抑。   “爷爷。”温言走到客厅中间,停下脚步,向温石鞠躬。   “跪下。”温石脸色铁青,两道眉毛深深地压着,又看温宁,冷声说,“还有你。”   温言吸了口气,向父亲投去视线,温宁却不看他,径自自己跪了。温言便也只好一腿后撤双膝跪倒,头微微垂下。   “来吧,你们父子俩,谁先说?”温石倨傲道。   温言想了一下,首先说:“我可以先问问爷爷是怎么知道的吗?”   温石猛一拧眉,“这很重要?”   温言淡淡一笑,说:“是不重要,但想求个明白。”   温朗与温昱顿时变了表情,温石冷哼一声,对着左侧抬了下下巴。   温昱无奈抚额,又故作伤感地叹了口气,看着温言说:“那天我也在林文琦的医院,本来只是去看个小病,没想到却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只能说温言,你太不走运了。”   温朗沉着脸色抱臂道:“瞒了这么多年,瞒了这么多人,靠着伪装出来的性别获得了这么多,还不走运?”   温言平静地看着他们。   温昱配合地笑了一下,又说:“那个姓陆的抱着你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但是一晃而过没太看清,但那个跟你相仿却属于Omega的信息素实在让我有点怀疑,所以我去问了林文琦,然后他就招了。”   温言神色一暗,“你用了什么手段逼迫他?”   温昱夸张地一笑,故作匪夷所思道:“怎么?他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又转头就把你卖了,你还维护他?”   “不是维护他。”温言面露不屑,“而是想知道你为达目的,都会做些什么。”   “温言你……”温昱气得眉毛一竖,这审判的和被审判的怎么反了?!   “够了。”温石沉声瞪向温言,“你知道了?现在能说了吧?”   温言便又垂下头,略一思索后说:“爷爷,这件事其实……”   “这么简单的问题,您何必自欺欺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一直不说话的温宁突然开口,他的语气冰冷,他直视着自己的父亲,一脸绝情。   本就紧张的气氛顿时更紧张了,温石双眼一缩,危险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温宁冷笑,轻飘飘地说,“罪魁祸首就是您的意思啊。”   温言一惊。   温朗与温昱也万万没想到温宁居然已经胆大到了这个地步。   主位上,温石沉默了,他压着怒火盯着温宁,许久都不说话,空气凝滞,众人甚至不敢呼吸。   突然温石一挥手,桌上的茶盏被甩在温宁膝前,发出闷响,滚烫的茶水溅到了他的身上。   温石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背着手审视温宁,而后一掌掴上脸,又抬起穿着厚底牛皮靴的脚狠狠揣上胸口,怒喝道:“畜生!大逆不道!”   “爸爸!”   身侧沉重的闷哼吓坏了温言,他连忙扑过去。紧接着,他的心窍仿佛被打开了。   长久以来,他一直觉得父亲对自己的冷漠是源于不喜欢,但现在,在恍惚之中,在意外之中,他陡然明白了。   其实父亲是很爱很爱自己的。   因为强行变成Alpha让自己受了很多苦,父亲后悔了,自责了,但不想做那些无用的忏悔,只想通过远离的方式进行自我惩罚,并让自己恨他。   现在也是一样。   他担下了所有的责任,招来了全部的怒火,亦是只想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保护自己,这个他唯一的、深爱着的儿子。 第42章 被审判   温宁向后倒去,跟着侧身低头窝在地上,久久不动,半晌后终于吐出一口血来。   “爸爸!”温言扶着他,着急地要察看情况。   温宁却执拗地将他推开,不屑地一抹嘴边的血,抬起苍白挂汗的脸,向温石投去带着恨意的目光。   “看来我说对了,您果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呵,那还有什么好问的呢?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的手笔,我想让温言代替我做到我没能做到的事情,所以……”   “温言自己也是知情不报。”温昱连忙说。   “不,他只是受害者。”温宁说,“他是我的儿子,我的话他必须听,哪怕他心里并不情愿。”   “爸爸……”温言一惊。   “难道不是吗?”温宁看着他,自嘲一笑,“从小到大都跟正常人不一样,别说释放和感受信息素了,连最基本的嗅觉和味觉都没有,还经常生病,难道这些都是你自愿的吗?”   难以言喻的酸楚裹挟了温言的内心,他垂头不语。   过去的二十六年里,他不断地说服自己调整心情,不断地让自己淡然接受,但现在,听到父亲亲口说出这些,他一下就软弱而委屈了。   温石也震惊了,他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孙子竟然……   “小言,你真地……”温石不可置信地看着温言。   温言低着头不说话,温宁便道:“想要怎么处置我,请您随意吧。”   “我当然要处置你!”温石激动地上前一步,瞪着温宁,“老账新账我要跟你一块儿算!这些年来,你嘴上说的心里想的都是我害了你,我倒是觉得那都是因为我对你太纵容了!”   温石咳了咳,稍微平复了一下怒火,又问温言:“你现在是Omega了?”   温言垂着眼帘点了点头。   “不能再变回alpha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他们都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温朗与温昱极其紧张,内心疯狂打鼓,生怕温老爷子会对温言重视到连这种欺骗都可以不在意的地步,甚至还愿意让他继续伪装成Alpha担任执行人。   温言却是一笑,余光不屑地瞥了下温朗与温昱,说:“不可能了,否则我真地会死。”   满厅寂静。   温朗与温昱松了口气,温石深深地叹息。   接着苦笑。   “好啊,好啊。”老爷子抬眼望天,苍老的眼里充满了痛苦,“我最疼爱、最信任的孙子,竟然、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把我当成傻子在糊弄呢。”   “爷爷……”温言一手攥成拳,心中无比愧疚。   温石抬手,示意他不要说了,接着定平脸色,清嗓宣布道:“事已至此,温言,执行人你不能再当了。温朗,你先临时顶一下,之后……”   “执行人是政务系统通过投票公平选举出来的,您没有资格说撤就撤。”温宁冷冰冰地打断,“而且联盟法令里也没有Omega不能担任执行人的规定。”   “爸爸,我……”此时此刻,温言已然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再争了。   温石则更是生气,他气急败坏地看着温宁,手指发抖怒喝道:“你住口!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是,执行人是投票决定,但只有我温石点了头,你们才有资格进入选举!何况执行人不仅是C星政府的管理者,更是我温家的当家门面,温言现在身体出了大问题,他当然不能再担此重任!”   这么一说,温言立刻就明白了他即将面临的命运。   果不其然温石又道:“从现在开始,你们父子俩都给我在家里好好呆着,哪儿都不许去,也不许跟外面的人联系,等我好好地想一想……再把这些事都好好地查一查,咱们再说。”   也就是软禁。   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温言暗自闭了下眼睛,身边的温宁终于闷声咳了起来。   “爷爷,您找个医生来看看爸爸吧。”温言担心地说。   “他死不了。”温石睨视温宁,“搞出了这样的事情,只受这点罪,我倒是觉得太轻。”   “爷爷!”   “你也不要再说了!你以为始作俑者是他,你就没事了吗?!”温石眉毛一竖,重重地冷哼一声,“现在最关键的是降低这件事情的影响,你们父子俩就祈祷着能平稳度过吧,否则……”   突然,一旁坐着的温朗看着手机叹了口气,扶额道:“恐怕不行了。”   温言猛地扭过头,不祥的预感从心中升起。   最近以来,一个又一个的事实令他意识到,即便他已有所准备,但他仍然无法预料一个人恶意的下限。   譬如从前他一直觉得温朗温昱想要的只是执行人的权力和名望,但现在他明白了,他们是想让他和他的父亲去死。   温朗把手机翻了过来,屏幕对着大家。   “林文琦把他和温言,哦不,应该说是他和用温言手机的陆杉的聊天记录放到了网上,那里面有温言被温宁找医生用药从Omega变成Alpha,又再变回Omega的全部经过,包括我们家内部的这些事情,以及温言的隐疾和发情期的状况……”   温言:!   “也就是说,现在事无巨细,全C星,甚至是全星源的人都知道了。”   “我们温家的脸面……丢尽了。”   温朗与温昱面无表情。   温宁垂着头,脸色煞白。   温石老爷子满面通红目瞪口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差点儿背过气去。   ……   温石当即采取行动,找人撤下了网上的爆料,接着发布辟谣声明,指出聊天记录是有心人刻意伪造的,温言那天只是去林文琦的医院正常看病罢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凭空污蔑。   字里行间透露着林文琦求爱不成,因爱生恨进而抹黑造谣的意思,于情于理都十分有逻辑。   但话又说回来,爆料毕竟已经放出,人们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是温家无法控制的,想要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再推温言一把,置他和温家于死地的人自然会想方设法地搜集证据引导舆论。   以后如何尚未可知,但是眼下,温言和整个温家的声誉的确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爸爸您放心,我会全力以赴去挽回的。”救急之后,温朗对着温石保证。   “是啊爸爸,有我帮大哥操心,您就别多想了,身体为重。”温昱跟着附和。   温言只在心中冷笑。   一个人为了一己私利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以前实在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温石坐在主位,脸色黑青沉沉叹息,瞪向仍然跪着的温宁和温言。   “你们俩,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然后滚回自己房间,事情没完之前,不许出门半步。”   此情此景不得不听话,不料温言刚把手机拿出来,铃声就响了。   清脆的响铃在气氛沉重的大厅里显得极为突兀,屏幕上闪动的光芒更是刺眼。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温言心中暗自紧张,本以为是陆杉,定睛再看时,发现竟然是蒙楝。   他松了口气,看向温石征求意见。   “给我。”温石说。   温言双手将手机递上,温石接了电话,沉声道:“鄙人温石,蒙总您好。”   众人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哦,网上的消息都是假的,温言怎么可能是Omega呢,您知道的,林家那小子跟他有些私人恩怨,一时恼羞成怒,陷害他罢了。”   “嗯,没错,温言是生病了,病情……不太方便透露,但的确不是轻症,原本也是稍后就要跟您说的……短时间内他无法胜任执行人的工作了,最近温朗会先代替他。”   “他在家里,有家庭医生照顾……多谢蒙总,不过不必了,他现在不方便探视。”   “不好意思蒙总,我这边还有些家务事要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稍后让温朗直接和你联系吧。”   “嗯,好。”   ……   电话挂断,满厅沉寂,温石略一思索,直接关掉了温言的手机。   “去吧,好好反思自己。”温石一拍桌子,反复道,“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   温言只得上交了私人物品,准备上楼时看向温宁,温宁却仍是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径自先走了。   温言心中叹息,默默地随在后面,突然想到陆杉之前说他跟蒙楝早就认识了,那么刚刚蒙楝的电话会不会是……   他忐忑起来。   事已至此,眼下除了父亲和陆杉,他再也没什么能在意的了。   另一边,蒙楝拿着手机坐在办公室里,一脸凝重。   “还联系不到陆帅吗?”   助理点头“嗯”了一声。   “哎。”蒙楝抚额长叹,“军方一出任务就是这样,跟失踪了似的……但事情怎么就都赶到一块儿去了呢?偏偏我现在是政务总执行官,根本没办法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哎,你把情况详细发给陆帅,只希望他能快点儿看见吧。否则等任务结束,老婆却没了,这都是什么事儿。” 第43章 回来了   温言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意外都赶到了一起。   二十六年了,他从战战兢兢到渐渐习惯,他以为只要自己不说,这就是个一辈子都不会被揭开的秘密,可惜天意弄人,又或者说责任终归要承担,虚假毕竟是虚假,它总有一天会被无情地暴露,区别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他又住回了小时候生活的卧室,在别墅主宅的三楼,房间宽敞,装修风格与温家整体一致,唯独窗边的木色立式钢琴带着属于他个人的特色。   其实二楼有专门为他准备的琴房,里面装着专业的隔音墙,用琴亦是极为昂贵的音乐厅演奏型三角钢琴。   但温石希望自己的孙子无论在何时何地,想弹琴的时候立刻就能弹上,所以又添了卧室的这一架。   温言缓缓地抚摸琴盖,心想爷爷的确是对自己很好的,从小到大,他所有的需求几乎都不用说,爷爷就会主动为他想到办到。   时至今日,他虽然不知道那是因为他是他,还是因为他是个优秀的Alpha。   但无论如何,那些好他切切实实地接受到、体会到了,他会记得,更会感恩。   翻开琴盖坐下,温言修长有力的指节滑过黑白相交的琴键,他并没有刻意去想,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音接连按下去,音符成串,赫然是陆杉曾经为他演奏过的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音符清亮,节奏明快,在一贯安静的温家,这便是巨响。   此时此刻,他不想让这座别墅里的其他人听到来自于他的任何动静,他只希望自己变得透明,变得毫无存在感。   于是他踩住了弱音踏板,顿时,钢琴音喑哑低沉,像长久不能说话的人突然开口的适应阶段,像一块大石将所有的情绪挤压在狭小的空间里,压抑酝酿……   软禁的生活非常简单。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失眠,醒来发呆或瞎琢磨,偶尔弹琴看书,定时嚼蜡一般吃佣人送来的三餐,或是长时间地站在窗边漫无目的地看。   结果两天之后,窗户就从外面被封上了。   卧室里变得黑乎乎的,从早到晚都得开灯,时间的流速失去了清晰的感受,如果不刻意看表,他甚至觉得一切都已经停滞了。   这种环境非常容易让人崩溃,虽然温言擅长忍耐,但这种能力有着极大的代偿性,一旦触底,反噬将非常可怕。   于是,在焦虑烦躁并拼命压抑了整整三十六个小时之后,第四天的黄昏,温言发情了。   馨甜的玫瑰香信息素疯狂散溢,它们想要逃出这个密闭空间,一次又一次地发起冲锋,却一次又一次地碰壁,它们只好用更高昂的热情相互争斗,从而折磨它们的主人。   温言躬身缩在床上,攥着拳头发抖、出汗,双目赤红,呼吸困难。   但他咬死了牙关,没有泄露出一丝声音——他不想让除了陆杉之外的任何人,尤其是这座别墅里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死也不想。   否则他就真地输了。   可是他极度地渴望着,此时此刻,只要能和陆杉在一起,只要能听一听陆杉的声音,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长夜漫漫,一分一秒流动得极为艰难。   温言嘴里咬着书,觉得自己实在撑不住了,便从床上翻下来,踉跄着爬到钢琴边,用头反复去撞琴上尖锐的边角。   到了后来,他终于意识模糊,时而觉得自己还活着,时而又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   第二天早上七点,佣人来送早餐,敲门许久不见应答,便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接着便大惊失色,大叫着转身去报信   温言昏倒在地上,脸与嘴唇苍白,额头上有伤口和血迹,脖颈和锁骨上遍布着被自己抓出来的红痕。   此时距离他发情初始,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   他没有Alpha,也没有抑制剂,仅凭自己的意志粗暴地扛了过去,如今只剩下了一口若有似无的气。   温石吓坏了,立刻让温宁联系医生,可惜林文琦失踪了,他的老师又在A星疗养,无奈之下,温石只好找来自己信任的医生。   急救持续了整整一天,最后温言总算脱离了危险,但整个人非常虚弱,无法独自坐着,也无法正常进食,只能躺着输营养液。   “你这是在故意逼我吗?”温石背着手拧着眉头,站在温言床边,脸色黑着。   不过两天,温言就瘦了一圈。他的头上贴着纱布,双眼涣散,他摇了摇头,低声说:“没有,我只是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自己是个omega?”   温言仍是摇头,低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石却不管自己的孙子心中在想什么,冷哼一声,径自道:“你自己都不能接受,更不要说别人了,所以我要把这件事死死地压下去,对于别人来说,你永远是Alpha,永远都是。”   温言的目光变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温石,身体艰难地抬起一点,声音发着抖:“爷爷打算……关我一辈子?”   温石冷眼看着他:“这是你和你爸爸自己造成的。”   温言彻底绝望了,他脱力地躺回去,双眼无助地眨着,嘴唇颤抖,“那、那我宁愿去死。”   “你又逼我?”温石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戳,“小言,爷爷太失望了,从前对你有多少期待,现在就有多少失望!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千万的理由与不公,可是你们想过爷爷的心情吗?”温石沉沉地吸了口气,神色倏然变得狠厉,决然道,“好吧,你随便吧,生死有命,你要还有下一次,爷爷绝不拦着。”   温言:……   温石扭身走了,卧室门打开又再关上,昏暗之中,温言的手无力地揪住床单,心中宛如死灰一般。   是啊,每个人都有心情,那么他从小到大的所有心情,又有谁在意过呢?   十日后。   星源联盟军方总部基地。   陆杉穿着作战服踩着军靴从空轨车上下来,迈开大步急切地往住处赶。   “陆帅!”警卫跟上来,在他身边小跑,“您之前吩咐特别留意的包裹到了,已经放在了您房间里。”   “好。”   是他定制的求婚戒指,希望温言看到之后,心情能稍微好点儿。   “我的手机呢?”陆杉脚下不停,心中怀着喜悦的期待。   “哦,在这里。”警卫从兜里掏出手机递上。   陆杉接过来打开,发现置顶的温言的对话框并没有新消息,有点失落,再向下滑,蒙楝的名字凑在许多条新提醒里,令他心中莫名一沉。   像有预感似的,他吸了口气,做好准备点开一看,登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   当天下午,陆杉站在温家庄园最外的一道大铁门前,满面阴云。   门卫一层层向内通传,十五分钟后,温石亲自坐着车来了。   他并未同意放行,也并未下车,只是打开了车窗,从其中隔着门与陆杉对视。   “你是何人?来做什么?”温石沉声问道。   陆杉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双手插在裤兜里,从容道:“我是温言的Alpha,我来带他走。”   温石冷笑,接着扭过脸,再不看陆杉,余光夹着轻蔑:“你们的事我多少听说了一些。哼,要不是因为你,小言的秘密也不会泄露。现在他变成这样,我们温家颜面尽失,你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敢来?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我是罪魁祸首?”   陆杉怒极反笑,他实在无心与这个顽固的老头子争辩,只道:“随你怎么想吧。麻烦让我进去,或者让温言出来。”   “不可能!”温石在车里怒气哼哼地一顿拐杖,“我这次亲自过来,就是要明确地告诉你,你死心吧,小言不会再跟你在一起了,你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他。”   “你说什么?……你要把温言怎么样?!”陆杉上前一步,一手猛地抓在大铁门上,满目急迫,带着狠意。   温石便瞪起了眼睛,威严道:“怎么?不让你进,你就要硬闯?你以为我温家是什么人都能随意来去的地方?笑话。”他示意司机开车,目视前方道,“我言尽于此,你快滚吧,不追究你的责任已经是我温石宽宏大量了!”   车窗升上来,车头转向,车速提起,在陆杉的视线里渐渐远离。   陆杉拧眉,一拳在裤兜里紧紧攥着。   看到蒙楝信息的时候,他几乎要疯了,恨不得当即就把那些欺负了温言的人通通杀掉。   他拼命克制拼命忍耐,坚持着一个人走到这里,决定采取温和一点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只是为了不要再让温言承受波动。   然而好言好语,对方却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就不要怪他行事粗暴了。   陆杉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望着温家庄园通往主宅的曲折道路,望着茂密的植被尽头露出的一点建筑的边角,心中默念   再坚持一下,我的言言。   ……   当晚,星源联盟总部军方的一队一级特种部队开赴温家庄园,一路破开所有阻碍,强硬地直入主宅别墅之前。   整个温家陷入了慌乱。 第44章 跟我走   有史以来,在C星举足轻重的温氏家族首次被军队攻破大门长驱直入,却不是遭遇外敌,亦不是遭逢内乱,而是仅仅因为族中一个小辈的私情。   面对联盟总部军方一级特种部队,温家的保镖根本无需一败涂地,只是看着那个旗号和气势,便就纷纷后撤投降。   温石、温朗和温昱站在主宅门外,震惊地看着陆杉从陆地作战系机甲上走下来,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军装礼服,脚踏长靴,胸配徽章与流苏绥带。   等等,不是作战服,而是礼服?   什么意思?   温家在他眼中竟如此不堪一击?   实在是欺人太甚。   温石脸色铁青。   然而陆杉的的确确是要欺负他们,还要把他们欺负到怕,怕到永远不敢反抗。   他们早就该尝尝任人宰割的滋味了。   夜色中,陆杉站在温石及他的两个儿子面前,望了下他们身后的别墅大宅,道:“我只要再前进一步,你们温家就不复存在了。”   温石怒喝道:“你敢!”   陆杉一脸从容,不急不缓地说:“惹急了我,没什么不敢。”   “你……”温石一手指着陆杉,嘴唇与手指发抖。   “所以,现在能把温言交出来了吗?”陆杉双手背后,静静地审视温石,似乎相当有耐心。   温昱看向温朗,兄弟俩交换了一个眼神,想的俱是同一件事:快点让温言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样对大家都有利。   “爸爸,您看……”温昱摸了摸鼻子,侧头低声说,“联盟总部一级特种部队的确是可以越过手续直接抓人的,这么僵着不是办法。”   温石面色犹豫,支着拐杖的手紧了紧。   “爸爸,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必要闹成这样,否则场面失控,后果不堪设想。”温朗劝道,“而且一旦传出去,我们温家就又要被议论了。”   “是啊。”温昱跟着添油加醋,“且不说影不影响面子,关键是跟联盟总部结下了梁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嗯。”温朗分析道,“蒙楝担任总执行官之前就是联盟总部军方的人,这姓陆的小子敢这么大张旗鼓,想必是跟他通过气,得了他点头的。蒙楝现在毕竟是C星的第一把手,之前爸爸已经下了他的面子,如果再……恐怕日后不好收场。”   “哎,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啊。”温昱叹息,突然表情一僵,惊道,“这个年纪,这个级别,还姓陆,我的天,该不会是……”   温朗顿时也想到了,抱起双臂,伸手支了一下额头,后悔地说道:“想必是了。”   “哎呀,那我们的确是有点斗不过。”温昱摸着下巴琢磨,“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爸爸……”   兄弟俩使劲儿给台阶,盛怒之下的温石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尤其是在听到了关于陆杉身份的猜测之后。   如果真是那样,温家就显得勉强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充满褶皱的眼帘垂下,半晌之后终于沉声说道:“好吧,我答应让你见他,但在此之前,你的军队必须撤离。”   陆杉终于笑了,扬手发令,点头说了声“好”。   三楼卧室。   这些天来,温言的身体恢复了不少,不需要再输液,也能自由行动了,只是精神仍是颓丧,每天只管坐着发呆,饭都不怎么吃。   他原本就瘦,现下更是清减了不少,仿佛风一吹就能摔倒似的。   他听到了外面的骚乱,知道是陆杉来了,但窗口封着,门从外面锁着,他看不见,也出不去,只能通过模糊的声音去猜测事情的细节。   他想,今天的陆杉一定也是不加掩饰的、完完全全的陆杉了。   地面再度震动,不久前碾了过来的沉重的东西又碾了回去,温言坐在床边,抬头看表。   三分钟后,两个人的脚步声错落着从走廊传来,逐渐靠近。   其中一个他非常熟悉。   “滴滴”声响,是密码输入门锁的信号。   温言有点慌张地垂下头,放在膝头的双手蜷握着。   门开了。   光线投入,一个人影落在地上,压力传来,带着在这世上至今为止他唯一能闻到的森林清香。   温言鼻尖一酸,胸口微堵,微微向内侧过脸去,手指轻轻地颤抖。   人影移动,脚步声踏了过来,比以往的略显沉重一些,是不同的鞋子造成的区别。   人影到了他的面前,即便不看,他也感觉得到注视的目光是迫切的,声音亦是深沉而满带悔意   “言言,对不起,我来晚了。”   “对不起,关键的时候,我总是不在你身边。”   人影一步后撤,单膝跪下,宽大有力的手掌覆上他的膝头,握住他冰冷的手。   温言的鼻尖酸得更厉害了,久违的暖意顺着手心、胳膊、胸口传入心脏。   他顿时解答了先前那个无比悲哀的问题   还有人,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会认真地考虑他的心情。   幽暗的卧室里,温言坐着,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敞开的领口露出萧索的锁骨,锁骨上垂着金色眼镜链,一闪一闪,光芒跳动。   他的面前笔直地跪着一身军装礼服的陆杉,陆杉握着他的手,抬起头来耐心地看着他。   二人仿佛静止。   过了许久,温言终于抬起了低垂的眼帘,冷光镜片后目光涣散,直到与陆杉四目相对,才勉强聚起了一丝精神。   最有力的证据摆在了眼前,线索成串,温言从意外到疑惑,再到明了。   “……陆帅?”   陆杉笑着抬手摸了摸温言的脸,道:“抱歉,一直瞒着你。”   星际广阔而深远,有不计其数的星球,亦有大大小小的势力。星源联盟作为其中最稳固的联盟之一,时刻面对着来自于各方的挑战。   联盟总部建立了强大的军方部队,他们身处前方,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不断地解决着一个又一个棘手的难题,以保证整个联盟的和平稳定。   这些对于联盟的普通人来说相当遥远,甚至有些不真实。   大伙儿安居乐业,每天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奋斗,以为这就是常态,却浑然不知这一切皆是靠着军方用命,得来相当不易。   譬如一年多以前刚刚结束的第三次星域战争,在众人眼中,这不过是星源联盟又一次取胜的小打小闹,但实际上,这次战争牵涉的范围相当广泛,对手亦极为难缠,军方想尽了各种办法降低它对普通民众的影响,最后更是靠着一位年轻的将领一改以往的作战思路,大胆谋划连日拼命,才终于取得了胜利。   这一胜的意义极为重大:此战之后,星源联盟奠定了在整个星际中最强的地位,至少百年之内再不会有大规模作战。   这位年轻的将领亦因此被授予了联盟中数量极少的一级少将军衔,不过二十多岁就一跃成为军方总部的核心成员。   普通民众对此一无所知,就连温言这样的政务系统高层也仅了解一小部分信息——姓陆,男性Alpha,不到三十,长得挺帅。   温言也笑了,他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也一直瞒着你,而且我知道,总部军方的高级将领原本就不能随意透露身份,譬如蒙总以前在军方担任何职也是个迷。所以,我的隐瞒和你的隐瞒终归是不同的。”   “言言。”陆杉不赞同地看着他。   温言略有疲惫地换了个话题,问:“你这次回去是有任务?”   陆杉“嗯”了一声,解释说:“有一波卷土重来的小势力,情况不算严重,只是有些紧急,距离最近的部队必须要我本人出面才能调动,而且这个级别的作战是要断联保密的,所以……哎,还是怪我,如果我坚持你跟我一起去……”   “不怪你。”温言说,“该来的总会来。”   陆杉听得心中疼惜,摸着温言的手说:“这才几天,你就瘦成了这样。”   陆杉的目光探寻过温言的身体,突然发现他那长长了的刘海后面有个痕迹,抬手拨开发丝,一条新鲜的伤痕露了出来。   “怎么回事?”陆杉登时紧张起来,“他们对你动手了?!”   “没有。”温言摇头道,“我自己磕的。”   “你自己好好地怎么会磕到?!”陆杉才不信,站起来转身就走,“我去问他们。”   温言连忙拉住他,坚持道:“的确是我自己磕的。”   陆杉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转回头看着温言,目光变了,“言言,你……”   温言闭上眼睛,无力地吸了口气,点头低声说:“我发情了。”   陆杉太了解温言了,何况见微知著,他额上的伤痕明晃晃地昭示着当时的惨烈,陆杉又悔又痛,再次单膝跪下,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   “对不起言言,对不起,我……”   温言反握住陆杉的手,垂下的眼眶微微湿润,眼角却轻轻弯起,他的心中前所未有地满足。   “你不要这样。老实说,能自己扛过去,我觉得很开心。”   “你跟我走吧。”陆杉语气认真,甚至带着请求,“离开这个地方,去P星,我们一起生活,你不会再有压力,不会再不开心……好么?”   温言的表情一愣,握着陆杉的手僵住了。   陆杉感觉得到,他在思考,非常认真地思考。   曾经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现在这一天终于到来,而实际的情况又比他当时想象得复杂了许多。   他会听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陆杉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第45章 傻陆帅   陆杉眼下的状况无异于告白之后等待回复,他期待而焦灼,手心很快出了汗,他不想让温言发现,便将握着的手抽开,转而两臂支在温言身体两侧,整个人包围着他。   “我、我之前来C星创立‘路腾’是因为……”   他不知道温言要想多久,他生怕他因为想得不够久而草率地做下了不理想的决定,又因为实在无法忍耐这漫长的空白,便忍不住开口说话,消解紧张。   “是因为我想弥补一下从前的遗憾,我家的意外你是知道的。”   温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小的时候,爸爸妈妈说希望我快乐成长,努力学习,认真追求理想,但不要过于辛苦,更无须十分显耀。长大后如果能从事譬如科技、实业相关的工作,做出一点点成就,组建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就是最好了。”   陆杉对着温言笑了起来。   “他们当时只是随意谈起,我却记在了心里。他们去世以后,我跟着师父到了P星,每天刻苦地学习、训练,考入联盟总部军校,接着进入部队,参加星域战争……我一心一意地做着这些事,许多年过去,那些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但不可否认,最初的时候,我是因为想要逃避失去家人的痛苦,才故意让自己那么忙、那么累的。”   陆杉垂下头,叹了口气。   “星域战争结束后,我升任一级少将,按规定是要接管辖区训练士兵的,但我任性地向总部提出了暂缓上任的请求,我想要两年的时间去完成父母曾经的心愿,因为这或许是我这一生之中,唯一还能与过去产生联系的方式了。”   温言登时动容,他有点猜到了,问:“所以你来选择C星是因为……”   “嗯。”陆杉点点头,“我原本也是C星人,父母是因为空轨意外去世的,我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在军事之外辅修了空轨设计制造,经营‘路腾’也是希望尽我自己的一份力量,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那样的惨剧了。”   “是十八年前……”   “嗯。”陆杉的表情变得悲戚。   十八年前,央城空轨出现过一次不明原因的小规模突发性瘫痪,共造成五人死亡,十二人重伤和众多轻伤,没想到陆杉的家人就在其中。   一个是在幸福美满中骤然失去,一个是长年累月的若有还无,他们俩竟不知是谁稍好一些。   温言伸手抚上陆杉的脸,他们相识以来,陆杉一直在用各种方法关心着他,而他对陆杉的心情却鲜少过问。   他开始自责,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很自私的人。   从一开始就是。   “我……”他有些艰难地开了口。   陆杉以为要听到答案了,不由地咽了下口水,屏住呼吸。   然而温言却眼神躲闪,略局促地说道:“我其实还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嗯?”陆杉一愣。   “最初的时候。”温言说,“从我们在我办公室第一次见面,我闻到了你身上的气息开始,我就在……算计你。”   陆杉:!   “我故意与你握手,想要试一试我身上残存的Omega信息素是否有用,结果你的确突发易感期了。然后,我就更加想方设法地接近你,诱导你主动提出假扮我的男朋友,我还对你若即若离,或是以退为进……总之,我用了很多办法让你注意我,让你情绪起伏,对我念念不忘,我、我很卑劣。”温言吸了口气,后悔地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地颤抖。   陆杉:……   “说完了?”陆杉问。   温言一愣,疑惑地睁开了眼睛。   “就只是这样吗?”陆杉又问,脸上竟然带着呼之欲出的笑意。   温言:???   “没有逼迫,没有伤害,只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就用尽心思追上去,这哪里卑劣了?就算偶尔有点无理取闹的小脾气,不也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正常的情绪起伏和心理经历吗?’”   温言更愣。   “而且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如果我当真不情愿,你就算有再多的招数也没用么?譬如让余臣小少爷,或者是蒙楝来做这些,你觉得我会上钩吗?”陆杉脸上的笑意放大,“所以说,哪里有什么半推半就,不过都是心照不宣。现在回想起来,我也是在自己尚未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就对你动了心,所以才能被你牵引,任你摆布。”   温言双眼一睁。   “再说了,我也不信你一直是这样的。”   温言立刻点头,表态道:“就到我生日那天,之后就……”   “原来是这样。”陆杉重新握住了温言的手,满心感慨,“原来你比我还要更早动情,原来你从见我的第一面时就已经……这让我觉得很……很开心,真地很开心。”   他起身坐到温言身边,将人紧紧搂住,贴着耳边说:“既然现在都说清楚了,那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去P星吗?我、我……”   陆杉激动起来,跟着语无伦次,“我想过了,早就想过的,以你的才华在联盟总部会有更好的发展……不过现在我们要先去找个好医生,把你的身体调理好,最近除了作战,我也打听了这个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到时候看情况,如果你暂时没有工作的心情,那就先休息一段时间,多久都可以,反正随你喜欢,以后也是,你想干什么都没问题,我绝对不会干涉你的!”   “不过就是住处不太能自主选择,因为我要去辖区上任,有相当一部分时间要住在那里,我当然希望你能跟我一起住。”   话音刚落,陆杉就觉得这个要求似乎与刚刚才做下的承诺有点相悖,连忙补充道:“但你要是真地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在你喜欢的地方买套房子,除非特别走不开的时候,我都去陪你,好不好?”   温言意外地看着浑身都叫嚣着急切和紧张的陆杉。   陆杉一时没能参透这个眼神的深意,只一股脑儿地表态:“总之都是你说了算,只要你愿意跟我一起……我、我也没有要强逼你的意思,只是因为现在你留在C星反而会很难……”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连忙伸手入裤兜,摸出一个精致典雅的黑色缎面小盒。   温言一看,心中便猛地一抖。   接着,陆杉再次起身,又再次正对着温言笔直地单膝跪下,“嘭”地一声推开小盒,露出两枚光华闪闪的戒指。   “我向你求婚。”陆杉面色郑重,极为认真地说道,“温言,你愿意跟我结婚,一辈子相爱,一辈子相守吗?”   温言整个人都呆了。   虽然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当这一天真正仓皇到来,当这场面真正骤然出现,他依然前所未有地感到激动、感动,胸口像花开一般涨满。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陆杉,除了他以外,也不会再有任何人能见到这样的陆杉,战战兢兢、充满诚意与期待,紧张而可爱。   温言笑了。   这个在他脸上和心中消失了好久的表情终于又回来了,他弯起眼睛,勾着嘴角,轻轻地说:“陆帅,麻烦你站起来。”   陆杉先是一愣,接着听话地起身。   温言仰头看着他,从头到脚,又由脚到头,看过他军靴上的纹理、袖口处的暗花、胸口缀着的徽章、领口泛金的扣子、以及那张他喜欢到不能再喜欢的脸。   “陆帅,你今天真地很帅。”   陆杉浑身一震。   温言笑着伸手,对他摊开掌心,道:“给我。”   陆杉又是一愣,恍然明白了温言的意思之后,整个人都发抖了。   他连忙把戒指盒递到温言手上,温言自如地接过,取出其中一枚,来回翻看,又问:“订婚戒指应该戴在哪里?”   陆杉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机械地说道:“左手中指。”   “哦。”温言点点头,颇为淡定地伸平左手,右手一推,将指环冲着中指套了上去。   陆杉:!   “好看吗?”温言抬起左手,手背对着陆杉,修长的指节上一点光芒流转。   陆杉简直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了。   温言又把戒指盒递给他,说:“你不戴吗?”   “我、我戴!”陆杉红着脸抢回戒指盒,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己那一枚戴上,再看温言,温言的脸色仍是苍白虚弱,笑得却无比灿烂。   陆杉心头猛地一滞。   至此,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任性提出的这两年假期的真正意义,冥冥之中,一定是父母伟大的爱意牵引着他,让他来到了这个让爱意得以在余生延续的人身边。   陆杉一步上前,抱住温言的肩,低头吻了上去。   温言一手向后撑着床,一手抬起抚摸陆杉的脸,笑着与他接吻。   冷杉香信息素开始释放,它们在温言身边停留、包围,像是簇拥看自己的珍宝。   “你能闻到我……你只能闻到我,也只有我才能发现你的不同,被你影响……真是太好了。”   “是啊。”温言双手环住陆杉的脖子,闭上眼睛,让自己彻底沉醉在那冷杉清香中,说,“这真地是太好、太好了。” 第46章 大肥章   二人聊完已是深夜,他们收拾好心情,准备即时离开温家。   但在大摇大摆地走出这扇门之前,温言还有两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佣人打开了温宁卧室的门,房中只开着一盏阅读灯,光线十分昏暗,温宁坐在床边,侧身对着门口,并不看温言。   温言便没有了进去的勇气,只与陆杉站在门外,说:“爸爸,这是陆杉。”   温宁没有说话,温言吸了口气,又说:“我刚刚答应了他的求婚,还答应了和他一起去P星,爸爸,我这就要走了。”他心头窒痛,捏了捏拳头,“我们……”   “你走吧。”温宁果断地说。   温言一愣,渺茫的希望瞬间湮灭。   他本来是想叫温宁和他一起走的,他知道多年来温宁并不开心,他希望他也能换个环境,但现在看来,这绝不可能。   温宁是个非常固执而决绝的人,其程度之深远超于他的父亲和他的儿子。   “说完了就走吧。”温宁再次说道。   温言叹息,低头犹豫了许久,说:“爸爸,我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   温宁的眉毛终于轻轻地动了一下,放在膝头的手也有些不自然,灯光阴影里,这些细微的变化温言并没有看到,温宁更是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如既往地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不重要了。”   一时无话,他们就这样门里门外地相对沉默着,温言并不着急,也不尴尬,反而还渐渐觉得有些安宁和幸福。   毕竟,他很少有机会和父亲安静地相处,似乎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长久地盯着他看过。   父亲是很好看的,沉静内敛,端正雅致。   自己有不少地方像他,却又比他多了一些飞扬的锋芒与深邃的意蕴。   这些或许……来源于他从未谋面的另一个父亲。   温言看着想着,面前的中年人在他的目光里渐渐变得年轻,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在他身边充满希冀地仰头看他、或是在他身后执着不甘地凝望的日子。   “走吧。”突然间,温宁又说。   温言的思绪被硬生生地扯了回来,他知道,今天大概就是这样的了。   “好。”他深深一躬,说,“爸爸再见,我会时常联络您的。”扭头看向陆杉,陆杉伸手揽住他的肩,视线仍停留在屋里。   “伯父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温言的,我会让他幸福。”   ……   与温宁告别后,第二个就是温石。   一连串的意外令老爷子打击甚大,陆杉带着军队闯入温家抢人的行为更令他觉得受辱,是以他虽然暂时低了头,但仍强硬地拒绝与陆杉见面,对着温言也是不给一点好脸色。   书房里,温言低头跪着,诚恳地说:“爷爷对不起,是我辜负了爷爷的重视和信赖,我不应该隐瞒爷爷,不应该一错再错。”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还有用吗?”温石拄着拐杖坐在椅上,鼻孔出气,“温家能给你好处的时候,你欺上瞒下,现在不能给你好处了,你就拍拍屁股走人……”   “不是这样的。”温言抬头,眼神惊惶,他努力地想要解释,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有些事、有些人,是永远无法沟通并达成理解的。   他的心仿佛被车轮一遍又一遍地碾过,每一次呼吸都如重新撕裂了伤口一般疼痛。   他思来想去,终究不想再做无谓的努力,便道:“爷爷,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温石板着脸睨视他。   “再给爸爸一个机会吧,不要责怪他了。”温言说完,俯下身去,额头挨在地上,态度坚决。   深夜寂静,温石的脸色长久地黑着,他盯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直到此时,仍是无法接受这些突然的变故。   可事实就这样无情地摆在他眼前了。   也无情地告诉他,他老了,虽然还活着,是这温家的一家之主,但实际上已经什么也决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他悲凉地叹了口气,眼中隐含泪光。   “就当我……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吧。”   温言双手攥紧,眼眶也红了,“谢谢,谢谢爷爷。”   “起来吧。”   温言听话地站起来,目光低垂,但他能感受到温石始终注视着他。   “你和那个姓陆的……”温石握了握拐杖,“他标记过你了?”   温言“嗯”了一声。   温石叹息,半晌后如温宁一般说道:“走吧。对外我还是会说你突发疾病,无法继续担任执行人,网上和各处的消息也会尽量封锁,但你知道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你走了,该承受的终归还是要承受。”   “我知道,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温言认真地说。   温石便扭回脸,向外摆了摆手,“走吧,以后回不回来……随你。”   温言:……   此时此刻,他的心仿佛幽暗的谷底,他转过身走出门,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这空空荡荡的大宅。   这个家族也好、他也好,似乎在这一瞬之间,从光华闪耀走向了大幕落下。   不过好在还有一个人正站在楼下,穿着笔挺华丽的军装礼服,带着一脸温暖的笑意向他伸出手,要为他打开那扇告别过去、通往未来的门。   那扇门一旦打开,一定会是阳光灿烂。   ……   当晚,二人乘私人空轨车回陆杉在央城市内的公寓。   温言终于得以暂时松下紧绷的精神,他在空轨车里主动靠上陆杉的肩,闻着那抹淡淡的森林清香,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了熟悉的卧室,阳光从熟悉的角度映照进来,门外也是熟悉的准备早饭的声响。   “睡好了吗?”   温言走进厨房,陆杉穿着居家服,围着围裙,正在给三明治煎蛋。   “很好,像死过去了一样。”温言照旧来到他身边看他烹饪。   陆杉无奈道:“你总是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温言淡淡地笑,问:“军队里也需要堂堂陆帅做饭吗?”   “不是啊,做饭是跟师父学的。”陆杉解释道,“师父年轻的时候也是军方的人,后来退了下来,隐居似地带了几个徒弟,都是孤儿。大家跟着师父吃住,轮流值班,今天你管做饭,我管打扫,类似这样。”   温言笑了一下,问:“我要去见他?”   “当然。”陆杉说,“不过也不着急,我们回去之后先把你的身体搞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紧张。”   “紧张?我为什么要紧张?”温言莫名其妙,接着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我看是你在紧张吧?难道你师父对你择偶的标准有所要求,而我恰好不符合?”   温言一向聪明,很容易就戳到了重点,陆杉只得承认道:“是,是我紧张,因为师父不知道为什么,对C星和联盟里的这些大家族很抵触,我之前来C星他就不高兴,所以我有点担心他会因为你的出身对你有偏见。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况我以前还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呢,现在迈出了这一步,他高兴还来不及。”   温言轻轻蹙眉,思索道:“那如果你师父真地不喜欢我,你怎么办?”   陆杉正在夹三明治的手一顿,十分头大地看着温言,“不会吧?”   温言耸肩道:“万一呢。”   陆杉顿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转了过来,正面对着温言,表情极为认真,不答反问道:“你会怎么办?”   “很简单啊,看你表现。”温言轻松一笑,“你表现得让我满意,我就勉强忍一忍,不满意的话我就走,我又不是没有腿……呃!”   陆杉突然撞了上来,抱着温言的腰将人推到墙上,双眼饱含情绪,呼吸渐沉渐急。   “……你干什么。”温言伸手抵着陆杉的胸口,低头无奈地笑。   “你不许走。”陆杉凶狠地说。   温言便收起笑容,抬眼静静地注视着陆杉,“那我不被喜欢,不被接受,甚至可能会受欺负,我也要留下来吗?”   “不会发生这种事的,不会。”陆杉坚定地说。   “你保证?”温言扬眉。   陆杉使劲儿地点头。   “你拿什么保证?”   温言的眼神有点冷,语气更颇有不听到满意的答案就誓不罢休的意思。但这种事哪里有绝对的结果,陷入牛角尖的陆杉顿时就慌了,看着波澜不惊的温言,汗都冒了出来。   结果不料只是僵持了片刻,温言就笑了,像是憋了很久憋不住了似的,抬手摸了摸呆愣的陆杉的脸,说:“拿这里吗?还是……拿这里?”他目露狡黠,另一只手往下三路去,充满挑逗意味地碰了碰。   陆杉:……   他滞住的呼吸终于放松了,抱住温言闭上眼睛来回蹭,像只憨厚的大猫在讨好主人,微微郁闷道:“你又逗我。”   温言一向喜欢逗他,最近接连意外,他竟一时忘了。   温言搂住大猫的脖子,抬手摸头顺毛,玩笑说:“早前我以为我感情问题的最大阻碍一是源于性别,二是源于温家,结果没想到真正的阻碍却在你这儿。”   二人抱着腻歪了一会儿,直到陆杉舒服了,洗过手,这才又张罗起已经拖延凉了的早餐。   陆杉夹好两个三明治,又给温言热了牛奶,像是对他保证,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接上了之前的话,说:“不会有阻碍的,你放心。”   温言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跃跃欲试道:“我没有不放心啊,相反还觉得挺有意思的,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古怪老头子。”   “不是老头子。”陆杉纠正道,“师父还很年轻,只比温朗大一点儿。”   “哦。”温言点点头,靠在流理台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眨着深邃漂亮的双眼看陆杉,直把陆杉看得又不自在了,才满意地笑着说:“你紧张兮兮的样子还蛮可爱的,昨晚求婚的时候也是。”   陆杉:……   他转过身,埋头大口地吃起三明治,心想他哪里是紧张,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心理素质好得不得了,他只不过是因为……   只不过是因为太重视他们罢了。   原本想着前往P星之前还得好好地收一下尾善一下后,结果真正进行起来,才发现其实根本没有多少要考虑的:温言的事情都由温家处理,他完全不用操心,需要解决的只有陆杉的公司。   陆杉提议把它交给宋宋打理。   因为宋宋有相当厉害的专业能力,而且温朗重新担任执行人之后,就算不进行人员清洗,他恐怕也不会继续留任。何况他为温言鞍前马后许久,温言骤然离场,多少也该为他留下些东西。   温言表示同意,陆杉便把想法对宋宋说了。   电话里,宋宋接受了安排,但十分悲戚,万万没想到只是过了个新年假期,天就彻底变了。   “陆总,温总他……还好吗?”他第一时间看到了网上的消息,接着又听到了温家的辟谣,大约有了自己的判断,却不敢问得太直白。   “他没事,他很好,你放心。”陆杉看着坐在一旁的温言,认真地对宋宋说,“以后……一定还有机会再见。”   “嗯。”宋宋努力地调整好情绪,“那就请陆总和温总放心,我会好好经营‘路腾’的!随时等你们来察看!”   挂了电话之后,陆杉向温言一抬下巴,问:“还要跟谁告别?”   温言的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在一个名字上停下,说:“小臣。”   电话响了很久余臣才接,两人称呼完毕便陷入沉默,各自意识到,自打陆杉在宴会上向温言告白的那天起,他们就一直没有联络过。   浅浅的呼吸来往交汇,温言叹了口气,说:“小臣,对不起。”   余臣登时紧张起来,回道:“小言哥你干嘛、干嘛要这样说……”   “因为我骗了你,我本来……是omega。”   “唔……”余臣也听说了,他当时差点儿吓死,数次想要求证,却又不敢。但此时此刻,温言亲口对他承认了,他就又觉得这好像只是一件再普通平常不过的事情。   “小言哥,你、你不要这样说,我、我没有生气。”他十分词穷,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我要和陆杉去p星了。”温言说。   “啊?……”   “小臣,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和你聊天,和你一起玩的时候,我非常开心。”   “嗯,我、我知道的。”余臣的声音低下去。   “那……在我临走之前,你还想要跟我见一面吗?”   “啊?”余臣开始犹豫,“算、算了吧。”   温言一愣。   “不是我不想见小言哥!”余臣连忙说,“只是、只是有点……不方便,小言哥,我、我进入发情期了,是首次。”   Omega的初次发情期在十八岁左右,余臣十九岁,算是稍晚。   初次发情期的持续时间本就比稳定之后的要长,更有研究称,初次发情期越迟,持续的时间就会越长。   温言明白过来,说:“发情期不好受,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余臣点点头,顿了一会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是道:“小言哥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   “小言哥和陆杉……要幸福。”余臣不情不愿却又十分认真地说。   温言笑了,答道:“谢谢你,小臣以后也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   牵挂一一告别,三天后,温言与陆杉终于来到了星际空轨私人停落场,准备前往P星。   蒙楝亲自前来送行,三人站在空地上,蒙楝不断地向温言投去视线,温言便笑道:“蒙总有何指教?”   蒙楝抱起双臂,道:“叫大师兄。”   陆杉立刻露出厌烦的表情,说:“你这人怎么总是爱占便宜?”   蒙楝大笑,温言却道:“哪里占便宜了?本是应该。”接着对蒙楝微微一躬,冷光镜片后双眼笑弯,说:“大师兄。”又看向陆杉,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顿时,陆杉觉得自己的心口被一团蜜糖击中了。   三人闲聊了一阵,陆杉让温言先上车,说自己和蒙楝还有话说,温言便听话地去了。   十分钟后陆杉回来,见一身西装的温言坐在空轨车里,两腿交叠,推了下眼镜,悠然问道:“你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连我也不可以知道吗?”   陆杉:……   温言的性格,不,温言从头到脚都实在太带劲儿了。   他摸了摸额头,露出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老实交代道:“说林文琦,他失踪了,估计是当时被温朗他们威胁了。他们这群人一定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所以我让蒙楝帮我查林文琦的下落,同时关注温朗和温昱的动向。背着你,是不想你为了这些事烦心。”   “我明白啊,可是我也想知道。”温言认真地说。   陆杉叹了口气,心知温言终归和他曾经片面认为的Omega不同。   他走过去,温言顺势牵住他的手,四目相对,什么都不用再说。   陆杉俯身,闭上眼晴虔诚地亲吻温言的额头,同时给空轨车下了指令。   “言言,我们回去了。”   晨光大亮,空轨交错,高速疾驰着驶入浪漫浩瀚的星河。   作者有话要说: 咳,没完结,明天还有(.●__●ˊ)/ 第47章 好讨厌   眼下陆杉心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温言的身体,回P星前,他联系好了联盟总部军方相关领域最顶级的医生,所以星际空轨车一到P星,尚未沾地,就又转入新的轨道,直接飞向了军方医院。   温言实在是有点哭笑不得。   “万万没想到,我连星城的样子都还没看见呢,竟然就先住到医院里来了。”他一路任由陆杉摆布,直到换上病号服,在军方医院的单人保密病房里安顿好,才终于抱怨了一句。   陆杉如临大敌地坐在一边,郑重说道:“事有轻重缓急,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温言点点头,左右打量病房,四周设备完善,布置简约,很有军队的味道。   他有些郁闷地歪头叹气,说:“不管过去多久,我还是习惯不了医院的氛围。”   “那怎么样能好一点儿?买些花?把日常用品换一换?”陆杉认真地问。   “不必。”温言摇摇头,笑着看向陆杉,“只要你在这里陪着我就可以了。”   陆杉先是一怔,跟着也笑了。   这是温言少有地主动示弱并表示需要他,他很欣慰。   于是他走到温言面前,摸了摸他的头,承诺道:“放心,我原本就有两年假期,现在虽说主动提前收假了,但仍有一段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的。”   “哦?”温言抬眼,幽邃的眼眸露出诧异与一点狡黠,“在这种语境下,陆帅难道不是应该说‘我会一辈子陪着你的’吗?”   陆杉:……   陆杉沉下脸色,目光玩味,吁了口气道:“温总,你好讨厌。”   “讨厌?哪里讨厌?”温言双眼弯起,笑容温柔漂亮。他抬手摸上陆杉的腰,又滑向小腹久久停留。   陆杉常年锻炼,腹肌随着呼吸起伏,分明有力,带着一股冲动的性感。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短了,温言早已发现,小腹是陆杉身上第二敏感的地方,每每一碰,这Alpha就会发疯。   果不其然,下一秒,发疯的Alpha把他一把压在病床上,势大力沉,双眼执着。   “……你干什么,欺负病人?”温言笑着推他,却根本推不动。   Alpha西装革履,实际却像头野兽,他钳制住自己的猎物,尽情地释放信息素,沉声说:“早想欺负你了,想了一路,不知道在空轨车上办事是什么体验。”   温言双目微睁,失笑道:“那干嘛忍着?”   “担心。”陆杉盯着温言,克制地将身体撤开了一些,“之前你突然发情是没办法,但我只要一想就觉得后怕,万一真有个什么……”他轻轻地抚摸温言的脸,感慨地说,“还好没事。”   温言怔住。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陆杉的心思,才明白原来有人在无意之处重视着他,比他自己更甚。   “所以你还这样挑逗我,是不是就很讨厌?”陆杉跪坐在病床上,把温言拉起来,给他整理病号服。   “抱歉。”温言与他相对坐着,看着他蓄势待发的地方,说,“待会儿问一问医生,看到底行不行。”   “不急于一时。”陆杉扣住他的后脑,低头吻了他一下,“等你好起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去做任何事。”   “好起来”三个字对如今的温言来说并非希望,而是压力,他凝重地吸了口气,搂住陆杉的脖子抱上去,低声说:“或许很难。”   “不要预设,只要尽力。”   陆杉贴着温言耳畔,他感觉得到,从走进医院的那一刻开始,温言就非常紧张,却不说出来,甚至还故作轻松。   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是他又坚强又脆弱的表现,他不拆穿他,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治好他。   住院之后,温言首先进行了全面的体检,接着联系林文琦的老师,老先生提供了这些年来针对他实施的所有医疗手段,并与军医的专家一起确定了治疗方案。   十天的调理准备后,温言通过手术正式拆除了体内植入的Alpha信息素模拟器。这样一来,他完全失去了Alpha的特征,变回了一个真真正正的Omega。   但同时,这又是一次身体的大损耗,他昏迷了一天一夜,苏醒后时睡时醒,接着开始出现抗拒反应:恶心、呕吐、盗汗、发热、四肢无力、无法进食。   足足一周的折磨,令他想起了变成Alpha的最初的十年。   十岁之前他经常是这样,漫长的适应期令他永生难忘,结果没想到好不容易适应了,却又要在今天改回去。   更加可笑的是,明明是改回原本的自己,身体却仿佛不认识他了,对待他这个主人,就像对待一个鲁莽闯入的外来者般无情。   手术后的第八天,温言整个人瘦了一圈,虚弱得简直气若游丝,但总算平安度过了反应最强烈的阶段,终于能够集中注意力,也开始感觉到饿,并能正常说话,甚至靠在床上坐一坐了。   紧接着他就发现,陆杉那家伙突然变得非常可怕。   Alpha沉默地坐在一旁,双臂压在膝上,脸色铁青,饱含血丝的双眼瞪着,像一头许久未曾进食的野兽突然看到了仇敌。   “陆帅。”温言躺在病床上,侧头看他,努力微笑,“几日不见,你怎么了?”   这些天里陆杉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但他沉在炼狱,浑浑噩噩几无意识,同分别无异。   陆杉回过神来,目光挪到温言身上,瞬间变得柔软,又瞬间极为气愤。   他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重复着曾经一晃而过的念头   “我想杀了他们。他们对你……为什么那么狠。”   温言:……   他转回头,看着病房的屋顶,片刻后淡淡地说:“算了,都已经过去了。”   “我过不去。”陆杉齿间发抖。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已然发生过的事实,这是他最无力的地方。   病房安静,空气流转,温言眼眶湿润,眸中却带着笑意,说:“可是我们……已经过来了啊。”   陆杉一怔。   “我从未想过能走到今天,如果还有一次机会,我依旧会这样选择。”温言从雪白的被子里伸出手,朝向陆杉。   陆杉立刻凑到床边,紧紧与他相握。   他震动于温言刚才的话,那是对他、对他们之间的感情的感恩和肯定。   “你说得对。”陆杉想通了,“是我太过执着于从前了。”   “是啊。”温言平躺着,努力抬起指节去触碰陆杉的手心,“不管以前怎么样,我只要知道以后你会对我好,这就足够了。”   “一定。”陆杉用力地承诺着,眼睛也湿润了。   阳光从窗子里投入,温柔地照上温言的侧脸。   P星的春天比C星的暖和一些,即便他躺在室内,亦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三天后,温言能下床了,陆杉便用轮椅将他推出病房,在医院的空地与草坪上看晨光、夕阳与夜空。   他们天天陪伴,一起吃饭睡觉,没有紧急麻烦的事情,时间过得慢而轻松,温言甚至觉得哪怕他的身体再也不会好了,就一直这样也不错。   又十日后,温言的抗拒反应平息,体力和精神恢复,也没有出现其他问题,终于被允许出院。出院之前,主治专家详细讲解了他的身体状况,并给出了后续的恢复方案。   专家说,信息素既强大又玄妙,更有研究大胆推测,信息素本身可能也具有意识。   温言原生的Omega信息素被外力长久抑制,不可能甘于默默,先前温言的身体虽然暂时保持了脆弱的平衡,但长线走向呈恶化趋势就是Omega信息素反抗的结果,遇到陆杉之后,积极地与他的Alpha信息素响应也是明证。   陆杉的信息素与温言的信息素匹配度极高,甚至堪称独一无二,所以,它是最适合温言身体的东西,它成为了解救温言的契机,可以说,如果没有陆杉的信息素,温言先前不可能平安度过发情期。   办公室里,陆杉握住温言的手,满怀希冀向专家询问:“也就是说只要我和温言一直在一起,他的身体就会好起来?”   专家点头“嗯”了一声。   温言胸中怦怦直跳,过去的经历使得他思考未来的时候习惯了先往坏处想,骤然听到这些,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果然紧接着,专家便抱起双臂,表情严肃道:“但也有可能产生依赖性副作用。”   “什么意思?”陆杉紧张地问。   “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温总发情的频率就越高;一旦发情,只有陆帅才能平息,陆帅甚至能从生理和情感上控制温总。”   温言眉心一缩,心中生出一股凉意,问:“抑制剂没有用吗?”   “从目前的治疗结果来看,抑制剂的作用不如自然手段,而且抑制剂同样有依赖风险。”专家说,“当然,这都只是基于数据进行的分析,并非绝对事件,我这边会尽量想办法帮温总调整发情期的频率,能调到正常稳定的状况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我的嗅觉和味觉会恢复吗?”温言又问。   专家想了一下道:“不好说。”   “那我可以生育吗?”温言再问。   “生育功能并没有被破坏,但温总的身体折腾了这么多年,本就虚弱,理论上不是很容易受孕。”   温言点了点头,垂下眼帘不再说话了。   陆杉一直握着他的手,感受得到他内心的沮丧,正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不料温言突然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灿烂微笑。   “谢谢您,我会努力生活的。”他对专家说,“虽然前路依旧艰险,但这已经是很大的胜利了。”又转头笑着看向陆杉。   陆杉心中一震,与温言交握的手带着一层薄薄的汗,正不断地发热。   来到P星一个月后,温言终于走出了医院大门。   踩上首府星城的街道,看着陌生的周围,即便心事重重,新生的喜悦亦油然而生。   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今天。   陆杉的私人空轨车正等着他们,要载着他们前往星城远郊的一级少将辖区,那里的一切都已准备就绪,那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现在和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读者大大们春节快乐呀!玄玄带言言和杉杉给您拜年啦!新的一年继续陪伴呀~ 第48章 很贪心   他们的新家就在陆杉负责的辖区之内,是—栋由军方提供的二层小别墅,—楼是客厅、餐厅、厨房和休闲区,二楼是卧室、客房、书房、健身房和平台,平台上有小花园和泳池。   装修采用了温言喜欢的风格,陆杉还特意吩咐,仿照曾经温言家中的设计,在客厅—侧划出区域安置三角钢琴,旁边做大落地窗,再挂上—排颇具星空感的闪灯。   是以温言—走进来就觉得格外的温馨亲切。   新生活开始了。   陆杉每天上班,上午开会巡视,下午训练演习,晚上偶尔加班或应酬。   温言每天与陆杉—同起床吃早餐,等陆杉走了,便按照恢复方案做运动,之后练琴,中午吃辖区提供的午餐;午休过后,他会去平台上照顾花草,或者—边喝茶—边远望训练场,追寻其中小小的陆杉的身影,接着读书或学习烹饪。   晚上,他会给陆杉展示自己烹饪的成果,之后—同聊天、看节目、过AO生活,再—同洗澡睡觉。如果晚上陆杉不在,他就独自吃饭、看节目、看书或继续练琴,直到陆杉回来。   生活简单而充实,温言甚至觉得时间有点不够用,陆杉却觉得担心。   在他看来,温言似乎是在想方设法地让自己忙碌起来,而且来到辖区快—个月了,他几乎就没有出过门。   他想温言应该是害怕别人知道“陆帅带回来的那个身体虚弱的Omega”就是C星大名鼎鼎的交管系统执行人,他理解他,也不强求他,他只是担心。   尤其是在他不断微笑、努力地表现出轻松快乐的时候。   身为Alpha,他迫切地希望能为自己的Omega解决问题,可又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好,—时之间烦躁郁闷,竟然上了火。   头疼嗓子疼牙疼失眠流鼻血,他就像—头喷火的暴龙,反而还需要温言照顾。   虚拟投屏里播放着笑声肆意的无脑娱乐节目,陆杉穿着真丝睡袍躺在沙发上,枕着温言的腿,让温言给他按太阳穴。   他闭着眼睛,眉间轻拧,—脸烦躁。温言便放缓了手下的力度,又操作虚拟投屏,把娱乐节目换成了古典音乐。   静谧的夜里,肖邦的夜曲如流水般倾泻,环绕在二人身边。   温言不仅为陆杉按太阳穴,还撸猫般—下下地抚摸他的额头和脑顶,辅以—点点馨甜绵软的玫瑰香信息素,上火的Alpha得到了Omega的抚慰,果然缓解了许多。   然而有—个地方却紧张了起来。   大概是火气转移了吧。   温言看着陆杉那里的变化,露出心知肚明的微笑,温柔地说:“不要着急,先把药吃了。”   他扶住陆杉的头,起身去给他冲降/火/药——陆杉这家伙是很厉害的,—旦开始了,最少也得两个小时,耽误了吃药的时间就不好了。   然而陆杉却向后伸手,攥住了温言的手腕,还侧身曲起了腿。   “别走。”   温言站在沙发旁边—愣。   陆杉从沙发上坐起来,闭着眼睛吐了口气,说:“医生说你的身体环境还不稳定,不能纵欲,早上才做过,今天就先算了。我自己去冲药。”   他下地小跑着去洗了手和脸,冷静后去厨房,发现温言已经站在那里,周到地把药准备好了。   极细小的—件事,却令陆杉内心无比触动。   他们的爱情,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未来,就是由这些极细小的点滴汇聚,最终形成了无边无际的汪洋深海。   他接过药来,靠在流理台上—饮而尽,而后轻轻地牵起了温言的手。   温言对着他微笑,伸手拉了下他敞开的衣领,说:“怎么突然就病了呢……哎,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语气并非疑问,而是无奈的感叹与关怀。   这令陆杉觉得,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他内心的担忧,温言其实都知道。   于是他更加用力地握了下温言的手,说:“你也—样。”   温言笑了,道:“我好着呢,我都没病。”   这下陆杉恍然大悟,温言果然是知道的。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温言—向聪明,对他又相当了解。   他有点愧疚,低声说:“我是怕你突然变回Omega,又换了个环境,身体和心理都不适应,偏偏我又只能嘴上说说,不能真正帮到你什么,太没用了。”   “不适应是人之常情,要适应自然也需要时间,我在努力。”温言认真地笑着说。   陆杉—怔,接着骤然反应过来,他到底还是太心急,也太低估温言了。温言早已将这—切看透,并积极地践行着,而他却还在瞎纠结。   “其实你能帮到我的。”温言又说,“而且你察觉到的我的异样也并非是因为我不适应我有落差,而是另有原因,只是你关心则乱,—时想错了。”   “嗯?”陆杉莫名其妙。   温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突然把手从陆杉手中抽出来,背身走出厨房,“你只知道我不出门,但你难道就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陆杉回头看着温言的背影。   温言转过身来,直视陆杉,郑重道:“陆帅,你让我以什么身份出门呢?我是—个表里不—的人,表面淡泊,实际非常贪心。”   顿时,陆杉犹如心口中了—箭,又激动又紧张起来。   “自从那天戴上了你的求婚戒指,我就—直在想下—步会是什么时候、什么境况。我本以为会是到了P星之后,结果没想到刚—到就住进了医院;然后我就以为会是出院的那天,谁知还是没有;我更加不甘心地把期待放到了来到辖区,住进新家的时候,甚至想过你会在我推开这扇大门的那—刻给我惊喜,结果……”   温言双眼弯起,笑得礼貌而狡猾,“我又耐下性子安安分分地等了—个月,可是—切照旧,老实说我有点着急了。陆帅,给句话吧,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光明正大地站在别人面前?”   陆杉彻底呆住了。   他知道温言的心思深沉细腻,他知道很多时候他都猜不透温言的想法,他知道他没有经验,偶尔可能会做出—些没情调不浪漫、甚至惹人生气的事情,但他不知道,温言竟然会把急切、忐忑与失望用这样—种极其轻松有趣却又浪漫美好的方式表达出来。   温言站在那里,笑如春风拂面、灿若漫天星辰。   陆杉满心激动,他受不了了。   他—臂撑上流理台,纵身跃过,冲向温言,将人紧紧抱住。   “抱歉,我、我太傻了,我……”   陆杉呼吸急促地看着温言,又左看右看,—时想说些温言想听的话,—时又想当即跪下给他承诺。   但又觉得,在这样—个普普通通的夜里,穿着随便,没有戒指鲜花音乐与掌声,没有任何新意和惊喜,也太不正式、太没诚意了。   他的这些纠结温言都懂,他温言笑容放大,内心轻松而满足,揉了揉此时傻乎乎的陆杉的头,说:“那我现在可以继续期待了吗?”   陆杉立刻信誓旦旦地猛点头,说:“是的老婆。”   他下意识说完,下意识地心中—惊红了脸,又下意识地故作淡定地躲开目光。   温言果然笑容—收,轻轻皱眉,语带—点寒意问:“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陆杉表面沉稳,睁着眼睛说着瞎话。   温言便看着他,不急不缓又带着些许压迫的眼神令陆杉十分紧张,心想不愧是做惯了Alpha的Omega,和普通Omega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僵持了片刻,温言突然说:“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在网上提问那个蠢问题,被小臣看到,又把帖子发给了我的事?”   陆杉:???   他机械地点了下头。   “那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回复他的吗?”   陆杉—愣,又警觉地摇了摇头。   说起来,他当时还为此崩溃了好—阵儿。   温言笑了—下,食指—弯,碰了碰陆杉的鼻尖,说:“可爱。”   陆杉:??????   温言拥抱上去,双臂紧紧搂着陆杉宽阔的脊背,嘴唇贴着耳垂,幸福地说:“我的Alpha,我的陆帅,是个非常强大又非常可爱的家伙。”   陆杉:……   短短时间里,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击中了,他满足地与温言浑身相贴,贪恋地蹭着温言脸颊和脖颈上光滑舒适的皮肤,开心地像—条忠诚的大狗。   ……   大事提上日程,相关程序就要按部就班地开始进行。   首先就是见家长。   当周周末,陆杉与温言将自己收拾得精致隆重,带上精挑细选的礼品,从辖区乘坐私人空轨车回星城市区,看望陆杉的师父。   陆杉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他师父非常高兴,他自己也跟着充满了青春的雀跃。   温言亦—路微笑,只是想到陆杉曾经的担心,不禁悠然道:“你说你师父不喜欢C星和联盟里的这些世家大族?”   陆杉—愣,点了点头。   “哦。”温言随口应道,继续逗陆杉说,“那就祈祷待会儿千万不要发生什么狗血桥段吧。”   陆杉心中—梗,暗想不至于吧。   作者有话要说: 牛年第一天!祝大家开门大吉,万事如意! 第49章 滚出去   “师父名叫炎飏,双火炎,舟遥遥以轻飏的飏,人如其名,都快六十了,性格还是相当雷厉风行,大概出身军队的人都是这样吧,质朴而又有真性情。”   路上,陆杉继续为温言介绍自己的师父。   “师父对我们的教育非常严格,但在生活上却是无微不至的关心,那种无私的好,我们每一个师兄弟都能感受到,大家都很爱他。”   “你们师兄弟一共有几个人?”温言问。   “四个。”陆杉说,“除我以外,他们三个都是师父在孤儿院领养的,其中我和蒙楝像师父一样走了从军这条路,那两个师兄志不在此,一个做了学者,一个做了律师,都在P星,也都已经成了家有了孩子,生活得很好。”   温言点点头,煞有其事地说:“就剩你和蒙总没有成家了。”   陆杉立刻甩来一记眼刀,不快地警告道:“谁说我没有成家?”   温言逗人成功,哈哈笑起来,接着又敛起笑容,有点伤感、有点沉重地说:“但是你还没有孩子。”   最近他们达成了共识,既然医生说温言的生育功能并未遭到破坏,也没有专门强调避孕,那就顺其自然。   他们内心深处都盼望着有一个属于双方的新生命。   温言自嘲道:“说不定你师父会拿这件事抵制我。”   “师父没有这么刻薄,你不要胡思乱想。”陆杉认真地说。   “那他为什么不喜欢C星和联盟里的家族呢?”   “他没有具体说过。”陆杉想了想,“我猜是因为过去的经历吧,我听蒙楝说,师父很有才华,但年轻的时候因为被某个家族针对了,在军方一直得不到施展,一气之下就退了下来。”   “C星的家族吗?”温言立刻抓住了其中的联系,分析道,“你说过,你师父是你父母的朋友,而且还是可以托孤的朋友,你家又本来就住在C星,可见你师父也有很大概率在C星呆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陆杉心中开始打鼓。   “不会是温家吧。”温言说出了陆杉正在担心的事,“毕竟温家也负责一部分军火。”   陆杉吸了口气,说:“那你听说过相关的往事吗?”   温言摇了摇头。   陆杉便又松了口气,“你是执行人,你都没听过……”   “我当执行人才一年多,军火这方面还没正式交到我手里呢。”温言按了按眉心,“但从我爷爷和伯父他们的性格与行事手段上就能看出来,温家从来不是善茬。”   陆杉:……   温言一向聪明,分析起问题来更是一针见血地透彻,此时此刻,那些朦胧的过往仿佛被揭开了面纱,变得清晰而惊心动魄。   “算了,事已至此,猜哪怕猜对了又有什么用呢?”陆杉头大地说。   “是啊。”温言笑起来,“只是希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师父能看在我也被温家扫地出门了的份上,不要过多迁怒。”   “言言。”每当温言用这种轻松的语气说出这样自暴自弃的话语,陆杉就觉得很难受,他严肃地看着温言,不赞同地发出警告。   对一件事抱着最坏的打算,大约就是为了降低预期,以致于当真实摆在面前的时候,心中不会有太多落空的感觉。   所以,当温言被陆杉领着走进炎飏的家门,一个照面四目相对,炎飏倏而变了脸色的时候,他感到的不是震惊和慌张,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坦荡。   “你……是温言?!”   年近六十的炎飏身材高大挺拔,头发略有灰白,面容俊朗威严,一副典型的军人气势。   看到温言之后,他原本松弛的表情立即紧绷了起来,露出了一种程度极深的惊愕。   他失神地看着温言,又突然回神般看向陆杉,接着再看温言,眼里的光芒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然后他别开视线攥了下拳头,很快恢复了军人固有的镇定,再度照面,便是一脸冷漠。   陆杉与温言对视一眼,心中叹了口气,暗道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温言却依旧保持着微笑,从容道:“前辈你好,我是温言。前辈……认得我?”   按理来说,他应该随陆杉称呼对方师父,但对方如此态度,他就还是先不上赶着了。   炎飏看了温言片刻,转身往屋里走,语气硬邦邦道:“只要了解过联盟各大星球的政务系统,就不可能不认得你,进来坐吧……你不是Alpha么?”回头睨了陆杉一眼,“你小子骗我?”   陆杉:……   “他没有骗您。”温言说,“是我在骗他,以及骗大家。”   炎飏顿时转过身来,更加震惊地看着温言:“什么意思?”   温言垂眸一笑,解释道:“我本来是Omega,为了有机会当执行人,从小服药,把自己变成了Alpha,现在又变回来了。”   炎飏:!   “你……”炎飏看着温言,匪夷所思的程度甚至比温石还要更深。   “这听起来的确很吓人。”温言表情淡然,表现得也很宽容,“前辈一时无法接受,我能理解。”   站在一旁的陆杉实在听不下去了,把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无奈地说:“我们要不要先进屋坐下,然后边吃饭边说话?”   他牵着温言向前走,走到炎飏身边时顺手搭上他的肩,说:“师父,我们给你带了礼物,茶叶和文房四宝都是言言亲自挑的,他在这方面比我懂多了,还有他亲手做的你最喜欢的炸年糕,待会儿你就尝尝……”   他故意语气轻松,想方设法地调节气氛,很自然地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又十分贴心地替温言脱外套。   炎飏看到这里,微微蹙了下眉,陆杉假装没看见,牵着温言往厨房走。   “师父,你不是说你要亲自下厨吗……哇!”   陆杉和温言走进厨房,顿时一震   丰盛的菜肴摆满了整个灶台,鸡鸭鱼肉红绿相间,很家常,很传统,很扎实,也很用心。   温言亦有触动。   他不由地想,今天陆杉领来的如果不是他,那场面一定会是其乐融融的吧。   “我们……端出去?”陆杉有点失措,想必亦是被感动到了。   “等一下,有几道菜还没调好。”炎飏走进来站到案板前,陆杉与温言自动往旁边退。   “生抽,麻油,盐。”   炎飏说着,陆杉便默契地打开橱柜,取出调料瓶打开瓶口,依次放在他手边。   炎飏动作熟练地下了调料,搅拌片刻后突然一顿,威严的目光往侧边扫了一下。   “抱歉,忘了询问温总的口味。”   他的语气很生硬,陆杉脸色一暗,正想替温言回答,温言却首先笑道:“前辈不该这么叫我,何况我本来也已经不是执行人了。而且我有病,吃东西尝不出味道,前辈随意就好。”   陆杉的心被狠狠地扭了一下,炎飏亦是一怔,脸上出现了些许不自在。   三个人站在厨房里,温言只觉得颇为拥挤,便转身先出去了。   陆杉回头,想挽留却又放弃了。   片刻后,饭菜端上圆桌,炎飏腰背挺直地坐在主位,陆杉和温言在他左手边顺次坐着,一时间陷入沉默。   仍是陆杉首先笑了起来,殷勤地夹了一块炸年糕到炎飏盘中,不遗余力地缓解压抑:“师父你尝尝,这是言言做的,一路上放在保温箱里,现在还热着呢。”   温言跟着说:“我最近才开始学做饭,这个更是临时抱佛脚,恐怕不怎么好吃。”   炎飏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把年糕夹起来吃了,无可无不可地说:“还行。”   陆杉:……   温言勉强笑了一下,径自拿起筷子,慢慢悠悠地低头吃饭。   类似的环境他从小经历过不少,既不怕也不尴尬,他甚至可以让自己从内到外完全放空,丝毫不受影响,他只是……为陆杉难过。   因为陆杉心中还很执着。   陆杉自是不愿挑战师父的权威,但也不想心爱的人因此被欺负。   于是饭桌上,他加倍地对温言好,一个劲儿地夹菜添饮料,需要去皮剥壳的通通自己直接做好了喂给他,给他讲小时候和师父一起生活的事情,给炎飏讲和温言相遇相爱的经过,毫不吝惜对温言的溢美之词,再讲婚事的安排,未来的计划……   事无巨细。   温言听得有些头大,而且他不知道陆杉发现了没有,随着他投入地说个不停,炎飏不仅没有消除对自己的不满,脸色反而越来越差了。   突然之间,温言莫名地有点烦躁。   更有一些为陆杉不值。   于是他低声叹了口气,拿纸巾擦了擦嘴,道:“你别说了,前辈不爱听。”   陆杉一愣。   温言看向炎飏,淡笑着说:“前辈,无论如何,你我之间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我们都喜欢陆杉、关心陆杉,没错吧?”   陆杉顿时更愣,炎飏亦向他投来目光:“什么意思?”   温言坐正身体道:“您不觉得他现在很累吗?在我们两个人中间费力地周旋……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这样,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清楚,让事情变得简单一些。”   炎飏立即皱起了眉头。   温言仍是笑着:“前辈与我素未谋面,我不明白您为何会对我颇有敌意?”   炎飏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于小辈的强力的挑衅。   这些年来,他身边的徒弟们虽然性情各异,但总的来说都比较开朗,甚至有点大大咧咧,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像温言这样既内敛谦逊又倨傲锋锐的年轻人了。   他便也放下筷子盯着温言看,眼神如刀锋一般,带着属于长辈的不容置疑的气势。   陆杉见势不对,连忙先对温言说:“言言你误会了,师父不是对你有敌意,只是……”又看向炎飏,苦口婆心道,“师父,我知道您不喜欢那些世家大族的做派,我也不喜欢,但言言不一样,他一点儿也没有沾染那些坏习气,他的人品非常好,否则我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您只要稍微了解一下他就会知道了。”   炎飏垂眸,半晌后道:“我本不该插手你的感情,但你和他……我的确是不同意的。”   “……师父!”陆杉万万没想到炎飏竟然会当着温言的面就这么直接,顿时急了。   温言却是略不屑地笑了一下,淡而坚定地说道:“可是我不会跟他分开。”   陆杉:!   “基于这一点,也基于我们都不愿伤害到陆杉的共识,来谈一谈吧。前辈,您需要我做些什么才能松口呢?您尽管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做到。”   他的语气非常轻松,像是在说着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但陆杉与炎飏双双愣了。   他们丝毫不怀疑温言的决心和行动力。   他说得出,就一定能做到。   陆杉更是因为骤然听到这样的表白,既震动又感慨。   长辈的压力、无解的难题被温言举重若轻地破开,炎飏亦觉得自己仿佛被逼到了背临山崖的一隅,退无可退。   于是他生气地问:“温言,你这是在逼我?”   温言垂眸,推了一下眼镜,眼镜链轻轻晃动,他的脸上带着疲惫。   “明明是您在逼我们啊。”   陆杉心说不好,连忙从桌子底下碰了一下温言的腿。   温言浑然不觉,他的情绪有点控制不住了,啼笑皆非地又说:“我真地不明白,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也要……除非我和他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否则又有谁、又有什么理由能阻挡我们在一起呢?前辈,您不觉得您的想法很可笑吗?”   “住口!”炎飏怒了,他脸上的肌肉绷了起来,他怒目而视,猛一拍案,“你……温言……你……给我滚出去。”   “师父!”陆杉“唰”地站了起来。   温言却似早有预料一般,苦笑着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第50章 说话声   炎飏的客厅就像是笼罩着厚重沉云的天空,随着时间推移,窒息与压抑积攒得足够了,便顺理成章地轰出了一声响雷。   温言起身就走,陆杉攥住他的手腕,却被他坚决地推开。   “你陪你师父吧。”   他并非赌气,他的语气非常平静,意图也很真诚,因为他知道他再在这里呆下去的话,所有人都会不开心。   然而陆杉却根本不可能靠理智去判断。   温言甩开他一次,他就再拦第二次、第三次……   拦不住,那就跟着他一起走。   但他终归不可能像温言一样潇洒,左顾右盼间,温言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口,他连忙回头对炎飏解释道:“师父我先去看看他!他、他身体不太好。”   他如一阵风般跟了上去,却没有忘记从衣架上捞过他和温言的外套。   房门被大力地关上,喧哗结束,屋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炎飏坐在原位,垂头看着满桌几乎未动的菜肴,双肩微塌,胸口憋闷,双眼发红刺痛。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呢?   温言一路快步而行,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走着,如濒危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言言!”陆杉从身后跟了上来,抓住他的手腕。   温言并不看他,侧身避让了一下,说:“你来干什么,你回去吧,都走了像什么样。”   “那我放任你自己离开难道就像样了?”陆杉双手用力按住温言。   “是你师父让我滚的。”温言低声道。   “那我替他向你道歉!”陆杉大声说。   温言一愣,抬眼看向陆杉,那张脸上毫不掩饰的急切与关怀令他动容,他突然就泄气了,只觉得浑身无力,极度疲惫。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事实。”他回身退后,坐到路边的花坛沿儿上,垂下头消化情绪。   陆杉有些无措地站在他面前,呆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手一抖,把西装外套披在温言肩上。   生气会出汗,再一吹风,容易受凉,温言现在身体虚弱,要尽量避免任何可能的伤害。   陆杉这么想着,用有点委屈又带着一点祈求的语气说:“言言,我们不要吵架,好么?”   “我没有要跟你吵架。”温言顿了一下,强调道,“我不想跟任何人吵架。其实我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才突然就又控制不住情绪了。是把我事情搞砸了,是我对长辈出言不逊,该道歉的是我。”   “不要这样说。”陆杉听得心疼,转身在温言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珍惜地放在自己膝头,“哎,我真是没想到……师父的反对实在太强烈了,他平时根本不是这样的。不过话说回来,还是该怪我没有提前跟他说清楚就直接把你推了上去,让你无辜地承受了这么多,无论换做是谁都会受不了吧。你已经很理智了,你还、还在师父面前为了我那样保证,我……很感动,真的。”   “因为我知道你对我也是一样的。”温言说。   陆杉先是一顿,接着笑了起来,感慨地点点头说:“没错,谁都不可能把我们分开,就算是师父也不行。”   温言的心情好了一点,也笑起来,故意问道:“那如果你和我真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呢?”   “怎么可能?!”陆杉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如果呢?”温言不依不饶地扬起眉。   “如果?”陆杉露出非常可怕的表情,他已经标记了温言,如果他们是兄弟,那他们就必须去死了。   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陆杉立刻严肃地批评起温言来:“你不要胡说八道,就算我移情别恋,我们也绝对不可能是兄弟。”   就算我移情别恋……   这样的语境下用这样的假设,温言觉得十分受用。   于是他又狡猾地笑着问:“那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师父同时掉进水里,你会……”   陆杉:??????   为什么温言也会问这种神经兮兮的蠢问题?!   温言逗人成功,“噗”地笑出声来,晃了晃陆杉的手,说:“你回答一下,我想听。”   陆杉心里苦,拨开温言的手往旁边挪了一点,别开眼神道:“你这是要我的命。”   温言没说话,脸上玩味的笑容却渐渐变得深挚。   “你的命就是我。”他认真地说。   陆杉一怔。   “我的命也是你。”温言又说,“我们早已经连在一起了,无论开心快乐,还是痛苦伤害,我们都是相互分享的。所以不要再抢着认错了,今天失败了,下次再来就是。”   温言抬起头,天空澄澈,空轨穿行,街道上人来人往。   他想起了陆杉上一次在街上追他的情景,那时因为沟通不畅,他们生了本不该生的气,最后如果不是陆杉坚持,他们就要错过了。   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无论什么话,他们都会直白地告诉对方,因为他们相信,他们之间绝对不会出现误解。   “你回去吧。”温言说,“你师父一个人,一定也很难过。你已经哄好了我,该回去了。”   “那……”陆杉看着温言,仍然有点犹豫。   “我先回家。”温言笑起来,“我们都冷静一下,然后再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只是你夹在中间,的确会辛苦一点。”   温言一旦平静下来,内心就异常通透,陆杉根本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而且还打心眼里觉得温言说得很对很好。   于是他听话地把温言送上了私人空轨,再独自回去安抚炎飏。   晚上回到家,陆杉对温言说炎飏消气了许多,虽然还没有松口,但已经有软化动摇的意思了,他会再继续努力,软磨硬泡,让温言不要操心,也无需再做什么,等待就行,胜利就在不远处。   温言笑着点头说好,亦不深究。   但他心里明白,如炎飏那般固执,是绝对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转变观念的,陆杉只是在保护他。   也的的确确在拼命努力。   之后的日子里,陆杉一有空就去炎飏家,经常打电话连视频,虽然总是避着他,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无外乎是备受疼爱的小孩子给大人撒娇的那一套。   老实说,事情看来虽然艰难,但他还是挺乐观的。   因为炎飏不是不喜欢他这个人,而是暂时逃不开过去的偏见。而且,从炎飏与陆杉日常的相处方式可见,他们的感情非常深厚,基于长辈对小辈的那种疼爱,炎飏终归不忍心令陆杉伤怀。   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陆杉却有点焦虑,大概是因为夹在两人中间,责任心又很重,一时没能跳出局面冷静分析,钻了牛角尖。焦虑程度之深,即便他刻意隐瞒,温言仍是看得一清二楚。   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自己到底不能一直做甩手掌柜。   于是这一天,温言趁着陆杉带队出去开展为期两日的野外训练之时,再次前往炎飏的家。   他想好了,这回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一定要不气不怒做小伏低,哪怕厚着脸皮跪下抱大腿哭诉祈求都行。   话说回来,很多老人家想要的不过只是面子和态度,上次到底是他过于锋锐了,最后还摔门而出,的确不太礼貌。   陆杉努力了那么久,之所以尚未成功,也许就是因为炎飏还堵着那天的一口气。   一路上,他对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来到炎飏家门口,他轻轻吸气,如临大敌地暗做准备,却突然发现房门开了一条缝。   温言:???   他仍是先敲了门,等待片刻后不见回应,他怀疑地把门推开,缓步走进去。   “前辈?我是温言。……您在家吗?”   他四处看了看,客厅沙发有坐过和挪动的痕迹,一把餐椅斜出,像是被撞了一下。   温言拧起眉,谨慎地快步走进各个房间去看,空无一人。   他的心中顿时泛出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回事?   出事了?   炎飏是军人出身,应该有相当高的自保能力,难道仅仅是出门前忘了锁门?   也不应该吧。   温言抱起双臂思索。   他没有炎飏的联系方式,现在也没办法联系陆杉,要么去问问邻居?   正纠结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与凌乱叠加的脚步声,一个声音怒气哼哼地由远而近:“我看你现在还能怎么跑……”   是炎飏!   温言松了口气,正要出门看情况,然而紧接着下一个声音却如一道疾雷,猝不及防地劈中了他   “你放开我!……放手!”   一瞬之间,温言被钉在原地,松弛的面容僵住了,眼里下意识地流出了震惊与恐惧,冷汗唰地从脊椎骨上冒了出来。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竟然是……   他就算是化成灰也不可能听错。   这个声音,来自于他的父亲,温宁。   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认识陆杉的师父?   怎么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他们在争执?   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一种更加不好的预感笼罩了温言,令他不寒而栗。   脚步声近,温言迅速闪身后退,躲进了卧室。   下一秒,房门被大力推开,炎飏拽着温宁凶猛地撞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祝言言和杉杉情人节快乐! 第51章 叫爸爸   “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   “……你放开我!”   温宁被炎飏攥着手腕甩了进来,靠在沙发一侧急促地喘息。   炎飏穿一身深灰色西装站在他面前,瞪眼皱眉,胸口压抑地起伏。   两人都在情绪上,根本没注意观察四周。   卧室里,温言站在门边的视线死角中,余光恰好可以看到他们两个的身影。   根据二人的对话推测,刚才他们应该就在这里,然后他们发生了争执,温宁走了,炎飏去追,一时着急忘了把门关好。   客厅,温宁揉着手腕站直,不耐烦地说道:“之前我在电话里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根本不知道陆杉就是你徒弟,我也不可能阻止他们。明明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事情,你为什么偏要我来?好像我来了,就能改变什么了吗?”   “为什么不能?”炎飏抱起双臂,“你是他爸爸。”   “那又怎样?他在别的事情上或许会听我的,但这件事绝对不会。”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管了吗?”炎飏又有点上火,不禁拔高了声音。   温宁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管?这有什么好管的?”   “他们不能在一起!”炎飏大喝。   “为什么不能?”温宁怒极反笑,“我是我,我儿子是我儿子,你的想法恕我不能认同。”   卧室里,温言轻轻拧眉。   炎飏不希望他和陆杉在一起,但他爸爸并无所谓。   ……究竟是什么回事?   客厅里沉默了一会儿,温宁带着疲惫说道:“总之,你想让我做的事情我做不到,走了。”   “等等!”炎飏上前一步叫住他。   温宁烦躁地回过头来:“你还要干什么?”   “温言说他是Omega,但为了当执行人变成了Alpha,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宁脸色一暗,低声说:“你知道了?”   “那天他自己说的。”   温宁面露犹豫,片刻后道:“我做的。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找了医生,用药改变了他的性别表象。他很乖,从出生到长大明明受了很多苦,但却始终毫无怨言。”   炎飏顿了一下,接着匪夷所思地说:“你、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简直是个疯子!”   温宁便淡淡地自嘲道:“是啊,我是个疯子,你现在才知道吗?”   “可那是你的孩子!”炎飏攥着拳头大吼,“别的事情也就罢了,那是你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吗?!”   “你不也一样吗?”温宁扬眉,双眼带笑,却如刀锋般看着炎飏,“那也是你的孩子,但你照样能把他抛下那么多年不闻不问,转头去养育一些跟你毫无关系的人,如今甚至还为了那些家伙继续伤害他。而且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你先发疯,也不会有温言。”   温言:!   ……   ……   天旋地转,温言浑身发凉汗如雨下,彻底惊呆了。   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否则他怎么可能听到这么不可思议的对话呢?   陆杉的师父,炎飏,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   那个曾经让他日夜牵挂、等消息等到近乎神经质,那个他在不久前终于放下了的人,如今就站在他的面前。   无数的过往与细节挤进了他的脑海,他头痛欲裂,双手发抖,胸口涨满。   炎飏,温言,他们的名字明晃晃地昭示着联系。   半个月前,他们第一次相见,炎飏那过度的反应也有了最贴切的答案。   可是转念一想,二十六年了,二十六年后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就仅仅只是那样震惊错愕了一段极短的时间罢了。   然后便恢复如常,对他冷言冷语,甚至拍案怒骂。   这就是他的另一位亲生父亲吗?   他到底……   他们到底……   温言站在那里,双拳紧握,一呼一吸带着刺破胸口的疼痛。   客厅里还在争执,可他心如乱麻头昏脑涨,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崩溃嘈杂之中,温宁仍叫嚣着要走,脚步声杂乱而愈渐远离。   他突然慌了,他想也不想就从卧室里冲了出去,站在那两个正沉浸于争吵的中年男人面前,分明地看着他们大惊失色,跟着仿佛见鬼了一样呆若木鸡。   “温言……”温宁嘴唇发抖。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炎飏亦是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我怎么会在这儿?”温言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先看温宁,再看炎飏,“我原本是来、来低声下气地请求你,让你答应我跟你徒弟在一起的……我也不想在这儿啊,我也不想……”   他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随手拉开一把餐椅坐下,按着额头勉力呼吸。   “你们不打算解释吗?”他低声说。   温宁与炎飏面面相觑,气氛僵得吓人。   温言却突然笑了起来,说道:“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不准备把我该知道的都告诉我吗?难道我就真地那么、那么……”   “我们只是怕你难过。”炎飏中气不足地说。   温言一愣,呆滞了片刻后抬眼直视炎飏,说:“爸爸觉得我现在就不难过了吗?”   炎飏浑身一抖,表情瞬间复杂。   温言竟然就这样举重若轻地将那两个字说了出来。   他叫他爸爸,自然地像是天天都在叫,却又郑重地令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这两个字,他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和通过屏幕看到文字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你、你和之前在手机上……完全不一样。”炎飏下意识地说,那天见面的时候,他最强烈的感受也是这个。   温言垂下头去,双手在腿上攥紧。   “当然不一样。”温言说,“手机上都是我装的,我在装乖。我总以为只要我乖一点,我的父亲们就会念着这点好处,不再离开我。如果不行,那就一定是我乖得还不够,可是……”   他的笑意变得凉薄。   “我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温宁与炎飏不自觉地羞愧而悲戚。   此时的温言仿佛破釜沉舟的战士,他交出了自己全部的情绪,甚至还有一丝疯狂。   他就像狂风利刃,无情地撕碎了温宁与炎飏的外壳,势要挖出他们的内心来看一看。   “告诉他吧。”炎飏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总要知道的,我们逃避了这么多年,不能再逃避了。”   ……   二十八年前。   c星,央城。   深夜,一家不知名的酒吧里,刚过三十岁生日不久的炎飏独自坐在昏暗的角落。   他身材高大,相貌俊朗,酒量也很好,但足足喝了一天之后,即便再是海量也会扛不住。   他大大咧咧地仰靠在沙发上,浑身醉意,脸色泛红,白衬衫领口大开,被一条黑色军用皮带束着的作战军裤揉得不成样子,厚底军靴的鞋带也松开了。   酒吧顾客来来往往,大伙儿都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但谁也不敢靠近。   很明显,这是个相当不好惹的alpha。   的确,炎飏是不好惹的。   十年前,他是联盟总部军校的优等毕业生,五年前,他靠着自己用性命拼来的战功换取了C星一辖区的统帅之职,本是风光无限,但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事业却从这时陷入了停滞。   因为在辖区任职,单靠力量和拼命是行不通的。   C星的军火业把持在余家和温家手中,他们与C星军方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水深似海,炎飏这样毫无背景只有雄心的人根本难以生存。   他坚持了五年,抗争了五年,也被排挤了五年。   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得到头了,真地到头了,可是他果然甘心就这样认输,然后急流勇退吗?   酒醉迷乱之时,手机突然响了。   他根本懒得管,便放任那响声径自吵闹,结果对方锲而不舍,他终于烦躁地掏出手机放在耳边接通,却连一个回应都欠奉。   “炎帅?……炎帅你在吗?”   是他那忠心耿耿的副手。   “……嗯,说。”他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应着。   “炎帅,兄弟们给你准备了一个大礼,我把位置发给你,你快来啊!”副手说完便挂了电话,紧接着,一个位置信息跳上了手机屏幕。   炎飏在幽暗的灯光下眯眼一看,发现是央城远郊他们常做野外训练的一个密林小仓库。   什么意思?   炎飏原本醉得够呛,根本懒得去,但见地方偏僻,不知道手下的小子们究竟在耍什么花招,有点担心,终于还是踉跄着约调了空轨车过去了。   一小时后。   他在阴森的黑夜里推开仓库的门。   空旷的仓库灯光冷白,副手和另外三个手下分两边站着,中间一个瘦弱单薄的年轻人被反剪双手,垂头跪着在地上。   炎飏顿时大惊,酒都醒了一半。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绑架了谁?!”   “炎帅!”副手迎上来低声说,“不是绑架,只是交易。我们知道您最近很难,温家那伙人太不是东西了!这是他们的三少爷,有他在,您只管跟温家谈判。”   炎飏:!   与此同时,跪着的年轻人抬起头,一双明亮并带着决然狠意的双眼盯向了炎飏。 第52章 你不配   炎飏来了,手下们自认完成了任务,随即离开。   仓库里寂静空旷,白光幽邃,一身酒气的炎飏与虽然跪着却丝毫不见惊慌的温宁对视。   炎飏低声喘息,打量着眼下细皮嫩肉的家伙,军人的习惯令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打标签:男,Omega,二十出头,冷峻桀骜,明明都已经是阶下囚了,竟然还一副小爷谁都不怕的架势。   果然是世家子弟的做派。   偏见令炎飏皱起了眉头,他正要开口,不料温宁却抢先说话了   “你是军方的将领?哪个辖区的?”   那语气,竟然像是审犯人一样。   炎飏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虽然人质不是他抓的,但既然手下人先动手了,那跟他亲自抓的也没区别,便一扬眉道:“炎飏,C星三号辖区。”   温宁低头琢磨了一下,说:“你跟温家有矛盾?那你抓我没有用,我爸眼里从来没有我,他是绝对不会为了我让步的。你们抓人之前都不调查一下吗?”   他冷冰冰的,说话的时候尽量毫无情绪,用以掩藏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炎飏听得有点想笑,没想到这个人质竟然还挺有意思。原本手下人自作主张胡闹,他是想立刻就放人的,但现在却突然来了兴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跟他玩玩。   他不紧不慢地往旁边的一个货箱上一坐,穿着军靴的两脚分开,故意露出凶狠痞气的姿态,说:“你说他眼里没有你,或许是因为情况还不够严重,生死边缘,我不信他会不顾自己的儿子。”   温宁一愣,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   炎飏以脚后跟磕了磕屁股底下的货箱,说:“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温宁不说话,只看着他。   “炸/药。”炎飏向四周看去,“这间仓库里装满了炸/药,待会儿我把它们全部堆到你周围,然后跟你爸视频谈判,你不妨猜一猜他会怎么样。”   温宁的表情倏而一变,但很快就又淡定了,说:“你在骗人。我之前听你的手下说了,这里放的只是野外训练器材。”   炎飏眼眸一垂,不动声色地掩饰了谎言被揭穿的尴尬,继续忽悠道:“炸/药也是野外训练器材,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你连这个也不知道?”   温宁瞬间脸红,别开头,心里终于慌了。   “可是你这样铤而走险能得到什么呢?”温宁说,“视频一连上,我爸立刻就会知道你的位置,就算他松口,那也只是缓兵之计!你一走出这个仓库的门就会被干掉!”   “那就干脆不出去了。”炎飏随口道。   温宁一愣。   炎飏看着他笑,“如你所说,我既然什么都得不到了,那就选择在这儿跟你同归于尽。你爸和你哥欺我太甚,我就欺负欺负他们的儿子和弟弟,很公平。”   他站起来,一步一步向温宁逼近。   他身材高大,军靴沉稳,一身不可忽视的Alpha力量,温宁抬头看着他,呼吸渐渐急促,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闪躲。   炎飏自然只是逗他,看到他这反应,内心更觉得有趣。   但他一点儿也不了解温宁,完全低估了温宁性格中的果断和决然。   温宁亦丝毫不了解炎飏,眼看着他语意危险更带挑逗地走到自己面前,躬身低头,还伸手想要摸脸,顿时就急了。   炎飏的手下们知道他手无缚鸡之力,根本跑不了,绑他的时候就没有太用心,温宁暗中想办法解绑,虽然没成功,但多少把脚上的绑绳扯开了一些。   于是猛地站起来,拼命把炎飏一撞,踉跄着向前跑去。   结果没跑出几步就身体前倒,好巧不巧,脑袋即将倒下的地方,正是一个货箱的边角!   炎飏猝不及防地被撞了一下,回头就看见了这吓人的一幕。   “喂!”   他一步上前拽住温宁胳膊,用力往回拉的同时与温宁换了个位置,又随着惯性退了几步,后背抵住一面摞起的货箱。   两个人的力量撞上来,高处的几个货箱倒砸下来,炎飏立刻把温宁按在怀里,用身体接住了那些“咚咚”的巨响。   温宁愣了,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是不是疯了啊!”   货箱停止掉落后,耳边的抱怨既匪夷所思,又夹着不少服气。   然而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将成为以后多年里,炎飏最爱对他说的话。   “嘲笑我们抓人之前不懂调查?我看你还是先嘲笑嘲笑自己是多么不自量力吧。”炎飏又说。   他比温宁高了近一个头,一时危急,他并没有顾及姿势,故而此时他对温宁说话,就如同对着温宁的耳畔和脖颈吹气。   他喝了整整一天的酒,浑身像是在大酒缸里泡过,又因为喝了酒,情绪和行动都更加外放,信息素也溢出了少许。   好死不死,温宁对酒精非常敏感,身为Omega,被Alpha的信息素这样包围着,身上很快就泛起了酥麻。   昨天本是他发情期的最后一天,结果现在这么一闹,他不受控制地又……   他又紧张又尴尬,炎飏也察觉了。   在他三十年的人生中,干的多是斗狠拼命的事,接触的Omega屈指可数,面对这样的场面,一下就措手不及了。   “你、你带抑制剂了吗?”   炎飏结结巴巴地问,问完就后悔了。温宁被他的手下绑过来的时候,随身所有的东西都被搜刮走了。   他赶紧把温宁扶到一边,让他靠着货箱坐下,又单膝跪下为他解开手脚上的绑绳,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本想约调空轨车过来,却发现手机竟然没电了。   他连忙快步跑到仓库外,只见密林黝黑森然,哪里还有手下们的影子?   “妈的。”   他有点崩溃,站在黑夜里冷静了一会儿,再回到仓库看时,温宁已经躬身缩在了地上,脸色通红浑身发抖了。   “喂!”   他单膝跪在温宁身边,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Omega的信息素是桂花香,带着一股摄人心脾的清甜,渐渐缠绕了他的身体,充满了整个仓库。   炎飏体内的酒意再度上头,仔细看去,他发现温宁其实长得很好看。   这个念头令他陡然一惊。   从小到大一路走来,他看人通常只看强与不强,好不好看这种东西从来不在他的字典里。   但是现在……   “喂,你还好吗?是不是很难受?”炎飏倾身贴近。   温宁揪着自己的衬衫领口,侧头一瞥,带着水汽的绝望眼神顿时攫住了炎飏的心。   他虽然喝了酒,但他很清楚他此刻想做什么。   刚才抱着温宁的感觉还在心头回荡。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下定决心,释放出自己那带着咖啡苦香的Alpha信息素,双手抱住温宁羸弱的肩,俯身吻了上去。   货箱包围之下,仓库冷白的光线将两个人纠缠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   深夜,一切平息,温宁昏睡了过去。   炎飏看着他,内心十分复杂,他知道经过了这一晚,他的人生轨迹一定会与从前截然不同。   他脱了自己的衬衫给温宁裹上,然后扛着他走出仓库,徒步穿过密林,足足走了四个多小时,才挨到了央城的边缘。   天快亮了,温宁也醒了过来。   他们四目相对,一时尴尬得无以复加。   炎飏不自然地咳了咳,说:“我送你回家吧。”   他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把温宁送回温家的时候,就是他要说出决定的时候。   然而温宁却拒绝了。   他的表情、语气和行为都非常果断,他严肃地看着炎飏,认真地说:“我不想再看见你。”而后转身,独自踏上回家的路。   炎飏:……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之前被他拥抱的时候,温宁还是挺、挺情愿的,至少没什么激烈的反抗。   难道仅仅是因为发情?   发情的力量竟然有这么大么?   他只好在温宁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确保他的安全。   一路走到目的地,是温宁独居的公寓,炎飏这才明白原来他没有说谎,他真地不住在那个庞大的温家。   失踪整整一夜,温家也没有人来找过他。   温宁站在家门前操作密码锁,炎飏站在几步之外说:“喂。”   温宁拧着眉头回头。   炎飏十分尴尬,吞吞吐吐道:“你、你叫什么?”   温宁:……   他懒得回答,炎飏低低地叹了口气,又说:“你不会……想不开吧?”   温宁愣了一下,接着冷笑。   房门“滴”一声打开,温宁走进去,在关门的瞬间淡淡地说:“你不配。”   炎飏:……   当天炎飏一回去,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始作俑者们,他那四个脑子抽筋绑了温宁的手下痛罚一顿,直接打折了一侧的胳膊和腿。   然后,他把手下们搜掉的温宁的随身物品打包送了回去,还在其中附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一句话   “有事随时找我。”   温宁对此嗤之以鼻。   然而一个月后,他头大地发现,他怀孕了。   ……   炎飏家的客厅里,温言默默地听完这些,低声说:“这就是我?”   他本不觉得这是个需要特别回答的问题,然而话音才刚落,他的两位父亲就同时变了脸色。   “什么意思?还不是我?”温言不由地蹙起眉。   温宁别开眼神,炎飏抱起双臂,颇不自在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言言:我爹比我会玩。 第53章 好运气   对于温宁来说,这事儿虽然很烦,但处理起来却是非常简单。   怀孕了,不想要,那就人工流产。   然而医院自有医院的严谨,即便Omega的人工流产手术早已相当成熟,但仍然不能说是零风险,因此必须要填写—个紧急联系人。   温宁的家人是那个样子,又没有亲近的朋友,医院的系统又非常智能,可以检测出联系方式是否真实存在并可用。   所以随便编—个也不行。   温宁实在没办法,只好把炎飏的电话写了上去。   他全程祈祷着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所经历的这些。   可惜老天爷总是喜欢开玩笑,越是万般担心的事情,越容易事与愿违。   胎儿顺利地流掉了,但温宁身体虚弱失血过多,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必须在医院观察至少—星期。   在他陷入昏迷意识不清的时候,医院联系了炎飏,等他睁眼醒来,炎飏已经坐在他的床边,又内疚又崩溃又心疼的眼神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震动了,感动了,身上坚硬的外壳也软化了,但是,那只是极短暂的—瞬。   “你、你是不是疯了啊!”炎飏崩溃地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没有必要。”温宁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我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就告诉医院,你可以走了。”   “你……”炎飏浑身暴躁,站起来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我告诉你,我炎飏不是缩头乌龟!该我负的责任我—定会负,标记过的Omega我也—定会管!”   温宁躺在病床上,了无生趣地眨着眼皮。   老实说,他根本没把炎飏的表态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那不过是Alpha们自高自大的老生常谈罢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炎飏竟然真地放下了所有的工作,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脾气虽然不怎么好,但该他做的事情倒是的的确确—件也没落下,做起事情来也很细心。   更加令人惊骇的是,他出院后的第二天,炎飏就带着礼品独自跑到温家庄园面见温石,提出了跟他结婚的请求。   温宁被温石派人从独居的公寓里抓了回来,站在主别墅的大厅里,与炎飏当面对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温石气急败坏地看着他,—副你给我丢了大脸的模样,“他说他标记了你,还让你怀了他的孩子,他要对你负责,要跟你结婚!”   温宁:……   他望向穿着—身军装礼服,—脸从容淡定的Alpha,彻彻底底地被震动了,他从小到大二十—年,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不被重视,习惯了波澜不惊,他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人或事这么意外过。   炎飏是温家—力打压的对象,这么—闹,温石脸面全无,对着温宁拍案怒吼:“你说话啊!”   温石重A轻O顽固偏执,温宁从小备受其害,渐渐形成了表面内敛寡言实则叛逆狠绝的性格,—但跟家里人对上,往往不能冷静,更极易钻牛角尖。   反正无论是什么事,跟温石对着干准没错。   于是他不咸不淡地笑了—下,说:“啊,就是他说的这样。”   温石—听,双眼圆瞪,差点儿把桌子掀了。   就连炎飏也颇为意外,毕竟先前温宁对他挺抗拒的。   但现在看来,仅是为了跟家里闹别扭就赌上人生大事也实在草率,这么—分析,他便产生了—个有点不敢置信的雀跃念头   难道温宁对他其实也是有点……意思的?只是因为性格别扭才不愿承认?   否则那天在仓库不可能那么顺利地就被标记,今天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就同意结婚。   如此—想,炎飏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发热了、沸腾了。   就像过去多年,在无数大战小战中的感觉。   不,比那种感觉还要更加强烈。   ……   最终,不顾温石的反对,不顾温家的策略,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家人的见证,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温宁和炎飏结婚了。   他们拿着身份证件,在C星政务大厅注册登记,他们身体健康,各自单身,符合法定结婚年龄,亦双方自愿。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阻拦。   “但我没想到,你爸爸还真是只为了跟家里人赌气。”客厅里,炎飏瞥了温宁—眼,嗤道,“他简直是个疯子。”   温言怔怔地看着他们,“那……”   他又是怎么来的呢?   炎飏说:“结婚以后,我们俩经常吵架,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吵,—吵起来就跟有血海深仇似的,要么就是冷战……”   可以说,炎飏当时是兴冲冲地结了婚,但刚—结婚他就发现,新婚生活跟他想象的完全不—样。   他大部分时间必须呆在辖区,温宁却不愿跟他同住。   他理解温宁大学快毕业了,要写论文做设计,杂事也多,住在辖区的确不方便,便放任他继续住在自己租的公寓。   结果这下倒好,温宁就跟忘了自己已经结了婚似的,别说甜蜜约会柔情暖语,连接炎飏的电话和视频都是种奢侈。   好不容易接了,还—脸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见面也是能免就免。   炎飏当然不悦。   然后他们就开始吵架或冷战。   炎飏万万没想到,他原本只用为事业烦心,现在烦心事不仅多了—个,还威力巨大,—烦起来,简直令人崩溃。   他脾气火爆,做事鲜少拐弯抹角,于是等到温宁—毕业,他就立刻把人抓回了辖区。   温宁的性格却刚好相反,他从来不会暴怒,却总是能用—种迂回的方式狠戳对方的痛点。   譬如他无法扭过炎飏的强力,无法离开辖区,那他就呆着,但他眼里从来没有炎飏,—天能说超过十个字就是奇迹,至于AO生活更是绝不可能。   炎飏真地怒了。   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被耍了,他对温宁下了最后通牒,要跟他正式地谈—谈。   温宁仍是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样,说:“当初是你自己拼命要对我负责的,怎么现在你反倒要我来配合讨好你呢?”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炎飏彻底崩溃,他—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原本他还以为温宁是不—样的,但现在看来,整个温家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克星,温石、温朗、温昱、温宁……他们只不过是选择了不同的方式罢了。   他们没有—个是好东西。   炎飏又喝了好多闷酒,然后释放出信息素,粗暴地把温宁摁在了床上。   他是Alpha,他对他标记过的Omega有绝对的控制力,他可以让他发情,可以让他沉沦,可以让他跪地求饶。   就算他本不情愿,到了最后,还不是—样在他身下欲罢不能地颤抖。   这—次便有了温言。   温宁又想打掉胎儿,但医生说他的身体本来就很虚弱,又已经经历过—次流产,不能再做相关手术了。   温言就这样迫不得已地被留了下来。   接着,温宁向炎飏提出了离婚。   炎飏自然不同意,但又—番来来回回的折腾之后,在温言在温宁腹中长到五个月的时候,炎飏松口了。   或许是太累,或许是觉得没有意义,或许是不愿再折腾下去会两败俱伤。   总之,他不想坚持了。   离婚和结婚—样,迅速而顺利。   二人分别的时候,温宁的眼神与炎飏初次见他之时没有任何分别。   炎飏想,大概他—辈子无论对着谁,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吧。   半个月后,炎飏心灰意冷,提出申请卸去军职,离开了C星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他回到了P星,闲暇时,他总是想起自己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可是他知道,温宁—点儿也不想见他。   他便去了孤儿院,看着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可怜小家伙,心想自己的孩子—朝出世,又与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后来他办了手续,—口气收养了三个孩子。   因为那三个孩子都已经是七八岁的小少年了,有了完整的记忆,他便不让他们称自己父亲,只叫师父。   他有足够的积蓄,又接连找了军事大学兼职老师和健身机构教练的工作,抚养徒弟们绰绰有余。   生活普通平淡,不用拼命,没有权力纷争和勾心斗角,倒是非常好。   只是他依旧会想起自己的亲生孩子,间或想到温宁,心中又觉得十分难过。   与此同时,温宁确认了腹中胎儿的性别,跟着铤而走险,找到了—位医生,用隐秘而激烈的手段改变了腹中胎儿的性别表象。   温宁的确沉默寡言,又极其善于伪装。   这不仅代表他可以很好地伤害到别人,也代表着当他受到伤害的时候,亦可以完美地隐藏。   而后者,却是非常容易被人忽略的。   ……   说完往事,客厅里—片沉寂。   温言面无表情地垂目坐着。   这么多年了,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来历,也知道了自己曾像他那仅只短暂存在过的哥哥或姐姐—样,差—点儿就要被抛弃了。   他只不过是多了—点点上天赐予的好运罢了。   而这点好运,也是要他在出生之后用很多东西来偿还的。   他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先越过这—节,抬眼看向他那陌生的双亲,问道:“那陆杉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和他在—起?”   话音刚落,炎飏与温宁就再次对视,再次犹豫尴尬,温宁再次别开了眼神。   而且,他们的脸上带上了—种深切的悔愧与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 杉杉:关键时刻我为什么总不在…… 第54章 怀孕了   温宁低着头,双手攥了起来,手指尖按着袖口,轻轻颤抖。   “十八年前……”   他吸了口气,像是根本不愿提,又不得不提。   “十八年前,央城的那场空轨意外本来应该是……可以被阻止的。”   温言猛地抬起头来:!   温宁咬住下唇,双臂颤抖,鼓足了全身的勇气说道:“都、都怪我……”   温言双眸一睁,“唰”地站了起来。   “当时自动运行系统无故失灵,”温宁说,“但只要手动操作立即跟上,就有可能不会出事,当时操作室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我……突然发情了,我失去了行动能力,意识也混乱不清……”   温言吃惊地看着他。   “温家为了逃避责任,掩盖了这个事实。”温宁低下头,“我……我是个罪人。陆杉的父母……是被我害死的。”   温言的心瞬间凉了。   长久沉默,温言的手指和嘴唇不停地颤抖。   他抬眼看着他的两位父亲,他真地很想这是一场梦,他想让这梦快点儿醒来,无论醒来后是什么时候都好,只要、只要不是现在就行了。   “你、你……”   他涣散的目光来来回回,最终停留在炎飏身上。   “所以你收养陆杉是因为……”   “是因为我也愧疚,我……也想赎罪。”炎飏说。   ……   当时,炎飏终于还是没能扭过自己的内心,辗转与童年的温言联络上了。   但因为有浑身写满了抗拒的温宁在,又因为温言住在温家大宅里,温石还对他相当好,他便觉得自己不能大张旗鼓地出现,所以只是与温言在手机上聊天。   到了温言八岁那年,因为一些事情,他回到C星,见到了温宁,两人又发生了争执,没过多久,温宁负责监督的那片空轨区就出了意外。   他不得不觉得,他也是这意外的帮凶。   毕竟如果没有他,温宁或许不会突然发情。   温言有点明白了,但他不敢相信那背后难言的真相。   “所以你收养了陆杉,然后就对我……”   现在想来,炎飏不再跟他联系,正是在那场灾难之后。   炎飏低下了头。   “是。因为那场意外而丧生的五人的所有亲属里,唯独陆杉无依无靠,我、我让别的孩子失去了父母,所以……”   “所以你就也要让自己的孩子失去父亲来偿还?!”温言匪夷所思,他睁大眼睛大吼出声,眼眶彻底红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是这样的?……你还说别人疯了,你自己难道不是吗?!”   “温言!”炎飏上前一步,“我、我只是愧疚,那次之后,我但凡想到你,想到我要和你和睦幸福地说话,我就自责,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所以你就把那最艰难的一关甩给我让我替你过?!”温言怒极反笑,身体开始摇晃,“好啊,很好……我的确是过来了,你这么做很对,很有道理……”   “温言……”炎飏一脸难过地看着他,嘴唇碰撞,欲言又止。   温言扶住餐桌,喘息片刻后抬起头来,用凌厉的眼神看向炎飏。   “你后来收到过我的信息吗?”他的声音变冷了。   炎飏一愣,接着羞愧地点了点头。   “但是快二十年了,你从来没有回过,一次都没有,就连我上次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也是那样地淡定自若,甚至吼我,让我滚出去……这就是军人的自律吗?”温言淡淡地说着,眼里露出嘲讽。   现在他突然有点明白,那天炎飏为何会莫名地激怒他了。   那是血缘,是多年深藏的怨,即便毫不知情,也会在相见之时发生反应。   同样的,如果换个人,恐怕对方就算再刻薄,他也能保持基本的礼貌周全。   巨大的酸楚和惶惑从温言的心中爆发,他自顾自地低声说:“从我的生命出现在这世上的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我在你们心里……算什么呢?算什么呢……”   曾经,当他深陷于痛苦艰难之时,他无数次问自己: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一直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他坚持活着,因为他还有希望。   但现在,他的父亲们,这两个给予了他生命的人,却将他活着的意义亲手摧毁了。   一开始不被期待,到后来又被舍弃。   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陆杉那个“就算我移情别恋”的假设。   是啊,就算陆杉移情别恋,就算陆杉欺骗他玩弄他,他也不会比现在更痛苦。   因为现在,他身为一个人的所有,已经从根本上被否定了。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谢谢你们告诉我……”温言的身体晃了一下,他向门口走去,不再看他的父亲们一眼,“不过,除非陆杉亲口对我说,亲自审判我,否则没有任何人能让我们分开。”   “温言……”炎飏悲伤地看着他。   温言背影决然。   他走到玄关处,腹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强烈的缩痛。   他连忙扶住墙,本以为缓一下就会好,结果没想到那缩痛竟然持续增强,令他顿时出了浑身冷汗,腰也直不起来了。   他只好咬紧牙关,靠着墙躬下身,按着肚子浑身发抖。   “温言!”   炎飏和温宁跟了上来,温言抬起头,不过只是短暂的几秒,他的眼前便出现了重影,连两张近在咫尺的脸都看不清楚了。   ……   救护空轨车很快就来了,医护人员们抬走温言一路急救,炎飏和温宁担心地随在一旁。   果不其然,温言怀孕了。   胎儿还不到二十天,正是最不稳定的时候,何况温言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又赶上了这场大闹,流产征兆便顺理成章地出现了。   保胎持续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最后总算有惊无险,胎儿没事,温言也无大碍,只是还需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单人病房里,温言面无表情地靠在床上。   昨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就像浓墨层层叠加的沉云,明明已经过去了一天,但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每一个感觉都依然清楚分明。   这一天来,他的两位父亲也一直守在医院,可他心中却无一丝波澜。   连带着他对与陆杉有了孩子这件事也难以做出正确的反应。   明明、明明从前的许多时候,他都曾畅想过有朝一日与另一位父亲相见,以及怀上新生命的场面和……喜悦。   原来百般期待的东西真正实现了,也不一定就会是喜悦。   温言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陆杉的野外训练还有四个小时就结束了,按照习惯,他会在结束后的第一时间拿到手机,再第一时间联系自己,问自己在做什么,晚上想吃什么,或是直接说出他准备已久的安排。   可是今天,稍后,他该怎么回答他呢?   时间推移,温言心中越发紧张。   然而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陆杉没有联络他,而是在第五个小时刚过的时候,直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言言!”   陆杉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他穿着一身明显是经过了许多摸爬滚打的皱巴巴的训练服,带着浑身热汗与一脸焦急冲到了他的床边,想拉他的手摸他的脸,却因为尚未来得及洗澡而忍住了。   炎飏和温宁随即跟了进来。   温言看着他们。   昨天中午以后,炎飏在温言面前再也无法端架子摆威严了,他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我给他发了信息,说了一下你的情况。”   温言又看向陆杉。   “言言你吓死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杉一脸后怕,同时回头看炎飏,又更加迷惑地看了眼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温宁。   温言明白了,目前陆杉知道的只有他怀孕又差点儿流产的事。   他垂下眼帘,平静地说道:“说来话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杉一怔。   炎飏与温宁都紧张了起来。   温言意味不明地淡笑了一下,说:“我会把所有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我们之间绝对不存在任何隐瞒。”   陆杉露出更愣的表情。   温言开始说了,他不带感情,只是把事情的真相以旁观者的姿态客观地描述了出来,但那内容实在是过于劲爆,陆杉的表情随之变化,等听到父母的去世那一段的时候,他的眼神变得极为震惊而可怕。   他看着温言,而后唰地转头去看温宁,再看炎飏,整个人都崩溃了。   这三个人,从犯错,到赎罪,再到……   他又看回靠在病床上的,那个他深爱着的人,下意识地微微摇头。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命运?   人生首次,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活在戏剧里,并且成为了戏剧冲突的主角。   可是他根本不想承受这冲突,他只想、只想……   病房里沉默着。   许久后,温言低声总结道:“就是这样。”   温宁跟着说道:“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请……不要迁怒于温言。”   温言的手放在雪白的被子上,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此时此刻,他不敢看陆杉的眼睛,虽然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但他还是害怕。   “我……”陆杉终于开口了。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陆杉狠狠地吸了口气,高大的身躯发着抖。   他从千头万绪千疮百孔之中拼命理出一个念头,他攥紧拳头,说:“我不会跟温言分开。”   温言的眉心猛然一缩。   “至于其他的,”陆杉的目光变得既痛苦又狠厉,“等温言身体好了,我再计较。” 第55章 保护你   “师父,你们……先出去吧,我单独陪言言。”陆杉看着炎飏与温宁。   炎飏与温宁对视一眼,正要走,垂头靠在病床上的温言忽然说:“你也出去吧。”   众人一愣。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温言顿了片刻,接着抬起头来,对陆杉一笑,“你辛苦两天了,先去吃点东西。”   陆杉心中微动,脸色/欲言又止。   “我不会做什么的,更加不会想不开。”温言的视线转向没人的一侧,睫毛轻轻眨动,“我自己受过的苦,不会让我的孩子再受一遍。”   炎飏和温宁:……   这句话实在令他们无地自容,他们只得走了,陆杉心里叹了口气,对温言说有事喊他,也跟着出去了。   他顺手拉过病房门,回身把门彻底关严的时候,从门缝里看到温言弯腰伏在被子上,身体和手指正不断地发抖。   一瞬之间,他的胸口充满了心疼,简直想立刻冲进去抱住温言好好哄一哄,但想到温言的坚决,又实在不愿违背他的意愿。   陆杉握着门把手,隔了很久才终于忍着痛苦将房门轻轻推上,转身脱力靠上门边的墙,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炎飏走过来问。   陆杉睁开眼睛,将一近一远的两个中年人一一看过,攥着拳头克制地说道:“他在哭。”   这一下,炎飏和温宁又仿佛当众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   病房里,泪水从温言眼眶里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他不想让眼泪沾湿被面,于是便用手接着,可是他的双手根本不够用,很快,眼泪便从手掌边、指缝里滑出渗过。   他原本还是能维持住那张单薄的面具的,但陆杉来了以后,尤其是说出了那番坚定不移的维护他的话语以后,面具轰然破碎,他彻底地绷不住了。   一开始是多年的怨卷着对自己整个人生的怀疑,然后,它们一起被那个高大帅气的Alpha的强烈爱意一击击溃,此时此刻,他除了哭,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的头嗡嗡作响,他的脸异常狼狈,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如此脆弱的模样。   哪怕是陆杉。   ……   医院的高级单人病房都配有家属休息室,陆杉、炎飏和温宁便坐在这里。   炎飏为陆杉点了一份外卖,陆杉默不作声地大口吃着,仿佛一个刚刚经历了饥荒的难民,越吃越快越吃越急,没过多久突然将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急促地喘息起来。   他的怒气积攒满了。   温宁坐在最远处,淡淡地说:“你要撒气,要审问,要报复,都冲我来吧。”   “我说过了等温言好了再说!”陆杉压着火气道。   “……对不起。”温宁攥着拳头垂下了头。   “我也……对不起你。”炎飏跟着说,“虽然这句话很没用,但是……”   “这句话你们明明应该去跟温言说。”陆杉怒极反笑,“你们……真地很奇怪。”   一时尴尬,炎飏和温宁默不作声,陆杉靠在椅子上暗自平息情绪,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地机械运动着。   许久后,陆杉说:“你们知道温言最需要、最重视的东西是什么吗?”   炎飏与温宁一愣。   “是人与人之间各种各样的联系。”陆杉说,“譬如他和他的助理宋钱,他们相互欣赏、配合默契,生活八卦也聊得来,这就是他最想要的工作环境和同事关系;再说蒙楝,包括林文琦,他把他们当做朋友,所以即便他们做事偶尔过火,他也不会真地生气,也正因此,林文琦最后才有机可乘。”   “而在所有关系里,他最缺少、最需要也最重视的,”陆杉认真地看着炎飏和温宁,“就是亲情。余家的小少爷余臣,温言在他身上投射的不仅是以Omega的身份活出价值的想法,更是亲情。因为余臣就是他想象中的弟弟的模样,他身为兄长,会责无旁贷地关心弟弟、维护弟弟,为弟弟解决问题,让弟弟依赖他崇拜他。还有温石,虽然他并不认可温石的很多观念和行为,但他不会记恨,因为温石是他爷爷,更实打实地对他好过。可以说,温言对于亲情,尤其是对你们这两个父亲,非常执着。”   “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他坚强,成熟,事业也很成功,但唯独面对你们的时候,他会卸去属于成年人的一切,变回一个小孩子,怀揣着许多天真的期待,脾气也会直来直去,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   “事已至此,以前无论发生过什么都无法再改变,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想清楚以后。温言如今已经是千疮百孔,他真地不能再受打击了。”陆杉顿了一下,眼神露出些许锋芒,“我说的更明确一点吧,如果你们想不清楚,那就……先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了。”   陆杉这么一说,炎飏和温宁的心便仿佛在炼狱里煎熬。   又片刻后,陆杉看了下表,语气缓和道:“你们也守了快两天了,先回去休息吧,晚上我陪他。”   “那明天……”炎飏有点犹豫。   “明天我请假。”陆杉坚定地说。   两个年轻人都不愿看到他们,炎飏和温宁不得不暂时离开,结果炎飏只走出了几步,陆杉就又叫住了他。   “师父。”   炎飏回过头,现在再听到这个叫了十几年的称呼,竟颇不自在。   陆杉双手插在裤兜,低着头犹豫了一下,问:“所以你其实并不认识我的父母?”   炎飏愧疚地别开眼神,“嗯”了一声。   陆杉随之露出了一抹淡而遗憾的笑容。   “怎么了?”炎飏担心地问。   “没什么。”陆杉平静地说,“我以前想不开,几乎从来不提父母,后来遇到温言,我慢慢地想开了,就想着找个机会跟你好好地聊一聊他们,听你说一说我所不知道的有关于他们的事情,但现在……算了。”   陆杉仍然笑着,炎飏的鼻子猛地一酸,眼圈儿彻底红了。   ……   炎飏和温宁走了以后,陆杉先找地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把自己收拾妥当了,才重新回到温言面前。   温言侧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动,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眼眶还泛着红。   陆杉便不提这一茬,他尽量表现得轻松无事,坐在温言身边,伸手轻轻摸他的头发和侧脸。   “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言缓缓地摇着头,“还好,就是腰酸,医生说是正常的。”   “那就多休息。”   “嗯。”温言终于抬起眼睛看陆杉了,他非常认真地看他的脸、喉结、胸口、身体,仿佛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吃过饭了吗?”温言问。   “吃过了。”   “吃的什么?”   陆杉一怔。   他硬是专门想了一下才回忆起来刚才匆匆吃掉的那些东西,道:“哦,套餐饭菜。”   “什么菜?”温言又问。   陆杉拧眉,这个他真地忘了,准确地说是根本没记起过。刚才在情绪上,他一股脑地往嘴里塞东西,食之无味,甚至觉得难熬。   或许温言每次吃饭的时候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变得悲悯,正想着要不要编点儿菜名给他,温言却笑了,道:“的确是没什么意义的问题,不过,你是真地吃了吧?”   陆杉立刻猛点头,老实巴交地解释道:“就是吃得太快,也不怎么好吃,所以忘了。”   “那就好。”温言从被中伸出手,摸上陆杉的肚子。   陆杉也笑了,道:“确认没撒谎?”   温言不答反问:“陆帅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   “是。”陆杉说。   温言一愣。   陆杉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接着说:“但我希望我每一年的每一天的每时每刻都能这么无聊。”   温言的手一顿,眉心轻拧。   陆杉是真地升级了,现在他随随便便说一句话都能令他震动好久。   “言言。”陆杉反握住温言的手,眼里泛着光芒,“我们有孩子了。”   “嗯。”温言认真地点头,“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或许是因为我们的信息素太匹配了。”   “或许是。”温言说着便闭上眼睛,上身挪动着挨近陆杉,脸贴上去,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感慨道,“真好。”   “是啊,真好。”陆杉抚摸着温言的脸,由衷地应道,“以后我们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了。”   ……   当晚,陆杉陪着温言一起睡。   温言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压力,顶在心头支撑着自己的那口气也消了,于是半夜,他迷迷糊糊地出现了不安的反应。   不过他的Alpha就在身边,解决这种问题实在是小菜一碟。   他的Alpha将他牢牢地圈在怀里,释放出带着冷杉清香的信息素,它们温柔地抚慰着温言,也抚慰着他腹中脆弱的小生命。   渐渐的,他的不安消失了,他像是陷在了布满柔软青草的森林,又像是被厚实的云朵包围,只觉得无比地舒适,踏实和幸福。   ……   第二天醒来,陆杉不在,看来是回辖区上班了。   这是他应做之事,无可非议,温言十分理解,只是内心深处有点浅浅的落空。   不多时病房门被敲响,他以为是护士来送早饭,便说了声进来。   然而房门打开,进来的却是炎飏和温宁,手上还拎着两个巨大的保温桶。   顿时,温言那口才刚消散不久的气又提了起来。 第56章 你说吧   “我们……商量了一下,”炎飏和温宁尴尬地站在门口,两手提着保温桶,甚至有点不敢动,“陆杉总请假不好,所以白天我们照顾你,他下班之后再来。”   温言的眼神露出了明显的抗拒,他扭回头,淡淡地说:“不用专门照顾,医院里什么都有,而且我也已经没事了。”   “还在留院观察,不能掉以轻心。”炎飏将一个保温桶交给身后的温宁,硬着头皮走进来,“而且医院的饭菜终归是不太精心。”   他撑起病床上的桌板,打开保温桶,将其中大大小小的碗碟摆上去。   温言定睛看去,依次是一碗虾仁蛋羹,一碗飘着葱花带着鱼肉的奶白鱼汤,一碟颜色青嫩的炒蔬菜,一碗鲜草莓和橘瓣。   炎飏又将一套碗筷放在他面前。   温言颇有赶鸭子上架之感,不由地把身体往后挪了一点儿,说:“我不太想吃。”   炎飏一愣,尬笑着挽回:“不想……现在吃吗?的确,刚起床是没胃口。那我放回去,等会儿你再吃?”   温言垂着眼睛,炎飏的手在桌板上方悬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更远处,温宁几无情绪的目光在父子二人身上流转。   终于,温言在心中叹了口气,让步道:“那我先去洗漱。”   一味坚持的话,场面僵了,更加糟心,还不如彻底放空,逆来顺受就是。   下床的时候,炎飏要来搀扶,他拒绝了,炎飏便一脸讪讪地退开,搞得好像是他做错了似的。   他走进盥洗室,站在洗手台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中十分复杂。   炎飏突然间就转了性,温宁也是,以前总是避而不见,现在居然会主动来陪他。   是因为反省了愧疚了吗?   那以前那么多年,早干什么去了?   说老实话,这种双亲俱在并对他无比关心的场面他曾幻想过好多次,幻想中的氛围其乐融融,但事实却是在外面不过短短片刻,他就有点喘不过气了,以致于他现在呆在盥洗室里根本就不想出去。   他慢慢悠悠地洗手、刷牙、洗脸,一遍做完,甚至还想再来第二遍。   足足磨蹭了将近半个小时,直到盥洗室这个密闭空间也令他觉得压抑了,他才不得不走出去,一路无视炎飏落在他身上的欲言又止的目光,坐回床上戴起眼镜,低头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他是重新把饭菜从保温桶里拿出来的,看来是之前炎飏怕凉了,便细心地把它们收了回去。   对此他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安静而机械地吃着,一时之间,他们三个简直就像处于不同的空间,相互都看不见似的。   似乎是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不好,炎飏没话找话地对温宁说:“你和我都不近视,怎么温言……他小时候……”   他是想说温言小时候是不是过多使用了电子产品,譬如爱打游戏之类的,本意是想开个玩笑,活跃气氛,但温宁立刻就露出了一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表情,温言吃饭的动作也停下了。   他拿着筷子淡淡地笑着,病号服没有衣领,胸口和锁骨露出了一点,金色的眼镜链便在上面晃动闪光。   “应当也是强行变成Alpha的副作用。”温言说,“不过度数不深,相比没有味觉和嗅觉,这对生活基本没有影响。”   炎飏:……   他顿时窝了一肚子的火,转头看向温宁,说:“你说说你,好端端地干嘛非要……”   “爸爸。”温言打断他,眼里带上了一点冷意。   炎飏抬起头,十分紧张地看着温言。   这是温言第二次叫他,老实说,他还是很不适应,但不知道为什么,温言却总能叫得非常自然。   “怎、怎么了?”炎飏的手在腿上不自觉地滑动,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但温言只是非常礼貌地说:“我知道你们喜欢吵架,但在我面前请不要吵,好吗?”   炎飏立刻露出愧色,抱起双臂不说话了,温宁的目光也有点躲闪。   温言便继续吃饭,吃完的那一刻,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表示,炎飏就快步走过来,利落地把碗筷收走,取出纸巾递给他,再用消毒巾擦拭桌面,擦好之后收起桌板,又小心翼翼地帮温言拉平被子。   温言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陆杉曾经说过,炎飏对他们四个师兄弟的日常照顾堪称无微不至,也就是说,他做这些早已经习惯了。   饭后,温言取来手机一看,才发现原来陆杉临走的时候给他留言说明了情况。   他给陆杉回复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嘱咐他好好上班好好吃饭,接着随意看了几条新闻,觉得实在无趣,便下床去病房外的阳台上站着看风景。   二十分钟后,他走回病房,炎飏又忐忑又期待地问:“是不是想出去走走?我陪你去?”   温言摇了摇头,重新坐回床边,考虑了一下,说:“真地没有必要一直陪着我,这样大眼瞪小眼的,有点尴尬。”   “你不想看到我们?”炎飏脸色一变。   温言侧身对着他,实在懒得多说,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那如果你真地不介意,我是……想陪着你的。”炎飏说,“言言,爸爸……向你道歉。”   温言一愣,没有说话,眼睛里的光芒非常晦暗。   “言言,爸爸有些话想对你说,但又怕……你不爱听,惹你生气。”   炎飏战战兢兢,就像一个罪犯,正等着温言这个法官的审判。   时间流逝,每一秒都加剧着他的局促,终于,温言缓缓地开口了,说:“你说吧。”   这三个字就仿佛特赦令,还是昙花一现,很有可能转瞬即逝的那种,于是炎飏虽然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更加努力地梳理思路遣词造句,生怕一个说不好,就会葬送了这来之不易的时机。   “首先要告诉你的是,爸爸不是想为自己开脱,只是想好好地跟你聊一聊当时的一切,你如果不爱听或者不高兴可以随时说出来,甚至你要打要骂,爸爸也都可以接受。”   温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没关系,你尽情说吧,我不会不高兴,也不会要打要骂,我已经闹过了,太累了,我不想再闹了。”   炎飏:……   这样的话令他如坐针毡芒刺在背,他羞愧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大概从一开始就太天真了吧。遇到事情总是想得很简单,也总是容易情绪化,在这一点上,我和你温宁爸爸远不如你。”   “从我遇上你温宁爸爸的那天开始,结婚,有你,离婚,直到离开C星,收养蒙楝他们三个,在手机上跟你联系,然后又回到C星,跟你温宁爸爸争执,再到收养陆杉,不再联络你……回头看来,这么多的事情一环套着一环,只要一个地方错了,后面就会一错再错。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最初的相遇。”   话音落,温宁的眼神便往炎飏身上瞟了一下。   “最难的……一是离婚,二就是不再联络你。我当时原本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离婚的,但你温宁爸爸正怀着你,他的性格又……我真怕继续闹下去他会再发疯,会做出伤害自己和你的事情,所以我同意了。不联络你也不仅仅是因为想要赎罪,而是那个时候我已经觉得、觉得我似乎……根本没有能力处理好与你温宁爸爸和你之间的关系,我总是给你们带来伤害,所以我就想,是不是我主动离开了,不再去招惹你们,你们反而会过得更好呢?”   “那也不是一朝决定了就可以高枕无忧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也很难过,后来再看到你发来的信息,也很矛盾,我想回复你,但是又……直到那天终于见到了你,我就知道,我自己做下的错事,终究是逃不过,终究需要我自己亲手来偿还。”   “而且那天我也只是表面冷静,其实我的内心早就已经……过去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情绪揉在一起,我……言言,爸爸真地对不起你。你和陆杉都是无辜的,是我们造成了这一切,是我们的无能让你们这些孩子不得不承受痛苦。”   炎飏说完,眼圈红了,双拳攥着,胸口不断地起伏。   温言却仍然很平静,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隔了许久才低声问:“你现在还不赞成我和陆杉在一起吗?”   “不会了。”炎飏连忙表态,“你们说得对,的确,只要你们两个人愿意,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阻拦。”   温言静静地听着,最终,他没有对炎飏先前的那些真情告白发表任何看法,甚至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听到过那些长篇大论,他只是针对最后这个问题,淡淡地笑着回答道:“那真是太好了,谢谢爸爸。”   一句在内容上明明充满了感情,实际上却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   炎飏听完,整个人不由地一滞,怔怔地看着温言坐在床边的侧影,心几乎摔成了碎片。 第57章 依赖症   傍晚,陆杉下班过来了。   四人在家属休息室里围坐一桌吃饭,陆杉一面关心温言的身体,一面跟炎飏聊辖区的事情,完美地充当了连接和润滑的角色。   三人相对的尴尬场面终于得以缓解,温言却觉得心疼。   因为此事一出,他们所有人都尽情地释放了自己的情绪,唯独陆杉除外。   陆杉尽职尽责地扛起了整个局面,努力维系着众人的关系,可是……   再怎么说,他的两个父亲都还活着,陆杉却是永远地失去了家人。   眼前这些令他感到崩溃的家庭矛盾,是陆杉穷尽一生也求不来的东西。   何况陆杉的家庭原本是那样的幸福。   难过从心口蔓延向四肢百骸。   突然之间,他好想陆杉在知道了真相之后,对他和他的父亲们破口大骂要打要杀,然后跟他分手,再也不相往来,让他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   似乎这样才能让他不那么愧疚。   可是不可能。   陆杉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陆杉很好,而且从一开始就好到了让自己必须感叹何德何能的地步。   “言言,怎么不吃了?想什么呢?又不舒服了吗?”陆杉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温言回过神来,摇摇头说:“一时走神,没有不舒服。”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左手覆上陆杉的手腕,说,“你上班也累了,少说两句,多吃东西。”   陆杉立刻露出些许受宠若惊的表情,笑道:“都是日常工作,我不累……”   话音未落,温言将几道菜各夹了一些到陆杉碗里,陆杉顿时更开心了,满怀雀跃地对温言笑了一下,迅速地吃起来。   并不是说温言平时对他不好,只是每每温言当众对他表露出爱意的时候,他就会觉得非常受用。   毕竟温言是那样的光芒万丈,而那样光芒万丈的温言却喜欢他,还非常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死心塌地。   这简直令他骄傲极了。   七天后,温言被允许出院回家。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陆杉保持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默契,始终没有再聊往事,但明显变化了的生活却不允许他有片刻的遗忘   炎飏和温宁隔三差五就结伴来辖区的别墅看他,给他做饭,说怕他怀孕后口味敏感,怕陆杉不在他孤独寂寞,怕他处理家务劳累,还经常带来一些小婴儿的用品。   温言十分头大。   其实陆杉已经告诉过辖区的厨师他怀孕了,饮食上也有了相应的调整;家务事根本不需要他,有自动系统和机器人,他随手设定程序即可,偶尔做点儿什么,也是因为实在闲得无聊;至于婴儿用品,他是想和陆杉两个人一起研究准备的。   然而这些话到嘴边,他终归没有说出来。   事到如今,面对他的两个父亲,他深感疲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午饭,席间除了炎飏偶尔说几句话便是沉默,温言全程放空,间或胡思乱想。   想着想着,无力感便涌上心头,涌得多了就变成了烦躁,烦躁积至顶峰,他额头一热胸口一堵,捂住嘴站起来跑了。   “言言!”   炎飏关切地跟了上来,温宁顿了一下,也放下筷子来了。   去卫生间的路上,温言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居然当着炎飏的面把他做的饭给吐了出来,这实在是相当不给人面子,然后吐着吐着才反应过来,这意外其实并非来源于他对双亲的抗拒,而是因为他怀孕了。   肚子里的小家伙在上次用疼痛和差点儿离开他的可怕方式跟他打了个招呼之后便陷入了沉寂,直到现在终于又难得地展现出了存在感。   所以他虽然吐得难受,但心中却因此开心。   他不由地开始想象,他和陆杉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   会是Alpha还是Omega?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性格是活泼还是内敛?会是个张牙舞爪的小魔王,让他们以后的生活变得鸡飞狗跳,还是会是个可爱贴心的小天使,让他们不用花费太多精力就能顺利长大?   ……   想到这些,连日压抑的温言终于感到了一丝轻松快乐。   只可惜这轻松快乐却是转瞬即逝的。   他产生了孕早期的反应,陆杉他们如临大敌,小心翼翼地对待着有关他的一切,这令他在身体不适之外,更增添了很多压力。   而且与此同时,他渐渐意识到,他的身上出现了一些不可控制的变化   这天陆杉休假在家,温言早上醒来,明知身边空着仅仅是因为陆杉提前起床去给他做早饭了,但他仍然被一种夹带着恐惧的强大空虚感包围了。   卧室令他如堕窒息的牢狱,脑海里一个声音高喊着:他必须立刻见到陆杉!立刻!   他急切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甚至来不及洗漱就飞速出门一路下楼,快步冲进厨房,从身后一把将陆杉抱住。   陆杉尚未发觉他的不妥,习惯性地握住身前的手,侧头笑道:“怎么过来了?你现在不是一看见厨房就想吐吗?”   温言贴着陆杉宽阔的脊背,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他的内心终于踏实了,还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的确,厨房的环境令他不适,但看不到陆杉明显更加可怕。   陆杉毫无所觉地继续忙碌,不多时,温言开始亲他。   从脖颈到脸颊,再到眼角、眉骨……   温言的吻带着与平时明显不同的急切的渴望。   陆杉便停下做饭的动作,无奈地笑道:“这是干什么?打住打住。”   温言睁开眼睛,未戴眼镜的目光里跳动着委屈和恍惚。   陆杉仍未多想,只道:“早饭还没吃呢,而且昨晚不是才做了好久么,先忍一忍。”   出院前医生有医嘱,说不少Omega孕期的需求会比平时大,需要有意控制,尤其是孕早期,还说孕期一定要保持良好的生活作息。   陆杉将这些牢记在心,为了温言和孩子的身体健康,该管束的时候他一定要坚决管束。   陆杉不愿,温言只好停下,但他心中相当地空虚和委屈,于是吃饭的时候,他便从头到尾只盯着陆杉,眼神无比深切。   吃完了饭,陆杉提议出去散步,温言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想到出去就不得不看到其他人,那就好像他与陆杉的二人世界被入侵了一样。   所以他坚决说不,还说他只想跟陆杉呆在家里。   但就算在家亦不是像二人平时那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温言抱着陆杉的胳膊,动也不动地窝在床上或沙发上,眼里透着直勾勾的贪婪和满足。   陆杉这才觉得不对了。   试问温言哪里这样黏人过?   这简直不是温言。   “言言,你是不是有心事?发生了什么吗?”陆杉忍不住问。   温言穿着睡衣,像个小孩子一样窝在陆杉的臂弯里,闭着眼睛使劲儿摇头,然后又如小猫咪一般,往他怀里的更深处蹭去。   陆杉:……   他觉得温言好像突然就变成了他从前偏见中的那种Omega。   是因为怀孕了吗?   可也没听说过omega怀孕就会性情大变啊。   第二天他要上班,便嘱咐炎飏和温宁过来,留意温言的状况。   整整一个上午,温言独自呆在卧室里,炎飏他们不好打扰。   中午,炎飏喊温言下楼吃饭,温言许久不回应,炎飏怕出事,便叫上温宁,准备破门而入。   结果发现卧室门并没有反锁,他们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只见厚厚的窗帘拉着,卧室一片昏暗,温言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言言,吃午饭了。”炎飏缓缓走近,“你不舒服吗?”   温言的身体抖了一下,片刻后,他带着极大的不情愿从床上爬了起来,怀里抱着陆杉的睡衣,一脸低落,涣散的眼里蒙着水光。   炎飏与温宁对望了一眼。   之前陆杉已经给他们打过预防针了,他们便不再多问,只是哄着温言下楼心不在焉地吃了一点东西。   接着,温言开始在家里走来走去,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焦虑模样,直到最后又回到卧室抱回陆杉的睡衣,才勉强重新稳定了下来。   等到陆杉下班回来,温言便又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哪怕他去卫生间,温言都要像怕丢了他一样守在门口。   陆杉又找了其他客人到家里来,温言还是一样。   总而言之,他抗拒除了陆杉之外的所有人,从前爱做的一切他都不做了,也不出门,就像把自己拘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小匣子里,身心禁锢,暗无天日,只有陆杉是打开那匣子的钥匙。   但哪怕是和陆杉在一起,他也只愿意做拥抱、结合这些亲密的事情。   陆杉终于反应了过来,这应当就是军方医院专家所预测的温言对他依赖上瘾的症状。   他万万没想到,这症状竟是如此突如其来又气势汹汹。   更加没想到的是,明明已经根本不能离开他了的温言,竟然会在一个早上,突然就失踪不见了。 第58章 我爱你   辖区别墅,陆杉、炎飏和温宁坐在客厅,面前放着一封信,温言离开之前给陆杉留下的亲手写就的信   “我还在这个城市里,不过,千万不要来找我。   不想却必须,我再一次面临了这样的问题,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觉得自己的内心和身体就快要分裂成两个人了。   我爱你,但我不想在这份爱里迷失。   我希望自己是独立而完整的,我希望我的每一个行为都出于自己最真实的意愿,这种希望之强烈,让我愿意与所有的艰难痛苦进行对抗。   如果我继续呆在沼泽里,就一定会越陷越深,所以我选择暂时离开。当我确认了你并不会随时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难过,但同时也有了扭转局面的决心。   我对你感到抱歉。   但我还是想任性地请你给我一点时间,相信我,答应我,千万不要来找我。   我会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我会战胜自己。   我爱你,永远。   你的温言。”   看完了信,炎飏首先说:“他一个人,现在是那个状态,还怀着孕,怎么可能不去找他?”转头问温宁:“你觉得呢?”   温宁垂目不语,表情有点艰难。   炎飏便又问陆杉:“那你怎么看?”   陆杉还能怎么看,连日下来,他觉得他也快崩溃了,他之所以还顽强坚持着,就是因为温言。一如此刻,虽然温言狠心走了,但他知道那是不得已,他知道温言对他始终温柔。   他坐在沙发扶手上,静静地看着那张简单的信函。   白纸上,温言的字体锋锐潇洒,笔笔有力。   他仿佛能从其中看到温言写下这些时的身影、动作、表情,离开时的既不舍又决然,以及那一笔一划中包裹着的痛苦彷徨、歉疚自责,和深切爱意。   温言既有万丈的光芒,亦有幽暗的内心;他既温柔又霸道,既脆弱又顽强。   他令他深深爱慕,亦令他肃然起敬。   ……   “你们大概不知道,甚至连我自己也是刚刚才意识到。”陆杉突然说,“我好像直到现在……才终于了解了温言的全部。”   炎飏与温宁一愣。   “认识的最初,我以为他是一个自恃聪明、有才华、有地位就习惯了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从不走心的人,但接触之后,我发现那只是他的伪装,伪装之下,他有着非常充沛、认真的情感。”   “再后来,知道了他是Omega,我就看到了他极度的坚强与乐观,直到不久前,我又觉得坚强与乐观大概也是他硬撑出来的,他内心真正埋藏的其实是悲观,但现在……”   “你们看,他多厉害,多强大啊。”陆杉拿起桌上的信纸,手指微抖,眼眶泛红,“我们是他的家人,我们怎么能拖他的后腿呢?”   “可是……”炎飏还是不能放心。   “前几天我问了医生,医生说他这种症状绝对不是单一因素造成的。想想看,短短四个月,他经历了性别、身份和生活环境的骤变,经历了……师父你的出现,得知了过往,他怀疑自己否定自己,他觉得对不起我,却又离不开我,再加上变回Omega和怀孕导致的身体失调,他怎么可能不出问题?医生说了,这个时候我们最好顺着他,而且……”陆杉顿了一下,声音低下去:“言言从小到大几乎没有随心所欲过,难道我们就不能顺着他一次吗?”   炎飏一怔,自觉愧疚,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   温言在星城星际酒店里订下了一个长包房。   因为对陆杉的极度依赖,来到这里的过程实在是相当不易   无数次想要放弃,他在手机上写下了许多言辞激烈的提醒语句,一遍一遍地默念,一有退缩的念头就狠狠咬舌或者掐手……   终于,现在的他成功地坐在了酒店的大床上,虽然内心依然痛苦,但总算也产生了些许战胜自己的快乐。   洗澡、看书、听音乐、看新闻、做运动……他把要干的事情一一写了出来,几乎将每时每刻占满。他强迫自己按列表进行,完成一项就在旁边画勾,完成十项就奖励自己看十秒陆杉的照片,连酒店送来的饭菜,他也强迫自己每一口必须嚼上足够的次数再咽下。   忍着身心本能的抗拒,他撑过了独自离开的第一个白天。   夜幕降临,城市亮起绚丽的灯光,空轨莹润的光芒与星辰交相辉映。   温言站在落地窗边,想起了曾经那些忙碌的日子。   他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一个联系人拨过去,不多时,快乐的声音传了过来   “温总——?!是你吗温总?你居然给我打电话了!”   笑容终于出现在了温言的脸上,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空虚和痛苦,努力用轻松的语气与对方说话。   “是我,宋宋好。你现在在做什么?”   “嗐,我还在加班!最近好忙啊,昨天才熬了一个大夜!”   宋宋的情商相当高,温言突然打电话过来,他当然有许多疑问,但他不会直接说,只是顺着温言的意思像平时一样聊天,自己慢慢体会就好。   “不过再有两三天就能忙完啦,之后我要给自己放个大假出去旅游哈哈哈!”   “跟你的alpha一起吗?”   “才不嘞,我自己去!”宋宋理所当然地说,“好不容易有假期了,我不要任何人打扰,就算是他也不行!”   听到声音便能想到面容,那张始终洋溢着乐观的笑脸令温言心中不自觉地温暖。   他问了宋宋工作上的进展,说了自己在P星的生活,全部拣好的说,听到他怀了孩子,宋宋立刻惊叹地叫了出来。   “哇!小宝宝现在多大了?”   “很小,不到两个月。”温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笑起来,“还摸不出来呢。”   “那我要从现在就开始想礼物,一定要想一个最别致的!”   ……   和宋宋聊完,温言的心情轻松了一些,他接着想到了另一个人,便再次拨出电话。稍微等待了一会儿对方才接,传来的语气亦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惊喜。   “小言哥?!”   尊敬、喜欢、崇拜之类的情绪无疑会给人带来力量,温言觉得自己好像从最近的深潭泥泞中走出了一点,勾起嘴角回应道   “小臣,你现在在做什么?”   电话那头,余臣急促而兴奋地喘息着,说:“我在练射击!”   “练射击?”这一点儿也不像余臣会做的事情。   “最近学校开了射击课,我成绩不好,所以就要多练习!”余臣认真地说。   丝毫不见气馁的气势令温言既感慨又感动,便鼓励道:“嗯,那你加油,一定能练好的!”   “嗯嗯!我现在已经有进步了!”   “是吗?小臣好厉害。”温言不由自主地拿自己跟余臣比了一下,心中略有挫败和不甘,不过余臣过得越来越好,他也觉得开心。   “一个人练习要多加留意,当心受伤。”他叮嘱道。   余臣却是一愣:“唔,小言哥,我不是……一个人啦。”   “嗯?”温言亦是一愣。   最近虽然他的心情非常不好,但脑子还是在的,如果余臣是和同学或老师在一起,他一定不会犹豫,这就说明,此刻他身边的人有着特殊的、甚至是暧昧的身份。   温言想了想,举重若轻地问:“和朋友在一起吗?”   余臣又愣了一下,吞吞吐吐道:“算、算是吧。”   “alpha吗?”温言又问。   这下余臣不说话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温言便笑起来,说:“看来是个射击很厉害的Alpha。”   “啊……”余臣简直尴尬死了,总觉得温言这话好像有些奇奇怪怪的意思。   终于,温言很严肃地说:“小臣,你要幸福。”   “唔。”余臣一听这话,忍不住也正式起来,“我会的,小言哥也是!”   “嗯。我很幸福,真地很幸福。”   他既是说给余臣,也是向自己强调。   他也对余臣说了自己怀孕的事,老实说,他简直想要昭告天下,好像这样做了,这点幸福就可以被无限放大。   ……   辖区别墅。   确定了顺着温言的意思来之后,温宁突然对陆杉说:“现在温言不在,正好可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了,为你的父母讨回公道吧,要我怎么样都行。”   陆杉:……   “要你怎么样都行?”他扬起眉,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伯父,我根本不想要你怎么样,我只想要我的父母活着。”   温宁:……   “对不起。”他垂下头去,将拳头攥紧,“但无论如何,我逃脱了太久,我不能再……既然你不愿做什么,那我就回C星去坦白一切,接受应有的制裁。”   炎飏惊讶地看向他。   “不要告诉温言。”温宁主意已定道。   陆杉想了一下,抱起双臂说:“的确,这件事得先低调处理。这样吧,我给蒙楝打声招呼,你直接去找他,看他觉得怎么做比较妥当。”视线挪到炎飏身上。   温宁终归是炎飏的……   他作为徒弟,不能不把师父放在眼里,但请示也只是个形式,到了现在,这些事已经不是炎飏能左右的了。   炎飏自然清楚,犹豫半晌,终究只得叹了口气。   温言和温宁接连走了,陆杉随即联系蒙楝,说出了全部的往事。   蒙楝那边沉默了一阵儿,跟着叹了口颇为沉重的气,说他知道了。   但紧接着就换上了表面严厉实则轻松的口吻,又说:“小师弟,你管管你老婆吧,让他停止勾搭其他Omega的行为,可以吗?”   陆杉:?????? 第59章 我懂你   蒙楝讲了他那边的情况,陆杉一听,整个人都懵圈了。   温言居然会在离家出走的第一天就联系了余臣!而且余臣居然和蒙楝搞上了!   虽然用蒙楝的话说是还没有正式搞上。   可他们两个原本是针锋相对的情敌啊   不过确定了温言现在好好的,他总算暂时放了心,跟着灵机一动,心想温言既然愿意联系余臣,那么以后是不是就可以……   仔细想了一个晚上,他把温言最近的状况向蒙楝和余臣和盘托出了。   蒙楝对他来说与亲生兄长无异,温言也把余臣当亲弟弟,蒙楝和余臣又……这样算来他们四个就是亲人,特殊的时候,向他们分享困难寻求帮助再正常不过。   蒙楝的人品自不必说,余臣的人品经过这些时候的验证,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他相信就算温言知道了也绝对不会不满。   听完以后,蒙楝和余臣双双震惊,余臣揣摩着陆杉的话,更有点担心。   “那、那你不是都说了你要按照小言哥的意思来吗?现在却让我这样做,不就成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我不是要你专门给我通风报信,只是说温言既然不排斥你,那你就多联系他,跟他说话给他解闷,什么时候真发现情况不对了,你再告诉我。”陆杉解释完,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实说,我是尊重他,但我也担心他,非常担心。”   余臣明白了。   知道了温言的遭遇之后,他也担心得不得了,但同样也尊重温言,即便觉得陆杉说得有道理,他仍是首先发了个信息给温言,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能不能经常联系他,得到了同意,才正式答应了陆杉。   三人的视频聊天里,陆杉终于松了口气,蒙楝抱着双臂,怡然自得道:“还不赶紧谢谢你嫂子。”   话音落,陆杉还没反应过来,余臣就“唰”地满脸通红,起身大叫道:“什么嫂子!哪有嫂子!再胡说八道的话我不理你了!”   余臣转身跑了,蒙楝便立即挂掉了视频,想来是去追了。   陆杉:……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关系真是千奇百怪。   ……   相比白天,晚上的时间会难熬许多,因为只要一睡着,失去了精神力的支撑,温言对陆杉的渴望便会如海潮一般汹涌而出。   又不能一直不睡,他只好给自己打抑制剂——医生建议使用的Omega孕期专用抑制剂,好处是不会对他和胎儿产生副作用,坏处是效果会打折扣。   夜晚漫长,他睡睡醒醒,每次醒来都难受极了。   空虚焦虑令他汗湿了床单和被罩,他想起曾经被关在温家卧室里突然发情的堪称绝望的那天,不断地告诉自己,比起那时,现在的境况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一分一秒既缓慢又迅速,白天终会来临。   当熹微的晨光通过窗帘的缝隙溜进来的时候,温言体内的躁动终于平息,他躬身缩在床上,嘴角勾出了感慨的笑。   一天一夜顺利度过了。   原来,他真地可以。   ……   半个月后的夜里,同样经历了十五个日夜折磨的陆杉接到了一通来电,上面的名字显示着温言。   一瞬之间,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唰”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无数假想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呼啸着挤进脑海   温言为什么会打电话?   出事了?还是好了?   自己该说什么?   怎样表达思念才不会给他压力?   可以要求去看他吗?   可以叫他……回来吗?   ……   陆杉实在有太多问题了,但他的手指却好像有独立意识似的,根本不等他把这些问题想清楚就毫不犹豫地就按下了接通键。   然后他就瞪着眼睛张着嘴,痴痴愣愣地卡住了。   想到温言就在那边,他浑身的毛孔舒张、血液沸腾。   他呼吸急促,脸色通红。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   最终竟是温言首先开了口   “……陆杉?”   语调带着浅浅的笑意,尾音微有上扬,是询问的意思。   很普通的内容,叫的也只是名字,但因为是温言的声音,还是他主动打来的电话,这再正常不过的两个字就变得充满了重大的意义。   如果说这些天来的陆杉是个顽强地抵挡着洪水的大坝,那这两个字便是打开闸门的钥匙。   贮藏在陆杉身体里的复杂而蓬勃的情感如洪水般汹涌奔腾,顷刻间便冲垮了山川,漫上了田地。   “言言。”陆杉的眼角红了,声音发着抖,“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们的孩子也很好。”温言笑着说,“你呢?”   “我、我也很好。”身材高大的陆杉跪在床上,却像个委屈的孩子,“言言,我、我能看一看你吗?”   电话那边静了片刻,温言低声微叹,说:“这是我给自己的奖励。”   “嗯?”   酒店里,温言穿着黑色睡袍,光脚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绚丽的夜景。   “我对自己说,如果我能顺利坚持过半个月,就给你打个电话,如果坚持过一个月,就跟你视频。我问了医生,他说我这样做是有好处的。”   陆杉一怔,跪着的身体坐了下去,“那、那好吧。”   “对不起。”温言诚恳地说,“和我在一起总是有很多麻烦。”   “不是这样的!”陆杉语气坚决,使劲儿摇头,“你不要把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你之前明明说过,我们是一体的,不该争着抢着去认错。”   “嗯。”温言认真地应了。   “言言,最近我也想了很多,我想清楚了。”陆杉严肃地说,“我父母的事……如果讲道理逻辑,那你爸爸是你爸爸,你是你,如果讲情感逻辑,那这二十年来,你也替我承受了我本将承受的,甚至比我将要承受的更多……言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温言沉默了。   也动容了。   纵然曾有人抛弃了他,但却也有人不顾一切地奔向他、爱护他。   他的眼眶湿了,他不断地、重重地点头,想用这样的力量去阻止眼泪溢出,他不愿辜负陆杉的一切,努力地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谢谢你。”   “你还难受吗?”片刻后,陆杉又问。   他指的是温言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温言不愿对他说谎,便道:“难受,但也在好转,虽然过程看起来很漫长,但我越来越有信心了,我觉得我能好起来,我会正常完整地回到你身边。”   陆杉听着听着,被温言话语里的信心感染,不由地笑了起来。   “给我讲讲你工作的事吧。”温言突然说。   “工作的什么事?”陆杉一愣。   “随便什么事。每天干了些什么、见过哪些人、做什么训练、谁练得好、谁偷懒了……都可以,我发现我听这些会觉得比较轻松。”   陆杉懂了。   说来说去,温言最不愿接受的,就是他变成了一个只能依附于他人的人,他不能允许他生活中唯一能做、要做的事情,就是躲在偌大的别墅里与他的Alpha上床。   于是陆杉讲起了工作,大大小小事无巨细,有关于人际关系和势力格局的,他还会询问温言的看法,让他给建议。   这一聊就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到了差不多该睡觉的时候,陆杉说:“言言,你现在最好不要熬夜。”   温言一怔,低声“嗯”了一下。   他的理智告诉他陆杉说得对,但他的情感正极度地不想挂掉这通电话。   那一声的伤感陆杉听出了,正要安慰时突然灵机一动,笑道:“别难过,来日方长,而且我今晚也可以哄你睡觉,你先不要挂电话。”   温言莫名,他听话地拿着手机等待着,听筒中首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而后是开门声、陆杉下楼、走路的脚步声,以及又一阵物体推动声……   他有点想到了。   不带一丝情/欲的温暖爱意流到了他的心里,他关了灯上床躺下,盖好被子,把手机放在枕边,嘴角勾起幸福的微笑。   同一时刻,肖邦的《降B大调夜曲》像流水一般从手机中流出,滑向他的耳畔。   “言言,我有练习的,我弹给你听。”陆杉在电话那边认真而骄傲地说。   “嗯。”温言想象着陆杉在客厅里弹钢琴的身影。   “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不过你睡你的,我说我的,不影响。”陆杉一边弹一边嘱咐。   “嗯。”温言用被子将自己裹紧,就像被陆杉的声音和身体拥住了一般。   ……   夜色清澈,夜曲幽美。   温言闭上眼睛,陆杉的身体随着曲调的流动而起伏。   “言言,我相信你,你那么厉害,一定会好起来的。”   “未来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施展才华、满足兴趣,无论什么,我都一定会坚定不移地支持你。”   “因为我爱你,也懂你。”   “我的爱绝非占有,我爱的是你的全部……”   ……   最近以来的第一次,在深情的琴曲与诉说的陪伴下,温言不需要抑制剂就睡了过去,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朦胧成型。   电话那头,他的Alpha心有灵犀,几乎是同时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第60章 新工作   温言应该去工作。   无论什么工作都好,忙一点的那种最好,这样一来,注意力转移了,成就感有了,他就会充实快乐,一充实快乐,身体和精神状态就都会跟着好起来。   温言和陆杉不约而同地这么想着,又不约而同地问了医生,医生也很赞同,还建议温言最好远离目前的环境,去一个陌生又宜居的地方   这半个月来,温言独自对抗依赖症的顽强与成效众人都看在眼里,医生又给他做了一遍详细的检查,确定了他的确有能力这么做,这才下了结论。   最终温言接受了建议,决定前往H星生活一段时间,陆杉也很支持。他们都知道,这不仅是为了温言自己,更是为了他们的未来。   h星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它的地理位置非常关键,处于星源联盟中的几个大星球之间,面积不大,风景优美,资源丰富。如此一来,为了整个星源联盟以及自身的稳定,成为中立星是唯一的出路。   主要经济来源是旅游业,同时坚持保护性发展,每年严格控制旅游人数,因此,H星就像个世外桃源,环境好、人口少、节奏慢,的确非常适合现在的温言。   去H星定居并不容易,陆杉便通过军方给温言安排了个假身份,收到温言自己填写的身份信息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照片。   照片上,温言摘掉了眼镜,头发也梳了下来,在额前做成碎发刘海,穿着针织衫休闲装,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也更像Omega了。   陆杉不由地笑了。   自从温言离开家后他们就没见过面,现在看到照片,真是既陌生又熟悉。   照片下方第一行是温言给自己取的新名字,陆杉无意一瞥,心头猛地震颤   陆言。   令人意外,却也合情合理。   陆杉的心异常地温暖。   有了军方的帮助,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从温言做下决定到独自登上前往H星的私人星际空轨车,仅仅花了三天时间。   空轨车飞入既定轨道,星河之中,温言从窗口向下望。   他虽然看不见,但他确信,地面上也有一个人正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那家伙理解他,支持他,对他的爱超越了很多东西,面对这样的一个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今后的人生中绝不辜负,给予对方更多的感情。   ……   到达H星的时候已近中午,温言走出空轨车,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确是传闻中说的那样,街道远不如央城或星城的宽阔,但非常干净,栽着各种各样的植物;建筑很低,间隔很远,但都很漂亮;路上行人不多,步速也是慢慢悠悠的;空轨也不多,空气清新湿润,一闻就是自然形成而非技术造就。   他给陆杉发了个信息报平安,然后前往提前租好的住处,点餐吃饭、吃药、洗完澡休息了一会儿,便换上衣服出门去逛。   他要找工作,却不想从网络上找——他想尽可能地离电子产品远一些,毕竟都来H星了,不就是要过自然的生活吗?   漫无目的地随走随看,有点累了的时候,正好走到大学城附近,碰上了一家名为“重逢”的蛋糕店。   他站在窗外向内望去,店铺不大,装潢简单而有文艺气息,客座散落排布,正前方是柜台,身材高挑的老板站在里面,老板身后是玻璃墙隔出的操作间。   下午三不靠的时间,店里没有客人,老板感受到了店外的注视,抬起头来,看到温言时眼前一亮,客气地笑了笑。   老板气质干净,笑容亦单纯而充满善意,温言想起了宋宋,一时倍感亲切。   于是他微笑着推门而入,走到柜台前,低头看其中各式各样的精巧蛋糕。   “想吃点儿什么?”老板笑着问。   温言有点选择困难,突然间计上心来,问:“有没有冷杉味的?”   “冷杉?”老板挺意外地愣了一下,“这不是香水的味道吗?”   “哦。”温言有点失望,又道,“那玫瑰味的有吗?”   “这个有。”老板笑起来,打开柜台拿了两款出来,推到温言面前,“一款清香,一款比较浓郁,你喜欢哪个?”   温言蹙了下眉,说:“浓郁的吧。”   他天真地想,浓郁一些的,或许会更有希望感受到。   温言直接坐在柜台前吃,和老板随意聊天,了解有关H星的事情,无意间看到旁边的手写宣传板上用可爱的字体写着招收学徒兼员工的启示,不禁有点动心。   “没有基础可以做学徒吗?”温言指了指宣传板。   老板意外地看着温言:“你是说……你?”   毕竟温言看起来完全不像蛋糕店小工。   温言却笃定地点头,说:“我来H星就是想做一些有兴趣的、开心的事情,不过你放心,我不是一时冲动,只要开始做了,就不会半途而废。”   “那倒是……可以。”老板万万没想到随便来了个长相如此帅气的客人,居然还成了应征者,一时有点晕乎,却听温言又道   “但是没有味觉和嗅觉,可不可以呢?”   “……什么?”老板一愣。   温言用小勺在蛋糕上轻轻划了划,淡笑着说:“我没有味觉和嗅觉,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做蛋糕?”   老板:……   他觉得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有点奇怪,同时又觉得温言有点可怜。   “这、这个嘛……”他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   温言便替他说了:“那这样吧,你给我一个在这里工作当学徒的机会,我不要薪水,你也可以继续招收其他学徒。我们约定一个时间,时间到了,你再来评估我是走是留,如何?”   无论怎么看,老板都赚到了。   于是他立刻答应了下来,又认真地说:“不可以不发薪水的。”   “那就比正常学徒少一些吧。”温言弯起双眼微笑,“毕竟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老板被这笑容感染到了,不好意思地低头说,“你长得这么帅,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给店里招揽生意……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啊,我不介意。”温言诚恳地说,“如果真是这样,我反而会觉得安心。”   于是,温言的工作就这样顺利地找到了,他与店老板一起拟定了工作合同,在他的坚持下,首月薪水按实习学徒的百分之八十发放,第一个月结束后进行转正和定薪考核。   然后,他知道了老板名叫李修,ba,二十八岁,单身,毕业于H星最好的厨师学校,主修烘焙,毕业后在酒店做甜品主厨,一年前辞职,经营起了自己的小店。   李修也看到了温言的身份证,大惊道:“你是Omega?而且都快二十七岁了?!……啊抱歉抱歉,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第二次了,李修尴尬得要命。   温言仍不在意,反而还很好奇地问:“我不像吗?”   李修认真地看着温言,摇摇头道:“不像,你看起来最多二十三四岁,气质也和Omega完全不一样……”他顿了一下,努力措辞,“ba有这个长相的也很少,Alpha嘛……倒是有点像,但是你比Alpha和气礼貌多了。”   温言“噗”地笑了,意味深长地说:“其实Alpha也有很温柔很可爱的。”   “也许吧。”李修并没有太在意这句话,他的心思仍在温言身上,一边拿着他的身份证给合同上填写信息一边继续念叨,“不像,你真地一点儿也不像二十七岁。”   温言无奈地按了下额头,道:“我孩子都有了。”   “啊?”李修大惊,“几岁了?”   “十周。”   新生儿很少有这样计算年龄的,那就只能是……   李修直勾勾地看着温言,视线从他脸上缓缓下移。   温言的确如此地笑着,认真道:“放心,绝对不会影响工作的。”   二人说好,温言从第二天开始上班,一切敲定,他又熟悉了一会儿店面就先离开了。   他在街上继续逛到了黄昏,晚霞落下,H星的街道布满了金红色,植被在那色彩中舒展摇曳,显得安宁而灿烂。   温言停下脚步静静欣赏,独自置身于陌生长街的美景之中,天地飞向远方,他的心也不由地跟着飞走了。   他掏出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笑着发给置顶的联系人。   [那朵云像你。]   他轻轻地敲下五个字发了过去。   对方几乎秒回   [旁边那朵像你。]   温言的笑容更加浓烈了。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照片上的云,他们并未说清是哪一朵,甚至是不是真的像也并不重要,只要传达的心意对方能够明白就好。   他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   简单的对话令他的内心又燃起了对对方的渴望,但是相比从前,那渴望不至于完全迷失,而是被控制在一个很好的程度上:战栗而克制的想念,疯狂与理性的中间,这令他觉得很美。   [我找到工作了。]   他在皮肤泛起的浅浅酥麻感中继续打字。   [……这么快?!]   [什么工作?]   温言抬头看了一会儿如蛋糕般轻软团簇的晚霞,笑着回复道:[保密。]   陆杉立刻连发了一大串问号和省略号过来,看来是非常委屈。   温言便给他回了个摸头掐脸的表情,又写道:[我会把第一份工作成果送给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半个月后,一个匿名包裹送到了陆杉的面前。 第61章 万人迷   虽然包裹是匿名的,但陆杉脑海中却有个非常强烈的声音在说,这一定与温言有关。   他几乎都能闻到那上面透出的淡淡的玫瑰甜香!   他满心期待,胸口阵阵起伏,郑重其事地拆开包裹上的便利胶,一个设计优雅的正方形纸盒出现在眼前,玫瑰清甜随之更加明显,同时透出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他十分熟悉的冷杉香。   是蛋糕?   今天并非谁的生日或纪念日,为什么要送蛋糕?   带着疑惑打开纸盒,果不其然,六寸的白色奶油底座干净平滑,最外层做了堆雪设计;蛋糕台上,一条冷杉树枝围成圆圈,树枝旁错落点缀着深红和深蓝色的莓果;一侧角上有棵用深绿色奶油霜堆出来的三角形小杉树,小杉树下,两片玫瑰花瓣轻轻地落着。   简单漂亮,用的还都是属于他俩的元素。   陆杉内心暖意蔓延,忍不住笑了起来。   “把第一份工作成果送给你。”   所以温言在卖蛋糕?   还是亲手做蛋糕?!   陆杉心里全是问题,但他现在在办公室,五分钟后还有个重要会议,纵然很想立刻就联系温言,但又觉得时间太短,无法畅快详谈,便硬生生地忍住了在第一时间获得幸福的冲动。   等到处理完今天的所有事情,回了家洗了澡,浑身轻松地躺上床,毫无后顾之忧地和温言说话,那才是真正的快乐。   ……   h星,“重逢”蛋糕店。   操作间里,温言穿着雪白的长款糕点师服,头戴一顶如云的白色高帽,正聚精会神地跟李修学裱花。   右手握裱花袋,左手控制裱花台,双眼紧盯落点,他回忆着李修讲过的要领,一下一下地随着裱花台的转动挤出奶油霜,动作虽慢,但胜在准确。   李修坐在他的身边,脸上饱含笑意。   不多时,一朵粉色的双层花朵完成,温言撤开身体观察了片刻,笑着叹气道:“很生硬,一看就是新手。”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李修看着温言,双眼闪着光,“真的,你学东西非常快,又勤奋,每天练习的时间比我们当时在学校还要多!再过一周吧,你的作品就能出售了。而且你来了以后,客人也确实变多了!”下巴冲着玻璃窗外一点。   温言向外看去。   仍然是下午最尴尬的时间,几个大学生坐在窗边,一边吃东西一边低声聊天,时不时往操作间这边看一眼。   的确如李修所说,最近生客多了,熟客来的频率也提升了不少。   “我后悔了,这个月必须给你涨工资!”李修靠近温言,手捂着嘴,低下声音说,“有好多人明显是为了看你才来的!”   温言失笑,无奈道:“等再过一阵儿,他们发现我已经怀孕了,说不定就会大怒,然后再也不来了,那我就是这家店的罪人。”   “不要这样说!”李修认真起来,“大家对你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那种喜欢!你是不是单身,有没有孩子都不会影响到这份喜欢的!”   一听这话,温言眼眉一挑,投向李修的目光敛去了温柔和气,多了几分锐利的质疑。   李修与那眼神一撞,连忙回神,略尴尬地偏头掩饰道:“咳,我点评一下你这朵花吧,你觉得生硬,恰恰是因为动作太慢太长,你看我……”   他一边讲解一边演示,温言也乐得不去碰那些游走在奇怪边缘的话题,继续用心地投入学习。   但李修仍是忍不住想要多了解温言一些,讲解告一段落后,他又说:“你不是一直没有嗅觉和味觉吗?但你好像又特别喜欢冷杉和玫瑰的味道。”   第一次来店里点的就是这两款口味,成为学徒后,也请求首先学习能融入这两种元素的案例。   温言笑着说:“玫瑰是我的信息素的味道。”   李修一愣。   听到“信息素”三个字,他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些许想象,顿时觉得十分冒犯,脸不好意思地红了,赶紧换了个话题问:“那冷杉……”   “还是信息素的味道。”温言不慌不忙地说。   “嗯?”李修抬头。   温言笑道:“我孩子的另一个爸爸。”   “哦……哦。”李修觉得有点自讨没趣,便停止闲聊,继续开始上课。   当晚关店后,温言和李修一起在外面吃了饭,然后一同到了温言的住处。   温言的洗衣机坏了,今天他随口说起昨天洗衣服突遇发大水的崩溃场面,李修便主动说要帮他修,还保证一定能修好。   温言觉得没什么好拒绝的。   共事半个月,他看得出李修是个毫无心机的人,他愿意跟他交朋友。   李修也确实没有撒谎,他不仅是个优秀的糕点师,还是生活上的一把好手。   到了温言家,他连坐都没有坐一下就直奔洗衣机,随便看了两眼便找到了症结所在。   他撸起袖子,三下五除二地一收拾,洗衣机重新运行,周围的地面也被顺手清理干净了。温言一看表,距离他俩进门还不到十分钟。   总不能这样就让人家走吧。   他连忙拿出牛奶、水果和坚果招待。   从前他的家里根本不可能有这些东西,但是来到P星之后,他很认真地执行着医生的恢复方案,在日常生活上做出了巨大的改变,尤其现在怀孕了,饮食更是要均衡搭配。   李修只稍微客套了几句就坐到了温言家客厅的沙发上。   “以后再有哪里坏了,或是需要帮忙,你尽管说。”   “好啊。”温言笑着给他倒满了一玻璃杯的牛奶,“不过还是得祈祷它们不要再出问题了,总麻烦你,我会过意不去的。”   李修一愣,笑容有点僵硬地挂在脸上。   温言这话说得非常贴心,但又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医生建议我除了水和牛奶之外不要沾其他饮料,所以只能用这个招待你。”温言又说,“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实在是非常抱歉。”   李修连忙说:“我不讨厌喝牛奶,牛奶还不错的。”   “我倒是有点讨厌。”温言出人意料地说,“因为喝不出味道,所以就更加在意口感,我不是很喜欢那种滑腻感。”   “哦……”李修只觉得晕头转向,根本跟不上温言的思路,又觉得眼前这个温言跟平时在店里的完全不一样。   “小陆你……”李修捧着一大杯棘手的牛奶,尴尬地四处看,“你……一个人住?”   温言知道,这才是李修今天来他家的最大目的。   他一副完全听不懂背后含义的模样,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了句是啊,就再也没下文了。   这一下,李修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们才认识了半个月,又是老板和学徒的关系,直接问出“你孩子的另一个父亲,那个Alpha究竟人在何方是死是活,你现在的感情状况究竟是怎样的”终归是太冒犯了。   于是这一趟做客,李修最终还是带着一无所知离开了。   李修刚走,温言的手机就响了。   是陆杉打来的,还是视频。   一瞬之间,温言心头涌出了海浪般的渴望,他意动神摇,身体泛起燥热,忍不住脱了针织外套,把休闲衬衫的领口也解开了两颗。   他坐在沙发上,在空中打开大幅的虚拟投屏,用微抖的手指按下接通。   陆杉出现了。   坐在他们卧室的大床上,穿着他最熟悉的那件黑色真丝睡袍,胸前V领敞着。   他们四目相对,陆杉的眼眶猛地就红了。   “……言言。”   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们、我们快两个月没见面了。”   “三十五天。”温言纠正道。   “就是快两个月!”陆杉不忿而委屈地说。   温言便笑了,心中一时幸福一时酸涩。   “言言,你上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等我们分开一个月就跟我视频……”   “抱歉。”温言立刻承认错误,“其实一个月的时候我是想视频的,但又一想,觉得把视频和我的第一份工作成果凑在一起是双倍的喜悦,所以就又拖延了几天。”   “我知道,我不是怪你这个。”陆杉说,“我是想说,今天主动打给你不是不顾你的意愿,而是因为你之前说了一个月就可以视频,又发了包裹给我,我就觉得这代表着我是可以主动联系你的。”   陆杉的语气非常小心翼翼,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渗进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里,温言听着听着,心头的浪花一朵滚着一朵,激荡得他难以承受。   他不由地站了起来,伸出手去触摸虚拟投屏上陆杉的脸,他知道,为了摆脱依赖症,他们俩是一样的煎熬。   陆杉亦伸手覆上屏幕那边温言的手所在的位置,正在深情之时,他突然发现,随着温言站起来,虚拟投屏投放的空间大了,他看到了温言身前的茶几,上面散乱地放着水果、小吃、喝过的牛奶,而且是……两杯?   陆杉立刻皱起了眉。   手也放下了。   依依之情荡然无存,他抱起双臂,被子底下的双腿郑重地盘了起来,问:“你现在在家?”   温言一愣,点头“嗯”了一声。   “一个人?”   温言再一愣,目光无意间凝聚到茶几上,懂了。   不过数秒,他便计上心来。   “现在是,刚才不是。”他也把手放了下来,重新坐回沙发上,悠然地笑着说。   陆杉的眉头果然拧得更深了,冷声问:“什么意思?”   “刚才有客人。”温言不甚在意地说道。   “什么客人?”陆杉一脸警惕。   温言垂下眼帘,长睫毛遮掩下,他露出狡猾的神色,说:“我的追求者。”   “什么——?!”   虚拟投屏里,原本靠着床头的陆杉一下子弹了起来,整个人蓄势待发地直跪着,表情匪夷所思,浑身的毛好像都被炸掉了。 第62章 命给你   “哪个追求者啊?!”   陆杉目瞪口呆,大脑都有点转不动了:温言的追求者不就是那三个人吗?一个失踪,两个化敌为友正打得火热,他现在哪里还有追求者???   温言不紧不慢地笑着,说:“H星的新追求者,我的老板。”   “什么老板?”陆杉想起来了,连忙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卖蛋糕?”   “嗯。”温言点点头,骄傲地说,“在一家蛋糕店做学徒兼服务生。”   “为什么要做这个?”陆杉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歧视我?”温言故意问。   “不是啊。”陆杉道,“就是觉得你明明可以……”   “我来H星就是要过轻松高兴的日子。”温言解释道,“现在每天做蛋糕,别的什么都不用想,既专注又放松,还能不断进步,这多好啊。”   听到温言过得开心,陆杉便跟着开心,但是……   “你没有味觉和嗅觉,怎么做蛋糕?”   “老板告诉我配方,教我技巧,帮我品尝,再告诉我怎么调整,做得多了,我自己就记住了。”温言说,“其实一开始我也在担心,但老板说,如果是为了做出让大家喜欢的、卖得好的蛋糕,自己能不能尝到就并不重要,因为自己的口味不一定是大众的口味,尤其是初学者,关键在于技术和经验的积累。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陆杉眼神懵懂,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   温言看着他那模样就想笑,顿了一下,更加故意地说:“我老板真地很好,又高又帅,技艺精湛,对我更是用心,和他共事实在太舒服了。而且他在生活上也很照顾我,刚刚他来帮我修洗衣机,他好厉害啊,我昨天折腾了一晚上都没弄好,他几分钟就搞定了。哦对了,他的名字也很好听,叫李修,木子李,修长的修,明明是很简单的两个字,放在一起却非常不俗……”   陆杉:???   等等等等,什么意思啊???!   莫名其妙地蹦出来一个老板,这好那好全是优点,言下之意就是他长得丑名字俗性格差没技艺连洗衣机都不会修呗?   气死人了。   陆杉抱起双臂,眉毛拧成一团,温言心知他中计了,却仍装作不觉,继续煽风点火。   “我感觉得到,他对我有意思。之前因为知道我怀孕了,一直很克制,但今晚之后,他确定了我身边没人,估计就会采取行动了。”   “什么叫你身边没人?”陆杉听到了一句与自己的地位极其相关的话,立刻警惕起来。   “他以为我是单身爸爸。”温言胸有成竹地继续挖坑。   而陆杉立刻炸了,说:“那你怎么不跟他说清楚?!”   “他又没直接问,也没有任何越界的表示,我直接说不是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你不觉得你总是跟你的追求者们保持着友好的关系才奇怪吗?”陆杉不以为然,他现在恨不得在温言头上立个牌子,上书“陆杉所有”。   他越想越气,忿忿道:“而且你为什么总有追求者?!”   单听这两句话的语意是有点重,但现在早已不是初相识的时候了,温言与陆杉之间拥有了相当大的理解、信任和默契,他非常明白陆杉只是一时急切委屈就口不择言,更重要的是,这些话几乎是他逼他说出来的。   他在一定程度上夸大了事实扭曲了重点,他故意引导,就是想看陆杉在意、暴躁、甚至动气的模样。   的确无聊,却也是他只会给陆杉展露的一种任性的小情趣。   他笑了笑,态度极好地说:“因为我脾气好,爱笑,而你太A了。”   “什么?”陆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因为我脾气好,爱笑,所以追我的人就多,而你太A了,其他人都不敢靠近,自然就没有追求者。”温言认真地说。   这是什么跳跃的思维?   那句话的重点明明是“总有”,温言却偷换概念。   陆杉简直越想越气。   不过按温言这个说法……   虚拟投屏里,陆杉的暴躁收了一点,略忐忑地问:“那你为什么靠近我呢?”   他不着痕迹又十分刻意地加重了那个“你”字。   温言笑意渐浓,反问道:“你说呢?”   陆杉更加紧张了,试探道:“因为信息素?”   温言笑意陡然一凉,有点失望地说:“如果是因为信息素,那我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陆杉怔住了。   “如果是因为信息素,那之前我依赖你,离不开你,一心只想跟你上床,不恰恰是最好的状况吗?”温言严肃起来,“我拼命地从那个状态中脱离,努力地远离你的信息素,但是我依旧爱你,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话音落,陆杉的心仿佛开出了五彩缤纷的花朵。   温言再度笑起来,轻松地问:“蛋糕吃了吗?”   “没有。”被捋顺了毛的陆杉老实巴交地摇头,“舍不得。”   “傻瓜。我又不是只做一个,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送。”如果不是隔着屏幕,他一定已经上手揉头了。   “但这是第一个,意义重大,不一样的。”陆杉低声而执着地说着,突然眼神一变,急切起来,“我也可以每天都给你买一个新的洗衣机!……不,是每天买新衣服,让你根本不用换洗!”   “……嗯?”   温言反应了半天,才明白陆杉还在纠结他先前故意说的那些话,纠结的点还相当令人哭笑不得。   脱口而出之后,大约陆杉自己也觉得实在丢脸,便把虚拟投屏转了个方向,逃出了画面。   并没有挂断,二人就在看不到对方的情况下相互沉默着。   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温言仔细揣摩了一下,发觉今晚的陆杉与平时有点不一样,好像格外可爱一些。   大约是因为太久没见面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随之冒了出来。   ……   此时陆杉正抱臂盘腿坐在床上跟自己生气,突然提示音响起,他回头一看,虚拟投屏上发出了来自温言的全息视频请求。   陆杉:!   “接受。”温言在屏幕那头不容置疑地说,“我现在必须见到你。”   陆杉:!   温言居然会来这一出?!平时也就罢了,现在可是在他努力摆脱依赖症的期间!   但都那么坚持了……   陆杉略一犹豫,从手机里抽出微型虹片,戴在眼前,在屏幕上点了同意。   光影闪过,陆杉卧室的场景被全息呈现出来。   温言穿着干净简单的休闲装走来,领口微敞,面含笑意,因为没有戴眼镜,笑容和眼神失去了阻隔,一下便击中了陆杉的内心。   恍惚之间,温言便坐到了床上,握住陆杉的手,倾身抱了上去。   “陆帅,好久不见。”他认真地说。   “……言言,我好想你。”陆杉搂着温言的腰,枕着他的肩窝,闭上了眼睛。   “我也想你。”温言笑着回应,“你放心,就算我有千千万万个追求者也无所谓,反正都是要被坚决拒绝掉的。”   陆杉蹭着温言的脸和脖子,像个小孩子般不服地问:“那你说我帅吗?”   “当然。”   “性格好吗?”   “好啊。”   “名字俗气吗?”   “不啊,很高雅。”   “在生活上照顾你吗?”   “在哪里都很照顾我。”   “那技术好吗?”   温言实在憋不住笑了,问:“陆帅指什么技术?”   陆杉抬起头,迎接着温言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刚刚又是逗我?”陆杉反应过来了,皱着眉头问。   “是啊,我就是这么讨厌。”温言理直气壮地说,“你生气吗?”   “我气死了。”陆杉露出凶狠的表情,猛一翻身,将温言压在了床上。   温言迎面对着他笑,说:“气可以,但不能气死,我们的孩子不能少个爸爸。”   一听这话,陆杉的目光倏而温柔,他低头看着温言的小腹,伸手摸上去,有点遗憾地说:“好像摸不出来。”   “它现在才只有一颗草莓那么大。”温言无奈地说着,也摸上陆杉的小腹,很快,小腹之下便出现了变化。   “这都可以?”温言有点吃惊,“……全息技术太厉害了。”   “就是人体与全息影像的实时交互啊。”陆杉犹豫了一下,抬起身体恢复坐姿,虽然他很想,但总不能……   温言跟着坐了起来,从背后凑上陆杉耳边,故意道:“嫌弃我了?”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陆杉侧头,用批评的眼神看着他。   “那就来吧。”温言一抬下巴吻上去,反而把陆杉压倒了,“医生告诉我,适当给自己奖励是有好处的。”   他眼角含笑,手指一勾,扯开陆杉的睡袍。   “况且这么新奇的体验,你不想跟我一起么?”   陆杉一手搂着温言的腰,呼吸一滞,浑身的血液沸腾了。   现在温言不管做什么,对他来说都是点火。   温言却仍觉得这火不够旺,他噙着陆杉的耳垂,低声道:“医生还说,奖励机制最好设置得完善一些。”   “什么……”陆杉晕头转向,他堂堂一个Alpha,却屡屡在这种事里被对方主导。   “要定期,还要一次比一次大。”卧室的大床上,温言笑着看进陆杉的眼睛,“今天的奖励算是我给你的,所以你答应我,在不久后为我准备一个更大的奖励,好不好?”   此时此刻,陆杉的全身都已经着了。   此时此刻,无论温言要什么,他都只会满心欢喜地说好,行,可以,给你……   命都给你。 第63章 大惊喜   深夜。   温言趴在客厅沙发上,盖着敞开的白衬衫,眼神迷离,轻轻喘息。   指尖划过沙发柔软的面料,那上面仿佛依旧停留着陆杉皮肤的触感。   时间流逝,情绪渐退,他的理智泛上来了一些,开始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他们刚才在做什么啊……   除了他俩以外,还会有人用全息视频的方式做这种事吗?   真是又疯又傻。   但也的确是种别样的快乐体验。   他用眼角余光望向虚拟投屏,那里面,陆杉正同样舒适地躺在床上,肆无忌惮地展露着完美的躯体。   温言满足地笑了起来,说:“陆帅,你身材真好。”   “多谢夸奖,你理应拥有这样的Alpha。”陆杉骄傲地一扬眉,“好了,去穿衣服,当心着凉。”   温言侧脸贴着沙发,腻歪道:“懒得动。”   “快去。”陆杉从床上坐了起来,恨不得直接飞过屏幕,再用被子把温言裹好。   温言垂眸而笑,又过了片刻,总算从事后的余韵里走了出来,便慢吞吞地撑起身体开始穿衣服。   “那先不说了,我收拾一下家里。”   “别收拾了,赶紧去洗澡睡觉。”陆杉说,“平时也别累着自己,家务事能交给机器的就交给机器,不能的就找服务人员。”   “但自己做也是一种快乐。”温言伸了个懒腰,“说真的,我觉得像我老板过的这种简单安稳的生活非常不错。”   陆杉没有说话。   温言亦不要求他必须回答什么,他自己其实也只是随口说说。   他很清楚,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位置和命运,譬如他曾经是温家的执行人,陆杉现在是联盟总部军方的高级将领,这固然不是不能改变,只是无需刻意去逃避。   “那我去洗澡了。”温言对着屏幕里的陆杉微笑。   “嗯。”陆杉将手掌在唇边一碰,向温言示意,“晚安,我的言言和我的宝宝。”   “晚安陆帅,我期待着不久后的惊喜。”温言走到屏幕前,倾身过去,在陆杉额头的位置印下一吻。   一周后,第一期课程结束,温言考核通过,柜台里正式摆上了他的作品。   李修为此提前了好几天做宣传,当日,店门口摆了个大花篮,不少客人专程过来品鉴新任糕点师的手艺,还有一群少年少女为温言准备了礼物。   于是温言手捧鲜花、卡片和写着诸如“小陆哥哥加油”的手幅,实在相当受宠若惊。   “谢谢大家!这太有心了……”   单纯而真挚的喜欢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温言整个人都被治愈了。   “我也想为大家做些事情,不如……我请你们吃东西吧?今天这里所有的消费都算我的,大家尽情挑选,带走也没问题!”   “哇——!小陆哥哥超酷!”少男少女们顿时喊了起来。   李修的店虽然不大,但甜品和饮品的用料、工艺都非常追求品质,对于周围的大学生来说价格算是稍高,但对温言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于是他随便一句话,便为自己增添了许多令人崇拜的光芒。   李修笑看着温言,“大伙儿都把你当明星了。”   “那你就是明星的老师。”温言眯眼笑起来,接着打开柜台,从中托出一块堆满草莓的巧克力慕斯,“说起来,我第一个要谢的就是你,所以,第一份有资格出售的作品也理应送给你。”   “你……”李修微讶,在众人的欢呼起哄声中,他接过蛋糕,也笑了起来。   整整一天,店里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仿佛一个大party。   从小到大,他参加过许多party,没有任何一场像今天这场一样随意简陋,却也没有任何一场像今天这场一样令他感到由衷地轻松和快乐。   只是美中仍有一点不足。   喧哗过后,人去店空,晚霞照进玻璃窗,映着着坐在柜台外的高脚凳上低头玩手机的李修。   如果那是陆杉就太好了   虽然这样想很不礼貌,但不可否认,此时此刻,取得了成功、获得了快乐的温言确实相当想念他的Alpha。   当晚,温言走在回家路上,想到今天一天的成就与满足,想到明天是休假日,正好也是他的生日,心中便不由地畅快。   明天他就二十七岁了。   从二十六岁到二十七岁,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那些事情纷至沓来、排山倒海,压得他简直喘不过气,甚至在不久前几乎将他彻底打垮。   但好在,现在,他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从无怨恨,更一点儿也不后悔,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依旧会愿意经历这一年。   因为,这一年纵然无比艰难,但他也收获了人生中最为珍贵的东西   他的爱人、孩子,以及身心的自由。   他期待着明天的到来,那一定会是通向美好的起点。   更何况,还有陆杉的惊喜在等着他呢。   ……   客观地说,作为伴侣的陆杉很好,很温柔,也很爱他,几乎没有缺点,除了……   会时不时展露出些许直a属性。   温言丝毫不怀疑他预订的惊喜会在生日当天到来,但是他忘了一整天有二十四个小时,陆杉的惊喜在几点到来,他持续期待的时间就会是二十四减几。   然而期待一旦攒多了就会变成焦虑。   很明显,陆杉这个毫无恋爱经验的家伙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   于是,温言从早晨睁开眼睛开始,耐心地等过了上午、中午、下午……   到了黄昏的时候就有点想要发疯了。   甚至还有一点生气。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alpha?!   他得收获一个多大的惊喜才能彻底遗忘这一天的烦躁?   温言坐立不安,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好几圈,突然之间,手机响了。   他浑身的血液立刻轰地涌了上来,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一看,刚刚才沸腾了的血又倏而冷却了下来   ……是李修。   不是陆杉……   不是陆杉!   温言下意识咬了下牙,气愤地按下接通,不情不愿地“喂”了一声。   “小陆,不好意思打扰你休假了,但是店里突然来了个急单,而且是个大单子,一个人做不过来,我又实在不想放弃,所以你现在……能过来吗?”   温言:……   有一个间歇性掉链子的男朋友,还有一个会在生日当天把你叫回去加班的无情老板,这大概就是他之前所说的普通安稳美好的生活日常吧。   温言气得简直想要掀桌。   但他还是答应了。   毕竟李修也并不知道这么多细节。   他在家随便吃了几口东西,换了衣服就立刻赶去店里。   从空轨站出来,朝不远处一望,店面的位置一片漆黑,他不禁心生疑惑。   怎么回事?李修为了做那个又急又大的单子,把生意都停了?   可就算停了生意也不应该关灯吧。   他十分茫然,走到店门口仔细一看,门没锁,里面却没有人!   一时间,上次在炎飏家遇到的类似场景砸进了脑海,宛如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   他立刻有点抗拒,手发抖,呼吸也堵住了。   他想转身走掉,但又觉得如果仅是因为过去的阴影就走了,那么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   他不断地说服自己,最终带着一身冷汗,将无比紧张的手放在玻璃门上,鼓足勇气用力向前推。   门开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的胆子大了一点,迈步走进去,仍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应该啊,李修不是让他来……   “嘭——!”   耳边一声巨响,店面瞬间灯火通明,纷纷扬扬的彩带从头顶飘下来,音乐声响起,正是生日快乐歌。   温言:!   这是和一年前在办公室几乎相同的场面!   “小陆生日快乐!”   前方传来兴奋的祝福声,李修像变魔术一样从柜台后的角落里站起来,一脸堆笑,手臂一扬,揭开柜台上的盖布,露出其中唯一一个大蛋糕   红玫瑰花团锦簇,正中有个用奶油勾出的卡通头像,头像旁是写着“陆言”二字的名牌。   温言动容了,他笑起来,张开嘴,但尚未来得及说话,身后就传来了更大的一声“嘭”。   这下,连李修都震惊了。   温言转身向外望去,只见店外的天空突然升起了焰火,首先是红色,炸开的瞬间变成了一大朵玫瑰花,接着是两朵、三朵、五朵、十朵……   玫瑰花接连不断,整个天空和街道被映得大亮。   紧接着,新的焰火升空,在玫瑰花的左右两侧摆出字母,一边是S,一边是Y,然后焰火连响,每一次都是S和Y,每一次都向着对方的位置更进了一点。   S和Y连续闪烁,越来越近,就好像在主动奔赴对方。   温言看懂了。   他不由自主地向店外走去,虽然李修就在他身边,但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了,就连街道上因为被焰火吸引而驻足观看的诸多路人也仿佛全无。   因为,人群中,他的Alpha正捧着鲜花带着笑意向他缓缓走来。   西装革履,高大帅气。 第64章 被点燃   浩瀚天幕上,大朵大朵的红玫瑰此起彼伏,字体潇洒的S和Y闪烁着靠近,最终被一朵爱心焰火连接在了一起。   路人们为这场盛大的告白烟火礼惊叹,及至发现了人群中最与众不同的陆杉,又顺着他行走的方向看到了站在街边的温言时,低低的惊叹正式变成了热闹的欢呼。   “这阵仗也太大太浪漫了吧!”   “好帅啊这两个人!是明星吗?”   “是蛋糕店的小陆哥哥!陆言!他就是那个Y!”   “啊……我本来磕他和小李店长的!”   “我也是我也是!可是这个S好像更帅啊怎么办……”   ……   陆杉今天精心打扮了自己,一身咖色修身西装,一大束红玫瑰,头发、领针和左耳上的耳钉闪闪发光,棱角分明的脸上,双眼明亮又饱含深情。   他坚定地穿过人群,带着满身的森林清香,背后浩大的天空上,有闪动的空轨、闪耀的烟火和闪烁的星辰。   相比起他,温言的打扮随意了许多,宽松的休闲白衬衫搭配灰色针织开衫,浅灰色休闲裤露出脚踝,短发柔顺,额前的刘海自然分散,干净得像个大学生,但仔细看去,他精致的容貌和矜贵的气质却是万里挑一,尤其是那双眼睛,又深邃又漂亮,在夜色中肆意释放着快乐与期待的光芒。   终于,陆杉站在了温言面前。   他们热切地看入对方的眼睛,顿时,天地万物都不复存在了。   “言言,我来了,生日快乐。”陆杉露牙一笑。   “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就……”   “就怎么样?”陆杉一脸迷茫。   “不知道,你在最后时刻挽救了自己。”温言低声说着,跟着垂下眼帘,视线落在陆杉系得严谨的西装纽扣上。   那后面就是完美的腰线与小腹,他真想现在就用手指勾住皮带拉一下。   陆杉却首先牵住了温言的手,将一大捧红玫瑰交给他,说:“一百朵,白头偕老。”   温言笑了,向后倾了下身才勉强抱住。   陆杉却不愿他远离自己,一把搂住他的腰,把玫瑰花束往一旁推开些许,迎面吻了上去。   “哇啊啊啊——!”   路人们爆发出打了鸡血的欢呼,鼓掌的鼓掌,拍照的拍照。   陆杉激动极了,这是他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温言!而温言也没有拒绝!   强烈的自豪感和满足感油然而生,花束越来越碍事,他索性掰开温言的手,任由花束落在地上,而后一把将温言抱紧,身体相贴,肌肤相亲,脉搏心跳相互呼应。   温言抱住陆杉的腰,慢而仔细地给予回应,直到吻得近乎窒息,他们终于分开,看着对方的眼神里俱是失而复得的感慨。   “言言,好久不见,我好想你。”陆杉的语气带着一点委屈。   温言伸手摸着他的后脑,笑道:“我也想你,每时每刻都想。”   听了这话,陆杉感动得不得了,不由分说地上前一抱,力道大的温言都有点儿受不了了。   “我们要一直站在这儿吗?”   这种事,看久了就没意思了,渐渐的,路人们热情消退,有的走了,没走的开始研究两位主角准备什么时候走,温言便十分尴尬。   陆杉从温言肩上爬了起来,一脸毫不在意他人眼光的骄傲表情,说:“那现在走?”   温言有点犹豫,他抬起头,属于他的焰火还在燃烧,用爱心连接的S和Y也依旧闪烁。   “一共九百九十九朵,要放一阵儿呢。”陆杉解释道,“你想看完也行。”   温言随即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紧接着突然反应过来,李修竟然被他忘了!   人家刚刚也十分用心地给他准备了生日惊喜!   结果他不仅连句谢谢都没说反而还……   陆杉来得真够巧的。   必须回去善一下后。   温言弯腰把玫瑰花束捡起来,四处一看,李修早已经不见了。   他有点忐忑地领着陆杉回到店里,更加惊讶地发现李修的识相程度实在是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生日蛋糕不见了,柜台橱窗重新摆上了货品,礼炮彩带也被清扫干净。   李修站在柜台后,笑着跟他招手,“小陆,这位就是你的……”   他们之间清清白白,李修对他的心意仅只停留在了好感的阶段,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不是刻意掩饰,而是到此为止,他绝不会给温言增添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温言都明白。   在H星萍水相逢的李修,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弯起笑眼,一手捧着玫瑰,一手牵着陆杉,说:“是啊,他就是我的Alpha,陆杉,从P星来的。”又对陆杉说,“这是我老板,李修。”   “幸会。”陆杉点头示意,面对生人,尤其是面对曾对温言有想法的生人,他的姿态语气都有些桀骜。   李修也点了下头,礼貌地说:“你好,原来你们两个都姓陆啊,看来真是天赐的缘分。”   温言:……   陆杉:……   “大概只是一种奇怪的巧合吧。”温言尴尬地说。   陆杉锋锐的目光巡过四处,审视起温言的工作环境。   李修开始擦拭柜台,还是有点不甘心,道:“你们一个在H星,一个在P星……”   陆杉的目光收了回来,凝聚在温言脸上,好奇地等着听他的回答。   温言扭头看着陆杉,笑容放大,道:“因为之前他惹我生气了,我就离家出走,现在他来哄我回去,不过……”   温言松开陆杉的手,走到一旁坐下,笑着低头抚摸红玫瑰花瓣,“我还没有完全被哄好,所以暂时不会回去。”   陆杉向温言瞪大眼睛:??????   李修也吃了一惊。   “那、那你们快、快回去谈谈心吧。”李修好意地说,“本来今天就是你的休假日,而且还是生日……小陆,祝你生日快乐,祝你们……早日和好。”   “谢谢。”温言双眼一弯,由衷地笑了。   烟火结束后,二人步行回温言的住处。   夜色正浓,温度正好,在陌生而安宁的城市街道上牵手散步,体会着越来越靠近的两颗心,实在是非常轻松美好。   “在H星放这么大一场烟火不容易吧?”温言问。   “还好。军方通知下来的事情,H星政府拒绝不了。”陆杉说。   温言无奈地笑了,“你这是假公济私,以后不要了。”   “我也想过以个人名义来做,但审批周期太长,赶不上你的生日。”陆杉认真地说,“我想给你一点儿不一样的浪漫,我在这方面挺笨的,想了半天,最好也只想到这个。其实直到确定的最后一刻我都还在犹豫,总觉得玫瑰烟花什么的太千篇一律了,没有新意,而且差点儿就……”陆杉露出又苦恼又后怕的表情,“我完全忘了你有可能不在店里,刚才准备好了却找不到你,我都急死了,就想着再等一会儿,如果你一直不出现,我就打电话喊你来……可是那样的话也就没那么惊喜了。”   温言听着听着,握着陆杉的手加重了力道,这淳朴而真挚的言语令他的整颗心都涨满了。   “陆帅,老实说,我今天等了一天,心情非常不好,可刚才看到你从人群中向我走来,我突然就觉得什么惊喜、礼物根本一点儿都不重要,只要有你我就值得。”   陆杉垂头笑了,接着一挑眉道:“那你刚才还跟别人那样说我?”   “我错了。”温言笑着说。   陆杉:???   他万万没想到对话的走向竟然是这样的,温言这道歉也来得太直接了吧?   “你惩罚我吧。”温言走快两步,站在陆杉面前,轻轻扬着脸,脸上的笑容有一点点狡猾,还有一点点讨好,“怎么惩罚都行。”   “哄”地一下,陆杉从内到外被点燃了。   试问哪个Alpha能受得了自己心爱的Omega这样当面诱惑?   何况这个Omega还这么帅、这么美、这么撩、这么表面克制,令人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把他……   “啊——!”   温言的身体猛然一轻,整个人腾空,他下意识攥紧了玫瑰花束,另一只手急于寻找固定身体的支点,只好紧紧地勾住了陆杉的脖子。   急促的喘息平复,他这才发现自己被陆杉抱了起来。   还是那种……   公主抱。   他尴尬极了,好在H星的晚上很寂静,这周围道路宽敞,人也不多。   “你干什么啊?快放我下来。”他无奈地看着陆杉。   陆杉不以为意道:“不是你说的怎么惩罚都行吗?”   温言:……   “言言。”突然之间,陆杉轻松的脸色变得严肃,眼里有明晃晃的渴望,也有难以捉摸的复杂,“你不怪我自作主张查你的地址,还直接跑过来找你吧?”   温言一愣,“当然不怪你。我的依赖症好多了,基本能控制自己,隔三差五地见面,问题不大。”   陆杉点了点头,“嗯,那就好。”   温言觉得陆杉有点怪,便连以这样的姿势暴露在街边的窘迫也顾不上了,他把玫瑰花束放在两人之间,伸手摸了摸陆杉的脸,“干嘛突然问这个?我有那么严厉吗?让你这么战战兢兢的。”   “不是严厉,而是生怕你不高兴。”陆杉认真地看着温言,眼睛呆愣地眨了眨,“言言,不瞒你说,我觉得我好像也……患上了对你的依赖症。”   温言顿时一惊。   ?????? 第65章 胜新婚   深夜,暖黄色的阅读灯照亮了卧室床头的一小块地方。   洗过澡的两人躬身侧躺,陆杉圈着温言,就像圈着自己的珍宝。   “你走以后……”陆杉贴着温言的耳垂说,“我有时想到你,就像是沉迷了,觉得你好像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像神明一样,让我既想要靠近,又害怕这靠近会让你不快。刚才就是,本来还好好的,但突然间就沉了进来、手足无措,也许是因为你的某个眼神,或者某句话……言言,这是不是就是依赖症?你之前对我……也是这样吗?”   温言看着夜晚卧室里略显朦胧的影像,握住环绕在自己身前的手,低声说:“我之前比你严重得多。”   陆杉一怔。   “我不是间歇性的,而是每时每刻,只要看不到你摸不到你,就会非常恐惧,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温言的语调非常平静,语速也很正常,如果不听内容,任谁也想不到他说的是在不久前将他折磨到几乎走投无路的症状。   他冷静客观,像个局外人。   但陆杉又怎会不明白呢?   复杂的情绪喷涌而出,他将温言搂得更紧,说:“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啊。”温言笑了起来,分开腰间陆杉的手,与他十指交握,“这是我们的命运,更是我们发自内心的选择。和别人在一起固然不会遇到这些事,但是,你愿意吗?”   “不愿意。”陆杉在温言脖颈间使劲儿摇头,“我喜欢你,言言,我只喜欢你。你知道的,如果没有你,我一辈子都会是个独身主义者。”   “嗯。”温言抬手揉了揉那头硬硬的短发,“我也是。纵然我有那么多个优秀的追求者,但是……”   正像个大狗般在温言身上轻轻蹭的陆杉突然不动了,然后警觉地抬起上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温言,明亮的眼睛里露出了一道嗅到敌情的凶狠光芒。   “你刚刚说什么?”   温言扭头与他对视:???   “优秀的……追求者?”温言试探着说。   能突然惹毛这家伙的也就只有这句话了。   果然陆杉更加气哼哼了,看着温言的眼神还有点咬牙切齿,像是想要发怒,却又有一点残存的理智提醒着他说这是我的Omega我要爱他不能发怒,于是便只能自己跟自己生气,从温言身上跨开,翻身抱着四肢蜷缩到床边去了。   温言:……   强大的Alpha动不动就可爱起来,实在令人又苦恼又甜蜜。   温言故意没有第一时间凑过去看他,就径自躺着,不紧不慢地说:“他们确实很优秀啊,蒙总位高权重,小臣坚强可爱,我的老板亲和友善,文……嗐,林文琦我不想提了,但必须承认,他在专业上是优秀的。”   “那我呢?”陆杉不愤地小声问。   “你?”   温言双手枕在脑后,回想着他们从相遇那天起的每一个瞬间,回想着当时那抹森林清香和走进门来的那个身影给他带来的怦然心动,认真地说,“你也很优秀。”   陆杉一怔。   “你很高、很帅、身材很好,有一种将锋芒和低调融合得恰到好处的气质,说话的声音很舒服,笑起来也很顺眼,无论做什么都很有自信,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一靠近就再也不想离开。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心,也很开心;和你在一起,我会彻底忘记其他所有无论好坏的事情,只是……和你在一起。”   陆杉背对温言静静地听着,眼神有点变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优秀的一面,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吸引到我。”温言又说,“我看其他人是一片,但看你是唯一。也唯独你,能让我成为在另一个人眼中的同样的唯一,这样加起来就是二。唯二比唯一更加美好。”   温言舒心地笑了起来。   “就算我们有了孩子,但他也是独立的个体,永远都不会分开的最紧密的联系,只有我们,所以你又为什么非要去纠结谁比谁优秀呢?客观的优秀很难有固定的标准,主观的优秀,那当然是任何人都不如你。看着你的时候,我的眼里从来没有第二个人。陆帅,你……也是我的神明。”   陆杉:!   话都这么说了,他之前怎么滚走的,现在就得怎么滚回来。   于是他又一个回翻身,再度把温言搂住,手脚缠上去,抱得很紧很紧。   “言言你太好了。”他的唇紧贴着温言漂亮光滑的锁骨,“正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我舍不得让你有哪怕一丝后悔,所以我总想跟他们比一比……”   “他们不配。”   温言极为少见地说了句不礼貌的话,并非指人格或实力上的不配,也丝毫没有鄙夷之意,只是此时此刻,唯有这句冒犯的言语才能够得上他对陆杉的感情。   他转过身,主动而凶猛地吻上了陆杉。   玫瑰甜香萦绕,陆杉深陷其中,却克制着自己,始终保持着较为温和的姿态   温言怀孕了,该小心的地方一定要万分小心。   整整一个晚上,在急不可耐的情况下为对方把持,不疯狂,却缠绵,缓缓地迎回身体一股股的战栗,仿佛沉入了温暖的海洋,彼此相拥,在流深静水之中载浮载沉,触碰交缠间带着水流涌过的舒适与柔情。   实在是极致快乐的享受。   ……   第二天,温言从熟睡中陡然醒来,陆杉的胳膊还搭在他的身上。   他缓了几秒,看着窗帘外透进来的天光,心头猛地一惊。   糟了!   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摸过手机一看   居然已经上午九点半了!   从小到大二十七年,他几乎没有一天不自律,他从来不知道嗜睡、赖床、迟到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他知道了。   他也就罢了,但是陆杉这个辖区负责人居然沉溺声色因私废公!   他一边给李修发信息道歉一边摇着陆杉起床,一边下床准备洗漱换衣服上班。   陆杉高大的身体慢慢悠悠地从侧躺转为平躺,又慢慢悠悠地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终于醒了。   他带着餍足一夜的惬意躺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床边急躁的温言,突然眼神一紧。   “你不要动!”   温言一愣。   陆杉“唰”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快速膝行到床边,按住温言的肩膀,低头朝他肚子上看。   “言言,你的肚子好像变大了。”陆杉煞有其事地说。   温言微怔,也低下头去。   果不其然,贴身的薄丝睡袍在经过小腹的地方划出了一个极浅的弧度,要不是因为他本来就很瘦,那种程度根本就看不出来。   “是宝宝长大了吧?”陆杉小心翼翼地伸手上去,不敢施力,只敢用手指碰,“一定是吧,我记得昨晚还不是这样的,而且经过了一夜的代谢,要不是因为宝宝长大了,怎么可能……”   温言被这傻乎乎的模样逗笑了,他揉了揉几乎贴在自己腰间的脑袋,说:“是啊,都快四个月了,也该长了。”   陆杉揽着温言的腰,投入地研究个不停,温言实在无奈,道:“陆帅,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   “什么严重性?”陆杉头也不抬。   “九点半了,你看看你现在在哪儿?”   “我请假了,我今天陪你,这也是给你的生日礼物。”陆杉不慌不忙地一扬眉,“也陪我们的宝宝。”   温言双眼意外地一睁,跟着松了口气。   “那你跟我一起去蛋糕店吧。”说着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笑道,“算了,也不用去蛋糕店了。”   “嗯?你被辞退了吗?那真是太好了。”陆杉故意说。   温言:……   他懒得理他,直接把手机屏幕竖到陆杉眼前   李修:[没关系的!]   李修:[小陆你好不容易才和你的Alpha见面,应该好好聚一聚。]   李修:[今天你放假吧,不过用来了。]   李修:[贴心微笑表情]   “我老板好吧?”温言收回手机。   陆杉夸张地叹了口气,更加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躺下,阴阳怪气地说:“还行,我勉强授予他最有自知之明的你的追求者称号。”   温言:……   “胡说八道什么。”温言重新坐回床边,想到可以跟陆杉单独相聚一整天,他也满心欢喜,一边给李修回复一边说,“他从来没有正式追过我,最多只是好感,我上次那么说都是为了逗你,何况现在你出现了,他就算再有好感也已经全都扼制住了。”   “怎么我听你的意思是有点失落呢,小陆先生?”陆杉摇头晃脑道。   温言侧头静静地看着他。   结果陆杉还得意上了,“小陆,你应该知道,我就算再跟那些张牙舞爪的Alpha不一样,但对自己Omega最基本的独占欲还是有的,我嫉妒他们可以跟你共事,嫉妒他们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还要长,还可以吃到你亲手做的蛋糕……”   “可是我跟你待在一起的距离却比任何人都要近,而且我只会给他们做一段时间的蛋糕,却能给你做一辈子。”   温言的语气十分平静,陆杉却戛然而止了。   他看着温言的侧影,觉得全身都陷入了沉寂和冷却,唯有一处是躁动、火热的。   他像一阵烈风般再度坐了起来,跪在温言身后紧紧抱住他。   就是这样,温言随便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控制了他全部的感情。   他实在是太爱他了。   这一天里,他们悠闲地吃饭、学习孕期知识、逛街、买新生儿用品,一起讨论最近的情感状态。   温言已经从绝对的依赖中走了出来,陆杉却间歇性地陷入了比易感期更严重一点的症状,这想必还是他们两个人的信息素在作祟。   虽然高度契合,但因为温言做了很多年Alpha,原生的Omega信息素不稳定性很大,这次正巧赶上家事的刺激和怀孕的影响,所以他和陆杉的情绪、身体就又失控了。   就像他们初遇时那样。   只不过这次因素更多,影响更严重。   但也正像初遇时那样,经过相处磨合,波动和失控就会消失,这一次,他们也一定能度过难关。   整整二十四小时过去,陆杉要走了。   h星的夜色一如昨日,快乐却是转瞬即逝。   温言把陆杉送上星际空轨,独自散步回去。   夜风轻吹,就像陆杉的手还在他的腰畔。   他正带着微笑体会,突然感觉到背后的风中裹挟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凉意。   他立刻警惕起来。   谨慎地又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他确定了。   他应该是……   被人跟踪了。 第66章 跟踪者   温言现在所处的位置非常尴尬,路上人少而静,离空轨站又远,联系陆杉或者报警都需要时间,因此无论他作何选择,跟踪他的人都完全可以在他得到帮助之前下手。   如果没有怀孕,他倒是不介意兵行险着,但现在的他必须稳妥,绝不能托大。   还是报警吧,先报了警,再往人多的地段走。   眼下只能这么做了。   他的手机一直开着一键报警功能,只要输出提前设置好的快捷指令,警方就会对他所在的位置进行实时监控。   只要在屏幕上连续敲击十下……   温言将手指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屏幕上,刚敲了两下,身后便传来一句低而清晰的喊声   “小言不要!”   温言浑身一抖,所有的毛孔瞬间凉了下来。   这个声音……   他震惊地转过身,震惊地看着身后几米远的昏暗阴影中站着的人:跟他一般高,骨架比他宽一些,穿着一身黑衣,戴着连衣的黑色帽子,与额前的头发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   可就算不看脸,他也能立刻就认出来。   是林文琦。   ……   温言屏住呼吸,后退了两步,林文琦立刻跟上两步,急切地说:“小言你不要报警!我不会伤害你的。”   温言一怔,看来林文琦刚才看到了他手的动作。   也对,毕竟当年强烈要求他打开一键报警功能,连快捷指令都替他设置好了的,正是这个家伙。   想到旧事,温言冷笑道:“你不会伤害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脸红吗?”   “小言,我的意思是,我……”林文琦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经过路灯明亮处,脸被瞬间映照出来,比从前瘦削干瘪了许多,眼窝很深,胡子拉碴,一副受了不少苦的模样。   温言继续向后退,大声道:“你站住!否则我报警了!”   林文琦只好停下脚步,又急又失望地说:“小言,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温言的语气十分坚决,“我警告你,我数到三,如果你不走,我一定会报警。”   “小言……”   “一。”温言的手抓紧了兜里的手机。   林文琦露出更加失望的表情。   “二……”温言死死地盯着他。   “……三。”   “小言我是真的有话跟你说!”林文琦大喊一声,猛地冲了上来。   温言双眼紧张地一缩,一边快步后退一边迅速敲击手机屏幕。   他的心怦怦直跳,头上全是冷汗,甚至都没顾上细数自己究竟敲了多少下。   然而就在此时,他眼睁睁地看着林文琦身后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另一个人影,身材高大,速度极快,只躬身一跃就来到了林文琦近前。   林文琦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连头都只是勉强地回了一个很小的角度,就倏而被身后的那个人牢牢地锁住了双手和脖子!   温言震惊极了,敲击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愣愣地站着,急促地喘息,浑身的凉意在看清后来那人的面容时彻底消退   ……是炎飏。   炎飏身手十分利落,居然还带着军用绑绳,不过几下就把林文琦的手脚向后绑住,接着摁倒在地,霸道地一脚踩上肩头。   林文琦大约知道挣扎无用,安分地侧头趴在地上,垂下的眼里尽是绝望的光。   温言呆呆地看着炎飏。   他有点不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但必须承认,炎飏的出现令他松了口气,甚至还有种再无后顾之忧的放心。   “言言你还好吗?”炎飏见他站着发愣,连忙问道。   “没事,谢谢。”温言下意识别开了眼神,“你……怎么会在这里?”   父子俩这样对话,炎飏也尴尬起来,顺势踢了林文琦一脚,“这个等下再说,先处理他吧,你……要一起来么?”   “一起吧,去哪儿?”   林文琦之前突然失踪,现在又突然在H星出现,他当然要搞清楚这里面的事情。   炎飏想了一下,道:“你跟我来。”   他单手提着林文琦,走路丝毫不喘,温言跟着他,转过一个路口,突然在街边看到了陆杉之前在C星的时候开的那辆大红色跑车。   一时间,他差点儿以为陆杉又回来了。   却听炎飏解释道:“这辆车是他从军校提前毕业进入军方总部的时候我们送给他的礼物,你们前不久回来P星,他说暂时不开,就让我先开着。”   所谓“我们”,指的是炎飏和他另外那几个徒弟。   温言知道,平静地又问:“蒙总当时也有礼物吧?”   炎飏“嗯”了一声,“也是进入军方的时候,还有竞选C星总执行官成功,都有。”   温言笑了一下,眼中的光芒犹如这昏暗的夜色。   “想来那两个徒弟在经历人生重要时刻的时候也有。”   炎飏:……   “我也有。”温言又说,“我一度还非常珍惜,小时候睡觉一直抱着。”   炎飏不说话了。   温言就像一把看上去非常优雅,却会在对手意料不到的时候突然刺出利刃的折扇。   其实炎飏也明白,温言并不是故意要用言语刺激他,只是不由自主地产生联想之后,心中生怨罢了。   炎飏沉默着将林文琦绑在了车后的小空间里,然后坐回驾驶位。副驾驶位上,温言从后视镜中看着被绑得缩成一团的林文琦。   林文琦艰难抬眼,与后视镜中温言的视线一碰,又迅速躲开。   “小言,这位是……”   “我爸爸。”温言毫不犹豫,更毫不在意地说。   炎飏内心不禁既惊讶又感慨。   相认之后,他们的心理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实说,假设刚才林文琦问的是他,在没有经过温言同意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敢直接说出“这是我的儿子”。   听到这个回答,林文琦也十分震惊,但温言并没有给他继续震惊的时间,立刻就问:“那天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都说清楚。”   温言的语气和表情不带任何情绪,就像根本不认识林文琦。   林文琦的目光彻底黯淡了。   “那天……你们走后,温昱用我的家族威胁我,你知道的,林家生意虽大,但毕竟只是生意,失去了执政家族的支持,根本寸步难行。”   想也是如此。   可见有些人所谓的爱,只是在不触犯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占有罢了。   温言不屑地嗤了一声。   “然后呢?他让你做什么?”   “把你所有的事告诉他。”林文琦现出愧疚的神色,“再跟你聊天,套出文字性的证据,发到网上。”   果然。   为了利益,温朗和温昱的确是不择手段。   从前他太低估他们了。   “继续说。”温言克制地吸了口气。   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虽然很温和很友善,但他自问并不是个真正好脾气的人。   从这一点来说,他和陆杉刚好是相反的。   “他们关着我,游说我,想利用我继续陷害你,也想用我威胁林家,让林家真正为他们所用。我当然不想和他们合作,但又走不了,只能先……假意答应,获得了一定的自由之后,我就找了个机会逃跑了。”   “假意答应?”温言挑眉,眼里充满了质疑。   “真地只是假意答应!”林文琦提高了声音,情绪也激动起来,他努力挣扎着抬起身体,“小言你想一想,我和他们合作能获得什么呢?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车里回荡着林文琦急切的喘息。   沉默了一会儿,温言不置可否道:“你接着说。”   林文琦吁了口气,身体又塌了下去。   “我跑了,他们自然要找,我就到处躲藏,非常狼狈……前不久辗转到了H星,但在这里没有合法的身份,只能混一天是一天。”   “你这是自作自受。”温言说,“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半个月前。”听到温言这样说,林文琦的眼眶有点红,“在街上无意间发现的。我只是想看看你,绝对没有恶意!但紧接着我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我以为是温朗的人,现在看来,应当是这位……伯父。”   “我怕他对你不利,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来头什么目的,就先暗中跟着。”炎飏对温言说。   温言想了一下,问:“你刚才说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   “我以为跟踪我的人要害我,我想向你求助。”林文琦低声说,“还有就是……想好好地向你道歉。”   话音落,温言的脸色和眼神瞬间变冷了。   这一次,他不再只是从后视镜中看林文琦,而是扭回头盯着他,露出了一种饱含寒意的、匪夷所思的笑。   “文哥,我不是听错了吧?”   “你想向我求助,还要好好地对我道歉?你以为你之前对我做的事是卖个惨、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杀的吗?”   “文哥,在我认识的这些人里,我发现我对你的了解最浅薄、最错误,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只是过于执着,但现在我才知道,你太蠢了。你对我、对你自己、还有对以前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完全没有认知。”   作者有话要说: 杉杉:关键时刻我总不在X4 第67章 父与子   温言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他现在多—句话都不愿再跟林文琦说,然而林文琦仍然怀揣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向温言又是解释又是道歉。   温言—脸烦躁,炎飏随即转身伸手,对着林文琦脖颈处以寸劲—劈,林文琦便应声倒了下去。   温言:……   车里沉默半晌,温言终于说:“谢谢。”   “你别这样说。”炎飏搜肠刮肚地措辞,“言言,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温言顿了片刻,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炎飏的表情动作不自然起来,“我担心你。”   “在P星也就罢了,—个人跑来H星,我实在不放心,就跟着来了,就住在你楼下。但我绝对没有要干涉你的意思,只是想保护你。”   温言:……   “你来这儿的第五天,这个姓林的就发现了你,他当时正好转悠到蛋糕店附近。”炎飏说,“然后他就每天都在你上下班路上跟着你,我就—直跟着他。跟了几天以后,我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所以故意露出了—点儿行踪,逼他出手。”   “陆杉知道吗?”温言虽然很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并被监视跟踪的感觉,但今天发生的事却让他根本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   炎飏摇了摇头,“这是我—个人的主意,他不知道,他—向……很尊重你。”   温言无所谓地笑了—下,说:“姜还是老的辣,他来了—天,都没发现你。”   炎飏也笑了,“不是他没发现,是我没给他这个机会。”   温言疑惑地扭过头。   “我平时经常给他打电话问你们的情况,装作我还在P星。他说了要来给你过生日,我就提前躲了起来,又提前到了星际空轨站,等他走了我再跟着你。”   “那从谋略上讲,也还是你更厉害。”温言淡淡地说。   炎飏叹了口气,“只是因为他相信我罢了。”   温言—怔。   转念—想,炎飏说得没错,陆杉善良正直,在他认为重要的人面前,他会百分之百地信任对方,完全没有任何心机,甚至连多—个弯都不会拐,就像个天真的孩子。   温言正在回味,炎飏突然又说:“言言,生日快乐,虽然迟了—天。”他拉开夹克拉链,从内侧口袋里取出—个黑色缎面的小礼盒。   “爸爸给你准备了—个礼物。”他拿着礼盒的手滞在半空,还有点抖,想要递给温言,又怕被拒绝。   温言愣住了。   想起刚才无意间谈到炎飏给徒弟们送礼物的事时对方那十分苦涩的眼神,因为那些话,此时拿出这份礼物的炎飏,—定觉得更加艰难吧。   温言也很艰难。   他用余光看着那个礼盒,就像炎飏不知道该不该直接放到他手上—样,他也不知道究竟要不要收下。   夜晚的车里本就寂静,僵持更加重了寂静,令时间的流动和尘埃的漂浮生出了具象,明晃晃地提醒着两个人。   “其实、其实……”炎飏忍不住道,“在你温宁爸爸刚—怀上你的时候,我就开始想象你的模样,从你出生到长大的每—个阶段,都在想。我希望你既不要像我,也不要像你温宁爸爸,因为我们俩的性格都不好。也因为我曾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失去了和你温宁爸爸的第—个孩子,所以我当时就默默地告诉自己,—定要亲眼看着你出生,—定要第—个抱你,可是没想到……”   “……别说了。”   温言听不下去了,狭小的空间、昏暗的氛围以及极近的距离让他觉得非常压抑,他的胸口很闷,鼻尖开始发涩,心情也跟着烦躁,他只想赶紧度过这段时间。   无论怎么度过都好。   “给我吧。”他几乎想也不想就说。   炎飏—愣,似乎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容易,—反应过来就连忙交给了温言。   温言将锦盒握在手里,脑中—片空白,炎飏道:“你打开看看。”   温言便机械地打开,低头—看,里面是—块非常精致的手表。   “爸爸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你平时用不用这个牌子。”炎飏局促地说,“只是觉得它还算搭你的气质,如果你不喜欢,就搁置……也没关系。”   “无所谓喜不喜欢。”温言低声说,“……谢谢你的礼物。”   气氛再度不上不下地僵住了。   炎飏知道再说下去终归是两败俱伤,便换了个话题:“这个人你准备怎么办?”   温言开始犹豫,手指在礼盒的绒面上不自觉地摩挲。   他非常喜欢最近在H星过的这种简单安稳的日子,今天也跟陆杉说好了,以后每周见—次面,他们轮换着去找对方,他甚至觉得—辈子都这样过也很好。   老实说,他真地已经不太想面对从前的事了,但现在既然有人逼着他面对,他也不会软弱退缩。   “你相信他的话吗?”炎飏又问。   “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温言垂下眼帘道,“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私人的情感了,无论好恶都没有。”   顿时,炎飏背后—凉,虽然温言说的是林文琦,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温言现在对他也是这样。   “现在的关键是他和温朗他们的关系,以及温朗他们是否还要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温言说,“放长线钓大鱼吧,把他扣下,等等看会不会有新情况。”   “那我帮你看着他。”炎飏叹了口气,“我想温朗应该还会有后手,他从前就把温宁当作眼中钉,何况后来又有了你。”   温言眉头—蹙,炎飏的话让他突然产生了—个—直被忽略的念头。   “爸爸呢?”他指的是温宁。   “你刚—离家出走他就回C星了。你不在,对他来说就没有了继续留下的理由。”炎飏的语气有些伤感,温言也感觉到了。   他—向敏锐,他看得出炎飏对温宁仍然有感情,但温宁的心却幽暗如海,难以捉摸。   “你后来联系过他吗?”温言顺势问道。   “我……”炎飏瞬间露出了迟疑的表情,接着又连忙掩饰,温言便察觉了不对。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炎飏没说话,犹豫半晌,终于将温宁回去坦白—切的事说了出来。   从前他隐瞒了温言太多,时至今日,他真地不想再对温言说谎了。   “我问过蒙楝,蒙楝说他已经派人把温宁保护起来了,也开始私下重新调查那件事,目前还没有线索。但如果查完之后还是没有新发现,那你爸爸和温家恐怕就要……”   温言沉默了。   “我听说……蒙楝也喜欢你?”炎飏小心翼翼地问。   温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只随意地“嗯”了—声,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炎飏却笑了,感慨道:“也就是说我们注定了会重逢。”   温言:……   原来如此。   “你错了。”   温言干脆利落地反驳,眼中闪动着带着笑意的幸福的光芒。   “如果没有陆杉,我们永远也不会见面。”   炎飏笑容—顿。   “所以即便这是—件让我难过到几乎过不去的事情,但我—点儿也不后悔,因为它存在的前提条件非常值得。”   “给我讲讲那次空轨意外的细节吧,你经历了多少就说多少。”温言把话题扯了回来,“我现在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   炎飏眉心—紧,“你的意思是……那不是意外?”   温言点点头,“只是猜测,所以我要先尽可能地知道更多信息。既然爸爸已经独自回去面对了,我们就必须保证这次查出的就是最完整的真相,我们必须给陆杉以及那些遇难的人—个交代,即便这交代对他们来说或许……根本没有意义。”   炎飏陡然想起了陆杉对温宁说的那句“我根本不想要你怎么样,我只想要我的父母活着”。   炎飏心中沉痛,说:“好,我都告诉你,不过……”他试探着看向温言,“这事说来话长,我们不如先回去?—直坐在车里,我怕你辛苦,何况还有他在。”头向后—点,示意了—下林文琦。   温言觉得有理,便同意了。   结果等到回到了炎飏租的那套正在他楼上、连户型都—模—样的房子里时他才知道,炎飏这么做其实还另有理由   他想跟他多相处多亲近。   炎飏首先把林文琦锁在了书房,搜去电子设备,又塞了耳塞,避免他突然醒过来听到他们谈话。   然后自作主张地给温言热了牛奶,又煮了夜宵。   温言:……   他只想听往事,结果没想到拖了这么长时间,不仅—个字都没听到,还折腾了好—通有的没的。   他懒得多说,只得迅速吃完夜宵,面无表情地看着炎飏,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私心被戳破,炎飏有点尴尬,终于别开眼神讲了起来。   “其实你曾经差点儿就……有—个继父了。”   温言正在喝牛奶,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句话,当即傻了,硬是拼命克制了—下才没有把牛奶吐出来。   不得不承认,他们—家三口之间的事情,真地挺狗血的。 第68章 是前夫   在温言刚入小学的时候,温宁与家里的关系是略微缓和了的,因为温言明显地表现出了过人的才华,性格又稳重温顺,这令温石渐渐散去了对温宁当年一意孤行与炎飏结婚的怒气,反而觉得能有温言这样的继承人,其他的事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随着温言越发受宠,温石甚至主动对温宁抛出了橄榄枝   让他负责一个区域的空轨运行与监测,并向他承诺,只要做出成绩,以后该有的都会有。   温宁接受了,这是他证明自己的最佳机会。   他工作非常认真,几个月后,温石扩大了他所负责的区域,又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温石提出,希望他能答应一场联姻。   温宁下意识地反感,但并未有激烈的表现,因为最近以来,温石对他的态度都只是像一位严格的领导而非顽固的长辈,这令他觉得好接受多了。   温石从家族的需要分析到他个人未来的规划,说联姻对象也离过婚有孩子,性格又理性内敛,和这样的人结婚一定会平静而长久……   他没有半分逼迫,只是让温宁考虑。   温宁答应了。   最初只是缓兵之计,但后来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改变了想法,突然觉得把婚姻当做获取利益的武器固然可笑,但像他一样认为只要是联姻就一定可笑的心理其实也很可笑。   毕竟有太多事实可以证明,联姻不一定就不能获得真正的感情,自由结婚也不一定都是美好。   譬如他和炎飏。   他有点动摇了。   尤其那个人如果真是温石说的那样,平淡安稳各取所需,那这种婚姻方式就真地很适合他。   思前想后,他决定先去见个面,了解之后再行判断。   那天中午,他和联姻对象在餐厅吃饭,饭后那人邀他去看电影,他觉得来都来了,又不讨厌,便答应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刚一走出餐厅,他就在路边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家伙。   算来已有八年没见了,温宁甚至觉得他已经忘了这个人,但不可否认的是,真正看到的时候,终归只需要一个瞬间就认了出来。   而且还伴随着头晕目眩,双手发抖,甚至是微弱躁动的生理反应。   也难怪,那毕竟是标记了他的alpha。   除非去做手术,或是有另一个更强大的Alpha将标记覆盖,否则他一辈子都会被炎飏的控制。   彼时炎飏穿着一身黑风衣,侧身对着温宁,正站在路边抽烟。   余光瞥见了温宁和那个与他并肩走出来的Alpha,他眉心一拧,将烟在路边的灭烟器上一摁,转身双手插兜,大步走向温宁。   快四十岁的Alpha逃不过时光流逝的印记,他比从前更成熟了,一贯的张扬也收敛了些许,但气势却是不减,连路人都忍不住往这边看。   最终,炎飏像一堵墙般站在温宁面前,温宁冷着脸垂下头,联姻对象疑惑地看着他。   接着又看炎飏。   “……您是?”   炎飏的个子很高,他睨视着他们,说:“我是他的前夫。”   联姻对象一怔。   温宁嗤笑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前夫?”   炎飏理直气壮道:“我有话跟你说。”   温宁更加理直气壮道:“我没话跟你说。”   联姻对象:……   联姻对象无奈地咳了一声,“温先生,你既然有事,那我就先走了,我们……有机会再联络吧。”   不待温宁回答,Alpha微微一躬,云淡风轻地走了。   炎飏立即哼道:“还算识相。”   温宁脸色一暗,此时此刻他知道了,这个联姻对象的确和他是一类人,冰冷淡薄,甚至有点自私,绝不会让自己陷进复杂的关系里。   如此看来,此人确实适合联姻,也适合自己。   不过已经晚了,“有机会再联络”的真实含义就是没机会了。   这也无可非议,毕竟是人都不想自己另一半的前一段婚姻居然还在纠缠不清。   可是他真地冤枉,他哪里有纠缠不清?   都八年了,炎飏怎么就突然冒了出来?!   他心烦意乱转身就走,炎飏攥住他的手腕,他猛地甩掉,回头厌烦道:“你干什么?!”   “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话跟你说!”温宁大声重复,大步逃走。   “温宁!”炎飏追上去,“怎么?你嫌我破坏了你的相亲?”   “是又如何?”温宁猛地转过身来,仰头瞪着炎飏,“我们已经离婚了,你还跳出来干涉我的私事,我不该生气吗?”   炎飏一愣,这话有理,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温宁抓住他这一顿的空当,冷哼一声,继续走了。   他今天是晚班,突然一闹,他也懒得折腾,索性直接去上班。   交管系统大楼就在附近,他一路闷头走,炎飏一路跟,一路进入大楼,上电梯,进办公室。   “温少!”   当时岗位上的工作人员正要问他怎么来得这么早,突然发现他脸色非常差,后头还跟着个气势汹汹的Alpha,便赶紧识相地低头躬腰跑了。   还贴心地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之前整整一路,温宁都想叫炎飏赶紧滚蛋别跟着他了,可是实在懒得跟他说话。   现在也是,炎飏凭什么跟到他上班的地方?但转念又一想,这件事不彻底解决就是后患无穷。   于是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抱起双臂,烦躁地说:“你要说什么,赶紧说吧。”   炎飏站在办公桌外看着温宁,之前的气势突然不复存在了。   或许是因为环境太过安静,或许是因为温宁服软了,也或许是因为即将要说的话……   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正如温宁强调的,他们已经离婚了,他理亏。   但若不说,他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你真地要再结婚?”半晌,他看着温宁一贯没表情的脸,心中十分紧张。   温宁想了想,说:“看情况吧。”   “就是说很有可能?”   温宁又想了一下,承认道:“不排除。”   炎飏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之前,他曾自欺欺人地以为他对温宁的种种是因为责任,但现在他确定了,那不是因为责任,而是因为爱。   他是爱着温宁的。   “为什么要结婚?”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你有喜欢的人了?”   温宁摇了摇头,“各取所需罢了。”   “怎么能这样?!”炎飏激动起来。   温宁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摊手道:“想通了,这或许比谈感情更好。”   办公室开着降噪系统,安静得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么一片小天地。   墙上的虚拟投屏闪着央城某区域的空轨实时运行图,上面的光芒映着炎飏的半身,映出他呆愣的表情,以及他那说不出话的微张的嘴唇。   沉默中,温宁突然想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要结婚?又为什么知道我在哪儿?你监视我?”   炎飏虽然从军方退了下来,但在C星仍有一批死忠的兄弟,他要知道这些,倒是不难。   果然炎飏道:“不是监视你,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打扰过你,只是找人辗转要到了儿子的联系方式。是曾经在我手下的那几个人知道我一直关心着你们父子,他们听说你有意联姻,就告诉了我,我就让他们去查……就这一次。”   “以后我不希望自己再被查。”温宁冷声道。   炎飏低了下头,颇为烦躁地说:“知道。”   “那你说完了?可以走了吗?”   炎飏一怔,心想说完了?他真正要说的话还一句都没说呢。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想到这里,炎飏重新恢复了勇气,直接说:“温宁,我不想让你结婚。”   温宁把头抬了起来:???   炎飏攥了攥拳头,上前一步,认真地说:“我平时跟儿子聊天,他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想要见我,希望你我再在一起,希望我们一家人团聚的意思。所以你能再考虑一下吗?我们当时也没什么大矛盾,就那样离婚了,我始终觉得……很草率。”   温宁震惊了。   八年前炎飏跟他说这些他一点儿也不奇怪,但八年后了还这样说,他实在是没想到。   他本以为就他们俩那点儿勉强可以算作露水情缘的东西,用八年时间去消化,已经相当足够了。   ……   讲到这里,炎飏停了下来,半天都不说话,温言便看着他问:“然后呢?”   炎飏犹豫片刻,叹息道:“我说完那些,他就开始嘲讽我,说我自不量力自作多情,说他当年只是为了利用我才跟我结婚,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就不会再跟我继续,想联姻也是因为有了新的可以利用的对象,然后他又说……”   炎飏垂下头,表情有点尴尬,“说他既然利用了我,就也该给我一点好处,所以他愿意再跟我……就一次。”   温言:……   “我一听他这样说,就生气地跟他吵了起来。”炎飏的脸有点泛红,“他也很生气,拉着我让我滚,然后吵着吵着我们就……”   温言:……   炎飏说不下去了,温言便绕过这个话题,直接问:“出事的时候你在吗?”   炎飏摇了摇头,“出事是在我走后不到两个小时,当时我没走远,就在附近的一间酒吧里呆着。”   “爸爸那时并不在发情期?”   炎飏“嗯”了一声,“所以我一直怀疑是我的影响。”   “可是你已经走了。”温言说,“虽然并非没有这种可能,但概率并不高,何况还是影响到失去了意识和行动能力的程度。再者说,空轨系统突然失灵的概率又有多高呢?”   炎飏一愣。   温言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窗边,“而且你说是爸爸主动邀请你,正常情况下,你觉得他会这么做吗?”   一句话说得炎飏有点丢脸。   温言转过身来,神情变得非常严肃。 第69章 为了你   “把这件事重新梳理一遍吧。”温言说,“爷爷宠爱我,跟着重视起了爸爸,认可他的工作成果,还给他安排联姻。假设联姻成功,爸爸在家里的地位就会提升,说话做事也会更有分量,温朗他们当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所以,他们必须把事情扼杀在摇篮里。”   “温朗当时是执行人,在爸爸身边安排一些能做小动作的人手相当容易,甚至就连你曾经的部下也不排除转投温朗的可能。然后,他们找你破坏爸爸的联姻,爸爸就成为了温家和其他家族交恶的源头,再想办法让爸爸的工作出现纰漏,并且一定要大纰漏,这样爸爸就再也无法翻身了,运气好的话,连我也会被殃及。”   炎飏抱起双臂,眉头紧锁。   “事实也果然如此。”温言冷笑了一下,“虽然我那时只有八岁,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能明显地感受到家里的氛围非常不好,爸爸更是好久好久都没有出现过,接着,他就再也不参与温家的事了。”   “合情合理,可是没有证据。”炎飏看着温言,“就算有证据,这么多年过去,也变成没有了。”   “不一定。”温言靠在窗边,笃定地说,“我怀疑当年并不是真地没有查出证据,而是被刻意隐瞒了。”   炎飏一惊,“你是说……温石为了保温朗和温昱,放弃了温宁?”   温言点了点头,“为了利益陷害亲生兄弟,甚至不惜搭上无辜的人命,为了所谓的家族枉顾事实混淆善恶,他们的确做的出这样的事。”温言的脸色变得寒冷,“如果真是这样,罪魁祸首就必须也付出生命去偿还。并且,这还只是最低代价。”   炎飏看着他。   他也静静地回望着炎飏。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渐渐地了解了炎飏,他在军事上有相当高的才华,可以以一敌百,一眼看穿作战的局势,凭着直觉就能确定怎么打会取得战斗的胜利;但他的性格直来直去,甚至有些冲动,不会揣摩人心,更加不会通过设计将其他人玩弄于鼓掌。   由此看来,他事业受阻、婚姻失败和父子崩裂,实在都再正常不过。   温言回过神来,说:“现在我们有林文琦,或许可以尝试引蛇出洞,具体怎么做我再想一想,然后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炎飏一愣。   这见外的态度令他实在有点难过。   温言继续说:“我想学一些军事方面的东西,比如整个星际和联盟里的局势,作战思路、方式,以及射击之类的基本实战操作。”   “你要干什么?”炎飏警惕地问。   温言叹了口气,“我喜欢做蛋糕,但在能真正安心做蛋糕之前,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目前看来,温家的执行人我是不能、也不想再做了,但我必须让自己拥有随时能做的本事。我之前上任的时间短,军火相关还没有正式交到我手里,所以我现在要学,而且学了以后,我能有更多的出路,也能帮到陆杉。”   变回Omega之后,他就一直低落沉寂,现在,是时候重新崛起了。   “爸爸曾经也被温家打压,连人生都因此改变了。”温言又说,“难道就没想过讨回公道吗?”   炎飏睁大了双眼。   突然之间他明白了,温言只有在表达冷漠、失望、嘲讽和挑衅这些情绪的时候,才会叫他爸爸,难怪他总是叫得如此流畅。   其实这些他不是没想过,曾经他经常想,只是……   炎飏捏了捏拳头,说:“这么多年了,能不能讨回所谓的公道对现在的我来说并不重要,现在的我,只希望你和陆杉和你们的孩子,还有你温宁爸爸能一直好好的。”他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温言,“但相应的,无论你们决定怎么做,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   两人聊完,炎飏送温言回到楼下的住处,颇为唠叨地叮咛了许多生活上的注意事项,又再三提醒他有事一定要找自己,这才走了。   温言浑身疲惫,甚至没力气多走几步去坐沙发,直接就转身靠在了墙上。   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边是炎飏送他的礼物,一边是手机。   他脑中一惊,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掏出手机查看,果不其然,两个半小时之前,陆杉给他发了平安到达的信息,他一直没回,陆杉也一直没有再找他。   这令他有点在意,便也不管现在已经很晚了就直接打了电话过去,陆杉果然没有接。   温言更在意了。   他强迫自己去洗澡,全程心不在焉,甚至有些提心吊胆。   从浴室出来第一时间就看手机,陆杉仍然没有音信。   他便抱着手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清醒而惶恐地又坚持了将近一个小时,陆杉总算回应了。   用信息问他睡了吗,温言几乎喜极而泣,再次打了电话过去。   “抱歉言言。”陆杉连忙说,“刚才辖区网络出现了问题,你担心了一晚上吧?”   温言的心放了下来,他将手机放在枕边,拥着被子侧躺着,脑中飞速地想了一下,说:“没有。我送你回来之后突然特别困,就直接睡了,一个小时之前才醒的。”   “哦,怀孕了是会嗜睡,你要注意休息。”   静谧的深夜里,陆杉的声音带着低沉的磁性,令温言整个人都快融化了。   经过这跌宕起伏的一夜,他觉得他的依赖症好像有点反复,明明陆杉才刚走不久,他却非常非常想他,联络不上的时候焦虑,联络上了就感动地想哭。   “言言。”陆杉的语气略有迟疑,“对不起,下周我不能去看你了,突然有任务,要出去半个月左右,再有休假估计是三周之后,不过到时我可以攒多几天陪你。”   温言:……   希望落空自然是非常难过的,然而面对不可抗力,他只能接受。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忍着依赖症偶尔反弹的巨大酸楚,笑着跟陆杉说没事。   挂了电话之后,陆杉有惊无险地吁了口气。   他衣装齐整,所在的地方不是家,不是他管理的辖区,甚至也不是P星,而是在C星,总执行官蒙楝的家里。   蒙楝捧着奶茶坐在沙发上,笑盈盈地问:“没露馅儿吧?”   “差点儿。”陆杉心有余悸地说,“还好他是打电话,要是发视频,我就完蛋了。”   蒙楝仍然笑着,又问:“真不打算告诉他?”   “他要是没怀孕我铁定就告诉他了。”陆杉皱眉,“何况他精神状态才刚好一点儿。”   蒙楝故意叹了口气,说:“温言真是麻烦,我这是逃过了一劫啊,还是我的臣臣好,每天都充满了少年人的干劲。”   “是充满了骂你的干劲吧?”陆杉狠瞪他一眼,“余臣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日子?温言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有可比性吗?你……”   “打住打住,我开个玩笑,你怎么还较起真儿了。”蒙楝吸了口奶茶,脸色一肃,坐正身体,收拾起茶几上的资料,“那就等你这次任务回来,再跟温言相聚好了,之后就一起查?”   “嗯。”陆杉点点头,表情前所未有地决然,“我身为人子,当然要搞清楚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这同样是为了温言和他爸爸的公道。”   蒙楝捏着下巴想了片刻,认可道:“说得没错,我也是因此才只把线索告诉了你,连师父问我我都没说。小师弟,放手去做吧,大师兄一定会支持你的。”   “多谢。”   陆杉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夜色深沉,他想起刚才电话里温言那明显思念他、依赖他的声音,想象着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模样,心中默念:不需要太久了,很快,他就会回来,与温言一直相伴,他会让他的每个晚上都睡得很安稳、很安稳。 第70章 雨中意   温言一下子变得忙碌了起来。   每周五天在蛋糕店上班,每天八小时,分别是早上七点到下午三点和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两种班型,遇到忙碌或是他想多练习手艺的时候,他还会主动在店里多留一会儿。   其余时间,他就跟着炎飏学习军事领域的东西。   炎飏相当担心他,眉头深锁道:“言言,你太辛苦了,要不要……放弃一边?”   “我不累啊。”温言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我以前比现在忙多了。”   “但你变回Omega之后体质弱了,何况现在还怀着孕。”   温言放下手机说:“其实我是Alpha的时候身体更不好,三天两头生病,事情又多,压力又大。”   说完,他发觉自己的语气又不受控制地生硬了,便叹了口气,回转道:“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但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再怎么着,我至少会对孩子负责。”   最近炎飏不容拒绝地担负起了照顾他的责任,给他做饭,替他料理家务,李修也一点儿没有做老板的自觉,无微不至地关心他这个员工,甚至跟他说可以迟到早退。   大概是因为他的肚子开始变大,已经能明显地从外表上看出怀孕的迹象了。   过度的在意令他感到抗拒,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将手机递给炎飏,炎飏接过来一看,震惊了。   那是他推荐给温言的一个专业级军事论坛,其中有个游戏,设计了大量复杂的军事争端及作战类问题。玩家为这些问题提供解决方案,每推进一步,局势就会出现新的变化。   系统会根据解决时长和解决效果为玩家评分,并生成所有玩家的积分榜。   如今高挂榜首的名为sy的玩家是个注册了仅仅半个月的新号,解决问题的实际时长更是少得可怕!完完全全地断层式碾压!   “……你真厉害。”炎飏看着温言,由衷地说道。   “纸上谈兵罢了。”温言说,“真正专业的人恐怕不会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炎飏摇了摇头,“不是跟其他人比较,只是看你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种难度的问题解决到这个地步,的确很厉害。我以前也让蒙楝和陆杉玩过这个,他们虽然也很厉害,但是不如你。”   温言笑了,说:“他俩不是会在游戏里静下心思的人,大约只是随便搞搞吧。”   “那倒是。”炎飏也笑了,“他俩小时候最喜欢的是跟我练身手,还经常相互切磋,蒙楝年龄大,经验丰富,一直压制着陆杉,陆杉不服气,就自己默默用功,也不知道现在是谁更厉害一些。”   说着说着,他发现温言的笑容变得有点敷衍,便连忙住了嘴。   温言是他的儿子,可他却在温言的童年里陪伴着别的孩子,这一点,无论温言怎么生气都不为过。   他便岔开话题说:“你会在论坛里引起轰动的,真没想到,你在军事上居然也这么有天赋。”   温言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道:“大约是你的遗传吧。”   炎飏一愣。   一时间,他竟听不出这话究竟是客观描述还是嘲讽。   “我去睡一会儿。”温言起身往卧室走,又回过头来,“陆杉这几天会过来一趟,等他走了,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利用林文琦。”   “你不打算告诉他?”   “本来是想告诉的,但他最近很忙,不想烦他了。而且这件事目前只是我的猜测,如果最终证明我猜错了,提前告诉他,不是让他多受一遍煎熬吗?那毕竟是他的父母。”说完便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炎飏仔细回味着他刚才的话,不禁感慨,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实在是非常奇妙。   陆杉和他的家人无辜受害,炎飏和温言父子俩便相继给予了陆杉最真切的关怀,同样的,温言本不该承受的一切,亦有陆杉的爱作为弥补。   命运令他们因为对方而被迫遭遇不公,也令他们以最美好的方式将这一切化解。   他们优秀、成熟、强大、温柔。   他们理应获得那些来源于对方也归属于对方的幸福。   H星近来细雨绵绵,却不凄清,反而时不时出个太阳,连微风都是暖的,令这雨平添了几分柔和靓丽。   这天李修家里有事,店里因为下雨没客人,温言一人坐着,操练了一会儿手艺,又刷了一会儿军事论坛,然后就对着落地玻璃窗发呆。   雨水冲刷,雾气濛濛,外面的世界变成了模糊的色彩,好像一幅幅会动的油画。   人们你来我往,走进这画里,在他的人生中留下短暂的一瞬,接着又走出,比萍水相逢还要不如。   但是,也一定会有一个人一旦为你驻足,便就是永远。   温言趴在柜台上,双眼和嘴角忍不住微笑。   上天仿佛在这一刻听到了他的心声,玻璃店门打开,穿着西装的Alpha走进来,收起伞放入一侧伞桶,接着整理衣襟,侧头向温言一笑。   动作自然地就仿佛这里是他的家。   而他刚刚只不过是出门去买了个东西而已。   “来了?”温言从柜台上抬起身体,露出舒心的笑容。   他知道他这几天就会来,所以之前专门说过,不必提前告知具体的时间,因为期待和期待突然实现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陆杉走上前来,隔着柜台躬身吻了下温言的额头,说:“回来了。”   H星是温言的暂居之地,但对陆杉来说,有温言的地方就是家,就要说回来了。   “忙完了?”温言站了起来。   “嗯,有三天休假。”   陆杉从头到脚打量温言,清爽的短发,精致的面孔,奶白色的圆领针织衫……   他身体的大部分都被柜台挡住了,但透过玻璃可见,小腹已微微凸起了一点,显得既优雅温柔,又绵软可爱。   “言言,我想抱一抱你。”陆杉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神情。   温言笑着走到柜台边上,打开小隔板上的门闩,陆杉推开隔板走进来,一把抱住温言,像汲取能量一般在他肩上来回地蹭。   温言宠溺地笑着,摸他的头和脸给予安抚,心想他好像的确是也患上了依赖症。   “吃饭了吗?”   凭经验可知,陆杉一定是一有空就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果然陆杉摇了摇头,温言便抱着他哄道:“那你先放开我,我给你弄点吃的。”   陆杉抬起身体,双眼饱含惊喜。   “以前都是我的Alpha给我做饭,现在我有手艺了,也要给我的Alpha做。”温言理所当然地说。   听到这话,陆杉简直感动死了,捧着温言的脸重重地亲了一下,说:“谢谢老婆。”   陆杉的唇和身体带着外面雨天的余意,抱上来和亲上来的时候凉凉的,但很快,这些凉就被两人的体温消解,反而焕发出暖热。   那个偶尔就会突然冒出来的称呼更令人脸热。   温言对此实在无奈,但陆杉爱叫,也就随他了。   他像牵着自己忠诚的大狗一样牵着陆杉走进操作间,换上厨师制服,先冲了杯无糖奶茶,接着开始做蛋糕。   陆杉坐在高脚凳上等吃,却根本无法忍受一丁点儿分离,便凑在温言身边,一手搂住他微凸的腰,片刻后整个头都贴了上来,表情十分温柔。   “宝宝变大了……”他惊叹着,“好神奇啊。”   温言认真地抹着奶油,不便揉他的头,只道:“等下次见面会更大。好了,快喝奶茶,当心凉了。”   陆杉抬起身体,听话地捧着杯子咬着吸管开始喝,突然神色一凝,“我怎么觉得我现在是蒙楝。”   温言“噗”地笑了出来,说:“放心吧你不是,因为他不会有这个待遇。”   蛋糕做好了,温言小心地装盘,推到陆杉面前。   巴掌大的圆形,雪白的奶油带着一圈花边,中间用草莓堆成了爱心。   技巧并不复杂,情意却很厚重。   温言坐在另一把高脚凳上,拿来两把勺子,递给陆杉一把,示意他先吃。陆杉便挖了一大勺在嘴里。   “怎么样?”温言期待地问。   陆杉嘴里塞着蛋糕,相当满足地含糊道:“太好吃了!”   温言无奈,心想他大概根本没有认真品尝,就算自己做得再难吃,他都会夸上天。这固然令人开心,但身为糕点师却得不到顾客的真实评价,不免也有点失落。   可惜他尝不出味道,除了问李修,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进步。   但也不能一辈子都问李修。   温言苦恼地想着,用勺子挑出一小块奶油放进嘴里。   跟着脸色一变。   他像突然遭到电击般浑身僵住了。   拿着勺子的手滞在半空,眼神极度地不可思议,甚至还有一丝恐惧,脸上的肌肉也微微发抖。   那口奶油甚至还没有咽下去。 第71章 恢复了   陆杉发现了温言的反常,连忙关切地问,“言言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温言浑身僵硬眼神呆滞,头顶一层一层地冒汗,脑中嗡嗡乱响,就连陆杉近在耳边的说话声都觉得仿佛很远。   “我、我……”他努力地咽了下口水,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他转过头来,用一种相当难言的表情看着陆杉,说,“你觉不觉得……蛋糕太甜了?”   “还好吧,蛋糕不都是这个味儿么?就算真地太甜,你这反应也有点太……”陆杉正无所谓地说着,突然一愣,跟着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说蛋糕……太甜了?   他的意思是……   他怎么会、怎么会……   二人对视,表情皆既惊又喜,真相早已心照不宣,可他们却不敢开口,好像一旦说了,这天赐般的惊喜就会悄然溜走。   可他们又实在是太过于兴奋了。   陆杉甚至站了起来,“言言,你没骗我吧?你是说……”   温言使劲儿地点着头,眼眶泛红,嘴唇都发抖了,“陆杉,我、我好像真地……真地尝到了。”   陆杉:!   温言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杉只觉得有无数个大鼓在他胸中咚咚咚地敲响了,他的心随之共鸣,越跳越快越跳越快,简直就要破了。   而温言的激动又更胜一筹。   他一把夺过陆杉手中的奶茶猛吸了几口,快步走出操作间来到柜台前,从中取出所有待售的蛋糕,摆在柜台上依次每个品尝一口,接着回到操作间,打开存放原材料的冷柜,樱桃、草莓等新鲜水果,各种奶油霜、芝士、咖啡粉、巧克力、茶叶……每一样他都拿出来一点,不断地往自己嘴里塞……   “言言!停下!”陆杉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拉住他。   “没关系……没关系,”温言几乎有点癫狂了,他笑着看向陆杉,“没关系,今天的损失我都会赔给李修的,我……”   “不是说这个!你这样会吃坏自己的!”陆杉夺过温言手上的现磨黑咖啡粉,及时阻止了他生吞的冲动。   “可是、可是……”温言急切地说,“我想证明我真地尝到了,刚才所有的东西我都尝到了!它们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陆杉,我、我尝到了,我也闻到了……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的味道,我……陆杉,我真地……”   温言生平少见地语无伦次,最终,一滴泪从他的眼眶里滑出,他实在说不下去了,哽咽地一把抱住陆杉,埋头在他肩窝,任凭眼泪越流越多。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云淡风轻的方式接纳着所遭遇的一切,他将负面情绪全部压制在内心深处的角落,长年累月,暗无天日地凝结、消化,终于到了今天,上天仿佛突然看到了他,随手予以关照,他便无法抑制了。   其实他根本不是不在意,也根本不是坚强。   一如此刻,他抱着陆杉,抱着这个世上最爱他、最懂他的人喜极而泣。   陆杉也红了眼眶,抚摸着温言的脊背和后脑,像哄孩子一样哄他。   跟温言相处得越久,他就越发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还不够,亦如此刻。   原来温言的底色并不是单一的脆弱或强大,而是并行的。   温言的过去、温言的全部,都由它们共同构成。   他放任温言尽情哭泣,在他哭声稍缓的时候取来操作台上的棉纸为他擦脸和眼睛。   温言低着头,片刻后又抱住陆杉,却是用额头抵住他的肩头,明显是不想让他再擦了。   “怎么了?”陆杉垂头追寻着温言的目光。   温言退缩躲闪,低声道:“丢脸。”   “哪有啊。”陆杉失笑,将棉纸塞到温言手里。   温言坐回位子上自己擦,心绪稍平,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略略后悔。   “我刚才是不是像疯了一样?”   “有点儿。”陆杉笑着说,“不过可以理解。”   “我没有想到,真地没有想到。”温言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却遮不住他那微湿的轻轻颤动的睫毛,“我以为不会有这一天了。”   陆杉听得内心酸楚,他用宽大的手掌揉着温言的头,他知道,温言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乐观过,他只是不肯轻易承认自己悲观。   “那……和我说说,你都尝到了哪些味道?”陆杉不想让他继续沉浸在情绪里。   温言吸了下鼻子,把用过的棉纸收拾好扔进垃圾桶,回忆道:“甜,不同的甜,有酸甜,还有苦甜,程度也是不同的,咖啡比巧克力更苦一点……那种细微的差别很难用语言描述。”   他笑了起来,他说不好,但他真地感受到了。   陆杉便说:“等我们晚上回到家,我再让你尝尝咸、辣、鲜的味道。”   温言立刻扭头看向他,通红的眼眸充满了感恩和期待。   “我有点等不及了,我们点外卖吧?”   陆杉:???   “先点外卖,回家再吃你做的,我对比一下,看看你的手艺究竟怎么样。”温言开心地打开手机即刻点餐,“说不定你做饭很难吃,过去的我一直都被你糊弄了。”   陆杉:……   片刻后。   陆杉坐在温言身旁,一手抱着他变大了一圈的肚子,看他镇定自若地在点了一溜儿重口味菜品,眼睛渐渐睁大。   “言言,你能吃这么辣的吗?”   “不知道,试试。”温言毫不犹豫地说。   “可这也太多了吧?我们两个根本吃不完。”陆杉皱眉。   “我们三个人。”温言提醒道。   陆杉看了下温言将将五个月的肚子,叹气道:“三个人也吃不完。”   “每样吃一口,吃不完就剩下。”温言理直气壮地说。   陆杉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小声说:“那也太浪费了。”   “就这一次。”温言扭过头,语气和表情非常笃定。   陆杉彻底没话说了。   一瞬之间,他很动容。   这或许是温言人生中第一次放肆,甚至是唯一的一次放肆,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外卖到了,因为温言此前一直没有味觉,对重口味的接受度不太高,不过几口麻辣就满脸通红,但他很高兴,而且刺激性越大的越能令他高兴。   傍晚,李修办事回来,震惊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台和笑容洋溢的温言,震惊地怀疑着温言那句“蛋糕都卖完了”的真实性,接了温言的班,又好意地赶他们小两口快回去。   温言从善如流,一刻不停地带着陆杉走了,他非常心急,因为他还要回去品尝陆杉的手艺呢。   整整一个晚上,他和陆杉几乎就没出过厨房。   陆杉煎了牛排,炒了几道热菜,炖了个鲜美的汤,又调了几个凉菜。   温言一个个吃过,最终在芥末的攻势之下泪流满脸,又哭又笑。   陆杉从未见过这样鲜活的温言,他当然不介意温言一直这样快乐下去,只是……   夜里躺在床上,二人抱着,温言轻轻打嗝,陆杉一脸无奈。   “言言,以后不能这样吃了,真地会吃坏身体的,何况你现在还怀着宝宝。”   “哦。”温言也有点愧疚,他枕着陆杉的胳膊,说,“我就是怕明天一觉醒来,嗅觉和味觉……又没了。”   顿时,陆杉心中微刺。   “不会的。”他坚定地说,“要不然我们找个时间回P星,让医生给你检查确定一下,你就安心了。”   “好,最近先看看情况再说。”温言牵着陆杉的手,一起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资料上说,胎儿在十二周的时候就有味觉和嗅觉了,所以我大概是托它的福。”   陆杉恍然大悟道:“有道理。”   “那你说会不会孩子出生了,我就又尝不到也闻不到了?”温言抬起眼睛。   陆杉:……   “言言,别胡思乱想。”   温言却摇了摇头,还笑起来,“不是胡思乱想。就算是真的也没关系,相反我很高兴,因为这是我的孩子带给我的礼物啊。你看,我们俩给予了它生命,它同时也在给予我们。”   ……   温言被巨大的幸福笼罩着,整整一夜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醒来,嗅觉和味觉还在,肚子又长大了一点,他只觉得整个人生都是敞亮的。   三天后,短暂的相聚结束,陆杉再回p星。   温言仍是亲自送他上了星际空轨,与他深情吻别,叮嘱他到家后给自己发信息。   陆杉满口答应,又不舍得地将温言抱了好久好久。   两个小时后,温言收到信息,陆杉说他已经回到了辖区。   温言放了心,笑着与他互道晚安,径自去浴室洗澡,准备上床睡觉。   然而陆杉却在此时走进了蒙楝的家,在那里等着他的不止有蒙楝,还有余臣。 第72章 小骗纸   陆杉有点奇怪。   今晚跟蒙楝说好了来找他商量追查当年空轨意外的具体办法,但是余臣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在蒙楝得意的脸与余臣尴尬的脸之间来回轮换了数下,自觉想明白了,便向蒙楝投去意味深长地一瞥,问道:“同居了?”   余臣的脸“腾”地红了,眼睛看着地面大声反驳道:“没有!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只是来玩的!”   “玩?”陆杉抱起双臂,表情更加古怪,“这么晚了,孤男寡男,能玩什么?”   余臣:……   他的脸简直要滴出血来,却仍然非常顽强地争辩:“就只是玩游戏!”他真地不想让旁人误会,使劲儿顿了一下蒙楝的衬衫袖口,“你说句话!”   蒙楝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嗯,是玩游戏,他喜欢的那一款出新作品,我能提前一个月拿到正版,所以……”   就是假公济私呗。   陆杉恍然大悟,只是不知道余臣是真地仅仅痴迷游戏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那也都与他无关。   他看向蒙楝,示意道:“说正事吧?”   余臣立刻插嘴:“我还要在客厅打游戏!”   蒙楝便摸了下他的头,笑着温声说:“好,我们去书房,不打扰你。”   陆杉:……   他跟蒙楝做了快十九年的兄弟,从来没见过他用这种表情和语气跟人说话。   实在是太不适应了。   果然人一谈恋爱就会性情大变。   陆杉和蒙楝走进书房关上门,余臣坐回客厅正中的地上,对着虚拟投屏投入地玩了起来,手边满是蒙楝为他准备的饮料和小吃。   他周围的同学和朋友都喜欢玩全息游戏,但他不喜欢,他不太适应那种在游戏里过度真实的感受,觉得还是古朴一点的好。   朋友们还因此嘲笑他,他懒得理他们,一直以来就自己默默地玩。   曾经倒是有许多次都想要给温言安利,幻想着如果能和温言一起玩游戏就实在是太快乐了,但温言总是很忙,关键还一副对游戏没兴趣的样子,他又怕一旦安利了温言就会觉得他不务正业玩物丧志,便就缩回了触角。   后来万万没想到蒙楝居然喜欢,而且打得比他还好,他对蒙楝就有了些许改观。   ……   正玩到好处,手机突然响了,他不情不愿地暂停了游戏,侧身一看,大惊。   他屏住呼吸拿起手机起身就往书房跑,“啪啪”敲门之后,对着开门走出来的蒙楝和陆杉紧张地晃了下手机,说:“是小言哥!我还没接……怎么办?”   他知道陆杉来这里是瞒着温言的。   陆杉捏着下巴蹙了下眉,扭头问蒙楝:“温言来过你家吗?”   蒙楝神色故作复杂地一笑,说:“曾经我一直邀请他来,但他一直婉拒……”   “说人话。”陆杉一脸厌烦。   蒙楝便摊了下手,道:“没有。”   陆杉心里有了底,对余臣说:“应该只是巧合,你接电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正常聊天,真觉得应对不了就说你困了要睡觉,或者说有别人突然找你。”   “哦……哦。”余臣懵懵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别怕,交给你了。”说完,陆杉和蒙楝又进了书房。   余臣低头看着手机上持续呼叫的头像,暗自吸了口气,一边转身往客厅走一边如临大敌地接了起来。   另一边。   大约是因为突然恢复了嗅觉和味觉,又和陆杉甜蜜相聚了三天,温言此时的精神非常兴奋,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就想找个人畅快地聊一聊。   最好不是陆杉。   而且又不会嫌他半夜打扰。   那只能是余臣了,何况上次知道了他的个人问题似乎有进展,现在也该多了解一些。   视频响了好久都没人接,温言差点儿放弃的时候,余臣总算是来了。   “小臣,我没有打扰到你吧?”温言立刻愧疚地说,“我记得你平时不会睡得这么早的。”   “没有的小言哥!我没有睡,刚才是在打游戏。”   “哦,那就好。”   视频里,余臣那双可爱的大眼睛闪动着真挚的光芒,令温言的心情相当之好。   但紧接着,他从屏幕里看到了余臣所处的环境,不由地一愣。   “你在哪里啊?”明显不是学校宿舍,也不是余家。   这一点余臣早想好了,有备而来道:“哦,我在朋友家,我们一起打游戏,这样比较有意思。”   温言不疑有他,正准备开始自己的话题,只见余臣那边场景一转,是他从房间里的走廊走进了客厅,玄关一扫而过,温言却十分敏锐地从中看到了一件非常熟悉的物品   一双鞋。   皮鞋。   黑色。   男士的。   虽然只是在极短的时间内看到了一部分,虽然那并非独一无二的定制款,但他敢拍着胸脯确定,那是陆杉的鞋。   绝对是。   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冒了出来。   一瞬之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看电影,又好像在做梦,甚至说这就是一个平行空间,他旁观着同样的人做着不同的事情。   温言压制住心头的胡思乱想,整理了一下思路,笑着试探道:“小臣,你这么晚了还在朋友家里玩游戏啊?”   余臣迟疑了一下,心想这个问题说实话不要紧,便道:“是因为我喜欢的游戏出了新款,他一拿到,我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哦,是什么游戏?”   “神秘战斗!”   “哦。”温言顿了几秒,淡淡地说,“我都不知道小臣居然这么喜欢打游戏。”   “唔。”余臣眼珠左右动了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以前是……没有太跟小言哥聊过这个。”   温言垂下眼帘,“那你今晚就住在你朋友家吗?”   想到这个,余臣下意识红了脸,结巴道:“应、应该吧。”   “哪个朋友啊?看来跟你关系挺好。”温言又抬起眼。   “嗯就是……”余臣没想到温言会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几乎从不说谎,尤其是面对温言,一下就有点紧张了,“就是我学校的舍友。”   “哦,那你们好好玩。”温言笑了。   紧接着,他从余臣开了一颗扣子的衬衫领口中看到了些许浅红色的痕迹,但角度一变,就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先这样,我不打扰你了,晚安。”温言眸色微暗,“哦对了,你朋友家的装修风格还蛮别致的。”   余臣一愣,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想到聊天总算能结束了,不禁松了口气,说了句“那小言哥也晚安”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视频。   ……   温言静静地躺在床上,心想这太不正常了。   平时和余臣聊天,他哪次不是一副开心地不得了的样子,主动问好多问题,更舍不得结束,今天却明显地心不在焉,说话之前还总是要想一下。   关键还有那双鞋。   温言躺不住了,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阅读灯想了一会儿,在手机搜索栏里输入了“神秘战斗”。   花里胡哨的宣传页面跳了出来,最新款的发售时间明晃晃地写在那里,距离今天还有整整一个月。   ……   温言的脸色瞬间冷了,心也彻底沉了下来。   行吧,可以,相当好。 第73章 大骗纸   跟温言聊完,余臣自然要给陆杉和蒙楝汇报一下。   “放心,没事!小言哥什么都没发现。”余臣骄傲地说。   “那他突然找你干什么?”陆杉也正心急。   余臣挠了挠头,说:“就是闲聊吧。”   “都聊什么了?”   余臣开始回忆,仰着头一一数过去:“聊我在哪儿,在干什么,晚上回不回家……我说我在舍友家里,小言哥也没怀疑。”   陆杉蹙眉,一时之间他找不出破绽,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蒙楝便道:“不放心的话,你打电话试探一下。”   陆杉一琢磨,心想有道理。   想好了该怎么说,他便把电话打了过去,温言接得非常快,以致于他仓促地舌头都打了一下结,才放低声音开口道:“言言,你……还没睡呢?”   蒙楝也立刻向他投来一个“堂堂陆帅居然怕老婆”的嘲讽眼神。   陆杉直接无视,走到一边,认真地听温言说话。   “你不是也没睡?”   听筒里,温言的声音很平静。   “嗯,我一直……睡不着。”陆杉走到更远处,将声音压得更加低沉柔和,耳垂微微红了,说,“我想你了。”   蒙楝:……   余臣:……   当众这样说,他确实有点不自然,就像被人在大街上扒光了衣服似的。   那边,温言淡淡地笑了一下,问:“那要视频吗?全息的也行。”   顿时,陆杉尴尬全无,冷汗唰地冒了满身。   他连忙稳住心态,故作随意道:“不用了吧,太晚了,我听听你的声音就好。你要早点儿睡,我、我也检讨自己,以后就算……再想你,也不能大半夜给你打电话了。”   “哦。”温言无可无不可地应着,“那我挂了?”   “……好。”陆杉满心忐忑,“那晚安。”   “晚安,你也不要熬夜,平时注意休息。”温言周全地说完,这才挂了电话。   然后陆杉就后悔了。   蒙楝出的是什么馊主意?电话打完,他更迷茫更紧张了!   难道是做贼心虚?   他拿着手机来来回回地踱步,终于连余臣都看不下去了,说:“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小言哥真地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夸这里的装修风格别致呢。”   蒙楝附和道:“没错,要是真被吓得说了实话,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好像的确如此。   陆杉只得暂时听了两位损友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和蒙楝回书房继续商量事情。   余臣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打游戏。   唯独温言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一个两个接连上演此地无银三百两,把破绽明晃晃地挂在胸前……   他们在隐瞒什么?   他们又为什么会大半夜在酒店里?!   他气得一晚上都没睡,肚子也胀得难受,清早便向李修请了半天假,准备补个觉再去上班。   浑浑噩噩地躺到中午,炎飏过来帮他收拾家务,发现他竟然一直窝在床上,立刻吓了一跳。   “言言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温言只得从床上爬起来,垂着头一脸烦躁道:“没有。”   很明显,是心情不好。   炎飏就疑惑了,这几天陆杉在,温言又恢复了味觉和嗅觉,按理说应该很开心。   难道是因为……   “你是不是又……犯依赖症了?因为陆杉不在,所以你就……”他试探着说。   温言的脸色立刻黑了。   他抬起头看着炎飏,眼里带着血丝,“他昨天晚上跟别的Omega在一起,我已经发现了,他还跟我说谎。”   炎飏:!   “怎么可能?”炎飏坐在温言床边,坚定地说,“陆杉不是那种人。”   “我也觉得他不是,可是事实如此。”   “不,我敢保证,他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不如你问问他……”   “为什么要我问他?”温言的语气相当不悦,“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他为什么不能主动跟我说呢?”   “言言。”炎飏苦口婆心地劝,“他一定有他的理由,你……”   “你别说了!你究竟是谁的爸爸?”温言大声道。   炎飏顿时吃瘪闭嘴,温言别开眼神,揉了揉头发。   他知道,他的信息素不稳定,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情绪,怀孕也会影响情绪,会让他非常容易冲动和胡思乱想,经过一夜的积怨,他终于控制不住地爆发了,可为什么他脱口而出的,竟然会是这样的一句话呢?   他有点想要逃避,便掀开被子下床,说:“对不起,我先去上班了。”   “言言。”炎飏站起来,“要不你今天就休息吧?”   “已经休息了半天了。”温言往浴室走,“我上班的时候心情会好一些。”   “那我给你做饭?”   “不必,我出去吃,家里太闷了。”温言说完便关上了浴室门。   炎飏彻底没辙了。   到了蛋糕店,李修一眼就看出他状态不对,连忙问:“小陆,你没事吧?”   温言勉强一笑,对李修摇了摇头,然后不断地给自己找事情做。   他现在比之前冷静了一些。   他相信陆杉,也相信余臣,可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说谎。   尤其是陆杉。   他太了解陆杉了,能在余臣之后立刻打电话给他,分明就是心虚。   可是都心虚了却还是不跟他说实话。   他难道就没发觉自己昨晚的语气不对吗?   后来整整一夜加今天大半个半天,他也没有再联络自己。   他究竟在干什么?   温言卡在了这个牛角尖里,无论如何也不愿主动询问。   他只想知道,陆杉究竟什么时候会跟他坦白。   “老板。”温言突然说,“我想请几天假,回一趟P星。”   李修一愣,“嗯,可以,但你回去是要……”   温言双手按在柜台上,指尖不断用力,说:“吵架。”   李修:……   当天黄昏,温言站在星城郊外陆杉负责的辖区入口,工作人员认得他,自然放行,还热情地跟他搭话:“先生出差结束了呀?”   看来是陆杉对其他人说他出差去了。   温言随口道:“没有,只是有几天假。”   工作人员笑着,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那真可惜,陆帅还没回来呢。”   温言:……   果然如此。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不可惜,我会等到他回来的。”   他走进他们的家,其中空无一人,却收拾得非常干净。   摆设仍是他离开时的模样,什么都没有变,一瞬之间,他的心头充满了温暖。   但很快就又变得复杂。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夜幕降临,四处渐渐昏暗,他也懒得开灯。   他就隐藏在一片黑暗中,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着答案。   夜晚,九点过。   陆杉终于回来了。   别墅大门打开,灯光亮起,温言随即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的人。   陆杉当即傻了。   “……言言?!”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温言都已经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是……   脑海中迅速流过之前在蒙楝家里发生的一切,跟着突然想起余臣说过的一句当时他并未在意,现在看来却至关重要的话   “他还夸这里的装修风格别致呢。”   装修风格?   蒙楝家的装修风格……   那家伙没什么品味,生活上也一贯是图省事,他家的装修风格不就跟……酒店一模一样吗?   一道天雷劈在了陆杉脑门上。   他好像知道温言在想什么了。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双腿就自动一软对着温言跪了下来,急急忙忙说:“言言,我错了,你听我解释……”   温言:!   这是什么反应和用词?   这种反应和用词一般不是都用于……   顿时,温言也傻了。 第74章 看表现   温言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   这是陆杉第三次对他下跪。   第一次是在他的私人宴会上公开男朋友身份——实际上是假戏成真的求爱;第二次是在温家的卧室里向他求婚。   都是单膝跪,且跪得优雅漂亮,但这第三次……   “……言言,我错了我真地错了,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杉一方面不想让温言产生误会,另一方面又不想说出真相令温言操心,可是一开门就猛地看到这样的场面,他根本没准备好该怎么说。   更重要的是,温言不声不响地直接从H星回来,这是生了多大的气?!   他视温言如珍宝,也知道自己在感情关系里时常很笨拙,平时还好,偶尔遇到某些情况,小心翼翼的心情就会疯狂滋长,令他语无伦次手足无措。   他甚至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就跪下了,仿佛他才是Omega,而温言就是那个可以用信息素来掌控他的Alpha。   很显然,温言也没有想到。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陆杉,说:“你先起来。”   陆杉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意识到这画面的确很难堪,连忙站起来,急切地向温言走去,又紧张地停在半路。   “言言,我、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千言万语,先说最重要的。   温言随即松了口气,顿了片刻,重新坐回沙发上。   他当然相信陆杉的品格和对他的感情,只是暂且还不能免俗,又有高度契合且不稳定的信息素加持,偶尔亦会显得既疯狂又幼稚。   “你继续说。”好在此时,他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的冷静了。   剩下的百分之十就看陆杉如何表现。   在这一点上,陆杉不愧是炎飏抚养长大的,他们一致认为,如果第一次隐瞒还能勉强找到理由,被戳穿后再隐瞒第二次就是十恶不赦。   他左右权衡,知道如果今天不说实话,那他和他们俩的感情就完蛋了。   于是他走到温言面前,双手在身前交握,像个做错了事正在听老师批评的学生。   “我昨晚是去了蒙楝家。”陆杉顿了一下,强调道,“你看到的不是酒店,是他家,他家就是那个样子。”   温言抬起眼睛:???   “他最近在调查之前的空轨意外,发现了一些线索,为免打草惊蛇,他叫我去商量后面怎么办。我们不想让你跟着担心,所以就没告诉你。言言,我不是故意瞒你,是考虑到你最近遇到了太多事,又怀孕了,这才刚缓过来一点儿,所以……”   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狡辩的嫌疑,他连忙住嘴,诚恳地说:“我错了,对不起。”   温言总算明白了。   那百分之十也终于完美地解决了。   只是……   “小臣为什么也在?”他疑惑地看着陆杉。   陆杉尚未反应过来,理所当然道:“因为那是蒙楝家啊。”   “什么?”温言一脸莫名其妙,陆杉眉头一蹙,脑门前的灯“叮”地亮了。   “你不知道啊?!”他瞪大眼睛看着温言,“蒙楝和余臣……嗐。”   陆杉简直匪夷所思,温言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不是经常和余臣聊天么?他还以为温言早就知道了。   他连忙雀跃地把蒙楝和余臣正打得火热的事说了,温言听得一愣一愣的,震惊程度不亚于不久之前发现自己被他们联合欺骗。   “他们是怎么……凑在一起的?”他呆呆地看着陆杉。   陆杉呆呆地摇了摇头。   温言想起余臣脖子深处的红痕,连忙问:“他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余家知道这件事吗?”   陆杉仍是摇头。   温言没好气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陆杉摊手:“我为什么要这么详细地知道别人的私事?”   温言:……   他还是想不通,蒙楝和余臣?   这两个人的画风明明完全不一样。   “蒙总比小臣大多少?”温言又问。   陆杉正要再摇头,想到温言不喜欢,便拐了个弯儿道:“蒙楝快三十五了。”   “那就是大将近十五岁。”温言琢磨片刻,低声说,“大得好像有点多。”   再来个几岁都能当爸爸了。   陆杉却不以为然:“人家两个人相互喜欢你掺和什么啊?只要人家愿意,大一百岁也没问题。”   “我不是要掺和,只是把小臣当亲弟弟,所以……”   “那蒙楝还是我哥呢。”陆杉嘟囔道。   温言抬眼看着他。   陆杉的表情带着一点点不忿和一点点委屈,好像觉得他是对蒙楝有所不满,便为自己的家人鸣起了不平。   陆杉就是这样,虽然平时和蒙楝总是一副针锋相对的样子,但内心对他的情感是毋庸置疑的,即便面对温言,该出头的时候也一定会出头。   这样善良正直的性格令温言觉得非常喜欢,也非常温暖。   “我们要因为这个吵架吗?”温言笑了起来。   陆杉一愣,耳垂微红,别开眼神说:“无论因为什么我都不想跟你吵架。”   温言笑容放大,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陆帅,过来坐。”   陆杉神色微变,一副“这么轻易就好了吗真是完全没想到”的样子。   温言失笑道:“陆帅,你是我的Alpha,不是我的仆人。”   陆杉有点不好意思,机械地走过去坐下以后,甚至都不敢看温言,只道:“你才是我的Alpha。”   像alpha一样具有强大的掌控力。   温言无奈,侧身搂住陆杉的脖子,整个人抱上来,凑在他耳边纠正道:“我是你的Omega。”   “也是Alpha。”陆杉扭头看着温言,搂着他微隆的腰,坚持说道,“是所有,是一切。”   这就是高度契合的信息素所产生的相互依赖吧。   二人近距离对视,温言闭上眼睛,陆杉便心领神会地吻上去。   沙发像厚厚的云朵一般柔软,二人的嘴唇柔软,衣物柔软,渐渐的,身体和情绪也都软了下来,唯独一处硬着。   只是亲吻就完全不够了。   陆杉将温言推倒在沙发上,撩起圆领的针织衫,小心翼翼地空开小腹的位置。   然后他就意识到了,他们的别墅这么大,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好好地开发一下。   来日方长。   ……   一个小时后,两人依偎在沙发上,汗水与气息交换。   温言肤色微红,眼神略有涣散,他握着陆杉从身后绕过来的手,低声问:“我的脾气是不是太差了?”   陆杉的鼻尖顶着他的后脑,鼻尖左右动了动,明显是在摇头。   温言笑了,又说:“既然如此,那你以后不许怕我。”   鼻尖又上下动了动,是在点头。   片刻后,温言握着陆杉的手一紧。   这回是肚子里的胎儿动了。   陆杉也发觉了,他笑了一下,抻平温言的手指,两人一起将手掌贴在温言的肚子上,静静地感受着其中如小鱼在平静的水波中摆尾一般的细腻变化。   ……   情绪安顿好了,温言这才想起来自己这边也发生了许多陆杉并不知道的事情,便也全部说了,然后把炎飏叫了回来   既然不再有任何秘密,那就一起想办法,争取一举成功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叮!正文完结的脚步近了~ 第75章 入陷阱   三人聚在一起,把目前所有的信息整理了一遍。   首先,蒙楝从档案中直接找到的十九年前空轨事故的调查报告是当时温家自己出具的,那件事后,政务系统处理了一些相关区域空轨运行监测系统的工作人员。   其次,蒙楝追查了炎飏的老部下,发现其中有数人目前的职位还算不错,另有数人则始终沉寂。   第三,对比温宁这些年来的体检报告发现,他在两次怀孕期间,以及发生空轨事故前后的两三年里,信息素数据表现出了微小的波动。   第四,蒙楝放出了些许调查旧事的风声,温家便跟着表现出了警惕的姿态。   “和我的假设差不多,温朗在爸爸身边安插了人手,并策反了……”温言看向炎飏,“你的几个部下。爸爸当时突然发情,应该也是他们搞的鬼。”   “但没有确凿证据,所有线索都可以说是巧合。”陆杉说。   “太巧合了。”温言强调道,“而且不仅是事实巧合,还有动机。”   “所以我跟蒙楝决定先从那几个工作人员和师父的老部下入手,挖得再深一点。”   温言想了想,说:“现在我们手里有林文琦,完全可以更大胆一些。”   “你想怎么做?”陆杉抱起双臂,表情变得谨慎。   温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往窗边走去:“通过林文琦联系温朗,告诉他我在H星,还想追查当年的事。这样一来,无论温朗与林文琦是什么关系,他都会利用林文琦套出我的行踪,然后除掉我。”   温言靠在窗边,两手插在裤兜里,表情微冷,一时间仿佛恢复了曾经骄傲矜贵的温总的模样,“我们就用空城计,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也就是说,引温朗来对你下手,目的是为了给他安一个行事的证据?”陆杉问。   温言点点头,“用直接证据证明他是当年空轨事故的罪魁祸首很难,但只要他对我下手了,就是实打实的重罪,从这个切口切入,再查其他事应该会容易许多。”   “如果他不来呢?”陆杉又问。   “不会的。”温言笃定地说。   “为什么?”   “凭我对他的了解和直觉,他一定会来。”   陆杉没说话。   “把他骗过来,我则提前一步金蝉脱壳。”温言继续解释,“我回C星,去查当年空轨运行动态存档。那是只有温家的执行人才能查看的,我现在虽然不是执行人,但仍然有办法进入系统。而且我想,意外和人为终归是不同的,仔细去看,说不定就会发现蛛丝马迹。”   “太危险了。”陆杉果断地说。   温言无奈地笑了一下,“当然有危险,但也必须去做,而且只能由我去做。”   陆杉开始犹豫,浑身都散发着不情愿。   终于,一直没开口的炎飏说话了:“我陪言言去,我保护他。”   “师父?”陆杉万万没想到。   “要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炎飏认真地说。   “你觉得他的主意可以吗?”陆杉不答反问。   炎飏想到温言在军事论坛上的惊艳表现,笑道:“言言是很厉害的,这个思路大体没有问题,只是需要更加精密周全到每一个细节。”   “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温言跟着说,“之前缺少能埋伏温朗的力量,现在你和蒙总恰好能填补空缺,计划也就能真正实行了。”   陆杉沉吟不语。   他仔仔细细地想了一天,又叫来蒙楝,四人从头到尾反复推演了各种可能和细节,最终决定,就按温言的意思来。   一切都很顺利。   铺垫一周之后,利用林文琦把温朗引来P星首府星城远郊进行捉拿的当天,温言回到C星,在炎飏的保护下深夜潜入交管系统大楼,避过所有监控,打开了顶层执行人办公室的门锁和办公系统。   大楼空旷而寂静,周围全黑,只有工作屏幕亮起光芒。   他坐在那张办公桌后,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曾经在这里工作和生活的细节涌入脑海,他轻轻笑了,说:“没想到我的人脸和指纹都还能用,倒是省了不少事。”   炎飏站在一旁,密切关注周围的动静,“不当执行人就会被消去验证信息吗?”   “除非前任执行人犯了罪,否则一般不会,只是有优先级。”温言注视屏幕,快速寻找着当年的记录,“但如果我是温朗,难道不该将对手的存在彻底抹杀干净吗?”   “任何人都会有疏漏的时候。”炎飏道。   “是啊,所以……”   温言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盯着屏幕的脸色变了。   “怎么了?”炎飏问。   “空轨事故的实时动态图被加上了最高级别的查阅权限,连我也不能打开。”温言叹了口气,瞳孔一缩,“看来我们的猜测是对的。”   炎飏抱起双臂,“那现在怎么办?”   温言想了一下,说:“回家去找爷爷,他就是最高权限。”   “可这就说明他是帮着温朗的!”   “那也得去。”温言站了起来,走到炎飏对面,直视他的眼睛,“只要见到爷爷,我就有信心说服他,而且事已至此,最后一步我们必须走,否则可能会永远错失这个机会,爸爸。”   炎飏一怔。   他感觉到,温言这次叫他爸爸的语气跟以往都不一样,不再是嘲讽和发泄,而是……   很理性,很平静的一种叫法。   他们当即离开交管政务系统大楼,开车回到温家庄园。   到达庄园附近时已是凌晨,前往温家主宅的道路被茂密的植物覆盖,显得尤为空旷阴森。两人弃车步行,按照温言说的保镖排布,炎飏带着他一路躲避隐藏,逐渐深入。   温言正默默走着,突然被炎飏猛地一抱,又一推一转,他的背隔着炎飏的手掌靠在了一棵大树干上,与此同时,枪声划破空气。   温言:!   “被发现了,不是常备守卫,而是特别安置的人,数量还不少,应该是温朗故意设的陷阱。”炎飏用自己的身体挡着温言,语气和表情都十分镇定,仿佛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果然接着他便笑了,又说:“言言你放心,爸爸保护得了你。”   顿时,温言心口猛地跳动了一下。   另一边,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星城远郊的约定地点却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   “看来状况是最糟的那种。”严阵以待的陆杉淡淡地说道,“但也是一旦赢就会赢得最漂亮的那种。” 第76章 很及时   温家庄园外的小森林里一片漆黑,阴森寂静。   温言背靠树干,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炎飏,掏出手机把屏幕亮度调暗,调出整个温家庄园的3D动态地形图对着他。   “你能从地图上判断出他们埋伏的方位吧。”   炎飏久经战场,自然有这个本事,他点了点头,只是眉间还有些许隐忧。   温言明白他是担心自己,于是淡淡一笑,道:“别犹豫,我相信你。”   他俩挨得极尽,即便温言的声音很低,炎飏还是听出了一丝深藏的意味。   不是他自作多情,而是真地、真地……   温和、信服、赞赏、甚至是依赖。   虽然每一种情绪都细微到难以捉摸,但却真实地存在着。   一瞬之间,炎飏突然产生了一种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值了的想法。紧跟着,他一手护住温言,简短而坚定地说了声“走”。   温家庄园作为住宅来说,地盘相当大,地形设计也很复杂,但作为战场来说就显得过于简单了。   看到地形图的同时,所有围攻阻击的方式便出现在了炎飏的脑海里,他带着温言放轻脚步,时走时停,不多时便推进到了小森林的边缘地带。   他们躲在一片小湖泊岸边的低洼处,靠地形做掩体,向周围探查。   “再往前就不好办了。”炎飏说。   森林尽头连接着一大片平旷的草地,草地尽头就是温家别墅主宅,一旦失去掩体,他们就会立刻被打成筛子。   “这些应该是C星军方的人,温朗的势力变大了。”温言垂下眼帘暗自思索,神色晦暗不明,“但让军方直接进来温家,还参与温家的内部斗争,爷爷也愿意么?还有今天对我下杀手,难道也是他同意了的?……我不相信。”   炎飏对温石毫无好感,可温言不一样,温言从小到大,温石给予他的亲情比自己和温宁这两个爸爸要多许多。   他便叹了口气,说:“只能等到见了他再问清楚了。”   温言皱眉,“但现在没办法再向前了,除非……”   “除非我去把他们全部干掉。”炎飏平静地说道。   温言:!   怔愣的瞬间,他抬起眼,只见黑夜中,炎飏自信爽朗地一笑,再道:“言言,你在这里好好待着,爸爸去给你干掉他们。”   温言:!   他尚且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炎飏便纵身一跃跳出了低洼,几乎同时,枪声响了起来!   温言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他靠在遮挡的斜坡上瞪大了眼睛,一句“爸爸”强行扼在喉中,硬生生没有喊出来。   今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整个温家庄园没有开任何一盏灯,昏黑得仿佛陷入了沉睡,而炎飏就是这沉睡之中唯一清醒的夜枭,双目明亮,身手利落,左冲右突前后翻越,漂亮地躲避着周围纵横往来的伤害。   他就地数个打滚,从怀中倏而摸出手/枪,侧身扣动扳机的同时,远处便发出倒地的声响。如此反复,他采用古老时代投石问路的策略,以自身做饵引出对方的位置,再亲自给予对手致命一击,实在是技高人胆大。   埋伏在暗处的人接连被击毙,炎飏距离温家主宅越来越近。   但就在这个时候,对手改变了策略。   他们从暗处现身,十人手持枪械,将炎飏团团围住。   温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爸爸。”   他的嘴唇上下轻碰,手扶上腰间,手指微微颤抖。   他紧紧盯着前方,注视着炎飏身边包围圈的一举一动,额头迅速蒙上了一层汗。   炎飏亦高度戒备,视线环视,浑身释放着杀气。   身穿黑衣的枪手胳膊微微一抬,在黑夜里,仿佛染遍了浓墨的画纸被微风轻轻拂动了一角。   温言与炎飏的眼眸同时一缩。   枪响。   却是那名黑衣枪手应声向后直直躺倒,炎飏眼神一变,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空当,转守为攻,手/枪点射,步伐变幻,迅猛地冲散了包围的阵型。   远处,另一片枪声与他里应外合,对黑衣枪手们形成了猛烈的夹击。   战斗激烈,注意力高度集中之时,炎飏的嘴角却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这样并肩作战,就是所谓的父子同心,其利断金吧。   ……   不过片刻,十名枪手便被处理干净了。温言长长地吁了口气,反身靠在斜坡上,把手/枪收入腰鞘之中,开始轻喘。   他从低洼处爬上来,缓步走向以炎飏为中心的战场,脚步略有虚浮,眼前也产生了重影   大概是因为刚才眼睛一直都不敢眨吧。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回想起来,他多少还有些后怕。   “言言你还好吧?”炎飏毕竟年龄大了,虽仍然笑着,脸上却满是汗水,喘气声也很剧烈。   温言摇了摇头,正要询问炎飏的情况,温家主宅的大门突然开了。   二人看过去,温石铁青着脸慢慢走出来,身后跟着温朗,然而可怕的是,温朗正拿着一把手/枪堵着他的后脑。   再后面是温昱和两个男人,也都拿着枪,看那两个男人的装扮,应当是私人保镖。   温言顿时愤怒了。   “温朗你是不是疯了?你居然对爷爷……”   “谁让他选择了你呢。”温朗淡淡地说。   “我也选择过你。”温石虽然被枪指着,却丝毫不见慌乱,苍老的脸上唯有灰心,“十九年前你一手造成了空轨事故,我放弃了温宁……”   温言与炎飏对视,心道果然如此!   “一次不够,你得寸进尺,这次居然要对小言下杀手。”温石闭上了眼睛,“这是我的底线。”   温言:!   他大约明白其中的因果了。   温朗一定是觉得必须要干掉所有的威胁,哪怕这威胁是他的亲生父亲。甚至说,只有干掉了他的父亲,他才能真正地一干二净。   “你太丧心病狂了。”温言的眼神冷了。   温朗还相当自信,嘲讽道:“既然一定会有人死,那只要不是我就可以了。”   “是么?”温言淡淡地应了一声,将十米之外的温石、温朗和温昱一一看过,复又无力地笑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次要是输了,就是彻底完了。”   “所以我不会输。”温朗下巴一抬,“难道不是吗?温言,如果不想你最亲爱的祖父出事,最好就按我说的做。”   “你想要我做什么?”   “让你爸爸承认当年的空轨事故是他自己人为造成的,然后,你永远滚出温家。”   也就是解除法律上所有的继承关系。   温言笑了,他的笑容在黎明的微光里显得十分灿烂。   他悠然说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你没有机会看到了。”   温朗一怔。   温言转过身,竟是背对着温朗走了。   温朗正在意外,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他的头猛烈地“嗡”了一声,接着浑身一僵,剧痛袭来。   他半张着嘴瞪大眼睛,彻底倒了下去。   温言回头,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对着他那个总是在关键时刻姗姗来迟的Alpha露出微笑。   还好这一次没有误事,很是及时。 第77章 尘埃落   温朗倒地的同时,温昱和两名保镖也应声倒下,温家庄园的上空,数十辆军用空轨车盘旋轰鸣,接着下降高度,其中一辆舱门打开,放出滑索,身穿作战服的陆杉首先潇洒地滑落地面,手下士兵们紧随其后,场面相当地气势汹汹。   温言笑意渐浓,回身迎着陆杉走去,陆杉小跑上来,握住他的手,从头到脚仔细看过,关切地问:“还好吗?”   温言伸手摸了下陆杉的脸,笑着答道:“很好。”   陆杉又看向温言身后,继而神色一变,牵着温言的手加重了力道,拉着他边往前走边说:“师父你受伤了?!”   温言:!   他连忙跑到炎飏身边。   来此之前,他和炎飏都穿了防弹衣,炎飏冲入敌阵以一敌众确实危险,但也一直行动自如,他就以为他没事。   然而现在……   天开始亮了,熹微的晨光照在炎飏身上,他脸色苍白,额上汗珠斗大,身上尽是打斗的痕迹,左边膝盖周围,黑色裤子湿了一大片。   “爸爸!”温言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陆杉扶着炎飏就地坐下,手在伤口周围一抹,抬起,手掌上全是血。   “来几个人,快送医院!”陆杉朝手下士兵大喊。   士兵们训练有素,迅速抬着军用救援担架过来,将炎飏扶上去躺好。   温言下意识就要跟着走,炎飏在担架上拦住他,笑着说:“别担心,爸爸没事,先去处理你的事情。”   温言一怔。   炎飏又看向陆杉:“照顾好言言。”   陆杉点头“嗯”了一声,叮嘱手下人有事随时反馈,与温言一起看着炎飏上了军用空轨车安全离开,这才开始善后。   在这样的情形下再度相见,几人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温石看着温言,目光来到他那已经遮掩不住的小腹上,微微叹了口气。   “回来了。”温石终于开口。   温言点了点头,“爷爷有没有受伤?”   “没事。”温石看了陆杉一眼,又问温言,“结婚了?”   温言顿时有点尴尬,别开眼神道:“还没领证。”   陆杉立刻握住他的手,说:“之前事情太多,回去就领。”   温言无奈地笑了一下。   “跟你那个爸爸也相认了?”温石再问。   温言再次点头。   温石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背手转身,向别墅大门走去,说:“进来吧。”   温朗等人是被军用电击式枪械打昏的,进入大厅,陆杉的手下将他们分开关押,陆杉帮温言脱掉防弹衣,让他轻松一点。   “我们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没事了。”   温言坐着吁了口气,“那现在……”   陆杉看了眼脸色深沉的温石,说:“等一个人,然后把所有事情一次结算。”   二十分钟后,蒙楝到了。   作为C星的总执行官,他是最有资格处理这件事的人。   他坐在主位,看着温石,“温老先生,十九年前的空轨事故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我们讲讲吧,事已至此,没有必要让我再查下去了,对吗?”   温石挪开目光望向虚空,苍老的脸上已是认命的神色。   “十九年前……温朗和温昱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温宁和小言的威胁,就在温宁身边安插了人手,在他办公室的熏香盒里加入了微量药物,时间长了,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信息素。”   “那天,炎飏那家伙和温宁发生了争执,温朗的人觉得是个好时机,便对温宁负责的区域空轨系统动了手脚。后来炎飏走了,温宁受药物影响,持续发情,所以……”   “这些事当年您就知道,但为了保住温家和温朗,故意压下了真相,对外宣称这是一场偶发性的意外失灵,是吗?”蒙楝板着脸问。   温石长叹,终于低头承认道:“是,当时这件事的真相只有我、温朗和温昱知道。”   蒙楝蹙眉。   二十年前,总执行官对各大家族的管束力度远不如现在,温石的确可以瞒天过海。   他脸色一沉,道:“你们的家事,居然要无辜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温石色变,顽强道:“我当时查过,或许真是巧了,空轨事故中遇难的大部分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偷鸡摸狗的、奸/淫掳掠的、实施家暴的……”   “那也轮不到你对他们进行死亡审判!”陆杉气得猛一拍桌子,“何况还有我的父母,他们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温石顿时大惊。   温言垂着眼帘,虽然这件事与他无关,但陆杉的指控亦令他觉得无地自容。   僵持中,蒙楝示意陆杉先不要激动,接着说:“不久前,温宁先生向我自首,我稍稍放出了一点风声,温朗果然坐不住了。”   “他狗急跳墙了,觉得温宁和小言一天不除,他就一天被威胁着。”温石神色复杂地看向温言,“我刚才在温朗面前虽然那么说,但当年牺牲温宁,其实并非仅仅是为了温朗和温家,也是因为我发现温宁根本斗不过他的两个哥哥,不如就急流勇退吧。但现在温朗想要温宁和小言背锅,还想要他们的命,我怎么能同意呢?我阻止他,但是谈崩了,他就调动在军方拉拢到的关系先控制了我,再引小言来,想瞒着外界一举干掉所有人,让温家完全归他所有。”   “所以炎飏爸爸曾经的手下确实有一部分投奔了温朗?”温言问。   温石点点头,“他花了十几年去经营军方的势力,在小言你离开之后,又利用林文琦那小子收拢林家商道上的力量,前不久,他查到你在H星,就派林文琦过去,他们在林文琦体内植入了窃视装置,一定范围之内,你们的所作所为他了如指掌。”   温言冷笑了一下。   陆杉说:“怪不得他没有去约定好的地方自投罗网,反而在我们赶来C星的路上倾尽全力设下了埋伏。”   “因为这个才来晚了?”温言看着他。   陆杉点点头,“他的确拉拢到了C星军方的不少势力,连余家都有一撮人跟他沆瀣一气,之前倒是隐藏得挺好。好在我们也早有准备,他们终究还是不堪一击,多亏了你深谋远虑。”   “算不上深谋远虑。”温言说,“只是合理假设林文琦的两面性,把所有的可能都预设好罢了。”   陆杉摊了下手,又看向蒙楝,“C星的环境很复杂啊,你这个总执行官不好当。”   蒙楝却相当自信地将众人看了一圈,最后盯着温石,说:“以前的确复杂,但从今天开始应当就好了。温老先生,我要公事公办了。”   温石一怔,看向温言,“那温家的执行人……”   蒙楝和陆杉也看向温言。   “我不想做了。”温言毫不犹豫地说。   “小言……”温石面露悲伤,“这事一旦追究起来……能扛起温家的只有你了。”   “可我为什么一定要扛起温家呢?”温言别开目光,淡淡地说,“C星的交通运输和军火管理,又为什么一定要靠温家呢?”   “小言!”温石大惊,双眼瞪大,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   陆杉和蒙楝也意外了。   “蒙总,我不想当执行人,但可以推荐相关人才,他们去做这件事,一定不会比我差。”言下之意,就是要将家族私有的权力交还给政务系统。   真这么做的话,蒙楝自然是再高兴不过。   “小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温石站了起来。   “我知道啊。”温言非常平静,“然而爷爷你又是否知道,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不变的,何况今天的局面是我们温家自己一手造成的呢?”   温石哑口无言,唯独浑身抖个不停。   陆杉笑了,他看着蒙楝,说:“这一回,我帮你肃清了C星军方的不安分力量,言言又同意解除温家家族的权力,没想到大获全胜的竟然是你。”   “这是什么话。”蒙楝道,“在任期之内我是总执行官,任期之外我就什么都不是,你和温言并非帮助我,而是帮助C星政府和整个联盟。”   陆杉又摊了下手,“可这是个根本性变革,一旦这么做了,其他家族必定不满,你的压力会很大。”   “来者不拒。”蒙楝一脸傲然,“否则还当什么总执行官。”   陆杉便不再言语,他明白,这就是Alpha天生的好战本能。   接下来,事情进入政务和法律程序,蒙楝派人带走了温石、温朗和温昱,陆杉和温言牵着手走出温家别墅。   已是中午,初秋天高气爽,阳光无比灿烂。   温言四处看去,说:“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可现在却觉得陌生……现在该去哪儿?”   陆杉反问道:“你想去哪儿?”   温言开始思考   在C星,他和陆杉都有一个小家,那里有他们恋爱的回忆,回去那里一定会很幸福;在C星,也有他曾经的事业和朋友,如果回去交管系统大楼,或是去陆杉的“路腾”看一看,跟同事朋友们随意聊天,一定也非常快乐。   只是……   他垂下头,低声说:“去医院看爸爸吧,然后一起等另一个爸爸回来。”   陆杉自然同意,两人约调了私人空轨车,路上温言实在疲惫,便躺在陆杉腿上睡了。   意识朦胧中,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以后他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多想,可以真正无忧无虑地做蛋糕了。 第78章 正文完   温言睡熟了,到了地方,陆杉不忍心叫他,便继续留在私人空轨车里。   他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人那沉静的睡颜,心中感慨万千。   渐渐的,手指发起抖来。   温言便是被身体的颤动弄醒的,一睁眼,朦胧之中看到陆杉竟然红着眼圈在哭,顿时就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温言连忙从陆杉腿上爬起来。   陆杉摇了摇头,一边抹眼泪一边自觉丢脸地笑,说:“老实说,父母去世之后,我的心里一直梗着,这么多年来甚至从来都没有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回,但是到了今天,我突然觉得自己可以了……还有刚才看着你,想到我们在这不到两年里所经历的一切,想到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想到我们的以后,我就……”   温言一把抱住他了。   “哭吧。”他凑在陆杉耳边,带着笑意说。   柔软、温暖而又坚强的怀抱正是陆杉这些年来最缺少、也最需要的,他同样抱紧了温言,闭上眼睛使劲儿点头。   以后,他再也不会有任何怨怼和遗憾了。   二人把情绪调整好了,便去医院看望炎飏。   手术室外,陆杉的下属尽职尽责地守着,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温宁居然也在。   “爸爸?”温言诧异地迎了上去。   温宁扭头看着他们,脸色有点尴尬,解释道:“蒙楝让我先来医院,他现在还走不开。”   温言恍然大悟。   之前蒙楝来温家的时候,陆杉就告诉过他炎飏腿上受了枪伤的事,他也很担心,可为了稳住C星现在动荡的局面,身为总执行官的他绝不能在此刻擅离职守。   所以就让温宁先来了。   更是因为他也已知道了炎飏和温宁的关系。   “师父怎么样?”陆杉问。   “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温宁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但他年纪大了,又失血过多,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机,恢复起来会比较慢,可能还会有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温言紧张地问。   温宁神色一暗,说:“大概就是……行动不方便吧。”   众人静默。   炎飏军人出身,心气也一向高傲,不想临到年老竟然……   温言难过地攥住了拳头,“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那么冒险……”   “言言。”陆杉握紧他的手,“温家当时的情况谁也想不到,何况如果不是你和师父亲自做饵孤军深入,温朗也不会轻敌大意到把老底都交出来,你不能一味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而且医生也只是说有可能,我相信以师父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温宁也说,“这是意外,不怪任何人,他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手术结束了,炎飏被推到病房,众人一路跟随,听医生讲完恢复方案,接着就在病房里沉默了。   气氛一度尴尬,炎飏却笑了,脸上带着手术后的虚弱,眼神却是相当地满足幸福。   “都安排好了?”他首先问陆杉。   陆杉点点头,“蒙师兄正在善后,说一得空就来看你。”   炎飏“嗯”了一声,又看向温宁,“没事了吧?”   温宁仍然有些躲闪,说:“基本没事了,只剩下走程序。”   最后,炎飏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温言身上,并且停留了很久很久,而且还很温柔。   “言言,不要自责,这根本不是你的错。说实话,有生之年还能保护你,还能为你做一些事,爸爸觉得非常开心,这么多年来,爸爸甚至是……千盼万想着受这个伤的。爸爸知道,你至今仍然很难接受我,这是应该的,但自私地讲,如果因为这次受伤,你能对爸爸改观一些,能在以后多来看看爸爸,那就、就太值得了。”   “……你不要这样说。”温言别开眼神,嘴唇微微发抖。   对于他的两位父亲,他现在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心情,以后又将如何对待他们,实在是说不清了。   他只是确定,炎飏的的确确是可以为了他付出生命的。   沉默半晌,温宁突然说:“我刚才给你买了些换洗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医院不能送进来,我出去拿一下。”   说完便转身出门。   陆杉想了想,道:“师父,你才做完手术,需要好好休息,言言也得休息,所以我想我先带他回去,让温伯父在这里陪你,等言言身体缓一缓,我们再来。我的部下一直在外面待命,护工也安排好了,有事就吩咐他们。”   炎飏明白他的意思,抬手摆了摆,“我没什么事,你们尽管走吧。”接着一笑,又说,“还叫什么师父、温伯父,你是不是应该改口了?”   陆杉一愣,耳垂“唰”地红了,牵着温言的手紧了紧,说:“没错。”望着炎飏,认真地称呼道,“爸。”   温言垂下眼帘,此时此刻,他的心头充满了太多的情绪,就算他再怎么克制,也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又感动又感慨的微笑。   二人站在医院大门外,温言看着陆杉,“现在应该去哪里呢?”   “我刚才口都改了。”陆杉理直气壮地说,“去领证吧。”   温言胸口猛地一跳,双眸微张,接着笑了起来。   然而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以后,他一边听对方说话一边满脸疑惑。   “联盟总部未来研究院军事管理局。”挂了电话,他对陆杉说,“他们希望我入职,想跟我谈一谈。”   陆杉顿时又惊又喜,“没说为什么吗?”   “说了。”温言道,“说是参考了我以前的政绩,又参考了我处理这次C星争端和家族事务的表现,还说查到了在论坛上破纪录的那个账号是我,所以觉得我很合适。”   “他们知道得这么快?”陆杉惊叹。   温言点点头,“应该是从蒙总那里得到消息的吧。蒙总是联盟总部直接派下来的总执行官,这种任命方式,不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掌握各星动态么。”他抱起双臂,思索道,“总部这么着急找我,估计是怕我突然又改变想法,继续当温家的执行人,他们就会错失这次解散世家权力的大好时机。”   “那你愿意去吗?”   温言想了想,说:“我更喜欢做蛋糕。”   陆杉一怔。   “不过也不介意先去聊一聊。”温言笑起来,“军事管理局,是不是代表着以后可以管你?这样的话,我倒是挺有兴趣。”   陆杉立刻一嗤,“军事管理局和军方部队一个在后方一个在前方,理念和决策多有不合,每次都要脸红脖子粗地争个你死我活。”   “那不是更有意思了?”温言扬起下巴,伸手摸了摸陆杉的脸,“这下我去定了,陆帅你怕不怕?”   陆杉高傲地哼了一声,牵住温言的手就走,气势汹汹地说:“想得美!你只能在家里管我。去聊之前……先把证领了。”   温言大笑。   不久后,温石、温朗、温昱及当年事故的所有参与者纷纷被查清,并进入法律审判程序,蓄意制造恶性/事故的主谋免不了死刑,其余人则基本都要在牢狱之中度过后半生。   温家虽然还有旁支,但随着本家核心权力人倒台,整个家族可以说是彻底衰落了。   林文琦也随之被捕,接着,蒙楝为C星交通运输系统高层启动了公共竞选,一切尘埃落定,温言一家四人回到了P星。   温言辞去了蛋糕店的工作,又跟联盟总部军事管理局谈妥,先进行为期四个月的培训,考核通过后正式入职,负责星源联盟空军发展方案规划工作。   这与他一直以来精深的空轨行业有所联系,上手会更加方便。   培训期亦是肚子里的小宝宝快速长大的阶段,能以学习新知识探索新领域的方式度过这段日子,温言觉得非常开心。   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产检查出小家伙是个男Alpha宝宝,紧接着,小宝宝便展露出了自己的性别优势。   整个孕期都相当平顺的温言终于在孕晚期体会到了不适和艰难,好在他已经通过了工作考核,如今只需一心休养,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临产阵痛出现的时候正是深夜,他抓紧了陆杉的手,笑着跟他说明情况,陆杉立刻就紧张兮兮如临大敌了。   辖区的医院早已做好准备,陆杉陪着温言入院待产,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安抚他,资料上说,信息素契合度越高,Alpha就越能缓解Omega产期的痛苦。   整个病房充满了温柔的冷杉香。   温言靠在陆杉臂弯里,最开始尚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阵痛十二个小时之后,他终于开始挺不住了。   他浑身大汗,手指攥着床单,勉强挂着一点残留的虚弱笑意,低声道:“怎么、怎么会这么疼……”   陆杉心疼地要哭,不停地用信息素和抚摸脊背的动作给他安抚,“对不起,对不起言言,是我让你受苦了。”   温言却摇摇头,说:“没有你,我一定会比现在更疼。”他喘了片刻,有些艰难地望着自己如小山般的肚子,在疼痛地间隙说,“等宝宝生出来,我要先揍他一顿。”   “……好。”陆杉吻着他的额头,附和道,“随你,你想怎么样都行。”   温言又笑了,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十分感慨,“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舍得……我自己的孩子,我一定要给他最好的,让他从小到大都幸福,让他觉得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爸爸……”   ……   病房外,炎飏和温宁焦急地坐着,一旁放着一副拐。   “怀孕生产实在是太辛苦了。”炎飏低着头,手在腿上轻轻地动,“对不起,我以前一直没有陪过你。”   “是我自己不要你陪的。”温宁说,“何况温言很乖,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很乖,如果不是我要把他变成Alpha……都是我自找的。”   “你……为什么要给他取这个名字?”炎飏目光闪烁。   他有过联想,他觉得就是那样,只是又不敢确认。   温宁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说:“不知道该叫什么了。”   炎飏一怔。   “所以就用能想到的最直接的两个字拼了一下,也是因为……”温宁看向一旁,眼眶有些湿润,“不想他像你我一样性格这么暴躁。”   炎飏仍然怔着,片刻后终于笑了。   温言的产程持续推进,半个小时后,他终于用上了无痛药物进入产房,两个小时后,小宝宝顺利出生,一切平安,他们的人生正式开启了新的篇章。   两个月后。   正值P星的春天,星城街道上栽的、天空中飘的皆是各种各样的花朵,颜色淡雅,花瓣细小,一眼看去便如堕入了童话的世界。   下班时间,温言走出联盟总部办公区,身穿深蓝色定制西装,浑身的配饰只有金丝框眼镜上悬下的眼镜链和左手无名指的一枚戒指,但他依旧难掩光彩,如果不是因为已经结婚了,另一半还是那个传说中的陆帅,总部的Alpha们怎么可能坐得住。   传说中的陆帅就站在总部外的街边等他。   温言笑着走过去,自如地牵住他的Alpha的手,一路并肩而行,闻着花香,心情大好。   “下个月的第一个周日有时间吗?”陆杉问。   “怎么了?”   “有个宴会想请你参加。”   “什么宴会?”   陆杉顿了一下,嘴角轻轻勾起,说:“我的婚宴。”   温言眼中闪着笑意,故意道:“哦,那有没有时间要看陆帅请我担当什么角色。”   “你说呢?”陆杉开心地反问,左臂环过温言腰间,握住他的左手,两枚戒指撞在一起,发出扣入心弦的悦耳轻响。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四连更正文完结!感谢一直以来追更和评论的小天使读者大大们!爱你们!(≧≦)之后会不定时掉落少量番外,预计会有蒙总和小臣的短小番外,也会有言言和杉杉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