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废物大美人在一起了》作者:今州   文案:   1.   魔尊徐八遂有一颗史上最强的灵核,强到动不动就喷个火,体表温度热乎乎。   他觉得自己能日天日地,叼得一批,直到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自称叫系统的声音:“其实这里是一本书,你是恶毒脑残的痴情抖m大反派,作用就是助攻主角达成生命滴大和谐~”   徐八遂:“???”   2.   主角攻是他明恋不得的仙门未来之星周冥,而主角受是他最看不顺眼的废物小白脸。   所以,要叫他去助攻心上人和情敌?   就踏马离谱。   3.   徐八遂接下了羞辱、践踏废物受的任务,他抡起一拳准备过去,发现这废物美人体温冰凉,手感不要太好。   后来,他发现这废物的属性和他有亿点点契合——尤其于双修一道。   4.   《七崽八叽》   会喷火的超凶野猫八叽捡到了会结冰的美貌冷布偶。   野八叽起初看不惯茶里茶气的布偶,时常一个后空翻过去:“周七崽!看爪!看本喵不踹倒你!”   布偶七崽逆来顺受:嗷。   后来二猫发现烈火和寒冰对头,便时不时切磋比爪。   野八叽常败,遂空翻不起来,徒以喵呜喵呜:QAQ   布偶七崽常胜,摇着蓬松尾巴给野八叽舔毛:OvO   刀子嘴坏魔尊&美弱惨腹黑废物   #一黑一坏,不搞才怪#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八遂,周烬 ┃ 配角:周冥,泽天,萨布拉吉,微城,徐皆知,君同 ┃ 其它:预收《替身拜拜》完结《小狐狸》《别吸我》《皇甫六》   一句话简介:废物美人刚魔尊   立意: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章   魔界,八卦大殿上,少年魔尊徐八遂直搓手,既给魔界的低温冻的,又给当下的事情烦躁的。   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接下来需要闭关,所以……接下来不能到处浪了,尤其是仙界。   魔界荒凉,天灾频繁,之前徐八遂最喜欢溜去相邻的仙界玩,昨天是最后一回去。   仙魔两界之间原本有通道,十几年前结界被堵住,他要去仙界溜达得拿法宝催动。他虽然灵核强大,但身体素质其实菜得一批,仙界环境也不适合他的身体,现下再不能肆无忌惮地运转灵脉,就只能被迫家里蹲。   这是第一件糟心事。   第二件糟心事是他虽身为魔尊,却贼拉喜欢一个仙门道长,对方是沧澜山掌门的儿砸,还是牛逼哄哄的第一剑仙君同仙尊的六弟子,名叫周冥字曜光,徐八遂喜欢喊他周六。   昨天他去仙界依依不舍地和周六告别,还想邀请他到魔界住一阵,但可能因为以前逗弄他的次数多了,周六压根不信也不理睬他,连他的礼物也不想收   因为周六稀罕他的小师弟周七,特别在意的那种。   徐八遂只好磨着后槽牙气呼呼地回家。   而第三件糟心事就是,他的二逼属下泽厚昨天和他一块回来时……顺手把心上人的心上人绑来了魔界。   泽厚的逻辑是:“主上你这回闭关不知道要休整多久,你不是想见周冥吗?他不来咱们可以逼他来,把他的废物小白脸师弟绑了来,就不愁周冥不来。”   这厮先斩后奏,等徐八遂收了法宝、两界结界关上,才把那周七从麻袋里掏出来,还说:“就算周冥不来也没事,这厮居然敢和我们主上抢男人,绑了来痛打几顿也不错。”   徐八遂气得差点没一剃刀把他剃成秃子,麻利地把人关小黑屋去禁闭七天了。   这会他烦躁,一是不知道怎么处理周七,二是不知道周冥会不会真的来魔界捞人。   越烦躁手搓得越响,一旁另一个得力下属寒天瞪圆了眼,眉心的黑色心魔印也挤得圆了点:“主上,你手痒?”   徐八遂心不在焉:“没事搓搓热活,懒得运转灵力。”   寒天松了口气:“我以为你想打人。”   “打谁啊?打泽厚?”徐八遂无比嫌弃,“没脑子的,打他我还怕被传染蠢病。让他在小黑屋里冷静两天,好好反思他干的是人事吗?”   寒天再不好意思替同僚求情了,便也跟着主子搓手,只不过因高速搓起来,直搓出噼里啪啦的火花,溅到了没精打采趴在魔尊脚边的猛兽饕鬄身上。   饕鬄脑袋着火,连忙拿糙爪子按住熄灭,烫得模样越发丑萌。它气哄哄地想大吼一声,无奈小肚肚吃不饱,吼出来的声音变成了:“giao~”   徐八遂诶出声,弯腰摸了摸它:“乖,留点力气啊掏宝,晚上给你加餐。”   饕鬄连忙摇了摇柔化版狼牙棒似的尾巴以示讨好,画面很是美妙。   没等太久,就有四个黑面獠牙的魔修押着个仙气飘飘的白衣少年向八卦殿而来,一边押一边叽歪歪:“这货瘦不拉几的,待会给老大咔嚓完,不知道能不能分给咱们口肉汤嘬。”   “得了吧,饕鬄还在呢,等它剔牙吧。不过魔界老没油水,饕鬄都快饿傻了,就等老大一声令下给它加餐呢。还肉汤,小肠估计都莫得有。”   魔修们刻意说些血腥可怕的话吓唬人,但被押的阶下囚依然面无表情,楞是连衣角发丝儿都没乱。   魔修们撇撇嘴,心想正派人士就是爱装酷。而且长得越好看的,越能装。   所以这个阶下囚应该是最能装的那种。   “欸,听说你跟你那天纵奇才的师兄有一腿,真的假的啊?”一魔修继续搞激将法,“俩男的双修起来爽吗?不过你灵核都没了,搞得有用吗?”   这美人面无表情。   另一魔修僵硬地附和怪笑:“都废人一个惹,还能有啥中用。别说想靠采阳补阳提高修为,看这货瘦不拉几的,硬都硬不起来吧。”   喝!   坐在高座上的徐八遂都听清了,眯着眼去看那被捆仙锁绑紧押进来的少年人,发现那厮低着头没啥反应,心里啧的一声——都骂你痿了,居然还没反应?   被押进来的倒霉蛋周七大名周烬字白渊,是君同仙尊门下最后一个弟子,就是周冥心心念念的小师弟。   这人幼时原本也是个被名门正派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可惜半路倒霉他妈给儿子开门,卷进个乱糟糟的事件里,灵核被个搞事的魔修掏走了。   这些徐八遂自己知道。他常溜去仙界,关于周烬的事听说的不少,但从没见过本尊。   他讨厌周烬,没人会不讨厌情敌。   可眼下这个情敌要怎么处理?   这时周烬叫魔修们押了进来,徐八遂停止了搓手,眯眼看向被带进来的低头的周烬。   这原本的天之骄子因为废了,大概经历了从被同情到被鄙夷再到被霸凌的凄凄惨惨童年,整得有些阴郁和卑微。   周冥巨心疼怜惜他这个小师弟,徐八遂因私心,此时目光跟瞧一块砧板上的瘦肉一般挑剔。虽然没想折磨他,但欺负两下也未尝不可。   桀桀桀。   这时,底下的周烬正好抬了头,高座上的反派魔尊和底下的正道野花对上了视线。   周烬瞳孔倒映着高座上的魔尊。   但凡魔修,眉心都有漆黑的心魔印,但魔尊奇异的没有。他的面孔如无暇的冷玉,和魔界格格不入。   魔尊披着一件绣了狰狞恶鬼的黑袍,内里却是绯红里衣,高座背后是刻满魔神凶兽的斑驳黑墙。   阴森之上,他的左耳戴着枚冷铁耳钉,反射下刺目的一点光。与之同亮的是他全身流动的灵力,几近惊心动魄。   周烬心中骤起万丈狂澜,他极力克制住波动,视线转移到魔尊的心口,在那之下看到一颗极尽强大的灵核,光芒闪耀如日挂中天。   一种前所未有的贪婪欲望在隐秘的角落腾升,他不由自主地吞咽。   徐八遂自恃见过不少靓仔,此刻定睛一看也差点被那容貌晃瞎眼,整个人都呆住,连气都消了一大半。   啊这……   生得也忒好。   底下的魔修们看周烬还直勾勾地看着高座上的老大,那目光怪了吧唧,便押着周烬强令他跪下了:“看啥看啊你。”   大殿地下是万年冰川,那膝盖碰地时咯的一声,听得徐八遂腿疼。   周烬一个没了修为的废人更疼,眼睛短暂地抽了抽,很快又稳了。   徐八遂回过神来,起身下去想把人拉起来,却又搁不下面子。他看着垂首的美人,屈指干咳了咳,开始阴阳怪气地叭叭起来:“你就是那个……沧澜派的废物小白脸啊。”   周烬低着头没吭声,露出个乌黑的发髻。徐八遂等了一会没回应,便伸手去捏起他的下巴,逼迫他正眼看自己。   ……然后因为这厮皮肤太好,他手一滑,摸了一把竟没捏住。   周烬自个扬起了脸,看到他十指皆戴着冷铁指环,和左耳耳钉应是一样的材质。   周烬想,指环冰冷,但他的手怎么那般热。   徐八遂尴尬不已,找补地再次捏住对方的下巴:“喂,你除了脸还有什么?周六就那么喜欢你?”   这货废人一个,身板跟豆芽菜似的,周六却把他当心肝宝贝,徐八遂想想便膈应。   周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唇色略显淡薄的嘴唇动了动,声如天籁:“没有。”   简简单单两个字,正好回答了两个问题。   他的声音太好听,徐八遂一瞬间有被酥到,回过神来时很是忿忿不平,于是继续强词夺理:“你敢说真不知道他稀罕你?知道本座是谁吗就敢扯谎?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里是魔界,是有去无回的魔君宫殿,敢撒谎,本座让你——”   周烬的目光掠过他,看了高座上头挂着的牌匾。这阶下囚眼里涌起了莫名的笑意,慢慢地念出了那三个字:“八、卦、殿?”   徐八遂感觉被嘲讽了,青筋突突地找补:“……这里是吃人的魔界!”   周烬面不改色看向他:“那魔尊想吃了我?”   徐八遂感觉到对方那奇怪的神色,内心更想恐吓捉弄他,转头就吹了声口哨:“吃你不用本座张嘴。掏宝,来!”   凶兽饕鬄排面走起!   一旁等着开胃的饕鬄吼地冲上来,个头迫不及待地从柯基变成了恐龙,几个普通魔修脚底抹油溜远了,自觉地把舞台留给老大发挥。   饕鬄的血盆大口冲底下俩货大吼,震得八卦殿摇晃起来。小白脸面不改色,魔尊……   魔尊脚一软也给跪了。   高座上的寒天抬手捂脸。   周烬看着魔尊的手从他下巴滑到胸口,唇间吐出一口气。   他低声:“魔尊这是干什么?”   出师不利的徐八遂竭力稳住,心里大骂傻饕鬄用力过猛吓到自己,一边假装淡定地顺势扯过周烬的衣襟,拽了吧唧道:“本座这就把你拎给饕鬄当口粮,怕不怕?”   周烬垂眼看那指尖和指环,看到魔尊皮囊下奔涌流转的灵力,轻不可察地、贪婪地舔了舔唇齿。   徐八遂没等到回应,侧首看过去,只见周烬低着头,一副可怜乖巧的模样:“怕。”   过一会,他又低头道:“别杀我。魔尊想怎么对我,都随你,只要别取我性命。”   徐八遂给无语了,这么快就认怂了?   他随意想着,到底是一没灵核的废人。   饕鬄掏宝见这俩不理它,刚想再吼一声,这时门口的魔修又蹦了进来,一面蹦一面嗷嗷叫:“老大老大!你追的那个小道长真的来啦!”   徐八遂眼皮一跳,小心脏怦怦不止,松开周烬咻到大殿门口去:“周——”   名字还没喊完,下一秒,一道没收住的激光就射到毫无防备的魔尊身前,咻的把他弹飞了。   一脸懵逼的徐八遂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腾转,啪叽一下正好摔在了周烬身上。   他晕头转向地睁开眼,只见身下的小可怜闷哼一声,被捆仙锁绑住的两手举在头上,毫无反抗地被他压瓷实了。   徐八遂跟见了鬼似的,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也没察觉底下人的异样。   “小可怜”自看见他就在兴奋。   魔尊的灵核是他平生所见的最强悍的一颗。   他硬了。 第2章   “徐八遂!”   那小帅哥周冥人未到声先到,带着股“天空一声巨响,老子闪亮登场”的王霸气势气呼呼地飞进了八卦殿。   他收敛周身暴涨的灵流,落地后看过去,半松气半怒气:“把白渊还回来!”   徐八遂看过去,只见来人一身天青色道服,端的挺拔如松,剑眉星目正气凛然。周冥负剑往那中间一戳,他不受控制地情潮汹涌,想冲上去挂这大帅比身上,想捉弄想调戏,想被他瞪,被……   打住打住。   那边周烬费劲地从地上起来,衣袍整了整,强作镇定:“师哥。”   周冥进了八卦殿,缠在手腕上的玉坠不住发亮,他看见了跪在地上的衣衫单薄的可怜小师弟,顿时又怒又心疼,提剑就往小师弟周烬飞去。   徐八遂打了个弹指,在高座旁的寒天便按了下座椅的扶手,八卦殿哗啦啦地弹出个无敌结界,一下子把大帅比弹飞出去。   周大帅比冥在空中滴溜溜翻转,挽了一串剑花才把自己稳住落地了。那发带衣袖飘飘,影影绰绰露出的腿贼啦长,腰力也六六六。   这落体,这腿这腰。   ……啧。   徐八遂眯起眼睛看着他,内心唏嘘着,脸上色眯眯的。   正恍神间,周冥神色不郁地瞪向他,难耐地磨着牙:“徐八遂,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对我师弟下手算什么?”   徐八遂回神,看到他缠在手腕上的玉坠,思绪一下子飞了,心里很是酸爽。那玉坠原是他穿梭两界用的贴身法宝,他在里面封了深厚灵力,耍了手段取过周冥一滴血以令玉坠再认主,这样周冥持玉坠就能畅通无阻地进魔界。   他原先的想法是,自个身体不好,以后可能很难再溜去仙界,心里又希望周冥能来看看他,这才把玉坠送他。昨天告别时送的就是这个,不过周冥压根不收。但此刻为了周烬,他捏着鼻子还是来了。   周冥见他不吭声更急了:“徐八遂!你掳走我师弟到底想干什么,把他还回来!”   徐八遂弹走脑子里乌泱泱的念头,扬起下巴笑:“我想干什么,周六你还不知道吗?”   周冥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见那绑在手腕上的发光玉坠,神色青红交加:“你、你,难道就为了让我收下你的东西,你便强掳白渊威胁我?”   周冥一个根正苗红的正道小总攻,自然不待见狗皮膏药似的魔尊,当然不也肯收下他的任何东西。   可惜这回小师弟被逮了,他再不情愿也只得刨出玉坠,冒险飞来捞人算账。   徐八遂鼻孔出气:“对,谁叫你对本座爱答不理的。”   周冥快要气成气球:“你怎如此自私幼稚?你私自绑我师弟,就不怕仙门来围攻你魔界?”   徐八遂哈了一声,掉头拽起跪着的小白脸戳穿他的谎言:“瞎扯,你师弟算个锤子。他都废了,除了你还有谁会来救他?”   周烬动了动,垂眼看向扯住自己衣襟的手。   周冥有被噎到,脸色难看了些。这说的事实,压根没人鸟没了灵核的小师弟,连他爹都不管。   “魔界支棱着一堆结界和无数魔修,这么危险的地儿只有你肯为了他闯进来。”徐八遂笑了两声,嫉妒地看向周烬,“周曜光他是真特么看重你。”   周烬内心:口区。   周冥脸色越发不好。虽则冒险入魔界确有担忧师弟安危的心,另一层却未尝不是因信任某人。   他将戴了玉坠的手背在身后,另一手直接出剑,剑尖指向这头的徐八遂:“徐珂,你我恩怨自行解决,我再说一遍,放了我师弟。”   徐八遂内心哟嚯,自忖这都喊起自己的大名来了,足见对方多生气。   但越如此他越觉得有趣:“就不放。”   周冥颊边咬肌一显:“你到底想怎样?”   徐八遂端详了他一会,看他看向周烬时满脸的焦急,忽然歪了脑袋,恶劣地笑起来:“想让你当魔界的赘婿,你肯吗?”   “……”   俩仙修都惊呆了。   魔界的人反而半点也不意外,饕鬄打了饿嗝,个头从小恐龙缩回了柯基大小,原本想跑去咬徐八遂的衣角讨饭吃,被寒天揪回去了。   徐八遂再问他:“肯吗周六?”   周冥唇齿打架:“荒谬……”   徐八遂呼出口浊气,酸爽得一匹,还环着手嚣张道:“那我就不还你师弟。你想救他就到魔界来,一个人来,经常来,不然我就neng~死他。”   午后,闹剧收场。   孤身入魔界来救师弟的周冥无果,仙修不便久留魔界,他徒劳地试图和徐八遂讲道理,可惜全被小魔尊否决了,咬死了让他来当赘婿一个条件。   周冥差点吐血,最后拖不住还是回仙界去了。临走前,他回头望着被押做人质的小师弟,眼含泪光,落在徐八遂眼里这就是明晃晃的苦鸳鸯被大恶棍强拆的苦情。   他盘腿坐地上,托着腮看周冥离去的背影抿唇。   徐八遂记事起就是魔尊。从小没爹没娘,身体不好,就一个神出鬼没的小叔徐皆知拉扯着自个。后来小叔人也不知道浪哪去,偌大魔界的重担就啪叽一下怼在了他屁股底下那张硌得慌的椅子上。   魔界荒得很,天灾陨石雨巨多,据说从前魔界不像如今一样封闭,还有官方通道能到隔壁仙界去溜达或者发泄搞破坏。十几年前魔剑入鞘为阵,结界四起,堵住了外出的路,不用厉害法宝就出不去。   他年少时待得实在无聊,于是不惜运转灵力,用大把修为和法宝挤开通道,兴冲冲地溜进仙界去看看。   溜达着溜达着,第一眼看见的仙修是同样年少的周冥。   那时小周冥正练着剑招,年纪虽小天赋却惊人,木剑在手也能挥出势如破竹的气势。他将木剑一挑,剑气把树上猝不及防的小肥猫打落下来,眼见肥猫扑棱着要砸进泥土里,小周冥一个劈叉就近了过去,接住了那肥猫。   “吓死我了……下次注意点哦。”他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冲变身成肥猫的小魔尊笑,指尖还戳了两下小魔尊的肥猫屁股。   平平无奇的下午,小周六放走了只笨拙的肥猫,魔尊迈着猫爪跑走,心肝却留住了。   徐八遂回忆到此处陷入了旖旎里。   寒天以为他失恋,便来到他身边硬邦邦地安慰:“主上,你要是真想把人追到手,一声令下就好了。下次他再来,属下们就帮你咔嚓办了他。”   徐八遂回神,挥手啧了一声:“别,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寒天挠挠头:“主要是我看老大你很喜欢他啊。”   “多嘴。”   寒天见说不通,只好看见什么解决什么,指向俘虏:“那这个小白脸怎么处理?”   徐八遂扭头看去,那周烬感应到他的视线,掀起眼皮看过来,眸子温润如黑曜石,神情柔弱可怜,又说不出的暮气沉沉。   可惜这幅姿态落在情敌眼里更惹不快,徐八遂心念一起,背着手溜达到他面前:“想回仙界吗?”   周烬抬眼看他,桃花眼温润。   魔尊肆无忌惮地欣赏着这美色,嘴上恶劣道:“但你回不了。本座要把你关在魔界,折磨到体无完肤。”   周烬的视线从他的眉目滑到衣领,垂首低眉顺眼:“只要留我一命,任凭魔尊处置。”   他这么上道,徐八遂反而不知道怎么个折磨好。正琢磨着,衣角忽然一重,低头一看,重新变小的丑萌饕鬄正咬着他衣服呼哧呼哧。   寒天飘到他身边来:“要不让饕鬄每天咬这小白脸两口填填肚子?每天咬一嘴,肉长回来后继续咬,循环利用。”   “你真是个人才。”徐八遂随意地夸赞,“不过不用。从今以后这个小白脸就跟在我身边,本座要亲自折——腾——他。”   “原来如此。”寒天露出了大悟的目光,“懂了。”   这时饕鬄的小肚几惊天动地地咕了出来,然后它趴在地上呜呜哇哇地撒娇。   凶兽卖萌场面极其诡异,徐八遂司空见惯地捏起它后颈,拎起饿成橘猫大小的掏宝,再一挥手:“那个只剩下脸的,跟我走。”   周烬顿了刹那,随后跟了上去。   一行人转移阵地到魔宫的厨房吃饭。在草书奔放的“饿死鬼堂”牌匾下,粗糙的大堂被魔修熙熙攘攘地吆喝,放眼扫去一片乌泱泱的歪瓜裂枣。无数漆黑的心魔印像黑色的鬼火,跳动在众魔的眉心。   见有人进堂,魔修们齐刷刷看过来,看到个漂亮得不像话的仙修,一个个张大嘴巴楞住了。   周烬感到一阵冷战。   徐八遂挥挥手:“吃你们的。”   魔修们这才继续用餐,不老实地继续伸长脖子看美人。   徐八遂也不管,带着人穿过大堂,推门进了别致点的小内阁,抱起饕鬄坐下,寒天坐在左边,俘虏周烬站在一旁莫得坐。   饕鬄扒拉着空饭盆哇啦哇啦,焦炭一样的皮毛直耸。徐八遂余光瞟着周烬,他们仨坐饭桌吆五喝六,那小白脸手上还被捆仙绳捆着,一张漂亮的脸除了有点苍白,依然面不改色。   这时门梆的打开,脑袋上顶着角的厨师把大锅端进来:“主上久等啦,开饭来了。”   饕鬄眼睛发绿地盯着慢慢乘满的饭盆,小小的身子大大的嘴巴,血盆大口一张开,连盆都给含了进去,咔吧两下把饭盆吐了出来,盆被舔得锃亮。   徐八遂随意地指着饕鬄吓唬周烬:“看好了,你要是敢惹本座不快,这个大嘴就是你的归宿。”   周烬乖顺地点头,舌尖不动声色地舔着犬牙。   徐八遂没让周烬吃半口饭,晚饭搞定后,他背着手溜溜达达,最后把周烬带回了他的寝宫。   魔界宫殿各处的取名都跟闹着玩一样,只有这寝宫像样点,门上刻了龙飞凤舞的“南柯阁”三字,是他早逝的母亲题的。   寝宫里头宽敞得跟个大礼堂似的,地面全是上好的灵石寒玉铺就,底下也是万年寒冰,冻得跟个冰窖一样。   徐八遂也觉得冷,但没办法,他的修为虽然强悍,灵核、灵脉却都有点问题,跟走火入魔有些相似,不定期靠外界寒冰镇着灵脉会灼烧如火。尤其每到天下陨石雨更是发作得厉害。   周烬畏寒,抬头看了天边满月,站在门口不走了。   徐八遂回头恐吓:“怎么,要本座打断你的腿拖进来吗?”   周烬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走进寝宫,没多久脚步就有些乱,冷得微微哆嗦起来。   徐八遂到正座坐下,抬眼一看楞了下,这美人鬓边眉梢都结了冰霜,脆弱精致得像冰雕出的玉人。   “本座差点忘了,你是个没灵核的废人。”他轻搓着指尖,周身灵流涌流,将七步范围内的寒意驱散。   周烬自若地哆嗦:“是。”   “听说君同仙尊收你为徒时盛夸你的灵根,说你天赋比他还强。如果没遇上变故,你现在应该和周冥一样,被视作正道的希望,不过现在说起来都是笑话。”徐八遂饶有兴趣地打量他,“魔修掏走了你的灵核,你心里定然对魔界深恶痛绝,对吧?”   小白脸依然平静:“是。”   徐八遂忽然对这“柔弱”外表和雷打不动的镇定起了兴趣。他生性好玩,喜欢周冥,也好奇他喜欢的周烬是个什么人,现在瞧着虽然还是哪哪都不顺眼,但莫名觉得这小美人不像小白花,倒像深不见底的深潭。   周烬面无表情时有点厌世的意味,眉目间的忧郁惨淡挥之不去,这么不讨喜的神情换在别的脸上便是惹人嫌憎,笼在他身上,就变成是给美人增添别树一帜的气质。   徐八遂越发好奇什么样的事才能让这张毫无瑕疵的脸出现波澜。   “仙界以实力为尊,没了灵核你就成了一摊烂泥,真可惜。”他玩味地磕指环,“不像魔界,魔修也稀罕相貌出众的,修合欢道时带劲。你若生在魔界,哪怕是个废人也有大把的魔修赶着要,讨去暖床也爽快,毕竟玩物不需要灵核。小白脸,你要是在仙界过得不痛快,倒不如一直留在魔界,日子肯定比仙界快活。”   周烬抬起眼看他,目光冷了,缓缓道:“多谢魔尊看重,白渊受之不起。”   徐八遂看他不爽便笑起来,觉得捉弄起来很好玩:“当个被庇佑的脔宠不好么?”   周烬大概是极讨厌别人拿他相貌说事,神情越发冷。哽了一会没忍住,他磨着牙以恶意回了魔尊的恶意:“除了师兄所给,他人都不好。况且师兄近水楼台、盛情难却,就不必魔尊再费心替我谋定去路了。”   徐八遂愣了一下才醒悟,后槽牙差点要磨平。这话不就是宣告他和周冥是板上钉钉的一对么?然后强调他是不识好歹硬插足进去的局外人,求而不得的跳梁小丑。   魔尊恼羞成怒,掐指断了驱寒的灵力,嚯地挥袖把南柯阁的门关上,然后自顾飘进了自己的床账,盘腿坐在更冰冷的寒玉床上恶声恶气:“行,你师兄对你最好!可惜他人在仙界,我看还有谁能护你!”   徐八遂正不爽,也不管周烬的死活了,存心要让他冻一冻,等他撑不住向自己求饶。   打定主意后他盘腿运转灵力,默数那没了灵核的周七什么时候开口。   谁知等了许久,那小白脸也没吭声。   隔着纱账徐八遂也看不清他在干嘛,随着时间流逝心里的气逐渐散去,剩下抓心挠肝的情绪。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我。”他腹诽,“像个傻子一样。”   他睁开眼睛准备要起身去看情况,就在这时,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警告,警告!主角受生命受到威胁,请立即转变行为模式!”   徐八遂差点一个平地摔,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他按住脑袋大喝:“你是谁?!”   声音吱哇大叫:“我是系统!憨批崽啊快点去救主角!他要冻死了!” 第3章   夜深,满月上中天,南柯阁里的魔尊陷入了巨大的三观危机。   “其实你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莫得啥逻辑,就是谈谈恋爱放放松的那种。but就是因为莫得逻辑,这里面的世界线很容易故障,我们系统就是来修正故事走向,让故事继续喜闻乐见地进行下去滴。”   “然后嘞你是这本书里的配角,魔尊徐珂字八遂,是书里的第一反派,作用就是作死啦搞事啦助攻啦——”   徐八遂:“……”   系统:“啊我待会再跟你科普科普!快救主角!他要是完犊子这个世界就崩塌了,到时候你也会烟消云散的!”   徐八遂嘴角直抽,系统哇哇大叫着催促,他咽下一肚子问号揭开纱帐,床榻上正躺着苍白的周烬。他试探了下这弱鸡的体温,摸到脉门给他输入了点灵力,小白脸的神色才逐渐好转。   周烬身体极冷,徐八遂体内灵脉灼烫,这么一触碰手感却极其的好。   “有我在他死不了。”徐八遂嫌弃又难舍地蹭着周烬的手背,对着空气说话,“你继续科普。”   于是系统抑扬顿挫地吧啦吧啦。它没有介绍剧情,对此也不甚清楚,着重讲了主角的轨迹,还有一个“人设”的东西。   据称在原作里,此刻奄奄一息躺床板上的周烬小同志是第一主角,被亲妈戳了个隐忍腹黑、偏执病态的美弱惨人设。亲妈给这么只黑漆漆的可怜弱受配备了个金光闪闪的青梅竹马正道之光强攻,搞了个一路火花带闪电、操作猛如虎的十八x床上运动,最后先日后爱把主角受怜爱进正道的淋浴喷头下了。   总之就是腹黑小黑花&霸气正道之光,相当合拍合契。   至于他徐八遂——本书的第一反派,画风是又怂又莽、又蠢又作死……简直一股泥石流。   而他的作用是一边在助攻主角攻受大和谐的道路上猛力贡献,又一边当主角攻的痴情舔狗,恶毒加脑残加痴情抖m——痴情于周六,并且灰常喜欢被他揍。   十八岁的娇(?)躯,八岁(??)的脑子。   简而言之,他只是个全程作死推动剧情的工具人,而且是个智障反派。   徐八遂一脸麻木:“……”   系统安慰他:“没事你人气也很高,有好多麻麻粉,而且后面也有自己的西皮!后面就会出场滴,最后你们he了诶嘿嘿嘿。”   徐八遂一手捂住胸口,感觉想吐血。   他另一手握住了床头,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一本搞颜色的书?自己的存在是一个工具丑角?   “放屁!!”   咔嚓一声,床板被骤然暴走的灵力劈得四分五裂。无辜躺枪的周烬被这阵冲击轰醒,一睁眼就看见了盛怒中的魔尊。   魔尊相貌绮丽,不知怎的发作,及颈的短发和威风的魔君黑袍飞扬起来,露出了里头的绯红衣衫和白皙的锁骨。   但比这皮相更勾人的是他的灵核。   世间灵气无色,寻常人看不见,周烬的眼睛能。   于是他看见魔尊因大肆运行灵力而使胸膛的灵核闪出更为惊人的光芒。不仅如此,魔尊的体表所视之处都在流转紫色的微光,那都是灵力所经之处。   真美。   这是……最契合的灵核啊。   徐八遂盛怒之下也没忘拽住周烬的衣领,在他后颈下有一根寒玉床的残骸冰锥,他要是松手,这个世界的主角就会被扎个透颈凉。   徐八遂混乱的脑子里忽然涌起了个坏念头:“如果这世界真是一本无聊透顶的书,我弄死他,让这个操蛋的世界烟消云散又怎么样?”   系统捕捉到他的想法,在他脑子里敲锣打鼓地警告。   徐八遂的手还紧紧拽着周烬的衣领,脑海里生与死的争论不休,但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周烬的眉眼弯了。   一滴泪珠从他眼角滑落,他却同时笑起来,阴郁消失殆尽,一如刺目的阳光穿透厚重乌云倾泻下来。   徐八遂愕然。没等他反应过来,手已经拽着他飞离了那片危险的废墟。   周烬的脊背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徐八遂皱着眉看他:“你笑什么?”   周烬冷得打哆嗦,笑意却几乎要化开南柯阁下埋藏的万年寒冰:“我高兴我……命不该绝。”   徐八遂还没问他那又哭什么,周烬刚回答完就再度晕了过去。   系统大叫:“不能让主角受断气,得救他啊!快救他啊反派!”   徐八遂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要不是你没有形态,我铁定把你拉出来爆打一顿。”   他认栽地把周烬背起,提步踏出南柯阁,寒天已到了门口:“主上,我听见好大一声巨响,你出事了吗?”   “我没事,是周白渊受不住寒气,晕了。我带他去汤池那边泡一泡,免得他死了。”徐八遂背着他下阶,“对了,我那张寒玉床被我一掌拍碎了,等泽厚那逼出来,叫他再去打一张来。”   寒天目瞪口呆,小碎步挪到南柯阁门口探头一望,看见了碎裂的纱账、四分五裂的床,再联想到半死不活的周烬……   原本老大这么能干!   他惊了!   他以为老大是受来着。   徐八遂背着周烬去到了荒凉的后山,在山腰有个热气腾腾的池子,边上有五个镀金的大字:“烫不死人池”。   这热池子是个疗伤圣地,内伤外伤都能治,只是徐八遂灵脉有沸火的毛病,用不上。   他把周烬丢进了热水里,一只手托着他下巴靠在池沿,免得他溺进水里。   即便是在昏迷里,周烬眼角也还在淌眼泪。一颗一颗,滚烫地滑过了徐八遂的手背,把他的心都烫乱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啪啪拍了拍周烬的脸:“喂,不准死,听到有没有?”   周烬在一片混沌里,隐约觉得身体外是滚烫的,身体内的灵魂却是冰冻的。   每到满月,他身体里的咒就会发作,如同寒冰封冻每一寸血液经脉,苦不堪言。   周烬缺失了一段记忆,这诅咒仿佛自他记事起就相伴,但他隐约感觉得出,这诅咒并非天生便有。   七岁以前,他的灵核尚在,能运灵勉强缓解,但在他七岁那年,有魔修闯入沧澜门,他是那个偃旗息鼓的祭祀品。   没了灵核,他成了个不能运行灵力的普通人,但诅咒却随他年岁渐长而威力逐渐增强,一月比一月难熬。   起初,掌门和师尊还能通过给他输入灵力而短暂压制他的咒,但后来效果越来越弱,因他人灵力与他自身的灵脉属性相悖,自然起不了多少作用。   这世界熙熙攘攘,千万人吵吵嚷嚷,看似都差不多,然而每个人都是万里独一的。他找不到和自己灵脉属性贴近的修士,没有人能救他。   忽而有滚烫的灵力涌入冰冻的灵脉,冲刷走了彻骨的冰寒,温热了四肢百骸。   “真暖。”周烬朦朦胧胧地感受着,“我还想要更多。”   他也这样本能地做了。   结果是“啪”的一声,火辣辣地盖在侧脸上,扇得他眼角一抽,沉重的眼皮得以掀开。   映入眼帘的还是魔尊,他也还是那副盛怒的模样,脸都气红了。   周烬的目光追逐着他身上流走的灵力微光,视线来到他侧颈时忽然发现……魔尊颈子上有一片湿迹。   衣衫不整的魔尊抬手粗暴地擦走了那片淫靡的湿痕,威胁道:“我杀了你!”   但威胁完也没干什么,他转身跑了,而且因为跑得太快,那袭象征魔尊身份的恶鬼外袍掉在了地上。   周烬茫然地泡在热气腾腾的池子里,目光移到那袭鬼袍上,呆了半晌舔了舔犬牙,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唇齿间有些不寻常的湿润。   徐八遂闪到植被稀疏的焦枯后山上,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一拳打在一块大石头上,灵火应势炸开,把倒霉的石头轰成了焦炭渣渣。   他搓着脖子呸呸呸:“什么狗屁主角,本座要掐死他!”   玛德,老子脏了。   系统哇喳喳喳:“不用气的反派,主角就是酱紫滴,因为是个废人,所以特别憧憬力量呀。你灵核特别强悍,所以他虽然讨厌畏惧你,但也特别羡慕你的修为呀。”   “不准叫我反派!我有名字!本座大名徐珂!”   系统:“好的反派,你消消气,你身体也不咋好啊,气多伤身哇。”   徐八遂:“……尼玛。”   “哎呀反派你冷静一下,我有重大事情要告诉你哇。”系统害羞地戳手指(徐八遂也不知道怎么感觉出来的),“原本我们是不能现身剧透滴,但是这个故事好像还没开始就已经崩啦,所以我才出现辽。是这样的,要是你能帮我们把故事掰回正轨,你就能得到特别丰厚的奖励哦!”   徐八遂冷笑:“我坐拥无边魔界,你倒是说说,能给我什么奖励?”   “只要你帮我们把主线故事搞定,大功告成后我能带你去番外故事,在那里你想要神马都有哇!”系统在他脑海里挥舞大红旗子,“番外里有一个什么物产都有的大好魔界,你的身体倍儿棒想去哪里就哪里,你的爹地妈咪都在,你最喜欢的周冥是你的道侣,饕鬄胡吃海塞成了大胖子,朋友们也一个个讨了媳妇三年抱俩……”   徐八遂怔忡。   系统像是把他心里的一切隐秘奢望都捧出来,描绘了一幅更好的画给他。在这形容里应有尽有,一切不可得都唾手可及。   世界是虚假的?   但他过去、此刻在活着,未来也将继续有滋有味地活着。   所以……又有什么关系?   系统吧啦了好久才停下,等徐八遂安静沉思了一会才抛出橄榄枝:“反派,你觉得咋样哇?”   徐八遂:我原本是要拒绝的,但它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头:“还……行吧。”   “对啦对啦就是酱紫嘛!”系统兴高采烈,“就当是做个任务,就当是一场梦!眼下的都是虚的,来日的番外才是真的现实!”   徐八遂脚步凝滞,指尖不自主地抠住了系在绯衣上的腰带。   大约虚实已混淆,人间提线木偶横行。   他揉了揉眉心,半晌才听见自己略哑的声音:“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系统快活道:“按照设定主角受是你的情敌嘛,接下来你会把他扣在魔界为牛为马,主角攻周冥会锲而不舍地跑来救小师弟!”   “六七cp俩人饱尝分别之苦,反而让双方逐渐体会到刻骨铭心的情意。尤其小黑花周烬,前期还对竹马师兄一股反感哩,后面才真香啦!因此这个过程很关键哦。”   “要想让两个人恋爱,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阻止他们诶嘿嘿嘿。所以反派崽崽,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在一个月内,不致命的前提下践踏、奴役周烬,让他认识到从前周冥待他如何如何的好~”   徐八遂满头黑线:“……卧槽。”   “总之就是助攻!”系统鼓掌,“你就欺负他,捉弄他,狠狠地羞辱他的人格,对他越不好他越能想起周冥的好来!”   徐八遂一身鸡皮疙瘩,系统支招:“他现在不是还泡在水里嘛?择日不如撞日,反派崽崽咱们这就去进行任务叭!”   徐八遂不情不愿地走回了烫不死人池,哪哪都觉得别扭。   促进周烬和周六的感情进展?想想都要气出□□神功,而且还是用那么奇怪的法子。   “只有这条路子走吗?”快到园子里时他皱眉,又问系统:“除了折辱周白渊之外?”   系统嗯嗯啊啊,他头疼地向前迈步,心情矛盾极了,直到他看见那个主角受干的好事   周烬依然泡在池里,但手上揉着一件熟悉的恶鬼黑袍。   ……揉的姿势有点不对劲的亚子。   徐八遂额头青筋突突:“我还是直接打死他算了。”   系统:“不能啊反派崽崽!”   “……尼玛反派我忍了,两个崽字给本座去掉!!” 第4章   徐八遂捏着鼻子开始刷他的任务进度。   头一件欺负的事不需要什么水准,试试主角受的抵抗力即可。于是他让小白脸去刷魔界饭堂的碗。   “碗让他洗,你们监督他。”   他吩咐了饿死鬼堂的大厨们,魔修们对免费苦力自然喜闻乐见,拍拍胸脯表示没问题。   第一天,徐八遂隐身去了饿死鬼堂,看看小黑花生不生气。   大厨们生性刚直,喜好也笔直笔直,没搞出什么霸凌或调戏戏码。既然不用洗碗,大老爷们几个就并排坐长板凳上围着洗碗池看周烬洗碗,跟看耍猴似的。   “喂,提起十二分精神,你要是敢磕坏一个角,”大厨气势汹汹地拍了拍他的锅,“今晚就把你剁碎涮了!”   周烬无动于衷地点过头,挽起袖子认真洗碗,神色平静淡然,连刷碗都整得像仙人拈花一般优雅,而且动作飞快,简直一个效率奇高的人形洗碗机。   大厨看了一会就奇了:“你这么熟练的吗?”   周烬平和地回应:“做惯了,都是小事。”   蹲在房梁上的徐八遂蹙眉。   这时周烬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没用刷碗的抹布,而是用指尖慢慢抚过那碗沿。   徐八遂正奇怪,那大厨就啊了一声:“那是小主上的碗!小心点,待会得收好。”   “好。”周烬颔首,眯起了眼,“魔君用过的东西都是独特的。”   说着又奇奇怪怪地摆弄着那个碗。   徐八遂:“……”   第二天,魔尊把自己的碗收了起来。   接连过了几日,很快到了第七天,他又悄悄跑去观看。   饿死鬼堂里,闲下来的魔修们经过几天的督工觉着没什么问题,于是无聊地摆了桌子玩灵力麻将,边剔牙边摸牌。   周烬一个人杵在洗碗池边劳动,依然快速而从容。   徐八遂看了一会也觉得无聊,便在梁上回忆记忆里的周白渊。可惜他去仙界时无非是玩、顺走好东西、以及围着周冥三件事,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关于周烬的八卦来。   他在脑海里问系统:“关于周白渊的事你说清楚点。”   系统响了一阵嘟嘟声才答:“他人设是柔弱废物心机深沉小黑花受呀。”   徐八遂等了一会都没等到其他回答,顿时露出死鱼眼:“这个我早知道了,我要的是其他的情报——有关他的祖宗十八代、十几年经历诸如此类。”   系统哇哦:“主角受的过去我不知道耶,因为这个故事还没真正开始就崩乱啦。”   “什么玩意……所以你只知道他大概的将来?”   “对哒!他将来会是仙界之主,主角攻则是第一剑仙。他们相辅相成,成就了一对神仙眷侣。”   徐八遂手心痒痒:“你想让我来推动他们的未来,再赠予我一个互不冲突的美好世间,可你什么情报都没有,那你有什么用?”   系统肃然:“虽然但是,我的用处可大了。崽崽,我能保你不死。”   “没人能让我死。”徐八遂攥了拳头,“再说一遍,不许用那两个字称呼我!”   魔尊焦躁,洗碗池边的周烬心情也不美妙。他一连刷了六天的碗,心里并没有脸上表现的淡定,高效地洗到最后,所有碗都刷得锃亮,摆得整整齐齐。只是他还是没刷到那个碗。或者说,他一直没有机会再接触那位魔尊,连他的物件都找不到。   周烬有些焦躁地搓着指尖,低头低久了便抬头活动活动,结果看见了房梁上的一团紫色微光。   他愣了愣,悟了。   隔天,他继续认认真真刷碗,不经意一抬眼,确认之后便开赌,咬着牙“一不小心”地哗啦啦摔了好几个碗。   徐八遂眼睛一亮:好啊,终于让老子逮到了!   他咻的飞出饭堂,现身后假装不经意路过,严肃地迈进了饿死鬼堂。   “啊啊啊你居然摔坏了我们珍贵无比的艺术品!?”头上长角的大厨正在里头嚎,“大家一人才一个,你一口气摔了仨!你、你等着被小主上和泽厚大人收拾吧!”   系统兴奋地起哄,顺便贴心地把两个字消音了:“反派哔哔!机会来了,快进去踩主角啦!”   徐八遂气势被打断,顶着一脑门黑线进去,威严地咳嗽:“本座刚路过就听见你们在吵闹,怎么回事?”   “主上,小白脸把碗摔坏了!”大厨说完还在试图把破碗黏回去,“今晚怎么宰他?!”   徐八遂便向周烬投去阴沉沉的目光:“你——”   那小黑花可怜兮兮地蹲下去帮大厨分拣碎瓷,脸色苍白,既畏惧又局促,小心翼翼地瞟着他:“对不起……”   他一袭单薄白衣,脊背显露着漂亮的骨节,和一旁膀大腰圆还头顶长角的大厨显成了突兀的对比,既脆弱,又可怜。   徐八遂一时卡壳,便在脑海里问系统:“我接下来要怎么整他?”   系统翻开了小本本:“来跟着我念——”   周烬拣着碎片,听到了魔尊的谩骂:“废物点心就是废物点心,连刷个碗都笨手笨脚,赔……钱货一个。”   他抬眼,魔尊脸色木然,眼角微微抽搐着:“小垃圾,窝囊废,你的脑袋是长来增高吗?仙界仙修千千万,就你滥竽充数,白吃干饭,一点用处都没有,&$%&……”   好拙劣。   周烬心里松了绷紧的弦,他低头指尖一划,又“一不小心”地被碎瓷划破了。   大厨比划碎瓷无果,悲愤交加:“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有碗的进食能叫吃饭吗?”   大厨没控诉完,一阵邪风刮过,眼前虚影一闪,眨个眼的功夫,那小白脸和魔尊都不见了。   徐八遂忍无可忍地把人扯出来离开了饿死鬼堂,眼睛瞟过他受伤的手指,啧了一声:“真废物。”   这主角受垂眼,睫毛簌簌:“魔尊说得是。”   徐八遂感觉憋了一口老气,在脑海里沧桑地叹气:“越刻意越难,我感觉像在捶一张棉被,发挥不出我应该有的功力。”   系统安慰他:“啊你把他看成个绿茶情敌就好啦!那你会不想骂他,打他,践踏蹂/躏他吗?”   “有点道理。”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硬了,拳头硬了。   徐八遂酝酿情绪要继续羞辱践踏,寒天飘了过来:“主上,那小道长又来了!”   徐八遂心头突突一跳,周六两个字一在脑海浮现便觉得口干舌燥,心软手软。   寒天逮到好时机,趁热打铁道:“今天泽厚哥禁闭结束了,那我这就去带他出来?”   徐八遂眼下不管其他的,挥手就让他去了。   他下一秒又跟做贼一样把周烬挡到了身后,低喝道:“不许让他看见你受伤的手!”   他可太矛盾了。   那袭天青道服很快来到眼前,徐八遂看到他缠在手腕上的玉坠便觉满足,但嘴上还是会阴阳怪气:“隔了好几天才来魔界捞人,你搁家里孵蛋呢?”   脑海里的系统惊奇:“哔哔,你冒出了好多粉红泡泡。”   “……闭嘴,别出声干扰老子。”   周冥赶到他面前,衣角猎猎,先侧了身去看徐八遂身后的周烬,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对不起我迟来了,白渊你可还好?你在魔界可有事?”   “师兄,我没事。”周烬把手背在身后,瞟了一眼魔尊,发现对方身上灵流的涌动变快变浓。   徐八遂胸闷气短,后槽牙咬得稀碎:“歪,周六,你当本座是空气吗?”   周冥这才正身看向少年魔尊,神情从方才的紧绷担忧过渡成无奈。他背后负着灵剑,抱拳低头行礼,只这样简单站着便在魔尊眼里熠熠生辉。   “魔尊,先前我有对你不敬之处,此处郑重向你道歉。还望魔尊宽宏大量,不要迁怒到我师弟身上。”周冥温声,“这几日因我父亲闭关,沧澜门缺了人手,我耽误了三日才赶来魔界,请魔尊不要生气。”   “缺人手?你那个剑仙师尊不是还在吗?”   “魔尊忘了,师尊尚在闭关。”周冥补充,“若是师尊知道师弟到了魔界,恐怕这时来魔界的就不只是我了。”   “少敲打我。”徐八遂背着手晃荡到他身前围着他转,轻笑着拿气音和他说悄悄话,“你以为我傻啊?你们仙门规矩多得要命,一代宗师的举动不知会牵扯多少山头。再说两界结界摆着呢,他没有引路的法宝,想硬闯除了实力过硬还得掂量掂量背后宗门的意见呢。”   内容是正经的,但如此姿态瞧着便不太正经。   周冥倾身避开他,低声:“魔尊也是魔界里举重若轻的人物,行事为什么就不能慎重些呢?”   “魔界又不像仙门那么老古董,我爱做什么就什么。”徐八遂到跟前堵他,“但你说得也不错,我确实举重若轻,当我的道侣自然也万人之上。周六小道长,你真不考虑吗?”   魔尊眼里的坏溢出了边:“谁上下你挑啊。”   周冥直接向后弹了一步:“别再开这种玩笑了徐八遂!”   徐八遂就喜欢看他方寸乱掉的表情,先前也是这样。从前他溜去仙界谎称是某某师弟,周冥不疑有他,对他倍亲切。直到这游戏玩久了,徐八遂直接掀开伪装告诉他:“其实我是魔尊,我宣你很久了小哥哥。”   那时周冥的表情他能记住一辈子。   徐八遂看这薄脸皮的小道长无措得面红耳赤,愉悦得不住笑起:“呦呦呦,怎么不叫魔尊了啊?这名字叫得抑扬顿挫的,明明就和我很熟啊周六?扯什么海涵道歉,越客套我越听着有趣,越想和道长来点不一样的玩法哩。”   周冥指尖拢了又拢:“别玩了。”   “为什么不?”   “魔修和仙修不可能合契。”   徐八遂又凑了上去,负手踮脚歪头看他:“奇了,谁说不可能的?”   周冥又退,被逼得不行了:“我说的!”   徐八遂复笑,伸手撩过他手腕上的玉坠:“但我说了才算。我看见你就觉得仗势欺人不是坏词,周六,我觉得强扭的瓜还怪甜的。”   系统捂脸脸:叫反派崽崽捉弄主角受老磕磕巴巴了,捉弄主角攻反倒无师自通,浪得要翻手花了。什么智障怂瓜人设,不啊,崽崽可勇可聪明了!   果然这故事在崩啊!   忽然想到别的,系统暗戳戳地看了一眼被晾在一边的主角受,那小黑花眯着眼注视,看不出什么情绪。它便戳着手指发起愁来,主角受看西皮攻和别的妖艳(?)受(??)眉来眼去的咋不吃醋呢?   一根筋的系统忧愁后续如何把故事掰回正轨,浑然没发现小黑花伸出负在身后的手,指尖的伤口比原先更长更深了。   徐八遂正欣赏着周冥难堪的神情,对方忽然神色一变:“白渊,你受伤了?!”   徐八遂暗道糟糕,回头一看,那周烬还是背着手,但脚边一小泊血迹。   小黑花别过脸轻声:“没有。”   周冥闪到他眼前直接把他的手捉了出来,倒吸一口气。   周烬要把手抽回去:“一道小口子而已,师兄不必大惊小怪。”   周冥却不放,握着他的手看向徐八遂,失望而愠怒:“魔尊,你磋磨我师弟?”   啊这,好像确实是这么发展的。   徐八遂哑口无言,负在背后的手抠了抠掌心,有气无力地嘴硬:“……那又怎样。”   周冥快气炸了:“我要带我师弟回家去!”   系统:“他急了他急了,助攻到了助攻到了!哔哔不愧是你!”   徐八遂:哈,哈。 第5章   如前所说,穿过仙魔两界的隧道需要催动法宝和灵力,遗憾的是徐八遂如今身体确实不太得劲,没法带人过结界。他估摸了下,如要恢复少说也要一个月,而系统之前给的“践踏”时限正好也是一个月。   周冥戴着玉坠,只能一人往返,也没法硬带走小师弟。他见徐八遂还没有松口,把周烬挡在身后急道:“魔尊,放了我师弟,他不像我皮糙肉厚,经不起你的游戏。除了合契,魔尊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我愿意立血誓,只要你放了他!”   徐八遂听前半段一肚子气,听后半段眉飞色舞,于是按下身体不快的事实:“当真?”   周冥一咬牙点头了:“绝无虚言!”   徐八遂眯眼笑:“哟嚯,那我要你——”   系统:“反派崽崽你想干嘛?主线故事不能乱搞,西皮不能混乱滴,不然这世界会崩哦!”   “知道。”徐八遂不耐烦地在脑海里回复,“总之就是在这个劳什子主线里周六和小废物才是一对老子没得可能对不对?知道知道早知道了,我又没想干嘛。”   注定没法一亲芳泽已经够惨了,难道还不能逗弄两把么?   系统又强调:“不能要求主角攻和你有越界的身体接触滴,什么打啵啊滚床单啊通通不可!”   “……”   周冥眼见魔尊拉起个脸,紧张得护着小师弟连退两步:“要什么?”   周烬探出脑袋看去,魔尊背手垂眼,忽而在微风里生发了萧索的意味。他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师兄时笑意徐起。   “我眼下还没想好。”他竖起一根食指,指环和耳钉一起闪光,“你答应我一个要求,一个月后我就放了他。”   “为什么要一个月后?”   “你答不答应?”   徐八遂好整以暇地磨指间的指环:“你知道我反复无常的,再犹豫几分,没准我就想再多留他几日了。”   周冥满目沉痛地回头看来,周烬抿出嘲讽的义正严词:“师兄,士可杀不可辱,你不用因我为难。”   徐八遂听了想噗嗤两声,但也不出声,好整以暇地等周冥自己抉择。岂料他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看了周烬许久,徒留给徐八遂一个后脑勺。   徐八遂觉得不对头,气沉山河地哼了两声:“决定好了么?”   周冥猛然握住了周烬的手,低声和他说了句话,随即才转过来低声:“我答应你。一个月后,我必定要接他回去。”   徐八遂眯了眼,不快和异样感呼之欲出:“可。”   周冥再没有拖泥带水,他松开周烬的手,眼神看得徐八遂心直抽。   “我的命是师弟的。”周冥脸色苍白,“请魔尊善待他。”   徐八遂怔怔地看着他离去,呆了半天,短促地笑着自言自语:“这算什么?”   一旁没声响,他转头看去,却见周烬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手——那手光滑无暇。   徐八遂又怔住。等反应过来要上前去,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轻飘飘响起:“我回来了。”   他差点炸毛,抬手就要一拳揍去,叫对方握住了。   周烬猛然看去,只见一个高大俊郎的黑衣男人握住了魔尊的手。那人眉心的魔印舒展,得逞似地笑着,操着一把迷人的嗓音抱怨:“主上好凶啊,都关了属下七天了,还没消气么?”   徐八遂皱了脸,一脸看见垃圾的神情:“滚!”   先前为避嫌跑远的寒天闪了过来,开心得有点憨,他指指徐八遂朝男人笑:“主上嘴硬,没泽哥在其实连吃饭都不香的。”   “是吗?”男人自然不过地揉了把徐八遂的脑袋,后者竖着眉毛拍开他的手,警告地竖了个中指。   这憨批就是那喜欢不干人事的泽厚,魔界员工里属他修为最高,而且是个家具、手工小能手,瓷碗就全是他捏出来的。但他脸盲眼瞎,经常胡乱祸祸。   徐八遂几乎是被他看着长大的。泽厚既像个大哥又像个男保姆,只是太不着调,徐八遂从小到大没少被这家伙坑惨,故而对他敬愤交加。   他偷溜去仙界一事被泽厚发现后,这厮就死缠烂打地跟着一块去,结果就一麻袋套了周烬掳了来。   徐八遂正心烦意乱,脑海里的系统还惊叹:“他就是泽厚?好帅!可以啊魔界,洗洗刷刷可以组一队男团了!”   徐八遂没好气:“他帅个蛋,丫的魔界就一堆歪瓜裂枣。”   周烬不动声色地审视来者,泽厚也看见了他,目光淡然到轻蔑:“主上,他就是周曜光的师弟?”   徐八遂另一只中指也竖了:“你绑的人你他娘不认得?”   泽厚摊手笑:“我真脸盲,服饰一变我险些认不出来。”   这位刚出小黑屋的大哥神清气爽,完全没有惹事后的反思,还啪嗒一声打开把扇子,狗狗祟祟地问:“那主上爽利过了?”   徐八遂拳头又硬了:“滚!”   泽厚大笑。寒天在一旁左看右看,也跟着乐了。   “话说主上接下来怎么处置他呢?”   “看本座心情。”   周烬默然,听着不远处的魔修们说着如何处置自己,越发的无动于衷。他知道在哪都是孤身,置于何处都一样。   他不愿看被周冥治愈了的手,便看向那奇怪的魔尊。   他的耳钉在反光。   众魔眉心都有魔印,怎么他没有?   他的侧脸在反光。   他一个魔尊,喜欢周冥干什么?   他的侧颈……   熙熙攘攘,忽而魔尊挥手,手上的指环也在反光:“不用你们插手,我自己整他。”   徐八遂转身指向竹马圈外的局外人:“我不日将要闭关,闭关太无聊了,这人就当个玩具留在我旁边,刚刚好。”   “主上玩具不少了哟。”泽厚展开扇子挤眉弄眼,“懂,都懂。”   徐八遂一记眼刀过去:“对了,你出来得算是时候。厨房碗坏了三个,你再去烧。”   泽厚一下子就不淡定了,跟挨了一刀一样:“我花了老大功夫捏出来的宝贝碗,谁打坏的?!”   徐八遂闪现到周烬面前,拽起他衣领就往回走:“本大爷打的,怎么样?”   周烬被扯得踉踉跄跄,身后那大个子魔修变脸竖中指叫骂。他只看着手的主人:“魔尊?”   徐八遂没应,侧身还朝泽厚挥手:“对了,寒玉床被我一掌劈碎了。捏完碗记得再打张床。”   泽厚哇啦哇啦叫嚷着,被寒天抱住拦下来了。   徐八遂捏捏耳朵,和拎鸡仔一样把周烬扯到了南柯阁再松手。蹲在门口舔爪子的饕鬄见主人回来发出一阵怪叫,徐八遂还抽空撸了它一把,顺便随手把手里的人往里丢。   倒霉的周烬脚还没迈过门槛,便以个狗啃姿态栽进了南柯阁。地面冰冷,他冻了个哆嗦,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徐八遂没给这个机会,大门一关左脚就踩上了他后背。   周烬被迫贴回了地面,旖旎心绪消失殆尽,咬牙也克制不住哆嗦:“魔尊要杀了我么?”   “杀你干嘛?脏了本座的手。”徐八遂一条腿屈膝压在了他背上,扯起了周烬的左手,看到他被割破的手指已经光滑如初。   系统嗷嗷叫:“踩背!践踏!带感!”   徐八遂没理它,盯着周烬的手阴阳怪气:“你有能耐,这点小伤都能让周六方寸大乱,搁家里是块宝啊,是吗小废物?”   周烬倒抽一口寒气。   徐八遂忽然发觉手感不对,直接粗暴地扯坏周烬的束袖把衣袖往上捋。随即在周烬腕上看到手链一样的红色咒痕,他失神地盯了一会,暴怒地把手按回了周烬眼前。   “周六给你设了交换伤害的相思引?!”   这种咒术唯有血脉相通的亲系或者道侣才能施展,受保护者要是受伤,伤害会转移到施术者身上。   徐八遂把周烬掰到正面,脑子里呜哇大响,掐着他大吼:“这玩意只有同血脉才能设成功,你——你他妈什么时候有了他的血,什么时候成为了他的道侣?!”   周烬冻得哆嗦,丝毫不惧魔尊的怒气,在灼热的掌心下吐字不清:“不是……”   “给老子说实话!!”   “手松、松一点……”   系统也大叫提醒:“过了过了反派崽崽!”   徐八遂都要气傻了,一边大喝着要周烬说实话却又一边掐着他,直到看见周烬翻白眼才松开了手。可怜的阶下囚翻起身来屈膝猛咳,咳得眼眸湿漉漉,不正常地发着红。   徐八遂哑了火,等他喘完才恨声:“靠,周白渊,你丫的快点如实招来!”   周烬被连名带字地一喊,喘声再度粗重,不自然地屈膝挡住某处异样。当然,被嫉妒蒙蔽了眼睛的魔尊压根没发现。   他低声:“我生父是他爹的……胞弟。” 第6章   徐八遂没反应过来:“神马?”   周烬闭上眼睛:“按照辈分,周冥算我堂哥。”   徐八遂呆了一会,惊了:“你是周六的堂弟?我怎么不知道?沧澜派怎么没有半点风声?”   “因为我生父被沧澜派除名了。”周烬冷声,回忆到过往,那种因被掐的奇怪兴奋才被冰冷的记忆浇灭。   “生父是门派之耻,儿子也见不得光,如此而已。”   徐八遂张大了嘴,情敌不仅是心上人的竹马还是堂弟?   “虽然说出来倍感可笑,但我和周冥确实留着相近的血。”周烬打量自己的手,“道侣?魔尊说笑了。”   徐八遂镇定下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瞟到周烬白皙脖子上被掐出的青红,更尴尬了:“本座一时情急,搞错了。但!就算不是道侣,周六居然为了保你设这种血咒,他对你也太好了。”   越说越羡慕嫉妒恨,徐八遂忿忿不平:“你上辈子是修了什么功德,这辈子才有这么好的福气。”   周烬:“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两个人不甘示弱地互相瞪,没灵核的那位率先撑不住,侧首响亮地“阿秋”一声。   徐八遂揪住这小辫子:“弱鸡。”   周烬打完喷嚏又哆嗦了下,脸色苍白得不见血色:“不比魔尊身强体健……”   徐八遂揪住他衣领将人扯到南柯阁的主位才松开,自己坐在椅子上恶声恶气:“闭嘴,坐好,再说一句废话宰了你。”   周烬捋过皱巴巴的衣领便想往一旁的椅子落座,谁知魔尊一脚绊过来,把他踹在地上了。   魔尊还凶神恶煞:“让你坐椅子上了吗?滚,坐地上。”   周烬楞了楞,地面全是寒冰,但他这会不觉得多冷,自己的感知不会麻木,抵抗力也不可能骤然提升。他抬眼看了怒气冲冲的魔尊,自若地盘腿坐好了:“是。”   徐八遂提壶往掌心倒水,水流成了冰,他贴着冰,脸上露出放松的神情。一进南柯阁,灵脉里的沸灼才因寒气平息了些。   系统叽叽歪歪:“吓死我啦,崽你冷静点啊,刚才我还以为你要把主角受搞死啦。”   徐八遂按住太阳穴脱口而出:“闭嘴。”   周烬莫名其妙:“我没有聒噪。”   “你心里正把本座骂得狗血淋头。”徐八遂作势要踹他一脚,“你以为本座听不到?”   周烬果然僵住了身体。   徐八遂哼了一声,一想到周冥给他弄了个相思引就哪哪都不痛快。脑子里那个声音不是让他搞什么践踏周白渊的任务吗?成,他想入戏了。   他凶恶地盯着坐在底下的小黑花,这个高度实在太太适合抬脚了,他也这样做了——直接抬腿,右脚踩在了周冥左肩上。   小黑花错愕地抬眼看来,身体绷得死紧。   “看什么看?摔了魔界的碗,本座踩你几脚算轻的。”徐八遂恶声,“没听厨子之前说怎么宰你吗?”   小黑花果然受惊似地低下头。   “洗碗都搞不定,妈的真让人把门牙笑豁。君同仙尊的关门弟子就这个德行,搞什么笑话呢?”   徐八遂踩得舒服,来劲地叭叭个不停,系统都在脑子里叫好。   叭叭了一会,他又看着周烬不爽了:“跟个软蛋似的耷拉着干嘛?抬头!”   周烬只得抬头,目光不可避免地顺着魔尊修长的腿而去,入目是绯衣里束出的腰,往上便是脖颈小巧的喉结,再向上,就是欠揍的浓艳面孔。   徐八遂发现周烬自进南柯阁就克制不住寒颤,他已经将他身边的寒气驱去,这小白脸的唇色还是因冷而色淡。   徐八遂又逮到个嘲点,神采飞扬:“唷,这么怕冷,不会是有病在身吧?”   周烬看着那樱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出神了片刻:“嗯。”   徐八遂都给惹笑了,腿不客气地将人向下踩:“大——声——点!还是男人吗废物点心?顶着这么张脸,裤子里果然没带把对吧?”   “……”   周烬太阳穴青筋突突:“对!我有病!又怎样!”   声音之大,直接在南柯阁里回荡回响。   徐八遂这回被逗出大笑,笑得脚踩不住,从他肩上滑下去,一脚丫子不轻不重地搭在了周烬绷紧的大腿上。   “这不还挺有精神的么。”徐八遂笑得捂肚子,“平时装什么柔弱小白莲啊你?辣眼睛的玩意。现在有意思多了哈哈哈哈……”   动气的周烬默念着儒雅随和,垂眼看到那该死的脚,忽然涌起想攥住这脚裸把喜怒无常的魔尊扯下来打一顿的冲动。   徐八遂笑够了,脚又架到了人肩上:“行,你有什么病?说出来让老子乐乐。要是不如实说,本座就让你冻成冰棍。”   周烬被踩得后仰了些,犟着继续挺直脊背。还没稳两秒,性急的魔尊踩着他摇晃了两下:“快说啊,装什么哑巴?”   他被摇得脑袋都晃起来,无语极了:“我身有冰咒,受不住寒冷之地,魔尊这个家,我踏进一步就冷得彻骨。”   “哇哦,还有这样的病?”徐八遂奇了,“你怎么得的?”   周烬抿着唇,眼神逐渐冰冷:“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怎么清楚这个病叫冰咒?”   周烬脸臭臭的:“从我记忆和典籍里推断出来的。”   “什么嘛,那还不是胡诌。”   周烬不服:“沧澜藏书阁收录天下术法,典籍用的全是无谎纸,不会有错。”   “藏书阁……”徐八遂挑了眉,“唷,我说怎么去仙界那么多趟从来碰不到鼎鼎大名的周七,原来你在沧澜派里不练剑不修道,整天泡在那个废纸篓子里闻臭墨味?”   周烬要炸毛了:“什么叫废纸篓子?那是藏书阁,仙界最负盛名的宝典阁!”   徐八遂当然知道,沧澜派里就属藏书阁的结界设得最夸张,他试过闯,太麻烦就不再以身试法了。   但他故意往反了说:“那还不是个死气沉沉的活墓室,和典籍打交道哪有和人打交道热活?他们就是看你是个废物,懒得带你修炼才把你踢去那么个地方。看啊,你师哥多受人关注讨人喜欢,你嘞?切,哪个仙修拿正眼瞧你。”   周烬瞪了他一会,目光渐渐平静,垂首轻声:“他人目光,我不稀罕。”   徐八遂最讨厌看他暮气沉沉的死人样,换了条腿,踩他右肩:“说起来,你那天晚上就是因为这个劳什子冰咒发作,才差点冻死对吧?”   周烬又被踩得后仰,磨牙声都传出来了:“不错。”   徐八遂右手握拳击左掌:“本座忽然想起个好主意,周六给你设了那么个讨人厌的血咒,我确实不好再折腾你。但既然你怕冷,本座就越要留你在南柯阁,看不顺眼了就让你自个受冻。”   “放心,肯定不搞死你。”他又踩得周烬摇起来,欠揍地笑歪了嘴,“小废物,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周烬那张漂亮的脸又臭又黑,肩膀上的腿踩得他像个坐着的不倒翁,和初次到魔界来时有生气得多。   “不愧是你。”他无语地冷嘲热讽,“魔尊果然冰雪聪明。”   魔尊哈哈大笑了好一会,忽然使了巧劲把他踢出去了。   周烬猝不及防地向后滚出去,脱离了那七步之内的灵力圈,倏忽冻得结了一身的霜。   他冷得呻/吟出声,只一刹那,视线前停了一双黑靴,蓬勃的热气从那人身上传来,周烬伸出哆嗦的手,想攥住他恶鬼袍的衣角。   那人抬脚来,用脚尖顶起了他的掌心。   可恶至极、飞扬跋扈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周白渊,我们之间的故事——”   系统:“不会太长啦!要抓紧时间折腾主角受助攻他们哦!”   周烬仰首看过来,眼睛里像酿了酒。   徐八遂俯视他:“还长着呢。” 第7章   隔天,继洗碗之后,魔尊又让小白脸去扫魔界广场,也就是魔界宫殿的大门口。   寒天听到这个命令时张大了嘴巴:“让他扫广场啊?”   徐八遂打了个哈欠,随意地指挥:“给他扫把,让他自己去打扫。天黑前没扫完就别吃饭了,浪费口粮。”   寒天点了头,把手伸进袖子里,转眼间掏出了一把大扫帚、大簸箕,外加一个装东西的篓子。   周烬:……这东西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周曜光的废物师弟,你拿去,不想饿死就快点打扫吧。”寒天塞给他,认真道:“你搞快点,别那么早死,不然我们没乐子了。”   周烬顿了顿,随后还是心平气和地拿着工具,跟了寒天的下属去到了目的地。   他进魔界时是可笑地晕在麻袋里,醒来时就倒霉地成了阶下囚,活动范围只在魔界的粗陋宫殿里。大殿里的墙沿到处是漆黑的,只有魔尊的寝宫南柯阁精致一点,地板是清可照人的寒冰。   无处不在的黑,倒也符合外界人对魔界的想象。   但直到此刻走出了大殿,周烬才意识到,不是把住所刻意染成漆黑,而是整个魔界的底色就是苍凉的黑。   举目望去,魔界简直就是一片焦炭堆出来的土地。一片极致的荒凉,寸草不生。倒是像魔尊的黑袍上那些狰狞扭曲的恶鬼,呼之欲出的野性和荒蛮。   周烬呆了会才看到魔界的广场,他以为这种地方是气派豪华的,再不济也是霸气的,谁知道抬头看去,所谓的魔界广场就是残垣断壁。一片斑驳的高台上,孤零零地支撑着八根破破烂烂、看似下一秒就要倒下去的柱子。   仔细看了须臾,他在八根柱子上隐隐约约看见了有灵力烙印的痕迹,那上面应该曾设过阵法。   见惯了仙界沧澜派的仙山琼阁,魔界的景象超过了周烬的所知,这是多少典籍也描述不出的世界尽头。   这样广袤的焦炭之上,怎么生存的?   周烬被举目皆黑的魔界惊到了,忍不住问:“那些黑色的东西,都是什么?”   “你不知道?那算了,反正也跟你没关系。”魔修指指广场上,“主上的吩咐是把广场堆积的黑东西全扫进篓子,没扫完不准停下。干活吧没灵核的,少吃干饭多干活。”   那魔修还挺忙的,交代完匆匆就回去了,临行前嘱咐道:“还有你太菜鸡了,想保命就别走出广场。”   魔修一走,整个广场便空荡荡的。   一股带着不知什么味儿的热风刮过来,扑得周烬不住咳嗽,他松了松单薄的衣领,既冷得战栗又因魔界的灼气热得难受。   小白脸、废物、菜鸡,他确实是弱。从仙界到魔界,何处不相似?   周烬攥紧了扫帚,沉默须臾笑了笑,弯腰扫起了地。   魔界广场还算好,扫了两下能依稀看出是灰岩开凿而出的落脚地。至于广场外的地方全部惨不忍睹,地表全堆满漆黑狰狞的沙石。   周烬扫起满地的黑碎石装进篓子,小篓子如同无底洞一样怎么也填不满。   大地不会自产黑炭,那就是天上了。周烬扫了半天直起腰,看了眼柱子上,看见紫色的灵流微光。他再仰望魔界的苍穹,确实比仙界浑浊。   魔界是浊秽之地啊。周烬想。   他若是有灵核,在这里待久了必然要受污染。   周烬又看了眼柱子上,随后继续扫地,汗水逐渐滑落,漫无边际地发散着思绪。   魔尊徐珂怎么没有心魔印?那厮还戴着好多寒铁的小环,是法宝还是本尊的恶趣味?身上其他地方不知道有没有,比如手腕、脚裸……   正往着奇奇怪怪的方向猜想时,周烬忽然敏锐地感觉到股腥气,抓着扫帚便往旁边跳开。   “哎呦,还挺机灵,不是美人灯嘛。”   原先所处的位置出现了个相貌吓人的灰衣魔修,用着一种流涎水的目光将周烬从头到尾扫视。   周烬只觉一阵恶心:“阁下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魔修饿鬼见肉似地扑上去,“当然是干你喽美人!”   周烬二话不说抡起扫帚拍过去,这玩意到底是寒天给的,多少也算个法器,准确的一下把那低等魔修拍了个头破血流。魔修硬挨一击,鹰爪般的手快速地去抓周烬,然而对方竟像个泥鳅似地闪避开了。   周烬没灵核,此时也只能仗着手里的扫帚和平时习武的基本功极力支撑了。   那魔修靠近了几下都讨不着好,狞笑着擦擦嘴:“好!美人果然是块好肉!要不是我后面放风的兄弟要排队,我一定好好享受一下。之前在饿死鬼堂看见了你,把我们哥几个想得都睡不下觉。别躲啊美人,你让我们爽几把,我们保证也让你爽嗨……”   周烬抿着嘴不住后退,越退越靠近广场的边缘,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那魔修精/虫上脑,只当是美人害怕,急色地冲上去抓人,这回摸到了肩膀,正要就势把人拖过来,那美人不知使了什么移形的身法,忽然往旁边一侧,用扫帚把他打飞出去了。   正巧这时刮来一阵狂风,那魔修毫无反抗的余地,猛地被推出了魔界广场,脸着地地摔在焦炭一样的土地上。   魔修稀里糊涂地爬起来,转身想跳回广场,却发现眼前什么建筑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黑色大地。   “怎么回事……喂喂别开玩笑了,”魔修惊恐,“宫殿呢?广场呢?那么大一个广场呢?”   周烬喘着气看那个魔修在外面瞎子一样彷徨,空荡荡的胃里泛起层层恶心。   他几乎要把扫帚抓断,无声地怒了半晌,转身抬头看向那耸立的柱子,声音不稳:“魔尊玩够了吗?”   空中出现一阵灵流涟漪,一道身影破空出现,降落在柱子上慢慢显形,正是隐身吃瓜的徐八遂。   他坐在柱子上,手肘撑着屈起的膝,手托着下巴,复杂地看着底下的小黑花。   “唷,你一块没灵核的废物点心,应该感受不到灵力波动来着,怎么知道本座在这附近的?”   周烬拂了把冷汗滑过的脸,战栗还未休止:“我瞎猜的。随口一说,你自己就显形了。”   徐八遂随风凌乱了几秒,掩住嘴巴干咳了两声。   周烬冷冷地仰望他:“这就是魔尊的趣味?这样的戏码不烂吗?”   徐八遂抿了点唇,忽又晃着腿,恶劣道:“美人被践踏的戏还是挺有趣的。”   周烬定定地瞪了他许久,愤怒化成了冷而艳的笑,咬牙切齿又兀自克制着,声音随风刮进了徐八遂的耳朵里:“汝何秀。”   系统:“需要翻译下不?”   徐八遂:“什么?”   系统拍手手:“主角受说,‘狗魔尊,干你娘!’就是这样子啦。”   “……” 第8章   周烬像头小兽磨着牙:“行,魔尊想玩,我一个废物无能为力。可惜伤在我身,疼在师哥身上。你想让人日了……”   徐八遂眉尖一跳,指尖弹起长风而去,刮得周烬衣袖头发都炸起来,嘴瓢得说不出话。与此同时他的垃圾篓子哐当飞上半空,里头的垃圾哗啦啦又掉了一地。   “不许扯出周六,别惹本座不爽。”徐八遂横眉竖眼,“扫你的地去,扫不完,今晚把你宰了喂饕鬄!”   “我真是怕死了。”周烬恨恨地踩了两把扫帚,从头到脚都被风刮得狼狈不堪,偏生反而有股凌乱美。   徐八遂垂眼看着他愤怒地打扫,脑子里系统呱唧唧地夸践踏到位,他却没感觉到些应有的快意。   其实他一直在,袖手旁观地看着。   他的目光跟了周烬许久,等他累得稍作歇息时,才低头开口道:“你想知道地上的残渣从哪来的吗?”   周烬揩过鬓边,火气未消,硬邦邦地冷声:“我不想知道。”   残旧的柱子上,魔尊的恶鬼袍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肩膀上,衣角随着风飘荡如絮。里头绯衣里,腰线极其可人。   周烬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魔尊拢了袍,一绺长发鼓在袍子和里衣之间,他指了天空,自顾自地唠嗑:“那玩意是九天下的陨石雨,这东西带着天火和恶臭砸下来,地上寸草不生。你要知道,魔界是个烂去处。前人费了大劲修出了这座丑宫殿,用镇界之宝当阵眼设了无数结界才兜住立锥之地。结界外无遮无拦,弱鸡点的顶不住陨石雨,出门一趟危险重重。”   系统叭叭地提示着,徐八遂只好生硬地助攻一句:“周冥不惧风暴来找你,可见多宝贝你了。”   周烬皱了眉,抓着扫帚不耐烦地扫地。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喽。”徐八岁遂继续说着,“魔界什么腌臜玩意都有。你一块废物点心,哼,要不是那什么,本座都懒得看你一眼。”   周烬沉默地扫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怪叫声,他转身看去,只见最初带他来的那魔修拖着两个不住反抗的丑家伙去到魔尊身处的柱子下。   魔修满头大汗:“主上,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才让这些狗东西浪费了粮食……”   想来那就是想非礼他的魔修的同伙了。   徐八遂垂首看了一眼,那魔修提建议:“主上,把他们扔给饕餮么?”   “掏宝再饿也挑食,别让它闹肚子了。”徐八遂摇摇头,叹了气似的,“押去荒服那里吧。”   那俩魔修闻言哭爹喊娘,直接被拖走了。   周烬旁观不出声,思绪又跟着魔尊话里的荒服跑了几缕。   徐八遂又恢复到吊儿郎当的样子:“周点心,本座看你应付色鬼也怪熟练的,从前在仙界也遇到过吧?”   “没有。”周烬毫无迟疑地冷声。   “没有就好。”徐八遂顺嘴,又改口自顾自地念叨,“所以说你们仙界多好啊,绿水青山,花开四野,仙山琼阁,应有尽有,仙修也多君子。不像魔界,一眼望去全是焦炭一样的地表,魔修呢也都是一群歪瓜裂枣。”   周烬看过去,见魔尊屈一膝,小臂搭在膝上垂眼俯瞰,指环和耳钉都极亮。更亮的是他那颗灵核……隔着这一段距离,还是那么璀璨夺目。   “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材,待在这垃圾堆里一月,指不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徐八遂说了一通有些不自在,见地上的小黑花一声不吭,屈指弹出一束灵力,准确无比地打歪了他的发髻。偏那发髻束不紧,周烬的长发散开,眉目越发如画。   徐八遂怔了会,故作不耐烦地嗤道:“又哑巴了?”   周烬放下扫帚捡起发带,慢腾腾地重新束回头发:“只是想到,魔尊有句话说错了。”   “哪句?”   “魔尊不是歪瓜裂枣。”   周烬说完继续低头扫地。   扫了一会,他要把簸箕里碎石倒进篓子里,忽然狂风又来,刚扫好的垃圾又飞了一地。   头顶上那喜怒无常的魔尊相当大声地“嘁”了一声,像只猫一样跳在柱子之间,左蹦右蹦地跳走了。   魔尊小声嘀咕:“烂舌头。” 第9章   周烬扫了四天的广场,终于勉强把广场扫出了原貌。在那些据说是陨石雨残骸的炭石下,这个魔界广场的地面露出了草率的五个字:“老不死广场”。   周烬辨认出那几个大字时服了。饿不死饭堂、烫不死人池,这会又来一个老不死广场,太齐活了。   “我猜,大殿以前应该叫做八卦不死殿吧?”   他问盘踞在柱子上的魔尊。   徐八遂神情有一瞬间的错愕:“你怎么知道?”   周烬语塞,低头卖力扫地,肩头不住抖。   徐八遂也没功夫纠结这个,也低头卖力干手上的活。广场上的八根柱子是护住魔界宫殿的结阵物,据地下一位可靠的天象师推算,两天后会下一场规模不小的陨石雨,他得抓紧时间来翻新结界,多打几个补丁。   系统时不时总爱叮他两声,支招各种折腾周烬的法子,徐八遂觉得有个别可以参考的便记在了小本本上。白天他施法结阵,到晚上就拎着周烬回南柯阁,使出浑身解数搞他。   一来二去,周烬大概习惯了他的嘴臭,胆子也壮了点,对语言攻击也敢进行反弹了。   徐八遂有次嘲笑他这辈子投胎投得不好,小黑花呵哒一笑:“是不好,下辈子我希望能像魔尊一样。”   “本座自然是坠叼的。”   “不,身名皆外物,毁誉皆是我,我更想像魔尊一样富有口才,能光靠说话就把人活活气死。”   徐八遂被噎住,那时系统又翻译:“他说谎,他没有把身名看轻,他羡慕死你啦,他是想当一个像你一样位高权重又修为强悍的人。”   徐八遂也发现了,小黑花很是慕强憎弱。当他知道魔界的修为等级划分是简单地靠服色的深浅区别时,他对自己那一身无色的白衣就很不友好了。只因在魔界里,再菜的魔修好歹也是一身灰衣,而他原本可引以为傲的清爽白衣在魔界却象征超低级修士。   所以徐八遂悄摸摸发现,小黑花借着干活的时机,刻意用黑色的陨石残骸刮黑了自己的一块白衣角。大概是心里爱洁,又慕强,于是暗自骚气地涂黑了自己外在的一角。   而且小黑花看向他身上这袭漆黑恶鬼袍、以及泽厚的黑衣时都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憎弱,无外乎源自自己没有。   但他原本,也有过人人惊叹的天赋。   于是这一夜,徐八遂想到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新羞辱,再搭配点绝妙的魅术……一定让周烬抓心挠肝。   月上中天,周烬照常跟魔尊进南柯阁。这冰窖一样的寝宫最可怕,他紧跟在魔尊七步之内,本能地贪恋他的热度。   徐八遂这天照常坐椅子上,周烬跟着过去,正要如往常一样盘坐地上承受魔尊屈辱的踩肩,魔尊制止了他:“稍息,立正!”   周烬狐疑站好,又警惕又……期待。   徐八遂坐没坐姿地斜倚着:“本座今晚想听你讲故事。”   周烬一脸了然:“魔尊想听师哥的什么故事?”   “不,那个下次。”徐八遂伸出食指戳了他的胸膛一下,跃跃欲试:“说你自己的。”   周烬被戳得后退半步,捂住胸膛,脸都红了:“你、你……”   他怎么可以戳那里!竟然戳他、他的樱桃!   “干嘛?”徐八遂莫名其妙,“娘们唧唧的,整得跟个被调戏的黄花闺女一样。”   说着他嫌弃地扇了扇鼻前:“咿——”   周烬深吸一口气,默念不跟有病病的家伙计较:“那魔尊要我讲自己的什么?”   自然是,最难堪难受的。   徐八遂眯起眼,不怀好意道:“听你灵核被挖的那一段。”   周烬瞳孔不可察觉地缩起。   徐八遂开始运转灵力:“被挖的那一瞬间疼吗?”   周烬失神,摇头:“不疼。”   徐八遂挑眉,发现这一直淡然处之的周七果然哪哪都不一样了。   “说谎吧?那可是修士的心脏。”   周烬捂住自己心口,轻喘:“真的不疼……那一瞬间。”   “那一刹那是怎么个情况?”徐八遂放柔语气,趁着对方心志垮塌,魅术裹在声音里无孔不入,势必要看见眼前人盔甲下的躯壳。   周烬慢慢低头,透过那细碎的额发,徐八遂看见他的长睫毛抖得很诱惑。   “一把神剑。”他嘴唇干裂,指尖指着自己的心口,“从光明中来,一寸寸没入我心口。那定然是神剑,真的,因为一点也……不疼。”   周白渊低着头,模糊之间恍然以为回到了十年前。   弱小的自己动弹不得地暴露在温柔的青锋前,眼睁睁看着光芒万丈的灵核从胸膛里被剜出去,自此沦为寒冰铸就的深渊里的一把灰烬。   “我的灵核随着那剑尖,一寸寸被剥离出来,我什么也做不了。身体还是筋连着肉,肉包着骨,但是没了心脏,已经变成一摊烂泥。”   “我不疼,我只是……好冷。”   他缓缓滑跪在地上,茫茫然地躬起了背。   “爹,娘,我好冷。”   徐八遂指尖一顿,起身来到他面前蹲下,柔声:“你爹娘在哪?”   “都死了。”   徐八遂又安静了一会,伸手盖住他眼睛,魅术铺天盖地。   周烬抵挡不住这样强劲的灵力,更抵御不了记忆里的孤援无助,脊背一弯几欲要晕过去。   徐八遂接住不堪重负的身躯,虚虚抱着,实实哄着:“不冷了傻逼。”   周烬此时在他的灵力漩涡里,意识不清晰。徐八遂单纯地抱着在迷途大梦里的沦落人,既寂寥,又欣然。   “嘿,我爹娘也没了。” 第10章   徐八遂拢着昏迷的周烬发着呆,南柯阁的门忽然被不客气地拍开了。   “兀那惹事精,我把床给你打来了,睡觉时悠着点不……”   魔界的家具能手泽厚嘴里咬着根草,横刀阔马地扛着一架寒玉床踏了进来,他抬眼看见寝宫里的一幕,嘴巴里的草笑掉了:“哟哟哟,这是在干什么?我们主上毛还没长齐就睡上炉鼎了?”   饕餮在他身后钻出个脑袋来,还没看到什么就被泽厚后撅起腿踩回去了。   南柯阁的门哐当关上,寒玉床直接被抛在地上,泽厚猥琐地桀桀笑:“这可怎么办好,为兄打的是张单人床,只能委屈你们叠罗/汉了。”   若在往常,小魔尊早竖着中指对喷了,但这回他只是定定地看过来,看得泽厚收了笑意:“怎么了小珂?”   徐八遂被这称呼唤醒,原本想把周烬丢下,但这人身体冰凉凉的抱着很舒服,索性便不撒手了。   “没什么。”他靠在周烬肩头看泽厚,“喂,瞎子,四人组他们……找到我小叔了吗?”   “私下里叫哥,没大没小。”泽厚从怀里摸出第二根草,叼上唇时身形一个闪现,瞬间来到徐八遂面前坐下。   “没有消息。”他揉了徐八遂的脑袋一把,“算算日子,你都两年没见到魔君了吧?去年你生辰那天他回来了,只是你累得睡成一头猪,到底没看见他。怎么,小屁孩想叔叔了?”   徐八遂下巴搁周烬身上没吭声。   十年前魔界下了一场最暴虐的陨石雨,他爹娘在抵御天灾中力竭而亡,徐八遂当时也生了大病,只剩下逢乱跳出来解围的小叔徐皆知能依靠。   可小叔只陪了他半年就继续神出鬼没,到底也靠不住。徐八遂对着乱糟糟的魔界一个头两个大,后来魔界稳定了些,他便派四个修为拔尖的护法——小萨、小布、小拉、小吉出去找人,偶尔能得到小叔的蛛丝马迹。   “他再不回来,我快要连他样子都忘记了。”徐八遂鼻子直哼,“我今年的生辰也快要到了,魔尊成年礼,不提早回来说不过去。”   “也许魔君在准备给你的礼物呢。”泽厚笑着岔开话题,“话说,你要抱着这个谁到什么时候?”   徐八遂又恢复到懒洋洋的欠揍样,歪着头抱紧了人:“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这废物点心体质特殊,抱着舒服。”   泽厚便伸手想去探探,被徐八遂甩手打开了:“这是我的地盘,只有我能摸。”   泽厚失笑:“行行行,主上说了算。不过光抱怎么管够呢?要不我们主上趁热打铁,睡不到周曜光可以睡他师弟嘛,听说周白渊容貌惊为天人,睡了不亏哟。”   “滚。”徐八遂比了个中指,“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老流氓,这人是你的锅记得不?你一麻袋把他套进魔界,却要老子擦屁股。”   “这不擦得挺得趣?”泽厚抛媚眼,“给你当个乐子,他这废物一样的人生才算有了新意义。”   脑子里的系统嘎嘎大笑,直说崽崽你这便宜哥很有趣。徐八遂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是说臂弯里的小废物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泽厚没准能笑抽筋。   他看向紧闭着眼的周烬,这人看着瘦,这么一抱才摸出衣服底下富有起伏的肌肉线条,倒也不是弱不禁风。   “修士没有灵核便是他这样的废物模样。”徐八遂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要是没有心脏,该当如何?”   “无心不得活。”泽厚笑,“问这傻话。”   徐八遂也笑,掂量两下臂弯里的周烬,唏嘘起来了:“这人没了灵核还能撑到现在,也不算废物了。”   但他体温真是低,像冰一样。   “对了,”他抬头问泽厚,“瞎子,你听说过冰咒吗?”   泽厚又哟了一声:“你从哪听来的?”   徐八遂斜视:“你只管说,少问东问西,我又不是寒天,哪哪都顺着你。”   泽厚笑得越发意味深长,指尖一扣,骚包的扇子凭空出现在掌心:“这阴损东西出自妖界。仙界无冰源,魔界不屑搞,也就一堆心眼子的妖族喜欢琢磨。”   徐八遂捏起周烬的手背,凝神注视,透过苍白的肌理,看见他干枯的灵脉里隐隐流淌的银流,仿佛无处横行的冰锥才是他的经脉与骨骼。   “中了这东西的人会死吗?”   “谁知道呢?”泽厚耸耸肩,“另外,和你说个我挖出的仙界八卦。”   他的眼睛在周烬身上打转:“据说如今的沧澜派掌门起初并非继承人选,用了某些不要太妙的手段搞到掌门玺印了。”   徐八遂指尖用力,一缕灼烫的灵力注入了周烬的灵脉:“周冥的爹?”   “是哟。除此还有个很有意思的传闻。”   “什么?”   泽厚展扇掩住下半张脸,弯起的眼睛如老狐狸:“传闻周曜光的生母并非病逝,而是活生生冻死的。” 第11章   仙界沧澜派背海而建,海中心有海镜,镜的另一边便是妖界,沧澜派的建立便是为抵御妖界。   周烬记忆的开端是母亲柔顺的长发,父亲被风吹起的剑穗,两双温暖的大手。后来海镜出现裂缝,他们出海修补,一去不复返。   此后他不时会梦见站在礁石上等待,海风从清爽到腥重,潮浪拍打,万象崩塌。   忽而梦境转变,他身在高空,被周遭无数蛛丝一样的无形丝线牢牢囚缚,挣脱不得,无依无靠,几欲被置于死地。   随着一声稚气的“白渊”,记忆至此戛然而止,空白页中断。   “他就是那个周七啊,怎么这么漂亮。”   “真的没灵核诶,我头一次瞧见空心的修士哩。”   周围一阵阵人声,吵得周烬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一睁眼,他先是感觉到盖在身上的温热软被极其熟悉,随后就被面前挤着的两个脑袋吓到了:“!”   “你醒啦!”一个可爱的褐衣姑娘拍手,一笑便露出了两个梨涡,“你好啊,我叫小吉。”   周烬脑子晕乎乎的,勉强扯了笑:“你好。”   “嗯哼。”旁边传来略沉的女声,周烬看过去,只见个高挑女子倚墙而立,气势非凡地盯着他,随即眼神又绕回了小吉身上。   “你叫周烬对吧?”另一颗脑袋兴致勃勃,出声的是个正太少年:“回来就听说主上藏了个大美人,是真好看啊你。可是——”   少年露出一口白牙,并无恶意地笑起来:“你也是真的弱啊,主上怎么会喜欢你呢?”   这时一只大手盖在了少年的脑袋上:“白痴!你搞错了,主上喜欢的是他师哥周六。”   周烬闻声再看去,一颗明亮的光头映入眼帘,亮得他觉得头皮凉飕飕的,疑心起自己那秀发是不是不翼而飞了。   光头青年拎开了正太和萝莉,和善地向周烬介绍起来:“周公子,初次见面,你好,我们四人是魔界的四个护法。”   “她是小萨。”他指那酷酷的高挑女子,随后依次介绍,“我,小布。这俩,一个是小拉,一个是小吉。寒天跟我们说了你的事,两个小的好奇心重,就兴冲冲跑来打扰你休息了。”   他们四人衣着服色都为深棕,按照顺序服色略浅少许。领头的小萨服色深得将近墨色,可见修为也属顶尖。   但周烬一时没反应过来。   萨,布,拉,吉?   这是哪个取名鬼才想出来的?   “人都挤在这干嘛呢?”   徐·鬼才·八遂处理完魔界的事务走进寝宫来,见一屋子的人愣了会。   四个护法一起出列行礼,正太小拉傻笑着叫了句主上哥哥,随后吐了吐舌头躲到了光头小布身后,很害羞的样子。   “见过主上。”小萨向前一步行礼,坦坦荡荡道:“我们来看人。”   小吉连忙也上前行礼:“主上好,是我提议来看周公子的,您别介意。”   徐八遂挥手:“介意个锤子,一个废物也没什么好看的。你们刚回来,估计还累着,南柯阁冷得很,不适合休息。去吧,你们只有一夜的休息时间,明天还需守着结界,看这一回的陨石雨怎么个情况。”   四人组称是告退,小吉出门前还悄悄转头再看一眼周大美人,被小萨一只手提溜去了。   徐八遂回头,见周烬神情还是呆呆,一脑门起床气似的,忽然觉得很好笑:“废物点心,醒神了没有?”   周烬又摸了摸他盖着的那张被子,神情更迷茫了:“还没有……”   徐八遂直接闪现到他面前,轻踹了他一下:“睡得跟头死猪一样,本座懒得把你丢出去才让你留宿。摸什么摸呢?哦,这被子很熟悉对吧?”   周烬有些呆:“这是……沧澜派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魔尊这里?”   徐八遂摸摸鼻子:“以前去仙界溜达,看到有仙修要把这玩意丢了,随手便带回来的。”   周烬摸着热乎乎的被子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因这被子……原是他的。   这东西叫安魂被,用的材质特殊,盖上去极暖极热,对他这种畏寒的人简直就是救命的宝物,最初是他师尊特意挑出来送给他的,能帮助他睡个好觉。但他的东西时常不翼而飞,丢的珍稀东西也数不清了。仙界软刀子不少,和魔界直勾勾的眼神不太一样。   “行了,出来。”徐八遂在他面前挥挥手,“你广场还没扫干净呢,麻溜的去扫!要是日落前还没搞定,你休想吃到一口饭。”   周烬回神,理了理衣摆起身,如今对魔尊的威胁有些不以为意。他一边折被子一边说话:“方才那四位护法很有趣,名字更是起得奥妙无穷,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取的名呢?”   “本大爷我。”   周烬动作一卡,笑意自胸腔涌起,像有什么东西化解了梦境中的蛛丝。   徐八遂歪头打量他:“怎么,你有高见?”   “没有。”周烬咬着笑,“听魔尊刚才说话,明天似乎有要事?是天灾么?”   徐八遂拽起他便往外走:“瞎问什么?这是你该管的么?”   周烬似乎还想八卦,这时系统插嘴:“崽崽,带他飞天试试。”   徐八遂也赶时间,踏出南柯阁便直接拎着他后颈飞上天:“再多嘴,我就松手让你摔个稀巴烂。”   这回小黑花果然不吭声了,在他手下逆着风瑟瑟发抖。   系统哦哟哦哟:“主角受恐高,这会估计快吓死啦,这果然是个搞他的好办法!”   徐八遂奇了:“你怎么知道他恐高?”   系统害羞:“哎呀,崽崽你要听详细的么?”   “说啊,有情报就讲。”   “是酱紫啦,原定的稀碎后文有不少主角俩的双修哟,特香特带感哩。其中就有主角攻带着主角受在屋顶酱酱酿酿,然后主角受因为恐高就更加……”   徐八遂耳朵都气红了:“闭嘴!”   重金求一双没听过的耳朵!   这一边羞愤,另一边绝望灭顶。   周烬在半空中晃荡了两下,脸色骤然惨白。他看着脚下的虚空,那始终大雾一样的梦境忽然豁然开朗。   他确实曾被这样吊在空中,周遭也确实布满了数之不尽的无形蛛丝。   那些蛛丝抽丝剥茧地,把冰寒彻骨的诅咒注入到他身体里,融入他的血,凝固成他的骨。 第12章   徐八遂被系统那一通话搞得浑身恶寒,连忙加快速度飞到老不死广场,扔烫手山芋般丢下周烬。   没想到的是小黑花居然没站稳,漂漂亮亮的一个人摔了个狗吃屎,瘫在地上没起来。   徐八遂心里一慌,马上把他揪起来察看:“喂喂你这么废的吗?那长腿是摆设的吗站都站不稳?哪里受伤没有?”   情急问完他又觉得不好,板着个脸,脑筋急转弯地补道:“你要是哪里磕坏了周冥也倒霉,本座可没关心你。”   周烬灰头土脸,毫无反抗地被他扯着,神色一片灰暗,脆弱得仿佛一用力就能令其碎裂,却在听到这话后大梦初醒。他发着抖用力打开徐八遂的手,冷冷地笑:“我懂。我这条贱命,原就是给他做垫脚石的。”   徐八遂摸不着头脑,这人胆子怎么越来越肥了,还敢甩脸色了?不怕自己把他剁碎了喂饕餮?   他摸摸脑门,问系统:“因为老子提他上天飞一遭,他就气成个河豚?”   系统也摸摸脑袋:“应该是吧?不过这样也好哩,把主角受折腾得越发讨厌崽崽你,他不就越能念起主角攻的好嘛。”   徐八遂被系统的逻辑折服,只是看着周烬高他半个头的背影莫名感到烦躁。他把人扳回来,掏出扫帚硬塞到他手上:“少废话,扫地,敢偷懒把你抓到柱子上吊着吹冷风!”   周烬估计又被他气到了,颊边的咬肌鼓了又鼓,攥紧扫帚闷不吭声地胡乱一扒拉,带着尘沙的邪风便扑了徐八遂半身。   “一个阶下囚,脾气还挺大。”徐八遂这才笑了,抬脚收着劲又踹了周烬的大腿一下,然后一脚在他的扫帚上噔噔噔地踩:“不准用扫帚扫人,知道吗废物点心?扫到一下要踩回三下,不然霉运当头。干活要有干活的样子,你这厮太不像话了。”   踩完数落完,徐八遂又贱兮兮地弹歪了周烬的发冠,把他发型搞得乱七八糟,再一顿怒搓狗头,看他狼狈得不成样子,这才大笑着飞回柱子上干正事。   周烬被搓得一肚子气,只好先动手整理蓬乱的头发,这心情已经够糟糕了,还得在这儿做牛做马。于是乎,恶向胆边生,他抬头向那漂亮但讨厌的魔尊大吼:“你个王八蠢货!”   “哦哟?”徐八遂惊讶地低头看去,“有种再喊一句?”   “你们没一个好东西,一群王八恶棍……”那周烬河豚似的,双目通红,悲愤交加,也不知道对着他在骂谁,“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   徐八遂惊呆了:“……”   系统打着滚,快要笑死了。   呆了一会,徐八遂才回过神来,气到笑起来:“周点心,我看你是茅坑里点灯,找死啊。”   他没把人再拎上半空,手一拢将广场上的沙石凝聚成一个石头人,舞着两个大拳头地动山摇地朝周烬而去。   周烬意气上头,脑子还在,灵巧地躲避着那笨拙的大石头人,眼睛扫着石头拼接成形的灵力纹路,准备瞅准时机一扫帚戳散石头人。   徐八遂一边补结界一边得意洋洋地欣赏小黑花的狼狈:“你再骂?老子什么人物,会收拾不了你这块点心?”   周烬闪避着石头人,这怪物动作异常僵硬迟缓,像是逗着人玩一样。他心头的狂澜反而逐渐平息下来,趁着石头人弯腰扫来时绕到它身后,用扫帚掏出了它的后心。   万物皆需心,没了心,石头人的灵力纹路尽乱,一瞬间散成了渣渣。   那颗充当心的石头落到了他手中,周烬握着它,就像握住逝去的灵核和亲情,冰咒未发作,犹自觉得冷。   “我有的时候真觉得可惜。”高柱上传来那飞扬跋扈的声音,“周七,你要不是个废物,那应该很有趣。”   周烬抬头望向他,恶鬼袍和绯红衣带在风中猎猎,魔尊神情意外的温和,好像并非在同一个厌憎的阶下囚说话。   周烬沉默地仰望他。   冰咒逐年严重,他这条糟践透了的贱命还能活过几时?   他们都盼着他死呢,就像当年盼着他爹娘一去不复返一样。   他不甘心。他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于无妄之灾的冰咒,他需要一颗灵核。   魔尊的灵核,那么耀眼。   徐八遂见他两眼放空地呆呆站着,坐在柱子上晃起腿,虚虚地做了个踩的动作,柱子下的周烬当即感觉到肩膀上被踩住,不仅如此,这人又踩得他晃起来。   徐八遂指指地上:“撒野完了就干活。不劳不获,这是魔界的法则,厨子不煮废物的饭。”   周烬手一动,收回目光低头看满地的碎石。   按这说法,他吃了近十天的饭,这十天便不是废物了?   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魔尊的声音散落下来:“没错,只要干活了就不是废材。广场挺大的,几天功夫你能扫个干净可以了。”   周烬指尖又一动,忽又听魔尊笑嘻嘻:“还是说你想靠脸吃饭?本座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光棍……”   周烬脑门青筋笃笃,转身粗暴地扫地去了。   拌嘴和耍闹让时间过得异常快,徐八遂将庞大的灵力倾注入八根柱子,忙活到感觉差不多时抬头,这才发现太阳将要下山了。   他拍着手跺跺柱子,为自己的工作感到满意。瞅一眼地上,那灰头土脸的小黑花也快把广场扫干净了,甚好甚好。   这时有一面生的魔修赶过来:“主上,微城城主到了,差我来问您一句,可忙活好了么?”   徐八遂一激灵:“他上地面来了?我这就过去。”   微城是徐八遂小叔徐皆知认的干儿子,年龄不详,但小嘴叭叭直接叫他哥哥。这便宜老弟就是地下那个可靠的天象师,就是他推算出明天会下一场规模不小的陨石雨。   魔界有地上宫和地下城,微城平时都在地下掌管,来地面的时间不多。徐八遂担心他这次上来和明天的天象有关,急得火急火燎,便嘱咐那魔修监督周烬完工,之后带他回魔界宫殿里。   周烬听到那边话语,刚抬头魔尊就已飞远了。他张了张嘴巴,只好低下头继续扫地。   忽然,扫帚扫到了一片衣角,一个从未听过的低沉声音响起:“你看着魔尊,在想什么?”   不知为何,周烬本能地寒毛直竖,想抬头看去,后颈却仿佛被千钧压住,根本抬不起头来。   冷汗顷刻间便冒了出来,他强做镇定:“阁下何意?我仰望魔尊,不为别的,只是敬慕。”   “说谎。”那声音笑起,却冷峻异常:“你在想一些,害他的事情。”   周烬冷汗湿了后背:“我没有!”   “你瞒不了我。”那声音冷冷,“魔界的浩劫太多了,不需要你再来添一笔。”   一只手忽然搭在周烬肩膀上。   “所以,去死吧。”   周烬瞪大了眼睛,感觉穿过了一道透明的门,待回神,发现这轻轻一推将他推出了广场。   他摔在没有结界庇护的魔界荒蛮土地上,放眼望去没有任何建筑物,无遮无拦,唯有狰狞的火山在天边。   天空像烧红了的铁,下一刻也许就会倾斜下铁水。   而太阳,下山了。 第13章   徐八遂急匆匆赶回了八卦殿,却没见到人,还干等了好一会。过半晌,脚步声自背后响起,一声哥哥荡漾开了无边的温情。   徐八遂猛的回头,一个着墨绿衣的高大俊朗少年站在他六步开外,手里抱着一只皮毛光滑的漂亮慵懒橘猫。他看见徐八遂,眉眼便弯了起来,连眉心的漆黑魔印都显得温柔。   “哥哥。”   徐八遂笑起,冲他张开了双手。   少年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想索一个拥抱,谁知去到面前,亲爱的魔尊老哥霍的抱出了他怀里的橘猫。   漂亮弟弟:“……”   徐八遂两眼放光地抱着懒猫:“好久不见大橘猪!给你举高高!快叫,喵喵喵——”   橘猫在他满怀期待的眼神下张开嘴巴,然后打了个无声的哈欠,窝在徐八遂的臂弯里惬意地晃了晃尾巴,但就是不鸣一声。   徐八遂太喜欢这毛茸茸了,第一眼看见这橘猫时就心水得不得了,好几次想把它讨到身边来养,可惜橘猫每次都跟着微城走了。它是最最有灵性的小家伙,徐八遂便不强猫所难了。   一阵子没看见,徐八遂rua得不亦乐乎,没一会两边衣袖都重了些。他回头一看,只见右边是丑萌丑萌的饕餮掏宝叼了他衣袖,大眼睛湿漉漉地求摸。徐八遂忍俊不禁,拍了它脑袋两把。   这时左边传来温润委屈的低声:“哥哥,你也拍拍我呀。”   徐八遂又转了个头,笑得酒窝冒出来:“那可怎么办?没手分给你了。”   少年笑开:“那哥哥看看我就好。”   两人挨得近,徐八遂望进他眼睛里,忽然看到他眸子里有刺眼的灵力白光滑过,笑意登时消散了:“微城,你的眼睛是不是严重了?”   这少年的修为放在一堆深色服色的怪物里只能算平平,但演算天轨的天赋却强得惊人,从小到大开卦从没差错,是个开过光的人形预测机。但泄露天机有所代价,越重大的未来,窥破后给演算者带来的负荷便越大。   微城泄露天机的代价是一双眼睛。等到他眼睛完全看不见,便是他的演算性命到头的时刻。   徐八遂心揪起来,单手抱着猫,右手伸去捧住他的脸,拇指在他眼角摩挲着注入些许灵力:“是因为推算明天的天灾所致么?疼不疼?”   微城闭上眼低头让他摩挲得更方便些,长睫毛低垂着,温顺如水:“没有,天灾不妨事的,我不疼,哥哥摸摸就好了。”   此时系统流口水:“哦,漂亮弟弟,好想mua一口!”   徐八遂试图在脑子里挥起拳头揍它:“滚滚滚,不许yy我弟!”   微城蹭了蹭他的手:“哥哥,等明天过去了,你先搬到地下城闭关好不好?我给你护法。”   徐八遂想了想,揉揉乖弟弟:“明天过后,地上能短暂太平吗?”   微城点头,睁开眼看向他时满眼的笑意:“能,届时我陪哥哥十七天,便到哥哥的生辰了。”   地下城确实更为安宁且繁荣,那儿也有一座特意为他建造的冰窟,徐八遂每年都有到地下城去,便爽快地答应了。   微城闻言更开心,捉下他的手伸手便给了他一个熊抱,亏得橘猫灵敏跳上掏宝的脑袋,不然要被铲屎官挤成一张猫饼。   徐八遂苦笑不得地拍拍漂亮弟弟的后背:“诶诶,怎么撒起娇来,都长成这么个大小伙了,丢不丢人啊?”   微城躬起背缩进他肩窝,鼻尖孩子气地蹭着他锁骨:“不丢人,再怎么长大,我也是哥哥的弟弟。弟弟找哥哥要糖,天经地义。”   徐八遂其实并不喜欢他人依靠自己,但在微城这里是例外,他很吃这一套。类似要糖吃这种少儿事,他在八岁前常常这么干,那会头顶着爹娘两座天,要什么便有什么。   即便巨变过后他当了十年的魔尊,心里还是留有依赖惯了的小人儿影子。只是小叔大哥都不够靠谱,渐渐被迫习惯成受他人依靠的主上。只有微城让他心甘情愿地被依靠,因他就像过去傻不拉几的自己。   徐八遂百感交集地摸摸他的头发,唏嘘不已。   这时大殿门口传来口哨声:“说的是这么回事,兄友弟恭嘛。所以亲爱的弟弟,你什么时候能像微城疼你一样疼老哥我?”   一听到这声音,徐八遂就习惯性地比了个中指:“老瞎子,想搞事找你迷弟去,少来肉麻老子。”   微城直起脊背转身去,看见来人也笑了起来:“泽哥,好久不见。”   泽厚摇着扇子闪进来,笑眯眯地张开双臂做了个大鹏展翅的姿势:“乖弟弟,也给你泽哥抱两下?”   微城乐了,应了好上前去,泽厚手中扇子瞬间消失,结结实实地环住微城,摩挲了两下脊背,他圈着人抱起离地一秒,当即心疼了:“个长高却没重,那就是瘦了。”   抱回橘猫撸起来的徐八遂闻言愣住:“是吗?”   微城笑:“没有的事,我饭量像头牛,明明是泽哥力气大了。”   泽厚手中空了,又变幻出扇子来捏着,歪着头认真地凝望着微城,浅笑不语。   微城也歪头,打趣道:“泽哥,你的脸盲症好点了么?认得出我的面目不?”   泽厚唉声叹气:“可惜了,还是辨认不出,只能听你的声音。整个魔界,我只认得出小珂的脸,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徐八遂翻了个大白眼,捏起橘猫的肉垫朝泽厚挥舞:“橘猪,挠他!”   橘猫还是像没骨头似的,温温柔柔地用软软的肉垫蹭了泽厚两下,不像魔尊那样动不动就炸毛。   泽厚笑开:“给我也抱抱猪头。”   徐八遂转身不肯,橘猫自己跳上他肩头,又跳进泽厚手里,尾巴惬意地搭着,但还是不出声。   “猪头安安静静的,和他主人一样可爱。”泽厚爱不释手地摸着猫,“哪里像某个张牙舞爪的,一张嘴就突突突地骂人。”   徐八遂二话不说夺回猫,另一手拉住微城往外走:“走,远离阴阳怪气的老家伙,我能多活两天。”   身后便带起一串笑声,尾巴似的跟着他。太阳已完全下山,徐八遂嘴上叽叽歪歪,唇角却始终扬着。   夜间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挤在饿死鬼堂里吃饭,他一只手抱着窝在他膝盖上的橘猫,碗里的饭倒了一半给总是饿肚子的掏宝,看着满堂的亲朋好友,即便明天需抵御天灾,也舒服得无酒先醉。   他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泽厚和微城有说有笑,反倒是寒天没往泽厚身边挨着,坐到了四个护法后头。   “哥哥,你在想什么?”微城见他傻笑,挨过来笑问。   “就差小叔了。”徐八遂屈起一个个指头,“只待他回家,一堂人就齐了。”   微城盖住他的手:“义父今年一定会早点回来的。”   徐八遂屈到最后一个指头,指尖忽然抠紧,胸膛里的灵核异常的灼烫。他点过头,假装若无其事地扒完了碗里的饭,抱起橘猫挥手:“我吃完了,出去消消食,你们可不许浪费粮食,吃完早点休息。明天卯时,集合于八卦殿。”   众人都应是,饭量小的小吉捧着大碗愁眉苦脸,一旁的小萨便端起她的碗把剩饭扣在了自己碗里。   徐八遂噙着笑意出门,踏出门时在大堂里扫了一圈,以灵力传声点了一个魔修出饿死鬼堂。   今夜的氛围很好,他不想破坏。   那魔修吃到一半战战兢兢地跑出来:“主上,您有何吩咐?”   徐八遂摸着扭动起来的橘猫,心里浮起了忐忑:“咳,周白渊,他现在在哪呢?”   今夜心情太好了,好到他把这么个倒霉蛋给抛到了脑后。周烬是他直接管制的阶下囚,他只吩咐带他回来却没喊人来吃饭,该不会现在正缩在哪个旮旯胡同里饿肚子吧?再联想到周烬白天发的一通脾气,徐八遂竟有些惴惴不安。   岂料那魔修一脸茫然:“周白渊?启禀主上,属下不知道啊。”   “哈?傍晚那会不就是你……”徐八遂说到一半,目光转向堂里,卡壳了。   魔尊哆哆嗦嗦:“主上可是嘱咐过属下什么命令?”   徐八遂收回目光,将手里的橘猫抱过去:“没有,你先照顾好它,本座去去就回。”   说罢,恶鬼袍裹着一身戾气化成了夜里的飒沓流星。   周白渊。   徐八遂风驰电掣地飞往老不死广场,一颗灵核提到了嗓子眼,等飞到了柱子上,看见底下一片空空如也,嗓子几欲要冒出火来。   系统也惊呆了:“崽崽,主角受呢?那么大一只主角受呢?”   徐八遂飞下柱子,一个瞬移来到广场边缘,伸出手在透明的结界上摸索寻找。   他还抱有侥幸,哄着系统也哄自己:“没事的,我这结界当初就搞得很结实,没有外力加持,低等魔修撞到也只会反弹回来。周白渊那么一个毫无灵力的小废物,他怎么可能……”   徐八遂怔在一片出现缝隙的结界前,感应到了那倒霉蛋的气息,眼前一片发黑。   他喘息起来,抬头仰望苍穹,暮色四野,魔界一片苍茫。   系统抱住脑袋大喊no:“完了完了!”   徐八遂也一脑门浆糊:完了完了,这锅……这锅老子得背啊。 第14章   周烬跑了半夜。   刚出结界不久,红铁一样的天空便降下了稀碎的陨石雨。他无处躲,只能以手臂抱住脑袋闪避,如此支撑了一会,白袖便已被摧残得不像样子。   形势越危急周烬越逼迫自己冷静,他环顾四周,然而在周遭看不到灵力流转的人为痕迹,只有仿佛远在天边的火山喷发着可怖的赤光。   周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那个推他出来的人恐怕是将他传送到一个远离魔界宫殿的地方,铁了心要让他死于倾泻的天之怒火。   夜色深重时,陨石雨暂歇。周烬放慢脚步,夜空残月如血,他抬起手臂察看情况,伤口密布,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周冥在替他承受这些伤口,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了。   周烬继续走路,他不愿停下。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几何,脚下忽然踢到了重物,他蹲下察看,借着血色月光分辨清了,那是具焦黑的魔修尸体。他忍着低头观察,不提防看到了一张几分熟悉的脸,正是那个之前想侵犯他的路人甲魔修。   周烬顿悟:“这里就是荒服?”   可惜地上仅有一具尸体,没有土著能解答。   “荒服,罪人流放之地么……”   他抬起头,记得明天还有天灾。   明明不到十五,冰咒未发作,周烬还是觉得寒意逼人。   他停下了,安静地蹲在苍茫荒野上听鬼哭狼嚎的风,到得最后一个劲地笑。   没有人会来的。自被转移冰咒,被挖去灵核,他便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死。然而到今日,满心的恨与仇累积到顶,却再无机会返回仙界,更无力向这魔界寻仇。十年来熬油一般地忍冰锥之邢,要白忍了。   周烬越笑越苍凉,放声愈广,连自己都觉得似鬼非人。   长夜漫漫,地上忽然出现一点亮光,周烬低头看去,竟看见那焦尸心口有一点光亮,在一片黑暗里如此灼灼。   “你不想死。”   四野响起飘渺苍茫的低吟,那光亮也从焦尸的心口跃到半空,吸取着荒服稀薄的灵力,越来越夺目。   周烬借着这光亮看清了周遭的景象,目之所及都是焦尸。   “不想死就握住它,和我签订契约。”   声音阴恻恻地蛊惑着,周烬只是看着那光亮:“你是谁?”   “我困在罪渊下一千年,你说呢?”声音冷笑起来,“我选中你是你的荣幸,告诉你,除了和我签订契约之外,你根本活不下去。你没有灵核,随便一场陨石雨就能砸死你,你体内还有个更了不得的玩意。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再不想办法解决那个冰锥,你熬不过一年。”   周烬面上不为所动:“你想得到什么?”   他是不想死,但满地的焦尸不容他心存侥幸。   “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自由二字。”声音不甘了,“我他妈在那鬼地方待了一千年,一千年!我想出来自由自在地呼吸口气吃口饭,很难理解吗?!”   咆哮了一会它又镇定了:“总而言之,我保你不死,你以躯体为载体让我自由,就是这么简单。”   周烬还是冷声:“你没有说清我为此需要付出的代价。”   声音极度不耐烦起来:“叫你签就签!哪那么多废话!”   周烬不再多话,站起转身继续走。那光亮不依不饶地跟着他,那个古怪的声音咆哮不休,始终没得到回应。   话唠最怕对上哑巴,那声音从半夜一直磨到天将明,终于忍不住大吼:“行了行了告诉你!这契约就是个鬼轮回,签订之后我自由了,但来日你死了灵魂会代替我到罪渊里去。他妈的该死天道……”   周烬一夜滴水未进,唇齿间干涩不已,吐字也有气无力:“你这样急不可耐,恐怕不止一次找替身了。那满地的焦尸和你有关,是么?”   声音哑火了一会,理直气壮地吼起来:“反正到了这地方早晚会死,不如放手一试!坦白告诉你,契约要是成了,你不仅能成为拥有无边神力的大魔头,还能实现一个愿望,这个愿望的代价决定你死后在罪渊里至少待多久。比如你想剔除身体里那个折磨死人的冰锥,签订契约后就成了!怎么样,签不签?”   周烬咳了两声,摇头。   声音暴躁了:“妈的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怂蛋的,当废物当惯了吗?!”   周烬喉咙冒火,不住咳嗽起来,自言自语地喃喃:“我讨厌当魔头。”   力气似乎渐渐用完了,眼前涌起了过往无数幻影。   仙山琼阁,镜海拍打礁石,仙人御剑其上,父亲飘扬的剑穗和母亲悠扬的笛声在风里传扬回响。   沧澜灵台上,测心石上浮现了他的灵核和灵根,光芒四射,师尊惊愕而抚掌笑叹:“白渊来日可凌驾于我。”   云海翻涌,仙人抚我顶,赐剑受长生,不朽山上灵谕响彻:“卫道斩妖邪,万元归灵真。一剑镇山河,万世立不朽。”   灵根尽失后,十年饮冰,弟子手中无剑,不敢忘先人教诲。   此时日出,魔界的苍穹被映红了。   周烬听见异响,抬头望去,瞳孔里倒映出了自远由近的万千天火。   魔界的陨石雨砸向大地,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过这般壮烈可怖的场面。曾在冰咒发作疼得痛不欲生时萌生过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的念头,此刻面对这样碾压性的毁灭,方知死亡除了悲,亦可壮。   但周烬转身继续跑了起来,不接受罪渊魔头蛊惑的契约,也不站着等死。   谁愿意拥抱死亡?   跑,跑啊。   跑下去,多一秒便跑一秒!   他拼尽全力向不知处奔跑,地裂山崩仿佛在身后咫尺。在脱力之际,熟悉的黑色身影忽然出现在他汗湿的视线里。   “后退。”   那人扯过他的衣领,将他推到背后,恶鬼黑袍灌满了长风,周烬瞳孔骤缩。   “万古不灭,烈焰焚天。”   徐八遂在天灾下低声默念,抬手吻了食指上的指环,忽然有清越的寒铁爆裂声,仿佛解开了封印一般,火焰从身上炸开。在他举手之处,庞大的赤焰阵在半空中凭空出现,以攻为守,赤焰焚毁了降下的无数陨石。   周烬陷在魔尊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恍然之间听见了谁人巨大的心跳声。目之所及的火焰都来自这么一副身躯,炽热到不可思议。   他就这么呆呆地望着,没有向死而生的悲壮和死里逃生的狂喜,世间一切皆停滞……直到魔尊化解了一切,转过身来。   周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整个人毫发无伤地笼罩在火焰里,连随风飘荡的发梢都缠着闪烁的火焰。   徐八遂一掸衣袖,抬手又啾了下食指,于是碎裂的寒铁指环再度出现,继续完好无损地套在他手上。指环一齐全,周身火焰便往内收敛,整个人又清清爽爽。   系统嗷嗷叫:“卧槽崽崽你帅呆了!”   徐八遂内心也大吼:“卧槽吓死老子了!”   心口的灵核滚烫发疼,他喘了一会,假装镇定地蹲到周烬面前打量两下:“没死啊你。没死自己站起来,走吧,魔界开饭了。”   周烬茫茫然地看了他许久,徐八遂也等了半晌,系统唏嘘不已:“可怜见的,主角受吓坏了吧。”   徐八遂顾不得顺毛,陨石雨要是再来一波他怕刚不住,于是站起来吓唬他:“爬不起来吗?那我不等你了。”   他转身就走,身后的人果然动了。   周烬忽然跟触电一样回神,踉跄着站起来追逐他。但这句“我不等你了”和这个背影,后来还是成了他经久不息的噩梦。   徐八遂等他追上来,二话不说揪住他的衣领,趁着下一波陨石雨还没降下来,挥手造出个传送阵,拽着人踏进阵里。   周烬握住他的手,徐八遂被他冰凉的温度惊到,百忙之中还要损一句:“你个废物点心,跟挨了霜的狗尾巴草似的。”   几个弹指间,他带着人传送回老不死广场上设好的阵法。在结界边缘落地之后,徐八遂才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此时柱子下聚集了一群急得团团转的护法,乍然见到徐八遂出现,大家还没反应过来。   最终还是寒天第一个跑过来:“主上!!你没事吧?”   徐八遂吐出口浊气,松开了拽着周烬的手,如释重负地哈哈笑:“没事没事,出门左拐溜了会狗。”   其他护法也都奔了过来,泽厚气得飙粗口:“溜你姥姥的鸟!跑出去一夜,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微城闪到徐八遂身边来握住他的手,眼睛通红:“哥。”   徐八遂头有点晕,嗓子眼一片铁锈味。他惯例地朝泽厚竖了个中指,又拨开微城的手,挥了挥袖子假装镇定地笑:“行了行了,都说没事了,走,开饭去吧。”   谁知刚挥完手,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徐八遂右手小指的寒铁指环呲啦一声碎裂,喉咙里顿时涌起了血腥味。   变故来得快,谁也没预料,只有目光一直追逐着魔尊的周烬看清了。   他扶住魔尊的小臂,魔头往他怀里倒,自若的笑意消失殆尽,一低头,噗的一下,血喷了他一胸膛。   周烬肝胆俱裂。 第15章   魔尊一吐血,所有人都疯了。   在一片哇啦哇啦大叫里,微城想将徐八遂从周烬怀里拉出来,泽厚连忙抓回他的手:“别乱动,指环一裂他会冒火。”   然而过去三秒,魔尊都在周废物怀里晕过去了,依然没有起火的趋势。   泽厚两眼一亮,赶紧把漂亮弟弟往后一塞,兴冲冲就上前伸手:“来,把我弟给我,我带他回南柯阁治疗——”   周烬抱紧下滑的魔尊哑声:“我不能松手,他身上很热。”   “我知道,所以要快点带他回冰窟里去。”   泽厚拉住徐八遂的手臂,谁知在将人扯出周烬怀里的瞬间,徐八遂身上突然蹭蹭蹭地冒了火。   泽厚右手瞬间被烈火波及,猝不及防地被烧焦了半只手。   “泽哥/泽厚大人!”   寒天上前要帮忙,泽厚迅速背过身握住自己的手默念法诀,黑袍无风而起,右手上的火随之熄灭。   “小意外。”他忍痛转身稳定军心,被寒天眼里打转的泪愣住了,“……真的没事。”   光头小布大叫一声:“大人,你们快看主上!”   泽厚侧首看去,只见那周烬重新抱住了徐八遂,后者身上烈火全灭。   众魔修全部呆住了,这家伙是个人形灭火器吗?   微城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周烬也愣了一会,继而心口灼热起来。他一身狼狈,眼睛却亮得可怕,直接抄起怀中人的膝窝将魔尊打横抱起来,脱口而出:“我就是冰窟。”   众人被他抱魔尊的姿势和这中二爆表的言论震住了。   周烬抱稳人,眼睛灼灼:“我带他回南柯阁,谁能给他疗伤?”   话音刚落,众人的头顶传来轰炸声,抬头一看,暴虐的陨石雨砸在无形的结界外,碎裂成一堆可怖的焦炭沙石和火星。   魔界万里焦枯的荒芜地貌便是这样来的。   正太小拉头皮一紧:“今天的陨石雨还是一如既往的爆脾气,泽厚大大,主上负伤,那我们怎么办啊?”   泽厚当机立断:“寒天和四位护法守各处结界,微城和我一起给主上护法。”   寒天从他袖子里掏出一圈绷带,上前去给泽厚包扎,动作一气呵成,随后弯腰:“我知道了。”   泽厚不知怎的心里有点堵,只是情势紧急来不及在意,便画了个传送阵催促周烬带着徐八遂走了。   周烬紧紧抱着魔尊,闭眼再睁,人已经来到南柯阁门口。饕餮蹲在门口摇尾巴,见四个人凭空出现吓得毛发耸立,而趴在它身上半死不活的橘猫睁开碧莹莹的大眼睛,猫瞳里只倒映着周烬一人。   泽厚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寒气在三人的衣袖上凝了霜。   “带他到寒玉床上去。”   周烬踏进南柯阁,冻得唇齿打颤,但怀里的魔尊像一把火,他抱得再紧些,身体便温暖了。   待把人送到寒玉榻上,他还紧紧握着魔尊的手,不肯松开。   泽厚没说什么,只是并指点在徐八遂眉心,汹涌的灵力注进那走火的灵脉。   “微城,画个聚寒阵。”   微城半跪在地,伸手贴在冰面上聚灵。阵一成形,整个南柯阁底下的寒气全涌向烈火不熄的小魔尊。   离得最近的周烬脸色顿时惨白,唇角沁出血丝来。   “周白渊,你受不了便松手。”泽厚右手上的绷带也凝了冰霜,烧伤的手慢慢愈合。   周烬微不可闻地摇头,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眼睛里却绷着股不见徐八遂醒来就誓不罢休的气势。   泽厚便不管了,专心致志地压制小老弟暴走的灵流。   三人各司其职,也不知道坚持了多久,周烬瞳孔一震:“他的手动了。”   只见魔尊右手小指上的寒铁指环渐渐成形,那张皱巴巴的脸一下子安详了,闭着眼躺成了一条咸鱼。   泽厚这才吁了口气,咳了好几声,顺势靠在起身而来的微城身上。他的黑袍服色一瞬间变浅,缓了好一会也没能恢复原本的漆黑。   微城两边都是弟,想去看徐八遂却又不能舍开泽厚,着急得不行。   “主上没事了,让他休息会。微城,你扶我出去。”泽厚看着他低声,“我有话同你说。”   微城怔住,立即朝周烬的方向道:“但他不能留在这里。”   周烬怒目而视,内心破口:这人算哪根发霉的葱?   泽厚咳了又咳:“他一个废人,威胁不到小珂的。何况他一身的寒气,待在小珂身边反而更好。”   周烬立即颔首。   泽厚再不多说,半拖半哄地把漂亮弟弟带出了南柯阁,寝宫外阳光灿烂非凡,至少已过去了一个时辰了。他带着微城到他自己的住处,进了屋的瞬间打下了厚厚的隔音结界,拉着微城的手差点累瘫。   “泽哥!”   “不妨事、不妨事……”泽厚眼睑上淌过冷汗,半靠在他身上,惆怅地轻声叹息。   微城搀扶着他往床榻而去,不经意碰到了伤手,泽厚的冷汗便更多了。   “泽哥,你好好休息,我放心不下,我再去看看哥哥。”微城还是很着急,泽厚哭笑不得,愣是拉拉扯扯不放手:“咳、咳,你等下,信我一遭,小珂真没事了。他的自制力远胜从前,你不信我也该信他。先别走,我有话问你。”   微城满脸担忧:“怎么了?”   “你……”泽厚深呼吸,“是不是偷偷算过了小珂的命数?”   人一走,周烬便垮了下来,冷得受不住,颤抖着捧起魔尊的手贴在脸上。他的视线黏在魔尊身上,自初见第一眼就挪不开,仿佛与生俱来就被他吸引。   这魔头跟一条发高烧的咸鱼一样半死不活地躺着,平时趾高气扬地耍威风,往高台上一戳像是个小巨人,直到他亲手抱起来才发现,原来骨重不过如此。   周烬看了他老半天,战栗着轻声叫唤:“徐八遂……”   当然,魔尊安详地咸鱼躺着。   周烬又冷又累,但又握了魔尊另一只手,低声地自言自语:“非亲非故的你来救我干什么……我要是死了,相思引随之化解,周曜光也算解脱了,这你知道的不是么……如果真的那么讨厌我,就不要管我的死活……”   他累得低头,结果就看见胸膛上干涸了的血迹,心脏又缩紧了,眼眶喉咙都酸胀不已。   他又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忽然张开嘴,犬齿咬在了魔尊手腕上。   此时暗中观察的系统:???   唔,主角受这是更讨厌反派崽崽了吗?想要一口咬死他?   果然没一会,小黑花慢慢靠近了反派崽崽,越来越靠近,嘴唇都要贴在一起了……   系统警铃大作而且一脑门问号,说时迟那时快,这时反派崽崽动了——他张嘴打了个嗝,从喉咙里喷出了一束小火花。   徐八遂打完嗝舒服多了,勉强着睁开眼睛,便看见南柯阁屋顶的寒冰恰时融化掉落一滴水,坠在他脸上凝成一朵冰花。   凉滋滋的,舒服。   徐八遂舔了下唇瓣想爬起来,忽然感觉到手一紧,随即看见床边半跪着个黑人,还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徐八遂吓了一跳:“你谁?哪来的黑鬼?”   那黑鬼脑门有疑似青筋的东西一跳一跳,忿忿地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委屈又气愤。只见五官还是熟悉的五官,但面如锅底,长长的睫毛疑似已秃。   哎呀妈呀——真,小黑花了。   浑然不知发生过什么的徐八遂没绷住,噗了一声。   周烬误以为魔头又要吐血,肝胆正在裂的边缘,谁知……   魔尊只是笑出了一阵鸡叫。 第16章   徐八遂门牙要笑豁了:“你的脸怎么……黑得跟后脑勺一样……”   周烬干瞪了他半晌,良久忽然松了口气,脑袋一歪,扑通倒在魔尊大腿上起不来了。   徐八遂大呼小叫,观察了一会,发现这废物点心昏睡过去了。   也是,被赶出结界庇护,在荒服上流浪了一整夜,没死已是万幸了。   徐八遂从芥子空间里找出那仙界捡来的热乎乎被子,跟裹小脚似的把周烬裹起来,给他拍了几个暖诀,随即把这个蚕蛹端端正正地搬到地上。   徐八遂凝神看了他一会,感慨万分:“真脏啊。”   蚕蛹委屈地拱成一个球。   不过没死就好。徐八遂庆幸着,摊开手看十指的寒铁指环,齐整如故。   十年前魔界浩劫降临,爹娘呜呼殉职,徐八遂生了场大病,醒来后灵核从此暴虐异常。指环是小叔搜罗来给他的,取自陨铁所铸,修为每上一层就多戴一个,耳钉是最后一道枷锁。一整套下来不为别的,戴上便是为了封好心口那颗强悍得离谱的灵核,摘下指环则灵力爆涨。   这枷锁从十年前便开始戴上,小时候控制得不适当,动辄就把自己点燃了。自己烧自己的滋味很奇特,体表不会受伤,苦楚全在心口灵核和灵脉里。魔界浊气逆行,徐八遂修炼过程中虽然进益神速但经常出毛病,磨了六年才习惯了它的强悍和暴虐。后头四年便逐渐减少了这种起火的意外,但一次比一次危险。   正思考着人生,南柯阁的门吱呀打开,泽厚迈进来,逆光之下满肩阴影。   徐八遂弹指给那蚕蛹设了个沉睡魔咒,确保那厮沉睡入梦。   他先问外头:“今天陨石雨严重不?”   “尚可,结界很牢固,以防万一,低等魔修也全去避难了。”   徐八遂点了点头,按住蠢蠢欲动的中指:“瞎子,是你帮我稳下来的?”   “一半一半吧。”泽厚来到寒玉床前,南柯阁没张正常椅子,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蚕蛹上,拍了拍那倒霉的人形椅说:“关键在于他。这人很特殊,非常特殊,只要他触碰你,你身上的烈火就自行熄灭。这回暴走亏了他,我们很快就将你安抚下来了。”   “周白渊还有这等功能?”徐八遂惊愕,随即故作严肃地拍拍床板,一本正经地插科打诨:“喂你快起来,别把他压死了。”   泽厚稳如老狗,安静地凝望了他许久。徐八遂从来没有被他用这种眼神注视过,拍着手背嫌弃起来:“你有话直说,别这么诡异地看着人,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泽厚沉默了许久:“小珂,你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徐八遂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想了想坦诚了:“果然,被你发现了。”   泽厚竖起耳朵。   “没错,那天厨房里的碗不是我打破的,而是你屁股底下那个——”   泽厚差点平地摔,气急败坏的声音都高了一度:“谁管这种狗屁倒灶的破事!”   徐八遂讶然:“那你在追问什么?”   泽厚气得不行,抬起缠满绷带的右手用力地拍向心口的位置,发出钝痛的沉闷声:“你隐瞒着,你没有心的事。”   徐八遂耳边的声音远了,怔了一瞬回过神来,自若地笑了起来:“你当了我九年的哥,今天才知道我没心没肺吗?不会吧不会吧。”   泽厚捕捉到了他一瞬即逝的失神,当即心凉了半载:“原来是真的……”   徐八遂干笑着思忖,又听见他不稳的声音:“我初见你时,你还是个哭得冒鼻涕泡的三寸丁,我第一眼注意到你眉心没有心魔印,还以为天才的入道自然与其他人不同……”   泽厚那只右手发起抖来,无知无觉地抓了把头发,一夕之间沧桑成了个老父亲:“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没有心的事?”   徐八遂脑子嗡了一阵,思绪缓慢平复:“是不是微城瞎几把算的?让他过来,我一块解释。”   泽厚当即画阵叫人,微城很快到了南柯阁门口,泽厚便起身去开门。这冰窟寝宫的结界设得严密,整个魔界够修为开门进来的目前只五人,余者得用高级法宝。   趁着人走,徐八遂下地把那倒霉的蚕蛹拖了出来,掏出芥子空间把脏兮兮的小黑花塞进去了。   门一开,微城抱着那只橘猫踏进来,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哥。   “好弟弟。”徐八遂刺了他一声,盘腿坐好伸手招那橘猫:“橘猪,来我这,别冻着。”   那两人神行到寒玉床前,和徐八遂一起坐地上。橘猫跳进他怀里一屁股墩好了,抓他的恶鬼袍,拿圆滚滚的脑袋蹭他肚子。   徐八遂摸着乖巧的橘猪,开口先责备弟弟:“微城,不是我说重话,你什么修为自己最清楚,眼睛也只一双,瞎了就没有了。我确实有事瞒着大家,但也不是存心故意的,只是觉得没必要告知,如果你想知道什么秘密直接来问即可,耗费眼睛值得吗?啊?”   微城低头:“对不起。”   徐八遂看他一副“我错了下次还敢”的样子就来气:“还有,周白渊被推出结界是不是你干的?你折腾个倒霉蛋干什么?有我就够了——”   微城垂首,泽厚打断他:“先说你自己的。”   徐八遂顿了会,习惯性地敲起指间的指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好。   “对,我天生无心。”   其余两人脸上瞬间现出灰败来。   “你们脸色何必这么难看。”徐八遂抠了抠脚,“对,无心听着是很奇怪,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我谁也没想告知。这事只我爹娘、小叔知道,他们也没有敲锣打鼓地宣告‘大家快来看啊我这崽没有心也活蹦乱跳而且叼得不行哦’。而且,我再不靠谱……”   他扯了扯恶鬼袍:“现在也穿着这件不得了的袍子。要是让人知道这一届魔尊是个无心的,麻烦也忒多了。”   泽厚喃喃:“所以你从小身体不好,动不动就容易走火入魔。”   “只是走火,入不入魔就不知道了,毕竟无心。”徐八遂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自记事起,爹娘就帮我以灵核代心,一颗灵核同时维持生命机能和运转灵力,自然身体就不好。我也不知道这样算怎么个说法,虽然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但我也稳稳当当地活到今日。”   稳当二字能糊弄外人,泽厚和微城却只觉更加难受。两个都是人精,一瞬间想通了诸多异样和蹊跷的事。   无心的小魔尊大名一字珂,上代魔尊徐惑取的;小名八遂,上代魔尊夫人所拟。一个应了生之艰辛,一个应了生之期盼,如今一想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说魔界各处儿戏的取名,那都是十年前小徐珂继位成魔尊时,为应改朝换代瞎取的,哪里知道定完名字就不能再改了。知道规矩后,小魔尊叫苦不迭,各处都儿戏地定了个“不死”的后缀,就很土,很智障。唯一庆幸的就是没把大殿取为“八卦不死殿”,好歹没糟践完逼格。为了警戒自己,他还把新来的四个护法搞了个傻不拉几的序号代称——当然这也很土,很智障。   说到底,那些到处加个“不死”的地名,终究是小家伙害怕看不到明天太阳的心理……对了,他没心。   泽厚更加难受,他真心实意想当小魔尊的大哥,也并非一开始就想当个不靠谱的哥哥。他只是在一旁观摩着,认定小魔尊是历代难得一遇的天才,但意志跟不上能力,于是想把小家伙爱依靠他人的坏习惯磨掉,让他独当一面,让他以一己之力服众……然而如今细数,他也不敢细想小徐珂成长期间的孤立无援。   微城则陷入了更深的颓败。如哥哥所说,他确实太弱,付不够代价去算清他的命数,只能摸索着推算一个大致的□□。岂料这一个命运的线头就让他措手不及,丢盔弃甲,全然不知如何规避,遑论改命。   徐八遂看着一兄一弟仿佛沧桑成个老头样,顿觉恨铁不成钢,抠过脚的手啪啪拍了两人的脑瓜子:“你们都在瞎琢磨些什么?我是死了吗还是半截入土了,要不要这么晦气。”   他张口就拿了个现成的楷模灌鸡汤:“打个例子举个比方,人周白渊够倒霉了吧?爹娘蹬腿没人管,小小年纪中了冰咒还被挖了灵核,师父师兄再牛逼也没人能罩,还不是一麻袋就被老瞎子扛了来给我踹肩窝,昨晚还被你个小兔崽子推进荒服……”   越说越觉得那家伙是真他妈倒霉。   “……他现在不也还是好好的吗?”徐八遂干咳两声,想起小黑花秃了的睫毛,乐了。   “我堂堂一个魔界头头,亲朋好友熙熙攘攘,我还能混得比他差?”   周烬感觉睡了很长的一觉。   这回他做的梦很清晰,细节具体,确切到让他想逃避。   灵核被挖后,他转战沧澜派的藏书阁,翻阅了无数有的没的,正派技法,旁门左道,甚至还有许多八卦。   关于掌门夫人并非病逝而是冻死的传闻最早引起了他的警惕。周烬缺失过一段记忆,伴随着模糊的高空悬挂和冰寒彻骨的惧痛,这根刺连同每月发作的冰锥之苦熬了他十年。   周烬找了数之不尽的材料,连同模糊不清的记忆做了一个猜想。   他猜着,身上这个冰咒的最初寄宿者……是他堂哥周冥。   周烬想,这个阴暗的念头,就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   反正自我沦为废人,我也不知该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新的天之骄子,门派栋梁,复兴之光。   就当是我对自己无能的迁怒,怨憎。   但这回梦境清清楚楚地回放了他被抹去的记忆。   周烬看见幼小的自己被无数蛛丝缠绕在空中,作为血脉相近者引渡走堂哥的冰咒。   一共八十一次引渡。一次比一次危险,故而被悬吊得更高,蛛丝越来越密集,直到最后一次仪式,令其所有奔流不息的冰流注入他身躯。   周烬疼得无处诉说,梦境又回放了他七岁时的噩梦。   他还记得那夜是十四,沧澜派深夜敲满所有警钟,被抹记忆的他和周冥还是兄友弟恭,趴在同一扇窗户前偷看门派的乱象。   而后深夜,掌门亲自过来,将他们两个孩童带到了空无一人的卫道台上。不远处,一个漆黑的影子恍如死神,对着他们说:“我需要一颗灵核。你们谁愿意让我挖走?”   小周烬疑心耳朵出了问题,堂哥已经本能地退后了:“挖、挖走?”   “是。”死神无喜无悲,指着他们对掌门说:“二择一。”   那时周烬什么都不懂,直到掌门将他轻轻往前一推。   眉心刻心魔印的死神手持神剑,一寸寸自光明中而来,没入他心口,剜走了光芒万丈的灵核。   他不觉得疼,只是在灵核离体的刹那,此身成了任冰咒主宰的烂泥。   失去灵核的第二天,十五满月,曾经受尽瞩目期待的光明成了一把冰咒啃噬下的灰烬。   “为何不复仇。”   过往碎裂成千万片置人于死地的镜片,罪渊下封印一千年的魔头冷冷地嘲讽他。   “为何不入魔。”   周烬在梦中喘息,鲜血淋漓地呜咽。   “来啊周白渊。和我签订契约,我给你讨回公道的力量,我帮你赢得身前生后名,我替你剔除海镜冰锥,我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自由。”   “我赐予你践踏众生的资格,只要你——”   魔头的传销还没说完,忽然就吱的一声卡掉了。   周烬猛烈地感到耳朵很疼,随后就是一个差点把耳膜震碎的,既讨厌又动听的声音。   “废——物——睡什么睡,起来嗨。”   周烬抓住这一根蜘蛛丝从梦境的深渊里攀爬出来,睁开双眼,看见了毫无形象的掏耳朵的魔尊。   他眉心白皙没有心魔印,心口的灵核绽放着强大而柔和的光芒。   魔尊又抬腿踩他:“睡得跟头猪一样。”   周烬放松了身体任他踩,这样两人都舒服。   魔尊飞扬跋扈:“实话告诉你,其实把你推出结界的人是本座吩咐的,我自个想耍你两把来着,只是翻车了。来吧,快生气,你想骂什么鸟?”   周烬凝望着他,一时之间什么气都发不起来。不知他话语里的真假,然喷在心头的热血真实地凝固于衣襟。   最根本的是他偏心。   今夕与去岁,南柯与沧澜。   “哑巴吗你?怎么又不说话?”   周烬捉住肩上乱晃的脚腕,说:“魔尊,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哟吼?”   “你眉间没有魔印,我很高兴。”   这样我就可以把你和挖我灵核的魔修分开。   这样我就可以更纯粹地羡慕你的强大。   更纯粹地……渴望你。   徐八遂看着周烬那脏兮兮的笑,忽然萌生出一种奇异的触动。   他收回脚,蹲到周烬面前,把他的秘密告诉了这世上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人:“周白渊,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一个秘密。”   “我没有心。”   而周烬没有任何意外,没有任何敷衍,认真地对他说:“那么,我替魔尊保守这个秘密。” 第17章   无心者不生。周烬听罢只是往无心无情的道上想,心中便有些怅然。他很想问若真无情那为何喜欢周冥,谁知一抬眼忽然发现周遭环境不对,不是那冰天雪地的宽敞南柯阁,也不是阴森土气的魔界宫殿,竟像是在沧澜派里。   “这是……仙界?”   徐八遂刚一直留意着他的表情,颇有些怏怏不乐,于是没情没绪地挥了挥手:“你瞎啊,这哪里是仙界,就是一芥子空间。”   周烬真心实意地夸夸:“如此壮阔真实,足见魔尊修为深厚……只是魔尊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芥子空间布置成沧澜派的样子?”   徐八遂随手摘了草地上的野花,揉碎成一把消散的灵力:“好玩啊。自己家鸟不拉屎,就随便做个山清水秀的别人家赏玩两把。和魔界相比仙界多好啊,名山七十二,沧澜派占了十三座,临靠东海,虽说是隔着海镜抵御妖界,任重道远有风险,但也便利多多要啥有啥。”   他带着点羡慕嫉妒的语气列数着仙界的好处,越说越细致,几乎可以凭着话语描述出仙界的地图来。   吧啦了好一会徐八遂自己都意识到了,看周烬无动于衷,斜眼问他:“喂,本座对沧澜派这么了如指掌,你不怕本座来日把你们一锅端了?”   周烬轻笑:“这种话,魔尊也就当着我才说罢了。”   徐八遂看了他片刻,又拿话刺他:“因为你是个废物点心。”   “还因为不喜欢我。”周烬点了点头,“因此自然对我的家乡不在意。”   徐八遂陷入沉思,怎么感觉自己忽略了某个重要事物。   周烬见他不开口,等了一会又问:“魔尊真的有攻打沧澜门的打算么?”   徐八遂半真半假地敲手指:“对。”   “到时请务必带上我。”   “哈?”   “我一直很想见识下,沧澜门的九重剑阵。”周烬歪了脑袋,“看看是他们强,还是魔尊厉害。”   徐八遂挑了眉,起身踹了他一下:“你真黑。”   周烬抬起残破的袖子试图把锅底一样的脸擦干净,无奈全身处处狼狈,反而越擦越黑。他朝徐八遂看去的眼神委屈巴巴,仿佛泫然欲泣地在说“我原本不是这样的”。   徐八遂仿佛看见了一只垂耳垂尾的耷拉黑狗,捏着鼻子屈指往周烬额头上一弹,一道净诀咻的一下把他体表的污垢全部清除。只是这倒霉蛋疼得捂住额头,低低地呜了一声,更像只耷拉的黑……不,白狗了。   “不仅黑,还脏死了。”徐八遂在芥子空间里刨出了一套白衣丢给他,“得了,你那衣服破烂得像个叫花子,换一下。”   周烬跟叼住飞盘的犬类似的接住那白衣,似有惊喜:“给我的?”   “对对对,换吧换吧。”徐八遂转身去,“快点换,换好出去。”   他揣着袖子无视背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近日来的奔波暂且停在了这避风港。   周烬麻利地换上崭新的白衣,那白衣看上去不合身,谁知穿戴整齐后竟处处熨帖,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   “魔尊,我换好了。”   徐八遂转身去,刚风平浪静的脑子忽然又哐哐哐起来,顿时卡了壳。先前他一直觉得周烬瘦弱,想来是因为旧衣松垮才显得空荡,魔界的衣服一上身,顿时把他的身姿勾勒得挺拔。眼下这厮一身清爽,人模狗样,芝兰玉树,劲腰长腿,再加上那张毫无死穴的脸,俊秀得想让人染指。   让徐八遂更卡壳的是那衣服上了周烬的身后,服色效果是雪白通透,不染一丝尘埃,仿佛眼前人是九天坠落的神祗。   周烬对自己这张脸还是有些许自信的,垂首捋着衣角,感受着魔尊发愣的视线,心里悄咪咪地自得。他抬眼看去,看着魔尊怔忡的模样,一时间喉头微痒。   魔尊的衣服很骚包。外面的黑袍是绣着繁复的狰狞恶鬼,凶得看着叫人畏惧害怕。但他里头是红衣,一根玄色腰带收紧,腰身很惹人垂涎。他那配色换在别人身上就是灾难,内骚外悍的两套衣服就不该搁一个人身上。   偏在魔尊身上,就是说不出的熨帖。   就是好看。   看着看着,就想扒了他的衣服,把他从里到外——浇个透。   周烬喉结动了动:“多谢魔尊赐衣,我很喜欢这身白衣。”   “唔……这玩意不是特定的白,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白的服色。”徐八遂挪开视线,“魔界的衣服都是法宝,穿上后服色会随着其人的修为变换,越强者服色越深。像你这种穿上后一片白茫茫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周烬指尖勾了勾腰带,轻笑:“我本就是废人。”   徐八遂听着有点添堵,粗暴地拎起他后颈踏出芥子空间:“不废话了,出去。”   芥子空间外是魔界的六个护法加一个地下城城主,神色各异。   “都围在这里干嘛?”   小萨严肃地握紧了刀柄:“主上,你喜欢的那个仙门小道长又闯进来了。”   徐八遂瞳孔风暴——擦,他把周六给忘记了! 第18章   老大的明恋对象一到,护法们纷纷发起言来。   萝莉小吉举起手:“主上,您这位道长好凶啊。”   小萨严肃地握着刀柄,状若下一秒就要出去砍人:“他仗剑闯进来,差点伤到小吉。”   光头小布摸不着头脑:“这位小道长好像很生气的亚子。”   正太小拉竖起大拇指一脸崇拜:“主上,他好强,真的好强,不愧是您看上的人!”   寒天气得像个小媳妇,眉心的心魔印拉成个感叹号的模样:“周道长一路横冲直撞,捅坏了好几个结界!”   微城相当吃味:“他怎么有哥哥你的妄为玉?”   徐八遂一瞬间有些怂,忙活了一天一夜,他竟把周冥设在周烬手上的相思引忘了。小黑花在荒服流浪了一夜,天下陨石雨不计数,不知道可怜的周六身上挂了多少彩……   徐八遂胆战心惊,他做作地整了下衣领,咳了又咳:“周白渊跟上来,其余人先在此等候,我去看看。”   周烬面沉如水跟上去,眼底冷冷。   魔尊刚走,微城掏出了他破破烂烂的八卦盘,故弄玄虚地敲了两下,一副神棍的肃然样:“我得瞧瞧去。”   说着一拍盘子,人已消失于无形。   其他人两两相望,使了个眼色后,一瞬间南柯阁里空空如也,连根毛都没有。   徐八遂拎着周烬惴惴不安地来到八卦殿,只见堂里中央半跪着一个持剑的大帅比。那灵剑泛着薄薄一层青光,正是周冥的本命剑,名为凝思。   “周六。”他嗓子眼发紧,“那个,你还好么?”   闻听声响,周冥抬起头来,目光先锁定了安然无恙的周烬,随即眼神定在魔尊身上。   徐八遂看过去,看他剑眉星目,依然英俊潇洒,脸色还有点红润,想来应该没有遭受太多摧残?   周冥握剑的手紧了:“徐珂。”   “诶。”徐八遂心跳如雷,刚迈进去半只脚丫子,昵称还没喊第二声,剑光已经转瞬来到了身前。   卧槽!   徐八遂脚尖蹬地借力,身形急速向后闪退,那把灵光大涨的凝思剑同时紧追迎上,削段了魔尊好几缕头发。   周烬只觉狂风扫过,再睁眼时就看到八卦殿前的空地有两团缠在一起的炽烈光芒缠在一起,青为周冥,绯红则是魔尊。   这两人打起架来了?   周烬心惊,抬腿就追上去,没跑两步就看见七团狗狗祟祟的光晕从前面飘过去了。   ……会隐身了不起啊。   这边徐八遂失了先机,这一退退出了无数被动,他本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中二魔头,避开三招后逮住机会二话不说振袖。   “须臾,来!”   一柄赤红的长剑凭空凝在了他掌心,随即挡住了破空而来的凝思剑。   “周六,你要和我比划比划?”徐八遂热血被激出来,眼睛都发亮了,“在我的地盘挑战我?”   从前伪装溜去仙界时,他曾将周冥哄骗得团团转,也陪着他练手过几招沧澜派的剑术,自曝身份后更是常常切磋比试。徐八遂手中的本命剑第一次化形就是在他眼前,但像这一遭周冥主动上来干架还是第一回 。   “徐八遂,你欺人太甚。”周冥微喘着,眼睛里的灼亮不比他师弟弱,“我今日要……要教训你!”   然鹅魔尊不惧甚至兴奋了:“我欺你了吗周六?欺哪了?你要教训我何处?教训到什么地步?来啊来啊!”   周冥:“……”   周大帅比无言以对,唯有仗剑而上,剑光顿时暴涨。徐八遂的须臾剑上裹挟灵力爆出的烈火,一边打架一边逗他:“来啊周六,看我把你睫毛烧秃!”   下一秒,凝思的剑锋贴着须臾的剑脊横扫,伴随一声刺耳争鸣,须臾剑的烈火直接被切灭了。   沧澜派剑法一共五式,寄身锋端,日月逝上,得意忘言,心游万仞,万元归真。每一式背后都有千变万化,精妙无比。第一式招式密集,第二式招式神速,周冥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已经练透了前两式,是沧澜新生代里修为断层式的领军人物。   而徐八遂坐拥历代魔尊里最强的灵核,服色是独一份的绯红,同样是强到离谱的牲口。魔界除了泽厚和小萨,其他人都不太够格和他切磋,只有仙界的周曜光凭修为和剑术能和他打架。徐八遂本命剑须臾不常出,但周冥是个美丽的意外。   这俩牲口电闪雷鸣地干了几十个回合,剑鸣龙吟,灵流肆虐,吃瓜群众纷纷目瞪狗呆。   远观的周烬眼力好,隔着一段距离也看清了魔尊和师兄的对阵。   魔剑对仙剑,赤衣对天青,二人持剑较量,分庭抗礼,这一幕看去竟是那么般配。   师哥坦坦荡荡,光在四野。   而他畏畏缩缩,夜在八方。   最后一回合,徐八遂似不敌后退,凝思剑疾速追去,其他人看得提心吊胆,一个接一个地曝出身形准备冲去帮老大干架。   “三、二……”徐八遂默念,尾声还没结束,凝思剑尖微不可见地颤起来,持剑人的气势骤然消失,脱力倒下。   徐八遂避开剑锋侧身向前,伸手就抱住了瘫下来的周冥。   “一。”他快活地笑起来,拍了拍周冥的脊背吃豆腐,“就说你干不过我的吧。”   谁知周冥被拍得猛咳起来,脑袋搭在徐八遂肩头晕了过去。   “喂喂你怎么也这么脆了?”徐八遂吓得花容失色,搀扶着这大块头要坐下,忽然发现,拍过周冥脊背的手掌上有血迹。   日暮,周冥躺在偏殿里,光头小布正在施展他的看家本领给周大帅比治疗。   另一边泽厚追问徐八遂:“刚稳住走火不久你就出本命剑,没事吧?”   徐八遂挥挥手:“有收着劲,没事。这里毕竟是魔界,周冥又负伤,切磋两把没什么。”   他顿了顿,很是心疼地蹲在床前察看周冥的伤势:“只是没想到他伤得这么重……”   此刻的周冥趴在床上紧闭双眼,上身衣服扒开后,露出了伤痕密布的后背。那些伤口都冒着漆黑的灼气,显然是魔界陨石雨砸出来的伤,用仙界的灵力治愈效果微弱。此时小布的手正放平在周冥脊背的上空,慢慢地帮那些伤口恢复。   “没事的,主上不必伤心,有我的回春手,保证小道长的皮肉恢复如初,摸上去像刚剥壳的鸡蛋一样。”小布自得地推销起来,“头一遭给您打个八折啊,下回请照价支付哟。”   魔界的医修不多,大部分是些适合干坏事的杀伤力大的招数,比如正太小拉的白骨手。但他老哥光头小布的回春手是个例外,手法一绝,保证药到病除,活死人肉白骨,就是给人治疗的定价向来不低。   徐八遂磨了磨牙,伸手往兜里摸出了一把老鼠屎似的黑色灵石颗粒塞进小布的兜里:“给你!治好他就是了。”   光头布欢快:“好的好的。”   果不其然,周冥背上的伤愈合得更快了。   徐八遂舒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起身出去透透气了。   他搓搓无措的爪子,在夕阳下团团转了两把,忍不住在脑子里开口:“那个什么东西,你这两天好像一直没动静,是滚蛋还是死了?”   等了好一会,那熟悉的声音才响起:“崽崽呀……”   “一身鸡皮疙瘩起来了。”徐八遂呸了两口,“你就不会好好叫人是吧?”   系统戳手指:“这样叫多亲切啊。其实我这两天是回去找设定啦,昨天听见了你们仨兄弟的谈话,我一个初级系统也不知道你没有心,感觉好没用哦。”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你终于知道自个多鸡肋了。”徐八遂哈出声来,“行,那你回去找到了什么?你看到周六的状况了没有?接下来有没有什么建议?”   “主角攻的待会说哈……”系统支支吾吾的,挠了挠发量稀疏的脑袋,“我回去找了找,剧情还是挺残缺的,车车倒是一辆比一辆香。”   车车?熏香的车吗?徐八遂理解不来,也懒得去追问,只是很无语:“最开始你说在这世界之上有造物神,万物都是神造出来的棋子,乍一听让人感觉很荒谬。和你共处到现在我也觉得荒谬依旧,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那位神明要是真搞出了我们这一群人,那他肯定也不是什么聪明东西,脑子肯定有洞。”   系统:“……昂。”   “关于我们这些棋子你屁都不知道,自信点大概就是神也预料不到我们会干出什么狗屁倒灶的好事来。神也没辙,才有你出现,拿个美丽新世界当萝卜吊住我这头驴。”徐八遂噼里啪啦倒豆子,“我愿意听从你的,因为我就是想要那个新世界。即使你是这么糟糕的造物神我也愿意押个注,万一真的有呢?来日真的送我一个应有尽有的新桃源,那我真他娘赚翻了。”   系统小小声地插嘴:“那万一我失言了呢?”   徐八遂负着手焦躁地到处走:“那与我该有的将来,估计也差不太远。”   系统追问:“你不是很喜欢周冥吗?如果以后不能和他有善终,那你会不会很难过?”   徐八遂又团团转起来。他是很喜欢周冥,喜欢他阳光时的意气风发,忧郁时的悲伤神态,喜欢他健康的身体,喜欢他跟个爹似的说教。老实说,周冥简直就是他梦想中的道侣,又帅又强,又有爹味。   徐八遂回想起那些溜去仙界的过往,噫吁嚱了。   他没正面回答:“我除了喜欢他这个人,我还喜欢他的身份,这你知道吗?”   系统摇头。   “周曜光是沧澜掌门的独子,干净纯粹的正道之光,未来的仙门掌教者,这身份和老子多匹配。我们将来会是敌手,也会是两个在高处不胜寒的顶端上的唯一知音,一想到这里我就……”   徐八遂放慢了脚步,眼睛亮了些许:“这和天道无关,我们是各自子民推出的头狼,在正式为敌之前,我想咬他两口,或者他来咬我两口,就是这么个感情。”   系统若有所思。   崽崽其实   就是犯中二病吧。   “当然如果真能和他干点道侣之间能干的事,我也很开心。”   徐八遂诶嘿嘿嘿起来。   系统啪啪拍起手来:“这你不用想啦。”   徐八遂哼唧:“行啊,反正我哪哪都不行,那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系统忽然捂住了脸:“有哦,其实我有一个重要的线索。”   “说。”   系统害羞且激动起来:“原本的六七西皮第一次双修,就是在魔界,在这个时间点哦。”   徐八遂定住,如遭雷神之锤:“神、神马!?”   “因为……你的人设就是个作死蠢货呀,你在原剧情里就是刚才这个想法,想要和周冥干点羞羞的事,结果下错了某药,成全了六七西皮哇。” 第19章   就在魔尊一个人原地起火时,地下城城主溜进了偏殿偷偷去看自家哥哥的意中人。   泽厚一见漂亮弟弟眉眼便温柔:“微城,你也来了。”   微城点头走到他旁边,看着光头小布给半死不活的周冥治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颇有些不甘地传音问泽厚:“哥哥喜欢他什么?竟甘愿穿过结界跑到仙界专门去看他?”   “第一个问题我不好答呀,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罢。”泽厚看了他一眼,笑起:“第二个问题么,依我所看,他跑去仙界只是纯粹喜欢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至于周曜光,顺带着喜欢上的。”   “哥哥喜欢仙界?”   “裤衩着火裆(当)燃(然)了。主上不仅喜欢仙界和里头的人,还喜欢仙界的东西。”泽厚无奈地摇摇头,“他那芥子空间里堆了不少仙界捡的破烂。”   微城有些难过:“我都不知道他的喜好。”   泽厚抬手轻抚了漂亮弟弟的鬓发,一触即收。老流氓忽然有些心酸,安慰微城道:“主上虽喜欢周曜光,但这位中意的似乎是他那废壳师弟,这一段缘是没有结果的。”   言下之意就是,弟弟你还有大好机会,近水楼台。   微城果然两眼一亮:“当真?”   泽厚点点头:“周曜光为了师弟三番两次涉险,久而久之,主上自然收心的。”   他又无声叹了:“收心了也好,不然待来日二周修成正果,他保不齐得伤心到撞墙。”   微城听罢相当同意,他希望哥哥一切顺遂,最怕他伤心伤身。这世间只有哥哥去欺负别人的份,不许有别人欺负他的。   泽厚不知道又想到什么,语气很是沧桑:“他偏偏喜欢上未来的仙门掌教,着实是……”   “不可结缘,徒增悲哀也。”   微城心中震动异常。   所言即是。   我需得令哥哥短痛,勿长痛至沉疴。   徐八遂抓狂得抱头跳脚,不止在脑子里大吼,当下也扯起嗓子来:“atui!见鬼去吧,老子绝不干!”   “不助攻的话这个世界可能要崩溃,番外新世界可能也没有了……”   “我不管了!”徐八遂说翻脸就翻脸竖,“让老子送心上人和情敌双修,还是在我地盘上,想都别想!”   系统蹲地上捂住耳朵,随后委屈地画圈圈。   徐八遂气得脑袋冒烟,正要找个什么物件捶爆了事,一声“魔尊”响了起来。   他瞬间撩袍转身,飞起一腿就朝来人而去。   于是刚跑来追人的倒霉周烬像个慢镜头下的纸风筝般飞起来,滑过一道优美弧线,啪叽落地。   徐八遂见状大惊,连忙闪现到他面前去,捧住他肿起的漂亮脸蛋施展灵力治愈:“卧槽怎么是你?疼不疼?”   周烬眼冒金星,感受着魔尊温暖的掌心,闻言还有些感动,谁知魔尊下一秒就紧张兮兮地说:“你师哥还在床上瘫着,待会醒来要是发现脸上再添个脚印,估计得气得削我。”   周烬差点背过去,心道我现在就想削你。   这还不止,魔尊又拎起他急吼吼地朝偏殿飞去:“废物点心你哪也别乱跑了,你和我一块等周冥醒来,我得跟他解释解释……”   徐八遂拎着不高兴的小黑花兴冲冲赶回偏殿,小布的治疗工作已经到了尾声,泽厚人已不在了。   “周六怎么样?不会留下什么损伤吧?”   小布竖起大拇指,笑出一口白牙:“主上,我办事,您放心。”   说罢他腾出另一手打了个响指,周冥的睫毛在余音回荡里动了动,眼睛睁开了。   徐八遂一阵心慌,张嘴便噎住了。   周冥刚醒来时两眼放空,怔怔地看了他一会,直到看见周烬才双眼回神,挣扎着便要爬起来:“白渊,咳咳咳……”   徐八遂赶紧上去扶住他:“别乱动,你——”   周冥猛然拽住了徐八遂的衣襟:“你对白渊做了什么?咳、咳……”   徐八遂被扯也不回手,依旧好声好气地解释着,把锅往自己身上背后,他甚至凑上前去跟周冥说:“生气就打我,来吧,不要因为咱俩有好交情就怜惜我。”   一旁的光头小布直喊羞羞,一大块头掩面而去,很是辣眼睛。   周冥发现自己上身莫得衣服耳朵也红了,然鹅衣服不在身侧,只好磕磕巴巴地故作严肃:“我想和白渊单独说话,你你你出去。”   徐八遂的视线从周六的漂亮腹肌上移到那红樱,闻言一凛,坚决地打了个叉:“不行,你俩不能共处一室。”   他要把这俩放在一起盯着,天打雷劈也不挪窝!   徐八遂还严肃地告诉系统:“我勉强可以帮忙助攻,但让我直接促进他们的肉/体关系想都别想,那个屁的造物神脑子指定有包。”   系统咬手帕:“那么一辆豪车,呜呜呜……”   周烬冷眼看着魔尊的情状,心中邪火与寒冰并存。   敢情我在罪人流放的荒服里熬了一夜,死里逃生后换来的全是你对师哥的加倍关心?   但魔尊压根就没在意他,他忍了十年也忍习惯了,心里委屈不说,粗神经且偏心的魔头就真的没再注意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始终围着师哥。   这诡异的三角情况一直维持到夜里,期间无限窒息,徐八遂都扛过来了,直到魔修送晚饭来,顺带附耳给了他一条消息:“主上,刚得到的消息,魔君现身于荒服。”   徐八遂眼皮一跳,当即有些坐不住,起身便想去追问自家小叔怎么跑到荒服去。看了看精神还有些不振的周冥,他转身把魔爪伸向了倒霉到习惯了的小黑花。   他拎起食盒和周烬飞快地往外溜,百忙之中还留了个心眼,鸡贼地把自己和周冥的碗饭掉了个包。   “周六你好好用餐我暂时不烦你待会再来!”   也不顾俩姓周的抗议,他就着“老子的地盘老子做主”的粗暴逻辑将周烬拽回了南柯阁,一边匆匆扒饭一边警告他,不许和周冥单独待着云云,随即又把人推到一边,专心致志地听属下的报告。   “就在昨天,荒服出现了一阵极强的灵流波动。”魔修恭敬地汇报着,“方才是小萨大人亲自证实,的确是魔君的灵力所致,只是魔君行踪又消失了。”   “他去荒服做什么,有推断么?”   “小萨大人勘查完,疑是魔君在寻找什么。”   徐八遂情绪忽起忽落,挥手令魔修退下,一时发起呆来。   两年不见的小叔终于露出点人迹,却跑到那鸟不拉屎还危险重重的地方,找东西,找个锤子?   他忧心忡忡地背着手起身,徒劳地转了许久,回身淡然又蛮横地给周烬划了个圈不许他出来,随之溜溜哒哒地转到偏殿那去,探头一看,没想到周冥又趴回去昏睡了。   徐八遂观赏了下他的睡颜,又溜达回南柯阁了。   周烬盘腿坐在那灵力圈里,寒冰的寒气被阻隔在外,但他的脸还是拉得跟个苦瓜似的。   徐八遂心情微妙地转到他面前去,垂眼时与他仰首而来的眼睛相视。   小黑花脸色臭臭:“魔尊想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他那一脸倒霉样着实把人取悦到了,徐八遂没绷住,噗了一声笑起来。   周烬神情一瞬间剧烈变化,先惊吓,再放松。   徐八遂感觉他惊吓的表情很有意思,便想恐吓他两把:“关到……”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身体不太对——他像是走了火,通身都热起来。   徐八遂口干舌燥地摸了每一个指环,耳钉也摸了,一切枷锁都好好的,但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热得像一把火。   周烬见他表情不对,也蹙了眉:“魔尊,你有哪里不适么?”   徐八遂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清楚,好像发烧了……”   周烬便伸手来贴他额头,眉头蹙得更深了:“是很烫,你撤掉这个圈,我去找其他人来。”   刚要起来,手却被拽回去了。   “你不许走,我知道你要去找谁和干什么好事!”   周烬捏住了一只灼热的手,正与他自己的冰凉体温相应。一触碰,彼此便同时舒适了。   魔尊眼神开始迷糊,将他的手贴在了自己额头上:“不许走,你的手冰凉凉的,舒服。”   周烬愣住,明明身体里流淌着无尽的冰流,却在这时沸腾了起来。   “我大概……大概知道魔尊是怎么了。”周烬顿觉要疯,“魔尊,你先、先忍一会好不好?我这就去找那位泽厚大人和傻不拉几护法们,他们一定能处理好……”   “忍个球。”魔尊呸了两口,直接扑过来捆住他,舒服得直哼唧,“你不许走,给我捂两下。”   周烬无处可退,火一下子被点了起来。   而魔尊茫然地遵循着本能,不解其意地砸吧着吧嗒他的胸膛,隔着一层衣物也让周烬战栗起来。   周烬无声地忍了半晌,拖到局面越来越难以收拾,才伸手扶住拱成一团的魔尊,理智摇摇欲坠:“要我帮你也可以……但是不要在这里,我们去……去你的芥子空间好不好?”   只要魔尊说不要,他一定收手。   但徐八遂一口答应,抱着他一脚就踏进了芥子空间。   两人叠着摔在打造成沧澜派的幻境空间里,魔尊埋头在周烬冰凉的怀里,像头小猪到处拱,活力旺盛。   “周、周六……”   周烬身体便僵住了。他抱着这头小猪,不敢看他那样诱惑的情态,眼睛便直直地望着顶上的天空。   他知道这是芥子空间。   苍穹是假的,但那些横渡的大雁与现实的仙门一模一样,它们拍打羽翼,依偎取暖。   海浪声也是假的,但那潮打礁石的声音是那么熟悉,仿佛玉笛就要在下一秒响起。   “周六,你身上真好闻……”   这里一切都是假的。   世界是假的。   怀中人的情意对的不是他,情/欲也不是。   可是这世界以假乱真,这怀中魔头让他甘愿下坠。   周烬的忍耐到了尽头,他抱着那乱拱的小猪翻了身,捧住他的脸,额抵着额,声线不住发颤:“八遂。”   那魔头便乖了:“周六,你终于叫我了。”   “是不是很难受?”周烬抵着他,唇齿发颤,“八遂,我来帮你,好不好?”   “特别难受。”魔尊拱得眼眶通红,“你来。”   周烬心中涨满了无处可说的情绪。他只能将这些情绪揉化了,生涩又着迷地宣泄在一度遥不可及的渴望身上。   黑色的恶鬼袍。   绯红的里衣。   这些衣物带着封印,带着一个无灵核的废物解不开的自卑,最后在魔尊自己的指尖里纵容地打开。   强者敞开一个白皙如玉的怀,而弱者覆其上,在这白纸上点开胭脂,一寸寸蔓延成美得惊人的朱砂。   周烬小心地不弄狠,痴迷地注视着下位者的神情变化,找到一个于彼此都舒适的地方,随之辗转,碾磨。   当魔尊呜呜出好听的喘声时,周烬忍不住低头含住他的唇瓣,借此堵住他口中错乱呼唤的人名。   那一刹那,周白渊萌生了一种可怕的错觉。   他觉得自己在沧澜派里,在令人眷恋又令人疮痍百孔的家乡里。而他拥着自己的道侣,在家乡里以天为媒,以地为姻。   他最大的错觉是身与心同步,灵与肉合一,仿佛……仿佛与道侣两心相悦。   厮磨离唇,周烬颤抖着亲了亲神志迷糊的魔尊,无声地问了一句话。   魔尊张了张唇,焦距对不准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眉眼,就在周烬绝望地以为要再听到他人的名字时   徐八遂的指尖用力地划过他的脊背,低声地说:“继续。” 第20章   漂亮弟弟是个行动力很绝的弟弟。   他念头刚起,立马扭头搞事去了。上次算哥哥的命盘差点把自己搞瞎,这回他悠着了点,没再拿修为生涯和眼睛开玩笑,准备拿私藏的好物配合魔界的黑科技做一项猥大的科研。   迫于对漂亮弟弟尿性的熟知,脸盲资深患者哥哥越想越放不下心,于是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弟弟他,又、在、搞、事了。   微城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正在鼓捣,爱猫橘猪蹲在桌子的一边,悠哉地摇着尾巴。   “微城,你手里挑着些什么呢?”   “帮助修行的丹药。”   “修、修什么的?”   “双修。”   泽厚木了一会,安慰自己,可能最近没把耳朵掏干净,听错了。   “那你在做些什么呢?”   “我在炼制烈性醇药。”   “……”   饶是泽厚,此刻也老脸一红:“你怎么会想搞这种东西!不对,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材料?!”   微城闻言还抽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想和他双修么?我提前收藏些,以备来日不时之需啊。”   ……好有道理。   “但是你炼制烈性的是要干什么??”   微城肃然地说出了他的打算,泽厚听完,震惊成了一张表情包:“⊙□⊙!”   “不不不,你这、你这……”   老流氓词穷了,只好拿亲爱的臭弟弟威胁漂亮弟弟:“等小珂知道了,非得敲爆你的脑壳不可!”   “我不怕。”微.资深醇药收藏家.城大义凛然,“哥哥知道了或许会伤心一时,但我也了解他的。除了家人,他眼里容不得沙子,那两个周如果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他定然很快就放下了结缘的心。这才是结束这段孽缘,并且促进哥哥搞事业的最好方法。”   泽厚懵了大逼:“那那那万一他一直守在二周两人身边呢?”   “我还有这个。”微.资深应有尽有丹药收藏家.城又掏出了一个小罐罐,露出自信的微笑√:“即便是哥哥,吃了这糖丸也会一觉睡到天亮。”   “你你你怎么知道?”   “我曾给他尝过一口,他打着呼噜睡了一个时辰。”   “那,那万一你炼制出来的这个,这个对他们不起作用呢!?”泽厚安定了一会,“毕竟今天观战你也看到了,周曜光修为相当强悍,这个,这个对他也许没用。”   微城想了片刻:“周曜光和泽哥比,谁更强呢?”   “如今当然是我。”泽厚不结巴了,“虽然来日未必。”   微城点点头,指尖拈起一颗刚出炉的丹药,庄重肃穆地向他走来:“那,泽哥,能不能拜托你试药?”   泽厚:“⊙■⊙?!”   翌日,周冥醒来时还是觉得后背很疼,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刮过一般。   他晕头涨脑地扶额起来,余光看见了站在屋里的身影。   “徐……八遂。”   魔尊点了点头,笑容有点牵强:“周六,你醒了。怎么样,休息了一夜现在感觉如何?”   他的声音好似有点沙哑,周冥听着有些奇怪:“尚可。”   他环顾四周,警惕了:“我师弟呢?”   徐八遂的脸瞬间要绷不住:“哦,他还在赖床吧,我也不知道呢。”   “你是不是又欺侮他了?”   “什么,我是那种人吗?”徐八遂牙根痒痒,心想倒过来还差不多,“他人好得很!”   周冥想起身,然而身体还没好全,徐八遂上前扶了他一把,将他又按回去躺着了:“你的伤很重,外伤能治疗但内里只能自己调和,别急。”   周冥捂住胸口喘息,不住后怕起来:“这伤若是在白渊身上……”   徐八遂默了一会:“对不起。”   周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道歉了?”   魔尊徐珂在他面前是什么鬼样子他最清楚了,时而张牙舞爪时而浪荡不羁,就是没个正经的时刻,昨天也没听到他道歉,怎么一夜过去就换了副嘴脸?   徐八遂点头,嗓子堵得慌。   总不能说我把你师弟睡了吧。   周冥怔怔地看了他半晌,脸色煞白:“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把我师弟……”   徐八遂紧张到冒泡。   “杀了?”   “……”徐八遂没辙了,气呼呼地拂袖而去,“我这就去叫醒他来见你好了吧!都说了他好得很!”   明明疼的是他,那该死的周七,那什么都那么废物!   他二话不说地夹紧俩腿飘回了南柯阁,正撞见迎面急匆匆走来的微城。   “哥哥!”漂亮弟弟喜形于色,“哥哥,你昨夜有没有看见……”   那对狗男男的厮混?   徐八遂心虚地打断了他:“咦,泽厚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微城望天:“泽哥他大概忙着吧,没看见他。”   “好滴,下次聊,哥也有事。”   徐八遂瞬移钻进南柯阁,侧身闪进了芥子空间,一落地气势又弱了,不知道怎么面对昨晚激烈双修的对象。   徐八遂深吸口气抬头,一眼看见周烬已经醒了。他坐在草地上,露出个萧索的背影来,灵流化成的风拂过满肩的长发,隐约露出了划痕密布的脊背。   徐八遂只觉得喉咙又疼了,但还是大声地咳了一下。   周烬立即起身转过来,上身没有衣物遮挡,皮肤上有不少红色的……闻痕。   他背着手藏着什么,眼睛亮嗔嗔:“八遂。”   徐八遂耳朵发烫,咬牙切齿:“你叫本座什么?”   周烬抿了唇,脸上红晕褪去,低声道:“魔尊。”   徐八遂瞥了他一眼,继续找茬:“你为什么不穿上衣服?”   周烬迟疑了一下:“那白衣,眼下可能不能穿。”   徐八遂来劲了:“哈?为什么?告诉你魔界物资很紧缺的!”   周烬慢腾腾地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就是他那皱巴巴的白衣。   白衣上一片不可描述的粘稠。徐八遂一眼扫过去,整个人从头红到了脚。   周烬的指尖摩挲着衣服,犬齿磨过了唇瓣,胸腔中那种如饥似渴的饕餮滋味似乎还没散干净。   “昨夜,我拿它给你垫着了。” 第21章   徐八遂面红耳赤地背过身,恼羞成怒地不看他了。   周烬凝视着魔尊的背影,目光仿佛能透过恶鬼袍和绯红里衣看见发烫发红的身躯。   宽松的黑袍遮掩了削瘦但有劲道的好腰,也遮掩了让他爱不释手的圆和翘。   他后来收不住劲,那儿的手印应该不能很快消散。   周烬浮想联翩。他昨夜都是正面,此刻看着魔尊背影,忽然好奇如果是从背面那该如何。但背面的话就看不到魔尊的脸了,他还是更喜欢能亲密无间地目睹徐八遂的一切情状。   初次实练,正面看着才能更好地得知魔尊的喜好,虽然后面他也顾不上了。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唉,他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周烬低头看那狼藉白衣,心理上有多少满足便接踵而来多少酸涩。   只是,如果与魔尊双修的不是自己,其他的任何人也定然进行不到底,毕竟他那么滚烫,就像一捧婉转吟哦的火。只有自己能令他降温,其他的必然要被魔尊的火烧成黑人。   这样一想,忍了十年的冰咒未尝不是一个恩赐。   徐八遂深呼吸了好几轮才让自己消了点火,但仍然不转身看他:“行了……我没放第二套,那东西先丢一边,我找身其他的给你遮蔽下。”   他挥挥手,指尖牵扯着芥子空间里的格局,不一会身前就凭空出现个抽屉。   周烬静静地看着魔尊折腾,他浑身的灵流平稳均匀地流转着,散着温柔的微光。   他便又想起昨夜魔尊受了刺激后浑身急剧涌动的灵流,那微光涌流的躯壳是世间最美丽的景象,像暴露在海边月光下礁石上的珍珠般熠熠发光。   而魔尊含着泪的眼睛,是珍珠上晶莹剔透的露珠。   徐八遂掏了一会,捧出了一套衣衫,整个人直直地转过身来——周烬也知道,他腰酸,因此行动有些僵硬。   夜里自然是极柔软的。   周烬每一寸都丈量过了,魔尊骨架纤细了些,不知道那么好的柔韧性是不是与此有关。随着柔韧的拉开,便能进行得更深刻,滚烫紧致地勾勒着作案之物的形状。   徐八遂抖开了衣服,行动间中指的指尖刮到了衣料,不自觉地蜷了起来。   周烬眼力好,一下子看到了他指尖上还没愈合完的犬齿牙印。   这也怪他后来食髓知味,施力狠了。魔尊前面大约还乐意,呜呜声里不忘啵唧他,后头便只剩呜呜了。毕竟芥子空间里一片阳光明媚,他也不知道正常的时间流逝,错把一夜当成个把时辰。魔尊后来边哭边甩他巴掌,周烬入戏太深,入得眼都红了,刹是刹不住的,便咬住了那手叼着不放,埋头专心致志。   他犬齿锋利,不巧在中指上留了深深的印子,想来魔尊若是见到了那个脸盲的泽厚得忍着不能竖起中指了。   对了,他的劲大,魔尊的也不小。   想来后背都被挠花了。就是有相思引转移伤口,但看师哥那副模样,恐怕眼下也虚得没法承载他的所有伤口。估计前一波抓伤刚勉勉强强转移过去了,魔尊滚烫的指尖便又抓起来了。如此反复重叠地抓着,他这边越疼越容易把控不住力道,魔尊那边也一样。   如此互相刺激着,反而越不能中止,于是这一场解药拉锯成了不休不止的互相征服。   而这场美梦一般的征服会永久地铭刻在周烬的识海里,以魔尊徐八遂的任何一处肌理唤醒,回放起相应的活色生香。   魔尊就是一出色戒。 第22章   徐八遂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变成了一幕幕荡漾的动作戏,他抖着那衣服,故作不耐烦地骂他:“你发什么呆呢?快点看这衣服。”   周烬这才回神,目光转移到他手上,心道衣服哪里有你好看。   谁知这一看,他愣住了:“这不是沧澜的道服吗?”   “对。”徐八遂甩起那天青色的衣服,“本座去仙界时捡的破烂,反正放着也放着,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说完他把衣服丢了过去,周烬单手接过,看见左袖被割破了道口子,心里顿时涌起股不太妙的预感。他先翻了翻衣袖内侧,结果看见了一个“七”的暗纹。   ……这又是我的东西啊喂。   徐八遂看他磨磨蹭蹭又没动弹,竖了中指:“你又在搞什么?”   竖完感觉中指不舒服,他垂眼一看,按住那牙印把手揣进了袖子。   一夜混乱而疯狂,徐八遂也不愿回忆被碾的经历。但周白渊咬他手时候的眼神,忽然浮现在了脑海里。   周白渊垂眼俯视下来时,汗水随着颠簸滑过毫无瑕疵的面孔,再坠到他身上,一滴又一滴。   那时徐八遂恍惚感觉自己是沙漠里的枯芽,是因这个人不知疲倦地浇灌才得以存世。   那么颠簸,周白渊的瞳孔却牢牢铭刻着小小的身影,好像也将这样铭刻到尽头。   那是一双该死的桃花眼。   “魔尊,这衣服,”周烬转了话风,“这破烂,你是不是在一间破旧的仓库里捡到的?”   徐八遂定神,别过目光不看他:“你怎么知道?”   “那是我……丢东西的地方。”丢字代藏字,周烬攥紧那衣服向他走去,把衣袖里的“七”示意给他看:“因我在师尊门下排序第七,绣娘特意绣上的。”   徐八遂再笨也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语塞。他转身把抽屉拉出来,一挥手,从仙界捡的东西全部飞了出来,琳琅满目地定格在空中。   他有些局促:“那什么,你再看看,这里还有没有你丢的东西。”   周烬抬头,一眼看过去,桩桩件件都是他的东西。有些被偷,有些被弃,有些是他自己藏在旮旯角落里,全都是有些许损坏的旧物,竟都被魔尊捡了。   徐八遂摸摸鼻子:“还有没有你的?”   周烬点头。   “哪一样?”   “全部。”   “……”   徐八遂感到头皮发麻:“全都是我捡的。每一样东西都有点破,我便以为是别人不要的。”   “嗯。”   “那你、你现在要拿回去吗?”   周烬原本想说不必,但看魔尊不舍的样子,便抬手指了半空中一个磕坏一角的海螺:“别的无所谓,这个我想拿回来。”   徐八遂一看,更不舍了,当即讨价还价起来:“要不这样,本座拿别的东西赔你如何?”   周烬觉得有趣:“好,魔尊想给我什么?”   再来一次双修?   “你伸出手来。”   周烬照做,只见魔尊伸手悬空于他掌心上,灵流涌动快起来,没一会,一堆尖尖黑黑的灵力晶石掉在了他手中。   “喏,给你当赔偿。”   周烬猜得出是什么,却歪了头做惊讶状:“这是老鼠屎吗?”   徐八遂一口气差点没噎住,抬腿想踹他,一动腿侧就不舒服,只好恼羞成怒:“我看你脖子上才顶着老大一颗老鼠屎,这是由我灵力凝聚成的灵石,很珍贵的!”   周烬欣赏他炸毛,故作无知状:“原来如此。”   “这些灵石聚成后就不受我影响,有灵核的炼化了能帮助修炼,像你这种没有的,”徐八遂摊开手往他掌心再聚了一把圆润剔透的红色灵石,“遇到危险,你就扔出去一颗,至少能拖点时间逃跑。行了吧这回,好看多了。”   “好看。”周烬捧了两手的灵石,灼烫得沾满了魔尊的温度,他情不自禁地想,真像红豆。   徐八遂顺带丢了个乾坤袋给他装着:“那能赔你那个海螺吗?”   周烬装好灵石,又说:“魔尊能随心所欲地凝聚出不同形状的灵石么?”   “那当然。”   周烬指那个海螺:“那……魔尊能不能照着它捏一个送我?”   徐八遂嘴上骂骂咧咧,手却把那海螺取来照着模样捏。   周烬垂眼看他,问:“魔尊为什么喜欢这个呢?”   “这个?”徐八遂头也不抬,“里面存了一个女人的歌声,以前闭关时无聊,打开听着很快就能睡着了。对了这东西是谁给你的,干什么用的,唱歌的女人是何方神圣?”   周烬静了片刻:“是我母亲。”   徐八遂愣住,抬眼看去,看到周烬舒眉垂眼,神情温柔:“那歌,是小时候,她录给我的摇篮曲。”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这个徐八遂知道,他语气轻柔了:“她经常哄你吗?”   “我父亲也是。”周烬点头,看向那定格在半空中的琳琅物品,“他们做了一堆玩具给我。”   徐八遂看向那些摆在空中的小孩子玩具,原来这些破烂倾注了一对父母对自家团子的宠溺。   难怪他那么没来由地喜欢。   徐八遂忽然羡慕得不得了。   “你把它们都藏起来了?”   “嗯。”   徐八遂低头捏完那新的海螺,又弹了一指:“我给它加了个收音的功能,这样,我拿它录完你娘的歌,原物还给你。”   “不用。”周烬飞快地把那崭新出炉的红色海螺拿了过来,“我就要这个。”   徐八遂歪了嘴:“哈?为什么?”   周烬轻笑:“因为那些依托,我已经不需要了。”   起初几年,冰咒和失去灵核把小周七拖得够呛,那会他需要回忆,需要师尊和师哥。他的成长在和磨难的增长比赛跑,跑到某一天,他跑赢了痛苦,他就不再需要过多的依赖了。   这大约又是周七和徐八不同又相同的一处。一个自己舍弃依赖,一个被迫放弃依赖。   而后他们在冥冥之中结缘。面对面站在一起,手中各握着一只残缺的海螺,彼此的身体里都留着对方的印记,他吻过他淌下的泪,他含过他倾注的水。   徐八遂不解:“可你不是说想要回去吗?”   周烬捏着魔尊亲手做的海螺,抿了抿唇,露出犬牙:“那是想诓魔尊赔偿。”   徐八遂语塞,小幅度抬腿,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亏他刚才还动了恻隐之心!   “行了!穿上你那破衣服跟本座一起去看你师哥,他惦记你惦记得要命。”他转身恶声恶气,把半空中的东西全收回宝贝的抽屉里,手里的海螺也珍而重之地摆放回去。   至于自己捏出的海螺,一个字也没说。   周烬看着他的背影穿衣,海螺叼在唇齿间,像咬着他身体的某一部分。   “魔尊,我穿好了。”   徐八遂侧身瞟了他一眼,看他穿着沧澜派的天青道服,气质和周冥完全不一样,更温雅也更风流。   如今长身玉立,不知道他年幼时哭唧唧地抱着海螺该是怎么个样子。   下一秒这厮开口:“魔尊,这白衣放哪里好?魔界物资紧缺,我想找个时间把它洗了,以后还能接着用。”   如果可以的话,想接着垫在魔尊的腰下。   徐八遂耳朵红红,拳头痒痒:“……放一边就行。”   “好的。”周烬把皱巴巴的白衣放地上,“那就放在魔尊的芥子空间里,不过不能放太久,不然……”   徐八遂弹了一指灵力过去:“本座把它定住总可以了吧?!”   “好的。”周烬开心地笑起来,随即非常自然地扯了扯衣领,叹道:“许久没穿,感觉不如魔尊给的白衣舒服。”   徐八遂要气死了:“行了快出去……”   然后他看见周烬这么随意一扯,露出了脖子上的草莓。   “不许扯领子!!”   “为什么呢?”   徐八遂双手画圆,周烬面前便出现一面圆滚滚的大镜子,而魔尊藏在镜子后面红耳赤:“脖子!脖子!你要是敢在周冥面前透露出半点风声,本座鲨了你,爆炒给饕餮塞牙缝!”   “好的,我一定注意言行举止。”周烬语气认真,“不过这痕迹真好看,魔尊能传授些经验和心得么?我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到处乱咬。”   到,处。   等了一会,魔尊的手从镜子背面伸出来,本命剑须臾剑上的火噼里啪啦:“再、敢、多、嘴,我削了你——”   闹了半晌他们才出了芥子空间到偏殿去,光头小布已经在候着了。   “嗨,亲爱的主上!”见到金主,小布眉开眼笑,“属下来给周道长进行第二次治疗啦。”   徐八遂点头:“该的。”   那边周冥看到周烬毫发无损地跟进来,顿时松了长长一口气:“白渊,你可还好?”   周烬难得没给他甩脸色:“多谢师哥,我很好。”   “你这身道服,我……”周冥复杂地看着他,没问其他细枝末节,只说:“我许久没见你穿过了。”   “是。”周烬展示了那被割断的半幅左袖,“从三师兄划破这里,笑我应当走断袖之路后,我便不穿它了。”   周冥大概没料到他当着他人的面自揭疮疤,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白渊,其实……”   “没关系。”周烬轻笑。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魔尊,又轻声重复:“没关系的。”   徐八遂干咳两声,使眼色给小布:“光头佬,你还磨蹭什么,还不给周道长治疗!”   “好嘚好嘚。”小布请周冥趴回去,后者背过去打坐,先道谢再说了自己的困惑:“我后背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复发了,麻烦先生了。”   阳光照进偏殿,把周冥整个后背的抓伤照得清清楚楚,蔚为壮观。   周烬眯起眼,徐八遂脸色红白相交。   每一指,都是恼你,缠你。   渴求你。 第23章   这厢处理完周冥背伤的事,徐八遂去了八卦殿,二话不说call了大哥泽厚和管理员寒天同志,准备把下药的那位豪杰,啊呸,那王八蛋逮出来狂揍一顿。   结果召唤阵亮了半天,泽厚的声音才传起来:“小珂,大清早什么事啊?”   徐八遂愣了一会,比着六六六的手势一顿喷:“都快巳时了大清早个球!瞎子你在干嘛呢?我有重要的事找你,赶紧的过来。”   泽厚唔了一声:“那你等一会,我这就来。”   徐八遂正要挂,他又道:“对了,寒天今天告假,昨夜他补结界补到半夜,你有事找我,哥代劳。”   徐八遂头顶冒了个问号,总觉得有点什么情况。   一边紧随其后的周烬好奇询问:“魔尊是想找昨夜的罪(好)魁(心)祸(媒)首(人)吗?”   徐八遂抖袖子:“一边待着去,没你的事。”说罢并腿飘上了大殿高台上魔尊的位子,飞快地掏出个软垫,别别扭扭地坐下了。   周烬左看右看,撩起衣摆跟着上前,迈过数级台阶,坐在了魔尊位子下不远的台阶。   “你上来干什么?”徐八遂嘬牙花,那是之前掏宝待着的,待会那丑饕餮来了,非得气哼哼地吼他不可。   周烬回头,冲他一笑:“不可以吗?”   徐八遂咯噔一下,脑子里闪过一行大字:回眸一笑百媚生,从此君王不早朝。   “……转回去,没喊你不许回头。”   周烬听话地回身去,坐在台阶上看高台下的大殿,那底下就是他第一次见到魔尊的地点。这么俯瞰着,他模拟起魔尊初次见到他时的视角,心情很愉悦。   徐八遂如坐针毡,只好干巴巴地等泽厚。没一会陆陆续续有魔修跑进八卦殿来嚎丧,他只好当着周烬的面处理些魔界狗屁倒灶的事务。   魔界人祸不多,麻烦的就是天灾,因此过来嚎的大部分是哪个屋顶被陨石雨砸坏了,往常都是寒天在收录登记这一类事。徐八遂规规矩矩地处理了一会,大殿底下就跑来吵吵闹闹的二男一女。   为首的魔修攥着女人的手朝徐八遂大嚎特嚎:“主上,您给评评理,我弟睡了我女人!”   周烬:哇哦。   徐八遂懵了片刻,大喊一声“岂有此理”,拍了下扶手指向走在后头,攥着女人另一只手的魔修大喝:“那个臭弟弟,此事当真?”   那位弟弟魔修还挺从容,捏着女人的手温和地承认:“是的。一共二十一夜,我们好了将近一个月。”   周烬:如此刺激?   哥哥魔修气得要哭了,质问女人道:“当初是谁说这辈子只爱我一只狗子的?这才多久你就跑到其他狗的床上去了!”   弟弟挺身而出:“哥,不怪嫂子,怪我。”   “你滚,我没你这种弟弟!”   徐八遂被这一妻二夫的官司搞得头疼,嗡嗡嗡地听了一会,忍不住搓了一个火球丢下去:“行了消停两把,半空挂锅铲炒翻了天还!那个牵着两头狗——不是,牵着俩兄弟的,你到底怎么个想法?”   那面容姣好身形妖娆的女人安安静静地站着,像是被难住了。两边的魔修吵吵闹闹,不停地喊着“选我选我”。   徐八遂伸出两根食指按住耳朵:“你要哪个狗快点决定,随便哪头,赶紧牵回去拴绳子!”   女人沉思了好一会,轻轻喝了声“安静”,俩魔修顿时偃旗息鼓,眼巴巴地看着她。   “决定好了吗?”   女人下定了决心,两手同时牵紧,凛然道:“我全都要。”   周烬惊愕,下意识就想转头看魔尊的反应,还没看过去,魔尊就破音了:“哈?!不行,只能选一个!”   女人很沉静,很淡定,很深思熟虑:“我离不开任何一个。我的心永远向着大的,他是我的知音。可我的身体本能地馋小的,他是最契合我灵核的双修对象。我谁也不想割舍,如果硬要舍掉一个……”   两魔修如临大敌。   “那我只能忍痛一起斩断了。”   兄弟俩大吃一惊,瞬间站在统一战线和好如初,纷纷回复“我可以”“我也可以”。   徐八遂目瞪狗呆。   结果这出奇奇怪怪的官司自己内部解决了,仨魔修和谐异常地手拉手离开八卦殿,走出了一个嬲字的奇妙组合,并视面目扭曲的魔尊为无物。   徐八遂被那套身心分离的言论劈得外焦里嫩,坐在不远处的废物美人弟弟忽然转过头来。   “魔尊。”   周烬盯着他,沉沉地问:   “你会当我嫂子吗?” 第24章   徐八遂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感觉自己特么要裂开了。   他嚯地站起来,土拨鼠似的大吼传遍了整个八卦殿:“你有病啊!”   周烬鬓边额前的碎发被乱涌的灵流拂起,他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几乎要暴起的魔尊,心底传起汹涌的占有欲。   不是只想曹他,而是从里到外,从躯壳到魂魄,从心脏到灵核,悉数都想占有。   汹涌到极致,便成了恶意。   识海里泛起水声一样的涟漪,那个古怪的声音乘虚而入:“来啊周白渊,签个契约,签完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包括你现在看着的二货。”   是,想要他。   想尽情地摆弄他。掰开,进去,逼他辗转,逼他逃离,然后再抓回来无休无止地睡服。   想让他用那种凝望师哥的眼神凝视自己,不,要更炽烈的眼神,那种要不够、喂不饱的眼神。   因为他就是这么看着徐八遂。   声音又补充道:“签完契约,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想要的只有一个徐八遂,但想做的……太多了。   并不止儿女情长。   周烬心神不稳,识海动荡之际,大殿外传进个奇怪的“giao”声,随即便感到背后传来阵腥风。靠着多年来被霸凌练出的反应力,他就地一翻,一个漆黑的丑东西跃过他头上,滚落到了魔尊脚下,顶过恶鬼袍咬住了他的绯红衣角嗷嗷呜呜。   徐八遂脑子空白了好几秒,此时才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偶般醒过神来,低头一看,那永远吃不饱导致缩水的饕餮委屈得直嗷。   它一只爪子指向周烬,另一只爪扒拉着徐八遂不放,势必要嗷出个公道来:你看你看他霸占我的位子!   “掏宝?”徐八遂拎起缩成猫一般大的饕餮,惊奇它的体型,“你怎么又变小了?”   饕餮顿时委屈地在空中扑腾,憋了好一会叫出了一声发音诡异的“喵”。   徐八遂震惊:“你脑子也缩水了?连自己是什么物种都分不清楚了?”   这时大殿外踏进来怀抱橘猫的微城,人还没飘进来,“哥哥”便叫个不停。   徐八遂逮到机会,马上无视周烬瞬移到了大殿下。谁知缩水的饕餮也趁机跳到了他肩膀上,爪子紧紧抠着他委屈地大叫起来,吵得他的呆毛翘起来。   “哥哥。”微城一进来,看见饕餮的告状样便先笑为敬,托起怀里的大橘往徐八遂身前凑:“猪,快给掏宝道歉,不然哥哥不喜欢你也就不喜欢我了。”   徐八遂歪着脑袋抱住肉乎乎的橘猫:“怎么了?”   微城乐不可支:“我作晚有事忙着,橘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我刚才去找,发现它不仅抢了掏宝的饭碗,还没由头地欺负它。掏宝大概知道你疼它,夹着尾巴都没回击。”   徐八遂听了便拍起橘猫肥得流油的肚子,佯装生气:“居然敢欺负饕餮,你怎么回事?”   微城也捏了橘猫软乎乎的肉肉:“说来也怪,猪以前都很乖的,昨晚不知道怎么兽性大发,欺负得饕餮直缩水。现在乖了没有啊猪?”   橘猫在徐八遂怀里翻了两个身,慵懒又优雅地跳到他肩上,老神在在,看不出什么坏胚样。倒是另一边的饕餮龇得毛发耸立,二话不说跳下地溜远了。   “你还敢放肆?”徐八遂拍着橘猫屁股扬了声音,一句威胁了怀里和身后的两头牲口:“信不信本座把你大卸八块剁碎了给掏宝当夜宵?”   橘猫自在地舔舔爪子,用一种充满智慧的眼神看他,像是在说,我怕你什么呀。   这坨玩意萌得让人心肝颤,徐八遂没辙,把橘猫揪下来狂撸,大有把它搓秃的势头。   此时泽厚终于姗姗来迟:“啊,你们都在?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徐八遂下意识便想竖中指,很快收了回去:“我说,你是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吧?!”   要是这瞎子早点来,也不至于让他独自面对那么尴尬的境地。   泽厚屈指咳了咳:“哪能啊,主上一传召我立即就来了,这不是……”   这老流氓笑了笑,又不说理由了,眉心的魔印微微皱起,神情说不出是荡漾还是落寞。   徐八遂很想喷麦,但看到泽厚脖子上草草绑了一段黑缎,撸猫的手便停了:“你脖子怎么回事?”   “啊,这个。”泽厚面不改色,“昨夜补结界时不小心被乱流划到了,难看,便遮起来了。”   “正巧划在你喉结上?”   “是啊。”   徐八遂怀疑地审视了他两眼:“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不因为担心你身体么。”泽厚随意地抬手来揉他脑瓜,目光瞟了眼从高台上下来的周烬,问道:“对了昨夜,周道长怎么样?来的路上遇见小布,听说他的背伤很是壮观。”   徐八遂心虚得不行:“这个……”   这时,他怀里咸鱼一般的橘猫忽然出现了反常,刚还懒得支不起骨头的大橘忽然精神抖擞,咻的从徐八遂怀里跳出去。   徐八遂捞了个空,转身一看,那肥硕的橘猫健步如飞地朝高台下而去,轻灵灵地落在周烬面前。   他当即大喝:“喂不许踩到猫啊!”   周烬歪了下身体,走下最后一节台阶,就看见面前蹲着一只目光炯炯的小可爱。   橘猫轻快地围着周烬小跑,跑完一圈咬住周烬的衣角,扒拉着要上去求抱抱似的。周烬便半蹲下来接住它,那大橘进而得寸进尺地趴在他怀里到处磨蹭。   那边兄弟三人亲眼目睹大橘选择性发/春,同时腹诽:这年头,连猫都见色忘义?   周烬也有些懵,不知所措地托着沉甸甸的大橘:“魔尊,我要继续抱着它么?”   徐八遂心里酸得很,脸上偏要露出嫌弃的表情,挥着手啧个不停:“去!猪比人贵,它不跑你就顺着它。”   微城皱眉:“你很招灵宠喜欢?”   周烬低头看那橘猫,淡漠回答:“没有,我不招。仙界无数灵宠,没有一只会来亲近。”   毕竟他体温低,人厌鬼憎,灵宠也不喜欢冷血之人。   橘猫伸出爪子搭着周烬散到身前的一缕长发,摸完举着爪爪踩奶。它像是听懂了周烬的话,撅着屁股往上蹬,毛茸茸地吧唧了周烬一口,倒像是安慰。   周烬眉间一动,突兀地觉着这小胖墩亲自己的时候很像魔尊。   橘猫吧唧完,琉璃般碧莹莹的瞳孔倒映着周烬的面孔,小嘴一张,忽然发出一声甜腻的啼叫。   这一声“喵”回荡在空旷阴森的魔界大殿,乍然如枯枝还春,冰渊日出。   大橘的铲屎官们尽数愣住,泽厚不可置信:“我以为猪头是哑巴猫来着?”   徐八遂一颗玻璃心嘎嘣嘎嘣:“猪,我和微城疼了你那么多年,架不住别人一张脸,看来……这些年终究是错付了。”   微城同样忿忿不已,三位铲屎官一致对外,谴责起胳膊往外的胖橘来。谁知越数落,橘猫喵得越欢快,两只爪子用力地扒拉下周烬的衣领,凑上去边嗅边蹭。   究此一扒,从周烬的脖颈到锁骨上,那引人想入非非的诱人草莓痕迹便暴露了个彻底。   周烬想阻止已经晚了,只好像抱着小孩子一样托住它,顺势而为地炫耀脖颈上的徽章,顺带伪装出无措的无辜模样,向魔尊投去“我暴露了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的神色。   八卦殿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橘猫婉转动听的鸣叫回荡。   过了一会,臭流氓大哥指指自己脖子,向周烬不耻下问:“不好意思问一下,你这儿的痕迹是怎么亲出那么漂亮的形状的?”   漂亮弟弟压抑狂喜,摆出当地下城城主的严肃来,高声斥责给亲爱的哥哥听:“怎么回事?你昨夜和谁激烈双修了?竟然在我魔界之地和他人行颠鸾倒凤巫山云雨欲/仙/欲/死之事,着实淫/乱不堪,着实不加节制,着实不分场合!”   夹在哥哥弟弟中间的魔尊惨遭精神凌迟:“……”   别说了别说了老脸搁不住了。   周烬:“我——”   “你怎么回事!”徐八遂一心虚,鼓足气势先声夺人,硬着头皮瞎嚷嚷,“竟然搞出、搞出这副德行!”   “对不起,怪我。”周烬抱着像头猪一样乱拱的大橘,看着他,神情故作羞愧,而眼里一片促狭:“怪我太放浪了。”   徐八遂脚趾要抠出一地来。   一边的大哥小弟竟也没追问周烬乱搞的对象是谁,泽厚还上前去正经询问:“不好意思再问一下,你在下边的话会有什么忌讳不?”   周烬保持微笑,但唇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微城则拉住徐八遂的手怪异地兴奋:“哥哥你看,这周七不是什么正经人,物以类聚他师哥也不是什么好人!”   徐八遂被这俩坑货搞得脑袋冒烟,正想土遁,大殿外传来清冷低沉的御姐音:“主上,泽厚大人,微城城主。”   其后夹杂一个甜甜的萝莉音:“还有周白渊周公子。”   徐八遂如蒙大赦,转身看见一高一矮两个护法:“小萨,小吉!”   魔尊感动得就差喊个姐姐妹妹了。   “主上在忙?属下有要事禀报。”小萨一眼扫过去,扫到那位大美人身上时一愣,瞬间抬手挡住了小吉的双眼。   “不忙不忙。”徐八遂更感动了,“有话直说,什么大事?”   小萨一手搂住挣扎的小吉,一手捂好她的眼睛,神情依然不苟言笑:“我等昨天去荒服巡查,刚传完讯息回来,就在路上遇见了魔君——或者说是魔君特意让我们遇上。”   徐八遂身体僵住:“那小叔人呢?”   “魔君只留下一道口令,随后又离开了。”   “他说了什么?”   小萨把小吉按进自己怀里背对那淫/乱的大美人,随即腾出一只手抽出腰间的长刀。   她的冷亮长刀上刻了由漆黑灵力凝聚的一行字:   “罪渊出龙魂,魔界共追之。” 第25章   魔界本是寸草不生之地,是一片夹在仙界和人界中间的荒蛮废墟、灾难坟冢。   远古一念入魔的魔修无立锥之地,三界不容,天下灵修妖修皆需杀之。唯今熙熙攘攘地壮大起来,不外乎因为在这片三界抛弃的废墟上画地,建造了一个安全的栖息地,那就是地上魔宫和地下魔都。   魔宫负责修护结界,以及筛选有资格进入地下城的魔修。有不能自控魔心者,有犯穷凶极恶十罪者,大部分都会被流放到环境最恶劣的荒服。   流放是一个惩罚也是一个借口,其实是为了良善些的普罗大众而驱逐一些“劣种”,而保持这个族群的生存。   徐八遂当上魔尊的第五年,仗着修为曾跑出结界庇护,在魔界里寻找新的适合生存的栖息地。他最长的时候滞留了两个月,日行千里,在天灾的夹缝下寻找开拓,可惜的是没有。   最适合生存的就是这片结界下庇护的羊圈,结界破了,亡羊补牢易,修建新牢难。   换作十年前,仙魔两界结界未封印,魔修们还能定期跑去仙界劫掠一番,然而如今画地为牢,大部分魔修无法穿过结界,已不复昔日。   徐八遂心知肚明魔界的平衡来得不易。   罪渊在荒服尽头的连绵火山之上,是焚浆与深渊之心,是天陨的戒罚之狱。那地方,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找不到第二块比它更险恶的地狱,徐八遂从没听过罪渊下还有活物,龙魂的存在刷新了他的认知。   但小萨称魔君徐皆知说得语焉不详,不知道龙魂的由来。   “龙魂是什么东西我暂且放在第二位。”徐八遂稳了微哑的声,两手背在身后交叉,“但这个东西会危害到我们生存吗?”   小萨点了头:“魔君称,轻则动荡,重则灭顶之灾。”   在场的三个魔修全都凛然,徐八遂上前一步:“怎么把龙魂找出来?”   “魔心。”小萨指向自己眉心的黑色魔印,“龙魂恐怕就在前几天逃离而出,正附在某个人身上藏匿。而接纳了龙魂的身躯,眉心会有一道红色的心魔印。”   “知道了。”徐八遂转身看泽厚,“寒天那有魔界族人的名册,你和小萨她们先代他排查地面的族人。”   “应该的。”泽厚点头,随即又严肃地提醒他,“你接下来必须闭关了。而且你已负过伤,只剩十五天就是你的生辰,没闭关好怎么撑得住?”   徐八遂摆摆手:“知道。”   泽厚这会关心起他来:“灵力运转的时候灵脉疼吗?”   “去,烦不烦啊你。”徐八遂不耐烦地直挥袖子,“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得很,快点去干正事。”   泽厚撩起黑袍踏出八卦殿,小萨和小吉也一起离开。   老流氓一边走,一边背身挥手,身形潇洒,传了一道音入他识海:“有事别瞒着,哥以前错过了,以后帮你扛一些。”   徐八遂眼窝一热,吸了两下鼻子,侧身拍微城的肩膀:“微城,我不太放心,你也立即回地下城排查去吧。”   微城有些急切:“哥哥和我一起吧?之前说好的,你闭关,我……”   徐八遂按紧他的肩膀:“地下城族人更多,你先忙完再说。”   “我们说好的。”微城喃喃,“我还没有给你护法过,我今年好不容易才让袍子变了深色的。”   徐八遂眉心一动。   “我想给哥哥护法。”   这句话是微城在四年前生辰时许的愿。   小屁孩那时虔诚地合着手闭眼:“我想在哥哥最难受的时候陪着他,我希望哥哥出关时,第一眼看见的人是我。”   他每年在生辰前都得闭关,每次闭关都是一次易髓,阵外还得有两个袍色接近黑色的魔修护法,以防他走火失控。微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浅青袍,的确是到今年修为才进益非凡,袍色从浅青一点点转化成墨绿色。   徐八遂思及此处,神色柔和:“我没忘记,下一回一定叫你来护法,不对,是到地下去找你,好不?”   微城抬手,示意两人勾小指:“那下回不许爽约。”   徐八遂笑了起来,直接给了他一个抱:“哥承诺你,绝不爽约。”   微城眷恋地收住这个拥抱,眼睛忽然酸胀得厉害,眼皮疼得颤起来。   周烬眯着眼看魔尊抱他的义弟,后槽牙磨了又磨。怀里的橘猫跳上他肩头蹭了蹭他,又乖又甜地再吧唧了一会,大橘轻盈地跳起来,一身皮毛在阳光下犹如镀过一层温暖的金。而微城恰好放开魔尊,转身一伸手,橘猫便跳到了他怀里。   徐八遂顺手抚摸橘猫,那猫亲了亲他指尖,碧眼通透得惊人,像是说有本大橘在,你弟弟安然无恙。   事不宜迟,这漂亮弟弟抱稳大橘挥手告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又回去了他遮天蔽日的地下城。   徐八遂目送他们远去了,这才忧心忡忡地扣指,闭眼试着运转灵核,小心翼翼地走一周天灵力。以往越临近生辰他的灵核越暴虐,轻则疼痒难耐重则裂开走火,一运转灵力灵脉就凝滞沸灼,这个时期整个人都有点脆。   谁知这一次意外的不疼,都把他给愣住了:“奇也怪哉,怎么不疼?”   前天那会,吐血完刚醒来时灵脉是一直隐隐作痛的,说来也神奇,刚才他也运转灵力,都没察觉到这一点。   “魔尊哪里疼?”   徐八遂精神一振,转身看向声音的主人,周烬已经拢好衣襟,衣领束得严严实实,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   徐八遂脑子飞快地转。如果说是因什么变故的话……那只能是昨晚和周烬睡了。   但那是纯粹的睡来着……不对!   他混乱的记忆忽然抓到了关键的信息。   眼前此时看着禁欲的废物美人昨夜曾贴在他耳边说话,又勾人又哀求:“我冷,你暖一暖我,疼疼我,求你了。”   徐八遂那时混乱不堪,只觉一阵心疼,当即让他进来,就着连体之势抱着人给他引渡灵力。   徐八遂的灵力在周烬干枯的灵脉里运转了一个又一个周天,但无法回流到他灵核里助他修行——因周烬没有灵核,故此,灵力最终又回到了他自己的灵核里。   ……所以他们不是单纯睡了一夜,还特么双修了。   难道如今灵脉通畅、灵流丝滑的原因就在这?   徐八遂头顶冒烟,乱想不如实践,咬咬牙就伸出了手:“废物,把你的手给本座。”   周烬没问缘由,抬起了手。   徐八遂握住他的手,触碰到了满掌的冰凉,舒服得差点呻/吟出来。   掌心相贴,他运起灵力注入周烬的灵脉,这么个接触法的引渡效率不高,花了老大力气也才引渡进一缕灵力。但于徐八遂而言,一缕已有了答案。   沸灼的灵力在周烬枯瘠的灵脉里游走了一圈,暖过冰封的血肉,最终回到了徐八遂的灵脉里。   那一瞬间,两个人都经不住战栗起来。因温,因凉,彼此一并畅爽。   徐八遂结束了测试,但他还没放手,只觉脑子一片乱哄哄。   他又联想起之前泽厚所说,在他走火时,经周烬一触碰,他身上乱窜的烈火便熄灭了。   徐八遂确定,他找到了一个属性契合得相当完美的……   一个荒谬的,难堪的念头浮现在了脑海里。   他耳朵烧起来,松手想丢开小黑花的爪子。但小黑花反客为主,攥紧他滚烫的手不放。   “你干什么?撒开!”   “我知道魔尊闭关时需要什么了。”   周烬猜到了八成,他压低声音,把八成当成全部事实。   “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炉鼎。” 第26章   徐八遂猛吸一口凉气,后退。   周烬不依不饶地上前,忽然看见一个脚丫子的残影,连避都来不及,整个人向后欻啦飞出去,直摔到高台下台阶前。   徐八遂飞起了一脚粗暴地解决了这个僵局,后果就是使用过度的地方疼了起来。   他放下腿按住后腰被迫躬起身子,说起话来结巴了:“去去去你姥姥的,那么烂的技术,与其受那罪,老子还不如烈焰加身算了!”   吼完也不敢再多滞留一秒,堂堂一魔尊,撩起恶鬼袍转身跑了。   周烬擦擦脸抬头,也不追,坐在台阶上揉着脖子笑起来。   “我说,你丫的太没出息了吧。”识海里又响起那喑哑难听的古怪声音,“不搞事业,满脑子想搞个冒火的蠢货。”   周烬笑意消失,他抬眼扫了整个空空荡荡的八卦殿,低下头沉吟不语。他不了解魔界,唯恐这大殿上有什么监视的眼睛或阵法,因此一声不吭,尝试着在识海里说话。所幸七岁前的底子还在,如今虽然是个废人,仙修法术的基本功都还记得。   “魔尊不是蠢货。”以魂撞识海,周烬成功地说了话,“龙先生,你好。”   那声音哈了老大一声:“什么鬼称呼?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少道听途说叫龙叫凤的。”   周烬左手搭在膝盖上,被割断的衣袖轻飘,右手则轻抚着脖颈上的痕迹,神情一片平静:“那我就直接称呼您为先生。”   那声音——龙魂奇了:“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死缠着你不放吗?”   “我知道。”周烬自嘲地扬起唇角,“方才听到,明白了。他们以红色心魔印分辨,然我无灵核,一个无修为之人,显现不出魔印。”   龙魂噎住。   “先生想借我这副身躯避难,我无谓。”周烬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膝盖,“终归我是个废人,无能为力,帮不了您什么,成全不了您这样的大魔头的自由,故此魔尊他们也懒得怀疑我。我什么事也不想惹,先生若待久了,找到了合适的他人签契约,就请如来时无痕一样,去时无迹吧。”   他从前觉得这条烂命活着不过尔尔,但也不轻生言死。如今搞到了个了不得的魔尊更是惜命,什么罪渊出龙魂,一听就危险异常。何况那夜荒服满地的焦尸还历历在目,纵使这龙魂一直以各种绝妙条件引诱他签契约,他也绝不松口。   来了赶不走,那请随意。   顶多就是和魔尊双修时有个天外天的远古魔头偷看,想想会觉得奇怪。   但若真双修,他哪里还能顾及到杂七杂八的,早那什么虫上脑,恶鬼一样扑在魔尊身上了。   “你、你……”龙魂见他这副样子,气得一言以蔽之:“你个没出息的废物!”   “承让。”   周烬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看见割裂的左袖,唇齿间沉默地咀嚼那二字。   徐八遂飞出八卦殿,无头苍蝇一般乱走,乱得不知怎么处理起来。   一个只剩下脸的废物小黑花和魔界的安危,毫无可比性的两者居然在他心里一同放在天平的两端并且不分上下,一想到这个事实就令他抓狂。   “系统,系统!你又死遁哪去了!”徐八遂抓着头发,“你不是说周七和周六是一对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系统仍然没回应。徐八遂昨晚混乱不堪,依稀记得系统途中喧哗了一番,谁知早上起来就没有声息了。   徐八遂团团转了一会,不知道干什么好,忽然想起寒天告假,直挺挺一转就转去他的住所。   到了地方,徐八遂敲门不见回应,结界倒是还布着。他附耳听了听,听见断断续续的嘶气声,越听越不对劲,便把脑袋钻进了结界一看究竟:“寒天?”   气声越发清楚,寒天没回应。   徐八遂不再犹豫,闪身而入去到内堂,只见寒天正趴在床上迷糊地睡着,不住呻/吟着,一副遭了大罪的可怜模样。   徐八遂连忙飘到他床前,伸手先碰了他额头,触手发烫,再一试探,竟发现寒天灵脉里的灵流横冲直撞,一副遭了重创的样子。   徐八遂吓了一跳,当即运灵替他疗伤,寒天中途呜咽暴起,闭着眼睛挣扎不休,逼得徐八遂使出大力气。   他挣扎着,含混不清地喃喃了一句:“我不是他啊。”   徐八遂鬓边冒了细密的汗珠,竖起大拇指按在他的心魔印上,澎湃灵力涌流,一束火花状的灵力入了寒天灵脉里,将那有暴走之势的灵脉一并捋平。   寒天这才舒展了眉目,呼吸逐渐均匀。   徐八遂收手,忽然感觉到灵脉又复发了凝滞酸胀的毛病。   他缓了半晌,寒天也醒了,一见到他便瞪大了眼:“主上?”   徐八遂也瞪圆眼:“寒天,你昨晚补结界补到重伤了吗?额头烫,声音哑,还有你眼睛怎么肿成个烂桃子样?”   “我……没事。”寒天连忙掀开被子坐起来以示康健,一身近黑的藏蓝袍裹得严严实实,除了眼睛和嗓子,一切如常。   “我额头不烫,是主上手自己烫。”寒天坐好揉揉眼,像只起床后拿爪子擦脸的猫,“昨晚连夜补结界,熬得眼睛都红了。那陨石雨下个没完,我和泽哥说着话呢,不小心吸进来一口灼气,整个嗓子便都哑了。其实我也没负伤,就是、就是修炼时走岔了。”   这样一解释好像也说得通。   寒天素来忠实诚挚,徐八遂不疑有他,也绝口不提自己给他疗伤的事,把那罪渊龙魂的大事抽出来细讲和嘱咐,寒天掏出他的小本本来记录,不住点头和补充。   “连同各处破损结界,属下一定赶在主上生辰和雨节前排查完。”他合上本子认真地总结,“只是主上闭关,我便没法护法了。”   “没事,我无碍。”徐八遂见他脸色依然不太好,拢起被子堆到他身上:“你先顾好自己,再补个觉吧,以后修炼别走岔路,要出大事的。”   寒天指尖抠紧被子,脸色苍白地笑了笑:“是,不会有下次了。”   徐八遂又叮嘱了几句修炼的惨痛经验才起身离开,出门时遇到泽厚,奇了一声:“你这么快查完了?”   泽厚笑:“没,找寒天问个事儿。”   “行,别叨扰他太久,”徐八遂心口忽而钝痛,忙咽下一口气,快速地补充完后文跑路:“他精神不太好,昨晚修炼行岔了。”   泽厚敛眉,推门直入屋中,那人正拥着被子发呆。   他身上的藏蓝衣还是自己今早给他穿上的。   泽厚脸盲,除了徐八遂,他便只能靠着衣服分辨。他上前刚叫一声寒天,那人便起身后退了。   “我没事。”   “昨夜我——”   “无妨。”寒天沙哑地低声打断,“泽哥,我知道昨夜是个意外,你不必介怀。”   泽厚默了片刻,眯起眼来:“如此。”   “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寒天鞠了一躬,背过身去,“泽哥还有什么事?”   “寒天。”身后人语速缓慢,“我昨夜是不是叫了其他的名字?”   寒天一瞬攥紧了衣袍。昨夜身上人低声重复念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深情于他人,屈辱于他。   “嗯,没事。”寒天勾了勾唇角,扯出个比哭难看的笑,“偶尔认错人,也没什么的。”   跑远了的徐八遂没机会得知两位护法的八卦,他光顾着走,也光顾着喘。   他还是心存侥幸了,再有十五天便是生辰日,那天正是每年当中魔气最甚的一天。自十年前开始,徐八遂每年临近生辰都过得煎熬,偏生他生辰的隔天就是雨节,魔界一年只下一次雨的大好日子。上代魔尊也即他爹徐惑把两个日子合在他生辰那天庆贺,逐渐搞成了个热闹非凡也土味十足的篝火晚会传统。   徐八遂犟着不肯改,想要继续沿用庆贺,生辰日前便得小心点,以及闭关易髓。   他揉着沉闷的心口哈出一口热气,原本想闪进南柯阁冰镇一下,脚却鬼使神差地挪到了八卦殿前。   徐八遂往里一扫,心口的燥热舒缓了几分。   这广阔的八卦殿以黑色为底料,四方墙上刻着狰狞百鬼,那着一身素净天青道服的周点心安静地坐在高台下,像一只无处可去的流浪狗,也像逐渐被阴翳吞噬的夜昙。   徐八遂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叫了一声:“废物。”   周点心抬起眼来,人在八方阴翳里,起身时抖落了满肩阴影,一笑而荡平满殿阴森。   “你……跟本座过来。” 第27章   南柯阁,在这八方寒冰造就的冰窟里,周烬手里握着魔尊先前给的红色海螺,以此攫取一点温度,不至于受冻。   “你刚才自告奋勇,想当本座的炉鼎?”   “白渊时刻扫榻以待。”   “呃……你先想好。”徐八遂被他那蓬勃的热枕震住了,“你毕竟没有灵核。”   周烬顿时很受伤,低头闷闷:“因这一点,魔尊嫌弃我么。”   “对。”徐八遂直截了当地戳他一刀,他端着架子严肃地告诫周烬:“我不知道没有灵核的灵修跟他人双修,尤其是我这种天纵英才的搞最终会导致什么结果。你别拿当炉鼎开玩笑,这角色不比道侣二字,危险得很。”   周烬眼睛亮了些许:“魔尊担心我?”   “少自作多情。”徐八遂举起拳头冷酷道,“本座一来不想因为你和周六反目成仇,二来要是你在双修途中死翘翘了,那不得把人膈应死。”   他恶声恶气地粗鄙道:“本座到时可不想被个死人败了兴致,以后人道不起来。”   “不会的。”周烬扬了笑意,“若我死了,以魔尊带火的体质,想来也找不到其他人能双修了。”   “你——!”徐八遂愤而无果,心口又梗了起来,当即拂袖转身。   他拖起周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南柯阁中间,脚尖猛力一踩,地面忽而消失,两人一起掉了下去。结果徐八遂还站着,周烬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   “看你那菜样。”徐八遂嫌弃地丢开他,自己走到冰面上,先给自己划了一个大圈。   南柯阁地面是冰窟,底下便是冰窖了。举目毫无人气,尽是白茫茫的万年寒冰。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选择。”徐八遂盘坐在灵力圈里面,不知道自己成了周白渊眼里唯一的亮色。   “我待会要易第一重髓,你滚远一点,先在那仔细看着,别以为和我双修能讨到好。你也别存着侥幸,以为自己当真能熄我的火,上次是你踩狗屎运,要是哪一回我碎开不止一个指环,没准你会被烧得渣都不剩。”   他冷酷无情地告诫完,撩好衣摆打坐,闭上眼封闭五识,开始小范围地易髓。就当是一次小小的试炼,于他于周烬都如是。   周烬听话地后退,看到魔尊的恶鬼袍无风自扬,绯衣像深渊里的一朵红莲。   净髓时异常痛苦,徐八遂闭着眼取下无名指上的指环,整个人便都烧起烈火来。火不仅在他身上烧,还不停向外蔓延,慢慢地铺满了那灵力圈,稍后竟如藤蔓一样顺着灵力圈上空的结界烧上去。   短短的几个弹指,那烈火就铺满了整个灵力圈。远远看去,就是一口倒扣的半圆透明大锅,里头烈焰如海。起初烈焰还风平浪静,但随着易髓到痛苦处,烈焰便卷起海啸一般在那灵力圈里疯狂翻涌,卷起可怖的火海。   周烬张了张唇,怔怔看着那火海,眼睛几乎都要被灼伤。   这一遭的烈火和那夜荒服解救他时不同,更克制和收敛,远不如当时布烈火阵抵御陨石雨的壮观,但震撼丝毫不减。   荒服上的烈火是往外烧,与天搏命;冰窟里的烈焰却是困在一隅里囚焚,与心交战。   画地成火海,沸腾如红莲。而这红莲地狱里,魔尊至始至终不吭一声。   周烬不知道等了多久,那火海才终于消停下来。烈焰如潮浪退回,每一缕皆游回了单薄的身躯里。   他看到魔尊毫发无损,心头大山才终于消失。   徐八遂睁开了眼,无名指的指环归位,眸子一片猩红。   周烬的心又提了起来:“魔尊?”   被唤的魔没有看向他,只是无神地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不知道看着何方。   呆了须臾,他的眼眶凝聚起了两汪水,而身体脱力地弯腰向前倾。   那泪水遂从眼中滴落,离眶的眼泪顷刻变成两滴微弱的火焰,砸于冰面,火花发颤出痛苦的摇曳生姿。   灵力圈消失,周烬跑上前去扶起他。尽管魔尊自清醒至虚脱都一字不提,但周烬还是敏锐地感受到——徐八遂他疼死了。   “八遂。”周烬唤他。   徐八遂拽住他的衣襟,警告他:“看见了没有,老子的火,你架不住……”   话还没说完,小黑花忽然抬起他下巴,低头与他覆唇。徐八遂眼皮撑开,茫然地体悟着唇上的冰凉。   昨夜连亲带啃的不作数,因他理智不在。此刻则不然,纵然疲惫,他清醒的。   但他没有推开,也许是因为周烬那冰寒的温度实在太舒服,也许只是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推开。   毕竟这算是有意识以来的初/吻。他生涩到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或者接受。   但周烬显然比他主动得多,虽然他也熟练不到哪里去,磕磕碰碰的,撞得唇齿生津生疼。他和强大的魔尊实力悬殊,反而无所顾忌,一股脑地只冲着魔尊的甘甜行动。   他无师自通地学会换气,学会趁着魔尊无措撬开他的牙关,进去纠缠,逼他败退,逼他认输,逼他萌生控制不住的擦/枪走火。   周烬良久才松开他,不顾自己胀得发痛,率先攥住小八遂。擒贼先擒王,于是他把魔尊攥老实了。   “你、你松手。”徐八遂呼哧呼哧大出气,怎么也想不到这人这样放肆,面红耳赤地骂他:“混账玩意!”   “不松。”周烬轻哈着气,攥住把柄的手动了起来。   徐八遂受不了地叫出声,头脑一涨就上了他的套,伸手也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你松不松手!”   周烬咬住唇瓣克制恶鬼一样的兴奋。   魔尊在抓着他。   徐八遂在抓着他。   这个念头疯了一样地翻涌,光是想想都让他兴奋到战栗。   他伸出左手拥住炽热的恶鬼袍,想像那火海一样囚住他,用自己那如蛆附骨的冰咒藏住他,还想化成他魂魄里的冰天雪地,抵消掉那烈焰焚身带来的痛苦。   周烬想要他,周烬想替他。   “你再不松手,我就、就……”   周烬闷哼着固执地拥住他,唇齿含着余温,眼里带着余灼,不管不顾地在他耳边说:“我架得住。” 第28章   入夜,徐八遂再次去了偏殿。他心虚还愧疚,不知怎的便很想凑在周冥眼前,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等会说完话,他就要决定带不带周白渊去闭关。   周冥膝上横着凝思剑,正全神贯注地打坐运转灵力抵御魔气入侵。徐八遂自黄昏一直等到入夜,隔着距离凝望和回想,而这样的距离让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安全。   周冥终于睁开了眼,没想到一视物就看见直勾勾的魔尊,当即吓到后仰:“徐八遂?”   “欸,周六。”徐八遂瞬移坐到他床前,“你好点了么?”   周冥蹭蹭蹭往后退,脊背哐地一声撞上墙:“我还行。你……过来怎么不出声?”   徐八遂诚实道:“为了吓吓你。”   他观赏着周冥避无可避的样子,顿觉隐秘的安全,有些豁然开朗。   但徐八遂怎么也想不通,一对师兄弟兼堂兄弟怎么会如此大相径庭。周六素来对他退避三舍,君子端方,见他放浪不羁而忍不住一本正经说教的样子可爱得紧。而那上赶着来的周七——可恨得很。   徐八遂发誓这辈子都没遇过像周白渊那样下流的玩意儿。   昨夜意外,可今天,周白渊不仅搞走了他的初吻,还抓住了他的把柄,最后还毛手毛脚地想扒了他。还好徐八遂自个衣服上有封印,不然意乱情迷之下,恐怕就被这厮给扒了个光。   可即便没有做到最后,那时发生过的事也足够他喝一壶了。彼时他看着那满手的狼藉,窘迫得想在冰面上凿出一个洞,像企鹅一样跳进去,在里面躲着不出来。   而周烬全无羞耻形容,甚至还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手。   徐八遂喝问他做什么,他便抬起那双讨厌的桃花眼看着自己,脸上一副无辜的模样,说:“没什么,只是想尝一下。”   着实是一句话就能噎死人。   浪是浪不过他的,徐八遂便直接拎起人飞去了烫不死人热池,扑通一下把小黑花丢进去了。   他如今只是越想越不解。周冥连姓带字地喊他名,依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方寸从来拿捏地很好,从来也只有徐八遂越他的界。可周白渊相反,嘴上喊着魔尊却全无惧意,眼里一副跃跃欲试的逆反和征服欲。   为什么就不怕他,甚至一腔热枕地想当他的炉鼎?   徐八遂托着腮看周冥,半真半假地再越他的界:“周六,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这话他对着周冥说过不少次,信口拈来,自然异常。记得第一次说时,周冥吓得脸都白了,简单的为什么三字结巴成十字,那样子就和天塌了一样。   徐八遂那时为了不让他紧张,半开玩笑地说:“因你像我爹,靠谱得不行。”   周冥便握着剑柄摇摇头:“胡闹。”   徐八遂一厢情愿地从那二字里听出宠溺的意思,那语意仿佛把他当个小孩看待。而被当个小家伙宠着护着,是他最喜欢的相处模式。   或许最初系统说得没错,他装着个八岁的脑子。原谅他当了十年的魔尊,还留恋着八岁前的欢都岁月。   “胡闹。”周冥果然又这样回复,他将膝前的凝思剑攥得死紧死紧,整个人都不自觉地紧绷:“我师弟呢?”   徐八遂凑得更近:“你喜欢你师弟嘛?”   周冥再后仰,后脑勺撞得咚的一声:“他于我……不是这样简单的二字。”   “也是,你给他设了相思引。”徐八遂极为羡慕,“周六,他比你性命还重要吗?”   周冥不善言辞,张了张口感觉解释不清,只点了头。   “那在你眼中我是什么人?”徐八遂靠得更近,可以将他挺直鼻梁上冒的细密汗珠看清晰,“我们的关系又是怎么样的?”   周冥整个后背都在尽可能地贴紧墙壁,简直想要落荒而逃。   “说说看。”徐八遂上唇磕下唇,喊了从前伪装成普通仙修时喊周冥的称呼:“师哥。”   周冥鬓边乍然沁出汗,一张脸白得像见了鬼。他看着眼前魔尊那眼角还带着余烬的风情胭脂红,咬破舌尖答:“我们如今勉强算是……朋友。”   “那未来呢?”   “你是魔尊。”周冥睫毛抖了一阵,“而我是沧澜掌门之子。”   徐八遂听完便笑:“你果然还是我喜欢的模样。”   又迂腐又可爱,尤为理智,尤为安全。   周冥喉结滚动,低声问:“先前你答应过,只要我做承诺,满月后就放了白渊,你到底要什么承诺?”   “这个么……原来想好了,后来改了。”徐八遂笑起,拿气声说话:“到时再狠狠诓你一笔。”   说罢他起身来整整衣袍,笑道:“我接下来得闭个关,接下来就没法来黏你了,高兴不?你是沧澜派的忙人,想来身体一恢复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了,那我就送不了你了。”   徐八遂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下一次见面,你在沧澜老地方等,我带着你那宝贝师弟去还你。”   周冥微怔。   “还给你后,你切记把他看好了。”魔尊弯腰到他面前,在唇上竖起食指轻声:“既然那么宝贝,那就严加看管,别再让他落入像我这样不怀好意的魔头手里。”   徐八遂嘱咐完,屈指弹了他膝上的凝思剑,权当调戏仙修的本命剑。   他笑得神采飞扬:“沧澜周曜光,下一回,南柯徐八遂再来领教你的日月逝上。”   说罢徐八遂离开了偏殿,先飘去烫不死人池,把那泡了许久热泉的小黑花拎起来,一同回到南柯阁去。   这入夜的冰窟里,泽厚、寒天以及萨布拉吉四个护法已经等了许久,见他拎着湿漉漉的周烬都投来了探寻的目光。   “这人体质特殊,他确实能熄我的灵火。”徐八遂绷出严肃且老成的模样,“接下来闭关可能用得上他。”   萝莉小吉呀了一声:“可周公子没有灵核,万一要是——”   泽厚合了扇,问他:“主上易髓时的烈火,他也能熄么?”   “下午试过第一重,他可以。”徐八遂回答,随即侧首看他,“想要反悔就现在说。”   周烬身上的热水被南柯阁的寒气激化成冰块,他抹去眉目间的霜寒,故作无动于衷:“不悔。”   “成。”徐八遂摊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试试吧。”   六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寒天合了手鞠躬,身形因为这个动作而一僵,声音倒还是稳的:“祝主上闭关顺利,属下恭候您出关。”   护法们皆行礼,小萨和小吉上前:“此番由属下二人为您护法,主上勿忧。”   “好。”徐八遂吁一口气,该嘱咐的该准备的都办过了,剩下的只是跨过闭关易髓,然后出关,再见浩大的荒凉魔界。   “那我去了。”   他拽着周烬走到南柯阁中央,寒光闪过,两个人再次来到南柯阁地下。   不一样的是,这一回冰面上多了一个相当壮观的漆黑大笼子,徐八遂拽着他走进去,指了指笼子道:“这笼子的材质和我手中指环出自同源,要是我身上的火烧毁了这个笼子,你就跑,喊小萨小吉。”   周烬指尖有些战栗,他靠近徐八遂,身上凝结的冰霜尽数被他的热气消融。   “我不跑。”   徐八遂避开他的视线,歪着嘴吊儿郎当道:“不怕死就随你……”   “这一切来得有些快,容我再问一句。”   周烬放肆地掰过徐八遂的脸,贴着他的额头打断且追问:“魔尊,你同意让我当你的炉鼎了?” 第29章   南柯阁,小萨怀里抱着刀,身体靠着墙。她的短发在脑后束成一个小啾,锋眉凤眼,眼尾一撇如长刀横扫,神情冷酷得像个刺客。   小吉轻轻哈了一口气,搓着手轻手轻脚地踱起步来,及腰的长发轻轻飘扬,眉目面容如瓷娃娃:“我走动走动不会吵到主上吧?”   “不会,冰层很厚。”小萨用刀柄戳了戳冰面示意,“你在这里横跳也没什么声响。”   小吉合着手轻轻地踏正步,看向她的眼睛充满崇拜:“我第一次来护法,需要做什么不?”   “等就可以了。”小萨拄着刀,“主上要是真出事,你离远一点,等我说可以才能过来。”   “好……好。”小吉哈着手,低头看了看自己褐色的衣袍,再看小萨那接近黑色的衣服,眼神里一片钦佩,也带着些许犹豫的神色。   那意思是:好冷,我可不可以抱一下你?   小萨安静地杵了一会,最终还是把刀放到背后负好,随之向她张开两手,开腔是一把微哑的御姐音,端着一张冷酷无情的脸说:“过来。”   小吉眼睛里泛起星星来,她快步冲过去,娇小的身体埋进了小萨怀里,脑袋恰好搁在她胸膛前,来了一个怀中抱妹杀。   小萨抱好她,手不自觉地摩挲她后脑勺,一身流转的灵力驱散了她的寒意。   这时,地下传来了一声响亮的轰炸声。   小吉吓了一跳,紧张兮兮地想松开小萨过去看个究竟,反被她抱住了。   “没事。”小萨轻抚她的长发,“这才第一天,第一重易髓都没结束,主上才刚开始。”   “主上以前失控过吗?”   “嗯。”小萨想了想,“十年里我护法过六次,失控的时间越来越靠后,到了前年,易髓到尾声才传召了我们。”   “主上走火的时候可怕吗?”   “很可怕。”   小吉听此害怕地蹭了蹭她,小萨遂收紧怀抱,又道:“也很可怜。”   小吉的肩膀颤动了两下,抱着她的腰问:“你闭关时也会这样么?”   小萨揉了揉她的肩背,避而不答,只轻声说:“你从前的衣裳是粉色,到了如今,其实不用再苦修,越往上路越狭险。有事,我在你前头。”   “我不。”她赌气似地闷声。   小萨低头,薄唇在她发际轻轻摩挲:“我的刀永远在你身前为矛。”   “所以,无需那么辛苦。”   小吉眼眶湿润,张口说了什么,地下又传来沉闷的轰炸声,把她的声音彻底掩盖了过去。   小萨再低头:“什么?”   小吉抽了抽鼻子,紧紧依偎着她转口:“没有,只是说主上不容易。也不知道周公子怎么样了……”   周公子?   周公子毫发无损。   他迷失在其中,为眼前而失神。   徐八遂专心致志地易髓,身上的火熄灭后,迅速抬手擦了嘴角。周烬看到他唇边那让人心悸的鲜血,肝胆正要裂,魔尊向他走过来了。   “来吧。”   他咳了片刻,像拆礼物一样拆下了恶鬼袍和绯红衣,庄重如祭祀。   周烬竟有半晌的无所适从,即便把柄满涨,本能叫嚣催促。   然后他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魔尊不心存芥蒂吗?毕竟不是昨夜那等荒唐一样,此时你神志清醒。”   “啊,没错。”徐八遂稍微转过视线,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冷酷无情,“所以说各取所需不是么?虽然本座不知道你究竟想获得什么,但我想在你那里得到的无非就是消减烈火,休憩时透口气。既然买卖清楚,为什么还芥蒂?是本座传达得不够清楚哪里让你误解了吗?”   周烬看着他,一时半会卡壳了。   “那行,这样吧。”徐八遂压住灵脉的沸腾和煎熬,上前去抓起他的手,屈指紧握,再松开时,红色的灵石珠子往周烬掌心倾倒,哗啦啦滑落了一地。   “不知道你要什么,这样,本座先付报酬。”徐八遂又咳了两下,嗓音要冒火了,“如何?”   徐八遂来时便决定了,这条界线他需死守。必须清算,不能有越过更深界线的苗头。   不就是把身心分离开吗?他理应做得到,也需得做得到。   因为周白渊有双极度危险的桃花眼。   正如此时。   周烬看着掉了满地的圆润灵石,它们看上去那么像鲜红欲滴的红豆,那种象征情人的相思豆,可惜这形状现在看来更为嘲讽。   他将手松开,撒落了手里的灵石珠子,淅淅沥沥如雨。   “的确,不如何。”他将宛如白玉的魔尊束缚住,接受了他的观点。   正要开始,徐八遂跟想起一事一样打断了他:“等一下!”   周烬松开衣襟:“等什么?”   然后他就看见魔尊自己解开了头上的发带,把那黑色的缎子绑好了眼睛。   “本座不看你。”   周烬安静了一会,笑起来:“魔尊,你其实还是想当我师哥的道侣,对么?”   “啰嗦。”那张又叫人恨起来的嘴一张一合,“这不废话。”   周烬指尖蜷起,低头要去覆上那恨极的唇,却被徐八遂稳准狠地一巴掌抽开了。   魔尊别过脸,肃然命令道:“公事公办,你不许亲,这不需要。”   周烬定在那里,舌尖将被扇的侧脸顶得鼓起,顿觉面上一片火辣。随后他低声笑起来,喑哑地应了好,指尖缠了徐八遂的发带,不追逐他的唇珠,低头轻环着,侧首叼住了那发亮发寒的寒铁耳钉。   徐八遂战栗更甚。   周烬含糊地冷声:“魔尊放心,我不越界。”   这笼子把天地分开,魔头和仙修沉沦在一方囚笼里,像两只各折一半翼的飞鸟。他们拖着巨大沉重的断翅,红色的飞鸟并不愿意让对方的羽毛安抚自己的伤口。   徐八遂先是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是感觉到轻柔的触碰,那手指游移摩挲的触感让他莫名想起泽厚修补摔坏的瓷器的模样。仿佛他是碎过一遍的破烂,而周烬在珍而重之地修补。   可惜徐八遂并不知道前奏的重要性,他只以为这周七又在瞎几把乱搞,喉结紧张得不住滚动:“你好了没有!尽弄些有的没的!”   那轻柔的“修补”果然停下,他听见了周烬轻轻的笑声。   “知道了。”   伴随这一声嘲讽落地,徐八遂的脊背骤然出了汗,随即紧绷得差点背过气去。   周烬同样稳准狠地扣紧,俯视这躯壳上刹那乱了章法的灵流轨迹,终于看到了魔尊伪装的无动于衷下掀起的惊涛骇浪。   他便不再观察,低头咬住这惊涛骇浪的耳钉闭着眼想,这很可以,我们来看看是你嘴够硬,还是我……哼。   周烬闭着眼报复般地办公,不知耕耘几何,指尖在开闸的瞬间收不住力度,凌乱地勒紧了那发带的末梢。他在这要命的时刻还担心勒坏了魔尊的眼睛,立即松口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徐八遂眼睛上的发带颜色早已染深,或汗或泪。   周烬当即松手,趁着这樽由白转赤的瓷玉无力反抗时将其再捧住,自作主张地给予了短暂的依靠。   “你让我说什么好……”周烬的怨气消散,心上随下的一抽一抽同频率地涌起一阵又一阵的心疼和爱怜,“像个小孩儿一样,怄什么气,逞什么能呢?”   随即他听见了压抑着的抽噎,更像是可怜的猫。   周烬轻拍着这猫的脊背安抚:“不哭,中途有引渡灵流过来么?灵脉理应舒缓了些吧?”   抽噎声却更大了,竟成了委屈愤恨的啜泣,直至凝噎。   徐八遂差点背过气去:“我、我给忘了……”   周烬:“……”   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大笑三声还是该可怜几分。   他憋了憋,化笑为叹,腾出一手将洒落在地上的灵力珠子拂到一边去,因这蠢猫的脊背叫珠子硌出了一簇簇的印子。   扫完他悄无声息地去勾乾坤袋,嘴巴开启话术治疗:“没事,都是小事,人还在就好。不哭啊小孩儿,哥哥拿颗糖送给你吃好不好?”   徐八遂顿时一阵鸡皮疙瘩,簌簌的眼泪止住,恼恨地低吼起来:“滚!什么狗玩意,哥你个王八,你明明比我小!”   但不得不承认,触动还是有的。   他哆嗦着想取下发带:“算了,我再去易髓了。”   “不必。”周烬攥住了他的手,“还是我来帮你吧,只要魔尊不嫌弃。”   “嫌弃,嫌弃死了都。”   “白渊这回会进步的。”   周烬一步步顺着炸毛的猫,无声无息地取出了那枚红色的海螺。这触手温暖的海螺不难操作,轻扣几下,便能收声了。   “魔尊如果觉得于心不安,再给了报酬就好了。”他放好海螺,“毕竟我们是主雇关系,倒也不必介怀。”   徐八遂听此既放心又添堵,想了想,允许了:“我喊结束就结束。”   “是。那白渊继续劳作了。”周烬拨起徐八遂披散的长发平铺地面,“请魔尊仔细督工,有意见请务必提出,如果还像个哑巴一样,白渊就不知道完成的情况如何,该怎么精益求精了。”   “哑你老子。”魔尊试图气势汹汹地骂起来,尾音却不小心扬了起来。   海螺散发着红色的温润光芒,把笼子里的折翼之声尽数收好。   周白渊忽然觉得他们是笼中之鸟,是流浪偌大天地间的两只脏兮兮的猫,或者是两樽有相似裂痕的玉器,又或者是两个残缺的凭吊鬼影。如梦似幻,虚实相生。   他可能等着这样一个人等了许久许久。   这缘结得痛快。   周白渊从始到终都不反悔。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记住,公事公办   七崽:好喽,精益求精   结束时   八叽:忘了修炼……   七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戳戳手指,终于入v了,今天还有两更,下午三点应该能发,抹把眼睛,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再抡圆了给大家鞠躬啦! 第30章   周冥在魔界的偏殿里又休养了三天,这期间魔尊真的没有再来找他。   他安静地等待着,沉默地回想着徐八遂闭关前来对他说的话。   “周道长快好了吧?”   正冥思着,门口传来低沉的声音。周冥抬头看去,认得是魔界最高等级的护法。   “我们家光头的回春手厉害得很,我估摸着周道长差不多痊愈了。”泽厚环着手靠在门边,嘴上微笑着,眼中却是冷的,“魔界是小庙,容不下道长这里戳那里砍的,差不多该回仙界那个大染炉里去了吧?”   周冥握好凝思剑起身,不对他的阴阳怪气做任何反应,只平和地合手:“叨扰了。”   “请吧。”   周冥忽然按住了戴在左手上的玉,问:“徐八遂需要闭关多久?”   “总之不短。”泽厚又阴阳怪气地笑,“放心,他没功夫折腾你那位宝贝师弟的。”   周冥点过头,抿了唇,又问:“他眉心没有心魔印,闭关和这有关么?”   “这和你有甚干系。”泽厚敷衍地挥挥袖,和善地微笑,“请滚吧。”   周冥:“……”   此时徐八遂也已经闭关了三天,易髓来到第三重。他借易髓强行拓宽灵脉的极限,接纳暴虐灵核运转产生的庞大灵力,以免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打个比方,他的灵核好比一座活力蓬勃的火山,岩浆时常喷发爆出,而灵脉就是容纳这岩浆以免伤及其他地方的通道。徐八遂身上最大的矛盾是所有通道加起来都容纳不住这火山的岩浆,即便逐年都在百般痛苦下拓宽通道,也堵不了那不停生长的火山的威力。   每年在生辰前,魔界浊气逐渐变浓的这个特殊时刻,徐八遂顺势闭关,一共需要易八重髓,也就是硬生生地把灵脉撑开八回。   而这一年非常特殊。   因为多了一个周烬。   易髓完是最痛苦的时刻,通身仿佛泡在火海里。这个时候,借由那具身体里流淌着寒冰的炉鼎来降温,痛苦果然被大大地减轻了。   虽然此痛苦消停,彼难受再起就是了。   前两天刚易髓完开始双修的时候,徐八遂还没感受到太多异样,直到痛苦大大消减后,他才在周烬身上发现了异样。   至于发带——昨天被扯坏了。   徐八遂不想回想它是怎么惨烈收场的。   “你身上怎么会这么糙?”   徐八遂摸到了他后背的皮肤,反复摩挲了好几次才确定那磨砂一样的手感不是错觉,而是周烬本身肌理的特点。   “伤疤。”周烬放缓了些,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不好摸,讨厌么?”   “没什么区别。”徐八遂嘴硬,“找点乐子转移注意力而已……嗷!”   “不在意就好。”周烬继续埋头了。   徐八遂身体猝不及防地移位,气不打一处来,咬着唇恶狠狠地(自以为的)瞪他。   “想知道?”周烬笑了,俯下来以唇摩挲他两下鬓角,语气轻柔,“是小时候的事,如今已记不清了,不然我一定仔仔细细描述给魔尊听,讲得绘声绘色,精彩非凡,让魔尊不觉得太涨太满。”   徐八遂骂了两声:“本座不过是觉得,你真只剩下一张脸了,没想到连身躯都这样斑驳。”   “是啊。”周烬喟叹似地笑,寻势往深处觅到令人战栗的点猛力攻打要塞。   “我全身上下都是残缺的。剩下的,也就这一张脸。如果能迷惑魔尊片刻,那也算是我登峰造极的本事了。”   徐八遂被攻得嗓子一哑,无言以对,随即闭上眼睛不看他那张惑人至极的脸。   “这下连我的脸都不看了。”周烬鼻尖蹭在他颈窝抱怨起来,“魔尊,你好挑剔。”   徐八遂咬牙切齿地想,他好烦啊。   到底是谁服务谁来着?为什么自己看上去才是最遭罪的?   周烬忽而将他抱起来,徐八遂猛然睁开眼:“干什么?”   周烬站起来,将这只挑剔的猫架好,使其脊背抵在笼子的栅栏上。   徐八遂都惊呆了:“⊙△⊙?!”   “这种时候就看着我。”周烬的犬牙一闪而过,“我把住,魔尊抓好,不看着我容易掉下去。”   徐八遂怒吼:“混账!放我下去!”   然而迟了,体温冷冷的周白渊站定如松,徒留怀里的野猫喵呜喵呜直嗲毛。笼子仿佛都摇晃起来,他无师自通地学会开拓彼此的下限,在魔尊自以为是的界线上反复横跳。   徐八遂呛得顺不过气,成了狂风骤雨里的孤枝片叶,不想落地就只能攀紧抓紧夹紧圈紧枝桠。这风雨竟不比遭受陨石雨好多少,孤叶勉力支撑了一会,泪水如断线,与淌到地面上的水渍汇合为水镜,倒映囚笼里的荒唐与极纵。   徐八遂哽咽之际,忽然听见了飘渺的稚气哭声。   他茫然地抬眼,周烬眼神与他相汇,凑过来想触碰讨亲,又想起先前规定,便偏首到侧颈处,犬牙毫不客气地叼住了肌理。   而稚气哭声还在回荡,显然不是他们此刻发出的人声。   徐八遂急需转移注意力,努力跟着那哭声,思绪逐渐成了放线的风筝,飘忽忽随哭声飞远了。   识海里的视野渐渐开阔,放眼一片仙山琼阁,沧海如镜,正是他神往羡慕的富裕之地,仙界沧澜。   哭声将视野拉去所在,群山之中有一个广阔的高台,飞瀑如涌雪,水雾如翻纱,是一处隐蔽的洞天福地。   但这世外桃源上有一祭坛,地上大人三两,半空孩童一个。   等等,那小孩怎么悬浮在空中?   徐八遂的视野跟着拉低,忽然在上空看见了是什么牵引着孩童悬挂。是数之不尽的透明蛛丝钉进他脖颈以下的单薄身躯,将他吊成了空中的一个木偶。   “他年纪太小,受得住么?”   “无妨,他灵核至强,受得了。”   “其实再操之过急,也该等他长到十岁再说……”   “光儿撑不住,他可以。”   地上面目模糊但不减可憎的大人如此对话着,声音飘散在飞瀑之间,而从那孩童单薄身躯里传出的微弱哭声却仿佛回荡在偌大的天地间,越发昭示他的渺小孤弱。   时光飞速斗转,飞瀑忽密忽疏,吊在蛛丝上的孩童身体慢慢抽长,被挂在空中的高度也越来越高,而他的哭声渐渐消磨,隐没成颤抖的痛喘与呼出的冷气。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吧……”   “八十一了。”   “他撑得住么?”   “但愿。”   “白渊今年才六岁……”   徐八遂猛然一愣,努力下坠去看那孩童,真的假的?   千万蛛丝穿透着、吊着的小小孩童耷拉着脑袋,悄无声息如空洞的布娃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将这样悄无声息地断气时,他忽然猛烈地抽搐起来,疯狂地想挣断那些蛛丝。   “开始了!”   孩童急喘,声如吞炭:“好冷,好冷……爹,娘,我好冷……”   天上的太阳慢吞吞地走到中天,万千阳光毫不吝惜地照到孩童身上,彼时应是正午时分,一天当中最温暖的时候。他的抽搐和蜷缩却昭示这是这一生当中最寒冷的时刻。   倾泻的飞瀑忽然消失,万千水汽一瞬附着在无数透明蛛丝上,将它们聚现成数量惊人的罗网。   澎湃翻滚的灵流和冰汽如滔天巨浪般涌进了这弱小的身体,而他仰首,从喉咙中发出非人的一声嘶鸣,继而天地失色,万千蛛丝一瞬断裂消失。   徐八遂就这样无力地看着他从半空中摔落下去,跌了个粉身碎骨。   孩童摔落的地面上瞬即蔓延出可怖的冰面,而地上的人为此而狂喜。   “成了……成了!白渊成了!”   “嗯。”   徐八遂飘到他身边,看着他小时候就精致漂亮的眉眼跌在尘土里,睁不开的眼睛努力地仰望中天的太阳。   视野就此黯淡。   放飞的风筝回到现实来,昔年的孩童长成了这副讨厌又危险的模样,犬牙在这里圈地方,又在那里画心形,一副人憎鬼嫌的废物狗啃样。   骗子。   这不是记得一清二楚么。   徐八遂收紧了依靠的环抱,手指碰到那磨砂一般的脊背,蛛丝钉出了数之不尽的细密粗糙伤口,谁人也看不见,唯独亲密无间方能触碰成形。   周烬抬头凝望他,徐八遂也凝望他,随即他靠过来接住了他滚落的泪珠:“不舒服?”   徐八遂凑过去,唇瓣轻轻在他额上一磕:“倒霉玩意。”   怎么办,中天的太阳也照不热你了。   周烬脸上滑落了魔尊的眼泪,烫得他情不自禁地战栗。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生生不息的火?   他紧紧依偎着这烈火,迫切地想被燃烧,烧毁也无妨。他刺探到烈火深处,蓬勃的温度驱散了如蛆附骨的寒冰。   他萌生想要被烧死的念头,识海里便传起稚气的啜泣:“我要被烧死了么?”   周烬茫然地眨眼,啜泣的场景来源刹那间在识海里架构成世界。   他看见了与那夜在荒服上经历的陨石雨相似的黑夜,不,是可怖无数倍的天灾之夜。   周烬顿悟——他进了太久,次数累积太多次,徐八遂的记忆涌进识海里来相融了。   徐八遂记忆里的魔界宫殿似乎比如今要华丽巍峨得多,但周烬还没来得及回顾,魔界宫殿就在轰隆而至的陨石里崩塌。那苍穹尽头的补天石定然坏了,天外的火雨和巨石才会这样可怖地猛砸,不然,就是创世神要毁灭这土地上的所有生灵,才倾倒了这毁灭性的灾难。   “保护少主!”   周烬循声而去,看见一群黑袍的魔修团团围住一个小孩,魔界的结界被砸毁,他们就是新的人盾。   “爹和娘呢?”   “少主别怕,主上他们在外面修补结界,很快就——”   魔修的安抚还没说完,天降的巨石裹着烈火正向退无可退的他们坠落,周烬被那火光逼得眼睛睁不开,耳边响起了从远处传来的噩耗和近在咫尺的惨叫。   “夫人身陨了!”   周烬再回首时,一个浑身冒着火的小火人跌跌撞撞地穿过他无形的魂魄,向着噩耗的来源奔跑。一步落地洒落身上十处火,周遭天火如暴雨,天石如万箭。   此夜的魔界宫殿仿佛就是彼夜的荒服,百里枯尸遍野,一个幸存者脱力奔逃。   只是没人从天而降,替他挡下任意一寸。   小火人跑不到多远就被砸中摔在地上,血火里传来虚弱的哽咽。   视野忽而又一转,小火人长大了些许,人在白茫茫的寒冰牢笼里,身躯叫锁链束缚,神情乖顺:“小叔,我感觉现在可以了……”   话音刚落,烈火从他身上壮观燃起,火里传来鬼哭狼嚎。   待停了火,小火人啊啊直哭:“我、我是不是迟早要被烧死啊?”   “不会的。小叔去给你找更好的锁链。”   小火人不信,啜泣得不成样子:“算了……小叔,你抱下我行不行?我、我会控制住不走火的,你别走,别走了。”   但到最后,他也还是一个人待在寒冰里头,歪着嘴,稀里哗啦地嗷嗷,从懦弱哭包长到飞扬跋扈的恶鬼袍主人。   “主上,需要留下来护法么?”   “不用,门口等。”少年魔尊转过身挥挥手,“有事再喊你们。”   周烬猛然睁开眼,将徐八遂箍住。   “擦……喘不过气来了。”长大了的魔尊抗议,“有完没完了还,快松开,我要下去!够了够了,我要去易髓了,听见没有周白渊?快松开……”   “我不。”周烬发着抖,箍紧了回答,“一点也不。”   “你个王八——”   徐八遂骂骂咧咧,但最终自己也没有松手。   笼子是真的摇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发带:我没了   笼子:我没了   海螺:诶嘿,我还在   阿晋真是卡得感人哈哈哈哈(捂脸)   下午六点还有一更   晚上凌晨再来一更   手:我还在   肝:我还在   脑:诶嘿,我也在 第31章   第十三天,寒天排查结束魔界地面的魔修,将厚厚的名录递给泽厚:“全部查完,没有罪渊龙魂附身的魔修。”   泽厚接过名录,指尖故意揩过对方的手背:“不在地面,如果龙魂去到地下城,那麻烦可大了,微城他……”   寒天抽手后退,浑身绷紧:“少城主那边您去费心吧。后天是主上生辰,大后天雨节,我继续去准备。”   说完他转身就走,泽厚伸手捉住他手腕:“我帮你。”   寒天滑不溜秋地挣脱开,抬手指向远方:“那您去补结界吧。”   “我补过了。”   “再补得更结实点。”   泽厚被噎住,眼睁睁看着那人风一样走了,回头望向南柯阁,唉声叹气不已。   第十三天,地下城内,十六个魔吏各守卫一面镜子,察看镜中浮现的魔修。微城手里拿着命盘,尝试了几次推算罪渊龙魂所在,可惜全部失败。   膝上的橘猫没精打采地蜷成一团,忽然没由来地发抖。   微城拢住它,忽然出神地望向穹顶。   今天……应当到哥哥闭关的尾声了。   第十三天,南柯阁内,小萨一脸警惕地拄着刀,小吉心惊肉跳地听着地下传来的轰炸声,肩膀不住瑟缩。   南柯阁下,徐八遂到了最后一重易髓,十个指环褪去了六个,大火在整个地下蔓延,怪物一般猛撞冰墙。笼子已经出现了裂痕,器物和人一块到了强弩之末。   唯有周烬所处的三步之内是干净的安全地带。他煎熬地等了许久,等到一柄疾速飞来的本命剑。   那剑尖溅出四散的火花,持剑的火人看不清眉目,只见一片火光。   “不……躲?”   周烬伸出手,握住了持剑的手:“说过了,不会跑。”   那本命剑哐当一声砸落地面,束缚的笼子被炸开的火龙毁得四分五裂,周烬眼前一花,身上覆盖了轻飘飘的火山。   他等着雷霆一击或一顿暴揍,却万万没想到,等来了不寻常的走向。   此时魔尊就在他身上,脖颈不时显现火焰一样的灵纹,火海在他身体里沸灼。他周身火焰未熄,一身火花带闪电,虽伤不到周烬,却将他按倒在地,然后凶猛地扯起了衣襟。   周烬惊愕,这恐怕是疼到神志不清了,否则何以如此主动且狂野。   他太烫了,周烬很想给他一个安抚的拥抱,但魔尊不肯,压着他发颤地松了衣襟,松开的锁骨和肩头俱是跳动的火焰灵纹。   周烬忽然感到心疼也感到压制不住的兴奋,他不想有那样恶劣的念头,可他看着烈火缠身的魔尊,却怎么也挥却不了这念头:徐八遂的痛苦令人目眩神迷。   极致的强悍和崩溃完美地聚集在一副无暇的躯壳上,天衣无缝地贴合了他那见不得人的带着自毁倾向的审美。   徐八遂好像是贴着他的骨肉生发出来的罂粟,而他愿意做那供给罂粟的叶。   “魔尊,听得见声音么?”周烬卡住他的腰问,想起身减轻他的煎熬。   徐八遂却不让他起,扯着绯衣,神色有些许痛苦催发的狰狞:“闭嘴,我自己来。”   周烬头皮发麻:“……你确定?”   对方不再废话,轻车熟路把他扒了,然后就怔了又怔,手起手又落。   周烬觉得面上骤然沸灼:“还是、还是我来吧。”   “不。”   这话激起魔尊的胜负欲,他不服输地撩衣坐好,当即讨不到好。   周烬指尖骤然用力,卡得徐八遂喊痛,也不知是一处两处还是一发而牵动全身。   他看着徐八遂想,天真。   路要是那么好走,自己的后背何以被他挠成那德行。果不其然,徐八遂眼眶里涌起了水汽,乱晃着垂下亦水亦火的泪珠来。周烬在底下看他,只觉一切都过于震撼。   魔尊着急得只顾扒他,自己的恶鬼袍和绯里衣却只松松垮垮地收住。然而这造成个更具危独意味的场景,更让人涌生将罂粟折得粉碎的强烈念头。   所以周烬不让他好过。盛放上来的罂粟,岂有不采撷的道理。   所以拈好了罂粟的花枝,让这绯红的火花在上头摇摇欲坠地怒放,香气有多浓就沁出多少花露。任其如何想反悔都不许,必须亲手折住,在花枝深处一遍遍磨砺。   谁叫天生我们有如花叶,徒煎苦痛?   火海也罢,冰渊也好,二者都太广袤,我一人抵御不了世界尽头的灾难。分明背道而驰,分明是天涯和海角,但我们却仿佛两道圆弧,最终相遇于世界尽头,以你之苦,化我之痛。   而我亦然。   这是予你我的试炼,是我们不可逆转的缘。   我将在这世界尽头崩塌前,竭我所能地化你浓稠的苦。   徐八遂忽感躯壳经受不住,有即将四分五裂之感。这时周烬再忍不住起身来锢住他,自他耳边战栗着说:“我来动,你只管顾好自己。”   他不答应也得答应,即便经受了许多次,这等场面他还是驾驭不住。周白渊如冷铁如寒杵,之前好似通通不作数,他从没感受到这样难言的难受,此时此刻,眼下眼前,又变回若干年前的哭包。   黑叶势如破竹地剖开罂粟的花蕊。   徐八遂凝噎,大颗的泪珠滑落,掉在周烬身上的泪因他的温度而凝成冰花,掉在地面却还是细微的火花。   “不疼的是不是?”周烬像抱一个小孩那样抱起他,叠好拥好,还未发汗眼睛已经涌生无边无际的迷失。   他一边揩着徐八遂的脸一边毫不留情,那泪珠顺着他指间滑落,周烬便仰首接住,眼泪品在唇齿间。   罂粟倚在黑叶身上,靠着腰间背处一双有力的手而勉强坐好。他喜欢这个用左手环住腰身、右手掌住他后背的姿态,很稳,像骑着一匹良驹一般,奔狂放野又不失安稳。但他还是噙泪,忽直身忽弯腰地无力骂人:“怎么不疼,疼死人了。”   周烬托好了,微微仰首,鼻尖蹭着他的下颌:“不至于,莫躲,稳稳来就不疼了。”   徐八遂还是别过脸躲开他,周烬见状便低头用鼻尖掠开恶鬼袍和里衣,须臾,冰冷的犬齿印遂在肌理上成形。   “不许咬。”徐八遂坐着,高了他半个头,被迫低头伸手去推他,周烬趁此将右手上移按住他后脑勺,强迫他低头,将低处联结之景看得仔细。   那去入与深浅一帧帧慢放在眼中,后劲大得可怕,以至于徐八遂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迷茫诧异着这么涨是怎么顺利进行的,以及后知后觉地萌生一股“会不会因他这样操办而死”的惊悸来。   “魔尊,看清一些。”冰冷且沸灼的气息落在他脸畔,“别想赖账了。”   周遭烈火如海,徐八遂闭上眼不住发抖,眩晕与黑暗中听觉愈发灵敏,听到了周白渊的执念:“你看,这是我,废物也能帮你,不是么?”   翻来覆去,他开始变成个话唠,尽说些“我于他人无用,我于你不可替代”的奇怪话语。   这时两个人的不同又淋漓尽致显现。   徐八遂平时聒噪非凡,到这场合上便不爱张嘴,周烬却反了过来,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好像有一肚子藏了十年的话语,到了此时到了他面前来发酵。   被迫听了满耳朵的徐八遂终于忍不住,有气无力地赏了他一巴掌:“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在这种时候把我吵死了事吗?”   周烬挨了揍,老实片刻,又变本加厉地疯癫起来,尽说些不合时宜的话:“你是世间的另一个我,我不要你死,我怎舍得?我要你好好的,飞扬跋扈地踹我打我。”   ……这说得都是什么。   徐八遂又回应不上来,闭上眼全神贯注地引渡。灵流走过周烬灵脉再游走回来,暴虐燃烧的灵核被彻底安抚,易髓后的沸灼灵脉也减轻了痛楚。   而周烬还在喋喋不休。   他似乎感觉到魔尊的闭关要到尾声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那么重的倾诉欲,分明填得满当,心里却越发地空茫。   “八遂……你之前说得对,我的心是黑的。”周烬不知疲倦地凿入这束令人炫目的光明里,将封印在心房里的话坦诚而出。   “因为好像如果不黑我就无法继续苟活一样。我知道你能明白,只有你能体悟。我们都在苟活,不是么?我经受了十年冰咒,你又经受了几次焚烧?总有人力劝休要放弃,生诚可贵,他们既把道传授给了我,也践踏着我的道,不仅要我苟活,还要我痛苦地苟活。”   “你也一样的。他们敬你拜你,力劝你忍受明知无休止的烈焰,美其名曰涅槃,实则将你架上去当一尊苟活的泥塑。所有人都在塑造你和我,我们乖巧地任其摆布,一遍一遍被安排……”   徐八遂闭着眼,随着激颤汗如雨下,眼角自剧烈里沁出水珠。   周烬品去这泪,弯起腰,额抵着徐八遂的脸,自亲密无间的相贴里没完没了地倾诉:“在这世间,我不过是个路人甲。如果人世有主角,我理应是主角擦肩而过就湮灭的路人,一瞬即结局。我有时候真希望主角来葬送……不,是来拯救我的命途,终结我这无聊透顶的平庸苟活,终结我受困于道的被安排。”   “十年了,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可,却忽然遇到了你。”周烬箍紧了他,语气里的爱意浓重异常,“你是我的主角么?”   徐八遂终于走完最后一周天的灵流,被迫睁开眼凝视他。   周烬也停下了貌似楔身不入魂的、徒有虚表的灵修,一动不动地仰首看他,等待他的判决。   第十三天,他终于用这种撕开伪装的渴极眼神望向他,仿佛不管徐八遂接下来给他毁灭还是予他死亡都甘之如饴。   什么样的情愫才能催生出这样的眼神?   徐八遂害怕这样的眼神,他从没见过这样深遂的眼睛。可即便害怕,他也还是告诉了他。   “周白渊,少胡思乱想,你不是劳什子路人,我和你就是个意外。但是告诉你一个秘密……因为这个意外,你变成了我的主角之一。”   这话平铺直叙,可徐八遂感觉到周烬猛然膨胀了。   这让他难受得要命,也难为情得想钻进个地洞不出来。   “不许动,我要起开……”徐八遂咬着牙,眼睛通红,只能拿着借口逃离:“本座要去、去闭关了。”   周烬却拉住他往下摁,让魔尊差点归天去了。   徐八遂泪花飙了出来:“你有病啊!”   “是啊。”周烬嘴唇颤着,紧紧地不肯放手,“一直如此。”   “见你……见你尤甚。” 第32章   这漫长的闭关终于过去了。徐八遂恍惚觉得度日如年,每天都在烈火和寒冰里来回蹦哒,蹦得现如今合不拢发麻的俩蹄子。   余烬与余兴过去,周烬从背后将他抱在怀里,唇瓣贴在他的耳边:“累了就睡一会。”   徐八遂原本不欲他抱,但无奈这人温度着实舒服,就顺势而为了。这会身体还没好全,腿发着抖,声音也沙哑,整得他丧了吧唧的:“睡不着……”   他环顾四周,这南柯阁地下的冰狱像被炸过一般,不少处冰墙上都有焦黑的烧痕,而地面上更是布满一堆漆黑的残渣,俱是笼子残骸。   怎么看都觉得惨烈,但他视线一低垂就能看到环在身上的手臂,于是度日如年的闭关记忆变成了疯狂的南柯一梦。   徐八遂情不自禁地询问:“我说,你的肾还健在么?”   周烬笑起:“好说,那我再向魔尊展现一下?”   徐八遂闭上嘴巴,左右转动眼珠子以示摇头。   瘫了好一会,他试探着想起身,然而实在动弹不得,哪哪都难受,整具躯壳都像被打碎后重组一样。好在灵脉的沸灼痛感正在逐渐消解,他预计再休息一天就能出关,但眼下实在如被千锤百炼过一样,一动就要命。   周烬也察觉到了他的难受,收紧他提议道:“在这里阖不上眼的话,不如去你的芥子空间。”   徐八遂虚得一批,腿微微打颤:“累,除了嘴皮子,哪哪都不想动弹。”   周烬腾出手取他的乾坤袋,从里面摸出几颗红色的灵力珠子:“我试试帮你。”   “你怎么可能打得开……”   徐八遂不以为然地枕着这人形靠枕,谁知话没说完,就看见周烬徒手揉碎了灵力珠子,红光一闪,面前出现了芥子空间的门。   “淦。”徐八遂懵逼,“你这人怎么回事?”   周烬将他横抱起来走去,谁知刚走到前头,芥子空间又关了,差点带着怀里的魔尊打跌。   徐八遂:“……”   “不好意思,再来一次。”周烬连忙抱好他再掏乾坤袋,一张白皙的脸晕开了红,还局促地耸了耸鼻子。   这回周烬多揉了几颗珠子,徐八遂骤然感觉到自己灵脉里运转了些许灵力,随即芥子空间再浮现,然后他整个人都被周烬裹在怀里,哐嗤哐嗤地跑了过去。   一进去便是凝固的桃源景象,和闭关的冰天雪地不一样。周烬抱着他坐下,亲昵地蹭了蹭他鬓边:“我就试试,看,进来了,这回你可以好好休息。”   “你怎么做到的?”徐八遂被他蹭得歪了脑袋,感觉周白渊这会很像粘人的大猫。   “书上看的理论,还有这阵子和你……嗯,我对魔尊的灵流回路已经很熟悉了。”周烬又笑开了,鼻尖挨着徐八遂的鼻尖,“魔尊之前用自己的灵力给了我很多灵石珠子,我就试试看能不能代替你施展术法。”   他絮絮叨叨地讲起自己在沧澜的藏书阁里读过的各种奇怪典籍,徐八遂刚听一会就打起了盹,但身体时不时还会本能地抽搐两下,搞得他睡又睡不着,醒又累得慌。   “合欢一道我也翻阅过,依稀记得不少裨益身魂的姿势,当然只是徒有理论,如果魔尊以后还有意……”   周烬发现怀里魔尊眼皮沉重,见状便调整了姿势躺下,敞开身上那有些破烂的道服,让徐八遂贴他心口降温,又伸出胳膊给他枕,另一手掌在他后背轻抚。   徐八遂迷糊地拱了拱:“干什么……”   “哄你睡觉。”周烬认真说着,轻轻顺着徐八遂的脊背,努力控制着,使每一次轻抚的力度和频率都相同。   徐八遂靠了一会,睡意果真涌上,只是心口灵核偶尔还会震动,沸腾了四肢百骸。那滋味着实不舒服,他眯缝着眼睛,费老大劲才抬起手,龟速地扯开了本就松垮的里衣,随即贴进那冰凉的、略微有些糙的舒服怀抱里。   周烬顿了顿,将魔尊拢得再近一些,彼此肌肤相亲,体温交叠。这般亲昵,他只觉整颗心都暖得惊人,那些把魔尊往死里干的恶劣念头全部退散到阴暗的角落,此时此刻最大的事情就是哄他入睡。   他凝神注意怀里人的吐息,怔怔地听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事,便拥着他轻声吟唱。   “白露光,白鸥藏,小孩折花看远方。年岁短,春秋长,天地无我又何妨……”   这是周烬小时候入睡前常听母亲唱的短歌,也是徐八遂捡到的海螺里录的远歌。   他说听着这支歌很容易睡着,周烬便唱了。   他慢慢地清唱,怀里累狠了的魔尊忽然呢喃了“好听”二字,随即脑袋歪他心口紧贴,打起了猫一样的呼噜。   周烬继续轻唱,轻顺他的脊背,徐八遂一动不动,唯两人随呼吸而起伏的胸膛相贴相偎。   他眼里看着凝固的仙界沧澜幻影,耳朵里听着徐八遂的呼吸声,指尖缠绕了一缕他的长发,绕指青丝如情丝,遥远的摇篮曲还在唇齿间回转。   周烬眼前忽而模糊,克制了发颤的呼吸,闭上眼,拥着怀里的心火陪他一同入梦。   徐八遂这一觉睡得尤其绵长舒坦,已经有很多年没这样舒服过了。他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在唤他。   “反派崽崽,醒醒。”   这个称呼……   徐八遂一个激灵,意识先挣扎起来在脑海里回复:“你是系统吗?!你特么跑哪去了?”   系统这回的声音变了,变得低沉粗犷,和先前那个弱受音不一样,这会一听就是个强攻声:“我是系统2.0,你可以叫我大统,之前那个叫小系就可以。”   “……”徐八遂懵逼,“这样吗?那小系去哪了?”   大统说:“他任务失败,我代替他来上岗。”   徐八遂心虚:“因为我……和周白渊搞一块了?”   “是的。”大统点头,“其实我们这套系统的全名是‘营救反派系统’,来自天外没起源没逻辑的创神之地。反派崽崽徐珂,小系当初给你的任务原本是最简单的营救策略,只是你偏离了。”   徐八遂稀里糊涂:“等等,营救我?”   “是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会把知道的情报都告诉你。”大统沉稳地说,“你的结局不是很好,原本如果助攻二周成功,你就远离了危险,但现在行不通了。”   又或许最开始就行不通。   大统没明说,继续道:“现在,我可以给你提供两个最简单的方案,你要有些心理准备。”   “不用准备,直说。”   大统单刀直入:“第一,杀了周冥。”   徐八遂险些暴起:“不可能!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以后会给予你重创。”大统回答,“如果放任他,以后你……”   “行了!”徐八遂抓狂,意识在脑海里哐哐哐直撞,“说第二个方案。”   “第二,杀了周烬。”   “……”   徐八遂语塞了半晌,脏话酝酿了一大筐,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我说,除了打打杀杀的难道就没有别的了吗?周六实力强大我姑且接受,周七一个小废物,这又是为什么?开玩笑,他能威胁到我?”   “他将来会夺走你的一切,取代你。”大统平静的语调像在讲一个冷笑话,“他会给你致命一击。”   徐八遂无言,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竖起两根中指:“那他们俩都对我有害?”   “这个说不准,但如果你除掉其中一个,你的结局就安然无恙。”   “我的结局……”徐八遂严肃了些,“你说说是怎样的?”   大统没直面回答:“我不确定,确定的是杀掉一个你就安全了。你要杀哪个?”   徐八遂:“呵呵。”   大统不像前面的小系聒噪尽讲些废话,它只是公事公办一样地提出了问题:“如果来日他们不仅会伤害你,还会把魔界破坏殆尽呢?你先把自己的安危和魔界划等勾,而他们将来将会了结你和魔界,伤害你在意的每一个魔修。这样的话,你能不能做出选择?”   徐八遂整个人都懵逼了:“危言耸听,荒谬至极!”   “万一这些未来真的会发生呢?”大统沉静地提供可能性,“你是愿意冒这个风险,还是现在当机立断,一举掐掉可能滋生毁灭家乡的苗头?”   “我……”   徐八遂头大如斗,几番挣扎之下睁开了眼睛。   醒来时的第一眼便是周烬布满伤痕也布满欲痕的胸膛,他的呼吸起伏安稳,全无设防的安定模样。   大统说:“你现在就像在下棋,一步轨迹不同,后面也就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了。”   徐八遂懵了许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放在周烬脖子上,瞳孔里烙印着他的睡颜。   杀了他?能拯救魔界?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安静了许久。   “如果他现在死在你手上,做鬼也不会有怨言的。”大统提醒,“但是以后就不一定了。”   周白渊呼吸绵长,面容惊为天人,如同堕世的神祗。   徐八遂的手最终上移,指尖揩过了他挂着眼泪的眼角,将手伸回来,轻轻舔舐。   连这都是苦的。   “反派崽崽,你——”   “你滚吧。”徐八遂冷漠,“鬼知道你又是从哪个不靠谱的旮旯角落里蹦出来的。”   大统依然很淡定平静:“我想你已经做好决定了,那么我尊重你的抉择。小系拜托我要照看好你,我不会食言,如果你遇到危险,我还会出现。”   徐八遂在死寂里等了半晌,脑海里归于平静。   他的心——灵核跳得极快。   周烬睡了漫长的一觉,睁开眼时下意识地收紧手里的怀抱,然而怀里空空,一下子将他惊醒了。   他猛然弹起来,无主的忧惧一瞬间填满了整颗心脏:“八遂!”   “都说了多少遍?”   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他仓皇地转过身,看见了衣袍整齐,衣领遮到喉结的徐八遂。   他拉着一张熟悉的臭脸:“叫魔尊。”   周烬刹那之间安定了,一笑如春风化冰:“魔尊。”   傲娇魔尊移开视线,将手里的东西扔过来,他慌忙接住,是魔尊原先给他穿的白衣。   就是他们第一次疯狂啃噬那夜,被他脱下拿去给魔尊垫腰的白衣。   周烬展开这素净的白衣,眼睛亮晶晶:“魔尊……把衣服洗过了?”   魔尊含糊地应了,转身端着派头负手,故作一副老干部的傻样:“你身上那衣服烂了,穿回这个,出去。”   周烬明知故问:“跟魔尊一起出去?”   魔尊安静了片刻,点过了头。   “跟我,出关。”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好像离名分近了一点(//▽//)   八叽:没有!没有!pao友能有个屁名分!   ╮( ̄▽ ̄)╭ 第33章 七是我。   阳光灿烂,魔界一群新生代同时也是中流砥柱的护法们在南柯阁等待。   等了许久,那寒冰打开,人未出,一声响亮弹指先传出来。   须臾,恶鬼袍和三字经一起嚣张地飘了出来:“老子我,出关了。”   新鲜出炉的魔尊一脚踏上地面,拍拍手,嘿哈两声:“爽!”   众护法如释重负地笑起来,正太小拉高兴得最直白,大呼小叫地朝他张开手:“主上哥哥,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不?”   徐八遂瞬移到他面前,拿胳膊夹住小拉的脑袋对他的脑袋一顿搓。小拉狂叫,徐八遂大笑,笑完毫不吝惜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光头小布在一边老父亲笑。小拉的修为属性自带腐朽技能,若是控制不好,手碰过的地方顷刻间就会枯朽,所以外号也叫白骨手。在魔界,能抵挡住小拉的修为且愿意给拥抱的,也就魔尊和他们几个了。   小拉抱完魔尊跳到泽厚和寒天面前,兴奋得找不着北要再索抱,被泽厚两根手指捏住,骨碌碌一转扔回了光头小布怀里。   他踏到徐八遂面前,仔仔细细打量:“易髓完了?”   “完了。”   “没叫护法进去帮忙?”   徐八遂邪魅一笑√:“不用。”   泽厚终于瞪大了眼,展扇挡住半张脸,欣慰与开心只露一半示众:“哟嚯,长进了。”   这时一身白衣的周烬也走了出来,简简单单往那一站,众人只觉眼睛险些被晃瞎。   小吉由衷地替这两人高兴,左一句“主上”右一句“周公子”,竟红了眼睛拉住小萨的袖口。而冷酷的御姐握住她的小手,左看右看,不动声色地冒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好了,该出去透透气了。”徐八遂大手一挥,神采飞扬,“本年的历劫成功迈过去了。”   寒天上前,走他身边笑:“主上还差明天的生辰日呢。”   “生辰是最好的日子,不叫历劫。”徐八遂和他勾肩搭背地迈出门,余光看到脸盲老哥投来热烈的目光,好似很是羡慕。   周烬走在最后,看着魔尊众星拱月,不自觉地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   经过十四天不见天日的闭关,徐八遂此时只觉神清气爽,见了满目荒凉、既穷且破的魔界也觉得高兴非常。   他先问了罪渊龙魂的事,得知地面没有被附身者,摸了摸下巴:“要是那东西跑到地下城去,那可不太好。”   “相信微城吧。”泽厚合扇敲手,“他如今也今非昔比。”   徐八遂点了点头,拉他到一边去小声问:“对了,周六什么时候走的?”   “你闭关后三天吧。”泽厚展开扇子摇了又摇,“怎的,你又想念他了?”   “唔。”徐八遂沉吟片刻,只笑,“算了,下次我再找机会。”   “你这次出关,看着很神清气爽啊。”泽厚左右观察他,合扇轻敲在他眉心,“这次难熬么?那位周七有帮到你么?”   徐八遂打太极:“就那样,马马虎虎吧。好就好在长得够标志,累了困了抬头看两眼,小东西很养眼。”   “哟。”泽厚发出猥琐的笑声,“哟哟。”   “……再笑小心我揍你。”   白天就这样在热闹的笑声里结束,待太阳下山,徐八遂跑去了老不死广场,一撩袍飞上那柱子,仰首久久地望着苍穹。许久后他将手环成喇叭状,对着如血残阳放声长啸,像一匹狼那样。   周烬一直跟在他左右,站在柱子下仰首,魔尊望九天,他望魔尊。   他就是他的苍穹。   徐八遂发泄完飘下来,摸了摸身上的恶鬼袍,决定赶在明天生辰前洗个澡。   他也没多想,随意自然地问那尾巴一样的小黑花:“我要洗澡去,你需要刷一下不?总觉得靠几道净诀不干净。”   周烬点头如捣蒜,内心直怦怦,不多一会已经将水里酱酱酿酿的这样那样姿势全部设想了出来。   徐八遂脑子没那么多颜色,只是觉得这位美人炉鼎尽职尽责给他使用了十三天,不管怎么说总要给他泡个热乎乎的澡稍作享受。   魔界多荒山,现存的寒冰大部分被魔君徐皆知当初搞来修建冰狱,徐八遂懒得去取冰水洗澡,便带着周烬直接去了烫不死人池。   这池子滚烫非凡,修为低微的不爱来,修为高的偶尔会来,热泉始终清澈见底。   徐八遂八岁以前倒也经常来泡,后来叫陨石天火砸得觉醒了新属性,十年里鲜有再来。这会到了地方,看着袅袅蒸腾的热气着实生不出泡澡的欲望。他抓了抓耳朵,转头看向了紧紧跟着的小黑花。   “歪。”   “来了。”   小黑花哒哒上前。   徐八遂抬起腿,冷不丁地将他一脚踹进池子里。   水花四溅,周烬活像一尾白鱼,扑腾了两下才冒出脑袋来,水珠从额发垂到下颌线,白衣贴紧身躯,锁骨勾人,胸肌隐现。   徐八遂蹲下,将手伸进水里试水温:“好像还是很烫?你再泡一会,水估计就凉下来了。”   手忽然被周烬握住了,他低头吻住了那手背:“舍近求远,我人便是凉的。”   徐八遂叫他那放肆动作怔住,下一秒整个人被拉进了池子,砸出了老大的水花。   热水淹没整个身躯,他常年叫烈火烧惯了,一时也没觉得如何,只是不会凫水,沉浸于池底慌张无措,一瞬想屈指运转灵力把池子的水烤干。   但那冰凉的手扣住他十指,唇覆了过来,两个身躯如同水下的两尾海豚。   徐八遂勉强睁开眼睛,只见周白渊的长发摇曳如水草,唇间的小气泡浮起掠过鼻梁与长眉,他忽然睁开眼,桃花眼装进桃花水,俨然一个绝艳水鬼。   不太妙,果然还是很烫很烫。   徐八遂牙齿一咬,胡乱扯着他的白衣挣出了水面,呛得死去活来。   “你这混账——!都说了不许亲!”   周烬游来托好他,笑得身上水珠直落:“魔尊也会溺水啊。”   他呸呸吐水:“笑个蛋!”   周烬凑过来道:“不溺我就好。”   徐八遂捧起水往他身上泼,周烬哎呀几声松开手,徐八遂便如秤砣沉入水中。其实水不深,但他就是浮不起来,狗刨地掀起更多水浪,呛得鼻尖红通通。   那罪魁祸首这才瞅准时机过来捞人,顺势把魔尊两只乱蹬的蹄子盘在自己腰上,哄他像只树袋熊一般抱住自己这颗树。   魔尊果然像只湿漉漉的小熊,四爪吸附着他的身躯,闭关双修里的依赖黏人习气还没消失殆尽。   周烬体会到一种难言的幸福,托住了小熊的臀顺起来。   小熊喝道:“喂,老实点。”   “嗯。”周烬撸得意乱情迷,“魔尊,你知道自己身上有痣么?”   “什么?”   “你应该没注意,我注意了。”周烬又揉了两把,“从后颈开始,一共有七颗。”   徐八遂果然被他的话套进去:“有这么多?”   “有,每一处我都咬过了。”   徐八遂无语极了:“你是什么磨牙的狗吗?”   周烬活在自己的思维里:“魔尊想不想看看自己的痣长在哪?”   “……”   徐八遂拨了拨水,低头看清澈水下,由衷感叹:“周白渊,周七,本座宣布,你不该叫周七,应该叫周日。”   周烬手劲大了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唇齿捉到魔尊的耳钉:“这样好的日子,魔尊难道不想再高兴些?”   徐八遂捧起水花搓了他的脸两把,眼睛极亮,耳朵极红:“提前声明……本座只是想看看自己的痣。”   “好。”周烬心口发软,别的地方则不,“我带魔尊看看。”   深夜,烫不死人池的水面频频起涟漪,时而如春风过境,温柔荡漾,又时而如冬风扫荡,拍岸狂涌。   “后颈的颈椎这里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蝴蝶骨的凹陷下也有一颗,啊,就是这样,你缩肩膀的时候它会特别明显。”   “后腰这里的痣是红色的,像拿狼毫蘸了朱砂轻轻点出来的手笔。别躲——这儿不是痒痒肉,我知道。”   还有另外四颗痣。一颗在肋下,亦是红痣,一颗在脚踝上,徐八遂只知道这颗,小时候搓脚丫子看见时还以为是什么苍蝇屎,搓了老半天也没搓走。除此之外,锁骨上亦有一点红痣,是被磨最多次犬牙的地方。   至于最后一颗痣,周白渊始终不说。   “不多不少,正好七颗。”他兴奋得忘乎所以,像条永不知足的恶犬,“七,正是我在师门的排序。”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池水撞上岸。   “你身上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这和你有甚关系?   七崽: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标题和内容提要是连在一起的嗷。   好啦~周六那天上夹子,俺就先更到这里哈,周六晚上九点再更,以后一般就固定晚九点更新嘿嘿嘿~( ̄▽ ̄~)~   到这里看不够的小天使可以移步俺专栏嗷(/ω\)完结文《我道侣是只小狐狸》以单元剧为主西皮丰美,《别吸我,我不甜》的刀哥和温哥哥一个赛一个狂拽沙雕,还有俺的古早虐文《皇甫六》的美人和心机野狗(顶锅顶锅)总而盐汁,欢迎小天使们戳俺专栏呀(≧▽≦)   嗷,我们周六晚上见! 第34章   日光照在眼皮上时,徐八遂睁开了眼。   在池子里厮混一夜,修到在水里睡过去,换在一个月前,这真是想破头都想不出来的魔幻现实。   “醒了?”   耳边忽然仿佛被个大型的猫科动物又亲又蹭的,磨得他又痒又无可奈何。   “魔尊,生辰快乐。”周烬将他抱得紧紧,在他颈侧不停地厮磨亲吻,那等兴奋之意似乎没完没了。   “唔。”徐八遂忍了一会,受不了腻歪地推开他,“出去了。”   周烬挨过来要再亲,徐八遂侧首,那吻便落在了侧脸上,原以为就此截止,他要出口斥几句,岂料这大猫不依不饶地在他脸上吮了一口。   “你……”徐八遂满脸通红地挣开他,“干什么干什么!”   周烬唇角几欲要咧到耳根去,桃花眼弯成一摊春水,满脸明晃晃地写着“我太高兴太幸福了”。   徐八遂摇摇头,手搭到岸边要爬出去,腰身一时酸得使不上劲来。周烬过来,两手提着他的腰,毫不费劲地便将他抱起送出水面,让他坐上了岸。   水珠淅淅沥沥淌下,烫不死人池的热气依然氤氲,在日出里蒸腾成薄雾。   徐八遂叫他掐在岸上动弹不得,两手捏住周烬那张讨人厌的脸向两边扯,看他一下子变滑稽的鬼脸。   他佯怒:“搞了那么多回,还没腻味么?快松手。”   这漂亮大猫不答,一爪掌住他腰身,另一爪拨开斑驳手印未褪的腿,毫无征兆地在深处的白玉肌理上留下一个轻柔又浓重的草莓。   徐八遂脊背骤然发麻战栗,发着抖抓住周烬的长发将他扯开。   受惊的魔尊战栗得眼前模糊,羞耻感和无法言说的舒爽尽成震撼和慌张,嗓子眼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单音节,咯咯呜呜又啊啊。   周烬只是悄摸摸亲完最后一颗痣以示晨安。他心满意足地上岸来,却见魔尊还坐在岸边兀自发抖,心中霎时间涌起无限的爱怜,以及獠牙横生的亢奋。   他知道魔尊在彼此交叠时的反应一直很大,却不知道除了相接相融,一个亲吻也能让他失魂落魄,甚而反应更为强烈。   他心里疯狂地亢奋。   徐八遂整个人都在打颤,脑海里一片空白。周白渊自然且熟稔地打开膝窝俯身而来,唇上冰凉轻柔的触感仿佛化成了密集的捆仙索,将他从身躯表面,一直捆绑到魂魄与骨血里。   周白渊将把柄穿进身躯来是双修,是他自认为可以流于表面的帮助修炼,各取所需,但他不许周烬亲吻。   亲吻和拥抱不是修炼。   不是的。   徐八遂还在薄雾里颤抖,生发出一种仓皇的崩溃情绪,可怜兮兮的,视线竟模糊了。   周烬伸手来顺脊背,他逃开那无限舒服的温度,手忙脚乱地抓起岸边的里衣和恶鬼袍。   魔尊将盔甲裹上,发着抖转身便逃,日光在他身后追逐,越来越明媚与夺目——魔界的太阳高升而起,全新的一天周而复始。   周烬系好腰带,和日光一起穷追不舍,追逐他,兜住他。   今天是魔界浊气最盛的一天,同时也是魔尊的生辰。   换在十年以前,这一天是魔界一年里最好的好日子。   上代魔尊徐惑会将宝贝孩儿抱在怀里,或者让他骑脖子上,父子俩嘎嘎笑着在热火朝天的魔界里穿梭。徐惑要舀酒,徐八遂要偷吃糖,而魔界真正管权的魔尊夫人无痕便会挥舞着一把铲子,或者一口锅朝捣蛋的父子大喝。   “徐惑!你再偷喝今晚刷所有人的碗!”   “徐八遂!小兔崽子你还嚼!都忘记牙有洞了吗?再偷吃糖明天扫广场!”   魔尊父子便哇啦哇啦地拿着东西跑到别的地方去,嘻嘻哈哈,摩拳擦掌。小孩抓着帅爹的头发嗷嗷,帅爹亲着团子的脸,两个大笑声音线不同,语调如出一辙。   魔界要闹哄哄地准备一个白天,待得入夜,魔尊徐惑卸恶鬼袍,化本命剑,祭黑夜前的雨节,夫人无痕抱着小孩儿在不远处伫立。   团子时常会如泥鳅一般扭动,无痕便佯装生气地叫他的小屁股尝尝巴掌滋味,并在那静谧庄重的仪式里传声入识海教训他:“还玩!眼睛不许乱瞪了,看着你爹,不然以后轮到你穿那恶鬼袍怎么办?”   小孩儿吮着手指哼哼唧唧。   徐惑握剑祭完,整个魔界一同欢呼,祝着小少主生辰快乐,也祝愿隔日雨下大点,冲刷冲刷魔界的荒芜地表。   徐惑会痛痛快快地干过三海碗的酒,在海浪一般的欢呼声里走向妻儿,擦净手,抱起小孩儿再放脖子上。   团子便抓着帅爹的发冠咿咿呀呀:“我不要穿爹的袍子。”   “好啊,爹穿它个千秋万载,你就继续当个小宝贝好啦。”   魔尊夫人听此惯例要呵斥两句,随即从匣子里捻出一颗糖来,踮脚送到小孩儿的嘴巴里。   诸如此类的记忆湮灭在不长不短的岁月里。大浪淘沙,当年幸存者寥寥,便是四凶兽也去三存一,剩下饕餮保持着个体型缩小的丑模样整日嗷嗷吃不饱。   伴随着叫天灾付之一炬过的全新破烂魔界的重生,恶鬼袍新的主人也迎来了他闹哄哄的生辰。   魔修们齐聚魔界广场,平时抠抠索索的长角大厨们扛出攒了一年的好酒好菜,横置摆满广场的桌子,整一个土气的大型乡村晚会。但所有魔修都尤为高兴,里里外外地忙碌着,井井有条。   徐八遂来到地方看见的就是这样热火朝天的景象,脚步定住不走了。他歪着头打量,揣起袖子,安静地眯着眼。   忙碌中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骚乱。   饿死鬼掏宝口水直下三千尺,嗷嗷叫着要偷吃今晚庆典的点心,寒天拽住拴它的绳子,起初还游刃有余地边指挥现场边控住它。谁知道掏宝望梅不止渴,憋着力气把个头憋大,顿时力大无穷,一顿狂奔差点把寒天甩飞出去。   寒天狼狈不已地动用了他的本命武器,用银蛇一般的鞭子将掏宝箍紧往回拽。   “今晚就有你的份!别乱跑!”   但掏宝反而把个头憋得更大,小山一般,发作起来威力非同凡响,像个威风凛凛的巨犬一样把脑袋猛甩,直接把寒天带得飞起来。   于是风里传来大护法的大骂大叫,众魔修非但不伸出援手和表示同情,还在一边嘎嘎大笑。   这时另一位大护法匆匆上前,手里的食盒二话不说就丢向张着血盆大口的掏宝,这大块头的凶兽得了吃的马上收起了无限的精力,两眼发光地咀嚼起来。   寒天这才得以落地,腰身先叫人搂住了:“没事吧?”   他抬头看去,眼前还有被转飞了的眼冒金星,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一声确定。   泽厚正要去摸摸怀里人面目模糊的脸,就听见对方用着光头小布的声音对他说话:“谢泽厚大人,我没事。”   脸盲的泽厚猝不及防地中招:“啊?光头仔?”   话一出他就发现自己被驴了。   寒天凉凉地笑,朝他拱个手道谢,转身神行不见了。   泽厚茫然地杵在原地,不解他为什么要驴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何又生气了。   掏宝吃完点心把食盒吐出来还给他,大眼睛瞪到伫立远处的主人,兴高采烈地甩着尾巴地动山摇地朝他跑去。   徐八遂抬手在空中虚虚一点,饕餮顿时缩回了柯基大小,到了他手上来挨小屁股的巴掌。   掏宝皮糙肉厚,不痛不痒地嗷嗷撒娇。   徐八遂笑起:“还玩。”   天色很快暗下来,是夜浊气凝滞,夜里无风也无月。老不死广场坐满了魔修,一切井然有序,杂而不乱,众人围成一个曲折的圈,酒香冲天。   周烬被认为助魔尊闭关有功,位子直接和护法大佬们安排一块,放眼能将当下一切收入眼底。   这时魔尊从外围走进来,来到人圈中间的空地,袖子一挥,一声响亮弹指传遍四野。从泽厚的座位开始起,烈烈火焰在他们面前的空中出现,游龙一样围绕着随后的魔修一处处点燃,风驰电掣地绕了一个大圈,最后来到怔住的周烬面前,火龙首尾相扣。   黑炭一样的大地上,魔界之夜无月,魔尊驱动灵力点燃了一圈篝火。   徐八遂振臂,本命剑须臾化形在手。他将这火焰四溅的本命剑刺入广场八柱的阵眼中,潇洒利落地一卸袍,恶鬼袍便脱下罩在了剑柄上。恶鬼袍不为火燃,也并不落地,挂在剑柄上无风自行飘荡。   众魔修以手捧住面前的篝火,拢在两手之间。周烬也想捧一簇,但他指尖一触碰,那火便熄灭了。   徐八遂在须臾剑前单膝跪下,斟一碗酒,缓缓浇在恶鬼袍上。袍上滴酒不湿,酒液仿佛都被住在袍子里的恶鬼喝了。   他伸手握住须臾剑的剑刃,血顺着剑身逆流到恶鬼袍上。徐八遂闭眼默念着祷告的词,耳边却回想起恍如隔世的对话。   “爹,袍子里真的住着恶鬼吗?”   “不知道啊,可能有吧?主要爹不是鬼,生者没法和亡者沟通哩。”   “那干嘛要割破手啊?我以后也要吗?能不能不要嘞,好疼哦。”   “这个嘛……害呀没事,爹和娘在上头给你顶着,乖仔不用搞这个。”   徐八遂睁开眼,轻笑:“第三十二代魔修头头,徐珂在位第十年。”   此一日浊气最盛,相传亡者能归来。他是生者,永远不知道亡者是否真的逆旅来归。   “诸位前辈,明日雨节快乐。愿来年魔界,天灾减少,雨水丰吾。”   总之,祈祷便是了。   徐八遂松手,毫无痛感,只觉得钝。   魔修们亦松手,掌心的灵火飘上空中,飘向天际,浩浩荡荡地成了指引亡者归来的星灯。   恶鬼袍猎猎飘动,一身红衣的魔尊站起身,没有黑袍的威重阴森加持,身形依稀还是单薄的少年情态。   他举起碗,言简意赅:“干。”   和魔尊的平静不一样,魔修们破功,哇啦啦地大叫着,举起各自斟满酒的碗大笑鬼叫:“主上!生辰快乐哇哈哈哈!”   一年一度的吃肉大会,谁都高兴。   “同乐同乐。”徐八遂笑起来,耳钉在篝火的照影里闪烁不定。   周烬也得了一碗庆生酒,一边的小萨端着碗在身前的篝火上温酒,随后递给了小吉。小吉啜一口,小萨就着她喝过的地方,含了第二口灼灼的烈酒。   周烬不爱喝酒,便捧着碗望着魔尊。   徐八遂仰首喝尽,再倒了三海碗,烈酒滑进颈项,衣角在无风的篝火圈里微扬。   篝火烈烈,浮三大白不够,他忽然在酒香鬓影里傻笑,端着手中的空碗扎进人潮里,一碗接一碗地豪饮。   周烬的眼睛一直离不开他。看着他脱下恶鬼袍,一身绯衣如火,沸腾了漆黑可怖的魔界。   他看着魔尊穿梭在亲朋好友们的圈子里,足足喝了二十三碗酒,最后摇摇晃晃地跑回篝火中心,把碗里的酒倒在伤口没愈合的掌心里,用力挥洒向天空。   于是夜空出现了炫目的爆裂烟花,一朵比一朵庞大璀璨,到第八朵烟花,火星几乎遮盖了整片漆黑的天空。地上魔叫好,生辰者在漫天遍野的火星下默然驻足。   周烬一直看着他。   到最后,魔修们全都喝醉了,大家互相搀扶着,泽厚半个身体压在寒天身上笑:“啊哈,小珂长大了哈。”   寒天拍了拍他,又听见他长叹:“可惜微城赶不上来……”   寒天没说什么,将大块头推到了光头小布,谁知小布已经迷糊醉倒,一碰就歪倒在正太小拉身上。   小拉下意识拉开两只手臂,拿胸膛接住光头,怕一双手不小心把人伤没了。   寒天拽住泽厚看向小萨,那冷酷御姐已经背起醉成一摊烂泥的小吉,躬着背稳当地慢慢走远了。   最后还是摇头,寒天认栽地扶起避之不及的泽厚,踉踉跄跄地拖回去。   唯一清醒的只有滴酒不沾的周烬,等所有人都顾不上自己和他人,他迫不及待地跑去接过魔尊,抄起膝窝将他横抱在怀,慢慢走回南柯阁去。   须臾剑还挂着恶鬼袍,孤零零地驻扎在夜色里。   魔尊今夜喝太多了,他陷在周烬的怀里,眼神迷醉地一边哼着歌,一边拱起来,拿耳朵去蹭周烬的鬓角。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轻声咕哝着:“怎么还不回来啊。”   周烬莫名听出了委屈感,趁着周边无人,低头啄了他一口,哄道:“回来了。”   “哦?爹。”魔尊忽然拽住了他的衣服,听得周烬一阵哭笑不得。   “娘又打我屁股了。”魔尊嘀嘀咕咕,“她老逼我修炼,我不,我想去玩儿,爹,我们去玩吧?”   周烬再啾他一下,一颗心几欲融化:“好。”   魔尊忽然又转变了笑颜,欢欢喜喜地对着他喊:“娘!”   周烬笑出声来:“嗯?”   “娘!爹好像背着你去找他老相好了。”他笑嘻嘻地在周烬怀里蹬腿,“好像是个带把的吧,爹说那是他兄弟不是相好,但我不信哈哈哈哈,我来给你打小报告了。娘我不想修炼了,我想吃糖……”   周烬只觉可爱,抱紧他走回南柯阁,饕餮掏宝晕晕乎乎地跟在他们后头,学着胡言乱语的魔尊奶声奶气地嗷嗷。   来到南柯阁门口,他正想踏进去,天空忽然下雨了。   怀里的人拽紧了他的衣襟,突然滑不溜秋地滚落出来,狗啃似地摔在地上。   周烬立即去抱住他:“八遂!”   徐八遂推开他,神色煎熬地撕扯着红衣,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周烬的心跳到嗓子眼,也冲进雨里去追他。徐八遂没用灵力,奔跑的速度依然奇快,不知道是跑了几遭才练出的功夫。不仅跑,他还扒着自己的衣服,红衣很快松垮,露出大片白皙且布满斑驳齿印的锁骨和后背,摇摇晃晃地扎进雨里。   雨渐下渐大,雨珠砸进眼睛里生出疼痛,周烬固执地睁着眼看他。   徐八遂又跑回了广场,一脑袋撞在无形的结界上,滴溜溜反弹回来。   周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去接住他,徐八遂额头一个大包,傻笑着推开他站起,在雨下围着须臾剑转悠起来,好似一个打太极的不倒翁。   他迷迷蒙蒙地朝周烬一笑,仰首举手,指着破了洞一般的苍穹道:“下雨了。”   雨如甘霖,他的上半身却浮现了火红色的灵纹,瞬间烫红了周烬的眼睛。   “天雨霖,鬼夜哭,逝者归我家。”徐八遂痴痴地笑起来,淋着雨放声吼起歌来,“归我家!”   那歌声歌词简单,声如孤狼,响彻四方。   歌声传到魔宫的房间里,沉醉的泽厚清醒,从身下人的脖颈里抬起头来,转向了广场的方向。   他一动不动地听着广场上的吼歌,那双眼睛慢慢清明,直到身下人难耐地抽搐了一下。   泽厚复低下头,亲了那面目模糊,声音熟悉的人的额头,轻轻地笑了:“你听见了吗?小珂又在哭鼻子了。”   “唔……”   泽厚一边往深撞,一边按着他叹息:“我那弟弟,还没长大呢。”   “呜……”   周烬在雨夜里安静地听魔尊吼歌,等他沙哑地吼完最后一个字,他听见徐八遂泄气的低语:“爹,娘,该归家了。”   周烬拂过脸上的水,一个愣神,徐八遂将红衣扯开,露出了骨架纤细但肌肉紧实的上半身。要不是有腰带牢牢绑着,他没准会把自己剥个赤条条。   “谁都不归家。”他赌气似的骂了两声,接过雨水便往灵纹缠绕的身上搓,“我要被烧死了,谁都不归家……”   周烬连忙上前去制止这个发酒疯的傻逼,徐八遂拿雨水糊了他一脸,还把自己的发冠和发带扯开了。长发铺满他白皙到反光的上身,湿漉漉地散着可怕的勾与诱。   周烬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最后将他抱住,低头堵住他的嘴,酒气令人发涩。待松口,徐八遂抬手胡乱给了他一巴掌,嘴巴一瘪,身上火红色的灵纹连片蔓延,就像他的身体里,每一寸灵脉都在燃烧一样。   “我要烧死了。”他胡乱地接着雨水搓自己,噙着泪,颠三倒四,“你不管我,还咬我。”   周烬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他扯开自己的衣襟,一把将魔尊扯进怀里紧紧抱住,抱着他坐拥最强灵核的单薄身躯,只想给他降温。   徐八遂蜷在他怀中哼哼唧唧,从爹到娘,再到各路上代早已丧生的哥哥姐姐们,嘴巴一刻闲不下,发抖得再厉害也要口齿不清地念叨归我家。   “小叔,你死哪去啊你?魔尊一点也不好玩,你回来啊浪东西……”他蹭着周烬心口小声地哭诉,“你们谁都不管我。”   周烬终于忍不住,低头想亲他时,雨夜里忽然传来沉缓的脚步声。他当即扯下须臾剑上的恶鬼袍,快速地给徐八遂披上,裹住了他莹白又沸腾的身体。   雨夜里,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出现,斗篷下的面目看不清,只一双眼异常的死气沉沉。   周烬恍然叫这眼神冷出寒意,抱紧徐八遂低声:“你是谁?”   男人的目光转移到徐八遂身上,周烬警惕地将他藏入怀中。   “徐皆知。”   此时,魔界之夜终于到了尽头,破晓显现。   周烬皱眉,似是曾听过这个名字:“你是魔尊的谁?”   雨下得更大了。散发赤身的徐八遂在冰凉凉的周烬怀里,睡着了。   他在儿时香甜的梦里贴着周烬的心口,甜滋滋地叫了声“爹”。   男人冷漠地回答:“他小叔。”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见家长?这位前辈好凶的亚子……   八叽:zzzzzzzzz 第一卷 到这结束啦~ 第35章   徐八遂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过去种种皆如画卷,美不胜收。但也有梦到一些奇怪的场面   他梦到魔界变成一个和仙界不相上下的桃源乡,丰饶得掏宝吃成个大胖子。他在意的人们都好好的,逝去与当下的都其乐融融,吵吵闹闹。   而他……拥有了自己最理想的道侣。   那个人在开满花的火红石榴树下给他摘果实,徐八遂开开心心上前想搞偷袭,忽然被掉下的石榴果子砸了个正着。   “八遂,没事么?”   随着那人的笑颜,徐八遂猛然睁开眼睛,被这梦惊醒了。   现实里是人在寒玉榻上,这单人床不够宽敞,他躺在另一个人身上,姿态莫名叠/罗汉。   徐八遂抬眼就看到了周烬叫人窒息的脸,他沉沉地闭着眼,睫毛上挂着极细碎的雾珠。   周烬给他当人形抱枕,他的怀抱冰凉,舒服,惬意。   徐八遂懵圈了半晌,拍了拍脑阔清醒过来,赶紧爬起来察看自己衣物整齐与否。   还好还好,红衣在身,这回没滚床单。   周烬叫他的动作吵醒了,如画的眉目动了动,双手拢紧了空荡的怀抱,瞬即醒透。   昏沉阳光里,魔尊搁床头气势汹汹:“你又爬我的床?!”   周烬心里便乐了,但摆出一副委屈的神情:“真的没有,昨夜是魔尊拉着我的。”   “我昨夜……”徐八遂回想了好一会,只觉脑袋因宿醉而沉重,也不知酒意上头干出了什么缺心眼的事,便只好悻悻闭嘴。   他下了寒玉榻,莽撞地瞬移到桌前去喝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坠地声响——周烬从榻上摔到冰面来,人都要冻僵了。   徐八遂懵逼地闪现回去抱起他,身体接触瞬间,周烬身上凝结的冰霜全部融化。   周烬艰难地抬手拭去脸上未解的冰霜,骤然从美梦里清醒过来:“抱歉。”   他低头看到垂在身前的发梢凝结了白霜,后知后觉地才记了起来。距离他上次冰咒发作,恰好满了一个月。   徐八遂就近将他拖到寒玉榻上坐好,两手扣住他的手,感应到他干涸灵脉里的刺骨冰流,当即给周烬注入沸灼的灵力。只是这人无灵核,这样的方法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周烬俯来靠着他重复呢喃:“抱歉。”   “闭嘴,本座不乐意听。”徐八遂板起脸,心里却有些懊恼。   两个人在地下封闭地关了十四天,周烬不是在他的灵力圈内就是他身体里面,与烈火打交道,身上冰咒才得以勉强抵消。他人一直好好的,大部分时间都从容淡定,还有余力可劲欺负他,搞得徐八遂刚才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这里是冰窟南柯阁,周烬离不了他太远。离远一点,小黑花要冻成小冰花的。   周烬熨着他,白衣还是敞开的,微微张开的唇齿吐出雾一般的寒气。   “倒霉玩意。”徐八遂皱眉,不解他怎么变得这样畏寒,“穿好衣服,出南柯阁去。”   周烬故作抬不起手:“手臂麻了,昨夜给魔尊枕了一夜,这会抬不起来。”   徐八遂理亏,只好弯腰给他收拾着装。他将周烬敞开的怀收住,看见他胸膛有一片红印,料想是自己贴出来的,绷着脸故作严肃。   周烬舒服地眯起眼,像只等撸的大猫,看着魔尊肃然地给他合上腰带,指尖在不经意地抖。   这一瞬间,魔尊像个害臊的小媳妇。   “好了好了。”徐八遂整好他的衣服,不好意思地左右回顾,“我的袍子呢?”   他站起来要去找,刚站直腰便被抱住了。   “喂,你——”   周烬从后环着他,额头贴在他后背上,姿态说不出的孺慕。   “魔尊,我来魔界的时日已经一个月了。”   徐八遂身体僵直,有些恍惚:“这么快?”   周烬收紧他纤细劲瘦的腰,忽然使力将他往回拽,一把将魔尊兜回来坐自己大腿上。他严实地箍着他,脑袋靠在徐八遂肩头与他耳鬓厮磨,语气只听得亲昵,听不出一丝忧惧:“今夜应是满月了。”   徐八遂不知晓满月何故,他毫无反抗地让周烬牢牢抱住,由着他像只雪豹舔舐幼崽那般地揉搓自己,脑子里有些混乱。   他想,哦,时间到了,我好像得把周白渊还给周六了。   “我有个不情之请,今夜,我想和魔尊……”   周烬轻声说了什么,徐八遂茫然间没听清,只知挣开他,站起身,在寒玉床前打转,恍惚道:“我袍子呢?”   他像个失去了逗猫棒的小猫,周烬失笑,把放置在寒玉榻上的黑袍取过来,起身展开兜住他:“在这儿。”   徐八遂低头,周烬环着他给他穿恶鬼袍,揉了他脑袋一把:“白渊也在这儿。”   他便定住了:“哦。”   周烬给他穿好,侧首亲吻了他的耳钉,亲眼看到魔尊耳朵骤红。   “出出出去了。”徐八遂结巴着转过身,同手同脚地走出几步又猛地回头,确认周烬在他身后。   南柯阁门开,屋外大雨迎面扑来,他抬手自虚空一敲,风雨反弹,水龙一般在大地上翻腾。   徐八遂眼睛圆了些:“大雨。”   周烬眯眼:“看着便冷。”   听此,他便伸手来捉住小黑花的手,故作忿忿:“魔界难得下雨,一年就一次,你这厮尽说扫兴的话。”   周烬心口直跳,手指悄悄勾住他,笑意藏不住:“是我嘴笨,我的错。”   徐八遂一手拉住他,另一手扣指想造个遮雨的结界出去,门前就响起一阵哇啦啦啦的叫声。他探头看去,只见一群魔修挽着裤腿冲过来淋雨趟水了。   心情霎时转晴,徐八遂牵好身后的小黑花出门。   “不和其他人一起?”   “没品,老子不屑。”   徐八遂拽了吧唧如是道,其实也不是不想,只是手里有更重要的盖过去了。   周烬并非看不出来,一面觉得内疚,又一面受用得不行。   他们一路走去八卦殿,头顶和周遭是透明的结界,大雨泼不进来,但看着总让人疑心被浇成落汤鸡。徐八遂踩着地面上的雨水,看黑靴旁溅起的水花,脚步轻悄。   到了八卦殿,殿前的护法们也在趟水。   小吉展现了她的本命灵器,一柄漂亮的粉色大伞,她举着那大伞在雨里幼稚地转个不停,雨水溅到了不远处的小萨的长刀上。小萨就着这雨擦洗凛冽长刀,脑后短发扎着的小啾滴水垂下,好似扎着一弯狗尾巴草,和冷酷气质格格不入。   小拉在雨里兴高采烈地洗他布满隐约暗纹的手,小布在大雨下摸他的光头,情不自禁道:“不知道会不会长点头发出来?”   小拉顿时如霜打的茄子:“哦,哥,对不起,要不是小时候我摸了你的……”   “呔!”小布大手一挥,运转灵力卷起大雨朝少年扑去,把猝不及防的小拉扑了个四仰八叉。   正太坐在地上抹了把脸,光头就围在他身边打转,好像一把人形浇水壶,对着地上的正太小草不停地浇水。   就连泽厚也在玩雨,他站在雨里打开扇子,时而横扇在眼前打量,时而挥手扇雨,一身黑袍淋透,眯着眼睛含着笑意的模样英俊异常。   最为保守的寒天则坐在殿门的台阶上,半个身体藏在檐角的遮蔽里,规规矩矩地左脚踩踩,右脚踩踩。   泽厚跑来拉他,他摇头:“累,不玩了。”   泽厚便撩起衣摆和他坐一块,左脚碰碰,右脚碰碰。   徐八遂拉紧周烬快步过去和大家打招呼,众魔修抱以热烈的欢迎,运转灵力各显神通,令四面八方的雨水泼向他。魔尊拦在周烬面前,嘻嘻哈哈地大笑。   最后他一身也如落汤鸡,倒是周烬身上依然干燥清爽。   “行了行了,不玩了,傻不傻的。”徐八遂挥着手迈进八卦殿,一身水珠淅沥,唇角要咧到太阳穴去,“这雨下得不错哈哈哈……”   脚刚踏进八卦殿,他抬眼一看,身体凝固了。不仅魔尊,其他护法也惊住,眉心的心魔印齐刷刷拉成六道感叹号:“!”   周烬举目望去,高台之上,一个黑袍男人站在魔尊之位前,四面八方黑墙上的恶鬼像都不如他一人带来的威压重。   正是昨夜冒雨而来,阴森森的魔尊小叔徐皆知。   饕餮掏宝一动不动地半坐在他身后地,小小的脊背也透出一威严的凶兽气质,仿佛下一秒就要跟着那男人出去征战一般。   “小……小叔?”徐八遂感觉如置梦中,直愣愣地看着站在那里的笔直高大背影,既欣喜又心酸。他松开周烬的手三两步上前,跑到一半顿觉自己是个笨蛋,屈指瞬移到了高台上。   “小叔!是你回来了么?”   那男人转过身来,即便回到了最初的家里,面对血脉最亲近的人,他的黑袍兜帽依然不解开,大半张脸都在阴影里。真正的面目被一道障眼法遮蔽了,看上去长相平平无奇,实则不然。   徐八遂见过他面目的真实模样,灼伤和其他伤疤覆盖了原本英俊的脸,徒留灾难的痕迹。   徐皆知不知站了多久,转身面向徐八遂,语气平平地“嗯”了一声。   “回来也不吭一声!”徐八遂又笑又气,“刚到的?昨天我生辰,你怎么不早点来啊?”   徐皆知不答,转身看向高台下,六个护法立即单膝下跪行礼:“属下见过魔君。”   周烬没跪,只弯腰鞠了一躬。   “他是谁。”   徐八遂瞬间有些紧张,故作轻松道:“那个衣服白得跟个小白菜似的吗?他是我捡来当苦力的,没事也当受气包什么的。”   徐皆知轻扣别在腰间的剑柄,身后的饕餮掏宝身形骤然变大,一跃跳下高台,张大嘴叼住了周烬的后颈,猛甩地三步跳上高台,把人扔在了魔君身前。   这动作利索得好似三步上篮。   稀里糊涂的周烬:“……”   好在他没摔个稀巴烂,魔尊瞬移到他面前来捞住了他,鼓成了一个河豚:“叔,你干嘛?”   徐皆知看向周烬:“我不曾在魔界见过你,籍贯。”   周烬定了定神:“仙界沧澜派。”   徐皆知看向徐八遂:“魔界向外的通道已被镇生剑封闭,你出去捡的?”   “搞笑,说得你好像认得魔界的每一头崽子似的,也没见你回来住多久。”徐八遂先笑起来,“对,我跑去仙界溜达捡回来的。镇生剑封闭了通道,不代表我不能把结界撬开条缝。”   “为什么要出去。”   “无聊啊。”他理直气壮地笑,“微城推算得出陨石雨的日子,没事我爱出去看看,刺探刺探仙界敌情,怎的?”   大殿里的都是自家人,殿外大雨滂沱也将声音压得又低又轻,徐八遂抹了脸上淌下的雨珠,一张口和连珠炮一样:“叔,你能管我的时候放养着,现在来管晚了点,儿大了,一回来就呛火没得意思。我知道你到底是为关心我,不过手法别这么粗暴,有事问我,瞎搞什么威风?”   徐皆知不咸不淡:“臭脾气,和你爹一样。”   “切,他老人家脾气香着呢。”徐八遂鼻孔出气,随即笑起来,“论臭还是小叔强,不然也不至于光棍到现在。”   台下的护法们心照不宣,或望天或吹口哨。   “今天的天气真好。”   “雨下得好。”   “该再出去遛遛。”   “可不是么。”   这几人跟逗哏捧哏似的说完,鱼贯而出了。   魔君来去无形,回家一般也只看看魔尊和少城主。微城那边还好,一见魔尊,见面说没两句就要呛火。大家都很有自觉,赶紧撤离了战场,远离徐家人。   至于倒霉的周白渊……   情郎需得自个兜,交给主上叭。   见护法们走远了,徐皆知放松地负手歪了头,冷漠道:“哦,这倒也是,不如你们父子强。”   “那必须,谁跟你一样啊。”徐八遂张口就呛。   对面的小叔当即变脸:“你果然不是光棍了?”   徐八遂语塞:“……”   他指向周烬,欻欻欻一串连击:“你一个魔尊,跟这么个来路不明的祸水搞在一起?还是个带把的?还不是本土的?”   徐八遂气势弱了:“我、我没搞。”   徐皆知冷漠:“呵。”   呛完徐八遂,他又再度看向周烬,那目光好似在打量砧板上挂着的菜色,挑挑拣拣,这嫌那嫌。   周烬倒不怕被打量,心里再嘀咕腹诽,表面也要继续稳如老狗地站着,他此刻只是觉得魔幻。   只能说……不愧都是姓徐的。看着再高冷可怕,一张口都是那个味。   作者有话要说:八遂:老光棍老光棍老光棍老光棍小叔:被压的被压的被压的被压的   ~( ̄▽ ̄~)(~ ̄▽ ̄)~ 第36章   徐八遂刚不过,直接胡搅蛮缠了:“叔,做魔不能这么没良心,你两年没回来,刚进来就给我下面子,你太霸道了!”   徐皆知说:“不服来咬。”   徐八遂做势就跳上前去,阿达一声飞起腿,徐皆知站定不避,倒是魔尊自己踹向了另一边,只落下道劲风。   徐皆知打量他:“腿长了。”   “那当然,两年了。”   “可你个头还是不高,惨了,随你爹。”   徐八遂忍无可忍:“我爹和你一样高,他哪里矮了!”   “你娘也高,你也不挑着你娘的好长。”   徐八遂简直要倒仰:“我长得够好了!偌大魔界一堆歪瓜裂枣,我能长这样不错了!”   “尽跟没出息的瞎比。”徐皆知沉重摇头,“有种跟这小白脸比。”   被cue的周烬面不改色:“魔君过奖。”   “我跟他怎么比!”徐八遂气急败坏,“他是沧澜派最漂亮的小白脸,我又不是!”   “哦豁,那你还真会享受。”徐皆知转向周烬,“你叫什么名字?”   “周烬,字白渊。”   魔君似乎皱了皱眉,扭头继续问魔尊:“为什么要去仙界?你灵核暴虐,来回乱蹦有什么好处。”   “你懂什么,你又没去过。”徐八遂忿忿,“你就知道到处浪,魔界就巴掌大的好地方,外面的穷山恶水有什么好游荡的?堂堂的魔君,又不是孤魂野鬼。”   徐皆知忽然伸手将他按在了魔尊的椅子上,手压在徐八遂肩头:“徐珂,我猜你是想学你爹,对不对?”   魔尊跟头嗲毛的猫一样:“没有⊙△⊙!”   “你爹跟个仙修拜把子,你也想学他?”   徐八遂语结,眼睛滚远:“我……才没有那么想,无聊而已。”   魔君继续套话:“行,那你说,这小白脸在哪个师门下?”   徐八遂不住抠指环:“要、要你管哦。”   徐皆知明白了,他按着徐八遂的手越发用力:“好样的,你找了那厮的弟子玩刺激了?”   周烬听到这里心中一震,脑海里浮现了自己师尊那张温雅沉静的脸。师尊为人守成,痴迷剑道,性情寡淡到近于无趣,据说除了自己那早早身陨的父母,师尊压根没有什么朋友。他多年泡在藏书阁,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八卦,岂料会在这里听到这样意外的讯息。   徐皆知也转过头来看他:“听说那木头收了七个徒弟,你在那厮门下排行第几?”   周烬回神,不卑不亢:“第七。”   徐皆知安静地看着他,整个人看似毫无波澜,周烬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凛冽杀意。但这杀意稍纵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你们……”魔君的尾音拉得漫长,搞得两个小辈一起紧张不已,眼神来回交流,惊疑不定。   “老光棍”何许人也,见此顿悟,捶胸顿足,仰天长叹:“淦啊。”   徐八遂:“……为什么要用一种得了绝症的语气唏嘘啊喂。”   “同为汉子有什么好的。”徐皆知长吁短叹,一拍剑柄,掏宝当即过来,于是魔界一屁股墩坐在凶兽身上把它当坐骑。   魔君肃然:“你该找个好女孩,像你娘一样好的女子。”   魔尊也肃然:“带把的好处你不懂。”   插不进话的周烬先是铁青了脸,又红了脸。   徐八遂骚完又吊儿郎当:“再说,我娘只有一个,她再也不会回来,这世上不会再有谁能有她好。拿我娘当参考对象,那不成,你这是要害我当光棍。”   徐皆知默了一会,道:“会回来的。”   徐八遂把手贴在耳后做竖耳状:“什么?”   “没什么。”徐皆知凝重起来,“罪渊龙魂找到了吗?”   “你这话题转得就跟下巴脱臼一样。”徐八遂捏着自己下巴做歪嘴状,“地上找了一轮没发现,地下城族人多,微城还没排查完。”   “哦。”徐皆知拍拍掏宝站起来,“那我去看看他。”   “歪!”徐八遂也跟了上去,气得牙痒痒,“叔!你这就又要走了?就没有什么话说?”   “怎么没有。”徐皆知严厉地竖起中指,“嘴巴少说话多吃饭,白天少游荡多干事,晚上少纵/欲多修炼懂不懂?年轻人一破戒没完没了,别以为有两颗肾就胡搅乱搞,别忘了你只有一颗……”   徐八遂炸成了红螃蟹,挥舞着两只钳子想夹爆小叔的狗头:“滚滚滚!找你干儿子去!”   他气得转过身,这时徐皆知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生辰快乐,雨节快乐,祝贺你又长了一岁。”   徐八遂被拍得眼圈通红,嗫嚅着转过身去,那老光棍已经无影无踪了。   周烬上前来,斟酌着告诉了他:“其实……昨夜你在广场上发酒疯时,你叔叔便回来了。”   “真的?”   “真的。”周烬笑起来,伸手轻捏了他的脸,“我抱着你回来的,魔君一路都盯着我,虎视眈眈的。”   徐八遂抽了抽鼻子:“垃圾,他也不说,你今早怎么不告诉我?”   “魔君昨夜看着很凶。”周烬回忆昨夜徐皆知的目光,“他一路跟着到南柯阁门口,结界是他振剑打开的,我抱着魔尊进门时,他低声说了一句‘不必告诉他我来过’。”   徐八遂拨开他的手,揉了揉被捏红的地方蹙眉:“他这样说?”   “千真万确。”周烬也觉不解,“方才看见他在高台上,我也愣了一会。但听你们斗嘴,又觉得魔君并不是看上去那般可怕的人,与昨夜判若两人。”   “是他没错了,他就跟个鬼一样。”徐八遂也一屁股坐在掏宝身上,墩得掏宝“嘎”了一声。   他低着头唠唠叨叨地数落起来:“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东东,我爹在时我就没见过他,你见过几十年不归家的小叔吗?放着魔君不做,就知道在外面跑,从来不说他在干什么,也就我那头几年他会逗留一阵子。脾气又臭又硬,有时哑巴一样,有时又话唠,跟个抽风病人似的。嘿,多少次一转眼人就没了,不管我怎么闹,他还是我行我素……”   抱怨了半天,魔尊鼓成气球,红着眼睛咬牙切齿:“老贼!”   周烬听他数落看他发脾气,等他消停下来便过去摸摸他炸起的毛。   魔尊眼睛红通通,软软道:“干嘛?”   周烬笑起:“我们淋雨去吧。”   至于那位老贼——他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地下城,一路狂风一般,赶到地下城的议事殿时把一干魔修吓了个半死。   抱着橘猫的微城只觉寒风扑面,待睁开眼时,怀里的猫已经跳了过去,正叫徐皆知接住。   “义父?”微城眼睛一亮,眼下带着圈乌青,含着笑意疾步到他跟前去,第二句话便问了叔侄关系,“您昨天去看过哥哥了么?”   “唔。”徐皆知搪塞过去,一只手托着橘猫,阻止它跳起来亲自己,故作不耐烦道:“这猫怎么还是这么腻歪。”   微城笑起来:“它有灵性,是只好吃懒做的色猫,最亲近和哥哥有关的人。”   徐皆知不情不愿地摸橘猫,点过头:“刚从徐珂那里过来,关于罪渊龙魂,你这里可有头绪?”   微城听此放心,将手里的名册递过去:“地下城族人多,排查起来不易,刚查了七成族人。除了眉心魔印血红,被龙魂附身的人还有什么特征么?”   徐皆知摇头:“不清楚。”   “那龙魂是什么?”   “在徐惑那里隐约听过。”徐皆知摸了摸橘猫,神情冷漠,“应是只有魔尊才知道的东西,他死得早,魔界一堆东西都没告诉徐珂。”   微城难过地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但看一眼外面天色,料定太阳没下山,便还是咽回了话。   “对了。”徐皆知抬头来,“你可知道他跑去仙界的事?不仅跑去,还带来了君同小儿的七徒弟,不成个样子。”   微城便把徐八遂和二周的关系都抖落了空,信心满满总结道:“哥哥虽喜欢那周六,但周六心仪的是周七,哥哥如今便是拿那周七出气,迟早会死心的。”   徐皆知一脑门问号:“……?”   橘猫也张大嘴,好似在无声地笑。   “罢了。且说那周七,那是个什么人。”徐皆知抱着猫四处张望,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   “一句话概括便是除了一张脸别无是处的废人。”微城紧跟其上,避开其他人轻声道:“他虽是剑仙君同的弟子,但没有灵核,不过就是一个绣花枕头。但有一事我很在意……我前段日子用命盘推算哥哥的命数,似有一劫从外而来,看命盘卦像,正是周白渊。”   “没有灵核……”徐皆知靠着墙,腾出一手揉了揉太阳穴,凭常理思考只觉得匪夷所思,“既无灵核即是废物,能给徐珂什么威胁。”   他还说了个冷笑话:“除非那小子动了心,对那周七爱得死去活来,但又被狠狠甩了,于是伤得心都裂开。”   微城也觉得这笑话着实冷,挥着手笑起来:“那不可能,不说前有周曜光,周白渊来魔界也才一个月,哥哥是长情的人,瞧不上他的。”   “你算天象最准,算人恐怕有误。”徐皆知轻笑着,脊背靠上墙,身体逐渐放松,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微城,你一定要将龙魂找出来,义父找那东西很久了……”   “是,我通宵查。”   “还有,关于小珂……”   “我会守护他直至尽头。”微城认真道,“我发过誓的。我也愿为他活,或为他死。”   徐皆知轻轻颔首,随即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就着这姿态睡着了。橘猫在他怀里仰着脑袋,尾巴轻轻地摆动,碧眼湿漉漉。   微城摸了摸橘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着轻声:“不要吵到他哦。”   橘猫把脑袋埋进徐皆知漆黑如夜的袍子里,一动不动。   微城便解下外袍,轻轻给魔君和橘猫披上。魔君靠着墙巍然不动,这六年来每年只回来一次,每次来便找个地方睡觉,微城不知道他是一夜未睡亦或是一年。   微城凝视了他一会,起身继续到议事殿的中心,伸手将披散的半幅长发束起,温柔的眉目平添三分锋利。他抬头看了一眼穹顶,随即撸起袖子和其他魔修继续排查。大家一起熬夜,一起秃头。   地下城无日无月,他在这里也守了十年。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终于感到了一点疲倦,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只这一刹那,寒意忽从背后升起。   微城转身,角落里的魔君已醒,起身松手,身上的袍子和猫都滑落在地。   “周,白渊。”   魔君握住了剑柄。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带把的好处你不懂   七崽:(//﹏//)   魔君:╰(╢□′)╯   弟弟:我哥绝对不会稀罕周七的!   众人:⊙ω⊙ 第37章   大雨滂沱,万物无邪。   徐八遂站在雨里伸手,稍做使力,水珠到手上时便蒸发了。他便又翻过手背来,承着雨水的拍打,十个指环洗涤得发亮。   周烬伸手,掌心向上托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掌玩闹似地打圈。   徐八遂觉得痒,不由得笑起,随即用力地拍打他的手。周烬顺势又握住了,十指在雨里相扣摩挲,冷铁束热血,灼魂熨寒骨。   周烬在雨幕里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半晌,徐八遂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咳了咳,抬脚轻踹他一下:“歪,说些什么。”   周烬张口,雨水顺着面容淌过喉结,仿佛人比雨剔透。   “说什么?大声点!”雨声太大,徐八遂没听清,附耳过去细听。   周烬笑开,改口道:“想看魔尊练剑,练沧澜派的剑法。”   “就这?”徐八遂扬眉,“简单。”   他运力化出本命剑,昨晚稀里糊涂的,何时收回剑也不知道。握了剑后他要松手,周烬却紧扣不放,于是最后只好一手叫他握着,一手持须臾剑。   徐八遂站在方寸之间,天地之下,站在周白渊的半步之內,一手之隔,慢慢地舞动携着不灭火焰的赤红灵剑。   徐八遂演练起沧澜派的剑法,从前在周冥那里听过,沧澜剑法共五式,寄身锋端,日月逝上,得意忘言,心游万仞,万元归真。据说只有君同仙尊练到了最后一式,寻常仙修能把前两式练透已属了不起。周冥已将第二式练到炉火纯青,只待一个时机破瓶颈,很快也将跻身仙界大佬行列。   他很喜欢沧澜剑法,大开大阖,大气得很,练起来通身舒服。魔界倒是没有什么系统剑法,这里本就不是门派组合成的地界,只是一个族。魔修们修炼方式千奇百怪,本命武器什么都有,入道都入得千奇百怪。   徐八遂握着须臾剑比划第一式,灵流随招式在灵脉里温柔涌动,毫无逆行的沸灼,连灵核都极其舒服。   “偏了。”周烬忽然说。   徐八遂不太信:“怎的,你还记得?”   “记得。”雨珠从翘起的唇角滑落,周烬从后握住他持剑的手,将魔尊环进了怀里,轻笑道:“我教你啊。”   徐八遂起初还不信,松懈着胳膊让他操控,随着招式的起落,灵脉里的灵流涌流越发顺畅,显然是周烬引得正确。   “周白渊,你……”他不知道怎么问好,周烬自然地接口了:“嗯,我记忆力好。”   徐八遂没说什么,修炼这玩意光靠记忆不能够,没练不成,道理他懂。   “这样挥出去。”周烬扣着他的手在雨中斜劈出去,徐八遂骤然感觉灵流贯通全身,剑上卷携的火焰瞬熄,一剑出,斩分雨,剑锋直指如血残阳。   “吾身寄剑锋,此剑铸吾骨,这就是第一式。”周烬环着他,停顿了一会忽又说,“从前,我爹就是这样教我娘练剑。”   徐八遂从震惊里回神,差点手滑卸下干净的须臾剑。   周烬握紧他的手,又给了他台阶:“须臾,魔尊是因为什么,才给本命剑取这样的名字呢?”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抖啊都,大雨都盖不过去,好似比天籁还动听。   “因为……我没有心。”   周烬笑了:“这是什么回答?”   徐八遂也跟着傻傻地笑:“没有心,小时候很怕死。”   故此到处取着不死的地名,幼稚地祈祷自己活成个千年王八万年龟。后来不知在哪一次闭关里顿悟,煎熬里勘破了细微浅薄的道。   万灵生天地间,迟早有一终结,天道恒常,谁人需与天地比寿。   想通之后就无需怕无常和死灭了。   故而此剑名须臾   我握住须臾,即如延长生。   “我小时候也很怕死,后来也不怕了。”周烬摩挲他的腰身轻声,“魔尊有心,还有情。”   “哦。”徐八遂粲然,“你说是就是吧。”   残阳渐渐消失,夜色降临,大雨如箭。   周烬握着他的手忽然无力,徐八遂以为他疲累了,便将须臾剑收回去:“行了,不玩了,下次看心情再。”   他人要转身,周烬却跟年糕精一样黏在他身上,环住他的腰的手微微哆嗦:“魔尊,你别忘了将我……”   “周七,你干嘛呢?”徐八遂莫名其妙,雨声里没听清,伸手掰开他,“怎么跟骨头被抽走一样站都站不稳的——”   他不过是离了周烬的怀抱,松了他的手,周烬却在失去触碰他的瞬间剧变。   徐八遂心情过于放松,压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冰汽,寒冷程度与南柯阁不遑多让。   他刚抬手挡住,再睁开眼就看见周遭的雨水尽数冻成了冰。   寒冰的祸源与他一步之遥,在大雨里由内而外地冻成了一根冰棍。   徐八遂:“……”   他的手保持着收拢一个怀抱的姿态,身上寒气铺天盖地,因着天降大雨,寒气肆无忌惮显形,将方圆数里内的水尽冻成了寒冰。   这是他自心脉里受了烙印的冰咒,延绵数年,心头血滋养的冰咒越发浓重。   徐八遂一瞬到他眼前,猛力一拍,烈火四去,寒冰碎裂成千万片薄花。   周烬凝结了冰霜的脸叫他捧在手中,冰水顺着眉眼淌下,眼睛胀痛得厉害,自觉叫他看见这般非人模样,着实不堪。   魔尊只是怒气冲冲地拍了他的脸:“你怎么回事?发病怎么不明说!”   “抱歉,我……”   “歉你祖父!是不是很冷?”   周烬闭上眼:“是啊。”   魔尊二话不说拽着他闪进了偏殿去,叽叽歪歪:“不早说!老子就是火,对付你这种滴水成冰的人最简单了,坐好,我看看。”   徐八遂弹指点了数盏灯,将他按在椅子上触碰他额头想引渡灵力进去,出乎意料的是这回和以往不同,周白渊灵脉里尽是海啸般的冰流,这样引渡灵力进去竟如杯水车薪。   他有些急了:“你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了?”   “今天满月。”周烬说话费劲,冰花一样的白色灵纹浅浅地浮上了侧脸,当即叫徐八遂捧住驱散了。   他贴着魔尊的手艰难吐字:“每月……每月复发一次,一次比一次盛。”   “真是缺大德。”徐八遂咬牙切齿,松了小指的指环,运起汹涌灵力引渡入他身体驱寒,见效依然不快。   “不用管我……”周烬费力地抬手,“暂时死不了的。”   徐八遂指尖只是一松,便眼睁睁看着他那漂亮的眉目结了霜,柔顺的发梢缓慢地一点点变成附着冰的银丝。   周烬固执道:“不用管的。”   徐八遂终于想起上个月的满月时分,系统现形,告诉他主角受要冻死了。   他再没废话,拽起他衣襟将人丢进了偏殿的榻上,恶狠狠道:“不你个头,老子说了算!”   此时大雨里站着无声无息赶来的魔君,雨水溅进兜帽,顺着疮痍的面容淌下。   他提着剑隐在夜雨里,凝着眉,有些犹豫。   他亦看见了那失去灵核的废人的异状,亦看出不过强弩之末,迟早殒命。   假如周白渊已经离死不远,那还有必要斩草除根么?   八遂……又是怎么看待那替死鬼的?   “喂,你看你冰咒发作了吧,痛不欲生了吧,要不要和我签个契约……”算准了日子的龙魂在周烬的识海里出现,刚想以此引导这绝佳的小子入坑,谁知一醒来就看见了一场活色生香的剧烈动作大片。   龙魂都惊呆了:“……”   尼玛!有完没完!之前不是一连好多天那什么了吗!这才隔了多久,又滚在一起了!   这就是新一代的年轻人吗?!   它愤慨地缩了回去,用两只爪子按住耳朵,气呼呼地被迫继续冬眠了。   识海外,现实里,身躯上,身躯里。   徐八遂第一次感到冷。   天晓得他多久没感受到这种滋味,从小到大便都是灵脉沸灼,近十年里更是烧得时常让他忧惧下一秒就要被焚烧殆尽。烧久了习惯了,他压根忘却了寒冷是什么。   迄今为止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寒冷的具象化是无边无际又狭窄逼仄的冰牢,但现在他刷新了一个认识   寒冷是满月余晖下的周白渊。   “来……没关系。”   他不讨厌,甚至不由自主地主动让寒冷进来。这种感受太罕见了,即便不是那么好受,他也还是想多感受下这样陌生的寒冷。   寒冷本人实则失却理智,遵循的只是本能。   他们就在偏殿里,在周冥养伤躺过的榻上,熄灭了所有光亮,漆黑得如一个原始的洞穴。   黑暗让人除了眼睛以为的感官无限放大,不停放大,不停靠近,最终抵达彼此的心魂深处。   扑通,扑通。   徐八遂恍惚起来,竟在这撕咬的途中错觉心口有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汩汩泵着热血。   这样疯狂搏动的是周烬的心脏,像是要弥补失去另外一颗的缘故,才竭尽所能地叠在徐八遂的心口上,不停地把脉搏传进去,告诉他我因你疯狂,我邀你疯狂。   徐八遂在这难以言喻的共鸣里似乎也催生了疯意,纵着周烬粗鲁地啃咬,从着周烬粗暴地倾轧。只因他想——寒冷的滋味很难得。   自然,这念头就和“助我修炼”一样,不过是一道挡门,一层盖头,一个掩盖心不由己的恰当借口。   周烬埋在他脖颈间,浮沉里外,大开大阖,极沉也极深。徐八遂看不见他的目光,也不想去抓那脊背,便只能死死地抱紧,像是任人宰割,亦或引颈就戮。   他又模糊地想,哦,这厮帮了我十四天,我帮他一回应该的。   看,恰当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绝非破戒,绝非放纵。   脊背下的褥子一片皱,恶鬼袍还有时间挂在案上,绯红里衣却已和白衣覆在一处,胡乱地交叠在地面,赤白相契,如它们的主人。   徐八遂承了许久只觉不妙,忍不住环住他道:“可以了可以了,正常来行不行?太深了——”   可周白渊此时就是不正常的。   徐八遂绷不住那么强烈的攻势,忘了撑了多久,在被压迫里出在周烬肋间,淋在二人间隔之间。哆嗦过后只觉凌乱与难堪,且周烬亦在身躯里停下,似是因这体力不同的插曲而恢复了一点理智。   周烬撑起来,在余烬里细微抽搐着的魔尊才在黑暗里迷蒙地看见了他的眼睛。   周白渊像一匹贪狼。   徐八遂本能感到害怕,张口想说句你清醒一些,还没说就被覆住,恍若拆骨入腹,烈火竟叫干柴分解。   呼吸被夺得不留一丝空隙,松开时如获新生,但下一秒身躯便被捞起来推到墙壁上,被迫背对贪狼。   徐八遂发起抖来:“喂!”   然而贪狼已经凶猛地扑咬其上,按住这只无力挣扎的野猫,解锁新的绝对掌控姿态。   “怎能丢下我……自己去?”   贪狼低声,那猫别过脑袋想控诉,张口先是喵呜呜咽,随即擦着墙壁移位仿若一张猫饼,前无退路,后有猛兽,困在这夹缝之间耸着皮毛,喵呜得几乎岔气。   野猫觉得肚皮要被蓄势而来的贪狼撑破了,爪子扒拉着墙壁嘶嘶作响,然而后颈皮叫贪狼叼住狠磨,两只猫爪也随即被区区一狼爪捆住。   贪狼凶猛地欺压与征伐,尽显野兽本分。那雪白的猫被欺压出一片青红,不住喵呜着痛,深。   他也知道自己此时有如恶兽,只是开工没有回头箭,附过去对汗涔涔的魔尊说:“今早说过,我想和魔尊做个约定,若我不对劲,只管把我绑起来,你没听清?”   魔尊面墙啜泣:“呜呜呜。”   周烬在疯狂里想:“真可怜。”   但举止则不会有任何的同情,甚而更为过分。   他低头,犬齿不住地磨,忽而在冰寒彻骨里感应到一束滚烫的灵流游走过灵脉。魔尊在失神里记得给他引渡,换来他更疯狂的顶撞。   徐八遂眼前只见黑暗,从未有过这样浓烈的感受。身后的人掰过他的下颌,重重地沉沦,于是呜咽尽数堵住,换成磨牙吮血一般的厮磨。   惊心动魄。   到了极致,徐八遂忽然再度在识海里看见周白渊的记忆。   一对年轻的道侣在花树下练剑,丈夫环着妻子,带她舞过一套完整的寄身锋端剑法。花树下的秋千晃晃悠悠,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小孩就挂着秋千的藤,嘴里吮着自己的手指头,亮晶晶地看着年轻的夫妇。   “吾身寄剑锋,此剑铸吾骨。”青年握着女子的手说,“我道心在你。”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疯   八叽:呜   顶起我的锅盖,咻 第38章   大雨在外,湿野在内,周烬控着徐八遂,忽然在冰渊和火海里穿过无数回廊,看见了魔尊幼时的所望。   “那就是镇生剑。”前代魔尊徐惑抱着他指向高台上被赤红锁链束缚的黑剑,笑了笑,“那是我们魔界的至宝和钥匙。”   团子咬着手指:“咿呀?”   “那剑最厉害了,爹现在还没法将它拔/出剑鞘。”徐惑亲亲小宝贝,笑道:“等爹破除它的封印,你娘就再也不用偷偷地掉眼泪了。”   “咿呀……”   此时别说是魔界的至宝,就是全天下的稀世珍宝全部堆到周烬面前,他也无暇顾及。他从这段短暂的记忆退出,穿进记忆的主人,将寒冷和滚烫一并交给他。   徐八遂不住地啜泣,眼泪都是灼热的。周烬接过每一滴,此生不信神佛,但此时很想向某些虚无缥缈的神明致谢。   徐八遂是他最好的礼物。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魔尊的呜咽声逐渐清晰,浓稠的黑暗缓慢又快速地被稀释,纵欢总是稍瞬即逝。   月落破晓出,第一缕曙光照进来时,周烬终于不再感到冷得难以承受,他低头覆住这野猫传出哭腔的唇瓣,在逃离了新一轮的痛苦后,在劫后重生里尽数灌给了他。   野猫的眼睛已然睁不开,只知任着他这样可恶地压榨,被他拉着一同陷入混沌。   周烬战栗了许久才松开他,看了这野猫可怜坏了的狼藉模样,终于良心发现,捧住他的脸轻声唤:“八遂,还好么?”   徐八遂颤抖不已,迷糊地问:“你还冷么……”   周烬心头骤然开满漫山遍野的花,俯身紧紧拥住他:“好了,只要八遂在,我一点也不冷。”   “可累死我了。”徐八遂喃喃了一句,歪头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周烬收紧他,唇瓣轻贴他额头,瞟了一眼他通身的狼狈,头一次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东西。   他闭上眼陪魔尊睡觉,识海里却响起个吵吵闹闹的声音:“麻的,你们怎么这么能搞!”   “许久不见,先生。”周烬彬彬有礼,“这阵子没感应到您,感谢先生非礼勿视。”   龙魂感觉戳到了一团棉花上,越发感到气愤:“周白渊,你难道就甘心一直这样以色事人吗?”   “一直?借您吉言。”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龙魂快要气死了,“你再不和我契约,迟早死在那冰锥上,别以为我危言耸听。”   “哦。”   “……”   龙魂懵逼之后愣了:“不是,你就不怕死了吗?”   “我自然怕。”周烬依然很淡定,“但若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不错。”   他心里有数,无需多说。   龙魂很想输出脏话来,但被噎了个半死。   “我想问一个问题,”周烬平静道,“先生是魔界中人,若我回到仙界,先生还会跟着我?”   “什么?!你还要回去?”   “假设。”周烬笑起来,语气冷冷,“若我还有利用之地呢?”   龙魂显然没有设想过这情况,一时缄默。   周烬在识海里朝它鞠了一躬:“先生不如尽早另捡寒枝。”   但龙魂回绝:“不了,我先跟定你。”   周烬不觉得多大意外,但还是礼貌地询问:“为什么?”   “魔界全是一群傻瓜。”龙魂悻悻道,“要么就是拿我当害虫,拼了命想把老子摁回罪渊去受那倒霉罪,要么就是尽许些不能完成的愿望。而且资质好的都快死光了,有能力接替我的也这里那里有问题,就没一个靠谱的。”   “原来是这样,能受您垂青是我的荣幸。”周烬点头,“但若是我在中途而死,先生又将何去何从?”   “你那么死脑筋干什么。”龙魂倍感无语,“死之前大喝一声‘不想死和你签契约’就行喽,大家都好。”   周烬只笑,未置可否,闭上眼抱紧了徐八遂。   “别以为他是你的转机。”龙魂伸出爪子指指点点,“你们乍然一看合适,实则他是盗来的火,你是伪装的冰,魔尊救不了你。”   周烬安静了一会,冷道:“我已经不存这样的心思。”   龙魂忽然拍爪笑起来:“果然!有意思!”   这对话莫名其妙,但周烬心里清楚。他拥紧徐八遂,闭上眼更能感受得到他体表的温热,那是他心口至盛的灵核带来的温度。他第一次看见这个人时,目光就被那颗光芒炽烈的灵核牢牢摄住了,但他如今已不再想某种卑鄙的求生办法。   他如今想的是占有徐八遂的身躯和心爱,不想占有他强大的灵核。   “您说错了,魔尊是我的转机。”周烬在识海里打断龙魂的幸灾乐祸,“是我的奇迹。”   单身龙被狗粮噎得无话可说,干跳脚炸脾气,周烬自主将它屏蔽了。   他睁开眼,轻手摩挲怀里暖烘烘的奇迹,奇迹睡得昏天黑地,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周烬忍不住亲吻这哭包的鬓角,抚过那些痣,到得最隐蔽的那一颗,爱不释手。奇迹于梦中瘪了瘪嘴,自然而然地夹紧了,于是周烬也便没有将手抽出去,面红耳赤,心满意足。   没有睡多久,偏殿外的门便被敲了。周烬率先睁开眼,静静地等了一会,听到门外的声音:“徐八遂,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   这声音是魔君……惹不起。   周烬只好依依不舍地抽出手,松开填满自己痕迹的所有物,起身着装梳理,出去前还在熟睡的魔尊脸上啵了一下。   他开门出去,屋外阳光正盛,门前地上积水不多,魔君徐皆知站在干燥的地面上,一见是他,浑身充满了寒意。   “魔尊呢?”   周烬下台阶合手行礼:“魔尊还在休憩。”   徐皆知皱眉:“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   “昨夜修炼,故而受累。”   徐皆知极其怀疑:“他刚过了生辰,身体正是最好的时候,修炼什么?”   周烬口拙了,只迟疑了一瞬,顷刻让魔君看出端倪来。   “好啊,浑然把老子的话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徐皆知气得要命,团团转了两下,忽然盯着脸色红润的周烬道:“他睡觉,你站着,你们俩尊卑怎么分的?”   周烬这回反应甚快,斩钉截铁:“他尊我卑,他上我下。”   ……反正也不是没有过,算不得扯谎。   魔君似乎因此而宽了点心,点点头,想了想还是皱了眉。周烬猜他定然在想自家侄儿体力不行。   徐皆知头顶冒出了许多胡乱缠成一团的黑线,其中无数感叹号和问号络绎不绝,最后变成一串省略号。   纠结片刻后,魔君头顶灯泡嘀的一闪,竖起食指对周烬严厉地说:“你不许诱他。”   周烬面不改色,肃然:“必然。”   内心则想,魔尊自愿来的。   徐皆知说完忽然又不吭声,似乎正在思考自己来时要说什么来着,神情变幻莫测。   周烬隐隐感到一种奇怪的违和感,虽然只见过魔君短短三面,但这种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   于是魔尊的小叔和情郎站在太阳底下大眼瞪小眼,一黑一白,好似黑白无常守在睡熟的魔尊门外。   这时寒天急匆匆地过来,硬着头皮上前来:“参见魔君。”   徐皆知又恢复了冷漠:“嗯,有事?”   “是,属下正找主上。”   徐皆知凉凉地看了周烬一眼:“他这时不方便,你直说,是要紧事还是什么?”   “这个,”寒天不自在地瞟了一眼周烬,“其实和周公子有关。”   周烬眉尾一扬,合手礼貌道:“护法但说无妨。”   寒天从他袖口抽出一封信:“呃,你师哥周六在魔界门口放了一封信……”   徐皆知亦扬眉,想起昨儿白天从微城那里听来的八卦,顿时一副吃瓜模样:“那是挺要紧的。”   徐八遂睡得很沉,又做了先前做的奇怪的梦。   焕然一新变桃源的魔界山清水秀,那个人在石榴树下布置了桌子,牵着他的手去坐下:“八遂,来尝尝,我新酿的酒,爹和娘也说好。”   徐八遂恍惚地回头,真的看见了如胶似漆的爹娘。隔着距离,他看不清双亲的面目,如看花雾里,不辨真假。他张口想喊,却也怕将那两个身影喊没了。   手叫那人牵到醇厚的酒前,他接过了一杯,低头品了一口,受那人期待的目光所迫,点头也说了一句好。   那人笑起,挨近过来似想亲他。   徐八遂被这吓了一跳,当即惊醒睁眼。   入目是魔界偏殿的帐顶,夕阳的余晖洒在目之所及的地方,让他平复了梦境带来的诧异和违和。   徐八遂眨眨眼想起身,全身的酸痛感逼得他又躺了回去。   “醒了?”   听到这声音,他倒是没有被吓到,还别过脸不太想看到他。   周烬过来将他从后抱起,让徐八遂靠在他怀里,轻轻帮他揉着腰背:“睡了一个白天,现在好些了么?”   徐八遂哼了两声,屈指想运转灵力将全身被碾的酸胀和稀碎牙印消除,手叫周烬握住了:“可以留着么?”   徐八遂脸上发烫,开口嗓子沙哑:“哈?我为什么要受罪?”   周烬不答,拢着他,伸手将一个信封放到他眼前。   “什么东西?给我的?”   周烬默了默,答:“师哥的信。”   徐八遂一僵,怔了好一会才伸出手,手腕上一圈被箍出的青痕:“我看看。”   拆信的手抖了又抖,最后才掏出了信纸,展开一看,眼前有些黑,应为入夜之故。   周冥在信里简单地讲了他如今面对的状况,沧澜镇守的海镜出现缺口,海另一边的妖族有入侵之势,门派里的大能陆续前去剿妖。而他那位号称第一剑仙的君同仙尊在两天前已出关,境界又突破了,他老人家此刻前去海镜帮忙,但很快便将回来,届时若发现小师弟被魔界掳去,后续发展必然不是他想看见的。   一句话,便是:“白渊需回来了”。   周烬抱着他,也说:“一个月了。”   徐八遂读信读了半晌,“哦”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周烬怀里翻出来,表情龇牙咧嘴,离谱的是那东西竟然特么还在,一路缓慢地淌到脚崴的痣去。   “你……你……”徐八遂气到后仰,抓了折好放在榻上的里衣和恶鬼袍一瞬套好,一边束腰带一边结结巴巴地骂骂咧咧。   每个小动作都要牵出更多的隐秘感触,徐八遂把腰带绑得乱七八糟,赌气道:“可!是该滚蛋了,不然受罪的就变成老子了!”   周烬看着他:“魔尊希望我走么?”   “不然呢?哼。”徐八遂屈指弹了他额头,气冲冲道:“那是你娘家,哪有做客做到地老天荒不回家的傻缺。”   周烬抓住了他的手:“真的希望我走?”   “走走走。”徐八遂身上酸疼得厉害,憋着一口气,“怎的,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做梦都要梦到的地方,记忆全和那里有关,那毕竟是你家,你难道不想回?你又不是自愿到魔界来的。”   周烬低头咬了他手,直咬出个略带狰狞的新牙印出来,随后却又把他的手贴在心口道:“是啊,我也该回家了。”   徐八遂也不知道想听个什么答案,不管怎么听都不是滋味,又从鼻孔哼出声来。   周烬起身来抱住他,耳鬓厮磨道:“魔尊,如果我回娘家了,你会来找我么?”   “不找。”   “怎么这样。”他似是委屈,鼻音都出来了,“那不是白/嫖行径么?”   徐八遂脸色忽红忽铁青,这上哪找理?真的也就算了,但这厮哪次不是神清气爽,真受罪的是自个?   怎么还有脸?有脸?脸?   周白渊还叫屈叫上劲了,跟个臭不要脸仗着铲屎官心水的大猫一样又蹭又磨,好像不给他足量的猫粮,他下一秒要把你再扑下去操办一样。   徐八遂被他蹭得步步后退,直至后背抵上墙壁——他现在一挨到墙就心生阴影,当即险些站不稳。   “行了行了!”徐八遂赶紧离墙远一点,“不许再挤过来了!”   “那你答应了吗?”   徐八遂咬牙切齿:“嗯哪。”   话音刚落,下巴又叫掰起来,被覆了个呼吸不畅。   什么倒霉玩意啊这。   直待夜色浓重,徐八遂才捂着嘴从偏殿出来,想回南柯阁准备点东西,走到门口看见了背靠结界的黑袍男人。   “小叔?”徐八遂有些惊喜,连忙控制好声音,草草地抹了下嘴唇上前去,“还在就好,你怎么不进去坐坐反而在门口杵着啊,傻不拉几的。”   魔君的兜帽盖到了鼻梁,也不看他,声音低沉:“不必。你一直和周白渊待在一块?”   徐八遂顿时感到不自然,清清嗓子解释:“没有。只是他身上有些玄妙,身躯冷得如冰,于我走火时能缓解一二,没事找他研究研究罢了。”   魔君顿了片刻:“听说他师哥来要人了。”   “是啊。”徐八遂有些落寞,竭力让自己显得不在意,“我后天就拎他回去……”   魔君打断他:“明天。”   徐八遂有些愕然。   “寒天送信时我在现场。”魔君冷漠道,“海镜拖不了君同多久,尽早将人送回去,别让魔界暴露在他剑下。”   “那……那好吧。”   魔君终于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伸手欲拍他脑袋,转向去拍了他肩膀:“离他远点,少去仙界。”   徐八遂蔫蔫地应了:“哦,知道了,老光棍。”   魔君还想再说什么,但还是噤声了。   夜里,周烬发了许久呆,不知等了多久也没等到徐八遂来,起身便想往南柯阁去。   这时偏殿的门开了条缝,他万分期待地看着——然后看见一只肥硕的橘猫叼着个乾坤袋从门缝里挤进来。   周烬:“……”   这熟悉的橘猫屁股一扭把门撞回去,轻灵灵地踱到他面前来,把乾坤袋放在他脚下,半蹲在地上,做作地抬起爪子搓猫脸。   等了一会,还是没回应,它便仰起猫脸,拿爪子挠了挠周烬的衣角:“喵?”   周烬回神,忍着笑将它抱起来,假装惊喜地轻点它鼻尖:“是你?你叫橘猪是么?”   “喵~”橘猫在他怀里翻个身,很开心,很舒服,然后又伸出爪子指指地上:“喵!”   周烬抱着它把乾坤袋捡起,忍笑忍得肚子痛:“给、给我的?”   橘猫点头如捣蒜。   周烬便一手拢着它,一手揭开乾坤袋,一看,满满当当,不知有多少红色的灵力珠子,和当日在笼子里硌过魔尊脊背的红珠一模一样。   哦,那时他还说是“给你的报酬”。   周烬又笑,拍了拍那猫臀:“魔尊让你带给我的?”   橘猫不好意思地钻进他怀里不让他拍,抑扬顿挫地喵个不停。   周烬放下乾坤袋,抱起那橘猫一顿揉,一顿亲,喵呜声此起彼伏。   “知道了。”周烬凑过去蹭它鼻尖,望进它眼睛深处,“谢谢你。”   橘猫惯性地扭过脸,随即扭回来,肆无忌惮地无限亲昵他。   周烬抱着它入睡,半夜听见它打起呼噜来,悄无声息地不知笑了多久。   待得破晓,那橘猫跟设了定时闹钟一样停住呼噜,爬起来瞅了一眼假睡的周烬,摇头晃脑地跳下榻,小声地“哎呦”了一句,四爪不协调地踱出去了。   周烬眯缝着眼看它从门缝挤出去,终于忍不住闷笑出声。   他起身收拾着装,约莫再等了半个时辰,魔尊装模作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周白渊,废物点心,起床了!”   周烬过去给他开门,唇角翘起:“魔尊,晨安。”   “苗……安,安。”徐八遂咳了咳,“我来送你回仙界。”   “好。”   “昨夜我忙,让只猫把东西捎给你,你收到没有?带上,那是……”徐八遂觉得耳朵有些烫,“给你的报酬。”   “我带着。”周烬猜到了,只是凑过去轻笑,“我在沧澜等着魔尊来给我新报酬。”   徐八遂耳朵越发烫:“呔!说什么胡话,走了。”   周烬跟在他身后,走过八卦殿竟意外看见了其他的护法们。   泽厚愉快地挥扇子:“祝贺周公子横着进来竖着出去啊。”   寒天屈起手肘撞了他一下,转头来补救:“周公子,一路顺风。”   光头小布挥手:“周公子,代我向你师哥问一句,背上的伤好全了不?我收了报酬的,要是复发随时欢迎他上门找茬哟。”   小拉和小布同步挥手:“美人哥哥,有空下次再来!”   小萨还是面瘫脸,小吉则在一边恋恋不舍。   徐皆知倒是人不在,正在地下城和微城一起赶着排查最后一成的族人。   徐八遂也和大家挥了手,随即带着周烬往魔界的通道而去。待得无人,他牵住了周烬的手:“前面路无结界,你拉紧了,记得不能松手。”   “好。”   周烬和他十指相扣。   出了老不死广场,徐八遂足尖所踏之处全铸起了结界,他牵着周烬瞬移,穿过荒芜漆黑的一段路程,两个人来到了一个状若废墟的高台下。   徐八遂环住他的腰,灵流在周遭化为长风,一同乘风到了高台上。   “从广场到这儿来原本有回廊的,十年前全被砸烂了。”徐八遂拉着他的手迈过无数锁链残骸,慢慢走到高台之心,“这剑是魔界的钥匙,封印也全叫陨石砸烂了,从那以后就戳在这里,关上了魔界的通道。”   周烬看向那封在剑鞘里的黑剑,只觉黑剑看上去既邪恶又神圣,是极美的神器。他又想起了在魔尊记忆里看到的景象,果然觉得熟悉。   徐八遂伸手握住了剑柄,心口灵核爆发了汹涌灵流,全部注入黑剑。   “镇生无死——”   黑剑出鞘一寸,白色光芒灼得周烬闭上眼。   龙魂在识海里探出头来,代替他看清了一寸黑剑。   “开。”   结界启,徐八遂立即踮脚捂住了周烬的眼睛,有些别扭地环着他,护着他穿过了两界之间的通道。   这条路漫长然则只一瞬。   徐八遂在他耳边说:“周白渊,送你回家了。”   周烬紧紧扣着他的手,张口说着话,声音被通道里庞杂的乱流盖走,自己也听不到。   随后,徐八遂又在他耳边说:“到了。”   这么快?   周烬不太确信,覆在眼睛上的手撤开,他迟疑地缓慢睁开双眼,看见了无边的沧澜花海。   不远处,周冥一身天青道袍,站在一棵火红石榴树下,肩上落满了石榴花,手里还拿着一个刚摘的石榴。   徐八遂松开周烬的手,摸摸鼻子,有些不敢直视这如梦似幻的景象和人。   “我把他送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我回娘家了,记得要来看我哦八叽:滚(知)吧(道)滚(知)吧(道)   原本想分做两章,想了想还是直接写完一口气发出来比较好hhhh顶个锅盖,不要敲我脑阔 第39章   送走了周白渊后,魔尊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他看似一切如常,但时不时整出点奇奇怪怪的乌龙——诸如走路同手同脚,喝水怼进鼻孔里,衣服穿反面等等。   虽然无伤大雅,但叫人看了想笑。   “主上怎么跟丢了魂魄似的?”寒天某天终于忍不住来看他,“要不要找小布来看看?”   “哦哦没事,不用。”徐八遂挥挥手,“那光头看病贵得很,我最近穷了。”   寒天一脑门疑惑,心想灵石这玩意你动动手不就出来了么?   “总之我好得很,补结界去。”徐八遂说着飘到广场去,昨天微城从地下传了讯息来,推算出这两天又有一场陨石雨。徐八遂闭关结束出来后浑身便都有数不尽的力气,此时补结界补得最牢。   他像只猫一样蹲在广场的柱子上运转灵力,依稀感觉身体里还有那些让人战栗的冰流,体表那些青红和齿印也还未自然褪去。那家伙似乎就跟他有仇一样,诸多痕迹层层累积,不运转灵力消除,短时间内要自行消失压根不可能。   徐八遂打好补丁,低头看到了广场上有魔修在打扫,忽然心口一勒,呆在柱子上半晌才回神。   是夜回了南柯阁,他钻进芥子空间里,一挥手,无数抽屉浮现,他将过往捡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拼拼凑凑地设想它们的主人从前过的生活。   徐八遂摸到了海螺,听着里头悠扬动听的歌声,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周白渊。   他呈个大字形躺在地上,看着芥子空间的景象,心口灵核舒缓,舒适的倦意逐渐滋生,带着入睡前的思念一并入梦。   周白渊唱摇篮曲的声音回荡在耳畔,他舒缓的抚摸和拥抱似乎也还在。好似叫他那体温惯坏了,徐八遂一觉睡得不痛快,模模糊糊醒眠,烦得把头发抓成了鸡窝。   他傻傻地坐了半晌,拍拍衣袖出了芥子空间,大晚上溜溜哒哒不知去哪玩,想到寒天最关心他,就随性飘了过去。   寒天平时管东管西一大堆,规规矩矩像个老古板,没准这时也正点着灯在夜里记他那小本本,要是没睡还可以去和他秉烛夜谈神马的……   徐八遂如是想着,飘到他屋外探头张望,见没有灯火便摸着鼻子转身想走,谁知耳朵太灵,忽然听见了屋内传出的声音。   “收紧一点。”熟悉的人声低沉,“亲我,亲我就给你。”   徐八遂:“?”   魔尊顿感发现了什么震惊的走向,赶紧倒退回去不厚道地听墙角,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大跳。   一顿嘎吱声响,老古板艰涩的气声在其中显得尤为轻飘飘:“床板、板!”   “哦,没事,哥明天再打一张。”   “物资不、不多!”   “傻瓜,你不会做点假账么?”   徐八遂大惊,只觉一顿天旋地转——这对糟心玩意居然搞假本本?!   不对,重点应该是这俩撕到一块去了!他脑中一顿天旋地转,两道眉毛撇成了个八字,忽而又听见护法凄惨的哭声,恍若十分痛苦的亚子。   魔尊更为大惊,没想到那可恶瞎子如此不分轻重,正在脑子里天人交战着是否要出手相救,就听见了流氓哥哥的愉悦笑声:“那我不要了?”   哭声细弱,嘤了半晌道:“那你滚啊。”   嘎吱声亦细弱:“千真万确?”   规矩的老古板似乎要被磨傻了,最后断断续续地改了口。一个要字落地,随即切磋力度翻倍,好似哐哐撞大墙。   魔尊圆瞪的眼转变成死鱼眼,竖出两根食指堵住耳朵,转身咻地飘走了。   别人家的玩法他不懂。周白渊不会搞出这样大的声响,也不会磋磨他,直接提出来上阵恶狠狠地翻来炒去就是了。   失眠了的魔尊无处可去,便想去练武台练练沧澜的剑法,小黑花当日教他舞了一套寄身锋端,他对那灵脉通畅的感觉念念不忘。   谁知飘到台子去时,冷酷的小萨抱刀站着,正守着台上步法如跳舞的小吉。   粉伞蹁跹过夜风,浅褐衣角飘飘如絮,声音甜美:“这一招怎么样?”   深褐衣袍不动:“烂。”   “呜……好吧,我知道自己资质不如何,修炼也没什么捷径可走,真羡慕主上每回闭关出来都能脱胎换骨,我……”   一声叹息在夜里传开,抱刀的人将长刀背到背后:“要我帮,就直说。”   粉伞欻啦收回,伞主蹦着那跳舞一样的步法像一只燕子扑入了苍鹰空空如也的双翼下。   魔尊睁着一双死鱼眼转身,又灰溜溜地飞走了。   他望天看了眼月牙,整整衣襟飞去了地下城。   地下城的入口在一棵枯死的梧桐树下,即便在结界的庇护里,魔界的植物也罕见,那梧桐留有一段焦躯,算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总和。   徐八遂飘到那里时,意外看见了树下坐着个黑漆漆的背影。   害呀,小光棍遇上老光棍,再没有比这更绝妙的深夜唠嗑人选了!   徐八遂赶紧飞过去,开心来得简单:“小叔!这么大半夜了,你也没睡呢?”   魔君放松的背影挺直,他拉低兜帽,刚侧首,魔尊已飘到他身边来坐下,嘻嘻哈哈道:“老光棍,夜里出来看风景啊?”   魔君透过兜帽看他:“嗯。”   徐八遂搓着手:“小叔,呱呱呱。”   “嗯?”   “孤寡老人啊。”   徐八遂哈哈笑起来,魔君无奈地摇摇头,一字以蔽之:“傻。”   苍穹一如黑幕,月残星稀,夜已过了大半。   徐八遂借着凉薄的微光端详他这居无定所的小叔,打趣道:“叔,你就没想过找个婶子?”   魔君摇头:“不必,我习惯这样。”   “好吧。”徐八遂笑笑,“小叔,你这么多年在外头都在干嘛呢?”   “游历。”魔君没有多说,转话题道:“微城把地下城的族人都排查完了,没有发现被龙魂附身的人,这一点我很在意。或许它又逃出去了,我明天去罪渊一趟。”   “又要走了?”徐八遂心里很不是滋味,“龙魂到底干嘛的?你还没跟我们说个明白呢。”   魔君斟酌了一会,答:“它若不在罪渊底下镇守,罪渊下的熔岩和魔魂可能会涌出来。而且,受它附身的人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上古恶龙之魂逃离樊笼,谁也无法得知它是否存灭世之心,防微杜渐的好。”   徐八遂肃然:“那是挺可怕的。”   “我必须找到它。”魔君道,“至于你,守护结界之内的太平即可,不要再去仙界了。”   “记住了。”徐八遂笑开,“小叔,你看,只要你不挑我爹的茬,咱们也能好好地唠嗑上一宿……你明天又要走,那我可得把我这些年的困惑说来问问哈。”   他端详藏在兜帽下的面容:“我从前好像隐隐就感觉,当然或许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叔,你是很讨厌我爹么?”   魔君徐皆知安静了片刻:“对。你不要学他,那是个糟糕的人。”   “聊聊呗叔?”徐八遂想撬开他的话匣子,“你们有什么过节不?我之前啊,听说过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好像也是一对兄弟来着,两人估计有什么嫌隙,原本是弟弟天资更高,但哥哥后来取代弟弟当了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之后把弟弟除了名,而且对自家侄子坏得很……啊真的是一个故事,我可没影射你们的意思!叔很疼我,我是心知肚明的。”   徐皆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故事不少。”   徐八遂讪笑:“我爱八卦。”   “巧了,我也听过这个故事。”徐皆知漠然,“故事里的哥哥不一样。他虽然是卑鄙,但他的确保全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比如门派,比如亲生骨肉。而你爹不一样。”   魔君握住了剑柄,一刹那,徐八遂感觉到了无边的憎恨。   “他一样,任何一样都没有保全。”   徐八遂叫他那恍若椎心泣血的恨意吓到了,怔了半晌,轻抠着自己的指环辩解:“魔界到底和仙界不同,他在其位守了魔界许多年,是天灾摧垮了魔界。”   “你错了。”魔君冷声,“因为他是个废物,连镇生剑都拔不出的废物,魔界才毁在了他手里。魔尊之位传了几千年,他是最废的一代,废到撑不起魔界的结界。”   徐皆知忽然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指尖不住发抖:“他废到……需要你母亲舍身。”   夜色逐渐转薄,徐八遂在霜露里感到一点心魂带来的冷,低头看着指尖微弱地反驳:“不是那样的。”   两袭黑袍在变浅的夜色里死寂了许久,风穿过梧桐的枯枝,簌簌落下黑烬,一直等到破晓跃上枝头,梧桐方披上暖光做成的衣裳,伪装内里枯焦的面目。   魔君握着剑站起来,拉开一点兜帽看破晓,振袖抖落了袍上灰烬,冷笑道:“我离开时还以为他能把你们照顾得多好,果然是我太高看了他。”   徐八遂依然坐着,一手抱膝:“那你遗憾过没有回来帮忙么?”   答案似乎是不言而喻的,徐皆知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直把他的头发揉成鸡窝:“你好好当魔尊,别学徐惑,尤其别学他跑去仙界玩乐和拜什么把子。那君同小儿如今已经是仙界第一剑仙,徐惑早成死鬼了。你灵核至强,勤以修炼,天地间能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什么周五周六的,一拳打趴,看他们谁敢不服?”   徐八遂被揉得无言以对,要插嘴,小叔又说道:“找个配得上你的强大道侣,和他一起共度余生。仙界的人不适合你,仙界的废物更不适合你,还是本土找个最好,像你娘那样的。”   “你又来。”徐八遂悻悻。   “你娘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你爹配不上她。”徐皆知对着日出强调道,“徐惑配不上无痕。”   徐八遂朝他竖中指:“喂!”   徐皆知又拍拍他的脑袋,转身而去:“你挑人的眼光不好——走了。”   他只踏出一步,人便已不知神行到了何方,徐八遂拢了满掌的清风,只得两手抱膝看日出。   看到眼涩,他挠了挠头顶的鸡窝爬起来,转身飘去南柯阁,嘀嘀咕咕:“淦,陨石雨早点来吧。”   早点来,他早点护好,早点溜。   这会的魔界挺没意思的。   回到沧澜的第十三天,周烬的日子早已步入正轨,继续每天的藏书阁书童日子。他一月的离开没有打扰到谁,周冥替他处理好了一切。   他最近也总做梦,和远在另一头的那位不同,周烬的梦不仅温存,还野。   他总是梦见自己将魔尊按在许多不同的地方,不受限于他们待过的芥子空间、冰牢、烫不死人汤泉、偏殿,竟还有从未经历过的桌案上、高座上、屋顶上——屋顶上就离谱,他分明是恐高的。   总之简直是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想了一遍,他不知道自己是本性即淫,还是一分别就上了火,对魔尊的肖想与日俱增,根本就是食髓知味,彻底上瘾。   周烬翻完一本话本,兴致缺缺地将它放回原位,引来了识海里龙魂的不满:“喂喂喂我还没看完,让我看看后面发展是什么样的……”   “很老套的故事就是了。”他取下一本专攻合欢一道的典籍翻开,“最后便是两个误会重重的人冰释前嫌,烂俗地哭哭啼啼抱在一块。”   “你讲故事就不能讲得好听一点吗!”龙魂气呼呼,忽然跟着他的眼睛看见了满目的那什么页面,当即捂住眼睛大叫起来:“啊,我的眼睛!”   周烬没理它,继续认真地重温。   唔,这个姿势不错,以魔尊的柔韧性,施展起来定然不错。   他第三次发出这样的感想。   正要过页,手腕旁边忽然飘出一个传召阵:“白渊,你在藏书阁么?”   周烬盖上典籍,冷漠应道:“师哥,在。”   周冥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师尊让你再过来一趟,关于你的身体状况,他找到了一些头绪。”   周烬应了是,拍掉那传召阵,恋恋不舍地放回手里的典籍,缓步走出藏书阁重重的结界,每一步都恰到好处,不慌不忙。   他走出这小天地来到阁外,中天太阳的日光将他曝晒在沧澜的花/径上,周烬随手折了一支花把玩,没过一会野花便在他指间变为冰花。   他不以为意,脑子里还在回味方才典籍上的修炼姿态,并不关心旁的。   走到花/径尽头,心跳忽然加快,他抬眼看去,只见树荫下站着个百无聊赖的小仙修,长相平平无奇且陌生。   那热意涌上心头,周烬丢掉手里的冰花,屈指咳嗽一声。   树下的人转过身来,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周身灵流运转加快,恍如温柔的微光。   周烬笑开,笑容叫人怦然心动。   “这位同门……”他无比配合,只是笑意收不住。   “你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今天的魔尊又披了什么马甲呢?(//▽//)   八叽: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来晚了来晚了,今天有事晚更了嗷嗷,躺平给锤,轻点嗷 第40章   魔界,陨石雨如约而至,徐八遂这回和其他人一起守结界,从白天一直守到日落。   他看着细碎的天火和陨石砸在结界上,试图回忆十年前的浩劫,只是记忆选择趋利避害,要紧且惨烈的记忆片段似乎本能地压下去了。   徐八遂想不起便也只好作罢,呆呆地等到陨石雨降完,寒天过来在他眼前挥手问候才回过神来。   “主上还魂不守舍?”   徐八遂回神,其他人也歪着脑袋看他,他笑着挥手称没事。听着寒天略哑的声音,他忽然想起前夜偷听到的墙角,便偷偷将寒天和泽厚看了一番,眼瞎老哥还是漫不经心的不着调样,他不放心,遂拉着寒天到南柯阁去谈话。   寒天跟着他进门,搓搓手笑道:“主上有什么悄悄话啊。”   徐八遂拍拍椅子:“坐。”   寒天自在地坐下,徐八遂倒了两杯水,一杯运灵成沸水给他,一杯倒在掌心凝成一块圆润的冰把玩。   寒天捧着水取暖,憨憨地笑开:“谢谢主上。”   “我们还道什么谢啊。”徐八遂也笑,“你到地面来也快有十年了吧,比小萨他们还早一年,论情分咱们是兄弟,你兄我弟,整那么客气干嘛。”   寒天摇头只笑:“那不成,你是魔尊,我是护法,尊卑还是要规整点,在大家伙面前要给主上排面的。私下里,唔,我尽量放松点。”   “你就是太规矩老实了哥。”徐八遂摸着冰耸肩,“搞得我更好奇,你怎么和泽厚那脸盲眼瞎的老流氓搞在一起去了呢?”   寒天:“!!”   他的笑意顿时僵住,大惊失色:“主上,你、你怎么会?”   徐八遂眼珠子一转,还是给了他面子,故作睿智:“你们太可疑了,我一看就看粗来了!”   寒天顿时嗫嚅:“我、我,主上,我向你发誓……”   “什么?”   寒天闭上眼,正气凛然:“我绝对不会用公费和他乱来的!”   徐八遂差点一个平地倒,一声猪叫堪堪忍住,憋住笑,义正言辞:“那什么,我当然信你不会做假账神马的,拉你来聊天也不是为了这个……我其实是有点担心你。”   寒天刚松了口气,又紧张了:“为、为何?”   “这还用说么?”徐八遂晃晃指尖,热乎乎的食指轻戳寒天眉心的心魔印,“当然是担心你被他骗了,伤身又伤心啊。”   寒天脑袋轻晃,眼圈忽然有些红了。   “我看你以前就崇拜他,迷弟一枚,可你们在类似双修那事上,是真自愿还是被他花言巧语引入套的?”   徐八遂认真地说着,那夜乍然一听,后来越寻思越不对,竟有些细思极恐。他感觉泽厚颇像一个脸盲眼瞎的渣男强迫迷弟,不像欢好,只为出欲。   “他这人不着调,随心逞欲惯了,许多事做得稀里糊涂的,和你的规矩不同。”徐八遂敲敲手里的冰,“我当他是大哥,这事上不能偏袒他,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他有时呢,比我还无心。无心而重欲的人不是良配,如果是为强势所迫,或是被旧情所惑,还不如尽早抽身。”   寒天眼眶忽然湿热:“泽哥他……并非无心,只不在情爱,更不在我。”   徐八遂唔了一声:“你知道的啊,那为什么还纵着他?”   总不能是因为双那什么修起来很爽吧。   “知道的。”寒天看了看手中杯倒影,“至于其他,那或许是因为……我确实喜欢这样一个人。”   徐八遂愣住。   寒天鲜少会拐弯抹角,他捏着瓷杯,心魔印在杯中颤抖的水里摇曳:“我仰望着他,不只崇敬,也心悦。我恋慕着他的时候便是傻的,不见他的坏处,哪里都是好的。”   “我隐隐觉出他也有心爱的人,也没必要怨怼,太自讨没趣。至于怎么忽然和他狼狈为奸了,纯属一个意外。其实这意外倒是打裂了我对他的期待……我看到了他的可恶,也晓得自己是个什么角色了。”   寒天眼睛红红地笑了笑:“主上,不用担心我,其实我……打定主意了。”   “什么主意?”   “泽哥此时还不觉腻味,我多年的心悦也还没有归无,我愿意陪他一起沉沦些许日子。”他像只露出了板牙的红眼睛白兔,无形的兔耳朵立着,“如今的荒唐当是给自己一个死心的开端。哪天他走开了,或是没心没肺地扎我心头一刀,我也当即割舍他,也能把过往岁月的恋慕之情全部剔除掉了。”   徐八遂不自觉地将手里的冰块捏出了裂痕,眼睛瞪圆了:“你真的能做到?”   寒天点头,透出股倔强来。   这倒也符合他的性子……素来规矩老实的人,死理认得比常人紧。   徐八遂想着,哦,因为心悦他,所以容忍的限度比之旁人是广出许多的。即便他们开头的结合有些不愉快在,但他也愿意承受。   因那个人于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在自己这里获得些特别的优待是正常的,不然何来心悦与普通的区别?   当然,容忍亦有底线,纵容不可与犯贱等同,若来日触到底线,而心悦之人仍然与先前一模一样,那无非是决绝的一刀两断,或者冰冷的渐行渐远。   徐八遂从前模糊的想法越发清晰,虽然谈不上明智,好歹不至于懵懂。   他带着从泽厚和寒天的纠葛里悟出的微不足道之理入睡,辗转反侧,因着日有所想,夜来梦见自己的不愉快,或者说是他造过的孽。   小布给周冥治疗时说过,有他的回春手,保证让周六恢复如初,肌理摸上去像刚剥壳的鸡蛋一样。   周白渊除了那张脸,身上是糙的。   一摸就知道不同的触感。   他们第一遭翻覆雨云时,周白渊清醒如故,他却混乱,因本能索取而混乱。理智虽然所剩无几,却也不至于就到……全程认不出来的地步。   他和周白渊的开端就不是好的,不仅不好,他还坏。   梦到迷迷糊糊的地方,他还梦见泽厚和周白渊勾肩搭背,像他担忧寒天那样担忧:“小周啊,其实我这弟弟是真的没心没肺……”   而他用那独有的隐忍冰冷沉稳淡然道:“我打定主意了——”   徐八遂大叫一声醒来,窗外曙光朦胧,他一抹额头,冷汗竟蹭到了指环上。   淦,什么破梦!   魔尊这样嘀嘀咕咕,什么也顾不上,披好衣服出了南柯阁,二话不说踩着曙光到被封闭的通道前,运力拔镇生剑,急着投胎一样溜进了仙界。   寻候到了此时——那厮终于来了。   徐八遂手里还拈着仙界的树叶,看着阳光下受花香熏陶款款而来的白衣美人,只觉眼睛都为之一烫。   周白渊走到他面前,精神倍儿好,必然不受些乱七八糟的梦境困扰:“这位同门,你从何处来?”   徐八遂掐扁了叶子:“哦,我从东边来,刚入门不久,这位……嗯,怎么称呼?”   周白渊一笑化春风:“好师弟,叫师哥。”   徐八遂:“……”   可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   周烬就含笑地打量他变幻莫测的神情,越逗越开心。   日过了那么久,坦诚相见地剖析了那么多回,他早就瞧出来了   魔尊是个该死的讨厌的年上控。   他对自己那么口是心非,要说没有点藐视年下的意味,周烬自个是不信的。   这会,藏头露尾的魔尊又嘴硬:“这个,我不见得比你小哈哈哈……”   周烬伸出手拍拍他的脑袋,憋笑憋得辛苦,还和颜悦色道:“你刚进门,论资历叫我一声师哥应该的哟。来,别害羞,叫声师哥?”   魔尊变换了面容,却没法将耳朵上的热度遮盖,徐徐地从耳廓红到了脖颈里:“师、师哥。”   周烬心里骤然咯噔,心中涌出无边冲动,忽然就想把他按在树干上就地办了。   但就在这时刻,路口上御剑飞来一人,周烬余光瞟见,收手停止了逗弄魔尊和浪荡的心思。   徐八遂也感应到有股不弱的气势靠近,甫一抬头,只见一英俊高大青年御剑降落,眼光不善地冷冷刮过他,眼睛停在了周白渊身上:“过来。”   徐八遂顿时有些炸毛,下一秒周烬就挡在了他面前:“三师兄叫我?”   三?徐八遂脑子叮的一下,顿时想起这高傲的青年是谁了。那君同仙尊门下收了七个弟子,每人各有各的出彩,而且后头也有靠山,除了老爹是沧澜派掌门的周冥,还有个排第三的,据说他老爹是沧澜派的二把手,姓郭,叫什么来着记不住……   总之这个儿子,先叫他锅巴三吧。   “不叫你叫谁?”锅巴三臭着脸,“师尊叫你过去,你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   “没磨蹭,腿脚慢使然。”周烬礼貌而疏离,“我这便过去。”   “等等,你背后那丑八怪是谁?你刚才和他拉拉扯扯干什么?”   锅巴三如是道,气得徐八遂想甩下鞋子往这货真价实的丑东西(当然不是)脸上猛拍,再大吼老子泡我的妞干你这煞笔何事。   周烬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火气,转身还拍拍他气得翘起的呆毛:“没事,只是这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师弟迷路了,我给他指路而已。小师弟,这位是君同仙尊的好弟子,你刚入门来胆子小,千万别被他吓着了。”   说着还怜惜不已地在锅巴三的盲区里用手背飞快地蹭过了徐八遂的脸。   他比着唇形无声地笑:“别走远,师哥待会来找你玩啊。”   锅巴三不耐烦了:“周烬!你还在干什么?走了。”   周烬目光缱绻地收回手,转身刹那神情冷淡:“听见了。”   那锅巴三忽然臭着脸伸手,直接把周烬拽到他佩剑上,咻的一下御剑飞走了。   徐八遂张大了嘴巴,脑子里电光火石:我的妞!!   他退回了树荫下,只一瞬,一只漂亮的靛蓝燕子穿透树叶,被树枝撞得眼冒金星,不甚敏捷地扑扇了一会翅膀,原地打转了好几圈。   适应了一会,燕子找到了方向,也咻地飞上天空,单薄羽翼划过灵流如青锋出鞘,风驰电掣地追赶着他的妞而去。   周烬在半空中,踩在三师兄郭宏的本命剑上,衣袂猎猎,神情更加冰寒,冷冷道:“三师兄,我自己有脚。”   “你慢腾腾的像只乌龟。”郭宏说着,喉结滚了滚,伸手想环住他,“喂,风大,你别掉下去,靠过来点……”   岂料周烬跟背后长眼睛一样,背对着直接掸开了他的手,还向前迈了一步:“不用,我还不至于站不稳。”   风吹得衣角直飘,掩盖了衣袍下战栗的身躯。周烬内心涌起极度的憎恶,竭力控制着不看地下,眼睛直直望向天边,浑不知脸色已煞白。   他看得见灵流,知道郭宏在本命剑周围布了结实的灵力网,即便踩空也不会掉下去,但安全不代表没有恐惧和憎恶。   太高了。   “喂!别向前走!”郭宏急得伸手去抓他,忽然感到有寒气扑面而来,手刚挨到周烬翻飞的衣袖,指尖就被寒冰凝结住了。   他抽回差点被冻成冰雕的手,懵了:“周烬,你……”   周烬咬紧发抖的牙关不出声,视线几度发白,就在绷不住之时,一道影子忽然疾速飞过眼前,蓬勃的灵流疾驰得恍若一团火。   他骤然定住了,瞳孔放大,目光紧紧跟随那空中的影子。   那燕子漂移了几回,忽然飙上高空,再疾速一个倒腾向下,跟个旋风小陀螺一样扎下来,猛扎到郭宏脑袋上,发出了响亮的“咚!”。   郭宏脑袋出现一个包,怒不可遏:“什么扁毛畜生!”   燕子咻地滑入云层间,不见了。   周烬松开了牙关:“三师兄,御剑。”   正准备运灵打燕子的郭宏只好忿忿转变手势,继续把剑御稳当,但他将路绕远了。   锅巴三后知后觉感到不对:“不对,寻常的燕子怎么能飞这么高?”   周烬语塞,心想,因为他傻。   话音刚落,一只苍鹰忽然破出云层,迅雷不及掩耳地擦过周烬身前,掉了一根羽毛。随后它划了个狗刨似的弧线,飞到锅巴三的脑袋上,爪子揪断了他两缕头发。   险些斑秃的郭宏吃痛,又大怒斥骂:“什么扁毛畜生!!”   周烬抬手拍住在空中飘荡的鹰羽,羽毛上凝聚的滚烫灵流刹那之间温热了手掌,也温热了通身内外。   他忽然停止了战栗,和那羽毛贴贴,眼睛追逐那在云层间顽劣翻涌的苍鹰,唇角忍不住翘起来。   啊,魔尊掉毛了。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我的妞!   七崽(痛快):歡   七崽:叫师哥   八叽(嗫嚅):(//﹏//)   锅巴三:扁毛畜生!   八叽:略略略略略   八.百变小嘤.遂╮( ̄▽ ̄)╭ 第41章   徐八遂跟着人绕着山头飞了好长一圈,心里把那锅巴三骂得狗血淋头。   小黑花怕高怕得要死,这人干什么这么整他?淦!   徐八遂一路跟着他们飞到沧澜的不朽山,剑御入洞府,外头结界密实,他只好变成一只小麻雀立在洞府外的树枝上,虎视眈眈地看着周烬和那锅巴三进入洞府。   那边周烬落了地,无声地松了口气,手中鹰羽变回了一根长发,他悄无声息地收进了怀里。   “师尊只让你进去。”郭宏收了剑,低沉道:“我在门口等你。”   周烬没理睬,轻振衣袖走进去。来到尽头,他师尊和师哥都在。   周冥先开口:“白渊。”   周烬也没理睬他,上前只向师尊行礼,跪坐在君同面前:“师尊喊我?”   君同面容清俊,眼睛明亮,年岁看上去与他们相差无几,但一头青丝已成银丝,佩剑置在盘坐的膝上,一身黑衣毫无雕琢。黑的肃穆和他温润如玉的气质很不搭,所有人都觉得白衣更为适合这位剑仙。   “白渊,你坐过来些。”君同向他招手,音色要比常人清澈,不看面目如闻好女之音。   周烬依言坐过去,两人一白一黑,恍如两块截然不同的美玉相对:“师尊有什么教诲?”   君同眼中有光:“师尊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压制你体内的冰咒。”   周烬直觉不太好:“是什么办法呢?”   君同:“师尊把灵核剖给你。”   周烬:“……”   这位白毛仙尊高兴得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师尊愚钝,一直没发现还有这么个好办法。白渊资质上乘,只需再有一颗灵核便能引气修道,也能压制冰咒了。”   周烬木愣地听着他说了一通,眼见君同真要拔剑剜心,赶紧伸手拦住他,终于将目光转向了一边的周冥:“师哥,你怎么不说说师尊?”   君同:“说什么?”   周烬内心乌鱼子,心想什么馊点子,也值得兴高采烈。   岂料周冥眼眸深深,开口是更烂的烂点子:“白渊,你若不愿接受师尊的灵核,我的,如何?”   周烬死鱼眼:“(=_=)。”   君同仙尊挥手:“为师来就好,曜光你退下。”   周冥端坐笔直:“我只是多给个选择,让师弟考量就好。”   君同仙尊生气了:“选什么?自然是为师的灵核好使,我说你怎么不走,原来是捣乱,去,和郭宏守门去。”   周冥不为所动:“我的灵核未必不好使。”   两人一句接一句,很快师徒俩争吵了起来。   周烬安静地看了他们半晌。   龙魂也蹦出来捣乱:“喂喂,你考虑好了,剖灵核九死一生,除非用属性特别的神器……而且别以为灵核剖出来就能装进你心口了,还要看看二者的灵脉回路种种,要是不匹配,挖了也白挖!”   周烬知道它此时跳出来,更多的是怕自己脱困之后不再需要和它签订贩卖死后魂魄安宁的契约。   争吵中的君同仙尊忽然眼皮一动,突兀地转向来周烬:“白渊,谁在和你说话?”   龙魂一惊,瞬息隐入了周烬的识海里装死。   君同随手拍开了周冥,后者被拍到了墙壁上,一脸懵逼地契进了墙壁里,呈现一个大字形。   他伸手来触碰周烬的眉间,周烬后背发寒,一张脸依然保持崩于泰山而不动的从容:“方才是我自己在腹诽,莫不是师尊如今已经能读心了?”   “还达不到。”君同仙尊认真答道,稍有不解,“是这样么?你在腹诽什么?”   “自然是腹诽师尊了。”周烬毫无破绽地微笑,“师尊,您对我的好我心领了,但不必这样,大可不必,真的。”   “莫说沧澜,就是仙界,如今出大事都需要倚仗您,您把灵核给我,短时间内我怎么可能达得到您的修为?一旦仙界出事,比如海镜破裂,谁能出来挑大梁?”   “至于师哥。”周烬看向墙壁里的周冥,目光伪装出一股复杂的感慨,“多的不必说,师哥。”   “没必要。”   他也不要。   君同仙尊愣了一会,笨拙地劝他:“白渊,你不必有什么负担——”   周烬起身朝他深鞠一躬:“师尊,谢谢您了。”   没待多久,他转身便走了。穿过漫长的廊道,龙魂弱弱地探出头来:“你师尊很强啊。”   周烬问:“比之魔尊如何?”   “上限还是那家伙高,当世最高的估计也是他吧,但需要时间。你师尊胜在已经能把每一缕灵力都利用得登峰造极,那傻不拉几的魔尊,先学会稳住不让灵力外泄吧。”龙魂说着又推销自己,“但你要是和我签订契约,妥妥当世第一人!”   周烬没搭话,思绪在别处,冷淡地笑开:“周曜光急了呢。”   龙魂没跟上:“什么?”   周烬懒得跟它解释。   师尊脑子直且轴,且不说他怎么想出这危险重重且不靠谱的法子,单说周冥如今急着想将灵核剖给他,无非是他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龙魂不依不饶:“跟周冥有什么关系?”   周烬嘲讽:“因他还存着善,愧疚得不行。”   他曾被抹去记忆,师哥恐怕没有。这十年来他努力地关照自己,眼神总是欲说还休的沉重,无非是那点没泯灭的良心作祟。相思引如是,提议剖灵核如是。   师哥的道心备受煎熬呢。   离出口越近周烬越觉得愉悦,他走出洞府想去找那百变的魔尊,肩膀忽然被人抓住:“你出来了?”   周烬第一瞬间就是打开对方的手,愠怒腾生。   郭宏守在门口没走,抓着自己的手,一脸不可置信:“周烬,你到底怎么了?月余不见,你身体怎么这样冰?”   周烬冷冷地看着他,厌憎压抑化为一句谎话:“师尊也有话嘱咐三师兄,请。”   郭宏闻言只得转身:“你等着,别走远。”   周烬冷漠地转身,没走出几步就被一阵风卷住,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人已经被带着瞬移到山中草木处。   风吹落满肩的花叶,眼前人眉眼比仙境梦幻,怒气冲冲,呆毛乱翘。   他那焦躁仇恨的心脏忽然顿住,一瞬风卷云舒,寒潮去情/潮来,眼中心上,人世忽然被眼前人填满。   徐八遂这回没变形,直接以本来面目出现,为着刚才所见所想怒气冲冲,张牙舞爪:“好啊周白渊,几天没见,你特么就跟别人勾勾搭搭了!”   他刚才蹲在树上记起了个小插曲。周白渊那厮的道服在左袖有道割破的口子,他自己说过这么句“从三师兄划破这里,笑我应当走断袖之路后,我便不穿它了”的话。   该死的锅巴三!   铁定对他的妞贼眉鼠眼!   徐八遂怨气冲天,准备先收拾下他的妞,过后找机会去狂扁那锅巴:“你要是敢不守妇道——”   一张嘴还没突突突,他忽然就叫人按住后脑勺摁怀里,重重地辗转厮磨。   风过,仙界的荒山也是一派草长莺飞的好风光,蝉鸣蝶涌,万象喧哗。   徐八遂耳朵里忽然只听得近在咫尺的一个心跳声,无数天籁远去,唯独心声轰鸣。   周烬良久才松开他,摸了摸他微肿的唇瓣,爱不释手:“守着呢,魔尊别冤枉我。”   徐八遂险些窒息,大口呼吸着空气:“你……”   周烬忽然顺势把手指探进了他口舌里一顿拨搅,眼神色/气非凡。   徐八遂满脸通红,欻啦一掌拍开他:“呔!做什么龌蹉举止!”   周烬后仰,又顺势摔在软软的草地上,一副无辜委屈的受欺凌模样。   魔尊果然急急忙忙半蹲下来:“歪,你没事不?”   周烬趁他松懈,将他扑于草地上压住,这会才笑了:“有事,一看见魔尊我就傻了,只想碰一碰看是不是真的了。”   “别碰我痒痒肉!”徐八遂笑得直抖,“真的真的,起开起开……”   周烬不起,就着这覆盖的姿态按着他不放,明知故问:“魔尊怎么来了?不怕路上危险么?”   “有个锤子危险,老子对这里熟悉得很,我来去自如。”徐八遂轻喘,瞪了他一眼,改口道:“我来找你师哥周六玩。”   周烬又笑,戳了戳他:“我是那个顺带的?”   “对对对。”徐八遂挣了几下,被压得更紧实了。   周烬也不戳穿他,只一个劲地到处抚摸,把他整得浑身泛红:“可惜师哥很忙,那可怎么办?”   徐八遂又被压得像一只猫饼:“你……先起开,太重了你。”   周烬捉弄够了他,方才将人抱起来搁怀里,耳鬓厮磨不放手:“不压着魔尊了,但给我抱抱好么?多日不见,身上冷得很,倒霉蛋不比师哥身体硬朗,还得魔尊疼一疼。”   徐八遂被蹭得头发散乱,心里身上受用得很,嘴上道:“真是没你的办法!”   周烬一寸寸地丈量着,再装不下去风淡云轻,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拥抱着,都觉身体里的冷血一滴又一滴地沸腾起来,想灌进徐八遂的身体里,和他相融相接。   徐八遂舒舒服服地贴贴,等了老半天也没听见他说话,便主动开口,但一开口就有股莫名的阴阳怪气:“回家里住得舒服吧?”   周烬终于诚实道:“不如魔界。”   徐八遂压根就不信:“切,骗三岁小孩的话,你以为我会信?”   “真的。”周烬顺着他脊背的骨节,从胸腔里溢出一声满足到极致的叹息,“尤其入睡,我都好想念你。魔尊有如我想你一般地想我吗?”   徐八遂耳朵通红:“没有,一点都没有。”   周烬这回吃不准,有些气恼地拉下了他高束的衣领想咬一口,却看见了魔尊锁骨那的红痣,还被好些未消退的牙印严实包裹着。   他的心倏忽柔软。   ——十三天不见,他还留着。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冷血沸腾):乖乖过来,亲亲,抱抱,贴贴八叽(受用得hin):哼哼唧唧 第42章   徐八遂拍开了他的手,掩盖什么地拉好衣襟,佯装发怒:“你干什么?”   他抬眼对上了周白渊的目光,一瞬差点溺在那桃花眼里的温柔和深邃。   周烬握起他的手,蜻蜓点水地吻过,笑道:“魔尊大老远来一趟,有没有什么想去的,或是什么想要的?”   徐八遂还溺在他眼睛里,失神地拉长了尾音:“唔?”   周烬揉揉他的耳钉,附耳来哈气声:“如果想不出来,那和我一起去巫山寻欢,以及来要我,这都是可以的,我诚挚欢迎。”   徐八遂一个激灵,又拍开了他:“闪一边去,你想个狗屁,淦,难道老子是大老远跑来找被日的吗?我就来一天,就一天,天黑就回去,不浪费时间,你想都别想。”   周烬扬了眉,狐疑地掰过他的脸来正视,魔尊眨眨眼诶嘿一声,使出他的铁头功,咚的一下撞开他。   这一下和变身为燕子撞郭宏那一击不同,很好地控制了力度,像只毛茸茸的小兽表达他的亲昵和撒娇。这很可爱,周烬很喜欢,只是看魔尊表情,他心里哇凉哇凉——他都快硬成铁了,魔尊居然真的一脸不知情和不在意。   他确实不是跑来找日的。   可想而知,魔尊定然没有做些孤枕难眠欲/火焚身的梦,他就是来玩的。   淘气鬼,讨厌鬼,没心没肺的小孩儿。   周烬心内叹气,暂时放弃了办他的念头,亲亲热热地扣住他的手笑:“那我带魔尊去看海好不好?”   徐八遂饶有兴趣:“哦?也可以。”   他拉着周烬站起来,在荒山上远远眺望了一眼:“这儿离东海不远,我认得路,带你去啊妞。”   周烬疑心听错:“最后一个字是什么?”   “牛。”徐八遂镇定,“你跟头牛一样。”   周烬笑了:“我这身板也谈不上,魔尊是指合欢一事上吗?这个虽然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但不能有更好的比喻么?”   徐八遂被臊得不行,二话不说环住了他的腰,屈指便瞬移起来。他特意没飞上半空,只在山间穿行。周白渊也环住他的腰,像一捧柔顺的冰水,让他心头安谧舒适。   待翻到山腰,东海的全景已尽收眼底。他选了海岸线最曲折的一段海湾,那里离东海之心海镜最远,灵气也不充盈,一向没人愿意去。   潮拍礁石卷浪花的声音自远由近,随着从山腰疾驰下来的风,浪花盛开在脚下。   “这边的海岸线素来没人。”徐八遂松了手,惬意地眺望了一眼无边无际的东海,“我也喜欢看海。”   是时过午,阳光正是明亮时候,天顶万里无云,东海敞开怀抱接受万千铺射下来的日光,翻浪如雪又如锦绣。那海潮从远处滚滚而来,沙滩上的人不知其狂,只知道它来到脚边时,只剩满腔的温柔缱绻。   徐八遂此时心里便是这样。   周烬还环着他,闻言好奇:“魔尊不是第一次看海么?”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第一次。”徐八遂笑开,“老子几年前就溜进仙界来了,怎么可能没来看看大名鼎鼎的东海?”   “和谁来的?”   “当然是——”徐八遂笑容一僵,咳了咳,假装理直气壮,“当然是和你师哥啊,不过看的次数不多。”   周烬半晌没出声,徐八遂惴惴,左看右看,做作地嚷嚷:“腿酸,有没有地方能坐下来?”   他要从周烬怀里挣出来,周烬如梦初醒,搂着他的腰往礁石边上带:“将就些,坐石头上吧。”   “石头又硬又糙,坐着不舒服。”   “坐这儿就舒服了。”周烬直接把他抱在了怀里落座大腿上,“和师哥来时不坐礁石坐哪?”   徐八遂不安分地动了动:“没坐,站着看一会而已。”   “这样,只看不聊天么?”   “也不怎么聊啊。”徐八遂叫他箍得紧紧的,感觉腰有些勒,“周六那个人本来就不爱说话,大部分都是我在唠叨,他介绍两句东海和海镜,好像也没聊什么特别的。”   周烬安静了好一会,低头在他脖颈上轻拱,低声道:“以后看海,只和我一起。”   一股酸死了的味道。   徐八遂嘿呦笑起来:“也不是不行,但你能聊什么?说几句好听的来,让你大爷我开心开心。”   “我爹就是在海边遇到我娘的。”周烬在他侧颈亲了一口,“定情在此,结契也在此。”   徐八遂顿觉脸热:“这、这样。”   “我爹第一眼见到我娘时心思就活泛,但他坏死了。”周烬将他整个人包裹住摩挲揉搓,“我娘是个乐修,她正对着碧海潮生练习吹奏玉笛,我爹假装练剑,一剑击起澎湃海浪,把她从头淋到脚。”   徐八遂啧啧:“这要是我娘,铁定一脚踢飞你老子,你娘呢?”   周烬笑:“她是个很温柔的人,轻易不发脾气,我爹又油嘴滑舌的,把她唬得一愣一愣,一步一步地入了他的套。”   “有那画面感了。”徐八遂转了转眼珠子,在他怀里侧首看他,“你是像你爹多一点呢,还是像娘亲多一点?”   周烬凑近先亲他,两口气息融为一口,半晌才松开:“我谁也不像。”   徐八遂喘着,目光明摆着不信。   “我的长相集了他们各自的好,天资比他们都强。”   “噗……大言不惭。”   “不骗你。”周烬笑开,声音渐轻,“而且,我唯今的人生轨迹和他们都不同。习惯,性情,优缺,大多不同。”   他又啾了徐八遂一口:“魔尊和我不一样。魔尊似乎一直在追循前代魔尊的路,管理魔界是,跑到仙界来拜把子也是,因你父亲和我师尊曾经是好友。于是你跑来找君同仙尊的弟子,挑了其中最出彩的一个。”   “假如我灵核还在,也许,我不会让师哥有这样的机会。”周烬蹭着他鼻尖,眼神透露出一股深邃的占有欲,“我会挡在他面前率先认识你,然后占有你,独占你。”   徐八遂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竟也没想着反驳的念头,反而在设想,假如他最开始遇见的是周白渊,今日又当如何。   周烬看他呆呆,又亲亲他:“我说得好听么?”   徐八遂回神,避开他的目光摸摸鼻子:“唔……寡淡,虽然比你师哥好那么一点点吧。”   其实该来的总会来。注定有缘的,再迟也会相识,相交,而后相知相惜。   周烬有些黯淡,但又将他抱得更紧,有些迫切,有些不甘。   徐八遂喉结动了动,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没见过他呢。听说他很强,你说我要是碰到他,身份会暴露么?”   “会。这个很难瞒过他。”周烬不假思索,“但他是个有些痴傻的人。师尊修为是沧澜派的天花板没错,但估计是牺牲了点旁的东西才能有这样的天资。只要稍微有点城府,谁都能把他耍着玩。”   “啊?”徐八遂大失所望,“不可能!让我爹拜把子叫好兄弟的人,怎么会是痴傻的德行?”   周烬看了他一眼:“若前代魔尊性情和你一样,那和我师尊结为刎颈之交也是合情合理的。”   徐八遂琢磨了好一会,大怒:“你拐弯抹角地骂我,还骂我老子?”   周烬任他张牙舞爪了一会,再把跟个螃蟹一样的魔尊抱进怀里,痒痒肉一掐,魔尊那挥舞的钳子立马消停下来,整个人软成了块豆腐,哇啦哇啦笑个不停。   周烬这才舒心地笑起,抱紧人低头啾了他一口,腻腻歪歪:“我怎舍得骂,分明是夸赞。”   徐八遂笑得身体发软,眼角都湿润了。   周烬亲走那湿润:“对了,再带魔尊去看一个别人没见过的地方,愿意和我去么?”   “行啊。”徐八遂要起身,人忽然被周烬背到了后背:“我背你。”   说着就不由分说地从礁石上跳下来,踩着潮声,两个人一排脚印。   徐八遂靠在他肩头半晌,忍不住调侃他:“周白渊,你花样真多。”   “嗯。”周烬从善如流,“不能像师哥那么无趣,不然媳妇早跑了。”   魔尊当即炸毛:“你才是媳妇!你才是老子的妞!”   周烬舒坦了:“哦,我果然没听错。”   徐八遂语塞:“……”   他决定闭嘴。   周烬不慌不忙地背着他走,时不时颠他两下,趁机拍两下魔尊的柯基臀,便也时不时引来他的呵斥,但魔尊体温会一直居高不下。   “歪,这边海岸哪有什么好玩的,你是不是骗老子?”徐八遂在他背上不满地蹬着腿。   周烬正好停住脚步:“到了。”   徐八遂的目光越过他肩背看去,只见一艘破烂小船搁浅在天然海堤下,隐蔽又不起眼。   魔尊感到匪夷所思:“你就带我看这个?一艘破船?”   周烬笑了笑,背着他踏上了小船,徐八遂敏锐地感觉到一股灵力波动,一阵天旋地转,睁开眼时已经被传送到一座疑似水晶造成的屋子里。   “这儿,我爹在海中孤岛亲手造的小巢,他牵着我娘在这结的契。”周烬背着他到床榻上放下,起身去打开墙上窗,窗外是茫茫东海。海风把他的长发吹起来,飘飘乎如仙人坠世。   “在这?”徐八遂回顾四周,房间收拾得整齐,像是常有来整理的,“这么刺激?”   周烬转过身来,靠在窗前凝望他:“倒也不是为刺激。主要因上一代的沧澜长辈,他们不同意我爹娘的结合。他们觉得我娘美而不强,我爹强而不慧,因年少气盛,尽干荒唐事。”   “说得好像谁年轻气盛时不干傻事似的。”   “说得是。”周烬笑起来,他向徐八遂走去,捧起魔尊的脸亲吻,“旁人都不看好他们,都认定他们来日必将追悔莫及。他嫌世人吵闹,就自己建了个小避风港,带着我娘在沧澜和孤岛两地里辗转。他们在这里相知,结契,育我,也在这里向海镜出发,走向终结。这一路潮起潮落,至死不悔……魔尊,你后悔和我撕扯在一块么?”   徐八遂陷在他的眼睛里,话题转得猝不及防,他被撕扯二字带得神志恍惚,讷讷不知如何作答。   周烬坐在他身边,指尖微动,绯红的腰带缠在了指尖:“悔不悔?”   “你说这么多……”不解风情的魔尊安静了半晌,选择了逃避,“不就是为了日我嘛。”   周烬指尖凝滞,片刻后失笑:“是这个理。”   他凑过去轻问:“给不给?”   魔尊这回点头了:“成。”   周烬磨了磨犬齿,不受控制地将人摁了下去,一瞬丧失了理智,徒留不甘的占有欲疯狂作祟。徐八遂也一反开头说的不给日,纵容地剥开了衣袍。   谁也不敢把喜爱二字先宣之于口,都等着面前的人先坦白,一起曲折含蓄地试探,一起装糊涂。   好在言语能迷惑人,身体不能。   这孤岛笼室里的拉锯战维持了许久,海风吹进来拨动满室的喧嚣,屋里的人也忘了什么怯懦和不自在,里里外外通通交给对方。   周烬按着他,将他翻来覆去:“魔尊有没有梦到我?”   徐八遂被箍得如搁浅的鱼,哼哼唧唧地点头。   周烬便抱起他给予一点奖励,徐八遂失神地张口由着掠夺,一口一口地任其啃咬。   周烬爱极了他每每此时的柔顺,便也想更温柔地待他,却忽然在这时看见了魔尊的梦。   由荒芜变桃源的魔界,师哥周曜光在石榴树下微笑。   ——这才是徐八遂在梦里见到的。   周烬愣住,停了下来。   徐八遂正舒爽着,忽然不动了,当即让他感觉又痛又难受。   “你、你发什么呆呢你?”   周烬低头看他,欲和迷惑、动气糅合在眉眼,讳莫如深如窗外月光下看不见深浅的海。   徐八遂等了半晌,忍不住了,伸手拍了拍他:“你不干就出去……老子不玩了。”   周烬果断生气,按住口是心非的野猫一阵狂风暴雨,卡得极深,哐嗤哐嗤一顿爆炒。   魔尊很快哭起来:“腿要抽筋了,起开,起开……”   周烬只好收了手劲,但把柄扎进最深处小幅度玩弄,把魔尊折磨得哭声愈来愈响。   他磨牙吮血地想,他确实是晚来的,阴差阳错才认识魔尊的。原以为那疯狂的半个月能给魔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现在看来,太天真了。   头一次感到这样挫败的周烬将每一下都凿进深处,魔尊为此嗷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汪汪:“你干什么,好狠,好狠……”   “让你更深刻地铭记我。”   周烬扯起他头发,封住哽咽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野猫(惨兮兮):喵呜喵呜喵呜   布偶(醋溜溜):嗯哼   最近天气变冷了,手指梆硬,大家注意保暖哇!   另外魔尊这个让他在那什么上受苦头的梦在第二卷 开头就有,至于为啥会梦见以后就叽道啦~( ̄▽ ̄~)~ 第43章   花开花落,人世恒长。魔尊徐八遂见过很多黑夜的月亮,譬如朝露中,譬如天灾中,譬如空旷中。月比金乌温柔,夜比白天空寂,仙界的月夜似乎比魔界的夜晚更显恬淡,安谧。   徐八遂眯着眼睛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思绪很是混乱。海上明月共潮生,此夜没有一叶扁舟,此身退于一隅孤岛。   前人所遗孤岛,隔绝人世,孤寂飘渺,与繁花似锦的仙界沧澜恍若隔世。他忽然错觉明月是天尽头,前人放逐至此,于人世至疏,于彼此至亲。   话说白天说过了什么?说只待一天,天黑就回魔界。可现在天都黑透了,他还身置一捧名为周白渊的寒潭,随着海潮拍岸,如烈火为冰水浇灭。   胡思乱想的魔尊自这漫长拍岸里轻声抱怨:“你较什么劲啊……”出口,方知自己嗓音哑如磨砂。   周白渊抬眼看了他,低下来耳鬓厮磨:“没听清,说的什么?”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天籁,何时何地都好听得可怕。不仅是因音色悦耳,也随着听者心境,越听越动听。   徐八遂借着月光端详这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漫无边际地想,他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一副惊心动魄的模样。   “说不来了。”他艰难地推推他,忽而觉得不真实,只觉得他的眼睛如汪洋深渊,“就抱着,说说话,你唱个歌也好啊。”   周白渊的神情从疯狂变成了错愕和茫然,眉目微微撇成八字,顶着这么一副模样喘息,又显得稚气和无辜。   徐八遂见状觉得好笑与心软,咳了咳,指了指底下,服软了:“魔尊腿麻啦。”   话音方罢,眼前的桃花眼发了颤,面容也如灼灼桃花绯红,底下把柄不受控制地又往深处攻克。徐八遂如小兽一般痛嗷一声,自颠簸中不住发抖,哭笑不得:“留口气吧,搞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周烬似是大梦初醒,方觉此海日月夜漫长,自己又在名为徐八遂的红尘里迷失。他低头安安静静地一味将红尘紧紧地贴在自己怀里,藉此环拥人世间所剩不多亦接触不多的温热。   温热红尘此时才松了口气,好笑地和他说话:“你像只野兽似的。”   周烬靠过来轻蹭,语气如虔诚信徒,喃喃道:“这只野兽追逐你,非你不可。”   这话叫徐八遂感觉心里泛起了层层涟漪,迷迷糊糊地想,这人泡在黄连罐里苦着长大,怎么一张嘴还能这样甜。果然,周白渊是危险又叫人上瘾的小黑花。   “怎么又不说话?”小黑花紧张兮兮,不住安抚着他,语气似乎有些懊恼,神神叨叨地追问:“不适了?”   这倒也不至于。而且说来中二,痛感这东西,于他们的成长途中不过是家常便饭,不适不为这家常便饭,只是跟不上小黑花抽风时的体悟。   徐八遂靠后磕碰他侧脸,正色道:“那还用问?可你好像很得意忘形,是吗?”   周白渊的呼吸忽然又沉了些,向前悸动两分,过后似是不好意思地将头埋进他颈窝里:“魔尊,下次别这么说。”   “什么怎么说?”   “别把你的难处……和我的所得连在一起。”   这么说完,徐八遂又被按得移位,自脱力里喘息半晌才缓了过来,悚然地问他:“不是吧,你因为这个激动了?”   小黑花不答,只是呼吸粗重。   徐八遂顿觉头皮发麻,哦,这混蛋,会因为想到自己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难受上而兴奋——还有比这更恶劣的么?   “我不是不疼你……”小黑花紧紧抱着他辩解起来,竟然嘴拙了,“我心里是,那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这个怎么讲好……”   徐八遂赶紧握住他的手制止,生怕说多错多,想了想,准备说个沉重话题:“先前、先前周冥说海镜出现缺口,怎么回事?”   周白渊反扣他的手,也在克制着这纵享红尘的念与欲:“对……海镜裂了。”   徐八遂鼓励他:“说说看?”   “海镜……”周烬深呼一口气,直接从头讲起,“海镜是一道隔绝了仙界和妖界的屏障,魔尊这个知道的,对么?海镜在东海之心,据传是洪荒大战后,天神亲手将东海一分为二安下的上古神器。以海镜为隔,妖族无法入侵仙界分毫,千万年来一直如此。”   徐八遂疲倦地笑起来:“感觉你们仙修很怕妖族,对么?”   “洪荒时代大战,仙修被打怕了。”周白渊细细地吻他,“这份恐惧仿佛根深蒂固地植入了仙修的后代心里,仙界敢与魔界开战,但不敢和妖族直面。仙界门派虽不少,但最后只有沧澜敢背靠东海立门,海镜出问题时,莫说沧澜,整个仙界都害怕了。”   “听语气你不害怕。”   “我小时候那会什么都不怕。”   徐八遂感到他平静下来了,语气逐渐冷淡化。   “那时的大能们见到我都赞不绝口,门派里的长辈认为以我资质,来日有望振兴沧澜甚至仙界,至少能充当一名打跑来骚扰的魔修的守护者——因那时仙魔两界的通道还没有封闭,魔修时不时就跑来抢劫捣乱,整得人焦头烂额。”   “小孩被夸得多了,都会萌生一股吾辈天下无敌的狂妄来。我脸上写着矜持,心里实则对人世间的一切抱以藐视,其中包括穷凶极恶的魔修们,也包括看似不可战胜的海外妖族。这个坏习惯,延续到我失去灵核的如今,有一部分还保留在我骨子里。”   徐八遂听他说着自己的过去,这样剖析着自己的蜕变,只觉心酸:“看出来了,我的妞骨子里高傲的。”   “不合时宜的高傲。”周烬贴着他笑,“然而我也卑微如尘。尤其面对魔尊,特以在床上最甚,总是控制不住就想反过来欺压你,往你的最深处草,看你为我失神啜泣,那比一切所得都让人战栗……”   “打住、打住。”徐八遂脸通红,“怎么又讲到这个,说正事去。”   周烬啾他侧脸:“正事是什么来着?”   徐八遂又感觉到他底下又涨了,只得保持镇定:“说海镜破裂。”   “对,海镜裂了。”周烬抱紧他,“但不是最近才破裂的,最迟十二年前就开始裂了。”   徐八遂结结实实地吃惊了:“什么?”   “或许是神器也有寿命终结时,又或许是妖族不接受被放逐,千万年来都在想办法破除海镜。”   周烬语气逐渐沉下,也逐渐飘渺:“我听闻魔界十年前因天灾而陨落了几乎全部精锐,其实仙界也如此,时间比魔界还要提早两年。前代掌门那一辈,乃至到我父亲一代,在修补海镜和抵御入侵的妖族一战里,死伤不计其数。”   徐八遂半阖上眼睛,回忆闪过火光冲天的废墟,握紧周烬的手跟着他的思绪走:“你说他们在这里走向终结,就是因为这个?”   周烬手臂从他腰身上移,斜着环住了徐八遂整个胸膛,将他收得更紧:“是。”   “但你以前也说过,”徐八遂眯着眼睛在过往血火和如今太平的回忆里横跳,“你说,你生父被除名了,这又是为什么?”   周烬轻吻着他的耳朵,哑声:“他们认为他和妖族私通,是背叛整个仙界的叛徒。”   “瞎几把扯,那定是栽赃陷害。”徐八遂扣住他手背安抚,听他语气感觉背后挂着个无家可归的大型毛绒挂件,遂说:“乱战里瞎扣的帽子对不对?肯定没有什么证据,有也是一面之词,虚的,别胡思乱想。”   周烬靠着他笑起来,胸膛里的笑声沉闷地压着徐八遂:“魔尊相信我双亲么?”   他理直气壮:“当然了。”   原是为安抚,然刚话落,不知说错什么的软白玉就被箍着撞起来,咬着唇被迫承了一会欢,眼角泪珠又沁了出来:“呜呜。”   周烬卷去那泪痕:“我有时真想把你揉进我骨血里,变成我的一部分就好了。”   徐八遂淌着眼泪:“你简直像跟我有仇……”   “没有,一点仇也没有。”他勒着纵着自己撒野的魔尊,贴着他肩窝和侧脸,看着他流泪哽咽,声音忽然虚无缥缈:“反了……”反了什么没有后声,又成了汇合的喘和汗。   这一番绵密的纠缠下来,窗外明月已沉入渐亮苍穹,破晓泼洒温柔海潮,白鸥拍打翅膀的声音和潮浪合为一曲,为周白渊口中的童谣伴奏。   “年岁短,春秋长,天地无我又何妨。”   他抱着瘫过去的魔尊轻轻哼唱,拨开他汗湿的长发,清理周身狼狈,又将他圈在怀里轻哄轻抚,就像一只大猫圈着幼崽。   “为什么说他叛逃……因为他不见了。”周烬顺着他,轻声地续上旧事,自言自语,“他和我娘在混战中一起穿过了海镜,两个仙修消失在了茫茫东海,只知去处,不知生死。”   魔尊闭着眼睛,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他亲吻他没有心魔印的眉心:“我不知道,也不相信,那会只有等待。”   徐八遂安静地听着。   “不知不觉间,也不知何时起,等待的心就淡薄了。我不期待了,归不归来都无妨,答案与否也无所谓了。”他轻抚着徐八遂锁骨处的痣,指尖按在魔尊灼热的心口上,“你不同。你一直在等,在期待,希望他们归家,哪怕以鬼魂的姿态……徐八遂,你一直这样温热,而我好似从心魂到躯壳都凝固成了一块寒冰。”   周烬轻轻屈开了他的腿,温柔地顺着那些月夜浊腻又埋了进去,不折腾他,只单纯地埋着:“你像我,又不像我。”   自言自语罢,他就着这样的姿态满足地拥着徐八遂,呼吸逐渐绵长均匀,睡着了。   海风吹进来,徐八遂睁开眼睛,久久望着窗外逐渐明亮的空明苍穹,仿佛这个孤岛是天地的尽头。   满月夜里疯狂侵压,嘴上说应该把他绑起来,打着寒颤的手却死命抱着自己不放的周白渊。   滂沱大雨下,环着他握剑划破雨形的寄身锋端,借前人之口委婉说我道心也在你的周白渊。   生辰破晓时,从热泉的雾气里靠近过来,拨开他的腿俯身亲吻的周白渊。   乃至……惨淡微光下,一身白衣死气沉沉走进八卦殿来,抬眼刹那,眸子发亮的周白渊。   徐八遂不知道自己一个粗人也有这样百转千回的时候。他呆呆地望着那一角天空,脑海里渐渐浮现“我完了”三个字。   哦,爹,娘,还有老光棍小叔,我不成了。   我就要这么个外地的妞了。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我悟了。   七崽:zzzzzzzzz感谢在2020-11-2922:25:45~2020-11-3020:4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帆寒碧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阳光倾洒了满屋,徐八遂心口跟烧着一团火一样,难以剖出的蓬勃情意快要把他淹没,着实是再睡不下去了,他便慢慢从周烬的怀抱里溜出来。   小黑花似乎因他的脱离而梦得不稳当,徐八遂回手屈指轻轻往他眉间一点,引了一个安魂术入他身内,小黑花的睡颜就此宁静。   徐八遂这才呼出一口气,心里也更愿见他入睡,不想和他直面对视,那样他定然是要露馅的。他伸手龇牙咧嘴地轻推开他,就此脱身离体,自由和空虚同时兜住了身心。   魔尊低头看自己一眼,恍然如看一幅墨迹未干的彩绘,上色的水抹得到处皆是,自里到外,自始到终,绘得浓墨重彩。   徐八遂不敢再看和再胡思乱想,起身把自己捯饬捯饬,整了整袍袖,这一轮碾压过后的刻记依然没有用灵力祛除。他也想留着这刻骨铭心的不适感,正应小黑花的要求,深刻地铭记他。   海风吹进来拂过长发,他拨开遮挡视线的青丝转身回望,掩在锦绣和美梦里的周烬卧在海风和晨曦里,熠熠生辉。   徐八遂手里还拿着准备束发的发带,见这绝世的酣睡丹青图,忽然又舍不得离去了。   魔尊痴痴地望了一会,亦傻傻地笑了许久,最后坏心顿起,小碎步地踱到小黑花枕前,手中发带给他系上,还打了个漂亮的绳结。   小黑花酣睡在美梦里,还以为臂弯里拥着红尘,沉静乖巧地受其摆弄,浑然不知被如何捉弄。   徐八遂坏完窜成只熟虾,诶嘿笑着捏住周烬的鼻子晃了又晃,随后对着这张熟睡的倾世面容一顿不亦乐乎的揉搓捏扁,心情大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能送给这漂亮的心上人,想来想去还是空有一身灵力,便摊开周烬的白衣,运转灵力又凝结了一堆圆滚滚的红色灵力珠子,满怀地包在衣衫里,当作送他防身的小礼物。   待到阳光满怀,魔尊猫着坏的目光逐渐化成一线温柔的海潮,低头在这认定同心白首的漂亮妞额上轻轻一磕。   “等我来娶你。”   啵唧完他豪情与柔情并起,转身动作一大,又一副龇牙咧嘴的鬼样子,叉着老腰飘走,连迈步也不肯。   徐八遂找了一圈屋里,在水晶墙上找到个传送阵法的痕迹,试探了两下,发觉阵法的灵流复杂和深厚得很,似乎还加了个指定的禁制。他估摸着是同样天纵奇才、英俊帅气的岳父做的手笔,估计是只给他们一家三口传送的阵。这样也好,隐蔽,安全。   徐八遂颔首飘到门外,放眼看见了无边无际的浩瀚东海。孤岛周围灵流稀薄,却设着严实隐蔽的结界,如同大雾一样掩藏了这个小小的避风港。徐八遂眺望着,感叹着,然后意识到个不太美妙的问题。   用不了岳父的传送阵,那就……只能漂洋过海回去了??   魔尊抓了抓头发,苦大仇深地望了一会澄澈的东海,片刻后,晨光粼粼的东海上出现了一道外墨内赤的影子。影子先是鬼魅一般地在茫茫东海上瞬移,后半估计是撑不住了,改之以踏浪前行。   然鹅……顺着灵流漂洋的影子是个分辨不出方向的路痴。   徐八遂踏着海浪一路风驰电掣,中途开始感到疲累,他又不常见海,茫茫无边的苍凉风景也催生了这股疲倦感。好在天上海鸟不少,海面也时不时有大鱼小鱼穿行,这一路漂洋才不至于那么孤寒。   饶是再茫茫无边,他也全速飞了许久,还以为这样一路前行能回到仙界沧澜。只待太阳烤到中天,徐八遂人累成狗,自忖以自己这修为和速度不可能还望不到陆地,所以真相只有一个——他飞错方向了!   “啊啊啊啊——”徐八遂气得扶着腰胡乱嗷了一通,早知如此那还不如摇醒周白渊叫他带自己回岸上去,羞射个锤子,别扭个毛线啊!   魔尊快要气哭,揉揉老腰正想转身朝反方向飞去,忽然一道刺目寒凉的光芒刺入眼睛,冰得他一瞬寒颤。   徐八遂疑虑心起,瞬间想到了是某个神器。犹豫片刻,他想着都已经飞到了这儿来,与其白来,还不如直接去探个究竟。   这么想着,魔尊弹指将自己隐身,避免可能遇到仙修,随即一鼓作气朝着寒光而来的地方飞去。   贴着如镜的深海水面飞了好一会,徐八遂终于远远那看清了寒光的来源。   蔚蓝深海之上,无边无际、接天连地的冰墙横亘纵立在东海上,反烁着刺目的阳光。   这一堵把海、天、地分割为两界的冰墙让徐八遂久久不能回神。这种对天地造化敬畏甚至恐惧的心情,他只在身临同样无尽的罪渊时才有过。   那冰墙恍若巨人撑开了天海地,但让人无比介意的是,冰墙从高空到海面的漫长距离里,蜿蜒着一道壮观的薄薄裂痕。   凛冽的冰汽似乎从墙的另一边,透过裂痕穿过来,给人无尽的未知恐惧。好在裂痕外,有强悍至极的结界暂时将它堵住,才不至于让另一边被放逐的妖物挥舞屠刀冲进来。   徐八遂凝重地望着那生出裂痕的冰盾,心生一股,仿佛呼吸的海风都是血腥的错觉来。   ——这就是东海之心,仙妖之界,海镜。   它裂开了。   周烬一觉醒来,窗外的天竟然已经黑了。他下意识收紧了怀抱,被空空如也的冰凉惊出了满背的冷汗。   “八遂!”他猛然爬起来,又因底下异样而倒抽一口气,掀开还余着温热的被子,瞬间被激出满面绯红。   魔尊、魔尊怎么这么坏。   捣蛋鬼,顽劣精,坏透了。   他心里一通数落,却受用得耳红颈绯,解开那箍得慌的复杂同心结,将浸染魔尊发间气息和自己湿痕的发带取回来。周烬轻轻搓着这段新发带,又觉口干舌燥,仿佛正摆弄着乖巧听话的软白玉魔尊,一时之间心里底下一并涨满。   枕边的白衣似乎裹着什么东西,周烬弯着唇角打开白衣,看见了微光流转、成色上好的魔尊牌红灵珠。   周烬的笑意僵了僵:“……”   怎么又给“报酬”了?   他一时也摸不准魔尊送一堆灵珠是表达什么,乾坤袋倒是还在,他便打开袋子把灵珠装了进去,对满满当当的灵珠哭笑不得。   周烬捻着漆黑的发带安静地坐了一会,又唤了一声:“八遂。”   海风从窗外吹进来,绕了一圈空荡荡的水晶屋,最后吹起了他指尖微皱的发带。   周烬摸了摸狼藉的褥榻,落寞地笑了笑,披衣起身收拾起这小避风港。   他知道,徐八遂走了。   魔尊是一团朝气蓬勃的火,也是一阵来去自由的风,他唯一能束缚住他的时候只在床第之间,除此之外应当没有了。冰牢困不住他,东海更困不住。   周烬默默打扫完屋子,打开门去到孤岛的岸边,把那段发带洗了洗再缠绕在指间,寻了块礁石坐下吹海风,看着星光碎入茫茫大海。他想象着魔尊像一只白鸥那样展开羽翼,翱翔于苍穹,旋舞于海面回去的样子,既羡慕他不假外物的自由,也嫉妒他来去轻松的自由。   “给师哥送玉,给我送发带。”他对着海面呢喃了几声,“还绑我那儿。”   海风扬起他满肩长发,周烬发了一会呆,将那吹干的发带束起长发,笑了又笑。   他回屋去拿好东西,到墙边接触那传送阵,闭眼睁眼一瞬,人已经来到海堤下的破烂小舟前。回身一望,海雾与结界中的孤岛无从追寻,他痛快浪荡的美梦和心脏就搁在那里锁好。   等着下一次那名为徐八遂的钥匙再来造访,展览他的美梦,敲开他漆黑的心房。   周烬转身走回沧澜派的不朽山,从小的家走向大的家,身上落满月光,脸上落满目光。   他旁若无人地顶着仙修们或探寻或垂涎的视线回到他的住处,却见屋内烛火明亮。周烬猜出有谁在,换在往日早已转身去藏书阁过夜了,但今夜他不回避,脊背挺直地推门而入。   烛火下看书的人抬起眼睛来,依然是那股愧疚与关怀相交的复杂眼神。   周冥合上书:“到处找不到你,白渊,你去哪儿了?”   周烬关上门,阻隔屋外那些不依不饶的视线,这会丝毫不介意其他人怎么歪曲他和这位未来正道之光的事迹,大大方方地来到桌前坐下。   “出去玩了。”他捋起袖子指着自己的左腕,“师哥没从相思引感应到?”   周冥摇头:“相思引只是想保护你不受伤,不是为了监视你。”   周烬置之一笑,倒了茶水自己喝起来:“师哥,有话直说。”   “弟,别执拗。”周冥忽然低声,“接一颗灵核过去,师尊的,我的,或者谁的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周烬还是笑:“说得好像我将不久于世似的。”   周冥肩臂绷紧,想说什么,忽然看见周烬低头时垂到侧颈的发带。   他愣住了:“你束发的是什么?”   “自然是发带了。”周烬意味深长,“有什么不对劲?”   周冥低声:“这是徐八遂的。”   “对。我和他出去玩了。”周烬直接坦白,心底浮起愉悦,“八遂很喜欢。”   “他又来沧澜了?”周冥先是讶然,“他之前闭关,现在身体如何?”   周烬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会,过后轻飘飘地一击毙命:“啊,他和我一起时向来很好,尤其在我怀里的时候。”   周冥愣住。   周冥懵逼。   周冥石化。   “被师哥发现了真意外。”周烬拨了拨垂到侧颈的发带,笑了笑,“还请师哥替我、们保密。”   师哥垂在膝盖上的双拳紧握起来,身躯哆嗦,脸色发白:“不可能……相思引在,你若疼,我会知道……”   周烬凝了眉,但这不愉快一瞬即逝,随即稳准狠地微笑:“我在上边。”   呼吸将烛火吹得摇曳不稳,死寂许久,周冥霍然起身,风一样拉开门,化成了夜晚里的一颗疾驰流星。   周烬笑了两声,心里舒坦了不知多少,起身想去关门,怎料门口又来了个不速之客,差点把他吓到:“师尊?”   “白渊,晚上好。”一身黑衣的君同仙尊在台阶下向他挥手,这个角度显得个子不高,“刚在山头练了一套剑法,下来顺便看看你们,你师哥怎么了?我怎的见他飞走了?”   “可能也是去修炼吧。”周烬侧身,“师尊,进来坐坐?”   “哦,不必,打个招呼就走。”君同仙尊又要挥手,忽然鼻尖一耸,瞬移上了台阶,有些失态地揪住了周烬衣襟,眼睛一瞬发亮。   那些躲在暗地里窥伺的吃瓜仙修们惊呆:……这废人竟然通杀师尊和师哥?   君同仙尊语速飞快:“你白天见过什么人?”   “与一同门交谈些许。”周烬稳如老狗,一站直就比师尊高了点,还能维持着面不改色,“怎么了师尊?您扯得弟子有点窒息。”   君同仙尊松手:“是同门?”   “是。”   这位仙尊不觉得徒儿会欺骗他,于是顿了片刻,道:“为师恍惚觉得,似是故人来。”   周烬不动声色:“哪位故人呢?”   君同仙尊安静的时间更长,摇摇头:“不可说。”   说罢,他挥挥手转身走了。周烬目送他银发黑衣的背影,待仙尊走远才退入屋里,不一会儿,烛火熄灭。   不朽山又恢复了往日的虚伪安宁。   周烬在夜里亲吻那发带,无声无息地愉悦。   而发带的原主人远在荒芜漆黑的魔界,正抠着脚丫子,狗狗祟祟地问他的弟弟:“嘿,弟弟,你知道迎娶道侣需要什么步骤不?”   作者有话要说:仙界:死寂死寂死寂死寂   魔界:哇啦哇啦哇啦哇啦   七崽:开心(//▽//)   八叽:紧脏(抠脚)   ——感谢在2020-11-3020:43:49~2020-12-0121:4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宠大法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泥波波奶茶超爱30瓶;我家乌龟10瓶;36瓶;yy17135瓶;夜黑风高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徐八遂偷看完海镜,马不停蹄就跑了。   他像只海燕一样轻灵自由,灵力在身后的海面拖出道雪白的浪花,荡涤这无垢世间。   去到沧澜,他隐匿身形溜去了两界通道处,原路返回。归途路上他越发回味起和小黑花的点点滴滴,只觉食指大动,想把他讨来,日日夜夜亲昵都不够。   穿过通道,他一脚踏回魔界的镇生剑前,抬眼望见夕阳照射下满目荒凉漆黑的魔界,心里生出几许自惭形秽来。   嗳,仙界那么个好地方,魔界这样锉。   嗳,周白渊那么个大美人,自己这样……不对,老子是最威风的。   般配滴很。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抖抖衣袖,伸手将镇生剑封好,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土里土气的魔界宫殿。   周白渊他爹给他娘圈了一个岛,造了一间水晶屋,自己怎么着也得兴个土木,让小黑花也长长脸吧?   魔尊带着满腹基建想法飘着,然后迎面撞上了气急败坏的老哥。   “徐、八、遂!”泽厚大老远就认出了他,闪电一样瞬移到他面前,手中化出折扇就想敲他一个爆栗。   徐八遂“诶嘿”一声,漂移一般往旁边一闪:“打不着我,略略略。”   泽厚头一次感觉到这个魔尊弟弟如此欠揍,但实力的确是刚不过,便收回了折扇,和颜悦色道:“两天一夜,主上去哪混了?”   徐八遂心情好,拿鼻孔对着他:“出去走走,放松放松身心。”   “出门前就不能留个便条吗?”泽厚拳头痒痒,眯眯眼微笑,“还是说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放松,才不敢告知呢?”   徐八遂嘬起嘴唇吹口哨,转身想飘走了。   泽厚忽然惊讶道:“魔君回来了?”   徐八遂一个激灵,当即转身看去,一句小叔还没叫,后颈已经被捏住了:“还想跑!”   泽厚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逮好他押着他往回走:“看你满面春风的浪荡样,果然是去了仙界对不对?什么四五六七的,找哪个数字玩了?你怎么就长个坐不住的猴子屁股,有那时间去找外人,就不想想家里人!”   徐八遂衣领束得老高,严实得没给泽厚看出端倪来,但被捏着的地方正是被周白渊又吮又咬的地儿,这么卡着整得他整个人都扭捏了。   “嗳嗳有话好好说,欺负主上算什么好汉。”徐八遂扭了扭,“咋的啦,哪位家里人在吗?”   泽厚改去捏他耳朵,生气道:“微城昨天一早来找你,你被窝都冷透了!一大早就跑出去鬼混,有你的啊?”   “啊!原来是我的好弟弟来了?”徐八遂歪着头夸张做作地说话,“哎呀那可真是我不对,我的错我的锅,来来来高抬贵手快松开这耳朵,我这就去见我的宝贝弟弟。”   泽厚没松开,直接拎着他飞去了南柯阁,两人一路在土胚房的房顶飘过,不停地哇啦哇啦斗嘴,房子里的魔修们听见声音就打开个窗户,抱着娃或者宠物朝他们打招呼。   徐八遂就受着这么一路瞩目飘回了他的南柯阁,泽厚住了嘴:“别出声,他等你等到睡着了。”   两人轻手轻脚过去,英俊漂亮的弟弟躬着背坐在南柯阁门口,背靠他进不去的结界,脑袋一点一点,状如小鸡啄米。   徐八遂见了心里也又酸又软,赶紧上前去想把他送到个舒服地儿打盹。这时一个硕大的圆脑袋从微城的怀抱里挤出来,碧绿色的炯炯眼睛看到他们,仰起脑袋就顶了顶微城的下巴。   “唔?”微城迷糊睁开眼,一见徐八遂,眼睛里困意未去,笑意已浮现:“哥……”   “哥来了哥来了。”徐八遂赶紧拉着泽厚过去,仔细看着微城的眼睛,“怎么在这打盹啊弟?困了先去找个床躺着休息嗷。”   橘猫左右张望,咻的从微城怀里跳出来,徐八遂张手就接住了,很有先见之明地捏住了它乱蹭乱拱的小脑袋,避免出现被扯下衣领暴露脖颈的欲痕。   “这儿就很好。”微城和橘猫一样,也仰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他,哥哥二字反复唤着。   “笨蛋。”泽厚嗳了气,伸手揉揉微城的脑袋,“你们聊,我去忙。”   徐八遂应了一声,也摸摸微城:“咱们进屋说去。”   微城便想起身,一时半会没起成,有些羞赧地拉住他的手道:“腿麻了……”   徐八遂莫名就想起自己昨天也说过这么一句话,求着那姓周的牲口别来了,刚服了软却又被他摁下去用力草起来。   他甩甩头,一手抱猫一手捏着微城的手也坐下,老腰顿酸,那儿也怪不舒服的,只好运灵力舒缓一二分。橘猫也重,墩他大腿上时,轻甩的尾巴扫过他腰腹,全是被小黑花捏出青红的地方。   徐八遂竭力忽视一切回味的遐想,装作正经的模样:“你忙完地下城的事儿了?”   “嗯,前后翻查了两遍,忙得连哥哥的生辰都没赶上。”微城落寞地笑笑,认真地端详着徐八遂的面容,忽而发现点不一样,便伸手去触碰他的耳钉:“哥哥,你的耳朵怎么有些红?”   徐八遂下意识就避开了,赶紧找借口道:“哎呀都怪泽厚那厮,刚见了面就揪我耳朵,给你出气使。”   其实不然,他的耳钉特殊,泽厚一般都避开。这耳朵怎么红的,自然也是上色专家周白渊的手笔了。这位专家搞他的时候就喜欢磨牙,整得徐八遂体表没一处“干净”皮,为这他还说过他,三令五申脖子以上不成。彼时周白渊正往他脸上蹭,听此二话不说覆了他的唇猛夺呼吸,随后附到他肩上叼住耳钉,在底下喷涌给他的时候,发颤的犬齿恨恨地磨着耳垂。   微城手在空中怔了片刻,随后收回:“泽哥也真是的,没轻没重的,哥哥疼吗?”   徐八遂想着别的,笑开:“不会。”   还挺爽的。   “哥哥很开心?”   “唔……”徐八遂赶紧低头逗橘猫的胡须,“现在总算能闲下来,看见你们就觉得开心哇。”   橘猫面无表情地张嘴叼住他的手指,小尖牙轻轻磨着他指腹。   微城又从怀里掏出个匣子来:“对了,没能赶上哥哥的生辰,我带了一点小玩意来送给你。”   “哟!咱们谁跟谁,还送小东西。”徐八遂不客气地拍拍他,在看见微城打开匣子时双眼发直。   那是一匣子撒了糖霜的松子糖。   微城眼睛明亮,脸有些热:“地下虽然没有阳光,但也没有什么天灾,仔细培育的话还是能长点东西的,虽然不多……哥,你要尝一块不?”   徐八遂目光柔和:“来一块。”   微城运灵力净了手,捻起一颗糖递到他唇边,徐八遂张口吃了一颗,嚼得腮帮子略鼓。   “甜么?”   徐八遂眼圈有些红:“甜。这味道怎么……怎么那么像我小时候吃的?”   微城屈指用指节轻触了徐八遂的眼角:“义父说的。你小时候过生辰,其实他也在,你最爱吃的糖果他也记得。”   徐八遂点点头,啐道:“老光棍,死傲娇。”   微城笑起来:“哥也像他,小光棍小傲娇。”   “不是,谁傲娇。”他不满地哼着,微城又捻一颗糖来,魔尊便又张嘴叼走,一边嚼一边不由自主地去抠脚:“谁跟他像,丫一不定时抽风老家伙。”   “义父也不容易……”微城一颗颗投喂他,不便多说。   “他今年好一点。”徐八遂嚼着糖含糊地聊天,“对了,他前两天跑去罪渊看情况了,也不知道怎样,不会要明年生辰才回家来吧?”   “不至于。”微城不亦乐乎地投喂,“义父肯定会回来报个信的。”   “城儿,你知道什么人最拴不住不?”徐八遂一手抱猫一手抠脚,一边吃糖一边数落,“就是他这种又冷又臭脾气的光棍,好轴一老东西。”   微城噗嗤笑起来:“对对对。”   “他要是有个道侣就好了,我一点也不介意有个堂妹堂弟的,不行来个男婶子也好啊。”   微城又笑又酸涩:“是,不过义父单到现在,大概是心里有人。也许在他心里,他已经有了个最好的道侣。”   徐八遂点点头,看着魔界黑漆漆的苍穹,把脚抠了又抠,忽然欠兮兮地问他:“很有道理。话说……嘿,弟弟,你知道迎娶道侣需要什么步骤不?”   微城又喂他一颗糖,见他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天真模样,也没把这问题往深了去想:“我也不是很清楚,族人们结契时似乎都没有什么繁琐礼仪,看中眼了就去求契,结成了往小窝里一抱,睡个昏天暗地的就是了。”   徐八遂觉得这仪式太简单粗暴,虽然最后一句是精髓,但过场还是要隆重些的:“可我爹向我娘求契时好像挺复杂的?”   微城想了想:“那倒好像是。义父要……义父说过,伯父想娶伯母的时候挨了不少揍,伯母实力强悍不输须眉,他闭关使劲修炼,挑战了几十回最后才胜了一次。”   徐八遂没听过这样的往事,脚不抠,猫也不撸了:“真的假的?”   “义父自己讲述的。”微城歪着脑袋看他,“结契很久后,伯母某次说漏了嘴,伯父才知道其实她当初是故意输的。”   徐八遂嘴巴一张,听得呆住了。   “他们都是情深不渝的人,只是不善言辞……”微城又拿了颗松子糖,塞到他的嘴巴里,“义父是,我也是。”   徐八遂的关注点却是:“原来我爹年轻那会真的打不过我娘。”   一个低沉声音忽然生硬地传过来:“谁打不过?”   徐八遂和微城都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南柯阁不远处站立个黑漆漆的肃穆影子,兜帽拉得老低。橘猫跳下徐八遂的大腿,哒哒哒跑去围绕着他小跑。   “哟!叔!”徐八遂招手,“一起吃糖吗?微城做的,和我小时候尝的一样好吃。”   魔君徐皆知隔着兜帽看了他一眼,微城望了眼漆黑的苍穹,轻声唤了:“义父。”   徐八遂拍拍身边的台阶:“老光棍儿,来坐坐呗,有事坐下来,来和你俩儿子好说好说。”   魔君的脚停顿了刹那:“我只有一个儿子。”   “行行行,真服了你。”徐八遂知道小叔这语气又是在嫌弃了。   两人虽然抬杠,魔君也还是走过去在徐八遂身边坐下,于是南柯阁台阶前的夜色挤了三个汉子。   橘猫蹭蹭这个,拍拍那个。   “糖不要停。”夹在中间的徐八遂说着,微城赶紧继续投喂,然后这厮继续抠脚:“叔,罪渊怎么样?”   魔君背靠南柯阁,语气冷漠:“情况不好,罪渊里的熔岩涌得更剧烈了,我勉强镇住一时。再没有龙魂镇守,长此以往,罪渊势必会溢出,荒服就是第一个被熔岩淹没的地方。”   徐八遂倒仰:“溢出?那会淹到我们这儿来吗?”   魔君沉声:“会。”   徐八遂顿感糖不甜了,抠脚也不香了:“关键就是这个龙魂是不是?可我们上下都翻了个空,没有魔修被它附身的痕迹,这还怎么找?”   一阵死寂,三个臭皮匠默默安静了一会,最小的臭皮匠叮的一声,直起身道:“不对,还差两个没有找。”   “谁?”   微城想起他推算过的混沌命卦,凛然道:“周曜光和周白渊!”   徐八遂愣了片刻,也凛然道:“周白渊不可能,他连灵核都没有,龙魂附他身上能干什么?”   魔君无声地琢磨着这两个名字,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也凛然道:“你明天就去仙界,亲自探入他们的识海,查看有没有一缕残魂。”   徐八遂眼睛一亮,拿抠过脚的手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这不就是拿公费出差谈恋爱吗?是喜事啊。   三个凛然怪同时点头,徐八遂拍拍手站起来:“那我去休整休整,明天亲自走一趟去。如果确定了龙魂所在,我就把那人带回来。”   “成。”魔君也站起来,“速战速决。”   微城揉揉腿也起身:“那我暂时不回地下城,先在地面等哥哥回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的。”   “行啊。那你们父子俩找个地方凑合一宿。”徐八遂想起个事,“啊偏殿那里不太好……我找寒天问问,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空屋子,没有咱爷们几个就在南柯阁凑活吧。”   魔君反应有些大:“你们凑活,我不睡,走了。”   说着来无影去无踪,咻的又不见了。   微城摸摸鼻子,把装满糖的匣子递到徐八遂手上,笑道:“不能打扰哥休息,我找泽哥凑活吧。”   “也好。”徐八遂接过糖,微城走出几步,忽然又折回来猛地抱住徐八遂:“哥,生辰快乐,我迟来了。”   徐八遂心里暖烘烘,拍了拍他脊背:“哥心里很高兴,谢谢我们城儿,还有糖。”   “以后年年给你糖,年年给你护法。”微城揉揉眼睛,“说好了。”   徐八遂笑:“好,约定了。”   微城这才离开,橘猫跳到他背上,安抚地蹭蹭他。   徐八遂则回了南柯阁,抱着糖盒团团转——明天能光明正大地去看漂亮妞!   魔尊心里乐开花,飘了老半夜也毫无想休息的意思,又想起那迎娶道侣的事来,便兴冲冲地出门想找靠谱的好好咨询,这类事寒天应该最清楚。   谁知到了寒天的屋子外,上次的事又上演了。   徐八遂在那激烈的哐嗤哐嗤声里满头黑线地转身,谁知走不出三步,寒天嘶哑的声音吼了出来。   “滚!”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出差追老婆!   七崽:来啊来啊   泽厚:日常日……砰砰砰   泽厚:老婆怎么了qaq   ——感谢在2020-12-0121:48:06~2020-12-0222:4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宠大法好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橘30瓶;35瓶;清欢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这声音含着过于悲愤的力量,徐八遂此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起寒天有回险些走火入魔的模样,最终还是隐形蹲在结界外听墙角,准备如有不慎就上前去护住寒天。   屋内桌案上的寒天通红着眼睛。   “你玩够了么?滚出去。”   泽厚怔了好一会,半边脸火辣辣,一掌将他的神智扇成了浆糊。他将打他的人更用力地摁向桌案,直至他无处可退,无遮无拦地承受他的怒欲和询问:“怎么了?”   “怎么了。”寒天使劲推,推不动,发着抖,“问我怎么了……”   平时规矩古板,腼腆内敛的小护法抬起手,又给了他一耳刮子。   泽厚又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头顶青筋和底下俱一跳一跳,发力地按着他:“你气什么直说,泽哥不懂,别让我瞎猜,猜不中又挨你拳脚!”   寒天脊背贴着冰冷的桌面,在起落之间不住发抖,挣扎着起不来,无处不硌得慌,堵得慌。心好像也被按住了,热血和冷血一起封在三寸见方的心房里,情意和恨意也一同煎滚,烧得他双眼通红,又冷得他张不开唇,说不出心魂里一缕半分的感受。   “说啊寒天。”泽厚和他直视,眼眸因怒气也赤红。   “你滚开,我不想要了。”寒天在欲泽里嘶着声,“滚!”   “你不想?”泽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直接抓着他肩背将人提起来丢到榻上,强迫他看接连地,“你看看自己的样子,你不想?你不要?你是觉得这一套很得趣么?我是不讨厌,也能满足你,可既然讨了好为什么总给我摆脸色?”   寒天绷紧,胡乱地想去抓点什么,但手边空空如也,咫尺之间被这个人堵得严实,却忽然觉得心房扎开了缺口,有什么东西正在流走。   “看着我。”泽厚扣住他两手,又将他掰回来,“说啊,别来哑巴那一套,说话寒天!”   寒天发着抖看他,黑夜里只剩两只野□□错的呼吸,死寂而喧嚣。   “说话……因为除了主上,你谁也认不出,所以你要听声音。”寒天挣开他的手,“可即便我开口,你还是认不出我。”   “我受够了。”他推不开,索性不再动弹,瘫成死灰般的一捧雪,“我不是你的工具……泽厚。”   被初次连名喊的人忽然有些恐慌。   “不是你不高兴时就能随手使用宣泄的东西。”寒天抬起手,手背挡住了眼睛,“你终究是个没有心的人,就算有,一半分给了主上,一半分给了少城主,你不痛快他的心不在你这,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寒天的指尖发着颤,细碎的光从眼角迸落:“你仗着我的仰慕,肆意拉我熄火,我受够了。如果现在不肯停,那就请你玩完这最后一次再滚,行吗泽厚大人?”   泽厚怔怔:“你说你仰慕我?”   寒天:“滚。”   “不是,我不是找你歇火,我,我……”泽厚语无伦次,抓下寒天的手,手足无措地碰他的眼睛,“你哭了?”   “滚。”寒天发着抖,然声音稳而冷,与发烫的身躯截然相反,“现在一点也不了。”   泽厚听声分辨不出他的绝望,只知惶恐又小心地胡乱碰他模糊的眉目:“你骗我,你从来不会说谎,身体也是。”   “可你会。”寒天伸手又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我不是他,你照上不误。你不敢亵渎他,耍别人毫无压力。我犯够蠢,现在不想再继续了,滚,听见了吗?滚。”   屋外听墙角的魔尊惊呆了:“!!”   这这——好一个狗东西!   这这,那这狗东西原本中意的是谁来着?   徐八遂张大嘴巴,蹲在黑夜里凌乱地吹了老久冷风,屋里争吵声消失,代以更发狠的哐嗤哐嗤声。许久后一人踉跄而出,酒醉一般颠三倒四地离开。   徐八遂正想从角落里出来追上去问个清楚,屋内的寒天也出来了,衣袍穿反,一手按着后腰跌跌撞撞出来,另一手将老大一块木板——从之前坏掉的床板取的材。他将这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经历过什么的残骸戳在了门前,指尖运了灵力,用力地在昔日双拥过的板子上一笔一划刻下几个大字:“泽厚与狗不得入内。”   刻罢,他扯着快要敞开的衣襟踉跄着回屋,腰带系得歪斜,蹲在一旁角落里的隐身魔尊眼尖,依稀还能看见他胸怀上尽是胭脂红,小腿间淌下的水光清晰如刀。这般动情过的模样,该割舍时却也半分不犹豫,生动展示了老实人一旦爆发何等决绝。   徐八遂看着他那神情只觉惴惴,赶紧一溜烟咻去追泽厚,今晚要是不问个清楚铁定睡不下了。   那位与狗齐名的同志跑到了练武台去,拿着本命武器折扇一顿乱扇,直卷得北风呼啸,方圆数里一片鬼哭狼嚎。   徐八遂想了想,化成了寒天的模样,拟了他的声音叫老狗:“泽哥。”   泽厚猛的回过头来,眼睛赤红,帅脸肿得对称,见了他一顿语塞。   徐八遂又一振袖,袍子从藏蓝变成了墨绿,用微城的声音再叫:“泽哥,你怎么了?”   泽厚怒了:“徐八遂你有完没完!”   徐八遂只好变回老样子,竖了个中指飘过去:“老狗,你怎么就认得出老子?”   泽厚整理好衣袍,合起折扇要敲他:“是,这辈子只能对着你这张丑不拉几的脸,贼老天负我良多!”   这回徐八遂没躲,叫他敲了个正着,泽厚立即收回去,谁知折扇叫魔尊抓住了,他绷着张小脸严肃道:“瞎老狗,我正正经经问你一句,你对英明神武帅气无双的本座有没有什么除了弟弟之外的不可告人的心思?”   泽厚都要被他这长句绕晕了:“……”   徐八遂打量他,发现他此时的神情就像面对饭碗里装满一堆大葱的饕餮,不吃吧,饿得慌,吃吧,又嫌弃得无以复加。   他放心了,抢回那折扇给他一顿爆栗:“贼老狗,原来你想对我宝贝弟弟这样那样,没那贼心就去欺负寒天,爬爬爬!”   两人顿时变成了练武台上的两颗跳跳糖,风声嘎嘎如长笑。   泽厚挨了一会揍,只好抱头认输:“够了够了,我错了,再打哥要破相了!”   徐八遂便也以牙还牙去揪他耳朵,手掌带小火把老哥燎得灰头土脸,一举将他揍趴在地:“不是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你?欸不用质问我怎么知道你的破事的,主上我耳聪目明,你只管坦白。”   泽厚看了他片刻,鼻青脸肿地爬起来坐好,垂头丧气:“坦白什么?反正就是我错了。”   “哦,你知道你错啥了么?”   “我不该尚他。”他耷拉着脑袋,“更不该尚他那么多回。”   徐八遂眼睛先是瞪圆,随后又拉成死鱼眼:“哦,还有么?”   “我不该弄那么多花样和借口去尚他。”泽厚悲伤道。   徐八遂叹为观止:“……哥,你被甩,只有两个字,活该。除了床笫间那点东西,你就不能想到别的?”   “可是我们在一起,所为就是如此。”他看自己的手,“他畅爽地夹着我,我也难以抑制地给他,这不就好了么?”   “呃……既然这样,那尚的人换成别人也行喽?”   泽厚默了,半晌摇头。   徐八遂也默了一会,抓了抓头发:“哥喜欢寒天么?还是喜欢微城?”   泽厚又低头看自己的手:“我不知道。”   “喜欢与否能有什么不清楚的?”   “喜欢需要天长地久的相守。”泽厚合拢五指,“魔界是朝不保夕的尽头,谈情说爱太虚渺,一时贪欢够了,但说喜爱,太危险了。”   徐八遂忽然明白他的逻辑了。他需求的只是躯壳的欢,不愿谈那交心的喜爱,所以哪怕心悦弟弟也不会说。他恐怕以为寒天也一样,可现在寒天说了仰慕,所以他后悔当初把人家办了。   “可你这样,”徐八遂惶惶然地想到了什么,“寒天以后肯定和你陌路了。”   泽厚弃犬似的抱头,喃喃不已:“他喜欢我做甚呢?床/伴不好么?”   徐八遂在风中凌乱,都没力气再揍他了,忧心忡忡地胡思乱想。   第二天一早,他出发前往镇生剑所在,昨天雀跃轻快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魔君徐皆知和微城都来送行,徐皆知还特意嘱咐他:“对了,以你之能,要想蒙骗过他人不在话下,但沧澜的那个君同,切记别遇上他。”   徐八遂打起了点精神:“怎的?”   “那人是天生的灵耳和灵鼻。”徐皆知握剑柄道,“能听灵力和嗅灵息,就怕他还记得你死鬼爹的灵息,一瞬认出你是谁。”   “还有这种东西?”徐八遂头一次听说,“那有灵眼吗?”   “有,多久才出一个,料你也遇不上,啰嗦什么。”徐皆知不耐烦了,“赶紧去办事,早去早回。”   微城连忙找补:“哥,一路小心,遇到麻烦尽管撤!”   橘猫也张大嘴无声地喵了一声。   “知道了。”徐八遂拍拍微城捏捏猫,扭头朝魔君晃了个中指,念了两句“死傲娇”,说罢才上前去拔镇生剑。魔君在底下看他轻描淡写将魔剑抽出一寸鞘,眼中浮现欣慰之意。   徐八遂穿过通道到得仙界沧澜,随手一挥变成了个只小橘猫,泰然自若地在沧澜里飞檐走壁,路过人厨房还跳进去轻车熟路地咬了块小鱼干。   那龙魂很可能就附在周冥身上,周六在沧澜的活动领域一般就那几处。小橘猫嘎巴嘎巴嚼完小鱼干,甩甩一身皮毛便蹦蹦跳跳地溜去了从前最常看见他的地方。   沧澜未来的正道之光周冥闲暇时最爱在一片果林里修炼,仙修辟谷的不少,那果林基本成了个风景摆设,徐橘喵倒是很喜欢,初次溜进仙界时就是在果子林里遇见的周六。   他跳进果子林里,只见果子林一片倒伏的树木,各色果子烂了一地,着实是浪费粮食。他唏嘘着远远一扫,果真看见周六正在棵石榴树下,头上肩上都落满了残花。   徐橘喵心道正好,三两下灵活地跃到了石榴树上,踩了好几下树枝,让新的落花掉到周冥头上。   周冥状如雕塑,对周遭一切不闻不动。   橘喵只好跳到他脚边,踩了踩他的脚背:“喵。”   低着头的周冥木然地看向他,眼睛死水微澜,僵硬地半蹲下来,久久地和徐橘喵对视,直看得后者架不住,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是你么。”周冥伸手将橘喵抱起离地,徐八遂这才看见他手背一片血痂,眼睛里也布满血丝。   “徐八遂。”周冥颤声,“是不是你?”   徐橘喵忽然感觉不太对,便装傻到底,歪着脑袋尽职尽责地假装是一只误入歧途的毛绒绒。   周冥眼睛里的光黯淡,背靠石榴树抓着猫不放,疲惫地笑起来:“也是……他就算再来,也只会去找白渊了。”   橘喵一惊,胡须颤了一颤。   周冥怔怔地看着他,目光透过他眺望着两隔的彼端,声音有些哑:“你真的喜欢白渊了?”   徐橘喵故作镇定,但见周六一脸神游天外,目光空洞,倒像是对着一只猫自言自语。   “四年。”周冥茫然地看着他,“抵不过和白渊的一个月?还是,还是你又想起了什么好玩的招数,耍着我们玩?”   徐喵喵瞳孔风暴:“……”   我不是我没有!   他心慌得一批——这这,你既不喜欢我,我心悦上其他人也算罪过么?   周冥恍若失魂落魄,呆呆地抓紧了橘喵的两只爪爪,疼得徐喵吱了一声,想从他手里跳出来,周冥的手却似铁钳似的不肯放开。   徐八遂龇牙咧嘴地想着怎么脱困,忽然有个剑修御剑飞进果林来,一脸奇怪的快乐吃瓜样:“周师哥!周师哥!快去掌门堂,郭师兄当众宣誓要迎娶七师兄为道侣了!”   周冥和徐喵在风中凌乱了一秒,随后猫先跳起来炸毛,周冥也立即醒神,当即起身:“你再说一遍?”   剑修赶紧做痛心疾首样:“三师兄一大早拖着七师兄到掌门堂那儿,说要和师哥你的师弟结为道侣,生死相绑!”   “郭宏师兄?”周冥拧了眉,刷的就出了凝思剑准备御剑而去看个究竟,想起还有只毛绒绒,侧首一瞟,满地落花已无喵。   徐橘喵此时已经变成只不起眼的小麻雀,火急火燎地往朝沧澜的掌门堂闪去,什么龙魂,什么周六,什么一说喜爱就崩了关系的床/伴通通远去,此时只剩下满脑子的哇啦大叫——谁敢娶我的妞,我宰他老子。   沧澜掌门堂门前的广场已经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灵流庞杂。徐麻雀隐着气息和身形来了一连串蛇皮走位,成功快速地穿过沧澜繁复的结界,蹿进了吃瓜现场的最前排,神不知鬼不觉地咻进大堂中,停在柱子上鸟视眈眈地盯着底下。   此时掌门堂内,四长老一掌门立高座,底下跪着一个锅巴三,站着一个冷若冰霜的小黑花,空气好似凝固了。   徐麻雀探出呆毛炸开的小脑袋去俯视,紧脏得灵核砰砰跳。   高座中间的人威严道:“郭宏,你再说一遍。”   锅巴三红着眼眶大声道:“弟子郭宏,愿与周烬结为道侣,合生死契,至死不离!”   那仙长轻飘飘地看向站着的白衣人:“白渊,你也是这样想的?”   徐麻雀大怒,鸟爪把底下的柱子抓出了细微的裂缝:⊙□⊙!   原本准备好一肚子阴阳怪气嘲讽的周烬忽然觉得头顶有一束光,掀起眼皮一瞟,心口冰渊停息,欲海沸灼。   “白渊?”   这白衣的大美人回眸,忽然自死寂里莞尔,一笑惊却沧澜十一山,言笑晏晏地一字回复。   “滚。”   作者有话要说:六崽:一夜之间,我师弟和盆友全没了。T_T泽厚:一夜之间,我自己把老婆作没了。(><)   八叽:一夜之间,有锅巴想抢我老婆!(▼皿▼#)   众仙修:一夜之间,我们都是田里的猹,好多big瓜!   俺:一夜之间,劳资指头冻成了十根小棍棍(。)   又来晚了!躺平给锤嗷!   ——感谢在2020-12-0222:47:24~2020-12-0323:1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梦不醒60瓶;半道尘14瓶;李琉清、嘎鱼10瓶;楚楚2瓶;闲君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掌门堂中间的灵台自带扩音效果,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常年霸占话题讨论度榜首的废物美人周白渊又给沧澜带来了劲爆的瓜。   一声悦耳动听的“滚”传遍了偌大的广场,众猹眼睛发亮,窃窃私语,互为分享稀释过的八卦:“昨夜七师兄和曜光师哥共处一室,恐是酣战一场。”   “而后君同仙尊似是也到场了,但仙尊为人清正,恪守戒律清规,只能爱而不得地训戒小徒弟几句——”   “随后郭宏师兄不甘示弱,今早就将睡梦中的七师兄拖起来要位份,着实英勇!”   好事者嬉笑:“难怪没有灵核,依然稳坐仙尊关门徒弟第七位。”   嫉恨者怒骂:“以皮囊惑师长,乱沧澜名誉,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各路李姐评色性:“仁兄平和些,自古男儿难过美人关,即便这个美人也是个男子,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啊。”   吃瓜群众快乐不断:“君同仙尊,周师哥,郭师哥,你押哪一股?”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言:“怎就只押这三位?在下盲猜还有异军突起的。”   整个沧澜热闹非凡,掌门台的绯闻中心周白渊临风而立,一合手,行了个漂亮的礼:“弟子回复如是。”   跪在一边的郭宏双眼更为通红:“周烬,我是为了……为了你好!我愿在天心石上发誓,我对你一片冰心,绝无谎言!”   周烬将手拢进白袖,垂眼看去,桃花眼凝着冷酷的柔和:“三师兄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郭宏急得脸红脖子粗,竟是急得要哭了,索性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表心意,“周烬,我、我确实心悦你已久,早已存有结契之心,但我口拙,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辞表达……你信我,结契后,我此生绝不负你,我愿庇护你一世,竭我所能守着你——”   可惜这话说出来越发触及小黑花高傲的逆鳞,惹得他笑得更为凉薄。   “三师兄为何觉得,此事一说出来,无论何时何地,我就一定会答应呢?就因为我是个没有灵核的废人,必须要依附某位强权人物才能苟活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心悦你之心,日月可鉴……”   周烬微笑着打断:“日月贱不贱我却是不知道。师兄倒是认为这桩姻缘一说出来,高攀的就是我,弱者自是没有抉择的权力,只有听从安排的资格,是吗?可惜白渊就是不识抬举,这桩上好姻缘,师弟受不起。”   郭宏被堵得俊脸通红交加,眼见说服不了他,直接像高座上的仙长叩首:“请掌门成全弟子一片痴心,放过他吧!”   亲眼见了一出好戏、内心不住为自家妞叫好、恨不得下场暴揍锅巴三的徐麻雀听到这,扭了扭有些酸胀的鸟脖子低头看去,想看下沧澜派的掌门,也即周冥的爹,自家妞的阴险伯父。   那沧澜掌门落座高座中间,面目端重,眉眼和周冥的共通处不多,周冥笑起有温柔意,那掌门只有一看就不通人情的冷硬线条。倒是漠然抿嘴时的唇形很像,一股子如出一辙的倔强,不独周冥,周白渊亦是。   沧澜掌门道:“白渊既然不肯,何必再勉强他。”   徐麻雀终于听清了这声音,咬紧了牙……哦,此时无牙,他憋紧了鸟喙。   这掌门的声音,虽然已经有些细微不同,但那咬字习惯,还有独特的音色,徐八遂一听就和昔日在周白渊识海里窥到的记忆对上了。   正是那缺了大德给小黑花引渡冰咒的混蛋之首。   “掌门英明。”周烬轻笑,神情看不出半分怨憎,桃花眼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笑意更为幽深:“三师兄今日邀师弟来此,大长老怎么不在?”   话音刚落,一个略胖的圆仙修御着剑飞了进来,人没到声音就吼开了:“孽子!”   这声音也很熟悉,徐麻雀抬头看去,目光先被那胖子脚下的灵剑吸引了注意。那通体暴涨的凛冽寒芒,怎么看都和他在周白渊记忆里见过的极为相似。   他低头去看,小黑花也在朝着那灵剑的方向看。   胖仙修急匆匆地降落:“掌门师兄别听这竖子的疯言疯语!昨夜我父子二人小酌,他拿错了一壶反心酒,是以今天才会大发疯癫,其实说的都是反话!”   跪在地上的郭宏猛拆老爹的台阶:“父亲,我心悦周烬已有数载,此心绝无谎言!话可以乱说,心却不会错乱,如果大家不信我的痴心,那就请给我藏书阁的无谎纸,我将这颗心的情意写下来为证!”   大胖长老焦头烂额,恨不得一脚上去踹走这不识相的儿子:“孽子,疯话还说得不够多吗?住口!”   郭宏又转头看向周烬,模样确实很像吃错药,急切悲痛得异常:“周烬,白渊,我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无用,但请你信我,只信我这一回,我是真的喜爱你,我想保护你——”   周烬静静地看着昔日蛮横的师兄匍匐在脚下,隐约能明白郭宏这样失态的理由,但他只觉得可笑。   扭曲的快意和恶意一同掩埋在光鲜亮丽的皮囊下,他半蹲下,俯在郭宏面前轻声:“师兄,喜爱是什么?”   郭宏惶急道:“是保护你!”   “原来如此,师弟还以为是割袖示羞辱,或是做为首的霸凌之人呢。”周烬点头,说不尽的嘲讽意味,“不过师哥既喜爱到想不顾一切和我结契,怎么却连自己的父亲也没能说服?这样谈何保护呢?”   “白渊,你……”一旁的胖长老脸上浮现了极其复杂的表情,似既厌又愧,“他是个傻子,是他配不上你,你、你放过他罢!”   这声音——徐八遂亦对上了号,正是在冰咒引渡阵里的帮凶,那个畏畏缩缩说着白渊如何如何可怜,随后一起使把力推动阵法的慈悲恶人。   眼看这绝世祸水明晃晃地挑拨别人家的父子关系,高座上的仙长们着实是看不下去了,掌门没说话,其他的长老喝道:“够了,今日的闹剧到此结束!郭师兄,郭贤侄既然误饮了反心酒,就不该在这堂上胡言乱语,还请你加以管束!”   胖长老当即抓起郭宏称是,转身就要走,喝令掌门堂前的仙修们离去,那郭宏却奋起脱离桎梏,运灵化出本命剑冲向周烬:“跟我走——”   小黑花叫人拦腰了!阴影里的徐麻雀羽毛怒张,刹那间灵核猛收,不管不顾地要自爆抢媳妇,幸在刹那之间,掌门堂外飞来一柄同样灵流环绕的本命剑,以剑背一击将冲动是魔鬼的郭宏打了下来。   徐麻雀便也平息暴躁,羽毛依然还怒张着。   堂中不少人都叫郭宏这股劲惊到了,长老们怒了:“郭宏,你做什么?成何体统!”   赶到的周冥扶好周烬,皱眉看被打翻在地的郭宏:“三师兄,你为何?”   “周冥,你也知道的对不对?”郭宏拄剑而起,一副受了刺激后悲痛欲绝的模样,“你不是一直护着他的么,走,我们一起带他走……”   周冥瞳孔一缩,收剑瞬移上前飞速地给了他后颈一肘,直接把郭宏敲晕了。   周烬冷眼看着,心想,好一句你也知道。   “得罪了。”周冥搀扶起人朝胖长老而去,“大长老,师兄灵流行岔,恐有走火入魔举止不端的地方,还得请您为他疏通灵脉了。”   胖长老赶紧接过儿子,虚长了数十岁,此时惶然得不比一个后辈稳重:“好、好,我这就带他回去。”他小心觑了一眼高座上的掌门,惊吓地哆嗦了片刻。   周冥负剑到掌门堂门前,凝眉一喝:“散!”   声音传遍了山头,仙修们见状不妙,唯恐惹祸上身,赶紧三三两两结队溜走了,总归今天这瓜已经吃得够撑了。   堂上沧澜掌门冷漠道:“郭宏堂前失仪,着禁闭一月。”   胖长老哆嗦:“是、是,我这就押他去禁闭,过会和君同说一声。”   说着他赶紧把儿子架回去,周烬眯着眼,看郭姓父子脚下御的灵剑,寒意散满了掌门堂。前方周冥驱散走无关人等回过头来,看向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还有未散尽的悲愤。   周烬轻呵一口气,喟叹一般轻声感概:“真冷啊。”   周冥回魂,愤去余悲。   座上的长老愠怒:“周烬,你一人将沧澜搅得乌烟瘴气,我看需禁闭的不止郭宏,你也需要面壁思过。”   掌门作势要抬手下令,周冥立即上前半跪:“三师兄狂性大发当罚,但七师弟到底无辜,还请掌门和长老网开一面。”   他想到什么,又立即补充道:“弟子愿以身为监督看好师弟,也以一个月为期限。”   周烬抬眼瞥高处蓬勃的小光点,心下了然。   长老挥手:“曜光,你应该专心于修炼,这等事……”   沧澜掌门却放下手,答应了:“你自己看着办。”   长老张大嘴巴去看他,拼命使眼色:掌门师兄,我是怕你儿砸监守自盗乱了道心啊!   那掌门仍然一脸冷淡,不以为意地盯着自家儿子:“周冥,记得做好你分内之事。”   周冥闭上眼,睁开时似已定了抉择,合手道:“弟子明白。”   他转身看向周烬,眼里除了常年不变的愧,还蒙上了一层冷:“师弟,走吧,回不朽山。”   柱子上隐身的徐八遂听不懂仙界人打的机锋,但目标就一个,眼见锅巴三被拖走了,这回换周六带走他妞,又火急火燎地贴着墙壁小心地飞下去跟上。   出了门,二周已经走到了广场边缘,他忙不迭追上去,盘旋在他俩头上扑棱。   前头的周冥肃穆走路,周烬耳朵微动,抬眼看到半空中那发着光的独一无二小胖啾,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师哥,三师兄到底是喝错了酒,还是走火入魔了?他一大早闯进我屋子来,叫嚷着爱我爱得发疯,死活要拉着我去结契,我还以为又是什么整人的新法子。”   徐麻雀听此,气得差点要喷火,翅膀扇得掉了羽毛。他气得团团飞了几圈,咻的飞下去变成只存在感薄弱的普通小仓鼠,爪子刨住周烬的衣角,尽一只仓鼠的最大音量气愤地嚎:“吱——”   漂亮妞眼睛果然一亮,修长的手一捞,“中计”地拢住了他。   “他小时候摔过脑子,傻病复发。”周冥思绪杂乱,心不在焉地又找了个新借口。忽然听见什么奇怪的小声音,他回头一看,祸水师弟掌心捧着一只小毛绒绒,神情如沐春风,方才在堂上的刺尽数消失。   “哦,原来如此。”周烬也心不在焉地回答,伸出指尖轻轻搔那小仓鼠,爱不释手。   徐仓鼠张嘴咬住他的手指头,龇牙咧嘴,凶神恶煞: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小仓鼠,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仓鼠叽:吱——(你是老子的老子的老子的)   七崽:小魔尊,白又白,两只爪爪绑起来   魔尊叽:嗷。(累得不想嗦话)   ——感谢在2020-12-0323:17:54~2020-12-0421:2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神3个;白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卿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一更吧?   周烬怔怔看着咬他的仓鼠,心弦忍不住一勒,脑海中自动模拟了徐八遂张着嘴巴咬他的模样,理应也有这样的可爱。   但魔尊顾及他左手腕上的相思引,除却初次颠倒巫山时会挠他,后来都很克制,或者后头温软无力,只知道承在他臂弯里眯着眼哼哼唧唧。   他轻轻磨过仓鼠的小门牙,伸手将他圈在掌心里,只露出一个吱吱的小脑袋。   “真可爱。”周烬腾出拇指和食指轻轻堵住仓鼠的耳朵,头也不抬地轻声问前方的周冥,“师哥,你自告奋勇来监督我,是想着魔尊会来找我,以此守株待兔么?”   周冥脊背一僵,生硬道:“你想多了。”   “不然就是看着我,怕我逃跑。”周烬拿指腹轻蹭仓鼠的脑瓜,“或者二者皆有。虽然我对你们如此急迫的理由一知半解,不过我不在意了,随你们。”   他将小仓鼠揉圆捏扁,从容懒散道:“师哥要监督我,我倒是没意见,也不想给你们添什么麻烦,接下来一个月,我自行住在藏书阁即可。不朽山不必回去,三师兄也罢了,近日可别再带累师尊的声誉。”   师尊连龙魂都险些察觉,他怕这小仓鼠遇到了讨不到好。   周冥听完一阵沉默:“白渊,师尊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我知道。不如说师尊救了我很多回,从前满月多是师尊助我扛过去的,我的记忆不至于混淆,是非也不至于混沌。”周烬笑着嘲讽,“怎么,师哥是见了今天三师兄的状况后,唯恐我去招惹师尊,拉他下泥潭?不敢,我办不来。”   周冥又默了一会,罕见地打回了机锋:“你办得来,就如对徐八遂。”   专注啃手指圈地盘的徐仓鼠猝不及防地听见自己的名字,顿时鼠脸懵逼。   “师哥过誉。”周烬不慌不忙地把仓鼠包在掌心里,“全靠同行衬托得好呢。”   周遭起了一阵风,周烬抬眼一扫,看见周冥浑身灵流的运行乱了,恍若涉入风暴。不知道是在叫嚣着愤怒,还是后悔?   “人都有前尘往事,后来者终究难以越前尘鸿沟。”   “这前尘若不是前人丢弃或忽视,也轮不到我来覆盖些新红尘。师哥既不要,白渊倒是稀罕得紧,不在意什么可舍的前尘往事。”周烬继续补刀,“再说,他到我怀里时,完完整整,好似一块天然的璞玉,并无受前尘风霜沾染的痕迹。”   他将掌心的仓鼠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捋过一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笑到哭,尽入我周白渊的怀。”   徐仓鼠:“……”   这话涵盖太多色彩斑斓的信息量了啊喂。   果不其然,周冥一瞬乱了章法,凝思剑出鞘转身停在了周烬眼前。   徐仓鼠:“吱——!”   你要干神马!   “住口……”周冥眼睛又布满血丝,“从小到大,我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别让我更恨你,白渊。”   “说不过的人才会动刀剑。”周烬还是那么风淡云轻,说话还是那么阴阳怪气,“师哥,你这样不行,不像伯父那般喜怒不形于色,来日当了掌门怕不太好。”   徐仓鼠一脑门问号和担忧地左看右看,再蠢也看出来了,他和小黑花好上了的事,周六他知道了。   周冥手背上的血痂还在,徐仓鼠动用他那顶顶聪明但阅历太少见识太浅以至于被个嬲组合震惊掉下巴的脑袋瓜高速思考起来,结合昔日小系大统云里雾里的瞎话,握爪一敲,意识到了被遗忘的种种,恍然大悟哉。   周六他——喜欢小黑花啊!   孤身闯魔界,布下相思引,这些感人肺腑的事儿他怎么给淡忘了!定然是昨前两天他和小黑花搞到昏天黑地忘却了时间,周白渊回去时叫他师哥发现端倪了。随后周六备受失恋打击,就跑去祸祸果子林了   逻辑如此缜密,竟天衣无缝如斯!   徐仓鼠还大发脑洞,想到了个更深层的:他以往和现在做的一切,不会又回到助攻二周的怪圈里吧?   话说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不重要了!关键是妞,妞!怎么这么多人觊觎我的妞!   “够了。”周冥嘴唇颤抖着,理智稍微回笼,将凝思剑收回去,“我从前隐瞒魔尊到仙界,以后也会隐瞒,但你……不许再在我面前提及你和他的任何点滴。”   周烬微笑:“了解了。”   他轻戳着摇头晃脑不知在想什么的小仓鼠,心内愉悦地想,什么点滴,他和那位稠湿得很,他浇灌了他许多次,往后也将继续浇下去。   可怜了好师哥,想象力贫瘠得很。   此后路上安静,二人一鼠到了藏书阁前,周烬扬了扬左手:“前方就是我最熟悉的废纸篓子了,我素来更喜安静翻书,师哥也更喜比划剑术。如何,要不要考虑发挥相思引的感应效能?如此你我不必相对,毕竟两厌。”   说着他又一笑:“再者藏书阁外结界复杂,那位人物也只嫌墨臭,就算再潜进来,也必定不愿踏足这儿。”   周冥冷声:“你只管进去,我在藏书阁外,有事喊。”   周烬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把仓鼠捂在心口便也踏进去,忽然又被叫住:“等等。”   “怎的?”   周冥眼中有些许光亮:“你向来不招灵宠亲近,今日那只仓鼠却跟了你许久,怎么回事?”   粗心的徐仓鼠顿时后悔起自己没隐身,但小黑花只是又将他拢紧,用一种他很熟悉的无辜语气说话:“师哥确定要我解释缘由?”   周冥皱眉,还不知道接下来要迎接什么:“说。”   于是周烬捋起了白袖,露出布满漂亮肌肉的小臂,展示在那之上缠绕了好几圈的黑色发带,一本正经地胡扯炫耀:“这发带前夜绑过了他身躯的各处,浸透了他灼热的灵流,他将这发带送我取暖,我缚在胳膊上,掌心便暖了些,想来小兽就是因这样而愿意亲近我吧。”   周冥裂开:“……”   周冥转身:“你走。”   “那我进去了。”周烬窝好仓鼠,也笑,“有事喊。”   徐仓鼠这才放下心来,窝在小黑花掌心里,透过他指缝看他脚下的步法。藏书阁结界复杂不是虚言,他分辨着那些变换不息的灵流活阵,还没琢磨出下一步应该走哪儿,小黑花已经稳准快地绕过了那些结界阵法,闲庭信步,衣袂飘飘。   正看步法看得头晕眼花,周白渊将他抱到唇边啵唧一下:“小家伙,第一次到沧澜的藏书阁是不是?”   徐八遂:“吱!”   好家伙,连只仓鼠你都不放过,你那该死的魅力是无处安放还是怎地?   他心里唧唧歪歪,一双眼睛却瞪得滚圆,想看看让小黑花逗留过不知名岁月的藏书阁是个什么地方。   放眼一望,层层叠叠都是书架,无数借灵流保存着的典籍整齐地堆满了环形空间,阳光从八扇窗户不均匀地照进来,光线到处错落,明暗交织在行动自如的周烬脸上。   徐八遂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书,简直可用书海二字形容,还不知道那些藏在灵阵下的。他扬起头看着周烬的脸庞,几番心理作用下,感觉他闪闪发光,烨然若神人。   “书中自有黄金屋。”周烬走到一排书架前抽下一本基建书,一手托着他一手翻开,书上记载的各色华美屋舍顿时在半空显出影像,展示了如何从零到有地建造起来。   徐仓鼠:“吱吱吱。”   这个好!要是学会了,以后回魔界可以搞基建去。   “书中自有颜如玉。”周烬展示完基建书,又抽下了另外一本打开,书中记载的仙界历代美人一一展现了面容。   徐仓鼠:“吱吱吱!”   搞什么!感情你一直泡在这废纸篓子里,就是为了偷偷看美人?   “如今记录在册的都是已逝世的仙人。”周烬似乎能猜到他的所想,托起小仓鼠面对面,“待我来日死去,想来也能登上这排行榜。小仓鼠若有灵性,你帮我看一看,他日我进这册子,能不能独占鳌首?”   徐仓鼠张大嘴巴,傻傻地露出了两个小门牙。   周烬便笑,盖上书轻揉了他一下。   他转入另一排书架,到得一个隐蔽角落,解开了好几个绳结灵阵,最后抽出了另一本书,轻轻翻开,这回的书没有添加绘声绘色的影像:“书中自有巫山雨。”   徐仓鼠低头一看,先是瞧见了“合欢道”三字,随即合修之画映入眼中。   “吱——!”   徐仓鼠当场就要落荒而逃,毛绒绒的小兽身躯却被他卡得紧紧,一时之间竟好似被一堵环形高墙困住,动弹不得。   “先人智慧,果然非比寻常。”周烬稳中带皮,从容不迫唇角带笑地翻开书,迫使着小仓鼠和他一起观赏,不仅近距离观赏,他还要就着一幅又一幅的画解说。   “此势既得裨益,又甚得趣,寥寥几笔,传神非常。”   “此态亦好,不过对上下之腰力都有要求,一轮下来,必然有一人先求饶。”   “吱吱吱!”   你干嘛!啊啊啊不要给我看这个,也不要给我解说啊喂!   “小仓鼠,我素来没什么真诚伙伴,灵宠也不怎么爱亲近我,满肚子的话无处诉说。你若有灵,只听我讲,你若无灵,我便当说一出独角戏。不然这禁闭一月,漫漫时光,着实寂寞。”   徐仓鼠虽然为这话而生出了几分心疼与恻隐之心,但接下来小黑花的话,当真是让他无地自容,羞耻难当。   “小仓鼠知道么,除了藏书阁外那个道貌岸然的东西,其他人都不知道,我有一个貌美如花腰细腿长的……”   徐仓鼠灵核砰砰跳:的什么?   “……主顾。”周烬还是留了一线,唯恐逗得过了头把人惹毛了,但徐仓鼠他还是炸毛了,他便转了话头:“也算是我的相好,唔,应当能是。”   他揉揉炸毛的仓鼠,继续逗弄他:“我和他好了许多回呢,小仓鼠。”   小仓鼠它开始发烫了。   “我在遇见他之前,只觉世间色相不过红粉骷髅,书上所描述的,他人所透露的,所谓双修二字的玄妙之处,一概不觉有趣。”周烬继续翻书,“直待我遇到他,什么骷髅白骨,什么毫无兴致,通通全成了鬼话。我只恨他不能长在我身上,好随时随地和他亲热。”   小仓鼠不安分地扭动起来。   “你看这个。”   小仓鼠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话语看去,周白渊的指尖停在画上:“我最常和相好用这姿态。”   “……”   “我最爱看见他失控的脸,那么脆弱,仿佛不堪一击。前半场的时候他要我使劲来,后半场他便要抱着我哭哭唧唧,闭上眼睛摇头晃脑,泥鳅一般扭来扭去,说是要我出去,却将我圈得更紧,一副受不住了却又舍不得的可爱模样。”   周烬翻着书,说:“他太可爱了,所以我一旦在晚上和他好,时常便到了天明。我若是在白天和他好,又时常到了黑夜。小仓鼠,你说他怎么那么勾人呢?”   周白渊他还来劲了!   “仙界不少人都在胡乱臆想着我被哪位大人物压,全然不知道,”他轻声笑,“我把我相好压哭了不知多少次。”   徐仓鼠他终于受不了眼中所看耳边所响脑中所回荡的种种了,欻啦一声,小仓鼠华丽丽地变成个大活人,把心有准备却装作大吃一惊的小黑花咚到了地板上。   “呔!周白渊你说的都什么!”徐八遂恼羞成怒地墩在他腰上,掐他脖颈怒喝,“脸呢脸呢?这脸皮真该到魔界去糊墙上,陨石雨肯定砸不坏你!”   “魔尊?”周烬恰到好处地惊讶,随即发自肺腑地开心起来,抬手拢住恶鬼袍下的腰身,眼眸温柔且明亮,“魔尊,你怎么来了?孤身闯进来,很危险的。”   徐八遂捏他耳朵,没好气道:“来看看我的劳工有没有勾搭别的主顾,一天不见,你可真够能耐,冷不丁地就要险些变成锅巴三的道侣了!当你男人死的啊?别以为我远在异地,你就能放飞了!”   “这回就不说我是顺带的了。”周烬直笑,逗他道:“我那位好师哥就在藏书阁外,如果是想见他,这会可就不用骑着我了。”   “滚你丫的。”徐八遂又墩了他几下,直墩得小黑花笑意凝固了几分,侧首干咳了起来,嘀嘀咕咕道:“流氓。”   徐八遂也红耳朵,赶紧揪着他爬起来坐好,哗啦一声把那本秘书严严实实地盖上:“看吧看吧,就是因为多看了这种玩意儿,你那东西才这么不经、不经碰。”   “那也是因你先碰了。”周烬笑着扣住他按在书上的手,“魔尊狡猾,跟了我多久,又听了我多少话?简直像个小偷似的,我郑重请魔尊把偷看和偷听到的东西还给我。”   徐八遂气结:“我倒是也想忘了!怎么还?怎地,难不成想抹掉我的记忆?”   “来学以致用。”周烬叼住那耳钉如是说,“那就不是小偷,是来拜师的。”   徐八遂又张大了嘴巴,模样像一只傻眼的猫,或是痴呆的仓鼠。   周烬看向他,笑着揉了下脊背,打趣道:“又傻了。”   “周白渊……有时你真的令我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周烬鼓励地拍拍:“怎么说?”   “你真应该自己写一本书,以后也摆在你们这藏书阁里,作为经典,流传后世。”   周烬乐不可支,一早上的不快消失殆尽:“也不是不行,那请魔尊给些灵感,这书该写些什么好,名字又该叫什么?”   “《周白渊忽悠人的话术大全》。”   徐八遂磨着牙瞪他。   作者有话要说:饕餮掏宝:同是一张嘴,我只会吃饭,主人的另一半却特别会叭叭八叽:说不过,好气!   七崽:(乐不可支)   ——感谢在2020-12-0421:21:04~2020-12-0512:2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家乌龟2个;窝窝豆子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窝窝豆子10瓶;胡离不是狐狸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真二更了!   “回头我写一部,不给他人看,只给你瞧。”周烬伸手揽住,双眼明亮,“拜师么?”   徐八遂后仰。   “看过我的藏书了,那感觉也不坏,愿与我极乐共享么?”   徐八遂再后仰,随之脊背撞到了书架上,藏书阁的灵流阵法乱了。   “十年当一梦,来贪欢半晌,如何?”   周烬循循善诱。   魔尊已经快要叫他那桃花眼迷得七荤八素了,但情急之下,他想起了另外的事:“不行,我要先和你算账。”   周烬便忍着顺他,讨糖吃似的蹭蹭:“你算,看看是你算的久,还是我忍的久。”   徐八遂的眼睛顿时不敢往下瞧,翻着一个可爱的小白眼望天,呼吸急促地磕磕巴巴算账:“周、周六也就算了,可那个锅巴三是怎么回事?什么爱你爱得发疯,要和你签个生死不离的合契,老、老实交代,有没有和他眉来眼去,暗通款曲?”   “我分明只和魔尊做坏事。”周烬吸这小可爱一口,且笑且揉,“伺候魔尊还不及,哪里还有眼神分给他人。”   “我可是也在现场的。”徐八遂忍不住哈了一声,打开了周白渊不分轻重不分位置的手,“他说着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叫别人放过你,什么周六也知道,他们到底知道些什么?”   周烬顿了顿,随即将这毛绒绒围在臂弯和书架环成的圈子里,盖住这张有十万个为什么的嘴,掐着痒痒肉拉开怀抱,顿时把毛绒绒变成软乎乎的糕点。   良久,呼吸在耳钉附近徘徊:“我也不知道。”   “不许说谎。”徐八遂哈着气深呼吸,忽而又是笑又是挣扎:“戳到笑穴了!”   “没有说谎,因我实在不知道实情,只可能是他知道我身有冰咒,突发奇想要帮我。”周烬也深呼吸,尝试着解开那恶鬼袍,可惜还是失败了,只好不甘地四处摸摸。好似看见一盘百食不厌的山珍海味,却被一个透明的罩子盖住,已经深切知道里头的色香俱全,却临门一脚,可近观而不可亵玩焉。   好在山珍海味体谅,隐隐有松动的迹象,只是担忧:“这会是白天……”   “若魔尊不想,那便不到黑夜。”   “你花样忒多。”色香俱全的珍馐颤声,“不许折腾我。”   周烬点头,静静地看他拆礼物一般拆自己,身上白袍先落,乾坤袋置放身后,趁着魔尊慢腾腾地扭捏低头,他悄悄点开了那海螺,只待收音。等至恶鬼袍落地,他缠绕在小臂上的发带也悄无声息地解开,锁缚地点不由分说地换成了徐礼物的两只爪爪。   礼物茫然失措:“刚不是答应了么?”   周烬揩了揩珍珠般的礼物,颠倒黑白:“只是让你专心受教,不是折腾。”   随之传道授业解惑。   “拜师总得有一声尊称吧?我不想收徒,喊一声师哥即可。”   徐八遂险些没被气死:“想,想得美!”   于是理论书籍翻过页,实践加深理解,沟通深入。   “这一页描摹得好。”周烬捞着白玉如先前卡着小仓鼠一般自然,指尖点在了解说过的那页丹青上,“我每看一遍,都会给这一页做记号,我们来看看是谁先求饶,谁先认输。”   拉锯战许久,下位者简直要痛哭流涕:“我输了我输了!师哥!师哥!”   “利息要翻倍。”周烬沉着嘶气,强买强卖道:“去掉个师字。”   败者已经想要合手求饶了,奈何发带打的绳结牢实,只好以头抢地,啜声认栽:“哥哥,哥哥——”   传授的上师听了,当即决定拖堂。   不,加课。   世上再没有任何其他东西能比这一幕带给周烬更多的满足了。周烬摸索着要和求,探索着那书上给予的种种新奇知识,学得兴趣盎然,将这送上门来的食材吃得一干二净。   这团热火做成的食材则不似他这么如鱼得水,随着两股战战,识海波动十分紊乱。周烬将食材翻来炒去,练习着翻阅记忆的手法,只是这手法不熟,还是只能隐约可见些许片段。   “你明天就去仙界,亲自探入他们的识海,查看有没有一缕残魂。”   “四年,抵不过和白渊的一个月?还是,还是你又想起了什么好玩的招数,耍着我们玩?”   周烬睁开眼,徐学徒背对着他不住啜泣。他只失神了片刻,便沉稳地将摊开在地的书再翻过一页,在徐学徒惊慌失措的“不学了真不学了”的求饶里,继续加课。   魔尊也会看他的识海么?   他们这样见光死的关系还能维持多久?   “魔尊。”周烬揣起学徒贴心窝,传授的压折力度更大,使其延展性更好,如此反复,自他的泪水里喃喃:“我真想将你拴在我腰上,想刻你时就和此时一样,按到我怀里来疯狂铭刻。就这样到世界尽头。”   没有生死,没有纷争,没有算计,就这样到世界尽头。   世界没有尽头,但白天有。徐八遂不知道尽头,只知道自己真他娘吃尽了苦头。   虽然周烬这会温顺乖巧地帮他放松,但他还是忍不住战栗,累的气的怕的疼的交织在一起,混成一锅大杂烩。   牙齿还在打架,他发着抖想,难怪寒天要和泽厚掰了!别说情意不等,就是两情相悦特么的也架不住这样多的花样。   徐八岁颤颤巍巍地向周烬比起了一根中指:“你不是人。”   周烬从乾坤袋里拿出布衣擦拭着,见他模样可怜可爱,便攥住那中指,认真问:“那么不畅快么?”   徐八遂竖起另一只手的中指,嗓子即使疼,也要坚持有气无力地把抗议说完:“我特么差点闪了腰,喊你停你又不听,畅什么畅,都觉得要死了。你这你这……下回不许乱来。”   “比之满月之夜如何?”   “半斤八两……但那回只觉要疯,不觉得要死掉……”   “哦,记住了。”周烬两相对比,知道了力道应该在什么程度,顺手把擦完的布衣放回乾坤带,又顺势关了那海螺。   “不行,太难受了,我还是得用灵力治愈一下,你不介意吧?”徐八遂勉强侧首来问他,身躯还在不受控地发着抖,眼神像一只求怜惜的毛绒绒幼兽。   周烬被看得心软,环紧他点头:“好。”   他低头看到了魔尊身上灵流的运转,那些温柔的微光流向四肢百骸,体表的淤青遂逐渐消失。   这种感觉就好像看着自己的所有物一步一步脱离了自己的桎梏,走向了他自由的天地。周烬明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好,可他心底就是执拗地希望,徐八遂的身上填满他赐予的一切。不独好与快活,坏与疼痛亦是。   徐八遂运转了一个周天,顿时如蒙大赦,往后一瘫靠在他怀里,哎呀哎呀地哼起不成调子的曲子。他既不离开自己的怀抱,周烬便继续眷恋不舍地抱着这团热火,纷乱的思绪搁浅,此时也觉得空虚,只知道这样安静地抱着他发呆。   徐八遂靠着他胸怀缓了老半天,也不催周烬说话,亦觉得这样安静的时刻十分难得惬意,便眯缝着眼看着藏书阁外窗户透进来的月光。   “周白渊,那个谁要求你作道侣。”半晌,他到底还是先开了口,“他特么直接把你拉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去宣誓,你们这边结道侣,都这么野吗?”   周烬回神:“怎会,那是他自己精神错乱了。”   徐八遂狗狗祟祟:“你们这边合契的仪式复不复杂?”   周烬脊背直了些:“看人怎么想。藏书阁以往的礼仪典籍记得有些繁琐,到如今来早已废止了。怎么问这个?”   “哦,我就是问来参考一下。”徐八遂满口胡诌,“昨天回家,正好遇上之前我们一起料理的那对三人行……对就是那两兄弟争一女子,嗯……他们想搞一个合契的典礼,还要请我去证婚。我可不知道该怎么搞,我们魔界从来都是没规矩的野人,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周烬愣了片刻,咋舌笑起来:“三人合契,也就魔界敢这样大张旗鼓地操办了。”   徐八遂有些不好意思,梗着脖子撞他下颌:“是啊是啊,我们是荒蛮之地嘛,这不,我来向你们这种礼仪之邦讨教了。说吧,你们这边合契,都会搞些什么东西?比如你爹娘,合契前都搞过什么?”   “他们?”周烬回忆了下,“仙界合契前有个规定,双方要为对方的门派或亲属做二十天的杂活。我爹给我娘那边的门派擦拭了二十天的乐器,我娘倒是想到沧澜这边来给他的同门做些事,只是……”   要为对方的门派做二十天的杂事,徐八遂在心里记一笔,又问:“只是怎的?”   “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是不看好他们,还是纯粹因剑修视剑如性命如妻儿,没一个肯让她做擦剑的活计。”周烬回忆,“没人去使唤她,所以她在沧澜派这边无所事事了二十天,总觉得心里亏欠了我爹。我爹知道后只乐,庆幸她没受累和受欺负。”   徐八遂也笑:“然后嘞?”   “然后为对方做九件事,斋戒九天,每一天送一件礼物,最后一天鸣钟九声,于钟声的回音里,立于中天太阳下的灵台,融挚爱血,合生死契。”   徐八遂在讲述里想象那情形,简简单单听来,恍惚悟出另一番的至死不渝。   “我爹有一点和别人不一样。”周烬指尖捋过他的长发,又说,“合契那天,他运灵力,令自己的本命剑再认我娘为主。魔尊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什么?”   “修士灵脉回路不同,要令本命灵武认他人为主,先要强行改变自己的灵脉,和道侣的灵脉回路相近,由此灵核共烙。”周烬亲亲他鬓角,“从此不仅灵武,他的灵核,心魂,记忆全部敞开在道侣面前,没有任何偏私。我娘修为普通,我爹太强,他用这法子毫不犹豫地将他的修为匀给了她。”   徐八遂听得呆住:“这样的话……是不是来日没法反悔离契?”   “对。”周烬抱紧他,“是真正的孤注一掷。”   “好诶……”徐八遂枕着他锁骨,“我还以为,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恩爱的就是我爹娘了。”   他想想又有些遗憾,前面什么事他都能做,哪怕是上天去摘颗星星,他也愿意去找一架天梯,可这最后一条他办不到。白渊无灵核,而自已无心,没法走一条交付全部的合契之路,终究会少了些安全感。   周烬轻声问:“魔尊来仙界,除了寻欢,是为了询问道侣合契这件事么?”   徐八遂回神,差点想脱口而出说是为了娶你,临门刹住,故作吊儿郎当地点头:“是嘚,就是这正事——”   正事?正事!   他突然想起真正的差事来了,赶紧鲤鱼打挺地从周烬的怀里挣出来,转身看向他无暇的面容,目光率先落在了他眉心的地方。   周烬眼睛里划过稍纵即逝的绝望,伸手又抱回他,柔声问:“想起什么了?”   徐八遂叫他抱在心窝上,忽然感觉出小黑花有些失落,原本想去触碰他眉心的手不自觉地变成去拍他的脸,哇啦哇啦地捏着他:“想起什么?想起没揍你,老子吃大亏了!”   被捏的周烬停顿刹那,回神来顿时勒紧了他,险些狂性大发地再按一回,但此时左手腕上浮现起一个传召阵,只得就此作罢,拉好衣襟扣好魔尊点开阵法。   阵法里传来周冥的声音:“白渊,师尊找你,先回不朽山一趟。”   徐八遂侧脸温着他冰凉的胸膛:“哇,你那位剑仙师尊找你,好事还是坏事?”   “傻事。”周烬揉他两把,低头将他猛吸一顿才放开,“但师尊修为高深,魔尊就不要跟着我去了,在这等我回来好么?”   “还命令起来了。”徐八遂喘着笑,拢好了他的衣襟拍拍,“去吧,狗东西。”   “一穿上衣服就不认账了。”周烬低头哈他气,“宝贝弟弟,等哥哥回来再疼你。”   徐八遂当即被烫成熟蟹,挥舞着两只钳子要夹他狗头:“滚你丫的弟弟!”   周烬不放心地再亲了他两顿,拽着他腰带直走到藏书阁门口,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松手踏出藏书阁。   出了门,小黑花还转身来比划口型:“不能跟着我来哦。”   徐八遂这会要叫他可爱死,比着手势叫他快去快回,周烬方扭头走了。   直到看不见周烬的背影,他才在原地轻轻搓起手来。琢磨了再琢磨,徐八遂最终还是弹指变回一只小仓鼠,顺着记忆里今早周烬出藏书阁的步法,以及对灵流阵法的感知,滑溜溜地跑出了藏书阁。   徐仓鼠跳上一棵树,远远看见了二周远去的身影,他挠挠脑袋,又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转而变化为一只苍鹰。   想来想去果然还是很在意。   徐苍鹰飞上高空,鹰眼扫视底下的沧澜十一山,凭昔日所记,朝其中一座山头降下去。   他可算是想起来了,锅巴三老爹是沧澜派二把手,只位居沧澜掌门之下,是个爱剑如命的炼器师,居住的不器山挂满了无数灵剑,大风起时整座山头都会回荡金戈争鸣的肃杀声音。   苍鹰逆风而落,翅膀划破了刚深的夜色,利箭一般降到了不器山。   那个锅巴三丢了那么大的人,会被自家老爹拎去哪关禁闭呢?   徐苍鹰决定置身处地想一想……哦自家爹从前疼自己疼得要命,压根没关过自己小黑屋。倒是老光棍小叔关过自己,就是押进南柯阁底下那冰牢,阻止他走火伤人,关起来伤己。   徐苍鹰啄啄羽毛,展翅飞向了胖长老自己的寝屋。   不朽山一片松涛花香,相比下不器山丑了些,不少巨石和高树上都挂着残次的灵剑。这玩意挂那么多,也不怕哪天出来散步踩了狗屎运,叫掉下来的灵剑把脑袋劈开瓢。   他玩儿似地穿行过一众防御结界,掠过不少琼阁屋顶,扫过一排后觉得眼熟,这才想起今早周白渊给他看的“书中自有黄金屋”,里头就有不器山这儿的建筑图。   仿佛是变相地透露了沧澜派的具体地图,以防他迷路似的……但那会他还是一只毛绒绒仓鼠,周白渊应当是无心之举。   徐苍鹰最后停在了层层结界包裹的不器山中心,咻的一下变成一根隐形的羽毛,闪电一般蹿了进去。   一进门,徐羽毛就被挂在大屋子中间的灵剑摄住了目光。   这剑好生威风,怎么越看越熟悉?   他飘上前去细看,灵剑通体寒芒,却没有任何灵意,好似是一把无主弃剑。   盯了好一会,徐八遂心惊了,这剑倒像是他在周白渊识海里见过的——岳父在树下带岳母调情的佩剑!   如今不一样,恐怕是被融淬过了。   徐羽毛想起漂亮妞方才讲的岳父岳母事迹,顿时心头怒起,恨不得一脑袋把这遭了亵渎的灵剑撞碎。   这铁头魔尊想了就做,二话不说真撞上去,直接将灵剑磕出了一声悠扬的金戈声。   剑声如龙吟,在屋子内回荡一圈后向外扩散,不器山的万千废剑骤然都起了感应,在这无风的夜里此起彼伏地相互敲击震越起来。   莫说徐八遂被吓了一跳,不器山的原住居民们也吓坏了,一堆仙修跑出来查看异样,一时之间浑如一山头的青蛙蚂蚱。   徐八遂正想着去留,屋子的地板骤然打开,一个脸色发白的胖家伙火急火燎跳出来:“谁闯进来了?!是周烬么,还是周征?!”   徐八遂也不知道周征是谁,但见地板下真有机关,趁着结界未闭上,顺势便飘了进去。等到了地下,看见被围堵在一圈结界里的锅巴三,他乐了。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老子铁头真有用。   “周烬,周烬……白渊……”   被锁在结界内的郭宏神色痛苦,眉心竟然隐隐有黑色的心魔印,显然正在走火入魔中。   徐羽毛觉得奇怪,飘上前围着他飞了一圈,不知道是要大笑三声活该还是同情为好。   这厮居然真的在仙与魔的界限徘徊——为了他家周白渊。   外头不器山的灵剑还在嗡鸣,徐八遂看了一会,想了想,索性飘到备受折磨的锅巴三面前,一屈指化成了自己心爱的周白渊。   反正在入魔边缘的修士眼里,他也分辨不出虚实。   徐八遂半蹲在郭宏面前,用着他老攻的天籁音色,学着他淡然的声线开口:“三师兄。”   混沌中的郭宏骤然抬起头,看见眼前如同神袛的白衣人,赤红的瞳孔骤缩,嘶哑大吼:“白渊,快走!”   徐八遂后仰了些,心想这厮几天没漱口还是怎地,口气咋这么大。然后他继续端着老攻那高贵冷艳的声线问:“为什么要走?”   郭宏张着嘴啊啊地说不出来,徐八遂凝神一看,当即看出是被下了封口的禁制。   “再不走,他们要,要……”郭宏说不出来,猛地抬手抓住自己的心口,做了一个掏的动作。   徐八遂:“?”   要……抓他的哪儿?   樱桃么??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大怒):这群人果然对我妞不怀好意,成天不是想抓他当道侣,就是抓他这儿那儿!   七崽:……亲爱的,你是被我带歪了,还是被我脑子里的乐色传染了——感谢在2020-12-0512:29:53~2020-12-0522:4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黑风高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烟凝100瓶;暮归12瓶;…语孀…5瓶;姜衣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一更吧   周烬走出藏书阁,回头再看一眼徐八遂,他歪着脑袋探出半个身子,两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此时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魔尊,像个天真的邻家弟弟。但心口那篷光芒炽烈的灵核比他的天真笑意切实,怀揣这样光芒的注定不是寻常命途。   周烬真想将他藏起来,或者被他藏起来。   但魔尊笑着挥挥手让他放心离去,笑意化解了恶鬼袍带来的阴森。   周烬默念了一声他的名字,转身不再看,走他孤行的路。   “龙魂先生。”走出一段路后,周烬在识海里试着唤,识海深处起涟漪,那龙魂打着哈欠抻出来,有些不满地问他:“你们搞完了?”   “算是吧。”周烬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您一直非礼勿视。”   龙魂抓了抓脑壳:“哦,不用谢,我不是克制着不看,单纯就是不想看。你们有时动静忒大,搞得我都听见了那笨蛋的哭声,杀人似的,我最不乐意看别人受刑了。”   “他不是笨蛋。”周烬哭笑不得,“他哭也不是为这个。”   “随便怎样都行吧,算你有能耐,淦得魔尊哭哭啼啼。”龙魂耸耸肩,“话说怎么叫我了,你有事吧?”   周烬已走到了藏书阁外,周冥正在树下伫立,仰首怔怔看着在树间打架的小猫和小鸟。那猫不聪明,划拉两下不小心踩空,他立即伸手去抱,猫咪却在他掌心划了一爪,血珠很快涌了出来。   周烬先叫他:“师哥。”   周冥负手转过身来,那猫便蹿进了草丛中,瞬息消失。   “出来了,走吧。”周冥点头示意,回首一瞟,猫已走了。   周烬看出了他的落寞,走前头闲问:“师尊传我是为了三师兄的事?”   周冥只得也跟上,向来都是他在前师弟在后,这错位让他有些不适应:“应当是。”   他这位师哥总是很容易把聊天聊死,周烬打完招呼,同时和识海里的龙魂对话:“魔尊此行是来查找先生的下落,找到之后,定然要将先生以及宿主带回去。”   龙魂愣了一下:“魔界的人跑到仙界来找老子了?啊呀这也太穷追不舍了。”   “先生躲得过魔尊吗?”周烬平静地问,“我没有灵核,没有办法给您打任何掩掩护。如果躲不过,您是想寻找别的宿主,还是……”   龙魂来劲了:“躲不过的,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怎么着,周白渊,与其等此事败露被他们拽着一起堕入罪渊,不如和我一起签订契约吧?这样你就不用死,我也有了自由。”   周烬情绪有了些波动,在识海里不解地笑起:“先生早前就与我说过死亡一事,关于这终结,能否告诉我将死于什么?若说冰咒,虽然苦痛,但我也不至于撑不下去,看近日师尊与三师兄的所做所为,倒像是在传达我不日就将丧命的讯息。”   “冰咒。”龙魂嘿笑,“这玩意只是个皮子,里子还有个更离谱的,我最初让你看到自己被抹去的记忆时说漏过嘴,现在不说了,那东西上的禁制伤残魂。反正你再拖下去,迟早要被当成个容器,血肉滋养的那玩意儿取出来了,你又没灵核撑住,连残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死翘翘了吧。”   “如此。”周烬筛选出了一条信息,“师尊和师哥想给我灵核,是想让我在被取出某个物件后,好歹保住性命,留个残躯。”   龙魂抬起肉爪摸摸下巴:“应该是这样没错,虽然你师尊的反应不太一样。”   “以师尊为人,如果知道实情,撑不住这么多年,除非一直完美无缺地演着戏。”周烬木然,“他在这关头上传召我过去,如果是不知情,便八成是门派有什么事要调走他。如果是后者——那不独我,沧澜也完了。”   龙魂吹了声口哨,看热闹一般起哄:“给你指两条活路,要么靠自己,痛快地和我签契约君临天下。要么靠别人,但显而易见你能靠的人不多。”   周烬在风里和夜里安静了一会,揣袖拢两手,眯着眼眺望天空,启唇唏嘘:“师哥……你们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身后的周冥冷不丁听见他这一声叹息,后背骤然觉得发凉,发散的思绪收了回来:“什么?”   “想起前尘种种,感叹两声。”周烬背对着他,忽然向后问:“师哥,我手上的相思引,除了人死咒消,还有什么办法解开它吗?”   周冥顿时紧绷:“你说这个做什么,你想解开?”   “不是想不想的问题,你当初给我种下的时候,似乎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周烬向后挥挥左手,“初入魔界那会,你唯恐我小命不保,冷不丁地给我扣上这么一个术法,怕我受些皮肉苦——师哥,你觉得此举在保护我,认为我会感激你是么?”   周冥摇头:“我没想让你感激。彼事因我之过,我想弥补。”   “弥补……”周烬低声笑起来,“师哥,你被抹过记忆吗?”   周冥脸色煞白,停在了花/径中间,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师弟向前又走了一会儿,隔着七八步的距离再回头来,两个人在薄薄的夜色里对望。   “看来师哥没有,唯独我有。”白衣的堂弟指向自己的胸膛,“十年前,伯父让我代替你献出了这儿的一颗心脏。我不只身体残缺,记忆也残缺,起初那几年里,我真心实意地喊过你很多声哥。”   天青道服的堂哥低声喘着。   一把压了十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坠落下来,还没有劈坏他的道心,却也让他的道心苦痛不堪。   修仙之人目力非凡,这薄薄的夜色让他视线模糊。   “后来我怀疑了,想起记忆确认了。”风刮起花香,周白渊轻声问:“哥,这东西弥补得来吗?”   识海里的龙魂忍不住拍起爪来:“这手感情牌打得好!玩不过老子还玩不过小子吗?哇哈哈哈周白渊你再加把劲,你哥说不定就因为愧疚万分也想保你一命了——”   周烬识海现世俱安静,真假他忽然不在乎了,手段目的也忘了,只是将压在心头许久的疑问剖出来,看一眼这名义与情分上皆有着血缘羁绊的堂哥的反应。   露珠一般的东西滑过周曜光苍白的面容,他握紧唯一倚仗的凝思剑,沙哑地回了两个叠字。   龙魂看热闹看得起劲,叽里呱啦:“有戏嗷!周白渊你快继续!淦你们人怎么这么有趣,我果然没选错人,你们比魔界那群傻砸有趣多了#*&#……”   周烬没在意它,冰雕一般的脸出现了裂痕,抬起手只笑:“哥,知道我为什么想解开相思引吗?”   周冥喘息着凝望他。   “因为和魔尊睡觉时,这东西阻碍他挠我。”   龙魂的大笑凝固:“……?”   周烬的笑意越发放肆和苍凉:“看着自己的床/伴因为不想伤到另外一个人,而克制着不来抱我抓我,那感觉很憋屈的。”   周冥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渺地传来,有些颤:“抱歉,是哥多此一举了。只是相思引连着血脉,不好解……还是别解了。”   “哥,我很喜欢他。”周烬轻声,“只要我生,此生我就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倘若我死,我也会让徐珂永远忘不掉我。”   周冥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着剑的手不住地发抖。   周烬转身继续向不朽山走,良久才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我知道了”。   他闭上眼,识海里的龙魂错愕:“我搞不懂了,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先生,你没当过人,又或是忘记了当人的滋味。”周白渊在识海里颤声笑着,“人历来如此。”   道义,亲友,爱恨,从来都是交织缠绕彼此不分,那些七情也从来不长久,有一时绚烂,有一时萎落,重逾性命的就在此中。   师兄弟一路再无言,一前一后走回了不朽山。周烬在路上特意摘了些刚开的花,馥郁的花香沾染了衣袖。   松涛声在不朽山的夜色中传出百里,夜深也有百虫,百兽,以及百花。那是与荒芜魔界不同的喧嚣。但即便生机勃勃如此,不朽山依然孤寥凄清。   黑衣的银发仙尊就在这生机盎然的高处不胜寒里,仰首看着仙界的残月。   周烬上前去,隔着一段距离唤他:“师尊。”   君同仙尊回过神,转身来看他:“啊,白渊,曜光,你们来了。”   “弟子给师尊添乱了。”周烬先坦诚,“今早伙同三师兄给大家制造了一场闹剧。”   “嗳。”君同仙尊鼻尖耸了耸,在花香里闻见了些许熟悉遥远,也陌生了的气息。   他顿了会,刮刮鼻子无奈道:“早上修炼没听见,下午才听长老说起,为师想去看小宏,他爹没肯。终归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子心性如何,为师很清楚。至情至性不是错,胡闹二字是大家说出来的,说不通不理会就是了。”   周烬笑起来:“是师尊的性子能说出的话了。”   “唔。长老要变着法将你们俩罚禁闭一月,小宏上头有个胖爹,为师是插不了手了。白渊的话,我还是能管一管的。”   君同仙尊上前去拍拍周烬的肩膀,被花香激得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他继续说:“为师有个紧急的海外任务,此行一去少则月半,多则半年,你不愿受他人的灵核,师尊正好到海外给你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周烬扬起笑来,为此纯粹地开心:“那就拜托师尊了。”   君同仙尊转头认真地看向周冥:“曜光,我不在的时候记得多罩你师弟,必要时只管拿我的名头出来行事,回来师尊给你们撑腰。”   周冥单膝跪地,低着头道:“弟子知道了。”   “干嘛动辄就行大礼。”君同仙尊把他拉起来,也拍了拍他肩膀,“你修炼到瓶颈,师尊到外面顺便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回来帮你突破瓶颈。”   他婆婆妈妈地说这说那的,叮嘱了老半天才抽出了自己的本命剑:“那为师这就要走了。”   两个徒弟一起弯腰:“师尊,路上小心。”   “看好不朽山啊。”仙尊并指御剑,一笑破万古愁,“我还等着老朋友来造访呢。”   说罢,一剑霜寒十一山,飒沓如流星远去。   周烬目送他远去,侧首对周冥道:“我有一个月的禁闭期,此时刚过一天,接下来劳烦师哥了。”   周冥握着凝思剑的手始终没松开,点头闷声道:“我会保护你。还回藏书阁么,要不要回不朽山住着?”   “我想先回藏书阁住着。”周烬礼貌地点头,“我遗留了一只小仓鼠在那里。”   他转身走,周冥也跟着,夜空里忽然远远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金戈争鸣声,俩兄弟一齐望去,神情各异。   周烬冷笑:“大长老又在炼剑了?”   周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巴巴地接道:“不知道三师兄怎么样了。”   金戈争鸣声听得周烬不舒服,便加快脚步朝藏书阁而去。   此时夜已深了,周冥不进藏书阁,照例在门外等,跟块木头一样杵着,吹着冷风想他的抉择。   周烬进了藏书阁四处张望,没有找到他那只仓鼠,一颗心七上八下,惶急得无法分说。   他绕着书架找了一圈,走到尽头依然没有找到那个人,眼睛看不到一丝一毫属于徐八遂的微光。原本还心存侥幸,以为魔尊抽风和他玩捉迷藏,现在也破灭了,只好呆呆地坐在地上。   龙魂见状插嘴:“对了周白渊,问你一个事儿,你既然不和我签契约,你那位魔尊来找我,你咋不把我交出去?”   “交出去?”周烬抬头,“交出去先生该如何?”   “我也就那两条路吧,要么找新的更难缠的宿主,要么就被押进罪渊里去,受苦受罪什么的。”   “这不就是了么。”周烬捋起袖子抚摸那段又绑回去的发带,“先生看我可怜,我也看先生可怜。”   龙魂一时百感交集:“嗳,原来你没说谎啊。”   “说谎什么?”   “你逗那仓鼠时说向来没什么伙伴,灵宠也养不了,一直觉得孤独寂寞,我以为你是逗魔尊玩呢。”   “嗯。”周烬指尖缠着那发带,忽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不是说我和魔尊在一起时先生都非礼勿视吗?怎么知道这个?”   “啊?你们搞的时候我当然有回避了!”龙魂赶紧分辨,“那会他还是只仓鼠,我看仓鼠可爱多看两眼不行啊?”   周烬警惕:“他当然很可爱了,先生你……”   “老子不觉得他可爱,老子是觉得毛茸茸可爱!别瞎想了你个种驴!没人跟你抢。”龙魂气咻咻,“等老子重获自由了,我一定自己养一堆毛茸茸!”   周烬无言,忽然听见熟悉的“吱吱”声,他如触电一般起身,没迈开腿就看见书架的拐角处冲来一只毛茸茸的小仓鼠,露出了两个白闪闪的板牙,像个炮仗似地朝他一跃:“吱!”   周烬赶忙张开手臂,小仓鼠撞进他怀里,嘣的一下变成了个漂亮至极的大活人。   “我回来了!”徐八遂抱紧他拍拍,松开怀抱后扯扯他的脸,“还以为你没那么早回来,就到外面周围逛了一下。”   徐八遂拉着他的手想说点打探到的情报,却发现周烬脸色奇怪极了。   “怎么了?”   周烬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惨不忍睹:“魔尊……你变错人了。”   “啊?”徐八遂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一身白衣。   ——淦,他刚才没缓过来,化了周白渊本人的形!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擦!一不小心露馅儿了!   七崽:魔尊好像在提醒我可以玩什么角色功能   感谢在2020-12-0522:43:35~2020-12-0615:5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烟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君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又二更了!   徐八遂心中一阵大叫,自己怎么变成了周白渊的模样?这脑子真是丢进掏宝饭碗里都嫌弃。   他赶紧要变回来,周烬却忽然扣住了他的手,靠过来紧盯着他:“且慢,让我看一下。”   徐八遂从他瞪大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赫然就是周白渊自己的绝世模样。   周烬安安静静地端详了他半晌,眼中跳跃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流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情此景真是让徐八遂觉得又尴尬又好笑:“看什么啊?看自己?”   他的唇角翘起来:“是啊,看看自己在魔尊心里是个什么样子,变出来美貌与否,没想到原来我这么好看。”   徐八遂被他逗乐了:“好看,可好看了,天下第一美。周大美人平常不照镜子吗?”   “懒,不过是皮囊。”周烬拉着他的手走向藏书阁内的桌案,“魔尊既然变了我的模样,先不着急变回去,等我画幅画儿。”   “你居然还想画个自画像?”徐八遂简直要被笑出猪叫,“我还有要紧事要和你说呢。”   “都不要紧,让我照影临摹最要紧。”周烬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到桌案前,搬了一张椅子让他坐下,神情既顽皮又愉悦。   “好吧,真是服了你,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自己画自己的。”徐八遂用这张脸朝周烬做了个鬼脸,“自恋狂!”   周烬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魔尊扮得一点都不像我。只这一回,下次不能再顶着我的面目出去,遇到熟人铁定要露馅的。”   “扮你有什么难的,冷着个脸不说话就是了。”徐八遂把椅子摆了个反面,岔开腿歪斜地坐着,两手叠在椅背上,跟个小孩一样晃起椅子,故意吊儿郎当地毁坏周烬的形象。   “你总是拉着个脸,长的再好看也无趣。”   “在魔尊面前有趣就好了。”周烬随口接着,拉开桌案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了一种最特别的纸。   “你来真的啊。”徐八遂见他摸出纸笔,自若地在那开始研墨,一时间笑得找不着北,“行行行,魔尊配合你,小白脸,你想画个自己的什么姿势啊?”   周烬笑意直到眼底去:“你坐着就好。”   说着他压好纸张,取刀裁好尺寸,裁成可以并入书籍的大小,再取笔勾墨,掀开眼皮看一眼变化作自己的徐八遂,开始认真落墨。   徐八遂被他这股认真劲儿感染到了,只好死命憋着笑,规规矩矩地坐着让他画。   周烬先勾好了一个自己设想中的轮廓,抬眼见他规矩,还歪着脑袋指导他:“魔尊,笑一下,设想此刻是最高兴的时候。”   徐八遂噗的一声,捧腹大笑起来:“你还、你还真来劲了!那我这样大笑成不成?”   周烬摇头,一本正经地指导他:“这样是放浪形骸的大笑,我想要那种叫人怦然心动的。”   徐八遂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太不要脸了周白渊,你心动过吗?你自己给我示范下?”   周烬当真咬着笔杆蹙眉思索起来,半晌两眼一亮:“有了,魔尊看我。”   徐八遂擦着笑出来的眼泪看过去,只见周白渊他解下了缠在小臂上的发带,给自己的眼睛绑上了。   “我笑给你看。”   ——我心动给你看。   周烬回忆起他回到仙界沧澜的第十三天。他百无聊赖地从藏书阁出来,沿着花/径一路走,所见原本只是方寸之间的景色,抬眼却看见了站在树下同样等待的人,那一瞬间,他恍然觉得春花一直开到了天尽头。   徐八遂见他做戏做全套乐得快要疯了,忽然见到周白渊温润的唇角扬了起来,梨涡浅而笑意深,好似一张绝色的面具忽然活色生香起来。他便住了嘴,一味痴痴地凝视他。   一瞬好似在这里拉长成一世。徐八遂怔怔看着,打破这一瞬的是周白渊自己解开发带的手。漆黑的遮目带取下,那双桃花眼盛满了世间最醉人的酒,含着无尽的光朝他望了过来。   一世好似在这里拉成了永恒。   “就是这样。”   徐八遂从永恒回到逝者如斯夫,周白渊脸颊微红地看着他:“我想要的笑意类似如此,魔尊能示范回来么?”   他屈指咳了又咳,猴儿似的身躯一下子安静,处处不自在起来:“你刚才是想着什么才能笑成这个样子的?太荡漾了。”   周烬只笑不答:“能示范么?”   “你就会搞花样,就会折腾人。”徐八遂佯气,伸手却把发带要了回去,试着也给自己绑上去。   漆黑的发带缚上去,视线里便是一片黑暗。黑暗让记忆水落石出,他在这些记忆里抽丝剥茧,漫无目的地回忆是哪个瞬间最让人幸福,那一页的记忆便来到了方寸心尖。   是生辰日波光粼粼的烫不死人热池子,曙光照在雾气朦胧的热泉上,漂亮得不似人间该有的人从水中附来,长发如墨,眉眼含笑,拨开他的腿俯身来道一个晨安的吻。   徐八遂只觉得自己的温度骤然上升,咬着唇哆嗦起来,唇角忽然不受控制地咧开。   笔尖划过画纸的声音响在耳边,但他不敢解下发带,满心沸腾不必言说。   他沉浸在这黑暗和水落石出里傻笑,直到那记忆中的出水芙蓉走来,两手捧上他的脸,用唇咬下他的发带。   两个人咫尺相视,周烬低头吻住他的唇,不似从前的啃咬占有,只有表达无限温柔的缱绻。一吻罢,四目相对,俱是不自知的心动。   徐八遂耳朵红通通,自以为幽默地打趣:“你在亲你自己欸。”   “你方才笑起来,已经变回了你自己。”   徐八遂低头一瞧,白衣已经变回了红衣和恶鬼袍,顿时呆了。   周烬摩挲他的脸,轻声道:“想来是太开心了,理所当然地做不了别人,便做回了自己。”   他低头与他额相抵,也问了同一个问题:“魔尊在想什么?”   徐八遂仰着头看他,磨着唇瓣答:“想我的生辰礼物,想想就开心。怎么样?臭不要脸的大画师,你画完了么?”   “没有,还差一个人。”   “谁?”   “你。”   徐八遂从醉醺醺的状态醒过神:“啥?”   “我画一个周白渊,再画一个徐八遂。”周烬还与他额相贴,“画两条本该永不相交的线,画这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徐八遂的灵核涌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潮浪,小声道:“怎么突然想画下来?”   “百年光阴,弹指一瞬。”周烬亲吻他额头,“朝不保夕的命途,除了流言蜚语,我总该留点什么。此时此刻,最好不过了。”   徐八遂心口砰砰,听他再问:“魔尊愿意给我画么?”   他魔怔了似的点头:“好……好……”   周烬便绕回了桌案,提笔蘸饱墨,在那画纸上绘下他的容颜和身躯,一笔一画,栩栩如生,恍如人入画中留名。   识海里的龙魂也被这旖旎的气氛所触动,探出头来想看看这位有趣的宿主画的是什么,结果看见的是他俩做那事时候的情形   画上,周白渊怀中抱着顾盼神飞的徐八遂,那耳朵上一只耳钉折射着细碎的光,魔尊满面潮红,眼泪从眼角滑下去。而周白渊笑意如风过春湖的涟漪,正附身要去亲吻。   龙魂第一次感觉出了俗世凡尘间的爱意,呆呆地看着他作画,最后“咿”了一声,躲回识海深处捂住眼睛,暗想真是羞煞老龙也。   周烬作画完毕,抬眼再看了徐八遂一眼,提笔在画下写了一行漂亮的小字。   这画纸是藏书阁所有典籍用的无谎纸,落笔若是写了假话,字迹就不能显现。   周烬注视自己写下的字,没有一笔划消失,证明每一字俱是他肺腑之言。   墨迹瞬干,他随即搁笔将画纸对折。   “画好了?”徐八遂伸长脖子想去看他的大作,“也给我看看。”   周烬哄他:“魔尊在这等等,那边书架上有颜料,我去那边上个色。”   说罢他拿起画卷向书架深处走去,徐八遂便坐在椅子上回味方才温软异常的片刻,等了一会儿,周白渊他两手空空地过来了“画呢?”   “藏起来了。”   “……”   徐八遂怒而愤起,蚂蚱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扑去,周烬顺势把他抱住,承受着魔尊的手舞足蹈。   “老子扮着相给你画了两次!你居然不给我看!”   “有机会一定拿出来。”周烬托住他的柯基臀直笑,魔尊还是不肯善罢甘休,挂在他身上不住恨声:“大□□子!”   周烬顺顺他的后背:“方才不是说有要紧事和我说吗?”   “哦,对对对。”徐八遂的怒火就这样被狡猾地转移,赶紧准备从周白渊的腰上跳下来,但周烬不肯,还托着他的柯基臀。   “放我下来,咱们正经说正事。”   周烬抱着他坐回椅子上,椅子小,两个身躯只好交叠,他又将徐八遂紧紧地箍在怀里,满脸的诚挚:“魔尊说,我听着呢。”   徐八遂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但既然他一脸自然,自己也不好扭扭捏捏,索性就跟只仓鼠一样团在他的怀抱里:“我刚才去看你那姘头三师兄的情况了。”   周烬捏了捏他以示惩罚:“话可不能乱说,我姘头明明在这儿。”   徐八遂脸红脖子粗,拍开他的手干咳了两声:“听我说,别动手动脚的,色胚。”   周烬又低头隔着衣衫,咬了一下樱桃。   “你那三师兄为了你快要走火入魔了!”徐八遂手忙脚乱地扯着他的头发拉开,“他像是知道了什么关于你的要事,而且这事很可能祸及你的性命,他爱你爱得发疯,于是一时想不开,差点为你入魔了。”   周烬唇齿一顿,抬头看着他:“魔尊为什么去找他?”   “因为想想太奇怪了,不对重点是很可能和你的性命相关……”周白渊又咬了,徐八遂面红耳赤地推他,又去捏他软软的耳朵:“你有没有在听啊?”   “三师兄怎么告诉你的?”   “他说不出来那具体的祸害,就比画了一个猛虎掏心的动作。”徐八遂被咬得呼哧呼哧,“起初还以为是他要抓你胸呢,后面想想才发觉不对劲儿。原本还想多问两句,可是他爹又折回来了。”   周烬漫不经心地一抓:“没准真是想抓呢,就像我现在这样。”   “你这满脑子废料的漂亮蠢货……”徐八遂被抓得受不了,只好扬起手拍他的脸,“你就这么不信那个锅巴三?还是不信老子的判断?”   “没有证据,一切都不好说。”魔尊的手拍到唇角来,周烬顺势舔了一下,顿时把那手搞得缩回去了,“万一他是又使什么诡计,然后骗我当他的道侣呢?”   徐八遂被唬得一愣:“这不可能,他都差点入魔了……”   “不是还没入魔吗?”周烬轻抚他的腰,“仙界的人向来都特别狡猾,最擅长骗你这种不经世事的天真小孩了。”   “谁小孩,我比你还年长呢我——”   “白天谁哭哭唧唧地叫哥哥呢?”   这话真是瞬间把徐八遂堵了个死,当即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反击。   周烬定定地看着他:“哥哥疼你好不好?”   “滚,不要了,想想都觉得还难受着。”魔尊红着耳朵,话题又被转了,“就白天那样,老子以后不跟你搞了。”   周烬笑起:“那可不成,我知错了。”   徐八遂红着脸,眼神躲闪了一会,又不放心地皱着眉问:“那厮难道真是行苦肉计诈你?你们仙界真的没有人害你么?”   周烬哄他:“怎会?哪里还有人会害我,我只剩色相了。”   魔尊伸手去小心碰他的心口:“你这儿的灵核……许多年前被恶棍掏走了。”   被触碰过的地方泛起暖流,周烬眼前世界黯淡了些许,正想说什么,魔尊又环住了他,热乎乎的手在他背上胡乱摩挲:“这儿那儿,冷兮兮的,糙兮兮的,周白渊小时候叫人算计得底裤都没了。万一还有哪些恶棍又来欺负他呢?周白渊底裤都没了,那可怎么办好。”   周烬靠在他肩头,浑身止不住地战栗,紧紧抱着他问:“那要是真的有人欺凌周白渊,魔尊会不会来救他?”   “魔尊当然来。”徐八遂拍拍他,“要当一个好主顾,不能让人欺负他的小姘头。”   “可是仙魔两界通道关上了。”周烬喉头发涩,“万一魔界的人们要魔尊以大局为重,不让他来呢?”   “那就徐八遂来。”魔尊摸摸他后颈,“不来就是负心汉。”   周烬低声笑起来,闭上眼亲他耳畔,沙哑道:“不用担心,周白渊他有个很强很好的师尊,还有道心未泯的师兄们。他在不朽山里横着走,没人敢欺凌他。”   徐八遂皱眉:“真的假的啊?”   “真的。”周烬吻他,“如果真有人害他,周白渊就第一时间告诉徐八遂,请他来撑腰,好不好?”   “那必须的!”徐八遂等的就是这撑腰二字,赶紧推开他比划。   小黑花的确是揣着高傲的,估计最恶心别人说什么我要保护你的肉麻话,比如锅巴三当众说保护二字时,别人没瞧出分明,徐八遂直接看出他嫌弃到没边了。   要不周白渊怎么那么喜欢在那事上折腾他,要听他哭听他叫什么劳什子哥哥,说来说去还是那个傲字作祟。这保护要他自己先服软说出来,徐八遂才能借此发挥。   “我来的路上想到个事了,你不是曾捏碎过我给的灵石,借此打开我那芥子空间吗?你来多练几下,以后如果出事就捏碎灵石召唤我,即便我不在仙界,我也能瞬间感知到。”他坐在人小黑花的腿上忘乎所以地比划,“又或者,或者……”   或者什么,他心里盘算得溜极了,可“当我的上门道侣,以后我罩着你”这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火焰一般烫嘴。   徐八遂也纳闷,邀请当道侣这话他从前也顺顺溜溜地朝周六说过,毫无心理负担,到了周七面前来打成了死结,死活吐不出个泡泡。   “或者什么?”   “或者……”徐八遂憋得满脸通红,最后闭上眼苍蝇似的嗡嗡,“或者来魔界找我,魔尊留你啊。”   说完人又给抱紧了一顿亲,徐八遂感觉到小黑花似乎激动得要命,但他自己只觉懊恼,该死的嘴,怎么到关键时刻就那么口不对心……哦对了没心来着。   眼看亲着亲着又要走火,徐八遂赶紧隔开他,捏住周白渊那会引火的嘴,把他漂亮的唇形捏成个可爱的鸭子嘴。   魔尊冷酷道:“说了不来了,憋回去。”   周烬眼眸灿如星辰:“憋不了,你帮我。”   “……”   许久后,夜色已深,徐八遂活动着手腕掏开小黑花的乾坤袋,从里头找点干净布料扔给他:“自己擦啊。”   身后便传来衣料擦拭的窸窸窣窣声,听得他脸皮一阵阵发烫,忍不住揉着手道:“跟头种驴似的。”   “魔尊这么快就忘了闭关那会?”身后人自若说,“何况我回到沧澜这边后足有十三天没见到魔尊,该的。”   徐八遂拿他毫无办法,只好掏着他乾坤袋里的东西:“唔,待会来练练手怎么样?你捏碎灵石,再试试和我共鸣。”   “来了。”周烬处理完便也上前来,握住他的手道:“是该练练手。”   “……再说把你打成猪头。”徐八遂脑袋上的呆毛翘起来,紧握住周烬手掌,运灵凝聚出一颗红色灵石,借此抵开了周烬的手。   周烬跟接过个刚出炉的小笼包一样:“这么烫啊?”   “对,烫死你这不要脸的。”徐八遂笑起来,“欸,快试试。”   周烬捏着那灼热灵石,眼睛看得到灵石里蕴含的灵力是先前那些珠子的数倍。琢磨了一会,他沾了些作画的墨水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阵法,这才捏碎了灵石。   红色的灵流在阵法内炸开,徐八遂还没反应过来,就骤然不受控制地抬起了手,哗的一下给了自己一巴掌。   周烬:“……”   徐八遂:“……”   “你干什么!”挨了自己打的魔尊气急败坏,“不给日你就想打老子?!”   周烬赶紧把人抱过来忙不迭地哄:“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我阵法画错了,这才出了问题。我看看,打得疼吗?”   “连个阵法都出错,我知道了。”徐八遂怒睁圆眼,“你是不是把老子画成了个狗头才不敢让我看画?识相的交出画来,不然这事儿没完!”   周烬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捉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放:“来,魔尊把我打回来。”   “谁要打你?打你周六就知道了,老实点交出画来!”   夜色渐深,这两个人吵闹笑骂,好似两只打滚的猫。一猫要讨个没见到的物件,另一猫被逼得没法,只好使出必杀技。   与其啵唧,使其娇羞,就此揭过。   月光照过乾坤袋里的温润红珠,象征温暖的赤光将黑夜隔绝在外。小天地内,无风无雨。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好啊你打老子!   七崽:我不是我没有肯定哪里搞错了过来让我疼疼八叽(怨念):我从未见过那天的神秘画纸到底画了个啥七崽:(痴汉笑)   ——感谢在2020-12-0615:50:48~2020-12-0622:0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啵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夜深,周冥在藏书阁外吹着冷风,忽然握紧凝思剑掉头转向掌门所在地。   他的父亲周守居住的卫道阁在沧澜派的中心,周遭四通八达,门外的广场高台置放了一口钟,一鸣即可号召整个沧澜派。   自十年前发生过沧澜派被一个魔修夜闯突袭的事后,卫道阁外便设了最繁复的结界,布置成了个易进难出的铁桶。每日也不定时有门徒成队巡逻,可谓是设防最森严之地。   周冥自悟道便拜入君同仙尊门下,在不朽山住的时间远远超过卫道阁。自十年前的夜剖灵核发生后,他更是直接搬入了不朽山,鲜少回家来。   此时握剑到来,巡逻的弟子带着他前去卫道阁,他还磕磕绊绊地撞到了好几个结界,蹭了一鼻子的灰。   等突破重重结界到生父面前时,掌门见了他,那张端重严肃的脸也浮现了一点讶然:“你和谁切磋了?”   周冥沉默了一会:“被卫道阁外的结界碰的。”   父子俱安静了须臾,周守淡淡道:“你心神不宁,方辨不出结界所在。还在为白渊之事困扰?”   周冥呼吸急促了些,忽然拄着剑单膝跪下去,双目通红:“父亲……难道就不能给白渊一条活路吗?”   周守平静回复:“给他活路,仙界则走向覆灭。何况若沧澜倾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可以不剖白渊的心,我们可以自己补海镜,这些年来不都是如此吗?”   “海镜的裂痕越扩越大,但仙界只有一个君同。”周守站起身,来到卫道阁的正堂,挥袖拂过,正堂的墙壁上散去遮蔽的障眼结界,显现了一扇镜子。   镜中赫然就是屹立东海之心的巍峨冰墙,那道灭世一般的裂痕透过镜面撞入周冥的瞳孔中,恍若一场酝酿中的血腥风暴。   “君同也会有心力不尽的时刻。”周守注视着镜里的裂痕说,“沧澜现在最迫切的就是修补海镜。白渊能为镇守仙界万世太平而死,这是他的殊荣。”   周冥两膝并跪:“我替他死,不行吗?”   周守瞬移到他面前,抬手盖住他的天灵盖冷声:“周冥,成大事者握杀伐决断,无妇人之仁,你怎么还不懂?”   “我不懂掌门说的大事,我只知道我亏欠白渊太多!”周冥大吼,“受了冰咒的是我,他既替我引渡而去,剖灵核的就不该是他!所有的苦痛都叫他承载,末了还要剖他的心取那碎片,这根本不是大义,不过是你用舍己卫道的借口行的恶事!”   “海镜为什么破裂,母亲为何受寒冰冻逝,我又为何负冰而生,父亲,难道您真的可以一手遮天到永世吗?”   话说到最后,天灵盖上陡然传来一阵浑厚的灵力,周冥恍如被困在铜钟里震身,意识都不稳起来。   “很好。”周守冷漠的声音响在他头顶,“这些年来,这是你第一次顶撞为父。周冥,你说得义愤填膺,这很好,你既不和为父同流合污,这抗议为何早年不说?”   周冥嘴唇发抖。   “曜光,但凡你早点说,或许不至于到现今局势。”周守半蹲在他面前,颠倒黑白地煽动,“不用回避,你自然不是刽子手,但帮凶二字,并不为过。”   周冥闭上眼,下意识去摸索他的凝思剑,但剑被周守弹指打飞了。   师尊远去,剑不在手,他一下子仓皇无所依。   “还有十四天就是新一轮的满月。你觉得亏欠他,那就在剩下的这些天里补偿他,不就好了吗?”   藏书阁内,徐八遂锲而不舍地督促周烬试着用灵石准确传召他,周烬改了好几次阵法,最后终于准确无误地完成了试验。   随着阵法和灵石一起的爆裂,徐八遂左手小指上的指环短促地一亮,一缕火焰从小指冒起,虽然一瞬即逝,但依然照亮了两个人的眼睛。   “呼——总算成了!”徐八遂笑起来,“以后你就按照这法子,这样我也能瞬息确定你的位置,要是有什么不测,我咻的一下就来!”   周烬陪他闹了大半宿,无奈又暗自愉悦地点点头:“希望永远用不上。”   徐八遂还沉浸在喜悦里,开心地直笑,碎念念道:“好家伙,我还想着你要是再出错,又控制老子扇自己,我明天就化成你的模样在沧澜里耍疯……”   周烬看他像只猫一样打转只觉好笑:“你学不像我,但我能学魔尊。”   “你能学我?开玩笑。”徐八遂果然停下,又是一副不信的模样。   周烬伸手揉了他的脸一把,捏鼻子示意了个开始,转身便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手肘搭在扶手上,挑了眉轻扣指尖,飞扬跋扈的神情活灵活现:“你就是那个,沧澜派的废物小白脸啊。”   徐八遂没绷住,噗嗤笑起来。   周烬走来挑起他下巴:“你除了脸,还有什么?”   徐八遂怔忡地看着他,透过他看着昔日的自己,不知怎的,灵核蜷了又蜷。   周烬附过来,吊儿郎当且刻薄的神情拿捏得和原主如出一辙,与他呼吸交错道:“说话,怎的哑巴了?跟个软蛋似的耷拉着干嘛?”   徐八遂觉得好笑又心酸,点了头看他:“欸,废物点心见过魔尊。”   周烬唇角扬起,低头将他含住,直将他亲到脚软,随即顺势把人捞进怀里来,一语双关:“魔尊来疼疼废物。”   他实在太迷人,也叫人怜爱,徐八遂一股脑想偿还些旧日的欺凌,不由自主地分开了膝窝。周烬先是微怔,继而眼中闪过恶兽一样的兴奋,当即卡了进去,又急不可耐地将人抱到桌案上摁好。   “让我快点疼你。”   这大白话把真正的魔尊撩得哪里都烫,好在这位能言善道的专家体温实低,才能熨得他降温。   而他也不止口才了得,能干的长处不止能说会道。   长处叫真魔尊领略了个透,纵起啜泣,纵有求饶,也还是在这角色扮演里,叫漂亮兴奋的冒牌货喂到掏空一切。   “我把你喂饱了。”冒牌货的兴奋演变成得到了回应和主动的亢奋,“可我还饿着,不许躲,过来,吃我。”   徐八遂反手抓住了桌角,借着月光着迷地凝望着他,没说一个不字。   周烬这回理智倒是还存着,一直到徐八遂发抖流泪喊了不成,便草草结束了自己的征服宣泄,二话不说就把魔尊抱起来到藏书阁的小屋里,拿自己为盾,带着他摔在床板上。   “不折腾你了。”周烬且笑且喘,累得心满意足,手指拨进徐八遂的长发里抚摸,“来日方长,魔尊今天累了,我们先睡一宿。”   “可算是长点良心了,成……但你这床有点小啊。”徐八遂吸吸鼻子,颤着手把眼泪抹在了他身上,视线朦胧地扫了眼屋里,只见屋里简朴得只有一床一桌,书桌还比床大,上头堆满了数不尽的典籍。   “无妨,我睡床,你睡我,我当你的床。”周烬说着便抱着他往床里蠕动,行动间如泥鳅,把徐八遂逗得不行。   “你经常在这住?”   “嗯,在不朽山和藏书阁交换着住。”周烬亲亲他,极其黏人,“无事可做,师尊便让我来这儿陶冶身心和做点事,回不朽山时就练练身法。不过武道上我是不行了,师尊希望我往文道上走。”   徐八遂安抚地摸摸他:“在这里都干些什么活啊?不会尽是擦洗的活儿吧。”   “整理旧典籍,残破的誊写到新书上,简单。”周烬下巴贴在他头上,心里一片安宁,“仙界腹背受敌,一边海镜妖界一边魔界,仙修便也多注重修武艺,文书多冷落。我若是不整理,恐怕有不少旧典籍就要失传了。”   徐八遂贴着他冰凉的胸怀,扣着手给他引渡点温热:“典籍里有说怎么治冰咒的不?”   “没有。”周烬岔开话,箍住他的腰笑,“魔尊若疼我,每月十五过来和我同床如何?”   徐八遂笑骂:“去你的吧。”   他心里盘算着小九九,又试探着问他:“害呀……你整理文书在行的话,以后请你到魔界去帮寒天整理一下,你肯来吗小黑花?”   “魔尊只管叫,白渊赴汤蹈火。”周烬嘴唇摩挲他额头,又笑,“小黑花是什么称呼?”   “老子爱怎么称就怎么称,不许有意见。”徐八遂发抖的指尖缠着他一缕长发,忽又问:“你们沧澜都忙着干什么呢?”   “内补海镜,外御妖魔,总不过这两件。”周烬眼皮渐沉,索性闭上眼故作嘀嘀咕咕地数落,“所谓卫道,而今当真觉得是笑话……”   徐八遂等了一会没等到后话,抬眼一看,小黑花眼皮已经阖上,眉目还微微蹙着,似乎还有点余气。   他觉得好笑,屈指将屋子里亮着的明珠罩住,抬手轻轻去揉他眉目,黑暗如期而至,周白渊睡相甜美。   徐八遂揉了一会,仙界的差事无时不刻在脑海里提醒着,他终是无声地咽了咽口水,竖起大拇指轻轻点在了周白渊的眉心,寒铁指环的微光落在他如画的眉目。   他戴着十个指环,从小指往前,每指能输出的灵力逐渐扩大,一旦用到大拇指,事态便不容小觑,如先前帮寒天稳住暴/乱的灵流。   这回他不得已把指尖贴在了心爱的小黑花眉间。   徐八遂左手抱紧他施一道安魂诀,右手引出一缕强劲灵力,悄悄地刺入了他的识海。   识海与修士的魂魄相连,贸然刺探少不了异痛。徐八遂心里默念着再忍忍,再等等,尽量温柔地穿进他识海,感应着是否有格格不入的残魂。   但没多久,周白渊那甜美的睡容变了,即便有安魂诀作用,他依然拧起了长眉,嘴唇也翕动起来。   徐八遂的指尖当即颤了些,咬着牙继续探寻着,半晌,听见了他轻轻的喃喃:“疼。”   魔尊的灵力已经刺到了识海的深处,听此猛地收回灵力,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他。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徐八遂眼眶酸胀,又给他多施了一道安魂诀,“查过了,我都找过了,我就说不是你,那龙魂怎么也不至于附在你身上……等我把此事了了,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风风光光把你讨过来,你爱怎样就怎样……”   魔尊在现世里像只猫一样猛蹭宿主,躲在识海深处的龙魂见此大呼一口气:“太险了,还好你叫了一声!谢了谢了。”   识海无涟漪,龙魂发现周白渊这回真的在安魂诀和疲惫里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并拿你当老婆!   七崽:zzzzzzzz   ——感谢在2020-12-0622:01:11~2020-12-0723:1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窝窝豆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徐八遂也不知自己怎的,抱着周白渊兀自心酸起来,听了他许久的绵长呼吸,过了许久情绪才平稳。他从周烬怀里爬出,找出那乾坤袋,狠命凝聚出一堆红色灵石,一直装到乾坤袋满起来,这才停手擦了把虚汗。   他把乾坤袋绑好放回去,低头仔细端详周烬的模样,最后伸手把他的衣襟拢好,低头亲亲他嘴唇。   “有事只管叫我,知道吗小黑花?”   徐八遂捏捏他鼻子,这才翻下床去,看了眼窗外将灭的月光,化身为苍鹰飞出了窗口。   苍鹰刮起的风吹响了满桌案的书页,一阵起伏似乐曲的哗啦声惊动了半夜梦境不安稳的人,周烬眉目微动,睫毛微颤。   徐苍鹰飞出藏书阁结界,也不知道周六还在不在藏书阁外,暗想龙魂不在周白渊身上,那自然到了他身上去,抓紧把这事办妥了,就能给魔界一个交代,转头才能给周白渊一个承诺。他正想找人,就看见周冥从微光遍洒的花/径上走来,遂停在树枝上等他。   周六手里没有凝思剑,低着头走来的模样好似一个酒醉人。   徐苍鹰见他走得慢,拍拍翅膀直接飞了过去,绕在周冥头上扇了两下风,直吹得大帅哥的头发乱成一团。   周冥终于意识到头顶有个奇怪的吹风机,茫然地抬头看去。苍鹰刮来阵扑面的灼风,熟悉的强劲灵流波动袭来,他忽觉喉口堵塞,瞳孔放大:“徐八遂?”   苍鹰落地成魔尊,徐八遂拍拍衣袖朝他打招呼:“嘿,周六,我又来了。”   周冥颓靡的神情瞬变,双眼再度亮起,这时他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抬起手来似要拥抱,迟疑一瞬后放回了手。   “徐八遂。”周冥抿着笑意看他,又唤,“徐八遂。”   被念了两次的魔尊有些不解,伸手在他面前划拉了两下:“你怎么了?熬夜修仙修出毛病了?”   “没事。”周冥摇着头,彼此的距离一如从此克制的界限,“你来找谁?”   “我来找个魔界出逃的残魂,那东西似乎会附人身上搞点大小动作。我们魔界遍寻不得,想到当时你们兄弟也在,我就来找你俩了。”徐八遂开门见山,简单地解释了下龙魂,回身指指藏书阁内,“周七那边我查过了,不在他,你介意让我找一下你的识海不?”   周冥愣住,徐八遂意识到自己急切了,赶紧抓抓头发傻笑着补充:“当然了,识海是修士最重要的地方,你要是不太愿意涉险,我也不会强逼你滴。”   “不会。”周冥摇头,专注地看着他,“我相信你。但在那之前,我有些话想问你,也想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徐八遂挑眉:“来啊,说吧,别难倒我就成。”   周冥低声:“第一句,我还欠你一个承诺,你记得么?”   徐八遂脑子卡住了,第一个念头是还有这等好事?赶紧麻溜地清扫掉满脑子和小黑花酱酱酿酿的厮混记忆,仔细回想起来,半晌才从纷杂经历里抽出那一瞬间。   是一个多月前,周六让他放了周白渊,那时他还不肯,于是就此要挟周六,迫使他许下一个未定的承诺。   “记得!”他握拳敲自己手掌,随即有些不好意思,“那算是我威逼没利诱扯出来的,要不,作废还是?”   周冥摇头:“我答应了,那就是我的事。”   他还是那么正经。徐八遂觉得周冥的性子在某些地方像寒天,又有点像小叔,但比自家的人都少了锐利的棱角,更像一柄袖在鞘里的无锋君子剑。   周冥轻声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抽空脑海,徐八遂想起了很多过往,历数而来点点滴滴是清风徐来,不像后来和周七的水波狂兴。也想起了曾经二选一的死亡命题,那个来自天外的警示。   “这样……”他竖起食指嘘声,认真道:“周六,来日你执掌了沧澜派,我希望你帮忙维持仙魔两界的太平。在我有生之年,魔界不会再出现什么魔修夜袭沧澜掏灵核的事,我们不进犯,你们也不能无端攻伐我们。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周冥凝望了他好一会,神情不变:“就这样么?”   “这样都难倒你了吧。”徐八遂笑起来,“怎的,周六,你还想再便宜我什么?不了,就这一个,份量够足了。”   他已经不贪求,也没有多余的期待,所希冀的唯有立场上的两界相安。   周冥垂下睫毛笑起来,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那我谢谢你了。”徐八遂发自肺腑地笑起来,合手一拱:“给你拜个早年了!”   周冥摆摆手,视线轻轻落在他脸上,模样平静:“第二句,你视白渊为什么人?”   徐八遂笑容凝固,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你怎么问……那是知道了?”   “是。”周冥一手负到背后,合拢为拳,“既有肌肤相亲,想来不是儿戏,虽然我认为不合情理。徐八遂,你能解我的惑么?假如来龙去脉已经无从谈起,那我只想知道,你将白渊视为什么?”   徐八遂低着头,左挠挠手,右刮刮鼻梁,最后想到了一个不那么难为情的表达方式,抬头直直地看向他,答道:“周六,我视你为小舅子。”   周冥耳边风声停滞,心头血也凝滞,刹那恍然如隔世,背后负手落血珠,神智也醒过来。   周冥轻声笑起:“我知道了。”   “嗯……我说不出来那什么,脸皮挂不住,总之就是那意思。”徐八遂摸了摸发烫的耳钉,“你还有什么话要问不?”   周冥摇头:“我问完了。”   他原本想问最后一句话:你又将我视为什么。如今都不必要了。   徐八遂松了口气:“那你刚才说还有个请求,是什么?”   周冥安静片刻:“徐八遂,我想和你再切磋一次剑术。”   这请求简直简单到让徐八遂讶异,他直接挥挥手:“好说,就这一个?现在来么?”   “就这一个,果子林。”周冥说罢转身便飞去,徐八遂当即跟上,屈指一弹把自己隐身了。   藏书阁的门也在此时打开,周烬有些晕沉地按着太阳穴出来,扶着墙问识海里的龙魂:“他人呢?”   “我看见他变成只鹰飞出去了,嗳你别乱动啊,识海被扫荡的滋味不好受,干嘛不躺回去休息?”   “我骗了他。”周烬猛地晃起脑袋,喃喃自语,“我说一个疼字,徐八遂就停手了,为什么?我要去找他,他此时一定是去找我师哥了,我得找回他。”   他晕晕沉沉地走出去,意识于万物混沌,意识于一人深刻,眼睛里看到的灵流痕迹比往日更清晰百倍。数不尽的结界灵力在他眼中纤毫毕现地闪烁着不同强弱的光,而穿过那些蛛丝一般的无规律光芒,空气中残余着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赤色灵流。   周烬顺着那微光而去,总觉得错过了什么,也害怕错过什么。   此时夜将尽,破晓浮现初显天光,徐八遂追着周冥的脚步,在清风里感受到畅快。论切磋,再没有比棋逢对手来得让人振奋了,能和同辈里最出众的佼佼者来场痛痛快快的比试,那感觉比喝一壶烈酒更让人爽快。   周冥占着故土优势,运转灵力的速率比当日在魔界强了数倍,衣袂始终在徐八遂前方飘荡。一前一后地飞驰了半晌,从藏书阁到果子林,天地已经开始明亮。   徐八遂面朝东方,第一缕日出的光照到他眼睛里,刺得他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周六站在石榴树下,手中持着一根折下的树枝,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抛却那些藏首畏尾,怯懦躲避,坦坦荡荡地和一个珍重的人交手。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以沧澜周曜光,和魔界徐八遂的身份切磋。”周冥手中灌注灵力,树上花纷纷飘落,“来吗?”   “怎么不来?”   徐八遂喜欢这股较真的劲儿,好战的热血沸腾,转身也折了一根树枝,刚要摆个剑势,抬起的宽大恶鬼袍飘飘,他便念叨了两句:“前辈们,容小辈任性两把好不?要打架就打痛快的,您各位说对吧?”   象征地说了两声罪过和放肆,他单手一掀,阴森漆黑的宽大恶鬼袍卸下,叫一个洒落的手势挂在了枝桠上。   黑袍魔尊变回了红衣的小少年。   “下次切磋就是别的身份了!”他持着树枝指向树下的周曜光,阳光毫无遮蔽地坠在他爽朗眉目里,“切磋点到即止,但周六,我和你不是同窗却胜同窗,今天你是我好友,来日你是我那什么,咱俩的交情永远都在!”   周冥专注地凝望他,常为师弟容貌惊,常为师尊风华折,后来漫漫岁月,也常叫一魔惊心动魄。只此一人,再无他物。   他扬起笑:“好。”   日出,两根树枝受灵力灌注,受阳光沐浴,成了两个人手中的无意剑。两人一同使出沧澜剑法的寄身锋端,打了数十回合,仙修使出第二式日月逝上,魔修渐渐扛不住凌厉的精妙剑法,但仗着灵核之胜,耍赖似地激起平地狂澜。   果子林的无数花叶漫漫如滂沱大雨,周冥一剑灌注剑意向他心口而去,忽然有残花遮蔽了右眼,瞳孔里的世界一半花开,一半徐八遂。   这世界的另一半瞬移消失,周冥的剑落了空,而徐八遂的树枝横在了他颈项间。   眼前花落,颈间剑落,徐八遂自得大笑:“我又赢了!”   周冥放下了树枝,望着苍茫苍穹,垂手放下了掌心血珠:“是,我输了。”   徐八遂直呼切磋得过瘾,小跑着去摘下他的恶鬼袍披回身,随即到周冥面前搓着手笑:“周六,你累不?需不需要缓缓再让我动手啊?”   “不用。”周冥轻笑,就地盘腿做下,仰首看着他,“八遂,你来吧。”   徐八遂大力地搓搓手,竖起他闪亮的大拇指:“那我来了,你担待些哈。”   周冥闭上眼,不多时感觉到灼烫的指尖按在了眉间,心魂有一刹那的动荡。沸灼的灵力很快渡入了身体里,长驱直入识海,一寸寸扫荡。   周冥有灵核护体也有些禁不住,不多时那灵力刺入了识海的最深处,一番焦急寻找,施法和受法的人都脊背发了汗。   “怎么回事……”徐八遂吞了口唾沫,抬起另一手盖住周冥天灵盖,焦灼间把人家的发型搓成个鸟窝,费了老大劲也没在他识海里找到半分异样,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没道理。那龙魂想搞坏事的话,理应在魔界境内,要说它借着二周之一逃出来,那必选周冥,可是怎么会不在?   周冥忽然闷哼,经不住地弯腰咳起来,徐八遂赶紧抽出灵力,蹲下去接住向前倒的人:“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怪我手重了……”   周冥咳得喉咙发毛,靠在他肩膀上借力喘息着,闭着眼问:“找到了吗?”   “没找到。”徐八遂先茫然再肃然,“不行这事就离谱!”   说到离谱二字,他用力地拍了亲爱的未来小舅子两下,拍得人小舅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我得先回魔界去把这事料理了,这玩意要是找不出来倒霉的就是我们。不说了不说了,周六同志,非常感谢您的倾力支持,事态不容乐观,我赶紧先跑回去一趟。”   徐八遂又拍拍他,随即扶稳他站起来,见他发型跟个鸡窝似的,赶紧吐口唾沫在掌心给他捋平回去了。   被捋得身体摇晃的周冥:“……”   “对了,周白渊那傻蛋还在睡觉呢,我先回去一趟,等他醒来你再告诉他我走了哈。”徐八遂傻笑,“等我料理完,我再来那个,嗯,给你们剑修擦擦剑还是怎的。”   周冥:“等等……”   “那我先去办正事,回见哪您!”   周冥话都没说完,也没懂给剑修擦剑是个什么梗,魔尊徐八遂就风风火火地一弹指再度变回苍鹰,展翅冲上了高空,咻的一下没影了。   风吹过满地落花,周冥望着萧索的果子林,无奈了半晌才揉着心口费力地站起来,只能暗自希望着徐八遂早点再来,他有个大胆的想法。   周冥慢慢走出果子林,准备回藏书阁去。走出一段路,他就看见个坐在树下的白衣美人,他手里也折了一根树枝,漫不经心地在地上比划。   周冥一怔,捂住灵核处的手放下去:“白渊。”   周烬抬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神情自若地点头:“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六崽:……你知道什么?   七崽:嗯,就是那样。   八叽:哇哈哈哈老婆,我首先和你娘家人六舅子搞好了关系!感谢在2020-12-0723:10:36~2020-12-0822:0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君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徐八遂回到仙魔两界的通道处,仙界通道的标志是个废墟,入口有块石碑,类似魔界的镇生剑为锁。   两界通道封闭,封的是魔界的出口,仙界这头禁制不难破,他化人形,伸手按在石碑上引入灵力,输出一会,石碑上模糊的残字出现光芒,结界四开,通道出现在眼前。   徐八遂纵身跃入飞驰,绵密的记忆浮光掠影,想起周冥,想起周白渊,想起仙界和魔界的两隔,又想到仙修和魔修的本质不同。   而他因无心,说是纯粹的魔但没有心魔印,说是仙修那也不可能。魔修引浊气为道,仙修反之,各到另外的地界都会不适,只有自己不会。   泽厚曾说他是个出类拔萃的天才,徐八遂听着受用,却也意识到自己与其说是高处不胜寒,不如说更像是个异类,两界都是异类。好在魔界是他的家,没有人视他作异族。   与群居的其他族人有强烈不同有时是件让人苦恼的事,时间越长那孤独感越挥之不去。他第一次冒冒失失地跑到仙界来溜达,不止是重蹈覆辙,为了见证亡父口中的沧澜美景、君子,也为了找一个能抹灭这孤独感的人或物。   他在周六身上找到了些许,而后在周白渊身上获得了契合到顶点的圆满。   想融入他的身体和灵魂里,消除他的寒冷,蕴藉我身的沸灼,两个身躯严丝无缝。   徐八遂控制不住自己对周白渊三字的肖想,他飞掠过通道,停在了魔界的入口前。   戴着指环的手伸进这闭关锁界的魔都里,准确无误地握住了镇生剑的剑柄。浑身灵流海啸般爆发,黑剑出鞘露出两寸剑身,剑光形同白昼,璀璨得让人感叹明珠误蒙尘,分明应该是神之剑而不该是魔之锁。   剑出结界开,徐八遂进了自己家,迎面一阵罡风差点没把他吹出个鸡窝头。他挡下风一路跑到老不死广场前,探身进了宫殿的地界,一进去就看见个藏蓝衣袍的人正在补结界。   “寒天?”   “主上!”寒天看见他瞪圆眼,“主上这么早回来了?路上有遇到麻烦么?”   “没事,主上滋润滴很。”徐八遂跑上前去,左张右望,“泽厚呢?”   “不清楚。”寒天轻飘飘地答,也左张右望,“对了,魔君告诉了我们龙魂的事,主上有找到么?怎没带人回来?”   “喊大家一起去八卦殿那儿,我正要说这事呢。”徐八遂拍拍他肩膀,随即屈起手指挨个去叫唤,而后勾住寒天肩膀称兄道弟地跑回去了。   “主上,十天后又有一波陨石雨了。”寒天也拍拍他肩膀,“少城主一口气算到了后二十来年的魔界情况,最大的浩劫要到那会子去,咱们这二十年内算是能太平地生息了。”   徐八遂莫名其妙:“他怎么推算到那么久去!吃饱了撑着?”   “这我不知道,不过有这情报方便了许多。”   到了八卦殿,高台上守着高座的饕餮掏宝见了他们撒开蹄子跳下来,嗷嗷呼呼地扑过来,徐八遂伸手抱住了,顺口问寒天:“方便什么?”   寒天从怀里掏出小本本来给他看:“往后二十年的计划我都罗列出来了,有陨石雨的天数一律划个红圈圈,其他都是些生产和扩建住处的好日子。计划摆好了,等十天后顶过陨石雨,咱们就可以撸起袖子开建了……”   寒天说的语速很快,语气也很是激动,徐八遂顺着掏宝听着,先是被他的激情感染,而后察觉出了异样。   转念一想,他明白了。   这应当是失恋的后遗症?割舍掉数年的憧憬,一时茫然不知所措,赶紧找多得要命的事务去操心。   寒天说到更激动的地方,转身就在空中用灵力汇出一幅设想中的蓝图:“主上请看,二十年后我们能创出这样的好光景,同时设防挡住那时的浩劫——”   “好了好了。”徐八遂放下像狗一样乱蹭的掏宝,赶紧稳住寒天,“不着急不着急,那什么,一个月我都觉得怪长了,咱们先看眼下,不用想那么长远哈。”   那灵力图上一片欣欣向荣,各种屋顶和结界的防御处全设计好,精细得让徐八遂感到不切实际。特么就一天半功夫,弟弟算了二十年的天象,寒天搞了二十年的劳什子计划,这都什么效率。   不一会护法们全都赶到八卦殿,泽厚紧随在抱着橘猫的微城身后,除了微城唤哥哥,其余人一起叫了声主上。   “我叔不在?”   “去罪渊了。”微城答,“方才我已经传了讯息给他,义父这会应当就在路上了。”   “好,等等他,咱们先聊会。”徐八遂先到他面前去,顺手把他怀里的橘猫抱过来摸,“城儿,听说你一口气推算了几十年的天象?干啥呢你?精力这么旺盛?”   他仔细打量微城的眼睛,漂亮弟弟任他打量,并没有一丝异样:“闲来无事,就试试看能推算多少。”   正太小拉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少城主!”   “成吧,你开心就好。”徐八遂抱着橘猫笑起来,腾出手顺带摸了摸小拉的脑袋,随即叮嘱道:“大家,等龙魂这事搞定,我要接个人过来,到时他帮你们干点活,你们不准为难他。”   “主上要接谁来?”萝莉小吉诶嘿嘿一顿痴笑,朝他促狭地挤眉弄眼,又高举手道:“我是大大的好魔头,断不会为难人家的。”   “别往脸上贴金。”小萨把她的手按下去,“听主上吩咐。”   光头小布搓搓手:“哟嚯,来人正好,谁都行啊。寒天大人刚发了份二十年规划给我,好家伙,一堆要制的药,来个帮手帮我做点杂活可以不?”   小拉也搓手:“是啊是啊,主上你也知道我情况的,这个我就帮不了我哥了。”   徐八遂作势要抱起猫去抓他,笑着喝道:“诶诶诶,意思意思就行了!别累坏人了。”   “来谁啊?”微城左顾右盼,“这么神秘?”   “到时就知道了。”徐八遂眼睛一转看到泽厚,抱着橘猫在他面前晃了晃,“瞎子,你怎么不说话?”   泽厚的眼神这才落在他脸上,伸手捏了捏橘猫的脸:“听着呢。”   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徐八遂这才发现失恋这事儿是双向的,不知道是不是那块“泽厚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传开了还是怎的,其他人也自觉地不提及泽天二人,往中间一戳,把他俩分开在两端了。   大家围着抱猫的魔尊吵吵闹闹,没等太久,魔君徐皆知风驰电掣地赶回来了,两手都沾满了焦灰,黑袍上也一股焦味。   “叔!你刚从炭火里扒拉出来?”徐八遂赶紧到他跟前去,橘猫自觉地跳到他肩膀上,他伸手按在魔君肩上查看他是否受伤,还不忘损他:“好家伙,活像个刚出炉的红薯。”   徐皆知拨开他的手,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地瓜不黑。罪渊向来如此,不碍事,你回来得正好,龙魂下落找到了吗?”   徐八遂和橘猫同时肃然,沉声把没在二周身上找到龙魂的事说清楚,众人哗然,纷纷大眼瞪小眼起来。   “这玩意会跑到别人的身上去祸祸吗?”徐八遂问着,盘算着如果龙魂频繁换宿主,那他估计得把仙界翻过来。   “不会。”徐皆知攥着悬在腰间的剑柄,“那残魂择定一个宿主,除非宿主死,否则不会离体。它也不可能独自游荡,否则会被罪渊强行拉回去,此时必定还在某个宿主身上。”   “这些事你咋不早说?”徐八遂听得一愣一愣,“说话还断好几口气,噎死个人啊你!”   他意识到什么,脊背一时发凉了。   “记忆不牢靠,断断续续才想起。”徐皆知随意解释,“你确定真的找遍了他们的识海?”   橘猫一个趔趄从他肩膀上滑下来,徐八遂赶紧抱住了,掩饰了刹那慌乱:“找遍了,周六被我搜得差点吐血。要不,再彻查一圈我们自家里的,或者我再去仙界一趟……”   “先缓。”徐皆知当即打了停止的手势,那姿势和前代魔尊很像,“十天后又有陨石雨,你先和我轮流看着罪渊,其他事交给其他人。累么?休息会。”   “我怎会累,精神好得很,要不我还是去……”   “那走,去一下罪渊。”徐皆知二话不说把他怀里的猫拎回给了微城,随即扣住徐八遂往外带。   “老光棍你急个锤子!”徐八遂嗷嗷,被不由分说地提着飞出去,两人一路在土胚房的房顶飘过,房子里的魔修们听见声音便打开窗,抱着自家娃或宠物朝他们打招呼。   徐八遂总觉得此情此景好似在哪发生过。   但他来不及多想,徐皆知速度快得像一阵风,他只好提起速度跟上。俩人出了广场直往荒服而去,他望着自脚下到天边的焦黑荒芜,想起当初周白渊被丢在荒服的夜晚,心里七上八下。   荒服在魔界尽头,罪渊更在荒服尽头,他刚飞进荒服,一瞬便感觉到有结界罩住了这放逐之地,布阵之广平生罕见,当即扭头问徐皆知。   徐皆知沉声:“是我设的,罪渊下的魔魂随着动荡醒了不少,一逃出来就想找宿主,都被我一剑斩灭了。”   说罢,徐八遂灵敏地感觉到有一缕残魂向他们冲来,他几乎是本能地化出本命剑须臾,扬剑干净利落地一斩,火焰和鬼哭四散。   也正是这一瞬间,身上的恶鬼袍似乎无端骚动,嚎声骤响在徐八遂脑海,恍如利刃刮过头盖骨,刺痛异常。   他收回剑按住太阳穴:“怎么回事……”   徐皆知见怪不怪:“袍子上是英鬼,罪渊下是罪鬼,或许生前它们也曾是袍泽,甚而亲属或挚爱。”   越来越多的残魂从天尽头呼啸而来,魔君拦在徐八遂身前,腰间剑出鞘,原是一把裂痕斑驳的漆黑残剑,有如他兜帽下的面容。   每有一魔魂被斩散,徐八遂便听见一声哀嚎,此起彼伏让人分不清现实幻境。   徐皆知凌厉扫灭出逃的极恶罪魂,揽着他往天尽头而去:“走,到罪渊之心去。”   徐八遂只得徒劳地捂住耳朵和他一起飞驰而去,待到了罪渊顶上,无边无际的血红熔浆和焦枯地表让人心生压抑。和仰望海镜时不同,海镜宏伟,罪渊只让人窒闷。   魔君单膝跪下,将残剑刺入布满陨石残骸的地面上,庞大灵流席卷而出,在身前加固了抵御结界。   “龙魂若没有回来镇守,那些放逐到罪渊下的魔魂迟早会全部苏醒,这只是开头,徐珂。”随着狂风,徐皆知的眼睛在兜帽下若隐若现,声音则还是很稳,“你确实彻查了二周的识海,对么?”   魔尊再化出须臾剑,也单膝跪在徐皆知身旁,涌出的灵流如同风暴,骤然将结界向前推出十丈。   “查了。”徐八遂飘渺道,“龙魂既跑不了,我们迟早会找回来,到时再将它从宿主的识海里抽出来么?”   “抽不出来,很难。”魔君答,“龙魂必然蛊惑宿主将身躯献祭,届时残魂将利用新得的躯体重获生前龙力,到那时,我们很难再抓获它。”   徐八遂将须臾剑再刺入地面一寸:“但目前还没有谁骤然变强出来搞事,还没到那么难收场的地步,没准宿主是个怂包,不敢献祭。等微城他们找出那被寄宿的倒霉蛋,我们设计抽出来镇回去就是了。”   “若抽不出来,或是来不及,”徐皆知冷然,“那只能连人带魂,一同扔进罪渊了。”   徐八遂唇齿间咬出血腥味:“不会的,我就在这里镇着,等他们把那厮找出来!”   “最迟十天之内。”徐皆知说完没有再多说,一大一小共同布阵压下沸腾的罪渊和出逃的罪魂,从白天一直镇到入夜,苍穹都叫熔浆染红。   徐八遂累得够呛,找了块能背靠的岩石倚着,一身冷汗:“叔,休息下不?”   “你先小憩,待会叫你起来。”魔君抱着剑坐下,徐八遂信他如信父亲,点过头便闭上眼,紧紧握着须臾剑打起了盹。   魔君久久地凝视着他,几度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脑袋或肩膀,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起身瞬移到远处,屈指扣了传唤阵。   传唤阵里传来些许痛苦的喘声:“义父?”   魔君凝眉:“小城,别再透支了。”   “我没事……义父,哥在你那边还好么?”   “他睡下了。”魔君轻声,“听我说,叫上泽厚和寒天,你们一同到镇生剑那里等候,我这就过去和你们汇合。”   嘱咐完他灭了传唤阵,回身望去,徐八遂累得打起呼来,罪渊在结界下平稳无波。   魔君转身再向魔都而去,远离了罪渊,血光被月光替代,他在苍茫大地上疾驰,奔逃得像在远离月光洒下的噩梦。   到了镇生剑前,微城和泽天三人已经都在,见他到来俱行礼。   “泽厚还有寒天,替我去一趟仙界。”魔君直接下命令,“不用多问,照我所说去办。”   他径直来到镇生剑前,握紧剑鞘:“第一,替我确定君同仙尊在不在仙界内;第二,确定龙魂不在周白渊身上。”   其余三人俱是一愣,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惊住。   微城按住左眼沙哑问:“哥不是今天查完刚回来?”   魔君手背青筋毕露,血从指尖淌出浸到镇生剑上,伴随着强劲灵流和血腥,镇生剑出鞘,身后通道开。   “他说谎了。”他平静地回答,在这世上,徐八遂最骗不过他。   “你们这就前去仙界,确认君同所在,找到周白渊,如果龙魂真在他识海里,尽力将他带回来。微城暂时留在这里等候泽厚他们,通道有波动即刻传唤我,我回来开门。”   魔君甩掉手上的血珠,月光下,他像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如果龙魂在周白渊身上,保他不死,活着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重金求类似《如何讨好老丈人》的书籍,有偿,大偿。   吃瓜群众:给展示画么?!   来晚了,给敲脑阔(□)   ——感谢在2020-12-0822:01:23~2020-12-0923:2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黄昏昏欲睡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黄昏昏欲睡2个;我家乌龟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君4瓶;黄昏昏欲睡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看着泽厚和寒天出魔界,魔君扣回镇生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扑通声,他转身看去,微城半跪在他面前,脸色苍白如纸:“义父,接下来,请您一定、一定看好八遂。关于他的推算出问题了,乱套了。”   魔君过去将他扶起来,闻言只觉心脏猛缩:“什么问题?”   微城发着抖从怀里摸出布满裂痕的命盘:“我无法算准细微个体的命轨,只能推算大方向的天灾和魔都未来的轮廓,以此去推测我在意的个体。可是有一点我怎么也想不通,未来的魔都一直有魔尊,但却没有徐八遂,他像是、像是凭空消失了。”   魔君皱眉:“不可能,只要我活着,魔尊只会是他。”   “是,只要义父在,八遂定然安全,但愿是我算错。”微城紧紧拽着他的手,发颤的左眼淌下一行血泪,“接下来请您务必跟紧他,义父,当今魔界只有你能护住徐珂了,别再丢下他,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别再丢下他!”   他急切而忧惧,惶惶然如失去至宝,魔君扶不起他,只能蹲下保证:“好,我知道了,城儿,你放心。”   微城这才松了口气,感到侧脸有些发凉,抬手擦拭见是血,便想胡乱地擦干净。   魔君替他施了一道净诀:“你的眼睛。”   “没事的,还有一半。”微城摆手示意无妨,“我心里只实在放不下,义父,你先回八遂身边,我在这儿给你看着,泽哥他们回来就通知你。”   魔君便伸出拇指按在他眉心的心魔印上,渡给了他不少灵力,低声道:“你长大了。等此事毕,我杀了周白渊,你就向小珂说明。他该有个道侣了。”   “我……”微城猝不及防,手足无措了片刻,随即笑开,“他还当我是弟弟,不要紧。比起道侣,八遂更想有个家,我想先让他感到有安全感,至于道侣……不急。”   魔君摇摇头:“我当初将你择出来,不是为了给他当弟弟的。”   “是。”微城的眼睛在月光下如月牙,少年人的意气和至死不渝混合在一起,纯粹之至。   魔君相信从这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忠诚和眷恋,给他渡完灵流,拍过他肩膀起身,风驰电掣地折回了罪渊。   魔尊徐八遂还靠在岩石上打呼,微光反射在他的耳钉和指环上,魔君没有叫醒他起来轮流守夜,只是看着他,纷乱平静地想着一些事。   如果来日再逢浩劫,万不得已之下,他希望新一代的魔尊是为守好魔界和保护好道侣而战死,而不是如徐惑那般。   “你是无痕的孩儿。”魔君抱着剑自言自语,“无痕的。”   另一边,魔界两位护法稀里糊涂地被赶着绑在一块出重大任务,泽厚去过仙界,心态还好,寒天则很是紧张,不住好奇仙界是个什么地界。   他不说,不代表泽厚不知道,他咳了咳:“沧澜派很漂亮,待会见了就知道了,就是里面结界很多,慢慢来,仙界也有棘手的大能,小心点。我们有心魔印,这个待会得遮好。”   寒天回神,点过头摸出他的乾坤袋,里头什么东西都有,就连当初周白渊扫地的扫把和簸箕也在,各物件清清楚楚地分类着,没有一点差错。他从放置药物的格子里找出小布制的遮疤药膏,取出打开,剜了一块擦在眉间,侧身给了泽厚:“此物能遮挡。”   泽厚接过,鼓起勇气想逗一下他:“你眉间没遮干净,我帮你?”   “全遮了,谢谢。”寒天平静道,“我知道。”   泽厚只好垂头丧气。两人一起过了通道,落地时即收敛周身气息,依照当日周冥到过魔界的穿着,各自施法把袍子换了服色,又变幻了相貌,伪装成两个普通仙修。   寒天的人生里从来只有荒芜焦枯的魔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人世的另一种可能:姹紫嫣红,风调雨顺,人间太平纯净得如一块剔透的水晶。   “看呆了吧?仙界的确很美,”泽厚指着自己的心口道,“但它给我灵核带来的不适感也是千真万确的。它再美,终究不是我们的家乡。”   寒天发亮的眼神随即回复最初的淡然,默认了他的所说。   “我们只有那巴掌大的立锥之地了。如果再来个什么龙魂凤魂把它毁了,那就无家可归了。”泽厚自言自语,感应到一处结界,本能地想牵住身后人的手,寒天已经避过结界闪了过去。   “知道了,速战速决。”他认真说完,丝毫不给别人保护的机会,谨慎又迅速地往前走。   泽厚感觉面对着一堵和往常截然不同的铜墙铁壁,平生没有过这样的束手无策,只好追上前去:“我记得沧澜的藏书阁怎么走,周白渊最常在那里待着,我给你带路——”   “我给你认人。”寒天接口,“明白。”   泽厚喉头梗了梗,赌气似的应道:“我以后不会再认错你。”   寒天漠然:“随意。”   两人隐匿着气息前往藏书阁,路上忽然听到有过路的仙修说闲话:“掌门怎么突然说要给七师兄择道侣了?”   “要我说择也是从那几位里择,传召我们都到钟台去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大家都是待选的韭菜,任七师兄挑选嘛。”   泽天两人听到这俱是懵了个大逼,互视了一眼,二话不说就尾随了仙修们。   越走路上仙修越多,几乎可称是倾巢而出。泽厚放眼看去,周遭全是模糊不清的面容和一致相同的天青道服,他悄悄释放了一缕灵力攀住身边的人,唯恐迷失在这人潮之中。   随着人潮走了许久,远处高台上的铜钟已经可辨,再往前好一段距离就是沧澜掌门的卫道阁。泽厚刚想侧首和寒天说一句小心,相连的灵力扯断了。   他在异界他乡里骤然失去所有方向。   泽厚巡望喧嚣的四周,神情不变,但这样的茫然再持续几个弹指,他的呼吸变快了。   这样的失措没有再维持多久,一缕灵力忽然勾住了他的小指,一道声音同时传入他脑海,冰冷且无情:“你认不出。”   泽厚回不出话。   来到钟台下,各路仙修依次排好,他们两个冒牌货在最后站着,气压一致低沉,沉得周围的仙修都下意识地疏远他们。   高台上铜钟忽然轻嗡一声,他们望向钟台,思绪被出现的绝世白衣人暂时攫住。   ——那是周白渊,独一无二。   周烬被迫来到钟台上,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仙修,嘴唇抿成一条线,什么阴阳怪气都无力了。   龙魂在识海里笑得打滚:“这是选秀吧?好家伙,我特么直接一个好家伙!那劳什子掌门在搞什么?是因为前天那个什么锅巴闹事的处理结果吗?哦那群人一定觉得你真是个祸水,还是赶紧找别人祸祸去对不对?”   周烬:“……”   掌门周守随其也来到他身边,朝他说:“白渊,沧澜的年轻一代都在这里,挑一个你入眼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周烬冷着一张脸无言以对。   前天在掌门阁内,他们决意将他禁闭一个月,然而今天忽然就解封了,还不由分说地让他挑一个道侣……亦或炉鼎,好回去“享受”。   周烬低眉顺眼:“多谢掌门赐婚,只是弟子已心有所属,无心再择他人了。”   “看来你中意的不在他们之中,那也无妨,你大可挑几个充当仆役使唤。”   周烬叫这话怔了刹那,当即往后看了一眼站立在不远处的周冥,发现那师哥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很沉得住气。   他忽然明白了。   龙魂笑得直打嗝:“周白渊,你成个香饽饽了,挑吗?要不大胆一点告诉他们,挑道侣的话只挑魔尊怎么样?”   周烬默了片刻,回答它道:“先生,你记得我们看过的话本的故事么?有罪人将斩首,过往的凶恶牢头没有再为难他,还送了一份丰盛的午饭给他。”   龙魂点点头:“记得啊,怎么了?”   “我想,大概是因我不久之后也有午时三刻。”   周烬眯着眼望向苍穹,一时之间竟然想笑。   泽厚和寒天在高台下远远看着,观察了老半天这场荒唐的选秀,趁着周遭私语喧嚣,互相传音说话:“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带走他?”   “再等等,周白渊对沧澜而言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身边戒备不森严的。到时也不用搜他识海,麻袋一套扛回去再说。”   泽厚对麻袋套人很有心得,刚说完,忽然看到有个仙修飞上高台和那沧澜掌门附耳传达了什么,没一会那掌门就停止了这次无意义的闹剧,带着周白渊走了。   台下目的不明的仙修们或幸灾乐祸或大失所望,这俩魔修虽浑然不懂仙界素日都在搞什么,然而却也直觉认为沧澜派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破土而出,遂默契十足地选择远远盯梢。   为避人耳目,泽天二人变成两只兔子蹲在卫道阁不远处的阴影里观望,俩兔睁着眼睛通宵不睡,终于在夜半时看到了一队鬼鬼祟祟的仙修御剑出了卫道阁。其中有柄剑上站了俩人,寒天兔一眼认出那就是周白渊。   俩兔在夜里远远追着,直追到海岸,大张着三瓣嘴,懵逼地看着那些仙修朝波涛汹涌的夜海飞去。海上无遮无拦,他们再没法继续跟踪,只好躲在礁石的间隙里,扒着石头抖着耳朵眺望大海。   泽兔发挥脑洞:“这是干嘛?半夜出去兜风还是比赛游泳?”   寒兔:“……这就是海!”   等了小半时辰,泽兔甩了甩耳朵,又嘀嘀咕咕:“这群人干嘛去了呢?”   寒兔:“……这海好大。”   又等了一个时辰,泽兔打了个哈欠,眼睛真瞪红了:“怎么还没来呢?”   寒兔:“……这海好美。”   潮汐拍打着岸边,深夜里涨潮,俩魔修跳到了礁石上眺望,寒天伸出兔爪轻轻踩着偶尔溅过来的浪花,安静无声地轻快着。泽天见此也舍不得闭眼去小憩了,蹲在一边静静凝视着,也不着急变回人形,他借着月光注视寒天的兔子模样,胡乱设想着他为人形时的面容应是如何。   海风有些冷,兔子们没挨一块,中间泾渭分明地隔着长风刮过的距离,他无声玩他的,他安静凝望他的,相安无事,相对无言。   待到快天明,泽厚忽然感应到海上有规律的灵力波动,当即招呼寒天一起变成一对贝壳贴在礁石上。   那群戴着兜帽的仙修背着破晓御剑飞了回来,掠过他们头顶时,俩贝壳都清楚看见了这队伍的不同。   那周白渊是被人背回来的,垂下的手苍白如纸。   泽天二魔茫然望着,继续远远跟上,谁知跟到卫道阁外就断了踪迹,接下来一整个白天都不见周白渊出现,那周曜光也不知去了哪。   直守了三天,到了深夜里,又有一队仙修从卫道阁御剑飞了出来,兔子们火急火燎跟上去,那些人又去了海上。他俩干瞪眼了一宿,等到日出,相同的场景又重复了。   那周白渊夜里站着出去,日出横着回来。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泽兔紧张地立起两只前爪,眼睛熬得通红,三瓣嘴磨得飞快,“周白渊被看得死紧,再等也等不出个所以然来,咱们还是得回去报个信,让魔君或是小珂亲自来一趟。”   寒兔也紧张兮兮地立起来,板牙露出,耳朵竖直:“打听完那君同仙尊的下落,赶紧回去!”   兔子们赶紧咻去探查,得知了大好消息,叫魔君忌惮不已的君同仙尊出外跑任务去了,而沧澜派的其他仙尊似乎都集中到了卫道阁去。   泽天二人赶紧带着这情报跑回魔界,到了通道门口一顿猛敲,等了半晌,严密强大的结界破来了一道缝隙,墨绿的衣袖飘来,微城温暖的手将他二人一起拉回了魔界。   “泽哥,寒哥!”微城激动地喊着,然后一愣,“咦?怎么是兔爪?”   变兔子变习惯了的泽天二人赶紧把手变回来,异口同声道:“君同仙尊不在,周白渊带不回来!”   微城色变,赶紧转向握着镇生剑的黑袍人:“义父,那接下来怎么办?”   泽厚转身想禀报清楚,一声魔君却卡在了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用再禀报,我这就去把他带来。”魔君竖起食指在唇上,“你们在这等着。”   微城和寒天俱称是,泽厚想喊一声“小珂”,却被那熟悉的眼睛里的异样神情摄住。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我的四十米大刀放哪了?   泽兔:干什么呢弟弟?   八叽:劈了这剧本╰(╢□′)╯   这一周轮空没有榜单啦,埋被几里嗷呜了两声,码得慢了嘚不起嗷嗷嗷!   ——感谢在2020-12-0923:28:05~2020-12-1023:5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哒卟妞、夏天等雪3瓶;清欢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从钟台上下来,周烬原本想回藏书阁,周守却让他一同回卫道阁。   “掌门何意?”   “你父亲少年时就住在那里。”   这句话惹得周烬皱眉,周冥过来紧紧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明明不解和惶急,却强忍着摆出一副淡定的模样。待走进卫道阁,他似乎不安到极点,习惯性地紧攥着腰间的玉坠过来和他搭话:“白渊当真没有什么中意的人?要是有,这两天就能办流程了。”   “白渊既然不喜欢,那就先放着。”周守平静说着,“周冥,我和你师弟有话说,你先到门外。”   周冥紧绷着开口:“掌门,我在白渊手上设了相思引。”   周守转头冷冷地注视了一会这个儿子,伸手屈指一弹,粗暴地将他推出门,并指将门阖上了。   周烬冷眼看着他们父子俩,笑道:“伯父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周守看了他片刻,忽然说:“比起周冥,周烬,你的性子更像我。”   周烬深以为辱,但依然笑着:“怎么,难不成我才是您的儿子?”   “血缘这东西很难说。”周守到主位上坐下,“我曾经也希望你才是我的子嗣。”   “感谢您的青眼。”周烬礼貌地环顾卫道阁,“我很久没来这儿了,细数也有十年,它似乎还是一点没有变,不过是变了主人。有的死,有的残。”   “不错,活着的是我。”周守平和地和他说话,“十年残压不垮你,白渊,你不怕残,那么怕死么?”   周烬颔首:“如果是拉上伯父和堂哥的话,我倒也乐意。”   周守忽然罕见地笑起来,除了藐视,确切有些惋惜:“可惜了,白渊,如果不是怀璧其罪,伯父一点也不想将你献祭出去。既然你猜得到,问吧,殒命之前,伯父愿意让你走得清楚。”   周烬仰首望了一会堂中的匾额,看着卫道二字半晌,不问己身:“我父亲有没有背叛沧澜?”   “没有。”周守答得痛快,“要说叛,罪人应是我,以及你那来路不明的娘。你不问自己的事,反倒纠结上代?”   周烬握紧了手,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墙上甚至结了一层霜:“这回想把污水泼到我母亲身上?”   “罢了,说了你也不信,终归关于她的谜团我也不够清楚,白渊,不如问点伯父知道的。”   周守眯着眼望向他,周烬厌恶他的神情和眼神。这种目光他再清楚不过,那是一种等待着看猎物崩溃到匍匐求饶的愉悦。猎物的喉管已经被咬断,但是猎人不补刀,还想看他流尽最后一滴血。   周烬没有再问,他背过身随意地落坐,看着卫道阁里的灵流痕迹。空间里没有结界,但四周墙壁全部钉满了各种法宝和阵法,就连地板下也有,他猜测地下还有一个空间,如果周守怕他逃跑,首选的关押地方应当就是地下。   周守比他更从容,指了另一边的小阁间:“你若是困了,就在那边的榻上休息。原本是想等过几天才把你接过来的,无奈海镜的裂痕越来越大,这才让你提前受罪。”   周烬什么也不问,观察完卫道阁直接走去那小阁间,鞋也不脱就上榻,盖过被子直接闭上眼睛。唯一有些意外的是他盖的被子是从前一直用的安魂被,温暖而易眠。   周守就在正堂里观察着他,周烬闭上眼假意入睡,和识海里咋咋呼呼的龙魂说话。   “先生,海镜裂痕和我有什么关系?”   “要你命的关系!”龙魂一阵慌张,“这不行啊周白渊,你入套了,赶紧的别犹豫了,和老子签个契约,我带你杀出重围!那什么,要是你不想签,那就画个阵叫魔尊来,他铁定能带你走!”   周烬没应承。沧澜守卫人多势众,魔尊再强也要吃亏,何况他不一定来。除此之外若再去魔界,保不齐龙魂一事要暴露,届时他好不好另当别论,龙魂却估计要回到千年里受封印的无尽生涯里。   至于签契约……贩卖死后安宁不说,还要入魔,身躯还要交给龙魂使用,想想便觉得幻灭。   他倒是想亲眼看看周守口中的献祭是什么。   龙魂一直在紧张地絮絮叨叨,它不懂世间有人过于长久地沉浸在残缺和痛苦当中,会滋生一种扭曲的自毁倾向。这类人经受苦痛的阈值向来都极广,除非那磨难当真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否则在未死面前,他们总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人躺久了就容易睡着,周烬便是满腹心事也睡了过去,只有徐八遂的身体能让他彻夜亢奋。但这一觉只睡到中途,他便被人拽了起来。   周烬睁开眼,周守戴着兜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白渊,走,一起看看海镜去。”   卫道阁里是七位沧澜长老,为首正是郭胖长老。周烬记得他,当年被引渡冰咒是郭长老总是在哀叹,而手里紧紧拿着他父亲周征遗留的神兵。   周烬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长老们各自御剑悄悄出卫道阁,周守带他站一剑,夜空苍茫辽阔,脚下仿佛是永无止境的深渊,周烬愈发觉得冷,指尖因恐高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这飞行似乎漫长得像一个冬季,直到铺天盖地的寒芒刺痛了薄薄的眼皮,他睁开眼来,看到了立在东海之心的宏伟海镜。仿佛天地间亘古以来始终是黑暗,只有这无边无际的冰墙是唯一的寒光。   “靠,这玩意和老子相克……”龙魂在识海里嗷叫一声,随之躲进他识海深处去瑟瑟发抖。   以此同时,周烬也发现自己在发抖。与龙魂所说的相克不同,他只觉出一种奇特的共鸣。毫无疑问,他的魂魄畏惧这绝对的神器,但是他那流淌着无尽冰流的血液却充斥一种奇特的沸腾,如同无源之泉终于找到了最初的起源地。   “白渊,看到那道可怕的裂痕了吗?”周守按着他肩膀,仰首望着海镜那致命的伤痕,“你的血和心,将成为海镜新的血肉,使它重新完美无缺,拱卫仙界千秋万代。”   周烬心中绷紧的弦终于断了。   所谓真相,原是如此。   他将死于至寒的不朽。   周守欣赏着他脸上那掩藏不住的绝望,知道他明白了,便推着他向前而去:“来,你十一年的苦寒,今日开始将被赋予全新的意义,和这永恒的神器并融。”   海镜有远古禁制,他们谁也说不出来的秘密,原来原因如此简单。   冰咒将他变成了一具行走的极寒容器,每月十五,那神器的碎片蚕食着他的血肉,历经数年长成。   周烬无从反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控着放在海镜上,掌心下出现一个极度复杂的引渡阵法。没有多久,在他体表不出现任何伤口的前提下,鲜血从他掌心下汩汩而出,从下往上向海镜逆流。   这是粉碎骨骼,撕碎魂魄的寒冷。   他无休无止地发着抖,看着夺目到反光的海镜出现变化,裂痕在他的鲜血的浸润下合拢,光滑如远古新生之时。   这就是他周白渊血肉和心脏里滋养的东西——海镜的碎片。   一瞬如一世,一世如永恒。他们想让他死在永恒的憎恶的寒冷里。   周烬意识消失,丧失了一切行动的能力。   等到再度醒来,他又在卫道阁里,叫人错觉海镜是一场梦。   “醒了?”   周守的声音响起,随即浓厚的药味和声音从远至近。   周烬浑身彻骨的冷,无力地看向他。   沧澜掌门将他半扶起来灌药,不管他能不能吞咽下,洒得衣襟遍是。   “只是抽些血而已,你就昏迷了一天,许是因为没有灵核的缘故吧。”周守云淡风轻地说着,语气藏着恶意的愉悦,“白渊,你如今还死不得,需得等到满月那夜,我才能将你的心脏剜出来,届时一切归位,海镜再无裂痕。”   周烬反胃地咳起来,扒着床榻的边缘撕心裂肺地咳,直到咳出血来。   周守看着地上的血笑起来:“真浪费。”   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即拽住了周烬的衣襟,只是为时已晚,卫道阁的门外传来拍打声,呼喊的声音沙哑如剧烈咳过:“父亲!”   周守脸上飞快地闪过异样的神情,周烬发着抖抬手去擦唇边的血,寒意和不屈如故。   他的声音如天籁:“来啊。”   就算终将陨灭,他也必然要带走一个,至少扎上一刀。   不过是疯子和疯子的对决。   周烬的喘息时间没有太久,仅在两天后的深夜,他又被周守拖着飞往东海的海镜,再次生不如死地祭血补海镜裂痕。龙魂似乎受了海镜的禁制影响,比他还奄奄一息,三天里一个字都吭不出声来。   龙魂可以潜进他识海里,他周白渊无处可躲,但他的忍耐力也非比寻常,这一回不像上一次那样很快丧失意识,他甚至借着清醒的时间看透了手掌心下那个隔空取血的阵法运行。   周守不愿意让周冥知道,或者不希望他转移自己的伤口。   周烬竭力去想着其他事物,然而个体在天之盾一样的海镜下太过渺小,他坚持不到最后,还是在中途昏迷过去。   但他这回再醒来时,此身已不在卫道阁,而在不朽山君同仙尊给他设的小屋子里。他看见的也不再是周守那令人作呕的脸,而是面容苍白的周冥。   周冥上前半抱起他喂药,每一勺都极尽小心,周烬慢慢吞咽过,忽然听见呼吸声错乱,脸上发凉,原是喂药人落泪。   周烬开口轻声笑起来,声音嘶哑:“师哥,我不想喝到你的眼泪。”   周冥别过脸,以免那些水珠掉进汤药里,可他的手逐渐止不住地发抖,一声简单的对不起也沙哑如师弟。   周烬喝完精神好了一点,倚靠在床前眯着眼打量他:“师哥知道,三师兄亦是。”   周冥点了头,唇角有泪水淌过:“我原以为,要到满月去……我以为还有时间,还有回旋余地,我能把灵核剖给你……”   把灵核剖给他,保证他活着——在补完海镜裂痕的前提下。   周烬侧了脑袋,柔滑的长发从肩上滑落:“一个废物和整个仙界的未来,怎有可比性呢,师哥选的,没有错。”   周冥却落着泪摇头,道心在崩溃边缘。一面是仙界和生父,一面是他一直以来坚守的道和堂弟,何凶恶何无辜,他不是不清楚,但也叫广阔又飘渺的苍生二字捆住。   “是我错了。”他满眼通红地低头看自己的手,仿佛在这干净修长的手指上看见凝固的血渍。   旁观半生,看着冰咒转移到了堂弟身上,堂弟的灵核也因他父亲的推出而被死神剜走。这份沉重的愧疚压在他心口十数年,十年后的今朝,在他得知了冰咒之下还有海镜碎片的侵蚀后,假如自己再一次袖手旁观,看着他们为了大义而剖出堂弟身体里的海境碎片,然后像丢掷一个垃圾一样将他丢掉。那么往后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将无法入眠。   周冥捋起袖子,摘下戴在手腕上的玉坠,万般珍重地戴在了周烬的左腕上。   周烬垂目看了半晌:“魔尊给你的玉。”   “玉上融了我的血,它能开魔界的通道。我们的血脉相近,待你休息好了,我送你去魔界。拿着玉去找徐八遂,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出事。”周冥轻握他的手腕渡入灵力,“我给师尊发出密信了。白渊,你去了魔界以后,再也不要回沧澜了。”   周烬抬眼看着他:“海镜呢?”   “不管了。”   周烬安静了良久,低头问:“玉上融了你的血,是魔尊取的血?”   周冥低声:“他要我亲手折一支蔷薇花。”   周烬顿住。   蔷薇多刺,亲手折不免要被刺破指尖。   周冥还是折给了他。   他忽而笑起来:“师哥……你一个天之骄子,怎么也活得这样窝囊。”   周冥也笑,涩然:“是啊。”   他渡完灵力,拉过安魂被把师弟裹住:“睡一会,睡醒了,师哥送你走。”   周烬复又躺了回去,失血过多让他精神颓靡,睡前他又试着在识海唤了几声先生,龙魂依然悄无声息。   他只好继续孤身陷入梦魇,沉浸在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冰渊里。   一梦不知徘徊几世,忽然有沸灼的温度从唇上渡进来,轻柔地席卷过四肢百骸,最后涌进心魂。   周烬竭力睁开眼,看见烛火下的人顶着周冥的脸,眸光明灭。   他心口闪着周烬百看不厌的炽烈光芒。   “吓着了?”   那人伸手来轻捏他的脸,垂眼轻唤一声:“小黑花。”   作者有话要说:片场   粥:好啦!可以啦来下一个场景……   布偶:啾   野猫: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粥(喇叭):歪歪歪可以啦待会再舔毛啊喂! 第57章 一更哈   周烬呆呆地注视着他,相逢犹恐是梦中。   这时周冥从屋外推门进来,一进门就看见有另一个“自己”坐在师弟的床头,当即愣成了根木头。   “得罪了。”   伴随这一句轻声,周冥眼睛一花,那冒牌货瞬移到自己身前来,在他什么也来不及的情况下屈指轻敲他额头,一瞬便让他失去了意识。   徐八遂侧身接住倒下来的周冥,随手在他脸上一抹,将他变成了周烬的模样,用灵力将他运到床榻的另一边放平。   周烬看着躺在身边的另一个“自己”:“……”   徐八遂摆好假白渊,轻轻掀开真白渊的被子想带他走。摸了摸觉得暖,他便继续用被子将他裹成个粽子,而后将周小粽背起来,力气不够还晃了两下,赶紧用灵力补上了。   “啊,好像背着个襁褓。”他用着周冥的声线轻笑,侧首和眼睛湿漉漉的小黑花接了个吻,渡给了他一道安魂诀。   “小家伙,先睡一会,魔尊带你去我的窝里。”   徐八遂说罢瞬移起来,趁着夜色飞上半空,直接闪成一道虚影,赶着投胎似地飞去了通道,耳边风声呼啸,灵核的律动和周白渊的心跳同步。他拐人拐得风驰电掣,仿佛背着他的全世界。   跑到魔界通道的入口,徐八遂直接粗暴地一脚踹进去,强劲的灵流四溅,他迈进家里也是抬起一脚,泄愤般地把镇生剑踢出了嗡鸣声。   守在里边的三人除了泽厚,其余人都傻了眼:“周曜光?”   徐八遂转身来,周身起风,恶鬼袍掠起:“是你老子我。”   微城一见是他当即失色:“哥?你怎么会在这?难道……刚才义父,那也是你?”   “你是好义子,你俩是好护法。”徐八遂背好埋着头的周襁褓,咬着牙扫过他们仨一眼,什么也没说了。   他不愿意说任何重话,也无心再追问和解释,背着周白渊直接冲回了魔界宫殿里,又一脑门地闪进南柯阁,进门刹那还在门上加固了一堆结界,不准任何人进来。   徐八遂把人背到床前小心放下,周白渊苍白的睡颜露出来,极度精致和脆弱。徐八遂剥开那杯水车薪的被子,解开衣襟敞开胸膛将他用力抱进了怀里。   周白渊冷得和满月之夜一样,他胡乱地摸着他全身,摸不出任何伤口,也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磋磨,只知道他从里到外都冷得可怕,光看着他虚弱苍白的模样便觉心如刀割。他几乎疑心周白渊要咽气了,幸在他的心脏还在坚定地搏动着。   徐八遂给他偎暖,发着呆,想着事,累得有些魔怔。   他灰头土脸地在镇了三天罪渊,时不时就想起落在仙界的小黑花,连梦里都反反复复回放着他的模样。小叔有意拖着他在罪渊边上,他不是没意识到,然而大局为重四字足以绊住脚步。   一直到小叔休憩,他一股脑平了罪渊后才得以跑出来去找人,可惜终归是迟了。他和小叔、微城之间互相隐瞒,谁都因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自作主张,三头驴拉着磨往相反方向各自犟。   此刻他的秘密在怀里,他安心了,也揪心了。   “周白渊。”徐八遂一手捂着他的蝴蝶骨渡入灵力,一手摩挲着他的脸,颤抖的嘴唇落在他脸上,“不许死,听见了没有?”   周烬原就休息够了,灵脉里的冰寒又被冲散了许多,不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魔尊眼里的泪水恰逢在此时落入他眼眶里,滚烫地环绕一圈再淌下。   “怎么哭了?”徐八遂伸手揩他的泪痕,浑然没有意识到湿润的来源。   周烬同样魔怔地注视他片刻,骤然伸手反将他死死圈进怀里,嗓音喑哑:“魔尊怎么来了?”   “我爱去哪就去哪。”徐八遂恨上心头,不管不顾地咬了他锁骨,“被欺负了为什么不叫我?看不起谁呢周白渊?”   “对不起。”   他听此更气恨,推开周烬揪住他衣领,戾气横生:“老子不想听这个话,被欺负哪了?谁起的头?告诉我,我他妈——”   周烬扣住他后脑勺与他对视,眼睛里一片迷茫和动容:“没事的,没事的……魔尊,谢谢你。”   徐八遂被这眼神看得喉头一哽,轻撞了他额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这几天发生什么了?”   周烬揩着他眼角,良久答:“一直在睡觉。”   “然后呢?”   “吊着一口气,做着噩梦。”微光从他死气沉沉的眼里泛起,“然后魔尊来了。”   徐八遂不依不饶:“什么噩梦?”   周烬抿了唇,半晌轻笑:“梦见变成一面墙,天长地久地守望魔尊,可我到底是个人,怎么会变成一堵墙……魔尊眼睛全是血丝,睡一会么?”   徐八遂扣住他的手低声:“不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让老子看看你,好像瘦了。”   周烬莞尔:“不好看了?”   “更像个小白脸了。”徐八遂捧了他的脸使劲地想捂热他,“你的冰咒提前发作了吗?”   “嗯。不是光彩的事,盖因我是个废物,但又好似不尽然。”周烬贴着他的手,睫毛簌簌,一直在笑,也一直在试图转移话题,“魔界怎么样了?”   徐八遂眼眶胀痛,抵着他额头说:“没事,我们在抓紧人手找东西,等找到了放回罪渊就好了。就是频繁的天灾搞得人很烦……”   周烬抚上他耳钉,看出了魔尊在说谎。即便他愚钝到看不出,徐八遂眼睛里的血丝也不会骗人。   “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我只有一条性命,是还给仙界,还是偿给魔界为好?   这时识海出现了波动,龙魂的声音终于响起来:“哎呦喂是老家的味道……回魔界了?”   周烬下意识地将徐八遂抱往怀里,心口砰砰直跳:“想着怎么让魔尊休息为好。不说话了,我哼小曲哄魔尊入睡好么?”   龙魂捂住眼睛:“擦,一醒来你们又腻腻歪歪了!”   “哼你姥姥。”徐八遂气咻咻地回抱他,又扒开了周烬的衣服,食指在他胸膛上画了一个驱寒阵,随即敞着怀与他相贴取暖,就此想带他一起入睡。   “行,不折腾了,睡觉。不止我睡,你也和我一起,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周烬从这肌肤相贴里生出无限的眷恋和爱意,勇气和希望,他紧紧抱着这珍宝与救赎不再多话。   龙魂等了一会又蹿出来:“不搞是么?没力气了累了虚了对吧哈哈哈哈。”   周烬无言,叹了一气:“先生……被取血的是我,晕了三天的却是你,别忘了。”   龙魂呸了一口:“我是残魂,你好歹是个健全人,跟伤残比?”   周烬闭上眼,浅浅地笑开:“听到你这么快生龙活虎,想来如今是好得多了。先生,如今我们还是到了魔界来,那我也不得不要和您商量一件事了。”   龙魂惯例地问:“说吧,要和我签契约了吗?经历过补神器之后,估计你也受不了那种痛苦吧?”   周烬反问:“签契约之后,你获得我身体的主动权,魔界的罪渊就平息了么?还是说需得到我死后,罪渊才能被镇住?”   龙魂见此有戏,知道他当真到穷途末路了,也不再藏着掖着,搓着爪子和他说起来:“不用不用,很方便的,一签了契约就成了!人就三魂七魄,我要用你的身体,那你自己的一缕魂就要抽出来代替我回到罪渊去,然后你在那统领一众罪魂一起镇守就成了!”   “离魂……”周烬忽觉有些飘渺,脑子有些不好使,迟钝了半晌才复问:“等等,我的一缕魂到了罪渊,身躯也会感受到离魂的感受吗?”   “这个我忘了啊。理论上会吧?魔界本来就是众神降罚的世间放逐地,罪渊更是魔界的流放尽头,一入罪渊从此就脱离了六界,除非找到下一个替死鬼吧,不然永无止境的。”   龙魂说起自己的生前毫无负担,盖因它的身躯也早已湮灭在无尽岁月长河里。   “我的肉身死了之后,我也没了生前的记忆。哦,不过魔界的人说我原身是龙那应该就是,历代魔尊应该是有继承关于我的情报的,但是徐八遂特殊得很,他就没继承到。”   “我也不在意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罪渊太无聊了,巨无聊,我服完一千年苦役,真是不想再回去了。”龙魂想到个事,又友善地给周烬加油,“啊,你是不是担心签完契约后,除了那神器碎片,你还得承担另一份罪渊的痛苦?没事哈,等死了以后就不知道痛了。至于生前么,唔,放心,我取回自由和力量后也能帮你转移的,保证比你师哥的相思引靠谱得多。”   周烬浑身发寒,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徐八遂。   龙魂激情四射地吧啦了许久:“怎么样啊周白渊?签契约么?”   周烬在识海里说着话,现实里牙齿竟也在打架:“……这不过是从一个一生的火坑,跳进另一个永生的火坑。这是拯救我的法子?这难道不是让我永生永世不得好死的诅咒么?”   龙魂愣了半晌,讷讷半天,理直气壮地回答:“可你要是被抓回去补海镜也一样啊周白渊。不,没准还更糟糕。罪渊好歹还会沸腾两下,有一堆奇奇怪怪的罪魂搭个伴,可你要是和海镜化为一体了,除了东海,还剩什么?你既喜欢徐八遂,估计也不讨厌火,与其选一个冰牢做结局,还不如选口沸腾的大锅,你说是不是?”   周烬竟难以应对,他绝望了许久,只能再想其他的路:“先生,要不,你还是去找其他的宿主试试?”   “我走不了了。”龙魂认真道,“你以为我真大喇喇附在你身上什么都不干?我也把残魂的部分力量掰碎融合给你了,不然你都挺不到现在。契约如果签成,一切好说,如果不成,我半路离开宿主,残存的力气压根挡不住罪渊的引力,只能被拉回去又关大黑屋了。”   周烬在识海里提起了拳头,最终还是放下:“这些东西,你如果最开始就告诉我,我定然会憎恨你。”   “你这阴阳怪气的家伙,我现在也听得懂你的部分话术了。”龙魂笑起来,些许天真和高兴,而不知残酷所在。   “拖到后面就不会了是吧?”   周烬全然束手无策,生太难,终结却比比皆,到哪边都是以一人之身和一界之安做比较。他只能抱住徐八遂闭上眼睛,抱住这最后一点世间的所爱和慰藉。   他只想和他好好睡一觉,尽头之前纵享这不知剩下多少的贪欢。   约莫过了一时辰,一直入不了梦的周烬忽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   魔尊伸手轻轻抚着他眉目,他指尖的温度是那么温暖,温暖到让他终于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然后那指尖点在他眉心,一缕灵力穿透进来。   周烬心跳仿佛停了一瞬。   这一回他什么也没说,忽视所有钻心或钻魂的痛楚,任由他施加着对自己无效的安魂诀,轻缓而坚决地寻访他的识海。   识海深处的龙魂越退越后,起初还大叫着,后来闭上了话匣子,躲藏到最后一刻。   这一回,魔尊的灵力穿进了识海的最幽微之地,恍如一朵势如破竹的乌云笼罩汪洋,掀起狂风骤雨。   周烬强忍着。在龙魂被找到的一刹那,脑海空白,识海动荡的不止他一个。   徐八遂的记忆忽然倾覆进他的感知,或许是这一瞬间浮起的本能忧惧作祟,他第一眼看见了自己距离死亡最近的一幕记忆。   就在魔尊徐八遂结束闭关,他抱着他进芥子空间,哄他睡觉的那一幕。   ——魔尊比他早醒,随后将手停在了他脖颈间,久久迟疑着。   那是一个能将他一击毙命的姿态。   徐珂想杀他。   另一边,徐八遂找到了龙魂,他将灵力绕着那缕残魂,几番确认,不得不接受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周白渊当了龙魂时日不短的宿主。   从什么时候起呢?   徐八遂茫然地回望着,从他们初见到当下一一回望,忽然回忆起来,最初小萨和小吉将龙魂的讯息带到八卦殿来时,周白渊就在他和其他护法的身后。彼时他没把小黑花视为对魔界有任意威胁的潜在祸患看待,他压根就没有设防。   周白渊从那时起就知道龙魂存在,当着一个危险的,没有签订契约的宿主……一直到现在。   可是知道了,找到了,他如今还能怎么样?   徐八遂在黑暗里绝望了许久,最后轻轻推开周白渊,为他画好引灵驱寒的阵法,就这样敞着怀赤脚下了床,无声无息地摇晃着出了南柯阁的门。   周烬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离去的发丝,对世间凝聚起来的勇气流失殆尽,徒留满手的空空如也。   徐八遂出了南柯阁,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台阶上,对着夜色与残月发了许久的呆,最后捂住双眼,像只无处可去的流浪猫一样沉闷地哽咽。   失控良久,无边寂静里,他的袍角无风自动,他睁开视线朦胧的眼睛,看见踏着黑暗而来的碧眼橘猫。   徐八遂和它通透澄澈的猫瞳对视了许久,橘猫轻甩着尾巴,最后反而是魔尊落败。   他胡乱擦过脸,伸手将毛绒绒的橘猫抱过来:“怎么没有陪着微城?”   橘猫在他怀里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窝着,轻柔地蹭着他,肥肉轻颤着,碧眸微亮着,千万点的言不尽意似乎都在了眼睛里。   徐八遂抱着这不知陪他经过多少年的小伙伴,埋头靠在它光滑的皮毛上,任由断线的水珠淌进它柔顺的毛发里。   这夜里的依偎足以给他一丝半缕的慰藉,直到沉重的脚步停滞在眼前。   他仰首看向月光下兜帽遮盖得严实的男人,最后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完,他抬手以指环刮去,轻声地哀求他:“龙魂在白渊身上,叔,别杀他。我明天就想办法将龙魂从他身上分离出来,怎么样都行,只有一样,我求你别杀他——”   魔君将手轻轻放在他脑袋上,徐八遂抓住了他的黑袍,泣不成声:“别伤他了,白渊已经够苦了,我以后只想好好待他……”   橘猫骤然从他怀里跳出来,竭尽所能地亮出爪子往魔君的手腕上一抓。   但魔君还是成功地用灵力夺走魔尊的意识。徐八遂昏迷前还在念着未完的“我只想和他结为道侣”,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小叔会对他出手。   “众生皆苦。”   魔君漠然回应,他抱起倒下的徐八遂,转身看向紧随而来的义子:“带他下去。”   微城接过脸上泪痕未干的魔尊,只觉得他还是那么纤细,恶鬼袍套他身上,像一个误穿了大人衣衫的小孩。   橘猫跑过去焦急地剁脚,谁也没理他。   “我记得你有一种让人吃了昏睡不起的药。”魔君轻声说着,“给他不间断地用,看着他,别让他再乱跑。一直到最近的陨石雨过去,再让他醒来吧。到那时,一切应当已经结束了。”   微城抱好他贴在心口,左眼里的红泪掉下来,化开了徐八遂满脸的水渍。   魔君不再多说,他转身仰首看着门上的南柯二字,回忆着南柯阁还不是冰窟的岁月,那已是十年前,亦像是前世的过往了。   他左手握紧残剑的剑柄,右手慢慢推开了南柯阁的门,踏进他十年不敢接近的南柯一梦。   是夜,少城主带走了魔尊,魔君带走了龙魂的宿主。   两个相反方向,仿佛就此再不相交。   作者有话要说:片场中   粥:干了这瓶肾宝,咱们抓紧把这几场戏搞定!   布偶:肾宝好用不?拍完我还想试试   野猫:不……不了吧!   啊下午就要考六级了,亲爱的小天使们,祝愿我过(合手)   阿门感谢在2020-12-1120:23:23~2020-12-1203:5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586693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花错了吗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害二更   天亮,地下城内的冰窖,微城半抱起沉睡的人,将指尖拈着的糖豆给他喂进去。   魔尊微蹙的眉心就此又平复,睡在寒玉榻上。   微城怔忡地凝望他的眉眼,这样的沉睡持续了三天,徐八遂中间毫无征兆地冒了好几次火,灵核一直处在暴虐的沸腾当中。越到后面苏醒的迹象越强,走火的间隔也越来越短。   “再等三天好么?”微城小心地理顺他的鬓发,榻上人昏迷了三天,他也目不夹睫地守了三天。   “哥,再过三天,你这一劫就过去了。我希望的只是你好好的。到时你要喜欢谁都随你,我再也不瞎捣乱了。”微城指尖松了绕指的青丝,“叫嫂子……就是了。来年我给你护法,生辰给你做好吃的糖果。你在地面守都城,我在地下给你们做后盾,我们以家人的身份,永远做对方的后背。”   他自言自语着,半松不松地勾在指间的青丝忽然冒起了火焰,他没来得及松手,指尖顿时灼伤。   微城没料到他这么快又要醒过来,顾不上被灼伤的手指,赶紧想再喂给他一颗沉睡的糖豆。一直安静趴在脚下的橘猫忽然跳了起来,肥重的身躯撞了他一个趔趄,也就是这一个分神,魔尊醒了。   徐八遂睁开眼睛,小指的指环骤然粉碎,他起身没注意,火焰炸坏了一整个冰窟。   “咳咳咳……”   两个人的咳嗽声同时响起,他将指环凝聚回去,转头一看,只一个脸如锅底的黑炭精神小伙不停地咳嗽,一大坨黑漆漆肥嘟嘟的东西从他怀里跳下来,撒开蹄子朝自己扑了过来。   徐八遂下意识接住,和那碧绿的猫瞳对视了片刻,脑子一团浆糊。   “哥。”黑炭小伙哑声叫他。   徐八遂神智回笼,瞬移到他面前按住他肩膀,一边渡灵力给他驱去灼伤,一边心急如焚地追问:“周白渊,周白渊呢?!”   微城的眉目渐渐从黑炭里显露出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徐八遂自己焦急了一会,猛然意识到了:“一定是小叔把他带去了罪渊……”   他转身就想走,被微城一手拉住:“已经过去三天了。”   徐八遂的脚好似钉在了原地,脑子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都往暴虐异常的灵核里逆流,让他感觉像是凭空身处在红莲地狱里。   “拖到了现在,也许这回已经——”   徐八遂转身拽起他的衣领,张着嘴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眼泪溃堤似地倾泻。   “哥……你恨我也不要紧。”微城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乞求,“也许已经为时已晚了,你先不要跑去别的地方,等三天后的陨石雨过去再说,好吗?”   “滚。”徐八遂两眼通红,猛的将他推开,“哪怕、哪怕他死了,我也要将他从罪渊里捞出来……”   微城从后拽住他不让他走,徐八遂按住异动的指尖要冒火,拉扯间微城手边忽然亮起了传唤阵,两个人俱是一愣。   “哥,是义父,你先别走!”微城嘶哑地试图稳住他,“我问义父周白渊的情况。”   徐八遂果然僵住,胸膛不住起伏,眼泪溅出了满地火花。   微城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另一手点开了传唤阵:“义父?”   “城儿。”传唤阵的另一边传来魔君徐皆知的声音,“徐珂醒了吗?”   微城心脏跳到了嗓子眼:“没有……我一直在喂着他吃药,他还在睡着。”   “待会如果他醒了,告诉他,周白渊还活着。”   徐八遂瞳孔放大,情绪大起大落,灵核几欲要被撑爆。   “真的吗?”微城发起了抖,“出了什么事吗?”   “我抽不出龙魂。”徐皆知寒声,“龙魂不肯主动脱离宿主,周白渊虽然没灵核,识海却是我平生不曾过的稳固,费了三天功夫,什么手段都试了,抽不出来。只有跟他提到徐珂的事情,他的识海才会出现一点波澜。”   停顿了一下,徐皆知低声:“我原也不想让他做这种事,但如今不行。”   “那……”微城想问什么,但不敢说。   “周白渊还在我手上活着,寒天锁住了他的三魂七魄,我暂时还能掌控。徐珂要是醒了,让他过来想办法,让周白渊识海动荡,这样我才能将龙魂完整抽出来。”徐皆知语气有些快,“不然再拖下去,我只能将他扔进罪渊里去了。”   说罢他就挂了传唤阵,微城手中一空,魔尊已经飞身冲了出去。   徐八遂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他自己无知无觉地躺了三天,无法想象周白渊这三天是怎么过来的。心口灵核不时地抽搐和剧痛,逼得他想摘下所有指环的束缚,就此让烈焰将世间焚烧殆尽。   地下城的魔界居民脸上还是那一派平和,飞奔在其间的魔尊此时不像魔界的尊主,倒像是一个闯进来的强盗,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徐八遂仓皇地奔逃到地面,一口气飞到魔界广场,灵核骤然又沸腾起来,疼得他栽进地面上,磕碰得头破血流。   广场上,光头小布独自一人满头大汗地补结界,听声响吓得差点尿裤子,以为陨石雨提前降落下来了,回头一看是主上,顿时大出所望。   小布赶紧跑上前去将他扶起来:“主上,你的出场还是这么拉风……不对,你终于出现了,这几天你去哪了?哪都联系不上你!”   他魔尊鼻青脸肿,赶紧施展他的回春手给魔尊那张漂亮脸蛋治疗。主上则不甚在意,爬起来要往外飞去,却又捂着心口半跪到了地上,神情痛苦,剧烈地大喘气。   “我勒个大操这是怎么了?”小布赶紧扶住他,“主上灵核又暴虐了?”   徐八遂摇着头:“没事、没事,小布,带我去罪渊一趟……快一点,要不然来不及……”   小布给他察看身体的状况,听此愣住,但他心火如焚,二话不说将他扶起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噼里啪啦地将这几天的乱象一一道出。   “主上怎么也要去罪渊?这几天魔界都乱套了!三天后要降陨石雨,这节骨眼上罪渊又发作,魔君调走了泽厚和寒天两位去罪渊帮忙。离谱的是咱们魔界通道口又出现了异动,好像有仙修要闯进来似的……我们四个分头行动,我补结界,小萨她俩去魔界通道口守着了。”   小布带着他出了广场的结界,又被他的温度烫得龇牙咧嘴,光头铮亮发光:“主上,你这情况不太好。”   “没事,我稳一稳。”徐八遂捂住心口喘着气,“抱歉,这种节骨眼上还要给你们添乱……你送我到地,还得累你回去继续补结界……”   “这说的啥,有事主上只管使唤,能做的我就做。”小布肃然,“只是轮到大事的话就得你们去扛了。”   徐八遂架在小布肩膀上,矮了他不少,断断续续地点头。   罪渊之地,放逐尽头。   “周白渊,再、再撑一会。”龙魂和宿主一起熬着,在识海深处磕磕巴巴地和他说话,“我知道你不好受,老子也不好受来着,再撑一会啊。那阴恻恻的家伙想抓老子很久了,我知道他的愿望,丫不行的,不然魔界也跟着遭殃。要交出我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再坚持一会!这家伙想杀你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魔尊不在,一抽走我,他铁定把你杀得透透的!”   周烬又咬破了舌尖,已经忘了咬多少次,唇齿的血腥始终挥散不去。   不远处的罪渊沸腾着,声势浩大不输东海上的海镜,他也分不清是献祭海镜痛苦还是投入罪渊更甚。   疼到受不了时也想过割舍掉一魂签订契约,可寒天的银鞭缠在他身上,牢牢地绑着他的三魂七魄,阻止龙魂和他的交易。   徐皆知半蹲在跪着的周烬面前,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周白渊,别再撑了,没意思。交出龙魂,我让你解脱。”   周烬睁开冷汗浸透的眼睛,视线不住发黑:“魔君……您要镇罪渊,为什么不把我直接推进去呢?”   龙魂呛得死去活来:“他、他想生擒老子!擦,他那逆转阴阳的愿望,我怎么可能实现得来。”   但周烬并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希望听别的,比如某个人不想要他死,如此而已。他也只剩这么一个执念,这一口气吊着了。   “你不过是个容器。”徐皆知寒声,“支撑什么呢周白渊?交出龙魂,交给我。”   周烬摇头。   他按住周烬后脑勺,灵力席卷穿透周烬的识海,龙魂不让步,替宿主一块承受折磨。   周烬疼得又咬了舌尖,血丝沁出唇角,他看魔君兜帽下燃烧着执念的眼睛,意识不清地喃喃:“魔尊……魔尊和你很像。”   徐皆知将他一把掼在地面,多年追逐的终点就在这里,他熬着等了这三天,耐心也要告罄了。魔君此时什么也不在乎,烧着烈火的眼睛只注视着周白渊识海的龙魂。   “魔尊,你还以为他会来救你?”徐皆知手一用力,匍匐在地上的周烬吐出血来,“押你到罪渊来的就是徐珂,你不知道吗?”   握着银鞭的寒天手一动,眼睛里流转的灵流加速,当即传声给了魔君:“他的识海不稳了。”   “捆牢他的魂魄。”魔界传声回去,随即再度扫荡周白渊的识海。魂魄和识海的双重刑罚下,龙魂的宿主绷不住,胸腔里发出非人的呜咽来。   魔君趁此想粗暴地抽出龙魂,谁知这人在痛苦下反而又稳固了识海,龙魂也毫不相让,他只能又无功而返。   寒天别过脸不忍再看,眼睛看到了孤身在罪渊上设阵的泽厚。   远处忽然传来波动,他回头看去,看恶鬼袍和绯衣猎猎,绷了三天的心弦终于松开:“魔君,主上来了!”   那一头的徐八遂叫小布掺着飞过来,耳垂的耳钉不住闪烁着。   他捂着心口抬眼,罪渊边上,周白渊跪趴在焦枯的地面上,小叔抓着他头发将他拽起来,徐八遂方看了那白衣上大片的黑痕和斑驳的血迹。   魔君拽起休克晕去的周白渊,那边的徐珂忽然推开了光头小布,浑身冒起烈烈燃烧的火焰来,火球一般闪过来。   徐皆知松手避开,看着徐珂接住往下倒的周白渊,一身火焰瞬间熄灭。一黑一白,就这样相对跪在罪渊上的天地尽头,一个昏沉,一个清醒,一个无声,一个嚎啕。   魔君那被夙愿蒙蔽的疯狂暂时搁浅,哭声像钥匙开启了他血红的记忆,在白天里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徐惑。   他半跪在徐八遂面前:“小珂。”   徐八遂尽他所能地将灵力一股脑渡入周白渊的灵脉里,什么也顾及不上,撕心裂肺地摩挲他的后背:“白渊,白渊……”   魔君想起数年前也这样血肉模糊地唤着无痕二字,到头来他又把这样的至痛传给了下一代。   “小珂,做什么都好。”魔君指尖发抖地按住他的肩膀,“让周白渊识海动荡,待我抽出龙魂,我不杀他,你带他走,我今后不再插手你和他的事。”   “我还得感谢你是吗,魔君?”魔尊的眼泪浸湿了周白渊的衣服,他抬手抓下魔君的手,烈火在焦土上蔓延开来,和罪渊沸腾的熔浆一样鲜红。   镇了三天的泽厚忽然压不住底下的深渊,叫一阵狂风兜住,罪渊如海潮一般涌起。   铁锈味的腥风刮过来,魔君和魔尊同时出剑,残剑和须臾剑一同并入罪渊前的土地,烈火将罪渊的熔潮逼退回去。泽厚借此撤回来,咳得头晕眼花,迷糊地遍寻不到个能暂时依靠的肩膀。光头小布经身边人一撞,赶紧上前去献出肩膀。   “这是我们的命,小珂。”风刮起兜帽,魔君满目疮痍的面容在风中隐现,“徐家人守不住他们的所爱。我对不起你们,你今后……一定要做个例外。只此一劫,你跨过去,跨过去就好了。”   徐八遂抱紧昏死的所爱,双眼通红地看着他。风带走两个黑袍人淌下的水珠,卷进罪渊里顷刻化为虚无。   “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识海不稳?”   周烬隐约感觉到了些许熟悉的温热。仙界三日魔界三日,这是他这一生当中最漫长最飘渺的时日,倘若分不清现实和虚幻,那并不为奇。   天灵盖上忽又被注入令人生不如死的灵流,他打着寒颤睁开眼睛,唯一支撑的是飘渺又无坚不摧的东西。   而现在,入目的绯红衣带——他的执念活生生地出现了。   “太好了周白渊……”龙魂也奄奄一息了,又哭又笑地搓爪子,“好了,你要是受不了了就把我交出去吧,魔尊一来你就不用死啦。”   谁知魔尊开口第一句是:“你怎么还没死?”   龙魂分辨不出太多的情愫,傻傻地张大了嘴巴。   周烬仰首看向他,凝望他心口下的灵核,风吹乱他的额发,他确认了数次,确认眼前是徐八遂本人。   “我原本以为这会过来,要么给你立块碑,要么给你收尸了。”   魔君就在不远处看着,听着寒天实时的回禀:“识海和魂魄一同起波澜了。”   周烬微微启唇,露出齿间的血腥:“八遂,你来了。”   “嗯。”魔尊掸过衣领,风淡云轻地说,“原是我送你来的。”   “你骗我。”   “骗你?费那功夫干什么?”魔尊眼睛瞪得圆了些,吊儿郎当地半蹲在跪着的他面前,歪着头打量他:“其实我也有些舍不得你,毕竟睡也睡了那么多回。你虽然在现世里没有可取之处,床上倒是不错,长得也好。”   周烬安静地注视他。   魔尊话锋一转,伸手按在了他天灵盖上,灵流又刺入了他身躯:“但是呢,你不是不可替代的,龙魂才是唯一的。不好意思啊周烬,魔界与你,我只能选择前者。”   “为了魔界,舍弃我?”   “是啊。”   “你会为我难过么?”   周烬唇角淌出血,温柔地问。   寒天传音给他:“主上,他的识海又稳住了。”   魔尊遂笑起来:“会吧?别的不说,周六知道你死了的话,他一定会难过的。”   “你把我当什么了?”   魔尊抬手,掌心的红色灵珠一颗一颗坠落:“原先就是这样。中间觉得你有意思,不过……睡来睡去我也腻味了。我还是更好你哥那一款。”   “别怕,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也将语气放温柔,越有情越无情,“你死了,我不忘记你,至少记个二十年,别怕,你待会死得不亏。”   “魔尊。”周白渊的眼睛在罪渊畔上干涸了三天,忽然湿润开来,“你真的没有心么?”   魔尊安静地俯视他,摇了摇头:“本座是魔,说了不止一次无心,偏你不信。”   周白渊的面孔无悲无喜,似乎还是初时的平静淡漠。但徐八遂清楚地感觉到这人脸上的面具轰然碎裂,在新伤上疯狂地结痂。   “那……是我愚蠢。”他惨然笑起,“我竟以为在你眼里,总有不同的……”   “你当然不同。你长得赏心悦目,我很中意美玉一样的皮囊。”徐八遂摸了把他的下巴,指尖揩过他的眼泪,“但我也喜欢看美玉裂开一道又一道缝,穷山恶水出刁民,我骨子里,还是喜欢看美丽的东西砸得稀巴烂的模样。”   周烬眼角出现血丝,开口如沥血:“我以为,我们能有不一样的名分……”   寒天的声音扬起来:“主上,他的识海开始翻覆了。”   徐八遂心口荆棘丛生,笑意反而如繁花璀璨,开口极尽此生讽刺和羞辱的功力:“周烬,你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脑瘫对不对?眼睛瞎了还是瘸了?名分?哈……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魔界之主,你和我称兄道弟你配吗废物?我哄你说几句腻歪话你就真当真了?”   他温柔地扯起周白渊的衣领,情人一般呵气如兰:“给你点阳光就灿烂,贱不贱啊。”   周白渊眼角落血泪,六天里唯一的蜘蛛丝断裂,执念化虚无,所爱化所恨。   徐八遂丢开他,背过身:“来吧,祭了他,抽不出龙魂也算了,人推进去也一样——”   “徐珂,徐珂……徐八遂!”   魔君瞬移到了他身后,一手按住他后脑勺,灵力扫进去,一切皆疯魔。   跪在地上的人流尽血泪,透支一切地嘶吼:“徐珂,徐八遂!若我不死,来日我要你在寒冰上向我忏悔!”   魔君强行按住这一瞬疯魔的宿主,寒天配合着捆紧他的魂魄,庞大灵流涌进他疯狂动荡的识海内,将无处遁形的龙魂攫住,疯狂抽出来。   龙魂大声地朝周烬吼:“周白渊!别怕!别往死路上想!找回你的灵核!魔界那把镇生剑——”   这缕残魂最后尽力留下所剩无几的灵力,凝聚在他崩裂的心口。被抽出去的刹那,龙魂与周烬同时痛不欲生,极致的生不如死。   龙魂兀自虚弱地大吼:“周白渊!不许死知不知道?”   徐八遂战栗不能克制,猛然转过身看去,眼睁睁看着他弯腰跪伏在地上,一切都成了千疮百孔。   魔君终于抽出了龙魂,但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远处天空传来的鹤唳,来者让他乱了安排,只能拉低兜帽掩盖眉心的红色心魔印,传声给徐八遂:“成功了,小珂,我去将龙魂镇回去。”   徐八遂只想等这一句结束,他瞬移到周烬面前想要去抱起他,天空忽而传来破空之声,一剑破苍穹而来刺入地面,灵流强悍得将他扫出去。寒天也被震慑着收回了银鞭,掠过去接住魔尊。   魔君瞬息隐匿而去,那灵剑在周烬面前嗡鸣不止,一剑为千万阵,护着不让任何人再靠近他。   徐八遂剧烈地喘着气,灵核暴虐翻涌。他想上前去把人抢回来,喉头涌上血腥,内里焚烧如罪渊。   鹤唳声迅速近来,一道血迹斑斑的天青身影从巨大的白鹤背上跳下,落在灵剑护卫的圈里,一把将泣血如入魔的周白渊抱了起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压迫感,泽天和小布都拦在徐八遂身前。他摇着头拨开了面前的护法,向前进三步,自行解开摇摇欲坠的指环,一身浴火,须臾剑来。   “徐八遂,你……”怀抱着周烬的周冥不敢置信,一身转移来的伤口却不由得不信。   白鹤降下,一个银发黑衣仙修瞬移到两个徒弟面前,周身灵流压倒性地扫过四方。   狂风四起,火焰四散似血雨,徐八遂趁此闭眼,逼走了眼睛里的湿意。   一道声音响彻四野:“你便是徐惑的孩儿。”   徐八遂慢慢睁开眼,看向那气场可怕的仙修,还能一笑:“你便是君同老儿。听说你最能打,切磋么老头?”   仙界第一剑仙沉默地凝视了他片刻,灵剑收回在手:“我来带走我的徒儿,不愿和故人之子动手。但你若拦我——”   徐八遂骤然出剑而去,身后人惊慌失措地喊主上,他什么也不想管,只知道不能让那人被带走,死也要把他留下,否则他们彻底完了。   君同仙尊不避让,横剑与之对抗。   少年穷途末路地解开了两个指环,拼却着灵核碎裂力求留下另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可惜再汪洋恣肆的灵力,在历经沧海的仙尊眼中终究是徒劳的孤注一掷。   烈火四去,君同仙尊一剑挑断他右手手筋,并指瞬间点他眉心,一缕灵力直击识海。   徐八遂意识湮灭前还想飞上半空去追逐那扇动洁白双翅的白鹤,直到眼前黑暗,最终也没追上。   周白渊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喵呜   粥:干了这碗肾宝   布偶:这难道不是砒/霜?   野猫:淦,同上!   ——感谢在2020-12-1203:53:51~2020-12-1223:5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家乌龟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屿千寻22瓶;我看你怪可爱的10瓶;松尾香蕉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一更w   白鹤在半空飞翔,君同仙尊垂着眼擦去了剑身的血迹,灵剑回鞘,他将周冥怀里奄奄一息的周烬接过去,扣住他的手腕给他引渡灵力。   指尖向上触碰到了一枚灼烫的玉坠,他低头看去,看见了一枚熟悉的魔尊妄为玉。在他脖子上,他也戴着一枚前代魔尊送的玉。   周冥舌尖伤口还未愈合完,唇齿间也沾满血丝,嗓子和破锣鼓一样:“师尊,对不起,弟子终究……终究还是辜负了您的教诲。”   君同仙尊摇摇头,腾出一手弹了他额头:“看路,回去再和你算账。”   他专心致志地给备受摧残的小徒弟渡入灵力,运转一周天到他的心脉处,猛地震碎他的心魔幻象:“白渊,定神!”   周烬魂魄与识海都被洗劫一空,人在崩溃边缘却在剧烈喘气,睁眼闭眼都在落眼泪,大颗的泪珠时而清澈时而带血。   君同仙尊用本源的至纯灵力敲醒他,低声叹道:“你的灵核若是还在,此时已经入魔了。”   周烬的神智被他拽回来,瞳孔里的赤红消散,泪水打在血迹斑驳的白衣上,惨痛而怆然。   他什么也没开口,落着泪的眼神却仿佛在说“我什么也没有了”。   君同仙尊修惯了无情道,此时却心口悲恸,将这无处可去的弃儿抱进怀里:“白渊,不怕了,师尊带你回家去。”   白鹤飞到魔界通道门口,君同仙尊将周烬交给周冥,握着腰间剑柄落到地面,魔界两个护法被他来时击退,此时只能警惕地守在镇生剑旁。   “我不来惹事,只需要带我徒儿回去,让开。”   小萨扫了他们一眼,一手护着小吉后退。小吉擦了唇角的血丝,看见遍体鳞伤的周白渊,轻声叫了一声“周公子”。   周烬眼里的光芒尽散,人世失了色,只剩无边无际的幽黑。   君同仙尊上前,两手握紧镇生剑剑柄,一声不吭地靠着蛮力将其抽出剑鞘两寸,剑身光芒一瞬穿透了魔界延绵不绝的焦枯。   周烬的眼睛也被这光芒刺过,他想起龙魂最后的离言,掀起沉重的眼皮看过去。   只是一瞬,只是一刹那,唯今的逝者如斯夫倒退到了十年前的黑夜,分辨不清面目的魔修握着一把让人无痛无感的神剑,剑尖从光明中来,一寸寸没入他心口。   他便动弹不得地亲眼看着……光芒万丈的灵核随着那剑尖,一寸寸被剥离出来,什么也做不了。身体还是筋连着肉,肉包着骨,但是没了心脏,已经变成一摊烂泥。   他不疼,只是冷。   君同仙尊撕开结界,周冥当即驭着白鹤从出口飞出去。   周白渊回头,看着那镇生剑回归剑鞘中,过往种种如同失去轨迹的锁链扣环,今日重新接上,随之再度分崩离析。   镇生剑闭,一半的罪魁祸首如同放逐的野狼被关在里面,周白渊眼泪止,心魔涌,猜到了心脏去处,无尽的绝望在此颠倒,奔涌汇合成刻骨的仇恨。   君同仙尊带着两个徒儿飞回了仙界,周冥先回沧澜周旋,君同则掉头带着周烬穿过茫茫东海,一直飞到一座与世隔绝的隐蔽小孤岛上。   “你爹娘合契时,私客不多,师尊当时在。”君同仙尊将他背下来进屋,“白渊,曜光把海镜的事告诉我了。别怕,海镜给师尊补,师尊绝不让任何人祭了你,掌门不能,魔尊也不能。”   周烬低着头,嗓音喑哑地笑:“师尊。人世之大,我还有立锥之地吗?”   君同仙尊将他放在床榻上,在榻前单膝:“师尊向你故去的双亲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绝不让世上任何一个人再伤害你。别怕,师尊去周旋。”   “等满月来临,我还能扛住冰咒和神器的碎片吗?”   君同仙尊脱口想说将自己的灵核剖给他,却忽然怔住:那海镜谁去补?   他的眼眶逐渐泛红,终于意识到走进了一个没有出路的死圈:“师尊……去给你找合适的灵核。”   周烬轻笑起来:“我信师尊。”   君同仙尊见不得此时他笑,只觉笑意如万箭穿心。他去到他面前,又给他渡灵力,想安慰,却嘴拙:“白渊,别怕,师尊在,你师哥也在。”   周烬点头:“师哥晚一会也会来么?”   “会的,怎么了?”   “我的乾坤袋还在藏书阁……”周白渊眼里滑过了怪异的寒光,沙哑的嗓音用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声调,“里面有我最重要的东西,师尊,你让师哥帮我带过来,好么?”   君同仙尊当即凝聚了传唤阵过去,将周烬要的东西转达,周冥一口答应:“师尊,我父……掌门他还在搜白渊的下落。你们藏好了么?”   君同仙尊点头,掐断传唤阵后起身,准备到门外再设下一圈结界:“白渊,你先休息,师尊在门外守着你。”   周烬应是,闭上眼陷入曾经和那个魔头抵死纠缠过的床榻,从识海到魂魄全部放空。   可他放空了,心海却没有,疯狂的幻象从龙魂被抽走伊始,始终没停过,到得看见那柄剑,幻象越发凛冽。   师尊说他没有灵核,不会入魔,可他的心魔分明已经滋生到了腐烂的骨肉里。   那是不是因为他的灵核还在,只不过不在他胸腔里?   幻象里无边的烈火和冰雪,那魔头的脚步声从虚无里渐近,而周白渊竭力抬眼看去,透过鲜红的视角,看见魔尊站在血红的天尽头下,恶鬼袍束着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他在这张脸上见过飞扬跋扈的笑意,见过贯穿到深处的混乱哭泣,他爱他笑,爱他哭。   “徐八遂。”周白渊在心魔幻象里喃喃,“你也想杀了我么?”   魔尊无喜无悲地看着他,点了头,开了口:“对。”   周白渊视线模糊:“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么?”   魔尊粲然,点了头,应了答:“对啊。”   周白渊低头疯狂地笑,看见唇边落了红色的水珠,流的好似不是血泪,是崩裂的心头朱砂。   周烬平躺在这张徐八遂笑过哭过的床上,手背遮着眼睛悄无声息地发笑,血泪似乎流尽,眼睛干涸。   “你怎么办啊。”心魔里的另一个自己还跪在罪渊的边上,“两界都没有你的去处了……”   周烬疯笑了许久,直到嗓子哑透,方无声说:“杀掉一个,不就好了吗?”   心魔里的周白渊一身白衣尽化为黑色,仰首望过来时,眼睛如一双血泪泉:“杀谁?我们什么也没有,没有灵核,没有倚仗,还能借谁的手去杀人?让师尊吗?”   周烬摇头,心口疯狂地涌起黑潮:“我来安排。”   “你确定以后不会后悔……”   “后悔?无所谓了。”周烬反手抚摸着床榻上的褥子,冷得刺骨。   “我不在乎了,我如今只想活下去。”   “活下去复仇。”   “周守。”   “徐珂。”   入夜,君同仙尊去东海岸边将周冥载回孤岛,周烬接过了他的乾坤袋。   师尊和师哥在门外一起守夜,而他打开乾坤袋,抚摸过每一颗圆润温热的红色灵珠。   “也不知道够不够。”   他无声地自言自语,指尖蘸过了随意淌下的眼泪,稳而快地在地上尝试着画下一个复杂的阵法。   心魔里抱膝的黑衣周白渊看见了阵法,知道了他要做什么,忽而茫然又恐慌:“难道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周烬画了一个当日在海镜上被周守隔空取血的阵法,借着心脉里龙魂遗留的魂力,他将手放进阵法中心,而眼睛看向门外。   惶然的黑衣周白渊替他说出来:“如果师哥察觉到了,那就别这么做了好吗?”   但是门外寂静,周烬等了一会才低头,看到那阵法里凝聚了他的鲜血,没有惊动相思引。   他第一次照猫画虎,取血的阵成了。   “这便是注定。”周烬飘渺地想着,随即快意,“我可以死,但我要他作为傀儡来,共我死,或还我生,没有别的办法。”   他低头擦去了阵法,擦拭得满手都是暗红。周烬起身在屋里走动,到窗边缓慢地摸索着,眼眸看到东海上的月亮。   心魔道:“徐八遂来的那一晚,月光也是这样亮。”   海面粼粼,照着一轮由残缺变圆满的月亮,等它将棱角磨掉,那就是他的尽头。   周烬没有犹豫地按在了生父为他们一家三口设下的传送阵法,闭上眼,东海远去,一切有为法远去,睁开眼,沧澜近来,一切恨仇憎近来。   沧澜掌门的确正在大肆搜捕他的下落,他也没有等太久,就叫仙修押去了卫道阁。   周守看见他时有些意外:“不继续躲了?”   “终究是一死。”   “原本还想着,用什么方法避开君同的眼睛。”周守喟叹着,抬起手往下一按,前面的周烬不受控制地跪在地,“没想到你自己送上来了,这很好。临到尽头,白渊,你还想玩什么游戏?伯父可以陪你玩最后一局。”   仙修屏退,周烬未起:“我只想继续问我还不知晓的真相。”   “问吧。”   “十年前,那魔修闯进沧澜,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你们串通好的?”   “你总算提到这个了。白渊,伯父抹过你的记忆,从前想着让你轻松一些,后来又觉得让你知道了,应当会更有趣。”周守看向他,笑了起来,“四天前你消失,有弟子察觉到蛛丝马迹,带你走的是魔界的魔尊徐珂,是吗?”   周烬抬眼看他,也笑:“对。伯父,我坦诚地告诉你,那是我姘头,我床/伴,我喜爱的人,你直接告诉我吧。”   周守没预料到他会直接全盘托出,愣了片刻后倍感愉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你和你爹一样,尽为妖魔所惑……不,你比他还不如。”   周烬跪着笑着:“伯父,你信吗,我父死于你手,你也将死于我手。”   “以这垂危身躯立誓取我性命,这骨气很好,够傲。”周守把玩着茶杯,“冥儿若有你一半心气,也不至于那般优柔寡断。但是白渊,你知道当年剜你灵核的是谁吗?”   周烬安静地听他的宣判。   “那魔修也姓徐。”周守打量他的神情,“他要来剖一颗八岁左右的强大灵核,我和他敲好交易,用仙界一颗灵核换魔界通道的自行封锁,换仙界此后太平。”   心魔周白渊捂住耳朵:“别说了,别说了……”   “你的姘头,床/伴,乃至你喜爱的徐珂。”周守难以抑制地发笑,这句话简直是平生听过的最好笑最快意的笑话。   “享用了你的心脏十年。”   周烬仰首,亦发笑:“果真如此。”   周守将他关进了卫道阁的地下,周烬在黑暗里独坐,心魔周白渊躲在心海深处悲鸣。   白衣的周烬置若罔闻,在黑暗里以脚步丈量,布下一个宽大的傀儡阵雏形。   他从前用这阵法去小幅度地操控魔尊徐八遂,原以为是彼此床上得太多的缘故,原来不过是简单地因为,那是他的灵核。   “这很好。”   周烬默念着,确认好阵□□廓,打开怀中的乾坤袋。在周守眼中他与死人无异,这乾坤袋不过是他的随葬品,而他期待用此送周守上路。   结绳打开,周烬取出泛着微光的灵石,照亮方寸之间,借着微光取出满满当当的灵珠,一枚一枚,灵珠堆满了傀儡阵的阵型灵流回路。   魔尊那样体量的傀儡,他想彻底操控他,需得付出更多更多。好在徐八遂占用着属于他本源的心脏,而他手里囤藏了由魔尊灵力凝聚而成的无数灵石。   在海镜和罪渊将他吞噬殆尽之前,他要倾尽所有,献祭所有,展开一个壮观的傀儡阵,复他混淆了边界的双倍恨仇。   所有灵石全部放进了傀儡阵,乾坤袋里只剩一枚海螺和一段发带。周烬将它随意地塞回怀里,盘坐进阵法的中央,在傀儡阵上再画下取血的阵。   鲜血逐渐聚在阵里,他将这最好的颜料,最好的原料放入傀儡阵。   如疯如魔,在所不辞。   作者有话要说:精分啦。   心魔黑衣七崽黑其表,现世白衣七崽黑其心。   布偶:唔,还是颜值天花板就成。   野猫(偷翻剧本):呆滞jpg   俺打字打得指头有点痛啦,今晚争取九点时把第二更放出来嗷,第二卷 差不多结束辽。   ——感谢在2020-12-1223:54:57~2020-12-1316:2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吧唧拢龙一口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窝窝豆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二更w   魔界南柯阁内,昏死了小半时辰就冒着火醒来的魔尊坐在寒玉榻上,右手时不时抽搐一下。   光头小布严肃地呵斥这不听话的病患:“诶诶别乱动啊。”   魔尊想转头,脑袋又被泽厚扳住了,他按着徐八遂眉心给他注入灵力稳一稳暴虐异常的灵核,也严肃地呵斥:“别乱动,又长了个猴子屁股?”   徐八遂如抽了脊梁骨,失魂落魄又不得不强撑着低声:“我没事。你们忙自己的去啊。”   几个护法围着他,寒天拍拍他脑壳:“主上,想哭就哭,我们谁也不会嘲笑你的。”   魔尊扯出个笑来:“哭个球。欸光头,你赶紧的把我手筋接回去,好了我去……”   “咳咳,这都晚上了,再过两天半就来陨石雨了。”泽厚不满地拔了他一根眉毛,“忘了微城说过的?至少至少,别在这几天里乱跑。不然出事了算谁的?”   徐八遂蔫儿吧唧的,只好点着头答应,心里却心急如焚地盘算着。   拖是不能拖的,一定要尽早去找到周白渊解释解释,他这张嘴口不对心,说了太多垃圾话,到时要让他怎么道歉怎么求人都行。   关键是人小黑花被吊在罪渊边上折磨了个三天,他要怎么做才能把他身体受到的损害补回去?以及他那个强得离谱的师尊,淦,如果再开一个指环,神智清醒一点,好好操控,可不可以从他手上把小黑花抢回来呢?   “这一剑挑得也太准了。”小布轻捏着徐八遂的手腕,摇着他那铮亮的光头,“没个两三天好不全啊这。”   徐八遂一个激灵:“歪,你们不会是怕我乱跑,就故意晾着我这胳膊吧?”   “哎呦哪能啊。”泽厚说着却又坏笑,“不过你这手这样,估计拔不起镇生剑吧?”   “……我单手都能劈掉你脖子上架着的夜壶信不信?”   “信信信。”泽厚又敲他眉心,“有那力气和哥补结界去,别闹了。”   魔尊长叹。   三个护法跟着他长叹。   徐八遂莫名其妙:“你们叹什么?”   小布摇头:“真没有说谎,主上你这手筋不好治愈,真的。”   泽厚摇头:“真没有逗你,你这灵核一直在翻涌,怎么像生辰前那会了?”   寒天摇头:“真不开玩笑,主上,要不你换一个心上人吧,你和周白渊完了。”   前面俩也就算了,后一个说完,徐八遂的眼泪差点就要飙出来。   他眼圈红,原本还想让他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的护法们见状却慌起来,哎呀哎呀地安慰和逗乐。   徐八遂却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悲伤里:“我真没用。”   下半辈子的幸福就这么要夭折了。还没对幸福本尊说第一句老子喜欢你,第二句老子要讨你当老婆,第三句老子要和你生同寝墓同穴,他俩就要掰掰了。   寒天摸摸他的呆毛:“罪渊都平了,还没用?主上当了十年魔尊,来来回回闭关,进进出出护卫魔都,分明是最厉害的。”   泽厚也接口:“怎的,栽了一个周白渊就自暴自弃了?这有什么,不怕,等陨石雨过去了,哥拿个麻袋陪你过去,保证袋到病除,把那周七套来给你冰镇被窝。”   “就是,男人不能说自己没用。”小布严肃道,“大不了到时主上跪一跪搓衣板,实在不行就把人丢进床里日一顿,一顿不行就两顿,妥哒妥哒。这要不是俩都带把,不然整出个娃娃来更稳啊。”   徐八遂:“……”   泽厚竖起大拇指:“好主意!”   说完悄悄拿眼去看寒天。   然后寒天翻了一个白眼。   徐八遂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成成成,知道了。不用安慰老子了,淦的,越说越不像话。”   几个魔头插科打诨,天色越发见晚,其余的护法也跑来南柯阁看魔尊,待了许久,众魔修或打着哈欠或冻得哆嗦,徐八遂左手一挥全让他们回去睡大觉了。   “大家最近估计也累得够呛,啊,去掉估计。”魔尊呸了自己几下,“等忙完了咱们再搞一次篝火吧,有肉吃肉,有酒喝酒。”   四个汉纸起哄:“成啊成啊!”   两个身高差绝配的妹纸则对视一眼,了然于胸。   什么篝火,这是要去抢老婆,回来办合契大礼。   徐八遂看着众人离去,南柯阁终于只剩下自己,脸上的笑脸面具方碎开,蜷在寒玉榻上捂住眼睛大口喘气。   “徐珂,徐珂……徐八遂!”   他呜咽一声,眼泪开闸似的,这十年里挨过的走火加起来,都没那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听来痛苦。   他总是在欺负他,这下好了,欺负大了,还有什么法子能认错?   周白渊那性子……比寒天还执拗,而他所作所为比泽厚还离谱,岂是一张“徐珂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就能泄愤的?   徐八遂哭了好一会,越想越害怕,抹着眼泪爬起来活动右手,手筋确实没接完全,君同老儿的剑气霸道得很,他要用这样的手去拔镇生剑,只怕是要加重。   “再不去下半辈子就完了。”   魔尊喃喃着下了冰榻,抬起左手想打开芥子空间搜点什么法宝带着去助力,灵核忽然异动了。   那是一种心脏叫人攥住的感觉。   徐八遂干呕出声,茫茫然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血忽然就从七窍里淌出来。   魔尊试图和这股异界而来的操控抗衡,灵核却不听他的使唤急剧收缩,绞得他痛苦难当,十个指环安然,而手掌心凭空冒起火来。   他操控不了暴虐的灵核,反而是这别人的心脏操控着他,驱使他出南柯阁,出广场,出魔界。他换左手去拔镇生剑,孤掌难鸣,左手小指的指环崩碎,带着一身的火穿过通道,进入仙界沧澜。   夜深了。徐八遂从寂静安宁的魔界闯进阴森幽暗的仙界,右手不由自主地化出本命剑须臾,一路不受控制地往着沧澜的中心位置而去。   灵核紧紧攥着他,熟悉的声音回荡在他识海,卷起了万丈狂澜——“来卫道阁。”   徐八遂识海混乱,灵脉和灵核也混乱,听见这声音时如人偶上了发条。   ……白渊?   “替我杀沧澜掌门。”   徐八遂瞳孔骤缩,循着那声音一路横冲直撞,他原想避开钟台和卫道阁周围设下结界,身体却压根不听他使唤,直接撞坏了拦路的结界披荆斩棘地冲过去。   不行……这样很快就会暴露。   他像带火的闪电一样直接撞坏卫道阁的门闯进去,夜已到了最黑的时分。   沧澜掌门在深夜里面壁,墙上是用灵力保存下的画像,亡妻抱着孩儿冲着画像外的他笑。   夜里的异动来得太快,周守本能地感觉背后危险,千钧一发地闪避开,亲眼看着一柄燃烧着的灵剑擦过他身边,一剑刺入那面墙,烈火一瞬将画像烧成虚无。   周守怒吼着化出本命剑。   深夜,平静的东海忽然掀起潮浪,周冥听见小屋里窗户拍打的声响,便起身想去关上,君同仙尊也抱着剑站起来:“怎么起风了?”   周冥前去轻轻开门,预想中,受尽折磨的师弟此时应该躺在床榻上沉眠,谁知一开门,对堂风将他吹了个激灵,屋里空空如也,只有地上一团刺目的暗红痕迹。   周冥的脊背发寒:“师尊!白渊不见了!”   君同仙尊飞来察看,一见没人,第一反应是转身找人:“是不是去散心了?”   说着仙尊把手围成喇叭状大喊白渊。   整个小岛都播放着回声,周冥顶着耳膜炸裂的喇叭声扣住左手腕,用相思引感应另一头的血脉相连者。感应了许久都没动静,就在他恐惧地以为周白渊走向死亡,相思引确认到了他的位置。   “师尊,别喊了!”周冥大喊,“白渊在卫道阁!”   君同仙尊大惊,掉头狂吹口哨,白鹤展翅而来,他一把揪住徒弟后颈丢上去,二人紧赶慢赶地往沧澜飞去。   仙尊急切地让他的坐骑飞快点,白鹤起初还好,全速飞到一半累得差点要口吐白沫。君同仙尊见状赶紧把坐骑让给灵力不够的徒弟,自己下鸟背直接踏浪而去。   踏了好一会,仙尊在漆黑广袤的海面空间影响下也感到有些疲累了,这时头顶的白鹤长唳一声,炫耀地滑翔着飞到了他的前头。   君同仙尊:“⊙□⊙。”   周冥伏在白鹤背上,心里异样地感到不安,越想越忧惧,白鹤一飞到沧澜他便御剑往卫道阁而去,却见深夜的卫道阁外集合了不少仙修,有的竟然拿着剑在劈门。   “发生什么事了!”周冥冲上去大喊,“你们在干什么?!”   “周师兄来了!”仙修们赶紧让出路,焦头烂额地大吼:“有人夜闯沧澜!贼人此时就在卫道阁里,听声音似乎是在和掌门交手!”   周冥瞬间想到十年前,魔修同样毫无征兆夜闯而来的事件,当即出凝思剑上前要劈门。   三剑下去,卫道阁大门碎成数块,周冥一眼看见了满屋跳跃燃烧的烈火。   “你来干什么?快走!”   周冥循声而去,一声父亲还没喊出来,就眼睁睁看着那烈火与青锋刺进了他的胸膛。   周守眼睛望着他,竭力想说出一句话,火势一瞬蔓延纵横,将他烧到焦枯,再不可诉。   ——沧澜掌门周守死。   徐八遂的灵核终于停止了异样的沸腾,身体的主动权回到了手上,负伤带来的痛感也翻倍。   他痛苦地喘着气,还没清醒几秒,背后响起嘶吼,一堆“掌门”里混合了一声惨痛的“父亲”。   徐八遂呼吸一滞,瞬间抽回须臾剑转身,看到了脸色惨白的周冥。   而那凝思剑一招而来,快得化成了残影。他御起染血的须臾剑防御,身前展开了两扇翅膀一样的烈火结界。   然而那一剑刺穿烈焰,将右手无力的徐八遂毫不留情地穿透,一剑将他钉到了墙壁上。   这是他使出的最快的一招日月逝上。   徐八遂咳出大口的血,恍然模糊地看向他。   他们之间的温情过往,都在这一招日月逝上里,彻底成了流逝而去的不可追之岁。   周冥猩红了瞳孔,失控地喘息着,几欲要就这雷霆万钧的一剑,将这个没有心魔印的魔头碎尸万段。   徐八遂毫无反抗,心脉被刺穿过去,只再需稍微偏一点,灵核便要被这一剑刺碎了。凝思剑拧转,他哇的一声呕出血来,血珠溅到凝思剑上,血与火四去,映红了这方寸之间的天地。   “徐珂!!”   徐八遂掀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他眉间黑气缭绕,轻咳了一声:“……欸。”   “为什么?!”周冥失去理智,剑心大乱,道心彻底崩塌,骤然有入魔之态。   徐八遂眼皮一颤,收了须臾剑,并指而起,灌注所剩的修为尽全力而去。   血珠点在周冥魔气横生的眉间,血与火再回,黯淡了这无尽之间的天地。   “别入魔啊。”   这是周冥倒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   徐八遂驱散他的心魔,看着他倒下,发颤的手才攥住凝思剑,一剑抽出胸膛,咳得撕心裂肺与鲜血淋漓。   他捂住胸口那个破洞走出卫道阁,看见了不计其数的沧澜派弟子。   徐八遂喘息着哈了一声,须臾剑重新在手,剑尖垂地,血挂在指尖。   周烬舍了半身的血,那燃烧了不知多久的傀儡阵终于熄灭。他在黑暗里恍如困兽地长笑,踉跄着爬起来向外走。   那出口已经没有了结界,卫道阁的主人果然已经死了。   周烬从黑暗的地底爬出来,看到了卫道阁里的火海。他毫不意外地踏上地面,所过之处,火焰熄灭,因他是寒冰,因火焰源于他的灵核。   不多时,周守分不出形体的尸骸呈现在眼前。他冷漠地轻笑,绕过周守,看见了不远处昏在地面的周冥,凝思剑上俱是血和未尽的火。   他想,那是徐八遂的,此时他应当走了。   此时钟台上的铜钟响了起来,周烬加快的脚步到了门口,一眼看到了钟台上的混战。   浴血又浴火的人背后张开羽翼一般的火焰,持着剑想飞上半空,御剑在半空的沧澜仙修将罗网洒下,将那团火压制回了台上,火将铜钟撞出了新的钟鸣。   “怎么回事?!掌门呢?曜光呢?”   徐八遂按着心口的破洞,视线不清地靠在铜钟上,混战里听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他抽空看去,看到了沧澜的郭长老,也看见了踉跄着从卫道阁里出来的人。   他忽然都明白了。   周白渊借他的手来复仇,仙界的,他的。   既然如此……怎可辜负?   他并指将须臾剑向卫道阁里丢去,本命剑刺入了周冥身前,立而成阵,至少保他待会不至于被烧死。   随后他便抬起了斑驳破朽的双手。   周白渊竭力向着那剿灭的剑阵跑去,脑中疯狂地想着如何让那魔头脱困。   又或者,让他就在这里陨灭?   这个念头一浮起就让他陷入恐惧。他恨那魔头恨得入骨,可他不要他死。   他未跑到钟台下,已听见沧澜弟子大喊:“魔头入阵了!仗剑者一起击杀!”   周白渊仰首,时间在此放缓千万倍。两手空空的魔头伫立广袤天地间,缚仙锁勾过琵琶骨,灵剑钉过四肢,锁链穿过肋下。   那开了数洞的魔头目光扫过来,竭力一笑。   可以。我折磨得你够呛,你来让我做傀儡,复你的仇,罚我的罪,没什么不可以。   周白渊,我替你大开杀戒。   只要你愿意,杀戒包括我。   魔尊指间十个指环粉碎。   仙界沧澜铜钟崩碎,钟声传遍了十一山。周遭响起可怖的冲天惨叫,无数灵器崩碎,无数骨骼折断,唯独一颗解开束缚的灵核在烈火里痛快君临。   一颗头颅滚落到了他脚边,郭长老无法瞑目的惊恐神情还在,断颈上还有磨灭不去的血指印。   周白渊惶然。仿佛世间只剩下了火,只有他三步之内是融不化的寒冰,火焰近身不得,他也近不了火焰。   一剑霜寒骤然从天而降,银发的黑衣仙尊持剑而落,冒着被重创的危险义无反顾地将剑尖对准起源的一簇心火。   “白渊啊……”   那心火在焚烧殆尽前痛苦地喃喃着,面容在血火里仰起。仙尊看见他在哭,仙尊嗅见和十几年前略微相似的故人灵息,仙尊想起他的故人曾抱着襁褓里熟睡的他来造访,兴高采烈地说一句“我的崽崽,可爱吧”。   仙尊一剑偏了。   周白渊朝心火而去。   此夜的沧澜派,十一名山燃过半,火光照亮了苍穹。   “反派崽崽,反派崽崽……”   识海深处回荡起熟悉又遥远的呼唤,不知游荡了多久的徐八遂抬起头来,看见黑暗的苍穹上滑过了一颗流星,随后流星越来越多,变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流星雨。   徐八遂仰望得愣住,这辈子只见过暴虐的陨石雨,还未见过这样温柔璀璨的星雨。他伸手想接住一颗坠落下来的星星,掌心果真出现了一点亮晶晶的萤光。   “反派崽崽,别怕啊。”   萤光温柔地贴贴他的掌心:“别怕,待会带你去那个一切都好的番外新世界,无灾无难,无痛无苦。”   徐八遂脑海里一阵刺痛,干涩地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眼又看见了南柯阁的穹顶,知道方才的流星雨是场梦,便恍惚也以为在沧澜的杀戒是一场梦。   但手上忽然覆盖了冰凉,冷得他战栗起来。他转动眼珠子,看见了脸色苍白的周白渊。   “小珂。”   “主上。”   周围纷纷扰扰的呼唤声,徐八遂转动眼珠一一看过去,大家都在。他张口想应一句欸,嗓子发不出声音来,只觉得痛。   转念一想,明白了,喉管好像是叫利刃割伤了。   因此沧澜不是梦。   泽厚单膝半跪在他床边,笑着同他说话:“主上不厚道啊,要打架怎么能不喊上大家?你看,单挑就和吃独食一样,不得味了吧?”   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是温柔的,徐八遂便挑起唇角,一扯便觉得疼,不仅忧心起来是否连脸都破相了。   他只得眨了眨眼以示点头。   “主上,你好好休息,外头下陨石雨了,我们去补一下结界就回来。”   他已经睡了两天?   泽厚温柔地笑着,展开折扇给他轻扇两下,随即起身,六个护法全部走出南柯阁。   徐八遂看着他们走出去,醒来的力气似乎用光了,累得闭上了眼。   但那只冰凉的手捧住了他的脸,开口第一句是:“他们骗你的。”   徐八遂努力又睁开眼。他全身上下只剩一双眼睛能动一动了。   “是我把你带回来的。”周烬轻轻摩挲他的脸,眼睛里布满血丝,“他们不信我,因你先前要杀我,我没有理由以德报怨。所以我告诉了他们。”   他躺上寒玉榻,轻轻环住徐八遂,后者因任意动作而猛烈剧痛。   “我把我们第一次双修,还有闭关的十四□□径,在仙界的偷/欢,全部告诉了他们。”   周烬欣赏着魔尊眼里双重的痛不欲生,手顺着他的脊背,抚过一处处被捅出的洞,一直摩挲到满掌充斥粘稠的鲜血。   “我说你身上有七颗痣,最隐蔽的那一颗就在腿/根,你自己也不知道,而我在那里咬过,舔过很多次。”   周烬的手最终停在凝思剑洞穿出的伤口上,轻轻一贴,徐八遂的血渗透纱布,沾在他手上。   “我说我爱你。”   魔尊颤抖的眼睛淌出泪水来,闭上眼也无济于事,不止不休。   “不管你怎么践踏我,我爱你。即便你要杀我,我爱你。”   周白渊终于对他说出这三个曾经难以启齿的字。如今掰开来,反复宣告,平静而冷漠,空空如也,死气沉沉。   他用这沾满徐八遂的血的手,挑开了他的眼睛,让他瞳孔里始终倒映自己的面容。   “因为跟个傻子一样地,犯贱地爱你,所以我把你救了回来。”周烬柔声说,“所以他们都相信我了。”   徐八遂无声地看着他。   “然后呢?”他将徐八遂的脸摩挲得布满血迹,“然后……我用你的血,用你指环碎开溅出的火,把那柄封印住仙魔两界通道的神剑,抽出来了。”   徐八遂喘息起来,眼神里流露出哀求。   “对,所以此时的魔界门户大开,沧澜派协同其他正道,正在攻进来的路上。”周烬凑过去亲他的唇,无限亲昵,“泽厚他们只以为是你受了重伤,镇压不住剑的缘故。”   “他们对你仁至义尽了。毕竟在所有人眼里,任性地跑进仙界刺杀沧澜掌门、几乎屠尽沧澜弟子,然后又镇不住魔界的门户,最终让魔界陷入灭族危机的——”   周烬咬破了他的唇瓣。   “都是你啊。”   徐八遂眼中淌下红泪来。   “都是你的错,是不是?”周烬吻去他的泪,“愧疚得想以死谢罪是么?别担心,我替你想好了,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魔界覆灭。”   周烬握着他的手放在虚空,鲜血浸透绷带下的恶鬼袍,一滴一滴坠落。   残余的灵力扣开了魔尊的芥子空间,周烬从中取出一把光芒万丈的白剑。   周烬用这剑拨开恶鬼袍,碎开绯红的里衣,慢慢拆走绷带,凝视着魔尊险些被刺穿灵核的创口。   “你大约不知道。”他指尖轻触过他的心口,“你的灵核,剜自我的胸膛。”   徐八遂像十年前的周白渊,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摆弄,不同的是一身破破烂烂的换成他,从躯体到魂魄疮痍满目。   “你的小叔剜走了我的心脏,将它寄放在你这里十年。”周烬凝视着那血洞下光芒炽烈的灵核,“魔尊,好用么?”   魔尊无法回答,他也想回答,唇一张,涌起的血就溢出了唇角。   周烬轻捧他的脸,擦去血,轻笑:“待我取回自己的灵核,我接好你的心脉,把这柄剑镇回去,我先替你料理这个破破烂烂的魔界。”   徐八遂停息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看着剑尖一点点靠近心口的位置,眼中一片空白。   “没有灵核我会死。”周烬剑尖停顿,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强调地说给彼此听,“但我不会让你死。徐八遂,你欠了我十年,你必须活着偿还我。”   徐八遂张开唇,颤抖着念出三个字形。   我,无,心。   周烬辨认完他的口型,忽然笑了起来,笑得两眼通红:“好,好……我知道。”   剑尖越来越近,徐八遂忽然殊死一挣,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扯下来。   一个沾满鲜血的诀别吻。   “不要、入魔。”   不然你以后还想回故土,就不成了。   徐八遂最后说着,一动一开口,一身浴血。   周烬唇上沾着魔尊滚烫的血,他静静地凝望了身下破碎的人,想要退步,想要犹豫。   徐八遂无声地望着他。   南柯阁里无声寂静,南柯阁外的魔界杀伐鼎沸。   “退后……我……做你的刀……”   长刀裂,粉伞破。   “你去救人!杀人让我来!”   白骨遍野,回春枯荣。   “你看、你看……我认得出你的,面容认不出,背影、背影也记得的……”   折扇合冬春,银鞭去夏秋。   南柯阁内,周白渊放下持剑的手,低头吻他。   滔天火海,冰雪隆冬,他们是两个极端的世界尽头,共享过一颗灵核,共偷过躯体交叠下的欢。   南柯阁外忽然传来轰炸声,门外一个刹那,门里一个世界。   “别怕。一点都不疼,只是过后会觉得空乏无力。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会护着你。”   “别怕。你永远是魔尊,不管有没有灵核。我认输了,我俯首于你。”   世界探入了徐八遂战栗的瞳孔。   镇生剑的剑尖轻柔地刺了下去。   ——心火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1316:25:32~2020-12-1321:0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袋袋鼠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魔尊徐珂做了个光怪陆离的噩梦,过去种种如泼墨,有穷凶极恶。其中有一些奇怪的场面   他梦到魔界是一个时常天降石火的荒芜之地,每有浩劫便每有死伤,他梦到自己八岁时父母便死于浩劫,十年后也即如今,他莫名其妙地去端了仙界,然后又叫个面目模糊的仙修端了。   徐珂吓得从梦中醒来,左顾右盼,只见自己还是在熟悉的南柯阁里,这才放心了。   他披上红衣和恶鬼袍,赤脚下了暖烘烘的床榻,双脚踩在南柯阁木制的地板上,想取发带束发,摸来摸去没找着。   徐珂不解:“咦,我发带呢?”   这时一双手推开了门,英俊无双的大帅哥探进头来:“小珂醒了?”   “啊,周六,醒了醒了。”徐珂赶紧套上靴子起身而去,和他“娶”进门不久的道侣道晨安。   “我饿啦,有好吃的么?”   周曜光笑起,牵起他袖子将他带出门去。   门一推开,徐珂放眼望去,魔界丰饶的场景如同桃源乡,吃成个大胖子的掏宝正在空地上消食,哼哼唧唧地踱着步,见他出来了便嗷叫了两声。   魔尊在意的人们都好好的,其乐融融,吵吵闹闹。   徐珂和一个个打过招呼,小幅度地蹦蹦跳跳,牵着周曜光的衣袖去到果子林,石榴树前不远摆着小桌椅,上头食盒没打开,魔尊已经闻到了甜味。   他一马当先冲上去,拍开盖子,毫无耐性地抓起最爱吃的甜点塞进嘴里,塞得两腮鼓起来。   “刚起就吃那么腻的东西,一旁还有清粥呢。”   “那玩意淡出个鸟来。”徐珂很是抗拒,好似粗茶淡饭过很久,现在只想吃些五味浓郁的。   他的眼睛扫到红艳艳的果子,又使唤起自家当牛做马一条龙服务的道侣来:“嗳嗳,石榴熟了,给我摘一个嗷。”   周曜光没有二话,上前便去摘。   魔尊看向自己最理想的道侣,眉眼弯弯。   魔界和仙界相安无事多年,他闲暇没事跑去仙界玩闹,初次就中意了沧澜派的周曜光,竹马竹马地结交了四年,理所当然地把人给讨了过来。仙魔两界都对这门婚事表示祝贺,他俩郎才郎貌,结合在一块还代表着两界的握手言和,自然是人人称庆。   只是到底是竹马,讨来当媳妇之后魔尊反倒觉得有些适应不来,于是准备来个先婚后爱,逐渐从好哥们过渡到好夫夫。   那个人在开满花的火红石榴树下给他摘果实,花叶扫过他肩头,如梦似幻。徐珂看了一会放下了美食,偷笑着上前想搞偷袭,忽然被掉下的石榴果子砸了个正着。   “八遂,没事么?”   徐珂揉揉被砸到的脑壳,一瞬间有些迷茫,看着眼前的道侣周曜光,恍惚觉出几分虚妄。   “把小脑袋砸疼了?”周曜光过来揉他脑壳。   徐珂轻按着太阳穴摇头:“哪啊,没那么矫情。就是昨晚做了好一串噩梦,看着现在的模样……”   他笑笑:“有些不真实了。”   “做了什么噩梦?不怕,梦都是反的。”周曜光牵着他去坐下,给他剥石榴,“不然就说出来,这样梦就散了。”   “那我说说。”徐珂两脚勾在椅子上摇晃,总想抬脚踹一踹自家道侣。   “我梦见咱们家里就跟个焦炭似的,天上老往地下砸垃圾,在我小时候呜啦啦地砸死了……好多人。真的好多人啊,爹娘为首,没了一大堆人。”   他比划着在面前画了老大一个圈,眼睛惊恐地睁大,周曜光趁着他嘴巴圆张,将饱满甜美的石榴肉塞进他嘴巴里。   魔尊便被这甜美转移了注意,眼睛弯成两弯月牙,喜滋滋地嘬了一会,吃着石榴继续说:“中间一堆省略,我梦到来到现如今,我犯抽跑去打仙界,叫人胖揍也算了,仙界其他门派来打魔界讨债,又是一场浩劫啊。”   “这里的梦怪怪的。我前一秒明明记得自己跟块破烂一样,谁知没一会又看到‘自己’提着剑出去,爆种似的横扫,好家伙,那可真是横扫千军哇,跟修罗似的……真可怕。”   他掰开个石榴啃得满脸甜味,嗳了一声:“总之这梦奇奇怪怪的。”   春风吹过他披散的长发,周曜光将他的长发捋到耳后,笑意温柔:“一场梦而已。”   徐珂点头如捣蒜,抬起手指嘬指尖的糖汁,随后摊开十指细看,阳光透过指缝洒在他脸上,暖洋洋的魔尊凝望了一会歪了脑袋:“我这手是不是太干净了?唔,好像少了点什么,应该戴些指环的,看着才拉风。”   周曜光捏住他鼻子轻晃:“孩子心性,那你等等。”   徐珂便晃着椅子在原地等,春风拂起长发迷蒙了前路,满园花叶如诉,他在莺歌燕舞里恍惚听见了谁的嘶喊。   “徐八遂。”   徐珂疑惑地理好头发回头,回首是桃源乡,十里春风没有人。   “我好冷。”   长风卷满地落红,他茫然地挠挠头,眼角骤然有些撑,一滴水珠猝不及防地落在空荡的指间。   周曜光摘了一捧野花来:“小珂,我回来了——怎么了?”   徐珂赶紧擦擦眼角,摇摇头勉强笑起:“没事,大白天见鬼了。”   周曜光摸摸他翘起的呆毛,坐在他身边卷起那野花,屈成小巧的指环套进了魔尊指间:“这样可以么?”   徐珂戳戳手上摇曳的花瓣,有些放空地点过头。   “瞧你没精神,切磋下剑法么?”周曜光兴致勃勃地提议,“我的沧澜剑法练到第三式了。”   徐珂心头揪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笑道:“唔……改天吧。”   “那你想玩些什么?”   “去海边吧?”魔尊视线放空,“你站在海滩吹笛子,我在海上练剑术。然后我一个故意的不小心,剑气扫起浪花,把你从头到脚地淋成落汤鸡。”   周曜光啼笑皆非:“你想玩这个?”   “嗯嗯。”徐珂认真地点头,又握住了周曜光的手摩挲起来,“对了我给你做副手套吧,注入我的灵力,再在毛绒绒的手套上绣两个可爱的猫爪纹路,这样你戴上去既不冷又可爱。”   他越说越迷糊,最终拍拍脑袋不想了,拉着自家道侣在魔界里瞎逛。   这一天漫长而温暖,恍如走过了四季。他逛满了魔都,让自己看到疲累,夜间沉沉睡下。   夜里稀奇古怪的梦又在播放,他看着梦里的“自己”坐在八卦殿的高座上,笑起来坏坏的,但很明媚。搭在座椅上的手戴着十个冷铁般的指环,耳垂还有一个。   而后尽是些他看不懂的古怪情节。   第二天徐珂顶着一头鸡窝的发型爬起来,惴惴不安地跑去八卦殿,刚想把大家喊过来,他们先行到了。   小萨牵着小吉过来,眼神俱明亮:“主上,我们想请你证……”   徐珂赶紧先招她俩过来,看了小吉那可爱粉嫩的圆脸,看了小萨的右手腕,听清了她们的事宜后,他愣了片刻,哇哈哈哈地答应了。   没一会,小布和小拉也跑来了,两人俱兴高采烈:“主上!我(哥)长出头发了!”   说着小布秀出他的后脑勺,铮亮的脑袋间长出了一小片青茬,差点没把徐珂乐死。笑闹间他捉住小拉的手看了,放心地拍了拍他手掌心。   随后他跑去找泽厚和寒天,那俩正黏在一起造新床,见他来了还让他试试结实不结实。徐珂一屁股墩到新床上,啪叽一下把他俩的床坐塌了。   气得泽厚撸起袖子要揍他。   魔尊左蹦右跳,一个利落的跟斗,揪住泽厚后颈衣服一扒,直接把老哥扒了半光。   他的后背一片漂亮光滑的肌肉,就是上头有些引人遐想的抓痕。   泽天两人闹了大红脸,夫夫携手一起追着哇哈哈哈的魔尊打。   徐珂大笑着到处跑,过拐角时撞上个墨绿衣袍,抬头一看,漂亮弟弟眼睛明亮而笑意四溢,于是他安心了。   这天晚上他睡得倍儿香。   第三天起来,外出游玩的爹娘回来了。   徐珂拉着周曜光飞一般而去:“老爹!娘!”   徐惑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熊抱:“儿砸!”   无痕则站在一旁环着手,又酷又飒地歪着脑袋笑,和崽崽如出一辙的神采飞扬。   这天晚上他便也睡得心满意足。   但到第四天,徐珂忽然便觉得哪哪都不得劲,坐如针毡。周曜光在一旁洗手作羹汤,含着笑说:“今晚满月,想吃什么?我做给小珂吃。”   徐珂这才感觉到满月二字很重大。   到得晚上,他和道侣并坐着,看满月缓缓升起,身边的爱人温柔体贴地备好了一切赏月事物,徐珂手中转着酒杯,却怎么也喝不下。   满月夜好像很冷来着。   举杯和周曜光的酒杯相碰时,周六喝过酒,悄悄来握他的手,他顿了顿没抗拒,便看到周曜光耳朵红起来了。   他看过来时的眼神透着股欢喜,眼睛明亮温柔。徐珂却总觉得自家道侣的眼神应该是另一种,有点疯狂的那种。   这夜入睡时,自家道侣第一次和他同床,周六轻轻拢住他的腰,魔尊便扯起另一床被子裹严实了,夸张地打着哈欠:“啊好困好困啊,今晚月亮好圆,看得我昏昏欲睡……”   周曜光楞了下,片刻改去拍拍他的被子:“好,小珂,做个好梦。”   魔尊嗯了声,背对着他凝视反射在墙壁上的月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睡到半夜,他被一阵炽热的潮湿闷醒了。   徐珂感觉自己被人箍在了怀里,呼吸都不畅通了。古怪的是他居然动弹不得,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一根手指。   他脑门上顶起几个大问号,周曜光怎么突然这么狂野?   “我冷……”   这一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徐八遂脑子骤然空白。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你……哪位。   那人嘶哑地低喃着他的名字:“徐八遂,我错了,要怎么做你才肯消气,你告诉我……我、我……”   “我”了半天没个所以然来,陌生人把脸抵在徐八遂的锁骨上哭了。一边哭,一边发着抖,哆哆嗦嗦地呢喃。   “魔尊,白渊好冷。”   徐八遂动弹不了,内心轰炸。   白渊哪位?   你错什么?   你身体不是热乎乎的么?烫得我受不了了都。   这人喑哑的哭声在脑海里回荡,他努力地腹诽着,最终还是无法听而不闻。   身体似乎在一瞬间松泛了,他轻手顺了一下这可怜人的背,想说一句好啦,哭什么嗷,不冷不冷。   谁知松泛只是一刹那的,他睁开眼时,入目还是南柯阁精致的墙,只是月光已尽,代以天光大作。   徐八遂爬起来呆呆地坐着,直到周六把早餐搬进来也没有回神。   “小珂,小珂?”   “哦、哦,怎么了?”   周六心疼地捧起他的脸:“你怎么哭了?”   徐八遂回神,避开他的手,自己草草地摸了把脸,满掌的水迹。   作者有话要说:大梦嗷   迷蒙八叽:喵?   精分七崽:喵!   感谢在2020-12-1321:00:17~2020-12-1420:3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霏著85瓶;我看你怪可爱的20瓶;姜衣7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魔界,地面的都城热火朝天,吼歌震地。   “挖土打地基——有!”   “平地起高楼——有!”   一众普通魔修热火朝天地建新房,运着灵力,光着膀子唱号子,干了大半天,一栋像模像样的土胚房初见雏形,效率尤其高。   领头的魔修大汗淋漓,冲不远处看图纸的恶鬼袍主人笑着吆喝:“主上!你咋不继续领唱了!”   图纸垂下几分,一张明媚的面容扬着笑,眉目刻意地神采飞扬,不动声色地吆喝回去:“主上脑子不好使!领唱哪一句?”   那魔修露出一口白牙:“这都能忘,不愧是你!”   说着魔修蓄力大吼:“媳妇前头嗷——”   所有魔修亦大吼:“有!”   众魔修轰的大笑,另一个魔修又带着唱起号子,这回歌词稀奇古怪的。   “媳妇那个靓——有!”   “崽子那个乖——有!”   “炕头热不死——有!”   “日子美不死——有!”   “魔尊”眉间不可察觉地轻动,一瞬间啼笑皆非。   ……是他能做出来的俚词。   他眯着眼看魔修们干活,无数黑色的心魔印在阳光下耸动,不比仙界清正,反而比仙界更有人情。   魔修们建好第三栋新大房子,吆喝道:“主上,好了!快来快来!”   “这就来了,别催!赶投胎啊?”   恶鬼袍主人卷起图纸笑,一瞬飞到新房顶上的半空,合手开阵,并指将阵法压向新房:“给老子立!”   于是这一栋新的房子也建好了整体,只是材料受限,墙壁是融合漆黑的陨石残骸垒起,显得有些狰狞阴森。   “魔尊”给新屋设好防御阵,众魔修啪啦鼓起掌:“主上!来个火!”   这个步骤他便更是熟悉了,掌心一拍,烈火从手中出,将新屋子从头到脚烤了一遍,于是陨石残骸的异味祛除。   据说这个仪式也象征魔尊的祝福,代表族人安定于他的羽翼下。   督完这份工,他扎进疲惫但快活的魔修里头,拍拍这个肩膀,撞撞那个手肘,庆贺又将有好几个新家落户。   因为这些都是魔尊徐八遂曾经做的。   这时不远处跑来一个半大少年:“不好啦不好啦!主上,仙界又有人来踢馆子了!”   “小事,主上这就去把他们打得回家找老娘哭。”   他捋起袖子比划两下,寒铁指环发亮,魔修们给他打气,他向后挥挥手,随之飞去了魔界通道处。   年纪小的魔界少年们眺望着飞成一个小点的魔尊哇出声。他们年纪小,只知道在之前的大战和陨石雨的浩劫中,是魔尊在危急关头拿着出鞘的镇生剑出关,一剑横扫外敌,又将镇生剑压回了通道处的出口前。   是以结界重新封好,只是在那之后,恐是镇生剑受损缘故,关闭的结界总是不太牢固,裂痕时常有。于是仙界也时常有仙修过来寻衅滋事,其中以沧澜派新晋的长老郭宏为主。   当然了,每次都被他们的魔尊打回去了。   少年们憧憬地想   魔尊战无不胜。   魔尊啥活都会。   魔尊还长得俏。   嗳,就差个可人的媳妇暖被窝了。   恶鬼袍主人不费吹灰之力地飞到通道前,魔界的士兵正在抵御闯来的仙修,为首的魔修勇猛异常,就是脸毁了半边。   假魔尊瞬移到战场上空,手中化出须臾剑,地上的仙修第一眼看见他,目眦欲裂:“徐珂!!”   那仙修一瞬提剑飞来,假魔尊手握须臾剑格挡住,舍弃掉少年学过的沧澜剑式,用毫不系统的野打法干架,还不忘给须臾剑搞上一层酷炫的火焰。   “魔头!还我父亲命来!”   假魔尊嗤一声,惟妙惟肖的飞扬跋扈:“那胖子该死。”   郭宏恨到双目通红,一招沧澜剑法第三式得意忘言袭来,假魔尊挑眉,记得上次这人来还停留在第二式的境界,这会强行突破第三式,又马不停蹄地跑来找揍了。   这位锅巴三当初受困不器山地下,歪打误撞地逃过那一晚的火钟夜鸣,在自家师尊的助力下消去心魔后,一边帮新晋的掌门师弟重振沧澜派,另一边锲而不舍地跑来魔界报仇,以及——讨人。   “我师弟呢?把周白渊还给我!”   郭宏怒吼着冲来,而他身法如鬼魅般瞬息避开,本就对沧澜剑式烂熟于心,也摸准持剑人心性,眼中还看得到一切灵力轨迹,不需打,光是耗都能把对方耗成死狗。   他只是简单地飞起一脚,轻而易举地将郭宏从半空踹到地上,砸出老大一个坑。   是非常典型的徐八遂踹法。   他轻飘飘地屈指用指环敲须臾剑,对着地上爬不起来的郭宏说:“周白渊早死了。”   郭宏瞬间跟打鸡血一般爬起来,头破血流地大吼:“不可能!他的命玉还在沧澜派,你把他藏哪了!”   他听得不耐烦,又飞起一脚,这一次直接将沧澜长老踢回了通道里。再振剑一扫,灼风将所有仙修卷起来丢进通道里人砸人,随后他瞬移到出口前横剑,一下将结界重新加固数倍。   “本座说他死了就是死了。”   “魔尊”背对魔界,脸上无伪装的笑意,只有疯狂与森冷。   “滚!”   结界起,通道闭。   他收回须臾剑,无声闭目深吸一口气,回身时又是神采飞扬:“大家没事不?”   守卫的魔修们收起奇奇怪怪的本命武器,灰头土脸地哈哈一笑:“回主上,好得很!”   他点过头,目光扫过方才为首的勇猛士兵,那人的脸毁了半边,但他忽而觉得对方眼熟,再看一眼,顿时全想起来了。   这魔修是……当时和自家兄长争一女,和她牵手来携手去的弟弟。   他的心里忽然涌起暖流,招呼着大家一块回去休息喝酒,然后自来熟地拍着那眉目还有些青稚的弟弟的肩膀,溜溜哒哒地去他家里蹭酒。   “兄弟,之前没见过你在那儿当职啊,后边来的?”   用魔尊的身体有一点不方便——那就是他纤细,而且不是很高。于是对上高大的魔修,他总是感到违和。   毕竟他如今的真正身形已经又高了好些。   “是,刚通过选拔补上来的。”那毁了半边脸的弟弟笑答,一半丑,一半俊美,温和得和方才打架不要命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记得小兄弟你。”他轻笑,“当年你和你哥哥,还有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来八卦殿,你哥说要找我评评理,后来你们都被她牵回家了。”   弟弟也笑:“是么?我记不太清了。”   他一路跟着到了这位弟弟的家,原本是想看看那奇异的三人组合是怎么生活在一起的,谁知到了地方,只看到了断臂的哥哥。   他有些意外,然后又不觉得意外。   哥哥倒了一碗酒给魔尊喝,他接过,安静地听他讲当初故事。   那女子修为深厚,当年也前去守卫魔界,战死于两界厮杀。   至于守戍后方的兄弟,修为高的哥哥断了臂,相貌好的弟弟毁了半边,各守残缺,共守一坟。   哥哥红着眼道:“从前又爱又恨,怨她一碗水端不平,到最后也不知道她到底爱谁更多一点……如今却只想着,爱与不爱都没关系了,人能回来就好了……”   那弟弟却平静从容依旧,听及她似不动容,喝过酒出门抱剑晒太阳。他不似哥哥外露,只是修为逐渐深厚,逐渐超过哥哥,慢慢的把袍色变得和她当年服色一样,再到了她从前守卫过的位置,抱剑如抱人。   他默默地听着,啜一口酒,临了轻声:“至少,你们当初合契过了。”   那哥哥摇头苦笑:“主上说笑了,哪里有合契?她不曾说过离不开谁多一点,三个人,如何合契?”   假魔尊微怔,又问门前抱剑的弟弟,那人淡然答没有。   碗中酒轻晃,他些许迷茫,些许惶惑。他们这个特殊的三人家庭根本没有请魔尊证过婚。   当年徐八遂问他,不过是个……借口。   喝过酒,他浑浑噩噩地走回南柯阁,路过八卦殿,小布正匆匆从里头迎面出来,见到他浮了个高兴又难掩怆然的笑:“主上,你来得正好,告诉你个好消息;”   他打起精神来,模仿着徐八遂的笑意和语气,毫无破绽:“光头快说!”   “泽厚大人康复了!”小布高兴道,“他早上有意识了,后背那道豁口我也给治愈好了,再休养两天就能出来了。”   “好,太好了……其他人呢?”他问,“寒天和小拉怎样?”   小布还挂着笑意,只是眼圈红了些:“他们俩还得再观察一阵,不急哈!”   他点了头,拍过小布肩膀:“你也注意休息,别累着了。”   “主上也是。”小布低头端详他,轻声道:“如今人手不够,主上不该一个人扛的,实在不行,请少城主从地下城再挑些好的苗子上来……”   “我只需要你们六个护法。”他语气重了些,又赶忙掩饰,“没事,多亏寒天留好了规划的图卷,我一点也不累,就在边上溜达几圈而已。护法的岗位,我只等你们回来担任。”   小布眼睛更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便伸手拍了他光头两把,走回了他的南柯阁……徐八遂的南柯阁。   假魔尊踏进密闭的结界,踏进这冰天冰地的渊沼。   振袖,恶鬼袍落下,红衣化白衣,他的身形抽高,面容也从徐八遂的模样一寸寸变回了周白渊的面目,风华无双,姿容美胜。   周白渊向寒玉榻而去,一步步向那个脆弱的梦境而去。   魔尊徐八遂的音容,徐八遂的形貌,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他熟悉到可以顶着他的模样代理一切不出破绽。   拨开纱帐,寒冰床上躺着静静安睡的人。   他卸下一切面具,解开衣襟躺上去,把睡美人的上衣剥掉捞进怀里,掌心贴着继续输入灵力。   一边输,一边贴着他的耳朵讲话。   “今天看着他们建了三栋漂亮宽敞的新屋子,每栋围着住六户,过几天便能安顿十八户你的族人。”   “我不会挑新的护法,不然来日你醒来了,新人不认你怎么办?”   “对了……你又骗我。那三个人没有合契,你问我迎娶道侣的规矩,实际是想问我什么?”   睡美人安详地窝在他心口上,一身的伤痕还很明显。   他杂七杂八地轻声说了许多:“魔界在慢慢变好,你什么时候起来看看?”   南柯阁静悄悄的,像一场永远不醒的噩梦。   周白渊低声呻/吟:“徐八遂。”   颤了一会,他抱紧冷透的躯壳,轻吻他睡容甜美的侧脸:“我好冷。”   作者有话要说:拍戏中   布偶蹭蹭:你什么时候醒来喵……   野猫忍忍:噗……噗……哇哈哈哈忍不住啦!戳到我痒痒肉啦!   ——感谢在2020-12-1420:38:07~2020-12-1521:2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想困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窝窝豆子、风师娘娘10瓶;喻区、耳雅大大今天更新了吗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春至,深夜有梦,梦有三层。   第一层梦漫长而煎熬。   周烬抽出镇生剑,看着那颗流光溢彩的灵核从徐八遂的心口剥离。   灵核在触碰到他指尖的一瞬间就融入了他的肌理,仿佛多年未归家的游子投回最初的家乡。   周烬起了战栗。冰冻的灵脉被不容置疑的灵流温润过,灵核归位压制冰咒,甚而与心脏里的海镜碎片抗衡,他终于领会到了本源的力量,本源的温暖。不再是只能等待他人恩赐的活死人,而是能自愈的活生生的人。   他压制下这种生之滋味的狂喜,当即运转起灵力,阔别十年的力量再度回到身体里来,带着另一个人滋养了同样十年的温热,终于重新为他所用。   周烬第一反应是给破破烂烂的徐八遂接上心脉,心口旁的创口实在太大,小布的回春手已经发挥到极致,无奈他一身伤口太多,根本治愈不好。   彼时周烬只有满脑子的黑化狂喜,而徐八遂是他重获力量的第一个试验品。他将生生不息涌流的灵力注入徐八遂灵脉里,看着他的身体流淌的全是自己的东西,泛着属于自己的微光。   他内心的欲/望彻底开闸,欣喜若狂地想着,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标记了他。从今往后,徐八遂是只能雌伏于他的妻,只能挨他的操和受他的罚,再也不能骗他,再也不能自由。他要把徐八遂禁锢在身体里,要他从身到心都交给他。   他仓促地吻了徐八遂的面颊,取下恶鬼袍披上,提起镇生剑踏出南柯阁。   周烬左手化出须臾,右手提着镇界之剑,用徐八遂的面容替他平下一场自己亲手造就的浩劫,催动灵核的滋味让人上瘾,他是这天地间无人可攻克的怪物。   做一个怪物,何其痛快。   仙界来势汹汹,魔界的护法和士兵出结界引走仙界的主力,他先料理了魔都内横行的仙修。等到出结界,漫天的陨石雨已经不分阵营地收割了无数尸骸。   周烬推开遮天蔽日的结界,驱退仙修回魔界通道,什么也没有多想,直接将镇生剑镇回锁链残骸上,过后才去救那群愚忠的魔修。   护法里除了光头小布,其他五个以及跑上来的少城主都掩埋在结界外的废墟底下。周烬刨开血与火,将他们一个个掘出来。   小萨压在小吉身上,泽厚压在寒天身上,保护的姿态惊人相似。小拉在厮杀里杀到失控,一双手完全控制不了巨大的杀伤力,他一个人埋在陨石雨的火墟下,只是一个简单的环抱自己的动作,触碰到的地方白骨森森。微城的命盘稀碎,眼睛长闭不可睁,灵核半毁。   他将重伤昏死的护法们一个个拎回来,脑海终于脱离亢奋的状态。他不关心这群人死活,只是病态地想,待真魔尊醒来,看见这群人这个样子,一定要生他的气的。   于是周烬帮着小布一起护住他们的心脉,那哭成狗的光头在治疗间隙问他情况,他还能学着徐八遂的模样,让眼睛里噙着泪,而唇角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答一句主上是什么人,主上扛过了多少年,区区致命伤算什么。   太熟悉,他对徐八遂太熟悉了。   他的笑,他的哭,连同他的绝望……扮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他不眠不休地整顿了魔界四天,两天照顾伤患,两天火力全开修结界,直到一切草草完成,他才迫不及待地赶回南柯阁。门前结界打得开,屋中冰渊不觉冷,他疲惫不堪而亢奋不止。   他俯身抱住被他盗用身份的人,发了疯一样亲吻他:“我不觉冷了,我能将灵力运用自如,我能代你处理你的魔界,只要你乖一点,以后喜爱我,容纳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简直就是一头野兽,抱着这么个重伤的人还想要血腥地占有他。被唤的人阖着眼并不理睬他,别样的乖巧。   周烬终于感觉到不对,他握住他的手,在自己亢奋到忘乎所以的心跳声里,摸不到徐八遂的脉搏。   魔尊的手软软地从他掌心滑落,磕在寒冰上,回荡起骤然滋生的无边仓惶。   周烬忽然觉得还是冷,不,比每一个月圆之夜都冷。   他摸索着怀里人的每一处,一遍遍叫他的名字,运起刚刚失而复得的灵力尽数输入他的身体,直到灵脉因透支而剧痛无比。   手停在他心口,只触碰到一个止了血的破洞,触碰不到任何心跳。   “不可能的……”   他七岁时被剜灵核,性命无虞,镇生剑也不会伤人性命,可是……徐八遂为什么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了?   他着了魔一样地摩挲和呼唤,直到黑夜降临,满月上中天。   冰咒和海镜碎片被归位的灵核压制。   但他只觉更冷。彻骨入髓的,撕裂心魂的冰冷。   “周白渊,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一个秘密。我没有心。”   “没有心,小时候很怕死。”   “说了不止一次无心,偏你不信。”   徐八遂没有骗他。   他当真没有心。   第二层梦遥远而孤独。   徐八遂在他面前站着,眼睛比满天陨石雨更如坠落的星辰,他说:“爬不起来吗?那我不等你了。”   他转身就走,恶鬼袍被长风涨满。   周烬踉跄着站起来追逐他。   徐八遂,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别离我太远,等等我。   求求你,不要只给我一个背影。   不要抛下我。   第三层梦飘渺而可惧。   徐八遂活在一个没有他的全新世界里。他吃着甜甜的果子和糖果,和自己的师哥并肩与携手。   周烬眼睁睁看着他和师哥合契,拜堂,同房,徐八遂明亮的眼睛带着让天地失色的光芒,他完好无缺,在师哥的怀里喝合卺酒,醉成幸福的模样。   层层噩梦递进,疲惫不堪的周白渊醒来,收紧了怀里柔软而无温度的躯壳,牙齿不住打颤。   即便如此……他也渴望做梦。只有梦里,徐八遂才是活着的。   周白渊困兽一般喘息了一会,想起今日忘了一件事,抬手在南柯阁的穹顶用灵力打了第三百六十六个绳结,随即抱住他继续闭眼。   “爱与不爱都没关系了,人能回来就好了……”他自言自语着旁人说过的话,发着抖轻吻徐八遂的眉心,发着颤。   “只要你回来就好。”   夏至,魔界繁衍生息。   他继续是白天魔尊,黑夜白渊。恶鬼袍在身上沉沉地压着,寄在袍子里的英灵恶鬼排斥着与压迫着他,咆哮着不承认他,禁止他行使魔尊职权。周烬面不改色地稳坐高座上处理来上报的琐事,笑意不灭。   他一直处理到傍晚,直待最后的魔修走出去,一个黑袍人才迈过门槛,在高台下森冷地看着他。   他的脊背离开依靠片刻的椅背,起身想下去,随后的动作应该是欢天喜地地抱住他。   黑袍人喝止:“站住。”   周烬顿住,看着台下那位以脸盲眼瞎出名的大护法。   “干嘛?”他复制徐八遂的笑,并让眼泪在眼眶里环绕,竖起中指哑声:“老久不见了,你很精神嘛老瞎子。”   泽厚安静地看了他一会,沉重地迈着步子,一步步上台阶来到他面前,神色与声音皆肃杀:“小珂呢?”   周烬愣了一瞬,依然很稳:“喂,你搞什么呢瞎子?”   “你是个冒牌货。”   周烬的脊背僵直。   这不可能。   他熟悉徐八遂的一举一动,他骗过了魔界所有人,怎么可能骗不过一个脸盲眼瞎的?   泽厚手中出现带裂痕的折扇,利刃一瞬横在周烬的脖颈前,不顾重伤初愈,周身灵流暴涨:“我在这世上只认得出徐珂的脸,但我根本分辨不出你的眉目,你只是个套了面具和衣物的赝品。我再问你一遍,小珂呢?”   日落了,他沉默地坐在高座上,徒手抓住折扇,血一滴滴落在绯红里衣上。泽厚要抽出折扇,他不肯,借着这法器,将自己剖走徐八遂灵核的记忆断章取义地传给他。   “他在睡觉。”周烬木然地回答,“待我偿还够了,他便会醒来。”   泽厚奋力收回带血的折扇,捂住灵核的位置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后背一道受劈砍的重伤裂开,血渍从右肩头冒到左腰间,浸透了黑色的袍子。   “无心无灵核……”他失力地半跪到地上,眼泪淌到唇边和血汇合,“怎么可能还醒得来……”   “他一定会醒来。”周烬生硬地反驳,起身跪在他面前并指点在他心魔印上,蛮横地将灵力渡入他灵脉,助他治疗通身的伤。   泽厚打开他的手,拽住他衣襟泪流满面地大吼:“你亲手杀死了小珂!你怎么敢!”   周烬执拗:“他没有死。”   “灵核都挖了人都死透了!他在罪渊上骗你,你就这样恨他?!他嘴上说臭话,心里何尝那么想过!”泽厚嘶吼着,后背的血不住地冒出来,“小珂千方百计想把你救回来,你就……你就这样对他……”   周烬一片空白,只知扯起苍白的笑:“骗我……”   泽厚失控地大吼大叫,刚醒来就心神巨震,没支撑多久又昏死了回去。   周烬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徐八遂会骗他,可他的护法们不会。只是他们如今残的残,晕的晕,问不全。   于是他开始每天抽出时间去帮小布,治疗那些昏死当中的护法。   第一个问的是微城。   先前浩劫波及了地下城,他如今也在忙着恢复地下城的生息。   即使他如今什么也看不见。   周烬到地下城时,他正在议事堂里触碰堂里的镜子,以灵力感知地下城发生的一切事务。一段黑绫覆住了星目,他一手拿着盲杖,靠周身灵力感知漆黑如心魔印的世界,另一手照例抱着削瘦下去的橘猫。   周烬停在他的感知范围内:“城儿。”   “哥?”少城主回身而来,恍惚的瘦橘猫探出头,惯例地跳到他怀里,张嘴便要啼叫。周烬按住它的嘴巴,只肯让它咬手指。   微城点杖而来,伸手轻抚他的脸庞,从他额头找到下巴:“哥,你瘦了。”   周烬应过声,握过他的盲杖带去坐着,见面必传输灵力渡给他:“眼睛还疼吗?”   微城含笑答:“不会。只是可惜,我如今用不了命盘了,还好提前算好了二十年的天象。”   但周烬看得见他眼睛里流转的浊滞灵力,知他时时疼痛。他尽力替徐八遂的弟弟缓解,并肩问候与闲聊。   聊了许久,微城小心翼翼问他:“哥,你如今还恨我么?”   “干嘛要恨你?”   “周白渊……他去哪了?”   “死了。”   他冷声。   “哥,别说胡话,也许他只是躲着不见你。”微城去找他的手,“对不起,对不起……若不是当年我和义父困着你,强行带走周白渊,你如今便不是孤家寡人了。”   周烬嘴唇颤抖着,默了片刻应:“我怎么会怪你,那不是……不是为了龙魂吗?”   “世间安得两全法,我当初只怕你在劫难逃,现在见你安好,我已经放心了。”微城想摸索他的脸,摸空了,“如果不是我瞎了,我便帮你找他。”   周烬喃喃:“他不过是那么一个玩意儿,找他干什么呢?”   “又胡说。泽哥当初说过,不可结缘,徒增悲哀,可是缘既然来了,避不过就结了又怎么着?现在我们跨过劫数了,他当初将你从仙界背回来,不会真的舍下你不见的。你要是真喜爱他,就把……就把嫂子找回来吧。”   嫂子?   嫂子。   第二个问的是寒天,因他醒了。   泽厚重伤在后背,他的伤则在前胸,挨了当面而来的陨石雨,灼得不见一块好皮,灵脉受损得很严重。   “主上。”寒天醒来后抓他的手,“主上没事么?”   “没事,不比你们。”   “泽……泽哥呢?”   “他早醒了,天天来偷看你,今天旧伤复发晕回去了,待会知道你醒来,爬也爬过来看你。”   寒天摇着头咳了又咳,忽又问他:“主上,那周公子呢?”   “……问他干什么。”   “你不是最想和他在一起吗?他既把主上从仙界背回来,心里也一定割舍不下主上,我们都操心着魔界什么时候有个夫人,这不正好——”   寒天说着,忽然一愣,沙哑地笑他:“主上又哭鼻子。”   许久后,小萨和小吉也醒了。   周烬去的时候,小萨用残存的左手抚摸小吉面目全非的脸庞,什么也没说,小吉捏着她空出来的右袖,深吸了好几口气,笑道:“我们还好好地活着哩。”   他前去问候,那两人靠在一处答着,回答的都是小吉。小萨沉默了许久,对他开口第一句说:“主上,我想和她合契。”   小吉呆住,随之肩膀抽动。   “好啊。”他笑着,“不急,先等等,等好了就给你们证婚。”   等真魔尊醒来。   小吉抽噎着笑:“那,那主上和周公子合契过了么?”   “……怎么这样问。”   “主上不是一直想娶周公子么?”   周白渊恍惚着回了南柯阁。他抱起一身伤痕淡了些的徐八遂,紧紧贴在怀里。   “听说你喜欢我,最想和我在一起。”周白渊摩挲徐八遂的面颊,亲他,咬他,“听说你还想娶我?”   “人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周白渊瑟缩,抱紧他,抬手在南柯阁穹顶打下第七百三十个绳结。   秋去,几度雨节,魔君不曾归来,只传信回来,道龙魂残缺,罪渊不稳,他短时间回不来。   周白渊在篝火里喝了数十碗酒,是夜大放悲歌:“天雨霖,鬼夜哭,逝者归我家。”   “归我家!”   他踉踉跄跄地奔回南柯阁,将寒玉榻上安睡的人扒光,疯了一样亲他,酒气冲天,怆然四野。   冬来,乱象结束后,有仙界掌门偷入魔界来。   他要找师弟周白渊,也想知道——自己刺入魔尊的那一剑,如何了。   新掌门勘破心魔,修为已经极强,魔界的各处结界也还是和从前一样,他或避开或化解,很快隐身来到了八卦殿。   他藏匿在大殿外,远远看着高座上的魔尊。   那人还是那样吊儿郎当,哈欠连天地回应着堂下禀报事务的手下,懒散地处理着繁琐的事务。他笑起来还是显坏,但很明媚,搭在座椅上的手戴着十个冷铁般的指环,耳垂照旧还有一个。   新掌门周冥远远地看着,见那人一切如常,便移开了视线。他扣住自己右手的手腕轻轻转动,想感应师弟在何方。   就在这时,高座上魔尊的声音凝滞了一瞬。   周冥抬头看去,看到高座上,打哈欠打到一半的魔尊,右手腕闪过微弱的光芒。   周冥茫然不知何故。   而魔尊的眼睛扫过整个八卦殿,最终定格在一动不动的周冥身上。   周冥对上了他宛若死水的眼睛,脊背一寸寸被寒冰冻住。   这是周白渊的眼神。   不是徐八遂的。   魔尊处理完一切,打着哈欠说他继续回南柯阁。周冥跟了上去,南柯阁的结界打开,一瞬将他拉进去。魔尊徐八遂坐在主位上,像是已等待他许久。   魔尊端起水壶往自己掌心倒水,捧住水化成的冰,把玩着说:“我想,你迟早会来的。”   周冥看着他做着徐八遂的动作,说着周白渊的话,嗓子哑了:“你是谁。”   “你说呢?”魔尊平静。   “徐八遂……徐八遂呢?”   魔尊静静地把玩着冰块,直到一个刹那,手中的冰全部碎裂,冰水顺着指间哭了一地。   “他睡下了。”   他逼走了沧澜的新掌门,发狠地将通道的结界封固十倍,随后到镇生剑前疯狂地想把它再抽出来。然而镇生剑不出,不管他的灵力如何深厚,灵核如何强大。   恶鬼袍的英灵全部排斥他,他们怒吼着不承认冒牌货,岂能准他肆意抽出魔界的镇界之宝。   周白渊试过了千百回,然而镇生剑被镇回原地后,他再也抽不出来,再也找不到将灵核无害地渡给他的办法。   这一夜深冬,周白渊打完第一千五十个绳结。他摸出那枚红色的海螺,安静地听从前徐八遂被他压在身底下的哭吟、求饶、软骂。   深冬满月,周白渊终于连梦都不肯入,一夜未阖眼。   他抱紧不肯理他的徐八遂,木然了不知多久,到此刻积压太多,终是崩溃大哭:“我冷……”   只是徐八遂暖不了他,一如既往无声无息地睡着。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周白渊嘶哑地低喃着他的名字,“徐八遂,我错了,要怎么做你才肯消气,你告诉我……我、我……”   “我”了半天没个所以然来,周白渊把脸抵在徐八遂的锁骨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发着抖,哆哆嗦嗦地呢喃,一直哭到倒气。   “魔尊,白渊好冷。”   隆冬月圆,他抱着魔尊的身躯恸哭了前半夜,到后半夜的此刻,他忽然感觉到徐八遂的手动了。   他的手势像是要环住他的脊背,哄他一句不冷。   周白渊为此狂喜疯癫,但那仿佛只是他一瞬间的错觉。他捧着徐八遂的脸一遍遍呼唤,魔尊还是无知无觉地沉睡,如果没有他输入的灵力保持温度,他与一具尸体无异。   周白渊笃定那触感不是海市蜃楼,他也无法放弃,后半夜发了疯地给他源源不断地渡入灵力,又哭又笑地唤着他。   可惜直到天光乍破,徐八遂还是没有半点生命反应。   万丈阳光洒进来,周白渊的眼睛一寸寸灰暗。   他在深渊里,等到了一根微弱的蜘蛛丝,可他还没伸出手,它便在眼前断了。   如此岁月,不知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布偶:快来娶我!!   泽兔:你他妈的!!   野猫:zzzzzzzzz   感谢在2020-12-1521:24:12~2020-12-1623:1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吧唧拢龙一口、哎哎哎哎哎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窝窝78瓶;清欢、闲君2瓶;梦里不知身是客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第五天,徐八遂捂住脑袋团团转,茶饭不思,不撸掏宝不撸猫,不吃果子不磕糖。   众人见他像陀螺只觉好笑,纷纷跑去逗他。   “想啥呢小珂/主上?”   徐八遂抬头一一扫过,有些惶然:“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我忘记了什么。”   “我们一直都在,你还能忘记什么?”   徐八遂苦思冥想,两手把头发抓成个狂野的鸟窝:“白、渊,你们有谁听过这个名字不?”   大家大眼瞪小眼:“没听过啊,这是谁?”   徐八遂问也问不出来,纠结得上窜下跳,猴子一样把果子林一顿祸祸,最后是娘亲无痕过来揪住他耳朵,才将这猴孙提溜出来。   徐八遂小时候最怕他娘了,耳朵一被揪顿时乖得像只猫崽子,夹着尾巴屏声敛气,大气都不敢踹。帅爹徐惑躲在屋檐下偷望儿砸,拿眼神示意爱莫能助,饕餮围在他身边乱拱。   无痕将他提到石桌上坐下,拍拍手神采飞扬:“说说吧,你在瞎闹什么?”   “娘……”徐八遂觑着她,诶嘿着想撒娇,“我就是最近瞎做梦,吓到了,这才问问有没有那么一个人。”   无痕不像其他人安慰他是大梦一场,只是一笑,单刀直入问道:“雄的雌的啊?”   “男、男的。”   “可记得这人长个什么样子?”   徐八遂讪讪:“只觉得一双眼睛……”   而且只是黑暗里因眼泪而泛得亮起的模糊残像。   无痕解下腰间的剑拍他面前:“那你在地上画画看。”   徐八遂吓了一跳,乖乖地哦了一声,轻轻抽出娘亲的本命剑,在寒亮的剑身上照见了自己的眼睛。他瞬间又有一种古怪的异样感,好似见过娘亲佩剑碎裂成残剑的模样。   “画画看啊遂遂。”无痕点他眉心笑,“让娘看看你魂牵梦萦的眼睛生得多好看。”   徐八遂不知怎的红了耳朵,心里还特别紧张,小心翼翼地捏着娘亲的剑,跟头一次捏绣花针般,扭扭捏捏地在林地上划出了一双眼睛的简笔画。   林里落花坠在那眼睛之间,不是桃花,更胜落水。   无痕负着手,弯着腰打量地上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传神桃花眼,长发垂下随风轻拂。徐八遂看不到她神情,只见她一身红衣如火,灼灼如骄阳。   他紧张得很:“娘,你干啥看那么久,其实就是、就是我一个奇怪的梦。”   “果然生得好看。”无痕忽然笑道,直起腰来又弹他额头,“你梦到的这人必然是个绝世美人。我就知道,你小兔崽子和你爹一样,就爱美人。”   徐八遂捂住弹红的眉心,注视着娘亲神采奕奕的眼睛,感觉她什么都知晓。   “娘,我还以为你要怪我。”他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责怪我道侣都娶了,还做梦想什么劳什子的小美人。”   无痕捏他鼻子轻晃他的脑袋,轻笑道:“遂遂,你分得清哪个是梦么?”   徐八遂心里一缩,小鸡啄米点着头:“当然了!”   无痕捏住他两边脸颊,眉间心魔印若隐若现,笑意温柔:“成,但你既然梦到了天外之人,你就先把这事儿了结了,再和曜光好好白头偕老。”   “怎么了结?”   “去把这小美人的模样画满啊。”无痕一记铁头功把崽崽撞倒在地上,“笨儿子!”   徐八遂捂着脑袋在地上做作地打滚嗷嗷叫,无痕收了本命剑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转身利落瞬移,直接到屋檐下揪出偷窥的男人。   “徐惑!你又偷喝酒!”   “媳妇我错了嗷——”   说着老两口一前一后回了屋里,帅爹耳朵受痛,英俊的脸却笑成了花,进屋前大喊一声“媳妇我爱你一万年”,惹来无痕的“不知羞”。   徐八遂做作完翻身起来,歪着嘴嘀咕:“腻腻歪歪,哼。”   “小珂,还好么?”   身后传来道侣的声音,他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趁乱把地上的桃花眼擦掉,心虚地当场做起健身操来,哼哼哈嘿道:“好,我好得很!身体倍儿棒。”   周曜光轻拍他背后沾到的尘埃,变戏法般拎出个食盒:“当当当,看我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徐八遂眼睛随之亮起,猫抢鱼干般抢去石桌前,打开便狼吞虎咽,甜滋滋的一肚子。   周曜光陪在他身边,专心地看着他,见他秋风扫落叶般扫荡完,伸手又去拭他唇角沾了的星点甜糕渣子。   徐八遂别过脸笑起,不在意地竖起大拇指一刮,孩子一般地吮住了大拇指,眯着眼睛弯弯地笑。   周曜光握住他的手抽出,忽然小心地凑过去想吻他。徐八遂如临大敌,直到自家道侣英俊的脸近到只剩下一寸,他受不了,捏住对方下巴往一边一掰,做作地哈哈大笑起来。   周曜光也无奈笑,掐住他的腰逗他,徐八遂大笑着躲闪,叫他掐住走不动了。   “为什么不给亲?”   “太别扭啦!”   亲吻该是什么样子的?他不知道。   这夜入梦,恍惚错觉似有一人揽起他腰身,轻柔小心地剥开他的衣物,从额头开始到底下,一寸寸温柔发颤地吻遍。   一寸寸吻,一滴滴泪。   徐八遂破晓前便醒来,呼哧呼哧大喘气,哆嗦了好一阵,赶紧下地从开着的窗户跳出去,上天下地一顿狂奔,梦里的唇瓣依然映在脑海里。   魔尊团团转一天,终是忍不住,偷偷摸摸的,抽了张画纸出来,揪住画笔轻悄作画。画上一双潋滟桃花眼,一张柔软色气唇,还没有轮廓。   是美人么?应当是。   翌日小萨和小吉合契,他领着大家一块去广场,共同见证一双护法的良缘。徐八遂手掌拍得都红了,高兴得大饮数碗好酒,穿梭在魔修堆里咋咋呼呼地讨要份子钱,转头又一股脑地捧到新人面前借花献佛。   其他人直嘘:“主上怎么这么抠!自己都不出份子钱。”   他打着酒嗝哈哈大笑:“主上没灵石了,灵石都掏心窝子送媳妇了。”   说着又跑去豪饮,饮够后也不要人陪,溜溜哒哒地跑去烫不死人汤泉,嘿咻一声就钻进池子里,溅起老大水花。   徐八遂钻进水里练闭气,忽然睁开眼,醉眼朦胧看见水中有美人虚影,便在水下笑开。   这儿你也来过。   水下一笑便呛,他钻出水面狗刨地游向岸边,美人的虚影便在身侧,轻语和汤泉的涟漪一起扩去:“魔尊也会溺水啊。”   徐八遂吭吭哧哧游到岸边扒拉住岩石,醉醺醺道:“周白渊,你也不知道托我一把,老子现在会游泳了,不用你了——”   魔尊泡着温热的水趴在沿岸睡大觉,梦境和现实一时颠倒混淆,似是被那人摁在水里颠覆欺负,还要听他满嘴的浪话。   日出那人还不消停,俯身吻过他第七颗痣,仰首时眉目间水雾淋淋,笑意比热泉还荡漾。   “你身上有我。”   徐八遂猛然睁开眼,如溺水者一般按住心口痛苦喘息,钻进水里一顿呛,这才把酒彻底醒,上岸来匆匆忙忙赶去完成美人画。   添上鼻梁和轮廓,美人含笑异界来,徐八遂觉满足,心口又割裂般难受。   新的夜里和道侣同床,他失眠到半夜,只好溜到偏殿去睡空床,于是又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   梦见自己那人按着……日。正面被压了许久,随后被抱起来推在墙上从背后无可逃避地压紧实。脑袋还被掰过去,被那人强迫地亲和咬。   徐八遂震动异常,吓都吓死了,赶紧爬起来跑回去,脊背挨着周六心惊胆战地补觉。   而梦不由得他不做。   “我恨你,徐八遂,我恨死你了。”那人喃喃着,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互相掐,互相靠近。   “我真想这样……可我不能没有你。我贱得离不开你。”那人疯魔地亲吻他的眉眼,“别让我再等下去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天光熹微,徐八遂赤脚下地跑到南柯阁的镜子前,胡乱脱下衣服,粗喘着气——镜中的他一身破破烂烂,这里那里,各色疤痕鲜明可怕。可他怎么触碰自己,都摸不出疤痕,也感受不出痛。   他跑去将先前画作卷起,铺开新纸提笔重新画。这一回从头到尾,无一笔凝滞,名为周白渊的美人跃然于纸上,一如他梦中那般,叫人神魂颠倒。   徐八遂伸手轻触画中人眉眼,竟见红痕从他眼角落下,恍如一行血泪。他仓皇后退,待指尖剧痛才发觉是指头小伤落的血滴。   室内天光大作,他凝望画中人许久,收起画妥善卷好,收拾妥当一切回身而去,遇见驻望不知多久的周六。   “徐八遂。”周冥沙哑地唤他。   “周六,对不起。”徐八遂直打揖,好似一只招财猫,“我要负你了,我想去找到这个人……我没法和你做道侣了。”   周冥从天光里来,凝望他泪光闪烁的愧疚眼神,猛然将他抱进怀里:“这里不好么?何必去追寻那飘渺的幻梦?”   徐八遂不安地挣动:“对不起……对不起……他一直在哭,我不能丢下他,我得、我得找到他。”   周冥贪恋这一瞬的温热和生气,万般不想让这短暂残忍的梦境消散,却又撼动不了现实梦境相换的界限。刹那自主,随后提线木偶一般,看着未死未生之人拨开他,紧紧抓着画卷出去,一一道别。   徐八遂袖着画卷朝他的亲朋好友做道别:“魔界没有这个人,也许仙界有,我去仙界走一遭。不管咋样,我得去找个明白,大家等我一下下,就等我一下下哈,回来咱们一起吃好吃的。”   所有完好无损的梦中残缺者都不舍他离去,徐八遂两难抉择,终还是摇头:“不行的,我还是得去把周白渊找出来。”   徐惑上前也想阻拦他,叫自家媳妇捉下了手。   “那周白渊的画能给娘亲看个全么?”   徐八遂别扭地上交了画,无痕展开扫过,半晌点点头:“他长这个模样啊。”   徐惑哼哼唧唧:“这人长得虽好,面相却一副寡情的倒霉衰样。”   无痕只笑,卷起画递回给崽崽:“那也是小遂儿选的。”   徐八遂面对爹娘只知点头傻笑,眷恋地看着他们的每一个神情。   无痕捏他鼻子:“一场南柯大梦,你愿意去翻越,比你爹强。”   徐八遂看到娘亲眉心的心魔印变成了红色,一时茫然:“啊?”   无痕拥住他:“去吧小崽子,去你未去之地,去未闯过的边界,跨过那儿,也许就有你回家的路。”   徐八遂骤然难以抑制空荡荡的胸膛里翻涌起悲痛。他抱住红衣的娘亲,回望过桃源乡一般的新魔界,凝望过一张张完好的面孔,眺望这完美得不似真实的梦境,一身惨痛又不知痛在何方。   “去吧遂遂。”无痕低声笑,“该归家了。”   不论我们的家如何疮痍。   作者有话要说:布偶:呜呜呜呜   野猫:哭哭啼啼跟个怨妇一样!   布偶:呜嗷嗷嗷   野猫:⊙□⊙   岳母:这女婿长得不错⊙ω⊙   ——感谢在2020-12-1623:14:09~2020-12-1723:2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王珏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魔界荒服尽头,魔君在离罪渊之心不远的黑山洞穴里施法。借助龙魂,他设下聚魂和聚形两阵,源源不断地引入强横的天地灵力,拢魂,铸躯。   行颠倒阴阳,逆行生死之事。   “累死老子了……你这精分怪有完没完,这分明是逆天之举……”龙魂哼哼唧唧到嘴都歪了,愤愤地怒拍爪子,“告诉你,如果来日那亡者真的显形了,那铁定会引来逆行的天劫你晓不晓得?”   魔君徐皆知在一处山洞之内布阵,阵法中央悬空一把斑驳的残剑,其上灵力强聚,已经汇聚出了一颗灵核的雏形。   “喂,姓徐的你有没有听到的?真是服了你了,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龙魂更气恼了,“淦,你要老子既分神镇罪渊,还要老子帮你复活亡者,你怎么这么能使唤!”   徐皆知这会有了回应:“我已经抽出一魂入罪渊,苍龙你也得了能操控的躯体,交易已成,还有什么不满的?”   龙魂仍在他识海里抓狂:“可是这有什么用啊?你跟个活死人似的躲在这里,家也不回崽子也不见,不吃好的不看有趣的,顶多就比罪渊强那么一点点,无聊透顶,远不如周白渊好!”   徐皆知轻笑,目光只集中在阵法中凝聚出的灵核和寸缕躯体上,眼眸泛着疯癫的兴奋:“她还留有半魂,还活在茫茫人间,这便不是逆行。等我带她回来,我才得自由。”   龙魂泄气了:“没劲没劲……”   它深切地怀念起周白渊来,也不知道那小美人后来是死是活,和徐八遂在没在一起。一想到要是他死了,龙魂便觉得难受至极,比待在罪渊里还难过。   这感觉于它稀奇至极。盖因身躯已湮灭千年之久,人世的情感理应波及不到它才对。   正忧愁着,龙魂忽然感应到熟悉的灵力波动,赶紧提醒了布阵布到着迷的徐皆知:“歪歪歪!姓徐的,你家崽子来了!”   徐皆知一怔,也感应到结界有异动,当即瞬移出藏身的黑山洞穴,以为魔界出了比当年混战更大的事,赶紧疾行往结界而去,半路便看到了猎猎的恶鬼袍。   他压低了兜帽:“小珂,你怎么来了?”   龙魂从识海里扒拉出来一探,顿时惊得呆住:“这不是、这不是……”   “我想问点事。”那小黑花顶着徐八遂的脸抬头,“龙魂是进了罪渊,还是在你识海里?”   徐皆知静默,随之警惕:“自然是入了罪渊,你大老远而来,是为了问罪渊情况?”   “不是。”   话落刹那,荒服尽头起了大风,徐皆知单手拉住兜帽,反手抽出隐于脊背中的本命剑,格挡住了瞬即而来的须臾剑。   黑剑和赤剑相格,一人煞气缠身,一人寒意汹涌,狂暴灵流将魔界兜帽吹落,露出了他眉间猩红的心魔印。   持赤剑者无波无澜:“我来夺回龙魂。”   徐皆知敛眉,顿悟:“你是——周白渊?”   两剑荡开了狂风,荒服地表飞沙走石,罪渊也因狂风而起了携火的潮浪,灼气从深渊袭向放逐的世间。   潜藏在识海内的龙魂心惊胆战地看着两个放逐者激战,看他们势均力敌,各自恃蛮力捍守。它替死里逃生的前宿主高兴,又不知名地难受。   徐皆知大吼:“怎么是你?小珂呢!”   周白渊持剑:“我趁乱剖回了灵核。你说呢魔君?”   徐皆知瞳孔骤缩,痛意占据了半副躯壳,怒吼着劈向对方。周白渊抓住瞬息之间的破绽,须臾剑骤然一分为二,从背后虚晃而来,趁势刺入徐皆知的肩胛骨。   鲜血四去,周白渊解开障眼法,化出自己的眉目,寒声拧转手中剑:“怎么,当年魔君剜我灵核时,就没有预想过今日的局面?”   徐皆知不顾骨肉碎,赤红着眼睛拽住了他的衣领:“你当真……当真剖回了灵核?”   “对。”周白渊屈指运灵,冰凌从徐皆知的肋骨下穿透体表而出,血染红了冰凌。他无喜无悲地继续道:“他无心,我将他魂魄锁在了躯壳里,如今不死。”   当然了,虽不死却也不生。   徐皆知不知伤痛,只是呆住,片刻后浊泪滑过伤痕遍布的脸庞,徒手抽离了须臾剑后退。他踉跄退了好几步,徒以本命剑支撑住不倒下,却也半跪到了地上,风穿过肩胛血洞发出模糊呜声。   周白渊提着滴血的须臾剑上前:“把龙魂给我,我要让徐八遂醒来。”   魔君半跪于天地良久依然说不出话来,周白渊等候已久,再次提起了须臾剑。   这时徐皆知仰首,鬓边额角生出半黑半白的龙鳞,龙魂借着徐皆知的眼睛看着他,带着天真的残酷:“周白渊,你来得太晚了。我剩下的龙力全用去复活另一个人,就算想帮你,也办不到了。”   剑尖停在魔君眼睛上,周白渊声音飘渺:“那帮我……抽出镇生剑……”   “我这位宿主当初折百年寿才将它镇入结界口,现在又不完全是魔尊,想抽也抽不出了。”龙魂回答,“镇生剑上有禁制,只有历代魔尊的血才碰得,你不是,抽不出。”   周烬跪入地面抓着他衣襟嘶哑地轻声问:“先生,为什么你当初让我去取回灵核?为什么不告诉我徐八遂无心?”   “我不想你死。”龙魂有些茫然,“你不也不想吗?至于无心,徐八遂不是总挂在嘴边告诉你么?”   周烬如遭一击,愤恨无所适从。   “你没有入魔。”龙魂打量他眉间,又打量他一身,天真地笑了。   “恭喜你啊周白渊,你什么都有了,只是没了一个徐八遂而已。”   “只是没了一个你。”   周白渊喃喃着,阳光穿透而入,他茫然地回了神,吻了吻怀里安睡的徐八遂:“抱歉。今天小萨和小吉合契,可惜你还没睡够,我只好先代你给她们证婚了,晚上回来记一个绳结给你。”   他摸了摸徐八遂没了耳钉的耳垂,忽然发现他的耳洞似乎已经长没了。   周白渊急促地呼吸了一会,忍不住又把他狠命地抱着粗鲁揉搓:“魔尊,睡饱了就醒来,我把你不在期间的趣事一件件拆开给你听,好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类似的妄言,自欺欺人地用力在徐八遂唇上覆过,方起身出去。   护法们如今住在一块,他赶过去时,几个护法都在外头等着新人出来。泽厚一见到他就恨意到眼,虽然一直没有戳穿他的身份,却也不曾给过一个正眼。姓周的接过了破破烂烂的魔界,于公他知晓辛劳,于私他憎恨无尽。   周白渊对这恨意求之不得。   他依然戴好一张名为徐八遂的面具,打过两千三百个绳结,扮演得天衣无缝。   等到新人出来,所有人簇拥着她们往定契的场地去,一路闹闹哄哄,浑如闹市集。   他在人潮里亦步亦趋地跟着,结着阵法全程录下众魔修欢欣鼓舞的场面,也接过不知情的魔界族人递来的喜酒。不入魔界前从不饮酒,因酒让人心性软弱,当年魔尊生辰上他也未饮一滴。   到如今嗜酒如命,恨不能醉生梦死。   到喜宴尾声,魔修们去之八/九,剩几个最熟悉的,他提着酒坛去新人面前敬酒,仿着徐八遂口吻说了祝贺的粗俗话语,随之直饮一坛。   小吉含着笑凝望他,面上扭曲的伤痕叫小萨提着妆笔描画成一簇簇繁花,灿若明霞。   他饮尽一坛,小吉上前轻轻抱住了他,脑袋只到他肋骨间。他伸手想轻摸她的脑袋,忽听得她传声入脑海   “我知道你不是主上,是周公子么?”   周白渊顿住,灵力悄无声息地环绕,杀意犹豫在指尖。   “我什么人也没说,主上他还好么?这是你们的游戏么?”   他勾住酒绳,垂手抚摸她的脑袋,亦传声:“好,他在休息。等游戏结束,他就来看你了。”   小吉松开他,酒窝在繁花般的伤痕里盛开:“主上,谢谢你。”   周白渊轻敲她眉心:“往后和小萨开心点。”   这时一只左手端着酒碗而来:“主上海量,再喝一碗吧。”   周白渊接过,仰颈饮尽,而脑海传入了小萨天生带着冷意的声音:“前年开始感觉出来你不是主上,是周公子么?我什么人也没说,也不知道在我们沉睡时发生过什么,感觉你对他也没有恶意。那……主上拜托你了。”   他递回一个空碗,咳得眼角有些红:“知道了。”   小萨接过放好,回身将小吉打横抱起来,抱着道侣向他鞠躬:“也祝主上早日迎娶中意的道侣。”   他刮过喉头涌起的血腥:“谢了。”   周白渊感觉有些醉,他回身踉踉跄跄地想回南柯阁,不小心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吃屎,正要爬起来,叫个人扶起来了。   “夜深了,我送主上回去吧。”寒天拍拍他一身的尘埃,不由分说地搀着他回去,泽厚跟在身后骂骂咧咧。   周白渊手搭在他肩膀,等着他是否也会来一句。   果不其然,走到半路,夜深月圆,寒天传声入他脑海:“你不是小珂,对么?再像,眼神总是会有区别的。是周白渊么?”   他低声笑起来,点了点头。   他依然没有等到预料中的恨意,寒天也点点头:“我就想着他当初伤得那么重,没理由这么快就出来。他如今还好么?”   周白渊点头。   “我能看看他么?”   周白渊摇头。   “那……也罢。”寒天在泽厚的骂骂咧咧里出声,“你不会欺负他的,是吧?”   周白渊眨过干涩的眼:“嗯。”   “那就好。”寒天送他到南柯阁门外,在台阶下笑开。   “主上,好梦。”   他沉默良久,用周白渊的声线亦笑:“好梦。”   满月光洒人间,周白渊驻足门口许久,转身推门而入,背靠着紧闭的门滑落冰冷的地面。   他摸了摸眼睛,透过模糊的视线看颠倒的世界,以及安睡的魔尊。   “只有你在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梦喵   ——感谢在2020-12-1723:20:45~2020-12-1823: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卿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ad噗16瓶;窝窝豆子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一更哇   周白渊打过两千九百个绳结,魔界已经全面恢复生息,当初的重灾区已全部推掉废墟重来。   照着从前微城和寒天准备出的结果,他遵循魔界族人的喜好,顺带用了点昔年曾在沧澜藏书阁里看过的微末之道,在新建区试着建了许多新住处,改一改土里土气的土胚样式,鼓捣出一堆新式的防震漂亮房子。   六个护法除了泽厚,其他人后来陆陆续续的,也尽数察觉出了他的身份。包括看似最天真的正太小拉,也在醒来的第三年后察觉出了他和徐八遂最根本的不同。   只有小拉告诉了他察觉出的原因,他手腕上戴着回春手小布、家具小能手泽厚费尽心思打造出的手环,乖巧地一动不动:“主上一直都是主动跑出来喜欢人,所以我也喜欢他。你不是,你是被迫的。”   大约爱与被爱、向前和原地,便是他和徐八遂之间最显著也最细微的不同。   五个护法都表示自己保密着,俱以为魔尊负重伤休养而去,俱不知道魔尊生来无心,只以为主上将职权暂予他代。他们也都认同——毕竟那是主上认定的媳妇。   前代徐惑在位,夫人无痕便代理了上下魔都,甚而比魔尊还靠谱。   众护法觉得这一代的“夫人”挺合适。   连微城的猫他也瞒不过,那如今变得骨瘦如柴的橘猫简直邪门,每次一见面它就要张嘴啼叫。哪怕是当年面对徐八遂,那橘猫也跟哑巴一样,偏偏一见到周白渊它就要喧嚣。   他对昔日徐八遂喜爱的事物无能为力,只能每次见面都捏紧它的嘴巴,任它胡须抖动,碧绿的猫眼睛雾气腾腾,可怜又可爱地仰望着他。   他唯一瞒过的只有看不见的微城。   “不要告诉少城主。”寒天私下低声叮嘱,“要是让他知道……嗳,这怎么说呢,恐怕受不了。”   寒天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个意思传达给他,周白渊点过头:“知道。”   这群人也只有他对魔尊的感情不同,宁愿豁出性命去算他的命盘。要让他得知自己当初算出的徐八遂覆灭结局成真了不知多少年,只恐锥心太惨烈。这样的锥心也只有他周白渊配承,不需要旁人替徐八遂痛。   他送来的糖收了七盒,周白渊都收好了放在芥子空间里,等魔尊醒来再喂给他。   他依然做他的假魔尊,也想找出办法唤醒真魔尊,可惜上穷碧落下黄泉,竟也不知药在何方。不过是日复一日给魔尊的躯壳渡入灵力,固着他的魂,等待他心口长出新的血肉。当然,穷途末路的等待罢了。   仙界沧澜的郭宏依然时不时跑来魔界报复,周冥跑来魔界的次数也多了,前者五大三粗地在门口怒吼,后者悄无声息地横行。   南柯阁被周白渊设下了比徐八遂在世时更强的结界,连泽厚都不能穿过,彻底困成了一座冰牢。然而那天周白渊临时回南柯阁取东西,却意外发现周曜光站在寒玉榻前默然凝视。   他的逆鳞骤然催生,勃然大怒地化出须臾剑砍去,周冥只好出凝思剑,两只困兽在寒冰里撕咬。   “你来干什么?徐八遂是我的。”周白渊狠声宣告主权,眸子里一股病态的杀气,“我早就接过这个人了。从今以后,你休想再靠近他半分,徐八遂只能由我染指!”   “……我不是来找杀父仇人的。”周冥深吸一口气,“师弟,跟我回沧澜吧。”   周烬只觉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回什么?回去给你们祭海镜?”   “海镜裂痕我和师尊自己补,不会再推你出去。”周冥低声,“这里不是你的家,沧澜和魔界有不共戴天之仇,来日如果再开战,徐珂将是仙界第一个剿杀对象,到时你要置身何地……”   周烬猛然打断他:“沧澜的人是我杀的。”   周冥的声音戛然而止,神情茫然:“什么?”   须臾剑和凝思剑近在咫尺,他运起灵力激荡本命剑,剑身涌出的是刺骨冰锥。周白渊把当年从孤岛离开伊始的记忆敞开给他看,什么都不在乎了的疯魔。   周冥在冰锥倒映出的血色往事里回首不愿记起的火钟夜鸣,瞳孔为旧火烧得猩红。   “知道你为什么没死吗?”周烬寒声,“因为他在解开指环前用须臾剑护住你,他甘心做我的屠刀,偏偏不屠你。”   “你父亲假借海镜葬送我双亲,我假借魔尊刺杀你父亲。床上躺着的不过是把朽破的刀,杀父仇人在这。”周烬森然发笑,“兄弟?不,抛却那点被背叛的可笑血缘,周冥,我们之间是永恒的仇人。”   “周白渊!!”   周烬依然冷静,他一贯这么冷静:“煎熬吗周曜光?我利用你喜爱的人杀死了你父亲,而你一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周冥瞳孔猩红,猛地扯住他的衣襟怒吼:“周烬!!”   周烬一剑割破衣襟扫开他,神色森冷:“师哥,我再叫你一次师哥,别来掺和我和他的事。你回你的正道沧桑,我就愿意在魔界里腐烂。我不犯人,但你们若再来扰乱我的住处,我见一个杀一个。”   他横起须臾剑,一剑割裂手腕——那条看不见的转移伤害的相思引,伴着血肉横飞,终于从一个句号横断为省略号。   “我为魔头,你为仙修,从今以后,我们不是堂兄弟,也不是师兄弟。”   血滴落在寒冰上。   徐八遂不要他入魔,要他有退路,可他如今什么都不要。   “滚!”   这天夜里,他倚在床头,伸着淌血的手在南柯阁穹顶打下三千个绳结,另一手拢着徐八遂靠在他怀里。   周白渊仰首看着那穹顶星辰一般的灵结,灰暗和绝望又袭来,他发着抖抬手,掐住了睡容甜美的徐八遂的颈项。   “我恨你,徐八遂,我恨死你了。”   他喃喃着,又抓起徐八遂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互相掐,互相靠近。   “我真想这样……”   真想这样彻底让你醒不来,也让我和你同眠,我们一起奔赴一场回不了头的美梦。   手腕上的豁口滴滴答答坠着血珠,点点斑驳在徐八遂敞开的白皙胸膛上晕开,如同白雪开红梅。   他到底没入魔,到底叫相识过的纵欢岁月牵绊,最后还是松开了手,紧紧地将他抱回自己的怀里,两个人的躯体一起叫血渍弄脏。   “可我不能没有你。我贱得离不开你。”他疯魔地亲吻他的眉眼,“别让我再等下去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安睡的徐八遂任由他病态地拥抱和摆弄,衣物又叫剥去,在满穹顶灵结的微光照耀下像一捧初雪。   那些曾经骇人可怖的伤口经由时间和周白渊的抚摸,一点点消去了痕迹。周白渊用泪水用血珠用亲吻用摩挲抹去他的疤痕,一遍遍说我受不了,却又铁了心要等到至死方休。   周冥也一直噩梦缠身。   他知道徐八遂已经不在了,可他还是会梦见他。   火钟夜鸣后他做过飘渺的梦。梦里徐八遂完好无损,没有杀戒,他也没有刺他一剑,他们把酒言欢。   梦里的魔界不比仙界差到哪去,俨然一片世外桃源。在那里他和徐八遂结为了道侣,代表仙魔两界的联姻。徐八遂的亲朋好友都在,他们什么也不缺。   虽然徐八遂似乎没有从前那么神采飞扬,但他人还在,会笑,会和他说话,会叫他周六。   那梦曾经极度真实,真实到周冥恍惚间感觉真的触碰到了他温热的手、纤细的腰、泪流的脸。   那时他沉浸在徐八遂道侣的身份里,竭尽所能地只想抱一抱他。   那梦又何其遥远,何其吝啬,周冥一度春秋梦一回,醒来身边空空如也,痛苦痛恨翻倍。   直到今日,他从周烬的记忆里看到过往,锥心刺骨的恨意忽然全部成空,仿佛从九天上被抛向地面。   这天夜里他再度梦见了徐八遂。他背对着他站在挂起的画像前发呆,而后似乎下定了决心,收起了画转身而来。   “徐八遂。”周冥沙哑地唤他,痴怔地凝望着他生动的眉目。如果就沉溺在这样的梦里,又有什么不好?   徐八遂快步而来,愧疚得直打揖,像一只柔软的招财猫:“周六,对不起。我要负你了,我想去找到这个人……我没法和你做道侣了。”   周冥从阴影里出去,看着他眼泪不住往下掉的愧疚眼神,猛然将他抱进怀里紧紧锁住:“这里不好么?何必去追寻那飘渺的幻梦?”   留下吧,徐八遂,别回去,就做着一场完美无缺的好梦。   他不安地挣动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一直在哭,我不能丢下他,我得、我得找到他。”   徐八遂推开他:“这里很好,但是好像少了一个人,少了周白渊这三个字……欸欸周六,你你……别哭啊。”   他抬手胡乱地擦过他的脸,周冥想握住他的手,身体却不能自主行动了。   “周六,是我混账,是我负你。”徐八遂屈指轻弹他眉心,“你要好好的哦。”   周冥唤不出一声八遂,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擦肩而过。   他们之间早就成了流逝而去的不可追之岁。是他愚直,愚妄,愚执。   徐八遂从周曜光的世界里走了。现世梦境,他再也进不去魔界南柯阁,也再没有梦见过他。   许久后,沧澜的弟子们请掌门示范沧澜剑术,周冥出了剑,满座哗然。   他低头,方发现凝思剑上出现了一道状若泪痕的裂痕。   不生心魔,心剑生泪。   作者有话要说:布偶:仍旧是撒泼的一天   野猫:嘿咻嘿咻,敢问路在何方~~ 第67章 二更哇   徐八遂带着他两张画,简简单单一个小包袱踏上了找寻之路。   他特意不想带上任意一个伙伴,也没有伙伴坚决地来跟着他。他潜意识感觉到他们离不开那里,也希望在意的人们都留在家里,维持他记忆里所知的安康。   徐八遂动身去仙界沧澜,准备从周六的娘家找起。   沧澜十一座名山风景如画,他飞掠过四季如春,心中憧憬之余又觉痛惜,好像预见到这片如画的土地将被不可避免地付之一炬。   沧澜的仙修远远看去都很和善,但徐八遂心里总觉得怂怂的,直接一道隐身诀藏头蔽尾,没头没尾地瞎逛。   “美人就该在好山好水里才能养出来。”他嘀咕两声,猴子一样在沧澜的山头间蹦哒,谁也不用给他引路,他熟得很。   他溜溜哒哒去了不朽山的果子林,想起当初就是在这儿看见的周六,随手摘了颗桃子,啃得一嘴的甜汁。   走不到一刻,他便偷看到了桃树下坐着个黑衣仙修,正苦闷地喝着酒,一头银发。   徐八遂光看个背影觉得怪亲切的,逗猫撸犬的好玩性子也发作,于是三两下跳到那棵桃树上,显了橘猫的形态一顿踩树枝,龇牙咧嘴地“喵”出声。   银发仙修的酒里落了桃花,只得抬头一看,他眼睛迷离了些,只皱眉道:“一个大活人做什么遮遮掩掩?”   徐八遂咦了一声,一者惊叹沧澜真是好风水,随随便便坐个酒鬼也这样好看,二者对这仙修识人辨物的修为感到惊讶。   美人叫人心情好,这一趟行走可谓是开门大吉,徐八遂轻灵灵跳到他面前,凑着猫脸去嗅他的酒,哟了一声:“好酒!给喵一口成不?”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仙尊打了个酒嗝,用力地捏了好几下鼻子,凑过去嗅八遂猫,凤眼突然瞪圆:“你和徐惑是什么关系?我知道了,你是他崽嗝!子嗝!”   徐八遂一惊,也不遮蔽了,一挥袖化出了人形,铺开恶鬼袍和绯红的里衣盘坐在他对面,摸着下巴好生打量:“哦~我晓得了,你就是我爹在仙界的那个老相好——啊不,好朋友?而且是周六他师尊,我还没见过你呢。老家伙,你总是在闭关的路上,不然就是在跑任务的路上,打工人啊打工人。”   仙尊一紧张,酒嗝打个不停,只好一只手捂住嘴巴,一只手去摸腰间的剑,断断续续地说话:“徐珂?你又来沧澜做什么?”   “啊?来这儿自然是玩啊。”徐八遂见这算是半个认识的人,大喇喇一伸手就去抢人家的酒,酒不沾坛地喝了好几口。   等喝完,对面的仙修还在茫然地摸自己的腰:“我剑呢?我剑呢?我剑呢?”   徐八遂皱了眉歪了嘴:“怎地,讨你几口酒,还想拔剑戳我吗?”   “你要是胆敢再、再……”仙尊磕磕巴巴想说什么坏事,一时之间竟然都想不起来。他张着嘴愣愣地发了一会呆,定神抢回了酒肃然道:“他人阻挡不了你,你玩归玩,不许搞破坏。”   “好端端的谁要搞你们。”徐八遂嫌弃地摆摆手,想了想又腆着脸凑过去:“诶,老爹的老相好,周六的好师尊,我这会来是要干点有意义的事的。我啊,想找个大美人,名叫周白渊,你听过这么个好听的名字么?”   仙尊眉头皱成了八字,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望望地上,苦恼地揪出了一撮银发:“不知道,不认识。”   徐八遂麻利地抽出他的画纸哗啦展开:“欸欸,周白渊就长这样,贼好看,你要是见过一定会有印象的,再想想?”   仙尊皱着眉看着画卷,徐八遂趁机又把酒坛抢回去喝好几大口。   “不认识。”君同仙尊眼里现出迷茫,“不太懂,感觉又挺熟悉的。”   徐八遂收回画卷麻利地卷好:“我记得你们沧澜有个藏书阁没错吧?介不介意借我找一找?诶介意也不管你啊,我这就去了。”   君同仙尊一愣,那小兔崽子已经没影了,原地只剩个滴溜溜转的酒坛。他赶紧拎起酒坛追过去,半路听不到酒坛里有水声,抽空挤一只眼去看坛口,好家伙,和他爹一样能喝,酒坛已经空空如也。   仙尊气急败坏地追上去:“藏书阁布有繁复结界,岂是你想去就能去的?站住!”   “不就一圈圈障眼法嘛,有什么难的,人小黑花闲庭信步地不知道走了多少回。”   徐八遂诶嘿笑两声,一顿蛇皮走位闪过了结界,落了地后叉腰嘎嘎笑两声。   君同仙尊飞燕一般穿梭过结界追上去,微张了嘴巴问:“小黑花又是何许人也?”   “啊……”徐八遂摸着下巴想了两把,“谁来着,又给忘了,不管了进藏书阁找一找,我就不信找不出我的妞来!”   仙尊懵逼:“你的妞又是谁?”   徐八遂不耐烦地掏掏耳朵,挥挥手转身,飞起一jio直接踹开了藏书阁的门,撸起袖子跳了进去:“美人,我来了。”   落了地后他简直是本能地运起了灵力,欻的一下就变成只毛绒绒的仓鼠,不受控制地朝着个方向咻的飞去。   仙尊呆滞:“找人何须如此?”   徐八遂也控制不住自己,只记得顺着直觉跑,好似有个孤零零的大美人正蜷缩在某个角落里,等他从天而降。   徐仓鼠一顿闪转腾挪加漂移,最后咻到了藏书阁的某个角落里,就在书架的尽头顿住了爪。   “咦,我肯定来过这儿。”徐八遂抬起仓鼠爪挠了挠脸,回过神来弹指变回了人形,对着一面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典籍犯起了选择困难症。   这时君同仙尊也赶到了,伸出一只尔康手:“不可乱取我派东西!”   “取一下大不了啦。”徐八遂搓搓手,闭上眼靠感觉伸手一摸,就地掏出一本幸运读物。   他睁开一条缝,眯着眼看不太清手上典籍的封面,就随意地翻到了最后。   谁知道一翻就看到个带劲的东西!   那画上特么是他和梦中的美人!   好一个口干舌燥的坐怀姿态。   君同仙尊肝火都要旺了:“徐珂!你别乱动东西,你这你这……”   徐八遂只看一眼便倒抽一口大气,哗啦啦地把手里烫得要命的典籍快速浏览,随即赶紧把这典籍塞回去。他猛地拍拍脸,不知怎的,□□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些许无风起浪的画面来。   “哥哥,哥哥——”   他浑身都要软了,赶紧麻溜地咻出这荡漾的角落,顺带把堵在路口的银发仙尊也拉出去了。   “你都看见什么了?”君同仙尊个子居然和他一般高,“不会是我派机密吧?”   “机个头,都说了老子来找美人的。”徐八遂和这看上去就很好骗的仙尊勾肩搭背,两人闪到藏书阁的书桌前去。   “我跟你说,肯定有周白渊这么一个人!”徐八遂化身成尖叫鸡,语无伦次地给君同仙尊比划,“因为我铁定跟他睡过,我还是那个□□的,而且□□过不止一次……”   君同仙尊猝不及防地听了一耳朵,当即跟个站不稳的小黑鸭一般往后平地摔,胳膊胡乱要扒拉个东西支撑,一不小心把藏书阁书架上的东西扫了一地。   “口口口出秽言!”仙尊拼命地挥舞着一只胳膊,“你你你爹就这么教你说话吗!”   书架上洒落了一大堆画纸,妙的是有些纸上的画居然还会动,无一不是他本人和梦里美人的厮混,只是美人的面容有些模糊。   徐八遂哇出声,赶紧把所有的画都捡起来,面红耳赤地一一看了,一脸通红的了然:“果然,不是我平时老做春天的梦,而是我跟这小美人搞过好多次……我擦,话说这姿势也太难为我了吧。”   君同仙尊无处可退,赶紧闭上眼睛和耳朵乱吼着出去,因跑得太快一不小心撞在门上,咚的一大声摔了个四仰八叉。   徐八遂叹为观止:“不是吧,就这样还第一剑仙。老头,下次有人和你打架,要是对方拿出一沓合/欢图,那你是不是现场就丢盔弃甲啊?”   君同仙尊一脸木然地躺在地上:“你们父子,太没有样子了。”   “哦。”徐八遂耸耸肩,拿着画大摇大摆地转悠和欣赏,“难怪有些人啊,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仙尊变色,握紧了腰间无形的剑,肃然道:“剑修的伴侣就是佩剑。”   徐八遂随口应道:“哦,那你老婆硬度很高啊。”   君同:“……”   徐八遂站着不得劲,拖了张椅子摆在书桌前坐好,托着腮仔细观察画上那干他干得很起劲的美人。看了一会,徐八遂不自在地伸手捂住脖子以下的,只凝神看那美人的脸。   他潜意识确定那面目笼在雾里的人就是周白渊,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想不起前因后果,记忆里并无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席之地。   徐八遂苦恼地放下画,眼睛环视这熟悉的藏书阁。目光扫到桌案里的主位时,脑海忽然被什么一勒,异常地震动起来。   那美人在斜照的春光里朝他露出梨涡,说:“我笑给你看。”   叫人怦然心动,叫人神魂颠倒。   徐八遂伸手想去触碰桌案里的幻影,那虚影却骤然扭曲,再成形时变成了个红衣如血的魔头美人。   他放下笔,拾起一方红色朱砂纸贴在唇边,眼睛里仿佛跳跃着烈火,笑意灼灼:“合契纸写好了。”   徐八遂骤然心悸,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直接从椅子上掉下摔了个屁股墩,揪着心口衣服难受地蜷成一团。   “徐珂?”君同仙尊见他不对劲,起身赶紧跑去看他情况。   徐八遂抓皱了衣服,痛得在地上打滚。冷汗顷刻铺满了后背,识海一片混沌。   时而是白衣的绝世美人提笔在面前一笑,时而又是红衣的邪煞美人放笔在身前扬唇。   “魔尊。”   “龙儿。”   徐八遂顿觉身躯被獠牙撕毁,喘得直倒气,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噎晕了。   这回昏迷,他又做了好长一场梦。不一样的是往日出现在梦里的小美人是不沾尘埃的干净白衣仙修,可怜兮兮的只会亲他和哭唧唧,这回却是个身着极艳红衣的魔头,那眉心的血红心魔印看得他不住地害怕。   “躲什么?我伺候得你不舒服?”那顶着同样艳丽之至的脸庞的大美人俯身而来,说话间犬齿若隐若现,几乎像是野兽嗜血的獠牙。   徐八遂本能地想后退,腰背却叫他拢住了,紧紧压在他心口不得挣脱。他低头一瞟,意外看到自己反而穿了身素净至极的白衣。   “我的好主人,你就知道用这种眼神看我。”红衣魔头蹭着他鼻尖,距离近得徐八遂能听见他的吞咽声。   徐八遂听见自己战战兢兢的声线:“什么眼神……”   魔头猛地一把他按下,瞳孔竟然也是血红的:“缺男人的眼神。”   后头太过于凶残,徐八遂几乎是被梦到痛醒的,奋力一睁眼,赶紧扒拉住床板弹簧一样蹦起来,冷汗已经把里衣浸透了。他惊吓过度地扒开衣服往里一瞧,大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受伤,没出血。   “这不对啊。”他擦把汗自言自语,“白衣才是周白渊,红衣的……是哪个王八?”   太凶狠了。   这时门吱呀地开了,银发的黑衣仙尊走进来,一见他愣了:“又是你?!”   徐八遂拢好衣襟,莫名其妙:“是我怎地?昨天不是才一起喝过酒吗老头?”   他环顾一圈所处的屋子,诶嘿笑起:“我昨天好像晕了,是你送我来这睡觉的吗?谢谢你啊白发帅老头。”   君同仙尊更不解,低声地嘟囔:“什么昨天,分明都是去年的事了。”   “神马?”徐八遂没听清,绑好腰带把恶鬼袍披上身,落地跺了几下脚,“话说这是谁的屋子啊?不是你的吧,有一股清寂的感觉。”   “这儿是……”仙尊刚想回答,脑子又卡壳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憋闷极了。   他的记忆像是被强硬地抹去一块,只好就着那残缺答:“是我准备给以后收的小徒弟住的。”   “你有七个徒弟对吧?”   “是,不是……在这儿、在此地……”仙尊又百思不得其解地扯出了一缕银发,“只有六个徒儿。”   “这样么?”徐八遂围着屋子打转,摸摸桌子,拍拍墙壁,最后回到床榻平躺下去,透过一切冰冷的死物,似有似无地感知到了一个体表冰冷心口灼热的人。   徐八遂看着空无一物的屋顶,奇奇怪怪地联想到了一个寒冰铸成的穹顶,那里打了漫天的灵结,汇合成了一片温柔的星海。   星海下有一双人相拥入眠。   “徐珂,你这回要待多久?”君同仙尊走上前来,也跟个好奇的仓鼠般左张右望,“对了,你想起那个什么美人了么?”   “想的话,那倒是有很多不着调的。”徐八遂笑道,“但人么,一根头发都没找见。嘿老头,你说这世间会不会有一种缺德的法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抹掉啊?要是没有,难道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发癔症嘛。”   君同仙尊沉思一会,捏起拳拳往另一手的掌心敲:“又或许是那个人自己藏起来了。”   徐八遂赶紧鲤鱼打挺翻起来:“啊?还有这种?”   “嗯。我能感觉到他人还在,但是……”君同仙尊正要说,看了一眼徐八遂,此一眼仿佛面对了一个强大的禁制,逼得他舌头打结到说不出个囫囵。   徐八遂满脸期待,谁知等了半天,只等到憋红耳朵的仙尊打出一个响亮的嗝。   “又喝酒了是吧。”徐八遂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跟我臭老爹打嗝的样子一个德行!”   君同仙尊气恼得腮帮子略鼓,只好背过身去揉眉心,揉了一会别扭地问道:“你父亲如今如何?”   “小日子滋润得很。”徐八遂揉揉拍疼的大腿笑,“腻腻歪歪,整天跟在我娘亲身后像个尾巴,冷不丁就告白一句,酸死个人了。”   仙尊出神地揉着眉心,两指拔了自己一根眉毛也没注意到,只低声回道:“那便好。”   “不说啦,休息够了,我要继续找小美人喽。”徐八遂站起身来,展开随身带着的画卷,端详着画上貌美如花的周白渊,眼睛自然而然地带了笑,“今天去哪找好呢。”   君同仙尊也踱到他身边,侧着脑袋看那画上的人:“你既从魔界来,想来是在魔界找不到才来此地。那如果沧澜也没有周白渊三字,甚而仙界也没有呢?”   “那就换个地方。”徐八遂轻手抚摸画上人的眉目,“仙魔两界没有,那我去,唔……”   那便该去妖界了。   此念头一浮起,徐八遂当即激灵起来——“去你未去之地,去未闯过的边界,跨过那儿,也许就有你回家的路”。   魔界是自己的家,他少年时走遍了魔界的边界寻找良田,也到仙界沧澜溜达过四年,不可谓不熟悉,其他不过只是些山旮旯。要说从来没有去过的,那便只有东海之心,海镜的另一边了。   “如何,想好去处了么?”君同仙尊一根筋,好奇地看着他神色变幻,这时手腕上亮起个传唤阵,他只好点开。   传唤阵里传来焦急的喊叫:“师尊!!别睡了,快来补海镜!”   仙尊脖子缩了缩,茫然不解地小声嘀咕:“我怎么连做梦都在工作呢?”   嘀咕归嘀咕,他还是清清嗓子,端出一个庄重清冷的师尊音回应了一句好:“为师这就去,小宏你们在那稍等片刻。”   他回完转身来想叮嘱两句,徐八遂已经两眼冒泡地看着他:“哎呦,去海镜啊?老爹的帅相好,你捎我一程成不?我去开开眼界。”   仙尊疑心自己变成根逗猫棒,才能让眼前顽劣的猫用这种热枕眼神看着他。   他板起脸:“不成,你性子燥,海镜何等重地,岂能由你随意观光的。”   须臾后   白鹤展翅高飞在半空中,仙尊板着一张面瘫脸,顶着一双死鱼眼,规规矩矩地端坐在白鹤背上。   身后,恶鬼袍被长风涨满,小兔崽子兴奋地大张双臂仰望苍穹,长啸一声,豪气冲天:“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这就是第一剑仙的坐骑嗷,太有排面了!”   白鹤长唳了一声,徐八遂感觉出灵兽的自得,赶紧顺着杆子摸摸白鹤的羽背:“宝贝儿,我可算是知道你主人名号为什么那么响亮了,因为你啊!你这么威风,人家大老远一看就先被你这宛若神兽下凡的雄姿给震撼到了,当即就对你主人肃然起敬了。哇你这羽毛这么保养的?遇水不融,遇风不炸,这也太漂亮了!”   白鹤听得舒服极了,抖擞着羽毛雄赳赳气昂昂地朝海镜滑去,翅膀特意拂过了云朵,让背上咋咋呼呼的小崽子玩个过瘾。   君同仙尊被聒噪得耳朵直抖:“你这漏斗似的嘴,跟你父亲如出一辙。他每回坐上鹤背也要一番喧嚣,吵得飞鸟退散。”   徐八遂粲然笑开:“那可不,对付你和周六那样的闷葫芦,就得我爹和我这类话唠来,这叫对症下药。”   君同仙尊笑了笑:“如你这类烈火一般的性子,最易欺负慢热的木头。”   “是吗?”徐八遂笑起来,“那我应当没欺负周六,他不是木头,是块君子玉,可有分寸了。老头那你呢?我爹性子老好了,就算你是木头,他也不会欺负好朋友的。”   仙尊眺望天尽头,只是笑着点头。   徐八遂接了满怀的激荡长风,长发翻飞在脑后,舒服得他伸手围在两颊边,人工做个喇叭放起歌声来:“白露光,白鸥藏,小孩折花看远方。年岁短,春秋长,天地无我又何妨!”   君同仙尊捂住耳朵:“这五音不全的毛病也如出一辙,快别唱了!”   徐八遂只好讪讪地住嘴,做了个丑到爆的鬼脸:“我唱得不好听,但这曲子也有人唱出了天籁的感觉。这可是支顶顶好的曲子,我再跑调也好听,是你这老头不会欣赏罢了。”   仙尊乐开:“哦,那是谁教给你的?魔界可没有白鸥。”   “那当然是——”徐八遂正要答,脑子又跟便秘似的,于是便爽朗答道:“死活想不起来,那估计是我的小美人教的。”   君同仙尊摇摇头:“你坠入情网的模样,和你父亲殊途同归。”   “那也要遇上个对的人。”徐八遂摸摸白鹤毛绒绒的羽毛,“遇上了,谁都架不住那蓬勃的喜爱。”   仙尊笑意渐渐变浅,抬手揩揩鼻子。   这时骤然有一阵狂风乱流扑过来,白鹤避之不及,当即一个翻身,徐八遂坐得靠后,倾斜角大,身形又纤细,一掀就被抖落下去。他本抓住了白鹤的羽毛,忽听得白鹤的唳声,听出它吃痛,手一松便放开了。   “徐珂!”君同仙尊欲从鹤背上跳下去御剑接住他,人却已和白鹤被乱流拍成了滚筒洗衣机的旋转式样,七荤八素地撞在一块。   徐八遂人在半空中坠落,哇啦啦叫了一阵,赶紧屈指想运起灵力自保。谁知这一运竟怪异地发现无法引灵入体,他的灵脉里一片枯竭,更离谱的是心口空空荡荡,灵核在这要命的关头不翼而飞了。   “搞什么啊这?”徐八遂在空中坠落大叫,“我心呢?”   翻腾间怀里的画卷飞出去,他空荡的心头巨震,不管不顾地伸长手想去捉回来:“周白渊,别跑,来我这儿!”   徐八遂翻滚出了个奇怪的落体姿势,猴子似的捞住了画卷贴在心头:“好啦好啦,这儿很高,抓紧我闭上眼睛,不怕不怕……”   这会莫说小美人,他顶着狂风看地面的一片广袤东海,自己顿时也恐高了,吓得也要闭上眼睛。   闭上双眼,识海里同样动荡不安,他甚至隐隐听见了可怕的惊雷声,一时也分不清是现实打雷,还是白天做梦。   “怕吗?”   耳边响起个呼啸风声里的熟悉声音,徐八遂这下确信是做梦了,但他义无反顾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头顶的苍穹变了个样,仿佛是暴怒的天裂出个大口子,将数之不尽的陨石雨砸下来。   漫天火石,脚下地面漆黑如炭,火海如血,他意识到那是世间的放逐之地。   身前的红衣魔头抱紧他死死护着,脸上尽是火焰般的灵流纹路,赤色瞳孔死死地锁定他的面容,眼神比天尽头放逐的惩罚还要疯癫。   “跟着我一起堕魔,怕吗?”   “疼不疼?”   血红的心魔印漾成温柔的弧度,魔头在天惩里,在堕落里,在血火里,在万劫不复里附身过来,给了他一个凶狠的亲吻。   他一贯这样磨牙吮血。   作者有话要说:野猫:回家路上结识了老爹的好盆宇!   师尊:兀那熊孩子,忒聒噪,忒顽劣,他爹太惯着了!   回家的大门就在眼前啦   布偶:我守着窝等你   红毛绒绒:哟嚯,来了   白傻乎乎:哇啊,快溜!   ——感谢在2020-12-1912:00:15~2020-12-1923:0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叫我10瓶;黄昏昏欲睡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一更嘿   徐八遂稀里糊涂地从高空一坠而下,下坠程中白天做大梦,原以为就此要摔成好多瓣儿,谁知晕去之后醒来,人没摔死,倒是顺着海潮飘到一座孤岛上。   他挣扎着爬起来,试试运灵,这回灵核在了,赶紧起身运一周天的灵力,驱散不知泡了多久而附体的寒意。   他的灵核和灵脉属性原本就都是大火,将身体热活起来弹指的事。徐八遂掸去一身水珠,摸了摸怀里的画儿,小心抽出来后晕干。幸在画纸材质特殊,画上美人的面目不叫潮浪卷皱一分。   “这是哪儿呢。”他袖起画在孤岛上转悠,没一会感应到了强劲的结界,费了老大功夫才避让过去。一踏出结界,岛上的水晶屋华丽丽地显现,差点闪瞎了没见识的土包子的眼睛。   “啊这,我不是在做梦吧?”徐八遂围着那水晶屋飞快地转了好几圈,用他那大眼睛观察了好一会,被这从屋顶精致到窗户的功夫给折服。   水晶屋里无人,徐八遂向来不做正人君子,一撩袍就闪进去了。有意思的是一进水晶屋,那股熟悉的似曾相识感当即扑面而来。魔尊啥也不意外,脱下恶鬼袍直接往那一看就很舒服的床榻上半躺。   “不消说,一定又是我和周白渊幽会的好地方。”徐八遂拍拍床榻,“美人啊美人,我每次回忆到你都是这些,究竟是我禽兽,还是你禽兽不如呢?”   喟叹两声他脱了鞋,忍不住抠了一会脚,出去洗好手脚才跑回来睡觉休息。   那帅仙尊也不知飞哪去了,不过他修为高,保不了他,自保应该没问题。这下估摸着要去海镜得靠自己了,可万一踏浪飞到一半灵核又没了怎么办?总不能游过茫茫东海去,他只会在烫不死人热池里狗刨两下。   徐八遂轻揉着心口侧躺在榻上想着事,海风从窗口吹进来拂了他满面,隐约感觉身后贴着个人,正混账地将自己的把柄埋进来,又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我不期待了,归不归来都无妨。”   徐八遂顿住手,正要爬起来,又听见了那声音沙哑的另一种说法:“归家吧,八遂,归家,我等你。”   他的身体僵住,抹了把脸笑:“我们之间,到底谁更口是心非啊。”   不休息了,赶紧想办法,游也要游到海镜边上去探个究竟。   徐八遂蹦起来落地,起身去关好窗户准备离去,一回身忽然看见屋子里出现个白衣虚影,正跪在屋子中间往地上画着什么。   他认出是小美人的,蹑手蹑脚地蹲到他身边去想看看在做些什么,一低头,看见地上画着个复杂阵法,血浸润了每一丝灵流。   徐八遂忽然感觉心头发颤,听见了虚影飘渺的轻声:“我可以死,但我要他作为傀儡来,共我死,或还我生。”   这话让他没由来地寒颤,再不敢多看多想,徐八遂摔门而出,一口气跑到孤岛海滩边,弯着腰撑着膝喘气。   落日已经消失入地平面,渐暗的海面像蛰伏黑夜里的凶兽,睁着一只或黑或赤的眼睛注视着他。   徐八遂看着这海面直打怵,却更不想留在孤岛上。四下环顾一番,他撸起袖子就把岛上仅存的大树咔擦伐下来,两手运着灵力如同两团旋风螺旋/刀,三下五除二地用孤木造出一叶孤舟。不过因为不熟,孤舟做得破破烂烂的。   “成了!好似在哪也见过。”徐八遂拍拍手跳上去,用残存木料搞出木桨,挥舞它如挥舞一面旗帜,随之雄赳赳气昂昂地扒拉进海潮。他准备灵核在时驱使灵力赶路,不在时就扒拉胳膊。   这破破烂烂的孤舟势如破竹地驶向东海,徐八遂站在舟首运灵,海风吹得人飘飘欲仙,生出股奇妙的浩然正气。   “走哪个方向来着?”徐八遂茫然四顾,感觉自己好似曾经认错过一次方向,索性就随着路痴感发作,随意地驱灵而去。   海潮在孤舟后拖出迤逦的波痕,徐八遂为给自己壮胆哼起小曲来,哼着哼着,忽觉海面不对劲。   那本该越来越暗的海面从底下泛起了萤火虫一般的光点,光随着海浪浮沉,竟汇成了一帧帧陌生的场景。   徐八遂不想看,可那些情景就如同针一般扎进他眼睛里去,要在他识海里生根发芽,汲着血肉生出鲜红的孽缘。   “你捡了只红色的虎奴?九天那么多纯净的灵兽,何必在外捡来路不明的呢?”   “它可爱啊。”白衣人抱着一团哆嗦着的红彤彤小兽,抚了又抚,兴致勃勃,“我还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哩。嘿,小红花,睁开眼让主人瞧瞧,快用你的美貌闪瞎玄冥不解风情的死鱼眼!”   红色的虎奴抖了好一会,娇弱地睁开了圆滚滚的眼睛,湿润的眼神把白衣人的小心肝戳成一摊蜜水。   “玄冥你看……它多可爱啊。”   那一边的青衣人也看得心软,咳了又咳:“给我也抱抱。”   “那不成!一边去,这小东西归我了。”白衣人一展袍袖,把虎奴兜在怀里溜远了。   画面一转,他带着虎奴到了一方清澈见底的池子里,捧着长大了不少的虎奴泡在水中,振振有词:“别告诉别人主人带你来这洗澡哦,你身上不知怎的有点魔气,我给你洗洗,除一除晦气。来,抬起小爪子——跑什么啊小红花,屁股也要洗的。”   这时外头传出动静,白衣人紧张地把虎奴揣进衣袍里,赶紧将身体泡到只剩个脖子。   另一着墨绿衣袍的俊美仙人走来,见池子叫人先占了也不恼,还挺高兴地直接走来准备下水:“龙兄你也来啊,一起泡天池如何?”   “等等等等!”白衣人在水里一扭,巨大的银白龙尾绕着圈儿把天池占满,“死孔雀,我不喜欢共浴啊,先来后到,待会出去你再来。”   那仙人被龙尾泼了一脸的水,依然好脾气地笑着:“我们都定了多少年姻亲,你还羞我啊?”   白衣人直拍尾巴:“去去去,臭弟弟,等你毛长齐再说这个。”   仙人伸手摸了摸龙尾,无奈地笑:“好,等我的雀翎全长齐,记得我们的合契大典。”   白衣人怀里不会凫水的虎奴挣动起来,他忙不迭地点头哄走了那小仙人,这才去抱出怀里的毛绒绒。   那虎奴离水,湿漉漉的一片,唯眼瞳极亮。   “呛到了没有?”   白衣人伸手轻摸,虎奴身上忽然泛出赤色光芒,清澈的池水涟漪泛成小浪,银白龙尾翘出了水面,正应了本体刹那慌乱的心脏。   ——他那可爱的虎奴,化成了一个湿漉漉的绝世红衣少年。   “给你取个新名字,不叫小红花了。”   白衣人揉揉少年的脑袋,直把他的头发揉成鸟窝。他似乎忧心忡忡,不时伸出拇指按在少年的眉心,眉头却越蹙越成结。   “你怎么会是……嗳,这可怎么办好。”   少年用那双湿漉漉的赤红眼眸看他,唇微动,唤了化形而来的第一句话,声如天籁:“主人。”   白衣人的眉眼骤然舒展,唇角胡乱上扬,开心得找不着北,吧唧一下亲了他额头一口,就如从前和小兽形态的虎奴一样相处。   “不怕,主人罩着你。”   九天云海,神殿清寂。白衣人被压在连金乌也照不到的角落里,牙齿不停打着颤,看着倾身而来的红衣人:“这是渎神,你知不知道的……”   “嗯。”赤红的眼眸倒映他慌乱的情状,一字一字,獠牙横生。   “我偏要渎你。”   红衣人咬上他喉管,继而去吻龙的逆鳞:“主人,你有浩渺天道和凡世,我只有你。”   白衣人抖得更可怜,不怒,只是忧惧。   就因这一点放任和纵容,白衣叫那獠牙剥除,压覆了个无路可退。   徐八遂心口陡然一惊,挥起木桨猛地拍向海面,他爆出十成的灵力,直将深夜的东海轰出了滔天巨浪。   纷纷雨水里,他愤怒地朝着四方大吼:“到底是哪个故弄玄虚的王八蛋?!出来和你爷爷打架!我真特么受够你的愚弄了,有话直说!”   忽有一声龙吟响彻四方,徐八遂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孤舟底下的海面就被个庞然大物撞破。他当即运灵飞上半空,看见了一头半黑半白的巨龙虚影从海底冲出来,水珠淅淅沥沥地从巨大的龙身淌下,嘶鸣着似乎要逃离。一道烈红的火线将它从龙角缠到龙尾,倏忽而绞,龙的虚影从半空陡然碎裂成千万分。   徐八遂被这壮烈的场景看呆,忽又看见空中浮现另一幕。   “别怕,一点都不疼。”   周白渊持着泛着温柔白光的神剑,一点点接近他的心口,温柔而不由分说地剜出一颗光芒万丈的灵核。   徐八遂骤然感到心口成了个空洞,周身失去了所有力气,无能为力地从半空坠落。   水花哗啦,海潮拍打身躯,幽暗的海水缠着他往下沉,告诫他无需再浮出水面透气。徐八遂不愿,他想抓住点什么,一张画卷从怀里飘出去,他奋力去捞。   耳边响起陌生的低音:“不怕回到他身边之后又是覆灭么?”   徐八遂感觉要溺死了,意识消失前咬牙:“你管我……”   那声音笑了笑:“好吧。”   徐八遂身上的重压顿时消失,他一把抓住画卷奋力向上狗刨,海面越来越近,最后猛扎出水面,呛得死去活来。   “反派崽崽!”   他茫然地抬头,只见一只小松鼠跳到他眼前来,踩在一块浮冰上伸出毛绒绒的爪子,豪迈道:“来,抓住我!我拉你上来!”   徐八遂:“……”   “呃,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哈,小家伙你让开一点。”   他扒拉住另一边的浮冰,费劲地从海水里挣出来,冻得不住打寒颤。   小松鼠赶紧跳到他跟前去,用爪子捧住他的脸给他御寒,眼睛里透露出一股心疼的神色:“你没灵核了,这才变弱了。”   徐八遂冷得打了好几个喷嚏,避而不谈:“小家伙,你是谁啊?”   小松鼠指自己脑袋:“你攻到爆表的系统!”   这时不远处传来个干咳声,徐八遂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英俊男人凭空站在海潮上,背后是望不到尽头的大雾,而他肩膀上蹲着一只毛色深一点的松鼠。   深松鼠严肃道:“别听他的。他叫小系,我叫大统,你把我们理解为天道就好。”   那男人也挥手:“哈喽,徐珂你好,我也是天道一枚,初次见面用这么粗暴的方式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   徐八遂揩了把脸,朝浅松鼠道了声谢,撑着站起来朝他们走去。小系见拦不住,便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开路,把一块块浮冰拼成一片,用爪子啪嗒出了一条路。   “谢啦。”徐八遂伸手,小系顺着爬上去,也蹲在他肩膀上,大尾巴一晃一晃。   他来到那男人面前,深呼一口气:“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一个安然的美梦,一本书的番外,或者是一棵世界树的叶子反面,怎么理解都可以。”男人笑眯眯地解释,“区别在于,在这里你是唯一的主角,世界只为你服务。现世、正文、叶子的正面估计就不好说了,那儿的话,错综复杂,神也不知道后续是怎样的。”   “我不需要什么服务。”徐八遂揉了揉心口,身体越来越疲惫,“告诉我吧,怎么回去。”   小系从他肩膀上滑下来抱住他,又委屈又气势汹汹:“那边有大垃圾和小垃圾,去了不好,反派崽崽,你回自己的魔界好不好?喏,你爹娘和道侣都在等你回去——”   “什么垃不垃圾的。”徐八遂拍拍小松鼠的大尾巴笑,“周白渊我非找不可。”   小系摇头:“不要找啦!这世界没这个人,这儿多好,你有周六不够么?”   “怎么会没有?”徐八遂也指自己的脑袋,眼睛忽然通红,“他就在这里,不停地哭哭啼啼,再不去不知道他要嚎成什么样。你们是天道又如何,天道也不能阻我。小松鼠,你看样子像是希望我好,可我好不好得自己说了算啊。”   小系说不动,只好转头朝大统撒气:“大木头,都怪你!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主角是个垃圾!”   “哎呀,我早说过避不开,怪人家大统干什么。”男人笑盈盈地揪住小系的尾巴提溜回肩膀上,指向背面的大雾,“徐珂,其实从前的你和结界另一边的残魂有关,那算是个旧劫数。”   徐八遂摆摆手:“我不听从前。”   “稍作了解就成,你如今只是徐八遂。”男人笑了笑,“那位从前的你是大统的第一个营救任务,然而失败了。”   深松鼠老实巴交地低声接口:“我以为失败的任务就没了,没想到居然存着档,一直延续到现在。”   它搓着两只爪子:“这一回你刚上线,我也觉得你最终会走到这里来,你就是这样的人,正派反派都一样,是神是魔都不变。但这回的主角是周白渊,任务分配到了小系手里,他不知道你的前尘,只是想着不能让主角领盒饭,一时大意……你别怪他。”   男人拍拍肩上不安分的小系,浅松鼠眼睛冒出了水光,握着爪子嗫嚅着。   徐八遂擦了擦脸上的水痕,泪珠不受控地沁出来:“听不懂。”   男人笑:“没关系,都是前尘烟云,你既然面向的是未来,逝去的就都已作古。跨过这道结界,你回去时找回记忆,慢慢的就明白了。那现在我再问你,徐珂,你确定要放弃这个安然无恙的梦境吗?”   徐八遂用力地擦拭过面颊,背过身擤了把鼻涕,随之挥舞起拳头来:“少废话了你们这些啰嗦天道!赶紧的麻溜的!让我回去!”   男人原本很从容,猝不及防被吼,顿时有些傻眼:“好的、好的,不过如果你想再去找周白渊,那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   徐八遂怒气冲冲:“一口气说完!”   男人连忙点头,快速道:“你在现世相当于死啦!这里是我们摘取你的记忆和憧憬化出的梦境,只要你不出梦,你永远这样圆满,只是少了一个周白渊,这其实是你从前的愿望——”   徐八遂打手势:“慢着!难道说,梦一醒我就完犊子了?”   “不至于,但你想梦醒后还能康健地存活,这就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男人转身指大雾,“你现在只是来到梦境的边界,想回家还需要一颗心。去吧,穿过这儿,去妖界找一缕上古的残魂。它跟魔界的龙魂有一点共同之处,能帮上你的忙。”   徐八遂半信半疑地走到大雾前,试探着伸进一只手,忽然碰到了极寒极冷的一堵墙。   大雾于须臾间如风卷残云般消失殆尽,显露出了一面壮观宏伟、无边无际的冰墙。   他冷得抽回手,仰首一看,眺望到冰墙上那伤疤一样纵横的裂痕。   “这就是海镜了。”男人揣着手仰望,“简直就是奇迹。”   “我回家的路……”徐八遂收回目光,转身问男人,“去妖界找一缕残魂,我就能回去了,是这样没错吗?”   一人二鼠齐声:“是的。”   男人朝他打揖:“我完成过很多任务,修正过许多条世界线,可你这斑驳的因果我修不来。这个梦境是我最后能替你办的,但你执意要走,那我只好祝你,这一去顺遂安康。”   徐八遂原本有些感动,却看见他肩膀上两只松鼠随着打揖的动作掉下来,而男人只好手忙脚乱地去捞,顿时惹得他破功大笑。   “谢了。”   徐八遂挥挥手,回身伸手,义无反顾地触碰海镜的伤疤。   作者有话要说:野猫:出门了出门了,就等家里的大门敞开了!   红毛绒绒:来啊小宝贝   布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感谢在2020-12-1923:09:58~2020-12-2015:0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吹爆江澄30瓶;黄昏昏欲睡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二更嘿   徐八遂抬手以宽袖遮住脸抵挡扑面而来的寒气,穿过海镜的刹那有如受一次冰雪的淬炼,冰锥瞬间刺入四肢百骸和五脏六腑,旁人的记忆涌进了识海。   “你的血和心,将成为海镜新的血肉,使它重新完美无缺,拱卫仙界千秋万代。”   周白渊痛苦到扭曲的神情倒映在海镜的冰面上,毫无反抗地被迫祭出鲜血,命魂为他人所掠夺。   徐八遂一瞬感其冷受其痛,双膝一软摔了下去。   他的意识混混沌沌地飘忽,恍然之间错觉自己是一缕附在海镜上的游魂,不动声色地俯视着海面周白渊的痛苦,而涌出一股扭曲的快意。   “啧。”游魂俯视着周白渊而见死不救,无声无息地轻撞海镜,尽力使伤疤般的裂痕扩大,“没用。”   梦中之梦翻涌,周白渊的,自己的,游魂的,交织成混乱不堪的一张罗网,捆得徐八遂透不过气来。   千丝万缕的记忆最后抽取出了他的所历,将他与周烬的过往剖开平铺。   初见我为君,尔为阶下囚。   离别我为刀,君为持剑者。   徐八遂大喊一声醒来,万箭穿心的滋味尽数压回了躯壳和魂魄里,痛得不能言说万分之一。   “你醒了。”   身前响起个冷淡的声音,随之一只似人又似兽的手伸来,按在他心口注入冰一样的灵力:“天生无心之人,又没灵核,小心点,否则不慎就将灰飞烟灭。”   徐八遂被冻得鬓角生霜,咯吱咯吱地发了老半天的抖,那手在他心口注入一枚灵力化成的冰魄才松开,随即有人将一件白色大氅裹住他的身体,他满脸的冰霜才消融成点点滴滴的冷汗。   “谢、谢谢。”徐八遂发着抖抬眼,只见眼前是个雌雄莫辨的美人……啊不,美妖,耳朵边上长着不知道哪一族的羽毛,透露着一股不协调的异兽美。   “这小家伙真可爱。”   徐八遂耳后响起个笑声,他茫然地转身,就被一个摇着狐狸尾巴的美妖抱住,一张烈焰红唇在他侧脸吧唧一下,把徐八遂都给整石化了。   “啊啊非礼!”他赶紧挣出狐妖的怀抱蹦起来,“离我远点我有家室的!”   那长着羽毛的大妖揪住他的大氅,一把将徐八遂提溜到了背后:“九狐,别玩了。”   “宅了这么千八百年,头一次被拉进虚幻里,还见到了活蹦乱跳的小魔头,没想到这么不经逗。”狐妖勾着唇角,一条尾巴高高地卷起一件绣满恶鬼的黑袍,“小崽子,这袍子真是你的?”   徐八遂揪着大氅从羽毛妖的背后探出脑袋去,感觉这俩妖对自己没恶意,便认真地伸出手:“可不是我的吗?这位美妖,你还给我成不?”   “可别以为我是美包子没见识,这袍子分明是魔界的尊主披着的。”狐妖用尾巴卷住徐八遂的手,一把将他扯过去含笑打量,“小家伙,你真是如今魔界的魔尊啊?”   徐八遂个头不比狐妖高,只得使劲挺直脊背:“是我没错。”   九狐凑过来近距离地打量他,媚眼如丝,看得徐八遂越来越忍不住。   然后他着实忍不了,扭头干呕起来:“呕——”   九狐差点没气死,恶鬼袍一塞就将他推到羽毛妖的身前:“臭小子!你吐什么吐,老子有那么倒胃口吗!”   徐八遂干呕得难受,只得连连摆手:“不是……”   “我刚给他注入的灵力正好克你的魅/术。”羽毛妖抬起薄薄的眼皮,“夫人,你见人就抛媚眼的毛病在这里还不改,连在虚幻里都需要我来干预。”   九狐气呼呼地干瞪眼,半晌憋出个“臭鸟”,卷着狐狸尾巴闪到一边坐冷板凳了。   “拙荆不识礼数,魔尊见笑了。”羽毛妖把恶鬼袍递还给徐八遂,“我名为偕,为这一代的妖王,不知道魔尊怎么召唤的我们,又是怎么进入妖界的?”   徐八遂缓过了难受劲,捂着心口震惊地抬头来:“妖王?”   他懵逼地环顾四周,发现这地方全是寒冰所铸,家徒四壁,乍一看还以为是扩大版的南柯阁……   记忆触及了过往,那些暴虐和纠缠一一扎进脑海,痛得他一口气没喘出来,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妖王当即施法稳住他心脉,九狐瞬移蹲在了他面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吐的血把地上的寒冰融化出一个小坑。   “魔尊还好吗?”   “没事、没事。”徐八遂挥手,目光涣散地注视着冰面上倒映的自己,咧开了沾着血的笑,“就是突然梦醒,小心肝有点受不住。”   “这梦没有醒。”妖王偕漠然道,“我正好奇怎么和九狐入了虚幻的梦里,看来这是受了魔尊的影响。”   “什么?”徐八遂赶紧直起身来,“我还在梦里?”   “这话问得好没有道理哦。”九狐仰起脑袋,“你无心无灵核,如今不过是半魂之躯,只有在虚幻的梦境里你才能横行,现世里定然不成啊。”   “对、对。”徐八遂按住脑袋涩然发笑,“不好意思啊两位……我这记忆刚回来,让你们见笑了,我那身躯估计还在现世里躺着呢。”   “但这梦很真实,你会冷会痛会吐血,快要赶上现实了。”九狐指着冰面的坑,“小东西,你估计离梦醒不久了。不过我很好奇,你胸腔里空空如也,醒来的话不就是死路一条么?”   徐八遂揩了揩唇角,泪珠吧嗒掉在手背上,赶紧憋回去了:“来时天道告诉我……到这边来找一缕残魂,我才能活着回去。”   九狐挑眉:“残魂?我们出现在你梦中,那我俩也算残魂。”   妖王在一边观察着,冷淡地问:“我看魔尊不太舒服,现在也想要梦醒吗?”   徐八遂捂着心头,一时半会答不上来,视线一片模糊。   九狐往他面前摇尾巴:“喂?”   徐八遂随手捏住那毛绒绒的狐狸尾巴,肩头细微地抽动,茫然地低着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欠他一堆债,他刺我一剑,我要真回去,都不知道拿什么面目面对他。”   “听上去好刺激的样子。”九狐八卦兮兮地打探,“和你的家室相爱相杀了对吧?不愧是魔界的头头,千百年来一个德行。”   徐八遂无奈地笑开:“怎么,魔界以前有什么传说吹到妖界来么?”   “有啊,怎么没有,倒是你自个,作为魔尊怎么会不知道?”   徐八遂急需转移心神,便刮过眼睛瓮声瓮气地闷笑:“愿闻其详。”   九狐眨眨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妖王偕,妖王耸耸肩,他便敞开了手脚,比划着说起书来。   “就上古莽荒的时候啊,天魔种千年一复生,不知道是哪个星帝忌惮一条苍龙,哄骗他去捡了天魔种。苍龙愚真,还以为不过是捡了只漂亮得不行的红色毛绒绒,养到天魔成形方知为时已晚。后来毛绒绒……哦天魔,强占苍龙渎神不说,还顺带拖着苍龙一块堕魔了。不过龙么,再堕,骨子终究是神,后来还是叫天魔撕碎了。”   “苍龙叫天魔从九天拽下去一起为魔,他俩就是魔界的第一代魔尊。这过往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可你既然是魔尊,理应有苍龙的血脉,怎么会没继承到这部分的记忆?”   现世魔界,罪渊尽头。   魔君徐皆知没日没夜地运行逆转的阵法,残剑之上的身躯已经化出了形,离真正复生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魔君眼里一片通红,想伸手去触碰,叫未成的阵法阻挡了。   “真是搞不懂你们。”识海里的龙魂疲惫不堪,嘟嘟嚷嚷地摇头,“就为这情情爱爱的,什么代价都豁出去了。”   徐皆知累极地靠在漆黑的洞墙,眼睛里流露出黑暗里最疯狂的光:“论代价,您才是我们的先辈。”   龙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怎么这么说?我生前应该是光棍吧。”   徐皆知看着逆转阵法中魂牵梦萦的身形,洞穴外满月无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怆然意味减灭,他终于有时间停下逃避和追逐的脚,好脾气地和龙魂聊起天。   “您从不问生前,想来的确是彻底忘了,才能云淡风轻地弃之不理。”   “这都千年了,就算记得也无所谓啦。”龙魂挥了挥爪子,精神头稍微好了点,“就算你仔细跟我说透,我也没有实质感,顶多当成话本听听。不过,你的话,应该知道我生前是个什么吧?”   “你是一条龙。”徐皆知回答道,“很笨的龙。”   龙魂一下子不累了,气咻咻地大喝:“怎么笨你倒是说说啊精分怪!”   徐皆知拂过自己的本命剑,指尖划出血迹:“从作古的先祖那里流传下来的,只听得个大概轮廓,您就当传说听听罢了。”   “一条苍龙,不知道受谁蒙骗,捡了个天魔种当宠物,养得不亦乐乎。神魔永远有别,天魔种再幻化得如何倾世绝伦,那也是个魔。苍龙妄想度化魔种,被天魔种拽着一起堕魔了。”   徐皆知在本命剑上找自己的眼睛,以便让龙魂也看见。   “苍龙和天魔是魔界的第一代放逐者。即便到了这儿,苍龙还是想度化天魔,可惜后来还是被戾气缠绕的天魔撕碎了。龙的五觉散落在世间各地,这一代的话……”徐皆知顿了顿,“君同一人享有你的嗅觉和听觉。”   龙魂哦了一声,关注点只在这细节:“难怪他听得到我和周白渊说话,原来那耳朵是我自己的!”   “龙的心也被剜走了,不知道流落在哪里。听先祖所传,苍龙陨灭前把视觉给了天魔,让他来日转世看得到世间一切清浊,趋善远恶。”   徐皆知若有若无地叹了气。   “镇生剑是用龙脊所铸,魔都能经受住无数天劫,也盖因底下用的是龙骨为基。虽堕成了魔,神性终究没有泯灭。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苍龙的庞大躯壳化成了魔界的种种,我们一直生活在龙的庇护下。”   “这样。”龙魂挠了挠脑袋,天真地理直气壮起来:“这么说来我是你们的老祖宗不是吗!那你们对老子干嘛这么凶!”   “你入罪渊前渡了龙血给徐家人,早就嘱咐过我们,来日你出来如果做坏事,让我们竭尽所能将你镇回去。”   龙魂愤慨万分:“我为什么一出来就会做坏事啊喂?”   徐皆知轻轻抚着剑:“自然是和你入罪渊的愿望和代价有关。”   龙魂瘪嘴:“我若是一条好龙,愿望大概就是魔界好好的不是吗?”   “你入罪渊时不仅是龙。”徐皆知答着,想让龙魂自己推断出来,“要真那样,应该也不用服役一千年。”   龙魂只是不解:“那还能是别的?”   “你是在回避天魔?”徐皆知带动不了,有些许泄气,“你好像不在意。”   “我现在就是一缕残魂,在意干嘛啊。”龙魂不自在地摸了摸爪子,“死太久了,什么天魔,我全忘了,就算那撕碎我的天魔现在站在面前老子也认不出的。行吧,那我配合你,我许下的愿望和天魔有关对不?”   徐皆知点头:“度化天魔再不为魔,这就是苍龙的愿望。大约从龙神到堕魔,你生前一直如此希望着。”   “这样。”龙魂有些明白了,“那我生前应该是渡走了他的戾气,这才进罪渊千年镇压。”   “是。罪渊是最好的囚笼,也是净化池。”   “这么说的话……”龙魂哇的一声,“他不为魔,所以我代替他成了天魔?”   “对。”徐皆知心头胀胀的,“你入罪渊时不仅是龙魂,还是新的天魔。至于最初的天魔种,戾气既已全被渡走,便是重新进入了六道轮回,再不复为魔。至于苍龙……五觉和龙心都散落了,龙血也渡给了我们,若再转世,我们也很难感知出来了。”   “淦。”龙魂唏嘘自己的智力,“我好聪明,一点就通。”   徐皆知:“……”   龙魂自顾自地掰指头:“天魔千年一复生,这个我还是知道的。我作为个二手天魔种,这千年里应该没干坏事吧。”   “三十三年前差点有。”徐皆知抓了抓头发,“那会你从罪渊提前出来,差点没把魔界掀开,还是无痕将你镇回去的。”   “三十三年前……”龙魂掰着爪子算,又试探着问,“是徐八遂出生那一年?”   “那会小珂……小珂已经一岁了。”   “哦哦。”   那就对上了。   那时应是周白渊出世。   徐皆知眼中的水珠滴落本命剑,溅开了细碎的微光,他也需要转移心神:“对了,苍龙,我也想问你,当初为什么选了周白渊做宿主?”   “凑巧。”   大约是天魔的戾气作祟,想找个最初的躯壳,又或者是因为他有自己生前的眼睛?   龙魂轻拍爪子:“刚出来就看见荒服上游荡个美人,二话不说就去了,还好他铁了心不和老子签契约。”   我说他怎么那么排斥当魔,原来是如今有了道心的原因,虽然他那道心也黑漆漆的就是了。总之不受二手天魔蛊惑,这很好,值了。   我不记得前尘,他也不为遥远的孽障束缚,我做我,他成他,这很好,很值。   龙魂越想越开心,想了想有点不放心,问道:“对了,那天魔在千年里的转世,真的没有再成魔了?”   “是。”徐皆知答,“每一代魔尊都找过,魔界没有出过天生灵目的孩子。如果有转世,应该也托生在仙界了。”   “这还差不多。”龙魂笑起来。   它思来想去翻来覆去的开心,忽又想到什么,又唏嘘叹气:“说到周白渊,这都十五年了,估计也不好过。”   徐皆知沉闷地嗯了一声,水珠淅淅沥沥地落在剑上:“小珂……走了十五年了。”   九狐看徐八遂呆滞的模样,再伸出一条尾巴拍他:“真没听过?”   徐八遂醒神,呼吸凝滞异常:“不曾。”   九狐摇了摇尾巴:“反正摊上天魔没好事,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转世,保佑千万别。”   “你说这番话的视角有失偏颇……”徐八遂揉了揉眼睛,“在神的角度,那自然是魔坏。有没有从天魔出发的版本?”   “这我哪知道。”九狐耸肩膀,“你才是魔尊诶,老祖宗的事儿居然来问我们这些外人。你说是吧,老偕?”   妖王摸摸狐妖的脑袋,看向徐八遂:“天魔版本的,我没听过他为魔的生前,只听过他为亡灵后的一句结局。”   “什么?”   “他剩一缕留存记忆的心魂,还想回去见一面龙魂。”   徐八遂失神了许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发白地站起来:“难道说——!”   妖王点头:“是。”   九狐:“啥子?”   徐八遂冷汗透了背:“旧劫数,斑驳因果,原来天道是这个意思……”   妖王捏捏狐狸因不解而蹦出的耳朵:“就看魔尊还愿不愿意从梦中醒来了。若执意要回现世,我自当奉上,若不愿,继续沉湎梦中也未尝不可。那缕残魂命主凶煞大火,留下来继续替我们妖界燃烧殆尽也很好。”   徐八遂强撑着轻问:“那残魂为什么滞留在妖界?”   妖王指指天上的位置:“天地间唯有苍龙想渡他,其他的未必。天命让他隔绝在冰与火的两端,揣着生前过往困守,令一魂游荡偌大冰雪天地,约莫算是最煎熬的天惩了。魔尊来时应当看到海镜的裂痕了,那便是自煎熬里撞出来的。”   徐八遂无言,呆呆地重新坐回去,拢着两只手呵着气。   “魔尊要回去么?”   “让我缓个先。”   “不急。”妖王开了个冷笑话,“不如再多想几年,等他把海镜撞碎了,再同意他出去也不迟。”   徐八遂拢着大氅勉强地笑了笑,脑子快要炸开了。   他被漩涡般的因缘会际撕扯得心力交瘁,靠着冰墙缓了许久。妖王团着狐狸自顾自睡了一夜,他没有,也不敢睡,只是背靠寒冰,望着这冰渊从明亮到黑暗再到天光泼洒,熬得两眼通红。   妖王和九狐睡醒来,见他还坐在那里,愣了好一会才挥爪打招呼:“好久不见,你还在这啊。”   徐八遂裹着大氅唔了一声,揉揉眼,僵硬地从怀里抽出那画卷,失神地凝望画上的绝世美人。   九狐看他发了老半天的呆,好奇地伸出尾巴卷走了画,抢来一看,狐眼瞪得滚远,看了半晌流口水了。   妖王满脸黑线地夺回画,卷好递还给徐八遂:“魔尊缓好了么?”   徐八遂通红着眼睛,将手中的画攥到变形,低声地自言自语:“我只是我,我也只认识一个周白渊,我天生就没有心……”   妖王深以为然:“不错,前尘与现世从来都不能混为一谈。所以,魔尊想多考虑几天?”   “不用了。”徐八遂把画卷塞回怀里,抖落大氅披回恶鬼袍,揉了揉心口和眼睛,“妖王,我想去找那缕残魂,你真的愿意帮我么?”   “我活的时间很久了。朋友不多,仅有三两,也希望能渡上一渡。”   妖王偕的眼神柔和下来,他打了一揖:“魔尊,求之不得。”   他揪起九狐在前头带路,徐八遂出了空空荡荡的妖界寝宫,探出头一看,差点没被妖界肆虐的冰雹暴雨吓个半死。   妖王在前方开路,九狐伸出一条尾巴卷住徐八遂的腰:“回去后老偕都跟我说了,我才知道事儿是这样的。嗳,也不知道该说啥了,老不死们太能折腾了。总而言之,小魔尊,祝你和那位残魂大哥回去后日子顺遂一点。要是海镜有坍塌的那一天,我们就去你们魔界串串门。”   徐八遂点头应承了,举目看着妖界和魔界异曲同工的天灾,心绪无比复杂。   “他一般都在海镜和冰冢之间游荡,我在梦境里无法召唤他,这天不好走,估计得费点功夫……”   妖王一边开路一边解释,从妖都一直跋涉到冰冢,足足费了许多的功夫。   等徐八遂赶到冰冢时,他人也要虚脱了。   妖王喘着气扣了扣冰冢的结界,窸窸窣窣地朝里头说了一通,那寒冰结成的坟墓终于出现了异动。   周遭气压开始扭曲,徐八遂感觉到头顶有炽烈的视线,无所畏惧地仰了首。   赤红的一点影子在半空滞住,一高一下,呆呆地驻望过一个黑夜。   曙光铺来时,赤影飘荡到徐八遂面前,围着他不停地绕圈。   妖王揉着眉心醒来,凝神听了好一会,翻译道:“他问你真要回去么。”   徐八遂也揉揉眉心,沙哑道:“我还以为他迫切地催促我。”   “他说你无心,他不知道能保你多久,保到什么程度。”   “随意。”徐八遂熬了这么多天,释然笑开了,“反正我这条命本就偷了周白渊十年,要是回去还是覆灭,我也认了。”   他看向那赤影,定了定神:“前辈,正因我没有心,所以……拜托你了。”   赤影驻足他眼前片刻,须臾之间,凶狠地撞进了他眉心里。   天旋地转,一缕游荡了千年的残魂穿入他识海,将魂力尽数凝聚在徐八遂心口,随即躲回他的识海,蜷成一团。   残魂嘶哑道:“你穿红衣了。”   徐八遂险些站不稳,用力地揉着眉心,也在识海里回应:“怎地,我小时候也这么穿,我从来没有穿过白衣。”   “知道了。”残魂轻啧着,“就是觉得合适。”   “不说了。”徐八遂转身朝妖王和九狐鞠躬。   “前辈,我要回家了。”   残魂蜷得更紧,半晌才出了声。   “哦……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码到手指发麻也没码到七崽出场(捂脸)   顶好锅盖,小天使们明天见!   ——感谢在2020-12-2015:00:19~2020-12-2023:3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卿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归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徐八遂踏上了归家的路。   他冒着妖界的冰雨赶往西海——那海与仙界靠临的东海同源,只是两界方向不同。要让这跌宕的大梦醒来,除了穿行回魔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徐八遂借着那残魂的魂力踏浪飞去海镜,中途忍不住漫漫沧海带来的孤寥感,一边赶路一边和识海里蜷成一撮的残魂聊天。   “前辈你好,往后怎么称呼?”   残魂稍抬起头:“七月。”   徐八遂心里微动,有一些意外,这么一个上古的凶残魔头,名字还挺亲切和朴素的。想来在那苍龙眼里,再大的魔头也还是那只湿漉漉的虎奴。   “知道你想的什么。”残魂冷笑一声,来劲了,“七月流火,这名字确切的寓意在后两字,我命盘主大火,凶杀邪煞——”   “唔,好的好的。”   要不是没有形体,徐八遂挺想顺顺那动不动就冷笑的残魂,感觉它一直在炸毛。   “前辈这名字好。朗朗上口,又不失悦耳。”   残魂顿了顿:“不用叫前辈,直接叫名字就行。”   徐八遂坦然应道:“那前辈称呼我为徐珂即可。”   残魂迟疑了一会:“介意我看你的记忆吗?”   “有许多少儿……老儿也不宜的。”徐八遂踏着浪回答,“还是别了吧。”   “有什么需要遮掩的,我不过想找找看你的心。”残魂冷声,“你心不在,左右灵核是那蠢货挖走的。我的转世,我晓得什么德行。”   徐八遂听此别扭极了:“他不是你,我也不是苍龙。七月前辈,咱们开天窗说亮话,尘归尘土归土,这个身份千万别混淆。”   残魂挑了眉,不置可否。   “再说,真要掰扯,这辈子占了便宜的是我。”徐八遂全力赶着路,梦中也有疲累时,暂时停在了块浮冰上喘息。   他望向那宏伟的海镜,活络活络腰背和手脚:“周白渊摊上我是他的孽缘,吃亏的是他。灵核之因的祸首在我,沧澜杀戒的业障也在我,我这回去也没什么能偿他的,随他和列位处置吧。断气前让我看看他,再看看自家怎样就是了。”   残魂沉默了许久,斥道:“蠢货。本尊在,谁敢让你断气。”   徐八遂休息够了,继续踏浪朝海镜而去:“那谢谢前辈了。”   残魂这回沉默了更久,憋了老半天才艰涩地问他:“罪渊里的龙魂……出来过么?”   徐八遂已经在它沉默的时间里赶到了海镜前,一边摸索海镜的裂痕一边回答:“龙魂前辈今年出了罪渊,兜兜转转的,附到了白渊身上。二者都吃了大苦头,龙魂这会恐怕……被我叔带回罪渊里去了。”   残魂蜷在他识海里发了半天抖,断断续续地喃喃:“无妨、无妨,等我帮你找到心,我回罪渊去,本就该是我去……”   徐八遂不言,手触碰到了海镜叫它撞出的伤疤,一瞬又是天旋地转。   他以为要穿行回仙界的东海,可这一回却与先前不同。仿佛日月颠倒,地平线倒转,徐八遂坠落进寒冷的海水里,随着刺骨寒意,苍龙和天魔的记忆扎进了识海。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啊。”苍龙冷汗直落,“说了不会不管你,就你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魔就魔了,魔也不一定就会遵循天性大开杀戒,这不……我想帮你因势利导么?”   天魔也许知道,却始终执拗地折腾着龙,不停出入和质问:“我要你明说,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摊上我是孽缘?”   苍龙似乎要被这头凶狠的野兽摧残透了,半死不活地贴在褥子上淌眼泪哽咽:“啊你个大傻逼……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有配不配的问题,摊上你就摊上了,我又不后悔……停下、停下!”   徐八遂溺进深海里透不过气,模糊地想着,你也不后悔么。   周烬快要忘记真魔尊的行止了。别无他法,他只好一遍遍回顾,一遍遍模仿。   除了皮相,当真是快要把他忘记了。   后十年里头周烬时不时会回顾记忆,习惯徐八遂的诸多习惯,仿佛这样就能多靠近他一些。   很多深夜里他抱着无知觉的徐八遂冥想,时间这样漫长,除了入梦看他远去的背影,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审视他不正常的病态感情。   我喜爱他。第一眼就中意。   周烬想着。   然而这喜爱当真纯粹吗?   第一眼叫魔尊牢牢吸引的先是他蓬勃的灵核。周烬那时是个废人,骨子里慕强,见了异界的魔尊,首先被那明亮至极的灵核攫住了视线。   第二眼是魔尊明亮的眼睛,璀璨得像一捧火。神采飞扬,顾盼神飞,他从没有见过那么亮的眼睛,只消对视一眼,轻而易举地就受其璀璨摄魂。   第三眼是魔尊肆意妄为的心性,坦然得令他嫉妒。仿佛没有后顾之忧,横行霸道而无所畏惧。周烬羡慕魔尊背后的无数倚仗,譬如亲朋,譬如下属。   如今,他早已把灵核取了回来,徐八遂于他成了一具空壳的“容器”,理应不喜爱了。   同理,魔尊如今睁不开眼睛,全无生机和神采。   至于背后的倚仗……那不叫倚仗,那是付出后获得的同等关注。他羡慕,但做不来。有人的性子不计得失,便有他这样的斤斤计较。   第四眼的喜爱来自徐八遂的皮相,温度。周烬压过他一回,自那之后便疯狂地食髓知味。紧接而来的魔尊闭关更是把这种欢欲推向巅峰,他在十三天里忘却一切地压着魔尊,是贪恋他的温度,更是贪恋他最原始的躯体。换言之,他睡/他睡到上头。   以这躯体叠交出的依赖,又是否算是喜爱?   周烬对此做过最简单粗暴的测试:找一个和徐八遂身形面容略略相似的漂亮少年。   魔界对这方面的看待向来不拘束。那漂亮少年的心魔印特意被他抹去,他与之闲话了一盏茶,随后少年准备解开腰带,周烬本能地按住了对方的手,随后起身离去。   回到住处后,他发狠地给了自己若干大耳刮子。   疯了。   才想得出这么糟践徐八遂的念头。   那天晚上是他唯一一个不敢和魔尊同眠的夜晚。徐八遂在寒玉榻上,他在寒玉榻下。周烬安静地望着南柯阁穹顶微闪的绳结,直待日出,茫然又确切地自言自语:“我真的喜爱你。”   可我好像除了你之外……于外物都寡情薄意。   他爬上寒玉榻把魔尊捧进怀里,不止贪恋他当初肌理的温度,也贪恋他在世时周遭的热活人世。故此即便剖回灵核,依然感觉冷。除了这一簇心火,茫茫人世再找不到其他的沸灼了。   这天,周烬顶着徐八遂的面容照常在八卦殿的高座上坐着,身体听着魔修们琐碎的事务,魂魄神游天外,行尸走肉。   听完其他魔修的汇报工作,打理完魔界新一天的鸡毛蒜皮,所有魔修都走了,他在椅子上呆坐了许久,缓缓下去走到大殿中央,一撩衣跪下,扮回初见的弱小阶下囚。   周烬待在初见的这个地方,抬头看那魔界的高座。   当年那混账就是在那里坐着看他,上身都快要俯下去了,屁股只沾个椅子边,不好意思到跟前来瞅他似的。   他当时看自己的目光,亮晶晶的。   “你就是那个……”   周烬模范那混账的声音,拿捏的腔调惟妙惟肖。   “沧澜派的废物小白脸啊。”   周烬扬起脸,回忆那个人捏起他下巴的高度。   眼前好像真的就出现了徐八遂的虚影,不怀好意地歪着脑袋笑。   他便扬起唇角,水忽然来到梨涡处,弯弯曲曲地来到下颌滴下。   一伸手,未触虚影即消失。   周白渊的笑意垮了。他茫然无措地呆在森冷的八卦殿里,良久才起了身,提线木偶一般摇摇晃晃地朝南柯阁而去。   他推开门进去,边走边卸沉甸甸的恶鬼袍,拨开纱帐摔回了冷冷的寒玉榻,抱住沉睡的真魔尊,解开他的衣衫贴住他柔软的身躯,日复一日地裹住他。   “今天没有什么趣事,不知道和你聊些什么好。”周白渊发着颤傻笑,轻轻摩挲着徐八遂的脊背,“我大概要等到和你一块进坟冢了。”   忽然想起没有记录,他腾出手在穹顶打下七千三百个绳结,轻车熟路地托起了掌心里的身躯,一个吻落在他没有疤痕的心口。   “晚安,八遂。”   周白渊道着晚安,随即想覆着他入睡,却忽然看见了与过往截然不同的画面。   徐八遂的身体,忽然从心口开始出现了微光。   细微的,薄弱的,心口一点一点涌出细碎的光芒。缓慢地,沉滞地,流淌向沉寂了七千多个日夜的沉睡躯壳。   周白渊愣在他身上,大气不敢喘,神游了四海八荒的魂魄一片片回归到身体里,停滞的岁月沙漏开始倒转。   足足一个时辰。   他守了足足一个时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微光,把徐八遂的身躯彻底填满。   周白渊战栗地伸出双手,捧住了徐八遂的脸,打着寒颤,一动不动地注视。   睫毛动了。   眉尖动了。   嘴唇张了。   有心跳声如惊雷。   有双眼睁如春来。   徐八遂掀开了沉重的眼皮,视线从一片黑暗变成七千多点微光,随即变成一片模糊的泪雨。   周白渊沉沉地倒下来,额头抵在他额上,桃花眼一片通红,泪如雨下。   徐八遂脸上全是他的泪水,剧烈得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小心翼翼地发声:“白……渊……”   嗓子异样的干涸和沙哑,他还没学会顺畅地喊出他的名字,嘴唇就被死死覆住了。   “徐八遂,徐八遂。”   周白渊着了魔一般地覆着他,哭得不成样子。   “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哇——哇——哇   八叽:这……这……   码到八叽醒来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是不是叫天气冷的,嗳。   ——感谢在2020-12-2023:36:32~2020-12-2121:0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窝窝豆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魔尊今日罢工了。   众魔修今早出门起床做健身操,无一例外发现了门口贴着的一张告假条。   多少年了,一向起得比鸡早走得比狗晚的魔尊潦草地写了“今日休息”四字,惹得一干魔修摸着下巴胡乱八卦。   聪明点的护法纷纷激动得找不着北,尤其为首的泽厚,关起门来一顿嚎,非要人寒天亲亲抱抱才能消停。大家想跑到南柯阁去瞧许久许久不见的小魔尊,但一想到代理的那位,又自觉地把缓神的时间让给了他。   简言之,今日众魔修休假。大家纳凉的纳凉,造小娃的造小娃,痛哭流涕的哭啼不休。   周白渊便如是。   徐八遂一脸呆滞地叫个子变高肩膀变宽的大美人兜在怀里,听着他死去活来的哭声,一开口想哄他,便又被死命地亲。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有谁能这样哭,滔滔不绝浩浩汤汤,飞流直下三千尺,哭得叫一个伤心欲绝。   就连残魂都无比的嫌弃,一夜嫌弃无数次:“这蠢货有病啊。”   听前世吐槽现世是个很奇妙的体验,徐八遂在识海里替自家哭包解释:“白渊大约是以为我死了,反应才这么大的。”   美人肝肠寸断,梨花带雨,徐八遂最初醒来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谁知肠子都要叫他哭断了。在这么骇人的感染力下,他也跟着哽咽了老久。   但现在都天亮了。周白渊还死死箍着他,哭泣成了不时的微弱啜泣,脑袋靠在他肩头,时不时张嘴咬他肩上两口,直啃得他肩膀发麻,而且还不换边。   徐八遂见他总算消停了,便小心轻抚他的脊背:“怎么哭……这么久啊。”   不知怎的,他说话极其不利索,吐字都费力无比。另外,昨晚借着微光,徐八遂发现自己一身竟白皙如旧,只有摸上记忆里的伤洞位置,才能触碰出几分粗糙。   他数了数,自己睡的时间不久,一个月不到。   当初那一身不敢回想的骨折、经脉断、皮销肉突的内外重伤竟然就跟没遭受过一样,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神丹妙药。   周白渊紧紧贴着他:“魔尊,我……我想你……”   徐八遂被这过度的亲昵和热情搞得很是受宠若惊,不由得想起了挨镇生剑前,周烬俯身而来平静冷漠说出的“我爱你”,顿时一阵胆战心惊。   那会兵戎相见,说什么都只感到一股恨意,难道此言不虚,然后自己的“诈死”引得小黑花伤心难过了?   “唔、唔,我也想你。”徐八遂费劲地说着话,尽力地抱住他,“白、白渊,我睡了二十天,在梦里、也很想你。”   周白渊的身体忽然停止了发抖,徐八遂感觉到他的体温骤然降了,顿时有些着急。灵核都还回去了,难道他还受冰咒的折磨么?   徐八遂又想起在梦里第一次穿过海镜时的所见,恍然大悟——小黑花心里还叫人布了海镜的碎片,碎片汲着他的血肉生长,冻得他没有一丝温度。   仙界那群王八蛋……啊,都叫他那夜里杀光了好像……   徐八遂不愿回想开杀戒的场景,只能退开少许顺顺小黑花,半是心疼,也半是忧惧。   他稍微远离一寸,便叫周白渊扯过去坐他怀里紧攥,下巴也叫他捏起来,被迫与他红肿的,如今还泪眼朦胧的眼睛对视。   “睡了,二十天?”   “怎、么?”   徐八遂看到周白渊忽然笑了。   他莫名地笑得很惨。   周白渊抬手粗鲁地拭过眼睛,抓过徐八遂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垂着眼睛笑。   “二十年了,八遂。”   徐八遂脑子轰的炸响,一片可怖的空白。   周白渊笑到发抖,牙齿打着架,当真是痛到不能言说:“你无声无息地睡了二十年,我在这儿抱着你等了二十年……我天天梦到你在我面前走,我喊着你,你只有一个背影。”   徐八遂脑海里嗡嗡作响,识海里的残魂也安安静静地待着,不说矫情之类的话了。   “我在南柯阁穹顶打了、打了七千三百个绳结。”   周白渊咬住唇瓣忍回哭腔,不留神咬出了血。   “一天一个结,七千三百个夜晚,魔尊,八遂……我想你想得发疯。”   徐八遂一口气闷在胸腔里,直闷到无意识地窒息,崩到受不住,别过脸没命地咳嗽起来。   他几欲要把肺咳出来了,只是片刻,又叫周白渊抱回去渡气亲吻。   徐八遂望着近在咫尺,似变又不变的面目,终于明白了他能淌上一夜眼泪的缘故,顿时只觉锥心挫骨,伸手抱住他大哭起来。   堵住周白渊的眼泪的最好办法就是自己哭给他看。前一秒痛不欲生的大美人敛了悲怆,抱着他栽回了寒玉榻,侧躺着把他裹进怀里不住地哄。   徐八遂嚎啕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怎么能够?二十年,二十年。   他连二十天都觉漫长。   二十年,这怎么熬?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周白渊胡乱地摩挲着他一身,“如果不是我瞒着你,操控了你,伤了你,我们本不至于分开这么多年……对不起,都是我咎由自取。”   “别说了,别说了……”徐八遂混乱地拱着他,也胡乱地去摸索周白渊的身体,从这野兽互舐般的原始动作里,探寻岁月在他身上刻过的痕迹。   周白渊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双眼肿得要冒泡了,兀自通红地注视着他:“魔尊,你怪我么?”   徐八遂声嘶说不出话来,只能抽噎着摇头。   周白渊附过去,疯狂地亲他的眼泪,又嘶哑地问他:“这么伤心,你心疼我么?”   徐八遂捧着他的脸抵额,鼻尖相挨,泪珠在交错发颤的呼吸里不能抑制地坠落,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些煎熬的年岁一起变成模糊不清。   “我要疼死了。”真魔尊的小脸皱成一团,无力地扯着他的衣襟,丑兮兮地嗷呜呜,“这怎么熬过去,我的白渊,我的小黑花……”   周白渊凝视着他,笃定了,这真的是活生生的徐八遂。   心火回来了,人世回来了,失色天地焕然全新。   徐八遂低着头,躬着背不住嚎啕,背后的蝴蝶骨细微地抽动:“天道怎么这样狠……”   周白渊几欲要将他抱进骨血里,贴着他的脸不住地亲:“不狠,天终于将你还给我了。我高兴得要发疯了。”   唯今,漫漫长夜过去,日出无穷无尽。   第二天魔尊还是罢工了。   真假两位魔尊都还缩在寒玉榻上紧紧相拥着,黏糊得离一秒都不行。   徐八遂意识离家二十天,身体沉睡二十载,乍然梦醒,意识操控起躯壳来处处生涩,还得周白渊手把手地渡灵力帮忙疏通,不然连抬手都使不上气力。当然,没有力气的缘故和他嚎啕到昏阙有莫大干系,力气全花在心魂动荡上了。   周白渊现在倒是不哭了,就抱着他絮絮叨叨,时不时呆呆地发笑。   徐八遂昨天哭得越大声,他竟听得越高兴。   徐八遂哭到沙哑没声了,他便抚着他颈项渡入灵力,又运灵拿来水,含着渡给徐八遂润喉咙,胡乱摸着这白玉道:“说说话,我听听你的声音。”   “说……说什么?”   周白渊问:“我不是在做梦吧?”   徐八遂痛彻心扉,奋力抱住他:“不是,不是做梦,对不起,我回来得晚了。”   “你亲亲我。”   徐八遂勉力吧唧他一口,见他神情怔忡,心疼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从他额头开始吧唧到嘴唇,一遍遍表示自己是个大活人。   周白渊捂住他后脑勺来覆唇,苦涩的舌尖卷着唇齿,厮磨到徐八遂窒息才松开,伸着拇指轻刮去他溢出唇角的水渍,又呆呆地笑出浅浅的梨涡。   徐八遂大口呼吸着:“是我,白渊……我真的回来了。”   周白渊又捂住他的蝴蝶骨,侧着脑袋将耳朵贴到他心口,一动不动地听他微弱但切实的心跳声。   徐八遂叫剧烈波动的情绪逼得哭出细微的抽搐,连带着周白渊也发颤。他完全没辙,只得摸着他柔顺的长发问:“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这不是做梦?”   周白渊抬头看他,凑过去以唇贴他下颌,徐八遂的眼泪淌进他唇齿,他痴痴地舐舔过,又笑了。   徐八遂指尖拨进他长发里,哽咽不已:“我的小黑花不会被熬傻了吧?”   周白渊摇头:“我知道你是真的。”   他抱着徐八遂耳鬓厮磨,反反复复地说:“我就是太高兴了。魔尊,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说着周白渊就将他按回了卧榻,阴影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徐八遂,眼神恍如一头受惊的野兽:“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不对?”   “不会、不会的。”徐八遂叫这眼神和姿态搞得胆战心惊,只是感情压制了本能的畏惧,惶然地去摸索他眉目轻哄。   周白渊便又将他捞起来,摁在胸怀里:“我要把你贴在这儿,你哪也别去了好不好?”   “好、好。”徐八遂丈量他骨架,抽了抽鼻子,“你长高了。”   “天塌下来我给你撑着。”   “手掌好像也大了?”   “这样就能更用力地抱紧你。”   说着他又没头没脑地勒紧了徐八遂,勒得他嗷出声来,周白渊便慌忙松开,上下一顿揉摸,牛皮糖凑过去亲个不停。犹如一条饿了许久的饿犬,终于等到那道山珍海味,近乡情怯,不敢动嘴,激动和馋到不停流/涎。   徐八遂安抚地亲亲他,腿叫周白渊掐到抽筋,只得搬着腿脚从寒玉榻慢慢下去,周白渊单手便圈紧了他的腰身,轻轻松松一提就带着他下地。   徐八遂这快躺废了的身体走不动路,脚掌沾了地便要滑跪到地面去,刚醒的他就像个小木偶,线全在周白渊手里。   他龇牙咧嘴地学着蹒跚学步,浑然不知紧贴在身边的周白渊的占有欲何其膨胀。   “好冷……”徐八遂打了个寒颤,周白渊低头叼住他唇瓣渡进灵力,卷得他腿脚更软,最后只能叫他横抱起来。   徐八遂配合着勾住他脖颈,嘶了声:“原来南柯阁这么冷啊。”   “那我把这里的冰都除掉?”周白渊鼻尖挨着他,“或者抽出镇生剑,灵核给你。”   “胡说什么登西!”徐八遂被这话惊悸到,“灵核本就是你的,不许再起这念头!”   “那你的心怎么办?”他一口一口地啄着徐八遂,渴极了的模样,藏都不必藏,只是当事人看不出来。   徐八遂被他整得气喘吁吁,在呼吸的间隙里将梦里后半程的奇遇说给他听,把天魔残魂吹嘘得牛逼哄哄。   “有这位老祖宗在,无心无灵核我也没事。”   ……原本想加个暂时,但看周白渊这疯魔劲,还是等他缓过来再解释不迟。   “前世的事为什么不和他说?”识海里的残魂七月又冷笑,“说罢,上辈子这辈子自己都造孽,别整得好像是你亏欠他的。最好把自己说得脆弱一点,这样后头他才不敢乱来。”   徐八遂生怕它乱搞事,忙不迭地在识海里挥手:“你少在那瞎阴阳怪气啦,他还能乱什么,闪一边去,去去去。”   既已是前世,何必还要刨出来增加烦恼。何况他也不知全貌,没头没尾只有妖界的传说,不可信。   残魂环了手,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徐珂,别怪我没给你防微杜渐,你要是真揣着中间二十年亏欠了他的心,认为要补偿他,就不知道拒绝,后头你少不了吃苦头。”   徐八遂莫名其妙,吃个屁的苦头,以后他俩就好好处一块过日子,还能有啥苦头。   “真的没事么?”周白渊抱着他在南柯阁里没头没脑地瞎转悠,满眼满心只有他,其余都不管,说着又低头亲了亲他眉心。   “没事。”徐八遂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老实补充,“当然了,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折腾了吧。”   他低声说:“只要不离开我就好。”   徐八遂只得继续安抚他,又被亲得头晕脑胀。周白渊只得抱着他去坐下,手上举止一直很温柔,但亲昵时总有股要把他拆骨入腹的粗暴感。   徐八遂被箍在他大腿上坐着,呼吸够了睁开眼,看见了挂在另一边椅子上的漆黑恶鬼袍,顿时百感交集。   他想起小黑花当初说的话了——“我先替你料理这个破破烂烂的魔界”。   徐八遂指尖蜷了蜷,张嘴想问他,周白渊见他休息够了,又来卷他唇舌,卷完后任由他大口呼吸,而自己气息不变。   他捧着徐八遂轻声:“魔界给你看好了,随时等你回家。”   徐八遂被戳到心窝里头,脑袋和他抵一块,眼睛滚烫。   周白渊指尖一动,恶鬼袍便到了手上来,他单手抱人单手给他裹上恶鬼袍,抱得紧紧的。   他如释重负贴着徐八遂:“就等魔尊娶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他怎变成了哭包?   然后   八叽:哇哇哇哇呜呜呜呜qaq   七崽:呜呜呜   然后   七崽:哭大声点。亲亲我。抱紧我。来,贴着我不许离开半步。   ——感谢在2020-12-2121:06:33~2020-12-2222:0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卿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至吃饺子啦10瓶;闲君5瓶;黄昏昏欲睡、择瑾、耳雅大大今天更新了吗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魔尊一连罢工了七天。   这七天里周白渊寸步不离地守着徐八遂,手把手地教着他走路,动手,尽心尽力地帮他疏通沉寂过了二十个春秋的身躯。   几度拉开筋骨的过程中,徐八遂疼得把嘴唇咬出了血,周白渊见状发了阵小疯,说什么也要让他咬自己的手。   徐八遂拗不过,只得意思意思地叼住他手背,后头当真是抽筋抽到眼前发黑,不小心把他手背咬得齿印森森。累得睡过去之前,他模糊地看见周白渊亲了那齿印,袖口滑下几寸,露出了手腕一道狰狞的伤疤,周白渊随即又来亲他。   七天后徐八遂才勉强能操控自如这躯体,周白渊手腕边也亮开了许多次传召阵,最多的一次六个传召阵同时响起,六个护法约定好了地异口同声,声称他再不出来他们就合力推开南柯阁的结界。   周白渊反手欻欻欻把结界加固,随即没事人一般继续抱住徐八遂。   “无事发生。这二十年里都很太平,你放心。”   徐八遂揪住他白衣的袖角,还有点做梦似的惊奇:“白渊……你如今真厉害。”   想当初那还是个任人宰割的小黑花,随意地任人拎来拎去的。   “还有更厉害的。”周白渊啄他唇角,“等你好全了再让你见识。”   徐八遂不知话里的渴,揪着他白衣疑惑:“可这衣服也是魔界的衣料,怎么还会是白衣?你一定是用法术遮掉了。”   “我喜欢着白。”周白渊轻轻扯动徐八遂身上的绯红里衣,“就如我爱看你穿红。”   这时识海里的残魂七月冒出头来:“呸,你也配穿白的?不要脸。”   徐八遂两边皆笑,酒窝叫周白渊轻戳,随之让他揣怀里去磨蹭。   两人这般耳鬓厮磨了一周,徐八遂行动自如许多,便想出去看看魔界如今的状况。   “你穿恶鬼袍,我隐身在你身边,遇事我在边上提示你。”   周白渊还是单手拢着他,抓着恶鬼袍要给他裹上,徐八遂推却了:“不,过去太久了,魔界没准已经天翻地覆,你继续当魔尊,我变只仓鼠钻你怀里看看就好。”   周白渊如今一切的行动准则只是“你不许离开我”,除此之外千依百顺,徐八遂说什么他都应承。   “都听你的。”他蹭着徐八遂的脸,“待会看我假冒你,不要生气。”   “中途干嘛不用你自己的身份?”徐八遂不解,“你一直用我的面目的话,那这二十年,真正的白渊去哪了?”   “我说他死了。”周白渊亲着他随口应道,怀里的人登时怒目而视,他便改了口:“唔,其他人以为他脾气臭,和魔尊闹别扭,跑远了没回来。但其实他人被魔尊金屋藏娇了,不透露一点风声。”   徐八遂这才舒展眼眉,伸手去捏他鼻子:“这还差不多,什么死不死的。”   周白渊凝望他清澈的眼睛,白玉就在掌心里,斋狠了二十年,痒得喉咙里要伸出手来,但看他身体还没恢复彻底,只好按捺下疯魔作祟的兽/欲,屈指把徐八遂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仓鼠。他单手捧着他,另一手弹指把自己身上的白衣变成了红色,关键就是不能片刻不触碰徐八遂。   他亲亲小仓鼠:“魔尊,我要变成你了。”   仓鼠叽竖着爪子点点头,不多一时就看见眼前的大美人变矮便纤细,五官也发生了变化,一点点变成了自己的脸。   “!”   仓鼠叽后仰,忙不溜地抬起爪爪按住自己的眼睛叽叽喳喳直叫。   周白渊低头侧首去听,分辨出了他叽歪的内容:“啊啊这么一对比我长得也太丑了!”   周白渊被他惹笑了,贴贴仓鼠:“不是生得不好,是魔尊情人眼里出西施。”   周西施披回恶鬼袍,把被亲得晕乎乎的仓鼠叽塞进衣襟里贴着他赤露的灼热心口,随即捂着胸口出南柯阁去。   六个护法打不开南柯阁结界,狗崽子一般蹲在门口晒太阳,一听见声音齐齐回头:“主上!”   仓鼠叽透过周白渊的指缝眯着眼打量他们,第一眼看见了小萨空荡荡的右袖管和躲在她身后的小吉。她眼神怯怯的,从前圆脸粉嫩,如今双颊绘了许多花纹,虽勾画得美丽动人,徐八遂还是看出了花纹下的经年伤疤。   第二眼是背着手的小拉和光头小布,他如今不是正太的模样了,已长得比身边的光头还高,可谓是男大十八变,不过眉目间还是透着那一股少年般的天真意气,一眼就叫人认出来了。至于小布……一颗铮亮脑瓜,二十年依然寸草不生。   第三眼则是戳在最前面的泽厚和寒天。老瞎子依然生得风流倜傥英俊如旧,正左右环顾,又急又燥,寒天还如小媳妇一般,也左右寻顾。   徐八遂想起了当初梦中之梦,知道了他后背也横贯过一道狰狞的伤疤。至于寒天,胸前应当是一大片灼伤。   也不知愈合几何。   泽厚上前朝周白渊冷声:“他人呢?”   仓鼠叽想顶开手掌探出脑袋来,周白渊轻轻按回他,竖指比了个嘘的手势,朝泽厚道:“现在还在休息,再等等。”   护法们的希冀落了空,一个个灰心丧气,纷纷问道:“再等多久?不久了罢?”   周白渊比了个二的手势,也不明说,藏头露尾地招着他们往前去南柯阁。   仓鼠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大失所望的背影,从左边依次数到右边,再反方向数回去,鼠眼酸涩。   七人一鼠到八卦殿去,积压七天没出门导致了众魔修拥挤在殿门口哇喳喳喳地喧闹,待见了头头们出来,八卦殿喧嚣得如同一片菜市场。   还有魔修咬着笔杆凑上前去激动采访:“哇主上你终于出来了!七天!你居然宅了七天?!好家伙,不给个像样的理由是不能够的!请问主上这七天是在相亲呢还是在天雷勾地火呢还是在造小人呢?我们新一期的《魔界八卦七八事》就以您这七天的生活做素材了嗷!”   周白渊顶着徐八遂的脸且嫌弃且笑开:“滚滚滚,一边去,打听到你主上头上来了,写前面那俩去。”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好几个魔修一块起哄,随即大家一起吹口哨嘘嘘,“有情况!”   八卦殿闹闹哄哄,仓鼠叽望着熟悉的和陌生的各张面孔,钻在周白渊衣襟里抬头看他的下巴,看他毫不吃力地扮演自己的表情,声音,动作。   周白渊一边应对着八卦殿里的鸡毛蒜皮,一边传声给他:“你的族人们特别能聒噪,总是能把一件家长里短掰开成长篇大论,你随意听听,待会带你去看其他地方。”   仓鼠叽不知道小黑花以前是不是就有这样好的耐心。   周白渊应付完了一筐琐事,从头到尾手都举着没松开小仓鼠。起身下了高座和台阶,泽厚还跟在后头追问:“你捂着个心干嘛?”   “心头血回来了,我就想捂着。”   他冲泽厚笑开,轻快地出了八卦殿,顶着大太阳运灵飞去了魔都里的居民区。   仓鼠叽在这手心的荫蔽下看了一圈全新的魔都,看着林立高楼,喧嚣魔世,鼠眼瞪得险些凸出来。加固的大结界笼罩着不受天灾侵扰的漆黑魔都,路旁还植出了稀疏可爱的小植被。   残魂借着他的眼睛也看了一遭,哟了好几声:“我和龙儿最初建起的都城就是这个样子,这是返祖了?”   “二十年前,陨石雨把都城砸成了大半片废墟。”周白渊缓行在都城里,一边和提着篮子或抱着娃娃的魔修打招呼,一边给徐八遂传声,“好在这些年没有大灾,费些人力和心思,慢慢的都城便又活了。”   仓鼠叽用爪子轻轻扒拉他胸膛两下,周白渊喉结一滚,加快脚步逛完了新都城,又捂着他一路飞去老不死广场。   广场依稀还是从前的模样,就是那八根柱子的外壳全部脱落,露出了内里的红色柱石。那柱石还是徐八遂少年时用灵力亲手一寸寸打上去的,想来是当年的陨石雨把八根柱子的外甲全砸毁了。   周白渊停在当年徐八遂坐过的柱子上,捧出他在眼前轻抵着:“广场外还扩建了六里,那儿也是一片新的小城,我试着用沧澜的法子种了一片果林,成活的有不少。往后你想吃果子,不必去仙界,就在自家门口晃悠就好。”   仓鼠叽心中酸胀得一塌糊涂,爪子揪住他两缕长发想蹭蹭,然鹅对着自己的丑脸下不去嘴。   一人一鼠静静地对视,一刻恍若天荒地老。   徐八遂在静谧中忽然想起了细节,有些慌张地问他:“你不是恐高吗?”   周白渊捧着他坐在柱子上,坐姿和他当年一模一样,一条腿搁在柱子上一条在空中晃:“后来不怕了。”   以二十年的岁月代魔尊行使职权,期间无数次飞上柱子弥补结界,他早就不再恐高了。大约最恐惧的只是回到静悄悄的南柯阁,凝望一个仿佛永远醒不来的人。   他揉揉小仓鼠:“你回来,我便无所畏惧。”   仓鼠叽一个愣怔,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了过来,忽而没忍住,抬起爪子捂住了眼睛,小小的毛茸茸的身体颤起来。   周白渊看了一眼天色,珍重地将他捧回心口,掐了法诀瞬移回了南柯阁。   手中仓鼠叫他解开术法变回了啜泣的软白玉,珍而重之地放置在寒玉榻里。   徐八遂还心魂跌宕,蒙着眼睛哽咽,膝窝忽然叫一双手捂住了,捂得骨头都疼起来。他睁开氤氲的眼睛,膝窝受他攥着向两边,周白渊缓缓入两膝里,由不得他合拢。   “魔尊,我只怕你。”   他俯下来贴着徐八遂,眼里一片根深蒂固的魔怔。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愿意帮我解吗?”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心疼):呜呜呜解解解!   七月(白眼):啧,笨蛋。   今晚没水,洗个澡折腾了大半夜(笑哭)来晚啦给大家锤脑阔!   感谢在2020-12-2222:06:50~2020-12-2323:4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l喜欢的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你说我弟真的醒了吗?”   日暮夕阳红,脸盲哥哥满脸忧愁地蹲在练武台上,拉着寒天的小手不自觉地搓着。   “周公子二十年来都不曾出差错,哪怕是负伤也没有因闭关耽搁过一日事务,这七天骤然休息,不是和小珂有关,断然不至于这样。”寒天说得头头是道,“一定是小珂去了哪里疗伤,现在终于回来了。他从前灵核就暴虐,年年闭关,身体和旁人估计就不一样。”   “是不一样。”泽厚苦笑着,徐八遂天生无心和以灵核代心这事他一直没说,整个魔界估计也就还有魔君和微城知道。   他还是不放心,扣住寒天五指追问:“你真确定小珂回来了?”   “确定,你蠢,看不出周公子的眼神。”寒天不嫌他烦,笃定无比地耐心解释,“他今天出门,那才是一个活人的眼神,绝对是小珂回来,没有第二种可能。”   泽厚相信他的判断,狠狠抱住寒天一顿亲。   寒天面红耳赤拍开他:“干什么干什么!”   “天儿,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珂的秘密。”泽厚抱住他后颈,令他贴在自己胸膛的地方,“你听见我的心跳了吧?”   寒天无语凝噎:“谢谢,跳得很大声,我耳朵快要聋了。”   “对,是人都有心跳,但是、但是……”泽厚憋了二十来年,见大家都盼望着小家伙醒来的那一天,便一直不敢告诉其他人,如今才敢传声给最亲近的人,“但是小珂没有啊,他天生就没心脏,只有一颗灵核。”   寒天懵了大逼:“这怎么可能?修士无灵核也罢了,人无心怎能存活!”   “确实是没有,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死得不能再凉了。”泽厚把寒天整个抱入怀里,“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能以灵核代心,总之那十八年来跟吊在蜘蛛丝上走路似的,好说歹说走了过来,直到周白渊那家伙——”   泽厚传着声把所知的事情告诉了寒天,后者听得一脸呆滞,久久不能回神。   “你曾因为我对他态度不好而朝我发脾气。”泽厚感觉太委屈了,用力地亲了他好几口,“现在知道我干嘛那么不待见他了吧?”   寒天轻声喃喃:“难怪你说什么也不肯由他来证婚……原来是这样。”   “废话,他一个戳死我弟的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泽厚理直气壮,忽然咂摸出股不太对的味道,赶紧解释:“我绝对绝对不是不想和你合契宝贝,就是不想让那冒牌货给咱们证婚。当然了其实咱们现在日子也和合契了没两样,一周来五天一天来三次……”   寒天挣开他怀抱,竖起两根手指戳他鼻孔里,把泽厚戳到后仰和叫痛。   “你要是早告诉我,我也会愤怒恼火,保不齐揍他一顿。”寒天轻甩手,蹙着眉,“可现在过去了若干春秋,你不靠谱,周公子二十年来如何没人看得比我清楚。现在主上醒来,来日他如果怨恨周白渊,要把人赶出去,我会遵循主上指令。但周白渊这个人,我还是会尊敬他,当他做朋友。”   泽厚揉揉鼻子:“你啊……”   “终归我们不是当事人,怎么处置周白渊看小珂的。”   寒天严肃地说完,人便熄火了。泽厚等半天都没等到他继续发表说法,一扭头,看见他人安静地杵着,眼睛处却哗啦啦滴下水珠。   老瞎子不太会哄人,自家媳妇老实然而刚烈,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床榻以外见他掉眼泪,顿时慌了手脚去亲亲抱抱。   “傻子。”泽厚揉着他,“谁都心疼,就不心疼你哥我。”   寒天抬起袖子胡乱地擦脸庞:“你这人皮糙肉厚,和主上能比么?我只是……只是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唉。”   不知向哪边偏心好的护法忧心忡忡,浑然不知道自己杞人忧天了。   那两位各自心疼,分明疼到一块去了。   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外加可怖的二十年抛掷,徐八遂心疼小黑花心疼到上头,二话不说便点了头。   周白渊衣襟起伏,温柔便成了粗鲁。徐野猫太久太久没被开拓,这煞笔布偶却不管不顾冲进去。就跟第一次破躯一样,徐八遂疼得感觉差点上西天,当即就哭了。   周白渊如同茹毛饮血的野人,惶惧、急切与焦躁随着这生涩的难受被抚平。两人其实都不好受,但周白渊心里满足到满溢,底下的这白玉是他这辈子从人世里得到的第一件礼物,甜,馋,唯一无二的宝贝。   徐八遂刚醒来七天,躯壳架不住这样剧烈的拉伸,没有他那么复杂的心理,满脑子都是涨到疼痛的感觉,当即反悔地推着小黑花:“出去,这是人能干的事吗,你干脆拿把剑捅我算了……”   谁知这一句无心之言牵扯到周白渊悔之不迭痛不欲生的二十年阴影,他忽然撑在徐八遂上头哭了。   这尼玛还能干嘛。   徐八遂瞠目结舌,随口说而已,顿时被他的眼泪吓得忘了反抗,哄也不知怎么入手,只得忍着泪花把他拉下来猴急地啃着哄:“干嘛啊乖乖,多大个人哭鼻子,也不看看场合。”   周白渊抱住他泪流满面,哭得一直发抖,底下小幅度的深浅浮沉整得徐八遂浑身泛胭脂,难受得简直想撞墙。   “对不起,我……”周布偶语无伦次,徐野猫身体内心都难受,着实没法磨叽了,只好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视死如归精神拍了他脊背:“你清醒一点啊宝儿,别想其他东西了,快点办起来,认真点!”   说着他特别想找个缝钻进去。周白渊贴在他肩膀上,徐八遂感觉到他喉结的滚动,随后就是一声好。   周白渊的眼泪来去都很迅速,开闸和关闭都操控自如,徐八遂还没来得及分辨这眼泪是不是鳄鱼的,理智就散了。   约莫一时辰后,徐八遂晕了。   他的意识飘飘乎到了识海里头,自觉地蜷在识海深处非礼勿视的残魂七月正在画圈圈,见了他,一股果然如此的意味。   “看吧,逞强吧,你多说几句‘我没事’,那蠢货就恨不得多吞你几回。”这位前世大佬摊摊手,“我遇上龙儿也是这样。他当神君时身强体健,我那会都是敞开了办的,等到他和我一块成了魔,身体就不如在天上的好了。可他偏偏又不愿让我担心,开始就不说,叫我折腾到说什么都要往榻底下爬。后来他倒是告诉我身子骨真不如以前了,但我那会只以为是他不肯和我好,越想越气,越气越睡,曹得他叫苦不迭。”   残魂七月吧啦吧啦起来:“不过阔别年岁二十载,雄性么,害。”   这个害就很有灵性。   徐八遂还没请教如今要怎么示软,意识就被招回躯壳了。一睁眼,周白渊那嗜血般的眼神便在头顶上,惹得他一阵发抖。   周布偶伸手来贴徐野猫灼汗滚落的脸,灵力源源不断地渡了进来,一副斯文败类的虚伪模样:“别躲,我帮你修行。”   随即哐嗤哐嗤,徐野猫感觉寒玉榻都要融化了:“不不不我不必修行了……可、可以了,我觉得可以了……”   但这回周布偶却不听话了。他不乖了。他想尽兴。只想系铃人给他解开一个牢牢捆绑在心魂上的囚铃。   约莫两个时辰后,徐八遂一边受着周白渊灵力的引渡,一边承着积攒了若干年的情债,又晕了。   他的意识垂头丧气地飘进了识海深处,撸起袖子锤残魂七月。   残魂莫名其妙:“干嘛打我?”   徐八遂哭丧着脸:“你们都什么臭德行!快说,怎样才能让他歇下来?”   “射出的箭要是不中靶心,那还能怎么收手。”残魂枕着后脑勺睡觉,“等他靶心中够就好了呗。这才刚入夜,慢慢来吧。”   “慢慢来?”徐八遂简直要抓狂,“我特么不行了!!”   “谁叫你这么惯着他。”残魂摇摇头,“自己宠的,上房揭瓦就揭喽。”   说着徐八遂的意识又被逮回了躯壳,睁眼瞬间的第一反应就是我麻了,我枯了,我贫瘠了。   周布偶这回更过分,箍着徐野猫靠着榻前板坐着,务必令其正中靶心,着迷地不停亲亲抱抱。怀中豆腐白玉一般的野猫软乎乎地喵呜求饶,却更触发布偶心口的沸灼。   他托着徐猫儿后脑勺令他仰首,叫他看见夜里南柯阁的穹顶。上头的绳结一个个活过来了一般,此起彼伏地亮起,星星点点如垂挂着的萤火虫。   “魔尊,你看,七千三百个绳结。”周白渊狠命地操办徐猫猫,扣着猫的小爪爪轻声道:“我教你怎么打绳结,又该怎么解开。你知道吗,每一个绳结都录了我当天的所历,就等着你回来拆开重温。”   说罢他便扣着徐八遂的手去解七千三百个绳结中的一个,徐八遂泪水潺潺地见到了那绳结里的场景,开口第一句便是周白渊当时打结时的嗓音:“魔尊,今天是你沉睡的第三百零六天。”   徐八遂模糊地看到了彼时千疮百孔的魔界,眼泪更加憋不住。   那记忆里的周白渊站在废墟里头:“这儿不是危房就是老房了,安全起见还是全拆为好。”   一旁的魔修应着好,彼时远处有残垣断壁崩落,底下的小孩茫然不知躲避,那假魔尊身形一闪,刹那间就到了险地之下迅速地抱起了小孩,手背叫锋利的碎瓦划过,站定时滴滴答答洒落了血。   徐八遂看得心口一缩,身体也缩,攀着周白渊肩膀的手也抓紧了,惹得埋头苦干的布偶一阵激烈的反应,混乱地按压住徐野猫的尾椎一阵抽风。   野猫猛地被撞回寒玉榻,现世感官带来的反应灭顶,爪子蜷成了一个啾啾。   而那十九年前的记忆还在他眼前回放着,被救的小孩同他一般在哭泣,他现下抓着小黑花的蝴蝶骨,那小孩抓着他的肩头衣服。   “主上,你受伤了主上呜呜呜。”小孩哭得很是难过,“主上你的手有好大的口子,一定很疼对不对?”   那主上摇头:“不疼。”   他放下小孩,蹲他眼前揉揉脑袋,浑浑噩噩的,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陌生孩童轻声倾诉。   “主上只有这儿疼。”   徐八遂看着那记忆里的人转身,哆嗦着闭上眼,此时第一年不到,于他只是美梦中的第一天,那时他还在梦里不亦乐乎地啃着石榴。   这回忆经不得细琢磨,他哆嗦着抱紧不知疼了多久的周弃犬,贴着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轻哄:“不疼了,不疼了白渊……”   周白渊不知道他看的是哪一页的记忆,终归这辈子最爱听的话便是徐八遂心疼他,于是熄了的东西又烧了起来,他狠力拥着这烧他的火也熄他的水再度不知轻重地运力。心疼他的野猫分明疲倦到眼泪都榨不出来,却又因怜惜和心软,再一次将自己奉入疯癫的犬齿里头。   漫漫长夜漆黑无边,那七千多个灵结照亮了彼此,周白渊疯狂的渴未止,任由徐八遂如何以泪和水浇去也不能止。适时天光已大作,他睡得像一头安分的小猪,通红的胭脂印斑驳陆离地点缀在这里那里,两股犹在细密地颤动。周白渊见了不觉亏心,甚至还庆幸能把魔尊办出这克制不住的躯干反应。因为如此,他才能清楚地确信徐八遂活着,徐八遂回来了。   心头挥之不去的惊悸为此驱散了几分,周白渊在枕前端详了他许久,轻轻予他一个晨安吻,随即才万般不舍地起身。   徐八遂回来了,他不会走的。   他安慰着自己,努力令自己变得正常一点,重新披上恶鬼袍准备出南柯阁去料理魔界的琐事。   这既是给徐八遂休息的时间,也是逼自己恢复正常的试炼。他不能黏得太久,不能激烈地占他太久,不能一离了徐八遂就走不动道。   否则……久而久之,魔尊定要嫌弃他的。如今只是重逢的开头,往后岁月漫长,他总不能靠着魔尊的心疼和感动维持以后的日子。   “不能叫他感觉到我疯了。”   周白渊拍了拍自己的脸,竭力让自己的视线离开徐八遂,咬着牙转头出南柯阁去。   冒出头来的残魂七月正巧看见了这一幕,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一个白天的功夫,你丫的还能走出一个生离死别的气势,服了,比我还能作。”   它抽空去感知可怜的宿主的健康状况,摇摇头,用魂力给他舒缓了。   一边治疗,残魂还一边叽叽咕咕:“我以前还不如周白渊呢,龙儿每回过后的模样都比你惨,可他哭归哭,下回都还是让着我。我看你啊,心也像龙儿一样纵容。哦,差点忘了,你没心。”   残魂在他空空荡荡的心口绕一圈,叹息不已:“你的心到底去了何处呢?”   它不解又惆怅地驻足,也不知才过了多久,南柯阁的门轰地被踹开了。   眼睛红了的周白渊蹿进来,百米冲刺地飞到寒玉榻前,怀里摘的新鲜果子红彤彤地滚了满地。他仔仔细细地把徐八遂从头打量到脚,神情才安定了。   残魂无语——这才过去多长的时间,这以徐八遂为猛药的小疯子就忍不住了。   这疯症……果然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徐八遂沉沉地睡着,日出而息,日未落就被捂醒了。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又是周白渊专注的眼神。   他又迷糊又后怕地呆呆看着他,等了好一会没后续,便软糯地叫了一声“小黑花”。刚张嘴,小黑花就喂给他一块甜滋滋的果肉,徐八遂的意识才慢慢回笼。   “唔……好甜。”   “甜就好。”周白渊抱着臂弯里更甜的白玉,看他缓慢但满足地吃东西,心里热哄哄的。   徐八遂咽下那甜甜的果肉,咂咂嘴,好了伤疤忘了疼,眷恋地拱拱他:“这是什么啊?”   “是我们魔界自己种的苹果。今天出去看,果子正好熟了,我便迫不及待地摘来想给你尝尝。”周白渊把盛放在冰碗里的果肉端给他看,低头蹭着他鼻尖轻笑,“你从前就只知道吃石榴,连苹果都不知道。好吃么,够甜么?”   “好吃,特别甜。”徐八遂笑开,“再给我吃一口。”   周白渊叼着给他吃,又将他紧紧抱住。   “魔尊,吃了我给的苹果,你人就得是我的了。第一口岁岁平安,第二口岁岁常相见。”   他再喂给徐八遂一块苹果,紧紧地依偎和贴着他:“往后,八遂岁岁入我怀。”   作者有话要说:野猫:大家平安夜快乐!今天和布偶打架,我输了,输得嗷嗷直呜。   布偶:诸君平安夜快乐。今天和野猫切磋,我赢了,赢得不太尽兴。   俺粥:天使们平安夜快乐!次苹果!   冬至那天忘记在作话和小天使们道一句节日快乐,今天平安夜一块补上qaq!祝大家都收到一个红苹果,次了苹果后平安顺遂,诸事顺心哇!   感谢在2020-12-2323:41:34~2020-12-2422:4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馒馒子和他的奶黄猪猪20瓶;黄昏昏欲睡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徐八遂就着周白渊的手吃完甜滋滋的果子,未免再被压得不见天日,他果断地裹着袍子爬起来,想借着夜色出去瞧瞧魔界。   “我还没见过小叔和微城,他们怎么样了?地下城,还有罪渊,这些年来都是什么情况的?”   “夜色已晚,不用出去,我带你先看看。”周白渊抱起他去南柯阁正堂,一拂袖,面前的冰墙浮现了没有边框的镜子,放映出了地下城的景象。   徐八遂第一眼看见了微城的模样,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经不住哽咽。   他算魔界二十年,又算魔界中人的命数,唯独演算不出自己的。   微城眼睛上蒙着一层黑缎,正一手抱猫一手拿着盲杖指点一个少年修炼演算之术。   他摸着摇头晃脑的橘猫,侧耳听少年手里念珠转出的声响:“算出什么来了?”   少年一手念珠,一手蒲扇,说:“师父,十秒后有清风徐来。”   微城便屈指算,等屈到最后的小指,面前果然有清风了。他自微风里点头:“加把劲,争取早日打开命盘,那才能推演天象。”   少年悄无声息地放下手里的蒲扇,一本正经地点头:“谨遵师父教诲。”   徐八遂原先看到自家弟弟盲了的模样辛酸不已,待看到这忍不住又气又乐:“他收了个什么徒弟!都被耍了!”   周白渊揉揉他:“收谁都无所谓,年岁漫长,有个人在身边吵吵闹闹就可以。”   镜中以飞鸟的巡视视角浮现了地下城的全貌,比之二十年前同样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俨然是一个繁华安定的大都城模样。   识海里的残魂钻出脑袋:“徐珂,那孔雀怀里的猫,给我再看看。”   徐八遂看完全景,便扯扯周白渊垂在身前的长发:“我还想再看看橘猪,画面能转回去不?”   “那猫瘦得不像猪了,一度成了把橘骨头。”周白渊屈指拨回画面,带着徐八遂一起看那炯炯有神地缩在微城怀里的橘猫,稍微有些讶异:“最近养肥了,看着神气了许多。”   “是瘦了很多,不过还是可可爱爱的。”徐八遂虚虚伸手去触碰镜子里的镜像,那橘猫摇着毛绒绒的脑袋,碧色的眼珠子几次了扫来,仿佛隔空与他对上了视线。   徐八遂问识海里的残魂:“七月,你看这猫儿做什么?”   残魂端详了好一会:“没怎么,只是感觉这憨货长得和我以前有一丢丢像。”   听他这么一说,徐八遂愣了好一会,当初看到的前世记忆瞬息即过,苍龙手中抱着的虎奴浑身通红,连眼珠子都如红水晶一样,从头到脚都美貌非凡。自家的橘猫从前肥嘟嘟的一坨,萌归萌,但也没到喵中妲己的地步。   但现在橘猪瘦了三圈,乍一看过去,除了眼睛、皮毛的颜色和虎奴对不上,的确有几分雷同。   七月意味不明地低声:“你从前一定很喜欢这猫。因为它长得像我。”   徐八遂听此一阵鸡皮疙瘩,缩进周白渊怀里:“咳咳咳,那罪渊呢?后来那龙魂怎么样了?”   周白渊再拂袖,镜中景象彻底换了片天地,一下子从安谧宁静的魔都到了被放逐的荒服尽头,罪渊之心。   黑山下的熔岩恍如炼狱,时不时有残碎的陨石碎片从天坠入,激起一阵可怖扭曲的岩浆涟漪。   “罪渊平了。”周白渊抱紧他,“至于龙魂……它当初从我识海里剥出去前留了魂力给我,也许因为这样,要镇压罪渊才更费周折,魔君这些年里很少回魔都。亦或是在我不知道时悄悄来,悄悄去。”   残魂七月听及此早已心灰意冷,认为龙魂果真回了罪渊。它只能借着徐八遂的眼睛打量着他,暗自盘算着怎么把那苍龙的魂力搬过来一睹。   而周白渊在踌躇是否要告知龙魂的所在。以当年所见,龙魂必然是和魔君徐皆知签订了契约,当初龙魂言语间也透露过徐皆知的所愿难以实现,甚而可能给魔界带来劫难,惹得它很是抗拒。然而二十年已过,魔界太平无虞。   另外,契约若生效,此时的罪渊便有徐皆知的一缕分魂做镇。   炼狱之苦,若是让徐八遂知道了,保不齐要嚎一阵丧,然后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去解除叔父的痛苦。   周白渊神思急转,既然是注定了的死局,便打算不告诉他了。   “这样啊……”徐八遂惆怅难言,发了半天呆,茫茫然地喟叹,“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有些东西依然不变。”周白渊唇瓣贴在他鬓角,用最便捷的法子转移他的悲怆,“从我见你时,我想要你的心就没有变过。”   徐八遂耳根有点热,感觉到了小黑花几欲证明此言不虚的蓬勃热情,赶紧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去:“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去串串门……”   刚落地就被箍住了,周白渊贴在他背后,挥手关了镜像,有些急躁和慌张地将他摁在了桌案上。   “喂!”   “魔尊,别躲我。从我们初逢雨云开始,再到后来种种,天人相隔二十春秋,你知道我多渴多饿么?你别走,疼疼我。”   徐八遂着了慌地往后伸手推他:“知道知道……昨天不是,不是刚喂饱了你吗?”   周白渊温柔地,不留余地地剥开了红衣,饿兽一般贴下去,发狠却不凶地亲吻他的天真:“饱?还早。”   不多时,桌腿刮着地面,声烈且不规律。绯红的素白的外袍衣角颤乱地叠在一处互相拍打,没持续太久,衣料就抛向不远处,皱巴巴地堆叠。   徐野猫头一回在桌案上背向心爱的小黑花,只觉得这么着来无处可逃,受挤压得倍感困苦。好在周布偶似也更喜欢面对他,开了个粗暴的起始后不久,便不甚尽兴地将他扳了回来。   “别在这儿……”徐野猫不懂他的脑回路和赤激点,只觉得桌案是正经人坐着办正事的,怎么可以在这儿敞着怀上下浮沉呢?   “就在这儿。”周布偶答,紧贴得不留毫厘之隙,然而他低头看着徐野猫浑身流走的灵流微光,迟迟没有后续。   徐野猫麻得脚爪趾头蜷着,忍不住伸出爪子推推这布偶形状优美的腹肌,让他行行好,要么出要么来,千万别这么杵着折腾他,这他最受不了了。   推没几下,指尖忽然被水滴穿透,他愣怔地看向周白渊,看到他眼睛里不停地掉落水珠。   “怎么了?怎么了?”   周白渊不是存心想做个怨夫的,就是控制不住。他摇摇头,屈着指尖小心翼翼地勾过他每一寸筋骨,勾勒他体内那些流走的灵力。昨夜不分轻重,此刻终于能缓下来细细驻望,拆开细品,合起慢尝。   这是何等美丽的奇迹。阔别二十年,终于在他眼中复苏。   “魔尊,我有很多秘密,即刻起慢慢告诉你。”周白渊把住了这复苏的奇迹低声,“我生来就能看见世间一切灵流的轨迹,天地在我眼中是五颜六色的繁乱景象,每一个修士也都是行走的画板。”   桌腿受着冲撞的余烬死命地响起来。   徐八遂脑子转不过来:“是、是吗?轻点轻点呜……”   “就如此刻的你,我看得到你因我的撞击而波动的灵流。”   “是,你有自己的色调,独一无二。所以不管你是变化成哪只猫,哪个陌生人,哪只飞鸟,哪只仓鼠,我都能第一眼认出你。魔尊,你在我眼里无所遁形。”   周白渊勾勒着,描绘着,以身体力行逼迫那些颜色混成一团。   “你的每一缕光芒都流淌在我眼睛里,这才是我辨认你是生是死的直观判断。”   徐野猫指尖攥着他散下来的长发,唇瓣张着失神地望着他。   “属于你的光芒消失了二十年。”周布偶脸不红气不喘,俯下去箍紧他,用尽一切力气霸占,“我每一天入睡前都祈祷第二天醒来,徐八遂的颜色便回来了。”   徐野猫受撞甚重,呜咽着出声。   “告诉我,八遂,你回来了么?”   周白渊反反复复地问。   徐八遂断断续续地答。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他压根没他的办法。   周白渊怎么办都觉不够,摩挲着这沉寂多年后苏醒而来的色彩,爱而不忍释手,直待徐八遂战栗着摇头落泪才稍微收了疯狂的劲头。   他轻抚徐八遂的脸庞,眼前的景象忽然如海面出波浪,一切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还是徐八遂的面容,他眉心却生了一痕赤红的心魔印,垫在桌案上的也不是灼灼如火的红衣,而是不沾尘埃的白衣。   他的眼眶和心魔印一般通红,正蓄着水花凝望他,伸起连指尖都布满了齿印的手来轻触他:“别闹了……静下来,安抚一下那些作祟的戾气……别入魔,别这么疯……”   周白渊瞳孔骤缩,当即松开了遍体鳞伤的他,定神再一看,徐八遂还是徐八遂,只是可怜兮兮,不至于那般。   趁着他心神大乱,残魂七月趁此侵入这转世的躯壳里,迅雷不及掩耳地攫走了当初龙魂留给他的魂力。   周白渊还未察觉不对,只是后怕地拨开徐八遂沾在鬓角的乱发,拇指不停地摩挲他的眉心,确认这儿没有一缕不详的红色心魔印。徐八遂累成一摊水,贴在他掌心里艰涩地呼吸,面容白皙如玉。   周白渊捞起他回寒玉榻去,不知疲倦地摩挲着他,对那混乱当中看到的幻象感到无尽的惧怕。   魔尊于梦中沉沉睡着,见或呢喃着他的名字,随后在未止的泣声里掺杂了一句“七月”。   周白渊心脏顿停。   ……那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野猫:大家圣诞节快乐!今天依然是布偶好战的一天,我累啦,又碎觉去啦呜呜呜。   布偶:诸君圣诞节快乐。我不快乐,我吃一个叫七月的狗的醋,有知情人告诉我那是谁吗?   ——感谢在2020-12-2422:44:59~2020-12-2523:5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窝窝豆子10瓶;清欢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徐八遂前半夜睡不安稳,后半夜一觉睡到天亮,一醒来就看到眼前的胸怀,耳边回荡的心跳声也加快了。   “醒了?”   属于周白渊的天籁响在头顶,徐八遂先动了动俩蹄子,没感觉出什么异样感,便抬头给了他一个晨安吻:“醒了,早上好啊宝贝。”   周白渊低头回应,轻哼着经年的曲子,回应得徐八遂感觉空荡荡的心中泛起了一阵暖意。他像顺着一只饿渴坏了的大猫般揉揉他的后脑勺,一骨碌从寒玉榻上爬起来,哎呦哎呦地去找衣衫。   “我来。”周白渊捡起折叠在枕头旁边的红衣给他裹上,如今个头见长,从背后拢住最合适不过。他给魔尊系好腰带,拢好衣襟,眷恋之意不言而喻。   徐八遂被收拾得很是不好意思:“我明明可以自己来的!整得我好像是个低能儿似的。”   其实他心里受用得很。彼此坦诚相待时让人错觉分不出一丝缝隙,有窒息的溺水感,同袍过后的相拥相贴才更像是真正的细水长流。显然他更清心寡欲些,喜欢温柔的拥抱和安抚,虽然这也更让魔尊感到难为情。   周白渊捏一捏他的耳垂:“我就喜欢这么做。以后我给你铺床叠被,伺候你穿衣,也伺候你宽衣。”   徐八遂耳根发痒,听得忍不住乐起来,回头轻捏了他的鼻子:“哟,那我真是捡了个倍儿棒的媳妇。”   这俩大清早腻腻歪歪一番,你侬我侬地耳鬓厮磨了许久才下了寒玉榻。徐八遂觉得休息够了,该去见一见亲朋好友们,周白渊也称好:“是该去见一见了。七天拉筋,两天交给我,差不多了。”   他对昨夜听到的七月闭口不谈,只抱着徐八遂的腰摇晃起来:“快当回魔尊吧,我还等你来娶我做夫人呢。”   大美人撒娇起来谁也架不住,徐八遂只得连连应好,说话间便在亲抱的途中叫他裹上了恶鬼袍。周白渊捏起他的手摩挲,慢慢地给他戴上十个寒铁指环,一指一吻,最后又给他的耳垂虚虚地挂上一个耳钉——徐八遂的耳洞早就长没了。   周白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凝望的眼中明晃晃地写着“我等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久”。   “从此以后我就只做周白渊。”他抿着唇笑,“我宣布,这个该死的家伙现在活了,跑回来找他的魔尊了。”   徐八遂听得难受,觉得自己着实像是一个抛弃爱妻远走多年、一回来就鸠占鹊巢的大坏蛋,即便知道如今局面非谁本心,但事实就是像一个囚笼。   “魔界就是你的家。”他揉揉周白渊的脸庞,“我家白渊从来没有离开过,没有远走和回来之说。只要你不介意从前它给过你的……”   周白渊堵住他的话,把他接下去的话卷得烟消云散。债终究是扯不清的,不算了。   徐八遂感觉到了他的想法,便也不说多余的往事,深呼吸几口准备出南柯阁。   周白渊一弹指隐身在了他身边,牵着他的手道:“我昔年扮你扮得很像,除了护法们,其他人都看不出端倪。现在我想看看除了泽厚,其他护法能不能认出你。”   徐八遂勾着他小指笑开:“你扮得太像了,我昨天揣在你衣襟里看着,简直是从头到脚没有任何一丝破绽,要不是知道是你,我还以为我有个孪生兄弟!其他人铁定认不出的。”   周白渊不置可否,他纯粹就是想替徐八遂试一试,顺便也躲在暗处验证一下,类似自己这般寡情薄意且虚伪的疯子,除了徐八遂掏心掏肺地待他,还有没有旁人在意他。   徐八遂有些忐忑地出门,走出不久,第一个遇上的竟然是饕餮掏宝。这丑萌家伙如今的个头比从前喜人了许多,大概是因为伙食好,个头成功地从一只柯基蹦成了一只阿拉斯加的大小,此时正昂首挺胸地在空地上追着自己的尾巴。   徐八遂拉着周白渊向前小跑:“掏宝!歪,好家伙,过来给我抱抱!”   饕餮闻言扭过脑袋来,撒开大长腿轻快地跑过来,到了徐八遂跟前刹住脚,定定地嗅了好一会,随即摇着尾巴绕着他疯跑起来。   隐身的周白渊笑:“它认出你了。”   掏宝简直兴奋疯了,不停地嗷嗷叫着,徐八遂半蹲下去揉它的脑袋,被这大家伙舔了一脸的口水。   “它以前不亲近你吗?”徐八遂撸饕餮撸到手麻,好奇地问了旁边隐匿的周白渊。   “亲近,给它饭吃的它都亲近。”周白渊拽回他撸掏宝的手,扣在两手间慢慢地揉着,“但我想如果是你的话,就算不给它一口吃的,它也会亦步亦趋跟着你。”   想了想,他又说:“就像我。无论如何,我都会跟着你,你就像我的主人。”   徐八遂顿时想起苍龙和天魔,心口发紧地捏了他的手腕传声:“什么主不主的?你是白渊,又不是我的什么仆从。怎么滴,还是说你喜欢搞霸道主人和他的娇俏小奴隶那一套吗?”   周白渊笑得差点咳嗽:“……这听起来也太刺激了!”   徐八遂听他笑自己心情也畅快,逗完他撸完掏宝,便继续拉着这心爱的大家伙往八卦殿而去。掏宝一直围着他蹦蹦跳跳,好几次不小心撞到了一边隐身的周白渊,便学会了把圈子蹦得更大一点。   快到八卦殿时徐八遂支开了它,悄摸摸地探出头去看八卦殿里的情况。   泽厚倒是不在,就寒天在里头,绷着一张严肃的小脸,拿着一个本本刷刷刷地记录。那跑过来报告鸡毛蒜皮琐事的魔修能把一件小事说得手舞足蹈,而寒天最治活蹦乱跳的傻冒,全程绷着四大皆空的老古板形容,那魔修说到一半就泄了气焰,悻悻地报告完,撅着个嘴出来了。   周白渊也探着头,见那魔修出来,赶紧并指也带着徐八遂隐身,悄悄告诉他:“这货是村口的王二,满脑子天马行空,嘴皮子跟漏风一样,总能说个不停。别叫他看见你,不然定要拉着你天花乱坠上半天。关键是他说的那些连我都听不懂,除了听到头昏脑胀和不知所云地笑,没半点益处。”   徐八遂顺着这话语去想一想他的模样,顿觉这样子的小黑花可爱极了,经不住笑出牙床。   他悄悄地在大门外傻笑了好一会儿,待到八卦殿内清闲了,这才甩甩恶鬼袍的衣摆,尽量放松姿态地朝寒天而去。   一边走,他还一边传声问他的夫人:“白渊,你平时都怎么跟他们打招呼的啊?”   “你随意,都是照着你来的。”魔尊夫人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以灵力化作线往他手腕上绑了一圈。   徐八遂摸摸他手背,清清嗓子朝寒天抬手打招呼:“哟,早上好,忙着呢这?”   寒天头也不抬地整理本本:“嗯,主上晨安,差不多忙完了。”   徐八遂挨过去:“也给我看看呗?”   寒天指尖一顿,有些犹豫地抬头,面不改色地递出了记录本:“……其实没记着什么。”   徐八遂翻开他的大本子,只见一页纸记得满满当当,字与字互相挤着,都要跳出来了。他顿觉怀念,就着这个记录满八卦的本子看起来,津津有味地看到翻页,忽然看到个震惊的词条,便指着它抬头问寒天:“龟/头血肿,这是谁啊?”   “……是那个王二随口胡诌的,你最会注意到这些。”   “咿!”徐八遂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便继续往下看。   这时八卦殿外又跑来一个魔修,大老远就气咻咻地朝他们报告:“主上,护法大人,你们都在太好了!邻居家的猫欺负我家的猫,我拿个竹杆帮我家猫打架,赢了之后他家非说我耍赖……”   徐八遂捧着寒天的本本,瞪着眼睛听了这魔修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不时发笑和插科打诨,过后顺手地接过了寒天递来的笔,在他的本本上续记:“西村钱老,家猫受欺,当以糖哄之。”   记完他盖上本子:“成啦,这公道一定给你讨回来!过后就给你送过去。”   钱老倾诉完得了安排,便眉舒眼笑地挥着手告别,准备回家继续哄猫看书去了。   徐八遂也挥手,随即把大本本还给原主人,寒天收回本子,也握住了他的手腕。   “寒天?”   “主上……”寒天抽了抽鼻子,眼圈红红的,轻声说:“小珂,晚饭有你最喜欢的酒,记得来饿死鬼堂喝。”   徐八遂一怔,眼圈也跟着一红:“记得记得,那咱俩先预个约,到时候碰杯来两碗。”   寒天那张常年严肃的脸笑开,笑意带了几分稚气:“说定了。”   就这样,碰了个面,拿了人家的本子说了几番话,寒天也把他认出来了。   徐八遂百感交集地牵着小黑花出了八卦殿,还是有些不解:“他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周白渊只笑,紧紧扣着他的手,凭借着隐身的便利走到身边搂住了他的腰,还在他耳畔亲亲:“谁知道呢?”   两人这般腻腻歪歪地去了光头小布的住所,徐八遂看着他们重新建起的新家,扭头问周白渊:“这也是你主持的工程之一?好家伙,比他俩从前住的屋子气派宽敞多了。”   周白渊谦虚道:“应该的,毕竟是夫君的能干下属兼朋友。”   一声夫君叫得徐八遂通身舒畅,他先在门口竖起耳朵,听到了小布指挥小拉帮忙,等了一会儿才去敲门:“嘿,光头仔,忙着呢?”   “主上来了?”门哗啦一开,变高变壮的小拉杵在门口,徐八遂这回才看清了他手腕上形同手铐的手环,他一眼瞧出那手环是固定在他皮肉上的,牢牢地好似禁锢着骨头。   他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小拉也跟着怔忡,圆圆的眼睛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好几遍。   “主上?”小拉,伸手往他面前扒拉了两下,神情带着关切,“站太久中暑了吗?快进来坐,叫我哥给你泡壶茶喝!”   “哦、哦,好。”徐八遂定了定神,拉着周白渊的手进了兄弟俩的家,只见一个四四方方的干净小院落,从屋顶到藤架再到地面,全部晒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   一颗铮亮的光头就待在这各种颜色的草药里头忙活,闻言抬起脑袋,眨眨眼:“主上来找我?真是稀客,不会是哪里受伤了吧?”   “个死光头,就不会说两句好听的,见面就知道猜别人受伤,怎么我就不能来串串门?”徐八遂切了两嘴,见到一张藤椅,便直接过去坐下,周白渊隐身站他身后,一双手放在他肩膀上。   小布张大嘴巴,手里的草药哗啦啦掉了一地,徐八遂见状有些忐忑,难道光这个照面就暴露了?   去倒茶水的小拉拎着水壶从里屋跑出来,眉开眼笑地招呼着他去喝茶:“主上要不要试一试,我哥新调的茶,解暑清热助修行,又好喝又有效!”   徐八遂便溜达到单纯一些的小拉旁边,闻了闻茶味竖起大拇指:“闻着味道就不错!”   小拉赶紧倒了一碗给他,骄傲地挺起胸脯:“那必须!现在茶叶种得比以前多许多,大家也都喝得上了。”   两人各捧着茶碗唠嗑,徐八遂感叹魔界日子的变化,又忍不住问了一下他的手:“小拉,你那手环啥时候能解下来啊?”   小拉心满意足地嘬了一口茶:“我也不知道,反正也没什么关系,不影响我日常生活和修行。就是以后要打仗,可能派不上用场。”   “不打。”徐八遂捧着茶碗道,“以后就过过日子享享乐。”   小拉指尖扣了扣茶碗:“诶。”   徐八遂抬头看见那边的小布,又打趣道:“二十年了,你哥的光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出头发啊?”   小布挥舞起手里的药锄:“喂!”   小拉揉揉鼻子嘿嘿地笑开:“总会长出来哒……就像主上,不管离家多久,总会回家的。”   徐八遂心口一窒,带着鼻音点了点头:“那可不,自家的窝最舒服了,跑多远也要回来的。”   “咱们的窝有些变了,主上哥哥还喜欢吗?”   “喜欢,喜欢……大家太能整活了,都整得很好。”徐八遂捧着茶水晃荡的碗轻笑,“不止家里好,那个小正太如今也长得倍儿好,变成个精神小伙了。”   “对啊,我现在能大口大口地喝酒了。”小拉拿手里的茶碗磕了磕徐八遂的,“主上哥哥,今晚一起喝几碗酒吧?我现在的酒量不比你差。”   那边耳朵尖的小布不乐意地大喝:“要不是有我的醒酒汤,你一杯就倒!还喝酒,臭小子,先把你手里的茶喝完再说!旁边坐着的那个也是,酒多伤身,我这个大夫一眼就瞧出你身体底子虚!还喝酒,再喝就真被酒色掏空了!”   “那你可千万别来跟我碰杯啊!”徐八遂也朝他大喝,“我跟你的好弟弟喝,不跟你这个啰里吧嗦的光头喝。”   小布哼唧了好几声,手里动作依然利索,三下五除二地绑好了好几副药包,捏着鼻子跑到他面前塞好:“那不能够,酒还是要的,但药也不能落下。”   “我可是很忙的,就不跟你喝。”   “管你丫的!”小布怒了,“庆贺的酒要是少了我的份,我就罢工了!”   徐八遂大笑,笑得鼻子都酸了。   小布弯腰观察他脸色,又竖起一根手指怒道:“这神色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我说你,把家里扔给媳妇儿若干年,一回来就折腾媳妇,还折腾到发虚,这怎么像话!”   说完他也打趣回去:“知道你是个好色之徒,人不风流枉魔尊是没错,可你也不用这么急这么猛,小心马上风哦。”   徐八遂脸涨得通红,气恼地拍开了他的手指:“去去去!就不会说好话,光头王八!”   小布小拉俱笑,这兄弟俩只觉高兴,小拉张开手臂,徐八遂便给了一个结实拥抱。   “主上,欢迎回家。”小拉拍拍他,“我们也等了你很久啦。”   徐八遂鼻子酸酸地应了:“辛苦你们了。”   “你家媳妇儿最辛苦。”小布眼周红红地弹弹他额头,“做个人吧,傻冒。”   “知道啦,我心疼他就跟你弟心疼你一样。”   这三个人唧唧歪歪地唠了好一会儿嗑,徐八遂才动身离去,还让小布塞了一堆药,有些是给他的,有些则是给他家媳妇儿的。   出了门走远,徐八遂手里的药给周白渊拎过去塞回乾坤袋了。   “他俩真是……嗳,看来是我破绽太多了,兜不住啊。”   周白渊笑:“也许只是因为大家不傻,就你,傻乎乎的。”   徐八遂也不反驳,牵着他的手来摩挲:“都叫我心疼媳妇呢。媳妇儿,再叫一声夫君来听听好不?”   “叫一声晚上多一次。”   “……这听的代价也太昂贵了。”徐八遂戳他手背,“没听小布说的,我那什么过度么?要被酒色掏空啦。”   “这不给了补药吗?”周白渊摸一摸他的腰身,“放心,我给你引渡着灵力,我还想在这事上帮助夫君修炼呢,少不得的。”   徐八遂啼笑皆非:“你就会找借口……直说吧,纯粹就是喜欢睡我对不对?啧,一直睡一直爽,你都停不下来了。”   “大白天不要说这么叫人脸红心跳的话。”周白渊耳根难得的发烫,总是被他的直球打得猝不及防,“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再多逗我两句,我可就把持不住了。”   徐八遂点到为止,不跟他瞎聊了。像昨天那样被按在桌案上日,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万一小黑花真突然上头,那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他俩跟老夫老妻似的勾着手,辗转了几处又到了小萨和小吉的家。   她们住的也是新家,徐八遂想起曾在梦里经历过的,便问自家媳妇:“对了,她俩是不是已经合契了?”   “你怎么知道的?”周白渊奇了,“刚想告诉你。”   徐八遂回想:“在梦里见过,第三天的时候……那便是十七年前了。”   “嗯。”周白渊握紧他的手,“小萨醒来便说要请魔尊证婚,原先我想等到你醒来再让你亲自去,可你一直没有醒,于是代你证了。”   徐八遂反手去搂他的腰:“欸……叫我媳妇受累了。”   周白渊低头去亲他唇角:“不会受累,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他见徐八遂耷拉着,便想舒缓一下气氛,捏着他的腰轻声:“多亏那一次证婚,我才了解到魔界的合契大典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来日必定派得上用场。”   徐八遂发笑:“就算没有合契,你也是我过了门的宝贝媳妇。”   “这话我最爱听了。”周白渊捏着他腰身的手力气大了些许,“这话得记下来,今晚在床上也说给我听好不好?”   徐八遂被闹得像个番茄:“不跟你说话了!三句两句不离床,龌蹉,一脑子废料!”   他腾出手胡乱拍拍自己的脸,上前去敲小萨和小吉的家门。   敲了半天,才响起了一个软乎乎的声音:“谁呀?”   门慢慢打开,探出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门里的三寸丁扬起了可爱的脸庞:“哇,主上叔叔,你居然来我家啊?可是娘亲他们去驻守大门了,这会子还不在呀。”   徐八遂先是被这么个虎头虎脑的可爱小女孩吓了一大跳,随后便被一声叔叔叫得天崩地裂。   叔叔?   叔叔!!   周白渊欣赏着他崩坏的表情,闷闷笑了几声才传声告诉他:“这是小萨小吉收留的女儿,小名小可,全名小可爱,简单粗暴,估计是被你那稀里糊涂的取名风格影响的。没事,除了你,其他人也都是被叫做叔叔的。你定然觉得很吃亏,毕竟正青春年少。”   “但我们,毕竟多过了二十年。”   徐八遂为这话震动,门里的小女孩已经等得耐心告罄,拽着他的手拉他进门:“主上叔叔,你进来坐一坐吧,娘亲她们应该待会就回来了,不用等太晚的。主上叔叔顺便指导我一下怎么修炼好不好?”   徐八遂便跟着小女孩进门,里头的小院子摆了许多漂亮的盆栽,最多的是粉红色的桃花,灼灼盛放,美不胜收。   “刚才我在修习娘亲的刀术,真奇怪,娘亲一挥手就虎虎生风,为什么我的刀挥舞了老半天也不能把一片桃花拍下来呢?”   小可捡起她的木刀示范给徐八遂看,往面前的桃花咻咻咻地劈砍了好几下,那桃花果然纹丝不动。   “傻丫头,你跟花有什么过不去的吗?非要对着它练刀术。”徐八遂乐起来,屈指在桃花面前弹了两下,“这花前面叫你娘兜了好几个结界护着呢,你对着它练,成效怎么看得出来?”   “原来是这样!有结界!正正好哇!”小女孩恍然大悟,呱呱大笑,“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罢她往前一步,抡着那木刀哇喳喳喳地向前用力一劈,只听滋啦一声,那护花的结界跟玻璃一样四下碎开,随后木刀把花连带盆劈成了两半。   徐八遂:“……”   小女孩叉腰呱呱大笑:“我果然是天纵英才!假以时日,一定能超过娘亲,成为魔界第一女侠!”   ……我看你是魔界第一熊孩子。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和你的笑声,小可!你又打坏什么了!”   徐八遂循声回头,只见小萨握着腰间的刀柄气呼呼地迈进家门,昔日面无表情的冷酷刺客也因为熊孩子而坏了面瘫的修行,什么岁月是一把杀猪刀,熊孩子才是。   小吉跟在她身后软糯地笑:“可能是摔坏了哪个小碗小碟子?哎呀,别这么气,这么凶做什么呢?”   小萨大踏步迈进家门,看见站在院子中间的徐八遂,火气瞬间消失:“主上?”   小吉在她身后钻出脑袋,笑靥如花:“主上?”   然后她就看见心爱的桃花碎了一地,笑意顿时消失了。   “娘亲!”小女孩窜到她面前,挥舞着小胳膊求夸奖,“我今天自创了一套刀术,老厉害老厉害了!连你们布下的结界也被我劈碎了哇哈哈哈……”   小吉肉疼不已地揪住她的小耳朵:“你你你——!”   小萨在一边苦大仇深地叹气,伸出另一手捏了小女孩的另一只耳朵,和小吉捏了个对称,随即嘴皮子利索地数落了起来。   “这小丫头的捣蛋脾气跟我小时候有的一拼。”徐八遂在一边看着,给周白渊悄声吐槽,后者笑了笑:“对,这一点所有护法都盖了章的。”   不过那也不妨碍她叫小可爱。   数落完傻兮兮的小孩,小萨过去收拾碎掉的盆栽和桃花:“主上怎么这个时候来?这会快到饭点了。”   “哦,没怎的,就是随处逛逛,溜达到你们家门口来了。”徐八遂笑道,见她右手袖管空的,一只左手不好收拾,赶紧过去帮忙。   小萨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着,目光逐渐柔和了。   她轻声问:“主上待会要过去饿死鬼堂么?许久不见主上来了。”   “来,怎么不来?”徐八遂笑着应道,“伙食一定不错。”   小吉那边捏完小家伙的脸蛋也跑过来,看着那稀巴烂的盆栽心疼不已:“我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   徐八遂擦擦手轻轻拍她的脑袋,对她那描绘成花纹的伤疤一扫而过,只觉得她还是二十年前举着小粉伞玩大雨的萝莉:“安啦,过后主上养一盆给你。”   小吉从他的手下仰起脑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笑意漾开了:“好啊……那就等主上送啦。”   徐八遂见她们小日子鸡飞狗跳但滋润,也跟着笑起来,但小萨忽然在一边补充:“那桃花就当做迟到的合契贺礼吧。”   他顿时愣住,眼睛圆了些。   小吉轻扯他的袖口笑,眼睛微红:“主上,今晚一起喝酒吧?你还没喝上我们的喜酒呢。”   徐八遂怔怔不知如何言语,身后周白渊摸摸他的长发:“都认出你了。”   暮色四合,徐八遂跟着小萨小吉一块去了饿死鬼堂,周白渊勾着他的手,一直隐着身形在一边看,谁也不想打扰。   饿死鬼堂如今也翻修一新,大概因寒天先嘱咐过了,放菜还没上桌,酒坛已经摆满了地方。   徐八遂撩开帘子进去,寒天和小布小拉已经到了,听见声音后齐刷刷地投过视线来,小布的光头摇了摇:“磨磨蹭蹭的,原来是串门到现在,再不来酒都凉了。”   徐八遂笑开,询问识海里的残魂:“欸,我要打火了,使得出来不?”   七月不耐烦:“不是在你心头那聚了魂力么?随你,跟运转灵力差不多。”   他闻言放心,赶紧抬手打了个弹指,指尖果然出现了一缕小小的火焰,他操控着令小火分散飘到各个酒坛子上去,正巧围了一圈,犹如一圈小篝火。   徐八遂神气地拍拍手:“这不就热了起来?”   说话间,门口传来个略显凌乱的脚步,徐八遂感应到什么,转身而去,看到了茫然的微城,以及眼泪汪汪的泽厚。   泽厚上前来,走到徐八遂面前,眼睛一眨不眨,还不太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干嘛啊老瞎子?”徐八遂笑着朝他竖起个中指,“打量好了么?”   泽厚的眼睛慢慢亮起,徐八遂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面容倒映在他的瞳孔里,或许自己这张脸的模样也刻进了他的脑海,经久不灭。   谁叫天大地大,他只能认出自己这张丑脸?   泽厚张开双臂,猛地把徐八遂抱住,高挺的鼻梁刮着他的肩膀,憋了二十年,开口只道:“有什么好打量的?都是那么一副尊容。”   徐八遂猛拍他后背,声音响亮得如同在拍一头熊,泽厚哭笑不得:“你丫的拍面团吗?手劲这么大!”   “后背,不疼嚯?”   泽厚意识到什么,便夸张地抖动着肩膀:“那谁跟你说的?我没事,早八百年没事了。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可帅了,不信问寒天,他最喜欢摸我这道疤了。”   寒天还没喝酒就呛了,朝这边怒目而视。   泽厚赶紧收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徐八遂,想上手又不太敢,只得比划着心脏的位置小声问:“你这儿,还有当初其他地方的洞,怎么样了?”   “都好了。”徐八遂挥挥手,“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像一场梦似的,醒来散得空空,但你们都在。”   泽厚左看右看,终于还是抬了手,一顿怒搓狗头,搓得徐八遂脑袋乱糟糟。   徐八遂耸着肩膀任他搓,忽然看见一只漂亮的橘猫踱步到脚前,他顺着橘猫轻晃的尾巴向后看,视线由着一根盲杖上移,最后停在了微城的眼睛上。   徐八遂驻望了一会,也抬手去摸弟弟的脑袋:“城儿,来吃饭了。”   微城呆若木鸡,怔了片刻才捉下徐八遂的手,唇角扬起温柔又酸涩的弧度:“哥。”   一行人互相挨着坐下,酒坛渐开封,橘猫跳上桌子到处嗅,醉醺醺地摇曳,优雅得像精灵。   残魂的视线一直跟着这橘猫,徐八遂伸手去摸它,七月借着他的感知,也感受到了那柔顺皮毛带来的安抚,自吹自擂起来:“难怪龙儿当初最爱摸我,原来这么舒服。”   徐八遂笑开,传声给一直隐身在身后的周白渊:“你还愣着干嘛啊?快显形,我们一块喝酒。”   周白渊摸摸他的脑袋:“唔,我再看会。”   酒过一巡,小吉东张西望:“周公子人怎么不来呢?许久……许久没见过他了。”   小萨啜着温酒:“是许久不见了。”   小布猥琐地嘻哈两声:“也许在休息?都是主上的错。”   小拉支起下巴:“主上的道侣,我记得长得特别特别好,太久没见了,我已经要忘记具体的面目了,只记得……他的眼神。”   寒天看向徐八遂,小眼神欲说还休,复杂得很。   微城摸索着酒碗,也点了头:“希望嫂子早日回到哥哥的身边。”   徐八遂干咳了咳,传声给身后的人:“你看,大家都想见见你,媳妇,出来喝酒啦。”   周白渊指尖绕着他耳垂:“嗯,再等一会。”   这些人多不知道他对魔尊做过何事,他也不奢望什么,就是想听听唯一的知情者的看法。   泽厚手中的酒碗空了,他拍下碗再斟满,状若漫不经心:“那周白渊,干嘛不来和我们一块吃饭?”   徐八遂笑:“他啊,脸皮薄,那我去把他叫过来。”   他准备起身,周白渊从后按住了他的肩膀,传声告诉他:“不必,我自己过来,你坐着。”   徐八遂喜不自胜,赶紧假装聚了个传唤阵,自编自导地和另一头对线,饭桌上的其他人便都等着。   没一会,脚步声从外响起,众魔修回头望去,看着一只手指修长的手揭开帘子,身着白衣的大美人微低着头进堂里来。   他抬起眼睛,一身白衣穿出了惊绝艳世的惑世感,甫一抬眼,满堂生华。   除了徐八遂和微城,其他魔修都愣住,周白渊看过每一个人,合手微微躬腰,二十年来第一次以己容己声示人。   “诸君,别来无恙。”   饭桌上的橘猫跳进他的怀里,这一回他没有捏住它的嘴巴,橘猫张嘴绵长地喵了一声。   酒香和黑夜随着这一声而四散,徐八遂眼窝热得不行,周白渊轻飘飘的一句话,只有他晓得分量多重。   周白渊重现于世。   周白渊重获新生。   是夜,徐八遂喝得醉醺醺的,傻笑始终没从唇角边消失,也不知道和其他人碰过了多少碗好酒,只知道太高兴太幸福了,满心淋漓尽致的欢喜。   周白渊也喝空了不知多少坛酒,他终于能当回寡言少语的社恐,反正有徐八遂在身边,唇舌不必他多费,而人世喧闹与他共享。   夜深,徐八遂晃悠着倒在他的臂弯里,他道一声回去,所有人都点着头望向他。   周白渊直接将徐八遂横抱起来,揣在心窝上起身出去,护法们都跟到门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二十年,他终究是顶着徐八遂的面目与他们相处的,久而久之,大家已经忘了他原先就是个冰冷冷的花瓶美人。   复苏初春炎炎灼夏都是徐八遂的,周白渊人如其名,一烬一渊,萧瑟深秋大雪隆冬才是他的。   “就送到这吧,不用送了。”周白渊抱着徐八遂到饿死鬼堂的门口转身,其他人便都停住脚步,还有些如置梦中。   只有小布酒意上头,说话实诚了点:“那个,放在二十年前,我以为主上是上边的,现在总算是擦亮了我的狗眼……啥也不多说了,夫人,不,公子,主上那身体,嗳,您少折腾他点哈……”   小拉赶紧捂住自家光头哥哥的嘴巴:“他喝醉了说酒话,主上……啊不公子,您别往心里去啊,蛤蛤蛤。”   周白渊朝他们点了头,浅浅一笑:“多谢。”   他抱着徐八遂转身回去,身后有人唤了一句:“主上,路上小心。”   周白渊无声笑起,也不应,只是抱紧徐八遂回南柯阁。   进了门,他回身关上门,看了一眼叫寒冰打造而成的魔尊寝宫,抱着徐八遂到床边坐下,单手抱着他单手开始运灵。   南柯阁的万年寒冰再无用武之地,全叫他转移到了地下的空间去。   “唔,有点冷,咋么回事……”徐八遂感觉到寒意,便往他怀里拱了拱,周白渊亲亲他,惯例地相拥紧贴,如今换他给魔尊渡去温度。   雪化冰消,一夜温柔又跌宕。   周白渊用指尖描摹冰雪消融的模样,徐八遂的醉意都叫热汗和寒意散开了,汗泪夹杂一齐消落,受冷受热,受不了地啜上三两,换来摧折七八。   七千三百个灵结的见证下,周白渊勾勒着人世红尘的起点与终点,想让红尘饮尽此身施加的情愫,留在血肉里生根发芽。   行止向来留不长久,他又扣着徐八遂的手说些不讲理但又好听的话,声称他吞食着自己。   徐八遂混混沌沌地被气笑了,竭力伸手,又收回手,只眯着眼看他:“你说这话不心虚啊?”   周白渊轻笑,春风过境,他捉着徐八遂的手如观海潮,看着慢吞吞地来与去,随即慢腾腾地执拗宣称,魔尊一点一点地蚕食他。   你吞食着我,也滋育了我新的人世红尘。   朱砂研碎在海潮的尽头,白玉洒上朱砂就变成了鲜研的红尘,仰承俯首都是天上人间。   徐八遂向来不比他能说会道,摇头认了。   “我是你的谁?”周白渊问徐八遂,“你白天说过的,想不起来,那可不成。”   徐八遂在劳碌又坎坷的红尘中绞尽脑汁地想,胡乱叫了一通都还是不对,最后终于叫他想到了。   “是我过了门的宝贝媳妇。”   是我的宝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更合一o(╮v╭)o   另外今天是研究生考试啊,俺的好盆宇也在战场里,给大家滋一滋高分喷雾,过过过!   八叽:稳!   布偶:赢!   ——感谢在2020-12-2523:57:35~2020-12-2621:1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一更歡   周白渊在夜里注视着徐八遂,他探寻着徐八遂灵脉里的魂力,灵力徘徊在识海表层,想找到那位附在徐八遂识海里的所谓老祖宗。   寻了一通,劳无所获。   他知道灵力穿进识海里是怎样的刺痛感,只好作罢。   周白渊太被动,他有太多疑问和话语,但若是徐八遂不问不说,他总是难以启口。一说就怕生嫌隙,一生嫌隙就怕魔尊离开他,于是陷入自己臆想当中的恐惧,只觉得要天崩地裂。   “得想个法子,让你离不开我。”周白渊在夜里喃喃,“合契还不够,不仅生死要绑定,最好哪哪都绑着。以后不管你是在现世还是去了梦境,全都得带上我。”   他扣住徐八遂十指,在夜里想了许久,想到了自家父亲曾经对母亲做过的灵脉共烙。他也可以把自己的灵脉回路改变成和徐八遂一模一样的,把自己的心魂和灵力乃至记忆都交给他,问题是……徐八遂没有灵核。   周白渊沉静地琢磨了许久,决定自己搞一个既是捆绑又是保护的枷锁。   想通之后他稍微放下了心,紧紧地锁住了沉睡的魔尊,顿了顿,趁着魔尊睡得香抵开埋了进去,在徐八遂的温度和轻颤里,终于算是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此时深夜已经到了尽头,距离破晓一步之遥。   识海温柔,过往里徐八遂空留背影的梦境不再来恐吓他,但周白渊这回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见自己,或者是另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样的魔头,尽干一些不是人该干的事。   那魔头穿的始终是红衣,血一般不详。而另一个魔穿惯了白衣,即便眉间明晃晃点着赤红的心魔印,依然温润得如同来人间泼洒甘霖的神祗。   周白渊似乎是附身在梦里的魔头身上,受魔头影响,他一见那生着徐八遂面容的白衣人,便也揣着同样恶劣的念头:他怎么还穿着白衣,怎么还是那么干净。快点和我一起沉沦,陪我一起堕落,和我一起污浊。   ……其实明明只是想让他穿和自己一样的红衣而已。   红衣的魔头对此爱极也恨极,可他口是心非惯了,偏偏不在日常里说,总是要把对方发狠地按压着和逼迫他雌伏时,才跟他说一些实心的话。魔头是那么迫切和病态地希望着对方不要再穿白衣,和过去一刀斩断,未来只看他。   只因白衣象征着九天的神殿徽羽,他强烈地害怕对方会飞升回九天,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放逐的尽头。   “龙儿,过来,别跑。”   “你干什么!”白衣的龙有些气愤,却也已经阻挡不了魔头的行止,本就生得比魔头纤细得多,那执拗疯癫的大块头一附身而来,龙就如一只小兽,受制得不见天日。   魔头强行按着这小兽发狠,在这事上浑然不知怜惜之意,只顾着自己疯疯癫癫的征服欲,总是将龙压出一躯伤痕来。这会他也疯得上头,寒榻前的案头置放着一袭崭新红衣,他轻而易举地用一只手捞住小兽抖动的背和腰,另一手扯下那碍眼的白衣,随之抖开新的红衣不由分说地给对方裹上。   这换衣过程里他没出去毫厘,手上的和底下的举止都甚为粗鲁,倒霉的龙被折磨地咬不住魔头的肩头,眼泪淌了满脸。   “疼就骂我,嘴巴长了干嘛的?”魔头着迷地以唇拂过他的泪,恶劣地往他耳朵里倒些渎神的烂话:“除了用来含着我,就不会做点别的?”   言语的鞭笞比之躯壳上的有翻倍之效,龙呜咽着请他不要再说了,但魔头只会越来越亢奋。   “我初次见你时就心想,好干净的神明,像块剔透的水晶。龙儿,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魔头的心魔印越发猩红,“我好想弄脏你啊。把你从不染尘埃的神座上拉下来,要你和我一起滚落在污泥里,受我的亵/渎,承我的欺压。你看,就像现在,你吞食我的,我噬你的血肉。”   换了红衣的龙要脱身逃跑,叫他攥住脚踝扯回深渊里,承受日复一日的可怖魔欲。   “想逃不可能。和我一起腐烂在这儿吧,你哪儿也不许去。”   那红衣太如烈火,两个魔一块着了红衣,就像无时不刻想吞噬掉对方融成一束的烈焰,龙不抗拒堕魔,只是抗拒他这样那样的残暴和血腥。   “我从没想从你身边逃离。”不知道过了多久,龙穿着又皱又淋漓的红衣叫他箍着,沙哑的破喉咙竭力地说话:“我原本就是为了你,我只是不想你走到穷途末路而离开我。七月,我是来渡你的。”   周白渊神识微动,这名字让他泛起一阵难言的感受,即便是在梦中,他也想好好地护住这可怜兮兮的白衣人,但他附着的魔头不干。这个心肠铁硬的魔头只是默了一会,便混账地把手伸进了脂玉里,蛮横地喝令龙夹紧:“用这儿来渡,如果你吃得消的话。”   龙连鼻尖都可怜到红了,气得眼泪直掉:“你满脑子只有这个。”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清心寡欲?”魔头恨恨,越说越忿忿,“神都这样虚伪,以前叫我剖进去时不也叫着好么,现在要我不说,不要我倒是喊个不停。一抽身又在那里空虚地抽动,没看见自己怎么个浪样还说我。说,给我再说,前头那几句话,我要听。”   “我不会离开你。”龙估计是知晓说不说都是要在这事上遭罪,还不如坦诚地多说几遍真心,“我是来渡你的。”   魔头为这誓约激动得不行,就着那半松的红衣将龙两只爪爪捆紧,不由分说地欺凌这随他堕魔的神兽,而他向来比未开化的禽兽还要糟糕上几分。于是到不了多久,那龙伤痕斑驳,让人不忍直视。   周白渊霎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刹那正好看见徐八遂苦着张小脸要推他出去,一见他醒来,魔尊张大了嘴,顿时不敢乱动,干巴巴地叫了声白渊。   周白渊呼吸不畅了半晌,仔仔细细地摩挲着他的每一寸肌理,见徐八遂安然无恙(他自己以为的)才放心,见他确实因自己而难受便自行离去。徐八遂便也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对他说过半句重话。他缓了一会起床气,动手帮周白渊解决,自己也就狼藉了。徐八遂只随意地擦拭,见周白渊还是呆呆的模样,一时有些讶异和好笑:“怎么了?睡傻了?”   周白渊回神,颇有些后怕地扣住他的手:“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叫梦里的你触动到,又叫梦里的我自己吓到。”   徐八遂眉毛扬得高高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梦见了啥玩意,赶紧去揉揉他顶着一堆问号的脑壳:“好啦好啦,小黑花这是睡迷糊了,什么梦啊,不用理会,那都是虚的。”   不对,梦里梦外他都同样恐惧着那人不要自己。   周白渊闭着嘴克制自己的碎念念,点点头附和他:“听你的。”   徐八遂摸摸他头发,正准备起身,转头一看,忽然看见南柯阁变了个样子,震惊得目瞪口呆。   “你把那些寒冰都除掉了?”徐八遂左右四顾,一夜之间,隆冬远离了。   “你以后都用不上了,除掉最好。”周白渊昨天晚上没细看,如今借着天光打量才看到南柯阁的全貌,寒冰底下原本是用木料建起来的,雕刻的花纹极为漂亮。   徐八遂赶紧下地去,赤脚踩了一踩,感受那久违的木质触感,怀念得简直要仰天长啸。   “我八岁以前的家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兴冲冲地拉着周白渊的手去环视整个南柯阁,“我爹娘以前就在这儿,原本还有一个小隔间是给我住的,后来拆掉了。这寝宫乍看也比不上沧澜派的精致华美,但也是我爹亲手给我娘建起来的,每一道花纹都是他亲手雕的。你也知道魔界的荒芜样子,那会木料很珍贵,他兢兢业业地攒了许久,雕刻了许久,整出了这么一个家。”   “……后来叫我叔覆盖上了寒冰,除了梦里,我都没想到南柯阁还能现出原本的模样。”   徐八遂拉着周白渊孩子气地在南柯阁的墙壁上胡乱拍,开心得找不着北。他絮絮叨叨地给自家媳妇介绍自己小时候在这里生活的痕迹,末了还吹嘘一下前人的神仙爱情:“我爹和我娘,还有我岳父岳母,那可都是神仙伉俪。嘿嘿,也许若干年后,沧海桑田,也会有人感叹咱们的,嘿嘿嘿……”   周白渊忽而想起自己曾经在沧澜派藏书阁留下的离经叛道的画,以后他在魔界如何不知道,但沧澜派那一边,只要有后人看到那画,他和徐八遂铁定黄史留名。   他理直气壮地应和:“定然有的。”   浑然不知道今后将在仙界留下怎样传说的徐八遂只知道傻乐,牵着他的大手比划:“等我叔得空了,我去请他回来,咱俩就把那合契大典办了。”   周白渊眼睛顿时猛亮:“当真?”   “那还能有假?”徐八遂搓搓手,开心到忘乎所以,盘算起来也忘了事实,“到时沧澜派那边要不要请一些你的娘家人啊?比如你师尊,我觉得他为人正派,很是不错,还有周六,他……”   徐八遂戛然而止,原来大梦到此只醒了一半,他全心全意地看着魔界和周白渊,避而不想仙界的沧澜派。   他和周六早已不是朋友,而是隔着血仇的敌人。   仙界沧澜是他从今以后不能再踏足一步的禁地。   “八遂。”周白渊环住他低声唤,徐八遂恍然回神,连连摆手:“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哈。”   他赤着脚去找外袍,周白渊亦步亦趋,跟着他出南柯阁,正式做回自己,也看他正式做回魔尊。   徐八遂原本是满腔的欣喜和雀跃,然而有关仙界的过往时不时就在脑海里跳出来,纷扰得他无法定下心。   周白渊见状心生忧惧,上前来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惹得今日见过的所有魔修都侧目而视。   “果然,就说主上先前宅了七天有问题!”不知情不认识他的普通魔修们嘻嘻哈哈朝徐八遂开玩笑,“斯哈斯哈,主上挑情郎的眼光也太好了吧!”   周白渊传声给他,介绍着这些来搭话的魔修,徐八遂回神,便照着他的提示和族人们闲聊唠嗑。   唠了一会,他发现这群二五仔的眼睛老是往他身边的媳妇身上瞟,顿时老不乐意地拦在周白渊身前:“诶诶诶眼睛往哪瞧呢?还看,还看!这可是我家的,要看回去欣赏你们自家的!”   魔修们哄堂大笑:“主上也太小气了!”   徐八遂像一只小猫竭力想护住他的大狼,哼哼唧唧地牵着媳妇儿走了,待走远才数落起来:“这群色批,个个都贼眉鼠眼地打量我媳妇,真是欠打!”   周白渊低低笑开,等人走了牵着他的手:“不是。也许出来的时候,我应该在眉心画一点心魔印的。”   徐八遂听此愣了一愣,想到了什么,但也不必说,只扣着他的手在一片太平安然的新魔界里晃悠:“画那东西干什么?我也没有,咱俩这样最好。对了,你不是说在魔界种了一片果林吗?我喜欢先前你给我吃的果子,要是还有,我亲自去摘。”   周白渊指了广场外的方向,徐八遂便兴冲冲地拉着他前去。   如今魔界庇护的结界撑开了许多,结界的阵眼依然是老不死广场上的八根大柱,但无形的防护罩从广场一直延绵向外,又包裹住了一片新开拓出的荒地。如今魔界的花草蔬果,便在那片新开拓的土地上生长。   徐八遂顺着通道向果林而去,远远看见一片葱绿和点缀在其中的缤纷,激动得脚步都雀跃了许多,赶紧加快脚步上前。谁知还没踏进果林,有一矫健的魔修从树上跳下来,蹦到他眼前打招呼。   那小青年见了他开心不已:“主上!你来啦!”   徐八遂被吓了一跳,感觉这小青年看着很眼熟亲切,便也笑着回:“来了来了,今天林子里有什么好吃的不?”   说着他在脑海里问周白渊:“这漂亮弟弟叫什么呀?”   周白渊罕见地踟蹰了一会才介绍,而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我看他眉目间有几分像你,以前就比较关照他。”   徐八遂乍听之下没察觉出什么,还好笑地观察那小青年和自己有什么相似之处,不一会儿还真发现对方笑起来时,眼角弯起的弧度和自己特别像,都如一勾月牙,笑意荡漾甜蜜,还有一点天真的傻气。   小青年热情洋溢地指引着他们去看今天成熟的果子,果林有大半是在灵力的维持下生长的,周白渊在十几年里凝聚出了一堆灵石,尽数埋在这片新土地里充当养料。   徐八遂占用过那颗强劲的灵核十年,从前是凭着暴虐和烈火知道它的威力,如今则是凭着太平和生命力感受它蓬勃的生机,这让他倍感满足。   好巧不巧的,小青年带着他去摘了今天刚熟的苹果,麻利地亲手摘了一个给徐八遂。虽然周白渊就在魔尊身旁,小青年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逾越的举止,但眼神里藏不住的含情脉脉,深情款款。   “……”   徐八遂再笨也感觉出了不一样的气氛,话不多说,他客客气气地接过苹果,塞到身边媳妇儿的手里,阴阳怪气地拍拍他手背:“吃吧,专门摘给你的。”   周白渊和小青年顿时都着急起来,徐八遂故作大度地挥手,方才兴趣盎然的游玩心情荡然无存,瞬间觉得这果林索然无味,拉着不知所措的周白渊就往外走。   待走出果林,周白渊跟丢烫手山芋一样要把苹果丢了,徐八遂眼疾手快地抢了回来,斥责道:“要不要这么浪费粮食的啊?不许败家!”   说着他咬牙切齿地擦擦苹果当街啃起来,嚼得嘎嘣脆。   周白渊小心翼翼地挨着他轻声:“这二十年里,我、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那小孩,我就是看他长得像你,曾经和他多说过几句话罢了,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   徐八遂继续嘎吱嘎吱啃苹果。   周白渊急了:“不信我给你发誓,我要是说了一句谎话,一个月之内不准尚你!”   徐八遂惊得差点叫果肉呛住,还有这等好事?   周白渊紧张兮兮:“真的,我说的句句属实。”   “知道了,我哪里会不信你。”徐八遂唏嘘不已,这赌咒也赌得太狠了,不信才怪。   周白渊紧张得喉结滚动:“那你还会生我的气吗?”   徐八遂看他那满脸焦急的小媳妇儿样心生不忍,把啃了一半的苹果塞他嘴里:“谁说我生气了?就吃醋一小会,搞得这么如临大敌做什么?”   他终究是熬了太久。连微城都收了个小徒弟排解孤独,魔界人人有伴,就他二十年里一个人,徐八遂经不住深想。   假如他醒来时发现周白渊有了别的道侣……或许他起初也会发一阵疯,但知道缘由后估计会忍痛割爱,毕竟寒窑苦等,那不是人该过的日子。   可是周白渊就是一直守着他,憋个二十年,身边没个伴,唯一一点烂桃花无疾而终,桃花的起源还是因为那小青年和自己长得像。   真是凄凄惨惨,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周白渊拿着那半个苹果,从早上的仙界到刚才的幺蛾子,满心只有忐忑,遇到徐八遂就一根筋地往牛角尖钻,活生生地把自己吓到了。   “八遂……”他发着抖,“你是不是痛定思痛,不娶我了?”   徐八遂一脸呆滞,赶紧观察一下方圆之内有没有偷窥和路过的人,然后拽着他的衣襟将他扯下来,响亮地啵了他一口。   “笨蛋!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啊?”魔尊简为他的脑洞骇然,“我起初只是吃醋,刚愣神是在心疼你好不?”   他赶紧把刚才想的一股脑说给他听,周白渊神情变幻莫测,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我怎么会弃你去找别的?”他难以置信,更难以置信的是徐八遂后头的想法,“就算万一,万一万一,我真的猪油糊脑去和别人好了,你怎么能放手呢?这不行,你得把我抢回去!”   徐八遂哭笑不得,就着这台阶哄他:“好好好,不放手,不放手,死皮赖脸也好,强取豪夺也好,我一定把你拽回我身边当宝贝媳妇,可以了吧?”   周白渊这才舒坦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八叽:顺顺毛顺顺毛顺顺毛   ——感谢在2020-12-2621:16:10~2020-12-2715:1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窝窝豆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二更歡   两个人牵着手逛了一天,徐八遂原本琢磨着想去看一下镇生剑所在的魔界大门,但逛到天黑也没时间去,只好作罢。   回去路上遇见光头小布,他背着个药蒌子,迎头看见他俩赶紧就奔了上去:“主上!公子!”   “迎面就看见一颗老大的鹅卵石朝我飞过来。”徐八遂嘻嘻哈哈,“怎么啦这么着急?”   小布蹿到他俩面前,仔细观察他俩的脸色,很想去抓住他俩的手把会脉,于周白渊他不敢,便只抓了徐八遂的手。   徐八遂兴致勃勃:“怎样,怀了没啊我?”   周白渊无声地倒抽一口气,脸红了。   “但凡有粒花生米也不至于如此。”小布摇头撇嘴,沉吟一会放下了他的手,“算惹,反正说多了你们也不会照做的。公子,我昨天不是送了你们一堆补药的,办事归办事,那草药也别忘了煎哦。毕竟你行,主上不太行。”   被盖章不行的徐八遂大声咳嗽:“就你事多!”   “医者仁心懂不懂?”小布对患者不配合的态度深感不乐意,“还不是为了你俩长久着想!”   周白渊也清咳:“知道了,回去我就去熬药。”   小布这才笑了:“这就对嘛,补药主上的,两天一帖,喝完记得来找我啊。至于公子你,看着神气不错,下回来拿药我再给你看看。当然了,治标不治本,等过了这段干柴烈火期,往后一定要记得节制,或者就直接往合欢一道去修炼吧,这样采补才比较平衡……”   这么正儿八经地在大庭广众下被叮嘱,徐八遂要被臊到钻进地洞里当田鼠去了。他嗯嗯呃呃地答应着,过后赶忙拉着周白渊回南柯阁。   进了温馨的寝宫,他放松地掏掏耳朵:“这光头,最会抖落一堆养生经……白渊你干嘛呢?”   周白渊正在掏他的乾坤袋,找出了昨天小布给的药,拎出一帖认真道:“你等等,我这就去熬。”   徐八遂噗嗤乐开,双标地黏上去:“那行吧,我和你一起。”   周白渊却不干,把他按回了椅子上:“不要你动手,你坐着,我很快就好。”   徐八遂拗不过他,只得在桌案上乖乖坐着等,顺带看一看堆积在册的魔界过往事务,翻到重大事项的便去找他当时打的绳结,对照着周白渊的记忆录像翻阅。但他没看一会就叫小黑花的视角带偏,惹得老泪纵横。   “淦,为什么这么好哭。”他抹着眼睛把档案放回去,枯坐着轻拍桌案发呆,忽然想起前几天刚被他按压在这几顿太阳,惆怅的思绪烟消云散,老脸通红地跑去蹲着。   他有点明白当时周白渊为什么执意要在桌案上办事了,估计就是为了让他难过时想点高兴的事。   他蹲地上画圈圈,心里又酸又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白渊从外头回来,真端着一碗药而来:“趁热喝,应该不苦。”   那药熬成了黑红色,散发着一股黑暗料理的味道,徐八遂看了就发怵,连残魂七月都钻出识海来打量,默不作声地摸摸下巴。   魔尊抓着头发搪塞:“我很少喝药的,从前魔界没这么多东西,我会不会一喝就反应剧烈啊?”   周白渊给惹笑了:“那岂不是更好?要是火气旺,我帮你灭一灭。”   徐八遂磨磨蹭蹭半晌,周白渊放下药,打开芥子空间往里一顿搜,拿出了一盒一直用灵力维持着的糖果:“喏,先前微城每年给你的生辰糖,我都替你收着,怕苦就喝一口吃一颗好不好?”   被戳中所想的魔尊不好意思地刮刮鼻子,别扭地去喝药了。   周白渊专注地凝视他:“味道怎么样?”   徐八遂小脸皱成一团:“又苦又腥……这是什么鬼药,一股奇怪的铁锈味!不喝了不喝了。”   他只喝一口就抱怨不迭,没说一会儿嘴里就被塞了一颗糖,周白渊亲亲他鬓角:“都说良药苦口么,苦点证明有效。再者,白天是谁说不许败家,不能浪费粮食的?草药可比果蔬难种多了。”   徐八遂想想也是,只好苦大仇深地喝一口药含一颗糖中和。外加身边有漂亮媳妇儿不停地哄,费了半天功夫,总算是把一碗药全喝了。   周白渊似乎对此极为高兴,光速把碗收去洗完就回来抱着他不撒手,还不停询问他的感受:“喝完有感觉到什么吗?”   “就是苦,涩,还腥。”徐八遂吐着舌头,“老有一股恶心的味道。”   “慢慢来,第一遭喝药总会这样的。”周白渊抱着他哄,“两天后还要喝的,不能不遵医嘱。”   他眼珠子一转,笑了:“你在床上时怎么就不想想医嘱啊?”   大美人耳朵烫,还要义正言辞地争辩:“都是魔尊勾的我。你看,你又扭,又撩我。”   徐八遂嘴都歪了:“我动一动都成勾/引了?你这人也太难伺候了!”   “我怎会?我向来不挑食的。”周白渊揉了他肚肚一会,抱着往寒玉榻去了,“只要是八遂,怎么都好。”   到得夜深,他怎么都好,徐八遂不成,挣扎着喊个中场休息,着实是绷不住了,累得够呛。   “不想那么累你为何不出点力?”周白渊不干,斯文败类地叹息,“光我出力,你不配合,自然吃苦的是你。”   “我怎么了我……”魔尊委屈得要命,“不爽你出去啊!槽!”   “不出。”周白渊笑开,还手把手教他,“这样,绞紧……呃等等……”   魔尊不知轻重,差点没给他弄断了。   接下来几天徐八遂明显感觉到周白渊神清气爽,不仅仅是吃饱魇足的那种畅快,还有一种由心向外的满足感,好像卸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石头。   这种感觉最深刻的是在周白渊让他喝药的时候。他站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热烈的眼神时常让徐八遂错觉,自己喝的不是药,而是他那东西。   入夜周白渊也比以往温柔,虽说时长还是那么久,但好歹频率没那么疯狂了,后半程他总会轻抚那些痣,犹为舒服。徐八遂先前总觉得是在受罪,这一阵子逐渐能尝出神魂颠倒的滋味,似乎不仅躯体,就连灵脉都比以前舒畅和充盈多了,仿佛灵核在时的感觉,灵力充沛,活力满满。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徐八遂还特意去问了残魂七月:“老东西,你说我这没心没灵核的,也能搞那一套双/修吗?”   七月摇头:“没有灵核哪里能修?你现在还全靠我的魂力支撑着呢。你最近估计是觉得比以前舒服得多,对不对?”   徐八遂说出来怪难为情的,就支支吾吾点头。   “这个嘛……”七月摸下巴,“和周白渊那药有关,过后你就知道了。”   它不说,徐八遂越发好奇,但还没有去问小布关于那药的效力,他便在实战里知道了,为何最近感觉身轻如燕。   喝过六碗药,过了十二天,他携着周白渊去镇生剑的魔界通道处看情况。那镇界之宝认血统,周白渊一直没能用它将通道封结实,徐八遂如今又修为不够,要封也有些难度。   最关键的一点是,镇生剑是横亘在他们两人中间的一根锋利无比的刺。   徐八遂到镇生剑面前时满心的悲凉,十年前,不,已是三十年前了,那会子的魔界面临一场凶险无比的天灾浩劫,前代魔尊和魔尊夫人就在那一夜丧命。   徐八遂也记得自己被陨石雨砸了个正着,重伤濒危。谁知一觉醒来,小叔徐皆知横空入世,帮忙料理破破烂烂的魔界,顺便帮他安抚胸腔中那颗骤然暴虐无比的灵核。   小叔给的理由是,他在生死关头本能地运转灵核保护自己,灵核突破阈值因而导致走火。至此修为一日千里,痛苦与畅快并存。   徐八遂如今想明白了,那会子他估计是当真要死了,小叔为了救他强行拔镇生剑,穷尽仙魔两界给他剖了一颗新灵核。   再十年,他阴差阳错地遇见了灵核的原主人。   他欠了周白渊十年的安康,也因着那灵核为他大开杀戒,数笔烂账算都算不清。自苏醒以来,徐八遂不往这事上谈过,周白渊更不说。   可总这么如鲠在喉,他能消化,小黑花也许不能。   此刻他站在镇生剑前,松开了周白渊的手问他:“你恨徐皆知和徐八遂么?”   周白渊捉不到他的手,指尖已经开始战栗。   “十年寒冰刺骨,不知情时一定很痛恨那罪魁祸首吧?”徐八遂摸摸镇生剑的剑柄,识海里的残魂借着他的手同样去触碰剑柄,剑身在剑鞘里嗡鸣,不知是疼还是惧。   “不用否定的。”徐八遂见他一身僵硬,便去握他的手轻捏,“错就是错了,徐皆知做了大孽,徐八遂犯了大错,他们都对不起你。就是他们不知道要怎么补偿你,又或是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周白渊发着抖打断他:“那、那周白渊操控徐八遂去当刽子手,趁他重伤把他的家搅得乌烟瘴气,又断绝了他的生机……”   他不敢看徐八遂的眼睛,视线停留在他的嘴唇上:“徐八遂他,恨周白渊么?”   魔尊安静了一瞬,周白渊便觉得这世界死寂了一世。   那张他吻过无数遍的嘴唇动了:“怨恨过啊。”   周白渊眼冒金星。   “说不怨那就太虚伪了。”那唇笑起来,魔尊伸手来轻轻捏了一下他鼻子,“媳妇,你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去缓解,可我在梦中只有二十天。前十天,天道甚至让我忘记了和你有关的一切,我在梦里做着梦,梦见面目模糊的你哭哭啼啼地抱着我,不停地喊我回去。我那时想着,彼岸的那个爱哭鬼到底是谁啊?”   “我离开魔界去仙界找爱哭鬼的痕迹,不要天道给予的那个以我为中心的梦幻人世,穿过海镜,去找一缕游荡千年的残魂做回家的钥匙。”   “越过海镜,我才想起了前尘种种。既怨恨你,又对不起你,千言万语,就是割舍不下。”   徐八遂捏捏他的鼻子,传声给他:“因为喜爱你,所以不管如何,我都要回来见你一面。”   周白渊在风中怔忡。   “有没有听清的啊?”徐八遂见他一副神游的模样,只好用嘴巴再说一遍。   “因为着实喜爱你,着实放不下。”   徐八遂捏着他软软的耳朵小声地告诉他:“回来后头一遭和你困觉,你刚压下来的时候,我都吓死了。闭上眼会错觉,下一秒你要提着剑刺过来。我睁着眼看你,你哭得稀里哗啦,我又舍不得推开你了。当然现在不会了,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你当时的小秘密了。”   “白渊,我心口也有血肉,会怕你,怨你,但是归根结底,你在我心魂里占据最多的是我的喜爱。”   “我们不需要做一对完美的道侣。有光就有阴影,我知道阴影在,它们已经让时间甩到了身后,我们谁也不需要回头。”   “你恨过我们吧?”徐八遂搓搓他,“我想听听你的感受,坏的也无妨,因为那些坏的也是你的一部分。我也有,你也有,我们互相兼容。”   他索性拉着周白渊在镇生剑旁边坐下,准备趁着这时机把那些心结全部拆开,不然憋闷得久了,那些荆棘就往血肉里倒长了。   周白渊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恍然回到了初见时,为那第一眼而心魂跌宕。   就在这决定了两人命运轨迹的神剑旁,怯懦和阴鸷并存的周白渊发着抖,把他过往那些不可磨灭的伤痛和憎恨,缓声说给失而复得的挚爱听。   他拥有的阴影出乎徐八遂的预料,换作旁人聆听,恐怕要觉得毛骨悚然了。   “我一直看着你睡在那里,有一次我受不了了。我想扼断你的脖子,或者将你吞食入腹,彻底终结你,也终结我的希望。”   周白渊无神地低声:“我那时好恨你啊……世上的一切灾难,都不及你在我眼前醒不来的事实更绝望。我恨你,更恨我。”   他安静下来,徐八遂等他继续剖白,没一会周白渊果然回神了,攥着他的手盯着他:“你醒来了,一切都好说。我少年时慕强,渴求力量,如今什么都不重要,我只要你不离开我。”   这疯魔的执念一时半会是消不了的,徐八遂有所准备,又给他一顿亲亲抱抱,笑着哄他:“不会,天道也分不开咱俩,放心吧笨蛋。”   周白渊通红着眼睛望着他,紧紧抱住他忘我地亲。   这时,魔界的通道结界出现了一阵异动,一道凌厉的剑气刺穿结界,持剑者单枪匹马势如破竹地冲进来,守门的魔修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闪电一般冲进魔界领域。   周白渊心神动荡没感应到,徐八遂比他快一遭,在那汹涌的剑意扑过来时瞬间推开他护在身侧。   “师弟!!”   徐八遂皱起眉,本能地运起灵力阻止这不速之客,他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无往不胜的魔尊。   那仙修剑锋扫过来,两方的灵流同时暴涨。   “铮——”   伴随着击金断玉的一声长鸣,本命剑卷着烈火呼啸而出,修长锋利的须臾剑挡住了沧澜派的故人,一招将他横扫出去。   “锅巴三……咳,郭宏?你来我魔界干什么?”   徐八遂抬起须臾剑直指那厮,威风凛凛地喝道。   说罢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极其古怪的不协调。   视线慢慢地停留在了手中的须臾剑,徐八遂脑子一片空白,灵核早已还给了小黑花,那为什么……   这柄本命剑他还能召唤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呔,打扰猫猫贴贴,锅巴吃我一剑!   锅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师弟!   七崽:你谁,一边去,不认识,我要媳妇。   ——感谢在2020-12-2715:11:31~2020-12-2721:0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卿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道尘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徐八遂惊骇地看着手中熟悉的须臾剑,当即运起灵力去撞击空荡荡的心口,识海里的残魂冒出头来:“不用担心,他没把灵核剖给你。”   徐八遂的惊恐才消散了些许,忙不迭追问他:“那我这算怎么回事?”   “回头自个问他就是了。”七月打了个哈欠,还发笑道:“有点我的影子。”   徐八遂来不及追问,那边看着稳重了不少的郭宏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媳妇。   “师弟、师弟……真的是你吗?”郭宏声音里带了哭腔,话落骤然暴起,朝着周白渊飞去,显然是想强行带走他。   周白渊眼皮抬也不抬便闪身到了徐八遂身旁,而魔尊已经气到呆毛竖立,持着烈火缠绕的须臾剑大喝:“歪!你想对本尊的人做什么?!”   郭宏扑了个空,气急攻心,长喝了一声就迅如闪电地冲过去:“魔头!你给我滚开!”   徐八遂提剑便刚,烈火四去,一招就将他打退,就是侧脸被郭宏的剑气划过,感觉到了片刻的痛感。   他于忙碌中回头看周白渊:“白渊你……”   然后他的话就卡住了,因为周白渊抬手抹了自己的脸,拇指下便出现了一道小伤口,犹如绝世瓷器受琉璃磕碰,出现一道让人痛惜的裂痕。   他对伤疤浑然不在意,看向徐八遂的眼神是极度肆虐的深邃。指间的血珠让他舒展开那精致的眉目,笑意动人异常,让在场的其他人头晕目眩。   “成了。”周白渊含着笑意如是说。   徐八遂明白了什么,振去剑上火焰,颤着手垂眼看须臾剑,透过那削铁如泥的冷寒剑身,看见自己的侧脸没有任何伤口。   郭宏目睹了这一切,气得上前大吼:“魔头!你对我师弟做了什么?!二十年了,你还不放过他!”   是啊。二十年了。   徐八遂心如刀割,他怎么就低估了小黑花的黑呢?   他站在原地没动,周白渊似是有些着急,传声入他脑海:“别怕,你如今打得过他,试试么?”   适时郭宏已经提剑冲来,徐八遂视线模糊地看着他,闭上眼将须臾剑刺在了地上,火焰潮浪一般向外狂涌,郭宏避让过烈火,下一秒就被相当熟悉但又有些不一样的高抬腿踢飞。   这才是典型的真魔尊踹人,力道远不如前头的假魔尊,他向来会留一线,图个江湖好相见。   可前头的假魔尊不会,他要么是一声不吭地蛰伏,要么就是猝不及防地出手,不留一点退路。   郭宏被踹飞在半空,借着佩剑迅速稳下身形,但这会其他的护卫魔修也全赶到了。   一声不悦耳的金戈出鞘声,郭宏本能地抬剑格挡住,一柄带着裂痕的长刀纵在他的剑上,昔年褐袍今夕深黑袍,那高挑冷峻的女护法使左手刀,杀气和寒意扑面而去。   不远处,脸上绘满繁花的褐袍护法撑着把破伞从天而降,朝一红衣一白衣鞠躬:“主上,公子,不好意思,见你们在这聊得很好,我们便退避到一旁处去了,一时倏忽放进了沧澜的郭长老。”   “没事……”徐八遂艰涩地挥手,抬眼看向陷入苦斗的郭宏,不问身后人,只轻声问小吉:“那郭宏,二十年里,经常来找茬吗?”   小吉有些踟蹰地看向他身后的周白渊,但真魔尊挡着:“是么?”   “嗯,是的……”小吉只好相告,“这个,那位郭长老经常闯来寻仇。”   来寻仇,也来寻不见了的小师弟。徐八遂心想。   他侧身朝他说话:“要和昔日的同窗说点什么吗?”   周白渊点点头,眼里扭曲的笑意还散不开,他朝小萨和郭宏走去,郭宏看见他破绽百出,没一会就让小萨用刀背制住,被迫押在了荒芜的魔界土地上。   “师弟……白渊,白渊!”郭宏眼中只剩下走来的故人,一边试图运灵冲破包围,一边热泪盈眶地朝他大喊,“我就知道你还活着!白渊,别怕,我定然请出师尊和掌门师弟,势必解救你于水火!”   周白渊有些意外,瞬息闪到他面前,半蹲在他面前,神情平和到甚至有些愉悦:“你的掌门师弟没告诉你吗?”   “白渊、白渊,我终于见到你了——”郭宏浑然听不清他说什么,只顾着满腔的欣喜和感动,“你这二十年里一定很难过对不对?别怕,这回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走,我会保护你!”   “郭宏。”周白渊打断他,笑意凉薄,“回去找周曜光,自己去问,行吗?我懒得和——”   “够了。”身后的徐八遂抽出扎在地面上的须臾剑,“周白渊,够了,回来。”   周白渊顿了片刻,收敛着起身瞬移到他身边,郭宏兀自大喊,小萨直接把他敲晕了。   徐八遂提着须臾剑,抬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扭头朝小吉说话:“把那个郭长老送回去,最近把结界加固点。”   小吉置身在低气压下忐忑地应好,徐八遂说完转身便飞快地走,擦过周白渊肩膀时不出一语。   回去路上他快步地走前面,周白渊三番两次想来握他的手都被拍开了。   “老东西,你知道怎么回事对不对?滚出来给我说清楚!”徐八遂火冒三丈地问识海里装死的残魂七月,“不说清楚我就不去罪渊了!”   七月一听那还得了,赶紧火速冒出脑袋来快速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他就是之前剜了那点本源的心头血给你,本源的哦,修士最本源的灵血。然后他在尚你的时候施法,趁着双修让你身体里融了他的血。这其实还挺凶险,要是你们体质不契合,心头血白白流失,那他估计就元气大伤。不过到底是能共享一颗灵核的两个躯体,契合性没啥大问题。”   “再之后,姓周的估计又强行把灵脉回路淬炼成跟你一样的,你能召出本命剑,一者为本源的心头血能和他的灵核共振,二来多亏他能整活,你俩现在相当于共用一套灵脉回路。”七月称奇,“这不就是瞒天过海吗?瞒着一颗灵核给两个身躯打工。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种操作,神奇,竟让他办成了。”   徐八遂听得火大,风一样赶到南柯阁门口,飞起脚一踹,当真把结界踹出了个大洞。这威力让他见状更气愤,提着剑噔噔噔进了屋里反手就把结界拍上去了。   “不许靠近我!一边待着去!”   徐八遂朝门外的周白渊大喝,随即自己闪到角落里面壁。一时间又气又怆然,胸腔堵得要炸了。   他抱着膝气哭了,额头埋在膝窝上闭上眼,眼前分明是黑暗的,但是脑海里不知怎的突然就涌现出了夜里和周白渊厮磨时的场景。   那场景是周白渊的视角,他在试着把记忆分享给他。   是夜已深,他早已累得沉沉睡去。他借着周白渊的眼睛看见狼狈的自己,看见那修长的手抚上自己赤露的身躯,冰蓝色的灵力线自指尖一缕一缕出现,一寸一寸地缠绕在了全然不知的自己身上。   是夜将破,那手凝聚出纷繁复杂的汪洋灵力,把自己捆在了看不见的绳索里。随后,因着同样的灵血,那些灵力不再浮于表面,一点点渗透入他的身躯。   徐八遂感觉到了虚脱和痛楚,也感觉到了肆虐翻涌的快意。那是属于周白渊的记忆和情愫,偏执而发狂。   七月也看到了,又冒出来好心解说:“心头血就那几两,这下好了,他把寿元、修为都平摊给你,连同记忆都敞开,来日你只要有颗合适的灵核,他就能直接跟你灵核共烙,这样你修为依然很强,跟人打架妥妥稳赢。”   “万一我找不到灵核,完犊子呢?”   “本源灵血在你这儿,那还用说?你要是提前嗝屁,黄泉路上自然少不了他。”七月浑然不当做回事,“这大概就是强化了的道侣生死契,只不过生死契还能解开,这心头血是还不回去了。”   徐八遂肩头抖了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依然一动不动,压根不想理他。   过了一会,那人来到他身后,伸手试探着环抱住他,徐八遂像块蜷起的小年糕,叫他轻柔地掰开了。   周白渊把他抱回怀里,抹了他脸上的水渍,脸上的笑意和小口子让徐八遂倍感刺目。   他却真心实意地欣喜:“魔尊,你看到了我的记忆么?我成功了。没有灵核不能共烙,但我们可以灵血相融,我把修为和记忆都分享给你,这样你的身和魂都能和我绑在一块,以后就不能丢下我了。”   徐八遂抬手扇了他没有伤疤的另一边脸,周白渊挨完低头吻他。   “周白渊……我不喜欢这样。”   “我想着会是这样。”他沉醉地抱着他,“你再让让我好不好?不为你做点什么,我不安心。”   “让你?惯得你蹬鼻子上脸……”徐八遂眼泪涌出来,哑着骂他,“这叫为我?你糟践死我算了!”   周白渊拭去他的泪痕,又真心实意地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心头血几两,他什么也不肯商量,就这么执拗莽撞地胡搞。日日黏一起不够,保证千百遍不分离不奏效,周白渊像一头满月下的狼,要他的伴侣成为他的饲主,也沦为他的猎物。   徐八遂气得直哭,指着他脸上那道已凝固了的伤口大骂:“你告诉我这又是什么?!”   周白渊抱着他:“相思引。只是我们血缘不够近,不能主动转移伤口,得我自己动手才能转移你的外伤。这就有点不好,你受伤还是会疼一会。但也有好的,不会影响我们做……”   “够了。”徐八遂想捂住他的嘴巴或者自己的耳朵,结果却是去捂住眼睛,“白渊……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真好,可以了,我又可了!   八叽:一个月禁欲   七崽:天崩地裂jpg   ——感谢在2020-12-2721:00:15~2020-12-2823:2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窝窝豆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夜渐渐冷了,徐八遂捂着眼睛安静地发了许久呆,周白渊抱着他,手轻轻地顺着他肩背,呼吸均匀,心跳声安稳。   徐八遂茫然了半天,才想起原先要问他的:“你和沧澜的关系,如今是什么样子的?”   周白渊笑开了,大约是觉得不想多费唇舌,便直接扣着徐八遂的手把自己当年的记忆共享给他看。   徐八遂从前也自些许记忆片段里见过他七岁后的跌宕,在梦境里穿过海镜的刹那,也短暂地见过他被逼迫着补裂痕的画面,但那是旁观的视角。如今周白渊拉着他入记忆之海,徐八遂便变成了以他之身,观人世所历。   小黑花的记忆充斥着无声无形的刀光剑影,时而憎恨滔天,时而死水一潭,杀意和舍生并重。他在沧澜尝过的甜不足以弥补他受过的苦,毁世之心绝非一朝一夕积累。   他体悟到周白渊毁沧澜前是什么样的心,把真相告诉周冥时的扭曲快意,割断手腕经脉剥除相思引时又是如何的悲怆和痛快,诸如等等。   大抵他的疯魔因子由来已久,徐八遂像是从头开始重新认识他一遍,惊觉自己妄想改变他、补偿他的心思太无力和苍白,而且也迟了。   “我和沧澜再也没有什么关系。”周白渊似乎有些迷恋上这种将自己的一切剖开给他看的滋味,也许是徐八遂在镇生剑的保证,以及心头血的交予,这两重誓约让他得到了安全感,故此坦诚了许多。   “随他们除名,或者昭告我的罪孽,全都无所谓。”周白渊半压着徐八遂,气息有些沉,“我的家从双亲逝世起就不复存在,沧澜是我的故土,是故土上的人先欺我、杀我,故土弃我,我亦弃故土。”   徐八遂却在想今天见到的郭宏,他看样子压根就不知道周白渊对仙界曾经做过的事,这等情形,无非是周六保守了师弟的秘密的缘故。   “沧澜……也有人没有弃你。”徐八遂环住他的后背,“你终究是傲,眼里容不进沙子,还有……白渊,你想逼我。”   周白渊紧紧抱着他,毫不否认:“对,我逼你。我不要后路,只有你一条前路,若你弃我,那我也认了这死路。可我一定要在你魂魄里留下一道永不磨灭的刻痕。”   徐八遂尽力地拥着他,喃喃道:“你太狠,也太坏了。”   周白渊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去拿起扔在地上的须臾剑,捂着他后心运转灵力,令他感受着将本命剑一起收回本源的共震。   “八遂,我不要须臾。”他捧起徐八遂的脸小心地啄,“我要永恒。”   徐八遂说不出话来,不知怎的,识海里莫名响起搁浅了一千年的叹息:“我想渡你,可你怎么那么难上岸。”   此夜,徐八遂躺寒玉榻上,久久不能入睡。周白渊却沉浸入一种发自肺腑的兴奋,又有些急躁地想拉着他共赴欲海。   这回魔尊没客气,既然现在修为和寿元都平摊,自家媳妇想宠就宠,不想惯,也就晾在那边了。   周白渊没法睡他,上头的亢奋稍微减弱,忍了忍,他抱紧徐八遂,喉结滚动着:“无妨……终归从今以后,你从里到外,由生到寂灭,全都是我的。”   说着他毛毛躁躁地贴着徐八遂,能看不能吃,那便不停地亲吻,嘬一点甜味也是好的。   徐八遂搁他怀里,这一点纵容还是给得起的。他像只被雪豹藏在肚皮底下疯狂舔舐的幼崽,默默纵容着这过了头的热情,反思着自己的粗神经,想谋求一条让自家媳妇能喘口气的路。   “你也会不高兴啊。”识海里的残魂七月看了许久发出由衷的喟叹,唏嘘又不解,“他待你,比我待龙儿强得多,为什么你也会不高兴呢?”   徐八遂忍无可忍,跳进识海里撸起袖子揍它:“你个老东西,蠢死你算了!一千年都钻不出这个牛角尖,真该你光棍!”   谁要一场不平等的相爱。风花雪月也罢了,可徐八遂想要的是相濡以沫,那便该一濡一沫。如天魔七月,周白渊这类的,那叫相杀,单方面的掠夺和献祭罢了,而且他们还认为自己做得倍儿棒。   七月挨着揍没躲,故作吊儿郎当的:“那你告诉我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你生为你死,这还不够吗?”   徐八遂又气又堵:“生不止一样,行尸走肉也是生,死倒是一样了,可是谁要你替爱人入土?这不扯淡吗!我想要的是一起好!懂吗老东西,一起好,好好地过日子,好好地同床共枕,求个大同存个小异,而不是什么都得绑着!”   七月半懂不懂:“明白了,你嫌这样你不自由。”   徐八遂抬起脚就是一记飞腿:“一路子的漂亮蠢货!!”   “我一直都自由。”他抓着头发沉沉地叹息,“我对自己的选择都不后悔,就算倒霉了觉得吃亏,那也不会绊住我。我想那位苍龙同志也是这么个大概想法,也许他遇见你之后没以前那么如意,可他还是享受着和你在一块的每分每秒。只有你,只有白渊,你们画地为牢,担惊受怕,谁也不信任,枕边人也不放心,只相信强制的外力枷锁。”   “是你和白渊不自由。”徐八遂蹲在七月面前数落,“外力终有穷尽时,累的只能是你们。”   七月怔怔。   这天晚上,周白渊没睡到魔尊,但也因着自己强行制造出来的安全感而比以往安心,他抱着自认为费尽千山万水才得到的伴侣,二十年来睡了第一个好觉。   他做了个梦,与先前的梦有些共通的地方,仍旧是那红衣的“自己”,凶狠蛮横地欺负可怜无助的“徐八遂”。   红衣的魔头不停地唤着“龙儿”,在强压那亦红衣的苍龙,交/欢如野兽一般,折腾得苍龙神志不清。   周白渊先前还能勉强感觉到,梦里的“徐八遂”被折腾归折腾,但中间定然也是有被爽到的时刻。可是这回不太一样,他是当真在哭,不是因为生理性的刺激,是在欲海的汪洋里真切地难过着。   魔头粗鲁地抹一抹他的眼泪,只当他是承受不住。他自顾自地不知道弄了多久,忽然在最后关头发着抖咬破指尖,往那龙身上按出了痣,有鲜红的朱砂痣,也有漆黑如夜的黑痣。   魔头身上的灵力汹涌澎湃,一股脑地渡进苍龙的身躯,心口处也泛起了血一样的光。   周白渊顷刻间明白了。梦里的自己牢牢地、牢牢地也施了捆绑的阵法,阵眼就在自己心口。   那龙躲避不了,抗拒不成,温软而无力地承着滔天的灵力,连同兽/欲和占有欲,一并接受和吞咽。   那魔头完成这血腥强硬的单方面契约,也亢奋得像今天的周白渊,忘乎所以地吻着他,压着他。痛快和安全是他自己的,压根和底下的苍龙无关。   那龙身躯上覆盖着一个毫无死角的阵法,借着七颗点出来的灼烫血痣,叫他这样牢牢地绑在了身体外和魂魄里。   周白渊在一旁看着,看着“徐八遂”从此离不开“他”七步,一旦走出七步,那些经由身躯上的阵法灵力便会将他拖回去,陷入魔头没有一丝缝隙的怀抱里。   这才是真正的折尽羽翼。从此天地偌大,与你再无关,你至此也要消融在我的怀里。   周白渊冷汗潺潺地从梦中醒来,南柯阁里天光大作,他的怀里空空如也,吓得他赶紧爬起来巡视四周:“八遂?”   南柯阁里没有徐八遂,他骇得鞋子也没有穿,赤发跣足便跑到了南柯阁门口,惶急地打开门便要冲出去,把那人捉回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   结果魔尊就蹲在门口,看似很悠闲地晒太阳。   周白渊的脚步急匆匆地刹住,掉头冲到他面前,拉起他便抱进了怀里,大手用力地摩挲他的面颊。   徐八遂任由他发作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时才道一句抗议:“白渊,松开一点!我要闷死了。”   周白渊手足无措地放开他,低着头盯着他,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不安。   徐八遂抬手摸摸他的脸,轻笑:“早上好。”   周白渊松了一大口气,扣着他的手,揽着他的腰:“八遂,起来为什么不叫我?下次不要这样了,我想每天睁开眼时都能看见你……”   徐八遂拍拍他抓得自己腰身发疼的大手,认真地摸摸他的脑袋:“你都给我设了那么个生死契约了,为什么还这么慌张?我人都是你的了,你完全不用再怕的。”   周白渊停住絮絮,转念一想确实如此,可心里的不安好像并未消除。   “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以后定然不会这么啰嗦。”他摩挲着徐八遂的唇,哄着他的同时,也像是在强制地给自己洗脑。   但徐八遂给了他当头一棒:“这么害怕是因为做了噩梦吗?”   他捉住周白渊的手在唇边一吻,在小黑花愣怔的片刻里唏嘘:“你忘了,你把一切都给了我,这还是昨天刚发生的事。”   “白渊,你做的梦,我也能看到。”徐八遂看着呆若木鸡的他,有些不忍,又有些古怪的好笑,“只要我想,顺着你的本源进你的识海,你的一切就都向我开放。”   周白渊脑子有些卡住,大概是也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局面。他自己挖了个坑,图着一时爽快,高高兴兴地跳了进去,如今才意识到后果。他的阴影,不可告人的阴暗面,以及无穷无尽的黄色废料……唔。   徐八遂同情地看着他:“你现在没有秘密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   八叽:害,大傻砸。   ——感谢在2020-12-2823:28:23~2020-12-2923:5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看你怪可爱的49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徐八遂看着一脸晴天霹雳的周白渊,活动活动肩膀,摇摇头摊摊手,牵着他回南柯阁里去了:“收拾一下,这眼角咋还有泪痕。”   周白渊像只失魂落魄的大猫,脑门上仿佛顶着一团打着结的麻线:“八遂,你都看到了……看了、看了多少?”   徐八遂昨夜失眠,试着看了些许,其实只是冰山一角,但他故作高深莫测地吓唬他:“你说呢?”   大猫的手抖三抖,那错乱的心跳声顺着肌理相贴的地方传到徐八遂的感知里,光听着都能感觉到周白渊的丢盔弃甲。   “那、那我下一句要说什么,你也能感觉到么?”白白靓靓的大猫唇齿磕磕碰碰。   徐八遂悄无声息地蹿进他识海里,静了一会,还是挠着头严肃地说了出来:“‘魔尊别看了,这样好像我不着片缕一样,再看我没脸见你了’——这样吧。”   周白渊裂开了:“qaq。”   徐八遂对他是又好笑又可怜,牵着小黑花进南柯阁去。之前的清晨都是周白渊充满占有欲和狂热的亲昵,虔诚又不安分地给他梳洗,这回倒了过来,他受了莫大的打击,蔫蔫地任由徐八遂摆弄。   徐八遂带他到榻边坐着,抖开白衣给他束上,先是用手指给他捋着柔顺的长发,再取密齿的梳子给他捯饬。   周白渊仰头看着他,嘴巴张了张。   徐八遂探进他识海打量,心中一片震撼的感叹号,嘴上则尽量保持风轻云淡的拒绝:“不能,白日宣淫?你想得美。”   小黑花脸上浮现可怜的神色,下一秒估计就想撒娇了。   “今晚也不给日。”徐八遂干咳了咳,给他绑好发带,低头抚上他的脸,拇指在他那道小口子上轻轻一抹,用灵力帮他愈合了。魔尊手上是藏不住的温柔,话语则是板起来的严苛:“想日我,你想得倒美。傻媳妇,这可不是睡一顿就能解决的问题,真打量着美人计能收服我啊?”   他亲亲周白渊的鼻梁,又弯腰亲他喉结,随意地摸了摸,又无情地抽回了手:“门、都、没、有。”   周白渊一脸震惊,半晌从唇齿间蹦出了抗议来:“为什么!”   “这还用问?”徐八遂故作惊讶,弹他额头道:“看不出来吗?我不高兴了。两个人在一起怎么可能没有摩擦,现在我生你的气了,你哄不了,接受我的怒火吧笨蛋!”   周白渊没设想过这种情况,呆住了。   徐八遂由他予取予夺的,他只想过魔尊嫌弃和不要他,那是建立在不爱他了的情况上。可是如今是明明很喜爱、很心疼他,却又完全不要他,这是个什么情况?而且道侣之间,居然有不能用睡觉解决的问题?   周白渊不解,但相比其他的没有特别慌,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那你要不高兴到什么时候?”   徐八遂随口答:“一个月吧。”   周白渊:“!”   待捯饬完,徐八遂出南柯阁去,特意没拉周白渊的手,保持了两步的距离。小黑花抓心挠肝的,总想来扣住他的五指摩挲,徐八遂想了想便道:“碰我一下,我的不高兴就多一天。”   唬得周白渊立马自己左手抓右手,生怕那可怕的禁欲刑罚延长。   如今的魔界太平了许久,徐八遂先到八卦殿里和寒天一块待着,来上报问题的魔修不多,没一会就闲了下来。   三个人百般无聊地坐着,寒天捧着他的本本先关切地问:“主上,听小萨说昨天通道那里出了点事,你们没有大碍吧?”   徐八遂挥挥手:“没事。”   此时八卦殿只他们三个,周白渊跟个大哑巴似的坐他旁边,一副对什么事都兴致缺缺的模样。徐八遂捏了他的耳朵,把小黑花拎过去一点,轻笑着:“正好现在闲着,我这个不靠谱的缺席了许久,魔界的好多事情都不知道,寒天,问问你成不?”   寒天咦了一声,看向一边的周白渊:“怎么不问公子?”   周白渊也看他,挑着眉,如今已经不解习惯了。   “他?”徐八遂又捏了捏自己媳妇的耳朵,“他笨,不懂还不问,问他不好玩。”   寒天只以为这俩打情骂俏,拿着本本笑:“主上但且问吧,我知无不言。”   “那就好那就好!”徐八遂冲这老实人眨眨眼,“我走之前,记得你和泽厚闹掰了,后来你们怎么重修于好的啊?”   说着他问一边茫然的媳妇:“怎么样,你知道么?”   周白渊不解其意,顺着他回答:“自然知道,他们……”   寒天发个单音节的声生硬地打断了这对话,卷起本本拍徐八遂的脑瓜瓜,耳朵不自然地红了:“你怎么还这么八卦!”   这举止在徐八遂和寒天两人看来自然而然,周白渊却本能地有些愠怒,唯恐旁人把魔尊打坏了,伸手就想把小媳妇往怀里拉。   徐八遂密切关注着他的识海所想,屈指用灵力克制住了他,不然大惊小怪的未免尴尬。他坏笑着调侃寒天:“都多久了,你脸皮怎么还这么薄?也不跟老瞎子学学。”   “谁要学他。”寒天严肃地干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学不来我的规矩,我也不迁就他的坏脾性。”   徐八遂赞许地附和,随之问身边的周白渊:“媳妇,你说你知道这对冤家是怎么复合的?那你说给我听听,反正本尊在这脸皮薄不愿说。”他朝寒天挤眉弄眼:“怎么样寒哥,你不会介意吧?要是介意,今晚陪你多喝两碗酒。”   寒天隐约明白了什么,从前就觉得周白渊的眼神透露着股不对劲的感觉,便搭着徐八遂的戏台点头:“公子随意,但说无妨。”   周白渊闹不清楚,徐八遂在一边催促着,他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理解倒出来:“两位护法前尘如何我不清楚,不过当年混战……泽厚替他挡了一剑,我想再深的裂痕,大约也能因这殊死保护而弥补。久而久之,自然就破镜重圆了。”   徐八遂先笑为敬,寒天也有些无奈:“原来公子是这么以为的?”   周白渊心里打问号,脸上保持淡定:“难道不对?”   寒天摆手:“保护不算得是爱人之间的专属权利,换成朋友兄弟也能有过命的交情,只是当时我们靠得最近罢了。再说,他替我挡了背后的暗算不假,我也替他挡了前面降落的陨石雨。公子如果把我们在一起看成是人情债的欠和还,那不是的。”   “人情债的欠和还……”周白渊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嗯。”寒天认真地点头,“当初的确很感动,然而两个爱人在一块不靠这个,感动和心动不是同一回事。”   徐八遂笑着插嘴:“可你俩重新腻歪在一块,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么?”   寒天眼神有些不自然:“哪能,他从前混账,触犯了我的大忌,我原本打定主意从此和这么个人划清界限,最多处成同僚。至于这二十年里,怎么就以身相许……”   他停顿了好一会,不自觉地抠着指头,耳朵红红地轻声:“是因为有一次,我看见他在练习画画。”   徐八遂了然:“哦,试着画你。”   这事似乎是寒天觉着最甜蜜的瞬间,他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满脸通红。   周白渊更懵了:“他不是除了魔尊以外,谁的面容都辨认不出来吗?”   为这他早早地露馅,还曾经阴暗地试探了三番四次,确认泽厚是不是对魔尊怀有逾越的心思,还没猜透,人泽厚已经屁颠屁颠跟在寒天身后求/爱了。   寒天咳了又咳:“我们曾经一块出任务,变身成两只兔子。他认不出人脸,小动物倒是可以,就照着我是兔子时的模样胡乱地画了。”   周白渊:“……”   这也行?用这样的办法能把老婆追回来?   徐八遂感知着他满脑子的问号顿觉好笑异常,转念又感到悲哀。二十年,他顶替自己当了那么久的魔尊,除了大方向的魔界生息,魔界里的人,人群堆里的故事,竟是粗浅地在远处看一眼就作罢,仿佛对这熙熙攘攘的有趣人世提不起半点兴趣。   红尘是那么热烈,身边人是那么有趣,他就没半点了解的意愿。   “公子大概也不能理解。”寒天笑起,“其实他画得四不像,没一丁点像我。他偷偷摸摸地试着,被我发现后,那一瞬间,我从前对他死了的心又活了过来。   老实人说起自己的心动瞬间尤为真挚,寒天眼睛清亮:“他从前就是因为不把我当我,这才惹我失望。我喜欢过他许久,而那时他心里人并非我,本不需要他扭曲心意来转头招惹我。可他就是来胡搅蛮缠了,以为只要身体绑在一起,不是真心喜欢也没关系。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又不馋他的身体,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我喜欢他,喜欢他的性情、志趣,我爱的是他的心。”   “如果不是真心,我不要,这东西宁缺毋滥。就是那一沓丑陋的画,我知道他在努力办一件事。”寒天低下头克制乱他妈上扬的嘴角,“他想在茫茫人海里认出我,不仅仅是背影。和自己的天性残缺做争斗,还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么?他心里有我了,努力想把我记住。他真心实意地想和我好,我的心便回来了。”   周白渊眼皮微跳,桃花眼睁圆了些。   徐八遂勾住了周白渊的手直笑:“是不是如尿贯耳,茅厕顿开啊?”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诚恳):原本我是懂的,但你乱歪曲成语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八叽( ̄y▽ ̄)~:吹口哨望天   感谢在2020-12-2923:54:30~2020-12-3023:5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霏著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寒天说完自己又一春的心路历程,足足缓了一会儿,红着耳朵低下了头:“不好意思,一时激动多说了些废话……”   徐八遂亮出一排白牙:“我对你的废话求之不得的说,都是些金玉良言,我听着就舒畅。”   他转头看媳妇儿,拿胳膊肘捅了捅他,神采飞扬地使眼色。不过在周白渊看来便成了抛媚眼。   寒天也看周白渊:“公子内敛,从前便不怎么与我们混在一起,对我们不了解,而大家也不太清楚公子为人,这其实让我一直有些失落。如今主上回来了,公子不妨多和大家处处。主上认定的房里人,自然也是我们魔界的一份子,还是说公子只喜欢主上,不喜欢魔界的其他人?那这就没办法了。”   他说话向来不拐弯抹角,周白渊自己心肠曲折,最架不住心直口快的,听完不自觉地后仰,想保持一些距离:“倒也不是……魔界挺好的。”   寒天看看徐八遂,又再看他:“正好主上在这,我也不妨说一些这些年来的体悟。”   七八两人都一并坐直,各自俱紧张。   寒天打开了他的本子:“那些年里我其实时常不解,公子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借着主上的面目料理魔界,帮我们稳定人心,日夜操劳的。有时我远远看着公子带着魔界其他人干活,亦或是在通道处和闯进来的仙修动武,我总是想不明白。公子像是个割裂的人,好像所有的支撑都是主上,既头脑清晰,又浑浑噩噩。”   徐八遂深以为然,恨不得寒天多说几句把这家伙刺醒。他和周白渊一起在情局里,不好规劝,还是得旁人来才管用。   “其实那时大家都很担心你。”寒天抬眼看周白渊,“大家想过许多无厘头的办法,想拉着你一起放松。可是公子自愿躲在主上的壳子里面壁,牢牢地把自己封闭着,像个捂不热的冰雕,又或者是个头脑空空的稻草人。”   周白渊默不吭声。   “我那时就想,万一主上真不在了,他的残魂飘荡在你身边,看着你那样子,定然会觉得生气。”   徐八遂眼泪都要冒泡了,瘪着嘴想抱住寒天大喊一声我的亲哥。   寒天语气平静淡然,就像在说一日三餐般自然:“喜爱某个人往往是让自己变得更幸福,没有道理因为这钟爱,反而让自己变得更糟糕。”   徐八遂竖起两个大拇指,刚要大吼一声我的好哥哥,就听寒天又继续说。   “从前我不解,公子替我们魔界做那么多,如果只是因为主上的原因,似乎有些过了。”他垂着眼看本本,“月前主上回来,泽厚和我说了些事,我才后知后觉。”   徐八遂心情原本都是放松的,听到这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周白渊轻应:“我的错。”   寒天合上了他随身的本本:“倘若魔界曾因你动荡,如今二十年了,魔界也在你手里安康太平。往日那一句句主上,我全都是真心实意的,其他人也是。”   周白渊抬起眼。   “周公子,若你不嫌弃,魔界也能是你的家乡。仙修魔修的,问题不大。”寒天看徐八遂,“当着主上的面,我才敢这样说。周白渊,小珂是你的道侣,我们是你的子民,朋友。”   周白渊怔怔,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徐八遂以外的人和事而心魂动荡。   徐八遂眼圈酸胀,心口涌出的情愫不能自已:“淦!这么煽情,我简直不敢相信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寒天笑开:“确实是肺腑之言。本来就想找个好日子说开,了结主上和公子的心结,只是一直找不到时机。如今大家安然无恙,也希望公子放轻松一点,不用再那么……”   寒天比划两下:“死气沉沉。”   日头正好,徐八遂和周白渊离开八卦殿。   走在路上,徐八遂看小黑花失神的模样,见路上无人,便抬手摸了他的脸:“怎么,是被击中了啥吗?”   周白渊捉住他的手,唇瓣往他掌心里一吻,开口刚想说些什么,眼泪却忽然落了下来。   徐八遂震惊而动容,感知到他识海里一片翻腾,左看右看,拉着他香了一口,打趣道:“爱哭鬼。”   周白渊嗯了一声,攥着他的手不放,没头没脑地说:“你便是我的红尘。”   徐八遂笑了笑,单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圈:“那可就有些窄了,我希望你融入更盛大的红尘。”   周白渊看他:“这便是你想为我做的?”   “是啊。”徐八遂弹他的额头,“自我醒来,你好像就只愿意围着我团团转,这毛病不知道是不是这二十年里酿出来的,那可不行,红尘没有界限,我不要你自甘画地为牢,那很没意思的。把生的热情只悬于一个人不好,太脆弱也太危险,这样的生简直是不堪一击,万一今后我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或者我对你的心变了,你何去何从?”   周白渊贴着他的手:“万一我的魔怔依然改不掉呢?”   “你不用这么紧张地看着我。”徐八遂笑开,“这又不是什么指定要完成的任务,我希望你轻松一点罢了,就算不行,我也还在,心放宽点媳妇。但我希望你先配合我一些,肯不肯的?”   “你说。”   徐八遂摸摸他的脸,随即抽出了手,笑了笑:“先和我保持一段距离吧,然后,看不见我不用像早上那么慌,更不要疯。”   周白渊当即紧张了起来:“你要去哪?”   “不去哪,就是来个小别胜新婚,玩点不一样的。”徐八遂眨一只眼,“怎么样,和我一起玩吗?”   他原本还想拉着周白渊再去找其他人谈谈心,不过自家媳妇也不是笨蛋,只是少年环境使然,如今慢慢融入新家就是了。诚然他是周白渊的桥梁和热烈红尘,可他如今也是周白渊的枷锁,把他的路都给堵死了。   周白渊伸手想触碰他,徐八遂后退开:“你得习惯好的和坏的,我喜欢纵着你,可我也会拒绝你。”   他安静地注视了他许久,委委屈屈,又垂着脑袋答应了:“知道了。”   徐八遂既心酸又好笑,正想还一点甜头,忽然感知到周白渊识海里赌气似的一句话:“等你玩够了,我定然要干/死你。”   魔尊:“……”   然后在周白渊的怨念里,他负着手义正言辞:“那今天这样,你自己到处逛逛,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半天后再碰头。”   说罢他不看周白渊震惊的眼神,风一样溜了。小黑花本能作祟,风驰电掣地在他身后追,徐八遂毫不手软地捏了个法诀,把他的jio定住了。   于是周白渊在原地干瞪着眼,看着魔尊围着他飘忽了两圈,说了好几次“放松点”,然后在他眼前飘走了。   徐八遂一边走一边感知他的所想,能感觉到周白渊慌张失措,随之便是些恶劣的黄色废料,总之是拿他毫无办法。   七月从他识海里冒出来,替自己的转世抗议:“你心肠干嘛这么硬?他只是不想你离开他。”   徐八遂在识海里揍他:“歪,我昨夜也看见了你从前干的混账事的,你自己没吃药,别带着我的白渊陷入苦海行不?”   七月忿忿不平,反反复复地默念着“我怎么了我”,忽然看到徐八遂前行的方向有点熟悉,一缕残魂绷紧了:“这个方向——你要去罪渊?”   “找我叔。”徐八遂故意惹他着急,“谁要帮你脱单,我是去找我的长辈。”   七月不上他的当,一缕残魂躁动、不安、紧张又期待起来。   徐八遂趁着解周白渊魔怔的当口出魔都的结界,一来确实是想去罪渊一趟,二来也是想找到许久不见的小叔,看看他现今如何,倘若一切安好,便能把小叔逮回来——给他和周白渊的合契大典做个见证的长辈。   唯有这样,才能叫周白渊放下一半不显形的心魔,放宽些,正常些,从毫无出路的死胡同里主动走出来。   出了魔都,举目仍然是荒芜漆黑的地表,徐八遂心生唏嘘,魔界里头天翻地覆的变化,但这无遮无拦的地界,则依然是放逐的人世险恶尽头。光棍叔在鸟不拉屎的罪渊边上待了二十年,这事听着就让他不安。   徐八遂看看天色,给自己定了个离开小黑花的时限,随即运起灵力卯足了劲朝罪渊而去。   然而刚飞到一半,他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了一阵古怪的天象。   魔界下冰雹了。   徐八遂停下脚步,伸手接过了一颗冰雹,怔怔地看着它在掌心里转瞬化成冰水,冷得他整个人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七月也懵了:“开什么玩笑?这不是妖界经常罹患的天灾吗?我们魔界向来都是下陨石雨,怎么变成这冰滋滋沉甸甸的玩意了?”   这时,魔界漆黑的地表忽然动了,仿佛地下有什么怪物要破土一样,徐八遂懵逼之间没准备,一个趔趄差点栽倒,而此时天上的冰雹雨下得更大。白茫茫一片,像葬礼的序曲。   他手忙脚乱地要运起防御结界,身后忽然吹来疾风,一只手稳稳扶住他,另一手挡在他头上,天青结界瞬间铺开了防御。   徐八遂置身在保护圈里,还以为是追上来的小黑花,未回头先笑:“嗳嗳谢啦媳妇……”   扶着他的手僵了些,徐八遂也感到了不对。   他低头,看见了一柄熟悉得仅次于须臾剑的灵剑,心口骤然本能地疼了起来。   是那柄断过心脉的凝思剑。   他有些不敢回头,身后人先沙哑地开了口:“徐八遂。”   那是周六。   作者有话要说:原地的七崽:(▼皿▼#)   八叽:惊呆jpg   大家跨年快乐!糙州在这里祝大家新的一年大吉大利,财源滚滚嗷!   感谢在2020-12-3023:59:02~2020-12-3123: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花错了吗12瓶;黄昏昏欲睡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徐八遂心神震荡,当即避开了身后人的手,唤出须臾剑飞到半空中,自己造出防御的结界,还没低头看清人便先追问:“你擅闯魔界?”   问完这废话他才看清了来者。   他还是穿着许多年前作为沧澜弟子时的天青道服,容貌英俊,烨然若神人,就是头发有些刺目。   跟他师尊一样,青丝白发了。   周冥仰首看向他,左眼的瞳孔也不太对,在斑驳的阳光下看起来有些像银色,但转瞬又正常了。   他安静地将徐八遂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顺着他那带着隐隐畏惧的目光,看见了自己腰间的凝思剑,于是掠指轻抚,凝思剑便隐去了剑形。   “是,擅闯了。”   徐八遂略微紧张,有些捉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识海里的七月含糊地嘀嘀咕咕:“又是他。”   周冥的目光从他身上转移,看向了冰雹雨肆虐的魔界,手仍然会不自觉地虚虚握着腰间的无形佩剑,以此稳定心魂:“你们魔界,有逆转乾坤之事,我特来查看。”   徐八遂也稳了稳,放眼眺望天象异常的荒芜之地,震撼之外又不解:“你怎么知道的?”   周冥回答:“推算天象。”   徐八遂又是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演算的?”   周冥缓声:“我如今是沧澜掌门,涉猎天象之说并不足为奇。”   七月冷冷哼了一声。   徐八遂也喉咙发紧:“魔界的异常天象和仙界有关吗?”   “有。”周冥喉结一动,“本该是魔界的陨石雨,却下到了妖界,海镜的另一端传来肆虐的轰炸声,神镜上本就有裂痕,经此一役,我恐裂痕会越扩越大。”   徐八遂听到这稍微放下心,从半空落到了地面,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忧心忡忡地眺望着冰雹雨下的家乡:“异象来源为何,这个,沧澜掌门知道吗?”   沧澜掌门。   周冥指尖有些发紧:“不知道。但这是天惩,魔界之中,定然有人做了逆转乾坤之事。”   徐八遂默了一会,在识海里问七月:“是我的原因吗?”   七月刚要回答,一边的周冥好像是知道了他的所想,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是你。”   徐八遂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周冥侧对他,眼神克制着没有看过来:“你的命数本不该绝,从梦境中回归现世,并没有打乱生死秩序。”   徐八遂听这话,心口凉了半载,瞬间想到了两个可能:“你……你曾在我的梦里?”   周冥安静了些许,点头:“是。只是五天而已。”   ……这可就尴尬了。他们在梦中曾经是携手欢笑的道侣,现实中却是隔着血海深仇的两界之尊,债务是怎么也扯不完的了。   何况梦境中的五天,现实中已是五度春秋。   徐八遂又往旁边挪开了两步,低声地说:“上代沧澜掌门是我亲手杀的。”   周冥却是闷闷地笑了:“我知道。杀父之仇,颠覆沧澜之罪,你有份,周白渊也有。你们毁过沧澜,沧澜亦毁过你们,魔尊,二十年已过,多说无益……看眼前吧。”   徐八遂沉沉地点点头:“你既然能算得出魔界的异常,那……还能算出怎么解决这危机吗?”   “让颠倒的乾坤恢复正常,让本该融入天地六道的亡魂回到该去的地方,如此便不至于阴阳倒置。”周冥声音飘渺,“这便是我算出来的。”   “亡魂。”徐八遂越听越像是在说自己,怎么听都觉别扭,“这怎么找?”   “我不清楚。”周冥摇头,“只是异象既然已出,我必须来查看。”   他的语气强硬,好像在强调偌大沧澜,谁来查看都不行,就必须得堂堂的掌门屈尊而来。   “听你这口气,是打算先在魔界暂住了?”   “是。”周冥垂眼,“魔尊不肯也没有关系,终归如今魔界的结界困不住我。”   “没想赶人。”徐八遂摆手解释,“问问罢了。看你这轻车熟路的样子,估计从前也没少来魔界串门。仙尊天资高,修为突破是必然的,结界挡不住你很正常。”   “沧澜剑法,我已来到第五式,万元归真。”周冥平静地告诉了他自己的修为,“于常人而言,修炼剑法途中常伴有心魔,但我不会。我识海中有过一道强劲灵力,驱散了我盘桓的心魔。”   徐八遂顺着修为的势下坡:“这沧澜的剑法是不是有一个副作用,修到最后剑修的头发就变白了啊?君同仙尊是,掌门也是。”   周冥垂着眼,又说:“十年前我不是周烬敌手,如今若是和他一战,未必不能胜他。”   他们如今说话绕来绕去,频道不同,依然顽强地聊下去。   徐八遂有些不解他怎么扯到打架上的事来,摆手直接认输:“不用未必了,他如今赢不了你。我那位钻牛角尖的内人,自己想不通,前天借着剖心头血,把修为和寿元平摊给了我。真要论胜负,大概得我们两个联手才能与你一战罢。”   周冥终于动了半边身体,晦涩不明地看向他。无心之言最伤人,他什么也不能说,也没有资格。   徐八遂对上了他的眼神,又感觉被戳了一剑似的,断过的心脉隐隐抽搐。他有些懊恼地看了一眼罪渊的方向,只得下次再出来找小叔了。   他不欲再和周六掰扯,干咳了两声侧身:“仙尊既然来魔界查找真相,那请吧,先回魔界里头查一查有什么异样的……”   他飞在前面,周冥在后头跟着,忽然开口:“徐八遂。”   “怎么?”   “你怕我。”   徐八遂愣了,周冥从身后飞到与他并肩的位置,缓声:“因为我刺过你一剑,你怕我。那周烬呢?你不惧怕,依旧愿意与他厮守么?”   去不了罪渊,七月已经很暴躁了,听见这疑似挖自家转世墙脚的话顿时骂骂咧咧起来,撸着袖子撺掇着徐八遂打他,它非常乐意助一臂之力。   徐八遂眉头快要拧成结了,他望着异常的天象喃喃:“魔界怎么变成这样了……对了,我弟曾经也十分擅长推算天象和世人命数,只是他后来为魔界、以及我这个拖油瓶呕心沥血,把双眼都算坏了。待会回去,我去找找他,看看能不能有点启发。”   周冥静了片刻,再问:“徐八遂,你为何选择周烬?”   徐八遂哑然,他御着结界防着越下越大的冰雹雨,忽然感觉周六这些年的变化也挺大的。换作是从前的从前,穷追不舍的是他自己,周六话向来不多,也不会追问一连串的扎心问题。   他在冰雨噼里啪啦的声响里回答:“我的选择,大概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碰上了,对上了,然后好上了,想好到天荒地老,很简单的事儿。”   周冥抬手一弹,结界铺开数里,将外头的噪音隔绝到了最小,于是徐八遂的声音就在两重结界里回荡,语调再自然不过。   银发仙尊的声音也自然不过:“而我不行。”   魔都的轮廓越来越近,广场之外,还有一片用强劲结界保护着的不易果林,徐八遂望着自家的方向,快速地赶着路,慢慢地回答:“是啊,年少时脑子不好使,为着贪玩到处乱逛,天真不知世事,以至招惹了仙尊。还好仙尊道心稳固,当时没被我祸害,不然真被我这么个粗人忽悠来,你恐怕会像梦里那样,被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所负。”   话落,两人已经赶到了魔都的结界外,徐八遂落地收须臾剑去敲结界,找到阵门进去,一进家里就和忙活着补结界的泽厚碰上了头。   “稀奇啊,今天怎么自己出去……”泽厚刚调侃了个开头,看到他身后有人懵了片刻,随即靠着那衣服和气场把人认了出来,瞬间变脸:“沧澜掌门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徐八遂笑着拍拍老哥肩膀:“欸欸不用这么警惕,把敌意收一收,仙尊是来说咱们异常的天象的,都是正事,不用担心。”   “哦。”泽厚脸色缓和一些,“你换个说法,说是夫人的娘家人来帮忙就好了嘛。”   徐八遂乐了:“就你骚,要帮忙不?弄完一起到八卦殿去,把大家召集起来,说一说咱们魔界又双叒叕的稀罕事。”   泽厚豪迈挥手,反拍他肩膀大声:“不用,你先去吧,我待会就过去,你先和弟媳汇合吧。”   徐八遂摸摸鼻子,转身朝周六示意:“请。”   周冥平静地跟上前,走出一段路忽然接着他前面说的话评断:“你没有负我。”   真这样想,估计会让自个更难受。   “不了吧。”徐八遂客气地笑开,“剑修也太一根筋了。”   “你还是会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徐八遂,沧海桑田,你仍然没有变。”   “是吗?”徐八遂走前头,朝着周白渊的方向而去,变与不变他自己其实也摸不准界限。把好的须臾当永恒,把坏的永恒当须臾,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又或者是魔界里头的族人们习以为常的做法。   是以二十年过去,泽厚寒天他们这些魔修并没有过大的变化,而像周白渊、周曜光这类的,那就不一样了。   他答周六:“那大约就是我的修炼了。”   徐八遂绕过街道,一眼看见了站在原地的周白渊。他微仰着头,望着天上降落的冰雨,那些冰雹被这二十年里他亲自参与设下的结界挡住,魔都内依然一片祥和,还有些魔界的居民出了家门好奇地张望。没有人觉得异象凶险,只觉有趣。   徐八遂探进他识海里去看看他此刻在想什么,结果他什么都没想,就在那里发呆发空。   这应该是他克制的结果,算是一个很好的进步。   徐八遂挥手喊了一声白渊,他当即回神,无神的桃花眼顿时充满了神采,雀跃地看向了徐八遂的方向,然后下一秒看见尾随而来的仙界故人,漂亮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徐八遂越瞧越觉得他可爱,瞬移到他跟前去解开定住他的法诀,拉着他衣袖轻轻么了一口,轻声地笑:“行了,媳妇,我回来了,咱们今天的捉迷藏到此为止。”   周白渊一脱开束缚便想抱住他,又克制回去了,只紧巴巴地揪着他衣袖,低头小声质问:“魔尊支开我,难道是想去找野男人再续前缘?”   徐八遂笑开,也小声地回复他:“这话说的,仙界东海孤岛水晶屋,沧澜藏书阁,曾经多么刺激的过往啊……我的野男人不是只有你一个么?”   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再写写差不多就可以正文完结啦~明天试试日个万嘿嘿嘿嘿——感谢在2020-12-3123:59:11~2021-01-0123: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魔界八卦殿,一众有头有脸的魔修都到场了。   周冥一头银发,在人群堆里尤为显眼,小萨和小吉都有些郁闷,他们常年把守着魔界通道,哪个仙修来都能察觉到蛛丝马迹,唯独修为突飞猛进的沧澜掌门不行。   泽厚掏着耳朵把这种介意直接说了出来:“周掌门,有事不能直说,有路不能直走吗?你这神出鬼没地来我们魔界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周冥点点头,脸上平静到有些欠揍:“见谅。”   泽厚还想再刺几句,被寒天拉住了手,他便住嘴了。寒天悄悄去瞟魔尊那边,魔尊夫人像只刺猬似的,一只手紧紧地扒拉着魔尊的腰,护食护得不行。   徐八遂啼笑皆非,和周白渊紧紧地靠在一块,随他搂抱着,传声逗他:“小黑花,你这是多没有自信啊,才怕自家夫君被撬墙角。”   周白渊亦传声:“你不在的那些年里,我有时候会梦到噩梦,梦见你和他结成道侣了。”   徐八遂:“……”   周白渊低声:“万一我这个野男人,最后扶不上正位呢?”   徐八遂差点被这话乐死,咬咬唇憋着笑传声问他:“哇,这么危险!那你想到什么上位的好办法了吗?”   周白渊轻轻捏了下他的腰,不出声了。徐八遂出于好奇,去他识海里逛了一下,结果看见他正在想着一些异想天开的扯淡玩意,想象力让魔尊叹为观止。   这时微城最后赶到,橘猫蹲在他肩膀上,他那位小徒弟脸色煞白地牵着他的衣袖走来,豆大的冷汗不住往下淌。   漂亮矫健的橘猫一把跳进魔尊的怀里,徐八遂接过撸起来,好奇地问那少年:“小家伙,你怎么了?满头虚汗的。”   那小徒弟擦把脸,先是拽了拽自家师父的袖子,微城拍拍他:“但说无妨。”   那少年看向魔尊:“我今日开卦象推算,主上……近日恐怕需得服丧。”   徐八遂的笑意凝固,一脑门问号。   除却微城,围在徐八遂身边的众魔全部绷紧,异口同声道:“你一定算得不准!”   少年对自己的能力估计比较有自信,听众人齐声反驳,神色有些委屈,小小声地嘀咕:“卦象不会说谎的。”   徐八遂撸猫的手停下,怔了好一会儿,回神来当即看向微城:“城儿,你联系过小叔了吗?”   微城点头:“一直定期联系着,罪渊不稳当,他不想放弃镇守。”   “如今魔界下了古怪的冰雹雨,他一个人在外游荡着实危险,还是先叫他回来为好。”徐八遂心口突突直跳,“罪渊要是真的那么危险,我去跟他替个班。”   微城轻轻地叹息:“我一定把哥哥的意思传达给义父,只怕他不听。若要去找,罪渊边上广辽,未必就能把他找回来。”   徐八遂有些焦躁,周白渊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摩挲,抬头看向那混入魔修群中的周冥,沉声:“现在人到齐了,你可以说了。”   周冥脊背挺直,点点头:“如今魔界和妖界的天象互换,无非是因为清浊两气、灼寒两处的混乱倒置,究其根本,是因为有人逆转天地灵气,以此做颠倒生死秩序之事。此事说来简单,但真动手难比登天。”   “怎样才算颠倒生死秩序?”   “最简单的一种,便是复活逝者。”   小布挑了挑眉,为医者,他最清楚生死不可逆转了,直接出言怼:“这扯淡啊这,死人复活不了的,顶多招个魂,死了就是死了。   “不错,天道恒常,生死自有定数,过去不可逆转,未来无法提前,一旦颠倒,便将产生后续不可逆转的损毁,但如今的异象便是如此。”   周冥沉声:“而且,如果想要复活的逝者生前修为强悍,那复活过程中逆转的天地两气便更剧烈,后续恶果也更严重。如今的天灾异象,恐怕就是日积月累产生的后果。”   微城攥紧了他的盲杖,若非眼睛上绑了黑布,或许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周白渊也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什么,他控制着思绪,避免自己的所想被徐八遂感知到。他试着把至关重要的东西投入纷繁的思绪当中,打着掩护藏起来,盖因还没想好,要怎么在让媳妇不伤心的前提下告知他真相。   “所以这异象的解决方法,就是把那不该回到尘世的逝者送回去。”徐八遂思忖,“就是让死人再死一遍?”   周冥沉默了半晌,来时他的师尊向他说过一个推测,他希望那推测不会成真。不然,对徐八遂太过残忍了。   “是。”他看向他,“接下来就看各位怎么把逝者和始作俑者找出来了。”   “如果逝者真的死而复生,那就是有了躯壳和魂魄。”寒天沉吟,“如果已经复活成功,此人藏在魔界都城里,那便可以找到。但如果只是将魂魄招来,那这——”   徐八遂出声:“恶鬼袍或许可以一试。”他揪住身上宽敞的外袍,“祈祷复活的是魔界以往的某位英灵,能使袍子里的亡魂能感应到吧。”   “如果复活的是魔界从前的英灵,那事情恐怕会更难办。”周冥细微地摇头,“单看这影响到天象的后果,恐怕归来者生前实力强劲。我推算天象时,曾在凶险处窥探到了一点大凶的迹象。不知列位可知,千年天魔一复生的传说?”   识海里的七月哼出了声:“啧,当初被你贬到魔界的天魔就在这呢。”   徐八遂听此愣了半晌。其他人则摇头:“千年一遭的话,难道现在已经到了时候?”   “是的。”周冥郑重,“就怕天魔复生回到魔界,借着有人行逆转乾坤之事,汲取天地戾气,趁势出来颠覆天地。”   残魂七月又啐了起来:“呔!颠覆你老母!”   徐八遂凝神,千年前苍龙死前和七月调换,代替他成了天魔。如果说千年天魔一复出,那龙魂早在二十来年前就溜出来了,附到周白渊身上,磨磨蹭蹭许久也没干下什么。   他咳了咳:“天魔这个不好说,咱们还是先说怎么把逝者找出来吧?”   说着怀里的橘猫跳到了周白渊那边,到处磨蹭着,轻轻地喵了又喵。   “那便辛苦各位了。”周冥合手,“我也愿魔界太平安康,与仙界比邻和睦。”   六个护法齐齐微笑,脸上写着呵呵两个字。   沉默了许久的微城开口:“能不能请仙尊避一下呢?有一些魔界的家务事,我想与自家人说一说。”   “好。”周冥起身便走出八卦殿,背影挺直,然而孤寥。   徐八遂收回目光,自己抬手打了结界:“城儿,你要说啥呢?”   “哥,我如今看不见。魔界如今的天象,会把魔界的基业毁于一旦吗?”   “你这话问的什么意思?”徐八遂蹙眉,“不管怎么说,这么古怪的天气势必会影响到大家的生活啊。”   周白渊代替他回答:“如今不会。结界撑得住,只是不知,如果往后一直持续下去,魔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微城唇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就没有能让归来的逝者……和我们共存的可能性了吗?”   所有人俱懵逼,泽厚开始不安:“微城,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微城伸出手摸索着转向徐八遂的方向,徐八遂一把握了他的手,严肃问:“城儿,你是不是知道逝者是谁?”   周白渊看着他们兄弟交叠的手,张口想说什么,却插不上话。   “义父他……”微城抓紧徐八遂的手,“或许今日之祸,就是源自于他。可是哥,我怕你、怕你受不住。”   一干人都傻了,聪明点的反应过来,齐齐脸色发白。   徐八遂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泪从黑布下淌落,茫然之间,过去种种潮水般涌上看似太平的沙滩,潮退时留下斑驳坟冢。   “会回来的。”   “你娘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你爹配不上她。”   “徐惑配不上无痕。”   他想起从前小叔徐皆知对先父徐惑的种种抨击嫌弃,脑子里像被雷电击中,骤然痛不能言。   “主上……主上!”八卦殿外传来了仓皇的喊声,“主上!西南方的结界开始崩溃了!那些冰球砸下来,地面瞬间就结了一层冰霜!”   呼喊把大殿之内的魔修震回神,泽厚站起身:“我去补结界,你们……你们商量,有话好好说,不急。小珂,别急。”   小萨和小吉也齐起:“主上,我们也去各自的岗位守着以备不测,有任何事,只管找我们。”   “这件事和魔君有关么?”小拉想了半天才转过弯来,轻声地问身边的小布,“意思是说魔君要复活谁吗?”   问罢他当即遭到了光头哥哥爱的捶打:“嘘!”   徐八遂的手开始发抖,他扣着周白渊的手问微城:“当初、当初白渊识海里的龙魂被抽,是小叔亲自动的手,之后龙魂真的有被镇压回罪渊吗?”   “义父没有说过。”微城亦发抖,“龙魂之事他最清楚,也许……从三十年前起,他一直想方设法的就是为了这件事。”   压在周白渊心上许久的巨石轰然碎开,他握着徐八遂的手,终于将当初龙魂的事传声告诉了他:“八遂,龙魂当初不肯离开我的识海,因它说过,魔君的愿望不行,具体它未曾透露。但你不在的那些年里,我去过罪渊寻访,彼时魔君已经和龙魂签订了契约……已成定局。”   徐八遂脑中一片滂沱大雨,往深处思索,骤然跌宕和苦不堪言。   八岁以前日常鸡飞狗跳,却又应有尽有,幸福圆满,直到当初的陨石雨浩劫,双亲骤然在崩塌的魔都外陨落,留他惶惶受着烈火石雨熬过十年。痛苦难当时也想过,如果我帅气逼人的爹、一剑横扫的娘亲都在,我的日常会是怎样的?   天雨霖,鬼夜哭,逝者归我家。   我那么、那么地期望,你们归家看我一眼,在我梦中笑一声。   可是我一直知道——你们的确不在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   他原本还想请他回来做证婚的长辈啊。   魔尊承不住压抑半生的情愫,经年血火尽成眼中泪雨。   “我在梦中幻境里生活……从第三天开始,她就出现在我的梦里。”徐八遂紧紧地攥着周白渊的手,手背青筋毕露,“我心神不宁地追问梦里虚幻的人,认不认识周白渊,梦中人都没甚回应,只有她……她让我把你的模样画给她看……”   旁边的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梦、什么她,只有周白渊隐约间明白了。   “我以为她只是我梦中的造物……”徐八遂浑身发抖,泪如溃堤,“我以为她……我以为她也是虚幻的……”   梦里的无痕相信他的选择,坚持要看周白渊的画像,看完点头。   梦里的她捏他的鼻子,劝他勿沉溺美梦:“一场南柯大梦,你愿意去翻越,比你爹强。”   梦里的娘亲对他说,去吧遂遂,该归家了。   原来那真的是她,不是幻梦。   “主上!”   “哥哥。”   魔尊忽然崩溃地恸哭起来,旁人想分担些他的痛苦,俱束手无策。   他的娘亲回来了。   让逝者回归六道轮回。   殿门口的周冥看着魔界里带甲的魔修骤然增多,在听见魔界结界崩溃一角的消息后,又随之听见了大殿里头传出徐八遂的恸哭。   他回头看魔尊所在的方向,与此同时,手边亮起了一个传唤阵。   周冥点开,阵法里传来君同仙尊的声音:“海镜另一边的轰炸声更大了。照这样下去,裂开是迟早的事。”   “师尊,魔界这边的天灾也加重了。”周冥轻声回答,“我听见了徐八遂的哀鸣……您猜想的是对的。”   君同仙尊在另一头安静了片刻:“不到最后一刻,我什么也不知道。曜光,你先稳着,我这就赶来。”   周冥仰望魔界阴沉的天空,腰间的凝思剑化出了形体:“师尊,两界都撑不住太久了。如果你们都无法下手,不如交给弟子处理。”   传唤阵消失,周冥转身再看了一眼八卦殿,有结界挡着,他看不清徐八遂的模样,但魔尊的悲鸣在他脑海里回荡。   他从未听过徐八遂发出这样悲恸的声音,在他的记忆里,徐八遂总是笑嘻嘻,神采飞扬的,好像他把光明的那一面淋漓尽致地捧在自己面前。   周冥闭上眼,握住了实质的凝思剑剑柄,灵力涌动,记忆里又浮现了火钟夜鸣的时刻。   当初,凝思剑就在他心口,他大口地吐着血,仓皇的眼神无声反复地告诉他:对不起,对不起。   而后那滴血的指尖伸来,触破他的魔障,也带来了消弭不得的绝望。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   如果必须要有人替你动手,魔界之人都是你的亲族所爱,替你大义灭亲,将来都必与你结下永不磨灭的心结。   不如由我这样一个外人来。   周冥睁开眼,身形骤然消失在八卦殿门前。   魔尊,沧澜剑法并不会使人白头。   我师尊不是,我也不是。   罪渊边上,电闪雷鸣,地裂如潮。   魔君徐皆知紧紧地抱着一具他从寂灭里拉回来的躯壳。罪渊翻涌,天地可怖,脚下方寸之地是人世间的炼狱,然而怀中的人是炼狱里的无尽珍宝。   上穷碧落下黄泉,三十年如疯如魔,混沌不知此身,终于在今天,万丈阴影尽去,滔天光芒投来。   魔君紧紧抱着她,抱住这花费二十年召回来的魂魄、一点点凝聚出的血肉之躯,莫大的生之欣喜是唇上无声的笑意,也是淌过满目疮痍的面容的眼泪。   龙魂蹲在识海里看着他,这二十年里帮着精分的宿主设下聚魂和聚形两阵,颠倒阴阳地帮他引入强横的天地灵力,帮他拢魂,助他铸躯,来到今天,终于把这逆行生死的事整成功了。   但这能成功多久呢?   这是逆天之举,亡者如今真的显形了,逆行的天劫也来了。这夙愿以偿,又能维持多久?   龙魂安静地环着膝,茫然地想着,也许对有些人来说,有些须臾便是永恒,为了这一点好的须臾,付出什么代价也在所不辞。   魔君松开红衣的女子,嘶哑地呼唤:“无痕……回家了。”   那女子面容平和,双眼未睁开,还在沉睡里。   他摩挲着她无暇的面容,指尖小心翼翼地停留在她长眉末梢,已经能想象到她睁开眼后,那眼睛里的不灭神采。   魔君问龙魂:“无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龙魂先是借着他的眼睛看了一眼天色,先问了他最重要的问题:“现在是白天,你是徐皆知吗?”   魔君没吭声,龙魂便不环膝盖了,坐直起来继续追问:“怎么,媳妇都复生了,你还没清醒啊?精分怪,你此刻有明确自己是谁么,要用什么身份去面对即将醒来的无痕?”   他一手抱着红衣的无痕,一手抬起捂住了头,喘息声如困兽,混沌而凛冽:“我难道不是……徐皆知么?”   龙魂“嗳”了一声,揉揉膝盖站起来,把他出于本能压制在本源深处的真正记忆选取出来,回放在他识海里,让他亲身再经历一遍。   再凛冽也需得找回,否则一切都不复真实。   魔君便在血火里看见了自己真正的所历。   他看见自己亲身出现在魔界三十年前的浩劫里,魔都在一片骇人的轰炸声里苟延残喘,广场上的八根阵眼巨柱摇摇欲坠。   南柯阁里,无痕抱紧了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孩儿,亲吻他没有心魔印的额间,眼神依然透着坚毅和镇定:“遂遂别怕,在家里乖乖呆着,护法哥哥和姐姐们会保护你。别怕,爹娘很快就回来。”   年幼的徐八遂抓皱了她的袖子,惊惧的大眼睛里掉着眼泪,磕磕巴巴地摇着头,像一个小小软软的洒水壶:“娘亲,我好怕……你们别离开我不行吗?”   “小珂不怕。”他在无痕身边半蹲下身,摸摸惊恐的小孩儿的脑袋,“爹和娘去把结界补牢固,就马上回来陪你。”   小孩儿用两只手各自抓住他们的衣袖,不住抽噎着:“我和你们一块去好不好啊……我也会补结界,我和爹娘一块补,我不要一个人在这待着……”   他眼角湿润了,但无痕没有。   “你不许来。”她严厉地掰开了他的小手,神情肃然又自然,就和往常不准崽崽吃糖一样,“你天生与常人不一样,修为不稳,跟过来反而会给爹娘添麻烦。”   小孩儿一愣,更委屈了,挥舞着一个拳头哇哇大哭:“娘亲,你嫌弃我啊?”   “该嫌弃总是要嫌弃的。”无痕搓他脑袋,“听话,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你如今太矮了,本命剑都化不出来,在这蹲着就行了!”   崽崽嗷嗷直哭,她又笑开:“等一会就好,娘回来给你做松子糖吃。”   她的语气那么果决和自然,一喝一哄,很快把小家伙稳了下来:“那、那我要一整盒的。”   “好,等着吧。”她拍拍小孩儿的肩膀,轻轻在他脸上一亲,一大一小的红衣交相辉映。   南柯阁外,魔界如世界尽头。曾经牢不可破的防御结界在陨石雨的砸落下变得和蝉翼一样薄。   无痕穿着漆黑的斗篷,只看一眼便拉上了兜帽,握着腰间的本命剑唤他:“徐惑,走吧。”   他抚平被崽崽抓皱的恶鬼袍,跟上她,说:“来了。”   魔君再一次本能地抗拒面对接下来的事实,他想避开。   龙魂察觉到了,它想了想,便绕过了那些过于惨烈的记忆,直接让宿主回顾他和无痕的最后时刻。   魔君睁开眼,眼前所见蒙上了胭脂一般的红和泼墨一样的黑。   身前万万里,红是她的唇,黑是她的眼。空中无穷尽,血红是天火,焦黑是天石。   此后三十年,红与黑相融,成了一场挣脱不开的噩梦。   “阿惑。”她捧着他的脸低头,额头与他相抵,垂眼扬起染血的笑,“我们来世再会。”   他竭力想随她起身,却徒有心无力。本源灵力在抵御天灾的途中透支,本命剑断裂在手边,他竭力想持剑起身,手掌除了在剑刃里割裂,唤起一阵阵凛冽触感,再无他用。   他无声地看着妻子孤身堵着最大的结界裂口,拦在他面前,透支一己之力护着魔界和他。   漫天火石血雨,命剑立阵。   力竭而死。   记忆回溯结束,龙魂问他:“想起来了吗?”   魔君眼中的混浊迷雾散开,劈裂的白昼与黑夜合二为一,茫茫三十春秋,连亘成不堪回首的一根蜘蛛丝。   这位上代魔尊走火入魔,魔心滋生第二人格,由惑为皆知,下意识地排斥那个真实的自己。   在他白天的第二人格里,“兄长”是个无能的混蛋,配不上那么好的“嫂子”。   他穷尽一切想要把“嫂子”复活过来。   浩劫带走了他的挚爱,也摧毁了他们的骨肉。   盛大的摧毁席卷脆弱的魔都,南柯阁庇护不了不安的少主,一众护法试图护着他冒死前往魔界通道送入仙界,路未尽天火至,重伤浩劫之下。   天生无心的孩儿灵核濒临碎裂。他以徐皆知之身护住他,寻遍魔界适龄孩童不得,转而入仙界沧澜,寻到可与徐八遂灵核属性相近的人。   恰时,君同正闭关未出。   他以魔君之身与仙界交易,他将用镇生剑封住两界,魔修再也不能为祸仙界。以此换一颗能护住徐八遂的灵核。   那未尝没有魔君的私心。   他的第一人格徐惑和沧澜君同是对手也是知己,他能骗得世间千万人,唯独骗不过曾经的知交。封住两界,他不踏入仙界,君同也不会私自闯入。   如此,他便能在白昼做徐皆知。   把那个长夜里无能的徐惑抹灭。   “第三十一代魔修头头,徐惑。”龙魂挥挥手,“你回来了吧?”   魔君徐惑仓皇地抱紧了逆转生死而得的红衣人,沙哑地应了一声是。   龙魂心有戚戚焉,那浩劫过后的十年里,它无聊地蹲在罪渊里镇着数之不尽的戾气魔魂,有时看到罪渊边上有个佩着破剑、黑漆漆的家伙,那眼神让一缕残魂都不寒而栗。   这阴恻恻的家伙对它的情报很是清楚,知晓这个的唯有掌着镇生剑和恶鬼袍的徐家人,无非就是魔界的魔尊。徐八遂为魔尊后不知它的来历,不过是因为,正儿八经的魔尊还没真正陨落,他所继承的尚不够完整。   当初徐惑在罪渊边上提议和它签契约,龙魂也动过念头,待听完他那不切实际的愿望,瞬间倍感无奈。   它感觉实现不了宿主的愿望。实现不了,宿主的执念和戾气难消,便也不能彻底让它主宰。可是兜兜转转,它还是帮了徐惑,花老长时间干一件从最开始便注定结局不友好的妄事。   世人太难伺候,人世也太难混了。   “回来了那就好,你已经把自家媳妇复生了,只是,待她醒来了,你要怎么面对她啊?”龙魂垂头丧气,“你们的崽崽徐八遂已经没了,你的寿元也不多了。当年强抽镇生剑剖灵核,勉勉强强让徐八遂多活了十年,但后来也叫周白渊讨了回去。你再抬头看看,魔界现在也正处于一场异常的浩劫,不下陨石雨改下大冰雹了。等她醒来,让她看到你为复活她而献祭出的代价,你要怎么面对她呢?”   徐惑一声不吭地抱着她,苍穹的冰石越下越严重,周遭的防御结界已经要崩溃了。   他用粗糙的手轻轻摩挲她的面容,捧着她的脸低头,与她额头相抵,轻声:“我想再见她一面,听她和我说说话。然后,一切由她、由你处置。”   龙魂长吁短叹:“哎呀……”   它也萌发了难过的情绪,忽然感觉到周遭有凛冽杀意,赶紧附身操控宿主一只胳膊,抬手挡住了势如破竹而来的一剑:“小心,有大家伙来了!”   徐惑单手抱紧无痕,另一手持着残剑横挡,有一柄通体清亮的仙剑破开迷障向他直击而来,剑意强得惊人。   龙魂吱哇大叫:“哇糙,来人好牛逼!徐惑你丫的小心了!”   徐惑单剑扫去剑势,抱起无痕瞬移后退,又瞬即展开了抵御异常天象的阵法。然而就是这区区一刹那,那被打退数丈的仙剑消失在空中,随之凭空出现在他面前,剑锋直指他怀里沉睡的无痕。   徐惑避之不及,直接横手以血肉之躯护住她,剑锋穿透掌心而不能再推进一步,灼热的血溅在了无痕美丽安详的面容上。   龙魂抓狂:“歪,不要死啊!不行就让我替你上!”   徐惑扣住剑锋震出去,灵流爆涨,方圆十里飞沙走石,冰石化寒气。   他小心擦拭无痕脸上的血污,抬眼时杀意汹涌:“来者,何人?”   仙剑淌落了血珠,半空中显了挺拔的天青身影,银色的长发自寒风里扬起,长剑如虹,眉目如玉。   徐惑透过兜帽扫过去,有一瞬间的错认,以为是仙界的故人。   周冥横起凝思剑,秋水般的剑身倒映无喜无悲的星目:“沧澜周曜光,为三界安宁,讨伐魔界祸首。”   言未尽,凝思剑卷裹着第五式沧澜剑意披荆斩棘而去。   徐惑以鲜血淋漓的单手残剑对阵,交手瞬间认出剑法:“万元归真,你师尊是君同?”   周冥自对招的间隙里抬眼,冷声反问:“你是徐八遂的谁?”   徐惑呼吸一窒,剑势不足对抗最高境界的沧澜剑招,毫厘之间便将溃败。   凝思剑化开千万剑影呼啸而去,势要就着这摧枯拉朽的一招将往生者送回六道。   然而周冥的剑尖停在了最后一厘,仿佛时间在此静止,千万重剑气都无法再推进一分一厘。   周冥抬眼,看见魔君的兜帽在寒风下猎猎飘打,眉间的心魔印与正常的魔修全不一样,不是漆黑入夜,而是鲜红如血。更怪异的是他脸上和手臂都长出了半黑半白的鳞片,穿了个破洞的手掌覆上鳞片后瞬息愈合。   周冥察觉到截然不同的气压,当即撤剑后退,也幸亏这须臾之间的本能反应救了他一命。   黑袍魔君的身上爆出了一阵非同寻常的灵力,方圆之内可视的冰雹和陨石残渣全部成了他操控的武器,化成无数利刃朝周冥而去。   周冥皱了眉,振剑御四方,一剑横扫回去。   “哇,你现在变得好厉害啊。”   硝烟散去,那黑袍衣角不住翻飞,遮蔽的兜帽落下,那张脸布满鳞片而分辨不清五官,然而瞳孔泛着和心魔印一样不详的血色,仅对视一眼便让周冥眉头蹙得更深。   还是那个躯壳,但周冥明显地感觉到躯壳换了另一个主宰的魂魄。   “你是周白渊的师哥啊。”   那双赤红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发音的声线沙哑,说话的语气却偏向天真,违和感铺天盖地。   “二十来年不见,你变强了,头发也白了,哈哈哈哈哈。”   周冥:“……”   他抬起凝思剑对着他:“你是谁?”   “我?说了你也理解不了。”那双眼睛笑起来,“你只需要知道我跟过周白渊一段日子,我还蛮喜欢那大美人的,待在他身体里生活挺有趣的。”   周冥眉头拧得更严重了,他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了些似曾相识的意味……像使坏时的徐八遂,和疯魔时的周白渊这两者的糅合体。   龙魂自顾自说话唠嗑:“跟着他的唯一不好,就是你们老折腾他。啧啧啧,拿大美人淬炼冰咒养那什么什么神器的碎片,你们也太会搞了,心肠怎么这么硬啊?连带着老子我受罪,冷死了都。”   “你是……”周冥越听脊背越发寒,一个不太妙的设想浮出水面,“天魔?”   “哟,命中了。”龙魂吐了吐舌头,“看来我挺出名的。”   无尽冰雨下,周冥背后悄无声息地凝聚了无数无形的剑意:“你重现于世,复生亡者颠倒阴阳,究竟想做什么呢?”   “不为什么,想要自由而已。”龙魂扭了扭脖子,“就像现在,可以活动活动身体,有血有肉,有心有眼的感觉很好。话说,你来魔界,来罪渊,你又想干什么啊?”   周冥眯眼:“我?我想替徐八遂了结一桩心事。”   “厉害,替死了二十年的小魔尊了结啊……”   “他没有死。”千万无形剑意对准天魔怀里的红衣逝者,周冥平静地缓声,“他沉睡了很多年,前不久刚醒来,正准备和周白渊结成道侣。这个,你不知道吗?”   那天魔果然愣住了,扭脖子的动作也只扭到一半:“啥?真的假的啊?真的没死?”   周冥趁着他喜形于色的刹那将千万重万元归真的剑意挥出去,那天魔才高兴到一半,就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强大压力。   于是他的脸垮了。   他用徐惑的手臂环紧了怀里的无痕,根本不需抬手和运灵,甚至连眨眼都不必,心随神转,身后不远处平静的罪渊就如炸锅一样翻涌。那些可怖的熔岩咆哮着从深渊里涌出,如同一张活着的幕布呼啸而来,展在他身前为遮蔽,熔掉了沧澜剑法的剑意。   “喂,你刚是在骗老子吗?!”滋溜涌动着的熔岩幕布中间破开一个洞,显出了那双气急败坏的赤色眼眸,“我最讨厌被骗了,别以为老子从良了不杀人!而且你刚是不是对准了我怀里的人?靠!老子辛辛苦苦二十年的成果,你想干嘛?你想造反啊臭小子!”   周冥被眼前这种远超人力的力量震撼,但他不退让,持剑继续硬刚,多拖一秒三界就多一瞬动荡。   龙魂也被他那悍然不惧的气势吓到了,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随即回神过来挥手,罪渊的熔岩便在他意识的操控下一顿蛇形走位,从一块壮观的大幕布变成无数翻涌着的熔岩剑刃,忽硬忽软地和他对阵。   人力有尽时,罪渊的熔岩却不会,龙魂抱好无痕转悠,感受着有身躯的生之滋味,一边随心所欲地操控着熔岩和周冥打架,一边碎碎念唠嗑:“你打不过老子滴,趁早认输卷铺盖回你的垃圾场沧澜里去吧。”   他特别想试试抠脚,但怀里还抱着人呢,太不方便,只有一张嘴便利,于是叽里呱啦地解说起来:“你刚很惊讶我能操控罪渊的熔岩对吧?那必须,因为罪渊底下全是戾气和魔魂嘛。戾气好说,天地自化生就有清浊善恶,浩然正气有,杀伐戾气也有,但是魔魂嘛,这可就需要造了。”   周冥的万元归真能克这种密集兵器,但他发现每斩一剑这些活着的熔岩,耳畔都会响起一声尖锐的嚎叫。   “你听见叫声了吧?对,那就是罪渊里头的魔魂,死了千年依然因着戾气浓厚而入不了六道自然。”   龙魂代徐惑理理无痕乱了少许的鬓发,它挺喜欢这女子的,亲切,边整理边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   “天魔能操控天地间的戾气,用这些戾气炼化死在他手上的魂魄,大家就一起入不了轮回,一块做六界之外被放逐的玩意儿。我待罪渊里和大伙聊天,里头的元老们就是这么来的。啊,就是现在任劳任怨地帮我和你打架的诸君。”   龙魂怅惘起来:“我前头的天魔……他当初真的屠戮了不少人哇。”   它小声地自言自语:“估计就是这么个戾气逐渐深重的过程,然后最后绷不住,把老子撕毁了吧。嗳,希望周白渊那漂亮蠢货,杀徐八遂时手段别太重。”   正自言自语得起劲,周遭的气压忽然又变了,龙魂警觉地把无痕埋进怀里抬头,只见一柄烈火熊熊燃烧的熟悉赤剑穿过熔岩刺来,它又哇了一声,徒手以坚硬的龙鳞攥住那赤剑,龇着牙笑起来:“周白渊也来了?”   “叔!!”   那呼喊声如平地一声雷,龙魂丢掉须臾剑,本能地抓起兜帽把自己的面目藏得严实,一颗徐惑的心跳得剧烈,几欲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几道汹涌的灵力合聚为一,齐力扫平了罪渊熔岩凝成的武器。   龙魂颤巍巍地抱好无痕抬眼偷偷瞧去,看见了多年不见真容的白衣大美人,他的长发和衣袖在漫天冰雨雪花里轻飘,越发衬得绝世艳世。   而在他身旁,站着恶鬼袍猎猎的徐八遂,双眼还时不时掉着水珠,一片通红。   龙魂眼睛发直,真心实意地高兴起来,滚进识海里和宿主的魂魄报喜:“靠靠靠!你看见了没?周曜光没骗人,你儿砸真的没死啊!太好了太好了!”   徐八遂的泪意压根止不住,待看见魔君高大身形里兜着的红衣身影,泪腺更发达了:“小叔,你——”   周冥收剑抓住他的手臂制止他上前:“小心,那人如今不是魔君,而是天魔!”   周白渊迅速伸手弹开了他的手,然后反手把徐八遂搂进怀里,以防他神志混乱下干出什么傻事。   他运灵收回须臾剑,提在手里时本命剑上的火焰消失,代之以凛冽的寒冰。   周白渊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黑袍人,感觉到那兜帽下热烈的眼神,知道那是龙魂,便轻声唤了出来:“先生,好久不见。”   龙魂单纯地为之雀跃,刚要开口应一句回答,忽然看到周白渊和徐八遂身体同时抖动了起来。   周白渊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似是眼睛剧痛,而徐八遂在他怀里一顿抽搐。   然后,红衣者猛然地抬起了头,白衣者睁开眼睛,瞳孔变成了极度、极度熟悉的银瞳。   龙魂抱着无痕踉跄着后退,罪渊里那些死在天魔手上的魔魂都在骚动。   “徐八遂”的目光投了过来,蕴含着数千年无法淡化的炽烈占有和浓稠痛苦。   他唤道:“龙儿。”   作者有话要说:龙魂:鸡皮疙瘩!   七月:咬手帕   八叽:aaaaa娘亲!   七崽:我的眼睛肿么了?   粑粑:……崽崽!!   麻麻:zzzzzz   六崽:我做错了什么……一对一对的,就我干巴巴杵着qaq师尊:没事,狮虎来陪你了。   俺:日……万了!累瘫啦累瘫啦。   ——感谢在2021-01-0123:59:33~2021-01-0223:5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空讲3个;兔子窝窝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罪渊边上,风声与魔魂俱鬼哭狼嚎,徐八遂不由自主地向那人走近,满心非己所有的悲怆和欣喜。   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仿佛那节节后退的黑衣人是着白衣,是巧笑嫣然的干净神祗。等着他上前,去弄脏,去疼爱。   龙儿,我的龙儿,我终于又见到你。   徐八遂不受控制地向他伸出手,指尖忽而触碰到了寒冷的冰意,随即人又被周白渊拉进了怀里,登时清醒过来。   “八遂,别乱跑。”周白渊贴着他耳边低声,“我的眼睛方才不对劲。”   徐八遂回神来猛甩头,识海里的残魂经不住在颤抖,借着他的眼睛痴痴地凝望那一边的龙魂,惹得他眼泪不住地掉,可徐八遂连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抬头望去,能感觉到兜帽底下是惊惧到极点的眼神,这是他第一次直视罪渊的龙魂,前世遗留下的残缺游魂。   随后,他的目光慢慢挪到了他怀里的红衣人身上,顿时绷不住了。   “那是我娘……对不对?”徐八遂光是问出口都崩溃了,腿脚软得站不住,全赖着周白渊抱着他做支撑,“小叔……你放开她,让我看看她……”   周白渊抱紧他,另一边的周冥横来凝思剑的剑鞘拦住,代替他把恶人做到底:“徐珂,你别像他一样魔怔,逝者已逝,即便复生也不再是那往昔的人了。你母亲早已往生,此刻在那里的人不是她,是逆转天地灵气凝聚出的化外之物,不是活生生的人!当断不断,你必受其乱!”   徐八遂满脸的泪水汹涌,推开凝思剑的剑鞘崩溃地大吼:“你住口!”   周冥很想擦拭一下他的泪水,但也只能更大声地吼回去:“那么你想看着整个魔界毁在天灾之下吗?!这是你自己的领土,你自己的家!”   周白渊眼眶亦酸胀,他抱紧徐八遂擦拭他的脸,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八遂,别看了。”   识海里的七月顿时不干了:“手撤开!我要看看龙儿!”   徐八遂一片混乱,喉咙里发出悲鸣。   龙魂抱着未醒的无痕咯吱咯吱地发抖,赶紧溜进识海里去找屏息的徐惑:“老铁!我、我怕怕的,是要直接带着你媳妇跑路,还是咱俩调换回来,换你去交涉啊?”   徐惑从失神中恢复过来,看着那边的徐八遂哑声:“他此刻不知道我是谁。”   “对、对啊,他还不知道,周曜光好像是清楚的。”龙魂磕磕巴巴,“跟他那个师尊有关系吧?”   “不知道也许对他好一点。”徐惑喃喃着,“辛苦你了苍龙,换我来吧。”   “不、不逃吗?”   “天地只是方寸之间。”徐惑轻笑,“没什么可去的。”   龙魂听完求之不得,赶紧把身体的掌控权还给他,自己麻利地蜷成一团滚进他的识海里,哆哆嗦嗦地想着:方才徐八遂身上附着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家伙,那是谁?   徐惑睁开眼,罪渊边上躁动的熔岩变安静了不少。他隔着兜帽眺望那回来了的崽崽,方才须臾剑是他和周白渊共同在用,或许是周白渊用了什么办法,把他拉回来了。   徐惑轻轻摩挲着无痕的面颊,无声和她说话。你从前总是会为着小珂无心而偷偷掉眼泪,生怕他来日不能顺遂。我作着恶保他十年,遗留了一笔债给我们的儿子和他的夫婿。你若醒来,定然既悲愤我的罪孽,又心疼他们俩。不过……他如今终究有人护着了,虽则磕磕绊绊,坎坷不能言说。   徐八遂奋力抓下了周白渊的手,发着抖看向他,唇角都沁出了血来:“叔、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放开她,不要再打扰她的安宁了!”   周冥在一边似想说些什么,但张口想了想,又别过脸忍住了。   徐惑回答他:“因为我疯了,如此而已。”他看向抱着他的白衣人,一哂而过:“你问周白渊,他理应懂何谓疯魔。”   周白渊一声不吭,只是沉默地抱紧徐八遂。他心想自己唯一比魔君强的就是所爱还有一副躯壳在,魔尊沉睡前让他不要入魔,他还答应了徐八遂料理魔界,两处誓约吊着摇摇欲坠的心魂,才不至于陷入无可救药的境地,差了那临界点罢了。   “你个老混账老王八老光棍!”怀里的人哽咽着吼出声,“少扯淡!周白渊浑浑噩噩也照样把我的家整得漂漂亮亮,你呢?你疯疯癫癫地却想把我娘的家搞成破烂!你问他?我先问你脑子去哪了!”   “你凭什么……随意做主别人的生死……”徐八遂哭到打嗝,“当年那会,我原本就是要死的不是吗?你剖了他的灵核给我苟延残喘,而我娘、我娘都魂归天地了,你还要把她拽回来……你告诉我你的脑子在想什么,这就是为我们好吗,你谁啊你徐皆知,你又不是我爹……哪怕是我爹,你信不信我娘若真的醒来,第一反应也是把人往死里揍……”   徐惑抱着无痕在远处听他从啜泣到崩溃嚎啕,低头凝视着阴阳相隔了三十年的妻子,咧开笑,又淌了泪。   他小小声:“儿子像你。”   无痕安静地睡着,他感觉得到她有了微弱的心跳,但还没有呼吸。   正值此刻,苍穹之上的冰雹雨下得更猛烈和可怖了。地上的人只得暂时收起动荡心魂,齐力御起结界挡住砸落下来的天灾。   周冥先迅速朝他俩那边打了结界,一个没留意,有冰锥一样的落雨划过身边,他人虽避开,却没想到那冰雨砸落地面后瞬间结成寒冰,生生冻住了他的脚,冻得那叫一个透心凉。   周冥忍着寒冷挥剑朝上一劈,周白渊恰好趁此时刻剑指苍穹,结界铺天盖地撑开,牢牢挡住了从天而降的异象。   可是这结界终归有限,他们在庇护之下无事,然而广袤的荒服则又双叒叕遭遇了老天爷的爱抚。   以往都是带着天火的陨石,这回好了,老天把爱抚换成了滋啦滋啦的冰刀雨,一落地就十里封冻,将那些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焦枯陨石残渣冻得裂成沙石粉末。   从天空往下俯瞰,魔界的荒服地表正一点点被冰霜蚕食,那些焦枯漆黑了数千年的广袤地皮因着这场凶猛的逆转浩劫,而一瞬变成灰白的冰地。   蔚为壮观,寂灭如新生。   这便是驾着白鹤,提着佩剑护法,风驰电掣赶来的仙尊所看到和所想到的。   “再这样下去……魔都定然撑不住。”周冥用剑尖化开脚边的寒冰,说话间唇齿冒出了冷气,活像一块刚出炉的水晶糕点。   他悄悄看了看徐八遂,又转向了不远处的黑袍魔君,并没有提及他的确切身份:“魔君,你当真要一意孤行,拿着偌大的魔界,甚至三界,给不该归来的逝者献祭吗?还是说,你被天魔蛊惑了?”   这么说纯粹只是为了让小魔尊好受点,自家师尊推测的没有错,他方才在交手时也试探到了,他不过是希望魔尊减缓点亲人疯魔祸世的悲恸。   说完他手边又亮开一个传召阵,周冥一点开,另一边就传来仙修们的大吼:“掌门!海镜裂痕扩大,有妖族正在试图攻破我们的防线!”   魔尊识海里的残魂,那位曾经的真正天魔七月也跳着脚沸反盈天:“你才蛊惑!你全家都蛊惑!他从九天到魔界,两手干干净净就没染过谁的血!”   徐八遂竭力稳着心神,听着身边沧澜掌门和识海里残魂七月两厢的拉扯,不堪重负地抬手捂住了耳朵。   而周白渊手边也亮起了一个传召阵,他一点开,里头传来了呼啸的风声和小萨的声音:“公子,刚才通道这边出状况,那位仙界的君同仙尊趁着我们大乱闯进来了,看方向恐怕是前往罪渊,不知他是敌是友,你们小心点。”   “知道了。”   阵法另一边传来了可怖的轰炸声,小萨不欲多言,简单把事情报告便挂掉回防去了。   周白渊握住他的手,环着他的腰低声:“没事的,别怕。”   徐八遂不能控制地发抖,祸事由那沉默寡言、漂泊成性的魔君酿造,他比谁都清楚。可是祸已经酿成,他能怎么办?脚下是魔界,身前不远是血亲,又是这样两难的抉择。当初也是在罪渊之上,周白渊和龙魂也是两个抉择,兜兜转转,类似的艰难命题又残酷地扔在面前,徐八遂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魔君的黑袍在寒风里猎猎作响,他没有抬头看那越来越可怕的天象,只是弯着腰抱紧怀里的人,像是在专注地确认她的呼吸声。   徐八遂看着他,视线糊成一大片。   老家伙,你费尽心思地把逝者拉回来,可是梦终归是梦,南柯一场,终究要醒的。   周白渊抱紧他,低沉地在他耳边说:“我来。”   话音刚落,他化出了他们共同拥有的须臾剑,剑锋指向了红衣和黑衣相拥的两个身影。   另一边,周冥也同样抬起了凝思剑,万元归真的千万重剑意和须臾剑的寒芒并在一起,下一刻,便将是万箭穿心而去,终结这三十年的荒唐大梦。   徐八遂发了疯一样地摇头,死死握住了他的手:“别、别——”   周白渊眼眶通红地靠着他,但另一边的周冥闭上眼,没有迟疑地动手。   徐八遂在周白渊的怀里疯狂挣扎,那边的魔君一动不动地等着,忽然在这寒冷降临的时刻,他听见天空中忽然传来遥远而熟悉的鹤唳。   徐惑抬起头,看见了天空中游云一样的漂亮白鹤。白鹤背上站着一个同样着黑衣的银发仙人,他正手持本命剑,也使出了沧澜剑法的万元归真,无数重更深的剑意齐齐撞碎了周冥的攻势。   周冥对此毫不意外,他想替小魔尊和自家师尊动手,可惜都失败了。   最后也只能是让他们自己相杀了。   徐惑仰首,和那白鹤上的人遥遥相视,那人飞燕一般降落下来,像一柄终于开锋的璀璨宝剑。   徐惑忽而笑起,他等来了一个最好的结局。魔君运起灵力在方圆之内固起结界,将那些小辈隔离开来。   银发仙尊入他的结界,长剑在手,衣袂飘飘,抬眼时鼻尖耸了耸,耳朵动了动,双眼像黑曜石一样深邃,眼中专注再无他物,神情恍如数十年前他们初见的那样。   这半生的知己和对手看着他,对着沧海桑田和过往云烟,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徐惑。”   徐惑抱着无痕,扣着她的脉搏感应,她的手是那么的温热,安静。   这尽头,爱人在怀里,知音在前方。   他知足了。   至于小珂——爹很抱歉,当年护不住你。而今爹很庆幸,你有新的守护者,看起来好像靠谱一点点。   徐惑垂首,向识海里的龙魂说话:“苍龙,我这个愿望,你也许没法帮我完全实现。”   “害呀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了,这样的结局也是意料之中啦。复生死透了的人很难的,老天要降下天灾惩罚你,有志之士也会跑过来讨伐你。”龙魂有气无力,却又强打起精神,“不过也没事,我出来浪够了,也是时候该回罪渊了。等下一个千牛,我再出来找合适的宿主就是了……”   “我改变主意了,我想许个另外的愿。你替我实现,我们的契约便也算成立。”   龙魂震惊了:“什么什么?真的假的?!你真的改变主意了?”   “让无痕复生是徐皆知的心愿,现在我变回了徐惑,不能算吗?”   龙魂傻了眼:“这样说也有道理吼……总之这愿望得发自你本心的,你要是单纯地糊弄我,死后还有戾气和不甘,那我们的契约也没法成立的。”   “是我本心。”徐惑抱着无痕,垂首和识海里的天魔龙魂做交易,而君同仙尊就在前面安静地等着他。   偌大天地,风雨飘摇,仙尊的灵剑所指之处,无人能打扰他们。   “好,那我再信你一次,你说吧,啥心愿?”龙魂摩拳擦掌。   徐惑在识海里同他讨价还价:“我差不多要死了,躯壳估计不会留下来,待我身故,以后罪渊由我的魂魄来守,不必你去压制。但这个代价需得与我的愿望、你的代价相契合,那我把一个大愿望拆分,请求你替我完成几件事。”   龙魂没有异议:“可以啊,你接下来的愿望很好实现吗?说说吧,我自个会估量的。”   “一,让小珂无心能活,如果周白渊来日护不住他的话。”徐惑轻声,“二,陪伴微城直到他身陨。他这一生只做小珂的围城,但小珂有了周白渊,已经不需要他的倾力付出,剥夺掉习惯过于痛苦,我请求你陪伴他。三,帮魔界其他的小孩恢复原样。泽厚的后背,小萨的断腕,小吉的脸庞,小拉的双手……还有小布的光头,让他长点头发吧,他为这研究了小半生。”   龙魂严肃地插科打诨:“植发是最难的懂不懂!尽会使唤老子。”   “最后,我祈求魔界在你的庇护下少灾少难。不过关于天灾,也许你也难以对抗,那便少点人祸。”徐惑笑起,“如我这样的祸患,从今往后,祈祷魔界在你的庇佑下不要再有。”   他交代了许许多多,一个大心愿掰开成了无数小心愿,龙魂叽叽歪歪,却没有反对任何一个。   “待我入了罪渊,你的魔性大可转移给我,消除掉你作为天魔的破坏性之后,你可以随意找一个魔修附身。”徐惑给他提议,“找一个光棍吧,或者一只小宠物之类的,你既可以自由,也自在,不会惹出什么祸患。”   龙魂来了点精神:“我原本还想养一只毛茸茸的。”   “那正好。”徐惑轻笑,“祝你我都得偿所愿。”   龙魂点点头:“行啊,那你这啰里吧嗦的愿望我全部答应了。等你死了,我就去找一个合适的身躯寄宿,然后我就快快乐乐的逍遥去啦。”   徐惑笑开:“一直以来给你添麻烦了。”   龙魂挥挥手:“麻烦也是一种乐趣。我不讨厌你,徐惑,那往后千年的罪渊,就交给你镇守了哦。”   “好。”   重新拟完契约,魔君才站起身,看向那在七步之隔驻望的人。   “怎么不穿天青道服了?”徐惑笑了笑,“黑衣不适合你,不过银发不错。”   君同仙尊点点头:“其他人也这么说。”   “你什么时候飞升?”   飞升。仙尊想起遥远的往昔,他和魔界的尊主在花树下对饮,那人毫不吝惜对他天赋的夸赞,并大胆预测他哪一年将飞升。而他那时只是沉静地喝着酒,漠然回答不用你操心。   君同仙尊摇摇头:“不知道,我不在意这个。”   “交个新朋友,谈个好道侣,或许就勘破无情道了。”   无情道。仙尊自以剑入道便修的是大道无情,但无情道并不如其他人所想的那样冷血无心。先圣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其实不仁意为将万物视作一公,不以有情偏袒,不以私情藏祸。   但这早年的魔界尊主并不懂无情道的最终便是殊途众情合归,只以为他天天在吃斋念慈地苦修。   于是辟谷后的仙尊被那热热闹闹的魔界尊主拉着去尝美食,喝好酒,这里那里地闯红尘的祸,看俗世的热闹,论惺惺相惜的剑意。   他有大心,装得下天地万物,也有小心,自有自己的私情。私心太小,装满之后便无法再容载了。   君同仙尊不动了:“哦。”   “我走了。”徐惑笑起来,朝他挥挥手,声音黯淡了几分,“对不起。”   他低头看怀里的挚爱,她唇边安详得像有一抹笑意,眼睛还未睁开,不像以前那么强势蛮横,此刻柔顺温热地靠在他的怀里,像一捧心火。   徐惑抱紧她,轻声告诉她:“来世,如果你回到了魔界,有空时记得到罪渊边上来看看我。”   说罢他落下一吻在她鬓边,忽然触碰到了她的脉搏,也听见了她的呼吸。   徐惑扬起笑意,眼泪夺眶而出,随即拥着她,耗尽一切修为,散去疯疯癫癫了三十年的形体,送她回六道自然。   君同仙尊伸出手,眼前斑驳的徐惑忽然化成了千万点火焰,他伸出的手被灼伤,除了伤口,什么也没有。   依稀数年前笑谈,那魔界的尊主拿着喜帖来送给他:“我娶上心爱的姑娘了!不介意的话要来喝我的喜酒哦,要是介意,那我亲自把喜酒送过来!”   那坛酒他还未喝呢。   作者有话要说:暂时写到这,和小天使们告个假嗷,临近期末事儿多,改成周末两天更新哈。正文也快要完结啦,到时俺攒攒稿子,看看能不能一口气发到完结嘿嘿嘿嘿——感谢在2021-01-0223:57:24~2021-01-0400:0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窝窝豆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随着飘渺荒唐的尘埃落定,龙魂在前代魔尊夫妇灰飞烟灭前,捉住了无痕心口的一点微光。随即它脱离了赴任者和往生者,如同一缕袅袅的轻烟飘上了天空,盘桓在魔界的大地上,俯瞰着接下来的一切。   它飘得太高了,底下蝼蚁一般的世人的喜怒哀乐并不能看得清楚,只看得魔界结了冰的地皮一点点地化开,如同冬去春来,化雪为春水,将荒服上荒芜的地表滋润了个遍。   暴虐的冰雨随着逆转了乾坤阴阳的罪魁祸首的消失,也逐渐地停止,清浊两气慢慢地恢复正常,戾气向罪渊凝聚,浊气在魔界里飘忽。   地上的人是几个小小的点,它远远地看着他们移动,原本也想靠近过去看一看那些人,可是因为太惧怕徐八遂身体里那个奇怪的东西,它还是怂怂地掉头溜了。   如今罪渊有徐惑顶着,也不用它回罪渊,它便跟个无主飘絮一样,难过了许久,也不知道围着这浩渺的魔界飘荡了几何,最终还是兜兜转转钻回了魔都。   龙魂想着得找个合适的宿主寄宿进去,然后有空没空,可以帮一下魔界里的倒霉玩意们。   宿主放心不下一窝小崽子,首先是那个瞎了的小义子。龙魂记得那漂亮弟弟,衣服是墨绿色的,像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孔雀。漂亮弟弟好似是在地下城里,于是它揣好无痕身上的一点小微光,想溜到地下城先去找漂亮弟弟。   大约真的是它游荡了太久,这魔界如今变得它都认不出来了,哪里还是当初刚出来那会儿的土包城乡俱乐部,现今到处都是精致漂亮的小楼,整得和仙界不分上下。这还是地面上的都城,也不知道地下城是不是翻倍的精致。   它兴致勃勃地到处乱飘,飘啊飘,路上遇一只橘猫猫。   那橘猫皮毛光滑,肥瘦相宜,正窝在路边懒洋洋地晒太阳。那扑闪的碧绿大眼珠子,优雅的尾巴,简直是美貌绝伦,龙魂一就心动了。   如此貌美的毛茸茸!   不寄宿它寄宿谁!   龙魂咻的一下就从半空中降落,停在橘猫的头上,围着这漂亮的毛茸茸拼命地转悠,感觉它似曾相识。   对了对了,以前漂亮弟弟身边就养着一只肥硕的橘猫,漂亮是漂亮,就是肥得流油,看着不够好。   那橘猫摇着尾巴悠闲地伸懒腰,忽然感应到什么,抬起了它圆圆的猫脸,眯着大眼睛和空中的龙魂对上了视线。   龙魂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一缕幽魂,却似乎在橘猫的眼睛里现了形。但它不怎么在意,这么近距离的观摩,这橘猫当真是漂亮得不像话,猫咪好像在邀请它寄宿,对它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   它也没多想,揣着微光就毫不犹豫地蹿了进去,想附身成一只会到处打滚的猫猫。   结果一附身进去,这漂亮橘猫有什么不对。   它怀揣着一颗流光溢彩的心脏,不像是凡尘妖兽应该有的,倒像是一颗九重天神祗的心脏。   龙魂有些不解,它想避开那颗心脏,但那流光溢彩的玩意儿不知道为什么,一把将它吸摄了过去。   星辰移位,乾坤斗转,跨越漫漫千年,龙魂忽然看到了自己遗忘的生前,彼时作为一尾苍龙时的鲜活记忆。   “你看这只虎奴,多好看啊,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熟悉的声音和记忆回荡起来,龙魂在那心脏里到了遥远的心爱小兽。那是一只和寄宿的橘猫长得很像的毛茸茸赤色虎奴,它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红色眼瞳,对着他,又乖又软地轻轻喵了一声。   龙魂剧烈地发起颤来,它想闭上眼睛,阻断这湮灭已久的记忆。   赤色虎奴忽而脱去兽形,繁花散去,它化成绝世夺目的红衣少年,跪在他脚下枕着他的膝,长发垂在地上打着小卷。   他抱着自己的小腿,仰首时面目和周白渊如出一辙,只是眉心有血红的心魔印,泪珠从惊惧的赤瞳里沁落。   苍龙伸手捧着他的脸,想安抚他一声不怕。然而转瞬之间,少年便从他掌心里消失,再时,他在天柱下经受天火与雷的摧折。   “千年前,你可曾弑神?”   “不错。”   “千年前,你可曾祸世?”   “不错。”   “千年后,你可曾渎神?”   “不……曾!”   橘猫不再打哈欠了,它直起懒腰站起来,呆呆地在焕然一新的魔界里干杵着,碧绿色的瞳孔里滑过了流星般的灵流,无数记忆浮光掠影,浩瀚得它没能反应过来,只知道呆呆地接受着那颗遗落人世千年的心脏的记忆传输。   是了,苍龙不要那天魔被劈成碎片,不要再做独善其身的无趣神祗,揣着天魔一起堕世放逐了。   “我必将渡他化去戾气,不为祸六界。”   这是他向九天立下的承诺。   “如果你失败了呢?”   天枢星帝问他。   “自当谢罪。”   他想得简单又长远,左右不过不离和不弃。   可是后来,龙的心是怎么遗落在这儿的?   橘猫的眼睛慢慢变成了银色,随着不解,那遥远血腥的记忆浮现出来,它的眼睛便又通红了。   对了,和那传说里是对上的。不是传说,就是事实。   只是那告别的时刻着实不好。   正是在魔界宫殿,夜深月满,伴随着花烛摇曳的光芒,合卺酒馥郁的酒香,戾气铺天盖地。龙的银瞳,天魔的赤瞳,一并染上了盛放的罂粟。   橘猫眼睛里掉出大颗大颗的水珠,千年已过,沧海桑田,苍龙的心存着过往记忆,若非千年一轮转,也许就这样一直流浪到灭世。   这时一根盲杖敲敲打打地来到它面前,穿得像小孔雀一样的漂亮弟弟似乎是感应到了它,便摸索着半蹲下来。   “是橘猪么?刚才一直找不到你,是到这儿来晒太阳了?”   橘猫止住眼泪,呆呆地仰起脑袋去看他,仔细地分辨着他的面容,在那浩瀚的记忆之海里对号入座,看了一只在九天上翱翔的孔雀。   “等我的雀翎长齐了,哥哥,我们要完婚的。”   “不要这雀翎了,拔下来给你,下界时天劫危险,有这雀翎在,至少能护住你三魂七魄,入魔了也不会丢失神性。即便你来日转世,我也会认得你。”   “不和我完婚也没关系的,你永远是我的哥哥。待我下界去找你,帮你脱离天魔的苦海……好,你既守着他,我守哥哥就是了。”   “没事,记不得就记不得,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好了。”   ——想做一座围城,供你栖身和安乐,你的心是我城里的珍宝。   微城没等到橘猫上前来磨蹭,便试探地伸出手去抚摸,摸到了顺滑的皮毛,那橘猫轻轻喵呜一声,惹得他一脸震惊。   “师父,你蹲在那里干什么呀?”   捏着一串念珠的少年也蹲过来,微城激动地一把抱起橘猫朝他大叫:“徒儿,为师这只色眼开的宝贝猫,终于朝我叫出声了!!你知道的吧,它就是一只哑巴猫,只对着魔尊夫人叫!可它刚才朝我喵出声了!这是不是说明,为师……”   橘猫抽抽噎噎地又喵了一声。   少年抓住了师父的盲杖,事不关己地打了个哈欠:“师傅,你的宝贝猫刚才也冲着我叫了一声。所以不是它承认了您的美貌,而是它突然开窍了。”   微城的激动叫声戛然而止,悻悻地抽回了盲杖:“哦。”   “好啦,不是要去看看主上吗?”少年笑开,牵着自家狮虎的衣袖站起来,狮虎则抱着橘猫起身,拍了拍漂亮猫的小肚子,盲杖戳戳点点:“走吧。我带了一盒点心,希望他多少吃点。”   橘猫窝在他的怀里浑浑噩噩地看着变了个样的天地,接受着那颗心脏里保存的记忆的狂轰滥炸,一路上喵呜个不停。   少年不知啼叫里的情愫,只是牵着师傅的衣袖笑:“看吧,徒儿真没骗你,真的是您的宝贝猫自己会叫了。”   微城侧着耳朵听喵呜声,不解又心疼地顺着它:“这是怎么了,八百年不叫出声,突然呜呜个不停。”   它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嗷嗷个不休,就这样嗷呜了一路,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南柯阁里头了。   微城小心翼翼地唤:“哥哥。”   橘猫住了嘴,扭过脑袋来,泪眼婆娑地偷偷去看那无心的转世。它记得在罪渊边上,那小转世用一种它最熟悉不过的口吻,喊了一声“龙儿”。   是和它相伴了无数年,最后把它撕碎了的小七么?   徐八遂回过神来,茫然的眼睛转向他:“哦,哦,城儿,你来了,快坐。”   微城放下盲杖,借着他的手坐到了他的旁边,摩挲着他的手背轻声:“哥,一个月了,都过去了。”   徐八遂唔了一声:“嗯,谢谢你。”   他故作漫不经心地捋一捋额前的碎发,欲盖弥彰地遮挡微红的眼角。   “吃点东西么?”微城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食盒,刚打开就香气四溢,橘猫控制不住好吃的本能,忍不住立起身体,泪眼汪汪地把脑袋凑过去。   徐八遂没胃口,但看橘猫馋得要流水的模样,便捏起一块点心往它鼻尖凑:“橘猪也想吃?”   橘猫随着那点心抬头,龙魂的视线遂撞入转世者微红的眼中,愣愣地随着他的眸光,穿越千年光阴、纷繁跌宕的记忆之海,与寄宿在这转世识海深处的残魂遥遥凝望。   徐八遂原本想逗一逗好吃懒做的猫猫,却不知为何,心魂一下子勒紧了。   残魂七月从他识海里出来,像一个月前在罪渊上那样做的,控制着他的躯体,抬手轻轻地贴了那橘猫。   “喵——”   微城感觉到不太一样的气氛涡旋,似有些沉重,恰时听橘猫的啼叫,便笑着想活跃一下:“哥,你知道么?今天橘猪也不知道怎么了,逢人就会叫了。”   谁知魔尊哥哥他也张嘴发了微颤的一声鸣叫:“喵。”   微城一脸茫然:“咦?”   点心盒落地,七月抱起那和自己兽形时相似的毛茸茸,低头轻蹭它鼻尖,笑得眼泪簌簌。   莫名其妙被挤到识海里的徐八遂茫然:“七月?你干嘛呢?喂喂我弟辛辛苦苦做的点心!”   “我找到他了……”残魂又哭又笑地跟他解释,“我就说,我的龙儿究竟跑哪去了,原来它兜兜转转跑回来找我了。”   徐八遂一脸茫然,顺着视线看到被揣在怀里挤成一张猫饼的橘猪,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七月抱着猫低声哽咽,又在识海里和他解释:“龙儿就寄宿在这只傻猫身体里,艹,终于让我抱上了呜哇哇哇……”   徐八遂愣了又愣:“龙魂附身在橘猪身上?”   七月不住点头,呜呜啊啊地哭:“不行,我现在好想也寄宿进这只猫身体里,和我的龙儿相聚……可你无心无灵核的,我一旦离开,就怕你又跟之前一样睡成死猪了。”   这时橘猫止住了啪嗒啪嗒的泪珠,爪爪捂在了徐八遂心口,胡须抖了又抖,奋力从他怀里跳出来,蹲上肩膀靠着他的耳朵喵喵叫。   被迫退在识海里的徐八遂听了它的声音   “八遂,听得我的声音么?”   这声线太熟悉也太温润了,与徐八遂自己的声音一样,但更温柔悦耳。   徐八遂一震,不知怎的脱口便问:“你是苍龙?”   “是我。”   七月痛嗷:“龙儿!龙儿!”   “别闹。”龙魂无奈地轻笑,随之克制住了哭腔,发着抖继续同徐八遂说话:“八遂,我探不到你的灵核,你果然无心,还好你……你小叔叮嘱了我要护着你,我才在他们走之前留下了一点微光。”   徐八遂也要泪如泉涌了:“我小叔是不是,是不是……”   “世人各有抉择,他求仁得仁,不必为他难过。”龙魂温声劝他,随即声音又颤了,“我……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留下的这点光?”   七月转瞬便明白了龙魂的真意,蜷成一团泣不成声。   徐八遂询问:“光是什么?”   “一颗灵核。”龙魂答,“是无痕的心。”   徐八遂平息了一个月的悲恸再度翻涌而出,简直要与另一边吭哧吭哧呜呜的残魂七月抱头痛哭。   “有了灵核,你便不至于处在岌岌可危的状态。原本我更想留下魔君的心,可是他耗损过度,灵核早已不成样子。无痕则不然,她是我助魔君逆行乾坤复生而来的,灵核强悍如新生。且她与你血脉相连,她的灵核与你的灵脉属性应当最契合不过。”   徐八遂眼前仍回荡着他们灰飞烟灭时的情形,痛不言说:“可是我娘她……她早已是逝者,你留下她的灵核,不会再招致来灾难么?”   “会是会,但只是一颗灵核,不至于再毁天灭地。”龙魂很想轻抚这哆嗦着的转世的小脑壳,安抚安抚他,“也许往后魔界会时不时下点冰雨,但也正好,和魔界那永世不停的陨石天火中和一下,带来些润泽的雨水,妖界那边也同理。这是魔君的头一个愿望,我会尽我所能地护住你和魔界,你愿意相信我么?”   徐八遂还沉浸在至亲者逝去的悲恸和抗拒里,识海深处的七月低声:“你若有了灵核,周白渊的寿元便也跟着你延长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非比寻常,徐八遂实则没有拒绝的余地,终究是一句首肯。成全了逝者的愧念补偿,也成全了两厢的千年守望。   南柯阁里的时间暂停了,龙魂将那一点微光轻轻地渡给了无心然有他人心头血的转世。   千年以前,他才是那个魔尊夫人,那个白衣堕神。无数光阴逝去,他们各自在彼此的转世身上停驻,看他们相杀,也看他们相守。   就像看着混淆了宿命与结局的自己。   微光入,无心之人拥灵核。   残魂出,无躯之魄共阴阳。   待世间泪水流尽,我们一定有再次相的那天。   如是今朝。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俺来啦!!搓搓手,明天继续更!   弟弟:一个月了,哥,别难过了嗷   七崽:难过的是我,我吃了一个月的素qaq感谢在2021-01-0400:04:23~2021-01-0900:1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道尘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南柯阁的时间继续流动了。   微城只觉得自家哥喵完安静了老半天,惹得他惴惴不安,情不自禁地伸手想去摸索一下。   正此时,南柯阁外传来了“魔尊夫人”的声音:“八遂,我回来了。”   那悦耳动听的天籁之音急匆匆地传进来,声音的主人风一样地蹿进来,也不管还有旁人在,二话不说就冲到徐八遂身边裹住他,跟抱小孩一般:“我不在的时候你又难过了么?”   徐八遂有些艰难地睁开眼,避开他灼灼的视线干咳:“……城儿还在呢。”   微城摸摸鼻子:“嗳,你们聊,你们聊,我出去透透气蛤蛤蛤。”   说着他自觉地依靠着盲杖起身,叹息无声。橘猫一跃而起跳到他肩膀上,左眼银瞳,右眼赤瞳,抬起爪子朝他挥了挥。   徐八遂看着微城带着一躯两魂的猫敲敲点点地出南柯阁去,心头时而沉闷时而敞亮。   “来,给我看看你的脸。”周白渊眼中无他物,捧着他的脸转过来,左看右看,心疼道:“又掉眼泪了。”   徐八遂避不开他的一切,索性使出一记铁头功,“咚”的一声撞开了他:“你啊……”   这个月他沉默的时间很长,如今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了。   腰还是被环着,周白渊把他揣进了怀里磨蹭:“来,不好受就打打我吧,憋坏了不好。”   徐八遂嗳了一声,拽住他的衣领把人拉下来,叫他贴在自己心头:“傻了才打你,过来,给你听个东西。”   周白渊不解其意地将耳朵紧紧贴在他心头上,抱着他的腰叹气:“我倒是也有好东西,真想掏给你用用。”   这黄腔没开多久,他便发觉出不太一样。   砰、砰。   周白渊愣住,抱着徐八遂腰的手上移,发狠地箍着他的后背,将人更用力地拉过来。   这姿势略不舒服,徐八遂听到小黑花的呼吸发颤了,便不忍心推开他:“听出什么了?”   “不太一样。”周白渊粗喘,“你的心跳……自醒来后就很微弱,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如今非常强劲,一声比一声有力。   徐八遂想将识海里的记忆传给他看,但除了极度亲密的时候能勉强共享记忆,正常状态下他总是办不到,只好消化着难过的情绪简短地解释给他听。至于苍龙与天魔,太遥远和繁杂,他三两句粗略讲了来龙去脉,不提前世今生。   周白渊呆呆听完,第一句是低声的喃喃:“我要和你共烙灵核。”   “心头血都在我这儿了……”徐八遂失笑,“真不给自己留条底裤啊?”   周白渊有些失控地攥着他的腰,眼睛都熬红了:“不行,一定要烙印,都给你。”   “痴线。”徐八遂屈指轻弹他额头。   “你有灵核了,我比谁都高兴……”周白渊抵着他的心口,这个月里魔尊总是发呆,和他说话总得不到回应,一安抚就回一句“让我静静”,天晓得他在一边沉默地陪着,心中未尝不是心痛难当。   眼看当下是最好的时机,周白渊趁热打铁,略拙地安慰:“八遂,斯人已逝,我们的日子总还要继续的,你、你不要再那么难过了好不好?如今龙魂把岳母的灵核给了你,那也是亲长的爱护之心,揣着这心徒留悲伤,想必也不是他们愿意见到的,你说……是不是?”   徐八遂下巴磕他脑袋上,嗯了一声,眼中的怅惘逐渐散开。   “你不知道,你若掉眼泪,我比你更疼。”周白渊闷闷道。   “胡说。”徐八遂用下巴戳他,终于又会调侃他了,“我回回在榻上掉眼泪,你只兴奋。”   周白渊轻笑,心里更闷了:“别说了。那场景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我许久许久没和你困觉了。”   徐八遂为着至亲故,在罪渊边上呕血昏阙过去,醒来后便大受打击,浑浑噩噩。他这一个月来总是精神恍惚,脸色苍白,好几次坐着都能平地摔,磕得膝盖乌青,吓得周白渊除了伺候他就再也不敢干别的。前几天抱他去烫不死人热泉那儿泡澡,他连摸都不敢乱摸,真就老老实实给他揉捏按摩。再炽烈的火,自己仰头看天等着熄就是了。   徐八遂沉睡的那二十年周白渊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发散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敞开给魔尊看,回过神来的徐八遂有意识地感受着他的感受,顿觉自己着实对不起小黑花。   “咳,那个,刚才泽哥叫你去干嘛呢?”   “先是问你情况,再是说说魔界里头的损耗和修复情况,已全修整好了。”周白渊紧抱住他,“来,快和我说说话,别停下来。”   “都忙完了?”   “忙完了,我们可以聊点别的……”   他仰首想和徐八遂说话,但魔尊顺势低头覆在他唇上。他运起灵力把南柯阁的门关闭锁上,也打了结界,松口后和小黑花鼻尖轻蹭了。   “忙完了,休息最好。”他的牙齿磨了磨干燥的下唇,“困困觉之类的。”   周白渊凝视他片刻,支棱起来了。   魔尊终于回过神来了,眼睛褪去死灰,又与以往一样亮晶晶了。   而且他主动了。   主动了。   动了。   这厮强忍着装君子:“现在不是还白天么?”   徐八遂莫名其妙:“从前白天也没见你不自在啊?怎的?”   周白渊爱死了他的坦荡和直球,按捺下滔天的欣喜欣慰,直起腰来亲亲魔尊的眉目,这里那里摩挲,克制得不住哆嗦。   徐八遂被厮磨得受用又心酸,之前原本不过是想让他神志清明些才晾着人,谁成想真就隔了一个月。瞧小黑花这翘的,估计渴坏了。   他便伸手勾住了周白渊的腰带,做作地咳了咳:“白渊……”   周白渊已从这动作里领悟到纵容,当即赤着眼睛把心爱的珍馐摁了下去。   风去云远,潮起千堆雪,红尘里的人亲手化了冬雪,于是春来,春开。   周白渊的指尖轻轻勾勒徐八遂的面容,他的汗,他的泪,全都致命地诱人。这长相祸世的大美人在寒玉榻上痴痴地夸赞他的心火:“你真美。”   心火本就在情与欲里被折腾到迷离了,听此迷迷糊糊地也吹了回去:“你照照镜子再说吧……在你面前用这字,这不自取其辱么?”   周白渊抵着他额头,满足的灼汗落下去,箍着他温柔地撞起来:“你就是美,尤其在我怀里捱草时。”   魔尊说不出话来了,脚趾头都要红起来。周白渊注视他,之前魔尊脸色奇差,但是这么叫他大开大合地操办,那通体的苍白终于变了。这是他的滋润,他的功劳。魔尊变得红和艳,变得夺目和绚丽,叫他如野兽一样贪婪,想看他更深刻地变红。   魔界阳光不灿烂,魔尊少年时又家里蹲了许久,通体肌理带着点不见天日的透白。他身上的白只有一种,而红能有好几种层次。周白渊知道令他红的各种力道,各种姿势。并且他还在积极探索,致力开发。   这开春开得痛快,周白渊爱不释手,魔尊架不住,天黑时沉沉睡着了。   周白渊久久地打量徐八遂的睡颜,勾着他长发绕指柔,柔情逐渐被欲盖过去。于是他俯下去,轻轻捞起绸缎般丝滑的腰,欲与火无声无息地烧。那腰于是也真的像绸缎,波浪似地拍打着腹肌的岸。   不多时,被累醒的魔尊哼哼唧唧地哭了。也只有这时,周白渊看着他哭也不会起怜惜疼爱以至收手的心。大概是因为他太渴了,似乎还会错觉置身在沙漠里,还没有走出龟裂的大地。   徐八遂这一捧生生不息的绿洲,他只想饮了再饮,痛饮狂浪,从叶梢到根须都没打算放过,都需要吮吸和汲取。   他太渴也太饥饿了。   他是喂不饱吞不够的饕鬄。   至于徐八遂能不能受得住他的渴……他一面与他共沉沦,一面因他落泪如珠散,被太阳得摇摇欲坠。   归根结底,终归还是纵容的。   徐八遂这一遭受累受得狠,待醒来时天已是翌日,但天色还是黑的。他张了张嘴,拍打周白渊的腹肌抱怨:“……出去成不?”   周白渊只得撤离,但又抱住他,语气还有些懊恼意味:“我忘了共烙灵核。”   许久没共枕,他只顾着把珍馐翻来覆去地爆炒,一上头什么都忘了。   徐八遂运着灵力把酸胀瘀肿消退,摇摇头刮他鼻子,嗓子哑着:“这么重要的仪式,别那么操之过急,留到我们合契怎么样?”   周白渊当即又被抚慰到了,倒抽了好几口空气:“真的?真的吗?我们什么时候合契?”   徐八遂被他的热情闹得又摇晃起来,连忙制止住他:“欸欸别那么激动,挑个好日子——”   他缓了缓,扣着周白渊的手交叠着来捂心口:“好日子么,和你一起过。”   这也是娘亲无痕希望的。   正你侬我侬,南柯阁门外喧闹起来了,“主上”之声此起彼伏,结界都拦不住他们的声音,听着像是十万火急的要事,两人只得起来。   徐八遂理着头发爬起来,顾不上打湿了腿脚的周白渊的东西,寻找他的红衣:“嗳,我衣服呢?”   “这儿。”身后人展开衣服给他裹上,裹完便意气风发地,不由分说地横抱起他向门口而去。   魔尊见他在兴头上,不便乱折腾,只伸手盖住自己的脸:“哎呀这么见人像什么话!”   周白渊言之凿凿:“他们见你在我怀里才知道你安然无恙。”   果然,门一开,门里门外两拨人都愣了。   随后,除了高大的魔尊夫人,七个魔修一并怪叫了。   六个护法极力展示他们的变化   小吉指自己光滑无暇的脸:“主上!,我的脸忽然康复了!”她又握住小萨的右手展示,那手五指修长,原在二十年前的浩劫里断腕,如今却奇迹地恢复如初,只手腕有一道红线。   小吉通红的眼睛溢着笑意:“当家的手也突然好了!”   “我的手也好了!”小拉展示他的两手,随后和小布一起指着那长出一层青茬的脑袋怪叫。   小布怒搓自己的脑瓜,兴高采烈:“以后可不准再叫我光头了!”   寒天揪着衣襟也高兴地比划:“我胸膛的伤也好了,泽哥后背也是!”   泽厚则老大不高兴的:“姓周的?你对我弟干什么了你?非得你抱着说话?”   徐八遂呆呆地看着他们,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更远的地方。   夜里,微城在不引人注意的道路旁站着,眼睛明亮如星辰。他肩头上蹲着毛绒绒的橘猫,银白和赤红的眼睛遥望着他们。   微城抬手挥了挥,隔着距离,徐八遂也知道他在笑。   “主上,你也好了是不是?”   众人一起问他。   周白渊也低头朝他扬起唇角:“叫我滋润了,定然好了。”   徐八遂鼻子酸得厉害,环着挚爱的脖颈,朝着亲朋好友,朝着新生魔界,用力地点头。   “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被投喂的感觉太好了   ——感谢在2021-01-0900:17:56~2021-01-1000: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道尘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仙界沧澜,冬去春至,流光溶溶。   第一剑仙君同仙尊和沧澜掌门周曜光在花树下对坐。仙尊换回了他洗得发白的天青道袍,取出他埋了三十数年的喜酒,斟一杯给徒儿:“陈年好酒,小六,你也尝尝。”   周冥接过他的酒杯,抿上一口,醇厚得难以形容。   “好喝么?”君同仙尊问着,自己也啜了一口,轻笑着自答:“果然是好酒。”   周冥有些迟疑:“这味道……不像是仙界所有。”   “对。”仙尊一饮而尽,“上代魔尊与他的所爱合契时,他专门酿的喜酒。一生只喝一次,自当是一生当中最醇香的酒。”   周冥不似师尊海饮,他觉得手里的酒杯烫极了。他看着一切如常的师尊,注意到他掌心里还有未好的灼伤,那是在魔界罪渊上受的伤,也许是因那烈焰过于炽烈,又或许只是师尊保留下的遗迹。   “师尊。”周冥默默看着超凡出尘的师尊,不拐弯地问:“您心悦那位么?”   君同仙尊神色如常,答:“有些人只适合做友人,我和他惺惺相惜,互为敬慕,也互不干涉。就好像有些人生来只适合做道侣,不管起初是对手抑或敌人也罢,最终都会牵到一处去。”   师尊从来不会说谎,他只会转移。   “也有些人,只适合做陌路人。”君同仙尊喝着酒,看他,“像你和徐珂。”   周冥眼睛有些胀痛,默默无言地仰颈喝尽了杯中酒。   是。并非错过,而是他不适合。   “这滋味很好。”仙尊品着酒说,“红尘嚣嚣,有过一位知交,很好。”   师徒相对饮酒,过了半晌,风过,花叶簌簌飘落。君同仙尊鼻尖一耸,侧首看向一边,眉目微微动了。   周冥也听见了什么动静,环顾四周,忽而看见草丛里钻出一只灰扑扑的仓鼠,竖着两只爪爪,滚圆漆黑的眼珠子瞧着他。   君同仙尊的眉目黯然又欢欣,举杯向仓鼠示意:“喝酒么?”   “吱!”仓鼠抬爪挠挠头,左顾右盼的,这时草丛里又挤出一只白色的猫咪,粉色的鼻尖蹭了蹭仓鼠。   仓鼠往前一跳,灵流涌动,褪去伪装,成了身着红衣的魔界尊主。   周冥毫无准备,手里的酒杯哐当地掉落,回神后立即将腰间的凝思剑隐去,又赶紧在周遭御起遮蔽的结界,心脏扑通直跳。   他怎么还敢这样悄无声息地潜进来?沧澜当年火钟夜鸣,至此所有沧澜弟子都对魔尊徐珂恨之入骨,若非两界之间还有结界,仙修们早就群起攻之了,好歹把面目变换一下……师尊、师尊还在这儿呢!   徐八遂不知道周掌门心里的担忧紧张,他弯腰把美貌的大白猫抱起揣在怀里,自来熟地坐到了君同仙尊的旁边:“喝!这是什么好酒?”   君同仙尊再取一个酒杯,斟满给他,不说出处只笑。   徐八遂一手抱着猫,一手接过酒杯,喝完大声喟叹:“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喝的酒?!”   仙尊答:“酒中蕴着爱意,自然醇香。”   周冥见这两人相处融洽,些许不解,吊着的心松泛了。魔尊看样子不似是来找他的,他便安安静静地在一边坐着,竖着耳朵聆听他的声音。   徐八遂遇着好酒,舍不得囫囵吞下,便晃着酒杯嗅酒香,带着笑意和仙尊聊天:“我不请自来,老头,你们不介意吧?”   “我和小六无妨,但沧澜其他弟子怕是不能。”君同仙尊轻叹,“你往后也需慎行,两界之仇,六界偏见,向来很难淡化。”   “嗯。”徐八遂点过头,声音低了些,垂着眼还挂着笑,“月前,你帮我们魔界渡过浩劫……我还没向你们道过谢呢,谢谢了啊老头。”   他侧首向周冥,白猫也睁着他那寒意凛凛的眸子看过去。   “周六,我也谢谢你。”   周冥轻轻嗯了一声,手不自觉地攥着腰间已隐去的剑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   君同仙尊点了点头:“魔界如今如何?”   “万事大吉。”徐八遂唇边浮见小酒窝,“仙界呢?海镜怎么样了?”   “裂痕不小,修为深厚的大妖已经见形了两位,惹得仙修们如临大敌。”君同仙尊浅啜酒,“好在他们没有恶意,我等与他们商讨到前日,才算把仙妖两界的往来协议定好了。妖修强悍,仙界习惯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偏见,海镜裂痕可补,人心难补,慢慢来吧。”   “两个大妖……”徐八遂嘴巴张成O形,“是一只耳朵边有羽毛的,和一只九尾狐妖吗?”   君同仙尊和周冥俱愣住:“你怎么知道?”   徐八遂抱紧了一头雾水的白猫,眼中柔和:“我在梦里见过他们,羽毛那位是妖王,名叫偕,狐妖是他伴侣,就叫九狐。他俩看着不坏。”   “妖界和我们魔界相反,常年下着冰雨,日子也极难过。”他想了想,抬头来自荐:“往后如果仙界和妖界出了什么摩擦,若不嫌弃,我愿意在两界里头调解。”   周冥无言,君同仙尊则给他斟满:“好,那我也替将来的仙界,向魔尊道一声谢。”   徐八遂笑:“不必,我欠沧澜的。”   白猫要直起来,叫他抱回去了。   君同仙尊看了白猫一眼,摇摇头:“沧澜欠白渊众多,债已理不清,魔尊代我照顾他,便是我的恩人。”   白猫安静了,不自在地瞟了一眼同样安静的周掌门,徐八遂听见他传声来:“师尊还不知道我犯过的罪孽。”   “嗯,周六守着你的秘密,也没把你除名。”徐八遂摸摸白猫,“是你的师哥兼堂哥啊。”   周冥眼见气氛凝滞,便咳了咳:“对了,魔尊造访,便是来问候和闲话的么?”   他其实想委婉提醒一下,沧澜里有太多人对他敌意仇视不减,往后要多加小心。   只是这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徐八遂便笑起来,白皙的手揣进绯红的衣怀里,掏出了大红的帖子。   “十天后正月十五,我要和白渊合契了。两位,届时来喝杯喜酒不?”   徐八遂把喜帖递过去,君同仙尊从容接过,眉间浮见了然和欣慰,点了头:“嗯。”   周掌门则愣了片刻。   徐八遂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包得肥嘟嘟的大红喜糖:“啊,这是白渊自己做的,地道的魔界特产,那什么,师尊,师哥或者堂哥,你们也尝尝?”   白猫尾巴轻拍徐八遂的大腿,扭头把脑袋埋在了魔尊的怀里,剩两只雪白的猫耳朵轻微地抖。   君同仙尊接过满掌的糖果,忍俊不禁:“好。”   徐八遂挠挠红透的耳朵:“我们魔界是穷乡僻壤,我这人性情凶恶相貌鄙陋,这会要娶你们仙界养出来的大美人,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白渊代我安顿了我的家,我却没什么能为他,还有他的家做的……总之,我向真心为着他的你们立誓,只要我在世一日,绝不饿他一口。他周白渊便是我的心肝,我定然疼他到人世尽头。请师尊、兄长放心。”   白猫的耳朵也随着魔尊的土味宣誓变红了。   周冥木木地接过了喜帖和喜糖,唇角浮起浅而薄的笑意:“……自然是放心的。”   徐八遂轻抚着猫:“我来主要为的就是这事。”   风再起,魔尊抱猫起身,告别前又提到了一事:“对了,兄长说过涉猎推算的咒术,这个术法于身体损耗颇大,往后如果不是必要,还是尽量少用为好啊。”   周冥轻笑:“承弟媳的情了,多谢忠告。”   徐八遂也笑:“保重。”   他轻振袖,人又变回那平凡的仓鼠样,白猫咬住他后颈,仓鼠爬上他的背,一猫一鼠钻入草丛里,声响和气息很快俱消失。   君同仙尊盖上酒坛,抬手摸摸周冥的脑袋。周掌门手里捏着糖和喜帖,什么也没说。风飒飒吹过,他的银发从肩上垂落,左眼视线模糊,偌大天地,眼中只剩下这么炽烈的红。   十天后,正月十五,经过一番内外修整,魔尊和他的道侣终于要合契了。   大护法泽厚和寒天也凑合着要在这天一块把合契的大事给办了,积压了二十年,泽厚兴奋的程度可与饕餮掏宝见到满当当的饭盆时媲美。   大美人周白渊终于换下了他鳏夫一般的素净白衣,换上了魔尊苦练许久绣出的大红喜服。那绣功勉勉强强,但人颜值过于爆表,他一出来,见到他的人无不两眼发直。   魔修们大多笨口拙舌,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主上迎娶的漂亮媳妇,只蹲在一块儿吭吭哧哧:“怎么觉得主上不够靓,衬不上夫人了?”   “害!以貌取人,以貌取人!主上要是想靠美貌搞事情,那早一事无成了。人家明明是用一颗虽然干瘪但是诚实的心去抱得美人归嘚。”   正说得起劲,主上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谁干瘪?”   众魔修大吃一惊,纷纷跳起来打揖:“没没没,主上丰满滴很,蛤蛤蛤。”   主上哼了一声,大红色的衣角微动。胆大的魔修抬眼一瞧,原本以为主上素日穿惯了红衣,今儿反差不会大到哪去,谁知这么一瞧,魂魄差点给震飞了。   主上他另辟蹊径,上了红妆!   这精妙的手法绝对出于吉护法的手!   徐八遂搅完族人们的八卦便顺路朝周白渊而去,总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脸。   一个时辰前小吉帮他涂涂抹抹,絮絮叨叨个不停:“论相貌和风华,公子便是穿着麻袋也是绝色,主上虽也生得好,但素来洒脱惯了,些许行止和公子一比就显得猥琐……”   徐八遂:“……我有这么不堪?!”   “哎呀哎呀是和公子比呀,换作任何他人都会被公子比下去的嘛。”小吉笑得打嗝,“这不帮主上修一修,待会才不至于被公子压成村夫么?”   徐八遂面目狰狞:“村夫……”   成,媳妇太漂亮,他也得认真地倒饬一番。   随后小吉就在他脸上一顿描画,尤其眼睛那块,描得他快睡着了。   “好了没啊小吉?”   “没呢,主上眼睛神采最好,这妆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压不住眸子里的光,最得细细落笔。”   折腾了许久,这倒饬才算结束。   徐八遂打着哈欠睁开眼:“有镜子不?给我看看。”   小吉满意地放下妆笔:“先不看!画得太好了,您今天就是那个祸水!”   彼时小萨从屋外敲门闯进来:“小小,你怎么弄这么久?没把主上画残了吧……”   徐八遂半忐忑半无聊地坐在那,看见小萨推门进来,一见他便脚下趔趄,半个身体撞在了左边的门上。她们的女儿小可探头探脑地也钻进来,也是两眼一瞪,梆地撞在右边门上。   这一系列反应促使徐八遂嘴角抽搐:“这么丑么?”   小萨立即摆摆手:“不是,见过主上各种狼狈样和抠脚的糙汉形容,没见过这么精致的样子,一时很震惊。”   小可则三两步跳到他面前,抓住他的红袖一本正经地流哈喇子:“主上哥哥!咱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嫁给我吧!”   徐八遂:“!”   这称呼,先前小丫头还叫他叔叔的!   熊孩子很快被小萨和小吉逮起来双打了。   他则喜滋滋地想,当回哥哥的感觉真好。   这会徐八遂埋着愉悦的小碎步,想着遇到小黑花后要如何如何,不多时便遇上人,打上了照面。   周白渊看见他,走不动道了。   徐八遂看着他,也走不动了。   不知怎的,徐八遂总感觉周遭的气压有些扭曲,脑子里忽然浮见了另一个模样的周白渊。   他也是穿着一袭红衣,喜服上绣着一条极其漂亮的银色苍龙。他的心魔印和眸子都赤得惊人,一身红衣既显艳丽惑世,又显戾气深重,如从血海踏浪而来。   周白渊亦是。他眼中的徐八遂忽然变了个模样,喜服上绣着一只漂亮但显凶恶的赤色虎奴,獠牙几乎呼之欲出。而他眉心有了一针红色的心魔印,添了几分悲怆与风情。   另一边,泽厚和寒天手牵着手出来,他们俩亦俊朗无双,有趣的是泽厚眼睛被一段红缎蒙上了,手由着寒天牵着,唇角要咧到太阳穴去。寒天依旧一脸肃然,唯有耳朵发红,暴露了不一样的心绪。   肥嘟嘟的饕餮掏宝叼着个花篮跑过来,在四个大红衣服的帅锅里毫不犹豫地把花篮送到了主子面前。   徐八遂回神,弯腰去拿它的花篮,周白渊亦回神来,匆匆上前和他一同拿花,低头自他耳边轻声:“吾妻,这般模样,记得下次只能我瞧。”   徐八遂脊背彻底一酥,也从中醒神,今天过后,这人彻彻底底属于他,是他的周白渊,他的妻,他的夫。   “主上!”寒天顶着一堆哄笑声红着耳朵过来,泽厚像匹大狼般叫他牵着过来,侧着耳朵笑:“笨蛋弟弟,今天你有哥帅吗?”   徐八遂从花篮里取出一朵花插在他耳朵边:“今天你最美,瞎子。”   “哟吼?让我也瞧瞧——”泽厚摘下红缎,抬眼一瞧,两条眉毛一高一低,方才还笑得合不拢嘴,这会神情一言难尽。   “怎的?”徐八遂眉飞色舞,“能不能和你一较高下?”   泽厚气呼呼地转向周白渊,鬓边大红花一抖:“干,便宜你了!姓周的你上辈子铁定是积了大德,这辈子才能嫁给他,我警告你,往后再敢伤他一根头发,我跟你没完!”   周白渊笑意消失,肃穆郑重地保证:“我绝不会伤他。”   “欸欸恐吓你弟媳干嘛?寒天,快把他那眼睛蒙回去。”徐八遂插科打诨把话头扔回去,忽略泽厚话里的上辈子,只不自在地摸摸下巴,越发好奇自己这张脸经由小吉的手描画成了个什么样子。   他见周白渊变严肃凝重,便把花篮塞他怀里,勾他另一只手,传声挑衅一问:“爱妻,我今天是不是特别帅?”   周白渊绷紧的手背放松,拇指摩挲着他回应:“特别好看。”   徐八遂低笑着摩挲回去,眼睛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大庭广众之下以眼神开车:“你也是,瞧得我心痒。”   泽厚看不过眼,搂了寒天哼唧:“你看他们,没羞没臊。”   寒天哦了一声,身体僵直,面色无异,走起路来却同手同脚。泽厚见了好笑,捏了他的腰取笑:“怎么,紧张啊?”   寒天绷着脸,红着耳:“一生只一次的仪式,怎么可能不紧张……”   前方小萨和小吉也携手来,小吉听了寒天的话深以为然,笑道:“说得是,我那会也是紧张兮兮的,走不动了都。”   泽厚好奇:“哇哦,那你怎么克服的?”   小萨唇角一扬,矜持地接了这话:“我抱着走。”   一阵寂静,随后泽厚不由分说地把寒天扛起来架在肩上,不顾媳妇羞窘的大叫,一路高歌猛进去了。   徐八遂笑得前仰后合,转向周白渊大笑:“你看他像不像一条傻狗!”   周白渊跃跃欲试:“我们也来么?”   浑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魔尊爽快地应了:“来!要个和他们不一样的霸道姿势,要把他们的风头盖过去的那种!”   周白渊露出小犬齿,当即对他上手。   抱着橘猫的微城正赶过来,差点迎面撞上扛着寒天的泽厚,赶紧闪到一边,伸长脖子眺望那一骑绝尘的背影,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声:“竟恐怖如斯。”   刚惊叹没多久,又听一阵熟悉的大叫声飘来,他循声而去,只见自家哥哥骑在他家道侣脖子上,惊恐万状,羞愤捂脸。而那姓周的一脸淡定,两手抓着魔尊搁他身前的两腿,就这样当他的大马。   微城目送他们扬尘而去,一脸震惊。   身后的小徒弟端详他侧脸,笑了出来:“师父想说一山更比一山高?”   微城回神,没好气地哼了两声,撩起衣摆追上去了。   “诶,师父等等我——”   橘猫缩在微城的怀里眺望着他们的背影,异色的两只眸子漾开无边笑意。   合契大典,正月十五,这日子算是六界都认同的情人节,这天不止魔尊和护法合契,魔界也有不少族人选择这一天完成仪式。红衣儿郎和姝丽都到了广场汇聚,魔界只这地儿有足够空间和排面,但这回不一样的是广场中央建了一个新的高台,用的冰一般的灵石所铸,洁白无瑕。它坐落在八根宏伟的柱子中间,是即将名分落实的魔尊夫人搞的。   一片冰心在脚下,夫人聚出了九节台阶,在高台上亲手镌了“执手台”三字。也许以后,这高台还会有珂烬、遂渊等奇怪的别名,它会变成魔修们合契时的见证地点。在群星之下,苍凉之上,见证一代又一代的至死不渝。   周白渊架着徐八遂到广场,魔修们载歌载舞,对着他们撒花撒糖,徐八遂骑在周白渊脖子上,一眼能望见广场全貌,乃至那魔都之外荒芜壮观的天尽头。   吉时已到,周白渊奔到执手台下,把魔尊放下来,看他脸色红艳,且嗔且羞,笑意不息。他想抱他上去,魔尊不肯,两人便牵着手走上执手台,步伐同调,喜服红袖轻拍。   喧闹的广场慢慢寂静下来,魔尊夫夫的脚步声回荡开来。   “天长地久。”   周白渊迈上最后一节冰阶时如是说,眼睛忽然便湿润了。   徐八遂与他两手相扣,微仰着看他,涩然地点头。   “年深岁久。”   周白渊红了眼:“我握了你的手,就不放开了。”   徐八遂道:“你再握紧点。”   周白渊用了极大定力才忍着不落泪,扣紧他十指,颤声先宣誓:“天地之间,万物皆微,唯君是我心头血,骨中髓,融我血肉,烙我心魂。我周烬……此生只求徐珂为道侣,祸福相依,生死相守。”   徐八遂喉头哽咽,猛深吸几口气才带着哭腔说出他的誓词:“红尘狂流,白云苍狗,我徐珂只求和周烬相思与共。来日喜乐,我和你共享,来日浩劫,我和你同赴。乱石从风,乱世从命,我什么也不从,只从周白渊。我们再没有潜别离,没有不得哭,只有相望两不厌,相守两不弃。”   他们的声音在执手台上回荡,周遭似乎画了阵法,合契的誓词经由八根柱子的回撞传遍了魔界的广场,底下注目的千万人先是惊诧于骤然回响的誓词,随后众人俱静,不再起哄和傻笑,屏声静气地聆听新人的誓词。人群堆里有个独臂青年,听完掩面而泣,身边毁容破相的弟弟拍拍他肩膀,一声不吭。   台下幻去了本来面目的两位仙修亦安静聆听与注目,一阵安静过后,众魔修鬼叫着喝彩起来,手掌都要拍烂了。红尘鼎沸里,两位仙尊不知为何,俱热泪横流。   徐八遂太高兴和震撼了,合契的强烈情愫远远超过他的预设,自站上执手台起,他心里的感动和激荡便不能消减,乃至宣誓定契时,极度想扑进周白渊的怀里放声大哭。好在后头魔修们大吼大叫起来,才让他从悲喜交加里挣出心神来。   这感觉太美妙也太来之不易,今天他不想沾酒了,生怕酒意上头把这美妙的感觉冲散。   周白渊却与他相反,他环抱着他,来敬酒的人通通接下,痛饮不停。徐八遂想劝阻,他摇头,一笑倾城:“我高兴,吾妻,让我喝好不好?”   徐八遂被一声吾妻荡得腿软,见他酒量极好,便也抱着他的腰点头。   一个喧闹的白天过去,待得入夜,周白渊不见半分醉意,将他打横抱起来去往他们的新屋子。那是他们的新寝宫,徐八遂建的,比南柯阁小得多,抬眼就能看见所爱在哪个角落。他也取了个新名字,就叫“朝夕阁”,朝夕相对,再不分离。   周白渊抱着徐八遂到云榻前,到这时才显见了不一样。他脱力地带着徐八遂摔进暖热的榻里,严严实实地覆盖着他,通红的眼睛只看着徐八遂。   他伸手捧着徐八遂的脸,醉眼朦胧地笑起来:“你勾我,谁给你描画的妆?不行,往后只得给我看,我得把你藏起来,不能叫人抢了去……”   徐八遂扑哧笑开:“谁会抢?傻子。起开起开,你醉了,我要去照镜子,我还没看见我今天是什么模样呢,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勾法。”   他推着周白渊爬起来,腰却叫他环得死紧,这醉得发软的美人低头蹭着他的脸,一双眼睛潋滟摄魂,看得徐八遂口干舌燥,顿时中了他的美人计。   “不许走。洞房花烛夜,我们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办。”   徐八遂老脸一红,咳了又咳:“说得好像不是花烛夜就不干似的!来吧,咱俩谁勾的谁啊,你就是个妖精……满月夜,小妖精要人疼了。”   周白渊梨涡深深,低头吻他,抓住徐八遂的手捂在自己心头,另一手也轻轻按住了魔尊的心口。   徐八遂沉溺在舒服的亲昵里,尚未察觉不对,骤然感觉到胸腔中的灵核被攫住了——周白渊他在搞灵核共烙。   奇异的电流席卷了遍身,那些难以言喻的情/潮汹涌不断,与接纳他的心头血不同,这一回才是真真正正的魂交血融,从此两个躯体心意相通,化作一簇连理枝,并成一双比翼鸟。   徐八遂舒服得难以言喻,头一回这般情火焚身,受不了地想按下小黑花纵欢。可刹那之间,那气压扭曲的怪异感又涌了起来。他与周白渊俱怔住,识海里骤然涌进了跌宕翻涌的可怖记忆。   不知是哪个关窍出了问题,他们忽而连接了不远处遗留人世千年的龙心,那遗忘的记忆复苏在了转世的骨血相融与心魂相刻里。   ——依稀也是这样烈火烹油花团锦簇的大喜之日,那红衣的天魔也如周白渊这般,抱着他合了契的苍龙入红烛摇曳的新房里。他拢着苍龙,从头到脚皆细细摩挲,带着万般珍重和狂喜过后的仓惶畏惧,紧紧地抱着他,颠三倒四地宣告你是我的。   周白渊给徐八遂共烙灵核,天魔却反其道,他把曾经束缚在苍龙身上的血阵解除,反噬的血自七窍里涌出,龙身上的七颗活痣成了死痣。   苍龙惊惶地喝问他,却叫他死死抱在了怀里。   “你渡不了我的。”天魔说,“我戾气深重,终归要犯杀戒以平世间污浊的戾气。时间到了,我把你娶到手了,我不要你了,你走,去哪都随意。以后你就是天魔七月的遗孀,我不许你殉情,改嫁、改嫁随意。”   那天魔想得很美很简单很粗暴,一厢情愿地以为和苍龙凛冽地交缠后留给了他一条后路。可惜天魔高估了自己的时日,低估了戾气席卷时自己是什么样子。   大喜之日,合卺酒留香,红烛留星火,那红衣的儿郎压着刚合契不久的挚爱,失去控制地开杀戒。   终以所爱之灭,毁以灭世之念。   终以所爱逆行,替以罪渊之囚。   周白渊猛然睁开双眼,与身前同样惊愕的徐八遂相对。纵有前世,他们也没想到结局会是如此。   他颤抖地抚摸徐八遂的眉目:“我……杀了你?”   徐八遂眼角水珠洒落如线,拼命地摇头。   “我剖了你的心,撕碎了你……”   “不是,不是的!”徐八遂嘶哑地吼,“你是周白渊!不是七月!白渊、白渊,你醒过来,看着我!”   周白渊听不见他说的话,恍惚间觉得自己就是那失去理智的天魔,按着他的妻茹毛饮血。   他在千年前的大喜之夜,用了他的血收场。   前尘今朝,他剖了他两次心脏。   混乱间,一声绵长的喵声激荡了整个朝夕阁,红烛因风摇曳而星火弱,但还顽强地燃烧着。   徐八遂把周白渊拉下来紧抱住,扭头时视线模糊地看见了寄身两魂的橘猫。   橘猫往前两步,局促不安地蹲坐在地上,胡须抖动了一会,开口时是苍龙的声音:“抱歉……方才不知为何,叫你们看见了从前的记忆,是么?”   周白渊从徐八遂的颈间抬头,泪珠如雨:“你是……龙儿。”   橘猫的声音变成了天魔的:“是我的龙儿,喂喂,别搞混了,要叫先生,先生!”   周白渊神情痛恨痛苦并重:“你、你……”   天魔用着和他一样的音色、不一样的语调说话:“虽然都作孽,但你不是我,这点也别搞混。”   周白渊和徐八遂都觉识海跌宕,疼得无法言说。徐八遂竭力想哄一哄他,自己也陷在了前世的结局里,恍若被拆骨剖心,碎成无数沙砾。   “告诉我……告诉我……”周白渊抱头嘶吼,“我究竟做过什么?”   天魔要开口,橘猫的瞳仁忽然全变回了银色,猫躯的主宰换回了苍龙。它在原地踱了好一会,尾巴用力地拍向地面,咬咬牙抬头:“我把我们的记忆都传给你们看,但前世和你们无关。我们两方的时空不同,命途也不同,我如今把那记忆敞给你们观阅不是给你们套枷锁,而是给你们一个全须全尾的故事和答案。不要将自己代入旁人的故事,我们只是长了一样的面容。我和七月的躯体早已湮灭,你们绝非我等的复制品。”   徐八遂胡乱揩着眼睛,看见自己指尖的湿痕,一瞬错觉是滴落的粘稠鲜血。   那前世的记忆开始渡入他与周白渊的识海,徐八遂先前就曾在些许沧海遗珠般的记忆片段里见过苍龙与天魔的过往,管中窥豹,大体能猜得出他们的故事。如今具体地看见那过往,一路跌宕到花烛夜的大悲,再到他们彼此的千年彼端,只觉遍体鳞伤。   他从大梦中醒来回到见世,不愿将得知的前世过往告诉周白渊的缘由便在这里。   徐八遂当然知道此世绝非彼世,然而我们既然生了一样的面容身躯,劝慰避而不见置之不理,怎么可能做得到?更遑论两世四魂,他们俱涉足,附过对方的转世,结过不寻常的缘,又怎么可能忽略?   他可以背下这个包袱,自家的小黑花不行,他已觉得自己罄竹难书,再来为天魔时的记忆,有如千钧压顶。   “我把答案掀给你们,如若这故事令你们不适,我可以清除掉你们关于我们的记忆。”橘猫抬起后爪一顿挠脸,苍龙的声音肃然沉重,“这世上没有过去绊住将来的道理,有负累的包袱,快刀斩乱麻,劈开就好。”   徐八遂深思急转,当即做了后退的念想,他抱紧发着抖的周白渊颤声:“不用再看了白渊……凡夫俗子百年作古,人世千年沧海桑田,你和斗转星移较什么真?就像前辈说的那样,我们阅过,知道答案就够了……我们一起把这记忆清除掉忘却掉,从此只过我们的好日子,岂不美哉?”   他只怕周白渊崩溃,却怎么也没想到,颈间湿迹渐重,那哭得无声哭得厉害的小黑花毛着嗓子斩钉截铁地拒绝:“不。”   徐八遂怔住,眼睛涩得厉害:“为什么啊?”   苍龙亦问周白渊:“你这般痛,为什么不忘了,一了百了?”   周白渊紧紧地抱着徐八遂,抖得不成样子,锥心泣血,一字一顿:“前世的劫,今生的缘,我都想和你一起走……不论是我罪孽深重的劫,还是我罪有攸归的缘,我不能躲,我不想躲……八遂,我无时不刻奢望着你眼中的我无暇无疵,然而过去早已定局,我不要任何美化,罪人也罢,魔头也罢,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罪是我,魔是我,周白渊就是这样的货色。”他缓过气来了,声嘶而执拗,“你还愿意和这样的货色共赴尽头吗?”   他的声音分明不大,徐八遂却只觉振聋发聩,冥冥之中黑夜退散,再无所惧。   他猛地给了周白渊一记铁头功,把人推倒嚎啕。   “这不废话吗?!”   红烛在微风里摇曳,星火渐稳,燃出了烛泪与长明。   橘猫的右瞳化为了赤色,拍打地面的尾巴扬起来,它发出一声不知谁的笑叹,随即轻摇着尾巴转身,一路走一路轻鸣,悦耳的喵声洒落了一路。   甜的好,苦的也好,那都是两个执手的人共历的,就一并尝了,又如何?   漫漫长夜掀过,徐八遂自熹微天光里醒来,睁眼时只觉仿佛经过一场恶战,老腰险些断掉。   他揉揉肿得发疼的眼睛艰难地爬起来,身边凌乱的锦被无人,也不知道爱妻跑哪去画圈圈哭哭了。   他取过折在枕边的整齐新衣裹上,想起个事来,按着后腰起身去找镜子,可惜镜中面容已没有了半点描画过的模样,就平平无奇,还因哭得厉害略显狼狈。   魔尊泄气地丢了镜子,终究还是不知道自己合契时是什么模样。   他走到朝夕阁的门边,一开门,万顷天光洒落,门前繁花似锦,日光如水。   一身白衣的周白渊正折下一朵开得刚好的花,听见声响转身而来,神情犹如一只柔顺的大猫。   徐八遂倚在朝夕阁门边,冲他笑起:“折给我的吗?”   周白渊眼角亦是红的,他用力点了点头:“你等等,我很快就折好。”   徐八遂吹了一声口哨,歪着脑袋看周白渊在门口摘花,周遭气压忽然又有扭曲的异样感,前后两天,这已是第三次了。   他脑中灵光一闪,攥住了一个猜测,仰首望天,无声发问:“天道小儿,是你来了对不对?”   眨眼的闭目瞬间,周遭天地失色,徐八遂再睁眼时置身于一片阳光微弱的虚空中,曾在梦境里海镜前看见的英俊男人带着他的两只小松鼠,揣着袖子笑眯眯地站定在他面前。   那人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徐八遂也揣袖子,面色不善:“我和白渊昨天合契,白昼夜晚都出了状况,好端端的,我和他怎会莫名其妙地看见苍龙和天魔的记忆?思来想去,感觉是你从中作梗,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那厮供认不讳:“不错,是我捣的乱。”   徐八遂哟呵了一声,眯起眼睛撸起袖子露出了沙包大的拳头,头顶噌噌冒烟:“我说——破坏别人家两口子幸福生活的,不是闲得蛋疼的变态就是脑子有坑的病患,看你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还有这顽疾,要不要老子帮你治治?!”   男人赶紧后退,连连摆手和赔笑:“不用不用,我还是健全的,就不劳你费心治疗了啊哈哈哈……而且我这操作也不是我自己决定的,其实是委托。”   徐八遂拳头更硬了:“哪个傻叉委托你的?”   男人神情柔和:“那个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是祂干的好事。”   徐八遂无语凝噎:“那净会干狗屁倒灶的神抽了哪根筋?”   “祂就是迷惑,也想要个答案。”   “迷惑什么?”   “是已定局的过去杀伤力大,还是飘渺不知定数的未来希望更盛。”   徐八遂眼睛瞪大,本想回一句这不是很简单的抉择么,但想到自己劝过周白渊忘记,便也没有反问。   男人笑叹:“祂一个创生者,却也陷在见世和虚妄的泥沼里,迫切地想知道在这里,是命运胜主角,还是反之。”   徐八遂怔了半晌,问道:“这神果然不靠谱……那祂有答案了么?”   “有。”男人笑起来,合手向他弯腰深深鞠躬:“祂托我来向你们道个谢。”   徐八遂的怒气不知不觉地消散,隐隐动容起来。然后下一秒,男人肩上的小系大统两只小松鼠就因他弯腰的动作而摔下去。小松鼠抗议地叽叽大叫,男人便又手忙脚乱起来。   这场景和徐八遂当初在梦中的所见何其相似,他便又笑起,笑过余一片释然。   男人把两只小松鼠夹在腋下,朝他一笑:“那么,我这就告辞了。此后,这是你们自己主宰的世界,化外之物再不会干扰你们。我诚挚地祝愿你们的心之所想,一应实见。”   徐八遂故作嫌弃地挥挥手:“去吧去吧,青山绿水,不必再会。”   男人笑开,滑稽地夹着两只朝徐八遂挥爪的小松鼠转身,来如梦去如风,日下有影,行去无踪。   松鼠小系最后大喊:“崽崽!你要好好的啊!”   徐八遂在回声里振袖:“那必须的。”   虚空散去,徐八遂再一睁眼,红尘人世敞在眼前,他第一眼便看见了蹲在面前的周白渊,乍然四目相对,没有猝不及防的吃惊,只有下意识的亲吻。   周白渊叫他猝不及防地香了一口,耳朵肉眼可见地红起来,他常在徐八遂理解不到的地方羞涩,明明骨子里狂野得很。这会子他连手里的花都不知放哪好,抿唇一笑,人比花荡漾:“竟在这打盹,昨晚累着了?”   徐八遂低头咬下一朵花,噙在嘴边笑,眼角微红地吊儿郎当逗弄:“怎的,说是累着了,你今夜就不缠着为夫吗?”   “那是不能的。”   周白渊摇摇头,一同坐在门槛上,单手拢着徐八遂耳鬓厮磨。花香馥郁,他的妻比烂漫春花还要美好,让他怎么也舍不得松开。他们一起眺望天光下的人间,徐八遂勾了他小指轻扣,他的心便从无穷的跌宕里浮出,装满流光溢彩的红尘。   他侧首注视他,轻啄爱妻的唇角:“笑得这样勾人,有什么开心的事么?”   徐八遂故作惊讶:“这还用问?老婆在我怀里,换谁会不乐成二狗子?”   周白渊轻捧他的脸,他钻进他的胸怀,跟小猪一样到处拱。   徐八遂猛蹭他:“噫吁嚱!这人间是我们的了!”   花落,周白渊伸出双手紧紧裹住他,呼吸急促了许久,喉头沙哑。   此时山河,万籁俱寂。   坠过九天千丈,等过七千夜凉,再变幻无常,我的心亦如一片息攘,足以承载红尘千万。而你是红尘的温烫,最炽烈的风光,与我同往苍茫。   此时山河,锣鼓喧天。   “你便是我的人间。”   ——终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完结啦(╮▽╭)   八叽和七崽的故事在这儿画上一个卿卿我我的小句号啦~这对没羞没臊的夫夫以后就腻歪个不停啦,天热互吹吹,天冷□□暖(岂可修,冻成dog的俺好生羡慕)   感谢每一个陪伴八叽七崽走到这儿的小伙伴!能和你们相遇真是太好啦,如果有缘,咱们下一段路途再会   打着滚给隔壁预收求个戳戳t^t   《弃奴持刀重生》   1.   谢漆当了高瑱三年的太子影奴。第三年,上头的暴君撤掉了自家五弟的太子位,改立九弟高沅为太子。   高沅搬入东宫时,顺手向被废的五王爷讨要了谢漆。   彼时谢漆以为,自己陪了高瑱七年,越过无数风雨刀剑,那人不至于抛弃他。   可惜第二日,一杯迷魂汤倒进他的茶里,再醒来时他到了新晋的太子手上。   可笑的是新太子也不喜爱他,不过拿他当个替身。   2.   一朝重生,谢漆撩起衣袍走向了普天之下最权重的人。   那人冷冷地说:“朕是暴君。”   谢漆稽首:“影奴理应陪陛下一起躺进暴君传里。”   喜怒无常的暴君看了他半晌,挪了挪尊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谢漆:“陛下有何吩咐?”   暴君怒吼:“瞎吗?过来坐!”   谢漆:“……?”   “当个屁的影奴。”高骊将他拽过去,咬牙切齿,青筋暴露。   “当个皇后委屈你了?!”   3.   谢漆上辈子印象中的高骊是一头霸气侧漏的凶猛狮子,暴君吼三吼,天下抖三抖。   这辈子接触多了,他发现高骊还真是头货真价实的狮子——他炸毛,顶着一头泡面波浪卷的销魂卷发,平时束冠才无人知晓。   这头狮子最喜欢枕他腿上,哼哼唧唧要他给顺毛,炸毛大猫喵三喵,谢漆抖三抖。   “……陛下,你身长九尺,能不能不要发出这种撒娇的声音,辣臣的耳朵。”   暴君:“嘤qaq。”   黑长直/武艺强腰细软/训猫好手/奶凶/影奴&杀马特造型/外暴躁内打滚/凶萌/暴君最后,祝屏幕前的小天使幸福快乐,靓得冒泡!(≧▽≦)   ——感谢在2021-01-1000:00:01~2021-01-1302:3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啾咪~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看你怪可爱的53瓶;养了一只小奶丞4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我一手扛着锄头,一手拿着图册和身边的魔修说着如何开垦一片新的果林,魔修们听得满脸崇拜:“哇哦!主上,同为魔界干饭人,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咱们没有的新奇事物啊?”   我笑道:“你主上见多识广不能够吗?”   魔修们哈哈大笑:“够,太够了!”   一行人嘻嘻哈哈去往结界布好的新荒地里,我从乾坤袋里掏出前不久潜去沧澜挖好的各色小树苗,和他们一起松完土,郑重地把各种小树苗种进坑里,再填上我事先凝聚好的灵石。魔界土地着实荒芜,我得用灵力滋补,试试看这些果树能不能种活。   心底的声音在一片喧嚣里冒出来:“希望魔尊醒来时,他就能吃上了。”   我不理它,继续办种田大业。   这一忙就没停下来过,到晌午,有少年提着食盒来送饭,大老远就听见了他抑扬顿挫的声音。   少年也送到我面前:“主上,您辛苦啦,厨子嘱咐要让您多吃一碗哩!如今粮食丰足,可以敞开胃口啦。”   我随意地嗯了一声,接过食盒时抬头一瞟,忽然为眼前的明亮眸子摄住心神。   这少年……怎么长了一双那么像徐八遂的眼睛?   我怔怔地看着他,那少年不一会儿红了脸,周围的魔修们也起哄:“主上你怎么回事?眼神这么直勾勾,想吃嫩草啊!”   我回神来笑骂他们:“滚!眼睛里迷了沙子罢了,怎么说得老子跟个老色皮似的。”   “迷了正好!叫这小家伙给主上吹吹嘛?”   我不耐烦地端出饭碗干饭,运起灵力刮大风,于是他们都住嘴了,急急忙忙地捂住手里的碗,生怕吹进沙子糟蹋了粮食。魔界的族人就是这样,觉得最十恶不赦的事就是浪费食物。   我其实一直不擅长应付这类闹哄哄的人。故作开朗,故作热烈,这些都让人精疲力竭。   心里的声音怒喝:“不行也得上,不然难道要告诉所有人,魔尊不在了吗?”   我咬了咬牙,正低头,头上落下一片阴影,我抬头,那少年笨拙地拿着食盒的盖子给我挡着太阳和风沙,憨憨地笑了笑,唇边居然还有和徐八遂相似的酒窝:“主上,您吃,您吃。”   我多看了他的眼睛两眼,心里的声音又冒出来,阴鸷地怪笑着:“忍不住想养个小替身吗?也是,十三年了,你快憋疯了吧?”   我低头扒饭,有些恍惚,反问它:“才十三年吗?”   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百年、千年、万年那么长了。   声音不笑了,它哀怨地哽咽起来:“都是你的错,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它一哭就没完没了,我不理会它了,专心致志地吃饭,聚精会神地种田,忙里偷闲地说笑,从日出到日落,我一刻不停,它也是。   我回到南柯阁门口,掸去一身的灰,停在门口踟蹰。   声音大声哭起来:“我要见他!我一天没见他了,快点让我看看他!”   我实在没辙,只好进冰天雪地的南柯阁,解下恶鬼袍,换回我的身量和样子,瞬移到寒玉榻前,躺上去把沉睡的徐八遂抱进怀里。   “别哭了,这不是见到了吗?”我耐心地和声音周旋。   声音不罢休:“见到了、见到了又怎样?他就跟个生死不知的稻草人、木傀儡一样,不会动弹不会说话不会朝我笑不会乖乖给我干……见到了又能怎么样!”   我摸摸徐八遂的脊背:“他迟早会醒的。”   “醒了他也不跟我好了!”声音放声大哭,“我想他,我好想他,我想听他对我说话,我要他亲我,摸我,抱我,我好想干/他,在这里做,在桌案上做,在八卦殿的高座上做,在热泉里做,我想他对我笑,给我哭……”   我受不了地松开徐八遂,抬手打灵结,挂上南柯阁的穹顶,喝令声音闭嘴:“住口,我不想。”   声音哭闹不止:“你胡说,你就是我,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你敢说你不想他?你每天晚上抱着他睡觉你敢说你不想和他做?”   我不想再听它哭哭啼啼了,像个绝望的怨夫。我摸摸徐八遂安谧的睡颜,给他掖好被角,下床到外面去。自然了,一踏出南柯阁的门,面目就是徐八遂的模样。我要扮好他,用他的模样聚人心,让所有人都敬他,服他。他随时醒来,随时都能接管属于他的魔界。   我试图和声音讲道理,它什么也听不进去,像条得了疯症的犬撒泼哭闹,不停地说着如何想与徐八遂云雨,在什么位置,用什么力道,又说着徐八遂身上的痣,如何让他与自己共沉溺。疯疯癫癫,浑不似人话。   “不许再说这些,你只是想亵玩他。”   “什么叫亵玩?我没有,我爱他,我爱他啊。”声音嘶哑地哭着,“我第一眼就中意他,又不是因为和他做才爱他,我爱他才想和他一起,你懂不懂的?”   我喜爱他。第一眼就中意。   可我真的这样不能自拔么?会不会只是中意他的皮囊、垂涎他皮囊下本属于我的心、沉溺和他的躯体叠交?   夜深月缺,声音嗷嗷直哭,我安静四顾,想戒掉名为徐八遂的魔咒。   那个和徐八遂长得有有几分相似的少年照常送饭,我不动声色地套着他的话,对着他所缺乏的弥补,慢慢地让他察觉到我对他的区别态度和关照,他凝望我的眼神也慢慢地改变。   声音冷眼旁观,哂笑:“行,你就不是人,想怎么祸祸随意吧,真成功了,以后也能少纠缠他,放过他算了!”   不纠缠徐八遂么?   不可能。   “主上?”   含羞带怯的声音把我的神志唤回来,那少年在我面前,在烛光摇曳下,用着那双和徐八遂相似的眼睛望着我,手已放在了腰带上。   他只需解开,我只需闭眼,也许我们便都能得到彼此想要的。   声音冷笑:“上啊,快上。”   我起身拽住他的手,将他按回椅子上,仓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即逃走。   声音爆出大笑,半晌又期期艾艾地哭起来。   我逃回南柯阁,望着月光下安静的徐八遂,他就定格在那里,没有皱眉,一副释然的恬静模样。   我用镇生剑把灵核剖出来,他闭上眼,保持着这表情沉睡到如今。没有怨怼,也没有嫌憎。   我跪在寒玉榻前握着他的手,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袖。   是,我不能自拔。   我想要你,只想要你。   周白渊猛然惊醒,下意识地抱住身边的一把腰,拽向自己身前,大手小心翼翼地摩挲徐八遂的面容,有温度,有呼吸。   “唔……”徐八遂感受到了他的慌乱,慢腾腾地转了个身,闷头撞进他怀里,咂巴着嘴嘀咕:“别怕……我就在这……”   周白渊心头松泛,赶紧揣住他一顿摩挲。   徐八遂原来睡觉就沉,每回入睡前叫他折腾上三五七趟更是累得睁不开眼,时常睡得昏天黑地。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当他从梦里惊醒时,徐八遂睡得再沉也会半醒,含混地哄上一两句再睡过去。   起初他如此情态,只换来周白渊丧良心的一顿日,魔尊便在疲累和酸胀里骂骂咧咧,眼睛时常是哭到红肿。但下回周白渊再惊醒,他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咕哝着哄上两句。这样的情况多了,周白渊良心逐渐回来,不再欺负他了,只揣怀里抚。   此时夜深,周白渊心中一片柔软,听着徐八遂均匀的呼吸,忽然很想知道他平素会做些什么梦。便轻轻拨开他埋入,打定主意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动,绝不欺负这样温软的媳妇。借着接触,他熟练地探入徐八遂的识海,想看看他的梦境或者记忆。   巧了,魔尊也在做梦。   周白渊屏声静气,静静地窥探他的梦。   梦里先是上代魔尊夫妇,岳父帅岳母飒,很是般配。   周白渊无声地朝他们鞠躬:多谢你们生养出这么个宝贝,叫我得到和糟蹋了。   随后梦里是魔界那群护法沙雕时的样子,旁人也就算了,最出乎周白渊的意料是平素冷酷的小萨。他居然看见了年少时的小萨把面条怼进鼻孔里的模样,周围一群人都在笑,小萨不以为然,还来了个斗鸡眼,惹得笑声更大。魔修里最酷的就是她,周白渊不确定这是徐八遂的记忆还是臆想出来的。   接下来,徐八遂又梦见了微城,他和斗篷遮得严实的魔君徐皆知站一块,橘猫蹲在地上挡了魔君的路。没有持续太久,魔君身形隐去,随之画面一转,微城时而和个漂亮姐姐结连理,又时而和个英俊汉子勾手指,总之就是魔尊在给弟弟脑补拉西皮。   周白渊叹一声,好笑地揉他:“笨。他对象一看就是年下的,你怎么都给他安排年上的?”   再接着,徐八遂梦到了饕餮。   周白渊逐渐面无表情,心想,好吧,我的位置在掏宝后面。   然鹅魔尊接下来梦到了仙界沧澜,他师尊、师哥都在里头。   周白渊死鱼眼了,磨着牙想,行,接下来总该有我了吧?   然后他看见了冰天雪地的妖界,两个雌雄莫辨的美妖;魔界广场上的八根柱子;郁郁葱葱的果林;宽敞通亮的八卦殿内……   好家伙!梦来梦去,就没梦到他!!   周白渊醋意大发,睁开眼就想好好惩治这小野猫。   谁知道,徐八遂已经睁开了明亮的眼睛,正借着月光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他扑哧乐出声,抬指刮周白渊的鼻梁:“好啊你,趁我睡着就得寸进尺?我说怎么这么不舒服,果然又是你在横冲直撞,出去出去,给我留口气吧周日精。”   周白渊面颊发烫,不依不饶地继续:“那你得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梦到我的?”   徐八遂贴着他额头,眯着眼嘶着气:“我啊……”   “嗯?”   “我为什么要在梦里贪你?我贪恋的是现实里的你。”徐八遂一边受着颠簸一边呵气如兰,“如此时此间,还有将来的时时刻刻。”   周白渊停顿。   徐八遂缓了口气,摸摸他:“我才不用梦到你,你就在我身边,就在我骨血里。我不需要依靠梦境来喜爱你,我靠的是这儿——”   周白渊抿起笑意,月色下不可方物。他捏捏魔尊的耳垂,拿他丝毫没有办法。   “八遂。”   “唔……唔?”   “你这借口太拙劣了。”   徐八遂笑起来,动了动,开始拍打他:“我哪里拙劣?你看,我爱你的法子最脚踏实地了。听清了么?我、爱、你。”   周白渊的唇角克制不住地扬起:“听不清,责令你改正声小的毛病,多说几次。”   徐八遂便在潮起潮落里重复说不尽的爱意。   其实他梦见周白渊了,但那梦好坏都不沾,他不太想让小黑花看见。   他梦见了周白渊被剖灵核的时间点,那时,他是从天而降的威风凛凛英雄,护着单薄瘦弱的小周烬脱离魔爪。他把他背到锦绣堆里去,解除他的冰咒,为他父兄为他师长,无风无雨,一世安康。   这梦从一开始便是错乱的。没有周白渊的灵核,此时就没有他了。他也没有锦绣,没有力量。   这梦只是妄想。   徐八遂的眼泪从眼角掉下去,伸手环住周白渊脖颈,眼睛里倒映着七千三百个闪烁微光的灵结,如同倒映星海。   “我特别爱你。”   第二天破晓,魔尊刚刚合眼,这回因着疲累真的睡得如死猪了。   周白渊只觉他可爱可怜,拥着同眠了一会,天光大作时又醒了。   魔界太平了许久,不过他习惯了早起,以备突发状况。天色还早,就让累到干涸的魔尊好好休息。   他迈出门槛的瞬间,心底久违地响起了那个声音。   它怯怯地笑起来,甜滋滋地小声说:“我也爱他,特别钟爱。他回来了真好,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阳光照进周白渊的眼睛里,他眯了眯眼,粲然一笑。   “嗯。”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   ——感谢在2021-01-1302:33:46~2021-01-1521: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卿卿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魔界地面的结界越打越结实,大护法们空闲的时间渐多,魔尊更不必说。于是那坐不住的徐姓猴屁股到处瞎鼓捣,鼓捣出一堆黑暗料理,经群民抗议,他改去鼓捣酿酒了,滋味不错,大概这便是徐家人自带的基因。   这天魔尊请了瞎子老哥来开坛,一打开,桃花芬香沁人心脾,泽厚饮一杯,哇了好大一声,赞不绝口。   “那必须,喝,不烈的,就养胃的花酒。”魔尊喜滋滋地斟酒,自己也小啜几口。   “无事献殷勤铁定有鬼。”泽厚把着酒杯咂嘴,“说罢,你想干嘛?”   魔尊头上仿佛亮起了一个灯泡:“哎呀哎呀没什么,就是最近闲的,想起一个陈年八卦,想来问问你。”   泽厚不以为然,对他的八卦属性了然于心:“是啥?”   “你没和寒天好上前,中意的是城儿对吧,这是为什么啊?”   泽厚一口桃花酒差点喷出来,呛了个半死:“要、要死啊!你问这个干什么?!这是你该八卦的吗!”   他如临大敌地左顾右盼:“不许大声嚷嚷,要让寒天知道了,他准不痛快了!”   “啧啧啧看你那怂样。”徐八遂呱唧唧唧地贱笑,“遮遮掩掩算啥啊,反正混账还是混账过的嘛。来来来,好汉就该提当年勇,说说呗说说?”   泽厚无语凝噎,喝着他的酒但坚决不说:“凉快一边去。”   “好家伙,喝着老子的酒,你不晓得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吗?”   “跟你有什么好客气。”泽厚切一声,“这好酒难道不是孝敬你哥的吗?”   “好弟弟可不止老子一个。”徐八遂顺势笑起来,“城儿也是好弟弟,是不是?你当初怎么认识他的啊?有我先不?”   泽厚闷了口酒笑着怼他:“谁有你先啊,他简直是为你而生的,你的第一个护法就是他不晓得吗?”   徐八遂一愣,这个倒是不知道。   那头泽厚借着薄薄的酒意,经年的话匣子轻柔敲开,散出了里头的枝繁叶茂:“我认识他的那会也是为着你的嘛,他牵着掏宝到我面前来,选定了我做你的护法……哦,那时他发着光呢。”   风来,杯中起涟漪,酒香如一张薄纱拂过人面,那般温柔与舒适,让人飘飘乎不知虚实与现幻。   泽厚陷入了回忆里。   那是数十年前了,魔界的浩劫之夜后,第三十一代魔尊徐惑及其夫人无痕殒命,随之一起共赴亡者之墟的逝者也不少。自那夜后,地下城里的不少小孩都爱自称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无他,耍耍嘴皮,减减悲恸。   泥一样的泽厚这样自称的年头更早,他记忆里没有什么亲属的记忆,大约是因为尚武的基因作祟,在这样朝不保夕的魔界里,越强的越容易调去前线,随之更容易过早折掉。   泽厚知道自己迟早也会被选中,调到地面去。他也不觉忧伤,过一天是一天,地面虽然危险,但有阳光,有雨,有火。地下城的住民大多数很难上一次那暴戾危险的地面去瞧瞧,谁知道老天爷哪一回不高兴就砸天火?盖因处地底太久,不少魔修也憧憬那地面,初生牛犊们更甚。   除此之外,他与其他小孩,或者直接说和其他所魔修显著不同——他天生就脸盲,不辨美丑,记不住谁,久而久之也懒得记,理所当然的也就没什么实质上的朋友和伙伴。天大地大,他无牵无挂。   没有过多久,十三岁生辰那天,他的白袍子已经随着修为的进益而变成紫色,在一堆或白或灰的衣袍里极为显眼。那一天,着浅碧色衣袍的小孩闭着眼睛走来,手里牵着一头柯基大小的丑萌凶兽。   凶兽朝他闻了又闻,发出了听上去心情不错的叫声,口水哗啦啦一地。   “是他么?”   一声微稚的悦耳正太声响起,泽厚抬头看去,正看到他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非常、非常特别的眸子。   那含笑的眼睛里流转着相当明显的银色灵力纹路,如果说地面的太阳有具象化,乡巴佬小泽厚便认为是这样的震撼。   他是个天生的脸盲者,但他能认出这双眼睛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凭着一双眼睛,记住一个陌生人的长相特质。   那小孩朝他伸出手,泽厚看见自己的脸庞倒映在他那银光流转的眼睛里。   “我叫微城,这位哥哥,你呢?”   “我当时感觉像握住了一块柔软的暖玉。”泽厚比了个握爪的姿势,仰着首看上空无形的结界,神情十分温和。   徐八遂心有所动,一时感同身受,道:“第一印象很好是吧。”   泽厚含着醉意点头,比划着:“我见城儿第一眼时心情就很好。我破天荒地认得出他的眼睛,我们还搁一块住了小半年,他抽着空在教我怎么做好一个护法,怎么做你的家人。说实话家人这两个字把我难倒了,我随处为居所,无家无友,辨不出人间种种情意,怎么学?好在我认得出微城的眼睛,喜悲之类的情愫慢慢也算摸透了……”   徐八遂听着听着狐疑了,等泽厚巴拉完了喝酒的间隙,摸着下巴问他:“奇了,你因为第一次认得出城儿的眼睛而中意他,那我怎么说?哥,你认得出我整张脸呢,那你为什么没对我产生些不妙的念头?”   泽厚这回一口酒直接喷出来,一边呛一边猛拍魔尊的肩膀,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徐八遂调侃完顺顺他的背,哈哈大笑。   泽厚啪的一声把酒杯放回了桌上老大不高兴地拍开了这嘴上没把门的家伙的手,揉揉后颈无语凝噎。   这老瞎子没法解释。   因他初次见小魔尊时,小徐珂于他而言更趋近一个“怪物”。   彼时冰牢雪白,小魔尊困在锁链里走火,恍若一团人形的大火球,成了冰天雪地里的极致可怖。少年泽厚那时已然心惊胆战了,没想到更骇人的是,他辨认出了烈火里皱巴巴的一张小脸,那神情之狰狞扭曲,痛苦难当,着实是平生罕见。   魔尊徐珂于他而言或许是这世上最特别的一个存在了,只是他初识魔尊时是他最糟糕的样子。少年泽厚在地下城的小城主眼里看到了人间的美梦,而在地面的小魔尊脸上,则看到了人间的噩梦。   噩梦熄火后,便是瘦巴巴的小倒霉,热气升腾里,投来惊惶又倔犟的一望。   泽厚酒意未散,眯缝着眼睛看眼前红衣人,记忆之海庞杂静谧,数十年来林林总总,只觉如流水。   这么一个大火球,年复一年的,从嗷嗷嚎丧到言笑晏晏,从一个大家敬畏又怜悯的暴走炮仗,一路上窜下跳到如今的欢脱,好像什么都变了,又什么都没变。   “谁会中意你。”他也和魔尊一块哈哈大笑,“你小时候那会天天哭鼻子,除了微城,其他人没少被你哥哥姐姐地叫,就像个没断奶的臭小子,谁会中意个哭包!”   哭包一词让徐八遂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家那口子,前夜才在榻上用这俩字形容他。魔尊一下子如个被戳破的气球,歪着个嘴瘪气了,小声哼唧道:“你才哭包呢。”   泽厚没听见,喝着酒继续笑:“老哥我喜欢温柔带笑的,你爱哭就算了,清醒时还皮欠皮欠的,嬉皮笑脸贱兮兮的,一副欠打的样子……”   “行了行了不提我了!”徐八遂竖着个中指,赶紧又给他倒了杯后劲绵长的桃花酒,泽厚仰首一口闷,晃着酒杯摇头嘀咕起来。   “那会咱们相伴了快要十年啊小珂……我终于见到了地面的魔界,旭日之光,残月之夜,可是更多的,是那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的天灾。一阵又一阵的狂轰滥炸,命不保夕似的。你清醒时和我背靠背地修结界,个子就那么小,边发抖边叽哩哇啦地唱歌壮胆……十年诶小珂。”   泽厚摇着头,伸手来拍魔尊的肩膀,莫名心酸而起,打着酒嗝吐露了真心话:“你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主上,是我在这世上唯一认出的一张脸,因缘际会下,我注定要当你的守护者……但我不称职。”   徐八遂被拍得肩膀发痛,但听得这话顿时感动不已,遂用力地拍回去:“不会,太称了!这话说的,唉呀……”   泽厚恍然感觉肩膀似是被一记雷神之锤击中,满腔欲说还休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龇牙咧嘴地掰下了那爪子:“老子肩膀要断了!行行行,你八卦完了没?擦,我回去了!”   徐八遂赶紧又给他满上一杯:“别啊!再待会嘛泽哥,这气氛多好,咱们继续聊啊?”   泽厚揉着肩膀没脾气了:“你还想八卦个锤子?”   只见那边讨债鬼似的魔尊搓搓手,眼睛亮晶晶的:“哥,你刚只说了少年时的白月光,还没说现如今热炕头的朱砂痣啊。诶不是说寒天偶尔也会朝你发脾气吗?你这你这,怎么哄好媳妇的?”   泽厚呆了好一会,脑瓜子一转,明白了。他幸灾乐祸起来:“哦~我说怎么献殷勤来了,和房里人闹脾气了吗?”   徐八遂张着嘴想编扯几句,最后还是悻悻然地点头了,欲言又止的,只一个劲地搓搓那对爪子。   泽厚当即拍着大腿嘎嘎大笑,毫无同情之心,还吹起了牛皮来:“寒天才不会像那谁一样小心眼,他可粘我了,从身到心都是,他才舍不得和我闹脾气冷战啥啥呢……”   “得意忘形。”徐八遂翻着白眼,“小人得志就是这么副嘴脸了。”   泽厚越想越好笑,喝了酒,乐得更来劲了:“必须啊,媳妇先喜欢我的,我俩感情基础老厚了,哪里像你们——”   “我们怎么?”   周白渊那天籁般的声线冷冷地响在了魔尊身后。   徐八遂又是惊吓又是喜,刚要跳起来,肩膀叫他按住了:“出门后没见魔尊,原来是到这里喝花酒了。”   徐八遂:“……”   怎么听得怪怪的。   泽厚那边一抬眼就看见那面目模糊的周大美人,哟嚯了一声,挑衅般地又喝起了徐八遂酿的酒,阴阳怪气道:“不怎么,就一波三折,起起落落,跌宕翻涌之类嘛。旁人娶个老婆水到渠成,我弟呢,就没走寻常路,拐了个十八弯……”   周白渊温和一笑:“说到陈年往事,泽哥谦虚了。我记得当年翻修新院时,寒天家里的仓库有块木板,醒目地刻了某某与某不得入内……听说寒天还把这块富有意义的板子留着?”   泽厚放下酒杯,撸起袖子站起来,俩人个子相当,中间坐着个仰着脑袋左看右看一脸懵逼的徐八遂,恍若杵在两座山阿之间。   好在另一位当事人也赶到了,虽然赶来的方式很是与众不同——养得膘肥体壮的饕餮掏宝跟着桃花酒的香味横冲直撞而来,身上还缠着一段银白的鞭子,把身后拽着它的铲屎官带得跌跌撞撞:“掏宝、你跑慢点!”   个头直逼阿拉斯加的肥饕餮欢快地嗷呜一声,排山倒海般冲向了摆在石桌上的桃花酒。   两个对峙的强攻见状撤退,一个弯腰一捞,轻巧巧地把魔尊抱进了怀里揣好,另一个出扇敲口水哗啦啦的饕餮,随即迅雷不及掩耳地又把寒天扛上了肩头。   撒了欢的饕餮便跃上了石桌,一屁股把石桌墩塌了,用爪子刨着酒坛吨吨吨地喝酒。   四人一阵寂静,寒天挥着手和徐八遂周白渊两口子打招呼:“主上,公子,最近太平,我闲来无事想溜掏宝,如今看来它还是最难驯的那一位……咦,你们怎么都倒着?”   泽厚揩了一指唇边的酒,乐了:“宝儿,你在我肩上挂着呢。”   寒天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随即气急败坏地捶泽厚的后背:“喂,放我下来!主上和公子在这呢!”   泽厚吹了声口哨,咸猪手摸了摸自家媳妇的腰:“管他们啊?那咱们去那俩电灯泡不在的地方吧。”   寒天气咻咻地挥起那本命武器的银鞭想令他松开自己,泽厚另一手轻车熟路地拽住银鞭,笑着哄他:“哎呀捆绑什么的回家再玩咋样?关起门来随你玩多久——”   他扛着寒天转身,向后挥挥手:“弟,你手艺不错,咱哥俩有空继续喝酒啊。”   那填不满的饭桶掏宝喜滋滋地把魔尊酿好的桃花酒喝了个精光,忽然感受到有一缕发寒的眼神投过来,吓得赶紧夹住尾巴,一蹦三尺高地追随那两个护法溜走了。于是那裂开的石桌上,空留一个滴溜溜转的空酒坛。   周白渊的眼神从酒坛上收回来,落在怀中人的脸上:“我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而你自己酿了酒,第一口却不是我喝,甚至最后一滴也没有留给我。”   徐八遂迎上了他的目光,张了张嘴,当机立断地在他怀里乱拱和道歉:“对不起媳妇!我错了!”   周白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晦暗,搂着魔尊的手都发了力,把这怀抱禁锢得更紧了些。   他想发作些什么,谁知下一秒,魔尊搂着他的脖子支棱起来,跟一只柔软的猫一样,吧唧一下在他嘴唇上香了一大口。   周白渊表象是面无表情,而内里心花怒放,故作无动于衷地继续看着他。   怀里的徐猫猫二话不说继续凑上去么么,送了柔软的温度,直到唇角沁出呼吸不畅的水渍。   春光融融,徐八遂稍稍与他分离,热气环绕,泪光薄笑意深:“最后一口桃花酒,现在尝到了吗?”   周白渊垂着眼定定地注视了他半晌,终是忍不住,低了头与其厮磨:“哦,滋味一般般,除非下次也这般喂给我。”   徐八遂神采飞扬地搂着他:“好说好说,那你这是……消了气吗?”   魔尊撒娇似地挂着周白渊,看着他那渊沼一样的桃花眼,想起前夜与自家漂亮媳妇的龃龉。   彼时已是新婚若干日后,徐八遂捂着后腰顶不住了,自己鼓捣了一个沙漏,就放在床头柜,努力地板起一张严肃的脸,然后郑重其事地和媳妇定规矩:“就约法一章。”   周白渊指尖剥衣,随口问:“约什么?”   “每夜就一轮,沙漏滴完就不可了。”徐八遂抗议,“我还是要休息的!”   周白渊的动作便停在了衣带离手的姿态,眨巴着眼睛半跪在榻上,神情特无辜,还委委屈屈地看着他:“这是要饿我?”   徐八遂打定主意不能再厮混下去,指着沙漏死活不松口,周白渊估计是见拗不过他,便点头答应了。   原本这场“改朝换代”进行得相当顺利,周白渊也比平时柔得多,看着是真切地在遵守他的沙漏规则。   ……然而好死不死的,徐八遂也不知为何,在舒服得上头的刹那,脱口而出了一声“周六”。   随之,理所当然的,小黑花周七周日精发作了   “喜欢我师兄什么?”   周白渊一边把着一边冷声问。   徐八遂被颠得要散架了:“如今不、不喜欢他……”   “以前喜欢不是么?”周白渊低下去,找着点往死里抵,逼迫得徐八遂脚趾一蜷,硌得哭了出来。   他还继续往那点入,磨牙吮血地贴着他耳廓:“说实话。”   那会徐八遂几乎神志不清,拿着先前的鸡毛令箭哭唧唧讨价还价:“真、真实话……别了、别了……到点了……”   周白渊只贴着他后颈,直接腾出一只手把床头柜的沙漏翻了个面,随即把着往更深处穿透。而那么激烈的爆炒中,他声音还是比徐八遂稳得多:“没有到点,刚到中场。”   徐猫猫可怜坏了,只得咬着被褥直呜呜。那周布偶继续了一会,还将他捞起来扯掉他叼着的被褥,然后凑到他面前混账道:“既然嫌累,那便衔或含。”   总而言之徐猫猫还是被浇了个透,头发丝都没被放过。周布偶估计是生了气,揣着抱着没撒手,又不温柔了。便是徐猫猫疲倦阖眼欲入睡,他也还是不谦让,掰开后便缓缓地再次埋了进去。如此直到天明,破晓熹微,徐猫猫软绵绵地气急败坏,推着他要他出去,反而叫他反过来摁住,狂风暴雨地来了次早安甜点。   徐八遂便被那早点甜哭了,方知生了气的人是多么的难哄。   原本他以为这一顿爆炒之后,应当便算是赔不是了。谁知道接下去的一天,媳妇反常地怄气了,徐八遂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南柯阁里睡得昏天暗地,回房里时才发现朝夕阁的门封着,里头的漂亮媳妇死活不让他进门。   甚而之到入夜,周白渊他还在面壁。   到及天亮,这从前离了他半天便要仓皇无措的黏人小黑花居然自锁了一天一夜!   徐八遂越想越不妙,无从入手之下,赶紧病急乱投医地去找前头的反面案例,挖出了坛试手的桃花酒撬瞎子哥的话头……莫得办法,估计是如今天灾减少,日子一太平,人祸便悄悄酝酿出来了。   只是还没能借鉴出个好的答案,周白渊估计自个呆不住,开门出来了。   “还气吗?”徐八遂顺顺他胸膛,贴着他肩窝,攥着他衣襟,发动了磨磨蹭蹭示好大法。   周白渊被拽得低下头,故作冷漠地看着他:“那魔尊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气我得陇望蜀,朝三暮四?”徐八遂赶紧并指竖起,不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怪我怪我,都怪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一热就语无伦次了……媳妇你就当我打了个喷嚏,我是绝没有吃回头草的意思的!不管过去几何,我此时与将来的伴侣只有你,你是我的爱妻,我们在执手台立过誓的——”   周白渊脸色稍解,横抱着他转身回朝夕阁,徐八遂见他似乎是消了气,便松了口气闭嘴了。   然后周白渊低头看他:“停下来做什么?”   “哦哦哦!”徐八遂咧开了酒窝,一字一句地继续表明情意来。   周大猫听得舒心,炸着的毛全部柔顺了回去。   待回了朝夕阁,徐八遂往榻上一躺,目光往床头柜一瞟,那沙漏已经不知去哪了。   周白渊附身,嗓音压着笑意,竭力装出不悦:“怎么?”   徐猫猫垂下了耳朵,挠了挠侧脸,踟蹰了片刻后,还是“英勇就义”了:“没事!来吧!”   周白渊目的达到,弯腰揣住了猫猫,笑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蔓延。   “这可是你说的。”   后来,魔尊也没有提过把沙漏规则安回去。   于是,周白渊还是该干嘛就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布偶:哼(诶嘿嘿)感谢在2021-01-1521:00:02~2021-01-2023:5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窝窝豆子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春是个好季节,万物复苏。   早起,小布到院子里料理物什,忙活不到一会就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喜滋滋地看着他头顶上复苏了的短发,百看不腻。   这时小拉端着水盆也到院子里来,走过小布身边时伸手轻撸了一把他的脑袋,打趣道:“哥的头发手感真好,能跟掏宝比比啦。”   小布切了一声,又喜滋滋地畅想:“现在还短,这才毛扎扎。再过不久,我这秀发也能柔顺起来的。”   “是啊,到时什么发型都能梳了。”小拉坐到他身边,运起灵力笼住种在盆栽里的不知名药材,有些腼腆地低着头,羞赧地轻声道:“我可以给哥编辫子什么的,就像从前你给我梳的那样。”   从前啊。   小布轻而易举地被这一句简单的话勾起了回忆,他撤掉镜子看杵在跟前的大块头,在这样日常的琐碎闲适里,骤然体会到白驹过隙,逝者如斯夫。   小拉正低着头照料他培植的药材,长发简单地束成一股再别上玉石簪,简单而清爽。小布这样看着,忽然想起他们少年时互相照顾的情形。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勾住了小拉一缕垂下来的发梢:“哦,小时候那会,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我好像给你梳过很久的头。”   “不是好像,就是事实啊。”小拉笑了,他捏了捏勾住他发梢的手,随即快速动起指尖,雀跃道:“我如今控制得住了,哥,你不必再替我担惊受怕了。”   小布舒心,拉住他的手打量,嘴里不住啧叹奇迹,脑海里却想起了小拉从前受困的样子。   他们这群人原先都在地下城,由着饕餮掏宝的嗅觉,选到地面上来当小魔尊的护法。六个人,正好两两结伴,他负责在后方支援,小拉则在前方冲锋,一个回春手,一个白骨手,配合起来也相契。只是小拉的灵核暴虐,修炼途中一个不留神,很快落下了白骨手失控的毛病。   忘了是哪一年的雨节,他们一起在大雨下淋着玩,回家后他坐在门槛边望天,忽然脑袋上搭了一条毛巾,彼时还是小正太的小拉笑着说:“哥,我给你擦擦头发……”   雨节让人开心,谁也没想太多,他痛快应了句好,仰着脑袋往那毛巾上撞,只是一瞬间,忽而感应到什么暴涨的灵流。   随后便是钻心的疼。   再之后,小拉给送到小主上身边去,小布再见到他时,他耷拉着脑袋叫小徐珂牵着来,主上眉目间也透露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疲倦。   “我帮小拉稳住了灵核,没事的,以后注意点就好的。”小徐珂掏出一副手套比划着,“平时戴上这手套就好嗷,只是以后小拉修炼,估计进展会慢一些……啊,我原本有些不放心,想让小拉搬到南柯阁隔壁来,有啥事就能叫我,不过他好像不太愿意。”   那时小布包着块头巾,再三强调自己没事,但那小正太还是哭成了狗娃子。   再再后来,他摘下了头巾,脑袋倒是没有伤疤,就是寸草不生,光头老铮亮了。   小正太自责地哭哭啼啼,不停地向他道歉,最后绕着指头哽咽道:“哥,对不起,我不想走,我是来当主上的护法的,没道理还给他添麻烦……哥,你会赶我走吗?”   当然不会。   光头仔或许为自己掉的秀发难受过,但陪伴已久的小家伙到底还是比秀发重要的。顶多是往后日常生活时,多了分距离,少了许多触碰。   思及梳头发,小布想起了两个时期,一是他小时候刚失控那会,再有就是二十来年前那浩劫过后的阶段。那会魔界一群伤患,大约只有他自己全须全尾,就连那顶着主上皮子的周公子看着也是带着点病,眼神时常不对头。   小拉更不必说,打仗打到灵力暴走,白骨手甚而把自己都腐化,足足养了大半年。刚接回家里时,小布给他戴上了对周公子帮忙施咒的压制手铐,在他行动处处受制时帮忙,那段时间最常给他梳头发。   梳头,是表示亲昵与疼惜的日常活动,比其他亲近的举止小心,绵长,温和。满头青丝穿过指间,岁月也如水穿过,爱笑爱哭的小家伙慢慢便成了爱笑不爱哭的大家伙。   如今的大块头注视着他,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哥,你出神什么了?”   小布回神,轻笑开:“哦,就是忽然感慨,日子越过越好。”   小拉像条大型犬摇着尾巴:“我们待在一块,就是好。”   小布却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才能缓口气,到底是差点什么呢?他看着小拉的眼睛,明晃晃地能感受到热意,他的,自己的,但又不太清楚到底该怎么细说拆解。   他踏出小院子,路上遇到小萨背着小吉赶路,他以为是小吉生了病,便热心地上前一问。   小吉正趴在小萨背上,眼睛用黑布绑住了,听见声音害羞地往当家的背上埋首。   小布很是疑惑,小萨答:“嗯?没有的事,她好的很。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十四年,我是想带她去个地方看看。”   “原来是这样。”   狗粮竟在我身边!   被塞了一嘴的小布祝福了两句,告辞了。   他再接着走,远远看见寒天,正想上前去打个招呼,又看到泽厚急匆匆地追上去,一把将寒天扛在了肩头,随后那银鞭就欻啦化形往泽厚身上招呼。   泽厚哎呦叫唤:“媳妇我错了!我真错了!”   “混蛋,知错就放我下去!”   “不能放,一放你铁定要跑,然后就冷我十天半月的——哎呦那不行!有什么不痛快的尽管现在发作成不成?”   这两人鸡飞狗跳地跑远了,但小布还是觉得吃到了一嘴的狗粮。   他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他和小拉的日子究竟还缺点什么,就是这道侣,这狗粮!   想通之后小布兴冲冲地就跑去找魔尊,到了朝夕阁,主上他正在桌案前坐着,不见周公子。   徐八遂神色有点奇怪,一只白皙的手攥着支笔,另一手按着一叠画纸,手背都浮起了青筋。   “咦,主上,你咋了?”小布关切地打量他的脸色,“怎么好像有点气息紊乱的样子?对了公子不在啊?”   徐八遂肩膀瑟缩了一下,放下笔挥手:“他去种田了!这个……光头仔你来找我什么事?”   “我已经长出头发了!”小布怒道,徐八遂赶紧改口:“哦顺嘴了没改过来,以后叫你、叫你寸头?”   “叫名字啊喂。”小布死鱼眼了,随手拉了张椅子坐在那桌案前,徐八遂似乎又抖了一下,那书案底下严实的,看不出下方有什么幺蛾子。   小布搓搓手,清清嗓子:“那什么,主上,我就是忽然想到个事,想找你商量商量。”   徐八遂左手按画纸,右手伸到椅子下方,按住了一个兴风作浪的脑袋:“好……你说,我听着呢。”   “主上,我今天,突然想到个事。”小布刮刮鼻子,“你们都有道侣了,就剩我和小拉还没成家呢,诶你说我们哥俩是不是应该找找对象了?”   徐八遂张大嘴巴,疑心自己听错了:“啥?”   小布更不自在了,又摸了摸他的寸头:“哎呀我就是觉得光棍太久了,我也就算了,我弟怎么办呢?我从来都没给他张罗过。”   这话说出口后,他又感觉到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意,有点不舒坦,绝非身体有毛病。   徐八遂骤然就乐了:“你来时没有和小拉说这个事吧?可以,脱单嘛,好念头,你和小拉说定,如果想定下来,妥妥的,我给你们做媒怎么样?”   小布拍大腿:“没问题!我这就去和他说一声,说定了啊!”   他风风火火地便走了,徐八遂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好笑:“不是吧他还以为自己是光棍……”   忽然脊背一麻,徐八遂头皮都要炸了,赶紧抓住那藏身于桌案下的漂亮美人,又气又羞:“你、你松口!”   那埋头苦干的美人不松口,只略略抬眼,勾死人不偿命的桃花眼带了点红,看得徐八遂心口砰砰直跳。   周白渊喉结一动,徐八遂脊背都软了,指尖抓着他长发不住低吟:“妖精……”   周白渊眼尾一弯,随意捋过垂至耳前的碎发,拢住他的腰低头继续,正要把魔尊欺负出来时,又有人闯进朝夕阁来了。他极其明显地感觉到,魔尊僵住了。   “主上!”这一次来者是寒天,他脸上一片气急败坏,衣领都被扯坏了一片,怎么拢也拢不上。   “诶、诶?”徐八遂躬起腰来,整个人不易察觉地发抖,克制着紧张和刺激的哆嗦问:“怎么啦?”   寒天张口说不利索,像只难得气愤的兔子般胡乱比划着:“泽厚他,流氓,不是东西!我不想理他了,你们帮我施个法,让他找不到我成吗?对了,公子不在?”   徐八遂眼睛压根不敢往下看,右手死死抓着那位公子的脑袋,被他欺负得都想哭了:“他去种田了哈哈哈哈……啊那老流氓,他那臭德行!是对你耍流氓还是对别人耍流氓啊?如果是对你,咱晾晾他就是,如果是对别人,好家伙,锤死他丫的!”   寒天更气了,挥舞着拳头:“对别人!”   徐八遂单手拍桌:“擦!这样,你回去再揍他一顿,揍完白渊估计也就回来了,然后我俩一起给你施个藏身术,好好敲打那老流氓!”   寒天甚觉有理,应了声好气鼓鼓地转身出去了。   “八成是老瞎子认错人,耍流氓耍错了。”徐八遂嘀咕着,底下的人又使坏了。魔尊这回守不住了,周白渊顶着那张脸干什么都容易触动他,更遑论这样放肆,乃至放荡。   魔尊按在桌上画册的左手紧握起来,抓皱了掩人耳目的几张普通画册,露出了一角底下的摹形连环画。那画情意浓重,笔触细腻干净,将一对名为徐八遂和周白渊的道侣情深意重时的模样尽善尽美地描摹了下来,何处为欢,何势为乐,极尽风月二字。   徐八遂视线模糊,看见那羞死人的画露了出来,赶紧抓过白纸盖住,继而两手一起发力,试图去把周白渊拽上来:“够了、够了!你再、再这么下去,老子就真的一滴都没了……”   周白渊终于松了口,理了理他的衣摆便从桌案下钻出来,不等魔尊面红耳赤地命令,喉结率先滚动。   徐八遂见他若无其事地揩揩唇角,人给激成了红透的气球,颤颤巍巍地伸出一个指头指着,被羞恼得说不出半个字。   周白渊欣赏自家媳妇的情态,舌尖扫过唇,笑得得逞且坏:“都没有了?不行了?”   这么个祸水摆着,谁撑得住?   徐八遂气呼呼地骂了好几声妖精,提好衣服麻溜地就要跑,然而周白渊的怀抱就像一张网,早就将他结结实实地绑在了里头。一个翻转,魔尊被卡在桌案与自家媳妇的腹肌之间,手无缚鸡之力地受着那人的肆意操办,折腾得他骂骂咧咧的。   “护法们都是怎么回事,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跑来报告。”周白渊将他且抱且压,热气腾腾,“险些扰乱了魔尊和他夫君的大事。”   “那可不是小事……”徐八遂受制得呼吸不畅,还顽强地解释着,“我们的日子就是这么、这么鸡飞狗跳地过着,各种柴米油盐酱醋茶……狗屁倒灶的,那都是我们的日子。”   “有理。”周白渊将魔尊的脸掰过来,鼻尖蹭蹭他眉目,边喘边笑,“可是,和我一起时也是狗屁倒灶么?”   “你……”徐八遂眼角掉出泪珠来,边哭边极力抗议和斥责,“你就是个满脑子乐色的妖精!妖精!别玩了,不许玩了,老子都要……”   “都要怎的?”   徐八遂打死不说,视线一起一落地散在桌案上,不知哪来的一阵风,把那该死的连环画吹起来。哗啦声响里,那些定格在画作上的场景全都活过来,活成他们岁月绵长的活色生香。   他看着那厚厚一沓的活色生香,觉得自己要被玩坏了。   这场新型玩法的厮磨拉锯了许久才停下,徐八遂精疲力尽,衣服换了新的一轮,刚叫周白渊环着坐在他怀里,朝夕阁的门又被推开了,然后又是一声凄厉的哀嚎。   “主上!”   徐八遂赶忙打起精神,心想该来的果然来了!   只见一个心碎的大块头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嗷嗷呜呜的,活像惨遭主人遗弃的大型犬。   “主上,公子,我哥他不要我了!”   小拉墩在他们两人面前的椅子,眼泪啪嗒啪嗒掉,如是嚎啕道。   徐八遂和周白渊对视一眼,彼此都了然,周白渊耸耸肩,专心致志地给他捏腰身,场子直接交给他。   “啊这,怎会如此!”徐八遂高声,好在这回没哭哑嗓子,声响还是妥妥的,“你哥怎么可能不要你?你当初灵力收不住时他都没嫌弃你,带在身边一口气走到了现在,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小拉简直是伤心欲绝:“他想娶媳妇了!不仅自己想,还希望我也找个如意的成家!这说明什么啊?他要真的有了道侣,势必要两口子住,我还有什么理由和他住同一个院子?到时肯定要把我扫地出门了呜呜呜……”   徐八遂都要被乐死了:“不会吧不会吧,这都是小布自己亲口说的吗?”   小拉好不伤心:“这倒没有……哥只说要找共度余生热炕头的道侣,但我知道,后头的一系列问题都会出现的,他定然是不要我了……”   周白渊开口了:“那么,你哥有什么理由一定要你么?”   小拉抬起眼泪簌簌的眼睛,还有些懵懂的傻气:“啊?”   “你哥当你是亲人。”周白渊说道,“亲人没有共你携手终老的义务。”   小拉那狗狗一样的眼睛霎时红透了,他好像都明白,又都不解。   周白渊一手搂紧了徐八遂,圈在怀中道:“如我和他这样的羁绊,才有他必须要我,我必须要他的因果存在。”   徐八遂心想他说得真绕,可又说得真漂亮,他刮了刮鼻子,朝小拉扬扬下巴:“傻小子,你要是不希望和他分开就说嘛,那寸头就是鼠目寸光,你慢慢说,他会明白的。你要是一直等他自己发现,那八成就一直是个死结,万一你哥永远都是那么笨,那可咋办?”   小拉垂下了脑袋:“可是万一我说了之后,他觉得我怀着这样的心思,很龌蹉,很不堪,那我何去何从……”   “不说就做个乖巧的弟弟吧。”周白渊想起了某个人,脸色有些沉了。   小拉呆呆地啜泣了好一会,思绪混乱得找不着方向。   是,倘若没有这么个插曲,他愿意一直保持着个兄友弟恭的状态,就这样一直到终末。   小心翼翼惯了,那限定了行止范围的手上枷锁,逐年累月地酿成了惯性的驻足守望,成了不敢喧哗的怯懦。   年少伸过一次手,于是造就了千百人中独一颗光头的景象,如今再伸手,万一……他连驻望的资格都被剥除了呢?   混乱当中,周公子那低沉的声音传入了他脑海,半点情绪也无,透露着不知名的压抑。   “不把心爱和敬爱的区别解释给你哥听的话,你就一直当个退避三舍的乖弟弟。就像少城主那样,永远止步在主上七步之外,散去一切多余的念想,做好看着他被其他人拥抱亲吻的准备,然后不管是口是心非还是真心实意,都亲口说祝愿兄长喜乐。”   “如果你也能做到的话,就继续这样保持下去。他心里永远有你一席之地,也仅限于一席。”   小拉抬头看去,只见公子紧紧抱着主上,眼睛深邃得像他的名字所示,幽深得如同一口写满占有的深渊。   公子他抱着主上踏上了执手台,立了誓,落了实,那漫长的二十年才没有落入空等的境地。   于是他可以无时无刻地抱着主上昭示主权,世间那么多人,唯有徐八遂彻底地属于周白渊。   而他人终究只是身侧之客,不配与他共享永远之说。   “小拉?”   他猛然醒过神来,噌地站起身,急忙忙就转身跑了。   “欸欸你跑慢点!”徐八遂伸长脖子望着,嘴上这般说着,过后又开心起来:“哎呀再跑快点,赶紧的,犹豫就要败北了。”   小拉跑出朝夕阁,跑过一路葱茏,四季斗转星移,岁月沧海桑田,风声呼啸在耳畔,天地之声压顶而来。   脚步在家门口停下,他推门而入,那寸头依旧坐在院子里,还保持着他离去前的姿态,那株培植的药材早已成形了,但他一直在发呆,都忘了将它摘下来。   听见声音,他转头看过来,眉目与当年初见时相比有些变了,神情则还如当初。   风声停了,天地之间的杂音停了,只有震耳欲聋的心跳响彻,不曾停息。   小拉看着他失措地站起来,忽然就想到了初见他的情形。恰逢少年时,阳光正好,眼前人比阳光还要和煦。   “小拉,你哭了?”小布有些局促,“那个,我刚才想了想,你要是不太乐意,那缓缓也行啊,咱们哥俩继续这么过日子也挺好的……”   小拉瞬移到他面前去,一把将对方抱了个满怀。   “哥,你还记得么,当年我把你伤成秃子后,主上说要让我到偏殿里去住,我不肯走,说了一个言之凿凿的理由,你还记得吗?”   小布脑子有些空,但想了想还是记起来了:“你说你是来当主上的护法的,没有道理反过来给主上添麻烦……”   “其实那是借口。”小拉把怀抱收得更紧了,眼睛不住掉着泪珠,又笑开了,“我不肯走,只是因为我舍不得你。”   小布呼吸哽住了。   “你今早说的找道侣的事,不用缓,因为没可能。我不乐意,我不肯,我不想听你的话。”小拉弯腰,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我的手坏掉时,我心里也渴望着抱住你。如今手好了,我终于能像现在这样不留余力地抱住你,我一点点、一点点都不想撒手。”   “我特别特别喜爱你。不是傻弟弟的那种依赖……是萨姐对吉姐、泽哥对寒哥、公子对主上的那种喜爱。”   一瞬的寂静,好像拉成了一世的死寂。   小拉等了这一世的死寂,惶惶然地扣住了他的手:“你要是觉得糟心,那就、那就推开我,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风声起了。   他忐忑地等了又等,等成了一个木头人,怀里的人好像也成了木头人。   “歡……原来是这样啊。”   风声不如心跳声喧嚣。   那只给他梳过无数次头发的手,落在了他脊背上,力度和当初梳头时一样轻柔。   “你……早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俺来啦!哇哈哈哈!最近放假倒腾来倒腾去,前两天原本写了个八遂真变八岁的番外,左看右看奇奇怪怪就废掉了orz跪求小天使点预收《反派的替身小美人跑路了》哇(/▽\)这本写完俺下本就写它,小短文酸爽甜饼嗷嗷   1   晗色原本是一束无忧无虑的草。   化形那天,他被恶贯满盈的蛟妖逮回巢穴,迫于淫威成了他的贴身小厮,每天端茶倒水热炕头,做牛做马热炕头,累死累活热炕头。   某天,蛟妖抓回一个仙尊,模样和晗色略像。当晚他做了梦,发现仙尊才是该世界的主角,手握玛丽苏白月光剧本,蛟妖也无可救药地迷恋他。   至于晗色自己,只是个空有皮囊的倒霉替身,被骗身骗心受尽折磨狗带了。   晗色:好家伙,我特么直接一个好家伙╰(‵□′)╯   2   趁着蛟妖和白月光难舍难分,晗色赶紧收拾东西跑路。一路上风景秀丽,结交的好盆友个个盘靓条顺,而且纷纷表示可以罩着他。   晗色还没想好答应与否,某大妖便凶神恶煞地从天而降,气得鳞片直炸,脑门发绿。   “想找野男人?”蛟妖怒级反笑,“当你男人死了吗?”   3   嚣厉原本是一尾薄情寡义的蛟。   他要啥就直接上手,要不到就搞个替代品,用得舒服便好。结果小替身跑了的那俩月里,酒不醇了,床不暖了,白月光不香了,他满脑子都是小替身甜蜜蜜冲他笑说“喜欢你”的模样。   好不容易把那宝贝逮回来了,结果人家硬邦邦地冲他黑脸:“给爷爬。”   4   事后。   “搓衣板,榴莲,海胆我都找来了。”嚣厉把东西摆在紧闭的门前,小心翼翼地敲门,大气不敢喘,“媳妇,要跪哪个,跪多久,你定。”   可爱小草精&恶棍大蛟妖   (小草精好可爱啊蛤蛤蛤)   感谢在2021-01-2023:58:21~2021-01-2503:3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卿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竹10瓶;侍ya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自从海镜裂开后,仙界与妖界之间便出现了一道狭窄的门。在经过了种种冲突摩擦和调和结盟之后,仙界上下终于勉强接受了与妖族互通往来的建议,这与沧澜派的掌门周曜光带头有莫大的关系。   此刻,妖王偕就与周冥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签订盟约。   妖王偕身边的九尾狐晃着尾巴追问:“周掌门,大部分仙修都对妖族有芥蒂,你却愿意带头和我们和平共处,为什么啊?”   周冥签好了契约,左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了一丝银光,淡然一笑:“不为什么,这是我们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九狐捕捉到他左眼的异样,更好奇了:“咦,你的眼睛是不是修炼了推算命数的道法?你给谁算命呢?”   周冥神色自若地盖上了契约纸递过去:“无他,算我沧澜罢了。条件都在这上面了,两位还有其他的问题和要求吗?”   妖王偕接过契约纸,刚想摇头,身边的伴侣又叽叽喳喳地开腔了:“周掌门,我看你年纪轻轻还没有道侣,简直是暴餮天物!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们妖族来个亲上加亲,联个姻什么的啊?”   周冥条件反射地回绝了,九狐很快又指向坐在另一边喝酒的银发仙尊:“诶那你师尊要不要考虑一下?”   纯粹是过来撑场面的君同仙尊猝不及防地被点到,眼睛都瞪得滚圆了,他握住自己的佩剑摇头回绝:“多谢美意,不必了,剑修的伴侣便是佩剑。”   九狐尾巴尖摇了摇,随口打趣了回去:“那你老婆硬度很高啊。”   妖王偕轻拍九狐脑袋上的耳朵:“不可造次。”   他转头向君同仙尊致歉,但对方只是愣在那里,神色怔忡地看着九狐,眼神很是复杂。   妖王偕一下子竖起了羽毛,单纯地警惕起来,一般抓住狐狸尾巴道:“内子口无遮拦,仙尊切莫怪罪。”   君同仙尊摆了手,笑意温和,神情不像是看上他老婆的样子,妖王这才放心了。   周冥见契约已经签好,便招了个身边的小弟子请妖王夫夫二人到外面游览,一副放心的模样。   偕起身,出门前还是忍不住,转身出声询问:“周掌门为何对我们这么放心?这般痛快地与我们签订盟约,又这么放心地让我们在仙界里游荡?”   那银发的沧澜掌门闻言抬头,面容清俊,像一块如切如磋的君子玉。   “我有一位故人曾见过二位。”他神色自然地回答,“他相信你们的为人,我也相信。”   妖王和九狐显然都有些动容,偕不再多话,朝他合手一敬:“多谢你和你故人的信任,周掌门放心,妖族绝不辜负仙界的信任。”   周冥报以行礼,目送二妖出去,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唏嘘什么?”君同仙尊有些好奇。   周冥点了点桌前,卫道阁内结界张开,阻隔了一切。他轻声笑:“只是忽然觉得,妖族为首的王也有些单纯。他们都是修炼了千年的一方大妖,论其修为,若是想要扫荡仙界,未尝办不到。我不对他们在仙界的行止加以监视,不是不想,而是没必要,完全多此一举,他们若真想做些什么,我们岂能拦得住?方才所说的信任,只是我想笼络他们人心的说辞罢了。”   君同仙尊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半晌也叹息,不知是叹息自己差不多同等的天真,还是叹息自家徒弟的掩盖。   “为师以为你确实是信了当日徐珂说的话,相信了徐珂的判断,才选择相信妖王他们。”   周冥又笑,低头翻桌案上的文书:“师尊多虑了,这次盟约的确是我琢磨过后的答案。两界安危,岂有只相信一个人的片面之词的?”   “哦。”君同仙尊点了头,想了想补充道:“那狐妖的性情和徐珂有些相似。他方才说的玩笑话,和徐珂从前在我梦中的戏言一样。”   周冥指尖顿住:“师尊梦见过徐八遂?”   “梦过。大约是……十三年前了。”君同仙尊回忆,知道徒弟心里关心,便把当时的梦境内容详细说了。   听完,周冥唇角还是挂着笑,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那梦中的徐八遂追寻着一个名为周白渊的美人,千山万水,孜孜以求。   那两位单纯的大妖踏出了卫道阁,规规矩矩地跟着沧澜派的小弟子在地界里游览,妖王偕向来寡言,九狐则嘴巴闲不下来,规矩了没一会就找带路的小弟子聊天:“小公子,你们掌门为什么没有娶个道侣啊?”   那小弟子乍然听见声音吓了老大一跳,不过他跟了掌门许久,哪怕心里忌惮着、害怕着两只千年的大妖,脸上还能保持一副淡定的样子:“掌门修习的是无情道,不娶道侣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无情?不见得啊。”九狐的两只狐狸耳朵抖了抖,“他还修习命理之术呢!大道无情,乃视世间为公,真无情为公的人,推算什么命理啊?不外乎是他想保住什么,偏袒什么,有这份心的人,那可不算无情。”   小弟子也修炼参道,忽然觉着听狐妖一席话胜读十卷晦涩的经卷,正想不耻下问关于无情道法的释义,那狐妖话头一转八卦上了:“对了,你们掌门的好故人是谁呀?”   妖王偕在一边适时插话:“是魔界的尊主徐八遂吗?”   这名字一下子让小弟子激灵过来,厉声反驳:“两位切莫胡说!魔头徐珂乃是沧澜派的仇人,那魔头在二十多年前夜袭沧澜,屠戮我派族人,沧澜与徐珂势不两立,岂有故人之说?那是辱我们掌门了!”   妖王偕和九狐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懵逼的神色。   小弟子激动到口无择言,滔滔不绝地说起当年的深仇大恨来,两只大妖稀里糊涂地听了满耳朵的大仇,九狐回忆着在梦里遇见的魔尊,摇摇尾巴说了一句:“也许其中有些误会呢?”   “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动机为何,那魔头都是我们沧澜的仇人。”小弟子冷声,“我的兄长便是殒命在那场浩劫里。”   九狐便也安静下来,不再好意思问东问西,尾巴伸去蹭妖王偕的手背。   妖王偕轻轻握住了狐狸的柔软尾巴,走了好一会,又问:“那,沧澜派有一个叫周白渊的人吗?”   小弟子又卡壳了,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基本没落到重点。   九狐听着太极不耐烦,直截了当地问:“听说那周白渊是个大美人,这人还在仙界么?”   小弟子尴尬地支支吾吾,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刁钻的问题,头顶上忽然落下一道声音:“不在了。”   九狐刚察觉到有灵息逼近便听到声音,知道来者实力不俗,遂好奇地抬头看去。只见树上坐着个背长弓的英俊仙修,有趣的是他的眼睛形状生得圆,看着有些天真的意气。   小弟子见到这人便行礼:“拜见五长老!”   “每次这么叫都显得我好老啊……”那人抱怨了两句,随意挥手,背靠树干,朝九狐热心地介绍起来:“周白渊啊,他原本是君同仙尊的第七个徒弟,是周掌门的、以及我的师弟,不过我常年在外,很少看见他。他容貌倾城,也曾是天赋异禀的未来仙界之光,可惜幼年时被一个来路不明的魔头挖去了灵核,就此沦为一个美而无用的废人。”   说到这他落了地,大约是因为惯用的武器是长弓,腰背特别挺直,身量高大,打量着九狐的眼神也是好奇的:“这位狐妖先生你好,我告诉你他的事,你的耳朵和尾巴能借我摸一摸吗?”   妖王偕的脸顿时黑了,瞬移到九狐面前要发作,九狐已经比他先开口了:“不、给、摸!前面这个是我妖侣,小子,你要是再说调戏我的话,他就要揍你了!”   他笑嘻嘻地说着,柔软的狐狸尾巴卷住了偕的腰,妖王那臭脸才变好了些。   五长老愣了下,赶紧抬手摆摆:“我不是调戏,我就是没见过这么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嗳,对不住对不住。”   九狐觉得这人看着憨,故意抖着耳朵问他:“那周白渊人去了哪?”   五长老一手攥住了他的长弓,克制着撸毛茸茸的冲动,圆滚滚的眼睛跟着九狐的耳朵转:“关于他的结局,一者说他殒命于当年徐珂夜袭沧澜的烈火,二者,也有人说他被徐珂掳回了魔界,沦为了玩物。”   一边的小弟子汗颜:“五长老!您这话说的、说的不对。”   五长老疑惑:“不对吗?我上次回来就听见弟子们在私下里这么说着,听了好一会,想来是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毕竟我三师兄当时一直锲而不舍地跑去魔界……不过我不太懂,要是真的,为什么掌门师弟和师尊不下令去救他回来呢?”   这位耿直天真的长老还想起了另一事,直接转头问那小弟子:“而且上上次,我还听见其他弟子在说周白渊的情史,说我们共同的师尊对他有意,掌门师弟也对他有意,三师兄更不必说,所以再加上那徐珂,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小弟子脸都要绿了,满脸写着“住口哇门派之耻别说啦”,九狐倒是觉得有趣,但妖王偕只觉不悦,反手搂住狐狸,一瞬移便不见了踪影。   等停下时,九狐往他怀里贴贴蹭蹭:“不高兴了?”   “嗯。”偕捏住软软的狐狸耳朵,有些出神,“那周白渊,应当就是天魔七月的转世。也不知道那天魔残魂现在怎么样,他的转世和苍龙的转世又怎么样了。”   “想知道咱们就去看。”九狐磨爪霍霍,“直接去仙界的边界,咻的一下就进魔界去了。”   偕摇摇头:“我们和周掌门的契约纸上有一条规定,妖族不得擅自与魔界互通有无。仙界这么忌惮妖族还愿意接纳已经很好了,如果你我带头跑去魔界,那不好。”   “哦……”九狐看他满脸记挂老友的样子,便再化出一条狐狸尾巴去卷住他脖颈,想了想觉得不够,两手两脚又跳上去抱住他,做一个磨磨蹭蹭的大型挂件:“放心吧!他们铁定好好的,哪里用得着你操心?快看我,看我!你看这仙界多好看啊,比咱家冰天雪地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快点抱着我去别的地方逛逛!”   偕被这黏人的狐狸缠得喘不过气,只好托着尾巴乱翘的媳妇走动。九狐索性化了兽形团在他怀里,不时亲亲他下颌,哼哼唧唧地撒娇,黏得妖王偕耳朵发烫。   两妖黏黏糊糊地随处走,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栋被严实结界裹住的建筑前。狐狸从偕的怀里钻出脑袋张望,嘤嘤叫着:“这是哪儿?我们能进去看看嘛?”   偕摸出沧澜掌门给过的地图,比划了老半天才找到对应的位置:“是沧澜的藏书阁,应该能进去看,不拆掉他们的结界,规矩地进去就是了。”   九狐感应了下藏书阁外的阵法流动,嫌弃非凡:“乱麻一样!”   偕揉揉狐狸脑袋,单手把他拢在怀里,一顿蛇形走位,眨眼间便进了藏书阁的门:“简单。”   一进藏书阁,入目先是宽敞的环形书堂,再是那数量繁多眼花缭乱的书架,小狐狸哇了老大一声,尾巴兴奋地拍着偕的胸膛:“你说这有没有什么好看的书和图啊?比如合欢道啊双修指南啊……”   偕只觉好笑,把狐狸送上了肩头:“行,那找找。”   小狐狸险些站不稳,赶忙伸出尾巴卷住他,毛茸茸的小身躯贴住了他的侧脸,还黏糊地去啃他耳侧的羽毛:“找得到吗老攻?”   “有什么难的。”偕拍拍小狐狸,随即感知藏书阁内的阵法布局,待熟悉了,抬手一挥,汹涌灵力分散成千万缕,直接把藏书阁内大半的书都“揪”了出来。   一时间藏书阁里响起了整齐浩大的哗啦翻书声,妖王的眼睛泛起金色的灵力纹路,就这样扫阅起沧澜藏书阁里的众多典籍。   没一会儿,还真给他扫到了一本写着合欢道的修炼典籍。   偕指尖打了个转,那典籍从队伍里脱离而出朝他飞过来,其他的若干典籍则由着妖王的灵力放回了原位。   “哇真的有啊!”小狐狸兴奋非凡,爪子抱着偕的胳膊滑到他的手腕处,尾巴卷起那典籍左看右看,“不知道他们仙修的修炼功法怎么样?我们也可以练不?”   偕老脸一红,提着小狐狸后颈逮回怀里:“看看就行了,练什么练,要修为我渡给你。”   “谁要你的修为,我要的是身子好不。”九狐嫌弃地哼唧两声,尾巴一蜷化回了人形,期待地搓搓手,“不练的话看着玩嘛。”   说着他便带着浓厚的求知欲翻开了这修炼典籍,对里头闻所未闻的修炼姿势感到万分惊奇。而且每页的修炼画册底下还有一两行漂亮的注释,九狐边看边跟着念,涨了很大的知识,而妖王偕中途便表示知识量已爆炸,转过身给他靠背不看了。   九狐也面红耳赤,只是胜在脸皮厚,愣是把这书一直看到了最后一页。   末页却有个意外发现。   “偕!你快来看!”   妖王偕不自然地整理腰带:“我不看,你爱看自己看。”   九狐拿着书蹦到他眼前,威逼他看:“快、点!”   偕只得睁开眼睛,做好被冲击的准备,一观画,果真是雷霆一击。   画上,那熟悉的大美人怀中抱着个顾盼神飞的少年,彼时少年的耳朵上还有一只耳钉,满面红潮,眼泪正从眼角滑下去。而那位美人笑意如春风,正附身要去亲与吻。   沧澜派里的仙修们悄悄地、暗暗地八卦和编排着,众说纷纭,都在猜着那位美人前辈到底花落谁家,而此时这一页春宫秘图,解答了这个一直以来的谜题。   画底,本该是注释的位置,却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漂亮大字   “周烬道侣,自古独徐珂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七崽:已有媳妇,勿cue,勿乱八卦。   八叽:原来你当时画了这个!好哇你!   九狐:老攻你可以放心了,今晚照着这宝典修炼!   妖王:……嗯。   ——感谢在2021-01-2503:38:26~2021-01-2623:0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夏来,依旧是闲得发慌,徐八遂忽然想起自己那乱七八糟的芥子空间,便撸起袖子钻进去预备收拾收拾,也看能不能掏到什么宝。   芥子空间里积攒了许多历代魔尊留下的老古董,多是些稀奇古怪的法宝。彼时徐八遂为魔尊十年,跑去仙界四年,也捡来了沧澜的许多小玩意儿,直把芥子空间囤得满当。   这仓库里虽然东西杂多,但不至于混乱无序,装物件的小抽屉全按照年份列好,徐八遂边清点边把玩,玩心逐渐加重,直接略过了中间漫长岁月遗留下的东西,跑去看年份久远的老古董。   有好几个灵力构成的抽屉标着的时间是一千年前,徐八遂拉开了其中一个,里头飘出了一本封面写着“长生录”的书。   徐八遂本着好奇翻开,第一页看见了“魔尊七月”的标题,随即看到了七月和苍龙的字样,从因缘溯源,详尽到终结时,最后一行写的是“栖身于一猫,残魂无终老”。   徐八遂看得头晕脑胀,隐约明白了过来,这书是个与时俱进的话本类法宝,记载的是魔界的历代魔尊之世。   他揉揉太阳穴,好奇自己在不在这书上,便哗啦啦翻到后头,好巧不巧,正见一页密密麻麻的小楷:“周烬手持镇生剑,轻入徐珂心头两寸,剜回本属于他、同时由着徐珂温养了数年的暴虐灵核。”   徐八遂瞳孔一缩,下意识便翻过页去,眼睛还往上瞟,怔了半晌才低头去,这回的页面记载的是他们相聚的时候。当此时,正是周白渊神经兮兮地黏着他的时候。   他啼笑皆非地看书上的记录,换个视角看自己的故事,比自己亲身经历还有趣。   翻过两页,来到了魔界天象颠倒,复生之人归来的情节。   徐八遂想起神出鬼没的小叔与没能见上一面的母亲,吸了吸鼻子。他垂着眼看书册,准备翻页的指尖顿住。   良久后,那指尖仓促地往回翻,翻到魔尊徐惑的篇章,再倒回去看七月的篇章。   夏来,周白渊起床时魔尊还沉沉睡着,他舍不得打搅他,亲了几口便先出去巡视,顺便去看果蔬熟了哪些,鲜畜肥了哪些,预备挑食材回来晚上洗手作羹汤,征服下媳妇的胃。徐八遂向来不挑食,给什么喜欢什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乡巴佬模样。周白渊倒是想把人养矜贵些,这样尝过他的好,魔尊方知世上没人能与他周白渊相媲美。   没过多久,魔尊夫人捞了尾新鲜的大鱼和活蹦乱跳的鲜虾,外加一堆佐料,兴冲冲地挎着一个满当的食篮往家里走。   八遂估计醒了,醒了便该饿了。   昨夜满月,他带着魔尊飞到屋顶上赏月,周白渊自己满眼都是月满人长久的满足,徐八遂却回想起从前他受冰咒折磨的满月夜,唏嘘不已地贴贴他。魔尊一露出心疼他的神色,周白渊便想欺他,呼哧呼哧地扯开了他的绯衣,叫他坐怀里稳住。徐八遂颤颤巍巍地抓着他肩膀快疯了,叨叨叨地说你这个铁肾,周七周日精。   周白渊轻车熟路地卖惨,徐八遂长吁短叹,终究还是心软,把自己送到了他面前。周白渊遂势如破竹地冲撞着,讨了个别开新意、心满意足的饱腹。   早上起来他去掀魔尊的被子,发现腰背以及往下俱是一片印子,看着便惹人疼。   周白渊想着他,不自觉地咽了几口,脚步便加快了些,谁知在快要回到家时,撞上了长出短发束了个小啾啾的小布。   小布急吼吼地背着一个药篓,见了他脸色大变:“公子!你可算回来了!主上他出大事了!”   周白渊吓得手里的鱼和虾掉了满地:“他出什么事了?!”   小布一脸见了鬼的样子:“他返老还童了!”   周白渊:“……什么?”   他家媳妇不是一直就是个小孩儿么?身娇体软嫩得能掐出水,心性也始终带点天真,咋就老了。   小布猛地一甩头,后脑勺的小啾啾十分有弹性地抖了几下:“他人跑了,得赶紧把他逮回来看看咋个情况!”   周白渊二话不说运起灵力,扣着心头灵核感知起徐八遂的位置来,和闻讯赶过来的几个大老爷们一同前去。   魔界人仰马翻了半刻钟后,魔尊夫人和四个男护法在魔界刚搭建不久的羊圈里,看见了抱膝埋头的小徐珂。   周白渊简直是眼前一黑:⊙□⊙?!   ……那是真的小。   不知怎的,魔尊徐八遂倒长了回去,此时的模样看着就七八岁,蜷在羊圈的角落里像一只脏兮兮的小羊羔。他身上的衣服附了法术,人变小了也合身,那绯红的袖角还绣着七朵小小的白色雪花,正是他闲来无事自己绣的。   周白渊心都颤了,小心伸出手示意给他一个拥抱:“八、八遂,你还认得我吗?羊圈里头不干净,到我这里来,好不好?”   那小孩仰起头来一瞧,只见五个大人扒着羊圈,十只眼睛瞪得老大,吓得直后仰。他满面灰头土脸,明亮的眼睛尤为明显地颤动,两条小细胳膊胡乱挥舞起来,仓皇地左右张望:“我不认识你!你们都是谁?我爹爹还有娘亲呢?”   认弟雷达泽厚见了小孩大吃一惊:“哦豁!真的是他!缩水了还是怎么地?七尺半一下子倒缩为三寸丁了?啊没关系,小东西,来,告诉你,我是你哥,你爹娘他们……”   他犹豫了一秒没编好,旁边的寒天紧张地胡乱接了下去:“魔尊和夫人他们去度蜜月了,他们二位临走前再三嘱咐我们要照顾好少主你!”   小布和小拉挤着脑袋直点头,神情如出一辙。   小徐珂看着围在羊圈外的这几个汉子,吓得又往羊圈里躲,说什么都不肯出去。后来还是微城闻讯赶来,说了一通徐惑一家三口真实发生过的往事,又编了个他生了场病导致有些东西不记得的谎,好说歹说才把小家伙哄骗出来了。   小徐珂似乎对微城比较有安全感,紧张兮兮地拽着微城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走路,没一会就被微城顺势抱上了肩头哄:“少主……不用怕,主上他们很快就回来,这里都是你的家人,没有谁会害你的。”   小徐珂趴在他肩头,眼睛望着一脸懵逼地跟在后头的周白渊,既想看他,又好像有些怕他,还歪着嘴断断续续地嚎了:“骗、骗人!”   那声音真是又尖又脆,像只叫人捧在掌心里的金贵雀儿,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惊扰。   泽厚先笑了,上前去没轻没重地搓了把他的脑袋:“骗你干什么呀?小家伙,我们这几个大老爷们里,五个是你的手足,一个是你道侣,个顶个的靠谱,护着你还来不及呢。”   小徐珂震惊了,扒在微城肩头傻傻地张大嘴巴,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道侣……道侣……我现在就有媳妇了?不可能嘚!”   嚎罢他就钻进微城怀里,缩着脖子哆哆嗦嗦。   泽厚见状不好意思再逗他,那跟在众人脚边的橘猫一跃而起,跳上微城的另一边肩膀喵了好几声。   周白渊猛然回神,赶紧传声给猫身里的两魂:“先生,前辈,八遂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橘猫两只眸子都是银色的,以魂传声回道:“应当是某样法宝所致,白渊,你先别急,静观其变。”   周白渊急得要发疯了,好好的媳妇突然变成了认不得他的小孩,还静个锤子?!   他有些暴躁地想上前把小家伙抢过来,却听见微弱沉闷的抽泣从微城怀里传了过来。   周白渊眼皮一跳,仔细地听着他的声音,眉头凝住了。   众人簇拥着这骤然变回小孩的魔尊赶回了南柯阁,见到熟悉的场地,小家伙总算放松了些,从微城怀里跳下来,绕着宽敞空荡的南柯阁飞快地跑了好几圈。   橘猫趁机哒哒哒跑开,去寻找致魔尊剧变的东西。   众人的视线跟着这小飞毛腿,看着他最后跑回来,没刚才那般惊惶,就是有些茫然,大眼睛里酝酿着水雾:“我爹娘他们去哪度蜜月了?”   微城想了想,半蹲在他身前,两手轻轻托着他肋下:“他们前去仙界,度蜜月之余,顺便叩海镜,想尝试着越过海镜去妖界,寻找能医治少主的病的药。”   小徐珂下意识捂住了心口,紧张地反问:“你知道我的病?”   微城眸中复杂,有些难过地轻笑:“知道的。”   小家伙赶紧抬头看其他人:“你们都知道?”   泽厚和寒天点了头,不明所以的小布和小拉绷出两张严肃的脸也表示知道,唯有周白渊不动,他垂首看那小小的孩子,眼眶逐渐湿润。   小徐珂泄气地墩到了地上,抠着脚丫子,稚气地唉声叹气:“我的病不好治哇,那他们估计要外出好久。”   泽厚蹲他面前摸他脑壳:“没事,哥哥们照顾你,陪你玩啊。”   小徐珂抬头张望,看到周白渊时又委屈地比划起来:“那他、他干嘛戳我,老难受了。”   众护法倒抽一口冷气,纷纷转移目光看向他。   周白渊脸色忽青忽白,想到的便是当初拿剑对着他心口刺下去的旧事。   这时小布在一边唉声叹气:“害,公子,都说了某些事要节制的……”   其余众人点头表示附和,微城都扶额了,寒天清了清嗓子,也难得地发表了意见:“的确,主上有时白天精神不济,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这,公子确实有时过度了。”   周白渊:“……”   他被众人抱以谴责的目光,只得半跪在小家伙面前,湿润着眸子低声:“不会了,我绝不会再伤害你,你信我么?”   小徐珂愣愣地注视了他半晌,眼睛里短暂地划过碎裂的光芒,但很快又变成了那副懵懂的神色,他忽视了些许无法磨灭的利刃,吸溜着口水呆呆地点头:“信,你长得真好看哇……”   其他人大多笑场,泽厚最恨铁不成钢:“肤浅!色胚!小东西我问你,如果在我们这些人当中选一个照顾你,你会选谁?”   小徐珂左看右看,毫无悬念地拽住了周白渊的白袖,还有些不服气地躲到周白渊身后,气咻咻地辩驳:“我不色,谁叫他长得这么好,不选他选你啊?”   这一大一小斗起嘴来,折腾了半宿的功夫,小布凭着他的医术把小魔尊检查了一番还是找不到个所以然来,只得接受主上突然变小的事实。   小布抓了抓他的小啾啾:“那什么,公子,万一主上……”   周白渊垂眼注视那一脸茫然的小家伙,抚过他那绣着七朵雪花的红袖:“无妨,我等他长大。”   众人缄默。   气氛忽而有些低迷,周白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调解,余光忽然看到橘猫蹲在南柯阁的角落里,一银一赤的瞳孔闪着幽暗的光。   “等等……”周白渊随口编了个借口,“我的心头血在他心口上,也许可以令他回想起些旧事,要不你们先避让,我试试施法。”   护法们只好寄托于他能死马当活马医,忧心忡忡地结伴退出去。   小徐珂侧首看他:“我为什么会有你的心头血?”   “因我喜爱你。”周白渊揉揉他脑壳,抬手将南柯阁封起结界,等那橘猫踱上来。   “先生,前辈,你们找到了?”   橘猫爪子一刨,一本书凭空出现在了地面上。   小徐珂只是瞟了一眼,骤然便晕过去,叫周白渊一手捞住了:“八遂!”   “他应当就是因为这个陷入执迷。”橘猫用爪子刨了刨那书,两眼都成银瞳,“这书现在叫长生录,原名叫如愿录,是九天上的司命星君最爱用的法器。这书会顺着持有者的身份不同而变换内容,里头的记载全部如实,看书的人就如同看自己的过往,若心志不定,产生想回到哪个过去的念头,那便会回到他奢望的时间点。”   周白渊摸摸臂弯里的小孩,低头与他额头相抵。   橘猫的瞳孔变成了赤色,爪子一下子变锋利,欻的把那本书抓出了痕迹:“也就是说,他自己沉溺在这个状态里了。”   “无妨。”周白渊抱着小徐珂低声喃喃,“他会醒过来的。当初大梦,不也从梦中跋涉回来了么?”   赤瞳的橘猫抬起爪子指向南柯阁穹顶的七千三百个绳结:“那再等个二十年?”   周白渊一抖,冷汗顿时淌了下来。   良久,空荡的南柯阁响起回答:“无妨……无妨的。”   周白渊正式开启他的带幼崽生活。之前曾在其他人的言语里得知魔尊小时候是个淘气鬼,他便也做好了被折腾的准备。果不其然,抛却了最开始的惶恐不安后,小徐珂支棱了起来,整天上房揭瓦,到处惹事生非,一见大事不好便跑,跑起来速度惊人,一不留神就易跟丢。但周白渊每次都能找到他,不管他一身滚得多脏,都是直接抱起来走回家。   路上遇到不明真相的魔界居民,大家齐齐震惊:“公子!这孩子,这孩子!长得和主上好像!难道是主上生的?!”   周白渊硬着头皮点头:“对……主上生的,主上生完、生完在休息。”   魔界的族人们哗然,然后竖起大拇指。   小徐珂对我当了我的儿子这个美丽的误会茫然不知,玩累了就趴在周白渊的肩头上打盹,每天都把他的干净白衣蹭得灰扑扑的。   周白渊什么都不在意,只是有一天深夜,夜半忽然听到小家伙蜷成一团啜泣,那样发自肺腑的切肤之感不该是从一个小孩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他赶紧将人捞住,抱在臂弯里的身形还是小小软软的,那稚嫩的嗓音却惊惶地哽咽了一声“我无心”,随即沙哑地唤起爹娘来。   周白渊有如受雷霆重击,额头贴在小徐珂的脊背上,呼吸一同错乱了整夜。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半个月,这回他不打绳结,自欺欺人地想着,守着那小家伙长大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第十五天,小徐珂依旧在魔界里头东跑跑西跑跑,周白渊出了回神,回头去把小家伙找出来时,他人在一棵果树下挖了一个大坑,从坑里拎出了一坛酒。   周白渊心口直跳:“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酒?”   小徐珂拍拍酒坛上的泥土,眼睛里一如既往的天真与明亮:“那个摇扇子的大叔说的!”   周白渊啼笑皆非,理了理他一身的尘土,微不可闻地叹息。   “漂亮哥哥。”小徐珂把脑袋往他掌心里拱,像一只软乎乎的小兽,“我今天想去罪渊边上玩,你能带我去吗?”   周白渊踟蹰了片刻,小家伙从他的掌心底下抬眼看过来,目光又湿又亮,那股子恳求和讨好的意味呼之欲出,就像徐八遂从前在床榻上向他求饶的样子。   鬼使神差的,周白渊果断地把他抱起来往外走:“哪怕是去天涯海角逛一圈,我也带你去。”   小徐珂手里抱着徐八遂酿下的酒,蜷在周白渊怀里抽鼻子。   周白渊抱着这小家伙去到罪渊边上,对这灾难之地有些阴影,但小家伙硬是要下地,就蹲在罪渊边上,竟还低着头伸出手想去碰那永世不熄的熔岩。周白渊心往喉咙头一提,慌得要将他抱回来,就见那熔岩向两边退去了,没挨上,没伤到。   小家伙就蹲在罪渊边上划拉着手,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周白渊上前去蹲在他旁边,便见他拨开那壶先前酿好的酒,没头没脑地往罪渊里倒了。   熔岩起微弱涟漪,像是品酒人的回应。   一壶酒倾尽,小徐珂蹲在边上久久才回神,眼眶里的泪水不断环绕,但就是憋着不淌落。   这一蹲,便蹲到魔界的太阳渐渐下山,残阳如血,罪渊翻火,穿着比烈火明媚的绯衣小孩把手围成喇叭朝罪渊底下吼:“我有心!我很好!”   罪渊起涟漪,罪渊起潮浪。   吼完,小东西扭头扎在周白渊的背上:“漂亮哥哥,我们回家吧。”   周白渊应了好,把他背起来往魔都回走。   日落月升,月光渐浓,背上有湿痕,有发颤。   “今晚是满月夜啊。”   背上有熟悉的声音。   周白渊顿住,大气不敢喘,不敢回头望。   “回家啦,还愣着干什么呀?”背上的大家伙亲了亲周白渊的后颈,“让我媳妇儿等急啦,今晚补偿你,好不好?”   周白渊眼泪上涌,委屈劲儿一泻千里:“你……这可是你说的。”   徐八遂环紧他,诶了一声:“我说的,以后不止满月夜,天天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写到这儿,结束啦~   俺收拾收拾,明天或者后天开新文,诚挚欢迎小天使们过来众乐乐哇(/ω\)   感谢在2021-01-2623:07:03~2021-01-2723: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