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恶神后,我有了老攻》作者:木万千   文案:   十八线小演员阮洛机缘巧合进了《恶神》剧组。他以为会迎来人生转机,   却没想到得罪了剧组流量,被捆绑双手,丢弃在恶神庙宇,用他的身体作为献祭。   当剧组找到阮洛时,他正趴伏在地上,哭得气喘吁吁,身体痉挛般颤抖。   众人大惊:“这是怎么了!”   “吓,的……”阮洛咬着唇,声线发颤。脖颈却猛地扬起。   众人叹息:可怜,真吓得全身抽搐了。   他们看不到的是,此时阮洛身边还有个皮肤苍白身形瘦削的男人……   裴不度擅长蛊惑人心,以恶为食,直到遇到阮洛。   阮洛干净纯粹,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与“ 恶”这个字眼毫不沾边,裴不度却更想吃他了……   以恶为食.爱欺负人攻*拥有招“恶”体质软萌爱哭受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落,裴不度 ┃ 配角:我的微博:诗小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用身体招惹恶神后......   立意:惩恶扬善,维护世界和平 第1章 所有的面部及面部表情都在告诉……   《恶神》剧组外景地之一,某偏远县山区一个古村落里,几台摄像机正在咔咔运转。   阮落拿着瓶矿泉水,乖顺听话地守侯在一边,和大家一样围观影帝周霁的演技。   他是个小公司十八线小艺人,这次靠自己面试进入这个大咖云集的剧组。他在暗里,饰演的是男主天师的十六岁小徒弟。   今天没他的戏份,他穿着黑色防风衣与蓝色牛仔裤,防风衣领子竖起来,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更显青春年少。   一镜通过。   助理上前给周霁补装,同时给他递上一罐加热的罐装咖啡。周霁接了过来,又冲阮落招招手,阮落忙大步走了过去。   周霁把热咖啡递给阮落。   阮落在剧中演他的徒弟,日常影帝也没有架子,就拿他当弟弟看。   这次,影帝照例问了问他对自己演技的看法,得到阮落的几句彩虹屁后,满意地哈哈一笑,又被导演朴建叫去讲戏了。   剧中男二,同样饰演周霁二弟子的当红流量小生江子豪,正靠在保姆车上,远远地盯着周霁看了会儿,向阮落过了过去。   他像是随口一说:“阮落,明天外景在那个寺庙里,是我和你的重头戏,现在我们一起过去看看,走走位,随便对对对词。”   江子豪流量出身,又携带资源进组,日常和影帝是一个待遇。江子豪性格还挺骄傲,除了能看看朴建、周霁的脸色,其他人都是爱搭不理,更别说在娱乐圈末端游荡的阮落。   阮落也有些奇怪,但想到江子豪虽然实红,但在演技方面,老被耿直的导演朴建数落。好几次,因为NG太多,朴建直接撩剧本骂人,让这个公子哥下不了台。明天有他几出戏,不紧张才怪。   和江子豪对台词没问题,阮落说,“要不我们就在这儿对。”   江子豪斜着嘴角一笑,一副典型的浪荡公子哥模样,“这个地方入不了戏。我们到现场去。”   阮落现在没什么事,又没有驳人面的习惯,“那要叫上方姐吗。”   “她和我们又没有对手戏,而且她算是年轻的老戏骨,哪需要对台词。”江子豪笑笑的。   “那行。”阮落回头看了一眼忙碌的剧组,跟着江子豪上了他的一辆越野车。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江子豪的两个随身保镖。一行四人,直奔外景地之一,村外半山腰,一座破旧的连匾牌都没有的寺庙。寺庙不知年月,也不知里面供奉的何方神明。   当初,也不知道外景工作人员怎么摸到了这里,就把这里定为外景地之一。据说一开始还遭到群头及村民的强烈反对。问及原因,大致就是年岁长,所以形成了不少怪谈与传说。怕剧组惊扰了里面的老爷,受到怪罪。   但你问他们这个供奉的老爷是谁时,他们没一个答得上来。   老爷就是老爷,得罪了要受惩罚。   不行就是不行。   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规则。村民只是反复这样强调。   “在剧组还习惯吧。”江子豪的问话把阮落的思绪拉了回来。   “挺好的。”阮洛把手抄在衣兜里,又加了一句,“霁哥与朴导都很好。”   “霁哥,”江子豪嘴角斜一斜,“你当面也这样叫他。”   阮落一笑,看起来如名字一样软软糯糯,“霁哥对人很亲切。”   “是嘛,我怎么不觉得。”江子豪玩笑似的说。   车子停在一颗粗壮的槐树下。眼前就是刚才两人谈及的寺庙。占地面积不小,但布局却十分简单。没有一般庙宇的规模,只有一个阔大的院子与主殿。院门正对着主殿正门。   阮落跟着宋子豪和他的两个保镖穿过院子。院子并没有常见的焚香烧表纸的鼎炉,空空荡荡,倒是显得挺干净。看来是剧务组的人员提前进行了打扫。   主殿里面也是又深又阔。墙上只有个小窗,外面光线照射不透,屋里灰蒙蒙的,像是处于晨昏交错时分。   里面也空荡,没有供案,香烛,经幔,当然也没有供品。   正殿宇正中间,立坐着一个不知泥塑还是木材的雕像,高倒是高,让人需得仰视,只是材质朽败不堪,工艺也拙劣,雕像面目含糊,唯一醒目的是,身上是件没有颜色没褪干净的绛红外衣。   下面倒是有场工准备的几个团蒲。   要不是场工因为明天的拍摄,一早过来打扫过,这里的积灰,可能会连脚都迈不进去。   《恶神》讲的是周霁饰演的一体两面,天师和堕神的故事。   堕神要用人类女童祭祀,得以修行。做为天师弟子,阮洛和江子豪知道后,阮落代替女童,着女妆被村民送到这里,而江子豪则潜伏在外面,准备击杀堕神。   明天他就是跪在这个团蒲上,在堕神来临之时,给他迎头一剑,就在不敌的时候,江子豪作为同门师兄弟,破门而入。   “子豪哥,我们先对台词,还是.......”   阮洛一回头,一条绳子已套了过来,还没来得及挣扎,保镖已把他摁住五花大绑。连双手,双脚都捆得结结实实。   “子豪哥.......”阮落反剪着手,站立都有些吃力。   阮洛人如其名,性子温和,但并不笨。江子豪一直站在一边,袖手旁观,嘴角斜着一个冷笑,看来这一切都是策划好的。幕后主使也就是眼前这位。   “哥,我哪里得罪过你?”阮落费力地想要坐起来。   江子豪笑笑,“没有。”   “那你这是干什么?”   江子豪捏住阮落小巧的下巴,“这可真是个看脸的世界,你这么受欢迎,是因为这这张脸吗。”   “哥,你也很帅。不是才被评为全国最受欢迎长相排名第三吗。”   这种情况下,阮落再激怒江子豪就是傻了,便顺着他的话说,但话音刚落,江子豪对着阮落的腿就是一脚,阮落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阮落咬着唇,没吱声。这个江子豪,平时阮落只是以为他自负,瞧不起人。现在起来,他就是个疯子。一个疯了的人,你不知道他到底会干出什么事。   “别担心,”江子豪从阮落的衣兜里摸出手机,扔给了保镖,又拍拍阮落的脸,“明早四点,剧组就过来了,他们会发现你在这儿。”   这意思是说,宋子豪要把自己扔到这儿一夜?   “子豪哥,为什么?”阮落别说平时没得罪过江子豪,两人连话都很少,他完全想不到两人什么时候接下的梁子。   “为什么?”江子豪漫不经心,言语带笑,“老朴不是夸你有灵性,悟性高,反应快嘛。明天我和你是重头戏。只我一个人NG的话,实在不太好看。所以,今晚委曲你在这儿呆上一夜,明天你又困又累,再看看我们两个谁NG时间长。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老朴是怎么骂你。”   阮落瞪着这个富二代加持的当红流量。   如果两人真有什么仇,什么怨,江子豪所作所为,可以追根溯源,他也好理解,可现在仅仅就是因为这点莫名的妒忌心,就让他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   “你把我放了,我可以陪你练台词,练一晚。”阮落试着说服他。   江子豪的表情如同平时对戏那样,虽然夸张,但没有丝毫罪恶感。   “你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地呆上一夜。”江子豪说着,站了起来,看向正中间那个破败的雕像,“也不是一人。不是还有这位神仙吗。”   “你知道这个庙里为什么没有香火吗?我听村里的群头说过,这里供奉的主,讲究等价交换。要财富,就要拿血去换,要长寿,又要用金钱去换,要爱情的话,那就更夸张了,要拿人去献祭。这样来说,还真是如假包换的恶神。和我们《恶神》这个剧本倒是不某而合......外景地找的这个地方,还真是应景。”   江子豪说着轻描淡写地一笑,“老子我呢,刚好也有一个愿望,那么就用你献给这个恶神了。”   说着江子豪指着那樽劣质的雕像,“现在他就是你的了。好好享用!”   “你特么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个脑子坏掉的疯子。”   江子豪是铁了心把阮落扔在这儿了,阮落也不再装乖巧,先骂个痛快。   “明天见到朴建,你知道会怎么说吧。”江子豪又交待道,“如果你敢提我的名字......我就说你借对台词的名义,把我骗到这里,然后要对我投怀送抱,我实在忍无可忍,只好对你略作小罚。”   阮落被气笑了。   江子豪说着,向那樽雕像,玩世不恭地施了个礼,和两个保镖退出了大门。   外面传来铁索哗啦啦的声音。进来的时候,阮落并没看到这个破坏的殿宇有门锁之类,看来江子豪有备而来,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   阮落坐着没动。这种状况,他追上去也没用。江子豪看似平常,实则疯狂。进一步激怒他,不知道这个人渣会干什么事情。   阮洛的双手被捆着,反背在身后。   现在天光还界于黄昏日落时分,这个庙不庙,殿不殿的地方,还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阮落等到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才费力地站了起来,慢慢地挪向门口,用自己的声体撞向大门。   这个破败的庙殿,连柱子都腐朽败落得没了颜色,但阮落身体撞了十来分钟,除了落了一脸灰,大门纹丝不动。   阮落歇了口气,又挪到神像后面的后门。   后门同样从外面被反锁住,阮落如法炮制,撞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像要错位了,这扇看着无时不刻都破掉的门,也毫无反应。   阮落无力地贴着门,身体软坐了下来。   缓了十来分钟,恢复了点力气,又挪着行动不便的双脚,把整个殿宇找了一遍,最后只能颓然地靠着柱子坐了下来。这样来回折腾,两个小时已过去了。   殿宇里的光线已暗了下来。   阮洛虽然外表柔软,也好说话,但头脑也清醒。现在各种方法都试过了,靠自己一人之力无法从这里出去,只有等明天早上剧组过来。   明晨在这里会拍几场大戏,工作组四点就会从酒店出发,一个小时后就会到达到里。   江子豪就是为了让他多NG,他更要平息情绪,淡然处理这个意外。   虽然阮落这样自我调节,但毕竟他才二十二岁,一个人又被孤寂寂地被绑着,并且,平常胆子挺大,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一倒晚上,又不坚定起来。现在时间尚早,还有就是手腕脚腕,被勒得生疼。无论如何闭上眼,脑子都异常清醒。   阮落干脆睁开眼睛,对面的那樽雕像再次映入眼帘。   纵然这次再细看,还是无法改变粗制滥造的事实。   雕像的轮廓半座着,姿态倒是个散仙的随意样子。但整个面部纵然是颜色剥落,依然看得出眉毛倒竖,眼晴瞪得突出,嘴巴大张。   所有的面部及面部表情都在告诉人:他很邪恶,他很凶残。   还很.......丑。   这就真有点神不神,魔不魔,鬼不鬼的样子了。 第2章 “我是你的新娘。”   即便如此,当初剧组要到这里进行外景拍摄的时候,也协调了很长时间。   主要原因因为传说,以及爱编。这个地方流传着各种版本的故事。   比如有些小孩儿不懂事,到这里玩耍后,回去后又哭又闹,夜里还会做恶梦。还有些成人不信邪,到这里后,回去就会发疯,有的还会拿刀砍人。   村民对这里即忌讳,又害怕。   但这不过是臆想,会发疯的人只要有个契机,什么时候都会发疯。而能杀人的,现在好好的,只是因为还没有找到称手的工具。   就像江子豪一样。他对阮落的行为已属犯罪,但对他而言,大概就是玩了一个捉弄人的游戏。   最后,阮落发散的思绪落在对面的泥塑上,那只被雕刻得无比笨拙,垂落在博衣广袖间的手里握着个什么东西。   有点类似纺锤型的金刚杵,又有些不同。该是法器之类。   天越来越黑,庙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阮落推测应该是晚上八点以后,村里本来就黑得早,现在又是深秋,外面已看不到什么光线。   为了转移注意力,阮落闭上眼睛开始背剧本台词。明天所几场戏,大部分镜头,都是属于他的。阮落在脑海里调度镜头,练习微表情,过度的专注,让他暂时忘了害怕,不知道多长时间,忽然一个声音啪的一声,在静夜里异常清晰。   阮落心里一惊,耳朵跟着竖了起来,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阮落全身紧张,开始默念自由民主和谐时,黑暗中响起老鼠的吱吱声。   阮落的心放回肚里。在这个阴气沉沉让人浮想连篇的地方,老鼠现在是自己人,是同盟。是热血动物,阳间生物。而不是别的什么灵异鬼怪。   阮落的耳朵跟着老鼠跑来跑去,渐渐地开始放松,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的意识也跟着朦胧起来。   但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挺好,就这样一觉到天明,也不用担惊受怕,是再好不过了。   恍惚中,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而来,带着让人熏熏欲醉的暖意。   阮落的眼皮发重,意识模糊,这里有人在上香?不对。这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这香有些暖意却并不浑浊,和日常寺庙里的种类也不相同,是剧组阿姨过来打扫时燃过的麝香?   阮落意识更加往下沉沦,身体却有些微动。身上如同一股力量压了下来,在一些地带缓缓移动。   阮落糊模的意识中,那是一只有着长直手指的手。   阮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梦中的那只手滑动缓慢,让人觉得并不是因为体贴温柔,倒像是在确认属于自己的每个邻地。   二十二岁,没谈过恋爱,没有任何男女朋友,甚至连暧昧对象都没有的阮落,对诸如此类的梦境并不陌生。现实有多寡淡,梦境里就有多狂放。   正如现在。这股力量不知什么时候变了节奏,直接而又大胆。   阮洛听到几声自己喘气声,又沉又急,似乎还夹杂着抽泣声,声音回响在耳朵里,很委曲,像是被人欺负到哭,但又有些说不出明状的撒娇,像在求饶。又可怜又可爱。   只是忽然受惊般,阮洛从梦中惊醒。张开眼睛,四下漆黑一片,似乎还听得到琐琐碎碎的老鼠跑动,以及啃木头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做这种梦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阮落想微微挪动一下自己长时间捆绑的身体,但下一刻,整个人便僵住了,冷汗涔涔而下。   那个因他醒来而停顿了两秒的探求,此时又开始继续,并带着明显激烈的节奏。   只是阮洛已没有刚才的释然与享受,他闭了闭眼睛,猛咬自己的舌尖,疼得他几乎要一跃而起,但那股力量依然存在他身体里。   这不是梦,也不是非现实。他的身体现在正承受着一个无形的力量。如果非要给个力量赋予一个形态,那是一只有着长直手指的大手。   阮落听到一个声音,过了会儿才明白,是自己牙齿在磕碰,而片刻前还上扬的激情也萎了下来。   阮落听到外面人声喧哗的时候,已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股力量中途也停止过,精神极度紧绷的阮落也因为受不了,睡着过。但那股力量,隔不了多久,最终又会再次回到阮落身上,让阮落发出哭般的声音。   终于外面“哗啦”一声响,门被推开,一道强光照了进来。在后面的大队人马进来之前,一个人已先一步抢了进来,拿刀割开了阮落手脚上的绳子,迅速收了起来,又退了回去。   阮洛就着闪进来的光线,认出割断他绳子的人是江子豪的保镖,也确认出那股力量的主人,并没有实体。   不仅是他,连刚才进来的保镖也没有看到这股力量的存在。   接着,阮落到导演朴建的声音:“灯光,灯光在哪儿?机器要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这轨就铺这儿.....”   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啊......有鬼!!!”   接着就是十几分钟的兵荒马乱。   等到四下亮得如同白昼,剧组发现了趴倒在墙角的阮落。   副导演,场记几个人冲了过去,蹲在阮落的旁边。   阮落靠坐在墙角,一双张大的眼睛被泪水泡得有些浮肿,但眼角红得却又如同带着三分春意。   他虽然手脚上已没了牵制,但依然没有动。他以为看到了朴建,看到了剧组大队的人马,就会一切恢复常态。但那道才褪去一会的力量,此时又擦摸上他的下巴与颈项,似是恋恋不舍。   “你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一个人提前过来了?”朴建脸色难看。   阮落抿了抿唇,他一时半会儿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说出话来。同时,还借机捋了捋思路。   这里没有监控,无法记录事发经过。众人目睹,又是自己主动上了江子豪的车。就像江子豪所说,现在冒然指证他,并不是明智之举。有可能还被他反咬一口,说自己主动勾引他。届时,自己将是百口莫辨。   “这小脸哭成什么样了.......”副导演许放心疼地说。   “吓的.....”阮落颤着声说。   身上那股力量忽然间撤了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阮落的目光在庙里失神地扫了一眼。   这个时候,周霁与江子豪姗姗而入。周霁一脸惊讶,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江子豪歪头笑:“阮落,你在这儿干嘛?”   说着一指深处的那个泥塑木雕,“你这是提前在演习剧情,和这个不知道是神还是鬼的丑八怪约会?刚巧你今天演的也是《恶神》新娘。”   周霁打断了他,微皱眉道:“别拿鬼神开玩笑。”   “嗯。”江子豪顿时收敛了。和日常的骄矜完全不同,江子豪在周霁的面前,有时还显得特别谦虚有礼,有着很强的两面性。   阮落情绪恢复正常,当那种力量彻退得干干净净,他开始怀疑昨夜今晨其实不过是幻觉。毕竟他一个人被扔在这里,冰冷孤单,还又害怕。人的大脑极具欺骗性,会让眼睛发生幻觉,会让感觉产生错乱。大脑能制造出你所想象的一切事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副导演许放还在执着追问真相。   “是啊,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江子豪虽然昨晚上警告过阮落,还是有些不自在。   “我为什么在这儿,你还装糊涂.......”阮落看向江子豪。   “你好好给我说话,别血口喷人。”江子豪以为阮落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但脸部表情就有些僵硬。   阮落心想:演技真差,就这些点事,面部表情就绷了,你不NG谁NG呢。   “昨天你约我一起过来,说是提前走位对词,熟悉熟悉环境。然后还和我打赌,谁能在这儿过一夜,谁就是爸爸。你呆了半个小时不到就吓跑了,我可是在这里呆了一夜。现在我赢了,你现在难道不该跪在地上,叫我声爸爸?”   阮落本来悦耳动听的声音,现在有几分沙哑,但依然口齿清晰,条理分明。   剧组的无数双眼睛落在阮落与江子豪身上。连周霁看向江子豪。江子豪本来就僵直的面部表情,又带了两分扭曲。   “胡闹。”朴建吼了一句。   “我就是闹着玩。”江子豪说。   “人都在这儿一夜了。”朴建不耐烦地说。   江子豪豪门大少爷,日常作风从工作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不可能和阮落有什么交集。现在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弯弯绕绕,但身为导演的他,以赶进度为主,不可能对此事过度追究。但该有态度还是要有。   江子豪看看周霁,又看了看朴建,冲着阮落:“行啊你。”   言下之意就是不仅周霁帮着你,朴建也向着你。江子豪嘴角微微一斜,叫了阮落一声爸爸。   “我没你这样的儿子。”阮落哑声说。   “快起来擦把脸,今天你是重头戏。”朴建忙着又去调度他的机器。   阮落站了起来,双腿软得直哆嗦,身体不由晃了晃,周霁伸手扶了把。他也阴着脸,不太相信阮落与江子豪之间的所谓赌约。   “没事吧。”他一语双关地问了句。   “我没事,就是坐久了。”阮落加快了脚步,去了搭建在院子空地上的临时化妆棚。   阮落在《恶神》剧组演员表上排名为第五。他所有的重头戏,也就是扮演恶神新娘这段,基本上都是在这个破庙里完成,这里就是他的高光时刻。朴建对这段剧情力求拍得唯美,华丽,给阮落准备的嫁衣也十分隆重。大红的衣服上用金线绣着凤凰。因为衣服层层叠叠,十分复杂,服装师协助阮落一起换衣服。   镜子里阮落的脖子有些浅浅的红印子,服装师也知道阮落在庙里呆了一夜,不无怜惜,“这蚊子咬得真狠。”又往他脖子里狠狠地涂了两遍粉。   一个妆整整化了两个小时。阮落神思恍惚。庙里的那几个小时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脖子上的印子,是自己的挣扎时弄出来的,还是真有什么神秘力量。   阮落一身红衣走出来的时候,外面闹哄哄的。穿着布衣的几个群演正把许放围着,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我们只说是在外面,没说让我们进庙啊。我们村里的规矩,不能进庙。进了庙的人都要倒大霉。”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你看我们整个剧组都在里面拍戏。影帝周霁听过没,还有当红小生江子豪,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哪个运气会差......你说我们这几天都在这庙里,你说我们都会倒霉?”   “你们是外地人,拍了片就一走了之,倒霉的还是我们.......”   任凭许放苦口婆心,以群头为首的几个群演,硬是不肯进庙。   阮落从他们身边过的时候,正听许放和群头商量,“这样,每人再加100。多了不行了。这一人一天就200,你到哪儿去找这个价。”   群头以为难的神情说,“这样吧,你再加50。”   许放气蒙:“我怀疑是你们是编故事骗我......”   阮落迈进庙的时候,连朴建都停止了对江子豪的讲戏。   阮落戴了假发,一头长直的黑发,也没绾起,自然地垂在了肩头。阮落本来偏瘦弱,在这个繁复华丽的嫁衣下,有了少女般的纤瘦。本来清秀的脸,也因为妆容,昳丽异常。   “不错。漂亮!”朴建冲阮落竖了大拇指。   在一旁看本子的周霁也目不转睛看向阮落,他旁边的助理还对着阮落用手机拍了几张相。   阮落本身十八线,公司里也没什么位置。他没有助理,经纪人也是和其他两个新人共用。周霁便让自己的助理,随手也给他拍些照片,让他发发微博营业。   江子豪正面顶杠了回去,“朴导,您不是说要塑造人物,要注意的是人物内心,不要流于表面?”   朴建哼了声,“你懂什么。外形也是人物塑造手段之一,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形象接近了,人物就成功一半。”   说着一指阮落,“像他这个长相,这个打扮,就往那儿一站,绮丽浪漫,让人眼睛都不能挪开一秒,纵然一字不说,也没有任何人会出戏。”   一旁的周霁也跟着点头,看着阮落,面带微笑。   朴建少言严肃,难得夸人。夸起人来,却毫不吝啬。   朴建对阮落一向不错,时时点拨,阮落乖巧地说,“谢谢朴导夸奖。”   朴建又开始向阮落说剧本,给他示范如何表演,如何走位。   因为对演艺的热爱,阮落心无旁骛,困扰他的思绪暂时被收藏起来,全副精力都集中在接下来的拍摄中。   一个小时后,朴建坐在了监视器前,正式开拍......   阮落饰演的天师小弟子,男扮女装,代替原本献祭给恶神的女童,装成新娘,头上搭了红盖头,被两个村民扶进这个殿宇。   日常灰败的破庙已被收拾得整齐干净,添了香案。香案上摆了供品,鲜花,让这个败旧的庙殿显得正常起来。   现在为了营造气氛,这里光线并不充足,一侧狭小的天窗被遮挡住,蜡烛与看不到光源的灯光,在地上摇曳出昏黄的光线。如同夜晚的洞房花烛。   阮落被两个村民带到一处团蒲前,把他摁跪了上去,便匆忙离去,留下他一人在这个空洞洞的庙宇。   故事进行到这里后,接下来是阮落几分钟的独角戏。   堕神才出场时,是CG制作的神魔形象,他从天而降,落在阮落面前。   所以阮落的一侧搭了绿幕。这是朴建的细微之处。半实景,半绿幕。即方便后期制作,又能让演员在相对翔实的环境中拍摄,快速进行状态。   朴建调动着摄相机,定格在阮落的脸上。   监控器里的阮落,在等待中,自己扯落红盖头,向这个空荡荡的地方打量,片刻后,眼睛微张,脸色蓦地煞白。   这一幕中,CG制作的神魔带着一双如云的黑色羽翼,出现在阮落眼前。   但他们都不知道,完美表现出震惊的阮落,并不仅仅是演技。此时他的下巴被一个看不到的力量抬了起来。   不同于昨晚今晨强盗似的摸索。这次如同戏耍一样,那股力量只是轻贴着他的脸,沿着他的脖子,缓缓下移。   阮落那只衣袖里伸出的手指不由抓紧了地上的团蒲。面色苍白,眼角却被烛火映照得无比绮丽,带着一丝绯色。   镜头中的阮洛艳丽得让人心惊。   周霁,许放与朴建一起凑在监视器前,屏着气看着镜头里的阮落。   阮落半仰着头,哑着声音,说出剧中的第一句台词,“你是谁?”   那股行到他大腿根的力量跟着一顿。   空白了十来秒,接着阮落说出了今天的第二句台词:“我是你的新娘。”   此次,阮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耳垂被什么舔咬了一口,接着嘴唇一凉,一个软软的东西落了上去。 第3章 更像是贴着他的身体。   阮落血涌到了脸上。即便是幻觉,他也真真切切有种自己被Q犯了的感觉。特别是落在唇上的那股力量,又软又凉,像是被亲了一下。   但现在是拍摄时间,不容阮落多想。这种情况下,阮洛依然按剧本走着剧情,亮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向看不见的CG恶神扑了过去。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当的一声,匕首滚落在地。   “卡。”朴建叫了停。   阮落呆滞地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塑料匕首。在旁人看来,他表演的是匕首被CG魔神挥手打落。   事实却是,他的手腕被一股力量牵扯住,然后手腕一麻,手中的匕首自然掉落在地上。就在阮落愣神间,一声轻笑在他耳边响起,短促到阮落以为自己听到的是幻觉。   朴建把监视器按了回放,镜头里的阮落依然美得让人窒息。   “这个新人不错。”周霁替朴建说出了心里话。   朴建嗯了声,“还得有人带。”   言下之意,不言不喻。再好的资质,没有人脉与资本,都很难出头。   “他还年轻。”周霁说。   朴建再次点头。   “再来一条。”朴建向阮落跑过去,“从刀子落在地上那刻开始。你一刀刺过去,恶神是握住了你的手腕,刀子才落地。你的姿态应该是这样。”   朴建身体力行,做了个样子。像是被人环抱住一样。   阮落应了声,眼睛有点飘。   朴建还以为是阮落担心单靠想像有点无法完成这个肢体动作。心里有点犹豫,应该让周霁上来配合一下,后期再P成魔神的样子。就听阮落说,“准备好了。”   朴建喊了开始。   阮落握住匕首向着面前那个无形的恶神刺了过去,这一记,仿佛面对的不是剧中的恶神,而是身边的那股无形的力量。只是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一股力量牢牢地捏住,匕首再次落在地上。   阮落保持着抬起胳膊,半长着身子的体态。他的半边身体都是麻的。因为那股力量从他的宽大袖子中钻了进去,贴着胳膊往里滑。倒是没像以前那样恶意的狎,腻,更像是贴着他的身体,紧紧环住阮落纤细的腰肢。   阮落身体微微战栗。仿佛在强大的力量震慑下,身体本能屈服,但一双漆黑的眼睛却透出无语的恼怒与坚定。   一镜通过。   对着依然跪坐着愣神的阮落,朴建喊了声,“阮落,你还在那儿干什么。给江子豪腾地方。”   下一镜是潜在外面的江子豪冲了进来,与CG神魔的一段打戏。   阮落勉强站了起来,像是强行从某个恶灵狎弄的手里脱离。   经过江子豪时,本来有些失神的眼睛忽然一弯,“子豪哥,今天发挥不好,NG了一次,接下来看你的了。”   电影不像是剧集,要求严格,NG几次是常态。更何况阮落只是NG了一次,他这样说,潜台词就是:既便你昨天把我捆在外面一夜,我也发挥正常,吊打你演技。   江子豪果然眉毛立起来了。   阮落绽颜一笑。心里说,果然演技太差。演个坏人都这么肤浅。   但与此同时,阮落耳边似乎也有着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阮落几乎是从庙里奔了出来。外面天光大亮,阳光普照,是人间世界。如果不是怕弄花了妆,他几乎想打自己两巴掌,问问自己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一晚一早,恍然若梦。   周霁跟着他出来,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谢谢霁哥。”阮落说。   现在到了外面,那只鬼?游魂?就不会缠过来了吧。   阮落喝了口水。   “一夜没休息,累了吧。”   “没事,我经常熬夜。”阮落笑笑的。他对这些充满善意的人,温和礼貌。   “刚才那个表演很好看。层次很丰富,不仅是害怕、震怒,还有些别的复杂情绪。连我都在想,你和这个恶神之间好象有什么故事。”   得到影帝的夸奖,阮落笑容更灿烂了,“谢谢霁哥。”同时心里想,什么故事?被鬼上的故事?   “你是怎么想到这样表演的?”   阮落喝了口水,“昨晚在庙里呆了一夜想到的。”   院子门口蹲着几个吸烟的群演。阮落犹豫了会儿,走了过去。虽然不想问,阮落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们说一进这庙就要倒大霉,是什么意思?”   他要弄清这倒底是个灵异事件,还是自己精神上出了毛病。   周霁也跟着阮落,他似乎对此也十分感兴趣。   “就是人不好了嘛。”一个村民说。   另一个村民盯着阮落的脸看,脸涨得通红,说话结结巴巴,“比如说,前几年,我们村里的老王头,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有一天下雨到这庙里避了回雨,回去后,怎么就犯了邪,把留守的小花给摁在地上要耍流氓,幸亏被人看到,送到派出所了。现在都没出来。”   阮落怔了怔,“这和倒霉有什么关系?”   “老王头平时老实本份.....”   阮落默然。既然犯罪了,老实本份都是表相。   这次是在庙外,碰巧遇到了小女孩。但其实心里邪恶的种子埋下了,纵然换个地方,依然会行施自己的犯罪行为。   果然都是讲瞎话,编故事。   本来阮落还想问一问这里有没有灵异事件,但这些村民脑海中已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念头,并不会给出相对客观的答案。   阮落站了起来,周霁:“怎么不问了?”   阮落一笑,“心里要是觉得有问题,风吹草动都是千军万马。”   周霁点头。   “进去听听朴导说戏。”周霁说。   阮落向里面看了一眼,“霁哥,你先进去吧。我在外面晒晒太阳。”   阮落在这殿里呆了一整夜,现在人困体虚,周霁表示理解。并让助理给他拿了杯热腾腾的奶茶。阮落现在着了妆,也不能吃甜点。   阮落在外面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喝了两口奶茶,身体缓过劲来。   如果真有非自然物种,那么是幽灵,恶鬼,还是其他什么?   坐了一会儿,除了耳边群演小声的说话声,深秋的太阳暖融融的,更显四下寂静。这个破庙建在半山之下,目之所及,都是遍山尽染的黄色,红色的树叶,如果不是因为异灵事件,阮落大概会好整以暇地欣赏美景。   看来那个非自然力量,只限于主殿内。在这个外院,似乎并没有影响。   阮落拿着剧本,无意识地翻动着。   他又想到另一种可能,自己是被黄皮子精所获,这些都是幻觉。   此时身边似有一阵风过。不像是鬼故事中,恶灵刻意制造的阴风,就如同衣袖轻扫,带起的微风。   阮落的心跳顿住,然后狂跳。他身边有人。   或者只是一团气,一个虚影,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拢着衣袖站在他面前,注视着他。   疯了吧,这是。   幻觉,幻觉。阮落握住自己的手指,捏了捏。凉凉的。   他眼尾的余光看到四下安静异常,桌上摆设的剧本,道具纹丝不动,并没有风动的迹像。下一刻,嘴唇就被顶开。   阮落的眼睛张大,表情骇然。半启的唇里,似乎还有着搅动的水声。那股力量,卷着他的口齿,有时深处到咽喉处,就在他快要滞息时,又退到口腔。不知不觉,阮落呼息重了起来,脚拇趾弯起,紧抠住鞋底。   “发什么呆?”周霁向这边走了过来。   阮落听到自己大口咽口水的声音,“在背台词。”   阮落声音哑哑的,像是还半含着什么东西。   “朴导在叫我们。”周霁说。   “嗯。”阮落站了起来,双腿微微颤抖。一阵风又从他身边轻掠过。   庙里,朴建已给江子豪讲完了戏。武指正在给江子豪指导动作。   他身材高大,但体型动作不太好看,弓步、马步缺少刚劲之美。朴建沉着的脸,像要滴出水来。   江子豪也心里长草,正十分烦燥,看到并肩而入的周霁与阮落,心里更是火上浇油。他深吸一口气,也没能克制自己的脾气与冲动。   江子豪提剑斜斜指出,对着阮落,“你这个Y妇,腆着一张如此干净的脸,你当本王不知,你就是故意来诱惑我,看本王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江子豪的助理也在一旁,翻着剧本,“豪哥,这是哪段的台词,我怎么没听过。”   江子豪心中的恶意如同海浪一茬接着一茬,连伪装的心思都没有,“这是恶神的台词,我说的怎么样?是不是气势十足。”   阮落知道江子豪故意作贱自己,脸上堆起一个温和的微笑:“子豪哥,这段台词很棒。如果今天你的角色今天NG次数太多,干脆求朴导把你换成恶神。”   《恶神》中,堕落之神与男主的天师,其实两位一体,由男主的阴暗面分裂而成,都是由影帝周霁一人分饰两角。   江子豪叫周霁的台词,这个意思是还要抢周霁的角色?   周霁也似笑非笑看着江子豪。   “周哥,我就开玩笑。”江子豪在周霁面前,一向傲气自负都收敛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些畏惧。   “先把自己的台词弄熟了。”周霁淡淡的。   江子豪点头,还要说什么,但他的注意力被另一样所吸引。   他一身黑色夜行衣,上面落了些有些灰蒙蒙的东西。   “这哪儿来的灰啊。”助理眼尖,忙抬手给他掸了掸。   但紧接着,江子豪脸上也有些痒。抬手抹脸,脸上也落了灰。   “这破地儿,多少年了,该不会是年久失修了吧......”江子豪一脸厌烦。   “看外面的碑文,有一千多年了呢。别动,妆花了。”   助理说着,拿着粉刷给江子豪擦脸。眼皮无意往上一台,下一刻大叫一声,“快躲开。”   助理说着就推了江子豪一把,江子豪硬生生退出几出,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下,他怒火中烧,指着助理,就要骂人,与此同时,一个东西轰然落地,溅起了一片灰尘。   灰尘里,江子豪面如死灰。他的手指头有些木,挪眼看去,手指尖触着一截凉凉的扎手东西。   下一刻,他嚎叫了一声,“这特么.......”   声音之大,连外面的群演都听到了,奔涌到门前,却又不进去,在门口驻足而看。   头顶上一截房梁掉了下来,正砸在江子豪的手边。如果不是助理推了一把,这一下去,砸在江子豪头上,非死即残。   “场务,场务呢。”朴建又急又火,奔了过去。   地上的江子豪脸色惨白,还没从刚才的死里逃生缓过劲来。半晌,在助理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双腿依然发软。   “没伤到?”朴建绷着脸问。   “命大。”江子豪心有余悸,想冲谁发个火,但对着朴建又不敢,把头别向一旁。   “我就说了,一进这庙就要倒大霉。”群演小声说。   “瞎说什么?”赶过来的制片喝了一声。   朴建的眉头皱得挤死蚊子。刚才如果不是助理机灵,江子豪如果出事,那就属于安全事故了。   朴建一脸阴沉地叫来了道具组。   道具组脸都白了,“这里我们里里外外都检查了。这些柱子房梁都是硬木,梁柱是金丝楠木,看着败旧,但结实得很,还没有被虫蛀的现象。”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朴建指着掉下来的那截横木。   道具组嘴唇嗫嚅着答不上话。   制片与朴建,副导演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停工半天。让人从里到外把这个庙给检查检查,该加固的加固,该维修的维修,决不允许再次出现这种状况。   另一边,助理扶着江子豪:“哥,要不我扶你回去休息休息。”   “说了没事。”江子豪的嗓门猛地提高,一脸凶狠。   朴建皱了皱眉。   助理刚还救了江子豪一命,现在被他这样吼,太不知好歹。   江了豪出身豪门,背靠资本,所以才能有一个流量的身份,有机会和影帝周霁合作。平时他有点吊而郎当,但当着众人,还算克制。看来这次是吓得不轻,让他情绪坏到极点。如同个行走的□□包。   他的几个助理也都提心吊胆过来安慰他,江子豪的目光落在阮落身上。   阮落知道他要拿自己当出气筒,乌溜溜的眼睛一弯,先发制人,“子豪哥别生气,你往好处想,今天停工半天,至少你不用再NG了。”   江子豪手指发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头。那一刹那,如果他手里有武器,可能他会毫不犹豫地投掷过去。   江子豪的眼神这一刻如犯罪者般吓人。 第4章 “我的新娘真美。”   因为房梁掉落这个突发状况,拍摄提前结束。除了道具组要留下来检修屋屋子,其他工作人员都呈现出过节般的秘密高兴。   连周霁都少有的轻松,叫住阮落,“现在时间要,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回酒店。”   因为某个原因,让阮落想尽快回到回去,但他一向受周霁照顾,也不便推辞。当下应允。   周霁又叫上平时一些比较亲近的工作人员,一同乘着他的专用车出发。江子豪一直在旁边杵着,但周霁也没有叫上他的意思。   江子豪脸色明显不太好。但到了周霁这个地位,一言一行都不用顾及别人的脸色以及心情,是以完全没有给江子豪一个眼神。   于是一辆车把阮落几个拉到一处农家乐,酒足饭饱后返回酒店。   回到镇上酒店,已是晚上十一半。所谓的酒店,也不过是旅店大小的规模,和城市里的上星级酒店不可同日而语。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外两个房间,热水全天供应。   阮落推开门那一瞬间,才惊觉一夜一早的经历已让他疲惫到极点。精神上的极度紧张,直到推开房门那一刻,才真正放松。   阮落小时候身体弱,被奶奶送到过道观一段时间,认识了几个师兄。   长大后,他上大学离开了家乡,其中一个叫陆松云的师兄,也到了大都市,过得风生水起,看风水打卦颇有名气,和阮落也保持着联系。   阮落听陆松云说过,不管是游魂还是恶鬼,他们的活动都会有界限。不会远离生前所在的生活环境。那个在他身上肆无忌惮摸索的,不论他是个什么物种,这里居离村落虽不远,但已离开寺庙范围。   这个镇子人口稠密,商业发达,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蛮荒。酒店里充盈的暖气,与人流量,也不是灵异事件的高发场所。   阮落轻轻吁了口气,第一件事就是把窗帘全都拉紧,然后开始脱衣服。脱了上衣,不由一回头,屋里安安静静,却呈现出岁月静好的状态。阮落意识到自己如同惊弓之鸟,有些神经过敏。   阮落这才褪掉所有的衣服,对着柜门上的穿衣镜,检查自己。   阮落那颗本来稍稍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到了嗓子眼。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发出些什么声音,但嗓子干哑,他全身上下都是将褪未褪的红印子。   阮落全身一紧,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虽然他心里已八九不离十,但真的看到确凿证握,还是难以接受。   这么说,自己第一次真的是给了一只不知是鬼是妖是灵......的手。   阮落不知道怎么才挪过来一个凳子,哆里哆嗦地张开脚,前前后后再次检查了,幸好除了红肿与沾了些污物,倒也没什么大碍。阮落心惊,身上还是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绯红。昨晚上,害怕惊惧,半梦半醒,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居然兴奋过。   阮落忙进了浴室,把自己全身上下冲得干干净净,皮肤搓得泛着血般的粉红,才围了条浴巾,从里面出来。   阮落擦着依然落着水珠的头发,反手把浴室门带上。吧哒一声响的时候,阮落忽然觉得一盆凉从头到尾浇了下来,当即僵在当场。   他微微下垂的目光看到在自己正前方,有道淡色的影子。阮落使劲眨了眨眼睛,那道影子其实是立起来的,是一件衣服的下摆。十分虚淡,如同立体的投影。   阮落的手哆嗦地摸到了身边的墙。不知谁给他的勇气,他的视线往上移。   就在他不到一米的前方,有道淡色虚影,拢着宽大的衣袖,站在他面前。   这个虚影裹着宽大的衣袍,显得又高又瘦,只能看个大概轮廓,面目更是无法看清。   只是淡色的影子中,似乎透着一抹红色。   阮落想起,殿宇里那樽泥塑,虽然颜色脱落,但依然清晰可见也是披了件绛红色外氅。   阮落下意识就把庙里那张横眉怒目的木雕,给移在了这个虚影的上方。   不是说所有灵体都有地界限制吗?   现在,在庙里他只是一个无影无形的灵体,现在却已有了一条浅淡的身影。   阮落如果不是背靠着门,可能会顺着门哧溜下来。心脏咚咚直响,差点要从嘴里跳了出来。胃部一阵痉挛,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条影子和他对峙,阮落也不敢动。但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阮落扑过去,向着卧室门跑去,一拉开门,反手就碰上,身体再也支持不住,顺着门软坐在地上。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那道虚影再次出现在眼前。   阮落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接触这个恶灵,额头上都是水珠。有冷汗,还有头发上滴落的水珠。   影子一动,到了跟前。   “别.......”阮落一张嘴,眼泪居然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阮落虽然外表柔和温驯,但骨子里挺强,这样眼泪大粒大粒落的样子,除了小时候,长大都没这样落过泪。   这不争气的样子,让他自己也很无奈。但泪珠就是吧嗒吧嗒地砸了下来,从脸上滑下来,挂在下巴上。   眼泪直落,眼前的东西都模糊了,更何况那道红色虚形。   阮落眨眨眼睛,有一瞬间,阮落似乎看到那道虚影正慢慢凝实,红色也越来越浓,就在他几乎以为会看到人影真面目的一刹那,随即又散淡了。   但比之前那种只是淡色的影子状态却又有些丰实。   那道灵体就坐在他身边,宽袍微抬,伸出的一只手捏住阮落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泪水婆娑中,那只手有一刻的凝实。手指直长,手形削瘦,指节微凸,和自己想像的一样。   昨晚到今天,他就是被这只手来回摸索的?惊惧中的阮落,心里升起了这个想法。   “我现在能现身时间不长,就这样还吓着你了?”一个耳边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带有几分笑意,又有几分空渺,像是从另一个次元传了过来。   阮落眨巴眨巴眼睛,才知道是这道灵体在和他说话。   他不仅能跟着自己到酒店,居然还能张嘴说话。   阮落的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下来,已致于忽略了对方说话的内容。   那人的手指又抬了抬,阮落的下巴又被抬高,似乎正在和对面那人对视。   这种情况有些诡异,明明眼前是个人,却没有实体,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你要干什么?”阮落想让自己平静,但声音还是发干。他又抽了抽鼻子。   “我的新娘真美。”这个虚影说着,那只手再次伸了过来,似乎要落在了阮落的唇上,阮落不由一躲。一粒水珠落在虚影的手掌心。水珠浑圆,手掌修长半透明,看起来十分美丽。   但下一刻,那只手再次摸上了阮落的脖颈。阮落抵着门,把自己嵌进去,也躲不开那只手。那只手,一寸一寸向下摸去。虽然阮落不是第一次,第二次被这样对待,但这样面对面,却还是让他惊惧。   阮落的头发都要竖了起来,脸却涨得通红。逢人就叫哥的习惯让他脱口而出,“哥.......”   “叫我夫君。”   “我不是你新娘。”阮落的声音再次有了哭腔。   “你自己都亲口承认过。”那个声音低低的,明明很空,却又在耳边。   阮落一怔,想到什么,“哥,我们那是在拍电影。那是台词,是电影里的人说的话,不是真的......”   面前的虚影凝然不动,手移到腰间浴巾处。   阮落急道:“我们是剧组拍电影的。电影你知道吗,就是话本,是戏剧。那些都是戏词......”   虽然只是虚影,但他穿的是古代的衣服,不知道他是哪个时期,哪个年月。   “说过的话,就要守信。”那人说。   “可那不是对你说的.....啊.....”阮落低呼一声,手不由一挡那只伸向自己浴巾里的手。手微凉,却有实感。阮落一愣怔间,那只手已摸了进去。   无法动弹。阮落咬紧自己的唇。低垂的眼眸下,那只宽袖颜色渐浓,阮落几乎可以确认,这人的手现在是凝实状态。如果这时他抬头,可能还能看到这个灵体什么模样。   但阮落不敢抬头。现在的状态他避无可避,就不想再让自己受到惊吓。只是手紧扣着门框,紧咬的唇间却泄露出几声抽泣般的声音。   “到床上去吗。”虚影开口。   “什,什么?”阮落含糊地问。   “我要和你行夫妻之实。”   “你,你能先停下一会儿吗。”阮落说。   虚影顿住,那只手跟着也收了回去。阮落抓着门框站了起来。下一刻拉开卧室门,向客厅跑去。   没有人来拦他,阮落跑到门前,拉住门把手,拉了几拉,门把手纹丝不动。阮落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追过来了。   阮落这次用身体去撞门,但这次虚影没有再给他机会,一道凶猛地力量卷了过来,阮落整个身体被掀到空中,落在沙发上时,却又很轻,并没让他觉得吃痛。   人影到了跟前,这次没有任何回环的余地。但这次灵体并没有摸探他的身体,直接扯落了腰里的浴巾,双脚被硬行分开。现在灯光大亮,他的狼狈就暴露在明处,无所遁形。   “哥,我不是你新娘。纵然退一万步,就算是,你这也是婚内强女干,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阮落一边落泪,一边急切地说,但他手脚都无法动弹。一股强大凉冷的力量把钳制着他的全身。   忽然一丝凉意落在大腿内侧,阮落不敢动弹了。他视线下移,看着自己的腿根部。在他白晰的肌肤上,一道曲线在腿上缓缓形成,接着一弯,出现一个花纹般形状。   他的腿部,一笔一画地现着图形,如同有人拿着支笔,在他腿上勾勒一个图案。   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有的只是一股尖锐的凉意。   中途阮落试着去挣扎,便双脚被握得死死的,于是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完整的图案,一点点呈在他的眼前,阮落此时反而没有眼泪了。   那是一个由五枚蓝色花瓣组成的花样图型。简单,也并不难看。   阮落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这是,什么?”   “印记。”   “印记,这是什么意思?”   “表示不论身处何地,你都是我的人。”   阮落背底生凉。被抓住的双脚快要抽筋的时候,他被松开。   影子一晃,虚影落在了他的身上。脸上有种凉而软的接触,似是一个人的嘴唇,在舔舐他脸上的泪珠。   有一刻,他的身体又呈凝实状态,绛红的衣袖,轻拥着阮落,但只两秒,阮落还没来得及看到他的具体样子,又没了痕迹,回复成虚影状态。   “你是谁?”阮落问。   “裴不度。”那抹虚影在他耳边低声回答。 第5章 中邪   裴不度?听起来如同一个人的名字。不知是“不度无缘人”的意思,还是“不遵礼制”的意思。   裴不度的手轻抚在阮落腿部那片纹样,阮落还想再问他,你到底是鬼是妖?   门外有人敲门。同时,传来周霁的声音,“阮落,睡了没。”   阮落像是等来了救星,“哥......有人找我。”   这个叫裴不度的影子的手顿在了他的腿上。   “肯定是讲明天拍摄的事,这是我的工作。”阮落声音央求。   “外面的人,是谁?”   “周霁,我的前辈。”阮落揣测着裴不度的心思,“哥,就几句话。你让我去开个门。”   裴不度的手退了回去。阮落几乎从沙发上摔了下来,软得厉害。他哆哆嗦嗦地穿着衣服。穿的时候,不由去看腿上的花纹,但眼睛就被自己狠狠地烫了一下,刚才明明哭那么惨,该兴奋的地方,还是挺兴奋。阮落的脸烧了起来,不敢抬头,迅速地穿上裤子。   开门的时候,一回头,已看不到裴不度。但阮落知道,他并没有离开,只是如同在那个破庙里一样,隐了身形,在一边玩味般打量着自己。   门一开,周霁手里拿着剧本:“刚才接到朴导的信息,明天的剧本有些调整。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一看阮落潮湿的头发,以及嫣红的皮肤,“是在洗澡?”   “嗯。”阮落不由把衣领子又拉了拉。   “我们把明天的剧本对一对。”周霁说。   阮落把周霁让进客厅,两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阮落一看剧本,“这改动.....”   “有点大,主要是你和恶神的剧情。”周霁微微一笑。   “如果我没弄错,这剧本上改的是,恶神后来喜欢上了我演的这个天师小弟子?”阮落震惊。虽然现在很多影视剧为了票房卖腐严重,但朴建是数一数二的商业片大导,对票房十分自信,不会为了刻意讨好观众,在这些地方用心思。   周霁似乎知道阮落在想什么,   “一开始是编剧的意思,朴导看了后,觉得这个剧情合情合理,还挺有意思。”   因为剧情调整,两人开始对台词。周霁时不时的还会给阮落提些意见。   阮落一心两用,一边和周霁讨论剧本,一面注意力放在身边裴不度身上。   如果说裴不度真是个恶神,他肯定是吟欲与邪恶的代表。即便当着他人的面,也会像在破庙里一样,对自己各种戏弄。   但几分钟过后,裴不度却消失了。对他没有任何举动的情况下。   阮落这才记起他在这屋里说的第一句话:我现在能现身的时间不长.......   裴不度似乎并不能随意控制自己身体的实体化,还有时间与地理的限制。他的活动范围是不是主要在那个庙殿里。离开这个中心区域,就会有限制?   阮落的心情忽然就有点上扬了。他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周霁一离开,阮落便冲到了浴室,脱了衣服,对着大腿根狠狠地冲,但这个花纹就像是纹了上去一样,怎么都洗不掉,任阮落把皮肤都擦肿了,也丝毫没有用处。   那个地方反而因为浸了水,花纹更加清晰,明艳美丽。阮落的劲头没了,有些怔怔的。   因为这翻折腾,阮落竟然还睡了个好觉,晚上连梦都没做一个,一觉到天明。一看时间,已到剧组出发的时间,便收拾梳洗,下了酒店,上了剧组大巴车。   大多数艺人都戴着眼罩睡回笼觉,只有周霁在看剧本,见到阮落上来,点头打了个招呼。江子豪看到阮落,嘴角挑了挑。   阮落知道他肚子里又憋了一股坏水。但他现在的心思不在人间,便在最后一排坐下。   一个小时的山路颠簸后,大巴到达庙殿。   再踏入这个宽绰的院子,阮落发现这里并不像第一次感觉的那样,空空荡荡,没有物什。相反在院门口两侧,堆了两个椎形的石堆。猛一看,像是有规则,再一看,却又没有,又像是随意堆放。   院内左右两面墙上,是一方方石碑。有的空白,有的像是刻着一些字。但因为时间与风化,漶漫得只剩下一些浅淡的痕迹。   主殿门上也挂着个匾牌,上面淡色的痕迹,阮落勉强认出那几个字:尘缘不度。   阮落看着有点出神,觉得似曾相识。但这种感觉实在荒诞而无稽。   阮落与周霁画好妆,迈进了主殿。朴建还在摆弄机器。江子豪提着剑,在殿里跺来跺去,没有片刻闲下来。   他一惯熬夜,眼睛日常下面两片青黑色,扑了粉都掩盖不住。   “子豪,你停停,我头晕。”摆弄机器的朴建对江子豪说。   江子豪应了声,停下脚步。他心里长了草,憋着一股气,总想找人来发泄。   江子豪把目光转向阮落。   阮落依然是一身绣金描风的红嫁衣。不知为何不像平时那样守在朴建旁,听着他讲戏,而是躲在一个角落里。即便如此,红衣夺目,在不明媚的光线里,有种异样的浓墨重彩。   现在阮落有点不敢看大殿正中的泥塑。   那个叫裴不度的,身上所穿衣服和泥那件红色的衣氅有点像。   阮落心里有个想法,那个恶灵是这里供奉的老爷?   而这个庙里供奉的老爷或者其实就是一个恶灵?精怪?甚至是恶鬼。   至少在村民的描叙中,他是一个邪恶般的存在。如同现在他们拍的《恶神》。   阮落不敢去看泥塑。好像只要看一眼,裴不度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用那只手来糟践自己。   眼前人影一闪,阮落心头一惊,猛地抬头,见是江子豪,心放了下来。   江子豪看到阮落不当一回事的神色,心里的那种烦燥感更甚,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阮落,“这里的村民都说我要倒大霉。原因只是因为我进了这个破庙,可剧组的人都进了,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倒大霉?”   他还在纠结昨天差点没砸死的意外事件。   “而且,”江子豪压低了声音,“那天晚上我们明明一起进了庙。你说我把你献给这个丑八丑。他再怎么着,也不会为难我是不是?”   阮落的目光转向那个“丑八怪”,庆幸自己昨晚没看到那道红影的实体。   雕像在大白天看更加粗糙,一双用碳笔描黑的眉毛,并不会因为腐朽败落,就淡化了那股丑与凶。   “你那天许的愿,实现了吗?”阮落心思不在江子豪身上,但并不代表他就轻易放过打击江子豪的机会。   江子豪那张脸,猛地阴沉下来。   阮落温声说,“子豪哥,你家里有钱有势,有什么不能实现,还要去许愿。是不是你的问题钱解决不了,权力也解决不了......我猜是为了感情。”   “你喜欢一个人,但那人看不上你,”阮落一看江子豪的神情,知道自己抓了他的七寸,“所以你才会许愿,让他能看上你,但你一脸倒霉样,看来这个庙里的丑八怪也不想帮你。”   阮落无辜地看着江子豪。   江子豪嘴角下弯紧绷,心头火起,捏了捏手,还是忍不住,一扬手,一巴掌向阮落脸上打下去。   但下一刻,手被人牢牢抓住,一回头,是周霁。   “你干什么?”周霁扔了江子豪的手,沉声道,“现在的新人都这么嚣张吗?”   江子豪愣了愣,似乎想不到周霁会突然出现。举了举自己刚才被抓的手,竟有两分无措。   平时他是挺爱揍人,但公开场合并不会表现出真本性。   刚才莫名的一股邪气上来,脑子就犯浑了。   “我没有。”江子豪不由地辩解。   “你一直对阮落不满,我们都看得出来。”周霁淡淡地说,“我只希望你不要把私人情绪带到接下来的工作中。今天是你和我对手戏,我不喜欢NG太多。”   江子豪脸色蓦得苍白,手都在发抖。   周霁一句话比朴建的上百句对他打击都大。   周霁冲阮落招招手,“过来,和我一起走位。”   拍摄倒计时准备中......   阮落男扮女装成献祭女童,被恶神发现,并知道了他是天师弟子的身份。   他把阮落囚禁起来,想引出天师。但在不知不觉中,他对这个天师的弟子产生了微妙的感情。   拍摄正式开始......   阮落演的小弟子被禁在神殿,周霁一身黑衣,戴着面具上场。   他对着阮落摘下自己的面具,嘴角微挑,表情玩味,“是我。我是你师父,你不愿意为师父献身吗?”   阮落眼睛中情绪微动。震惊、意外、不解,随即转而为坚定:“你不是我师父,我师父不会用无辜者的鲜血修练。你不过是披着我师父皮的恶魔。”   “你好好看着我,我就是你师父。”周霁说。   “他不会让天下任何一个人为他牺牲,更何况是徒弟。”阮落说。   周霁的手指抬起,似要摸上阮落的唇角,阮落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半步。   周霁忽然就生气了,眼里戾气横生。抓住阮落的肩膀,猛地推了出去。   这都是技巧上的东西,旁观者看到的是周霁在推阮落,但其实大部分力量是阮落自己在后退,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就在阮落身形要倒下时,一条无形的手臂,一揽他的腰,他被轻轻一拖,然后放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阮落那双乌黑的眼睛,虽然心里无比害怕,还是表现出怒火,以及难以言喻的复杂。   裴不度又处在他的周围。如空气,如水,包围着他。以前他似乎只是一团气,一股力量,但现在有了形态。与他一样席地而坐,那条有着宽大袖子的手臂,如情侣一样环在他的腰上。   阮洛把头别向镜头外。这个时候,面红耳赤的表情并不合适。   镜头中,只有阮落一袭红衣的背影。   侧着脸的阮落,裴不度的手指摸上了他的嘴唇,似乎在擦试,像是要除去刚才周霁那个触摸。   阮落在心里说:哥,周霁是君子,不像你,人刚才根本没触到自己。   转念一想,什么哥,他就是个妖灵。   拍摄还在进行,阮落默默地承受着裴不度的乱来。不像以前,只是一股力量感,现就是看不见的手指,滑向他的唇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人多,还因为昨夜听到裴不度的声音,知道了他的名字。心中的惧意莫名少了一些,反而有点生理上的感觉。   阮落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声。   接着进行下一镜.......   江子豪被推了上来,在这里,有他大段痛骂恶神的台词。   当江子豪一被推上来,忽然间就有些恍惚。   眼前站着的不是剧中角色恶神,而是他喜欢的对象影帝周霁。半个小时前,周霁对他说,让他不要太多NG,不要拖他后腿。   周霁演的恶神:“天下都说我是恶,我是堕落之神,但有谁心里全是光明,没有黑暗。你们的师父也不可能。我就是你们的师父,是他在二十年前,因为无法容忍自己的邪恶,被劈开抛弃的另一半。现在,我过来找他了……”   江子豪看着周霁,表情呆滞,却没能接上词。助理在一旁举着台词,直向他暗示。朴建就要喊卡的时候,江子豪像是反应过来,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子,冲周霁笑,   “你就那么看不上我?但我稀罕你啊。我这么稀罕你,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知道我不是东西,我心里有个恶鬼,可我就喜欢你。喜欢你还错了吗?”   现场一片寂静。群演与工作人员,还以为是演戏。   “江子豪,你在干什么?”只有朴建知道这是窜戏了,拿着喇叭怒道。   “你到哪儿我就到哪,你以为我多想到这个破剧组,我就是知道你是主演,才让我老爸追加了投资,追着你来的......”   江子豪压在心中的那股火,越烧越旺。这些话平时都是压在心里的,这一刻,如火焰般喷发出来。   “卡卡卡,汪子豪,你疯了。”朴建已气得从监视器前跑了过来。   这话如同提醒,又像是开关,江子豪忽然发疯似向周霁扑了过去,周霁完全没有防备,被他扑到在地,江子豪力大无比,如同野兽,把周霁抱得紧紧的。两人滚在地上,他抱着周霁又撕又咬。   现场再次出现混乱,工作人员一拥而上,等把两人撕扯时,周霁的衣服都被扯烂了。   江子豪眼珠突出,表情木然,嘴里依然不停地说着骚话,力大无穷,几个人上前才把他摁在地上。   “这要打,打他才会醒,这是中邪了。”群头很有经验。   助理抬抬手,不敢下手。但江子豪疯言疯语更多,眼珠发直。这话要是被传了出去,他一辈子的娱乐圈生涯就算毁了。   助理一咬牙,轮起手,狠狠地给了江子豪一嘴巴。   江子豪被打得晃了晃,眼珠一轮,如梦方醒的样子。他足足愣着了两分钟,一抹脸,看着四下的人,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豪哥。”助理说。   江子豪落在阮落的眼睛里,江子豪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把自己隐藏多年的心思,暴露在大厅广众之下。   虽然江子豪性格恶劣,但一向自负,所以暗恋周霁多年,都没敢表现出来过。现在,这比当众给他几个耳光还要让他难堪。   “草.......”他一把推开众人,从寺庙里跑了出去。 第6章 一个声音到了他耳边,“薄情。……   一直到中午吃盒饭,都没看到江子豪的身影。   朴建、许放、制片以及周霁与阮落几个人坐在院外,围坐在一个小方桌前。气氛有些压抑。   许放说:“江子豪这事有点邪气,前两天被房梁砸,今天又出这种事,像中邪了一样。怎么想都不对劲。群头一直在对我说,这里邪气,要不......”   朴建的眉头又皱得像是开恳了几条沟,这个庙宇的传闻他最清楚,到这里取外景时,当时受到的阻扰,现在还历历在目。   但让一个接受了几十年唯物主义教育的知识分子,现在要接受怪力乱神......   “我就一个疑问,为什么就只有江子豪有事。”周霁也是不信邪的样子。   每个人都当江子豪是着了魔,但阮落有些微妙的感觉。江子豪确实是着了魔,但那些话不一定就是假的。   江子豪在庙里许愿本来就是情感上的事。如果他喜欢的是周霁,那他对自己的敌意就好理解了。   但为什么只有江子豪中邪,而其他人无事呢?这是个好问题。   这其中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红心邵仙兑读佳   朴建也在思考这其中的必然性与偶然性,“小落,你呢?”   “我……”阮落一愣。   “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   阮落犹豫了两秒,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像是有人在旁边一样。”   说完了,阮落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这个看不到的裴不度。   许放把群头给叫了过来。群头一脸“果然如此,我没骗你吧”的表情。   “一般,你们村民遇到这种事,是怎么处理的?”许放问。   群头搓了搓手,被几个大人寄予厚望,他有点兴奋。   “以前的规矩就多了,我听老人们说,要送上童男童女.....”群头一看朴建拉得如同门帘的脸,“不过,现在哪能这样呢?一般就是摆香案,鲜花水果供品。”   “如果真有邪物,不是应该请道士过来驱邪?”周霁插言。   “嘘,小声,这是神。”群头急了。   “很多恶灵精怪会打着神的旗号作恶。”周霁说,“也可能是恶鬼缠身,讨债鬼。”   “小洛?”朴建问阮落。   “我也觉得除邪祟比较好。”阮落的声音低如蚊呐。   朴建站了起来,对许放说,“这事就交给你。要快。”   既然整个剧组都议论纷纷,不管是真是假,朴建决定先稳定人心。拍摄已到了后期,他只希望能顺顺利利杀青,再顺顺利利上映。   许放扭头向群头:“你们这里有道士吗?”   “哎,真有。”群头眼睛一亮。   “道士多久才能到。”   “师父们忙得很,要提前预约。”群头说,“我会和他们说道说道,尽量先排我们这里。争取两三天过来吧。”   两,三天?虽然阮洛对村民找来的道士抱有歧视态度,但在没有更好办法解决问题情况下,还是希望他们能尽早到来。   剧组晚上九点收工,集体坐上大巴回酒店。   许放向朴建汇报工作:“今天不知道谁的站子把江子豪那段给发视频了。不过没闹腾多长时间,下午贴子就被删了。”   朴建点头。   阮落点开自己的微博,发现自己涨了三万粉。粉丝由三万涨到了六万。看了几条私信才知道是从周霁那里摸过来的。   阮落又摸到周霁微博。果然,他的助理发了几张剧照。其中有一张是他和周霁的合影,他还是恶神新娘的装扮。   纵然只是半个侧影,但垂眸的样子,明奕鲜丽,纵然处在一身白衣的师尊周霁身侧,也毫不逊色。   有的粉丝问是谁,站姐也不藏私,说了阮落的名字,这些粉丝便摸了过来。   阮落才想到营业,把自己的几张剧照弄了上去,刚一PO上,几千个粉丝就杀到现场,比任何一次都快,人也多。可见这个剧还未上映,就已让他收获了不少人气。   涨粉固然高兴,但他现在高兴不起来。他在想着晚上怎么度过。   一旁的道具师在抱怨:“我那房子这热水器有问题,几天都没洗到澡。空调也不制暖.....”   酒店环境不是太好,套间也都让导演,摄影师与几个主演住了。这些工作人员都是单间,有的甚至几人挤在一起。   另一个人说:“华哥,要不你和我们住。”   “你那屋住了俩,再加我一个,不知挤成什么样了。”   朴建听到道具师抱怨,刚要开口,就听到阮落说,“华哥,要不你和我住,我是个小套间。客厅里的沙发可以撑开当床。”   “哎吆,那谢谢你了。就算你是客气,我当真了。我这两天受够了。”华哥说。   “没客气。”   阮落在剧组谦和礼貌,看到谁有难处,也总会搭把手,这个举动也并没让人意外。   周霁在旁说,“要不华哥住你那,我这儿房间多,你和我住一起。”   “谢谢霁哥。不过,我那房住两人也还行。”   阮落虽然一向乐于助人,但这次很大原因是害怕。   那个裴不落本来就一直纠缠着他,今天他在朴建面前建议道士来除他,可能更会激恼他。   但阮落也发现一个事实,剧组那么多人,裴不度只纠缠他一个,对其他人倒没有什么危害,所以阮落拉上了道化大哥,帮忙壮壮胆。   华哥和阮落一起进了屋。屋里多了个人,就像多了几倍的人气。华哥人高马大,粗门大嗓,浓眉大眼,照师兄的说法,这类人天生带有杀气,是恶鬼自动远离的类型。   阮落希望能借助华哥的刚阳之气,让裴不度有所回避。至少避过这两天。   “那我就不客气了,先洗个澡,敢紧地睡,免得打扰你休息。”华哥和阮落客气。   “行。谢谢华哥。”阮落高兴地说,一双眼睛弯得十分好看。   华哥摸摸头,明明是自己前来打扰,这孩子为什么要谢我?   阮落把沙发放了下来,又让酒店人上来送了被褥铺盖铺好,就是一张舒服的床了。   华哥从浴室里出来,掀被就上了沙发床,“我睡觉很沉,可能会打呼噜。你把门关紧。如果还是听得到,就过来把我叫醒。”   “我睡觉深,这门也挺隔音。”阮落笑着回话。   阮落洗澡出来时,略一犹豫。那天就是他一开门,裴不度就在门口等着他。   这次,他一拧开门,安静如常。他甚至能听到门外华哥轻微的打鼾声。   门那边睡着另一个人,这边阮落的心略略安定了一些。   四下里虽然安静,但并没有感受到裴不度的气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阮落发现不需要接触,他已能感知裴不度的存在。   阮落熄了灯,钻进被子。屋里一黑,神经不由紧张。被子埋到下巴,全身缩成一团。   别的恶灵是要命,这个裴不度是要他的.......阮落身体一热,又把自己往被子里面缩了缩。   关于这个裴不度,似乎很多谜团。如果他真是那个破庙里供奉的老爷,为什么会如此邪恶?或许真如周霁所言,他不过是附在神像上的恶灵?   直到现在,除了知道这个裴不度身材高大偏瘦,一身红色外氅,其他一概不详。   对了,还有手很大,手指也长。   阮落觉得有些气闷。隔着门,他听到华哥的呼噜声,心又落回到胸腔。   上次周霁突然来访,让阮落觉得如果身边有人,裴不度还是有所顾忌的。   过了会儿,阮落觉得口渴,想喝水。   水杯就放在床头柜上。阮落犹豫了片刻,还是抵不住口渴,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黑暗中摸向杯子,下一刻,手触到一个微凉的东西。   阮落差点没叫出声。自己的手已被抓住,正是他才想起的裴不度的手。   阮落猛地一挣,居然挣脱了,下一个动作,钻进了被子里。   钻进去后,阮落也觉得这不过是鸵鸟行为,但就是不敢把头探出来。   裴不度就在床头不到一米的地方注视着他。可能只是道影子,可能连影子都没有。   至于外面睡着杀气重,鼾声大的华哥,裴不度似是毫无所觉。   阮落紧咬住牙,这次裴不度又要干什么?用他那只长直削瘦的手去一寸一寸地青犯自己?还是知道了道士的事,要来报复?   裴不度立在床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在等待中,阮落的紧张与害怕一步一步地加剧。   在煎熬中,阮落甚至自暴自弃地想,你想干什么,还不快点。反正你在这儿也呆不了多长时间。   就在静静地对峙中,他的脚底被凉凉地触了一下。阮落腿一抖,差点就要抽筋。   裴不度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进了被子,紧紧抓只他一只脚踝,任阮落如何扭动身体想要摆脱,都无济于事。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却不轻不重地揉了揉阮落细瘦的脚拇指,甚至用手指勾了勾他的脚指头缝。   虽然阮落不想承认,但从腰椎那里,一道酥麻窜到全身,他腰不由一挺,连肌肉都绷紧起来。   就在阮落以为裴不度会像以前那样继续狎,腻自己时,一阵麻痒从脚心传来。阮落差点尖叫出声。那只略带凉意的手指,若轻若重地挠着阮落的脚心,让他又麻又痒又痛。   阮落皮肤薄,异常敏感。小时候,只要有人作势来挠他,他就会又惊又笑地求饶。更何况现在这样,被真刀实枪地抓挠。他宁愿裴不度像以前那样摸他,也不想这样被挠脚心。   阮落咬着被子,明明眼泪都流了出来,却还是忍不住发出可怜的笑声。   门外还睡着个华哥,这道门倒底能隔多少音,阮落也只是信口开河。他也不敢大声,哭与笑也只是闷在被子里的几声呜咽。   阮落全身在挣扎,但那只手依然在他脚心不轻不重地挠着。阮落哭出了声:“哥,哥,别再挠了,求你了......”   既然已哭开了,阮落的声音便止不住了,哭得身体颤抖。   那只手顿了顿,终于停止了惩罚似的抓挠。阮落的笑声才停止下来,只剩下眼泪,依然吧嗒吧嗒地落。   一个低而含糊的声音到了他耳边,“薄情。”   果然裴不度是来报复自己建议朴建让道士镇他这件事。   你是恶灵,我是人。是你对不起我在先。   阮落心里这样想,但不敢说出来。不知道裴不度接下来会用什么手段来折腾他。   就像这挠脚心,虽然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但被挠过的人都知道,那种感觉真是让人窒息。   这样一想,阮落不由更加紧张,但他只听到裴不度说,“明晚不许再和别人一起睡。”   “我没有。”阮落的声音含在嗓子眼里说。   华哥睡在客厅,他在卧室,不能称之为一起睡。   “不许和别的男人同处一室。”裴不度说。   阮落心想:你还是真把我当成你的夫人,新娘了?   “怎么不回答?”没听到回应,裴不度说。   “嗯。”阮落哪里敢说不好。   房间里静了下来,阮落悄悄睁开眼睛。从窗外漏进来的一些细碎灯光,依然无法照出屋里概况,只是让屋里呈现出一片荒漠般,昏黑的状态。   这种状态下,阮落自然也看不到裴不度,不知道他是以凝实的状态,还是灵体的状态,立在自己的床头。   阮落忽然想,这样也好。裴不度的雕像邪恶丑陋,但声音低哑柔和,很有磁性。   事实上,他一开口,阮落心里的恐惧反而淡了。   他对裴不度的恐惧,更大程度来源于自己的想像。   一只手摸到了阮落的脸上,动作轻柔,倒像是在给他擦眼泪。   “你是妖还是魔?”阮落小声问出这个他一直不敢问的问题。裴不度的手虽然微凉,但长时间接触,还是有些温度,是以阮落把“鬼”这一项给删掉了。   回答他的,只是短促沉默后,一声嘲弄的嗤笑。   “不管我是什么,你都是我的人。”裴不度说。   “哥,强扭的瓜不甜。”阮落说。   “你是要我用强?”   这是什么脑回路?   阮落脱口而出,“不是。” 第7章 “我和鬼你更怕哪个。”……   阮落脱口而出后,空气再次陷入异妙的对峙中。能和裴不度交流后,阮落发现他居然还有一丝幽默感,这让他看起来的更像人类。即便如此,他还是个强买强卖的恶灵。   阮落的呼吸变得轻微,但他预像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这不可能是这个恶灵良心发现,起了些善念,只有一种可能。他没时间了。   或者说他剩余的时间远远不够,他将要在自己身上的胡作非为的时间。   果然,这叫个裴不度恶灵:“明天我再来看你。”   说着,那只摸在他脸上的那只手指,渐渐地变得混沌,不再是明晰的手的形态,而是一股力量,那股力量恋恋不舍地沿着他的脸滑了下来,在他身上轻蹭着。   阮落嗓子发干,就在他认命的时候,裴不度果真消失了。这次他依然有时间与地理的限制。   阮落拍地拍亮了灯。   顾不上别的,先去看自己的脚。拜裴不度所赐,脚踝上被握出一圈淡淡的青印,再看脚心,也被挠红了。阮落揉着自己的脚,又看了看自己腿根的那朵花样纹路,开始思考。   这次裴不度很明显待得比上次时间要短。这说明他的受限是起伏不变的。   不过话说回来,裴不度误打误撞,居然撞到了自己的死穴。大学的时候,同宿舍的学长开玩笑挠他,他惊恐万分,硬生生在人手上咬出了血印。   阮落熄了灯,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折腾得很,还是知道裴不度不会再来,这一觉又很踏实。一睡到凌晨四点。   起床时,阮落也挺佩服自己,都被闹成那样,居然睡得还挺香。   客厅的华哥也起来了。阮落梳洗完毕,有意无意地问,“华哥,我睡觉不安稳,昨晚没吵到你吧。”   华哥一脸放心的样子,“我还怕自己打呼噜吵到你,没想到你睡得还挺沉。”   阮落放下心来。   阮落乘坐剧组大巴,和朴建、周霁一起到破庙,意外地见到了江子豪。   他一向坐自己的车,看样子来的很早。一双眼睛布着血丝,但莫名精神很旺盛。朴建记得自己给江子豪放了几天假的。朴建偷偷问江子豪助理。   助理小声说:豪哥到医院里检查过了,没事。他也非要来。   朴建点头,忧心忡忡。   比起许放的中邪,他更倾向于江子豪有心理疾病。   江子豪意外地十分谦和,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剧组进度滞后,向朴建、周霁一一道歉,连摄影师也都一个个鞠躬。   虽然没说原因,但大家都知道昨天的视频事件。看来这个没吃过苦的二世祖,在社会的毒打下,终于有所长劲。   江子豪看到阮落,略一犹豫,向他走了过来,“阮落,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太过份了。”   对不起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否则要JC何用。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一成年,三观固化,更是很难改变。阮落并不认为经此一事,江子豪的性子能有所转变,但他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闻言只是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要不晚上我们约上朴导,周哥一起吃个饭。”江子豪进一步殷勤。   虽然阮落不想回酒店,但也不想和江子豪相处,“我晚上有事。”一口拒接了。   江子豪一脸失望。“那我再找个时间。”   阮落心想,一个裴不度我已应该不了了,哪有精力再对付你。   拍摄途中,阮落偷偷地问了许放,道士请的怎么样了。   比起朴建,许放完全就是个封建迷信拥趸者,闻言,眼睛一亮:“怎么,你是不是也遇到什么?”   阮落忙说:“没有,我是担心江子豪。”   许放心说真是好孩子。“已经预约成功,别说,那几位道长在这里很有名气,也很受欢迎。我打了十几个电话,预约都排到了三个月后。”   三个月后?   阮落差点没坐地上。   “幸好,里面有个道友是周影帝的粉丝,他们明天就到。”   阮落长出一口气。   不过,还要熬过今晚......   收工后,大巴车上。   阮落一眼看到刚阳正气的华哥,自觉地走了过去,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拒接华哥同住这事阮落做不出来,他有了别的主意。就听华哥说,“小落,刚才酒店给我打电话说空调修好了,热水也有了。还让我在朴导面前说说好话......我知道我打呼噜厉害,今天就不打扰你了。”   阮落微笑:“你没打扰到我。如果你那边睡得不舒服,欢迎再过来。”   阮落的精神一下子消沉下去。周霁把眼睛从剧本上抬起,看了阮落一眼,欲言又止。   下了车,周霁落在后面,等到慢腾腾从车上下来的阮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脸色不太好。”   没想到自己的担忧会这么明显,阮落揉了揉脸,“没事,谢谢霁哥关心。就是晚上熬夜背了台词。”   “你是不是害怕?”   阮落一怔。   “那个地方是有点邪气,但都是针对江子豪一个。我想可能是因为江子豪对人恶意太大,自己招来的东西。所以你不用担心。如果你真害怕,晚上可以和我一起住。”   阮落心里暖暖的,“霁哥,你信世上有鬼怪与超自然力量。”   周霁一笑,“做演员时间长了,有些敏感。有时候气场不对头,也能感得到。可能是我想多了。”   阮落对周霁升起了一股职业上的敬佩。   “要不,晚上我和一起住。”周霁对阮落发出了邀请。   阮落心里感动:“谢谢霁哥,我不怕。”   怕当然是怕,但昨天他不过是和华哥共处一室,已经让那只叫裴不度的恶灵不满,如果他真和周霁住一起,恶灵一发飙,没准当着周霁的面,就把自己办了。阮落不想把周霁拉下水。   在酒店吃过饭后,阮落拿了剧本到了一楼休息区里的咖啡厅,叫了杯咖啡,准备坐在这儿熬一夜。咖啡厅不过是一楼酒店的一角,里面也不过摆了两张桌子。现在已深夜十一点,只有阮落一个客人。   服务小妹给阮落端了杯黑咖,便撑着下巴,偷偷地看阮落。   知道不道德,还是偷偷拍了张发到自己的微博。没几分钟,便吸引来一些老粉新粉,一边舔颜,一边痛斥责这种行为。   在一楼和编辑改完剧本的朴建,回房时,一眼看到阮落,“小落,这么晚怎么还不回去?”   阮落举了举手中的剧本:“我复习一下明天的台词。”   朴建心里一阵感动,这么有天份的孩子,还如此努力。反观江子豪。朴建摇摇头。现在市场就是资本主导,不是他抵住,塞进来的人还多。   “别太晚。虽然你还年轻,但也别熬夜。”朴建上楼了。   阮落看着剧本。台词不多,早已熟烂于心,咖啡厅也到了打烊的时间,服务员妹子红着脸过来:“这天有点冷,您怎么不进屋去看剧本啊?”   “你们这里几点下班?”阮落歉意地问。   “没准点。有客人就晚点,没客人就早点。”   阮落看看时间,已快十二点了。   “一般这个时间,是要下班了吧。”阮落就要站起来。   “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要不,我给您留个灯。您走的时候给我把灯关了就行。”   “谢谢。”阮落有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阮落倍感温暖。   妹子又往里面指了指,“这是咖啡机,您自己续。”   阮落有些矛盾,即不想给妹子添麻烦,但腿又不想站起来。   妹子一笑:“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阮落有些感动,也不好意思。但也只能说“谢谢。”   “要不你给我个签名。我是你粉丝。”   阮落还是第一次被要签名,当下心情愉快地给妹子在便笺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妹子一走,四下算是真正的静阒无人。他的面前,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一楼大厅倒的灯也都尽熄,也只留了几处小灯。十分幽暗。   不过,吧台上有打瞌睡的服务员,门口还睡着两个保安,让阮落心里安定了许多。   阮落从书架上给自己找了本小说,又给自己续了杯咖啡。   阮落小说看得沉浸,也不觉时间流逝。再一看时间,已是三点。阮落也续了五杯咖啡。阮落想上厕所。他左右看看,岁月静好,像是全人类都沉睡在美梦一般,阮落站了起来,鼓足勇气,向厕所走去。   厕所就在大厅一侧,光线暗淡。但左着呼噜的保安给了阮落勇气,他迈步过去,穿过一段昏黑的过道,厕所里面倒是灯光大亮,阮落憋着气穿了过去,才喘了口气。   鬼怕腌臜之物。这也是陆师兄告诉他的。所以童水尿,粪便都有一定的驱鬼作用。   只是裴不度不知道是个什么物种,这些可能对他可能也没什么用。   到了小便区,阮落解决了生理问题,就去洗手。他抬眼看了一眼镜子。四下里很空很静。阮落拧开水龙头,挤了点洗水液,做这些动作时,他保持着动作稳定,心态平和。只是这种状态并没多久,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次让他吓得魂飞魄散的并不是裴不度。镜子后面映出了厕所一角。一个只有半个脑袋的东西,趴在地上。看不出五官的脑袋,还伸出些细细的虫不像虫,草不像草的东西。   阮落使劲眨眨眼,那东西依然存在。并不是幻觉,更不是眼花。也不是道具。因为那东西在动。阮落屏住呼吸,又轻又慢地转身,低着头走了几步后,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直窜了出去。   鬼!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这短短的几秒中,阮落的三观再次被塑。   阮落还没窜出那条通向酒店大厅的过首,一头撞在一个硬硬的东西。接着一抹淡红的影子在他眼前一闪。任是强自镇定,阮落也惊呼一声。   这就是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   阮落想动,但双腿发软。后面那东西不知道发出破碎的声音,像是正在往这边爬。他想离开这个胸膛,但两腿发软。一只手已揽住了他的腰。此时的裴不度更像是一个真人。有质量,似乎还有一丝温凉的温度。但被吓得魂不守舍的阮落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只是把头如同鸵鸟般埋在裴不度的胸口上。   “吓着了。”裴不度低凉,飘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鬼。”阮落的声音都在发抖。在此之前,他觉得裴不度很可怕,现在他知道原来有比裴不度更可怕的东西。   “有人死亡的地方就有鬼。这里山多,地势高,每日都有坠崖的村民,游荡的鬼魂随处可见。”   如果闭上眼睛,听裴不度说话,完全像是两个普通的人在交流。但阮落的眼睛紧闭。他不敢睁眼。   他一时间居然无法判断是鬼可怕,还是恶灵可怕。   “为什么躲着我?”裴不度略带责备的声音。   为什么?这是身为恶灵而不自知?   “我怕。”   几秒的沉默。阮落开始后悔说了真话。   “我和鬼你更怕哪个。”   你和鬼有区别吗?阮落心里说。   背后传来在地砖上拖动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似乎下一刻就要抓着阮落的脚脖子。   “鬼。”阮落哭了。   这几天落的泪比他这二十二年加起来都多。   虽然那股力量还是紧束着阮落,阮落还是觉得这个恶灵的胳膊似乎动了动,或者说是抬手挥了挥。就听他说:“现在没有了。”   阮落竖起耳朵,不再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的声音,微微扭头向后面看去,刚才看到的东西像幻觉一样消失了。   现在两样害怕的东西,只剩一个了。眼前这道浅淡的影子。阮落甚至怀疑,是不是只有自己能看到这道影子。   “我以前看不到鬼。”阮落想出一个问题。因为身体弱,胆也小。所以才会被奶奶送到道观呆过几个月。但也从没有真看过鬼。他也不信这东西。   耳朵是裴不度低低的,有着一丝戏弄嗤笑。   阮落在想,难道是这个裴不度为了吓自己,故意让自己看到鬼的?但这是给一个凡人开天眼,他陆师兄都不可能做到,何况一个恶灵。   阮落暂时放下这个疑问,搅尽脑汁想下一句话。他的用意其实很明显。拖时间。   三十分钟一过,裴不度就会自然消失。但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就在阮落费尽心机想着下一个话题时,裴不度的手落在了阮落的腰肢上,温凉的手在阮落的皮肤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摸索一如即往,如同在抚弄自己的所有物,虽然不乏柔和,却肆无忌惮,任意枉为。   “哥,换个地方....”阮落低声央求的声音被抽气声所打断。   换个地方也只是咖啡厅的一个僻静的角落。阮落不愿意回卧房,单独面对这个灵体。裴不度也不想浪费时间。如果有人从这里过,就会看到一隅幽淡的光线中,一个面红潮红,眼含泪水的青年,蜷缩沙发上。   外面有保安,有值班的前台。阮落不想自己明天被拍到什么,以这种方式上个热门,连哭泣与呻吟都只能是低低的。   阮落微闭上眼睛,只有两个字:认命。无法躲过,不如躺平。如果裴不度是个妖怪,更确切地说,是个狐狸精什么的,他也不过像聊斋里遇到鬼怪的书生。   只是这个灵体目前为止,只是一团虚影,阮落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不过,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只有一想到裴不度,阮落就会脑补出那樽泥塑造丑陋邪恶的模样。   耳朵是裴不度喟叹般的低语,“我的新娘真美。”   “你怕道士吗?”阮落呜咽着低声问。 第8章 “谁家的小孩,哭得这么好看。……   裴不度的气息就在阮落耳畔,依然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温度。他的手抚在那个花样纹身处,当然并不局限在此处。   对于阮落突如其来的提问,裴不度声音轻笑:“怕。”   阮落:?   回答得如此干脆,阮落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甚至想告诉裴不度,明天有三个据说人气很高的道士,要去拿你。话说回来,江子豪的中邪是因为裴不度吗?但下一刻,阮落的脑子一空,腰背反弓,被憋在嗓子里低吟只能化为呜咽。   “什么是签名?”耳边的声音说。   阮落虚软而无力。   “嗯?”   “就是......”阮落低泣而断续地说:“把自己的名字写给别人。”   裴不度似乎在消化这个事情。片刻后,“以后不许把名字给别人。”   管得可真宽。   “嗯。”阮落嘴上虚应一声。同时在想,裴不度的时间是不是应该到了。   就在这时,嘴唇上凉,他被吻了一下。   “明晚等我。”这四个字说得异常清晰,如同情侣道别时,不忍分别的约定。阮落眨了眨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裴不度已从他身上退了出去。   阮落没张眼,但就感觉离开他身体的裴不度,又拢着衣袖注意了他两分钟,才退离得干干净净。阮落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全身瘫软,又坐了十来分钟,恢复了点精神,才抹了一把泪水,从沙发上起身,上楼。进了自己房间。   也不想洗澡,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刚才他在裴不度的手里释放了,自我嫌弃却又有些又软又累的爽感,在这种感觉下,阮落一觉到天明。   凌晨,阮落第一件事就是给师兄陆松云发了个微信。陆松云是他的几位师兄中,最有前途,也混得最好的一个。现在和自己同处一个城市,有自己的工作室,还收了弟子,来往结交的都是需要保秘的非富即贵。日常找他看风水打卦能排到三个月后。但对阮落却十分爱护,日常也有联系。   今天是道士除邪祟的日子,但阮落还是不放心。   阮落:“陆师兄,你能给我寄些符箓过来吗?”   陆松云回得很快:“什么作用?”   阮落:“保平安,除邪祟。”   陆松云:“你遇到什么脏东西?”   阮落:“就是在县城拍城。传说多,阴气重。有备无患。”   “给你快递过去,你那地方偏,到的话可能一周了。”   一周?   “加急的话,两天就能到。你注意查收一下。”   封建迷信活动定在下午,朴建给许放了两个小时。阮落又是期待又是担心。期待这些道士能把裴不度给镇在这个庙里,又担心他们能力不逮,反而惹裴不度生气,倒霉的又是自己。   下午四点,三个穿着道袍的道士被一辆皮卡接到了这里。三个道士都比较年轻,最小的不过二十来岁,最大的也三十出头。个个行头光鲜,道具充分。身上背着桃木剑,手里拿着招魂铃,八卦镜。   剧组围满了人,都在看热闹。阮落一直往后面缩,眼睛不敢看向庙正中那座泥塑,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无时无刻不在视女干他的斐不度此时肯定注意着这一切。   周霁也一脸兴致,悄声对阮落说:“以前我演过道士。看真道士还是第一次。”   阮落:“我小时候在道观里呆过一段时间,大约七、八岁的时候.......”   阮落以前没有这么多话,也不会轻易就向人提起自己的过去,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是因为紧张,他把接下来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里的传闻挺多。”许放小心翼翼对三个道士说。而朴建从道士一登场,他就自动消失,把这个舞台留给了许放。   “一些山精鬼怪常会附在一些泥塑木雕上兴风作浪,为害人间。不知道的老百姓把它们当神。残不知正是他们的无知与盲目,才让这些精怪更加猖獗。”年纪大点的道士说的话稳重在理,气度非凡,让人信服。   剧组的人就像是看戏一样,跟着三个道士跑。于是道士的屁股后面像是跟着很长的尾巴。三个道士先把院里院外拿着八卦镜巡视了一遍,又踏进主殿。   在殿里走了几圈,长年道士又发话:“阴气很重。这里年久失修,也没有香火供品,人气稀薄,就会有一些孤魂野鬼在这里四下游荡,遇到体虚气弱之人,便会趁虚而入,所以就会有中邪这样的事发生。”   江子豪脸色不大好看。   “道长,你能看到这些东西藏在哪儿吗?”许放全倾投入,忙得一脸欢乐。   道长一指殿中间的泥塑木雕,“就躲在后面。”   “那要怎么办?”许放问。“是不是摆个道场,做个法事?”   他也是提前做了功课。   后面一个小道士轻嗤笑一笑,“师父从来不来那些虚的。除了极高修为的道长摆道场做法事有用,别的都是骗子。”   “那你们要怎么办?”   中间的道士从身上摸出几张黄符:“看我天雷符。”   嘴里念着咒语,一手掐决,一手扬起,一道符纸扔了出去。符纸在空中,忽地像是打了个响雷,啪的一声,燃烧起来。   剧组的人都看呆了。   阮落也目不转睛。以前在道观里,几个师兄给他演过这些符咒的用法,但都是纸上谈兵。所以,其实是几个道士很有些修为的高人?   阮落的心思微动,如果这道符管用的话,裴不度是被封在这里,还是被赶了出去,再或者是被雷符打得原形毕露?   就在阮落思绪万千的时候,忽然间,身体一震,脑子跟着蒙了一下。   再一看,发现身边的椅子很高,桌子更高,他想坐到椅子上,还得费力地爬上去。   阮落左右一打量,八仙桌、旧柜子,破收音机,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奶奶家。   怔了五秒,想起来了,自己现在还很小,只有五岁。   所以,现在是在做梦?   阮落现在不过五岁,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坐在门槛上,眼睛一直盯着村口的大路,希望能看到妈妈出现的身影。但妈妈一天没出现,两天也没出现......他把手指头都数了几遍,也没能看到她的身影。   现在他和一个六十多岁的瘦小老太太一起生活。他叫她奶奶。   奶奶为人慈详,干什么事都慢慢的。对他说话也慢慢的,有时还叹着气。“这是作孽啊。这么小的娃,这娃多漂亮,多惹人疼啊......”   奶奶会用毛衣线缝制各种玩具,才到这里的时候,阮落不停地哭,奶奶便塞给他一个毛衣线织成的小熊,眼睛镶了两颗黑珠子,瞪看着阮落。   然后不断各种针织玩具到了他手里,慢慢的,阮落不哭了,似乎也不怎么再想爸妈了。   这天他坐在门槛上等奶奶从集市回来,虽然有很多玩具,但他最爱的还是最初的那只棕色小熊。   村头的三胞胎从这里经过。三个不过十一、二岁,但在阮落前面显得很高,块头大。他们总是爱欺负他。   现在,其中一个站在阮落面前,先用石块丢他,阮落侧着头,躲开了。接着另一个又向他丢了一块。三胞胎像是觉得这个游戏非常好玩,又拿着石头丢了阮落好一会儿。   阮落一边用胳膊挡,一边抱着小熊,瞪着三胞胎。   三胞胎哈哈笑,接着其中一个过来从他怀里把他的小熊抢走。   小熊是奶奶一针一线给缝出来的。小阮落咬着牙,使劲拉扯,还是被三胞胎给抢起了,走得时候,三个人哗哗大笑,像是风吹过村头的白桦树。   阮落眼泪的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哭得正伤心,一个红色衣角落入了他的眼里眼,他听到一个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谁家的小孩,哭得这么好看。”   阮落抬头,一个罩着件红色袍子高瘦人影,站在他跟前。但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眼睛含着泪水,却看不太清。   “我我没哭。”阮落声音哽哽咽咽,上气不接下气。   那人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手轻轻地搭在阮落的背上,一下下地抚着,给他顺着气。阮落又哽了会儿,眼泪算是止住了。   “你是谁?”阮落不记得村里有这个人。   “你的夫君。”   “夫君,是什么?”   “就是会和你永远在一起的人。”   阮落抽了抽鼻子,不明白。   那人又说,“你丢了小熊,夫君给你找回来好不好。”   “夫君,那三个小孩,”阮落又哭崩了,“他们不是好孩子.......”   “你是个好小孩。”夫君刮了刮阮落的鼻头。   “夫君带你找他们。”   说着,这人长袖一挥,就把阮落抱了起来。小小的人被他搂在怀里。   阮落趴在他的肩头,他的个子真高。桌子椅子也像变得又小又矮了。阮落搂住他的脖子,把小巧的下巴枕在他的肩头上。   他很少这样被人抱过,连自己父母都不怎么抱他。现在的奶奶年纪大了,也抱不动他,他只有跟在后面,迈着小脚跟着跑。阮洛更紧地搂住了夫君的脖子。   三胞胎在一颗大槐树下,不知什么时候争执起来,你推我搡,面目扭曲。明明不过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目光却无比贪婪。   其中一个把对方搡倒在地,拎起拳头如雨点般地落下。地上的那个,牙齿脱落,满嘴是血。但上面的那个,还在喘着气,“叫你跟我抢!叫你跟我抢,看我不把你打个半死。”   “夫君......”阮落小小的身体往这人身上缩了缩,更紧地环抱着他的脖子。   “你想让我阻止他们?”   “嗯。”阮落埋在他怀里,小声地嗯了一声。   “没人能阻止他们,能阻止只有他们自己。”那人说。   阮落似懂非懂。那人从地上捡起小熊,递到他手里。   阮落快乐地接了过来,终于把头从他的怀里抬了起来。他被那人抚抱在胸前,一抬头,正对着他的脸。   那个总是看不清模样的夫君,面目忽然清晰起来。   顶着一个庙里那样的泥塑脑袋,一双黑碳笔画的眉毛,一条无比浓粗,一条却几乎没了颜色。   阮落的脸瞬间扭曲了。   这特么还是落在梦里了。裴不度还顶着一张他想象的脸。   “裴不度!”阮落惊叫。   ...... 第9章 裴不度是黄皮子精?   阮落一睁眼,发生自己在课堂上睡着了。坐在旁边的是学会会长兼校草。   阮落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他想起来了,校草长得和影帝周霁一模一样。   周霁后面还有个学生,顶着张江子豪的脸,是他的死党。   阮落惚然惊觉,这还是在梦里?从上一次梦快速到了这个梦?那么裴不度呢?   意识不过清醒过来一秒,阮落下一刻就忘记了自己是在梦里。   一下课,他被死党拉住衣角,堵在厕所门口,给他一个小纸条,“这是会长让我交给你的。”   阮落打开小纸条,上面写着爱慕与喜欢的文字,并约他晚上在校外酒吧见面。   学生会会长,那个品学兼优,高领之花喜欢自己?   阮落的唇角扬了起来。虽然他对会长只是好感,但并不想拒绝这个约会。   大学生活无比寂寞,他相信和学长交往一段时间,他就会喜欢这个优秀的学长了。   阮落攥着小纸条,兴奋而喜悦。下学后,一个人躺在宿舍的床上,期待晚上来临。   在等待中,眼前一道红影闪过。阮落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个高瘦的人,站在他床边。   他张大眼睛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但除了一身红色的衣服,脸怎么都无法看不清。   “坏小孩,不喜欢人家还要和人交往。”那人的声音宠溺而责备。   “你是汉服部的?”阮落只能靠他的衣服推测这人的身份。   “我是你夫君。”那人说。   “你神经病!”阮落脱口骂道。   但自称夫君的人把他从床上拉起,呼吸落在他耳边,“你不是想见你的学长吗,我带你去见他。”   “你干什么?”阮落无比抗拒,但经不过那人力气力,声音酥。   十分钟后,他和自称夫君的人就趴在宿舍的窗户外,不知道是那个角度,面里的情景清清楚楚。   学生宿舍里,会长与他的死党正头相对而坐,小声私语。   两人并不在同一宿舍,什么时候两个关系如此亲密了?阮落疑惑。   学长压低的声音:“他,会来吗?”   死党:“只要是个人,没有你约不出来的。他看到你的字条,高兴着呢。”   学长似乎笑了笑。窗外的阮落心里十分不爽。   死党拿出个纸包:“晚上把这药放在酒里给他喝了,就完事了。”   学长有些迟疑:“药效.....”   死党:“快得很。晚上你事先订个包厢,药效一发作,你就在那里办了他。他这人我最了解,一直就是乖小孩,还没沾过浑,是个小C男。他第一次给了你,他以后就什么都会听你的。捏圆搓扁还不是随你意愿?”   学生看着药包,不说话。   死党:“完事之后.......”   学长:“我会推荐你的。”   一股凉意从心里袭来,阮落一回神,他已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那人靠站在床头。   “这其中,你肯定知道原因。”那人拨了拨他的耳垂。   “学校出资的留学交流资格,校里名额只有一个。”阮落闭了闭眼。导师说过,就在他和学长之间择优录选。他虽然在打工,但花费远远不免,这个资格他也有极力争取。而死党,心心念念地想入学生会,想去追他喜欢的女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两人达成了一致,设下这个局,只等晚上自己钻进去。   阮落的手不觉在发抖。并不是因为自己差点就落入陷阱,而人心之恶,让他始料未及。   回过神来,那人一拂袖子,已把他揽在怀里。他心里想着别的,居然也没觉得不妥。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阮洛陷入沉思。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将计就计,报复回去。”那人低笑的声音中,饱含着乐趣。   不过,这个主意并不错。阮落与人为善,但并不代表他就软弱可欺。   那人在阮落毫无防备的情习下,去亲他的嘴角。温温凉凉,柔柔软软。阮落心里想着如何“将计就计”,居然也没有什么抵抗。   那人低声在他耳边说,“那个人渣在想什么呢。还要想你的第一次,你的第一次只能给我。”   “什么第一次。”阮落差点就要跳起来。   他的第一次不过是给了一个恶灵........的手。   阮落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明白自己现在依然在梦里。眼前这人就是裴不度。只是这个梦太过真实,像是含着让他深思的寓意。   “你怎么在这儿?”阮落顾不得其他,去推斐不度,但手触在他的胸膛,反而被抓住了手腕。   “我是你的夫君,当然和你在一起。”他低低地说。   阮落怕看到那个泥塑的脑袋,也不敢抬头。“裴不度!”   但这一次,他没能立即从梦里挣脱出来。裴不度把他摁趴在床上。   阮落惊道:“你要干什么。”   裴不度理所当然地语气:“当然是要你的第一次。”   阮落的神魂被惊醒,是最痛的那一刻,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裂成了两片。在这种伴着痛感,还有些别的什么的滋味里,阮落睁开了眼。或者说从白日梦里清醒过来。三个道士还提剑走着阵法,嘴里念念有词。   他观察四下的人,有立有坐,脸上表情各异,有哭有笑,都有种从愣神中醒来的感觉。江子豪掐着自己的脖子,一副喘不上气的高C样。   阮落现在也没脸去说他。   阮落也摸了自己一把脸,泪眼婆娑。但脸是烫的。他还想摸摸自己那个地方,但只有忍了,但确实湿了。   道士提着剑,“呔”了一声,在场的人都有如梦方醒的感觉。   现场诡异异常,但迈步进来的朴建依然站得如同一颗松树:“这怎么回事?”   正说着,最小的道士从泥塑后面拎出一只不大的小东西。一身黄皮。   小道士说:“师父,就是这个东西在做怪。”   “这是什么?”许放惊呼。   “黄皮子精。”师父说。   剧组的人一下子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说着刚才各自的梦境。   阮落屏息、愕然。   裴不度是这个东西?他不是鬼,不是魔,是个修炼成精的黄皮子精?刚才的梦境,就是这个黄皮子精给整出的?   阮落看向殿里的泥塑。在灰尘扑扑的光线里,依然瞪着一双眼睛,睥睨众生。   那只黄皮子被小道士揪着尾巴,奄奄一息,了无生气的样子。   道士气定神闲:“就是这东西附在庙里的神像上,装神弄鬼,蛊惑人心。以后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副导演凑到朴建身边,低声说:“我就说了吧。刚才我好象陷入了一种幻觉,也可以说是做了个白日梦,梦到我们还是合作第一部 戏的时候。你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太真实了。”   朴建怒道:“我怎么没有做梦?怎么这些邪乎的事都让你们给遇到了。”   扭头问周霁:“你也做梦了?”   周霁偏头:“没有。我一直在这儿看着。”   又问阮落。   阮落抿了抿嘴唇,小声说,“没有。”   三位道士被许放带出了庙。阮落过去的时候,许放正在给人结帐。目测银子不少。   阮落凑了过去。此时黄小子已睁睛,眼皮一翻,像是看了阮落一眼,又闭上了眼睛。阮落硬着头皮问:“道长,你们拿这个东西要怎么办?”   阮落指着黄皮子,心脏还砰砰地跳。说实话,他有点不相信,这就是裴不度。   如果裴不度真是个妖,也像是头狼王。再或者,以他那种无节制的Y欲,也应该是只迷惑人的狐狸精。   这种想法,让阮落再看这三个道士就像是骗子了。   但刚才两个梦境诡异却异常真实,黄皮子又素来有惑人心,让人产生幻觉的传说。   他就是被这个黄皮子从里到外摸了这么多天?   道长说:“上天有好生之德。现在他已法力尽失,我们会把它放生在山野之间。”   阮落不由问:“真的法力尽失?”   小道士不高兴了,“你是不相信还是怎么的?”   “我就问问。”阮落忙说。   三个道士收拾行头,自行下山。阮落不知出于何种心里,跟在三个道士身后。三位道士有说有笑,手里的黄皮子精已被他们装到一个铁笼子里。这也是道士装备整齐的另一个证据,看来平时就是用这铁笼子来抓这些精精怪怪的。   阮落犹豫了几分钟,追了上去:“道长,要不把这黄皮子卖给我?”   正中间的道士奇道:“你要这东西何用?”   “我看这毛皮不错。”阮落一本正经地说。   正中间的师父眉毛一竖,刚要说什么,阮落说,“我没带现金,就支付宝是五千块钱,不知道够不够?”   阮落能报这个价,是因为他问过许放。给三位道长的出场费就是这个价。这个价基实很良心了。他师兄的话,没有几万红包,来回机票,他是不会出去的。   阮落报出数后,三位道长一同沉默。   片刻后,小道士说:“师父,反正这东西也没灵气了,就是一只普通的动物,要不就给了这位居士。”   三人聚在一起,装模作样地商量了一会儿,最终以阮落给转了五千块钱了结。   阮落拎着那只小铁笼。黄皮子现在居然精神起来,一扫刚才晕睡的样子,两只溜圆的眼睛乱转,在铁笼子里东张西望,居然有几分可爱。   阮落抱着铁笼,心情略复杂。   截止目前,他都不知道裴不度长什么样。只是在脑海中自动补了庙里那个泥塑模样。   他倒是希望这黄皮子就是裴不度,自己以后不用提心吊胆,可以回归正常了,但怎么看,怎么觉得无法相信。   “裴不度?”阮落小声叫了声。   黄皮子依然在笼里东走西窜,似是想要回归山野。阮落找了个开阔的地方,打开笼子,黄皮子毫无灵性,毫无逗留地就这样窜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无影无踪。   阮落莫名地想到昨天裴不度的话:“明晚等我。”   也就是今晚了。   心情复杂的阮落,提心吊胆地到等到半夜,裴不度也没现身。   阮落一边回想白天的活动,一边思考两个梦境。   第一个梦有真有假。比如奶奶、小熊、三胞胎这几个元素是真的,这些事都在他的童年真实发生过。不过,却没有斐不度那段莫名其妙的诡异杜撰。从天而降,演了一出英雄出出场的戏码。现实是,那三胞胎一直欺负他,后来奶奶找到三胞胎家里告状,三胞胎的爸当着阮落把他们揍了一顿。   第二个梦则是虚构则居多。除了大学时和确实和人争过出国保送名额外,其他都是虚构。不仅如此,这些虚构的人物,故事,还借用了周霁与江子豪两张面孔。   荒诞诡异的剧情,自己将要被人算计,酒里掺上迷,药。   江子豪与周霁还是同谋。   阮落一瞬间又觉得无比荒诞。   与此同时,江子豪潜入周霁的房间,坐在了他的床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近变得这么大胆。以前这些想法都只敢埋在脑子里,这些日子以来,像是释放了他的天性。真的实施起来,也就这么简单。   他们都是一个剧组,很容易拿到房卡。今天周霁在聚餐时,喝了不少酒,睡得很沉。   江子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看着周霁。特别想被这个平时对他冷言冷语的人,狠狠C自己。江子豪的嗓子里发出些异样声音。   江子豪抓住周霁的一只手,在自己裤子上蹭。嗓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气喘吁吁,要不是对周霁有所顾忌。他可能还会有更过份的行动。   一个小时后,江子豪才从周霁房里离开。 第10章 成魔。   今天有场大戏。江子豪成魔。   阮落与江子豪都落在恶神手里。江子豪目睹恶神与师父一模一样,在他的言语诱导与自身的心魔下,弃正道而入魔道。   今天这一戏就是他拿了决别酒来给阮落喝。   正式开拍,摄景机开始无声运转......   江子豪披头散发,脸色鬼魅,直勾勾地瞪着阮落。他行动僵直,手里檠着一杯酒。日常他演技都不在状态,今天倒是十分投入。   阮落依然一身嫁衣,但神情憔悴,他已知道这个堕神是师父分化出来的另一个化身,心绪复杂而焦虑。   江子豪一屁股坐了下来,和阮落面对面。   “师父让你喝了这杯酒。”   “他不是师父。”   江子豪机械般地动了动唇角,“喝了这杯酒。”   “这酒是什么?”   “师父说喝了这杯酒,你就是他的炉鼎了。”   阮落那张貌似平静的面容下,眼睛猛地一张,流露的是难以置信以及无可遏制的愤怒,下一刻却平静下来,眼里是淡淡的嘲讽。   “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人不人魔不魔。你忘了师父怎么教导我们的了?”   江子豪一下子就处于疯狂颠倒状态,“什么是人什么是魔。我现在就是我自己,前所未有的自由,前所未有的强大。”   江子豪说着,捏住阮落的下巴,就要往阮落嘴里灌酒。   这一刹那,阮落莫明想到昨天在这里那场白日梦。   周霁与江子豪同时出现在他的梦里,联合做戏,给他下药。   梦里的剧情和这个场景何其相似。那个梦境是个预言?可预言一个电影中的片段有何意义?   眼前江子豪眼里的执念,让他像是燃着业火,这样的江子豪,阮落完全相信他是真的成魔了。   阮落平时好说话,好脸红,看起来就软软糯糯,但实际骨子里有着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一面。   电光火石间,联想到江子豪平时所作所为,他断定这杯酒里是被他做了手脚。   朴建要求一向严格,吃饭喝水都是真来。这杯里自然不是酒,但也放了水。选这个场合让阮落喝下去,就是为了让他当众出丑。   江子豪被导演叫NG,他就要让别人和他一起NG,前几天发疯,他也要一个人陪他出丑发疯。这就是他的强盗逻辑。   阮落背后的手看似被捆绑住,其实只是虚虚地缠在手上,就在江子豪捏着他的下巴,要往嘴里灌水的那一刻,阮落一把从江子豪的手中抢过杯子。   现在是在拍摄过程中,一举一动,都是照着剧本来。江子豪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等着阮落喝下手里的酒水。   阮落已捏开他的嘴,手里的酒杯一倾,把里面的矿泉水倒进了江子豪的嘴里。   江子豪反应过来,忙往外吐,水已被他吞了一大部分。江子豪咳了几声,发现没用。暴怒之下,向际落扑了过来,把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的十来秒时间,摄影机还在照常运转,连朴建都对着监视器,还在想这两人怎么了,是在临场发挥,改了剧本?   旁边许放把剧本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疯了。两个!”   一语惊醒梦中人,朴建:“卡,卡。”连声叫了起来。   阮落被江子豪打在地上那一刻,莫名地想到斐不度。毕竟上次拍摄中,他佯装倒地,斐不度还扶了他一把。   看来现在真是法力尽失,回归山野了?   还没等工作人员把两人分开,江子豪已大叫一声,从阮落身上滚落下来。接下来的几分钟,刷新了在场所有人的三观。   江子豪声音狂野,双手扒拉着自己衣服。他的助理脸都白了,奔过来拿了衣服往他身上套,但江子豪力大无穷,手一搡,把几个人都搡了出去。   江子豪平时高高在上,除了对朴建与周霁态度好点,其他的人都爱搭不理,现在看好戏的不在少数。还有些人偷偷地拿了手机在拍视频道。   刚才这一出,也是害人不成反害已。如果这杯酒被阮落喝下去,现在发疯出丑的就是阮洛了。拍视频的于是又有了正义感。   “都给我滚,滚远点,啊啊,好爽……周霁,你过来。”江子豪抵着柱子,狂狷如魔,“老子想让你C。”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朴建把自己的脑门都拍红了。   周霁上前一步,沉声问,“你为什么要给阮落下药。”   “老子看他不顺眼。想看他哭着叫爷,上次就是爷把他绑绑庙里的,就是给他个教训。”江子豪说着,断气一样,脖子抬得高高的,双腿夹着柱子,猛劲地蹭了起来,“周霁,我每天晚上潜到你屋里,摸你.....”   几个剧组人员正从背后,准备包抄,把江子豪给摁住,闻言也愣了愣。   江子豪这一通自我爆料太劲爆,连影帝都被他扯了进去。   周霁倒是平静,但连朴建眉毛都气得竖了起来。   江子豪的声音中断了,柱子已被他弄得一塌糊涂,他不停地上下蹭着,意识游离,“爽不爽,让老子c得爽不爽。”他不仅蹭,双手还在自己身上扒拉,身上被他抓得青一块,紫一块,还有血迹渗了出来。   一副c宫,现在已变得可怖而狰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一会儿时间,阮落看到江子豪周身黑烟四起,他在黑烟中,更加疯狂地嘶叫。就是阮落呆愣的时候,江子豪四下又回复了日常景物。   最终江子豪被剧组的几个工作人员摁倒在地,强行把他被送到县里的医院。   拍摄再次中断。   朴建绷着脸,把本子往地下一摔:“换人。”   这话一出,剧组里的人心态各异,有看热闹的,有觉得大快人心的,更有佩服朴建的雷厉风行的。   阮落心里更多感动。这一个人换下来,不仅消耗的是时间,还有经费是的缺口,这将是朴建面临的更大问题。   制片面有难色,想要说什么,朴建指着他的鼻子:“你可想好了,江子豪再这样下去,把事闹大了,被媒体捅了出去,这片子过审都困难。到时候损失的可不止这点钱。”   “可是人家带了资金……”制片最担心的就是这些。   周霁在旁边补了一句:“朴导,我可以追加五千万投资吗?”   制片与朴建的眼睛亮了。有了钱,一切都好解决了。   “你怎么办?”朴建征求周霁的意见。他毕竟是直接受害人。   “我打算收集证据,起诉江子豪。”周霁已被跟踪与偷窥,甚至猥,亵。这个决定相当劲爆。   朴建点头,对编剧说:“小落的戏很饱满,人物丰富,演技也可圈可点,你把他的戏丰富丰富,取代江子豪。”   阮落一个十八线打酱油的小艺人,阴差阳错得了如此先机,起跑线一下子就飞了起来。让剧组的演员羡慕不已。特别有些打一辈子酱油的老人,机遇这东西,真是玄而又玄,不可言说。   但阮落比江子豪可要得人心,这个决定也让大家都为阮落高兴。   阮落乖巧地说:“谢谢导演,谢谢霁哥。”   朴建板着脸:“是你自己争取的。”   “你到是聪明,怎么知道他在水里下了药。”朴建又说。他心里还在自责。如果江子豪得逞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被毁。   “自从上次他把我扔在这里,我就一直堤防着他。刚才那一刹那,忽然就福至心灵。”阮落轻软地说。   “幸好没事。”周霁淡淡地说,看着阮落柔顺的头发,手指动了动。   接下来,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许放咳了声:“还是邪气。”   朴建怒道:“这是人在作恶,是犯罪。别什么都往邪气上推。”   四下一片沉默。不知道是赞成邪气,还是犯罪。   但阮落是赞成朴建的。江子豪的一系列行为已触犯了道德底线。对周霁求而不得的背后,是犯罪行为。   只是阮落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江子豪行为太过疯狂,毫无掩饰。他不是街头暴徒,也不是光脚流氓,他有家世,有背景,还有一个光鲜明亮的前程。即便是他本性冷漠自私,是个潜在的犯罪者,可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行为,完全是毫无理智,不计后果。   就像是疯了一样。   与此同时,江子豪这天的视频不知道从哪个渠道,被谁流到了网络。内容极尽劲爆,微博瘫痪了两个小时。虽然视频中重要部分被打了马赛克,但吃瓜群众还是趴出了这个流量小生是谁。   营销号的内容劲爆到下面,是吃瓜群众叙述的连小说都不敢这样写的剧情。江某给剧组后辈艺人下药,反而被自己被喝了下去,当众出演出一部岛国剧。   被下药的后辈,有人贴出了阮落的恶魔新娘剧照。不知不觉,阮落微博又涨了几万粉。   而阮落称乎不知什么时候起,已被“恶神新娘”所代替。   视频照例不过半天被和谐,但上次被删掉的江子豪出疯言疯语的视频再度被提上热搜。关联词不言而喻。   《恶神》剧组也跟着再次上了热搜。有些讽刺意味的是,朴建是见不得蹭热度,但《恶神》这次确实是得一次另类宣传,又疯又猛。   而事件主角江子豪作为一个艺人,好像已是社会性死亡。   直到第二天,一辆豪车驶进剧组。 第11章 “你就是这样迎接你的夫君的……   由于人员变动,剧本也跟着做了调整,主要是阮落的一些戏份。但他这个角色本就有戏,后期也能剪出来,现在需要在一些关键点补些镜头,让这个人物就更完满了。   由于要赶进度,剧组收工的时间比平时又延长了两小时,整个剧组都在连轴转。阮落虽然觉得很累,着实过足了戏瘾,生活忙碌,内心也相当充实。   只是在偶尔的见隙,一抬头看到庙殿中的那樽泥塑,脑海里会闪过那个消失了将近一周的裴不度。每到此时,阮落就忙打住自己发散的思维。   陆松云师兄的的符箓刚好也寄到。   阮落一拆开:嗯......   都说是陆松云一符难求,但快递里足足十多张符箓。阮落数了数,除了平安符,还有几张除邪祟极品雷符。   阮落本来打算拿这东西对付裴不度,但看这风平浪静的日常,裴不度是黄皮子精的可能性越来越大,看来以后也用不上了。   但阮落还是捡了几张平安符与雷符放在衣兜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天有场夜戏,拍摄通告到晚上十一点收工。因为晚,每天都有剧组人员轮流请客宵夜,今天刚好全是周霁的戏份,阮落就想着到山下去买一些宵夜上来。   阮落向周霁借了车钥匙,一个人先去停车场。所谓停车场,就是山下一块空场地。山并不高。寺庙又建在半山腰,虽然台阶又旧又破,还又陡,但走得快得话,也不过二十分钟路程。   现在时间也不晚,不过七点,只是山里黑得早,不过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看起来像是到了半夜。   阮落在这里呆了近两个月,还是第一次,这样没帮道具组提东西,闲适地一个人在这条青石台阶上走过。   山月幽明,秋虫喓喓。只是山雨过后,阶梯有些湿滑,阮落走得并不快。   树林里似乎腾起一个声音。这短短半个月,发生的事情挺多,见得也多,阮落觉得自己胆量应该是练出了一点。毕竟鬼见过,恶灵见过。只是还是忍不住脚步顿了顿,确定为山鸡扇动翅膀的声音,才重新迈步。   山里野生动物不少,不时野物从眼跑过,“嗖”的一声,也不过是道黑团。   阮落想起自己放生的黄皮子......精.....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耳畔里不再是虫鸣鸟叫,而是嘶拉声,像是什么重物在地上拖动,又像是衣服扫过半人高的蒿草。   阮落现在只是埋头下山。通常胆小的人,就是自己吓呼自己。阮落的手伸进了衣兜,那里有两张雷符。   又几声哗哗的声音。阮落忍了会儿,决定不再为难自己,就在要拔腿要跑的时候,他发现并不是鬼。   半山腰有个吊桥,虽然剧组的人很少利用,但村民经常走。有个人从吊桥上吱吱呀呀走了过来。借着明亮的月色,阮落认出来这道人影正是江子豪。   阮落前天几天在网上看到,有人在三甲医院“精神科”目睹到过江子豪。他现在应该在医院才对。   但江子豪比鬼怪好不了多少。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是为了找自己。   但向下的路被江子豪堵了,往上走,他也不一定跑得过他。江子豪人高马大,热衷锻炼,阮落相反,身材细弱不说,也不爱运动。   “你怎么在这儿?”阮落借声壮胆。   “我在这儿等你。”江子豪笑笑。   “我约了华哥,给他拿东西。他在下面等我。你要不要一起帮他拿?”阮落暗示江子豪,他并不是一个人。   “好啊。”说着,脚步忽然加快。月光下,江子豪手里操着把刀,向阮落冲了过来。   阮落拔腿步跑,但脚底打滑,一屁股坐了下来。江子豪已到了跟前。阮落一侧身,跳进了旁边密林,依靠树枝与灌木来抵挡江子豪的发疯。   “江子豪你疯了。你这样是真要坐牢吗?”   “坐牢?你以为我怕?全世界的人都在看我笑话,你知不知道,在医院里,那小些护士背着我,对我指指点点,我的事业也毁了。你说我没事?我本来是天之骄子,现在成了个大众笑柄.....我和周霁本来门当户对。我为了他,早向我爸妈出柜。”   阮落被绊倒在地,脚也扭伤了,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   有些人总是要把自己的恶,自己的渣,自己的坏,找出各种理由:我是因为迫不得已,我是因为爱不所得,我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然后迁怒于他人。自己把自己洗白,甚至旁观者都会因为那些恶仿佛有原因,有理由,也跟着一起替受害者原谅。   可是......   阮落怒道:“你自己所作所为,为什么要让无关的人承担。你喜欢周霁,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去追他,你即便是个疯子,也是个胆怯自私的疯子,只敢欺负看起来好欺负的人。”   江子豪嘴角勾了笑:“对。我就是个疯子。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疯了,我把你杀了,最多也就坐几年就出来了。”   江子豪一刀过来,阮落手里摸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正中他脸上。但江子豪丝毫未觉的样子,一刀刺了过来。阮落抬手握住他的手腕。   那把刀就在自己眼珠上方不到几毫米的位置悬着。生死一刻,激发了阮落的潜力,那把刀再未上前。僵持了会儿,阮落已没力气了,江子豪的刀落了下来,阮落头在偏,刀刺在了地上。   阮落摸起一块石头,再次砸了下去,正中江子豪的头部。江子豪身子一歪,从阮落身上滚了下。   过了一会儿,或者是一分钟,江子豪眼眼睛往上一翻。阮落手一软,不会死了吧。   阮落去拍江子豪的脸,江子豪突然大叫一声,一把掐住阮落的脖子,同时,那把刀再次到了眼前。   这次阮落没有刚才那么幸运,阮落只来得及闭眼,但等到的,并没有刀刺入的冷利疼痛,倒是一声重重的闷响,同时身上一轻。   阮落睁开眼睛,江子豪莫名地倒在离他不到几米的地方,头歪在一边,血流了脸头满脸,他似乎看不见了,一边擦着眼睛,一边胡乱挥着刀子。   阮落也精神高度紧张,嗓子发干,眼睛倏地四下看看。渺茫的月光下,不见任何人影。只有黑黢黢的参天大树,以及茂密的灌木。   “谁?”阮落哑着声音问了声。耳边似乎有声微不可闻的嗤笑。   裴不度?   这一刻,阮落没心没肺,没皮没臊地单纯高兴了十秒。刚才能把江子豪掀出去那么远的,只能是裴不度了。   他没有死,他不是黄皮子精,他刚才救了自己?   但下一刻,阮落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黑暗之中,像是踩着树枝,发出轻微的响动。阮落头皮猛地发炸。裴不度是没有脚步声的,他的到来只是一阵衣摆撩起的轻风。   “谁?”阮落想起了裴不度之前所说:这里有些落崖的村民,会变成鬼魂四下游荡。   当那道影子踩着枯枝败叶,从一棵参天大树现身时,阮落手里捏了几张雷符扔了出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东西,希望有些用处。飞出去的雷符,啪的一声燃了起来,在黑暗中炸出几朵火光,四下飞舞,如同一只只飘飞的火蝴蝶。这些流光星火中,映出一个人的身姿。   如果说阮落对神仙有过想象,那么眼前这人已到了他想象的极致。   他也看过几部掀起惊涛骇浪的仙侠剧,有白衣胜雪的师尊,有如同谪仙般的天官,有俊朗不凡的天师....但和这人相比,凡俗得一身烟尘气。   这人拢着绛红色的衣袖,头发半绾半垂,姿态随意风流。青黑的眉目,被浮在四下燃烧的符纸照亮,勾勒出明明暗暗的光影。光影中鼻梁弧度优美,下巴清瘦。   有一两星符纸的火光落入眼睛,他像是双眸都在燃烧,让他出尘的气质中,又带着一丝莫名妖冶。   至此,阮落读过的仙侠小说男主有了脸。基于对美的尊重,阮落的心脏礼貌地咚咚乱跳了十来秒。   只是这身衣服,以及这个高瘦的身材,让他心里浮出一个名字。   “裴不度?”阮落不确定地叫出这个名字。   “你就是这样迎接你的夫君的?”裴不度责备的声音。   因为丑八怪的想象太深入人心,这种反差带来的真香感,让阮落一时屏住呼吸,直愣愣地盯着斐不度,居然开不了口。   十几道符纸在空中燃烧,裴不度轻轻一挥,那些符纸收在了袖里。   “还有没有别的?”还未燃烬的符火中,裴不度那双狭长的漂亮眼睛带着嘲弄的笑意。   裴不度不是鬼,不是妖,符箓对他没有用。   “哥,你不是黄皮子,为什么不现身。”阮落这才又惊又喜地问道。   符火尽灭,月色下裴不度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微含笑意:“逗你高兴。”   “我,没有。”阮落心虚地说。   “真是和以前一样,薄情。”裴不度低语。   以前?只是裴不度现在有了实体,还有了绝美的样貌。刚才又救了自己一命,阮落作死地觉得自己好像一点都不怕他了,居然满腔喜悦。   “谁谁?”江子豪的眼睛里都是血,似乎看到一个人影在和阮落说话。“阮落,你别走。我要杀了你。你一边勾搭周霁,一边和别的男人私会。周霁知道吗?”   裴不度转向江子豪。   “哥......”   现在是法制社会,阮落怕裴不度有什么过激行动,却见他从宽袖中探出手掌。在他掌心上方,凭空浮现出一朵幽幽发着淡光的蓝色五瓣花。   阮落觉得这东西看着怎么这么眼熟了,下一秒想起来了,和他腿根处那个花纹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裴不度把自己的私有物纹在了自己腿根处?阮落心里有些异样,身上却又莫名燥热。 第12章 “我吃醋了。   沉沉夜色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有些黑色的如烟如雾的物质从江子豪身体里源源不断溢出,又流入那朵蓝色花里,倒像是那朵花在吸食什么东西。   但这不过很短的时间,阮洛还没来得及细看,裴不度手已垂了下去。那朵蓝花也随之消失不见。   阮落想问什么,但最终把问题咽了回去。   “你打算拿他怎么办?”裴不度轻拢着袖子,站在月下,如同仙人般飘然出尘,“要不.....”   “不行。”阮落断然拒接,“哥,现在不像过去.....”   裴不度眼眸里是淡淡的笑意,阮落闭嘴。   “我会考虑报....官。”考虑到裴不度的年代,阮落用了他能理解的词汇。   虽然这么说,阮洛觉得这事并不急。这里没有监控,又有裴不度这样的灵异事件参与进来,如果没说好,可能连自己都卷进去。   一直处于疯疯颠颠,浑浑噩噩的江子豪忽然跳了起来,撒足狂奔而去。裴不度也不再过问,只是轻拢着衣袖,微不可闻地笑了声。   现在只剩下他与裴不度的两人,阮落这次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哥,我有正事在做,我工作还没完,我现在要下山买些吃的,还要再回来。”   裴不度目光移向他的腿,“你受伤了?”   “就扭了一下,没事。”阮落说着跳了跳,脚踝处传来撕扯的疼痛感,但阮落演技超群,神情自若。   “我送你下山。”裴不度迈步而行。   两人返回正路,沿着青石台阶,往停车场方向前进。身边的裴不度除了穿了一身古装,行为举止都和常人无异。   但现在汉服全民大流行,走在任何地方也不觉得突兀,再加之这里有剧组拍摄,即便是突然遇到一个村民或是路人,除了因为两人长得太过出众,会多看两眼,也不会心里有任何疑虑。   觉得异样感与不可思议的是阮落。一周前裴不度还是个无影无形,来去无踪的灵体,现在却如同常人一样和他并肩而行。阮落觉得不自在,而且总是忍不住去看裴不度。只是脚上传来的疼痛感总让他有些分心。   裴不度似乎并未发觉他的脚伤,阮落心里松了口气,裴不度并不是无所不知。否则他也太强大了。   正这样想,裴不度停下步子。“哥?”阮落抬头去问,裴不度已揽过他的肩头,把他拦腰抱了起来。裴不度高子比阮落高很多,抱起他相当轻松。   阮落小脸白白的,“你怎么知道我脚扭了。”   “你走路不对劲。落足的时候,眉毛都拧成一团。”   阮落的心放了下来,裴不度只是观察力强。   所幸到停车场不过几分钟的路途,阮落被裴不度公主抱着,背上不停出汗,一双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虽然裴不度把他全身都摸了个遍,但似乎都比不上现在这个行为,让阮落无所适从与紧张。两人都没说话,阮落更怀疑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声,已传到了裴不度的耳朵里。   一道手电筒的光从下面照了过来,远处有人在喊,“是阮落吗?”   “哥,有人在找我,放我下来。”阮落忙说。   裴不度看着阮落。   “哥,我工作真没做完。”阮落小声说。   “你不愿别人看到我,那我在屋里等你。”裴不度凑到阮洛耳边。就在阮落觉得耳边的酥痒传遍全身时,裴不度把他轻轻放下,整个人已消失不见。   阮落擦擦额头的汗,那句“我在屋里等你”还没功夫担心。从裴不度的怀里解脱出来,让他终于大口大口呼了几口气。不自在到极点,让他心跳如鼓,全身僵硬。   正下山拿器材的华哥,人还没到,老远就在说,“阮落,远远地看见个人影,我猜就是你。你这下山也够慢的。是崴到脚了吧.....”   这一刻,阮落觉得华哥无比亲切。   这个夜场拍了很长时间。因为效果好,朴建又加了几出戏,收工已近十二点。朴建看着虽然没戏,但依然坚持在现场的阮落:“小落,困吗?”   阮落摇头:“不困。”   “不困?再加几幕?”朴建说。   “好。”阮落眼睛发亮。其他几个艺人又气又笑,“朴导,小落,你们可饶了我们吧。”   回到酒店已是凌晨一点。阮落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到自己的房间,刷了门卡,拧开门把手。   这么晚了,裴不度可能也要休息?但一推开门,他就知道客厅里的人。裴不度一只手搭在沙发沿,斜坐在沙发上,外面杂乱的灯光,也掩盖不了他萧肃清举的神仙之姿。   “这么晚?”裴不度的声音没有责备,却有着轻微的抱怨,让阮落产生一种错觉,裴不度是个正等着他回家的男朋友。   对此想法,阮落想给自己几掌巴。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其实他还是以前那个裴不度,觊觎他的身体,并且打算强买强卖。   “哥,我们这工作就是这个性质,有时刮风下雨也要出外景,像这样晚收工,也是常事……”阮落站在门口,知道自己话多。但他紧张啊。为了缓解压力与一丝微妙的不自在,阮落抬手开了灯。   灯光大亮,屋里一切清晰而温暖。这种光线里,斜坐在沙发上的裴不度,宽大的衣袖半垂半铺,长发垂散,五官清晰。   如果说符火点燃下那种美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现在这个美就是有迹可循,证据确凿了。   阮落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怎么,还是怕我?”裴不度轻笑。   是有点怕,但比起怕,更多的是紧张。一进屋有个人正等着他,不一会儿,可能会脱了自己衣服,强行做那种事,不紧张才怪。   “哥,多谢你上次在梦里的提醒,你是不是有预知能力。”阮落岔开话题,问了自己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没有。我只是看得出江子豪对你的恶意。”   阮意心里细细咀嚼这个词的含义。恶念这个东西,只要不是神经大条,正常人都能感触到。所以裴不度这个“看出”并不是普通人所能探知的范畴。这个问题暂时放下,另一个问题浮出水面。   江子豪对他有恶意,所以裴不度在梦里提醒了他,但周霁一直对他十分仗义......   “那周霁呢?他对我并没有丝毫恶意。”   梦境虚虚实实,有真有假。在梦里周霁和江子豪狼狈为奸,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斐不度平和的声音:“你对他有好感,我吃醋了。”   所以您就故意在梦里污蔑他啊?阮落挺生气,脸却开始发烫,并向全身蔓延,嘴里反驳:“我没有。他是我前辈,我尊重他。”   “没有最好。”裴不度的声音更低柔,加上他风流的体态,绝美的容颜,完全是个完美的男友,“过来……”   “哥......”阮落想到裴不度的时间限制,不由再次动用拖延术,“我想先洗个澡。”   “事后再洗。”裴不度凝视着阮落,“我见过你任何时候的样子。”   可我不想让你见啊。阮落心想。   裴不度深谙“山不过来,我就过去”之道,等不来阮落,自己施施然起身,迈步向阮落过来。阮落下意识后退一步,裴不度的大袖一挥,已把他揽入怀里,抱了起来。   “哥......”阮落急道。身体腾空,不由抱住裴不度的脖子。   两人隔了很近的距离,视线撞在一起。明亮的光线下,裴不度那双狭长的双眸,更显漂亮。眼角弧度优美,瞳仁有种透明的质感。阮落可耻地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他已被放在床上。阮落提醒自己:阮落,这人再漂亮,他也不是人啊。裴不度那只有着长直手指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虽然被这双手摸了不知多少遍,他的身体对这双手也无任何隐私可言,但这次还是感觉完全不一样。   最大的不一样是以前对着的是灵体,现在对着的是活人。至少看起来是这样。这让这个行为就不再只是灵异事件,而是活色生香的世俗事情。   裴不度身上有股淡淡的麝香,有点像是他多年前买的一款香水,但又有着明显不同,更加幽密与沉静,也很好闻。   他的手很大,阮落腰细,几乎一把掐住了他的腰肢。   “哥,现在真不行。”阮落的额上起了细汗,急中生智,“这样没任何措施,会很疼......”最后一个字,他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了出来。   “我会轻点。”裴不度抚摸居然还挺温柔。   “这还不卫生,脏。”阮落说。   “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阮落小声说。   “你是我妻子,床弟之事听你的,你想怎么样?”裴不度带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哄诱的感觉。   阮落没谈过朋友,也没暧昧对象,这些话落在耳朵里,酥酥麻麻的,居然觉得很动听,也很有感觉。   但阮落下一刻打醒自己,红着脸小声说:“要带,套。”   身为神仙的裴不度没有能GET到阮落的意思,沉默地看着阮落,表示自己的无知。   “你等等。”阮落拿出手机,找了个视频,点开。里面是个模拟动态图。他把手机举到了裴不度眼前,眼睛便别向一旁。   一个平板的机器女声,在一个三D动画的视频里,开始长达五分钟男性生理知识的讲座。   阮落脸皮薄,皮肤白,听着讲解,血就涌了起来,露在外面的皮肤便绯红一片。但心里还在担心裴不度的理解力。   “哪里买。”他听到裴不度低哑的声音。看来千年怪物不仅理解力不错,还知道这东西是要买的。   “这里没有。”阮落撒了谎,“要在专门的店里才能买到。这个镇太小,不一定有。”   阮落结结巴巴地说。   裴不度微眯起眼,瞅着阮落。阮落掌心出了汗。   “那我们晚些再行夫妻之实。”此话一出,阮落大喜过望,但还是注意到自己的演技,不让喜悦表现得太过明显。   只是裴不度不仅观察力强,还挺有自知之明,“你想让我早点走?”   阮落眼皮一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亲我。”裴不度的食指放在自己的唇上,明明是神仙之姿,这个动作却充满了世俗的青欲,“亲到让我满意,我就走。” 第13章 “你在哪儿。”   阮落呆呆地看着裴不度那张漂亮到毫无瑕疵的脸,顺手又想甩对方一脸天雷符。   “不好意思的话,我把灯关了。”裴不度缓言轻语,顺手还把真把灯关了。阮落在想:裴不度学习能力还真强,适应现代文明相当快。   “别让我等太久。”黑暗中,裴不度轻声催促。   经过十来秒权衡利弊后,阮落自我安慰:权当拍吻戏吧。虽然他极其可怜的演艺生涯,别说吻戏,连和人牵手都没有过。   阮落深吸一口气,仰起了脸,估算下自己与裴不度的身高差,单膝跪起,撑在床上,这才凑过身去。他的唇落在一个光滑的位置。是裴不度的下巴。阮落又把腰挺了挺,这才准确地滑到裴不度唇上。   斐不度在实体形态下和常人无异,触上的嘴唇也是温凉柔软,加上颜值加持,阮落觉得这个亲吻并没让他感到多少为难。阮落本想裴不度的唇上微微一触随即离开。但落在上面,停留了五、六秒才离开。脸已经烧得通红。   黑暗中裴不度没动,过了会儿,才听到他轻声说:“这种程度你认为我会满意。”   这种程度……阮落已害臊到不行,但裴不度这种老流氓一样的人,当然是不会满意。阮落心一横,再次倾身上去,抵住裴不度的嘴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但下意识探开他的唇缝。   斐不度没有任何举动,只是任由阮落各种尝试探索。阮落这是第一次亲吻,也是第一次主动亲吻。斐不度的口腔与唇的温凉不同,潮湿炽热,让阮落也像是传染了发烧一样。   阮落以为自己只是履行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命令,但不知不觉间他自己气喘吁吁起来。   “你好热。”阮落松开了斐不度,喃喃地说。   “我又不是鬼。”黑暗中,斐不度说着把阮洛揽入怀里,再次去亲他。这个时候,阮落想到了擦枪走火。   耳边是响起裴不度的轻笑。阮落紧闭上眼睛,由着裴不度抚摸。反正阻止也没用。只是在这过程中,裴不度会亲吻他的唇角耳垂,让阮落兴奋异常。他从小电影上学到的生理教育,却从裴不度这里得到实践经验。   “工作什么时候结束?”裴不度忽然问。   “还有两出戏就要杀青。”阮落犹豫了会儿,还是说出实情。   “........杀青是什么。”   “就是结束拍摄。”   “你要离开了?”   “也没那么快。”阮落说。   裴不度明显是被禁锢在这里无法离开。而拍摄结束后,他就和裴不度没有任何联系了。也不用每天这样,要么担惊受怕,要么紧张心慌。   现在,先把裴不度稳住,阮落硬生生地转移话题,“哥,我真要谢谢你....帮了我好几次。”阮落猜测,江子豪那两次发疯也和裴不度有关。只是他不知道什么原理。   “你要怎么谢我?”裴不度问。   阮落无言以对,他不过是顺口说说。何且他一个人,怎么能帮得到这样的裴不度。   “你要我怎么谢你?”阮落问。   “晚些我会告诉你。”裴不度的气息落到阮落的耳畔,让他心里的疑惑,瞬间就被接下来体验转移了。   第二天一辆豪车驶进了这个村落。车上下来一对老夫妇,两人都年渝五十,头发灰白。他们是江子豪的父母。朴建沉默地接待了他们。   与朴建一起的还有周霁与阮落。母亲不停地哭,父亲直入主题,请求得到周霁的谅解书以及来自剧组的澄清,条件是父亲拿出了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送给周霁。   对此周霁与朴建一并拒绝后,江父才想起什么,问道:“你们看到子豪了吗?他从医院走了。有人看到他回了剧组。”   此话一出,阮落就把昨晚上发生的一幕,隐去了裴不度那段,能说的都说了。江母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我们只有一个儿子。我不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事。你这样诬陷他,他这一辈子都毁了。”   朴建皱着眉头,他也有儿女,见不得老人哭。他指着阮落与周霁,“他们也是别人家的儿子,凭什么你的儿子要去祸害别人家的儿子。”   一开始,大家只已为江子豪因为心情不好躲了起来,但两天过去,依然不见江子豪的身影。江子豪确实失踪了。   从接下来的发展,可以看到江家的势力与影响。这个地区整座山被封,不仅出动了警方,地方政府还发动了自愿者逐一排查。阮落自然免不了被问了几次话,也都据实以告。   《恶神》剧组再次上了热搜。江家只顾找儿子,热搜压都压不下来。   但这桩悬案并没有拖延多长时间,江子豪就出现在大众眼前。   当天下午五点,剧组意外提前收工回酒店,一车上坐着包括朴建与阮落在内的十来个艺人,都因为提前收工而兴致勃勃。   因为江子豪的事件,整辆大巴车都有些热烈,议论纷纷,各抒己见。但最终还是中邪派再次占了上风。只有朴建板着脸。   就在这时,忽然车子猛地一歪,又一个急刹车,堪堪撞在一棵树上。整车人身子都往前一冲。   车上十来个人都下了车,才发现是撞死了一只獐子,才放下心来。只是这个车已以不能用了。   就在朴建联系新的大巴车时,密林处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个脚步,一步一步拖了过来,滞重而缓慢,像是拖着什么重物。几只山鸡从密林中惊飞,过膝深野草向两边倒去,一个人影现身出来。   “江子豪!”失踪了两天的江子豪突然在树丛中现身,一车人都在惊呼。   江子豪横在车前,眼珠木然,脸上有些划痕,上面堆满了血迹。   “你跑哪去了。不知道你父母,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你!”朴建怒喝一声。江子豪木木地看着朴建,眼睛又一轮,挪到阮落身上。   “给我抓住他。”朴建当即立断,一声令下。这两天剧组一边拍摄,一边还接受警方的调查,朴建也一肚子气。   几个年轻力壮的工作人员围了过去,只是一碰到江子豪,几个人就被搡飞了出去。力气之大,让在场所人都瞠目结舌。道具组拿了些道具去拦他,但只要被江子豪碰到,便东倒西歪。虽然江子豪人高马大,身材健硕,但这个武力值已不在正常范围。   “中邪了!”迷信头子许放再次放言,“中邪的人都力大无穷。”   朴建去瞪许放,就在这时,一只山鸡扑棱着翅膀,从草丛中一头扑了过来,江子豪一抬胳膊,那只山鸡到了手里,像搓泥一样,血浆四迸。这个样子狰狞恐怖,配着江子豪脸上的划痕,让阮落也像到更加封迷的东西。   当江子豪再次拖着腿向前移动时,“快跑!”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大巴车上为当数不多的人一哄而散。朴建一推阮落,“你快跑。江子豪冲着你来的。还有,你们几个,给我拦住江子豪,不许跑!”   阮落也顾不了那么多,不管怎么样,跑就是没错。   但不争气的事,阮落并不是运动健将,腿还发软,但为了一车人,他也不能在那里。阮落向树林深处跑去。   不过两天时间,他被江子豪追了两次。但有了无数灵异事件经历的阮落可以肯定,上次江子豪是人,现在就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了。   裴不度会不会向上次那样出来救自己。阮落边跑,边气喘吁吁地想。当他被脚下的树枝绊倒在地时,“哥!”阮落不由大声喊裴不度。   没有人回应他,他的声音显得孤零零的,还有些回声。   阮落惊惧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山里起雾了。本来是天色尚早的下午时分,雾气一升起来,便暗了下来,像是到了晚上。   阮落的眼睛四下寻找那个他想看到的身影,“裴不度。”   浓雾外面,有着沉重的拖拉声。这个脚步.....阮落寒毛竖了起来。听过一次脚步声,他再也不会把裴不度的与别人的混淆。这个脚步只可能是江子豪的。   阮落忙站了起来,向浓雾中一步踏了出去。浓雾弥漫中,眼前是一道如同屏障,又如同刀锋一样的山峰,笔直陡峭地立在阮落眼前。阮落心里担心江子豪,回头一看,后面也是大雾弥漫,已听不到江子豪的脚步声。   阮洛没有印象,在这山里有如此秀挺拔绝的山峰。唯一庆幸的是,摆脱了江子豪。但这股高兴劲,并没有延长多少时间。   阮落发现自己迷了路,四下雾气越来越重,天色也越来越暗,天也越来越冷。雾气在空气中凝结成水珠,打湿了他的衣服与头发。   阮落拿出手机,里面一格信号都没有,他不死心地拨了个号,只听到一些滋滋拉拉的声音。   “哥。”阮落这个时候,除了寻求裴不度的帮助,简直别无他法。只是这个无时无刻不在自己身边的人,现在怎么也不出现。   阮落眼巴巴地看着四周,虽然他胆小,但无人可靠的时候,倒也没有顾忌了。只是现在他已全完丧失了方向感,这并不高的山峰忽然如同迷宫,怎么都确认不了位置。   阮落尝试通过树叶的生长,植被的密集度来辨认方向,但雾太大,都无济于事。   跌跌撞撞地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耳边千真万确地听到嘶嘶的声音,阮落抬头,一条比手臂还粗的青蛇吐着芯子,从一棵老树上盘旋下来。阮落整个人被定在当场。   那条巨蛇探头在空气中盘绕,几乎到了阮落脸上。阮落屏着呼吸,那条如同巨蟒般的青蛇才从他面前的树干滑了出去。   等青蛇消失在浓雾里,阮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才发现,背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他觉得自己像是走到了另一个时空。以他浅薄的灵异常识,阮落想到一个词:鬼打墙。   阮落摸出了两张符纸,扔了出去。符纸像是沾了露水,无力地落在地上。   阮落似乎听到一些声音,落在耳里。因为声音过于庞大,混杂在一起,听起来只是些呜呜咽咽的响动,偶尔一两声尖响,如同冬天里带着哨音的风声。   阮落一抬头,浓雾里似乎有些漩涡在流动,再仔细一看,里面似乎现出一些扭曲变形的人脸。他们像是在一道无形的屏障前挤压,因太想要冲破屏障,面目扭曲狰狞。   阮落对自己说:是想像,是幻觉。但他听到自己带了哭腔的声音,“裴不度,你在哪儿。” 第14章 那只能以后日日在他身边了。……   现在阮落觉得与其说是鬼打墙,不如说是异世界。这里的风景是是而非,像是日常所见,但又处处透着诡异的不同。莫名其妙的青蛇,突如其来的山峰,以及浓雾中莫名的人脸。   哭归哭,路还是要找的。阮落吓哭了两分钟后,还是抹了眼泪,准备继续找出路。一脚迈了出去,地上的沙子在流动。   阮落再仔细看,脚下确实是流沙。流沙正在一点点汇集,从电视上学到的求生常识,让阮落知道得在一分钟内离开。   他迅速向后退几步,同时用手攀住旁边一枝一人高的蒿草,就觉得手上黏糊糊的,忙又松开,阮落小脸白了白,一手血。四下里更加黑暗,有些东西滴在他的脸上。   阮落也不敢擦,就在他目光散落在空中,眼泪差点再次吓出来之时,一个东西一闪,出现在自己眼前。   浮在空中的是一朵五瓣蓝花,巴掌大小。凭空而生,在这恶劣诡异中,透着梦幻般的美好。   这朵花在裴不度手掌里见过,更在自己的腿根处日日常见。   阮落的心跳加速,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希望。裴不度应该就是附近。   蓝色花静静地浮在空中,然后向前飘移,似乎在为他带路。前面依然是流沙,头上不知道在滴什么东西,阮落还是一脚迈了出去。脚下踏踏实实,没有任何危险。   阮落心无旁骛随着这朵蓝花,一脚深一脚浅地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因为有蓝花带路,阮落一颗心暂时放回了胸腔,也有余力去看四下。穿过了刚才看到的屏障,现在正行走在一条由浓雾构成的通道。   浓雾里,声音捅挤,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叽叽喳喳发音。有一两个关键字落到阮落的耳朵里,都是些极端、疯狂、黑色的字眼,每个声音都带着强烈的情绪,控诉着最大的恶意。   恨、杀、死……..   阮落不想听,但那些话像虫子一样往他耳朵里面钻,不仅让他情绪有了变化 ,甚至觉得呼吸困难,胸口难受,阮落有种生理上的呕吐感。   阮落抬起双手去捂住耳朵,但那些声音像是从他脑海里涌了出来,就要炸烈一样。   阮落死死地咬着嘴唇,嘴里不禁想要发出痛苦撕裂的声音时,一双有着宽衣博袖的大手伸了过来,把阮落揽到了一人胸口上。   那双手把阮落的手从耳朵上拿开,让他的头抵住自己的胸口,自己的一只手又去捂住阮落的耳朵。   落在阮落眼角的是片红色的衣角,鼻子里是淡淡的麝香,耳边是裴不度轻柔的声音:“抱歉,我来晚了。”   阮落心说:是啊,哥,你怎么才来啊……但他现在无心说话,被裴不度半拥半抱着,高兴得有点发晕。   让阮落觉得奇妙的是,隔着裴不度的手,那些声音虽然还是能听见,却不再扰乱他的心智,引不起他任何上的情绪起伏,生理上的难受。   相反,因为头紧紧地贴在裴不度胸膛上,他听到了裴不度的心跳声,沉着有力。这一刻,阮落觉得这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同时再一次证明,他哥真不是鬼。至于是别的什么,阮落现在只有高兴,也顾不得去研究。   眼前的景色一变,他似乎处在群山之间的峡谷深处,裴不度松开阮落。阮落也把头从他胸前抬了起来。   眼前的裴不度,风姿依然,只是头发被浓雾打湿,有些湿哒哒的,看起来带着些莫名的色气。   如果裴不度入了娱乐圈,肯定会一炮而红的。阮落这个时间居然有这个功夫来想这事。   “吓着了?”裴不度问。   “没有。”阮洛现在不承认了。   裴不度的目光落在阮落脸上,阮落抬手抹了抹脸上残余的泪水。他也算经历了点事了,胆还是这么小,自己也挺不好意思。   “再有一会儿就出去了。”裴不度柔声说着,伸手抓起阮落的一只手,紧紧攥着。   裴不度走在前面。阮落被他牵着,跟在身后。裴不度的手微凉,甚至略冰冷,但阮落掌心温热,只一会儿,连裴不度的手都暖和了起来。   阮落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去看两人的手。裴不度手很大,几乎把他整个手包裹住,阮落觉得看的有点久,把目光从两人手上移开,落向脚下。   脚下似乎是正常的腐枝败叶,但似乎又有一些东西,像是骨头。阮落不由反手去攥裴不度。   “害怕就闭上眼睛。”裴不度低柔的声音。   “不怕。”阮落小声说。确实,裴不度一出现,他就不怕了。   阮落也觉得不可思议。和裴不度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裴不度可怕,但当有了更可怕的事物时,裴不度立即成了他心理上的避风港。   不过一会儿,阮落再次抬头,看到五点时分的日光,笼罩着群山。   他与裴不度正处在山谷里,身边是条不宽却清澈见底的溪水。里面甚至有小鱼在游动。阮落一瞬间,知道自己回到了阳间世界。   死里逃生出来,阮落第一件事,在小溪边蹲了下来,先洗了把脸,把他小脸上的泪痕洗掉,又去洗手,他记得在里面摸了一手血,但把手伸出来,除了被树枝划破了点皮,并没有血手印。   手上被荆棘划了的口子,伤口也不太,就是血还在往外渗,回去贴个创可贴就没事了。   “怎么受伤了。”从阮落开始洗手洗脸,一直拢着衣袖看着他的裴不度说。   “没事。就被划了……”阮落坐在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上,这才真正缓过气来。   但下一刻,他的心又被提了上来。   阮落的话被咽了进去,裴不度欠身把他的手举到自己眼前,把他的食指含在了口里。柔软的舌,头抵着阮落的手指,轻轻吸了几口。   这个时候,这种地方,裴不度还能占自己的便宜……还真是符合他的人设。   “哥……”每次和裴不度在一起,都是这种无所适从,惊慌心乱。刚才的安全感,避风港什么的,阮落觉得自己是一时糊涂,才会冒出那种想法。   幸好裴不度适可而止,松开了他。   “不管怎么说,谢谢哥救了我。”阮落藏起了自己的手指头。上面的口水干了,有种紧绷的感觉。   “这次……我要谢礼。”裴不度嘴角微勾,阮落莫名觉得不是什么好事,身体都不由往后一挪。以裴不度的作风,借机搞H是没跑了。   这种荒山野岭,他可真避无可避了。阮落脸烧了起来。   “在想什么呢?”裴不度轻笑,捏起阮落的下巴,轻轻落在他唇上,吻了吻上面阮落自己弄的咬伤。   “要谢我的话,替我做件事。”裴不度说,“那座寺庙里周围有些石堆…..里面有些刻着印记的石头,三天后的子时,你把东南两处有印记的石头移到别处…….”   阮落怔怔地看着裴不度。这一刻,他不用问裴不度,就知道刚才经历了什么。刚才那不是鬼打墙,而是个阵法。   阮落从陆师兄那里听过,一个阵法布了出来,都有自己的各种目的。   现在显而易见的是,裴不度被阵法困在其中,所以他有时间与地理限制。   刚才他所经历的也都是阵法里的东西。裴不度这是让自己用什么法子,把这阵法给破了,可以让他从里面出来。   只是,破这个阵法就这么简单吗?而且他一个普通的人,就能把那些东西转动。   “这样我就能一直在你身边了。”裴不度看着阮落,“你高兴吗?”   高兴吗?这是能用高兴,不高兴能回答的问题吗?   阮落呆呆地看着裴不度,问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哥,你为什么在这里?”   裴不度那双有着极为透明质感的眼睛深深地看着阮落,低喃道:“为什么问我?”   阮洛呆呆的,“什么?”   “这个,我也想知道。”裴不度凝视着阮落。   这时有个人影出现在阮落的视线里,正是一直在拿着刀追自己的江子豪。他现在步履踉跄,摇摇晃晃向这边走了过来。   “哥,江子豪中邪了。”阮落悄悄地移动脚步。   “不是中邪。他跌下了山脚,被恶鬼附了身。”裴不度看着往他身后躲的阮落,嘴角不由勾了勾。   怎么这么胆小……那只能以后日日在他身边了。   江子豪拖着腿,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   裴不度现出厌恶的神情,他似乎有着轻微洁癖,看一眼一身肮脏的江子豪,就觉得难受。   裴不度手指抬起,凌空画了道符,那道符发着金色瑞光,飞了出去,打入江子豪的体内。江子豪嘶吼着,在地上缩成一团,渐渐地安静下来。   阮落却有些惊讶,裴不度居然会用符箓制人。而且比他师兄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不用符纸,不用朱砂,不用笔墨。阮落更不清楚他裴哥到底是个什么了。   裴不度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也似乎想起什么,脸上浮出一丝嘲弄之意。   “江子豪他,死了吗?”阮落小声问。   虽然江子豪罪有应得,但生为现代人,阮落不希望他死在这里。   “还没死。”裴不度嘴角微微一挑,“你不是要报官吗?只是他醒过来也会神智丧失,生不如死。”   这时,江子豪的眼睛嗖地一张,跳了起来,大声叫道:“鬼啊鬼啊。”抱头逃窜了出去。   江子豪因为丑闻,在自己的工作领域已一辈子翻不了身,现在这个疯疯颠颠的样子,怕是只能在医院里呆一辈子。   他有着优渥的出生,也有着爱他的父母,就是自己把路子给走邪了。   “我就送你到这儿,天快黑了,你快下山。”裴不度说。   阮落有些惊奇,按照裴不度的作风,不但会跟着自己下山,还会在自己身上粘腻一会儿,才肯离开。   “怎么,舍不得?”裴不度低笑。   “没有。”阮落忙摇头,“哥,他们在找我。”阮落举起手机,上面已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哥,我还有两天就杀青了。这几天你可以别干扰我吗?”   裴不度在阮落工作的时候,已极少去打扰他,所以阮落的意思不言而喻,是希望他晚上也不要骚扰自己。   “听你的,”裴不度眼里带笑,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我们来日方长。”   阮落怔了怔,按住自己心脏部位。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第15章 “还真喜欢上他了?”……   当天晚上,阮落晚上失眠了。如果自己真有能力把裴不度从那个阵法中弄出来,那他可能会一直跟着自己,想想就是不可能。但是……阮落一掀被子,哪里又觉得有些放不下。   裴不度到底是什么物种,为什么会被困在阵法里?阮落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给弄明白了。   第二天拍摄的空隙,阮落拨通了师兄的视频通话。裴不度并不在他身边,现在只要阮落在工作,他就很少过来骚扰。   对面的师兄不过二十七、八,但额头已有了几道沟壑似的抬头纹。   “小落,我看了新闻,你们组里的江子豪是怎么回事?你上次向我要符箓,是不是因为他?”陆师兄一骨脑地问。   阮落刚好不用找理由了,凑近手机小声说,“师兄,你看看这周围的风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阮落打开视频,对着寺庙门口那方被垒成三角体的乱石堆,师兄那边皱着眉毛,“你看看四周是不是还有这样的东西。”   阮落便拿着手机在师兄的指导下,前前后后,甚至跑到了离寺庙有些距离的地方给他直播。   阮落也发现,在不同的地方,像这样毫无规则的石堆有九处。里面都有一块石头,分别标着不同的印记。   在师兄的要求下,阮落把这些带有符文石头都拍成照片,发了过去。不知出于何种心理,阮落关闭了定位,也避开了寺庙的大门,周围标志性建筑,以及可能泄露地理位置的任何信息。   那边的陆师兄眉头紧皱:“这阵法太古老了,等我研究两天,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阵法。”   两天......   后天,即是拍摄的杀青日,也是裴不度所说的日子。   “那师兄你快点。”阮落有些心急地催促。   “小落,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哪能呢。每天都在拍戏,哪有时间遇到什么。”阮落忙说。   “说的也是。你那么胆小,遇事不早吓哭了。”   阮落乖乖地闭了嘴。   放下手机,阮落心里有些忐忑。一来怕引起裴不度的怨怼,二是担心陆师兄回话太晚。   并没有等多久,当天晚上陆师兄来了电话:“小落,我把那些符咒请教了师父,也拿给一些同行看了,得出来的结论是:这个阵由锁神阵与聚元阵的一半一半,结合而成。”   阮落听不懂。   “锁神阵我们也只在书里看到过。这个阵很少用,因为需要的条件太高,要在九个方位放进九个不同的法器。他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镇压恶灵,驱逐邪祟,而是对一些有着极高修为,却有可能入魔的修行者,对他们的魂神进行封印。”   一时信息太多,阮落抓住了重点:“入魔是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就是不走正道修行法门。但通常这类修行者,极易获得极高的修为,引起世间大乱……不过,我们同行一致认为,这可能只是个废弃的空阵,里面什么都没有。一般这种阵法,如果里面真封印有什么,书里会有记载。但我们查遍了记录,也没看到此阵封印过什么人。”   阮落不由咽了咽口水。   “但有意思的是,另一个阵法,聚元阵,又是相反的力量。如果说锁神阵是消耗,是打击,是镇压,聚元阵却是汇聚,是休养,是保存。两个阵法在一消一长之间,保持平衡。”   “为什么会这样?”阮落问。   “我们推测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这就是个阵法习题,所以练习之人,不拘一格,手法奇特。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两个布阵的人。第一个布了锁神阵,另一个人在上一个阵法的基础上,做了改动。”   阮落想了想:“也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做出的阵法。”   “这是不可能的。一个人不可能做出这样相互矛盾的阵法。”   阮落心想:如果是自己的话,就有可能。他既不想让裴不度出来祸害自己,又不想让他真的就这样烟消云散。   “小落。”陆师兄说,“后天子时你给我做件事。”   “什么事?”   “你按我的指示把聚元阵毁了。虽然是座空阵的可能性极高,但为了万一,还是把这聚元阵破坏了比较好。”   阮落一怔,“师兄,可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你按照我说的做就行。”陆师兄说,“本来我自己要过去看看,但手头上还有事情未了,一时走不开。”   阮落心想:幸好你有事。   放下手机,出了会儿神,在心里把这些信息重新捋捋。又四下里看看,依然没有裴不度的气息。裴不度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听话,说不来,就真不来了?   阮落洗澡上床,又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所有的点,都围绕着裴不度。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他老跟着自己这个事,还有可能他真是个为害世间的恶神,如同现在这个拍摄的剧本一样,把他弄出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按师兄的意思……阮落不用想,自己是下不了手的。   阮落拉上被子,把自己埋到最深的地方,做出了个决定:后天晚上,他哪儿都不会去。无论是裴不度,还是师兄,他谁的话都不听,保持现状就最好。   阮落一直到凌晨,才小睡过去。   只是他刚一进入浅层睡眠,一道人影已出现在床头。外面灯光碎影的映照下,正时裴不度。   裴不度伸出那只大手,抚上阮落的额头。一双带笑的眼睛,颇有趣味地注视着阮落,然后才撩衣上床,伸进被子握住阮落一只手,阖上眼睛。   在阮落身侧,裴不度也迅速地坠入梦乡。   第二天剧组迎来了杀青的最后一场戏。同时,也到了阮落与裴不度约定的时期。   最后一出戏,阮落是在一身嫁衣中落幕。阮落化好妆后,一个人呆坐着。   杀青后,自己再也不会踏足这里半步了。阮落想。   现在他看着墙体石碑上那些漶漫的字迹,依然辨别出一个“度”字,他想再找到另外两个字,但石碑上的字,已风化得没有半点痕迹。   阮落目光下移,“度”字下面还有半句即将漶灭的诗句:“相望落落如辰星。”阮落莫名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   “朴导叫开始了。”周霁过来拍了拍阮落的肩头。阮落站了起来。   最后一场杀青戏……   为了诛杀恶神,阮落身着红色嫁衣被以师父为代表的正派人士,做了献祭。   最后一刻,恶神与师尊所代表的善恶,正邪已混成一团,恶中有善,善中有恶。   恶神在被诛杀的那一刻,却以身挡在阮落面前,救下他一命,自己却魂飞魄散。   随着朴建一声:“卡。”剧组给周霁与阮落准备的鲜花抱了上来。   阮落接过鲜花,眼泪却吧嗒吧嗒直落。   周霁递给他张纸巾,“还没从剧里出来?”   阮落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儿,一会儿就好。”   “真羡慕新人,还能这样全情投入的演出。”周霁说。   其实有什么好羡慕的。阮洛觉得心里沉沉的,像是有个疙瘩放在心里解不开一样。   “就是觉得恶神最后也挺可怜。”阮落抽抽鼻子。   周霁失笑。真还是小孩儿。   “还真喜欢上他了?”   “没有,怎么可能。”阮落像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儿没跳起来。   就听朴建问:“明天小落怎么回去。”   “朴导,明天我先搭剧组的车,到了车站把我放下就行。”阮落不像周霁以及其他艺人,有专车接送。他要自己搭车回去。这县城交通不发达,能坐的只有绿皮火车。   “你不是回城吗,刚好一起,还转什么车。”朴建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朴导。”阮落心里感受这一刻的善意。   “谢什么,以后红了,让你来演个角色,别找借口不来就行。”朴建哼了声。   “真有那一天,我一定随叫随到。”阮落忙说。   “那我也要赶紧地加个微信,以后小阮红了,可能就不给了。”周霁拿出了手机。   “霁哥,你也和我开玩笑。”   阮落笑了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吃完杀青宴,一些艺人能走都走得差不多,只有阮落等着和剧组一起,明天一大早出发。   如果有可能,阮落想立即离开。这个晚上裴不度与师兄都在等他,一个等他破阵,一个等他....破坏阵。阮落却选择一个人躲进了酒店。为了躲避师兄的电话,阮落甚至把手机打成飞行模式。   只是还有一桩,裴不度如果知道他没去,半夜会不会来找自己。来找自己后,他会怎么报复自己?   阮落心里没有底,但进酒店的时候,拐到旁边的商店,涨红了脸拿了盒套。   阮落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收拾好,洗了澡,又把自己躲在床上。时间一分一秒地在动,他的心里像是有只鼓在擂着他的胸膛。   但一直到凌晨三点,什么事也没发生。   看来裴不度这个时间节点,处于被限制状态,否则他不会轻易就这样放过自己。想到三天前,裴不度在他耳边轻语:以后来日方长……阮落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早上阮落被闹铃闹醒,才慌慌张张梳洗穿衣,拎了行李下了楼。坐上大巴时,人员基本都到齐了。   阮落目光一扫,拎着箱子到了最后一排坐了下去。   许放也跟着拎着行李上车,一眼看到阮落,“小落,你也跟我们一起回城?”   他还不知道阮落一起,一脸高兴。他平素就挺喜欢阮落,拎着行李箱子,便向这边走了过来,“你旁边有人吗?”   “没有,许哥您坐这儿。”阮落又把自己往一边挪了挪。   许放拎着笨重的行李往里走,但不知怎的,忽然脚下一绊,差点跌倒,他赶紧单手抓住椅子背。   “许导,你坐在后面不颠得慌?”华哥说了句。   “对啊。”许放想起自己晕车,顺势在旁边位置坐了下来。   朴建也跟着上来,目光落在最后的位置上。最后排人少,可以横着睡,而且他还有些话要交待阮落。走了几步,许放叫住他:“你年纪这么大,跑后面做干什么。”   朴建哼了声,在他旁边位置坐了下去。   大巴车启动,软落看向外面。车速很快,外面的风景移动得却很慢。   这里建筑不多且矮,出了城,更是辽远开阔。阮落一直注视着外面,那座不高的山峰渐渐出现在自己的视野。   半山腰是那座占地面积大,却无比破败的寺庙。   从此以后,那个叫裴不度的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了。昨晚阮落以为自己会见到裴不度,没想到三天前在阵法那次,成了最后一面。   直到看不到那座寺庙,阮落才靠回座椅,拉下帽子,挡住眼睛。   半睡半醒中,耳边似乎有一声极轻的笑声,伴着一丝微风。阮落一惊,眼开眼睛,只见那边朴建拉开了车窗玻璃,有些风便跟着漏了进来。   原来自己是杯弓蛇影了……阮落又闭上眼睛。 第16章 “我再不会离开你。”……   长途车跑了十个小时,到达阮落所在城市时已是华灯初上。阮落向朴建与许放告了别,拎着行李下了车。   在车站迎接他的是自己的纪纪人郭明亮。郭明亮满脸春风,喜形于色。阮洛一无后台,二本资本,在这种处境下,靠自己试镜得以与大导朴建,影帝周霁以及当红流量江子豪合作。电影明年一上映,阮落的咖位会有个不小的提升。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福利。   《恶神》剧组拍期中,各种突发状况不断,电影还没上映,已卷入各种话题。江子豪现在还挂在热搜上。有人在精神科目睹了江子豪,并挂出张打码的照片,穿着条纹病号服,面无表情,头发凌乱。   江子豪的各种热搜又成了连续剧,网上沸沸扬扬,众说纷纭。一开始还有人说是剧组刻意为之的宣传,现在都转了风向,一致认为剧组开机时辰不动,招惹了邪祟,这倒是和许放的观点不谋而合。每每至此,阮落的粉丝都会祭出他的新娘照,不知不觉,阮落的粉丝又长了几万。   “这次接风怎么升级了。”以前郭明亮给阮落接风,都是实惠便宜的快餐店,今天却到了海底捞。   “以后再给你升级,到紫玉宫去吃。”郭明亮合不拢嘴。紫玉宫是这里最贵的酒店,一餐下来至少是五位数。   “那我努力努力。”阮落现在又困又乏,精神也不是太好,没任何胃口,但难得郭明亮兴致高。   郭明亮言归正传:“小落,最近打上门的综艺与本子不少,我正在给你逐一筛选。不过,有个有特别热门,又适合你的综艺也找上门了。你猜是什么?”   阮落猜不出,也不想猜。   郭明亮已说:“《我在鬼屋当NPC的日子》,节目组主动找上门了。他们还夸你好古装抢相好看。说是导演亲自点的你的名。如果扮成鬼的话,肯定也能迷到一大片。”   这个综艺,有点网大的风格。有简单的剧情,众多人设。很多流量小生都上过,主要是视觉上的盛宴会。只有扮相被大众认可,少则涨丝,多则飞升。这个节目的造星功能在各类综艺中一骑绝尘。   阮落心想,如果鬼能迷倒一大片的话,那得长得要像斐不度那样的才行。   阮落忙打住自己的念头。裴不度已彻底从他生活中消失了。他已回归现代、正常社会了。   “我想歇一段时间。”阮落说。   “这个就是让你休息的啊。花不了多长时间,下个月才进棚。”   服务员推着送菜小车过来,莫名地带起一缕微风,一一地把菜碟摆了上来,又含笑离开。但阮落莫名觉得服务员没走,像是留在自己身边一样。   这是个两人卡座,他和郭明亮一人占据一边,他身边空荡荡的,外面一个放着火锅菜的小餐车架在一边。   “我向公司给你申请了一个专业助理就跟着你,不能再向以前那样了。”郭明亮说。   “谢谢明亮哥,不过,我一个人就行。”阮落心不在焉地说。   “《NPC》里都是一些流量,你不带个助理,不是让人瞧不上嘛 .....”郭明亮吧唧吧唧。   阮落忽然就觉得一瞬间半边身子都酥麻了,有个人似乎在他身边轻轻地坐了下来。   是裴不度吗?他不可能跨了两个省,十个小时的车程,跟到了这里。他现在应该还在那个寺庙,被时间与地理所限制。这大约是幻觉幻听幻视。   耳边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低笑,阮落的头皮发炸,汗毛都竖了起来。   阮落放眼看出。海底捞欢声笑语,人声鼎沸。火锅的热气,食客的喧哗,让这里充满了井市的世俗与热闹。   在这种大厅广众之下闹鬼.......   裴不度可是最拿手的。   只是他到底怎么离开了那里?自己并没有照他所说的去做,甚至昨晚上都没有去那座庙宇。   他这是跟了自己一路?阮落心里居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忧。   “怎么不吃?”郭明亮埋头涮他的小肥羊。   下一刻,阮落的耳垂就被舔了一口。不知道是太过震惊,还是下意识的异常兴奋,阮落的脚指都跟着蜷了起来。阮落僵坐着,一动不动。裴不度那只无形的大手,从他的衣摆摸了进去,激得阮落有些发颤。   裴不度在他面前现身以后,就没在这样当众狎,弄过他。即使偶有逗弄,也很有分寸感。这次,却像是回到了那座寺庙的第一个晚上。手沿着他的腰肢,毫不犹豫地向下揉了进去。阮落不由双腿一紧,咬住了差点发出低吟的嘴唇。   郭明亮夹了片雪花牛肉:“怎么了。怎么脸红成这样。是不是底料太辣了?”   “我上个厕所。”阮落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等那只手再捏上一把,撤出去以后,才快步出去。   阮落几乎是踉踉跄跄地奔了过去,门口站着的服务生还要和他客套几句,阮落看都不看一眼,已奔向厕所隔间。   砰的一声,把门反锁了。阮落脸红得像是滴出血,气息憋在胸腔,眉头紧皱,直到好一会儿,才徐徐地吐出一口气。“哥……”   没听到回答。裴不度生气了?因为自己的食言?不过,这人心眼也真是够坏,跟了自己十多个小时一声不吭。这一路他都在旁边,欣赏自己傻乎乎的模样。   “裴不度。”阮落再次叫了声。依然没有回答。   阮落这才松了口气,裴不度还算有点底限,并没有跟进来。阮落一时半会儿不想出去,坐在马桶上,等身上的热潮褪得差不多了,才拉门出去,又洗了把脸。   一出去,觉得外面有些不平常的躁动。身边走过几个年轻女孩,拿着手机和他擦身而过,边走边说:“快,就在外面走廊上,说是从没见到过的绝色。”   “真的假的?”   “我看照片了,反正入股不亏。”   大概是哪个流量明星在这里吃饭,被粉丝发现了。相较自己,微博上虽然涨粉不上,但线下依然是个小透明。阮落心想。   “DY上看过那么多汉服网红,和这个一比,就是凤凰和乌鸦的区别。这人就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一样。”   阮落脚步一顿,心里莫名一抖。他脚步一转,没进大厅,反而跟着那几个脚步匆匆,拿着手机的女孩儿走向外面。   外面的走廊尽头,一人倚靠在廊柱上,一身绛红色的外衣,一只手搭在栏杆上,看向大街方向,只露出极少的侧脸。只是背影高瘦,风姿卓绝。头发半垂半绾,垂落在肩头,更显得随意风流。   很多年轻男女故意从他身边走过,手里拿着手机,悄悄去拍他的背影。   阮落这时候没去想被裴不度再次缠上该怎么脱身,也没想他刚才的戏弄,满脑只担心他这样被爆光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阮落几步冲过去,拉起裴不度宽大的衣袖。   裴不度这才扭转过头。背后传来一阵阵压低的惊叹声,甚至有几声尖叫:“这也太好看了吧。”   “真不是出来选秀的吗?”   裴不度似笑非笑,瞅着阮落。阮落脸一热,硬着头皮,“哥,别在这里呆着,我带你离开。”   “好。”裴不度低声应道。阮落莫名就对裴不度就有了责任感。   在这红尘都市,他是主,裴不度是客,他有照顾他的义务。   知道被无数道目光追着看,阮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把渔夫帽往下一拉,低着头,拉着裴不度的袖子就往外走。裴不度一声不吭,由着阮落牵着自己下楼,出了酒店。   外面是繁华都会街头,路上人来人往,都向他们送来热烈的视线。阮落又把裴不度拉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心花园处,才松开他的袖子。   车灯、路灯以及霓虹灯,纷繁杂乱地汇聚在裴不度身上,裴不度却沉静淡然,眼睛含着笑意,看着阮落。   阮落这时才回到现实,他听到自己心虚的声音:“哥,你怎么在这儿。”   “薄情。”裴不度只是嗤笑一声。   对于裴不度的指责,阮落居然有一秒钟的愧疚。下一刻,头脑清醒了,自己才是受害者,裴不度明明是加害方。   “虽然你弃我不顾,但我不能丢下你不管。”裴不度理所当然的语气,让阮落无言以对。   对于裴不度如何从阵法里出来,阮落有一肚子话要问,但眼下迫在眉睫的是,要拿裴不度怎么办。   想到自己根本无处可逃,裴不度也没处可去,阮落也就没过多纠结,拿出搭车软件,叫了辆车。   又给郭明亮打了个电话,“明亮哥,我临时有事,先走了。”那边传来郭明亮的一连串的抱怨,阮落小声地解释了两句,便划断了通话。现在裴不度才是天大的事。   在阮落操作过程中,裴不度也不说话。他现在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从古旧败落、灵气法力,到了现在的现代文明与人间热闹,但裴不度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反而一瞬不瞬地看着阮落。   “哥,我叫了车,我们先回去。”阮落说。有人从这里路过,阮落忙又挪动身体,把裴不度挡在里面。   “你的家?”裴不度问。   “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我那就是住的地方。”阮落说。   “我再不会离开你。”裴不度柔声说。 第17章 漂亮却狡猾。   这里地处繁华街区,不过两分钟,叫的车就驶过来,在阮落跟前停下。阮落拉开后车门,让裴不度先进去,自己才钻了进去,和裴不度一起坐在后排。   前面司机不停地抬头,从后视镜里看着裴不度。阮落只想快点到家。   三十分钟后,阮落在租住小区附近下车。既然决定把裴不度带回家,确实需要购置很多东西。   百货商店就在小区附近,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现在又近凌晨,路上行人稀少。   到达便利店时,阮落挺不想裴不度和自己一起进去,但附近有所大学,还有些前来扫货的男女学生。阮落怀疑,只要自己一不看牢,他们就会举着手机对着斐不度。裴不度对这现代工具,完全就没有反应。阮落只有把裴不度又起拉进了店里。   收银的阿姨认识阮落,“阮先生。这是您的客人?”   “我哥……”阮落看到两个躲在货架的女学生,抬手挡住,“别怕别怕啊。”   阮落把裴不度又拉到了货架后。   阮落疯狂扫货。裴不度一直不徐不慢地在跟他身边。只是百货商店品种有限,外衣只有运动款。阮落往裴不度身上一比,气质不搭。但暂时也先凑合着穿,阮落拿了两套扔进小推车。   到了内衣栏。阮落又拿了两套家常睡衣,居家服。到了内裤那里。对于要裴不度的尺寸,阮落问不出口,想来问了裴不度,他自己也不知道。看看裴不度的身材,虽高,但清瘦,阮落拿了盒比自己大一码的。应该可以了……吧。   阮落的小推车满满当当。牙刷牙具,香波香皂,毛巾拖鞋,一应齐全。   就要推向收银台时,裴不度忽然拉住阮落。阮落奇道:“哥,你有想买的东西?”   “套。”裴不度那张漂亮的唇里吐出这个字时,阮落觉得自己被从天而降的板砖给砸了一下,一时间,头都被砸晕了。   “家里有?”没听到回话,裴不度略带疑惑地看着阮落。   “没有。”阮落这一刻,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他又没男朋友,更没女朋友,屋里为什么放这东西。话一出口,阮落不由往四下里看看,幸好几个学生离他们甚远。   虽然阮落食言没去给裴不度解阵的那晚,怕裴不度会来折磨自己,事先准备了套……但现在,阮落眼睫一垂,小声说,“哥,这里没有。晚点我再买。”   阮落欺负裴不度没见过这东西的外包装,镇定自若地又撒了个谎。   至于“晚点”是什么时候,那就不知道了。   裴不度垂着衣袖,看着阮落。   阮落去拉他的手,继续哄骗他:“那东西要在专门的店里才有。”   到了收银台,收银阿姨一件件扫码,“都拿齐了吗?你哥和你住一起吧。屋里多一个人,每样东西都不能少。”   阮落心思全无,瞄了眼货架上摆的要么主打润滑,要么主打持久,要么主打j挺的各种套,又看了一眼裴不度的背影,迅速地拿了盒闻名遐迩的牌子,扔进了推车里。   只是......以备不时之需。以裴不度的作派,哪天把自已办了都不奇怪,自己早准备,也省得到时受痛。   想到这儿,阮落一时间脑子里冒出一连串的必需品。   收姨阿姨还在想:还是小,脸嫩,买个这东西,脸都臊红了。   裴不度跟着阮落进了自己租住的小区。他住的地方,还是个早年的旧楼,楼层矮,也没有电梯。但树多阴密,一年四季能听到各种鸟鸣。   上了最高层五楼,阮落上摸出了钥匙。随着门锁轻磕的声音,阮落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把裴不度带回家,意味着什么,这一刻,阮落才清楚。这人可能会跟着自己一辈子。自己这样带他回来,是不是过于轻率与莽撞?   但下一刻阮洛就释然了。咔嚓一声,将门推开。“哥,到了。”   阮落把灯摁亮。灯光下,斐不度扰着衣袖打量着这个一室一厅的地方。屋子布置简洁简单,客厅没有电视,放了一圈沙发,两面墙是整架书柜。靠窗有个书桌,上面放着电脑。虽小,但干净整洁。   “我就住这儿。不过不是买的,是租的,离市中心有点远,但便宜,我一个人住也绰绰有余。”阮落心在说,自己在讲些什么啊。但他不说点什么,就更加紧张了。   裴不度在外面一副淡然的样子,到了阮落这里,对他的蜗居倒是兴趣颇浓,四下观望后,“有些狭窄。”   阮落闭嘴了。   确实不能和您那道场比。阮落一边气咻咻地想,一边不由盘算,自己这部电影的酬劳到帐后,能不能付个首付,换所房子。   裴不度又看向他的卧室。阮落的卧室也极期简单,就一张单人床。阮落几乎可以预想裴不度接着要说什么了。   “哥,外面沙发是你的。”阮落小声说。   他有点不敢看裴不度的脸。   “你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阮落转了话题。   但这个话题照样让他不敢去直视裴不度。   这已是他第二次问裴不度了,他太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裴不度不是需要有人给他破阵才能出来吗?   “负心人。”裴不度懒坐在沙发上,嘴角含笑,“你不愿意夫君在一起,对自己的夫君也见死不救,袖手旁观。不过,你也没有听师兄的话,还算有点良心。”   原来裴不度一直在一旁看着自己。阮落觉得自己是个被裴不度戏弄的傻子。   可他到底怎么出来的?   “阵发的死门与伤门已被转移代替,但囚门与困门却重兵把守。”裴不度顿了顿,兀自一笑,低声说,“真不知道从哪找来了那么多法器......”   “哥,谁把囚门与困门打开的?”阮落问。   裴不度忽然嘴角轻扬,眼神促狭:“自然是你。”   阮落呆了,不可能。他那晚哪都没去,他也没有梦游的毛病。该不是自己睡着了,然后被裴不度施术控制住?阮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的神情。   裴不度轻笑出声,“你在想什么?”说着指着阮落的腿部,在那里有朵裴不度法器一样形态的纹样图形,“我把自己的力量注进了你的身体。只要你一踏进阵法,那股灵力就会自动去破解。只是我担心你身体无法接受太过强大的力量,便没有过多注入,所以才花费一些时日……”   那个阵只困裴不度,力量只要在他身上,就不起任何作用。但对旁人就没有这个限制。裴不度一开始在阮落腿根处描出那个花纹,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天,借阮落之手,解了这个阵法。   那个本是神仙之姿的裴不度,这一刻如同个漂亮却狡猾的妖邪。   阮落莫名心里沉沉的,“既然有这种方法,你怎么没早用。”   裴不度唇角微弯,眼含笑意:“我的新娘只有一个。”   阮落的心不觉又微微上扬,“哥,你什么时候解开的?”   “你误入阵法的那日。”   阮落一怔,“那你为什么还让我去?”   裴不度低垂着眼睛,看着阮落,柔声说:“逗你高兴。”   高兴?您觉得我会高兴吗?   阮落觉得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过裴不度的债,所以这辈子被才会被他这样纠缠。   “离开那里,我的灵力会损失一部分,但身体维持这个状态可以很长时间。”   撇开人品不谈,裴不度的声音很酥,低低的带着点暗哑,像是在阮落心上狠狠地摩擦了一把。何况,他的眼睛还明显带着色气的欲念。   阮落却掉过头:“哥,你该洗澡了。”   斐不度皮肤冷白如玉,像是再热都不会出汗的样子,大部分又是处于无实体状态,这让阮落不确定他到底需不需要洗澡。   “好。”斐不度应得却很干脆,没有丝毫抵触的情绪,让阮落颇觉意外。   “不是木桶,是淋浴。就是从上面花洒淋下来。虽然比不上坐浴,但累了一天,被热水冲冲也很舒服。”阮落解释,“衣服就丢洗衣篮里,我用洗衣机洗了,明天就干了。”   阮落也很怀疑裴不度那身衣服到底需不需要洗,话没说完,却愣住了。   斐不度伸后把那宽大的外衣扯落在沙发,又扯拉他的腰带。就在阮落屏息间,他看到裴不度光洁干净的身体。   肩膀宽宽的,腰却细窄。活动间,胳膊胸膛小腹有隐隐起伏的肌肉。不是太突出,恰到好处的那种。薄厚均匀,劲瘦有力。   阮落觉得眼睛发花,手脚无处安放。怪只怪自己从没找过男朋友,对于眼前美色没一点免疫力。   “哥!”当裴不度的手放在雪白的里裤时,阮落大叫一声,制止了他这个当众耍流氓的行为。   卫浴间里热水流淌。浴室里蔓延着水汽,热气。裴不度扯下自己的里裤,扔到洗衣篮,让自己全身干净地站在热水下面。   热水顺着他的头发、鼻梁、下巴,流淌下来。   裴不度一瞬间闭了闭眼。一些已死掉的旧事,在他脑海中久违地一闪而过。 第18章 “你这人啊……”……   裴不度从卫浴间出来,换下他那身红色长衣,穿上了阮落给他买的那身运动服。黑色带着白色侧条纹,廉价无个性无特色的运动衣,穿在裴不度上,却显得修拔干净,皎洁如尘。   阮落心里默默收回裴不度可能不适合现代装的想法。   裴不度的头发散落下来,叭嗒地滴着水。阮落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化解自已的不自在,指了指椅子,“哥,你先坐会儿。”   阮落拿出吹风机,一只手撩起裴不度的头发,鼻端的香波味,一时间倾盖住裴不度身上原有的那种麝香味,别有种亲近的人间气息。阮落更不自在了。   手指尖的头发渐渐干爽,一丝丝从阮落指尖划过。阮落拿了个发圈,松松地给他扎了起来。镜中的裴不度,那张清瘦的脸,更显俊美。   “这是吹风机,哥以后就用这个吹头发,一会儿就干了。”   阮落依然没话找话。   阮落又拉着裴不度给他示范了电动牙刷,“过去你们刷牙用的是杨枝,盐,这个是现代用的……”   裴不度的手捏住阮落的下巴。   “哥。”突如其来的骚扰。   裴不度的拇指从阮落唇缝里探进去,摸着阮落的牙,“这里这么白净,用的也是这?”   阮落无言以对,也无法说出任何话。   阮落本打算再教裴不度一些家电小常识,拖拖时间。但现在已没这个心思了。他脸上的血与热烫一直都褪不下来。再和裴不度多待一会儿,还不知道他怎么折磨自己。   等裴不度把手指从他口里拿开,“哥,我现在给你找铺盖。这几天你先将就睡沙发,明天我买张折叠床回来。”阮落仓皇而逃。   把裴不度安置好,阮落整子躲进了被子里。卧室门锁与不锁,都没有任何区别,阮落连门都只是轻轻一掩。   知道这人不会那么听话,阮落心里也没什么侥幸,但裴不度推门而入,站在他面前时,阮落还是不由身子往下一滑,把下巴埋在被子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裴不度。   “换张大床。”裴不度在床头坐下。   “哥,换床要钱。”阮落忍气吞声地说。   “怎样才能有钱?”裴不度问。   “多接工作。”阮落心里想:这样才能养得起你。   裴不度的手从他的脖间滑落,阮落觉得自己整个背部都要嵌入床头的木板里。他怎么往后退,都避无可避。阮洛的泪水滚落下来。他被裴不度摸过不知多少次,这次体感和以前微妙的不同。因为少了不安与恐惧,阮落酥麻到全身颤抖。   眩晕中,阮落有一瞬间心想:还不如把买回的套拿出来。他二十多年的干枯人生,如果非要有个人来初体验,像裴不度这种绝色,自己赚了。   但下一刻,阮落就打消了这个想法。裴不度坐在床沿,似乎也在想拿阮落怎么办。下一刻,裴不度抓起阮落的双手。   “哥。”阮落吓得连眼泪都不敢掉了。   “内裤也要换大点的。”裴不度抓着阮落的手悠然道。阮落这一刻又庆幸自己没把那东西拿出来。   阮落是被门铃声惊醒,铃声一直响个不停,颇有点不依不饶的架势。阮落张开眼。裴不度昨夜并没有离开,隔着被子,还穿着那身运动衣,侧身躺在他身边。一只手从被子里伸进去,握住了阮落的手。   此刻,他双眼紧闭,密密的睫毛下垂,居然睡得很沉。像是很久都没好好睡过一样。   不知道裴不度在阵法里是怎样度过的。阮落不由想。   阮落轻轻地掀被下床,回看裴不度一眼,又把被子往他身上扯了一角,这才轻手轻脚拿了衣服出了客厅。现在没时间洗澡,他只有先套上衣服。裴不度昨夜给他带来的感受,和凡人一样。热烫酥麻。当然,这个认知,只是建立在他看的小H片小H文基本上的。   阮落把自己裹紧,拉开了门,却怔在当场。   门外乌泱泱足足十来个人,其中一个扛着摄相机,一个拿着话筒。正中间有个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女性,妆容精致,气质出众。那张比雪还白的面容,即便是放在娱乐圈也毫不逊色。   拿话筒的白胖子,阮落在电视上看过,是个非常出名的节目主持人,叫陈大海。   “阮落!我们是《世界上最想见的人》节目组。我看过你的作品,你在朴导《暗神》剧组里,角色很重要,你那个新娘妆,挂在热搜整整两天,我们组里的几个妹子都成你的粉丝了,网友也把你称为恶神新娘......我们的节目你看过吗?”   “看过。”阮落点头,他看到女性手里拿着个毛衣线织的小熊玩具。   《世界上最想见的人》是一个感情类直播节目。在节目上可以恋人冰释前嫌,夫妻破镜重圆,你也可以通过节目寻找失落多年的亲人,擦肩而过的恋人,失之交臂的朋友。   杨大海:“阮落,我们事先联系了你的经纪人,和他签了合同。按节目流程,他有保密义务,所以没有事行通知您。我们先进去说话?”   这个节目为了突出煽情效果,直播一直都是出其不意地闯入,然后镜头对准嘉宾脸上每一分毫的情绪。   而入镜的人,大部分一脸懵懂,一身常服。如比现在的阮落。   “我能先洗把脸吗?”阮落说。   凉凉的脸泼在脸上,阮落深吸一口气。   脑海里浮出女性手里的小熊玩具。   阮落的手机还有两个来自郭明亮的未接电话。昨晚他和裴不度都睡得太沉,连电话声都没听到。   阮落用了几分钟,洗了把脸,换了衣服。十几个人拥到在并不大的客厅。   坐下来的只有三人。陈大海、阮落,以及抱着小熊的女性。两抬摄相机聚焦在他们脸上。   “既然你知道我们的节目,那就简单了。”陈大海看向女性,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位是吴洁女士,天风娱乐董事长,也是这个节目的赞助商之一。不过,她到这里来是有另外一个目的。”   吴洁珠光宝气,和手里拿的破熊格格不入。还未说话,泪水已在眼眶里滚动:“落落,从你五岁开始,我找了十七年。”   此话一出,直播内的阮落还没有什么变化,直播外已掀了天。   这是什么开展?我怎么觉得即将见证一个青蛙变王子的过程?故事的主角还是恶魔的新娘?   这可是天风影业,娱乐圈的半壁河山。这是什么神开展。开了挂?   阮落小哥哥没化妆和化妆没什么区别,而且他头发乱翘的样子,好可爱。   阮落默默看着眼前这个泪水盈睫的女性。   “落落,你想不起来了吗?”吴洁伸出手,握住了阮落的手,“我是妈妈啊。”   “十七年前,你在商场走失后,我一直在找你。后来我听警察说,你被人贩子团伙贩卖了。我发疯地到处贴广告,找了你这么多年……”   吴洁的声音纵然含着压抑着哭腔,也高雅贵气。   “直到两个月前,警方破获一个人贩子团伙,才追到你的下落。我和你爸一起到了江家村,但听说买了你的江月娥几年前已过逝了。我就拜托节目组打听你的下落,没想到你居然也入了娱乐圈,并且如此优秀.....没有我的十七年,也生活得好好的。”   吴洁口是的人贩子江月娥,就是养了阮落十年的奶奶。在他五岁的时候,就用毛针线给阮落织各种玩具。   “落落,你不会怨妈妈吧。妈妈这十几年来,无时不刻都在想你。你看,这是妈妈当时贴的寻人启示,还去派出所报案的案底。”吴洁颤抖的手把那些东西翻了出来。   陈大海以为会看到两人抱头痛苦的场面,毕竟这个节目一向是以泪点来当噱头。他更想看到阮落各种复杂的表情,那种最底层猛得到了天上那种意外、惊喜,以及不知所措。   但阮落除了失神,并没有过多的表情。看着吴洁,仿佛如一个旁观者。   现在是直播,这个效果实在是太差强人意了。   直播外也是一样:恶神新娘这是怎么了,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晕了吗?   怎么好像很冷淡的样子?要是我的话,怕不会当即跳起来。   “阮落,你被人贩子抱走的时候还小,可能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了。说起来,你《暗神》也有你母亲的投资股份在里面。”   陈大海再次提醒阮落,他这个原生家庭的无可比拟。   以前他不过是个只能靠偶发事件上热搜的十八线艺人,以后可就是顶级资源配置的资源咖。   “现在是在直播?”阮落问。   “我们节目一直都是直播。”陈大海吁了口气,这个在网上迅速窜红的艺人终于有了职业意识。   “事发太突然了,能让我想想吗。”阮落站了起来,这是送客的表示了,又指了指吴洁手里的小熊,“这个可以留给我吗?”   “好好,可以。”吴洁忙不迭地说。   乌泱泱一堆人进来,不过十来分钟,又乌泱泱出去。吴洁出门那一刻,忽然抓住了阮落的手腕,忍了许久的眼水溢了出来。   “落落,妈妈......”剩下的话噎在嗓子里,没有再说。   这一声妈妈,阮落似也有些动容,眼睛低垂。   这一刻,在视频前吃瓜的群众,泪目了。   屋里静悄悄的。刚才有多闹腾,现在就有多安静,阮落抱着那个毛衣线织的玩具小熊出神。   门被拉开,裴不度无声无息从里面出来。   阮落不由迈步迎了过去,“哥……”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面对镜头的阮落,冷静到没有任何情绪,但这一刻,一见到裴不度,嗓子就像堵了东西一样,说不出话来。   裴不度捏住阮落下巴:“你这人啊……只在床上哭吗?” 第19章 “让我尝尝。” ……   阮落下巴被裴不度微抬,眼睛却垂了下去,哑声说:“哥,奶奶不是人贩子。”   裴不度没接话,手摸进了阮落的衣服里。阮落身体还有余温,被他这样一触,不由一紧。   “哥你别......”他起来连澡还没来得及洗,还有昨晚的痕迹。   但裴不度不管这些,阮落挣扎了会,眼泪就滚了下来,挂在下巴上,晶莹欲滴。   裴不度摸够了才收回手,又弯起食指,揩掉阮落下巴上的泪珠,抬手凑到自己唇边一舔,低声说,“这不挺会哭的。”   阮落也不知自己这是什么毛病,在裴不度面前,眼泪不值钱一样。只是阮落汹涌而来的悲伤,倒是被裴不度的流氓行为给化解了。   “刚才那人,是你母亲?”裴不度问。   “我也不太记得清楚,”阮落已平静下来,“但好像有点印象。小时候有爸爸,有妈妈。只是他们长什么样,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我都不记得。”   “我记事时起,就和奶奶在一起生活…..我也问过奶奶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是不是他们不要我了。奶奶说,他们太忙,先丢给她养,等我长大了,他们就会来找我。”   阮落顿了顿,等他自己真长大了,知道这不过是个空头支票。但因为奶奶对他的爱细腻饱满,所以对没有爸妈这点,并没有对他性格造成任何缺失。他能哭能笑,如同任何一个家庭健全的小孩一样健康成长。   裴不度握起阮落的手,“奶奶什么时候过逝的?”   “五前年。我才给她过完80岁生日。”阮落一提到奶奶,又眼泪花花了。   裴不度即好笑又心疼。   “现在,忽然有人登门告诉我说,她是我妈,奶奶是人贩子……”阮落轻声说,“我不相信,我宁愿她不是我妈。”   “可我要弄清楚这个事,她老人家不在了,也不能就这样背上这个罪名。哥……”阮落雷厉风行,想到就做的人,“哥我要回趟老家,去问问当地还在的老人,我是怎么到那里的。”   裴不度略一思考:“奶奶已过逝有些年月,你现在即便回去,也不一定有知情人。”   阮落沉默。这点他也清楚。但现在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裴不度从阮落怀里抽出那只线熊,用他那长直的手指拂了拂,“想见奶奶,亲自问问她吗?”   阮落抬头懵懂地看向裴不度。   “我不确定能找到奶奶,但我们可以试试。”裴不度说。   阮落一瞬眼里流露的是狂喜,依念,还是深刻的思念。   裴不度心里轻笑,原来这样就能讨好到这人。   “怎么试?”阮落声音发紧。   “从这里。”斐不度拂着小熊玩具,“奶奶是个积善修德的人,十有八九已转世为人。如果她还有残存的……”裴不度顿了顿,把到口的“执念”换成了“念想”。   “念想。可以靠这个玩具残存的气息,或者能找到一两片老人家残存的意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阮落的心已在怦怦跳。   裴不度看看阮落,略有犹豫。阮落不过是个脆弱的凡人躯体。   “要布个阵法。”裴不度微笑着说。   阮落觉得这个阵法必定高深莫测,要花一段时间。毕竟,道士去拿裴不度的时候,都要脚踏天罡,手结法印,正要开口问裴不度需要准备什么,就听他说:“把眼睛闭上。”   “嗯。”阮落乖乖地闭上眼睛,只等裴不度把他带到另一个次元里去。   就听裴不度说,“张嘴。”   阮落怔了怔,还是把嘴开口,就在不知道裴不度耍什么花样的时候,一个微凉的东西抵进他的唇里。纵然闭着眼睛,阮落也知道那是裴不度的手腕。紧接着一股腥甜滚烫的液体流出他的口腔。   “咽。”裴不度说。   阮落不由吞咽了下去,那股腥烫一直顺着咽喉,落到腹腔。就在阮落觉得不对劲时,抵上他唇里的手腕已撤离开。   那股腥甜依然还萦绕在阮落的嗓子眼。阮落睁开眼睛,就见裴不度半抬的手腕处一道明晃晃的血口子。   “哥……”阮落一瞬间,脸都白了。刚才那股腥甜,是裴不度的血。阮落去抓裴不度的手腕。   “没事。”裴不度的手腕处的血口,在阮落目睹的过程中,那道血口已慢慢地在愈合。   即便没事也会痛啊。阮落心想,舔了舔唇上还有些残留的血痕。   “一会儿去的地方,可能会动摇你的元神。”裴不度说。   可为什么要用裴不度的血来固定自己的元神,没等阮落问出来,一道凌冽的风已扑面而来。   阮落和裴不度已站在一片昏沉暗淡的荒漠中,左右不见边界,四下雾气沉沉。前方似乎隐约有片暗色的花海,一瞬间,阮落像是处在某个阵法里。   “哥,这是哪儿?”阮落去拉裴不度的袖子。   “罅隙。处在六道夹缝中。常会有一些散落的魂魄,或是残存的意识在这里游荡。”   裴不度将小熊从阮落怀里轻轻地扯了出来,同时一股淡淡的白烟从小熊上浮出。   前面那片花海中,一朵花跟着一亮。   阮落眼前清晰起来,奶奶似乎坐在花海里,正用毛衣针织着玩具。   “奶奶。”一股巨大的如同浪潮般的感情涌了上来,阮落的声音哽咽。   “别哭。”裴不度在他耳边轻声说,“奶奶早已转世投胎。这只是她的一点不舍与念想。你过度伤心,会动摇奶奶的三魂六魄。”   “嗯。”阮落低声呜咽着说。   “落落,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啊,有没有好好吃东西?”奶奶戳着毛衣针,像是无数次看着从学校归来的阮落。   “奶奶,我有好好吃饭。”   奶奶抬起头来。和他记忆中的无所区别。花白的头发,塌陷的双眼,黑瘦的脸颊。   “落落。有个事,我一直放心不下,一直想告诉你们,可还没来得及说,就走了。你记着,你妈妈叫吴洁。你妈妈在你四岁那年,和你爸离婚,另嫁给别人......”   说到这儿,奶奶叹了口气。   “没一年,她和你现在的爸爸,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小孩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算命的就说你八字不好,爱招不干净的东西,她就让保姆把你带走,保姆叫书雅,是我的侄女,她出去打工,又把你给了我.......唉,你也别生你妈的气。世上有哪个做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我不在了,也没人能照顾你。你去找她。你一个人太孤单了,我放心不下.....”   奶奶说完,身体一点点淡了下去。   阮落想说,奶奶我好想你。但想起裴不度说的不要动摇奶奶的心智,便紧咬着牙,拳头握紧,把眼里的酸涩憋了回去。   一阵风吹过,奶奶化成金色星点,消失在茫茫花海中。她最后的一点识念,因为了却心愿,消散得干干净净。   “现在可以哭了。”裴不度大手轻轻顺着阮落的背部。   裴不度红色衣服在这昏黑荒凉中,如同一团火焰。阮落觉得自己没那么孤单了。   “不哭了。奶奶现在一定在哪个地方,开始重新生活了。”阮落低声说。   风沙、雾气一点点散去,黑暗、浓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阮落回过神来,他与裴不度还处在客厅里。他像是从一场梦境里醒来。只是这次却没有了遗憾。   奶奶过逝的原因,是在村头跌了跤,便就此离去。当时阮落还在念大学,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这个心结一直到现在,才彻底解开。   “你打算怎么办?”裴不度问。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骗我,还污蔑奶奶是人贩子。”阮落说。   吴洁真想认自己,不用这么大费周张,还拉了电台的人前来造声势。她的准备也十分充分,带来了找他的广告与报案手续。生怕阮落会拒绝一样。   阮落对裴不度毫无办法,要圆要扁随他拿捏,但对其人时,却有着坚烈的意志与主意。   而裴不度想起吴洁身上环绕的层层黑气,嘴角略过一丝兴致盎然的笑意。   “你母亲很有钱?”裴不度问。   阮落无语而无奈:“哥,我只想知道真相。”   心里在说:我挣的钱养你还是够的。   “什么时候换床?”裴不度执着地问。   “我去做饭!”阮落一头毛线,从裴不度眼前逃开。   阮落切了细细的肉丝,埋了两颗煎鸡蛋,做了最拿手的鸡蛋肉丝面。阮落在饭桌一边放了一碗,色泽鲜亮,香气四溢。   “哥,吃饭。”阮落没留意自己的声音有着上扬的愉悦。虽然他经常做饭,但除了奶奶,还没有其他人尝过他的手艺。   裴不度施施然在他对面坐下。   阮落拿起筷子,眼睛却一眨不眨看向裴不度。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裴不度在阵法中靠吃什么才活下来的。裴不度就在阮落直视下,拿起筷子,不急不徐吃了一口面。   裴不度吃饭的仪态端方雅正,斯文节制,如同出身名门的世家公子。阮落却吃不下去了,裴不度平时并不吃这些东西。即便他把自己做的面全部吃了,但阮落清楚,他并不是真的爱吃。或者说他可能并不吃这些人间饭食。   裴不度还是把那碗面吃完了,放下筷子。阮落把饭碗收拾进厨房,心想裴不度究竟靠吃什么为生。他的身体时常处于不凝实状态,是因为没吃饱?   阮落从厨房里出来时,裴不度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在拨弄阮落的手机。   “哥,那要密码才能打开,晚点我给你买一个……你是不是没吃饱。”   裴不度把手机放回桌上,“是没吃饱。”   阮落把手里的一瓶酸奶放到小桌上,诱惑道:“尝尝这个,可能你会喜欢。”   裴不度抬头,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微眯,就在阮落觉得危险时,裴不度已抓住阮落的手腕,“让我尝尝你,就不饿了。”   阮落看着裴不度,“哥,你老实告诉我,你跟着我是不是要拿我当炉鼎。”   裴不度那双眯起的眼睛含着热度与无以言说的色气:“那你知道该怎么当一个炉鼎吗?”   裴不度只轻轻一拉,阮落整个人都跌坐下来,裴不度直接把阮落摁倒在沙发上。   阮落急了:“哥,我错了。我就只开玩笑…嗯…..”   阮落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身体被裴不度一碰,痉挛般猛地抽搐。   阮落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裴不度的唇落在他的颈侧,一只手去扯他的衣裤。 第20章 淡淡的,甜甜的…………   门被哗啦哗拉推开时, 裴不度呼吸炽热。而阮落正奋力抵抗这似乎已控制不住的趋势。一阵钥匙的碰撞,接着是脚步声。听到响动,裴不度停止了动作。阮落侧过头, 从自己指缝里看到正要迈步而入, 然后停在门口的那个人。   阮落用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力气, 把裴不度往旁一推,忽地就翻身坐起, 大声说:“师兄, 你来了?”   进来的正是他师兄陆松云。虽然阮落迅速和裴不度划清界限, 只要不眼瞎, 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在害羞之前, 阮落担心的是裴不度。这一瞬间,阮落觉得自己是正在被妖孽迷惑的贫寒书生,师兄是个燕赤侠一样的剑客。不知道师兄会不会一眼识破裴不度的来历。毕竟, 一周前他师兄差点要亲自上山抓人。   “屋里有客人?”但陆师兄只是强忍怒火,假装平静地说。   阮落的心放了下来, 瞅了瞅裴不度。在陆师兄眼里,裴不度就是个和自己正在鬼混的普通人。   “哥, 你先进去。”阮落几乎是从沙发上跌了下来,还不忘推裴不度一把。但裴不度没有动的意思, 只是看了陆松云一眼,重新坐回沙发。   阮落头发发麻, 下意识用身体挡在裴不度前面。   “我就几句话,不妨碍你们。”陆松云一肚子火。小时候阮落在道观里, 和他们同吃同住,几位师兄都疼他,把他当小师弟看。奶奶去逝后, 他孑然一身,独自在这里打拼,刚好自己也和他在同一座城市,他对阮落更有无形的义务感。   这才多久不见……就说了,不应该让阮落入什么娱乐圈。   这跟什么人混一起。长了一张吃软饭的脸。   陆松云是个钢铁直男,心里又偏向阮洛,自然觉得裴不度配不上他小师弟。   “小落,我这次专程过来,是要问上次那个阵法的事,你详详细细地告诉我,那个阵法到底是在哪儿看到的?”陆观云说。   那天阮落屏闭了陆松云的电话,事后被他好一顿指责。现在他亲自登门,大有誓不罢休的意思。阮落也不再隐瞒,除了他和裴不度之间的关系,师兄问一句,他就老老实实答一句。反正裴不度已经出来了。那里真正就像是陆师兄所说,只是座空阵。就是……在这过程中,他不怎么敢去看裴不度。   阮落说完了:“师兄,你问这么详细,是要过去看看吗?”   “嗯。”陆松云说,“像这样的阵法古书上都很少记载,即便是空阵,也需慎重对待。不止是我,还有几个同行要一起过去。”   阮落忍不住偷偷滑过眼神。裴不度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嘴角含着笑意,正睨着他。阮落忙心虚地回过头。   如果他师兄知道他口中的魔头,就是屋里这位,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师兄,要不,你吃了饭再走。”阮落的挽留很假,一点都不走心。   陆松云恶狠狠地瞪了裴不度一眼,把阮落拉到一边。他平时不关心娱乐圈,自然不知道从早上开始起爆的“豪门真公子”热搜。   “你到底惹什么事了,我来的时候看到外面有很多记者蹲在外面,你注意点。还有,那个……”陆松云嫌弃地用下巴一指裴不度,“你也老大不小了,正经谈个恋爱。别学娱乐圈那些污七八糟的。”   “师兄……”   陆松云等着阮落解释,阮落却自已圆不了台了,只是可怜地看着他。   阮落想:陆师兄认为裴不度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陆松云一走,阮落立即把屋里的窗帘都拉紧。   “那人,你叫他师兄?”裴不度似笑非笑问。   阮落:“我小时候在道观里呆过一段时间。”   “你往我扔的那些东西就是他画的?”   裴不度管那些一纸千金的符箓叫“那东西”。阮落小心翼翼地纠正裴不度:“我师兄的符箓很灵的,千金难求。在这里很有名,也很厉害。”   裴不度和气地问:“有我厉害吗?”   就……知道。阮落张口结舌。   裴不度又问:“你小时候为什么会呆在道观里?”   阮落想了想,“那时候太小,我也不大记得。好像是说我身体不好,运气也差,老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比如说村里有人发疯,十几个小孩,那人追的必定是我……奶奶就把我送到道观里待了一段时间。”   裴不度唇角微扬:“以后你的运气不会再差了。”   阮落心想:这是当然,还能有比被你缠上更差的运气?   裴不度眼睛眯了起来:“今天出门买东西?”   裴不度口里的东西阮落心知肚明,阮落藏起心中的愉快,不在意地说:“哥,最近几天都不能出门,门外全都是狗仔。”   裴不度:……   娱乐圈热搜实时更迭,真真假假,但假热搜一般都干不过真热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艺人,一夜之间成了上市公司,全国百强企业天风影业的大公子,麻雀变凤凰,青蛙变王子,童话故事真实上演,让吃瓜群众激动不已,热血沸腾。   事件中心人物阮落却天天宅在屋里,足不出户。窗帘紧闭,让外面蹲守的记者无痕可寻。   不同于外面看到的平静宁和,阮落这两天都在和裴不度斗智斗勇。不过,阮落也趁机让裴不度掌握了很多现代生存技能。   比如说,如果现在把裴不度赶出门,他知道该怎么住酒店,买东西,搭地铁。阮落居然有种养成的快乐与小兴奋。   事件发酵到第三天,《世界》剧组再次联系上阮落,那边是陈大海的声音:“阮落,我是陈大海。你母亲吴洁女士就在我身边。她请我代问你,她什么时候可以接你回家……还有就是,节目播出去以后,反响特别大。我在想,我们一起做个节目,给观众一个交待,把您与吴女士一起请来,来个大团圆好不好。”   陈大海虽然长得寒碜,却是主持界的流量明星,说话滴水不露。   那边的阮落也没有犹豫:“时间?”   陈大海放下电话,对坐在他办公室的吴洁说:“姐,您公子同意一起上这个节目了。”看了看吴江略微不安的神情,安慰道:“有那个孩子会拒绝回家呢。更何况…….”   陈大海顿了顿,“阮公子刚好又是这个圈子,您能帮到他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虽然他现在已有冒头的迹像,但哪能和您这边比,我也打听过了,他那边的公司小得很,旗下艺人也就十来人……”   吴洁含笑点头:“他只要肯答应回来,怎么都好办。”   三天后,郭明亮亲自开车接阮落进棚。一到楼下,先给阮落打了个电话:下来注意点,有狗仔。十分钟后,阮落带了帽子从楼洞里出来。   郭明亮觉得自己撞大运才让他遇到阮落。阮落就这两个月的经历,完全秒杀最近所有娱乐圈的传奇与新贵。在《恶神》冒头,已让郭明亮暗自高兴,还没几天,又爆出个这个惊天奇闻。   郭明亮把阮落的包接了过来,“小落,以后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阮落如实地说。   “有什么打算千万别瞒着我。”郭明亮刚要给阮落拉车门,就见他已先一步,把车后门拉开,等了几秒,自己才上车。   阮落坐在车后座,旁边当然是撕不掉,甩不开,躲不了的裴不度。就在半小时前,阮落收拾好要出门的时候,裴不度也随之起身。阮落这才意识到裴不度也要跟着他去。   日常裴不度胡闹,阮落也就忍了,可现在是工作:“哥,我这是要上节目。直播。你就在家里等着我。”   “我不能和你一起去?”裴不度说。   裴不度当然可以去。如果不是顾忌裴不度的身份,甚至可以不用隐身状态,就让他坐在观众席上。只是这人吧……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如果在直播中,又对自己动手动脚。   阮落犹豫再三,还是觉得把裴不度放家里,他也不放心。   “哥,你跟着去也行,但不能捣乱。”阮落要把话说在前面。   裴不度含笑问:“捣乱是什么?”   裴不度明知道阮落所说的含义,还要故意这样问。   “……就是别碰我。”阮落忍着气说。   “这样?”裴不度抬手碰了碰阮落的额前头发,柔软如丝。   “哥,你别摸我。”阮落的脸已开始发热。他自己也挺郁闷,在裴不度跟前,他总是太过敏感。   “不准摸哪儿。”裴不度俯身,在阮落耳边说,“你可要一样一样说清楚。”   千年老流氓……   阮落的脸涨得通红,又气又臊,又赶时间,无奈从嘴里几乎挤出全套不可碰地方后,裴不度这才心满意足。   直播一切就绪,观众席上坐满了人。阮落登场时,台下的粉丝举起了写着他名字的灯牌,并贡献了一波尖叫。做艺人也有两年,阮落第一次感受到粉丝的力量与热情。   阮落的目光却落在第一排靠边的一个空位置上,那里是隐了身形的裴不落。习惯于面对镜头的阮落,此刻莫名有些难为情。   吴洁随着陈大海从另一个方向出来。三人坐在摄相机前。   陈大海微微兴奋,这预感这一期将是这个节目的巅峰。直播间预约人数已到达一百多万。这个成绩以后可能也不会被改写。这也是他职业生涯的巅峰。   陈大海简单地进行了开场白,直接进入主题:“吴女士,现在说出您的诉求。”   吴洁此时一身洁白的套装,干净优雅,双手交握。   “我就想找回我的儿子,和他团团圆圆。我和他分别了十七年的每一天,都在想他,都在经受痛苦和自责。我希望他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作为一个母亲的失职。”   陈大海转向阮落,这个儿子至始至终都表现得太过冷淡与镇定。   “我奶奶叫江月娥,她一直靠给人织毛衣,抚养我上学成长……”阮落开口。   这就是他上这个节目的目的之一:还奶奶一个清白。   “落落,你年纪小……”吴洁的言下之意很明显,自小被拐卖的小孩很容易对抚养自己的人贩子产生感情。   阮落也不看吴洁,继续说,“当时我五岁,虽然记不大清楚,但还是有些印象。我并不是在商场丢失,我记得是你把我交到书雅阿姨手上,让她把我带走,书雅阿姨因为外出打工,又把我交给了奶奶……我在奶奶的村口一直等过你们,奶奶说你们不久就会来找我。”   阮落庆幸裴不度让自己见到奶奶,得以知道这些实情。现在,他假借自己的眼睛吐露出来。   阮落只是平淡陈述,没有指责,甚至没有愤怒,这让这他的话更具信服力。更何况阮落的叙述中有人物,有事件,有时间。甚至提到了保姆的名字。   场内场外都掀起了巨大的骚动。要不是其中一个是上市公司董事长,观众甚至怀疑这个综艺有剧本,毕竟如此狗血的现场,连电视都不敢这么演了。   陈大海也懵了。这个转折突如其来。不过,这让他更为兴奋,他相信,现在的弹幕肯定如同流星雨一样密密麻麻。   “所以,没有到处找我的广告,没有报案这一说。奶奶更不是人贩子……可你为什么要这样污蔑她?”阮落淡淡地看向吴洁。   吴洁一双杏眼看了一眼摄相机,在阮落陈述期间,她脸色苍白,双手颤抖,却并没有打断阮落,显示出她的修养与克制。   此时才说:“落落,对不起。江月蛾不是人贩子……”吴洁站了起来,走到阮落跟前,腿一软,就要跪下去的样子,但在此之前,阮落一把将她拉住,低声说,“我受不起。”   “落落,是我怕你指责我,恨我。不肯跟我回家,我才出之下策。当时我才离婚,公司又才转型,有很多人不服我,当时我腹背受敌,”吴洁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不得已,将你送了出去。后来,等我这再找你时,已联系不上保姆……”   吴洁失声痛哭。陈大海给她递去纸巾。吴洁事业成功,气场强大,外表强势。这种人一旦落泪,就非常有说服力。   围观者已开始自我代入母亲角色,觉得吴洁虽然可恨,但也可以原谅。   事实其实是:阮落被送出去时,吴洁再婚一年,弟弟一岁。但目前,这些事实并不重要。   阮落目光一垂,长长的眼睫跟着一落,像是也有所触动。阮落也是个演员,而且演技并不比吴洁差。   观众席上的裴不度嘴角微扬,狭长的眼眸,光芒微动,看着吴洁如同一个让他心仪的猎物。   但他的目光大多都落在阮落身上。深深的爱慕,强烈的占有欲,以及涌动的□□。   “落落,和我回家好不好。”吴洁说,“原谅妈妈这一次好不好。”   阮落垂下目光,半天闷声说出一个“嗯”字。   现场一片欢,齐声鼓掌。童话故事有了个HE结局,圆满美好。   这是阮落第二个目的:和吴洁回去,弄清真相。   陈大海宣布直播到此结束时,阮落的尾指被人轻轻地勾了一下。   ……   第二天,吴阮就派车来接阮落。随行的是一个叫张真诚的年轻男性。圆脸圆眼睛,身材魁梧,一见阮落,面带兴奋,“落哥,以后我就是您助理了。”   阮落想起郭明亮也在给他申请助理。   “我是天影这边的。”说着张真诚放低了声音,“工资什么的都是天影发,您不用操心。”   这是吴洁直接给他安排的人。阮落正犹豫的时候,就听张真诚自来熟地说,“您怎么就带这点东西。”   “没打算长住。”   “是了,落哥以后是自己买房的人……董事长肯定在为您谋新居呢。”   正说着,一个高瘦的人影从楼洞里走出来,楼洞破旧阴暗,当他出现那一瞬间,张真诚觉得视力一下子提前了二十倍,周围光线像是把他的眼睛都亮瞎了。   张真诚直啧舌,这个破地方住得都是什么人,阮落是个明星,长得好容易理解,这又是谁?一身黑色白条纹运动衣,都被他穿得怎么这么好看。   正说着,那人施施然向阮落走过来,伸手接过了阮落胳膊上搭的外套。   “这位是?”张真诚瞠目结舌,吴洁只说是让他来接阮落。   “我哥。”阮落说。   张真诚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阮落什么时候多了个哥哥?吴洁知道吗?   豪车直接驶入施家别墅。一栋五层的美式建筑,前花园大到阔绰,草坪平整,花园喷泉,路灯山石造景参差错落,一步一景。   阮落不由去看嫌他房子小的裴不度,但裴不度依然对外面一切都甚少兴趣。   施家一家三口都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前,迎接阮落。   “你就是小落!”一个中年男性目光从裴不度脸上扫过,然后落在阮落身上。“我是爸。你不记得我了吧。”   这是吴洁后来嫁的丈夫,叫施书华。年龄五十上下,一身名贵的西装,却并不显年轻,小腹微凸,头发上了发胶。   吴洁就是在和阮落的亲生父亲离异后,带着阮落另嫁的丈夫。按奶奶所说,阮落,嫁过去的吴洁,和施书华一起生活过一年,但阮落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无论外表,还是事业,施书华与吴洁似乎份外不相配。比起吴洁的优雅美丽,施书更像个中年油腻大叔。事业上,吴洁继承家业,是风影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施书华则在吴洁下属公司任经理。   吴洁只是盯着裴不度脸上,表情微怔,一脸错愕。他出类拔萃到让人惊叹的长相与随意的姿态,都让吴洁猜不出他与阮落的关系。   “我哥,他和我一直住过来。不方便吗?”阮落看了裴不度一眼,说。   “没有没有,怎么会。”吴洁忙说,“小落,你哥,这是?”   阮落抿了抿唇,“他叫裴不度……奶奶的孙子,从小和我一起长大。”   裴不度唇角微动。   对于这个青梅竹马这个设定,阮落事先并没和他商量过,但听起来似乎不错。   “好好,我们又多了个孩子了。”吴洁神情柔和下来,“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   只是吴洁触到裴不度那张清俊的面容,心里咯噔一声。   奶奶的孙子?她不太相信。   吴洁身边是个十七八的少年,长得像吴洁居多,十分纤秀,怀里抱着一只猫。他应该是吴洁与施书华的孩子,叫施钥,比阮落小5岁。   “我听妈说,你要上《在鬼屋当NPC的日子》是吗?我最喜欢这个节目,每集我都在看。”施钥腼腆地对阮落说,他似乎不太敢看裴不度。   “你喜欢的话,录制的时候带你一起去玩。”阮落微微笑着说。他还是第一次当哥,不由心里软和下来。   “好,那说定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探班。”吴洁恢复了几分爽朗。   “进去吧,别一直站在门口。”施书华提醒。   “你看把我高兴的。”   吴洁就要拉阮落的手,但手里就一空,他哥裴不度已先一步,拉了阮落的胳膊,率先进屋。   阮落因为拍戏的原因,见过豪宅也颇多,但和这里一比,都黯然失色。无论家具还是陈设,各有各的来历与历史。屋里无一处不显示出这里即富贵又不缺品味,而头顶的水晶更是灯华丽浪漫得如同缀了一天的银河。   “事先不知道哥哥也一起过来。不过,不要紧,我让阿姨再收拾一间。落落,你和小钥住三楼。哥哥暂时先住一楼客房。你看行不行。”吴落边走边安排。   “我和落落住一起。”   一直没开口的裴不度说。他低沉静淡的声音,听起来悦耳动听。但话音一落,吴洁猛地看过去,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裴不度脸上。   裴不度一句话便把阮落青梅竹马设定给颠覆了。   哥……你可真……   阮落到这里有自己的目的,也不愿意晚上被裴不度各种纠缠。但裴不度已把话说出了口,阮落也不可能再反驳。在这里,裴不度是他唯一的同盟。   只是阮落看不到的耳背开始发烫。这还是裴不度第一次这样叫他的昵称。   吴洁的目光从裴不度身上转向阮落,稳住声音:“两个人住一间,不挤吗。屋里不是没有空房。”   “我就跟我哥住。”阮落迅速地说。   “一起住就一起住。”施书华显得开明而大肚,“兄弟两个感情好,住一起也是正常的。”   他像是在生硬地给施钥解释,完全不顾吴洁满脸狐疑与僵直。   吴洁为阮落弄了个恰到好处的接风宴席。摆了一整桌菜,如同搬了半个酒楼过来。   吴洁手忙脚乱地招呼阮落,她的高兴与兴奋十分明显,没有丝毫伪装。每个人都在桌上坐了下来,吴洁发现少一人:“哥哥呢?”   “他累了,不想下来。”   裴不度基本不吃人间五谷,让他对着餐桌,没有丝毫意义。他也没有和其他人接触的意愿,直接跟着管家上了楼。   吴落有些失望,“以后就住一起了,要相互多熟悉。”但放松的嘴角又说明她的轻松。她为迎接阮落做了不少准备,忽然天降一个竹马,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吴洁给阮落夹了一只虾,又对施钥说,“钥钥,你和哥哥虽然从没见过,但哥哥十分优秀,靠自己考上了北影,还没毕业被星探发现,进入了现在这个公司,以后你要多和哥哥学习。”   吴洁看着施钥的眼神含着希望。   “嗯。好。”施钥一直在偷偷在看阮落。   “钥钥不太适应学校环境,一直在家里念书。不过他成绩可好了。”吴洁言语欣慰,似乎又顾及到阮落的感受,“你们都是我的手心手背,一定要好好相处。”   “好。”施钥又低声应了句。他似乎不怎么敢抬头看人。   “书华,你明天给落落那家公司打个电话,让他们有什么资源向落落倾斜。”吴洁半命令地说。   “这还用你说。”施书华无比配合。   无论怎么看,都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吴洁是真正的豪门千金。二十三岁海外留学归国后和门当户对的阮明安结了婚。但不过五年,吴洁遇到了真爱,就是现在的施书华。   当时施书华还是个公司最底层的一名销售,但吴洁就是对他一见钟情,任两家苦口婆心,各种劝阻,依然义无返顾地和阮明安离了婚,带着阮落下嫁给过来。   以上资料,都是阮落从网上轻易获得。   一年后,弟弟出生,阮落丢给保姆带走,然后又丢给江奶奶。   饭毕,阮落上三楼,推门进去。这是三楼主卧,是个有着会客厅、衣帽间与卧室的套房。就现在这个客厅,比他租住的整个房间还要大。   阮落进来的时候,裴不度正从露台进来。露台正对着下面的花园与池水,裴不度刚才是在那儿凭栏挑望?   地方大也有地方大的好处……阮落又开始了一个换房梦。   裴不度颇有兴趣地问阮落道:“怎么样?”   阮落笑了笑,“可能和我那弟弟有关。”   “找出答案后,你打算怎么做?”这才是裴不度真正感兴趣的。   “大概就是离开吧。”阮落淡淡地说。他大费周章地过来,只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裴不度垂眸看着阮落。包裹着阮落的意绪洁净纯粹,毫无杂渍,柔和又细密,坚不可摧。   裴不度抬手,拇指抚过自己的唇,明明只有恶念才能产生的饱腹感,对着阮落,腹中却无比空虚。   “哥,我刚才喝了道汤,淡淡的甜甜的,非常好喝,我让阿姨送上来给你尝尝,好不好。”想到裴不度没有吃一点东西,阮落引诱裴不度。   淡淡的,甜甜的……   裴不度视线落到阮落的唇上,忽然低声一笑,揽住阮落的细腰,俯身堵上他的嘴唇。   裴不度饥渴般咬吮着阮落,阮落的声音也被闷在了口腔里。因为裴不度太过用力,阮落身体失去平衡,双手不由环抱住裴不度的背部。   明明每次都像是迫于无奈,但被亲吻触摸的时候却又相当投入。   门被敲了几声没有回应,才被轻轻推开。吴洁端着碗汤,站在外面,一下子僵立当场。   裴不度还是揽着阮落亲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吴洁,施施然进了里面卧室。阮落这才看到吴洁,虽然脸上故做镇定,却还是有点发烫。   “没事,妈妈在这方面很开明。”吴洁浮出一个笑容,但明显还是有些不自在,“你们青梅竹马的,发展到这地步,也是水道渠成。”   阮落无言以对,也不知道如何把这瞎话编下去。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吴洁闲聊似地问。   “最近。”阮落舔了舔嘴唇。   “挺好,也很般配。但千万别要被媒体看到,他们就爱瞎搞事,你还年轻,目前以事业为重。”   吴洁的叮嘱,让她特别像一个母亲。也只是“像”。真当妈的话,大概会当场发飙,像陆师兄那样。   阮落五岁才离开她,但脑海里居然没有关于她的一丁点印象。妈妈这个词最终褪化成一个形而上的概念。   “把这个汤喝了,这是我让营养师特意配的,冬草鸽子一起煨了十几个小时。小钥身体不好,每天都在喝这个。我看你也瘦。你和小钥一起补补。我不在的十几年,你受苦了不少苦吧。”吴洁把碗放在阮落面前。   阮落没有饭后再进食的习惯,只是这个汤看起来十分清爽,不知道裴不度愿不愿意尝试尝试。   “喝吧,喝完了我顺便把空碗带下去。”吴洁目光柔和,催促道。   在这种小事上,阮落没必要驳吴洁的面,把汤几口喝了,放回盘子。裴不度不会喜欢。放了草药,略苦。   吴洁端起盘子:“早点睡吧。明天还有一些手续要办,顺便给你弄个体检。再有几天,你要进棚了吧。幸好就在本市,不用多辛苦,我和小钥去给你探班。”   吴洁走了,出门的时候,轻手轻脚把手带上。这些习惯应该都是在施钥身上养成的。   阮落对母亲这个词,并没有过多的感受,只是略一感慨,便推门走进卧室。   裴不度正从浴室里出来,全身不着寸缕。阮落一阵眩晕。裴不度身上还挂着些晶莹的水珠。他身材修拔颈瘦,肌肉紧绷光洁,连挂在他身上水珠看起来似乎都份外璀璨。   阮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呆若木鸡。   这是故意的吧。   阮落憋红了脸,就在心里预警裴不度要对他进行言语还是肢体上的骚扰时,裴不度轻声一笑,“你先去洗澡。”   嗯……转性了?   见阮落没动,裴不度眼眸一转:“你是要……”   “没有。”阮落立即否定,低头迅速窜进卫浴间。裴不度看着阮落背影,神情微动。   只是现在,还有个事要先解决。   裴不落走出卧室时,已身着自己原本的衣服,红色外衣,宽衣博袖。   客厅露台前的窗帘,厚实华丽,半遮半掩。夜风带着寒气呼啸而来,并没能撼动里面的恒温,却掀起里层的白纱,微微浮动。   一个静峙而立的影子,黑暗中露出半个身子。身体乌亮,肢体不仅齐全,还多出几条胳膊,几条腿。   现在连恶鬼都有人供奉了……裴不度淡淡地自嘲。   半边身体的手脚在空中挥舞浮动,似乎还有些粘稠的液体往下淌。   裴不度一脸嫌弃,回头又看了看半掩的卧室,里面阮落还在洗澡。他想看看这东西的来历,但一番纠缠,势必会引发些动静。裴不度忍着嫌弃,向露台迈走。那只庞大的怪物,无比沉着,直到现在,依然没有露出全部身形。   裴不度叫出浮梦生,随着那朵蓝色五瓣花在空中无凭无依出现,裴不度加快脚步。   从怪物身边过去时,甚至连余光都没给一个,纵身登上露台,往下一跃。后面那只体积庞大的怪物,居然也十分矫健,跟着弹上露台,跟随裴不度跃下。   裴不度着地的时候,四周环境已是大变。不再是花园泳池的别墅后院,而是一个有着朦胧月色的幽黑地方,四下起着夜雾。夜雾弥漫的边缘,一些树木影影绰绰,露出些影子。这是由梦浮生造成的“境”空间。   怪物也跟着一起落了下来。他与人一样,居然是站立的姿态,只是手手脚脚众多,密集的让人恶心。   与他挥动在空中的几条胳膊不同,他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阴冷,在幽昧的夜色中,和裴不度对峙而立。   裴不度又皱了眉,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玩意。纯粹的厉鬼或是僵,再丑也不会有这种体态。   这个世界并没比以前有所好转,甚至更加恶劣。   一直不动的怪物忽然发动。虽然多手多脚,但动作迅猛,如同一颗球一样,高高弹起,向裴不度射了过来。   裴不度十分嫌弃地往后一退,同时手指微抬,一道金色的瑞光,利剑般划了过去,穿过怪物的身体,如同高热融解一样,怪物肢体上出现一道灼伤的裂纹,似有灼烧的浓烟。   和怪物一起落地的,还有一条被切割的胳膊。怪物站立,把断脚捡了起来,塞进自己嘴里,卡卡吃了进去。   裴不度脸上的嫌弃之气更甚了。只是怪物一侧的身体里,一条胳膊挣扎着在向外生长。裴不度也有了兴趣。这个丑东西的再生能力很强,不知道他自我修复到哪个地步。   怪物再次弹起,裴不度抬起食指,在空中迅速画了道斩杀符。那些符箓撞到怪物时,自然分解出几道利光,几条胳膊与腿飞落出来,溅了一地。   裴不度再次退了一步。真是恶心玩意。这东西是怎么弄出来的。   怪物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一双铜铃似的眼睛,有了狠劲,又阴鸷又狂热。怪物又去捡自己的手手脚脚。裴不度手一挥,一些符箓落了上去,那些手手脚脚在火焰中,滋滋作响,冒起浓烟。   怪物此刻似乎意识到自己和对面这人,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口腔里发出一身闷叫,身体一俯,剩下的胳膊落地成蹲伏的姿态。那张和人脸有一分相近的头部,看起来更加诡异。一双眼睛阴气沉沉地死盯着裴不度。   裴不度的兴趣更浓,不知道把头弄下来,他还会再生吗……   就在裴不度斟酌的时候,怪物忽然掉头,向浓雾边缘跑去。   裴不度失笑。他以为和这怪物还要在纠缠一番。   但现在怪物还处在浮梦生制造的“境”里,即便他要逃,也逃不出去。这只怪物,留着还有别的用处。裴不度就要叫出梦浮生,收了“境”,放他出去,就在这时,却听到几声轻脆的声音。似是银玲轻响,又似环佩相撞。   下一刻,裴不度顿住步伐,微眯起双眼。   有个人踩着月色,从浓雾里穿行而来。一身白衣拂地,腰间挂着一串组玉,行走间叮咚作响,清脆悦耳。   那组玉最上面的主形态是一枚倒置的五瓣花样,每枚花瓣处又垂下一条金丝拧成的细环,细环下面坠挂着五件不同形态的玉饰。   裴不度的血猛地翻涌了上来,视线在那组玉佩间落了很长时间,才缓缓上移。   这人乌黑的长发垂落在雪白的衣襟上,一张脸眉目清隽,粉雕玉琢,和阮落一模一样。 第21章 ”我是你的,永远只属于你……   阮落急步就向裴不度走来, 腰间的组玉更是叮琮作响。倒置花形玉佩下面挂着的五件玉饰:一只玉蝴蝶、一对比目鱼,一只玉雕小葫芦,一片雕着护身符的玉牌, 以及一个镂空的“度”字。   玉佩晶莹剔透, 如同凝固的一汪春水。这是裴不度用了两个月, 跋山涉水,在极寒之地, 万丈矿坑中, 采出的璞玉雕刻而成。连接主玉与配饰之间的金属环, 和他锻造的晶刀为同一种材质。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费劲心机地去讨好一个人。   阮落鼓着一张脸, 一脸不高兴, 冲裴不度道:“裴不度,你又一人躲在这里。我要你带我出去玩。”   裴不度看着这个有着和阮落同样容貌的东西,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来历, 不知于什么原因,他接道:“我不想出去。你要想出去, 你自个去。”   阮落提着衣服奔了过来,手掌在裴不度面前摊开, “那你还给我,让我自由。”   “你现在是我的, 我谁都不会给。”裴不度像是配合对面这个,完成一副深刻在他脑海中的场景, 他的眼睛有着些朦胧的光。   面前的阮落,一双黑水般的眼睛一转, “要不,我们来玩捉迷藏,我藏你来找你。”   “好。”   阮落转身就要跑, 没跑几步,周围忽地出现一圈竖起的栅栏,将他四下围住:“裴不度,你干什么?我还没藏好。”   裴不度执着地盯着他:“我找到你了。”   “你这是耍赖。”   “现在我来藏,你来找我。”裴不度说。   阮落又气鼓鼓的,眼睛一转,又想出一个主意:“裴不度,我又饿了,吃不饱。”   裴不度沉默片刻,抬起了手腕,“过来,我让你吃。”   “好啊。”阮落眼睛一亮,跑了过来。   裴不度手一划,血从手腕处滚了出来,滴滴答答地往下落。阮落像是习以为常,迈步上前,轻启嘴唇,就要凑了上去。裴不度却往后退了一步。   “裴不度!”阮落道。   “对我说,你是我的。永远只属于我。”   阮落的眼睛瞪着裴不度,“不可能。”   “如果你说,我就一直让你喝。”   阮落舔了舔嘴唇,“好吧。我是你的,永远只属于你一人。”   裴不度把手伸了出去。阮落眼睛一亮,就要去抓住裴不度,那一刻,他嘴唇微启,唇红齿白,如同画中的仙童。裴不度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就在阮落要触到裴不度那一刻,裴不度轻抬手指,一道斩杀符划出。阮落的身体跟着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时,现出怪物多手多脚的体形。怪物的身体在地上扭曲挣扎,要从地上站起。   如此恶心的玩意,也能根据人的记忆,造出如此美丽的幻像。   裴不度的手握紧又松开,几次想要痛下杀手,把这怪物从眼前彻底除去,但想到这东西日后留着还有用,这个能力也让他有些好奇,裴不度撤了梦浮生布的“境”。   浓雾渐消,树影隐退。怪物不再停留,带着残缺的肢体,从“境”里仓皇而逃。   裴不度返身跃回露台时,身后的背景已是草坪花园,泳池路灯。   裴不度推开卧室门,阮落刚洗完澡,正拥着被子坐在床头,一见裴不度,阮落便问:“哥,你刚出去了?”阮落从浴室里出来,罕见地没看到裴不度,便有些奇怪。而且,他现在还穿着自己原来这身衣服。   裴不度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半推着门,凝视着阮落。阮落不由身体往床子里缩了缩。   裴不度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床头,侧身坐下。阮落莫名有些屏声敛气。裴不度和平时不太一样。那双狭长的漂亮眼眸,像是饱含着诸多情绪,但真要去仔细分辨,那些情绪又被压得沉沉的,让人无法阅读。   裴不度像往常一样把手伸进被子,握紧阮落的一只手。裴不度的手一惯有点凉,阮落本想再挣一挣,但现在也一动不敢动,任他紧紧攥着。   “哥,有事吗?”阮落轻声问。   过了几秒,裴不度才回答,“没事。”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阮落舔舔唇,脑子开始各种翻腾。裴不度明显异样。而他一直这样握着自己的手,阮落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想到到了吴洁这里,也要面临如何应对裴不度。   就在阮落想说什么的时候,裴不度低声说:“困了吧,你先睡。”   阮落讶然。他还准备着一番你来我往的撕扯,裴不度居然就这样轻易放过他。这让阮落更觉得裴不度有些不对劲。   阮落把整个身体滑缩进被子,闭上眼睛。但意识里,裴不度还是坐在床头,一直在看着自己。这个觉无论如何也睡不成了。   在阮落那边时,不管他怎么把裴不度限制止沙发上,他半夜总是一只手从被子里伸进去,攥住自己,和衣睡在阮落的床边。而且还睡得很沉,让阮落不敢去惊动他。   阮落有些忍耐不了裴不度的视线,就想干脆睁眼,建议裴不度也上床休息。就在这时,裴不度那股略带麝香的气息,压了下来。下一刻,他的唇已被死死封住。耳边是裴不度不稳的喘气声,那只大手用揉碎他的力度探进了阮落的身体,带着沉默而执着的疯狂。   “哥,好痛......”阮落的泪水滚了下来。   裴不度的动作停了下来,粗喘的气息落在阮落耳边。现在的裴不度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即便以前他那样任性而肆无忌惮地狎,戏过他,也没有像这样强硬。刚才那一瞬间,阮落觉得自己要被他撕碎了一样。   阮落透过泪水模糊的眼睛,看向裴不度:“哥。”   裴不度怔了怔,抬手揩掉阮落脸上的泪珠。另一只手再次落到他的肌肤上,也只是轻柔一滑,找到他的手腕,紧紧攥住,“睡吧。”和平时那样,侧身在阮落身边躺了下来。   裴不度似是不怕热,也不怕冷。几次阮落路过客厅,都见他放的被子,依然被整整齐齐被叠放在旁边,裴不度只是和衣而卧。即便像这样睡在自己身边,也是这样隔着被子,握着自己一只手。   阮落少有的思绪万千睡不着。但渐渐的,他的睡不着了,被另一种感觉所代替。他觉得有点热。准确地说是在腹部,里面像是有团柴禾在烧。阮落一开始也没有多在意,他满脑子还放在裴不度身上。渐渐的,腹中的那束柴禾越烧越旺,像是放了个炭盆。也不痛,但就是不舒服,难受。阮落的注意力从裴不度身上,转到了自己的小腹部。   他觉得难受得有厉害,但手被裴不度攥着,又不想动。过了会儿,实在忍不住,阮落曲起身体,嘴里发出一丝极细的低吟。   “怎么了?”裴不度几乎立即起身。   阮落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会儿,小声说:“肚子好热。”   裴不度一瞬间,怔住了。   阮落想整个人躲起床子里......果然,以这人的德性,给误会成什么了。   “是真热。肚子里像是烧了把火。”阮落忍着气说。   裴不度回过神来,“刚才你吃什么东西了?”   “她,给我端了碗汤,我喝了。”阮落不知道该如何称乎吴洁,用了一个“她”字来代替。   “是该夸你胆大,还是缺心眼?”裴不度低笑。现在,裴不度已回到他日常的状态。刚才那个眼神带着病态狂热,让阮落担心的裴不度,似乎已经痊愈了。   “汤里有.....毒?”话说出口,阮落自己都难以置信。吴洁大张旗鼓,费劲心机要让自己回来,至少说明她对自己某些方面有所求。如果她给自己下毒,那么,她让自己过来有什么意义?而且,吴洁这种地位的人,一定更珍惜自己的前程,不可能做出这出一眼看透的坏事。   “......是其他问题。”裴不度想到那只多手多脚怪,看来要追追它的来历。   “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阮落挺郁闷,觉得腹部的火烧更厉害了。   “不用担心。你体内有我的灵力,汤里有问题,会被自然排除,你腹部发热,即是这个原因。”裴不度说。   “可她,到底在汤里放了什么?”阮落想不通。   “想知道?”裴不度俯身在阮落耳边如同蛊惑般低语,“很简单。下次把汤和你弟弟换过来就知道了。”   阮落一怔,“怎么可以。”   药虽然是吴洁给他喝的,但阮钥无罪。   裴不度抬手去抚阮落的唇,食指沿着他的唇线,轻轻滑过唇珠,“那下次她再把汤端上来,我来尝尝。”   “这更不行。”阮落脱口而出后,才觉得自己小题大作。自己不过因为有了点裴不度注入的灵力就能抵抗得住,裴不度的话,自然更是不当一回事。   裴不度手指停在阮落唇上,“担心我?”   “当然。你是我带来的,我要对你负责。”阮落理所当然地说。   裴不度的手摸上了阮落的耳背,嗤笑出声。那里热得烫手。   “肚子还在难受吧,我给你揉揉。”裴不度这样一说,阮落脱口而出,“不要!”   但裴不度的手已伸进被子,撩起阮落的衣服,按压了上去。阮落一动不动,全身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裴不度这不过是借机搞H……吧。   只是他腹中像是放了烙铁般烫热,裴不度手又微凉,一瞬间居然觉得还挺舒服。裴不度的手时轻时重地揉了起来,渐渐的,阮落想曲腿,还想挺腰。“哥,不用揉了,不热了。”   “真的不热?”裴不度悠然道,手跟着滑了下去。   “哥!”阮落听到自己低喘了声,让他这个痛斥变得毫无说服力。   裴不度失笑出声。阮落一把将裴不度的手挡开,“我要睡了。”阮落滑进了被子,转过身,背对向裴不度。腹部的热已缓解下去,全身却开始滚烫。   不过,由此行径看出,他哥已百分之三百回到正常状态了,阮落心也跟放了回去。刚才的裴不度太过陌生,让他有些担忧。   施钥的卧室,他面前放着一个画板,手里笔却迟迟没有落下。他的目光一直在露台流连。终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露台上翻了进来。只是他不像以前那样动作利落,落地的时候,有些迟缓。   “今天你怎么来这么晚啊。”施钥问,注视到少年裸露的两只胳膊上有些伤痕,像是着了火的鞭子抽打过一样,“你受伤了。”   这个少年是以前自己的邻居,叫黎秋。曾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罩着他的人,但施钥知道,他在一次打架斗殴中被人一刀砍死了。   施钥第一次看到黎秋,是自己大病初愈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躺在床上,黎秋从露台翻跃起来,几步到他床边,“怎么,又病了?最近打架打多了,我妈也不让我出来。”   这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出现在自己跟前,施钥知道这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人。因为自己太孤单,情感发生障碍,就自己制造了一个。但施钥心里觉得喜悦。就像是有的人生出了双重人格,是为了逃避孤单。这个癔造的伙伴,就是为了来陪伴自己。   “你受伤了?我给你拿药。”   施钥把药箱找出来,拿出纱布与碘酒,一圈一圈把黎秋的胳膊包扎好,“以后不要打架。世上傻逼那么多,你怎么解决得过来。遇到这种傻逼,你躲着走就行了。”施钥在黎秋面前和在外面完全不一样,活泼,话也多。   “好。都听你的。”黎秋说。   施钥一笑,“那你今天坐好,让我给你画个像。” 第22章 “老公。”   第二天一大早, 管家给阮落送来了衣服。阮落拿了过来,是流量明星走红地毯才能穿到的大牌。“小落,小姐让我告诉你, 早上她带你去公司转转。你换好衣服下来吃饭。”   裴不度还在里面睡觉, 睡得香沉, 阮落不想去惊动他,就在客厅把衣服换好。客厅没有镜子, 阮落就去看落地窗。   现在时间还早, 又是秋末初冬, 外面天光还有些朦胧, 窗地窗隐约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只是阮落还没看到自己, 后面一人同时映照了出来。是依然穿着黑色白条纹运动衣的裴不度。   阮落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晚点要给裴不度置办些新衣了,阮落心想。   “哥,我今天要和她出门, 你……”阮落正要交待裴不度,和自己一起去的话不能捣乱, 就听裴不度说,“我今天留在这里……这屋里有点邪气, 我留下来看看。”   阮落唇角微动。这个哥真是……越来越靠谱了。不再老粘在他身上了。   “那你小心点。”阮落交待。裴不度嗤地轻笑。   阮落知道裴不度的意思,这话应该是他的台词才对。阮落郁闷, “我下去吃饭。”阮落从裴不度身边擦身而过时,裴不度一把抓住阮落, 低柔地说,“我的夫人真好看。”   “谁是你夫人。”阮落嘴上说, 心里却在说:没你好看。   阮落随吴洁出去后,裴不度下楼。这位和阮落一起蹭过来的青年,管家也不知道该如何称乎, 迎了上来:“裴少爷,您要吃饭吗?”   裴不度脚步不停:“看看。”   于是裴不度走那儿,身后就长了长尾巴。管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这栋地下两层,地上三层的别墅占地面积大,布局讲究,管家以为这个乡下来的少爷要开开眼界,但裴不度对客厅、健身房、阳光房这些公共场所,并没有投入过多目光。   他只是略作打量,便迈步从餐厅的楼梯下到地下室。管家也跟着一起下楼。   地下室很空阔,因为南北向有天井,又是用雕花镂空的实木做的隔断,即便没开灯,光线也并不差。一侧天井的垂直方面做了间茶室,绿树环绕,雅致宁和。   裴不度的目光在地下室只一扫,便向另一侧上锁的房间迈去。立在门前,裴不度顿住脚步,淡声吩咐管家:“开门。”   管家气笑。这位蹭过来的青年,真是没大没小,没上没下。他已经是好脾气了,还真拿自己是主人了。   管家不卑不亢地说:“这是小姐专用的房间,不能开。”   裴不度真要进去,锁与人都不是事,就在这时,一个纤弱的声音说:“康叔,把门打开。”   施钥也正从楼梯上走下来,怀里还抱了只猫。   “里面是我妈弄的一些东西……”施钥声音低轻,明明和裴不度说话,眼睛却看着手里的猫。   他面对过于耀眼的人,都有些自卑,只能看着裴不度的衣角说话。   二少爷下了令,康叔不能不开门,便嘴里还在唠叨:“你妈回来了骂我,你可要给我担着。”   门被打开。裴不度眉头微微一皱,不自觉的嫌弃,让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里面是个显而易见的供堂。供堂上放着十几个童子造型的玩偶,玩偶前面供奉的也是玩具、水果,更多的是糖果与一些点心。   这是什么简陋玩意?裴不度看不懂。   “这是古曼童,我妈从泰国高僧那里请回来,她每年都会请一个回来……”   养小鬼不是什么新鲜事,随便网上一找,就能进出养小鬼世界。只是这对裴不度来说完全是个知识盲点。他在心里只是说,这,什么玩意。   “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裴少爷?”康叔脸都白了,“孩子们听得到。”   “我妈说只要虔诚供奉,就会让这些小孩儿帮自己做事,但不能做坏事,否则就会遭到反噬。”施钥轻声说。   “我们家这十几年顺风顺水,就是因为这。”康叔说。   裴不度饶有兴趣。不知道现代人居然连小孩都会供奉。   但让他有兴趣的不是这些,而是在这些东西四周,别说小鬼,连残魂都没有,干干净净得像是道士才在这里举办了邪鬼法会。所以,昨晚那个怪物是怎么回事?   裴不度迈出上楼。施钥依然跟在裴不度身后,却几乎没有脚步声。裴不度到了三楼,驻足:“你也在三楼?”   “嗯……你想看,我的房间吗?”施钥说。   “好啊。”裴不度轻笑。   施钥的房间虽然杂乱,但如同一个色彩缤纷的艺术空间,墙上挂满了画,地上也铺了一些。露台边的画夹子上,还有副没画完的水彩人像。画里的少年,穿着蓝色的校服,阳光帅气。   裴不度的眼睛眯了起来,指向施钥正在画的那张张画,“这是你画的?”   “嗯。”施钥微微浅笑。这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是人谁?”   “我,以前的同学。就住我家隔壁,但……”施钥吞吞吐吐,“后来我们搬家了,就再也没见过他。”   裴不度的兴趣更甚,连那双狭长的漂亮眼睛都有了热度。   裴不度转身要走,施钥用极低的声音问:“你,是我哥的什么人。”   裴不度偏巧就听到了,很干脆地回答:“老公。”这是他在电视上学到的词。   晚上阮落和吴洁一起到家,立即上楼。推门而入的时候,裴不度正在弄自己的头发,乌黑顺滑的头发被他随手抓起,一只手拿着阮落给他准备的皮筋。   “找个时间,你把我头发剪了。”裴不度说。   “不行!”阮落脱口而出。   裴不度悠然道:“我夫人喜欢长发,我就不剪了。”   阮落一时气结。但裴不度的长发实在太漂亮了,而且,他也想像不出裴不度短发的样子。   阮落不由走过去,一只手握住裴不度的头发,一只手接过裴不度手里的皮筋,给他哥扎马尾。   “怎么样?”裴不度如同只大型犬科动物一样,舒服地往沙发背上一靠,问。   “上午她带我到了公司,见了一些高层,还见到了周霁。没想到霁哥也是风影的艺人。”阮落没理会裴不度瞬间便拉下来的脸,“她的意思是说要我签回风影。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下午,她带我做了个体检。里面有很多高端的设备。检查项目有几十项。”阮落舔了舔唇,“施钥身体不好,我在想,她把我弄来,难道是要拿我的器官给他配对?有血源关系才能配对的器官,只有骨髓了。她是要我的骨髓?”   阮落把他哥头发弄好,坐了下来。裴不度对只出去一趟,就得出诸多结论的阮落,微微讶然。   “电视上经常演,你以后多看电视就知道了。”阮落虎着小脸教训他。   亲生母亲想要大儿子的器官给二儿子……   裴不度想在阮落脸上找出一丝失望,难受,亦或是失落,但阮落只有淡然的轻笑,并没有过多情绪。这个几乎每天都要被自己欺负哭的人,在外面却挺坚强。   “就是,施钥到底是什么状况?”阮落疑惑地问。   裴不度柔声道:“今晚可能就知道了。”   那一刻,裴不度那双透明如无机质的眼睛闪着光芒,如同一个真正的妖邪。   阮落看呆了两秒,“哥,你那边怎么样?”   “知道了一个叫古曼童的。”裴不度含笑说。   阮落眼睛发亮,终于有个他知道,而他哥不知道的领域了,连声说,“这我太了解了,我们娱乐圈里就多得很。我们公司一个大姐,每个都要去泰国,请两个小童子回来……”   于是阮落用了半个小时,给对裴不度做了个科谱。裴不度听得兴趣盎然,是因为阮落一张喜悦生动的脸。而阮落讲得兴致勃勃,是因为他很享受这种被裴不度需要的感觉。   晚上十点,吴洁端着汤碗上楼。她敲了几声门,这次没再敢冒然闯进,等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拉开。吴洁一怔。站在她眼前的是那个漂亮得如同妖精般的裴不度。现在,这个妖精的视线落在吴洁手里的托盘上。   “这是我给落落煲的汤,我给他端进去。”吴洁说,“小裴,你要喝吗?我一会儿也让人给你煲一碗。”   “他在洗澡。”裴不度身体没动地方。   “没关系,我在屋里等他一会儿。”   “不用。”裴不度并有征求吴洁的意见,伸手把那只汤碗抓了起来,“我拿给他。”说着,把门一关。   吴洁脸色发白。再好的脾气与演技,也让她受不了这种气。   阮落从卫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就见裴不度端着汤碗,正送到唇边。明知道裴不度不怕这玩意,心头还是一跳,快步过去,“哥。”   裴不度已尝了口,把汤碗放在桌上,有些嫌弃。“是符水。”   “符水?她为什么要给我喝符水。”   “符水的种类很多,所起功效要看化水的符箓。一般道士所画的符箓会用来治病、驱邪、镇魂。如果是供奉的邪物,符水的作用也可能是诛杀、供奉或是献祭。”   “她是把我献给那些鬼童子了?”阮落说。   裴不度失笑。那些小鬼能做成什么事。而且白天他也看了,四周干干净净,根本没有吴洁供奉的小鬼踪迹。   但裴不度嘴上却说,“害怕?”   阮落嘴角一弯,轻哼一声:“我连你都不怕。”   裴不度的目光忽然看向一角,似有所思。阮落倏地就抓紧了裴不度的胳膊,“哥……这屋里是不是有鬼。”   裴不度纵声大笑。阮落知道裴不度是在故意吓他,小脸气白了。   “抱歉。”裴不度边笑边道歉。   阮落装聋,没听见。松开抓住裴不度的手,上床,钻进了被子。心里却不由想起裴不度所说,今晚就知道施钥会是什么情况了。   吴洁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不是演员,演戏对她而言并不轻松。她回想这一天来自己的表情是否真实可信,有没有不自然的地方。阮落看起来很乖,没什么心眼,但那个不知道从那里蹦出来的裴不度……得想个方法,把他弄走才行。   施书华已换回一身常服,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这是吴洁对他的要求,不能晚于自己回来。   “那个哥,到底是什么人?”施书华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真是那个阿姨的孙子?”   “不知道。我已让人去查了。我猜想,八成是落落的情人。这个圈子,这种事常见。现在他还在十八线,没人管,胆子大得很。等他红了,就后悔了。”   不过,那个哥哥情人长得实在妖孽,阮落被迷得颠三倒四也并不奇怪。   施书华眉头皱起:“你说你,让他回来就回来,搞那么大的动静,还带了个节目组,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你儿子了。”   吴洁静静地看着施书华:“不这样,你永远下不了决心。我就是让你没有后路。小钥是我的命根子,为了他我做什么都行。”   施书华捏了捏手指。“小钥也是我的儿子。我和你一样,为了他,”施书华顿了顿,“让我做什么都行。”   “不一样,我只有钥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外面还有别人。”吴洁的手指嵌在掌心,声音开始尖锐,安静的慈母形象让她饱受折磨,她现在想要发泄发泄。   “不过,施书华,不管你外面怎么玩,只要别让我看到就行”吴洁说。她安慰自己,施书华不过犯了天下所有男人所犯的错误。她爱死了这个平庸无奇的男人。十几年来,也没后悔过。   “我外面没人。”施书华说。   “你当我是傻子!”吴洁声音又尖了起来。   施书华心里一阵烦燥,他猛地站了起来,这一刻恨不能过去掐住吴洁的脖子,让他闭嘴。   这个念头猛地涌了上来,施书华一惊,摸了摸脑门,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了。没有吴洁,他什么都不是。吴洁发疯,他没必要跟着去发疯。施书华重新坐了回去。   就在这时,吴洁猛地安静下来,“是什么声音?”   施书华也不由侧耳去听,还没听出什么名堂,吴洁已慌张地往外跑。此时,施书华才听到楼上传来施钥撕心裂肺的叫声。 第23章 知道甩不掉你。   夜半十二点, 施钥像往常那样,坐在窗台前,等着自己幻想伙伴从露台跳出来, 坐在他的画布前, 给他当模特。   今天他有点羡慕他哥和裴不度, 心里更盼望黎秋能早一点过来。   落地窗外,幽暗的月亮蒙了层纱, 高悬在夜空, 有些蓝色的光晕。晚风吹过, 窗帘翻动中, 一个影子浮露出一角。   “黎秋, 我爸妈都睡了,你快进来。”施钥小声叫了声。   黎秋应了声,用他那悦耳的嗓音说:“我来了。”   月光浮动中, 黎秋从帘后走了出来。   施钥的目光落在“黎秋”身上,怔怔地发了十几秒呆, 整个人从凳子上跌了下来,那双乌黑的眼睛, 因惊惧害怕而瞳孔放大。   从窗帘后出现的,是由残肢拼接出来的一只怪物, 手手脚脚浮在空中,一双铜铃般乌黑的眼睛, 边走边用黎秋的声音说,“今天还要画吗?我坐哪儿。”   施钥呼吸急促, 两腿蹬着只往后退,但是身体并没有挪动半步,施钥声音嘶裂:“你别过来。”   “钥钥, 你今天怎么了?”   怪物温和的声音与他恶心恐怖的样貌形成诡异的反差,施钥的手抓住心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喘气,随着怪物一步步靠近,心脏就要从口里跳出。施钥晕倒在地板上。   急救车不过十分钟抵达,救护人员现场对施钥进行了施救,将施钥搬送到救护车上时他已醒来,只是一直抱着头,用极虚弱的声音不停地叫着:“妈,妈……”   “哥,你对他做了什么?”阮落站在露台,目睹下面一场兵慌马乱。   “让他看到真相。”裴不度的眼睛落在别处。   阮落不解。裴不度三言两语说了昨天那只怪兽以及施钥的状况。   对于怪物,裴不度怕阮落害怕,说得简单,对于那晚上离异的幻境,裴不度自然也只字未提。   阮落听后,倒吸口冷气。“哥,我要去趟医院。”他想看看施钥,也趁机打听施钥的身体状况倒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要自己的骨髓?   “我等你。”裴不度说,“这里有事东西要处理。”   阮落随着裴不度的目光落到黑暗处,黑黢黢的地方,什么也看不到,但阮落心就是一紧,声音都劈了,“哥……”   裴不度把目光落在这个小胆小鬼身上,又心疼又好笑,“你先稍候,我处理完这边陪你一起。”   “没事,不用,我可以。”阮落连声说。他不想让自己变得完全离不开裴不度一样。虽然现在已经有这个趋势。   阮落到了医院,并没花费多少心机,轻而易举地获取了自己想要的讯息。路经护士战时,两个小护士在聊天,夜深人静,纵然两人把声音压得极低,还是传出很远。   “这个施家小公子真可怜啊,才十八岁,已换过三次心脏了,每次心脏不过两年就不行了。这种手术风险又高……”   “那没办法,就是这么邪门。也就是他家了。要不,哪儿找那么多配型心脏,每次手术还都是国内最顶尖的专家主刀。这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要换心脏了。”   “一个心脏能用到二十多年,这事也太古怪了。”   “可不是。”   正说着,护士倏地闭嘴。一个青年从旁边走了过去。阮落像是没听到她们的闲磕,径直走向病房。两个护士又压低声音,“刚才那个,看见没。就是她家才回归的大少爷,是个小明星。”   “我第一次这么近看艺人,脸好小,好白,比电视上还要好看。”   阮落立在病房门口。从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连接施钥的各项数据都趋于平稳,吴洁抓着施钥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施书华则在病房里跺来跺去。   吴洁压低的哭声,“和以前一样,只要他一出现,就没好事。这次也是,钥钥平时都好好的,忽然就出了这事。钥钥要是有个意外.....”   施书华没接话,每次他一看到吴洁哭,都烦躁不安,但还要表现出关心体贴的样子,但最近不知为什么,越来越忍受不住了。这一次,他吼了句,“别哭了。”   吴洁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施书华脑海中那个一直压得极深的反叛,此刻一经打开,就有些失控,“哭有什么用。这都换了三次了。”   吴洁腾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施书华:“你说什么?你是他爸,再说钥钥换心脏,你做过什么?出钱,还是出力?”   吴洁最后的几个字,说不出的轻蔑与鄙夷。她的确爱这人,可以为施书华发疯,但心里某些方面还是瞧不起他。   施书华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双手已掐住吴洁的脖子,吴洁一双眼睛瞪大,去掰他的手,施书华一下子清醒过来,松开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的确不是故意的。纵然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   阮落此时敲门而入,面色如常。吴洁转向阮落,表情一瞬间僵硬。她不是顾忌这个大儿子刚才看到为什么。心里想的是,这个大儿了一回来,二儿子便住了院,施书华中了邪。以前施书华对她可是言听计从。   吴洁努力了一会儿,才勉强露出丝微笑,“落落,你怎么来了。”   吴洁又去看看阮落身后,没看到裴不度的身影,莫名松了口气。   “我来看看钥钥。”阮落说。   阮落呆了片刻,见施钥没有任何异样,便先走了。   阮落一离开,施书华问:“他哥呢?”   吴洁摁着自己的额头,“不知道。我让人调查了江奶奶村里。她一辈子都没结婚,哪里会有孙子。”   施书华忍不住说:“这两人天天厮混在一起,会不会误了我们的事。”   “我有办法。”吴洁说。   此时裴不度身处在施钥的房间。露台角落,是那只直立如同石雕的怪物。不过一日,他的手脚已长齐,只是他那双阴鸷的眼睛,虽然沉冷地瞪视裴不度,身体不由微微轻颤。   对面这人让他害怕忌惮得想要逃脱,但身体无法动弹。这次裴不度不像上次那样,连像样的动作都没有,随手一道符箓便把他钉在当场。   裴不度坐在沙发上,几次想抬手掩住自己的鼻子,明明没有什么味道,对面的怪物却有股腐尸的感觉。   他的手边有碗清水,两指捏了道符箓。这是他在吴洁房间里找到的。他被封印的千年来,符箓派发展很多,他并没有见过这一类,但通过上面的符号,大差不差知道用途。   裴不度手一扬,符纸自动点燃,化入水中,他又在身上扯下自己一根头发,点燃也一起化入水中。裴不度端起碗送到唇边。   怪物从胸腔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双阴沉的眼睛,第一次出现明显的恐惧与愤怒。   裴不度轻笑,“看来这符水真和你有关。”   裴不度想到吴洁那干净的供堂,以及请回的古曼童,眼里的况味更深了。他的猎物看来不止吴洁一个。   裴不度说着,微一仰脖,把这碗符水喝了下去。怪物腹腔的声音更大了。   “喝下这碗符水,我就是你的猎物了。你紧张什么?”   把一个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对手作为猎物,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裴不度放下碗,如此丑陋的怪物,居然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反应。裴不度即便对他无比嫌弃,也还有一丝好奇。   裴不度把手一摊,风姿无以言说的风流随意:“你是要怎样来猎杀我?”同时,解去锁住怪物的符箓。   怪物没多停留,消失在露台里。   裴不度明了,即便自己成为他的猎物,也要满足一些条件。   裴不度站了起来,他该去迎接他家落落了。   阮落刚从医院出来,就看到守在下面的裴不度。阮落又惊又喜,“哥,你怎么能找到我的?”   难道裴不度还有定位功能。裴不度指了指旁边,“让人送来的。”旁边是一脸怨言的康叔。   裴不度学会了使用现代文明,阮落一时高兴之时,居然还有点失落。就像是老母亲看着翅膀硬了,要离巢的小雀。   阮落这一趟出去收获颇多,回到屋里,阮落对裴不度讲了护士站所见所闻。   然后,阮落向裴不度解释,“心脏并不需要特定血源关系的亲属才能提供。只要配型成功,任何人的心脏都可以移植。这可以通过正规的机构获,就能获取心脏源,而且,施钥已换过三次心脏。每次心脏的使用寿命都极短……”   所以说,吴洁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说话出后,阮落自己也觉得挺邪气,唇角微弯,“哥,我是不是真是个运气差,也会给别人带来差运气的人。总会遇到有些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的事。小时候,有个三胞胎欺负我,却失手把前来阻止的人打成重伤,然后进了少管所。拍戏的时候,遇到江子豪。这次又是自己的亲妈。”   裴不度低笑。道理阮落比他要会讲,也比他更清楚。现在这样说,莫名有些向他撒娇,寻求安慰的样子。   “哥,”阮落觉得他哥样子突然就很涩情。明明他在说正事,“哥,你想什么呢?”   “在想怎么心疼你。”   此话一出,已被裴不度磨练得脸皮厚了不少的阮落,血瞬间就涌了上来。   “我去洗澡。”阮落立马要逃。   裴不度大手伸过去,揽住了阮落的腰。阮落就被固定在手里,完全无法动弹。裴不度弯起手指,触了触阮落柔顺的头发,低声说,“你有我,哪来的运气差。”   阮落居然没能反驳。当裴不度不在他身上耍流氓时,便立即显得即沉稳又可靠,让他很有安全感。   前提是有个“当”字。   “再有两天就要进棚了。”阮落有些承受不了此刻的暧昧,小声插开话题。   “我陪你。”   阮落心想:哥,不用你说。知道甩不掉你。   裴不度在他唇上轻轻一触,“去洗澡,到床上等我。”   阮落一言不发,掉头进了浴室。其实在这里,裴不度因为阮落心里有事,已相当节制与收敛。也就时不时地亲一下,摸一把,然后握着阮落的手,和衣睡在他身侧。但裴不度这样随口一句话,还是让软落血气上涌,耳热心跳。   半夜,听到三楼动静,知道施钥和吴洁一起回来了。阮落想起身去看看这个施钥,手却被睡得香沉的裴不度攥得紧紧的,阮落便又睡了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饭毕,阮落被吴洁叫到了书房。“落落,我要和你说说弟弟的事。这几天我一直在找机会,想着怎么向你开口。弟弟一直心脏不好,所以一直在家,没怎么出过门,也没什么朋友。他很孤单。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找你回来,也是有个私心,就是希望你们两兄弟有个伴,日后能相互照应。”   说到动情处,吴洁的眼睛湿了。   阮落乐观地想,自己这好演技大概是遗传她的吧。   “还有个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吴洁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你这几天就要进棚了吧。你现在不同以前,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   顿了顿,才接到:“你和哥感情好是好,但也要有分寸。以后你想继续留在娱乐圈,或是想回来继承公司都行,这都由你。但现在,要好好珍惜。”   吴洁说到这儿,从书桌上拿出张信封,“这事我已处理了。你进棚这段时间,最好和哥哥分开一段时间。行吗?”   阮落拿过信封,里面滑出几张照片,先是十几秒的尴尬。里面都是他和裴不度的各种同框。   两人虽然没有过份的举动,但气氛暧昧,神情亲昵。似乎能从两人的眼神,就能感受到两人之间弥漫的张力,似乎下一刻,就会抱在一起,亲在一起,翻滚在床上。   “落落,你要是舍不得,我给你哥买套房子,让先他单独住出去。你录完节目,再把他接回来?”   阮落微微一笑:“我哥刚好这几天有事,就要走。房子就不用找了。”   吴洁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那个妖精一样的男人,终于要走了。   像吴洁住的这种高档小区,安保系统高端,注重隐私。而手里的这些照片,每张都如此清晰,角度这么准确,唯一的可能就是吴洁自己找人拍的。   因为某种原因,她不欢迎裴不度,所以用这种方法,想让他哥离开。   只是,吴洁千算万算,却想不到阮落他哥,裴不度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人。 第24章 这人……就是故意的。……   进棚当天, 一辆超长版保姆车开进了别墅。和保姆车一起下来的是张真诚。“这是我提前给你定制的,幸好赶上了。”吴洁一脸喜悦的光辉。她去看阮落。果然已没看到裴不度的身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与此同时,郭明亮也带着阮落新女助理唐心, 开着一辆大奔到达, 一看到这个豪华的定制保姆车, 自觉捅了捅唐心,“还不赶紧跟过去。”   唐心还是个新手, 就知道给阮落拿行李, “阮哥, 就一个行李吗?”   “嗯。”阮落嘴上说。心里却说:其实他有两个行李。   还有一个行李是裴不度。现在就在自己身边。只是谁也看不到。   “落落, 录制多长时间。”吴洁问。   “一般是三到五天。”阮落说。   “我和钥钥去给你探班。”吴洁说。   阮落上车时, 看到施钥抱着猫出现在大门口。这两天他一直窝在房间,这还是第一次出来。阮落心想,别人可能觉得自己运气不好, 事实上,他要比这个弟弟幸运得多。他有健康的身体, 喜欢的事业,爱他的奶奶, 还有个目前不知该拿他怎么办的裴不度。   保姆车驶上高速,阮落一身轻松, 在吴洁那里,他压抑而富于心事。但说了要找出真相, 就得给自己一个交待。   张真诚和女助理坐在前面,中间隔着一道可以合上的拉门。阮落坐在后面, 身上搭了条毯子,半躺在一张放倒的沙发上。难得的片刻休息,让他全身处于懒洋洋的氛围中。只是旁边的是裴不度, 虽然处于隐身状态,却无时无刻都提醒着他的存在感。那只微凉的大手,沿着阮落的颈项,一路下行,习惯性地在他身上抚摸探寻。   而阮落似乎也习惯了裴不度的这种撩拨。如果不太过份,阮落甚至还有些享受。只是全身过电似的酥麻与发热的紧绷,让他的皮肤一直处于发热发烫状态。但阮落的默许,却让裴不度越来越肆意,阮落开始觉得忍无可忍。即便这是个相对密闭的空间,车里还有其他三个大活人。   阮落侧过身体,面向窗外。意思就是:哥,你适可而止吧。   半掩的车窗帘外,似乎有道影子一闪而过。阮落眨了眨眼,但外面只有不变的高速路边风景。   三个小时后,靠着电话与导航,阮落到达《鬼屋NPC》大厦。这是个高十几层的大型建筑,位于城市与城市交结之处的一处乡镇。   大厦壮观漂亮,但因为搬迁与征地,方圆几里没有住户,外围野草丛生,树影婆娑,真是一个闹鬼的好地方。阮落一下车,不由感叹。   还没等张真诚与唐心来拎行李,节目组过来几个工作人员便抢过阮落的行李,就往里面拎。   一开始阮落只是做为一个有点热度的新人来参加这个节目,但现在,他是天风影视的大公子,话题在热搜了挂了一周不掉,导演早让人在这里等着他了。   一个三十左右,戴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堆着一脸笑的一个工作人员,前前后不离阮落左右,在他身边转悠,“阮落,我是你的粉丝。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阮落一看他身上的工作牌,上面写着:道具组:涂伟。   阮落没怎么火过,也不太会拒绝人。何况还是道具组的,这不能得罪,脚步停了下来。   涂伟拉开夹克,扯出自己的体恤,“签这里。”阮落拿着笔,就下不了手。   这时从楼里走来一个矮个头男性。穿着毛衣,牛仔裤,斯斯文文。阮落眼睛一亮,把笔塞回给涂伟,几步过去,“江延老师,我是你粉丝。”   江延是近几年爆火的一位歌手。阮落是他的歌粉。   “阮落。我太高兴了。”江延说着,伸出手,和阮落握了握。   左右又看了看,有些腼腆,“你接到剧本了吗?”   “还没有。不知道一会儿给分哪组。”   江延犹豫了会儿,像是在想什么,还是一拉阮落,背着人,从背包里拿出样东西,往阮落手里一塞。阮落一看,是两张平安符。   阮落呆了呆,难道江延看得到他身边的裴不度,然后给了自己两张符来驱赶他?但裴不度虚化时,连他自己都无法看到。   江延有点不好意思,“我八字浅,有时能看到不好的东西......这里看起来阴沉沉的,有备无患。”   阮落注意到江延手上还系了个核桃。   “你现在看得到不好的东西吗?”阮落问。   “白天看不到,得晚上。”江延压低声间说。   阮落不由又向身边看了一眼。   “这怎么都没人来拎行李啊,这都围着人大公子在转啊。”从一辆保姆上下来的是当红艺人杨玲。她三十多岁,是现在不可多得的中流抵柱,电视剧的收视保证。这次来出演这个综艺,是要给新剧宣传。   “铃姐,你说什么呢。”副导演忙过去,接过她的行李。杨玲抿嘴一笑。   《鬼屋NPC》类似网络直播大电影,耗时长,节目组给每人分配有带床的休息室。阮落放下行李,还没来得急换衣,就被到楼下集合对剧本。   出去的时候,阮落交待裴不度,“哥,你在屋里待我。”   这一等就是七、八个小时。期间,阮落也回来过几次,但不是拿东西,就是送东西,匆忙到连和裴不度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直到晚上十点,阮落才拿着剧本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   张真诚跟在他后面,准备服务。阮落刚要开门,看了张真诚一眼,“我这边没事,你回去睡吧。”   “我给你准备点宵夜?”阮落都没怎么吃东西。   “不用。”等张真诚转身离开了,阮落这才把门打开。   裴不度坐在屋里的沙发上。身上穿着自己原本红衣,头发全都披散下来。看他他也洗了个澡。   阮落反手把门锁上。“哥,你先睡吧,我找写资料。”阮落一手还拿着剧本,一手拿着盒牛奶,他没时间吃,裴不度又不吃,自己也就随便对付过去。   阮落手里拿着直播大纲。他还是第一次弄这玩意,不由进入了日常百分之百敬业状态。   裴不度目不转眼地盯着阮落看。但切换成爱岗敬业状态的阮落,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裴不度一个。   裴不度走了过去,在阮落身边坐下。阮脸和离开时不一样,整张脸被涂得惨白,没有丝血。   眼睛还戴了红色美瞳,微启的唇里,露出两粒小獠牙。《鬼屋NPC》的一惯风格。只是这个妆在阮落脸上,不仅不吓人,反而有些可爱。   “这是什么?”裴不度捏着阮落的下巴,手指伸进他的嘴里,去摸那两粒装上去的小獠牙。   “僵尸。”阮落的声音含糊嗓子里,等着裴不度的摸探。但他好一阵摸弄,甚至触到阮落柔软的舍头。   阮落一动不动,手里握着剧本,心里在想,一定是裴不度觉得自己冷落了他,所以借机骚扰他。   可……这人明明在车上已骚扰了自己一路。   “怎么这么忙。”裴不度收回手指,喂到自己嘴边舔了舔,果然低声抱怨。   “这个节目叫《我在鬼屋当NPC的日子》,主要是扮各种鬼怪来吓人。谁的惊耸度高,谁就得分高。我和江延分到的是NPC组,但我们都觉得造型不吓人,想让道具师再设计一些。”阮落说,“我在找些资料。”   阮落觉得自从遇到裴不度,就和灵异有了不解之源,弄个节目,还是这种鬼气森森的。   “看鬼为什么要在手机里?”裴不度柔声问。但这个话题,莫名让阮落头皮发麻,眼神不由看向屋角窗外。   阮落咽了口口水,“因为电影里出现的,符合人们对鬼的想象,更容易有认同感。”   “人人都知道的样子,那怎么吓人。”裴不度说得好有理。   明人不说暗话,阮落就直接问了,“哥,这屋里有鬼?”   “哪个地方没有?”裴不度轻声反问,阮落心里咯噔一声。   “有鬼才正常。”裴不度说。   哥,明明不正常。阮落心里反驳。   “眼睛闭上。”裴不度说。   “我不!”阮落知道裴不度要干什么,严辞拒绝。但裴不度的手指在阮落眼睛上轻轻一抚,要触没触的,随即便离开。阮落的眼睛牢牢地盯在裴不度脸上,怎么也不移开视线。   “怎么老看着我?”裴不度低声劝诱。   这人……就是故意的。因为自己这十个小时冷落了他。   阮落咬咬牙,双手死抓住裴不度的前衣襟,下一刻,把头就扎了进去,“哥,我不看。”   裴不度的低笑声传到阮落的耳朵里,抬手拢住了阮落。阮落也没办法,他就是怂啊。   “真不看?”裴不度问。   贴在裴不度怀里,阮落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不知哪儿来的胆子,让他偷偷扭转头,隔着裴不度的衣袖,视线的尽头,是休息室的一角。   一个戴着安全帽的男人,拖着两条血肉模糊的腿在地上趴。有一只还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看来是施工不安全,掉下来摔死的。   “你平时就这样吓人?”裴不度冷冷地对趴来趴去的安全帽说。   安全帽才知道自己能被看到,自己吓了一跳,忙把身体往回缩。两条站不起来的腿,拖出一趟血印子,抱着自己缩成一团,与裴不度对峙。只是气场太弱。怎么看,他都像是被吓着的一个。   “你们不是会忽然吐舌头,掉脑袋吗?”裴不度循循善诱。   安全帽看着裴不度:?   “算了,我来帮他。”裴不度对阮落说。   话音刚落,一个东西咕噜到阮落脚下,安全帽里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看着阮落。   阮落整个跳了起来,但他也是只跳到了裴不度大腿上。于是裴不度心安理得地把阮落揽在自己怀里。   裴不度看向窗外,还有个更吓人的。   如果阮落知道窗外还有个多手多脚怪,大概吓得晚上会抱着自己睡吧。   裴不度难得心里天人交战……要不要让阮落向窗外看一眼。   正想着,阮落把头抬了起来,“哥,我有灵感了。我要去找道具师。”   裴不度看着阮落,神情复杂。他这样吓一吓阮落,就是为了让他去工作吗?   不过,下一刻阮落小声说,“哥,你陪我。”   “好。”裴不度心情顿时好转。   现在已是夜深人静,除了一些工作室还亮着灯,绝大部分已熄灯休息,才有着安全帽给的惊吓与刺激,阮落有些疑神疑鬼。   整栋大楼的灯光幽暗惨白,莫名阴森。如果不是裴不度在身边,阮落的腿肚子都要转筋。就是让他有些遗憾的是,为了避人耳目,裴不度只能隐身状态。   “我跟着还害怕?”耳边是裴不度的声间。“没有。”阮落说着,一个人在他前面走过。是个女性。   这层就是工作间。一些房间还亮着灯,一些工作者在加班加点制作道具,检查灯光。   这个女性看来也是工作中之一。阮落加快脚步,就要出声问道具室是哪个房间。“落落。”裴不度在他耳边轻声唤他。阮落脚步一慢。   前面的那个女性忽然转过头。一张较好的面容,只是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流着血。张着的嘴里,牙几乎没有。就在阮落身体一摇,要吓倒时,那个女鬼比他更害怕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5章 哥,你是醋精转世吗?……   那只女鬼只是眼前一晃, 随即便消失,阮落双腿还是不禁一软,要不是他哥裴不度及时揽住他的腰, 阮落差点要坐到地上。   这个《鬼屋NPC》大厦也算名符其实, 步步惊心, 处处灵异。只是不知道他们导演组知道不。   阮落心想,回屋第一件事就是让裴不度把自己开的天眼给关闭。他不想再看到这些吓人玩意。   顶楼尽头就是道具室, 里面透出些灯光, 看来真有工作人员在里面忙碌。阮落曲起手指敲了几声后, 推门而入。   有个人坐在如山的道具堆里, 一手拿着个鬼娃娃, 一手拿着缝衣针,一针一线地给鬼娃娃缝上嘴巴。   刚见鬼的阮落觉得这一幕视觉效果颇为震撼。正进行这个恐怖工种的,正是白天向他索要签名的涂伟。   涂伟一见阮落, 又惊又喜,立马站了起来, 连眼镜都摘下了来,“恶神新娘!”   道具室里堆积了各种各样的恐怖玩意, 中西合壁。即有人体骷髅,吸血鬼, 鬼面娃娃,也有藤精树怪, 狐精鬼怪……再加上道具室的灯并不亮,幽幽暗暗, 阮落看了一圈下来,背部嗖嗖发凉。他庆幸让他哥裴不度跟在自己身边。否则,就刚才那女鬼, 他能当场吓尿。   阮落客气地表明来意,涂伟兴奋地搓搓手,一双眼睛亮度惊人,和眼皮下面一片青紫形成强烈反差。   “没问题。我太乐意为你效劳了。我是你的超级粉丝。每天都在你的超话打卡报到。”   涂伟一双眼睛直勾勾,热辣辣地盯着阮落。阮落心说自己原来还有超话啊,一边对涂伟说了自己的构想。   涂伟二话没说,在那堆如山的道具中,扒拉出一个模型,目光落上那一刻,阮落心里嗯.....了一声。   自己灵感迸发想出的吓人东西,原来并不新鲜。而且放在这一群中,似乎也不怎么吓人了。   涂伟似乎知道阮落在想什么,拿出一把剪刀,一刀下去,剪掉口中吐出的一条恶心玩意,又一把抠掉一只眼珠,于是那个东西的嘴里成了个黑乎乎的洞,免强能称之为脸的上面,也只剩一只眼珠。原本那个有些平庸的恐怖人头,忽然间莫名地就让人有些打寒战。   “恶神新娘,你知道怎么才能让人发自内心的恐惧吗?不是做加法,在道具上添加恐怖元素,而要做减法。你想象一下把人的五官一样样抹去,先是把眼珠扣掉,再把鼻子……”   阮落的目光落在涂伟身上,一个典型的疯魔工作狂,只是这些话落在素人耳里却让人不舒服。   现在时间不早,阮落也不想再继续听他的狂言,就要告辞。   “这个道具我再想想,看看还能不能再加以改进,明天会赶在直播前给你。”涂伟说。   “谢谢了。”阮落说。   涂伟把道具放下,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那你给我签个名呗。”   “行。”阮落也不矫情,拿起桌上一支油性笔。   但下一刻,涂伟又扯出自己卫衣里面的体恤,拉到阮落面前,“签这里。”   阮落拿着笔的手半举着,还是下不了手。这贴身的衣服有点敏感,阮落也还没适应这种被索要签名的状态。眼睛一转,拿起桌边的一个本子,龙飞凤舞,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就此离去。   目送阮落消失在门口,涂伟拿起本子,手在上面摸摸,兴奋得眼睛发红,就要找个地方把这个签名好好珍藏,不知怎么就没长眼睛,胳膊肘碰倒了水杯,一整杯水都泼洒在本子上,才签好的名字,顿时被水洇染开。   涂伟手忙脚乱用抹布去擦,那些字却更被涂得一塌糊涂,连什么字都有些看不出来。   涂伟把抹布狠狠地摔在桌上。   一出去,阮落就把他哥叫了出来。现在已是凌晨两点,整栋大楼夜深人静,不见活人。不用眼睛确定裴不度的存在,阮落还是觉得不安。于是现身的裴不度,得以揽着阮落的腰,几乎把他半搂半抱着回到休息室。   忙忙碌碌了一整天,阮落觉得困得不行,就要赶紧地洗洗去睡,刚要去卫浴室,被裴不度一把拉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给我签个名。”   “哥,别闹。”阮落说。   裴不度扯着他的手纹丝不动,眼里含着细碎的笑意。阮落知道,这个名如果不签,他这个觉是睡不了了。   “行吧。”阮落妥协,忽然心头一跳,“签哪儿?”   裴不度扯下自己身上的红色外氅,露出里面如雪的内衣,指了指自己宽大的衣袖,“这里。”   就知道……   阮落其实很想问一句:哥,你是醋精转世吗?   阮落一手拿笔,一手扯住裴不度的袖角,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不同于以往签名时的花样狂草,而是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写下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完成,一抬头,正对上裴不度凝视他的眼睛。这双似乎无情无绪的漂亮眼眸,阮落莫名像是能读出很多东西。丰富、深沉、含蓄,又带着迸溅火星的热度。   阮落手捏着油性笔,就有些没头没绪,耳朵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而没有规律。   就在阮落懵懂地觉得有点糟,这个气氛下,裴不度对他做什么,他大概都无力也无心反抗时,门外密集的敲门声把他给拯救出来。阮落惊醒般,慌忙转身去开门,同时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   门外站着的是自己喜欢的歌手时延。时延一脸土灰,手里抱了条小毛毯,用卑微的声音说,“阮落,能让我进去下吗?”   这种情况,阮落能说“不”吗?   阮落给时延倒了杯水,时延还处于受惊吓,没缓过神的样子。   “看到那东西了?”阮落很老到地问。   “如果只是看到,我会吓成这样?”时延苦笑,“我这人一向觉浅,今天也是,刚睡下,就觉得床头有人。一睁眼……”时延忙喝了口水,“就见一女的,脸这儿,只有一只眼,趴我身上。”   “是吓人。”阮落想像那副场景,感同身受地说。如果没意外,应该和他晚上在走廊上看到的是同一只。   “如果就只也算了,毕竟从小到大我看到的脏东西太多,就红心邵仙兑读佳是那东西……”时延说到这儿,居然有一瞬间不好意思,时延压低了声音,左右看看,像是在确定四周没人一样,“她就在趴我身上,一上一下地抽动身体……”   阮落震惊到无语。   “没有没有。你别误会,就是像那种动作。太像了。我也不敢动。过了会儿,她又来掐我脖子……”   联系到上一个动作,再结合这一个动作,阮落想到一个很变态的行为。   如果真是这样,这女鬼也太会玩了。   “我以为要死在这儿时,那女鬼忽然就消失了。我猜是我身上从玄机寺请来的平安符起了作用,所以女鬼走了。”   阮落与时延面面相觑,一股从脚心上涌的凉气,弥漫全身。时延再次看向阮落,可怜巴巴地说,“阮落,我能睡你这儿吗?就睡沙发。”   时延话已出口,阮落怎么可能不答应。而且,他还有个想法,如果晚上那个女鬼再来找时延,就让他哥给赶走。   时延在外面的沙发上睡下了。裴不度与阮落在里面卧室。对于阮落的安排,裴不度没有表态,但阮落知道他哥心里肯定不高兴。毕竟他还记得裴不度说过,不要和其他男的共处一室。   于是阮落显得很乖很听话,睡到床上就开始装死,一动不动。   裴不度被气笑了,也拿他没办法。想到阮落一天劳累辛苦,裴不度也下不去手。便和以前一样,隔着被子握住阮落的手,在他身边躺下。   阮落倒是睡不着了。裴不度带给他的安心感,让他得以发散思维。阮落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小声问:“哥,那女鬼是怎么回事?”   “她并不能算是只鬼,三魂七魄不完整,只能算是残魂碎片。”裴不度只是简单地说。   这只女鬼显然是被施了术,打散了魂魄,才会无法转世,四下飘荡。   “那她对时延干的那事……是什么意思?”阮落不好意思地问。时延说的时候,裴不度一定也在旁听着。   裴不度:“可能是看了上睡在外面的那位,也可能是模仿生前一些行为……都是些混沌的念头在作祟。”裴不度知道阮落的担心,“这东西不用管也伤不了人。外面那个,是自己阴气太重,才会把她招惹上来。明天还有工作,快睡吧。”   “嗯。”阮落应了声,但脑海里一时间信息量太多,居然睡不着。直到裴不度的大手摸上了他的背,一上一下地来回轻抚,阮落才迷迷糊糊坠入梦乡。   第二天一觉醒来,无事发生。阮落去问时延。时延也是一觉到天明,并没有任何东西来骚扰他。   难道女鬼也是欺软怕硬?知道他裴哥在这里,就没敢过来。阮落心里偷偷想。   涂伟在拍摄前把道具送到,并装在阮落的衣服里。   “哥,这样应该会很吓人了吧。”阮落无不炫耀地问。   一旁的裴不度淡然嗤笑。   就不该问!   第一场直播即将开始……   直播类似网络大电影。有剧情、有人物、有冲突。剧情主打惊耸恐怖,形式为分段直播。   参演的十几个艺人分为两组。一组为人类,一组为鬼怪。导演组分配时,一般会把具有话题性的艺人,分配到鬼怪组。因此,话题度居高不下的阮落,迅速窜红的歌手时延,还有收视保证的杨玲拿到的是鬼怪剧本。   大电影名字叫《僵尸惊情》,听这名就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剧情。不过,没人会在意内容,只要里面的鬼怪又好看又吓人就行。   拍摄前,人类组的小花蹭到阮落面前:“阮阮,能把你的秘密武器给我看看吗?”   阮落衣服下面是藏着道具,闻言只一笑,“没有。”   小花探听消息失败,轻哼一声:“不说算了。”   阮落与时延对看一眼。他们早上互爆过秘密道具,都很自信。   直播倒计时……   节目粉、艺人粉,以及新生的阮落的   粉丝已开始刷频。   直播开始......   小小的祠堂逼仄压抑,蜡烛摇摇晃晃。一阵风吹过,蜡烛灭得只剩下三两支,摇曳在祠堂一角。   小花饰演的女主在祠堂前磕了个头,“老祖宗,我不想嫁到汪家。汪家有钱有势,可我喜欢的人是表哥。今晚我磕了这个头,就要和表哥一起走了。”   小花磕了个头,义无返顾地站了起来,走到外面。外面黢黑安静,偶尔传来几声辽远的犬吠声,更显得夜色广漠冷肃。   正在这时,人影晃动,向这边摸索过来,小花惊喜回头,“表哥。”   没想到,来的却是拿着火把前来抓人的族人,小花再也顾不上等表哥,一个人奔向茫茫的黑暗。   直播到了这里,剧情交待清楚,接下来就是鸡飞狗跳的惊吓场景了。   阮落这时才披着大褂,从黑暗的墓地登场。因为打光、气氛,以及他身上的清朝大褂,猛地在杂树丛中现身时,小花明知道是阮落,还是吓了一跳。   但仅此而已,小花继续往前摸索,脚下一绊,小花摔倒在地上,小花冲阮落大叫:“别过来,别过来啊……”   此时的弹幕开始热闹。   这是不是有点犯规,这僵尸也太漂亮了。   果然,以鬼屋NPC的尿性,只要我美我好看,吓不吓人,恐不恐怖就是次要的。不过,恶神新娘还是一如既往漂亮啊。   这剧情进向,不会是要来场僵尸情未了吧。   阮阮好美好可爱啊……啊啊啊啊……   布置成墓地的幽黑甬道中,阮落向小花靠近,当他那张脸靠向小花时,小花唇角一动,忽然冲阮落一笑,“我才不怕你。”   与此同时,阮落的衣领里猛地炸出颗人头,因为光线的原因,像是从脑中寄生出来一样。   小花一下怔住。眼睛死死地盯着阮落。   弹幕也在如落雪般地滚动。   啊,有点意思,那颗脑袋配上恶神新娘漂亮的脸,有点震撼啊。   是有点吓人,但小花吓成这样,真不至于。   她是真吓傻了,怎么一动不动。   小花的视线,穿过阮落的肩头,落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一个有着七条胳膊,四条腿的东西,一步一步向这边蠕动。   小花一开始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瞪了瞪眼睛,直到那东西距离阮落不过两米。   小花指着阮落背后,“你……”话没说话,眼珠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直播中断。 第26章 我错了。   阮落把那个恐怖人头从衣服里拿了下来, 心里充满歉意,还有些奇怪。这颗脑袋的确看着触目惊心,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威力。早知如此, 拍摄前就让小花看一眼。   现在, 小花虽然醒来, 但情绪还没有稳定,一直抱着水杯出神。   虽然发生拍摄事故, 但导演组都气氛轻松。没有时间被耽搁的不高兴。他们心里的想法只有一个:果然, 恶神新娘一如既往, 如此简单粗暴地就给节目制造了这么个话题。   而直播间的弹幕则被各种惊叹词所刷屏:我去....草(一种植物)......   还有人在科普阮落在《恶神》中发生的诡异事件。   得出结论就是:恶神新娘就是个自带话题的人。   小花面色煞白, 拿着热水杯喝了两杯。助理问她怎么了, 小花摇头。她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因为现场有那么多的摄影师,还有工作人员,就她一人看到那只像是从末世里才会出现的怪物。   小花摇摇头。如果不是幻觉, 那就是见鬼了。她可不想因为这上个热搜,没有人会相信她见鬼, 只会觉得她有问题。   于是,对于其他艺人的关心, 小花只是不好意思地说,“没事, 就是猛地被阮落那道具吓着了。”   阮落再一次,诚心诚意地对小花道了歉。   在休息的两个小时, 阮落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拿着那颗脑袋, 来回研究他的可怖之处。翻来覆去看了好久,对裴不度说:“哥,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吓人。这居然是我想出来的。今天这个效果, 应该可以拿下节目全年度最佳惊吓奖了。”   惊吓奖是《鬼屋NPC》一季播完,由节目组与观众投票产生。   这样说的阮落,心里再次对小花说了声抱歉。   一旁的裴不度闻言,低笑出声,“那祝贺你了。”阮落看着裴不度微弯的眼眸,忽然心生疑窦,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脑海里形成。   “哥.....”   裴不度看着阮落眼里渐渐汇集的怒气,镇定地说,“没有。”   没有,才怪!   阮落跳了起来,一定是裴不度捣的鬼。就因为他说过自己这组是惊吓担当,他就用真鬼去吓唬人。   阮落所猜所想当然没错,只是他不知道这次吓人玩意,和之前吓他那个安全帽完全是天壤之别。   他也不知道他哥喝了符水,把那恶心人玩意一起带到了这里。   阮洛现在在他哥面前胆也是越来越大,态度强硬,不容反驳:“哥,我工作的时候不许捣乱!不许再有下一次。”   “听夫人的。”裴不度含笑着说。   阮落的脸绷不住了,丢盔解甲,败下阵来。   两个小时后,直播继续,接下来将迎来剧本的第一个高潮。阮落与时延因为对人类组的两个小花心生爱慕之情,入村之际,被村民发现。村民请来道士,把两个僵用捆尸绳捆住,钉进了棺材。   这是一个长达30分钟的镜头。一气呵成,没有停顿。   时延手心一直在出汗,阮落以为时延是歌手,担心演出出错。   “我有幽闭恐惧症。”时延小声说。   因为今日份直播,最后是停格在棺材结束出字幕,所以这个镜头,足足有八分钟。也就是八分钟后,工作人员才会把两人放出来。   “没事,旁边有摄影师,还有我陪你。”阮落安慰时延。   时延很不自信地点头。“护身符带了吗?”   “带了。”阮落无语。   二十多分钟鸡飞狗跳的剧情后,阮落与时延两具僵被捆尸绳牢牢捆住,抬到了在棚里搭建的墓地。   不能不说这个节目吸引人眼球之一,就是搭景特别逼真。这片墓地就被搭在了面积最大的地下室。   灯光师用出神入化的功力,打造了一个漆黑幽暗恐怖的夜晚。四周一片坟头,杂草丛生,树林阴密。   时延先被扔进棺材,发出一声重响。然后盖子被合上。   阮落也不例外,被扮演的村民抬着,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棺材里。   阮落在躺下那一刻,听到盖子合上的声音,心里咯噔一声。他没有幽闭恐惧症,但这黑漆漆的狭窄空间,明知外面是摄影师,是工作人员,但这压抑的让人窒息的黑暗与空间,让他莫名的恐惧袭上心来。他几乎有些生理性干呕。   这个时候,阮落开始想裴不度。如果他哥跟在一起的话....虽然他哥如果跟了过来,大概率是不分场合地欺负自己,但也总比现在一个人担惊受怕强。   阮落后悔了。   此前那番硬气的话,说出才不过两个小时,现在就打脸了。   不过也就只有不到十分钟。时间一到,直播结束,就有工作人员过来,把盖子掀开,让他们出去。阮落深呼吸。身上看似捆得紧紧的捆尸绳其实是松的,阮落轻轻一挣,绳子便脱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落觉得至少过了有七、八分钟了,便偷偷地把手机拿了出来,摁亮。可能是空间太过幽闭,手机没有一点信号。阮落看了看时间,怔了怔。他觉得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但手机显示不到一分钟。   这时他听到棺材盖咔嚓咔嚓挪动的声音。应该是工作人员过来了,先在时延那边忙活。等了会儿,他这边却迟迟不见动静,而那边盖子碰撞的声音却一直不断。   上面的盖子并不严密,掀开也不困难。这时间过了这么久,也该结束了。等不及的阮落,干脆自己滑开盖子,从里面坐了起来。   四下黑漆漆一片,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连用于拍摄用的照明小灯也没有看到。   灵异事件见多了,阮落不能不多想,手心立马也跟着出了汗。没有裴不度可以依靠,阮落只有自己坚强,拿出了手机,摁亮屏幕。屏幕的光照出一隅幽幽的光。   周围没有大棚里搭建的一切景致,只是浑浑沌沌的昏黑。   在他前面不到两米的地方,一条瘦瘦的影子正把时延从棺材里往外拖。时延的一条腿先被挪出来,接着是屁股,怎么摆弄,他都没有醒来的样子。阮落的手一软,手机掉在自己的腿上,幸好没有发出声音。   阮落强忍哆嗦,把手机再次握到手中。   对面女鬼已把时延弄了出来,平放在地,人跟着趴上去,一上一下。女鬼对着时延晃动腰肢。这一刻,即恐怖又诡异。阮落的头皮发麻,心跳如鼓。   女鬼抽弄了一会儿,双手又去掐时延的脖子,处于梦魇状态的时延痛苦得皱了眉头,等他接不上气时,又松开,然后又勒紧。   窒息游戏?阮落也没真见人玩过,但一些常识让他只能想起这个词汇。   女鬼继续着,时延发出嗯嗯的痛苦声音,这一刻,阮落想起自己身上还有时延给的两道符纸。他哆哆索索地摸了出来,深吸一口气,成败就在此一举。   举起符箓,向女鬼扔了过去。符纸到了空中,毫无变化地掉落在地上。   阮落的头嗡的一声。   他以为所有的符纸扔出去,都会像他陆师兄的那样,啪啪燃烧,发出电光火石般的火花。没想到还有这种伪劣产品的哑炮。   如果从这里出去,他一定要告诫时延别去那个玄机寺了。   女鬼向这边回过头。果然是那晚上见到的那一个。只有一只眼睛,另外一只是个黑窟窿。她半张的嘴里什么都没有,也是一个黑乎乎的无底洞。   阮落一动不动,那只女鬼向他这边似飘似走地移动过来。阮落整个人往里一滑,顺手把棺材盖拉上。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棺材盖咔哒一响,阮落的血都凉了下来。本来就胆小,此时眼睛根本不敢张开。他怕一睁眼,就正对着女鬼那张恐怖的脸。   “哥……”   我错了。我无论到哪儿都不应该把你撇下。   阮落的眼泪吧嗒一下滚了出来。   跟着一只微凉的大手就落在他脸上,阮落二话不说,抓住那只手。他再害怕,也辨认得出这个在他身体里里外外,不知道摸过多少次的作案工具。   这下他敢睁眼了,在微弱的的手机屏幕光下,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裴不度一身暗红的衣裳。   阮落伸手便把裴不度紧紧抱住,眼泪糊了一脸,身体还筛糠一样地抖。裴不度轻叹一声,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同时去看那只女鬼。   他抬起手,就要把这缕鬼魂给打散,阮落这时清醒过来,“哥,等等。”   他哥一来,阮落就有胆子了。从裴不度的衣袖里露出一对湿湿的眼睛,悄咪咪地看向女鬼。女鬼又转身到了时延,趴在他身上,继续那种诡异的行动。   阮落一直觉得女鬼的动作有些异常。看着看着,渐渐心里犯冷,嘴里发苦。   “哥,你说有的鬼会模仿生前所为?”   “不错。”   阮落的牙齿轻颤。刚才女鬼向他扑过来时,他也没这样发冷过。“哥,我有个猜想,这个女鬼模仿的不是她自己的行为,而是别人对她的行为。”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就可能是生前被人施暴而亡。然后她就用这种诡异的方式,一遍一遍地重复生前所受到的迫害。似是在告诉别人她所遭受的经历。   “哥.....我们能不能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从女鬼的衣着来看,至少已是十年前发生的事了,但阮落还是不由想知道。   “她生前被人作了法,五识不全。不能见,不能听,也不能言。现在只是她的一缕残魂。”裴不度说。   阮落去扯裴不度的衣袖,想说,我们能像上次那样,到六道夹缝里去问问她的情况吗?   但下一刻想起,那一次裴不度为自己度了血。后来他自已琢磨,只能是因为自己这具凡人身体太弱,受不了那种异世界的挤压颠簸,所以得借助裴不度的力量。   阮落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虽然他想知道这个女鬼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并不想看到裴不度因为自己而受伤。虽然那些伤口似乎可以很快痊愈,但是也疼啊。   “真想知道的话,有现成的办法。”就听裴不度说。   “什么办法?”   “要借你喜欢的歌手用一用。”   阮落心里嗯……了声。自己是喜欢时延的歌,但从裴不度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有股酸酸的味。黑暗中,阮落不自觉破涕为笑。   裴不度似乎手抬了抬,那个压在时延上的女鬼倏然不见了,反而时延坐了起来,张开眼睛。这是女鬼上了时延的身?阮落猜想。   阮落举起手机对着时延,问,“时延,你觉得怎么样?”   “头疼。”时延呆滞地回答。   “还有吗?”阮落问。   时延的头微抬,“我好象看到一些东西。一个女的晚上一人在路上走,她后面有个人一直跟着。一直走了几条道,那人从后面跟了上来,举起手中的木棒打晕了她。她再次醒来,是个黑黑的地窖。”   说到这里,时延抱住了自己,全身全抖。   “然后呢?”阮落继续问。   “她被困在这里,有个男的给她送水.……但那点水根本不够喝.....我好渴,好饿。我求他,但他又抽了我一顿,还掐了我的脖子。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又松开。”时延的叙述已从第三视角,转为第一视角。   “这样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来对我施暴。有一天,我逃了出去,又被他抓了回来,他对着我踢了很长时间。我倒在血泊里,他拿着刀,说我的眼睛好看,要挖下来,装在他的玩具上......”   阮落的手指不禁发抖,裴不度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阮落问:“那人是谁你知道吗?”   “他说他叫施伟。他爸爸很有钱,是开娱乐公司的,他说我长得像明星。”   “你叫什么名字?”   “江玉容。我好想我妈妈。你能送我去见她吗?”   “你还记得你的身体在哪儿?”阮落问。   江玉容没在说话。   浓黑褪去,阮落发现自己还在棺材里,只是现在身边有他哥陪着。阮落一时间有种做梦的感觉。   但这不可能是梦。那个女鬼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阮落心里沉沉的。   “如果你找到那人,想怎么办?”裴不度在阮落耳边问。   “想报......”阮落本想说报警。但这个十年前的案子,在没能找到受害者遗体的情况下,连立案都困难,更别说让犯罪者受到法律制裁,“想让他受到惩罚。”阮落说。   黑暗中,裴不度无声低笑。 第27章 “冷。”   直播结束后, 阮落与其他艺人和剧组人员一起吃了饭。才传过来的消息,今天播放量喜人,特别是小花被吓晕那两分钟, 甚至刷新了节目的最高流量记录。整个团队磨拳擦掌, 期待明天再大干一场。连原本蔫哒哒的小花, 都兴高彩烈起来。   就是时延头痛,精神不好, 提前回了自己的休息室。他对地下室发生的一切, 什么都不记得了。阮落只能在心里对他说了抱歉。   饭毕, 阮落一出电梯, 就对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唐心与张真诚说, “现在也没什么事,你们赶紧地回去睡吧。”   两人喜出望外,别人都是生怕伺候不周, 就他们这位主子刚好相反,似乎很怕两人打扰到他的私人空间。   阮落向自己休息室走去。这边房间大, 安静,就安排了他一人, 相当隐私。只是没走几步,就见涂伟站在走廊里, 向他迎面走来,“恶神新娘, 我在等你。”   阮落又困又乏,想着裴不度还在屋里等自己, 本着有话快说的态度,停了脚步。   “我有好东西给你留着,一起去看看。”涂伟兴奋地说。   “不用了, 我们几个都是同一组,成绩也一起算的。也别特意为我留着。”阮落笑着说。   涂伟兴奋地搓搓手:“不一样。你去看看吧。”   “今天我累了,要回去休息。”阮落已在下逐客令了。   涂伟搓了搓手,阮落明显的疏远与冷淡,似乎完全对他没有影响。   他上前两步,凑近阮落。同为男性,这个距离也并没什么,只是阮落觉得涂伟对自己的热情已让他感到不适,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涂伟兴奋地说:“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阮落心头一跳,“什么秘密?”   涂伟似乎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又不想现在就暴露,使劲憋住笑:“算了,晚点再说。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阮落看着涂伟的背影,觉得自己像是漏了些什么重要信息。但那个信息,只是浮光掠影地从脑中一闪而过,还没等他去把握理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阮落回到自己休息室,刚迈进去,就见裴不度手里持着一枝柳条,在门口等着他。裴不度风姿飘逸,神态悠然。手里纵然拿着已枯得没点绿色的柳条,也还是神仙模样。   阮落多看了几眼,“哥,你这是干什么?”   “从那里出来,要除除晦气。”说着,裴不度拿着柳条,对阮落上上下下轻拂几下。   迷信啊……哥……   阮落心里想,嘴上说:“哥,那我也给你除除。”   于是阮落握着枝条,也为裴不度刷刷。其实这些动作,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阮落也就扫了两下。放下柳条,阮落就进了浴室。这一天活动丰富,经历曲折,他现在只想一头扎进床上,立即去见周公。   确定阮落进了浴室,裴不度的身影也跟着一起消失。   外面夜雾浓重,有着独属于冬季的寒洌与肃杀。四下除了一些常绿灌木,其他已是树叶凋敝。地上的野草也大半枯黄,上面结了层浅浅的白霜。   裴不度红色的衣角轻拂过带着水气的枯草,浓重的夜雾里,对面那只怪物在不远处和他静静对峙。   喝了符水的裴不度和他,原本是猎物与狩猎者的关系,现在却完全相反。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裴不度所控制。   现在,裴不度对于控制这只怪物颇有心得。这只怪物能力特殊,似乎还通晓人类的感情。   通过几晚的观察与各种试探,裴不度发现这只怪物窥视人的各种记忆,并不仅仅作为一种武器使用,更接近一种自发的需要。在这种窥探中,他似乎也会取得感情上的愉悦。   暗沉沉的浓雾中,那只无处可去的独眼女鬼江玉荣忽然误闯了进来,怪物浮在空中的手,不由如同枝条般挥动,就要有所行动。   这个怪物吃大大不小的鬼。   吴洁供奉小鬼的地方会那么干净,也是拜他所赐。   这次,裴不度淡然轻笑:“这个,你不能碰。”   怪物果然没动。   裴不度扔过去一个道具娃娃,怪物手手脚脚的,几乎下意识地接了过来,捞在手里。与此同时,对面那个对他有着泰山压顶般威慑力的裴不度也就此消失。   顶层道具室。涂伟手里拿着一只娃娃。即便未完成,也可看得出这个娃娃明艳奕丽。只是身上的衣服似曾相识,和阮落在《恶神》中新娘嫁衣十分相像。涂伟一针一线地绣着凤凰。弄好了,他准备送给阮落当礼物。   就在这时,窗户一响,从半关的窗户中,几缕夜雾飘了进来。   涂伟抬起头,手里的针也跟着停了下来,和夜雾一起飘起来的,还有江玉容。   涂伟看着眼睛眼前这个,明显一愣,想要站起来,却还是一屁股坐了回去:“你是鬼?你不是魂飞魄散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的确,这十年来,他还是第一看次看到江玉荣的鬼魂。   涂伟这样说,声音还是有些紧,喉头上下直动。   “把我的眼睛还给我?”江玉容向涂伟伸出手。   涂伟磨磨蹭蹭站了起来,从一堆道具中,拿出只阴气沉沉的娃娃。把衣服剪开,里面掉出只干瘪的球状物。涂伟把眼球拿了出来,扔出去。   “我有新玩具了,也不稀罕你这玩意。”   江玉容接了过来,放进嘴里,像是吃豆子一样,咬得咔嚓响。   涂伟这才真被吓到了,有点想逃的欲望,瞪着眼前的江玉容,“你到底是不是江玉容?”   “当然是啊。”怪物回答。   涂伟不知道自己怎样跑出了道具室。一回头,那个江玉容并没有追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不到的是,此刻裴不度站在道具室里,看着那个还未完成的娃娃。又气,又嫌弃。衣袖一挥,娃娃便燃烧起来,不一刻便成为一堆灰烬。   裴不度回去的时候,阮落并没有睡,而是抱着小毯子坐在沙发上,一看就是在等裴不度。一见裴不度,阮落立马就站了起来,声音比平时也高了几度,“哥,你去哪儿了?”   “一个人不敢睡?”裴不度眼神促狭。   确实有这个原因,经历了江玉容那一出,阮落有点不敢一个人呆着。但这只是一个方面。   阮落还有点担心裴不度。这样一想,阮落就意识到,裴不度完全没有能让自己提心的地方。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明天自己直播会不会顺利,台词有没有记熟。只是裴不度出去时间一久,阮落却又有些莫名牵挂。   “哥,我忽然想到一个事。”阮落说。   “什么?”裴不度饶有兴趣,眼睛里含着细碎的笑意。   “一直在这里徘徊的江玉容,我在想她应该属于地缚灵一类。”   想到他哥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地缚灵,阮落又普及了这个外来词汇的含义。   “所以我想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体就在这里,所以她才一直在这里游荡。还有,你记得她说过一句话吗?凶手行凶时,挖了她的眼珠,说是要装点他的玩具。像这样的,一般就属于猎奇杀人。这类反人格最重要的作案手法,就是会把受害者身上某样东西留下来,或者是手饰类,或者是身体的一部分,做为自己的狩猎证据。”   裴不度眼眸中闪着光,凝视着阮落。没想到阮落从另一条道路,也接近了目的。   阮落说:“我就想,她身上的某样东西可能被留了下来,甚至就在这个大楼里。如果我们找到了,就可以去报警……只是该如何去找呢。”阮落自语。   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想要找到遗骸,即便是警方也要花大力气,更何况现在只是他和裴不度两人。   裴不度说:“我知道办法。”   阮落眼睛一亮。这是个裴不度高光的时刻,现在,他就是个让阮落十分信赖,完全可靠的绝世好男人。   “什么办法?”阮落问。   只是下一句,裴不度便自毁了形象。   他伏身在阮落耳边轻语,“到床上我告诉你。”还顺便咬舔了一口阮落的耳廓。   就……知道……   阮落拥着被子靠坐在床头,虽然心里犯嘀咕,但还是满怀期待。他实在很感兴趣,他哥有什么办法能找到江玉容的遗骸,否则他现在已钻进被子,让自己睡死过去。   等待中,洗完澡的裴不度从浴室里出来。他已换下了自己的衣服,穿上那件阮落买给他的唯二运动套装。   半干的头发随意垂落在肩上,靸着拖鞋,向阮落走来。他这个样子有着日常居家的随意温和,阮落看得有些愣神。   等裴不度坐在床头,阮落却又把身体向被子里小小地滑进去两分。   “哥,你有什么办法能找到江玉容的身体?”   “涂伟。”裴不度轻吐出这两个字,阮落当即愣住。   阮落本以为他哥会告诉自己如何找到受害者遗骸,没想到他哥连犯罪嫌疑人都给他找了出来。   “他的道具上有江玉容的残魂气息。”   裴不度担心阮落害怕,说得相当简单。阮落还是觉得恶心。他能想象裴不度所说的“道具”指的是什么。   阮落半晌才能开口,“向江玉容施术的也是他?”   “另有其人。”裴不度说。   十年前,施涂也不过才十几岁。   下一刻,阮落就想到了什么。江玉容清清楚楚地说过,那个人叫施伟。但裴不度也不可能弄错,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改了名。从施伟改成了涂伟。”   “可为什么?”阮落不由问。   裴不度轻笑。漂亮的眼眸瞬间涌动出一丝狩猎者的光芒,看起来无以言说的妖邪。   他的声音却低沉柔和,落在阮落耳边里,酥酥麻麻。“以后会知道的。现在太晚了,睡吧。”   裴不度既然说了,再问也没有什么结果。阮落身体往下一滑,整个人就窝进了被子里。   灯光熄灭,裴不度在阮落身边侧躺下去。两人之间依然隔着一床被子,这就是他与阮落之间的楚河汉界。   裴不度的手从被子里伸了进来,像以往一样攥住阮落的手,就要一觉天明。   幽暗散乱的光线中,裴不度半干的头发散落,面容更显清瘦。阮落鬼使神差,呜咽般问道:“哥,你冷吗?”   即便只被裴不度一只手握着,阮落也明显感到裴不度的呼吸节奏瞬间发生变化。   现在虽然是初冬,但屋内温度适宜,即便穿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冷。阮落这句话一问出,自己都觉得别有用心。面皮薄的阮落脸开始有些发热。   刚才一瞬间,他居然觉得睡在外面的裴不度有点孤单可怜。   可是这种想法本身就有问题。孤单暂且不说,他哪里可怜了?被他莫名纠缠上无辜的自己才可怜。   下一刻,阮落也觉得说自己可怜,实在太矫情。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裴不度低哑的声音,“冷。”   自己给自己下的套,再痛苦也要往里钻。以裴不度的一惯行径,这个问话完全是自己引火上身。阮落硬着头皮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给裴不度空出大半床的被子后,便迅速地背过身,如同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团。   似乎只要团成一团,裴不度就不会过来一样。   耳朵里是细细簌簌衣服摩擦的声音。裴不度像是脱了那身唯二的运动衣后,才一撩被角,就要侧躺下来。与此同时,阮落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腰眼被裴不度那高涨发烫的东西一戳,但下一刻就离开了。似乎裴不度躺下的时候,因为调整自己的睡姿引发的这个意外。   阮落意识到是这个问题,就要松口气的时候,大腿又被狠烫了一下。阮落被戳成了化石,全身硬硬的,一动不动。   于是在裴不度彻底侧躺好之前,阮落被连戳几次,才在他身后侧躺好。   同一床被子的两人一时间都没再动,也没说话。被子里的阮落背上居然出了汗,身后的裴不度终于有了动作,被子一动,似乎就要伸手过来,阮落急道,“哥,我好累,要睡觉。”   身后那具侵略性十足的身体果然一顿,不再向这边入侵。阮落拥着被子,这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裴不度确实没再向阮落靠近。因为再靠近一分,他的高涨滚烫就要把自己与阮落一起掀进情动的火海深渊。 第28章 如此梦幻般美丽,却是为恶……   阮落抱着被子, 身上热得却像是抱着个火炉,但他一动不敢动。阮落有个感觉,只要自己一动, 这次就不是摸摸就可以完事的。   就在阮落睡得全身肌肉酸肉时, 外面已乱成了一锅粥, 很多人在大声说着什么,还有一连串的奔跑声。声音之大让阮落不得引起重视。   刚好他也想透透气, 阮落坐了起来, 顺手摁开了灯。一侧的裴不度微眯起眼睛, 像是一时无法适应突然洒下的亮光。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光洁紧实, 让阮落的眼睛不知道该落到哪儿, “哥,外面好象有什么事。”   “也没多大事。”裴不度柔声说。   “可我想看看。”阮落坚持。   对,他就是非要出去。就这样睡下去, 他肯定先受不了。   裴不度坐了起来,低笑, “我等你。”被子从他肩头滑落到他漂亮的腹部。   阮落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裴不度看着阮落的背影,轻笑出声。   打闹中间发生在道具室。涂伟像疯了一样, 在整座大厦中跑动,说是有鬼。问他哪里有鬼, 他也不说,楼上楼下跑了几圈, 又跑回了道具室,发疯似地找他的各种娃娃。   工房一样的道具室, 除了剧组工作人员,还有穿着睡衣,冲锋在吃瓜第一线的时延。   一见阮落, 时延低声说:“我就说这里阴气重,看,疯了一个。”   导演也挤了进来,就看到阮落,想到在《恶神》剧组发生的同样事件,心里已想到一个热搜的名字了。   鬼屋NPC 惊现灵异事件   “我那还有平安符,你要吗?”时延说。   “我也有几个,要不给你拿去试试。”阮落不无同情地对时延说。   “你那符是从哪儿请来的?”时延惊问。   就在时延与阮延交换迷信残余时,披着衣服的小花也赶到了,一听说道具撞鬼了,话不过脑,“鬼啊,我也.....啊……”   她的助理猛掐她的胳膊。   “什么?”旁边的人问。   小花低头:“没什么。”   “我的娃娃呢。”涂伟一看到阮落,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立刻发出高亮的光芒,“恶神新娘,我的娃娃不见了。你看到没有?”   阮落在涂伟里眼睛里看到了和江子豪一样疯狂的眼神,他不禁后退一步。   “落落,那个娃娃是我送你的礼物。你是不是看到了。”涂伟这个称呼更让人觉得他太离谱了,上前制止。   涂伟一把将他们推开,“我和小落说话呢,你们打什么岔?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你们知道不知道。我和他是一家子。”   此话一出,现场像是被按了静音键,足足十秒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涂伟也安静下来,过了会儿,笑了起来,“我怎么把这么大的事就说了。我还说晚点儿再对你说。”   说着又看阮落:“一会儿我对爸说,让我和你们住一起啊。”   在场人面面相觑,自动为这种行为找了各种解释。   吴洁上午过来的时候,整座《NPC大厦》就是处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   吴洁对此自然不知,她只是和施钥一起来给阮落探班。   她一下车,节目组大大小小管理都过去前呼后拥迎接他。吴洁含笑和剧组人员握手。   《鬼屋NPC》的制作人里,也有风云影业的名字。   风影影业能有现在的规模,吴洁是最大功臣。她接手的时候,风影还只是挂在她家老牌房地产企业下面一个随手建的实验田。   在她的代领下,一路壮大。她在外人眼里,原本是个完美女性。   阮落从楼上看到一手拎着保温桶,一手拉着施钥的吴洁,踩着高跟鞋,仪态万方地进了大厦。   两分钟后,吴洁出现在阮落的休息室。   吴洁把汤放在桌上,“落落,这几天累了吧。这是我出发的时候才煲的汤,你快趁热喝了。”   虽然知道自己喝了也没什么,阮落心里自然有些抵触。   一时间,阮落想直接问吴洁,她到底图自己什么?   “一会儿喝。”阮落一笑。显得愉悦。   “落落,你什么时候工作结束。”   “明天还有一天。”   “那你明天就会回来?”   “嗯。”阮落看着吴洁眼里闪出的光辉,看起来无比喜悦。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涂伟的那颗脑袋出现门缝之间。吴洁一皱眉头,刚要说什么,张真诚已几步过去,把门给猛地一碰。骂了一句神经病。   吴洁微皱眉头,“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不是不安全?怎么人随便就能闯进来?”   阮落忽地一笑,“确实有点不安全。”   张真诚睁大眼睛向阮落看过去。   “刚才进来的是节目组的道具。今天忽然中邪一样,说他是叔的儿子。还说要和我一起回去,和我们住在一起。他说他叫施伟。”   吴洁怔住。   阮落一笑,“不过也当不了真。以前在《恶神》剧组时候,也有人像这样中邪。不过那人本身也心术不正,这个施伟想必也是这样。”   “这都是什么人啊。落落,这种人就少搭理。”吴洁干巴巴地说。   施钥这时才说:“哥,我想参观一下这个地方,可以吗?”   阮落愉快地说:“我带你去。”   他得给吴洁留一个求证的时间。   阮落领着施钥参观大厦的时候,吴洁果然并没有一起跟随。不用问也知道,她去干什么了。她肯定是把剧组的人都找来问个遍,以确定自己所说的是否属实。   而阮落空荡荡的休息室,涂伟蹑手蹑脚地闯了进去,看到桌上的汤碗,想到这是阮落曾喝过,心里莫名的兴奋。他把保温桶抱了起来,转身而去。   施钥对这里充满了好奇心,眉目间便生动了许多,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活泼。   对于这个弟弟,阮落没有多余的感情,也没有偏见,只坦坦荡荡地交流。   “这么喜欢,晚上还有一场直播。你可以看完了再走。”   施钥:“我对妈妈说说。”   施钥又问:“怎么没见我哥。”   阮落知道他问的是裴不度。   “他有事没来。”阮落说。   施钥似乎有些不理解,但也没多问。   阮落当然不知道裴不度对施钥说过,他是阮落老公。所以施钥才会奇怪他为什么没和阮落在一起。   果然是施钥与吴洁,一直待到晚上直播结束才走。乘坐电梯的时候,又碰到了涂伟。   那张平庸的脸依稀有几分施书法华的影子。   吴洁回去后,直接到了书房。施书华在手机里不知翻看什么,没想到吴洁忽然闯了进来,手机啪的一声合上。   “安排得怎么样了?”施书华问。   “他明晚就会回来,途经落阳高速。”吴洁声音没有起伏。   “没问题吧。”施书华明显没话找话,“你不要动车,你动任何地方,警方都能检查出来。别为了……把我们都搭进去。”施书华说。   “不会动车。我养的孩子会帮我,他们最听话了。他们不是帮我们一次两次。”   “就是对落落有些残酷,这也没办法,为了小钥嘛。”施书华敲着书桌,悠闲地说。   “我忽然有点后悔.......”吴洁看着施书华。   “都到这一步了,还后悔什么。”施书华说。一开始这个计划,他像是被迫参与,但现在却比谁都坚定。   “如果知道你外面有个野种,我肯定先考虑他。”   施书华的脸猛一抬,一瞬间,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像是落了一片阴云,阴沉诡异,“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如果我知道你还有个野种,我要拿他献给我的那群孩子。”   话音刚落,吴洁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耳光。吴洁难以置信地看着施书华。施书华的脸上并没有后悔与迟疑。   “施书华,我为了你抛弃了这么多,我这么爱你。你为了一个在剧组打工,没有任何前途的野种打我。”   施书华的血再次涌了上来,操起手边一个获杯,狠狠地砸了过去。正中吴洁的头部。吴洁一下子倒在地上,血从他的头部流了下来。   “那个野种比我和钥钥还重要?”   施书华积压了十八年的阴郁情绪,如同山洪般爆发。他抄起奖杯,再次砸了下去。血溅到他的脸上,施书华觉得无比的痛快。   他只后悔没有早一点这样做。吴洁瞪着眼睛还在挣扎。施书华再一次举了起来,最后一下,就可以摆脱这十八年的桎梏,自己就自由了。   他准备再一次砸下去的时候,手却被什么东西一挡,手里的奖杯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他听到门口有些动静,一回头看到施钥,身体顺着门滑了下去。   施书华心里无比烦躁。看了看奖杯。有些不知道该拿施钥怎么办。   确实如吴洁所说,没有她,自己就是个废物。   施书华强压一口气,走了过去,“钥钥,爸爸和妈妈吵了架。”   施钥只是急促的喘气,“爸,别杀我。”   施书华皱了眉头,“有人问起的时候,就说妈妈不小心摔着了。知道吗?现在我们把她送到医院里,养几天就好了。”   施钥只是急促地喘气,有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已不堪重负,就要晕厥过去。   施书华看了看吴洁,拿起手机,拨通了个电话。半个小时后,一辆救护车开了进来,从上面跳下两个人,把吴洁抬了上去。面对如此场景,没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施书华和他们似乎也很熟,并没有多余的交谈。   最后一场直播完毕后,阮落没有和其他艺人一起吃饭,便回到休息室,他的手里是两盒酸奶。   裴不度虽然不吃五谷杂食,但阮落拿过来的奶制品,他有时也会喝上几口。即便不是因为喜欢,只是为了不拒接阮落。   阮落看他哥能喝点东西,心里也踏实些。   裴不度眼里含笑,对于阮落递过来的酸奶也没拒绝,喝了两口。   不同与裴不度,阮落眼睛里少有的凝重,还有些犹豫,他有话要说。   裴不度试探着问:“因为白天那些人?”   阮落心里有别的话,但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先就着这个话题说,“哥,她给我喝这东西,我猜测她是不是把我献给古曼童了。施钥的心脏一直有问题,她就用这种邪术,想要改变施钥的现状”   毕竟在屋里发现有古曼童的供品,很容易往那方面联想。   只是在阮落的认知范畴里,古曼童一来没有如此大的作用,二来如果来源渠道正规,也不会用到如此邪恶的地方……   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果然,裴不度点头:“有点联系。”   有点联系……   阮落问:“哥,什么意思?”   裴不度说:“她的本意是通过符水把你献祭给供奉的是那些小鬼。但她的符水和小鬼并无丝毫联系。她身后另有他人。那人只是借助她的手除掉你。”   阮落怔怔地看着裴不度。   他还年轻,平时又从不和人结怨,有谁会如此处心积虑,用如此复杂的手段来除掉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   连吴洁自己都不知道被人利用。   “这人会是谁?”阮落不由问。   “明天就知道了。”裴不度柔声说,“有我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每次,总是这样......   “哥,我也有事要问你。”阮落目光低垂,但神情是少有的严肃。   裴不度的眸光也不由深了起来,凝视着阮落。   “恶神剧组的时候,江子豪会明里暗里欺负人,但到了哥你所那座寺庙后,他的行为就升了级,由欺凌转为犯罪……在这里也是这样,涂伟对我这似乎很有兴趣,但是太明目张胆,没有丝毫顾及,就像是中了邪……甚至她,即便我们是有血源关系的母子,但她对我做的这些,并没有丝毫犹豫。”   裴不度深深地注视着阮落,低声问,“你认为这是我的原故?是我让他们变得如此十恶不赦?”   阮落的眼皮一抬,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看着裴不度,   “江子豪本性玩劣自私,只要有人触动了他的利益,他就会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涂伟更是一个天生的犯罪型人格,目前只知道江玉荣,还不知道他手上有没有别的命案。她.....我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样,但这件事应该已经谋化已久了。他们这些行为,只是迟早的问题,和哥没有任何关系。这都是他们的本性使然。”   裴不度的眼眸依然深沉,里面却闪着细碎的笑意与光芒,如同极夜里,布满天空的寥落辰星。   阮落接着说,“所以,我猜想,是不是哥有什么方式,能触发他们心底的原有恶意,让他们得以这样集中地释放。”   因为这个力量太过于突兀与强大,所以让他们看起来都像是中邪一样,不合常理。无论是江子豪,还是涂伟。   裴不度低声一笑,手指微抬。那朵阮落见过两次的蓝色五瓣花,凭空浮现在空中,白亮的灯光下,发着幽淡的光芒。   “哥,这是什么?”阮落一直想问这个法器。   “梦浮生。”裴不度神情柔和,“在上古法器中,不算最强,却是最懂蛊惑人心的法器。每一瓣都能与各种恶意合鸣。”   正因为如此,梦浮生能与各种恶意共鸣,相互激发,才会如同触点、导火线,让一些恶行恶念,如山洪般爆发。   阮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梦浮生。   如此梦幻般美丽,却是为恶而生。   裴不度的话解释了一切,也消除了阮落心里的疑问。   只是阮落没想起那晚,通过梦浮生,有潮水般黑浊之气涌入裴不度体内。 第29章 一半真相   裴不度的坦诚相待, 让阮落心情不觉上扬,觉得和他哥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趁着这股劲,阮落两眼发光:“哥, 我们去道具室看看。”   阮落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江玉荣, 想要找到她的遗骸。   裴不度沉吟不语, 他总不能告诉阮落,江玉荣那只眼球被多手多脚怪吃了。   阮落一双溜黑的眼睛看着裴不度, 意思很明显:哥, 你不陪我吗?   裴不度点头。除了在床上, 他很难对阮落说个“不”字。只是, 现在床上的主导权似乎也渐渐被阮落夺了去。裴不度苦笑。   此时已近凌晨, 整栋大楼已进入深度睡眠状态。走廊隔三岔五亮着的灯,也无精打彩,晕晕欲睡。与阮落的精神十足相反, 由于害怕,他几乎全身都缩在裴不度的怀里, 往电梯方向走去。   两人拐进电梯的时候,和其他助理打完游戏的张真诚也刚好回去, 就见阮落和一个男性紧紧偎着,向电梯方向走去。即便隔着老远, 张真诚一眼就断定出,阮落旁边那个身体修拔瘦挺的男性, 是那个叫裴不度的。   他不是和阮落分开了吗?阮落又偷偷把他给叫来了,朝夕相伴。张真诚似乎理解阮落不怎么使唤他和另一位女助理唐心了。   难怪吴洁让他盯着自己儿子, 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啧啧啧,被其他人看到的话,网络还不得瘫痪啊。   想到这儿, 张真诚不由用手去摸口袋里的一个红色锦袋。昨天吴洁过来时交给了他,并叮嘱,回去的时候,天太晚,又是全程高速,让他挂到车上避邪图吉利。但张真诚手一摸,却什么也没有摸到。他又摸向内口袋,还是没有。   这是,弄丢了?张真诚咳了一声,心意到了就行。   吴洁作息时间晚,加上他又担心阮落真闹出什么事,张真诚给吴洁拨了电话,那边只是传来一串串盲音。响过几声后,张真诚便划闭了通话。   道具室的气氛依然恐怖,阮落找的东西更是让人毛骨悚然。他时刻提防着,一根手指头,一缕头发什么的就出现在眼前,只是阮落把里面的东西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什么发现。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明天见到涂伟再说。   “哥,江玉容的残魂会一直跟着涂伟吗?”阮落问。   “回去后你让你那师兄给她摆个道场,可以把她送走。”裴不度说。   “那好。”阮落心里才有些安慰。   第二天最后一场直播结束后,节目组一起吃了饭,艺人们便各自回程。   虽然短短几天相处时间,时延与阮落共同话题挺多,便互相留了微信。   节目组也过来帮拎行李,涂伟这时向阮落跑了上来,“落落,你等着我啊,我们会马上会再见的。”   “江玉容,你认识吗?”阮落直接说。   涂伟脸上的笑一瞬间凝固,“不认识。”   这就是阮落的办法:打草惊蛇。涂伟知道自己知道了什么,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处于隐身状态怕裴不度凝视着阮落:这人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惜以身犯险.....只是他不会给阮落这个机会了。   九点,保姆车发动,将在落阳高速行驶三个小时后,达到阮落所在的城市。上车的时候,阮落对司机报出了自己租住的小区的地名。   “落哥,你不回家吗?吴姐会担心的。”张真诚说。   “先回我那边。”阮落也没有解释,到了后面的软座上,拉起毯子。   “哥,我想回家。”阮落对身边的裴不度说。他所说的“家”,自然不是指吴洁那栋豪华别墅,而是自己租住的房间。裴不度记得阮落不久前说过,他那地方只能称之为住的地儿。时隔不久,阮落却称之为“家”了。   “睡吧。”裴不度这次没有丝毫打扰他,只是轻握起阮落的一只手,守候在他身边。   这个守候一直沿延到两人回家,然后阮落上床睡去。   .......   施书华忙碌了一晚。他有些后悔当时犹豫。不是手像是被什么挡了一下,他会直接要了吴洁的命。不过让他感到高兴的是,吴洁因为头部受伤过重,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纵然醒过来,也会留有后遗症。就是施钥这让他倍觉心烦。他离开的时候,施钥还缩在自己屋里一角,一直发抖。施书华看着他苍白的脸,这颗心脏大约也支撑不了多久就不行了吧。   没了吴洁,谁能再为这个弱小的,没有丝毫生存能力的人,再弄颗心脏。   施书华打了个呵欠,洗澡上床,只一会儿就睡死了过去。   一觉到清晨五点,施书华才睁开眼睛,又眯了两分钟,翻身坐起。就见对面有个人,坐在他常坐的那个宽大沙发上,手里翻着他们家的相册。   这人一身宽大红色汉服,乌黑顺滑的长发半垂。体态身姿,即便和风影旗下的男艺人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人正是阮落那个名义上的哥哥,实则情人的裴不度。   他是来找阮落的?只是他大概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了。   施书华皱眉,他要好好交待老康,怎么就这样把人给放了进来。   施书华坐床上坐了起来,沉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裴不度这才悠然地从相册上抬起头,“时间刚好。”   什么时间刚好?   “你来干什么?阮落不在这里。”施书华忍着气说,这段时间,他脾气见长。如果不是裴不度年轻高拔,他就要亲自把他从这里给薅出去。   “我不是来找落落。”裴不度说。   不是来找阮落,“你阿姨病了在住院。”施书华说。   裴不度没再说话,只是抬起手。在他的指缝间夹了一张黄色的符纸。日常符箓是用红色朱砂所写,但这张用的却是人血画成。符头虽然不是日常的三清,符头下面所请的神灵也很稀罕,裴不度闻所未闻。   “这是你给吴洁的?”裴不度和气地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康老康,你人呢?这人怎么就给我放进来了,还不把他弄走。”   施书华说着,就要站起来,被迎面一股力量过来,一把将他推回到床上。施书华又试站起,但身体像是被绑在床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挣扎起身。   施书华全身的血像是被一下子抽干,又惊又凉,“你这是用了什么邪术?”   裴不度依然悠然和气,“你还没回答我。”   “我不知道那东西。”施书华说着顿了顿,“可能是吴洁装神弄鬼不知道从哪儿带回来的。”   “不是你给的?”   “怎么可能是我。”施书华肯定地说。   裴不度继续翻了翻相册,里面大多是吴洁一家三口的照片。从施钥还是抱在怀里的婴儿,一直到现在的长大成人。   “施钥的心脏是谁下的术?”裴不度继续问。   “什么术?”施书华理直气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让我走。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帮你去问。要不,你直接问吴洁。她病了。你也可以去问阮落,她可能什么事都告诉了他。”   没有意外,阮落现在已死于一场车祸。施书华想,再有半天时间,这个消息才会传到裴不度这里。   只是他怎么找出这些东西的?他记得吴洁都收得好好的,连施钥都不知道。   裴不度微偏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施书华。这个男人如此平庸,身上的黑气却如同暗流汹涌,滚滚而至。   同时,他发现一个极其有趣的事。施书华对施钥没有丝毫父子之情。   只是不知道,他对另一个儿子是否也是如此?   “要不你问问施伟?”裴不度说。   施书华有当头一棒的感觉。“你派人调查我?你是不是收了吴洁的好处,她给了你多少钱,我照样给你……”施书华喋喋不休。   裴不度开始有些不耐,但语气依然平和,“你给他打个电话。”   施书华盯了裴不度一眼,从床头摸过手机,拨通电话。那边传来涂伟愉快的声音,“爸,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过去找你,你就对阿姨说一声,让我和你们住一起呗……我想和弟弟住一起……”   裴不度发现了什么,施施然起身,踱到施书华身边:“咦,没有图像?”   施书华觉得这人难以理喻,但他现在无计可施。便又重新拨了视频,那边涂伟一只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电话,“落落回去了吗?我想见他……”   施书华气不打一处来。十年前,这个儿子看中了一个小姑娘,就把人拖到地下室,后来还弄出了人命。现在又要发什么疯......   但裴不度却注意到另外一桩事,轻声一笑,“是我忘了。”   说着,手指一抬,似乎从施书华的眼睛上滑过。施书华再去看视频。   因为太过震撼,他的眼前一黑,他以为出现的是幻觉,使劲眨眨眼睛,看到的东西依然没有改变。   只见一只多手多脚的怪物盘坐在车头窗玻璃前面。三只手如同触手一样握住方向盘,正试着左右移动。   涂伟丝毫不觉,依然兴致勃勃,喋喋不休。   施书华就像被人捅了个口子的麻袋,不管是草包,还是脏器都往外掉。   “不要伤害我的儿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求你了,不要伤害他。”   “施钥不是你儿子?”裴不度嗤笑。   “他是我儿子,可他身上有外人的血。我的儿子只有一个,求你放过他。”   讽刺的是,这还是施书华第一次表现出一个当父亲的情感。   “涂伟比落落和施钥都大,你遇到吴洁时已有妻室?”   施书华因为裴不度的问题,也因为视频中涂伟的处境,满脸都是汗珠,更显得油腻平庸。   视频中,那几只如同触手般的手已在慢慢的拨动涂伟的方向盘,涂伟一手拿着手机,依然毫无所觉。   施书华觉得自己要哭了。他颠三倒四,磕磕绊绊,几乎说了大半的真相。   施书华来自西南一个小村庄,那里地处偏远,物质匮乏,又因为村里习俗,必须是同村人才能婚配,近亲结婚相当普遍,致畸率提奇高的同时,后代智力也不高,教育严重欠缺,也不可能通过科技兴村。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有让族人发达的方法。施书华的妻子也是同村女子,结婚后,等他们有了儿子,但开始和村里其他人一样,开始谋划发展大计。   所谓大计,便是如同寄生虫一样,找到一个能让他们寄生的人,用村里流传下来的巫术,如同降头术一样,让对方喜欢上自己,然后和对方结为夫妻。   被寄生的人非富即贵。为了得到对方所有财产与家业,他们会把对方有血缘关系的人一个一个消灭,最终篡夺所有的财富。   偏远的村落,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的势力扩展到全国各地。   吴洁即是被寄生者之一。十八年前,施书华在自己儿子五岁时,在电视上看到满面春风,气质出众的吴洁,就指着她说:说这个吧。   然后进入了吴洁公司。在第一次见面后,吴洁即陷入了莫名其妙的爱情之中,不惜和她门当户对的老公离婚,嫁给了施书华。并在第二年,送走了阮落。   在施书华嘶声力竭力一边讲述,一边求裴不度放了自己儿子的时候,裴不度只是带听不听,翻看照片。   裴不度长直的手指停了下来,意外的,有张照片是吴洁和另外一个女性的合影。   裴不度眼里露出饶有兴趣的笑意。 第30章 有你在身边,我只会更强大。……   照片中, 吴洁抱着还是婴儿的施钥,和另一位女性凑头在一起,样子十分亲密。那个女性可能和吴洁年龄不相上下, 但看起来要苍老憔悴得多。   裴不度把照片抽出来, 悠然走到施书华跟前。   因为几乎倾倒了大半的真相, 施书华有些茫然,此时抬头居然问裴不度:“你到底是谁?是阮落为了要回家产, 雇你来的。我也可以雇你, 我也有钱。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如此平庸的男人, 脑子也不太好使, 只能想到这些可能性。   裴不度把照片冲着施书华, 指着吴洁身边的女性:“你的妻子?是她给吴洁那些恶心人玩意?”   施书华只看着照片不吭声。视频中,那辆车已开始蛇行起来,涂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过来, “这怎么回事,爸, 你给我买的车是假货吗?这方向盘怎么了,使不上劲啊.....”   涂伟看不到的是, 怪物另外几只手已搬过了他的方向盘,左右来回转动, 似乎在试探,又似乎已开始演练。   看到已开始失控的轿车, 施书华连声道,“是是是, 她是涂涂,我的妻子。是她给吴洁的方子。施钥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到处寻医问药, 然后就找到了她。”   “你推荐的?”裴不度问。   “不是不是。是其他族里人,有人也在医院工作,就偷偷地推荐给了吴洁。”   这就是这个族的恐惧之处。如同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分布在各行各业。   因为相互照应,同声共气,可以完全把施书华完全摘出来。在阮落的策划上,他一开始甚至采取了反对态度。   吴洁做梦都想不到她找到的民间医生,竟然和自己的现任老公会是这样的关系。于是在涂涂的建议下,吴洁送走了阮落。   “即然送走了,为什么又要找回来。”裴不度问。   施书华:“你……”他想起裴不度的名字,“裴先生,求你先放了我儿子。”   手机里是一声尖利的急刹车声音,伴着涂伟的咒骂:“草!”   与此同时,车头撞上护栏,打了几个转,整辆车翻了过来。   涂伟的头向下,身体被安全带系着倒挂着,安全气囊弹出两个,手机正怼着他的脸。   涂伟骂道,“这他妈怎么回事……这怎么下来……”在他的旁边,多手多脚怪依然阴冷地注视着他。   “求求你求求你,让他放我儿子出来!!”施书华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   “为什么要找落落回来。”裴不度依然平和地问。   “是是是我们发现他进了娱乐圈,怕他知道自己的妈是吴洁,又找了回来。所以涂涂就对吴洁说,施钥的心脏要用他哥哥的血才能彻底医好。”   “施钥的心脏是怎么回事?”   施书华眼睛一直盯着手机,里面的涂伟从安全带上掉了下来,想要往外趴,但车座已变形,他似乎也受了伤,怎么挣都出不去。   施书华心疼得眼泪掉了下来,只想飞到涂伟那里,把他从车里拉出来。   “可能也是涂涂弄的。”   “你不知道?”   施书华:“我们村里的女人才会这些方术。”   这个村子分工也相当明确,男的在外面寻找猎物,女性负责背后操纵。   “这个恶心人的玩意呢?”   既然这一切都是施书华口中的“涂涂”在背后一手推动,这个多手多脚的怪物应该也是涂涂操纵。   如果她知道自己养的怪物弄死了自己的亲儿子,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裴不度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的冷笑。   施书华摇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我和这没有关系。你.....把我放了,我要去救我儿子。”   视频中,涂伟终于把自己一条腿弄了出来,一只手摸到了车门。胜利在望,他就要摁下车门锁,忽然发现手却使不上劲,他再用力,不仅使不上力,下一刻,整条手臂从车锁上掉了下来。   那条手臂是被生生撕掉下来,涂伟后知后觉疼痛难忍,发出凄惨的叫声。与此同时,他看到一只怪物正盘踞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他的胳膊,塞进了嘴里。   与涂伟同时放声大叫的还有施书华,“求你了……”   但他的声音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只发出一声声暗哑的声音,如同疼到喘息。   “我草你妈.....”涂伟咒骂的同时,另一只胳膊也被撕了下来。一时间,安静的屋里,只有涂伟的惨叫,施书华的喘气,以及怪地物持续不断,咬食骨头的喀喀声。   “我草....”涂伟已说不出话了,他看到自己的内脏从他的眼底端了出来,鲜血淋漓。   施书华忽然站了起来,向裴不度扑了过来。只是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裴不度,四肢不停地抽搐。   咬出血的嘴里断断续续挤出一些不成句的字:“魔鬼,魔鬼……”   裴不度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是件十分好笑的事。   梦浮生此时浮现在空中,静白的天光下,贪婪地吸食着从施书华身上滚滚而来,源源不断的恶浊之气。   这股黑气经过梦浮生后,变得纯净透明,又流进裴不度体内。   裴不度看着流入自己身体的气流,神情既嫌弃,又嘲弄。   ......   一座被绿树环绕,隐藏在闹市里的低层建筑里,四个人正围站在一个沙盘旁。沙盘制作十分简略,没有起伏绵延的山脉,没有高高矮矮的楼房,上面只象征性地标注着一些地理位置。   “阴气超标严重,可这是高速啊。”说话的正是阮落的师兄,陆观云。   “可能是路鬼在找替身。”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瘦小老头。   一些死于意外事故的妄死鬼,因为死得太过突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投不了抬,在路边制造相同的事故,寻找替死鬼。   “可高速闹鬼能成这个样子?”陆观云觉得这完全是阴气盖顶。   “你是不是太多疑了。上次你非要把我们拉到你那师弟拍片的地方,可还不是就是一座空阵,里面什么都没有。”小个子男生。   陆观云还是觉得不放心,对旁边一直沉默不语,表情冷漠的年轻人,“余默,你对局长说说情况。看看怎么处理。”   余默不动。局长的小娇夫今天过来了,他们谁都不想去自讨没趣。   小个子男生冲余默嘻嘻一笑,“我们这里的规则,就是欺负新来的。”   余默转身往里面走。   这个机构没有挂牌,没有名字。但背后有强大的资金注入,工资丰厚,不仅可以轻松解决生存问题,一年半载下来,甚至可以付个首付,买套房子。   余默推门而入时,局长梁惊尘腿上坐着一个很清秀的小男生,正向他们局长嘴里喂投蛋糕。余默一时倍觉尴尬,进退两难。   局长梁惊尘倒是镇定,先把自己的小娇夫安排到一边,听了余默的汇报,也并没太在意,随口说道,“你去看看。”   余默退了出去。就听到局长小娇夫问:“这新来的?”   “嗯。”   “怎么招进来的?”   “听说这里管饭,自己就来了。”梁惊尘说。小娇夫笑着再次滚到了他的腿上。   ......   梦浮生吸食到途中,裴不度忽然意识到什么,挥手收了梦浮生。一回头,门外站着阮落,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哥。   裴不度不动地看着阮落,阮落已先一步走了过去。他并没有问裴不度刚才是在做什么,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只是说:“哥,施钥给我打了电话,情绪很不稳定。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阮落一睁眼,便没有看到裴不度,结合施钥的电话,几乎立即猜测到在这里会遇到裴不度。   这人总是在身后为自己解决诸多麻烦与问题。   地上施书华依然瘫软在软在地上,嘴里一直喃喃自语,咒骂什么,又像是哀求什么。眼神涣散。   “这是怎么回事。” 阮落这才低声问。   裴不度抓起阮落的手,对阮落讲了整个事件的原委。当然,自动省略了涂伟与多脚怪这些让阮落恶心害怕的事。   只是阮落心思玲珑,不难猜到他哥用了什么法子,让施书华变成这样。   裴不度讲毕,垂眸看着阮落。阮落良久无语。   因为这个邪恶的村子,因为施书华与他背后邪术,阮落整个家庭七零八落。吴洁现在还在住院,没有清醒过来,施钥被施了术,心脏屡换屡坏。   而阮落自小便被送走。如果没有裴不度,他现在已成为这个村子的献祭品。   “你想拿他怎么办?”裴不度问。   忽然就听到施书华忽然无意识地说道:“魔鬼……把我儿子还给我。求你了……”   “施钥说他会报警。”阮落说。   即便施书华会以故意伤人罪入刑,也抵消不了他的所作所为。   果然,裴不度轻声嗤笑。   阮落来到施钥的房间。施钥抱着那只黑猫,整个人缩在一个墙角,面色苍白,眼神茫然。阮落有些心疼,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了。”   施钥把脸埋在黑猫松软的毛发里,“哥,我想妈妈。”   “我们一起去看她,把她接回来。”阮落说。   施钥点头。   从施钥屋里出来,裴不度不由问阮落,“你不好奇,如果没被下术,吴洁为了施钥还会对你那样做?”   阮落摇头,“我只要知道,这一开始不是她的意愿就行了。”   永远不要去尝试试探人心的恶。人心很脆弱,人性也太复杂。   比如他一进屋就看到裴不度吸食的那些黑浊之气。   阮落明白过来,他哥不吃人间谷物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与梦浮生一样,靠吸食这些恶意为生,或者这是他的能量之源。   如果是这样的话,裴不度似乎更乐意看到这周围世界恶意丛生,诸恶奉行。   但这些对阮落并不重要。   阮落只要知道裴不度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就行。   这样想着的阮落,似乎又觉得有些不足与不满意。   他对裴不度似乎有着更多的要求,并不仅限于此。   “怎么?”裴不度抬起手指轻轻触了触阮落的脸颊。   阮落看起来心事重重。   “哥,施钥与……她的术能解吗?”   “见到那位涂涂就知道了。”裴不度说。   而且,他还想知道那只多脚怪物的来历。   裴不度手指间还捏着那张照片,阮落在他的眼里读出了兴趣。   阮落眼眸一垂,“那我晚上,陪施钥去看....她。”   “你不和我一起去?”裴不度问。   阮落眼睛一闪。他想去看看那个在背后操纵一切,害了他家三口的人到底是谁,长什么样。更想直接问这人,给施钥,给她下了什么咒。   只是……   “哥,我怕拖你后腿。”阮落小声说。   “不会。”裴不度凝视着阮落。   有你在身边,我只会更强大。 第31章 “鬼和虫子,你更怕哪一个……   阮落驾着公司给他配备的车, 裴不度坐在副驾座。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这样驾车出门。车子的方向完全由裴不度调度。阮落从收音机里听到早晨那起车祸。播报员报道了死者的名字,正是涂伟。   从内视镜里去看裴不度,裴不度神色自若。   阮落心里想:江玉容, 你可以安息了。   “哥, 你怎么知道这个涂涂在这里?”阮落问。   “我在那只怪物身上放了追踪符。”裴不度说。   阮落从裴不度嘴里已听过几次这只多手多脚怪, 感觉今晚就能见上一面,居然有点期待与兴奋。   阮落从内视镜里看了他哥一眼, 心想自己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   两个小时后, 车速慢了下来。   这里这座城市最老最旧的城区, 没有之一。现在周边已开拓新建了更多的城区。以前的新城区, 也已成为旧城区。但都比不上这里的年代感。这里一部分还保留着九十年代的建筑风格, 甚至还能看像宿舍楼一样的筒子楼。   车子在一个胡同前停了下来。胡洞太窄,里面乱停乱放严重,阮落把车停在一棵几人合抱的槐树下。   “哥, 是这儿吗?”阮落问。   “就在这附近。”裴不度说。   想了想,阮落又问了一个问题:“哥, 为什么是晚上?”   虽然白天也闹鬼,但气氛远没有晚上这样阴森恐怖。   “可能那只怪物不怕黑, 只在晚上回到这里吧。”裴不度似笑非笑。阮落觉得有点脸热。   两人从车上下来。现在不过晚上八点,因为路灯黯淡, 有些天寒地冻的感觉。但胡洞并不萧索,垃圾与车辆把这里堆充得充实, 有种让人安心的生活感。也不是没人,两个老人在门口的树下, 就着昏黑的路灯下棋,也不怕冷。   阮落心里嘀咕,他以为涂涂住的地方, 会是个十分偏僻阴森的地方。   两人沿着胡洞走了一会儿,阮落去看他哥,他哥面带沉吟。阮落好笑,敢情他哥好像也不确定该往哪儿走了。   阮落向下棋的老人走过去,拿出那张照片,问道:“对不起,打扰一下,老人家,您有没有看过这个人啊,我们是她的远房亲戚,打电话也没人接。”   棋被打断,老头也不见外,对着照片看了几眼,“见过,见过。这不是涂医生吗?”   “您知道她住哪儿?”   老人指了指前面:“从这里一直向前走,再拐个弯,继续走几百米,尽头是旧纺织厂。她就住在里面。”   “谢谢您。”   “谢什么。涂医生一个人也不容易。一个人孤巴巴地住那儿。”   “一个人吗”   “那里几年前征迁了,都搬得差不多了。就她一人。”   所以,她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做坏事?   问出了下落,阮落去看他哥,他哥眼睛里含着笑。阮落有些感叹,如果不是今晚有特殊任务,这算是两人难得的,在外独处时间。   除了裴不度第一天过来,一起去了趟百货超市,以后两人基本上没出过门。所以裴不度身上依然是那件黑色白条纹的运动套装。这个事情了结后,他要陪他哥去逛逛街,看看电影,买买衣服......阮落不由想。   再走了一段时间,阮落忽然眼睛放光。   胡洞一转,居然是条豁然开阔的街道,路边有很多铺位热火朝天,有烤串的,有卖小东小西的。还有卖花灯的。一个几岁的小孩手里举着只大硕大的鱼灯跑来跑去,让这里像个异次空间的大水池。阮落看到他们拿的鱼灯实在是有趣,甚至兴起了买一个的冲动。   现在城市管理越来越规范,出店经营也只能在这种老城区看到了。阮落也极少有机会吃到路边摊,一时兴起,问裴不度:“哥,你想吃什么?”   裴不度和阮落一样对这里似有充满了兴趣的,但阮落问的时候,他却说:“不了。”   灯影落在阮落的眼睛里,奕奕生辉,比四下的一切都有夺人视线。所有的小玩意,落在他的眼里,都引起他极高的兴趣。   裴不度想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他第一次带阮落下山。阮落初入集市,第一次见识世间的热闹与喧嚣,眼里都是懵懂的无知,以及好奇的兴奋。   他一身白衣,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仙童,牵着裴不度的手在集市喧嚣的人群中穿行,裴不度几乎是被他带着在走。   裴不度,这是什么?   糖葫芦。   这又是什么?   糖人。   这个呢?   ……   不过一会儿,裴不度双手已拿满了为阮落买的各式小玩意。   “哥,这里有糖葫芦。”阮落去拉裴不度的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裴不度不由随着阮落,向小摊贩走去。   阮落指着各种各样的糖葫芦,“这个里面是豆沙陷的,这是个草莓,你以前没见过吧,这里面夹的是核桃仁,这个裹的是芝麻……哥,你要哪一个?”   阮落也不问裴不度要不要,就直接问他选哪一样,就是怕裴不度拒接了。裴不度这次倒是很听话,抬手指着最传统的,冰糖裹着山楂的那种,“这个。”   阮落不仅给裴不度拿了想要的山楂,还自做主张,给他拿了草莓与核桃的。于是裴不度的两只手里都被阮落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冰糖葫芦。   阮落拿了手机去付款。站在摊位前的,是个看起来年龄很小,不到一米的小孩儿,阮落正要问,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家大人呢?忽然就见小孩其实长了一张大人脸。黑瘦,还带着一些风霜感。阮落才知道这人有侏儒症。   “哥,你偿偿这个,你以前没吃过。”阮落指着草莓说。自己拿了一枝冰糖蜜橘的,就要咬上一口。长大了,好吃的东西太多了,这小吃食就没那么吸引人了。吃这东西,主要就是种乐趣,带着童年的回忆。   阮落也想让裴不度和他分享自己的快乐。就在他要咬上一口的时候,裴不度伸手把他手里的冰糖葫芦抽了出来,“哥.....”   然后就见他哥不仅把他手里的抽掉扔了,还把手里的全都扔了。   阮落傻眼了。他哥不爱吃,也不能不让自己吃一口啊。   就听裴不度笑吟吟地说:“不能吃,吃了你今天就出不去了。”   阮落一怔,猛然醒悟过来。   这个老城区怎么会突如其来的有这种集会,今天不是节假日,更没有什么庙会,这里怎么会张灯结彩,还有卖灯笼的。   一时间,阮落觉得背部生凉。他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四周。四下依然灯火璀璨,街上游动的灯火与碳烤的烟气,有一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节日感。   只是再一看,阮落发现了一些问题,这些商贩的年纪都不大,而且都有缺陷。有的少了一条腿,有的却多了条胳膊。阮落如同一盆凉水浇了下来。   阮落收回目光,现在他只敢看裴不度了。裴不度眼里含笑。   阮落咬了咬唇,控制住自己想一头扎进裴不度怀里的冲动。   “哥,这是怎么回事?”阮落小声问。   “我猜测这是一些夭折小孩。”裴不度说。   施书华说过,他们村子内部通婚,近亲结婚的多,很多小孩生下来就是畸形,活不了多长就夭折了。   阮落想到什么,“这些是施书华与涂涂夭折的那些孩子?”   “看来是。”裴不度说。   阮落一时默然。这里跑动的小孩儿,不下五、六个。这么说施书华与涂涂在这些都夭折后,只有涂伟生存了下来。   不过,这个也罪有应得了。   “哥,你怎么不早说。”阮落还是不敢回头,心里害怕,只好借题发挥。   “早说你不更害怕。”裴不度低笑。   说得如此有道理,阮落又气还又回不了嘴。   “落落,”裴不度问,“鬼和虫子,你更怕哪一个?”   “鬼。”阮落说。虽然虫子恶心,但他还是可以克服克服的,但鬼就不行了。   裴不度抬手,一道符箓从他手指间飞了出去,在空中燃了起来,化成一团火焰。火光中,四下的街市湮灭了。鱼灯、摊位、烧烤、小孩儿……   他和裴不度还是处在那条黑暗的胡洞中。   就在这时,阮落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如果非要形容,就是很多豆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又轻又快。阮落悄悄扭头,就见密密麻麻的虫子飞快在地上爬行,如同一块向前推进的地毯。   阮落头皮发炸,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头扎进裴不度怀里。   他错了,他不该轻视虫子。   裴不度轻笑着揽住了他,“怕的话,就别把头抬起来。”   阮落就被裴不度半拥半抱着,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阮落小声说:“哥,我能自己走。”   阮落把头抬起来,离开裴不度的怀抱。他觉得自己即便不能帮上忙,也不能拖裴不度后腿啊。   地上依然是密密麻麻的虫子,但只是围着两人,当裴不度一脚迈出,那些虫子哗的一声像潮水一样就退了出去。   以阮落的思维,在裴不度的周围像是布了道无形的防火墙,那些如同病毒一样的虫子,被隔绝在外,不敢越雷池半步。   “哥,这人在这里养这么多虫子,就没人发现啊。”阮落问。   “这些虫子不是实体,是死后的一些残影。没必要理会。”裴不度说。   阮落心说,那就是主要用来吓人的。但除了像裴不度这样的,一般人一见到这些虫子,大概非晕即疯。   “这都是些什么虫子?”阮落问。   意外的,没听到回答。阮落心里哦了声,这又是他哥的知识盲区了。   但这些虫子也有些好处,从他们来的方向,知道这个幕后之人的所在位置。一出胡洞,一个破旧的铁栅大门,半开半闭。旁边还挂了个牌子,颜色剥落,字迹模糊,上面依稀有“纺织厂”几个字。看来,施书华把自己的妻子就安置在这里。不远不近。   一迈进去,迎面就是个筒子楼。旁边是些已废弃的厂房。裴不度停下脚步,似乎在确定先去哪一边。   阮落却不由握住了裴不度的手。他看到了那只多手多脚怪。即便是从裴不度嘴里听过很多次,他还是受到巨大刺激,就在他双腿发软之前,裴不度揽住了他的腰。   阮落心里说:哥,我真不是要拖你后腿,实在是太震撼了。   那只多手多脚怪,阴冷地看着裴不度。   裴不度喝了符水,也是他的猎物,但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注视裴不度片刻,便挪动着他的四条腿,往筒子楼方向过去。   裴不度拉着阮落的手说:“这只怪物能靠人的记忆制造幻觉,你拉着我别松手。”   “嗯。”阮落心里说,哥,你让我松手,我也不会松手的。   裴不度在前面走,阮落紧紧地攥着他哥的手,昏暗的光线中,他哥的那只手很大。抓着自己的手指修长,突出的骨节,有带着力度。   再一看,阮落忽然觉得不对劲,那只手似乎有些瘦小,还有些苍老。   阮落心里一紧,嘴里发苦。那只手皮肤松弛,一条条青筋突了出来。   阮落抬头,一个脸色腊黄的女人,正对着他的脸。 第32章 “刚才你为什么没松手。”……   阮落觉得自己心脏要从嘴里跳出来, 下意识就要挣脱那只干枯的手。但下一刻脑海中蹦出裴不度的交待,“拉着我别松手。”   阮落瞪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的目光呆滞, 了无生趣, 不像是一双活人的眼睛。   阮落嗓子发干, 全身都在颤抖,却没有松手。他一直拉着裴不度的手, 中途也没有松开手过。   这不过是那只怪物制造的幻像。   只是下一刻, 阮落懵懂中又记起一个重要的事, 裴不度说了那只怪物是靠读取人的记忆, 产生的幻觉。   即是说, 他看到的幻相应该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看到过的人。   面前这个瘦黄干枯的女性,他从没有见过。更谈不上记忆了。   阮落的冷汗下来了。   这到底是幻象还是真实?   他是该挣脱还是不挣?   他怔怔地看着紧抓住自己手腕的这个女人, 她的另一只忽然手扬起,手里拿着根几寸长铁签一样的东西, 尖端闪着寒光。那根高举的铁签,就向阮落的眼睛扎了下来。   阮落的手出了汗, 十分滑腻,似乎只要轻轻一扎, 他就能挣脱那只手对自己的钳制。   但他依然一动没动,怔怔地看着那只铁签, 眼看着就要扎下来时,一只大手仿佛从天而降一样, 落在了阮落的头上。   阮落觉得自己被轻轻抚摸了一下。   眼前的一切幻觉消失了。   没有面容枯槁的女人,也没有那双干裂的手。   他拉着的依然是他哥裴不度。而裴不度的另一只大手落在阮落的头上,轻轻揉抚着。   “哥。”阮落瞪了瞪眼睛, 他怕自己没出息,被吓得眼泪会滚出来。   裴不度那双日常含笑的眼睛含着冷光,似是有怒火。   “刚才看到什么了?”   “可能是,那个涂涂。”阮落小声说。   裴不度在生什么气?   “哥。”   裴不度的声音低哑,“并不止那个恶心玩意,那些虫子也能让人产生幻觉。所以你刚才看到的是那个女人。”裴不度的怒火已相当明显,“她想让你离开我。”   阮落有些后怕。如果自己松开了手,后果不堪设想。   就听裴不度问,“刚才你为什么没松手。”   阮落干咽了口水,老实说刚才吓得不轻。“你说让我不要松手。”   裴不度的目光柔和下来,低声说,“吓着了吧。”   “没有。”阮落立即说。刚才那什么的,现在想想,也没那么吓人。   同时,阮落因为自己没有拖裴不度的腿,心里还挺高兴。觉得自己长劲了。   “也没那么吓人。”阮落说。   裴不度又心疼,又好笑。明明吓得眼泪差点流出来了。   同时,那股无名怒火再次升了起来。   经历了刚才那个事,阮落忽然脱胎换骨般,也不怕了。看着对面,黑魆魆像是巨兽张着嘴的筒子楼,“哥,我们进去找她。”   “让她来找我们。”裴不度说。   裴不度抬手画了道灵符,灵符飞了出去,如同万箭出鞘,明明只是些金色的影子,但筒子楼的门窗居然有铮铮作响,如同劲风呼啸而出,一时间,筒子楼所有的门窗全部被打开。   裴不度似乎还是不满意。抬手在空中画出第二道符,符中似有燃烧的火焰,如灵蛇一样窜进了筒子楼。   “哥。”阮落不由去拉裴不度的衣服。筒子楼上虽然只住着这个叫涂涂的,但一旦着火,会惊动相关部门。   但那些符火并没有引来火灾,只是筒子楼里地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利的叫声。   阮落想,这就是厉鬼的哀叫吧。   在这些哀嚎中,整座筒子楼乌压压,黑沉沉的,无数条鬼魂被打散,无法进入六道轮回,只能在夹缝中游荡飘散。   裴不度的法门,向来不知道什么叫超度,在他的符箓里只有处决。   阮落只知道他哥在除邪祟,并不知道这些鬼魂被打得残碎,无法再进入六道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就在黑色暗沉之气越来越重的时候,一个人影从二楼一个门里慢慢地走了出来,靠近走廊。   灰黑的白炽灯下,这个叫涂涂的中年女性,和施书华一样,普通得没有任何特点。头发发黄,脸色黑瘦,十分憔悴。她身上的衣服都是灰色的,无神地看着楼下两人。   这就是那只多足怪的操纵者,对施钥的心脏,对吴洁用了降术,甚至阮落一波三折的命运,也都是缘她而起。   但比起涂涂,阮落此时更关心裴不度。裴不度沉沉地看着涂涂,阮落能感受到他哥的怒火。   他怕裴不度冲动。   果然,裴不度提起手指,符箓还未开始,已隐隐有破风之声,裴不度这是准备把涂涂一击而亡?   “哥。”阮落去拉裴不度。阮落不想裴不度卷进这个社会规则中。涂涂再作恶多端,不是鬼,不是怪物,而是个人。   一个人平白无故死了,相关部门就会进入调查。   但裴不度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手指挥动,就要痛下杀手。   但就在这时,涂涂的脚忽然从栏杆上跨出,就在阮落一愣间,涂涂从楼上一跃而下,重重地跌落在硬硬的水泥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因为太过意外,阮落惊呆了,倒是裴不度一脸嫌弃,把阮落往自己身后一拉。地上的水泥地很硬,二楼也并不高,她的表情十分痛苦,全身抽搐,口腔里鲜血直流。   涂涂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裴不度,嘴里含糊着:“你害,死了,伟伟。”   “你儿子害死了别人家的女儿,你害了别人家的一家子。”阮落强忍着恐惧说。   “你,害,死了,伟伟。”涂涂还是在说。   涂涂因为嘴里全是血,发出汩汩的声音,一会儿,鼻子眼睛都流出血。   阮落觉得又恶心又恐怖。   “哥。”他已不想在面对这个场面了。   涂涂的眼珠一翻,痛苦在地上断了最后一口气时,裴不度忽然挥出一道火符,落在涂涂身上。一时间,已死的涂涂因为神经系统,还在火中挣扎抽搐,样子十分恐怖。   阮落看向裴不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已经死了,算是死于自杀。   “她是害人之心不死。”裴不度连声音都带着嫌弃,“她深谙降术,是要拿自己的尸体制成活僵。这种术法,只有死状越惨越痛苦,魂魄才能成为厉鬼。如果不毁掉尸体,她会借自己的尸体还魂,形成活僵。这种恶心人倒没有多厉害,只是一旦形成,十分难缠。施这种术的人,太过邪恶,一辈子无法进入轮回。”   裴不度接着画出一道锁魂符,就要把她的魂魄锁住,但符箓被他凝在指间,却没有挥出去。裴不度眉头微皱。   “怎么了,哥。”阮落问。   裴不度向筒子楼看去。   黑魆魆的楼洞里,一个影子慢慢地挪动出来。从他空中浮动的手手脚脚,阮落知道是多手多脚怪。   阮落只想到一种可能。   涂涂的厉鬼并没有用自己的身体做僵,而是用了她的怪物。   那只阴冷的多足脚,一点一点地往这边挪过来。   这只怪和以前有着明显不同,不再只是灵体状态。灵体状态的手手脚脚虽然恶心诡异,但整体浑然而成,如同天生的畸形。   现在却是个实体。他身上的衣服也是一块一块,像是被裁剪后拼贴而成。如同他的身躯。   他的胳膊、腿,明显用粗麻绳与身体缝制在一起。这是一个人为制作的怪物。   阮落有种干呕的冲动。   裴不度则是终于看到这个怪物的实体了。他一方面无比嫌弃,一方面眼里闪着兴趣的光。   这个实体怪物如果断了胳膊,是不是还会再生。   只是阮落的反应分了他的神。裴不度把阮落拉到自己身后。   “哥,这要怎么办?”阮落问。裴不度说过,这东西一旦形成,十分难缠。   裴不度看着一脸担心的阮落,温声说:“难缠,只是对别人而言。”   说得如此云淡风轻……阮落默默地后退两步,把场地交给他哥。   裴不度抬手结出法印,就要布个阵法,借助这里极阴之势,把这厉鬼困在这里,再施之以雷击,彻底灭了涂涂的魂魄。   这个怪物却忽然停下来了。   他的手手脚脚,在空中不协调地挥舞,像是自己和自己起了争执。这个争执越来越激烈,他把自己的一条胳膊扯了下来,只是这次他没像灵体那样,把那东西放嘴里,而是扔在了地上。   接着,又去扯另外一只。同时,另外的手手脚脚,又想要阻止。怪物整个身体倒在地上,翻滚着,相互撕扯,扭成一团。   怎么看,都是身体里的两个鬼魂在缠斗。   裴不度收回了符印,干脆和阮落一样做壁上观。   “哥,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他对被弄成这样,也不高兴。”裴不度说。   多脚怪倒在地上,他的手脚已掉得七七八八,身上仅剩下两条腿,两条胳膊,明明是正常的数目,却又说不上来的异常。   多脚怪周围横呈着一些手手脚脚,他嘴里却含糊地念出“妈....妈”的声音。   “这是涂涂用自己儿子身体制作的怪物。”阮落轻声说。   这些生下来就是畸形的孩子,有的可能生下来就死了,有的可能还存活了几年,有了成人的身体。   阮落不敢深想,这让他不寒而栗。他不敢确定这些孩子是自然死亡,还是涂涂为了制怪物,而人为弄死。   而怪物对涂涂如此大的怨气,后一种可能性似乎更大。   “算是便宜她了。”裴不度淡然地说。   多脚怪毁了自己的身体,涂涂的灵魂也被多脚怪所吃掉。   最后一刻,这只怪物用杀死涂涂的方法,换回了自己的自由。   两人都有东西要找,一起进了筒子楼。筒子楼只有四层,一层七、八个房间。两人楼上楼下看了看,倒是没发现多余的尸骸。   “哥,我知道那些东西在哪里。”阮落说。   “哪儿?”裴不度问。   “水箱。”阮落说。   此前那些小鬼们手里都拿着的鱼龙的灯笼,那个街道也如同一个大水池。这样一想,阮落又脊背地发凉。   裴不度又摸摸阮落的头,让阮落的心瞬间平复。   “我们去找其他的东西。”裴不度说。   “嗯。”   他们要找能解开吴洁与施钥术的药。两人进了涂涂的房间。屋里倒是干干净净,也没有什么异味。看来平时涂涂并不在自己屋里工作。否则,这就是一个屠宰场。   阮落的目光被一个本子所吸引,本子上写着“施涂涂的日记。”   “她姓施。她……”   会不会就是施书华的姐姐或是妹妹,所以才会生出这些畸形孩子。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阮落翻开日记,想在里面找一些解药的东西,但里面记载着一些柴米油盐的日常。   裴不度知道阮落担心什么,他去找那些瓶瓶罐罐,一罐罐打开,拿到鼻端嗅了嗅。虽然一脸嫌弃,但是也颇有耐心。   “可能就是这些,拿给他们试试。”裴不度找出两样。   阮落溜黑的眼睛看向裴不度。   “如果没有用,还有别的方法。”裴不度微笑。   “哥,你说那只多足怪他为什么会找上施钥?他不是只通过符水受施涂涂的控制吗?是不是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兄弟,所以才会去找他……我觉得他还是有点儿残存思想的。”   阮落像是有一万个为什么。   裴不度只是轻声。   这些他并不关心,他只关心阮落这小脑袋瓜怎么有这么多问题。   “走吧。”裴不度揉揉阮落的头。   自己倒没什么,但是阮落经历了这些,恐惧担心,已经是疲惫不堪,体力不支了。   两人从筒子楼里出来。那只多足怪还在地上挣扎,他用所剩无几的手手脚脚站了起来,慢慢地向筒子楼里走去。   可能对他而言,筒子楼就是他的摇篮,他的襁褓。   进楼的时候,多脚怪忽然回头向裴不度与阮落看过来。   阮落眼前忽然出现一些从没见过的画画。   那是一个正被撕碎的背影。正确的说,那并不是个实体,只是一道影子,或者是一个魂魄。   因为他看到那个魂魄,正被撕扯成无数碎片,瞬间被飓风吹散,四下飘零。   阮落心里一惊。但这个画面也只是一闪而过。   下一刻,他看到了奶奶。   他知道自己现在看到的不过是多脚怪让他产生的幻象。   果然,裴不度那只大手搭在了阮落的肩膀上,“刚才看到什么了?”   阮落:“奶奶。”   阮落的眼睛滑向裴不度,他也很想问问裴不度在幻象中看到了什么,但一想,定是自己不认识的故人,阮落就不想再问了。 第33章 “床。”   在裴不度与阮落离开后, 余默也到达了旧城纺织厂。浓浓的夜色中,现场一片混乱,混杂了各种气息。阴沉沉的下水道味, 焦糊的死尸味, 以及让他觉得有些茫然的似曾相识味道。   余默觉得不可能, 更加仔细辨别在空气中那丝残留的灵气。据他所知,这个灵气拥有者在千年前已由天道亲自处置, 魂魄被打得稀散, 飘荡在六道夹缝里。   觉得不太可能, 余默又去检查现场。他首先在楼下发现涂涂的尸体。   这个涂涂一直是他们局追踪的对象。涂涂所在的村子靠降头术, 操纵普通人。为非作歹, 不择手段,受害者都是一些在各个领域有建树的人。只是他们的人员分布全国各地,难以掌握。涂涂是他们观察对象之一。没想到还没等他们收网, 现在已惨死在这里。   余默又向楼洞里走去,里面黑乎乎的。借着二楼漏下来的光线, 余默看到楼梯台阶上坐着一只东西。   他不知道该称其为人,还是什么。这个东西, 如同一个破碎的麻袋,身体周边都有被扯碎的痕迹, 却没有血从里面渗出。在上面是一个婴儿般的一只大脑袋,一双黑圆的眼睛。   余默愣了愣, 有些恶心。   接下来的几天,娱乐圈像是营销号年底冲业绩一样, 一个个吊炸的热搜一天要上几个,但这关键词的中心,都和“风影影业”相关。风影的二公子以杀人中止罪举报了自己亲生老爸:施书华。   施书华已被逮捕立案, 据说警方上门的时候,施书华整个人都软在地上。受害人吴洁还在医院,接受治疗。而在这个事件事背后,有个人的名字无论如何都摁不下去:“恶神新娘。”   各路吃瓜……   “这杀伤力也太强了。《恶神》剧组,江子豪被抓了。《鬼屋NPC》,道具出车祸死了;现在回到自己家,这才多久,老爸又抓了。我怀疑他就是天选之子。”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一个个都有立案报告,都是犯了法。道具那个算是天灾人祸吧。”   “我从小小道消息得知,这个爸是后爸。他有前妻,还有儿子”。   “这这,我又脑补了一出渣男溅女的故事.....”   “阮阮太可怜了!!!”   “我不是娱乐圈的,我已关注他了。看看他下次能带来什么惊喜。”   吴洁也已醒来。施书华安排的医院,阮落怀疑也被那个村子渗透,所以当天晚上,就给吴洁转了院。阮落把裴不度找来的药,让施钥拿给吴洁喝了。同时,也让施钥自己喝。施钥很听话,   阮落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他极度敏感,纵然没有任何人告诉这些背后的真相,他也像是有所觉察。   只是醒来的吴洁,不论谁去探望,她都闭着眼睛,不说话,也不开口。   大概这近二十年的生活,一幕幕从脑海里划过,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种被被控制的日子,想来不仅会后怕,也会让人产生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安顿好了一切,阮落去了趟医院。只是他并没有推门进去,而是从门上的窗户向里看了一眼。   面对吴洁,阮落这个“妈”他叫不出来,对她也没有属于母子间的任何情感与情绪。但作为一个普通人,阮落对吴洁有着深切的同情与无奈。   要从过去走出来,肯定会花一些时间,克服一些心理障碍。   施钥坐在床边,一直看着吴洁。他手里没再抱黑猫,整个心都在他妈妈身上,一惯苍白的脸色,似乎好了很多。   阮落要走的时候,施钥忽然抬头,看到窗外的阮落,脸露喜色,忙站了起来,几步奔了过来,打开门:“哥。”   两人一起在住院部下面的草坪上散步,施钥问,“妈妈,会一直这样吗?”   “她会好的。”阮落说得自然而坦荡,“她放心不下你。为了你,她也会坚强的。”   而且,以她的承担公司的魄力,以及这种不管不顾的作风,吴洁肯定不会无视天影公司股票这几天一直震荡下跌的局面。   “药记着吃。你的心脏会越来越健康的。”阮落说。   “嗯。”施钥应了声,问,“哥,你能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吗?”   施钥几乎是哀求地说。这十几年来,他一直过得份外孤独,连学都没上过几年,更别说交朋友。一旦有了一个和他有血源关系的哥哥,便十分粘腻。   但这种状况也不会一直这样下去,施钥的心脏好转之后,总有一天会走出自己的小天地。   “我习惯我那小地方了。”阮落微笑着说。   他不是无法原谅吴洁,憎恨也需要巨大而持续的能量才能支撑。阮落没那个气力。他只是陌生。他无意也无法再去和吴洁培养这种亲子关系。   施钥十分失落,过了会儿,“哥,我以后能找你吗?”   “当然。”阮落说。   从医院回来,阮落先回到自己租住的小房,和吴洁那边一比,这里显得更小,更窄。客厅那条沙发一摊开,就像是要把整个房间塞满一样。   裴不度从阳台外面出来。   阮落的目光落在裴不度那身运动套装上,心里升起一股愧疚感。想起几天前他所做的规划,要带他哥出去买买,衣服,看看电影……   现在这种情形,电影是看不成了。   “哥,你想出去转转吗?”阮落问。   闻言,裴不度只是似笑非笑,“你不担心记者?”   裴不度也学会了看热搜,知道“风影”,“阮落”都处于风口浪尖,外面的记者都在蹲守,等着抓听最新消息。   另一方面,像阮落这种小流量艺人,不能有绯闻,不能和谁有过度的亲昵行为,像他这种有了夫君老公之类,更要三缄其口。只是,直到现在,都是他单方面把阮落霸占为自己的伴侣。   阮落唇角一弯,“我还没那么大的牌,让路上的人都可以认识我。”   裴不度饶有兴趣,“有什么捷径可以走?”   面对他哥一副不想走正道的模样,阮落斩金截铁:“多出好作品。”   阮落给唐心打了电话,不到二十分钟,公司派给他的专车已在楼下。阮落一下楼,就看到蹲在车边的张真诚。还能耐了,连唐心都买通了。   “阮哥,你不能不要我啊。”张真诚可怜兮兮地说。   “我没工资给你,你本来也是天影的人。”阮落说。   张真诚也不知道他们母子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大别墅不住,跑到这个破落的地方。而且张真诚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阴暗,现在施书华进局子了,以后这天影不就是阮落的嘛。这位大公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签了合同,三年。就是给你当助理。工资都领了一年了。”张真诚赖着不走。   “行吧。”阮落被气笑,也挺无可奈何。不过,确实张真诚比唐心老练,不用他费太多的心。   只是,没想到下一刻,张真诚却来气了。他看到接着出现在楼洞里的裴不度。   这个小白脸怎么还没走?而且,这大白天,就这样明目张胆带出去。要不是吴洁还在住院,张真诚又想打小报告了。   唐心还是第一见裴不度,一脸懵逼,还不好意思多看,更不好意思问。   “今天要去哪儿?”张真诚问。   阮落说了一个地方。   “你要置办新衣?”张真诚看着阮落的衣品,觉得他是该添衣服了。   “给我哥。”阮落说。   张真诚又一晕。而他哥像是理所当然一样,随着阮落上了车。   坐在前面的唐心压低声音问张真诚:“那是谁?”   张真诚皱眉摇头,一副要吐血的样子,只是交待唐心:“留意别让狗仔看到了。”   阮落每次买衣服没那么多讲究,也不是多大牌。常去光顾的品牌店位置也很僻静,除了熟客,没什么人。   阮落算是常客,又给店里带来了新客户,店员更是无比耐心,无比热情。只是,她们都不怎么太敢看裴不度。脸有些热。   明明人很多,店里倒是异常安静。   阮落给他哥拿了很多衣服。裴不度也不试,阮落往他身上一比,就让唐心给包起来。   他哥身材好,穿什么衣服都应该不错。阮落一口气,除了秋冬装,连才到的最新款春装都拿了两套。   张真诚在一旁看得心里直堵。阮落给裴不度拿衣服的时候,完全不计价钱,等给自己拿衣服的时候,却只捡便宜的过季的拿。   老大,你好歹有点儿艺人的自觉啊。   唐心也傻了眼。一个钱出得痛快,另一个也不在意,理所当然享用。   唐心心里也在想:这两人的关系,不会是……是吧……   正挑拣着,一人推门进来。阮落一抬头,认识。是《世界上最想见的人》人气主持人陈大海。   陈大海一见阮落,也很意外,“阮落。你也在这儿拿衣服。眼光不错……我刚去看你母亲了,她好了很多。等吴姐出院了,我请你们吃个饭。吴姐一向对我不薄。那个狗日的……”   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阮落欣慰。吴洁还有朋友。   陈大海说着,眼睛往裴不度身上一扫。   “你先看吧,我们看的差不多了,”阮落对陈大海说,一边招呼裴不度,“哥,我们走吧。”   裴不度太吸引人视线,还是要少让他在外面露面。   阮落领着裴不是先一步出来,张真诚去结帐。上车的时候,一回头,就见陈大海拉着张真诚说了好一会儿话。一边说,一边透过玻璃门向他们这边看。   张真诚表情,夸张而丰富。   等裴不度上了车,阮落拉住张真诚:“刚才你们嘀咕什么呢。”   张真诚看了阮落一眼:“我怕说了,你生气。”   “你不说我现在就开除你。”   张真诚咳了一声,“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刚才陈大海问裴哥是谁。我就说了是我老大的哥……”   “还有呢?”阮落目光犀利。   张真诚观察阮落的脸色,“他说……”   张真诚又咳了声,“您要是和裴哥处腻了,让我对他说一声,裴哥的长相是他的菜。”   在说的过程中,阮落那张小脸已拉下来了。等说完了,阮落阴沉得要起风暴了。   张真诚心说,我还没对你说原话呢。   其实陈大海的原话是这样的:“哥?这哪儿来的哥,是你家老大包的小情吧。等哪天你家老大玩腻了,给我说一声,我不嫌弃。我把人给包了……这是在哪儿找的啊?”   一上车,阮落给陈大海发了个微信:“你可别惦记着。”   发完后,就把陈大海拉黑了。   阮落去看他哥。不知道被人惦记上的裴不度正在仰脖喝矿泉水。这是裴不度像个凡人的举动之一。他会喝水。   阮落的目光从他哥清瘦的下巴,下移到颈项。随着裴不度吞咽的动作,突起的喉结上下滑动,无语言说的色气,四下横溢。   似乎注意到阮落的目光,裴不度向他看过来,阮落像是被人抓到什么把柄,忙把头别开了。   “老大,还买什么吗?”前面的张真诚打断了阮落。   “手机。”阮落说。   “我不需要这玩意。”裴不度说。   二十四小时都粘在阮落身边的裴不度,的确不需要。但阮落还是给他哥选了一款,最新折叠式屏幕那种。   阮落是这样想的,他哥的确不需要联系人,但日常娱乐,资讯还是要看的。所以,这种大屏幕最合适。   张真诚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只盼望陈大海努力一把,赶紧地把这个蓝颜祸水给弄走了。   上了车,阮落问:“哥,你还有什么想买的?”   话一出口,阮落就后悔了。果然,裴不度的眼里忽然闪出一丝促狭的笑意。   阮落脸已开始发热,就怕他哥说出“套”的时候,裴不度轻笑着吐出一个字:“床。”   他还惦记着把阮落那张小床换掉。那张床实在太小了,没办法睡下两个人。所以裴不度还是委屈在沙发上。   这个回答没比套好哪去。   唐心还年轻,脸比阮落都还要红。张真诚是真差点气撅过去。   阮落乖乖闭嘴。   把他哥送回去后,阮落去了趟公司。裴不度似有所怨言,阮落立即先堵住他的话:“哥,我要工作。”   现在送到他手里的本子很多,他要和郭明亮一起筛选。再有一段时间就要过年了,年后他得有个进组的工作。   阮落如此积极,是因为他有购房计划。如果不是为了躲避风头,他本来这几天就要带裴不度去看房的。   因为本子多,阮落和郭明亮一直筛选到很晚。要说也能选出几个,里面不乏大导与资金雄厚的平台。但阮落觉得,还是缺少那种让他眼前一亮的本子。   郭明亮看着阮落挑挑拣拣的样子,心想,是不一样了。以前是别人挑他,现在是他挑别人。   阮落回去的时候,裴不度果然没睡,正歪坐在沙发上,戳弄新买的手机,一听见门响,便抬起头,手机丢在一边,神情似有抱怨,“怎么才回来。”   阮落心想:哥,我们和你不一样,是要吃五谷杂粮的凡人,不能不工作啊。   而且……虽说你不吃饭,但你也花钱。我要赚钱才能养你。   阮落想说什么,眼睛莫名落在裴不度的身上。裴不度已洗过澡,换了睡衣,长直的头发凌乱地垂了下来。   因为头发太过乌黑,显得皮肤如同象牙一样。而颈处的喉结与领口的锁骨,给他漂亮的线条,又重重地添了一笔性感。   阮落想到让他无语的陈大海。 第34章 “好吃。”   “哥, 我给你带了酸奶。”除了矿泉水,裴不度还能在阮落的诱骗下,喝点奶制品。   阮落把酸奶放在茶几上,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 本来想直接去洗澡的阮落说:“上次的综艺, 过两天就能拿到尾款,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所大房子……和那边比不了, 但要比这里大。”   这个那边当然是指吴洁的大别墅。   “那时候再换床?”裴不度低笑。   阮落不由应道:“嗯。”   转念一想, 自己在瞎答应什么, 差点没跳起来, “不是, 是你就会有自己的大房间了。”忍了忍,“换房子后,你想要什么样的床都有。   裴不度看着阮落, “过来。”   “我去洗澡了。”阮落说着,转身要溜进卫浴室, 但身体就不能动了,被强行固定在原地。   “哥……”阮落气急。裴不度跟着他到了这里后, 还是第一次这样用强。   裴不度站了起来,手掌向阮落摊开。阮落一看, 差点没有窒息过去。   裴不度掌握了现代文明,知道自己查看咨询后, 知道他抽屉那玩意是什么了。现在,在他手掌里是已经撕掉包装的小塑料袋。里面的东西不言而喻。   裴不度看着阮落似笑非笑。谎言当面被拆穿, 这种感觉还是挺尴尬的。   但比起尴尬,阮落觉到的是危险。   “哥,不是……”阮落张口结舌。   “不是?”裴不度狭长的眼睛也含着危险的笑意。   “是。但你知不知道还差一样.....”阮落结结巴巴地说, “那种润,润滑的。”   他倒真没说谎,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他见过裴不度的尺寸。如果没有润滑工具,他肯定会被废了。   话说,自己在想什么呢。自己拒绝裴不度只是因为作案工具不齐全?   阮落又羞又愧,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看着抬不起头的阮落,裴不度嗤笑,抬手。一股力量就把阮落猛地抓了过来,撞在裴不度的胸膛上。   “哥,我真没骗你。”阮落的头埋在裴不度的胸膛上,含糊地说。他差点又要找个视频给他哥看。只是感到裴不度一只手已拥紧了自己,阮落闭上了眼睛。   裴不度身上那股低淡的麝香味一下子变得浓郁起来,让阮落晕晕沉沉,心跳加速。只是一个滚烫的东西抵上他的腹部,又让阮落回过神来。   裴不度摸够了,才抬起阮落的下巴,亲吻他的唇。相对于裴不度肆无忌惮的摸探,亲吻倒是非常温存。吻够了,才松开了阮落,声音哑哑的,“洗澡去吧。”   没想到裴不度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自己。阮落趴在他的胸膛上没动。腹部上压着的东西丝毫没有消退的样子。   “哥,把灯关了。”阮落鬼使神差地说。   裴不度一时半会儿没动,下一刻,四下便一片黑暗。   阮落与裴不度一起时,总像是夜晚的时间特别长,在夜晚中是各种滋生的怪物与人心。   但这次黑暗里,只有不规律的心跳与不稳的呼吸。虽然裴不度放开了自己,阮落却想为他做点什么。阮落挪动一下身体,双手握了上去。   揽着他的裴不度明显发生了变化。黑暗中,阮落辨识着裴不度的呼吸,一边毫无实践经验地纸上谈兵,裴不度的呼吸声听起来似乎被他弄得更加煎熬。   阮落又想了个别的方法,只是裴不度作为他的唯一操练对象,还是纸上谈兵。阮落脸烫得厉害,心想幸好关了灯。他的身体滑了下去。裴不度那只大手揉进了他的头发,有点吃痛。   然后,屋里灯一直就没开。阮落连澡也没洗,摸黑落跑到自己卧室,希望明早一觉醒来,谁也不记得这事了。阮落把自己埋进了被子在想,自己中邪了吧,这是。   就像在《NPC》那晚,自己主动为裴不度贡献出半床被子那样。   明明知道这个举动,只会让裴不度得寸进尺。如果以后再同睡一张床,裴不度不会再只是隔着被子,握着自己的手了。   阮落也不知道在害羞什么,害怕什么。只觉得自己和裴不度之间的关系,越捆越紧。有一天,裴不度要是忽然离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习惯回到以前的生活。   因为害羞,阮落第二天起得很晚,他哥也依然在睡。看到裴不度睡的张窄小的沙发,心里还是有点愧疚。   裴不度在阮落身边会睡得很沉。睡在别处,最多就是浅眠,有时甚至没睡。   果然,一听到响动,裴不度睁开了眼睛,那双狭长的眼眸含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哥,你你醒了。我去做饭。”阮落忙溜进厨房。   阮落下了两碗面,分量不多。他每次做饭裴不度都会赏脸吃上一两筷子,但都不多。   今天阮落在想:哥,你不喜欢吃人间食物,就别勉强自己了。   但碗一端出来,梳洗完毕的裴不度已施施然走了过来,在餐桌前好整以暇地坐下。   这人,真是......阮落硬着头皮坐下。   裴不度拿起筷子吃了口面,含笑着说:“好吃。”   阮落心想,哥你说这话不尴尬吗?   这两个字毫无意外,引发了阮落别的联想……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阮落终于想到一个不尴尬的话题,“哥,我请了陆师兄为江玉容做场法事。”   江玉荣的灵魂看来也是被施涂涂打散的。现在只有请陆师兄送江玉荣最后一程。   其实阮落还想为江玉荣找到自己的父母,只是这已是十年前的失踪事件,当时报没报警都很难说,找到她父母的希望渺茫。   至少先让江玉荣的灵魂得到安息。阮落想。   还有一个奇事,他没对裴不度说。   “什么时候?”裴不度问。   “就这两天。”阮落说,“在此之前,我想回去看看奶奶。”   每年新年前,阮落就会回家给奶奶扫墓。他在这里安顿之后,曾一度想把奶奶的墓迁了过来,但又把这个念头打消了。奶奶应该更喜欢自己出生的地方。   “我陪你。”裴不度说   “嗯。”阮落的计划里本来就有裴不度的陪同。   饭毕,阮落也没啥事干。又不想面对裴不度,干脆拿了本书,做认真学习的模样。只是还没看到两页,手中的书已经被裴不度抽了去。   “这是什么?”裴不度奇道。   “陆师兄送给我的,好歹我在道观里待过几个月……我从现在开始练习画符,多长时间能出点成绩?”   阮落估计跟着裴不度,灵异事件会不断升级,自己也总得有点自保能力。   “大概二、三十年吧。”裴不度说。   阮落手里的书掉了下去。   “落落,以后再遇到危险,试着召唤梦浮生。”裴不度说。   梦浮生是裴不度的法器,阮落表示怀疑:“我能行吗?”   “下次试试。”裴不度说。   下次……   阮落不想有下次。   第二天,阮落出发至养他育他的那个小村落,给江奶奶扫墓。   以前他都是一个人坐高铁回去,这次有自己的专车,张真诚充当司机。身边还有他哥裴不度陪着,寂寥的心情倒是减轻了不少。   当然,阮落不知道,他家助理张真诚一看到裴不度,就开始腹诽。   裴不度身上穿着阮落给他才买的新衣。因为不是太怕冷,他穿着春款的风衣。依然是简单的黑色,依然被他哥穿得皎洁出尘。   奶奶的墓地在一个山头上,要沿着山路步行半个多小时。张真诚就在山下等两人。   两个人便沿着山坡行走。   入冬时节,山上各种乔木树叶凋敝,路上倒是积了厚厚的枯枝败叶,走在上面沙沙作响。   裴不度走在阮落身侧。一手拎着水果,一手抱着鲜花。阮落倒是两手空空。   到了山顶,通往墓地的道路,两边修建了十二生肖的雕像。但胆小的阮落到这里并不会害怕,因为这里有奶奶,现在身边还有裴不度。   只是村里的祭品还是很封建化,不像是阮落带了鲜花与水果。各个墓前大多是是还没燃尽的纸人纸马。   阮落拿出折叠军工铲,要给奶奶的墓培土,裴不度依然主动接了过来。   裴不度不像是干这种活的人。陪土,拎东西这些举动,都太过世俗化。   但干活的裴不度与平时那种神仙之姿又有着不同的感觉。   但阮落觉得,干着活的裴不度看起来也很帅。   培土完毕,阮落摆上水果鲜花跪在墓前就要磕头,裴不度却和他一起跪了下来。   这个行为举止和裴不度不相搭到让阮落侧目的程度。   裴不度淡然一笑:“你奶奶也是我奶奶。”   好吧....这个千年老妖精。   阮落还是挺高兴。只是高兴之余,觉得哪里有些微妙。   一场风刮过,像是把阮落的思念之情,带到了远方。   阮落和裴不度拜毕,站了起来。   裴不度忽然问:“落落,那是什么?”   “山楂。”没想到初冬居然还能在山头,看到这种红艳艳的果实,“哥,你没见过长在树上的山楂吧。”   阮落有些高兴,难得见裴不度对一些小东西露出兴趣的样子。   “你等着。”阮落几步就跑过去,从枝头摘了几个下来,就要向他哥炫耀,一回头,发现他哥居然不见了。   而自己面前却多了两个人。两个人倒是个人形,只是眉毛眼睛,都是画上去的,阮落只能想到一个阴间玩意,这就是路上见到的还没有烧完的纸人。   阮落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这是大白天见鬼?   两个纸人上来就抓住要阮落的胳膊。   “哥.......”阮落直接喊了,“裴不度。”   但裴不度并没有出现。   “你是个艺人吧,长这么好。我们家夫人想要看你表演。”两个纸人拖这阮落的胳膊就走。   纸糊的手脚,却力大无穷。主要也是阮落腿软。   “裴不度!”阮落眨眨眼睛,吓得眼泪差点出来。   只是一向靠谱的裴不度,明明就在附近,却没有现身。 第35章 “老公叫裴不度。”……   两个纸人推推搡搡把阮落往前推。眼前的景物明明还是那个山头, 但四下多了很多建筑,高度面积都和实体相差无几,只是风格各异, 有现代感的高楼大厦, 还有过去的亭台楼阁。   每个建筑都颜色鲜艳到夸张, 披红挂绿。还有些破口,风一吹, 哗啦哗啦直向, 都是纸糊的。   阮落被拉扯着, 在这些迷宫一样的建筑里转了几道弯, 被推到一个纸糊的大院里。院子里还是纸花纸山, 十几个家眷正围绕在一个方形水池,大约是在看鲤鱼。   阮落的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心还在想, 这谁家烧得这么齐全,配套到位。   阮落一被推过去, 十几个人齐齐转过头,每个人头戴红花, 脸蛋两边被涂了两片圆圆的胭脂。一见阮落,都掩着口鼻笑。   因为太过惊耸, 阮落连害怕都忘了,只希望拖会时间, 等裴不度发现自己丢了,前来搭救自己。   正中间一个依然披红挂绿, 上了年纪老祖母一样的人发问:“听说你是个艺人。”   阮落的声音发抖,“是个十八线。”   “十八线是什么?”老祖母问。   旁边一个瘦小男纸人在老祖母耳边低语了两句。   老祖母:“十八线能表演什么?”   阮落说:“什么都不会。你让我走吧。”   十几个纸人齐齐地脸上现出失望之色,因为没有微表情, 举止神态便相当浮夸,眉飞色舞。又齐齐地“唉”了一声。   阮落的头皮麻得像是有十万只蚂蚁在爬。   “什么都不会,那就只能剁碎了做花泥。”瘦子男纸人说。   十几个纸人又齐声“唉”了一声,依然用浮夸的表情表现同情与可惜。   阮落觉得耳朵里像是起了幻音,但求生欲望让他大声说:“我会说相声!”   老祖母眼睛一亮,两片腮红跟着一动,“说几段听听。”   “你让人他们把我松开,我才能表演。”阮落说。   “不错。相声讲究说学逗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们两个把人给松了。”老祖母说。   两个纸人把阮落的胳膊放开。阮落二话没说,拔腿就向院外跑。他记忆中就从没跑这么快过。边跑边想到了裴不度让他试试呼唤梦浮生。可怎么唤他出来?   “梦浮生。”阮落嘴里念出了三个字。   无事发生。   阮落往后一看,十几个纸人在后面紧追不舍,没有声音,速度极快。唯一庆幸的是,这里建筑众多,曲里拐弯。阮落转了几道弯后,一眼看到一个小型建筑。狗舍。   阮落再一次感叹设备齐全,一蹲身,从狗舍的门洞里钻了进去。刚一调整好视线,就见外面几条轻飘飘的纸腿已到了眼前。   他们在门洞前打转,窃窃私语,有商有量。   阮落的冷汗沿着背部落了下来,连大气也不敢出。十几秒后,那些纸腿终于消失不见了。阮落这才徐徐地吐出一口气,只是吐到一半,剩下的一半又被生生地憋了回去。   一张脸出现在洞舍门。因为脸太圆,太大,占据了整个洞口。那双弯弯的眼睛,像是冲着阮落笑一样。   “抓到了,在这里。”圆脸纸人笑嘻嘻。   “梦浮生。”阮落情急之下,再次呼唤这个法器。依然无事发生。   阮落欲哭无泪。不过,平时见裴不度唤梦浮生出来的时候,也没这样叫过名字。   所以,到底该怎么召唤。   阮落被几条腿从狗舍里拖了出来,再次推推搡搡到祖母面前。老祖母一双画的粗眉毛,纠成一团,像是很生气。“这么漂亮个娃,太不懂事了。”   瘦纸人又在说:“做花肥吧。”   十几个女眷齐齐地发出一个叹音。老祖守旁边一个女纸人又在老祖宗耳边说了几句。   老祖宗的眉毛顿时分开,“二丫头看上你了,就把他留下来当上门女婿吧。”   阮落原本已无血色的小脸,这次青了。明婚违法啊,纸婚……当然也是违法的啊。   “一会儿就洞房。”老祖母眉开眼笑,“这里好久没有喜事了。”   “我已经结婚了!”阮落顾不上做花肥了,大声冲老祖母说。   看到老祖母一双再次纠到一起的眉毛,阮落继续大声说,我喜欢男的。”顿了顿,“我老公叫裴不度,今天和我一起的,你们应该也见过。”   十几个人再次叽叽咕咕,窃窃私语。老祖母说,“确实看到一个同行的男人。算了,二丫头良缘以后再说,这个就打碎了当花泥吧。”   才跳过一个坑,又掉另一个坑。阮落的冷汗再次下来,梦浮生……怎么才会出来啊。   阮落此刻全副心思放在自救上。   脑袋里都是那朵巴掌大的小蓝花,但梦浮生还是没有出现。   就在几个纸人撕扯着阮落,要把拖下去做成花泥的时候,忽然围观一旁的十几个纸人,齐齐地歪着脖子看向一个方向。纸糊的表皮,竹篾的骨架。一时间,卡卡作响。   阮落先是闻到一股焦糊味,接着和他们一起看过去,纸宫殿的一角,浓烟大冒。没一会儿,便是火海汪洋。   火海中,一支长着长长根径,如云一样巨大的红色花朵从建筑里拔地而起,花瓣的外层,被火焰所包裹,花瓣所触之处,如星火燎原,一片火海。   “梦浮生?”阮落看呆了。那朵幽幽的,发着如梦般光芒的花朵,现在开成了一朵无比巨大的食人花。颜色似火,妖冶无比。   火势迅速地蔓延了过来,十几个纸人已吓得四下逃散,扯着阮落的两个纸人,也抱着头飞奔而去。只是没跑多远,已燃了起来。阮落居然听到他们凄惨的哭喊声。   四下纸建筑烧得极快,不一刻,就夷为平地。烧到阮落这边时,火势跟着小了,将灭未灭的。   那朵巨大的火花此刻也恢复成手心大小,楚楚可怜的一小朵,飘到阮洛眼前。确实就是梦浮生。   阮落看着这朵小蓝花,心想:没想到你这么有欺骗性。   阮落抬起手指对着花瓣轻轻一戳。梦浮生便真如梦幻泡影一样,“啪”的一声便破了。下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阮落呆了呆,一抬头,自己还在山坡上,冬季的阳光明媚,自己手掌里还拿着几颗红艳艳的山果。   他哥裴不度就在不远的山路上看着他。   阮落扔了山果,用此生都没有过的速度,向裴不度扑了过去。一头撞在裴不度的胸膛上,阮落哭了。   “哥,吓死我了……你刚才哪去了。”阮落声音带着哭腔,“我遇才遇到一群纸人,要拿我当花肥。”   裴不度抬手轻轻把阮落环抱住,柔声说:“他们不是要让你当上门女婿?”   阮落身体一僵,片刻,闷闷地说:“你都在。”   “一直在。”裴不度平和的声音。   阮落从裴不度胸膛上直起身体,气到无语。裴不度一直都在,眼睁睁地看着他这差点被吓尿的经历,却不现身。   再一细想,自己之所以被那些纸人困住,也是因为裴不度突如其来说山果好看,然后自己屁颠屁颠去摘来讨好他。   “是你故意让我被纸人抓走的。”阮落闷声说。   裴不度瞅着阮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阮落那双乌黑的眼睛,泪珠啪嗒啪嗒地就滚了下来,挂在下巴颌上。   裴不度又好笑又心疼,一时拿阮落没办法。裴不度俯身去舔吻掉阮落的泪珠。同时也反省自己是不是药下得过于急猛。   “我担心以后你遇到什么事,我未能及时赶到,你不能自保。这里纸物众多,就借机让你加以锻练。”   裴不度观察阮落丝毫没见好转的脸色,更柔和地哄他,“你表现很厉害,梦浮生被你召唤出来了。”   “可……真的很吓人。”阮落声音又哽咽了。刚才被纸人追来追去,简直就是恶梦。   只是刚才那么害怕他也没哭,现在对着裴不度,眼泪像是断线珍珠一样,完全止不住。   “抱歉,是我太心急了。”裴不度把阮落又拥进怀里,安抚着他的背部。那只大手落在阮落的背上,舒适得让人安心。阮落哭得也差不多了,就只剩下哽嗯了。   只是裴不度想到什么,忽地一声轻笑。阮落这吓得还没彻底缓过劲,裴不度似乎还挺高兴。   “哥,你高兴什么?”阮落不满地问。   裴不度说,“你对那些纸物说你结婚了.....”   “没有。”阮落这次连声音都不哽咽了,言语干脆,“是权宜之计,缓兵之策......"   阮落还想说什么,只是下巴被抬起,嘴唇被裴不度严严实实地堵上了。   于是久久不见两人下山的张真诚,找上来的时候,就见他家老大被人整个拥在怀里亲。而他家老大两条胳膊挂人脖子上,软得像是站不住似的。   怒火中烧的张真诚只能转身下山。   回到车上,全身放松的阮落依然软在裴不度怀里。他想到一个问题,小声问,“哥,为什么梦浮生是红色的。”还那么大。   “这原本就是梦浮生的形态之一,因他是与恶动念互感,花瓣便常年会粘染上地下的业火。”裴不度接着说,“不用害怕。”   “没有害怕。很好看。”阮落说。   裴不度垂眸凝视着阮落,手指轻抚上他的脸颊,“是很好看。”   .......   回去后,阮落在自己的小屋里迎来了除去裴不度的第二位客人:施钥。   虽然提前联系了,施钥还是早到了很长时间。所以,他一直站在门口等阮落。手里还抱着那只黑猫。   阮落忙开了门,让施钥进去。施钥对这里似乎很好奇,因为和阮落熟了,也开始流露少年人的天性。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一眼就看到头的小房间。   “我哥不在吗?”施钥问。   “在里面睡。”阮落微笑。裴不度常会白天在阮落的床上补觉。   施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哥,妈妈醒来了。”   “太好了。”阮落诚心诚意地说。吴洁的身后不仅有施钥,还有整个公司都需要她回归。   “妈妈,她……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想见你。”施钥有些不安。   “哥,你回去看看她行吗?”   “就是不知道说什么。”阮落笑。   吴洁大约也是这样。面对这个让她愧疚的儿子,连补偿都显得过于轻描淡写。   “不过,等我这边闲下来,我一定去看她。”阮落说。   “今天不行吗?”施钥觉得这就是推脱之词。   阮落不知道怎么回答,卧室门被拉开,裴不度披着衣服,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出现在门口,“落落,今天不带我出去买东西了吗?”   阮落看施钥:“今天真是没时间。”   施钥一脸失望,起身告辞。阮落留他吃了饭再走,只是有裴不度在的气氛,第三人在场都会觉得不自在,更何况是这么敏感的施钥。   他连看都不敢看裴不度,匆匆打了个招呼,抱着猫走了。   “什么时候出门?”裴不度问。   “出门干什么?”阮落说。   “买东西。”从裴不度眼睛里,阮落立即明白了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哥,我要替陆师兄采办法事相关,没时间买东西。”阮落一口拒绝。   ……   两天后,《鬼屋NPC》大厦广场前。因为春节将至,节目已停止制作,大厦只有一些工作人员。风影是《NPC》的制作方,大公子要在这里做法事,大厦主管除了觉得奇怪,也没敢问原因。还为此活动和其他工作人员签了保密协定。   两辆商务车停在了大厦门前,其中一辆下来的是阮落与两个助理。裴不度留在车上,一来他对法事本身没兴趣。二来这也是阮落意思,他不想让裴不度和自己的大师兄见面。   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是陆观云带来的法事团队。一共八个道士。分别拿着香案、贡品,表文、法器,各种符箓.....道士个个都很年轻,像是大学生模特队。   “师兄,你这在哪儿找的人?”阮落问。   “我工作室的学徒。个个都是大学生。”陆观云不无骄傲。   对于大学生入行当道士,阮落只能说:“师兄,辛苦你了。”   邀请师兄的理由很简单,阮落说这里阴气重,想请师兄超度这里的游魂散鬼。陆观云一边感概阮落的善良,一边一口答应下来。   见着了阮落,陆观云还是有意找人,眼睛就去看阮落的保姆车。就见窗内出现一只大手,顺手把窗帘拉紧了。   “是谁还在车上?”陆观云气不打一处来。   “.....助理。”阮落说。   “助理为什么不下车?这是还要人伺候?”   “他不舒服。”阮落急于转个话头,一眼看到陆观云那辆商务车上似乎也有个人,“师兄,你那车上是谁?”   “一个同事。他过来看热闹。”陆观云说。   阮落心想,躲车上看热闹啊。   陆观云的学徒们设好坛后,法事正式开始。   道家法事分为祈福道场与度亡道场。现在进行的无疑是第二种。一般法事有一套十分完备复杂的程序,历时也长,隆重些的会开上几天。但这次陆观云压缩到两个小时,只走一些关键程序。   换了衣服的陆观云与他的学徒,上香升坛。一时间,香火缭绕,乐器声动。陆观云持诵经文,手掐法决,现场充满了仪式感所带来的隆重。   阮落与无关人士一起,在圈外围观。半个小时后,陆观云手持桃木剑,诵起经文。不知道是心里因素,还是天气变化。原本明媚的午后,突然阴气沉沉刮起了大风,设坛用的幡帘,铃声各种响动。但再过半个小时,天气转晴,阳光重现,如同预示着这些死灵已得到超脱与度化。   阮落心里也微微松气。来之前,裴不度问他需不需要开个天眼,看看这些灵魂如何超度,被阮落一口拒接了。   想到裴不度,阮落不由看向停车地方。张真诚问:“是要喝水吗?我去给你拿。”   “自己去拿。”阮落的保姆车就停在广场边缘,他快步走了过去。   张真诚冲唐心使了个眼色,那意思:老大不是喝水,是想见人。   比起张真诚的气愤,唐心只是浮出一个会心的笑意。   阮落过去的时候,也看了一眼陆观云的车,那里面有个看热闹,也没下车的。   到了保姆车,阮落一拉车门,“哥。”   没听到回应,阮落才发现裴不度不在车上。裴不度是有别的事?阮落很介意裴不度的独自行动。一个是担心,还有就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莫名生气。   阮落从车窗看向外面,就见身着黑色风衣的裴不度正迈步往大厦外面走去。   阮落心里一喜,想都没想,赶紧下车,向着裴不度的身影追了出去。   只是裴不度个高腿长,走得又快。阮落几乎小跑都没能立即追上。几分钟后,阮落已到了大厦外围。因为征迁,十几里都是荒烟枯草。   阮落四下寻找,不见了裴不度的身影。他哥是去哪儿了?   阮落有点进退两难,但既然找到这里,阮落也不想中途折回去,便继续往前走。只是一步踏了出去,四下的光线一暗,景物还是那些景物,但哪里就不同了。   这一刻,阮落居然觉得哭笑不得。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进入什么结界之类的地方了。只是,这次不知道布界的是鬼是妖,还是别的什么。   阮落不想再叫裴不度了。他哥应该知道自己在这里。   他是不是像上次那样,为了锻炼自己,躲在一边看自己笑话。阮落一念至此,干脆即来之则安之,继续往前走去。   再走几步,眼前出现一个门。这个门实在是突兀,阮落知道有问题,但就有些茫然。这是让自己进去吗?阮落转了个方向,继续走,只是走了几分钟后,那道门又立在自己眼前。   阮落看了看四下,光线越来越暗,夜雾也越来越重,觉得自己实在撑不下去了。丢人就丢人吧,阮落叫道,“哥!”   几乎应着他的声音,裴不度已出现在阮落视线里,浓雾中现出他的身影,他快步走过了来,一把紧握住阮落的手腕,“怎么才叫我。”   裴不度神情少有的严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落觉得裴不度胸膛微微起伏,气息也不稳。   “我一直在找你。”裴不度低声说。   所以,裴不度因为没有找到自己,才这样着急的。   阮落本想解释他以为裴不度就在自己的周围,像上次那样旁观自己。但触到裴不度沉沉的眸光,阮落心里一紧,只是轻声说,“哥,对不起。” 第36章 宠奴   裴不度拉着阮落向着门的方向走去。裴不度这是要进去?   “有人在这里布了阵, 我本想进来看看,没想到你也跟着闯了进来。”裴不度说。   阮想心想,幸好自己闯了进来, 否则现在只有裴不度一人在这里面了。   虽然他除了拖后腿, 什么也帮不上他哥。   “那人是谁?为什么会布阵。布阵是特意针对你的吗?”阮落抓住了重点, 这个布阵的是个“人”。   “……目前不太确定。”裴不度说。   阮落感到他哥不愿多说。   两人走近了,阮落发现这个他以为是门的东西, 更像是一个卷轴。上面流动着一些金光的字。阮落一目十行, 发现这些字居然都是一些短故事。   而剧情……阮落颇觉无语。这些故事有着浓浓的网文风。虽然是古典的竖排, 但是简体字。遣词造句也相当大白话, 故事也是各种狗血桥段。   阮落粗略地读了两个故事, 结尾和文风相当匹配,人物全灭。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这些故事风格,有一个非常合适的词:狗血虐文。   阮落去看裴不度, 他也在看这些故事。   “哥,这是什么?”阮落问。   裴不度浮出一个淡淡嘲意, “六世书。”   裴不度少有的解释,“六世书是个法器的名字。这人把六世书藏在阵法里, 我们一踏进来,同时就进了这个法器里。”   阮落再一次觉得这个阵法是有针对性的。   裴不度继续说:“这个东西并不像别的上古法器, 天地自然孕育而成,他是一个修行者自己弄出的小玩意。这人原本是写话本的, 用六世书可以自由地编篡各种故事。”   所以……阮落心里有不详预感……   “被引进《六世书》的人,会自动进入法器拥有者编写的故事, 化身为里面的人物。”   “然后把故事走完,我们能出去了?”看了无数个穿书故事的阮落觉得自己很有经验。   “在里面找到生门才能出来,生门大多会一些重要剧情中出现, ”裴不度说,“不出意外的话,在结局中才会出现。”   “可这些故事,结局都是全灭。”阮落说。   即便最后生门出现,但不得不走剧情的进入者,依然会按照故事的结局,要么死于他杀,要么死于自杀。   对,虽然只是粗略看了一眼,阮落知道里面的人物都没有好下场。   “六世书没那么聪明,到时候我会设计一两个假相骗过他,就可以出来了。”裴不度说。   “哥,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阮落问。   “以前玩过一次。”裴不度淡淡地说。   阮落那双溜黑的眼睛在他哥身上一转,再次对他哥以前的经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裴不度看着阮落,一指卷轴上流动的故事,“选一个。进了六世书,只有从书里才能出去。”   “我们在里面会有记忆吗?”阮落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不会有,但我会有。”裴不度知道阮落的担心,柔声说,“有我在,没事。”   阮落的心跳砰砰的。   面里来回流动的套路文有六个,每个故事都是即狗血,又虐心,结局还是个BE。这个编写者不知道看了多少晋江网文。   阮落的目光在这些故事上来回流连,完全无法选择。   “哥,你选一个。”阮落说。   “这个。”裴不度似乎早看好了故事,抬手一指。   裴不度看中的剧情叫《宠奴》。   阮落心里“嗯”……   《宠奴》剧情如下:   南方有个富裕丰饶的小国叫留国。留国皇帝有两个儿子为皇位,明争暗斗。   一个是阴鸷疯狂的三儿子乔晋。他宠幸身边一个小小的奴仆,到了痴狂的地步,把他囚禁在身边,不离自己半步。奴仆名唤阿月,其实则太子派来的细作,长期潜伏在三皇子身边。   还有一个太子。太子位座东宫,但性子平和,不得父亲喜爱。三皇子邪恶、好战、疯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卧底的阿月在和三皇子的相处中,不觉爱上了他。   皇帝死后,三皇子起兵,大败太子。太子启动阿月,刺杀三皇子。经过一段相爱相杀,阿月全身抹毒,在与晋王缠绵中,两人同归于尽。   “这个作者一定很少看历史剧。皇帝死不叫死,叫驾崩,或是“薨”。”阮落客观评价。   “怎么样?”裴不度含笑问。   阮落半晌无语,“这故事里有三个人物,我们会扮演谁?”   “以我对六道书的了解,我们只会是死去的那两个,也就是三皇子与阿月。”裴不落居然笑吟吟地说。   六世书是法器,不是穿书虐反派,也不是积好感值,实现人生逆袭。他的目标简直粗暴,旨在降魔杀人。   阮落没吱声。   “大概率我是三皇子,你是阿月。如果反过来,”裴不度忽然凑到阮落耳边,轻笑,“你是三皇子,我是阿月,你可要好好疼我。”   阮落的心思却不在此:“哥,为什么要选这个故事。我们选这个不好吗?”   阮落指向另一个《仙尊》:修无情道的弟子打小被师尊收留在身侧。后来师尊与他人结为道侣,弟子这才发现,自己心里一直都有师尊。   因为倍受打击,弟子入了魔道,然后被天下正道围剿,魂飞魄散。师尊因为关键时刻维护弟子,也被困入阵法中,永世不得出阵。   按照裴不度的推断,他大概率会穿成弟子,裴不度会是师尊,结局同样是全灭,但并没有他亲手杀裴不度的剧情。   纵然万一,两人没有从《六世书》里出来,好歹裴不度也只是永远被困,不会灰飞烟灭。   “不怕。就这个。我没事的。”裴不度似乎知道阮落在想什么,在他耳边低声诱哄。   “为什么非要这个。”阮落心里极其排斥他要亲手杀死裴不度这个剧情。   “只有这个故事把你从头睡到尾。”裴不度在阮落耳边低声说。   “哥!”阮落耳朵尖发烫。   “或者你想要选这个,”裴不度指向另一个故事:《无根》。   是个太监文。真太监。夜夜上道具那种。   阮落小脸拉下来,率先向门走去。在进门那一刻,阮落再次确定:“哥,你会有记忆?”   “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你。”裴不度扣住阮落的手腕。   “如果我记忆消失了,你可以偷偷地给我提醒吗。”阮落心里忐忑不安。   他怕自己一穿过去,就和裴不度成了陌路。   裴不度低声问:“这么怕惹我伤心。”   “我不想杀了你。”阮落说。   当卷轴出现《宠奴》的那一刻,两人携手迈进了六世书。   .......   阮落睁开了眼睛,自己仰躺在柔软的绸缎软床上,头顶是绣着百合的幔帐,红烛的影子虚晃在上面,整个屋子里都是红色的影子。   阮落头侧了侧,屋里家具布置像是在拍时代剧,古香古色,红烛高挑。   阮落一动,发现自己四肢是被捆绑着的。手脚上都有链子锁在床头四角,四肢被强迫性地拉得伸展。   更让他脸红心跳的是,他身上的衣服只有薄薄的一层。   阮落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消失记忆,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   他和裴不度进入了六世书中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叫《宠奴》。   他有两重身份,一个是东宫太子的卧底,一个是晋王的家奴。家奴深受晋王喜爱,强行把他纳为宠妾。   而裴不度,如无意外,就是和他相爱相杀,最后同归于尽的三皇子。   现在是第一幕,洞房花烛夜?   阮落又挣了挣自己的手腕,只是白费力气。他手腕上是黄金打造的链子。这个三皇子人设真是个疯批兼变态。   只是阮落想到这个疯子是他哥裴不度时,阮落在为剧情担忧之前,先脸红了,连身体上激起了鸡皮疙瘩。   他几乎可以预想,接下来裴不度是如何不放过占自己便宜的。   阮落轻轻地扭了扭身体。黄金锁链发出轻轻的响动。他把脸轻轻地蹭在软柔的丝绸褥子上。   不知道过多久,他听到外屋有个低小的声音在说:“三皇子”。   接着是进入里屋的脚步声。阮落闭上眼睛,脚步声从外屋走向里屋,一步步,阮落的心像是要跳出口腔。   陌生的环境,离奇的剧情,只有他和裴不度是真实的。   那人已到了床边,脚步声在床边站定。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阮落的睫毛一抖,睁开眼睛,微侧过脸,看向眼前的人。   这人比裴不度真正的神仙之姿差了不知多少个级别,但也算得上英俊。只是面白唇薄,眼里写着偏执,一股薄情疯狂的样子。   裴不度穿成别样的身体,别样的样子,阮落还是有些不习惯与别扭。   裴不度说了他会有记忆,他哥大概不知道自己居然也有记忆。   阮落的眸光一动,轻声唤道:“哥。”   那人不动地看着阮落,足足十来秒。阮落眼皮一撩,对上那双冷漠而又疯狂的目光。阮落莫名觉得害怕。   “哥?”阮落再次确认。   那人薄唇轻挑,“果然天生银荡。这样觉得很舒服是吧。”   阮落怔了怔,难道穿过来的时候出了问题,裴不度的记忆抹去了?   “哥,你不记得了吗?”阮落小声而急切地说,同时扭动着身体。   那人的目光却在阮落身上逡巡,“还要。”   他从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   阮落一愣。他是现在人,不排斥这些东西。但自己心甘情愿的时候叫情趣,被迫的情况下,只能称为虐待了。   这个人如果有记忆,就是裴不度,没有记忆的话,只能称为陌生人。   阮落开始着急。   明知道无用,阮落还是挣了挣,黄金链子发出轻脆的声音,反而让晋王的眼里燃起了熊熊火焰。他抬手就要去撩阮落身上那层几近透明的衣服。   就在这时,晋王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他听到一声低吼声。压在喉咙里,饱含着震怒与力量。   阮落也注意到这个声音,停止了挣扎,侧过脸去。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高大俊美的银狼,出现在屋里。   他的皮毛光滑洁白,如同落了一身的雪。一双狭长的眼睛无情无绪,却充满了震摄与威压。   阮落也呆了。这个剧情里怎么会出现一只雪狼。   “这哪里来的畜牲。”晋王怒道,指着雪狼就要说什么,就见一道银光过来。   阮落也只是见了一条影子一晃,床前的晋王整个人仰脸就倒在了地上。他的脖侧出现一道血口子,沽沽地流着血。   晋王旁边,则是那只全身如霜似雪,无比高大的银狼。   晋王奄奄一息,指着雪狼,想要说什么,雪狼一抬爪子,晋王彻底晕了过去。   阮落嘶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哥!”   这个晋王应该是裴不度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阮落的眼泪滚了出来,只是再如何挣扎,全身被锁得死死的。   “你把我哥怎么样了!”阮落冲这只狼怒道。   银狼高大俊美,毛发如雪,纵身一跃就到了床上,几乎把阮落整个人都覆盖住。   那双狭长的漂亮眼睛凝视着阮落,无比尊贵,却又带着几分戏弄。 第37章 你是狼,也是只无以伦比的……   那只银狼伏在阮落的身上, 带着微凉的气息。   阮落的脑海里快速翻着《宠奴》那个不到三千字的剧情大纲。但字缝里也没有抠出这只狼的影子。   还有就是为什么自己有记忆,而裴不度却没有了。穿成三皇子的裴不度,此时倒在地上, 脖子处鲜血直流。   阮落四脚被绑, 全身都无法动弹, 他也没办法下来,把三皇子的血止一止。   一过来, 就遇到这个修罗场, 阮落泪珠滚了一脸。但他还是没有放弃。   开锁的钥匙就丢在枕头边。靠读剧情, 阮落知道这锁是由他的小厮阿玉给弄上去的。   阮落侧着头想去叼那把铜钥匙, 但试了几次, 就在要堪堪够到的时候,却又滑掉下来。明明电视上看起来很简单。   看来演出来的与实际操作,还是隔着很厚的壁。   这只雪狼就这样看着折腾着阮洛, 片刻,金色瞳仁忽地一眯, 伸出舌头,舔上阮落的脸。湿热的舌头带着粗燥的颗粒感, 阮落一呆。   阮落侧过脸,要去躲闪, 雪狼又舔了一口他的嘴唇。好不容易他叼到嘴边的钥匙,又掉了。   “走开!”阮落边躲边怒道。但雪狼像是没听懂, 又像是故意和他作对,只是继续去舔阮落。阮落没办法动, 身上薄薄的衣服也不经舔。   因为着急与担心,眼水落得更多了,哽哽咽咽, 还要想办法去叼钥匙。终于再次把叼到嘴里,阮落就要去够自己的手腕。   因为担心雪狼捣乱,阮落够手腕的时候,也不忘去提防他。透过泪水糊模的视线,与雪狼四目相对。心里忽地一跳。   一个念头忽地跳了出来。只是他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去看床下的三皇子,又对上雪狼那双金色的瞳仁。嘴里的钥匙掉了下来。   阮落哽咽地试探了一句:“哥,是你吗?”   三皇子乔晋那身阴鸷猥琐的气质和裴不度实在不相搭。裴不度日常也会让阮落觉得他有些邪恶,但也是凌冽的王者。   雪狼的眼睛眯得更深,又舔了一口阮落的脖子。这.......流氓习气也像。   阮落心里一沉静,鼻端一股他熟悉的麝香也似有若无地在四下浮动。   “裴不度!”阮落心里的希望猛地膨胀。   雪狼微侧着头看着阮落,那只狼爪子就搭要搭向阮落的脖子,等落上去的时候,已是阮落那只熟悉的大手。   那只常过人的银狼也现出身形。裴不度俯地阮落身上,那双眼睛含着戏谑的笑意。   “你怎么才现身啊。”阮落哭了。   裴不度悠悠道:“这样也能认出我,落落真厉害。”   阮落被哄得眼泪少了点,再看裴不度一眼,居然破涕而笑。   裴不度受六道书的影响,虽然能化成出人形,但还顶着一对耳朵,拖着一条银色的尾巴。   尖尖的耳朵从凌乱的头发里竖了起来,尾巴从他的衣服里露出个毛绒绒的一条。   阮落食指尖动了动,有想去撸的冲动。   “哥。”阮落看着裴不度的耳朵,有点犯花痴。   裴不度说:“我在这里受限制,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人形。”   阮落心里说:哥,你是狼也是只无以伦比的帅狼。   “为什么会是一只狼呢?”阮落问。   “写入法器的只有主要故事和人,可能还有其他的……以前被拉进来的人,都是化成里面的主要人物,这次倒是与以前不同。”裴不度说。   毕竟,六世书主要是为了给人安排生死,不是体验人生。   如果是一些隐藏的小角色,小配角,那么命运线就十分模糊不定,杀伤力也不那么确定。   “哥,可能是使用的人把法器又进化了。”阮落说。   裴不度没回答,他想到了别的。   至于这只雪狼的来历,先暂时放下。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裴不度去拿钥匙给阮落开锁。   “三皇子给了我一个叫阿玉的仆人。说是仆人,其实来是监视我的。他暗恋三皇子,时不时地就使个坏。”阮落说。   “剧情上这么写的?”裴不度奇道。   阮落点头,“三千字的剧情,我基本都记下来了。”   “落落真厉害。”裴不度夸他。   阮落居然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是他作为演员的职业修养之一。   裴不度给阮落的开锁的时候,视线却在他身上一寸一寸逡巡,已松开脚的阮落不由把腿曲了起来。这身衣服,在现代可以称为青趣内衣了。   这写六世书的……阮落肯定是个猥琐男。   裴不度的眼神有些朦胧,手顺着阮落的脚滑了上去,留在他腿根的梦浮生上。   “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阮落分散裴不度的注意力。   “六世书会有隐蔽剧情,但大方向不会变,现在我们按剧情走,找到生门就可以了。”裴不度留恋地摸了几把,才把阮落的脚放在自己掌中轻揉,因为刚才的挣扎,阮落脚踝上有些青色的淤痕。   “那他怎么办?”阮落看向还晕死在床头的三皇子乔晋。他脖子似乎已经止血了。但如果这样放置不管,阮落觉得他还是活不过去这一夜。但他们要走剧情,乔晋就不能死。   “我会消除他这段记忆。”裴不度说,“你把我留在身边。”   “嗯。”阮落应到。不用裴不度说,他也要想办法把裴不度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阮落想不通,有什么隐蔽剧情,这让个故事里会有一只纯白的冰原狼。   裴不度把阮落的手也解开,阮落第一件事,扯了件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裴不度随手一抬,凌空画了个金色的符,向乔晋飞了过去,瞬间隐入到乔晋的脑子里。   与此同时,阮落发现裴不度的手一瞬间变回了狼爪。看来这个法器对裴不度的限制不小。不仅限制了他的人身,甚至也限制了他的力量。   “哥,我现在什么样子。”阮落想起另一件事。   裴不度不语,只是轻笑。   阮落脸色变了,赤脚就从床上跳了下来,直奔妆奁台。铜镜里映出自己的样子。阮落长舒一口气。   模样没变,就是头发长了很多,垂落在肩头胸前,更显得一双小脸肤色白皙,眼睛乌黑。又软又可口的样子。   站在身后的裴不度撩起阮落的头发,吻了一口,看到阮落软软糯糯的脸,又想再咬一口,只是一低头,却忽地看到镜中的自己,身形一顿,脸色不太好。   阮落忍着笑。如果不是怕他哥不高兴,他早想对着那毛茸茸的耳朵,那尾巴直接撸上去了。   接下来,两人三言两语商量了一出大戏。   守在门外的是除了阿玉,还有乔晋贴身侍卫姜观海。   乔晋疯狂邪恶,却对他信任有加,到哪儿都带在身边。甚至像现在这种时刻。   姜观海此时立在门外,他不是太明白,乔晋为什么会宠幸一个奴仆,还给他拨了这个按理应该给侧室的院子,让这个奴仆住在这里。   虽然想不通,但这并不妨碍姜观海忠于职守。   即便夜深人静,四下祥和,他依然手握剑柄,背部挺直。手下的几人被他派到后门,他身边只留一个阿玉。   阿玉眉清目秀,却满脸不高兴。   “这儿没你什么事,你怎么不回去休息。”姜观海对阿玉说。   阿月也是三皇子的心腹之一。现在被调派到这个新纳的宠奴身边,他的不悦也好理解。   “我看看一会儿殿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阿玉说。   “殿下现在春宵一夜,能有什么事?”姜观海说。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惊呼,接着屋里一暗,像是烛台被扑灭,姜观海已一脚把门揣开冲了进去,飞身进了里屋,就见一道人影,正向窗外扑去。   姜观海来不及细看,仗剑便直刺了过去,但那道人影迅速得如同鬼魅,几乎看不清动作,便一闪避开,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衣袖中抛出,姜观海就在地一滚,那东西落在旁边的桌椅上,轰然裂开。   姜观海心里一惊,但那道人影并不打算久留,从窗子里纵身跃出。   皎洁的月光下,只见一身红色的衣襟飘动,宛若仙人下凡。几个侍卫也跟着追了出去,却几个周转,就失了踪迹。   姜观海追踪术无下无双,但那道人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姜观海脸色冷沉。这三皇子宫殿布局复杂,此人却来去自如,如履平地。让他不能不多想。   姜观海怕三皇子有意外,忙又回去。从窗子里跳进去,就听到阿玉哭天抢地的声音,“殿下,殿下。”此时大夫也已赶到,正在为乔晋包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姜观海问。   就听到床上被铺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一个人,用软软的声音说,“先把我解开!”   阿玉只是抱着三皇子,没功夫理阮落。倒是姜观海眉头一皱,他先看了看正在被抢救包扎的乔晋,才说:“钥匙。”   “枕头旁边。”阮落用目光示意。   他的脚已松开,全身也穿得整整齐齐,但这出戏得演完了,才不会有破绽。   姜观海不敢对阮落多看半分,连他的衣角都没敢碰上,打开了他腕上的锁。   阮落翻身坐起。   一身衣服雪白,黑发垂直,如同雪山中的精灵。   乔晋睁开眼的时候,脖子痛得厉害,他用手一划拉,触到一个人的手腕。   “别动,你受伤了。”   他才纳为已用的宠奴,正蹲他身侧,   “刚才有贼人翻窗而入,向殿下袭击,幸亏被姜哥及时制止,在贼人胳膊上咬了一口,正在这时,姜侍卫也及时赶到。”   姜观海噗通一声跪在乔晋面前,“属下失职,让贼人逃了。”   乔晋脸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他摸了摸脖子,上面缠了几道纱布,让他脖子无法动弹。   “裴哥是谁?”乔普皱眉头问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正懒懒地卧躺在贵妃榻的那头如雪般的银狼。乔晋差点没跳起来。   那只雪狼一双金色的狭长眼睛,冷淡而懒淡地看着他。   “刚才贼人来袭,这只雪狼利爪伤了贼人的肩头,还扯下一段衣服。”姜观海说着,呈给乔晋一块染血的红碎布。   姜观海当然不知道上面的血是乔晋脖子里流出来的。   乔普没有顾恋银狼对他的救命之恩,反而盯着他看。“是你养的?”   “前几日我在厨房看到裴哥,想来是哪家走失的,见他瘦骨嶙峋,便把他留在了身边。以前怕惊了殿下,所以未曾让他在殿下面前现身,望殿下恕罪。”阮落演过年代剧,觉得自己言谈措辞都还挺入戏。   阮落言下之意,自己是把裴不度当成一只流浪狗收留了。   这时姜观海说:“半月前,犬舍走丢过一只冰原狼。想来必是这只。”   乔普嘴角抽了抽,“即然是犬舍丢的,那就把它带回去。” 第38章 “上床。”   犬舍……是什么地方?   阮落已站了起来, “殿下,裴哥已跟了我多日,且适才又有功在身, 恳请殿下让他留在我身边。”   阮落顿了顿, “如果贼子再次闯入, 也好有个防范。”   乔晋嘴角一斜,“你是说我的护卫还比不上一只畜牲。”   阮落眼睛一垂, “我不是这个意思, 多一个防范总是好的。”   “你本就是我的宠物, 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 还敢擅养……”   正说着, 那只银狼从贵妃塌上站了起来,抖了抖如雪的毛皮,懒洋洋地向乔晋一瞥, 乔晋倏地闭嘴。   他看着那头如同王者般的银狼,忽然改了主意。嘴角泛起一个阴沉的笑意。   犬舍养了不少凶兽, 柴狗虎豹,日日用死囚, 或是犯错的下人生肉去喂食,每头都凶残无比。   不知道这头银狼被自己的那些恶犬追咬的情景怎么样。一定好玩而又刺激。   “行, 你喜欢的话,就先留下。”乔晋想到一个有趣的游戏, 意外地通达。   乔晋问大夫,“我的伤看起来怎么样?”   “看起来像是一种奇怪的剑伤, 如果再深一点的话…….”大夫小心地说。   乔晋脸色一沉,问姜观海:“看到人没有?”   “当时屋内黑暗,属下和贼人交手后, 他就逃了出去,但速度太快,属下未曾看清容貌。”   乔晋眼珠转到阮落身上,“你呢?”   “我当时一直在床上。”阮落轻言细语。把一个卑微的奴仆演得十分逼真。   乔晋看向阿玉。阿玉没好气地说:“阿月是在床上。”   乔晋满意地点头。他对这个宠奴要求过,只能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等他。   “你们一个一个守在我房前屋后,这贼人出入我的房间,像是到后花园散步。”乔晋冲姜观海说。   乔晋言下之意和姜观海想的一样。这人对这里如此熟悉,如入无人之境,八成就潜伏在这座府中。   “这贼人被这只冰原狼抓伤,我一定彻底搜查。”   “全府所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要通通彻查。”乔晋说的时候,眼里带着冰冷的疯狂。   交待完毕,所有的人退去,阿玉也心不甘情不愿退了出去。   乔晋又去看了那只懒懒地卧在贵妃塌上的雪狼一眼,目光滑向阮落,“衣服脱了。”   “殿下,大夫刚才交待,您的伤现在还不能多活动。”阮落垂眸,温顺柔和。   “在我面前,行和不行由我来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乔晋阴着脸说。   阮落没动。   “当着这个畜生,你不好意思?”乔晋嘴角一斜。   阮落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衣领上,手指纤细柔白,如同他同样纤细的脖子,像是一掐就会折断一样。   乔晋听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   这人出身卑贱,世代为奴籍。不知为什么,自己一见到那张小脸就情不自禁,甚至为了方便行事,还特意拨了这间房子给他住。   乔晋喉头滚动,按捺不住余火,就要上前。脚步刚要抬起,眼前忽地一黑,再次栽倒在地。   裴.狼王.不度,小心地,十分嫌弃地避开乔晋的身体,轻轻一跃,跳到床上。   “别管他,明天早上再弄醒他。”裴不度现出人形,一向平和的眼眸带着寒气。   “哥,他不会死吧。”阮落有点担心地看着地下不省人事的乔晋。   如果乔晋现在就死了,他和裴不度怎么回去啊。   “我有分寸。”裴不度说。   他哥称这叫分寸。一言不合,就是一爪子。阮落估计,直到两人离开,这位皇太子的伤口估计都不会愈合。   “落落,你是个好演员。”来自裴不度的赞扬让阮落还挺高兴,可下一刻,裴不度捏住阮落的下巴,“不过,在这玩意面前不用委曲自己。一切有我。”   阮落心说:是啊,哥,只要您不满意,就给人一爪子,再把人记忆给弄没了。只是我们现在是要从这里出去,不是虐渣渣。   嘴是却顺从地说:“知道了哥。”   裴不度依然捏着阮落的下巴,似笑非笑,“还有,离姜观海远点。”   “这人看起来很精明。”阮落理解。   “他喜欢你。”裴不度淡淡地说。   这从天而降的无名飞醋……不知道他哥从哪里看出姜观海喜欢自己的。   “哥,是不是你想多了。”阮落小心地说。   裴不度只是轻嗤一声。言下之意,自己可没有想多。   阮落小脑袋里想的却是,如果姜观海真喜欢自己,那可以从他那里打探打探消息了。   当然,这话他不能对他哥说。   裴不度抬手熄了几处烛台,又随手扯过一条被子,扔在乔晋身上,把他罩得严严实实。似乎看到那张脸就让裴不度觉得大煞风景。   这时,裴不度才说,“上床。”   裴不度少有的态度强硬。   阮落乌溜溜的一双眼睛在裴不度脸上轻轻一掠,知道他哥心里郁闷,也不多言,乖乖地上了床,钻进床子,又给裴不度腾出大半的位置。   在这陌生而诡异的环境,阮落也想自己的手被裴不度紧握着入睡。只是......   阮落心脏突突乱跳了几声。   裴不度似乎知道阮洛害羞,上床的时候,把最后一只蜡烛也熄灭了。   其实想想,地上还躺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半死之人,这种情景诡异而不可思议。只是裴不度没放在心上,阮落满脑是他哥睡在身边,还会不会只握着自己的手。   黑暗中,没容阮落多想,裴不度没有丝毫犹豫,掀开阮落身上的被子,就去扯阮落的衣服。   哥.....   阮落一时呆了。他那件单薄的衣服,转眼便被裴不度褪得干干净净。阮落因为过于震惊,连反抗都没有。紧接着,那只大手落了下去,抓起他的脚踝。   阮落觉得全身都在发烫,如果不是熄了灯,他可能无论如何都要钻进被子里。   事发突然,没有任何征兆,裴不度又是这样强硬,阮落身体抖得厉害。在他哥曲起他的腿时,阮落不禁微微挣扎。   但让阮落呆住的是,他居然挣脱了。脚踝从裴不度手中掉落下去。落到床上的时候,他的脚趾头碰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那是一条尾巴。他哥因为受限,已控制不住人形状态。   阮落与狼王裴不度同时僵在当场十几秒。   阮落的紧张与害羞顿时无影无踪,他忍着笑先坐了起来,伸手抱住裴狼王那颗毛茸茸的头,用脸蹭了蹭,又偷偷不着痕迹地蹭了蹭他哥那对尖毛耳朵。   现在黑灯瞎火,他哥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在阮落悄悄蹭了三遍那只尖毛耳朵时,狼王裴不度绷紧的身躯似有所缓和。   “哥,睡吧。”阮落小声说。   银狼在阮落怀里躺卧了下去。其实即便是狼的形态,这个体形也很长,并不比阮落矮。但阮落就觉得他哥这个样子,是个可爱的萌宠。手指在他哥的毛皮上来回抚动,乐此不疲,裴不度的回应就是去舔阮落的手指、脖子、胸膛。   只是随着阮落的抚摸,裴不度渐渐有了困意,眼皮跟着耷拉下来,头也就缩进了阮落的怀里。阮落继续又挠了挠他哥的脖子,然后,狼王裴不度就此沉沉地睡过去了。   阮落忍着笑,又在他哥的皮毛上蹭了好一会儿才舍得去睡。   乔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全身疼痛。脖子还是动不了。   翻身坐了起来,就见阮落坐在贵妃榻上,身边那只银狼,头枕在阮落的腿上。而阮落的手一上一下给他顺着毛。那只雪狼半眯起眼睛,无比享受一样,喉咙里发现低低的声音。   乔晋的嘴角斜了起来。他记起昨晚上被袭击了,这只狼救了自己一命。   他轻轻地哼了声,掀被而起。出门的时候,看到正守在外面的阿玉。   阿玉施礼:“殿下。”   乔晋问:“那只畜牲什么时候在阿月身边的?”   阿玉道:“我也没留意阿月什么时候养在身边。可能他一直背着我在养。”   乔晋拂袖而去。   即便是那只狼救过自己的命,他也看不顺眼。   屋里,阮落在接着和裴不度说剧情。   “阿月原名叫月琦,因祖辈曾犯大罪,被罚世代为奴。阿玉是三皇子的人,名面上是阿月的仆人,实际是来监视他的。阿玉也喜欢三皇子,就利用职务之便,诬陷他和别的男人私会。三皇子就把阿月鞭笞了三十,又关了禁闭,阿月差点死去。这时侯三皇子也才发现自己对阿月原来用情极深,向他告白自己心意。阿月也在此发现自己竟对三皇子也产生了感情......”   对于这个理解不能的诡异剧情,阮落嘴角浮出一丝滑稽的笑意:“一句话来说,这是部终极版渣攻贱受的故事。”   裴不度:“我不会让种剧情发生。”   “可是哥你说过,六世书中出现的重要剧情,都是法器的生死门。如果不按剧情走,生门不仅不会出现,还有可能触发死门。”   裴不度轻笑,“剧情一定会出现。”   阮落立即明白裴不度的意思。只要剧情出现,就能触发生死门。但剧情接下来如何走,还是可以改变的。   “哥,你当时进来的时候.....”阮落本想问裴不度走的是什么剧情,但嘴里莫名问道,“是一个人吗?”   话一出口,阮落就觉得有些紧张与不自在。   裴不度闯过六世书的时候,还是千年前。   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他的法器:梦浮生。那时他不过十二岁,梦浮生也只是一株只比指甲盖大一点的小蓝花,被他合在自己稚嫩的掌心里,发着萤火虫般弱小的光。   裴不度没有回答,只是把阮落更紧地拥在怀里,像是也要把他合在自己的掌心。   阿玉推门而入,就见屋里有个影子晃动,惚若是道人影。阿玉心里一惊,掀帘而入,就见阮落躺在贵妃椅上,一只手轻抚着那只雪狼,一只手拿着卷书在看。   阿玉狐疑地四下看看,问阮落:“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殿下才从这里出去,你觉得这里会有什么人。”阮落笑着说。   阿玉的脸色不好,以前月琦从不敢,也不会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现在,他真把自己当三皇子的人了。他不过是三皇子的玩物。玩腻了,就扔了。再一不高兴,还会拿去喂那些凶兽。   “殿下刚才交待,让你梳洗完毕后,带着这个畜牲到岚清殿去。”   阮落本想说,这只狼叫裴哥。但也不愿意“裴哥”这个称乎从阿玉与乔晋这种人嘴里叫来。只是应了声。   岚清殿是乔晋处理公理的地方。一个时辰后,阮落带着狼王裴不度来到岚清殿。   《宠奴》中三千字的剧情,并没有提到有这段故事。   一人一狼进来。乔晋坐在殿中的椅子上,殿前是他的谋士与心腹。他正在询问姜观海,刺客查得怎么样了。   姜观海汇报:已把府里所有的男男女女都聚中查看他们的伤口,目前尚未发现。   乔晋抚着椅子,“你们侍卫队查了没有?”   姜观海一僵,回:“立即查办。”   正说着,阮落带着银狼迈出大殿。   阮落一身白衣,而银狼一身毛皮,更是如若霜雪,一人一狼踏进来时,所有人都看了过去,移不开视线。   而姜观海只是看了眼,就垂下眼睛。   阮落一进大殿,就发现正中间放着个四四方方的笼子,外面被一层布罩得紧密严实。即便如此,一股浓重的腥味从笼子里扩散出来。   伴随着这股腥重,还有着如同浪涛般密集的低吼声。 第39章 狼王.裴不度   姜观海下令侍卫把罩子拉开, 侍卫手里拿着长长的勾子,离很远把布挑开,像是里面有什么可怕的怪兽。随着帆布彻底脱落, 几条黑影扑向笼子, 笼子一阵战栗。   里面是五只黑色柴狗。这些恶犬已不是寻常犬类的样子, 如同被养得厉鬼,露出森森白牙, 裂开的嘴角流出涎水。整个大殿都散发出一股恶臭, 让殿上的谋臣只皱眉毛。   它们在笼子里乱窜, 铁笼被震得四下响动。   “喂食了吗?”乔晋问姜观海。   “殿下吩咐过, 等抓到刺客后要用刺客的肉喂他们。”   所以, 这些疯狗已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   “让他进去。”乔普对阮落示意。   这是什么玩意。   “不是因为他救过本王的命,本王本应立即绞杀了他。现在,给他一条生路, 如果他赢了这些畜牲,我就让他留在你身边。”乔晋少有的一笑。   似乎预测到接下来流血的场景, 让他兴奋异常。   把出尔反尔与不要脸说得如此冠免堂皇,实属极品。   阮落知道他哥自然不会在乎这些恶心玩意。只是他哥现在是狼的状态, 不能公然形用灵力与术。   而这些食人肉的恶犬完全没有了正常状态。   面对阮落的犹豫,银狼舔了舔阮落的手指, 又舔舔他掌心,似是在安慰他。   乔晋兴奋的眼睛一下子阴沉了下去。   阮落蹲了下来, 摸着银狼雪白的皮毛,轻声说, “哥,没问题吧。”   银狼金色瞳仁只是眯了阮落一眼。以前裴不度虽然自负,但大多是神仙之态的自在悠然, 穿成这种动物后,性子居然也染上了几分狼的野性。   “希望殿下能遵守诺言。”阮落说。   乔晋还以为阮落会向他求情,但现在只是大方地应战。不知道他是不在乎这只狼,还是因为自信。   专职侍养的侍卫过来,先向笼子里扔了块肉,等几只疯狗扑过去的时候,才开了个小门。   银狼一抖身上皎如山雪的毛皮,悠闲地踱了过去。   殿上的人神情复杂。有的是乔晋的心腹,早已习有为常,还有的心存人性的温善,对他的所作所为,颇多微词。   他们不止一次地在这里看过乔晋的表演。有时让猛兽在笼子里相互嘶咬,血肉横飞。   他们也看过乔晋把对他怀有二心的臣子,作势要往笼子里投送,臣子吓得当场失禁,再也不敢有二心。更多的时候,把一些细作丢进去,被这些地狱般的恶兽生吞活剥。这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些恶犬也不是乔晋的玩物,更是他的爪牙。   这次,又将是一次一面倒的虐杀。这头雪狼再凶猛,也难敌五只用人肉喂食的疯狗。   在银狼迈进那一瞬,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比眨眼还快。只是笼子里忽然安静下来,正确地说,整座大殿都静得如同死水。   有个文臣手里的板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动,吓得他忙蹲下把芴捡了起来,但没有一个人向他投来一点目光。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笼子里,五只疯犬的喉咙如同张着的小口,血流汩汩,如同泉涌。大殿里散发着浓重而新鲜的血腥气。   雪狼依然施施然地站在门口的位置,没任何人看清他用的是爪子,还是利牙,他像是没挪地儿,动都没动。   所有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阮落奔了过去,拉开铁门,雪狼从里面跳了出来。阮落抚了抚他的头。他那双金色的瞳仁懒懒地闭了闭,偏着头往阮落的掌心又蹭了蹭。   阮落向乔晋看过去。乔晋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从直起的背部,阮落能感受到他的震惊与不悦。   “殿下,我可以先行告退吗?”阮落不想在这里多加停留。   乔晋坐回到了椅子,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阮落:“急什么,我还没玩够。我看看这只畜生到底多大的本事。”   此话一出,阮落无语。   不过这种反复无常的疯子,能守诺言才怪。   乔晋对姜观海说:“把你调校的新玩意带上来。”   姜观海不由看了阮落一眼。心想,一会儿这个小雪团会不会被吓哭。   笼子被抬了下去,又一个黑布笼子被推了上来。这个铁笼子比刚才那个足足高大了两倍不止。推笼子的有十来个士兵。阮落这才发现这个大殿没有门槛,笼子下面装着轮子。   布被用同样的手法掀开的那一刻,连阮落都怔了怔。一旁的文臣武将也都嗡嗡营营。里面是头黑熊。   只是这个熊个头十分高大,正常的熊最大最高也不过两米左右,而这个比阮落在动物园里看到的黑熊至少大于一倍。   黑熊蹲坐在笼子里,如同一座小山。他没有凶戾的目光,甚至是沉静的,只有一双眼睛,血红如两个灯笼。   而在熊的足下,居然还有一只动物。那是只红色的狐狸。熊的利爪,落在狐狸柔软的腹部,如同只巨大的利器,但那只爪子,并没有下杀手,只是来回搓玩。那只狐狸奄奄一息。   在场的人都吸了一口冷气。连阮落都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这个黑熊的神情与状态,让他竟然觉得这只黑熊已处于开智状态,有了粗浅的人类思想与感情。   殿上的人更不敢滋生二心。在仁义道德面前,力量才是绝对。就三皇子养的这些东西,攻下东宫是迟早的事。   四下禁言。这头雪狼虽然王气十足,但和黑熊一比,无论身形还是气势,都是天差地别。更何况论天性,狼的本能也不是熊的对手。   乔晋不过是找个借口,把阮落这头爱狼给合理地杀了而已。   乔晋似乎非常高兴,从位置上走下来,问姜观海,“它喜欢那只狐狸。哈哈哈。到现在没舍得杀。”   接着他对阮落说,“可能他也会喜欢你那只狼。这样,就会留他一命。”   阮落的小脸白了。他蹲下来,“哥,对那只熊千万别手软。”   他见不得欺负人,也见不得一只动物欺负另一只动物。   他哥这次是舔了舔阮粉嫩的脸。   银狼向黑铁笼踱去。这只处于开智边缘的黑熊在他人看来,比刚才那些疯犬要凶险无数倍。   但因为他已开智,对裴不度来说,反而没有任何悬念。他在意的是黑熊身上的滚滚而动的黑色气体。   这让他有些兴趣。   银狼几乎还没有进笼子,只是在外面与黑熊对峙。黑熊一动不动,没有站起来。   乔晋的眉毛皱了起来。他亲眼看过那些恶兽在黑熊面前如何软得站不起来,吓到失禁。   黑熊如何把这些东西玩弄于掌下。如同现在他爪子下的狐狸。   但他没看到这只狼有何动物,那只黑熊忽然站了起来,爪子下的那只狐狸被松开,忽地窜了出去。只是现在没人注意,全神贯注地集中在一狼一熊身上。狐狸得以逃窜了出去。   站起来的黑熊却没有往前进,反而后退一步。那双几乎有着人类的感情,现出恐惧与惊异。   他的身子又往后退了一步,靠在铁笼上咚的一声响。然后,在众人注视下,慢慢地身体缩成一团。侍卫拿着杆子去戳它,黑熊发出低低的咆哮声,侍卫吓得杆子掉在地上。   对于这只黑熊,银狼完全是不战而胜。   乔晋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中。   殿里再次窃窃私语。   乔晋阴沉着脸,瞪向阮落:“此狼骁勇善战。可喜加贺。但宫中没有私养的习俗,他又不入犬舍,看来只有射杀了。”   话音一落,殿中的侍卫拿着□□,对准了狼王。   阮落呆了,虽然知道以他哥的能耐,他应该没什么危险,但不由地还是挡在了银狼前面。   他还想说什么,但面对一个毫无诚信而言的疯子,阮落觉得是多余。这个乔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如此执着要把他哥能弄死。   其实,阮落只要融入剧情就能明白,乔晋就是个疯子,阮落是他的私人物件。所以他不允许这个私人物件再去有别的私人东西。   他对银狼如此执着,是因为阮落太过于维护。现在看到拦在银狼身前的阮落,脸色更加不好看。   阮落在想,接下来怎么办。   他哥把这里的人全灭了?   就在这时,姜观海忽然向乔晋说,“犬舍一直缺个首领,极难管制。这只银狼天生王者,刚好可以留下来。”   乔晋面上阴晴不定。他养的这些东西确实现在处于没有头领,难以驯服状态。   而围攻东宫的大计都在此。   这只狼是可以胜任。只是能驯服他的人,乔晋觉得不存在。   姜观海明白他的想法。“这只银狼可请月琦管驯。”   月琦就是阮落现在穿过来的身份名字。因为没名没份,身份还是个家奴,姜观海对他直呼其名。   只是,大家都只叫他阿月,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全名叫月琦。   难道姜观海真喜欢阿月?   阮落也正想知道犬舍到底是什么地方。从今天来看,那里并不只是个饲养动物这么简单。   从这只黑熊就可以看出。   “殿下,我愿意从旁协助姜侍卫。”阮落说。   乔晋看着阮落的眼睛又阴又冷,却   有着偏执……   阮落知道这是同意了。   因为他在乔晋的眼睛里还看到了怒火。   ……   阮落带着狼王裴不度回到自己的寝宫。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不多不少的几间房。   阮落回到里屋。被子被乔晋用过,阮落心里膈应,一回头看到跟着自己进来的阿玉。   “来的正好,你把这些被子换了。”阮落毫不客气地吩咐阿玉。   阿玉一脸惊讶,以前阿月在他面前都是叫他“玉哥”的。   “你是什么东西,你真以为我是来侍侯你的?而且被褥干干净净,是说换就换的?”阿玉的神态与话语像极了炮灰反派。   阮落乌溜的眼珠一转,拿起桌上调好的墨汁就泼了上去。那床用金丝张着凤凰百草的被子,立即被污了一大片。   阮落说,“现在脏了。”   阿玉被阮落的操作惊呆了,声音提高了几度,“你想不想活了?这故意和我做对是不是?”   阮落一笑:“殿下晚上八成还会过来。这被子脏了,我就对他说阿玉说可以将就用一晚。”   看到阿玉那张白了又青,青了又白的脸,阮落觉得自己在宫斗剧里,至少可以活到八十集。   阿玉权衡一下利弊,决定不争一时长短,刚要转身,阮落又叫住了他:“等等……我还要洗澡,给我烧桶热水。”   这里虽然看着豪华,但洗澡真不方便啊。这对于每天冲澡的阮落来说,比没有手机还让他难忍。   而且刚才在大殿上,那些动物的腥味,也让他觉得难闻。虽然他哥很白,很干净,身上还有股好味的香味,但阮落主要还是想给他哥洗个澡。   阿玉难以置信地看着阮落。   “还不快去。”阮落理所当然地说。   阿玉冷笑。   阮落知道后面的剧情。大概这一刻,阿玉开始要盘算如何陷害自己与别的男人勾答了。   不过,也不算陷害。毕竟,他是真和他哥勾……哦,不,是腻腻歪歪。   被子被送了进来,热水也被倒进桶里。阮落眼睛一扫,阿玉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出去。”阮落说。   “殿下让我每时每刻都看着你。”阿玉纹丝不动。   阮落笑说:“殿下这么惦记我?”   阿玉冷冷道:“等你洗完澡,我会把你锁起来。等殿下晚上过来幸临。”   阿玉盯着阮落:“你最好祈祷殿下过来。否则,我怕你这几天都要在床上度过。”   阮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差点忘了三皇子的变态人设了。   只是,自认为能在宫斗剧中活八十集的阮落,抚了抚银狼那柔软的毛皮。   他哥并没有任何动作,还被他抱在怀里,但下一刻,阿玉“啊”的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肩头被撕裂了。鲜血直流。   阿玉大叫:“你这只畜牲是不是想死?我这就去禀报殿下,把他喂狗。”   阮落嘴角一弯:“正巧,殿下正因为没有抓着昨晚的刺客心里不高兴。”   所有人都确信,姜观海也目睹,这个刺客的存在。而且刺客肩头被这只银狼所伤。   “如果殿下知道昨晚行刺之人正是他的心腹小厮,不知道是直接把他扔进去喂狗,还是剁了再喂。”   阮落那张无辜的脸,说出这样的话,有种反差的坏坏的感觉。   连那只狼也觉得很新奇,金色瞳仁眯着,饶有兴趣地盯着阮落。   阿玉有些慌:“明明是这只畜生刚才抓的我。”   阮落侧着头:“你说殿下会不会信呢?”   阿玉脸色煞白。虽然他心慕乔晋,但乔晋生性多疑。如果他知道自己肩头有伤,即便有一分怀疑,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投入犬舍。   “出去,把门关上。”阮落淡淡地说。 第40章 犬舍   阿月一出去, 阮落趁把他哥不注意,就掐着他的两条腿把他抱起来。其实这个动物十分沉,只是肢体软柔, 阮落呼哧一声, 把他哥就丢进热水桶里。只是他哥在落入水桶的时候, 咬住阮落的衣领,正用力的阮落重心不稳, 跟着一头也栽进木桶中, 噗通一声。阮落落汤鸡一样从里面冒出自己的小脑袋。   过去的木桶再大, 也还是只木桶。比不上现在的按摩大浴缸。一人一狼一起进去, 就显得地方更小了。银狼浮游在阮落的双腿之间, 也顶着个湿淋淋的狼头,对着阮落。   阮落只能庆幸这是大白天,否则裴不度肯定不会乖乖以狼的样子呆在里面。即然阮落已身处木桶, 他也只能承担起他哥洗澡的义务。   阮落的手抓揉着狼王的柔软的毛发,为了避免尴尬, 阮落还在要说些重要事情,“哥, 我打算去犬舍一趟。剧情里虽然没提这个地方,但我觉得很重要。可能和争夺皇位有关。”   他哥被阮落揉得无比舒服, 眼睛已眯成一条缝,此时睁开那双金色瞳仁的眼睛对着阮落。   在裴不度的眼眸里, 阮落看到了反对。   阮落知道他哥在想什么。   原因.....肯定不是只担心阮落安全。以裴不度的自负,他觉得再危险的地方, 也能保全阮落。   “我还可以向姜观海打探打探别的事。”阮落小心翼翼地说。   果然,阮落话音刚落,他的手指就被狼王咬了一口。当然, 疼倒是不疼,就是麻痒。接着他哥往水里一沉,阮落脚趾头也被这样咬了一口。等这只狼还想继续耍流氓的时候,阮落已涨红着脸,从木桶里逃了出来。   阮落换好衣服,带着他哥出门,对着坐在外间的阿玉,“带我去犬舍。”   “犬舍是你这种人能去的地方?”阿玉在吃点心。   “如果你消息灵通的话,就应该知道殿下已让我协助姜侍卫管理犬舍。”阮落说。   阿玉脸色不好。他也听到了消息,觉得难以相信。这个还要让自己看管的奴仆,乔晋怎么会放心让他进入犬舍。阿玉恨恨地看向阮落身后。那只全身披雪的银狼,半眯着眼,懒懒洋洋地踱跟了上来。   阿玉想到自己的肩头,语气一改:“我只能带你到外面。没有殿下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犬舍并不难找,王府后院挨着个不大不小的山头,犬舍就建在山里。阿玉把阮落带到边缘,便不动了。没乔晋的许可,他也不能入内。   阮落则径直向犬舍方向走去。只是还没等他靠近,守在外面的士兵已把阮落拦了下来。士兵里没有人认识阮落,但看他的衣着打扮像是王府里的家眷,正要出言把他驱赶走。   “我找姜首领。”阮落说。   “找姜头,你是谁?”侍卫七嘴八舌,对着阮落很是好奇,但就是不让他进去。   正说着,姜观海从里面出来,一张木然的脸一愣,他想不到阮落会自己过来。   阮落微微一笑,“姜侍卫,我能进去看看吗?”   犬舍是乔晋的军事重地,也是他的秘密武器。但姜观海看了阮落一眼,又看向他身边的银狼,“我来带路。”   一进这个山洞,阮落发现里面是个浩大的工程。如同一个修葺完备的地牢。同时,动物的腥臭与山洞的阴冷扑面袭来。   阮落听到了犬吠声。果然几步一转,甬道两边全是铁笼子,里面关着无数只恶犬,听到动静都向铁笼子扑了过来。   姜观海以为这些畜生会叫个不停,但不知何故,此次叫了几声,便集体哑然熄火。   姜观海落在软落身边那只一直懒懒的,处于打盹状态的银狼身上。   阮落只觉得味道难闻,抬起手好几次都想掩住鼻子。在此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居然这样娇贵。又想洗澡了。   姜观海脚步不停。拐了一个弯后,接下来依然是铁笼子,但里面的已经不是恶犬而是各种老虎豹子大型猛兽。   直到来到第三个地方。这个地方不同前两个地方。这里有间屋子,屋子尽头有道门。门被铁锁重重锁住。除了有五士兵,持戟而立。还有三个道士,正围坐在一旁研究什么。   听到脚步声纷纷放下手里的笔纸,向阮落看了过来。   在姜观海的命令下,士兵把锁打开。姜观海对阮落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阮落迈步而入。那一刻,觉得自己看到地狱的样子。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才在上午见识过的那只黑熊。是他的脚下摁着一只狐狸。   现在他依然俯着身子,喘着粗气。如同人一样发出浴望的吼声。在他身下的是一个人。衣服被撕得如同破纸片,挂在身上。   阮落浑身发冷,瞬间有种想吐的感觉,脚步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姜观海怕阮落跌倒,就想去扶他的肩头。   只是刚一动念。那只银狼便挡了过来。银狼高大漂亮,伸出舌头舔了舔阮落的手指。   里面的黑熊似有所觉,抬起那颗黑沉沉的脑袋,一双发红的眼睛落在银狼上。那只发动机般的庞大身体立即停止了动作。   “里面的人是谁?”阮落问。   姜观海见惯不惯:“犯了错的下人,出逃的丫头。要么喂狗,要么就送到这里。”   阮落身上的寒意让他手指冰冷。   “这些动物,是怎么回事?”   “以后殿下会告诉你。”姜观海沉默片刻说。   看来这是绝密中的绝密。   阮落强忍生理上的恶心与颤栗感,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心惊。这些关着的动物有着动物的形态,却又有着人的□□。阮落还想继续往前走,他发现银狼不走了。   阮落停下来去看他哥。大概他哥是觉得他太娇贵,受不了,也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   阮落从里面出来,才深深吸了一口来自山风中的新鲜空气。他向姜观海道了别,带着银狼离去。   两人一起的时候,姜观海不怎么看阮落,但阮落转身离开时,他目光一直注视着阮落的背影。   一到屋,阮落就把门一关。   “哥。”阮落全身发抖。   他哥应声现出人形。裴不度也知道阮落现在的心理状况。阮落一头扎进裴不度怀里。刚才镇定了一路,此时土崩瓦解。   在犬舍里看到的一切,如果发生在现代,阮落只能想到一个词:基因改造。但这里不可能有这个技术。   “哥,那些动物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成精了?怎么和我知道的成精不一样。”阮落哽咽着问。   成精的妖怪不仅能幻化成人形,也因为要修练渡劫,不管是好是恶,会有七情六欲,和人一样。这是阮落从小说电视,以及陆师兄那里得到的一些知识。   而这些动物却是混混沌沌,处在开智与未开始的边缘,让人心生恐惧与厌恶。   “动物修行也和人一样,有各种法门。炼丹吃药采纳日月精华,这是正道,也有直接采集人类阳气的邪道,无论哪一类,都要经过长时间的修行,历经劫难。这些动物浑浑噩噩,并无修行迹像,处于开智边缘,却只沾染青欲。”裴不度说,“倒像是染上了什么魔物,强行开智。”   阮落从裴不度胸膛上抬起头,“魔物?”他努力回想《宠奴》剧情,“剧情里一个字都没提到到。这是不是太犯规了。”   裴不度抬起手指揩了揩阮落的小脸,“出去后,找到六世书的主人,我们把他的手打残。”   阮落笑了出来。   “后面还有什么剧情?”裴不度问。   “后面有阿月与太子私底下见面,太子让阿月协助他探听一些消息。具体什么消息,故事里也没提。我觉得和这个犬舍有关。”   “和太子在哪儿见面?”裴不度问。   “市集。”阮落眼睛发亮。   他和他哥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玩儿了。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三皇子随时都会来。一想到乔晋,阮落就很无语。   正想着,晚饭送了过来。还是阿月带着几个下人端了进来。   晚饭倒还是丰富,大碗小碗满满一小桌。   阿月催促:“快吃吧。”   阮落看着这一桌子,自己也吃不了,指了指其中两个自己爱吃的菜:“留下这两样,剩下的给他们吃吧。”   “他们”指的是下人 。   闻言,阿月脸上露出滑稽的笑意,“这里面有合欢散,你想给谁吃。”   阮落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这个变态每天的花样不带重复的。   阮落同时看向他哥。他哥的眼睛里居然一丝笑意。   阮落又吃了几筷子,才放下筷子。反正吃也吃了,而且……   等到下人们把屋里收拾干净,阿玉也带上门出去,阮落问:“哥,你说我被注入了你的灵气,所有的药物都伤不了我。是不是?”   狼王裴不度侧着头,也不说话。阮落知道他哥受限严重。明天还要和他一起出去,是以要保存力气。   只是,他现在很急好不好。   “是不是啊,哥。”阮落暗自观察一下自己,还好目前没有发动的迹象。   他哥终于现身。   “要看药性。你身上的灵气只会自动洗清有毒性的药物。只是这类催青药有的并无毒性,灵气无法辨识,就没有什么用。”裴不度柔声说。   这个阮落知道。一些大补的中草药就有这种作用。   阮落呆呆地看着裴不度。想哭。   乔晋是不可能的。这个便宜只会被裴不度所占。   只是,他不想在没有现代文明工具的状态下搞他的真正第一次。   哦,不……即使有工具他也不想……吧。   阮落怔怔地看着他哥,脸无缘无故开始发热。   乔晋进来的时候,阮落的头发还是湿的,但他没有去擦,反而在给那只狼擦毛皮。那只狼却总是在舔阮落的手,让他擦擦停停。   阮落也发现,他哥动物形态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会沾上些动物习气。   第一个就是他哥挺喜欢自己不停地摸他的毛发。虽然表现得不是太乐意。   还有就是爱舔阮落。不过,这和他哥的流氓习气可能也有一定关系。   一人一狼,举止亲密,乔晋莫名就要发作时,他眼前一黑,再次倒在地上。   阮落也见怪不怪。只是继续给他哥擦身体。   他心里挺高兴,看来裴不度给他的灵力挺管用,他并没有中药的迹象。   躺在床上阮落继续去撸他哥。只是他哥这次不满足只去舔阮落的手和脖子,身体转动,把头埋下去舔阮落的腹部。   阮落差点没有低呼出声。裴不度舔他的手指时,阮落其实觉得还很治愈,现在却让他全身发烫。阮落二话没说,一脚把他哥踹了出去。他哥这才把头又往他怀里埋。   那身毛茸茸实在无法拒绝,阮落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头,又去抚他哥的毛皮,于是他哥再一次先一步睡着了。 第41章 “我没能满足你?”……   乔晋第二天醒来后, 他的头晕沉沉的,昨晚上的事不怎么记得。阮落正坐在妆台梳头发。他的头发顺滑柔软,让人想有去摸的冲动。   乔晋阴沉沉地盯着阮落的背影许久, 站了起来。阮落回头, “殿下醒了。”   乔晋想问些问题, 但这些问题又涉及到他可怜的男性尊严,他只是无言地看着阮落。   此时阿玉进来给乔晋穿衣。乔晋问:“你昨晚可曾离开?”   阿玉眼睛一亮:“殿下, 奴一直守在外屋。”   阿玉没有离开, 姜观海也守在外面。   乔晋阴沉着脸在想, 是不是最近自己公务繁忙, 有前两天受了伤, 让自己的记忆总是有些混乱。   ……   乔晋离开后,阮落便收拾衣服,要带他哥出门, 一起到集市去偶遇太子。   怎么出门是他哥的事,阮落考虑的就实际得多, 比如出门要花钱,花钱要银子。银子从哪儿来?   只是阮落把各个抽屉翻遍, 也只找出些散碎银子。   这个乔晋真是又变态,又抠嗖啊。   为什么这种人也能当男主。阮落不禁想。   就在阮落为生计发愁之时, 窗格子外似乎有影子晃动。阮落想都没想,上前就推开窗。他倒要看看, 除了阿,还有谁在监视自己。   只是一推开窗, 就见一只红狐狸蹲在窗上,嘴里叼着一只玉如意,正放向窗台。见到阮落也不逃, 反而一双眼睛往屋里去看。   这只狐狸阮落并不陌生,是那天被黑熊摁在脚下的那只。   阮落知道,它这是在找他哥。   他哥还懒懒地卧在榻上浅眠。狼是白天睡,晚上活动的生物。他哥原本就有些嗜睡,现在睡的时间更长了。   阮落开窗的动静惊动了他哥,他哥这才睁开眼睛,懒懒地眯成一条缝,向这边看来。   狐狸对上他哥的眼睛,想躲开,但又有些恋恋不舍,看了两眼,还是放下玉如意,跳下窗子,逃窜而去。一条红尾巴如同一团火。   阮落心情略复杂。   但他哥已闭上眼睛,就像没看到刚才这一幕一样。   阮落看着窗前的玉如意……   刚好可以卖了换钱。但是......不好吧。那是给他哥的。虽然……但是……也是人家一片心意。   阮落把玉如意收到了抽屉里。   他哥用了很简单的障眼法,便便让一人一狼大摇大摆从王府里出来,而阿玉还以为阮落在屋里睡觉,尽职尽责地守在窗外。   裴不度一出来,便化回了人形,换上阮落给他准备的衣服。   虽说是有任务在身,可两人很久没这样一起出来。而且,他哥虽然狼的形态很萌,但人的样子更帅啊……阮落看着他哥的侧影,满心欢喜。   街上熙熙攘攘。各种卖糕点的,玩杂耍的,还有各种种香铺,衣料铺,脂粉铺。   阮落虽然拍过几部时代剧,但这和拍电影感觉完全不一样。   更不一样的是身边的裴不度。裴不度换掉了那一身显眼的腥红衣服,现在是白衣文士装束。头发不像以前那样随意地垂落下来,而是束起。少了几分恣意洒脱,却多了一些公子如玉般的儒雅。   “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阮落问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裴不度是个谜,他不可能一开始就这样。   “就是平常的商人之家,父母老年得子,也不指望我考取功名,行贾经商,最大愿望就是让我早日成家,继承香火。”裴不度嘴角也有着淡淡的笑意。   他喜欢在这种人潮涌动的集市中,和阮落并肩而行。像是时间忽然扭转到他和身边之人正是情浓意蜜的那段时光。   阮落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想到裴不度真会回答。他也有些呆愣。   千年前的裴不度是否曾结婚生子?   裴不度虽然看起来年轻,不过二十六、七。但过去人结婚早,可能十四岁就结婚生子,三十岁就儿孙满堂了。   裴不度注意到阮落的神情,失笑道:“在想什么?我不到五岁就被镇上的道长看中,收为徒弟。至此一直在山中修练。”   裴不度的笑意到了末尾,就多了几分淡淡的嘲意。   阮落想起了那个“锁神阵”。果然裴不度是个修行者。可为什么一个正道出身的人,会被封在那个破地方。一封就是上千年。   阮落不知道该怎么问的时候,却被裴不度牵到一个脂粉铺。   “哥,你要干什么?”阮落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十分无语。   “到了集市,总要给你买些东西。”裴不度柔声说。   阮落心里说:哥,你买啥还不是我掏钱。   而且,因为乔晋的抠嗖,阮落也不富裕。   “我是男的,不需要。”阮落说。   “男子也需抹香泽,涂口脂。杜甫有句诗,‘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说的就是这个。”裴不度含笑着说。   阮落第一次觉得裴不度确实有点书生气了。以前他哥给他的感觉不是妖邪,就是流氓。   掌柜看到两人忙迎了出来,满面堆笑:“两位官人,是要给买点什么。”   裴不度给阮落选了口脂,也就是现代的口红。   阮落心里不禁想:他哥是嫌自己唇色暗淡吗?心里莫名郁闷。   而裴不度则在想,这样就可以用手指挑着脂,去逗弄阮落软柔光泽的嘴唇了。   阮落礼尚往来,为裴不度选了个香囊挂在他的腰间。   出了铺子,裴不度问:“还想逛什么?”   “青楼。”阮落两眼发光。他只知道在集市会遇到太子,但怎么个遇法,就随缘了。难得穿越一次,不如在这里逛个够。   “是我没有满足你?”裴不度不禁在阮落耳边轻声问。   出奇不意的酥麻感,让阮落一把将裴不度推出去,涨红着脸,“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花魁长什么样。”   虽然是六世书中的幻世,但人情风土都是真实的。阮落不免生起了小孩心性。   “青楼不是妓院,”裴不度轻笑,“卖艺不卖身。里面大多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花魁也不是说见就能见。一些有名的青楼,要准备礼物,提前预约,才有机会见到花魁。”   “哥,你去过青楼,见过花魁?”阮落停下脚步问。   裴不度看着阮落,柔声保证:“没有。以前都在修行,哪儿有时间去。都是在书上看到的。”   阮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裴不度。   好吧……且信你这一回。   这样想着的阮落,觉得自己好双标。自己可以去看花魁,他哥就不行了。   而为什么会这样,阮落就不想深究原因了。   六世书中的青楼果然豪华奢靡。进进出出的权贵雅士,个个春风得意,锦衣华服。而细腰的歌舞妓则钗头轻摇,步步生香。   阮落迈进去的一瞬间,脑海中想到的是:如果这是部电影,就凭这个制景与服道化,也绝对是大制作啊。   来之前裴不度也对阮落讲了,青楼分三六九等。出的钱多,地方也越好,歌舞妓也更漂亮。但阮落摸了摸自己手头上的碎银子……   只是,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也就是好奇,进去看看。   阮落一迈进去,迎面就碰到了四十多岁的妈妈桑。因为剧本看得多,台词过硬,   “今天哪位姐姐在啊。”阮落含笑着问。   一旁的裴不度又吃惊又好笑。   颜值出众的阮落与裴不度,靠着两块碎银子,就被簇拥到了后面单门独户的小楼里。没等阮落吩咐,屋里就拥进了六个漂亮的歌舞妓。吃酒的吃酒,弹唱的弹唱。只是她们比阮落想得要规矩得多。   除了和阮落开展剧本一样的台词,对两人也不摸,也不碰。知道的说是青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联谊会。   阮落喝了几杯酒,心里实在是按不下心中的好奇,“姐姐,你们日常是什么样的?”   一位性格活泼的歌妓在阮落耳边轻言,“小官人性情柔和,容颜昳丽,只是我们不敢过多亲近,您是那位公子的人吧。我们怕与你亲近,那位公子不高兴。”   你们怎么知道的?阮落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我们这么多姐妹,他却只盯着小官人看。”歌妓说,“那位官人,我们就更不敢过去了。”   阮落放下酒杯,乜斜向裴不度。   这青楼,是逛了个寂寞吧。   阮落就要起身走,有个歌妓进来,绕过裴不度,在阮落耳边说:“小官人,花魁有请。”   阮落心思透亮,看向裴不度。   来了……看来是误打误撞对了地方。他和裴不度运气哪儿会这么好,第一次来青楼,就会被花魁请。那肯定是太子在这里安排的人啊。   这剧情……老套!阮落评价。   “见到花魁,别把魂丢了。”裴不度似笑非笑地叮嘱阮落。   阮落脸色微微发红,“哥,你在这儿等我。”   花魁果然是艳冠天下,脸若芙蓉。但阮落的目光却看向花魁身边的人。一身青色文人装束,包着头巾。自动载入剧情让阮落知道这是太子乔学备。   “见过殿下。”阮落刚要行礼,乔学备已一把拉起阮落。一双明亮的眼睛凝视着他。   阮落心里一动,难道太子也喜欢阿月。   阿月其实本质上是个万人迷设定?   “和你同来之是谁?”乔学备说。   “我最信任的人。在他在我身边一直照应着我。”阮落说。   “最信任?”乔学备愣了愣,随即释然,“这样最好,你一个人在那里我也不放心,提心吊胆,有个人在你旁边,给你说话解闷也好。”   “裴哥帮了我很多忙。”阮落说。   “以后我会重重赏赐他。”乔学备说,“月琦,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阮落也不隐瞒,三言两语对乔学备说了乔晋的犬舍。   乔学备的神情显而易见地沉重下来。   毋庸置疑,这些都是用来对付他这个太子的。   “月琦,我这次出来是调查城中男女失踪案。最近三个月,城中不时有人口失踪。都是贫困无依的年轻男女,年龄不满二十。而且个个容貌不凡,因为家境贫寒,报官也没有引起重视。前一个月我身边一个家仆女儿失踪,脸有泪痕,我主动问起,才发现了此事。这才知道原来已有失踪人口达百人之多。我上书了父皇,父皇让人追查此事。”   阮落在想,这位太子在故事里,算是一号男配。只是不知道是正是邪。   目前看来,太子端方雅正,心思细腻,否则不会连一个仆人的神情都会注意到。   阮落问乔学备:“太子可有怀疑对象?”   太子脸色不好,“失踪人口大都集中在三弟府中范围。刚才月琦所言,他用邪术驯养畜生,由此可见,更有可能和这桩失踪人口有关。”   阮落心里说:自信点,把“可能”两个字去掉。   “月琦,你在三弟府中就此案件,多加打探。拜托了。”太子说着,一把握住了阮落的手。   阮落的视线下移,在想自己抽还是不抽。不抽自己实在不自在,太子一双眼睛,似含情般凝视在自己脸上。   抽的话,出人设。是不是不利于剧情发展。   耳边就听太子说:“月琦,你辛苦你了。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一定为你家族平反。”顿了顿,“也会给你个名份。”   “多谢殿下。”阮落把手抽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阮落说:“哥,这事和乔晋有关是没跑了。他本就是《宠奴》男主,所有的故事都是围绕他进行。”   阮落分析剧本一套一套,“昨天在犬舍看到的那些强行开智的畜生,哥你也说是被魔物沾上了魔性。再加上最近几个月,城中少男少女失踪。这样一联系起来,肯定是他在后面捣鬼......”   “哥,有什么邪术,需要年轻男女,而且还是容貌不凡的。”阮落问,“除了炉鼎。”   “炉鼎并不需要这么多人。适合修炼的,少则一个,多则三五个。”裴不度说,“需要这么多人,或是吸血或是采气,也有可能只为满足欲望。”   阮落不由联想到那只黑熊。那种阴冷的感觉又上来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弄清两者之间的联系。   阮落其实想到一个办法。   以他和裴不度出类拔萃的颜值,在街上转悠,守株待兔,等人自动上门,把他们掳去。   只是这个行为耗时太长,也有一定的偶然因素。   “哥,我有个办法可以赌上一赌。”阮落眼睛兴奋。   日常总是裴不度在前面给他挡风挡雨,现在他也要在这个剧情发挥自己的特长。   “原著中乔晋如此提防阿月,他很有可能已经怀疑阿月就是太子那边的人。我可以用这来直接激怒他......”   “不许。”裴不度直接打断。他不愿意阮落冒任何一点险。   “我有办法。等那只狐狸来的时候,可以从它身上入手。”   阮落瞅着裴不度,心里说:哥,你能一眼看出姜观海对阿月有好感,怎么就看不出那只狐狸喜欢你呢?   而且等那只狐狸再次光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两人都没想到,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机会已经主动送上门。   阮落一回去就发现门口站着姜观海。   阮落看了一眼银狼裴不度,用眼神暗示:刚好自己送上门。哥,就按我的计划来行事。你别捣乱。   银狼那双金色瞳仁睨了阮落一眼。   乔晋坐在外屋的椅子上,旁边站着阿玉,脸上有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乔晋心里拿着把折扇,开开合合,脸上阴云密布。   “殿下?”阮落一见乔晋,显得有些慌乱。   “你去哪儿了?”乔晋阴气沉沉地说。   “……出去转转。”阮落说。   “出去转转?这是见了谁?”乔晋把扇子扔在几案上。砰的一声响。   阿玉给乔晋倒了杯茶。   “你是觉得我对你有几分宠幸,就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不想我把你喂狗的话,就老老实实地说你刚才出去做什么了?”   “殿下,你真会舍得拿我喂狗吗?”   阮落那双乌黑的眼睛像是汪着水,潋滟生辉。   阮落的自信来自于他对剧情的掌握。   剧情就是这样设定,乔晋即使再变态,还是对阿月心有所属。即便是把他关黑屋,让他挨鞭笞,还是喜欢他。   这设定真是即古早,又狗血,还又变态....   阮落在心中还是忍不住吐槽。   “殿下就是这样喜欢我的吗?”阮落一问到底。   乔晋那双眼里,充满了偏执的阴郁与嫉妒,“我那哥哥是如何喜欢你的?”   阮落心里一松。看来他赌对了。乔晋果然知道他是太子那边的人。   阮落似乎怔了怔,但眼睛依然毫不避讳乔晋,“太子可以为我家族平反,消除我的奴籍……殿下可以吗?”   “你想得美,你永远是我的奴隶。”乔晋阴沉沉地说。   阮落睫毛一垂,似是无奈而忧伤。   “他今天见你对你说了什么?”乔晋紧握的手显示他并不像表面表现的那样平静。   “太子在调查城中男女失踪案件……”   看到乔晋收缩的瞳孔,阮落继续说,“   他认为是你是背后主谋。殿下,犬舍那些畜生与城中人口失踪案有关吧。”阮落问。   乔晋不回答,只是盯着阮落,似乎在掂量他话语的分量。   “那天晚上的刺客,你可知道。”   果然是个利己主义者啊。这个时候考虑的依然是铲除异己。   “是太子派来的。只是我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他和我一样潜伏在这里。只是裴哥的出现,打乱了太子的计划。让这个计划功亏一篑。”阮落说。   乔晋这才想起那只狼。只是那只一向粘在阮落身上的银狼,现在十分慵懒地卧在一张椅子上,无情无绪,似乎并不懂两人之间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   乔晋莫名心情松弛了点。   现在,乔晋又盯向阮落,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晋问,“你和乔学备睡过没有?”   “太子和你不一样。他尊重我。”阮落淡淡地看着乔晋。   “尊重你?”乔晋像是听到有生以来最大的笑话。笑完了,猛地站了起来,几步上前,如同爆发的猛兽般,就要扯阮落的衣服,阮落立即后退一步,“别碰我,我嫌脏。”   “你喜欢乔学备?”乔晋从牙缝里冒出几个字。   “他比你好。”阮落说。   乔晋眼睛中的怒火在翻滚过几数遍之数,冷了下来,“姜观海!”   一直在门口注视着事态发展的姜观海立即闻立进来。   “即然他想要知道那些失踪的男女去那了,你就把他带过去,让他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确定。”   乔晋用他单一而有力的演技,再一次证明那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姜观海一时半会儿没动。   乔晋向姜观海看过去。   “跟我走。”姜观海对阮落说。 第42章 想去吻他。   姜观海把阮落带出去的时候, 那只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黏在他身边的那只雪狼,却不见了踪影。   姜观海看着阮落纤细的脖子:“如果想少受些苦, 别挣扎。”   阮落果然一动没动。   阮落的眼睛被一块黑布蒙上后, 就推进了一辆马车。因为过分配合, 他甚至没有被捆绑。   大约行驶了两个小时,阮落被推了下来。两个人携着他的胳膊, 把他带进了一个地方。在黑暗中走了大约十分钟, 眼上的黑布被拿了下来。   阮落已置身于一座地牢。四下很黑, 只在墙上燃着几枝火把。地牢里关着的一些人, 都是十来岁的年轻男女。有的还是衣服整齐, 但一脸惶恐,有的则破碎不堪,缩在一角, 颤颤发抖。   阮落知道自己受到了特殊待遇,他被单独关在了一座牢房。他面前站着的是依然是表情木然的姜观海。   “这是哪儿?”阮落问。   姜观海没有回答, 只是说:“你先在这儿待一段时间,晚些时候我来接你。”   阮落一愣。   “那只狼呢?”姜观海问。   阮落说, “大约自己觅食去了。”   姜观海看了阮落几眼,转身而去。   没过多久, 两个壮汉过来,把旁边的牢笼打开, 就要去拖里面的人。那个女孩不过十四、五岁,手抓着牢笼的铁栅栏, 直哭。但两名壮汉轻而易举地把她从铁栏杆上扯了下来,就要往外拖。   “等一下,让我代替她去。”阮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两个壮汉往他这儿瞟了过来, 其中一个人说道,“还要等上三天轮才到你。”   “早几天晚几天有什么区别。难道我不能代替她。”   两个壮汉看看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孩,又看看干干净净的阮落,对视一眼,低声商量了两句,放下了女孩。   阮落跟在两名壮汉身后,拐进一个甬道。不到两分钟的路程后,到达一个四四方方的地方,四下没有任何东西,正中间只有一方水池。   没等阮落再观察,两人已把阮落扛了进来,向水池里扔了进去。阮落会水,就要踩水起来,却发现池中的水有暗流,不停的往一个方向旋转。阮落整个身体都被卷了进去,被推进了另一道闸门。但并没有多长时间,阮落现次被水流推出水面。阮落浮出身体,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   他已从那道水闸一样的位置,到达另一个地方。这个水池水很浅,还没到腰际。阮落站了起来,四下打量。这里也如同个地牢,只是壁上镶着些明珠,发出幽幽暗暗的光线。   让阮落触目惊心的是,四面墙,头顶与地板都贴满了密密匝匝,黄底红字的符箓。如同一个符箓的盒子。   由此判断,这里囚禁着的一定不是平常的妖邪。   就在这时,阮落听到响动。是铁锁拖动的哗啦哗啦的金属声音。   阮落视线跟了过去,差点再次坐回水里。盒子的一角,锁着的东西现出了身形。   他人形人脸,身材魁梧,裸露的上半身丛生着黑色的毛发,一部分毛发延续到下颌,明明是张人脸,头上长着一对犄角。   在他的脚下,踩着两个赤身露体的人。不知男女,却发出痛苦却欢愉的声音。   那双像是燃烧着邪火的眼睛看向阮落,“新来的,过来。”   这个魔物如此丑陋,声音却意外的飘渺甜蜜。如果不看容颜,只听声音,可能会自动脑补出一个温柔的绝色小哥哥。   “过来,我会给你与仙与死的快乐。”魔物说着一动,铁链也跟着晃动。上面隐隐浮动出红色的光。   见阮落没动,魔物站了起来。阮落更是震惊,他足足有三米,如同半截铁塔。   他向阮落走近几步。   阮落注意到,几道铁锁从他的肩胛骨穿了过去,在铁锁晃动间,上面流动着的是红色是些符箓。   看来是这一屋的符箓与铁锁,才把他牢牢地困在这里。   “你叫什么名字?”魔物问。   “阿月。”阮落回答。   “我特别中意你,过来。”这个声音充满了蛊惑之意。阮落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向这个魔物走过去。   阮落急了,就在这时,他的胳膊被人拉住。同时他的腰被轻轻揽住。   “哥。”阮落不用回头,   知道是他哥已追踪了过来。   裴不度去看阮落那张发白的小脸。   “没吓哭?”裴不度低声问。   阮落摇头。他知道裴不度不会跟丢自己,所以才敢如此深入虎穴,即便对着这个魔物,居然也没有过多害怕。   阮落刚要问他哥,这里禁困的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魔物却忽然纵声大笑。   他肩上的几道锁链更加发红,如同锻炼中的烙铁一样。   “我看到了谁?这不是裴不度?哈哈哈哈……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你。”   阮落猛地看向他哥。那双乌黑的眼睛不知道是什么神情。   裴不度这才把目光移向那只魔物,那双漂亮的眼睛依然无情无绪,只是淡淡地说,“原来你被关在了六世书里。”   “裴不度,好久不见。我以为你早已魂飞魄散。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你。”魔物兴奋异常。   “裴不度,这次你又是被谁弄进来的?不会又是天道吧?给我解开这些天道的符印,我助你离开六世书。以我两联手的力量,直接毁掉这个法器。不用你在这里面去找生门……”人兽因为过于兴奋,说话喘着气,“等我们出去之后,就又是我们的天下了。”   做到后面这个魔物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裴不度,快给我解开这些封印。”   “那个三皇子那些动物,都是你弄的?”裴不度像是没听到他絮絮叨叨这些话,只是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这个魔物似乎不满裴不度忽然问出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   “他找到了这个地方,跟我做了笔交易。他给我提供美人,我就助他得到他想要的天下……可笑这些傻子不知道自己是不存在的,是别人写出来的人物,还为些虚名挣得你死我活。”   裴不度转头问阮落,“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阮落心里乱糟糟的。   现在他已知道乔晋的秘密武器就是这个魔物,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哥。   阮落摇摇头。   魔物这才注意到:“这人是谁?他是你的人?”   “那我们走。”裴不度说。   魔物一愣,几步就奔了过来,只是肩胛上的铁链把他死死的固定在一个范围。   他把铁链拉得铮铮作响。   “裴不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恨天道?你忘了我们当年怎么驰骋天下,让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正道人士弄得人仰马翻?”魔物叫道。   果然正准备离开的裴不度站定,悠悠道,“你不说,我还忘了。”   说着裴不度抬起手,凌空在那几道铁链上又添加了几道符,“你再采多少人的精血,也不能从这里出去。”   “裴不度,你干什么?这男子是谁?是他让你变成这样的?你放我出去,只有我才能帮你。”   裴不度如若未闻,揽着阮落跃入了水中。   两人再次回到牢房。裴不度用了个符咒,阮落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衣服与头发,瞬间便干干爽爽。   如果在日常,阮落大概会感慨,他哥能用这样符咒,平时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给他用吹风机吹头发。只是,现在脑子里被装得满满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只是看着裴不度。   “我和他不是一起的。”裴不度柔声说。   “嗯。”阮落选择相信他哥。   同时心里在想,可能哪一天,他哥就会主动对他说出以前的过往。   “哥,这个怪物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困在这里?”阮落问。   这个魔物显然不是六世书这些NPC。他与自己和裴不度一样,被困在这里。   但他不仅被困在这个法器中,还被严防死守,被无数道符箓封印着。   如果没有外力,看来生生世世都不能从这里逃脱出去。   “以前,在各个修行界都有自己的领域与境,各不相扰。但会有些不安份守已的人、魔、妖,不甘心待在自己的领域,出现在其他地方出现。刚才被封印的就是其中一个。”   “他叫山埋。据说是一位魔修的修士,和一只千年精兽所生之子。生下来之后,修士被师门上下追杀,便把此子便活埋在山中,只是没想到此子非但没死,反而自己破土而出。因为怨念极大,以婴儿之态堕入魔道。”   裴不度伸出手撩了一把阮落的头发,确认都干透了,才又松开。   “此子长大后,嗜血成性,又喜爱年轻貌美之人,会采血补气。他让乔晋弄这些年轻男女,是想增补自己的力量,解开自己的封印。”   阮落只是看着他哥。并没有问他哥怎么认识的山埋。   “我们得快些发现生门。生门出现的最大可能,就是乔晋攻打太子府的时候。我们可以让这个剧情提前发生。”   一直悠然的裴不度,似乎已经不愿意在六世书中待下去了。   阮落轻声说,“哥,我保证乔晋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到这里。你记得原故事中,阿玉诬陷阿月和人私通,乔晋把他鞭打三十,关禁闭吗。在那个剧情之后,两人互诉了衷肠,表白了爱情。”   “现在,因为阿玉被我们掌握了把柄,大概率不会再发生这个剧情,所以必定会有别的故事来代替……这个剧情,可能就是现在。我现在几乎是处在同样的处境。”阮落说,“接下来,乔晋肯定会找过来。我们可以在这里推进故事进程。”   阮落那双乌黑却清澈见底的眼睛,凝视着裴不度,和以前没任任何区别。   山埋的话在他心里似乎也没有掀起一丝一毫波澜,裴不度在他心里还是最信任的哥。   裴不度一瞬间,想去吻阮落。   “哥,乔晋来了。”阮落说。   地牢的尽头出现几点光芒。摇摇晃晃。随着光点靠近,可以看出是几盏宫灯。   接着,乔晋阴沉沉地出现在牢房。他旁边是姜观海。   阮落莫名想到微博上“夫人后悔了吗?”这个段子,心里居然有些滑稽。   乔晋那张阴沉沉的脸,看着阮落不知道不在想什么。   那个莫名失踪的银狼,现在又出现在这里。懒懒地枕着阮落的腿,爱看不看的往这边瞄了一眼。   阴沉的乔晋没有说话。   不过,当他一出现在地牢,阮落就已确定后面的剧情发展了。   “殿下,你到这里有何贵干?”阮落率先打开僵局。   “你助我攻下太子府。我给你解除奴籍。为你家平反。”乔晋生硬地说。   做出的这点让步,让他已经十分勉为其难。   阮落不语,手轻轻抚进雪狼的毛皮中。   两人僵持着。   乔晋觉得自己做了有生以来最大的让步,得到却是如同空气般的沉默不语,心中的怨气渐渐升腾。   “你若不允,我就把你像他们一样,任人□□。”乔晋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殿下,你有心吗?”阮落问。   “把他推下去。”乔晋对姜观海说。   姜观海看了乔晋一眼。   “还不快去。”乔晋怒道。   阮落跟着姜观海在甬道里行走。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走在这里了。他哥挨挨擦擦跟在他的身边。   那双狭长的漂亮眼睛时不时地晲他两眼。   好像在说,剧情真的会按你想的那样发展?   阮落则用眼睛回答:大差不差。   阮落走得并不快。姜观海也不急,没有催促他。   只是不到两分钟的路程,走得再慢也走到了尽头。   几个人立在这个水池边。   阮落看着水池问姜观海:“从这里跳下去吗?”   “等等。”姜观海拦住阮落。   有个脚步声在空旷的甬道里响起。所有人都看向那边。乔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乔晋奔了过来,一把抓住阮落,“我喜欢你。你助我攻下太子府,我封你为皇后。这样行不行。”   阮落睫毛一垂,泪水滚了下来,“殿下。”   ……论一个演员的职业修养。 第43章 真心   阮落那滴眼泪要掉未掉, 晶莹剔透挂在下巴上,乔晋这一刻,心脏那个地方猛地鼓动。他长这么大, 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绪上的波动, 有些怔怔地看着阮落。   阮落的泪水终于吧嗒掉了下来, “太子为人谦和,但他其实只是利用我。殿下, 您和太子一样, 也不过是要利用我……我只想知道, 你对我说的承诺, 是真心的吗?”   阮落抬起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睛, 看着乔晋。   乔晋一时心神激荡,“我说的句句是真心。”   乔晋说着,就要把阮落拥进怀里。   只是他脚步刚一迈出, 那只银狼忽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似要向乔晋扑去。乔晋吓了一跳, 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阮落矮下身体,用手抚着银狼的背部, 轻声说,“裴哥他以为殿下要伤害我……裴哥从犬舍出来后, 大约遭受了不少罪,现在只敢和我亲近, 还望殿下别在意。”阮落说。   银狼在阮落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下来。   这更加证明了这只狼只有阮落才能收服。而他的那些地狱猛兽则需要这只银狼来整合。   所以,即便乔晋心里无比介意这只狼, 现在也只会隐忍不发。   “那先让他来证明自己有被原谅的价值。”乔晋说。   ……   空旷的场地四角燃烧着熊熊火焰,把夜晚的演武场映照得四下通明。四周是持着弓,弩与长矛的士兵, 严整以待,如临大敌。   演武场正南方的观武台上坐着乔晋。他目光灼灼,正注视着下面。   演武场正中间站着的是姜观海与阮落。那只银狼,半眯着眼,懒懒洋洋地靠蹭着阮落的衣袖。   他们的面前,堆放着八个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大铁笼。谁都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同时拖到演武场。   在此之前,他们从没有做过这样的训练。每个铁笼里面的猛兽都狂躁凶残,无法驯服。   在姜观海的示意下,一名士兵拿着钥匙,走向第一个铁笼,把锁打开,迅速退了出去后,才用长杆把布挑了下来。   这只笼子里关的是只黑豹,个头比平常的足足大了三倍不止。在铁笼里里发出碰撞的金属声,黑布挑开,黑豹发现笼子门洞大开,呼啸一声便冲了出来。   四周的士兵扣紧了弓奴的发射机关,只等一声令下。   但它不过奔出两步远,一眼看到正对着的那只雪狼,便急急地刹住,退回到铁笼门口。在原地转悠了几圈,似乎想钻了回去。但呜咽几声,最终卧在了门口,如同一只大猫一样缩紧了身体。   姜观海松了口气,他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又意示士兵打开下一个笼子。   下一个是老相识:黑熊。那只黑熊似乎在笼子里已嗅到熟悉的气息,从笼子里慢腾腾地出来。他的智慧要比那黑豹高很多,只是安静地注意着银狼。   接下来,士兵依次放出了野猪、老虎、棕熊、柴狗……凶兽,这些野兽都是一副开智边缘的状态。即凶恶,又粗通人情。但是面对银狼,无一不露出畏惧与臣服之态。   观武台上的乔晋,阴沉的眼睛闪着光亮,一眨不眨地注意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阮落低下身子轻抚着银狼的毛皮,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那只银狼懒洋洋一抖光洁如雪的毛皮,溜溜达达地迈了出去。那些兽类,也跟着挨挨蹭蹭地站了起来,开始是黑熊,接着是黑豹……一只只跟在银狼身后。   银狼忽然加快迅速,如同一团雪雾一样冲了出去。那几只兽发出各自震天响的吼声,跟着冲了出来。   一时间演武场的空气都在震动,跟着扬起的是如雾的灰尘。   演武场四周严阵以待的士兵,拿着武器对着场地正中,手心里出了汗。这一刻,连乔晋的寒毛孔都炸了起来。   但银狼只是小跑半圈,便又回到阮洛身边,舔了舔阮落的手指。几头猛兽也跟着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只狼对他们有着绝对的领导与震慑。   乔晋即惊讶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   如果早一刻驯服这些来自地狱的凶兽,攻打太子府的计划可能早就列入日程了。   乔晋的目光从银狼身上移到阮落身上。目光复杂。似爱慕不已,却又疯狂多疑。   在乔晋面前演练完毕,阮落带着银狼先一步离开。   而姜观海则上前,对乔晋说:“恭喜殿下。”   如果没有这个领头的银狼,这个计划将会无限期的隔浅。   乔晋也低声一笑,却又向姜观海问道:“你说他……对我能有几分真心。”   这个“他”不用问,就是阿月。他是这个计划里面唯一的变数。   姜观海看着阮落消失的方向:“殿下何不试上一试。”   ......   阮落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洗澡。阿玉面色难看,还是让仆人烧了热水,把木桶装满。阮落蒙着眼睛被带离这里,不到十个时辰,便又坐着乔晋的马车回来,不消一刻,即在整个王府传开。   这个阿月毕竟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论是阿玉还是仆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小心翼翼改变了对阮落的态度。   氤氲的水汽弥漫。阮落把人都清了出去,但对他哥毫无办法。只有装着毫不在意,脱了衣服,坐进木桶里。   他露出只小脑袋,看着他哥。只等着他哥像历次一样,跃进热水桶。但这次,他哥居然现出了人身。   于是阮落怔怔地仰着那张涨红的小脸,看着他哥褪掉衣服。漂亮的肌肉与线条跃入视线那一刹那,阮落的气息不由一滞,把头埋进了木桶里。   只是还没等他憋足气,桶里的热水一荡漾,他哥那条长腿已到了眼底,阮落又把头从水里抬起来,正对上他哥的……阮落呛了口水。   他哥没那么多顾忌与犹豫,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拉过阮落,先去吻住他的唇。狭小的木桶,腿贴着腿,胳膊碰着胳膊,他哥摸起来有些不便,便曲起阮落一只腿。   候在外面的阿玉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里想着如何在阿月面前扳回一局。但摸了摸自己肩头尚未痊愈的伤口,咬了咬牙。   这时,里屋似乎有些声音。阿玉竖起耳朵,若有似无的,有些不确定。他轻手轻脚走到门前,隔着门缝一看,惊呆了。木桶里有个妖精般的长发男子,正在吃着阿月的嘴唇。   阿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力眨了眨,那人又在亲吻阿月的脖子。阿玉的心差点从口腔里跳了出来。   这人是从哪儿来的?阿月这么大的胆子,如此明目张胆地和人偷情。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声音,“殿下到。”   阿玉眼睛一亮,还没等他出去迎接,乔晋已掀帘而入,“他睡了吗?”   “正在洗澡。”阿玉兴奋得脸发红。心里一阵窃喜,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阿月与人偷情,乔晋岂不是逮个正着。   乔晋大步过去,阿玉紧跟其后。乔晋一掀帘子,走了起去。正在洗澡的阮落,触不及防,一把扯过旁边搭放的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那张脸还透着绯红。   阿玉看向木桶,看向窗子,再看向床铺……别说那个妖精般的男子,即便是那只日常跟着阮落的银狼都不见踪迹。   阿玉捏着手,有些恍惚。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不可能。可那个男子到底在哪儿。   “殿下,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阮落红着脸,轻声问。   乔晋盯着阮落那张如玉如脂般,还透着绯红的脸,心神一荡,不禁走了过去。   “殿下,请您站住。”阮落轻声却坚定地说。   乔晋有些生气,他从没有被人这样命令过。但这话从阮落嘴里说出来,似乎和别人又有些不一样。他并不仅仅是生气。   “请您先学会尊重我。”阮落轻声说。   没有尊重的喜欢,不过是被物化后的占有欲。甚至比不上面对一只猫,一只狗时的真心。   而嘴里说着“喜欢”,行动上却只有伤害,也不过自我陶醉,或是欺骗。   一切喜欢的前提都应是被平等对待。   乔晋停住了脚步,并不仅仅是因为阮落的话,而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   阮落这才说,“殿下,您有什么事要吩咐?”   乔晋居然有些难以启齿,目光看向别处,才说:“你和我哥可会见面?”   阮落说:“太子会想办法见我。”   “他不是让你追查人口失踪案吗?你与他见面时,不必隐瞒,把你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他。”   乔晋顿了顿:“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行。”   “殿下是没有完全信任我。”阮落说。   乔晋看了过去。   “所以,殿下是要用这来试探我。”阮落缓言轻语,“只是如果殿下不信任我,无论我怎样做,你都不会放心。”   乔晋盯着阮落。只是软柔得如同只兔子一样的小东西,面对他却如此大胆。   “不管我信不信任你,你都会是我的皇后。”乔晋从牙缝里说,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玉佩,放在桌上,“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直带在我身边……送给你。”   乔晋说着转身而去。神情恍惚的阿玉跟着一起出去。   ......   阮落从木桶里出来,在他哥那双毫不避讳的目光下,快速把自己收捡干净后,又把乔晋的玉佩收了起来。   这东西没准以后还有用处。只是拿起这个玉佩时,心里忽然有些恍惚,他似乎觉得自己以前也曾有过一块独属自己的稀罕东西,就挂在自己的腰间。   应该是上辈子吧。   阮落把玉佩随手丢到玉如意那个抽屉里。   “哥,我猜乔晋是要把这事嫁祸给太子。就是不知道他如何嫁祸。原故事中只提到了攻打太子府这个情节......但是哥,这里有个矛盾。”   阮落坐到床上,面对裴不度,“如果皇帝还在的话,他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我推侧后面的剧情是,乔晋把这事嫁祸给太子后,一种可能是嫁祸成功,然后太子党一派因为事态紧急,在被问责之前,先一步害死了皇帝,然后才有乔晋进攻太子府这个故事。”   “但这个太子截止目前,好象是个正面角色,谋逆这种事,似乎有些出人设。所以,第二可能性更大。这就是嫁祸没成功,皇帝明查秋毫,知道是乔晋所为。于是乔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把皇帝或毒杀或围伏后,接着进攻太子府。”   阮落眼睛发亮,问:“哥,你觉得我这个剧本怎么样。”   懒懒卧躺在床上的裴不度轻笑:“落落很厉害,我相信你。”   阮落唇角弯了起来。   “进攻太子府后,阿月或者出于愧对太子,又或者是被太子安排,身上抹了药,与乔晋同归于尽……至此整个故事完结。”阮落说。   “如果攻入太子府,生门没有出现,那么必定会在最后一刻出现。”裴不度轻抚着阮落的嘴唇,“届时,我会做个傀儡来代替你,骗过六世书,然后我们就从生门里出去。”   “哥,你还会做傀儡。”阮落无比新奇。   似乎用不了多长久就可以从这里面出去,阮落无比放松而喜悦,似乎没有为自己丝毫担心。   裴不度想到才进入六世书时,阮落瞻前顾后,只是因为一开始误以为自己会成为乔晋,而他将会要了自己的命。   “我还会做其他的东西。”裴不度柔声说,“出去后做给你看。”   “嗯。”阮落弯起嘴角,对着裴不度灿然一笑。 第44章 “好痛!”   青楼。阮落的对面是太子。阮落如实地对太子乔学备说了乔晋用魔物来开智恶兽之事。   “三皇子与这个魔物做了交易, 三皇子给他提供男女采血补气,他则用自己的元丹给那些恶兽开智。”   用元丹开智的方法,则是他哥告诉阮落的。   乔学备眼里都是震惊。乔晋养的那些畜生, 因为凶残暴虐, 他早有耳闻。但魔物似乎已超出了他理解的界限。   “那个魔物, 你可曾见过是什么样。知道他被困在那里?”   “未曾。我被带到那里,还未及看到魔物样子, 便被乔晋带了回去。”阮落说。   乔学备目光一暗。   阮落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 乔晋对阿月态度不寻常, 应该也是太子一开始的算计。   阮落从怀里拿出一张纸, 交给乔学备, “当时我被姜观海蒙着眼睛带到了那里。这是我根据记忆画的地图。”   乔学备接过阮落手绘地图,脸色越来越难看。   “殿下,怎么了?”阮落问。   “这个地方是我的旧宅。”太子脸上有沉重的悲戚之色, “我并不是皇后亲生。我的亲生母亲只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因在一旁奉茶, 被父皇宠幸,没想到一个月后便有了身孕。因皇后无子女, 我母亲生下我的后,就被皇后抱养了过过去。我亲生母亲被发派到宫外, 住的宅子就是这个地方。我小时候常会到这里看她,只是她福薄, 十年前已过逝......阿月,你确定这些人就被关在这个宅子里?”   “马车如果没有刻意绕圈子的话, 我确定就是这个地方。”   阮落心想真不愧是个反派。乔晋发现山埋被囚困在这座府宅附近时,就已想到要把人口失踪案,诬陷给太子了。所以, 他才会毫无忌惮让自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太子。   只是乔晋没想到自己靠记忆画出了这个地形。   “阿月,你帮了我大忙。乔晋故意把消息泄露给你,就是为了在父皇面前倒打一耙。”乔学备紧抿着双唇,一双明亮的眼睛有些阴翳。   “殿下,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阮落问。   乔学备没有回答。   这个人口失踪的地方太微妙。如果太子与乔晋双方各执一辞,咬死是对方的话,那就只有看当今皇帝心里是向着谁了。只是阮落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国尚武,温厚的太子可能并不被当今皇帝待见。所以乔晋才这个有恃无恐。   “殿下,乔晋也知道我是你的人。”   乔学备不由一把紧握住阮落的手,声音都提高了几度,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关切,“他没有难为你吧。”   比起自己的事业,太子首先关心的是阿月的安危。看起来人品比乔晋强多了。   阮落摇头。“他暂时不会拿我怎么样。”   阮落把这事向乔学备挑明的原因很简单,加快剧情。以乔学备的人设,如果他被诬陷,大概率就是想法设法去自我澄清,而乔晋如果被反制,则会加快他攻打太子府的进程。所以,阮落尽可能地为太子提供有效信息。   “阿月,乔晋他,果然喜欢你。”太子说。   阮落一笑,“殿下做好此事的应对即可。”   阮落怕裴不度等急了,站了起来就要告辞,乔学备忽然对阮落说:“阿月,你附耳过来。”   阮落欠过身,太子凑到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阮落一呆,但下一刻就茫然了。   太子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交到阮落手里,叮嘱道,“别让别人看到了。”   “嗯。”阮落把瓶子小心地藏进自己的袖子里。   从花魁屋里出来的时候,阮落丝毫想不起太子对他交待了什么重要的事。一回去,倒是把那个小玉瓶小心地放在了妆台的抽屉里。   接下来几天,阮落和他哥日日在演武扬,与姜观海一起训练那批凶兽。乔晋倒是好几天不见踪迹。也不知道这个人口失踪,他兄弟两到底谁背上了这个罪名。但看姜观海的神色,阮落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在训练的过程中,那只红色的狐狸也偶尔出现在演武场,远远地蹲在一边。   那只黑熊一见这只狐狸就有些躁动,甚至想追赶过去,但看了看懒洋洋地蹲坐在一旁的银狼,来回转悠两趟,只敢发出一些低吼声。   演练结束,姜观海把一个香囊交给阮落,“这里面装着草药,能避开这些畜生的攻击。你带好。”   阮落接了过来,这才发现每个士兵的腰上都挂着这个东西。他心里一动,看来攻打太子府就在这几日了。   “殿下这几天怎么没见到人?”阮落问姜观海。   “你想见他。”姜观海问阮落。   阮落点头。   姜观海默默把视线移向别处。   这天晚上,阮落只是卧在床上看书。以前这个时候,阮落已洗澡就寝。   他哥在他身边用那双睡眼朦胧的眼睛睨着阮落。阮落把他哥往自己怀里一撸,在他耳边小声说:“等乔晋。”   就在这时,听到外面阿玉的声音,“殿下,您来了。”   阮落从床上起来,向已掀帘而入的乔晋施礼,“殿下。”   乔晋他那张脸上有着难得的笑意,一撩衣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阮落。   “这对乔学备说了什么?他居然没在皇父面前告我的状。”乔晋勾起了嘴角,“不仅如此,还答应了迎妻相府千金。”   阮落倒真是很意外。   “我哥没告诉你吗?三天后是他的大婚日子。他哥要娶太子妃。在此之前,父皇可是对他百般施压,他都没有答应,你说他是不是猜到我要弹劾他?”   所以这就是太子的应对……靠联姻夯实自己的实力,还同时讨好自己的父皇。   乔晋注视阮落,“我哥,可曾对你做过迎娶的许诺。”   阮落摇头。却适当地依然做出一种茫然的无力感。   乔晋笑了起来,眼睛少有的光亮,“现在你知道,哪个对你才是真心。那天,我会带你一起出席我哥的婚宴。”乔晋脸色一沉,“见到你,想必他心里也挺高兴的吧。”   “殿下。您打算在婚宴那天攻打太子府?”阮落问。   “……阿月,你要好好带着那帮畜生。到时候,太子妃交给你处置,”乔晋说着,向阮落伸出手,“过来。”   阮落依然处在被辜负的无力感中。   “殿下,我累了。”   “那你好好休息。”乔晋的声音近乎温柔。   但他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的丸子,“把这药给那只狼吃了。”   “这是什么药?”阮落问。   “毒药……从太子府回来后,我会给你解药。”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不会看着他死吧。”乔晋十分厌恶地看了那只卧在床上的银狼一眼。   如果不是攻打太子府离不了他,他早就把这只狼大卸八块,剁了喂狗。   “殿下,你还不相信我?”   “乔学备死了,我才能安心。”乔晋说。   阮落接过药丸,看向那只懒卧在床上的银狼,“裴哥。”   那只银狼一抖毛皮,从床上站了起来,纵身一跃,便到了阮落跟前。他似乎不知道阮落手心里是什么,把头凑了过来,闻了闻阮落掌心,便把药丸舔了进去。   乔晋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解药?他是不可能给的。   阿月的身边只能有他。其他的,不管是人还是畜生都不允许存在。   乔晋走了。   阮落嘴角一弯,“这人还真是多疑。”他看向现出人形的裴不度,“哥,没事吧。”   裴不度对乔晋也是肉眼可见的嫌弃,他轻嗤一声,“没事。”   “再有三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了。”阮落无比乐观。   “睡吧。”裴不度斜靠在床上等阮落。   “在此之前,我有件事要做。”阮落却忽然说。   “什么事?”裴不度问。   阮落扭头对着镜子。镜子的自己,肌肤如雪,衣服也雪白。阮落忽然扯开衣带,衣带滑落在地时,他又一把将外衣扯落下来。   依靠在床上的裴不度,瞳仁猛地眯了起来。   “哥,你说三天后一战,到底谁会胜利。”阮落边说,边对着镜子一件件地去褪衣服。   “谁胜谁败都不重要,到时候我们已经离开这里了。”裴不度觉得自己气息粗重,话说的过程中,喉头不由上下滚动了好几次,而看向阮落的目光,已灼灼地堆积出高热的能量。   阮落给了裴不度一个背部,镜子里却完整清晰地映出他另一面的身姿。阮落日常害羞,别说对着裴不度脱衣服,就是裴不度摸狠了点,他都还要先关灯。而现在,阮落却一反常态。做出这些姿态无比自然。   面对着如此冲击力的场景,裴不度无法做出别的思考,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他顺应自己的需求从床上站了起来。   阮落却在妆台前坐了下来,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玉瓶,拧开盖子,放在鼻端闻了闻,又往自己的掌心里倒。那个东西有着醉人而浓郁的香气。   一时间,整个屋里都是这种气息。   阮落抬起手掌,就要往自己身上涂抹。   裴不度回过神来,下一刻,他已抓住阮落的手腕,“你在涂什么?”   “太子给的。他对我说,在听到他成婚的当天晚上,就让我全身涂上毒药,引诱乔晋,和他同归于尽。”阮落说话的语气与神态与日常没有任何区别。   裴不度心头却一紧。那双狭长的眼睛变得又利又冷。他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遗漏了一件重要的事。   “你打算去?”   “嗯。”阮落那双眼睛看着裴不度,也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但如果真是这样,这种姿态的阮落,现在应该涨红着脸,把自己埋在裴不度的胸前。   “你把他毒死了,攻打太子府就不会出现了。”裴不度说。   “可我一定要去。”阮落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裴不度,“我不怕死。这是太子说的。”   裴不度攥着阮落的手越来越紧,几乎要把阮落捏碎。   “哥,你松手。”阮落眉头轻轻一蹙。   裴不度松开手的同时,另一只手却跟着一抬。一道利光从阮落的胸前锁骨处划过,几珠鲜红的血滚了出来,滑着阮落光滑洁白的身躯滑了下去。   “好痛。”阮落泪水落了下来。他似乎不明白裴不度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但裴不度并没有结束,他伸手按在了阮落的锁骨处,拇指掰开那道并不深也不长的伤口。   “啊!好痛。”阮落哭出了声。   裴不度捏紧了拳头。透过阮落锁骨处的血肉,他看到了里面的骨头。只是种淡褐色的木物。   这是书中的另一处隐藏剧情。   阮落的实际身份,是太子制作的傀儡。 第45章 “我哥有我。”   裴不度的怒火在胸中一点点堆积, 在他眼前哭得哽哽咽咽的阮落,又让他心疼无比。   他松开掰开阮落伤口的手,轻揽住他的腰, 去亲吻着他伤口。伤口在裴不度的亲吻中一点点收口, 愈合。如果不是阮落身上还残留着血迹, 丝毫看不出锁骨那里曾受过伤。   “没事了,别哭了。”裴不度轻声哄道。   “哥,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阮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就是六世书的奇妙之处, 剧中的身份与本人的灵魂奇妙地糅合在一起。如果不是乔学备对阮落施发了命令, 可能从六世书中出去, 裴不度与阮落都不会知道, 阮落自己在书中的角色其实是个受人控制的傀儡。   裴不度把阮落拦腰抱了起来,向床榻走去。   泪眼模糊的阮落却摇头,“不行, 哥,我还有事要做。太子还等着我。”他瘦弱的身体在裴不度怀里挣扎。   “落落, 是我重要还是太子重要?”裴不度问。   阮落那双泪水不断的眼睛,看着裴不度抽噎着说, “哥,你是最重要的, 但是太子说的是我一定要去做。”   裴不度把阮落放坐在床头。阮落却挣扎着就要站起来,纤弱的身体这一刻涌出巨大的力量。裴不度按住他的肩头, 一边从床边的妆台里摸出那具纯金镣铐。   阮落看到那东西,挣扎得更厉害, 但裴不度紧紧抓着住他一只手腕,把阮落铐在床头。阮落挣了几挣,泪水又滚了下来。   裴不度凝视着阮落, “落落,在六世书中,你是太子的傀儡,只要他对你下命令,你将会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阮落仰起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呆呆地看着裴不度。像是听懂了裴不度在说什么,却又像是没听明白。   “现在,我要让梦浮生代替施术者进入你的身体。别反抗,会有点难受,但你要配合我。”裴不度说。   阮落白皙单薄的胸膛起伏,似乎不知所措,眼神茫然。“哥,为什么梦浮生能进入我的身体。”   裴不度没有回答。与此同时,一朵幽蓝的小花浮现在空中。   裴不度催动梦浮生向阮落额头靠近,那朵小花似乎要从阮落的额头,进入他的身体,进一步占据他的魂魄。但梦浮生一靠近阮落的额头,便被一股阻力挡了回来。   裴不度试着推了几次,梦浮生依然被阮落排斥在外。   “哥,你让我走,太子在催促我……”阮落惶恐地对着裴不度,只是下一刻裴不度堵上了他的嘴唇。他的手同时摸抚上阮落的身体。   这只大手带来的记忆与燥热感,渐渐地取代了脑海中那个催促他的声音。阮落软软地伏在裴不度怀里。在阮落的身体开始回应裴不度,止不住地战栗时,裴不度再次催动梦浮生。   这次梦浮生没在受到阻力。阮落脑海中那个声音消失了,下一刻,阮落抱住了自己的头。一阵阵剧烈的疼痛感自脑内传来。   “哥,好痛。”阮落缩在裴不度怀里哭道。   “眼睛闭上。”裴不度轻声说。   阮落听话地把眼睛闭上。   “嘴张开。”裴不度说。   阮落依言把嘴张开。裴不度腕上那股熟悉的腥甜血液已流入了阮落口腔里。阮落知道这是什么,但随着每一口新鲜血液被他吞咽到腹内,头疼与身体的各种不适感就有所减轻,阮落晕晕沉沉间,不知不觉大口大口吮吸裴不度的血。   不知过了多久,阮落清醒过来,把裴不度的胳膊推了出去,舔了舔唇上的腥甜。用那双湿润乌黑的眼睛,看着裴不度。   和阮落鲜艳红润的嘴唇相反,裴不度有些失血过多的征兆。   “哥,我没事了。”阮落说。   “现在你是听我的话,还是听那个太子话?”脸面苍白的裴不度依然轻笑着问。   “听哥的话。”阮落说。   “去洗洗,换好衣服,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做。”裴不度说。   “嗯。”阮落就要站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览无余的状态,脸就开始发烫。他匆匆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想到什么,“哥,为什么要喂我血?”   裴不度看着阮落的眼神有些朦胧,“梦浮生是由我的血滋养生长的。”   裴不度声音低柔,“他金贵娇气,无拘无束,从诞生之日起从未有过主人。我为了把他留在身边,曾日日用血滋养他。”   所以现在为了让梦浮生留在自己身体,他哥就通过自己的把血再间接喂他?   阮落想到那日见过的周身是地狱之火,如摩天楼一样耸立的梦浮生,实在无法把他和金贵娇气联系到一起。红心邵仙兑读佳   而且,那东西居然要他哥用血才能养成,心里莫名有些心疼与气恼。   等阮落擦好身体,换上衣服,他哥已回到了狼的姿态,缩成一团,进入浅眠。看来六世书与失血对裴不度的消耗极大。阮落轻步过去,把他哥抱进怀里,手轻轻地抚上他柔软的毛发。   银狼却把眼睛睁开了。   “哥,我们还要干什么?”阮落心疼地问。   裴不度恢复成人身,坐了起来,“从这里出去。”   .......   山埋抽扯着身后的铁链。这几根链子锁住他的后背肩胛骨,随着他的活动范围,铁链可长可短,让他甚至可以走到水池。   但当他想去挣脱时,铁链却猛地缩紧,把他囚禁在一个咫尺的范围,似乎动弹都非常吃力。   他忽然停止了自己的动作,看向地牢那方水池。水池翻出浪花,从里面上来两个人。   他按下心头的喜悦,“裴不度你来找我了。你后悔了。没有我,你离不开这里。”山埋闷声笑得全身颤抖。   阮落看轻声对他哥说,“哥,他不能放出去。”   这个魔物虽然身世可怜,但本质和乔晋是一个路子的人,邪恶疯狂。   而且因为他能力更大,危害性也极强。如果把他放出来,和他们一起回到真实世界,后果将无法想像。   “裴不度,他是谁?你什么时候也有了这个爱好?快给我解开这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山埋静峙如山,全身发出无以言喻的震慑感。   裴不度那双无情无绪的眼睛里只是看了山埋一眼,淡淡地说,“谁说我是来放你的。”   山埋背后的几条铁锁被他弄得响声大作,通体火红,“那你是来找我叙旧的?当年我们几个给你出恶气,重创了多少正道人士?我们几个被追杀,都是拜你所赐。”   “没有我,你们所作作并不会少。”   裴不度转眼打量这个地牢。   地牢里的符纸密密匝匝,重重叠叠,上面浮动着天道的灵力,如同万物之始,纯净浑厚,萌动着无限生机。   “如果要出去,这里是最好的突破口。这里的灵力最强,六世书的影响也就会降到最低。我将会强行从这里突破,直接离开这里。”裴不度对阮落说。   “裴不度,你还是个情种。这么想出去,就是因为他?可他对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山埋对着阮落,“你又白又小,是我喜欢的类型。真想把在我身下……”   话未说话,裴不度一道符劈了过去,被山埋侧身躲过,打在铁锁上,溅起几粒火星。   “这个谁,你知道裴不度为什么要从这里出去吗?这些个玩意都是天道当年贴上去的,裴不度当年也是天道弟子之一。他对这些符咒不仅熟悉,而且灵力相通,所以他才能利用这些灵符力量,从这里出去……只是你知不知道,这个正派修士,当年却被天道抛弃,只能和我们混在一起。”   阮落自山埋开始一句一句爆料裴不度,一直垂眸,如若未闻。即便心里被山埋的话引起复杂的涟漪,但他哥的事,该由他哥亲口来告诉自己,而不是山埋。阮落收敛心神,只是专注地看着裴不度。   裴不那些符纸中像是在找什么,他伸出食指与中指,从墙上一个位置揭下一道符纸。揭下来的时候,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有火星迸溅了出来。   “哥,这是什么?”阮落问。   “这是这个地牢阵眼位置。我们从这里打通通道。”   裴不度两指捏着这道符纸,变得又薄又利,通体通红,如同片利刃。与此同时,整座地牢里像是卷起一道强气流。   所有的符纸被卷起,发出翻书般哗哗的声音。水池里水像是被煮开了一样,高了很多,翻着浪头,又落了下来。   地牢里的灵符力量如同风卷风汇集,向着同一个方向使力。   在这股力量下,阮落发现阵的位置在变化,地牢的场景似乎也在一点点坍塌。   山埋猛地站了起来,用力去扯那些铁锁,但那些铁锁可长可短,只要他一用力,便把他锁得严严实实。他嘴里咆哮着。   他被关在这里千年,现在有个机会可以从这里出去,但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错过。   在漩涡般的气流中,阮落似乎看到阵眼外的风景与建筑,是他熟悉的现代风光。阮落心跳加速。   他与裴不度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走。”裴不度去拉阮落。阮落身体却一个踉跄,山埋把一道铁锁抛了过来,套住了阮落脚踝,裴不度手中的符纸挥了出去,同刀刃般斩断了那条铁锁。   裴不度顾不上山埋,抓了阮落就要从那个同撕碎画框的出口,迈步出去。   阮落眼里流露出兴奋而愉悦的光芒。但又要迈出的那一刻,他哥却身形一滞。   本来是他在催促着阮落,现在出口就在眼前,裴不度却犹豫起来。   阮落看向他哥,“哥?”   从洞口那边一阵寒风吹过,阮落居然觉得全身有点儿冷。   裴不度那双狭长的眼睛,冷冷的寒利,渐渐带着些自嘲。   “这是个陷井。”   裴不度把一截铁锁向洞口扔了过去,铁锁瞬间变成齑粉,又疾风逆吹过来。阮落来不及躲闪,就要闭上眼睛,身边的裴不度已一抬手把粉末挥开。   如果刚才两人冒然地从出口出去,就会如同这截铁锁一样,粉身碎骨。   阮落不由去牵裴不度的衣袖。   山埋那奇妙的柔和的声音在一角响了起来,“裴不度,小时候我被亲爹埋在山里,我觉得很自己可怜,现在我觉得你比我更可怜,过了这么多年,天道依然想要你的命。”   裴不度刚想说什么,阮落已先开口,“你在说什么呢。我哥才不可怜。他有我。我会一直在他身边。”   裴不度怔住,下一秒,轻笑出声。   山埋看着这两人,都到这地步了,两人却神色轻松,周身都透着旖旎暧昧的氛围。   他不懂。   “不是天道。”裴不度开口,“六世书里不止我们两人。施术者和我们一起进来了。”   “不可能。”山埋蹲坐在那里说,“施术者进入自己的法器是修行者的禁忌,连我们魔道都不允许。施术者自己进入法器,随心所欲改动阵法,会引起领域大乱……不仅进入的法器之人,甚至连施术者自己都有可能迷失在法器中无法出来。永远在里面飘荡,直到记忆消失。”   阮落心里升起了一丝寒意,如果在里面记忆消失,那么和NPC有什么区别。   “并不是每个施术者都会遵守规矩。”裴不度说。   他曾经就遇到过一个。   在那次不停被改动的六世书里,他的至生所爱,第一次以人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   就在这时,池水又有响动。这次从里面翻涌出来的是姜观海。阮落看向他哥时,裴不度已隐了身形。   姜观海擦着脸上的水,“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好奇那些动物身上的魔性,所以凭记忆找到了这里。”阮落说,“姜首领,倒是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姜观海那张脸依然木然,“如果你不想出席太子的婚礼,我带你走。”   阮落有些惊讶地看着姜观海。他有些不明白六世书中为什么会安排一个这样的NPC。   如果自己进来的时候没了记忆,或许真被他带走,偏离主线,那么他就会永远在六世书中沉沉浮浮,成为一个NPC。   “你不怕三皇子追究你?”阮落问。   姜观海摊开自己的手:“追究?我觉得自己像是死过无数次,追究算什么。”   “我不会和你走,我要参加太子的婚礼。”阮落说。   “你还是喜欢太子?”姜观海问。   阮落继续扮演一个被辜负的角色:“三天后的婚宴,我并不想伤害其他无辜之人。只想让太子付出代价。”   姜观海沉默地看着阮落。   “你会对乔晋说,在这里看到我吗?”阮落问。   “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会说。”姜观海回答。   ……   回去后,阮落问裴不度:“哥,你怎么发现那是个陷井的?”   “那六个故事,每个故事都是两个男子之间的恩怨,和以前看到的不同,也不正常。从这里可以肯定,这六个故事是针对你和我。从我们进入六世书开始,不停有各种意外……直到你成为太子的傀儡。”裴不度说,“如同有人在背后看着我们,一步步操纵六世书。”   裴不度脸上现出淡淡的嘲意,“这人对我似乎很了解。利用你来激化我,然后把我引向天道那个地牢。”   裴不度心想,这人到底是谁。但脑海中闪过一个个故人的影子,似乎没有一个的行为作风和这人吻合。   而阮落看着裴不度,心里在问:哥,以前在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这人会是谁呢?”阮落说。   裴不度握住阮落的手,“不管他是谁,三天后我们一定会离开。”   ……   太子婚姻还有两日。王府的气氛看不出任何异样,但犬舍的训练已白热化。乔晋几乎天天都莅临犬舍。阮落加入了乔晋、姜观海的密谋中。   只是在太子大婚之前,阮落再也不能迈出王府半步。一步一行,都有人跟着他。阮落也没有在出府的意思。   太子大婚前一夜,阮落卧睡在床上。   睡梦间,耳边有人说话,“阿月,为什么没有去引诱三皇子。”   那个低沉的声音正是太子。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字字都清晰地入了脑里。   阮落头疼起来,但他记得裴不度对他的交代,细声细声地回答,“三皇子这几日一直在在岚清殿,昼夜不眠,我无法入内,也无法接近他。”   三皇子声音说,“阿月,明天的婚宴你要一起过来。”   阮落应了声,“嗯。”   脑中的声音结束后,阮落微微喘着气,额上出了细汗。   他睁开眼,裴不度正凝视着他,那只微凉的大手抚上了阮落的额头,柔声说,“落落做得很好。”   阮落握住裴不度的手,比起担心自己,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伤了裴不度。 第46章 太子府.山埋.异世界……   一身冷汗的阮落, 对裴不度说了脑海中那个声音。“哥,明天太子那边也一定会有准备。”   明天的变数实在太多。身为太子傀儡的阮落现在只是被梦浮生所支配,明天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那个和他们一起隐藏在六世书中持器人, 至今没有丝毫线索。   最大的变数就是太子府一战中, 生门到底能不能出现……   第二天, 阿玉给阮落捧来衣服。柔软的上好锦缎依然是雪白色,上面却用金线绣出了云样纹理, 盘桓在衣袖之间, 素净中带着华美。平时一直垂散的乌发, 此时也用金冠束了起来。那张如玉雕刻的小脸毫无遮盖地完全呈出来, 更显得唇红齿白, 眉目如画。   因为乔晋的交待,阮落还把他送的玉佩系在了腰上。当阮落步出院门,登上乔晋的车辇时, 乔晋那双眼睛如同勾子一样,挂在了阮落的脸上。与阮落一起上车的, 还有那只狼王。他在阮落身边卧下后,就把头枕在阮落腿上, 懒洋洋地进入了浅眠。   乔晋在演武场上看过这只狼对那些凶兽的威慑力。而且他至今都不明白这只狼靠什么来领导那些畜生。他不用任何攻击,甚至不用嘶吼, 那些凶兽不仅乖乖臣服,还能领会他的意思。   再有一个时辰, 他将迎来此生最重要一役。而这只狼是绝对主力。是以他虽然心头不悦,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再想到这场战役一结束, 这只银狼就会毒发身亡,乔晋唇角一挑,就宽容了。   跟在车辇后面的是由侍卫队押送的十二辆马车。上面有十二个箱子, 是送给太子的新婚大礼。但阮落知道这十二个箱子里面关着的都是犬舍那些恶兽。与此同时,乔晋的侍卫队也潜伏在太子府四周。只等一声令下,里应外合,冲进太子府中,一举消灭太子一党。   不过戌时,夜色下的太子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红灯笼犹如一朵朵盛开的火花,从太子府大门一直沿绵出很远,连夜色都被渲染出一片喜庆的氛围。   下了车辇,阮落与他哥分头行动。他随着乔晋去贺礼,他哥则留下来,和姜观海一起。   阮落随乔晋从府门进去。穿过迎客殿,到达鱼跃殿前花园。此时已是宾客满堂,彩灯高挂。太子大婚,几乎来了满朝文臣。阮落发现一些宾客腰里系着避开恶兽攻击的香囊,这就是乔晋的人。   乔晋是要在这里把太子一党一网打尽。   只是乔学备也不会让他如愿。这个大婚就是个战场。   但阮落对此只放了二分注意力。他的目光在宾客身上一一打量,这里面谁才是六世书的施术人?   生门到底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会出现?   宾客见到乔晋与阮落,自动让出一条路。乔学备身着大红礼服立在花园中,向这边看来。乔晋领着阮落,向乔学备走过去。   “三弟,你过来了。”乔学备温厚有礼,看向阮落,“这位公子是谁,出落得好生标致,也与我介绍介绍,”   乔晋摇摇手中的扇子:“以后要迎娶的家眷。”   “那我就等着喝三弟的喜酒。”乔学备说,“只是这位公子和我的一个奴仆长得好生相似。只是三年前他失踪后,便不知去向。”   乔晋脸色沉了下来。   阮落只是低眉浅笑。两人都心知肚明,却还在相互考验对方的演技。   正在这时,姜观海急步过来,向乔晋汇报说太子护卫队把十二个箱子拦在了迎客殿里。   乔晋:“大哥,我送的礼物你这是不待见?”   “那些箱子里是什么?”乔学备问阮落。   阮落回答:“一箱南海珍珠,三箱苏杭绸缎,一箱白银,两箱玉器,听闻太子妃善音律,还备有一张焦尾琴……”   阮落如数家珍报给乔学备听。   乔学备一笑:“这都赶得上我下的聘礼了,只是所有礼物都先放在迎客殿登记,倒不是对三弟例外。”   乔晋也不在强求。这都是在计划之中。而且,那些畜生尖嘴利牙,迅速极快,放在那里都不成问题。   由銮仪队护着的八抬彩轿,从正门里而进,四下一片喝彩。大红灯笼的摇曳中,头顶盖头的太子妃从轿子里被扶了下来。   婚礼按照流程进行……   太子与新娘牵着扎着红花的红绸,从前花园中穿行而过。两侧观礼的宾客与女眷向他们抛洒鲜花。花园中一树树海棠微熏的香气,跃鱼殿中的佳肴美酒,以及丝竹管弦之乐,风中摇晃的灯笼把这个架空背景的太子婚礼气氛营造的浪漫绮丽。   晚风吹过,撩起新娘的盖头,露出小巧清秀的下巴,让人猜想她定是国色天香之姿。   这时,乔晋对阮落耳语,“事后,这女人交给你发落,可好。”   “谢谢殿下。”阮落却抬头向夜空看去。   此时,夜空中忽然划过一个嘹亮的声音,纵然是嘈杂的大婚现场,依然清晰可闻。整个夜空都像是被这个声音划破。伴随着这道声音,一个巨大的影子从天而降。   这场战争就这样毫无悬念地爆发了。太子那边也早有准备,隐藏在暗处的侍卫已举起弩,一时间如同密雨一样射向天空。只是那道阴影已垂下来,如云一般的的翅膀,从宾客的头顶上滑过时,伴随着惊呼与惨叫,宾客已倒地一片。那是一只巨雕。   而太子已拉着新娘的手,迅速地进了鱼跃殿,关闭上大门。花园前后大门都紧闭。他们像是处在一个笼中。   “放天网!”一个声音在夜空中大叫道。   一道天幕般的白色大网从上空拉开,把花园如同笼子一样封死。跟着巨雕而来,十几只飞在夜空中的鸟类,被隔绝在网外面。他们在网外一次次突破,但不知道那些网是什么做成的,鸟类的利喙尖爪,竟无法撕开。   几只疯犬从墙头跃了下来,却落入了那道柔软却结实的网里,狂吠着,却无可奈何。   只是一开始扑进来的那只巨雕,扑打着翅膀,袭击一片。太子侍卫队的弓弩对着又是一阵急射。   乔晋拉着阮落躲在了一处假山后面,拧着眉毛看着外面的局势。   “上火云。”一个声音高声响起。   手持火箭的侍卫把目标对向天网上空的鹰鸟,以及落入网中的恶犬。无数只火箭飞出。   只是这些鸟类都是开了智,知道躲闪,呼地四下而散,只有那些疯犬,陷在网中,躲闪不及,全身着火,熊熊燃烧起来。   花园前面的迎客殿后门外擂鼓般的声音,外面应该是是姜观海正在带着那群猛兽,想从正门里进攻。   但这边也被守得十分严实。阮落也发现这些门都经过特残加工,门框泛着金属的光泽。再加上几十个侍卫在后面死死抵住,铁门发出巨大的震动声,但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攻克。   又一片惊呼响起。从天网的缝隙中,掉下一些东西,有的直接咬上了人的脖子,随即当场毙命。有的则钻进了衣服,让人吓得下四逃窜。是一些蟒蛇从网中落了进来。   那些蛇游走急快,因为有智慧,知道袭击目标是手持弓弩的侍卫。本来已开始安定的局面,再次动荡起来。现场一片哀嚎之声。   “洒虫药!”一排由盾甲掩护着的士兵,向空中扬起如雪般的粉末,被夜风一吹,如雾般扩散开。这些驱虫药一时间在空气中飘荡,散发着呛人的味道,连乔晋都掩起了鼻子。   这些药的效果也十分显著。那些青的,黄的,白的毒蛇吐着信子,开始向四外游动,想要避开这药的气息。   阮落对这个战事两不关心。只是虽然这些人不过是NPC,他也不想看到太多伤亡。就是现在这个局面还真不好控制。乔学备准备相当充分。那些恶兽都被拦在外面,太子府一时半会儿无法攻入。只是战况如此胶着,生门就没有机会出现。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跃上了墙头。白而大的月亮下,一只如同落了白霜的狼站在墙头。   同时,伏在暗处的侍卫向银狼举起了弓弩。万箭齐发。但那只狼不退反进,跃向罩在空中的那个天网中,但他并没有像之前那些恶犬一样,落入陷井。他的身形轻巧地落了下来,随着他的下落,那道柔韧却又结实无比的天网,跟着塌落。   天网如被利刃一般割开一个巨大的裂口。十几只恶犬跟着从墙头一跃而下,扑向守在门后的侍卫。门后的力量一下子被削散,坚守的大门跟着轰然打开。以黑熊为首,十几只大型兽类吼叫着,跃了进来,把守口的侍卫扑倒在地。   后面跟着的则是姜观海一众人马。   乔晋松了口气,正要对阮落说什么。阮落已从假山后面奔了出来。那只银狼也第一时间向阮落这边纵跃而来。   平衡被打破,现在已是一边倒的趋势。在这些嘶吼声,鲜血飞溅中,银狼只是守在阮落身后,抖抖毛皮,丝毫没有参与进来。一个侍卫在阮落面前倒下,如果细看,他的喉咙已被撕裂,鲜血直涌。   虽然是NPC……阮落看向他哥。   他哥懒懒地回看他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银狼抖了抖如霜般的皮毛,在大月亮底下,发出一声长啸。那些野兽的进击策略立即做了改变。避开了要害,只对侍卫腕部与腿脚进攻,让其丧失战斗力。迎客殿的后花园已是一片狼籍。没有配带香囊的太子党被无差别攻击,而躲在假山下,花丛里,带着香囊的三皇子党,则一边发抖,一边庆幸自己站对了队伍。   乔晋,阮落与姜观海来到跃鱼殿的大门前。这里是太子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现在,他与太子妃就躲在这里。乔晋兴奋得有些发抖。只差最后一步,他就得到了全天下。   姜观海领着侍卫队抱着圆木撞着门。   夜色浓厚,空气血腥,这一刻,天上连星子都被乌云遮盖。   阮落再次看向上空,生门什么才会出现?   他想起来之前,曾问过裴不度,生门一般会出现的时机。   裴不度又说:明天一战,会有变故。在我们有伤亡的时候,生门就会出来。   阮落怔怔的。   裴不度的意思是,他与他哥两人必定会出现变故的情况下,生门才会出现。   六世书不过是杀人利器。   只是,这变故是什么?   在一声吆喝声中,跃鱼殿的大门被轰然撞开。银狼先一步迈进,乔晋与阮落跟着迈进大殿。   大殿尽头,太子乔学备笔直地站着,他身边是自己的新娘,一身红色嫁衣,头盖已取了下来,果然是国色天香,仪态万方。他们身边只有十几个侍卫,面对一涌而入的狼虎之众,持着长予,做出严整以待的样子,也只是虚张声势。   乔晋脸上浮现的笑意,扭头对阮诺说,“这是你做的最正确的事,选择了我,而不是他。”   “大哥,放下武器,我给你一条活路。”乔晋遥遥地说。   “三弟。你怎么可能会放过我。如果我过去,你会立即砍掉我的头。”乔学备说。   乔晋扑哧笑了起来。乔学备说得完全没错。他不会允许乔学备活在他身边。   就像他也不会允许那只银狼活过明天一样。   过了今晚,所有让他讨厌的人与畜生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天下是他的,阿月是他的。乔晋从心底笑了起来。   “阿月,你过来。”乔学备忽然冲阮落说。   乔晋的脸色阴了下来。   但阮落只是静静地站着,并没有动。   “真喜欢上我三弟了,不听话了?”乔学备说。   乔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找死。”   乔晋就要命令姜观海带着这些畜生过去,给乔学备最后一攻,但他忽然皱了皱眉毛,他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身体不由跟着一晃。接着,姜观海与阮落也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   乔晋这才发现,整个地面都在震动。本来是灯火通明的大殿忽然暗了下来。大殿那头的乔学备与新娘,和他们的距离一下子,像是隔得很远。四下的摆设都不一样起来。   阮落也发现整个大殿的环境像是跟着发生了空间扭曲一样,变得广阔而黑暗。头顶也不再是大殿的穹顶,而是一片乌暗暗的气体,像是暗黑的天顶。   而脚下的晃动也越来越剧烈。阮落就要跌倒时,他的手扶上一个人。裴不度现出身形,抓住了他的胳膊。乔晋蹲了下来,身后的畜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在地面的震荡中,嚎叫着。   “这人是谁?”乔晋瞪大了眼睛。他以为裴不度是从这异世界里出来。   “那晚的刺客。”姜观海回答。   乔晋又惊又怒,但现在他也没多余的精力来追究阮落。眼前的世界太过诡异,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面前晃动的地面慢慢地向上冒出,像山坡一样,拢了起来。地面越拢越高,是一些乱石与泥土。但在这些石泥中,却翻出一些残肢,与瞪着眼睛,张着大嘴的人头。   这个不断向上拢起的高地,现在如同一个巨大的坟冢。   而脚边则像是流淌着一道血河。太子与他的爱妃在血河的另一边。   现在,他们已不在鱼跃殿,而是处在一个异世界。   这就是裴不度所说的变数?   “这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乔晋也傻眼了。没有人回答他。   地面停止了向上拢起。但有个巨物,从这座同尸冢的高台上站了起来。身材高大,披着一身浓密的黑毛,似人似怪,正是山埋。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儿?”乔晋抬头,冲着山埋厉声问。   他从没有想到那个被锁着的看不起眼的东西,真正面目如此恐惧,如此强悍,有着对他们绝对的主宰力量。   阮落与乔晋感觉一样,他想不到这才是真正山埋的力量。绝对强大,绝对邪恶。   那些豺狼虎豹本来就是依靠山埋的丹药才开了智,现在根本连腿都迈不出去。   只有那只黑熊似乎无比恼怒,靠近土冢,挥起利爪。只是从土冢里伸出一只残肢,一下子捏住黑熊的脑袋,如同捏碎一枚鸡蛋一样,脑浆崩裂。几只跟过去的恶犬,则被几个大张嘴的人头,咬食住,骨头被咬得咔咔作响。   乔晋遍体生凉。   “裴不度,我们又见面了。”山埋那微妙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在这个异样的邻域里,如同一个真正主宰的神,“我要感谢你那天揭下了天道阵眼那道符,否则,我从那里出来,还得多花几天。”   阮落仰。这就是……变数。   乔晋身体晃了晃,冲着姜观海吼道:“给我冲上去,杀了他。”   姜观海木然片刻,转过脸对阮落说,“我今天会死在这里,你以后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记得。”阮落脸色苍白地说。   阮落曾怀疑过姜观海是六世书的主人,但现在看来,他不过是个觉醒的NPC。   在不同的故事中扮演各种角色。但大概每个角色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所以,他才会有着“死过很多次”的感觉。   姜观海带着十几个侍卫向土冢攀登,一边用勾子勾住那些肢体,一边往上爬。只是不断从土里出现的残肢把这些侍卫拉了进去,又有张着嘴的人头去咬食他们的血骨。   一时间都是咀嚼之声。吃掉身体的侍卫,脑袋也嵌进了土里,又去拉吃后面上来的侍卫。侍卫大声叫着,从上面跳了下来。   面对不可知的超自然力量,他们宁愿选择被乔晋喂狗。   “裴不度,你那个谁?叫阿月的,太子把他献祭给了我,我助他得到天下。”山埋发出与他巨大的身材,与丑陋的面容不相衬的笑声。   这就是生门出现时,必要的伤亡吗……   “什么献祭,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给你。”乔晋冲着上面大吼。   “阿月,现在来完成你最后的使命,把你自己献给神。”那边的乔学备说着,伸出双手。在他的手指间,垂下无数条线绳。   他的手指一勾动,阮落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牵动一样。嘴一张,一口血喷了出来。 第47章 梦浮生.阮落   在乔学备伸出双手之时, 裴不度已凌空画了道符飞了过去,想要牵制住乔学备。他旁边的太子妃手里忽然举起一面八卦镜,对着那道符一挡, 那道符撞在八卦镜上。   八卦境这种法器的作用, 一般都是借力打力, 能把各种攻击与符箓反弹回去。裴不度那道符撞在八卦镜上,却硬生生地穿透镜子, 还是打在了乔学备身上。但因为被八卦镜一挡, 符箓的力量还是消减了大半, 乔学备的身子只是猛地一晃。   而被裴不度护在身后阮落, 却像是五脏六俯被人摘掉一样, 一阵天眩地转,跟着吐出一口血。   裴不度脸色像是笼罩了一层霜。   制作傀儡有三种。一是绳线操控。这种只要斩断控制者手中的傀儡绳,就能断绝傀儡与傀儡师之间的控制。第二类是生辰控制。傀儡在制作完毕日, 傀儡师把染有自己血的八字埋在傀儡体内,这类傀儡不需要绳线, 只要发号口令,即可控制。要解除这类术, 需要对傀儡拆骨动筋。   一般施术者都是采用前两种形式,控制傀儡。   第三种则是分魂。这需要法术极高的傀儡师才能完成。傀儡师把自己的一魄一魂注入傀儡体内, 让傀儡拥有自己一部分灵魂。这种不仅对傀儡的控制可以达到极限,还能做到体感同步。   也就是说如果攻击傀儡师, 傀儡也能同时感受到。但由于绝大部分主魂在傀儡师身上,傀儡师受到的伤害能在傀儡上放大无数倍, 但傀儡身上受到的伤,却对傀儡师影响很小。   如果裴不度继续攻击乔学备,那么这个结果就会放大无数倍, 落在阮落身上。   裴不度的手扶上阮落的背部,为他输入自己的灵力,以缓解身体的不适感。“落落,怎么样了。”裴不度问。   哥。   阮落看向裴不度。但下一刻,神情却忽然恍惚,就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身体里各种不舒服,碾压着他的内脏。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攀上这座土冢,把自己献祭给神。   乔学备与太子妃脚下的地方也在升高,与土冢齐平。而土冢上方忽然垂下一条由人骨搭成的天梯。阮落不由向那边走去。   “阿月。”乔晋叫了声,但下一刻却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地表不停翻滚,从里面涌出新的血与尸体。那条血河也沸腾翻滚,有无数的生物从里面涌出。   这个异世界如同血腥末日。他们在这末日中,被这些来自地下的死尸一个个抓住,谁也无法逃离。   看着阮落向土冢走去,裴不度去拉阮落。但一道滑痕出现在阮落脸上。此时乔学备与太子妃已与土埋一起站在冢上。乔学备挥动着手里的线。   “裴不度,如果你再敢动我的人,下一次断的就是他的手脚。以后你会感谢我的。没了这个小人,你就会回到以前,没有什么能再束缚你。”山埋嘻嘻地笑着。他的手怀里还抱着些男男女女。他在他们身上游走,占有。气喘吁吁。   这是他的“镜”。在他的“镜”里,他就是主宰。   土冢半山腰,是向上攀登的阮落。以及和那些肢体与人头斗争的姜观海。姜观海挥手砍着那些断手断脚,他想去阮落身边,但他的刀被一张嘴咬住,下一刻,刀锋断裂。姜观海从土冢上摔了下去。   土冢之下一片乱像。到处都是血与腥红。   乔晋已指挥不了他手下的侍卫。侍卫东逃西窜,但被地下涌出的肢体四下追逐。乔晋左右看看,也想逃,但这个空间,他都不知道往哪里去逃。   裴不度挥出了一条结绳符。那条符挥出的过程,化成一条光鞭,一道劈了出去,落在土冢上,溅起无数道火星。土冢被辟开了道裂缝,但瞬间便被新的泥石补上。第二道鞭落了下来,土冢像是落了道惊雷,裂成两半,但新的泥石,人肢与人头从土下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土冢似乎比之前又大了一圈。   “裴不度,你怎么这么弱了?你的实力就是这点吗?”山埋柔腻的嘻笑声不断地由上至下传来。   阮落此时已登上土冢。一身白衣,在这个暗红血腥,充满了污秽与腥臭的异世界,无比洁净。   “裴不度,你敢再动,我就杀了他。”山埋说。   下面的裴不度果然收了手,向土冢攀登。只是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裴不度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山埋柔腻地说,他抓起脚下的几人,扔了下去。“过来,把你献给我。”   阮落那双清澈的眼睛,映出山埋,齐学备,以及太子妃。衣衫飘荡,却没有动。   山埋“嗯?”了一声。看向齐学备。   齐学备伸出的双手,手指勾动。阮落不由迈出脚步,一步、两步,快靠近时,手中衣袖忽然挥出一道白光。齐学备正在勾着线绳,就见那些线绳忽然就眼睁睁地飘飞了出去。   明明自己的手指还挂在上面,却怎么不听使唤。他不由再去勾动手指,但下一刻,太子妃已尖叫一声。齐学备这才发现自己伸出的双手已只剩下两截手腕,汩汩地冒着鲜血,而他的手齐齐地断掉了下去。   “阿月,我是太子。”齐学备又惊又急道,“是你的主人,你怎么......”   他接下来的话语被惨叫声所代替。下一道白光飞出,齐学备矮了下去,他的双腿已被截断。同时,一道符飞向太子妃,锁住了她的八卦镜。   阮落拢着袖子对着山埋。明明山埋从他至少高于两倍,但他态度漠然悠闲,毫无惧色。   “裴不度?”山埋惊道。   阮落那双原本如活水般的眼睛,无情无绪,正是裴不度的眼睛。   十分钟前......   在阮落就迈步上土冢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落落。   阮落晕沉的意识裂开了一道缝隙。这是他哥的声音。   现在,我的元神在你的脑海里。你放松些,把自己的身体交给我。脑海中裴不度的声音在说。   阮落下意识地去看那个还在挥动鞭子的裴不度。   那是我用傀儡符控制着的身体。裴不度说。   嗯。阮落应声的同时,身体一阵轻松。他再也不用和脑海中那个声音来斗争,他只要把自己交给他哥就行了。   现在,裴不度的身体也登上土冢,裴不度的元神离开阮落,回到自己的身体,同时一托阮落的腰,“没事吧。”   阮落摇头。除了有些头晕,身体倒是轻松了很多。   “裴不度,这是我的境,你出不去的。除非你能灭了这里的所有怨魂恶鬼。”山埋怨恨道,“他们都是像我一样心有甘心的土里人。”   山埋的境里,充满了死尸与血腥。土冢里,源源不断地伸出手脚裴不度。裴不度皱着眉头,有些恶心,还有嫌弃。他不由去挪动步子,只是那些手脚不停从土里冒了出来。   “山埋,你该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了。”裴不度淡淡地说,同时护在阮落身边。“落落,保持心思澄明。如果做不到,就抱住我。”   “嗯。”阮落应道,同时向裴不度靠近。   梦浮生幽幽从阮落身体里浮了出来,在这血腥中绽开。   裴不度曲起食指,扯下梦浮生的一枚蓝色的花瓣,向空中一抛,一时间无数枚蓝色花瓣从天而降,在这末世般的血色中,添上一笔诡异的美好梦幻。   阮落看呆了。连下面逃跑的侍卫也不由抬头,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美景。   只是这枚花瓣带给这里的并不是美好,这枚主要吸食众生之“怨”的花瓣,一时间,向整个异世界被怨恨的情绪主宰。   土里人这一刻都被怨气所主宰。他们胸中涌出如巨浪般的不甘心与愤恨。   山埋像是看到自己的父亲。那个抛妻弃子的正道中人,对自己的母亲始乱终弃,把不满一个月的自己活埋在山里。即便自己成立地成魔,从山里逃了出来,他父亲也因为他是魔道,而没有停止对他的诛杀。山埋抱住了自己的头一拳击向土冢。   土冢里的人头与肢体也在相互嘶咬与残杀。他们之中,有的因为几钱银子,被朋友杀害,埋于路边,有的因为枕边人另有心欢,起了争执,便被碎成几块,丢弃于山间,有的因为家财被子女合谋杀死。死前那股滔天的恨意,让他们永生都无法超生。   血河里,土里的尸体同样尖叫着,狂躁着,相互嘶咬啃噬。地上的乔学备无力动弹,已被土里人开始啃吃。他不停地哀嚎,但没人回应。   乔晋这辈子虽然只有让别人恨他,但有些恨被无穷无尽地放大,他也不停的挥着剑去劈砍这些生物。   阮落只是怔怔的,他平生生活得平和,罕有怨恨,但这一刻,他有种破坏与毁灭的冲动。   裴不度扯下第二枚代表“悔”的花瓣。   没有任何情绪比悔更让人不甘心。山埋抓着土,只想把自己埋在土里。他后悔为什么会跟着他爸,后悔没有能保护好自己的母亲。他成魔时还年幼,他母亲为了护他,替他挡下来正修道者的当头一击。他为什么不能更加强大一些,否则他母亲不会千年修为尽失,成了溪边一株兰草。   如果再有一次,他一定不是先对那些正道人士报仇,而是先去找母亲。   山埋抱着头,嘶心裂肺的声音从他的胸腔里传出来。回应他的是整个“镜”里,所有土里人的后悔与痛苦。   第三枚“绝望”。山埋拖长了调子哭了起来。抱着头蹲在地上,像是才出生不到一个月,被他亲生父亲埋在土里,山泥与沙土从头上落了下来,让他脚不能动,不能呼吸。“妈妈”他哭喊着,但只能让他更加绝望与无助。   山埋那个硕大的脑袋开始往土里钻,想要再次把自己埋起来。异世界的尸体残肢,人头也跟着回到血河土冢。   裴不度手中的十几道符,同时飞了出去,封在土埋身上。   就在此时,血河的黑灰的上空,一道虚白门显了出来。   “落落,生门出现了。”裴不度一拉阮落,纵然从土冢上空跃了下来,就向生门方向跑去。   “阿月,你要到哪里去!”   乔晋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上来,他冷心冷肺,感情冷淡,梦浮生带来的负面情绪相对要弱很多,他见裴不度拉着阿月的手,“阿月,你敢走,看我不杀了你。”   话音刚落,胸前一个剑头穿胸而过,乔晋眼睛圆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扭头,见姜观海手持着剑枘,表情木然。乔晋轰然倒在地上。至死那一刻,他都不相信姜观海会背判自己。   “我会记住你的名字。”阮落冲着这个觉醒的NPC说了句,就在裴不度的拉扯下,飞身而去。   眼见那道门已在眼前,此时一道红色的影子飞了过去,先一步跃入生门。裴不度急忙飞出一道符向那道红影掷去。红影忙一闪,撞向生门。生门开始流动。   红影落地,是那只狐狸。   裴不度的绳符再次抛了出去,这次牢牢地套住那只红色的狐狸的脚。狐狸腿被裴不度抓住,一边挣扎脱摆裴不度,一边驱动生门向死门转变,想把裴不度抛向死门。   只是他的腿被那道绳符死死钳住,而死门就要转过那一刻,他忙又去改动。就在生死门交替之时,两人一狐狸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四下白茫茫一片,积雪没膝,天下依然如席的雪花落了下来。那只红狐似乎也没想到发现这种情况,立即逃窜了出去。   “哥。”阮落看见那只狐狸逃了出去。   “他就是法器的持有者。别管他。”裴不度说,“即便是他,到了这里,也没办法出去。”   “这是什么地方?”   四下风雪交加,极目之处,除了雪,没有其他任何景色。   “无色门。”裴不度脱下自己的外衣,给阮落披在身上,“六世书共有八门。生、死、囚、困、伤、残、病、坠。无色门是八门之外的另一道门。这道门一直游走在八门之外。因为施术人强行改动生门,带来了反噬,现在我们落到了这里。”   “这个地方,我们怎么出去。”阮落虽然披着裴不度的衣服,但冷得已瑟瑟发抖。   裴不度看着阮落,千年前,他也曾遭遇过同样的情景,落进了无色门。   就是在这里,他的至爱第一次显身。   他当时才十二岁。唤出那个才指甲大小的梦浮生,想着怎么才能用这个法器从这里逃生。只是,他又饿又渴,也没有血来浇灌他。   这里甚至连火都没有。他只有缩成一团,就这样过了几天,他只能每天吃雪来充饥。   第五天的时候,一个全身雪白,如粉团做成的一个小人从梦浮生里滚了出来,乌黑的头发,活水般的眼睛,瞪着裴不度。   你是谁?十二岁的裴不度,一双眼睛睁圆了,看着这个比他大一点的小孩。   裴不度,我饿了。你怎么不喂我吃的。那雪精一样的小孩气鼓鼓地冲着他说。   你要不给我吃的,我就走了。这个小孩说。   他猛地冲上去,把他抱住。因为力量太大,两个人都重重地跌倒在雪地里。   他知道这玉人是谁。他就是梦浮生。是他的法器。   不许走,哪儿都不能去。你是我的。他重重地喘着气说。   好痛啊,你放开我。怀里的玉人挣扎着。   那是裴不度第一次看到梦浮生的实体。   然后,这个小玉人带着他离开了无色门。   现在,裴不度忽然想和自己打个赌。   ......   裴不度说,“这里是六世书与现实世界的交界处,时间都是停止的。在这个门里,一切都是无生无灭,不增不减,法术的力量,被降到极点。落入这里的人,会一辈子困在这里,无法出去。”   阮落呆呆地看着裴不度,“哥,你是说我们要永远呆在这里。”   这里完全呆不下去,没有吃的,还冷,不出一天,他和裴不度就会冷死在里。   “不是没有机会。等下一次六世书启动,生门再次出现,那时候会有一线生机,我们可以从这里出去。”   “可是那只狐狸就是六世书的主人,他也被困在这里。”   所以,下一次启动……   那是要到天荒地老了吗?   裴不度不回答,只是抱住阮落,柔声问,“冷吗?”   阮落点头。   “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风雪。”裴不度说。   裴不度走得极快,握着阮落的手,一边催动法诀,给他取暖。只是这个平常的简单法术,不一会儿,就像是要消耗尽裴不度所有的力量。   “哥,我不冷了。”阮落说。   “到了。”裴不度停了下来。   在这茫茫的雪原上,居然有个突起的山脉,上面依然冰雪覆盖,但可以挡住刺骨的寒风。裴不度把阮落带入一个山洞。   山洞里,裴不度用最后一点稀薄的法力,点燃了一点堆火后,头枕在阮落的腿上,化成了狼的模样。   裴不度好好睡了一觉,回复成人形,把阮落留在山里,一个人出了山洞。   等再次回来的时候,给阮落带回了两条鱼。   接下来的几天,裴不度日日用法力给阮落生火,捕鱼,但已无法维持人的形态。从外面回来后,就伏在阮落的怀里,进入深眠。   阮落想有很多话想对裴不度说,很多问题想问裴不度。   比如在六世书,梦浮生带来的“绝望”中,他再次看到那个被撕成碎片,只有背影的长发男子。   那一刻,绝望如同从天而降的海水,当头下来,他几乎要窒息而死。   这个男子被撕裂那一刻,他像是自己被撕裂一样。   阮落想问他哥,这是不是前世的记忆。   他已经是第二次看到这个景象。   还有就是,如果是前世,这个男子会不会就是他哥……   但裴不度似乎渐渐回复不了人形,似乎连意识也渐渐地淡薄起来。他的行动越来越像真正的狼,喜欢他的抚摸,喜欢卧在他怀里入睡。   阮落开始顶着风雪外出,走了很长时间,才发现了一片冰湖。只是阮落对着这片冰湖,却没有办法捕上来一条鱼。   这一夜,阮落发现这里无色门里没有山脉,没有山洞,没有火焰。更没有冰湖,也没有鱼。这一切不过是他哥用术弄出来的。只是他哥的术已弱到无法再支撑这些如同造景一样的东西。   阮落把他哥抱在怀里。他与裴不度就这样死在这里了吗?   阮落不想。他还有话给他哥说。   阮落也发现一个悖论。这个地方还在受六世书的影响。否则,他哥不会还是狼的样子。   如果是这样,那么六世书就是一个支点。他想起他哥说过,六世书可以强行摧毁。   阮落开始唤出梦浮生。   如果他够强大的话,他就能带着裴不度离开这里。 第48章 回家   阮落看着这朵蓝幽幽的小花, 可怜地浮在自己的眼前。他已见识过梦浮生的几种状况,有高耸如云,业火加身的状态, 也有像在六世书中那样蛊惑人心的恶魔状态。   只可惜六世书是器, 不能用心理摧毁法。阮落心想。   阮落伸出手指拨弄着这几枚小小的花瓣, 小声和他商量,“小蓝, 你能变大点, 把我和我哥挡起来吗?”   阮落只是发言试探, 没想到那朵花在暴风雪中飘飘摇摇的, 就大了几倍, 同时长出长长的根茎,扎在深雪中,花口也侧立起来, 如同屏风一样,挡着风雪, 把阮落与他哥庇护在他的花瓣之下。   不仅如此,他十分通人性般, 花瓣边缘还带了层薄薄的火焰,供阮落与他哥取暖。   阮落眼睛露出喜悦的光。梦浮生好像挺听话, 他也能指挥他,调动他。   “哥。”阮落抱着他哥毛茸茸的头, 兴奋异常。他哥只是懒懒地眯着眼,伸出舌头, 舔舔阮落的嘴唇。   阮落留恋地去碰触他哥的舌头。他哥已连续三天这种状态了。   想到以后如果他们不能出去,他哥就一直是狼的样子,而且还会渐渐丧失人的特性, 阮落一刻也无法在这里呆下去。   即然他也能催动梦浮生这个利器,他就要想法办法带着他哥从这里出去。   “小蓝,你听过魔豆的故事吗?有种神奇的豆子,落在地上就能生长发芽,不停地长,一直长到天上去,一些小孩就顺着这些藤子,也爬到天上……你能一直长到天上,把我们带出去吗?”   阮落揉着他哥的耳朵,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方法,“不行。这个方法不可行。这个领域不知道什么地方,这里的天也不是真实的天,即便我们戳破这里,也不一定会出去。”   他哥只是犯困地眯着眼睛,阮落继续开动脑筋。   “我们从这里无法出去,但可以通过破坏六世书从这里出去。所以,怎么才能破坏这个法器呢?找一个支点,把他撬走?”   阮落想了想那个场景,失笑,“这个也是不可能的。”   六世书无形无色,不可摸不可触……虽然他是个法器……法器?   阮落灵光一现,又想到了个法子,“六世书是法器,也是物质,是物质就会有自己的固有频率。如果我们能产生六世书同频率的声音,是不是就能把它摧毁。”   阮落眼睛一亮,越想越觉得可行,“宇宙都可以因为共振发生大爆炸,六世书也可以因为共振而销毁。这个办法说不定可行……小蓝,那次我误闯入我哥被困的阵法中,听到很多怨念的声音。我现在知道,那是你收集能量,接收的世间众生的声音。现在,你能给我演示演示吗?”   梦浮生在风雪中摇曳着身姿,似乎在想什么。然后雪地上一朵朵小蓝花,开了一路,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美丽烂漫而又壮观。   与此同时,那些花中传出六界众生各种苦、怨、恨、怼的声音。   声音绵密浑厚,如同一道道海浪,拍打过来。   “能不能再多点?”阮落心跳突突的,和梦浮生商量。   雪地里的小蓝花,继续漫延。那些声音也更宽更广,汇集成更大的海浪。四面八方像是挂了无数个扩音器,那些声音环绕在整个空间。   “再多些。”阮落站了起来。接天连地的梦浮生从雪里长出枝枝蔓蔓,发出新的花朵。   在这声音的海浪里,阮落几乎觉得自己有些站立不稳,连他哥也站了起来,睨着他。   阮落看着开在风雪里,无限连延的梦浮生,有种奇妙的感觉。梦浮生如同他的肢体一样,可以让他自己随意调度。   “哥,我也不知道这法子有没有用,不过,我们总得试试。”阮落抱着他哥重新坐了下来。   他以为声音大到极至,会震耳欲聋,惊涛骇浪,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他只是如同一股充斥天地般无形而巨大的力量,在空气中震动。   “大言稀声,大象无形”,对应此刻的梦浮生与六世书,倒是十分贴切。   这里没有时间,一切像是静止的。阮落凭感觉,大约已过了大半天。这种共振法只能做为一试之法,成功率可以说很轻微。   虽然一切物质都有弹性,都有自己的固有频率,但只有当梦浮生的声音频率与六世书的固有频率相同时,才能发生共振,当振幅超过一定值时,才能对六世书这个法器进行破坏。   “哥,我们要有耐心……而且除了这个方法,别的我也想不出来了。”阮落说。   而他哥懒懒地枕在他的腿上,用他渐渐退化的人类思维想:明明可以有别的更简单粗暴的方法。   其实魔豆法,完全是可行的。   阮落不停地抬头。四下是一样的风景,无边的暴风雪,以及在暴风雪中无限蔓延的梦浮生,但他像是要看到什么不同一样,不停地抬头去确认。   因为着急,以及梦浮生火焰的烘烤,阮落甚至开始出汗。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忽然怔住了。   他发现飘荡的雪花停在了空中,微微地颤动着,却并不落下,像是被按了定格键。   阮落四下环顾,一部分雪花依然在下,还有一部分停在半空中,就这样在眼前融化、消失。这种体验美妙而新奇。   “哥。”阮落抬起手指去触一朵悬空在他眼前的雪花,身子却一下子倾斜在地。   阮落这才发现,身下的雪地在震动。   阮落抱紧了他哥,“哥,我觉得……”阮落觉得自己嗓子发干,因为兴奋与期待,“我们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话虽如此,但雪地的震动,由轻到重,由点面到大规模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在那种席卷天地和鸣中,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空中的风雪停止,雪花在半空中还没落下就已融化,整个雪地如同只巨兽在翻滚自己的身体,阮落听到一个巨大的爆炸声,同时,一个火球突然浮现在空中,无比美丽,如同燃烧的星球一般,然后坠落下去。   而阮落抱着他哥也从雪地上翻滚了下去……   .....   阮落与他哥掉在不算硬的土地上时,闻到了扑面而来枯草的气息。初冬干燥清爽的空气跟着一起窜进了鼻子。   同时,四下的风景也跃入眼帘。蓝得宛如透明的天空,以及不远处的“NPC”大厦。如果细听,还能听到法会上还正在演奏着法乐。   而被他压在身下的是他哥裴不度,已恢复了人的样子。乌黑的头发垂落,那双狭长的漂亮眼睛,似笑非笑看着他。   “哥,我们回来了。”阮落双眼发着光,声音无比雀跃。   他从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会这么美好。   能生活在这个世界,该是多么的幸福。   裴不度坐了起来,大手已摁在阮落的后脑,阮落身体前倾,嘴唇印在了裴不度的唇上。   阮落的脸发热,但也环抱住裴不度的脖子,悄咪咪主动回应他哥。   这次经历,让阮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下一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最重要的就是珍惜眼下,珍惜眼下的人。   如果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再会是一个完整的人。   不远处,张真诚与唐心注视着拥吻的两人,脸色难看,模样尴尬,进退不能。   “我就说了,他们两个不用找,你非要来。”唐心小声抱怨。   处事圆滑的张真诚在感情上却这么一窍不通。   张真诚被气到无语,“我怎么知道他们在法会上还能这样,也不怕被记者看到!真是……他还以为自己是十八线,能这样乱来。”   唐心急着竖起食指,放到唇边,一边硬拉着张真诚离开。   等阮落被吻得脑海一片真空时,裴不度把他抱扶了起来。裴不度也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看向四周。   这一刻,他与阮落一样。即便这个世界让人诸多不满,却还是有让他留恋的地方。   因为是身边这人生活的世界。   回到NPC大厦时,大师兄的法事刚好结束。阮落去看时间,他们离开不到半个小时,但在六世书里,他和裴不度却呆了近一个月。   阮落现在精疲力尽,只想回去洗个澡,躺在自己的床红心邵仙兑读佳上,一觉到天明,但因为已提前约定,阮落还是强忍倦意,请大师兄以及大师兄的团队吃了个晚饭。   他哥因为不参与,被唐心先送了回去休息。吃饭的时候,阮落问陆观云:“你那个来看热闹的同事怎么没看着人?”   “他身体不舒服,先走了。”陆观云说,“他新人,事多。”   阮落回去的时候,已很晚了。他有些急切地开了门,又推开卧室门。卧室里灯光大亮,他哥已躺在床上睡着了。   阮落的心这才真正放回了胸腔。从六世书里出来后的那一丝眩晕感,这一刻,才真真切切地踏实起来。   真的回家了。   人,一个也没少。   阮落轻手轻脚到了浴室洗了澡,又轻手轻脚到了床边,他哥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睫毛低垂,阮落觉得他哥狼的样子虽然十分可爱,但人的样子更帅更好看。   阮落看了好一会儿,才掀开被子,熄了灯,在裴不度身边轻轻躺了下去。   而他哥像是习惯了六世书中银狼的姿态,无意识就把头靠入阮落的怀里。阮落心里好笑,手却不由抚上他哥顺滑的头发。 第49章 “舒服吗?”   这一觉不知睡到什么时候, 阮落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睁眼一看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因为还安排了一个重要的事情,阮落昨晚就给手机里订了闹铃。   但小屋里的暖气无声地运转,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晨光一丝一毫都没有泄进来, 温暖的被窝里,他哥依然睡得黑甜。   阮落也想再赖会床, 但再不起来, 接下来就是张真诚的叫醒服务了, 阮落还是轻悄悄起床, 冲了个澡, 清醒了好多,才又去叫他哥。   对于怎么叫醒他哥,阮落连想都没想, 低头触在裴不度的唇上。温凉柔软的感觉,让阮落一时半会儿不想离开, 不由又舔了舔。   一抬眼,裴不度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 那双无情无绪的眼眸透过密密的睫毛,正看着他。   阮落呼地一下直起了身体, 语气平常,   “哥, 快起来。一会儿还有事。你和我一起出门。”   他有个礼物要送给裴不度。   但裴不度一动不动,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刚才我睡着的时候, 你在做什么?”   以他哥的人设,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阮落。   “……叫你起床。”阮落不好意思,兼尬到飞起。   刚才那完全是下意识行为, 没过脑子。   裴不度赖在床上。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阮落,声音沉厚低柔,“我起不来。”   阮落无语到极点,但耳朵尖却不听话地红了。他哥的样子让阮落双腿酥软,迈不开步子。   这也太犯规了……   阮落在遇到裴不度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个极度颜控。   现在回想之前,一开始裴不度就是个鬼魂,还很恶劣的那一种。但见到他的惊世颜值后,阮落像是理所当然般,就接受了裴不度。   阮落匆匆在裴不度喉结上亲一口,“快起来。”   阮落亲完就要逃,裴不度已攥住阮落的手腕,把他整个人都拉到到床上。   其实阮落也挺想他哥的。在六世书里,一直在紧紧张张地走剧情。他哥又是大部分狼的姿态。   不过话说回来……他哥毛茸茸的时候,摸上去可真是舒服。   现在他哥的意思还是想让阮落去摸他。   鼓涨涨地贴着阮落,牵起他的手……   正当阮落满面通红要去撸他哥时,外面门铃大作。   ......   一车上四个人。张真诚、唐心,阮落与裴不度。除了唐心。其他三个都各怀心思。张真诚是一惯见不惯裴不度。这走哪儿带哪,也不避讳。   裴不度因为张真诚搅了自己的好事,满腔勃发的情动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满心不悦。   阮落心里是暗暗高兴。   他有个礼物要送给裴不度。希望他哥能喜欢。   车子行驶一个小时后,拐进一个环境绝佳的住处。   “这是哪儿?”张真诚听到裴不度在问。   “蔚蓝海岸。”阮落回答的声音含着兴奋。   “什么地方?”裴不度又问。   张真诚听不下去了,但凡认识字就该知道蔚蓝海岸是个什么地方。   张真诚扭过身,“这是本城第一高档小区,有很多艺人在这里买的房子。”   “我们要换房子?”裴不度问。   阮落双眼发光地看向他哥,“哥你不是说我那房子小嘛……刚好一笔尾款到了,可以付个首付。一会你看看自己的房间怎么样,不喜欢的,我再让他们重新弄。”   张真诚头晕了晕。他一直觉得老大早该换房了,所以阮落让他找房的时候,他兴奋不已,和唐心一起经过无数道筛选后,选中了三套房。这一套才被由阮落定了下来。   但没想到,敢情老大换房是为了裴不度啊。   车开进小区,张真诚刷卡就要进电梯。从电梯上下来一些人,拎李行的拎行李,搬家具的搬家具。身上套着印有搬家公司的马甲。   与他们即将入驻不同,这些是在往外搬家具。   张真诚机灵,忙拦在阮落面前。   跟在搬家公司后面的是个戴墨镜的男性,从阮落身边擦肩而过。   纵然只是看到个侧影,阮落也不觉一呆。等那人跟着搬家公司出了旋转门,上了外面的货车。阮落才微微兴奋地对张真诚说,“刚才这人是沈汀雨!他也住这儿?”   “老大,他这是往外搬。应该是把房子转让出去了。”张真诚说。   “沈汀雨是谁?”一旁的裴不度问。   “他是我的演艺职业入门老师。”阮落眼睛亮晶晶的,对他哥说,“也是我的偶像。我就是上学的时候看了他演的一部电影,才想进入这个行业的。在电影里他演一个穷途未路的学生,面对恶与丑,却始终保持善良与底限,不被周围的世界所污染与同化……”   旁边的裴不度轻嗤一声。   阮落立即闭上嘴。   他想起来他哥是醋精转世。   不过在这里遇到自己的偶像,阮落还是十分高兴。   “不过,他现在不行了。”张真诚说,“听说他这几年都没怎么进组。他的合约也快到期了,公司也没有续约。这房子肯定是还贷压力,所以转手出去了。”   娱乐圈背后没有资本,空有一身演技,也是不行的。   是这人把自己带到了演艺界,没想到他的处境居然这么艰难。   阮洛心想好可惜……但眼皮一撩,正对上裴不度似笑非笑的眼神。   阮洛本想再说什么,把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电梯在二十三层停了下来。一梯一户的户型,安静宽阔的电梯厅,让几个看户人都一脸期待与喜悦。   张真诚输入密码后,阮落带着裴不度迈进玄关。   虽然来过很多次,张真诚与唐心还是一片赞叹。   阮落却没看房子,只看他哥的表情。这个二百多的大平层,露台多,采光足,视野好。还是全装修,拎几件衣服就能过来住下。   客厅两面墙都是落地玻璃,外面是一临高无余的天空,但如果靠近玻璃,向下俯视,最繁华的地段就在脚下。   这个小区背面是山,前面有河,单从风水上也说是无可挑剔的。   果然,裴不度眼里盛着兴趣与笑意。看来他哥也很满意这个地方。   阮落拉着裴不度到主卧,“哥,这是你的卧室。”   张真诚心想,果然……   像是买衣服一样,他家老大把最好的都给这位了。   床与床上用品,也是他和唐心置办的。他还以为主卧是阮落的,就是这张床,他跑了全城,把腿都跑断了。   而裴不度只是讶然:“你不住这间?”   阮落咳了声,不敢去看裴不度。“我给自己在旁边也准备了一间。”   他倒是没想到要与裴不度分房。而且以裴不度的风格,这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他作息不规律,如果要进组,回来不知道是几点。给自己备张床,到时候不用打扰到裴不度。   裴不度:“看看你那间。”   阮落给自己准备的房间就在主卧旁边。裴不度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床不小。”   阮落当然明白他哥什么意思,耳朵有点发烧。   .....   接下来的几天,阮落忙得脚不沾地。白天搬家,整理新居,晚上看本子到半夜。   新年临近,阮落刚好趁这段时间,充实自己。再选一个本子,准备年后进组。   现在往他手里递的本子很多。阮落知道,这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背后有资本的人。   当然,阮落现在还不知道吴洁已在收购他所在的公司,并准备把公司的股份都过户到他的名下。   搬入新居的第一天,张真诚与唐心一起帮着收拾打扫房间后,张真诚把包里一个本子,送到阮落手里,题目叫《枕中人》。   “老大,这是咱公司自已要投资的下一部电影。你要不就别选其他的了。”   自己公司投资倒是其次,阮落一翻,就有些停不下来了。这个不长的故事太吸引人了。题材也新鲜。   开年就入组,快点的话,可以赶在年前上映。   “导演是谁?”   “朴建朴导。”   阮落眼睛一亮。上次合作给阮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很期待与朴建的再次合作。   张真诚看在眼里,“本子就是他送过来的,说是有个角色特别适合你。”   “这个三弟?”阮落问。   “就是他……老大,你对其他演员有没有什么建议?或者你有想合作的对象,我让朴导直接联系。”张真诚说。   自家公司的投拍,就是这么豪横。   阮落想都没想,“让沈汀雨来演个角色。”   沈汀雨算是把自己带入门的人,现在他落魄成这样,他就顺便给拉一把。   张真诚与唐心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裴不度。张真诚还挺高兴,看样子老大要从这个妖精身上毕业了。   唐心心里在说:老大也太粗线条了。不怕人吃醋吗?   “给他个什么角色?”张真诚不嫌事大。   阮落翻着剧本。《枕中人》是全员恶人的倾向,就不存在非要弄个光伟正的角色,即然是要提携沈汀雨,“不一定是主角,一定要个戏足的,能表现他演技的。”   阮落说,“就让他演大哥。刚好年龄也差不多。”   “那他和你的对手戏还挺多。”本子是张真诚拿过来的,他也看过,“你要是演三弟的话,你和他就演兄弟。不过,这个大哥还变态,和你在戏里挺多摩擦。”   “摩擦是什么意思?”唐心没看本子,不知道剧情。   “他是个变态,对他弟弟,有那种倾向……还把他弟弟关起来强过。”张真诚对唐心说戏。   一直懒懒倚在沙发上的裴不度忽然站了起来,起身向卧室里走去。   其实也没多大的动作,他哥对这也不感兴趣,离开也很正常,但阮落的目光不由就追了过去。   屋里一时就安静了下来。   阮落在想,他哥好像在生气?   可是为什么?因为吃醋?   以前他哥也不是没吃过醋,但大都是一笑而过,这次……是生气了?   还是自己的错觉?   阮落一时怔怔的。   “老大,你还想要谁,我给你一起弄过来。”张真诚说。   阮落没说话,心里还在想裴不度。   唐心捅了捅张真诚,“要不,我们晚点再过来。”   张真诚莫名其妙:“还没说完呢。”   但阮落已站了起来,“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张真诚一出门:“这怎么回事?老大怎么心不在焉。”   “你没看到裴哥不高兴。”唐心说。   “他不高兴,他有不高兴的?老大对他还不好吗?”张真诚奇道。   唐心无语:“你们怎么就这么迟钝呢,自己男朋友老提别人,还一口一个儿时偶像。现在还要找机会给对方上剧,谁都会不高兴啊。   张真诚:“男朋友,你在说谁?”   唐心:“当然是裴哥。”   “他们什么时候成为了男朋友关系了?”张真诚嗓门都提高了。   唐心眼睛瞪圆了:“这还不够明显?他们不仅是男朋友的关系,而且还是爱惨了对方的那一种。”   张真诚面如死灰。   裴不度正给站在露台向下眺望。这个房间露台外的风景,是其他几个露台中最好看的。下边是如锦如带的江水,江水两侧是夜晚,灯火辉煌的城市。   但裴不度明显并没有在看这些。   阮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哥,外面风大,别站在风口。”   今天降温十分厉害,半夜还要下雪。   裴不度回转过身,却没有往屋里走。   阮落乌黑的眼珠看着裴不度,不确定地说,“哥,你是……在生我气?”   裴不度的眼眸乌沉沉的,“在我面前夸另外一个男人,还要和他一起工作,你觉得我会高兴?”   阮落心里一惊,他哥是真生气了。   虽然他哥爱吃醋,但那么生气还是头一次。   “哥,沈汀雨我也不认识,就只纯粹欣赏他的演技。”阮落不由说。   “接下来不就认识了。”裴不度淡淡的,“不是和你演情侣?”   “不是情侣。”阮落觉得他哥现在完全不讲道理,他也更着急,“就是个犯罪悬疑故事,他就是个变态。”   “你喜欢他?”裴不度问。   阮落怔住,他哥在误会什么?阮落又急又气,“我没喜欢他,就是小时候喜欢他的电影,那能叫喜欢吗。”   “你和他素不相识,却这么帮他。”裴不度说。   “如果你不高兴,我就不用他。”阮落脱口而出。   虽然儿时的偶像现在落难,他很想拉一把,但让裴不度如此不高兴,阮落也不会执着。   阮落走过去,双手环住他哥的脖子,轻声说,“哥,别生气了。”   阮落抬起头,主动去亲他哥,舔着他哥的嘴唇。但他哥的唇凉凉的。他舔了好几次,才顺利进去。   他哥终于回应阮落,把他揽在怀里。但阮落总觉得裴不度并没有真正释怀。   阮落从头到尾把整个事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觉得有让裴不度误会的地方。   自己不过是点了一个演员,让他来演自己的对手戏。   这种感觉,让阮落觉得心里很不好受。又急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又像是心里长了草。   阮落就想进一步去让他哥高兴,一边亲吻,一边用身体蹭着他哥,果然裴不度有了反应。   阮落的手滑了下去,要用手帮他哥。却被他哥的大手一把握住。   阮落抬起湿蒙蒙的眼睛,正对他哥沉沉的眸子。裴不度低声问,“第一次想在哪儿做?”   阮落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瞬间,绯色从脸、脖子便蔓延到全身。   “你喜欢在哪儿?”裴不度追问。   耳朵的轰鸣声过后,阮落听到自己结结巴巴地说,“……床,床上。”   他怕疼。但这个时候,他不想拒绝裴不度。他不想让自己与他哥心里有一丝一毫芥蒂。   裴不度闪动的眼眸带着些许讶然。照阮洛的性子,应该找一推理由来推辞的。   现在……裴不度把阮落拦腰抱了起来。阮落环住裴不度的脖子,在他耳边说,“哥,别再为不相干的人生气好吗?”   裴不度无声一笑。   阮落那个“不相干”让他心里最后一丝不痛快,瞬间烟消云散。   是啊,他和阮落有着前生今世的纠缠。经过千年,两个人依然走在了一起。   即便现在阮落还没有想起来,但他也不至于眼瞎到看不到阮落显而易见的喜欢。   只是他的占有欲太过炽盛,不能忍受阮落分给其他人哪怕是一丁点的视线与关注。   知道裴不度没生气了,阮落也松了口气。终于把他哥哄好了。   但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事,让阮落把头埋在裴不度的胸膛上,完全抬不起来。   直到他哥把他放在床上,阮落依然赖在裴不度的胸前,“哥,我,先洗个澡。”   “你一个小时前才洗过。”裴不度说。   下午打扫完房间,阮落就冲了澡。   “哥……”阮落还想说什么,就觉得四下一黑。   裴不度把所有的灯都灭了。阮落这才把头抬起来。黑暗中,裴不度把一个东西塞进他手里,“给我套上。”   阮落双手哆哆嗦嗦,如何都弄不好。如果不是关着灯,他肯定会找条地缝里钻进去。   “算了,不用。”阮落把那玩意儿丢在一边。和他哥的话,阮落并不介意。   虽然阮落对他哥的庞然大物心存畏惧,但等他哥真的埋进他的身体,阮洛脑海里什么也没有了。   害怕、担心、害羞这些情绪如同狂潮来临,一下子被清空。无论是身体还是意识只能装得下一个裴不度。   在这种填满中,只有一个感觉裂开了一条缝,攀爬到全身。那就是对阮落来说,有生以来无以言说的快乐。身体的快乐像是要炸开一样。可能还是有些疼痛,但远没有裴不度带给他的快乐强烈。阮落有一个瞬间在后悔。后悔自己这几个月白过了,白白浪费了和裴不度一起的时间。两情相悦,水乳交融,大抵如此。   “舒服吗?”裴不度在阮落耳边问。   舒服。阮落想回答,但嘴里只发出了让他无比害臊的声音。   他没想到他和他哥在床上居然也如此契合。他当然不知道,他哥对他身体的了解比他想象得要深得多。   千年前,裴不度已经知道该如何取悦阮落。 第50章 “哥,我好喜欢你。”……   凌晨两点, 外面下起了雪。但屋里却炽热得让阮落像是从水里捞了出来。当然,这个热度并不是因为暖气。黑暗中,裴不度拿了毛巾给他擦身体。阮落觉得他哥又温柔又贴心。只是下一刻, 这种想法便烟消云散。   白亮炽盛的光线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阮洛忙乱得去扯被子往自己身上盖。但被子一角被裴不度硬生生扯住, 阮落怎么都拽不过来。   “哥,把灯关了。”阮落把脸埋进枕头里, 缩成一团, 呜咽着说。   “落落这么好看, 我想好好看看。”裴不度带笑的声音。   之前还那么温柔的他哥, 现在却恶劣异常, 知道阮落脸皮薄,还拎胳膊拎腿地看。阮落全身都是裴不度留下的痕迹,一动不敢动, 被他哥欺负哭了,哽哽咽咽的, 裴不度这才把笑声收了收,放过了他。   灯光再次暗了下来。两人重新交叠在一起, 阮落抱紧裴不度,呢喃般地说, “哥,我好喜欢你。”   裴不度的身体顿了顿, 把头埋进了阮落的颈间。   第二天阮落是被郭明亮、张真诚一个个弹出的微信声吵醒。他哥还搂着他的腰,阮落怕吵醒裴不度, 轻悄悄地把他哥胳膊拿了起来,再轻悄悄地挪了下来,才悄咪咪把手机拿了过来, 一划拉,果然有事发现。   阮落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名字被各大娱乐头条推送。不出意外,他也在热搜前排。吴洁的风影已对自己所在的顶好公司进行了收购。   各个媒体报道对阮落的称呼,从“恶神新娘”,到了现在的“阮老板”。   阮落身上充分体现了什么叫“戏剧性”。主线是一个十八线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一夜之间成为一个流落在的真少爷被迎回家的故事。   支线是真少爷所到之处血雨腥风。前有江子豪发疯被送精神病院,后有后爸家暴,杀人未遂坐牢。   甚至有人把他的经历理了时间线,还透露出在《NPC》中各种怪事。其中之一就是道具师莫名遇车祸身亡。   有个粉丝发出了这样的感叹:阮老板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故事拍了,可能就是个绝世经典了。   比起自己离奇的经历,作为一个演员,阮落更想拍出一部代表作。而不是靠什么诡谲的经历。想到这儿,阮落有些期待接下来的《枕中人》了。   阮落把手机一扔,轻轻拿起裴不度的胳膊,环住自己腰,然后他发现裴不度醒了。那只大手再次滑摸了下去。   阮落配合地舒展身体。只是现在已经是大白天,即便是紧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窗外漏进来的白亮的光线。   阮落又想往被子里钻。   背后传来裴不度低柔的轻叹,“……还是这么怕羞。”   话音一落,周围暗了下来。   阮落睁开眼睛,发现头顶皓月当空,繁星满天,身边流水潺潺。他和他哥正处在一块光滑洁白的石床上,周围是馥郁芳香的花草树木。   阮落知道,这是被他哥带进了“境”里。   “这样还害羞吗?”裴不度把阮落拉坐起来。   四下虽然昏黑,但因为星光,眼前的裴不度还是可以看得清楚。绝美的容颜,毫无瑕疵的躯体,以及……   血液涌上皮肤,阮落一把抱着裴不度,就把头埋了进去。   看不着,就不用害臊了。   裴不度只是无奈而宠溺地轻叹了声。   阮落还是器神的时候,任性自由,为所欲为。但到了床上,却一反常态,像现在这样无比害羞,有一点光漏了进来,白玉般的皮肤就像是要滴血一样,一片通红。   裴不度轻抬起阮落的下巴,吻了上去。   ……   裴不度心情非常晴朗,看他的饭量就知道。居然把阮落下的肉丝面,整碗都吃了。阮落也吃了不少。   毕竟现在已是晚上六点,两个人才吃了今天的第一顿饭。   放下筷子,阮落才恢复了些精力。   他哥更是心情大好:“这几天还忙吗?”   “就是搭建《枕中人》班子,联系一些艺人。”阮落说。   “你那个偶像……你想用就用。”裴不度说。   呵!   阮落当然明白他哥为什么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当他哥知道这个儿时偶象仅仅是个偶像时,他哥已毫不放在眼里了。沈汀雨演什么,不演什么,都没关系。现在他哥把自己吃干抹尽后,开始假惺惺地展示自己的大度。   不过,那个角色实在是很适合沈汀雨。   阮落说,“那,我可就叫他来了。”   裴不度含笑嘱咐,“你和他演的角色不能有任何肢体接触。”   阮落心想:哥,你要装大度,就请装得彻底些。   他和沈汀雨对手戏,还要发生冲突,怎么可能没有肢体接触。   不过……   “嗯。”阮落暂且乖乖答应下来。   阮落接着给周霁发了个微信,问他有没有时间,他手里有个本子,有个角色特别适合他。   周霁问都没问,让阮落把时间发过来,他把时间调整出来。   这个班子搭建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的两天,阮落连门都没出。张真诚给他发来一些综艺邀请,被阮落全部拒绝。年后就要进组,现在他要好好享受和他哥在一起的时间。   除夕当天,施钥登门。这是他和阮落约好的,年三十到阮落这边过年。   吴洁恢复后,全力投入到工作中,想来施钥十分孤单。对此,阮落就一口答应。   到这里蹭年夜饭的还有不回老家的张真诚与唐心。阮落请了个阿姨在厨房做饭,他和裴不度几个在外面围坐着包饺子。   包饺子的生力军是张真诚与唐心。一个擀皮,一个包馅。   而对面那两人简直没法看。阮落在教他哥包饺子,由裴不度经手的饺子要么不是瘪就是漏馅,要么被捏得皱皱巴巴,但阮落居然觉得他哥的手可真好看,时不时地就去看上两眼。   “这个要这样捏。”阮落拉住他哥的手。他哥停了下来,任由阮落摆布。   阮落就手把手去教裴不度。他们身在其中不觉得,对面一对年轻男女,被阮落和他哥之间的暧昧氛围,煎熬得抬不起头来,只有一门心思包饺子。   门铃一响,阮落知道是施钥来了,起身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抱着黑猫的施钥,而他的身边站的是吴洁。吴洁平静的神情下掩饰着局促。   阮落愣了愣,便弯起嘴角,“快进来吧。”   吴洁直奔厨房,“你去帮忙。”   阮落跟了进去,“有阿姨在,您到客厅坐着吧。”   “那我做两道拿手的菜,你还没吃过我做的菜吧。”吴洁说。   阮落从厨房里退了回来。觉得这种相处也不错。   除夕饭吃得还算热闹,连施钥也一直翘着嘴角。不时看看他哥,和他哥男朋友,再去看看我吴洁。长这么大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融入家庭氛围。   饭毕,阮落和他哥送几人下楼。外面依然飘着鹅毛大雪。张真诚与唐心知趣地先走一步。   吴洁这时才开口,“什么时候有空回去坐坐。”   施钥抱着黑猫,小声说,“我们搬了新家,哥你过来看看。”   那栋别墅发生了太多事,吴洁也换了个地住。   阮落想了想,“那就后天吧,我和我哥一起去。”   裴不度看向阮落。阮落在他面前,孩子气十足,一被他欺负,还会吧嗒吧嗒掉眼泪。但在他人面前,阮落处事态度相当成熟。对吴洁没有刻意回避,没有迁怒,而是顺其自然,让时间化解一切。   吴洁想说什么,但话像是被哽住,只是点头。施钥却兴奋得喘不过来气。不过,他现在心脏健康有力,张口呼吸几口,症状便得到了缓解。   “你的猫我能看看吗?”裴不度忽然含笑着问施钥。   阮落不禁向裴不度看去。他哥不可能对这种小动物感兴趣,以他的经验,只能是这只猫有问题。   “可可以。他就是只亲我,会咬人。”施钥忙把黑猫往裴不度手里递。对他哥这个极其耀眼的男朋友,施钥又好奇,又有些害怕。   那只黑猫到了裴不度手里,果然嘶吼着,两只爪子向裴不度挥去。   “黎秋,你干什么!”施钥呵斥道。   泥鳅?阮落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对于这只黑猫的狂暴,裴不度的大手一按,黑猫立即老实了很多。下一刻,黑猫便还给了施钥。   黑猫缩成一团,低声叫了起来。只是声音细弱绵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哥,那只猫有问题吗?”阮落看他们上了车,问裴不度。   “被一些东西附身了,现在没事了。”   阮落松了口气,同时也奇道,“家养的猫也会被附身吗?”   “你这个弟弟有问题。他一直这样,会不停有东西往他身边凑。”裴不度说,“你弟弟一直处于执念中。”   阮落忽然想起,为什么觉得黎秋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那天夜里,他弟弟声嘶力竭的声音,他曾从施钥的嘴里听过这个名字。   这个弟弟....   像是被困在某一个时空角落,他自己并不愿意从里面出来。   “怎么才能把他从这种执念中解救出来?”阮落开了门。屋里的暖气扑面而来。   裴不度没有回答。   对于一般人而言,抛念是种束缚,但当执念贯彻了整个人时,也是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   阮落的神魂经过这么多年,依然能够被他牵引,来到自己身边,这也是来自于这种执念。   “哥,在想什么呢?”阮落拍去裴不度衣襟上的雪花。   “我在想,今晚要不要让你睡。”裴不度说。   阮落脸红了。这就几天,他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腰酸腿软。床上越快乐,下床就越痛苦。他决定自我拯救一把。   “哥,我们一起看春晚守岁好吗。”阮落乖声商量。   “好。”裴不度说。   然后,他们的确守岁了,不过不是看春晚。   .......   沈汀雨到了公司。他的合约还有两个月要满,经理人也没有通知他签约,看样子续约无望了。他也找了几个下家,但都是言辞闪烁。最近几年他都在走下坡路,现在新人层出不穷,有颜值,还有演技,他早就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到了公司,经纪人一脸喜色,告诉他:“有个本子点了你。听说影帝周霁过来客串,导演是大导朴建。”经纪人说着神秘兮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天影大公子阮落。”   沈汀雨一怔:“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我得到确切消息说是他钦点的你。”纪经人一脸莫测的笑,“看来他对你印象不错。”   “可能是我的影迷。”沈汀雨微微一笑。他生得周正,又颇儒雅,一笑魅力不减当年。   “好好抓住这个咸鱼翻身的机会。”   沈汀雨回到自己一室一居的蜗居。他同居五年男友杜荷已做了火锅在家里等他。自从他的事业下滑后,也没有狗崽子再关心他的私生活,于是他就和杜荷光明正大地同居了。这一同居就是五年。   杜荷也是艺人,但从没有红过。他本来事业心不强,跟了沈汀雨之后,也不再接戏,专心致致做起了家庭主夫,每天为给沈汀雨做一顿色泽丰富的营养餐而绞尽脑汁。偶尔也就出去做些群众演员,贴补家用。   沈汀雨一回去,杜荷就接过他手里的包与外套,一一给他挂好。沈汀雨也第一时间向杜荷告诉了这个好消息。久违的喜讯让荷兴奋不已,“开瓶红酒庆祝庆祝?”   “嗯。”沈汀雨顿了顿,“听说是阮落亲自点名的。”   杜荷眼睛一亮,“就是那个恶神新娘?”   “嗯。”沈汀雨点头。   “那你可要好好抓住机会。”杜荷高兴得有点坐立不安,比沈汀雨还显兴奋,沈汀雨的事业一路下滑,他也无比心痛。“你多找找他,看来他很欣赏你。”   “吃饭吧。人家现在是新贵,舔得太明显了不好。”沈汀雨倒是淡定沉稳,一双眼睛却藏着另样的东西。   杜荷噗嗤一笑。“我不会吃醋的。”   “说到这儿,你倒是要想想怎么应对我妈。她过几天就来了。”   杜荷的笑意一下子就没了。   ……   因为资本到位得快,剧组搭建就份外顺利,节后第一天,剧组已通知各路演员去参加围读会。   地点就在附近酒店,距离不远,阮落收拾衣服出门的时候,回头一看裴不度。   “哥,想和我一起去吗?”   毕竟没过十五,还是新年。让裴不度一人在家里太无聊。   “你不担心记者?”裴不度这话说的已是十足的现代人。   “没事。”阮落说。这事同行瞒不住。记者他会小心,纵然真被拍到了,大不了出柜,也没什么。   “如果有人问,就说我是你助理。”裴不度笑吟吟的。   裴不度现在居然能为他委曲求全……阮落有点感动。   阮落四人到了酒店多功能厅,里面已围坐着十来个人。当他们一进来的时候,在大家的眼里,就只看到阮落与裴不度。这两个人并肩进来的时候,像是所有的颜色与光都集合在两人身上,以至于四下是黑白的,暗淡的。   朴建心里在说:也就两个月不见,阮落变得更加好看了。   他身边的青年更是让人挪不开眼睛。朴建在想,这是才出来的新人?   阮落目光一扫,就看到了沈汀雨,正拿着剧本认真研读。阮落心想,不愧自己欣赏的艺人,敬业。   “哥,要不你在休息室等我。”阮落怕裴不度等得无聊。   “我在车上等你。”裴不度说。   他现在已经知道,怎么才能不给阮落找麻烦。   “朴导,沈汀雨是什么角色?”阮落问朴建。   “大哥。”朴建也觉得沈汀雨适合这个角色。   “我霁哥是什么角色?”阮落问。   “本来是给他安排的警察,他非要说没有挑战性,要演木匠。”朴建又气咻咻。   《枕中人》讲的是小木匠把楚家二小姐杀了做成枕头,又送到了楚家,引起的一系列连环反应。   看来周霁真想挑战自已,演一个变态杀人犯。   朴建给大家讲读人物角色。《枕中人》没有绝对的主角,每个人都有戏,人性相当复杂。朴建解读后,就点名念台词。第一个点到就是沈汀雨。   沈汀雨的台词功能果然不同凡响,声音不大,但字句清晰,而且他根本就没看剧本,几乎全都默背了下来。   阮落再次一次觉得沈汀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演员,他只是差一些机遇。   “小落。”朴建点名。   阮落也背下了台词。他演的三弟,可以说是整部剧中唯一的光明。只有他真正为死去的姐姐难过担心。他的挑战是,在剧中他只有十六岁。所以,阮落的声音相当清澈干净。   朴建点头。阮落又进步了。   再次和阮落合作,他有种当长辈的责任感。不管阮落身世多离奇,他关心的永远是阮落作为演员的那部分。   围读后结束,阮落刚迈出酒店门,“阮落。”   沈汀雨追了过来。沈汀雨不卑不亢,十分自然地从身上摸出一个东西,是一个手工十字绣的锦囊。“这东西是我妈做的。里面是在道观里求的平安符。”   其实这是杜荷做的。说这个《枕中人》故事邪气,阴气重。听说拍摄地点还是民国时期有名的鬼宅,才用十字绣弄了个锦囊,里面放了平安符,让沈汀雨带在身上。   沈汀雨表情真诚,“我听说是你亲自指名,让我上的这部电影。”   千里送物礼情情谊重。   阮落伸手接了,含笑着说,“我是你的粉丝,你能上这部电影是我的荣兴。平安符替我谢谢阿姨。”   沈汀雨还想说什么,阮落惦记车上的裴不度,怕他等烦了,说道:“沈哥,以后合作机会多。以后再说。”   说着,直奔停在门外的保姆车。   他的人还没到,门已被动开,从里面伸出一只修长漂亮的手,阮落也伸手握了上去。那只手立即把他攥紧,阮落也回扣了过去。阮落被拉进了车里。   “恶神的新娘喜欢的是男人。那个男人长得像妖精,一看就不是正经人,怕不是被包养的吧。”沈汀雨的助理在一旁说。   “在说什么呢!”沈汀雨怒斥道。但心里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嘴角微微一扯。阮落不排斥男人的话,就没有什么能再难得住自己的了。   车上,裴不度看着阮落手里的十字绣锦囊嗤笑,“这东西有用?”   阮落知道他哥小心眼,把锦囊递给张真诚,“这个给你用吧。好歹是人的心意,别弄丢了。”   张真诚面容扭曲:既然是人的心意,你怎么就乱送人。   车子启动那一刻,裴不度就把阮落拉坐到了怀里。拉紧的窗帘以及车里的隔断,足以让裴不度肆无忌惮,为所欲为。阮落像以前一样,只是紧闭上眼睛,沉溺在身心的愉悦中。 第51章 生灵.紫藤花.味道   沈汀雨回到自己那个一室一厅的小家, 外面天气阴霾,但杜荷知道他要回来,提前开了空调, 屋里温暖如春。如果是他一人的话, 他舍不开暖气。   沈汀雨一进来, 杜荷就知道他有心事,心情也不好。杜荷接过沈汀雨的衣服与包, 又给他捧过一杯热茶。   “围读会顺利吗?”   “嗯。”沈汀雨想到阮落欣赏的眼神, 以及那只把他拉到车上的手。脸上一时阴, 一时晴。   杜荷观察着他的神情, 有点小心翼翼, 未言又止。   沈汀雨:“小荷,我妈最近逼得紧。她年纪大了,天天嘴上说着想抱孙子也可以理解。过两天, 她和我爸要过来看我。要不,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   杜荷脸色猛地苍白:“就你一人, 谁给他们做饭?”   “叫个阿姨很方便。”沈汀雨说。   “你是想和我分手吗?”杜荷问。   “你想什么呢。就是分开一段时间。”沈汀雨心平气和地说。   “我不会和你分手的。”杜荷说。他太爱沈汀雨,为了沈汀雨心甘情愿地付出了五年时间。演员的黄金期能有多长?现在沈汀雨的事业好不容易见到点曙光, 他心里充满了憧憬与希望,沈汀雨提出两人分开一段时间, 无异于晴天霹雳。   沈汀雨见杜荷态度坚决,微拉下脸, “我就是说说。你怎么当我是负心汉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汀雨, 你还没吃饭吧。”杜荷忙走进厨房,给沈汀雨盛出煨了几个小时的鸡汤。   沈汀雨拿出手机,找出娱乐圈最前线某论坛。这个论坛几乎是各大网站与营销号的素材库, 所有的最早动态与最新消息皆出自这里。   果然不如所料。阮落与《枕中人》有关的就有两个贴子,飘在首页。一个是蹲守的站姐,在酒店围读会上偷拍的剧照。第二个,飘在前二的,就非常符合论坛画风了:“恶神新娘进组。堵包辣条,这次会有什么离奇案件发生.....”   贴子足足被刷了三百楼。大部分都是吃瓜群众在跟风下注。还有人说阮落是不是八字纯阴,各种奇葩怪论。   沈汀雨用“听雨”注册了个帐号,对这种风气以及言论进行了反驳,并说阮落为人特别好。有人就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你认识啊。   沈汀雨就回答,或许。   沈汀雨不相信阮落不知道这个论坛。而“听雨”以及他给出的这信息,他也不相信阮落会想不到自己。   一直等杜荷催了他几遍吃饭,他才放下手机。   而此时的阮落软在沙发上,连拿手机的力气都没有。裴不度正拉开他的脚,边给他善后,边时不时地又撩拨两下。   阮落躲躲闪闪,哭哭唧唧,自然没功夫看到沈汀雨处心积虑的回贴。   围读会接着进行了两次。沈汀雨和阮落已熟了起来。   而自那次以后,沈汀雨再也没提分开的事,却并不和杜何多说话。也不是不说话,只是多以“嗯”,“行”,“就这样”,结束话题。   杜何知道他为难,就加倍地温柔体贴,想到他要入组,忙着用打工的钱给他添置衣服。   杜荷并没有意思到沈汀雨的冷暴力,只是觉得他不过是心情不好。   进组前两天,沈汀雨把杜荷带到了酒吧,和几个兄弟庆祝。这两年,沈汀雨别说正经带杜荷出来吃饭,就是两个人也很少会这样出来消遣。杜荷表现得相当兴奋。   而且,沈汀雨这次一进组就是几个月,杜荷心里又充满了离情。和他们一起庆祝的三人,杜荷也认识,是沈汀雨老家过来的几个远房亲戚。   沈汀雨还风光的时候,介绍他们跑过一些剧组,其中一个长得好的,现在混得还不错。他们一口一个哥地叫沈汀雨,还叫他“嫂子”。连沈汀雨也跟着起哄,和他喝了几个交杯酒。杜荷喝得眼睛都迷离起来。   在沈汀雨在身边,他也不用想太多。不知不觉,杜荷喝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中,他被人抱了起来,然后听到车的发动声。   他被抱回了屋,还没到床上,衣服已被解开。可能是酒的原因,沈汀雨比平常要狂暴。等杜荷彻底醒来后,发现身边的人并不是沈汀雨。而是他的兄弟。杜荷吐了很长时间。   原来几人喝到夜里两点时,沈汀雨有事离开了,让其中一人送他回家。   事发当天,沈汀雨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杜荷又冲到厕所里去吐。   从厕所里出来,他听到沈汀雨说:“我不怪你。我们都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   杜荷转身到了浴室,羞愤与自责,让他当晚割腕自杀。直到很长时间,沈汀雨才发觉不对劲,进了浴室,看到浴缸中的杜荷。血水沿着他的手腕流了下来,把整个地砖都染红了。   因为送得不算及时,经过抢救,虽然度过了危险期,但杜荷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医生说,杜荷的情况,或者没多久就会自己醒来,或许就一直是这样植物人状态。   一周后,沈汀雨收拾衣服进组。在此之前,都是杜荷给他收拾好,然后拎着行李箱把他送到车上。现在,沈汀雨嘴角勾了勾,心情还不错。直到他看到墙角处杜荷的影子。   杜荷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抱着胳膊,缩在墙角,一双乌黑的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沈汀雨心里一惊:“你醒了?”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杜荷这里没有亲戚朋友,医院里只留着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杜荷醒了,他是第一个被通知的人。而且送医院时,杜荷赤身裸体,身上根本没有钥匙。   果然,杜荷只是幽幽地注视着他,也不开口。   沈汀雨拨通医院的电话,那边传来护士长的声音:“杜先生啊,他现在一切稳定,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沈先生您放心,他一定会吉人来相,醒过来的。”   沈汀雨的腿只是软了软,下一刻,就站直了。   沈汀雨的奶奶在村里是大名鼎鼎的灵媒。会被一些魂魄上身,向在世的亲人传话。他自小听的就是这些鬼鬼神神,对此也深信不疑。   “你的身体其实还躺在医院里?”沈汀雨问。   杜荷点头。   沈汀雨:“你是实在想我了,所以成了生灵,来这里找我。”   杜荷不知道什么叫生灵,但沈汀雨既然这样说了,肯定就是对的。   杜荷点头。   沈汀雨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是你对不起我在先。失去了贞洁。所以,你可以跟着我,但你得听我的。而且你离开了我,你什么都做不好,是不是?”   生灵点头。   沈汀雨又想了想,“别人看得到你吗?”   生灵想起自己到这里时,并没有任何人向他给过一点眼神。生灵摇头。   沈汀雨笑了。   ……   《枕中人》讲的是一桩民国奇案。镇上桂家四小姐神秘失踪,嫌疑人是她的两个哥哥,以及四小姐的父亲。父亲禽兽不如,从小对三小姐进行了玷污,而大哥有□□,对四小姐,甚至是三弟都怀有绮念。二哥因为从小被忽视,又被欺负,也会欺负四小姐。三弟与四小姐一样受到欺负。他是几个人中唯一与四小姐没有冲突的人。   经过警察的排查,最后锁定对象是木匠。   案情最后:四小姐在家里如处地狱,便经常跑到村头的木匠家,看木匠做枕头,也看木匠杀人。便让木匠杀了自己。木匠成全了她。杀了她后,用她的骨灰做成了瓷枕,送到了桂府。   故事黑暗邪恶,除了警察与三弟,全员恶人。   拍摄地点是南方某个村落。这座村落全部是明清建筑,一砖一瓦,一梁一木都带着浓重的时代气息。   因为以前闹过瘟疫,村子空了一大半,鲜有人家。即使政府发展旅游业,游客也不多。   剧组用了不算高的价钱,十分豪横地把大半个村都包租了下来。   阮落提前过去,和裴不度转着玩了两天。这里居民少,也没记者,风景却颇佳。每间房屋建筑都精雕细琢,值得细细观赏。村外还有一片树林,有条河从村前流过。阮落本也想过去转转,却被裴不度制止了。   两天后,剧组举行了开机仪式……   因为许放在朴建耳朵边嘀咕了很长时间,而且朴建也有心理阴影,开机仪式非常隆重,主要表现在香火蜡蜡烛很粗,贡品很丰富。除了水果点心,还弄了头小乳猪。   地点就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一边还有条大河。所有的主要演员齐聚一堂。连周霁都按时到达剧组。   “霁哥。”再次见到周霁,阮落十分高兴。   周霁也含笑回应。虽然没有过多的话,但演了十年主演的影帝为了阮落一句话,就跑到这个剧组,是个十分仗义的人。   裴不度站在外面围观。工作人员都知道他的身份,但都知道他是阮落的人。   因为长得太过显眼,身份特殊,明里暗里总是在被打量。除了一心忙调度的朴建,连周霁都看过去几眼。   裴不度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演员。不过关注度最多的还是沈汀雨。不过一周时间,他的肩膀多了个东西。上面趴着个人,苍白缩小的一团。即便是个生灵,看起来也柔柔弱弱。   如果现在告诉阮落,胆小如他,怕是今天都进入不了角色。裴不度根本不把这东西放在眼里,选择晚点再说。   “怎么回事?”朴建一双眉毛皱了起来。   供桌上一对蜡烛,怎么都点不着火。一次两次还好说,第三次、第四次,朴建的脸色就不好了。《暗神》的阴影还笼罩着他,一向不信邪的他,居然有点出白毛汗。   演员已议论纷纷了。   阮落现在是见怪不怪了,奔到裴不度面前,“哥,这怎么回事,是不是.....”   阮落说着左右看看,“有那东西。”   裴不度轻笑,“倒是不多。”   旁边的树林,与眼前的河流,都是也阴湿之地,僵倒是不少。不过裴不度现在不敢对阮落说。要吓他,也得等到了屋里,正确地说,到了床上。   “我们该怎么办?”阮落问。   “你找一个煞气重的,就能点着火了。”   “什么样的是煞气重的?”   “眉毛粗黑。”裴不度说。   阮落的目光落在一人身上。那人样貌其实十分清秀,只是眉睫漆黑,有种浓烈的感觉,神清倒是冷淡。只此正穿着群演的衣服,抄着手站着。   阮落对工作人员交待几句。工作人员过去对那人说了什么。那人一脸不乐意,还是迈步过来,打开火机,就把香火给点着了。   “果然煞气重。”阮落有样学样地对朴建说。   周霁与许放齐齐地看向阮落。   朴建在心想:祖宗,这次拍片可要顺顺利利,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阮落嘱咐张真诚,给那人抱个大红包。   “包多少?”张真诚问。   “2万。”阮落说。虽然对这个群演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却解决了自己这边一个大难题。   爷,您有钱。张真诚气晕。   仪式结束,剧组返回深宅大院,正式开机。   正式开始的时候,生灵从沈汀雨肩头下来,缩在一角,和裴不度一样看他们拍戏。这种东西对裴不度来说,也如同路边的蚂蚁,根本无法牵动他的视线。   他只是欣赏阮落的演技。   现在,软落把一个有着抑郁倾向,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少年演到骨髓里。   “三弟,看到老四了吗?”   沈汀雨演恋态大哥。本来周正俊朗的脸,看着四小姐与三弟时,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会窜出一串如同鬼火般的光。   老大比他们大十岁,地位是和父亲一样的存在。但三弟知道大哥对四妹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果你不告诉我,你就拿你来做我的模特。”老大手里拿着画笔。他每次都是以做模特为借口,把四妹禁锢在他那里。   阮落内心挣扎,在自己与四妹之间艰难地选择,终于人类趋吉避害本能让他选了自保。“四妹在仓库里。”   说完后,自我嫌弃,后悔以及一丝因为逃脱而得来的喜悦,在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层次的闪现。   这双眼睛像是能道出千言万语的情绪。   朴建叫了听。“很好!就是这个状态。”   ……   剧组的住宿也在村里大宅里。就在拍摄地点旁边。有的甚至也是取景地之一。同样格局款式的明清大院,只是通了电、提供了热水,有了现代化装备。   阮落与朴建、许放、周霁、沈汀雨几个步行归来。   许放颇为感慨:“没想到半年光景,我们几个能合作两次,这次都是托小落的福啊……对了,小落,怎么没看到你那个朋友。”   许放说了这前面那么多,其实是为了引出后面一句。   “我让他先回屋了。”阮落说。因为和朴建还要商讨明天的剧,阮落让裴不度先回去了。   阮落这样一回答,几人都知道裴不度和他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关系了。   许放冲朴建挤挤眼睛,意思是,是吧,我没说错吧。   “你那朋友长得真不错,也是艺人?”沈汀雨微微笑着问。   “不是。他就是素人。”阮落不想别人多问关于他哥的事,但真要问了,他也挺高兴。这是什么矛盾心理。   周霁看了阮落一眼。几个月不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落又变好看了。   几个人同住在村里最大的一家宅院中,里面像是迷宫一样。工作人员把几个分别领向自己的住宿。阮落住在最后的间,还带个小院。   院子里有一棵非常粗壮的紫藤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南方气温高,还是冬末初春二月天,紫藤花枝繁叶茂,在昏暗的电灯泡照耀下,紫色的小花开得如梦似幻,挂在屋檐廊柱,蔚为壮观。   一进院子点阮落,就被紫藤花所吸引,不禁过去,用胳膊量了量,可能三个自己才能把这颗古树合抱住。树上挂了个版子,告诉游客:树龄300年。   裴不度听到外面的动静,掀门帘出来。正看到紫藤花下的阮落,仰着头,去看紫藤花。不太亮的灯光下,容颜明丽。裴不度不禁过去,拥住了阮落。   张真诚与唐心就住在旁边的厢房,一见这粘腻的两人,就赶紧地撤了。   阮落觉得花香馥郁,有种整个人都处在花海里感觉,竟有些微醉。裴不度一抱住他,阮落就软在裴不度身上,双手挂住裴不度的脖子。两人拥吻在一起。裴不度抬起头时,“哥,你的手好凉。”阮落低声哼道。   “你身上很热。”裴不度的笑声落在阮落耳朵里,像是有个小刷子在刷着他的全身一样,“这里更热,让我焐焐手。”   阮落脸血红,但全身酥软无比,身体全靠裴不度支撑着。   今天进入状态太快,阮落心想是不是进组第一天拍戏,过于兴奋。刚才他哥一靠近,阮落就觉得自己不对劲了。   “哥,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紫藤花浓烈的香味中,是裴不度身上幽淡的麝香,两者毫不冲突,反而融为一体。   阮落以前一直喜欢这个味道,常会把脸埋进裴不度胸膛去嗅,但说出口还是第一次。   裴不度本想把阮落抱回屋,现在却改变主意了,抬眼看了看这棵古树,继续用手去取悦阮落。   果然,从阮落断断续续,低吟的声音中,裴不度听到阮落从没对他说过的话。   “哥,我好喜欢你的手。”阮落哼似地说。   裴不度用腰胯撞了撞阮落,问,“那你更喜欢哪个。”   这个问题阮落没立即回答出来,下一秒,就呜咽了。阮落被裴不度半架了起来,双腿几乎离了地。   “更喜欢哪个?”裴不度追问。   “不……不,知道。”阮落说,“……都喜欢。”   裴不度见阮落支撑不住了,把他横抱了起来,柔声说,“那我们回屋好好比较比较。”   进屋的时候,裴不度回头看了眼紫藤花,以及紫藤花树下不知何时飘来的生灵。   还真,热闹。 第52章 夜.香.雨   裴不度把阮落抱进屋里的时候, 抬手将那只生灵锁在了紫藤树下。   阮落觉得自己像是换了人设,不知魇足般。   “还想要?”裴不度的手撩拨着阮落。   阮落确实还想要,但他不好意思表达出来。裴不度的手停了下来。   “哥……”阮落催促而焦急的声音。   裴不度的笑声落在了阮落耳里, 阮落全身的血液都涌向脸颊。黑暗中, 阮落不由拉住被子一角, 盖住了自己的脸。   裴不度含笑的低语:“落落今天很诱人,我很喜欢。”   “以前我那样, 你不喜欢?”阮落的声音带着怨恼。   裴不度怔了怔, 不由失笑。   陷入恋爱的人脑回路总是这么清奇, 连阮落都不例外。   裴不度说, “我不可能不喜欢落落。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但你今天这么主动, 是有其他原因。”   黑暗中,阮落睁开湿蒙蒙的眼睛。   “这里阴湿之气非常重,以前是绝地, 还留着一些天师的法阵。但那些法阵年代已久,反而被阴鬼吞噬, 所以这里的一草一木,也受到感染。但草木修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们只是受到感染,离成形还差很多。只是即便如此, 已能惑人。”裴不度一刮阮落的鼻头,“而且还是你主动招惹他的。”   阮落瞬间顺畅了。自己这样, 原来是因为那株紫藤树。   “那株紫藤树为什么要这样……”阮落说的时候,紫藤花的香气似乎又浓郁了许多, 阮落觉得自己又热了起来。   “本能。”裴不度说,“想要获得更多的食物与元气。所以产生这些气息,吸引猎物靠近。”   “那我们要怎么办?”阮落看向窗外开到荼蘼的紫藤花。淡白的灯下, 如同片紫色的夜雾,声势浩大。   “倒也不用担心,他的目的只是吸引一些动物昆虫靠近,对人的影响力有限。修炼成人形,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裴不度说。   没有机缘,或许上千上万年都无济于事。   “嗯。”阮落心里说,为什么对我的影响好像还很大。   他哥都像是知道阮落在想什么。   “你受影响大,是因为……”他哥的声音就到了阮落的耳边,“你原本就想要我。”   阮落软绵绵的拳头捶在了裴不度的胸膛上。   裴不度抚着阮落。其实他现在就可以把这棵树给毁了,或是封了,只是……   他还想借助这些香气,干点不可言说的事。   “我们把灯开了,好不好。”裴不度轻声说。这种香气下,阮落或许会克服一直以来的害羞,和自己坦诚相见。   阮落:“不要。”   但接下来,阮落用身体主动去蹭裴不度。裴不度再次曲起了阮落的腿。   月影西移,阮落终于哭哭唧唧地向裴不度告饶,裴不度这才放开了他,把灯打开。   “你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个人。”裴不度这个时候才说。   阮落“啊”了声,就钻进了被窝。   裴不度失笑,柔声说,“想什么呢。不在屋里,被我锁在那棵树上了。”   阮落露出眼睛,问他哥,“是游魂还是恶鬼。”   “都不是。算是……出走的元神?”裴不度不知道如何称乎这玩意。   “我知道。”阮落眼睛一亮,这又是他的知识范围了,“我们现在叫这种东西为生灵。就是人虽然活着,但因为某些执念,意识分化出来一部分。这东西玄乎的很,有时候连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化成了生灵,还会把自己吓一跳。”   “你以前见过?”裴不度很意外。   “电视里演过。”阮落老老实实地说。   裴不度好笑,捏了捏阮落滑腻的脸颊,“那只生灵一直跟着你的偶象,现在又跟着你。”   “沈汀雨?”阮落不解。   “一直趴在他的肩头,看样子是跟着他一起过来的。”   “我和拍戏的时候也是?”阮落的小脸白了。   “可能你的偶像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裴不度说,“这东西跟着他不是没有原因。”   阮落点头,“会不会是暗恋沈汀雨,所以才会跟着他?”   裴不度嗤笑,“你的偶像这么有魅力?”   阮落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裴不度脑海中浮出黑气如同瘴气一样罩着全身的沈汀雨,“他不是好东西,你注意点。”   阮落乖乖点头。   “不替他说话?”裴不度问。   阮落拉起裴不度的大手,放在唇边亲了口,“我信我哥。”   话音刚落,阮落觉得自己大腿上又被个粗热大抵住了。   ……   两人穿好衣服,步出屋间。裴不度贴心揽着阮落的腰,几乎把他的重量全都放在自己的胳膊上。   生灵还被束在紫藤树上,二月夜晚的寒风中,穿着件单薄医号衣。弱小苍白,如同道影子。   “你是沈汀雨什么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跟过来是为了什么?”   面对阮落的问话,生灵只是沉默以对。   裴不度皱眉,挥手画了道符。那道符到了裴不度的手里,成了条金色的鞭子,抽打在生灵身上。   生灵现出痛苦的神情,身体扭曲挣扎着,但他被束在紫藤树下,身体扭曲得几乎变了形,也无法挣脱。   裴不度又要一鞭子挥出时,阮落阻止了他。   生灵在哭泣,泪流满面。   “哥,”阮落轻声说,“他还活着。身上穿着医院的衣服,可能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从他这里问不出来什么来,我们想别的办法吧。”   裴不度收了符箓。生灵飘出了大门。   ……   生灵直到凌晨才回到沈汀雨住处。沈汀雨不让他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出现在眼前。回去的时候,沈汀雨已起床,在温习今天的台词。   要得到阮落的青睐,自己的演技一定要过关。在沈汀雨的心里,阮落算是自己的事业粉。   沈汀雨本身也热爱表演,也善长表演,只是这次他的特长并不是表现在拍摄中,而是在与阮落的相处中。   现在,生灵畏畏缩缩地飘了进来,却只瑟缩在一角。等到沈汀雨背了半个小时的台词,抬起头时,生灵才敢过去。   “阮落和那男的睡在一起?”沈汀雨问。   生灵点头。   “他们,多长时间?”身为男人,沈汀雨还是不由问。   生灵没说话。   “生灵不会说话吗?”沈汀雨自语道,他换了种问法,“他们床上合谐吗?”   生灵点头。   沈汀雨脸色一黑,“那人什么来头,是被包养的吗?”   生灵摇头。他条纹服上有被裴不度抽打的焦黑色,但沈汀雨丝毫没有发觉。所有的注意力只放在阮落身上。   “不知道?”沈汀雨问。   生灵点头。   “真没用。当人的时候没用,当鬼了也这样没用。只能当个耳报神。”沈汀雨一笑,“可我就是喜欢你没用的样子。”   生灵记起自己和沈汀雨初在一起的时候,沈汀雨就笑着说,我看了你的表演,有着科班出身的通病。表演痕迹太重,没有灵气。不过,有我就行。我来替你完成你的演员梦。   对,他是科班出身,沈汀雨则是最早一批选秀出来的。正因为这些话,他本来就不强的事业心更加沉到最底层,把整个身心都放在了沈汀雨身上。   生灵向沈汀雨靠近。以前他侍伺好了,沈汀雨会抬手摸摸他的头,那一刻,他所有的辛苦都转会化成了蜜糖。   “怎么?想让我碰你。”沈汀雨微微笑着,“那事虽然过去了,但我一想到你被别人上了,心里还是不舒服。不过,我这么喜欢你,随着时间流逝,我会有再接受你那天的。”   生灵的嗓子里发出极低的声音,目光痛苦,那个声音就像是哭泣一样。   “听话。让我想想,怎么才能让阮老板离开那个白马公子。”   生灵痴痴地看着沈汀雨。   妒忌、悔、爱、恨,各种情绪纠缠膨胀。他的身形像是充气一样,一瞬间竟然长了十来公分。   沈汀雨惊了惊,“你还能变化?能再大点吗?”   生灵只是茫然。他只是情绪受到刺激,居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化形。生灵意外地看了看自己四肢,似乎这种让他痛不欲生的感觉能让他变得更强。也就是用自己的血滋养自己。   “明天拍摄,我还要让你给我帮个小忙,你一定可以能做到,是不是?”   ……   第二天早上六点。拍摄现场,天降大雨。   因为太早,所有人精神都不怎么好。演四妹的苗悦童星出身,是个十六岁的老戏骨。她有些萎靡地坐着。   “怎么,昨晚没睡好?”虽然阮落几乎是一夜未睡,但现在,他很关心这个小妹妹。   “阮哥哥,我昨晚上做了个梦。就在这个村里,但村里什么人都没人。我被关在一个树洞里。树洞里很多笼子,也好像关了一些人。”苗悦又害怕,又腼腆地说。   旁边演二哥的,“苗苗,你也做这个梦了?是不是有个大树洞,然后被关了进去?”   苗悦:“啊?”一副吓哭了的样子。   这个梦还挺邪性。   阮落不由。   就听到周霁说,“小落,你昨晚也做梦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其实阮落眼睛水润,春意盎然。昨晚没睡多长时间,也没时间与机会让他做梦。但现在惨白着脸,一副见鬼的样子。   阮落不太好回答,他也是害怕。   此时此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沈汀雨肩头趴着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生灵比昨天看起来有点不同。好象大了点,飘在沈汀雨的身上,像是披了件大衣。   阮落又是一阵眩晕。   裴不度向阮落招招手,阮落几步跑了过去。在场的人目光都不由被两个牵了过去。   张真诚忧心忡忡。阮落这样毫不违讳的,很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捏住把柄。   “老大似乎并不在意。”唐心比张真诚透彻。   “我把天眼给你取消了,你就不用看到东西了。”裴不度说。   “我能克服。”阮落苦着脸,“我看到他还能躲躲。看不到,更心慌。”   裴不度发愁地看着吓得脸色发青的阮落,付在阮落耳边说,“那我隐身在你身边,你就不怕了。”   “别。”阮落忙说,裴不度在他身边虽然不怕,但会干扰他的投入。   “哥,苗悦那梦有些古怪。”阮落换了话题。   “她也是受那棵紫藤树的干扰。”裴不度说,“不用过于担心。如有必要,我把他毁了。”   “暂时别。”阮落说。那棵树也三百年了,真毁了,阮落觉得园林局要来找剧组麻烦。   半个小时,后拍摄开始……   这一场地点在仓库。   外面又下起了雨,把阴郁的气氛烘拖得更加压抑。摄影机无声地运转,没有戏的艺人也在旁边围观。   周霁也目不转睛地在看着现场。沈汀雨演技老练,阮落的表演新鲜,毫无痕迹,更让人着迷。   虽然拍摄前阮落老在看生灵,一朴建一喊开始,他心里就只有戏了。   而且生灵也从沈汀雨肩头下来,不知跑到了哪里。   阮落饰演的三弟离开后,还是觉得对不住四妹。就跑到仓库,找了个借口,把四妹支开。当他自己要离开时,看到沈汀雨饰演的大哥已推门进来。   “四妹不在?那刚好,你来做我模特。”大哥说。   “我有事。”三弟要走。   沈汀雨拦住了阮落。阮落低着头,就要从沈汀雨身边挤了过去。沈汀雨的目光此时忽然向阮落身后一飘。   一直立在一侧的生灵,这个时候就要开始行动……   这是今早沈汀雨交待的:在阮落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生灵去绊倒阮落,在顺势一推,把阮落推在沈汀雨身上。沈听雨接住阮落,两人同时倒在地上,生灵再去摁住阮落,让他一时半会儿起不来。这样两人就有较长时间的接触。   沈汀雨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再加上阮落对自己有偶像滤镜,即便是阮落没那种想法,但被自己抱在怀里,心跳加速什么的,这肯定会有。   一切按照早晨的计划进行……   生灵没动,但那只手忽然像是橡皮一样,伸了过去,眼看着就要触在阮落身上,忽然像是摸着个滚烫的东西,生灵惨叫一声,缩了回去。   就这一瞬间,阮落已出了门。   沈汀雨表情晦暗,倒是和剧中的人设趋于一致。   朴建:“不错,再来一条。”   沈汀雨再次给生灵暗示。   但这次生灵像是被定在当场,面目痛苦,连动都无法动弹。   别人无法看到,有一双无形的手,差点儿把他撕得粉碎。而手下留情也只是因为留着他,还有其他用处。   没用的东西……沈汀雨再次在心里唾弃地说。   午间休息,艺人各自找地方吃盒饭。外面下着大雨,几个主演就在旁边的奶茶店,边吃饭边躲雨。   店里忽然来了客人,个个都是电视上常看到的面容,奶茶小妹忙得不亦乐乎。   阮落拿着盒饭,绕开了朴建与周霁,坐在一张空桌位上。   他在等沈沈汀雨。   果然,沈汀雨果然端着饭进来,眼睛往里一扫,便笔直地走了过来,坐在了阮落身边。   两人已十分熟络,随便说一些拍摄的事,探讨接下来的剧情。生灵就站在沈汀雨身边,垂着眼眸,幽幽地注视着阮落。   阮落喝了口奶茶。   心想这个生灵和沈汀雨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哥,我记得当时看你那个电影时,我还在上高一。”阮落开启话题,往沈汀雨私生活上引。   “那你比我小多了。我今年三十二了,还是一事无成,现在能上剧,还多亏了你。”沈汀雨看着阮落的眼睛含着微笑。带着毫无保留的欣赏与一丝有意无意的情意。   “家里总是在催。说是我年纪大了,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沈汀雨话起家长。   阮落顺着他的话说:“艺人在这方面是挺不自由的。”   “不是这个原因。”沈汀雨很自然地说,“我其实喜欢男的,所以家里很操心……你不介意吧。”   阮落心想,这不是多此一问。   他不信周围的人看不出自己和裴不度的关系。他自己也没有刻意掩盖。   总有一天,他会把自己与他哥的事公布于众。   “我妈老想让我赶紧结婚抱孙子,但我不能害人家姑娘是不是,就一直拖着。希望有一天遇到个自己喜欢的,他也希望我。到时候就不用把他带到父母面前……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沈汀雨说。   阮落摇摇头,直接问了,“沈哥,你现在没有对象吗?”   他觉得生灵和沈汀雨的关系,就是三种。一种是恋人,一种是仇人。还有就是脑残粉。   排除了前两种,那就是……粉丝?   对沈汀雨爱而不得那种?   阮落不由扫了一眼,那道苍白而庞大的影子。   “我现在这种情况,有谁愿意跟我。”沈汀雨说。一旁的生灵显出焦躁不安的样子,似乎想要靠近沈汀雨,但刚一动,却又退回了回去。对沈汀雨似乎非常顾忌。   “沈哥你别妄自菲薄,你只是缺少机遇。”阮落说。   沈汀雨看着阮落,“小落……你对我什么看法。”   阮落笑道:“当然是我的偶象。”   阮落吃完饭站起来向大门走去,沈汀雨:“等等。”拿了把伞跟了出来。   阮落也没带伞。南方的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两三分钟一个变化。下起来就是瓢泼大雨,一不下,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阮落一出来,就见裴不度撑着伞在等他。院子里一株雪白的梨花,在雨中开得分外皎洁,却丝毫不能夺走树下人一分一毫的神彩。   阮落嘴角不禁一弯,对沈汀雨说,“不用了。”   阮落几步过去,钻进了他哥的伞里。而他哥顺势揽住了他的肩头。   “恶神新娘喜欢这个类型。我们得加把劲,把他弄到手才行。”沈汀雨冲着生灵小声说。   “你不要袭击阮落。刚才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不喜欢他,但也不能伤害他。他是我们的贵人。懂吗?”   生灵发出呜咽的声音。压抑的情绪无处宣泄,憋在身体里,他的身形又大了两圈,如同一座细瘦的铁塔。   “好孩子,不错不错。 ”沈汀雨惊喜道,“看来我要好好发掘你的用处了。” 第53章 裴不度.逆转乾坤   余默进去的时候, 局长梁惊尘正捏着小娇夫的下巴,给小娇夫吹眼睛。余默转身要退出去。梁惊尘松开手,“有什么事?”   “局长, 我想请几天假。”余默撒谎不打草稿, “我颈椎病犯了, 压迫神经,这几天血压有点高。”   “行。”梁惊尘非常好说话。   余默转身出去, 并十分礼貌地关了门。   小娇夫轻哼:“你这属下也太敷衍了, 撒谎都这么漫不经心。前几天腰摔了, 这几天又是颈椎病。我听老陆说, 他平时上班常常不见身影。   “管他爱干什么。”梁惊尘拉小娇夫拉回到自己腿上。   “他是你属下, 你不管吗?”   “虽然他常常神隐,但是交代的事,一件也不落。”   局里的事都是各种意义的重案要案, 这人公事之余,还能干私事, “他这么牛....”   嗯嗯嗯。小娇夫的话还没说完,被含在了嘴里。   “你来看我, 别老提别人。”梁惊尘亲完了,又抱着小娇夫往里面的休息室走。   小娇夫单北想:我老公事务这么繁忙, 还有时间做这事,更牛啊!   ……   沈汀雨早上出去的时候, 对生灵说:“今天你回避一下。老徐几个要过来,刚好, 我让他们把那个小白脸教训一顿。”   老徐即是徐白,酒醉后和杜荷抱在一起那个。那次事件后,除了杜荷受到最惨痛的打击, 其他没什么改变。沈汀雨依然和徐白三人走得相当近。时不时的还有电话联系。   生灵转身出去。他要去河边那片小树林。那里边似乎有些隐隐约约涌动的东西。   他和他们才是同类。现在,他和沈汀雨算是阴阳相隔。   今天拍摄十分顺利。周霁演的小木匠登场。因为有了第一次的合作,阮落与周霁十分默契,已成了飙戏状态。其他的演员都在一旁围观。   朴建严肃的脸透出一丝笑意。沈汀雨也在看。这两人一个正红,一个是上升的新星,一股焦虑感再次灼烤着他的心脏。他不由用眼角看了一眼和助理坐在一起那个小白脸。   他打听到了,这人叫裴不度。阮落平时喜欢喊他“哥”。几乎和他形影不离,毫不避讳。   被他默默注视着这个小白脸忽然站了起来,离开了拍摄现场。   沈汀雨给徐白了个短信:“他离开了,跟上他。”   裴不度走出村子,到了河岸边。河水不宽,但水流很急。河两边种满了树,形成大片大片的树林,河水充足的时候,会淹没一部分树林。现在,树林里面虽然没有水,但是土壤潮湿肥沃。   裴不度迈步进去。   这里长年没有人来,地上都是腐败的树叶与潮湿的青苔。一脚落上去,脚底都陷了下去。   裴不度拿着树枝在地下随手一挑,一条白骨被挑了起来,上面长满了森森的绿毛。   这是用死人骨布的阵法,本意是用来囚困恶鬼,但现在,陈法中的法力日渐消淡,而阴邪之气不减,这阵法反而成了邪祟的一部分。   不小心踏入树林的,会很容易在这里迷路,然后被树林所吞噬,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裴不度又用木棍一挑,地上一滩水一样的东西,居然被他挑了起来。   没想到这里还长了这种东西。这东西叫无相虫。日常无色无象,但可以被捏成任何样子。   这东西在以前都少见,没想到这里还会有。这个地方像个天然的养殖场,养殖的都是一些不见天日的邪物。   裴不度对这里的兴趣,不由又提升了几分。   但他现在过来,并不是因为这个阵法。   裴不度低笑一声,那双眯起的眼睛说不出的漂亮,说不出的妖邪。   躲在一棵巨大的老槐树后面的三人,相互一使眼色,觉得时机到了,从树后面转了出来。   三人头上都罩着面罩,手里拿着匕首,其中一个上来就用刀架住裴不度的脖子,“不想死的话,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沈汀雨交待过,不能意图太明显,要装成是一个偶然突发事件。徐白就和其他两人合计,装成打劫的。这个叫裴不度只要一反抗,他们就把他双腿打折,扔在这里。   看到裴不度那一刻,徐白就改变了主意。这个裴不度看起来比沈汀雨那个小情,还要可口。看到他匕首下雪白的脖子,淡淡的青筋,徐白觉得自己硬了。   打劫之余,再装成劫色。这人菊花受污,那个恶神新娘就不会把他留在身边。可谓一举几得。   “我没钱。”受劫持的裴不度在想,是不是要表现出害怕与震惊的样子。   他回忆起阮落的表演,做出一两分这样的表情。   “没有钱?”徐白转动着匕首,装作恼火的样子,“我不信,把衣服都脱了。我们要仔细搜搜。”   裴不度对于他们从劫财,转而劫色倒是真吃了一惊。   “快脱。要不老子给你脱。”徐白说。   徐白上前一步,刀子沿着裴不度杜的脖子下去,就去挑他的衣服。裴不度把刚才从泥土里挑出的无相虫化成了自己,真身已隐身在树下。   无相虫的化形作用果然非同寻常,几乎毫无破绽,言谈举止都带着神似乎。裴不度看了会儿,注意力移到那三人身上。   三人身上弥漫着浓黑的恶气,让他极度舒适。隐身的裴不度微闭上眼,让这滔天的黑气,源源不断地涌进了自己的身体。   这段时间,他饿到不行。在吃沈汀雨这道大餐前,这几个餐前点心拿来垫垫肚子也还不错。   无相虫化成的裴不度挣扎得厉害。三个人都来摁他,一时居然摁不住。徐白拿着匕首去要挟,手一抖,匕首划破了那个漂亮脖子上的大动脉,血水如水龙头一喷了出来。裴不度倒在了地上。   三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作恶多端,但手上还没出过人命。倒不是因为还有一丝底限,仅仅是因为怕受到法律制裁。其他两人看向徐白,眼里有一丝慌张。   “人都死了,发什么愣。”徐白发狠道,“把他埋了。这次亏大了,我们要好好地讹沈汀雨一笔。”   几个人手里有只有刀,就在地上挖了起来。幸好泥土潮湿松软,并没有费多大的劲,就挖出个浅坑。   他们把这个身体抬了进去,就要掩埋的时候。   “等等。”徐白就要去扒拉裴不度的衣服,他的眼睛里露出凶狠贪婪的光,“反正都他妈成这样了,让老子先爽一把。”   其中一个一推徐白,“你疯了,你不怕留下痕迹。”   “这里一天到晚都在下雨就,只要大雨一过,什么都被冲得干干净净。”徐白说着就去解自己的裤子。   “不行。老徐你别发疯。我们快点把这人埋了,我怕一会儿来人。”   “你给我滚开,这里有谁会来?。”徐白有些上头,一把将他推到一边。   “让你住手,你就给我住手。要不是你,他人还不会死。这要是被发现了……”说着,怒火起来,这人就去推徐白。徐白一抬手,匕首从那人有肚腹穿了过去。   那人抬头看着徐白,一脸惊讶与不敢相信,栽倒在地。   另一人双腿哆嗦,拔腿就要跑,徐白莫名的杀红了眼,追了上去,从后面结果了他。不过短短不到半个小时,地上已躺了三具尸体。   徐白邪火这一折腾也没了。他跌坐了下来,发现林子黑了,看来不一会大雨就要倾盆而下。   徐白觉得自己是中邪了,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气性。但事已至此。他又站起来,挖了个大坑,把三人埋在一起,才步出树林。   此时靠在树下的裴不度现出身形,有种久违的满腹感,他舔了舔嘴唇,迈开步子。他估摸阮落那边拍摄得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   裴不度踩着落叶,走了出去。就在这时,他顿了下来,眯起眼睛。   三个蒙面人从树后窜了出来。一个拿着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不想死的话,把你的钱交出来。”   裴不度笑了。他又回到了两个小时前,重新经历发生的事情。   他抬起头,看向不知道的地方,“是你吗,从六世书才里出来,这么快就又面见了。”   “你在说什么?”   “我没钱。”裴不度轻笑,“不信,我把衣服脱了你搜一搜。”   裴不度依然挑了无相虫,让他化为自己。而自己则跳脱了出去。   无相虫与那三人还在上演着第一遍的轮回。裴不度迅速的脱离现场,他要从这个阵法中找到出口。   这个阵法名字叫“逆转乾坤”,他只在天道那里看到过。   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就是天道。当时天道也只是个穷道士,而自己是他的众徒弟之一。   当时众徒弟起哄,问师父哪些术最厉害,师父说“最”谈不上,但“逆转乾坤”绝对是最磨人的。在这里,境是个封闭的循环。发生的事会在这里一遍一遍发生,被困其中的人,永远无法从这里出去。   不同于其他的术,大多都是幻,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不一样的只是时间。这里的时间是个闭环。被困在阵法中的人大多都会因为崩溃而疯狂。   得在第一遍轮回结束前,破了这个阵法。   与此同时,同在树林的生灵,发现自己也被困在这里。   ……   《枕中人》拍摄现场......   阮落向外围看了几次,都没有看到裴不度。裴不度离开已了几个小时。吃盒饭的时候,阮落给裴不度打电话,里面显示是也是忙音。   裴不度也有不在身边的时候,但从没有这么长时间。阮落莫名心提到了嗓子眼。其实他哥这么厉害,并没有让他放心不下的地方,但阮落还是觉得坐立不安。   有一刻,他甚至有些恍惚,觉得在很早以前,他也这样担心过裴不度。   但再一细想,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哪一次。   这种不安,在下午中越积越高,拍摄中也表现了出来。无比顺畅的拍摄出现了卡壳。   “小落,注意力集中。别老出神。”   收工前的两场戏,阮落NG了五次以上,朴建便把周霁换上,先拍他的戏份。   “怎么?是不是感冒了不舒服?”沈汀雨担心地问。   “没有。”阮落呆不下去了,扭头对张真诚与唐心说,“裴哥不见了,我们去找找。”   “看这天气要下雨,要不我让……”   沈汀雨话还没说话,阮落已快步走了出去。   沈汀雨心想,这个包养对象还没腻吗?等会儿发现他赤身裸体躺在那个背角旮旯时,不知道恶神新娘是什么表情。   以徐白的口味,沈汀雨完全知道会发生什么。就像那次醉酒事件一样。他并没有对徐白交代任何事情,只是在杜荷的酒里下了点药。   事态就按照自己的想象与计划进行了。   看到包养对象被别人上了,阮落会当场翻脸吗?以他温善的性格,应该不会。但心里肯定不舒服,然后是渐渐疏远,直到厌恶抛弃。   沈汀雨这样断定。   ……   这个阵法如果是天道布的话,裴不度并没有信心能破解。如果换一个地方,破这阵法也有一定难道。即便前两者同时具备,裴不度如果不曾受教于天道,知道这个阵法的特点,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从这里逃脱出去。   上次是六世书,这就又是“逆转乾坤”。裴不度脑海里逐一浮现他的各位师兄,但又被他一一排除。这人肆无忌惮的风格以及大胆程度,没有一个可以对得上号。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一定是自己的同门。或是这一脉的继承者。   树林阴沉潮湿,空气中含着大量水汽,打湿了裴不衣的衣服与头发。裴不度正要摸出一枚古铜钱时,迎面又跳出了三个蒙面人,一人拿着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裴不度脸色一沉。   又一轮的轮回开始了。   裴不度这次直接让无相虫接替了自己后。他拿出一枚古铜钱,打入地下,松软的地里,有个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这是个青僵。   古铜钱里炽热的阳气,像是烧红的烙铁在烫他的皮肤一样。他两眼茫然地看了四周,确下位置后,向一个方向跑去。   裴不度跟着这具僵尸,找到了森林里原本阵法的阵眼。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力打力。推动这个古早阵法,和逆转乾坤相互克制。逆转乾坤至阳至刚,这个树林的古早阵法,经过上百年湿气邪气妖气的侵蚀,至阴至邪。   阵眼是阴气最旺盛的地方,裴不度捏出五枚铜钱丢向阵眼,在这里布了一个漩涡。   强大的气流从地底下蒸腾而出,旋转着形成一个气流的龙卷风,向这边汇聚。漩涡力量强大,出口却很小。整个树林都在晃动。   林里的各种东西,在这种至邪至阴的气体下,纷纷从地里爬了出来。这些气体力量好大,有极其滋养。一些低级僵瞬间进化。由普通僵尸变成绿僵、毛僵、飞僵,游魂野鬼成为厉鬼。   无相虫在树林中跳跃,扯出各种复杂的形态。   生灵茫然而奇异。他觉得自己身体被注入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又害怕,又喜悦。   就在这时,地下忽地陷了一块。生灵吓得往后飘,地陷得更加厉害。一些不明生物再次被埋了进去。   这个时侯,生灵看到很多景象。   一些道士在这里作法,一些东西被困在阵法里……这里像是时空发生了紊乱。   生灵被这种怪异现象牢牢锁住了视线,就在他无比感叹的时候,一声大爆炸响起。眼前的这些现象消失了。   蒙面三人组也在裴不度眼前消失了,“乾坤乾坤”带来的混乱也跟着结束。   裴不度并没有立即离开,眼前的事态还没有完全解决,因为释放了阵法的力量,这里的东西滋生得很快。如果把他们放出去,会引起不小的骚动。   裴不度开始顺着方位布阵,把这些生长得不像话的东西困住。这个树林面积不大不小,但走起来也相当耗时。   只是他布了一个方位后,发现另一个方位已被人布了起来。他们布的是同一个阵法,手法相同,作用相同。   都是为了把这树林里原有的东西再次封印起来。   裴不度换了一个方位。果然,在他布完后,另一个方向也竖起了一道屏障。   敌对的两人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共同完成了这个阵法。   ……   雨量惊人,天气黑得像是深夜。阮落越来越心焦,村子里道路狭窄,无法通车,张真诚与唐心拿着手电筒,照着前方。   沈汀雨此时表现得非常有耐心。他相信经此一夜后,他会在阮落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但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徐白找他。   沈汀雨心里有鬼。便建议两人分头找,看不见阮落了,才回拨过去电话。   徐白在那头说,“要加钱!那人已被我搞死了。”   村子找了个遍,只剩下村外那片树林了。   “老大,现在天太黑,雨又大。这树林听村里的人说很多人在里面失踪了。现在进去太危险,裴哥是个成年人,要不我们明天……”   阮落像是没听到张真诚在说话,几乎是半跑着向树林那边奔了过去。   就在这里,脚下猛地震动。   “地震。”张真诚拉着阮落就要蹲地上。但十几秒过后,地面恢复了平静。   “那是不是裴哥?”唐心指着一条黑忽忽的人影。   阮落摇头。纵然隔着距离,隔着雨幕,他也认得出那人不是裴不度。果然,那条人影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阮落直奔树林。张真诚与唐心知道拉不住,一个人在前面打着手电筒,一个人撑着伞,紧跟着阮落。虽然三个人全身已经淋得湿透。   还没到树林,一道人影从里面出来。阮落就跑了出去。张真诚撑着伞,居然赶不上阮落。阮落快跑过去,就扑在那人身上。   裴不度紧抱住阮落。阮落全身已淋得湿透,“你到哪儿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阮落的声音充满了怒火,身体却在裴不度怀里颤抖。   “遇到一点小麻烦,现在没事了。”裴不度轻抚着阮落的后背,安抚着他。   “以后不许离开我这么长时间。”阮落带着哭腔说。   “好。”裴不度说。 第54章 施钥.杜荷   森林发生震动的时候, 一股强大的气流将生灵卷了出去。生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些和他类似的生物像是被无形的牢笼锁住一样,嘶吼挣扎着, 却无法离开森林半步。   生灵又慌又怕。幸好自己被气流冲了出来, 否则他再也见不到沈汀雨了。   想到沈汀雨, 生灵加快脚步。   ……   施钥让司机在村口把车停了下来。现在大雨如注,天黑得像是泼了墨一样。不过八点, 倒像半夜一样。但撑着伞的施钥脚步轻松, 眼睛少有的热情。来之前, 他只联系了张真诚, 也没有跟阮落说一声。他打算突如其来出现在阮落面前, 吓他哥一跳。   不过这个地方还真难找,村子里的道路狭窄,车辆根本无法通行。施钥只有一个人撑着伞下车, 幸好村里的建筑都标有门牌号,张真诚给的地址又详细, 施钥一人向里面走去。   走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一面院墙下面, 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人,院墙上面只有很短的檐, 完全挡不了这倾盆的大雨,他全身被雨淋得如同落汤鸡。再一看, 身上还是医院的条纹病号服。   施钥看了两秒,转过头就要走时, 那个苍白的人忽然像幽灵一样向他飘了过来,也没有征求他的意见,便钻到了他的伞下。   施钥知道自己不正常, 和平常人不一样,常常会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知道这个伞下的人不对劲。只是这么大的雨,如此黑的天,他也不忍心把这人驱赶出去。   施钥便只是撑着伞,默默地向前走。那个人也就一言不发,跟在他身边。   所幸走了十分钟,他已看到那个门牌号,张真诚给的地址就在眼前。   到了门口,施钥看了伞下的人一眼,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施钥这才小声地问:“你是谁啊。”   生灵嘴唇一动,有些惊讶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答,“杜荷。”   “我到了。你呢?”   “我也到了。”生灵小声说,苦涩与痛苦的心里久违地泛起一丝喜悦。   施钥事先给张真诚发了消息。张真诚已开了大门,在门口迎接他。果然,张真诚看不到身边这个叫杜荷的。这是个几进的大宅子。两人一灵从侧道穿过了朴建与周霁的住所,到了阮落的地方。   而此时杜荷从伞下钻了出来,接着往后面走。   “后面住着谁呀?”施钥问。   “也是剧组的,沈汀雨,老大特别欣赏他。”张真诚说。   施钥:“哦。”   这个叫杜荷的原来和沈汀雨住一起。   浴室里温暖如春,热气蒸腾。阮落趴伏在浴缸沿上,汗水从额上滚了下来。裴不度从后面紧箍着他。自从两人进了浴缸后,裴不度就没松开过他。阮落也沉溺在其中。   雨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响声很大,阮落不像平时那么忍耐,唇间泄露出让裴不度热情高涨的声音。   “以前也是这样。”裴不度低语。只有下雨的时候,这人才会真正放开自己。   以前……   哪个以前。阮落混沌地想。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阮落倏地咬紧嘴唇,“哥……嗯嗯,外边好像,啊.....张真诚在找我。”   张真诚有房门的钥匙,阮落似乎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可能是明天的通告有什么调整。   “嗯。”裴不度应道,动作却并没停下来。   阮落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已是一个小时之后。他擦着头发,才发现是施钥来了。他被张真诚安排在旁边的卧室里。现在已换了衣裳,坐在窗前画画。阮落尴尬之余,就高兴起来了。   他这个弟弟是应该多出来走走。   “哥,我过来没打扰到你了。”施钥小声说,头都没敢抬起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失误了,冒冒然地就闯了进来。   “我欢迎还来不及呢。”阮落真心实意地说,“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我明天带你到现场看看。你要是喜欢玩,我让朴建给我弄个客串。”   “嗯。”施钥眼睛一亮。   阮落觉得这个弟弟还是个小孩,挺好哄。   “刚才,在画画呢。”   阮落说着,往他的速描本上扫了一眼,一怔。素描本上虽然只是简单地勾了线条,但是生灵的样貌完完全全地表现了出来。微蹙着眉头,眼神幽怨。   “刚才你在路上遇到什么了?”阮落脱口而出。   “一个叫杜荷的……他一直跟着我到这里,然后去了沈汀雨那里。”施钥有些不安。他自己不正常,他怕他哥嫌弃自己。   “你跟他说了话?”阮落有些惊讶。   他一直以为那个生灵不会说话。毕竟,裴不度给他两鞭时,他只流泪,连哭声都没。   “嗯。哥,你认识他?”施钥小心翼翼地问。   阮落摇头,“我不认识,不过你帮了我大忙。”   施钥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帮了阮落的忙,但他很少被人这样夸奖,脸不禁微微有些发红。   “这个画能给我吗?”阮落问。   “当然可以。”施钥说。   阮落等不到第二天了,直接拍了照发给张真诚,“给我查查这人是谁。”   阮落进了自己卧室,把画像拿给裴不度,“哥,你今天遇到的打劫也和沈汀雨有关吧。”   裴不度对阮落讲的简略。省略了一些过于血腥的,也避开了他遇到了那个可能是同门的敌人。   “为什么觉得是他?”裴不度饶有兴趣地问。   “我觉得他在刻意讨好我。”阮落淡淡一笑,“他大概以为把你从我弄走,我就会多看他一眼吧。”   阮落眼睛一沉,“哥,这个麻烦是我给你找的。”   如果不是他启用沈汀雨,就不会有这些事。   裴不度本想说:这算什么麻烦……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   但话到了嘴边改成,“那你想怎么补偿我。”   阮落瞪向裴不度。   在浴缸里都两个多小时了,你还要怎么样!   可裴不度丝毫没领会阮落的意思,就去扯他的衣服。   阮落边躲避边说:“哥,你知足吧,我膝盖还疼着呢。”趴浴缸时间过长,他的膝盖不仅疼还红了。   “那让我补偿你。”裴不度把阮落扑倒在床,去亲阮落的膝盖。亲着亲着,阮落自己把腿曲了起来。   是这紫藤花的香味才让自己变成这样的……阮落红着脸想。   生灵飘到了沈汀雨那里,但他没有进去。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徐白过来了,还在吸着劣质的香烟。生灵下意识地就想吐,他矮了下来,紧抱着自己,蹲在院子的一角,无声地干呕着。   “你怎么到我屋里,不是说电话联系吗?”沈汀雨脸色难看。他掐着手掌心,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徐白把那个叫裴不度的给弄死了。   “我现在就要钱。”徐白一身泥水,全身都滴着水,一副究途末路的样子。   “你要多少。”沈汀雨现在只想和他撇清关系,不想和杀人犯再有什么交集。赶紧地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得远远的。   “500万。”徐白说。   “你疯了吧。”沈汀白脱口而出。   “我替你杀个人,还不值这个钱?”徐白阴沉着脸。   沈汀雨不由向窗外看去,幸好今天雨大,所有的声音都被雨水所吞噬。   “我没让你杀他,是你自己杀的人。”沈汀雨十分生气。   “我为什么要杀他?我和他无怨无仇,根本不认识他。”徐白说。   沈汀雨愣了愣。他知道徐白就是流氓无赖,他一直把他当枪使,没想到这柄枪现在对上了自己。   徐白这是在讹他。   “我现在没这么多钱。”沈汀雨冷着脸说,“这样吧。你先给我点时间让我凑些。我们再约个时间,地点。”   “你不给我钱我就不走。”徐白笑得狰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拖时间,然后再找人把我给灭了吧。你这人啊,其实比我狠,也比我不要脸。你连你相好的都不放过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是你设计好了的吧。你想甩了他,又找不到好借口,才故意灌醉他,看他那样,你还给他下药了吧。他不知道,我可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多年的交情,我怎么会那样对你。”杜汀雨说,“你等着,我先给你张卡,里面有五十万。”   沈汀雨去找包,拿出一张银行卡,交给了徐白,想起什么,“他们两个呢?”   徐白嘿嘿地一笑,“我也不瞒你,都被我灭口了。”   沈汀雨的手顿住。   “这不都是你交待我的吗?他们是我的好兄弟,和我也无怨无仇的,没有你交待,我怎么会杀了他们。”徐白说。   沈汀雨城府极深,但此时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他一下子背了三条命案。   “你可以保佑我别被警察抓到。”徐白说。   “好。”沈汀雨转身拿起个东西,向徐白刺了过去。   生灵听到里面的动静,飘了进去。徐白喘着气,倒在地上。沈汀雨还在拿东西砸他。生灵张大嘴尖叫起来,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脑海中想起那个为他打伞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伞下,自己却能轻易地开口说话。   徐白断了气,沈汀雨一抹脸,阴沉地说:“他玷污了你的清白,我早就想这样做了。我为了你背了条人命,你不会不帮我吧。你想个办法把他弄出去埋了。”   这时,就听到有个声音,“沈哥,是什么动静”。是沈汀雨的助理,正推门进来,沈汀雨脸色一变,生灵想都没想,飘了过去,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生灵自己都吃了一惊,觉得从树林里出来后,像是多了很多不知道的能力。   他抬起手左右看看。有手有脚,他完完全全地控制了这个身体。   沈汀雨又惊又喜,“好孩子,厉害。”   被生灵附体的助理和沈汀雨一起在院子里挖了坑,把徐白埋了进去。这里是这个大宅子的最后一间,只住着沈汀雨与他的助理。加上夜雨如注,所有的痕迹似乎都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把阮落安置好后,裴不度起身推开窗子。后院那股黑色之气已扑天盖地袭来,连夜雨都无法阻挡。裴不度低笑,自己的大餐时间快到了。   .......   第二天雨过天青。村子经过大雨的两天洗刷,空气清醒,连四周的颜色都鲜亮起来。   施钥跟着阮落一起来到了拍摄现场。他的眼睛里饱含着兴奋。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场看拍摄。   他和张真诚、唐心一起围观。只是,他在众多的人群里也看到了那个叫杜荷的。施钥发现除了自己,其他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他的存在。看了两眼,施钥便被阮落转移了注意力。   “我哥好厉害!”   “他演技好好。”   “啊……是不是导演也在夸他。”施钥不停地说。张真诚与唐心含着笑,不停地给他拿吃的。   拍摄中.....   沈汀雨演的大哥穿着民国时期的学生服,撑着伞向仓库走去。四小姐失踪了三天了,他觉得十分奇怪,他到处都没找到四小姐,就要去找老三。老三时常在仓库里喂猫。他决定要把给揪起来。   他出了后门,沿着直通拐角的廊沿,向后面的仓库走去。就在这时一片红色忽然在他眼前一闪。沈汀雨知道在拍摄中,要注意力集中,但纵然是余光,那道影子也有些熟悉。他还在继续走,眼珠往转了过去。   旁边的回廊边,站着个人。绛红的衣服,妖精一样的面容。沈汀雨头嗡了一声。这个人,正是被徐白弄死的裴不度。他站在树阴里,光线暗淡。一身红衣,如同不甘曲死,留在人间复仇的厉鬼。   瞬间沈汀雨的冷汗湿透了衣裳。他信鬼。他奶奶就是灵媒,日常和鬼说话。现在,他身边还有个生灵。只是他没想到,人这么容易就能成了鬼。而且,这人因自己而死,出现在这里,目标肯定就是自己。   这时,他听到喇叭里传来的声音:“沈汀雨,你在出什么神?”   他这才回过神来,助理已跑了他跟前,“沈哥,你怎么了,怎么全身都是汗?”   “没事。”沈汀雨勉强一笑,转向朴建,“再来一遍。”   那个叫裴不度的鬼就靠坐在廊下,那双眼睛含着丝冷冷的笑意。沈汀雨一出来,必定能看到他,这让沈汀雨连续NG了五次。他的心思根本没法从那个地方转移。他生怕一个不留心,那个厉鬼就要向自己扑来。七次后,朴建叫了休息。   助理把衣服给沈汀雨披上。沈汀雨一向自傲的演技一成没发挥出来,他心里也十分烦躁。这是他的加分项,但现在有这个鬼来干扰......   不过,鬼?他屋里也有一个,他怕什么。沈汀雨冷哼一声,收拾了一下心情。   他是有着十多年经验的老演员,自我心理建设之后,情绪稍稍回复了一些。   他的生灵也挺厉害,应该能保护自己。这样一想,沈汀雨又回复了些气力。   助理把热水杯递给沈汀雨,又冲他小声嘀咕,“那个妖精怎么又来了,还穿成这个样子。”   “哪个妖精?”沈汀雨心不在焉地问。   助理说:“还能有哪个妖精,不就是阮老板那位。”   沈汀雨猛地抬头,声音都高尖了几分,“你看得到他?”   “是啊。为什么看不到?”助理一脸莫名奇妙,“他不就一直坐在走廊那里,还穿着一身汉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长得好。这样张扬,阮老板也不管管他。”   沈汀雨觉得视线里的东西都在晃动。   昨天他把徐白杀了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他不过是个演员,所有的手段都是为了让自己事业更上一层楼。   杀徐白,是因为他手上有命案,并且想把命案栽脏到自己头上。   可如果裴不度没死,徐白却真的死了,自己就是无缘无故地背了一条人命。   这个隐形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发了。到时候自己一切就都毁了。   沈汀雨不相信。他猛地过扭头,眼珠被他瞪得生疼。就见阮落向着走廊过去,在裴不度面前站住。两人说着话 裴不度眯着眼微微笑着。阮落也是嘴角轻扬。   演四小姐的演员苗悦从沈汀雨身边经过,边走边和自己助理说,“落哥和裴哥的感情可真好啊。”   助理说,“有眼睛都看得出来。”   苗悦哈哈哈。   所有人都看得到裴不度。裴不度真的没死。   沈汀雨捏着水杯,摇摇欲坠。   “沈哥你怎么了?”助理忙去扶着他。沈汀雨连嘴唇都白了,“你是不是低血糖,要不要到医院?”   沈汀雨点头。   沈汀雨一直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但这个打击太大,接下来的演出中,沈汀雨根本无法进入状态,不停NG。   朴建脸色已十分难看了。他已给了沈汀雨时间,他不能让全剧组的人都陪着他。朴建直接把沈汀雨的戏份调整到两天后。   沈汀雨觉得大家都在看他。他一向自恃甚高,演技是他所有骄傲的支撑,但今天的状态让他抬不起头来。   沈汀雨站起来向厕所走去。他想要一点私人时间。   “沈汀雨怎么回事,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像是遇到鬼一样?”厕所里有几个工作人员在说话。   “没准真遇到鬼。”剧组还是老班底,对《恶神》里大大小小的事件知道得都相当清楚,“还记得那个江子豪吧,也是这样。一开始是神情恍惚,没多久,就出现异状,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躺着呢。”   “江子豪那人是真恶有恶报,就他那些事,不进精神病就进牢房了。沈汀雨又不是那样的。”   “谁知道呢,谁的脑门上还刻着字。”两人说着一抬头,就看到沈汀雨,但静了两秒,又开始了别的话题。   沈汀雨不过一个过气明星,不是因为阮落,连剧都没得上。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眼色与不悦。   晚上,沈汀雨抓住生灵,咬着牙说:“你不会附身吗?你附到阮落身上,让他到我房间来。” 第55章 沈汀雨   沈汀雨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把阮落搞到手,什么事都解决了。   生灵看着沈汀雨,目光幽怨。他不敢附到那人身上。他身边的那人太厉害, 他连靠近阮落都不敢。   “你快点去帮我, 我为了你, 整个人都毁了。”沈汀雨咬牙切齿地说,“明天晚上你把他带过来。”   生灵飘了出去。他不敢去找阮落。他身边的那人连树林里的异类与怪物都能囚禁起来。他去找阮落, 只是自寻死路。   想到森林, 生灵向那边飘了过去。那里的东西不会像沈汀雨一样嫌弃自己。那里有些东西像他一样低等, 他可以和他们对话。   ......   《枕中人》迎来了第一次媒体专题采访。   剧组在阮落与周霁的共同推辞下, 把这个机会给了沈汀雨。沈汀雨作为代表接受采访。   采访利用拍摄中间的休息时间进行。因为昨天的事件, 沈汀雨有些心不在焉,但依然面带微笑,对记者的提问侃侃而谈。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受过记者采访了, 有一瞬间,他像是回到了自己的鼎盛时期。   就在沈汀雨有些感慨的时候, 眼角一个红影一闪,一身红衣的裴不度慢慢从那边跺了过去, 悠然地在记者旁边,另一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笑吟吟地看着这个采访。   沈汀雨心里十分不悦,极力去忽视裴不度, 但两人离得很近,裴不度那双漂亮的眼睛又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沈汀雨有些沉不住气了,眼神好几次都瞟了过去。   采访他的女记者,不禁顺着沈汀雨的目光看向自己旁边。   沈汀雨和颜悦色地说, “我采访的时候,有其他人在场会干扰我。”   女记者不禁又看了看身边的椅子,连摄影师的镜头都不禁跟了过去。   沈汀雨就直说了,一指裴不度,“能不对让那人离开。”   女记者左右看了看,脸色有些微妙,“那人是谁?”   “素人。”沈汀雨也不好把阮落牵扯出来,“把他拍进去不太好。”   摄相机对着女记者旁边的椅子。   “你是说坐在我旁边的人?”女记者声音有些发抖。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来之前她做了不少功课,知道很多匪夷所思的事。知道围绕恶神新娘,各种都市传说与匪夷所思的事情。没想到自己哪来的运气,居然赶上了灵异直播。   摄影师十分配合地把镜头对准了她旁边的空椅子。   “不是他还有谁?”沈汀雨心里十分嫌弃,面上还在笑。   “他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女记者边手都在发抖。   沈汀雨这两天不在状态,也没多想,“一身红衣。长得.....”他看着裴不度那张妖精似的脸,“空有皮相。”   说到这儿,沈汀雨才反应过来,“你们自己不会看吗?”   女记者:“我们的确没看到这里有什么人。”   沈汀雨怔了怔,“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女记者:“我们没有开玩笑。”   沈汀雨脸沉了下来,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可笑。   女记者指指摄影师,又指着沈汀雨,“这里除了我们三个,没有任何人。”   摄影师也跟着点头。   如果是在昨天,沈汀雨一定会被吓得半死。但裴不度没死,在大庭广众面前穿梭行走,整个剧组都见证了他的存在。助理,四小姐,以及还和他有说有话的阮落 。   沈汀雨站了起来,“如果你们还要继续开这个玩笑,那这个采访你们找别人好了。”   女记者忙阻止,“沈先师,您等等。”   沈汀雨不打算等了,两个人就在原地争执起来。他的助理远远看见,跑了过来。“哥,这是怎么了?”   “那人一直在旁边干扰我,你把他弄走。”沈汀雨压低了声音。   “哪个人?”助理左右看了看。   “还能是谁?那个裴不度。”沈汀雨忍着气,手指一指。   助理一脸莫名其妙,“可是他不在这儿呀?”   沈汀雨:“他不是坐在椅子上吗?”   助理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就变得和女记者一模一样。三分同情,五分好奇,以及两分诡异的兴奋。   助理小声说,“你是不是这几天没休息好?”顿了顿,“他不在这里啊。”   沈汀雨身体一摇,眼前的东西有些摇晃。“这里没人?”   “没人。他今天都没过来。”助理说。   “你昨天不是看到他了吗?”沈汀雨的声音变了调,像是被压扁了一样。   “可那是昨天。”助理说。   沈汀雨抓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工作人员,“你有没有看到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哪有?”工作人员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摄影机正对着沈汀雨的面部,无声地记录他全部的微表情。   血液从沈汀雨的皮肤里一点点消失,让他的脸色由苍白过度到极至的灰暗。一向被管理到位的表情,开始失控,然后一点点走向崩溃。眼睛大张,放大的瞳孔里毫无生机。嘴角时不时地抽搐,似乎想说什么,但一个字说不出来,只能看到歪斜的嘴角。   沈汀雨看着离自己不到三米的裴不度,好整以暇地地坐在椅子上,一脸悠然。   但是除了自己,没有人看到他的存在。   所以这人到底死了没有?或者是昨天没死,今天又死了?   沈汀雨扶着椅子起来,第一次他想要离开这里。但刚一迈脚步,就带带翻了椅子。椅子倒地的时候,又掀翻了旁边的茶几。上面用于造气氛的茶碗,跟着一起打翻在地。   所有的人都向这边看了过来。他们在沈汀雨的脸上再一次看到那种失魂落魄的死灰色。连朴建都多看了他两眼,眉头紧皱。沈汀雨的状态比昨天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沈汀雨知道自己是被导演嫌弃了,机械地走到朴建旁边,他全身是汗,还是艰难地咧了咧嘴角说,“朴导,下场戏....”   他的话还没说话,朴建看也没他一眼,“今天你先回去休息一天。”   “我没问题的。”不让自己拍戏比要了他的命,还让沈汀雨难以忍受,“扑导……”   “小落,今天调整通告。先拍你和影帝的戏,没问题吧?”朴建拿着喇叭冲阮落喊。   正和周霁有说有笑的阮落听了忙应了声,“没问题。”   周霁也举起了OK的手势。阮落与周霁都没有向沈汀雨多看一眼。   沈汀雨忽然觉得全身没一点力量,像是站都站不起来。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窗外雨声敲打在窗棂上。沈汀雨死气沉沉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已是两个小时。手机被他扔在一边,他没敢多看。今天所有的热点与推送,都是他上午的那段采访。   “你没看到身边有个穿红衣服的人?”每个视频都是他一脸张皇与恐惧地发问。下面的回贴却是截然相反的气氛。嘻嘻哈哈,像是过节一般热闹。   现在他在人的眼睛里是小丑,是笑话,还有人把他和江子豪联系在一起,对他进行各种猜测。还有在猜测他什么时候会到医院。   沈汀雨把自己关在屋里,连助理也不让进。沈汀雨揉着太阳穴在想,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   那个裴不度的,他真的是出现了幻觉?   他不信。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沈汀雨没动,但那敲门声十分执着。不轻不重,却又持续不断,像是不开门就一直要敲下去的样子。   沈汀雨站了起来,走过去,呼地拉开门。一阵夜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沈汀雨的呼吸停了停,下一刻,他一扫脸上的阴霾,眼里露出狂喜的光彩。   门外的人全身都湿透。头发、衣服都滴着水,十分狼狈。正是阮落。但他看着沈汀雨的眼神却和日常的阮落不同。幽幽的,没有丝毫光亮。   沈汀雨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小落。”   阮落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只是注视着他,却不说话。   “好孩子,做得真棒!”   沈汀雨明白是杜荷控制了阮落,把他带到了这里。没想到这个生灵这么管用。   沈汀雨一下子来了精神,一扫两日来的阴沉,把阮落拉到自己面前。他十分急切,也等不及让阮落先去洗个澡,就去拉扯他的衣服。   被控制住的这人,真如同玩偶一般,一动不动任凭沈汀雨脱掉他所有的衣服。沈汀雨把这个被控制的人就地按在了椅子上。沈汀雨兴奋得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把这人归为已有。他的前途、事业,所有的所有似乎都得到了保障。   什么裴不度,什么徐白,那算什么。   沈汀雨摇动起自己的身体。身下的人虽然不动,没有任何迎合,但身体却异常软柔,任由他换了几个姿势。   沈汀雨从没有这么兴奋与快乐过。那双一直幽幽看着他的眼睛,也渐渐有了热度。虽然知道这双眼睛是属于杜荷的,但身体是阮落的。已属于自己。这样一想,沈汀雨更加用力。   这人的身体更软了,像是融化了一样,往椅子下面溜滑了下去。沈汀雨去握那段纤细的腰肢,想把他往椅子上面提溜。但提了几次,这个身体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沈汀雨也不管了,又摇了几分钟。高涨的热情让他熏熏欲醉,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   间隙间,他抬起头来,看到这人的上半身都瘫软在椅子上,像是被放了气的玩偶。沈汀雨抬手去摸那张纤丽的小脸,那张小脸依然张着眼睛。手落在脸蛋上,沈汀雨怔了怔,觉得他的五官微妙地发生了变化。像是遇热的蜡像,融化了一样。   沈汀雨眨眨眼睛,那个小巧的鼻子已塌陷了下去,变成一片平坦的地方。   沈汀雨定住,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身下的这个人继续在融化。五官一点一点塌陷变形,那双幽幽的眼睛也没了,整张脸像是被抹平了一样。   沈汀雨再镇定,也忍不住大叫起来。他要撤身,发现自己还被卡在里面。身下的这个东西四肢、胸膛,五官都在消失,成为混混沌沌的不明物,但还是死死地卡着自己。   沈汀雨如同无头苍蝇,就往外跑。那个东西像又是面团一样,被抽拉得很长,粘在他的腿上。   沈汀雨跑到了院子里,那东西被拉得细长,却依然没有断开。   沈汀雨听到自己持续的叫声,不知何时,他的院子里来了很多人。   朴建、许放以及周霁都撑着伞到了这里。他们看到沈汀雨衣衫不整,在雨夜里不停地大叫。声嘶力竭。   四小姐也赶了过来,但看到沈汀雨的模样,“啊”了一声,立即被助理捂住眼睛带走了。   这个情景无比辣眼睛,气氛却无比熟悉。朴建心里咯噔一声。许放在朴建耳边嘀咕什么,让朴建的眉毛又纠成了麻花。助理一脸震撼地给沈汀雨拉上了裤子。   沈汀雨终于安静了下来。他看到了阮落。穿得整整齐齐,一张小脸也白白净净。给他撑着伞是正是裴不度,一双狭长的眼睛微眯。   沈汀雨呆呆地看着这两人。   刚才那个东西果然不是阮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变成了他的样子。   而裴不度到底死了没死?沈汀雨糊里糊涂地想。   “怎么了?”问他话的正是阮落,“遇到什么了?”   沈汀雨如同个木头人。   “可能遇到鬼了。”旁边裴不度轻笑的声音。   “我没事!”沈汀雨立即说。他死死地看着裴不度。   这人没死!大家都看得到他。   那他白天看到的是什么?   “真没事?”朴建说。   那个视频他也看了。知道沈汀雨明显精神出了问题。现在才开拍没多久,这个时候换人,损失不是太大。   阮落现在是投资方,朴建心里偏着他,就有心为阮落省着点的打算。   “我知道你惜才,但他现在的状态太差。这样下去,一定会有损进度。”朴建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换人。   “不要换我。朴导,我会认真拍戏的。”沈汀雨拉着朴建的袖子,腿一软,几乎想给朴建跪下。他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沈汀雨忙不迭地说,“我喜欢这个角色,我为他准备了很长时间。导演你不能换了我。你换了我.....”   如果现在把他换了,他的事业真完了。   “你现在应该去医院就医。”朴建说。   “我没病。我就是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朴建看向阮落。征求他的意见。   “小落,你给我个机会。”沈汀雨可怜地说。   阮落微微一笑,“朴导,沈哥几年没进组了。再给他一些时间。”   朴建点头。   裴不度揽着阮落的肩头,转身离开。一侧脸的时候,像是猛兽看到猎物一样,不自禁的,舌头微微探出来,舔了舔嘴唇。   阮落的余光看到他哥的样子,小声问,“哥,你饿了?”   “有点。”   沈汀雨进了屋。难道刚才那些都是自己的幻觉。像是白天一样。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屋里地板上有个东西,很大的一团,像是只大果冻,蠕动的样子,又像个巨大的鼻涕虫。那只鼻涕虫蠕动着,地上还有些水迹。   他慢慢地直立起来,如同泥人,一点点被捏了出来,直到最后的眉眼出来,显出几分阮落的样子。   他刚才“上”的就是这个东西。这只恶心的虫子一样的东西。   沈汀雨的胃像是翻江倒海一样,他跑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吐完了,那个鼻涕虫一样的东西还在看着他。忽然张开嘴,轻声唤道,“汀雨。”   沈汀雨冲了上去,疯了一样,拿着把水果刀在那个鼻涕虫上划拉。   沈汀雨头发凌乱,目光狰狞,神情疯狂。   生灵从无相虫身上抽离出来,有些害怕地注视着他。   ……   阮落和裴不度回到了屋里,阮落脸色不太好。   “这么生气,还留下他。”裴不度说。   “我要找到杜荷,告诉他真相。”阮落说。   张真诚找到了杜荷所在的医院。在病床上看到了依然处于昏迷状态的杜荷。旁边还有个二十不到的女孩。   女孩一直在哭。张真诚几乎没费什么劲就套出了她的话。   女孩是杜荷的妹妹。杜荷跟了沈汀雨五年,辞了工作,却连个名份都没有。瞒着家里所有人。现在躺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送来的时候,说是自杀。   但女孩说杜荷虽然温柔,不怎么说话,但对生活充满了热情,怎么会突然就自杀了。   自杀的时候,沈汀雨不在?张真诚问。   说是在书房,所以很晚才发现。   妹妹一脸的意难平。   但这女孩还不知道他哥为什么自杀。   张真诚把杜荷的手机带了来。   阮落用沈汀雨的生日解了锁,在杜荷的手机里,找到了他自杀的原因。   杜荷的来电显示电话只有一个人。一直停留在自杀那一天。   聊天记录里也只有沈汀雨的对话。杜荷甚至没有朋友,这五年除了春节极少数问候几句家人,剩下的都只有和沈汀雨的聊天记录。   最后的聊天记录,也停在杜荷自杀的那天晚上。记录里有大量照片。   这些照片让阮落的手有些发抖。   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杜荷一看就是不正常的状态下。他被人下了药,还拍了照片。照片到了他爱人沈汀雨的手里,但这个爱人非但没有宽慰他,反而在杜荷的伤口上,又割了一刀。   看不到一线生机的杜荷,最终自杀的。因为对沈汀雨执着的爱,让他在晕迷的时候成了生灵,还要留在沈汀雨身边。   裴不度指着照片上的徐白,“这人是沈汀雨的朋友。这都是沈汀雨一手策划的。”   “我知道。”阮落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   “如果杜荷知道了真相,他会怎么样?”裴不度有些好奇。沈汀雨如此之渣,杜荷却对他死心踏地。   “不知道。但如果是我,我一定要这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阮落气鼓鼓地说。他也担心杜荷爱得太卑微,太下贱。   “如果是我呢?”裴不度忽然低声问。   阮落猛地一抬眼皮。   “我自然不会如沈汀雨这么无耻,丧尽天良。但如果我因为一些原因骗了你。你会怎么样?”裴不度问。   阮落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落在裴不度脸上,“那要看你骗我什么。如果是骗财骗色,我就不追究了。但骗了我,又要离开我。我就把你撕成一片一片,再把你锁在我身边,让你做鬼都离不开我。”   裴不度把阮落抱了起来,让自己埋在阮落的脖子里。   “哥,你是不是骗过我什么?”阮落问。   “我从没骗过你。”裴不度说。   曾经他为了阮落的安全,想让他远离自己,试图找个谎言去骗阮落,但还没开口,就已被识破。   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对阮落说出半个字的谎言。   “那你是不是打算骗我什么。”阮落问。   “嗯,骗身骗心。”裴不度舔向阮落的脖子。 第56章 金丝笼.紫藤香   就在阮落意乱情迷的时候, 门兹拉一声响,吓得阮落忙一把推开裴不度。施钥从里屋里出来。只是他比阮落还要受惊,面红耳赤, 立马又转了回去把门关上。   过了会儿, 门再次被推开, 阮落进来,“找我有事?”   施钥红着脸, 摇摇头。   他确实有点小事, 就是这几天他连着做梦, 被关在一个到处挂着紫藤花的小屋里。现在想想, 似乎也没多大点事。   “真没有?”阮落问。   施钥点头。   “你最近看到你那个朋友没有?”阮落问的是杜荷。   “没有。哥, 你要找他?”   “你看到的话,对我说一声。我有事找他。”阮落说。   “嗯。”   施钥的心咚咚地跳,眼睛里有了光彩。自己这个总能看到不明物的怪毛病, 现在居然能派上用场。   ……   与此同时,后院的沈汀雨吐了个晕天黑地后, 对着生灵冲了过去,抬手打了几巴掌。那个恶心人的东西沈汀雨不敢拿他怎么样, 他只敢向生灵发泄怒火。   “我让你把阮落带来,你就给我弄回这个玩意。你毁了我你知不知道。我一辈子都让你给毁了。我本来有好前途, 是你非要缠着我。刚才你没看到他们看我是什么表情?是把我当精神病……”沈汀雨越说越气,声音还有点哽咽, “你怎么这么没用?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生灵飘了出去。他爱沈汀雨,但现在有些怕他。现在他想找那个给他撑伞的少年。只是那个少年和那个人住一起在前院, 他不敢凑近。   生灵游荡在外面的院子里。雨夜的紫藤香味一阵一阵地窜进了生灵鼻子里,他有些晕晕沉沉,似醉非醉。   生灵环抱着这棵树, 不知不觉钻了进去。   ……   裴不度松开了握住阮落腰肢的手,“够了吗?”   阮落眼睛潮湿,全身被染上了一层淡粉的颜色。他嘴里一再说外面有施钥,双腿却诚实地一直盘缠着裴不度不放。此时,他被裴不度松开,嘴里依然吐着热气。闻言,扯住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小声反驳,“是你在一直要。”   “好好,是我不满足。落落没办法,反抗不过,只好从了我。”   阮落气晕。翻了个身,不再理裴不度。裴不度在阮落耳边低笑一声,吻了吻他的耳朵尖,“不够的话,明天再补偿你。现在睡吧。”   你才不够。阮落在心里反驳一句,下一秒便坠入了梦乡。   裴不度在阮落耳边念了两句睡眠咒后,给阮落盖好被子,下床穿上衣服,拿了把伞推门而出。   院里的那株紫藤花香气浓得让人窒息,纵然是大雨,依然没有让这香气有丝毫减轻。   裴不度只是看了一眼,便从侧门走了出去。   侧门外湿淋淋的地上,那只无相虫依然趴在地上慢慢地蠕动,如同一块透明的海蜇。雨夜里,如果不是细看,根本没人会留意这个东西。   这个虫没有意识,没有五官,也没有多少破坏力。只要有些法力的人,就可以任意揉捏。是个十分趁手的武器。   这只无相虫是从树林里爬出来的。树林被自己与那个不知名的同门布了阵法。这只无相虫是个漏网之鱼。   裴不度先无相虫身上布了道符。然后催动无相虫变形,这个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先是现出四肢,然后头拱了出来。在裴不度分享的记忆下,鼻子、嘴、眼睛一点点显现。是许放的样子。   “副导,我们到工作人员那里看看。”裴不度笑吟吟地说。   许放也跟着笑,“行。”   “我们去查看什么呢?”裴不度问。   许放说,“最近剧组十分邪气,我让人给他们发些平安符带在身上。”   “刚好我这里有一些。”裴不度把一摞符箓交到许放的手里。   工作人员和一些跟组群演杂居在一起,就住在旁边的院落里。听说许放要来,工作人员已忙着让人开了门。   副导演光临,院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开门的开门,叫人的叫人。群头更是鞍前马后陪着,把门拍得啪啪响。   余默也被拍醒,迷迷糊糊地开了门。徐放正笑眯眯地站在门口,一看余默,“这个浓眉的好。”   余默没吱声。   “他叫余默。”群头又对余默说,“剧组添了个角色,许导想在你们中间找一个,问你们什么你们就回答什么。”   旁边的群演沸腾了。这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啊。   “你以前在哪些剧组呆过?有什么表演经验没有?”许放笑眯眯地说。   余默面无表情,全部回答没有。   许放微笑着又说,“没有也无所谓。我看你挺有几分天赋,长得也不错。就你了。”   四下里沉默了两秒。是羡慕,也是妒嫉,更是不甘。   许放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符录。“把这个贴身带着,明天到剧组来。”   这东西表面是张符箓,其实是一个十分精巧的阵法。名叫金丝笼。还是当时还化身为穷默老师的天道设计的。   当时正邪混乱,道心不坚。有些弟子在各种修行法门前犹豫不决,有的贪图魔修行的狠快,甚至投向魔道。于是天道就用护身符的形式,试探弟子。   试探过程中,如果弟子动了杀意,牵动体内了真气,符箓里隐藏的阵法便瞬间打开,将其困在里面。   这个东西实用性不强。因为他只针对本门的功法才有用。   余默看了一眼这张符箓,伸手接了过来,顺手塞进了裤兜里。   许放微笑着向下一间屋子走去。   ……   阮落闭着眼睛,忽地睁开。像是被什么东西惊醒一样。阮落发现自己在剧组拍摄现场。但让他奇怪的是,现场空荡荡的没有一人,也没有任何设备。   阮落迈步出了这个几进大院。   虽然天气阴沉,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但街道异常整齐与干净。   毫无阻碍的风,四通八达从村道上刮过,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掀起。   阮落想起现在应该是晚上,自己还在睡觉,外面的天气是大雨倾盆。这种奇妙的感觉,他应该是到了异世界,或者是幻境。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条笔直的大道,两边还是村里的明清建筑。但有着微妙的不同。不远处是那株本应在自己院里,几人合抱的粗壮紫藤树。   它比现实中又高大了很多,花枝更是不知繁茂了上百倍。   每个屋顶上都缠绕着如同雾气般浓重的紫藤花。空气中浓烈极致的芳香,引起了阮落的不适。   联想到剧组一些人常做的梦,阮落知道自己是到了紫藤花的“境”里。阮落也没太着急,沿着街道慢慢走动。   这个“境”干净梦幻,并不让人排斥。而且,裴不度肯定没多久就会找过来。   阮落想,不知道是只有自己一人,还是会有其他人和自己一起落到这个“境”里。   走了几步,街角处传来急促的踏踏的脚步声。听脚步声不是裴不度。   那人显出身形,跑得气喘吁吁。一见阮落,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   沈汀雨急步向阮落跑了过来,“小落,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大概是在梦境里。”阮落用了一种常人能理解的方式说。   “我们是不是中邪了?”沈汀雨在这方面一点即透,“最近剧组老有人做梦,被关在一个布满紫藤花的黑屋里,是不是那棵树?”沈汀雨一指那株高大的紫藤。   阮落点头。   “我听奶奶说,什么东西时间久了都会成精。不过你别怕心。到了第二天早晨,我们醒过来,就能回去了。”沈汀雨神采奕奕。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峰回路转。就在他绝望得看不到出路时,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和阮落一起被困在这个邪门的地方。   这里就像是个荒岛,他一定要紧紧地抓住这个机会。   “不过,这个地方真漂亮,花也好香。”沈汀雨的脸出现了醉酒的酡红,心里开始有了异动。他心思极敏锐,立即猜测这些花香有催Q作用。   “我们分头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阮落当然更知道这花香的作用。这种情形下,他最好还是避开沈汀雨。   “这里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沈汀雨说。   如果阮落不知道沈汀雨那些污七八糟的事,他的表现相当君子,不失风度。   阮落失笑,正要说什么,“小心。”沈汀雨忽然叫道。   一条挂满了紫色铃花的藤蔓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缠住了阮落的双脚,接着就是一拽。阮落身体悬空,眼前一黑,发现自己跌进了一个由紫藤花围抱的花球里。   地方很小,又是球形,摇摇晃晃,根本站不住脚。接着一道藤蔓伸了出去,又一个人被拖了进来。   沈汀雨掉了进来,滚到阮落身边。花球不大,两个人略嫌挤。也无法站立。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在花球里?”沈汀雨说。他和阮落近得能感受到阮落的呼吸。   四下又是香甜的气息。沈汀雨的血液流得更快了。   阮落觉得有些热。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夜夜在这种香气下,沉浸在裴不度怀里不能自拔。   “小落,你脸好红,看起来好美。”沈汀雨说。阮落这种状态,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花香里有问题。   花球忽地一颠簸,沈汀雨整个人都被颠簸了起来,又掉了下去,一下子压在阮落了的身上。沈汀雨的气息更粗了。“小落,我觉得我有些不正常。”   因为花香的作用,阮落心里也有些躁动,但远没有每夜在裴不度怀里那种放纵的感觉。阮落一把推开沈汀雨,去扒拉那密密的花藤。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为什么偏偏是他和沈汀雨。还要把两人弄在一起。   如果沈汀雨不是个平常人,阮落都怀疑是他设计的这一出了。   平常人……阮落心里一动。同时,他从一道很细的花缝里,看到半只眼睛。幽幽的,没有丝毫生机。   “杜荷,是你吗?”阮落大声说。   因为花香的作用,沈汀雨已处于不可控的状态,过来要抱阮落。阮落踩在花藤上用力一摇,沈汀雨又栽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沈汀雨现在意识模糊,完全被生理所支配。   “杜荷,把我们放出去。我身边是你男朋友,他现在向我球欢,你能忍受吗?”阮落大声说。   那只眼睛对着阮落,像是个死物。   “是沈汀雨让你这样做的?”阮落想到什么,“你就甘心让他这样利用。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勾搭别的男人。”   阮落气不打一处来。连花香带来的作用,都一下子烟消云散。心里只是怒其不争的怒火。   花球再一次震动,阮落又滚向另一边。   阮落仰着头。他知道杜荷没走。“杜荷,你放我出去。我告诉你那一晚的真相。那晚上并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花球的转动停止了两秒后,忽地又剧烈转动起来,伴随着外面压抑的吼叫声。阮落的身体在里面跌跌撞撞,有些想吐。   杜荷是受到了刺激,却依然没有把他放出去。杜荷对沈汀雨可谓死心踏地。   “我见过徐白。”阮落大叫道。这次他使出了杀手锏。   花球炸开,两个人被弹了出去,摔在地上。   漫天的紫藤花里,生灵巨大的身形在地上落了片影子。   阮落抬头。生灵现在比紫藤树还要高,如同巨人。   现在,这个巨人俯视着阮落。   没有了花香带来的生理刺激,沈汀雨的神智恢复了几分,他抹了把脸。在花球里的记忆有些模糊。但巨大的生灵也让他吓了一跳。   “这人你知道他是谁吧。”阮落问沈汀雨。   “我……”沈汀雨犹豫两秒,十分坦然地说,“他是我前男友。不过前段时间自杀了。现在人还躺医院里。”说到这儿,沈汀雨苦笑,抬头对生灵说,“你为什么在这儿?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是舍不得我吗?”   沈汀雨的演技自然精准,表现力十足。   “他为什么自杀?”阮落问。   沈汀雨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与自责,“怪我。是我太高兴。进组那天,带着他和几个哥们一起喝酒。我有事先一步离开,没想到他们喝那么多,他就和我一哥们发生关系,但我没有丝毫怪他,谁没有过错呢……”   “你那朋友叫徐白?”阮落打断了他。   沈汀雨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阮落仰起头,指着沈汀雨,“杜荷,你别傻了。你被这人PUA了五年。我让人调查过你,五年前,本来有个剧组找上了你,但因为沈汀雨当时没有任何进组通告,你怕他心里有负担,就拒接了这个机会。后来这个网剧大火,连里面的男三女三都升了咖。你在家里伺候了这人五年,三个月前,因为我的失策,邀请他进组。让他起了邪念,他想把你甩了。但你肯定不会同意,他也说不出口,就让人在你酒里下药。你变成这样,是沈汀雨一手造成的。”   杜荷的身材又高了几米。在阮落说的过程中,他的喉咙不断发出痛苦的嘶吼。到了最后,他猛地一抬头,对着天空发生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你别听他胡说。”沈汀雨急了,完全想不到阮落居然知道他的一切。   沈汀雨放柔了声音,“杜荷,你是我家人、恋人。我喜欢你,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让人去玷污你。”   “杜荷,你别再被他骗了。他就是伪君子。他根本不是人。”阮落大声说。   “杜荷,”沈汀雨继续娓娓说到,“你还记得两年前,你崴了腿,你说你想看电影,我就把你背上出租车?你忘了,我怎么对你的。你过生日的时候,想吃城西的烤栗,我坐了两个小时地铁去给你买。”   杜荷捂着脸,发现呼呼噜噜的声音。看得出情绪波动得厉害。   阮落急得要上了火。杜荷跟了沈汀雨五年。如果他相信自己,所有的人生信念都会跟着一起塌陷。   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去相信沈汀雨。只有这样,他才能不会那么痛苦。   “杜荷,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沈汀雨抬着头。   生灵安静了下来。   沈汀雨一指阮落,“我本想利用这人开拓我的事业,让你过上好日子。但事到如今,我们还是回到过去那样。虽然苦点,但是我们彼此相爱。”   生灵依然捂着脸,泪水从他指头缝里落了下来,像是一个圆形的水球一样,砸在地上,水花四溅。   阮落心里凉凉的。知道杜荷选择了相信沈汀雨。   沈汀雨又说,“小荷,你能一直控制住这人的身体吗?我想从他身上拿一些东西回来。我们太可怜了。”   阮落在心里骂句,拔腿就跑。   沈汀雨见控制了杜荷,便开始得寸进尺。   阮落眼前落了大片阴影,巨形生灵一步已追了过来。阮落甚至可以感觉到生灵弯下腰,想用他的巨掌把自己拎起来。阮落换了个方向继续跑。   真.包子。难怪不被狗惦记。   阮落心里边骂,边换方向。但怎么跑都逃不过那片阴影。   裴不度,你在不来,我真要生气了。   就在这时,一道亮白的长鞭,从天而降,一鞭打在生灵上,火花四溅。生灵低吼一声。接着,又一鞭子下来。   生灵恼怒了,反手要去抓那道鞭子,但手一触到边稍,便大叫一声松了手。   在漫天的紫藤花雨中,裴不度落入了“境”里。   “哥,你怎么才来。”阮落说。   裴不度也想不到,他只不过离开了片刻,阮落便出了事。   “怎么不叫梦浮生。”裴不度说。   “我觉得你这几天有什么事。”阮落说。   那天裴不度在森林里待了那么久,阮落直觉他遇到什么事儿,就想把梦浮生留给裴不度。   裴不度轻嗤一声,“我就这么让你觉得不放心?”   明明你才是需要保护的那一个。   “还没到关键时刻,你再不来我就打算叫了。”阮落微笑着说。   裴不度手下不停,手里的长鞭带着风雷之声,一鞭下去,空气中隐隐有焦糊之味。生灵身材高大,行动不便,对这鞭笞,根本避无可避。他只能笨拙地扭动着身体。   他来本眉目清秀,现在身材高大,面目扭曲,显得可怜却又诡异。   “哥。”阮落阻止了裴不度。 第57章 炼僵   事件瞬息万变, 让沈汀雨汗如雨下。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   难怪阮落知道他的一切,阮落根本不是普通人,所以他身边不停有灵异事件发生。他身边这个更不是普通人, 并不是他认为的被包养的小白脸。这些人出去后, 自己还有生机吗?   汗顺着他的脊背流了下来。他哑声冲生灵道, “杜荷,我只有你了。”   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这句话对巨人杜荷显而易见地发生了作用, 他抬头看天, 发出一声怒吼。为了爱人, 他压榨出身体每一分潜力。   随着他的吼声, 无数根藤蔓枝条从地下、墙头、瓦当的钻缝里钻了出来,摧枯拉朽般地对这个空间进行破坏。   他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从背部窜出一条条粗大的藤条, 向阮落这个方向横扫了过来。裴不度揽住阮落,避开了攻击。   “哥, 这是怎么回事。”   杜荷的状态已超出了阮落对生灵的理解。   “他控制了紫藤,现在已和紫藤合为一体。”裴不度说。   那个晚上这个生灵也在树林里。当时裴不度让阵法爆裂, 灵气四溢,这个生灵显然吸引了大量阵法的力量, 才发生了如此大的蜕变,拥有了与他不相匹配的力量。   无数条紫藤如同蟒蛇一样翻卷而来。裴不度带着阮落再一次避开了这些藤条的攻击, 抬手划了道雷符,挥了出去, 晴空之下,蓦得劈下一道响雷,打在生灵身上。生灵身体晃了晃, 背后的藤蔓也被劈断了几根,发出浓烈的焦糊味。   裴不度的手凝在空中,就要划出第二道雷符时,却看向阮落。   “哥。”阮落明白裴不度的意思,及时制止了裴不度。   雷符属火,为木天敌。再一道雷下去,不仅是紫藤,连杜荷可能都跟着烟消云散。紫藤暂且不说,杜荷还是活人,身体躺在医院。在这个事件中,他更是受害者。   罪魁祸首是沈汀雨。   但裴不度和阮落有着奇妙一致的想法,这个自私且狡猾的人,应该留给杜荷,由他来处置。   “他在发疯。”裴不度又带着阮落避开一道藤蔓的攻击。   “他只听沈汀雨的话。”阮落也很无奈。   杜荷完全被沈汀雨洗脑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阮落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哥,你能把钥钥拉进来吗?”   “倒是可以。”裴不度笑着说。   施钥正在雨夜的院子里。天性的敏感让他惊觉有什么事发生,他匆忙起来,却又不敢去敲他哥的门,怕打扰到他哥和裴不度,便撑着雨伞,到了院子。   院子里那株紫藤花,香气异样,如同有实体一般,就在施钥觉得自己觉得窒息时,眼前一亮,自己已身处异地。   ……   在裴不度停手的间隙,生灵的背部又生出几根藤条。沈汀雨憔悴可怜的样子映在他的眼帘,让他只想为这人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撑着伞的少年,被他的藤条连带着水泥地送了上来。那个少年站在不断隆起的地面,摇摇晃晃。   忽然看到他,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杜荷!”   杜荷怔了怔。他觉得好久都没有人叫他的名字了。甚至连自己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人。   塌陷、摧毁、崩裂,一时间都停了下来。那些藤条如同入冬的蛇,行动开始迟缓,有的把自己还缩回了地里。   “你怎么在这里?”施钥打量这个一片狼藉的异世界。   杜荷对着施钥一动不动。但施钥从他的眼睛里却读出了无以言说的悲伤与幽怨。   “你变得好高。”施钥小声说。   “你怕我吗?”生灵也小声地问。   他猛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心里舒了口气。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连沈汀雨都讶然地张了张嘴。他一直以为生灵不会说话。   他现在开始怀疑是这个生灵,其实是不想和自己说话。   沈汀雨觉得不妙,有些想走。但刚想动,就看到裴不度似笑非笑的目光。沈汀雨软到不行。   他根本无路可走。现在最重要的要把杜荷牢牢地控制住。   “杜荷,你原来能说话啊。那你能不能变成原来的样子,我们一起回家。 ”沈汀雨仰着头,带着温和的笑容说。   “你想不想和他回家?”施钥看了沈汀雨一眼,小声问杜荷。   从没有人问他想不想……沈汀雨只是对他下命令。   只有这个少年问他,想不想。   “我没有地方去。”杜荷小声地说。   “你可以来我家,我和一起。”施钥真诚地说。   “我……离不开他。”杜荷有些难过,“我离开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有他对我好。”   “他对你一点都不好。而且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什么都做不了。”   同样没证据,施钥的话却让杜荷产生了动摇。   阮落十分感慨。施钥柔软无害敏感,所以他才能对人类的软弱悲哀,各种负面情绪作到感同深受。也只有这样的他,才能让杜荷产生信任感。   “小荷。他们是一起的,你别上当啊。他们空口无凭的诬陷我,就是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沈汀雨急到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爱杜荷的。全天下都是敌人,只有杜荷没有任何私心地爱他。   沈汀雨的无耻让阮落气到无语。一肚子火没处发泄。   裴不度看着阮落气鼓鼓的小脸:“现在,就差一把火了。”   “什么火?”   “徐白。”裴不度说,“徐白出来作证的话,这个杜什么的应该就会醒悟了。”   “可是,哥你不是说徐白的魂魄已不在这里了吗?”   以此之前,阮落也想过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把徐白的灵魂召唤出来,直接向杜荷揭发沈汀雨的恶性,但裴不度说这里已感觉不到徐白的存在了。   这里的地势十分独特,阴邪到极致,连魂魄都被吸到最底层。只留下躯体,在这片土地上静静发酵。   “他的魂魄的确不在这里,但还有一个办法能把他叫出来,”裴不度说着,脸上居然少有的有些犹豫,“就是我不太会,可能要耗费些时间。”   “什么办法?”阮落奇道。   “炼僵。”裴不度说。   阮落心说,哥,你不会不是很正常?你真以为自己是万事通。   阮落眨眨眼睛,“哥,我听陆师兄说过,炼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最快也得好几个月呢。”   裴不度沉吟:“我看看能不能在一天内完成。”   阮落心说,哥,如果你真炼成了,我收回我的话。你就是个万事通。   “钥钥,你问问他,徐白埋哪儿了?”阮落冲施钥喊。   施钥冲还在下面的阮落点点头,又小声地问杜荷,“徐白埋在那儿你知道吗?”   “杜荷,你别上他们的当。”沈汀雨嗓子都喊哑了,“杀人是要坐牢的。徐白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不知道他在哪儿。”   沈汀雨上气不接下气,眩晕得厉害,嘴里也干,嗓子像要冒烟。   他不清楚还有什么事,阮落有不知道的。他们甚至知道徐白,知道徐白已死。   不过,徐白已死了。他们还能做出什么?沈汀雨忽然乐观了两秒。   但他看了看裴不度,又看了看杜荷,这一切都玄幻得厉害。他再也坚持不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里还是坚持不懈地说:“杜荷,杜荷,你别上这些人的当!只有我才是和你一起的。”   生灵沉默了足足十来秒才说,“在院子里那株梨树下。”   ......   不同于“境”里的风和日丽,紫藤漫天。现实世界依然是大雨倾盆,夜黑如墨。沈汀雨双腿像是被钉在当地,柱子一样立大雨里,如同个死人一样。   他想逃回屋里,但那个裴不度的不知向他施了什么法,让他全身都无法动弹。   杜荷已恢复正常的体态,偶尔和施钥说上两句话,反倒像极了正常人。   雨夜中,张真诚与裴不度每个拿着把铁铲,在树下挖土。阮落与施钥一人撑了把伞,给他们挡雨。   张真诚心大神经粗,也没多想。边挖边说,“老大,你们这是干什么?是在体验剧本吗?你说我们这样子,如果是看电影,我肯定以为是在挖尸体。”   《枕中人》确实有在院子里挖土找四小姐尸体这个剧情。   “还是你们知道这里埋了什么宝贝?”张真诚叭叭说个不停,手中的铁铲倒也没停下。   泥土十分松软,像是才被松过。没一会儿,张真诚手下一停,铁铲已刨出了一角。   “一会儿不许叫!”阮落声音冷静,但身体却不由地就向裴不度身边靠了过去。裴不度心里好笑,“你离远点。”   但阮落依然保持着最后的倔强,双手紧捏着伞。   倒是一直像是处在阴阳两界生活的施钥,样子十分淡定。   “老大,我叫什么,啊啊啊……”裴不度已把一个毛巾塞到张真诚的嘴里。   张真诚想跑,裴不度笑笑的,“想跑的话,我把你一起埋进去。”   张真诚拼命摇头,腿一软。施钥忙又扶了一把。   “哥,你别吓他。”阮落说。   “老大。这这是怎么回事。”张真诚扯出毛巾,全身发抖。   “先干活。”阮落一边勒命张真诚与裴不度一起把徐白给弄出来,一边讲了沈汀雨的所作所为。   因为阮落讲的已不在正常范畴,张真诚晕晕乎乎,似懂非懂。别的没记住,只记住了两样。   一个是面前这个一脸愁苦的杜荷不是人,二是裴不度要炼僵。   “这是不是新型的整蛊游戏?”张真诚可怜巴巴地问,同时扭头去找摄相机。   大雨把尸体身上的土一会儿便冲得干干净净,露出那张死白色浮肿的脸。   张真诚扭头蹲地上吐了起来。   “哥,真的行吗?”阮落轻声问,“不是要在土里埋上几个月?”   “这里的土质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极其肥沃。”裴不度说。   “为什么?”张真诚吐了个差不多了,问。   “死人太多。”裴不度笑吟吟的。   张真诚想给自己几嘴巴。   裴不度看看如墨天色。   “哥,现在怎么办?”虽然阮落最近胆子大了很多,但还是瘆得慌。   “再有一个小时就要破晓。破晓的时候给他度些生人之气应该就可以了。”裴不度说。   应该就可以……是什么意思?   阮落问:“哥,你以前弄过没有?”   “……我看人弄过。”裴不度说。   张真诚差点又晕了过去。他在听什么阴间谈话。   另一个院子的侧门,余默身边站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一头软柔的头发,眼睛闪闪发光。   余默向这边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他们为什么做这么复杂的事。”余默冷淡地说。   那个生灵对裴不度而言,完全是动动手指就能消失的小东西。   他不懂这些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把一个死了十来天的人弄出来,还要炼成僵尸。炼僵风险大。主要是不受控制了,销毁很难。就像是一些不容易分解的垃圾。   “你当然不懂。他们的目的是要救人。救那个叫杜荷的生灵。”说话的小青年,正是局长小娇夫单北。   以此之前,余默没有想到这个小娇夫居然会这么厉害。   一个小时前,由裴不度控制的无相虫一离开,收下符纸的余默,还是不由催动了灵力,下一刻就被困在金丝笼里。   就在余默以为他要和裴不度正要相对时,裴不度却不知什么原因,忽然离开。   现在他知道,裴不度是因为恋人那边出了事,才急于离开。   正在这时,局长小娇夫突然现身,把他从里面解救了出来。其实小娇夫不来,他也可以从金丝笼里逃离,只是没这么快,要花不少时间。   而局长小娇夫之所以能这么及时现身,是因为他对神神秘秘的余默一直有所怀疑,所以跟踪了他。   “你和那人有过节?”单北问余默。   他不太清楚余默和那个裴不度到底有什么恩怨,但话音一落,余默已快速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情商可真低。”单北小声吐槽。 第58章 阮落:“这是我男朋友。”……   大雨如注, 夜黑如墨,几个人围守着徐白的尸体,这种情形说不出的诡异。   张真诚去拉阮落, “老大, 你掐我一下。”   他一直觉得自己在作梦。   裴不度看了看因为大雨丝毫没有放亮迹像的天, “开始吧。”   “不是要度阳气吗?”阮落担心。   因为破晓是阳气初生。所以最后一道工序,给僵度气都会选择黎明。   “凑合可以吧。”裴不度漫不经心地说。   张真诚倒吸口凉气。   裴不度勒令张真诚找了个空碗, 在里面化了道符, 又刺破自己中指在里面滴了几滴血, 然后对张真诚说, “把他扶起来。”   “老大!”张真诚哭了。   打死他也不敢呀。   裴不度轻笑了声, 放过了他。把一只竹筒插到徐白嘴里,然后把混着符纸的血灌了进去。   所有的眼睛都看向徐白。   惨白的灯光下,徐白的四肢抽筋式的一动。同时, 裴不度死死拽住就是跑的张真诚。   张真诚心里说,爷, 你以后就是我祖宗,我再也不敢背后说你坏话, 当面对你脸色看了。   “老大。”张真态哽咽地冲着阮落。   “你要走也可以,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阮落觉得欺负张真诚也挺有意思。   主要是, 阮落还挺喜欢这个助理,打算让他一直跟着自己, 总得先适应适应吧。   比起张真诚,阮落觉得自己今天表现相当可以。   徐白从土里缓缓坐了起来, 天上一道闪电一闪,映出份外惨白的脸。   “徐白。”裴不度叫他的名字。   徐白的眼珠一轮,“裴不度?”   阮落惊呆了。   僵尸就是这样随随便便炼成了?   沈汀雨一直如柱子一样立着。他没打伞, 全身淋得如同落汤鸡一样。和他一起淋雨的还有杜荷。   面对徐白,沈汀雨和张真诚一样惊惧交加,但强烈的翻盘意愿,让他依然没放弃挣扎,他用才和杜荷初遇那样的温柔声调说:“你别信徐白的。他恨我,肯定会诬陷我。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   杜荷目光下垂。不知道听没听到,听没听进。   沈汀雨的声音就被打断。   “沈汀雨,你还是老样子啊。敢做不敢当。你怕我揭发你,杀我灭口。你想榜阮落,让我去杀他男朋友。我为你做这些事,你又杀了我!”   徐白从地狱里回来,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指着沈汀雨的鼻子,一板一眼地指控他,沈汀雨还是慌了,他往后退一步,“你胡说,我没让你杀裴不度。是你自己杀的他。”   徐白忽地往前一跳,板直的身体,让人想起他是具僵尸。徐白那脸铁灰色的脸几乎撞上沈汀雨的鼻子。沈汀雨又恶心,又害怕,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没有。我没让你杀他,我只让你强了他。是你自己杀了他。”   沈汀雨往后一退,退到房屋的墙上。   “这有区别吗?都是你指使的。就像你下药,让我上了你男朋友一样。”   “你在说什么。”沈汀白声音凄厉,“我什么时候给你下药?你还用得了我给你下药。”   徐白紧贴着沈汀雨。沈汀雨哆哆嗦嗦,如果不是背后已靠着墙,他就要溜滑下去。   这一刻,他看不到杜荷,看不到阮落,裴不度以及张真诚。   这个大雨滂沱的雨夜,只有他一人面对这具地狱来客。   沈汀雨抱着自己的头,“就你这德性,我还给你下药?你自己早就在打杜荷主意,你当我傻。你他妈见到个雌的能发搔,还用得上我给你下药。”   “你下了。否则的话,你知道我打杜荷主意,你还让我和他一起喝酒。”   徐白的几颗獠牙露了出来,那张脸如同铁灰一样,他侧着头,向沈汀雨伸了过来。   “沈汀雨,下来和我作伴吧。”   “我他妈没有给你下药!”   徐白生前是个泼皮无赖,只要给他一点好处,他能昧着良心干任何事,沈汀雨以前觉得他好用,现在自己被反咬一口,才知道有多恨多疼。   “我没给你下药,我下药也只可能给杜荷下药。”沈汀雨的声音因为嘶吼道而破了音,他的神经绷烧了起来,说话颠三倒四,指着徐白,“你别把这些都赖在我身上。那两老乡也是你杀了。裴不度也是你要杀的。我只让你打断他的腿。我也没给你下药。你根本用不着我下药,那晚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去偷偷地摸杜荷的手,占他便宜。所以,我只给杜荷下了药,他不像你.....”   沈汀雨突然戛然而止。雨声依然打在屋檐上,伞上,以及青石板的院子里,噼啪直响,沈汀雨却觉得安静异常,连自己的喘气声都听得到。   “录下来了吗?”阮落对张真诚说。   “录下来了。”张真诚说。   沈汀雨擦了把脸,可怜巴巴地说,“杜荷,我是被逼的。我中了他们的邪术,我没给你下药。你信我.....”   杜荷本来就是道灵,现在更像个淌着水的影子。   “这东西怎么办?”阮落指着徐白,小声问裴不度。   徐白的作用已用完了,接下来的取舍属于杜荷,他们已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只是这东西弄出来了,该怎么弄回去。   裴不度唇边的笑意,漂亮却又无比狡猾,“简单。”   简单?   张真诚现在已接受了佬大与佬大男朋友都不是正常人的现状,反而期待接下来的进展。   就见徐白的身体轮廓就有些走样,还算平直的肩膀一点点塌下来,胳膊也跟着越拉越长,像是化了一样,居然伸到了地上,接着头也跟着一歪,滑到了肩头,跟着肩膀一起落了下来。   沈汀雨大声尖叫起来。   除白整个身体伏在了地上,成了一块透明状的东西。   阮落也愣了。这显然不是徐白,更不是僵尸。   “这东西叫无相虫,可以被捏成任何样子.....僵倒是能炼,但后面不好处置,也不会这么快。”裴不度说。   所以裴不度就用无相虫捏出了徐白,控制他与沈汀雨对峙,套出了实情。   阮落心想,哥虽然你没有炼僵,但你还是很厉害。   这个环境下,水到渠成的走向,谁都没想到徐白不是真的徐白。主要是,他们一开始都见识了裴不度的能力,就再不会怀疑他做言所做的一切。   “真的徐白呢?”阮落说。   “还埋在里面。”裴不度说。   张真诚:“裴哥你不早说。没把我吓死。”   不知不觉,他对裴不度的称乎由“那个姓裴的”,改口成为“裴哥。”   “我说他是虫子,你就不怕了。”   不怕,那是不可能的。而且由于更加不理解,可能要疯掉。   “杜荷你看到没,这是他们设计骗我们的。徐白没活过来,这是个假的。”沈汀雨高兴得直哆嗦,简直要跳起来。   没有人去特意看他们两个。后面的剧情如何走,全交给他们。   杜荷依然一言不发。   “杜荷,这些人看不得我们好,我们回家吧。”沈汀雨高兴得眼泪滚了出来,他还有些感动。   他觉得杜荷也应该感动。   就在这时,沈汀雨觉得自己双腿离了地面,他大叫着,身体越来越高,直到他看到屋檐,以及和他面对面的杜荷。   沈汀雨这才发现,杜荷的身体在长高,他的衣领被拎着,举到了杜荷面前。这一刻,沈汀雨像是被金刚抓到掌心的女记者。   沈汀雨的脖子被衣服勒得太紧,喘不过来气,他半吊在空中,“小荷,你放我下来。我们回家啊。。。。”   杜荷把他的一只胳膊一扯,沈汀雨啊的惨叫一声,差点没昏厥过去。   沈汀雨在剧组里失踪或是死亡,整个剧组都要受到拖累。但现在没有一个人去阻止。   杜荷心里的痛与酸苦,一直被他埋到很深。现在被一刀划开,这一刻,所有的情绪都被释放出来。   杜荷抬起一根食指去压他的腿,沈汀雨听到骨头碎的声音。   这个人真是又弱又渣。没有滤镜,这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杜荷已去按他的手腕。   沈汀雨发不出一个字,只能哼哼。他意识游离,只能断断续续不停地叫,他不知道自己那里又断了,或是碎了。   张真诚想的多,颤声问,“他不会把沈汀雨弄死吧。”   裴不度悠然道:“这有什么关系。”   张真诚心说,老大,大哥,你们都是神仙。沈汀雨如果在这里死了,谁会相信,是他现在卧在病床晕迷不醒的男朋友作的。   这时,就听到施钥的声音:“杜荷。”   高大的杜荷动作顿了顿,眼神下移。   “你要好好活着。”施钥说到后面几个字哽咽了。   施钥话一出口,阮落才发现杜荷打算把沈汀雨处理了,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杜荷太高,不开口,也没有了动作。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接下来会干什么。   沈汀雨气若游息,喃喃地说,“杜荷,我只是为了我的事业,你不知道我多爱表演。”   “……我也爱表演。”杜荷说。   杜荷想起来了,他一开始去接近沈汀雨,只是因为被他的表演迷住了。自己也想像他一样,塑造出如此丰富多彩,让人难忘的角色。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和沈汀雨呆久了,渐渐忘了自己初衷,失去了自我。整个人像是为了沈汀雨而活一样。和沈汀雨在一起,除了爱这个人,自己的一切都被剥离。事业、家人、朋友、社交圈……   不知什么时候起,沈汀雨成了自己的一切。   ……   剧组停工两天,给出的原因是摄相机出了故障。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几个摄相机同时出故障这事本身就引人遐想。   接着,没过一会儿,就有人看到出现了几辆警车,其中一辆把沈汀雨被带走了。   说是警察,但这些人的制服和一般警察不一样,说不是警察,却是这个地方的大队长亲自带队领着他们过来。还封了沈汀雨住的院子,在里面一通动作。又到了小树林,找到那两具尸体。   这些人找了剧组与阮落问了情况。阮落说了该说的,能说的,自认为还有破绽,但这些人做了笔录,居然也没再多问。   阮落猜想,这是不是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即然有灵怪,就会有道士,也会有相应部门处理。   这样也就能解释江子豪,施书华事件为什么能被如此平息地被处理掉了。   ......   朴建浓眉毛紧皱。   停一天的工就意味着白白消耗几百万,而且这还不是最头疼的,“这个沈汀雨该怎么办?”   许放说,“看来只有后期了。”   所谓后期,不言而喻,利用AI技术换脸。   “换人重拍。”阮落果断地说,“朴导,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   朴建对这部电影寄予了厚望。一惯低调的他也曾放言说,他希望这个片子能为周霁再添个影帝,为阮落添个新人奖。   朴建点头,又对许放说,“这两天你让人把该封的地方封了。”   许放说,“我知道。这些记者媒体闻风而动,这村里大道小路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许放又对阮落说,“你更要小心点。”   《枕中人》并没有明面上的热搜,但暗地里都炸了。现在这个平静的村子里到处都涌动着人流。村子发展了十来年旅游业也没这么热闹过。   阮落自带话题,这些记者最大目标就是他。   而且还有一桩,他现在和人出双入对。被拍到了,许放怕影响到阮落事业,不由就多交待一句。   周霁也不由看了阮落一眼,心里在想,那人到底是阮落什么人。   “那个沈汀雨。”朴建说。沈汀雨这事,真是电影都不敢这么拍的。   “他男朋友醒了,举报他投毒杀人。”阮落说。   施钥现在已回去了,就守在杜荷身边。   杜荷不仅选择了复仇,也选择了挽回自己的人生。   “他杀人的时候,他男朋友还躺在病床上,怎么举报他?”朴建想不通。   “我打听说是作梦。”阮落坦然地说,看到几个人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曾经有过这样的案例。一对孪生姐妹,姐姐被杀,妹妹清楚地梦到姐姐被害现场,警方靠这个梦还抓获了犯人。”   一直有迷信情结的许放,一拍大腿,“对啊。人的意识都是一种波……”   朴建气咻咻地站了起来。   这个场景如此相似,阮落忍不住想笑。而周霁已笑出声。   ……   阮落果然很听话,回去后把门一关。和裴不度在一起,就拥有无限宇宙。事实上也是如此,裴不度可以把阮落带到任何“境”里。   山顶上搭的建琼楼玉宇,白玉石的栏杆,月亮就在头顶,似乎徒手可摘。两人卧在一张玉石床上,裴不度把阮落抱坐在自己身上,掐着他细瘦的腰肢。   明亮的月色下,阮落一开始紧闭着双眼。后来汗水落到了眼睛里,他不由一眨,目光落在了裴不度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俯视裴不度。微眯着眼睛,眼角因为阮落带给他的快乐与兴奋,染上了红色。   裴不度的眼睛张了张,一股慵懒性感的神彩。裴不度的声音同样懒哑,“在发什么呆?”   “哥你真好看。”阮落红着脸说。   裴不度唇角一弯:“那以后都不许关灯了。”   外面还有间露天屋子,有从山下引入的温泉,汇集到浴池里,腾腾地冒着热气。裴不度抱着阮落进了浴池。浴池修葺着着漂亮的围栏与台阶。一进一出的孔洞,进行着热水循环。   阮落觉得这是个堪比度假的体验。   “哥,这是什么地方?”阮落问。他知道这是裴不度造的境,但这个地方看起来太真实了。连白玉栏杆上的云纹都一丝不勾,像是真实存在过的地方。   “我以前住过的地方。”裴不度说,“喜欢吗?”   “喜欢。就是一个人住这儿太冷清了。”阮落说。   裴不度不由一笑。   阮落看着裴不度唇边的笑意,心里突然升出一个问题。但对于这个问题,他告诉自己,还是别问为好。作为一个现代人,他知道再亲密的关系,都要相互保持一定的戒线。不能过于伸向对方的隐私。   阮落这样告诫自己做一个现代社会的文明人。但这个问题一经浮了出来,就存在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在出什么神?”裴不度问。   “没有。”   “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阮落对上裴不度的眼睛。这人活了上千年,长得又如此好看,还挺有情趣,不可能在一此之前没谈过朋友。   裴不度把阮落拉到身边。水里热气与裴不度的动作,让阮落气喘吁吁,出声求饶。但裴不度还不肯放手,直到阮落眼里落下生理性泪水。   “告诉我你刚才发什么呆?”   “哥,你以前.....”阮落问不出来。   “我身边只有过你一个。”裴不度笑着说。   “我……不是问这个。”阮落声音越来越小,脸越来越烫,一头扎进水里,但下一刻就被裴不度拎了出来。   境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一样,阮落与裴不度在里面呆了几天的样子,从境里出来,居然才不过凌晨三点。裴不度的大手又摸了进去。   “哥,你有完没完。”阮落直躲。   “不是放假了。”   难道休完假,你让我接着休工伤假?阮落推开裴不度。裴不度居然没再次纠缠上来。   阮落偷偷睁眼,裴不度把手机塞到他手里:“给你。”   阮落不明所以接了过来,手指一划拉,居然是裴不度的自拍像。一张漂亮的脸与半片若隐若现的胸脯。这张自拍像虽远不及裴不度自身风彩,也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睛。   但阮落还是有些失望。   拍都拍了,好歹拍个全身的。最好什么都没穿的那种。   “还想要吗?”裴不度笑问   阮落小鸡叨米一样点头。   两个小时候后,阮落哭湿了半个枕头。   我说的“要”,是这个“要”吗?   直到日上三杆,阮落的门终于舍得打开了。守了一个上午的张真诚与唐心都在等着他们一起吃饭。吃饭的地方就在附近的咖啡馆。走路不过几分钟,是阮落常去打卡的地方。   对于堕落的自家老大,张真诚与唐心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只是对于老大脖子上明目张胆的痕迹,连唐心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以后提醒提醒裴哥,让他注意一下位置,”唐心用手比比脖子,“最近好多记者。”   “要说你去说。”张真诚推辞。   唐心无比惊诧。   张真诚一向胆子大,嘴巴大,可是什么都敢说。   走出几步,阮落想起什么:“手机忘拿了。”   裴不度:“我去拿。”   作为一个助理的自觉,张真诚忙说,“我去拿吧。”   “不用。”裴不度笑吟吟的。   “好。嗯。”张真诚自己都没觉察,他忆悄无声息地把身体缩到了唐心的背后。   唐心用眼角看张真诚。   这人现在怎么看起来是在害怕裴哥啊。这又发生了什么事?   三人等着裴不度。就在这时,十来个人像是凭空泼出的水一样,就泼到了阮落眼前。十来个人的有抱着摄相机,有的拿着录音笔,有的是拿话筒,但都穿得相当厚实。而且个个蓬头垢面,一脸憔悴。看来是在这里蹲了一夜了。   看到阮落,其中一人先自个高兴,“我就说这个地方肯定比别的点好,没错吧。”   被埋伏的记者逮了个正着,阮落反而落落大方,不躲不闪。   “恶神新娘。我是你的粉丝,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阮落礼貌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汀雨是你介绍进来的吗?”   “我喜欢他的表演。”阮落说。   “听说这里来了警察,和他有关系吗?”   “你也说是听说的。”阮落笑着说。   “是不是这里有什么案件?”   阮落心想,果然有什么部门把这事件在暗地里处理了。这些记者只知道肯定出了事,但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恶神新娘,《恶神》剧组时,江子豪因为精神问题到现在还没有出院,在《鬼屋NPC》时,您的家里也出了变故,现在《枕中人》剧组,沈汀雨又被换了下来,您对此什么想法?”   阮落并不想和这些记者说什么。对这种事件,自己多说一个字,都有可能被发挥、歪曲、编造无数个和真实毫不相关的故事。   但因为阮落声音这一顿,这些问题就更多了,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步步紧逼。   张真诚就火了:“你们也差不多了,我们要去吃饭。”   但这些记者好不容易逮着正主,怎么可能放过阮落,拦着不过两人宽的青石小路不放人。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面前的记者,忽然就转了方向。   连下了几天雨,空气无比干净,连阳光都显得白亮纯净。就见一人从一个路口转了出来。长直的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有几缕散落了下来,凌乱地垂在额头、胸前。   他身上穿一件极其平常的件风衣,但在通透的阳光中,就像是从梦幻中走出来的一样。   在裴不度向阮落走来的十几秒,记者的摄相机对着他,静悄悄地对他进行着记录。直到裴不度走了过来,把手机递给阮落。   记者群里再次爆发出接二连三的追问,所有的问题都只有一个内容:这人是谁,是阮落什么人?   潜台词也很明显,从来人手里拿着阮落的手机来看,这人和阮落关系一看就不简单。   更何况还长着这样一张引人遐想的脸。   裴不度也想不到这里居然有这么多记者,眼睛闪过一丝歉意。知道自己的出现给阮落带来了不小麻烦。   裴不度就要转身离开,阮落伸手牢牢抓住他的胳膊,扭头冲着记者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第59章 (正文完)裴哥.落落   阮落拉着裴不度的胳膊, 向记者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张真诚晕了晕,转脸向唐心:“你掐我一下, 我是不是继幻视之后又出现了幻听?”   唐心一脸姨母笑, “他们公开了。”   “什么!”张真诚第一反应是怎么去堵媒体的嘴。   “恶神新娘, 男朋友是什么意思?是我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就是那个意思。”   现场沸腾了。他们从瓜藤摸过来,没想到又摘了个另一个天降大瓜。这个料来得毫无征兆, 凭空就落到了自己手里。   “你们现在有了素材, 可以让我们走了吧。”阮落拉着裴不度, 话里带笑, “现场电灯泡太亮太多, 请大家给我们留个约会的私人空间。”   阮落声音又软和,态度又真诚轻,又送了在场媒体如此一个大礼, 他们这一个月的任务都完成了。   媒体记者一起拍起手来,祝福声也此起彼伏。   “那祝你们百年好合。”   “还有早生贵子。”   “谢谢。”阮落拉着裴不度, 终于安全脱离现场。   “早生贵子是什么意思?”裴不度调侃道。   “你可以努力生一个。”阮落板着小脸说。   “那你要配合我。”裴不度低笑。   两人轻松自在,还有心思打情骂俏, 丝毫没有在意公布带来的后果与影响。   张真诚要说什么,看了一眼裴不度, 不敢说,再看一眼阮落, 觉得不必说。   张真诚是个操心的命,摸出手机, 落在后面给吴洁打了个点话,第一时间向她汇报了这桩事。说完了,小声问, “姐,需不需要压一压。”   那边传来吴洁爽利的声音,“落落是被偷拍了?”   “不算。”   有些艺人被实锤了都还不承认,刚才那种情况算什么,随便找个理由就扯过去了。   “有人威胁他们吗?”   威胁裴不度?那更是可笑。   “没有的事。”   “当时的情况不公开不行?”   “不是。老大就随随便便公开了。”   “那这是小落自己向大家公开的,是他的决定,这是喜事。”吴洁的声音,“我替他高兴。”   张真诚放下手机,去看那两人。   阮落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笑,像只小鹿一样脚步轻快,紧挨着裴不度。   裴不度始终反握着阮落的手,时不时地就去看阮落,神色柔和而喜悦。   的确是喜事。   正在同一个咖啡馆用餐的周霁看到向这边走过来的几人。   周霁的目光落在阮落与裴不度紧紧相握的手上。   四小姐正在刷手机,用激动到发抖的声音说:“周哥,我告诉你一件激动人心的大事,阮老大和裴哥公开了。”   “公开什么?”周霁不愿相信。   “恋人关系啊。”四小姐说,“就在刚才。”   四小姐把手机亮到周霁眼前,“网络已瘫痪了。”   这是史上第一个自己出柜的艺人。而且不是爆料,不是偷拍,不是揣测,而是光明正大,爽爽快快自己说了出来。   “这两个人也太好磕了。以前就觉得他们好甜,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磕,现在可以啦。”四小姐说。   正说着,阮落与裴不度迈步进了咖啡馆,扭头看到周霁。   周霁站了起来,虽然有些苦涩,还是温和道:“恭喜。”   “谢谢。”阮落眼睛弯成了月亮。   裴不度揽住阮落的腰,向另一张桌子走去。   许放冲进朴建屋子时候,朴建还在琢磨本子。   “不得了不得了了。你怎么这么稳。出大事了。”   朴建眼皮微不所觉地一颤。是哪儿又死人了?还是剧组谁又疯了?要不要再请人做个法事?   许放嚷道:“小阮平时可真看不出来,看着软软和和的,未说就笑,没想到性子这么刚。刚才路上被记者围堵,他就把自己和他男朋友的事昭告天下了。现在,我手机上几十个人都再打听这事了。”   朴建沉默一会儿:“就这?”   许放愣了愣:“你还想有什么?”   朴建把提到嗓子眼里放回肚子,继续看本子。   许放看着朴建一会儿,一拍脑袋,这算什么事哦。阮落自己都不在意,自己在瞎担心什么。   “两人看着挺合适。”朴建翻着剧本,蹦出一句。   “这倒是。”许放在旁边坐了下来,想了想,“小落一开始都没打算瞒着。”   “这还用说。”朴建哼了声。   许放再次承认,自己在朴建面前道行还是太浅。   市三甲病院,刷着手机的施钥低呼一声,和他一起坐在条椅上晒太阳的杜荷露出疑问的目光。   “我……又多了个哥。”施钥把手机拿给杜荷看。   杜荷翻着手机上的新闻。“他的粉丝……大概会不高兴吧。”   施钥边翻边说,“是有些粉丝说东道西,但大多数都是祝福我哥他们。而且我那两个哥也根本不在意这些。他们是靠自己的本事的人,不会把一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施钥说到这儿,想到沈汀雨,忙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杜荷摇摇头,“我现在醒了过来,以前像是做了个恶梦。”   “杜荷,你还想继续拍片吗?”施钥问,“我哥给我发了个短信。他说《枕中人》的角色进行了调整,有个角色他觉得你可以试试。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去现场试镜。但他不能保证你会通过,朴导十分严格。所以你愿意试试吗?”   “我愿意。”杜荷眼睛里闪出星火。   .....   一周后,杜荷到达拍摄地。现场正在进行紧张的拍摄。他当生灵的那段时间,如同一个梦境。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阮落。   阮落的表演灵动自然,毫无表演痕迹,是老天爷赏饭吃那种类型,和影帝周霁的对手戏,你来我往,掀起一阵阵高潮。   杜荷下一个看到了裴不度,在生灵的时候,他一见到这人就禁不住哆嗦,现在还是下意识地有些害怕。   裴不度却没看到他,只是在和阮落助理张真诚说着什么,然后两人一同离开。   杜荷长出一口气。   朴建叫了停,阮落一眼就看到杜荷,像是看到多年老友,面露微笑,“杜荷,你过来了!”   《枕中人》拿掉了沈汀雨大哥角色,重新添加了一个角色。这个角色是四小姐的暗恋对象,家佣的儿子,自傲敏感自卑。他对四小姐的感情相当复杂,一方面因为四小姐对他的态度不同而心生欢喜,一方面又因为两人地位悬殊,对四小姐充满了自卑与仇恨。   如同《枕中人》任何一个角色一样,是个复杂矛盾的人物。   杜荷站在摄影机前。   朴建对阮落,“如果不行,我要换人。”   朴建这是对自己的作品负责,也是对阮落这边的投资方负责。   “没问题。”阮落说。   朴建能让杜荷过来试镜,已是做了很大的让步了。   杜荷在镜头前,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周霁主动上来,“我来和你搭戏。”   朴建虽然嘴上严厉,却给了杜荷足够的耐心与发挥空间。让他分别试了五场戏。   一开始,杜荷有些略紧张,但慢慢的他沉浸到了自己角色中。看的出,他事先做了很多功课,把这个复杂的角色表现得十分准确,而具有层次感。   除了一开始的紧张,杜荷的表演十分成熟,完全看不出来像个新人。   阮落看着朴建越来越缓合的表情,“他是科班出身。”阮落接着说出了杜荷所在学校的名字。   “我怎么没听过他的名字。”朴建说。   这个学校出来的毕业生,现在活跃在演艺各界,俨然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   阮落无言以对。   如果没遇到沈汀雨,杜荷的人生该有着很大的不同吧。   看样子,杜荷可以顺利进组了,阮落松了口气,心里替杜荷高兴。   阮落扭头去找裴不度,发现他哥又不见人影了。   最近这段时间,裴不度和张真诚关系忽然好了很多,时不时地相互低声交谈,张真诚还透着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样子。   “张真诚呢?”阮落问唐心。   “咦?刚还在和裴哥说话,两人好像有事离开了。”唐心说,“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了。”阮落说。   阮落大概知道两人在背地密谋什么,明天是自己生日。   这个日子没人知道,是奶奶给他定的,他也只和奶奶一起过过。   阮落曾经对张真诚提过一嘴,没想到这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内在这么细致。   现在还是中午,这两人已不见踪影,该不会今晚要给他跨点庆祝吧。   其实阮落只想和他哥两人单独一起,被他哥搂在怀里,在耳边说一句生日快乐就满足了。   但这个千年妖怪要给自己庆生,阮落又好奇,又期待起来。他哥会怎么给自己过生日?   “落哥,你笑什么呢?”四小姐把脸凑了过来。   “我笑了?”阮落的嘴角硬是拉不下来。   “是有高兴事?”四小姐眼睛发亮。   “嗯。”阮落承认了。   四小姐暗戳戳的,觉得自己又磕到糖了。虽然她是单身,但她磕的CP甜啊。   为了配合他哥的行动,阮落自己的拍摄部分一结束,就对朴建请了个假,迫不及待地回了屋。   他原本打算自己订个小蛋糕,现在也不需要了。   回去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三四个小时,不过七点,屋里灯没开。阮落推开了门,屋里没人。   阮落在屋里转了一圈,好奇心还让他打开了冰箱,没有蛋糕,也不像有彩蛋的样子。   是自己想多了?   阮落有些郁闷。   不过再一想,也怪自己没提前说啊。张真诚不是那么细致的人,他哥千年妖精,更不太懂这些。   这样为他哥开脱后,阮落又高兴起来。既然没人准备,那就自己准备好了。阮落让唐心去旁边的咖啡馆买个蛋糕,晚上和他哥一起庆祝。   唐心也不知道老大生日,以为只是像以往一样忽然想吃甜点,二话不说就出去了。   只是如果不是在给自己过生日,他哥在忙什么?   阮落十分好奇。   唐心把撒着可可粉的慕斯蛋糕买了回来,“裴哥还没回来?”   可不是!   阮落刷了会手机,又在屋里里溜达了几圈,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走动,都快九点了,也不见裴不度人影。   阮落又生气,还又担心。   先给他哥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一片忙音,阮落心头一跳,忙又给张真诚打了过去,倒是很快接了,“我哥呢?”   那边信号不好,张真诚的声音断断续续,“老大,我和裴哥在一起,一会儿就回去。”   “他电话怎么打不通?”   “这里信号不好。”张真诚的声音也听不见。   阮落把手机给划了。   行吧,现在担心没了,只剩下生气了。   阮落气鼓鼓地坐院子里等裴不度。   除了奶奶,阮落还是第一次这样迫切地想要这样和一个人在一起过生日。   阮落在心里赌气……如果他哥十二点之前回来,他就不生气了。   十二点以后....   阮落开始在脑子里幻想怎么惩罚裴不度,怎么让他赔偿自己。   脑子里信马游僵驰骋,想象的各种惩罚都是小h片。   阮落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热乎乎的脸。发现脸上头上落了东西,手指捏住一看,是紫藤花。再一扒拉头发,头发上落得也是。   阮落不由抬头,淡白的灯光下,紫藤花忽然如雨一样洒落了下来,伴随着浓烈的香气。   阮落正惊异间,四下的环境已发生了变化。他又处身于空旷的街道中。   街上是整齐的建筑,空气中不仅充斥着浓郁的香味,还飘着如雨一样簌簌而落的紫色花瓣。   阮落无语。他是又来到了紫藤花“境”里。是自己大意了。这棵百年古树虽然还不能化形,但本来就处在开智边缘,拥有自己独立的意识。   这次不知为什么把自己拉了进来。   这次“境”中的风景和上次还略不相同。   街道的建筑上挂着红绸子、红灯笼,和着满天紫色花雨,即喜气又浪漫。   阮落沿着大道走了一会儿,停了下来。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坐在紫藤树下。那一身紫衣,束着头发。   “阮落。”童子虽然年幼,但板着脸,一脸严肃。像是极力模仿大人的小孩。   阮落居然有些憋笑。这棵三百年大树化成人形居然是个小朋友。   “是你找我?”   “我一直在等你。”   “你找我有什么事?”阮落笑盈盈的。他对小孩无法申生气。   “我喜欢你。我要娶你为妻。”小孩板着脸说。   阮落吓了一跳。   “今天就是我们入洞房的日子。”小孩说。   虽然这棵树三百多的,化成人形还是个宝宝,阮落微弯下腰,和颜悦色地说,“那不行,我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我什么地方你不喜欢?”消耗严肃而认真。   “和你没关系,只是我有裴哥了。”阮落忍着笑说。   “你们结婚了?”紫藤宝宝问。   “这倒还没有。”阮落说。   “没有结婚,你就是自由的。”紫藤宝宝说。   阮落失笑。“但我喜欢他了,就不可能是自由的了。以前我出外景就特别高兴,像是出去旅游,不想着家。但现在完全不一样,如果他不在我身边,我就想尽快回家,回到他身边……与之相应,裴哥也不可能像一个人时那样的自由。和他冒险时,他因为要护着我的周全,心里就有了顾虑,和我出门时,他怕记者看到影响我的工作,还会刻意保护距离。”   紫藤宝宝努力保持住刻板的样子:“那多没意思,还不如一个人多自在。”   阮落笑意不改,“对每个人来说,这种得失份量都是不同的。对我而言,这种失去相对于我得到的,完全是微不足道,不足挂齿。”   这种得失,犹如萤火之于星辰,露珠之于天河大水,灰尘之于浩瀚宇宙。   阮落一瞬间有些恍惚。   似乎很多年前,自己也曾是这样一个独来独往,不愿寄身于任何人身边的独行客,直到某一天,某个关键节点,忽然遇到一个人,从此就有了牵绊。   ……这是上辈子的事吧。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摸上了他的头发,阮落抓住那只大手,“哥。”   裴不度轻轻揉着阮落头发,柔声说,“一个未开化的小妖,他懂什么。”   裴不度忽然现身,小妖怪始料未及,他显然知道这人是谁,不由向后缩了缩身体。   “我喜欢他。”   “你怎么喜欢他?你能为他做什么?”   小妖还在思考的时候,裴不度冷冷地说,“你能为他放弃千年道行,为他粉身碎骨,为他堕入无间地狱,为他魂飞魄散吗?”   小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无言以对。   “我能。”裴不度淡淡地说。   阮落握着裴不度微凉的手,浑身发热。   “再作妖的话,看我不毁了你。”裴不度说。   小妖保持着最后的倔强,板着脸。但身后的整株紫藤花因为他的情绪摇了起来,花瓣又落了下来。   “哥,他还是个孩子。”阮落小声提醒。   “那更不许早恋!”裴不度冷着脸。   小妖碰的一声消失了。   ……   两人回到现实世界,依然在那株紫藤树下。这是香气淡了不少,花瓣儿也不再掉落。   裴不度摸着阮落细瓷的脖子,柔声说,“怎么在外面怎么呆了这么长时间,身上都这么凉了。”   阮落还沉浸在裴不度刚才的话语中,心神摇荡。   现在一下子想起自己应该要生气!   阮落抱怨道:“哥,你到那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裴不度把阮落抱了起来,向屋里走去,“我没想到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是啊,这不能怪裴不度。   这段时间《枕中人》天天都是夜场,朴建急着赶工,想赶在春节档上映,收工基本上都是十点以后。   “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阮落想起一个更关心的问题。   “处理一些事情。”   既然这样说,他哥是不打算告诉阮落具体是什么事了。只是有什么事,裴不度宁愿让张真诚知首,也不愿告诉自己?   阮落把小脸拉了下来。   “什么事?”阮落决定再给裴不度一次机会。   裴不度进了卧室,把阮落亲亲放到床上,就去亲他。阮落在外面呆了多长时间,嘴唇凉凉的,脸颊凉凉的,头发摸起来也是冷凉冷凉的。   “以后再说。”裴不度的声音开始含混,大手摸了上去。   阮落把裴不度的手拍开,沉着脸。   “我累了。明天还要起早,我想睡了。”   裴不度打量阮落。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气鼓鼓的。   在紫藤花的“境”里,明明告白似的说了那么多让他心跳不已的话,怎么现在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自己怎么惹他不高兴了?   裴不度收回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正要拉过被子的阮落,眼睛不由被牵扯了过去。裴不度脱了衬衣又退掉裤子。又去拉扯最后一件。   “哥!你这在耍流氓!”阮落涨红了脸。   裴不度这是在阮落面前表演脱衣秀吗。   “那你还看。”裴不度轻笑。   阮落头没敢抬,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去看。   太犯规了。   裴不度知道自己喜欢看他,居然明目张胆地色有自己。   阮落脸涨得通红。裴不度就站在他眼前。阮落不知道是该低头好,还是抬头好。抬头就会对上裴不度的眼睛,而低头......   但让他闭上眼睛,他又做不到,阮落可耻地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到底谁是流氓?”裴不度带笑的声音。   阮落咬了咬后牙,放弃了。面对这漂亮的身体,再装生气,实在是浪费大好光阴。   阮落的手摸了上去。裴不度抚着阮落的头,眯着眼睛,把自己完全交给阮落,任凭阮落又吃又摸。   处于主导地位的阮落兴奋而积极,觉得他哥要到极限的时候,又把他按倒在床上。   阮落抬起身体,想要去关灯。但中途转了主意。虽然还是不敢对着裴不度的眼睛,自己低着头脱了衣服,在裴不度微眯的眸光中,坐在了他哥身上。   ……   阮落像水一样化在裴不度怀里的时候,裴不度抚摸着他的背问,“现在还生气吗?”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阮落猫咪一样小声不承认。   “落落有什么事告诉我吗?”裴不度想起之前那张气鼓鼓的小脸,忍着笑。   “我今天过生日。”阮落说。   裴不度呼地坐直了身体,脸上闪过从未出现过的后悔神情。   阮落反而不好意思,“就一普通的生日,没什么。”   “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裴不度说。   阮落心说,我怎么知道你和张真诚背着我,跑得无影无踪了。   “对我说生日快乐就行了。”阮落说。   “生日快乐。”裴不度说着把阮落从自己怀里抱到一边,“你等等我。”   “哥!”   裴不度已掀被子下床了,拉开门就出去了。   阮落晕了晕。哥,这么晚了,你还要去买生白礼物?你不知道这个时间商城都关门打烊了。   你就不知道,我只想让你陪着我吗?   阮落郁闷到无语。   见到阮落听到外面车发动声音。裴不度还叫了司机……   ......   阮落叫来了张真诚。张真诚张着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只打哈欠。   “我哥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裴哥没对你说?”张真诚随口说。   碰到阮落那双冷厉的眼睛,张真诚吓了一跳。   这两人闹矛盾了?   “老大,你别多想。裴哥歌没做什么。前段时间,裴哥说要用钱,问我怎么能快速挣钱。裴老大那本事,可是千金难求。我刚好一个发小,开楼盘的,这段时间那里不太平,据说以前是个刑场,请了好多道士就没啥用,我就联系了过去。裴哥就给了张符,我发小一开始还不相信,没想到以后就太太平平了。”   “那圈子特别信这个,裴哥这么神,我发小又把裴哥的事说给了其他房地产商……所以,裴哥这段时间就在忙这事呢。昨晚上也是。就是附近县城的一个楼盘,你不知道啊,那楼闹过人命,很多人看到一个红衣鬼……”   裴不度缺钱?阮落怔怔的。   自己给他的零花钱不够?不够的话,他怎么不开口管自己要?   “他挣了多少?”阮落问。   “我发小给了裴哥两百万。然后又给介绍了两单,昨晚那单三百万。加起来大概一千多万了。”   “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阮落倒吸了口凉气。   张真诚瞅了阮落一眼。   老大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我猜,他是要给你买什么东西?”张真诚说。   一说到这儿,阮落脸沉了下来。连自己生日都不知道的团队,知道生日后才跑去买礼物的恋人……   一个两个如此不靠谱。   “买什么要上千万!”阮落说。   有了生日教训,阮落对他哥不再抱有烂漫的幻想了。   倒是他哥这挣钱手段,来钱也太快了。   只是一直要立志要养他哥的阮落,心里居然有点微微失落感。   这个千年妖精,越来越适应这个社会了。   阮落也睡不着,就在屋里等裴不度,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阮落靠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闭着眼。   直到凌晨四点,车灯又在院子里亮了起来。   他哥已经推门而入,阮落从床上跳了下来,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哥你到哪去了?我不要生日礼物,我就想让你陪着我,这段时间都不见人影。”   “不是生日礼物。”   不是生日礼物,那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阮落说。   “我想要的,你早给我了。”裴不度说。   说的也是。他哥想要的,只能是自己了。   所以,他哥挣钱干什么?   “我看中了一个东西,想送给你。”   阮落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闪过一丝疑惑后,陡然一亮,像是日月星辰映照了进去。   阮落几乎猜到是什么东西了。   这么贵……而且也没看到占多大地方。   果然,裴不度从衣兜里掏出个丝绒盒子。   阮落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样式是我选的,施钥帮我联系定制的。你看喜欢不喜欢。”   盒子上的logo显示出的牌子,显然是施钥给的建议。   一打开,里面果然枚无比璀璨耀眼的钻戒。个头大到让人不好意思戴的程度。   裴不度抓起阮落的手,把钻戒套到他的无名指上。   阮落发现钻戒造型呈六角形,再一细看,设计里带了梦浮生的概念。   “这多少钱啊?”阮落问。   “二千多万。”裴不度说,“我手头还差点,不过我给他们画了两张符,他们打了七折。”   阮落心里说,哥,你这真是败家啊。以后不能让你手上有多的钱了。   但现在不是提这个的时候。   阮落的唇角落不下来。   买这个只能用于求婚了。   他哥一会儿怎么向自己求婚?自己要怎么答应他呢?   阮落眼里的光芒,比手指上的钻戒还晶亮。   裴不度拉着阮落的手,欣赏把玩着。   幸好钻戒已经完工。今晚他和施钥冲到设计师的家里,才把这东西取了回来。   阮落等了会儿,自个先憋不住了,“哥,你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夫妻之间不是要送这个吗?”裴不度说。   阮落差点没跳了起来,“我们什么时候是夫妻了?我还没答应呢。”   裴不度握住阮落的手,“你早就是我夫人了,不许耍赖。”   阮落沉下小脸。果然不能对千年妖精抱有希望。   “成为夫妻要有亲人祝福,要有婚礼。你有吗?”   裴不度看着阮落,也有些意想不到。再想想电视上播放的,好像确实是这样。   “那样怎么做?”   “要先求婚。”阮落循循善诱。   “怎么求婚?”裴不度问。   “你要征求我的意见,问我愿不愿和你一直在一起。”阮落忧郁地说。   他现在已弄不清是自己在求婚,还是裴不度在求婚了。   “就在这儿?”裴不度也不太清楚程序。   “也行。”   不在这儿,还能怎么的?   看来对地方没有特定要求,裴不度扬起嘴角,拉起阮落的手,环住自己的腰,“抱紧我,我要带你到个地方。”   “哥!”阮落刚想说哥你又要做什么,身体一轻,整个人都浮了起来,他已到了半空中。阮落“啊”了一声,但裴不度胳膊紧紧地抱着他。   “别怕,我们只是元神状态,摔下去也没事。”裴不度说。   不怕,是不可能的。阮落把头埋在裴不度的怀里,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过了会儿,觉得裴不度把自己搂得很紧,即使两人的速度很快,也没有丝毫颠簸的危险感,阮落便偷偷地把眼挪出一点。   他看到下面连绵的屋檐上,洒着如霜的月光。   他们像是万户千家的屋顶上疾驰,屋里是各种世间万相。   裴不度低头看阮落,觉得他开始适应了,便向又一个高度拔了上去,   “哥。”阮落小声抗议。   但裴不度把他一气带到更高,身边是朵朵云层,星河像是点缀在云层间的钻石。但每一颗都没有阮落无名指上的那粒特别与耀眼。   阮落看一眼星星,又看看自己手指,无声地弯起了个笑意。   “还怕吗?”裴不度问。   “只有一点。”阮落小声说。   接着两人开始下降,脚下是连绵的群山。树木很密,有着惊飞的夜鸟,阮落觉得这个地方很眼熟时,两人已落在地面上。   浩渺的月光如纱般罩了下来,白茫茫的一片,四下环境清晰可见。两人眼前正是困住裴不度那座无名庙宇。破败的院门半开半闭,上面挂着“尘缘不度”的扁牌。   阮落凝视着这个牌匾,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脱口而出,“哥,以前我们见过吗?”   “.....见过。”裴不度牵着阮落的指尖微微发颤,眼眸里是朦胧的光。   “可我什么不记的了。”阮落说。   裴不度揽住阮落的腰往里走,“现在这样就很好。”   隔了千年的时间与万里的距离,阮落依然信守诺言,找到了自己。   阮落的眼睛不由去找院内墙上那些漫灭的字迹:“落落相望如辰星”。不知道镌刻这些字的是谁,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与情绪。两人迈进大殿,阮落一眼看到大殿正中间那座穷.丑.破雕像,心情复杂。   “看什么?”裴不问。   “一点都不像。”阮落说。当时看到这个雕像时,他以为裴不度就长这样,又害怕又排斥。   “如果知道我不长这样,你一开始就从了?”裴不度轻声调侃。   “不会。才没有。”阮落辩道。   “可为什么会弄这么丑?”阮落看着雕像。这不仅是丑化,完全就是抹黑。   “可能雕刻的人是个小心眼,怕有人看脸喜欢上我。”裴不度看着阮落说。   那还真要感谢这个雕刻的人。阮落心说。   “落落,你愿意我和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吗?”裴不度拉起阮落的手。   “愿意!”阮落说。   裴不度这是在向自己求婚了。阮落脑子里一瞬间像是闪过什么,下意识地说,“不管你在任何地方,我都会找到你。”   裴不度捏着阮落的手指,垂眸低笑,“是你找到了我。”   裴不度把阮落他推在柱子上,低喃道:“我的新娘可真美。”   裴不度那只大手揉进阮落的体内,阮落恍惚回到了他们在这里见面的第一次。   只是这一次没有害怕、惊惧与茫然,有的只是甜蜜快乐,以及两人对未来的憧憬。   第二天,软懒在床上的阮落被裴不度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吵声。阮落去摁手机时,里面跳出一条转帐信息,信息下面附着一条短信:“大师救命!新开的楼盘怪事不断,您能纡尊尊将贵过来看看吗?”   裴不度的大手伸了过来,把阮落重新拉进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