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我的墓!》作者:嫚嫚子/迦叶曼   文案:   秦小琮是只从远古大墓里生出来的墓灵,其使命就是守护大墓,大墓里的一草一木都不能折损。   有一天,天降雷火,将大墓劈了个四分五裂,秦小琮自己也被劈了个半死,大墓里的东西都被雷火吓得四散奔逃。   驻守神道的神兽跑了个七七八八,壁画上的灵相全都跑了个干净……   最可怕的是,墓主人也失踪了!   天神说雷火是秦小琮引来的,他得赎罪,把被吓跑的“室友们”再寻回来,否则下一次的雷火就会直接让他魂飞魄散。   为了保命,秦小琮只得走出墓门。   其他的都好说,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秦小琮有信心把它们一一寻回,只是墓主他只隔着金缕玉衣见过,不知道长啥样,怎么找?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秦小琮看看一直跟在身边的“疑似墓主人”,选了个良辰吉日,决定验证一番。   秦小琮变回自己的原身—一块圆溜溜的无暇美玉,对“疑似墓主人”道:来,把我含进嘴里。   “疑似墓主人”:……我拒绝。   秦小琮大怒:我都不嫌弃你嫌弃什么?!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小琮,贺琅 ┃ 配角:其他灵异神怪者 ┃ 其它:可预收专栏新文《财神终于被贬了》   一句话简介:不许乱动我的墓!   立意:行好事,做好人。 第1章 鲛人蚌(一)   秦小琮快步上前,闪电般出手,左手“啪”一声拍在对方手背上。为了更牢固地压制对方,他的手指顺势插の入对方指缝间,扣住对方掌心。右手麻溜地一揭一撕再一扯,那张悬赏通告就牢牢地被他攥在了手里。   秦小琮将悬赏通告藏在身后,扭头对旁边的人露齿一笑:“不好意思这位道友,我先得了哈!”   这么一转头,秦小琮才看清旁边这人的长相,心里立刻赞了声:好俊的公子哥儿!   要论长相,秦小琮自认是天上地下少有的美男子,可眼前这位,说句良心话,真的是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刚刚及冠吧,气质却清雅绝尘。他鼻梁高挺,肤色白皙……秦小琮的目光落到他微抿的双唇上,嗯,唇色稍淡,看起来不那么好亲近。   亲和力上是不如我的……嗯……秦小琮缓缓抬眸,对上对方冷冽的目光:这双眼睛虽然也很漂亮,可看起来好凶啊,感觉他想吃了我!   “你这野道还不快放开我家公子!”   呵斥声从身后传来,秦小琮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道童正急速朝他奔过来。   野道?是说我吗?秦小琮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了件灰蓝色的棉布道袍,因为没有束腰带显得有些过于肥大,脚上的云鞋不知道踩了什么早就脏兮兮的了。再想想头上也没戴头巾,只用一根藤条别住了发髻,头发略散乱,跟眼前这位公子比起来,好像是有点儿寒酸了?   眼前这位看衣着打扮也是位修道之人。也是啊,不修道干嘛跟他抢这捉妖的悬赏通告呢?只是他穿得可比秦小琮奢华多了,从头到脚一尘不染,身上的道袍雪白,也不知道用什么料子做的,隐隐泛着银月色的光泽。头发也是一丝不苟地束起,端正地戴着一个羊脂玉的莲花冠。   可以佩戴莲花冠,这小哥年纪轻轻,修为地位可不浅呐!   须臾间,喊话的小道童已经奔到秦小琮眼前,用力扯开了秦小琮的左手。   秦小琮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扣着人一只手呢!   虽然只是摸了手,秦小琮却发现这人根骨绝佳,极有飞升成仙的潜力!   秦小琮虽然很想再摸一把眼前的“绝佳根骨”,可他心里装着事,也顾不得了,掉头就往发布悬赏通告的贾员外家走。   “站住。”那声音清冷,音量不大却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威势。   秦小琮一下就定住了,他回头看向那位“绝佳根骨”,再次提醒:“这位道友,悬赏公告可是我先得的哈!”   那小道童怒不可遏,拆穿秦小琮:“明明是是你用卑劣手段强抢的,我家少爷早就看到了!”   “六福,慎言。”那人喝止住小道童,走近两步,朝秦小琮施了一礼:“在下贺琅,师从普济观,敢问道友名讳?”   他看起来挺凶,说话倒挺有礼貌?秦小琮有样学样回了一礼,“秦小琮,师从……”他脑海里浮现如今栖身的破烂道观,“……白鹤观。”   看贺琅略微疑惑,秦小琮“哈哈”笑了两声:“没听说过是吧?没听说太正常了,我们是小门小户,跟普济观这种大门派不能比的。”   贺琅略一点头,看向秦小琮藏在身后的悬赏通告:“不瞒师兄,我此次出山历练,只为精进修为,之前我看这榜上之事甚为蹊跷,可否允我一同前往,届时所有赏赐我一概不取。”   秦小琮看他言辞恳切,想想这悬赏通告也确实是自己抢来的,他想跟着去那就一起去好了,他说了不要钱的!   想毕,秦小琮对贺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便再好不过了,师兄请!”   贾家庄的贾员外早就听小厮报信说有高人揭了榜,迫不及待地站在大门口迎接,看到秦小琮与贺琅联袂而来,不由眼前一亮。   贾员外早年经商,上至达官显贵下到三教九流都有接触,打眼一看就笃定这两人皆非凡品。   高点的那个一派贵气浑然天成,步履沉稳,风姿卓越,腰悬一把银色佩剑;稍矮的那个虽然衣着朴素,但眉如墨画,眸若星辰,且冰肌玉骨,步伐轻盈灵动,腰间配着一块八角形的古玉,看起来就像很厉害的法器。   贾员外不由双手合十“佛祖神仙保佑”地默念一番,慌忙迎了上去。   “两位道长!”贾员外向秦小琮和贺琅深深作揖。   “是三位,还有我呢!”好容易追上来的六福气喘吁吁道。   秦小琮展开手中的悬赏通告,直奔主题,“这东西在哪儿?”   悬赏通告中间画了一只大海蚌,正是近期困扰贾家的源头。   贾员外看到这东西就心塞,但还没有忘记基本的礼数,“三位道长里面请,请听在下仔细道来。”   秦小琮刚一跨进贾府大门,就觉一阵海风拂面,甚至还有隐隐的海腥味。与此同时,他腰间挂着的那块古玉“嗡嗡”地震动了两下。   只见眼前是一片假山造景,做成了船形海上的造型,领头的一艘船金碧辉煌,满载金银珠宝,端的是气派恢弘。   秦小琮暗道:有钱!我那墓里怎么没见过这些宝贝呢?   秦小琮一行人跟随贾员外到厅堂落座,热茶奉上后,贺琅先起身自报家门,后又让六福呈上自己的名帖和身份文书。   贾员外看过文书后,一颗心更是落到了肚子里,然后他将期待的目光投向秦小琮。   秦小琮一愣,右手往左衣袖里摸了半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贾员外。   “原来是……白鹤观,久仰久仰。”贾员外尬笑两声。   秦小琮觉得贾员外对他的笑很不真诚,不过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啊,他催促贾员外:“悬赏通告里的东西呢?”   他提起那只大河蚌,贾员外就垮了脸,满脸疲惫:“说来不怕道长们笑话,我也不知那妖物在何处,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缠上我家的。近一个月来,我隔三差五就会做噩梦,梦到它……”贾员外指指悬赏通告,脸上惊惧之色显现,“它在吃我们家的人!一开始是我自己被拦腰吞进去,直接把我吓醒了,第二天我就腰痛得爬不起来了。后来……”贾员外脸色发白,“我梦到它咬掉了我孙儿的一条手臂,翌日我孙儿的右臂就折了。它在我梦里伤害谁,谁第二天就会倒霉,伤得都是同样的地方!就昨天晚上,我梦到……”   因为恐惧,贾员外嘴唇剧烈颤抖着,“我梦到它卡住了我儿子的头……”   贾员外捂住了脸,说不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了些,“我早年靠打渔起家,捕捞贩卖过的鱼虾贝蚌数不胜数,先前我以为是无意中伤到了有灵性的海蚌招致它的报复,也请过高人来作法超度,但都无济于事,几位道长反倒都伤在我家。无奈之下我才广贴告示求能人异士相助。”   听完贾员外一席话,秦小琮心中了然,肯定是那家伙作祟!他起身,问道:“令郎现在何处?”   看他面无惧色,贾员外表情略微放松,“我怕他出事,一早安排人看着他,现下正在后院书房中。”   “书房中可有水?”秦小琮问道。   贾员外不明所以,迟疑道:“我家书房就建在后院池塘中,三面环水,道长,可有什么不对?”   “老爷老爷不好了!”有人大喊起来。   贾员外心中一突,差点儿当场瘫倒,秦小琮及时架住了他,“别怕,出不了人命。”   他语气笃定,贾员外心下稍安,他身旁的大管家循声截住来人,呵斥道:“做什么一惊一乍的,说清楚少爷怎么了?”   来的是个小厮,气喘吁吁道:“少爷的头……”他喘了口气。   贾员外急道:“你倒是说啊!”   “少爷的头被卡在花瓶里拔不出来了!”   贾员外长出一口气,忙吩咐人:“快,快去看!”   小厮又道:“老爷别急,咱们已经打碎花瓶救出了少爷,只是……”   “只是什么?”   “咱们没控制好力道,把少爷的头打破了,亟需大夫!”   贾员外修养再好也忍不住骂了句:“找大夫!”说着往后院赶去,“好端端地头怎么会卡进花瓶里?”   小厮道:“少爷走路时滑了一跤,撞倒了那只大花瓶头正好卡了进去……”   贾员外挂心儿子,一股脑往后院冲,也顾不得招呼秦小琮他们了。   秦小琮自觉地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发现贺琅也来了。   “师兄似乎对妖物已经了然于胸?”贺琅问道。   秦小琮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老熟人了,它不敢害人性命,就是想把它找出来麻烦点儿,看我的!”   贺琅点头,目光落在他腰间垂挂的古玉上,“这玉可是师兄的法器?”   秦小琮摸了下自己的玉,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心有戚戚焉:“这可比法器贵重多了。”这可是我的命啊!   秦小琮是一只远古大墓里生出来的墓灵,那座大墓藏在一座巍峨的高山里,他从有灵识起就守护着那座大墓。大墓里没有金银珠宝,但有很多珍奇古玩,还有一位被金缕玉衣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墓主人,这位墓主人冷冰冰的,整日躺在他的棺床上散发寒气,秦小琮就没见他动过。   突然有一天天降雷火,碗口粗的闪电一道接一道劈下来,把整座大墓都劈开了,秦小琮自己也被劈了个半死,等他醒来后发现墓里已经空无一“人”!   驻守神道的镇墓兽跑得所剩无几,墓穴里的壁画只剩了光秃秃的一片,上面的灵相也都一个不剩了,更别提其他灵物了。这还不是最糟心的,让秦小琮肝胆俱裂的是,墓主人也失踪了!   墓主人躺着的棺床被雷火一劈两半,金缕玉衣成了一堆灰尘。秦小琮把整个墓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墓主人的影儿,正在他严肃思考墓主人是否被雷电劈得灰飞烟灭之际,天神降临了。   秦小琮还是头一次见到天神,险些被对方的神光闪瞎眼。天神说他是驻守这一方的土地,这次雷劫是秦小琮招来的,他破坏了这一方古墓,放出了一堆阴界灵物去人间作乱,他得负责将它们找回来,否则天下因为这些灵物大乱,秦小琮就是罪孽的源头,下一次天劫清算的时候,他绝对会被雷劈得魂飞魄散。   为了保命,秦小琮只得走出墓门,来到凡间。为了避免他不在的时候墓地再遭毁坏,他将墓地整个收起来,化成了一块八角形的琮玉随身携带。   秦小琮是墓里生出来的,对大墓里的东西均有感应。这天他刚来到贾家庄,就被那张悬赏通告上沾染的气息吸引了,不过那时候贺琅正站在悬赏通告前面,马上要去揭榜了,秦小琮果断上前抢了榜。   大墓里的灵物是一堆捣蛋鬼,灵力充足且很难缠,若非法力深厚真的很难收伏它们。秦小琮抢榜也是为了贺琅好,免得他捉妖不成反被伤,天道会不会又把这罪过算到他头上?   根据贾员外的描述,以及他们家遭遇的事情,秦小琮已经知道在这里装神弄鬼吓唬他们的是谁了,只是这位平日里一向低调,在墓里就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第2章 鲛人蚌(二)   秦小琮和贺琅步入书房,一进门就看到地上有一滩水渍,与此同时,秦小琮又嗅到了一股海腥味。   “两位道长,怠慢了!”看望完儿子的贾员外返回书房,冲他们拱手告罪。   看着这位貌似憨厚的贾员外,秦小琮皱了眉:“帮你除妖不难,但是你得说实话,你真的没有在别处见到过那妖物吗?”   贾员外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很快又露出客套的笑容:“确实是想不起来了。”   “好吧—”秦小琮拉长了声音,抬脚就往外走,“既然你不配合我也没办法了,走了!”   贾员外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不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贺琅,谁知贺琅一声不吭紧随秦小琮而去。   这……这真是叫鹰啄了眼了,没想到这秦小道长才是当家作主的那位。贾员外背着手原地转悠了两圈,看到地上那一滩水渍,再想想方才儿子惊恐的神情,重重跺了跺脚,追出门去,“两位道长请留步!”   秦小琮和贺琅被贾员外请回了内书房。此时的贾员外已经完全没有了刚见面时的沉稳,他垂头丧气地跌坐在了地上,“我知道,我都知道,这是报应啊!”   秦小琮翻了个白眼,凡人真是虚伪!他不耐烦地踢了两下脚,注意到贺琅的眼神,竟然心中一颤,不由也像他一般规规矩矩坐好。   贾员外道:“我们贾家庄世代打渔为生,我也不例外,年轻时经常与同乡一起出海捕鱼。那是我十七岁的时候,那天正好是我的生辰,我记得特别清楚。他们说海边出现了海市蜃楼,说明有鲛人出现,我们如果能捕到鲛人,它的族人就会用金银财宝来交换,我们就能发大财,再也不用辛苦捕鱼了。   那时候我整日整夜打渔也只是勉强吃饱饭,听到有这样的好事忙跟着去了。到了海边果然见到了海市蜃楼,那场景宛如仙境,我整个人都呆住了:鲛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它们和普通的鱼还一样吗?   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容我多想,大家争先恐后地出船朝大海深处进发,因为据说海市蜃楼一旦消失就再也找不着鲛人了。   我也跟着挤上了一条船。可那天的海特别可怕,海上起了大风,将整片海水都搅浑了,越往里走海浪越大,海水整个成了黑色,时不时有闪电落进海里。   我当时怕得不行,想回去却不敢下船,就被大浪推着往里走,不知怎么就进到了海参蜃楼里面。   我一开始以为那只是影子,谁知真的是有一座城!   我们一行有三条船成功进了鲛人的幻境,我们将船藏在一处不起眼的码头,偷偷摸上了岸。   我们运气很好,没走多久就遇到了一条落单的小鲛人,它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大。你们知道鲛人长什么样吧?就是上半身和我们一样,下の半身是蓝色的鱼尾巴。   我们一拥而上绑走了小鲛人,回到自己船上逃到海市蜃楼外面。那时候风浪更大了,我们的船随时都有可能被撕成碎片。我终于忍不住了提出要回去,领头的三叔却说不用怕,鲛人掌海,有小鲛人在我们手里就不怕翻船。   我是出行的人中最小的一个,被他们推出来,让我给小鲛人放血。   他们把小鲛人倒吊在桅杆上,给了我一把刀,让我划破它的尾巴。三叔说只要血一入海,鲛人们就会成群结队出现,届时我们和它们谈判,让鲛人用宝贝换回小鲛人,再将他们平安放回岸边。鲛人重诺,不会反悔。   我当时太害怕了,船又晃得厉害,刀子没有扎到小鲛人,反而割断了捆住它的绳子,它一下就掉回了海里。   三叔他们大叫不好,立刻就掉转船头想逃,可是已经晚了!   海上掀起了更大的巨浪,浪头上出现了怒火朝天的成年鲛人群,他们尾巴下面都有一只巨大的海蚌,行动速度极快。”   说到这里,贾员外脸色苍白,“我们遭到了鲛人的疯狂报复,所有人……除了我都……海面上到处都是那些大海蚌撕咬的断臂残肢……简直是人间地狱!   我被一个浪头打晕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只巨大的海蚌中,正漂浮在海浪中。刚清醒那会儿我差点又死过去,以为我也要被咬成碎块了,谁知那只海蚌并没有伤害我,就像一条船样把我送回了岸边。   到了岸上,我把大海蚌拖到了沙滩上。我看向海面的时候,好像是看到了小鲛人的影子,我到现在都不确定是真的看到了还是只是幻觉。   我虽侥幸大难不死,可此番出行不但一无所获,还折损了众多族亲,我以后连个倚靠的人都没有了,不由心灰意冷。   我觉得那大海蚌应该能卖几个钱,就借了辆车将它运回家中。我受到一番惊吓,很快就大病一场,为了买药,家里连储米的陶罐都被我当了。   我的邻居怕我饿死,给我送了一把糙米。当时我家徒四壁,连盛米的家什都没有,我就随手将那把糙米放进了海蚌中。谁知第二天,我想煮饭时掀开海蚌壳一看,里面哪还有糙米,全都是拇指大小的珍珠!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生病出现了幻觉,可等了一天,那些珍珠还在那里!我拿了一颗偷偷跑到城里当了,得了一大笔钱。之后我又忐忑不安地等了几天,见没什么消息,我就放了心,跑到更远的地方把剩下的珍珠全卖了!   后来,我又把一些东西放进海蚌中,它们没有再变成珍珠。但是我相信这只海蚌是有灵性的,就每日一柱香将它供起来。   再后来我就离开了贾家庄,有了这些钱,我的生意越做越大,生活也越来越好。这些年,我生活富足,可午夜梦回,经常会回到海面上,我那些死去同乡也经常出现在我梦中。于是我又回到了贾家庄,找人为他们超度。   前段时间我请了位高人为我家布风水局,在高人指点下,我……我将那只大海蚌制成了螺钿,镶嵌在门口的招财进宝船上。   从那时起,我就频繁梦到海蚌吞吃我家的人……想来,是它不满意被我制成螺钿特来报复?”   秦小琮听完都无语了,这贾员外也是艺高人胆大,明知那海蚌有灵,还敢将它毁掉?到现在没出人命真是万幸!   秦小琮问道:“你既然知道是海蚌作祟,为何不早说实话?”   贾员外低了头:“此事乃家中阴私并不光彩,实在是难以启齿,道长见谅!事已至此,该如何补救啊?”   这时,贺琅开口问道:“你并非不知海蚌有灵,怎么敢毁坏它?”   贾员外闻言,头都快垂到肚子上了,“不瞒道长,那海蚌虽然救了我,可我看到它就觉得瘆得慌。你们没见过,那些鲛人个个都站在这样的海蚌上,那些海蚌张开大口把我那些族人扯得七零八落……想来是鲛人为了感谢我才将它送给我,我用作它途也不算过分,谁曾想……”   秦小琮冷笑,“只怕不止如此吧?”   贺琅看向他,“此话何解?”   秦小琮指向贾员外,“你这个贪心的凡人,你家的风水局布置得是挺好的,聚风藏水,是个旺财的兆头,不过这个局想要做成还需要阵眼,这个阵眼最好有吸金纳财的功能,你家还有比大海蚌更合适的东西吗?”   秦小琮看向贺琅,“师兄可听过鲛人蚌?”   贺琅点头,“曾在某本古籍中见过,鲛人生于蚌中,至成年则离蚌,脱落的蚌壳即为鲛人蚌,传闻鲛人蚌有点石成珠的作用。”   “正是这个。”   被人毫不留情地戳穿,贾员外掩面道,“那……海蚌毕竟是死物,我也不是故意的,求道长发发慈悲……”   秦小琮“哼”道:“算你走运,你不找我我也得把它带回去。”   贾员外大喜过望,“道长可否现在就能将它擒住?它是否藏在我家池塘里?”   秦小琮摆摆手,“现在还不是时候,你现在就去焚香沐浴,晚上点上一根安神香,我再来助你。”   “好好,我马上去!”贾员外一叠声应了,又忙吩咐管家,“给两位,不,三位道长安排好上房,必须有求必应!” 第3章 鲛人蚌(三)   是夜,贾府内,贾员外卧房内只有一星豆大的烛火在摇曳。   秦小琮坐在八仙桌旁,无聊地盯着那点烛火,抬手捂住了个呵欠。   他这边稍有动作,就听到内室床上贾员外的呼吸一滞,得,还没睡着呢!   “他太紧张了,还得再想别的办法。”坐在秦小琮对面的贺琅道。   秦小琮叹了口气,冲内室招手:“睡不着别硬躺着了,过来!”   “哎!”干躺在床上就是没有睡意的贾员外也很难熬,闻言忙起身下床。   刚往外走了没两步,一记手刀劈在贾员外后颈上,他双眼一翻晕倒在了床上。   “漂亮!”秦小琮为贺琅喝彩。   贺琅面无表情地收手,完全看不出他手劈贾员外有一丝不好意思。   “早知如此可行,便不用等这么久了。”贺琅道。   秦小琮摸了摸头,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不可以用法术欺负凡人的,也是刚想起来可以借贺琅的手做坏事。   鲛人擅用幻术,可以往来于虚拟与现实之间,这只纠缠贾员外的鲛人十有八の九藏身在他梦境中,所以秦小琮特意等到晚上来。只是没想到贾员外心事重重,看到他们在场反而愈发紧张,怎么都无法入梦。   现在被一掌劈晕倒也省事了,秦小琮又点了根安神香,保管贾员外能睡到日上三竿。   秦小琮把贾员外在床上摆正,伸手在他头顶打了个响指,一缕青烟就从他头顶冒了出来。   那缕青烟盘旋着上升,底部连接着贾员外的头,上部逐渐扩大,烟气中隐约露出一些人影和建筑物。   贺琅不由凑近了些,认真查看这团青烟,问道:“这就是人的梦境?”   “不错。”秦小琮看看他,“你确定要跟我进去吗?凡人入虚幻之境是很危险的,万一走失了就回不来了。”   贺琅扬眉:“你不也是凡人?”   秦小琮被噎到了,“好吧,我是修仙的凡人,比一般凡人要厉害些。”   贺琅严肃道:“我亦是修道之人。”   既然如此,秦小琮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他可是答应了贺琅要带他“长见识”的。只是……趁贺琅不注意,秦小琮偷看了他好几眼,总觉得他有一股很独特的气息……感觉他很厉害的样子,应该不至于太拖他的后腿吧?算了,要是他在梦境里乱走,就把他打晕收起来。   秦小琮晃晃脑袋,当务之急是要先把那家伙捉出来,他很自然地握住了贺琅的一只手,“走。”   话音未落,他们已经入了梦境。   秦小琮手上一松,发现贺琅竟然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不是,他这是什么意思,还嫌弃他不成?我这可是怕他走丢了,你以为我愿意拉你的手吗?   秦小琮又抓住了他,这次是抓的衣袖,贺琅这次倒没再躲开。   秦小琮:……   “雾真大。”贺琅道。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贺琅一开口,他的呼吸就喷在秦小琮耳朵上,秦小琮觉得耳朵有些痒,又有些热。   “是啊。”他们置身于一片雾气中,水汽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海腥味。秦小琮张望了下,“往那边走。”   他们前行了没几步,雾气淡去,周围的一切都逐渐显现。   秦小琮发现,他们正站在贾员外后院的书房门口,这间书房三面环水,清幽雅致,的确是个好地方,只是此时出现在他们眼前,多少有些诡异。   秦小琮没有犹豫,扯着贺琅进了书房。   书房内赫然摆放着一只硕大的海蚌,足有一人高三人长!那海蚌蚌壳张开,宛如一只血盆大口。海蚌前站了一个人,正在把头往蚌壳里面放。   那人正是贾员外,不过可比现实中的贾员外木讷多了。他把头伸进去,蚌壳猛地闭合,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贾员外”留在蚌壳外的身子软软倒了下来。   一般人见到这凶残的场面早就吓得喊起来了,可秦小琮不,他面上毫无惧色,一边从衣袖里扯出一根金线缠住贺琅的手腕,一边走到“贾员外”缺了头的身体旁查看。   那只凶悍的海蚌近在眼前,蚌壳威胁地开开合合,仿佛在说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   秦小琮看向那只海蚌,突然大喝一声:“皎皎月,我抓到你了!”   大海蚌猛地一颤,似乎是被吓得。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扑通”一声,仿佛什么东西入水了。   再看眼前,哪还有大海蚌和“贾员外”的尸体?   秦小琮追出门去,“皎皎月别藏了,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跟我回去!”   水面上起了波纹,那波纹突然四散奔逃,一时让人无法分辨该往哪个方向追。   秦小琮停步,略一思忖,抬脚往贾府门口追去。   梦境中的贾府与现实一般无二,秦小琮来到那艘招财进宝船上,足尖一点飞身上船。贺琅见状也跟了上去。   船上塞满了金银珠宝,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秦小琮上了船,边走边把挡路的财物推开,一直行到最深处的角落里。   那里放着一只百宝箱,箱盖半开,露出半条漆黑的鱼尾巴。   秦小琮站在百宝箱面前,疑惑道:“怎么是黑色的?”   那鱼尾巴颤抖了下。   秦小琮恍然大悟,“难道你也……没关系的,我其实吧,跟你半斤八两,咱谁都别嫌谁丑,来。”说着他伸手去拉那条鱼尾巴。   鱼尾巴批命挣扎起来,突然“啪—!”一下狠狠抽在秦小琮脸上。   这一下力道真的不得了,秦小琮整个人被抽飞了出去!   秦小琮泪流满面,好疼!   令他意外的是,他没有倒在一堆能硌死人的财物堆里,而是被人接住了。   接住他的是贺琅,贺琅低头看他,脸色微变,道:“当心。”   秦小琮还无知无觉,只感激道:“多谢师兄。”   贺琅将他放下,目光移向别处,“这是何物?”   “放开我!”有个娇憨的少女声传来,声音清润动听,只是怒气冲冲的。   “了不起,你竟然把她抓住了。”秦小琮对贺琅赞了声。   在他们面前漂浮着一个巨大的透明水球,水球里关着一只少女鲛人。她有一头蓝色海藻般的浓密卷发,模样生得楚楚动人,身上穿了件银白色的衣裙,裙子下面是一条……嗯,漆黑的鱼尾,看起来很不协调。   秦小琮来到水球前,“皎皎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皎皎月原本一脸怒气,这会儿看清秦小琮的模样,愣了下,不太确定地叫了声:“琮哥哥?”   “是。”秦小琮松了口气,“你怎么才认出我?”   皎皎月垂了头,秦小琮看她已经平静,便要帮她解开水球的禁锢,谁知手刚触碰到水球,水球表面突然金光一闪。秦小琮收了手,回头看向贺琅:“劳驾先把这法器收了吧。”   贺琅一挥手,那水球就消失了。他看了眼秦小琮,“这并非法器,只是供奉了祖师爷的圣水,加持法力后所得,可辟邪镇妖。”   “真厉害呀,哈哈。”秦小琮干笑两声,他迅速转向皎皎月,严肃道,“你为什么在贾家庄装神弄鬼?”   皎皎月低了头,“琮哥哥,你也看到我被天雷劈成什么样了,我的尾巴……”   秦小琮心道:果然如此。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受了重伤,大家也都不知所踪,为了修复我的尾巴,我就来找贾生。贾生就是贾员外,他可比以前老多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我还是一条小鲛人的时候,曾被人类抓到过,是贾生救了我。为了报恩,我把我的蚌壳留给了他,鲛人蚌有聚财的效果,可以帮助他一生衣食无忧。”   “鲛人蚌对鲛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我把蚌壳留给他,他竟然不知道珍惜,”皎皎月怒气冲冲道,“他竟然把我的蚌壳打碎做成了装饰品!没有蚌壳,我的尾巴怕是一直都要这么丑下去了!”   “你为了泄愤,就一直藏在贾员外的梦境里吓唬他。”秦小琮道。   “我一开始不是这么想的,”皎皎月道,“蚌壳虽然碎了,好歹还有一些残存的功效,对我养伤也有好处,我就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可我一看到那艘破船,看到上面用我的蚌壳装饰的花纹,我就忍不住要生气,就想给他点颜色看看,看他还敢把我送的东西随意破坏!”   “真是胡闹。”秦小琮教训她,“你以为只是吓唬他,却不知道你在他梦境中做的一切都会在现实中重现,万一搞出人命你怎么办?不说天道惩罚,你不怕他知道吗?”   听到那个“他”,皎皎月颤抖了下,害怕道:“他回来了?”   “还没有,”秦小琮叹了口气,“你该庆幸是我找到的你,如果是他,你会被罚死的。”   皎皎月垂首,竟然“嘤嘤”地哭起来,眼泪一离开眼眶就成了珍珠,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我不是故意的……”   “哎呀别哭,哭什么,”秦小琮最受不了女孩子流眼泪了,忙安慰皎皎月,“幸好没伤到人命,还有挽救的机会。”他拍拍腰间悬挂的八角琮玉,“你先进来吧。”   皎皎月点点头,“大家……”注意到秦小琮的眼色,她看了眼贺琅,不再多问,乖乖进了八角琮玉里。 第4章 白鹤观(一)   翌日晌午,贾员外悠悠转醒,浑身都洋溢在一种奇异的轻松氛围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他竟然一夜无梦,睡了难得的一个好觉!   昨日种种涌上心头,贾员外暗道这次是请着真神仙了,忙起身下床。   听到内室动静的秦小琮从八仙桌上抬起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看到贾员外出来,抬手捂住一个呵欠:“你总算醒了。”   昨晚他和贺琅捉住皎皎月后,离开梦境回到这里,因为怕贾员外灵体不稳有阴邪趁机入体,他们也没敢离开。秦小琮趴在桌子上眯了会儿,贺琅……   秦小琮张望了下,发现贺琅腰背挺直坐在他对面,身上的衣服一丝不乱。秦小琮心里嘀咕上了:总不会真的一整夜就这个姿势吧?骨头不得坐僵了?   贾员外上前来,“大仙,是否已将那妖物拿了?”   秦小琮拍拍身上的八角琮玉:“收在这里了!”   他话音刚落,那块八角琮玉又“嗡嗡”震了两下,从里面传来一声“哼”。   贾员外大喜,冲他和贺琅连连作揖,直起身后目光落到秦小琮脸上,感激之情更盛:“多亏道长以身犯险,我家里有一些能迅速消肿祛瘀的良药,可这就为道长奉上。”   “倒也不算多险,”秦小琮不解地问道,“什么叫消肿祛瘀,给我药干嘛?”   “这……”贾员外不敢说话了。   贺琅出声提醒:“你去照照镜子。”   秦小琮火速去照镜子,看到铜镜里的自己,他:“啊————!我的脸!”   镜子里的他一半脸高高肿起,且漆黑一片,另一半则是正常的。   这……这是昨天被皎皎月抽的!秦小琮猛地回头怒视贺琅,怪不得这家伙昨晚一看到他表情就怪怪的,“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啊啊啊啊!他引以为傲的无暇面容全被毁了,毁了!他要把皎皎月剖腹刮鳞!   上次的天雷已经把秦小琮伤得不轻了,他的原身上已经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裂痕,好在化成人身的时候没在显眼处,他还能安慰自己看不到就当不存在。可这次,竟然伤了他的脸!   贺琅见他如此崩溃,很是不解:“只是皮外伤,稍加时日就能自行复原,倒也不必过于挂心。”   只是皮外伤?秦小琮被打击到了,“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肿成个猪头到处跑?”   贺琅道:“我们一直在贾员外卧房内。”   秦小琮更火大了,不再看贺琅那张气死人的脸:“贾员外,把你家最好的药给我拿来!”   “是!”   一番折腾后,秦小琮脸上涂抹了厚厚一层药膏,那半边脸显得更加惨不忍睹了,偏他还要去照镜子,照一声惊叫一声。   贾员外觉得十分愧疚,提出谢礼双倍奉上,被秦小琮拒绝了。   “谢礼就免了,降妖除魔乃是分内之事,只为精进修为。”秦小琮说的冠冕堂皇。可说到底,皎皎月来贾家庄捣乱是因为被雷劈了,这都是秦小琮引起的,本来就该他来收拾,哪里还能要钱呢?   不过,秦小琮看了眼贺琅,又愤愤移开视线,对贾员外道:“你看着给他点儿就行了。”   贺琅倒也不客气,对贾员外奉上的财物照单全收。   秦小琮看得很心酸,其实他也很想赚点钱的,毕竟现在住的房子都快要塌了……   唉,说好的一文不取的那个腰包倒揣得鼓鼓的,真正揭榜的却不敢拿。   皎皎月已经捉到,秦小琮不再多留,向贾员外告辞后就要离开。   见状,贺琅也向贾员外告辞,叫上六福一同离开。   贾员外将他们送到门口,秦小琮看到那艘金碧辉煌的招财进宝船,提醒贾员外:“多行好事,福报自然来。你有功夫请人布这风水局,不如多向穷苦百姓施舍一些。要不是你做这艘船,也不会遭遇这次的祸事。你的财运都是你的善行带来的,想要家里财源兴旺,福泽绵长,就要继续多做善事,多行义举。”   “是是是,一切都听道长的。”贾员外连声道。   秦小琮转身面向门口,看着门外人来人往,忍不住抬手捂脸,这个样子可怎么出门啊!   这时,一只帷帽被递到他眼前。   贺琅道:“借给你。”   秦小琮没有接。   贺琅又道:“帽檐下是鲛纱,有美颜的效果。”   秦小琮立刻接过来,将帷帽戴在头上,“谢了。”   六福不满道:“你什么态度?你以为这是一顶普通的帷帽吗?”   “六福。”贺琅制止他。   六福很不服气,却也不敢再多嘴了。看看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这个不讲武德的野道士,先是抢了公子的榜,捉完妖后又假惺惺说什么不要钱。公子也是,他不要钱我们也不缺这几个钱,还非让他把这几锭金子都收下,搞得我们跟捡漏的一样。   六福腹诽完,问贺琅:“公子,我们下一步去哪儿啊?”   贺琅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秦小琮离开的方向。   六福也看过去,“咦,人呢?”就这么一眨眼功夫那野道士就不见了!   距离贾家庄六十里有一座马蹄山,山体不高,数千年来风削水蚀下形如马蹄,故得此名。   马蹄山下溪水潺潺,竹林葱葱,平日里人迹罕至,是个极幽静的地方。   此刻,秦小琮就走在马蹄山下的石子路上,沿着蜿蜒的溪水拾级而上。   约莫到山体的三分之一处,一座破破烂烂的小道观映入眼帘。   这道观实在是太小太破了,每一片瓦上都有缺口,大殿的门都是歪斜的,感觉谁再戳它一指头它就要倒塌了。   整个道观只有一间正殿,两边各有一间比正殿更破的小耳房,小耳房一间没了房顶,一间塌了一半,   秦小琮站在门口,看了眼正殿上方掉了漆且摇摇欲坠的“白鹤观”三个大字,摇摇头,住这种地方实在是太惨了太惨了。   “我回来了。”他走进正殿,发现他不在的这几天有人还是干了点实事的。   殿里正中间的供桌是新打的,供桌上放了香炉,里面还插的着三根线香。供桌上方的墙面上挂了一副画像,奇奇怪怪的,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就是很辣眼睛。   殿里竟然空无一人,秦小琮摘下帷帽放在供桌上,提高声音,“我回来了,白鹤子?”   “我在后面!”   秦小琮从左侧那间缺了顶的耳房出去,来到殿后。   殿后原本杂草丛生,这次竟然被整理得干干净净,还被一圈竹篱围了起来,倒像个正经的院子了。   只是……   院子东南角原本有一口废弃的古井,脏兮兮的,如今却有个满头银发的老道士撅着屁股在往井里看,实在是太不雅观了。   这老道士不是别人,正是秦小琮名义上的师傅“白鹤子”。   白鹤子原本是墓里的一只衔灯青铜鹤,它是秦小琮出墓后第一个找回来的墓灵。实际上,秦小琮一出墓门就发现它倒在门边,一只翅膀被雷劈得焦黑。大概因此才没有跑远吧。   有人作伴总比他一个人孤零零上路好,而且白鹤子擅长变形,他在守墓前曾在人间皇宫内呆过很多年,有丰富的“入世经验”,有他化成的老道士指点,着实为秦小琮免去了很多麻烦。   不过白鹤子受了重伤,出不了远门。秦小琮这次出去是为白鹤子采药的,没想到路过贾家庄带回了皎皎月,倒也是意外之喜。   “小琮,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白鹤子起身,看到秦小琮,立刻“哈哈”笑了两声,“你的脸怎么回事啊?”   秦小琮郁闷道:“别提了。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他走到古井旁,和白鹤子一同往里看,“这是……”   “这是一口的活水灵泉,”白鹤子乐得胡子一抖一抖的,“看不出来吧,我们可发现宝贝了,我打水泡过我的右臂了,已经恢复了点知觉!”   井里的水澄澈透明,灵气十足,的确是好东西。没想到这破烂道观里还真藏着宝贝!   秦小琮大喜,“打点水上来我洗洗脸。”   这井水果真神奇,用它洗过脸后,秦小琮的脸果真恢复如初。   “这水比咱墓里的仙泉也不遑多让啊!”白鹤子感叹道。   “那还是有区别的。”秦小琮道,“如果那眼泉还在,我们养伤也不用如此费劲了。对了,我找到皎皎月了。”   秦小琮拍拍八角琮玉,“皎皎月?”   皎皎月闷闷道:“在,白鹤子哥哥好。外面太干了,我不想出去。”   秦小琮冲白鹤子比划了个尾巴的形状,以口型道:“怕丑。”   白鹤子点头:明白!   白鹤子是个爱操心的大管家,为了安慰皎皎月,他把观里一只大水缸擦洗干净,灌满井水,“你要是觉得憋得慌,可以进来这里,泡一泡这水有利于你复原。”   他话音刚落,蓝光一闪,水缸里“扑通”一声。过了会儿,皎皎月幽幽地从里面冒出头,“谢谢白鹤子哥哥。”   她这样藏在里面,只露出上半身,下的半身鱼尾遮得严严实实,总算肯出来见人了。   安置好皎皎月,秦小琮觉得身上乏得厉害,毕竟他也是个重伤患者。他把采来的灵草交给白鹤子,“这次没有太好的,挑些将就着用吧,下次我去晋城碰碰运气。”   “小琮,辛苦你了。你去井里泡泡吧,好好睡一觉。”白鹤子感激道。   秦小琮点点头,身影瞬间就消失了。   夜深人静,马蹄山上起了大风,远远地刮过来了说话声。   “公子,我觉得这路不太对啊,越走越觉得阴气森森的。”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六福,他扛着包袱,走得畏畏缩缩的。   在他前方缓步而行的是刚与秦小琮分别不久的贺琅,他一如既往的镇定,“这是去往晋城的必经之地,再走走。”   六福紧跟着贺琅,不住地四处张望,大风里竹林飘摇,简直像群魔乱舞。   “公子啊,我们去晋城为何不走官路呢?我们是不是迷路了,我好饿啊!”六福委屈道。   贺琅顿了下,缓声道:“小路近。前方似乎有落脚地,去看看。”   “是吗?”六福来了精神,“蹭蹭蹭”跑过去,惊喜回头,“公子,这里有个废弃的道观!” 第5章 白鹤观(二)   “白—鹤—观?”六福站在道观歪斜的门前,慢吞吞念道,“好像哪里听到过?”   风吹过,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六福吓了一跳,大着胆子敲了敲门板,“有人吗,请问,有没有人呀?”   无人回应。   “破成这样应该是没有人的吧?”六福进入道观,把另一扇门也打开,招呼贺琅,“公子快进来休息会儿吧,赶了一天的路了。”   贺琅走进白鹤观,环顾四周,目光落到供桌后面的墙壁上。   六福跟着看过去,“好奇怪的画啊,这是供的哪路神仙?”   贺琅道:“不知。”   六福盯着那幅画看了会儿,突然打了个寒颤,蹭到贺琅身后,颤声道:“公~子,你看画的是不是一具横躺着的……尸体。”   他话音刚落,又一阵风卷了进来,吹得六福整个身子都凉透了。   贺琅盯着那幅画看了会儿,目光一转落到供桌上的那顶帷帽上,嘴角弯了弯:“别疑神疑鬼了,你不是饿了吗?”   “现在已经不饿了。”六福已经被吓饱了。   “那就先休息。这观的确是有主的,明天再拜会他们。”   这里阴气森森,到处透着不对劲,要在这里睡觉,六福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他从来不敢阻止贺琅,撅着嘴找了块干净的地开始收拾床铺。   床铺好后,贺琅和衣而卧,很快就睡着了。   睡在他身边的六福却翻来覆去,疑神疑鬼。   公子说这道观有主,可这里一口吃的都没有,也没有床铺被褥,哪里像人住的样子?   鬼使神差的,六福又去瞧墙上的画,这一看又吓得他赶快闭上眼,默念了几句驱邪咒语。   六福翻了个身,好渴啊,想喝水。他磨蹭了一会儿,觉得再不喝水自己嗓子要冒烟了,便蹑手蹑脚去拿包袱里的水袋。谁知水袋是空的,六福想起来了,水早就被他喝完了,他着急找落脚点也是想补充水来着。   六福四处张望了下,看到靠近一侧耳房处放了一只大水缸,看起来挺干净的,里面应该有水吧。   六福拿着水袋来到水缸前,发现里面果然满满一缸清澈的水,他满心欢喜,正要将水袋放进去。   水面下突然出现了一张少女的脸。   六福顿时僵住了。   那张脸自水面升起,距离他越来越近,马上就要破水而出!   “啊啊啊啊啊!”六福再也忍不住,尖叫着转身就逃。   这一转身更不得了了,不知何时他身后出现了一个白发白衣的老头,老头周身闪着幽幽的绿光!   “啊啊啊啊啊—!”六福喊破了嗓子,夺路而逃,跑进了后院里。   还未站定,就听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凭空响起,“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吵什么啊?”   六福抖如糠粒,循声望去,那声音是……是从一口古井里传出来的!   “啪!”一只苍白滑腻的手从井里伸出,重重拍在井沿上。   六福虚弱地哼了声,再也承受不住连番惊吓,身子一抽晕了过去。   ……   秦小琮从井里爬出来,看到晕倒在地的六福,他的灵体都被吓出来了,正站在他身体旁发呆。   在六福意识到自己灵体离身前,秦小琮一掌将他的灵体拍了回去。   “我们好像吓到他了。”白鹤子凑过来,蹲下戳了戳六福胖嘟嘟的脸,“这小道童吃得真胖。”   秦小琮没想到不过半日又遇到了他们,把六福扛进屋,丢到他的床铺上,看看另一边的贺琅,不由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   稀奇的是,六福这么大吵大闹的,大家都醒了,偏偏他主人贺琅还在睡。   贺琅这人模样好、身材好、气质也好,就是性格不好,干巴巴的,很是无趣。   看看看看,睡个觉也直挺挺的,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跟块木板一样。这个姿势看起来略眼熟……   就因为这个眼熟感,秦小琮做了件让他想起来就无地自容的事情。   他慢慢凑近贺琅,鬼迷心窍一般,把脸贴到了他胸口。   其实吧,秦小琮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原来他在墓里游荡的时候,就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没事就和驻守神道的镇墓兽们一起疯跑,要么就是去壁画里跟一群热情奔放的舞女们嬉笑打闹,总之是个喜闹不喜静的性子。   墓主人一般是不管他们的,偶尔闹腾得太厉害了,秦小琮就会被迫变回原身,在墓主人胸口或者口中老实上几天。   刚生出灵识的时候,秦小琮以为墓主人就是个死物,被教训过几次后,他就明白墓主人虽然不动弹,但脾气却不小,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谁闹过头了就会受到惩罚。   总之,秦小琮就是看到贺琅这个睡觉姿势很熟悉,就做了一个他经常对墓主人做的动作。   秦小琮对他的墓主人模样、来历一无所知,但墓主人身上灵力充沛,在他身上蹭蹭就能灵力大涨,秦小琮也就忽略他的狗脾气了。   秦小琮就是在贺琅身上贴了一下,很快就起来了。可一起身,就看到贺琅微微大睁的眼睛。   这……醒得也太突然了吧?不知怎么的,秦小琮脸红了,猛地后退两步,“你别误会啊!”   贺琅坐起身,神情坦然:“有何误会之处?”   “没有。”秦小琮立刻道,“你怎么会来我这里?”   “恰巧路过。”贺琅道,“叨扰了。”   “没事没事,你继续睡吧!”秦小琮挥挥手。   贺琅没说话,也没躺下,只是专注地看着他。   秦小琮又不自在了,不知怎的,从见到贺琅起他就觉得有些别扭,可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贺琅开口道:“我们之前有见过吗?”   秦小琮一愣,随即“嗨”了声,“我们刚从贾家庄分开你就忘了?”   “没忘,”贺琅移开视线,望向墙壁上的那幅画,“更早以前呢?”   “那绝对没有,我记性很好的!”秦小琮肯定道。   贺琅点点头,“唐突了,我记性不太好。”   记性不好?秦小琮摸摸下巴,看他一副聪明样,也不像个好忘事的糊涂蛋呀?   一股奇怪的氛围弥漫在白鹤观里,秦小琮正想走开,突然,一声凄厉的鹤鸣声在他们头顶响起,紧接着白鹤观的房顶被砸穿,一只仙鹤从天而降,掉在了他们眼前。 第6章 白鹤观(三)   事发突然,且那只仙鹤叫得太过凄厉,濒死状态下怨气冲天,秦小琮又体质特殊,竟然被怨气直接入体!   顿时他耳中充斥着此起彼伏的鹤鸣声,且都含恨带怨、如泣如诉。   他眼前是一片鲜血淋漓的滩涂,到处都是痛苦挣扎的仙鹤。这些一贯轻盈灵巧的禽类个个翅膀拖地,仿佛身上坠了千斤重担!   “救救我们!”   “谁来救救我们!”   “我好恨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   秦小琮皱眉,捂住耳朵,可怎么也屏蔽不掉这些声音。   不好,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这些怨气吞噬了!   “铃铃……”两声铃声响起,一阵清风袭来,一下吹散了秦小琮眼前的场景,他耳根也终于清静了。   “铃……”又一声,就响在耳边,秦小琮彻底清醒了。   嗯……屁股下的触感好奇怪……硌得慌……   秦小琮低头,看到被自己压住的雪白衣袍,他猛地回转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跌坐在了贺琅身上,正好坐在他膝盖上。   怪不得这么硬……这次真是失态了!   贺琅手里拿着一只黄铜小玲,就是它的声音唤醒了秦小琮。   这种铜铃在修道之人手中很常见,灌注灵力后摇动有清心镇神的效果。几声之下就能让秦小琮安神,贺琅的修为果真深厚。   “谢了。”秦小琮一骨碌爬起来,真心感谢贺琅。   “不客气。”贺琅起身,两人一起上前查看那只仙鹤。   仙鹤已经断了气,长长的喙上都是血迹。   “这已经是一只有了灵识的鹤了,谁害的它?”秦小琮蹲在仙鹤旁边,摸了摸它开始僵冷的尸体,这一摸就发现不对了,“贺琅,你看!”   秦小琮翻开仙鹤最外面的飞羽,发现下面的绒羽全都不见了,看起来像是被生生拔去的,一片血肉模糊。   秦小琮翻遍仙鹤的全身,发现它所有的绒羽都被残忍地拔掉了。   “这也太残暴了,什么仇什么怨?”秦小琮怒道,“怪不得它叫这么惨,这简直是生生疼死的。”   “问问它。”贺琅道。   “嗯。”秦小琮思忖道,“它灵识初开,没有完整的灵体,这可怎么问?”   问灵,问的就是灵体,可这只仙鹤仅剩微弱的灵识了,而且马上就会消散。   万物有灵,但并非所有生物都能修炼出灵体。除了人这种天生具有灵体的神奇物种,能修炼出灵体的物种大多修为深厚。显然眼前这只鹤不满足条件。   “足够了。”贺琅道,他又摇了下那只铜铃,一声铃响后,一小团绿色的光团从白鹤身上升起。光团原地悬浮了一会儿,就飘出了门。   秦小琮恍然大悟:“它在指路!”   “不错。”   “我们快跟上。”秦小琮话音刚落,那只绿色光团闪了下就消散了。   “这……”秦小琮在门口张望,鹤灵消失得太快了,到底是哪儿?   贺琅也来到门口,“是晋城。”   秦小琮瞪大了眼睛,“哪里显示是晋城了?”说实在的,他不想在贺琅面前示弱,可他更不好意思说谎,他的确是没分辨出来鹤灵的指向。   “的确是晋城。”白鹤子也走了过来,沉声道。   “还是你厉害。”秦小琮拍拍贺琅的肩膀,“白……我师傅都说了肯定就是晋城,正好我想去一趟那边,我们快走吧,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   “站住。”白鹤子喝道,他将秦小琮拉回道观里,“大半夜的不睡觉走什么走?这事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天上掉下一只死鹤你都要管,继续去水里泡着去,我来打发他们。你最近哪儿都不要去,就老实呆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   “白鹤子,你怎么了?”秦小琮震惊了。白鹤子并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刚刚悲惨死去的还算是他的同族,他竟然让他袖手旁观?   谁知白鹤子不但不睬他,还上前两步把秦小琮挡在身后,对贺琅拱拱手:“恕本观不接待外客,请吧。”   “反了你了白鹤子,敢赶我的人!”秦小琮不乐意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师傅了?”   白鹤子做得更绝,左袖一挥带起一股阴风,将贺琅送出了白鹤观的大门。   白鹤观房门紧闭,片刻后又打开,还在昏睡着的六福并他们的床铺一并被丢了出来。   “你疯了?”秦小琮对白鹤子大喊,“好端端地赶人干嘛,他刚才还帮了我你没看到吗?”   白鹤子面色凝重,“这个叫贺琅的人什么来头,你怎么招惹上的?”   “注意你的用词,什么叫招惹?就是碰巧遇上的。”秦小琮很不满,“你注意力歪了吧,你不该关注一下你这位同族吗?”   白鹤子看了眼地上的仙鹤,很快挪开视线:“这世上遭残害杀戮的禽类数不胜数,多它一个不稀奇。倒是你离那个贺琅远点儿,他修为深不可测,接近你别有用心,小心被他收了炼成法器不得超生!”   秦小琮见他声色俱厉,不似作假,都被他搞糊涂了,贺琅进了这观里不过几个时辰,他就看出了这么多东西?他脑补过度的毛病又犯了吧!   原先在墓里,白鹤子就一肚子阴谋论,简简单单一件事到他那儿都被幻想得极端复杂,大概跟他长年在皇宫内耳濡目染太多尔虞我诈有关。正所谓相由心生,看看白鹤子化出的人形,就是个老气横秋的老头儿。再看看我秦小琮,这么一个翩翩美少年,正是我心性纯粹的真实写照!   秦小琮正要说话,又被白鹤子强硬打断了,“你有空管别的闲事,不如把房顶的窟窿补上。”说完,他不再看秦小琮,似乎是打定主意不接受他任何一句反驳。   白鹤子蹲下来,尝试着将那只仙鹤的尸体扛到肩上,可他的右臂还不能灵活自如,这只仙鹤个头又实在很大,他试了两次都失败了。   看他这个执拗的样子,又看他胡子一大把的,秦小琮叹了口气,“我来我来,你要把它弄哪儿去?”他把仙鹤的尸身扛起来,“你不会也要把它扔掉吧?”   “带到后院安葬吧。”   将仙鹤安葬好后,白鹤子站在坟前,沉默良久,对秦小琮道:“你去休息吧,我多为它念诵几遍往生咒。”   秦小琮看他情绪不好,也不火上浇油,点点头走开了。   只是,回忆起仙鹤临死前凄厉的叫声,秦小琮觉得,再多的往生咒也解脱不了它,还得靠行动! 第7章 玉微瑕(一)   趁着白鹤子在后院念往生咒,秦小琮交代了皎皎月几句,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白鹤观。   至于屋顶的窟窿……回来再说吧!   此时夜正深,风已经逐渐停了,马蹄山里逐渐起了雾。   秦小琮出了观门后就往晋城的方向走,好一阵子了都没见到贺琅主仆俩的身影。   “奇怪……”秦小琮停步张望,自言自语道,“他们走这么快吗?那小胖子还睡得跟头猪样,难道贺琅把他丢哪自己走了?”   “嘤嘤嘤,好可怕……”一阵哭声突然传来,随着哭声临近,雾气愈发浓郁。   “快走快走!”   “别再嘤了,他根本不吃你那套,吓死个人……”   “这里哪有人?”   ……   只见一群体态曼妙的女子迅速飘来。是的,飘着的,她们全都脚不沾地,整个身体呈半透明状,个个衣袂飘飘,酥の胸半露。如果不是晚上的话,这一幕是很赏心悦目的。   这群女子和秦小琮撞了个对脸,秦小琮腰间的琮玉“嗡嗡嗡”一阵激动地乱颤。   “站住!”秦小琮拦住她们,“《十二女子夜宴图》!这可真是太巧了,快回来。”   那群女子集体愣住了,看到秦小琮,竟跟见了鬼样,齐齐往后退去。   秦小琮愣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是秦小琮啊,不记得了吗?”   《十二女子夜宴图》是墓里无数壁画中的一幅,以物拟形作画,描绘的是十二种乐器化作的女子在深夜行乐的场景,一走近那副画就能听到她们的娇笑声。   秦小琮为了寻回墓里的灵物没少费了劲,没想到这大晚上走夜路就能撞到一群,这可真是太好了!   不过,那十二女子看起来并不太高兴,她们相互看看,忽地作鸟兽散!   “快逃啊!”   “那个粗鲁的秦小琮又来了!”   “姐妹们有缘再见啦!”   ……   一阵香风乱飞,等秦小琮反应过来,她们连鬼影都没留下。大概是为了阻碍秦小琮的行动,她们乱洒了一阵香粉,搞得秦小琮打了好一阵喷嚏。   秦小琮抹了把鼻涕眼泪,不是很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为什么不愿意回到墓里去,呆在外面等着天雷再劈一次吗?   十二女子消失后,雾气也随之消散,秦小琮一抬眼就看到了贺琅,贺琅也正好看过来。   贺琅正在路边一棵树下打坐,六福在他不远处呼呼睡着。   “好巧啊。”秦小琮冲他挥挥手。   贺琅道:“不巧,我专门在等你。”   好吧,总觉得跟他聊天很费劲。秦小琮见他还在打坐,就主动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一走近了才发现贺琅有些不对劲,他面颊有些发红,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你很热吗?”秦小琮问道。   贺琅看他一眼,目光平移到别处,“有点儿。你也遇到那群女鬼了?”   “你说十二……她们啊,”秦小琮叹气,“都跑了,一个没抓着!”   “你似乎认识她们?”   “……以前见过,我头一次知道她们这么讨厌我。”秦小琮略失落。他自认为和墓里的灵物都是朋友呢,突然发现自己被嫌弃得这么厉害,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你年纪不大,倒是有很多奇遇。”贺琅道。   听他提起年龄问题,秦小琮笑了,枕着双臂往树干上一靠,得意道:“我可比你大得多,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难道堪比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秦小琮呆了下,“应该是比不了。”   自己到底多少岁了,秦小琮其实也算不清楚。他从生出灵识起总得有几千年了吧,不过修炼出灵体也就是近几百年的事,反正不管怎么算,都肯定比身为凡人的贺琅大。   贺琅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薄汗和绯红已经完全下去,“见笑了。”   秦小琮不是很明白,“什么?”   看他表情单纯,不似作伪,且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贺琅微怔,随即摇头,“没什么。六福,起来了。”   贺琅声音不大,六福却如遭雷击,猛地弹跳起来,头乱晃了一阵,大概是发现自己突然睡到了荒郊野外,大惊失色,“公子,那道观果然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六福道:“闹鬼呀!我一进门就觉阴气重重,果不其然。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说话间,六福突然感到一股小风从耳后擦过,他不敢回头,突然意识到刚才贺琅并没有说话,那,那是谁在问他话?   六福觉得,贺琅一直在看他身后。六福快哭了,“公子,你别吓我,我后面有人吗?”   贺琅点点头。   一只手猛地搭上了六福的肩膀,“说谁家闹鬼呢?”   “啊啊啊啊啊啊——”   六福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发现藏在他身后吓唬他的是秦小琮,而不是他想象的鬼怪,又开始絮絮叨叨了,“公子你也真是的,竟然也不提醒我?为什么让他跟着我们呢,他看起来就很可疑,那道观是人住的地方吗……”   待六福平静下来,他们主仆二人就和秦小琮结伴上路,一路上,六福都在碎碎念。   六福大概知道贺琅不许他妄议是非,所以一直在控制音量,跟只苍蝇样“嗡嗡嗡嗡”的。   在秦小琮看来,贺琅这样的主人真是很大度了,没有直接来个符咒让六福禁言。不像那位高冷的墓主人,只要秦小琮多说两句,就会被禁言。他不过是看他整天自己孤零零躺着,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那么无聊,就忍不住想陪他聊聊天。当然,这种聊天只是秦小琮单方面输出,墓主人从来没有回应的。   六福还在碎碎念,看到他,秦小琮就会想起墓主人身边的那只金蟾,又胖又蠢,能每天都不重样地数落秦小琮。那只金蟾是整个墓里的唯一一只活物,也不知道是怎么钻进去的,进了墓后就赖在墓室里不走了,最大的本事就是制造噪音。   大概它觉得自己是活物,就比秦小琮他们这些灵物高贵几分吧,俨然一副当家作主的模样,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看到什么都要批评。   想着那只金蟾,再看看眼前的六福,六福的胖脸和金蟾长年鼓着的腮帮子就重合在了一起,秦小琮忍不住笑场了。   六福敏感道:“你在笑话我?”   秦小琮拼命摇手,“没有,哈哈哈!”他笑弯了腰,一手抓住了贺琅的手臂,浑身乱颤,“哈哈哈!”   六福又迷惑又生气,注意到秦小琮整个人几乎半挂在贺琅身上了,贺琅竟然还不推开他,不由上前去拉,“别抓我们家公子!”   贺琅突然道:“安静。”   秦小琮止住笑,他也听到了,又是鹤鸣!   那声音太过凄厉,似乎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六福四处张望,“你们在听什么,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贺琅道:“是怨气传声。你若将浪费在口舌上的时间匀一半到修道上,也能听到。”   六福委屈地低下了头。   秦小琮同情了一把六福,贺琅的话真是,伤害性不大却侮辱性极强,偏偏让人无法辩驳。   “走吧。”贺琅道。   秦小琮点点头,刚迈步,一阵剧痛从背后袭来,他一下就失去了意识。 第8章 玉微瑕(二)   秦小琮醒来时,先看到的就是贺琅,他正坐在他身边,在端详着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不得不说,贺琅这个人长得真是俊啊,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气质更是洁净出尘,就是那种,这人一看就是个品行高洁之人,值得信赖。   “他……他醒了!”秦小琮听到六福的颤音。   秦小琮看过去,发现六福那小子离他远远地坐在门口,一看到他就抖了下,那表情,仿佛是白日里见了鬼。   秦小琮暗道不好,伸出双手一看,果然,他的手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还泛着淡淡的青绿色,不只是手。他起身掀开被子,发现他全身上下都成了半透明状。   完了,被发现了。   秦小琮捂脸,他这段时间在外面跑太久了,没有及时回到墓里去休养,身上的伤一发作,他又成了这副鬼样子。   这种半虚化的灵体被凡人看到,肯定会被大叫:“鬼啊!”看六福都被吓成什么样了?   “你醒了?”贺琅看向他,表情竟然没有异样,看他那口气,就好像秦小琮只是正常地睡了一觉而已。   “那个……”秦小琮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他这种状态,关键是,他也不太想欺骗贺琅。   秦小琮突然看清贺琅手里拿的是什么了,那是他的宝贝琮玉啊!   “还给我!”秦小琮往前一扑,想夺回他的玉,谁知贺琅略一侧身,秦小琮没摸着自己的玉反而一把抱住了贺琅的腰。   贺琅的身体微微一紧,很快放松下来,将琮玉还给秦小琮:“你晕倒时它掉了下来,我一时好奇拿来看看。”   秦小琮顾不得尴尬,双手捧住琮玉,将它贴在心口。   “这是你续命的法器吗?”贺琅问。   秦小琮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可以不解释,无妨。”贺琅道,“你若信得过我,就进去修养几天,我可以帮忙带着。”   “等等!”六福实在忍不住了,他家公子脑子进水了吗?这个叫秦小琮的明显就是妖物,公子不但不问他的来历,还要贴身携带他的邪物,这怎么行!   老实说,从秦小琮出现起,六福就觉得贺琅不太正常了。这一路过来,他处处跟着秦小琮,简直像被勾了魂样。这下好了,这妖物自己露了真身,公子不赶紧收了他,反倒还要养着他,这怎么可以?!   六福鼓起全部勇气,正要劝阻,却发现自己的嘴张不开了。六福一惊,抬手摸到嘴上,发现不知何时有张黄符封住了自己的嘴。   “唔唔唔!”六福大怒。   贺琅却不管他,只是在等秦小琮的答复。   他如此坦然,秦小琮反而不好再遮遮掩掩,他凑近贺琅,“你就不怕我是什么邪物,吸干了你?”   贺琅不闪不避,直直看着他,“不怕。”   这么凑近了看,秦小琮发现贺琅的眼睛很特别,不是一般凡人的黑色,而是透明的青黛色,非常漂亮,还有点眼熟。   他凑得太近了,都能从贺琅的眼睛里看到两个小小的自己。这个场景让他想起他在墓里的时候了。   大墓里除了奇珍异宝,没有留下任何文字,秦小琮对墓主人的身份、来历和生平一无所知,墓里的灵物们提起墓主人来要么一头雾水要么语焉不详。包括秦小琮自己,他们对各自到底是怎么来到墓里的完全没有印象。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他们都是墓主人的陪葬品,墓主人就是他们的主人。所以,大家对墓主人都是敬畏有加的,像秦小琮这种隔三差五跑到墓主人身上去的大胆狂徒,整个墓里找不到第二个。   有段时间秦小琮对墓主人的来历很好奇,可他既出不去墓门,也无法从墓里得知,墓主人更不可能主动告诉他,好奇心无法满足的秦小琮窝了一肚子火,就转而将气撒在墓主人身上。   墓主人虽然很严肃,可架不住他不能动啊,他全身上下裹在金缕玉衣中,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只不过这双眼睛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的。   于是秦小琮就威胁他:“不告诉我你是谁我就把你的衣服全扒光,他们可都想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呢!”   平日里对秦小琮的胡言乱语,墓主人基本不予回应,那次却是一下就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就是类似于贺琅的青黛色,但可比贺琅凶多了,秦小琮一下就被冻住了。   他是真的被冻住,完全动不了了。   秦小琮生性好动,最烦不能动弹,那次却是被迫变回原身在墓主人身上呆了足足一个月,每日还要忍受那只金蟾的嘲笑,什么“捣蛋鬼吃瘪喽”云云。   从那以后秦小琮再也不敢开这种玩笑了,墓主人是个好面子的人,要谨记!   从出墓门以来,秦小琮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眼睛。他的一颗心突然狂跳起来,贺琅会不会和墓主人有什么关联,比如是他的后人什么的。能不能从贺琅这里探知到墓主的消息呢?   “我们之前见过吗?”这次是秦小琮问这个问题了。   贺琅摇头,“确实想不起来了,我记性不太好。”   “怎么个不太好?”秦小琮摩挲着手里的玉,“这是我很重要的东西,要是被你忘记了弄丢了可怎么办?”   贺琅认真思考了下,缓声道:“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我确定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还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在哪儿。但是我又很清楚我是谁,来自哪里。师傅说我这种大概是前缘未了,时机到了我可能自己就能想起来。先不提这个,你不放心的话,不如我们来立个契?我发誓会用生命守护你的东西。”   那边六福震惊地忘记了和那张符纸搏斗,急慌慌跑过来,一副拼命也要阻止的样子。还没跑两步,又被贺琅一张符纸贴住面门,生生被定在了原地。   秦小琮被贺琅惊到了,“你为什么……”   “说不上来。”贺琅轻笑了下,“大概只是为了让你放心吧。”   霎那间,一股热流从秦小琮心中淌过,又仿佛有阵春风从心田上拂过,顿时开出了喜气洋洋的小花。   在这股热流和春风的怂恿下,秦小琮迷迷糊糊地就与贺琅击了掌,两人掌心相合后又分开,各自掌心处都出现了一个莲花形的印记,那印记闪了闪就消失了。   秦小琮看看自己的掌心,再看看贺琅,“你这样有点吃亏啊。”   这是个单向的誓约,贺琅用生命起誓要守护那块琮玉,秦小琮却不需要对贺琅做什么。   贺琅没说话,只是向秦小琮伸出手。这次,秦小琮一点也没犹豫,将那块琮玉放到了他掌心,而后身上青光一闪,他也钻了进去。   进到玉里后,秦小琮长出一口气,还是这里面舒服。   “这块玉灵气十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裂痕?”贺琅的声音传进来。   秦小琮被问到了伤心处,闷声道:“被雷劈的。”何止是大墓四分五裂,连他也没能幸免,身上的伤完全不能见人。无瑕才是美玉,都快被劈成两半的玉算什么呢,唉!   “对了,我们现在在哪儿?”秦小琮问道,进来前他好像躺在客栈里。   “晋城边陲的一个小村庄,鹤神乡。”   “鹤神乡?”秦小琮来了精神,“这里可是怨气的源头?”   “不是。这里没有怨气,也没有灵气,但这不正常。”   从贺琅口中,秦小琮得知,晋城,原名鹤城,因为当今王朝皇家姓贺,为了避讳皇家才改名为晋城。晋城内多湖泊,水路纵横交错,滩涂遍布,是名副其实的水城。这里自古以来就栖息着大量的水禽,这些水禽中又以仙鹤数量最多。   晋城一直流传着鹤神的传说。相传鹤神一直守护着晋城,保佑晋城五谷丰登,因此,晋城人从来不捕杀仙鹤。这鹤神乡就是传说中鹤神栖息的地方。   贺琅把秦小琮挂在腰间带了出去,他很快就体会到了贺琅为什么说“不正常”了。 第9章 鹤神殿(一)   大凡人类栖息的地方,都有灵气和怨气的波动,而整个鹤神乡却仿佛是一处死地,一点气息波动都没有。   贺琅他们落脚的客栈是整个鹤神乡最气派的一家,但里面除了他们,只有零星的几个住客,大多数旅客是来此简单歇息下,即停即走,仿佛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里。   客栈里装潢陈旧,很多地方的漆面和彩饰已经脱落,店里的伙计们也都无精打采,整个客栈从里到外透出萧瑟。   走到外面这种萧瑟感更强,明明是春末夏初,该是热闹的时候,路上却没多少行人,摆摊的都是老人,偶尔路上跑过几个孩童,也会很快就被家长拉回家。   道路两旁的水田大多已经荒废,杂草丛生,很多里面还泡着动物的尸体,臭不可闻。   贺琅带着秦小琮和六福,沿着鹤神乡最宽的一条路走到尽头,一座暮气沉沉的神殿出现在眼前。   这座神殿占地面积极广,坐落在半山腰上,屋檐上翘如伸展的羽翅。通往正殿的台阶皆是玉石砌成,每隔九个台阶两侧都伫立着一只雪白的仙鹤,这些仙鹤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大概是因为无人养护,它们身上都落满了灰尘,且距离神殿越近的几只白鹤雕像损坏得越厉害。   种种迹象表明,这座神殿虽然现在落寞,原来也必定有香火鼎盛的时期。   “鹤神殿?”秦小琮从玉里冒出半个头,他目力极好,一眼看到正殿牌匾上的三个鎏金大字,“这地方真的有神吗?”   六福被他吓了一跳,“快缩回去,大白天的你想吓死人啊!”   秦小琮想想也是,就把自己缩成拇指大小,爬到玉上盘腿坐下,“这样呢?”这样既不用离开玉,他也可以自由活动。   贺琅低头看看如此迷你的秦小琮,嘴角弯了弯,抬起食指在他身上轻碰了下,秦小琮就整个变成透明的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   看贺琅这个样子,六福腹诽道:“鬼迷心窍鬼迷心窍啊!”   这么一晃神,贺琅就带着秦小琮拾级而上,马上要进殿门了,六福忙跟了上去。   鹤神殿的大门是敞开着的,里面一片狼藉,似乎是有人为了泄愤在这里胡乱打砸了一通。   里面到处都是焚烧过的痕迹,主房梁已经掉下来半根。   正对殿门有座巨大的须弥台,已经碎了一半,经幡、祈福的香包、供桌全都打翻在地,地面上到处都是散落的巨大石块。   贺琅刚迈进殿门,脚下的门槛塌了,溅起一地灰尘。   秦小琮是个急性子,贺琅还在查看周围环境时,他就从玉上飞了出去。   六福趁他离开,赶紧凑到贺琅身边,“公子,他飞起来了,你看!”   贺琅注意着秦小琮的动作,吩咐六福,“你去把那边几块石头捡回来。”   “哦。”六福拉长了脸走开了。   先是一根细长且弧度优美的石块升到空中,紧接着是更多的散碎石块,它们逐渐拼成了一只仙鹤的头!   秦小琮正站在仙鹤的头上,“贺琅,快看这是个雕像!”   六福张大了嘴巴,险些把怀里的石块全掉地上。   贺琅一挥衣袖,其他散落在地的石块并六福抱着的石块也全都升到了空中。   更多的石块升起,在空中重新排列组合,逐渐显现出完整的形态。   那是一尊有着鹤头人身的雕像!鹤头昂扬舒展,身形高挑纤长,腰身和双腿双足都是人形,双臂还是羽翅,两只羽翅向后方展开。   这尊雕像身上的彩绘金箔已经完全脱落,可依然能看出它当初是多么用心地被雕琢出来。   秦小琮喊了声:“我撑不住了!”雕像的头和脖子先掉了下来,又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碎石块。   贺琅又一挥衣袖,雕像的其他部分也都缓缓落地。   秦小琮飘过来,落到贺琅腰带上直喘气,“可真沉,这些都是硬度极高的金刚岩,能把它们塑形是很不容易的,再把它碎成这样得是多大的仇怨?这只鹤神怎么了,从万人供奉沦落到如此地步?那些被残害的仙鹤都是仇视鹤神的人干的吗?”   贺琅道:“还是要找个本地人问一问。”   秦小琮抹了把汗:“这只鹤神真的是神吗?还是说他其实是只妖怪,被人戳穿了真面目才落得如此下场?”   “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一个气愤的声音响起,“鹤神大人是真的神仙!”   “谁在那里?”秦小琮扬声问道。   一个穿着雪白衣袍的小道童从那根落地房梁后面冒出头来,冲秦小琮做了个鬼脸。   秦小琮歇够了,从贺琅身上下来,恢复了正常大小。   那小道童看到了这一幕,“哈”了声,“你果然才是妖怪!”   秦小琮快步走到他藏身处,将他提了出来,“你见过鹤神吗?”   “我当然见过!”提起鹤神,小道童一脸崇拜,“鹤神大人丰神俊朗,英勇无敌,法力无边……”   “停!”秦小琮打断他的赞美,“说重点,这鹤神殿怎么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你的鹤神大人呢?”   小道童脸上的光彩一下就消失了,垂头丧气地:“鹤神大人出远门了,村民们的祈愿得不到回应,他们失去了耐心,再也不相信鹤神大人,就推倒了鹤神大人的神像,砸了神殿。大家也都受了伤,都陆续离开了。可我不能走,我走了鹤神大人回来就找不到家了。”   原来真的存在鹤神。秦小琮问道:“鹤神去哪了?”   小道童摇摇头:“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他回来。”   小道童说着话,身体却逐渐变得透明。小道童哭了起来:“鹤神大人救过我们所有人的命,他只不过离开一段时间他们就等不及!我一直在等他回来,现在我也要走了,他回来看到家里成了这个样子该多伤心啊……”   秦小琮抬手摸摸小道童的头,“别哭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白羽。”小道童抽泣道。   “白羽,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我们已经知道你的心愿了,如果我们能碰到你的鹤神大人,我们会告诉他你一直在等他,也会告诉他这里发生了什么,安心去吧。”   白羽点点头,身形彻底消散。在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具幼年仙鹤的尸骨,这具尸骨的颈部完全折断了。   因为触碰了白羽,秦小琮得以窥见他死前发生的事情。   一群愤怒的村民涌上了鹤神殿,“骗子,鹤神骗了我们!”   “让鹤神出来!”   ……   村民们越来越愤怒,开始动起手来,他们抢走了供桌上的贡品,抱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为了泄愤开始打砸鹤神殿,最后竟然放了一把火烧了鹤神殿!   秦小琮看到许多和白羽差不多的小道童奔走救火,无奈火势越来越大,他们陆续受了伤。   “放弃吧,他不会回来了!”   “我们离开吧!”   “走吧走吧!”   ……   一群小道童拍拍手臂,手臂就变成了翅膀,他们一个挨一个飞起来,离开了鹤神殿。   “哎你们别走啊,”白羽在火海中大喊,“你们走了鹤神大人回来怎么办?”   其他人都走了,他们已经听不到白羽的声音了。   火势越来越大,白羽竭力想把火扑灭,他看到了鹤神雕像的头,狼狈地躺在地上,他跑过去捡,谁知一根着火的房梁当头砸了下来…   秦小琮默默蹲下,将白羽的尸骨收了起来,“我会帮你把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找出来的。”   从鹤神殿出来,秦小琮情绪低落,一言不发钻回玉里,等到贺琅回到客栈房间里,他才出来,出来后也不说话,就躺在贺琅的床上发呆。   “公子你看他……”六福还想抨击秦小琮几句,被贺琅打发出了门。   出了门后,六福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思考着:为什么公子要和那只妖怪住一间房?   秦小琮望着床顶发了会儿呆,叹了口气,侧过身面壁继续躺着。   贺琅坐在桌边默默喝了会儿茶,问道:“白羽的事情似乎对你触动很大?”   秦小琮静了会儿,闷声道:“也没什么,就希望这世上像鹤神这样一声不响就玩失踪的人能少一些,省得让人巴巴地等,等来等去一场空!”   “或许他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贺琅问他,“你也在等什么人吗?”   “等?我才不会傻了吧唧原地等着呢,我要把他找出来,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跑出去不回来,这么一大家子……我跟那只小傻鹤可不一样。”说着说着,秦小琮内心的郁结一扫而空,起身坐起来,又重新燃起了斗志,“等我找到他一定要他好看!”   “看来他对你很重要,是你的家人,还是……道侣?”贺琅问道。   “家人?算不上吧。”秦小琮有些心虚,严格来说,墓主人应该是他的主人,可这一点他是从来不肯承认的,他是自由的!秦小琮注意到贺琅说了个他没听过的新词,“道侣?什么是道侣?是结伴一起修行的朋友吗?”   “……也可以这么说。”   “那……”秦小琮想了想,一直都是他单方面从墓主人那里汲取灵力,他好像没有回馈过什么,这样好像不算一起修行,他摇摇头,“我和他不是道侣,我跟你这样才是吧?”   贺琅正在喝茶,听他这么说猛地呛了下,连连咳嗽。   秦小琮头一次见贺琅如此失态,他跳下床,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没事吧?”   “无事。”   秦小琮在他身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说这个鹤神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这里的村民那么恨他?这么多被残害的仙鹤难道都是痛恨鹤神的人做的?”   “找人问问。”贺琅道。   “找谁?”   “店小二。”   贺琅叫了一大桌子菜,大概店里许久没有这样的大客户了,客栈老板亲自来送酒,负责招呼他们的店小二腿脚飞快。   酒菜上齐后,贺琅爽快地付了钱,又叫住店小二,往他手里放了一锭银元宝。   看到这锭银元宝,小二的眼睛都直了,“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贺琅慢条斯理道:“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出门看到了一座神殿,有点好奇。”   店小二立刻“哦”了声,“您是说鹤神殿?”   贺琅点头,“正是。”   店小二低头哈腰,凑近了低声道:“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是外地来的,不了解我们这地的情况,那个什么殿您就别再去了,晦气!”   “怎么个晦气法?”秦小琮插嘴道。贺琅叫的这一桌子好酒好菜他从来没见过,酒菜上来后只顾着品尝美食,差点儿忘了正事。   “此事说来话长……” 第10章 鹤神殿(二)   从店小二口中,秦小琮他们得知,不只是鹤神乡,整个晋城都与仙鹤有着不解之缘。   大约在三百年前,凡间正处于王朝更迭时期,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到处都是逃荒逃难的百姓。   彼时的鹤神乡还是个偏远小山村,人迹罕至,难得没有遭受战火侵袭。有一天,一对逃难的夫妻无意间来到这里,看到这里一片祥和宁静,水田肥沃,物产丰茂,不由大喜,索性在这里定居下来。   这对夫妻逃难路上家财散尽,只剩用扁担挑来的两个儿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两个孩子都面黄肌瘦,尤其是小的那个,气息奄奄,眼看就要断气。   鹤神乡里不缺吃喝,却没有药材,这对夫妻急得不行,却也毫无办法。为了给儿子找条活路,丈夫冒险去城里找药,这一去就没能活着回来。   妻子守着两个儿子过了一段时间,却在一次捕鱼中被藏在水中的毒蛇咬中,很快就撒手人寰。一时间,这个本就不幸的家庭只剩两个孩子了。   这对夫妻的两个儿子,大的叫晋生,年仅七岁,小的叫晋福,只有四岁。父母相继殒命后,晋生就拖着半死不活的晋福又撑了一段时间。   可晋福实在是太虚弱了,又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眼看着也要一命呜呼。晋生虽然年纪小,却很有韧性,他决定把晋福带到城里去找药。   谁知在进城的路上,途径一座湖心小岛时,兄弟俩遇到了一对仙鹤,其中一只仙鹤也是奄奄一息,另一只仙鹤就拼命对着小岛上的一块石头磕头,直到头破血流。后来,那块石头里竟走出了一个穿白袍的小童,小童给了仙鹤一根羽毛,仙鹤将这根羽毛放在濒死的同伴身上,它的同伴竟然活了过来。两只仙鹤感激地向小童叩首,围着他翩翩起舞,在小童消失后才离开小岛。   这一切都被晋生看在眼里,等那两只仙鹤离开后,晋生也学着那只仙鹤的样子对着那块石头拼命磕头,不断说着“求鹤大仙救我弟弟的命”云云。   或许是被晋生的诚意感动,那白袍小童又一次出现,同样地给了晋生一根羽毛,晋生学着仙鹤的做法,将羽毛覆盖到晋福额头上,晋福果然活了过来!   据说那白袍小童就是鹤神。晋家兄弟此后就在鹤神的庇护下生活。兄弟俩相依为命,发奋图强,后来,晋生成长为乱世中的一员武将,辅佐着如今朝代的开国皇帝结束了战争。为了表彰晋生的功劳,皇帝封他为一城城主,晋生就选了鹤神乡所在的鹤城,为了避讳皇姓并彰显晋生的功绩,将鹤城更名为晋城。   晋生和弟弟晋福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兄弟俩感情极为亲厚,成年后也经常同榻而眠。   晋福从小体弱,却天资聪颖,智慧超群,是晋生身边最得力的一名军师,也是本朝开国来第一位文科状元。   晋家兄弟文武双全,又都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为他俩说亲的媒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晋生很快与一家小姐定了亲,眼看婚期在即,晋福却被毒蛇咬伤,眼看就要撒手人寰。   晋生再次想起了鹤神,他把晋福再次带到湖心小岛,可这次无论他磕多少头,鹤神都没再出现,晋福就这样断了气。   晋生悲痛欲绝之时,鹤神又出现了,他这次变成了少年的模样。鹤神要求晋生为他塑像、立殿、供奉香火,他可以保佑晋福得以安息,护佑晋城百姓。   晋生照办了,鹤神殿在晋城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尤其是鹤神乡这里,是鹤神显灵的地方,这里的鹤神殿比别处的都要华丽气派。殿中用来为鹤神塑身的金刚岩据说就是鹤神栖身的那一块。   晋城人拜鹤神由此而来,尤其在鹤神乡,几乎所有人都是鹤神的信徒。鹤神也非常灵验,谁家遭遇不幸,来拜一拜鹤神,总能得到化解。长此以往,鹤神殿的香火越来越盛。   鹤神殿的落寞是从哪天开始的,谁也说不清。先是人们的祈愿得不到及时回应了,再是个别人的困难无法解决了,猜疑鹤神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说这世上根本不存在鹤神,只是道士编造出来骗钱的。   鹤神虽然不如以往灵验,可鹤神乡的人还是习惯有事没事去拜一拜。大约在十年前,鹤神又一次现身了,这次整个鹤神乡都轰动了!   鹤神直接从鹤神殿的须弥台上走了下来。据说这次的鹤神已经是一名成年男子,白衣飘飘,仙气十足,但在场的人都看不清他的模样。鹤神说他在修行过程中遇到了麻烦,需要信徒们的帮助,他要求信徒们献上对他最诚挚的祝福,以帮助他度过修行中的劫数。   只是献上祝福而已,这有什么难的?在鹤神的几个大信徒的号召下,一传十十传百,大批鹤神的信徒齐聚鹤神殿,日夜为鹤神祈福。有一天,鹤神殿上空雷声隆隆,不断有雷劈到鹤神殿上空,但都没有伤到鹤神殿。   有懂行的人说这是鹤神在渡天劫,是大家的祝福帮助鹤神躲过了天劫,鹤神渡劫后肯定会回报大家的恩情。于是,众人祈福的心愈发虔诚。   雷声隆隆响了一夜,整个鹤神殿毫发无损,第二日,东方曙光初露时,鹤神殿内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鹤鸣声,很多人都看到一只巨大的仙鹤影子从仙鹤的神像上升起,鹤影在殿内绕了一圈就直冲云霄,再也不见了。   如此神迹就在眼前,信徒们对鹤神的仰慕之情愈发热烈。可变故接踵而至,参与祈福的信徒接二连三地开始倒霉,好点的是倾家荡产,严重者家破人亡。这个时候,无论他们怎么祈祷,鹤神都没有再出现。   后来,有个外地的道士来到鹤神乡,听说了鹤神与信徒的故事,大惊失色,说信徒们都被鹤神骗了,那根本不是神,只是一只鹤妖!这鹤妖原本要被天劫打死的,却借了信徒们的福运扛过了天劫,又可以偷生数百年。但被他借走福运的信徒们就成了倒霉鬼,以后的日子必定是越过越潦倒。   一开始,鹤神乡的信徒们还是将信将疑,可紧接着,鹤神的几个大信徒无缘无故的暴毙,又有几家家里接连出了祸事,一下就坐实了鹤神的罪名。   愤怒的信徒们冲进鹤神殿,叫嚣着让鹤神出来给个说法,可面对他们的只有鹤神冷冰冰的雕像。信徒们的伤心、愤怒和恐惧到达了极点,开始不顾一切地打砸鹤神殿,混乱中不知是谁放了一把火,想要将鹤神殿付之一炬。   大火烧起来后,绝望的信徒们成群结队地撤离。那时候天下下了一场大雨,浇灭了刚起来的火。即使没烧完,鹤神殿也早就不能看了。   那之后,参与打砸烧的信徒们生活果然越来越潦倒,他们对鹤神的怨恨与日俱增,整个鹤神乡在怨恨与诅咒中愈发萧条没落。   “……反正从那天起,我们这状况就一天不如一天。说来也是邪门,只要谁去了那鹤神殿不骂他几句,谁就会倒霉,这鹤神也就成了我们这的瘟神。”店小二叹了口气,“当初我们东家也是看中鹤神殿香火鼎盛,游客云集,才来此开店,谁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来二去,鹤神乡成了瘟神乡,大家就更不愿意来了,您说晦气不?”   “所以你们这的人就恨上了仙鹤?”秦小琮听得入神,一杯酒端起来愣是忘了喝。   “那倒也没有。”店小二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本地人认为仙鹤有灵,不会轻易去伤害它们。不过说来也怪,从鹤神殿被烧了后,这地方的仙鹤渐渐地都没了,倒是多了很多蛇,大多都有毒。对了,您二位出门还是随身带些雄黄粉吧,可以防蛇。”   贺琅问道:“那个外地来的道士呢?”   “那早不知道去了哪里了,人家是修为深厚的高人,哪能一直留在我们这里呢!”店小二说着,双手合十向四方拜了拜,“灵洞道长保佑我不要沾染鹤神的晦气。”   拜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办法,都怕这个。”他从衣袖里掏出两个三角形的黄符纸包,分别递给贺琅和秦小琮,“我说的灵洞道长就是那位戳穿鹤神真面目的道人,现在信他的多。灵洞道长虽然走了,可他留了徒弟在这,这是我从他徒弟那求的祛霉符纸,很好用的。”   店小二看看贺琅和秦小琮,“两位客官还有什么想打听的吗?”   秦小琮道:“我是没有了,你呢?”   贺琅对店小二道:“去吧。”   “好嘞,您二位慢用。”   店小二离开后,秦小琮拿起一只他留下的黄符纸包,放到鼻下嗅了下,立刻把它扔到一边,“好臭!这玩意儿能驱邪?靠味道把人熏倒吗?”   贺琅见状,拿起另一只黄符纸包也嗅了下。他倒没有闻出什么味道,只是眉头微蹙,“满是邪气。”   秦小琮捏着鼻子把贺琅手里的黄符纸包打掉,“快扔掉,臭死了!”   贺琅反而把那两只黄符纸包收集起来,还打开了一个。   一般的符纸包里面要么是手写的符咒,要么就是放了些香灰,再由灵力高强的人加持过,确实能起到些驱邪的效果。这个黄符纸包里也不例外,里面是一堆灰黑色的粉末。   黄符纸包一打开,秦小琮更受不了了,“臭死了,你没闻到吗?”   贺琅实话实话,“确实没闻到。”他甚至伸出手捻了点那些粉末,仔细查看,“这不像香灰,倒像是什么动物的鳞甲磨成的粉。”   “什么动物的鳞甲这么臭?”   “杀过人的。”贺琅道。   “什么?”秦小琮一怔。   “犯过杀孽的妖修,对极端纯净的灵体来说,它们身上就是臭不可闻的。”贺琅把黄符纸包合上,掏出一张新的符纸将它们包住。   那股恶臭总算消失了,秦小琮松了口气,“这驱邪的符纸里包的就是邪物,那什么灵洞道人有问题吧?我们去找找他留在这的徒弟去?”   “正有此意,不过,”贺琅看看秦小琮,发现他的身体又有些半透明了,“在此之前,你要先休息。”他看到秦小琮还想反驳,接着道,“我也要休息一下了。”   好吧。秦小琮悻悻闭了嘴。   秦小琮又钻进玉里去休养,贺琅叫来人把吃剩的酒菜收拾了,又吩咐人送进来热水,他要沐浴。   六福又蹭了过来,“这地方真是委屈公子了,我来服侍公子沐浴。”   贺琅看了眼安静地呆在桌上的琮玉,对六福摇摇头,“不用,我自己来。”   六福只好不情愿地退下了。   这间客栈条件实在是简陋,房间内没有单独的浴堂,只有一扇屏风隔开了浴桶和厅堂。   不过人在外面,也顾不得那么多讲究了。贺琅宽去外衣,赤着上身坐进了浴桶。   那块琮玉晃晃悠悠地飞起来,来到贺琅眼前,秦小琮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看起来挺瘦的,没想到还挺有料的。”   彼时贺琅的一条手臂正搭在浴桶上,琮玉就落到了他这条手臂上,顺着他的手臂滑落到了他的掌心。   贺琅及时握住了这块不老实的琮玉,淡声道:“习武之人,大多如此。”   琮玉在他掌心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放开我,让我也去水里泡会儿,看你挺舒服的。”   贺琅将琮玉抛进了浴桶旁的水桶旁,那里面正好还有半桶水,还热乎着。   秦小琮对这种待遇很不满,可一时也挑不出什么刺,总不能说他觉得不太舒服是因为贺琅不让他和他一起泡澡吧?   秦小琮寂寞地在小桶里呆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贺琅洗完出来。可惜还没欣赏到贺琅其他地方的肌肉,贺琅就换好了衣服,他也总算想起把秦小琮捡起来了。   这么个穷讲究的样子,又让秦小琮想起了他的墓主人。等找到残害仙鹤的凶手,他得好好问问贺琅的来历,说不定真的和墓主人有渊源。   贺琅把琮玉放到枕边,自己也随之躺下。他躺下后,房间里的灯也自动熄灭了。   秦小琮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叫了声“贺琅”,可贺琅没有回应,这么快就睡着了?   秦小琮正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睡了,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他也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秦小琮睡得无比安心和舒适。这可以说是他出墓门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场觉了,总觉得有源源不断的灵力补充进了体内,那种虚弱无力感一扫而空。   秦小琮愈发抱紧了身下的人,真的好舒服啊,这感觉,有点像他趴在墓主人身上吸灵力的时候,不,比那时候爽多了,墓主人一身金缕玉衣,硌得慌,这个抱着软硬适中,还是热乎的! 第11章 鹤绒锦(一)   等等,秦小琮猛地一惊,他是睡在墓里的,墓里阴凉,怎么会有热乎乎的东西呢?   秦小琮睁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贺琅。嗯,他正手脚并用扒在贺琅身上,缠得要多紧有多紧,宛如一只八爪鱼。   贺琅似乎也是刚醒,被他这么一下搞懵了,正略带迷茫地低头看他。   两人身体紧贴着,秦小琮能清晰感受到贺琅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被他巴住的这具身体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热量。头一次,秦小琮意识到这是一具活着的、年轻有力的凡人身躯,和墓主人冷冰冰的、毫无起伏的身体是完全不同的。   “不好意思,睡迷糊了。”秦小琮撑着贺琅的胸膛直起上半身,如此便骑の坐在了他腰上。   贺琅:……   贺琅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怎么说呢,秦小琮觉察到了一丝丝威胁,他不安地挪动了下。   “别动。”贺琅严厉道,“下去。”   贺琅语气太过严厉,秦小琮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保持“不动”又从他身上“下去”,索性又钻回了玉里。   贺琅躺在床上默念了几遍清心咒,这才起身,他看了看枕边静悄悄的琮玉,轻咳了声,“抱歉,我刚起床时会有些脾气。”   原来不是因为我!秦小琮立刻从玉里冒出半个头:“理解,我也很烦别人打扰我休息。”   贺琅:……   注意到贺琅的眼神,秦小琮歪了歪头:“怎么了?”   “没什么。”贺琅冷声道,“我看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倒是不用再在里面呆了。”   的确是。趁着贺琅去洗漱,秦小琮从玉里出来,仔细看了看自己,果然,那种半透明状已经消失了,他现在浑身上下又充盈着灵力。这次休养的时间不长,状态却比以前回复得要快,大概是因为贺琅修为深厚,这玉在他身边着实沾了光。   凡间有句话叫“人养玉,玉养人”,看来所言非虚。   简单吃过早饭,秦小琮打听了灵洞道人观在何处,便和贺琅一起过去了。   不巧的是,灵洞道人观今日闭观,他们扑了个空。   秦小琮看着紧闭的观门,蠢蠢欲动,这么一扇门是挡不住他的,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吗?   这灵洞道人观虽然不大,却布置得金碧辉煌,门口的大香炉里插の满了昂贵的盘龙香。   观门两侧挂了一副对联,左侧“心诚则灵”,右侧“有求必应”。   “好大的口气。”秦小琮批评道,不知为何,这座道观给他的感觉很不爽,而且,隐隐有股臭味从观里飘来。   突然,又一声鹤鸣传来,听声音极度痛苦,且正是从眼前这灵洞道人观里传出来的!   不过这声音只响了一瞬,似乎很快被什么掩盖住了。   捉贼捉赃,还等什么呢!秦小琮抬脚就踹开了观门,“住手!”   那门上被人下了禁制,却被秦小琮轻松破开,观里的人又惊又怒,“什么人擅闯灵洞道人观?”   这观里有四个身形壮硕的道士,个个面目凶悍,正合力将一只仙鹤按压在地上。仙鹤长长的喙被符纸封住,目露绝望之色,它瘦得厉害,身上血迹斑斑,时不时剧烈抽の搐一下。   秦小琮大怒:“果然是你们在虐杀仙鹤,还不快放开它!”   其中一个道人冷声道:“这是我们刚拿下的一只鹤妖,何来虐杀之说,还请速速离去!”   “妖?”秦小琮冷笑,“这观里臭气熏天,我看你们才是妖!”   说着,他抽下了别在发髻上的藤条,那根藤条到了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竟然不断延长,变成了一根金光灿灿的软鞭。   秦小琮毫不客气,一鞭子抽在离他最近的一个道士身上,那道士惨叫一声,身体在瞬间变形拉长,肥大的道袍脱落,一条颜色艳丽的毒蛇从道袍里游走出来,闪电般向秦小琮袭去。   这道士真身是一条蛇妖!他苦修多年才得到人身,竟然被秦小琮一鞭子抽回了原形,心里恨极,正要用蓄满毒液的牙给他一下子。只见一道剑影闪过,蛇妖被人从七寸处干净利落地斩为两段。   秦小琮看向贺琅,“谢了。”   贺琅的剑已回鞘,“不客气,其他的交给你。”   眼看他们如此凶悍,剩余三个妖道哪里还敢再战,掀起一股黑风就要逃走。秦小琮哪里能让他们逃掉,“啪啪啪”三响,三个妖道都被抽回了原形,扎扎实实地被他的金鞭捆在了一起。   收拾了蛇妖们,秦小琮忙去查看那只仙鹤的情况。果然,这只仙鹤全身的绒羽也已经被拔光,浑身灵气消散,已是油尽灯枯之相。不过,与之前那只仙鹤不同的是,这只仙鹤身上隐隐有仙气,修为已经不浅了。   秦小琮回身,一脚踩住那三条还在挣扎的蛇妖,“你们为什么要虐杀这些仙鹤?”   “大仙饶命!”一条蛇妖喊道,“咱们是想杀来着,还没动手大仙就来了!”   “是是是!”另外两条齐声道,“大仙明鉴,咱们与仙鹤本来就是死敌,是它先冲进来要取我们蛇胆,我们才合力制住它。”   “是吗?”秦小琮怀疑道,“它浑身的绒羽谁拔去的?”   “这谁知道啊,仙鹤一族本来就仇家颇多,不定是惹了谁被拔光了毛。”   秦小琮看他们不像说谎,可不是他们,那就还是仇视仙鹤的凡人吗?他求助地看向贺琅。   贺琅问三蛇妖:“你们的师傅灵洞道人呢?”   三蛇妖相互看看,都摇头,“不知道,师傅吃香的喝辣的去了,把我们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知道他去哪儿了?”   贺琅又问:“灵洞道人可也是蛇妖?”   三蛇妖老实道:“是,不过师傅法力超群,智慧无边,跟我们可不一样。要不是师傅,这地方还叫那群仙鹤占着呢,哪有咱们的好日子过?”   听到这里,秦小琮脑中灵光一闪,他总算知道哪里不对了!之前听店小二讲鹤神的故事,就是那灵洞道人说的,是鹤神骗了大家,借了大家的福运去度天劫。可凡人的运道哪里是说借就能借的,更何况是一大批凡人的运道?   如果说信徒们一开始对鹤神是心存疑虑的,那正是这灵洞道人的话将大家的疑虑彻底转为对鹤神的仇恨的。   秦小琮脚下又用了几分力,“你们和仙鹤一族有什么深仇大恨?”   三蛇妖被他踩得“哎呦哎呦”直叫唤,“天敌啊,大仙,仙鹤爱吃蛇您知道吧,我们和他们是世仇!”   贺琅提醒秦小琮,“别踩死了。”   秦小琮稍稍抬脚,“仔细道来,不准隐瞒!”   三蛇妖推举出一名代表,“大仙,这事往前说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这块地方灵气充沛,我们一族和仙鹤一族都看中了,多年来互不侵犯,偶尔我们咬它们一口,它们啄我们一口,也没有爆发过大规模冲突。后来这地方来了人,有个女的打扰到我们师傅了,我们师傅就咬了她一口送她上路了。这本来没什么,坏就坏在那女的留了两个小崽子,不知怎么那俩小崽子入了鹤神的眼,整日里在这吵闹不休。我们师傅是个好静的人,就想把这俩小崽子也送走,谁知惹怒了鹤神,鹤神不但将我们师傅打成重伤,毁了师傅的修为,还端了我们的老窝,使我们兄弟族亲无家可归。   师傅费了好大劲才养好伤,回来时恰好遇上那鹤神渡劫。咱也不知那鹤神怎么回事,渡劫成功后依旧留恋凡间,不肯回天庭归位。这可给了咱们报仇的机会……”   另一条蛇妖尾巴“啪”地甩上来,封住了正说话蛇妖的嘴,“你说太多了!”   接下来的话,他们不说,秦小琮也猜到了,“所以,鹤神并没有借走信徒的福运,他只是失踪了。你们就利用他不在的时候害人,再嫁祸到鹤神身上?”   三蛇妖装傻充愣,“听不懂您在说什么,那鹤神狡诈自私,不是他借走了凡人的运道,那些凡人能接连倒霉吗?”   秦小琮再逼问,三蛇妖咬死了不肯承认,秦小琮也无可奈何。   贺琅道:“无妨,问出灵洞道人的下落即可。”   三蛇妖齐齐摇头,“不知道,这个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秦小琮狞笑道,捆住蛇妖的鞭子就威胁地闪了闪,“看来你们想尝尝我这打龙鞭的厉害。”   三蛇妖胆战心惊:“什么……打龙鞭?”   “打龙鞭,一打妖邪原形现,二打修为尽消散,三打……哼哼,魂飞魄又散!”   三蛇妖战战兢兢缠成一团,哀嚎道:“是真的不知道!咱们只知道他找到了鹤神的藏身之处,说要把鹤神……还有他的相好一网打尽,啊啊啊——!”   三条蛇妖突然惨叫连连,在秦小琮眼前爆成了一团血肉!   与此同时,一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仙鹤宛若回光返照般,突然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拍拍翅膀一飞冲天! 第12章 鹤绒锦(二)   秦小琮正要去追那仙鹤,突然有一队官兵冲进来,将他和贺琅团团围住,为首的将领喝道:“何人在此喧哗?都不许动!”   这群官兵个个人高马大,撂下话后,几个人留下看住秦小琮贺琅,其余的将灵洞道人观翻了个底朝天。   贺琅示意秦小琮不要轻举妄动,秦小琮索性蹲下来看这些人折腾。   “报告大人,这里也没有!”   为首的将领叹了口气,目光落到秦小琮身上,又看他旁边地上一团血肉模糊,不由拧眉:“你们在做什么?”   “无可奉告。”秦小琮翻了个白眼。这句话应该他问的吧?这群人呼呼喝喝的在干嘛?   “怎么跟大人说话呢?”有个官兵斥道,“不老实就跟我们走一趟!”   秦小琮拍拍手站起来,“我怎么不老实了?”   “你……”官兵俩眼一瞪,正要拿人。观外突然传来一声:“不得无礼!”   听到这声音,好家伙,院子里的官兵齐刷刷跪了一地。   秦小琮好奇了:这是谁啊,这么气派?   还未见人,秦小琮就感受到了一阵祥瑞之气,接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大步迈进道观。   男子一身黑色骑装,肩宽腿长,腰背挺直,五官英挺,眉目俊朗,最不可思议的是,他明明只是一介凡人,身上却瑞气腾腾,有仙力护持。   不过,这人眉宇间一片躁郁之气,似乎正在为什么事烦心不已。   男子根本没管跪了一地的人,径直来到贺琅面前,抱起双拳,膝盖一弯竟是要下跪的模样。   贺琅伸手托住对方手臂,“晋霆,无需大礼。”   原来这人叫晋霆。秦小琮打量着这个男子,琢磨着他身上的仙气从何而来,下一秒,这晋霆做了个让他震惊的动作。   晋霆竟然和贺琅拥抱了下,且激动万分:“你总算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抱歉,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晋霆目光落到秦小琮身上,惊讶地睁大了眼,“修道果真令人脱胎换骨,六福竟然也能变得如此俊俏灵动了!”   秦小琮:……   贺琅轻咳一声:“六福还在客栈,这位是我历练途中遇到的道友。”   晋霆毫不脸红,“哈哈”笑了两声:“我就说嘛,六福怎么会长这么好看,吓我一跳!”   秦小琮:……好想把这个人的嘴缝上啊,他还能说话再不中听一点吗?   贺琅又向秦小琮介绍晋霆:“这位是晋城城主,晋霆,我在家时的好友。”   晋霆不满道:“我现在依然是你的好朋友啊!”   贺琅轻笑一声:“是。”   晋霆将贺琅打量一番,“看你如此我便放心了,谁能想到你竟然会走这条路。不过你可真不够意思!”晋霆说着,一拳打在贺琅肩上,“都已经到了我这里,还在这磨蹭什么,我天天盼着你来帮我除水怪呢!”   “抱歉,”被这么锤了一下,贺琅不恼也不还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一时被别的事缠上了。”   “有什么事能比给我帮忙还重要?”晋霆笑道,“不管怎么说今晚的罚酒你是跑不了了,快跟我回府!”   贺琅被晋霆带着走了几步,发现秦小琮没有跟上来,他停下来,对晋霆耳语几句,晋霆笑着拍拍他的肩,“我去找小六福,客栈等你们,走!”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那群官兵又“呼啦啦”全跟着他走了。   秦小琮对贺琅假笑了下,“我想先去找那只仙鹤……那就再见了。”   “怎么找?”贺琅问道。   秦小琮卡了下,“总能找到的,你不是还有事吗,先去忙你的吧。”   “在遇到你之前晋霆就写信向我求助了,”贺琅认真地解释,“所以我会往晋城赶,没想到途中又遇到了你。”   “哦。”秦小琮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贺琅。   贺琅邀请道:“你不如继续跟我一起上路,我看那只仙鹤也是往晋城城区方向去的,这地方最近又出了水怪,几件事之间未必没有联系。真遇上了,可能还需要你帮忙。”   “是……吗?”秦小琮犹豫着。看贺琅和晋霆那么熟稔,总觉得自己插の在中间好像很多余?   贺琅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不等秦小琮答应就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回走,“你要是不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晋霆他们相处了。”   这话说的真是奇怪,他明明和晋霆打得火热呢。   回到客栈,晋霆正大刀金马坐在厅堂,看到六福总算收拾好包袱下来了,张嘴就是:“六福你还是这么胖啊,殿下身上的肉都长你身上去了吧?”   秦小琮刚进门就听到他这么说,没忍住“噗”地笑出来。   六福的包子脸愤怒地鼓了鼓,郁闷道:“晋霆公子还是这么爱说笑。”   晋霆还浑然不觉,“我没开玩笑啊。”   “好了,”贺琅走到他们中间打圆场,“你的事办完了吗?”   晋霆叹了口气,“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已经把这里翻了一遍了,没人见过他,先回吧。”   赶了大半天的路,秦小琮一行人总算来到了晋城的主城区。这里与破败的鹤神乡完全不同,道路宽阔,路两侧店铺林立,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秦小琮还从来没到过如此繁华的都市,骑在马上左顾右看,恨不能再多长几只眼。   因为墓里的灵物喜阴喜静,秦小琮出了墓门后也都是往荒凉偏僻的地方去寻它们,能在贾家庄遇到皎皎月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所以,秦小琮是真的没见识过人类世界的繁华的。   晋霆觉得秦小琮很有趣,“等到了府里安顿下来,我派两个小厮专门陪你出来逛可好?”   秦小琮的目光粘在了一串冰糖葫芦上,“我不玩,我还有正事要办。”   晋霆又“哈哈哈”笑了两声,秦小琮听出来这是在笑话他了,不满地横了晋霆一眼,策马行到贺琅那边去了。   不多时来到晋府门口,众人还没下马,晋府的管家急慌慌地迎到晋霆马前,低声道:“城主,羽公子回来了!”   “真的?”晋霆大喜,立刻翻身下马,大步往府里走,“他在哪,什么时候回来的,身体可好?”   管家都快哭了,“城主,您快去后院看看吧,羽公子他……老夫人也……嗨!”   正说着,一个衣着华美的老妇人跌跌撞撞地奔出来,看到晋霆,立刻哭了起来,“这真是反了天了,家门不幸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逆子!”   “母亲当心!”晋霆忙上前扶住她。   晋老夫人催促晋霆,“快,快去拦住,你的心肝宝贝光天化日要杀人啦!”   晋霆正要往里冲,又是一声惨叫,一个年轻道人浑身是血,被人从后院踹了出来,正好倒在晋老夫人面前。   “哇!”那道人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拿命来!”一道清寒冷冽的声音传来,秦小琮只觉眼前银光一闪,竟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只觉一道白影掠过,杀气浓烈,竟是要直取那道人性命。   “砰!”   响亮的武器撞击声里火花四溅,众人回神,只见一杆银白色的长の枪被挑飞,远远落地,深深插の入一块石头里。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杆枪要是挨着那道人,够捅他好几个对穿的了,隔开他枪的晋霆又是用了多大的力气!都说城主神功盖世,果真名不虚传。   晋霆扔掉手中的剑,冲来人道,“九羽,你怎么了?这道人怎么得罪你了?”   秦小琮这才看清追杀那道人的人长什么模样。他叫九羽……秦小琮心中一动,这九羽是个容貌清丽的男子,脖颈修长,体态风流,周身气息却冷得吓人。他那苍白的脸色仿佛冬日的冰雪,叫人感受不到半点生机。更怪的是,明明都快入夏了,他还披着白毛大氅。   九羽看了看这满庭院的人,冷哼了声,转身就走,仿佛刚才气势汹汹要杀人的不是他一样。   晋老夫人气得捶胸顿足,“霆儿,你看看他,为娘好好听师傅讲经呢,他这就提着枪来杀人,你还不快把他赶出去!”   九羽冷声道,“不用赶,我自己走。”   “等等,”晋霆上前拽住他,“你不能走,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道士怎么惹着你了?”   九羽被晋霆拉住,那张冰冷的脸就有了丝温度,“看他不顺眼。”   此话一出,周围议论声陡然大了起来。   “羽公子越来越过分了。”   “……就是。”   “这哪是要杀这道士,这是吓唬老夫人呢……”   秦小琮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九羽话一出,晋霆很是无奈,上前揽住他,“我们回房去说。”   九羽推开他,自顾自走了。   晋霆尴尬地站在原地,愣了会儿,总算发现晋老夫人快真被气死了,这才叫人,“扶老夫人回房,好好安抚这位……道长。”   晋府的人似乎是见怪不怪了,晋霆吩咐下来,侍从们一拥而上,扶的扶、劝的劝,把晋老夫人哄回了后院。不一会儿又来了四个小厮,将重伤倒地的道士搁担架上抬走了,后头还跟着个郎中。   晋霆走过来,对着贺琅和秦小琮好一番告罪,“实在不好意思,家宅不宁,见笑了。”   贺琅道:“我还是住老地方,不用你招呼,快去吧。”   晋霆也不客气,急忙忙地去了,看方向是去追九羽了。   秦小琮望着晋霆离去,扯了扯贺琅的衣袖,“我好像找到那只仙鹤了。” 第13章 鹤绒锦(三)   一看到贺琅的表情,秦小琮就明白他也发现了。   贺琅回握住他的手,果断道:“回我们院里说。”   我们……院里?你怕不是忘了这不是你自己家吧?   据秦小琮观察,贺琅和晋霆的关系真不是一般的好,贺琅在晋府里一点没有做客的感觉,反倒跟逛自己家后花园一样。   贺琅真的把秦小琮带到了一处单独的院落,这院落位于晋府东南角,自成一体。   六福早早过来放了行李,正抄着手站在一个高个中年男子旁边。   秦小琮不由多看了那男子两眼,这人面白无须,低眉顺目,看起来沉静稳重,比六福顺眼多了。   看到他们,男子躬身行礼:“殿下,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贺琅点点头。   六福目光落到秦小琮身上,翘起了嘴巴,却也没敢再说什么。   秦小琮是个急性子,路上几次想开口跟贺琅讨论一下白鹤的事情,都被贺琅岔开了话题,这会进了院,他就再也忍不住了,“那个九羽……”   跟在贺琅侧后方的六福一下竖起了耳朵,秦小琮立刻闭了嘴:偏不让你听。   果然,六福的耳朵又遗憾地垂落回去。   “先吃饭吧。”贺琅道。   “殿下,这位道长,请跟老奴来。”那中年男子躬身在前,将贺琅和秦小琮引进了厅堂。   厅堂里放着一张八仙桌,几个美貌侍女正在传菜。秦小琮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中间摆放的一盘糖葫芦,就是这个,他刚才在街上就闻到了一股酸酸甜甜的香气,好诱人的!   秦小琮毫不客气,伸手就拿起一串,都快送到嘴里了,才想起来问贺琅:“我可以吃吧?”   “当然。”贺琅落座,“本来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秦小琮一口咬掉一颗裹着透明糖衣的山楂,“好吃!”   六福小声哼道:“小孩才喜欢吃这东西。”   秦小琮充耳不闻,吃掉一串,又拿起另一串。啊,这冰糖葫芦好好吃啊,糖衣入口即化,山楂又酸又甜,让人欲罢不能!   六福很看不惯他这副吃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这是我家公子专门为你准备的,说个谢谢总可以吧?”   秦小琮嘴里还咬着颗山楂球,嘴角边还沾了糖渣子,闻言看向贺琅,含含糊糊道:“谢谢。”   “不客气,慢点吃。”贺琅伸手,帮他拭去了嘴角边的糖渣。   秦小琮一愣,突然间就脸红了。   六福:突然有了自戳双目的冲动!   这时,侍女又呈上一个食盒,里面放着一只金黄油亮的烤鸡。   看到这只烤鸡,贺琅和六福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秦小琮也注意到了,“这鸡有什么问题吗?”   侍女答道:“晋老夫人听闻道长来此做客,特意为道长添菜。这是晋城名吃—八宝鸡。”   秦小琮问:“八宝是指什么?”   六福拉长了脸,“正常的八宝鸡里面塞的是八种山珍海味……老夫人添的菜一般都比较独特。”说着,他拿起食盒里的刀将这只鸡开膛破肚,嗯,鸡肚子里塞的全是香草。   六福气得将刀子一扔,“老夫人每次都这么寒碜人!”   贺琅倒不以为意,“姨母惯爱开玩笑。”   秦小琮眼珠转了转,他听凡人称赞人常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这送一只都是草的鸡过来,是在讽刺贺琅是草包吗?等等,刚才贺琅说什么,姨母?   “那位老夫人是你的姨母啊?”秦小琮问道。   “嗯。”贺琅为秦小琮夹了一块鸡肉,“尝尝,味道是不错的。”   “那你和晋霆是表兄弟?”   “是这样的。不过姨母多年前单方面与我母亲断绝了姐妹关系,她不承认我们是她的亲戚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秦小琮心里突然轻松起来。他尝了一块鸡肉,确实外焦里嫩、鲜美无比,还有一股浓郁的香草味,好吃。   “她为什么要送你这样的鸡?”   “她认为我修道是不负责任的草包行径,这么多年了都不肯原谅我。”   “好吧。”秦小琮耸耸肩。   一顿饭,贺琅几乎没动筷子,全程都在伺候秦小琮吃喝,秦小琮吃得欢快,完全无视了六福频频扔过来的白眼。   吃饱喝足后,秦小琮倒也没忘了正事,把贺琅拉到旁边书房里关上门。   “你发现了吧,九羽就是道观里的那只仙鹤!”这句话秦小琮憋了一晚上了,“之前在道观为了护住他的心脉我给它输送了点灵力,九羽一出现我就认出来了。我们去问问他,到底谁把他害成这样的,这样就能找出残害仙鹤的凶手了。”   “等等。”贺琅叫住他,“这件事情急不得,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把晋霆约出去,你单独见见白羽,别让其他人看到。”   秦小琮不是很明白,“现在不算太晚吧,我是去找那只仙鹤,我不会告诉晋霆的。”   贺琅有些无奈,“九羽刚回来,晋霆肯定和他在一起,明天再去。”   “好吧……”秦小琮沉思道,“那只仙鹤已经可以化成人形了,修为肯定了得,连它都遭了毒手,凶手会是什么人,或者东西?……对了,九羽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晋霆的护卫吗?”   秦小琮知道,有些福德深厚的人家,会有神灵护佑。这些神灵大多都是因为曾受过这些人家的恩惠,是来报恩的,九羽也是这种吗?那个晋霆身上瑞气腾腾,又有仙气护体,大概就属于此类。   贺琅含糊道:“他们从小就认识,极为亲厚。”   “哦。”秦小琮点点头,又问道,“那九羽为什么要杀那个道士呢,难道是道士害得他?不对啊,那个道士身上并没有妖气。”   贺琅道:“我也不知九羽和那道士有何恩怨。但九羽的身体状况……他早几年就是这样了……你可以问问,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秦小琮有一大堆问题,可贺琅偏偏不许他立刻找九羽问个明白,问他吧,他又语焉不详,只推说见过九羽再说,秦小琮只好不情愿地打开房门,“那就只好等明天了。”   ……   夜深人静,秦小琮躺在自己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在道观的时候,他亲自探过九羽的情况,已经是油尽灯枯,勉强能拖一日是一日,不赶快问清楚凶手是谁,九羽不就白白搭上一条命?   贺琅的意思是九羽变成这样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难道说多年前凶手就出现了,第一个受害者就是九羽?   这真是太奇怪了,总觉得贺琅在刻意避开一些事情。   秦小琮越想越躺不住,他蹑手蹑脚出了门。给他安排的寝室就在贺琅隔壁,路过贺琅房间时,他往里看了看,贺琅房里已经熄了灯。   秦小琮隐去身形,循着他留给九羽的气息一路摸了过去。都后半夜了,那个晋霆有再多的话也该和九羽说完回去睡觉了吧?   九羽的身体如风中残烛,万一撑不过今晚怎么办?   秦小琮很快就确定了九羽的位置,他的房间里还亮着灯。还没睡,太好了!   秦小琮穿门而过,正要显出身形,跟九羽打声招呼,却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九羽确实没有睡,不过他不是自己一个人,他房里还有一个人,正是晋霆。   明明是在房里,九羽还裹着他那件白毛大氅,秦小琮看着就觉得热。   九羽正被晋霆抱在怀里,两个人挤在一张宽阔的扶手椅上,正激烈地亲吻,或者说,是晋霆单方面地在热吻九羽,九羽只是在被动承受。   晋霆真是相当粗鲁,一边啃咬着九羽,一边扯下了他身上的大氅,喘息道:“热不热?”   九羽抖了下,却也顾不得衣服,双臂缠住晋霆,用力回应他。   晋霆抱起九羽往床上去,“明明就离不开我,跑什么跑?”   秦小琮反应过来后,红着脸一溜烟逃跑了。   怪不得贺琅不让他来找九羽,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秦小琮一路飞奔回自己的院落,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卧房。   “非礼勿视。”秦小琮想起了这四个大字,在床上打了个滚,捂着脸呻の吟道,“我真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偷看什么?”贺琅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这一刻,秦小琮真的被吓到了,他腾地一下坐起身,“你,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贺琅也跟着坐起身,“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这是我的床。”   秦小琮不信,掀开床幔一看,立刻汗了,果然,这不是他的卧房。他,他跑回来时慌不择路,竟然跑过头,直接冲到了贺琅床上!   这怎么解释?人家明明告诫过他,今晚上不要去打扰九羽,他肯定和晋霆在一起。是他非不听,非要去,去了尴尬了自己,还打扰到别人了。可是啊,贺琅啊,你说话就不能再直接一点吗,你直接告诉我九羽和晋霆是那种关系不就好了?   秦小琮虽然未经人事,但是啊,他还是具备一些那方面的知识的。之前在墓里的时候,他翻出来过一本图册,图册上全是一些奇怪的姿势,没看几页他就口干舌燥,气血翻涌,还没待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图册就被墓主人没收了,且之后秦小琮再也没找到过它。   当时,墓主人就严厉地瞪视他,四个大字漂浮在秦小琮脑袋上方,“非礼勿视。”   后来,秦小琮自己想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还偷偷羞涩了好几天。幸好除了他自己,没人瞧见他害羞的样子。   可是,他隐约记得,那图册上的是一男一女,他不知道,两个男子也可以……不过那本图册那么厚,他只窥见了其中几页,谁知道后面有没有男子之间的……   不不不,秦小琮拼命摇头,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你去找九羽了?”贺琅一下就看穿了他。   “哪有,我……”秦小琮僵硬地躺回床上,“我去方便,不熟悉路进错了门。”   “等等!”秦小琮又坐起身,“我回自己屋里去睡。”   “不用了。”贺琅轻叹了口气,“就在这睡吧。”   秦小琮炸毛了,“那怎么行,绝对不可以,我走了,走了哈,你继续睡吧!” 第14章 鹤绒锦(四)   秦小琮乱七八糟地睡了一夜,在一堆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挣扎了半天,还是被贺琅叫起来的。   秦小琮坐在床边发呆,不知道为什么,在贺琅身边他总是睡得特别沉。   昨晚上为什么说走没走呢?贺琅说了句什么来着他给忘了,就跟被催眠了一样,他就这么睡过去了?   贺琅已经梳洗完毕,正在开门。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明亮的光线照进来,秦小琮不由抬臂遮住眼睛。   贺琅立刻又把门掩上了。   这时,六福闪身挤了过来,“公子……”他突然停住了,看到在床沿上坐着的秦小琮,声音陡然变得尖细,“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小琮正想回他一句“关你什么事”,可不知怎的,他又想起晋霆和九羽拥吻的画面了,反驳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之前不觉得跟贺琅睡一起有什么,现在看来好像是有点不合适?   红晕又悄悄爬上了秦小琮的脸颊。这模样看在六福眼里,觉得更不对了!   秦小琮本来就很白,且肤如凝脂,光线好时整个人更显清透润白,这会儿红着脸披着发坐在床边,表情略带迷糊,而且他还没有穿鞋袜,一双脚又瘦又白,正随意搭在玄色的脚踏上,颜色对比鲜明,竟然十分夺目。   贺琅回过身后目光就落在了秦小琮身上,那副表情,好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六福再也忍不了这屋里奇怪的氛围了,闷头又跑了出去,过了会儿,换了那个白面中年男子过来。   那男子双手捧着一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和配饰,还有些别的东西。他依旧是低眉顺目,向贺琅行过礼后,竟然直接来到秦小琮面前跪下,“让奴才七顺服饰公子更衣吧。”   秦小琮正愁找不着自己的鞋子了,也就不再拒绝。   他由七顺服饰着穿新衣服,看到托盘里两只小玉盒,不由拿起一只仔细查看。玉质还不错,里面装的什么,闻起来还挺香的。   秦小琮打开盖子,里面是满满一小盒雪白的香膏,细腻柔滑,这是给女子用的吧?   “我可不涂这玩意儿。”秦小琮把玉盒放回托盘。   七顺正帮秦小琮整理衣摆,闻言一顿,温声劝道:“这是奴才专门为公子准备的,润滑效果极佳,且有止血功效。”   “这是药啊?那我带一个吧。”秦小琮又将玉盒拿起,正要往衣袖里放,半道被贺琅截了过去。   “你用不着。”贺琅把玉盒扔回托盘。   “小气。”秦小琮记挂着九羽的事情,也没多想,不给就不给嘛,“你打算怎么约晋霆出门?他好像不愿意离开九羽。”   “除水怪。”贺琅道,“我本来也是因为水怪的事情才赶来晋城。这种有风险的事情晋霆就不会让九羽跟着了。”   “好吧。”秦小琮思忖道,“我就去找九羽。”   “嗯。”   简单吃过饭后,秦小琮和贺琅分开行动。为了方便秦小琮在晋府内行走,贺琅把六福留给了他。府里的人都认识六福,他堪称一张行走的通行令牌。   路过庭院的时候,秦小琮注意到七顺正在扎马步,看起来很辛苦的样子。   “他在练功吗?”秦小琮随口一问。   六福同情道:“办错事被公子罚了。”   七顺:……   在六福带领下,秦小琮很快就找到了九羽,他正坐在后院凉亭里发呆,身上依旧裹着一件厚实的大氅,手上竟然还捧着一只暖手炉。   晋霆不在身边,九羽就又成了一尊冰雕样,了无生气。他似乎是真的很冷,虽然已经全副武装,可嘴唇都是青白的。   而且,九羽身上已经萦绕着死气了。   凉亭周围空无一人,六福也在凉亭外停下,秦小琮自己进去了。   九羽依旧一动不动坐着,把秦小琮当空气。   秦小琮单刀直入:“你就是灵洞道人观里那只仙鹤吧?谁把你害成这样的,我可以帮助你。”   九羽看了眼秦小琮,垂下眼帘,依旧不搭理他。   这么凑近了看,秦小琮才发现九羽的眼睫毛上都挂着霜,他是真的很冷!   “喂,我真的是想帮助你,你知不知道除了你,还有很多你的同族也惨遭杀害,我已经亲眼见过一只了,应该还有更多,只是怨气被掩盖了我暂时找不着。”   半晌,九羽才冷声道:“与我何干?”   “什么?”   九羽看向秦小琮,嘲弄道:“它们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观里的仙鹤?那是什么?”   “你……”秦小琮被他气到了,“就算你不管你的同族,你也得为自己报仇吧,你现在没有绒羽护体,整个人会慢慢冻死的。”   九羽冷笑一声,“我自小身体不好,畏寒,不劳你费心。有时间多管闲事,不如管好自己。”   九羽竟然一点都不配合!   秦小琮被他气得火冒三丈,“你……”   “哈哈,这位道友,不用跟他这种人废话。族人在他眼里连杂草都不如,你完全是在浪费口舌!”   秦小琮看向搭话的人,“你又是谁?”   凉亭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个男子,也是一身道袍,不过他面相阴柔,说话腔调也是阴阳怪气的,令人不喜。   秦小琮觉得他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倒是九羽,一看到他就闪电般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秦小琮想起来了,这人就是昨天险些被九羽杀掉的道士!   那道士也不喊救命,被掐住了脖子还笑嘻嘻地看着九羽,实在是很欠揍。   “啊呀呀,看看看看,昔日尊贵的鹤神沦落到什么地步了,动不动就要杀人,我好害怕呀!”   “找死!”九羽手中用力,只听“咔嚓”一声,他竟然直接拧断了那道士的脖子。   诡异的是,那道士脖子断了人还没死,头软趴趴地垂落到一边,脸上竟还挂着笑:“你现在杀人越来越熟练了,真厉害呀!”   九羽脸上怒气闪现,将那道士扔在地上。那道士身体竟然越拉越长,最终变成了一张蛇蜕。   “嘻嘻,”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凭现在的你,能奈我何?要是让你的相好知道你的真面目,你猜他还能吃得下饭吗?”   九羽真的被那怪异的道士激怒了,抬脚踢倒了凳子,扬声问道:“晋霆呢?”   立刻有侍从小跑着过来,“公子,城主一早与贺公子去了白鹤峡。”   九羽脸色剧变,恨声道:“他从来不肯听我一句劝!”   那侍从看他脸色,忙道:“城主吩咐了,您要问起来一定要转告他的话,他去去就来,不会轻易下水的。”   九羽脸色阴郁:“我一个字都不信,备马!”   “这……”侍从面露难色。   “等等,”秦小琮道,“那个什么白鹤峡,是水怪出没的地方吗?”   九羽沉声道:“是。”   “很危险吗?”秦小琮想的是贺琅也去了那。   “如果贸然入水,大概率有去无回。”   “那还骑什么马,跟我来!”秦小琮拉住九羽,两人瞬间就消失了。   晋城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水城,水路四通八达,也是整个王朝的转运中心。其中,位于白鹤峡的悯民江是整个晋城航运量最大的主流干道,且长年风平浪静,极为安全可靠。   传说白鹤峡是鹤神得道升天的地方,悯民江有鹤神护佑,再加上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才造就了白鹤峡的盛况。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   秦小琮带着九羽落在悯民江岸边时,被阵阵阴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江面水流涌动,弥漫着怨气,此地竟然已经成了一片凶地。   “不该呀。”秦小琮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悯民江江面宽阔,两岸坡道和缓,最易形成暗流的转弯处恰巧处在白鹤峡两侧,峡峰对江水成合抱之势,正好稳住了江流涌动,且汇聚灵气,是风水极好的地方。这地方就算养不出灵物也不该生成水怪啊。   九羽的心思都在寻找晋霆身上,一落地就四处搜寻他的身影。   “在那!”秦小琮道,“他们在船上!”   九羽也看到了,他立刻展臂飞了过去,体态轻盈,如一片羽毛划过天空。   “等我一下!”秦小琮忙追了过去。   两人前后脚在甲板上落下。   他们一上船才发现真实情况比他们看到的更凶险,船身正在剧烈地颠簸着,船身周围江水涌动,分成好几股不断撞击着船身,犹如一群凶兽要将它撕成碎片。江水撞击到船舷上,激起大片水花又劈头盖脸砸下来,所有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九羽,你怎么过来了?”晋霆立刻往他们这边跑,在大风大雨中抱住了九羽。   九羽又气又急,“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下水,你偏不听,快走!”   “小心!”贺琅提醒道。   秦小琮回身,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他们身后,整个悯民江仿佛掀翻了过来,形成一个滔天巨浪向他们砸来。   整只船硬生生被砸碎了!所有人都被卷进了黑色的江水里。   秦小琮入水后被卷进了一股急流中,被甩得头晕眼花,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不知道贺琅怎么样了,不会被淹死吧?秦小琮还记得,大浪砸下来时贺琅朝他扑了过来,那浪就砸到了他背上!   秦小琮好不容易才摆脱那股急流,在水中搜寻贺琅。   江水中到处都是流窜的怨气,时不时有几股水流拧在一起朝他袭来。   秦小琮一时没看到贺琅,焦躁不已,唤出自己的打龙鞭,几鞭子抽下去那些邪物再也不敢靠近。   “贺琅!”秦小琮在水中大声呼唤贺琅的名字,可他一张嘴就吐出一堆泡泡,声音发闷,在水中也传不出去。   秦小琮把打龙鞭丢出去,“去找贺琅!”   打龙鞭离开他的手就仿佛有了生命,宛如一条蛇,闪动着金光不断向着江底游去。   贺琅还在更底下!   秦小琮用力向下游去,贺琅,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第15章 鹤绒锦(五)   打龙鞭一直在不停地往更深处游动,秦小琮一边跟着一边催促它:“找到没有?”   打龙鞭猛地停住,瞬间又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向水底某处。   看来是找到了!秦小琮立刻跟了上去,果然看到了贺琅。   他人看起来没事,用灵力给自己从头到脚套上了只透明的防护罩,正拿着剑在劈什么东西,周围那些含着怨气的水流正不停地冲撞着他的防护罩。   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打龙鞭冲进防护罩内,紧紧缠上贺琅的腰,一下就将他拽到了秦小琮面前。   两人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秦小琮的鼻梁狠狠撞在了贺琅胸膛上,酸得他眼泪都掉出来了。   秦小琮还没说话,贺琅就紧紧搂住了他的腰,竟然显得很紧张:“别怕别哭,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秦小琮眨眨眼,我没哭啊,就是鼻子好酸,我除了被气到过,还没怕过谁!“我没事。”   贺琅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你呢?”秦小琮去摸贺琅的背,还好还好,还是挺拔有力的,没有被那巨浪砸断。   “我也没事。”   这时,打龙鞭似乎是知道他们不想分开,一端仍紧紧缠着贺琅的腰,另一段缠住了秦小琮。   “你这鞭子倒很有灵性。”贺琅赞许道。   “它一向戏多。”秦小琮精炼概括。他向四周张望一番,除了打龙鞭金光闪耀的这一片,其余地方都是昏暗浑浊,根本辨不清方向,周围的水流中时不时流窜过黑影,满满都是恶意。   “其他人呢?晋霆和九羽逃出去了吗?你刚才在做什么?”   “他们被水怪拖进去了。”贺琅用剑指向他刚才的位置,“那里有一处禁制,我还没有冲破它。之前我和他们是一起的,但这些水怪好像特别仇恨九羽,趁我们分身乏术将他卷走了。晋霆立刻追了过去,没想到他进去了我被拦在外面,我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法进去。”   秦小琮算是明白了,所谓的水怪,就是这饱含怨气和恨意的悯民江。江水不知道为什么被怨气污染,成了害人性命的水怪。   “再过去看看。”秦小琮率先向下方游去。   贺琅紧紧跟上,“小心点,那周围的水怪更难缠。”他话音刚落,一声尖锐的叫声传来,紧接着从水流中窜出一个怪异的黑影。   贺琅早有防备,立刻挥剑将它斩下。那黑影被打散,很快又钻回一股暗流中,似乎在重新积蓄力量。   秦小琮觉得刚才的叫声很熟悉,有点像鹤鸣声,但在这水底怎么会有仙鹤的怨灵呢?   又是几声渗人的鸣叫,数团黑影同时脱离水流向他们袭来。   “我来。”秦小琮道,一把抽出还缠着他和贺琅的打龙鞭,“干活了!”   打龙鞭似乎很喜欢贺琅,虽然听了秦小琮的话在他们周围围成了一个守护圈,使那些扭曲的黑影不得靠近,可另一端还绕在贺琅腰上,甚至还亲昵地在他腰上蹭了蹭。   秦小琮:……   见打龙鞭击退这些黑影绰绰有余,贺琅也就收了剑。水中乱流丛生,阻力又大,实在不是用剑的好场合。   秦小琮已经触摸到了那层禁制。那禁制虽然肉眼看不到,却排斥力极强,稍微一碰就会被反弹,且会引起一波黑影的攻击。   “强攻不行。”贺琅道。   秦小琮在禁制前研究了一阵子,肯定道:“这是一种物种禁制。这种禁制需要消耗的灵力不大,但掩盖力防护力特别强。如果我们不是指定的物种,或者持有主人的信物,就进不去。我知道这些玩意是什么了,看我的。”   秦小琮在衣袖里摸了一阵子,摸出了两根……羽毛,他递给贺琅一根。   贺琅接了,有些惊讶,“这是什么?”这两根羽毛长长的,尾端带着一点黑,有点像……   秦小琮得意道:“九羽的毛,在灵动道人观的时候捡的。”   贺琅沉默了会儿,提醒道:“别让晋霆知道。”   “哦。”秦小琮答应着,拉着贺琅就往前冲。果然,这次禁制没有再拦住他们,他们很顺利就进去了。   禁制内别有洞天,他们直接从江底来到了一片广阔的滩涂!   这片滩涂一眼望不到头,目光所过之处不见活物,反倒跟悯民江岸上一样阴风阵阵。   他们脚底的泥土又厚又软,最上面一层泥土呈现黑红色,仿佛干涸的血迹。   秦小琮蹲下来,捻了点泥土嗅了下,“是血。”他吩咐打龙鞭,“去找找九羽和晋霆。”   打龙鞭不情愿地从贺琅腰上下来,在半空中呆了好一会儿,才略带犹豫地往滩涂中心游去。   秦小琮和贺琅立刻跟上。没走几步,秦小琮突然拍了下自己脑袋,“我知道这地方为什么看着这么熟悉了,我来过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贺琅问道。   “白鹤观那次,我被怨气入体,看到的就是这里……”秦小琮犹豫了下,环顾四周,“当时这里还有很多别的,不像现在这么空。”   “还有别的?”贺琅停下脚步。   想起当时自己看到的,秦小琮心里就很不舒服,那画面实在是太凄惨了,“到处都是仙鹤的尸体,或者是临死前的仙鹤在惨叫。”   “那这里不对。”贺琅道,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泥土,“还有一层禁制。”   贺琅拿出他手里的鹤羽,将他抛到空中,手中结出一个金色的法印,将法印推向那根鹤羽,喝道:“开!”   法印撞进鹤羽,迸发出耀眼的金光。在金光的照耀下,这片天地仿佛被扯下了一层面纱,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凄惨的鹤鸣声此起彼伏,有惨叫,有怨恨的诅咒,有崩溃的大哭……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我好冷啊,我快冻死了……”   “我好恨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这片滩涂上,到处都是仙鹤的枯骨!从它们扭曲的姿势看,它们死前都经历了痛苦的挣扎。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只仙鹤似乎是刚死去不久,半埋在淤泥里的身子还没有腐烂完,也是被拔去了全身的绒羽。   这场景,和秦小琮被怨气入体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就是这里了!   怨恨的声音太过嘈杂,秦小琮皱眉,一双温热的手突然捂住了他的耳朵,松开时,他就感觉好多了,还能听到声音,但不再被怨气激发共鸣。   贺琅道:“我帮你封闭了部分灵识,这样不容易被怨气入体。”   秦小琮觉得耳朵发烫,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贺琅凝神听了会儿,“怨声和怨气都在往滩涂中心汇集,走吧。”   秦小琮正要说好,眼角突然瞥见一抹艳丽的颜色,那颜色闪动得太快,一下就没了,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秦小琮收回目光,表情如常,“怨气汇聚会出大事,快走。”他说着,却突然回身出手,一把拽出了藏在淤泥里的东西,“还藏?”   被他拽着尾巴拖出来的是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那毒蛇长得阴阳怪气的,一时被捏住七寸,又气愤又惊慌,“放开我,我不是坏人!”   听到这声音,秦小琮皱眉,“你是晋霆家的那个道士?不对,你身上好臭啊,跟灵洞道人观里那几条蛇好像,你不会就是那个反派灵动道人吧?”   那毒蛇僵硬了下,“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已。”   “路过?”秦小琮不客气地摇晃了下它,“我看起来像傻瓜吗?我们费了多大劲儿才进来,不说实话我就剖了你!”   毒蛇眼中闪过杀意,正要给他一口,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不知何时,一张黄符缠住了它的尾巴。   贺琅冷声道:“老实点儿,不然会炸。”   毒蛇立刻垂下了头。   秦小琮又甩了下它,“还不说你是谁?”   毒蛇不吭声。   贺琅道,“不说实话也会炸。”   毒蛇:……   毒蛇恨声道:“我正是灵洞,我来看看鹤神如何自食恶果!”   它这么痛快承认自己是灵洞,秦小琮反而不敢信了,“灵洞怎么也得几百年的修行了,你这么细这么短,能是它?”   细……短……灵洞的心被捅穿了两个大血窟窿,他颤声道:“不许你这么侮辱我!这都是鹤神害的,想当年,我……”   秦小琮打断他,“姑且先信你了,你说谁是鹤神,九羽吗?”   灵洞怨恨道:“是。不是他还能是谁。”突然,他有些期待地看向秦小琮,“九羽的罪行我最清楚了,你们是来惩戒他的天神吗,他已经堕落成魔了。看看他做的这些孽,对自己的同族下此狠手,真是猪狗不如,对不起我向猪狗道歉!”   秦小琮一愣,“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些仙鹤……”   “想不到吧,”灵洞畅快笑了两声,“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以为这些是我做的吗?这里是鹤神得道的地方,也是仙鹤族的宗地,我可没这么大本事将它整个沉入江底。”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秦小琮不能接受。九羽那个人虽然很讨厌,可看起来不像坏人啊,而且,他自己都受伤了。对,他身上的绒羽也被拔光了,难道九羽会自己拔自己的毛吗?   灵洞“哼”了声,“你爱信不信,我什么坏事都没干,还单方面被鹤神杀过好几次。我这次来就是来看热闹的。多告诉你一句也无妨,鹤神舍不得他的相好,想再炼一件鹤绒锦,天道保佑他失败了哈哈!” 第16章 鹤绒锦(六)   只是跟灵洞这么交谈了几句,秦小琮就明白九羽为什么见他一次杀一次了,灵洞嘴巴真是太臭了,又臭又贱!   每句话都在阴阳人,不超过三句都要带一句诅咒,基本都是在对九羽幸灾乐祸。   秦小琮嫌弃地把它丢给打龙鞭,一边继续赶路一边问它:“什么是鹤绒锦。”   灵洞的小眼睛闪动着邪恶的光芒,“那是一种邪物唔唔……!”   又一张符纸直接封住了他的嘴。   贺琅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对秦小琮道:“小心他断章取义。”   秦小琮赞成地点头:“我是不会轻易被它骗到的,可是,什么是鹤绒锦?难不成这些都是九羽做的吗?”   贺琅缓声道:“现在还没有证据,找到他们一问便知。鹤绒锦……我略知晓一些。你可听过仙鹤报恩的故事?”   秦小琮摇头。   “相传海外有个东瀛小国,有对老夫妇以织布为生。他们日夜劳作,织布换来的钱也只够温饱。有一天,夫妇俩卖布回来途中遇到一只受伤的仙鹤,他们就将仙鹤带回家悉心照料,几天后,仙鹤身体痊愈就拍拍翅膀离开了老夫妇家。   后来,东瀛遭遇暴雪,雪夜里有人来敲老夫妇的门,夫妇俩开门一看,外面站了个浑身落雪的姑娘。姑娘说她迷了路,请求借宿在老夫妇家。老夫妇看她可怜就收留了她。   暴雪一连下了好多天,姑娘就一直在老夫妇家住了下来。她每天都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为老夫妇洗衣做饭,比他们亲生女儿还贴心。雪停后,姑娘依旧没提要走的事情,老夫妇不好意思一直让她伺候,便提出要送她回家,谁知姑娘却跪下来,说自己早就找不到要投靠的亲人了,希望老夫妇能收留她,她会织锦,织锦能卖出很高的价钱。   老夫妇无儿无女,姑娘愿意留下他们也很高兴。可奇怪的是,姑娘织锦时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许老夫妇观看,而且不要丝线。每隔两三天,姑娘都会从房间里走出来,交给老夫妇一匹漂亮的锦缎。这种锦缎色泽华丽,柔亮顺滑,老夫妇将它拿到集市上,高价卖给了一个贵人。   长此以往,老夫妇赚的钱越来越多,可他们也越来越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们想知道姑娘到底如何织成的这种锦缎。有天晚上,他们在为姑娘关门时故意留了一条缝,等到织机的声音响起时,他们凑到门缝上一看,不由大惊。   房间里哪还有姑娘,只有一只半秃的仙鹤,它不停地用嘴拔去身上的绒羽,将它们织进织机,绒羽就变成了珍贵的锦缎。   老夫妇惊动了仙鹤,仙鹤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位姑娘,姑娘跪下来感谢老夫妇,说她就是被他们救助过的那只仙鹤,特意来报恩的,如今被他们识破身份,她不能再留了。   老夫妇很舍不得,可也没办法。姑娘拍拍手臂,重新变回仙鹤,从窗户里飞了出去,绕着老夫妇的小屋飞了很久才舍得离去。后来,老夫妇用卖锦缎换来的钱安享了晚年。   民间流传的版本基本就是这样的。不过在一些古籍中还有后续,购买了锦缎的贵人用它做了件衣服,这位贵人在一次宴会中遭遇大火,宴会上的人死伤无数,只有他毫发无损。   传说那种锦缎就是鹤绒锦,有灵性的仙鹤用自己最珍贵的绒羽织成,穿上它做的衣服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秦小琮听故事入了迷,冷不丁一脚踩进了一处沼泽地,猛地陷下去半个身子。   他下去得太快,贺琅没能及时把他拽上来。   灵洞不能说话,可他乱甩的尾巴显示出他要笑抽筋了!   秦小琮攀着贺琅的胳膊,狼狈地爬出来。   “抱歉,我没注意。”贺琅道。   秦小琮腰部以下全是烂泥,水淋淋的,脏得没眼看。   “我……”当着贺琅的面,秦小琮咽下了到嘴边的脏话,气冲冲地拽过来灵洞将它打了个死结,“你再笑!”   目光落到贺琅身上,发现他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弯了弯,更郁闷了。   “这是刚换的新衣服。”   “回去再买新的。”贺琅道,“我帮你清理一下。”   贺琅试了几个除污咒都不管用。   “算了别试了,”秦小琮气冲冲道,“这些泥里水里全是血和怨气,沾上就洗不掉了,想摆脱它们我只能脱裤子了!”   贺琅静了一瞬:“还是先穿着吧。”   接下来的路,秦小琮都万分小心,脚底汇聚了些灵力,倒也没再掉坑里。   他们越靠近滩涂中心,阴风就越猛烈,怨气就越浓厚,怨声也就越凄惨。怨气已经肉眼可见,它们在滩涂中心上方汇聚,形成了一个黑压压的漩涡。   秦小琮还记挂着鹤绒锦的事,“传说是真的吗?鹤绒锦真的有这么神奇的效果?比金缕玉衣还要好?”   风太大,他说话得扯着嗓子喊。   贺琅伸手搂住他,帮他理了理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嗯”了声,“真的有,但它不是邪物,是宝物,是仙鹤一族对恩人和爱人最珍贵的回馈。”   秦小琮正想推开他,告诉他离他远一点儿,他身上实在是太脏了,就见打龙鞭猛地往前窜了过去,他精神为之一振,“找到他们了,在那!”   黑压压的怨气下面,有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一个雪白,一个玄黑,正是九羽和晋霆!   不断地有黑色的鹤影从怨气层中飞扑下来,对着九羽和晋霆咬琢抓挠。   “好冷啊,真的好冷啊!”它们凄惨地嚎叫着。   “把我的绒羽还给我!”   “鹤神,你是鹤神啊!”   ……   这时,灵洞用力甩开了封住他嘴的黄符,兴奋道:“看到了吧,遭天谴了!怨气复仇,谁害的它们它们找谁,一目了然了,报应哈哈哈唔!”   又一张黄符封住了他的嘴。   赶到九羽和晋霆身边后,秦小琮不得不承认,灵洞说的是对的。   远观的时候以为九羽和晋霆一起受到攻击,近看才发现所有的攻击都是对着九羽一个人的,只不过晋霆一直在拼命护着他,帮他承受了大部分的抓挠。   九羽拼命想把晋霆赶走,“滚开!这里不用你!”   晋霆一边将他抱得更紧,一边试图将他带离怨气漩涡的中心,“别闹了行不行?乖乖地咱们回家。”   可无论他把九羽遮盖得多严实,那些怨气始终如影随形。   九羽脸上毫无惧色,倒是对晋霆恨得不行,“你这个笨蛋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告诉过你多少回了不要下水,这条江已经废了!偏不听,还不快滚!”   晋霆嘴唇翕动着,没敢反驳,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九羽跟个疯子一般,胡乱对他踢打一番,“怎么不说了?这条江对你们晋城百姓很重要是不是?封了这条水路两岸的百姓都要饿死?就你心怀苍生就你最伟大,你什么时候能把我放到你的百姓前面考虑过!”   晋霆任他打骂,一声不吭,只咬牙去赶那些接连不断追咬九羽的怨灵。   奇怪的是,九羽身上已经血迹斑斑,晋霆承受的攻击最多,却毫发无伤。不,秦小琮注意到,是晋霆受伤后伤口会立刻痊愈。   秦小琮吩咐打龙鞭,“护住他们!”   打龙鞭原本就在九羽身边游动,闻言立刻拉长,将他们包围住。   可很快,打龙鞭就被雷劈了。   一道雷电从怨气层中降落,落到打龙鞭身上,它立刻瘫软在地。   更多的雷电闪现,秦小琮和贺琅试了很多次,都无法再靠近九羽他们,更别提把他们救出来了。   “是真的天谴。”贺琅道。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吧!”秦小琮看到这雷就犯怵,他的背又在隐隐作痛了。可晋霆拼死护住九羽的样子实在很令人动容,他就想起了自己,没有心肝的墓主人你知不知道被雷劈有多疼,要不是我……   “你帮我护法。”贺琅道。   “好!”   贺琅盘腿坐了下来,开始念诵往生咒。   咒语声一起,秦小琮就愣住了。贺琅的声音并不大,语速也十分和缓,但每一个字都灌注了灵力,立时就让人灵台一清。   这种念诵经文的节奏给秦小琮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刚生出灵识时,还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力量,一不小心毁坏了墓里的东西,就会被追着骂。大概是告他状的人太多,有一天他就被拘回了墓室,被迫念经收心。   墓主人不能说话,那些经文就浮在他身体上方,秦小琮就跟着经文跃动的节奏来念。他性子急,那些经文便慢悠悠地露头,他没少为此发脾气。   贺琅的往生咒一起,怨气漩涡的边缘便被吸过来了一些。   可那些怨气量实在是太大了,如此只是杯水车薪。   秦小琮在贺琅身上打下护持神咒后,对九羽喊话:“你别再发脾气了,快想想怎么办吧!这些都是你做的吗?你为什么要残害你的同族?”   九羽冷笑:“它们得我护佑,我有需要的时候自然可以取它们性命。”   九羽的话激怒了那些怨灵,更多的黑色鹤影从怨气层中飞扑下来。   九羽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他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晋霆都要哭了:“求求你少说两句吧!”   九羽仰头望向头顶,怨气漩涡距离他越来越近了,他厉声道:“天谴?来啊!我有什么错?”   他太虚弱了,已经无法维持人形,一条手臂已经变回了翅膀。   晋霆整个人都呆住了,“九羽,你的胳膊……”   九羽嗤笑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人,我不是人,还没明白吗?”   晋霆看向他那只翅膀,已经血肉模糊了,他表情崩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人……你他妈……”如果时间允许,他是真的很想骂人,他吼道,“我管你是不是人,你都是我的人,给我起来,我们回家!”   晋霆也来了气,打横将九羽抱起来,“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你个骗子!”   他抱着九羽就跑,可那些怨气不肯放过他们。   晋霆的反应似乎也在九羽意料之外,“你……”   “闭嘴,这会没空听你解释!”晋霆怒道。   九羽垂下了头,“没用的,已经晚了。”   晋霆不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闭嘴!”   “晋霆!”九羽突然抬头,用力吻住了他。   这是一个带着血和泪的吻,良久,九羽才放开他,“你是我认定的人,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是!”   “废话,你敢找别人!”晋霆瞪眼。   九羽的另一条手臂也变成了翅膀,他扇动翅膀挣脱了晋霆的怀抱。   “九羽!”晋霆惊恐地大喊,“你给老子下来!”   九羽反倒又飞高了一些,晋霆只是一介凡人,哪里够得着他。   九羽低头看他,眼中都是眷恋和不舍,他恨恨道:“我做的孽我自己化解,与旁人无关,滚吧你!”   说罢,他长鸣一声,整个人化成了一只美丽的仙鹤,他猛地扇动翅膀,将晋霆扇飞了出去。   九羽发出尖锐的鸣叫,他的声音响彻天地:“我九羽,献出我的骨肉鲜血和神格,换你们安息!”   他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怨气漩涡中!   他进去后,怨气漩涡有一瞬间停止了转动,紧接着又疯狂地旋转起来,越来越多的怨气和怨灵被吸纳进去。   接着是他们脚下浸透了鲜血的泥土,地面上的和淤泥里埋着的枯骨……   晋霆跟个疯子般追着怨气漩涡跑,“九羽!九羽!……”   漩涡逐渐升高,不只是漩涡,他们脚下的滩涂也在向上升。   秦小琮关注着贺琅,贺琅的念诵声一直没停,突然,他吐出了口血!   “贺琅!”秦小琮忙扶住他。   “我没事,九羽……”他看向天空,怨气漩涡中间出现了一抹亮白,“他用了舍身咒!”   那一抹亮白突然爆开,在场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 第17章 鹤绒锦(七)   秦小琮醒来时,还以为自己身在云端,周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嗯,身上好沉啊……贺琅!他这才发现贺琅趴在他的身上,他几乎被他整个搂抱在怀里。   这家伙……三番五次地这么护着他了……   “九羽!九羽你在哪儿!你给我出来!”晋霆嘶哑的呼喊声传来,越过贺琅的肩膀,透过白茫茫的雾气,秦小琮看到了晋霆跌跌撞撞的身影。   “你别乱跑!”秦小琮喊了一声。   贺琅动了动,慢慢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脸上罕见地带了丝迷茫,“这是……”   “应该是中阴结界。”秦小琮叹了口气。   中阴结界,是执念很深的人死后形成的一个结界,是逝者遗留在世间最后的不舍与思念,它一般会出现在逝者最牵挂的人周围。   中阴结界出现,说明九羽已经……   晋霆的呼喊声已经渐渐远去,贺琅把秦小琮拉起来,“他现在情绪不稳,跟上他。”   “好。”   晋霆神思恍惚,走得并不快,秦小琮和贺琅很快就追上了他。   白雾消散了些,一块巨大的石头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嘻嘻。”有小童的嬉笑声从石头里传出来。   晋霆猛地停住了。   一个白袍小童从石头里走出来,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身上仙气十足。   他似乎在玩一种游戏,不断地从石块里穿来穿去。   过了会儿,他似乎玩腻了,拍拍手臂,竟然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只小仙鹤,飞到石块上落下,用还稚嫩的喙梳理自己的绒毛。   这只小仙鹤肥嘟嘟的,身上的绒毛甚至多过飞羽,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晋霆看呆了,上前两步,“九羽!”   他这么一叫,那小仙鹤抬颈看了看。   “九羽!”晋霆朝小仙鹤扑了过去。   可是,小仙鹤和石块一起消失了。   晋霆摔倒在地,贺琅忙过去将他扶起来。看到贺琅,晋霆的双眼才有了焦距,“你看到九羽了吗?”   “你冷静点儿。”   “我冷静不了!”晋霆猛地推开贺琅,又继续往前跑,“九羽,你给老子出来!”   这时,前方白雾里又传来说话声,晋霆欣喜若狂地冲过去。   秦小琮和贺琅忙跟上。   仙鹤小童又出现在了石块上,不过这次他是人身,光着脚坐在上面,正低头看向下方,表情很严肃。   地上还有两个孩童,都穿得破破烂烂的,大点的那个正在不停地对石块磕头,额头都破了,不停地喊着:“求求大神救救我的弟弟,求求大神了,只要能救我弟弟的命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地上躺着的那个小的骨瘦如柴,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身子时不时抽搐一下。   仙鹤小童从石块上跳下来,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大点的那个还在磕头,似乎是看不到他。   看到这幅场景,秦小琮脑中灵光一现,这好像是店小二讲述的鹤神的故事!那这两个人类小孩,大的就是晋生,小的就是晋福了,那这仙鹤小童,岂不就是年幼的鹤神九羽?   晋生还在不停地磕头,却没发现身后的晋福剧烈地抖了下就咽了气。   九羽蹲在晋福身边,摸了摸他皮包骨的细胳膊细腿儿,摇摇头,叹道:“可怜的孩子。”   晋生的头磕得“砰砰”响,九羽看着晋福,表情十分苦恼。他凝眉苦思了一阵,又出现在了石头上,这次,他显出了身形。   晋生看到他,不由大喜,“求大神救救我弟弟!”   九羽鼓着脸将一片树叶递给晋生。   晋生忙不迭地接过来,连滚带爬地跑到晋福身边,将树叶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他额头上。   秦小琮看出来了,九羽给晋生的只是一片普通的树叶,晋福已经死了,什么灵药都救不回来了。   晋生期待地看着弟弟。   九羽抿嘴看着晋生。   晋福毫无动静,晋生埋头痛哭起来。   九羽叹了口气,走到晋福身边,将他小小的尸体收了起来,自己摇身一变,化成晋福的样子躺下。   “晋福”咳了声,缓缓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阿福!”晋生看到弟弟,喜极而泣,紧紧抱住了他,“太好了!太好了!”   晋生背起死而复生的“弟弟”,兴奋地转了好几个圈,又在芦苇丛里一阵疯跑,“太好了阿福,你的病好啦,哥哥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的!”   在晋生背上的九羽眨眨眼睛,“好的哥哥。”   晋生背着九羽跑进芦苇丛里不见了身影,晋霆和秦小琮贺琅也追了上去。   他们跟着九羽进了一个茅草屋,外头已经是深夜了,晋生已经睡着了,即使在睡梦中,他也紧紧搂着九羽。   这时,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条颜色艳丽的毒蛇探头探脑地游进来。   秦小琮看这蛇身上配色和花纹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这条毒蛇很长、很粗,不怀好意地张着大嘴向地上兄弟俩而去,眼看就要咬到晋生的腿了,它猛地一个激灵,僵住了。   九羽不知何时坐起身,盯住了它:“灵洞,你找死吗?”   灵洞昂着头看向九羽,倒抽一口凉气:“你是鹤神?”   不等九羽回答,它转身就跑,可它哪里能逃得掉!   九羽一脚踩住灵洞,将他提出门去,外面很快响起了灵洞的惨叫声:“杀蛇啦救命…—!”   “啊啊啊啊—!”   九羽已经变回了原形,长长的喙将灵洞不停地琢来琢去,“你这条黑心烂肺的蛇,他们的母亲是你咬死的吧?敢在我的地盘上闹出人命了你不想混了!”   灵洞不停地惨叫,“是那个女人吓到我了我不咬她咬谁?”   九羽又给他一下子,将他琢得皮开肉绽。   灵洞求饶不成破口大骂:“遭瘟的小鹤神欺负到你爷爷头上了,你私自下凡犯天条了你知道吗?这是爷爷的地盘哎哟!”   灵洞骂了一通还是逃走了。   看完这一切的秦小琮:……总算知道这条蛇为什么看着眼熟了。   “你这下知道我原来的身姿有多么威武了吧?”一条细且短的毒蛇冒出来,感叹道,“没想到我会出现在鹤神的中阴结界里,看来我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的。”   秦小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鹤神把自己炸了个稀巴烂,这种好戏我怎么能错过。”灵洞摇头晃脑往前冲,“看看还有我吗?”   前方又出现了九羽的说话声,晋霆追过去,一脚将灵洞踩进了泥里。   灵洞:……   新出现的场景中,晋生和九羽都长大了些,尤其是晋生,已经长成了高挑细瘦的少年。   看到少年晋生的模样,秦小琮不由看向身边的晋霆,这两个人长得好像啊!除去身材和年龄感不同,两人的五官几乎一模一样!   晋霆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摸摸自己的脸,呆呆看向正嬉笑打闹的晋生和九羽。   九羽也长成了少年的样子,不过要比晋生矮很多。   “阿福,我要去从军了。”晋生不舍地抱住九羽,“从军后我每个月就可以领赏钱,还有粮食吃。将军说了,可以让你跟着师爷读书,你要争气!”   “嗯。”九羽乖乖地点头。   晋生在九羽脸上亲了一口:“阿福最乖了,等我挣了军功,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九羽捂着自己的脸,呆住了。   场景又一转,秦小琮他们出现在了城墙上,城墙下是骑着高头大马的两列将士,两侧是夹道欢迎的百姓们。   为首的将领正是晋生,此时的他已经成年,一身铠甲,威武霸气。   成年后的他和晋霆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这个场景很短暂,很快转到了将军府门口,晋生利落地下马,边大步进门边扬声喊人:“阿福,我回来了!”   “嗯。”清冷的声音传来,一个身穿白衣的清丽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人正是已经长大的九羽,他一直在晋生身边!   晋生大步走到他跟前,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圣上准我半月的休假,这次好好陪陪你,你想去哪儿玩?”   九羽神情恹恹的,“不想去哪,也不想玩。”   “怎么了,谁惹你了。”   九羽翻了个白眼,“花媒婆一早就在厅堂等你了,你去不去?”   晋生脸红了,声音都小了不少,“哦……那我去看看?”   九羽一言不发扭头就走了。   晋生去见了媒婆,没几天将军府里就堆满了喜庆的礼品,府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只有九羽不高兴,冷着脸闷在屋里。   他在写字,写不几笔就把纸揉成一团扔地上。   秦小琮忍不住凑近了去看,发现九羽写的是:“我不是他弟弟!”   ……   秦小琮悄悄看了眼晋霆,晋霆的脸色很可怕。   窗边飞进来一只小仙鹤,急得团团转,“大人,大人,不好了,宗地出事了!”   九羽“啪”一声放下笔,“怎么了?”   “灵洞领着一群蛇偷袭我们,很多人被咬了!”小仙鹤哭道,“大人您长期不在宗地,宗地灵气不足,好多族人都生病了。”   九羽抿唇,望了望外头新挂的大红灯笼,“告诉大家,我很快就回去。”   场景又一转,整个将军府挂起了白幔,府里哭声一片。   晋生守在灵堂,悲痛欲绝,灵堂上放着晋福的牌位。   晋生哭得伤心,完全没看到隐身的九羽。九羽看看他,展翅从灵堂飞走了。 第18章 鹤绒锦(八)   九羽离开晋生后,返回宗地,击退进犯的蛇群,打散了灵洞的修为,为大家伙报了仇。之后,他耗费了半生修为弥补宗地灵气的消散。   他再出现在晋生面前时,已经做回了高高在上的鹤神。   彼时晋生一身黑衣,刚为鹤神像上完香。   九羽从须弥台上走了下来,看到他出现,晋生倒没有太大惊喜,只是深深向他作揖:“感谢鹤神护佑。”   九羽皱眉:“为何解除婚约?”   晋生沉声道:“阿福他是为了给我准备成婚礼才遭不测,我不配!”   九羽冷冷道:“幼稚!”他拂袖而去。   晋生在神像下面站了许久,才脚步沉重地离开。   时光飞逝,晋生也逐渐老去,他一生未娶,中年后,收养了两个男孩承继香火。   晋生弥留之际,九羽去看了看他。   “真是幼稚。”他还是这般评价。   晋生笑了:“你是高高在上的神,不懂凡人。”   九羽在他床边坐下,轻声道:“我懂。”   晋生已经无法再回应他了。   晋生葬礼过后,九羽回到了神坛上,处理信徒的祈愿,勤勉修炼。他的信徒越来越多,香火越来越旺,灵力也越来越强。   不过,他越来越像一个纯粹的神了,话越来越少,气质也愈发清冷,就像山尖上长年不化的冰雪。   看着形单影只的九羽,秦小琮都替他寂寞,不过晋霆的悲伤似乎被怒火冲淡了不少,他愤恨地一拳砸在地上:“他是把我当那个家伙的替身吗?”   秦小琮觉得晋霆脑洞清奇:他和晋生能是随随便便长这么像的吗?说是替身,不如说晋霆更像晋生的转世。   结界里,九羽又做了几百年的鹤神后,他的头顶开始时不时出现雷声,就像是一种预警。对这种情况,跟在他身边的鹤童们既喜且忧。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大人的雷劫已经有苗头了!”   “大人好厉害,再过了这一遭就能再飞一重天了。”   “雷劫好可怕,希望大人顺利挨过去。”   九羽似乎对即将到来的雷劫并不在意,每日还是如常修炼。   这天,一个小鹤童大惊失色地跑来,“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晋城的小城主在鹤神乡抓了我们好多兄弟!”   九羽皱眉:“晋城人一向不敢伤害仙鹤一族,谁给他的胆子。”   “是啊是啊,可那小城主是个混世魔王,一直不听劝,鹤神乡的兄弟被他闹得鸡飞狗跳的!大人您去显灵吓唬吓唬他,看他还敢调皮捣蛋!”   九羽来到了鹤神乡,还没落地就看到一片被惊飞的仙鹤。   “哈哈哈哈哪里跑!”一个男童放肆的笑声传来。   紧接着,一个身着锦衣,英气勃勃的男孩从芦苇丛里窜出来,手里还抓着一把鹤羽。   被他追逐的仙鹤纷纷落在九羽身后求庇护。   男孩扭头朝身后喊道:“这边有一大群,都给我抓起来!”   一群侍从气喘吁吁地跟上来,领头的一个劝道:“小城主,您已经抓了七八只了,用来观赏足够了,小心……冲撞了鹤神!”   “什么鹤神?”男孩一瞪眼,“我要骑仙鹤,我看那一只挺好的,来一起上抓住它!”   “使不得啊小城主!”侍从又劝。   九羽对身后的鹤群道:“你们先走。”   “大人小心!”   “小心啊!”   鹤群一哄而散,那男孩气得直跺脚,好容易才被侍从哄了回去。   男孩回到落塌的客栈,里面正传来阵阵惊叫,他一抬眼就看到一群仙鹤飞上了天,那些……不都是先前他捉住的吗!   “你们给我回来,回来!”男孩气得跳脚,却被他的母亲拧着耳朵提了起来,“霆儿,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谁让你抓这么多仙鹤的,冲撞了鹤神你要倒大霉的!”   “呸,什么鹤神,都是骗人的!”   看到这里,秦小琮恍然大悟,怪不得看这男孩眼熟,这就是小时候的晋霆啊。他又看了眼身边的晋霆,这时候的晋霆脸色总算没那么可怕了,正呆呆地望着他自己和九羽。   因为抓来的仙鹤无缘无故地都跑了,小晋霆发了好一通脾气,把整个客栈打砸得鸡飞狗跳,最后吃了他母亲一耳光才老实下来。   晋老夫人年轻时也很强悍,两巴掌揍老实了晋霆,还罚他不许吃饭,“还不知收敛你的脾气,你是去做太子伴读的,不是去做天皇老子的,到了皇宫还敢这么闹腾我第一个不饶你!”   小晋霆挨了打也不哭,只是臭着脸杵在庭院里。   晋老夫人训斥道:“给我站这里好好反省一下。”   小晋霆冲她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头,“母老虎。”   现在正是正午,日头正毒,晋老夫人进屋去休息,就留了两个丫鬟看着小晋霆,那俩丫鬟也困得连连点头。   小晋霆一溜烟就跑了。   他一路跑回鹤群栖息的芦苇地,又去找鹤群的麻烦去了。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直愣愣地盯住了刚出现的一只仙鹤。   这只仙鹤实在是太美了,它比其他仙鹤都要大,浑身都在闪闪发光,正迈着优雅的步伐向他走来。   乍一见到这么只主动送上门的,小晋霆反而不知如何是好,略紧张地把满是污泥的手在锦袍上胡乱擦了擦。   那只仙鹤在他身边站定不动了,甚至低头用长长的喙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   小晋霆大喜,伸手抱住了仙鹤的脖颈,“老实点小仙鹤,我要骑你!”   仙鹤真的没有跑,反而像能听懂他的话,直接把他叼起来放到了自己背上。   小晋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快跑起来,跑!”   仙鹤就真的载着他跑了起来。   小晋霆兴奋地大叫着,“你会飞吗,带我飞起来吧!”   仙鹤拍拍翅膀,一飞冲天!   突然被带上天空,小晋霆毫无惧色,反而更兴奋了,“高一点,再高一点!”   这时,云层里传来阵阵闷雷声。仙鹤抬头看了眼那些云层,它们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雷劫竟然这个时候来了!   仙鹤立刻降低了飞行的高度,他身上的晋霆不满了,“为什么矮了这么多,再高一点儿!”   “轰隆——”雷声突然炸响。   小晋霆有些懵。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前一刻小晋霆还开心地高举双手,下一秒天雷就劈到了他身上!   看到这一切,秦小琮就忍不住“嘶”了声,他可太明白被雷劈是什么感受了。这小晋霆也是倒霉,原本是九羽化回原形陪他玩,却误打误撞帮九羽挡了一道雷。   那边天雷似乎也发觉劈错了人,还劈到了一个福德深厚的人,很快就撤了回去。   秦小琮心道:有晋霆帮九羽挡这么一下子,九羽的雷劫至少要推迟二十年。就比如他,拼着自己粉身碎骨硬是在天雷到来时抱住了墓主人,帮他承受了所有的雷火,墓主人不说原地飞升,至少能留个全尸吧,他跑什么呢?   结界里,变故来的太快,九羽似乎也懵了,他忙带着晋霆落地,化回了人形,将晋霆抱进了怀里。   嗯,九羽将晋霆检查了一番,发现他除了黑了点倒也没大碍,不由松了口气。   “小城主!”   “小城主你在哪儿呀?”   焦急的呼喊声传来,九羽看看天,雷云已经完全散去,再看看怀里的晋霆,身上白光闪现。   白光消失后,在昏倒的晋霆身上出现了一个衣着破烂的小童,胳膊腿瘦得似乎风一吹就能折断,小童身上有被雷劈过的痕迹。   接着,场景转换到了一间典雅的书房内,几个十来岁的少年正在摇头晃脑地读书。   秦小琮一眼就看到了邻桌而坐的晋霆和九羽。这时的他们,虽然容颜略显稚嫩,五官已经与成年后的他们几乎无二了。   等等,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那个人,一身靛蓝色的织锦衣袍,坐得笔直,正认真地念诵课本。那不是贺琅吗?   秦小琮看看身边这个成年版的贺琅,再看看结界里的那个,都好俊啊!   晋霆是个静不下来的人,读书时也不停地东张西望,小动作多得不行,一会扯扯九羽的袖子,一会扔个纸团给别人,很快被师傅罚了出去。   他一去罚站,九羽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晋霆不好意思地摸头,“你不用跟我一起受罚的。”   九羽静静地站好,“那你就老实点儿。”   “嘶——”晋霆呲牙,“疼。”   “哪里疼?”九羽问道。   晋霆把左边袖子挽上去,“昨天跟太子殿下切磋,他快把我骨头抽断了。”   他的左小臂肿胀淤紫一片,九羽眉头紧皱,从衣袖里掏出一瓶药膏,细心地为他涂抹上,“怎么不早说,有几天了吧?”   “之前不觉得疼,今天有点忍不了了。”晋霆抬起右手,轻轻碰了下九羽的眉心。   九羽一怔,略偏头避开。   晋霆突然道:“你真好看!”   九羽不看他,“废话多。”   晋霆凑得更近,“你脸红了?”   “滚!”   场景转换,书房内突然起了大火,火势熊熊,周围到处都哭喊声。   晋霆站在书房外面,正拼了命要往里面冲,却被几个侍从紧紧拽住。   “放开我,九羽还在里面,放开我!”晋霆目眦欲裂。   他情急力蛮,竟然将几个侍从甩到了一边,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火场。   “九羽!九羽——咳!”晋霆进去后一张嘴就吸了一大口烟。   他看到了九羽,正趴在课桌上,忙奔了过去,“小懒蛋还睡觉,给我起来!”   这时,整间书房轰然倒塌,将他们整个埋到了里面! 第19章 鹤绒锦(九)   等到火被扑灭,众人从废墟里扒拉出来了晋霆,他已经被烧得没有人样了,怀里还紧紧抱着一根烧焦的木头,谁都拿不出来。   太医来看过后,连连摇头,说直接准备后事就是了。   这时候,九羽却突然出现了,他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路都在问晋霆在哪儿。   众人看到他,都惊呆了,“九羽,你怎么会在这里?”   九羽:“……我回了趟家。”   晋霆的近身侍从冲出来揪住了他的衣领,涕泪横流:“你回家?你回家为什么不告诉公子!公子以为你被困在火场里了,他冲了进去,他……”   侍从泣不成声,捂脸道:“你去送送公子吧!”   九羽脸色煞白,脚步踉跄着去看了晋霆,只一眼他就险些晕倒。   床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是晋霆?!   晋霆似乎还有感觉,他哑声道:“九……羽……”   九羽立刻握住他的手,“我在!”   晋霆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他还是艰难地转了下头,“我快死了……”   “胡说,你不会死的!”   “你跑哪去了,我以为……”   眼泪从九羽脸上滑落:“我回去处理点事,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有个心愿,”晋霆不舍地看着九羽,“可惜不能实现了。”   九羽只是摇头,他用灵力小心地护住晋霆最后一丝生气。   “我想上你。”晋霆道,“我好不甘心啊……”   九羽愣住了,周围在场的人也都愣住了。   晋霆缓缓闭上眼睛,屋里顿时哭声震天。   九羽起身,冷声道:“哭什么,他还活着!我会医治好他的!”   画面转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里。   一眼望过去,院子里郁郁葱葱,仙气萦绕,是一处静修的好地方。   不过仔细听的话,能听到织机工作的声音。   秦小琮又看到了少年贺琅,他表情凝重,推开了一扇门。   屋子里摆着一张织机,九羽正坐在织机前,将一缕缕带着仙气的绒羽放进织机,织机上有件银白色的织锦,还差一点儿就要完成了。   门一打开,九羽就打了个冷颤。   “抱歉。”贺琅立刻关上了门。   九羽动作一刻不停,他皱着眉将最后一缕绒羽放进织机。   这会儿的九羽整个人气息都弱了下去,而且身上一直伴随着仙鹤的残影,他已经虚弱到快维持不了人形了。   织机上突然光芒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等到光芒消失,一件银白色的衣服漂浮在了半空中。   九羽虽难掩疲惫,更多的却是高兴,“成了。”   “先喝了这碗补药吧。”贺琅放下手里的药碗。   “殿下,谢谢您。”九羽道,“没用的。”   他不喝,贺琅也不再劝。   九羽将那件衣服收起来,递给贺琅:“我这会儿不能见人,劳烦殿下把这件鹤绒锦披到晋霆身上,它会成为他新的皮肤,鹤绒锦认主后他就能痊愈了,也会护佑他一生。”   “好。”贺琅双手接过了鹤绒锦,“我会让他来看你。”   “先不用了。”九羽咳了声,“我这副样子……恳请殿下让我在这里多住几天。”   “你尽管住。”   场景晃了下,晋霆已经恢复如初,正站在院外,举起拳头“砰砰砰”地敲院里的门,还怒气冲冲的。   “开门,九羽你给我开门!”   无人回应。   晋霆更火大了,开始踹门,“你他妈开门听到没有?你整天跟贺琅关在院子里做什么,为什么不见我!”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你再不出来我要去找贺琅打架了!”   院门缓缓打开,裹着厚厚大氅的九羽出现在门后,“你在发什么疯?殿下是君,你是臣,你不要命了?”   晋霆多日不见他,一见到他立刻挤进门,“是你在发疯吧,为什么躲在他这里不见我?他们都说你又救了我?”   九羽不置可否。   晋霆欲言又止,望着九羽的目光却无比火热:“小时候你代我被雷劈过,如今你又救了我的命,我……你想让我如何感谢你?”   九羽背过身去,“少烦我就行了。”   “那不行!”晋霆立刻拒绝。   九羽道:“以身相许吧。”   “什么?”晋霆傻了。   “我说,”九羽低声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话音刚落,他就被晋霆紧紧抱住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等回神时,两人已经吻得难解难分,晋霆将九羽压进了床上。   晋霆把手伸进九羽衣服里,“身上怎么这么凉?”   “少废话!”九羽主动吻住他。   ……   结界中飘来一团厚重的白雾,很识趣地将这一段掩去了,也免去了在场两个外人的尴尬。   接下来都是九羽和晋霆在一起的场景,且绝大部分都是晋霆。他们一起出征,一起游山玩水,偶尔吵架……就好像,九羽在最后看一眼晋霆一样。   白雾已经在逐渐散去。秦小琮知道,中阴结界马上就要消失了。人的执念越深,形成的中阴结界持续的时间越久,里面蕴含的事件越多。可无论怎样深的执念,都有散去的那一刻。   晋霆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慌乱地四处张望,又开始不停地呼唤九羽的名字:“你给我出来!你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全他妈是你自己干的好事对吧,你背着我干了这些破事怎么不敢给我看?九羽,你出来,不然老子出去后马上另娶气死你!”   九羽还真的出现了,不过他只是一个虚影。   晋霆呆呆地看着他,拔腿向他冲去。可他无法触碰到他,扑过去几次都是从他身影里穿了过去。   九羽不舍地看了他一眼,整个身体在瞬间化成了无数飞羽,盘旋着冲上天空。   鹤鸣声此起彼伏响起,不过这次不再满含怨恨,而是充满了生机,“叽叽喳喳”的。   秦小琮身边的白雾已经彻底散去,他发现,整块滩涂已经从水底升到了悯民江面上,停靠在了白鹤峡一侧。   滩涂上的泥土恢复成了正常的灰褐色,不停地有新芽冒出头来,整片土地正在回春!   滩涂上到处都是散落的大白蛋,不停地有小仙鹤破壳而出,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这些……这些都是被九羽取绒后丢弃的仙鹤,它们全都复生了!   有只小小的布袋从秦小琮衣袖里飞出,落到了地面上,布袋里是秦小琮收敛起来的白羽的尸骨。   尸骨一落地,就发出了白光,不一会儿变成一颗大白蛋,很快,有只毛绒绒的幼鹤探出头来,冲着天空不停地鸣叫。   所有新生的幼鹤都在朝着天空鸣叫,似乎它们也都知道,它们的神,这次是真的消失了。   两岸的百姓也都发现了这处奇景,他们纷纷伸长了脖子望向天空。   “快看,是不是有只巨大的鹤影飞起来了?”   “明明是无数只仙鹤从江面起飞了你眼瞎吗?”   “是鹤神显灵了吧,老天保佑咱这江可别再闹水怪了,不然咱们怎么吃饭呢?”   ……   秦小琮来到江面,看到江水清透,里面的怨气已经被洗涤干净,它就像仙鹤一族的宗地一样,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祥和。   九羽你……这又是何必呢?   鹤神本就是仙鹤一族信仰的化身,他生来的使命就是护佑仙鹤一族。可他贪恋个人情爱中无法自拔,置族群于不顾,灵力自然一天比一天衰弱。   晋霆身上的鹤绒锦耗费了他全部的灵力,九羽的身体从那时候起就垮了。   “砰”一声,秦小琮回身,正好看到晋霆重重一拳打在贺琅脸上。   他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直接把贺琅打得后退两步,嘴角出血。   “你干嘛?”秦小琮扑过去拦住他。   晋霆眼睛血红,冲贺琅吼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九羽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他是为了救我才那么虚弱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这些骗子,骗子……”   晋霆声音越来越低,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鹤神死了!鹤神真的死了,普天同庆的大好事啊!”淤泥里窜出来一条艳丽的毒蛇,正是一直阴魂不散的灵洞,它笑得快抽筋了,“老天爷开眼了!”   “你……”晋霆恨不得生啖其肉,“你这妖物……”   “我是妖物?是,我承认。我可不像鹤神那么虚伪做作,做了的坏事我就承认。他都死了还不肯说实话呢,他两年前就该死了,他为了和你双宿双栖,想给自己做一件鹤绒锦呢,啧啧,白白牺牲这么多小仙鹤还是失败了哈哈哈,痛快痛快!”   灵洞痛恨地望着晋霆,“你们这对奸夫,毁了我的修为抢占我族的宗地,沦落到此地步真是活该,不枉我一直跟着你们。”   秦小琮倒提起灵洞,“除了带着你的徒子徒孙败坏鹤神的声誉,抢占他的信徒,你还做了什么坏事?”   灵洞得意道:“书房里的那把火也是我放的……不过有件事我必须要澄清,他伪装成晋福时,咬死他的那条蛇可不是我,是他为了离开晋生用的障眼法,我也咬不死他哈哈!”   晋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叫,一把将灵洞从秦小琮手里拽了过来。他的恨意是如此浓烈,竟生生将灵洞撕扯成两段。   灵洞断成两截了还在狂笑,“可喜可贺啊可喜可贺!”   他的声音逐渐消失,秦小琮发现,被晋霆拿在手里的哪里是灵洞,分明又是一张蛇蜕。 第20章 未了缘   秦小琮和贺琅陪着失魂落魄的晋霆回了家。   晋老夫人正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他们立刻松了口气,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儿子不对劲了,“霆儿,霆儿你怎么了?”   晋霆双眼发直,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也不应声,只是缓步朝前走。   “我儿到底怎么了?”晋老夫人严厉地看向秦小琮和贺琅,又往他们身后看了看,似乎在找人,“那小子呢,怎么没跟我儿一起回来?”   在场没有人回答她,她怒道:“他又跟霆儿闹别扭了是吧?霆儿就是被他拖累得不思进取!一言不合说走就走,现在都发展到要杀人的地步了,他就是记恨我想抱孙子呢!我们家只有霆儿这一根独苗,怎么能因为他断了香火?不过是找个侍妾生孩子而已,这就惹到他了!”   “姨母,”贺琅打断晋老夫人,“九羽要杀的那个道士是蛇妖,您身上若不是有他的灵力护持,早就大病一场了。”   晋老夫人闭上嘴,努力顺了顺气,扭过头去不看贺琅,“你这道士在乱叫些什么?”她不再理睬贺琅,被侍女扶着追晋霆去了,“霆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是不是那小子又给你气受了,他又跑了是不是?”   无论晋老夫人怎么问,晋霆都没有说一个字。就好像,只要他说出来了,九羽就真的是彻底消散了一样。   秦小琮看着晋霆萧索的身影,心里也很不好受。可是,九羽毕竟杀孽深重,落到如此下场……只能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九羽死前散尽最后的修为,将神格、魂魄和血肉作为舍身咒的祭品,换来当初被他取绒的那些仙鹤的重生,也在一定程度上赎罪了。   只是,此后,“上穷碧落下黄泉”,晋霆再也不会见到九羽了。   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他的头,轻轻揉了下,“给他点儿时间,我们先回去吧。”   “好。”秦小琮乖乖点头,这么一低头,他才发现自己从腰部往下都沾满了泥巴……差点忘了之前掉坑里的事情了……   晋府东南角别院里,有一处天然的活水温泉,泉水呈现一种澄澈的碧色,且蕴含着些灵气。以往贺琅来此落脚时,总喜欢来这里泡一泡,不过这次,他只是端正地坐在岸边,并没有下水。   “哗—!”   伴随着出水声,秦小琮从水里冒出半个身子,“太舒服了,我终于又干净了!”   温泉边笼罩着薄薄的水蒸气,秦小琮整个人像被裹在轻薄的晨雾中,不过他那双眼睛还是明亮有神,仿佛天上的星辰。   秦小琮两颊泛着潮红,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站在池水中朝贺琅挥手:“你也下来泡一泡啊,这里的泉水真的很不错。”   贺琅略偏过头,“不了。”   秦小琮走到岸边,闲适地趴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舒服地直呻的吟。   他这么趴着,大半个背部出水,贺琅一下就注意到了他背上的伤痕。   秦小琮整个人清透润白,人又瘦削,整个肩背就显得特别薄、平。但从他左肩头到背部中央脊柱处,有一道斜着的、漆黑的、深可见骨的伤痕!   贺琅瞳孔猛地一缩,一下就握住了秦小琮的手,几乎将他半提起来,“你背上的伤……”   “噢,你说那个啊……”秦小琮拉下脸,“被雷劈的。”注意到贺琅的眼神,他有些不自然,不由往后躲了躲,“丑死了别看!”   贺琅慢慢松开他。   秦小琮又把自己藏进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你不提它我都快忘了。”   贺琅沉声问道:“所以你那次才会晕倒?”   秦小琮点点头。他被雷劈伤了根骨,整个身体的灵力在不断外泄,他每日精进的灵力都跑出去了,入不敷出。   “有什么办法可以治愈?”贺琅又问。   “不知道。”秦小琮老实答道,“我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法让伤口愈合,也无法阻止灵力外泄。不只是我,白鹤子和皎皎月他们也跟我差不多。大概真的像那位神仙说的那样,得把他找回来重新封闭好墓门,我们才能彻底康复吧。”   “他?”贺琅敏感地问道,“你多次提到的他,是何人?方便告诉我吗,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他这句话正中秦小琮下怀,秦小琮连连点头,“方便方便,我正想跟你说说他的情况!”   贺琅点点头,“把手递给我。”   秦小琮伸出手,看着他握住了自己的手,两人掌心相接处金光闪烁,顿时,一股浑厚的灵力被输送到秦小琮体内。   “够了够了。”秦小琮有些不好意思,主动撤回手,“我也没有那么弱。”   “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借。”贺琅道,顿了下,他又补充了句,“不用还,也没有利息。”   秦小琮心中又是一暖,那种眼前开花的美妙感觉又来了!   他是不愿意欠别人情的人,大凡别人对他好一分,他总想着还三分。所以,在接受了贺琅送给他的这么多灵力后,他就在盘算着怎么还回去点。   灵力是不行了,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秦小琮一抬眼就看到了贺琅嘴角的伤。   那是被晋霆一拳打出来的,他之前还吐了血。这会儿嘴角处青紫一片,估计再这么放着明天就变黑了。   此时,秦小琮对晋霆的不满远超过了同情。   秦小琮对贺琅道:“你低点儿头。”   贺琅依言垂下头,看向秦小琮,“何事?”   秦小琮认真地捧住他的脸,凑上去,“别动。”   他说别动,贺琅就真的没有动。   秦小琮伸出舌头,舔了舔贺琅受伤的嘴角。   神奇的是,被他舔过后,贺琅嘴角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秦小琮松开贺琅,双手叉腰,满意地看着贺琅俊美的脸庞,连连点头:“你现在可以照一照镜子了,哎?”   贺琅没有去照镜子,而是伸臂勾住了他的腰,把他带进了自己怀里,低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他唇上。   饶是秦小琮没什么别的想法,这种暧昧的姿势下,又被这种让人脸红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心也忍不住狂跳起来。   这……贺琅想做什么?秦小琮脑子一抽又想起了晋霆和九羽拥吻的场景,不不不,非礼勿视!贺琅是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不会像他一样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   秦小琮眨眨眼睛,磕磕巴巴道:“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再舔舔?已经好了,你去、去照照镜子?”   贺琅不能这么贪心吧?秦小琮正眼神乱飘,贺琅却放开了他。   这时,六福急匆匆地奔过来,“公子公子,不好了,晋霆将军那边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六福石化了:公子和秦小琮刚才在做什么,为什么他一过来公子就装模作样地起身了,那个秦小琮慌里慌张地穿什么衣服,他是不是又在引诱公子犯错误?   贺琅带着秦小琮一起去了晋霆那边,还没见到他人就听到他“哐啷哐啷”地在咋骂,还时不时伴随着叫骂声。   “九羽,你这是什么毛病?凭什么不让老子进你的卧室,你人都是老子的,矫情什么!”   听到晋霆的怒吼,秦小琮还以为九羽又回来了,进了院里一看,只是晋霆在对着空气发脾气。   这座清雅别致的小院里只有晋霆一个人,晋霆正对着一间房门又是砸又是踹的。不过他完全没能碰到那扇门,有一层看不见的禁制拦在他和门之间,将他死死拦在外面。   “冷静点儿,”贺琅上前抓住晋霆,“不找到破解禁制的办法,把腿踢断也是无用。”   “这是发生什么了?”秦小琮左右看看,“有谁能解释一下吗?”   小院大门外围了一圈晋府的侍从,听到秦小琮问,有个胆大的低声道:“这里是羽公子自个儿的住处,平日里没有他的允许,城主也不许进的。今儿个,城主要进去,愣是被拦在了外面,城主这才发了脾气。”   晋霆气喘吁吁,“我倒要看看他又在搞什么鬼,这间房我昨天还来过,今天怎么就不准人进了?”   晋霆双目血红,似乎冲天的怒火可以让他忘记悲伤,他现在不允许九羽有任何一点对他不坦诚的地方,他的房子也不可以!   贺琅问道:“你为什么非要进去?”   他这么一问,秦小琮也觉得不对。正常的话,晋霆回府后应该是安排人准备九羽的葬礼才是,他急匆匆地跑来这里,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晋霆一怔,“我……我来看看不行吗?”   “当然行。”他这么一说,更显得有问题了。贺琅挑眉,“你发现了什么?”   晋霆表情很奇怪,他像是有个什么了不得的预测要验证,但又觉得那种可能性不大,脸上有着隐隐的期待,又很犹豫,甚至自己也觉得荒谬。   晋霆嘴巴张了张,“九羽卧室里一直放着一个东西……我之前看到过,他宝贝得紧,连我都不大舍得让碰……他就是个小气鬼,我偏要看,万一……”他向贺琅求助,“你不是很擅长施玄门法术吗,帮我破开它。”   贺琅:……   秦小琮走上前,劝阻道:“你们别乱来,让我看看。”   秦小琮摸了摸那层禁制,心中有数,“跟水底的禁制是同一种,必须九羽带进来才可以。”   晋霆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他喉结滚动了一番,仰脸看向天空。   秦小琮和贺琅对视一眼,秦小琮“咳”了声,从衣袖里掏出仅剩的那根鹤羽,“有这个我们就能进去了。”幸好在水底时,贺琅只用了一根开印,这还剩一根。   晋霆看向那根鹤羽,问秦小琮,“这是什么?”   秦小琮没吭声。该怎么解释,直说“这是你伴侣身上的毛吗”,这样好像会被晋霆直接杀死。   贺琅替他解了围,把晋霆的注意力转移了回去,“还不快去看九羽藏了什么?”   “好!”晋霆一把推开了房门。   这毕竟是九羽个人的房间,秦小琮和贺琅识趣地站在门口。他们听到晋霆在屋里走走停停,不停地翻找着。   “……我上次明明见他放在这里的……床上那是什么……”   晋霆的声音消失了很久,久到秦小琮都忍不住探了探头,想看看晋霆在床上发现了什么。   “贺琅,贺琅你快来看!”晋霆激动的声音响起。   贺琅握住秦小琮的手,“一起去。”   “哦……好。”秦小琮就这么被他牵了过去。   晋霆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张拔步床前,肩膀紧绷,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秦小琮和贺琅上前一看,也是一愣。   床中间,被褥上,放着一颗浑圆的大白蛋,看起来,跟滩涂上那些鹤蛋特别像。   不,这颗蛋比那些都要大,头部略尖,底部浑圆,蛋身是漂亮的银白色,浑身都被仙气萦绕滋养着。   “这是……”晋霆颤声道,“是他吗?”   秦小琮愣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正想着如何委婉陈述,贺琅硬邦邦道:“九羽已经魂飞魄散了。”   这是九羽离去后,头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告诉晋霆,九羽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直以来,撑在晋霆心里的一口气就散了,他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骨,跌坐在了床前。   “……我还以为……”晋霆哽咽道,“我以为他也会像他们一样,能再回来……都是因为我,他都是为了我才到此地步,九羽,九羽……你真的太狠了,连一丝丝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我……”   贺琅盯着那颗大白蛋看了会儿,“或许有,你以后要更加勤政爱民,多多为他积累功德,说不定还能重聚他的灵识,另外,好好抚养你们的孩子。”   “真的吗?”晋霆一骨碌爬起来,死死拽住了贺琅的手臂,“你说的可是真的?只要我多做好事,多多积累功德,就能让他回来?”   贺琅道,“只是可能,而且,你们这一世缘分已尽。”   “那没关系,这一世也好,下一世也好,生生世世我都要为他回向功德,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贺琅点头。   晋霆突然呆住了,“你还说了什么?我们的孩子,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俩大男人……”他猛地去看那颗大白蛋,嘴唇抖得如风中落叶,“孩子!什么孩子?”   贺琅道:“这颗蛋,就是。”   晋霆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贺琅也看出来了,秦小琮松了口气,他刚还在发愁怎么跟晋霆解释,“这颗蛋里凝聚了你的精の血和九羽的部分仙骨,的确是你们的孩子。”也多亏已经与晋霆的精の血融合,那块仙骨才没有随九羽一起消散。只是,缺少了九羽灵力的养护,这孩子不知何时才能出壳了。   晋霆弯腰,小心地将那颗大白蛋抱了起来,大手轻轻摸了它两下,突然间就泣不成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到这一幕,秦小琮眼眶也热热的。他一抬手,那根鹤羽就自动飞到了大白蛋里,蛋壳上出现了一块羽毛形的印迹。以后,晋霆只要抱着这颗蛋,就能正常进出这里了。 第21章 墓中人   大白蛋的出现彻底稳住了晋霆,他不再双目赤红,也不再四处骂人,而是开始手不离蛋,抱着它带着一副梦幻般的表情四处炫耀:“我儿子,九羽给我生的,哈哈哈!”   在晋府里炫耀一通后,他还要上街,被晋老夫人一巴掌打了回去。   被打后,晋霆又陷入了沉默,常常抱着蛋坐在九羽的小院里,表情阴郁,一坐就是大半天。   晋老夫人大概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九羽的事情,她没有苛责晋霆立即振作,只是连连摇头叹息,吩咐府里上下看好晋霆,至于大白蛋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秦小琮又在晋府多呆了一天,就收拾好包袱独自上路了。   离开晋府后,他先按照路引指示去了晋城最大的药铺,打包了好些对白鹤子他们疗伤有益的药材。只做了这一件事,大半天就过去了,秦小琮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跟着人流进了一家酒楼,准备好好吃个饭。   店小二见秦小琮仪表不凡,身上的衣服都是最珍贵的云锦所制,便十分殷勤地将他请到二楼最好的位置。   “公子,这地方临窗,可以一览咱们晋城的繁华,再过一刻钟正好可以看到云罗戏班的游街表演,可是再好不过了!”   秦小琮兴趣缺缺地往楼下看了看,很快收回目光,“你们都有什么好吃的?”   店小二殷勤地奉上菜单。   秦小琮几乎把菜单上所有他没吃过的都点了一遍,“先这些吧,我尝尝。”   “好嘞!”店小二收了菜单,喜得合不拢嘴,“您先品着茶,好酒好菜马上来!”   等菜的间隙,秦小琮看到有小贩扛着一根稻草捆成的棍子走过,那稻草棍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冰糖葫芦。唔,这些看起来都不如贺琅给他买的好看,吃起来应该也不怎么样吧。那些糖衣看起来又厚又白,山楂球也有些干瘪……   秦小琮又看看日头,总觉得今天的时间走得特别慢。他从墓里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因为白鹤子行动不便,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上路去搜寻墓里的灵物,上山下海什么的都是常事,也不觉得一个人行动有什么。今天怎么老觉得身边空荡荡,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他点的菜很快就上来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店小二站在一旁热情地要帮他布菜。   “我自己来吧。”这么一个人杵在自己身边,秦小琮又觉得很不爽,把店小二赶走后,自己试了几口菜,只觉味同嚼蜡,又皱着眉放下了筷子。   秦小琮单手托腮发了会儿呆,他最近过得太像个人了,差点忘了自己是可以不吃饭的。   这时,楼下传来了乐器吹吹打打的声音,街上的行人一下就围了起来,纷纷都在拍手叫好。   “云罗戏班来喽!”   “快看,这次是八仙过海!”   “看那何仙姑,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那可是云罗戏班的台柱子瑛娘,扮什么像什么。”   “我听说郦城的郭大人下月初二过寿特意请了他们去表演呢……”   ……   秦小琮被这热闹声吸引,不由往下看去,这么一看,他腰间挂着的琮玉就“嗡嗡嗡”震动起来。   又有一个墓中灵物,就在表演的戏班子里!   到底是哪个?表演的八仙正各显神通,下方人气旺盛,完全定位不到墓中气息是从哪个身上散发出来的。   秦小琮起身就要去追,却被店小二拦了下来,“公子公子,您是吃好了吗?”   秦小琮急着要走,“好了。”   “哎哎公子您还没付钱呢!”店小二笑眯眯道。   付钱……   秦小琮往衣袖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就是没看到银钱。   糟糕,好像行走世间是不能缺少金银的,走时忘了从贺琅那边拿一些了。   秦小琮尴尬地笑了笑。   店小二也对他笑了笑,只是眸中已带杀气,手背在身后比了个手势,已经有数个彪形大汉沿着楼梯上来,准备好好伺候这位“疑似吃霸王餐者”。   一抹金色从空中划过,精准地落到店小二摊开的掌心里。   “拿去。”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秦小琮心里立刻涌上一股暖流。   店小二掂了掂手里货真价实的金子,假笑立刻无缝切换为真笑,“谢谢公子!”   “贺琅!”秦小琮都没发现自己有多么高兴,“你这么快就来了?”   贺琅还是一身白色道袍,看到他,表情也没有大变化,只是抬手摸了摸秦小琮的脑袋,“我不来你也走不了了。”   秦小琮不好意思了,可更多的是高兴。   之前在晋府,贺琅要多留几天清理府内残余的怨气,尤其是灵洞也在府里待过一段时间,怕有余毒落下危害无辜人的性命。秦小琮挂念着白鹤观里的一老一小,决定先走一步,两人约好三日后在白鹤观相见,谁知才不过半日,贺琅就追上来了。   秦小琮问他:“府里事情都处理完了?”   “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六福就可以了,他也该独自历练一番了。”   “真好。”秦小琮真心道。   贺琅也低头看他,两人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秦小琮一拍脑袋,糟了,只顾沉迷美色差点忘了正事,“我又发现一只,快来!”他拉着贺琅奔下楼梯,云罗戏班早就没了影。   而刚才被他捕捉到的那一缕墓中气息也早就了无踪迹。   “云罗戏班……”秦小琮喃喃道。   一旁的小贩热情道,“公子也追戏吗?今儿是可惜了,他们演完这一回就赶去郦城了,下月初二要为郭大人贺寿呢!”   “郦城?”   “我知道在哪儿,要去追吗?”贺琅问。   没想到,秦小琮竟然摇了摇头,“算了,不着急,我还是先回去看看白鹤子他们,我这次不告而别,白鹤子大概已经气死了。”   “好。”贺琅道。   秦小琮突然摸了摸肚子,“贺琅,还有一大桌子菜没吃呢,不能浪费,吃完再走吧?”   “好。”贺琅正要跟他上楼,又停下来,“你先去,我加个菜。”   贺琅加的菜,是一串刚出锅的冰糖葫芦。秦小琮接过来时,山楂球上的糖衣还有些黏牙,不过他吃得很开心,其余饭菜他吃得也很开心。   酒足饭饱,秦小琮摸了摸鼓悠悠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贺琅,我大概能猜出来藏在戏班子里的是哪个,我可以保证,他没有什么危害性的。在墓里,有一个爱看戏的,还有一个爱演戏的。喜欢唱戏的除了那个不会有别人了。”   贺琅随手在他们桌沿下贴了张屏蔽符咒,隔绝了周围的一切嘈杂,也避免无关人等偷听他们说话,“那天,你提到的那个人……你一直要找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秦小琮苦恼地皱着眉,“他是我的墓主人。但是,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很难找到他。”   “墓主人?”贺琅反问。   “嗯。”秦小琮点头,“你早就知道了吧,我不是凡人。我其实是一只墓灵,我们那个墓里,有很多像我一样的灵物。本来我们在墓里呆得好好的,突然就来了天雷,把整个墓都劈得四分五裂,我们也都遭了殃。”   秦小琮觉得这样表述不够直观,他用食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先画了一个较小的八角形,又在这个八角形外面画了个较大的八角形,然后将这两个八角形的各个棱角连接起来。   “我不太会画,但墓地的地上部分大体是这个样子,整个藏在一座大山里,别人都叫它昆仑山。地上部分是九层封土,地下是九层地宫,很大。里面很多奇珍异宝,但是没有文字。墓主人就在第九层地宫里,整个第九层地宫都是他一个人的墓室。”   “我有灵识的时候墓主人就在了,他整个人被包裹在金缕玉衣里面,只能看到一双眼睛。那个人……脾气不好,经常因为一些小事罚我们。”秦小琮忍不住告状。   “罚?”   “哎呀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啦,不过都是一些小事,比如我说话声太大啦会被禁言什么的,有点像你对六福……总之,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回墓主人,找到他,其他四散的灵物自然会回来认主。现在那些家伙没有了墓主人的约束,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你现在可有头绪?”   秦小琮盯着贺琅那双和墓主人即为相似的眼睛,这种透明的青黛色,真的是太像了。他犹豫了下,“也不是完全没有……贺琅,你家是做什么的?”   贺琅大概没想到话题突然来到自己身上,一怔,并没有立刻答话。   秦小琮凑近他,压低声音道:“你的眼睛和墓主人长得很像,几乎是一模一样,我怀疑……你是他的后人。你们家有没有族谱、祖先志什么的,说不定能找到墓主人的线索。”   贺琅沉默了会儿。   秦小琮看他表情突然冷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大概哪个凡人被说自己和一个死人像心里都会不舒服吧?他正想开口解释,贺琅说话了。   “所以你才对我另眼相看?”贺琅淡淡道。   嗯?秦小琮点点头,注意到贺琅的表情,他又赶紧停下了。是有哪里不对吗?贺琅身上的气息的确很令人心安,他的眼睛也的确和墓主人很像,他只是合理猜测。   秦小琮有点不敢说话了。   贺琅静了一会儿,用一种就事论事的口吻道,“说不定真的有联系,你画的这种陵墓规制,是帝陵才会有的。我家中族谱非常完善,但是不能外借,你想看的话只能跟我回去看了。”   “那太好了!”秦小琮高兴道。   贺琅起身,看也不看他就往楼下走,“出发吧。”   “等等,我要先回一趟白鹤观,等等我啊贺琅!”   可是,等秦小琮赶回白鹤观,迎接他的并不是白鹤子喷吐的唾沫星子,而是一个陌生男子。   那男子一身黑衣,赤着双脚,半张脸戴着块黑色面具,周身鬼气森森,左臂上缠着一串狰狞的锁链。那锁链不知是什么炼制的,被血红色的火焰缠绕着。   秦小琮一看,男子脚下踩着的正是白鹤子,另一边,皎皎月藏身的水缸也被打破,皎皎月正在干燥的地面上艰难弹跳。   看到秦小琮,男子咧嘴,露出一抹血腥的笑,“不枉我守株待兔,总算回来了啊!” 第22章 鬼差俞   白鹤子已经变回了青铜鹤的原形,长长的脖子被那男子踩住,完全发不出声音,见到秦小琮回来,它拼命地用翅膀拍地,示意他:快走!   可秦小琮是不会走的,对他来说,白鹤子和皎皎月他们既是伙伴,也算“家人”,在他还是一团微弱的灵识时他们就朝夕相对了,现在被人打上门来,他怎么可能丢下他们自己跑路?   秦小琮最是护短,当即骂道:“你是什么玩意儿敢来欺负我的人,找打!”   话音已落,秦小琮身上却无事发生。往日这个时候,打龙鞭早窜出去抽人了,这次却毫无动静。   嗯……也不是毫无动静,别在秦小琮发髻上的藤条自己抽离了出来,轻飘飘落到了地面上,仿佛它只是一根普通的藤条发簪。   秦小琮暗骂打龙鞭又关键时刻抽风,就见那男子左臂上的锁链破空而来,盘绕其上的火焰猛地涨大了几倍,仿佛一条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火龙气势汹汹袭来。   “小心!”秦小琮被贺琅挡在身后,“砰—”一声巨响,贺琅的剑被那锁链击成了两半。   “逃!”贺琅果断扔了剑,紧握住秦小琮的手腕,脚底生风就要走人。   可对方动作更快,只听那男子冷冷道:“缚!”   数只黑色的鬼手倏地从地底钻出,紧紧缠住了秦小琮和贺琅的腿。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条诡异的锁链就“叮叮当当”地缠上来,将他们捆得结结实实。   锁链上面的火焰并未直接灼伤他们,但他们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在迅速流失。锁链的一端如蛇一般昂起,威胁地对着秦小琮。   这锁链上面鬼气浓烈,杀气四溢,两侧犬牙交错,顶端锋利无比,形状仿佛一条庞然大物的脊柱。不知它残害过多少灵体,才沾染了如此厚重的鬼气和杀气。   秦小琮用尽办法也没能挣脱,和他背对背捆在一起的贺琅也是。   赶人不成反而被捉,秦小琮没好气地将还在地上装死的打龙鞭一脚踢开,“没用的东西,被你害死了!”   “小琮!”白鹤子飞扑过来,却立刻被那锁链赶开。   “琮哥哥!”皎皎月弹跳着过来,那锁链差点甩她一身火星,吓得她又忙跳开了。   “啪-啪-啪—”那黑衣男子懒洋洋地拍手,“真是感天动地主仆情啊!”   秦小琮怒视他,“你有病吗,我们可不认识你。”   “哦?”男子似乎很惊讶,“竟然不认识我?”   “他是鬼差俞。”贺琅道,“是地府主管惩戒和刑罚的鬼差,喜好虐杀恶灵,臭名远播。”   “恶灵本就作恶多端,虐杀它们有何不对,世人多伪善。”鬼差俞这才正眼看了下贺琅,“你区区凡人竟也知晓我的大名?”   贺琅没吭声,可紧接着他身体颤抖了下,一道血痕出现在了他脸颊上,鲜血一滴到锁链上,那锁链头就探过来贪婪地将它吸走了。   因为背对着贺琅,秦小琮看不到他具体怎么了,可他知道贺琅肯定受伤了。   “贺琅,贺琅,你伤到哪儿了?”秦小琮拼命扭头要看。   贺琅微低下头,一缕头发落下正好挡住他脸上的伤痕,“无碍。”   “呵—”鬼差俞一脚踹在贺琅肩上,将他踹倒在地,连带着也带倒了秦小琮,“嘴还挺硬。臭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到你背地里的小花招,你想用什么咒对付我?告诉你,都没用。只要被我这锁链捆住了,没我的口令,天界帝君也休想逃离,省省吧。”   “你个王八蛋俞!”秦小琮破口大骂,“谁给你的胆子欺负到你爷爷头上了!你再敢动他一下试试?”   鬼差俞又给了贺琅一记窝心脚,贺琅这次没忍住,闷哼一声,整个人蜷缩起来。   “欺负一个凡人算什么本事?”秦小琮怒吼,“你不是冲我来的吗,来呀!”   鬼差俞揪着秦小琮的衣领将他半提起来,“着什么急?秦小琮,是叫这个名字吧,从昆仑山里的一座隐墓里逃出来的恶灵。”他仔细端详秦小琮,“和你一起出来的还有你的许多陪葬品。”   秦小琮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爷爷我不是恶灵,蚂蚁都没踩死过一只!你要是特意过来收我的那可找错人了,我是不会接受你的道歉的!”   那边贺琅“咳”出一口血,血喷在那条锁链上,又引得它兴奋不已。贺琅道,“你身为专司恶灵的鬼差,他有没有做过恶你一看便知。若是肆意戕害无辜灵体,天道会立即将你诛灭。”   鬼差俞阴沉地看向贺琅,“小子,我就是很恶心你说话的调调,你在威胁谁啊?”   “你。”贺琅道。   “贺琅你少说一句吧,我不想你现在就被打死啊!”秦小琮哀嚎,“狗屁俞,你他妈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鬼差俞把秦小琮扔回地上,背着手在他身边来回踱步,“有一个人,不,有样东西是你的陪葬品。别对我说谎,我去裂开的昆仑山里探过,就是他的气息错不了……”   鬼差俞叨逼叨了好一阵子,秦小琮算是听明白了,这厮在找一个什么东西,这个东西是墓里的某个陪葬品,而他认为秦小琮就是墓主人。他来找秦小琮的麻烦,是要他召唤出他要找的那件陪葬品。   秦小琮忍不住打断鬼差俞,“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听你的话?”   鬼差俞理所当然道:“我没这样认为过,所以我打上门来了,你们竟如此不堪一击。”   秦小琮沉痛反思,都怪自己没有危机意识,平日里也过于依赖打龙鞭那家伙,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个地府鬼差就如此厉害,以致落到如此地步,还害得贺琅受伤挨打。   鬼差俞在秦小琮面前蹲下,“现在,把秋梨园给我叫过来。”   秦小琮心头大震,这个变态要找的竟然是秋梨园!秦小琮内心的小人在泪流满面,小秋啊,平日里你老实巴交的,是什么时候招惹上这么一个疯批的啊?   秦小琮扭过头去,不看鬼差俞那张可恶的脸,“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墓主,我也只是个陪葬品,也没本事把小……把秋梨园叫过来。什么秋梨园、春梨园的,不知道,我在墓里可从来没听说过。”   “啪—!”秦小琮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   “听好了,他叫秋梨园。”鬼差俞沉声道,“嘴巴里放尊敬点。给我叫他回来!”   秦小琮吐掉一颗牙,心里把这鬼差俞来回杀了千万遍,“说了我不是墓主,你不信是吧,好啊我叫了,你看他会不会来?”   鬼差俞屏住呼吸,眼眸里闪动着疯狂的光,“叫,快叫啊!”   秦小琮翻了个白眼,“秋梨园,回来吧!秋梨园,回来吧!秋梨园,回来吧!”如此呼唤三遍后,无事发生。   “我真不是墓主。”秦小琮道。   大墓里的所有灵物都受墓主人的滋养,无论在相隔多远的地方,只要被墓主人唤上三声,就会不自觉回应并往墓主人身边聚集,这是所有陪葬品的共有属性。   鬼差俞将信将疑,“你若不是墓主,为何在收集这些墓灵,吃饱撑的吗?”   “觉得无聊,找几个旧人闲唠嗑而已,哪有故意收集了。”秦小琮随口诌道,“你找秋梨园做什么?”   鬼差俞舔舔唇,“当然是为了折磨他。”   秦小琮:……这人果然是个变态。   鬼差俞又等了一刻钟,还是未见有墓灵回音。   秦小琮道:“你这下相信了吧,还不快放开我们?”   鬼差俞突然凑过来,在秦小琮脖颈处嗅了下。   秦小琮立刻炸毛了,“混蛋,你干嘛?”   鬼差俞道:“你身上有他的味道,你见过他。”   “哪有!”秦小琮矢口否认。   秦小琮心跳得很快,鬼差俞没说错,他确实见过秋梨园。云罗戏班的巡游表演者中,有一个就是他。   他们这些墓灵之间对彼此的气息都很敏感,只要相遇过,必定能捕捉到对方的气息。一直以来,秦小琮也是靠着这种辨认方式来寻找四散的其他墓灵的。没想到,这鬼差俞对秋梨园的味道如此熟悉。   “走着瞧。”鬼差俞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白鹤观,大概循着味去追秋梨园了。   秦小琮一边默默祈祷秋梨园不要这么快被找到,一边拼命扭动身体,总算跟贺琅从背对背变成了肩对肩。贺琅好一会儿没出声了,秦小琮担心他真的被打死了,用肩膀拱了拱他,“贺琅,贺琅?”   贺琅缓缓抬头,秦小琮看到了他脸上的伤痕,“狗鬼差不讲武德,打人不打脸啊!”   贺琅的气息有些怪,这会儿的他眼眸不再清澈,反而像起了雾,那些雾在他眼眸里汇聚,愈来愈浓。仔细看,那些雾里仿佛带了血,令人一看就心中不安。   “贺琅?”秦小琮又叫他,看他没反应,又看他一张俊脸被划伤,可惜得很,便仰起脸去帮他舔伤痕。   被他舔过的伤痕果然很快就愈合了,秦小琮内心的愧疚感稍轻了些。   “贺琅,你没事吧?”秦小琮又拱一拱他。   贺琅眼里的雾蓦地散开了,他的眼眸又恢复成了漂亮的青黛色,秦小琮莫名就松了口气。   “怪我技不如人,”秦小琮很惭愧,“还拖累了你。这鬼差俞是什么来头,怎么如此厉害?”   “如果只是单单比拼灵力或身手,他未必是你我的对手。”贺琅缓声道,“他最出名的一是对恶灵的狠辣手段,二是这根业火鬼链,业火鬼链一出神哭鬼号。这鬼链凭他驱使,我暂时也无可奈何。”   听他提起这鬼链,秦小琮就想起了自己那不争气的打龙鞭,“所以我的打龙鞭是被它压制了吗,这才无法发挥功效。”说到这他又想起贺琅的剑也折断了,不由更加愧疚。   秦小琮的这根打龙鞭是由金龙的龙筋炼制而成。金龙是龙神之首,对世间万物有天然的威压,秦小琮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将打龙鞭压制成这个样子。   当时,这条龙筋就盘在第八层地宫里。虽然已经被抽离了本体,依旧是威势显赫,很多墓灵都不敢靠近它。而秦小琮偏偏喜欢它金光闪闪的颜色,柔韧百变的特性,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它炼制成自己的本命法器。   这么多年来,打龙鞭从未有过对手,谁知这鬼链一出,它竟然直接萎了,实在是太不长脸了!   贺琅反倒安慰秦小琮,“无需太过担心,给我一点时间,这鬼链未必无法可破。”   秦小琮被贺琅的韧性感动了:他都被揍得吐血了还毫不畏惧,我也要雄起!垃圾鬼差,给我等着!   贺琅又“咳”了几声,一丝血迹从嘴角流出。   秦小琮看到,暗道糟糕,贺琅怕是内伤不轻。若是寻常人的一记窝心脚,踢到贺琅这身板上大概跟挠痒痒一样,可鬼差俞身上的鬼气都可伤人,更何况这么重重一脚?贺琅身为凡人,就怕鬼气侵体,损他根本。   秦小琮打定主意,对贺琅道:“你低点头。”   贺琅依言低头。   秦小琮吻住了贺琅的唇。 第23章 戏中傀(一)   秦小琮刚一碰到贺琅的唇,就察觉到他要撤。鉴于他们现在唯一能灵活运用的只有嘴巴了,秦小琮立刻咬住了他的唇瓣,含糊道:“别动……听话……”   贺琅果真没有再动,任他笨拙地啃住。   秦小琮缓了下,暗骂自己笨蛋,一着急忘了最重要的环节。他松开贺琅,干脆地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唇,“你再低点儿头唔唔……!”   不等他说第二遍,贺琅主动低头吻住了他。他是如此的用力,秦小琮都要窒息了。   “唔唔……血……别浪费!”两人唇舌纠缠中,秦小琮觉得贺琅搞错了重点,他不是要渡给他口水啊,他是要给他一口自己的血!   秦小琮天生天养,体质特殊,他的血液有强大的治愈功能,虽然不能起死人而肉白骨,但也差不离了。尤其是他本就生于墓中,鬼气阴气什么的本就能为他所用,贺琅能喝到他一口血,那破鬼差俞的鬼气就别再想伤到他分毫。   “……血!”秦小琮提醒道。   贺琅总算找到重点了,开始吮吸他唇上的伤口。   秦小琮喉结颤抖着,如不停抖动的蝴蝶翅膀,撩拨着贺琅的心。   贺琅实在是没忍住,在他喉结上轻咬了口。   “疼!”秦小琮立刻道。   “抱歉。”贺琅沉声道,他额头抵到秦小琮肩膀上,努力平复呼吸,平静躁动的身体。   这之后,他们两人谁都没说话。   倒是捆住他们的鬼链似乎对秦小琮的血也很感兴趣,兴奋地又多绕了两圈。   一旁围观了全程的白鹤子&皎皎月。   皎皎月:“他们在做什么?”   白鹤子斩钉截铁道:“只是疗伤!”   皎皎月:哦……   白鹤子咬牙:“哪天他被整个吃了也是自找的……”   一时间,整个破烂的白鹤观里只有鬼链游走的声音。过了会儿,秦小琮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沉默了,大声清了清嗓子,“白鹤子、皎皎月,趁那人不在你们快逃,别杵在这儿了!”   白鹤子已经变回了人形,闻言幽幽看他一眼,起身弹了弹衣袍上的灰尘,“我们也正想走呢。”   皎皎月猛点头,“是的琮哥哥。”   虽然是自己主动让他们走的,可他们真要抛下他离开,秦小琮的心还是被扎了一下,“你们……”   白鹤子捋捋胡须,“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们要去提醒小秋,让他赶快躲起来,别被鬼差俞找到,总好过在这里看你挨打。”   “也对啊,”秦小琮连连点头,“那你们快走吧!”   “你在哪碰到的秋梨园?”白鹤子问。   “就在晋城的大街上,他藏身在云罗戏班里,我听人说这个戏班下月初二要为郦城的一个郭大人表演,他们已经在去往郦城的路上了,你们沿着官路去追应该很快就能追上。”   “好。”白鹤子点点头,对皎皎月道,“我们走吧。”   为了方便走路,皎皎月把鱼尾变成了双腿,不过因为种族属性,她的蓝色眼睛无法遮掩。秦小琮提醒她,“把供桌上的帷帽拿着,白日行走时记得带上,跟紧白鹤子别再被人骗了。”   “知道了,琮哥哥。”皎皎月乖乖把帷帽戴上,不舍地看了眼秦小琮,就跟着白鹤子离开了。   “哎?这就走了?”秦小琮喊道,“别忘了找找墓主人啊,万一碰到了呢……”白鹤子和皎皎月早没了身影。   白鹤观里只剩下了秦小琮和贺琅,奇怪的气氛又来了。他们俩依旧被紧紧捆在一起,肩并着肩。秦小琮觉得贺琅的身体有点烫,当然了,他自己的脸上更烫。唉,刚才那都是为了给他疗伤,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吧?   秦小琮抬头看了看观顶三个大窟窿,没话找话:“这地方彻底没法住人了。”   贺琅转头看向他,“那帷帽是我送你的。”   “啊?”秦小琮一时没反应过来。   贺琅又重复了一遍,“那帷帽是我送你的。”   秦小琮观察他的脸色,暗道这是不高兴了吗,贺琅不会这么小气吧?   事实证明,贺琅比他认为的小气多了,接下来秦小琮说什么他都不理睬了。没办法,秦小琮只好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你给我了就是我的了,只是借给她用一下,我还会要回来的,要回来再还给你好不好?”   贺琅:“给你了就是你的,你可以随意处置,无须还我。”   秦小琮:……信你就有鬼了。   过了会儿,贺琅主动开口了,“秋梨园是谁?”   秦小琮松了口气,立刻道,“小秋是一只人形戏傀。你看过戏吗,尤其是那种高难度的打戏,或者是讲神仙轶事的,需要有一些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场景时,就需要戏傀出场了。”   贺琅点头,“看过。”   戏傀是由戏曲匠人精心制作的傀儡木偶,形状各异,既有物形的,也有人形的,广泛应用于戏曲表演中。在表演中,戏傀由傀儡师操纵,可以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动作。   随着戏曲行业的蓬勃发展,戏傀的制作也愈发精益求精,高等级的人形戏傀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据传,戏傀在数千年前就有了,当时有个知名戏班深受追捧,甚至被专门请进皇宫表演过,一直到戏班解散,世人才知戏班里的台柱子是一只戏傀。   人形物体本就容易沾惹灵气,像人形戏傀这种,每日模仿人的举止,日日听人言谈,天长日久修炼成精也不足为奇。   秦小琮回忆着秋梨园的模样,“可能墓主人也爱看戏吧,所以小秋也跟着进了墓地。他喜欢唱戏,声音特别好听,人也很温柔。不唱戏的时候他就整天整天的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从来没听他谈过戏曲以外的话题,白鹤子说他是戏痴,我们都不懂戏,所以小秋不爱搭理我们。他出来后果然又重操旧业了,我一开始怎么没想到呢……他到底是怎么惹到这个鬼差俞了?”   贺琅道:“鬼差俞生前是一位闲散王爷,据传是被恶灵掏了心,尸身又遭大火所焚,死无全尸,死后怨气不消,就一直四处追杀恶灵,后因追捕恶灵有功晋为鬼差。”   说曹操曹操到,一阵阴风拂来,鬼差俞回来了。   “你们在说我的坏话吗?”鬼差俞问道。   秦小琮翻了个白眼,没吭声。不是坏话,难道还能是好话?   鬼差俞又开始背着手来回踱步。   秦小琮试着不出声地呼唤打龙鞭:“小龙,小龙!”   打龙鞭依旧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倒是那条鬼链,似乎觉察到了秦小琮的小动作,竟然“哗哗”地游走到打龙鞭旁边,停在那不动了。   秦小琮发誓,他看到打龙鞭在发抖了!被那鬼链“注视”不过几秒,打龙鞭“嗖”地一下飞过来,把自己插の回了秦小琮发髻里。就这样了,它还在不停颤抖,抖得秦小琮头都大了。   不至于吧,怕成这个样子?秦小琮无语了。   而那鬼链竟似真的注意到了打龙鞭,又“哗哗”地游过来,要往秦小琮头上缠。   不妙啊不妙,秦小琮拼命往后躲,他可不想被这玩意缠住脑袋!   这时,秦小琮听到贺琅低声念了句什么,文绉绉的。那鬼链竟然僵立在了半空中,仿佛被定住了。可是,秦小琮不太敢相信,它怎么会被定住呢?   没等他细看,那鬼链又恢复如常。只是,它好像失去了对打龙鞭的兴趣,又漫无目的地扭着身子乱晃了。   不知为何,鬼差俞显得心情很不错,他抬抬手,那鬼链一端自动爬到了他手里,他扯动鬼链将秦小琮他们拽起来,“我找到他了,跟我走。”   这么快就找到了?秦小琮一惊,白鹤子他们不会又被抓到了吧?   “等等等等,”秦小琮叫道,“我们和你无冤无仇的,你既然已经找到人了,该把我们放了吧?”   鬼差俞阴沉沉地看向他们。   秦小琮观察他的脸色,试探道:“要不,你先把我的朋友放了,我跟你走?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你是鬼,带着他不方便吧?”   “要走一起走。”贺琅道。   鬼差俞冷笑:“你们谁都别想走,想要演好戏,配角也是不能少的。”他抖了抖手中鬼链,鬼链从秦小琮和贺琅身上松开后,分出两条分の身,一条圈住了秦小琮的脖子,一条围住了贺琅的腰。   秦小琮摸了摸脖子上的鬼链,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这玩意儿挂他脖子上,是在栓狗吗?   “防止你们逃跑。”鬼差俞道,“如果你们敢逃,你们就可以尝尝斩首和腰斩是什么滋味了。”   “歹毒!”   “少废话,跟我走!” 第24章 戏中傀(二)   郦城,自古以来就是红尘中一二等风流富贵之地,文人骚客辈出。近几十年来,郦城风头最盛的文人雅士就数郭慕竹郭大人了。   这位郭大人自幼聪慧,人品清贵,入仕后更是春风得意,从翰林学士很快升任礼部侍郎。就在大家认为他迟早会入阁拜相之际,他却突然辞官回乡,在郦城老家做起了富贵闲人。   原来,这郭慕竹人前风光,人后凄凉。他子息艰难,到三十岁才得了一根独苗,取名郭仕清。这位郭小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小年纪便文采斐然,更难得的是,一身清风傲骨,颇有乃父之风。   谁知天妒英才,郭仕清长到十岁时,陪母亲回乡探亲,途中遭遇流寇。可怜郭府一行人,除郭仕清外全被劫杀个干净,而郭仕清逃跑中掉下悬崖,虽然侥幸不死,却摔坏了脑袋,竟成了一个痴傻之人!   发妻横死,亲儿痴傻,郭慕竹一腔热血彻底凉透了。每次看到儿子呆呆傻傻的样子,他顿觉人生无常,也没有了奋斗的动力,索性辞官回乡,悠闲度日,以慰藉苦闷内心。   因为现实中都是痛苦,郭慕竹开始沉迷看戏。看一场戏如入一场梦,可以让他沉浸在虚幻的欢乐中。下月初二即是他的五十大寿,他广邀天下有名的戏班子来府里表演,准备大看特看七天七夜,而以仙侠剧闻名于世的云罗戏班就在受邀之列。   不过,郭慕竹的五十大寿注定不会平凡。   这天夜里,郭慕竹照例去看了场戏,戏看完人已是酩酊大醉,被府中小厮们抬回了府里。   郭慕竹虽然醉得一塌糊涂,心里还记挂着儿子,吩咐小厮们把他送进郭仕清的小院。   “儿啊!”郭慕竹踉踉跄跄地推开了郭仕清的房门。   不知为何,郭仕清屋里黑咕隆咚的,一进门就有一股阴风迎面吹来,郭慕竹酒都醒了些。   “爹!”郭仕清在叫他,“嘿嘿,爹你回来啦!”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郭慕竹稍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他全身都凉透了。儿子的声音就在耳边,可……已经适应了黑暗的郭慕竹分明看到,儿子正躺在内室里的床上!   郭慕竹倒抽一口凉气,还没惊叫出来,只听身后一阵“哗哗啦啦”的声音,仿佛铁链拖曳在地上,他只觉头皮一紧,整个人身子一空就被提了出来。   郭慕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瘫倒在地,惊骇交加:“这是怎么了?”   “爹!”郭仕清扑过来抱住他,嘻嘻笑道,“太好了爹现在跟我一样了,真好玩!”   还没等郭慕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条诡异的锁链就缠住了他们父子俩,他们瞬间就消失了。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的秦小琮忍不住了,“喂,你到底在干什么,强迫生魂离体和杀人害命有什么区别?”   刚收了郭慕竹父子俩灵体的鬼差俞没搭理他,蹲下来看了看郭慕竹的身体,苍白的手指探了探他的脸,嫌弃道:“太老了,没办法,只能将就着用了。”   “你……”秦小琮刚开口,只觉脖颈间一紧,好似有人猛拽了一把他脖子上的锁链,他就一路踉跄着扑到了内室的床上,一头扎进了郭仕清的身体里!   乍一进到凡人的身体里,秦小琮只觉身上压了千斤重担,竟然一时没能起得来:凡人的身体实在是太笨重了!   “小心。”一条有力的手臂插の入他腰下,稍一用力就将他托了起来。是贺琅。   鬼差俞的身影也消失了,片刻后,倒在地上的郭慕竹的身体站了起来,一条黑色的锁链绕在了他的左臂上。   鬼差俞似乎也要适应一下他的新身体,活动了一会儿,一挥衣袖,屋里熄灭许久的烛火重新亮了起来。   “老爷,公子没事吧?”大概是听屋里许久没动静,有小厮凑到门口小心询问。   “无事。”鬼差俞不耐烦道,“下去。”   “……是。”听脚步声,那小厮是飞快地跑开了。   鬼差俞转身看向秦小琮,贺琅立刻挡在了他身前。   鬼差俞威胁道:“接下来,你就是我儿子,秋梨园来之前,给我老实呆着,否则,”他勾勾手,贺琅腰上的锁链紧了好些,“你就眼睁睁看着这绝世好腰断成两截吧。”   那锁链收紧,将贺琅的腰身勒得愈发明显。虽然现在不是欣赏美色的场合,可秦小琮还是忍不住暗叹,的确是绝世好腰。   秦小琮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找到克制那鬼链的办法,在此之前不能意气用事,要是害得贺琅丢了性命就糟了。想毕,秦小琮老实地点头,“我会听话的。”   鬼差俞露出满意的神情,转身要走。   “等等。”秦小琮叫住他。   “何事?”   秦小琮指指自己的脸,“你既然对郭大人的长相不满意,我跟你换换吧,这郭小公子生得清秀,挺适合你的。”   鬼差俞阴沉地看着他,缓声道:“有个事情我要提醒你,人前记得叫我一声爹。”说罢,他拉开了房门。   看到“郭慕竹”出门,几个小厮围上来听安排,其中一个小厮看到贺琅,一愣,“这位是……”   鬼差俞淡淡道:“凑巧碰到他在路边卖身葬父,就顺手买了,他跟着少爷即可。”   “是。”小厮不敢再多话,簇拥着鬼差俞离开了。   秦小琮冲鬼差俞的背影做了个极丑的鬼脸,“戏精!”   过了这会儿了,秦小琮对郭仕清的身体适应得也差不多了,他便下床准备走走,谁知刚一起身,左膝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嘶—”他又龇牙咧嘴地坐了回去。   “哪里疼?”贺琅立刻问。   “其实不是我疼,”秦小琮将左裤腿高高卷起,“这郭小公子腿上有伤。”   真的,这郭仕清的左膝盖上一团黑紫,像是跌倒摔的。   不只是膝盖,秦小琮在这具身体里呆得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哪都疼。果然,他又发现郭仕清的右小臂上有一道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腰上也疼。”秦小琮皱着眉解开腰带,发现郭仕清的腰上有好些淤紫,好像是被人用指甲掐的。   这时,有个身形壮硕的婆子走了进来。这婆子五大三粗,虽是一副下人装扮,却满头珠翠,两个手腕上各戴了个一指宽的金镯子,她一看到秦小琮就高声呵斥起来,“又作死,这么晚了还不睡!”   秦小琮不知如何回应,只好站着傻笑,倒不会引人怀疑他是假的郭仕清了。   婆子走过来一屁股撞开贺琅,伸手不客气地在秦小琮腰上拧了下,“又不听赖妈妈的话了吧?”   她这一下太狠了,秦小琮疼得差点叫出来。得,这下知道谁在虐待郭仕清了。   赖妈妈将秦小琮推搡到床上,“快睡!”她靠得近了,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秦小琮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这个动作惹怒了赖妈妈,她劈手给了秦小琮一下子,把秦小琮都打懵了。   “敢嫌弃你妈妈,你可是吃我的奶长大的!”赖妈妈还要打,冷不防被人捏住了手腕。   “啊—!”赖妈妈只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立刻嚎叫起来,“杀人啦,臭小子还不快放开我!”   抓住赖妈妈的正是贺琅,他不客气地将赖妈妈甩到一边。赖妈妈跌坐在地,愣了下,立刻就地打滚,竟然撒起泼来,“不得了了,你个挨千刀的小贼,才刚进府就敢欺负老娘,我明天就回了老爷将你撵出门去!”   贺琅道:“滚。”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严厉,也或许是他的表情实在吓人,赖妈妈呆了下,不敢再撒泼,爬起来就灰溜溜地走了。   秦小琮起身,盘腿坐在床上,叹了口气,“这位郭小公子过得真是不容易。”   贺琅一挥衣袖,房门自动关上。他来到床边坐下,抬手要摸秦小琮的脸。   谁知,秦小琮却偏头躲开了。   贺琅的手落了空,他一愣,看向秦小琮的眼神有些复杂。   “你别误会,”秦小琮忙解释,“我不是讨厌你,就是……现在这个不是我,我的意思是这是郭仕清的身体,你摸他的话也太奇怪了。”   贺琅收回手,“皮囊不同而已,都是你。”   秦小琮思考着他这句话,虽然心里很受用,可他还是不愿意贺琅去碰别人的身体。   “你想出来一会儿吗?”贺琅问。   “当然想!”秦小琮郁闷地扯扯脖子上的锁链,“可这玩意儿实在是太厉害了,被它锁住后我一丝灵力都使不出来了。”   贺琅先在门上设了道禁制,这才拉起秦小琮脖子上的鬼链。   秦小琮:……又觉得自己像狗了o(╥﹏╥)o   这次,秦小琮听清楚贺琅念了什么了,是一句咒语:“万神朝礼,驭使雷霆。”   秦小琮只觉身体猛地一轻,他真的从郭仕清的身体里出来了!   不止如此,他脖子上的鬼链也被贺琅扯下来绕在了腕上。   “贺琅,你找到制服这鬼链的方法了?”   贺琅摇头,“现在只能暂时压制它,它只是分の身,力量不如本体。不过……”贺琅露出了今天以来头一丝笑,“撑一个晚上还是可以的。”   “你真是太棒了!”秦小琮开心地抱了下贺琅。   贺琅轻笑了声,双手刚抬起,秦小琮就松开了他,“贺琅,再借我一点灵力吧,我把郭小公子的身体放进墓里去养一养。”   “墓?”   “啊!”秦小琮一拍脑袋,“我还没告诉你吧,我这块玉,”他把腰上挂着的八角琮玉拿下来,小声道,“这是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这就是我诞生的那座大墓,为了方便找墓主人,我把它缩小带来了。墓里灵气充足,把郭小公子放进去养一养,说不定能助他恢复神智。”   在贺琅那借了充足的灵力后,秦小琮顺利地把郭仕清收进了琮玉里。   之后,两人并排躺下,贺琅熄了灯。感受着身边人的体温,秦小琮突然有点紧张了。   其实,有些奇怪的情绪已经在他身上出现很久了,不过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没有精力去思考。   秦小琮直挺挺地躺着,他发誓,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规矩地躺着过!明明不是头一次和贺琅一起睡了,这次怎么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呢?   黑暗中,他察觉贺琅翻了个身,贺琅的一条手臂横过来圈住了他。   秦小琮简直都要无法呼吸了!   可贺琅没再有别的动作,他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第25章 戏中傀(三)   翌日,秦小琮还没睁眼,就听到一阵“砰砰砰”的拍门声。   大概是不满没有得到回应,外面的人开始用力推门,将两扇门推得“哐啷哐啷”响,这门每被推一下,门上附着的禁制就愤怒地闪一下光。   “开门,听到没有!”   “死小子,老娘知道你在里面!”   一听是那个赖妈妈的粗嗓门,秦小琮头都大了,“她怎么还来?”   “来报仇的吧。”贺琅也醒了。   房门被强行破开的时候,秦小琮堪堪回到郭仕清的身体里。   赖妈妈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两个魁梧的家丁,均是人高马大,一个一脸凶神恶煞,一个表情贪婪油腻。   秦小琮扶额:她还带了打手?这婆子怎么如此嚣张!   贺琅挡在秦小琮面前,冷冷道:“滚出去。”   “呦呵,”一脸凶相的那个冷笑,“小子,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我赖大,”他肥厚的手掌将胸脯拍得“啪啪”响,“绝对不饶敢欺负我母亲的人!我母亲就是这郭府后院的天,别说你一个刚进府的小杂碎,就是老爷也得给我母亲三分薄面!”   表情油腻的那个目光一直在郭仕清的箱笼上打转,急切道:“我听说老爷刚赏了这傻子一箱古玩,放哪儿了?”   赖大一掌拍在他头上,“着什么急?东西在傻子这跟在我们手里有什么区别,先为母亲出气要紧。”   兄弟俩对视一眼,怒喝一声就向贺琅扑去。   秦小琮叹了口气,慢慢走到一边让开地方。   房间内接二连三传来惨叫声,附近的侍女和家丁们都悄悄围了过来。可因为畏惧赖家的威势,他们没有敢进院里的。   “新来的那个不死也得半残吧?”   “可惜了……”   “可我听着这声音像赖家兄弟啊?”   不一会儿,两个大块头接连被扔出门外,正是赖大和赖二两兄弟,两人的脸都肿成了猪头,比平日里更丑陋恶心。   “妖法……”赖大有气无力地哼哼道,“那小子会妖法……”   赖二捂住脸,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屋内,赖妈妈吓得面无血色,看着那张把两个儿子抽得哭爹喊娘的黄符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啊—”一声扭头就跑。   “哈哈哈……”秦小琮笑弯了腰。他刚才还担心贺琅会不会出手太重,把人打出毛病来。结果贺琅根本不屑于自己动手,一张符纸就搞定了。抽人就抽人吧,还专门往那俩人脸上抽!   “这下……”秦小琮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他们不敢再来了吧?”   “大概吧。”贺琅也很无语,“一个奶妈竟能嚣张到如此地步,可见府内有多混乱,这郭慕竹当真糊涂。”   听他口气,好似以前就与郭大人认识,秦小琮正要问,又听到了赖妈妈的声音,不由扶额:“她有完没完了?”   赖妈妈还真的没完,她在郭府里作威作福惯了。从郭夫人出事后,郭慕竹心灰意冷,一直没有续弦。郭仕清痴傻后,疯癫起来从不认人,偏偏就认得赖妈妈,赖妈妈又是他的乳母,为此她深得郭慕竹信任,渐渐的,整个郭府后院竟由赖妈妈一手掌控了。   赖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近,“老爷,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您是知道的,少爷只认我这老婆子,可那小子竟拦着我,不准我靠近少爷,少爷有个万一可怎么办呀呜呜呜……”   老爷……   看到被赖妈妈搬来的救兵—被鬼差俞附体的郭慕竹老爷子,秦小琮和贺琅都沉默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分の身,鬼差俞左臂上的锁链兴奋地绕动起来,把赖妈妈吓了一跳。赖妈妈揉揉眼睛,郭慕竹臂上的锁链一动不动,她便以为自己花了眼。   “老爷,”赖妈妈声泪俱下,“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那两个儿子也被他打得不能见人了!”   秦小琮眼看赖妈妈还敢去拉扯鬼差俞,生怕鬼差俞一个不高兴就拧断她的脖子,已经时刻准备着去救人了。   谁知鬼差俞既没有动手杀人,也没有拂袖而去,反而一副要管这事的样子,命人抬了张太师椅放到院里,他要亲自“断案”。   赖妈妈见状,不由大喜,忙把两个儿子扯过来,让鬼差俞看他们脸上的伤。   看着眼前肿胀青紫的两张脸,鬼差俞嫌弃地皱眉,一脚踢开赖大,“滚远点儿。”   赖大赖二忙不迭地滚了。   赖妈妈心中一突,暗道不好。她在郭府浸淫多年,最知道郭慕竹的脾气,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最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怎的会抬脚踢人呢?   鬼差俞入戏还挺深,下巴冲贺琅一点,“怎么回事?”   贺琅:……   贺琅言简意赅:“他们欺负少爷。私拿少爷的东西。”   傻少爷秦小琮:……   “冤枉啊!”赖妈妈嚎道。   “闭嘴。”鬼差俞懒懒道,吩咐几个家丁,“去搜一下他们三个的屋子。”   这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鬼差俞此话一出,他们都倒抽一口凉气:老爷终于要收拾赖家母子了?   家丁们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搬了数个硕大的箱笼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还有几套华贵的衣服。不消说,这些都是郭仕清的。   鬼差俞道:“解释一下?”   赖二狡辩道:“这些都是少爷让我帮忙保管的。”   鬼差俞把厚厚一叠账单扔到赖二脚下,“这些如何解释?”   赖二看到那些账单,脸全吓白了,那是他与当铺签订的契约,约定不日将这批东西偷运出去。   鬼差俞冷哼道:“你们好大的狗胆。”   他脸色阴冷,实在是吓人,赖家母子立刻跪下了,齐声道:“老爷饶命!”   “急什么,罪名还没定完呢。”鬼差俞似乎很享受这种“审判”的快感,兴奋地舔了舔唇,抬眸看向秦小琮,“你们如何欺负的少爷?”   秦小琮心道不妙,一阵阴风突然袭来,众目睽睽之下,秦小琮身上的衣服就被撕开了!   这阴风来的实在是诡异,众人都惊呆了。更让大家目瞪口呆的是秦小琮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儿啊,”鬼差俞负手踱到秦小琮面前,“告诉为父,这是谁做的?”   秦小琮好想直接打爆他的头!这个变态,凸(艹皿艹 ),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撕他的衣服,把他当猴耍吗?   可当着众人的面,秦小琮只能装傻,咧嘴笑着指向赖妈妈:“她,她经常打我玩!”   赖妈妈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贺琅忍无可忍,走上前帮秦小琮合拢衣襟。他手上动作很重,为秦小琮系腰带时差点勒死他。可秦小琮不敢吭一声,他能感受到贺琅生气了,他的手都在颤抖。   鬼差俞坐回到椅子上,手指点点赖家母子三人,“将他们重打二十大板,即刻赶出府去。以后若有类似的,责罚加倍。”   立刻有人将赖家母子拖了下去。   “都散了吧。”鬼差俞对自己很满意,“我和少爷有话要谈。”   众人顷刻间散了个干净,最后一个人刚踏出院门,“砰”一声,院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了。   院内,鬼差俞挑衅贺琅,“我看你早忍不住了吧?”   话音未落,贺琅身形已到鬼差俞眼前,谁知鬼差俞不躲不闪。   “贺琅!”秦小琮扑过去抱住他,“不行,这是郭大人的身体!”   贺琅右拳紧握,拳上灵力萦绕,郭慕竹的头要是真挨上一下子,只怕要当场开花。   “看不出来,”鬼差俞嗤笑一声,“你杀心还挺重的。”   贺琅没出声,可他慢慢放下了拳头。   鬼差俞道:“我不喜欢别人用拳头对着我。”他抬抬手,贺琅的身子就摔倒在地,像是被人猛地拉拽了下。   鲜血从贺琅腰间渗出,还未滴落就被那条鬼链吸走了。   鬼差俞动动手,那锁链就折磨贺琅一回。很快,贺琅身上就血迹斑斑了。   秦小琮忍无可忍,将鬼差俞扑倒在地,拔下发髻上的藤条抵住了鬼差俞的咽喉,“住手,不然我直接捅穿你!”   “这可是凡人的身躯,你不怕遭天谴吗?”   “该遭天谴的是你!”秦小琮怒道,“我警告你,别再欺负贺琅,不然大家一起死!”   鬼差俞阴沉地盯着他,突然,他目光落到了秦小琮脖颈上,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原来你们……”   “你滚不滚?”秦小琮吼道。   鬼差俞推开秦小琮,仿佛头一次见他一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秦小琮握紧打龙鞭,“你又在想什么?”   “有趣。”鬼差俞道,“果真有趣。”   “你又发什么疯?”   鬼差俞不理他,径自出了门。   秦小琮把贺琅小心地扶进屋,“躺下躺下,我来帮你疗伤。”他帮贺琅解开衣服,发现他腰部已经皮开肉绽,且仍然在血流不止。   “这个混蛋……”秦小琮低下头。   “别……”贺琅托住他的下巴,耳朵红了,“不用……”   “很快就能好。”秦小琮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到他身上,“忍一忍。”   贺琅看起来有点点失望。有了秦小琮的血,他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是我太没用了。”   “是我太冲动了。”   两人同时开口。   秦小琮和贺琅相互看看,又同时笑了。   秦小琮叹了口气,“我们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贺琅的笑容微微凝滞了。   秦小琮想起鬼差俞走前奇怪的言行,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我脖子上有什么?”   贺琅来不及阻止他,秦小琮已经坐到了镜子前。郭仕清的脖子白白的,什么都没有。   “不能理解变态的言行。”秦小琮自言自语道,他摸摸自己的脸,“这郭小公子是长得不错,但跟我比还是差远了。”   贺琅松了口气。   秦小琮目前灵力尽失,在凡人的身体里呆着,自然只能看到郭仕清的身体,看不到自己的。如果他能看到,就会发现他自己脖颈上有好几处淤痕,就像是被用力吮吸后留下的印子。 第26章 戏中傀(四)   近日,郦城的郭大人家颇为热闹。   一则,郭大人的五十大寿即将到来,之前被他邀请的各家戏班陆续到达。除了像云罗戏班这种天下闻名的大戏班能直接入住郭府外,其余戏班都在郭府附近找了客栈住下,以方便随时听从郭大人差遣。   戏班里的人都闲不下来,有空就吊嗓子、练功法,还有些在客栈门口卖艺招揽客人,不但引得小孩子们聚集观望,大人们也都看得津津有味。一时间,郭府周围竟比过年还热闹。   二则,郭府里有头有脸的赖妈妈并她两个凶悍的儿子一并被郭大人撵了出来,据说他们母子三人不但偷拿郭小公子的东西,还动辄打骂郭小公子。   不过,赖家母子三人被赶出府后也不安分,四处造谣郭大人是恶鬼附体才是非不分,必定是郭府里有人嫉妒他们母子才用了邪法迷惑了郭大人,他们母子是被冤枉的。目前,赖家母子正在四处请道士,誓要杀回郭府里捉鬼除邪。   秦小琮也从郭府下人口中听了一耳朵赖家母子的“府外生活”,暗道这母子三人一定程序上真相了。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去管赖家母子如何蹦跶了,他关心的是—云罗戏班!   云罗戏班刚入府的那天,秦小琮腰间的琮玉就“嗡嗡嗡”震动个不停,这说明秋梨园还是来了。但是,之前去拦截提醒秋梨园的白鹤子和皎皎月却一直没有出现。秦小琮怀疑,他们已经被鬼差俞抓起来了。   也不知这鬼差俞打得什么算盘,从云罗戏班住进郭府后,他就没再出现。   之前几次交锋,秦小琮和贺琅都弄得很狼狈,鬼差俞不露面,他们更不会主动找他,还是先找到秋梨园,搞清楚他和鬼差俞之间的恩怨比较好。   云罗戏班的人全都住在郭府的一个偏院里,他们刚来的时候秦小琮就悄悄去看过。戏班的人太多了,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他完全分辨不出来秋梨园是哪一个,或者他附在哪个东西哪个人身上。   这天一大早,秦小琮叫上贺琅,决定再去找一回。   “这次我们大大方方看,我就不信找不出来他。”秦小琮自信满满。   贺琅毫不迟疑,陪着他往偏院走。   一路上,不时遇到郭府的下人。秦小琮发现,这些下人对贺琅比对他还要恭敬。看到他,下人们叫一声“少爷”就完了,对贺琅都是又鞠躬又哈腰的,脑袋都快垂地上去了。   这不公平!秦小琮不服气地想着。他忍不住观察贺琅,贺琅从来到这第二天起就换上了郭府下人们常穿的粗布衣服。虽然衣衫粗糙简陋,可依然难掩他的风华。   而且,秦小琮的目光落到贺琅高挺的鼻梁上,又忍不住去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总觉得最近见到的女孩子有点太多了,那些女孩好像都是冲贺琅来的,个个含羞带臊的,要么就是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像是要引起贺琅的注意。不过,贺琅好像没有发现,大部分时间都是生人勿近的样子。   “怎么了?”贺琅问道。   秦小琮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看贺琅,竟然忘了挪步子。呸,美色误人!   “没事,我走神了。”秦小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有哪里不舒服?”贺琅微微蹙眉,“可是那鬼链……”   秦小琮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听到唱戏声了,这个声音好听,不知道是不是小秋?”   两人并肩行了一阵,贺琅道:“秋梨园……是男是女,相貌如何?”   这个问题还真的难倒了秦小琮,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道:“男吧?”   贺琅:……   “他是傀,一般情况下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形象,”秦小琮眼睛里开始往外冒小星星,“贺琅,你真该听听小秋的声音,特别特别好听,开口就让人跪。”   “是吗?”贺琅淡淡道。   “还有还有,他有一次扮过女装,给我们唱过贵妃醉酒,真是太美了!”   “嗯。”   “你是不是不喜欢看戏啊,小秋的表演一定要看的,十二女子夜宴图总是嫌弃我粗俗,但是她们特别迷恋小秋,都是求着要为小秋伴奏!”   秦小琮正滔滔不绝,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名女子,她步伐踉跄,像是被人推了一把。   贺琅立刻抬臂挡住秦小琮。   紧接着,又有两名女子慌慌张张从小路旁的林木后冲出来。三名女子一个比一个紧张,齐齐跪下了,“给少爷请安,给贺公子请安!”   秦小琮一看,只是府里的婢女打闹,忙道:“快起来吧。”   三名婢女均不动弹,直到贺琅说了句:“起来吧。”她们才战战兢兢地起身了。   秦小琮摸摸鼻子,傻少爷的话果然没人听。   三名婢女起身后,相互红着脸看看,之前那名被推出来的婢女大着胆子上前,递给贺琅一块手帕,“请贺公子拿着擦擦汗吧。”   秦小琮探过头一看,好帕子,粉色的绸缎面,上面绣了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这是……秦小琮看看那俩鸳鸯,再看看拿着帕子手都在颤抖的婢女,脑中突然一亮,他明白了!   “贺琅,”秦小琮问,“她想和你双修?”   贺琅还没说话,那送帕子的婢女竟“嘤嘤”哭了起来,“少爷净取笑人家!”嘤完,帕子往贺琅身上一摔人就跑了。   剩下两个婢女告了声罪忙追了上去。   秦小琮很不解,弯腰将落地上的帕子捡起来,“还挺香的,你要吗?”   贺琅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抬脚就走,留下秦小琮在原地发愣。   贺琅好像生气了,秦小琮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可怕过。秦小琮想起了墓主人教训过的他另一句话—“非礼勿言”。这个……他是不是说了“非礼”的话,冒犯到了贺琅?   双修……秦小琮又想起了那本春の宫册子,这事是不能说的对吧?   谁知,贺琅走出去好远又折回来了,一双青黛色的眼睛里几乎要喷火,“非礼勿言!”   秦小琮一惊,这熟悉的被训斥的感觉!他连连点头,“知道了……”o(╥﹏╥)o   贺琅再次拂袖而去。   秦小琮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快到偏院门口的时候,贺琅的脸色总算好些了,两人一同进门。   偏院里正热闹着,“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不绝于耳。   秦小琮就喜欢热闹,兴致勃勃地围观。   戏班的人正在排演“八仙过海”,院子上空拉着数根极细的钢丝,“八仙”均站在这些钢丝上唱念做打。那钢丝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乍一看,仿佛他们真的会腾云驾雾。   秦小琮腰间的琮玉又开始震动了,这次靠得近,秦小琮清晰地感知到秋梨园的气息就在“八仙”之中,只是,再精准的分辨他就做不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秦小琮喃喃道,为何“八仙”身上都有秋梨园的气息?   “何仙姑,走!”戏班导演喝道,同时,下方几个学徒放出一阵白色烟雾,营造出云雾萦绕的效果。   “何仙姑”手执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聘聘袅袅行在空中,身段柔美,唱腔婉转,真真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好美啊!”秦小琮赞叹道。   那“何仙姑”略低头,正要再唱,一双水眸恰好与秦小琮的目光对上。突然间,她一脚踩空,如断了线的木偶般从空中翻落。   那练功的钢丝距离地面极高,若摔着了只怕要出人命。   “瑛娘!”   众人一阵惊呼,一拥而上要去接人,可他们都没有秦小琮快!   秦小琮足尖一点地,整个人飞上去,一把就接住了扮演何仙姑的瑛娘,而后稳稳落地。   一接到瑛娘,秦小琮就遗憾地发现,她身上没有秋梨园的气息,这个不是。   “瑛娘!”   “瑛娘你没事吧!”   一群人“呼啦啦”围上来,秦小琮忙把瑛娘放下。   秦小琮看瑛娘年纪轻轻,在戏班里却很有话语权,三两句安抚好众人,便来到他面前。   不知为何,秦小琮觉得瑛娘看他的眼神有些怪。   瑛娘很激动,眼含泪花,向他行万福礼,“多谢公子搭救!”   都感动哭了?秦小琮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客气。”   瑛娘痴痴看着秦小琮,“没想到,我此生真的还能再见到公子。”   嗯,这话听着就更怪了。秦小琮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现在用的身体是郭仕清的,所以,瑛娘和郭仕清是旧识吗?   这时,贺琅挡在了他们之间,冷冷对秦小琮道:“看够了没有?”   秦小琮默了,这又怎么惹到他了?   瑛娘擦擦眼泪,“公子先忙。”说完,她重新回到钢丝上,继续排演。   确定瑛娘不是秋梨园所化,秦小琮的注意力放到了其他“七仙”上。扮相上,汉钟离太胖,张果老太老,铁拐李是个瘸子,蓝采和太幼稚,曹国舅太油腻,看来看去,吕洞宾和韩湘子最有可能是秋梨园。   秋梨园这人特别看脸,就喜欢和美人说话。秦小琮虽然在墓里落了个“粗俗”的名声,可凭着无敌的美貌,秋梨园总喜欢多和他说两句。有一次,秋梨园特意化成他的模样,却不满地叹息只有形似。秦小琮还挺得意,不过那只胖金蟾吐槽说秦小琮的傻气没人能学会,╭(╯^╰)╮。   不过这会儿秦小琮用着郭仕清的身体,无法应用灵力,便打定主意晚上让贺琅把他放出来再来探探情况。   秦小琮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贺琅,贺琅道:“好。”   秦小琮注意到他一直在看瑛娘,“这个不是,我接住她的时候探过了。”   贺琅看他,那目光凉丝丝的,秦小琮忍不住抖了下。   “她不是活人,你小心些。”   贺琅这句话一出,秦小琮的血都凉了。   深夜,秦小琮还没出门找人,就有人来找他了。   “公子,公子……”幽幽的女声从黑暗里传来,如泣如诉。   “吱呀—”一声,房门无风自开,一股阴气扑面而来。   此时,秦小琮还待在郭仕清的身体里,这具高瘦孱弱的凡人身躯被阴气一激,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秦小琮从下午听了贺琅的话心里就一直毛毛的,什么叫瑛娘不是活人啊,那瑛娘他可是亲手抱过的,身子还是热的、软的,也没有半点阴邪之气,怎么就不是活人了?   “公子……”又是一声,越来越近了。   这一声,秦小琮听得清楚,不正是瑛娘的!   房门外夜色浓稠,一丝光亮也无,阵阵阴气朝房间内涌来。   就一眨眼的功夫,瑛娘出现在了门口。她依旧做何仙姑的扮相,只是身上的戏服和头饰都是崭新的,就像是有人用彩纸新裁制出来的。她脸上妆容精致,在红唇的映衬下,一张脸愈发惨白,毫无人气。   “公子,”看到秦小琮,瑛娘又发出一声叹息,“我总算见到您了,您可还记得瑛娘?”   她步步逼近秦小琮,秦小琮就步步后退。秦小琮可看清楚了,这瑛娘脚都没着地!   “公子……”瑛娘朝秦小琮伸出双手,竟似乎是要拥抱他。   秦小琮忙躲到贺琅身后,“怎么办,她好像真的认识郭小少爷?我可不想被她碰!”   “我不会让她碰你一下的。”贺琅道。   秦小琮猛地扑到贺琅背上,感动地蹭了蹭他,“你太好了!”   有一点,秦小琮不好意思承认,他有点被瑛娘吓到了,她这身装扮实在是太诡异了!   贺琅的身体猛地绷紧了。秦小琮整个人都扒在他背上,两条手臂围搂着他的肩膀,两条腿紧缠住了他的腰,这实在是……   秦小琮还浑然不觉,不停在贺琅耳边惊叫:“她又过来了,后退些,再退些!”   贺琅被他搞得气血翻涌,右手伸到腰间,将他腰间缠绕的鬼链扯了下来。   “哗啦啦”一阵响,那鬼链竟然以一种驯服的姿态缠绕到了贺琅手臂上。   或许是觉察到鬼链上的杀气,瑛娘停下了脚步。   贺琅正要出手,秦小琮阻止道:“等一下,万一真是活人呢,别再给打死了!”   “不会。”贺琅肯定道,“这鬼链只会伤非人之物。”   语毕,贺琅不再迟疑,将鬼链冲瑛娘甩出,喝道:“破!”   瑛娘躲闪不及,被鬼链击个正着。   “啪”一声脆响,好像是一根紧绷的线猛地断裂了。随着这声响,瑛娘的身体仿佛被抽了骨,一下就“稀里哗啦”地瘫软在地。   周围的阴气立刻就消散了,门外也不再漆黑如墨,还能听到往来巡逻的家丁的脚步声。   秦小琮松了口气,这瘆人的气氛总算被打破了。他从贺琅身上跳下,去看散落在地的“瑛娘”。   这根本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而是……   秦小琮捡起断成两截的小木棍,又拿起那套彩纸剪作的衣服,“这是戏傀,贺琅,你快把我放出来,我看看是不是小秋做的,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好。”   从郭仕清身体里出来,秦小琮嗅了嗅那根小木棍,肯定道:“这就是小秋做的。”他将手指放在木棍截面处比划了下,“之前肯定有根傀线绑在这里,被你破解掉了。”   秦小琮思忖道:“瑛娘只是小秋做的戏傀吗?”   “不是。”贺琅道,“白天的那个,身体是瑛娘的,但操控她身体的另有其人。还有……”贺琅的唇微微抿起,显得有些不高兴,“她在见到你之后是自主行动。”   秦小琮纠正他,“不是见到我,是见到郭小公子。”   贺琅一怔,略迟缓地点了下头,“的确是。”   秦小琮把木棍和彩纸收起来,“小秋都找上门来了,我怎么能不见他,走!” 第27章 戏中傀(五)   临出门前,贺琅握住秦小琮的手,借给了他很多灵力。   “以防万一。”贺琅道。   感受到他精纯的灵力涌入自己体内,秦小琮舒服地眯起眼,这种灵力充沛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看着眼前的贺琅,秦小琮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了解太少了,两人从认识到现在,他也只知道贺琅师从普济观,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时贺琅告诉他的。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秦小琮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堆“非礼”画面。不不不,秦小琮摇头,他脑子抽了吗!   两人的人依然交握着。过了会儿,贺琅道:“好了。”   他的手一动,秦小琮手一翻捉住他的手。   贺琅询问地看向他,“不够?”   秦小琮猛地松开手,“够,够了。”   贺琅不再多言,率先出了门,秦小琮紧跟其后。   平日里,秦小琮总是跟贺琅跟得很紧,他走路跳脱,没个正形,常常走着走着就要歪在贺琅身上,恨不得挂他身上才好。这次,出于某种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原因,他刻意和贺琅拉开了距离。   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了会儿,贺琅回身,“你在磨蹭什么?”   他一问,秦小琮反而停下来不走了。   贺琅静了会儿,再出声时略带了些火气,“近乡情怯到如此地步,不如不见!”   说吧,贺琅就往回走。秦小琮忙拦住他,“你去哪儿?”   “回去睡觉。”贺琅硬邦邦道。   “不行,说好了陪我去见小秋的!”秦小琮大惊,“你不能出尔反尔。”   贺琅没吭声。   秦小琮忙抱住他一条胳膊,拽着他往前走,“你得陪着我。”   贺琅出言讽刺,“为何要我陪?”   秦小琮一愣,为什么?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之前,秦小琮都是独身一人行动,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贺琅的陪伴了?   秦小琮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贺琅。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秦小琮突然脸红了,扭过头去,继续拖着他走,“你要是不想陪就走啊,随便你。”话这样说着,却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了。   贺琅:……   两人拖拖拉拉,好一阵子才走到云罗戏班居住的偏院。此时夜已深,偏院里只挂了两只红灯笼照明,灯笼里的烛火也小得可怜,与别处相比,这里显得分外寂静。   “呜呜呜……”有女子的哭声从院子里传来。   秦小琮又被吓到了,悄声道,“你听这个哭声,像不像瑛娘的?”   贺琅点点头,“像。”   贺琅在他和秦小琮身上各贴了一道隐身符咒,然后,拖着又挂到他背上的秦小琮进了院。   在院子里哭泣的正是瑛娘,她蹲在地上,哭得伤心,“呜呜呜,郭公子果然不认得我了,他把我忘了,把我忘光了!”   她正哭着,却突然面色一变,施施然起身,抬头望月,长叹一声,“别伤心了,郭公子灵识受损多年,早就不认得人了。”   这次,从瑛娘口中发出的却是男子的声音,这声音温和清润,极为动听。   一听这声音,秦小琮的耳朵立刻竖起来了,脱口而出:“小秋!”   那边,瑛娘刚哭了两声,很突兀地止住了,像是她身体里另一个人迫不及待抢走了身体的控制权,她面上带着几分谨慎,轻声道,“小琮?”   “是我!”秦小琮摘下身上的隐身符,从黑暗中跳出来,“小秋,我总算找到你了!”   谁知,“瑛娘”看到他,竟然后退数步,“我现在不能跟你回去。”   “等等,”秦小琮没想到秋梨园是这个态度,忙道,“我不会强迫你的,你可见到白鹤子和皎皎月了?”   “没有。”大概是相信了秦小琮的话,秋梨园放松了些。   秦小琮将秋梨园仔细打量一番,又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脸蛋,摸摸他的胳膊,“小秋,你怎么换了一具女身,还做得这么逼真,白日里我都没认出来你。”   秋梨园拍掉他的手,“别乱动,这是瑛娘的身体。”   “什么?”秦小琮忙收回自己的爪子,反应过来后,他严肃地批评秋梨园,“小秋,夺舍凡人是大罪,你快从瑛娘身体里出来。”   秋梨园叹了口气,“小琮,你还是这么笨。”   “我哪里笨了?”秦小琮不高兴了。   “这不是夺舍。”秋梨园道,“瑛娘她,早就不在人世了。她还有心愿未了,我借用她的身体可使她尸身不腐,她的灵体也能暂时依附在此。”   “原来如此……”秦小琮摸了摸下巴,“怪不得贺琅说瑛娘不是活人。”瑛娘这般,非生非死,的确不好界定。   “贺琅是谁?”秋梨园问。   “我。”贺琅也取下了隐身符咒,他抱着双臂站在黑暗处,冷冷看着秦小琮和秋梨园。   秋梨园一惊,“是你。”   两个刚刚交过手的人打量着彼此,均面色不善。   秦小琮正要去叫贺琅,却被秋梨园拉住拽到了身后,“小心此人。”   “他该小心的人是你吧。”贺琅冷声道,他看向秦小琮,“过来。”   “哦。”在秋梨园震惊的目光中,秦小琮乖乖站了过去,被贺琅拉到了自己身后。   秦小琮从贺琅肩头探出头来,对秋梨园解释道,“贺琅是我认识的好朋友,你要是生气他对你出手的事情,我可以解释,这都是误会。”   秋梨园皱眉:“你怎么知道……”   “之前是我在郭小公子身体里。”秦小琮很是无语,“你们要见人的话白天不行吗,非得大半夜的放一只傀出来吓人,幸好是我,要是真的郭小公子只怕就被吓傻了。”   秋梨园正要开口,表情蓦地一变,张嘴就又哭起来:“为什么你会在郭公子身体里?难道郭公子也已经……”   秦小琮明白了,这次是瑛娘。   “算了,一提到郭公子她就很激动,不好控制,我还是暂时和她分开的好。”秋梨园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秦小琮一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秋梨园又换了具身体,他这次用的是“韩湘子”。   这次,不等秦小琮问,秋梨园道:“不是夺舍,七仙都是戏傀。”   秦小琮果然闭嘴了。   秋梨园伸出右手,修长的五指上缠着极细的傀线,傀线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瑛娘的身体,帮助瑛娘重新站起来。   秦小琮见瑛娘哭得伤心,忍不住安慰她,“你放心,郭公子性命无碍,只是……”他看了眼秋梨园,“现在有个棘手的情况,小秋,你还是先逃命比较好。”   从见到秋梨园起,贺琅手臂上那条鬼链的“分の身”就一直很兴奋,如果不是贺琅在压制他,只怕早就给鬼差俞通风报信了。   谁知,秋梨园竟波澜不惊,甚至是嫌恶地看了眼那条鬼链,“无妨,我既敢来,就不怕他。瑛娘时日无多,先让她和真正的郭公子见一面吧。瑛娘于我有恩,我答应过她要助她完成心愿。”   原来,在大墓被雷火劈得四分五裂后,秋梨园身受重伤,被雨水从墓穴冲进了一条河里,又顺着河流漂到了很远的地方。等他恢复灵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捞起来,还被擦洗得很干净晾放在院子里。   捞到他的人正是瑛娘,年纪轻轻已经是一个大戏班的班主和台柱子。   彼时,瑛娘正在河边洗衣服,恰好看到顺流而下的秋梨园,她一眼就认出那是一只做工精良的戏傀,忙下水将他抱了出来。   捞上岸后才发现这只戏傀毁损得特别严重,全身焦黑断裂,只有心口处是完好的。   瑛娘除了会唱戏,也是一名出色的戏傀师傅。秋梨园虽然烂得厉害,可瑛娘知道,她捡到宝了。秋梨园每一处骨节都精妙无比,绝对出自传奇大师之手。   唱戏之余,瑛娘就一点点修复秋梨园,终于将他复原了。看到工作台上身形修长的秋梨园,明明知道他只是木头做的,瑛娘还是忍不住脸红了。   瑛娘为他化上妆,搭配好衣服,试了一场戏,发现他用起来出人意料的顺手。有时候,瑛娘都觉得这只戏傀在自己动,甚至是这只傀在引导她的动作。   瑛娘为得到这样一个宝贝欣喜不已,每日苦练功法,期待着与郭仕清重逢的那一日。   瑛娘出身于穷苦人家,没几岁就被父母卖进戏班子里,想着让她跟着混口饭吃。那戏班就是后来的云罗戏班。   那时候的云罗戏班正因为排演出了一出好戏而大火,被郦城郭家包场,整个戏班子都住在郭家,以便随时为主人表演。   刚进了戏班的瑛娘过于紧张,一说台词就结巴,越结巴越紧张,为此没少挨班主打骂。   小瑛娘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有天夜里偷跑出去,决定要离开戏班去流浪。路过后院池塘时,她看到满池塘的荷花,还有在水中欢快游动的小鱼,忍不住蹲在池塘边玩了会儿水,竟忘了要走的事了。   这时,有艘小船从池塘中心飘过来,船上站着个一身锦衣的小公子,这小公子正是郭府少爷郭仕清。   郭仕清和瑛娘年纪相仿,两个孩子很快就玩到一起。   郭仕清早慧,很快发现瑛娘一紧张就口吃的毛病,在玩耍中有意引导瑛娘克服心理障碍。   而瑛娘口吃根本就是心理因素,因为有了玩伴有了盼头,她不再畏畏缩缩,在郭仕清的鼓励和引导下,她逐渐改掉了口吃的毛病。   郭仕清也很喜欢看戏,常常去看云罗戏班排演,也常去找瑛娘。戏班众人见郭家少爷看重瑛娘,也都对瑛娘愈发好了。   只是男儿志在四方,随着郭仕清一天天长大,他出入戏班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一部好戏,无论多么精彩,都有看腻的时候,等到郭大人又喜欢上了其他的戏班,云罗戏班便离开了郭府。   离开郭府那日,瑛娘期盼着能和郭仕清道别,可终究没能如愿。听班主说,郭仕清随母亲回乡探亲了。   离开郭府后,瑛娘跟着云罗戏班四处表演。她生得越来越美,唱腔好,功法好,再加上识文断字,比一般伶人多几分书卷气,名气越来越大,最终成长为云罗戏班的台柱子。   瑛娘一直没有忘记郭仕清,她呕心沥血编排了“八仙过海”这出戏,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再见到他,为他演上一场。   八仙过海这出戏一开演就大获成功,云罗戏班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可瑛娘还不满意,总觉得还需要再打磨,她要把最好的表演留给郭仕清。   瑛娘捡到秋梨园后灵感迸发,仿照秋梨园的设计制作了八仙戏傀。戏傀做好后,瑛娘把何仙姑的戏傀收了起来。下一次表演时,瑛娘自己扮作何仙姑,其他七仙戏傀均由戏班中的傀儡师傅操控,结果大受好评。   可人有旦夕祸福,瑛娘为了制作八仙戏傀殚精竭虑,劳损过度,又一时不慎感染了风寒,怎么吃药都不见好,病势日渐沉重,竟然就这么去了。   瑛娘离世时,戏班其余人都在外表演,留下照顾她的小丫头不知跑哪去了。她咽气后,灵体离身,有些懵懵的。   她不想死,她还有想见的人,她还有心愿未完成。   这时候,瑛娘注意到被她放在墙角的戏傀,那个她捡来的傀竟然自己动了起来,他说:“你于我有恩,我应当报答你,你还有何未竞之事?”   捡来的傀自己会说话会动,还要报答她,瑛娘反倒没有多震惊。她早就发现这只戏傀与众不同了。   这么多年了,瑛娘头一次对人吐露她的心思:“我心中一直有个牵挂想念之人,我想再见他一面,想为他唱一出八仙过海。”   听完瑛娘的故事,秦小琮唏嘘不已,正要告诉秋梨园郭氏父子的事情,突然听到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这声音秦小琮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那鬼链拖地的声音。 第28章 戏中傀(六)   “哗啦啦—”   “哗啦哗啦—”   铁链的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偏院门口。   秦小琮一行人都僵住了。他们已经数日不见鬼差俞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他对秋梨园的气息就敏感到如此地步吗?   奇怪的是,鬼差俞并没有进来,他在门口站了很久,什么都没有做。过了会儿了,锁链拖地的声音重新响起,这次是越来越远,很快就听不到了。   “奇怪……”秦小琮不敢相信,专门跑到门口去看,脖子伸得长长的,“他真的走了。”   “呵。”秋梨园冷笑一声,“不能以常理论疯子的言行”   秦小琮暗道:这可真是奇了,秋梨园是个很温柔的人,在墓里的时候从没见他说过一句重话,怎么一提起鬼差俞就跟只刺猬样?不过,鬼差俞确实很可恨。难道说,秋梨园也曾遭受过鬼差俞的欺凌殴打?   “小秋,”秦小琮问秋梨园,“你和鬼差俞到底有什么恩怨,他一直在找你,还说要折磨你。”   秋梨园挑眉,“他叫鬼差俞?”   ……秦小琮:“你不认识他吗?”   “认识。”秋梨园嘲讽道,“不管他叫什么,变成什么样,只那身臭气就够明显了。”   “你真的不考虑先逃跑吗?”秦小琮再次劝他,“鬼差俞很难缠的,你看我都成什么样了。”他没好气地拽了拽脖子上的鬼链,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秋梨园。   秋梨园听完,沉默了许久,低声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秦小琮连忙摆手,“千万别这么说,我肯定要保护你们的,不管是白鹤子,皎皎月,还是你,大家都不能少。”   “谢谢你,小琮。”秋梨园认真道。   秦小琮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别跟我客气。”他在心里追加了句:我也不想再被雷劈第二回 了o(╥﹏╥)o   “这是他的法器?”秋梨园握住秦小琮脖子上的鬼链。   秦小琮:这熟悉的做狗的感觉又来了[○·`Д· ○]   秋梨园仔细地端详那鬼链,沉思道:“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   “真的吗?”秦小琮忙道,“你快想想这是什么玩意儿,要不是这东西,鬼差俞早被我们打飞了。不制住这鬼链,我们也无法拿到郭氏父子的灵体。”   秋梨园将鬼链翻来覆去看了数次,摇摇头,“很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秦小琮很失望。   这时,秋梨园注意到秦小琮脖子上被鬼链蹭出来的红痕,不由伸手,“疼吗?”   他的手伸到一半,就再也不能前进了。   贺琅不客气地格开了他的手。   秦小琮的注意力都在鬼链上,没注意到这一幕。   “小秋,你是怎么打算的?”秦小琮抬头,总算注意到了贺琅和秋梨园之间奇怪的氛围,“你们怎么了?”   “无事。”贺琅道。   秋梨园对秦小琮温和地笑了笑,“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摆脱这鬼链的。我和他之间迟早要有个了结……从我从墓里出来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是从我出生起。”   无论秦小琮怎么问,秋梨园始终闭口不谈他和鬼差俞的恩怨,且坚持要呆到下月初二,要在郭大人的寿辰上表演“八仙过海”。   秋梨园还不忘宽慰瑛娘,“放心,这一场戏后,你就能见到郭公子了。”   “嗯。”瑛娘感激地连连点头。   事已至此,秦小琮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向秋梨园告辞,“既然你坚持如此,我也只能陪着你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秋梨园叫住他,“跟我来一下。”   在贺琅冰冷的目光中,秦小琮带着几分莫名的心虚跟秋梨园走到一边私聊。   秋梨园难得对秦小琮如此严肃,“你和那个人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身上全是他的气息,”秋梨园皱眉,“你还借了他的灵力?”   “是啊,都怪这鬼链。”   “你一只活了六千年的墓灵尚且不敌这条鬼链,他也被鬼链所缚,竟还有多余的灵力借给你,不奇怪吗?”   “原来我已经六千岁了啊,”秦小琮摸摸头,“我果然比贺琅大得多了。”   “我在跟你说正事。”秋梨园道,“听我的,离他远一点儿。凡人狡诈阴狠,你心思单纯,小心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这,这话说的,简直和白鹤子一模一样。秦小琮不服,“贺琅很好的,一直在帮助我!”   秋梨园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珍贵,给他一块肉都够他原地飞升的了。在外面不比墓里,要注意保护自己!”   “我知道了。”秦小琮毫无诚意道。   秋梨园大概也知道秦小琮不会听,只好使出杀手锏,“出来这么久了,可有墓主人的消息?”   秦小琮垂下头,“完全没有。”   “听好了,墓主人肯定也在找我们,你要乖乖的,”秋梨园看看远远站着的贺琅,“这个人很危险,和他保持距离,尽快找到墓主人。”   “说句实话,我对他毫无头绪,可能他站到我面前我都认不出来。”秦小琮叹气,自动过滤掉了关于贺琅的提醒。   秋梨园思忖道,“你可以先试着找一下青鸾镜。我们关于墓主人的记忆都被封印了,谁都没办法提供线索,但青鸾镜是墓主人生前常用的镜子,镜子里说不定封存着墓主人的模样、生平。青鸾镜只会出现在美人身边,你可以打听一下这世间的美人是谁,应该能找到它。”   秦小琮喜出望外,“太好了,总算有个追寻的方向了!小秋,等收拾完鬼差俞,我们一起去找啊。”   秋梨园淡淡笑了,“好。”   秦小琮凑到秋梨园耳边,认真道:“你不要怀疑贺琅了,他是凡人中的修道者,很厉害的,一直都是他帮助我。你注意到他的眼睛没有,是不是和墓主人的很像,他说不定是墓主人的后人呢,我本来是要去他家探探情况的。”   “不许去。”秋梨园道。   秦小琮自动屏蔽了这句。   秋梨园叹了口气,“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秦小琮懒得和他再争论了,“不放心你等着看好了,来日方长。”   既如此,秋梨园也不再说什么,抬手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放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贺琅一直沉默着,无论秦小琮说什么,他都只是点头或者摇头。说话没人回应,秦小琮觉得很无趣,只好闭嘴了。   一开始,秦小琮以为贺琅只是累了,可回到郭仕清的房间后,贺琅竟然找守夜的小厮要了两坛酒,一声不吭地喝起了闷酒。   秦小琮眼看着他干掉了两坛白酒,眼眸不再清澈,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水雾。   喝完酒后,贺琅发了会儿呆,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他踉跄着起身朝里间卧房走,看样子是要去睡觉。   谁知他进了卧房,在床边站了会儿,不但不睡,反而从床上卷了一床被子来到外间,将被子铺在外间的罗汉床上,这才和衣而卧。   不过,要是就这样放他安安稳稳睡过去,秦小琮就不是秦小琮了。   “贺琅,贺琅?”   没回应。   继续叫,“贺琅?”   贺琅这次动了,他把被子扯过头顶,蒙住了头。   太幼稚了!秦小琮被他惊到了,不停推他,“喂,你怎么了贺琅,谁惹你了,你不会还在生小秋的气吧?你也太过分了,把酒全自己喝了,好歹分我一点儿啊?”   贺琅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秦小琮的胳膊用力一扯,秦小琮没有防备,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向罗汉床上栽去。   天旋地转间,两人已经颠倒了位置,秦小琮被贺琅压到了床上。那床被子,就被丢到了地上。   房间里的灯悄无声息的灭了。   贺琅一只手紧紧扣住秦小琮的肩膀,将他牢牢钉在床上。两人鼻尖相对,秦小琮清晰地感觉到了贺琅急促的呼吸,唔,好重的酒气!   “你到底……”   后面的话,秦小琮说不出来了。   贺琅咬住了他的唇,将他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   “唔——!”秦小琮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如一条出水的鱼不断扭动着。   贺琅终于舍得松开他的唇,依旧牢牢按住他,“别动!”   秦小琮有些懵,可本能告诉他,这会儿就得听贺琅的,别乱动,否则,就会发生不可预测的事情。   秦小琮老实了,安静地躺在贺琅身下。   贺琅的唇又压了下来,他一边吻着秦小琮,一边含含糊糊道:“喂你喝酒……满意吗……”   秦小琮不满意,没有酒,只有贺琅的唇、牙齿和舌头!   唇舌纠缠中,秦小琮的嘴唇被贺琅咬破了,疼疼疼!   “满意吗?”贺琅不依不饶,问一句,得不到回应,下一次就吻得愈发厉害。   “唔唔唔!”秦小琮根本没有回答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贺琅才放开他,滚到里侧睡了过去。   秦小琮摸摸自己的嘴唇,疼得又“嘶”一声,肿得好厉害!   黑暗中,秦小琮难得的清醒:他这是被贺琅非礼了吧? 第29章 戏中傀(七)   大凡被非礼的人,都该有个什么反应呢?秦小琮认真思考着,他应该把贺琅摇醒骂他一句“登徒子”,还是直接把他揍一顿比较好?   可是……秦小琮摸着肿痛的双唇,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道:你好像挺喜欢他非礼你的,你之前也非礼他了哦。   秦小琮突然想起上次他喂贺琅喝自己的血的场景了,脸颊突然变得滚烫。当时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现在想想怎么那么羞耻!   不不不,秦小琮为自己开脱,那不一样,上次他们都被鬼链缚住,也就只有嘴能动,他真的只是为了救人。可是,后来贺琅又亲了回来,当时还以为他是为了喝血,现在想想……   秦小琮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贺琅今晚上是有些过分了,不过他喝了酒,凡人喝醉后总是会做出些匪夷所思的行为,贺琅今晚的行为没什么参考性。贺琅是因为什么喝酒来着……?   头一次,秦小琮怀揣着满腹心事睡了一觉。这一觉他睡得很不踏实,老觉得被人一直盯着,想睁开眼睛看看吧,眼皮又沉重得很,实在是睁不开。一时又觉得脖颈处又痛又痒,好像有只蚊子时不时叮他一口,想伸手去赶,手却好像被人紧紧扣住,怎么都挣脱不得。   乱七八糟的一夜终于过去了,秦小琮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这难熬的夜!   “醒了?”贺琅的声音近在耳边。   秦小琮僵了下,看向身边的贺琅,干笑两声,“早啊。”   贺琅不知什么时候醒的,斜倚在靠枕上,正低头认真地看他。   秦小琮暗道糟糕,只知道胡思乱想,昨晚上又跟他睡一起了。   “我……”贺琅刚开口,就被秦小琮捂住了嘴。   “闭嘴,你昨天喝醉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秦小琮抢先道。   “我没醉。”贺琅道。他一说话,嘴唇摩挲着秦小琮的掌心,一阵酥麻感就从掌心倏地传递到他的心口,秦小琮忙收回手。   秦小琮慌里慌张地跳下床,至于为什么贺琅没醉还要非礼他,他完全不敢想了。   贺琅眼睁睁看着他落荒而逃,静默了许久,长叹一声:“果真任重而道远。”   接下来一整天,秦小琮都别别扭扭的,起行坐卧都刻意跟贺琅拉开距离。贺琅倒是一切如常,吃过饭后照例认真修炼。   这些天来,贺琅对鬼链的掌控越来越强。秦小琮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但缠在他们身上的鬼链越来越听他的话了。平日里,贺琅修炼时,秦小琮总是歪在他身边,时不时吸一些从他身上外泄的灵力。而今天,贺琅在位于最东边的内室打坐,秦小琮跑到了最西边的书房坐着。   秦小琮在书房里乱翻了一阵,没找到什么有趣的书,在书桌前坐下吧,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又想起被墓主人逼着练字的时候了,顿时如坐针毡,很快离开了书桌。   秦小琮四处溜达了一圈,还是又坐回了贺琅身边。贺琅这会儿双眸紧闭,身上灵力涌动,那缠着他腰的鬼链跟条蛇样不停地围着他的腰游动。   突然,贺琅睁开眼睛,嘴角流出了鲜血。   “怎么了怎么了?”秦小琮担心地凑上去。   贺琅闷咳几声,摆摆手,“没事。小心,他来了。”   脚步声传来,郭慕竹走了进来。   乍一看到郭慕竹温文尔雅的脸,秦小琮险些没认出他是谁。   好多天没见到鬼差俞了,差点忘记他现在用的是郭慕竹的身体了。   鬼差俞阴冷的目光在秦小琮和贺琅身上赚了一圈,手指勾了勾,“跟我走。”   秦小琮脖子上的鬼链猛地一紧,他整个人就被那鬼链拖拽到了鬼差俞面前。   贺琅也是如此。   事已至此,反正是打不过,秦小琮也就不再反抗,任他牵着走,看他又搞什么名堂。   明天就是初二,是秋梨园和瑛娘为郭慕竹表演祝寿的日子。   郭慕竹的五十寿辰是府里的大喜事,此刻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寓意长寿吉祥的装饰。   戏台也早就搭建好了,一应道具也早就准备妥当,只等人登台即可表演。   戏台造型精巧,整体是一朵盛放的九瓣莲花形状,中央莲蓬处是主戏台,设置有多处可以自由升降的机关,最精彩的表演都在此处了。周围是八个花瓣造型的小戏台,用于辅助表演。还有一个正对莲心的花瓣形观戏台,是为主人设置的最佳观赏位置。   这种大型复杂的戏台不是一日能建成的,可见郭慕竹的确是个老戏迷了。   秦小琮被带到正东朝向的莲花瓣形小戏台上,上去的时候,鬼差俞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贺琅要去扶他,却被鬼差俞挥袖挡在外面。   秦小琮刚一踏上这小戏台,脖子上的鬼链就自动脱落到地上,鬼链一落地就绕着他环成了一个圈,形成了一个闭合的结界 ,秦小琮就出不去了!   秦小琮忍不住了,“你到底要干嘛?”   鬼差俞根本不理他,又将贺琅带到了和他相对的、正西朝向的莲花瓣形小戏台上。同样的,贺琅一上去,他腰上的鬼链就落地形成了一个结界,将他困在了里面。   做完这一切,鬼差俞就离开了。   突然被困在这里,秦小琮很生气,冲鬼差俞大喊大叫,可鬼差俞充耳不闻,很快就不见了。   “贺琅,你那边怎么样,他到底搞什么鬼?”秦小琮冲贺琅喊道。   贺琅倒没有显出一丝慌乱,只是表情严肃,略低了头看脚下的鬼链,似乎想到了什么。   秦小琮发现,这破结界竟然是隔音的,他的声音传不出去,贺琅根本没反应!   “坏东西!”秦小琮抬脚踩了那鬼链一下,鬼链猛地抬起一端咬住了他的鞋子。   哎?怎么还咬人?秦小琮拼命甩动腿,好容易才摆脱它。   那边,贺琅终于想起注意秦小琮了,秦小琮眼睁睁看着他张嘴,就是听不到他说什么,真是又急又气。   贺琅很快意识到声音传不出去,他便对着秦小琮轻轻往下压了压右手。   看到他这个姿势,秦小琮知道是让他勿急,便尽量压制住焦躁的情绪,给他比了个“我没事”的手势。   贺琅点点头,嘴唇动了下。   虽然这次还是听不到,秦小琮却一下就认出他说了什么了。他在说:“乖。”   热热的红晕再次爬到了秦小琮脸颊上。   贺琅拍拍手,引起秦小琮的注意,然后往戏台中央指了指,秦小琮跟着看过去。   戏台中央现在所用的背景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寿”字,用来烘托气氛。   这寿字有什么不对吗,秦小琮没看明白。   贺琅等了会儿,大概是明白他没懂了,修长的手指往上抬了抬,秦小琮便跟着往上看,目光越过寿字顶端后,他被惊到了!   郭慕竹和郭仕清父子的灵体正被高高吊在寿字正上方!父子俩背对背被鬼链捆着,鬼链另一端隐没在空气中,两人就这么吊在戏台正中央。   郭仕清还好,灵体浑浑噩噩的,没什么反应。郭慕竹就不行了,似乎是从被鬼差俞拍出身体后,第一次恢复了自主意识,他满脸惊恐,接着就拼命挣扎、喊叫。   可惜,无论他怎么折腾,都不会有人听到他的声音,也看不到他们。   这可太怪异了,秦小琮也看出不对了。这个戏台的造型……再加上郭氏父子的位置,他和贺琅的站位……这天杀的鬼差俞不会在拿他们设阵吧?   这到底是什么阵?中央核心位置一般是阵眼,若是活阵,一般会用最有灵气的活物压阵,若是死阵,阴气越重的死物效果越好。可鬼差俞却放了非生非死状态的郭氏父子上去。   东方是生门,一般是出阵破阵的关键,鬼差俞却把秦小琮放到了这里。秦小琮本身是墓灵,也属阴界之物,如今借用郭仕清的身体,亦算非生非死。   西方是死门,鬼差俞把贺琅唯一一个正经的活人放到了死门上,也可算非生非死。   阵法关键处都是生死之间,这种阵……很危险,好像是没有出路的那种……秦小琮冥思苦想,突然后悔在墓里不好好学习阵法了。   秦小琮的墓主人虽然不能动、不能说,可一点不妨碍他安排他的生活。识文断字之类的只是小事,学习阵法是除念经外最让秦小琮厌烦的了。   墓主人经常是抛出一张图,让秦小琮自己摸索。遇到不懂的,秦小琮问他吧,他又不能说,只能慢吞吞地在空气中写字,秦小琮都要急死了。   等着墓主人慢悠悠地写字讲解,秦小琮都能在墓里蹿几个来回了,他经常消极怠工,盯着那些慢动作浮现的字体发呆,实则早就魂游天外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书到用时方恨少”!   秦小琮只隐约记得,有几种无解的阵法,其中一种好像和现在的情况类似,但死活想不起来具体细节了。   呜呜呜,秦小琮羞愤地哭了,都怪自己不好好学习!   就这样,秦小琮和贺琅一东一西,加上郭氏父子的灵体,被鬼链困在原地不能动弹。有这鬼链在,郭府其他人都看不到他们,更别提有人来救了。   夜幕降临,秦小琮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嘴里也干得要冒烟。他现在用的可是郭仕清的身体,凡人哪能缺得了五谷杂粮,凡人哪能不喝水?   贺琅一直关注着他这边,发现他无精打采地坐下了,便抬了抬右手。随着他的动作,秦小琮那边的鬼链猛地窜到了他衣袖里。   秦小琮被吓了一跳,怒视鬼链,“你又干嘛?”   那鬼链从他衣袖中咬出一只白净的细颈小玉瓶,丢到了他身上。   什么东西?他不记得往身上放过这玩意儿。秦小琮拿起小玉瓶,瓶身上贴着红色标签,上面写着“普济观辟谷丹”,旁边还有更小的三个字—草莓味。   普济观,是贺琅的师门。秦小琮忙打开瓶口,倒出一颗辟谷丹。这颗丹药是粉红色的,看起来有些可爱,不太像贺琅的画风啊……   秦小琮来不及多想,一口吞下一颗丹药,饥渴的感觉立刻就消失了。这丹药看起来硬邦邦的,吃起来口感非常好,仿佛刚吃了一嘴新鲜的草莓。   秦小琮感动极了,这是贺琅怕他饿着特意放在他身上的吗?他怎么知道他会饿着呢?   秦小琮把小玉瓶拎起来,指指贺琅,再指指自己,“这是你给我的吧?”   贺琅点点头,竟微笑了下。   好感动,呜呜呜,贺琅真是太好了,秦小琮决定原谅他非礼他的事情了。   有了辟谷丹,接下来的时间就好过多了。   贺琅见秦小琮无事,便又开始打坐。   秦小琮又拿出了他装死很久的打龙鞭,再次试着唤醒它,“小龙,小龙你给我起来!”   可惜,打龙鞭依旧毫无动静。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郭府一早开始就吹吹打打起来,热闹无比。   傍晚时分,鬼差俞被人簇拥着出现了。   戏台上已经“咿咿呀呀”唱了好几场了,大戏压轴,专等正主来。   周围的凡人无法察觉,可秦小琮看到,鬼差俞身上鬼气四溢,随着夜幕降临,那鬼气弥漫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笼罩住了整个郭府。   鬼差俞在观戏台主位落座,露出一抹邪笑,“好戏开锣。” 第30章 戏中傀(八)   铜锣声一响,大戏正式开场。轻薄的烟雾很快笼罩了整个戏台,仿佛让人置身于云端。婉转轻快的曲调中,“八仙”次第登场。   瑛娘扮演的何仙姑行在最后,脚踩荷叶,手执莲花,聘聘袅袅,明艳动人。   秦小琮看了会儿,竟无法分辨这个“何仙姑”是瑛娘,还是秋梨园。   瑛娘心心念念要为郭仕清演绎一场,却无法看到正吊在她头顶的郭仕清的灵体。   秦小琮恨不得把脚下的鬼链踩成粉末,可再着急,他也只能在结界里郁闷地转来转去。小秋啊,我都两天没去找你了,你就没发现异常吗,还来这登台表演?   观戏台上,鬼差俞的目光在“八仙”身上逡巡,最终固定在了两个人身上,一个是“吕洞宾”,另一个是“韩湘子”,他的脸色愈发阴沉。   秦小琮观察鬼差俞的脸色,一个疑问浮现在心头:这鬼差俞该不会跟他之前一样,也没能确定秋梨园是哪一个吧?他好像也锁定了“吕洞宾”和“韩湘子”。   果然,鬼差俞接下来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二仙”身上,两只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蓦地握紧了。   好吧,会认错也情有可原。秦小琮暗道,谁能想到秋梨园会将本体依附在女身上呢?   “八仙过海”这场戏已经逐渐进展到高の潮,“八仙”来到东海边,准备各显神通渡海。“铁拐李”将拐杖在地上一杵,他脚下就出现了一朵浮云,同时,一道极细的傀线破空而出,极深地扎进了鬼差俞右脚边的地板里。   鬼差俞面色一凛,震惊地看着台上一瘸一拐的铁拐李,似乎是不敢相信秋梨园竟然会扮丑。   这时,台上的“汉钟离”将手中的芭蕉扇向海面甩去,随着他的动作,又一根傀线破空而出,牢牢钉在了鬼差俞左脚边的地板里。   鬼差俞虽依旧稳稳坐在扶手椅上,眼中却满是疑惑,他略低头看了看脚下,再看向戏台时,他已经不再只关注“吕洞宾”和“韩湘子”了。   其余“六仙”每寄出一样法宝,就有一根傀线从戏台上急速飞出钉在鬼差俞身边。最后的“何仙姑”那一根,更是直接穿透鬼差俞的心口扎进他身后的地板上。   看到这里,秦小琮胆战心惊,这,秋梨园想干什么?秋梨园放出的傀线没有伤到郭慕竹的身体,对准的是借用他身体的鬼差俞,最后那根傀线直接连上了鬼差俞!   一个很不好的预感从秦小琮心头升起……   被傀线穿心而过,鬼差俞竟然毫不惊慌,甚至是带着一丝玩味的笑低头去看那根傀线,还曲起右手食指轻弹了下。那傀线轻轻颤动着,将震颤传递到戏台上,戏台上的“八仙”均面色如常,继续表演。   这时,“八仙”已渡海,身形逐渐隐去。戏台上的云雾陡然扩散,变得愈发浓厚。等到云雾散去,戏台还是那个戏台,观戏的人却只剩了鬼差俞和秦小琮贺琅,郭府其他人都不见了。   一束光打在鬼差俞头顶,鬼差俞抬头,眯了眯眼,嗤笑道:“这是何意?”   秋梨园的声音从四处响起,“此番前来,特意为大人奉上一场好戏。”   “哦?”鬼差俞懒洋洋地拍了两下手掌,“那可真是太荣幸了,开始吧!”   秋梨园道:“第一场戏—梨园鲁班承继女娲之手。”   戏台上早已不见了当初的布景,场地中央出现了一座简陋的小院,院子里堆放着很多戏曲道具。   “砰—”一声,小院正房的房门被人不客气地从里面踹开了,走出一个体态风流的男子,男子肩上扛着包袱,昂着头道:“骊唐,你休要再纠缠我了,否则我让陈少爷告知官府一声,你吃不了兜着走!”   门里又走出一个年轻男子,这男子身量修长,却有些畏畏缩缩的,微躬着背,低声下气道:“桃生,你说走就走,我之前应承下的戏谁来演?你有了好的出路,我不拦你,求你演完接下来的几场,不然我赔不起的……”   这叫骊唐的年轻男子一开口,秦小琮的耳朵就支棱起来了,这声音,太酥了太好听了,而且,这声音和秋梨园的几乎一模一样!还有,骊唐虽垂着头,只能看清小半张脸,但看起来和秋梨园也很像!   戏台上,叫桃生的伶人完全不理睬骊唐的哀求,扛着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   骊唐跌坐在门口,过了许久,捂住脸哭了起来。   这时,门里又出来一对中年夫妇,看模样是骊唐的父母。   骊母看儿子难过,也跟着哭起来,“桃生实在太忘恩负义了,当初是你把他捡来的,教他唱曲,教他功法,他才刚有出息就抛弃我们,老天爷啊,你就这么不给我们家活路吗?”   骊父气得直跺脚,手指着骊唐骂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赔钱货!明明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好嗓子好身段,偏长成你这副样子!你要是……不说倾国倾城,哪怕有个一般模样,咱们也不至于受制于人,养成一个跑一个,全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桃生走了,上哪找能顶上他的人,等几位官老爷要看戏的时候,我直接碰死得了!”   骊唐头垂得更低了,过了会儿,他“嚯”地站起来,把骊氏夫妇吓了一跳。   骊唐道:“我会解决这件事的,我要找一个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人。”说完,他抬脚就走了。   骊唐站起来后,秦小琮看清了他的模样,忍不住后退半步。这……太可怕了,骊唐的左半张脸有大片的青紫焦黑,左边眼睛也有些畸形,使得他看起来面目狰狞,十分骇人。   这是胎记吗?秦小琮心中一紧,作为靠脸吃饭的伶人,骊唐这脸完全不能见人,好容易培养出来的伶人又走了,他接下来如何生活?   突然,一直淡定观戏的鬼差俞猛地起身,直喘粗气,与其说他被骊唐的相貌吓到了,更像是被气得。   秦小琮不由侧目,鬼差俞站了好久,才重重坐回去。   下一场,骊唐再出现时,戴上了一顶帷帽,遮住了他可怖的面容。他走进了一家热闹的木材市场,正在仔细挑选木材。   这时,市场中心响起了“咚咚咚咚”的敲鼓声,响亮的吆喝声传遍市场,“来看一看啊,紫金软楠,世间罕有,价高者得!”   顿时,所有人都蜂拥而去,骊唐也不例外,跑得比谁都快,竟然让他挤到了围观人群的最前头。   眼前的空地上放着一张硕大的香案,香案上铺着红色绒布,绒布上躺着一块一人多高的紫金楠木。这楠木外皮金黄,木质纹理极细,遍布紫金色的楠丝,果真是世间极品。   “这楠木木质细腻油润,且是可遇不可求的软楠,最易塑形!”骊唐忍不住道。   楠木旁边站着的正是店铺老板,闻言冲骊唐竖起大拇指,“这小哥识货!”   骊唐有些羞涩地点点头,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这等好料不知会落入何人手中?”   老板得意道,“自然是价高者得,一万金起!”   此言一出,周围人声鼎沸。   “一万金?除了王公贵族谁能买得起?”   “王公贵族买得起的也没几个!”   ……   周围人正议论纷纷,忽然来了两列官兵,将骊唐他们尽数驱赶到一旁。   “让一让,俞王殿下来了!”   “随王殿下到,哪个不长眼的敢挡路?”   两列官兵竟然当街争吵起来。   接着,两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骑着高头大马,一前一后疾驰而来。这两个贵公子一个是俞王,着紫色锦袍,另一个是随王,着白色锦袍。两人不过十五六岁,都神情倨傲,几乎是一同下马。   看到他们,周围百姓又“嗡嗡嗡”议论起来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这两个纨绔又要一掷千金了。”   ……   随王看到那块楠木,眼睛一亮,“我出两万金,给我包起来!”   老板面色一喜,还未开口,俞王道,“等等,我出三万金。”   随王毫不退让,恶狠狠盯着俞王,“六万!”   好家伙,围观百姓集体倒抽一口凉气,一下就翻了六倍了。   俞王道,“十万。”   随王面露难色。   俞王得意地笑了,“抬我府里去。”   俞王的随从得意地抬着紫金楠木从随王身边走过,随王气得脸色煞白,当即抽出腰间的鞭子一阵乱抽,“滚开,别在本王面前碍眼!”   几个随从被抽得惨叫连连,有两个人泄了劲,一行人便失去了平衡,那块紫金楠木就滚落到了地上,“咕噜噜”地撞向了人群。   这一下可如同捅了马蜂窝,一群人被撞得东倒西歪,跑得跑,踩得踩,等到把人都控制起来,俞王一看,他刚花十万金买的紫金楠木被踩成了碎片,完全不能看了!   俞王气得脸色煞白,抽出剑要和随王拼命。   店铺老板一看如此,忙卷了银票跑路。周围的百姓怕被殃及,瞅准了空一哄而散。已经没人去管那根紫金楠木了,谁都知道,紫金楠木极具观赏性,越大越完整越值钱,碎掉的紫金楠木一文不值。   可有个人还没放弃,秦小琮眼看着骊唐在一片混乱中,东捡西捡,将那根楠木捡了个七七八八后,这才宝贝地捂着包袱逃走了。   骊唐带着他捡来的紫金楠木回到了家,将自己关在卧房里。数日后,房门终于打开了,骊唐走了出来。   一直担心儿子的骊氏夫妇围上来,看到骊唐,两个人都惊呆了。   眼前的骊唐,宛若新生。他左脸上可怕的胎记完全没有了,整张脸肤如凝脂,清俊秀美,正是一张伶人梦寐以求的脸! 第31章 戏中傀(九)   骊唐向骊氏夫妇拱手行礼,“父亲,母亲。”   骊母喜极而泣:“好,太好了!”   骊父也连声道好,“我们家可算有生路了!”   骊母激动地抱住了儿子,这一抱就发现了不对,“唐唐,你身上怎么这么凉?不对……”骊母仔细观察眼前的骊唐,“你不是我儿子,你是谁?!”   “骊唐”微笑着,并不答话。   这笑容有些诡异,骊氏夫妇紧张地抱在了一起,连连后退。   “母亲别怕。”屋内传来了骊唐的说话声,老夫妇俩眼睁睁看着又一个儿子走了出来。这一个骊唐,左半张脸上依旧有着可怕的胎记。   骊唐修长的双手上缠着数根丝线,那丝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骊唐手指微动,另一个“骊唐”就乖乖走到一边空地上。   “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骊母颤声问道。   骊唐温声道:“母亲,这是我做的戏傀。以后,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们家的台柱子,他永远都不会背叛我的。”   “可是……”骊母还想说什么,被骊父拦住了,“我看可行,我们刚才都没发现这不是唐唐,真到开演的时候那些外行更看不出。有了这只戏傀接下来的表演就不用愁了。   “嗯,父亲说的是。”骊唐仰脸看向碧蓝的天空,“如今秋高气爽,他是我梨园一行新角儿,就叫他秋梨园吧。”   听到新名字,一旁站立着的戏傀笑容陡然变深了。   看到这一幕,在旁观看的秦小琮惊叹不已:没想到小秋是这样出生的,骊唐的手真是被女娲开过光了,竟然能制作出与真人无异的戏傀!   这时,戏台上云雾萦绕,骊唐他们的身影逐渐模糊,秋梨园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二场戏,痴心伶人错付瞎眼纨绔。”   瞎眼纨绔?这词儿……秦小琮汗了。   云雾再次散去的时候,一阵热烈的掌声先爆了出来。   “好啊太好看了!”   “真是太妙了!”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伶人,我必要去会会他!”   戏台上,正在上演戏中戏。戏台中间是正在团团作揖感谢观众老爷们的秋梨园,戏台下是热烈欢呼的戏迷。   不停的有人将鲜花、金银锞子、珠玉宝石抛上台。   秋梨园好不容易才从台前脱身,回到后台,骊唐已累得瘫倒在地,正在不停地擦汗。   这是他头一次操纵戏傀演主角,且是贯通全场,既要唱,还要注意控制秋梨园的动作,连着几场下来他已是身心俱疲。   骊唐休息时,秋梨园就呆呆地站在他旁边。骊唐歇了会儿,叹了声,“好渴。”他起身要去拿水喝,却因脱力一时没起得来,又坐了回去。   “哥哥喝水。”一个好听且极为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紧接着,一杯凉茶被送到了骊唐手中。   这声音太过熟悉,骊唐都没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一杯茶喝见了底,才突然抬头。头顶是秋梨园笑意盈盈的脸,那张脸,除去胎记,也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   “哥哥终于发现我了。”秋梨园笑道,正儿八经朝骊唐作揖,“谢谢哥哥制造了我,以后就由我来伺候哥哥。”   “啪—”,茶杯从骊唐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自己制作出的戏傀竟然有自己的灵识,还能跑能跳会唱戏,还口口声声要伺候他,这事搁谁身上一时都消化不了。   骊唐明显被秋梨园吓到了,偷偷秋梨园丢了好几次,可每次他刚前脚进门,秋梨园后脚就跟了回来。   “哥哥不必害怕,我不会害哥哥的。”秋梨园诚恳道,“我在诞生过程中就感受到了哥哥的心意,哥哥想让我生出灵识,想让我学唱戏。我就有了灵识,也学会了唱戏,我永远都不会背叛哥哥的。”   如此往复几次,就连骊氏夫妇都看出来不对了,可他们并没有说什么。或许对于为生存而终日奔波的人来说,有些事虽然奇怪,可并未危及他们的生命,反而能让生活变得更好,那他们就没有理由不接受。   秋梨园非常喜欢骊唐,从暴露出自己能自主行动后,整日里“哥哥长”“哥哥短”,登台表演时非常卖力,唱过一遍的戏绝对不用教第二遍,大大减轻了骊唐的负担,也让骊唐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创作。再加上秋梨园毕竟是非人之物,表演时常常能做出一些惊艳的举动,很快,秋梨园就成了名角儿。   终于有一天,又一次表演大获成功后,骊唐总算松口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这是正式承认他了?秋梨园欣喜异常,脸上还带着妆,就激动地抱住了骊唐,“我太高兴了哥哥!”   骊唐略带无奈,“你怎么老是叫我哥哥,跟谁学的?”   秋梨园眨眨眼,“您生了我,论理我该称呼您一声父亲大人,可我样貌年龄与您相仿,唤您哥哥不会惹人生疑。……称呼要改吗?”   骊唐嘴角抽搐,“你还是叫我哥哥吧。”   “是!”   骊唐正式认下了秋梨园,还让他向自己父母磕了头,一家人坐一起吃了一顿饭。秋梨园虽然不能吃东西,可他也很开心,时不时变出些戏法凑趣,惹得骊氏夫妇“哈哈”大笑。   对内,骊唐和秋梨园是兄弟,在外,骊唐是骊氏戏班班主,秋梨园是他们培养的新台柱子。一人一傀合作无间,骊氏戏班很快声名鹊起,越来越多的达官贵人也成了他们的忠实拥趸,骊氏一家人的生活也越来越好。   不过,相处的时间久了,骊唐发现,秋梨园虽然外形与自己极为相似,性情却与自己大为不同。骊唐出身于社会底层,遇事隐忍,从不轻易与人起冲突,可秋梨园自诞生起就气派尊贵,脾气也不小,对敢来戏班找茬的人从不客气。很多人都知道,秋梨园虽是个美人,却脾气火爆不好惹。   这天,他们被请到当地巨富之家赵家登台表演。一开始,骊唐并不想接,这赵家的小少爷就是抢走桃生的人,他有些怕秋梨园也会……   不过赵家出的钱非常可观,秋梨园抢先接了,“哥哥不必多虑,我定会好好表演的。我多赚些钱,哥哥就不用如此辛苦了。”   如此,骊唐也只好答应了。   当天的表演非常成功。表演时,骊唐特意看了看,并未在赵少身边发现桃生。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也不知道桃生跟了赵少后过得好不好。   因恰逢赵少爷过寿,演完后,赵少又命人抬了一箱金锭,亲自送到后台。   彼时秋梨园已卸完妆,正和骊唐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看到如此丰厚的打赏,秋梨园眼睛都直了,“谢谢赵少。”   赵少从见到秋梨园起就眼神痴迷,此刻一双色眯眯的眼更是恨不得黏在秋梨园身上。秋梨园接银箱的时候,赵少油腻的手也搭到了秋梨园雪白的手腕上,赞道:“果真细腻如玉,秒啊!美人儿,今晚留下陪我,这一箱金子全是你的了。”   秋梨园疑惑地看他一眼,“要唱一整晚吗?可……”   “不可!”一旁的骊唐喝道。   秋梨园立刻道,“班主说了不行,那算了,金子你拿回去吧。我们要回家了。”   赵少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抬脚就踹向骊唐,“谁给你的狗胆多嘴?”   他这一脚极重,一下将骊唐踢倒在地。骊唐摔倒后,磕掉了脸上的面具,那半张丑陋的脸在灯火下一览无余。   赵少对着骊唐又是一脚,“人丑多作怪,滚!”这一脚下去,他还要再踹,突然发现腿被人握住了。   握住赵少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秋梨园。   赵少还未察觉有哪不对,甚至以为是情趣,还在笑,“美人儿……啊——!”   下一秒,赵少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腿,竟然被秋梨园硬生生折断了。   不止如此,秋梨园将赵少扔到地上,接连踹了他数脚,“敢动我哥哥,你去死吧!”   骊唐忍着剧痛,扑过去抱住秋梨园,“住手,快住手,你会惹大麻烦的!”   秋梨园果然惹了麻烦,赵家报了官,他和骊唐一起被投进了监狱。   狱中阴冷,骊唐一阵长吁短叹。秋梨园沉默地蹲在他身边,过了好一会儿,闷声问道:“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骊唐摸摸他的脸,“谢谢你。只是,做我们这一行的,哪能不受气呢。小秋,你要注意保护自己啊。”   伶人微贱,不少伶人都会沦为达官贵人的玩物,比如桃生。可这些被贵人豢养的伶人下场也都很悲惨,被玩腻了后,若贵人念旧情,还能被放出去重新做人,可很多伶人进了后院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骊唐虽不齿这种风气,却也无可奈何。他是真心喜欢唱戏,愿将一生投入戏曲行业,可并不是所有伶人都是如此。   一直以来,骊唐知道秋梨园不是真正的人,有些事一直没有教过他。可他知道,别人不知道,赵少的行为一下点醒了他。有些事情,虽然污浊,可必须要让秋梨园了解。   “小秋,听好了,等你出去后,若还想接着唱,一定要注意……”   秋梨园安静地听骊唐细细交待完,问道:“我都记下了。哥哥,是那个姓赵的先动手打人,官老爷查清后很快就能放我们出去了吧?”   骊唐露出一个悲苦的笑容,“我怕是出不去了。”秋梨园不明白,他一个伶人进了这牢狱,不死也得半残。如今得罪了赵家,就算侥幸出去了,也没有骊氏立足之地了。   “这不可能。”秋梨园不信,顿了下,他道,“哥哥什么时候想出去,我就能带你出去,不管他们。”   不过,骊唐并没有在牢狱呆多久。三日后,秋梨园先被提了出去,很快,他也被放了出去。   “哥哥,”秋梨园很高兴,“官老爷说有个俞王想看我们的戏,我告诉官老爷没有哥哥我演不了,我们都自由啦!”   “俞王……”骊唐念叨着这个名字,略微出神。   “哥哥认识俞王?”   “我哪能结识这种贵人,只是,很巧。”骊唐想起了那个一身紫色锦衣的小王爷,当初要不是他,他也拿不到制作秋梨园的紫金软楠。没想到,这次又是他救了他们。   骊唐认真道:“俞王可算我们的大恩人了,我们一定要好好演回报他。”   “好。”   数日后,骊唐带着秋梨园进了皇城,入住俞王府。   这俞王,是当今天子第六个儿子,因生母早逝,天子便格外怜惜他,便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自小就是皇城里有名的纨绔。长大后,对朝堂权谋一窍不通,只知道斗鸡走马,吃喝玩乐,从一名纨绔长成了一名富贵闲人。   俞王爱热闹,爱看戏,一听说了骊氏戏班的秋梨园,便立刻让人邀了来。   因骊唐对俞王心存感激,便着意打磨剧本,而秋梨园看骊唐上心,也愈发苦练唱腔和功法,力求完美呈现剧本内容。   终于到了为俞王表演的那一天。   那俞王露脸的时候,秦小琮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这个俞王看起来也很眼熟……等听到他为秋梨园表演的喝彩声时,秦小琮如遭雷击:这,这不是狗鬼差俞的声音吗?   秦小琮看看戏台上衣冠楚楚的俞王,再想想如今鞋都不穿疯疯癫癫的鬼差俞,默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小琮不由去看在观戏台上的鬼差俞。扶手椅上坐着的不再是郭慕竹,鬼差俞已经恢复了本来模样。此刻,他取下了左半边脸上的黑色面具,那里赫然有一片青紫色的印迹,若仔细对比,就会发现这些印迹和骊唐脸上的一模一样!   从第一场戏开始,俞王就深深迷恋上了秋梨园,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流水样地砸向骊氏戏班。   除了看戏,俞王还频频邀请秋梨园和他一同出游,前几次,秋梨园都拒绝了。后来,俞王提出要和秋梨园探讨新剧本,骊唐忍不住了,要求秋梨园答应他。   秋梨园答应后,俞王欣喜若狂。不过,秋梨园回去后,有些闷闷不乐,骊唐问他怎么了,秋梨园道:“哥哥,我不喜欢这个俞王看我的眼神,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骊唐却不想这么早离开俞王府,这些天,俞王的目光痴缠着秋梨园,骊唐的目光放在俞王身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些天接触下来,骊唐发现俞王是真的懂戏,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此懂他!   骊唐大着胆子道:“你若不喜欢,明日我去。”   “那太好了!”秋梨园松了口气,可很快,他又顾虑道,“哥哥要怎么去见他?”   骊唐吸了口气,“明日我会遮面,我们除了容貌不同,其他方面全然一样,我会小心的。”   “哥哥千万当心。”秋梨园道。   翌日,秋梨园等了骊唐一整天,傍晚时分他才回来。回来后,骊唐取下头上的帷帽,秋梨园发现他脸红的厉害,眼睛里也仿佛含着水。   “哥哥,你哭了?是不是俞王欺负你了?”秋梨园立刻瞪起眼。   他一问,骊唐脸红得更厉害了,“没有,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愿的……”   “什么自愿?”   “没什么,没什么……”   接下来,骊唐和俞王单独“讨论剧本”的次数越来越多,秋梨园发现骊唐情绪波动得厉害,不止一次劝他离开俞王府。   终于,骊唐忍不住了,“小秋,我不会走的。我爱上他了,我爱俞王!”   秋梨园愣住了,“爱,什么是爱?”   骊唐道,“就是……你只能允许他对你好,对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秋梨园似懂非懂,骊唐见他懵懂,不再和他多言。可没过了几天,骊唐又陷入了抑郁中,无论秋梨园怎么问,他就是不肯说。   这天晚上,秋梨园换上戏服,上好妆,正准备上台和俞王表演,骊唐叫住了他。   “哥哥有什么安排?”   骊唐“支支吾吾”半晌,才道:“俞郎他,不满意我每次和他亲近时都遮面,他今晚想……”   秋梨园还没明白,“他要干嘛?”   骊唐还是没说出口,只吩咐秋梨园,“唱完这场,你留下来,无论俞郎要你做什么,你都要顺从。今晚……你就是我,不要暴露。”   秋梨园对骊唐一向是言听计从,点头应了。   铜锣声响起,秋梨园上台,没有看到背后骊唐痛苦的表情。   这夜过后,秋梨园皱着眉回到了他居住的小院。骊唐一夜未眠,见他回来,忙迎了上去,“他可有发现异常?”   秋梨园摇头。   骊唐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道:“你们……”   “哥哥,你爱他就要和他做那种事吗?”秋梨园问,“这太奇怪了。”   骊唐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煞白,嘴唇抖了许久,才道:“对不起。”   秋梨园摇头,“哥哥不用和我客气,只要哥哥高兴,让我做什么都好。”   骊唐突然发现,秋梨园越来越像人了。刚他做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微冷,皮肤是硬的,可渐渐的,他的身体像真的人一样有了温度,他的皮肤也变得柔软而有弹性。就好像,秋梨园真的要变成他了。   有一天,骊唐在照镜子,照着照着,他突然发了脾气,镜子扫到了地上。这天,秋梨园又被俞王叫去了……   骊唐趴在桌上,痛哭失声:“他什么都不懂,是你让他去的,都是你……骊唐,你这个可怜的丑八怪!”   与此同时,世人都知俞王爱上了一个戏子,且不管不顾的要娶进府,更可笑的是,这戏子还是个男的。   可俞王怎么可能在乎天下人的看法,他一颗心全捧给了“秋梨园”。   秋梨园虽然对俞王无感,可骊唐喜欢他,骊唐让他做什么他就只好做什么。   就这样,到了俞王大婚那一日。俞王喝得醉醺醺的,却满面红光,整个人都因为沉浸在爱情中熠熠生辉。好容易宴请完宾客,俞王踉踉跄跄回房,看到盖着红盖头等他的心爱之人,脚步都轻了许多。   俞王在秋梨园身边坐下,隔着红盖头抱住了他,“梨园,我终于娶到你了,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秋梨园反手抱住他,亦动情道:“俞郎,我也爱你,一生一世!”   俞王发出幸福的呢喃声,“你今晚好热,来,让我掀了你的盖头。”   盖头掀开,秋梨园竟还带着帷帽。   俞王笑了,“这是纪念我们第一次的时候吗?”说罢,抬手摘下了他的帷帽。   帷帽下,秋梨园左半张可怖的脸在灯火映照下一览无余。   俞王“啊—”一声站起身,险些摔倒在地,“哪来的丑八怪!梨园呢,来人!”   这不是秋梨园,是骊唐!   骊唐眼中都是泪,扑身抱住俞王,“俞郎,是我,我是秋梨园啊,不,秋梨园是我,我是骊唐!”   俞王一脸错乱,抬脚踢开他,“什么玩意儿?梨园?梨园!”   俞王的新房里出了大乱子,很快有侍卫冲进来将骊唐捉住。   俞王震怒:“给我查,这丑东西是怎么混进来的!”   “是!”   “俞郎!”骊唐哀泣道。   侍卫将骊唐押出去,俞王叫道:“等等!”   骊唐期待地看向他,“俞郎你认出我了?”   俞王吩咐侍卫:“直接杀了丢出去!”   “是!”   秋梨园在乱葬岗上找到了骊唐的尸体,已经被野狗啃食的不成样子了。   秋梨园将骊唐的尸体收敛,在这个过程中,泪水不停地从他眼中掉落。他只是一只戏傀,戏傀是没有眼泪的,可为什么,他的眼泪一直不断?   因为一直没有找到秋梨园的下落,俞王夜不能寐。这天,他正拿着他和“秋梨园”一起编写的剧本念诵,突然,房门被人推开了,秋梨园正站在外面。   “梨园,你终于回来了!”俞王激动地迎上去,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一抱住他,“担心死我了!”   “俞郎,”秋梨园木木道,“你因何爱我?”   俞王道:“自然是因为我们心意相通。”   “是吗,”秋梨园仰头看他,“难道不是因为我这张脸吗?”   俞王笑,“梨园的确绝色,我——”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他被秋梨园掏了心。   身体倒下的时候,俞王还不甘心地瞪着秋梨园,“为……什么……”   秋梨园抬脚踩住了俞王的脸,“你不配知道。我诅咒你,容颜尽毁,永世不得超生!”   房内红烛摔落,点燃了喜帐,很快,熊熊大火燃烧起来……   戏台外,一直不动如山的鬼差俞再也无法淡定,他缓缓起身,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第32章 戏中傀(十)   黑色的鬼气在鬼差俞身后暴涨,发出阵阵凄厉的尖叫,仿佛在替主人宣泄积蓄已久的愤恨。   秦小琮被剧情走向惊呆了,脑子里有点乱:所以说,鬼差俞的前身就是俞王,俞王爱秋梨园爱得死去活来的,却一直没发现和他在一起的“秋梨园”有两个,一个是凡人骊唐,另一个是戏傀秋梨园。而深爱着俞王的,一直是骊唐,秋梨园不但对他无感,还因为骊唐被杀无比痛恨他。   突然爆发的连声惨叫让秦小琮回神。   鬼链脱离了鬼差俞的手臂,携卷着鬼气猛地窜向各处,所过之处,在场的郭府众人均被当胸穿过,整条鬼链上血迹斑斑,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一时间,郭府成了人间炼狱。   “住手,你疯了,别牵连无辜!”秦小琮拼了命地去撞结界。他的举动惹怒了脚下的鬼链,被不客气地连咬数口,裤子很快就破破烂烂的了。   秦小琮无法冲破结界,而打龙鞭依旧在装死,气得他把打龙鞭摔到了地上,“我不要你了!”   结界外,戏台上,秋梨园冷冷地望着鬼差俞,他手上还缠着透明的傀线,那些傀线牢牢将鬼差俞缚在了原地。   秋梨园轻扯傀线,鬼差俞瞬间就被拽到了他眼前。   望着眼前这个杀过自己一次的人,鬼差俞竟然笑了:“怎么,还要再掏一次我的心吗?”   秋梨园不说话,目光却仿佛淬了冰。   鬼差俞咳了下,胸腔震动带动胸口那根傀线震颤,他突然出手握住了秋梨园的手腕,拖着他的手按压住了他的心口,哑声道:“我差点忘了,你没有心,不知道人的心只有一颗,被掏过一次就不会再长了。”   秋梨园甩开他的手,“恶心!”   “我恶心?哈哈哈,你们主仆俩合起伙来欺骗我,不恶心吗?”鬼差俞陡然暴起,单手掐住了秋梨园的脖子。   秋梨园毫无惧色,“你做人做鬼都一样的臭,一样的坏。当年哥哥就是被你这样杀死的吗?他连一点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不许跟我提那个丑八怪!”鬼差俞斥道,“我可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怎么可能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丑八怪蒙蔽?怪不得这么多年我都找不到你,谁能想到你躲进了墓穴里,我还以为你会去地府找你的好哥哥呢。”   “混蛋!”秋梨园狠狠一巴掌甩在鬼差俞脸上,“不许你侮辱我哥哥!”   “侮辱?”鬼差俞仰天大笑,“你那个丑八怪哥哥巴不得被我侮辱呢!”   无数的傀线从秋梨园身上射出,将鬼差俞牢牢缚住。   鬼差俞毫无惧色,“我一直以为你不信任我,才对我忽冷忽热,万万没想到……秋梨园,谁给你的狗胆这样对我?”   “呸!”秋梨园骂道,“哥哥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你狂傲暴戾,野蛮凶残,视人命如草芥,我要让你永远消失,再也不能恶心我哥哥!”   密密的傀线将鬼差俞和秋梨园一起缠住。看到这里,秦小琮突然明白秋梨园在做什么了,他在做傀儡茧!   傀儡茧是有灵识的傀儡与仇人玉石俱焚的一种禁术,傀儡献祭自己织成傀儡茧,将敌人和自己一起用傀线缚住,被傀线吞噬的仇人骨肉灵体皆会化为傀线的养分。   “住手,小秋!”秦小琮大喊,“快停下!”   秋梨园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略带疑惑地往秦小琮这边看了看,可因为鬼链结界,他什么都没看到。   傀线从他脚边一圈一圈缠上来,秋梨园看向眼前的鬼差俞,“你真是可悲。”   “哪里可悲?”   “你连自己的爱人都分不清楚,你不配说爱。”秋梨园道,“我和哥哥即便再相像,也是不同的。你根本就是既贪恋我的容貌,又舍不得我哥哥的才华,也不知你是真的分不清,还是故意分不清,呵。”   这一番话毫不留情面,直戳到了鬼差俞的痛脚。是真的分不清吗,真的一点疑惑都没有过吗?不,不是这样的。一次两次分辨不出,次数多了,他能感受到“秋梨园”似乎有两个,一个对他情意款款有求必应,一个对他冷冷淡淡推三阻四。可每一个都让他欲罢不能!   鬼差俞脸涨得通红,“你怎么有脸训斥我?如果不是你们欺瞒我在先,那丑八怪怎么落得如此下场?他也是自食其果。”   这时,鬼链落到了他们周围,开始绕着他们游走。   鬼差俞见状,“哈哈”笑道,“你猜,是你的破线团快,还是我的鬼链更快?梨园,我说过要你生生世世都陪着我,不管你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鬼差俞猛地一挥衣袖,秦小琮、贺琅,还有郭氏父子周围的结界都破了。   “看到没有梨园,”鬼差俞眼里闪动着疯狂的光芒,“我为了永远留住你,费了好大的劲,这些人都是祭品!”   秦小琮看着那疯狂游走的鬼链,他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墓主人肯定教过他的,这是种什么阵法。   贺琅正在朝他快步走来,贺琅……秦小琮盯着他,前段时间那个婢女送他的帕子浮现在秦小琮脑海中,鸳鸯戏水,对了,鸳鸯,秦小琮大叫一声,“我知道了,这是鸳鸯结!”   鬼差俞略差异地看了眼秦小琮,“没想到你这个白痴能认得出来。”   秦小琮顾不得理他,扑到贺琅怀里,“贺琅,我们要想办法收伏这条鬼链,只有如此才能破阵!”   鸳鸯结,是最危险的阵法之一。据说这个阵法是由一位苗女所创,她的情郎背叛了他,她便以非生非死之物压阵,又以大量生灵献祭,以她的腰带为引,做了一个解不开的结,将她自己和情郎永远封存在了阵中。   要破这种阵,只能斩断做阵引的东西,眼下,阵引便是那条鬼链!   “待在我身边。”贺琅右手握住秦小琮,抬起左手,声音不大不小,道:“驭!”   正在鬼差俞脚下急速游动的鬼链突然顿住了,一条金色的符咒光带从贺琅左手指尖飞出,将鬼链紧紧包裹住。   整个郭府地动山摇。   突然,整条鬼链金光大盛,一飞冲天。   与此同时,被秦小琮丢在地上的打龙鞭终于苏醒了,它在耀眼的金光中越拉越长。   所有人都抬头望天,鬼链在空中也在拉长、变大。它身上萦绕的符咒光带已经消散,一直如影随形的业火也已经熄灭。鬼链在空中翻滚着,黑色的表皮正寸寸脱落,露出了金光灿灿的内里。   “吼——!”鬼链仰头长啸,震耳欲聋。   这是龙吟!   打龙鞭猛地蹿上去,与鬼链合二为一,爆出的金光让所有人都瞬间失明了。等到大家视力恢复,一条巨大的金色骨龙盘绕在贺琅身后。   鬼差俞目瞪口呆:“我的鬼链……”   秦小琮也傻眼了,“小龙……”   金色骨龙垂下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新主人—贺琅,贺琅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金色骨龙越变越小,最终变成一把剑,自觉地挂在了贺琅腰间。   鬼链已被降伏,鸳鸯结便破了。可是,傀儡茧依然在,鬼差俞被缠得只剩一个脑袋了,傀儡茧一旦封死,谁都无法打开它。   “他们在哪儿!”   听到白鹤子的声音,秦小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小琮循声望去,真的看到了白鹤子,还有皎皎月,他们还带来了一位年轻的僧人。   这僧人生得极好,目秀眉清,风姿秀美,一身雪白袈裟,如出云皎月。   “阿弥陀佛。”那僧人念了一句佛号,向秋梨园抛出了一把样式古朴的刻刀,刻刀灵活地上下飞舞,三两下就将他和鬼差俞身上的傀线斩断。   傀儡茧,就这么被破了。   一系列变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呆了。   只有秋梨园,看向那僧人,激动地叫道:“哥哥!” 第33章 戏中傀(十一)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僧人,能让秋梨园称呼为哥哥的人,除了骊唐,再没有别人了!   可是……秦小琮疑惑地看着僧人和白鹤子皎皎月,他们三个是怎么组合在一起的?   秋梨园已经飞扑过去,“哥哥!”他是如此地用力,将那僧人撞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小心些。”僧人温声道,“这东西会伤到你的。”   那把刻刀飞回了僧人身边,僧人抬手接住它,将它收进袖中,这才抬手回抱住秋梨园,“小秋,好久不见。”   他真的是骊唐!是啊,不是骊唐还能是谁呢,也只有亲手做出傀儡的人用做出傀儡的工具才能斩断傀儡茧!   “贺琅,”秦小琮扯扯贺琅的衣袖,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骊唐不是死了吗?这是他的转世吗?”   贺琅没有反应。   秦小琮抬头看他,却发现他正注视着那僧人,表情有些异样。   “国师。”秦小琮听他低声道。   “你说什么?”   “他是我朝国师—骊唐法师。”贺琅轻咳一声,“也是我二哥的老师。”   “哈?”   这时,秦小琮注意到散落在周围的郭府众人的灵体,忙道:“贺琅,我们先把这些灵体送回身体里去。”   之前鬼链发狂,将郭府众人身体全部穿透,惊惧之下的众人灵体四散奔逃,再不把他们送回去就真的要死人了!   没了鬼链的束缚,秦小琮的灵力又回来了,他和贺琅,还有白鹤子皎皎月齐心协力,将这些灵体全部归位,秦小琮又亲自为他们疗伤。   等他们醒来,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只会恍惚记得做了一场噩梦,却永远不会记起梦里有什么了。   做完这一切,贺琅在他们周围设下了新的禁制,以防有人误入这里。   秦小琮终于有机会问白鹤子:“你们到底去哪儿了,怎么会遇到骊唐的?”   “什么骊唐?”白鹤子纠正他,“这是骊唐法师,幸亏法师佛力深厚,不然我和皎皎月早被那鬼链杀死了!”   原来那天,白鹤子和皎皎月走出白鹤观没多久,就迎面撞上了鬼差俞。鬼差俞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一路追杀。   白鹤子带着皎皎月逃命时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在外游历的骊唐。在骊唐的掩护下,他们才成功逃脱。   “你们怎么现在才来?”秦小琮抱怨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惨!”   “我们早就到了,一直住在郭府外面。”白鹤子道,“这鬼链结界太厉害了,我们愣是进不来。要不是……”白鹤子说着,敬畏地看了眼贺琅,很快又垂下眼帘,“结界一破我们立刻就过来了!”   想想刚才的场景,实在是千钧一发,骊唐再晚来一步,他就再也见不到秋梨园了。   秋梨园从见到骊唐后,就又哭又笑的,一点也没有平日里清冷的模样了。   “哥哥,呜呜呜!我总算又见到你了!”秋梨园抱着骊唐不肯撒手。   骊唐也是感慨万千。   秋梨园终于舍得松开一些了,将骊唐上下打量一番,“哥哥怎么做了和尚,模样也变了很多。”   骊唐摸摸自己的脸,“我已轮转多世,不知换了多少皮囊了。”   “好看!”秋梨园真诚赞美,“哥哥怎么样都好看!”   “你们……你们……!”鬼差俞跌跌撞撞跑到他们面前,看看秋梨园,再看看如今容貌清俊的骊唐,表情崩溃,“哇—!”他呕出了一大口黑血。   鸳鸯结被破,作为设阵者,鬼差俞遭到的反噬不轻,况且,他的本命法器又强行被贺琅夺了去,更是元气大伤。此刻,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了。   秋梨园正要出手,被骊唐拦下了,“不可!”   秋梨园最听骊唐的话,乖乖收手,只是,仍用仇视的目光瞪着鬼差俞。   骊唐来到鬼差俞面前,仔细地看了看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放下。”   之前,鬼差俞一口一个丑八怪称呼骊唐,可骊唐真到了他眼前,他反而目光躲闪,不太敢和他对视。鬼差俞执拗地看着地面,“我为何要放下?你这秃驴滚开!”   秋梨园见他死到临头,嘴里仍是不干不净,怒道:“哥哥,别跟他废话,他为了报复我不惜以活人献祭,早该遭天打雷劈了。我从墓中出来后,他就一直阴魂不散,今天让我了结了他!”   骊唐抬手制止了秋梨园,他叹了口气,“小秋,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对我一丝怨言也无,我实在无颜见你,你不要为了我犯杀孽,不值得。”   秋梨园一怔,“哥哥何出此言?”   “我……”骊唐满面羞惭,“当初我贪恋俞王,为了留住他,不惜一再欺骗他。明知你不喜欢他,却总是一再利用你对我的信赖让你去陪他。小秋,你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可怕,我疯狂地爱着俞王,疯狂地嫉恨你,甚至有几次想用那把刻刀彻底毁了你!”   有些话一旦开了个头,就很容易继续说下去了。   “我自小生得丑陋,因为相貌原因饱受歧视。可除了样貌,我样样都好。我既自卑又自负。小秋,我是个可怕的人。那一世的我其实一直渴求别人的认同,俞王是第一个能理解我的人。越是这样,我越不敢告诉他真相。   从我欺骗他那一刻起,或许就注定了最后的结局。如果我一开始就能对俞王坦诚相待,或许我就不会横死,也不会连累你……   那天夜里你去乱葬岗找我的时候,我的灵体就在你身边,可是你却看不到我。你为了我哭得那么伤心,还为了我去杀了俞王报仇。我彻底明白,我误会了你,我的虚荣和懦弱害死了自己,连累了你,也害了俞王。我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俞王府被大火付之一炬,我的灵体当时也非常虚弱,只来得及捡出你的心脏。你的心脏是我仿照凡人一点一点用那块楠木最硬的部分雕刻而成的,上面滴过我的血。或许因此,你的灵识才得以保存。   我抱着你的心脏浑浑噩噩地游荡了许久,眼看着你的灵识越来越弱,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已经有鬼差开始拘捕我,要送我去投胎。可我放心不下你。幸好,我遇到了一位贵人。   那位贵人听了我们的故事,觉得你很有趣,他让我把你交给他,说他家里有个可爱的小朋友爱玩闹,肯定喜欢和你玩,他可以修复好你。那位贵人神通广大,亲眼见他生死人肉白骨后,我就把你交给了他,之后贵人亲自送我去地府投胎。   我自知罪孽深重,投胎之前发愿愿生生世世投身佛门,为我的罪孽忏悔,为你祈福,也希望俞王能早日超生。或许真的是前缘未了,每一世我都带着骊唐的记忆。以前,我觉得我离了俞王就活不了了,可从他对我痛下杀手后,之前比火还热烈的激情一下就熄灭了。对你的思念和愧疚却与日俱增,这大概是佛祖对我的惩罚。”   秋梨园抱住了骊唐,“哥哥不要对我道歉!没有哥哥就没有我,我为哥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骊唐不由动容,“傻孩子。”   骊唐看向鬼差俞,“俞王,之前是我骗了你,我向你道歉。你已杀过我一次,我已经自食恶果。小秋加害你也是因为我,你要报复就冲我来,放过他吧。”   鬼差俞的目光在骊唐和秋梨园身上游移,他咬牙道,“你以为假惺惺说几句屁话就能让我原谅你们?我要让你们生生世世永不超生,我——唔!唔唔唔——!”   鬼差俞的嘴被一张黄符紧紧地黏住了,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发不出声音。   贺琅冷冷道:“执迷不悟,国师不必与他多言。”   秦小琮也觉得头大,鬼差俞心心念念要报复背叛自己的爱人,没成想秋梨园直接把真相全演给他看,他从头到尾都没搞明白自己爱的是谁,恨的是谁,不疯也难!   贺琅似乎不觉得鬼差俞有哪里值得体谅的,他问骊唐:“国师打算如何处置他?”   骊唐面带难色,“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往生……”   “此人心胸狭隘,手段残暴,且毫无悔改之心,不如找地方镇压?”贺琅思忖道。   骊唐考虑片刻,“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把他交给我吧。”   鬼差俞怒视骊唐,骊唐并不看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只一指长的人型木偶,将那木偶向鬼差俞抛去,“收!”   鬼差俞的身体整个被收进了小木偶中,木偶落在地上,拔腿要跑,却被贺琅一脚踩住,“去哪?”   骊唐弯腰将鬼差俞从贺琅脚下解救出来,鬼差俞还在他手里拼命挣扎,嘴巴一张一合的,虽发不出声音,不过很明显,他又在破口大骂了。   骊唐在他的木偶身体上贴了张“卍”字符,将他收进衣袖,“以后我会多多为他念诵心经,希望能尽快消除他的狂躁之气。”   秋梨园不满地“哼”了声,却也没再说什么。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秦小琮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郭仕清的身体还在我的墓里!”   他把郭仕清放出来,一直找不到归宿的郭仕清的灵体见状,高兴地躺了回去。   不一会儿,郭仕清眨眨眼睛,醒了,他望着周围一圈陌生人,“你们是……”   “公子!”   郭仕清看向唤他的人,这人是个容貌姣好的女子,身着一身戏服,看样子扮得是何仙姑?   此人正是瑛娘。郭仕清清醒的时候,秋梨园便将瑛娘的灵体放了出来。   “你是……瑛娘!”郭仕清惊喜地叫道,匆忙起身,握住了瑛娘的手,“瑛娘,你怎么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瑛娘喜极而泣,“原来公子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了!”   “太好了,太好了,瑛娘再也无憾了。”说话间,瑛娘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最终消失不见了。   “瑛娘?瑛娘!”郭仕清追出去,脚下突然踏空,他猛地坐起了身,“瑛娘!”   “醒了,少爷醒了!”有人兴奋地喊叫起来。   郭仕清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房间里明亮的光线,他呆坐了好一会儿,对侍立一旁的小厮道,“我要喝水。”   小厮忙递给他一杯水,正要像往日那般喂他,郭仕清却自己接了过来,稳稳地端着茶杯,一口饮尽,“再来。”   小厮眼睛有些直,“好,公子,马上来。”   第二杯水下肚后,郭仕清的嗓子总算不再干渴难耐,他看向小厮,目光清明,“现在是何时辰?我怎么了,父亲大人呢,母亲呢?”   小厮如同见了鬼,撒丫子就跑了出去,边跑边喊,“不得了了老爷,老爷快来看啊,公子他……”   ……   近日,郦城郭家出了件大喜事,郭老爷家疯了多年的独子在他五十寿诞后突然恢复了神智,可把郭老爷乐坏了。   据说,郭老爷过寿那天夜里,郭府里来了好多神仙,整个府邸上空金光灿灿,还有人见到了金龙啸天。   人们都传,这是郭老爷平日乐善好施,为官时心系百姓,这才感动上苍,降下奇迹。所以人啊,平时还是要多做好事,广积阴德,不定哪天,就有好运降到自己头上喽! 第34章 乱心神   马蹄山下,白鹤观。   这小破观中大概头一次聚了这么多人……和非人。   从郭府离开后,秦小琮一行人又回到了白鹤观。   白鹤观虽老破小,却灵气充足,很适合这群墓中灵物休养生息。   皎皎月又藏回了她的大水缸中;白鹤子闲不下来,上了房顶去补窟窿;秋梨园和骊唐索性将倒塌的耳房重修修葺了下……   贺琅为了收伏鬼链,几乎耗尽所有灵力,受得内伤不轻。之前秦小琮一直没发现,等到了白鹤观,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查明他只是耗损过度,秦小琮才松了口气,连忙将他收进墓中休养,他自己也回到井水中泡着去了。   秦小琮将自己变回原身,沉在井水里。他是想好好休息一下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可是,在充盈着灵气的井水中,他因为有心事,反而越泡越精神。   折腾了好久,他始终无法入睡,索性又从井里爬出来,跑到房顶去看星星了。   如今已经入夏,夜风徐徐,吹得人舒服极了。秦小琮枕着双臂躺着,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小星星,渐渐的,那些小星星就开始自己动了,组合成了贺琅的脸,最亮的那两颗就是贺琅的眼睛……   秦小琮猛地坐起身,他又再想什么呢!啊啊啊啊,他抱住了脑袋,就是这个,就是因为贺琅一直在他脑海里浮现,他怎么都睡不着,他这是怎么了?   “头疼吗?”一只温热的手覆住秦小琮的手。   听到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秦小琮把头埋得更低了,呻の吟道:“不疼。”   贺琅又问,“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什么都没有!”秦小琮拼命摇头。   他不肯说,贺琅也不再追问,只是静静坐在他身边。   可就是这样,也惹到秦小琮了,他猛地抬起头,对贺琅道:“你往那边坐一些,别靠我这么近!”   贺琅有些惊讶,可瞧了瞧秦小琮的脸色,大概发现他不是开玩笑,就往旁边挪了下。   秦小琮观察了下,还是觉得这距离太近了,贺琅一靠近他就心慌,就觉得热!他盯住贺琅,“再远一些。”   贺琅只好站起身,沿着屋脊走到了另一头,这才重新坐下。   这下距离够远了。秦小琮松了口气,可……看到贺琅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他的脸色还很苍白,这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秦小琮的心好像被人用手用力捏了下,酸疼酸疼的。他忍不住问贺琅,“你怎么从墓里出来了?还是进去歇着吧。”   贺琅静了会儿,摇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不了,里面空荡荡的,有些寂寞。”   啊,心脏酸疼的感觉又来了!秦小琮有些生自己的气:秦小琮,你到底在别扭什么!这一路上贺琅可都是因为你,要不是陪着你,他能被鬼差俞欺负吗?能受这么重的伤吗?贺琅可是大家伙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收伏了鬼链,大家伙都会折在鸳鸯结里!   可是……秦小琮又纠结了,贺琅真的只是凡人吗?那么厉害的鬼链,说收伏就收伏了,还把他的打龙鞭……想起自己被鬼链吞噬的打龙鞭,秦小琮就心疼极了,呜呜呜,那是他好不容易炼制的本命法器啊。贺琅有了这么一把威风凛凛的金龙剑,他却什么都没有了。   “咳……”贺琅轻咳了声。   秦小琮见他先是捂住嘴,低头看了下掌心,很快就合上了。   秦小琮火速蹭了过去,“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吐血了?”贺琅每次压制那鬼链的时候都会吐血,不会是没有完全收伏,只是强行压制吧?   “无事。”贺琅微偏过头,又咳了几声。   秦小琮强行掰开他的手,他掌心里赫然是一滩血!   秦小琮急了,“你到底哪里伤到了?那鬼链……”   “已经没有大碍了。”贺琅道,“我与金龙定了主仆契,但这具身体……我毕竟是肉的体凡胎,一开始会有些扛不住,过段时间就好了。”   这么近距离看他,秦小琮才发现他的脸色如此苍白,嘴角沾惹的一抹血红就显得特别刺眼。   “对不起……”秦小琮低声道。   贺琅笑了下,“怎么突然说对不起?”   秦小琮的脸几乎皱成个包子,“我……嗯,我在想我的小龙没有了,太可惜了!”   贺琅将腰间的金龙剑摘下来,“抱歉。我一开始只辨认出鬼链是龙的脊骨,没想到和你的打龙鞭来自同一条龙。”   秦小琮羡慕地摸了摸剑身,“也是没办法的事,也不可能再把它们分开了。”   他的手刚触碰到剑身,剑身就激动地震了震。秦小琮惊喜道:“它好像还认识我。”   “它虽然已和脊骨合二为一,可你毕竟是它的主人,它自然会对你有感应。”贺琅说着,拉过秦小琮的左手,“忍着点儿。”   贺琅在秦小琮左手食指指腹上咬了口,立刻,晶莹的血珠冒了出来。   血珠接连低落到金龙剑上,金龙剑发出“嗡嗡”的剑鸣声,紧接着金光大盛。光芒中,金龙剑重新变得柔软、细长,等到金光逐渐消失,它变成了一条一指宽的金色小骨龙,摆着尾巴缠到了秦小琮的左手腕上。   小金龙欢快地围着秦小琮的手腕绕圈,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秦小琮惊喜地抬起手腕,“小龙?”   小金龙昂起头,冲秦小琮点点头,继续转圈圈。   “贺琅……”秦小琮感动得都要哭了,贺琅竟然让金龙剑重新认他为主了!   贺琅抬手在他唇上轻点了下,“这样我身体的负担能轻很多,还要感谢你。”   秦小琮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感谢的话了,不,只用语言是不够表达的,他就应该抱住他,用力亲他一口!不不不,秦小琮要给自己一巴掌了,又在胡思乱想了不是?   这时,贺琅又拉起秦小琮的左手看。秦小琮的手竖在他眼前,莹白细长的五根手指忍不住地颤抖。   贺琅的目光仿佛着了火,他盯着秦小琮的手看了会儿,“咬疼你了……”   贺琅舔了下秦小琮被咬破的指腹。   秦小琮的手一缩,却被他更用力地握住。   秦小琮低头,看着认真吮吸自己手指的贺琅,两只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贺琅,嘶……”这会不知道贺琅是在帮他愈合伤口,还是在咬他了!   手指上好像燃起了小火苗,又麻又痛又痒!   贺琅终于放开了他。秦小琮望着他,感觉手指上的火苗烧到了他的眼睛里,他那双青黛色的眼睛里仿佛染了一团火,里面是自己。   秦小琮整个人都沉溺在了贺琅的眼神里,他呆呆地看着他,略仰着头,眼看着贺琅的头低下来,他的唇靠自己的越来越近……   “嗯哼!”屋顶下方,有人大声叫他,“秦小琮,给为师下来!”   是白鹤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大半夜地这么大声喊他。   秦小琮起身,“叫我干嘛?”   白鹤子冲他招手,“快下来,叫你肯定是有事!”   “哦。”秦小琮不敢看贺琅,丢下一句“你早点休息”就飞身落地。   “找我什么事啊?”秦小琮问白鹤子。他一落地,就被白鹤子神秘兮兮地拉到观外的竹林里。   白鹤子痛心疾首道:“你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吧?”   又来了!秦小琮无奈道,“贺琅真的不是坏人,他刚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你没看到吗?”   白鹤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你没看到他快把你吃掉了吗?”   秦小琮怀疑白鹤子眼睛出毛病了,“你眼睛中邪了吗?”   白鹤子被他气得直甩袖,“那个贺琅,一介凡人,连鬼差俞都不是他的对手,还能驾驭金龙,那能是人吗?你知不知道金龙是什么?金龙是神!它的骸骨也有神格,你见过能驭神的凡人吗?”   “贺琅修为深不可测,这点我也很佩服他。”秦小琮摸摸下巴,“被你这么一说,我更佩服他了。”   白鹤子要被他这副不开窍的样子气死了,“秋梨园的事情还不够你警醒吗?小秋是如何被那两个凡人欺凌伤害的,你都看到了?你趁早跟那人划清界限。”   秦小琮抱起双臂,“我不!”   “你说什么?”白鹤子被气个仰倒。   “贺琅对我很好,也一直在帮助别人,你凭什么恶意揣测他?”秦小琮不满道,“别人是别人,别人会做坏事,不代表贺琅就会做坏事,你这样说服不了我。”   “好,”白鹤子怒道,“哪天你被他吃了、炼了,别来找我哭!”   秦小琮懒得和他再吵,“你真是烦死了,一直说贺琅要吃我,他怎么吃?他可咬不动我!我的灵力都是他借给我的,他怎么会炼化我?”   白鹤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想不管不顾地对秦小琮“科普”一番什么叫“吃”,又实在说不出口,差点没憋死他。   这时,树林外传来几声轻笑。   白鹤子听到笑声,更生气了,“小秋,有心思看热闹不如帮我劝劝他,鬼迷心窍了,一直跟着那人跑。这要是……可怎么办?”   秋梨园走进竹林,“不怎么办。”   白鹤子狠狠剜了秋梨园一眼,继续劝阻秦小琮,“你乖一点,我们陪你一起去找主人。他是凡人,跟着我们行动多有不便。说不定……”白鹤子脑中灵光一闪,“说不定就是因为他跟着,我们才碰不上主人。他是个大活人,身上的阳气会冲撞到主人,主人就不会出现了。”   秦小琮将信将疑,“是这样吗?”   “当然!”白鹤子道。   “别听白鹤子的,”秋梨园打断他,“我问过哥哥了,贺琅的二哥是本朝的太子殿下,论容貌,这位太子殿下是世间绝色,青鸾镜极有可能在他身边,下一步你真的要跟贺琅一起走,不然你可进不去皇城。”   白鹤子的脸黑如锅底。   “就这样定了,”秋梨园干脆道,“我们兵分两路,你和贺琅北上去皇城找那位太子殿下,我和哥哥南下去寻另一位美人儿。青鸾镜是只颜狗,它必定在这两人其中一个身边,就看我们谁的运气好了。”   “好。”秦小琮道,“之前贺琅也是要带我去他家的,我怀疑他是主人的后人。贺琅也答应我让我看他家的族谱了,正好一起看了。”   “你们……”白鹤子要气吐血了。   “对了,”秋梨园道,“白鹤子你就留守这里,这道观里灵气充足,必定有人从此处飞升过,于你养伤有益无害,皎皎月就交给你照顾了。如果寻到其他的伙伴,我们也会打发他们来找你的。”   秦小琮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如此说定后,翌日,秦小琮就和贺琅一起离开白鹤观,向皇城进发,秋梨园和骊唐则踏上了与他们相反的另一条路。 第35章 普济观   离开白鹤观后,秦小琮跟着贺琅,并没有直接入皇城,而是略绕了道先去了贺琅的师门—普济观。   当然,这件事肯定是瞒着白鹤子的。   皇城虽远,可如果御剑而行,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临行前,贺琅就与秦小琮商议,可否先随他回一趟普济观,他师父济世仙君马上要过百岁大寿,身为济世仙君的关门弟子,他无论如何都要去露露面。   贺琅说这话时,满面歉意。   秦小琮却忙不迭答应了,肯定可以啊,当然可以了!就算不是师父过寿,只是贺琅想去哪玩他都愿意陪着。这段时间来,贺琅为他做了太多了,秦小琮一直不知如何回报他。难得贺琅主动开口,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日傍晚,他们就到达了普济观的山门。   对于这座最负盛名的门派,秦小琮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他以为就是像晋府和郭府那般大小的院子,真到了地方,他仰头望着气派恢弘的山门,以及山门后一眼望不到头的连绵山峰,才明白自己小看了普济观。   “哇,这里好大!”秦小琮感叹。   “欢迎。”贺琅轻笑一声,牵起秦小琮的手,“先随我去拜见师父,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耶!”秦小琮欢呼。   谁知两人刚通过禁制进入山门,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道童就朝他们冲过来,“公子!”   秦小琮一看,这小道童不是别人,正是被贺琅丢在晋城主持法事的六福。   六福跟头小牛样往他们二人中间冲,秦小琮正要松手,却被贺琅扯了下,反被他搂进怀里。   六福扑了个空,险些刹不住扑倒在地,不满地叫道:“公子,你总算回来了?你到底跑哪去了,我传了那么多消息你都不回,我只好先回来等你了。”   贺琅道:“莽撞。”   六福可怜巴巴地蹭过来,“我还不是担心公子遇到危险。”   贺琅抬手摸摸他头上的发包,“我没事,师父可好?”   “仙君好得很,一直在盼着你来!”六福被安慰到,又恢复了生机。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到秦小琮身上后,脸上甜甜的笑立刻消失了,“你怎么也来了?”   秦小琮伸手捏了下六福胖嘟嘟的脸蛋,果然细腻软弹,跟他料想的差不多,“我为什么不能来?”   突然被人放肆地捏了脸,还是他最看不惯的秦小琮,六福如受惊的蚂蚱猛地往后一跳,捂住自己的脸,“你……!”   秦小琮从贺琅怀里钻出来,冲六福露齿一笑,张开双手,“我还要捏!”   “救命啊啊啊啊——!”六福的惨叫声响彻群山。   秦小琮一路追着六福,两人跑过首尾相接的数座窝风桥后,绕过灵宫殿,在玉皇殿前撞上了。   秦小琮没想到六福突然急刹车,两人撞成一团。   六福气冲冲地推开秦小琮,“你真幼稚!”   秦小琮眼睁睁看着六福跟变了个人样,一脸郑重地整理衣袍,捋了捋头发,然后,往玉皇殿西侧的财神殿走去。   这真是奇了。秦小琮还从来没在六福脸上见过这么正经的神情,这小童不是咋咋呼呼,就是对着他大惊小怪,仿佛他能把贺琅吃了一样,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秦小琮也跟着六福进了财神殿。   世间按照规制建立的道观,财神殿多在玉皇殿西侧,普济观也不例外。世人皆爱财,普济观的众人也不能免俗,这座财神殿的香火比三清阁还要旺。   进了殿,秦小琮好奇地四处张望。   整个财神殿多用金红两色装潢,华丽富贵。正对殿门的须弥台上是一尊巨大的金身财神像,头戴红色状元帽,身着红色衣袍,一手执如意,一手托着一只金元宝,须弥台上也堆满了金银财宝。   这位财神挺着个大肚子,脸上笑眯眯的,极为富态和善,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在世间行走一番后,秦小琮也深刻明白了银钱的重要性,看到这么一位金光闪闪的神像,他忙双手合十拜了拜。   刚拜了两下,贺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也拜财神?”   他总算追上来了。秦小琮认真道,“上次吃饭多亏你帮我付钱,我在许愿以后永远不缺钱花。”   贺琅忍俊不禁,“你很缺钱吗,想要多少我给你。”   秦小琮有些迟疑,其实他不是很清楚需要多少钱。他正在犹豫,忽然听到财神像后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   秦小琮这才想起,六福进了殿后就古里古怪的,完全没有理睬这尊财神像,反而绕到财神像后面去,到现在了还没出来,他在搞什么?   “六福?”秦小琮扬声唤六福。   六福没有回答。   秦小琮忙过去查看情况。   没想到,财神像后面还有一尊神像,与财神像背对背站立着。不过,这尊神像可比外面那尊苗条多了,也年轻俊俏很多,当然,也寒碜得多。不说金身,神像上连金箔都没有,只有泥塑的胚体。   这尊神像也是一手执如意,一手执元宝,不过如意和元宝也都是泥坯,更显得寒酸了。   六福正恭恭敬敬地对着这尊神像磕头,磕一次,天上就“哗啦啦”掉下一阵金币雨。不过这些金币一落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倒像是一场恶作剧。   “这是已经陨落的财神黎枭的神像。”贺琅看出秦小琮的疑惑,解释道,“六福与财神黎枭有缘,见到财神殿他都要进来扣头的。”   “这些金币雨是什么?”秦小琮问道。   “这是财神的祝福。”贺琅道,“相传财神黎枭喜奢华、好排场,喜欢谁就往谁身上撒金银珠宝彰显神威。这代表六福是被财神眷顾的人,这小子很有财运。”   秦小琮摸摸下巴,“看不出来啊。”他注意到贺琅提到了陨落,“财神已经陨落了,他死了吗?这里为什么会有两尊财神像,长得还这么不一样?”   “对神仙来说,陨落比死还要糟糕。传说黎枭犯了大错被天道诛灭,此后财神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且一直没有新的财神补位。世间人求财的心过于迫切,为了应对海量的祈愿,天界只好往凡间投放了数尊新财神像。只是这些财神像无法回应人们的祈愿,信徒们的不满与日俱增。后来,上任财神赵帝尧想出了一个办法,指导信徒塑双面财神像。一面就是我们在外面看到的,另一面是黎枭的真身像。说来也怪,凡是供奉双面财神的财神殿都香火鼎盛,且信徒的祈愿多能得到回应。长此以往,财神殿的神像便都如此了。   据说是黎枭还占着财神的神格,所以才会如此,但他又为天地所不容,只好在明面上放置新财神像,以瞒过天道的探查,背面再偷偷供他。   这里的黎枭像是六福亲手塑的,好像比别处的更为灵验。六福曾用各种材质为他塑过像,只有泥质的这个得以保全。更稀奇的是,无论六福为这尊黎枭像做何种装饰,第二天均会脱落。”   秦小琮听得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六福是被财神眷顾的男人啊!”   这时,六福磕完最后一个头,起身“哼”道,“你可不要小看我,我仙缘深厚着呢。”   “哇六福,”秦小琮赞道,“你以后飞升的可能性很大哦!原来我墓……我家里养过一只金蟾,它虽然长得丑又很聒噪,可它也很有财运,每隔一段时间都能从嘴里吐出金币。不过它是个小气鬼,金币都被它自己藏起来了。它还说自己和财神拜把子呢……不知道它说的财神是不是你拜的这一位,如果它还在,你们可以交流一下。说起来,你们俩还真的有点像呢,这张脸,这个表情……”   说着说着,秦小琮心里冷不丁闪过一个猜想。之前他一直没往这方面考虑过,他在寻找墓中灵物的时候,想当然的认为,它们跑出去什么样,被找到时就是什么样。其实并不是,就像秋梨园,他可以附在瑛娘的身上隐藏自己的气息。那会不会,其他的灵物也有这样的,它们要么改变了形态,要么干脆……   六福的胖脸已涨得通红,“秦小琮,你竟然说我像癞の蛤の蟆,我和你拼了!”   恼怒的六福打断了秦小琮的思路,秦小琮机智地跳到了贺琅背上,冲六福做鬼脸,“你打我呀?”   “你—”六福道,“你给我从公子身上下来,你这样成何体统?”   最终,六福也没能够得着秦小琮。主要是他没那个胆子往贺琅身上招呼,他也只能一路数落着秦小琮,跟在贺琅身后上了山。   越往山上走,他们遇到的普济观弟子越多。过往的普济观弟子见到贺琅,都要恭恭敬敬行礼,头都几乎要垂到地面上,唤一声:“小师叔。”   还有一群更小的弟子,看起来和六福差不多大,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唤贺琅:“小师叔祖。”   对着他们,贺琅都是客气且疏离地点点头。那些普济观弟子似乎也都有些怕他,叫完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秦小琮觉得,他们心中的贺琅和自己认识的贺琅好像不是同一个。   贺琅带着秦小琮去拜见了他的师父—济世仙君。   原本,秦小琮以为济世仙君会是个一本正经的老古板,谁知他一点也不老,更不古板。济世仙君虽然已近百岁,脸上一丝皱纹也无,只看容貌身形,就是个中年美男子。他待秦小琮非常亲切,被秦小琮的一些话逗得捧腹大笑。   他们在济世仙君房中待到半夜才回。临行前,济世仙君冲贺琅眨眨眼,“好徒儿,眼光不错嘛,为师准了!”   贺琅耳朵红了,没再搭理他,拉起秦小琮的手便出了门。   秦小琮蹦蹦跳跳地跟着贺琅往他的院落走,不停地称赞济世仙君:“他好有趣啊,贺琅,你师父真好玩。”   贺琅轻咳了声,有点想纠正他的用词,可想到济世仙君的坏笑,他又不得不承认,秦小琮说得很对。不过,作为一个尊师重道的人,贺琅还是道:“师父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济世仙君自小出家为僧,但他生性恣意洒脱,受不了寺院里的清规戒律,且随着年岁渐长,不认同佛家的出世思想,弱冠后果断还俗,下山入世。因缘际会,他成为修道者,为实现自己的抱负,和师兄弟一起创建普济观,立志“普济群灵”。因他始终怀有济世于民的思想,一生中数次出山拯救世人于危难中,世人皆尊称他为“济世仙君”。   秦小琮随贺琅一路走着,一路听贺琅说一些他师门中的故事。秦小琮头一次了解到贺琅这么多情况。   走着走着,秦小琮突然闻到了一股特别诱人的饭香,他的食欲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   秦小琮快要兜不住自己的口水了,“贺琅,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贺琅停下脚步,“应该是花师姐在做夜宵,去看看?”   “嗯!” 第36章 化龙劫(一)   贺琅带着秦小琮七拐八拐的,不知怎么就到了位于东侧山峰的斋堂。   明明已是深夜,斋堂门口却人声鼎沸,排了很长的队伍。排队的人都是普济观的年轻弟子,个个眼冒绿光,尤其是排在后面的,时不时伸长了脖子跳着脚看,“怎么这么慢?”   那股诱人的香气就是从斋堂里面传来的。秦小琮站定,陶醉地吸了一口这令人迷醉的饭香,啊,这到底是做的什么啊?闻一口就仿佛置身于春日花丛中。   “贺琅,”秦小琮感叹道,“你有没有觉得只闻这味儿就特别幸福。”   贺琅带着他在队伍末端排好队,道,“花师姐是位食修,她发自内心地热爱美食,且发愿要用食物慰藉人心。她做的东西有食神护佑,确实非同一般。”   排在他们前面的弟子听到贺琅的话,回头,热情地搭话,“花花儿今日修为又精进了,她今天在做百花包子,我要是买不到绝对不睡了……”这弟子目光定在贺琅身上,眼睛猛地往外一凸,说话也结巴起来,“小……小……小师叔来了!”   他这么一喊,原本热闹的队尾突然静了,紧接着,静默如凌厉的寒流从队尾席卷到队伍前方。   据秦小琮观察,那弟子喊出那一嗓子后,这些排队的人是想作鸟兽散的,可他们的灵魂又被这香气牢牢钉在原处,使得他们不能动弹。   喊话的弟子战战兢兢看向贺琅,“小师叔好。”   贺琅略一点头,“陪朋友来买包子。”   “啊?”弟子有些呆,看看贺琅,又看看秦小琮,突然就松了口气。不只是他,在场所有排队的人也齐齐松了口气。   秦小琮看着有趣,抬臂捅捅贺琅,低声道:“他们怎么都这么怕你?”   贺琅同样低声回他:“我下山前执掌刑戒,且有段时间,师父他们严禁师弟们沉迷于口腹之欲,刑戒堂在此蹲守时抓过很多人。”   秦小琮眨眨眼,“现在还抓吗?”   贺琅摇头,“花师姐修为能力渐长,师父他们也无法抵制诱惑,之前的禁令早就废除了。”   “废除得好,那他们怎么还这么怕你?”   贺琅顿了下,“大概不习惯吧?”   秦小琮偷笑,“贺琅,济世仙君那么活泼,你怎么这么沉闷?”   贺琅有些呆,“沉闷?”   “嗯嗯!”秦小琮连连点头。   怎么说呢,论容貌气度,贺琅都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大美人,可这位美人一看就不好亲近。相处这段时间来,秦小琮发现,贺琅属于能做事就绝不多说一句的人,不不,事情都解决完了他也只会简单解释一下关键词,好像是有些闷哎。   贺琅努力笑了下,“我……”   “师弟来啦!”一个银铃般的女子声音响起,打断了贺琅的话。   一阵愈发浓郁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秦小琮看到来人,眼睛都直了。   一个白白胖胖的年轻女修正朝他们快步走来,右手上还拿着一根白色的擀面杖。这位女修身上也穿着雪白飘逸的普济观弟子服,不过,她腰间围了一条花布围裙,围裙上还沾了好多面粉。她两只宽大的衣袖也挽到胳膊肘处系起来,露出的两条小臂浑圆雪白,仿佛两只胖莲藕。   这女修脸若银盘,眼似春水,唇口含笑。秦小琮看到她,喃喃道:“她好美啊!”他在凡间游历这么久了,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师弟好!”女修在贺琅面前站定,恭敬地一行礼,就拉住贺琅,“师弟不用排队,我有一笼刚出炉的包子,快去吃!”   “哎,花花儿,你这样不好吧?小师叔是最后才来的!”有人为了吃连命都不想要了,大着胆子提醒她。   “是啊,花鸢鸢,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花鸢鸢松开贺琅,将擀面杖插の进腰带里,双手叉腰,“想吃就给我闭嘴!原本姐姐我做的东西不是卖的,是为了提升修为,还不是你们这群吃货整天缠着我,半夜里还在给你们做包子!再说一句,以后都不卖了!”   她吼完,竟没有人敢吭声了。   就这样,秦小琮得以跟着贺琅一起进了斋堂后厨,吃上了热腾腾的百花包子!   得知秦小琮是贺琅的“挚友”,花鸢鸢立刻把秦小琮也当自己人,看他快馋哭了,忙塞给他一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尝尝!”   秦小琮双手接过包子,一口咬下,呜,太好吃了,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吃,好好吃啊!”   花鸢鸢笑眯眯地看着他,对贺琅道,“师弟,你这位挚友好可爱呀!”   贺琅道:“原本也是要带他过来的,半路上他就闻到味了。”   花鸢鸢拿出一张油皮纸,往里面放了好多包子,打包好放到贺琅跟前,“师弟,这些你拿去吃。这油皮纸是我特制的,四个时辰内食物都和刚出锅一样好吃。这次的馅料已经用完了,这百花包子一年只有这一次,剩下那些给那群吃货们分一分就没有了。”   贺琅看秦小琮吃得开心,便不再客气,“谢谢。”   花鸢鸢脸红了,连连摆手,“师弟千万别客气。当初要不是师弟帮忙,我早就被赶下山了。”   “一点小事,无足挂齿。”   秦小琮发现,只要贺琅一跟花鸢鸢说话,花鸢鸢就脸红,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花鸢鸢的脸就成了个红太阳。贺琅好像也很喜欢花鸢鸢,他还是头一次见他跟女孩子这么亲近。嗯……手里的包子突然就不香了……   “砰—”一声重物落地声,数个摞一起的巨大笼屉被放在花鸢鸢面前,笼屉后面传来闷闷的声音,“师姐,包子都卖完了!”   笼屉太高,秦小琮都没看到后面的人长什么样。倒是花鸢鸢,被从天而降的笼屉吓了一跳,“这么快就没有了,我们也可以关门了。白鳞,这是我师弟,你还没见过呢,快来!”   从笼屉后面缓步走出一个高大的小伙子,身上穿着普济观的外门弟子服。他皮肤黝黑,浑身上下都灰扑扑的,但也能看出五官俊朗,是个难得的好模样。只是,他这么一走动,大家都发现了,他左腿有些不灵便,虽然他已经尽力控制了,可还是一瘸一拐的。   “拜见师兄。”白鳞跪下磕头,脸上不情不愿的。   “免礼。”贺琅道,略疑惑地看了眼花鸢鸢。   等白鳞磕完头,花鸢鸢把贺琅扯到一边说悄悄话,秦小琮出于好奇,便放了个耳朵偷听。   “师弟啊,我,我偷偷帮我师父收了个徒弟,你千万别告诉我师父。”花鸢鸢一脸忐忑,“我师父太古板了,不像师伯那么开明,要是被他发现了,白鳞肯定会被赶下山的。”   花鸢鸢的师父清莲道人是济世仙君的师兄,他为人要强,思维守旧,只喜欢收出身名门、根骨绝佳的弟子。这白鳞一看就是出身穷苦人家,确实不合清莲道人的口味。   贺琅问她,“你为何要帮师伯收徒?”   花鸢鸢脸更红了,支支吾吾一阵,“之前我下山采买东西,在山脚下把他捡回来的。他当时快饿死了,腿也被人打折了,我照顾了他一阵子。谁知养好后他说什么都不肯走……他很可怜的,家里人都死光了,自己也成了残疾,下了山估计也找不到什么活计,我反正也想找个帮手,就……就替师父收了他。”   贺琅道:“你也可以收他为徒的,这样师伯问起来……”   “不行不行,”花鸢鸢捂脸尖叫,“我这样怎么能收徒弟呢,反正师父闭关了,等他出关后再说吧!”   贺琅点头,“你拿主意就好。只是……你是女孩子,要注意安全。”   花鸢鸢一愣,脸红得更厉害了,感动道:“我会注意的,谢谢师弟关心!”   贺琅道:“还要多谢你给我的辟谷丹,这次出门帮了大忙了。接下来还要劳烦你为我准备些东西。”   花鸢鸢忙道,“师弟想要什么尽管说,可千万别和我客气。”   “今日太晚了,明日我将单子和材料送过来,劳烦师姐了。”   ……   原来,那瓶草莓味的辟谷丹是花鸢鸢给贺琅做的啊……秦小琮听着,冷眼瞧着,贺琅和花鸢鸢周围都是粉红的泡泡,这师姐师弟的,哼!   花鸢鸢这样的女孩子确实很可爱,秦小琮一看到她就心生好感,也难怪贺琅也对她那么亲昵喽。   突然,秦小琮察觉到了一丝猛烈的杀气。那杀气出现得极快,贴着他的面颊而去,很快又消失了。仿佛是谁无意中泄露出,很快又被遮掩起来。   嗯?秦小琮左右看看,这后厨中,只有他、贺琅、花鸢鸢还有白鳞四人。贺琅和花鸢鸢还在说悄悄话,白鳞正低着头收拾锅碗瓢盆,这杀气哪来的?   从斋堂出来后,秦小琮跟着贺琅回了他的院落。贺琅的院落在一座苍翠的山峰上,仙气缭绕,是个绝佳的修行之处。不过,从出了斋堂的门,他们之间的氛围就有些奇怪,一路上,两人都氤氲在百花包子的香气里,谁都没说话。   秦小琮心里一直在冒酸泡泡,弄得他有些烦躁。尤其看贺琅也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更烦了,就这么舍不得他师姐吗?   看到他们回来,六福迎了出来,“公子,房间都收拾好了。他住哪儿?”他一指秦小琮。   贺琅看看秦小琮,语气有些燥,“你去睡,我有事和他谈。”   “哦。”六福乖乖回屋了。   “跟我回房。”贺琅握住了秦小琮的手腕,力道有些大。   秦小琮暗道:他怎么又不高兴了?我还没不高兴呢。   贺琅将他拉进自己房中,将他按在了门板上,“以后离花师姐远点儿。”   呦呵,这就威胁上了?是怕我抢了你的心头好吗?秦小琮生气了,远离就远离,那是你的师姐,谁稀罕了?他头一扭,“那就不见呗。”   贺琅皱眉,“你这是什么语气?你就这么舍不得她,不过才见了一次。”   秦小琮更生气了,他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么霸道地让他远离花鸢鸢,他也答应了,这还不行,又嫌弃他语气不好。凸(艹皿艹 )!   “舍不得她的是你吧?”秦小琮讥讽道,“我看花师姐也很喜欢你。你倒不用怕我会跟你抢,你们师姐师弟的一起长大,我这个外人可比不得!”   “你……”贺琅被他气得不行,可他又不如秦小琮伶牙俐齿,看他眼睛都红了,似乎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秦小琮有些怂了,气势弱了些,动动手腕,“放开我,我要去睡觉了。”   他越挣扎,贺琅反越扣住他不放,“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虽然只是墓灵,可这具身体是我好不容易修来的,自然是五脏俱全。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人就看不起我!”秦小琮好气,怎么又人身攻击了呢?   贺琅狠狠瞪了他一会儿,还是放开了他。   秦小琮回身,打开门,贺琅叫住他:“等等。”   “干嘛?”秦小琮凶巴巴道。   “把包子留下。”   秦小琮快被气炸了,把收在袖中的油纸包拿出来丢给贺琅,“谁稀罕!”   出门后,秦小琮随便找了间房进去了,一头戳到床上,“啊啊啊啊—贺琅这个混蛋!”   后半夜,秦小琮翻来覆去,被气得完全睡不着。突然,外面警铃大作,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小师叔,济世仙君出事了!” 第37章 化龙劫(二)   秦小琮听到隔壁门一响,是贺琅出来了。   秦小琮听他和来报信的弟子低声说着什么,很自然的,他也开门走了出来,准备瞧瞧发生了什么,有什么能帮忙的。   迎面撞上贺琅的目光,秦小琮才后知后觉:他们刚吵完架,还在冷战中,他才不要管这些闲事!   秦小琮转身又回了房,对着贺琅大力把门关上了。   对我凶,对花师姐就那么温柔,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吃个包子吗,那些包子也不全是给你的啊。秦小琮有些后悔了,那包子太好吃了,就不该贺琅说留下就留下,他应该当着他的面把那些包子全吃完,气死他!   还有……在郭府的时候,整日招得那些女孩子围着他团团转,还收人家绣着鸳鸯的帕子!   不对,他心里立刻有个清醒的声音反驳,贺琅根本没要人家的帕子,是你自己捡起来了,后来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不要冤枉好人!   秦小琮努力扒拉着贺琅还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恶事,找来找去也没找到,最终,他下了一个结论:贺琅这人太过霸道,对他不尊重,动不动就对他甩脸子,这人就是很可恶。   对,秦小琮眼中扑闪着两只小恶魔,他如果不主动跟我道歉的话,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这时,门外响起了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秦小琮忙从门缝里往外看,看到了贺琅雪白的衣服,他正站在门外。   是要来道歉了吗?   “你老实待着,我去去就来。”贺琅硬邦邦道。   秦小琮心里期待的气球一下就破了,他捂住耳朵,不理他!   贺琅略等了下,大概是见没有回应,就随报信弟子离开了。   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贺琅御剑离开时,根本没发现有个一指长的透明小人儿黏在了他的左衣袖上。   路上风很大,秦小琮死死抓住贺琅的袖子边,这才没被风吹走。他瞅准机会,顺势打了滚,躲进他衣袖深处,紧紧贴在了他手臂上。   唔……秦小琮牢牢扒住贺琅,好结实的小臂!   剑上的贺琅身形一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衣袖。   随行弟子立刻问:“可有何异样?”   “无事,风有些大。”贺琅随手在左袖处设了个禁制,防止风灌进去,也防止里面的“物件”掉出来。   随行弟子:???   他们没有去济世仙君所住的济世阁,反倒去了普济观的藏宝阁。在藏宝阁门口,随行弟子止住脚步,贺琅道了句“有劳”便独自进去了。   门口设了禁制,贺琅刚一进门,就听到楼上他师伯清莲道人在破口大骂:“你是嫌自己活太久了上赶着找死了,竟然作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   济世仙君虚弱的声音传来,“你不是闭关了吗,谁给你报的信?”   “哼,”清莲道人道,“这观内到处都是我的眼线,你怕了吧?老子专等你死了做老大呢,怎么会让自己变成睁眼瞎。哪个孙子在下面偷听,你师父快咽气了,还不上来!”   贺琅上楼,对着济世仙君和清莲道人施礼,“师父,师伯。”   清莲道人将贺琅上下打量一番,“哼”了声。   秦小琮从贺琅衣袖里爬出来,看看这是谁啊,出口成脏。   藏宝阁二楼有处暖阁,济世仙君正赤の着上身躺在一张罗汉床上。就这么一会儿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全身皮肤多处溃烂,好像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罗汉床边站着个瘦高清俊的年轻道人,一脸暴戾之气,正是清莲道人。   济世仙君的情况着实骇人,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烂成这样了?   济世仙君拍拍床沿,贺琅便走过去坐下。   “师父被何物所伤?”贺琅问。   “事已至此,也不能再瞒你了。”济世仙君叹了口气,“清莲,烦你将那物什取来。”   “知道了。”清莲道人不耐烦地应了声,直接从暖阁飞了上去。   不一会儿,清莲道人捧着个黑色的铁皮盒子下来了,他还带着气,将那铁皮盒重重放到八仙桌上。   济世仙君对贺琅道:“打开看看。”   秦小琮见那铁皮盒子上弥漫着浓重怨气,里面必定是个大凶之物,不由出声:“小心!”   他一出声,在场三人目光齐刷刷落到了他身上。   清莲道人瞪眼:“何方妖孽!”   秦小琮决定装死,反正他们都看不到我。   贺琅道:“师叔放心,自己人。”   贺琅将那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件金光灿灿的山文锁子甲。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坐在贺琅肩头的秦小琮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好臭,这件锁子甲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命了!   与此同时,秦小琮左腕上的金龙链开始发热,兴奋地咬住自己的尾巴转圈圈。   “这是……”   “这是我师父留下来的。”济世仙君长叹一声,“他老人家已仙逝多年,你们无缘得见他的风姿,实是遗憾。”   清莲道人是个急性子,“说重点。”   济世仙君道:“你们也感受到了吧,这件锁子甲上杀气怨气极重,是件邪物。相传数千年前,有神兽陨落,天界帝君为防神兽阴魂作乱,派人将神兽的尸骸分解镇压。这件锁子甲便是用那神兽的皮制成,后来,它不知为何流落到人界,谁穿上便可刀枪不入,成为战神,一时引起各国将士追捧。但是,谁穿上这锁子甲,便要付出代价。但凡穿过它的人都会被吸干血肉,成为这锁子甲的祭品。   即便是这样,依然有人不计一切要得到它。这锁子甲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又不断汲取穿戴者的血肉,且因争夺它又发生无数血案,便逐渐被怨气吞噬,彻底沦为一件邪物。后来,谁穿上它便会大肆屠杀众人,人界的帝王终于害怕了,开始求高人作法镇压。   因为镇压它又发生无数惨案,终于,有位高人出现,看出这锁子甲的问题。它由神兽的皮制成,皮下无骨无血肉,它无所依附,所以躁动难安,不断吞食遇到的血肉,想要镇压它,必须给它骨肉。可一般的骨肉又难以承受,能找到它自己的骨肉,让它有所依附,便可彻底解决问题。   可说起来简单,上哪去找这锁子甲的骨肉呢?这么多年了,大家连它是什么神兽的皮制成的都不知道。后来,高人又给了一个能暂且压制它的办法,找有仙骨的修道者穿它。这位修道者需得心性坚定,且修为高深,才能暂时延缓被锁子甲吞噬。可也只是延缓……   提出解决办法的这位高人成了第一个试穿锁子甲的人,果然,锁子甲在他身上老实下来。可这毕竟不能治本,十年后,这位高人也被锁子甲吞噬了。   就这样,为了防止这件锁子甲涂炭生灵,一代又一代的修道者献祭了自己,一直到我师父,现在,又到了为师手里……”   “你脸可真大,谁说是给你的?”清莲道人不客气地打断济世仙君,“我才是大师兄,我的根骨比你更佳,师父明明是把它传给了我。我出关后就要穿它的,你个王八蛋处处都要跟我抢,生怕我抢了你济世的美名,呸!”   济世仙君笑道:“我已经穿过了,你可抢不过我了,什么时候我死了,就轮到你了。”   “你……!”清莲道人被他气得直哆嗦。   秦小琮明白了,贺琅的师父和师伯这是争着送死呢!突然被感动了。可是,济世仙君特意把贺琅叫来是什么意思呢?   贺琅看了那锁子甲好一会儿,轻轻将铁皮盒子盖上,转身来到济世仙君塌前,郑重地跪下了,“师父师伯放心,我会守护好它。”   济世仙君欣慰地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清莲道人也有些动容,似乎想说点好听的话,可出口的话还是那么难听,“你师父咽气了还有我,还有你师叔,到你死都不一定轮到,倒会说大话!”   济世仙君忍无可忍,给清莲道人嘴上贴了道黄符,“一刻不喷粪就嘴痒,闭嘴!”   济世仙君看着眼前这个最小的弟子,“你虽然年纪最小,却是师兄弟里资质最佳的那个,一出世就自带仙骨,交给你最合适不过了,只是……”   济世仙君的目光移到秦小琮身上,“要对你这位小友说声抱歉了。”   秦小琮心慌起来,他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对他说抱歉?   济世仙君长叹一声,“如此,我便放心了。这么晚把你叫过来,也是怕有个万一,我来不及交待,去吧。”   “是!”贺琅又深鞠一躬,带着秦小琮离开了藏宝阁。   之前传信的弟子还在门外等着,见贺琅出来,将他方才用的那把剑递给他。   贺琅没有接,从他自己的剑断了后,其他剑他用着都不太顺手,而且,他想走一走。   贺琅带着秦小琮信步而行,月色下的普济观特别美,可秦小琮的心情可不美。   秦小琮的脑子转得飞快,怎么回事?那邪门的锁子甲谁穿谁死,贺琅的师父把这东西交给他,不就是让他做它的下一个祭品,要他送死吗?那怎么行!   “贺琅?”秦小琮站起身,戳了下贺琅的脸颊。   贺琅并不看他,“对不起,我今晚太急了。”   突然被道歉了,秦小琮却并不开心,反而心里酸疼得厉害。   “花师姐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很多人都喜欢她,你愿意亲近她也正常。”   秦小琮郁闷了下,说来说去,还是不忘夸你的师姐,你还真是喜欢她喜欢得紧!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青光一闪,秦小琮落地,变回了正常大小,“贺琅贺琅,你以后不会也要穿那件锁子甲吧?”   贺琅沉默了会儿,道:“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秦小琮急了,“什么责任,上赶着送死也是责任吗?”   贺琅却不欲多谈,“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   秦小琮怒了,“你要是早早死了,我怎么办?”   贺琅愣了,“你说什么?”   “我说,”秦小琮眼尾都红了,“你早早死了,谁来陪我找主人呢?你太自私了,只想着别人,就一点不考虑我的心情。”   贺琅缓声问:“你对我,是何种心情?”   秦小琮语塞了,什么心情?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永远不想分开的那种心情,不喜欢他过多关注别人,这该怎么说?   贺琅见他沉默,也没有追问,抬手摸摸他的头发,绕过他向前方走去。   贺琅走了没两步,秦小琮从后面扑过来。   其实,秦小琮一动,贺琅就发现了。秦小琮有事没事就爱往他身上跳,他都习惯了,甚至立刻停步,双手往后伸准备接他。   谁知,秦小琮并没有跳到他背上,而是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贺琅,我舍不得你!” 第38章 化龙劫(三)   秦小琮一边紧紧搂着贺琅,一边将脸贴在他背上,亲昵地蹭了蹭。   秦小琮发誓,他真的只是无意识的动作。贺琅每一处都长在他的喜好上,周身又总是萦绕着充沛的灵力,那些灵力又纯净又美味,能让他毫不费力地就吸收掉,他总爱往贺琅身上蹭,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可贺琅的反应却有些大。   贺琅回转身,双手扶住他的腰略往上提,两人的身体便紧紧相贴。突然双脚离地,秦小琮很自然地抬高双腿缠住了贺琅的腰。   “你……”贺琅抱着他走进了路旁的树林里,将他按到了一棵大树上。   贺琅一走动,秦小琮怕自己掉下来,双腿缠得更紧了。   贺琅气息乱了,他低头望着秦小琮,灼热的呼吸喷了他一脸。   好像有哪里不对啊……秦小琮后知后觉,松开腿从贺琅身上下来,背倚着树干站好。   贺琅努力平复呼吸,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舍不得我什么?”   “那个……”红晕漫上秦小琮的脸颊,月光下,他的脸红得发亮,“那个锁子甲,你能不穿吗?”   “我已经答应师父他们,如若找不到神兽的骨肉,我就是下一个。”贺琅修长的食指拨弄了下秦小琮红润的唇瓣,“这个不能答应你。”   秦小琮不知道说什么了,心里堵得难受,眼眶泛潮,低声道:“我知道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贺琅看着他,实在是忍不住,在他湿润的眼尾处吻了下,果不其然,尝到了一丝咸。   秦小琮还没觉出哪里不对,心思全在贺琅要献祭自己去防锁子甲作乱上了,“你穿它之前要告诉我,不要跟你师父一样悄悄就穿了。”   “好。”   秦小琮双手握住贺琅的肩,郑重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我也会帮你去找锁子甲的骨肉,说不定墓主人就知道……唔……”   剩下的话,全被贺琅的唇堵住了。   贺琅低头,吻住了他。   这一次,和之前都不一样。不是为了疗伤,也没有人喝醉酒,两个人都很清醒。   贺琅一开始吻得很急,后来,就和缓下来,轻轻地吻着他,把秦小琮弄得不能自已。   秦小琮晕晕乎乎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小树林,又怎么跟贺琅回去的。反正,跟贺琅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肿了,好疼!   贺琅就躺在他身边,一只手搂着他的肩。   黑暗中,秦小琮听到他呼吸粗重,跟往日不同,想看看他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他一动,就被贺琅按了回去,“别动。”   “你没事吧?”秦小琮问。   “有点……事。”贺琅道。   “我看看!”秦小琮一动,再次被贺琅按了回去。   “别乱动。”贺琅声音有些哑,在夜色中,却带着别样的魅力。   好吧。秦小琮便老实下来,虽然他不是很明白,可直觉告诉他,还是要听贺琅的,不然吃亏的极有可能是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秦小琮都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了,听到贺琅在叫他,他应了声,“嗯?”   “这种事只能和我做,记住了?”   “嗯。”   “真听懂了吗?”   秦小琮真困了,不耐烦地抬手捂住贺琅的嘴,“懂了懂了,让我睡觉,我好困。”   睡梦中,他听到贺琅长长叹了一声,也或许是他听错了。   第二天醒来时,秦小琮发现贺琅已经走了,他给他留了个信封,信封上放着一张字条。   贺琅字条上说,他要忙济世仙君过寿的事情,劳烦秦小琮把信封送到斋堂花鸢鸢处。   秦小琮将字条揉成一团,“哼,昨天刚说了不让我靠近师姐,今天又让我去,怎么说都是你。”   信封没有封口,秦小琮看了下,里面是长长的一张单子,上面写的是一些丹药,无外乎是辅助修炼或者有疗伤效果的,下面被贺琅重点圈了起来,全是吃的,而且里面有冰糖葫芦!   这肯定是给我做的,秦小琮美滋滋地将单子放在胸口,贺琅不吃零食,这都是我的,要赶快去!   贺琅在花鸢鸢这边真是有天大的面子,看到秦小琮拿过来的单子,花鸢鸢二话不说就接了,“放心,你们走之前肯定都准备好。”   “谢谢!”秦小琮真心觉得,花鸢鸢就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子了。   因为济世仙君的百岁大寿就在三日后,花鸢鸢这边也忙得不可开交,秦小琮见状,撸起袖子,自告奋勇要帮忙。   花鸢鸢也不跟他客气,她要把大寿当天所有的面食提前准备出来,正需要人帮忙抗面粉,“小琮,麻烦你帮白鳞一下,把后院车上的面粉扛进来。”   “好嘞!”   “不用他!”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花鸢鸢看看秦小琮,再看看刚把一袋面粉扛进来的白鳞,“怎么不用呢?正好减轻你的负担。”   白鳞冷声道:“我自己能行,无关人等还是别进后厨了。”说完,他一瘸一拐地又去扛面粉了。   花鸢鸢有些尴尬,忙替白鳞对秦小琮致歉,“不好意思小琮,你别介意,他脾气是有些古怪,但是个好人。要不……你帮我看着火吧,这些柴火都是灵木,很难烧,但要做出蕴含灵气的面食少不了它们。”   对秦小琮来说,做什么都无所谓,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原本,秦小琮是想在这帮会儿忙就去找贺琅,看他在干嘛。可是,跟着花鸢鸢在后厨实在是太快乐了,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整天了,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   白鳞赶他走,“我们要关门了,你什么时候走?”   “竟然都这么晚了,师姐,我先走了啊!”秦小琮搞不明白白鳞对他敌意从何而来,可一整天没见到贺琅,他好想立刻就看到他啊,便不再逗留。   “等等,我给你包点吃的,给师弟带着。”花鸢鸢红着脸,包了一大堆好吃的塞给秦小琮。   秦小琮觉得,白鳞整天和花鸢鸢在一起还没变胖,实在是个奇迹。这一整天,花鸢鸢无论做出什么都会给秦小琮先尝鲜,秦小琮被投喂得肚子滚圆,他从来没吃得这么撑过。   “谢谢师姐!”秦小琮不客气地将油纸包收进袖中。   花鸢鸢将秦小琮送出门,迎面碰上一个普济观弟子来买吃的,对别人,花鸢鸢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打烊了,今天不卖了。”   “别啊花师姐,我想了一整天了,什么都好,给口吃的就行!”那人哀求。   “不卖。”花鸢鸢很干脆。   这弟子眼珠一转,“师姐,你给我口吃的,我告诉你一件天大的事,是关于你的。”   “真的?”花鸢鸢将信将疑。   “我发誓。”那弟子一手指天,“有什么消息能瞒过我们资讯堂呢?”   “成交。”花鸢鸢回到后厨,给这弟子包了几个窝头。   资讯堂弟子接过来,迫不及待拿出一个咬了一口,“师姐,你师父提前出关了,我听说,他是忧心你的婚姻大事以至于无法好好闭关,这次他给你挑了个好人家,过了仙君的百岁大寿就把你嫁出去。师伯说你是他唯一的女弟子,不能叫人戳他的脊梁骨,说你跟着他就嫁不出去。怎么样,这对你来说,是不是个天大的消息?”   花鸢鸢脸涨得通红,“师父这个老不死的……”   “哐啷”一声,后厨里传来一声巨响。   “怎么了?”花鸢鸢忙去看,发现是白鳞把手里的锅碗砸了一地。   白鳞看看花鸢鸢,有些无措,“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来收拾吧,你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白鳞执拗地不肯,很麻利地把东西收拾干净了。   秦小琮看了下,发现自己也插不上手,再次跟花鸢鸢道了声“再见”就离开了斋堂。   花师姐要成亲了啊……一路上,秦小琮还想着刚听到的消息,可花师姐看起来不太高兴。凡人成亲,都得做点什么呀,这好像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可以问问贺琅,他肯定懂。   秦小琮在普济观转悠了一圈,竟然没找到贺琅在哪里,这让他很失落。   夜色渐深,贺琅还没有回来,秦小琮坐不住了,从他的院落里溜出去,准备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到他。   秦小琮招来一朵云,在普济观上空乱飞。今晚月色明亮,藏宝阁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秦小琮不由飞了过去。   看到藏宝阁,秦小琮就想起了那件山文锁子甲,他灵机一动,正好贺琅不在,不如……他先把那件锁子甲拿出来穿一穿?   那锁子甲不是要用仙骨镇压吗?贺琅有仙骨,他也有啊。之前那位天神可是说过的,劈开大墓的雷是他招来的,如果不是墓灵全都跑到了人间,他就算渡劫成功要飞升成神的。且他本体极为坚硬,肯定比贺琅的骨头更能扛得住那锁子甲的侵蚀。   对,就是这样。他先穿上那锁子甲,贺琅就不用穿了!打定主意,秦小琮落到藏宝阁的最高处,竟毫不费力地就从窗户里翻了进去。   装着锁子甲的铁皮盒子就在最顶层的阁楼里,秦小琮一眼就发现了它,就,一伸手就把它拿了下来。   一摸到这铁皮盒子,秦小琮就察觉到不对了。不,早就有哪里不对了。他记得昨天跟贺琅一起来的时候,这藏宝阁里是设有禁制的,今天,他怎么随随便便就进来了?   秦小琮将盒子端起来,这重量也太轻了。他打开盒盖,果然,里面是空的,锁子甲呢?   “唔唔唔……”秦小琮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谁?”秦小琮去摸左腕上的金龙鞭,一摸就无语了,金龙鞭浑身僵硬,好像又死过去了。   “快走!”空气中突兀地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这声音阴恻恻的,令人不喜,秦小琮听着耳熟,一时想不起是谁。   眼前的空气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浮动,如翻涌的海浪,秦小琮被这阵气浪逼得连连后退。   接着,他看到两个男子的身影出现,一个是白鳞,他一手抓着锁子甲,一侧肩头扛着一个大麻袋,麻袋里面不知装了什么,正在不停蠕动。另一个人,看着好眼熟啊……   他们两人出现的突然,消失得也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从秦小琮眼前消失了。   这……秦小琮惊呆了,竟然有人闯进藏宝阁盗走了锁子甲!   这时,守护藏宝阁的普济观弟子们总算发现了不对,齐齐冲了上来,“什么人擅闯藏宝阁?” 第39章 化龙劫(四)   秦小琮很快被五花大绑,扭送到了济世阁。   唉,一路上秦小琮都在跟这群弟子解释,他真不是来偷东西的,可没有一个人信他,说什么“证据确凿,盒子都在你手里了”,“到了师尊面前定要给你好果子吃”云云。   其实吧,秦小琮也不是不能反抗,可这毕竟是贺琅的师门,这些小弟子都是贺琅的晚辈,他也不好太粗暴,给贺琅惹出乱子就不好了。   于是乎,秦小琮和那铁皮盒子被绑在一起拉到了济世仙君面前,以示“人赃俱获”。   “仙尊,抓到一个擅闯藏宝阁的小贼!”   “说了我不是贼,你亲眼看到我拿东西了?”秦小琮不满道。   那弟子横他一眼,“咱们的宝贝不就在你怀里吗?”   秦小琮低头看了眼被绑在他胸前的铁皮盒子,郁闷了。这些小弟子大概不知道这铁皮盒子里的东西已经丢了,还以为这破盒子是什么宝贝呢。   说话间,济世仙君被贺琅搀扶着过来了。   看到贺琅,秦小琮觉得很丢脸,低下头不敢吭声。天,如果贺琅问起来他去藏宝阁干嘛了,他该怎么解释?   贺琅看到秦小琮,立刻就要上前,还没动就被济世仙君按住了手。   守卫弟子上前一步,将事情经过汇报给济世仙君。   济世仙君摇了两把折扇,“嗯……这是误会,怪我没有提前知会你们。这位秦小公子是帮我去藏宝阁跑腿的,让你们都受惊了,贺琅,快,赶快给秦公子松绑!”   发现自己真的冤枉了秦小琮,守卫弟子们个个都垂下了头,纷纷向秦小琮道歉。   秦小琮只是觉得丢脸,倒也没往心里去。要不是那锁子甲被人先一步偷走了,这些弟子也不算太冤枉他。   不过贺琅可不一样了,他严肃地看着那群守卫弟子,“以后不可如此莽撞。”   这群弟子被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去,个个战战兢兢的,齐齐应了声“是”就忙不迭溜走了。   等到这屋里没了外人,贺琅问他:“怎么回事?”   秦小琮忙道:“那件锁子甲被偷了,是白鳞和另外一个人一起闯的藏宝阁,我亲眼看见的!”   贺琅道:“锁子甲被盗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一出山门师父这边就感应到了,清莲师伯已经带人去追了。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拿这个盒子想做什么?”   额……秦小琮总觉得贺琅一下就看穿了他的意图,不能怂,他没有证据!秦小琮振振有词:“我恰好碰到了,谁知被当成贼抓了起来。”   贺琅虽没再追问,可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我不信。   这时,济世仙君的腰牌震了震,他脸色一变:“不好,清莲遇到危险了!”   济世仙君略一思忖,将他的腰牌和佩剑一并解下递给贺琅,“锁子甲失窃一事不宜外扬,你带着我的令牌去探查一下情况,记住,若无必胜的把握,救人要紧,切勿恋战。”   “是!”贺琅虽应了,却有些迟疑,“我离开了谁为师父护法?”   济世仙君摆摆手,“你师兄他们即刻便会赶到,不用管我。快去!我会派人在外围接应你。”   秦小琮见贺琅要走,忙道:“我也要去!”   贺琅大概也明白劝不住他,只嘱咐他:“路上不要擅自行动,跟紧我。”   随着济世仙君腰牌的指引,秦小琮和贺琅离开普济观,一路南行,来到了一片瘴气丛生的石岭外围。到了这里,腰牌的震动突然消失了。   只是站在外围,秦小琮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腐烂臭气,熏得他“呕”一声,抬袖紧紧捂住了口鼻,“臭死了!里面都是烂泥和臭水沟吗?”   “差不多。”贺琅面色凝重,“这石岭中长年瘴气笼罩,多生毒物,一定要小心。”   “我倒不怕有毒,”秦小琮道瓮声瓮气道,“只是这味太难闻了,他们非要在这么臭的地方搞事情吗?”   贺琅往他和自己身上各贴了一张符纸,立刻,那股腐烂臭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贺琅身上的一股清香。   秦小琮松了口气。   贺琅不再迟疑,拉着他进了石岭。   石岭中的瘴气比外围要浓重百倍,乍一进去,秦小琮眼前模糊一片,连贺琅的脸都看不清了。   这石岭里的瘴气十分诡异,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他们往哪边走,瘴气就往哪边汇聚,将他们团团包住,似乎不毒死他们不罢休。   脚下土地十分软烂,一步一个坑,时不时还能踩到一些动物的骸骨,令人心里十分不适。   “啪!”秦小琮又踩了一脚泥水,十分郁闷,“贺琅,我们走了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该想个别的办法?”   贺琅没有说话,透过浓厚的瘴气,秦小琮能看到他在看他,两人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贺琅?”秦小琮叫他。   他的声音不大,却突然出现了阵阵回音,“贺琅—”“贺琅—”“琅—”   这石岭中本就寂静无声,突然响起一连串的回音,秦小琮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秦小琮的左手还被贺琅紧紧握着,他想抽都抽不回来。   “贺琅,你先放开我好不好?”秦小琮又使劲把手往外抽,可他的手却纹丝不动。   握住秦小琮的那只手突然没了骨头,变得凉丝丝滑溜溜的,紧紧缠住了他。   秦小琮定睛一看,眼前哪还有贺琅,一条又粗又长的毒蛇正缠在他左臂上,冲他吐着蛇信子。   “啊啊啊啊——!”秦小琮狂甩左臂,“滚开!”   那毒蛇正要给他一口,突觉腹部灼热,忙低头去看。却是秦小琮左腕上的金龙链醒了,正昂起小小的龙头对着它。   本能告诉毒蛇这很不妙,要逃。可还没来得及行动,金光一闪,这条毒蛇爆成了一团血雾。   “呸呸呸!”秦小琮干呕一阵,“臭死了!”他忙取下贺琅留给他的符纸,放在鼻下使劲吸了一大口,呼,总算又活过来了。   “小龙,你总算争气一回了。”秦小琮摸摸活过来的金龙链,四处张望,“这里太邪门了,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和贺琅分开的?去,帮我找找他。”   他将金龙链解下,向空中一抛。谁知,那金龙链闪了闪金光,没有变大,反而硬邦邦地掉落在地,又死了过去。   秦小琮要被它气死了,只好把它捡起来胡乱在腕上绕了一圈,决定自力更生。   可说得容易,他在这山岭中根本不辨方向,跟没头苍蝇样转了很久,别说贺琅了,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这地方脏得可怕,到处都黏糊糊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喷得到处都是口水,再跟那些瘴气混合在一起,简直令人无法呼吸。   突然,他看到前方有个人影,看着有些眼熟。   “谁在那里?”秦小琮高声问道。   那个人影缓缓朝他走来。   有了之前的教训,秦小琮也没有贸然上前。突然,一股阴风吹来,将他身上的符纸吹掉了,秦小琮立刻吸入了一大口瘴气。   “咳咳咳!”秦小琮被呛得一阵猛咳。   “没事吧?”有人扶住了他,“当心。”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秦小琮心中一松,来的人真是贺琅,他惊喜地抬头,“你去哪儿了?”   可看到身边的人,秦小琮一下愣住了。嗯,将他半抱在怀中的的确是贺琅,温度和触感都对,模样也一样,只是,贺琅你的衣服呢?   贺琅竟然是赤着半个身体的,精壮的上半身看得秦小琮热血沸腾,他下の半身被瘴气萦绕,他的表情也很不正常,一脸媚态,贺琅绝不会做出这种表情!   不不不,这不对劲,这绝对不是贺琅!   秦小琮忙后退,可“贺琅”反而如影随形,一直缠着他。   “滚!”秦小琮发觉自己很不对劲,他的身体某处发生了变化,这是头一次,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是个有需求的男人!   这……秦小琮尴尬得不行,猛地推了“贺琅”一把,“走开别摸我!”   “贺琅”被他推得向后倒去,立刻搂住秦小琮,反把他也带倒在地,两人滚作一团。   这一下可不得了了,秦小琮体内的火越烧越旺,他盯着身下的“贺琅”,气喘如牛,不够,只是亲吻的话是远远不够的,他到底该怎么做?   一些淫靡的纠缠在一起的画面突然浮现在了秦小琮脑海中,他们是怎么做的来着?那本被墓主人收走的册子上……   秦小琮正无法自拔,一声清脆的铃声突然响在耳边,如雷贯耳。紧接着,一股清流从他头顶落下,带走了他体内的邪火,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接着,又是一声铃响,这次的铃声却和之前不同,声如洪钟,且带起了一股强烈的风,猛地吹散了山岭中的瘴气。   秦小琮发现自己正紧紧搂着一截木头,忙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贺琅。   将秦小琮从幻境中解救出来且破除瘴气的正是贺琅。看到走丢了的秦小琮,贺琅没有第一时间过来问候他,先将铜铃收进了袖中,过了会儿,才走向秦小琮,“还好吧?”   秦小琮拼命在地上找缝,想钻进去,听到贺琅问他,依旧是不敢抬头,“嗯。”   贺琅也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秦小琮做好心理建设,正要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左腕上的金龙链突然自行脱落,向着东南方向猛地蹿去。 第40章 化龙劫(五)   瘴气散去后,秦小琮的视线不再受限。他们追到石岭前时还是后半夜,此刻东方已露鱼肚白,不知不觉,他们已在瘴气迷阵中耗费了数个时辰。   秦小琮能清楚地看到东南方向有座郁郁葱葱的山峰,和他们脚下的烂泥地和秃石岩截然不同。   远远看过去,那山峰上多蔓生植被,枝叶相牵,勾连相缠,十分秀美,且隐隐有仙气萦绕。   秦小琮眼睁睁看着金龙链在空中急速游动,一头扎进了山峰中,不见了踪影。   “小龙!”秦小琮被金龙链数次叛逃搞得都没脾气了。   贺琅拉住他,“等等。”   贺琅一碰他,他跟被烫到样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贺琅一愣,秦小琮忙道:“对不起,我……”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明白,气恼地抱着头蹲下来,“啊啊啊啊啊!”   秦小琮一阵狂叫,身上灵力肆虐,在这片石岭中掀起了一股旋风,旋风所过之处,石面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发泄过后,秦小琮长长吐出一口气,“好了,我们快去追白鳞吧,一定要把这两个小贼抓住!”   “这石岭中到处都有蛇妖的毒液,蛇液主淫,它们与瘴气混合后会乱人心神。你体质特殊,容易引邪气入体,方才我已帮你清神定心,你稍安勿躁,歇息一炷香的时间再走。”   秦小琮把头一扭,“我没有乱。”   贺琅轻笑一声,不再说话,脱掉了外袍。   秦小琮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大受刺激:“你干嘛?”   贺琅把外袍铺在一块平整干燥的石头上,拍了拍:“过来坐。”   秦小琮嘴虽硬,还是乖乖坐了过去。   贺琅也在他身边坐下,秦小琮一开始肩膀绷得很紧,过了会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是了,他在紧张些什么呢,这是真正的贺琅,不管他做什么始终都支持他的人。这次,又是他救了他。   “我真的好了。”秦小琮终于敢直视贺琅了。   “走吧。”贺琅起身。   脱去外袍的贺琅少了一丝仙气,多了几分属于少年的利落挺拔。   秦小琮把他的外袍收了起来,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贺琅立刻回握住他:“我已经见到师伯他们了,他们在这石岭中迷了路,此刻迷阵已除,他们已先行赶往白鳞的巢穴。”   “巢穴?”   “嗯,已经查明,白鳞是出身于灵蛇峰的蛇妖,就是眼前这座山峰。因为他刚渡过一次天劫,身上妖气不显,所以才被花师姐当成普通村民捡回去。”   ……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灵蛇峰脚下。一到这里,秦小琮就发现他的灵力被压制了,“这里有禁制!”   贺琅尝试着运用了下灵力,发现他的灵力也大打折扣,“不错,我们只能步行上去了。”   两人进入灵蛇峰,发现里面比外面看起来要昏暗得多,相互勾缠的枝蔓遮天蔽日,阳光几乎无法透进来。里面闷热潮湿,所过之处的石头上都长满了厚厚一层苔藓。   而且,这里到处都是蛇,大的小的,花的素的,长的短的,时不时就从他们身边爬过。   这些蛇似乎都生出了灵识,一路跟着秦小琮和贺琅。秦小琮老觉得能听到它们在窃窃私语,可一停下来,那些说话声又没有了。   “这里怎么这么多蛇?”秦小琮抱怨道,他扯开掉落在眼前的一根藤条,一上手才发现是条滑溜溜的竹叶青,忙把它丢出去。   “灵蛇峰这里本就是蛇类的聚集地,小心!”贺琅甩出一张符咒,将那条游回来报仇的竹叶青牢牢钉在了树干上。   “白鳞大费周章地把锁子甲偷到这里来做什么?他既然已有修为,何必借助于外力提升武力,还有被吞噬的危险。”秦小琮说完这句话,感觉周围猛地一静,他觉得,藏身在他周围的那些小蛇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大概贺琅也察觉到了异样,摇摇头,示意他专心赶路。   他们越爬越高,眼看就要攀顶了,眼前终于开阔起来。   灵蛇峰顶,伫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神殿,通往神殿的台阶皆是玉石砌成,每隔九个台阶两侧都伫立着一条花色不同的蛇像,尾巴盘成一团,身子竖起,头朝神殿的方向。这些蛇像都雕刻得栩栩如生,盯着它们看得久了,会觉得它们在缓缓爬动。   正殿牌匾上有三个醒目的鎏金大字:“蛇神殿。”   嗯……秦小琮肯定,这地方他是头一次来,可为什么,这神殿他看着这么眼熟呢?   “鹤神殿。”贺琅道。   经他一提醒,秦小琮一拍脑袋,“贺琅,我知道跟白鳞一起偷走山文锁子甲的是谁了,是灵洞,九羽的死对头灵洞!”   怪不得他老觉得那个声音在哪里听过,那个身形也有些熟悉。再加上这座形制规模几乎完全复刻鹤神殿的蛇神殿,不是灵洞还是谁?   这灵洞对九羽的恨意是有多深啊,他不但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九羽,连神殿都要建得和他的一模一样。这座蛇神殿除了把鹤像换成了蛇像,其他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灵洞身上妖气冲天,这座神殿里怎么会有仙气呢?   蛇神殿一间厢房角落里,堆放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里面不时传来“唔唔唔”的声音,麻袋里面的东西不停蠕动着,试图逃跑。   厢房正中间放置的八仙桌上,两个年轻男子一坐一站。站着的那个皮肤黝黑,容貌俊朗,正是白鳞。坐着的那个肤色苍白,相貌阴柔妍丽,脸上带着狂喜的神色,正是灵洞!   那件山文锁子甲就摊开放在桌面上,熠熠生辉。灵洞小心地将它拿起来,迎着光线仔细查看,“太美了,太美了,看看,这就是真龙的鳞甲所制的化龙衣!”   和灵洞相比,白鳞显得平淡多了,他回头看了眼墙角里的那只大麻袋,再看看灵洞手里的锁子甲:“师父,这化龙衣身上杀气怨气极重,穿上它真的可以化龙吗?”   “那当然,师父还能骗你不成!”灵洞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锁子甲上移开,“白鳞,你从小就跟着我修行,好不容易化成人形,却又在渡劫时被劈成一个残废,为师看你这个样子着实心痛啊!”   白鳞低下了头,“是白鳞无用。”   灵洞一手握拳,重重砸在桌上,“可恨世人都瞧不起妖,等到我……我见证你披甲成龙,看谁还敢再欺负我们。”   白鳞又回头看了眼那只大麻袋,大麻袋里面的东西已经停止了挣扎,似乎被他们之间不得了的谈话惊到了。   白鳞眉头紧皱,“师父,在穿这化龙衣前,徒弟有个请求。”   “说。”   “我……”白鳞的脸涨得通红,“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灵洞看看他,再看看那只大麻袋,恍然大悟,随即露出一个邪恶的笑,“为师这就避出去,距离正午还有段时间,足够你爽了。”   白鳞低着头,微躬着身将灵洞送出门,然后,他走到墙角处,解开了那只大麻袋。   大麻袋里面装着一个人,手脚均被灵力缚住,嘴上也被贴了一张符纸,这人竟然是花鸢鸢!   “唔!”花鸢鸢怒视白鳞。   “对不起。”白鳞一挥手,花鸢鸢嘴上的封条就消失了。   “白鳞,你个混球,竟然背叛师门,引贼入室!”花鸢鸢骂道。   白鳞沉默地看着她,花鸢鸢骂着骂着,声音越来越低,身体不由往后缩了缩,“……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你想干什么?”   白鳞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在花鸢鸢面前露出结实的身体,“师姐,你听到了吧,我不是凡人,我是这灵蛇峰上的一条蛇妖。”   花鸢鸢瞪眼:“你们蛇妖就这么不讲道义吗?我救了你,你不说报答我,竟还要害我,这是何道理?”   白鳞却答非所问:“师姐喜欢那个叫贺琅的吧?”   此话一出,花鸢鸢呆了,隐身趴在房梁上的秦小琮和贺琅也呆了,白鳞这是说的什么话?   花鸢鸢脸通红,“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我没有胡说!”白鳞酸涩道,“师姐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我,只要贺琅一出现,你就会忽略所有人。”   “你个白痴,师弟之前对我有恩,我只是感激,从来没有过其他想法。”花鸢鸢被气到了,“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把我绑来的?”   “师姐,”白鳞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   花鸢鸢张口结舌,“什么?”   白鳞伸手,快要落到她头上的时候又收了回去,“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想让你做我的女人。”   花鸢鸢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虚弱道:“你们妖的审美好清奇啊,整个普济观都找不到比我更胖还暴躁的女子了,你竟然……等等,你想对我做什么?”   白鳞的脸也红红的,“如果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动你的。”   花鸢鸢被他看得都要烧起来了,“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你在对我施什么妖法吗,老娘警告你,你敢动我我就咬死你!”   白鳞垂下头,“你果然不喜欢我。”   “艹!”花鸢鸢骂道,“你这是调戏,是犯罪懂不懂?”   白鳞任她骂,也不恼,大概是见花鸢鸢根本没有让他以身相许的意思,他又把腰带系上了,“你既不愿意跟我,我就先送你下山。”   “真的?”花鸢鸢迷惑了,她无语地望天,一下就看到了秦小琮和贺琅,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白鳞低声道,“虽然我很想让师姐拥有我的子嗣,可师姐不愿意,那就算了。”   白鳞说着,解开了捆住花鸢鸢手脚的麻绳。花鸢鸢一恢复自由,就甩了白鳞数个大耳光,“让你偷我的令牌闯藏宝阁,让你骗我,让你污言秽语,打死你!”   秦小琮从上面看着,都替白鳞脸疼。   花鸢鸢打累了,踮起脚揪住白鳞的衣襟,“老实交待,你们偷那玩意儿干嘛的?”   白鳞脸颊红肿一片,“我们蛇妖乃龙族近亲,穿上那化龙衣,我可以飞升成真龙,我的腿也能复原。要论容貌,我并不比贺琅差。”   花鸢鸢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注意到房梁上贺琅的口型,她又问白鳞,“且不说它是不是真的化龙衣,那东西你刚才也看了,怨气深重,不知道沾染过多少人命,你也敢随随便便就穿?”   “我……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他的灵体被鹤神重伤,需得龙髓入药才能治好他的伤……”   “所以你师父就让你穿这化龙衣,让你飞升成真龙,再取你的骨髓给他治病?他怎么不自己穿化龙衣,直接自己成龙不好吗?”花鸢鸢恨铁不成钢,“你被骗了白傻子,这化龙衣肯定有问题!” 第41章 化龙劫(六)   无论花鸢鸢怎么劝,白鳞都不再吭声,脸执拗,显然是打定主意要穿那件锁子甲。   花鸢鸢恨不得敲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根不会拐弯的脑筋!   两人僵持了会儿,白鳞看看时辰,闷声道:“师姐,快到正午了,赶紧随我下山吧。”   花鸢鸢抱起双臂:“我不走!”   “师姐!”   “你要穿化龙衣穿就好了,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飞升成龙!”   白鳞不再多话,利落地一个手刀将花鸢鸢敲晕,将她横抱进怀中。   秦小琮按耐不住,要现身去抢花鸢鸢,被贺琅按住了,私人传音道:“师姐暂时没有危险,再等等。”   白鳞抱着花鸢鸢刚走到门口,房门被灵洞从外面推开了。   灵洞皮笑肉不笑:“去哪儿?”   白鳞老实道:“我送她下山,很快就回来。”   灵洞堵住门口:“时辰就要到了,不可误了吉时,把她交给我吧,为师会保证她的安全。”   灵洞说着,要去抢花鸢鸢,白鳞身子猛地后退,灵洞扑了个空,脸上笑容逐渐消失:“阿鳞,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鳞垂着头:“师父,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真的很喜欢她,只要能保证她的安全,我什么都听你的。之前我绑了她是为了借用她的腰牌进入藏宝阁,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灵洞缓和了语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她在我身边更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白鳞依然没有把花鸢鸢交出去。   灵洞冷哼一声,“你现在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个人类女子对你有救命之恩,说出去笑掉大牙!你虽然渡劫失败,可也熬过了雷刑,她捡不捡你你都死不了。为师抚养你长大,引你入道,你却不相信我,实是令人心寒!”   趴在房梁上偷听的秦小琮暗道:没听你的真是对了。   灵洞失去了耐性,甩衣袖,那衣袖如条蛇般缠上了花鸢鸢的身体!   “呲啦—”声裂帛声,灵洞的衣袖被一道灵力拦腰截断。   灵洞抬头,看到了现出身形的秦小琮和贺琅,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又是你们!”   秦小琮和贺琅双双落地,贺琅挡在秦小琮和白鳞前方,秦小琮忙伸出双臂,对白鳞道:“快把花师姐交给我!”   白鳞略一迟疑便将花鸢鸢放到秦小琮手中,秦小琮手臂猛地一沉险些没抱住。   在白鳞杀气腾腾的目光中,秦小琮把花鸢鸢收进了腰间的琮玉中。   白鳞身形转到了灵洞身前,对贺琅道:“不许动我师父。”   他的立场转变得太快了,秦小琮无语了,“那件锁子甲,就是你们说的化龙衣,谁穿谁死你知不知道啊,你师父纯心要你做替死鬼呢!”   灵洞道:“信口雌黄。阿鳞,他们是鹤神的人,与我们是世仇。当年你父母还有无数族人就死在鹤神手下,不要相信他们!”   白鳞点头,“师父放心,徒儿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的。”   “呔,你这小妖真是冥顽不灵,明知是去送死还护着这妖孽!”响亮的呵斥声中,清莲道人带着数个普济观弟子从天而降。   秦小琮定睛看,清莲道人他们仿佛从烂泥里滚了圈,个个身上都脏污不堪,十分狼狈。尤其是清莲道人,平日里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不知被什么撞歪了,发丝散乱,令人看便忍俊不禁。他们这是遭遇了什么啊,不是才刚和贺琅分开吗?   清莲道人举剑,“将这两个偷盗宝物的妖孽给我拿下!”   “是!”普济观众弟子拥而上。   灵洞自知不是他们的对手,挥手将件亮晶晶的东西扔到白鳞身上,“干掉他们!”   清莲道人见状,立刻道:“快退!”   可已经来不及了,灵洞扔给白鳞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件锁子甲!   锁子甲一碰到白鳞,便自动穿在了他身上,立刻,怨气和杀气四溢,白鳞的眼神变得浑浊不堪,他徒手握住了两把冲他而来的剑,稍用力,两把剑便化成了齑粉。   白鳞的动作太快了,顷刻间已掐住了两个普济观弟子的脖子,他的眼睛里被金色的液体满满覆盖住了,“给我肉!”声音雄浑,完全不似他平常。   灵洞嗤笑声:“找死。”   清莲道人只来得及护住其他的弟子撤退,无瑕顾及那两个被白鳞捏住脖子的弟子。   突然,铜铃声一响,白鳞动作滞,待他反应过来,贺琅已将他手里的两名弟子救了下来。   白鳞冲贺琅挥出一拳,却被秦小琮抬臂硬生生挡下了。两人僵持片刻,秦小琮一用力便格开了白鳞,“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东西,能硬得过我?”   白鳞后退几步,很快稳住,随即携卷着身怨气专门追着秦小琮打。   秦小琮和白鳞从地上打到房顶,轰塌了蛇神殿半间房后,两人又起落回到地上。   秦小琮正握拳要痛击白鳞,突然,背部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他身体里的灵力大量外泄,他竟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这该死的伤,偏偏这个时候发作!   白鳞的拳头眼看到了他眼前,秦小琮要是挨上这下子,脑袋估计要裂成七八块了。   秦小琮眼前闪过片白色,竟然是贺琅不管不顾冲上来拦在了前面。这种情况下,贺琅完全没有机会展开防御,他只是血肉之躯,绝对会被白鳞打爆的!   “贺琅!”   突然间,白鳞僵住了。   灵洞负手望天,“算你们走运,正午了。”   白鳞缓缓抬起头,那锁子甲在他身上发出耀眼的金光。在这片金光中,白鳞的身体越拉越长。   秦小琮错愕不已,“穿上那玩意儿真的能化龙不成?”   灵洞仰天大笑,“当然!”   可突然间,白鳞的“化龙”过程停止了,他被迫变回了原形—条粗大的白色森蟒,整条蛇被锁子甲甩了出去,撞塌了另一半蛇神殿。   灵洞的笑戛然而止,“发生什么事了?这不可能,白鳞有真龙血脉,化龙衣怎会不认它?”   秦小琮叫道:“小龙!”   众目睽睽之下,秦小琮那条不听话的金龙骨链如道离弦的利箭冲进了锁子甲中。   两方相遇,爆发出更为耀眼的金光,将整座灵蛇峰都照亮了。   秦小琮他们脚下的土地猛地颤了下,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底游动,马上就要破土而出。   金龙链在空中舒展开身体,变回了那头威风凛凛的金色骨龙。那件锁子甲则落到了金龙头部,然后,顺着金龙的身体,锁子甲越变越长,最终将金龙从头到尾都包裹住了。   “吼——!”金龙昂首吼叫,那锁子甲竟然化成了龙皮,与金龙合二为一。   只是,这新合成的金龙外形太过恐怖,因为皮下只有骨头,没有血肉,整张皮上合着骨头缝隙凹陷,显得身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   而且,这龙皮上数千年来积聚的怨气和血气都被激发了出来,无数怨恨的尖叫声从龙身上发出,令在场所有人都头痛不已。   “这不可能,那是什么玩意儿?”灵洞跑到金龙脚下,倏地怒视秦小琮,“你搞得什么鬼?那条鞭子是你的法器,你用它捆过我!”   秦小琮无语了,他怎么知道小龙的皮就是这件锁子甲呢?   灵洞正要向秦小琮发难,突然,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上飘。灵洞反应倒快,甩衣袖缠住了距离他最近的个普济观弟子。   “小心!”有其他的弟子扑过去抓他,反倒个连个被吸向空中,最后的清莲道人则拽住贺琅,才勉强定住。   “我的肉,我的肉呢?把我的肉还给我!”金龙在空中盘旋,哀嚎,张大了嘴巴去咬飘在最上面的灵洞。   灵洞为了保命,身子扭成了千奇百怪的姿势,愣是没让发狂的金龙咬到自己。   灵洞激怒了金龙,金龙转而攻击靠灵洞最近的个普济观弟子,灵洞正松了口气,冷不防见金龙的血盆大口来到了眼前。   妈的,这畜生竟然会声东击西,吾命休矣!   金龙张嘴,死死咬住了送进口中的东西,那东西太粗大,它的嘴巴时被塞满了。   灵洞呆呆地看着飞扑过来护住他,反被金龙咬在嘴里的大白蟒蛇,“阿鳞!”   白鳞几乎被拦腰咬成两段,只剩一张皮连着,“师父快逃!”   金龙将白鳞咀嚼了下,发现这不是自己的血肉,“呸”声将白鳞吐了出去。   “阿鳞!”灵洞目眦欲裂。   “肉,我要我的肉!”金龙哀嚎着,又去袭击下个。   金龙身上的怨气形成了个漩涡,正在将灵蛇峰里所有的生灵都吸过来,眼看无数的小蛇即将葬身龙口,白鳞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又用身体挡住了金龙,使得小蛇们暂时逃过劫。   可这次,他的身体再也扛不住,被金龙彻底咬成了两截!   在金龙的游动下,他们脚下的地面震动得越来越剧烈。   贺琅道:“不好,金龙的血肉只怕就镇压在这灵蛇峰下,它若引出地底的血肉,只怕会引起这片山脉连绵崩塌!”   灵蛇峰与周围的山峰脉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且这周围栖息着无数生灵,山脚下到处都是人类的村落。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金龙再这样肆无忌惮了!   秦小琮看着白鳞断成两截的身体,还有不断落下的小蛇的尸身,眼底漫上了血色,他把推开贺琅,飞身上前,脚踩住了灵洞的头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厉声喝道:“小龙!”   乍然听到这声喝,金龙停滞了下,很快又躁动起来。   秦小琮右手掌心爆出一团青光,那青光明亮清澈,逐渐拉长,竟是直接连到了金龙的身体里。   眼看着金龙又要咬人,秦小琮用力扯手中的青光带,金龙的身体便被迫僵住了。   秦小琮死死拽住金龙,“小龙,我不管你之前属于什么东西,老子炼化了你,便是你的主人。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你主人就是你主人,给我回来!”   “吼—!”金龙发出痛苦的嘶吼,在秦小琮的拉扯下,龙皮与里头的龙骨、龙筋竟有分离的趋势 。   金龙不甘心地后撤,将秦小琮拉得个趔趄。   秦小琮好不容易积攒的灵力正从背后的伤口处外泄,他死死咬住唇,步不肯相让。   突然,有人从后面托住了他的背,立刻,源源不断的灵力被送进他的身体。   是贺琅!   秦小琮听贺琅在他耳边道,“别分心。”   秦小琮猛地往回收,“你给我回来!”   被龙皮吞噬的金龙链竟然被他硬生生从龙皮里拽了出来!   龙皮和金龙链一脱离,金龙就失了生机,龙皮软趴趴地掉在了地上,而金龙链则飞扑向秦小琮,亲热地缠住了他的腰。   与此同时,怨气消散,地动也终于停止了。   连在一起的灵洞和普济观众人齐齐跌落在地。贺琅顺势将秦小琮打横抱住,带着他稳稳落了地。   秦小琮“哇”的声咳出一口血,“结束了?”   “嗯。”贺琅低头吻了下他的唇角,“你太棒了!”   正欲过来的清莲道人见状,脸色铁青:“你们……”   其余普济观弟子将灵洞拿下,灵洞却没有反抗,只是愣愣地望着白鳞的尸身,“阿鳞……”   秦小琮从贺琅身上下来,来到灵洞面前接连给了他几拳,“王八蛋,狗东西,都是你,你害死了白鳞,还害得那么多人险些给你陪葬!你去死吧!”   贺琅拦住了他,“别让他脏了你的手。”   秦小琮真恨不得将灵洞撕成两半,这蛇妖怎么这么坏?   “放我出来!”秦小琮的琮玉里传来了花鸢鸢的声音。   秦小琮将花鸢鸢放了出来,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切。   花鸢鸢来到白鳞的尸身前,沉默地将他两段身体拼在了起,突然间就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花鸢鸢和白鳞是HE,我是亲妈。 第42章 化龙劫(七)   花鸢鸢是在盛夏的一个雷雨天后捡到的白鳞。   那日,碧空如洗,阳光灿烂,且前一日刚下过一场大雨,正是挖掘松露菌的好时机,花鸢鸢背了背篓,独自去了灵蛇峰。   灵蛇峰里泥土松软,空气潮湿,很适合松露菌成长。新鲜的松露菌煲汤能把人舌头都鲜掉,晾干后的松露菌块又是极好的炼丹材料。每年也只有这么几天可以采集到成熟的松露菌。   这次,花鸢鸢收获颇丰,从灵蛇峰的大树根底下挖掘出了十块大大小小的松露菌,乐得她不行。   把背篓填满后,花鸢鸢就准备打道回府。这里的蛇实在是太多了,她虽然不怕,可若不小心被咬上一口,也很麻烦。   就在花鸢鸢路过一片被厚厚藤条覆盖的土地时,冷不防一只手从交错的藤条下伸出来,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   “啊啊啊—!”花鸢鸢被吓得魂飞魄散。   等她抒发完内心的恐惧,那只手还没有放松,她低头一看,分明是只人手!   这时,脚下的藤条涌动起来,又攀上了那只手,同时开始缠上花鸢鸢的腿,将她往地下拉。   见状,花鸢鸢明白她倒霉地撞上了灵蛇峰里的食人藤!   这食人藤也不知是植物还是动物,整天缠成乱七八糟的一团,见到活物就不分青红皂白拉住、缠绕、吞噬,过段时间再吐出骨头,人和物都避之唯恐不及。   那只手的主人估计也是被食人藤吞掉的倒霉蛋,不知藤条下还有没有个人样了?   好在花鸢鸢早有防备,冲食人藤抛出数个火团。食人藤怕火畏光,火团所过之处,藤条迅速萎缩、撤退。   花鸢鸢趁机将自己摆脱出来,顺便拖出了那只手的主人。   好在人还没烂,估计刚被吞进去不久。只是,花鸢鸢只看了那人一眼便捂住了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那人竟然是赤身裸体的!想来衣服已经被食人藤的汁液腐蚀了。   花鸢鸢纠结了下,总不能就让他这么躺着吧?她只好褪去自己的外袍,闭着眼睛用它盖住了他的身体。   花鸢鸢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就是气息很弱,急需救治。她先塞给了他一颗保命的丹药,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扛回了普济观。   回到观里后,花鸢鸢请来医修师兄为这人疗伤,师兄看后说他没有大碍,只是昏迷时间太久,人快饿死了。   花鸢鸢:……要是任他饿死在这岂不是侮辱了她食修的名号?   接下来数天,花鸢鸢汤汤水水接连不断给他喂了进去,终于,在一天傍晚,他醒了。   彼时花鸢鸢正在生火做饭,听到身后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一回头,见到来人,不禁汗了。   那人将花鸢鸢借来的一件男式道袍乱七八糟系在了腰间,露出精壮的身体,脚上也没穿鞋。   花鸢鸢默了:我可能捡回来了一只野人。   “野人”呆呆地看着她,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谢谢。”他开口道。   “不用客气。”花鸢鸢也不知道说什么,“你饿不饿?”   “野人”点头。   吃的问题从来难不倒花鸢鸢,她很快为他做了一大海碗面,淋上丰富的浇头,他吃得头也不抬。   花鸢鸢喜欢做东西,更喜欢看别人吃她做的东西。   不过,吃了她的饭,这“野人”说什么都不肯走了。他说他叫白鳞,父母早早去世,一直是自己一个人流浪,他要为花鸢鸢做牛做马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做牛做马倒也不必,花鸢鸢看他人很勤快,再加上两人都是自小失去双亲,一时心有戚戚焉,就……趁着师父清莲道人闭关,代师父收了白鳞为徒。   自从有了白鳞,花鸢鸢再也没干过重活。他真的是太能干了,安排过他一遍的事情从不用讲第二遍。   更让花鸢鸢开心的是,白鳞是真的很喜欢尝试各种美食,不管她捣鼓出来多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总能在白鳞这得到认同。   白鳞就这么跟在了她身边,他虽然话不多,却非常稳重,脾气也好。   时间久了,花鸢鸢渐渐觉出白鳞对她的不同,他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久……   可花鸢鸢不敢往那个方面想。她从小胖到大,还经常被其他师姐师妹们嘲笑。原来的时候,因为贺琅师弟多和她说两句话,她就会被连续排挤好几天。   贺琅师弟丰神俊朗,仙风道骨,哪个女修不喜欢他呢?尤其是和花鸢鸢一同拜入师门的柳容容,疯狂地喜欢上了贺琅,不能容忍任何人靠近他。   就因为贺琅和她多说了两句话,花鸢鸢没少被柳容容的小团体刁难,甚至被她引到了后崖险些丧命,多亏贺琅恰好路过看到这一切救了她的命。   花鸢鸢也不是好惹的,之前她没有和柳容容正面冲突过,并不是怕了她,而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个男子斤斤计较,且据花鸢鸢观察,贺琅对男女情爱丝毫不感兴趣,一心修道,是个意志坚定的正人君子。可这一次,花鸢鸢真的生气了,她将柳容容的小团体痛殴一顿,把她们打得哭爹喊娘。   柳容容恶人先告状,要不是贺琅出面解释,是柳容容作恶在先,花鸢鸢当时就被赶出师门了。   后来,花鸢鸢和柳容容各自被罚闭门思过半年。半年后花鸢鸢重见天日,再也没人敢找她的麻烦了。   一晃眼,花鸢鸢都成了同辈人的大师姐了。而当年痴迷于贺琅扬言非君不嫁的柳容容也早就嫁了人,据说日子过得也很美满。   一直嫁不出去的花鸢鸢成了清莲道人的心病,为了她的婚姻大事,清莲道人没少为她奔波。   这期间,不是没有出嫁的机会,可花鸢鸢都觉得,不对。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们并不是真的欣赏她,也不是真的不介意她的身材外貌,他们也不愿意真正花心思去了解她。或许,只是看中了她是青莲道人嫡传弟子的身份,也或许是别的……   真正的喜欢不是这样的……直到白鳞出现。原来,真的有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她,喜欢她。   ……   花鸢鸢不停地往白鳞的身体里灌注灵力,可无论她多么用力,白鳞的两段身体也合不起来。   花鸢鸢失声痛哭:“白鳞,白鳞,你起来呀!”她掌心下,白鳞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秦小琮和贺琅站在花鸢鸢身后,不知如何安慰她。   灵洞突然道:“把那件龙皮给他!”   清莲道人斥道:“畜生,死到临头还不悔改!”   “我说真的,”灵洞道,“我们蛇类本就是龙族近亲,阿鳞这一族的确有真龙血脉。虽然人死不能复生,可若想化龙,哪个不是九死一生?这件化龙衣是上古金龙神的皮炼制而成,只要能扛过天劫,必定可以脱胎换骨涅槃重生!”   灵洞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秦小琮,“刚才若不是你的法器出来捣乱,龙皮一旦认主,阿鳞飞升成真龙也不会死,都怪你!”   清莲道人看不下去了,当即甩了灵洞两巴掌,“你可真会颠倒黑白,若不是你偷我们的锁子甲,哪里会有这些事情?”   贺琅道:“可以一试。”他摊开手,将收集到的一缕白鳞的灵识放出来。   只是,白鳞的身体已经残缺,他的灵识围着断成两截的尸身绕来绕去,始终无法依附。   眼看着那缕灵识越来越弱,众人只能干着急,灵洞突然叹了一声,“罢了,还是我来吧。”   众目睽睽之下,灵洞的灵体离身,他的身体化成了一片绿色的树叶,那树叶在空中一分为二,分别依附在了白鳞身体的断口处。两半叶子相互吸引,白鳞的两段身体竟然合在了一起。与此同时,白鳞徘徊许久的灵识猛地钻回了自己的身体。   秦小琮将那件龙皮衣盖到了白鳞身上。一碰到白鳞的身体,龙皮衣就自动将他包裹住。   这次,白鳞身上闪耀的不再是龙皮自带的金光,而是耀眼的银白色光芒。   与此同时,灵蛇峰上阴云密布,闷雷滚滚,天劫已至。   秦小琮听到雷声就犯怵,刚才没觉得,这下背又疼得厉害了。   碗口粗的雷电开始劈下来,清莲道人忙道,“快随我躲进殿中,鸢鸢快过来!”   花鸢鸢并不躲避,反而一把抱住了白鳞的身体,“我要陪着他,我要为他护法!”   “蠢货,你会被劈死的!”清莲道人要去拉她,可已经来不及了,一道碗口粗的雷电直直劈到了白鳞身上。   天劫一旦开始,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秦小琮和贺琅也无法再近白鳞的身。   花鸢鸢为白鳞支起的灵力罩在天雷面前完全不堪一击,接二连三的雷电降落在他们周围,花鸢鸢能做的就是死死抱住白鳞不撒手。   白鳞猛地睁开眼睛,将花鸢鸢叼起来甩到了背上,而后,一飞冲天!   头顶,浓密的乌云中,雷电闪烁,一条粗长的白蛇不停地被雷电追逐着。   秦小琮看得心焦,“加油啊白鳞,一定要撑过去!”白鳞若能借这件龙皮成功化龙,不但他可以活,这件龙皮也算找到了可依附的骨肉,也不会再为祸人间。   这时,贺琅双手合十,开始念诵起了忏悔咒,“往日所造诸恶孽,皆由无始贪嗔痴……”一道金色的线连向了天上的白鳞。   清莲道人和其余普济观弟子见状,也纷纷跟着念诵,顿时,又多了数道金线连接白鳞。   秦小琮明白了,这些金线是功德线。贺琅他们正在替白鳞和那件龙皮消减罪孽,以助他渡劫。   雷电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可怕。   秦小琮突然听到一阵“沙沙”的响声,他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灵蛇峰上大大小小的蛇都汇聚了过来。   “他救了我们所有人。”   “阿鳞人很好的……”   “我们也来帮下忙!”   秦小琮听到这些蛇们在窃窃私语,它们也跟着贺琅一起念起了忏悔咒。   天劫无情,人生在世,难免会犯错,天道清算那一日,谁都逃不过。唯有真心实意的忏悔,才有洗脱罪孽的机会。   无数的金线冲向天空,汇聚到了白鳞的身上。白鳞也感觉到了不同,昂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响彻天地!   白鳞身上的银光越来越亮,扩散的范围也越来越大,竟将整片天空都照亮了。   秦小琮看到,白鳞的头上长出了角,身下也生出了四爪,他的身体比之前拉长了数十倍!   “吼——!”白鳞又吼了一声,击散了最后几片阴云。   一条新生的银龙盘旋在空中!   “他成功了,贺琅,他成功了!”秦小琮兴奋道。   “耶!”其余普济观弟子高声欢呼。   清莲道人还挂念着他的爱徒,“快看看你们师姐怎样了?”   银龙缓缓降落,落地时已恢复了人身,花鸢鸢正被他牢牢抱在怀中。   看清白鳞现在的模样,众人均齐齐后退一步,这……化龙成功后还能美白?   原本的白鳞,肤色黝黑,实在令人想不到他的真身竟然是条白蛇。可现在的白鳞,肤色白皙,龙皮幻化的锦衣穿在身上,一下就由穷小子变成了贵公子。   灵洞皱眉,“无知的众人,之前白鳞明显是被雷劈黑的,他自小就玉雪可爱,现在才是他的本来面貌。”   灵洞来到白鳞跟前,叹道:“真是傻人有傻福,你竟然真的化龙成功了。”   白鳞看向他,“师父……”   灵洞抬手制止他,“别说肉麻的话恶心我!”他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们一族中竟然真的有后辈化龙成功了,九羽那个混蛋果然输了,以后蛇子蛇孙们有你照顾,必定没人敢再欺负他们。再看看仙鹤一族,唯一的鹤神魂飞魄散,那些鹤崽子无人庇佑,鹤族大势已去。阿鳞,你一定要替为师抢回咱们的宗地!”   笑着笑着,灵洞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最终,他的灵体消散了。   秦小琮都无语了,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灵洞心心念念还是要打败九羽,他真是…… 第43章 化龙劫(八)   近期,仙门第一大门派普济观接连发生了三件喜事。   第一件,便是济世仙君的百岁大寿。据参加过寿宴的人描述,寿宴当天,彩霞映天,仙乐声不绝于耳,云端上隐隐站着几位神仙。所有参与宴饮的人都觉得神清气爽,灵体上的尘埃被涤荡一清。这都是因为济世仙君平时积德行善,他身上有累世的大功德,才惠及所有人。   第二件,便是那件血债累累的山文锁子甲终于被度化了。具体如何度化的,外人不得而知,但传言说度化它的是普济观的一个外门弟子。这外门弟子与锁子甲有缘,自愿献祭自己的骨肉,反倒歪打正着,被锁子甲认主。   第三件嘛,则是普济观有名的食修、清莲道人唯一的嫡传女弟子—花鸢鸢,终于定亲了!原本,这件事与头两件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但架不住清莲道人的大嘴巴。众所众知,清莲道人为了花鸢鸢的亲事操碎了心,见到哪家有年龄相配的后生便两眼放光。这下好了,花鸢鸢总算能嫁出去了,其他各门派也都悄悄松了口气。   因为赶上了济世仙君的寿辰和花鸢鸢的定亲礼,秦小琮就跟着贺琅在普济观多呆了一段时间,好好蹭了蹭喜气。   这回在普济观,秦小琮可开了眼了。济世仙君的寿辰上几乎汇聚了全天下的美食,再加上花鸢鸢的灵力加持,个个都美味无比,秦小琮吃得停不下嘴,差点撑破肚子。因为他不雅的吃相,清莲道人朝他翻了无数个白眼,都被他无视了。   更让他长见识的还是在花鸢鸢的定亲礼上。花鸢鸢醒来后,见到化龙成功的白鳞,喜极而泣,两人心意相通,紧紧拥抱在一起。清莲道人见事已至此,那还等什么,赶紧地明示白鳞,快来提亲啊!   白鳞将灵洞的后事办妥后,在同族一位女性长辈的指点下,带着族人和无数的奇珍异宝红着脸来普济观提亲了。   这还是秦小琮头一次见人办喜事,原来,喜欢上一个人,不但要亲亲抱抱,还得送东西提亲,这样对方的家里人才同意他们在一起……   秦小琮只顾着看热闹,贺琅却没有忘记正事,他找了个时间把白鳞约到了自己的院里,问他要如何处理与鹤族的关系。   对着别人,贺琅总是很严肃,且总有一股天然的上位者的威严,常常让人忽视他的实际年龄。   白鳞虽已成龙,可在贺琅面前,气势上也难以压过他。白鳞看看贺琅,再看看背着手站在贺琅对面的秦小琮,悄悄挪了几步,将自己藏到秦小琮身后。   之前白鳞身上有伤,对众人灵力感知不敏感,如今他五感比往日灵敏数千倍,惊觉这个叫贺琅的人天生仙骨,灵力浑厚,竟远远在济世仙君之上。且不知为何,一对上他那双青黛色的眼睛,他的皮就忍不住紧一紧。   白鳞斟酌道:“不瞒道长,我并不打算去夺回宗地,也不想主动挑起与鹤族的纷争,我想……和鸢鸢一起把灵蛇峰打理好,灵蛇峰可以做蛇族新的宗地。”   听到白鳞这么说,秦小琮暗想:灵洞要是地下有知,大概活剥了白鳞的心思都有了。   贺琅点点头,略带赞许地看向白鳞,“你有如此心胸,也是两族之福。你可知鹤神陨落的来龙去脉?”   白鳞点点头,“前段时间师父回来,身受重伤,却很高兴,他已将晋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白鳞叹了口气,“师父惯好口是心非,我看得出来,鹤神陨落,他其实是很难过的。”   秦小琮一惊,“这怎么说?他们不是天敌和世仇吗?”   白鳞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仙鹤与蛇的确是天敌,我师父和鹤神也的确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件事太过复杂。我被师父从宗地带到灵蛇峰时还未出壳,对宗地没有什么印象。但听师傅说,宗地灵气充盈,土地肥美,水源众多,是最适合蛇类成长修炼的宝地。但那块宝地不独属于我们,仙鹤一族也世代成长在那里。   师父和鹤神的争斗从小时候就开始了,两族为了争夺地盘和资源隔三差五就要发生冲突。鹤神高傲,看不起师父是妖,不但动手,还总是羞辱师父。师父不服气,他明明也很努力,为了种族发展尽心竭力,却始终无法飞升。后来,鹤神做了一件让师父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事情。”   “他做了什么?”秦小琮想到,九羽对灵洞下起手来毫不客气,简直是心狠手辣,难道还有比掐断脖子更凶狠的?   “鹤神救了他。”白鳞道。   “什么!”秦小琮震惊了,灵洞果然脑子不正常吧!   “的确是这样。师父那次经历了一场大劫,被天雷劈得筋骨断绝,奄奄一息。更倒霉的是,他被打回原形后,掉进了鹤族的聚居地。师父当时很绝望,认为天要亡他,他会被鹤群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可没想到,在他被其他仙鹤啄得皮开肉绽之际,鹤神出现,制止了它们,让它们不要随意杀生。鹤神并没有认出那条小黑蛇就是师父,反而给他用了药,帮他修复了筋骨,又放他离开鹤族的领地。”   白鳞继续道,“师父不能容忍被敌人救助,之后变本加厉地痛恨鹤神。师父常骂鹤神假仁假义,可我觉得,鹤神是个真好人。原本,我们两族共同生活在宗地上,也是可以的。但后来,有人类闯进了我们的宗地,师父不满领地被占,咬死了两个大的,却彻底惹怒了鹤神。师父跟鹤神打了一架,被鹤神重创,只得带着剩余的族人从宗地出走,去寻找新的落脚地。”   “灵蛇峰这里天然适合我族成长,我们就把家安到了这里。不过,师父不常在这,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又去偷窥鹤神了。我劝师父想开点,可他从来不听我的。这次回来,他痛骂鹤神是恋爱脑,干出了虐杀同族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结果遭了天谴,真是活该。”   “鹤神虽然魂飞魄散,师父却忘不了复仇的事。其实我……”白鳞说着,低下了头,“我也知道那件化龙衣很危险……但师父已经病入膏肓……我没想到,师父会为了我……”两行清泪从白鳞眼眶里流出。   老实说,秦小琮也没想到灵洞会舍命救白鳞。灵洞这人令人不喜,阴险歹毒,手上人命无数,又在鹤神灵力微弱时煽动信徒背叛他,可谓坏事做尽。可这样一个人,却对小辈极为爱护,也对族人非常负责,在这点上,九羽是比不过他的。   不过,好像一直是灵洞在单方面咬着九羽不放,九羽一心扑在晋霆身上,似乎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过。   贺琅道:“你既已拿定主意,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切忌为恶。”   “是!”白鳞忍不住站得笔直,大声应道。   秦小琮不由侧目: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之前明明对贺琅很不满的。   白鳞走后,贺琅起身握住秦小琮的手,“随我去向师父告别吧。”   “现在就要走吗?”   “不是我们,是师父要走了。”   秦小琮随贺琅来到济世阁外,听到里面传来哭声,心中一紧,难道济世仙君他……   一进入阁内,就听到清莲道人的怒吼声:“你他妈烦不烦,好好一件喜事你非要号丧,快滚!”   呃……事实证明,是秦小琮想多了,济世仙君并没有什么,他活蹦乱跳着呢,不过心情不美,正抱着清莲道人嚎啕大哭,“师兄,我舍不得你啊!”   他们二人身后,站着两个表情尴尬的小仙童,均穿着一样的白色天的衣,身上仙气飘飘。   见到贺琅和秦小琮,济世仙君又扑过来,贺琅很明白他师父的德性,熟练地躲闪开,不明所以的秦小琮被济世仙君抱了个满怀,“呜呜呜,师父舍不得你们呀!”   清莲道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冲身后两个小仙童使眼色。两个小仙童便齐齐上前,把济世仙君拉开,“仙君勿要误了吉时。”   “好吧。”济世仙君揉揉哭红的眼睛,“走就走。”   贺琅见秦小琮一头雾水,解释道:“师父马上要飞升成仙了,这是好事。其实,以师父的道行,早该飞升了,他一直放心不下那件锁子甲,这才耽误至今。”   济世仙君哀嚎,“什么好事啊!天上多无趣啊,那么多清规戒律……”   清莲道人斥道:“闭嘴,快滚!”   济世仙君明白,他真的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只好整理衣物,对那两位等了他许久的仙童道,“走吧。”   这时,一道天光射下来,将济世仙君和两位小仙童都笼罩住了,他们脚下各生出一朵祥云。   起飞前,济世仙君对清莲道人道:“师兄,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清莲道人也有些动容:“好酒好菜都给你留着。”   贺琅双膝跪地,“徒儿恭送师父。”   济世仙君一颤,“快起来,你可别跪我了。来日天界重见,还不知道谁跪谁呢,走了!”   青の天の白の日,一声雷响,普济观众人纷纷抬头望天,恰好看到济世仙君脚踩祥云飞升了! 第44章 藏书阁   济世仙君飞升后,清莲道人成为普济观的新一任掌门,首先面对的一个大难题就是应对突然暴涨的参观者。   原本,普济观建在群山里,遗世独立,远离人间烟火,观内没有特意设置针对普通人的屏障。济世仙君白日飞升的消息一出,大批量不修道的普通人慕名而来,把普济观的山门堵得水泄不通。   清莲道人只是应对同道者就忙得够呛,哪有功夫理会这些纯凑热闹的人,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亲自下山一通破口大骂,并亲自设下禁制,把整个普济观彻底藏在了群山深处,非有普济观弟子腰牌或真正的成道者,其余人一律不得入内。   清莲道人的一张臭嘴虽然败了自己的名声,可着实解决了问题。这些天来,众弟子们疲于奔命,不断解救私自入观落入陷阱的人,个个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这件事,秦小琮和贺琅离开的日子又往后拖了几天。   这天,贺琅随其他人再次去巡视,一是看有没有不知深浅混进来的普通人,二是加固各处的禁制。   因为耽误了秦小琮的行程,贺琅显得很过意不去,把自己的腰牌给了他,提醒他可以去普济观的藏书阁里翻一翻古籍,说不定可以找到他出身的那座古墓的记载。   秦小琮不耐烦看那些蝇头文字,可贺琅一片好心,他也不能拒绝。他也不好意思赖在贺琅身边参与他师门内部的事情,只好收下腰牌,答应他会去看。   那藏书阁大得惊人,说是阁,实则是一座藏书宝塔,地上十九层,地下九层,里面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全都是书。   秦小琮头一次去的时候,一下就想起了被墓主人逼着学习的场景了,只在贺琅推荐的古籍室转了一圈就赶紧出来了。   他虽然不想再去第二次,可他又怕贺琅回来问他查阅古籍的进展,只好硬着头皮又去了。   若非临近年末的考核,这藏书阁里平日里人也不多。这天,秦小琮在藏书阁门口遇到了一个熟人—白鳞。   “白鳞,你也来看书吗?”秦小琮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谁知,白鳞见到他,表情很不自然,“啊嗯,小琮。”   秦小琮眼珠转了转,有问题,绝对有情况!   白鳞化龙后,正式被清莲道人收为门内弟子,他也有属于自己的腰牌了。两人腰牌通过验证后,一起进入藏书阁。   白鳞轻咳一声,“小琮,你来找什么书啊?”   秦小琮不动声色,“我要去古籍室。”   “啊,那好,没想到你对古籍感兴趣……那,我去食谱阁帮鸢鸢找本食谱……”白鳞磕磕巴巴地说完,逃也似得走了。   秦小琮看着白鳞进了地下,大眼睛眨了眨,食谱阁在二楼,他跑地下去干什么?他来之前,贺琅可是叮嘱过他的,地下九层他最好不要去,那里的藏书都有些邪门,甚至个别身上还有命案,他体质特殊,要注意保持距离。   贺琅说不要去,秦小琮就乖乖地没想着要去。可古籍室实在太无趣了,守古籍室的老头脸板得特别厉害,哪有……跟踪白鳞有趣啊!   秦小琮隐匿起自己的气息,悄悄跟在白鳞下了地下二层。   根据贺琅的描述,秦小琮以为藏书阁的地下部分阴暗邪恶,可真进来了,发现和地上部分没什么不同,也是塞满了各种书。甚至考虑到了地下的环境,这里的灯火更为明亮。   秦小琮谨慎地嗅了嗅,起码在这一层没察觉到什么邪气。他眼看着白鳞进了这一层最角落的一间书室,忙跟了过去。   刚进书室,他腰间安静了许久的琮玉“嗡”的一声震了。秦小琮又惊又喜,忙拿起那枚琮玉,果然,琮玉又震了。天,这间书室里竟然有只墓灵!   可是……秦小琮捏着琮玉,一脸迷茫,有哪只墓灵喜欢看书吗?他怎么没印象,难道,他一个激灵,难道是墓主人在这里?   秦小琮环顾四周,这间书室里除了白鳞就是他了。白鳞,不可能是墓主人吧?   秦小琮摇摇头,这不可能,白鳞身上一点墓中的气息都没有,如果真是墓主人,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不是墓主人的话,那是谁藏在这些书里面了?   就在秦小琮认真思考的时候,白鳞飞身到一座书架的最高层,熟门熟路地取下一本黄油皮纸封的书籍。   那本书极厚,跟块大砖头样,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风月宝册”。   这书一被拿出来,秦小琮的琮玉就“嗡嗡嗡”一阵乱颤,就是它!   秦小琮想起来了,墓中灵物虽然都不大爱读书,墓中也找不到只言片语,但墓里确实是有过一本书的,只不过那本书是一本图画册,上面除了画得都是奇怪的姿势外,一个字都没有!   那本图册,秦小琮是看过的,不过没看几页就被墓主人没收了,还被教训过“非礼勿视”。   秦小琮悄悄来到白鳞身后。白鳞已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红着脸打开了书。他明显不是第一次看了,书里还有他放置的标签。   就是那本图册!   秦小琮一看里面的画就认了出来,这东西,来到凡间后竟然是有字的。   怪不得白鳞面红耳赤的,啊啊啊,只是瞥见一鳞半爪的秦小琮也脸红了:这本书实在是太不正经了!   不过,白鳞明显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他一边看,还一边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秦小琮看他翻回到目录处,找到了人与兽分篇,按照索引找到内容,继续认真研读,“……修成人身后与伴侣……”   秦小琮偷看不下去了,他明白白鳞为什么要看这本册子了,他在为他和花鸢鸢的婚礼做准备。   为了不打扰白鳞,秦小琮耐着性子等他看完,待他将这本书放回原处后,他才把它取下来。   《风月宝册》一被秦小琮抓住,他腰间的琮玉就自动将它吸了进去。   “果然是它。”秦小琮大喜,没想到还能在这里找到一只墓灵。不过,这东西当时被墓主人没收后,到底藏哪儿了?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幸好没有惹出什么乱子,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这下不用再去古籍室也能在贺琅那边交差了。   秦小琮正要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邪恶的笑,他又取出了《风月宝册》。   他翻到目录处,在一堆琳琅满目的分篇里找到了男子篇,这部分又分上下两篇,上—攻篇,下—受篇。   秦小琮好奇地翻开了“攻篇”……   秦小琮在藏书阁里呆到了半夜,直到看到巡逻的弟子,才意识到他该走了。   巡逻弟子见他面色有异,且手里拿着那本《风月宝册》,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是不是大开眼界?不过这本书不能多看,看多了人会虚得厉害,给我吧。”   弟子要把书收走放回去,秦小琮不给他,“这是我的。”   弟子正色道:“没有掌门的手令,藏书阁的书从不外借,尤其是藏于地下的这些。”   可是……秦小琮只好不情愿地把书先给了他,打定主意等这人一走他再收回琮玉里。   不料,那弟子竟看穿了他的想法,“你可别想着偷书啊,咱们藏书阁里的每一本书都贴着本门特制的防盗封条,一出门就会被发现。”   秦小琮傻眼了:这怎么可以?   巡逻弟子得意地放好书,赶他走:“好了这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   秦小琮不高兴了,那可是墓里的书,不是他藏书阁的书,他必须得拿走。可是……如果拿走,会被认为是贼。前段时间刚被这些弟子们误会了,不能再来一回。思来想去,他只好先回去,让贺琅帮他把这本书要回来。   可是……想起那本书里的画面和文字,秦小琮的脸热得快要爆炸了,这也太羞耻了!   秦小琮心神荡漾,出门时不看路,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当心。”对方握住了他的肩膀,将他轻轻推开些。   “贺琅?”秦小琮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定了定神发现真的是贺琅来找他了。   “贺琅!”秦小琮高兴地扑上去,双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脸在他衣襟上蹭了蹭,喃喃道,“贺琅……”   贺琅安静地站着,任他抱了好一会儿,秦小琮这才想起,还有件正事。   “我找到我墓里的一件东西了,”秦小琮的眼睛比往日里更水润、更明亮,眼尾又红了一片,“可是他不准我拿!”   原本偷偷围观的巡逻弟子突然被秦小琮指出来,一惊,忙上前向贺琅行礼,“小师叔。”他为难道,“不是弟子故意为难他,实在是本门规矩……”   “我明白。”贺琅道,“他要什么给他便是,登记在我名下。”   “是!”   两人回到地下二层,秦小琮顺利拿回了他的《风月宝册》,不服气道:“这就是我墓里的东西!”   贺琅看清他拿回了什么后,默然许久,“你墓中为何会有此物?”   “不知道,都是墓主人收集的,他喜欢看吧。”这样说来,墓主人整日教训他“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他还私藏这种书,他岂不是才是那个最“非礼”的人?   这时,那位巡逻弟子捧着本厚厚的登记册过来了,见到贺琅,忙道:“小师叔,弟子刚去查过档了,这本《风月宝册》本就是您捐赠的,您作为原主要拿回去,只需要在此处签个名就好了。”   贺琅:“……我不记得了。”   巡逻弟子小心观察了下他的脸色,立刻道:“看记载是您刚入门派那年,六福打包送来了很多书,这是其中一本。”   “嗯。”   天,秦小琮震惊了,这本书竟然是贺琅的!   两人离开藏书阁,秦小琮召出金龙链。金龙链乖乖地变成一把金剑,将他们载回了贺琅的住处。   今晚月色极美,月下的贺琅比往日更美,看得秦小琮心神荡漾。   贺琅看出秦小琮的不对劲了,不敢和他独处,将他赶到另外一间房,“明天一早便要出发,我已和二哥联系好了,你早些休息。”   秦小琮沉迷美色无法自拔,根本没听清贺琅说什么,只是点头。贺琅往外走,秦小琮就跟了出来,又从后面抱住了他,“贺琅……我想亲你一口。”   秦小琮身上滚烫,露出的手腕上都是一层薄红。他这个样子,明显是看那本书后上了头。要让他恢复正常,为他念三遍清心咒即可。可,贺琅自己也想尝点儿甜头……   贺琅将秦小琮打横抱了起来,带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秦小琮早就忍不住了,他好热啊,贺琅太美了,他要亲贺琅,亲完再这样那样!   秦小琮急色攻心,迫不及待地将贺琅推倒。推倒后,坐在他身上,秦小琮才想起,这种事,需得两情相悦才好。   两情相悦……嗯,他自然是心悦的,那贺琅呢?   平日里话很多,关键时刻嘴唇好像被黏在了一起,怎么都张不开了。   他应该怎么问?问贺琅愿不愿意和他……双修?想到这两个字,秦小琮脸上又涌过一阵热浪。   眼看秦小琮坐他身上发起了呆,贺琅忍不了了,他起身,抱着他翻了个身,两人的位置瞬间颠倒。   “我帮你……”贺琅的声音贴在耳边,比美酒还醉人。   可是,秦小琮看看他们的姿势,又眼睁睁看着贺琅一只手解他的腰带,“不,这不对……等等!” 第45章 变故生   秦小琮哭了,哄不好的那种。   他被贺琅欺负了,完全招架不了,丢脸至极。   他要把《风月宝册》撕成碎片,骗子,胡说八道,根本就和书里画的完全反过来了。   秦小琮把头埋到枕头底下,哭得浑身颤抖,无论贺琅怎么劝怎么道歉,他都拒绝原谅。   贺琅其实也很难受,可秦小琮反应这么大,他只能继续忍着。   实在是没想到,秦小琮的身体如此敏感。可是,他到底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颠倒的想法?   《风月宝册》果然要趁早销毁。   无辜被两次列入被杀名单的《风月宝册》:……   “抱歉,”贺琅安抚地抱住他,“这个真不能让你……”   “走开,别碰我!”秦小琮反手扣住脑袋上的枕头,崩溃地大喊。   “我帮你清理一下?”贺琅低声哄他。   “不需要,走开!”   无奈,贺琅只得起身下床,亲自为耳房里的浴桶里加满了热水,“我走了,你洗洗再睡,会更舒服些。”   秦小琮不听,继续藏在枕头下。   贺琅只好离开,去了另一间房。   贺琅走了许久,秦小琮才动了动,把压在头上的枕头丢开,翻了个身仰面朝上。   挺尸了许久,秦小琮实在受不了全身黏糊糊的自己了,慢吞吞地起床,慢吞吞地挪到耳房里的浴桶中。   泡在热水里,秦小琮长长吐出一口气,舒服地将头靠在浴桶边缘。   氤氲的水蒸气慢慢将他包围,他正昏昏欲睡,突然,正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贺琅又进来了。   贺琅站在正房客厅,朝秦小琮这边看了眼,秦小琮立刻紧张了,他不会还想……   贺琅并没有怎么样,沉默地走进卧房,将被秦小琮弄得潮乎乎的被褥撤下,换了一套干燥整洁的新被褥。   秦小琮把整个身子都藏在水中,只露出半张脸。他看着贺琅做完这一切,把旧被褥拿走后,又送进来一壶刚泡好的热茶,将茶水放到桌上后,他又沉默地退了出去。   一丝愧疚爬上秦小琮的心头。好像,他对贺琅太过分了。明明是他先招惹的他……   可是,贺琅确实很过分,中间说了很多次“够了”“不要了”,他就是不停,害得他这么丢脸。   但不可否认,秦小琮真的是爽到了……   秦小琮是个直脾气,哭过了,发泄完了,又开始找自己的毛病,想想被自己挤到别处睡的贺琅,又觉得贺琅有些可怜。于是,他洗完澡,换上新的衣服,又出门去寻贺琅了。   贺琅竟然没睡,正坐在院子里喝酒。   一只长颈大肚酒瓶被他握在手里,几口就被他喝了个干净。他随手将酒瓶一抛,又拿起另一只。   秦小琮的目光不由落到贺琅修长的五指上,身上忍不住漫过一阵酥痒。不行,他可受不了再被贺琅的手欺负了,他爱喝就让他喝去吧,他爱睡哪睡哪,再见了!   翌日清晨,秦小琮是在贺琅怀中醒来的。   刚清醒时,秦小琮还没回想起昨晚上的荒唐事,只觉得渴,让贺琅喂他喝水。   贺琅闭着眼睛把小几上的茶杯递给他。   一杯水喝完了,秦小琮如遭雷击。为什么他还是跟贺琅睡在一张床上了?   这种情况可太不对劲了……   起床后,秦小琮竭力表现得跟平常一样,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成一个小包袱,就随贺琅离开了普济观。   因为六福也与他们同行,他道行极浅,无法御剑,这次上路,他们改为了乘坐马车。   普济观为他们准备的马车可日行千里,不过数日,他们就来到了京城地界。   越靠近京城,六福就越趾高气扬,他还换了衣服,把身上朴素的道袍脱掉,换上了一件藏青色的织锦官服。   他对贺琅的称呼也从“公子”改为了“九殿下”。   之前秦小琮也听别人称呼过贺琅为“殿下”,方意识到贺琅出身于世间最尊贵的皇家。   秦小琮没有特意问过贺琅的来历,贺琅也就没有主动提过。不过这次,大概是因为到了家门口,贺琅简单给秦小琮说了下他家的情况。   贺琅六岁丧母,母亲是本朝皇后,出身名门,谦逊守礼,无奈天妒红颜,早早就撒手人寰。参加完母亲的葬礼,贺琅就决然地离开皇宫,拜入了普济观门下。   贺琅在兄弟中排行第九,他和他二哥,也就是本朝太子—贺璋,是一母同胞,此外,他还有很多异母生的兄弟姐妹。   贺琅的父亲武帝已在位三十余年,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帝王,行事雷厉风行,杀伐果决,政绩累累,很得百姓爱戴。   贺琅言词简练,秦小琮却能明显感觉到,他对他父亲感情较为淡漠,提起早逝的生母,却饱含感情,眼睛里也都是思念。   秦小琮算是天生天养,无父无母,可他自认对亲情还是比较了解的。比如墓主人,比如墓中的其他灵物,对秦小琮来说都算是他的家人。尤其是墓主人,从他刚生出灵识起就费心教导他,如师如父,这么久没找到他,其实还真的挺想他的。   大概对所有人来说,最割舍不下的就是亲情了。秦小琮觉得,谈起家里人的贺琅,比平日里多了一丝烟火气,让他更像个人了。   马车脚程极快,说话间他们就来到了城门处。守城的士兵拦住马车,上前盘问:“什么人?”   秦小琮掀开车帘,只见六福高昂着头,扯下腰间一块纯金的腰牌丢给士兵,“还不快来接驾!”   秦小琮回头看看贺琅,贺琅稳稳坐着。秦小琮暗道,这人世间有权有势的人就是不得了,六福这样一个小跟班就如此威风……   秦小琮还没感叹完,只听一阵兵刃出鞘声,马车已经被士兵们团团围住了。   六福呵斥道:“大胆,瞎了你们的狗眼,不认得了吗,这是咱们九殿下!”   领头的将领喝道:“咱们要抓的就是这九殿下,给我拿下!”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秦小琮、贺琅和六福捆了个结结实实。大概是嫌弃六福太多嘴,六福嘴里被额外多塞了一块破布,被粗鲁地推搡进车厢内,歪倒在了贺琅脚下。   “唔唔唔……!”六福不甘心地扭来扭去。   跟着挤进来的一个士兵踢了他一脚,“老实点儿!”说罢,他看看老老实实被绑的秦小琮和贺琅,奇道,“你们倒是识趣。”   贺琅看向士兵,“京中发生了何事?”   那士兵指指头顶,嗤笑一声,“早变天了,知道不?” 第46章 青鸾镜(一)   秦小琮、贺琅和六福一起被关进了一间黑咕隆咚的地牢里。   秦小琮虽然很不喜欢被绑又被粗鲁地推搡来推搡去的,可见贺琅不动声色,他也只好安耐住把这些士兵拍飞的冲动。   六福却颇为恼怒,一路上挣扎个不停,因此额外多被推搡了几下,被人丢进地牢里时都要哭了。   这地牢里不知怎么搞得,伸手不见五指,连秦小琮都无法辨物。这可太不正常了,竟然还有能让他也变成睁眼瞎的地方。   “贺琅,这地方不对劲。”秦小琮道。   “嗯。”贺琅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接着,他身上的绳索自动脱落。   不知何时,贺琅已经恢复了自由,还帮秦小琮和六福都解了绳索。   六福带着哭腔道:“殿下,你点个火啊,我怕黑!”   “我来。”秦小琮说着,托起一盏掌心焰。   六福一看,那掌心焰泛着幽冷的青光,把秦小琮的脸照得阴凄凄的,然后,他身后飘着一颗头!那颗头披头散发的,脸上带着道道血痕。大概是察觉到六福看到它了,它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六福。   “啊啊啊啊鬼啊!”六福狂叫一阵,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秦小琮燃起的掌心焰“噗”一声熄灭了。   秦小琮也察觉到有东西出现在了他身后,因怕误伤,他没有贸然出手,只喝问:“谁?”   无人回应。   贺琅的手摸到秦小琮,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小心。”   秦小琮又点起一盏掌心焰,奇怪的是,焰火刚燃起,就又自动熄灭了。   “奇怪了……”秦小琮甩甩手,他身上灵力还算充沛,怎么会连个掌心焰都维持不住。   这时,在他们正前方传来了动静,似乎有人摸黑走了一步,“是阿琅吗?”   那声音极为嘶哑难听,听得秦小琮头皮一紧。   贺琅却一下认出来人,“二哥!”   那声音笑了,“真的是阿琅,你们果然也被抓了。”   二哥?这声音的主人是贺琅的二哥,本朝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贺璋?贺琅家到底发生什么变故了,连太子都被下狱了!   这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的环境让人气闷,秦小琮又燃起一团掌心焰,借着这一瞬的光线,他看到距离他们三五步远处站了个高个男子,男子披头散发,满脸血痕,乍一看极为可怖,怪不得六福会被吓晕。   “噗,”只这一瞥的功夫,掌心焰又灭了。   “别浪费力气了,”贺璋哑声道,“这鬼地方会把所有的光线都吸走。”   说话间,贺琅已经到了他跟前,紧紧握住他的双臂,“二哥,谁做的?”   只这一握,贺琅就发现贺璋的小臂软绵绵地下垂着,他的胳膊竟然被生生从手肘处折断了!   贺琅扶贺璋坐下,“我帮你疗伤。”   “先等等。”   “二哥!”   贺璋“咳”了声,“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动手了,否则就让你推迟一段时间再回来了。你一个修道之人,少插手世间事,我死不了。”   他们兄弟俩正僵持不下,地牢里突然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与此同时,秦小琮挂在腰间的琮玉“嗡嗡嗡”地颤动起来。   又一个墓中灵物出现了!联想到刚才贺璋所言,这地牢里的光线会全被吸走,会有这种功能的,除了青鸾镜,没有第二个,如果真的是它,它必定能告诉他们墓主人的模样和来历。可是,它藏在哪儿了呢?   “哈哈哈,尊贵的太子殿下,重新见到你的宝贝弟弟,开心吗?”一个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大步踱进地牢。   贺璋嗤笑一声,“他不也是你的弟弟吗?大哥。”   听贺璋这么称呼来人,秦小琮才注意到,仔细看的话,这人也有一双青黛色的眼睛,再看贺璋,虽然蓬头垢面,可乱发下一双眸子也是亮如星辰,大概因为一母同胞,他那双眼睛几乎和贺琅一模一样,不过,眸子里的光彩可大不同。   贺璋虽然落魄,可一双眼睛里毫无惧色,反而带着嘲弄,仿佛在看小丑表演。这种眼神,是永远不会出现在贺琅眼中的。贺琅的眼神是清明的,坦荡的,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贺琅的大哥……秦小琮明白了,这个身穿龙袍的男子正是本朝的大皇子,早已被封为谦王的贺玦。   所以,贺玦是谋朝篡位成功了吗?原来的太子殿下都成了他的阶下囚了。那老皇帝呢,难道已经被这不孝子杀了?   秦小琮将贺玦全身扫了一遍,目光落到他腰上挂着的一只青铜凤上。难道,那就是青鸾镜?青鸾镜什么时候转性了,竟然看上了贺玦?   说实话,单拉出去,贺玦也是人间少有的美男子。可是呢,他眉宇间总挂着一抹厉色,表情阴鸷,给人一种拧巴的感觉,与风光霁月的贺琅一比,高下立现。   就算不跟贺琅比,和现在伤痕累累的贺璋比。身陷囹圄的贺璋依旧身骨清正,气度不凡,就算身着破破烂烂的囚衣也显得比贺玦更有气势。   秦小琮觉得,贺玦大概不适合明黄色,这身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特别庸俗。   不过,贺玦明显没有自知之明,头昂得高高的,以胜利者的姿态嘲讽贺璋,“你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真叫人痛快,阿琅,你可还认得这是你的好二哥?”   贺琅罕见地动了气,“谁给你的狗胆?”   “生气了?”贺玦大笑,“谁给我的胆子?当然是你的好二哥,我们的太子殿下了。谁让他管不住自己的下の半の身,招惹了惹不起的人,是吧,青遥?”   贺玦叫出这个名字,秦小琮才意识到这地牢里还有一个人。这人一身黑衣,容貌俊美,给人的存在感却极低。明明是一个大活人,但只要不注意,他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他是跟贺玦一起来的吗?秦小琮一头雾水,为什么一开始没注意到他?在他身上没有感受到奇怪的气息……   那青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向贺璋,贺璋缓缓步到他面前,“青遥,你真恨我到如此地步?”   青遥点头,抽出腰间的一把软剑,剑尖直指贺璋的心脏,“我跟你说过,只能接受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既做不到,就不要轻易许下诺言。”   “我的心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贺璋脸上毫无惧色,竟以胸口抵着剑尖,将青遥逼得步步后退。   “滚!”   “我呸!”贺玦不顾形象地啐了一口,“贺璋,你少装痴情种了,谁不知道你这匹种马,祸害了多少纯情男女,这次玩翻车了吧?要不是青遥,我怎么能拿到京城的兵防图,又怎么能打你们个措手不及呢?青遥,这小子脸也花了,胳膊也断了,已然是个废人,你有从龙之功,朕不会亏待你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青遥摇头,“谦王,之前你我就有过协议,事成之后,你取皇位,我得人。”   听到青遥还称呼他为谦王,贺玦的脸不痛快地抽了抽,到底没敢说什么。   贺璋却是眼睛一亮,“青遥,你果然放不下我!”   青遥冷笑,“我今日来就是要带你走,让你知道背叛我的滋味。”   贺璋很失落,“青遥,我已经被折磨到如此地步,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折磨?”青遥冷酷道,“你可曾想过我精神上忍受的折磨,比你肉の体上的还要痛苦一百倍,一万倍!”   “好吧。”贺璋叹了口气,“看来无论我被如何折辱,你都不会原谅我了,也不打算再跟我了,是吗?”   “没错。”   “既如此,”贺璋仰头望天,“罢了,也只能如此了。”   贺玦就见不得他装模作样,“少废话……什么动静?”   是脚步声,整齐有力,一听即是训练有素无力高强的人。不过片刻,一群身着黑红铠甲的将士冲进地牢。   看到这群将士,贺玦失声叫道:“火焰骑士军?”他极为惊骇,看向贺璋,“这不可能,火焰骑士军早被我剿灭了!”   贺璋笑,“那是青遥领的那队,这些是我直领的,青遥不知道哎。”   贺玦脸色青白交替,过了会儿,颓然跌坐在地,竟嚎啕大哭,“完了,全完了啊!”   “唰!”两名将士亮出兵刃,架到了贺玦的脖子上。   带头的将士单膝跪在贺璋面前,“主上受苦了。”   贺璋耸耸肩,“还好。”   那将士起身,握住贺璋两条断臂,稍一用力,只听“咔嚓”两声脆响,他的手臂已经被接好了。   贺璋摸摸自己的手臂,“看来,苦肉计对我的小青遥不管用呢。来,把他给本太子洗干净送到床上去!”   “贺璋,你……”青遥气得浑身发抖,连反抗都忘了。   贺璋把污糟糟的头发随意往脑后拢了拢,抹去一脸血痕,露出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笑嘻嘻地抬手戳了戳青遥的胸口,“先想想要骂我什么,等会有的是时间骂,带走!”   秦小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这……   眼看着贺玦要被火焰骑士军拖出去,秦小琮忙道:“等等,我能看看他的腰坠吗?” 第47章 青鸾镜(二)   秦小琮只是想确认一下,贺玦腰上挂着的那块青铜凤是不是青鸾镜。   说句实话,秦小琮和青鸾镜的关系一般般。那家伙自诩是墓主人的贴身之物,且映照过墓主人的真颜,认为其他人颜值庸俗不堪入目,高傲得很,平日里基本不和其他人来往。   据它自己说,它是由墓主人用青凤最华美的一根尾羽混合了精铜亲手打造的,不像其他人都是走了不知名的野路子混进墓里,也不知出自哪位拙劣的艺人手中,和它根本就是云泥之别。要不是为了追随墓主人,它才不会和它们混在一起。   好吧,一杆子打翻了其他所有墓灵。   大凡有点灵识的生物,没有不在乎自己颜值的。青鸾镜如此作派,其他墓灵也懒得搭理它。   在墓中时,青鸾镜经常化成一只羽色柔亮的青凤出现,因为嫌弃大伙儿的颜值,它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基本处于半闭合状态,只露一点眼白。   墓中有几只容貌粗糙的镇墓兽尤其讨厌它,暗地里常叫它“白眼凤”。   青鸾镜不合群,秦小琮自然不会上赶着找它。他倒不是怕被嘲人丑,而是……说句实话,他有点点怕它。   秦小琮真身是一块青亮油润的琮玉,玉嘛,都是有些怕凤凰的,这些花里胡哨的不死鸟惯好食玉,尤其垂涎各种美玉。   青鸾镜虽然不是真的凤凰,可它的根骨是一根凤毛,自然改不了凤凰的习气。   墓主人躺在地下九层的墓室中,墓室门口有棵小型的琅玕树。那棵树晶莹剔透,枝干和果实都是美玉,它便是青鸾镜的栖息地。   秦小琮每次去见墓主人,都要从这棵树下过。十次有八次,青鸾镜都蹲在这棵树上食玉果。它一边用长长的喙将玉果咬得粉碎,一边眯着眼看他。秦小琮真担心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咬去一条胳膊腿啥的。好在他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   如今,秦小琮看贺玦那枚青铜凤,做工精致,线条流畅,体态优美,确实很像青鸾镜。   不过,他们原本猜测着青鸾镜会出现在贺璋身边的,怎么会放着贺璋这个绝世大美人不跟,看上了贺玦呢?   难道,青鸾镜被天雷劈伤了眼?   不管怎么说,贺玦一出现大墓就有感应,他又有东西可以吸走光源,到底是不是青鸾镜,秦小琮一摸便知。   谁知,贺玦一听秦小琮要摸他的青铜凤,十分抗拒,双手紧紧捂住那枚青铜凤,“你们这群强盗,已经抢走了我所有的一切,连我母妃的遗物都不肯放过吗!你要是敢逼迫我,我立刻咬舌自尽!”   秦小琮立刻道:“别!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冷静点儿,冷静!”   贺玦状若疯癫,眼眸赤红,狠狠瞪着秦小琮。   贺玦这些天来人生几经反转,情绪上大起大落,此刻更是希望破灭,整个人如绷紧了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溃。   秦小琮怕真逼死了他,只怕自己也会立刻被雷劈死,只好暂时放弃,“你别紧张,我不看了。”   贺璋一点头,贺玦立刻被拖了出去。   贺璋转身,对着秦小琮露出慈爱的笑:“你想要他那个破劳什子,我寻个时机给你拿来。”   此时的贺璋,声音也不再像刚见面时那般嘶哑难听,反倒如珠玉落入玉盘,极为悦耳动听。   只是……秦小琮望着变脸如此自然的贺璋,不由后退两步:这个人好可怕!   贺琅搂住秦小琮的肩,将他半搂进自己怀里:“二哥,我需要一个解释。”   贺璋眨眨眼:“好吧。不过,你们今日受惊了,先跟我回家,我捯饬干净再去找你。”   “好。”   贺璋将秦小琮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又在他脸上停留许久,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贺琅不满地轻咳一声。   贺璋立刻摆手:“阿琅,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没想到真让你找……”   贺琅又咳了一声,威胁地看向贺璋。   贺璋闭嘴了,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地牢。   贺璋一走,秦小琮就松了口气。   贺琅安慰地吻了下他的额头:“吓到了?”   “我可不是胆小鬼。”秦小琮这样说着,却心有余悸,“你这位太子哥哥,眼睛好像我主人……”   秦小琮吞下了后面的话。   贺琅微笑着看他,“是吗,很像吗?”   “啊……其实仔细看一看,也不是很像……”   秦小琮正在贺琅“和善”的目光中瑟瑟发抖,六福“腾”一下坐起来了,“殿下,有鬼!”   贺琅冷冷瞥他一眼,“六福,你下次再如此不争气,就不用跟着我了。”   六福满脸通红,忙不迭起身,眼泪汪汪地求饶:“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贺琅拂袖而去。   贺璋派了人将贺琅一行人接进了皇宫。   秦小琮敏感地察觉到贺琅情绪有异,一路上都乖觉地远离他,和六福挤坐在一起。   马车驶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前,秦小琮看到,正殿门上方悬垂的牌匾上写着“长安宫”三个大字。   门口早有人候着了,那人面白无须,高挑纤瘦,竟然又是七顺。马车还未停稳,七顺就躬身迎了上来。   秦小琮看看七顺身上的宦官服,再看看六福,恍然大悟,原来六福也是宦官。   谁知,六福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压低声音道:“我警告你秦小琮,不要胡乱猜测,我不是,我是纯爷们!”   秦小琮的目光在七顺和六福之间游移。   六福脸涨得通红,“我们俩衣服颜色是很像,可有根本区别,我这是七品武官服!”   “哦。”秦小琮很没有诚意地应了声。   六福要气死了,“你敢不敢看我脱裤子?”   秦小琮眼睛一亮,“我敢,你敢不敢?”   “我当然……”六福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浓烈的杀气,忙噤声了。   贺琅先下了马车,秦小琮紧随其后,脚还没落地,就被贺琅拦腰抱住了。   秦小琮就这么被贺琅抱着进了长安宫。而六福,进了宫门后自觉找了块空地扎起了马步。   “六岁以前,我就住在这里。”贺琅抱着秦小琮,缓步而行,“母后去世后,我就随师父去了普济观修道,每年到母后的忌日我会回来小住几日……”   长安宫太大了,贺琅虽然体力惊人,秦小琮也不能一直让他这么抱着啊,怪不好意思的,挣扎数次后贺琅才肯放他下来。不过代价是被按在一根红漆圆柱上亲了很久,嘴唇又被咬破了。   被亲过后,秦小琮觉得贺琅又恢复正常了,拉着他的手在宫里四处转悠。   贺琅虽然不常在这住,可这里的一切都干干净净的,各处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此处和贺琅在普济观的院落比,更有烟火气。秦小琮看得兴致勃勃的,这就是贺琅在家时住的地方,真阔气。   到了书房门口,秦小琮正要推门进去,却被贺琅按住了手,“后院池塘里有养了数十年的大龟,去看看吧。”   比起看文房四宝,秦小琮对看活物更感兴趣,立刻道:“好呀。”   到了后院,果然有两只大龟趴在池塘边晒太阳。看到有人来,大龟们懒懒掀了下眼皮,继续趴着。   “这么大!”秦小琮蹲下来,伸手轻戳了下一只大龟的头。   这只被戳的大龟还没怎么样,它旁边的那只突然伸头,差点咬住秦小琮的手。   “这么凶!”秦小琮哼了声,不敢再贸然伸手,冲那只要咬他的大龟做鬼脸,“凶什么凶,戳的又不是你。”   贺琅笑,“你还不如戳它呢,这两只大龟是一对,是我母后送我的生辰礼物。母的那只性情温和,公的比较暴躁,从不让人碰它的伴侣。”   秦小琮的注意力都在这两只大龟身上,仔细看,会发现它们壳上的花纹也极为相配,果真是天生一对。   贺琅道:“我也不能容忍别人碰你……”   嗯?秦小琮回过味来,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秦小琮不由伸出舌头舔了舔破皮的嘴唇,他得稳住!上次不过被他用手那啥了一番,他就扛不住了,更别提……   秦小琮想起了《风月宝册》里的一些画面,做下面的那个太痛苦了,他得找机会跟贺琅好好谈一谈,这个,位置的问题若不谈妥,他绝对不能纵容贺琅进行下一步!   “我说找不到你们,竟然在这里看乌龟?”贺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显得很不可思议,“阿琅,你觉得带弟妹看乌龟很有情趣吗?”   秦小琮回头,贺璋果然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正手执一把折扇摇来摇去。虽然在地牢里已经见过他的真颜,可乍一见到,还是会被他惊艳。   贺璋的美是张扬的、夺目的,令人一见便移不开眼。这可真是怪了,青鸾镜如果没被天雷劈坏眼睛,是该赖在他身边的呀。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什么弟妹,谁是他弟妹?不待秦小琮质问,贺璋已经以扇掩口,“不好意思,我失言了。”   贺璋“啪”一声合上扇子,执扇向假山上的一处凉亭点了点,“上去说话?”   早有侍者在凉亭里备下了茶水糕点,让秦小琮高兴的是,还有他最喜欢吃的冰糖葫芦。   贺琅贺璋分别坐下,秦小琮坐到贺琅身边,不客气地先拿了一串冰糖葫芦。   贺璋托腮望着他,“阿琅,你这位小友真可爱。”   “二哥,说正事吧。”   “你真无趣。”贺璋横了他一眼。   “其实也没什么,这些年来,贺玦一直痛恨我们兄弟俩,他一直在想办法扳倒我。”贺璋嗤笑一声,“本来嘛,有他时不时参我一本,也能减少一些老头子对我的猜忌。他只要不太过分,我想等老头子蹬了腿再料理他。没想到他竟搭上了青遥,要不是我早有准备,险些真的折进去。”   贺琅严肃问他:“父皇呢?”   贺璋“哈哈”大笑,“阿琅,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弑君篡位吧?我可不是畜生。放心吧,老头子活得好好的。不过,我假意被俘的这些天,他在贺玦手下过得可不好,着实受了一些罪,大概他会一直病着吧。有我代为监国,他安心歇着就好。”   贺琅正欲说什么,只见一个小宦官急匆匆地跑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贺璋面前,“太子,您快去看看吧,青遥大人他悬梁了!”   “什么?”   “还好发现得早,人已经救下来了,可小的们怕……”   贺璋一刻也等不得了,对贺琅匆匆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他。”   “二哥,”贺琅叫住他,“你既然真心喜欢他,就该一心一意对他,何必……”   贺璋脚步一顿,“他自己钻进牛角尖不肯出来,我也没办法。”   贺璋匆匆离去,气氛突然不好,秦小琮也不好意思再吃了,放下手里的冰糖葫芦,抹抹嘴,“贺琅,你二哥和青遥是怎么回事啊?” 第48章 青鸾镜(三)   “你看不出来吗?”贺琅反问他一句。   秦小琮一愣,不太确定贺琅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关系……”贺琅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就是我想和你进一步达成的那种。”   ……   !!!   他是不是又被贺琅调戏了?   秦小琮木木地望着前方,“你不要偷换概念,我是问你二哥和青遥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闹到如此地步,又不是问你他们俩的关系。”   贺璋和青遥之间是什么关系,这还用问吗?他又不傻!   贺琅言辞隐晦:“二哥生性洒脱,年少时放荡不羁,片花丛中过,半点不沾身。青遥是父皇亲自为他挑选的影卫,出身于最看重忠贞的苗栗族,自小负责守护二哥。……二哥有次醉酒,把青遥误认成了他的新宠……这些年他们一直别别扭扭的,大概青遥实在忍不了了,就……”   秦小琮明白了,这贺璋是个天生的花花肠子,睡了人家还不负责任,遇到青遥算是踢到铁板了。看贺璋如今的样子,倒像真的对青遥上了心,不过青遥并不领情。   所以是为了让青遥原谅他才使的苦肉计吗,把自己搞成那副邋遢样子,却没能得偿所愿,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开始强迫青遥了?突然觉得青遥好可怜!   “总之,这是他们两人的私事,外人也无权干预……”贺琅突然转了话题,“你之前想看贺玦身上的青铜凤,可是怀疑那是你要找的青鸾镜?”   “嗯?”秦小琮还沉浸在贺璋和青遥纠葛错乱的感情中,听贺琅提起青鸾镜,反应慢了半拍,“嗯!不错,之前在地牢里,贺玦一出现,我的琮玉就有感应。到底是不是我要触碰到才能确定。”   说着说着,秦小琮突然想起,和贺玦一起出现的,除了那枚青铜凤,还有青遥。只不过,青遥太善于隐匿自己的气息,一开始秦小琮都没注意到还有他。或许,大墓有感应不是因为贺玦,而是青遥身上有什么东西,又或者是……   一个想法,一个一直以来被他忽视的想法摇摇晃晃地浮现在他脑海中。是啊,的确是有这个可能的,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贺琅,我们呆过的那座地牢是谁建的?”   “青遥。”   秦小琮兴奋地站起来,背着手转悠了好几圈,“贺琅,我觉得没必要去看贺玦的青铜凤了!我有一个想法!”   “你怀疑青鸾镜在青遥身上?”   “差不多!”   贺琅沉吟片刻,“你是怀疑青遥乃青鸾镜转世?”   听到贺琅这句话,秦小琮心口涌出一股热流,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是的!”秦小琮激动道,“贺琅,我不信青鸾镜那只颜狗会放着贺璋这个大美人不跟,而选择贺玦。是我一开始想窄了!那些跑出去的墓灵,最好找的就是皎皎月和白鹤子这种,墓里是什么样,在外头也是什么样,我一看就能认出来。像小秋那样依附在瑛娘身上,我找他就得多费一番功夫。还有一种,这些墓灵是可能入轮回转世成人的!这种要确认它的身份就更难了……我只是怀疑,青遥是一直跟在贺璋身边对吗?”   “嗯。”贺琅肯定地点头。   “十有八九是它!”秦小琮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贺琅,你帮我想个办法,怎么才能看到青遥的裸@体?”   贺琅:“……你想做什么?”   “凡是转生的墓灵身上必定有它真身的印记,我要看一看青遥身上有没有。”   “我认为,你还是先去验过贺玦的青铜凤吧,我不想你这么快被二哥杀死。”   秦小琮:……   贺琅似乎怕秦小琮等不及,真冲到青遥面前扒人家的衣服,强行带着他先去找了贺玦。   贺玦被囚禁在一座冷宫内,见到秦小琮贺琅,脸色一变正要喝问,贺琅用一张符纸定住了他,另一张符纸封住了他的嘴。   贺玦只能怒视他们。   “我只是看一看,保证不会毁坏的!”秦小琮一扬手,贺玦的那枚青铜凤便飞到了他手中。   一触摸到青铜凤,秦小琮立刻认出这不是墓灵,真的只是一枚用青铜冶炼的腰坠。   “不是?”贺琅问。   “的确不是。”秦小琮要把青铜凤给贺玦系回去,被贺琅半路拿走了,“我来吧。”   贺琅把青铜凤还给贺玦后,就去掉了他身上的符纸。   贺玦对贺琅口出恶言,“你这个妖怪,怪胎!”   贺琅毫不在意,秦小琮却怒了,“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贺玦怨毒地看着他们,“在你们兄弟俩出生以前,我是最受父皇宠爱的皇子,我母妃也是后宫第一得意人。就因为贺璋的出生,他是嫡长子,我是庶长子,父皇就把我的名字从贺珏改成了贺玦!你们都是美玉,我倒成了残缺的不祥之物!我好恨啊……”   贺琅淡声道:“始作俑者不是我们。与其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不如向前看。”他不欲与贺玦多言,对秦小琮道:“走吧。”   既然已经确定青铜凤不是青鸾镜,接下来就要验证青遥是不是了。   不过,贺琅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秦小琮去偷看青遥的身体,他还是很珍惜和贺璋的兄弟情的。   贺琅劝秦小琮,“得空我问一问二哥,青遥身上如何,他应该最清楚。”   “不行不行!”秦小琮头摇得像拨浪鼓,“必须得我亲自去看。”   “为何?”   “我刚才没说吗?转世墓灵身上的印记凡人是看不到的,需得感知到大墓时才会显现,所以必须我亲自去看!”   秦小琮见贺琅沉默不语,有些着急,“我趁他睡着悄悄扒开他衣服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我会隐身,你二哥不会发现我的。”   贺琅问他,“印记一般出现在何处,大小如何?”   “哪里都可能出现,所以我要看全部!”   贺琅:……   “我陪你一起。”贺琅屈服了。   “太好了,走!”秦小琮说走就走,拉起贺琅一路穿墙而过,瞬间就来到了贺璋的东宫。   秦小琮略一感知,就寻到了青遥的气息,“在那边。”   “等一等。”贺琅拉住他。   秦小琮要去的是贺璋的卧房,此时,夜幕降临,东宫内灯火通明,而贺璋卧房的房门紧闭。   秦小琮知道贺琅在担心什么,之前他在晋城冒冒失失地去找九羽,结果撞见九羽和晋霆亲热,倒把他吓一跳。不过这次肯定不会有什么尴尬场面的,不是说青遥刚悬梁未果吗?青遥肯定元气大伤吧,这种情况下要是贺璋还对他这样那样的,他还是人吗?   “不会有问题的。”秦小琮向贺琅保证。   贺琅略一思忖,大概也觉得这时候进去反而不会看到什么,便同秦小琮一起隐了身形,潜进了贺璋的卧房。   事实证明,贺璋真的不是人!   青遥正被他压在身下,还被掐住了脖子!   要不是贺琅及时拽住秦小琮,他就要上前救人了。   “走!”   “这怎么能走?”秦小琮不同意。   贺璋和青遥完全没意识到房中多了两个人。   贺璋恶狠狠地瞪着青遥,“你闹够了没有,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呸!”青遥恨声道,“我永远都不会释怀的!我只要一想起你和其他人做过那些事,我就如鲠在喉……”   “你妈的!”贺璋骂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老子从碰过你后再没有过别人,还不行吗?”   “不行!”青遥一脸痛苦,“以前的事情日日折磨着我,我快疯了。贺璋,你敢说日后登基为帝,也只有我一个吗?”   “怎么不敢?”贺璋道,“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青遥一怔,“你在说什么胡话?”随即,他脸上痛苦之色更甚,“你越如此,便越发提醒我你对我的不忠!”   贺璋忍无可忍,“什么叫不忠?我们好之前的能算吗?”   “算!”   “行吧,”贺璋直喘粗气,“我明白了,你就是介意老子要的第一个人不是你。这我就没办法了……”   “要么放我走,要么让我死!”青遥厉声道。   “你想得美!”贺璋抱着青遥在大床上打了个滚,两人的位置瞬间颠倒。   贺璋躺在下面,一咬牙豁出去了,“你不就是在意第一次吗?老子让你做第一个,且唯一一个要老子的人,来吧!”   围观了这一切的秦小琮贺琅,石化了。 第49章 青鸾镜(四)   此情此景,秦小琮也顾不得什么青鸾镜不青鸾镜了,一拉贺琅,“快跑!”   啊啊啊啊,贺璋真不是个人,青遥刚从生死边缘抢救回来,他还要跟人家这样那样的。不,是他在逼迫青遥对他这样那样的,青遥真的不会被折腾死吗?   谁知贺琅一点都不识趣,硬邦邦地杵在原地,秦小琮竟没拉动他,反倒被他握紧了手拽了回去。   “等等。”   等什么啊,秦小琮一手捂着眼睛,虚弱地问道,“贺琅,你总不会有偷窥别人的特殊癖好吧?”   话音刚落,秦小琮脑袋上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想什么呢,你看一眼青遥。”   “刺啦—”一声裂帛声响。   只见贺璋虽然居于下方,却仍牢牢掌握着主动权,抬手就将青遥身上薄薄一层中衣撕掉了,“还等什么?老子心甘情愿让你上,上完看你还好意思跟老子闹!”   青遥背对着秦小琮和贺琅,他们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看出青遥十分激动,浑身都在颤抖。   与此同时,秦小琮腰间的琮玉“嗡嗡嗡”又震动起来。   大墓真的有反应!秦小琮举起琮玉,向青遥的方向靠近,果然,琮玉震动地愈发剧烈。   转生的墓灵和大墓之间的感应虽然不如未转生的强烈,但在情绪激动之下,也能被大墓感知到。   青遥的上衣垂落在腰间,他露出的背上,一只烟青色的凤凰正在若隐若现。那只青凤拖着华丽的尾羽,优美的长脖子弯着,头藏在了腹部的绒羽中。   在秦小琮的注视下,青凤正缓缓抬起它的头。   青遥果然就是青鸾镜!秦小琮正欲上前再仔细查看,贺琅的手伸过来捂住了他的眼睛,“走了。”   两人回到贺琅的长安宫,彼此相顾无言。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秦小琮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青遥真的是青鸾镜,千真万确!”   “嗯。”   提起正事,秦小琮就暂时忘记了尴尬,他有些犯愁,“真是万万没想到,青鸾镜竟然转世成人了,这可怎么办?”   “可有让他恢复前世记忆的法子?”贺琅一下就问到了重点。   秦小琮愁的就是这个,“有。要么原地去世,他自然会想起自己的来历;要么被墓主人召唤,他会立刻变回原身,自然就能恢复记忆。”   很明显,这两种方法目前都不可能实现。别说让青遥原地去世了,哪怕青遥长命百岁,贺璋都不一定满意。不管青遥前世是什么,这一世,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秦小琮更不可能为了让他恢复记忆而伤害他。   被墓主人召唤?秦小琮来找青鸾镜,就是因为只有青鸾镜见过墓主人的真容,进入镜中世界便可以一窥墓主人的残影和生平。这样也能有个头绪,看墓主人到底会出现在哪,会变成什么样。   要是墓主人已经找到了,哪还用他如此费劲四处收集这些逃跑的墓灵们。唉,这简直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青遥是墓主人的贴身之物,论理说,他转生的地方应该离墓主人不远才对……”秦小琮一拍手,“难道太子殿下是墓主人转生?”   “可有办法验证?”贺琅问道。   秦小琮丧气地摇头,“不知道。我对墓主人实在是一无所知,除了那双眼睛……”   秦小琮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贺琅那双漂亮的眼睛,“贺琅,我好像一直没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和我墓主人长得一模一样,来这里之前,这种青黛色的眼眸,我还从来没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之前我就怀疑你可能是墓主人的后人什么的,现在看太子殿下的眸色和你一模一样,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如果你们和墓主人一脉相承,青鸾镜会转生在这里也不奇怪。”   贺琅点点头,“既如此,就只能先按原计划,看看从我家族谱里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明日我带你去祭坛,从先祖到我这一代的记载都有。”   秦小琮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只能先这样了。啊啊啊,青遥为什么会变成人呢?好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墓主人到底长什么样!”   “你很喜欢那位墓主?”贺琅问他。   秦小琮立刻反驳,“谁会喜欢他?贺琅,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严厉,动不动就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只要我一多话他就强行让我闭嘴,这点你们俩还挺像的……”   提起墓主人,秦小琮“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直到听到贺琅淡淡的声音,“数千年的朝夕相对,难为你把每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得这么清楚。”   嗯?这个语气听起来很不对劲,贺琅好像又不高兴了。   秦小琮看看他,目光落到他微抿的唇上,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一件事,“你吃醋了?”   贺琅:……   “哈,你是不是吃墓主人的醋了?”秦小琮戳穿贺琅。   贺琅眸色深深,长臂一伸将他拉到了自己跟前,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老实交代,你和墓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真的是吃醋了!秦小琮觉得自己越来越聪慧了,只是,贺琅竟然会吃墓主人的醋,他在想些什么啊?   秦小琮忍俊不禁,贺琅失去了耐心,抱着他转了个身,将他抵在了桌沿上。   贺琅动作不算轻,秦小琮的后腰在桌沿上结结实实磕了一下,“哎呦!”   “抱歉。”贺琅双手扶住秦小琮的腰,略一用力便将他提抱到了桌面上。   桌面上铺着雪白柔软的宣纸,秦小琮一屁股坐在了上面。他扭头看看这张宽大书桌上的文房四宝,再看看充满了墨香味的整间房。   “贺琅,这是你的书房啊,好大!”秦小琮感叹道。从东宫出来,他是跟着贺琅走的,没想到他带着他进了书房。这间书房他还没参观过呢。   贺琅一看就是个爱读书的人,果不其然,他的书房里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全都是书。几乎能放置书架的地方都放了高高的书架,里面全被各种书填满了。   在秦小琮正对面的墙上,有一排紫檀木的多宝阁,每一层架子上都放着一幅卷轴,看起来都是画。在多宝阁的最下面一层,叠放着一摞摞的宣纸。   贺琅抬手捏住秦小琮的下巴,让他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别转移话题,你对墓主人到底是何想法?你和他……”   秦小琮严肃道:“贺琅,你提醒了我,大概我对墓主人真的有不一般的感情。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你!”   “哈哈哈!”秦小琮受不了了,捧腹大笑,“贺琅,你不会以为我对墓主人有那种想法吧?哈哈哈!这怎么可能,那个老古板,死人脸,整日里那么无趣,谁会喜欢他!”   贺琅脸色稍霁。   秦小琮好容易止住笑,认真思考了一阵子,“其实吧,要说特殊的感情,还是有一些的。他教会了我很多,我也是因他而生。他对我,应该是如师如父吧,就是长辈、亲人那种。”   贺琅低头,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下,“你对我又如何?”   秦小琮的脸一下变得火热,结结巴巴道:“什么……什么如何?我对你……也很好吧……”   “哪种好?”贺琅反倒不依不饶起来,还问。   秦小琮说不出来。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就离不开贺琅了。他自然而然就把贺琅当成了自己的人,和他在一起很安心、很舒服。秦小琮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种感觉。   就好像,他们本该如此,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知何时,贺琅的手伸进了秦小琮的衣袍里。   秦小琮轻喘了一声,仰起了头,将脆弱的喉结暴露在贺琅面前。   就是这样,这段时间以来,秦小琮自己都察觉到,只是亲亲抱抱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了,他渴求着和贺琅更亲密,贺琅大概也是如此。   不过,秦小琮还没有忘记一件事,他捉住贺琅的手,“我要在上面!”   贺琅顿了下,“不行。”   “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   推推搡搡间,秦小琮已经被贺琅压倒在了书桌上。   秦小琮还没有屈服,“我就要在上面!”   “乖一些……”   秦小琮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多宝阁旁的窗户是敞开着的,一阵携卷着花香的风吹进来,吹落了几张宣纸,有一张就被风托着翻了几个跟头,落到了书桌旁。   秦小琮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落到宣纸上,一下就定住了。   宣纸上是一幅画,画的是一个人。那人冰肌玉骨,眸若星辰,言笑晏晏。他着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身上仙气缭绕。   只是,这画中人,他和秦小琮长得一模一样!   秦小琮全身正沸腾的血一下就凉了,他挣扎着起身,推开贺琅,一招手,那张宣纸就落到了他手中。   贺琅看到他手里的那副画,脸色一下就变了,“给我。”他伸手去抢,秦小琮哪里肯给他,两人接连过了几招,同时握住了这幅画。   “这是什么?”秦小琮声音都在颤抖。   这幅画,贺琅什么时候画的?这画上的人,五官虽然和他一模一样,可秦小琮认得出来,这不是他,这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所以,这就是贺琅一直跟着他的原因吗?   秦小琮一用力,两人将这幅画撕成了两半。贺琅盯着手里的半张纸,一言不发。   秦小琮瞪了他一眼,跳下书桌,跑到了多宝阁面前。他随便拿起一幅卷轴,打开,果然,画的还是那个人。再打开,依然是。这架子上的每一幅画里,都是那个人。那一摞摞纸上画的,也全是他!   有坐着的,有站着的,还有躺着的,各种姿态,还有没穿衣服的!这些纸张,有新有旧,很明显不是同一年画成的。   他和贺琅才认识多久……   卷轴和画纸散落了一地,秦小琮呆呆站在原地,“这些都是你画的?”   “嗯。”贺琅走过来,小心地一张张捡起那些画。   “所以你对我……”   “一见如故。”   秦小琮点头,好一个一见如故,“贺琅,你真是,好的很!”   “砰—”一声巨响,书房门被从里面炸开,一缕青烟愤恨地冲上天空。   书房中,只剩下了贺琅一个人。 第50章 青鸾镜(五)   仙客来是京城里最豪华最热闹的酒楼。   这天夜里,仙客来依旧是宾客云集,一楼的大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仙客来的戏一向是戏本精彩,唱腔精妙,演技精湛,叫好又叫座。今夜的戏也不例外,跌宕起伏的剧情引得在场观众喝彩连连,赏钱不断。   戏文如此精彩,二楼看贵宾包厢的小二一时入了迷,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才意识到仅剩的一个贵宾包厢里进了个人。   那人雪肤花貌,一身锦衣,一看就是哪家的小公子。   能进那间包厢的贵客非富即贵,小二暗骂自己差点误事,贵客什么时候上来的都没发现,腿脚飞快地跑到包厢门口,双手呈上菜单,“公子要什么尽管吩咐。”   这位刚进来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生气了跑出皇宫的秦小琮。   他一时气愤跑出来,半路上又觉得自己太冲动了,怎么也要问一问贺琅缘由,如果真是……他再跑!   可是,他又不好意思回去,就在皇城上空转悠。他转悠了许久,也没见贺琅追出来,就越来越生气。   他一生气就想吃东西,从上面看到仙客来装饰得金碧辉煌,人声鼎沸,就直接进来了。   秦小琮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金子,“啪”一声拍到桌上,“我要你们这里最辣的菜,最烈的酒!”   小二欢喜地收起金子,“好嘞,公子稍等,好酒好菜马上给您送来!”   秦小琮突然想起,这块金子还是贺琅给他的,脸上一沉。他右手伸进左衣袖里摸了摸,除了被放进乾坤袋里的无数金银财宝,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各种丹药,都是这一路走来,贺琅陆续给他的。   哦,左腕上的小龙,如今威力大增,也是贺琅费了好大的劲炼化了那条鬼链又还给他的……   秦小琮鼻子酸了,对他这么好的贺琅,就只是把他当成那个人的替身吗?那个人是谁啊?   秦小琮的记忆力好得很,在天雷劈毁大墓以前,他可从来没出过墓门,也从来没见过贺琅。   一见如故……难道那是贺琅以前的恋人,现在已经不在了……为什么猜是恋人?连人家没穿衣服的画都有,那能是普通的关系吗!   画上那个人,虽然模样和秦小琮一样,可秦小琮心里门儿清,那不是他。   那人,气质尊贵,体态舒展,眉眼间一派悠然,好像这天地都在他掌握中,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轻松应对。   反观秦小琮自己,一只来自荒野大墓的墓灵,真身只是一块用来祭地的琮玉。气质,嗯,灵动总是有的。   秦小琮突然在意起了其他墓灵对他的评价。原来的时候,他以为它们只是嫉妒,不懂欣赏。可见了画上那个人,他突然被刺激到了。   “粗鲁。”   “野蛮!”   “天然蠢。”   “空有皮囊的呆货……”   ……   以上是个别没有鉴赏能力的墓灵对秦小琮的评价。   秦小琮一头磕在桌面上,“砰”一声巨响,把正在传菜的侍女吓了一跳。   不不不,秦小琮劝自己,不可妄自菲薄。他抬起头来,愤愤握拳,他就算真比不上那个人,贺琅把他当替身也不对!   酒菜上齐后,两个美貌的侍女便留在包厢内服侍,一个为秦小琮夹菜,一个给他倒酒。   秦小琮吃了一口辣子鸡块,咳咳,好辣!再闷一口酒,更辣了!   这时,周围的观众又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很多人都在往戏台上扔赏钱。   秦小琮问侍女,“演的什么戏啊?”   “回公子,这出戏叫《替身》,可好看着呢。讲的是宋家一对孪生姐妹,大姐自小被寄养在张家,和张家公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姐及笄前被接回自己家,不久后就与张家公子定了亲。谁知天妒良缘,大姐定亲后不久得了一场重病,眼看就要撒手人寰。大姐临死前,不忍张家公子伤情,求父母隐瞒她的死讯,将她的孪生妹妹二姐嫁给张家公子。大姐死后,宋家父母果真如她所愿,对外只报因病身亡的是二姐,又将二姐替作大姐嫁到了张家。一开始,张家公子没有发现异常,可天长日久,张家公子便发现二姐与他真正心爱的大姐有诸多不同,几番询问试探后,二姐说出实情。张家公子这才知道自己娶错了人,他也是痴情人,拜祭过大姐后就跳河殉情了。”   说到此,侍女用帕子擦拭眼泪,“可歌可泣,身为女子,若能得如张家公子这般的痴心人,便也值了。”   秦小琮喃喃道:“二姐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她,彰显主角深情的工具人吗?”   侍女一愣,似乎没想到还要从二姐角度考虑一下,她正要为秦小琮满上酒,一低头发现他已泪流满面。呀,这个小公子生得天人之姿,这么美,突然哭起来让人看着好心疼!   秦小琮抬手抹掉眼泪,“你们的酒和菜都太辣了,我不吃了。”   秦小琮被扎透了心,离开仙客来后就出了京城,飘到了京郊一处荒坟堆里。   这里荒坟一个接一个,阴风阵阵,连头顶的月光都冷冷的。这地方,正适合秦小琮包扎一下自己破碎的心。   秦小琮坐在一块歪斜的墓碑上,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墓土。心里真的是太难受了……   “天惹,那不是秦小琮吗?”   凄风苦雨的坟堆里,突然响起一声粗鲁的惊叹。   “谁?”秦小琮一下坐直了身子。他目光如电,迅速将坟堆周围一切过了一遍。   可惜,他没发现任何东西。   秦小琮从墓碑上跳下地,扬声道:“出来吧,我看到你了。”他腰间的琮玉“嗡嗡嗡”连震三下,他不由一喜,这片坟堆里有墓灵!   秦小琮在坟堆里慢慢搜寻,“别藏了,快出来!”   周围还是一片死寂,秦小琮努力回忆那个声音,会那个调调说话的,只有那几个家伙,在这里的是哪一个?   “快跑!”   一声喊叫后,三块高矮不同的墓碑一蹦三尺高,分别往三个不同的方向逃窜,其中一个秦小琮刚才正坐在上面!   “反了你们了,别跑!”秦小琮脚下生风,就去抓离他最近的那一只,谁知没追出去多远,他腰间一紧。   秦小琮低头一看,左腕上的金龙链不知何时缠到了他腰上,正把他往回拽。   “小龙,你又干什么?”   金龙链缠在他腰上的一端委屈地蹭蹭他,秦小琮回头,发现金龙链另一端被人紧紧攥在手中。   攥住金龙链另一端的人正是贺琅,他正在一点点把金龙链往手臂上缠。他多缠一圈,秦小琮就被迫往回走一大截。   秦小琮用力定住自己,“放开!”   “回来。”贺琅道。   “我就不!”秦小琮一看自己拉扯不过贺琅,索性使了个土遁术,用土埋了自己半截身子,“你再拽啊!”   “轰—”一声巨响,秦小琮周围的土地被贺琅全炸开了,他整个人被金龙链缠着,直直撞进了贺琅怀里。   墓土里埋的东西全飞上了天,不过片刻,泥土、朽坏的骨头、烂掉的墓碑一股脑砸回来。   神奇的是,这些东西全都避开了秦小琮和贺琅,落地后又自动归位,完全看不出刚被人暴力轰上天过。   贺琅将秦小琮紧紧抱住,“你跑什么?”   “放开我!”   “小琮,你总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秦小琮恶狠狠瞪着他,“那你解释吧,解释一下为什么在认识我之前就画了那个人那么多的像?”   “我不知。”   “骗鬼呢!”   “我真的不知道。”贺琅声音低沉,“我自小异于常人,在遇到我师父前,一度无法自控,常常梦游,经常忘事。我说过,我的记性不太好。画中人……确实是我画的。每次我的记忆出现空白,再恢复意识时,身边就会放着一摞画卷。”   “你听到贺玦叫我什么了?妖怪,怪胎……他见过我梦游,也见过我犯症后疯狂作画的样子。直到师父把我带回普济观,教我念清心咒,学着定神,情况才逐渐改善。但我每年回来小住时都会犯症,那些画就越积越多。”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一定和我关系匪浅。我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都没有见过画中人。当年,母后为了医治我的疯病,也曾广贴告示去寻画中人,一直没有结果。”   “我修道后,便知这种事不能强求,若有缘,我自会见到画中人。这么多年过去了,画中人一直没有出现,直到那次在贾家庄,你按住我的手抢榜……”   秦小琮打断他,“我不是他,你认错人了。”   秦小琮看贺琅不说话,翻了个白眼,“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从来没将你当成过他。”贺琅道。   秦小琮一怔。   “你以为我把你当成画中人的替身?”贺琅笑,“我真心喜欢的人是谁,我怎么会分不清。”   “骗人。”秦小琮小声道。   “不骗你。”贺琅认真道,“画中人于我而言,确实意义非凡。乍一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就是他,可很快就发现,你们是不同的。我不知前缘如何,可现在的我,喜欢的就是眼前的你,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你对我……”   “一见如故,再见倾心。” 第51章 青鸾镜(六)   一朵朵快乐的小花齐齐盛放在秦小琮的心田,他只觉周围春风阵阵,通体舒畅。   金龙链将他们紧紧连在一起,或许是感知到主人的心意,一股热流在金龙链上来回涌动。   贺琅承认了,他是喜欢我的!我不是画中人的替身!秦小琮心里美滋滋,他又一向不善于掩藏真实的情绪,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笑得开心。   贺琅刮刮他的鼻尖,“以后不许乱跑,要不是有金龙链在,我险些找不到你。”   秦小琮连连点头,这会贺琅说什么都是对的。   “回去吧。”   “嗯!”   “等等!”秦小琮停下脚步,只顾着谈恋爱差点忘了正事,“贺琅,这地方有墓灵,至少三只。都怪你缠住了我,不然至少能抓到一只!”   贺琅任他数落,也不还嘴。人都抓到了,墓灵慢慢找就是了。   不过,那三只墓灵逃窜速度极快,早就没了影,也没有留下有用的信息,秦小琮在附近搜寻了很久,还是一无所获,总算暂时放弃了,“我好困啊,先回去吧。”   “好。”   秦小琮在这片坟地里留下一枚脚印做印迹,打了个呵欠,“明天再来。”   回去路上,贺琅道,“我会让二哥帮忙留意这附近的异动。”   秦小琮已经困得不行了,趴在贺琅背上呵欠连连,“明天还是先去看看你家的祭坛,再来。”   “好。”   贺琅把秦小琮背回长安宫,将他放回到床上时,发现他的身体又出现了半透明的状态。   秦小琮已经完全睡了过去,或者是,他是因为力竭昏睡。   贺琅轻轻将他翻了个身,扒下他的上衣,仔细看他背上的伤痕。这么一看,贺琅就发现,那道伤痕竟然扩大了!   原本,那伤痕从他左肩头延伸到中央脊柱处,最宽处有一指宽。如今,伤痕已经扩散到了他脊柱右侧,最宽处竟有两指了!   伤痕漆黑如墨,隐约可见白骨。   贺琅的手从那道伤痕上方轻轻滑过,手指慢慢收紧了。秦小琮平日里活泼跳脱,总是充满了精力,险些都让他忘了他是个伤患!   这几次与他亲近,秦小琮好面子,总不肯让他去看这道伤痕,它竟然已经扩散到这个地步了!   汹涌的灵力从贺琅掌心溢出,争先恐后地从那处伤痕进入秦小琮的身体里。   过了许久,贺琅才停下,擦擦额头的汗。   秦小琮翻了个身,嘴里不知在咕哝什么。贺琅俯身去听,只听他道:“我要在上面……”   贺琅:……你就继续做梦吧。   后半夜,秦小琮精神抖擞地醒了,只觉浑身充满了灵力,之前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秦小琮坐起身,看看自己,心下了然,贺琅又给他灌输灵力了。   贺琅正睡在他身边,秦小琮低头看了会儿,忍不住抬手摸摸他英挺的眉,捏捏他的脸,不由沉浸在他的美貌中无法自拔。   哎呀呀,贺琅怎么会这么美呢,这完美的无可挑剔的五官,令人惊叹的骨相。   贺璋虽然也很美,可秦小琮觉得贺琅其实更胜一筹。只不过贺琅穿着打扮正统板正,又有些少年老成,举手投足更是端方持重,不如贺璋明艳动人。   贺璋毕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向外释放他的男性魅力,也不怪青遥吃醋。   明明贺琅是最美的,青鸾镜眼神真不好!   秦小琮的目光落到贺琅唇瓣上,喉结渴望地滚动了下。明明知道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他还是抬头看了看,跟做贼样,迅速在贺琅唇上亲了一口。   贺琅手一动,秦小琮一惊,还以为他醒了。   贺琅倒是没醒,只是眉头紧锁,似乎在做噩梦。   贺琅突然闭着眼睛坐了起来,把秦小琮吓了一跳。   “贺琅?”   贺琅没有回应,掀开被子光着脚就下了地。   这……这就是他犯症的样子吗?秦小琮跟着跳下床,拦住贺琅,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却不再清澈,反倒如雷雨将至时积聚的黑云,一片混沌。   贺琅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会失神。秦小琮握住他的手,“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得了,愿意画什么就画什么。我不吃醋,我不生气……秦小琮强行安慰自己。   一触碰到秦小琮,贺琅反倒不动了,原地停了会儿,突然紧紧回握住他,“别走!”   他从来没这么粗鲁过,秦小琮的手都要被他捏碎了。   “我哪里要走了,你别走才是,好好回来睡觉!”   没想到,贺琅真的乖乖走回了床边。   秦小琮一看,他又闭上了眼睛,忙扶着他重新躺下。整个过程中,秦小琮的手都被他紧紧握住,半点不肯放松。   秦小琮只好任他这么握着,紧挨着他重新躺下。得了,本来还想再亲亲其他的地方,还是别刺激他了。   翌日,秦小琮睁开眼睛时,发现贺琅早就醒了,他正靠坐在床头,拧眉沉思。   “你觉得哪里不好吗?”   贺琅摇头,“无碍。只是……我昨晚上……”   “想犯症,但没犯成。”想起贺琅昨晚的反应,秦小琮有些得意,这是感受到他爱的召唤了吧,所以不再画那个人了哼。   大概贺琅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犯症了,没有多纠结,反倒是秦小琮的伤更让他在意。隔着中衣,他抬手抚过秦小琮的背,“现在感觉怎么样?”   秦小琮身体一抖,“又麻又痒,你别这么碰我。”   “真的没有办法能让它愈合吗?”贺琅问,“白鹤子和皎皎月的伤都是在慢慢好转的。”   秦小琮垂泪,“贺琅,你不知道那些雷劈下来的时候有多可怕,我是被劈了个正着,它们只是顺带被波及的。”   确切的说,那些雷都是朝着墓主人去的。它们来得很突然,大墓里被天雷炸毁,一片狼藉,混乱中,秦小琮也顾不得许多,就扑到了墓主人身上。   即便是这样,墓主人身上的金缕玉衣也被劈成了灰烬。有时候,秦小琮会丧气地想,之所以一直找不到他,是不是当时就被雷劈得烟消云散了。   不过,那位土地神也说了,墓主人只是失踪了。   其实,秦小琮也明白,墓主人能让所有的墓灵臣服,又占据那么一大片山头做墓地,肯定也不是普通人。只是,想找到他实在是太难了,好歹留个线索呀!   “你是在历劫吗?天雷都劈在了你身上?”贺琅问。   “我不太清楚那些天雷怎么来的,土地神说是因为我。”秦小琮痛苦回忆当时的场景,“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当时我和墓主人一起呆在墓室里,那些雷一通乱劈,我就只好抱住他,想着能挡一些是一些……”   说着说着,秦小琮注意到贺琅的脸拉下来了,声音便越来越小。糟了,他好像又生气了。   “所以,你舍命救了你的墓主人?”贺琅阴阳怪气的,“你们真是父子情深。”   秦小琮:……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六福的声音传进来,“殿下,祭坛使大人已在外候着了。”   这是催他们起床呢。   贺琅扬声道,“让他稍后片刻。”   贺琅要带秦小琮去看他家的族谱,便要进祭坛的地宫。皇家祭坛规矩多,平日里不开放,就算是皇子也不能随便进入。要开祭坛,须得由专门的祭坛使带他们进入,进入之前要焚香沐浴,还不能吃饭。   经过一通繁琐的礼仪后,秦小琮总算进了贺氏一族的祭坛。   贺琅先带着秦小琮进了一楼的正殿。正殿里摆放着贺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对这些人,贺琅没有过多关注,他的目光停留在左下角的一块牌位上。   贺琅取了三支香,点燃,将香插の进这块牌位前的香炉里,恭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   秦小琮看到那块牌位上写着“皇后秀氏……”这是贺琅母亲的灵位。   秦小琮有样学样,跟在贺琅后面也取了三支香,恭敬奉上后又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他起身后,贺琅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母后,这是秦小琮,他是我的心爱之人。”   秦小琮有些紧张,不由站得更直了。   贺琅没再多说什么,对秦小琮道,“走吧。”   两人一起进了地宫,从贺氏太の祖那一辈开始找起。   秦小琮越看贺氏的族谱和个人生平典籍,越发现贺氏一族和玉颇有渊源。贺氏太の祖名为贺圭,是一名手艺精湛的玉雕匠人,原本可以靠手艺吃饭,安稳度过一生。可惜生逢乱世,为了生存,只能揭竿而起。   人间帝王讲究天赋皇权,每朝每代的皇帝都要写一些与神仙有关的奇闻异事,以彰显自身的不凡,贺圭也不例外。   族谱记载,贺圭与前朝大军酣战时,曾得到天神相助。天神降临,贺圭能战胜前朝,开辟新朝,乃天命所归。   贺圭登基为帝后,时刻不忘那位天神的恩德,亲手为天神画像,下诏为天神塑金身、立神殿。   秦小琮在卷宗里找到一支陈旧的卷轴,他小心地打开,“诚祈大威天神护佑我朝繁荣昌盛”,一行苍劲有力的字出现在画卷左上方。   继续展开,画中人整个呈现在秦小琮面前。   “贺琅。”秦小琮道。   “嗯?”贺琅正拿着另一本个人志翻看,“有发现?”   “贺琅,你来看,这个人是你吗?”   贺琅快步走来,和秦小琮一起仔细观看这幅画。   画中是一位身着白衣的武者,手中执剑,脚踩祥云,衣袂飘飘,背后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此人龙章凤姿,令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   要说这个人就是贺琅,是不客观的。因为贺圭没有画出这个人的真容,只点了一双眼睛。不过这双眼睛十分传神,透明的青黛色,历经数百年,依旧栩栩如生。   秦小琮乍一看到画中人,第一反应就是这是贺琅。贺圭所画这人,身姿、气度,只看那双眼睛,真的和贺琅一模一样。   不过,贺琅就在自己身边,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他。只是,真的太像了!   秦小琮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跟贺琅像,“你看看像不像?”   贺琅照着画中人的姿势站立,秦小琮眼睛一亮,“你真的像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贺琅接过画卷看了看,问秦小琮,“这画中人有没有可能是墓主?后面还写了什么?”   秦小琮忙继续看贺圭的生平,“后面……全是歌功颂德了,等等,你看这里……”   贺琅凑过来和他一起看,“太の祖临崩前不顾身体虚弱,非要去往昆仑山祭神,众臣竭力劝阻……”   “昆仑山是大墓所在之地,贺琅,这位太の祖皇帝见到的真可能是我墓主人!”秦小琮很兴奋,“我没有猜错,你们和墓主人真的有联系。”   贺琅点点头,把他刚才看的那本书递给他,“你看这段,贺氏自太の祖后,子孙皆为青黛眸色,承接天神赐福。”   也就是说,贺圭的儿孙,眼睛的颜色变了,变成了和墓主人一样的青黛色。   总算有一点点和墓主人相关联的线索了,秦小琮心口热热的,“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的记载!”   两人继续翻看典籍,秦小琮按照时间顺序看了会儿,一直没有新发现,又不耐烦起来,索性跳到最近的几十年看。   有一本全是用簪花小楷认真书写的日记,记载了一件奇事。   “秀氏女春日踏青时,天降雷雨,同行数人皆为雷火所伤,独秀氏女无碍。秀氏女得天神救助,免于灾殃。”   秦小琮翻到后一篇,又一幅画出现在眼前。乍一看,秦小琮以为自己又见到了贺琅。画中人依旧是不辨真容,只有一双青黛色的眼睛极为灵动。   秦小琮又往前翻去,发现他看的这本日记,正是贺琅的母后所写的!   这个与贺氏颇有渊源的昆仑山天神,时隔数百年后又出现了。秦小琮看看贺琅,再看看这幅画,一颗心狂跳起来。是了,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呢,他连贺璋可能是墓主人都想到了,怎么没想到贺琅有可能是墓主人呢?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贺琅真的和墓主人很像的。脾性、眼睛、深不可测的灵力,身形,都很像!   万一贺琅真的是墓主人,那他和他……秦小琮窘迫地要吐血了,不不不,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可是,任何细微的可能性都不能放过啊,他要真的是呢? 第52章 青鸾镜(七)   近乡情怯这个词大概能比较贴切地形容秦小琮当下的心情。   真的有了贺琅就是墓主人的猜想,秦小琮反而不敢说出口了。   可是,理智告诉秦小琮,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青遥既然可以转生,墓主人为何不能呢?   而且,青鸾镜一向是紧跟着墓主人不放的。他确实是一直跟着贺璋,可换个角度想,他也一直没有远离过贺琅!   可是……秦小琮脑子里有点乱,如果数百年前,还有数十年前,出现在贺氏人身边的都是墓主人,那留在墓穴里的尸身又是谁?   在他的记忆里,墓主人一直是硬邦邦地躺在棺床上,全身被金缕玉衣遮得密不透风,只留一双眼睛。   数千年来,秦小琮没有踏出过墓门,墓主人也从未离开过棺床,一直到这次的雷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秦小琮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大墓里的墓灵们都是陆陆续续进去的。   最古老的那几只墓灵不说,像皎皎月,就是数十年前刚搬进墓里的。皎皎月来做陪葬品时怎么说来着,她是来报恩的。   墓主人一直躺在床上,什么时候出去帮助的皎皎月?皎皎月又是报的什么恩?   以往一些从不被秦小琮关注的小事一齐涌上他的心头:我是怎么出现在墓里的,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进入墓地之前,我是谁?   秦小琮呻的吟一声,抱着头蹲下来,好乱!   贺琅立刻放下手中的卷宗,“出去休息会儿吧。”   “嗯……好!”   离开祭坛的地宫,到外面透了透气,秦小琮的脑袋才清明了些。   他正盘算着该怎么验证贺琅的身份,就见七顺急匆匆而来。   见到贺琅,七顺道:“殿下,太子殿下请您到东宫议事,谦王出事了。”   秦小琮随贺琅到东宫时,里面正哭声震天。   进去一看,殿里跪了满满一地人,数个美妇人,还有一大群孩子。   贺琅低声对秦小琮道:“这些都是大哥的家眷。”   “阿琅,你可来了。”贺璋坐在上首,正一脸苦恼。即便他再洒脱不羁,面对这一地妇孺,他也觉得头大。   听到贺璋叫人,跪地的妇人中衣饰最华丽的那个突然起身,冲到贺琅面前,“琅兄弟,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你一定要救救王爷啊!”   在谦王妃断断续续的哭诉中,秦小琮总算听明白了。   贺璋到底顾念兄弟之情,并未对贺玦赶尽杀绝。关了他这么几天,把该清理的人都清理干净后,贺璋决定把他流放到南国小岛上去,眼不见为净。   贺玦只能服从,今日一早,他就乘坐马车被悄悄送出了宫。   贺玦这一大群家眷自然也随同上路。谦王妃早早得了信,收拾好行李,带齐后院的姐妹和所有孩子,在京郊别院等着,只待与贺玦汇合后就一齐奔赴流放之地。   谁知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贺玦的马车来。谦王妃不放心,怕贺玦半路被截杀,忙派人去找。   谁知,贺玦的马车倒是找来了,随行的两个小宦官也在,贺玦却凭空消失了。   问那两个小宦官,他们都神智不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出事前,听到一阵“桀桀”怪笑,拉车的马受了惊,带着他们乱跑。贺玦什么时候不见的,现在是死是活,谁都不知道!   谦王妃一开始是不信的,她以为这是贺璋的诡计,表面上放贺玦走,背地里暗害了他,再推到鬼神身上。   谁知,她派出去的人带回了不好的消息:京郊这一代闹鬼很长时间了!   凡是从这里路过的美人,无论男女,都会无故失踪,隔一段时间后又出现在西北方的荒坟堆里。   这些被掳走又重新出现的人个个都丢了魂,变得疯疯癫癫的。   偶尔有一两个还算清醒的,也说自己被恶鬼所掳,身处地狱。   一时间,此地居民人心惶惶,请了好几波道士和尚来做法事。只是,法事做了很多场,钱也花出去不少,美人失踪的事情依然时有发生。   村民们不知道这恶鬼是何来头,只知道它喜欢抢美人,这段时间出门都以布遮面,也提醒来往的亲戚蒙住脸。   这种事情,一向是瞒上不瞒下。既然没有闹出人命,当地官衙也就没上报,路过的贺玦自然不知道要遮下脸再从这里过。   “阿琅,你一定要救救王爷啊!”谦王妃再次强调。   贺璋实在忍不了了,“来人,送谦王一家回去歇息,无诏不得随意出门。”   谦王妃她们再不乐意,也只能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贺璋松了口气,“阿琅,如果只是人为,我就不唤你来了。我已经差人仔细盘问过了,确实如谦王妃所说,可能真的有非人之物作乱。”   贺璋刚一停顿,一直站在他身侧的青遥上前,为贺琅呈上一卷地图。   贺璋用无奈的眼神看向青遥,青遥冷着脸根本不看他。   秦小琮发现,青遥虽然高傲,但对着贺琅却是毕恭毕敬的。   贺璋摩挲着下巴,斜觑着站在一起的贺琅和青遥,“啧啧,每次我家青遥站你旁边时,都感觉你才是他正经主子?”   青遥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贺琅亦然,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地图,“人口失踪的地点都在京畿附近,”他抬头看了眼青遥,“也是苗黎族的聚居地。”   青遥微垂着头,“是。恳请殿下容我同行。”   贺琅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贺璋,贺璋轻轻摇头,谁知青遥背后仿佛长了眼睛,猛地转身。   贺璋扭过去的头就没再扭回来,大声清了清嗓子,“事关重大,事情又出在苗黎族地界上,青遥也该回去看看。”   青遥道:“你留在这里。”   “那怎么行?”贺璋起身,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几缕发丝拂面,愈发显得他光彩夺目,“你们也都听见了,这头作乱的恶鬼专抢美人。要说谁是这世间一等一的美人,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了吧?我去,定能第一时间引出恶鬼,方便你们擒拿,这也是为民除害了。”   秦小琮不服:明明贺琅才是第一大美人!   贺琅明白贺璋的脾性,让他和青遥分开,他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便拍板道:“我们四个都去。”   贺璋得意地笑了。   青遥秀长的眉微蹙,“你可能骑行?”   贺璋立刻一脸窘迫,压低嗓音道:“不许再提,我干什么都行!我好得很!”   “行吧。”青遥看起来不是很信任他。   围观这一切的秦小琮&贺琅:贺璋(二哥)果然是个狠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傍晚时分,秦小琮一行四人骑马从西城门出发。   为了吸引好色恶鬼的注意力,贺璋着意装扮了一番,甚至换上了一件粉色刺绣锦衣,在秦小琮贺琅青遥三人之间的他,格外扎眼。   秦小琮看他那副期待的表情,好像巴不得自己被抢走。   秦小琮策马到贺琅身边,低声道:“贺琅,你说,作乱的恶鬼和昨晚上逃跑的墓灵有没有关系?”   “你怀疑恶鬼其实是墓灵?”   “嗯。我做标记的地方就在那片荒坟堆里,那些人都是在离荒坟堆不远处被掳走的,回来时又都出现在荒坟堆里。而且……”   “而且这些人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生命危险,不像真正的恶鬼所为。”贺琅接口道。   贺琅真是懂我。秦小琮心口热乎乎的,可突然间,他又想起贺琅是不是墓主人这件事了,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万一贺琅真的是墓主人,那他在干嘛,我和墓主人谈恋爱?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胆大包天!   秦小琮正胡思乱想,青遥的马突然受了惊,嘶鸣着扬起前蹄。   专掳美人的恶鬼出现了!   秦小琮的金龙链正要甩出去,却听见贺琅道:“无事。”   金龙链拧巴着身子又缠回秦小琮手腕上。   青遥毫无惧色,用力一扯缰绳,马儿的身子就稳住了,可偏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贺璋一甩马鞭缠住青遥的腰,用力将他拉扯到了自己身前,两人变成了共乘一匹。   青遥斥道:“好端端的做什么?”   难怪青遥的马突然失控,原来是贺璋猛地拉扯他的缰绳,刺激到了他的马。   贺璋毫不脸红,如被抽了骨般趴在青遥身上,手臂牢牢环住他的腰:“阿遥,你离我这么远我好没有安全感呀!”   青遥动了两下,没甩脱他,也就黑着脸随他去了。   秦小琮不由侧目,还能这样秀恩爱?他看看贺琅,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贺琅好像从来没在人前对他这么甜过。   “桀桀桀……!”   突然,周围的树林里传来一阵怪笑。   一团黑雾突然笼罩了天空,周围一下就暗了下来。   “桀桀……!”   “桀!”   怪笑声越来越近。   “来了!”秦小琮道。   “嗯。”   贺璋也停止了对青遥的揉搓,仰头去看距离头顶越来越近的黑雾。   “噼里啪啦砰—!”一阵乱响,黑雾一团团爆开。   等黑雾散去,只剩贺琅在原地了,秦小琮、贺璋和青遥全都不知所踪。   贺琅:突然在意起了自己的颜值。 第53章 青鸾镜(八)   秦小琮被一团黑雾携卷着、摇晃着,头脚轮番颠倒了数次,而后,“呕—!”随着一声响亮的干呕声,他被那团黑雾吐了出来。   秦小琮呈“大”字形趴在了地面上,他缓了下,扶着脑袋爬起来,还没站稳,又一声响亮的干呕声,一个重物从天而降。   他躲闪不及,被砸个正着,整个人成了这位“天降之物”的肉垫!   “这什么地方,还软乎乎的?”贺璋在黑雾团里也被甩得七荤八素,此刻更是头晕眼花。   “起开!”秦小琮咬牙道。   贺璋这才惊觉自己正坐在秦小琮身上,忙跳起来,“弟妹,你还好吧?”   “谁是你弟妹?”秦小琮郁闷地爬起来,揉了揉自己可怜的腰。   这种情况下,贺璋还有心情八卦,他那双桃花眼蓦地睁大了,“难道竟是我想错了,我家阿琅竟然甘为人下?”   秦小琮:……请问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他们是被恶鬼抓来的受害者吧?你这个普通人类为什么不尖叫一下表示害怕?   这时,又一团黑雾出现在他们头顶。   “呕—!”又一声呕吐声后,青遥也被吐了出来。   “阿遥,到我怀里来!”贺璋张开双臂准备拥抱自己的爱侣。   青遥落下时表情十分镇定,纤长的身子在空中灵活地转了个圈,就稳住了身形,紧接着稳稳落地。   贺璋接了个空,表情略遗憾。   秦小琮略等了会儿,发现了不对,“贺琅呢?”   青遥道:“九殿下似乎未被劫掳。”   贺璋摩挲着下巴,“难道这恶鬼认为阿琅不美吗?”   不见贺琅,秦小琮有些焦急,总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他们三个被丢进了一个光线昏暗的石窟里,看起来像是在地下,空气也不大流通,秦小琮甚至还嗅到了墓土的味道。   “桀桀桀!”怪笑声突然又出现了。   “当心!”青遥道。   可已经晚了,不知从哪里爬来的藤条分别缠住了秦小琮、贺璋和青遥的腰,将他们三人一路拖行后紧紧缚在了一根粗长的石乳柱上。   秦小琮反手摸了下缚住他们的藤条,一碰就明白,这玩意看着粗壮,实则不堪一击。   他腕上的金龙链蠢蠢欲动,被他按下了。刚才怪笑声一出现,他腰间的琮玉就震动了,在这周围抢美人捣乱的果然是墓灵。他倒要看看这几个装神弄鬼的货到底是哪几只墓灵。   突然,一只手碰到了秦小琮的手,秦小琮头皮发麻,一下弹开自己的手,而那只手也猛地缩了回去。   “不好意思弄错了,我家阿遥在另一边。”贺璋另一只手挣扎着去摸青遥,“阿遥……”   青遥无语望天。   秦小琮突然觉得贺璋的手很多余,似乎砍掉更好。   “桀桀!”   “桀!”   “桀桀桀!”   石窟内又接二连三响起怪笑声,数团幽绿色的鬼火出现在半空中。这些鬼火个个都有拳头那么大,绕着秦小琮他们飞来飞去。   火光中,石壁上投射出三个巨大而扭曲的影子。   “恶鬼出现了?”贺璋深吸了口气。   青遥淡淡道:“好丑。”   “我艹,那个小白脸是不是翻了个白眼?”最左边的影子粗声道。   “的确是!”   “是的!”另外两个附和道。   秦小琮不用看就知道它们说的是青遥。青鸾镜每次看到它欣赏不了的颜值,总会很不屑地翻白眼,这个毛病估计是永远改不了了。   “我要挖了他的眼睛!”最左边的影子吼道。   这时,最右边的影子突然一动,朝秦小琮那边偏了下,“天惹,那不是秦小琮吗?谁把这个麻烦精抓来了?”   左边影子顿了下,质疑中间那个,“按照行动前的分工,你该抓的是那个白衣服的吧,那个可长得最好看,你为什么不抓他去抓秦小琮?”   中间的影子一动不动,过了会儿,小声道:“你们也不要太欺负人,白衣服那个是最好看,可也太吓人了,我可不敢碰他,你们敢?”   另外两个影子也不吭声了。   秦小琮听着,它们口中那个穿白衣服的不是别人,正是贺琅。   他们四人,贺璋着粉衣,青遥是一身玄色短打,秦小琮则是一件鸭青色锦袍,唯有贺琅,万年不变一身白衣。   观察了这么一阵子,这三只墓灵是谁,秦小琮心中已大体有数。不过,它们为什么会这么怕贺琅呢?   等等,不只是眼前这几只,之前,白鹤子、皎皎月和秋梨园,他们对贺琅也是颇为忌惮。贺琅让他们觉得危险,更确切的说,是敬畏。   想到此,秦小琮心里又“咯噔”一下。大墓里的那些墓灵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墓主人,除了秦小琮,谁到墓主人附近都会战战兢兢的。   这……能让墓灵本能地敬畏、不敢造次的,除了墓主人,这世间还有第二个人吗?   贺琅是墓主人转生的佐证又多了一个。   只是,虽然相信贺琅的本事,他自己留在外面不会怎么样。可这么无故和他分开,秦小琮还是很不爽,他冲那三只扭曲的怪影道:“大丑、二丑、三丑,我认出你们了,出来解释一下?”   这话喊出来,整个石窟里一片死寂。   石壁上三只狰狞的影子僵硬着,终于,还是最左边那个先动了动,“你在叫谁啊,这么粗俗不堪的名字。”   秦小琮道:“就是在叫你们,你是大丑?”   最右边那个埋怨大丑,“都怪你,被认出来了吧?早说了秦小琮跟他们在一起,不要抓。”   秦小琮扬声道:“二丑?”   过了会儿,中间那个弱弱道:“小琮,我是三丑。”   秦小琮喷了口气,“早听出来了。”会用那种娇憨口气说话的,整个墓里就它独一只。   三只影子犹豫了会儿,逐渐向秦小琮靠近,越靠近他,那几只影子就越来越小,最终都看不见啦。   贺璋和青遥只听到“咚咚咚”几声,像是什么敦实的东西蹦跶着靠近他们。   贺璋仰着脸四处张望,“在哪呢?难道会隐身?”   青遥道:“往下看,地上。”   贺璋扭着头去看地上,看清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三只墓灵,不由“哎呦”一声,“这太辣眼睛了!”   地面上站着三只奇形怪状的“石块”,不好形容它们的长相,它们真的像被小孩子随意揉搓的一团泥巴。它们只有脸和身体,最高的一个也不超过人的膝盖,都没有四肢,一个大小眼,一个长鼻子,还有一个招风耳,真的是丑陋又滑稽。   贺璋看一眼它们,又扭过头去看青遥洗洗眼睛。   三只墓灵排排站在秦小琮跟前。   秦小琮稍一用力,就挣脱了纸糊样的藤条,稍微活动了下手腕,挨个将这三只墓灵拎起来看了看,“真是出息了,竟然敢装神弄鬼吓唬人了!说吧,你们抢人干嘛的?”   三只墓灵相互看看,都不说话。   秦小琮只好点名,一指最左边那只大小眼的,“大丑,你说。”   大丑只好坦白,“我们想教训一下白眼凤,但是分不清哪个是白眼凤转生,只好捡长得好看的抓。”   秦小琮迅速看了眼青遥,发现他竟然在好奇地看着这三只丑憨憨墓灵,这简直不可思议。   青鸾镜一向目中无人,大家都不太喜欢它。不过,最讨厌它的就是眼前这三只石头墓灵了。因为,对于其他墓灵,青鸾镜只是半闭着眼,对它们……   每次一看到它们三个出现,青鸾镜都一副要晕倒的模样,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大丑、二丑、三丑是三只墓石精,是整座大墓里最“草根”的存在。大墓里也是存在着鄙视链的,最被高看一眼的就是青鸾镜这种,是墓主人的贴身之物,又知晓墓主人的真颜和来历;次一级的就是如金龙链这种,本身就是神物,或者神物身上的东西;再次些的便是一些天上地下的能工巧匠做出的奇珍异宝,这一类的墓灵在墓里是最多的。   秦小琮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类,因为没有谁敢像他一样在墓主人跟前如此放肆。   大丑、二丑和三丑同样不属于以上任何一个等级,严格来说,它们并不能算墓主人的墓灵,而是秦小琮做出来的“玩具”。   秦小琮刚生出灵识时,懵懵懂懂,也不能很好地控制刚凝聚出来的身体,在墓里四处搞破坏,扰得其他墓灵苦不堪言。后来,等他意识稍稍清明了些,就被墓主人拘回墓室里练习“手艺”。   正好有一大堆被秦小琮震下来的墓石碎块,秦小琮就被迫坐在墓主人身边捏石块,锻炼手指的掌控力。   就这样,大丑、二丑、三丑诞生了。做出来后,秦小琮自己都觉得丑得不能直视,就把它们丢在墓室里跑出去玩了。谁知第二天就见到这三个丑东西成精了,正在结伴参观大墓。   大墓里的墓灵们个比个精致,个比个灵巧,它们从来没见过墓石精们这种粗糙质朴的长相。偏偏这三只墓石精一个比一个话多,不一会儿,整个墓里都传开了,是秦小琮做出了这三个丑得惊天动地的墓石精!   秦小琮成了整个大墓里的笑柄。   墓石精成精时间长了,自然就能分得清别人对它们的态度。其他的墓灵就还好,就是青鸾镜太气人!   秦小琮知道它们讨厌青鸾镜,没想到执念还挺深,不想着赶快回墓里休养,反而在这里作妖。   只是……秦小琮看看三只墓石精,一脸狐疑,“你们怎么知道青鸾镜转生成人了?之前被你们抓的那些人呢?说实话!”   他语气一严厉,三只墓石精抖了下,相互推搡了一番,还是大丑作代表,“都在另一个石窟里关着呢,都没死。”   二丑道:“我们不敢害人,就在你们之前抓来的那个太烦人了,一直叫骂个不停,我们怕他吵醒它,就把他打晕了。就……没控制好力道,把他头打破了。”   三丑细声道:“对呀,没想到那人长得不错,嘴好臭。那个叫贺璋的人在他嘴里被折辱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   贺璋嘴角抽搐,“贺玦这个混蛋,估计以为是我派人做的。”   秦小琮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这三只墓石精没说实话,它们好像有点怕。“它,怕吵醒哪个它?除了你们,这里还有谁?”   “啊啊啊——!”旁边石窟里突然传来一声极为惊恐的喊叫声,贺玦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有鬼,有鬼啊!” 第54章 青鸾镜(九)   贺玦迎面撞上贺璋,发出悲愤的控诉,“果然是你!”   贺璋一脸无辜,“真不是我,不信你问它们。”他一指地上的三只墓石精。   看到这三只奇丑无比的墓石精,贺玦的脸扭曲得更厉害了,“贺璋,我早知你无所不用其极,却没想到你如此下作,竟动用鬼神之术来害我!”   贺璋无语望天。   大丑、二丑、三丑却抱在一起害怕地叫起来,“它醒了醒了,怎么办?”   秦小琮喝问:“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三只墓石精嚎道:“是长舌怪,浑身冒火的长舌怪!”   青遥拦下要继续逃跑的贺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其他被抓的人呢?”   贺玦撩起粘在脸上的乱发,因为恐惧,双眼微微凸起,“都被恶鬼勾了魂,全死了,幸好我跑得快!”   这时,从贺玦逃出来的石窟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青遥……青遥……都不是你,都不是,你在哪儿……”   那“恶鬼”竟然在叫青遥的名字!   趁着大家发愣,贺玦猛地推开青遥,一溜烟跑了出去。   贺璋骂了句:“懦夫!”同时,他收起之前的嬉皮笑脸,紧张地护在了青遥面前,“阿瑶,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秦小琮也道:“你们快走。”里面的东西似乎邪性的很,不是贺璋和青遥这种凡人能对付得了的。   “阿瑶?阿瑶!”无论贺璋怎么呼唤,青遥都如失了魂般站在原地。贺璋和秦小琮交换了个眼神,他不再犹豫,一把将青遥扛起,拔腿就往外跑。   贺璋肉眼凡胎,没有看到。秦小琮却看得清清楚楚,被石窟里的东西叫过名字后,青遥身上出现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青色凤凰的虚影,几欲与身体脱离。灵体险些被生生剥离身体,所以青遥才会失神。   好强的引魂术,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看来,之前被掳走的人都会变得疯疯癫癫的,都是因为这引魂术。   秦小琮一抬手,将三只瑟瑟发抖的墓石精收进了衣袖里,孤身进了那石窟。   石窟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个个美貌,不用说,他们都是被墓石精们掳来的。   只是……秦小琮弯腰探了下离自己最近的人的情况,发现他只剩了躯壳,灵体不翼而飞,再探另一个,也是如此。   秦小琮数了下,石窟里的十三个人的灵体全都没有了。   “唉……都不是,都不是……”从石窟的东南角落里传来了叹息声,“青遥,青遥啊,你在哪儿啊……”   随着这声声叹息,数个灵体被甩出来,狼狈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灵体归位的人醒来后,个个神智混乱,如没头苍蝇样在石窟里乱转。   “烦死了,一群俗物!”又一声叹息,一条火红的“舌头”猛地从地底窜出,将这些人卷住,悉数扔上了天。   秦小琮抬头,发现石窟上方竟然有个一人多宽的开口,这些被掳来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被从开口处扔了出去。   秦小琮感受到头顶上的泥土里有自己留下的标记,原来,这石窟真的是在地底,而且正好在那天晚上他来过的那片荒坟堆下方!   怪不得被掳走的美人都出现在荒坟堆里,感情都是被从这里直接扔上去的。   这鬼东西到底在干嘛?它口口声声唤着青遥,青鸾镜什么时候招惹的这玩意儿?   靠得近了,秦小琮就发现,这只人们口中的恶鬼,墓石精口里的长舌怪,竟是一缕火焰,是从地底裂缝里冒出来的。   这股火焰的威力并不如何,将那些人都甩出去后,好像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它的身形一下就散了,又缩回到了地底。   秦小琮走到裂缝处,发现那火焰处在夹缝里,火苗明明灭灭的,似乎被吹上一口就会完全熄灭,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就这?”秦小琮觉得很不可思议,蹲下身将那簇火苗收到了掌心里。嗯,这火苗完全不烫手,甚至还有些温凉。   仔细看,火苗中间有个东西在跳动,仿佛一颗小小的心脏。   秦小琮一抖衣袖将三只墓石精甩出来,大丑二丑三丑摔成一团。   秦小琮将那团火苗伸到它们眼前,墓石精们吓得抱在一起,“别靠我们这么近!”   “这到底是什么?你们怎么和它勾结上的?”秦小琮问道。   大丑大着胆子探了探头,看了眼在他掌心里的小火苗,松了口气,“它又睡着了。”   秦小琮扬眉,“嗯?”   “好吧,”大丑老实交代,“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大墓被劈开后,我们三个被天雷崩到了山脚下,混在一堆普通的石头里被拉到了这附近,被人做成了墓碑放在了这片荒坟堆里。我们无意中发现了这座石窟,撞见了这只长舌怪。它当时可不是这样的,你也看到它刚才有多厉害了,我们就被它抓住了。它说它知道白眼凤已经转生成人了,它要我们帮他带来世间的美人,它要亲自验证。”   秦小琮屈指弹了下大丑的额头,“你们不会跑吗?”   大丑不服气道,“你以为我们不想吗?你看!”   三只墓石精齐齐倒立,在它们的身体底部,都印着一朵小火苗。   大丑道:“我们被诅咒了,要是不听它的话就会被烈火焚身,太疼了!”   秦小琮有些怀疑,“你们虽然灵力低微,可真身是大墓里的石头,普通的火焰能伤得了你们?”   大丑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三个流落在外,饱受欺凌,你不安慰我们,还来质疑?”   饱受欺凌?我看你们抢人抢得不亦乐乎,都抢到我头上来了?   秦小琮到底没再刺激大丑,掂了掂掌心里的火苗,“这东西什么时候再醒?”   三只墓灵齐齐摇头,“不知道。它的状态很不稳定,有时三四天醒一次,最长的一次半年才醒。”   秦小琮又看看那团火苗,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它在清醒时能让三丑有痛感,会怕它,至少也是业火等级的火焰。   这火苗认识青遥,且对青遥颇为执着,不知和青遥有何渊源?不过眼下,秦小琮有再多疑问,也没人能给他解答,他只好暂时压下心中疑惑,将掌心火苗先收进了一只乾坤袋里。   作乱的“恶鬼”已经捉到,秦小琮也不再多留,叫上三丑一起往外走。他心里牵挂着贺琅,一路行得飞快。   刚到出口,一股灵力凝聚成的强风扑面而来,秦小琮眯起了眼睛。   一只华美的青凤正展翅翱翔在空中,时不时发出悦耳的鸣叫,带起一阵又一阵的强风。   青凤拖着长长的尾羽,盘旋着缓缓降落,落到了一个人的肩头。青凤眼眸湿润,亲昵地用喙蹭了蹭那人。   那人长身玉立,不是别人,正是贺琅! 第55章 青鸾镜(十)   青凤的动作瞬间惹醋了两个人:一个是怔愣在原地,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秦小琮,另一个就是全程目瞪口呆的贺璋。   之前,贺璋将因引魂术失神的青遥扛出石窟,在门口便遇到了寻过来的贺琅,谁知两方一见面,青遥反而更不对劲了!   不用贺琅提醒,贺璋自己都看到了在青遥身上展翅欲飞的凤影。   贺璋虽不修道,可贺琅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些奇闻逸事他见过的、经历过的数不胜数。   再加上他的师父骊唐法师也是一位得道高僧,曾告诉过他,人的肉の体只是承载灵体的躯壳,肉の体只是表相,灵体才是本相。从灵体上可辨前生、知往事。   贺璋虽不痴迷道法,却也对此一直心存敬畏。   眼前正欲从青遥身上离开的凤影是什么,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他的灵体啊,凡人要是没了灵体肯定就完了!   贺璋赶紧将青遥放下,拼了命地挥舞着双臂想要阻止凤影从他身上离开,可,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触摸到凤影。   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凤鸣声,巨大的青色凤影从青遥身上彻底剥离,它舒展开双翅,从贺璋身体里穿过,仰颈一飞冲天!   一时间,头顶彩霞满天,玉佩环鸣声不绝于耳。   青色凤影的出现还引来了大批的鸟儿,天空中除了凤鸣声,还夹杂着阵阵其他鸟鸣声,周围顿时热闹非常。   贺璋呆呆仰头,是凤凰,青遥的灵体竟然是一只羽衣华美的青凤……   贺璋眼睁睁看着青凤优雅地扇动着翅膀,拖着长长的尾羽盘旋着,强劲的风扑面而来。   “阿遥!”贺璋好怕他就此一去不复返。   幸好,青遥逐渐降低了高度,贺璋一颗高高提起的心也跟着往回落。   谁知,青遥竟不是冲着他来的,反倒心急火燎地往贺琅身上扑,还对他做那么亲密的动作,这怎么行?!   “阿琅,兄弟妻不可欺!”贺璋一声吼,就朝站在贺琅肩头的青遥扑去。   青遥无奈叹了口气,长长的尾巴一扫,便将贺璋推开了。   “你!”贺璋气得不行,怒视贺琅,“还不快把我家阿遥放开!”   贺琅无辜地摊开双手,倒是青遥,一听要他离开,两只脚爪更牢地抓紧了贺琅的肩头。   “你们……!”贺璋醋地跳脚,“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贺琅默了会儿,“我不知。”   青遥道:“您是我的主人。”   听到青遥的话,秦小琮膝盖一软,险些站不住。实锤了,青鸾镜绝对不会认错,贺琅果然就是墓主人!   秦小琮紧张地看着贺琅,却发现他并没有多震惊,反倒若有所思,过了会儿,他稍抬了下左手。   青遥立刻乖觉地松开他,扇动了下翅膀后,化成一道耀眼的青色流光返回了自己的身体。   靠坐在地上的青遥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遥!”贺璋紧张地握住他的手,再摸摸他的脸,发现他整个人都是热乎的,大大松了口气。   青遥看着贺璋,眼神很复杂。   贺璋被他看得毛毛的,“你怎么了?”   青遥一言不发,反手回握住他,另一只手往上高高撸起他宽大的左衣袖,一直到他臂膀处。   美人就是美人,单看这露出的一段手臂也能让人移不开眼。贺璋皮肤生得极白,整条手臂骨肉紧实,线条流畅,极为惑人。   此刻的贺璋,不但白,更是白得发光,他左臂上若隐若现出一棵大树的纹样。   “果然是你。”青遥一声叹息。   贺璋有瞬间的失神,他身体里现出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的虚影。那棵树晶莹剔透,枝干叶果均是无暇美玉。   秦小琮看着这一切,心里又震塌了一块,青鸾镜能看穿一切伪装,映照出所有人的真身,贺璋他……   秦小琮脱口而出:“琅玕树?他是墓室门口的琅玕树!”万万没想到,贺琅一母同胞的兄弟贺璋,竟然也是墓灵转生!   所以……秦小琮又看向贺琅,这些原本就在墓主人身边的墓灵,真的从未远离过他。包括秦小琮自己,兜兜转转了这么久,一直在绞尽脑汁寻找墓主人,却没想到早就遇到了他。   “小心!”   一道灵力凝聚出的刀锋从秦小琮眼前闪过,他的衣袖被整齐割断,一只正在燃烧乾坤袋滚落到地上。   不知何时,那朵沉睡的火苗竟然醒了。秦小琮被眼前一切惊昏了头,竟没发现自己的衣袖都烧着了。   火苗落到地上后,将乾坤袋完全吞噬,身形猛地涨大到一人多高。   秦小琮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贺琅揽在怀中后退数步,离开了那火苗的攻击范围。   “青遥,青遥我终于见到你了!”火苗收敛了些,腾空而起,飞到青遥面前,“青遥,你还记得我吗?”   青遥怀里还抱着晕过去的贺璋,看到火苗靠近,抬袖将贺璋护住,“你是什么东西?”   火苗停顿了下,焰头猛地垂落,“你竟然已经把我忘了……”   青遥却认出了火苗的声音,“你是石窟里作乱的恶鬼?”若不是它的引魂术引得他险些生魂离体,进入生死之间,他也不会记起自己原本是谁。   “恶鬼?”火苗一愣,竟“哈哈”笑了两声,“你竟然叫我恶鬼?青遥,我这就把你的心还给你,你有了心就能想起我是谁了吧?”   心?秦小琮想起了在那簇火苗里不停跳动的东西,难道那就是……   可是,青鸾镜只是生出灵体的一件器物,怎么会有心呢?   火苗猛地冲进了青遥的胸腔里。   一道耀眼的光芒从青遥心口迸发,将在场所有人都笼罩了进去。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遮挡住了秦小琮的眼睛,避免他被光芒刺伤眼睛。   想到贺琅,秦小琮的心情就很复杂,他僵硬地呆在那里,等到贺琅把手移开,他先听到了瀑布的声音。   秦小琮看看周围,发现他们已经不在石窟外面了,而是正站在一座壮观的瀑布前方。   眼前是苍翠的山,清澈的水,瀑布飞流直下,砸落在底下潭水中,发出巨大的响声。水花溅得极高,不一会儿就将秦小琮和贺琅身上都打湿了。   秦小琮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明白了,“这是在镜中世界。”   “我二哥呢?”贺琅有些担心贺璋。   还在叫二哥,看来是真的没有想起他自己是谁。秦小琮看了眼贺琅,迅速移开目光,“青鸾镜,就是青遥,可以把他经历的或者看到的事情凝结成界贮存起来。这个应该是关于他自己和贺璋的界,所以他们都没有出现。青鸾镜的界里,过往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不能碰面,否则界会崩溃,我们也会很危险。”   贺琅点点头。   秦小琮又悄悄看了他一眼,看他低头看过来,忙再次转移视线,一本正经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应该是那团火苗激起了青遥的记忆,他才不能很好地控制。我们等一等,他应该可以稳住自己,我们再想办法联系他出去。”   “好。”贺琅突然伸手,捏住了秦小琮的下巴,强迫他仰头看他,“为什么不看我?”   “额……那个……”秦小琮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听到青鸾镜叫你什么了?”   “他说我是墓主,那又如何?”贺琅问他。   秦小琮眼看着他低头,靠自己越来越近,猛地推开他,步步后退,“你想对我做什么?我警告你,在这里我们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青鸾镜的眼睛,你要是有什么越轨的举动被他做成界……”   秦小琮的脸红得都要滴血了,“别靠我这么近!”   贺琅看他实在是很紧张,不再逼他,“你就这么相信青遥的话?万一他认错了呢?”   “不会的。”秦小琮肯定道,“他说你是你肯定就是。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你的灵力也太强了吧,你周围都是墓灵。还有,还有你的眼睛。是我太蠢了,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   贺琅上前两步,将他强行扯进自己怀里,“无论我前生如何,也不管别人认我是谁,我只问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秦小琮结结巴巴道,“什么……人,就是……”在青鸾镜叫破贺琅的身份前,秦小琮自然把他当成心爱之人,心心念念想把他扑倒,再这样那样。可是,谁能想到他会是那个整天硬邦邦躺在床上,动不动就教训他的墓主人呢?   秦小琮磕巴了一阵子,鼓起勇气道:“我待您如师如父。”说完,他自己都囧了。   “不是……”秦小琮想圆一下刚才的说法。   贺琅忍无可忍,低头,狠狠堵上了他这张不会说人话的嘴!   “唔唔唔……”秦小琮发出可怜的呻の吟声。   贺琅的吻实在是太重了,他吻得太深,完全不给他留喘息的机会。   贺琅轻吻着秦小琮,“再说一次,待我如何?”   秦小琮心一横,豁出去了,踮起脚狠狠咬了他一口,“去他娘的如师如父,老子肖想你很久了,如何?”   他这一口极狠,把贺琅的唇瓣都咬破了,鲜血溢出,本就极美的面容又平添几分魅惑,秦小琮看得一脸痴迷。   贺琅果然是这世间最美的人,不接受反驳!他的面容、身材无一处不完美,连头发丝都长在秦小琮的喜好上,怎么看都不够。   贺琅轻笑一声,“巧了,我亦早有此意。”他手臂伸到秦小琮腰后,不知做了什么,秦小琮腰一软就往后倒去,被他顺势横抱起来。   贺琅抱着秦小琮几个起落,就带着他进了一个干燥宽阔的山洞里。   “你你你,你要干嘛?”秦小琮穿着湿哒哒的衣服,被贺琅压倒在地,再次提醒他,“这可是镜中界!”   贺琅恍若未闻,修长的手指勾住了秦小琮的腰带,轻轻一扯,他的腰带就松掉了。 第56章 青鸾镜(十一)   秦小琮觉得,自己很像一只正在被剥壳的鸡蛋,马上要被吃掉了。不不不,他不能这么纵容贺琅,就算他是墓主人也不行!   秦小琮按住贺琅伸向他衣襟的手,窘迫道:“不行。”   贺琅反倒捉着他的手继续脱他的衣服。   秦小琮死死闭上了眼睛,算了随他去吧,反抗不了了,反正本来也不是很想反抗。   看在他是墓主人的份上,这次可以让他一次,下一次,一定要反过来!   贺琅一只手伸到秦小琮腰后,稍一用力托起他的上半身,另一只手剥去了他的两层外衣,然后就,停下了。   秦小琮身上只剩了一层单薄的中衣,他倒是不冷,就是没搞明白贺琅想干嘛?   秦小琮睁开眼睛,发现贺琅已经脱掉了他自己的外衣,只穿着白色中衣,正眼含笑意看着他,“外衣都湿了,脱下来烤一烤。”   说完,他真的在洞中升起了一堆火,又找来几根树枝支起一个简陋的衣架,将他们两人的外衣搭在上面烘烤起来。   秦小琮看贺琅有条不紊地做好这一切,傻眼了:这人实在太可恨了,把人都勾起来了,结果就这?   好吧。秦小琮深呼吸,本来他也不想在青鸾镜眼皮子底下跟贺琅怎么样的,不和他计较。   可是……秦小琮捶地,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感觉自己被耍了,他就是故意的吧?秦小琮恨恨起身,猛地扑到贺琅背上,在他颈侧不轻不重地咬了口,“过分!”   贺琅发出一声闷笑,就势将秦小琮扯进了自己怀里,“再招我就真的忍不住了。”   “哼。”秦小琮颈上还带着薄红,偏过头去不看他。   贺琅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低头在他颈上轻嘬。   突然,从洞穴深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秦小琮忙推开贺琅,“别闹了,在这界里我们的灵力都大打折扣,小心有危险。”   他从贺琅怀里站起来,身上的衣服都被他揉得乱七八糟的了。贺琅也跟着起身,拦住要去查看情况的秦小琮,帮他把衣襟掩好,这才放他走。   “咔嚓咔嚓……”   越往里走,声音越清晰。   贺琅找的这个山洞出人意料的深,他们走了好一阵子,都是只听得到声音,看不到声音的来源。   “找到了!”   一直走到洞穴尽头,一颗仙气缭绕的青色大蛋出现在他们眼前。   秦小琮来到它面前时,蛋壳刚好完全破裂开,一只雏凤顶着湿漉漉的青色绒毛探出了头。   “啾!啾啾啾!”雏凤先仰着脖子叫了一通,似乎在向这个世界宣告自己的到来。   可惜,它叫了好一阵子,都没有人回应它,它也看不到秦小琮和贺琅。   等叫够了,雏凤迈着两条细腿走出蛋壳,抖抖身上的毛。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它身上的毛就全干了,蓬松地奓着,它成了一只毛绒绒的圆球。   秦小琮看得两眼放光,“它好可爱!”明知这只是镜中界的虚影,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一把毛,却被贺琅半路拦住了。   “这是青遥。”贺琅提醒他,“你不想被二哥没完没了地闹腾,就保持距离。”   “好吧。”秦小琮悻悻收回手,眼珠转了转,“不对啊,青遥的真身不是凤凰,而是凤毛和精铜炼化成的一面镜子。这只小青凤……”   “再看看。”贺琅道,仍不让秦小琮去摸雏凤。   这时,洞穴外传来了阵阵凤鸣,似乎在回应雏凤。雏凤激动地抖抖绒毛,扑腾着短小的翅膀往外飞,飞了一小段它又折了回来,用稚嫩的喙收集齐它的蛋壳,将它们一齐带了出去。   青凤的蛋壳亮晶晶的,华美夺目,仿若美玉。   雏凤叼着它的蛋壳飞出洞穴,洞穴外,数只成年的青凤正盘旋在空中,雏凤高兴地加入它们,和它们一齐飞向瀑布上游。   不用秦小琮贺琅特意去追,场景自然转换到了雏凤的落脚地。   秦小琮暗道:贺琅说的没错,这只雏凤果然是青遥。   在瀑布上游,竟然有一片琅玕树林,个个光彩夺目,令人眼花缭乱。   琅玕树是天界仙树,其枝干叶果均为玲珑美玉,极为贵重罕见。在别处能有一棵就不得了了,这里竟然有一大片!   陪同雏凤的几只青凤分别落到几棵琅玕树枝丫上,冲雏凤青遥轻鸣数声,似乎在催促它。   青遥叼着自己的蛋壳,在琅玕树林里盘旋了一大圈,终于选中了一块地方落脚。   青遥用爪子刨出了一个深坑,将自己的蛋壳全丢了进去,又用土埋好。   不过片刻,就有一枝幼苗破土而出。   青遥“啾啾啾”叫了几声,那幼苗就越长越大,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琅玕树,树上还挂了一颗果子。   青遥兴奋地拍拍翅膀,冲上去咬下了那枚果子,开心地吃起来。   这场景看得秦小琮惊叹不已,“原来琅玕树是这样长出来的。”   贺琅看着随风摇摆的琅玕树,喃喃道:“你之前所言,我二哥是墓中琅玕树,可就是这棵?”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快验证了贺琅的话。   雏凤青遥见风就长,没多久就褪去了一身绒毛,长出了长长的尾羽,身形也越来越大。展翅翱翔时,可遮天蔽日。   长大后的青遥更多以人身出现,常穿铠甲,常常出去打仗。每每回来都是一身的血,疲惫不堪地靠坐在他的琅玕树下,昏天黑地地睡上几天几夜,再出去。   青遥不知道的是,每次他睡着的时候,他身后的琅玕树就会化成人形,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摸的。在他清醒前,又会迅速变回琅玕树,无辜地立在那里。   而琅玕树的人形,正是贺璋!   有时候,琅玕树会悄悄贴一片叶子在青遥身上,跟他出去。   这大概是青遥心里最放不下的地方,所以,秦小琮贺琅一直在看这一处场景。   秦小琮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这片琅玕树林里出现的青凤越来越少,而枯死的琅玕树越来越多。   这天,青遥依旧浴血归来,在琅玕树下倒头就睡。   贺琅看着青遥,问秦小琮:“你可听过上古时期龙凤大战的传说?”   “龙凤大战?”秦小琮摇头。   “相传龙凤两族为争夺天地之主的宝座多年征战不休,在连年战火中,不但无数龙族、凤族陨落,还牵连无数无辜生灵。后来,挑起战事的龙帝因杀孽太重,遭了天谴,战火这才被遏制。传说,凤凰一族也遭受重创,尤其是青凤一族,作为凤族里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几乎全军覆没。所以,当今世间极少能见到青凤,都以彩凤为尊。但据说,凤王真身便是一只青凤。”   “你是说青遥便是凤王?”秦小琮道。   “嗯。”贺琅点头。   他们说话间,青遥身后的琅玕树又化人了。   贺璋的容貌比他为人时还要光彩照人,他美滋滋地抱住青遥,一只手不老实地钻进他的衣袍里,嬉笑道:“小乖乖,如今战事已平,龙帝那个老混蛋被大荒主抽了龙筋,再也做不得乱,咱们以后就可以长长久久……”   他又来了!秦小琮捂住眼睛,从指缝里观望,发现青遥已经睁开了眼睛,目露凶光,贺璋还一无所知。   “闹够了没有?”青遥冷冷道。   贺璋僵硬了片刻,将手从青遥衣服里抽出来,“嘿嘿”笑了两声,“我的凤王陛下,您这次醒得好早啊。”   电光火石间,贺璋已经被青遥掐住脖子压在了身下。   看到贺璋的面容,青遥眼睛蓦地睁大,“是你!”   贺璋笑,“就是我啊凤王陛下,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就是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为你出生入死的侍卫贺璋。我救了好几次你的命哦,你考虑一下以身相许吧!”   “你……!”青遥狠狠瞪了他一阵子,还是放开了他。   贺璋却立刻扑回来,缠住了青遥,“陛下,是不是很惊喜?陛下,我仰慕你许久了,你就从了我吧!”   “滚!”   ……   接下来的画面越来越模糊,等到眼前一切重新清晰,贺璋已经把青遥成功追到手了,两人正并肩躺在草地上看月亮。   青遥依偎在贺璋怀里,显得很放松。   贺璋的嘴叭叭的,一直停不下来,“阿瑶,不打仗的日子真好呀,就这样一直抱着你太好了,我们什么时候成婚啊,你得给我一个名分呀?”   “要名分,只能你嫁我。”青遥很强势。   “好吧。”贺璋可怜兮兮道,“那就只能让人误会我在下面了。”   “闭嘴!”青遥看着天空的月亮,那月亮周围有一圈红晕,他略皱眉,“……最近天气太热了,这不正常,明天我会出去巡视一番。”   “阿瑶!”贺璋不满意道,“你能不能把你的政事先放一放,多看看我!”   青遥恍若未闻,“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贺璋叹了口气,咕哝道:“真该跟你换一换,让你做我的贴身侍卫,满心满眼都只有我一个。”   青遥还在思考正事,“大荒主最近不太好,天地间只怕要生大变,贺璋,明日你去探望下他,看他可否需要我们相助。”   “好好好,都听你的。”贺璋翻身压到青遥身上,“安排完了吗我的陛下,能陪我干点正事了吧?”   青遥放软了身体,“随你。”   贺璋眼睛一亮,“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   围观的秦小琮忙把指缝合拢,好在这一段被青鸾镜模糊处理,很快就过去了。   秦小琮把手放下时,发现他们已经随青遥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地方遭遇了严重的旱灾,地面上到处都是龟裂,时不时有凤凰的尸骸出现,这些尸骸个个焦黑,干的透透的了。   青遥也是大汗淋漓,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冲正东方拱拱手,“不知羲和神母来小凤这里有何贵干?”   正东方白光一闪,出现了一个女子。这女子一身白发蜿蜒拖地,身上神光耀目,正是金乌十子的生母—羲和。   羲和双手合拢,正小心捧着一团火苗,她看向青遥,“凤王,后羿射日,害我九子,如今我只余一子在这世间。我手中这个,是我偷偷救下的第十子,只剩这一口气,我来这里,是想请你帮个忙。”   “神母请讲。”   羲和道:“你也看到了,我这幺儿虽被后羿重伤,却还是金乌之身,出现在哪,哪便会大旱,会导致生灵涂炭。长此以往,就算后羿不杀他,天道也不会放过他。我思来想去,唯有一个办法能救他。”   羲和深深看向青遥,“久闻凤王风姿,今日一见,不愧是能与龙帝缠斗数千年的人。”   青遥道:“神母有话直说。”   “凤王乃至阴体,我这幺儿至纯至阳,希望凤王将你的心脏交给我,我将它炼化为火种,植入我儿体内,如此,便可彻底改变我儿的体质,他的火不会再祸害世人,他也能苟活下去。”   青遥冷笑,“神母这是要取小凤的命。”   “不错。”羲和眼中满是杀意,“凤王三思。你若乖乖将心脏交出来,我保你凤族永世安泰,如若不然,凤族将会彻底湮灭在这世间。”   ……   青遥回到了琅玕树林里,等了许久,贺璋才驾云归来。   见到青遥,贺璋迫不及待地抱了抱他,这一抱,就觉出不对了,“阿瑶,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月色下,青遥的脸色惨白,他微微一笑,“我一直站在这里吹风,怎么会不凉。你可见到大荒主了,他怎么样?”   贺璋面色少有的凝重,“见到了。表面上一切如常,可我总觉得不对,从他那位出事,他就不太好。”   青遥靠在了贺璋身上,“那你要多关注他,大荒主……是个好人……若不是他……”   青遥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靠着贺璋往下滑。   “阿瑶,你怎么了?”贺璋忙抱住他,惊恐地望着他,“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我……大限已至,不能陪你了。”青遥拼命抬起手,想要再摸一摸贺璋的脸。可是,他真的支撑不住了,手,颓然滑落。   “阿瑶—!”   青遥的身体在瞬间消散,在贺璋颤抖的手中,只留下了一根长长的尾羽。   ……   这时,整个画面剧烈晃动起来,秦小琮贺琅脚下的土地也开始分崩离析。   秦小琮紧紧握住了贺琅的手,“青鸾镜要醒了,我们要出去了!”   他话音刚落,一股旋风将他和贺琅一齐带上了天。   贺琅用力将秦小琮抱在怀里,两人齐齐在风中旋转。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已经虚化,无数的光影从他们眼前略过。这些都是贮存在青鸾镜里的界。   突然,从一闪而过的残影中,秦小琮看到了自己的脸,还看到了贺琅的背影。   随风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秦小琮很快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我不是故意卡车。出来回到他们自己屋里再来。爱你们~ 第57章 青鸾镜(十二)   秦小琮陷入了一场美妙的梦境中。梦中,他和贺琅手牵着手游遍了大江南北,吃遍了天下美食。两人朝夕相对,琴瑟和鸣,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可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寒冷刺骨。这风从他和贺琅之间穿过,一下扯开了贺琅的手,转眼间,贺琅就消失不见了。   好好的美梦成了噩梦!秦小琮拼命去追那阵风,“停下来,把贺琅还给我!”   他追着风,突然就一脚踏空,整个人陷入了一团虚无的黑暗里。秦小琮悬浮在黑暗里,大声呼喊着贺琅的名字。   突然,无数发光的画面从黑暗中浮现,有大有小,什么形状都有,围绕着秦小琮旋转。   画面里都是秦小琮和贺琅,是他们在一起的留影。贺琅喂他吃冰糖葫芦,贺琅帮他穿衣服,他骑在贺琅身上……   可是,秦小琮目光所过之处,那些画面里的贺琅突然就消失了。画面里的秦小琮在吃冰糖葫芦,却不再有人喂;画面里的他穿着一身新衣服,却孤零零地自己站着;画面里的他赤着身体跪坐在床上,身边却空荡荡的……   “贺琅—!”秦小琮大喊着坐起身。   立刻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我在。”   看到近在眼前的贺琅,秦小琮紧紧抱住了他。太好了,贺琅还在,实实在在就在自己眼前。   秦小琮双手紧紧扣住,将贺琅牢牢圈在自己怀里,努力平复呼吸。是了,刚才只是一个噩梦,一个完全不可能出现的噩梦。贺琅怎么会消失呢,他可是灵力深不可测的墓主人。   秦小琮抬起头,仰脸望着贺琅,眼角余光瞥到周围的环境,断片的记忆这才慢慢衔接上。   “这是哪儿?”秦小琮傻眼了,他们之前不是正从青鸾镜里出来吗,怎么这会他就躺在床上睡着了呢。   “长安宫。”贺琅解释道,“说起来还要感谢贺玦,是他把晕倒在石窟外的我们运回了皇宫。”   贺玦?好吧,这人竟然没有趁机杀死贺璋,看来还没有坏透。秦小琮问道,“我们四个都晕了?”   “嗯。”贺琅点点头,“是青遥唤醒了我,二哥一直在昏迷中,不知现下如何了。”   秦小琮有些脸红,他怎么和贺璋这个凡人之躯一样,昏睡到现在?   秦小琮看看贺琅,犹豫地问他,“青遥,唤醒了你,你可知道自己是谁了?”   贺琅摇头,“青遥确实保留了墓主人的过往,但这些过往都被封印了,他无法打开。”   贺琅说着,右手伸出,一面青凤造型的镜子出现在他掌心,“这是青遥交给我的,是他为保存墓主过往专门做的分の身,”   “啊?怎么这样啊?”秦小琮拿起那面镜子。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他的容颜,就跟一面普通的镜子一样。   贺琅不能觉醒的话,就无法召唤跑掉的墓灵,那他们还要继续寻找墓灵啊,心好累!   秦小琮的目光落回到镜面上,怪不得看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哪不对,他的眼睛怎么这么红,眼角还挂着泪珠呢?   贺琅抬手,指腹轻轻抚过他的眼角,拭去那颗泪珠,“做了什么梦,哭得很厉害。”   秦小琮才不会告诉他,噩梦都不能说出来的!   “没什么。”   秦小琮摆弄着那面青鸾镜分の身,有心想试着解除封印,又怕力道、方法不对毁了这镜子,就更无从知晓墓主人的过往了,万一贺琅就此无法觉醒,他们岂不是要没完没了地一直找下去?可是……他背上的伤,还有越来越近的下一次天劫……   “秦小琮。”贺琅突然郑重地叫了他全名。   “嗯?”秦小琮不由坐正了身子。   “不要担心,一切有我。”贺琅道。   “嗯!”秦小琮用力点头。   房门被人轻轻扣响。   “进来。”贺琅道。   七顺推开门,小碎步跑过来,“太子殿下醒了。”   “知道了。”   秦小琮掀开被子,“我们去看看吧。”   “好。”   他们来到东宫,刚到贺璋卧房门口,就听到贺璋虚弱道:“阿瑶,我好害怕呀,一想到刚才经历的事情,这一颗心就快跳出来了,你快再抱紧我一些!”   秦小琮&贺琅:……   只听青遥怀疑道:“你真的没有想起来什么吗?”   “什么呀?我只记得昏倒前,那只恶鬼火焰要钻进你心里,幸好你没事,恶鬼已经伏诛了对吗?”   “嗯……它已经彻底熄灭了,不会再作乱了。”   “阿瑶,没想到你竟然是凤凰转世,你不会嫌弃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吧?阿瑶,求求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青遥还是没忍住,又问他,“你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我死后,你做了什么,才为我重塑了身体?”   “不许跟我提那个字!”贺璋道。   屋里安静了会儿,一阵清晰的唇舌纠缠的声音传来。   秦小琮嘴角抽搐,低声道:“我们来的真不是时候,你太子哥哥好得很,我们明天再来吧。”   贺琅点点头,带着秦小琮无声地离开了东宫。   后半夜,一声凤鸣突然在秦小琮脑海里响起,一下就惊醒了他。这是青遥在对他单独传音。   正好,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呢。秦小琮手脚并用,从贺琅身上爬过,悄悄下了床。   临出门前,他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确认贺琅依旧在熟睡,这才离去。   秦小琮刚出门,就进了青遥设下的界里。   看到青遥,秦小琮终于憋不住了,“你没有认错吧,贺琅就是墓主人?”   青遥又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绝不可能认错。”   “好吧。”秦小琮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主人为何要将他的过往封印?”   “我不知道。”青遥摇头,“我虽然已经觉醒,但我的部分记忆也被主人封印了。”   秦小琮很犯愁,“贺琅想不起以前的记忆,怎么召唤其他的墓灵啊?”   “秦小琮,”青遥不客气道,“你可真够笨的,在外面游荡多久了,才想起来找我?大墓里所有墓灵都知道,只有我知晓主人的真颜,你出了墓门直接来找我,能节省多少时间?”   秦小琮囧了,“这不是没想到嘛。”他被雷劈成那个样子,又被天神恐吓一番,很长一段时间都浑浑噩噩的,哪能一下想起来找他?他辩解道,“就算我找到你了,我也不能为了让你恢复记忆就把你杀了吧?这次要不是那团火苗,你也恢复不了原身。”   青遥叹了口气,“小琮,你可知,我的转生是主人一早就安排好的。我和你们不同,在第一道天雷落下时我就主动离开了大墓。主人大概早就算到会有此劫数,所以早早做了安排。若你一直不来找我,我便会在三十岁生辰那天暴毙,自然会想起任务,主动去寻你。主人记忆里蕴含着他剥离的大部分灵力,想要唤醒他的记忆,就带他去五台山吧。”   “五台山?”   “嗯,主人告诉过我,那里藏着一切问题的答案。等你带着转生后的他到了那里,自然能唤醒他。”   “好吧。”秦小琮道,“那也只能如此了。”   银光一闪,一把细长的宝剑出现在青遥手中。这把剑银光闪烁,剑身薄如蝉翼,上面寒气逼人,灵力丰盈,一看就是不得了的神器。   青遥将这把剑递给秦小琮,“此剑名为大荒,是主人的本命法器,一直由我保管。主人嘱咐过,待见到你,便将此剑交给你。”   “那太好了,贺琅的剑断了很久了,一直没找到趁手的兵器,正好!”秦小琮将大荒收下,“明天给贺琅看,他肯定喜欢。”   青遥道:“你和九殿下……”   他如此称呼贺琅,秦小琮才觉得,他不只是那面青鸾镜,也不只是那位凤王,他还是贺璋的影卫青遥,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   秦小琮脸颊上飞起一抹红。   青遥叹息:“你果真大胆。”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秦小琮和青遥之间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原本,他们在墓中交情也不深。   青遥解开界,要离开时被秦小琮叫住,“这些事为什么不当着贺琅的面说,还专门把我单约出来?”   青遥道:“在九殿下觉醒前,他就只是九殿下,不是墓主人。”   说完,青遥的身影便消失了,留下秦小琮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有什么是转生后的贺琅不能知道的吗?墓主人连自己都不信任吗?   秦小琮回到床上,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决定不再浪费时间,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已经找到墓主人了,明天就跟贺琅商量去五台山的事宜。   秦小琮上床前,随手将大荒剑放到了床前小几上,没想到却惹出了大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车,我发誓。 第58章 大荒剑   贺琅生病了!   起因就是那把大荒剑。秦小琮拿着它的时候只觉它光华耀目,威力赫赫,不愧是墓主人的本命法器,倒没觉出哪里不对。   头天晚上上床前,他随手将它放在床头小几上就睡了。   大荒剑就这么挨着贺琅的头挨了一晚上。它没有剑鞘,剑身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便疯狂地汲取贺琅身上的灵力。   翌日,贺琅睁开眼,只觉鼻塞头痛,四肢无力,身上滚烫,竟发起了高烧!   这时,秦小琮也醒了,“你的脸好红啊,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贺琅试了两次才坐起身,拿过一直在他脑袋旁释放寒气的大荒剑,“这是什么?”   大荒剑的剑柄在贺琅手里激动地震颤着,发出“嗡嗡”的声音。   “这是你……这是墓主人的本命法器,叫大荒,青遥给我的。……贺琅!”   秦小琮眼睁睁看着贺琅突然晕了过去,大荒剑“砰”一声掉落在地上。   秦小琮忙探了下他的脉象,发现他体内灵力几近枯竭,一股汹涌的寒气正在全身脉络里肆意游走。   秦小琮忙把青遥叫来,“贺琅怎么了?”他拎起大荒剑,“是不是它搞的鬼?”   和青遥一起出现的自然还有贺璋,看到贺琅昏迷不醒,他大惊失色,“你竟然把阿琅都榨干了!”   青遥:“……你给我出去。”   秦小琮也很想打他,贺琅都这样了,这是他这个亲哥哥该说的话吗?   在青遥和秦小琮嫌弃的注视下,贺璋摸摸鼻子,郁闷地走了出去。   青遥俯身将大荒剑捡起来,坐在床边探了下贺琅的脉象,“原来如此。”   “怎么样?”秦小琮紧张地问道。   “无妨。”青遥将手指从贺琅腕上移开,“大荒剑正在为主人洗髓。”   “洗髓?”   “主人转生后虽然根骨绝佳,但毕竟是肉的体凡胎。凡人的身躯承载不了他磅礴的灵力,所以,主人转生前会将他大部分的力量封存,以免这具身体承受不住暴体而亡。大荒剑是他的本命法器,也是天地间极厉害的神器,大概是感知到了主人的状况,所以在为他洗髓,重塑神骨。这是好事,只是,洗髓的过程很难熬,主人怕是要虚弱一阵子。”   “大荒剑已将主人现有灵力吸干,又为他灌注了原本封存在剑里的神力,正在借神力为他重塑筋骨。这几日很关键,我会为主人护法。”   秦小琮看着贺琅苍白的脸色,感到一阵窒息,“你怎么不早说,他看起来很难受。”早知如此,他就不把那破剑拿过来了。贺琅活得好好的,洗什么髓呀?   青遥冷冷道:“我之前也不知。”他停顿了下,道,“主人若想彻底拿回自己的力量,早晚要挨这一回。”   如果可以选择,秦小琮宁愿贺琅永远不觉醒,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受罪。而且,他对青遥的话表示怀疑,嘴里说着不知道,记忆被封印,可只是简单查看便能将来龙去脉说得这么清楚,“青遥,你的记忆真的被封印了吗?你真想不起墓主人的来历了?”   “真的。”青遥毫不犹豫道。   “你刚才说大荒正在为贺琅重塑神骨?墓主人生前是天神吗?他是哪一位神?”   “我不知。”   秦小琮看看青遥手里的大荒剑,道:“大荒君?”   青遥握剑的手指不由紧了紧,“你叫错了,这是大荒剑。”   秦小琮肯定,青遥在说谎!   可是,青遥咬死不承认,他也无可奈何。眼下,先助贺琅渡过这一关再说。   青遥起身,将大荒剑放到贺琅身边。大荒剑自动漂浮到了贺琅身体上方,溢着寒气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往贺琅身体里涌入。过了会儿,大荒剑银光一闪,整个没入到了贺琅体内。   贺琅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原本平放在身边的手也紧紧握成拳。   秦小琮的心也跟着蜷缩成了一团,天啊,贺琅肯定特别疼特别难受才会这样的!上次他被鬼差俞打成那样,都没皱过一下眉,喊过一声疼。   青遥道:“在主人清醒前,你就不要离开他身边了。你在这,主人心理上会好受很多的。”   “我肯定不会离开他的。”秦小琮紧紧握住贺琅的手,忧心不已。   贺琅昏迷了三天三夜,秦小琮就衣不解带地陪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贺琅的身体从一开始的滚烫到冷得像冰一样,几乎看不到胸膛的起伏。   他这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硬邦邦地躺在棺床上的墓主人,看得秦小琮心惊肉跳的。   秦小琮已经习惯了活生生的贺琅,他不想再看到他这个样子了。   “贺琅,你醒一醒啊。”秦小琮将贺琅冰冷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我错了,我不该把大荒剑拿回来的,你好点了吗?”   贺琅的手指动了动。   秦小琮惊喜地抬头,“贺琅,你醒了?”   贺琅依旧闭着眼睛没说话,可他的手不再那么冷了,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温热柔软起来。   秦小琮赶紧探了下他的脉象,发现他体内的灵力正在回温,也不再那么狂乱了。这是,洗髓成功了?   “贺琅?”   贺琅缓缓睁开了眼睛。   秦小琮急切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贺琅没说话,认真盯着他,停留在他脸颊上的手缓缓移动,手指一点点描摹过他的眉眼、鼻梁、唇瓣,指腹轻轻摩挲他的脸颊、下巴、耳垂。   秦小琮脸通红。   贺琅这是怎么了,好像多久没见过他一样,他的手指弄得他好痒啊!   贺琅不回答他,秦小琮就自己上手去摸,嗯,全都热乎过来了。贺琅的神情也很平静,应该是成功了?   可不一会儿,秦小琮就察觉到不对了,贺琅的身体好像有点太热了吧?   “贺琅,你到底怎么样,说句话呀?”   贺琅坐起身,伸手搂住秦小琮的腰,将他贴到自己身上,低头,深深看向他。   他的眼睛里仿佛燃了两把火,要把秦小琮整个人都烧透了。   “你,你别这么看着我,你倒是说句话……唔!”贺琅的唇压上来,堵住了秦小琮后面的话。   贺琅的吻特别重、特别深,秦小琮完全招架不住。   什么时候被贺琅拖到了床上,又是怎么被他压到了身下,秦小琮完全不记得了,只真切地感受着贺琅火热的唇舌。   有那么一会儿,秦小琮是想挣扎着起来的,贺琅这状态不对啊,可他很快被贺琅更牢地按在床上…… 第59章 画中人   裂开了,我绝对已经裂开了,四分五裂了……   秦小琮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已经被贺琅摇晃成散装的了。   他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好疼啊,真的是好疼啊,贺琅实在是太粗鲁了!   床帘已经整个掉落在了地上,那是之前被秦小琮攥住后不放手,不断地来回拉扯下掉下来的。   床帘下是秦小琮和贺琅的衣服,胡乱地堆叠在一起,正如他们二人此时的状态。   真真是一夜癫狂,满室凌乱。   与贺琅之前的几次亲亲抱抱中,秦小琮就察觉到他天赋异禀,这次可切身感受到了被“天赋异禀”照顾的滋味,他,他也没力气再哭喊了。   秦小琮有点酸:同样都是男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秦小琮一直自负美貌,且自信是男女老少都爱的那种类型,往哪一站都是位风度翩翩的小公子,还是天然去雕饰的那种美。   可从见到贺琅,他才理解什么是天地间第一等的美人。尤其是作为男性,贺琅明明一本正经没做什么,却总能引得女子们含羞带臊地靠近,比如郭府的一众婢女们。而秦小琮呢,也很能吸引一类女性的特别关注,比如大姐大妈们。   差距是方方面面的,所以……自己被压了,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秦小琮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等到贺琅终于消停了,他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需要休息,就让他这么静静地瘫着吧。   半睡半醒间,秦小琮知道自己被贺琅抱进了浴室,再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秦小琮发现身上已经换了新衣服,床上的被褥也都是干燥温暖的,那张令人脸红的八仙桌上又重新布置好,摆放好了茶具。   他正依偎在贺琅怀里。   秦小琮略动了动脑袋,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着,这一动就发现贺琅的中衣没有系带……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贺琅吗?他还可以更放浪一些!   秦小琮缓了下,慢吞吞爬起来,“贺琅,你不是人!”   他回转身,看到贺琅的样子,又是一阵窒息,天,贺琅洗髓后更美了,简直要闪瞎他的眼!   贺琅没有束发,长长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他简直全身都在闪闪发光!他额心处出现了一个剑形的银白色印迹,仔细看这个印迹形状和大荒剑一模一样。   贺琅身上带着慵懒的气息,听到秦小琮骂他,一点也不恼,反带着几分揶揄看着他。   秦小琮觉得,自己又被贺琅的目光调戏了。他手脚并用往床下爬,他需要静一静!   “去哪儿?”贺琅问他。   “不用你管。”秦小琮刚一落地,双膝一软,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往前摔。   嚓,两条腿成了棉花!秦小琮泪流满面,他就该前两天趁贺琅虚弱时先把他办了,也不至于让他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当然,贺琅是不会让他的心肝宝贝摔倒的,他长臂一伸搂住秦小琮的腰将他又拖回了床上,抱住他,在他通红的颈上亲了口,“跑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啊啊啊,诛心了,问这种问题!   秦小琮蚊子般哼了声,“喜欢。”   贺琅笑了笑,又亲他一口,“我服侍得可还行?”   “不行!”   “哪里不行,嗯?”贺琅的唇贴着他的耳垂,一张口就有热气喷在上面,弄得他耳垂痒得很,心里也痒得不得了!   秦小琮脸憋得通红,他说不出来。贺琅哪是不行,他是太行了。   贺琅还不放过他,“哪里不好,我下次一定改。”   秦小琮可不上他的当,还想有下次,短时期内他可别想了。除非……   “你想有下次?”秦小琮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自然。”贺琅正色道。   秦小琮回身,双手捧住贺琅的脸,努力保持清醒,“下次让我在上面。”   “好。”贺琅一口答应下来。   “真的?”秦小琮喜出望外。   贺琅点头。   秦小琮心里这口气总算顺过来了,立刻觉得通体舒畅。可惜他现在实在是没有体力了,不然他要贺琅马上知道他的厉害哼!   接下来,秦小琮萎了好几天,好在贺琅还人性未泯,看他实在虚得厉害,没再对他做什么。   贺琅又给秦小琮输送了好些灵力。一接收到贺琅的灵力,秦小琮立刻察觉出了与以往不同。这次的灵力更为精纯,他也感受到,贺琅的灵力更精进了。   贺琅洗髓成功后,整个人如开了刃的宝剑,气势逼人,灵力澎湃直往外溢。青遥和贺璋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贺琅时,两个人都齐齐跪在了地上。没办法,现在的贺琅实在是太可怕了,一看到他他们身体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为了控制好四溢的灵力,贺琅着实费了些劲。秦小琮跟在他身边,也没少捡漏,那些过多的灵力全被他吸收了去。   除了这些看得见的变化,秦小琮觉得,贺琅和之前也不太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就是,贺琅对他,比以前可放肆多了。   还有一些小细节,秦小琮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心了。贺琅以往都是规规矩矩地束发,穿衣服也是中规中矩。从他清醒后,反倒以披发居多,也不大爱穿他那些层层叠叠的道袍了,反倒多穿宽袖束腰的锦袍。贺琅的眼神也变了,变得更加清明,以往会出现在眸中的迷茫再也没有了。   要不是贺琅还记得他们之前一起经历过的一切,秦小琮都要怀疑他被大荒剑夺舍了。   贺琅虽然与之前有诸多不同,可他对秦小琮,还是一如既往的“呵护备至”,甚至,比之前更甚。原来贺琅对秦小琮,当得起一句发乎情止乎礼,可如今,动不动就把秦小琮挑逗得面红耳赤的,完全招架不住。   等到两人的状态都稳定下来,秦小琮就将青遥的话告诉了贺琅,和他商量一起去五台山的事情。   贺琅很爽快就同意了。不过,青遥和贺璋并不与他们同行。他们毕竟已经转生成人,尤其是贺璋,还肩负着治国理天下的重担,断不可随意出走。青遥倒是主动提出相随,贺琅还没说什么,贺璋就先闹起来了,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最终,贺琅只是道会和青遥保持联系,他带青鸾小镜上路即可。   离开皇城的头天晚上,繁星满天,凉风习习,秦小琮跟着贺琅在东宫,和贺璋青遥痛快地喝了一场,四人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酒宴后,秦小琮是被贺琅背着回去的。   此时夜已深,宫道两侧烛火幽微,前方只有七顺挑着一盏灯笼在引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秦小琮对着贺琅的耳朵吹气,“贺琅,我好开心啊,这天气真舒服,我喜欢人间的生活!”   贺琅背着他,走得稳稳的,“你既喜欢,我们就留在这里。”   “嗯!我还想吃冰糖葫芦!”   “给你买。”   秦小琮将头靠在贺琅肩上,过了会儿,小声问道:“贺琅,你还是贺琅吗?”   贺琅脚步一顿,“我是。”   “要是到了五台山,你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不喜欢我了怎么办?”秦小琮又想起了贺琅那满书房的画,那些画就像一根小刺扎在他心里,时不时就疼一下。   贺琅一下就听出了他的意思,“还在吃那些画的醋?”   秦小琮没吭声。   贺琅笑了,“还没见过吃自己醋的。”   “胡说,画上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他和我神情什么的完全不同!”   贺琅摇摇头,不再与他争辩。   而这会儿,秦小琮酒意上头,竟忘了问贺琅一句,凭什么说画中人就是他?   贺琅加快了脚步,背着秦小琮回到长安宫,没有回卧房,反倒去了秦小琮最不愿意去的书房。   “带我来这干嘛?”秦小琮不乐意了。   贺琅把他放在桌子上,动手研墨,“为你画一幅像,省得你醋得睡不着。”   “我才不会睡不着。”   嘴里这么说着,秦小琮却来了精神,眼巴巴地看着贺琅作画。看了会儿,他又不满意了,“贺琅,你看都不看我一眼,画的哪门子像?”   贺琅看他一眼,继续低头作画。   贺琅一气呵成,将宣纸拿起给秦小琮看,“看看?”   秦小琮接过画,一看便心里乐开了花,贺琅画的就是他,是他们初见时的他:一身灰蓝色的道袍,发髻也略散乱。   嗯,虽然不如那位画中人贵气逼人,可胜在自然灵动。可以看得出,贺琅笔下倾注了感情,将他画得活灵活现。   秦小琮可太满意了,左看右看,就是舍不得放下,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里,“你画的我,这幅画就归我了。”   把画收好后,迎上贺琅带笑的眼眸,秦小琮又觉得自己直冒傻气,哪有人自己收藏自己的画像的,他想看自己,照镜子不就够了?   秦小琮眼珠转了转,脑中灵光一闪,“贺琅,你给我画一幅你的像吧?”   “这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了?”   “我画你,也该你画我才是。”   秦小琮心虚了,“我不会画。”他的字奇丑无比,画也很烂,《十二女子夜宴图》嫌弃他粗鲁没文化,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教你,来。”贺琅把秦小琮抱下来,从后面拥着他站在书桌前,右手握住他的右手,左手扶住他的腰。   秦小琮被贺琅引导着,刚落笔,突然想起了他做的那个噩梦,梦中,贺琅的一切都被抹去了……   秦小琮手一抖,丢开了笔,尽量语气如常,“我真是蠢,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在眼前,画什么像,不画了不画了!”   “真的不画了?”贺琅紧贴着他,低声问道。   “不画了。”   秦小琮话音刚落,就被贺琅按在了书桌上,“那陪我做点别的吧。”   贺琅的手去剥秦小琮的外衣,秦小琮大叫道,“不行,别在我后面,不许看我的背!”   他背上的伤痕丑死了,怎么能见人?   贺琅知道他好面子,依言将他翻过来。   ???   这不对,秦小琮又叫道,“你答应了让我在上面的!”   “下次,乖。” 第60章 五爷乱(一)   五台山位于京城西北方,昆仑山脉东北,地势高险,有五峰耸立,峰顶平坦如台,故称五台。   五台山自古便是佛教文化胜地,本朝尊崇佛道,这么多年来,五台山香火鼎盛,朝圣的游客络绎不绝。   秦小琮、贺琅还有六福自出了京城,便一路往西北方向走,朝五台山进发。   因为带着六福,再加上贺琅想要和秦小琮有“独处”的空间,他们还是乘坐了从普济观带出来的那辆马车。   和他们同时赶往五台山的,还有南下的秋梨园和骊唐。出发前秦小琮给秋梨园传了信,告诉他他们已经找到了青鸾镜,还找到了已经转生的墓主人,他们要去五台山想办法让墓主人觉醒,他和骊唐可以回来了。   秋梨园很快让一只鸟傀送来了消息,说他和骊唐也会即刻赶往五台山,以助他们一臂之力。顺便,他还让鸟傀给秦小琮送来了一幅美人图,正是《十二女子夜宴图》。   原来,秋梨园南下找到的那位疑似青鸾镜的美人正是夜宴图里的琵琶女。《十二女子夜宴图》从在白鹤观外逃离后,不约而同去了江南水乡,她们重聚首后,开了一家舞馆,在当地搞得风生水起。   秋梨园刚找到她们时,她们还不愿意归位,颇为享受人间的繁华。琵琶女甚至还劝秋梨园入伙,这样可以多吸引女客。   秦小琮的消息去的很是时候,十二女子一听说找到墓主人了,不敢再嬉笑打闹,乖乖地关了舞馆,老实归位。   秋梨园忙把《十二女子夜宴图》送了回来,让墓主人好好管教。他可被她们缠怕了,尤其是哥哥,他如今可是一位出家人,整日里陪他呆在舞馆中,被一群女子围绕,像什么话?   秦小琮将夜宴图收回了墓里,这样,又找回了一群墓灵,突然觉得压力减轻了许多。只要贺琅能解开青鸾小镜的封印,恢复原来的记忆,找回所有墓灵就不是问题。   拉车的马脚程极快,不过数日,他们便来到了五台山脚下。   谁知刚到了五台山地界,变故陡生。马儿突然扬蹄嘶鸣起来,且无论六福怎么驱赶,它都不肯再前行一步。   “公子,”六福累得满头大汗,“您看看这马发的什么疯!”   贺琅先下了马车,转身把正要往下跳的秦小琮抱下来。   秦小琮脸色发红,趁机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公子!”六福用力拉扯着缰绳,都快忍不住要骂人了。他家九殿下果然还是被秦小琮拿下了,这一路走来,殿下和他就没消停过,真是让人恨不得自戳双目。   贺琅眺望了会儿远处五座冰雪覆盖的山峰,对六福道:“别难为这马了,放它走吧。”   六福不甘心,“接下来的路正难走,步行的话岂不是要累死?”   贺琅的目光在六福的双层下巴上略停留了下,“正好有助于你减肥。”   “轰—!”六福脆弱的心被戳成了好几瓣,眼泪汪汪地跳下车,敢怒不敢言。   六福一松了缰绳,那马撂下车厢,忙不迭地跑了。   六福认命地叹了口气,撅着屁股爬进车厢里收拾包袱。   五台山又称清凉山,冬季严寒,夏季凉爽,尤其是北台,地势最高,三伏天也得穿棉袄。   作为一名优秀的贴身侍从,六福自然把这些都考虑到了。   棉衣不能少,毛皮大氅更是必备,锅子、炭火、腌肉菜干粮能多带就多带,还有殿下爱喝的酒。   对了,因为殿下现在那方面需求旺盛,七顺准备了好几箱润滑脂膏,一箱三十,个个用大肚小玉瓶装着,取用极为方便。   六福每次出门都能打包一大堆东西,贺琅给他的乾坤袋都能塞满,他还要再收拾个小包袱背着。   再次清点东西,六福发现其他东西都在正常消耗范围内,可那些脂膏足足少了一箱!   六福重重喷气:秦小琮可真是个小妖精!   “公子,我已经收拾好了。”六福紧了紧包袱系带。   贺琅点点头,拉起秦小琮,“走吧。接下来的路会比较辛苦。”   秦小琮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五台山,秦小琮的心情就越沉重。他没有告诉贺琅的是,刚才,他们刚进入五台山地界的时候,他也险些跟那匹马一样夺路而逃。   从这里眺望那五座山峰,只能看到被晶莹白雪覆盖的峰台。那五座峰台好像沉甸甸地压在了他心上。   “贺琅,”秦小琮很不安,“要不,我们别去了吧,有没有记忆什么的,也不影响我们。”   贺琅抬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这地方有极强的禁制,你作为墓灵感到不适是正常的,别担心。我们慢慢走,适应几天就好了。”   秦小琮抓紧贺琅的手,“贺琅……”   “乖,我必须要去。”贺琅的手滑向他的背,隔着衣服,都能摸到那道狰狞的伤痕,“陪我去好吗?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嗯。”   秦小琮打定主意,一旦发现五台山里有什么不对,他就立刻带贺琅离开。   秦小琮的感觉没有错,步行了一段时间后,六福也觉出不对了,“公子,这路上怎么都没有人啊,凉飕飕的,怪渗人的。”   这条路是通往五台山的必经之路,平日里都是人满为患。可他们这一路走来,一个人影都没见,反倒有数只乌鸦跟随在身后,时不时“哇哇”叫几声,很是晦气。   贺琅指尖弹出几个灵力团,吓走了那几只乌鸦,道:“或许发生了什么变故,再走走看看。”   “轰隆隆……!”   青の天の白日的,突然雷声大作,紧接着乌云漫天,天地间顿时昏暗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将秦小琮、贺琅和六福都浇成了落汤鸡。   秦小琮仰头去看天,黑云中时不时透出红光,蜿蜒如游龙,这雷太不正常了。   而且,那些翻涌的黑云和闪烁的雷电似乎在搜寻什么东西,走走停停,仿佛一头在捕猎的野兽。   “公子,前面有座破庙,我们先去躲躲吧。”六福在瓢泼大雨里大声喊道。   贺琅一点头,拉起秦小琮,“走。”   待三人跑进那座破庙,黑云和雷电也追了上来。   “轰隆隆—”又是一阵雷响,一道碗口粗的红色雷电从房顶劈落,直直劈中了破庙里唯一的一座神像。   那神像本就是泥塑的,大概是年久失修,又没有信徒供养,身上的彩绘早已斑驳,本就处在支离破碎的边缘,又遭了雷击,这一下,整个神像立刻分崩离析,碎成了一堆渣渣。   劈中神像后,雷声渐渐远去,天空逐渐放晴。   秦小琮来到破庙门口,望着那团逐渐远去的黑云,喃喃道:“是天谴。”这种情况,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之前九羽遭遇的就是类似的情况。   他回身,去看庙门上的横匾,上面写着三个字“财神殿”。原来,这不是一座寺庙,而是一座财神殿。   怪不得,刚才进来时觉得殿里的神像有些眼熟,那神像正是前财神黎枭的像。   此处的财神像和普济观的双面财神不同,只立了黎枭的像。贺琅说的不错,如果不塑双面财神像,黎枭的神像根本无法保存。那刚才的天谴,就是追着黎枭的神像来的吗?   六福把身上的包袱放下,趴跪在地上去捡崩落四处的财神像残骸,“实在是太过分了,大人都陨落好几百年了,还不放过他老人家……”   秦小琮和贺琅帮他一起收集,总算大体捡齐了这些残骸。可惜财神像被劈得太碎了,无论六福怎么摆弄,都无法拼凑起来了。   “过分……”六福盯着手里的碎土块,两眼泪汪汪的。   贺琅道:“我们在这里修整几日,你为他重新塑像吧。”   “嗯!”六福重重点头。   六福不是第一次塑财神像了,立刻跑到院子里去做准备工作。秦小琮要去帮忙,却被贺琅制止了,“只能他自己做,如果你帮了他,这财神像必定成不了。”   秦小琮想起贺琅说过,六福与财神黎枭有缘,便问贺琅,“六福和财神有何缘分?”   “六福其实不是人,”贺琅道,“他真身是财神黎枭座前的一只金蟾蜍,黎枭陨落后,他也跟着流落到人间。我与我师父济世仙君结缘也是因为他。”   “当时我还年幼,师父到京城是奉天命捉拿金蟾蜍。六福就藏在我的车架下方,被师父追上时,他就跳到了我怀里,威胁师父说如果强行带他上天,他立刻抱着我自爆。师父不忍心我被牵连,只好立下誓言,只要六福封印自己,他就不会再捉拿他。”   “六福将自己封印后,化成小童,就一直跟在了我身边。不过,他一直没有忘记黎枭。”   “什么?”秦小琮大惊,“六福就是那只金蟾蜍?”   秦小琮虽然没有刻意了解过天界众神,可最有名的那几位他还是知道的。财神黎枭的爱宠金蟾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只神物,最令人垂涎的还是它的天赋技能,一高兴就会口吐金币。   没想到啊,六福竟然还是神物!等等,说起金蟾,他墓里原先也有一只,整日里不重样地数落秦小琮,动不动就吹嘘它的主人如何如何高贵,这两只,是同一只吗?   墓里那只金蟾是唯一的外来户……秦小琮目光落到六福鼓悠悠的脸蛋上,越看越觉得他和那只金蟾很像,还有这个嫌弃这嫌弃那的性格……   可是,财神的爱宠怎么会跑到墓里去的呢?难道,贺琅在做墓主时,就和财神相识?   接下来的时间,秦小琮就坐在门槛上看六福忙活。六福不是第一次塑财神像了,忙而不乱。   夜幕降临时,六福已经将神像残骸重新打成了泥浆,准备着手塑像了。   秦小琮看了看,觉得这些残骸可能还不够,就起身回殿里去寻找。贺琅正在打坐,他也不打扰他,只默默搜寻。   谁知,这一找,就发现殿东南角还有扇不起眼的小门,有块神像的碎块就掉落在门口,看起来像一根手指。   秦小琮俯身捡起碎块,却从门缝里看到了一只脚。那只脚没穿鞋,脚指头脏兮兮的,正堵着门缝。   后面有人!   秦小琮毫不犹豫,猛地拉开了小门,“什么人?”   小门一被拉开,有个小东西“哎呀”一声直扑到了秦小琮怀里,竟是个五六岁大的小乞丐!   小乞丐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闻着都馊了。秦小琮单手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拎起,“你是谁?”   “哇!”小乞丐大哭起来。声音清亮稚嫩,很明显,这是个女娃!   突然,“噼里啪啦”一阵子,一大堆金银财宝兜头浇了秦小琮一头一脸,弄得秦小琮都懵了。他低头看看散落一地的金元宝,又抬头望天,迷惑不已,“这是什么?”   “钱—,有金子!”从门后小屋里又扑出来一个大乞丐,蓬头垢面的。他扑倒在秦小琮脚边,欣喜若狂地往怀里扒拉那些金银财宝,“财神显灵了,显灵了!” 第61章 五爷乱(二)   大乞丐比小乞丐身上更馊,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这么扑出来,差点儿把秦小琮熏倒。   大乞丐拼了命抱住那些金银珠宝,喉咙里发出含混的笑声,“发财了,显灵了啊财神爷显灵了!”   这大乞丐身上的衣服都不能称之为衣服,简直是一堆辨不出本来颜色的破布条,从这破布条里露出的手脚极细,脚上也没有穿鞋。   秦小琮注意到,他的右腿不自然地弯曲着,似乎被打折了。手臂、小腿肚上有数道血痕,背上衣服也有一道抓痕,很像是被什么猛兽抓挠撕咬过。   小乞丐还在秦小琮手里大哭,“哇——哥哥,哥哥救我!”   地上的大乞丐心思全在这些从天而降的财物上面,根本不抬眼看她。   可惜,大乞丐注定要空欢喜一场了。这些金银财宝来得突然,消失得也特别快。那些财宝还没捂热,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大乞丐傻眼了,过了半天,发出一声悲怆的哀嚎,“老子的钱!”   这……秦小琮简直不知如何安慰大乞丐了。之前在普济观的财神殿里,秦小琮也看到过类似的金币雨,是因为六福在拜财神。这次也是因为六福在塑财神像的缘故吗?可为什么不掉落在六福头上呢?   “哥哥!”秦小琮还提着那小乞丐女娃,注意到她的抽泣声,他忙把她放下地,“别哭别哭,我不是坏人。”   小乞丐一落地就躲到大乞丐身后。   秦小琮看这小乞丐骨瘦如柴,只一双眼睛极大,几乎占了半张脸,不由有些心酸。   突然,身后传来一股烤饼的香气,秦小琮回头,发现贺琅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手里正拿着一块热腾腾的烧饼。   秦小琮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是小乞丐发出的。这小乞丐这么小一只,警惕心却很强,再渴望那块饼也没上前讨要。   贺琅蹲下の身,将烧饼递给小乞丐。   小乞丐没敢接,倒是大乞丐终于从美梦破碎的打击中醒来了,看到眼前这块香喷喷的烧饼,立刻抢过来,一撕两半分给小乞丐,“有吃的还不快吃,跟你说多少遍了做乞丐就得脸皮厚,还把自己当大家里的小姐呢!”   一大一小两个乞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块饼很快进了他们的肚。吃完后,大乞丐看向贺琅,“这位好心的善人,还有吗?”   “有。”贺琅回头,唤了六福进来,“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秦小琮正想看看,对着这两个脏兮兮的乞丐,六福能说出多损的话来,谁知六福进来后,什么也没说,就开始蹲地上生火做饭。   吃过烧饼后,小乞丐就活泼了起来,跑到六福身边,眼巴巴地等着好吃的出锅。   大乞丐还坐在地上,透过眼前脏兮兮的头发打量贺琅和秦小琮,过了会儿,他扭身去门后小屋里摸出了一根烧火棍,扶着那根烧火棍艰难地站了起来。   秦小琮观他姿势,他那条弯折的右腿应该是坏了很久了,起身后,右腿就熟练地拐到烧火棍上靠着。   “谢谢大善人,谢谢谢谢!”大乞丐连连道谢。   贺琅伸手揽住秦小琮的肩,“相逢即是有缘,过去坐吧。”   大乞丐和贺琅、秦小琮一起坐到了炉火边。小乞丐一看到大乞丐,立刻依偎上来。   六福手脚利落,很快熬好了一锅肉粥。让秦小琮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先盛了一碗,双手递给了那大乞丐。   秦小琮不由侧目,这还是六福吗?谁知这一看,就发现六福很不对劲,这小胖子紧咬着牙,眼睛红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这……没想到六福也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看到受苦的乞丐们都心疼地哭了?   大乞丐接过肉粥,吹了吹,又问六福要了勺子,先喂小乞丐吃。大乞丐的动作也很粗鲁,满满一勺肉粥,毫不客气地全塞给小乞丐,也不怕噎着她。小乞丐似乎很习惯他这样,反而吃得很美。   秦小琮忍不住了,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躲起来?”   大乞丐笑,“公子,咱们是谁,还用问吗?乞丐呀!”   这时,小乞丐努力咽下嘴里的肉粥,“我不是乞丐,我有名字,我是殊文。”   大乞丐不客气地在她脑壳上弹了下,“有名字就不是乞丐了?你知道自己有多臭吗?吃你的饭!”   殊文扁扁嘴,继续吃粥。   贺琅问大乞丐,“兄台可有姓名?”   大乞丐哟了声,“这声兄台我可当不起。咱们这种最下等的人,哪配有姓名?”迎上贺琅的目光,大乞丐顿了下,道:“有个诨号叫李二,你看着叫吧。”   秦小琮又问李二,“你们在躲什么?”   李二撩起额前乱发,压低声音道:“在躲妖怪。”   “什么妖怪?”   “会吃人的妖怪,”李二阴恻恻道,“那妖怪会装成你的家里人,晚上和你睡一个被窝。半夜里你会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你问它在干嘛,它吃得正是你的手指头!”   秦小琮和贺琅相互看了眼,没说话。殊文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想奶奶了,也想哥哥了,呜呜呜,我想家,我不想做乞丐!”   “哭什么哭?”李二又给了殊文一个爆栗。   殊文的哭声立刻小了许多,看起来更可怜了。   这乞丐对个小女娃这么粗暴!秦小琮看不下去了,叫出了《十二女子夜宴图》里的扬琴女,她性情最为温顺,也最喜欢小孩子。他吩咐扬琴女把殊文带到后院玩一会儿,给她梳洗打扮打扮。   李二眼睁睁看着一个大美女突然出现,又温柔地带着殊文玩耍,眼睛都直了,“乖乖,我今儿是见了活神仙了?”   秦小琮问:“殊文家发生了什么事?”   李二一拍大腿,“大仙,不瞒你说,我这命实在真够烂的……”   原来,两个月前,李二行乞到五台山脚下的台外镇,被殊文的奶奶撞到。殊奶奶可怜他,就带他回自己家里吃饭,还把家里的柴房借给他住。   殊文父母早亡,留下一对儿女跟着奶奶生活。李二感激殊奶奶的好心,帮他们做了几天的活。   谁知有天晚上,李二在柴房里发现了躲起来的殊文,问她怎么了,她直说害怕。再一问,李二得知殊奶奶这几天很不对劲,晚上睡觉时嘴里一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殊文听得害怕,问她怎么了,她说在吃胡萝卜磨牙。   今天晚上,殊文又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她怕得不行,借口说要去方便跑了出来。   李二原本没在意,只觉这女娃大惊小怪,强行扯着她回房,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李二听了会儿,这哪是啃胡萝卜,这在嚼骨头吧?   李二便抱起殊文,用手指头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正好那天是满月,月光明亮,他们看到炕上鼓起了一个被子包,“咯吱咯吱”的声音正是从被子里发出的。   大半夜的,这场景实在有些渗人。   突然,被子被掀开了!   李二再一看,里面哪还有殊奶奶,一头狼妖正蹲坐在炕上,嘴里正咬着一截小孩的腿!   炕上血肉模糊,不用说,这腿是殊家小哥儿的!   再联想到方才殊文所说,只怕从声音响起时,殊家小哥儿就丧命了!前些天她听到的声音……李二又想起,这段时间台外镇有好几个人行踪不明,难道都是被这狼妖……   李二哪还敢再看,抱着殊文拔腿就跑。可好死不死的,被吓傻的殊文反应过来,嚎啕大哭,一下就惊到了那狼妖。   “……我们被那狼妖一路追赶,好几次我都险些被它咬死。”李二说起之前的遭遇,还心有余悸,“没办法,我抱着殊文跳进了河里,那狼妖怕水,这才侥幸逃脱。”   “但是,”李二抬头,看看周围,“台外镇这地方有些邪门,我带着殊文,怎么走都走不出五台山的地界,到处都是鬼打墙!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座财神殿,想着财神也是神,总能保佑保佑我们。谁知今天可好,那雷轰轰的,吓死个人,又看到你们进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狼妖变得呢,我们就躲起来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秦小琮问:“你现在不觉得我们是狼妖了?”   “这个,”李二的目光在他和贺琅身上打转,“这个不好说。可既然被发现了,躲也躲不过去,要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李二说完,看向殿中央被雷劈得粉碎的须弥台,叹道:“都说财神不管用,还真是。这不糊弄人吗,那么多金银财宝全是假的,嗐!”   秦小琮听完,看向贺琅:“贺琅……”   贺琅点点头,“狼妖必须除。”   秦小琮也重重点头,只怕这里人烟稀少,和那狼妖也脱不了关系。李二所述之事已经是两个月以前了,这段时间以来,又不知有多少人遇害。   突然,秦小琮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正在往殿门口来。   天色已晚,这时候来的,是人是妖? 第62章 五爷乱(三)   须臾间,脚步声已停在了殿门口,秦小琮他们齐齐看向来人。   来的是位乡间樵夫,身上背着一捆干柴,腰间别着一把有豁口的斧头,一身粗布短打,裤脚高高挽起到膝盖处,脸上还挂着汗,似乎是刚砍完柴来找落脚地。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这樵夫身上都湿透了。   樵夫大概也没想到这间破败的财神殿里有这么多人,一时愣在了门口。过了会儿,他朝贺琅拱拱手,“这位公子,外面雨太大了,能不能让我也进来避一避?”   他一开口,秦小琮就竖起了耳朵。这樵夫虽然衣饰粗糙,却身材高大,腰背挺直,说话不紧不慢,语气沉稳。不知怎的,看到这樵夫,他总觉得有哪里和贺琅有点点像。……到底是哪里像了?   嗯,都挺英俊的。这樵夫除了皮肤黑了点,五官真是无可挑剔,高鼻深目,眉间有股杀伐气。砍柴久了身上也会有杀气吗?   等等,这殿里围坐在火堆边的明明有他、贺琅、六福和李二这四个人,这樵夫为什么单单只问贺琅的意见?   让秦小琮惊讶的是,贺琅竟然起身,超前走了两步,对樵夫道:“请随意。”   秦小琮迷惑地望天,天下红雨了?贺琅这个少话的闷葫芦,这么给这樵夫面子?   要知道,贺琅虽不盛气凌人,可毕竟出身尊贵,平日里在外,自有六福为他打理一切。比如这种情况,一般可是六福摸清他的态度来搭话的。   奇怪……   “多谢。”樵夫得了应允,走进殿里,找了个远离秦小琮他们的角落放下柴火,坐了下来。   秦小琮借着火光,看到樵夫腿上也有伤痕,他斧头豁口处还有血迹。   坐下来后,樵夫似乎感到冷了,便将裤腿放了下来。他看向秦小琮那边,正好与秦小琮看个对眼。   秦小琮对他笑了笑,指指李二身边的空位,“要不坐过来烤烤火?”   樵夫倒也不客气,立刻起身挪过来。   樵夫加入他们,靠近火堆后,他舒服地叹了声,“多谢了。”   六福警惕道:“你也是这里的村民?你斧头上还有血!”   樵夫顺手将腰间的斧头拿起,丢到了一边。   他丢了斧头,六福就没那么紧张了。   樵夫道:“我叫宋尧,是台外镇的村民。我们这里最近闹了狼害,已经死了很多人了。我今天就遇到一只,好容易才毙了它。”   秦小琮问:“狼妖有很多吗?”   宋尧面色凝重,“应该是有一群,有几只有法力,会披上人皮害人,还有些不会化人的,见人就扑。”   宋尧扭头瞧了瞧殿外,“这些狼妖都怕水,今夜雨大,它们应该不会再出来了。”他看向秦小琮,“你们可是外地游客?劝你们一句,赶快离开吧,再往前走,只要进过台外镇,就会被困死在这山里,再也出不去了。我平日里总在这一片打柴,碰上你们这样的外地人,就会劝一句。听我劝的都平安离开了,不听劝的都被狼群吃了。”   这宋尧说的,和李二说的都对起来了。秦小琮不由对宋尧刮目相看,没想到一个乡间樵夫,竟有这样的胆识和善心。他道:“我们不会走的,我们会帮你们除害的。”   宋尧不但不感激,反而直摇头,“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这些狼妖邪门得很,又十分凶残,前几日有个道士进镇里除害,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你放心好了,我们绝对能拿下它们。”秦小琮很自信,他就不信了,他的小龙一鞭子抽下去,抽不死这些畜生。   “好吧。”宋尧见劝不动他,叹气道,“既然你们如此侠义,我就舍命陪一回,明天我可以为你们带路。”   秦小琮看向贺琅,宋尧只是一介凡人,还需要他涉险吗?   贺琅道:“多谢。”   好吧,贺琅都同意了,就这么定了。   这时,殊文蹦蹦跳跳地跟着扬琴女回来了。小姑娘被扬琴女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又给她换了套新衣服新鞋子,一下就好看了起来。   殊文看到宋尧,甜甜叫了声:“阿尧哥哥!”   殊文这么一叫,秦小琮对宋尧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了。殊文认识他,看来宋尧没说谎,他真的是台外镇的人。   “殊文!”宋尧大概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她,忙起身,“你还活着!”   殊文扑过去抱住宋尧的腿,“是李二哥哥救了我。”   她这么一叫,秦小琮才注意到乞丐李二不知何时已经远离了火堆,听到殊文叫他,他不耐烦地挥了下破烂的衣袖,“什么救了你,我是被你缠上了,快别跟着我!”   殊文委屈地眨眨眼睛,都快哭了。扬琴女见状,忙把她带到一边哄她睡觉去了。   宋尧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藏在阴影里的李二,李二也不甘示弱,狠狠回瞪。两人你来我往了一阵子,李二突然发出惨叫,“杀人了,你个杀千刀的莽夫!”   秦小琮探头一瞧,却是宋尧拉起了李二那条右腿,只听几声清脆的正骨声,李二的右腿就正了回来,不再那么奇怪的外翻了。   宋尧竟然还会医术?秦小琮正好奇,见宋尧已经放下了李二的腿,道:“我祖上几代都是赤脚医生,到我这里别的本事没有,正骨还是可以的。你这条腿已经好了,不信起来走两步?”   “滚!”李二骂道。   宋尧也不恼,“多谢你救了殊文。”   李二继续骂:“带着那小崽子滚蛋!”   这……李二这乞丐好大的脾气。秦小琮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被贺琅拉了回去,他一下就跌坐在了贺琅腿上。   贺琅道:“少管别人。”   秦小琮忙把屁股挪下来,他可怕了这个姿势了。这殿里这么多人,贺琅你可做个人吧!   翌日,秦小琮他们跟着宋尧去了台外镇。   出发前,考虑到殊文年纪太小,秦小琮让殊文沉睡后,将她暂时收进了墓里。   看到这一幕,宋尧感叹自己遇到了真神仙,他又问李二能不能也进去休息,却被李二大骂着拒绝了。   宋尧果真妙手,经他正骨后的李二,腿真的好了。可也不知道李二看宋尧哪里不顺眼,不但毫无感激之心,反倒总是对他骂骂咧咧的。   李二也真是古怪,不肯进墓里,也不和他们拆伙,反倒一直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一路步行,越靠近台外镇,温度就越低,风也越来越大。   六福早早拿出准备好的披风分给秦小琮、贺琅和宋尧,他也没忘记跟在后面的李二。   秦小琮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心,怎么六福给李二的披风最华丽最厚实呢?而且,这小胖子竟然亲自给李二送过去。   除了对宋尧不客气,李二对其他人还算正常,接了披风,还知道对六福道谢。   六福又快哭了,吸了吸鼻子说“不用客气”。更让秦小琮大跌眼镜的是,接下来,六福就一直陪着李二走在后面了。   可疑,太可疑了。怀揣着诸多不解,秦小琮他们终于进入了台外镇。   镇上果真十分萧条,街上不见老幼妇孺,偶尔有路过的汉子,也都如宋尧一般,腰间插の着把斧头。   据宋尧所说,狼妖每晚出来害人,白日里完全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披着人皮的狼妖。想要除妖,就得等到晚上,这些狼妖到了月圆之夜更是猖狂。   如今这镇上的人,到底还剩多少真的人,宋尧也说不清。   如今天色还早,他们这些外地人又十分扎眼,只怕一个不好就会被当成狼妖砍了,秦小琮他们决定先找个客栈落脚。   在镇中心转悠了一圈,就仅剩一家客栈还开着。秦小琮他们进去时,客栈的小二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听到响动,小二一下醒了,“客官,住店吗?”   “住。”秦小琮道。   “快请快请!”   客栈里除了他们,再没有别的客人了。秦小琮和贺琅住一间房,其余人一人一间。   秦小琮看小二忙前忙后的,不由问他,“听说你们这闹了狼妖,你不怕我们吗?”   小二道:“怕,可再不开张,我们就饿死了。我们老板娘说了,左右都是死,不如多赚点儿再死。”   小二问:“公子,可要点些什么吃的喝的?”   秦小琮正想看看菜单,贺琅道:“不必了,下去吧。”他抛给小二一锭金子。   小二接了金子,放进嘴里咬了下,兴高采烈地退了出去。   房里没有了其他人,秦小琮问他,“这客栈里有什么不对?难道是家黑店?”   贺琅道:“过来些。”   秦小琮忙凑过去,低声道:“店里有狼妖吗?”   贺琅道:“暂未发觉。”   “那你……”   贺琅将他抱住,“想亲你了。”   “你……”秦小琮脸又红了。他仰头,在贺琅唇上亲了口,“行了吧?”   “不够。”贺琅低头,深深吻住他。   两人接了个绵长的吻。   一吻毕,贺琅还不舍得放开他,“在外面真是有诸多不便。”   秦小琮窘了,这么不方便的情况下你也没少吃我,真到了方便的环境,你不得把我活拆了?   突然,隔壁响起了李二的叫骂声,“滚你奶奶个熊,老子就不洗澡,杀人啦!”   他没骂几声,那声音就闷了下去。   秦小琮打开房门,探出去看,正好看到李二的房门破开,宋尧被从里面推了出来,紧接着一盆热水泼了出来,浇了宋尧一头一脸,“哐啷”一声,一个铜盆被扔了出来。   “砰!”李二的房门又死死关上了。   这……秦小琮迎上宋尧的目光,默默把头缩回去,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贺琅,你发现宋尧和李二哪里不对了吧?他们之前认识吧?”秦小琮心中燃起了八卦的火焰。   “大概吧。”贺琅不欲多谈。   不对劲,宋尧和李二不对劲,贺琅也挺不对劲的。不过,秦小琮很快就没心思胡思乱想了。现在天色还早,他又和贺琅共处一室,贺琅哪里肯放过他?   贺琅把他的披风铺在床上,不顾秦小琮的反抗,从后面压住了他。   秦小琮最讨厌贺琅在后面,这样,他背上的伤痕会一览无余。   可贺琅偏偏喜欢这样,还最爱去碰他的伤痕,啊啊啊啊太丑了!   ……   夜幕终于降临,秦小琮窝在贺琅的披风里,总算能喘口气了。   贺琅真是厚脸皮,跟没事人一样坐在桌边喝茶。   这人到哪都穷讲究,说客栈里的水食都不能动,吩咐六福用自己带的水和茶叶现煮的茶。   这家伙,这是明知客栈不正常,还抱着他胡来!   秦小琮已经重新穿戴整齐,但他就是懒懒的不想起来,“贺琅,我要是能生,这样被你浇灌,早生了一堆孩子了吧?你就不能克制一点儿?”   贺琅放下茶杯,“还招我?”   秦小琮立刻闭嘴了。   这时,楼下传来了小二热情的招呼声,这是又来客人了?晚上来的,是人,还是狼妖?   秦小琮和贺琅悄无声息地出了门,靠着楼梯往下看。   白天看不出客栈有什么不对,天色一暗,就能发现店里光线十分昏暗。也不知小二点的什么蜡烛,整个大厅里被照得绿幽幽的。   楼下饭桌上坐了两个人,一人体态风流,乌发锦衣;一人正襟危坐,着雪白袈裟。   小二搓着手,“公子,这位大师,你们想来点什么?”   烛火将小二的影子拉长,秦小琮看到,小二的影子上多了条尾巴,正不停地摇晃着。 第63章 五爷乱(四)   看到楼下那俩人,秦小琮放松地站直了身体:原来是他们,不用担心被吃掉了。   只听着锦衣那个道:“哥哥,你想吃什么呢?”   “炖狼肉吧。”   小二的尾巴停止了摇晃,灯光下的牙齿也越来越长,“你这出家人好生恶毒,怎么张嘴就要吃肉,出的哪门子家?”   来的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秋梨园和骊唐。   一道明亮的反光从秦小琮眼前晃过,那是秋梨园手中的傀线。   秋梨园冷冷道:“不吃掉你,专等着你再吃别人么?”   小二见已被看破真身,扬手撕掉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是毛的身体,人脸也逐渐拉长变形,成了一颗丑陋的狼脑袋,灰扑扑的大尾巴拖在地上。   这狼果真成了妖,此刻褪去伪装,依然能用后腿直立。   “啊嗷——!”狼妖仰颈发出嚎叫。   “嗷呜嗷呜——”狼妖的叫声引来阵阵狼啸回应。   “呼哧呼哧”的声音突然响起,秦小琮很快发现了不对,他仰头,发现不知何时,楼梯上,柱子上,已经站满了狼妖,个个红眼长舌,垂涎地看着他们。   他们果真走运,一下就撞进了狼窝。   楼下秋梨园冷冷道:“正好来个一网打尽!”   话音未落,傀线已动,秋梨园出手如电,只一瞬间,先前扮作小二的狼头已被整齐割落。   沉重的狼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下惹炸了狼群,所有的狼妖都向秋梨园扑去。   秦小琮忙抽出打龙鞭,从天而降加入战局。   秋梨园看到他,“你们已经到了?”   “是!”秦小琮看到有狼妖扑向秋梨园后背,忙一甩打龙鞭,那狼妖惨叫一声断成了两截。   这一甩,秦小琮就觉出不对了。这狼妖身上怎么不见血呢?   不止如此,之前被断头的店小二狼妖又自己捡起了头,又活了过来!   “这不是狼妖!”秦小琮叫道,“都是被人驱使的妖傀!”   怪不得他没察觉到妖气和血腥气,联想到之前宋尧说过狼妖怕水,他立刻道:“来点水!”   “阿弥陀佛。”骊唐念了声佛号,突然,天降甘霖。   秦小琮定睛一看,原来是骊唐将桌上一碗水抛洒向了空中。骊唐不愧是贺璋的师父,佛法深厚。那碗水明明浑浊得很,也不知道狼妖给他们盛的什么玩意儿,经过骊唐法力净化变得透彻干净,每一滴上都蕴含了威严的佛力。   一沾上水,那些狼妖都被定在了原地,渐渐的,它们的身体越来越薄,越缩越小。被水彻底浸湿后,它们变成了一堆狼形纸片。   “嗷—!”仅剩的一只狼妖叫了声,夹起尾巴就要逃。   看来,这只就是操纵这些妖傀的正主了。“哪里逃!”秦小琮一鞭子抽上去,将那狼妖狠狠掼在地上。   狼妖被锁住全身妖力,摔得七荤八素的,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狼妖从来没见过这么混乱的组合,有人有道士有和尚有樵夫有乞丐,什么玩意儿!它冲一碗水破了它妖术的骊唐呲牙:“你们哪条道上的?我可是五爷的拜把子兄弟,你们敢动我!”   “砰”一声,一把斧头从天而降,擦着狼妖的头顶深深插の进地板里。   狼妖剧烈抽搐了下。   斧头是宋尧的,他不知何时已经下来,正站在楼梯口。   秦小琮忙道:“留活口。”   宋尧冷冷道:“知道。不然它已经身首异处了。”   狼妖不敢相信,“我可是五爷的人!”   秦小琮斥道:“什么五爷七爷,那是谁?”   “五台山的财神爷,这你都不知道?”   秦小琮迷惑了,五台山的财神爷?财神不就一位吗?   这时,宋尧走近,一脚狠狠踩住狼妖:“五台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相传,文殊菩萨化身为五位龙王在此处行善救人,便被此地居民合并尊称为五爷。文殊菩萨在此保佑各家人丁兴旺,出入平安,长久以往家家富庶,故又多了个五台山财神爷的别号。你口中的五爷是什么东西?”   狼妖被踩得翻了白眼,“我大哥正是龙王五子,是如假包换的五爷!你敢害我,他们定不会放过你!”   “你这害人的妖法就是跟五爷学的?”宋尧问。   狼妖道:“自然,五爷法力无边……”   “五爷在哪?”   狼妖的小眼珠转了转,“我要是说出来,你们必定会杀了我,啊—!”   一声钝响,狼妖一条手臂已经被宋尧用斧头砍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   秦小琮皱眉,杀孽重的妖可真臭!   宋尧的斧头贴到了狼妖另一条手臂上,“五爷在哪?”   “我说,我说!”狼妖哀嚎道,“每月十五,他们会聚在北台显灵,谁供奉的金银财宝多,他们就会满足谁的心愿。”   宋尧问:“你的妖法也是这样求来的?”   “没错。只是,五爷太过贪心,每次只给一点,我为了精进修为,就炼了妖傀帮我一起吃人,省得为了妖法还要费劲给他们搜罗财宝。”   “砰”又一声钝响,宋尧手起斧落,狼妖的头滚落到了一边。   腥臭味扑鼻而来,秦小琮再也忍不住,一挥衣袖,客栈的房门窗户等齐齐打开,清风涌入,冲淡了不少血腥气。   狼害已除,宋尧把狼妖的头和身体丢到大街上,叫来了镇上其余人。   秦小琮见状,把在墓里沉睡的殊文放了出来。   扬琴女是真的很喜欢殊文,也跟着出来了。秦小琮便让她陪着殊文去看狼妖的尸体。   台外镇街道上很快热闹起来,先是响起了幸存者的欢呼声,接着有人哭喊了声:“我全家都被狼群吃掉了!”   “我也是!”   “我也是!”   “我只有爷爷了!”   “我的孩子啊——!”   有人哭了起来,哭泣的人越来越多。很快,整个镇上哀声一片。   骊唐双手合十,“众生皆苦,阿弥陀佛。小秋,随我出去为枉死的众生做场超度吧。”   “是,哥哥!”秋梨园跟着骊唐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身恭敬地向贺琅作揖,“主人,我……”   “去吧。”贺琅道。   秦小琮观贺琅言行,冷不丁道:“你想起来你是不是墓主人啦?”   贺琅摇摇头,“还没有完全记起。”   秦小琮一惊,“什么叫没有完全?你想起多少了?”   “没多少。只是有种感觉,这些墓灵应该为我所驭。”   “好吧。”秦小琮从贺琅衣袖里翻出那面青鸾小镜,发现那面镜子依旧没有任何异常,把它举到贺琅面前,里面依然只映照出贺琅的容颜。   秦小琮叹了口气,手指抚摸着镜面,“真是的,墓主人就是这样不坦诚,从来话只说一半。把所有人的记忆都搞得残缺不全,只说来五台山就能让你觉醒,可怎么觉醒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放心,”贺琅摸摸他的头,“若我真是墓主,我不会让自己犯险的。”   “可是……”秦小琮还是忧心忡忡的。不只是因为来到这里后那些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还有,他之前就想到了一件事,人也好、神也好,都只有死后才需要坟墓的。墓主人遭遇了什么事才长眠于墓中的?   墓灵均是向死而生,因为有大墓存在,才有了他们。而墓主人则是陷于死地后才出现在了大墓中。   一想到作为墓主的贺琅曾经死过一次,秦小琮就特别难受。   贺琅总是能敏感地照顾到他的情绪,轻轻抱了抱他,“你要相信我,我既来这世上走一遭,又遇到你了,便不会留你一个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嗯!”秦小琮用力回抱住他,“永生永世!”   半晌,两人分开些,秦小琮把青鸾小镜还给贺琅,心中有了一个想法。有一个办法可以大体验证出贺琅是不是墓主人的,只是秦小琮自己要受些委屈。不过,依他们现在的关系,那也算不得委屈。   解决了台外镇的狼害,乞丐李二就失去了踪迹,六福很是失落。   贺琅和秦小琮要继续深入五台山,他们想先除去作乱的五爷,再看看有没有能让贺琅觉醒的契机。秦小琮总觉得,这个五爷,可能和大墓也有关联。   宋尧听说秦小琮他们要去寻五爷,提出要继续跟随,“狼害皆因五爷引起,这次是狼,下次可能是虎,受苦的还是普通百姓,我倒要看看这五爷是何方神圣。”   贺琅一口就答应了,秦小琮再次确定,这宋尧绝不是普通的樵夫,是不是人都不一定呢!贺琅和这宋尧之间也奇奇怪怪的,总觉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偷偷交流过。贺琅总不会看上宋尧了吧?   秋梨园和骊唐也是要跟随的,却被贺琅阻拦了。贺琅的理由是五台山的禁制过于强大,秋梨园毕竟只是修为低微的戏傀,怕会扛不住禁制的威力。   他既如此说,秋梨园和骊唐也不再坚持。骊唐道他们会一直在台外镇念诵佛经,将所有功德回向给贺琅和秦小琮,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贺琅不但不让秋梨园和骊唐进五台山,还让秦小琮把已经收集到的墓灵全都召唤出来,把这些墓灵全托付给了秋梨园,并嘱咐他,“再有闻讯赶来的其他墓灵,就告诉他们在此地等候即可,这是命令。”   贺琅话音刚落,一阵微风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在场所有人的袍角都被风吹了起来,这是言灵禁制。墓主人对所有的墓灵有绝对的控制权,墓主的话他们必须无条件遵从。有了贺琅这句话,所有的墓灵便只能止步于此了。   安排好其他人,最后便是六福。   六福红着眼睛,“公子,我不会离开你的。”   贺琅道:“我之所以带你来这,是来助你再续前缘的。之前,我只是暂时收留你,你家大人还需要你的帮助,去吧。”   “公子……”六福还想说什么,贺琅抬手结了个法印,将法印推向六福的额头。   一片金光中,六福的身形越来越矮。等到金光消散,地上站着的不再是六福,而是一只胖胖的金蟾。   看到金蟾,秦小琮惊呼一声,“果真是你?”这只金蟾,正是之前在墓里每天不损他就难受的那一只!   金蟾口吐人言:“就是我,没想到吧!”   ‘哼。”秦小琮一向不和它计较,这次也一样。   金蟾趴伏在地,向贺琅拜别,“多谢公子。”   “去吧,他应该还没走远。”   金蟾蹦跳着离开了。   安排完这所有的事情,贺琅的目光落到秦小琮身上,秦小琮“嘿嘿”一笑,“先说好,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离开的。”   贺琅拉住他的手,“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这还差不多。”   秦小琮看他如此,便知五台山之行绝对有危险。他也明白,依贺琅的脾气,无论他怎么问,只要他不想说,他是不会对他如实相告的。秦小琮打定主意,管前方有刀山还是火海,他一定要护贺琅周全!   离开台外镇后,他们便一路步行向台内进发。   五台之外称台外,五台之内称台内。台外有台外镇,台内有台怀镇。   走了三日后,他们便抵达了台怀镇。一进台怀镇,秦小琮就被浓郁的香味熏得连打了几个喷嚏。   有小贩身上披着五彩绸缎,怀抱着描金盘龙香烛迎上来,“来五台山拜五爷喽,五爷保佑您升官发财!公子,香烛一两银子一对,买两对送一匹五彩绸缎给五爷添新衣,五爷一高兴赏您金玉满堂!”   秦小琮抬袖捂住有一个喷嚏,“不用了。”   小贩很失望,“公子,来我们这没有不拜五爷的,要不给您算便宜点儿。”   这时,跟在他们后面的宋尧道:“给我一对香烛。”   小贩看看一身粗布衣服的宋尧,没有动。   宋尧扔给他一块银锭,“不用找了。”   小贩立刻喜笑颜开,热情地给宋尧挑了两对香烛,“大爷,好事成双,我多送您一匹五彩绸缎。”   宋尧怀抱两对粗大的盘龙香烛,两边肩头各搭一匹五彩绸缎,和他身上的粗布麻衣形成的强烈对比。   宋尧对贺琅和秦小琮道:“我们暂且歇歇脚可好?我去下财神殿。”   贺琅道:“明日卯时出发。”   “好。”宋尧径自走了。   这台怀镇中间有一座巨大的戏台,戏台后面就是五爷庙。相传文殊菩萨化身的五爷爱看戏,此地百姓为感激五爷,每月初一十五都要给五爷演戏看。   只是,此五爷大概非彼五爷。台外镇遭狼害许久,外面的游客骤减,侥幸躲过狼妖进入台怀镇的人就更少了,所以,台怀镇里也很冷清。   秦小琮目送宋尧离去,发现他不是去五爷庙,而是去了五爷庙旁边的一间小殿,那小殿横匾上写着“财神殿”三个字。原来,他不是去拜五爷,是去拜正儿八经的财神去了。   这宋尧也是一身谜,说是与他们同行,可一路上,他基本不出现在他们眼前,总是远远跟着。甚至很多时候,秦小琮都完全察觉不到他的气息,他好像一会儿在一会儿不在的。   秦小琮怀疑过宋尧是不是墓灵,可大墓对他毫无反应,难道也是转生了吗?   秦小琮也未在宋尧身上过多纠结,反正等贺琅真的觉醒,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秦小琮和贺琅找了家还算过得去的客栈住下,也给宋尧定了间房。   进到房里,秦小琮迫不及待地关上门,又从衣袖里翻出了一本黄历,再次确认一遍,今日是六月十四,是难得的良辰吉日,宜“遇故知”!   贺琅放行李的空当,再回身,发现秦小琮已经不见了,半空中漂浮着一块圆溜溜的无暇美玉,青翠欲滴,晶莹剔透,半掩在薄雾里,如美人含羞带臊半遮面。   这“无瑕”美玉,自然就是秦小琮。他飘到贺琅面前,道:“来,把我含进嘴里。”   贺琅:“……我拒绝。”   这是被嫌弃了?秦小琮大怒:“我都不嫌弃你嫌弃什么?快含我一下!”   贺琅抱起双臂,看着眼前这块美玉,缓声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秦小琮有些紧张,他不会看出来了吧?   “你能用真面目见我吗?”贺琅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不美颜的那种。”   秦小琮僵在了半空中,果然被他看穿了。   贺琅抬手,手指轻轻抚过他,“如何?”   “那……还是算了吧。”秦小琮实在没勇气给贺琅看他如今的真身。   秦小琮的真身是一块八角形的琮玉,苍翠剔透,是天上地下难得的美玉。只是,他不是被雷劈了吗,背上带着那么道丑陋的疤痕。这疤痕又不会消失,他变回真身时也是有的。所以,秦小琮的真身可不是什么无瑕美玉,而是一块快裂成两半的丑玉。   呜呜呜……实在是丑得不能见人啊!   秦小琮暗暗垂泪,还是又变成了人形。本来嘛,他想着让贺琅把他含进嘴里,他就可以感受下贺琅的气息,到底是不是和墓主人一样。算了算了,还是等除掉五爷,找到贺琅觉醒的契机再说吧。反正青鸾镜早就认证了贺琅就是墓主人。   贺琅等了会儿,见秦小琮还是人形,“不验了?”   秦小琮没好气地坐到床上,“不验了不验了,我饿了,我想吃饭。”   “好。”贺琅说着,却一下把他推倒了。   看到贺琅的眼神,秦小琮哪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抗议道:“我要先吃饭。”   “我也饿了,先给我吃一口。”贺琅说着,俯身低下了头。   …… 第64章 五爷乱(五)   翌日卯时,贺琅和宋尧准时结伴上路。   秦小琮嘛,他也在,不过是被贺琅背在身上的。   北台是五台中最高的一座山峰,越靠近北台,温度越低。等他们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   几片雪花落到秦小琮鼻尖上,他打了个喷嚏,终于醒了。   他倒是不冷,又被贺琅用毛皮大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是有些懵。   秦小琮的意识还停留在昨天晚上。想起昨晚上疯狂的场景,秦小琮又把脸埋进了大氅里,贺琅啊贺琅,你能不能做个人?   他和贺琅两人自开荤后,还从来没有这么疯过。   可是……秦小琮的手臂不由圈紧贺琅的肩膀,真的好满足啊!   唉,如果有一天贺琅能纵容他在上面一回,他好像没有自信给贺琅同样的享受哎。   等自己脸上红晕退去,秦小琮从贺琅背上跳了下来,一落地才发现脚下竟已有了厚厚的积雪。   秦小琮不由去看贺琅,他已经换上了厚实的鹿皮靴,腿又长又直,稳稳站在地上。   这家伙,明明是他出力比较多,怎么不见他腿软?贺琅的体力和耐力真是惊人,更惊人的是他的尺寸……这样一想,自己的包容度也挺惊人的。   秦小琮春心荡漾,迎上贺琅的目光,不由心虚地轻咳一声,“宋尧呢?”   “在后面。”   秦小琮往后看去,果然,宋尧正在离他们十个台阶的地方站着休息。   宋尧身上披了件玄色毛皮大氅,却并未像秦小琮一般系带系得结结实实的,而是随意地敞着,内里依旧是那件薄薄的粗布衣服。   秦小琮觉得,宋尧即使不穿那件大氅,也冻不着他。秦小琮忍不住了,低声问贺琅,“他到底是谁?”   贺琅看了眼宋尧,同样低声回道:“一位旧友。一个很厉害的人。”   “人?”   “曾经是。”   贺琅言尽于此,秦小琮再问,他就开始装聋作哑了。   三人一前一后地往北台攀爬,路上的积雪也越来越厚。他们都不是普通人,再厚的积雪也困不住他们的脚步,明月初升时,他们已经到达了峰顶。   这五爷是真的很财迷,一路过来,越靠近峰顶,散落在地上的金银珠宝越多。也不知他们做了什么,令信徒们如此狂热,道路两侧光秃秃的枝干上都挂满了赤金项圈,亦或者珍珠项链,草丛里随处可见散落的金珠银珠,还有许多玲珑剔透的美玉。   “太浪费了,太奢侈了。”秦小琮连连感叹,“他们要这么多财宝干嘛?要了还不好好收起来,扔得到处都是。”   等到了北台,看到堆得如小山高样的金银财宝,秦小琮总算知道到处都是散落的财宝了。因为,整个北台台峰上已经被各式各样的财宝堆满了,几乎没有下脚的空,仅剩的一点空隙在北台中央的香炉附近。   三人正发愣,“轰”一声,一座纯金的貔貅像从天而降,砸到了财宝山上,许多宝贝被震落,骨碌碌往台下滚去。   秦小琮、贺琅和宋尧齐齐仰头,看到一头虎妖正人立在一朵黑云上。   虎妖看到他们,喊道:“你们也是来求五爷的?给老子滚开!”   秦小琮问他,“你来求什么的,这么大手笔?”   虎妖冲他露出雪白的獠牙,“求五爷赠我灵丹妙药,助我早日飞升。”他指指刚扔下的貔貅,“这是我的心意,五爷见了必定高兴。”   秦小琮嗅到这虎妖一身腥臭气,也是杀孽深重的妖怪,一甩打龙鞭将它拽了下来,“正好我们没给五爷带贡品,借给我们用用。”   虎妖没想到这身量纤瘦的小道士竟如此厉害,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不由破口大骂。   骂了没两句,一张黄符纸贴到了虎妖额头上,顿时,虎妖魁梧的身体消失了。符纸晃晃悠悠回到贺琅手中,秦小琮凑过去看,发现符纸中央出现了一头老虎的图案。   贺琅真是愈发厉害了,这头虎妖道行不浅,却在顷刻间被他收伏,灵の肉皆被封印。   贺琅收了那虎妖,却将符纸给了宋尧,“你看着处理吧。”   宋尧道:“好。”面不改色地收下了。   他们俩这互动,看得秦小琮抓心挠肺的,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   接下来,又来了一堆来拜五爷的妖怪,全被贺琅一股脑用符纸封印了交给了宋尧,秦小琮则收获了一大堆奇珍异宝。   明月高悬,临近子时时,北台上突然起了风,将雪花一扫而空。   秦小琮腰间的琮玉突然“嗡嗡嗡”大震,这是……墓灵!   “哈哈!”   “哈哈哈!”   “哥哥们快看,那不是秦小琮吗?”   “主人也来了,咱们逍遥的日子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早死早超生,我可受够这一身厚皮了!”   空气中响起了杂七杂八的讨论声,这声音都极为粗哑,仿佛几个市井大老爷们在划拳。   它们吵吵了好一会儿,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不过,就算它们不显形,秦小琮也知道它们是谁了。   “金木水火土,还不现身!”秦小琮喝道。   “哇塞,秦小琮你还敢对我们呼呼喝喝的!”一个声音说着,在秦小琮正前方现出了身形,是一头灰扑扑的麒麟像。   “是啊是啊,主人在这里,哪有他说话的份儿,他就是会狐假虎威。”   “对啊对啊。”   “谁让主人偏心他呢?”   “我就说了他们关系不正常。”   七嘴八舌中,五只在此作乱的墓灵都现出了身形。它们从外形上看,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灰扑扑的石麒麟像,只不过,它们的瞳色各不相同,分别是金褐青红黑。   这五只墓灵都是大墓里的镇墓兽,平日里最喜欢找秦小琮切磋武艺,可没有一次占过上风。   没想到,在五台山大肆敛财,引起狼害的竟然是这五头墓灵,可真是做了大孽了!   它们口中说的主人,应该就是……   秦小琮看看它们,“你们在说谁是主人?”   金瞳仁麒麟道,“果然还是这么傻,主人不就正站在你旁边么。”   “对呀对呀。”其余四只麒麟齐声道。   五只麒麟齐齐跪伏在地上,冲贺琅道:“拜见大荒主!”   大荒主?它们竟然称呼贺琅为大荒主,等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秦小琮怔怔看向贺琅,只见贺琅额心的剑形印记在闪闪发光,一股充盈着灵力的旋风从贺琅脚边升起,风力越来越大,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   这时,一直被放在贺琅衣袖里的青鸾小镜飞了出来,镜面闪闪烁烁,突然间,镜面碎裂成了齑粉,一道强烈的光柱直射向位于五台中间的台怀镇,将整个台怀镇都照亮了。   秦小琮眯了眯眼,回头看向贺琅,“这是怎么回事,青遥不是说里面封印的是你的记忆吗?”   这一眼望过去,秦小琮彻底呆住了。   眼前的贺琅,长发翻飞,依旧美得惊人。只是,那一头乌发已经完全变成了雪白。   发色,一直是生命力的象征。凡人垂垂老矣时,头发会变白;天人亦是如此,即将陨落的天人,发色也会变白。贺琅这样,绝对不正常!   秦小琮有太多问题想问了,可是,贺琅周身的灵力旋风太强劲了,他竟完全无法靠近半步。   贺琅的声音传出来,依旧是稳稳的,却带了丝冷冽,“我只吩咐你们在此等候,为何大肆敛财,祸乱五台山众生?”   五麒麟均战战兢兢,还是金麒麟大着胆子道:“实在是太无聊了,咱们兄弟不过是想找个乐子消磨下时光。”   “消磨时光?”贺琅冷声道,“你可知,因为你们的胡闹多少无辜生灵枉死,这一切都要清算的。”   五麒麟再不敢吱声。   贺琅轻叹一声,“这世上,果真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他伸出右手,一把雪亮的薄剑出现在他掌心,正是之前隐入他体内的大荒剑。   贺琅身形闪动,“唰唰唰”剑影闪过,五麒麟身上顿时布满了龟裂纹。   五麒麟发出欢呼声,“我们终于要自由啦!”   “再也不用背着这副笨重的皮囊了!”   紧接着,五声炸裂声,惊天动地,五麒麟的身体炸成了碎片。   一道金色的光芒腾空而起,急速飞向东台,一落到东台上,“轰”一声,东台上燃起了一簇金色的火焰。   接着,褐色的光芒奔向西台,点燃了西台;青色光芒去了南台,在那燃起了青色的火焰;继而,红色光芒去了中台,燃起的红焰染红了中台上方的天空;留在北台的黑色火焰见风就长,很快就覆盖了整座北台!   宋尧动作极为灵敏,火焰燃起的那一刻就跳离了北台。还在发愣的秦小琮被贺琅抱住,带着飞向了天空。   贺琅带着他来到了台怀镇的正上方。他们刚在空中稳住身形,五道不同颜色的火焰便以贺琅为中心聚集了过来,他们立刻置身于了火海中。   他们脚下是被照得亮如白昼的台怀镇,台怀镇上方有一层灵力凝结成的防护罩,防护罩下方有无数金色的经文在浮动。   “贺琅,你在做什么?”秦小琮真的慌了,死死抓住贺琅的胳膊。   贺琅低头,轻轻吻了他一下,柔声道:“别慌。”   这种情况,怎么能不慌?有一股乱流正冲撞着秦小琮的心口,他真切地感受到,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要冲出来了。   火焰中,两人的长发翻飞,发丝缠绵在一起。   秦小琮捂住了心口,他的心痛得快裂开了,他想起来了,他想起自己是谁了!   贺琅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语道:“我本是昆仑山山髓,幸得遇君,一见倾心。”   相传五台山在上古时期是一座天然的熔炉,能炼化一切。女娲补天时,就是用这座熔炉炼制的五彩石。   彼时,五台山终日酷热,寸草不生,此处民不聊生。文殊菩萨不忍百姓受苦,特借来龙王的清凉石至于中台处。此后,五台山四季清凉,终年无夏,故又称清凉山。   要重燃这座熔炉,需得集齐天地间初始五元素—金木水火土。五元素相生相克,能汇聚成重塑一切的神火。只是这神火,需要火种。   “……幸得遇君,一见倾心。”   还是这句话……   秦小琮死死按住剧痛的心,双眸漫上了血红,“贺琅,我不许,你敢!”   可是,周围发生的一切已不受他控制。   在漫天的大火中,贺琅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   随着贺琅的身影逐渐消失,秦小琮脑海里关于他的记忆正在急速流逝。   秦小琮记起了自己是谁,却记不起他怎么认识的贺琅了。   ……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秦小琮身上迸发出耀眼的青光,一时间竟吞噬了正在熊熊燃烧的神火。   刹那间,所有的一切都停滞了。火焰、正在翻飞的衣袍、缠绕着的发丝,其他一切都静止了。   秦小琮“哇”地吐出一口血,恨恨道:“你不要太小看我了,老子可是用来祭地的神器,我阻止不了你,就将你永远留在这一刻,看你敢离开我!”   秦小琮耗尽所有灵力,释放出了一个强力的结界,将这片天地完全锁死,强行中止了贺琅炼化自己的过程。   在这方完全静止的天地里,一颗金色的星星慢慢升起,它越升越高,突然就冲破了结界。   那颗星星不是别人,正是宋尧!   宋尧一身玄色铠甲,头戴紫金冠,手执方天画戟,拼尽全力冲结界挥舞方天画戟,重重砍在了结界上。   一丝裂纹出现在结界上,接着,“哗啦啦”数声,秦小琮的结界瞬间崩塌。他再也无力阻止汹涌的神火,眼睁睁看着贺琅在他眼前化成了无数亮晶晶的星辰,而后,这些星辰全涌进了他的身体里。   更加耀眼的光芒从秦小琮体内爆开,五台山里的所有生灵都被照得睁不开眼睛。   光芒持续了大半夜,到东方微亮才逐渐散去。   一块八角形的绿色琮玉从空中缓缓飘落,被一位身着玄色铠甲的神将飞身接住。   神将摊开手,在他掌心的琮玉晶莹剔透,苍翠欲滴,毫无瑕疵。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he,我是亲妈,相信我,这是小甜文。 第65章 大荒主(一)   五台山下起了暴雨,雨滴如豆,连绵不绝,几乎将整座山都砸弯了腰。   一只毛色艳丽的大公鸡在灌木丛里躲了半宿,黑豆似的眼睛牢牢盯着东方。   等到天边终于露出一丝曙光时,大公鸡跳出来,抖抖身上的雨水,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   “咯咯咯—!”   鸡鸣声响彻天地。   暴雨骤然停了,天空中彩霞满天,异香扑鼻,整个五台山仿佛披了一层五彩天的衣。   太阳跃上山头,彩霞倏然消散,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最近,天界负责仙都修缮工程的鲁卯仙君很是犯愁,一直空置的昆仑神殿里终于有了主人,可这位主人一住进去神殿里就终日漏雨,神殿周围都是水,他想带人去修却一直无法靠近。   这位主人可不得了,是天帝亲自带回来的。之前天帝为了迎接这位主,真身下凡,在五台山地界闹出好大的动静,还动用了他数千年没用过的方天画戟。   一开始,天界众神以为能引得天帝如此大动干戈的是那位前财神黎枭,谁知却是另一位不知名人士。   天帝把那人带上来就送进了昆仑宫,这段时间频频进出,众神无不侧目,以为天帝有了新宠。   昆仑神殿里不停漏雨,人间的昆仑山也跟着连日阴雨,眼看要在人间闹起水灾,鲁卯仙君看在眼里,更着急了。   昆仑神殿内,已经恢复成人形的秦小琮躺在床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躺了多久了,他只知道自己很不对劲,可怎么都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   他的心脏仿佛被整个挖走了,可摸一摸胸口,依旧能清晰感知到心脏在有力跳动。   他的脑袋好像也是残缺的,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或者是人被他忘记了。可是他不该忘记的,那件事或者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该忘记,但他实在又想不起来。   而且,他一直在流眼泪,完全控制不住的那种。   应该是发生了一件让他特别难受特别痛苦的事,所以他才无法控制自己。   可到底是什么呢?   秦小琮缓缓坐起身,好容易才管住自己的眼泪。   他慢腾腾地挪到大床边上,刚一落地,整个身体就往前摔。   秦小琮结结实实摔到了地上。他有些懵,他的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不该是这样的。   应该有个人可以接到他,无论他有没有力气他都不会摔倒的。   那个人,是谁?   “神君?神君您没事吧?”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呼唤秦小琮,同时试图将他扶起来。   秦小琮抬起头,眼前是一位脸圆圆的神仙,一脸焦急。   “我没事。”秦小琮稳了稳,自己爬起来,“你是谁?这是哪儿?”   这位神仙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蹲守在昆仑神殿外的鲁卯仙君。   鲁卯仙君等啊等,突然发现神殿的雨停了,一直笼罩在神殿外的禁制也消失了,他就悄悄摸进来看看情况,这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劲。   鲁卯仙君规规矩矩站好,向秦小琮深深一揖,“小仙是工匠神鲁卯,见过神君。此处正是神君的昆仑神殿。”   昆仑神殿?   昆仑……   “这里是昆仑山?”秦小琮喃喃道。   鲁卯仙君道:“昆仑大山上接天庭,下承地府,此神殿正位于与天界相连的昆仑山慕士峰顶。”   昆仑山……   说真的,秦小琮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少岁了。天地初生时,他就有了模模糊糊的意识,等到天地分离,两方的风景都越来越丰富多彩,他就忍不住天上地下的四处乱逛。   他生性&爱热闹,爱亮丽的风景。在九重天时遇到了一个叫女娲的人,她和他一样,也刚有了自己的灵识,正是对一切都好奇的时候。   秦小琮和女娲结伴游&行了一段时间,两人把九重天游了个遍。天界风景很美,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只是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很是寂寞。   到第九重天后,秦小琮就和女娲分道扬镳了。女娲想让天上热闹些,尝试着用第九重天独有的一种云彩比着自己的样子捏人。秦小琮觉得很无聊,他还想去地上走走。   秦小琮往下走的时候,女娲捏的那些云彩小人越来越多,有些都跑到他前面来了。   秦小琮看着那些云彩小人,觉得很有趣。可那些小人都很怕他,他一叫他们,他们就急慌慌跑了。   秦小琮先到了大地的最南方,那里有着热情的阳光,温暖的大海,姹紫嫣红的花朵,非常热闹。   他在南方吃了最甜的果子,欣赏了最艳的花儿,在大洋里遨游,畅快无比。   只是,他没法分享他的快乐。渐渐的,他有点理解女娲了,他也有点寂寞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想回到天上去看看女娲。不知道她捏的云彩小人怎么样了,有没有更好看一些。   不过,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去北方看看那些大山。   群山大多分布在西北方,有条叫昆仑山的山脉尤其突出。这条山脉与天相接,凌空而下,浩浩荡荡,横贯东西数千里,雄奇壮丽。   说走就走,秦小琮日行千里,不过半日就飞到了昆仑山上空。   传闻不如一见,眼前的昆仑山脉比传闻中更雄奇壮伟,连绵起伏。它很年轻,充满了力量,只是……   “好无趣啊,光秃秃灰溜溜一片,粗糙。”秦小琮沿着昆仑山脉来回飞了一圈,刻薄地评价道。   虽然这样说,可他还是没有立刻走掉,反而放缓了速度,慢慢降落在了地面上。   秦小琮落下后,发现这山脉比他远观时认为的要大得多。他特意用脚踩了踩地面,发现这山脉根骨极佳。   “嗯……”秦小琮背着手四处转悠,“就是太秃了,太暗了,不够亮。可惜,可惜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这条巍峨的山脉,走上了这方土地,就不想走了,溜溜哒哒的,竟在一天之内将整座昆仑山脉走了个遍。   到了傍晚,秦小琮终于决定回去休息,临走前还不忘再抱怨一句:“你太秃了!”   说完,他就招来一朵云,踩着它飞走了。   秦小琮在南方最绚烂热闹的一片花田里给自己做了张床,想睡觉的时候就回去躺一躺。可不知怎的,他躺回他心爱的花床里时,竟觉得不满意了。   这些小花都太柔嫩了,全无气势,还不如那座秃山好看……   秦小琮头一次失眠了,他翻来覆去地,一直没有睡安稳。等到东方初露鱼肚白,他就驾起风,迫不及待地赶往昆仑山。   可今天的昆仑山和昨天的大不一样。   不过一宿的功夫,连绵的山峰上覆盖上了晶莹的白雪,山涧里响起了动听的溪水声,嫩绿的草坪正在整座山上蔓延,仿佛一条随着身体曲线滚落的裙子。   “奇怪。”秦小琮四处张望着,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让这座山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很快,他就发现了目标。 第66章 大荒主(二)   在昆仑山脉巍峨挺拔的身躯上,流淌着一条不起眼的小溪。小溪极窄极浅,不注意很容易就会忽略它。   可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条小溪的溪水光华璀璨,水流中仿佛包裹了阳光,极为美丽夺目。   小溪虽小,却充满了无穷的生机,所过之处,绿草如茵,参天大树拔地而起,山石裂,流水生。   秦小琮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小溪,而是昆仑山的山髓。   山有山髓,是每座山的本源,汇聚了整座山的灵气和精华,能滋养万物。   不过,大山都是很吝啬的,它们一般都把自己的山髓牢牢藏在山体最深处,生怕被人采撷走。   这条山髓倒是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就跑出来了。   秦小琮在天上飞,看着这条山髓在昆仑山脉上流淌。   挺有意思的。秦小琮看着脚下郁郁葱葱的山头,暗道,昨天刚批评了它头太秃,今天就给自己长出头发了。   他从天而降,拦在了那条前进的山髓面前。   山髓蓦地停下了,澄澈的髓液里突然生出了一朵半透明的粉色莲花,娇艳欲滴,惹人怜爱。   秦小琮被那朵莲花击中了内心,拍手赞道:“好看,真好看!”   他话音刚落,髓液里又接连生出了数朵莲花,且一朵比一朵更红。   秦小琮明白了,这条山髓在害羞!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他俯身,透亮的髓液底清晰地映出他完美的面容。   他随手摘了朵莲花,对着这朵莲花轻吹了口气,花瓣立刻脱离了花茎,飞向四面八方。   花瓣落到水面上,水里就生出一朵朵水莲;落到雪峰上,雪峰上就长出了数朵晶莹透亮的雪莲花;落到地面上,地面上就生出了无数姹紫嫣红的花朵。   “给你添点妆。”秦小琮蹲下来,对着那条山髓笑眯了眼。   山髓似乎愣了愣,很快,它就头也不回地往下冲。   它冲到哪,花草树木和流水就跟到哪,不一会儿,整座昆仑山就变得郁郁葱葱。   天空中响起了凤鸣声,秦小琮抬起头,看到数只青凤拖着华丽的尾羽而来,好不热闹!   接着,陡峭的山脊上冒出了几只土鳞兽,头上都长了四只角。   ……   秦小琮目不暇接。这些新来的生灵都很喜欢他,都围在了他身边,个别胆子大的还凑过来让他摸脑袋。   这时,一道灵光从天而降落到他眼前。   灵光落地,变成了一个面目俊俏的少年,仔细看,眉眼间有几分像秦小琮。   少年急匆匆冲秦小琮作揖,着急道:“伏羲神君,请您去看看娘娘吧,娘娘生病了!”   秦小琮看看眼前这少年,“你是女娲捏的云彩小人?”   “是的神君!”   秦小琮点点头,“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和女娲又不是很熟。”   少年一愣,几乎都要哭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秦小琮“哈哈”一笑,“开玩笑呢,我们都是神父之子,严格来说我算是她哥哥呢,带路吧。”   “好!”云彩小人忙不迭驾起云上了天。   秦小琮有些遗憾地看了看四周,那条山髓已经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只能下次再来找它了。   等上了天,秦小琮发现天上比地上热闹多了,云彩小人多的数不胜数,他们还修建了很多漂亮的房子。   有意思,不得不承认,女娲真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秦小琮还观察到,这些云彩小人都会吵架打架了,有些云彩小人被打败后,就被丢到了地面上,落到地面后,沾了土的云彩小人就成了泥人,就再也上不了天了。   他在第九重天见到了女娲,女娲正在沉睡,有三个衣饰华丽的云彩小人正跪在她身边流泪。   看到秦小琮,云彩小人忙围过来。   秦小琮探了下女娲的情况,发现她的生命力流逝了一大半。这可不妙,她照着她自己还有秦小琮的模样捏了这么多云彩小人,可小人成长起来也带走了她的生命力。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要把她带到地面上。”秦小琮说完,将女娲抱起。   “伏羲神君!”三个云彩小人惴惴不安,“娘娘离了天界我们怎么办?”   “你们?”秦小琮笑了,“以后这整个天地都是你们的,只需一心向善,多做善事,自来有你们的好处,怕什么?”   秦小琮把女娲带到了昆仑山,找了个山洞把她放在了里面。然后,他就溜出去玩了。   就这么一会儿不见,昆仑山更漂亮了。秦小琮一路游山玩水,开心得不得了。   只是,他着意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那条山髓的影子。   “唉。”那种寂寞的感觉又来了,秦小琮停下脚步,“有点饿了。”   突然,一枝带果的枝条垂到了他眼前,上面有三颗香喷喷的果子,这果子油亮可爱,一看就很甜。   秦小琮摘下一个,尝了口,赞道:“好吃。”他连吃了三个果子,吃完后,他道:“能让我看看你吗?”   周围一片寂静。   “唉!”秦小琮又叹了口气,抬脚走了。   没走两步,只听身后有人唤他,“伏羲神君。”   秦小琮的耳朵抖了抖,好好听的声音!   他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站在自己身后。   秦小琮将他打量一番,“扑哧”一声笑了。   男子的耳朵红了。   “抱歉抱歉。”秦小琮强忍住笑,来到男子面前。   男子有些紧张,可勇敢地没有后退。   秦小琮又笑了,真是有趣。自他诞生以来,所有见过他的生灵都对他又敬又畏,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眼前这个,虽然紧张,可秦小琮能感觉到,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害羞。   这可真是太好玩了,他怎么会害羞呢?   这山髓的人形生得如此俊朗,鼻梁高挺,又极为周正,一双眼睛呈现半透明的青黛色,仿佛只留一丝晚霞的天空,又宛若一潭静谧的湖水,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睛。   只是……如果是一般的大山山髓,化为人形时都是懵懵懂懂、灵智初开的模样,且一般也不会像他一样还给自己变件衣服的。   这山髓大概是比着他身上的衣服变的,只是还不太懂尺寸之类的一些细节,那件白色衣袍穿在身上小的可怜,露着两截笔直的小腿,脚上也没有穿鞋。   秦小琮强忍着笑,在男子肩头轻拍了下。立刻,他身上的衣袍自己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变得极为合体。他脚上也多了一双雪白的靴子。   真是俊俏。秦小琮不由仰脸,细细欣赏眼前的美男子。他好高呀,比他还要高大半个头。真是大胆的山髓,竟然比他还要高。   “神君……有何吩咐?”红晕从这山髓的耳朵爬到了他的脸颊上。   秦小琮落在他肩膀上的手挪到了他脸上,稀罕地摸摸他的俊脸,“我什么吩咐都没有,就是想见见你。”   山髓的脸又红又烫,秦小琮明知他害羞,还不放过他,仔细摸过他的眉眼后,手又伸向他的身体。   唔,果真结实……   真该让女娲也照着这山髓的模样捏几个小人玩玩。   秦小琮的手来到他腰间的时候,山髓握住了他的手,几乎是哀求了,“神君……”   “哎呀,你不要老是叫我神君,父神给我起的名字太老气了,”秦小琮将手背到身后,“我给我自己起了个新名字,你知道是什么吗?”   山髓老实地摇头。   “秦,小,琮。”秦小琮道。   “为何是这个名字?”   “觉得凑一起很顺眼,就用了,而且琮是美玉。”秦小琮问山髓,“你有名字吗?”   山髓摇头,“别人都称我为昆仑山。”   “那可不行。”秦小琮摇头,“你又不是山,你是群山之主,山中精华,得有个像样的名字。”   秦小琮一扬手,无数个闪闪发光的文字出现在半空中,照亮了他们的脸。   山髓问道:“这是什么?”注意到秦小琮的眼神,他僵硬地加了句,“秦小琮。”   秦小琮满意地点头,“这些都是文字,我创的,是不是很生动形象?”   “文字?”   “对,有了它们,就算时光流逝,也能让后人知道前人之事。你不能没有名字,来挑一个吧。”   山髓脸又红了,“我……都不认识,请神君,请秦小琮赐名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秦小琮又笑了。他仰脸看着那些文字,思忖道,“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多么漂亮的山髓,能生出无数的美玉……琅,洁白华美的玉,如何?”   山髓连连点头。   秦小琮抬手,在他鼻梁上轻刮了下,“你不是说不认识吗?”   “你说的,都好。”   这山髓,嘴还挺甜。秦小琮挺开心,目光在那些文字上跳跃,一见此人,便心生喜悦,让人觉得见到他是件值得庆贺的喜事。贺……   秦小琮一拍手,“你就叫贺琅吧。”   “好。”   秦小琮嘱咐他,“名字对一个人来说极其重要,你既认可,以后别人唤你此名,你就能有感应。真正的名字不要随便告诉别人,我再给你起个别号,方便你在外行走使用。你生于大荒,又是群山之主,对外便称大荒主吧。”   “好。”贺琅重重点头。   秦小琮很喜欢贺琅,自此便把他带在身边,一起在天地间游历。   秦小琮发现,贺琅非常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通。等到贺琅掌握了全部文字,他的灵识又进一步打通,秦小琮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可教他的了。   这天,他们到了大地的最东方。据说这里新长出了一棵大桑树,大桑树生出了一只金蛋。   秦小琮活了这么久了,还从来没见过树能生蛋,便非要来瞧个究竟,贺琅自然也跟他一起来。   可惜,他们到的时候,大桑树上的金蛋已经裂开了,金蛋里的东西不知跑哪去了,只剩下几片蛋壳。   秦小琮有些失望,想要去找找金蛋孵出来的东西,可不巧下起了大雨。他一向不喜欢淋雨,便拉着贺琅随便找了个山洞躲雨。   贺琅生了火,秦小琮靠在他身上,昏昏欲睡。   这段时间以来,他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跟女娲一样,长睡不醒了?   “贺琅。”秦小琮叫他。   “嗯?”   秦小琮掀开眼皮,“做点什么让我精神一下。”   贺琅认真问他,“我看了,这山洞里很宽敞,我陪你跑一跑吧?”   无聊。   秦小琮算是明白了,如果他不主动一些,贺琅会永远把自己当成他的主人。   秦小琮对贺琅道,“你低下点头。”   贺琅依言低头。   秦小琮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嘬了下,“这样,会让我心跳加速,立刻清醒。”   贺琅惊呆了,整个身体僵成了石头。   秦小琮来劲了,轻轻一推将他推倒,骑の坐到了他身上,“有件事,我还没教过你,躺好。”   …… 第67章 大荒主(三)   最近,东方地界变了天,整日里阴云密布,雷声隆隆,时不时有闪电劈下来,很多生灵因躲闪不及都受了伤。   这样的天气持续了数十日,太阳连个面都不敢露,月亮更是没了影,生灵们蛰伏不出,原本生机勃勃的东方大地上一片荒凉。   忍了这许多日后,这片土地上的生灵终于熬不住了,聚集在一起,哭哭啼啼地向贺琅请愿:“大荒主,您劝劝神君吧,让他老人家别再生气了。他再气下去,咱们可都没有活路了!”   贺琅一直守在那座山洞门口,如今,那座山洞已经不能再称为山洞了,它已经被秦小琮从里面全部封死。   是的,从那天之后,秦小琮就生气了。   想到那日的情景,贺琅的喉结渴望地滚动了下,他身体某处又要苏醒了。   不行,贺琅严厉告诫自己,不能再吓到他了。   “大荒主!”众生灵齐声哀求。   贺琅看向他们,缓缓道:“是我惹他生气了,我会哄好他的。”   “谢谢大荒主救命之恩!”众生灵又齐齐跪拜。   “不必谢。我本就要……”   “你做梦吧,不可能哄得好!”秦小琮愤怒的声音从山洞里传出来,“给我滚!”   山洞外一众生灵都不敢吭声了,良久,一头金麒麟大着胆子问道:“大荒主,您怎么惹到他了?”   贺琅正好开口,秦小琮的声音又从里面传出来,“你敢多说一句我就劈死你!”   贺琅叹了口气,不敢再开口。   这时,阴云里落下数道雷电,吓得一众生灵忙四散奔逃。   贺琅也挨了几道雷,却跟没事人一样。过了会儿,他转身离去了。   贺琅离开了好多天,没有他的动静,秦小琮渐渐坐不住了。   这该死的混账,胆大包天的小子,竟然敢冒犯他!   秦小琮坐在地上持续生气,贺琅这家伙不一直跪在外面求他原谅,还敢走掉?好啊,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走了正好,他早就憋得慌了,正好出去散散心。   秦小琮解开山洞的封印,悄悄探出个头,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他送了口气,彻底走出了山洞。   丢脸,实在是太丢脸了!明明是他看上了贺琅,反倒是自己被他那啥了,气不过!   看看他有多粗鲁,到现在他身上的印子都没消失,胆大包天,丧心病狂!   唉……   “小琮。”贺琅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秦小琮吓了一跳。他是什么时候靠近的,他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秦小琮怒视贺琅。   贺琅的耳朵又红了。   秦小琮看着他,一阵眩晕。这家伙又在装样了,明明是个狠心人,还在他面前装纯情。   可恶。   秦小琮垂涎贺琅的身体很久了,好容易鼓起勇气想来一回,没曾想贺琅这家伙反客为主,把他办得死去活来的,害他大大丢脸。   他秦小琮可是最尊贵的神君,谁见了他不得战战兢兢的,贺琅竟敢犯上!   还有,贺琅到底是什么时候通晓情的事的?那些令人难堪的姿势他跟谁学的?   纵然有再多疑问,秦小琮也问不出口。羞耻,气愤,还不能真一掌劈死贺琅,把他气得原地自闭。   这贺琅越来越大胆了,迎着他的目光竟然不躲不避的。   在贺琅的注视下,秦小琮觉得自己更矮了,生气!   突然,贺琅把右手伸了过来,“给你。”   秦小琮定睛一看,他掌心里盘着一条手指头粗细的小金龙。这小金龙虽然个头小,却威风凛凛,看到秦小琮,冲他威胁地呲牙。   “这是金蛋里孵出来的。”贺琅道。   秦小琮把小金龙拿在自己手里,手指头拨弄了下它的身体,小金龙的金瞳一眯,就势打了个滚,肚皮朝天躺好了。   贺琅:……   秦小琮乐了,用指腹挠了挠小金龙淡金色的肚皮,软乎乎的,手感真不错。   小金龙一开始淡淡的敌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尾巴灵活地缠上秦小琮的手指,给他表演了个倒挂金龙。   “你真身不是这样吧?”秦小琮晃晃手指。   “吼~”小金龙发出一声弱弱的吼声,委屈地看了眼贺琅。   秦小琮注意到,小金龙身体中段被套了只不起眼的圆环,他伸手弹了下,那圆环就破开了。   “吼—!”一声龙吟震耳欲聋。   小金龙猛地窜上了天,它的身体涨大了数百倍,盘绕在他们头顶上方,遮天蔽日。   “漂亮!”秦小琮赞了声,飞上去,踩到了金龙头顶,“让我看看你的速度。”   “吼——!”金龙又是一声长啸,带着秦小琮腾空而起。   不过一日的功夫,金龙带着秦小琮从最东方来到了最西方,又从最南方飞往最北方。最终,它又带着他返回了东方大桑树下。   秦小琮只觉内心畅快无比,从金龙身上跳下来时,直接被人抱住了。   不用说,这个人肯定是贺琅。   贺琅抱着他不肯撒手。   秦小琮骂道:“笨蛋,你就不会说句好听的话?”   贺琅闷了会儿,道:“幸得遇君,一见倾心。”   “哼,”秦小琮的脸也莫名有些烫,“笨嘴拙舌,起开。”   贺琅犹豫了下,还是放开了他。   贺琅喉结滚动了一番,想说点什么,却又羞于表达。   秦小琮看他那副样子,恨不得封上他的嘴,“闭嘴,别再说了,我知道了。”   怪他自己大意了,这小子……   这时,那条金龙化成一道金光落到地面上,竟也变成了人形,还是位金发金瞳的俊美少年。   秦小琮看到金龙,眼前一亮,冲他招手,“你过来。”   金龙乖乖走到他面前,恭敬地单膝跪地,“拜见神君!”   “你很好,”秦小琮称赞道,“今日辛苦你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金龙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想跟着神君长长见识。”   “好呀。”秦小琮一口就答应了。   “太好了!”金龙欢呼一声。   贺琅冷冷看向金龙,金龙权当看不见。   秦小琮暗道:正好,有小金龙在,省得他尴尬,看贺琅这个混蛋还敢有什么不轨的行动!   出来这么久了,什么花样都看了,想看的金蛋生物也见到了,秦小琮终于想起被他丢在昆仑山山洞里的女娲了,决定回去看看,贺琅和金龙自然一起上路。   路上,三人倒也相安无事。秦小琮给金龙起了个名字,叫金曜,称赞他的鳞片如金子般闪耀夺目。   他们回到昆仑山,秦小琮发现女娲已经醒了,只是,这女人的头发已经变成了雪白,明显是活不长了。   女娲又在捏小人了,不过,她这次没有云彩可用了,便就近取了昆仑山的泥土。   那些小泥人一落地就会跑,不一会儿就跑得大地上到处都是。秦小琮看着有趣,这就是以后能够掌管整个大地的正主了吗,看起来好脆弱啊,灵力也少得可怜。   这些小泥人繁衍得也很快,可是,大地上的粮食不太够,很多小小泥人都要饿死了。秦小琮便带着贺琅和金龙一起下山,到小泥人的聚集地赠送给他们粮食种子,教给他们种植的方法,这样他们就不会再饿肚子啦!   不过,秦小琮很快发现,这些小泥人的记性不太好,传授给他们的生存技能,口口相传中就丢失了。而这些小泥人的寿命又短得可怜,有时来不及传授给后代就重归于尘土了。   秦小琮考虑许久,决定把文字传给他们,这样,他们才能做到薪火相传。   他选了一个叫仓颉的小人,入了他的梦境,将文字全部教给了他。小泥人学会文字,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那天晚上,整个天地为之变色。   从学会了文字,那些小泥人再也不用秦小琮操心了。随着时光流逝,秦小琮发现,自己的头发也渐渐变白了。   其实,秦小琮早就明白,他也会有陨落的那一天,就如神父一般,纵然有开天辟地的本领,也抵不过岁月流逝。   只是,他心中有了牵挂,实在很舍不得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   这个牵挂,就是贺琅。   之前,他不是太明白这种牵肠挂肚的感情是什么,可在观察小泥人的过程中,他发现这种感情不是他独有的,这些小泥人也有,有些还特别强烈。他们把这种感情称为爱。   爱?是的,他是爱着贺琅的。这条寡言少语的山髓,意外地合他的心意。竟这么留在了他身边,伴着他过了这么多年。因为有他,每一天都如此快乐。   至于之前贺琅冒犯他的事情,秦小琮早就不在意了。要问为什么,秦小琮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在上在下都是两个人在一起,贺琅每次都弄得他很舒服,他也就不那么执着于反攻了。   说到底,都怪贺琅长得太美了,每次一看到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秦小琮自己就先退步了。   如今的贺琅可真是不得了了,在天地间的威望比他还要高,走到哪都有人恭敬地称呼他一声“大荒主”。   从自己的头发开始变白,秦小琮也不大爱出门了,整日里呆在贺琅为他修建的昆仑神殿里,不知什么就会睡过去。   这段时间,贺琅出门了好一阵子,把祸乱世间的那条金龙抽筋扒皮,骨肉永镇于群山之下,也省得龙凤两族整日混战不休,牵连无辜。   唉,想当初,那条金龙也是很可爱的,谁知长大了反而长歪了,动不动就挑起腥风血雨,嗜杀成性。   不过,毕竟也被自己养过一阵子,秦小琮还是有些不舍得,就管贺琅要来了金龙的龙筋,将它晾在昆仑山上,每日为它祛除怨气,希望能早日净化它。   这天,秦小琮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的头发全变白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没有控制住自己,落了一滴泪在镜面上。   镜面浮动了下,将他的眼泪包裹了进去。   秦小琮低声道:“青鸾镜,你可千万别告状,不能让贺琅知道。”   青鸾镜静静任他握在手里,一声不吭。   这镜子是贺琅新打造来送给他用的,据说是用那只小青凤的尾巴毛混合了精铜用神火冶炼而成,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这小青凤也是倒霉,好不容易在贺琅的帮助下打败了金龙,却被羲和那个女人掏了心,差点魂飞魄散。幸好,小青凤的爱人不离不弃,献祭了自己的身体化成了精铜,为小青凤重塑了身体。   秦小琮很为他们之间的爱情感动,给了小青凤的爱人一滴自己的血,保住了他一缕神魂,把他重新种在了昆仑神殿里,让他们能继续在一起。   小青凤的爱人是一株琅玕树,枝干果实都是玲珑剔透的美玉,非常漂亮。   “唉……”秦小琮叹了口气。这世间万物有事,他都可以出手相助,可是,他大限将至,却没有人能帮他多留一些时日。   贺琅是个死脑筋,有一日他不在了,他不知道会多寂寞,不知道会不会发疯?他要给贺琅留个东西。   秦小琮想了想,抽了段自己的脊骨,为贺琅打造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宝剑,剑身雪白,正好配贺琅的衣服。   就算有一天自己消散了,这把剑也会永远陪着他,四舍五入就当自己还和贺琅在一起了。   秦小琮欣赏着那把剑,越看越满意,真是太完美了,被贺琅拿在手中时不知多帅气!   秦小琮迫不及待地要见到贺琅,要亲手把这把剑送给他。他给这把剑起了个名字,叫“大荒”,与贺琅更相配了。   秦小琮的神力流逝得厉害,他托路过的风给贺琅捎信,希望他快些回来。   这段时间以来,天地间并不平静,云彩小人和泥人们混战,把天捅了个窟窿,使得天地阴阳失调,气候骤变,灾害频起。贺琅为了减少伤害,已经出门很久了。   带信的风诚惶诚恐地告诉秦小琮,它会尽力送到,但它不敢保证,因为大荒主和其他神君们都在那处大窟窿处,它可能无法靠近。   送走风,秦小琮回身,看到了女娲。女娲的头发早就白完了,他们俩这么站在一起,还真的像一对兄妹。   女娲这次恢复了人身蛇尾的原身,周围跳跃着白色的神火。这个女人一向很直接,开门见山道:“神君,我找到了补天的办法,但需要你的帮助。”   秦小琮道:“你要用我的身体?”   “是。”女娲道,“你的真身是五彩石,本就与天地同源,是最合适的补天材料。”   “我想等他回来。”   “来不及了。”女娲抬头望天,天与地的距离越来越近,“再不快点,天塌地陷,整个世界都会毁灭,包括你那位大荒主。”   秦小琮叹了口气,“非得逼着我做一个伟大的神君。”   女娲笑了,“你其实比我更爱这个世界。”   那天,昆仑山上燃起了纯白的神火,神火炼化了天地间唯一一块天然的五彩石。女娲用尽全力托起那块五彩石,成功将天补好。   霎时,云开雾散,天地重回祥和。   女娲也耗尽了最后一丝神力,在降落过程中就彻底消散。   ……   “……所以,后来呢,我陨落后,后面又发生了什么?贺琅做了什么,把我又换了回来!”   昆仑神殿内,秦小琮想起了一切,“贺琅这个混蛋,从来都是阳奉阴违,从不会好好听我的!”   秦小琮一发怒,鲁卯仙君就战战兢兢的,他现在很后悔自己不知轻重跑进来了。   鲁卯仙君一步一挪,偷偷往外蹭,秦小琮的眼里几乎喷火,“你给我把赵帝尧叫过来!”   “啊?”鲁卯仙君张口结舌,“神君,小仙,小仙人微言轻,没有资格觐见天帝。”   “我自己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文就应该完结了…… 第68章 重逢   秦小琮径直来到仙都,找到瑞气最为丰盈的那座宫殿,抬脚踢开了殿门,“赵帝尧,你和贺琅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他一路过来,仙都无数神仙纷纷惊诧不已,有几个年轻的小神将想拦下他,即刻被身边的老人拽住了,“不可,你知道他是谁吗?不想死就离远点儿!”   等到亲眼看到秦小琮踢破了赵帝尧的殿门,小神将们彻底安静了。天帝威严,对不遵守戒律者一向严惩不贷。可这回被人打上门,也没见他有任何动静,那人果然来头不小,惹不起惹不起!   秦小琮是又急又怒又心痛,连生吃了赵帝尧的心都有。他作为这一届天帝,竟然真身下界,伪装成五台山的樵夫宋尧数十年,专为等他上门。   还有贺琅那个混蛋,只怕青鸾镜嘴里说的什么记忆未恢复、力量被封印、未全部觉醒通通都是鬼话!八成从青鸾镜认主那一刻起,贺琅就已经记起了自己是谁,至于他的力量……呵呵了,大荒剑,这剑是用他的神骨炼成,能劈开一切禁制。只怕前段时间贺琅高烧,并不只是借着大荒剑的力量重塑神骨,还把他之前储存在大荒剑里的力量全部拿了回来。   只恨他重生之后成了傻子,贺琅说什么他信什么,明明感觉不对劲,还被他牵着鼻子走,踏进了五台山熔炉。   贺琅……秦小琮一想起他,就难过得无法呼吸,这个笨蛋、骗子、无耻狂徒,等找到他,他一定要打死他!   赵帝尧的宫殿是整个仙都最恢弘大气的建筑,金砖为地玉为瓦。只是,这地方虽然金碧辉煌,却冷得刺骨。   秦小琮脚一落地,周围就出现了水渍。这金砖地面上竟然都结了一层寒冰,寒冰遇到秦小琮身上的神力,化开,再凝结,如此反复。   赵帝尧原本正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衣着也很随便,只穿了件玄色中衣。   看到秦小琮破门而入,赵帝尧倒也没有多意外,随手给自己加了件同色外袍,起身,恭敬向秦小琮作揖,“见过神君。”   “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秦小琮不耐烦地挥手,“贺琅呢?”   赵帝尧沉默了。   秦小琮几乎要按捺不住内心的杀意,突然,他注意到了被赵帝尧挡在腿后面的那个东西。   秦小琮来得急,之前没注意赵帝尧的小动作,这么一看更觉奇怪,赵帝尧堂堂天帝,把自己关屋里蹲地上玩么?肯定不是,他在问话!   “来!”秦小琮一招手,赵帝尧长腿后面的那东西就“嗖”一下飞了过来,直直撞到秦小琮胸口上。   秦小琮低头,对上一双熟悉的鼓泡眼,“六福?”   趴在他胸前的是一只圆胖的金蟾,正是前不久被贺琅放走的六福,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六福身上结结实实缠着捆仙锁,两只前爪死死勾住秦小琮的衣襟,“小琮,快救我!”   秦小琮怒视赵帝尧,“你在干嘛,为什么要欺负六福?”   赵帝尧面色毫无波动,整个人跟个冰疙瘩一样,黑漆漆的眼眸看向六福,“我只是找他问句话,倒也不算欺负他。”   六福都被绑成这样了,还不算欺负?是不是得把他烤了吃了才算?   秦小琮解了六福身上的捆仙锁,六福忙跳到他肩头,努力把身体缩得小一点儿,“小琮快跑,这家伙不是人,他还要害我主人呢!”   “你自己跑吧。”秦小琮道,“我来找贺琅。”   六福闻言,也诡异地沉默了。   秦小琮看看赵帝尧,也看看六福,“你们怎么了,哑巴了?赵帝尧,我问你话呢,贺琅去哪儿了?”   赵帝尧看向他,冷冰冰的面容略有波动。   六福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   秦小琮有些慌,抬手,不客气地掐了六福一把,“哭什么,问你话呢?你不能只想着旧主忘了新主了吧。”   六福哭得说不出话来。   赵帝尧长叹一声,“神君节哀,大荒主已经陨落了。”   陨落?秦小琮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把六福抖落到了地上,什么陨落?昆仑山依旧长青,贺琅可是群山之主,他怎么会陨落呢?   “你们在开什么玩笑?”秦小琮下意识伸手,要去摸一下腰间的琮玉,却摸了个空,“我的墓呢?”   是了,他差点忘了,贺琅点燃了五台山熔炉。当年,女娲在昆仑山就地炼化他,却一直进展缓慢,又带着他去寻天然熔炉,正是在五台山这里,汇聚了金木水火土五元素纯焰,才终于将他炼化为能补天的材料。   贺琅……他好端端地重启熔炉干嘛?他把自己炼化了,要补什么?秦小琮猛地反手去摸自己的背,那条疤痕呢?疤痕怎么没有了!   这时,低沉的凤鸣声传来,一道青色流影在秦小琮身边落地,变成一位容颜清俊的男子,正是青遥。   青遥扶住秦小琮,沉声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秦小琮猛地推开他,“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贺琅既然不愿意见我,就让他滚得远远的,就永远别来了!”   “小琮!”   秦小琮化成一道风,瞬间就消失了。   青遥对赵帝尧道:“我去看看他。”   赵帝尧点点头,“去吧。”   青遥正欲离去,又道:“小琮现在情绪不稳,如果他做了什么,请你多担待。”   “放心,”赵帝尧道,“我与大荒主乃生死之交,必会代他守护神君。”   “多谢。”青遥冲赵帝尧拱拱手,如来时一样,化作一道青色流影离开了。   被独自留下的六福左右看看,悲愤垂泪,这些不靠谱的人,全都走了,他也赶紧跑!   跑跑跑……无论六福怎么用力,就是动弹不得,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自己的四只脚爪已经被冻结在了地面上。   六福:……   他缓缓抬头,赵帝尧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赵帝尧再次蹲下来,轻声道:“你现在想起来黎枭在哪了吗?”   六福:……   昆仑山上又开始下暴雨了。   山上众灵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躲了起来。   瓢泼大雨中,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影晃晃悠悠走在昆仑山脊上。他走两步都要张望一番,不停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贺琅—!”   “贺琅—琅—!”   他叫一声,群山便回应他一声。这人便是秦小琮,雨水混合着泪水在他脸上流淌。   青遥追了上来,拦在他面前,“小琮,你冷静一点儿,听我说完好不好?”   “听你说什么?”秦小琮一挥衣袖,悲痛之下的他没有控制好力道,将青遥扇飞出去,青遥重重砸到了对面山峰上,吐出了一大口血。   秦小琮一怔,正要起身去接青遥,一道五彩流光从他身边掠过,正好接住了往下滚落的青遥。   五彩流光带着青遥回到秦小琮身边,变成了贺璋。   “阿遥,你怎么样?”贺璋紧紧抱住青遥。   青遥吐出一口血,“我没事。你……”   贺璋面露尴尬之色。   青遥怒道:“你早就觉醒了,一直都在骗我?”   贺璋不敢说话了。   秦小琮奔过来,探了探青遥的情况,低声道:“对不起。”   他低着头为青遥疗伤,数滴温热的雨滴落在青遥手背上。   青遥不忍看他,偏过头去,哽咽道:“你要发疯,总得容我禀明前因后果。”   秦小琮颓然跌落在地上。   青遥道:“当时……天被补好之后,那缕带信的风才到达了主人身边,将你的口信捎给了他。主人日夜兼程赶回去,却不知你早就被女娲炼化为补天的材料……”   “说起来,你们俩还真是像。主人当时也不肯相信你已陨落,走遍了大地上每一个角落去寻你,他只骗自己说你因为他离开太久而生气,所以才离家出走。”   “后来,是昆仑山上见证了一切的风不忍再瞒他,才将你献祭自己补天的事情告诉了主人。主人知道后,就常常守在补天处,痴痴地望着那方天空。那段时间的主人,疯疯癫癫的,几欲入魔。他怕自己失控,会将天再捅个窟窿,早就告诉赵帝尧,如若他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情,就杀了他。”   “赵帝尧这个人,心狠手辣,如果主人真的失控,他绝对会毫不留情地下手。所以,那段时间,我和贺璋就轮流守在那里。万一主人失控,我们会第一时间制住他,不给赵帝尧下手的机会。”   “有天夜里,主人突然哭了。他大概真的太思念你了,也终于熬不住了。他一声一声呼唤你的名字,突然,我被迫变回了青鸾镜的样子,你竟然从镜面里走了出来。主人欣喜若狂,以为你真的回来了。可很快,主人发现你快要消失了。”   “原来,从镜面里出来的你,并不是完整的你,只是你滴落在镜面上的一滴眼泪。那滴泪里饱含你对主人的不舍与爱恋,在你陨落后这么久,依旧奇迹般没有消散。只是,眼泪化成的你没有实体,灵识残缺,只会本能地依恋着主人。”   “主人心如刀绞,他以前一直有些不自信,觉得你可能不太爱他。可见到这个徘徊在他身边不去的泪人,他才明白,你对他的爱,一点都不比他对你的少。”   “这滴眼泪是你仅存的一丝灵识,主人如获至宝,绝对不可能再放手。他带着即将消散的你回到了昆仑山,将自己的身体化成一座大墓,将大墓沉在昆仑山底,用他的神骨、血肉和神魂,小心翼翼滋养着你这一缕灵识。”   “我和贺璋自然也跟着进了墓里,希望能助主人一臂之力。一开始,整座大墓里只有我们四个。主人将自己心脏凝聚出一个“分&身”,整日里将你的灵识捧在心口。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开始,我还会计算着时日,可真的是太久太久了,沧海桑田,不知不觉三千年过去了。终于,你的灵识开始重新凝结,慢慢的,你有了一个躯体。主人欣喜若狂,可他却再也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只能默默看着你。”   “即便是这样,主人已经很满意了。他看着你越来越强壮,慢慢的,你就能下地到处走了。可是,刚生出灵识的你如一团混沌,对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大墓里空空荡荡的,你常常在大墓里飞来飞去的,想出去透透气又出不去,便有些不开心。”   “主人哪能容得了你不高兴,便散出一缕灵识,隔段时间就去外面搜寻些奇珍异宝,带回来哄你玩。再后来,你终于重塑了新的身体,灵识也稳了,主人却发现,你已经忘记了之前的所有事情,连带着,把他也忘记了。”   “不过主人已经很高兴了,你能好好活着,就是他最大的心愿。可渐渐的,他又开始忧愁了,因为你的雷劫快到了。按照天理命数,你早该陨落,可主人逆天改命,拼着命把你留了下来。可天劫难逃,唯有顺利挨过雷劫,你才能真正存活下来。”   “终于,你的天劫来了。主人已经做了完全准备,可身为上古神君的你,所应的天劫也非常人可比。天劫落下时,主人拼尽全力将你护在身下。他的心脏被雷电劈得烟消云散,身体化成的大墓亦被劈得四分五裂……”   “即使是这样,你依然被天雷伤到了根骨。好不容易养成的身体被劈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主人试了种种办法,都无法使你痊愈。后来……他带着你去了天界,找赵帝尧借来了女娲留下的一本手札,那里记载了你的身世。你原身是五彩石,由天髓凝聚而成,想要为你疗伤,只能以髓补髓。主人是山髓,算是地髓,需得借助神火才能淬炼成天髓。”   “这也是为什么,主人的骨肉可以养护你的灵识。主人当时就想重启熔炉,可是,他的身体早就破碎不堪,无法再做火种。所以,主人只得转生到人间,先重塑身体,再重启熔炉。临去之前,主人不放心你,便修改了你的记忆。”   “一旦入了轮回,皆会忘记前缘。主人怕自己误事,提前安排我离开。他深知你的脾性,如果让你眼睁睁看着他献祭自己,肯定是千方百计阻挠,而主人也不确定转生后的自己能不能阻止你。所以,转生前,他拜托赵帝尧在五台山等着你们,让赵帝尧不惜一切代价助他一臂之力。原本,主人怕你伤心,打算在献祭的同时抽掉你所有关于他的记忆……”   “主人果真神机妙算……五台山熔炉重启那日,你以神力使时空停滞,若非赵帝尧以方天画戟破阵,只怕主人的计划真的要落空了。而你,会彻底湮灭在世间。”   青遥紧紧握住秦小琮的手臂,“小琮,主人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你不要辜负他!”   青遥的话一点一点揭开了秦小琮记忆的封印。是了,那日天劫到来,根本不是他护住了贺琅,而是贺琅拼命护住了他,才使得他只被天雷劈了一下。   那些墓灵,都是陆陆续续被贺琅搜集来的小玩意儿,只因为他说过,墓里太冷清了,他喜欢热闹一些。   他想看美女,贺琅就为他拿来了《十二女子夜宴图》;他想看戏,贺琅就找来了秋梨园;他想跟人比赛跑步,贺琅就把金木水火土五元素封在镇墓兽里,让他们陪他疯跑……   他想吃糖葫芦,就给他买最好吃的糖葫芦;他想穿新衣服,就给他买新衣服……   可是,贺琅,我想你好好活着,你为什么就不肯了呢?   昆仑山的暴雨渐渐停了,然后,又过去了许多年。   秦小琮在昆仑神殿里住了下来,每日念诵一百零八遍《地藏菩萨本愿经》。   他虽是神君,可亦苦于求而不得。佛法超然于万物,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处。之前在墓里,贺琅为定他的心神,常为他念诵佛经,最常念的便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除了念经,秦小琮也会隔几日下去走一走,看看那些流落各处的墓灵都怎么样了。有些墓灵愿意留在昆仑山里的,秦小琮就将他们带回来,还有些已经转生有了新的人生,只要不作恶,秦小琮就随他们去了。   只是,每次看到这些墓灵,秦小琮对贺琅的思念就愈发深厚。每次下界回来,他都会愈发勤勉地念诵地藏经。   贺琅,以前都是你念给我听,现在我念给你听可好?每一句,都是我对你的思念。我不信你就舍得离开我,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有天夜里,秦小琮诵完经,趴在经书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有只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瑞兽进了昆仑神殿,一见到他就开始摇尾巴。   秦小琮觉得很有趣,起身要去摸它的尾巴,瑞兽却摇摇尾巴,掉头跑了出去。它跑出去几步,又回头看看秦小琮。他明白了,这瑞兽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秦小琮跟着瑞兽走啊走,越过高山,跨过大河,穿越无数光阴,来到了一座宅子面前。这宅子典雅质朴,且瑞气腾腾,瑞兽在宅子门口停下,回头看了眼秦小琮,甩甩尾巴消失了。   秦小琮抬起头,看到门上的牌匾,上书“贺府”。   一阵风吹来,秦小琮惊醒了。   什么风这么大胆,未经他允许敢进殿了。   “小琮,你怎么睡得跟头猪一样?”有声音从头顶传来。   秦小琮抬头,是鹤形的白鹤子,正激动地扑楞着翅膀。怪不得有风……   “有什么好事值得你抽筋一样抖翅膀?”秦小琮摘掉两根掉落的鹤羽。   “那颗蛋,”白鹤子激动地尖叫,“那颗蛋有动静了,裂了条缝了,新鹤神要出壳了!”   “真的?”秦小琮也很高兴,“快去看看。”   白鹤子口中的蛋,不是别的,正是先鹤神九羽留下的那一颗。晋霆自九羽离世后,就心心念念盼着蛋里的宝贝早日出壳,可盼啊盼,盼到他功德圆满白日飞升了,那蛋还是纹丝不动。飞升后的晋霆公务繁忙,只好把他的宝贝蛋送来了昆仑神殿,希望能借着神殿的地气养一养他,好让他的宝贝早日出壳。   这颗蛋被白鹤子精心养护起来,日日供在云被中,每日涂抹一遍花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做烤蛋吃。   不容易啊,过去了这么多年,下界都换了不知多少朝代了,这颗蛋终于有动静了。   秦小琮和白鹤子来到放置蛋的偏殿。   “咔嚓咔嚓”数声,蛋壳上已经布满了裂纹。   白鹤子激动地一阵颤抖,“马上要出来了,天啊!”   说话间,蛋壳四分五裂,一只纯白的、毛绒绒的小仙鹤露出了脑袋,冲着秦小琮:“啾!”   “真可爱!”秦小琮被击中了内心,朝小仙鹤伸出手。   “啾啾—!”小仙鹤欢快地叫起来。   “啾啾——!”   “啾啾啾——!”   一时间,鹤鸣声此起彼伏,原来,仙鹤一族感应到新鹤神诞生,正纷纷往昆仑神殿汇聚。   “啊啊啊啊,老子的儿子,九羽给老子生的崽!”一名身着黄金铠甲的神将狂叫着冲了进来,惊飞了许多仙鹤。   此神将正是晋霆,他欣喜若狂,一路连滚带爬到了小仙鹤旁边。   “啾!”小仙鹤萌哒哒地冲他叫了声。   晋霆再也承受不住,眼睛一翻晕倒在地。   “啾?”   小鹤神的诞生为天地间增添了一抹喜气。晋霆对他的宝贝儿子什么都满意,就一点颇有微词,小鹤神除了管理鹤族事务,还兼掌人间生育送子一事。一个大好男儿,怎的会管起来妇人之事了,晋霆实在是想不通。   当然了,没有人在意晋霆这种陈旧狭隘的思想。小鹤神落地后,见风就长,不过三日就能化成人形。他虽年幼,眉眼间却越来越像九羽,晋霆每次看完他都会偷偷哭一场。   小鹤神性子也像九羽,冷清清的,小小年纪就极为镇定。这日,他回到昆仑山,邀请秦小琮去下界走走。   “伯母,人间有位贵人要降生,您可有兴趣看看?”   秦小琮拉下脸,“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许这么叫我,叫我伯父。”   “可是,”小鹤神眨眨眼,“父亲说了,贺伯父才是伯父,你在下面,自然是伯母。”   秦小琮:真想在孩子面前骂人!   不过,秦小琮倒真是好奇了,到底是哪位贵人,能劳动这位尊贵的小鹤神亲自下界,便答应和他一起走一遭。   谁知,这位即将降生的贵人并不是小鹤神亲自送生,而是另有别的大神。   秦小琮跟着小鹤神来到了人间,在一座典雅质朴的宅子前停下。看到这座宅子,秦小琮的心狂跳起来。   这宅子……很多年前,他在梦里见过的。在小鹤神出壳那日,他梦到过,之后,他天上地下搜寻了无数遍,都没找到它,他以为,那真的只是一个梦。   秦小琮抬起头,那宅子上挂着一枚乌木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大字:“贺府。”   小鹤神一指天空,“来了。”   贺府上空突然佛光漫天,秦小琮看到,地藏王菩萨和谛听一同现身了。   那谛听,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和他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秦小琮喉头一紧,完全不敢出声。生怕他呼吸重了,便会将他们吓走,那个人,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地藏王菩萨冲他点点头,随后,他和谛听身影一同消失了。   “来了。”小鹤神道。   他话音刚落,一声稚嫩的婴儿哭声从贺府里传出。   二十年前,京城数代清贵的贺家诞生了一位小公子,取名为贺琅。据说,这位贺家公子很不得了,出生时佛光漫天,还有高人看到有神仙在为贺夫人护法。   这位贺琅公子三岁能文,四岁能武,随着年岁渐长,愈发生得玉树临风,清俊倜傥,为他说媒的人络绎不绝,贺府的门槛都被踏破了无数次了。   原本,大家以为这位贺小公子会像他的几位哥哥一样,通过科举入仕,光耀门楣,谁知,等他长到十八岁,竟脱了世间衣服,换上道袍,离开家门求仙问道去了。贺琅此举惊掉了京城无数人的眼珠子。   后来,有流言渐渐传开。据说这贺琅从小就不正常,患有离魂之症,发起病来就会乱涂乱画,画的还都是同一个人,那画中人跟数百年前一个王朝皇子所作的画一模一样!   还听说,为了治好贺琅的病,贺家专门给他请了个高人做师父。这厢贺琅入道,便是时候到了,了却尘缘成仙去了。   而贺琅,自然是听不到这些流言蜚语的。他跟着他的师父上了昆仑山,到了昆仑山脚下,他师父—济世仙君道:“徒儿,你我两世师徒缘分已了,往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贺琅明白,他师父说要走,便是真的要走,便不再多言,跪下,恭敬地冲济世仙君磕了三个头,“徒儿拜别师父。”   济世仙君强忍住跪回去的冲动,僵硬笑道:“快起来。”   济世仙君要哭了,他何德何能,能两次收大荒主为徒呢?呜呜呜,早就知道他这个徒弟不一般,谁知来头这么大。大荒主,您老人家可别再拜我了,我的仙寿可折不起啊!   伏羲神君也真是的,既已得知大荒主重生了,还不赶紧地抱走,偏逼着他下界再来做一回大荒主的师父。说什么怕自己控制不住,早早吃掉还在长身体的大荒主。这……两个作精!   总算熬到了现在,大荒主也长成了,神君您老人家,我可给您送到嘴边了,该怎么吃,赶紧的吧!   济世仙君忙不迭地跑了。   等贺琅抬起头来,济世仙君早没有了身影。贺琅叹了口气,看看眼前苍翠的昆仑山脉,一股异样的情绪弥漫在心间……   贺琅行走在昆仑山中,只觉心旷神怡。   至午时,山里突然下起了暴雨,贺琅就近找了个山洞躲雨。   山洞里温暖干燥,且洞穴深处隐隐有灵光泄出。   贺琅循着灵光一路往里走,看到了令他震撼的一幕。洞穴深处竟然有一尊青玉雕像,雕的是一位眉眼含笑的男子,明艳动人。   贺琅痴痴地望着那尊雕像,这雕像的容貌,与他所作之画一模一样!   贺琅不舍得离开他,围着雕像转悠了一下午。   如果贺琅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雕像的脸颊上已经泛起了薄红。   一直到了晚上,贺琅实在撑不住,在雕像脚下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他听到有人在唤他,“贺琅,贺琅?”   贺琅睁开眼,看到那座雕像弯下腰,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他伸出手去,那雕像便把手递给了他。   贺琅握住那雕像的手,便不肯再放开。那雕像也含情脉脉望着他,眼里饱含思念,仿佛他等了许久许久才与他相逢。贺琅忍不住,将他拉进怀里,细细吻他,抚摸他的身体……   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如果不是一股误入的微风,贺琅就要彻底沉醉其中了。   微风拂面后,贺琅一下惊醒了,他抬头去看那座雕像,发现雕像竟然改变了姿势。原本,雕像是负手而立,这次,却是右手向前伸,恰是把手递给人的姿势。   贺琅凝视着雕像,而雕像再也忍不住,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哈!”这雕像不是别人,正是秦小琮。   秦小琮笑道:“你被吓到了吧?哈哈哈哈!”   突然,贺琅上前一步,将他扯进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秦小琮懵了。   贺琅道:“你以为,我把你忘了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秦小琮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他强行忍住,不敢相信,“你……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秦小琮,是我永生永世的爱人。”贺琅坚定道。   秦小琮感动了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了,猛地推开他,“你又骗我!你早就恢复记忆了!”   “没有骗你。”贺琅道,“到了山脚下,我才记起了一切,之前只是模糊的影子。”   秦小琮看看他,总觉得,不能把这么美好的相逢时刻浪费在生气上,便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吻住了他。   等了这么久,他最爱最爱的贺琅,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21.04.11—从中午十二点就开始写正文结局,终于写完了,感觉圆满了。这篇文,写的时候感觉特别流畅,所以这三个月来几乎是日更不断。有很多小可爱一直陪着我,给我留言,为我灌溉营养液,大方地投雷,非常感谢,因为有你们的鼓励和支持,我才能做得更好。还有很多小可爱默默支持,每一个订阅都是给我的极大鼓励,真的很谢谢大家。   接下来会休息一下,有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给我,我都会一一满足大家的。之前有小可爱留言想看墓中生活番外,会安排的哦。 第69章 番外 鹤戏神将(一)   近日,天界爆出了一个大丑闻:即将升任西方帝君的晋霆神将强迫了一个人间男子。   此消息一出,天界众神纷纷目瞪口呆。要知道,晋霆在天界的人设一直是终日思念亡妻以泪洗面含辛茹苦养儿子的忠贞不渝好男儿。   晋霆自飞升以来,也一直洁身自好,勤勤勉勉。天地间的男男女女在他眼中没有丝毫分别,整日里只是拼命做任务攒功德,回向给他遭了天谴的亡妻。   晋霆为人时与先鹤神九羽有过一段缘分,后来,九羽误入歧途,犯下沉重的杀孽遭了天谴,魂飞魄散。到那时,晋霆才知道自己的爱人不是凡人。   九羽消散后,晋霆坚信他一定还能回来。为了让九羽早日归来,他在政事上愈发勤勉,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终于有一天,晋霆功德圆满,抱着九羽留给他的大白蛋飞升成仙了。   到了天界的晋霆比以往更加勤奋,可等啊等,等到他的儿子小鹤神都出壳了,晋霆依然没寻到九羽的影子。可他依旧这样等下去……   天界的女仙们纷纷为晋霆和九羽的爱情感动,每年她们搞出的最受欢迎的男神排行榜中,晋霆都是第一名。   当然了,这个排行榜也只有她们自己承认。   不管怎么说,晋霆的名声是很好的,这么多年来也是功绩赫赫,所以,他能在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被天帝选为西方帝君,掌管一方事务,也能服众。   谁知,在晋霆的正位大典上,他的竞争对手突然站出来,当着众神的面举报他强迫人间男子,且手段极为粗暴。   晋霆本是武将出身,生得高大威猛,飞升成神后,法力日益精进,他身为男人的本钱嘛,咳咳……   据举报者所言,那名被晋霆强迫的男子本就体弱多病,被他毫无人性地那样这样一番后,全身鲜血淋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更令人发指的是,晋霆还私自囚禁了他,不顾他的承受能力,日日夜夜不停。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晋霆的正位仪式被迫中止。天帝下了令,待查清真相后再做定夺。   原本,天帝是想当场宣那名人间男子来对峙的,他大概也不信晋霆会如此。其余众神也是不信的,都认为是那举报者嫉妒疯了,胡编乱造。   谁知,晋霆却不肯,再问,他支支吾吾的,只说那男子过于劳累,正在他府中休息,可否改日再来。   众神的眼珠子又掉了一地。   晋霆竟然真的有人了!   那是不是真如举报者所言,他强迫了人家?若真是如此,那可是犯了大错了,晋霆别说升任帝君了,只怕要被打落凡间赎罪去了!   现任天帝最恨神仙借着法力欺压凡人,一旦查处绝不姑息。再者,欺凌凡人是最损神仙功德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众神也不愿对凡人出手。   总之,晋霆,危矣!   接连数日,晋霆都垂头丧气的。他的口碑也发生了反转,原本,欣赏他的女仙多过男仙,现如今,女仙们纷纷唾弃他,男仙们倒很理解他,男人嘛,熬了这么久是很不容易的。   这天,晋霆坐在自己卧房门口唉声叹气,头顶传来翅膀拍打声。   他抬起头,见一只全身雪白的小仙鹤飞在半空中。   小仙鹤收了翅膀,变成了一个一身白衣,表情清冷的小童,落地后,他熟练地抄起衣袖坐在了晋霆身边。   这小童不是别人,正是现任鹤神九绒。   啊,这个名字毛绒绒的是不是很可爱?这么可爱的名字肯定不是晋霆起的。九绒在昆仑神殿出壳,出壳后第一位看到他的神君见他一身绒毛十分可爱,便随口叫了他这个名字。后来,晋霆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唉!”晋霆又深深叹了口气。   “父亲不必过于担忧,西方帝君之位迟早是你的。”九绒道。   晋霆依旧愁眉苦脸,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解释。   事情是这样的……   前段时间,九绒经历了一次小小的天劫。九绒天生仙骨,这次天劫倒没有伤到他,只是让他暂时失去了法力,无法变成人形。   这本来也没什么,反正不管是人形还是鹤形,他的九绒都是天地间最可爱的崽。但不巧的是,九绒历劫那天晋霆正好没有陪着他,等到发现九绒的天劫已至,再往回赶就来不及了。   九绒掉到了人间,砸穿了一户人家的屋顶,掉落到了一个穷书生的桌面上。   彼时那书生正提笔欲写字,冷不防一只肥嘟嘟的毛绒绒的小仙鹤从天而降,他一下就愣住了。   九绒正与这书生大眼瞪小眼,书生手中所执的笔再也熬不住,“啪”,一滴浓黑的墨珠从笔尖滴落,砸到了九绒身上。   九绒雪白的绒羽立刻被染黑了一大片!   九绒看看自己,再看看这可恶的书生……他一尘不染的、银灿灿的可爱绒羽,竟然被弄、脏、了!   “啾—!”九绒发出愤怒的尖叫,猛地飞起来,“啾啾啾!”   他在房间里乱抓乱挠。   这房间本就如纸糊得一般,破败得厉害,哪里经得起九绒这样扑腾!   很快,房子塌了一半,书生狼狈地跑出去。   “啾!”九绒落在一块砖头上,还在气恼,他竟然变得这么脏了!   突然,他双翅一痛,竟然被人提着两只翅膀抓了起来。   九绒回头,看是谁这么大胆,书生苍白消瘦的脸颊映入眼帘。   九绒:……他这副要吃人的表情是干嘛?   书生阴沉着脸,提着九绒,看了看他塌了一半的破房子,“看我不宰了你炖汤喝!”   等等!九绒拼命挣扎,可他不过书生巴掌大小,此刻又法力尽失,怎么能挣脱得了。   这书生如此瘦弱,怎的力气这么大?   不容九绒多想,他就被倒栽葱丢进了一口破锅里。   九绒一身绒羽沾了水,重得不得了,整个身子直往锅底沉。   救命!“啾啾!”九绒慌了,他可不想这么没尊严地死去。   这时,他听到了晋霆的声音,“那个……它……这只小鹤是我家的……”   父亲来了!   九绒拼命挣扎着浮起身子,两只翅膀死死扒住锅沿:“啾啾!”父亲快救救我!   那书生抱起双臂,不耐烦地看向晋霆:“它是你扔到我家来的?”   晋霆眼睛直勾勾的,“嗯……算是吧……”   书生猛地向他伸出手,“赔钱!” 第70章 番外 鹤戏神将(二)   晋霆低头,呆呆看着书生伸到眼前的那只手。   这只手白皙、净瘦,因为肤色过白,隐约可见掌心淡青色的血管。手指纤长,指甲匀润,非常漂亮。   只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有很多细小的伤痕分布在他的手指上。   大概是晋霆的目光过于灼热,书生收回手,重新抱起双臂,“给不给钱?”   晋霆一下回过神来,目光还是黏在书生身上,“给!”他说着,摸了摸衣袖,然后,僵住了。   书生挑起了眉。   晋霆尴尬地低头:“我……”   “没钱是吧?你的鹤搞塌了我的房子,给我修好,不然我就报官了。”   晋霆看了看另一半废墟,喉头发紧,“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书生反问:“不然呢?”   晋霆不再多言,默默转身去修房了。   还在锅里泡着的九绒:“啾!”父亲救救我啊!   他的叫声重新引起了书生的注意,书生看看锅里的九绒,再看看晋霆,思量一番,抄起锅铲把九绒铲了出来。   书生家实在是很穷困,锅铲上也有个豁口。出生后趴过无数奇珍异宝就是没挨过锅铲的九绒怒视书生:其实你才是我的天劫吧……   “林羽?林羽你没事吧?”外面跑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也穿得很寒酸,衣服上带着层层补丁,脚上穿了双草鞋。   书生闻声,迎了出去,和进到院子里的小伙子说起话来。   这凶残的书生叫林羽啊……九绒扑腾着湿漉漉的翅膀飞出去,看是什么人会和林羽做朋友。   那小伙子倒真的很关心林羽,“我在家听到一阵响声,是从你这传出来的,怎么回事,你家房子塌了!”   林羽看向正在砌墙的晋霆,皱眉道:“也是我倒霉,看他能修成什么样了。没事,你回去吧阿旺。”   阿旺也看到了晋霆,他将晋霆打量一番,握住林羽的手将他拉到门外,低声道:“你不觉得那人很奇怪吗?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怎么会突然出现穿这么华丽的人,不会是妖怪吧?”   突然,阿旺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气,他被震住了。   阿旺和林羽齐齐回头,发现晋霆正站在他们身后,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阿旺手一哆嗦,松开了林羽,“我,我还有事你们聊!”说完,他逃也似地跑了。   “房子修好了,你看看满意吗?”晋霆沉声道。   “这么快?”   林羽不相信,可还是回到了院里,看到已经修葺一新的房屋,他惊呆了。   “你稍等,我这就去取银钱来。”晋霆道。   林羽看着他大步离开,若有所思。   完全被无视掉的九绒:……父亲您是忘了还有个儿子的事情了吧?   晋霆走后,留下林羽和九绒大眼瞪小眼,然后,林羽从院子里找出一个旧鸡笼,把九绒关了进去。   九绒:啾!   晋霆这一走,就好多天没有回来,林羽的脸色越来越臭。   九绒发现,林羽是真的很穷,米缸里只有一层米,他每日只吃一餐。怪不得瘦这么厉害,跟纸片做的一样。   林羽不大出门,整日里坐在屋里读书写字,过几日会拿着抄好的书出一趟门,回来时就能带些米面来,不过更多的是带回一摞摞的书。   九绒虽然被关了鸡笼,林羽倒也没再折磨他,反而日日给他喂食米粒和清水,好像真的把他当一只鸡在养。   头一次被喂生米的时候,九绒是拒绝的,他还想咬掉林羽的手指。可看着林羽布满细小划痕的掌心,不知怎的,九绒就凶不起来了,老实地缩起脖子吃起来。   九绒觉得,林羽身上有股清香,隐隐还有些熟悉,很亲切,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闻到过了。   一日,林羽又抱着抄写好的书卷出了门,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张纸,脸色却很不好看。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阿旺,他在安慰林羽:“阿羽,你是咱们村唯一一个读书人,我们想想办法,肯定能凑齐学费,你别担心。”   “不用了。”林羽将手里的纸团成一团,随手丢在了鸡笼边,“五十两入塾费,十个小林村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阿旺一脸痛心,“这是多好的机会啊,镇上的秀才老爷看重你的学识,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听说谁进了那家私塾都能考上状元做大官!阿羽,你要是有机会去学习,肯定能考上的,我们就再也不用受穷了!”   “说这些不如多干点活。”林羽道,“陈老爷让我给他写本戏文,我要去干活了。”   “哦,我也得下地了,走了啊!”   林羽说要写文,可他坐在屋里一动也不动。   九绒悄悄打开鸡笼,把被林羽丢掉的纸捡起来,展开。   这是一封举荐信,信上写了林羽的名字,是一个叫张秀才的人写给一个教书先生的。联想到刚才林羽和阿旺的对话,九绒明白了,林羽是拿不出五十两的入塾费在发愁呢!   接下来几天,林羽显得比以往更阴沉了,九绒总觉得,他看他的眼神也很不对。   又过了几天,晋霆依然没有来。林羽穿戴整齐,提起了装着九绒的鸡笼。   九绒有些好奇,这是要带他出去玩吗?   走到门口,林羽又打开笼子,把九绒抱出来,细心地给他理了理身上的绒羽。   九绒本来就生得雪白蓬松,无比可爱,一身绒毛银子般闪闪发亮,这么被梳理过后,每一根绒毛都在闪光,一看就是珍宝。   林羽的指腹从他羽毛间抚过,九绒舒服地直打哆嗦。   “啾~”九绒软软叫了声,尖尖的喙轻轻蹭了下林羽的手指。   虽然林羽脾气不好,又把他关鸡笼又给他吃生米,可九绒正式承认了,他挺喜欢这个穷书生的。   稚嫩的喙蹭过林羽的手指,林羽的动作停顿了,他很快把九绒重新塞回了鸡笼,提着他快步走出了院门。   到了傍晚,林羽才回来了。他一路上走得飞快,怀里紧紧抱着一张名帖,心口烫得厉害。   他一进院门,就看到了晋霆。   晋霆一身紫色锦衣,头戴金冠,气度尊贵,看到他,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久等了。”   晋霆快步上前,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小箱金灿灿的金条,不由分说塞到林羽手中,“赔你的钱,还有呢!”   他说着,又从衣袖里掏出了几串珍珠。那些珍珠颗颗明润,都有龙眼般大小。   接着,又摸出一盒美玉,“这些不够的话还有……”   晋霆将这些一股脑堆在林羽怀里。   “够了。”林羽低声道。   晋霆兴奋地围着林羽打转,突然发现少了什么,“我们儿……我家的小鹤去哪儿了,怎么没看到他?”   林羽抱着满怀的金银珠宝往屋里走,“卖了。”   “什么?”晋霆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让我卖了,五十两银子。” 第71章 番外 鹤戏神将(三)   晋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什么叫……卖了五十两银子?”   林羽抬眸看向他,“你不赔钱,我只好把你的仙鹤卖掉了。”   晋霆颤声道:“卖给谁了?快带我去找!”   “……镇上每日都有人高价收珍禽异兽……”   不等林羽说完,晋霆已拽着他飞奔向镇里。   林羽被晋霆带着,只觉没走几步路,却一下就到了镇里的街道上。   此时夜幕降临,集市早就散了。除了卖夜宵的小摊上还亮着灯,整条街上都黑黢黢的。   “绒宝?绒宝!”晋霆焦急地呼唤九绒的名字。   没有回应。   晋霆用力握住林羽的肩膀,“买走绒宝的小贩住哪儿?”   “不知道。”   晋霆简直要晕倒了。都怪他!九绒历劫后法力尽失,没有办法化人,万一被人当成普通仙鹤给……   晋霆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是如此用力,几乎捏碎了林羽的骨头。   林羽猛地推开他,“这都要怪你,说好的赔钱走了这么久不回来!”   晋霆的心揪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的……”   “父亲。”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绒宝!”晋霆欣喜若狂,循声扑了过去。   不过片刻,他怀抱着一个雪肤花貌的男童从阴影里走了回来。男童穿着一件银白色的衣袍,玉雪可爱,只是,他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嘴巴翘得高高的,眼眶也红红的。   这男童正是被林羽卖掉的九绒。   晋霆后怕地抱紧失而复得的九绒,“乖乖,你可吓死我了!”   九绒看了眼呆立在原地的林羽,“哼”了声,两条手臂紧紧抱住了晋霆的脖子,扭头不再看他。   林羽这个坏蛋!亏他还以为他要带他出去玩,结果,他竟然把他卖给了别人!   想起这件事九绒就委屈得想哭……幸好他的法力及时恢复了,他趁机逃了出来。不然,也不知会被怎么迫害呢!   林羽看着晋霆父子俩,后退两步,突然转身跑开了。   晋霆看着林羽远去,眼神里露出伤痛。可怀里的小家伙明显被伤了心,把他的衣领都哭湿了。   九绒性子和他不一样,更像九羽,小小年纪便冷冷清清的,很少有大的情绪起伏。除了寥寥几次生病的时候,很少黏着他。至于哭鼻子,这还是出壳来头一次。   晋霆顾及九绒身为男子汉的尊严,等他稍稍平静了,才把他放在地上,哄道:“乖宝,别怪他,他以为你只是普通的仙鹤,如果你是人形,他绝对不会卖掉你的。”   九绒低着头不吭声。   晋霆摸摸他的脑袋,“你很喜欢他吧?”   九绒尖叫道:“我才不喜欢他!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我可是鹤神,他只是一个又穷又弱的凡人!”   这么说,那就是喜欢林羽喜欢得紧了。晋霆安慰地晃了晃九绒,“好了,你也该回去处理一下族里的事了,我送你回去。”   九绒不说话了。   晋霆抱着九绒往天上飞,心里又是酸又是痛,妈的,又忍不住要哭了!   九绒和他爹爹性情一模一样,说话刻薄,还总爱说反话。当年九羽那么别扭照样被他拿下了,别提一个九绒了。   晋霆这人看着糙,但对付九绒这别扭小孩特别有一套。两人回到鹤神殿后,九绒已经平静多了。   晋霆把九绒哄睡后,又下界回到了林羽的住处。   林羽还没有睡,正坐在门槛上发呆,身边放着一个已经收拾好的包袱。   晋霆给他带来的金条珠玉正堆在他脚边。   看到晋霆突然出现,林羽倒也没太惊讶,起身,“把你的金子拿走吧,我已经不需要了。”   晋霆快步走到他身边,再也忍不住,用力抱住了他。   他的力气是如此大,林羽全身的骨头都疼了。当然,最让林羽炸毛的是晋霆的所作所为。   “放开我!”   林羽使劲挣扎,晋霆就是不肯撒手,他急了,仰头一口咬在了晋霆脖子上。   林羽惊惧之下,这一口咬得极狠,一下就尝到了血。   晋霆闷哼一声,松了劲,林羽趁机狠狠推了他一把。   他还真把晋霆推了个趔趄,晋霆稳住身体,急道:“你别怕,我……”   林羽不等他说完,捡起地上的包袱落荒而逃。   “九羽!”晋霆想追上去,可又怕再吓到他,只好强行按耐住。   晋霆站在院门口,抬手摸了摸脖子,能摸到一个清晰的牙印。   晋霆压抑了数千年的欲的望突然就控制不住了……   他平复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略哑:“老子在你面前真是一点自制力都没有。”   林羽交了入塾费,自此走上了正统的精英读书人道路。   三年后,他成为建朝以来最年轻的文状元,美名满天下。   林羽在殿试时直接被皇帝点了要入翰林院,只是本朝规矩,在正式入京为官前,都要去地方上历练两年,再正式授官。林羽没有选择靠近京畿的县郡,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林羽没有忘了阿旺他们,回到家乡后,他励精图治,尤其重视读书教学,在县里每个村庄都建起了公立学堂,强制让十岁以下孩童都入学堂读书。   不过一年,整个县里就已出现兴旺之兆。   林羽前途不可限量,本人又生得清俊儒雅,一表人才,为他说亲的人络绎不绝,踏破了好几条门槛了。   林羽也觉得自己年纪到了,也该成家了。可是,他一直有个难言之隐……   大约四年前起,他便被梦魇所困。每隔数日,夜里总觉得有人在抚摸自己,可惊醒后身边又空无一人。   令林羽羞耻的是,每次梦魇后,他身上总有些暧昧的痕迹,有时甚至还在极为私密的地方……   这种情况近期愈发频繁,更令他难堪的一次,他醒来后手酸得抬不起来,联想到梦中的场景,气得他砸了好几个杯子。   这天,林羽休沐,决定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他出了门在街上转悠,注意到有个卖飞禽的小贩,小贩身后的板车上放了很多笼子,高高堆叠在一起。   林羽背着手踱过去。   小贩忙热情地招呼他,“林老爷您看看,都是活的,买回去放院子里,增福纳财的!”   林羽的目光落到一只装着幼鹤的笼子上。那只小鹤似乎刚出壳不久,身上还都是绒毛,绒毛上沾了不少泥水,正瑟瑟发抖。   可怜的小东西。林羽看着小鹤,脑海里浮现了另外一只,坏脾气的、挑三拣四的小鹤,身上的绒羽像白云一般蓬松,羽毛颜色跟银子般闪闪发亮。   林羽对小贩道:“那只小鹤拿来我瞧瞧。”   “好嘞!”小贩把笼子递给他。   林羽与小鹤对视一番,“我要了。”   小贩兴奋地搓手,“老爷,这只小鹤是很稀有的,外面都至少十两的,您要就给这个数就行了。”小贩伸出两根手指。   林羽摸出一张银票,“五十两。”   小贩大惊,“这这这……太多了!二两就够了!”   林羽不再理睬小贩,提着笼子走了,自言自语道:“就是五十两。”   那只小鹤……被那个男人抱回来后哭了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能变成人的仙鹤,是哪里来的妖怪?那男人是他的父亲,那家伙已经娶妻了啊,一家子都是鹤妖吗?   早知道那是个孩子,就不卖了……   林羽提着笼子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到了门口,看到路边的包子摊,看看时间也该吃饭了,便来到小摊前买包子。   老板将两只包子用油纸包好递给他,赞道:“林老爷从哪得的小鹤,美得跟仙女一样。”   林羽暗道这老板真会奉承人,怪不得生意这么好,这小鹤脏脏的,还仙女呢?   林羽低头,目光落到笼子里的小鹤身上,凝滞了。   笼里的小鹤一尘不染,优雅地站立着,一双眼珠跟宝石样熠熠生辉,全身闪耀着银光。   还真的很像一位漂亮的小仙女。   小鹤看了会儿林羽,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看着小鹤毛绒绒的脑袋,林羽一贯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蹲下来,打开笼子,将小鹤抱了出来。   林羽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小鹤的脑袋,过了会儿,小鹤“啾”了声,用喙蹭了蹭他的手指。   林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林羽今日的假期过得很舒心,到了傍晚,他的师爷扭扭捏捏地上门了,林羽一看便知,这是又给他说媒来了。   送走师爷,林羽回到书房,取出了一封京城的来信。读过后,他将信放在书桌上,陷入了沉思。   小鹤正在他书桌上蹓跶,看他出神,不由扑扑翅膀凑过去瞧。   林羽回神,见小鹤正在读信,笑了,温声道:“你可看得懂?”   小鹤露出一个不服气的眼神,重重点头。   “你觉得如何?”   小鹤连连摇头。   林羽又笑了,“你果然不懂。”   “啾!”小鹤不乐意了。   林羽提笔写了封回信,小鹤看后大惊,扑扑翅膀飞了出去。   父亲,爹爹要娶媳妇啦!   这小鹤,自然就是小鹤神九绒了。内心的伤痕慢慢愈合后,他又忍不住来看林羽了。   九绒冰雪聪明,之前见晋霆对林羽态度有异,心里就有隐隐的怀疑。   对于九羽是如何遭的天谴,九绒又是如何出生的,晋霆都没有瞒着九绒,早就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父子俩的日常就是多做好事,多积累功德,拼命回向给已经魂飞魄散的九羽,希望天地怜悯,看在九羽真心悔过,他们父子如此诚心的面上,能再给九羽一次转生的机会。   晋霆的态度太明显了,九绒稍加求证就确定了林羽的身份。   不知何时,九羽的一丝残魂已经悄悄入了轮回。   九绒明白父亲为何不声张,爹爹能再回来,已是万幸。只是,爹爹的罪孽还是要由他自己赎清。爹爹虽然为人,可他每一世都是极苦的。   就如这一世的林羽,自小父母双亡,饥寒交迫地长大。偏偏他又极具才华,长大后又被人嫉妒陷害致死。   如果不是九绒历劫恰好掉在了林羽面前,以上就是林羽这一生的境遇。   如果没遇到,错过就是错过了,偏偏让晋霆发现了他,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呢?   四年前,晋霆告诉林羽回去取钱,他一是取钱,二是找到天帝,求天帝将他和林羽的运势连在了一起。   晋霆用他所有的功德来帮助九羽消减罪孽,这样,无论九羽转生后的命有多烂,晋霆都帮他换,且不用牵连他人。   这样做是很危险的,犯错容易积德难,一招不慎林羽就会把晋霆一起拖垮。可晋霆毫不畏惧,他原本就没想过要飞升成神,他就要和九羽永远在一起。   晋霆和林羽的气运绑定后,林羽的命运果然开始改变了。   再加上林羽为官后一心为民,竟也慢慢有了自己的善缘。   晋霆怕自己忍不住会干涉九羽的人生,这几年一直强忍着不在他面前出现。当然了,九羽睡着的时候,晋霆干了什么,这是不算的。   只是,晋霆再躲下去,九羽就要在人间娶亲啦!   转眼又过了一年,九羽挂职期满,迫不及待被皇帝召进了京城。因为他在地方锻炼期间政绩显赫,皇帝亲授他翰林院学士。   九羽仕途得意,情场也得意。回京之前,他已和镇远大将军晋家的独女定亲,商定八月十五娶亲。   到了娶亲这日,九羽家一大早就挤满了人。九羽带着人,用八抬大轿将新媳妇抬进了门。只是……   进了门,按照规矩,九羽是要把新媳妇背进门的。等到随轿的媒婆掀开轿帘,九羽傻眼了。   这……这晋家姑娘生得也太魁梧了……   只见轿内端坐着一名肩宽腰细的“新娘”,头上盖着红盖头,脚上穿着,嗯,一双红色皮靴。再仔细看,九羽发现“新娘”的服饰也比较简洁大方,没有那么多丁零当啷的装饰。嗯,不愧是武将家的姑娘,果真英姿飒爽。只是,和他预想的实在有很大不同。   这“新娘”只坐着,九羽能看出她个头很高。九羽的掌心出了汗,等会要是背不起来可就丢人了。   九羽深吸一口气,来到轿前半蹲下,“来,我背你。”   他等了会儿,“新娘”迟迟没有动静。   九羽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狐疑地回头,正好看见那“新娘”一把扯下了红盖头。   天,这哪是个姑娘,分明是个英俊的大男人!而且,这男人九羽还认识,正是几年前那只鹤妖的父亲!   九羽敏感地察觉到晋霆心情不美,正要逃跑,就被晋霆从后面拦腰抗到了肩头。   “混蛋,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九羽无助地扑腾着。   晋霆冷笑,“九羽,你真是长本事了,我一时不看你,你倒娶起媳妇来了?”   九羽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来道贺的亲友全都诡异地停滞了,他们好像完全看不到晋霆。   “你这个妖怪!”九羽愤怒地捶打晋霆,“晚上,夜里的时候,是不是你!”   “自然是我。”晋霆怒道,“早知你如此放肆,我就不该压抑自己,早该要了你,看你还敢动娶妻的心思!”   晋霆已经被妒火冲昏了头,从接到九绒的小报告起,他就要气死了。九羽这家伙,把他忘了就算了,还敢动娶妻的念头!   晋霆看到装饰得喜气洋洋的林府就来气,直接把九羽扛回了自己的神殿。   禁*欲许久的老男人一旦开荤是很可怕的,从那天起,九羽就没能下得了床,直到再也受不住,晕过去了一回,晋霆才稍稍克制了些。   ……   晋霆把九羽在凡间的人生完全搅乱了,好好的一个翰林院学士无故失踪了,晋家要出嫁的小姐被人发现在家昏睡了好多天,一时间,京城里流言纷飞。   以上,就是晋霆被举报的前因后果,虽不如举报者说的那般丧心病狂,但也差不离了。   九羽被带上天庭后,晋霆就再不许他下去。九羽恼他所作所为,这些天来一直没给过他好脸。   晋霆又深深叹了口气,揉揉身边九绒的脑袋,“我一看到你爹爹就把持不住,他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九绒:……总觉得这不是事情的重点,爹爹应该是怪你太霸道吧?老实说,九绒也没想到晋霆能干出抢亲这种事。   数日后,更劲爆的消息这天庭传开,据说被晋霆强迫的苦主亲自去天帝面前为晋霆开脱去了,只说晋霆并没有强迫他,个中种种,只是他和晋霆之间的小情趣,那位举报的大人大概是误会了。   再后来,有很多人都见到了那位苦主的真容,大家一下就明白晋霆为何对他如此痴迷了。这,这位爷和先鹤神九羽生得一模一样,难怪,难怪啊!   如此,晋霆强迫人间男子的事情便成了子虚乌有,只是,他因为嫉妒坏了晋府小姐的姻缘,需得补过。天帝将晋霆罚到人间去做媒人,什么时候晋府小姐嫁出去了,什么时候才准他回天庭。   罚就罚,晋霆从不回避自己的错误。而且,九羽肯出面为他说话,不就说明九羽又爱上他了吗?他就知道,九羽这家伙嘴上骂得凶,其实根本离不开他!   晋霆下凡那日,他神殿里突然瑞气漫天,“轰隆隆”几道雷落下,九羽功德圆满,飞升了! 第72章 番外 鹤戏神将(四)   九羽这次飞升动静极大,整个仙都都为之震动。   每个新飞升的神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与自己有缘的神位中,九羽也不例外。   他一正位,便出现在了东方帝君的文昌殿里。   东方帝君主司文,所以历来东方大地上多出文采斐然的才子。   前任东方帝君陨落后,文昌殿已空悬许久,万万没想到,新任东方帝君竟然是有黑历史的九羽!   此情此景,饶是天帝,也是无可奈何。因为九羽是自动正位,不是由他亲授,说明九羽是文昌殿自己选的主人。   如今的天界,以天帝为尊,天帝下又有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和中部九方帝君,各自分管一方天地。   帝君的人选,多由德高望重、功绩显赫的神仙担任,但也有一些,会由各方天地自动选择,遇上这种,谁都没有办法。   九羽正位后,前任东方帝君的衣冠绶带自动落在了他身上,惊掉了文昌殿所有人的眼珠子。   不过,九羽没那个心思去管别人的想法了,他的目光正牢牢落在一个人身上。   此时的文昌殿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半空中,被其他人挤得都快看不见了。   他生得雪白可爱,表情却冷冷的,这会儿大概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嘴巴紧紧抿着,看向九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各方帝君的衣饰各有不同,尤以主文的东方帝君最为考究华丽。此时的九羽,身上神光璀璨,清俊的容颜与考究的服饰交相辉映,美丽庄严,令人一见便移不开眼神。   这小人儿也是,看九羽都看呆了。   九羽飞下帝君神位,直接将那小人儿紧紧抱住。   这个小人儿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九绒。   乍一被九羽抱住,九绒整个身体都僵硬了。除了父亲和小琮伯母,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抱过他。   可是,他身上好香啊。虽然他这么的瘦,可被他抱住好舒服啊!是了,在他还没有出壳的时候,也是这个人这么宠爱地抱着他的。他是真的回来了吗?   九绒慢慢放松下来。   九羽将九绒抱得高一些,仔仔细细地看他。小家伙长得很好,晋霆也把他养得很好。   九羽忍不住低头,在九绒鼓悠悠的脸蛋上亲了口。   九绒的脸红透了,小手捂住脸,羞涩道:“爹爹!”   “嗯。”九羽紧紧抱着九绒,心里从来没有这么踏实过。   九羽和九绒父子相认,皆大欢喜,可晋霆就没什么喜可言了。   晋霆此次下凡并不是轮回转生,而是直接借了一个媒人的躯壳。   让他带兵打仗他没在怕的,可让他去给人保媒,可难为死他了。   晋霆自出生以来,哪里管过这种琐事!   正在他犯愁的时候,九羽带着九绒来见他了。   乍一看到九羽,晋霆就心中一动,他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九羽飞升那日,晋霆正好下凡,还在适应凡间的躯壳,自然就错过了九羽飞升这样的大消息。   看到九羽,晋霆如蒙大赦,“九羽,快来帮帮我!”   原来,天帝只是想小惩大戒,在晋霆下凡前,已安排月老重新为晋府小姐牵了一段好姻缘,晋霆只需为晋府小姐操办好这场婚礼就成了。   可即便只是这样,也把晋霆愁个半死。   凡间大户人家的婚嫁过程极为繁琐,一针一线都不可马虎大意。当朝习惯请福全老人做外媒人,同时负责操持一切。   忘了说了,晋霆此次下凡借的躯壳乃是晋府小姐的大伯父,是个年过花甲的白发老人了。   见到眼前白发苍苍的晋霆,九羽表情还好,九绒表情绷不住,裂了。   九绒的表情提醒了晋霆,晋霆抬手摸摸自己皱巴巴的老脸,哀嚎一声:“你们还是回去吧!”   “来都来了。”九羽淡声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晋霆也不客气,“有!快快快……”   九羽生在此朝,又主管文事,对婚嫁风俗等礼仪制度再熟悉不过,有他在,晋霆手头的一团乱麻总算理得差不多了。   晋霆总算松了口气,太好了,把晋府小姐赶紧嫁出去,他就不用再顶着这张老脸了。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这么一放松,晋霆的手就忍不住摸上了九羽的手。   九羽瞥了他一眼,没吭声,倒是一直在旁的九绒忍不住道:“父亲,你现在用的不是你的身体。”   一句话点醒了晋霆,对啊,可不能让这老头占了九羽的便宜。再看覆盖在九羽手上那只枯瘦的手,晋霆忙缩回了爪子,太辣眼睛了,剁手!   好容易到了晋府小姐出嫁那日,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眼看着晋府小姐要上花轿了,晋霆一颗心缓缓落了下来。   突然,九羽表情严肃快步走来,晋霆的心猛地又悬了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有个陪嫁丫鬟吃坏了肚子,无法随轿了。”九羽道。   “这怎么行?少了一个多不吉利!”晋霆急得团团转,“这些丫鬟都是精挑细选的,现在上哪找八字合适的人补上?”   九羽道:“也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准备备选。”   听九羽这么说,晋霆忙道:“你为了我已经很辛苦了,这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九羽思忖道:“得找一个和晋小姐八字相合的人……”他的目光落到晋霆上,“你……”   晋霆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   “你可以的。”   “什么?”   九羽认真道:“你不是神仙吗?神仙的命格对凡人来说都是大吉大利的,你扮作陪嫁丫鬟就不会影响晋小姐的运势。”   “这……”   九羽继续道:“反正你之前也假扮过新娘子,一回生二回熟,扮个陪嫁丫鬟应该难不倒你。”   晋霆的脸已经彻底没处放了。   可是,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晋霆只好红着老脸,从目前的躯壳里出来,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姑娘。   晋霆上次抢亲,只是给自己盖了红盖头,这次是正而八经变成了个女子。围观了这一幕的九绒:父亲顶天立地的男儿形象没了!   就这样,“替补陪嫁丫鬟”晋霆,随着花轿,一路小碎步到了姑爷府上。   晋霆一路走,一路还要和其他陪嫁丫鬟一起不停地说着吉祥话,臊得一张脸通红,被围观的小年轻打趣了好几句。   跟在后面的九羽和九绒肚子都笑痛了。   好容易挨到了晚上,晋霆总算得以脱身,迅速变回了原本的样貌。   循着九羽身上的神光,晋霆找到了他。九羽和九绒眼角还挂着笑出来的眼泪。   晋霆一脸无奈:“戏弄我好玩吗,九羽。”   他变回原身后,立马就察觉到九羽已经成神了,欣喜之余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便明白自己被九羽耍了。   什么吃坏了肚子,这是九羽为了报复他抢亲故意看他笑话呢。   九羽抱起九绒,看向晋霆:“你这霸道的老毛病什么时候都改不了。”   晋霆上前,张开双臂,将他和九绒一起圈在怀里,“是,你永永远远只能属于我!”   “砰!”   绚烂的烟火在空中炸开。   我的九羽,你终于回来了! 第73章 番外 甜甜日常(一)   最近,秦小琮惹贺琅生气啦!   其实吧,这件事严格说起来,也不是秦小琮的错。   前段时间,九华山上新生出了一条小山髓,这条小山髓一出生就能化成人形,额心自带一朵金莲印记,生得也是唇红齿白,十分可爱。   因为九华山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贺琅能回来多亏地藏王菩萨的恩德,所以,贺琅下界探查这条小山髓的情况时,秦小琮也跟着去了。   刚出生的小山髓因为神智不全,不能很好控制自己。贺琅找到他后,怕他引起九华山山动殃及山中村民,便将他带回了昆仑山。   秦小琮见小山髓生得可爱乖巧,很是喜欢,便问贺琅:“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就是如今的模样,你小时候也这么可爱吗?”   贺琅当时表情就有些淡,瞥了拉着秦小琮手的小山髓一眼,“我想以与你最相配的样貌出现,随心所化。”顿了下,他又道,“你若想看我作幼童模样,也可以。”   秦小琮这会儿的心思都在小山髓的包子脸上,抬手捏捏他的小脸蛋,“倒也不必。小山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山髓摇摇头,只呆呆看着秦小琮。   秦小琮蹲下来,摸摸小山髓的脑袋,“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小山髓眼睛一亮,重重点头。   秦小琮看看他额心那朵金莲,“你本性属金,又与莲花有缘,叫你金菡可好?”   “好!”小山髓大声道。   金菡便在昆仑山住了下来,且日日跟着秦小琮,贺琅的脸便越来越臭,迟钝如秦小琮,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天,秦小琮、贺琅和金菡三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   秦小琮见金菡嘴角沾了汤汁,便随手给他抹去了,金菡似乎羞愧于自己吃相不雅,红着脸低下了头。   “啪”,贺琅重重放下筷子,拂袖而去。   秦小琮一脸懵,他怎么了?   贺琅这一离开,就好几天没出现。秦小琮从一开始的担忧,到恼火。   好你个贺琅,说走就走,甩这么大脸子,这是看他好欺负吗!还是因为在一起太久了,他嫌弃他了?   秦小琮越想越气,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从贺琅回来后,秦小琮对他可谓是百依百顺。呵呵,都是男人嘛,最是喜新厌旧,只怕贺琅也是这样。   不回来?不回来正好,谁稀罕!   这天晚上,秦小琮把金菡带到了他和贺琅的寝殿:“你陪我一起睡。”   金菡的眼睛更亮了。   金菡身上有深厚的佛缘,且和秦小琮一样,有每日念诵地藏经的习惯,秦小琮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很安心。   金菡用灵力结出的金莲花亦有安眠宁神的效果。   贺琅走后,秦小琮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困倦之下他就更生气了。   秦小琮让金菡结出几朵金莲花放在床头,准备强迫自己睡一觉。   在莲花的清香中,秦小琮逐渐闭上了眼睛。   “小琮,小琮……”有人在轻轻呼唤他。   秦小琮的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嗯?”   这是谁?听声音是个成年男子,可绝不是贺琅的。   他身边睡着的是小金菡,怎么会有成年男子声音呢?   秦小琮猛地睁开眼,一张光彩夺目的男子面容映入他的眼帘。   有个陌生男子正一手支肘,垂头看他,一头柔亮的金发垂落到了秦小琮胸前。   男子生得极为俊美,额心一朵金色莲花正熠熠生辉。   “小琮……”男子柔声道。   “你—!”秦小琮瞪大了眼睛。   男子缓缓低头……   “轰—!”一声巨响,寝殿的门被炸开了,贺琅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秦小琮慌了,怎么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他看看只穿了一身单薄中衣的陌生男子,“滚蛋!”   秦小琮揪着他的衣领将他甩了出去。   男子跌落在地,委屈道:“小琮哥哥,我是金菡呀。”   听到金菡娇滴滴的声音,秦小琮头皮发麻,跳起来指着他,“你,你别这么跟我说话,走开!”   贺琅已来到金菡身边,看着他的眼神很可怕。   金菡打了个冷颤,忙起身把衣襟掩好,灰溜溜地跑走了。   秦小琮心虚地看着贺琅:“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他会变大!”   贺琅冷冷看着他:“你让他睡我的床?”   “不是……”秦小琮的舌头都要打结了。   “我离开这几日,你从未找过我,”贺琅谴责道,“你和他睡在一起!”   秦小琮虚弱地辩解:“他只是个孩子。”   “一个好几千岁的孩子?”   秦小琮绝地反击:“说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他用孩童身躯做掩饰为什么不提醒我?你怕是忘了金菡是你要带回来的!”   “我带他回来也是看你喜欢。”贺琅道。   “哈,那你就好好检讨一下自己吧!”   贺琅这个混蛋!秦小琮委屈了,好端端地离家出走,又突然回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搞什么?   贺琅突然出手,一道银光闪过,秦小琮正踩着的大床,四分五裂了。   秦小琮一下失去了平衡,贺琅娴熟地将他打横抱起。   “让他滚。”贺琅深深盯住他。   “随便你。”秦小琮自己也被金菡吓得不轻。   翌日,秦小琮在侧殿里揉着腰起来,看着身上遍布的痕迹,唉声叹气了一阵。   他被贺琅虐惨了,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不得劲儿!   他的嘴巴也好酸,这个混账!   从那天起,秦小琮就没再见过金菡。贺琅也不玩失踪了,只是仍然令秦小琮气闷。因为贺琅开始冷暴力他了,整日里对他淡淡的,晚上吃他却毫不客气。   秦小琮很无语,终于有一天,他决定要离家出走了。   趁着贺琅出门处理事务,秦小琮打包了些行李,准备下凡。   谁知走到门口时,被来串门的秋梨园拦下了。   “你去哪儿?”   “随便逛逛。”秦小琮道。   秋梨园一下就戳穿了他的真实意图,“你要离家出走?”   秦小琮眼一瞪,“是又怎么样?你敢拦我?”   秋梨园叹了口气,“小琮,你行行好,别再折磨主人了。”   “我折磨他?”秦小琮叫道,“这可真是贼喊捉贼,你是没看到他最近对我的态度,把我当什么了?要是厌倦了趁早说!”   秋梨园看他正在气头上,便退了一步,“我难得来一次,你总得请我喝杯茶吧?”   秦小琮哼道:“你哥哥那里什么好茶没有?”   虽然这么说,秦小琮还是把秋梨园请进了门。   两人喝着茶,秦小琮还气鼓鼓的。   “前段时间主人在我哥哥那里住了几天,”秋梨园道,“他一贯洁身自好,对你也是忠贞无比,情深意重。”   ”哦。”秦小琮喝了口茶。暗道,我对他也同样啊。   “你……”秋梨园看他仍一副不开窍的样子,“你可知主人为什么不痛快?”   “谁知道,”秦小琮重重放下茶杯,“说翻脸就翻脸,他不一直这样吗?”   注意到秋梨园的眼神,秦小琮顿了下,“他因为我亲近金菡吃醋呢。小金菡明明是他带来的,他倒先生气了。”   秦小琮没好意思说金菡变成成年男子的事情。   秋梨园叹道:“金菡只是一个引子。没有金菡,主人也会因为其他事情难过。”   秦小琮抱起双臂,“哈,你也看出来了,他是不是早就烦了我了,借着这个由头向我发难?”   “小琮,你的脑子能不能转下弯?”秋梨园都无语了,“你别急着生气。主人对你的感情有多深,你心里没数吗?”   秦小琮不说话了,就是因为一直信任他,知道他不会抛弃他……所以,这次贺琅突然的疏离才让他这么难受。   “那他为什么……”   “你让主人太没有安全感了。”秋梨园道。   “什么?”   秋梨园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是感情上、心理上的不安全感!”   秦小琮有些呆滞:“你仔细给我说说。”   ……   一直到夜幕降临,秋梨园喝了一肚子茶,才总算把秦小琮粗大的神经撸细了些。   秋梨园走后,秦小琮陷入了沉思:天啊,难道贺琅一直认为自己不够爱他吗?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的误会?   不喜欢他,不爱他,会一直跟他腻在一起吗?会让他整天这样那样他吗?   可是,有个声音在小声提醒他:贺琅对你的付出比你多得多哦。   秦小琮心里都明白,所以,这不一直都让贺琅在上面嘛。   还不够哦。那个声音又在提醒他,你没有表白过哦。   没有吗?有吧!秦小琮也不是很确定了。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贺琅为他做这做那的,秦小琮跟着他,几乎不用动脑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过得可是滋润无比。   他对贺琅呢?秦小琮完全想不起来日常生活中他为贺琅做过什么了。   当天夜里,贺琅回来后,秦小琮主动把他拉到了床上。   亲热缠绵时,秦小琮小声说了句:“贺琅,我好喜欢你啊……”   就这么一句话,让秦小琮一夜都没睡着。贺琅差点没把他折腾死。   经此一役,秦小琮好像有点懂了,贺琅是要哄的! 第74章 番外 甜甜日常(二)   秦小琮决定要好好哄一哄贺琅,给他情感上和心理上的安全感。   说干就干!   眼下就有个好机会,马上就要到一年一度的七夕节了,天上地下的有情人在这一天都会选择在一起过节。   往年的七夕节,秦小琮也都是和贺琅一起过的。因为秦小琮爱热闹爱玩,到这一天时他们都会下界去看热闹,吃东西。   今年,秦小琮决定来点不一样的,让贺琅感受到他的绵绵情意!   七夕头一天,秦小琮从天河里取了半盆水,又从人间的黄河里取了半盆水,将它们混合在一起吊在了昆仑神殿的一口井中。   如此放置一夜后,秦小琮一大早起来就先去看井里的水盆。   盆中的天水和地水已经完全融合在一起,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水面上生成了一层薄膜。   “成了。”秦小琮喜道,将水盆提出井口,返回寝殿,放到了贺琅面前。   近期秦小琮小动作频频,贺琅不是没有察觉,不过对贺琅而言,秦小琮爱做什么就随他去,只要他开心就好。   贺琅看着秦小琮一大早就跑出门,很快又小心翼翼端着一盆水回来了。   “这是什么?”贺琅看着被放到眼前的水,这是要服侍他洗脸吗?   贺琅心里热乎乎的,最近的小琮让他觉得好温暖,好甜!一直以来,心中隐隐的不安好像都褪去了不少。   其实,小琮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待在他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了。   洗脸这种事怎么能劳烦他呢,我自己来就好。贺琅满意极了,手正伸向水盆,便被秦小琮捉住了。   “给你。”秦小琮将一根绣花针放到贺琅掌心。   “这是何意?”贺琅有些呆。   秦小琮得意道:“今天我带你过节!我找织女借了些好东西,这是她的绣花针,看到水面上的薄膜了吗,这是天地之水融合后形成的鸳鸯膜,你把绣花针放上去,小心些。”   贺琅捏起那根极细的绣花针,依言将针平放在了水面上。   那根针被鸳鸯膜包裹着,悬浮在水面上,在阳光下,水底逐渐出现了针影。只是这针影并不是平直的一条,而是弯弯曲曲的缠绕在一起,仔细一看,竟是一只同心结的形状。   秦小琮高兴地拍手,“乞巧成功!”   贺琅这才明白,秦小琮在带他玩人间乞巧的游戏。针影预示着乞巧人的情缘,若形成图案,则预示着乞巧的有情人幸福美满。   贺琅看着那枚同心结针影,忍不住伸手搂过秦小琮,低头吻了吻他。   秦小琮踮起脚,双手捧住贺琅的俊脸,用力回吻,“贺琅贺琅,我们俩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最喜欢你啦!”   贺琅被秦小琮的甜言蜜语哄昏了头,也不管现在还是大白天了,打横抱起他,又上了床。   ……   等两人重新洗漱完,走出寝殿,夜幕已经降临了。   秦小琮今天简直爽飞了,极致的享乐过后便是熟悉的腰背酸软,他也没力气再跑下去玩了。   不过,他还给贺琅准备了一个惊喜呢。   秦小琮走了没两步,就借口累趴到了贺琅背上,让他背着他去庭院里赏人间美景。   庭院里的石桌上放了一只大果盆,果盆里放得满满的香瓜、黄金瓜、红枣花生等果子。   “贺琅,这是我送给你的果盆。这些都是我亲自从凡间采来的,特别香!”   “谢谢。”   秦小琮跳下地,目光在果盆里搜寻。果然,这会儿果盆里有两只米粒大小的喜蛛在爬。   这两只喜蛛一黑一红,也是秦小琮从织女那里借来的。等会他和贺琅吃果子的时候,这两只喜蛛会结网将他们的手连在一起,寓意永不分离。到时,秦小琮再对贺琅郑重表白一番,彻底让他安心。   啊,秦小琮自己都要被感动了!   谁知,贺琅伸手去拿果子时,那只黑色的喜蛛却猛地扑上去,在他右手食指上咬了一口。   立刻,一张黑色的蛛网出现在了贺琅的伤口处。贺琅身体晃了下,手里的果子掉落在地。   这喜蛛怎么还咬人呢?秦小琮忙扶住贺琅,“没事吧?”   贺琅皱眉,“无妨,就是头有些晕。”   秦小琮要去捉那只罪魁祸首,可那只黑色喜蛛早没了影了。   “神君!”织女风风火火跑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看到织女,秦小琮忙道:“快来,你家的蜘蛛怎么还咬人呢?”   织女一看贺琅的样子,“大荒主……被咬了?神君见谅!”织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原来,秦小琮从织女那借来的喜蛛,不是喜蛛,而是一对织梦蛛。织女最近因为七夕的事情忙得手忙脚乱的,没发现自己给错了蛛。直到刚才,她清点放出的喜蛛的数量,才发现弄错了。   织梦蛛是织女为天下的痴男怨女准备的。天下的有情人,有些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在一起,有些特别痴情的,织女便会给他们一对织梦蛛,让他们能梦中在一起。   织女战战兢兢解释道:“……大荒主梦一场就好了。只是,神君若想一同入梦,还得让那红蛛咬你一口。真的没什么危害性的!”   秦小琮看织女都快吓哭了,安慰她道:“我又不会吃了你,行吧,那我们就去梦里过七夕吧。”   “嗯嗯!”   织女道:“神君,我给您讲一下这对织梦蛛所造梦境的剧情吧?”   “不必了,反正只是梦。”秦小琮挥挥手,爽快地让红蛛咬了一口,很快,他靠着贺琅睡了过去。   织女惊恐地后退两步,想了想,掉头逃走了。   那对织梦蛛是织女为人间一位霸道帝王准备的,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把那位老是忤逆他的臣子绑到床上那啥……   ……   秦小琮是在一阵熟悉的爽感中醒来的。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正伏在他身上的贺琅。   秦小琮:……他还真是没完了!   贺琅伸手,用力捏住秦小琮的下巴:“醒了?”   这语气,好邪恶,好霸道!   秦小琮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在了床头上……   这,是什么情况?   等等,这是贺琅的梦?这家伙平日里想的都是这?   贺琅最不能忍的就是秦小琮在两人亲近时走神,便俯低身子:“你的眼睛只能看着我!”   秦小琮:……   贺琅又道:“你就是哭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秦小琮彻底没脾气了,得,原来平日里怕他疼什么的都是装出来的,喜欢这种强制爱类型的早说啊,陪你玩!   ……   等到织梦蛛的效用过去,两人双双醒来,秦小琮倒还好,贺琅简直不敢看他。   倒是秦小琮,反倒一点也不害羞了,主动跨坐到贺琅腰上,“陛下,我们把梦里的情形重演一遍吧?”   贺琅……贺琅是不会拒绝的!   总之,贺琅的七夕节过得是美妙无比。之后的每一天,他也都格外舒心。   至于秦小琮早就准备好的火辣直白的表白,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此正式完结啦,感谢一路相伴的小伙伴们,鞠躬。   系列文《财神终于被贬了》存稿中,求预收。   因为这两本是系列文,等到财神完结了,把两本书的部分番外单开送给大家看,这里就不再贴了,再次鞠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