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盲盒 作者:暴龙娇一 文案 性格优柔寡断的平凡男人秦临自中学以来一直暗恋着朋友邰俞。 这天,一向被称为有钱人的乐园的人鱼交易网站竟然推出了非常便宜的盲盒,单身多年不耐寂寞的秦临买了一个……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临,人鱼 ┃ 配角:邰俞、朋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会买人鱼盲盒吗? 立意:对宠物好一点吧 ==================   ☆、第 1 章   21:30   “最近那个挺火的人鱼盲盒你知道吗?”   “知道啊。”   “感兴趣吗?”   “嗯……之前看视频有个博主开出来一条分化过的,老二手货了。”   “多手货了。”   “哈哈哈哈哈,确实。”   “还有开出那种烂一身脓疮的,怪恶心。”   “害了寄生虫吧?”   “那些人鱼都养一个沟里,肯定害寄生虫啊”   “他们后面怎么处理的啊?”   “挂平台转手吧。”   “不好转吧。”   “挂便宜点应该能。”   “还是有风险。”   “肯定有风险。”   21:42   “不过不贵。”   “嗯,8000一个。”   “当然也不便宜。”   “这可是人鱼,兄弟。”   “是啊。”   “也有人开出不错的,健康,还是雏鱼,就算自己不玩儿,转手就能卖几万,我看卖上十万的也有。”   “是不是真的啊?”   “是真的。”   “也可能是托儿。”   “不像是托。”   “哦……”   22:29   “你要试试吗?”   “你试吗?”   “你还有多少钱?”   “算上卡里的两万多。”   “我也差不多。怎么样,冲吗?”   “你冲我就冲。”   “冲嘛。”   秦临退出微信界面,切换到人鱼交易APP。   首页琳琅满目的展示着各种类别的人鱼,价格按照鱼鳍的颜色来划分,有红鳍、褐鳍、红褐鳍,在往上有黄鳍、蓝鳍,一坡的价格。   红鳍最便宜也得五万左右,褐鳍和红褐鳍几十万不等,黄鳍能上百万。最稀有的是蓝鳍,有价无市的东西,是VVVIP专属,一有货就会被置顶到拍卖版进行拍卖,各路神秘大佬竞相出价,听说拍个几千万上亿都是常有的事。   划到页面末端,有个卡通人鱼形象的粉色模块,写着“盲盒挑战”,下面一行小字:因商品特殊,一旦售出概不退换。   秦临点进去,是一个贩售链接,标价8000块。宣传图除了几张可爱的红鳍雏鱼,还有一张分化后穿着学生制服的漂亮女孩,一张穿着海军衫皮肤白皙黑发纤瘦又清秀的男孩。   可以,可以。   秦临喜欢这样的男孩。   8000,用了还剩1万6多一点,下星期要付3800的房租,物业、水、电、气差不多要1000,这些都是必要的开支。不过还有十来天下个月的薪水就发了,问题不大。   他不再犹豫,下单、付款一气呵成。   手机很快收到提示余额的短信,他攥着手机,虚脱的躺倒在床上,心跳十分快速又很雀跃。   快递送达是2天后的傍晚,他还在加班。快递小哥送货上门挺急的:“您现在能签收吗?这是活物,拖回去怕放死了。”   “那你放门口吧。”   “放门口吗?丢了我们可不负责啊。”   “你放,我那儿有摄像头。”   回到家已经凌晨1点,快递果然放在门口,他开了门,抓着箱子一拖,心里咯噔一下——不重。完了,他想。   没分化过的人鱼是需要拿水养的,分化过的可以干放,自己这把多半买到二手货了。   分化过的人鱼和没分化过的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价码。   500多年前,一个利比里亚渔民在大西洋第一次捕捞到人鱼这种奇怪的生物,长着鱼的脑袋和背,鱼尾处一分为二,细长有骨,在水中错落摆动如同步行姿,像人的两条腿。   这种鱼过去从没有人见过,不是惯常被误传为人鱼的娃娃鱼大鲵,同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鲛人和安徒生童话里美人鱼也不同,鲛人和美人鱼是鱼尾人身,这鱼恰恰反了过来。有人说可能是某国倾倒核废水引起的物种变异,多国介入调查,经各国科学家数月的解剖实验,没有证实这种说法——这些鱼体内没有检测出大量放射性元素。   也就是说可以吃。   但不好吃,刺身腥,水煮又柴,吃过一阵新鲜劲儿就没人吃了。   没过多久,夏威夷一位勇敢的渔夫找到了正确的打开方式。他是个老鳏夫,碰巧有一天捕到一条人鱼,长夜寂寞,他看着那宛如人类修长双腿的鱼尾,鬼使神差的……第二天神奇的事发生了,那鱼竟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通体白皙,肌肤吹弹可破,简直人间尤物。   随后,经过无数人的尝试,发现这种鱼的妖孽之处:你若喜欢男人,与之结合,它就会分化成俊俏的男人,你若喜欢女人与之结合就会分化成貌美的女人,且相貌身材必是你所钟爱的类型。   除了过分漂亮之外,它们外表与常人无异,当然它们是不会说话的,就算你虐打它们,它们也只会默默垂泪,发出轻微的哀鸣,徒增兴致。   美丽,引诱,残忍,就像……海妖。   美国著名导演瑞思拜·金还由此得到灵感,以此为题材拍了一部晦涩文艺片《海妖的呓语》,横扫国际各大奖项。   箱子一打开,排泄物的臭气和腥味就扑鼻而来,是个笼子,笼子一角蜷缩着一团黑乎乎的肮脏的东西。   秦临心情迅速地down了下去。果然欧气不属于他。晃了晃笼子,那东西一动不动。   “不会死了吧。”   秦临从快递盒扯了块纸板探进笼子捅了捅,仍然没有反应。他将那东西翻过面儿来才有了点轻微的动静,四肢抽搐似的缩了缩。没死,秦临松口气。   但立刻又烦恼起来,这显然不是一条健康的人鱼,治病可不是一笔小开支。   他打开人鱼交易app找到盲盒售后,拍了照片发过去:你们送来的人鱼怎么快死了?   现在是凌晨1点,自然没有客服回复他。   他又打开二手平台,搜索“人鱼”,立刻弹出来许多商品,标题大多带有“健康”“活泼”等字样,图片也都是青春靓丽的男孩女孩。   他又搜“人鱼盲盒”,大多都是不错的雏鱼,也有二手的分化过的男女孩,看起来也乖巧干净,甚至还有品质不错的褐鳍雏鱼,标价十一万。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开出来的那团东西,非常心情不佳。   不过这就是盲盒的魅力了,看手气,要是人人都能抽中褐鳍雏鱼,商家早就破产了。   他打开相机功能拍了张照片,想着明天如果售后拒绝处理的话就挂平台吧。   不知道朋友的到货没,他打开微信,把照片发给朋友,写:老非酋了,看我开了个什么玩意儿。   箱子拆完,更是臭气熏天,这么晚了他也懒得处理了,屏气把笼子拖到阳台上,关严推拉门,匆匆洗澡睡去了。      ☆、第 2 章   早上8点被闹钟叫醒,秦临关了闹钟,看到朋友7:22回复的微信:我的今天到,看了你的我好忐忑啊。   他回:倒霉死,也不知怎么处理,今天挂平台看看。   他打开人鱼交易APP,客服已经回复了:亲,盲盒售出是一概不退换的哦。   他回:你们简介里没说有概率开出死鱼吧?   他不再留念被窝,爬起来,快速的洗漱、穿戴,准备上班。出门前去阳台看了看那人鱼,依旧保持昨晚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缩在笼子里。   公交车上,客服又回复了:亲,我们发货前都有确认,不会给您发死鱼呢。   他回:还没死,但是条病鱼。   客服这次回得很快:什么病呢?   秦临一愣,回:我怎么知道?   客服:这边建议您先带它去医院检查一下,除了普通的应激反应和寄生虫需要您自己简单处理之外,其他疾病我们包售后哦。   “检查啊……”   秦临点开团购app,搜索“人鱼体检”,各家宠物医院报价基本1000起步,还不包拍片之类。   这时公交车靠了站,又上来一堆人,挤得他喘个气都难,鼻子似乎又闻到了昨晚人鱼的臭味。   他四下看了看,身边站着、坐着、歪着、随车颠簸摇摆着的一半以上是老年人,心里又是一阵烦躁:这些人又不上班,买菜逛街早晚都行,非要跟上班族挤早高峰。   下午3点左右朋友发来一个短视频,一个水箱里一条雏鱼正踢动着两条腿欢快的游来游去,是红色背鳍。   他打了个脏话过去。   朋友回了个蜡笔小新嘚瑟的表情包。   5点左右,外面挂起了风,很快手机响了,是天气app推送的大风黄色警报的信息。   不一会儿,办公室窗户就被吹得叮哐响,有粉色塑料袋被吹上5楼开外的天空。   秦临还有点工作没收尾,晚饭跑公司附近小吃街买点吃的,大部分摊子都收工了,还有家快餐店还开着,他点了一个虾堡、一份奥尔良鸡腿、两串脆骨、一份土豆泥和一个椰子味的炸糍粑,等待期间又去旁边正收摊的烧烤铺子买了烤苕皮和豆干。   取到餐时外边已经开始下雨,雨水被刮进店铺,地板湿漉漉的,店员手忙脚乱的关门拖地。   秦临提着食物出去,雨点像子弹一样啪啪打在他脸上,令他睁不开眼睛,他埋着头,尽量快的往公司跑,到门口时脚滑了一下,两臂挥舞然后姿势标准的跪在了地上。门口等车的几个同事看到了,有人似乎要过来:“你还好吗?”   他摆了摆手,站起来,走进公司,膝盖很疼所以姿势有点不太自然,裤子打湿了黏在膝盖和小腿前方。身后似乎有同事在憋着笑。   这几天真是行霉运,不会水逆吧,他想。   加完班又是11点多,他提着没吃完的两个鸡腿走出公司。外面已经是狂风大作,雨下得噼啪作响,网约车等了3轮也没人接单。   等待期间,他又点开二手平台,换了个思路,搜索“人鱼瑕疵”“人鱼残次品”等关键词,这次找到了他想看的。   平台上出残次人鱼的还真不少,有害过寄生虫的,有患皮肤病的,有毁容的,还有些被玩残疾缺胳膊少腿的,价格500-1200不等。   嗯,还是有市有价的。   秦临点击“发布闲置”,上传了昨晚发给朋友的那张照片,定价一栏犹豫了一下,输入1100,他又点开那照片看了眼,想了想,改成了980,又想到自己8000买来转眼就蒸发了7000,顿时很不愉快。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后台弹出消息显示附近有网约车接单了。   他关闭了二手平台,想着先回去看看吧,说不定人鱼已经死了。   今晚的风确实大,路上竟有几棵树被刮倒了,横七竖八躺在路边或者人行道上,也不知有没有人被砸到。   司机开得有点绕,好几个地方明明有近路可走却选择了更绕的环道,他心里不太舒服,但不愿意得罪人,想着应该也不会贵出太多,就没说。到家已是11点46,花了37块,比平时贵了9块左右。   一开门,秦临就有种家里被洗劫了的感觉。   客厅和厨房几扇窗户都没关,满地都是积水,锅碗瓢盆滚了一地,他想起卧室窗户也没关,忙跑进去,果然床褥都湿了,窗台上放置的那本读了一半的《鼠疫》已被浸泡透了。   关了窗,他走到阳台,拉开推拉门,风雨又呼啸着袭向他,这样的风里臭味也变得稀薄了。几盆花草果然已经砸得稀碎,泥土撒得到处都是,晾的几件衣服已经不翼而飞,一条白裤子卡在栏杆缝隙迎风招展,像一面投降的旗帜。   他打开手机电筒照了照,笼子里人鱼仍旧缩在一角,没死,在发抖呢。   他抢回裤子,拖着笼子进了浴室,开淋浴对着笼子冲,冲出来全是黑水,冲着冲着他有点怔忡,好一会儿才想起没开热水。   等不怎么臭了,他对着笼子研究了一会儿,顺利打开它,伸手进去拽人鱼的胳膊,触感如他想象中一样冰凉滑腻,但没想到的是竟然很有肌肉感。费了点力气把它拖出来,看身量是分化成的男性。   他给它从头到脚打了两圈肥皂,实在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就捡了马桶刷来,给它仔细洗刷了一遍,大腿和腰部刷得有点重,冒了些血痕。然后是脑袋,他抓住它头发,又打了两圈肥皂,想了想还是放弃了马桶刷,找了块抹布来搓。洗干净后,一颗金色毛发、欧洲长相的男人的头颅出现了。   还是进口货?他想。   人鱼没有难看的,以欧美的审美来说这当然是个美丽的生物,但秦临素来不太懂得欣赏欧洲人,他知道这是好看精致的,但他不喜欢,他偏爱秀气的亚洲长相。   人鱼眼睛紧闭着,睫毛非常长,打湿了,密密麻麻粘在眼下,嘴巴也闭得很紧。   秦临拿刷柄卡开它唇缝,红褐色液体立刻顺着嘴角溢出来,流了一脸,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会舌头咬断了吧。”他撬开人鱼的嘴,冲掉里面的血污查看,还好,除了一些擦伤和裂伤,口腔保存得还算完好。   他剪开它身上那块分不清颜色的布料,开始清洗它的后背。背上伤口很多,不少血痂和脏污凝固成一团,感染非常严重,有几个伤口烂得厉害,腐肉里有蛆虫蠕动,不得不费一番功夫把烂肉剪掉。几剪子下去人鱼给疼醒了,开始无力的扭动挣扎,抖如筛糠,然后蜷成一团,头死死抵着地板,发出微小的哀鸣声。   “别怕,给你弄干净。”   “你听得懂中国话吗?”   “一条外国鱼,肯定听不懂。”   “忍着点吧,长痛不如短痛。”   就像平时处理不新鲜的海鲜那样,他一鼓作气,摁住不断做无谓挣扎的人鱼,飞快的挑出烂掉的肉处理掉,弄得满地血,到处流,但很快就被水流冲进厕所了。   全部弄完人鱼已是奄奄一息,似乎又昏了过去。秦临找来碘伏给它擦洗伤口,擦到脊椎部分时,他翻开血肉突然看到了一抹碧蓝。   他愣了下,又仔细扒开看了看,真是蓝色的。   “……不会吧?”   他在那儿蹲了会儿,又起来站了会儿。举着碘伏瓶子和药棉来回踱步:“离谱,这就离谱……”   它竟然是条蓝鳍?   ☆、第 3 章   此时已是凌晨3点,外面还在下雨。   秦临仍然十分激动,一个如此昂贵的东西就这样躺在他的卫生间,生命体征持续下降,这种从天而降大宝贝又随时会原地入土的荒谬感令他拘谨。   他宰过鱼,没救过鱼,不知道怎么养育对它比较友好。   手机打开百度,输入“如何照顾受伤的人鱼”,弹出来的多是宠物医院广告,往下划,也没多少营养内容,重新输入“分化过的人鱼受伤了怎么处理”,这次有了收获:注意伤口护理,保持温暖,及时送医。   “搁地上肯定不行。”秦临打算把它弄到沙发上去,天一亮就送医院。   这鱼不轻,之前没顾及它身上伤拖来拖去还不觉得,现在知道是如此珍稀的物种,它就变成了块落灰的豆腐,拍也拍不得,吹也吹不得,多少有点无处落手。   它的伤主要在背面,正面尚算完好,采用瘫痪病人移动方法或许可行。   他把人鱼脑袋放肩上,胳膊自它胳肢窝下穿过抓住肩膀,两侧大腿发力站起来,拖着它后退着往客厅挪。抱了块又脆又沉的玻璃似的,费大功夫,终于把它趴放在了沙发上。   他坐人鱼脚边,看茶几上还有半包烟,拿过来点了抽上。   蓝鳍人鱼,这是什么概念?   他打开人鱼交易app,点进拍卖版面,一共也只有17条拍卖记录而已,也就是说,至今全球都只捕捞到17条蓝鳍人鱼。最便宜的因在捕捞过程中被炸伤了腿以8500万成交,最贵的成交价格甚至高达2.1亿。   秦临算了算,平均成交价格是1.6亿,以他的薪水得从秦朝开始打工。   他上各大网站搜索蓝鳍人鱼的纪录短片和科普视频,研究它们分化后的特征,再三同自己沙发上那条不省人事的鱼进行比对,特征是高度吻合的。   除了来路可疑,别无可疑之处。   它是那17条人鱼中的一条吗?它被什么样的人拍走?经历了什么?一条尊贵的蓝鳍人鱼为什么会成为盲盒里奄奄一息的残次品?   最后一根烟吸尽,烟头杵进烟灰缸,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6点,一夜无眠。   不管怎么样,首先得送医院,这玩意不能死他手里。   他感觉有点冷,才发现一整晚都穿着湿衣服,连忙进屋找衣服换了,顺便翻出两片感冒药吞下。这尊贵的人鱼还需治伤,他可再病不起了。   6点一刻的时候,朋友微信发来一张图片,是个睡着的男孩,额头贴着退烧贴,非要往那个方向去靠的话,轮廓有一点像十年前的邰俞。   朋友又连发七八条视频,都是录拍的人鱼分化过程。   这类视频秦临在很多平台看过,也有纪录片专门拍过。人鱼分化的过程是十分痛苦且危险的,它们的皮肤会崩裂然后脱落,内部骨骼全部断裂、粉碎,以人类的骨架为模板进行重组,最后按照主人的喜好构建出外形特征。分化完成的人鱼通常会大病一场,这个时间段很关键,底子不好无法顺利度过而夭折的人鱼也不在少数。   他:“不送医院吗?”   朋友:“你这么早就醒了?”   “就没睡,通宵都在处理人鱼,待会儿要送医院。”   “那行啊,我也一起,你准备去哪家?”   秦临把看好的一家医院定位发过去,朋友回了个ok的表情。秦临放下手机,去卫生间洗漱,灯光下镜子里他憔悴极了,脸色灰败,两个黑眼圈浓重且凸起,眼神直愣愣的,就像个丧尸。   他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可真是太离奇荒谬了,他简直觉得自己活在一个小说里,   可有时候现实就是比小说更荒谬离奇,秦临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姓张的小伙子在外地打工,某晚和朋友小聚喝多了酒,不听众人劝说执意开工地的车回去,路上发生车祸被削掉半颗头,小张的母亲听闻噩耗病倒在床,工友带着小张的骨灰坐火车返乡,半路上竟然被扒手把骨灰当作值钱物品给偷走了,小张的父亲得知后急得突发心脏病去世,没多久缠绵病榻的母亲也跟着走了,一家人地府相聚。   还有一事,是他小时候就知道的,就发生在他老家伧州城故辞镇秦家沟,一个小伙子,也姓秦,非要说也算是他的一个亲戚,到处惹是生非作奸犯科被抓进了监狱,坐牢期间他的父母四处奔走散财好不容易给他争取了几年减刑,出狱当天家里大办酒席,秦小伙自告奋勇去买卤菜,去菜市场路上被山上落下的一颗滚石给砸死了,大家都说这就是报应。   现实就是这么离奇,就像你妈打你不讲道理,就像秦临正准备带人鱼出门了,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竟然是邰俞。   邰俞的母亲昨晚在家突然晕倒,连夜送到医院,必须马上动手术,大概需要15万。   邰俞和妻子年初才办婚礼,花了不少钱,前两年为了给他置办新房家里也清空了积蓄,他自己现在又每月要还房贷,都是不小的压力,一时半会儿真的凑不出这笔钱,走投无路,只好给旧时兄弟们打电话了。   秦临立刻把卡里的1万6转给他了,想了想把两张信用卡也提了现,5万块,也转了,一下子凑了7万多,也还差7万多。   他跟朋友联系,朋友说也接到邰俞电话了,手里剩下的3万来块全转了。两人又分头找熟人,半小时后终于帮邰俞把钱凑齐了。   邰俞感动极了,在他们三人的微信群“三结义”里感谢道:“我今天才明白什么叫患难见真情,真的感谢二位兄弟,这份情谊我邰俞一辈子都不会忘,等我这边一周转开,立刻把钱还你们!”   朋友:“不用急,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阿姨照顾好,只有阿姨健康了我们才能放心。”   秦临:“也照顾好自己,别再把自己累病了,有需要的话就叫我帮忙,别客气。”   朋友:“对,我也可以来帮忙。”   等邰俞下线忙他母亲的事去后,朋友私聊他:“就你会说话。”   秦临:“我一直会说话。”   朋友:“儿子飘了?”   两人此刻虽然都倾家荡产,但心情都是雀跃的。秦临说:“现在怎么整?人鱼病还看吗?”   “看个屁,我现在身无分文了,要是真的周转不开我还要考虑把它卖了呢。”   “刚分化就卖?你良心呢?”   “良心重要还是肚子重要?”   “它现在怎么样?”   “还烧着呢,不过应该问题不大,你的呢?”   “我这个怕是不行了,伤得挺重的。”   “没事儿,野生动物生命力都很顽强的,海里的时候它们不也经常被鲨鱼之类的咬吗?自己也能痊愈啊。”   是吗?秦临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人鱼,心想你自己能痊愈吗?   他说:“不是我不救你,是真没钱了。”      ☆、第 4 章   秦临真没钱了。   他把上个月刚入手的游戏机都挂二手平台了,还有两双球鞋,都没怎么舍得穿,也挂上去了。   给人鱼也拍了几张照片挂上去,描述一栏写:“特殊渠道蓝鳍人鱼,已分化、损坏程度自看”,售价填了10万。   这个价格确实有点扰乱市场的嫌疑,不过他就花了8000实在不好意思再多赚,而且真按市场价来标个5000万能出得掉吗?肯花5000万收人鱼的人想必不介意再加5000万买个没分化的,何必来收这个残次品多手货。   10万的标价也是考虑到他目前的亏空,如果能卖掉,邰俞那边正是用钱的时候,就不用他还了。   尽管如此,直到人鱼伤都好了也没人来过问一下,不知是没人信还是怎么。   秦临果然很快就收到了邰俞的求助电话,他母亲手术做完住医院,离不得人,邰俞白天上班,晚上去医院照顾,三四天下来就受不了了,人不是铁打的总需要休息,他这才透露他老婆已经怀了孩子,因为没满三个月之前就瞒着没往外说,孕妇身体虚不能熬夜,他一个人实在扛不下来,两人一商量,秦临晚上也过去跟他两班倒,他守上半夜,秦临守下半夜。秦临每天下班了就过去,两人一块吃晚饭,然后睡到1点起来换班,早上直接从医院去公司。   人鱼就是在这段时间醒来的。   秦临每天下班后先回家洗澡换衣服,有一天回去发现原本□□趴沙发的人鱼身上多裹了一条不知道从哪个柜子里薅出来的旧毯子,他回忆了一下确定不是自己拿的,那就是人鱼自己找出来盖上的。   没想到人鱼也有遮蔽身体的需求。   他特地观察了一下,人鱼还是脑袋埋在抱枕里,一动不动的,跟之前没醒的时候一个样子。   他找来两个碗,给人鱼把水满上,拿了两个馒头给它放碗里,然后又匆匆去医院了。   这样大概持续了十来天,大多数他回来的时候人鱼都是保持之前趴沙发的姿势,只有那么一两回正好撞见它起来了,也只是安静的坐在地上望着阳台外发呆,听见秦临回来的动静也没反应,像尊雕像似的。   秦临跟着它视线看了一两眼,窗外是老城区陈旧的楼房,能看到一排郁郁葱葱的绿化树,树两侧牵着纵横交错乱七八糟的电线,还能看到对面楼的阳台,那家种了几盆三角梅开得很好,上边晾着的红色床单和几件衣服,没什么可看的。   邰俞母亲出院那天,邰俞把秦临请到自家吃饭,孕妇亲自下厨,两人喝了点酒,秦临平时酒量不差,但不知道那天是累着了还是怎么,喝了不到半斤就不行了,吐了两趟,最后直接在小两口婚床上睡了。   第二天昏昏沉沉上了一天班,回家路上才猛然想起自家还有个活物等着投喂,昨晚没回加上今天已有两天没东西吃。他赶紧路边买了几个面包,赶回去开门一看,人鱼坐客厅的地板上,还是老样子,围着那条毯子,看着阳台外发呆。   他进厨房看了看,冰箱和几个柜子被打开了,米缸也拖了出来,冰箱里几颗生鸡蛋和一把放蔫了的芹菜没有了,应该是被它吃了。   还行,还知道自己找东西吃。   正好第二天是周五,秦临想着这个周末能在家休息,弄点大菜改善下生活。于是下班路上买了条草鱼,预备周六杀了片成鱼片做酸菜鱼,再蒸一锅土豆饭,不知道人鱼吃不吃得了。   谁知周六早上起来一看,鱼没了,水缸边上一地的鳞片血水。   他探头到客厅,看到人鱼盘腿坐在地上,正翻他晾在茶几上的那本泡发了的《鼠疫》。   他咳嗽两声。人鱼抬头来看他。   他这才看清楚人鱼竟长了一对异瞳,一只偏灰,一只偏蓝,眼窝深邃,眼褶精细,眼瞳透亮,眉毛睫毛都十分的浓长。   秦临有那么几秒惊讶于蓝鳍人鱼的精致和漂亮,但它的分化方向实在偏离他喜好太远了,是完全的欧洲长相,深轮廓,肩膀宽阔,手长腿长,肌肉线条清晰,拥有相当明显的成年男人特征,令他没办法生出怜爱之心。   他看了眼给它放食物的碗,昨晚给的面包还没吃完,好家伙,偷得到腥就不吃素了。这段时间没空搭理它,竟然已经自作主张到主人在家也敢直接偷东西吃。   一条鱼事小,但养个猫狗也要教规矩,他板起脸:“厨房那鱼呢?”   没想到人鱼也垮了脸,低下头,把《鼠疫》翻得清脆作响,不理他。   “问你话呢。”   它一副听不见的样子,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且不深究它是不是真的听不明白,再怎么也是可以做人类伴侣的极通人性的物种,猫狗做错事尚且知道心虚认错,它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骂。   秦临笑了,转身把它剩下的面包收走了,回厨房接着做饭,没了主菜,他翻出两根肠切了和土豆一道闷饭里,又拿了两包虾仁出来解冻。午饭时候,把虾仁和腰果、笋段一起清炒,炒至金黄焦香,火腿土豆饭一开锅特有的香味也溢了出来,令人食指大动。   他端着饭菜到茶几前坐下,打开电视,点播了部叫《逃出生天》的美国片子,开了罐啤酒,无视人鱼直勾勾要饭的眼神,吃得咂嘬有声。   果然不一会人鱼就伸手去抓虾仁了,他“啪”的一筷子打它手上:“做什么?”   人鱼捂着手狠狠瞪他,凶巴巴,看着有点逗。   秦临谆谆教训:“我不管你之前的主人对你多么娇惯,现在我才是你主人,我不是什么大善人,我是大恶人,你要跟我犟,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明白吗?以后你每天的饭我会给你放碗里,不准自己在家乱翻,听懂没?”   它还是瞪,快瞪成白眼了。   秦临站起来:“不服是吧,你给我站起来!”   它真的听话的站了起来——由此可见它的确是能听懂——虽然之前秦临就知道它高,但没想到竟高出了自己半个头,杵他面前高大宽阔像块门板似的,秦临虚张声势的凶狠立即如暴雨里的一把小火眨眼就灭了,他自己都没绷住笑了起来:“那什么,你还是坐下吧。”   它皱了皱眉,对他突如其来笑容感到困惑,疑虑地坐了回去。   “我呢,不是苛待你,是教你规矩,你规矩学好了咱们才能和平相处。”   秦临递给它一个勺子,它犹豫了下,接过去,飞快舀了一大勺虾仁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咀嚼,像只松鼠。   “你叫什么名字?”   它只顾吃,一口虾仁一口饭,一勺接一勺,又不搭理秦临。   “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反正说不定哪天就卖出去了。   吃完饭,秦临推了推碗指使人鱼:“去洗碗。”   它看着他,不动弹。   秦临很有耐心:“想必你已经发现了,咱们家非常贫穷,保姆啊月嫂啊这些都是没有的,你到我这儿来咱们得平摊家务,比如我拖地,你就擦个桌子,我洗衣服你就收拾东西,今天我做饭,你就洗碗,明白吗?”   它点头,又摇头,嘴巴张合,发出了咬字十分含糊的男低音:“我不会洗。”   “你能说话?”秦临惊讶。   它点头。   “你为什么能说话啊?”   “为什么不能?”   “别的人鱼都不能。”   “……我不知道。”   秦临掏手机查了一阵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想了想,问它,“难道是因为你们蓝鳍人鱼这种比较高级,所以能说?”   它重复一遍:“我不知道。”   它不知道别的人鱼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别的蓝鳍人鱼是什么情况。   “好吧。”人鱼到底能不能说话,是个别本来就能,还是他买的这条特别优秀或是变异了,都不是秦临在意的范畴。他还有太多更具有现实意义的事情需要在意,他收了碗筷站起身,“来吧,我教你洗。”      ☆、第 5 章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   就跟养了只独立又高冷的猫似的,只需要每天早上在碗里放两块面包就什么也不用做了。人鱼并不会给人添麻烦找他要东要西,也不会无故发出声音,或者找他说话,有时回家晚了他放下包就直接进卧室休息,也完全不会有家里多了个异物的感觉。如果不是刻意寻找,根本察觉不到人鱼的存在,这种自在感让他非常舒服。   秦临有给人鱼找过几件旧衣服穿,但它确实高他太多,穿着很不像话,就在网上买了销量最高的男套装,才58块,饶是他自己就很节约也没穿过这么便宜的衣服,没想到人鱼上身后竟然非常好看,搭配小区超市13块钱的拖鞋看着还挺潮,比店铺模特图多出至少1000元的质感。   只能说不愧是蓝鳍人鱼,在外表这一块确实是顶级的。   秦临兴致勃勃给他拍了买家秀,立即被店铺采用选为优质返图,还意外收获了店长的10元红包,他啼笑皆非:“这还能有回头钱的?”   月末发了薪水,他带人鱼出了趟门,一路上被不少小姑娘暗送秋波,路边吃碗臭豆腐也被几波人上来搭讪,秦临第一次见识到女孩们遇见帅哥时的勇敢大方。   晚饭带它去了一家他喜欢的馆子,叫“摘星楼”,是个贵州老板开的,主要是吃鱼,消费不低,人均150多,但味道是真的好,油辣子炒得特别香,鱼肉处理得也很鲜嫩。   秦临前段时间手头拮据,又要筹划还信用卡,一直节衣缩食,吃得不比人鱼好,每天不是馒头就是炒白菜,吃得整个人肠子都是绿的,想到荤腥就分泌唾液,现在发了钱实在撑不出了,带人鱼出去改善下伙食。   人鱼显然吃得很满意,虽然表情还是匮乏,但那对油汪汪的异色眼睛里能看出点若隐若现的笑意。   秦临看他高兴不知怎么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似乎体会到了一点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心情,不过这种愉悦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因为它实在比普通成年男人要能吃很多,两人竟在人均150的馆子吃出了600多的“天价”。   结账的时候秦临看着扣费短信一时间相当后悔带它出来,他一个人来能吃四顿了。   一出门,他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光头男人拉着人鱼就要走——这个刚吃了他600块的赔钱家伙,这种时候就像个痴呆美人似的,傻乎乎的跟着那个男人走。   秦临来不及多想,大喊一声就冲上去了,一把将人鱼拽回身后:“你谁啊?”   那男人一身黑色紧身t桖包裹相当壮硕的肌肉,光头上有一条近10厘米的疤,右臂还有一团青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图案的刺青,他上下扫视着秦临,确定对方只是个没什么攻击力的雄性,从鼻腔里发出轻蔑的声音:“关你什么事?”   “它是跟我一道的你说关我什么事?”   “你说跟你一道就跟你一道?他是我男朋友……”   “放屁!”秦临一记怒拳过去。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怒气值和意志力的作用无限接近于零。男人沙包大的拳头后发而先至,直击秦临面门,秦临只觉脑子震荡眼前一花,回过神时已经整个人歪在地上,鼻腔又湿又热,手一摸全是血。   他眼睛也有些充血,视线里红彤彤的,他望向人鱼,人鱼也正看着他。   那肌肉男似乎在笑,然后又去拉人鱼,秦临正想爬起来,却见人鱼抬腿轻轻松松就把肌肉男踹飞出去了,滚出好几米远,似乎没费什么力。   人鱼走到他面前蹲下,开口还是含含糊糊的:“你,还好吗?”   秦临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黑人问号脸。   他撑地想站起来,发现右脚使不上力,脚腕一阵阵钝痛,扒开袜子一看,果然扭伤了,鼓了婴儿拳头那么大一个包。腰腿处也是火辣辣的疼,手肘破了老大一块皮往外渗血。   这就是现实,想象里你可以一打四,一记左勾拳右勾拳惹毛你的人有危险,就算遇到强敌被暂时压制,也可以不断爬起来咬牙战斗感动一席看客,最后以意志力和嘴遁获胜。可现实中人类就是如此脆弱,平时久坐或是久站都会一身病痛劳损,被人揍一下自己能连带摔出浑身的伤。   最后是人鱼把他背了起来,在一众看客的哗然、惊叹和咔咔拍照声中。   他听到有人在小声惊呼“天哪他好帅啊”。   他当然知道对方夸的不是不畏黑恶势力为朋友强出头的自己,而是这个被他低价买回来的浑身溃烂肮脏发臭的盲盒人鱼。人类就是这样,只会去盲目追崇美丽和强悍而不在乎真正的美德。   他姿势别扭的挂在人鱼背上,在万众瞩目里变得越来越恼怒。   他忍不住叱骂:“你有没有脑子?是个人你就跟着走?”   人鱼似乎想辩解:“我没……”   他揪它头发往后拽,使它仰着脖子无法顺利发声:“你以为他什么东西?他就是个地痞流氓,把你骗到没人的地方给你喂药,不知道多少人轮流玩儿,玩腻了再把你卖掉。”   他又哼笑:“不过你也无所谓,反正你也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人玩儿过了。”   人鱼没有答话,他仍觉不解气的出言相讥:“该不会是被卖太多次记不清了吧?看你脑容量有限的样子。”   之后人鱼再没试图开口了。   回家后也只是默默走到它平时常待的地方——沙发旁的地板抱膝坐下,望着自己脚背发呆。   秦临知道它大概是被自己的话伤到了,但他此刻自己都恼怒不堪、浑身疼痛,根本没心情去安抚一条低落的鱼。   他翻出药箱给自己抹药,手肘的伤口皮肤全部蹭得卷到一边,露出粉色的肉,碘伏喷上去烧得火辣辣的疼,还有手腕、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后腰上还有一块抹不到,他看了人鱼一眼,一瘸一拐走过去把药棉递给它,背对人鱼站着:“给我擦一下。”   他等待等药水沾到伤口的刺痛到来,却突然感觉到后腰一热,一个又湿又热软软乎乎的东西从他伤口边滑过,那种难以形容的触感叫他汗毛倒竖,整个人弹跳起来。   “你干什么!”他捂住腰,惊疑的看着人鱼。   它刚刚像牲畜一样舔舐他的伤口,嘴唇上还残留着鲜红的血迹和亮晶晶的水渍。   在客厅功率并不高的白炽灯光下它抬头看着他,卷发蓬松柔和,一灰一蓝显现出奇妙参差感的眼瞳,紧密罗织的纤长眉毛,在眼下打出羽毛般的阴影的浓密睫毛,挺翘精致的鼻子,形状优美的艳丽嘴唇,那是堕落的、入世的、摄人心魄的。   秦临情不自禁扑上去,抓住它,亲吻它,亲吻像昆虫翅膀一样的睫毛,亲吻拥有完美起伏骨骼的鼻梁,亲吻下嘴唇与下巴之间存在的凹陷之处……   他突然兴致高涨,一想到眼前这个美丽无害的生物是他的财产,他拥有任意处置它的权利,就觉得兴奋得难以自抑,某种陌生危险的情绪正从他脑子里强势快活地钻出来,他无法控制的掐住它脖子将它按到沙发边缘,像狗那样趴在它身上去亲昵它每一寸皮肤,他脑子里混沌炽热,眼前只有不断翻起的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热浪。   人鱼表现得非常顺从配合,不论秦临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能包容又煽风点火的给予回应,恰到好处的安慰他的身体,接吻的时候也贡献了惊人的技巧,数次令秦临激动得喘不过气,在浑身什么都不剩快招架不住时秦临勉强清醒道:“我只当1哦。”   人鱼似乎是笑了下,海浪一般将他席卷到欲望的深渊。   第二天醒来秦临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虚”,他呆坐了会儿,扭头去看趴在枕头里还在睡的人鱼,后脑勺昏沉飘忽,脑袋里很荒诞的只不断循环一句他曾听过的广告词:“你肾透支了吗?”   这个技术他服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世面。      ☆、第 6 章   尽管知道过度放纵对身体不好,每次过后犹如被女妖吸干了精气的书生一样精神恍惚、步履虚浮,也发誓要走可持续发展道路,注意休养生息,但一旦回到家,一旦看到那条人鱼,就像狗听到开饭的铃铛声就条件反射的流口水一样,那些低俗的邪恶念头都不知道从哪里悉数冒出来。   尽管人鱼的举动毫无暗示意味,只是静静的呆在那里做自己的事情,他也会像打了什么药品似的立即兴奋起来,不管不顾的从后面袭击它。   比起快精尽人亡的他,人鱼就像怪物一样时刻拥有绝佳的状态,明明他才是1号,许多高难度动作却都是人鱼主动引导他完成的,甚至有几次发泄完浑身无力,还是人鱼抱他回卧室。   得到的快乐自然是想象力也无法企及的,但这跟他理想中的清纯系恋人相差太远了,沉溺与低级欲望的身体越是放肆,神智清醒的时候就越空虚。   如果有那种可能性,他还是想要邰俞那样的恋人。   有了这层关系,他也不太好意思天天给人鱼喂馒头或者廉价面包。   虽然每天工作累死累活回家只想瘫着,但还是坚持下班后去超市买新鲜蔬菜、肉类或者鱼虾,晚上营养均衡的给它把第二天的伙食准备好。久而久之这简直成了他生活里一份非做不可的责任,虽然家里也贮备了袋装蛋糕、饼干之类的干粮以备不时之需,但临时加班或者出差的时候还是会担心人鱼吃得不好。   闲下来他有反思自己对人鱼是一种什么奇特的感情。   比如随着时间渐长,他现在看它顺眼了很多,真情实感的觉得它是个可爱又不多事的生物,每次见面心里都会感叹“真漂亮”想要亲近,但亲近完之后又不太愿意继续跟它贴着抱着,总觉得烦想要一个人呆会儿。   比如很多人养人鱼是会关起来或者锁住的,怕人鱼逃走。他倒没想过限制它的自由,还主动给了钥匙允许它白天自己出去逛逛,他的心态是人鱼如果非要走那就走吧,他做饭也是够累了。   这是爱吗?肯定不是,虽然它真实的帮他排遣了很多寂寞。   这种感情和他对邰俞数年如一日的殷勤完全不一样。邰俞永远是放在首位的。   有次跟人鱼做到一半来了电话,秦临本想接,却被人鱼拉住纠缠着索吻,他一时意乱情迷也就没管手机的事。事后看才发现是邰俞打来的,回拨过去邰俞说本想叫他聚餐,没打通就叫和朋友还有其他几个去了,不由懊悔万分。之后再遇到这种情况时,他无论如何都会立刻摆脱人鱼,以免再次错过邰俞的邀约。   平时人鱼在家也没别的事情做,除了睡觉发呆,也就看看书或者打游戏。   它很喜欢游戏机上一款考验操作的游戏,大概是一个小人不断地跳跃躲避苹果和陷阱,走完12个场景就算通关。因为苹果掉落和陷阱位置都不会预先告知,需要一次次拿死亡去试出来并记住,而且每次死亡都要再从头开始,玩到后面需要记住的陷阱多达一百多个,难度很大。   秦临也玩过几次,每次都过不了第二关,就兴致缺缺的放弃了。   人鱼倒是非常认真,很有耐心的不断重复挑战,就在它快通关的时候,二手平台发来通知游戏机被人拍下了。   秦临把游戏机收起来打包寄走,寄件的时候人鱼问他为什么要卖掉游戏机,他照实说现在手头紧张,信用卡还欠着几万,游戏机卖了多少能还上一点。这是他第一次跟人鱼说起自己的经济状况,人鱼表示可以理解,只是大概在可惜差一点就能通关的游戏,神情有点失落。   第二天人鱼很认真跟他说以后不用给它准备那么多菜,它可以少吃一点,直接把秦临给逗乐了,揉了揉它脑袋:“我也不至于这么穷。”   临近年末的时候,邰俞在他们公司年会抽奖上抽到了一件红酒,第一反应就是要给秦临提两瓶来,还约了时间一家人上秦临这儿来做客。   秦临高兴极了,和人鱼一起提前把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   邰俞他们来的当天,他起了个大早,拉着人鱼去城郊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菜,大包小包提回家,秦临在厨房忙碌了一上午,人鱼也很乖的在一旁帮着洗菜叶拍蒜切葱段之类的打下手,总算赶在中午前做了一大桌子菜。   等邰俞打电话说快到了,秦临想了想,觉得人鱼在不太合适,便摸了500块钱给它:“还记得之前带你去过的那个摘星楼吗?你今天自己去那儿吃好不好?”   人鱼愣住了,呆看着他,不接钱,也不说话。   “怎么了?”秦临急了,把钱塞它手里,“你不是很喜欢吃他们家的鱼吗?”   “家里有饭我为什么要出去吃?”   “不是,我朋友来了问起你我不太好解释。”   “解释什么?”   “你不懂,人类社会是很复杂的,关系到方方面面,牵涉面太广了,这个事真的不好说……”秦临一边连哄带骗一边把人鱼往门外推,“去吧去吧,喜欢吃什么点什么,钱不够回头我去补,晚了就没位置了!”快出大门的时候人鱼伸手抓住门框,秦临推了几下没推动,不由有些上火:“你这是干什么?”   人鱼不说话,但也不撒手。   秦临急了:“你就不能听点话吗?平时我从来都宠着你顺着你想怎样就怎样,就今天一天,你就听话一天都不肯吗?你就非得让我难堪?”   他俩杵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几分钟,好在赶在邰俞到之前人鱼总算转身下了楼,让秦临松了口气。   饭桌上,邰俞小两口对秦临的手艺赞不绝口,邰俞妻子还开玩笑:“谁要是嫁给你真是太有福气了,不像我们家邰俞,酱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呢!”   邰俞也笑:“我哪有那样!”   下午夫妻俩坐了好一会儿才回去,邰俞还说下次他家请客的时候一定请秦临去当大厨,这么好的手艺不能被埋没了。虽然知道是客套话,但秦临心里还是高兴的。   到了晚上饭点了人鱼还没回家,不过秦临不急,他想着500块给它吃两顿还是绰绰有余的,在外面多玩儿会也没什么,就自己热了点剩菜,开了罐啤酒,正好看球赛。   等球赛看完,已经是10点过,人鱼还没回来。他这才有些忧心,仔细想想白天的事好像的确惹得人鱼不高兴了,发脾气不肯回来也是有可能的,他找来外套穿上准备出去找找。   一出门,刺骨的寒冷就从四面八方扑袭过来,这栋破居民楼四面漏风,走廊的几扇窗户常年关不严实,一到冬天就冷得出奇。   他跺了跺脚,走廊的声控灯亮了,回身拿上雨伞匆匆的下楼去了。   外边下着雨夹雪,地上都是湿漉漉的,有些地方还结了薄冰,冬天的寒夜行人少有,路上偶有几辆车呼啸而过,他一路小跑去摘星楼附近看了看,饭店早就关门了,附近也没什么开着的店铺,黑压压一片,他把周围几条街都跑遍了,又回小区转了两趟,小区路灯一半常年不亮,物业也不管,他只得拿手机照着找,后面又担心人鱼跑错楼,每个单元楼都看了一遍。   快天亮了也没找到人鱼,他把想到的人鱼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也打车去了之前带它去过的商业街看过,都没有。早上5点多他回到小区,不甘心的又在小区里转了一圈,仍然没有收获。   虽然之前总觉得丢了就丢了,少一桩麻烦,但现在真的不见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和难过,一再的想要是不让它出去就好了,又想或许天亮后它就自己回来了。   他疲惫的回家,一开门家里亮着灯,电视里播着朝闻天下,沙发上趴着睡得挺好的不是人鱼是谁?   秦临呆滞了有那么一会儿,怒火开始止不住上头,他鞋都顾不上脱,冲过去一把推醒它:“你上哪儿去了!”   人鱼睡眼惺忪的抬起脑袋。   “你跑哪儿去了这么晚不回家!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晚上!”   “……不是你让我出去的吗?”   “我让你玩到这么晚吗?”   “……”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去吃饭啊,然后有个人帮我结账了。”人鱼从口袋里摸出了秦临给他的500块,分文未少,“他说最近有个电影很好看下午就去看了,晚上也一起吃的饭,之后他又邀请我去喝酒,大概1点左右我回来的。”   这也太可疑了!秦临一肚子脾气被满心的疑虑盖下去:“他没对你提什么要求吗?”   人鱼一脸坦然:“没有。”   秦临不相信:“你走的时候也没有?他没让你喝酒什么的?”   “我喝了啊,只是他自己喝多了睡着了我就回来了。”   所以果然是遇到了登徒子,只是它凭一己之力把人给喝趴下了。   秦临咋舌:“你有够厉害啊!”   “不过你也太缺心眼了!上次随便跟人走我不是说过你吗?怎么这次又跟人走了?我严肃地警告你,下次不允许这样了!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万一人给你下药呢?你还走得掉吗?”   人鱼叹了口气,坐起来:“我知道,我又不傻。”   秦临更奇怪了:“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人鱼只是笑笑,又不说话了。      ☆、第 7 章   开春后没多久的一天,人鱼突然献宝似的捧了个信封交给他。   他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大叠钱,不由惊得站起来:“你哪儿来的钱?”   “你拿去还钱吧,不是说欠了信用卡吗?”   秦临紧盯着它:“你偷的?”   人鱼惊讶的摇头:“不是,这是我赚的。”   “你干什么赚的?”   “之前出去的时候,有人问我要不要做模特,我就去了。”   “……你也不怕遇到骗子,把你拐卖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你多虑了!”   也是,想想人鱼其实比自己高大强壮许多,力大如牛,揍人也很有一套,跟“弱势群体”完全不搭边。   秦临看了眼信封,竟感到一丝欣慰:“这么说这是你第一个月的工资。”   “第一天的工资。”   “一天?!”他把钱拿出来数了一遍,竟然有1万5!   顶他一个半月了!   “一天就1万5,你也太赚钱了!”   人鱼很开心:“多拍几次你欠的钱就能全部还清了。”   秦临抬眼去看人鱼,才发现它今天其实做过发型,一头卷毛被打理得利落时髦,脸上似乎还抹了点化妆品,显得他五官较平时更深邃立体,的确高贵又漂亮,说是顶级男模也毫不夸张。   “那他们知道你是人鱼吗?”   “我没说。”   也是,它会说话,就算人们会惊讶于它异于常人的美貌,也不会疑心它不是人类。   “真厉害,站那儿拍几张照片就轻松抵我工作好久了。”秦临语气忍不住酸了起来。   人类社会就是这样,脸的价值远远超过劳动和创造的价值。   相貌出众的人不管是在择偶方面还是人生的其他方面都无往不利。平凡的人就算相信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实现梦想,但费力不讨好的拼命很久想要的那个结果,可能对于好看的人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人送到他面前了。人们并不是对相貌平庸或者丑陋的人有恶意,只是没好意罢了。   秦临心里不太舒服,人鱼的心情却相当的好,可能是模特的工作让它多少找到了点自我价值,吃饭的时候、饭后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都显得很有精神,一直笑吟吟的,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   电影还没放完它就耐不住的摸着秦临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它很少这样,应该说从不这样,这方面它从来没有主动索求过,每次都是秦临起意,简单粗暴的摁住它,或者更直截了当的进入之后,它再给予非常主动的配合和引导。   今天却很不同,就算秦临说它身上香水味很重熏得头疼,它也没有不开心,反而步履轻快的跑卫生间洗澡去了。   它少见的拥有好兴致,让秦临就算不怎么有心情也不太忍心拒绝,更何况它技术绝佳,石头都能被撩出火花来。   等待它洗澡的期间,突然邰俞打来电话叫秦临出去吃宵夜。   虽然已经打算要配合人鱼,也做好了温存一番的准备,但扪心自问他今天确实没什么心情,邰俞的电话无疑是及时雨,而且邰俞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赴约。   说服了自己,他毫不犹豫的换了衣服,隔着卫生间门跟人鱼说了声,连人鱼的应答都没脸听就赶紧飞奔出门了。   除了他,邰俞还叫了几个同学和几个玩得来的同事,有一个女孩很引人注目,她是邰俞公司新进的小姑娘,一头栗子色的齐耳卷发,眼睛又圆又大,一直非常文静的微笑着,话很少,像个洋娃娃。   邰俞刚跟隔壁科室竞争下一个大项目,心情非常好,喝起酒来一点把控都没有,和几个同事一起醉得东倒西歪。   秦临很自然地帮他结账,因为酒水比较贵加上点菜一共2700多,还好刚从人鱼那儿拿了钱,之前薪水一发下来就还了信用卡,不然还真有点困难。他摸出信封正点钱,就听到了店家手机支付到账的提示声。   他回头,看到那个洋娃娃模样的女孩已经手机付了账,冲他笑道:“我来就好。”   “那怎么行,邰俞请你吃饭,怎么能让你付钱?”   女孩笑了:“我付他付都一样。”   “嗯?”秦临不太明白。   女孩以坦然的目光看着秦临:“我和他一起的,谁付钱都一样嘛。”   “什么意思?”秦临脑子里闯进一万只蜜蜂似的嗡嗡乱叫:“你和邰俞什么关系?”   “他是我男朋友啊。”   等秦临反应过来,女孩已经走出了好几米,秦临三两步追上去,拉住她:“喂,你知不知道邰俞已经结婚了,他老婆还怀着孩子呢!”   “我知道啊,他说他会离婚的。”   “怎么可能!你少天真了,劝你不要破坏别人家庭!”   他抓着女孩胳膊力道有点重,女孩把他的手掰扯开,她白皙的胳膊上留下了几根粉红色的手指印。   她笑意不减:“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      ☆、第 8 章   很长一段时间秦临都对邰俞和女孩的事耿耿于怀。   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便和旁人讨论,他只能自己消化,只是越琢磨越感到如鲠在喉十分难受。   人鱼能察觉到他情绪不对,问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问的时候明显语气开始强硬了,脸色也不好,皱着眉带着质问的口气:“你到底怎么回事?”他只好遮三掩四含含糊糊的说明了一下。   人鱼果然不能理解:“你朋友出轨伤心的应该是他的妻子,你难受什么?”   “总归是不愉快的事。”   “对于你朋友而言,这是他自己遵从内心做出的选择,他肯定是愉快的。”   “他现在当然愉快,之后闹起来还能愉快吗?”   “闹起来了自然有闹起来的解决办法,再说他们什么时候闹、怎么闹现在都还不能预判,你替他们烦恼什么呢?”   秦临烦躁的抓了抓头:“我也不是烦恼这个!”   “那你烦恼什么?”   “……说不清楚。”   “你是不是觉得他不应该出轨?”   “那是当然!”   “可你知道丈夫孕期出轨是很常见的事。”   “这叫什么话?难道常见他就可以这么做吗?”   “别人都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你为什么对他要求特别高呢?”   秦临有些冒火了:“我怎么要求他了?难道作为好朋友好兄弟我连不舒服的权利都没有吗?”   人鱼沉默了会儿,又说:“你知不知道你的立场很奇怪。”   “哪里奇怪?”   “就好像你不是作为他的朋友而是作为他的妻子知道了这件事一样,一副被背叛了的样子。”   “放屁!”   秦临激动的站起来:“他背叛的是胡筱筱(邰俞妻子)我很清楚!”   人鱼看着他:“你生气了?”   “……我没生气!”秦临来回踱步,“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信誓旦旦跟我说他喜欢胡筱筱,一定要娶她,这辈子就是她了!这才多久?啊?”   人鱼注视了秦临几秒钟,突然站起来笑笑:“我待会儿还有个拍摄,得过去了。”   它最近总戴着深色的瞳片遮盖原本的瞳色,这让它双眼看上去更加深沉,令人难以看透。   它工作是真的忙,这个行业竞争压力很大,别的模特挤破了头才能有活儿干,但在外形无可挑剔、表现力也很惊人的人鱼这里完全不存在这种问题。   每周都有堆积如山的工作邀请供它挑选,秦临本以为以它平时那种懒得动弹的作风一周工作个一两天就算给脸了,没想到它竟然不怎么挑。   每天档期都排的满满当当,拍摄到凌晨是常有的事。也参加过综艺节目的录制,一周七天连续工作16个小时以上的情况也是有的,秦临去探过它班,有一次凌晨3点还在拍一个室内跑酷比赛的环节,强度的确很大。   第一次秦临对人鱼的受欢迎程度有实际感知已经是几个月后了。   公司坐他旁边的小姑娘突然在自己工位桌板上贴了张人鱼的贴纸,他一抬头看到吓一跳,那是人鱼站在黄色警戒线后面的照片,穿着黑色西装,神色肃穆,挺拔颀长。   同事见他看着照片发愣兴奋的问:“你也喜欢威廉?”   “谁?”   “威廉啊!”   “威廉?”谁给起的这名字?   同事望着照片眼里直冒星星:“他好帅的,又是个大学霸,会五国语言呢!”   可拉倒吧。秦临心想,还学霸呢,九年义务教育都没上过。   没过多久,秦临又在地铁站看见了它的大幅海报,这次是个腕表广告,给它化了很浓的妆,像极了欧洲中世纪的吸血鬼,确实是帅的,他看见时还想,这要是被邻座小姑娘看到不得兴奋成什么样子。   它回家的时间屈指可数,很多时候还得全国各地出差,一走十几天也很稀疏平常,要不是赚的钱都交给秦临了,秦临简直觉得自己当初买盲盒买了个寂寞。   为数不多的碰面也只是急急忙忙的做,或者说发泄更为恰当,好几次都来不及去卧室,随便在客厅或是卫生间匆匆完事,它清理清理又赶回片场去了。   不过托它的福,秦临倒是实现了财务自由。   不仅飞快还清了欠款,现在还在临海的小区预购了一套不错的大平层。   上个月连续请邰俞和朋友去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高档场所吃饭喝酒,邰俞一直打趣他是不是中彩票了。   朋友跟他聊起过人鱼的事。言语间都是幸福,说小俞(他的人鱼)多么温柔体贴、听话可爱,每天洗衣做饭打扫房间乖乖等他回家,得此良配夫复何求。朋友还关心秦临家人鱼近况如何,秦临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总不能说它出门打工去了吧。   朋友的人鱼在怀里,他的人鱼在屏幕里。   晚上回到家,他百无聊赖窝沙发上打游戏。   赚到钱后,人鱼很快买了一台新的游戏机回来,不过那时候它也没时间再玩儿那个跳跃躲避陷阱的游戏了。倒是秦临把它通关了,玩的时候总想起之前人鱼穿着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样子,很是懒散恬静。   今天他又在重玩,玩到第10关的时候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他探头,看见人鱼提着行李箱从玄关进来,身后还跟着助理小姑娘。小姑娘也看到秦临了,笑眯眯着跟他挥挥手,又跟人鱼确定了下后面几天的行程就告辞了。   人鱼身边的工作人员是知道秦临的,知道他是“威廉”的同性恋人,不过他们都非常守口如瓶,把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守得滴水不漏。   想当初秦临还专程去网上搜过,完全没有找到关于他这位“恋人”的爆料。   人鱼头发染黑了,比起金色卷毛的慵懒和随性,看上去给人第一观感是冷冽又傲慢,颇有些生人勿近的架势。   这种陌生的气质让秦临有点拘束,直到人鱼洗完澡,从行李箱掏出几个小玩具——手铐、锁链之类的,秦临虽然不是此道中人,但也立马热络兴奋了起来。   脖颈缠绕着铁链手腕铐在床头的人鱼实在性感得令他骨髓都在战栗,暴风骤雨的做了几次后,他劳累的翻倒在床,但总感觉意犹未尽。   要是以前,人鱼一定会像狡诈的蛇一样滑到他身上,接着用它花样百出的各种绝技伺候得他半死不活,不用出力也能得到灭顶的快乐。但今天人鱼却没有再继续了,只默默的解开身上的玩具,去卫生间清洗。   秦临愣了下,但想到或许长途跋涉回来累了,就又不做他想。   晚上秦临迷迷糊糊梦到自己躺在一大片草坪,一只白棕相间的小狗撒欢儿跑到他身边转圈,然后软乎乎的在他头顶的位置坐下,小尾巴一摇一摇的,不停的从他脸上扫过,弄得他痒痒,不一会儿就痒醒了,才发现是人鱼抱着他脑袋,一只手的食指正轻轻的在他脸上划来划去。   窗户是开着的,月光从窗扉洒进来。   他扭着脖子看人鱼,月色里它长长的睫毛野蛮伸展,像不知名昆虫的黑压压的无数长足,一抹晶莹剔透的光芒自层峦叠嶂中渗漏出来,就像被海妖蛊惑了的渔夫,他伸手摸了摸它的脸。   “睡不着吗?”   “我很想你。”人鱼声音有一点哑,可能是刚刚被锁链压迫到声带了。   秦临压住上扬的嘴角:“哦。”他心想我怎么没感觉到。   “你不想我吗?”   “还好吧。”   人鱼不再说话了,等到秦临几乎要再次睡着的时候,它突然又说:“我查了邰俞和他情人的事。”   秦临睁开眼。   他愣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它在说什么:“你查她干什么?”又察觉到它竟然说出了“邰俞”的名字,扒开人鱼的手坐了起来,“你是怎么知道邰俞的?”   人鱼一动不动:“查这个又不难。”   “谁让你查这些的?关你什么事?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你不是想帮他解决第三者的问题吗?”   “现在不想了行不行?”   “为什么现在不想了?”   “你哪儿那么多问题?查人家你还有理了?”   “你是不是压根就希望邰俞离婚?”   秦临勃然大怒:“你放屁!”   人鱼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吐出一个陈述句:“你喜欢邰俞。”   秦临顿时语塞。   人鱼笔直地坐在他面前,和他对视了会儿,又移开视线去,莫名其妙的笑了声,起身走出了卧室。   它刚刚躺过的位置还暖乎乎的,但很快就凉了。秦临十多天没见到它,一见面就闹得不愉快。   这家伙每次一走就彻底失联,秦临一开始还坚持跟它联络,可就算主动找它也只是问一句答一句,从来不会回问秦临过得怎么样有什么新鲜事发生,一点也不关心他的生活。秦临本来也不是什么热爱联系别人的人,就连他喜欢邰俞若邰俞不找他他也不会主动联络。   他心烦意乱,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包烟,拆开点了一根。   抽完第三支,他总算稍微平复了心情,也去了客厅。   人鱼还是坐在它以前常呆的位置——沙发前的地板上,低着头埋在膝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临说:“那是他们的事,跟我们没关系,你不要去掺和。”   “我不想跟你说这个。”   “你不查了我就不说了。”   “我想做什么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秦临火气又冲上来:“你是我的人鱼我不能管你?”   “你不是一直想卖了我吗?”   “什么?”   “你平台上挂多久了?当我看不见吗?”   秦临这才想起来,刚收到人鱼那会儿看它奄奄一息,自己又很缺钱,好像是把它挂平台了,后面事情一多加上也没人来咨询就把这事给忘了。想到这他冷汗“唰”的冒了一身,喃喃道:“那,那是……”   “10万,我给你多少个10万了?够赎身了吗?”   “我那是以前发的,忘了删!我现在立刻就删行不行?”   他急急忙忙四下去找手机,可越是急越想不起来睡前扔哪儿了,找了一圈回来茫然伫立:“我手机在哪儿?不然你给打个电话……”   人鱼面无表情的起身往门口走。   秦临急了:“你去哪儿?”   “出去走走。”   “大半夜的你走什么走?”   “你管我!”   眼看人鱼要开门出去,秦临野猪捕食一般朝它冲过去,自背后抱住它的腰,想把它拖住。然而他只听到自己手腕“咔嚓”一声,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就被甩出去了。   餐桌、椅子、垃圾桶稀里哗啦倒了一片,他先是背撞到餐桌,然后脑袋也磕了一下,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 9 章   因为这事秦临左手腕骨折请了一周假,腕部上钢板进去,还带了不短时间的夹板,隔两年还得动手术把钢板取出来,非常麻烦。   自他在医院醒来就再没见过人鱼,当然网上有它最新动态,它还是有在工作,只是秦临住院期间它一次也没来看过他,出院后也没等到它回家。   秦临本来打算如果人鱼来道歉自己不轻易给台阶下,先给点脸色让它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误,再讲道理教它以后不能再动手,不然以它的武力值再动几次手自己人都没了。可左等右等人鱼也没来,秦临都没脾气了,想着来了就行,没什么不能和解的。   出院当天秦临握着手机想半天,编辑了条微信给人鱼:“我今天出院了,你会来接我吗?”想了想,改成:“我今天出院,你不来接我吗?”再看了会儿,觉得还是不太合适,干脆把后半句删了:“我今天出院。”   然后他又开始等回复。他已经主动递台阶了,但凡人鱼识相点就该赶紧滚过来,可直到离开医院回到家人鱼依然没有音讯。   秦临搞不明白了,难道挨揍的都不计较了揍人的反而要拿乔?还有没有天理了?   出院后本来医生让他在家再修养一周,但领导一直打电话来旁敲侧击的问他是否康复能不能回去工作,他就回公司复工了。   邻座的小姑娘一如既往地喜欢人鱼,电脑屏保换成了人鱼新拍的杂志封面——一张黑白调色的照片,外套半穿不穿挂在肩上,嘴唇微张眼神傲慢的看着镜头。邻座小姑娘原话是“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引诱”,他不认同。   对于他而言,它引诱的表情其实更为懒散亲切,比如夏天的时候他俩一起在客厅切西瓜,人鱼吃得脸颊都是汁水,他一边责骂一边递给它纸,它却不接,就歪头看着他笑,伸舌头把嘴角的汁液舔进嘴里。   再比如说打游戏时突然打开放平的腿,趴沙发时毫不在意露出半截后腰,都像是毫无防备的散漫的邀请。   比如缠着他帮忙滴眼药水,眨着眼睁开异瞳里流转的水光。感冒时张着嘴呼吸,嘴唇和鼻头都红肿高热的脆弱感。   这些生活中的种种,对他来说都要比这张照片更引诱,照片里的他实在总是存在着莫名其妙的距离感,就算引诱,引诱的也不是他。   这些时间他总是会时不时怔忡的想起这些,当然更多的是想起他对人鱼的种种怠慢。   比如他多年独居惯了,习惯一个人呆着,不喜欢旁边有活物走来走去,心情烦躁的时候他经常一言不发进房间锁门,看书或是赶项目不想被打扰、想一个人看点电影刷会儿论坛的时候也会锁门,毫不体谅地把人鱼关在外面。   他过去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这是他家,他需要个人空间,他锁他自己,并没限制人鱼的自由。   可现在再想,很多时候他工作一天回到家,在客厅发呆的人鱼开心的站起来跟着他一路到房间门口,却被关在了门外,愣愣的站一会儿又默默回到之前的位置继续发呆,似乎……真的很可怜。   这样想的话,人鱼被他这种人买回来其实挺倒霉的。   他已经习惯每天刷刷人鱼的新闻看看它都在干嘛,是否健康,心情如何,有时候几天没消息心里会有点不舒服,但好在工作比较忙,也由不得他多想。   有天他刷到条负面新闻,某狗仔爆料,大概是说人鱼之所以被力捧是因为被某高层包养了,说得言之凿凿有鼻子有眼的,他问邻座小姑娘看见没,小姑娘倒是淡定:“多新鲜呐,娱乐圈里能有名有姓的除了背景咖不就是包养咖?你想想,要你是金主你看见这么个大美人不得提点要求啊?”   秦临琢磨了会儿觉得很有道理,虽然对娱乐圈关注不多,但想来有钱人和帅哥美女聚集的地方应该是少不了敦伦之事,当下便有点着急。   恰逢是个周三,他加班把后面两天的工作完成了跟领导请了假,赶第二天凌晨4点的飞机飞往人鱼所在的城市。   到达目的地已经是早上7点多,他是跟人鱼的助理联系的,助理小姑娘相当爽快的把酒店地址告诉他,到酒店后助理小姑娘还热情周到的出来接他,看到他还绑着夹板的左手惊讶并关心了一下,带他去人鱼房间的路上欲言又止好几次,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敲酒店的门时助理小姑娘识趣的走了,大约半分钟人鱼才开门,看起来刚洗过澡,松松垮垮地披着件黑色丝袍,湿漉漉的腹肌和笔直的腿大剌剌的露着,黑发搭在额前还在滴水。   人鱼看见他略微愣了下,但也没说什么,转身进了房间。秦临也愣了下,他以为助理小姑娘有提前告诉它自己要来的事,看样子是没说。   他带上门跟进去,人鱼蜷起双腿坐到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夹起旁边圆桌烟灰缸上燃了一半的烟吸了一口。   “你怎么学会抽烟了?”   人鱼没答话,只是默默看着窗外清晨的车来车往吐着烟雾,一条腿光溜溜的搭在椅子把手上,很是扎眼。   “少抽吧,对身体不好。”   还是没理他,秦临自认没趣,叹了口气,转到它面前,拖了个矮凳坐下:“为什么一直不回家,还在生气吗?”   “我回不回去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你是我的家人啊。”   “家人?你当我是人啊?”   秦临本还想着解释两句,可人鱼爱答不理的,说话又夹枪带棒,令他懒得开口,他不明白人鱼怎么变成了这样,以前性格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这么难以沟通。   他决定直奔主题:“不然你别当模特了,跟我回去吧!我听说娱乐圈有些金主和高层会睡艺人,特别黑暗,咱们还是别趟这个浑水了。”   人鱼单手撑脸,歪着头看他:“那又怎么样?”   “什么那又怎么样?”   “睡了又怎么样?”   秦临站起来:“你跟他们睡了?”   人鱼理所当然的点头,仿佛承认吃了块饼干。   秦临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想起上次它回来带的那些玩具,又昏了头:“我说呢,你怎么会有那些玩意儿,原来是跟这些人学的!你……你还有没有廉耻心了!”   他愤怒,也伤心。人鱼却情绪缺缺,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它的脸在烟雾里影影绰绰越发的看不清。   他不喜欢人鱼现在看他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什么好笑的玩意儿。   其实就算是这样的答案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他不是没设想过这个可能,既然有这种交易,那么根本没有道德感和自尊心的人鱼八成不会拒绝,但他没有因为自己的高瞻远瞩而减少不适:“你是我的人鱼吧?你为什么跟别人做!”   人鱼笑了:“那我为什么跟你做呢?”   “什么为什么?”   “跟你还是跟他们在我看来都一样,没什么分别,我不在乎。”   它这样说,并且好像真的不在乎。   朝阳的暖晖里它洒脱的笑容在显得慵懒又夺目,睫毛小毯子一样柔软地遮盖着它的闪烁微光的眼睛,它确实如同它所说的那样不在乎。   不在乎被谁买回家,不在乎同谁亲热,不在乎和它一起生活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鱼一离家就懒得联系,那天半夜他在医院昏迷不醒它也能毫不留恋的离开,一再服软也得不到它的谅解,现在这些都有了答案。   这就是人鱼吗?   美丽,浪荡,薄情的生物。   直到助理接人鱼离开,他也仍保持着姿势坐在那里,双手紧握,他浑身发冷,像是掉进了漆黑冰冷的深海里。   他只是个什么都缺的普通人,芸芸众生里极不出众的个体,竟也学那些什么都不缺的人一样去豢养人鱼,他什么都没有,只能拿真心去饲养,现在落得一个伤心也是理所当然。   他专程请假过来,想劝负气出走的人鱼跟他回去,现在似乎也不必再劝,一下子没了目标,整个人都茫然起来。   在这个内陆城市的街头晃荡了一天,脑子里一大堆事情繁杂拥挤吵得他不得安宁,心里头却空虚不已。   不知不觉已是华灯初上,他胃隐隐作痛,才想起来一整天都没吃饭。随便晃进街边一家便利店,站在冷冻区琳琅满目的食物前一不留神又发起了呆,有员工过来上架货品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随便拿了两个饭团去结了账。打开啃了一口,又冷又硬的。   他订了凌晨的机票回去了,第二天上午10点就回到了公司,领导看见他吓一跳,问不是说家里有事请假吗怎么又回来了,他摇摇头说事都办完了。   其实是因为他实在待不住了,独处和安静要命的轰炸他的神经,他控制不住永无止境的重复回忆和人鱼的点点滴滴,回到公司,到人群中去,手里有工作身边有同事,会让他觉得轻松一点。   晚上会比较难熬,刚开始完全睡不着,过段日子就能睡了,只是半夜会突然醒来,或者做很多梦惊醒,有时候反应不过来人鱼已经不属于他,想要找它,或者哀求它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之类的,但这些念头都只是转瞬即逝。他是个成年人,能够理智的应对失恋。   只要熬过几个小时,天亮了就好。   ☆、第 10 章   回家没多久,家里来了一个秦临意料之外的客人。   那天是周五他刚下班,不想做饭就泡了包面,邰俞的妻子胡筱筱突然来拜访,开门见山问他是否知情邰俞外遇的事,他当然不敢承认早就知道,只能说不知情。   胡筱筱几个月前已经生产了,生了个女儿,他和朋友还去看望祝贺,那时一切都好。   胡筱筱没说几句就哭了,说第三者已经找上门威胁她尽快放手,还约她周六面谈,她又惊又怒又伤心,气得整个病倒,说着又哭了起来。她发了两天烧,眼看明天就周六了,她不敢同娘家人说,实在不知道该寻求谁的帮助了。   虽然秦临很不想掺和到邰俞的家事里,但胡筱筱哭得太可怜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好答应代她去和那个女孩见面,劝女孩打消破坏她家庭的念头。   等胡筱筱离开,泡面已经凉透了,他把面倒了,也无心再泡一包,一屁股坐回沙发,焦虑得直扒拉头发。   别人的情感纠纷本来就是一本烂账,他作为邰俞的朋友,胡筱筱和那个女孩都是邰俞所爱的人,他帮胡筱筱对付邰俞的情人算什么事?   人鱼之前说得没错,这个立场实在太奇怪了。   他突然想起来人鱼告诉他有查过那个女孩,只是当时被他鲁莽的打断了让它不要管邰俞的事,既然去见女孩已经无可避免,倒不如问问人鱼它的调查结果。   当然他心里也有私念,他非常想借此机会联系人鱼。   虽然很明白意义不大,但他想这样做,或者说他还有一丝妄想。他退了许多步,他现在可以不介意人鱼是否在乎他,也不会再跟它争吵,只要它偶尔还愿意回来就行,于他而言就像是成瘾的人戒断期可以沾染的短暂安慰剂,他需要安慰剂,需要时间去逐步的、分阶段的缓释痛苦,现在这样简单一刀两断实在太煎熬了。   混混沌沌里他已经把电话拨了出去,传来拨通声音的瞬间,他紧张的几乎握不住手机,呼吸都不能顺畅了,他努力平静下来,想着说不定它这次也不会接电话,反正它经常如此。   意外的是它竟然接了,电话那头嘈杂吵闹还有音乐声,人鱼似乎喝了点酒,声音里笑吟吟的:“找我干嘛?”同时旁边还有个男人的声音:“威廉,我敬你还不喝吗?”   哈,在外面找乐子呢。   他的心沉了下去,讷讷的说:“你之前不是说查过邰俞的情人吗,能不能把调查结果告诉我?”   “你要这个做什么?”   “她找上了胡筱筱,我得帮忙出面处理一下。”   “她找胡筱筱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但胡筱筱为这事儿都气病了,哭着上家来求我帮忙,我总不好袖手旁观。”   “她和邰俞离婚不正合你意?你干嘛这么热心?”   “什么正合我意,你明知道我没那么想。”   人鱼笑了两声:“告诉你也行,我查到她是人鱼。”   秦临吃了一惊,但立刻豁然明了,女孩确实异于常人的漂亮可爱,说话也率直大胆得反常:“难怪……”   人鱼的厉害他是深刻见识过了,邰俞感情方面干净单纯,难怪会被女孩玩弄于鼓掌之中。   “她主人呢?为什么放任她在外面胡作非为?”   “她没有主人……”   电话那头那个男人仍在不停说些孟浪之语:“难道要我喂你喝?”秦临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了:“你那边什么情况?那是个什么人?”   人鱼完全不理会他的愤怒:“那条人鱼你就直接联系交易平台吧,他们会派人去回收的。”说完他听到吞咽的声音,它应该喝了男人的那杯酒,随后果然听到男人欣喜的呼声。   “……我是不是应该让交易平台把你也回收了?”   它笑了起来:“你试试?”   第二天他如约去见了女孩,女孩见到他也没有意外的样子。他坦白已经知道她是人鱼的事,告诉她如果邰俞知道了是不会再跟她往来的,他不是能接受这些矜奇立异之事的人。   女孩仍然笑嘻嘻的:“他不能接受你倒能接受嘛。”   “什么意思?”   “你一身的人鱼味儿哦。”   秦临诧异的拉衣领闻了闻,只有一点洗衣粉的味道,他之前也没在人鱼身上闻到什么“人鱼味儿”,况且就算它们同类能闻得出,他都多久没见人鱼了,哪儿还能有味儿剩下。   女孩双手撑着下巴:“我根本不在乎邰俞能不能接受。”   不在乎,又是不在乎!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乎?你们这群人鱼到底在乎什么?   “因为他实在不接受的话我吃掉他就好了。”   “什么?”   秦临以为自己听错了。   “吃掉他然后变成他的样子,借他的身份活下去,我之前就是这么做的。”   秦临黑人问号脸:“你在一脸理所当然的说什么恐怖的事?”   “我也没有办法,人鱼喜欢的人要是跟别人在一起了,我们会变成泡沫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吃掉他。”   秦临干笑一声:“……你童话故事看太多了。”   “这可不是童话故事,是真的,我主人——”女孩从钱夹抽出一张身份证,“变心了,我只好吃掉她,不然死掉的就是我自己了。”   身份证上名字秦临很熟悉,叫“傅芸”。   他认识傅芸,是他的中学同学,记忆中是个不太起眼的胖嘟嘟的姑娘,性格很好,见谁都笑眯眯的,以前常帮他们抄课堂笔记或是带点小零食,他记得很清楚。   他又仔细端详面前的女孩,虽然第一眼绝不会把洋娃娃般的她和傅芸联系到一起,但仔细看的话,如果傅芸瘦一点,眼睛变成双眼皮,鼻梁再稍微高一点……   他额头开始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她喜欢邰俞,我第一次分化就是照着邰俞的样子长的,后来她进了和邰俞同一家公司,他俩竟然好上了!”她神情激动,但很快又落寞下来,“有了真的,就看不上假的了呢。”   “你开玩笑呢。”秦临故作镇定的笑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人鱼会吃人?”   “可能是因为知道的人都没机会说出来了吧。”   女孩盯着他,盯得他浑身发毛。   几乎是顷刻间,他就激活了埋藏在人类基因里的那种动物直觉,那种马上要被面前这个怪物吞掉的危机感!   得跑!他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一把按住,他像根弹簧一样跳起来,回头一看竟然是人鱼。它悠闲的拉开旁边的椅子,面对女孩坐下:“你别吓他。”   女孩瞪大眼打量着人鱼,笑意渐渐从她脸上消失,神色里出现了明显的瑟缩。   秦临松了口气,看来在人鱼的世界里蓝鳍可能是要比其他鳍要厉害点。   结果当然以女孩妥协告终,她承诺不再出现在邰俞面前。离开的时候她突然折返,看着秦临说:“你知道吗,吃过人的人鱼才会说话哦。”   秦临一愣,反应过来时女孩已经走远了。   回去的路上他和人鱼也没有说话,人鱼就自然而然的和他一起回了他们的家。之后也没说要走的事,仿佛之前种种从来没发生过,仿佛只是又一次的工作出差,回来了就回来了。   有需求的时候也很热情的同他缠绵,秦临对他感到疑心,也完全不能理解。   他不断观察、揣测、设想,推断它是否真的吃过人,试图去理解它的行为,它为什么突然回到他身边,之前那些高层或者“朋友”还联系吗?它是以什么身份和他做?他又不是多么突出特别的人,为什么它会热切的索求他?接吻的时候、舔他手指的时候、眼睛里映着他脸的时候,到底有几分真心?   他恐惧,隐约害怕人鱼漂亮的头颅上会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撕咬得粉碎。但这种恐惧在人鱼和他热切的亲吻抚摸的时候会尤其的放大,并且变质,变质成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令他每根神经都在战栗。   他表现得比任何时期都更激动勇猛,报着或许会被杀死的紧张感去亲近它,胆战心惊,又极度痴迷,整个人陷入一种混沌状态。   他已经被迷惑得神志不清了。   一旦从亲密状态解脱出来,他又很难不去仔细琢磨,简直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   他偷偷在网上搜索“人鱼说话”“人鱼吃人”等关键词,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特别是蓝鳍人鱼,资料尤其少,除了拍卖信息几乎什么都搜不到。   之后他打起了找民事调查公司的主意,网络上倒是有不少调查公司在承接业务,可以加微信或者打电话联系,但也有不少类似于《揭秘私家侦探调查公司内幕:谨防上当受骗》的新闻报道,他慎重挑选了两天,锁定了家叫做诚信调查的公司,虽然不太想和调查员见面,但以防被骗还是去公司实地跑了趟和调查员见了面,要求他们查到迄今为止捕捞到的全部17条蓝鳍人鱼的信息。   交易走的是电商平台,先拍链接,等拿到资料确认收货后才打钱给他们,费用是10万元,说来惭愧,这还是用的人鱼账目上的钱。   又过了大概二十多天,秦临下班回来的时候人鱼正在阳台收衣服,看到他跟他说有两个快递放茶几了,他应了声“好”,放下包先去洗了把脸,才回到茶几旁边看快递。   一个是他前几天买的茶杯,已经洗干净、沥干水了,茶杯旁边摆着一大摞资料,他扫了眼,一眼看到第一页的“人鱼”字样,赶紧拿起来倒扣在膝盖上。   他有些不安的看了阳台人鱼一眼:“你给我拆开了啊?”   “嗯,正好扔垃圾就把盒子一起拿下去了。”   人鱼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并没看到资料内容的样子。   秦临稍松口气,翻了翻资料,是按照每条蓝鳍人鱼的信息做的分类,全部用票夹分开,还编了号。   他正翻到2号的资料——一条被英国巨贾拍走的蓝鳍人鱼,分化成纤细美丽的金发少年,据说美到看一眼能净化灵魂的程度,曾被英国作家卡斯伯赞誉为“最后的雏菊”,头顶突然传来人鱼的声音:“我是7号。”   他吓一大跳,抬起头,人鱼已经抱着衣服往卧室走了。   翻到7号,果然看到了他的人鱼——于81年前在亚得里亚海线捕捞到的异瞳蓝鳍人鱼,以1.9亿的天价被当时处于鼎盛时期的莱斯利家族掌门人纳德拍走。   再往下看,他慢慢出了一身冷汗。   据资料,这条蓝鳍人鱼在纳德的□□之下分化成了一个美男子,纳德很快便沉溺到近乎妖异的美丽和暴风雨般的爱情里。纳德料想不到的是,人鱼的美色也遭到他的表兄希德、儿子康纳、女婿莫蒙尔等人的觊觎,家族因人鱼的到来陷入秽乱和争端。这直接导致了希德和纳德的反目成仇,引发了莱斯利家族史最惨烈的内斗,莱斯利家族最终分崩离析,死伤惨重,人鱼也于75年前被欧洲共同体法院判处极刑。   后面还有一叠陈年杂志小报的剪页。   报道称人鱼并未真正被处死,在狱中它引诱两名狱卒为它神魂颠倒,冒着被处死的风险带它逃出牢狱。重获自由之后一个年轻的拉美商人受其所惑,带它逃往海外。之后不到一年,所有有关它的信息被抹得一干二净,小道消息称这是当时的商业大鳄温特斯所为,他对人鱼一见倾心、奉若珍宝……   资料的最后的一页是彩色打印出来的一份旧报纸,登载了一张人鱼的照片。那是以欧式老建筑为背景,宏伟的拱形石门前一个高挑的青年正往里走,无意回看了一眼,被镜头抓拍到——确实是他的人鱼。报纸标题称它为“来自深海的妖魔”。多年后,美国先锋派导演瑞思拜·金以它为原型拍了获奖作品《海妖的呓语》。   秦临记得那个《海妖的呓语》,他看过,没怎么看明白。   他魂不守舍地坐了一会儿,人鱼已经收完衣服和杂物,过来拍了拍他:“看完了吗?”   “看完了。”   “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秦临看着桌上的资料,沉默了会儿:“这些是真的吗?”   “大差不差吧。”   “……”   全程无话的吃完饭,人鱼去洗碗,秦临收拾厨房。   他看着人鱼的背影,问:“吃人的事也是真的吗?”   人鱼头也没回:“真的。”   “……那你会吃我吗?”   “不会。”   “真的?”   “真的。”人鱼回头来看他,目光坦诚,“我保证。”      ☆、第 11 章   他的人鱼又薄情又浪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抱着捡便宜的心态把它买回来,却完全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美丽可怜又乖巧听话。   他为了它每天辗转反侧,心肝脾胃在水深火热里煎熬,整个人快要被磋磨得老了五岁。   真是美丽的生物,他也像那些前赴后继心甘情愿死在它脚下的人类一样,被勾引得神魂颠倒,爱慕到心脏发痛。   这段时间他开始有了强烈的自卑感,对自己的一切感到自卑。   一米八都没有的身高,相貌平平,没什么赚大钱的能力,性格也很无趣,技巧也乏善可陈。他开始计较这些没道理的事。在意那一叠无聊的纸张上记载的那些名字,纳德、希德、温特斯……那些曾经拥有过它的人,他忍不住拿自己去和那些风云人物作比较,越比越觉得自惭形秽。   如果女孩说的是真的,人鱼喜欢的人变了心它们就必须吃掉负心的爱人,否则会变成泡沫。那么为什么人鱼会跟他保证不会吃他?是自信他不会变心?还是他根本不是它喜欢的人?   它那些数不清的恋人里,是谁被它爱上然后吃掉了?是纳德?希德?还是那个年轻的拉美商人?或者是之后的某个他所不知的青年才俊?   他在乎得要命,又不敢问,他怕再次得到一句不在乎。   罢了,他所爱的在他的身边,虽然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是否有未来,但至少今天,或者说现在,它还在他的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