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山神恋爱后》作者:十三不渡 文案: 阿融是个山神,不过是个快要消失的山神。 他肤白貌美,单纯天真(假的!) 但是却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喜欢的死去活来 那个男人看着就很高冷,是一朵不好摘的高岭之花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但是这个男人意外的很好追是怎么肥事? 宋淮声是个歌星,不过是个不能唱歌了的歌星。 他回乡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山神 小山神看上去傻傻憨憨的 但是他每天都缠着他,想跟他做朋友是什么鬼? 他一脸震惊:为什么? 小山神一脸委屈: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他:…… 他难道失忆了?还骗了人家的感情?他原来是个渣男吗? 后来,小山神以野草生长般的速度强势入住了他家,并且成为了他家的……小保姆 最后,说起来别人可能不信,他和山神恋爱了! 1.喜欢撒娇卖萌山神受×温柔腹黑爱捉弄山神歌星攻 2.非典型破镜重圆 3.不是娱乐圈文,描写娱乐圈几乎没有(哭笑) 希望我能和一些人一起走过一段日子。 就像小山神和他的歌唱家一样。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融,宋淮声 ┃ 配角:韩琦,孙小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山神和人类的爱情小故事 立意:爱情无界,山海可平   ☆、小镇   八月末的清河镇出奇地热,当宋淮声从车里下来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热浪冲地他险些一个跟头,他在原地缓了缓,有种想要上车离开的冲动。   “这天儿也太热了吧。”韩琦跟在他身后下车,同样被铺面而来的热气冲了一脸。   他回头冲韩琦笑了笑,然后看着面前刷了红漆的木质院门和快要生锈的锁,好看的眉眼轻轻皱起,又不动声色地放松。   “淮声啊,要不先租套房子吧,我看着这镇上房子还挺多的。”韩琦咽了咽口水,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实话,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这种老式的木质大门了。   宋淮声背对着他摇了摇头头,又想起来他可能看不到,于是又转过身冲他摇头,然后从长裤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他轻轻推开门,犹豫了一瞬然后走了进去。   院子里已经被打扫过了,青石铺成的地面很干净,石头的边缘处因为岁月而带上了一层磨损感,但是缝隙里的土却透着新意,应该是除草的时候把土壤都翻起来了,他站在院门口看着院子中央的那幢二层小木楼有片刻出神。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透过模糊的窗户看见往昔的岁月。   “淮声,这门结实吗?”韩琦轻轻拍了拍木门,他都不敢用劲,生怕自己一巴掌下去这木门都要碎了。他回头去看宋淮声,却发现他正盯着木楼出神,他微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淮声?”   宋淮声恍然回神,他看着韩琦,用眼神询问他。   “这门结实不结实啊?看着就不太结实的样子。”韩琦摸了摸木门,又问了一遍。   他刚要开口,张了张嘴才反应过来,又默默合上了嘴,拿出手机在上面打字:“应该结实吧。”   收起手机,他走到门边上,用力地拍了一下门,门在大力作用下摇晃了几下却依然顽强地站着,只是撒了两人一头灰尘。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还是韩琦先笑了出来:“这门是不是得换一下?”   “应该不用,就是门轴有点松了,紧一下就可以了。”他伸手在头上扒拉了几下,又在肩膀上拍了拍,把多余的灰尘抖下去,然后把手机递给韩琦:“镇子西边好像有个木匠铺,他应该能修门,你帮我去找找看。”   “那行,我出去找一下。”韩琦点点头,然后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回来了:“你记性还挺好,十年前的东西都还记得呢。”   宋淮声笑笑,耸了耸肩,然后向男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依稀还记得镇上的人。   “韩琦,这回多谢你了。”宋淮声出去从车上拿了三瓶水,一瓶递给中年男人,又把一瓶递给韩琦,在手机上打字。   “哎呀,你这说什么话呢,咱俩还用说这个。”韩琦接过水,揽着他的肩膀拍了拍。   韩琦喝了一口水,又安静地瞅了他一阵:“前几天没来得及问,你这嗓子……”   “你听到的消息是什么样的我这嗓子就是什么样的。”他修长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点着。   “以后都发不了声了吗?”他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看着身边站着的人。   宋淮声穿着白色卫衣,黑色休闲长裤,明明是很平常的打扮,但是却被他穿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清俊气质,再加上他优秀的外貌形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不过的确也不是普通人,韩琦在心里想。   “其实没什么的,习惯就好了吧。”宋淮声看着韩琦脸上的惋惜表情,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定在这里养几天,哪天就又好了。”   “那你打算在这边留多久?”韩琦看着手机屏。   “再说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适合回去工作,而且我也不知道我这情况什么时候会好。”宋淮声低头打字,再抬头时,门已经被修得差不多了。   “也是,你就先安心在这边待着,也许什么时候就好了。”韩琦又在他肩膀上使劲拍了两下。   宋淮声点了点头,收起手机闭着眼靠在车上,忽然感觉一阵疲惫。   韩琦是他失声以来唯一一个还愿意去信任的人。   送走中年男人,韩琦站在车边打量着靠在车上的年轻男人,不由得叹了口气,明明风华正茂的年纪,事业正是大好的时候,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这种事谁遇到都会难受,但是身边这人,自从他找到他,一直到了这里,都没有见到他有过大的情绪起伏。   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很平静的状态,平静到就好像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他忽然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宋淮声的样子,这些年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影响不了他。这样的人强大归强大,但终究是太过于清冷了。   就好像是一个摆在橱窗里的精致玩偶,美则美矣,却毫无生气。   宋淮声察觉到身旁投过来的目光,睁开眼睛,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韩琦一眼。冷不丁对上那属强黢黑的眸子,韩琦一下有点发愣。   “怎么了?”宋淮声把手机递到韩琦面前。   “没什么。”韩琦摇摇头,把水扔进车窗:“门也修好了,进去看看吧,看还有什么地方要找人。”   韩琦围着门打量了几眼,还是忍不住用手拍了几下门,这次虽然门不再摇晃了,但还是撒了他一头灰尘,他被灰尘呛得直咳嗽,挥着手赶了赶灰尘:“还是找人打扫吧,这灰尘。咳咳。”   宋淮声无奈地看了一眼韩琦,伸手替他拍了拍背,目光却越过他看向这座他熟悉又陌生的小院。   院子不大,但是很别致。他的外公是个喜欢自然的人,院子里种了几棵树,此刻正是开花的时候,他忘了那是什么花,但是味道却很好闻,带着记忆里熟悉的香,几瓣粉白的花瓣在微风吹拂下簌簌飘落,像一只只翩飞的蝴蝶。   透过纷飞的花瓣,他恍惚看见了坐在树底下的两位老人,躺在摇椅上话家常,脸上带着慈祥和蔼的笑容。   靠近院墙的地方还挖了一方小池塘,里面的水早就干涸了,露出几块斑驳的石头。里面还有几根已经干枯发黑的荷花根——以前老人家在的时候,小池塘里是种了荷花的。   中间的小木楼有点偏苏州园林的风格,四边有飞扬的檐角,还铺了青色的瓦,看上去雅致又轻巧。   韩琦停下咳嗽,顺着宋淮声的目光看过去:“宋老审美还挺别致的。”   宋淮声微微一笑,在手机上打字:“外公品味一直很好。”   韩琦又想起来宋淮声的外公是研究书画的大家,审美肯定不一般,他笑了一下,跟着宋淮声进了门。   宋淮声蹲在小池塘边盯着几块石头出神,韩琦忽然起了玩心,想吓唬一下他,于是就放轻了脚步靠近他,然后拍了他一下。   宋淮声回头冲韩琦笑,并没有被吓到的样子,他拿出手机打字:“我听力可是很好的。”   “哎呀,没吓到。”韩琦蹲在宋淮声身边,也看着那几块石头:“你们搞音乐的人听力是不是都很好啊?”   “可能吧,需要听的地方多了,听力自然就好了。”他把手机拿给韩琦看,眼里含着细微的笑意。   “嗯,要不要找几个人来打扫一下?感觉里面还有得打扫呢。”韩琦站起身,想宋淮声伸手,他握住向他伸过来的手,借力站起身。   “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扫。”宋淮声叹了口气,他在这一方面也没有多少经验。   “小淮。”温柔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宋淮声和韩琦回头去看,两个女人站在门口,手上还拿着扫把和拖把什么的。   “孙姨,陈姨?”宋淮声看向那两人,他动了动嘴,熟悉的称呼却没有被叫出来。韩琦先一步反应过来,他接过她们手里的工具,笑着说:“您们是淮声的长辈吧,淮声这次回来还要多多麻烦您们了。”   “你是?”稍显年轻的妇女温和地看向韩琦。   “我是淮声的朋友,陪他一起回来的。”韩琦有点拘谨地笑着。   宋淮声在一边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机递到她们面前:“孙姨,陈姨。”   他看着两人熟悉的眉眼,渐渐与他记忆中的某两张脸重合在一起,纵然他在清河镇的最后一段时间过得并不快乐,但是和小镇上的人相处的时光总是快乐的,离开小镇后,他再也没有和别人相处地那样快乐过了。   “小淮,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年纪大一点的妇女握住了宋淮声的手,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微微哽咽,眼里也泛起了泪光。   “我没事。”宋淮声被那样的目光看的心里一滞,他一只手在手机上打字,然后递给她:“谢谢您,孙姨。”   被称作孙姨的人在手机屏幕上瞅了一眼,然后不好意思地笑开了:“小淮你忘啦?孙姨不识字呀。”   宋淮声停在半空的手微微一僵,然后另一个女人按住了,女人笑着看向孙姨:“小淮在向您道谢呢。”   “这有什么好谢的,既然这次回来就好好休养几天,没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孙姨放开宋淮声的手,摸了一把眼睛:“你瞧我,看见小淮回来太激动了。”   “小淮,我们先去打扫一下屋子,屋子这么久没住人了难免灰尘大。”年轻妇人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   “陈姨,麻烦你们了。”宋淮声把手机递给叫做陈琳的年轻妇人。   “说这些干什么,路上劳累了这么久,快去歇会儿吧。”陈琳嗔怪地拍开了宋淮声去拿拖把的手,然后又拿了两把擦干净的椅子放在门外:“你俩就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和你孙姨很快就打扫完了。”   宋淮声刚想拒绝就被陈琳看了一眼,他又乖乖乖地坐下了,看着她们上了楼。   “小镇上的人都很好啊。”来之前韩琦还一直在担心宋淮声一个人在这边能不能生活,但是现在看来他的顾虑可以打消了:“这样我就能放心地走了。”   “说的你要去哪里一样。”宋淮声轻笑着在手机上打字:“她们都是我的长辈,也算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只是后来我离开了就没了联系。”   陈姨和孙姨都是从小就对他很好的长辈,尤其是陈琳,她曾经是宋淮声外婆的学生,在他少年时,陈琳几乎每天都会来他家,但是却从来没有看见她弹过琴,据说是因为手受伤了,弹不了琴了。后来她就和镇上一个很普通的男人结了婚,再然后他就离开了清河镇,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可是他印象中的陈琳总是穿着裁剪合身的旗袍,头发高高挽起,是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时隔十年后再次见到她,宋淮声几乎不敢认她,在这十年的光阴里,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除了眉目间还有往昔的影子,举止打扮和当年一点边也不沾了,就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整个人被生活磋磨地半分优雅也不剩了,只余下一身烟火气。   但是她看上去比十年前快乐了很多。   宋淮声从回忆中脱身,然后直视着前方那座小木楼。那窗棂上雕刻着许多繁复雅致的图案,与院子里的风景相互映衬着,显示着一种别样的岁月感。   他站起身走向了小木楼,伸出手在那雕花镂空的窗棂上摸了摸,指尖划过触感粗糙的木料,十年的光阴在他指尖一闪而过,就连有了轻微裂痕的玻璃也在无声的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少年   虽然木楼不大,但是毕竟也是十年多没有住人了,这一打扫就到了太阳落山,宋淮声站在门口看着陈琳她们抱了两床被子进去,顿时觉得自己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有点碍手碍脚,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笑,摊了摊手。   “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先抱两床被子,以后缺什么再看着添吧。”陈琳从楼上下来又把几份饭摆好在客厅的茶几上,温柔地笑着:“今天来不及做饭了,是在镇上打包的,先尝尝吧。”   虽然是很普通的家常菜,但是很好吃,味道和十年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宋淮声吃着吃着就弯了眼睛。   “笑什么呢?”韩琦惊讶地看着宋淮声,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他见过宋淮声很多种笑,但是那些时候,他觉得宋淮声并不是真正在笑,与其说那是笑,倒不如说是一种营业手段,毕竟像宋淮声这样的职业,在外面的包装很重要,当然这样带有营业性质的笑容更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他一直觉得宋淮声不快乐,他们认识那么久了,他见过宋淮声这样笑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这样一笑,宋淮声便不再只是那个摆在橱窗里的漂亮人偶了,他开始鲜活了起来,也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宋淮声看着韩琦的表情,刚要拿出手机打字,一抹银白却从他眼角划过,快的像是彗星拖曳而过的尾巴,但是偏偏落在了他眼里。   那抹银白很快从他家院墙上闪过,就像是不小心遗落的月光一样轻轻拂过了他的心底,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那抹银白的时候心里竟然涌现出一种很莫名的情绪。   他想要抓住那抹银白。   韩琦眼睁睁看着宋淮声放下筷子追出门去,他站起身跟着宋淮声到门口,然后看着他跑上山的背影,不由得大喊:“淮声……”   可是宋淮声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只顾着上山,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林间,韩琦想要追上去,却被陈琳拉住了:“小淮从小就在融山长大的,没事的,倒是你,追进去还有可能迷路。”   韩琦只能作罢,他不放心地看着宋淮声消失的地方,有点担心:“他看到什么了,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说不定是小动物什么的,融山还是有很多小动物的。”陈琳也看了一眼影影憧憧的山林,此刻天色已经有点暗了,下弦月半挂在山头,散发着淡淡的银辉。   “这天,应该没事吧。”韩琦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院子。   “没事的,你先吃饭吧。”陈琳安慰着韩琦,眼神却也向外看着,然后和孙姨对视了一眼。   宋淮声心跳得很快,他不知道涌动在他胸口的那股情绪是什么,当他看见那个身影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冲动,他想抓住那个身影,也想看看那个人的脸,而且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背影一样。   那个人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宋淮声就看不到他了,他依旧向山上跑去,一直跑到了一条小溪旁边,他气喘吁吁地站在溪边,看着被月光照的一片银波粼粼的水面叹了口气,刚要离开,就看见一个人破水而出。   那人仰着脖子从水里站起来,细碎的水珠从他银色的头发上滴落,然后顺着他的脸庞滑落。   宋淮声呆在原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一滴水珠从他的发梢划过眉眼、鼻尖、唇珠、下颌线,最后隐入了白色的衣领中。   然后少年侧过了头,在他们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宋淮声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蓦然破土而生。   少年白衣黑裤,一头银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瞳孔清澈透亮,像两颗琥珀。此刻那双琥珀般的眸子带着一点惊讶看向他,干净地像是误闯了人间的神明。   “你回来了。”少年带着水珠的脸庞在月光好看的不似常人,他看着宋淮声,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笑容,眼里好像也闪动着湿润的光芒。   宋淮声下意识地动了动唇,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少年看着他的样子皱了皱眉,然后从水里走出来,他站在他面前,眼里情绪翻涌,有那么一瞬间宋淮声都觉得少年是不是想要拥抱他。   可是少年只是伸了伸手,在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又垂了下去,他笑了笑,说:“我们会再见的。”   说完他就转身向山上跑去,宋淮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他,但少年跑得很快,他伸出手的时候只抓住了一缕风,他摊开手掌,一滴水珠在他掌心熠熠生辉,就好像他把月光握在了手心。   他握紧了手心,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帐然若失的感觉。   回到家的时候,他还没有从那种感觉中回过神来,他推开门发现韩琦正和陈琳在院子里聊天。   他走上前又看了看周围,把手机放在韩琦面前:“孙姨呢?”   “孙姨回去找小孙女儿了,小姑娘老爱往外跑。”陈琳倒是一眼瞅见了手机,笑着说。   “倒是你,你干嘛去了,是看见什么了吗?”韩琦顺着陈琳问他。   宋淮声摇了摇头,站在原地思考了半天,才拿起手机打字。他皱着眉头,指尖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好久才把手机递给陈琳:“镇子上有没有一个银发少年?”   陈琳看着手机,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你刚才是看见阿融了吗?”   “阿融……是谁?”宋淮声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心里那种很奇怪的感觉又开始涌动,他迫切地想知道那个少年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让他只见了一面就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那孩子是几年前来镇子上的,说来其实他也是个可怜的娃儿,被人在路边发现,十几岁的少年,看上去呆呆愣愣的,别人问他从哪来的,家在哪里,他就直摇头,什么也说不上来,唯一能说上的就是他的名字,送到派出所也没办法,他还是会自己跑回来,我们也就习惯了。”陈琳叹了口气,又笑了:“不过这几年这孩子看上去聪明了一些,在清河镇也生活的还好,只是我们也只能给他几口饭几件衣服了,别的也是帮不上了。”   “哎,您说这事儿。”韩琦听着听着,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世上总有些人活的不那么顺利。”   说完还悄悄看了宋淮声一眼,那任握着手机微微侧着脸,眉眼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也看不出情绪。他的侧脸上笼着一层薄薄的月光,愈发显得轮廓分明,他的五官实在是长得太好,不但组合在一起很好看,就是单拎出来一个也好看得让人无法指摘。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整张脸就像是一件精雕细刻的艺术品。   不说才华,只这张脸就足以让很多人为他疯狂了。   只是,有些事实在是太猝不及防了。   这样一个完美的人,说哑巴就哑巴了,常人都不能接受,何况他还是靠嗓子吃饭的人。   阿融几乎是飞奔着回到山洞的,他一进山洞就跳进了水里,整个人入水时发出激烈的水声,成功地吵醒了还没睡熟的老山神。   “这是怎么了?”老山神嘶哑的声音在山腹内响起,震得本就不太平的水面泛起轻微的涟漪。   “我……我太高兴了。”阿融又在水里翻滚了几下,说着他很高兴的话,但是声音里却带着隐约的哭腔。   “高兴什么?”老山神心里有点猜想,但是他却不愿意去深想,说着他又严肃了语气:“你一个山神不要总是跑下山,再说山下有什么好的?”   “山下热闹啊,这山洞里只有我们俩,太安静了,我不喜欢。”阿融从水面探出一双眼睛,口鼻的部位向上翻滚着一小串一小串的气泡。   “以前怎么不嫌安静?”老山神无语。   “以前是不知道山下的好嘛。”他像条鱼一样在水里游来游去,嘴上回答着老山神的问题,心里却是想着刚才的事情。   他听到孙小伟说镇上搬来了一个大帅哥的时候,他们正蹲在小超市门口啃冰棍,他含着嘴里的冰棍,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眯了眯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冰棍似乎格外好吃。   “你是没看见,那个帅哥是真帅,他好像是电视里的一个明星,浑身都发着光,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我要情窦初开了。”孙小伟一边舔冰棍,一边说那个帅哥,眼里的桃心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他敷衍地看了孙小伟一眼,对她的话却没听进去多少,几乎每隔一天孙小伟都会跟他将哪个哪个人有多帅,她又双叒叕情窦初开了,照她这说法,这次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开了。   “是真的!”孙小伟看阿融的目光涣散,根本没听进去她的话,忍不住在他背上拍了一把,差点把他的冰棍都拍出来了。   他咳嗽了几声,无奈地看着孙小伟:“我听见了。”   “这次那个是真帅,而且那家很久没住人的房子好像就是他的。”孙小伟话音刚落,就看见阿融一下子站起身,他握着孙小伟的肩膀,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哪个房子?”   “就……就是你经常站着发呆的那家……”阿融的神情太过于反常,孙小伟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冰棍落在她的裙子上,留下一道黏腻的痕迹。   然后阿融松开她,拔腿就向那里跑去,孙小伟本想追上去的,但是她看着弄脏的裙子,又怕被奶奶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跟上去。   他的心跳得很快,他迫切地想要见到他,可是却在门口的时候止住了脚步,他知道那人不会再记得他,可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于是他想,他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就好了。   他比印象中长高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虽然在电视上总是能看到他,可是当他亲眼看见那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阿融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月光   他本想看一眼就走,可是却因为舍不得而多看了几眼,这一多看就被抓到了。   他惊慌失措地往上山跑,可是那人追上来了。   于是他的心里开始抱有一点期待,他期待他还能记着他,可是在看到他迷茫的眼神时,他就明白了。   宋淮声不记得他了,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又追上来了,这让他开心又难过。   “想什么呢?”老山神适时地打断了他的回忆。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阿融从水里站起来,湿透的白色衣服贴在身上,露出少年如如树木般坚韧修长的曲线,他看着山洞外面的天空露出了一个微笑:“我以为今天不会到来了。”   “每一天都会到来的。”老山神幽幽叹道,然后便不再说话,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微弱而规律的鼾声。   阿融听着老山神的鼾声,不由得笑了:“每天都不让我下山,自己却老说些人生哲理。”   “你不懂。”阿融话音刚落,老山神呓语着嘀咕了一句。   阿融走到岸边,换了一套干衣服,然后又凝神听了一会儿老山神的鼾声,确保他真的睡熟以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山洞,在树林的掩映下灵敏地向山下跑去。   “小淮,你就别想太多,就在这边好好住着就行,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们的。”陈琳拉着宋淮声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宋淮声眼神却微微一暗,握住他的那只手掌心干燥温暖,骨节处有许多茧子,磨得他的手掌有点发痒,而且这双手手指修长,形状好看,一看就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但是在那左手上有一道从手腕一直蔓延到中指指尖的贯穿手掌的伤疤。   见宋淮声盯着她的手看,她笑着抽回了手,想象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头,等到手抬起来她才发现她踮起脚都只能够到他的肩膀,只能作罢,转而拍了拍他的手臂,嘴角挂着一抹欣慰的笑容:“小淮真的长大了呢。”   宋淮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和韩琦目送着她离开。   “陈姨人还真好。”韩琦看着陈琳离开的背影,笑着说。   “我小时候很多时候都是她照看的。”宋淮声响起小时候心情也有点好,他在手机上打好字递给韩琦:“走吧,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的家。”   “哈哈,终于能看一看我们宋才子长大的地方了。”韩琦看着手机,揶揄道。   他看着韩琦笑了笑,先一步进了门。   屋里虽然很久没有住人了,里面的异味却没有多少,只有一股淡淡的原木香味,其中虽然也夹杂了一些灰尘味,但是闻上去非但不难闻,反而有一种岁月沉淀了的那种感觉。   “还是这木楼好,通风又凉快。”韩琦打量着屋里。一楼是一个很大很空的客厅,角落里隔开了两个小隔间,作为厨房和卫生间,客厅的中间放着一张暗红色的茶几,看材料应该是极好的枣木,周围围着一圈同样的木质沙发,上面铺着白色的坐垫,让原本沉闷的暗红色也显出了几分活力,离沙发不远处放着一个同色系的电视柜,上面放着一个看上去就有点年头的电视机。   靠墙的地方摆着几个红木柜子,里面陈列着大大小小的证书和奖杯,除了这些以外,客厅里就什么都没有摆了,显得很空荡,很孤寂。   “这电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韩琦蹲在电视柜旁边翻了半天,翻出来一个遥控器,他试探地按了一下开关,电视屏幕一下就亮了,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缓慢开机的电视机,笑着喊宋淮声:“这玩意儿居然能用,就是画质不太好。”   宋淮声没有听到韩琦叫他,他站在那几排柜子前,指尖隔着玻璃抚摸那些奖杯和证书,里面有他的奖杯,有他外公、外婆的证书,还有很多他外公的藏品,虽然算不上珍贵,但是每一件都是他回忆中最美好的东西。   “这些都是老爷子自己写的吗?”韩琦关了电视走到宋淮声身边,看着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虽然他不懂字画,但是他也能看出来这些字画的质量都是很好的。   宋淮声偏头看了韩琦一眼,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机递给他:“楼上书房应该还有挺多的,你要带一副回去挂着吗?”   韩琦看完那些话,眼珠子都瞪圆了,他盯着宋淮声的脸,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但是他面前的人却一脸淡然,根本没觉得他问的问题有什么不对,就好像他只是简单问了一句要不要吃饭。   “你不会不知道这些多值钱吧?”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其中一幅字画,然后很快收回手。   “我平时虽然不怎么关注这些,但是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宋淮声无奈地看着韩琦,然后又笑了笑,打字给他:“这些都是外公平时随便写的,不值钱。”   “哈哈。”韩琦笑了一声,没说不要也没说要,只是跟在他身后上了楼。楼上有三间房。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宋淮声带着韩琦推开了书房的门。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从落地窗前照进来的月光就撒了他们一身,地面也被照的一片银亮,摆放在书房中央的那架白色钢琴就显得格外瞩目。   光滑的琴盖上洒满了皎洁的月光,钢琴本来冷厉的边角也奇迹般地变得柔和了起来,韩琦看的眼睛都直了,他上前摸了摸钢琴,忍不住说道:“这琴少说也有个十几万,你就这么把它放在这里了?”   宋淮声看着韩琦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他把手机地给韩琦:“这里有宋家的本家人,他们会帮忙看着房子的,而且这里的人偶读比较淳朴善良,一般都不会发生偷窃的事情。”   “我知道啊,但是……”韩琦想了想,忽然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宋淮声说,人情世故,宋淮声应该比他懂的更多吧,毕竟他从少年时期就是一个人了,在他们认识之前,他都不敢想宋淮声是怎样一个人走过那段难熬的日子的。   “这样也挺好的,人与人之间还是要有信任的。”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宋淮声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了。   宋淮声低头笑了笑,抬眼的时候视线落在钢琴上,眼里忽然泛起一丝怀念的神色。韩琦看着宋淮声这幅样子,忽然想起来他以前也见过宋淮声弹琴,便把宋淮声按到了钢琴凳上坐下:“你不是会弹吗,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听你演奏一曲?”   说着还歪了歪头,眼神期待地看着他。   “我很久没有弹过了。”他捏了捏手里的手机,摇了摇头。   “没事儿,弹一弹吧,我又不会笑话你。”韩琦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又把他的手放在了琴键上:“观众就我一个人,所以放飞自我吧!”   他无语地看着韩琦略显中二的动作,虽然表情很嫌弃,但是心里却泛上了丝丝暖意,他看着韩琦信任、鼓励的眼神便点了点头,放在琴键上的手指也不由得动了起来。   “吱~”格外刺耳的声音从宋淮声指尖发出,他被吓得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呆滞地转头看向韩琦,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哎哎哎,你先别急,这琴是不是没调律?”韩琦看着那抹受伤的神色,忽然觉得很新奇。   “……”宋淮声不愧是十多年没怎么弹过琴的人,这琴放这里十年多了都没弹过,他上来就弹,得亏琴的质量好。   他看着韩琦憋笑的表情,默默地又坐下在钢琴上鼓捣了一回,钢琴发出忽高忽低的声音,不一会儿宋淮声就端正了坐姿,伸出手仿佛情人一般抚摸着钢琴。   从他坐到钢琴前的那一刻起,韩琦觉得他就像是专门为舞台而生的一样,就算此刻没有镁光灯打在他身上,他也是熠熠生辉的。   优雅、完美、高贵,这些美好的词汇就好像是专门为他写的一样,再多赞美之词用在他身上都是合适的,他的才华配得上那些优美的词。   韩琦看着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在琴键上灵活地跳跃着,轻快明媚的旋律从他灵活的指尖流淌而出,空气中都被那旋律染上了轻快的气息。   听着那欢快的调子,韩琦笑的都合不拢嘴了,宋淮声弹得是贝多芬的《欢乐颂》,他虽然不怎么懂音乐,但是他小侄女经常弹这首曲子。他小侄女弹的时候他还惊讶过这么痛苦的曲子居然叫欢乐颂,今天听宋淮声弹,才知道它的确应该叫欢乐颂。   宋淮声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弹出了一个完美的收尾音符,结束了这次演奏。   他闭着眼坐在钢琴前喘气,屋子里没有开灯,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照的他脸侧的汗珠都闪着细碎的光芒。   “弹得真好,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弹得这么好。”韩琦由衷地鼓了鼓掌。   “不行了,弹错了好几个音。”宋淮声睁开眼,他笑着摇了摇头,略微发抖的手拿过手机打字。   “我觉得,你就算以后不唱歌了,也能弹琴啊。”韩琦想了一下这个提议的可行性,笑了笑。   “我……很久没弹琴了。”宋淮声犹豫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再练啊,你的底子不是还在吗?”韩琦摊了摊手,然后在他肩膀上重重按了一下:“以前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才放弃弹琴的,可是现在是一个机会不是吗?”   韩琦看的出来,宋淮声对弹琴是很喜欢的,并且喜欢程度不亚于唱歌。   “可以吗?”宋淮声露出了一点迷茫的神色,歪着头看他。   “怎么不能?”韩琦反问。   宋淮声看着韩琦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怔忪,其实他也明白,韩琦说的很对,他暗自握住了拳头,然后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先洗漱吧,今天忙了一天了,我明天还得赶飞机呢。”他说着就下楼去了,留下宋淮声一人在钢琴前坐了很久。   他下楼前,看着那个垂头坐在月光下的身影,他的身姿很挺拔,却也莫名很落寞。      ☆、芙蓉   宋淮声下楼的时候,韩琦已经去洗澡了,他靠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树发呆。   当初离开的时候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这里了,就像他以前说再也不会弹钢琴了,今天还是弹了一样。想到这里,他无奈的笑了一声,同时在心底感叹了一下果然不能乱立flag,多半是要打脸的。   今天他虽然奔波了一天,但是他现在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疲惫,相反他觉得他现在很精神,太过于精神的后果就是会想很多平时不会去想的烦心事。   他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想过两天安顿好了以后就在小池塘里弄点水,种点荷花,再养几条鱼,这样想来,他的日子倒也不会太无趣。   这个姿势使他的头微微抬起,一抬眼睛就能看到墙边的那几棵树,树上粉色的花朵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晃着,一朵挨着一朵,像极了情人间亲密的交谈。但总有几片不怎么安分的花瓣会偷偷逃离花朵的束缚,在风里飞舞旋转,带着清新的气息。   宋淮声忽然就想起了下午他在山上见到的那个少年那个少年,他沾着水珠的侧脸就像这花瓣一样,清新明丽。他伸出手接住了一片花瓣,落在掌心里的感觉很轻很软,他想那个少年的脸颊会不会也像这花瓣一样,轻而软。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就怔住了,他二十五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想法——去想一个人的脸软不软的想法。   对他而言,这个感觉很奇妙,也很……不礼貌。   阿融从那条小路跑下山的时候很着急,他想见到宋淮声,虽然他很怕再次见到宋淮声,可是想念终究还是大过了恐惧。他想这一次见到宋淮声他一定不能再跑开了,他一定一定要和他说上话。   “他变得比以前更好看了。”越靠近宋家,阿融就越怂,他放慢了脚步,一边想一边思考。他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想着今天晚上见到的那张脸,又想想以前那张脸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脸红。   他在原地蹲了一会儿,脑子里全是宋淮声,他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觉得他比他更像是一个山神,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那样认为的。他叹了一口气,揪揪头顶的发丝,他还是没有勇气去见一见他。   站起身来刚要走,他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轻快欢乐的音乐声,在那音乐声的吸引中,他回过了头。   他回头后,发现那扇自从宋淮声走后就一直被窗帘遮住的窗户拉开了,露出里面的景象。里面没开灯,在银色的月光里,宋淮声坐在白色的钢琴前,五指翻飞如蝴蝶,那轻快欢乐的音乐声就是从他手底下发出来的。   他全身都沐浴在银色光影中,那银色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边,把他的轮廓勾勒的迷糊又美好,既像是一幅画,又像是一个神迹,美好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至少,阿融是找不到语言来形容他现在看见的景象的。   而且乐声也很美好,他不自觉跟着乐声的节奏在原地舞动起来,周围的树木仿佛也感觉到了阿融心里的欢快,叶子在风里轻轻抖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情不自禁的靠近了一些,近到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那个人轮廓锋利的侧脸和上面闪着细碎光芒的汗珠。他觉得那个人有一种特别的魔力,会让每个听到音乐声的人沉浸其中。   一曲完了,他才惊醒过来,抬头看天时,月亮已经升的很高很高了,散发着很朦胧的光。   韩琦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双大长腿横着从门里伸出去,从他那个角度看上去,光这腿就该有个一米八了。   他擦着头上的水珠,又看了一下自己的腿,决定不作比较,给自己留一点体面。   宋淮声正在想事情,没有发现韩琦已经走过来了,肩膀被人猛的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噌的一下站起来,一只手抓住那只手,另一只手朝后伸过去抵在来人的腰间,一个用力就把身后的人一个过肩摔摔在了地上。   “……”韩琦手里还拿着毛巾,躺在地上一脸懵逼的看着宋淮声。   宋淮声看着地上的韩琦,忽然回过神,拉着韩琦的手腕把他扶起来,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   “想不到你看起来挺瘦的,居然这么厉害。”韩琦借力站起来,将毛巾挂在脖子上,抬手揉了揉脖子,哭笑不得:“还挺疼。”   宋淮声没带手机,他指了指楼上,又对韩琦点点头,韩琦看着宋淮声的动作,一脸懵,他挠挠头,不太明白宋淮声的意思。   看着韩琦的反应,宋淮声无声的叹气,他想了想,迈开长腿快步走上楼梯。   韩琦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宋淮声的意思,只好拿下脖子里的毛巾继续擦头发。   阿融站在宋淮声家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在门口站了半天,手抬起又放下,他想敲门,又不敢。   “唉。”阿融叹气,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怂,明明很想见那个人,却又没有勇气去敲开那扇门。   他再一次鼓起勇气抬起了手,他曲着的手指还没落到门上就又垂下去了,他懊恼的看着自己的手,抓了抓头发,转身离开。   他不甘心的回头,那院墙不是很高,他捏紧了拳头,咬咬牙,助跑了几步,一下扒上了宋淮声家的墙头。   他刚探出去一个脑袋就被宋淮声发现了。   宋淮声在楼上找了睡衣,又记得拿了手机才下楼去,把要跟韩琦说的话打在手机上递给正在擦头发的韩琦就去洗澡了。   温热的水流过宋淮声全身,抚慰了他疲惫的身体,连带着他的精神好像也被这温暖抚慰了一般。洗完澡出来,他穿着睡衣,随手把额前的湿发撩上去,在水汽朦胧的镜子前站定。   看着镜子里的人,宋淮声张了张口,不出意料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在年初的时候忽然间就不能说话了,他去医院做了各种检查,显示他的声带和听力都是正常的,这样一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癔症性失语。   当他从医生口中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他还有点不敢置信,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就得了这种病,医生说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心理压力过大导致的,这种情况,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好的是声带并没有受损,坏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   也许明天就好了,也许一辈子也好不了了。   这半年来无论他怎样试着去发出声音,得到的都是一片安静,他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失去声音的,只是某一天醒来的时候,他就再也无法发出那些美好的声音了。   他是唱歌的,他也热爱唱歌,但是现在却告诉他他发不了声了,谁遇到都不会好受,他也曾经颓废过,迷茫过,振作起来后也去看过医生,国内外都看遍了,还是没有一点好的迹象,他终于放弃,他试过很多治疗手段,全部都没有作用,最后他去看了心理医生,接受了他的建议,回到了这里。   他回想这半年来的绝望和无助,眼里的颓废铺天盖地涌上来,一双黑眸暗沉沉的看着镜子里苍白颓然的自己,他感觉到十分无力,可是他又不知该怎么去纾解这份无力。   宋淮声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韩琦正在揉胳膊,想来是摔得狠了。韩琦看见宋淮声的时候眼前一亮,不得不说,宋淮声的相貌实在是太出众了,他穿着款式最普通不过的睡衣,也显得身姿挺拔,额前垂着几缕碎发,水滴顺着碎发流下来时,显得那双眼睛更加深邃迷人了,当这双眼抬头看人时,让人有一种恨不得溺死在那眼神中的感觉。   大概是韩琦目光太过热切,宋淮声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看了韩琦一眼,韩琦收回目光,有点被抓包后的不好意思。   “我怎么老看着他出神啊,我也不是弯的啊,果然美貌是不分性别的。”韩琦挠挠后脑勺,在心里嘀咕了几声,垂下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其实仔细说来,他和宋淮声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没有很好,所以他也不清楚这次出事后宋淮声为什么会找他。   见韩琦没打算说话,宋淮声刚要低头接着擦头发,就看到了他家的院墙上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宋淮声:“……”   阿融刚想下去,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双含着水汽的眼睛。   宋淮声盯着那个叫阿融的少年,少年的目光在触碰到他的目光的一瞬间呆滞了下来,他就那样趴在墙头怔怔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些好奇和探究。   大概是他太紧张了,脖子以上一片粉色,他本来生的就白,现在又染上了粉嫩的颜色,更像墙边盛开的花朵了。   他琥珀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宋淮声。   在那样璀璨的目光下,宋淮声忽然想起来那几树花叫什么了。   那是木芙蓉。      ☆、和弦   阿融出神的看着宋淮声,一个不留神又掉下去了。   阿融:“……”   韩琦听到声响回过头,就看到一个银白色的脑袋在墙边拱了几下,然后站起身,凌乱的银发上沾了几片粉白的花瓣。   韩琦:“……你这小孩怎么这么爱扒墙头?”   爱扒墙头的小孩阿融局促的站在原地,揪着自己的衣角,然后慢慢抬起头,他的脸很红,眼神也很局促,他看向宋淮声,憋了半天然后对着宋淮声鞠了一躬:“对不起!”   说完,他就从门口跑了出去。留下了一脸呆滞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地望着对方。   “……他这是个什么意思?”韩琦挠挠头,又把脖子上的毛巾扯下来擦了擦汗,一脸懵逼地看着宋淮声。   宋淮声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然后他就开始接着擦头发。   “完蛋了,阿融你怎么那么怂?”阿融走在路上,烦躁地揪了揪头发,然后从头发上揪下来几片粉色的花瓣。   “啊啊啊啊啊……”他蹲在地上仰天长叹,他太久太久没有见过宋淮声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始一段对话,而且,宋淮声已经不记得他了。   这次,他想跟他有一些不一样的关系,至于什么不一样,他没敢仔细想。   不过他想至少要从朋友做起吧,一切都有很多可能,他想发展成他最想要的那一种。   但是想想刚才,他都想抽自己了,明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翻了墙,却不敢说话,就这样红着脸跑出来了。   “阿融,这么晚了又跑下山去干什么了?”老山神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脑海里响起,他蔫蔫地起身:“没干什么,我回来了,在路上了。”   “又怎么了?下山还给你下出问题了,声音怎么听上去没精打采的?”老山神想想阿融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样子,再一听现在这失落的语气,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没什么。”阿融揪了一个小枝条拿在手中,他一边走一边跟老山神聊天:“老头儿,你去过外面的世界吗?”   “没去过,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老山神疑惑地问。   “外面的世界对一个人的改变有多大呢?”阿融把宋淮声跟老山神简单地说了一下,他还表示了一下他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很大,很大。”阿融觉得如果他能看见老山神的话,那么老山神现在一定翘着他的胡子,一脸不屑的表情,他继续说:“山神是山孕育出来的,是不能离开山脉的,所以外面的世界对于山神来说是一点也没有好处的。”   “老头儿,你就没想过去山外的世界看一看吗?”阿融知道山神不能离开孕育自己的山脉,但是他对山外的世界还是很好奇,尤其是他在重新见过宋淮声以后。   “没想过。”不知道为什么,老山神这一句声音很低沉,但是阿融沉浸在他对山外的向往中,并没有在意。   “为什么呀?”阿融不解。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要睡觉了,你快点回来。”说完老山神便不再言语,任凭阿融怎么喊,他也不再开口。   阿融撇撇嘴,加快了上山的脚步。   韩琦擦完头发就歪沙发上看电视,他打开那个老旧的电视机,除了画质很渣,在其他方面这个老电视还是很可以的。   “可以啊,这老古董居然还不错。”韩琦看着走过来的宋淮声,正了正坐姿,然后笑了笑。   “是啊,不过这画质真的太渣了。”宋淮声把一杯水放在韩琦面前,然后坐在他身边在手机上打字:“这屋里的电器都有点老化了,我在想要不要换一下。”   “看你在这里住多久。”韩琦拿过水杯抿了一口:“如果你住个一个星期半个月就不用换了,但要是你住个一年半载,这不换问题就有点大了。”   说完韩琦就看了宋淮声一样,他叹了口气,说换也不好,说不换也不对,宋淮声这个情况,也许一两天,也许……一辈子,没个准信儿的事,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嗯,我过几天看看吧。”宋淮声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他也知道韩琦的意思,他觉得他可能还是得换,半年多了都没好,他实在是不敢再抱什么期待了,毕竟那种被悬在半空中的感觉真的挺难受的。   “不过也不急,这顶多就是有些安全隐患,不换……”韩琦看着茶几上的手机,有点想安慰宋淮声,结果话一出口,他都想扇自己一个嘴巴子了,瞧瞧这都说了些什么话啊,什么叫有些安全隐患……   他想扶额长叹,并且严重觉得自己没长脑子。   “我这嘴啊。”韩琦靠在沙发上遮住了眼睛。   “嗯,你这嘴啊。”宋淮声轻笑一声,把手机在韩琦面前晃了晃。   韩琦放下手,看见那一句话后无奈地看着宋淮声:“都不安慰安慰我呢?”   “这不是不好安慰吗?”宋淮声收回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然后又在韩琦面前晃了几下。   “得得得,不好安慰就不安慰了嘛。”韩琦坐直了身子,忽然想起了今天下午的孙姨:“淮声,要是再遇到孙姨那样不识字的你们怎么交流啊?”   韩琦这么一说,宋淮声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手机打字只能给识字的人看,要是遇见不识字的人就没办法了,貌似清河镇不识字的人好像还挺多的,至于比划他们就更看不懂了。   “有没有那种打了字然后转成语音的软件?”宋淮声想了想,然后打字给韩琦看。   韩琦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拿过宋淮声的手机鼓捣了半天,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宋淮声:“你试试。”   宋淮声看着那个软件的打字界面,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输入了一行话,那个圈圈转了片刻,一个男性的,略显生硬的电子机械音就响起了:“爱是人生的合弦,而不是孤单的独奏曲。”   “看来这玩意儿还挺好用的。”韩琦笑了笑,觉得这句话莫名的有点耳熟,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就是这声音太难听了,都没有你感冒的时候好听。”   宋淮声莞尔,他低下头轻轻敲字,机械音就又响起来了:“该睡觉了,你明天不是还得赶飞机吗?”   韩琦一听这声音就乐的不行,明明是冰冷的机械电子音,但是配合着宋淮声想表达的意思,却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宋淮声无奈的看了一眼韩琦,把电视关了,然后自己上楼去了。   “想不到他私底下居然是这个样子的。”韩琦被宋淮声的这种反差给逗笑了,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笑了好一会儿才上楼睡觉。   他上楼的时候,二楼静悄悄的,宋淮声大概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的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却罕见的睡不着,他睁着眼躺了一会儿,眼皮才慢慢合上,睡过去之前,他想起来那句话在哪里听过了。   那是贝多芬说过的话。   爱是人生的合弦,而不是孤单的独奏曲。   果然是搞音乐的,韩琦迷迷糊糊的想。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一阵香气勾醒来的,他坐在床上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清河镇,在宋淮声老家。   他揉着眼睛下楼的时候,宋淮声已经坐在了餐桌前,他面前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粉,发出勾人香味的正是这两碗米粉。   “醒了。”冰冷的电子机械音响起,宋淮声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含笑看着韩琦。   明明是询问的语气,由电子机械音发出来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陈述感,韩琦又想笑了,他总觉得这样的宋淮声跟他以为的宋淮声是两个人,或许他从来没有去了解过真正的宋淮声。   “不吃就要凉了。”宋淮声见他愣在原地,又在手机上打字。   “你怎么不叫我?”韩琦回神,笑着走下了楼梯。   “我叫了。”宋淮声把筷子递给韩琦,手机放在一边,他眼睛很好看,笑的时候里面好像带了阳光一样:“我把你的门打开了一条缝,所以你才能闻到这香味。”   韩琦这才想起来,他出门的时候客房的门好像是开了一条缝的。   “还有这样叫人起床的?”韩琦震惊地接过筷子,看着含笑的宋淮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米粉是陈琳阿姨一大早送过来的,算是清河镇的一大特色。”宋淮声拿过手机点了几下放在韩琦面前,然后嘬了一口米粉,还是原来的味道。   “是吗,那我得好好尝尝了。”韩琦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米粉放进嘴里,粉一入口,韩琦的眼睛就眯了起来,他吃完一口粉,冲着宋淮声竖了竖大拇指:“真好吃。”   说完就去埋头吃粉,一时间餐桌上只有嗦粉时发出的声音。   吃完粉,韩琦才发现他没洗漱就吃早饭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好像还没洗漱……”   “没事,吃完再洗漱也一样的。”宋淮声似乎是爱上了这个软件,冰冷的机械音用与他的表情截然不同的语气说着他要表达的意思,看上去莫名喜感却也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也是。”韩琦笑笑,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样笑着的宋淮声会有点心疼他。   宋淮声把他送到了镇子口,他从车窗里看宋淮声:“回去吧,我希望我们下一次相见,你可以给我唱首歌。”   他看见宋淮声的脸上浮现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他看着他点了点头,做了个好的口型。   也许,下一次相见,宋淮声又会变成那个闪闪发光的大歌星,然后笑着给他唱首歌。      ☆、听见   送走韩琦,宋淮声看着那消失在视野里的汽车尾气才叹了口气,他有一点孤独的感觉,虽然他一直都很孤独,但是在韩琦走后,他感觉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孤独。   就好像是从来没有吃过糖的人不知道糖的甜一样,他从来没觉得孤独是一种难受的感觉,但是这次不一样。他习惯的孤独在和别人相处后逐渐变了味道,现在的这种感觉显然更难受一点。   他走回家的这段路不长也不短,却足以让他看清清河镇。清河镇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镇,这里既没有出色的景色也没有独特的风俗,就像是存在于中国的很多无名小镇一样,这十年来它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时光从来离开过这里一样,十年前的小镇是怎样的,十年后的小镇就是怎样的。   可是这样的静止等于消亡。宋淮声看着小镇熟悉的街道,心底浮上一层很浅淡的的忧伤,可能再过不久,清河镇就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没有人会记得在山里还有一个这样的南方小镇。   回到家,他开始收拾他带过来的行李。角落里堆着一些纸箱,是昨天从车上搬下来的,里面是他的一些书和纸。   他蹲在地上收拾那几个纸箱,却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那些书和纸装在箱子里的时候不觉得多,但是拿出来铺开在地上的时候就很多了。   他有点头疼的看着地上的一堆东西,一瞬间有一种放任它们堆在这里的冲动。想了一下,他还是拿着手机出门了。   他去了镇上仅有的那个小超市,小超市的老板也姓宋,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按辈分他应该叫他宋叔,也是这十多年帮他看房子的人。   进门的时候,宋平正撑着胳膊在收银台后打瞌睡,他推开门,门口挂着的几串小风铃就丁儿铃铛地响起来了,有人从后面的货架绕出来,对着门口喊了一声:“欢迎光临,请问您……”   声音戛然而止,宋淮声抬眼去看,昨天晚上那个叫阿融的少年穿着明显不合身的黄色工作服站在货架边,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少年不染杂质的眼神就那样直直撞进了他眼中,一刹那他眼中的风景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睛。   宋平睡得正酣,眼前却突然压下来一片阴影,耳边也响起了风铃声,他一下惊醒,睁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人,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小淮,过来了啊。”   “宋叔,我来买点东西。”宋淮声被惊醒,他收回目光,从兜里拿出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放在宋平面前。   “也是,该买点日用品了。”宋平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身材矮小,一身的软肉颤抖着,胖乎乎的脸上挂着笑容,一双眼笑的眯成一条缝,几乎看不见了,他冲着阿融招了招手:“阿融,过来带这个帅哥去挑点东西。”   阿融还在愣神,冷不丁被宋平一喊,仿佛被吓到了一般回神,他脱下手上的白手套应了一声:“知道了,你……您请到这边来。”   宋淮声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眼前的少年,他十八九岁的样子,个子挺高的,身体虽然略显瘦弱却带着少年人应有的朝气,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样貌。   他自认为见过很多美人,男的女的都见过不少,但是阿融这么扎眼的美人还是第一次见,尤其是那一头银发,璀璨而耀眼,闪烁着像是月光一样的色泽。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漂亮的少年。   “也不是很漂亮。”阿融在前面的货架上拿了一瓶除虫剂放进了宋淮声的篮子里,然后很认真地看着宋淮声。   他本来要在手机上打字的手一顿,刚才他的确在心里说了一句阿融很漂亮的话,但是……但是眼前的少年怎么会知道。   “我能听见你心里说的话。”阿融笑着指了指宋淮声的心脏处,他的目光越过重重货架看了一眼还在打瞌睡的宋平,然后凑近了宋淮声,小声的说:“你是不是不能说话?”   宋淮声点了点头,他沉静地看着眼前不知为什么有点悲伤的少年,在心里试探着问了一句话。   “我只能听见你的。”阿融弯了弯眼睛,他看着宋淮声,笑的狡黠:“我听不见其他人的,只能听见你的。”   他从来没想过再次回来的宋淮声会是这个样子的,就在刚才宋淮声走近他的那一瞬间,他的确听到了宋淮声的声音,但是却是他心里的声音,并不是他真正的…声音。   时隔很久再次听到宋淮声的声音,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刚才听到的声音,那是一个很清澈但是却又带着一点点金属质感的声音,像是带着水雾的阳光一样,有一种潮湿的温暖感,软软地钻入他的耳朵,弄得他的耳朵都有点微微发痒。   和以前一样却又不一样,语气里少了几分活泼而多了几分沉稳。   他不知道宋淮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了现在这样,但是至少有一点是好的,他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以前从来没体会过作为山神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他现在体会到了,这样至少会让宋淮声不那么孤单,只是他还能陪着他。   “为什么?”宋淮声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一束阳光从天窗照进来,正好照在了少年好看的眉眼间,他的脸部轮廓被光影分割出了明显的明暗交界线,线条流畅的下颌角隐入了暗色中,只有眉眼沉浸在一片金色的阳光中,愈发显得眉眼间的少年气十足,明明是漂亮到带了一定攻击性的长相,却被那股在眉眼间的少年气削弱了气势,看上去阳光而温柔。   “我们有缘分吧。”阿融面上是笑着的,但是心里却在忐忑,他昨天晚上怂的不行,就把以前和孙小伟看过的电视都回想了一遍,然后不断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想着今天去找宋淮声的时候怎么说,但是他却在这里提前见到了宋淮声。   “也许吧。”宋淮声看着阿融忽然笑了笑,然后他就看见了阿融瞪大的双眼。   宋淮声笑的实在是好看,不是昨天那种很浅的笑,而是有点开怀的那种笑容,阿融被那个笑冲击地找不到方向,他的脸很快就红了,掩饰般地偏开头,随手拿了几样东西丢进了宋淮声的篮子里。   “您还需要什么东西吗?”阿融看着宋淮声已经被他丢满的篮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   宋淮声摇摇头,从篮子里拿出几个瓶子放到货架上:“这几个应该也不需要。”   看着那几个除草剂的瓶子,阿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刚才只顾着开心了,没注意把宋淮声带到了专门卖除草剂和杀虫剂的地方了。他看了一眼正在认真挑选东西的宋淮声,默默叹了口气:“我刚才走神了,您别介意啊。”   阿融的声音不像一般的少年那样清冽,而是带着一种略显成熟的沙哑感,不算难听,却也算不上好听,宋淮声闻言偏头看了一眼阿融,在心里轻笑了一声:“你可以不用叫‘您’,我应该也还没有那么老。”   “我习惯了,不过我记住了。”阿融挠了挠头发,歉意地看了宋淮声一眼。   宋淮声收回目光,东西也挑好了,他提起篮子,冲阿融笑了笑:“我挑完了,谢谢你。”   “不用,不用谢。”阿融连忙摆手,然后看着宋淮声走到柜台前。   他看了几眼,走到一边的货架旁带上手套,打算继续去做他没有做完的工作,他刚带上手套就听见宋平喊他:“阿融,你过来一下。”   他不明所以地坐到柜台前:“宋叔,什么事呀?”   “小淮刚来这里,他收拾东西可能需要一个助手,你不是下午没事嘛,可以去帮帮他吗?”宋平努力睁大了他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阿融。   “好啊。”这简直太好了!   阿融还没想好出怎么去接近宋淮声呢,机会就主动找上门了,他面上努力做出一副很平淡的模样,但是心底里他恨不得躺在原地打好几个滚来表示现在的激动心情。   “那就麻烦你了。”宋淮声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放到阿融面前,却见阿融迷茫地看着他。   “……”他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吧?就算阿融能听见,但是在外面还是要注意一下的,毕竟听见心里的声音,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很扯。   “额,小淮啊,阿融他,他不识字儿啊。”宋平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他有点为难地看着宋淮声:“这……这怎么办?”   他是真想让阿融去帮宋淮声,阿融一个孤儿,能多一份收入就多一分可能,再说他还这么小,不读书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清河镇吧,就算以后还要回来这里,也该出去见识见识世界,说不定跟着宋淮声,阿融还能学到一些东西。   看着宋平有点着急又有点无奈的神色,宋淮声大概能明白宋平的意思,他现在无比庆幸昨晚让韩琦弄的那个软件。他打开那个软件,又把那句话输了一遍。   听着冰冷的机械音,阿融好奇地看了一眼宋淮声的手机:“这个是什么?”   “是能文字转语言的软件。”宋淮声指尖在屏幕上轻点,然后就有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哦。”阿融应了一声,他虽然知道软件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还是很好奇,他强行收回目光,在心底默念了老山神说过的话,在山下,不能表现出太多的好奇心。   “这个好,这下阿融也能帮你了。”宋平眉开眼笑地说道,然后很快给宋淮声算了账:“一共一百四,抹个零给一百就好了。”   宋平本来不想收钱的,但是宋淮声的眼神里却透露着坚持,他还是算了账。宋淮声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机放在他面前:“宋叔,零头不是这么抹的吧?”   “咱们不是亲戚嘛。”宋平乐呵呵地笑着,然后伸手在发呆的阿融头上拍了一下:“还愣着干嘛?换衣服跟他过去呀。”   “还有点货物没摆好,很快就好了。”阿融看了一眼宋淮声,后者点了点头,他才一溜烟跑进去。   “这孩子可勤快了,就是太可怜了。”宋平看着阿融叹了口气:“你说,长得多好看呀,太可惜了。”   “他是不是……”宋淮声付完账,把手机递到宋平面前,然后指了指脑袋。   “也不是吧,平日里还挺聪明的,手脚也麻利。”宋平摇了摇头,又喃喃了几声:“多好的孩子啊。”   宋淮声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他偏头看了一眼阿融,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就连干活的时候,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生病   见宋淮声看阿融,宋平叹了口气,声音慢慢低下来:“这孩子,是个很好的孩子,可是清河镇马上要搬迁了,到时候这孩子该去哪里呀?”   宋淮声闻言收回目光在手机上打字:“清河镇要搬迁了吗?”   “对啊,清河镇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宋平从柜台后面坐正了身体,目光怀念又平和地投向外面不远处的融山:“我们被融山养大,现在却不得不抛弃融山。”   他在清河镇度过了童年时期和大半的少年时期,这里有他熟悉的人和事,他是想过以后可能不会回来这里,却从来没想过这里即将要被人遗忘。   “这里的人都要搬迁吗?”他收回思绪,手指在屏幕上轻点。   “清河镇在大山深处,交通不便,又没有什么特色,这几年越来越多的人走出了清河镇,这里只剩老人和一些小孩子了,搬迁是迟早的事。”宋平收回目光,笑着看了一眼宋淮声:“不过你应该不会在这里多呆,我估计啊,搬迁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也是啊。”又和宋平聊了几句,阿融才收拾好货架,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进去换了衣服才出来。   阿融脱下了不合身的黄色工作服,仍然穿着他的那身白衣黑裤,就像个刚刚下课的高中生一样,他的银色短发上沾了一点汗水,刘海湿哒哒的贴在额头上,衬得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睛,明亮又好看。   “帅小伙,今天怎么这么帅啊?”宋平笑眯眯的打量了一眼阿融,又看了看宋淮声,这两人原本本都是外貌十分出众的人,他现在只觉得眼前这两人站在一起真是怎么看都十分好看,要是忽略这个破旧的小超市背景的话,这一幕都可以拍张海报了。   想到这里,宋平又无声的叹了口气。   “那是,那宋叔我今天就先走了,明天再过来。”阿融喜笑颜开地站在柜台前,目光悄悄放在宋淮声身上,又悄悄收回来。   “好,去吧,好好干活啊。”宋平笑眯眯地从柜台后面挪出来,送他们出门:“小淮也要常来啊。”   宋淮声拎着两大袋东西走出门,笑着向宋平道别。   “我帮你提吧,我力气大。”阿融看了一眼宋淮声两只手里拎着的大口袋,伸手去拿靠近他身侧的手里的那个袋子,在他的指尖碰到宋淮声手背的时候,阿融明显感觉到宋淮声躲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阿融一愣,手僵在半空。   阿融看了一眼宋淮声,又想起自己刚才好像没洗手,他局促地低下了头,双手绞在腹前,声音又低又哑:“我…我忘记了,我还没洗手,手上都是汗……”   宋淮声眼睁睁地看着阿融的脸色变得苍白又变红,他不知道该怎么向阿融解释,只好在心里说:“阿融,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我只是不习惯和别人接触太近。”   阿融抬起头,见宋淮声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眼里没有半分嫌弃,只是用一种很温和平静的目光看着他,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阿融又不自觉低下了头,声音有点小:“我本来也没有洗手……”   在阿融渐渐低沉到听不见的声音里,宋淮声却明白了他的后半段意思,他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该怎么和这个年龄段的小少年相处,然后试探着伸手捏了捏阿融的后颈,少年的脖颈手感很好,就算在大热的天里,他手下的皮肤也是一片温凉:“真没嫌弃你,这个挺重的,你看着太瘦了。”   “我就是看着瘦,但其实我很有力气的。”阿融抿着嘴唇,趁着宋淮声不注意,一手一个提起了地上的两个大袋子,走在前面,回头看了一眼宋淮声,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露出了牙齿左侧的一个小小的虎牙,俏皮又俊朗:“你看,我是不是看上去一点也不费力?”   宋淮声抬头去看,阿融的笑脸沉浸在一片金黄色的阳光下,带着温暖又耀眼的光芒,就在某一瞬间照进了他的心底,让他一瞬间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宋淮声被阿融的笑容晃的愣了神,一时间没有做出反应,阿融疑惑地看了一眼他,喊了一声:“您……你怎么了?”   “没什么。”宋淮声回神,他从阿融手里接过了一个袋子:“我也拎一个吧。”   “嘿嘿,我就说我力气很大了。”阿融跟在宋淮声身后,笑的开怀。   阿融就那样一路都挂着傻笑,跟着宋淮声进了门。院子里还像昨天一样,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有点空空荡荡的。   跟他进了屋,阿融才看到很大的客厅里铺满了白色的纸和书,本应该很空荡的客厅一下就变得逼仄起来了,阿融初站在门口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有点乱。”宋淮声把沙发上的纸拨了拨,留出来一个只能供一个人坐的位置:“你先坐一下,我先把这些东西放到厨房里吧。”   说完就接过阿融手里的袋子进去了。阿融小心地坐在沙发上,然后拿起一张纸看了看。   上面画着一些音符,他虽然不识字,但是他在别的地方看过乐谱,所以大概能认识一些音符。   宋淮声端着水杯出来时,就看到阿融拿着一张纸在看,看上去还很认真的样子。他慢慢走近阿融,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能看懂么?”   阿融看的有点入神,没听到他走过来的声音和他心里的声音,此刻被他一拍,有点被吓到了的样子。阿融眼睛睁得很大,一脸惊慌地看着他:“我不是故意随便拿你的东西的,对不起。”   宋淮声还没来得及想点什么,阿融就把纸轻轻放在了沙发上,站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摇了摇头把手里的水杯递给阿融:“没事儿,你可以看这些。”   阿融接过水杯抿了一口:“你是做什么时候……不能说话的呀?”   “今年年初的时候,说起来都半年多了。”宋淮声在他身边蹲下,开始整理那些书和纸:“你先喝点水,然后再帮我整理下这些书。”   “年初?”阿融有点愣住了,他凑近宋淮声看了看他的嗓子处:“那这个能好吗?”   宋淮声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只能随缘吧。”   阿融把杯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看着他,心里一瞬间开始难过,他的声音明明那样好听,他唱歌的时候是那样耀眼,可是现在却……   宋淮声想了想,然后把手机递给阿融,上面是一张他照片,准确地来说,是一张他演出时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穿着白色的西装,显得腰细腿长,头发用发胶固定向后梳去,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额角有几缕碎发垂下,显得他整张面容精致又帅气。他一只手拿着话筒,一只手向上举起,眼眸微闭,脸上带着好像陶醉在什么中一样的神情,有很多束光打在他身上,比昨天阿融见到的弹琴的他还要耀眼。   看着那张照片,阿融想起来以前在谁家的电视上看到过的场景,宛如神明一样的青年吟唱出天籁之声使他整个人都沉醉其中。   “那你……”阿融捏紧了手机,他忽然间觉得嗓子干的很厉害,想说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阿融知道唱歌的人最重要的是嗓子,老山神也说嗓子很重要,语言是表达感情最直接的方法,说不了话,就连最普通的感情都没办法好好表达出来,更别说唱歌了。   “嗯,我以前是唱歌。”宋淮声笑了笑,把心底的情绪尽量放的平和:“但是现在我生病了。”   “什么病?严…严重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阿融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一颗心都被巨大的悲伤和难过撕扯着。   眼看着阿融眼里不加掩饰的难受情绪,宋淮声讶然,他自己都不怎么难过,而眼前这个昨天才认识的少年却好像很难过,他只好站起身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转移话题:“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阿融可能自己也觉得情绪不对,他低了低头,再抬头时眼里又盛满了阳光,他摸了摸鼻子,语气听起来带着一点小小的骄傲:“我天生的,是不是很好看,很特别?”   宋淮声一挑眉,仔细看了看阿融的头发,他头发上的颜色看上去很均匀漂亮,一点也不像是能染出来的颜色,而且他还从来没见过有谁的头发是这样漂亮的颜色。   他笑了笑,顺着阿融的话点了点头:“嗯,是很好看,也很特别。”   阿融抓了抓银发,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他也觉得他的头发好看,但是这种话被宋淮声在心底说出来,却让他感到有点莫名的害羞。   “也……也不是那么好看。”他低着头嘟囔了一声,然后坐在宋淮声身边开始整理那些书和纸:“这是乐谱吗?”   “你能看懂这些吗?”宋淮声从他手里接过那张纸,上面是他写的一首曲子。   “我认识一点。”阿融一边指着那些音符,一边小声地念:“sol,la,do,mi,fa,sol,si……”   阿融读谱子的时候有一种很自然的节奏感,虽然声音有点嘶哑,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把这几个音符读的很有感觉。阿融念完,眼睛弯弯的看向宋淮声,声音里满是轻快:“我昨晚看见你弹琴了,你弹琴很好听。”   想起昨晚,阿融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不等宋淮声回答他,就又开口了:“好像少了个人,昨晚那个叔叔离开了吗?”   叔叔……   宋淮声拿着纸的手一顿,有点哭笑不得。      ☆、山灵   远在飞机上的韩琦叔叔莫名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这冷气开太大了。”韩琦揉了揉鼻子,问空姐要了一床毛毯把自己裹严实睡了过去。   当然他并不知道他在阿融心中已然是个叔叔了,知道了他估计要跳脚,其实仔细想想,阿融似乎也没有叫错。   宋淮声轻咳了一声,在心里想:“天赋还行,但是声音有一点瑕疵。”   “什么天赋?”阿融又哼了两句,随口问。   “音准和节奏感都挺不错的,就是音色上稍微有点不足。”宋淮声很客观地想了想,以保证阿融能够听懂。   “我知道的,我的声音其实没有那么好听。”阿融笑了笑语气很轻松,:“我说话晚,其实能说话我就觉得挺开心了。”   说完这句,阿融才觉得有一点不合适,他的手指一瞬间僵硬,然后机械般的扭头看了宋淮声一眼:“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宋淮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有点哭笑不得:“你不用这么小心,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没和除了清河镇以外的人相处过,就有点不知道怎么办。”阿融挠了挠头,然后继续整理。   “你想学音乐吗?”他看着低着头的阿融,在心底莫名浮起了一个想法,快的他都来不及收回。   阿融听见这句,有点惊讶,随即便摇了摇头:“学习的话,我想学着认字,音乐可能不太适合我。”   说完就看着宋淮声,眼里都是明晃晃的笑意。   他发现阿融很爱笑,无论什么时候脸上都挂着很灿烂的笑,那笑容也很有感染力,让看到的每一个人都不自觉会笑起来。看着那个笑,他鬼使神差的想:“要不,我教你认字吧,顺便教你弹琴怎么样?”   “啊?”阿融的笑凝固在了嘴角,他错愕地看着宋淮声,像是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你要是不愿意也行。”宋淮声也反应过来他有点唐突了,他把一本书放在阿融手边上的那摞书上,笑了笑。   “真的吗?我不是不愿意,就是,就是有点太惊讶了。”阿融回过神,他现在很开心,但是又不敢表现的很明显:“终于有人愿意教我识字了。”   “没有人教你吗?”问完宋淮声就反应过来了,这里剩余的人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小孩,老人有些都不识字,小孩忙着上学,没有人能教阿融。   “我太笨了,学不会。”阿融说起这个就有点不好意思,其实陈琳教过他,但是他……太笨了,陈琳心累,他也难受,就不学了。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能比以前聪明一点,不要太笨就好了。   “你哪里笨了?”宋淮声看了阿融一眼,他看上去挺机灵的啊,一点也不笨。   “这个,这个……”阿融讪笑了两声,心说这个笨我怎么说啊,他看了宋淮声一眼就低下了头:“反正,你教的时候就知道了。”   宋淮声有点好笑,他倒是对阿融说的笨开始有那么一点好奇了:“那明天就教你识字,你顺便帮我收拾收拾这屋子。”   “好啊。”阿融手下的动作都欢快了不少,他边整理,便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看的宋淮声心里也平静了下来,他觉得阿融学学音乐其实也不错。   “不行的,我学不了音乐。”阿融又听到了宋淮声心里的想法,他的动作不停:“我只能学好一样东西,所有我想学好认字就好了。”   学音乐不但需要天赋,而且所需要花费的金钱也是相当多的,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许多平常家庭望而却步了,更不用说阿融还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认好字也很好了。”宋淮声想了一下,阿融的确不适合学音乐。   “嘿嘿,那我明天干完超市的活就过来找你。”阿融手底下很利索,本来堆在地上杂乱无章的书和纸张不一会儿就被整理的井井有条。   “都可以,我都有时间。”宋淮声将阿融收拾好的一摞书抱起来上楼。   他上楼之前看了阿融一眼,阿融低着头坐在地上,细瘦的手指有条不紊的穿过凌乱的纸张,抬起又放下,很快凌乱散落在地上的纸页就变成了整齐的一摞,很好地被放在地上。   他很瘦,但又很坚韧,就像一株迎风生长的植物。看着阿融白净修长的脖颈,宋淮声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宋淮声上楼才发现书房里的书架也有点乱,等他整理好,放置好书本后,已经过了挺久的,他下楼的时候日头都已经偏西了,阿融来的时候是还是中午,那时候日头直直挂在山头,把大地晒得滚烫。   他下了楼,阿融还是那个姿势坐在地上,只不过剩余的书和纸页都已经被整理好了,整齐的放在一边,他拿着一张纸,嘴唇轻轻动着,一只手无意识的在地上轻轻打着节拍。   橙红色的夕阳被雕花的窗棂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不规则的光斑投射在地上,书本上,阿融身上,调皮的跳跃着,翻滚着,把一切抖笼罩在一片梦幻的光影中,乍看就像是童话书中美好精致的插画,让人不忍心打破画的宁静。   阿融就像一个精灵,带着不属于俗世的天真。   宋淮声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阿融身边,倒是阿融先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头,眼睛弯的像个月牙:“这个你会弹吗?”   他手上拿着一张纸,边角有点泛黄,上面是一首曲子。宋淮声看着那张纸,有点恍惚,这是他十几岁时自己写的第一首曲子,还是钢琴曲。   他不知道阿融从哪里找出来的这张纸,他当年应该是全部丢了的。   “这个是在这本书里夹着的,我不小心翻出来了。”可能是宋淮声眼里的情绪太过于惊讶,阿融指尖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纸,把边角捏的发皱。   阿融手底下还压着一本书,书的封面上画着一个温和的青年,是贝多芬。   原来这谱子一直夹在这本书里,这本《名人传》是宋淮声十五岁之前最喜欢的书,尤其喜欢《贝多芬传》,但是他十五岁以后就没再看过这本书了。   他最初的时候本来是想成为钢琴家的。   没想到,最初的梦想还在,只不过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从阿融手里接过谱子,垂下了眼。   阿融急忙站起来,他看不清宋淮声的表情,也听不到宋淮声心里的声音,这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这时候的宋淮声心里一片空白宁静。   阿融在这头忐忑,宋淮声倒是挺轻松的,他只是觉得世事无常,当初放弃了热爱的钢琴,现在居然又有机会捡起来了,他都不知道他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他抬起头,发现阿融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里有一点期待,还有一点忐忑,这让他不由得失笑,抬手揉了揉阿融的银发,手感意外的柔软,没有他想象中的扎手,像是绵羊软软的毛。   阿融眼睛亮了一下,显然很喜欢被摸头。宋淮声收回手,朝楼上指了指,示意阿融跟他上楼。   见宋淮声的神色没有什么不对,阿融才松了口气,然后跟在了他身后,因为兴奋,他上楼的时候还蹦了一下。   脚下的木质楼梯因为阿融的蹦跳发出剧烈的咯吱声,吓得阿融脖子一缩,不敢再跳,只好悄悄朝着宋淮声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宋淮声刚要回头,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阿融尚未来得及收回的舌尖,像小猫软软的小爪子上的肉垫,特别粉。   宋淮声轻咳一声,止住了回头的动作,领着阿融进了书房。   阿融一进书房视线就被摆在落地窗前的那架白色钢琴抓住了,再也移不开了。   在阿融热切的目光中,宋淮声坐在了钢琴前,他穿了宽松的家居服,袖子卷上去几道,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肤色很白,不同于阿融带着粉的白嫩,他白的很清冷,很苍白,就像是冬天的白桦树一样的颜色。他的胳膊也不像阿融一样细瘦,有着结实的肌肉,看上去强劲有力。   阿融默默收回目光,捏了捏自己树枝一样的胳膊,无声叹了口气。   宋淮声不动声色的将阿融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压下了嘴角即将扬起的笑容,将手放在钢琴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指,指尖跳跃在琴键上,一首空灵的,带了些许忧伤的曲子就回荡在书房里。   音符像一个个小精灵跳跃在阿融的身边,空气里都飘荡着那股忧伤空灵的味道。   他认真的看着宋淮声,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昨晚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宋淮声,今天这么近距离的看他弹琴,他才真正体会到宋淮声的光芒有多耀眼,耀眼的想是一个神,甚至比他更像是一个神明。   他喜欢看见这样的宋淮声,这种细微的喜欢不同于他喜欢老头儿的喜欢,也不同于他喜欢孙小伟的喜欢,但是他也说不清楚这种喜欢是什么,只是觉得看见他,听见他,整颗心都暖融融,甜丝丝的,心头像是开出了一树的花,带着难言的欢喜。   一曲完了,宋淮声有点喘气,他许久不弹琴,手指都生疏了很多,体力也不大能跟得上了。   他看了看自己略微发抖的手指,有点无奈的笑了笑,他将手指攥成拳,攥得紧紧的,试图止住手指的颤抖。   就在这时,一双手握上了他微微发抖的拳头,手掌的皮肤温凉,带着薄薄的茧子。他抬起头,对上阿融的一双笑眼:“真好听,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宋淮声一愣,一时之间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不喜欢跟人接触,尤其是这样被人将整只手都包起来,他格外敏感这样的接触,甚至无法忍受,尤其是同性之间。   但是他却没有甩开阿融的手。   见宋淮声不回答,阿融疑惑地看向他,见到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他很快反应过来,放开了宋淮声的手,脸上带了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感觉到温凉的触感离开了他的手,宋淮声才反应过来,他放松手掌垂在腿侧,那片被握过的皮肤上还残留着阿融掌心的温度,在炎热的天气里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清凉。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宋淮声在心底歉意的说。   阿融笑眼弯弯:“这个曲子真好听,有名字吗?”   “有。”宋淮声也笑了,眼睛里映出了外面灿烂的晚霞;“山灵,这首曲子叫山灵。”      ☆、可乐   阿融愣了一下,有点迟疑地开口:“山灵?”   “对,就叫山灵。”宋淮声点头,目光透过重重阻碍好像放在了被霞光笼罩住的融山上:“我小时候很喜欢去融山玩,所以写了这首曲子。”   自从他再一次回到融山之后,他总觉得有什么对他来说很熟悉的东西存在于融山,就像这首曲子,他好像不仅仅是为了融山而写的,更像是为了某个人写的,但是他想不起来了。   听到宋淮声回答的阿融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种隐秘的开心,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   “你笑什么?”宋淮声收回目光,然后看见了阿融脸上的笑。   “没什么,就是很好听。”阿融笑着摇摇头,小心翼翼地上前摸了摸钢琴:“你可以教我弹这首曲子吗?”   “你想学这首曲子?”宋淮声挑眉,脸上带了一点好奇。   “对,我想学。”阿融收回手,一脸坚定地看着他:“虽然我可能学的不是很好,但是我想学。”   “为什么?”宋淮声眼睛带了点笑意,手指轻轻摸了摸下巴。   “好听呀,而且我觉得融山也是有灵的。”阿融爱笑,一笑眼睛就会弯成一轮月牙,很漂亮。   宋淮声示意他坐到钢琴前,阿融犹豫了一下,小心的坐下,手指放在琴键上。   宋淮声将谱子放在琴盖上,一只手指尖点着谱子上的音符,一边在心里问他:“你这些音符基本都能认识吧?”   “认倒是都认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在钢琴上弹出来。”阿融有一点紧张,宋淮声看到他的手指都有点颤抖。   “别紧张,我现在教你认识钢琴。”他摸了摸阿融的头,阿融深吸了口气,奇迹般的镇定了下来,连手指抖动的频率也慢慢变小了。   阿融仰着脸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看着钢琴上的修长手指。   “钢琴总共有88个琴键,52个白键,36个黑键,这是中央c,左手拇指放在上面,这是钢琴中音区的第一个音…………”阿融听到的宋淮声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平和,伴随着那样温柔的声音,他的拇指按在琴键靠近中间位置的一个白键上,发出do的声音。   宋淮声和阿融靠的很近,阿融觉得他只要回头鼻尖就能碰到宋淮声的侧脸,这个念头一出来就把阿融自己吓了一跳,脸也开始慢慢发烫。   但是宋淮声教的很认真,他一边在心里给他讲解,一边给阿融在钢琴上示范,阿融不一会儿就完全沉浸在宋淮声的讲解中了,忘记了脸颊的发烫和时间的流逝。   挂在山头的太阳越来越斜,几乎有一半的太阳都隐在了山后面,这显示着已经是傍晚了,俩人还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无法自拔。要不是阿融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还拉不回两人。   “饿了。”阿融暗自懊恼,每次在宋淮声面前他都会很丢脸,很无措。   “嗯,我听到了,到吃晚饭时间了。”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宋淮声脸上的笑意。   他低下头,手指还放在钢琴上,他想了想,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抬头冲宋淮声笑了一下:“我请你吃饭吧。”   宋淮声刚想在心里说我请你吃饭吧这句话,然后就听到了阿融的这句话,他笑了一下:“好啊。”   清河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阿融带着宋淮声左拐右拐,走了挺远才在一家熟悉的小店前停了下来,这家店宋淮声还记得,小时候外婆经常带他来吃这家米粉。   这家米粉店和以前一样,看上去生意很好的样子,但是它实在是太小了,里面勉勉强强只放了三四张桌子就挤的不行,店外面支了把遮阳伞,也放了几张桌子,加上现在又是饭点,里面挤了很多人,还有很多人坐在外面流着汗吃粉,宋淮声光看着就很热,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的小店吃过东西了。   阿融显然没预料到眼前的情况,他看了一眼宋淮声干净整洁的衣服,鼻尖都是他身上浅淡的草木清香味,怎么看都与眼前的小店格格不入。   “我忘记了这个点很多人了。”阿融看了一眼宋淮声,有点不好意思。   宋淮声刚要摇头表示没关系,就见阿融想起来什么似的,跑着进去了,不知道他跟老板说了什么,老板笑了一声,就从柜台那边拎了一套小桌椅给他,他道了谢就眉开眼笑的接过了。   阿融拎着那套小桌椅在店不远处的树底下支开了,一张粉色的小小的折叠桌,还有两把粉色的小椅子,虽然有点奇怪,但总好过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吃饭。   “这是老板小女儿写作业用的。”阿融挠挠头,看了一眼宋淮声:“虽然有点小,但是还可以,对吧?”   阿融眼睛亮亮的,带了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讨好,宋淮声看的有趣,又笑了:“没关系,这样也挺好的。”   “那你吃辣吗?你有什么不吃的东西吗?”阿融又问。   “没有不吃的,辣也吃一些。”宋淮声打字说,其实他为了保护嗓子,从来不吃刺激的食物,但是现在似乎也无所谓了。   阿融笑笑又跑进去了,他跟老板说了几句,又到旁边的冰箱拿了两罐可乐出来放在柜台上,他掏了掏裤兜,掏出来一大把零钱,数好了递给老板。   那是一把比较旧,又很零碎的钱。   宋淮声看着那把钱,又想起了他在超市里汗流浃背的样子。   见宋淮声还站在原地,阿融把冒着白气的冰可乐放在他的脸上,冰的他一个哆嗦,回了神,他有点无奈的看向阿融,阿融却笑得前仰后伏。   好不容易止住笑,阿融拉着宋淮声在小板凳上坐下了,他将可乐打开放在宋淮声面前:“喝这个,凉快。”   说完他就喝了一大口,刺激的他眼泪汪汪,直吐舌头,就像只小狗一样。   宋淮声学他的样子也喝了一大口,一股刺激又冰凉的液体漫过喉咙直通胃部,的确能刺激的人眼泪汪汪。   他已经近十年没有喝过可乐了,今天再喝还是很好喝,刺激,有气泡,不像他这十年,平淡枯燥,像一潭死水。   他还在细细品味可乐的味道,阿融已经起身去店里端米粉了。   再回来时,他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放了两个大的红色的瓷碗,一看就是年头很久的碗了。   “喏,这碗一点点辣椒,你少吃点辣。”阿融把一碗汤汁浓白的米粉放在宋淮声面前,指了指他的嗓子。   宋淮声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碗,嫩白顺滑的米粉掩在浓郁的汤汁中,汤面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和香菜,吸一口气,全是米粉的香味。   阿融已经唆了一口粉,辣的他直伸舌头,他喝了一口可乐,指着碗说:“这个粉很好吃的,你尝尝。”   宋淮声笑了一下,挑了一筷子粉,米粉软糯筋道,汤汁浓郁可口,一口下去,嘴里全是米粉独特的味道,好吃的让人能把舌头给吞了,和他小时候吃过的米粉味道一模一样。   宋淮声有点意外,这家米粉店还是小时候的味道,一直没有变过。   阿融吃饭比较快,他吃完后双手抱着可乐罐子趴在桌子上看宋淮声吃饭。   明明都是在吃粉,宋淮声和别人就不一样,他吃的也不是特别慢,但是他身上就是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连吃粉都很优雅好看。   “你看什么?”宋淮声吃完最后一口粉,拿手在阿融面前晃了晃。   “没……没看什么。”被正主抓到了看着他发呆的样子,他有点不好意思,几口喝完可乐,他掩饰般地偏开了头。   宋淮声沉默了半晌,对眼前的少年他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他很久没有这样和人毫无负担地相处过了,比起其他人,和这个少年的相处会让他轻松一点,至少不用再假装什么了。   阿融低着头,没听到他心底的声音,就抬起头看了一眼他,发现他的眼里含着他看不懂的光,直直的盯着自己,他被那样的目光看地一愣。   大概是宋淮声也察觉到他的目光有点不礼貌,他不好意思的冲阿融笑笑,收回了目光,阿融听到了声音:“不好意思啊,刚才在想事情。”   阿融松了一口气,露出一口白牙:“没事儿,我去还桌椅。”   宋淮声点点头,看着阿融过去还桌椅,一个小女孩儿从柜台后面跳出来笑着扑到阿融腿上,阿融摸摸女孩儿的头,将她抱起来,指了指宋淮声,又笑着和女孩儿说了几句话,轻柔的放下她才出来。   “你和这里的人都很熟吗?”宋淮声想起来孙姨说的话。   “是啊,这里的人都很好,他们都把我当家人一样看待,我很喜欢他们。”阿融受了镇上的人很多照顾,提起他们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宋淮声笑笑,小镇上的人都很质朴善良,他从小就知道了。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阿融和宋淮声走到他家门前,然后指了指他家后面的山:“我从你家后院上山很快的。”   “你一直住在山上吗?”宋淮声有点好奇他在山上是怎么住的。   “是呀。”阿融笑了笑,转身朝那条小路走去:“我明天再来找你。”   宋淮声点了点头,目送着阿融离开,那条路一直通到融山深处,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直到他上了二楼,他还能隐约看见穿梭在在林叶间的那一抹白色。      ☆、笑脸   宋淮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借着昏暗的天光他看见了屋子里陌生的程设。他有点发愣,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好一阵子后,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在清河镇了。   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六点了,他坐起身,揉了揉额角,看着外面泛着鱼肚白的天空继续发呆。   以前的他五点半就会起床,先给自己煮一杯热咖啡,然后洗一个热水澡,站在天台上唱两个小时的歌,要是有演出他的助理就会来接他,要是没有演出,他就会写一点曲子,然后看看书,度过平淡又充实的一天。   可是他现在唱不了歌了。   他叹了口气,起身下楼。他先洗了个澡,又从包里翻出来几包咖啡豆,等他拿到厨房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这里没有咖啡机。   拿着手机看了半天,他从网上买了一台咖啡机。然后又看了看厨房里老旧的冰箱和客厅里那个堪称老古董的电视机,他一次性又买了一些常用的家电,做完这一切,天也大亮了。   没事可干的他心里忽然升上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空虚感,他想了想,还是上楼去弹琴了。   “阿融,今天来这么早啊。”阿融一走进超市,宋平就笑着和阿融打招呼,胖乎乎的脸上肉都挤成了一团,一双眼几乎成了两条缝。   “宋叔早上好。”阿融笑着回他。   “今天来的刚好,几件大货得麻烦你了。”宋平从柜台后面走过来拍了拍阿融的胳膊:“我这把老骨头,搬不动喽。”   “好嘞。”阿融进到里间,出来的时候穿着那身黄色的工作服。他走到门前的一辆货车旁,将里面的货物一件件都搬出来,放在小超市里面,最后再把货物摆好在货架上。   这就是阿融每天做的工作,他一开始是免费帮镇上的小店搬货物,做一些苦力活,来抵消饭钱,后来镇上的人又觉得有点不合适,就每次在阿融干完活后都给他一点钱,让他自己攒着,买零食吃。   阿融起先是拒绝的,但是拗不过他们,就收着了。   把最后一件大货搬进去后,阿融站在原地喘气,有人从后门戳了戳他的背,阿融回过头,孙小伟一脸不开心站在他身后,脸上脏脏的。   “你这是又和谁打架了?”阿融无奈地半蹲下身子,看着孙小伟的眼睛。   孙小伟的眼睛很大,平日里就像是黑曜石一样,现在却看上去带了层水雾,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   “他们说,你和新来的帅哥一起玩,就不理我了。”孙小伟瓮声瓮气的说,伸手拽住阿融的衣角   “谁说的?我去揍他,这不是胡说呢吗?”阿融拿出一块绿色的帕子给孙小伟擦脸,她的脸上不但有污渍,还有点破皮的地方,他心疼地擦着破了的地方,愤愤地说。   宋平看着两人,无声的叹了口气,一个流浪儿,一个小傻子,上天这是造孽啊。   “就是刘家的那个丑小子,他说我是傻子,还骂你。”孙小伟眼里带了点泪,伸手抹了一把鼻子。   阿融一怔,又笑了一下,才慢慢开口:“他?他不是去上学了吗?”   “今天周末喽。”宋平插了一句,从冰箱里拿了两支粉色的冰棍递给阿融和孙小伟,笑眯眯的摸了摸孙小伟的头:“刘家那傻小子胡说,我们小伟最聪明了。”   孙小伟穿着白色的碎花裙,头发短短的,显得肤色更黑,她接过冰棍儿舔了一口,才笑了一声:“就是,陈姨都说我很聪明呢。”   “对啊,小伟是嘴聪明的呢。”阿融看着孙小伟吃的一脸一身,也撕开包装,舔着冰棍。   宋平转身回到柜台后,继续趴着算账,阿融和孙小伟坐在台阶上吃冰棍儿。   清河镇的清晨也散发着炎热的气息,冰棍儿没舔一会儿就快化完了,流了他俩一人一手。   阿融看着冒着热气的墙角,忽然问了孙小伟一声:“小伟,你想读书吗?”   “想啊,学校里能交很多很多好朋友呢,但是没有学校要我,而且奶奶也怕我被别人欺负,不让我去。”孙小伟舔着冰棍,融化的冰棍从手上流下去,在白色的裙子上留下一道道黑色的印子。   阿融苦笑了一声,她因为精神上有点问题,以前读书的时候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导致很多学校都不敢收她,她只能在陈琳那里学一点东西。   “其实我知道我读不了书,我……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吧。”孙小伟吃完冰棍,把棍子丢进垃圾桶,在裙子上擦了擦手看着前面:“我知道自己不聪明,也很奇怪。”   “不是的,你很聪明的,也不奇怪,以后谁胡说我就揍谁!”阿融被孙小伟弄的有点无措,他一口吃完冰棍,举着胳膊向孙小伟展示他细瘦的胳膊上并不存在的肌肉。   “哈哈,阿融你个傻子。”孙小伟看着阿融的动作,不由得噗嗤一声,她伸出脏兮兮的手戳了戳阿融的脑门,在上面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的指头印:“我自己什么样只有我自己知道,反正不上学也挺好的,还能跟你玩。”   阿融看着孙小伟,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说她傻,但是她自己什么都清楚,说她不傻,偏偏她行为思考方式都有一点问题。   “给你看个好东西。”还没等阿融想明白,孙小伟就拿出她的手机,点了几下放在阿融面前。   孙小伟的手机比较破旧,牌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比起宋淮声那个手机,孙小伟这个就显得很寒碜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俩的快乐。   阿融去看那屏幕,上面是一段视频,具体来说是一段宋淮声唱歌的视频。   孙小伟调大声音,和阿融一起看了起来。   这是阿融第一次听宋淮声的唱歌,他唱歌时候的声音跟他心里说话时的声音好像又不一样了,明明是一样的好听,但是当他唱歌时,就好像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他的歌声直击人心,令人回味无穷。   视频里的宋淮声和他看到的宋淮声就像是两个人一样,舞台上的他闪闪发光,像一个璀璨夺目的发光体,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让人看着他就移不开眼睛了。   “这是我们老宋家的小伙子。”宋平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视频,有点骄傲地笑着开口。   “这个就是新搬来的那个大帅哥。”孙小伟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一脸花痴样。   “……”阿融觉得花痴这个东西跟智力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依依不舍的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了一眼宋平:“宋叔,他……他是不是很优秀呀?”   “何止是很优秀啊,简直是太优秀了。”索性现在也没人,张平也坐在台阶上,跟他俩聊天:“小淮小时候就很优秀了,大大小小的奖拿了不少,长大后就更优秀了,在他没有失声之前,他可是个挺有名的歌唱明星的。”   “他是在这里长大的吗?”阿融对宋平的话很感兴趣。   “对啊,他十五岁之前都是在清河镇的,后来才离开的,一晃十年过去了,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他再次回来是以这样的情况回来的。”宋平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和宋淮声的再次见面会是现在这种景象。   阿融沉默了下来,就算他不曾经历过那样耀眼的时刻,但是他却也能大致了解,那种从高处坠落的难受。   孙小伟还捧着手机看视频,一边看一边擦口水,等她看完,身边都没人了,宋平继续坐在柜台后打瞌睡,阿融正在把货物摆到货架上。   因为镇子上都是老人小孩,货架都很低,阿融比货架都还要高一点,他穿的工作服大概是按照宋平的尺寸订做的,对他来说有点短,他弯腰拿东西的时候衣服会向上窜,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腰腹来,宋淮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阿融弯腰拿着几包泡面,衣服窜上去了,露出的一截腰腹白的晃眼。   宋淮声:“……”   “大帅哥!”孙小伟喊了宋淮声一声,见宋淮声看她,她又不好意思的跑到阿融背后藏起来,只敢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打量着他。   “你怎么来了?是有漏买的东西吗?”阿融有点惊讶地看着忽然出现的宋淮声,然后往下拉了拉衣服。   “对,我来买点东西。”宋淮声扬扬手机,传出一阵冰冷的机械音。   阿融发现只有他和宋淮声靠近一些他才能听到他内心的声音,远一点是听不到的,比如他现在和宋淮声之间的这个距离就听不到了。   宋淮声走到货架旁,拿了几包方便面和一些调味料什么的:“昨天忘记买这些了。”   阿融现在和宋淮声之间只隔了一个架子的距离,他又能听到宋淮声心里的声音了。   “吃太多泡面不好吧?”他看了一眼宋淮声篮子里占了大头的方便面,小心地说。   “我也不经常吃啊。”他看了看,又放了一大袋进去:“这不是买多了有优惠嘛。”   好像也是。阿融想了想,觉得宋淮声说的很有道理。   宋淮声去结账的时候,看到了孙小伟躲在阿融背后的那双眼睛,很大很亮,但是却隐约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是小伟啊,你不记得了吗?”宋平看宋淮声在看孙小伟,笑着说了一句。   “是那个小伟吗?”宋淮声想了想,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软软的小布丁,现在这个小布丁也已经长大了。   “对啊,就是那个。”宋平哈哈笑了两声:“这孩子虽然命也苦,但还是长大了。”   见宋平没有细说的意思,宋淮声也就没有多问。付完钱,他回过头去看阿融和孙小伟,阿融一脸笑意的把货物摆上货架,时不时摸摸孙小伟的头,孙小伟偷偷看一眼他,再拽一下阿融的衣服。   有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映得他们笑脸格外灿烂。   纵然命运不公,但是他们依然对生活扬起了微笑。      ☆、故人   孙小伟踟蹰着站在阿融身后,满脸的不开心,她咬了咬嘴唇,看向阿融:“阿融,你以后是不是就不跟我玩了?”   “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阿融一愣,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去看孙小伟,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会不跟你玩呢?”   “可是你和大帅哥一起玩,就没有时间理我了。”孙小伟看了一眼宋淮声,小心的拉着阿融的衣角。   “额……”阿融不知道怎么回答孙小伟,他最近是要给宋淮声帮忙,也要跟宋淮声学认字,但是这两件事与他和孙小伟玩耍并不冲突。   他半蹲下身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哪个臭小子又乱说了,是不是又是刘家那个?”   “他太讨厌了。”孙小伟在胸前绞着手指,一脸不开心地控诉那个人:“他今天一早就跑来笑话我,还骂人。”   阿融叹了口气,刘家小子和孙小伟差不多大,人倒是不坏,就是嘴欠的很,还很爱欺负孙小伟,他也没什么办法,吓唬不管用,打又不敢打的。   “阿融啊,今天的活干完了吧?”阿融还没说话就听宋平叫他,他站起身,从货架后面探出头去:“差不多都完了。”   “那你就跟小淮去帮忙吧,顺便带着小伟去玩玩。”宋平拍了拍宋淮声:“今天还有东西要收拾吧?”   “嗯,今天还得收拾一下院子。”宋淮声点了点头,把手机放在宋平面前。   “那就快去吧,还是早点收拾完的好。”宋平说完就又坐在柜台后面打盹去了。   阿融换下工作服牵着孙小伟走到宋淮声面前:“可以带小伟一起吗?”   宋淮声闻言微微挑了挑眉,笑着拿出了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   他弯下腰,温柔的把手机放在孙小伟面前,传出与他脸上的温柔截然不同的冰冷声音:“你好,你叫小伟是吗?还记得我吗?”   孙小伟有点怯怯的,她眼睛扑闪了几下,摇了摇头。   “我是宋淮声,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以后你可以和阿融一起来找我玩。”宋淮声微微弯着腰与她平视,一只手打字,一只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真的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孙小伟有点惊喜,镇上除了阿融没人愿意和她一起玩。   宋淮声点了点头,又看向阿融,阿融会意,也摸了摸孙小伟的头发,笑着说:“对啊,我们可以一起玩呀。”   小姑娘一下笑开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孙小伟的不开心来的很快,但是她的开心来的也很快,她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阿融和他跟在后面,小姑娘很粘着阿融,时不时就要去拽一下阿融的袖子,看的宋淮声有点好笑。   宋淮声本来打算带阿融和孙小伟去他家玩的,结果在半路遇上了孙姨——孙小伟的奶奶。   孙姨一身碎花的夏装,是镇子上常见的老太太的打扮,她手里摇着一把蒲扇,一边走一边喊着孙小伟的名字,孙小伟一听见她奶奶的声音就缩在阿融身后,一脸不开心,她看着远处大呼小叫的老太太,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大概是觉得有点丢人,她缩成小小的一团,藏在阿融背后,可是阿融也瘦,基本挡不住她,老太太很快就发现了孙小伟,她又看了一眼阿融,脸上闪过一丝很隐晦的,类似于不满的情绪。   虽然很隐晦,而且只有一瞬间,但是宋淮声还是敏捷的捕捉到了那一丝不满,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阿融,果然阿融在看见孙姨的一瞬间变得更加局促不安了。   “小伟,快过来!”孙姨拉着脸喊了一声孙小伟,她不情不愿地松开阿融的衣角,慢吞吞地朝着她奶奶走过去,还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宋淮声。   孙姨这时才看见宋淮声,脸上很快带了笑,表情一下子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了,她拉过孙小伟的手几步跨到宋淮声面前,状似无意地挤了一下宋淮声身边的阿融,他一手提着东西,又因为缩着脖子平衡不好,一个不注意,被挤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眼看他马上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了,还是宋淮声眼疾手快伸出手搂住了阿融的腰,把阿融带到离他更近的地方。   宋淮声在搂住阿融的一瞬间,脑海里不合时宜的就浮现出了他今天上午在小超市看到的那一幕,少年一身黄色的工作服,微微弯着腰,露出一节白皙劲瘦的腰腹,虽然没有腹肌,但也没有多余的赘肉,握在手里时手感莫名有点好,让人有点不忍心放开。   意识到这点的宋淮声有一瞬的发愣,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半搂着阿融让他站稳了,才放开手,转过目光看向孙姨。   他先是对着孙姨笑了一下,上前了一步,不露声色的把阿融挡在身后,然后才在手机上打字,他打字的速度很快,冰冷的机械音很快就传了出来:“孙姨,你也来买东西啊?”   孙姨压根看也没看宋淮声身后的阿融,她有点惊讶地看向宋淮声:“我来找孙女儿,小淮啊,来买东西啊。”   见孙姨的目光一直看着他手里的手机,宋淮声便低下头,在手机上打了一段话给她:“这是韩琦给我装的一个软件,我不能说话这一点有点不方便,有了这个就会方便很多。”   孙姨了然的点点头,提起韩琦,孙姨脸上的笑容就更多了:“小韩这孩子真不错啊,今天怎么没见他?”   很显然,韩琦留给孙姨的第一印象很好,宋淮声无声地弯了弯唇角:“他今天早上就走了,他还有工作,再说也不能总是麻烦别人。”   “也对,不过小淮啊,有什么事就给孙姨说啊,孙姨不嫌麻烦的。”孙姨拉过宋淮声的手笑着拍了拍。   “孙姨,小伟的爸妈呢?”宋淮声斟酌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他还记得宋平早上未说完的话。   机械音一发出来,宋淮声感觉空气都弥漫了一种有点伤感的气氛,阿融小小地在他身后扯了一下他的衣摆,宋淮声带着迷惑微微回头,就看见阿融向他摇了摇头,他还没来得及将头偏回去,孙姨带了一点忧伤的声音就响起了:“小伟的爸妈在她七岁那年就去世了,现在家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宋淮声一愣,他还记得孙家那个比他大十多岁的大哥,总是挂着一脸温和的笑意,他走的时候还是孙大哥送他离开小镇的,没想到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孙大哥竟然已经不在了。   小镇依旧,故人已不在。   他低垂着眼,阿融有一刹那觉得宋淮声是如此的悲伤,他刚想再次伸手拉拉他的衣角,手还没有伸过去,他就听见机械音缓慢又冰冷地从手机里传出来:“孙姨,抱歉。”   “这有什么的,生死有命,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把小伟拉扯大,等我走了之后小伟也能好好生活下去。”孙姨笑了笑,眼里含着温柔的光看着孙小伟。   阿融默默收回手指,看了一眼挡在他面前的宋淮声,他带着温柔又抱歉的笑意看着孙姨,好像那一瞬间的悲伤只是阿融的错觉一般。   目送着孙姨牵着孙小伟走远的背影,宋淮声才和阿融向他家走去。   阿融跟在宋淮声身后静默地走着,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跟宋淮声说,但是孙姨突然的出现和宋淮声那一瞬间的悲伤让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就那样低着头,一步也不停的跟在宋淮声的身后,连宋淮声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都没有注意,一个不防就撞在了他背上。   宋淮声回头,看了一眼眼前揉着额头,目光里带着迷茫,又好像带了点水光的少年,他有点想笑,但是眼前的情况也不是很适合笑,他只得伸出手揉揉阿融的头发。   阿融本来在想怎么跟宋淮声开口合适,他觉得宋淮声好像有点需要安慰,但是又好像不需要,他一时间不太明白怎么做,他平时相处最久的人就是孙小伟,但是孙小伟有什么事情都会写在脸上,好懂的很,但是他不懂宋淮声,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他不希望宋淮声难过或者悲伤。   他思考的有点入迷,一下就撞上了宋淮声的后背,他额头撞得生疼,眼泪花一下就冒出来了,他揉着额头看向宋淮声,却被对方笑着摸了头发。   阿融:“……”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宋淮声拿着手机,指尖白皙剔透,很好看。   “我在想,你刚才是不是觉得有点难过了?”阿融看着宋淮声的手指,握着手机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好看的很,他看着那几根手指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想法。   宋淮声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合适,看着眼前发愣的人,阿融忽然也反应过来了,他咬着嘴唇低下了头,用空着的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双颊和耳朵蔓延上浅浅的粉色。   阿融比宋淮声矮一个头,此刻他低着头,宋淮声只能看到他银色的发顶和微微发红的耳尖,好像在他面前,阿融总是拘谨和羞涩的,可是阿融身上却又明显带着少年人的张扬。   “我没有不开心,我们赶快回去吧,马上就到中午了,正好给你煮面吃。”宋淮声扬了扬手里的袋子,阿融一抬头就看到了袋子里五颜六色的泡面。   “你还真买了这么多呀?”阿融小心的开口,看了一眼被泡面装的满满的袋子。   “不是说多了有优惠嘛。”宋淮声心里的语气很轻松快乐,一点也没有刚才阿融感觉到的那种忧伤的感觉。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这也有点太多了吧。”阿融戳了戳袋子,粗略估计应该有个十几包。   “种类很多,我有点挑不过来,所以就全买了。”宋淮声有点无奈地说,他有点选择恐惧症,一看见那么多种类的泡面头都大了,索性各样都来了一些。   “……”阿融不知道该说他财大气粗还是人傻钱多。   吃面的过程有点曲折,宋淮声的本意是煮个面,煎个蛋,然后放几根翠绿的小白菜,最后一顿美美味味的面条就诞生了,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家老房子的煤气。   宋淮声让阿融坐在客厅里等他,在袋子里拿了几包薯片和零食递给阿融,阿融诧异的接过,发现那堆零食里居然还有他最喜欢的草莓味的冰棍,他惊喜的抬眼看向宋淮声,宋淮声弯唇一笑:“我看见你和小伟吃冰棍儿了,我想你应该喜欢吃,我去煮面,你就在这儿吃会儿零食,然后玩玩手机。”   “玩手机?”阿融眼睛亮亮的,好像盛满了星星:“我可以玩你的手机吗?”   “可以啊,要是不想玩手机,你也可以看电视。”宋淮声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然后指了指放在前面电视柜上的电视。   电视柜上放着老电视,擦得很干净,阿融看了一眼手机和电视,心里很雀跃,他平时也看过电视,但是手机却是没有怎么玩过的,他对那个小小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和渴望。   宋淮声笑着看了一眼阿融,就提着东西向厨房走去。当他打开老旧的煤气时,一簇火苗一下就窜了上来,贴着他的脸向上冲去,吓得他后退了好几步。惊魂未定,他觉得额头有点刺痛,下一秒,一股烧焦的味道就从额头上传来,他下意识就捂住了额头。   阿融闻到烧焦的味道冲进来时,就看见宋淮声一手捂着额头,一只手慌忙地去关煤气,但是他手忙脚乱的,越想关上越关不上,就在感到焦灼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向后拉了一把,他从手指的缝隙中看见一只细瘦的手上前关了煤气,是阿融。   “你……你没事儿吧?!”阿融着急的掰下宋淮声的手,看着他的额头,只见宋淮声白皙的额头上黑乎乎的,额前的头发也被烧焦了一些,他有点焦急地看着宋淮声的额头,他想伸手去摸摸,可是他又怕碰疼了他,只好在一旁举着手。   宋淮声睁开眼睛,从烧焦的额发见看到了阿融聚起了水雾的眼睛,他忽然就愣住了。   他不知道阿融为什么会哭,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看着阿融含着水雾的眼睛心里会有一种很闷的感觉。   “哭什么?”他本来想拉着阿融去客厅,厨房里的煤气味道太重了,但是下一刻看到阿融眼角的那滴泪时,他就迈不开脚步了,心里像是被某种情绪一下击中了一般,带着酥麻的战栗从他尾椎骨直冲大脑,冲的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指尖已经抚上了阿融的眼角,轻柔的替阿融抹去了眼角的那一滴晶莹。   “你……疼吗?”阿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只是当他意识到宋淮声可能会受伤的时候,心里就突然很难过,眼睛也不由自主地起雾了,这一切快的让他都没有反应时间,他偏头躲开了宋淮声的手:“可能是被煤气熏得。”   “那我们快出去吧。”宋淮声有点好笑,阿融掩饰般地摸摸鼻子,一脸生无可恋。   “你真没事儿呀?”阿融又凑近宋淮声,扒开他的头发看了看。   “我没事,就是头发被烧焦了。”他后退一步偏了偏头,笑了笑,阿融松了一大口气,他一下坐在地上,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刚才看见那窜上去的火有多害怕。”   “胆子这么小的呀?”宋淮声蹲在阿融身边,看了看阿融脸上也被沾上的黑色,伸出手蹭了蹭:“走吧,去洗把脸,脸上都是黑的。”   看着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阿融一下握上去,被宋淮声拉起来。   第一次拉手的感觉好像还不错。阿融悄悄搓了搓自己的手,笑的隐秘而开心。      ☆、监控   等两个人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宋淮声脸上的焦黑已经洗干净了,额头稍微有点红,看上去不是很严重,只是额前烧焦的头发让他看上去稍微有点滑稽,当然,他那张脸还是很好看。   “我现在重新去煮面吧。”宋淮声拿起手机,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掌握了煤气的使用方法,有点跃跃欲试。   阿融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一把将宋淮声按在沙发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行,我去吧!”   说着阿融就向厨房走去,边走边回头看着宋淮声,用眼神示意他不许跟过来,他只好乖乖坐在沙发上等着。   其实阿融更加不会煮面了,他只是小心地打开煤气,烧了一壶水,泡了两碗泡面和宋淮声草草解决了午饭问题。   “还不如去吃碗粉呢。”宋淮声坐在沙发上想。   “是啊。”阿融看了一眼宋淮声额前被烧焦的头发,突然笑了出来。   “笑什么?”宋淮声歪头看了一眼阿融。   “没笑什么啊。”阿融还是笑,眼里盛着初秋的灿烂阳光,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两个人就像傻子一样大眼瞪小眼地笑了半天,最后还是宋淮声先止住了笑:“哎,不笑了,不笑了。”   他实在是笑不动了,揉了揉笑的发酸的脸,看着阿融因为笑容而染上红晕的脸,心里不由得怔了一下:“我总感觉你有点眼熟呢?”   “眼熟吗?”阿融转过头看了宋淮声一眼,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那更说明我们有缘分吧。”   “可能吧。”宋淮声也笑,他不知道这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他总觉得越跟阿融相处,阿融身上的熟悉感就浓重,到现在有一种,他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这叫什么来着?”阿融忽然想起了他以前看电视看过的一句话,他挠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叫啥来着?一下还想不起来了。”   “一见如故。”宋淮声从沙发上站起身;“我先收拾一下,然后我们再收拾院子。”   “我来吧。”阿融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眼疾手快地摞起了桌子上的两个碗:“在你家吃饭,不能白吃呗。”   “哪有让客人洗碗的?”宋淮声坐在沙发上无奈地笑了一下。   “不是客人,是雇来的……”阿融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他看着宋淮声,脱口而出:“童工!”   宋淮声:“……”你开心就好。   他看了一眼阿融不容拒绝的眼神,只好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点开锁屏,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信息:“淮声,你回老家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是刘姐发过来的。刘姐名叫刘洁,是宋淮声的经纪人,虽然她平日里对他挺好的,但是那都是建立在他能为她带来利益的基础上。自从他失去声音后他就不怎么想跟以前的人联系了,那些人的关心,或真心或假意,都会让他感到无法抑制的颓然和难以名状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所以他也听了心理医生的建议,一声不吭地来到了这里。   他走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讲,想来刘姐为了找他也是费了心思的。   “刘姐,很抱歉没有通知你,心理医生说,也许熟悉的坏境能恢复快一点。”宋淮声自觉还是对刘洁有点了解的,想了一会儿就回了她的信息。   “这样啊,那你好好休养,别太担心了,一切都会好的。”果然不一会儿刘洁回了他,很“好心”地放过了他,他叹口气,退出微信,刚要放下手机,就看到了一条短信。   那个号码是一个短号,他觉得有点眼熟,于是他点开了那条短信,短信里只有一张图片,黑色的底,像是一面墙,墙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几个大字:“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宋淮声沉下脸,这样类似的号码曾经给他发过无数短信,一开始是一些对他的赞美和对他的倾慕之情,他以为是哪个粉丝,一开始他会回一两句谢谢和关心的话,后来短信内容越来越露骨,让他无法接受,他只能拉黑了号码,可是还是会有相似的短号给他发信息,就算他换了号码也是如此,有段时间他不堪其扰,甚至报了警,但是没有线索,警察也没办法处理,就只能这样悬着。   虽然这个号码也只是发信息给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仅仅就是这样,也是一件很让人困扰的事情,他有点头疼地捂住了额头。   这肯定还是同一个人,宋淮声指尖刚点上手机屏幕,就见这个号码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还是一张图片,是他在北京的家,此刻他家门前立着那个牌子,黑色的底,红色的油漆,还是几个大字,触目惊心:“我会找到你的。”   他在屏幕上的手指陡然发白,苍白的指尖死死点着那几个大字。   阿融在厨房洗碗的时候,看见了几株从窗户里探进来的枝叶,他看着那几株枝叶,心情莫名很好。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和他成为了朋友呀?”阿融沾着水珠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几片翠绿的叶子。   叶子轻轻摆动了几下,看上去好像蹭了蹭他的指尖。   “真开心。”他收回手,又把头探出去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客厅里的宋淮声。   他出去的时候,看见宋淮声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他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了他身后。   宋淮声给韩琦发了消息,让他帮忙调出他家和他家附近最近一段时间的监控,他前段时间一直在国外,回国后就直接回了清河镇,那个家,他将近半年没有回去了,如果那个人一直知道他住在哪里,而且总是能知道他的号码,那么……   他不想用一些不甚清晰明了的事情去揣度别人,何况还是他身边熟悉的人。   他皱着眉头认真地看着手机,没有发现阿融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阿融想吓他一跳,结果他的手刚放在宋淮声肩膀上,宋淮声就条件反射般抓住阿融的手,另一只手扔下手机扣在他的肩膀处,将他按在了沙发上,然后顺势骑在了他身上。   “……”阿融躺在宋淮声身下,他的双手被宋淮声按在头顶,双腿并拢地被迫躺在宋淮声的两|腿之间,宋淮声低头看着他,目光沉静,那双黑黢黢的眸子里一片空洞,像是一个没有底的黑洞,他看着那双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心疼的感觉。   “宋……你怎么了吗?”阿融动了动手,发现宋淮声的力气大的吓人,箍在他手腕处的双手就像铁钳一样,他根本挣脱不了,他只好试探着喊了宋淮声一声。   宋淮声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用那空洞的眼神看着阿融,他看着宋淮声的眼神,忽然想起来,好像在很久之前他曾经也见过这样一双空洞的眼睛。还没等他细想,宋淮声已经慢慢松开了箍着他双手的手,慢慢俯下身子,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他愣了两秒,然后抬起胳膊,轻轻环住了宋淮声的肩膀。   宋淮声刚才看了韩琦发给他的那些视频。   那是他家附近的监控,监控上这几个月来几乎每天都会出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带着帽子口罩的人,他有时会在他家门口靠一会儿,有时只在电梯口看一眼就走,从来不露脸,只有一个背影,除了最后一个视频。   最后一个视频是今天早上的监控,那个人带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牌子来到他家门口,黑色的底色,红色的油漆,触目惊心的大字,正是他今天早上收到的第二张图片。   监控的最后,那个背影缓缓转过身来,毫无意外,帽子和口罩将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监控所在的方向,明明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宋淮声知道,口罩下的脸,一定是一张带着得意笑容的脸。   他冲着监控方向抬起手指,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然后画面就黑了,他破坏了监控。   他看到视频的那一瞬间,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他甚至没有那些愤怒的感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阿融的一瞬间,他会忽然有点委屈,就好像他小时候被别人欺负了,就算当时没有那么难过,可是当他看到他外婆的时候会突然委屈一样。   他觉得,阿融是他可以很亲近的人。虽然他们才认识了几天而已。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很久都没有动作,直到宋淮声的手机疯狂地响起来。   宋淮声一下从阿融身上爬起来,抓过手机,看着屏幕上韩琦两个字松了口气,他刚接通电话,韩琦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出来:“淮声,我到你家了,物业说,他们最近也能看到那个人整天在你家附近徘徊,他们试着找他沟通,每次都失败,也想过报警,但是那人也没做什么实质性的坏事,报警也没用,每次报警后他都会消停几天,等警察盯得不紧后就又回来了。”   韩琦看到那个监控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赶紧报了警,警方正在处理,就是不知道后续会怎么样了,他一想,要是有个人也用那样的方式关注他,他肯定也得吓死。   看来大明星的生活也不是想象中那样光鲜啊,韩琦挂了电话就收到了宋淮声的信息,宋淮声让他小心一点,等警方的处理消息。   韩琦放下手机,有点头疼。      ☆、除根   “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阿融从沙发上坐起身,看着宋淮声挂了电话后低着头的样子有点难受,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宋淮声,看着他的侧脸,他伸出了手,想碰碰他。   “没事,就是突然收到一些工作上的事。”宋淮声搓了搓脸,露出一个笑容:“你要不要休息会儿,然后我们再去弄小池塘?”   看着那个勉强的笑容,阿融的手慢慢垂下去,他低了低头,然后扬起一个笑:“不用休息了,我们现在就去吧,早点收拾完嘛。”   宋淮声看了看阿融的那个笑和眼里的神采,心里堵着的一口气忽然莫名松懈了一点,这一连串的事情弄得他焦头烂额的,有一种很心累的感觉,他上前一步揉了揉阿融的头发:“那好,我们走吧。”   说完宋淮声就出去了,阿融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然后捂了捂自己的心口处,他莫名觉得那个背影很让他心疼,明明笼罩在太阳初生的金色的阳光下,阿融却无端端看出了一种夕阳的萧索感。   他放在心口处的手指慢慢收紧,他不明白,他现在的这种感觉该怎么描述,也不明白产生这种感觉的理由是什么。   老山神说过,山神是不会对普通人类产生除了善意以外的感情的。   也许,他不是个普通人类吧。阿融想。   宋淮声走了几步,没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跟上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阿融手握成拳,放在心口处,一脸坚定地看着他。   宋淮声:“……”   “怎么了吗?”阿融刚做完他淮哥不是个普通人类,可以对他产生很多别的感情的心理建设,就看到宋淮声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不由得疑惑地问道。   宋淮声还不知道他此刻在阿融心里已经不是个普通人类了,非普通人类宋淮声指了指院子里的小池塘,阿融很快就会意,两步就蹦到了小池塘边,蹲在池塘边,好奇地看着里面干枯发黑的荷花根。   还是和阿融说话不费劲,宋淮声欣慰地想,跟阿融交流只要在心里想想就行了,方便又省事,跟韩琦说话才要累死人,那个粗神经,什么都得打出来他才能明白。   远在首都给宋淮声处理事情的韩琦叔叔又打了个喷嚏,他裹紧了衣服,看了一眼对面的小警察:“警察同志,这警察局有点冷啊。”   “可不是,这马上都九月了,也该加衣服了。”小警察抬头看了一眼韩琦,把手里的电脑转了个方向:“这是近半年来的监控,这个人看不清脸,周围的人也对这人没什么印象,看来这人很小心敬慎,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很可能是个惯犯。”   “那这该怎么处理?”韩琦一听没有线索,这人还是个惯犯,眉头就皱的死紧,他敲了敲电脑屏幕,屏幕上正好放到那个人做那个开|枪的动作,然后整个画面就黑了。   “现在只能跟进,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小警察看到那个动作也觉得有点愤怒,这样的事已经不单单能用骚扰这个词形容了,这简直是恐吓。   “宋先生就是那个歌唱明星吗?”旁边过来了一个小女警,看了一眼宋淮声的照片,被帅的眼冒桃心:“他好帅啊,唱歌也好听。”   “是啊,宋先生人很好,又有才华,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呢?”韩琦也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宋淮声带着笑容,看上去俊逸非凡。   “这肯定是私生饭或者黑粉做的吧?”小女警忿忿不平的说:“现在这些私生和黑粉可变态了。”   韩琦看着小女警一脸不平的表情,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这个是要拔掉的吗?”阿融脱了鞋子,站在小池塘里,指了指荷花根。   宋淮声点了点头,视线不自觉放到阿融光着的脚背上,阿融很白,白的很粉嫩,很细腻,圆润的脚趾就像一颗颗遗落沙海的珍珠,此刻那双脚踩在发黑的泥土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融低着头认真的把荷花根一根根从泥土里拔|出来,泥土很干,他有点费劲冲除根才能把那些根茎拔|出来,一不留神还会弄断,留下一半在泥土里,很不好弄。   阿融想了想,光着脚跳上去,然后一溜烟跑了。   宋淮声刚脱了鞋,打算下去和阿融一起拔那些根茎,还没下去呢,就见阿融跳到小池塘边上,光着脚跑了。   “……”宋淮声无奈的看着阿融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天这么热,地面肯定很烫,那双脚受不受得了。   宋淮声坐在池塘边,百无聊赖地看着那枯败的根茎,忽然想,要是能和阿融一直这样,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也挺美好的。   和阿融一起。   宋淮声齿间慢慢咀嚼着这句话,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情绪,有点甜,有点酸,像是在炎热的夏天一下喝了一口冰镇的酸梅汁,酸甜中带着冰凉的战栗,直冲他大脑深处,带动着他全身的神经,使全身都处在一种欢快不明的感觉中。   虽然他也说不出来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是那种特别的感觉让他有一种他还站在舞台上的那种快乐的感觉,而他已经将近半年没有过这样快乐的感觉了。   对同性有这样的感觉让他有点恍惚,而且还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同性。   他没恍惚多久多久,就被孙小伟的哭声打断了。   孙小伟是哭着进来的,她跑到宋淮声身边,拉了一把他,含糊不清地哭道:“阿融,阿融被人打了!”   宋淮声一下站起来,匆忙套上鞋,他看了一眼孙小伟哭地一塌糊涂的脸,伸手给她抹了抹眼泪,然后跑进屋拿了手机就跟着孙小伟朝外跑去。   他和孙小伟赶到时看到的画面让他的心跳都漏跳了一拍,阿融倒在地上被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打,白色的衣服上有好几个脚印,看上去被打的很惨,他着急地喊了一声住手,然后没听到任何声音,他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孙小伟松开拉着宋淮声的手,冲上前去撞开了其中一个人,哭着喊:“你走开!别打他!”   那个男孩子被孙小伟撞得一个趔趄,差点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他慌乱地站稳身子,上前一步对着孙小伟举起了拳头,孙小伟被吓得闭上了眼睛。   阿融一看这架势,顾不上身上的疼,他站起来把孙小伟护在身后,顺手推了一把那个人,结果他没站稳,一下倒下去,被石头磕破了额角,见了血。   宋淮声看到血才忽然回过神,他急忙上前把阿融和孙小伟护在了怀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生。   男生到底年纪还小,一摸一手的血,声音都有点颤抖:“你……你敢推我?”   宋淮声皱了皱眉头,他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打字,后面就传来一阵老妇人的尖叫:“我的孙子!谁……谁干的?”   一个老妇人上前扶起了男生,干枯的手在男生的额角轻轻摸了摸,一脸心疼:“宝,谁,谁推了你?”   男生见状立马瘪了瘪嘴:“还不是阿融!”   老妇人闻言立马把目光放在阿融身上,她恨恨地看了一眼阿融:“你推他干嘛?你怎么能推他?他才多大啊?你怎么能欺负他?”   “明明是他先欺负人!”孙小伟尖利的声音响起,她看了一眼那个老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刘奶奶,明明是刘向东先欺负我们,你看他把阿融打成什么样子了?”   “瞎说!东东怎么会打人呢?”刘奶奶不满意地看了一眼孙小伟:“肯定是阿融先打人的,我们东东那么乖,怎么会打人?”   “你……”孙小伟瞪着刘奶奶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眼泪先流了出来:“刘向东他不但打人,他还骂人,他、他骂我是傻子,还骂阿融是野种!”   宋淮声看了一眼阿融,他垂着头,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捏的很紧,骨节处都能看到隐隐泛起的青白,他伸出手摸了摸阿融的头,然后拿出了手机:“的确是您的孙子先打人的,我过来的时候,阿融已经被他们打翻在地了。”   “你是谁?”刘奶奶被猝然响起的机械音吓了一跳,她看了一眼宋淮声:“你是宋家那个?我可没在当场,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她转头去问跟刘向东一起的那几个人:“你们说,是不是这样的?”   那几个人跟刘向东一向交好,他们摇了摇头:“是阿融先推的刘向东。”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的。”她笑了笑,看向阿融:“你本来在清河镇就是个野种,东东说错了吗?还有孙家小姑娘,你可不能帮着一个外人啊。”   “你!”孙小伟刚要开口,就被阿融拉了一把,他看着刘向东额头上已经凝固了的血液,慢慢开口:“那您说该怎么办?”   “道歉赔钱。”刘奶奶心疼地看了一眼她孙子:“那么大一块,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   “胡闹!”阿融还没开口,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宋淮声回头,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从后面走来:“小孩子不懂事,你一大把年纪了,瞎凑合什么?!”   “刘爷爷。”阿融喊了一声:“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由着老婆子欺负你们吗?”刘爷爷咳嗽了几声,对刘奶奶说:“你自己的孙子什么样你自己还不清楚?你哪里来的脸拿阿融的钱?”   刘奶奶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她自知自己不在理,便尖叫了一声:“这可是你孙子!你孙子流血了!”   “又不严重!”刘爷爷瞪了一眼刘向东:“你自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向东一向怕他爷爷,他嚅嗫了半天,又被他爷爷瞪了一眼才不情愿地开口:“我……我骂了他们,也是我先打阿融的。”   刘爷爷看了一眼刘奶奶,语气很淡:“知道你不喜欢阿融,可也不能欺负人家。”   刘奶奶没说话,瞪了一眼他,就拉着刘向东离开了,那几个人也跟着离开了,刘爷爷叹了口气,用空着的手给阿融擦了擦脸:“你刘奶奶就那样的人,别跟她一般见识啊,臭小子以后再打你,你就还手。”   阿融摇了摇头:“我没事。”   刘爷爷摇摇头,拄着拐杖慢慢走远了。孙小伟抹了一把眼睛:“他们家就爷爷是好人。”   “小伟。”阿融看了一眼孙小伟,俯身给她把头发理了理:“快回去吧,以后要出去玩先来找我。”   孙小伟看了几眼阿融才恋恋不舍地走远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宋淮声,苦笑道:“我刚出门就看见她被几个人围起来欺负,让她先走,结果她把你找来了。”   “怎么回事?”宋淮声皱了皱眉头。   “没啥大事,就是他们总也看不惯我。说起来,小伟还是因为我才被嘲笑的。”阿融叹了口气,没把话说完。   宋淮声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个孤儿,长得好看,又懂礼貌,总会引起一些人的喜欢,也总会被一些人看不惯。   “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吗?”   “也没有吧,他们上学去就好了。”阿融笑了笑:“我先去宋叔家借个小铁锹,你先回去吧。”   看着阿融的背影,宋淮声叹了口气——就连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叹气。   宋淮声在小池塘边坐了一小会儿阿融才回来,他扛着一个小铁锹从门外跑进来,额头上的汗水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就连他的笑容也是亮晶晶的,他不明白,为什么阿融总是能带着笑容。   阿融没有注意宋淮声的神情,他扛着小铁锹就跳进了小池塘,一点点弄着那些荷花根,因为有了工具,他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不到半小时就把那些根给清除干净了。   他们又把那些泥土弄平整,在一边的自来水上接了管子,给小池塘注满了水,阿融笑眯眯的看着还有点浑浊的水:“等水清澈一点儿,明天我从山上的小池塘里给你捉几尾小鱼儿放进去,这小池塘就更好看了。”   宋淮声点了点头,略微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想养鱼儿?”   “我猜的!我们是不是很有默契?”阿融说。   宋淮声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阿融的肩膀,然后示意他跟他上楼。   “现在要教我认字了吗?”阿融有点期待,又很害怕的跟在宋淮声身后,他怕他学不好,宋淮声会生气,说不定就不想教他了。   宋淮声走在前面,当然不知道阿融心里想什么,压在他心里的事情太多了,他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不会去想那些让他烦扰的事情。   推开书房的门,阿融很兴奋的跑到了钢琴旁边,在琴键上按了几个音符,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想先弹琴?”宋淮声看着阿融,笑了笑。   “还是先认字吧,认了字我就能自己去看书了。”阿融收回手,很自觉的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和一只粉色的笔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坐在了椅子后面,双手规矩的放在桌面上,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宋淮声看着阿融这幅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无奈地笑了笑,站在阿融对面。   “那好,我拿一本简单一点的书,然后开始教你。”宋淮声在书架上找了半天才找出来一本比较适合不识字的人读的书,他看着手里的《安徒生童话集》陷入了沉思。   这本书很显然还是他小时候启蒙的时候读过的,上面还有他稚嫩的字,他有点不好意思用这本书教阿融,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到比这本更合适的,他想了想还是把书放在了阿融面前。   阿融翻了翻书,显然对书上花花绿绿的图画更感兴趣。   第一篇是《海的女儿》,他手指指着第一段话,在心里默念:“在海的深处,水是那么蓝,像最漂亮的矢车菊花瓣…………海底的人就住在那下面。”。   阿融听着宋淮声心里的声音,有点着迷地盯着书本,他并不认识那些字,但是听着宋淮声的声音,他觉得他好像又认识了那些字。他一边看着宋淮声指的地方,一边在小本子上照着把那些字写下来。   虽然阿融很认真,但是宋淮声看着阿融写的一言难尽的字,还是忍不住想捂脸,他又默念了一段,眼看着阿融写了一页又一页的字,宋淮声还是没忍住,打算亲自手把手教他写字,因为他的字不但写的歪歪扭扭,笔画顺序不对,而且错别字也多。   他停下了默念,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翻过阿融的小本子,还好因为字太大了,他在一页纸上只能写下五六个字,宋淮声抓过阿融手里的笔,在他大字旁边写上了正确的字,看着阿融迷茫的眼神,宋淮声索性又把笔塞给阿融,从他身后环着他,抓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写字。   因为靠得太近了,阿融能感觉到宋淮声呼出来的热气喷在他脸上,弄得他的脸和耳朵都有点发热。   阿融写了二十多个字,宋淮声就抓着他的手写了二十多个字,等全部写完以后,他的脸已经红的要滴血了。   宋淮声放开阿融的手,然后站起身,站起来后他才看见阿融呆呆的握着笔,满脸通红的坐在椅子上,好像还没回过神的样子。   宋淮声:“……”      ☆、难受   宋淮声轻咳了一声,伸手拍了拍阿融的额头:“这些字认会了吗?”   阿融通红着脸看了一眼宋淮声,呆愣愣的点了点头。   他指着本子:“那你写一遍给我看。”   阿融闻言回过神,低着头在本子上写字。   虽然字写的还是很大,也挺丑,笔画还是歪歪扭扭的,但好歹笔画顺序对了一些,错别字也没有那么多了。   宋淮声赞许地看着阿融:“还可以,虽然有点丑,但是以后还是可以练好看的,重要的先要会认。”   阿融赶紧点点头,有些紧张地看着宋淮声,伸手指着本子上的字,一个一个地念出来:“在海的深处,水是那么蓝,像最漂亮的矢车菊花瓣……”   阿融念的有一些磕磕绊绊,但是好歹那二十几个字基本上都会读了,也基本会写了,虽然这样教起来很费劲,但是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嗯,就目前来看挺明显的。   “很好,你很棒,我们接下来再看第二段。”宋淮声又指着第二段一边默念给阿融听,然后一边站在他旁边看他写字,有错的或者笔画问题就让他改正。   阿融很认真地听写,时不时低声问宋淮声某个字怎么写,书房里响着的写字沙沙声和翻书声中偶尔夹杂着少年略显低沉的声音,像一曲特别的协奏曲,在从落地窗肆意倾泻的阳光中演奏着美好的旋律,交织出一副美好温馨的画面。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宋淮声有点疲惫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阿融埋头苦学的样子无奈地笑笑,因为除了笑,他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合适的表情了。   阿融是挺聪明的,那些字一遍过后他的确也能学个七七八八,但是!但是!但是他的记忆和聪明就像是鱼一样,只能维持七秒钟的时间,学完第一段,虽然那一段话的字都基本认得了,可是学完第二段后,反过头去再问他第一段学的字,他就不认得了。   而且,把那些字放在那一段话里他大致能认得,把那些字单个拎出来他就反应不过来,也认不得这个字到底怎么读了。   宋淮声揉了揉额角,认真思考着要不要换一种方法教他,他想的有点入神,连阿融叫他他都没听到。   “你……是不是我太笨了?”阿融认真写了半天,抬头看了一眼宋淮声,宋淮声一只手手指搭在额角处,另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扶手,像是在想什么问题的样子,虽然样子很帅很好看,但是他的表情却很沉静,阿融一下就觉得是不是自己太笨了,让他产生了不愉快的想法,想到此,阿融惴惴不安地前倾着身子,把脸凑在宋淮声面前,喊了他一声。   宋淮声听见阿融的声音,猛地一下抬起头,冷不丁就对上了阿融那张放大的脸。阿融肤色本就生的很白,一张脸俊秀干净,此刻猝不及防地被放大在眼前,更显得一张脸莹白如玉,极富冲击性。他的眼睛也很好看,像一汪清澈的湖水,也像包含着万千璀璨的星星,让人有种看见那双眼睛就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好像心底最深的地方都能被他眼神里的光给照到。   宋淮声一直知道他的眼睛很好看,但还是第一次这样直面这样干净纯粹的目光,他下意识后仰了一下身子,试图避开阿融的目光。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宋淮声的动作把阿融吓了一跳,他一下朝后退去,小腿绊到了椅子腿,整个人向后倒去,身后的椅子没能支撑住他这样大的动作,也向后倒去,宋淮声眼疾手快伸手去拉阿融,谁知还是晚了一步,他的手指贴着阿融的手臂擦过去了,宋淮声抓了个空,只听一声巨响,阿融和椅子一起摔在地上,倒作了一团。   阿融腰间的软肉正好磕在椅子的扶手处,纵然他是山神,但也是个血肉之躯,他只觉得在扶手磕到他腰间的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意识一下子就离体了,脸也因为疼痛皱成了一团,那一声痛呼被堵在了嗓子眼,发都发不出来。   宋淮声脸色一变,几步绕到桌子那边,然后就看见阿融一手捂着腰,一手撑着地面,一脸惨白的从椅子上滚下来,嘴唇咬得几乎要渗血了。   他赶紧上前扶起阿融,阿融嘴唇颤抖着,额角上冒着细密的冷汗,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来是真的疼惨了。宋淮声几乎是把人连抱带拽的弄到一边,手盖在阿融手背上揉了揉。   他看着阿融惨白的脸色,心有一瞬间腾空了,他的心就那样悬在半空,吊地他十分难受,他有点恍惚地看着阿融,手臂不自觉收紧,搂紧了怀里的人。   阿融看着宋淮声空白的神色,深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说道:“我……没事,就是有一点疼。”   阿融被那一下磕的一口气提不上来,缓了一阵子才缓过来,等他意识清楚了以后他看到宋淮声的手在发抖,然后不假思索就握住了那只发抖的手。   宋淮声低头看着他,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但是阿融握着的那只手还在发抖,他轻轻拍了拍那只手:“我太不小心了,其实……其实也不是很疼。”   阿融尽量把语气放轻松,苍白的脸上也开始慢慢有了红晕,宋淮声松了口气,站起身把阿融拉起来,又把椅子扶起来让阿融坐下,然后终于从发那种难受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他搓了搓脸,叹了口气:“太不小心了,要是磕严重了怎么办?”   落在阿融心里的声音语气很严肃,他抬头看了一眼宋淮声,他此刻的表情也是很严肃的,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他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拿手去拽宋淮声的衣角:“我错了,下次我一定会小心的。”   阿融声音很低,眼里带着一点点讨好和瑟缩,他不敢光明正大的去看宋淮声,只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他,还是看一眼就赶紧底下头的那种,看的宋淮声又好气又好笑,刚才的担心化作一腔怒火却又发不出来,只能压下,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摸了摸阿融细软的头发,这才把心里的怒气排解了一些。   “下次不能这么毛毛躁躁了。”宋淮声发现他这几天叹气的频率都直线上升。   “知道了。”阿融看着宋淮声逐渐缓解下来的表情,慢慢弯了眼角。   宋淮声刚要接着教训阿融,就听到了敲门声。   他和阿融对视了一眼,指了指桌子,示意他继续写字,又给他拿了平板放在边上,然后才下了楼。   他打开门,就见陈琳牵着孙小伟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意:“小淮,这几天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今天没什么事,我就过来看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宋淮声侧过身体让她们进门,笑着在手机上打字:“陈琳阿姨,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陈琳笑眯眯的看着眼前高大俊秀的青年,心里有一种很浅淡的忧虑,她轻轻叹口气牵着孙小伟进了院子。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院子里比以前更有人气一点了,小池塘里注满了水,就差荷花和几尾小鱼了。   “阿融说明天给我带几尾鱼过来养着。”宋淮声见陈琳的目光怀念地望着小池塘,他心里明白,在手机上打字。   “我记得老师就很喜欢鱼和荷花。”陈琳感叹了一声,眼前好似又浮现出那个优雅美丽的身影坐在小池塘的画面。   陈琳的老师自然就是宋淮声的外婆,那个年代里,会弹钢琴的人不多,但是他外婆不但会弹,而且弹得很好。在宋淮声的记忆里,她一直是个优雅的人,总是穿一身绣花旗袍,头发秀气的挽在脑后,用一根玉簪簪着,优雅和风情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同时存在,却又意外的很和谐。   宋淮声笑了笑,指尖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是啊,外婆她一直很喜欢这些。”   “老师一直希望有人能继承她的衣钵。”陈琳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我是彻底让她失望了。”   “外婆她没有这样想,您一直是她的骄傲。”宋淮声对当年的事不清楚,但是在他外婆心里,陈琳一直是那个她最得意,也是最有天分的学生,虽然他从来没听过陈琳弹琴,但是他想能让他外婆那样评价的人,一定是很优秀的人。   “骄傲谈不上,我不给老师带来耻辱就已经很好了。”陈琳苦涩的笑了笑,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黯,便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刚才说阿融要给你带鱼?”   “是啊,小池塘都是他帮我收拾的。”宋淮声笑了笑,请陈琳她们在沙发上坐下,把手机屏幕亮给陈琳,然后去厨房倒了两杯水给她们。   “哈哈,阿融这孩子经常在山里跑,这山里有什么好玩意儿他都一清二楚,他一定能给你带几尾很好的鱼的。”陈琳笑着摸了摸孙小伟的头:“小伟,去找阿融玩吧。”   孙小伟自从进了门就一直东张西望的,很显然是在找阿融,一听这话,她眼睛里的光都亮了几分,松开陈琳的手就向楼上跑去。   “小淮啊,你……你觉得阿融怎么样?”陈琳抱起水杯,状似无意地问。   宋淮声愣了一下,他不明白陈琳为什么要问他这个,他斟酌了一下,在手机上慢慢敲字:“就是很单纯的一个小孩儿吧,您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随便问问,这孩子身世可怜,我曾经想过收养他,但是他自己不愿意,我就只好作罢了。”陈琳观察着宋淮声的表情,笑着说。   “他为什么不愿意?”宋淮声挑了挑眉,像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我也问他了,他说半天也没说到底为什么。”陈琳叹了口气,阿融这孩子长得好,脾气也好,她也挺喜欢阿融的,而且她自己也没有孩子。   “阿融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孩子,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宋淮声笑了笑,在手机上打字:“就是给他教识字有点费劲。”   看着宋淮声无奈的神情,陈琳不由得失笑:“我以前也教过阿融识字,但是教了挺久效果都不好,他自己也想放弃,我也就没坚持了。”   想一想阿融七秒钟的记忆,宋淮声与陈琳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和笑意。      ☆、故事   孙小伟一路摸进书房的时候,阿融正在认真地看小人鱼的故事。   “哇,这架钢琴比陈姨家的大多了,也漂亮很多。”孙小伟一进书房,全部目光就被摆放在落地窗前的巨大白色钢琴吸引了,她连一旁看书的阿融都没顾得上,就几步窜到了钢琴旁,干瘦的手指在瓷白的琴盖上小心地摸了摸。   “对啊,声音也比陈姨家的好听。”阿融放下书,看了一眼孙小伟,他没起身,依然坐在椅子上,回答了孙小伟之后,他就又低着头认真去看书了。   “……”得到了这样一句不算回答的回答,孙小伟郁闷的看了一眼阿融,从钢琴上收回手,趴在阿融面前看他:“你看的什么书呀?”   “《海的女儿》。”阿融依旧头也没有抬。   “什么的女儿?”孙小伟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封面,封面上写着安徒生童话几个字,还画着很精美的画。   “《海的女儿》。”阿融又认真的回答了一遍,抬起头,一双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是他给我的书,他教我认字呢。”   “真的吗?”孙小伟又看了看阿融手里的书,伸手摸了摸书的封面:“陈姨也教过我这个,但是小公主最后的结局不好。”   “真的吗?小公主很可爱的啊。”阿融从书里抬起头,一双眼惊讶地看向孙小伟,宋淮声只教了前面一点点,后面的还没有教,他现在只知道小公主在海里生活地很快乐。   “真的,真的,陈姨说,小公主最后会遇到一个王子。”孙小伟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阿融的头,然后指了指里面的插画:“这个图片真好看,可惜小公主最后变成泡沫了。”   阿融去看孙小伟的手指,她的指尖正好停在小人鱼红红的脸蛋上,他愣了一下:“不是说小公主遇到了王子吗?怎么会变成泡沫呢?”   “唔,我看了后面的,好像是因为种族吧,小公主是人鱼,王子是人,小公主想要和王子在一起就要付出代价,可是最后王子没有和小公主在一起,所以小公主就变成泡沫了。”孙小伟很艰难地想了一下她以前看过的故事大概:“王子最后和人类的公主在一起了,所以小公主变成了泡沫。”   代价,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爱上王子,小人鱼的代价是变成泡沫,那么他呢?他最后的代价又会是什么呢?   “种族吗?”听到孙小伟说的之后,他有点怔怔的,忽然就有点难受,他不知道山神和人类算不算是一个种族,也不知道他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和宋淮声待得久一点。   “阿融?你想什么呢?”孙小伟拍了一下他。   “没想什么。”阿融收回神,冲孙小伟笑了笑,然后低着头继续看书。   孙小伟看着阿融,也坐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书,阿融指着两个字问她:“这个怎么读呀?”   宋淮声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孙小伟正在很认真地教阿融认字。   “这个字念什么?”孙小伟指着“漂”字。   “piao,‘漂’字。”阿融一边念,一边在小本子上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漂字。   “那这个呢?”孙小伟又指着“亮”字。   “liang,‘亮’。”阿融又在漂字旁边写了亮字。   “这是一个词语,‘漂亮’。”孙小伟又指了指那两个并列在一起的字,看了一眼阿融,伸手在阿融的脸上摸了一把:“‘漂亮’的意思就是好看,很好看,就比如说你很漂亮,当然,宋……哥哥也很漂亮。”   孙小伟平时喜欢看电视剧,她看了那么多电视剧也没有见过比阿融和宋淮声更好看,更漂亮的人。当然,单单用漂亮这个词来说,阿融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人。   漂亮的宋哥哥站在门口,恰好听见了孙小伟的这一番话,他轻咳了一声,敲了敲门。   “宋……哥哥?”阿融听见敲门声看向门口,就看见宋淮声站在门口,在看到宋淮声的一瞬间,他忽然就失了神志。   有调皮的阳光落在宋淮声身上,把他的眉眼笼罩在一片金色的阳光中,穿堂风从他脸边擦过,带起了他额边的发梢,整个人温柔又美好。虽然一眼看过去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是阿融只一眼就体会到了,孙小伟说的“漂亮”是什么意思了。   “漂亮”应该就是说宋淮声现在这个样子了吧。   孙小伟转过身看了一眼宋淮声,一下蹦到他面前,有点黑的脸上带了明艳的笑容:“宋哥哥,阿融会认字了,以前怎么教他学他都学不会,现在他会了。”   宋淮声笑着摸了摸孙小伟的发顶,走进书房,拿过桌上的手机,在手机上打字:“是啊,阿融现在能认识字了。”   “我也会认字,认识的字比阿融多多了。”孙小伟有点得意的挺起了胸膛。   “对,小伟很棒。”宋淮声觉得他这几天把这一辈子的哄孩子技巧都用上了,阿融什么都不懂,得哄,孙小伟跟一般女孩子也不一样,还是得哄。   念及此,宋淮声又感到一阵好笑。   阿融看见宋淮声浅淡的笑容才回过神,他指着本子上他写的那两个字,笑眯眯的对宋淮声说:“你很漂亮。”   宋淮声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用漂亮来形容他,他觉得,阿融才是那个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人。   他摸了摸孙小伟的头,在阿融慢慢愣住的同时在心里想:“我没有你漂亮,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阿融有点害羞地低下了头,他听过很多人说他漂亮,但是在宋淮声心底听到的那两个字,却是唯一让他红了脸的。   他抬眼去看宋淮声,宋淮声捏着手机,脸上带着笑容。   “还好吧,也不是很漂亮。”阿融被那笑容晃了眼,想起了宋淮声第一次说他漂亮那次,他很快低下了头,说出了和那次一样的回答。   “哪里,阿融你明明就很漂亮啊,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好漂亮,一个男孩子,怎么能比我这个女孩子还漂亮呢?”孙小伟瞪了阿融一眼,摸了摸鼻子:“要是别人比我漂亮,我就生气了,但是是阿融比我漂亮我就不会生气了。”   “啊?为什么呀?”阿融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孙小伟。   宋淮声也好奇的看着孙小伟。   “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孙小伟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也对哦。”阿融一拍脑袋,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虽然两人的对话很幼稚,但是不得不说,这俩人之间的友谊真的是最原始,最纯粹干净的友谊,宋淮声有点感慨,他在这里见到了世间很多最纯粹干净的东西,而这些,他以前其实也见过的,他只是忘记了。   对,离开的太久了,他忘记了那些属于人类的,最干净的感情。   还好,他回来了,而且又一次感觉到了。   “我要叫你什么比较合适呀?”阿融笑着看了一眼宋淮声,称呼是个问题,他总不能跟孙小伟一样,叫他宋哥哥吧。   宋淮声抬眼看着阿融,他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想了一下阿融叫他宋哥哥的样子,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违和,他想了想:“要不你叫我淮哥吧。”   “淮哥?。”阿融想了想,有点不确定地开口,然后又眯着眼睛叫了一声:“淮哥!”   阿融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所有的阳光都盛在那一双璀璨的双目之中,让人看到他的笑容也不自觉想笑起来。   “嗯。”宋淮声摸了摸阿融的头:“陈琳阿姨叫我们去她家吃晚饭,今天就先学到这里吧。”   他将桌子上的书收拾好,带着阿融和孙小伟下了楼。   “陈姨。”阿融蹦蹦跳跳的下楼,在看到陈琳的时候,笑弯了眼睛,凑到她身边亲昵的抓了抓她的手指。   “阿融,最近都不去我家玩来了。”陈琳笑着点了点阿融的鼻尖,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   “那我不是忙嘛。”阿融在陈琳身边转了一圈:“等我闲了我就去您那儿玩。”   “这几天你就跟着小淮好好认字,别一天到晚都想着玩。”陈琳笑着摇了摇头,她的神情放松,姿态随意,看上去已经完全把阿融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而且,阿融对着陈琳和孙姨的时候是两种态度,他对陈琳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一样放松而依赖,而对孙姨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宋淮声甚至觉得阿融有一点怕孙姨。   想起孙姨说起阿融时的态度和她看见阿融时的神情,还有刘奶奶,宋淮声微微叹了口气,看来镇子上的人,并不是都把阿融当成家人的。   在他沉思的功夫里,陈琳已经牵着孙小伟和阿融往门外走去了:“小淮啊,得有十年没有吃我做的饭了吧?”   “对啊,这么一说,还有点想了呢。”宋淮声压下发散的思维,在手机上打字,他记起来,他以前经常吃她做的饭。   “哈哈,想了待会儿就多吃点。”陈琳回头看宋淮声,笑的很开心。   “我跟你说,陈姨做的饭可好吃了呢。”阿融也回头看宋淮声,眼里是比阳光更灿烂的笑。   “是啊是啊,比奶奶奶做的饭好吃多了。”孙小伟也回头看着宋淮声,眼睛里带着和阿融如出一辙的灿烂笑容。   宋淮声第一次觉得,八月的太阳这样耀眼。      ☆、蝴蝶   陈琳家就在离他家不远处,走路七八分钟也就到了,他站在陈琳家门口时,一瞬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眼前的这个院子几乎没有变化,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就好像这十年他从未离开过一样。   “这是小淮吧,听你陈姨说你回来了,一直没去看看你。”他抬手敲了敲门,一个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打开了院门,笑得很和善,宋淮声记得这个男人,他是陈琳的丈夫孙全。   “孙叔,您好。”宋淮声笑了笑,拿出手机打了字,他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比十年前老了很多,一头半白的头发,脸上有着很深的褶子,几乎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只有四十多岁的男人。   “阿融也来了呀。”孙全笑着摸了摸阿融的头发,侧身让他们进门,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递给三人,阿融和孙小伟熟门熟路的接过了,留下宋淮声和孙全大眼瞪小眼。   “瞧我这脑子,小淮又不是小孩子了。”孙全憨厚地摸摸后脑,收回了糖。   “没事,在孙叔眼里我也勉强算是个小孩子嘛。”宋淮声笑着看看孙全,难得调皮了一下。   “是啊,你走的那年跟小伟差不多大,一晃十年都过去了,你也长大了。”孙全笑着说,欣慰的目光落在宋淮声身上。   宋淮声笑了笑,还没来得及打字就被陈琳打断了,陈琳嗔怪地看了一眼孙全,推着宋淮声进了门,一边走一边说:“瞧你,站门口说话像什么样子,小淮啊,进来进来,你离开这么久了,还没来得及在镇子上转转吧。”   陈琳推着宋淮声进门,院子里的构造与他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家院子里有个小池塘,而陈琳家则没有,她家院子里种了很多花,整个院子里看上去姹紫嫣红,飘散着清新的香味。   “还是有很多花。”宋淮声吸了一口那清新的香气,笑了笑。   “你陈姨最喜欢花了。”孙全很憨厚的笑了,眼角余光落在了陈琳身上,折射出温柔的夕阳。   陈琳让他们坐在沙发上叙话,一个人进了厨房去忙活了,也不要别人帮忙。   宋淮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眼前熟悉的地方。   他对十年前的很多细节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依稀记得陈琳家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格局,只不过有些家具都带上了岁月的痕迹,曾经还崭新的摆设已经变得陈旧,但是却无一不透漏着生活的温暖,这让他想起了他在北京的那个家。   那个所谓的家,其实就和样板房没什么区别,每天都是冷冰冰的,一点也没有家的感觉。   想到那个家,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两张图片和那个黑衣服的人,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很安静,那个号码没再发消息过来,他叹了口气又松了口气,将手机放在面前,和孙全打字聊天。   阿融和孙小伟蹲在台阶上鼓捣孙小伟的那个旧手机,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副耳机,此时阿融和孙小伟一人一个耳机,耳机里是宋淮声的歌,他沉浸在歌声里,他很喜欢宋淮声的声音,声线干净,音色纯粹,尤其是唱歌的时候,那歌声就像是能穿透他心底一样,每次听到他都感觉很开心。   他低头的时候余光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宋淮声,刚好看到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又放到桌子上的动作,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个动作,但是阿融却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他又看了一眼宋淮声,发现他面色如常的和孙全聊天,从动作到表情没有一丝奇怪的地方,但是阿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不对。   直到吃完饭他跟着宋淮声从陈琳家出来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太对了。   宋淮声边走边听他说话,眼里带着笑意,阿融忽然明白了,那时候宋淮声低头去看手机的一刹那,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没有回音的山洞一样,空洞地让他感到害怕。   阿融一下抬起头,正好对上宋淮声的眼睛,他无声地弯了弯嘴角:“在想什么?”   此刻那双眼褪去了空洞,眼底装着他呆滞的脸庞,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张口就说:“我……我在想你。”   “想我?”宋淮声挑了挑眉。   “对的,我在想你,淮哥。”阿融直觉这样说很奇怪,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为什么,你总是看上去不开心?”   阿融说完以后惴惴不安的看向宋淮声,他觉得他不应该这样说,但是他面对宋淮声时总是藏不住心底的想法,宋淮声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穿梭在阿融细软的银发中,他只觉得手里像是握了一把散落的阳光,柔软又温暖。他看着阿融的眼睛:“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开心?”   “直觉。”阿融垂下了目光,片刻又抬起头去看宋淮声身后的夕阳:“你虽然总是很温柔地笑着,但是我觉得你很多时候是不开心的。”   “对啊,最近有很多烦心的事啊。”他怔愣了片刻,放下了按在阿融头上的手:“但是为什么我总是不开心呢?”   “没关系的,我会让你开心的。”阿融上前一步,用肩膀在他肩膀上撞了一下:“没用什么不开心会过不去的。”   他摇头笑了笑,向前走去,阿融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地说一些平时发生的趣事,他耳边都是阿融细碎的笑声,在那笑声中,他渐渐放松下来。   阿融没问他让他不开心的事是什么,他也不想让阿融知道这些并不美好的事情,现在的日子已经开始让他觉得很满足,那些烦心事就放一放吧,当下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宋淮声和阿融从陈琳家回来坐在院子里的时候,想起了她家院子里那满院子盛开的花,他觉得他有了些微小的灵感,他忽然很想写一首曲子。但是那股灵感就像是一缕抓不住的青烟,明明那个感觉在心底若有似无地飘散着,但是他却总是抓不住那一缕缥缈的灵感。   “叮咚……”白皙的指尖落在黑色琴键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宋淮声收回手指,轻轻搭在眉骨上,有点无奈地呼出了一口气,他试了很多次,但是每次弹出来的曲子都让他觉得有点不尽如人意,总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   他站起身,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窗外是一条小路,小路边上有许多树丛,翠绿翠绿的,看上去十分讨喜。   他正看着那几株树丛出神,忽然看见那几株树丛动了。   宋淮声:“……”建国以后不能成精的啊!?   树丛动地愈发厉害了,就在宋淮声以为那树丛不是成精就是里面正在进行某项不可描述的行为时,一个毛茸茸的银色的脑袋从树丛里拱出来了。   宋淮声:“……”这小孩儿不但喜欢扒墙头,还喜欢拱树丛吗?   阿融本来要回山上,当他走在路上时,他看见一只很漂亮的蝴蝶飞过去了,那蝴蝶真的很漂亮,色彩斑斓地翅膀挥动时像极了一小片星云,璀璨又耀眼。这么美的生物,他想抓给宋淮声看看,于是就跟着蝴蝶一路到了院子后面,当他来到后院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只蝴蝶了,他在树丛里找了半天沾了一身的树叶子也没能找到。   他把脑袋拱出来后,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宋淮声身材高大挺拔,站在窗前的身影沉浸在一片橙色的光影中,虽然逆着光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阿融觉得,要是有一天宋淮声能重新回到那个属于他的舞台,他就应该是这样耀眼的。   然后一抹鲜艳的颜色从他眼前飞过,他下意识地伸手,一只七彩斑斓的蝴蝶就停在了他的指尖。   宋淮声看着阿融站起身,一只蝴蝶停在了阿融的指尖,星云一般璀璨耀眼的翅膀颤动着,衬着少年迷茫的神色,他一时间竟然有点分不清到底是蝴蝶的翅膀更美丽还是少年的眉眼更耀眼。他看着阿融的样子,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一下就抓住了那缕缥缈的灵感。他冲阿融勾勾手,然后快速地回到钢琴前坐定,双手在琴键上飞舞,一阵悦耳动听的乐声就从他指尖倾泻而出,带着八月末尾的夕阳洒满了整间书房。   阿融回过神,指尖的蝴蝶一下就飞远了,他顾不上那只蝴蝶就向屋里跑去,他甚至来不及跑去前面从门里进来,他跑了几步一下从院墙里翻进来,勉强在院子里站定后,一阵轻快悦耳的乐声就从楼上传来。   站定后,阿融都来不及整理头发,拔腿就向楼上跑去。   他说不清为什么,当他一下一下踩在楼梯上,每一步都更接近宋淮声时,他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在被一点一点填满,当他打开书房门的那一刹那,他觉得他的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只剩下那乐声回响在他寂静的世界里。   宋淮声闭着眼睛坐在一片橙色的光影里,那光把他的轮廓渲染的模糊又遥远,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却带着普度众生的慈悲。   那乐声从他指尖潺潺流出,燃起空气中名为感动的火花,把倾听者心里的一切荒芜烧尽,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阿融在那一瞬间有十分强烈的流泪的冲动,他不知道宋淮声是否能普度众生,但在这一刻,他普度了他。   他的淮哥普度了他。   一个普通人普度了神明。      ☆、琴声   阿融在那乐声中缓缓闭上了眼,他感觉到有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那滴泪从他脸侧和修长脖颈流过,最后隐入衣领,在白T恤上留下一块暗色的痕迹。   他说不清他为什么要流泪,当他听到那琴音的时候,他感觉到他的灵魂都在颤抖,泪水不自觉就流了出来,他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声声入耳,声声动情了吧。   琴音已经接近尾声,宋淮声缓缓弹出一个收尾的音符,睁开了眼睛。   入目便是阿融泪流满面的脸,宋淮声不由得吓了一跳,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门边,双手捧起了阿融的脸,拇指指腹轻柔的抹去他眼角的泪。   阿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捧着他脸的宋淮声,脸与脸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他稍一往前就能吻到眼前人,他不由得脸色一红,就想低下头,但是脸被人捧着,他想低头也没办法低头,就只能红着一张脸,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呆滞,也许是他的脸太红了,那人噗嗤一笑,放开了他的脸,转手在他发顶揉了揉,笑得很温柔。   “怎么哭了?”他问阿融。   阿融低下头,揉了揉眼睛,本就不清脆的声音带了一点哭过之后的沙哑:“太好听了,那声音好像能进到我心里,我没忍住就哭了。”   说完阿融还吸了吸鼻子,宋淮声无奈的看着他,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抬起头:“这首我打算取名叫融山音律,你觉得怎么样?”   “融山?”阿融一愣,融山就是后山,也是孕育了他的地方,不过他只愣了片刻,唇角一弯就露出一个笑来:“很好听啊,不过为什么是融山啊?”   宋淮声挑着眉笑了笑,告诉他:“因为融山很美,而且对我来说,融山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地方。”   “真的吗?那你想去山上玩吗?”阿融没想到宋淮声会这样回答,有点惊喜的看着宋淮声,心底某个小心思被满足,笑的像只餍足的猫。   “想啊,只不过一直都没有时间去呀。”宋淮声盯着阿融的笑脸,也笑了,他发现,他最近变得爱笑了很多,果然笑容是会传染的。   “我可以带你去!”阿融原地蹦跳着,他想着去拉宋淮声的手,又想到宋淮声说不习惯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他就又把抬起来的手指放在了腿侧,抓了抓裤缝。   “可以啊,明天我们就去吧,早上爬山应该会很凉快的。”宋淮声颇为认真地想了想,唇角轻扬。   “好啊。”阿融像个孩子一样看着宋淮声,眼里闪着光芒:“融山特别美的,尤其是再过一段时间,冬天来的时候,山里清晨的大雾才好看呢。”   宋淮声顺着阿融的描述,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场面,他还隐约记得他少年时期也喜欢去融山玩,也喜欢看融山的大雾。   只是,在那模糊的记忆里,好像还有某个人的影子。   他忽然对明天和冬天的到来有了很大的期待。   “那就明天去吧。”他想。   听到他心里的想法,阿融略显狡黠的一笑,语气里带着不为人察的小开心:“好啊,我明天早上来接你,保证你明天早上看到融山最美的风景,就是可惜不是冬天。”   “那就冬天再去一次。”   “可以,你想去几次我就带你去几次。”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宋淮声搬了两把椅子和阿融坐在屋檐底下看天空,此刻的月亮还没有出来,深蓝的天空上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像零落的棋子一般分布在各处,闪烁略显黯淡的光芒。   “等以后我学会了怎样使用煤气,我再煮面给你吃。”本来两人都仰着头看天,谁也没出声,只能听见远处不知名的昆虫的叫声,在一片虫声中,阿融忽然听到了宋淮声的声音。   “真的吗?”阿融收回目光,笑盈盈的看向宋淮声。   宋淮声点点头,目光落在院墙边的那几棵树上,粉白的花瓣已经开始有凋落的迹象了,他看着那几朵花,忽然想起了阿融在吃粉时掏出来的那一大把零钱,他偏头看了看阿融:“你一直在镇上做那些事吗?”   阿融做那些事似乎一天的工钱很少,他做的一切,在他看来好像都是在回报小镇对他的照顾。   “是啊,宋叔觉得我应该有份工作,所以才给了我工作的机会。”阿融看了天上的星星出神:“他们都对我很好。”   “你对他们也很好啊。”宋淮声笑了笑。   “你也对我很好。”阿融冷不丁看向他,目光干净而天真,在那一瞬间,宋淮声觉得阿融有一点像传说中的那种妖精,还是能迷惑人心的那种,眼神明明纯洁无害,却总能让认沉迷于那种眼神中。   “你也帮了我很多忙啊。”他垂下眼睛,不敢再多看那目光。   阿融却没意识到这一点,拉着宋淮声给他讲天上的星宿,他指着那些星星,眼里的笑意比星星还好看,宋淮声忽然就觉得上天对他没有那么坏了,好像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是在为他遇到阿融做的铺垫。   送走了阿融,他才拿出手机给韩琦打了电话。   韩琦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下午才回到首都,前一晚上本来就没睡好,还在飞机上着了凉,回到家他倒头就睡,睡得迷迷糊糊的,电话响了好几次他也没力气接,但是电话一直响,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才接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喂了好几声都没人说话,他忽然反应过来了,对电话那头喊了一声淮声,然后电话就挂断了。他摇了几下脑袋,才清醒了过来,他点开信息,果然看见了宋淮声发过来的一大段信息,宋淮声从来没有给他发过那么大段的信息,他有点好奇,点开了信息。   他越往下看,脸色就越诡异,最后他放下手机,把头捂在了被子里面,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宋淮声说了那么一大堆都是在拐弯抹角的请教他如何使用煤气。   韩琦笑了半天,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给宋淮声回了个电话,在电话里教宋淮声怎样使用煤气后才笑着调侃他。   “我以前咋没发现你那么可爱呢,有事儿直接说嘛,绕那么大一个圈,哈哈哈。”韩琦笑的很大声,宋淮声有一瞬间想挂了电话,但是他忍住了,本来他打算在网上查的,但是网上查会了和具体操作之间区别还是有点大的,他没别的办法了,只能拉下脸找韩琦问了。   韩琦笑完了才挂了电话,他刚挂电话就看到宋淮声的信息过来了:“再笑给你头打掉。”   韩琦看见这句话一愣,然后趴在床上笑的肚子疼。   宋淮声正在厨房里练习开煤气,听见手机的信息提示音,他下意识不想去看,犹豫了半晌还是拿起来了,他叹了口气,看着那句话有点想笑。   韩琦说:“你这些梗都是老梗了,你网速真够慢的,来来来,哥教你一些新的。”   宋淮声终于忍不住了,他捂着眼睛,嘴唇微微向上勾起,露出了一个愉快的,自然的笑容。   他笑了半天,拿起手机回了韩琦两个字:“不要。”   阿融回到山里的时候老山神还没睡,大概是他今天心情出奇的好,他正在逗弄水池里的鱼,整个水池的水都在微微抖动着,泛起一阵阵波澜,那些个五颜六色的小鱼儿就在那些波澜里翻滚跳跃。   阿融脱了衣服跳进池子里和鱼儿们一起嬉闹,玩的不亦乐乎。   有只蓝色的小鱼儿围在阿融身边,用鱼头去蹭他的手,阿融将它捧在手心,笑眯眯的亲了鱼头一口。   “小蓝。”阿融叫了一声,小蓝鱼在他手心里翻了个身,用尾巴拍打着他的掌心,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阿融伸出手指点了点小蓝鱼鱼吻旁的小细鳞,将它放进水池里,从地上的衣服里拿出一包鱼食,他坐在水池边,一点一点向水池中丢着鱼食。   “老头儿,你说我这次能不能认好字呀?”阿融将最后一颗鱼食丢进小蓝鱼的嘴里,转头看着山洞深处,那里黑黢黢的,闪着细微的银光,像是一个会吞噬人的深渊。   “应该能吧。”老山神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整个山洞里都有一种震颤感:“上次你是因为什么猜认不到字来着?”   “……”阿融忽然不想跟老山神说话了:“你能不能说点鼓励我的话?”   “我上次没说吗?你认好了吗?”阿融觉得老山神真的能一两句话就气得他不想说话了。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阿融把脸偏过去,一副不想再理他的样子。   “哈哈,我逗你的,我们阿融又聪明又好看,肯定能认好的。”老山神看见阿融这幅样子,发出了愉快的笑声,哄了阿融几句。   “就会欺负小孩儿。”阿融嘟囔了一声,转过脸来继续喂鱼。他低着头,白嫩的脚丫在已经恢复平静的水面上划来划去,带起一圈圈稀碎的涟漪,他半天没听到老山神回答他,再抬头时,他就听到了老山神细微绵长的鼾声。   阿融:“……”   他摸摸鼻子,嘀咕着埋怨了老山神几句,一个扑身扎进了水池,溅起一地的水花。   水面上咕噜咕噜冒了一阵水泡,阿融才从水面探出头,他把头发向后一捋,靠在水池边闭上了眼睛。      ☆、字迹   早上宋淮声还没起床就听到了敲门声,他在床上迷瞪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床去开门。   打开门,阿融抱着一个小小的盆站在门前,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他诧异地看着阿融手里的盆,后者笑着把盆推举到他面前:“淮哥,这是我从山里的水池里抓回来的鱼,是不是很好看。”   “怎么这么早?”他看着那几尾五彩斑斓的小鱼颇有精神地在小小的盆里游来游去,鱼尾时不时拍打在盆璧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是要去山里吗?”他忽然之间又想起来昨天说的话,刚要说他先去洗漱一下,就看见阿融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今天小超市要进货,我得早早去帮忙,昨天把这事儿忘记了,我就想着先把这鱼拿过来给你,我再去超市,带你去山上的事只能过几天再说了。”   “没关系,我们以后再去也可以的。”宋淮声接过他手里的木盆笑了笑。   “那我下次一定带你去!”阿融一脸歉意地看着他。   看着阿融满脸的歉意,他想揉揉他的头发,但是腾不开手就只能作罢:“没事儿,你先去忙吧,忙完再过来我这里。”   “嗯嗯。”阿融挥了挥手就跑远了,他抱着那盆鱼进了门。   把鱼全部放进水池里以后,他才抹了抹头上的汗,进屋去洗漱。   阿融到超市的时候,送货的车已经来了,他把货全部卸下来以后,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他直起腰抹了抹汗水,从宋平手里接过了水:“宋叔。”   “辛苦了,阿融。”宋平拍了拍阿融汗湿的肩膀。   “不辛苦。”阿融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水放在一边:“这点活辛苦什么。”   宋平赞赏地看着阿融,给他搭了把手,把货物全部搬进小仓库里。   “阿融啊,宋叔跟你商量个事情。”宋平看着阿融整理货架的身影,忽然开口。   “什么事啊,宋叔?”阿融回过头,额角的汗珠映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你的工资是不是得涨一下了?这都又快一年过去了。”宋平笑眯眯的看着阿融,他对阿融很满意,不但手脚利索,也很吃苦耐劳,是个很好的孩子。   “不用了,宋叔。”阿融擦掉鼻尖的汗水,笑着摇了摇头:“我在这里又不用花什么钱。”   “那要是这里没有了呢?”宋平看了一眼阿融,欲言又止。   “什么?”阿融愣了一下。   “阿融啊,清河镇可能要搬迁了。”宋平叹了口气看着外面:“好像是说今年年底要搬完,可能再过几天就要下发通知了,这已经是八月底了,没有几个月了,你……你总得有个归宿吧。”   “要搬迁了吗?”阿融听见宋平的话,从门外看过去,外面的花树已经开始有凋落的迹象了,他才惊觉,原来八月已经快要过去了。   “是啊,要搬迁了。”宋平喃喃说道,阿融也没再接他的话,小超市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不知情的阳光调皮地从窗户里、门缝里投射进来,温暖了这小小的超市。   等阿融做完小超市的工作后,宋平见没什么人来,就让他先走了。   他想起宋平的话,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他不知道清河镇的人搬走以后,他会有怎样的结果。   老山神说过,山神是由山里的灵气集聚而生的,依靠人的信仰和传颂而存活,要是那些信仰和传颂消失了,山神也就消失了。   换言之就是,要是没有人记得他,他就会消失了。   “唉。”他搓了搓脸,耷拉着脑袋向宋淮声家走去。   他刚走到门前就听到一阵轻缓动听的钢琴声从楼上传来,在门前站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把表情调整过来,他不想让宋淮声知道他的烦恼。   “淮哥。”他熟门熟路地上了楼,把书房门开了一个小口,探进去一个小脑袋看着宋淮声。   “今天这么早下班?”宋淮声看了一眼阿融探进门来的小脑袋,笑了笑。   “今天事儿不多。”阿融摸了摸鼻子,推开门走到宋淮声身边:“这是新的曲子吗?”   “不是。”宋淮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是贝多芬的,《月光曲》。”   “贝多芬?”阿融歪了歪脑袋,他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人,但是他想不起来了。   “对,就是这个人。”宋淮声把一本书递给他,他接过来看了看,发现是那天那本书——夹着《山灵》那首曲子的那本书。   可惜他不认字。   “这是个很伟大的音乐家,也是我很喜欢的钢琴家。”宋淮声笑了笑,在心里解释了两句。   阿融又想了想他刚才听到的曲子,是真的很好听,轻柔又和缓,听着好像真的有一片月光笼在身上一样,他又看了看封面上温和的青年,心里默默地想,果然会弹琴的人都很温和。   他坐在桌边看书的时候,宋淮声就在一边看曲谱,他偷偷看着宋淮声的脸出神,连平板在读什么都没听进去。   宋淮声说昨天那样的教法太累人了,就要换了一种方法——他找出了平板,在上面下了读书软件,让阿融跟着读书软件学认字,实在记不住的、不会写的,他再另外教他,这样说不定效果会好一点,他也能做一些别的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平板已经停下了读书的声音,阿融才猛地一下回神,他坐在书桌后翻了一下那本《安徒生童话集》,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到宋淮声身边,半蹲着身子把脸贴在瓷白的琴盖上,闷闷地问出口:“淮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笨了,就不想教我了?”   宋淮声闻言抬起眼睛去看阿融,他的脸贴在琴盖上,被挤压出来了小小的一圈肉,闪着莹白的光泽,看上去软软的,十分好捏的样子,一时间他竟然有点分不清到底是琴盖衬了他的脸,还是他的脸衬了琴盖。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捏着阿融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在心里一字一句地表达:“我不觉得你笨,只是我教你的效果也不是很好,也许换一种方法效果会好一点也说不一定。”   “真的吗?你真的没觉得我笨吗?”阿融就着那只捏着他下巴的手势抬眼去看那人,然后清楚地看见了他眼里的笑意和温柔。   “真的。”宋淮声松开手,转手揉了揉阿融的脑袋:“你不会写的字就来问我。”   阿融点点头,却没回书桌前,而是走到了书架前,在书架前站了半天然后转身看向宋淮声:“淮哥,你能帮我找另外的书吗?那个我想等我能认识很多字以后再去看。”   阿融眼睛亮亮的,孙小伟那天给他讲了大致的故事,他觉得这个故事虽然悲伤,但是他还是很喜欢,很想自己读一遍。   看着阿融的目光,宋淮声笑了笑,起身走到了书桌前,拿着平板摆弄了一阵子,然后招手叫他过去。   他几步跳过去,凑在宋淮声身边看他摆弄。宋淮声点开读书软件,给阿融下载了一本简单的认字书:“那你先学这个,等你能认更多字了以后就能自己读书了。”   阿融欣喜地接过来,伸手在平板上划了几下,有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阿融看了一眼宋淮声,笑着在原地跳了好几下,他跳起来才发现整个地板都在动,又立马安分了下来,对着宋淮声吐了吐舌头,坐在桌子前认真学习去了。   看着阿融的样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坐回到钢琴前看谱子去了,坐了半天也没听到写字的声音,他就抬头去看阿融,只见阿融有点蔫蔫的垂着头,手指无意识的在平板上划过,放出一段机械音:“他像一棵树,又像一朵云,他有着树的生机与灿烂,也有着云的飘逸与自由。他是神明,是山川河海的神明,带着琥珀一般耀眼的纯净闯入了人间,闯入了心底。”   是一首很简单的小诗,宋淮声却忽然想到了他与阿融的初见。   那天的少年从墙头摔下来,发上沾染着花瓣,眼神如琥珀般纯净。   那一眼,乱的不知是树的枝叶还是他的心。   一首诗都读完了,阿融还低着头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回过神,把手撑在钢琴上偏头盯着发呆的阿融看。阿融发了多久的呆,他就那样看了多久,阳光从窗外倾泻下来,照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平淡的日子总是流逝地飞快,不知不觉间,宋淮声已经在清河镇呆了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是他这十年来最快乐最轻松的日子,他在这里不但不用烦恼那些让他不开心的事,而且还有阿融陪着他,这样的日子说一声快活也是妥当的,他渐渐都生出了不想回去的念头。   “淮哥,这是你写的字吗?”宋淮声坐在钢琴前看谱子,阿融拿着一本书磨磨蹭蹭地挪到了他身边蹲下,小腿不经意地挨着他的腿,他低头看了阿融一眼,少年吐吐舌头指着那书上一行很稚嫩但是也挺好看的字问他。   “……是我写的。”他哭笑不得地看着那本《安徒生童话集》。   “你小时候写字就这么好看啦?”阿融见过宋淮声现在的字,很飘逸,很有力道,当然也很好看,尤其是他写音符的时候,阿融觉得那些音符美的就像是春天时他握在手心里的蝴蝶一样飘逸美好。   “还好,也没有那么好看。”宋淮声接过阿融手里的书,脸上有点热。他平时明明听惯了别人的夸奖,但是每次阿融夸他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有点脸热。他尽量忽略脸上的热度,颇为怀念地在书上摸了摸:“那时候是我外婆教我读这些书的。”   “外……外婆?”阿融疑惑的看着宋淮声,然后眼睛一弯:“是你妈妈的妈妈吗?”   “……是。”宋淮声在听见你妈妈这三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不过他很快就恢复过来,并没有让阿融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那……那她一定是个很好很美的人。”阿融光是见到宋淮声就觉得他实在是很温柔很好,那么他的外婆和妈妈也一定是很好很温柔的人。   “是啊,外婆是世界上最美最好的人。”宋淮声放下书,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相框,相框里的照片上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露出慈祥温柔的笑,十四五岁的宋淮声带着阿融从来没见过的笑站在他们身后,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两位老人肩上,美好又温馨。   阿融顺着宋淮声的目光看过去,这照片是某一天他从书架里翻出来的,他拿给宋淮声看得时候,宋淮声沉默了很久,然后找了个相框把照片装起来放在了桌子上。   “淮……淮哥?”阿融凑在宋淮声面前喊他。   “阿融。”宋淮声做了个口型,伸出手指抵住阿融的额头推开他越凑越近的脸,无奈地看着阿融。   “淮哥。”阿融抓住宋淮声的指头握在手心里捏了捏,笑的像个抓住了宝物的孩子。   宋淮声见状也就由着他捏去了,这一个月来,阿融越发的亲近他,时不时就要凑近他挨着,不是抓他的手,就是趴在他腿上,他也想过让阿融不要再那样做,可是他一看见阿融的眼睛就拒绝不了了。   真是美色误人啊。宋淮声看着阿融得逞的小眼神,只能无奈地笑笑。      ☆、光芒   看着阿融笑地开怀的脸,他叹了口气,然后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呀。”   他初见阿融时,以为他是一个漂亮的高冷少年,再不济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少年,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阿融会是这样一个……单纯的有点傻的人。   傻小子阿融还沉浸在亲近宋淮声的快乐中,丝毫没察觉他在他淮哥心里的转变。   今天的天色黑的很快,他们吃完饭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宋淮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生出了送阿融回去的念头,顺便看看他在山上的住处,他总是很担心阿融在山上住的不好。   阿融没想到宋淮声要送他上山,他在宋淮声家门口急的都快哭了,也没能说服宋淮声,宋淮声双手插兜,噙着笑,眼里映出阿融无措的神情。   “淮哥,你听我说,山里晚上不安全,有野兽的。”阿融咬咬牙,一本正经的对宋淮声瞎扯。   “是吗?”宋淮声勾着嘴角,无声的询问。   阿融微红着脸,慢慢鼓起了脸颊,这两个字的尾音是轻轻上挑着的,而且是带着魅惑的,让他只是听见了那两个字就慢慢红了脸。这个人,总是意识不到他的声音有多好听,还总是用他的声音来蛊惑他,让他一听着这声音就昏了头脑。   “要是有野兽的话,那阿融你怕不怕?”宋淮声收了笑,看了一眼在夜幕中只剩下轮廓的融山,融山不很高,但是山脉很长,几乎呈环抱之势将清河镇拥在怀中,在夜色的掩映下,融山和清河镇就像一对亲密相拥的爱侣。   “我当然不怕了。”阿融看了一眼宋淮声,眼底带着一丝得意:“我可是在融山长大的,怎么会怕她。”   听着阿融语气里的小得意,宋淮声笑着摇摇头,绕过阿融向屋后的小路走去,阿融一看就更急了,他跟在宋淮声身后喋喋不休的劝说:“淮哥,你看,这天都黑成这样了,我怕你一个人下山不安全。”   宋淮声恍若未闻,自顾自向前走着,那架势不像是上山,更像是在他家后花园闲庭漫步,他的悠然和阿融略带焦急的话语形成鲜明的对比,阿融见劝说没用,只能慢慢收了声,郁闷的跟在宋淮声身后。   “晚上山里可是又吃人的狼的,嗷呜~。”宋淮声在前面走着,冷不丁听见阿融轻飘飘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宋淮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揉了揉阿融的脑袋,他用了几分力气,直接把阿融一头柔顺的银发揉的支棱在头顶,再配上阿融此刻懵懂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误入狼窝的小兔子。   “你怎么可以这样?”阿融不敢置信的看着宋淮声,他觉得他心里的宋淮声变了,他明明是一个温柔如神明的帅哥,此刻却笑得十分恶劣,哪还有半分神明的样子,倒像是一个披着神明外皮的恶魔,阿融只觉得一颗心都稀碎了。   “哦?那我应该是怎么样的?”月末的月亮还没出来,天空中只有几颗零散的星子,映着宋淮声带着笑的眼睛,在那样的目光下,阿融觉得,其实宋淮声怎么样都好,就连现在笑的一脸恶劣的他也是他心目中最好的宋淮声。   “……”阿融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第一次想去了解一个人,第一次想把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他不懂这种感觉的意义是什么,只觉得很欢喜,但是又带着不易察觉的酸涩。   宋淮声很想知道他在阿融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罕见的有一丝紧张,期待的看着阿融,阿融却摇了摇头,抬起眼睛看他:“可是你是淮哥啊,不是吗?”   虽然阿融的这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甚至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宋淮声却奇异的理解了阿融的意思。   你就是你,怎么样的你都是你,既是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大歌星宋淮声,也是小镇里失声的阿融的淮哥。   宋淮声没有回答阿融,他转过身慢慢上山,阿融也没再开口,沉默地跟在宋淮声身后,就这样一路静默无言。   夜晚的融山很寂静,整个山都处在一片暗沉的黑色中,远处的树木在夜色下只显出了模糊的轮廓,一大簇一大簇林梢相互依偎在一起,罩住了他们头顶的天幕,只有几处枝叶稀疏的地方,才能看见几片被切割成小块的天和坠在天幕上的几颗疏朗的星。   走动间衣料擦过灌木的声音和呼吸声变得格外清楚,其中偶尔夹杂着几声不知是什么昆虫的叫声,其实这样的声音在夜晚,尤其是山里的夜晚会显得格外悚然,但是因为身边的人,宋淮声却不这样觉得,他甚至觉得这样也还不错,至少以前的他绝对不会在晚上来这样的地方。   “淮哥,你会不会怕怕黑?”阿融伸出手拽住了宋淮声的衣角,声音从他身后飘来。   “大概不怕。”宋淮声没有转身,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周围的寂静一瞬间被忽然亮起的灯光打破。   陡然亮起的灯光带着刺眼的光芒把这小块地方照的很亮,宋淮声眯了眯眼,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大概是磕到了石头,发出了很大的响声。响声未落,林间就响起了一阵十分清脆的鸟鸣,紧接着传出了翅膀拍打的声音,一群暗色的鸟从林梢飞出,在天空盘旋了几圈后又隐入林间。   一只绿色的鸟俯冲而下,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一圈,然后落在了阿融的肩膀,鸟喙亲昵的蹭了蹭阿融的耳朵,阿融用空着的那只手顺着鸟儿的翅膀抚摸了一下,然后笑了:“这是雀儿,是一只很漂亮的山雀。”   宋淮声打量着停在阿融肩头的那只鸟,顺滑油亮的羽毛,黢黑灵动的小眼睛,的确是一只很漂亮的鸟,看着这只鸟灵动的眼睛,他忽然想起来阿融也不是总是傻乎乎的,他的眼睛有的时候就和这小鸟的眼睛一样灵动。他笑着点了点小鸟的翅尖:“嗯,很漂亮,这名字是你起的吗?”   “是啊。”闻言阿融笑的更灿烂了,他放开宋淮声的衣角,双手捧着小鸟,低头在小鸟边上轻言了几句,然后,小鸟振翅而起,落在宋淮声肩膀上片刻,宋淮声偏头去看,那小鸟已经再次振翅,在他们头顶轻轻叫了几声,然后隐入林间。   一根绿色的羽毛缓缓飘落,正好落在宋淮声肩上,他拿在手里端详片刻,然后别在了阿融耳后,绿色的羽毛衬着阿融雪白的耳尖,好看的像一个妖精。   阿融不明所以的看着宋淮声,宋淮声却没有解释,他一只手拿着手机照亮,一只手拉过阿融的手腕,带着阿融上山,直到上了山,阿融耳后的羽毛也没有取下来。   阿融看着不远处那个黑黢黢的山洞,在心里喊了好几声老头儿,老山神却半天没有回应他,阿融叹了口气,他才不信老头儿这么早就睡着了呢,他忐忑地看了一眼宋淮声:“淮哥,你要进去看看吗?”   宋淮声挑眉,他的本意就是来看看阿融居住的环境,然后……他想让阿融住他那里去,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他们之间的相处却像认识很久的老友一般自然愉快,他也很享受和阿融相处的时间,而且他孤独一个人太久了,也渴望陪伴。   阿融领着宋淮声进了山洞,山洞深处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散发出幽幽的银光,山洞从外面看上去很黑,但是进了就会发现山洞里其实没有那么黑暗,因为那银光的缘故,山洞处在一片暧昧的光影中,在暗淡的银光中,宋淮声看到山洞中央有一个很大的水池,水池边上零零散散堆着几件衣服,都是一样的白衣黑裤,还有几包零散的鱼食和一些小玩意儿。   还挺有人味儿的,宋淮声摸着下巴打量着山洞,阿融一进山洞就不知道跑那个拐拐角角去了,宋淮声的视野里没有看到阿融,他下意识的去寻找阿融,忽然他眼前亮起了暖黄色的光芒,阿融捧着一支小小的蜡烛慢慢走到水池边,把蜡烛放在了地上,才抬起头看宋淮声:“我以前的时候,还准备了蜡烛。”   水池里有很多小鱼儿,阿融坐在地上把手伸进水池,那些小鱼儿就围上来在阿融的手边嬉戏,宋淮声也走到阿融身边坐在地上,指尖轻点一只小蓝鱼的鱼头,那小蓝鱼也不躲,反倒上前蹭了蹭宋淮声的指尖,阿融笑着说:“它叫小蓝,它很喜欢你呢。”   小蓝。宋淮声在心底叫了一声,然后又在它的鱼头上摸了几下才站起身,人也送回来了,天也黑了,他也该回去了。   阿融眼前伸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他想都没想就伸手握上了那只手,然后借着那只手的力道站起身,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宋淮声,耳后的羽毛在暖黄的灯光下被模糊了边缘,宋淮声眼里含着明显的笑意,轻轻动了动嘴:“好了,既然送你回来了,那我也该回去了。”   阿融看着外面的天色,很暗,树影在黑暗中像一个个不知深浅的怪兽,仿佛下一秒就会伸出不明的触手,拉着人进入黑暗。   宋淮声看了一眼站在山洞口的阿融,向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在那条下山的小路,阿融看着宋淮声的背影,手慢慢背在身后,他中指搭上拇指,指尖轻轻一擦,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夜晚的山路并不好走,路上有很多细碎的小石头,不注意就会摔倒了。他刚拿出手机打算打开手电筒的时候,树丛里忽然飞出了很多暖黄色的小光点,一个小光点的光芒很微弱,但是一大群就不一样了,几乎是一瞬间,成千上万的光点从树丛,林梢飞出——是萤火虫,它们像一个个缩小版的星星,照亮了宋淮声脚下的路。   这是一条很灿烂,很光明的路,宋淮声参加过上千场演出,在很多精美的舞台上站过,也被无数闪耀的镁光灯照过,但他脚下的路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璀璨而明亮过。   宋淮声走在光路上,他不由回头去看那山洞,身后没有萤火虫,他看不清远处的山洞,在昏暗的天光下,他隐约能看到那山洞前一个站着一个人影。   他知道,那是阿融。      ☆、梦见   阿融站在山洞口,直到宋淮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里,再也看不见萤火虫的光芒了,他才叹息般的出了一口气,从耳后把那根羽毛拿下来,小心的捧在掌心,又看了一眼再也看不见人影的路口才慢慢转身回了山洞。   他刚泡在水池里,老山神苍老的声音就在山洞里响起了:“阿融,要是我说让你以后不要下山,你会答应吗?”   “啊?为什么呀?”阿融愣了一下,张开眼睛看着半空中的某一点,眼里都是错愕:“我最近在山下挺乖的啊,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老山神叹息了一声,想了想那个已经长成大人的宋淮声:“阿融,我们是山神,是自然孕育而生的,本来就应该呆在原来的地方,是不能跟普通人类接触过密的,你和那个人不觉得有点过于亲密了吗?”   “可是,我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啊。”阿融看不见老山神,他无法知道他的表情,但是他却知道老山神现在的语气很严肃,他很着急,他怕他以后不能下山,也就见不到宋淮声了:“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这样让我忘不掉。”   “阿融啊,你是融山最后的神明了,融山……”老山神声音渐低,没有说完剩下的话,可阿融明白他的意思,他也知道一旦融山被遗忘了,他几也就该消失了,遗忘对融山而言意味着衰败,对他们而言则意味着消失。   “可是融山不是还有人记得吗?”阿融记起了宋平说的话,但是他还是不想以后见不到宋淮声,既然注定了会消失,那还不如在消失之前好好和宋淮声相处。   “阿融啊,总有一天你会忘记他,他也会忘记你的。”老山神叹息着开口,想起了多年前少年的那双执拗的眼眸:“就像以前一样。”   “什么像以前一样?”尽管老山神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但是他还是听到了。   “……也罢,或许都是天意啊,下山可以,但是晚上一定记得回来。”老山神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阿融的问题,无论阿融怎样询问,他都不再开口。   阿融也只好不再发问,躺在水池中闭上了眼睛,把心底的疑问压下。   萤火虫群一直把宋淮声送到家门口才散开,就如同来时忽然出现一样,萤火虫几乎是瞬间就飞入了树林,那条灿烂的光路一下就散成了星星点点的荧光,很快就被黑暗吞没了。   宋淮声站在门口,看着最后一点荧光隐入树丛才摸索着进了门,院子里不是很黑,可以隐约看见木楼的轮廓,他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抬步走进屋里。   屋里的家具被黑暗割出了模糊的毛边,他没有开灯摸索着上了楼,等他躺在床上时,才轻轻出了一口气。   他把头埋在被子里,趴了一会儿后从兜里摸出手机,手机很安静,只有韩琦几个小时前发给他的一条信息,信息很长,他眯着眼看了一下,是一个月前的那件事的后续,大致意思是只有那段视频和一些骚扰短信,那人又没造成实际伤害,再加上暂时也找不到那人,警方也没有办法,只能先暂时放一放了。   宋淮声眯眼看着屏幕,心想果然如此,他翻开短信,删除了那两条短信,然后像往常一样拉黑了那个短号。   他扔下手机,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看着从窗户中泻进来的天光,忍不住想起了阿融的样子,阿融一头银发,暖黄色的灯光映着他白皙的脸颊,耳边别着一根绿色的羽毛,整个人就像精灵一样漂亮。   漂亮。宋淮声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前浮现的是阿融的脸,漂亮这个词比好看更深刻,比美丽更脱俗,形容阿融再合适不过了,他真的很漂亮,漂亮的几乎不像这个世界的人,而且他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很单纯、很天真,却又很灵动。他把漂亮和天真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组成了阿融这个完整又鲜活的个体。   这样想着,宋淮声渐渐进入了梦境,然后做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的梦。   梦里的他又回到了十五岁那年,他站在母亲面前,眼前的女人裹着宽大的浴袍站在卧室门口,露出来的半截白皙脖颈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红痕,她面容精致冶艳,眼尾带着薄红,手指间夹了一根烟,见他直愣愣地看着她,她笑着吸了一口烟然后靠近了他,喷在了他脸上,那烟雾并不呛人,甚至带了一丝丝浅淡的香味,他被喷了一脸的烟,皱着眉后退了一步,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愤怒的火焰。   “那人是谁?”他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活像是粗粝的砂石在地面上摩擦一样难听至极。   “你不是看到了?”她嗤笑一声,又吸了一口烟,袅袅的烟雾中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到那张红色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来的字句却像刀子一样割人。   “你为什么生下我?”他的声音在颤抖,捏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好玩儿喽。”她掐灭烟头丢在地板上,涂了黑色指甲油的指尖捏住了他的下巴:“都说了你只要在外婆那呆着就好,是你自己非要来找我的,但是我并不想你打扰到我的生活。”   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来一丝情绪,她看着宋淮声的眼睛也很平静,那里面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好像他不是她的儿子,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打扰到她的生活的陌生人。   “你……”他想开口,却发现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许她说的没有错,他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稀罕有个儿子,那只会打扰到她。   “乖,明天就收拾东西回去吧。”她拍了拍他的脸,长长的指甲划过他的脸颊,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痛感,让他分不清究竟是他的脸在疼还是心在疼。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回了房间,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了床上的人是跟她一样的女人。   他的母亲,在和一个女人上床。   他站在门口,听着房间里又响起来的两个女人的呻|吟声,带着寒意的战栗从脚底蔓延上来,他的一颗心如坠冰窖。   画面一转,在小木楼前,他嗤笑着问她:“和女人上床不觉得丢脸吗?”   她附在他耳边,柔软的嘴唇张张合合,声音如春风一样温柔,他却愣在原地,看她的眼里全是迷茫无措,她勾起了红唇,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她说:“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儿子,我身上有的基因,你一样也差不了。”   他怔怔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然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他僵硬的回头,阿融带着笑的脸被放大在他眼前,阿融笑着喊他:“淮哥。”   宋淮声猛然惊醒,他捂着额角坐起身,然后一愣,他清楚的感觉到了身体某个难堪的部位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看向窗外,天色微微发亮,拿过手机一看,五点半,已经是早上了。   他搓了搓脸,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他站在浴室里,温热的水流流过他的身体,冲洗着他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他透过水雾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没有血色的唇,空洞的眼睛,再往下是苍白修长的身体和那不堪的念想,他闭了闭眼,打开了冷水的开关。   他抬起双手,指尖在微微发抖,他忍不住弯了弯腰,然后抱住了头,在冰冷的水流漫过眼睛时他想,她说的果然没有错,她的基因,他也有。   同|性恋的儿子就应该是个同|性恋。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半截太阳都从山头跳了出来,那半截太阳挂在山头像极了蛋黄,却比蛋黄更耀眼,更温暖。   他擦着头发上楼,走进书房后,他从落地窗看到了上山的那条路,此刻那条路上正走着一个少年,银色的头发,白皙精致的面容,漂亮的不似人间之物。   然后,那漂亮的脸抬起来看到了他,向他露出了单纯的,天真的,丝毫不设防的笑容,下一秒,他向他挥手,言行举止都带着不加掩饰的信任和欣喜。   他看到阿融的嘴一张一合,虽然他没听见阿融的声音,但是他知道阿融是在叫他,淮哥。   他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那个梦,那时的阿融应该也带着这样的笑容吧。   他定了定心神,笑着向阿融点了点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他不一定对阿融……虽然他不喜欢女人是真的,但是阿融还是个小少年,他再禽兽也不至于对这样的小孩子下手。   这样一想,宋淮声心里才好受了一点,目送着阿融从他家后院经过,然后去了小超市。   他在家没呆一会儿,阿融就从超市过来了。   阿融一进门就看到小池塘里的鱼,那些鱼看上去好像无精打采的,一个个的都耷拉着脑袋,就连小鱼尾都不拍水了,看着很可怜的样子。他急忙跑到池塘边,摸了摸小鱼的脑袋,心疼地看着它们。   “怎么了?”宋淮声看了一眼阿融的表情,蹲在阿融身边无声的询问。   “你看它们都蔫了!”阿融指着小池塘里,瘪了瘪嘴。背着的手却悄悄捏了一片绿叶放在池塘里,那片绿叶在水面上荡起了一圈细小的涟漪,水波散开之处,小鱼儿们奇迹般的恢复了精神,一个个都活蹦乱跳了起来,上去蹭着阿融和宋淮声的手指。   “这不是挺活泼的吗?”宋淮声没看见阿融的动作,他的指尖被湿滑的鱼头蹭的有点发痒:“我去拿点鱼食给它们喂喂。”   阿融却笑着看了他一眼,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纸包递到宋淮声面前,眼睛很亮:“我这儿有。”   “你随身还带这些啊?”宋淮声接过小纸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些鱼食,他笑着拍了拍阿融的肩膀,把鱼食投向小池塘。   “是啊,我喜欢带这些东西。”阿融却有点失望,他更喜欢宋淮声摸他的头发,宋淮声本来是要摸他的头的,不知怎么却落在了肩膀上。   “也是,你很受小动物的喜欢呢。”宋淮声想起昨晚上的鸟和鱼,看了阿融一眼。   阿融盯着宋淮声,可是他却没再摸他的头,这让他有点郁闷,他只好自己扒了扒头发,然后小心的挪到宋淮声身边,蹲在了他身边:“淮哥。”   “嗯?”宋淮声一边给鱼投食一边回头去看阿融,然后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一点与阿融之间的距离,阿融没发现这个小动作,他满心欢喜的去抓了几颗宋淮声手里的鱼食,然后投进了小池塘,小鱼儿一拥而上,瞬间便把那几颗鱼食吃的一干二净了。   “就是想叫叫你呗。”阿融坐在地上,目光放在墙边的木芙蓉上,粉白色的花瓣已经开始有了凋谢的趋势,这花的花期也不算长,算算日子也到了该凋谢的时候了。他静静地看了几眼那几棵树,然后站起身走到那几棵树底下,抬起头看着那纷飞的花瓣。   他慢慢的伸出手,放在了树干上,白皙的掌心有很微弱的银光闪过,那棵树奇迹般的从凋落的颓势里挣扎了出来,很快就恢复到充满生机的模样,连着那花瓣都变得更加粉白娇艳了。   阿融露出很浅淡的微笑,手在剩余的几棵树上一一抚摸而过,很快,那几棵树就都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样子,阿融站在树底下,有风吹过,吹起了他银色的头发,几瓣花瓣在他发间穿梭飞舞,阳光把阿融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影中,模糊了他的轮廓。   宋淮声抬头看过去,就看见阿融站在树底下,阳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漂亮极了,就算他见过的人数不胜数,却从来没有一个如阿融这般漂亮干净。   阿融转过头冲着宋淮声笑,宋淮声有一瞬间沉溺在了那笑容之中,一瞬不瞬的看着阿融,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   “淮哥。”阿融又叫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阿融。   “淮哥?”阿融见他不回答,几步走到宋淮声面前,稍稍踮起脚努力看着宋淮声的眼睛。   “怎么了?”宋淮声回神,看着阿融身形不稳的踮着脚,不动声色的压下了目光,有点无奈的伸出手扶了扶阿融的腰,等他站稳后又很快收回手,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我发现你最近老是发呆。”阿融伸出手点了点宋淮声的眉头:“而且你总是皱着眉头。”   宋淮声悄然叹了口气,伸手拉下了阿融放在他眉心的手:“站稳,等下掉下去了。”   “不会的,不是有你扶着我呢吗?”阿融乘势握住宋淮声的手,抓在手心里用另一只手包住了他的手,指尖揣摩着他指腹的茧子:“你肯定很喜喜欢音乐吧。”   “大概是吧。”宋淮声抽回了手,不置可否。   掌心的温度一瞬间消失,阿融愣在了原地,在宋淮声抽出手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宋淮声的拒绝,他只好悻悻的收回手,没敢再伸手去触碰他。      ☆、最晚   下午的时候阿融都不敢怎么靠近他,只敢靠在钢琴边叹叹气。   “怎么了?”宋淮声听着阿融的叹气声,忍不住看他。   “没什么。”阿融回答着,然后一脸颓废地坐在他脚边:“你继续弹琴吧,不用管我了。”   “……”这可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宋淮声想了想,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可以告诉我怎么了吗?”   “没什么呀!”被摸了头的阿融笑地一脸狡黠,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他伸出手捏着宋淮声的手指,悄悄的把下巴垫在他腿上,一双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宋淮声抽了抽手指,没抽动。   “因为你好看啊。”阿融理所当然地说,然后头一偏,枕在了宋淮声腿上,脸紧紧贴着他的手掌,还不自觉地在他手心蹭了蹭。   “你不是更好看?”感受着手心里的柔软,他无奈地看着枕在他腿上的人。阿融有时候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要哄着要宠着,但是有时候又成熟地让人心疼。他的笑容很温暖,随时随地都让人感觉很舒服,他每次看着阿融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种很轻松愉快的感觉。   在那样的笑容里,他忽然就放弃了把手抽出来的念头,任阿融蹭着他的手掌,然后他把目光放在窗外的大山上,思绪逐渐变得很远。   “淮哥,阿融!我跟你们说……”孙小伟风风火火的跑进书房,一头短发被风吹的直愣愣立在头顶,想顶了一只刺猬在头上。她一进门就看到阿融半跪在地上,头枕在宋淮声大腿上,脸还贴着人家的掌心,她不自觉止住了话头,停在原地,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宋淮声反应过来,他托着阿融的脸把他从腿上拉起来,然后拉着阿融的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掩饰般地看向孙小伟。孙小伟一下子回神,上前一步拉住阿融的手,另一只手又拉住了宋淮声的手,拉着他们朝门外走去,语气里有几分焦急:“今天刘爷爷要搬家,说是他城里的儿子来接他去城里跟他们一起住了。”   “刘爷爷?”阿融挠了挠头发,半晌才说:“他怎么不叫我去帮忙搬东西呀?”   “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们在搬家了,刘爷爷说他想悄悄走,怕送的人多了,他就舍不得走了。”孙小伟一边说一边拉他们下楼:“虽然刘奶奶对你不好,但是刘爷爷对你是好的,你也很喜欢他,我怕你不知道他走了,后面知道了会很难过。”   孙小伟的声音很平淡,除去她声音里本来就带着的属于女孩子的尖利和清脆外,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只在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她对阿融的关心和担忧。   “爷爷他以后也不回来了吗?”阿融怔在原地。   “是啊。”孙小伟停下了脚步,她站在阿融和宋淮声低一节的楼梯上,大而黝黑的眼睛里一片清明,她放开拉着他们的手,叉着腰站在原地,整个人看上去灵性而聪慧,她淡色的嘴唇一开一合,说着阿融听不懂的话:“刘爷爷去了城里就再也不回来了,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真的吗?”阿融一愣,有点迷惑的把目光转向宋淮声:“爷爷再也不回来了?”   看着阿融这个样子,孙小伟一哽,然后心里也弥漫上一股难过,她求救似地把目光投向宋淮声,接收到孙小伟的目光,宋淮声向她点了点头。   “没事,以后你还可以去找他呀。”宋淮声斟酌了一下,摸了摸阿融的头。   阿融摇了摇头,他明白刘爷爷离开后就不会再回来了,而他离开这里后,就会逐渐忘了他,他也不会再记得曾经有一个叫刘爷爷的、对他很好的人了。   宋淮声看着阿融不知所措的眼神,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那次打架后,他和阿融在刘爷爷的邀请下去过他家几次,虽然刘奶奶不待见阿融,但是他却对阿融很好。   他是一个慈祥又和蔼的老人,桌子前时常摆着棋盘,宋淮声还和他下过一段时间的棋,他温柔地看着阿融,伸出手拉住了阿融的手腕,长腿一跨就拉着阿融下楼去了,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拉着阿融在奔跑,等跑到刘爷爷家时,还是晚了一点。   木门还是那个木门,但是却挂了一把很大的锁,锁住了院子里的一切,也锁住了阿融和刘爷爷之间美好的回忆。   阿融怔怔地走到门前,伸出手摸了摸那把锁,他眯着眼从门缝里看过去,希望那门里还能走出来一个白头发的、有着和蔼笑容的老爷爷,可是他看了很久,也没有人出来。   他惶惶不知所以然,在门口站了很久才猛地转过身看着宋淮声,眼里水光盈盈,好似下一秒就会有泪珠滴落下来一般。   但是阿融没有哭,他只是咬着唇,清澈的,含着泪水的眼睛呆呆的盯着宋淮声,声音嘶哑而颤抖:“我以后再也见不到爷爷了,可是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宋淮声静默地看着阿融,少年伸出手捏住了他的衣角,一字一句地问他:“是不是有一天,你也会离开这里,我也会再也看不到你了?”   阿融说地很慢,声音压得很低,声音里带着害怕失去的惶然。在那一刻宋淮声忽然之间意识到,其实阿融拥有的很少很少,他没有父母,没有家人,一个人在清河镇跌跌撞撞长到这么大,只要有人能对他散发一点善意和关心,他都觉得那人对于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更何况是刘爷爷这样对他很好的人。   拥有的太少,所以很怕失去,很怕再也看不见。   可是他却没办法回答阿融的问题,他也不知道以后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阿融刚想抬头去看宋淮声,手腕却被人拉住,下一秒他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在那一瞬间他的鼻息间全是宋淮声身上浅淡清冽的草木味,他鼻子忽然间就一酸,忍了好久的眼泪就那样掉了下来,他伸手环住宋淮声的腰,在他怀里哭的肆意:“我不想见不到刘爷爷,我也不想忘了他,我以前其实不讨人喜欢,那个时候只有很少的人对我好,我知道自己不好,但是……”   阿融声音断断续续的,宋淮声感觉左肩的衣服湿了很大一块,温热的泪水落在他肩膀上,却把他心底烫了一个大洞,随着阿融的哭声一抽一抽地疼。他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拍着阿融的背,他想,要是他再聪明一点就好了,那他一定会有很多种安慰阿融的办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只能抱着阿融,却不能让他停止哭泣。   “阿融!阿融!”孙小伟白色的裙角飞扬着从那头跑过来,她跑地很快,语气里全是喘息:“刘爷爷,刘爷爷还没走,他还在镇子口,看起来在等人,他在等你!”   阿融一愣,还没从宋淮声怀里抬起头,宋淮声就率先放开了他,本来放在他背上的手下滑拉住了他的手腕,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拉着跑了起来。   跑起来的时候风很大,阿融此刻眼里只有他前面拉着他跑的人,那人黑色的头发在风里飞扬着,那些发丝仿佛海水里飘动的海藻一般,每摆动一下都像是拂过他的心底,带着酥麻的痒,把他心底的那些悲伤都统统赶了出去,只剩下些许带着酸涩的感动。   孙小伟扶着膝盖在原地喘气,她看着那两个跑远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酸的厉害。黑发青年拉着银发少年在风里奔跑,两个人的发丝明明没有任何交缠,但是她却莫名的觉得,他们的发丝此刻正像海藻一样缠绕在一起,纯粹的黑色缠绕着耀眼的银白,两种极端的颜色此刻完美的交融在一起,像是地底密不可分的树根,又像是树冠上蒙络摇缀的枝叶,亲密如斯。   这一幕像一幅画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她认为世界上最好看的两个人现在正在阳光下肆意奔跑,她希望他们以后每一天都可以这样站在阳光底下,肆意生长。   他们到小镇口的时候,刘爷爷正拄着拐杖站在那里张望,他一看见阿融就笑了,浑浊的眼里闪动着慈祥的光芒。   宋淮声慢慢松了手,看着阿融跑到刘爷爷身边,刘爷爷拉着阿融的手说了几句话,然后才上了身边的那辆车,那辆车带走了对他好的刘爷爷,也带走了不喜欢他的刘奶奶和跟他打过架的刘家小子。   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那辆车远去,直到看不到了他才转回目光去看宋淮声。   看着阿融通红的双眼,宋淮声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以为你会哭。”   “不能哭,刘爷爷去城里是好事,他们在这里不能和家人在一起,其实也是很寂寞的。”他抹了一把眼睛,笑着看宋淮声,眼里带着认真的神色。   “你这样想其实很好,说明你长大了一点,好了,回家了。”宋淮声看了阿融一眼,手放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过身向家里走去。   “爷爷说,他本来怕我难过,就打算偷偷走,然后他又想了想,他也舍不得我,也怕我看不到他会更难过,就特意在这儿等着我过来的。”阿融跟在宋淮声身后,手背在身后,步伐轻盈:“爷爷还说了,人和人之间本来就不能永远在一起的,总会有分开的那一天的,只是早晚而已。”   对啊,都会离开的,只是迟早而已。   宋淮声在心里默默复述了一遍这句话,其实老人们比他们要远远看的清,某些时候,自以为离别不会来临,其实离别就在每一个瞬间,某些陪你走过一段时光的人,下一段时光也许就会以各种方式离开。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是一个既定事实,怎样也无法更改的,就算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改变,有时候也只能或多或少的延缓离别的时间,离别总会来的,只是时间长短。   就在杂七杂八的思绪充满了宋淮声的脑海时,一个略微嘶哑的,带着坚定语气的声音响起,宛如一把重锤敲在了他的心上。   他说:“可是无论怎样,我都希望能留在你身边久一点,久到那个早晚成为最晚。”      ☆、音律   阿融说地缓慢坚定,但是语调却很平静,就好像他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宋淮声转身看着他,有光落在他眼睛里,他在那样坚定炙热的目光里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某些被他压在心底的感情开始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他心里、口里、眼里涌出来,藏也藏不住。   “淮哥,你看那边的天空。”阿融没察觉到宋淮声心底的情绪,他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越过他的肩膀去看远处的天空。   宋淮声闻言回头去看,远处蔚蓝色的天空上翻滚着大片大片厚厚的云层,形状各异的云层漂浮在天空中,堆砌出隐约的城市轮廓,像是一座巨大而又梦幻的天空之城,带着梦幻的色彩,像极了童话书里小人鱼生活的海底宫殿,而阿融就像小人鱼一样,漂亮又神秘,带着随时要化为泡沫的虚幻。   “很好看。”半晌他才想。   “对吧,很好看吧。”阿融笑着把头靠在宋淮声肩膀上蹭了几下,毛茸茸的头发时不时抚过宋淮声的下巴,弄得他下巴痒痒的,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阿融额头上轻轻推开了他,无奈的瞥了阿融一眼:“好了,该回去弹琴了。”   这一个月里,阿融不但要学习认字,也跟着他学习那首曲子。   “嗯嗯,等我把那首曲子弹得再好听一点,我就可以弹给你听了。”阿融跟着宋淮声慢慢朝他家走去,头发随着动作一下一下摆动着,看上去很活泼,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的难过。   但是宋淮声却知道,阿融心底还是很难过的。   他笑着摇摇头,伸手环过阿融的肩膀,手指松松扣在他的肩头,是一个不会太过于亲密但是又有点亲昵的动作。   阿融看着宋淮声的侧脸,一点一点开心起来。   宋淮声站在一边看阿融弹琴,他的手指细瘦修长,是一双很好看的手,也是一双很适合弹琴的手,那双手在琴键上飞舞着,音符像一只只翩飞的蝴蝶,在他的指尖缠绵旋转,虽然他的手法还很生疏,但是大致旋律已经能很好的弹出来了,这对他来说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琴声渐渐进入了尾声,阿融有点脱力的按下了最后一个音符,结束了这次演奏,也许不能称之为演奏,但是在宋淮声眼里就是一场演奏,一场独属于阿融的演奏,听众只有他一个人的演奏。   “我弹的怎么样?”阿融放下手十指交叉放在膝头,他抬起眼看向宋淮声,眼里带了一点羞涩与紧张。   “你弹得很好。”宋淮声微微弯下腰,与阿融平视,抬手在阿融的脑袋后揉了一把。   “真的吗?我弹得真的好听吗?”阿融眼里的紧张一瞬间被喜悦代替,一下就笑开了,眼里亮亮的,比夜晚的星空还璀璨。   “真的,这已经很好听了。”宋淮声直起身,把阿融从钢琴前拉起来,示意他去旁边坐着,然后他自己坐在了钢琴边,纤长的手指放在琴键上:“我把前段时间的曲子改了一下,弹给你听一下。”   宋淮声每次弹琴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虽然他依然温柔,但是那份温柔却又带了一些棱角,温柔的十分强大,阿融很享受他弹琴的时候,他想要看到各种不同的宋淮声,每一个不同的宋淮声带给他的印象都是新奇的,但是每一个宋淮声都是他熟悉的,也是他渴望去了解的。   熟悉的旋律从宋淮声指尖流淌而出,阿融一听就知道这是他前段时间写的《融山音律》,以前的曲子忧伤空灵,直击人心,让人听着就要不自觉流泪,现在经过改动后,那忧伤的意味被削减掉了一些,转而带了点隐藏的欢喜,像是花开时颤巍巍的花骨朵,包着几瓣花瓣,既想让花朵盛放,却又怕盛放后会凋谢,忧伤与隐藏的欢喜,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情交杂在一起,融合的毫无违和,相比前面的曲子,虽然变得轻快了一点,但阿融却觉得他更想哭了。   “真好听。”一曲完了,阿融抬手擦了擦眼角,宋淮声余光看到阿融抬手的动作,抬头去看,果然看见阿融眼尾飞上了一抹薄红,衬着阿融莹白的肤色,更显得他眉眼昳丽,像是一个妖精一样,只要看他一眼就会被夺去全部的注意力。   “怎么又哭了?”宋淮声起身站在阿融面前,伸手在阿融的额头轻点了一下,语气揶揄:“阿融变成爱哭鬼了?”   “没有!谁叫你弹得太好听了,好听的让人要哭了。”阿融抓过宋淮声的手指,拿在手心了捏了几下,歪头去看宋淮声,嘴角轻轻弯起。   宋淮声默然,阿融居然都学会了撩人,主要是他每次撩到人的时候,自己还一无所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你,就算心里有再多想法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全部都放空了,眼里只能剩下他一人了。   宋淮声抽回手指,拍了拍阿融的肩膀:“你看谁都用这样的目光吗?”   阿融疑惑的收回手安分的放在腿侧,慢悠悠的说:“我没有,我只用这样的目光看你,再说我也没看过别人啊。”   在那慢慢悠悠的语调里,宋淮声听出来了一丝调笑的味道,他无奈的笑笑,然后屈起手指敲了敲阿融的头:“不去学习,还学会调戏你淮哥了。”   阿融抱着被敲疼的脑袋走回书桌前,然后向宋淮声吐了吐舌头。他拿起那本《安徒生童话集》继续读,虽然他现在已经能认识大部分字了,但是他依旧读的很缓慢,因为他理解不了很多语句的意思,只能一字一句去读,一点一点慢慢去理解。   他看着看着,思绪就从书本上跑到了宋淮声身上,宋淮声低垂着眼看曲谱,修长的手指时不时还要在琴键上弹几下,然后拿起笔记下各种各样的音符,他的侧脸很好看,轮廓很分明,但是却不会显得很冷硬,低垂着眼时长长的睫毛覆盖了一小片眼下的皮肤,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好像停了一只欲飞的蝴蝶,让阿融不敢大声动作,怕惊扰了那只蝶。   真好看。阿融藏在书后面,眼睛直直的看着宋淮声,心里想的却是一部最近很火的电视剧,那是一个关于暗恋的故事,他这几天和孙小伟一起看了很多电视剧,那部剧里说互相喜欢着的两个人在一起就想做一些亲密的动作,想拉拉手,想触碰对方啊,还想抱抱对方,他也是这样的,他想拉他淮哥的手,也想抱抱淮哥,孙小伟说这叫爱情,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叫谈恋爱。   喜欢,阿融在舌尖轻轻把这两个字转了很多遍,他是喜欢宋淮声的,但是他还不是很清楚他对宋淮声的喜欢到那种地步了,是不是像电视剧里的那样,是想谈恋爱一样的喜欢,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喜欢过一个人,和他对其他人的喜欢都不一样,他看见宋淮声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很好看,很特别,他想和他相处,想和他成为亲密的人。   那淮哥呢,是不是像喜欢他一样喜欢着他呢?   在阿融打量宋淮声的时候,宋淮声却在想别的事,他在创作过程中遇到的很多问题,只有一架钢琴是解决不了的,他思考了半天才拿出手机给韩琦发消息,想让韩琦帮忙把他在首都的那些常用乐器寄过来,本来都已经打好了,但是他想了想又删除了,首都离这里太远了,那些乐器都很珍贵,万一在路上磕磕碰碰的,他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机,抬眼就看到了阿融藏在书后偷偷看他的眼睛。   宋淮声:“……”   阿融看的认真,瞥见宋淮声投过来的目光,阿融急忙低下了头,装作很认真在看书的样子,宋淮声弯了弯嘴角,悄无声息的起身走到书桌前,伸手抽走了阿融手里的书,卷起来敲了敲他的头:“不好好看书,看我做什么?”   “你好看啊,不看你看谁?”阿融回答的理所当然,这样直白的回答倒是让宋淮声措手不及,他无奈的笑笑,把书摊开在阿融面前:“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这段时间里宋淮声学会了一些简单家常菜的做法,虽然味道算不上很好,但是吃起来还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小镇太闭塞了,有时候甚至买不到比较新鲜的菜,宋淮声索性在阿融的帮忙下把后山一块空地挖出来了,又在里面种了一点菜,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   “吃西红柿鸡蛋面吧。”阿融很喜欢吃他做的西红柿鸡蛋面,他也觉得这个面是他做的最好吃的一样。   “那好,你在这里看书,我下楼去做。”宋淮声一把按住了将要站起身的阿融,指尖在书上点了点。   “我帮你吧。”阿融说着就要起身,但是宋淮声却摇了摇头:“不用,你在这里看书,我一个人去做就可以了。”   阿融还想说什么,宋淮声已经走到门边上把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出门前甚至还给了阿融一个你自己看书的眼神,最后还带上了门,把那道目光隔绝在了门外。   阿融:“……”      ☆、值得   宋淮声走后,阿融百无聊赖地翻着书,他在桌子上趴了半天,然后站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宋淮声的身影。   那人卷着裤腿在菜地里摘菜,露出一截线条优美,肤色冷白的小腿,弯腰的时候,腰间的衣服褶皱被拉平,显出明显的腰线,整个人腰细腿长,本来用来弹琴和写音符的手里拿了一把绿色的蔬菜,白皙的指尖还沾着一些泥土。   看着那个背影,他忽然有点发愣,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他心底滋生,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他看到那样的宋淮声心里会很不舒服,明明那个人与周围的环境是那样的不合,但是他却很轻易地就融入了那样的平凡之中,虽然没有违和感,但是正是因为没有违和感才让他感觉到更难受。   宋淮声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平时也会去看宋淮声以前演出的视频,去听他以前唱过的歌,也……也见过宋淮声看着以前的照片发愣的样子。所以在见过了那样耀眼的人以后,看见这个人就这样归于平凡的样子才更让人心疼。   他的指尖沾染的不该是泥土,而是墨水,那双用来弹钢琴的手,不应该被泥土所沾染。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他很难受,他不想让宋淮声继续这样平凡下去了,他想让宋淮声继续散发光芒,继续站在光芒的中心,而不是在这个小镇被磨去光芒,泯然众人。   他的身体开始跟着他的想法动作,他想奔赴到宋淮声身边。   宋淮声那样帮助他、对他好,他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帮助宋淮声、去对他好。   手里的菜刚刚摘下来,还没来得及把那些已经枯黄的叶子择去,一双苍白的、带着茧子的手就伸过来把菜拿去了,宋淮声抬头去看,阿融一脸笑意地看着他:“我来吧。”   “择菜我还是会的。”宋淮声直起了腰,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会,但是我不想让你做这些。”他眼神呆滞了一下,嘴角扯起一个苦笑,然后垂下了眼睛,声音很低很低地说:“我不愿意你再做这些。”   “为什么?”宋淮声沉默了一下,心底想,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想我这样?   “因为……因为你不是做这个的人呀。”阿融抬起眼睛冲宋淮声笑了,他把那把菜放在一边,然后拿过了宋淮声的手,仔细地把他手指上的泥土擦干净:“你要弹琴,要写曲子,所以要保护好手的啊。”   宋淮声任由阿融给他擦手,他明白阿融的想法,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在阿融的头顶拍了一下:“做这些事情没关系的。”   “不行,我不想让你做。”阿融却摇了摇头,认真地盯着他:“虽然这些事情我做的也不是很好,但是我想为你做这些事,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对你好的机会。   后面这句阿融没敢说。   “好吧。”宋淮声无奈地笑了笑。   他坐在沙发上,听着阿融在厨房里面做饭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莫名其妙的紧张,他偏头看了一眼厨房,除了阿融的后脑勺以外什么也看不到,他想了想还是到门口去看了一眼。   阿融何止是做的不好,简直是……灾难一样的。   别的不说,就他切菜的时候拿刀的姿势都很奇怪,说是在切菜,其实完全可以用一个更贴切的词代替——锯菜。   宋淮声看了一眼被切得一言难尽的西红柿,有点不忍心地捂住了眼睛。他发誓,他真的只是过来看一眼的。   还好此时的阿融正在和手底下的蔬菜胶着,没有注意到他,他就又悄悄离开了。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他响起阿融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笑完就看见了阿融放在一边的书。   是那本童话书,阿融每天都在看那本书。   他拿起来翻了几下,发现阿融只看了《海的女儿》,看的很认真,上面还有他浅浅的字迹,他多看了几页,发现阿融写的最多的是种族这两个字,字写得很难看,但是几乎每一页都有,不知道是无意识的还是什么。   “淮哥,吃饭了。”阿融从厨房里端出两碗面放在餐桌上。   他放下书走到餐桌边看了看那两碗面:“看上去还挺好吃的。”   “是吧,我尝了一下,就是稍微有点不好看,味道还是可以的。”阿融挑了一筷子面笑着看向宋淮声,眼睛里是明晃晃的笑意和一点小小的得意,他鼻尖上汗珠亮晶晶的,被从窗户里照进来的阳光映的分外璀璨耀眼。   宋淮声眼神在阿融发顶一顿,然后他慢慢靠近了他,手撑在餐桌上,微微侧着身体认真地看着阿融,他们之间离得很近很近,近到他可以看见阿融侧脸上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小绒毛,近到他只要稍微动一下,他的嘴唇就能碰到阿融的侧脸。   “淮…淮哥?”阿融一下抬起头,却看到宋淮声那张放大的脸和他脸上那双透亮深邃的双眼,还有他眼中怔愣着的自己。   他们对视着,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阿融手里还挑着一筷头的面条,面条上的汤汁滴在面碗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就在阿融的脸红的快要滴血时,宋淮声抬起手在他发顶摸了一下,然后身子后退了一下,坐回了原位,他冲阿融笑了一下,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一根绿色的菜叶。   阿融看了那菜叶一眼,心里涌上来一股有点羞耻又有点失落的情绪,他刚刚以为,宋淮声是要亲吻他,就在那一瞬间他心跳如雷,甚至有种想闭眼的冲动,可是……   原来只是为了拿掉他头发上沾的菜叶。阿融有点失望的把目光转回来,坐在椅子上吃掉了筷子上的面,脸颊一鼔一鼔的,看上去很生动可爱。   宋淮声有点好笑的看着阿融,这样的他让人忍不住就想逗弄逗弄,像只可爱的小兔子,软软的,但在某些时候却会露出一点牙齿咬你,不疼却挠人。   不过也不能逗弄地太明显了。   他将那片菜叶子放在桌子上,低下头去吃面,阿融也没再说话,一时之间,屋子里只有吸溜面条的声音。   收拾完后阿融打着饱嗝坐在他身边,继续看他的那本书,宋淮声问他:“你为什么写了那么多种族?”   “啊?”阿融翻书的手一顿,然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因为这篇故事这两个人没有在一起是因为种族。”   “不是的。”宋淮声叹了口气,笑了笑:“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吗?”阿融急忙把书放下,趴在宋淮声眼前:“可是小公主是人鱼,王子是人类,所以王子才会和另一个人类公主在一起啊。”   “不是的,你看这里。”宋淮声拿过书,翻了几页放在阿融面前:“你看这里,说的是因为王子以为救他的人是那个人类公主,所以才会和她结婚,而小人鱼因为找王子付出了代价,最后才会消失了。所以不是因为种族,而是因为误会。”   “不是的,小公主和王子相处了那么久,还比不上认错了的公主的救命之恩吗?”阿融有点难过地垂下了眼睛:“很多时候,明明是小公主陪伴着他的啊,他还是为了救命之恩和别人在一起了,所以这不是误会,这就是不爱,小公主不值得。”   “可是,小公主爱他啊。”宋淮声看着阿融难过的样子有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他的手无意识地翻着书,心里却想了这么一句话。   “爱?”阿融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对啊,爱。”他忽然发现阿融眼里有一种让他惊惧地、很热烈的情感,他不敢再去看阿融的眼睛,就把目光继续放在了书上面,指尖温柔地抚摸着书上画着的小公主:“因为爱,所以她想陪伴他,所以她用那样巨大的代价只为了陪着他,到最后也不忍心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伤害他。因为她爱他,所以她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不计回报和代价。”   对啊,因为爱,所以才会这样,就算种族不同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有爱不就行了。   无所谓结果,只要在某一段路上可以陪着他,那就是爱了。   看着那样的宋淮声,阿融好像被蛊惑了一般靠近了他,他本来是趴在宋淮声身边的,现在他的双手按在他肩膀上,直起了身体平视着他,宋淮声被他的动作弄懵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   他看着眼前那张呆住的脸,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很特别的冲动,他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冲动,他只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烧得他大脑都开始模糊,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慢慢只剩下了宋淮声那张脸。   他痴迷地看着那张脸,伸出手在宋淮声的嘴唇上抹了一把,从唇角一直抹到唇中。宋淮声的嘴唇长得很好看,不薄也不厚的嘴唇,还有一个小小的唇珠,阿融的手现在正好按在那颗唇珠在的地方。   他慢慢靠近宋淮声,嘴唇间的距离也越拉越近,就在他的嘴唇就要印上宋淮声的时,一声怒吼响彻他的脑海:“阿融!”   他猛地回神,急忙直起身子,无措地看向宋淮声。   宋淮声在他放开以后,慢慢捂住了眼睛,躺倒在沙发上。   就在那一瞬间,阿融蓦的发现他听不到宋淮声心里的声音了。   他不敢多待,急急忙忙说了一句我明天再来就跑走了,大概是跑地很急,他把沙发上的书蹭下去了都没来得及捡就跑远了。   听着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宋淮声才把胳膊从眼睛上移开,他把书捡起来,然后看了一眼外面渐渐泛黑的天色,重重叹了口气。      ☆、消失   “阿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老山神的语气很严厉,要是老山神有一个人类的身体的话,阿融想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揍自己一顿。   “不能对山下的普通人产生多余的感情。”阿融蹲在水池边,漫不经心地复述了一遍,然后就看着水面上的倒影出神。   “那你是怎么做的?”老山神声音提高了一点,水面泛起了细碎的波纹,阿融映在水面上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   “那什么才算是多余的感情呢?”阿融抬起头看了一眼闪着银光的地方,平静的开口。   “你觉得呢?”老山神沉默了一下:“除了怜悯以外的感情都是多余的感情。”   阿融叹了口气,手指轻点水面上的自己:“我知道啊,老头儿,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控制不了自己想触碰他的冲动。”   他的声音平静微哑,却透露着浓浓的无奈,老山神半晌无言,许久才慢慢开口:“阿融,你发现了吗,我越来越衰弱了。”   “啊?”阿融抬起头看了一眼银光处,那里的银光好像的确变得暗淡了一些:“是因为清河镇上的人在逐渐搬离吗?”   “我快要消散了。”老山神的声音很低,听上去很飘渺,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一般。   “那我怎么办?”阿融眼眶一下红了:“你消散了,只剩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傻孩子,我们本就是一体的啊。”老山神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夹杂着一点无奈的笑意:“我们与融山本就是一体的啊。”   阿融的一颗心逐渐变得很沉很沉,他知道,再过不久可能他也会变得衰弱,然后消失。   一旦清河镇上的人全部搬离,那么将没有人会再记得融山,这样一来融山也会消失在世人的记忆里,就像很多无名山脉一样,在岁月里被孤寂的遗忘。   而他们,也会慢慢消失。   “老头儿,我……我不想消失。”阿融一头扎进水池里,他只觉得外面的空气粘稠凝重的让他无法呼吸。   “阿融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我才劝你不要对他产生多余的感情啊。”这一声叹息就好像烟雾一样轻柔,却包含了很多情绪,像一把重锤打在阿融心上,叫他喘不上气。   “我该怎么办呢?”阿融喃喃自语道:“我…我只是想陪着他久一点啊。”   “你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人和山神,本就不应该遇见的。”   “阿融,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宋平坐在柜台后,一双小眼睛被脸上的肉都挤得看不见了,他在阿融不知道第几次被没放好的货物砸在头上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没有啊,这阳光太晃眼睛了,看不清楚。”阿融揉了揉额头,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仔细的在货架上放好,冲宋平笑了一下。   “哈哈,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心不在焉过啊。”宋平笑了两声,继续坐在柜台后翻着一本破旧的杂志。   阿融把手中的货物放好,坐在了门口的一个小凳子上,一双长腿微微曲起,他头靠在柜台上,静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宋平:“宋叔,你什么时候离开清河镇呀?”   “问这个做什么?”宋平翻着杂志的手停住了,他粗短的胳膊从柜台后伸过来摸了摸阿融的脑袋。   “昨天,刘爷爷一家已经离开了。”阿融一动不动地靠着柜台,眼睛放空看着远处:“我在想,你们什么时候也会离开的吧,这里就会只剩我一个人。”   “阿融啊。”宋平叹了口气,把手从他头顶收回来:“通知已经下发了。”   “什么?”阿融愣了一下。   “十一月月底就得全部搬完了,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啊?”宋平看了一眼阿融,他是真的拿阿融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的,可是他也不知道到时候阿融该怎么办。   “没事的,我……”   阿融还没说完话宋淮声就推门进来了,大概是动作有些着急,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激烈的响声,他一进门就拉着胳膊把阿融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把手机放在宋平面前,笑着对宋平点了点头。   宋平看了一眼手机,然后笑着摸摸鼻子,抬眼去看阿融:“阿融,小淮要带你去市里一趟,超市里也没有什么事,你就跟他一起去吧,还能帮小淮拎点东西回来。”   阿融下意识的想要摇头拒绝,但是宋淮声抓着他手腕的手上移紧紧扣在了他肩膀,又笑着看了他一眼,阿融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忽然就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了,他只好点了点头:“好……好啊。”   “说起来,阿融还从来没有出过清河镇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带你出去吧。”宋平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快十月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他看了一眼还穿着短袖短裤的阿融,不由得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年轻好。   从小超市出来的时候阿融还是一脸懵,他几乎是被宋淮声推着向前走的,他回头看了宋平一眼,宋平抱着手臂站在超市门口笑眯眯的向他们挥了挥手。   阿融:“……”   宋淮声却直接带他回了家,阿融站在门口疑惑地看了宋淮声一眼。   “你穿这样路上会冷的吧,我们要在市里待两三天呢。”宋淮声微微弯腰与他平视,手指不经意间穿过他的银发,他的表情很正常,一点也看不出异样,就好像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看着宋淮声,心里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失落。   “可是我没有带衣服过来啊,怎么换?”阿融说。   “我有衣服啊,你可以穿我的。”宋淮声拉着阿融进了屋,这么久了,他只见过阿融穿这一身衣服,他很理由怀疑阿融是一个样式的衣服买了很多件。   阿融局促的坐在床上,看着宋淮声在衣柜里找衣服,他默默打量着宋淮声的卧室,这一个月来他从来没有进过宋淮声的卧室,这还他是第一次进这个房间。   宋淮声的卧室很简单,中间只放了一张床,靠墙是一个柜子,床头放了一个小小的床头柜,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整个房间很空,几乎有一半的空间都没有被占满。   阳台上摆着一盆不知名的花,叶子看上去蔫蔫的,打着一个小小的花骨朵。   他走到窗台边上,手指轻轻拂过那小花,暗淡的银光骤然亮起又消散,那朵小花开始慢慢有了绿色,甚至连那花骨朵看上去都娇艳了几分。   “你试试这件衣服。”阿融刚把手收回来,宋淮声就把一件蓝色的连帽卫衣递在了他面前,温和的笑了笑。   阿融看着那件蓝色的卫衣,甚至不敢伸手去接,他昨天才对宋淮声做了那样的事情,他甚至以为宋淮声可能都不会理他了,可是宋淮声却来找他了,还说要带他去市里,甚至还给他衣服穿,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淮哥,你不生气吗?”阿融接过卫衣,咬了咬嘴唇,抬起头看着宋淮声。   “生气什么?”宋淮声收回手,又去衣柜找了条长裤递给阿融。   “我差点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我很后悔。”阿融脱下身上的白色半袖,套上了那件卫衣,没再去看宋淮声的眼睛。   “什么事情?”宋淮声抱着手臂站在阿融面前,挑了挑眉。   “就是……”阿融露出脸怯怯地看着宋淮声,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事,他就不自觉脸红,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这样?”宋淮声伸手拉住他帽子两边的绳子,猛地一下收紧,他一下向前扑去,在里宋淮声的脸只有几毫米的地方停下了,他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脸上,潮红一下子从脖子爬上了他的脸,整个人都似乎冒着热气,宋淮声放开了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然后抿起嘴角笑了:“小屁孩知道什么?”   “我才不是小屁孩了。”阿融不服气地看了他一眼,连脸红都暂时忘记了。   “不是小屁孩是什么?”宋淮声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快换衣服,换完衣服我们就出门。”   等换好衣服出来后,阿融都还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中,宋淮声打量了几眼他,十分满意的摸了摸下巴,人长得好看,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蓝色的卫衣显得他肤色更白,少年气也更明显了,银白的头发又给这份少年气平添了几分潇洒的气质,整个人看上去青春洋溢又透漏着几分桀骜不驯,很耀眼。   “这样穿可以吗?”阿融扯了扯衣服下摆,又揪了揪头顶的碎发。   “可以,这样已经很好看了。”宋淮声把他头顶翘起的头发压平。   清河镇真的是一个很偏僻的小镇了,宋淮声带着阿融转了两趟车才坐上了去市里的车,他们坐上车的时候,天色都有点发暗了。   阿融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出过门的缘故,一上车就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眼底还泛着淡淡的青色。   宋淮声看着他不停在窗户上砸着脑袋,叹了口气,伸手把他的头扳过来靠在了他肩上。   他其实没有睡着,他只是有点累,他从来不会感觉到累,这是第一次。   老山神说,作为山神是不能离开自己的山脉的,但是阿融没有听他的话,偷偷跑了出来。其实在他坐上离开清河镇的车的时候,老山神就一直在叫他,他一直没有回答他,尽力忽略老山神越来越急切的声音。   随着离清河镇越来越远,他逐渐听不到老山神的声音了,但是他也越来越难受。   直到他看到外面完全不同于清河镇的景物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他离开了清河镇。   人类的世界高楼林立,没有山里的大树,只有一幢幢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看着那些带着金属光泽的建筑,阿融感到一阵难言的心悸和疲惫。   不但是因为他离开了融山,更是因为对陌生环境的惧怕。   但是当宋淮声的手掌贴在他脸上把他按到肩膀上时,他却忽然安心了,他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在一点点减轻,因为身边的人给他带来了让他能够勇敢的力量。   阿融靠在宋淮声肩上的脑袋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那笼罩在夕阳中的侧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笑容。      ☆、出山   阿融闭着眼靠在宋淮声肩上,逐渐在汽车摇晃中进入了浅眠,在那种摇晃中,他只能勉强感觉到车窗外的景物变换,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让他感觉轻微的头疼,身体一不舒服连带着心里也开始难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摇晃感才渐渐停了下来,一只手轻轻地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他抬手揉了揉眼睛,从宋淮声肩上抬起头,愣了几秒钟才缓缓抬起眼皮去看人。   宋淮声抬起胳膊舒缓了一下被压麻的肩膀,然后伸出手拉起阿融卫衣上的帽子给他戴好,对着他笑了笑:“到了。”   车站里人来人往,宋淮声被挤得一个踉跄,往前走了一大步,阿融则被留在了后面,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人,清河镇的人少得可怜,就算是人最多的时候也没有在车站里一半的人多,有人在行进过程中撞到了他的肩膀,他抬头去看那人,那人瞥了一眼他,眼里有惊艳一闪而过,但是更多的是漠然,在那样的目光下,他感到无所适从,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   他不知道的是,在外面的世界里对陌生人的漠然才是常态。   那人的身影已经走远了,阿融还愣在原地,他茫然地看着周围,心里的恐惧开始一点点蔓延上来。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宋淮声,在人潮人海中,他只能看见那双倒映着他身影的眼睛,他心里的声音说:“抓紧我,不要松开。”   他看着宋淮声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珠,心里一暖,反手抓住了那只握在他手腕上的手,紧紧握住,在两只手交握的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心里的茫然和恐惧减少了一些,也多了一些勇气,他看了一眼宋淮声,他也笑着看向他,然后拉着他的手向前走去。   “好多人啊。”阿融被宋淮声拉着艰难地在人群里走着,他看着周围攒动的人头,用一种褪去了恐惧后的新奇目光打量着周围。   车站里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旅人或疲惫或兴奋,都是阿融未曾见过的风景,他在镇子上只见过平和而安静的老人和孩子,这里的人行色匆匆,男人高大英俊或矮小平凡,女人精致美丽或素净普通,在阿融眼里都是陌生的,带着神秘和新奇的感觉,就连老人和孩童都和小镇上的人不一样。   周围人声鼎沸,阿融不知道宋淮声能不能听到他的话,他只是盯着某一处明亮的灯光,任身边的人拉着他向前走,自顾自地说着:“我从来没离开过清河镇,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更没见过这样高的楼,我一直以为外面的世界就算和清河镇有差别,差别也不会很大,但是我出来了才发现,这个差别好大啊。”   宋淮声在那喧闹的人声里听到了阿融细微缥缈的声音,那声音细碎的好像要散在风里一样,要不是他的耳力好,可能都听不到阿融的声音,在这样的嘈杂的环境里,他听着阿融的声音,心仿佛也开始沉静下来了。   他拉着阿融很艰难地才从人群中挤出来,默默在心底纳闷为什么人会这么多,一抬头就看到了车站的大横幅上的字:“热烈庆祝祖国母亲诞辰。”   原来明天就是国庆了,怪不得傍晚的车站都有这么多人,他拉着阿融站在路边的时候,身上都被挤出了一层汗,被冷风一吹,身上都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放下手中拎着的包,搓了搓胳膊,回头去看阿融。   阿融头上戴着的帽子被人挤歪了,半张脸都笼罩在那片蓝色中,只剩下一只眼睛睁得很大,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显然周围的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很新奇,也都是他从前没有见过的。   “那是什么?”阿融指着路对面的一幢幢高楼,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   宋淮声伸手帮他把帽子戴好,又伸出手掌捧着阿融的脸揉了揉,笑着笑:“那是楼房,和清河镇我们住的房子是一样的。”   “我知道那个啦,可是我问的是那个呀。”阿融在宋淮声的手掌梏桎下有点困难地偏了偏头,指着那些高楼上巨大的广告牌。   宋淮声顺着阿融指的方向去看,只见那高耸入云的大楼顶上矗立着一个闪着灯光的广告牌,广告牌上的男人一身白色西装,利落干净的发型,轮廓锋利的脸庞和低垂的眼皮都使得他整个人有一种很淡漠,很出尘的气质,让人从心底生出来一种这个人只适合远远看着,而不能近身的感觉。   看着那个人,宋淮声愣了一下,那张海报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半年前代言一个腕表广告时拍的海报。   “那是你吧?”阿融没察觉到宋淮声的情绪,他透过闪烁的灯光看到广告牌上的人时,眼里有着开心和一点点不为人察的痴迷:“淮哥,那上面的你太好看了!就是看上去稍微有一点陌生。”   宋淮声没有回应,他放下捧着阿融的脸的手,然后拉住了他的手腕,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以后,他就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养神,看上去和海报上的他一样,都透露着一种生人勿进的陌生感。   在那种陌生感之下,阿融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明明前几秒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他坐在他旁边安静地看他,他的眉心微微皱起,嘴角也紧紧抿起,显得他的下巴轮廓愈发锋利冷漠了,这样的宋淮声让他有一种惶恐不安的陌生感。   他伸出手想碰碰宋淮声的脸庞,伸到一半就被他抓住了,宋淮声睁开眼,掩去了眼里和平时不一样的光,阿融感觉自己有点发抖,那种在车站里的茫然后恐惧又从心底起来了,他咬了咬牙,反手握住宋淮声的手,靠近了他一点,把头埋在了宋淮声的肩窝,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淮哥……”   宋淮声垂下眼睛去看阿融,露出了无奈的神色,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阿融的头。   阿融很开心,又蹭了蹭他的肩膀,阿融的头发软软的,时不时蹭过他的下巴,弄的他下巴痒痒的,心底好像也被小猫爪子挠过一般,痒痒的,带着熨帖的舒适感,他忽然觉得那些坏情绪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了。   过于亲昵的动作引得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他们,宋淮声心里一紧,按住了即将抬头的阿融,然后和司机在镜子里对视了一眼。   出乎意料的是,司机没有什么多余的、不好的眼神,而是十分友善的冲他笑了笑,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不怕别人认出他,演出时上了妆的他和现在的他差别还是有一些的,他只是怕,别人会对他和阿融投来……异样的目光。   虽然他和阿融并没有什么,但是他很可能对阿融有了不一样的感情,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无措,在以前他还能骗骗自己,但是经过昨天以后,他就算再怎么去麻痹自己,也无法忘记那种心动的感觉。   但是他不能也不敢去染指阿融。   他回了司机一个友好的微笑,手指间捻着阿融的一丝银发,思绪却很混乱。   站在酒店门口时,阿融彻底呆在了原地,他咽了咽口水,偷偷打量着这个他平时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地方。酒店大厅看上去很高,乳白色的墙面反射着璀璨的光芒,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看上去华美而高贵,看着那光亮的、可以照出人脸的地板,他几乎都不敢踩上去,生怕弄脏了地面。   宋淮声想了想还是带了个口罩,虽然他不确定会不会被别人认出来,但是还是不要被认出来比较好,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在柜台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出了一点问题,阿融没有身份证,他跟前台解释了半天也没办法,最后他只能开了一间房,然后盯着前台小姑娘怀疑的眼神悄悄领着阿融上楼。   他觉得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前台那个小姑娘意味深长的眼神了。   他就在那目光中握着阿融的手腕登上了电梯,等电梯门缓缓合上把那道目光隔绝在门外,他才松了口气,放开了握着阿融的手。   “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身份证呀?”阿融好奇的看着电梯,伸出手小心的摸了摸电梯内壁,然后期盼地看着宋淮声,他刚才只是瞥了一眼,没有看全。   “给。”宋淮声把手里的身份证给他看,他接过去看了看,又抬眼瞅了瞅宋淮声,半晌才慢慢说道:“这照片没你好看。”   宋淮声:“……”问题是这个吗?!   阿融注意的点总是在某些很奇怪的地方,他无奈极了,屈指弹了弹阿融的额头,从他手里抽回了身份证放进了裤兜,阿融捂着额头,看了他一眼,无声的谴责他的“暴行”。   “别卖萌,不管用了。”电梯门开了,宋淮声拎着包走出门之前看了阿融一眼,嘴角朝一边勾起,居然露出了一个略显邪气的笑容。   阿融一见到那个笑容就呆住了,他保持捂着额头的动作半天回不过神来,宋淮声眼看着电梯门都快合上了,他还捂着额头站在原地回不过神来,宋淮声一瞬间又想叹气了,他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跨进了电梯里,牵着阿融出来。   阿融就像一个精致的木偶娃娃全程都被宋淮声牵着走,进了房间才慢慢回过神来。   一定是灯光太亮了,不然怎么会看到淮哥的笑就走不动路了呢,阿融坐在床上时,在心里默默地想。      ☆、勾人   房间里响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在那水声中,阿融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双手也很规矩地交叠起来放在膝盖上,目光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窗外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他的坐姿虽然非常规矩,但是却非常僵硬,而且要是仔细地看他的脸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脖颈和耳朵一片通红,只有脸还勉强着没有完全红透。   他想伸出手摸摸鼻子,又不敢乱动,眼神也只敢偷偷地向卫生间那边瞄几眼,然后很快地收回来,脑子里像一团找不到线头的毛线团,乱糟糟地糊成了一坨。   酒店的卫生间是玻璃的,虽然是磨砂的,但是他却能很清楚的看到宋淮声洗澡时映在玻璃上模糊的影子,宋淮声的身材很好,虽然看着瘦削,但是却是有肌肉的,他在玻璃上的剪影腰细腿长,身材比例完美,阿融虽然没有见过别人的,但是他觉得宋淮声已经很完美了。   一想到宋淮声光着身子在离他一墙之隔的地方洗澡,他就觉得浑身都开始发热了,哪里都不对劲,尤其是心脏跳得很快,而且随着心脏的跳动,有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心底慢慢发酵,让他整个人都开始发红了,就连耳朵也控制不住地变得很红,他现在就只能勉强不让脸也那么红。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然后闭上了眼,眼前全是那磨砂玻璃上朦胧暧昧的身影,宋淮声的手指很修长,宋淮声的嘴唇颜色很漂亮,看上去也很软,若是那双手可以牵着自己的手,嘴唇可以亲自己……他猛地睁开眼睛,弯下腰抱住自己的头揪了揪头发,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又看了那玻璃一眼,苦涩地笑了笑,躺倒在了床上。   在水声里,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发出了绵长的呼吸声。   水声渐渐停了下来,然后从浴室里传来了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发出了巨大的声音,阿融在那样的声响里只是翻了个身,然后就又发出了平缓的呼吸声。   宋淮声围着浴巾从浴室里时候就看到阿融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卫衣的帽子还戴在头上,银色的短发从帽子边缘露了几缕出来盖在脸上,显得他的睡脸很乖,就像个小朋友一样。   他轻手轻脚的走近阿融,伸手把盖着阿融侧脸的头发拨到一旁,指尖轻轻点了点他轻颤着的眼睫毛。   纤长的眼睫毛颤动了几下,阿融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先是坐起身,又揉了揉眼睛,最后才抬眼去看宋淮声,眼前的人光着上半身,腰上只围了一条浴巾,有没擦干的水珠从他发梢流滴下,滴在了锁骨上,然后从他胸膛划过,沿着肌理分明的腰身逐渐向下,最后没入了浴巾里,他一看见那个场面就觉得脸和耳朵又烧了起来,他急忙转移视线把目光放在宋淮声的脸上,宋淮声脸上也有水珠,映着他的眉眼,看上去更好看了。   阿融:“……”   合着他把目光放哪儿都不对!   他勉强压下心里的躁动,有点放弃般的把目光放在了宋淮声脸上,然后直直盯着宋淮声看,在心里悄悄数他发梢上的水珠。   宋淮声看着阿融挑了挑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快去洗澡,洗完澡再睡。”   他梦醒般收回目光,然后慢吞吞的脱了身上的衣服,脱到最后只剩下一条短裤,阿融的皮肤很好,又白又嫩,像一颗刚剥了皮的水煮蛋,整个人都白的发光。宋淮声看着阿融光溜溜、白莹莹的身体,掩饰般咳了一声,然后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快去洗,不是很累么?”   “我洗澡很快的。”阿融看了一眼宋淮声,又把衣服抱着才进了浴室,看着阿融光溜的背影,他把手收在身侧,然后握成了拳,就好像这样做就能把手心里残留着的属于阿融的温度留的更久一点。   阿融真的像他说的一样,洗澡很快,不一会儿,浴室里的水声就停了,阿融人没出来,声音就先出来了:“淮哥,我把我们的衣服洗一下吧。”   宋淮声刚想拒绝,但是等他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阿融已经把他们的衣服泡在了水里,阿融抬头看着他笑:“今天奔波了一天,一身的尘土味,衣服我顺便洗了吧。”   阿融洗着洗着还哼起了歌,宋淮声一听就知道他在哼那首山灵,虽然他的声音不是很空灵,但是音准还不错,听上去也还是好听的,他就靠在门口看阿融洗衣服,然后在那乐声里体会到了一种很特别的、愉快的满足感。   阿融洗衣服没用很多时间,一会儿就洗完了,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宋淮声已经在床上躺着玩手机了,他换了衣服,整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温柔。   阿融慢慢走到床边,踌躇着站在床边,然后揪了揪自己的衣角。他一直都睡在山洞里的水池里,既没睡过床也没有和别人睡过,他仅仅看了宋淮声一眼就觉得很紧张,更别说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了。   “上来啊,站在那里干嘛?”宋淮声放下手机看了一眼阿融,眼神在灯光的烘托下很温柔。   “我们一起睡吗?”阿融看了看床。   “对啊,不然怎么办,这床还是很大的,两个人睡足够的啊。”宋淮声拍了拍身边的空出来的位置。   “也是啊。”阿融摸了摸鼻子,然后飞快地上床,拉着被子从脚盖到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   “你捂那么严实干什么?”宋淮声挑眉看了一眼阿融,伸手在阿融露出来的头发上摸了摸。   “我冷。”阿融拉下一点被子,露出整张脸。   “冷吗?那我把温度调一调。”他伸手在阿融额头上贴了贴,然后拿过遥控板把温度调高了一些。   “有点冷,我怕冷。”阿融又把被子盖上去了,他说的是实话,自从他离开融山后,身体就开始变得越来越虚弱了,他现在就算盖着很厚的被子也还是感觉到很冷,他也不知道要是离开融山很久很远的话,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怕冷?怎么以前看不出来?”宋淮声想了想下午阿融穿的短袖短裤,陷入了沉思。   “以前天气热嘛,现在都快深秋了,也该冷了。”阿融睡姿很乖,平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就连手也交叠起来很规矩的放在胸前。   “也是啊,都快深秋了呢,我刚来清河镇的时候还没到到秋天呢。”宋淮声侧身关了灯,整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他躺在阿融身边,把被子拉在身上盖好:“今天累不累啊?”   “还好,不累。”阿融说。   “还说不累,都在车上睡着了。”宋淮声想起阿融在车上睡着的样子,有点好笑。   “真的不累的,淮哥,你累吗?”阿融心里真的没感觉很累,但是离开融山的身体却很累,累到现在眼睛也不能睁开了。   “是吗?我也不累。”宋淮声打出两个字,然后等着阿融的回答,阿融却没再出声,他翻过身子借着窗外的微光看了阿融一眼,他眼睛紧闭着,呼吸声很浅和平稳,已经是进入了熟睡的样子。   “还说不累,傻瓜。”宋淮声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然后伸手拨了拨阿融的头发。   阿融早上醒来时宋淮声已经不在身边了,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感觉自己身体的疲态在睡眠中似乎被修复了一些,他握了握拳,还是有点难受,不过比起昨天晚上已经好很多了。   他掀开被子,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套衣服,白色的卫衣,深蓝色的牛仔裤,还是宋淮声的衣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过衣服穿上了。   等他换好衣服后,宋淮声就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两个袋子。   他走到桌子边上放下了袋子,打开后,一阵香气就飘满了整个房间,原来他是去买早餐了,阿融走到桌子边,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他:“淮哥,你怎么早上起来不叫我啊?”   “我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怎么了?”宋淮声打开袋子,叼了一个包子在嘴里,然后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还好没发烧。”   “我昨天就是有点累,没生病。”阿融被那香气勾的咽了咽口水,然后飞快的瞄了一眼他嘴里的包子,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昨天那么累,还不得让你多睡一会儿呀。”宋淮声咽下包子,然后拿起一只包子塞进阿融嘴里,笑着问他:“好吃吗?”   “唔,好吃。”阿融含着包子含糊不清的说道。   “好吃就多吃一点,慢点别噎着了。”宋淮声刚坐下,阿融就被呛着了,他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宋淮声拿起一杯豆浆放在阿融嘴边让他喝了几口,又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气,无奈地看着呛得脸红脖子粗的阿融。   “差点就呛……呛死了。”阿融终于缓过气来,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胸口。   “又没人跟你抢。”宋淮声觉得自己就像养了个儿子。   “没有,它实在是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就呛着了。”阿融抬头看着宋淮声,一双大眼睛被呛得带上了水汽,宋淮声最见不得的就是他那样的眼神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把那双眼睛盖住了。   那样的目光实在是太勾人了。   ☆、表白   “怎么了?干嘛捂我的眼睛?”阿融眼前忽然暗了下来,他伸手盖在宋淮声手掌上,很自然地用手指摸了摸宋淮声的手指。   “没什么。”宋淮声反手握住阿融的手把手从他眼前移开,然后捏着他的手在掌心揉了揉才放开他:“快吃吧,吃完我们出去逛逛,今天可是国庆节。”   “国庆节?”阿融又叼了一个包子,脸颊鼓鼓的,说话的时候像只小仓鼠。   “对,国庆节,你以前知道这个节日吗?”宋淮声看着阿融鼓起来的脸颊很想上手去戳一下,这么想着,他还是忍住了,他怕阿融又呛着了。   “知道啊,这是个特别的日子,是祖国母亲的生日。”阿融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剩下的包子,背诵起了孙小伟每年国庆节都会跟他讲的句子。   “不错嘛,连这个都知道了。”宋淮声摸摸阿融的头发,笑了笑。   “我只是住在山里,又不是真的与世隔绝了,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阿融非常无奈地看了一眼宋淮声,他现在很想知道他到底在宋淮声心里是怎样的一个人了,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很聪明的人就对了,否则他怎么会觉得他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宋淮声一时语塞,竟然想不出怎么样回答,自从认识阿融以来,他就有意无意的把阿融当成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来看待,可是他却忘记了,阿融是一个人在清河镇长大的,就算有宋平他们帮衬着,但终究是个孤儿,这样怎么能算是未经世事呢,只不过他的心性天真如孩子,常常会让他忘记他受过的苦。   “嗯,是我问的不对,阿融知道的。”宋淮声笑着看了一眼阿融,然后起身收拾桌子:“我们等会儿就出门去逛逛,你想去哪里玩?”   “我……我想去游乐场,可以吗?”阿融认真想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宋淮声。   “可以啊,我也很久没去游乐场了。”宋淮声把垃圾袋都丢进垃圾桶里,仔细想想他小时候似乎也没怎么去过游乐场,长大以后就更没去过了。   “小伟说游乐场可好玩了。”阿融眼里流露出一点羡慕的表情,但很快就掩去了。   “是吗,你最想玩什么呀?”宋淮声一回头就看到了阿融眼里的表情,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   “摩天轮,小伟说,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的时候许的愿是可以被实现的。”阿融想起孙小伟说起摩天轮时的表情,他想能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的东西一定是很特别的东西吧,她还拍了摩天轮的照片,很美很漂亮,很让人向往。   “你想许什么愿望?”宋淮声伸手帮阿融理了理帽子:“我也想许愿,但是我好像也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   “怎么会没有呢?比如恢复声音啊什么的。”阿融看着宋淮声,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万一就实现了呢?”   “那不重要。”宋淮声摇了摇头,其实恢复声音这种事对他来说像是一个奢望,他对此抱的希望不算很大,希望不大,失望也就不会很大。   “呸呸呸,这怎么能不重要呢?这明明就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呀。”阿融的手慢慢下移,然后按住了宋淮声放在他肩上的手,目光很软地看向宋淮声。   “许愿其实是一个很虚幻的东西,它只是一种希望的寄托方式,许愿只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按住宋淮声的手掌很温暖,但是却并不是很细腻,掌心和手指上都有着细小的茧子。   “是嘛?”阿融好像有点能理解宋淮声说的话,因为老山神以前也说过,很久以前,会有很多人来寻求山神的庇佑,老山神还说了寻求庇佑说白了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许愿,人类都有这样的特性,在面对某些无法解决或无法面对的困难时会下意识的寻求神明的庇佑,而寻求庇佑的方式就是许愿。   老山神还说在很久以前,融山也是一个被很多人所熟知的地方,那时的融山山神也远比现在的阿融强大,会让向他许愿的人得到庇佑。但是在岁月的长河里,融山渐渐被遗忘,山神也越来越衰弱,到阿融这里已经完全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了,阿融这个所谓的山神其实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很像人类的山神而已。   “在很久之前,会有人向山神许愿的吧?”阿融握住宋淮声的手,希冀的看着他。   “是啊,山神可是一个很厉害的神呢。”宋淮声笑了笑:“有很多许愿几乎都是对山神许的。”   “山神真的有这么厉害吗?”阿融愣了愣,他也知道山神很厉害,可那是以前的山神,而不是现在的他。   “是啊,不过最近几年都更愿意去寺庙、月老庙许愿了,向山神许愿的很少见了。”宋淮声看着阿融失落的表情,忍不住点了点他的鼻尖。   “那你会向山神许愿吗?”阿融看着宋淮声,认真的问。   “会吧,如果能遇到山神庙的话。”宋淮声笑眯眯的看着阿融,然后去拉他的手腕,带着他走向门口:“我们快出门吧,不然等会儿游乐场人一定很多。”   “那要是遇不到山神庙呢?”阿融稍微侧了一下身子,让他的手抓空了。   “那就不许了。”他不知道阿融为什么会这样执着于这件事,只好这样回答。   “山神是没有庙的。”阿融摇了摇头,笑的很勉强:“很久以前开始,山神就是没有庙的,你遇不到了。”   他在那一瞬间忽然感觉到了阿融心底的悲伤,那种很无奈、又很寥落的悲伤,让他心里一疼,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阿融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语气庄重而虔诚,他说:   “遇不到山神庙也没关系,我一定会让你恢复声音的!”   他心里思绪万千,却最终什么也没想,只是伸手轻轻揉了揉阿融的头。阿融笑的不再悲伤,他眼睛很亮很亮,亮的仿佛含了一捧灿烂的阳光:“你信我。”   这一瞬间他眼里只有阿融的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眼里的光太过于耀眼灿烂,宋淮声忽然有种感觉,此刻的他就是一个神明。   “我信你。那现在我们还要去游乐场吗?”宋淮声回过神,笑着弯了弯腰,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当然要去了!我期盼了很久的。”阿融调皮的笑了一下,配合着宋淮声的动作走出了门。   宋淮声跟在一蹦一跳的阿融身后,笑的像个……家长。   游乐园的人很多,比昨天晚上在车站的人多了近一倍。他们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票,等进到游乐场里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挤出了一身汗,宋淮声捂捂额角,无奈的叹了口气,车站也挤,游乐场也挤,果然是旅游高峰啊。   阿融到底年纪小,对什么都很好奇,在这里摸摸,去那里看看,像个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宋淮声就跟在他身后,倒真的很像家长一样了。   “这个是不是真的很痛苦啊?他们都叫的好大声。”阿融站在过山车面前,从上面传来的尖叫声,把他吓得后退了一步。   “……”宋淮声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就上去买了票,打算带他亲身体验一下。   “既然这么吓人,为什么还要玩啊?”阿融耳边充斥着尖叫声,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上上下下的过山车和排成长龙的队伍,然后迅速转过头,往宋淮声身边躲了一下。   “大概不吓人吧?”宋淮声对过山车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他也忘记了坐过山车的感觉是什么,他依稀记得当时的他好像没有很怕,所以不太确定的说道,可是阿融一看他的表情,又被耳边骤然响起的几个女孩子的尖叫声吓了一下,往他身边靠的更紧了一些。   “我怎么觉得挺可怕的呀?”他看了一眼宋淮声,声音都有点发颤。   “这还没开始玩呢,怕什么呀,不怕不怕啊。”宋淮声好笑地看着阿融,拍了拍阿融的肩膀。   阿融不说话,一双眼直直盯着过山车,看着那起起伏伏的隧道,他觉得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玩第二次了。   但是看着宋淮声眼里隐约的期待,他又想跟他一起玩。   上了过山车,他就一直紧紧抓着宋淮声的手,在过弯道的时候,身边的人纷纷尖叫,他却意外地没有叫,宋淮声知道他还是在害怕,因为抓着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宋淮声侧过脸去看阿融,他脸上的表情虽然很正常,但是脸色却很苍白,嘴角也紧紧抿着,看上去有点不舒服的样子,宋淮声担忧的看着他,捏了捏他的手指。   阿融没有看宋淮声,微微颤抖的指尖很温柔的握着他的手掌,感受着掌心的温暖,他忽然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那么疼了。   过山车果然很刺激,宋淮声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有种很减压的感觉,要不是他发不出声音,他也想大叫几声,释放释放心里的压力。   可惜他只能笑一笑。   阿融眼角瞥到宋淮声的嘴角微微勾起,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阿融忽然也觉得很开心,他小心地捂了捂肚子,压下了胃里翻滚着的疼痛。   他以前从来不会感觉到冷热、疼痛,可是这次他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种绞痛,痛得他视线都开始模糊。   这样的疼痛不正常,是因为他离开融山太久太远的缘故。   直到下了车,他还一直紧紧抓着宋淮声的手,脸色也越来越惨白了,宋淮声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刚想伸手去拍拍他的背,他就一下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那只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干呕。   宋淮声吓了一跳,蹲在阿融身边,手忙脚乱的给他顺气,他干呕了半天,眼泪一股一股的往下掉,但是却吐不出来任何东西,他吐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舒服了很多,他慢慢吸了一口气,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去看宋淮声。   宋淮声一看那张脸就急了,他顾不上掏纸巾,双手就捧着阿融的脸给他擦眼泪,心里的着急无法抒发:“没事吧,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不能玩这个,我……”   阿融虽然被眼泪糊了一脸,但是眼睛却还是明亮的,他按住宋淮声的手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忽然有点难受,现在已经好多了。”   “早知道就不玩这个了。”宋淮声心疼的摸了摸阿融的头发,又在心里责怪自己的不细心。   “不是你的错,我也不知道我不能玩这个,但是我还是很开心的,能和你一起玩这个,我很开心。”阿融的脸色慢慢有了红润,声音也不发颤了。   “你呀你。”宋淮声轻叹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他知道阿融一直想让他开心,却也没想让他身体难受。   接下来,宋淮声说什么也不敢让阿融再玩什么很刺激的项目了,他怕再来这么几下,阿融就该像个瓷娃娃一样碎了。   “淮哥,真的不去玩别的了吗?”阿融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拿勺子舀了一点放在舌尖舔了舔,被苦的皱了皱眉。   “不去了,就在这里坐会儿吧。”宋淮声把一盘粉色的,很精致的蛋糕推到阿融面前,用勺子在盘子边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音。   “可是那些看上去都很好玩啊,而且来游乐园就是为了吃吗?”阿融挖了一口蛋糕送进嘴里,眼睛却还放在外面,蛋糕入口时口感很绵软,香甜的奶油极大程度的满足了他的味觉,他眯了眯眼,终于把目光收回来放在了蛋糕上,然后又吃了几口,吃的满嘴都是奶油。   “想吃还是想玩?”宋淮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弯起眼睛看着阿融。   “想吃!”阿融舔了一下嘴角,笑的很开心。   宋淮声看着阿融嘴角,思绪有点飘忽,他粉嫩的嘴角沾了奶油,皮肤又白嫩,整张脸看上去吹弹可破,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抹阿融的嘴角,给他把那一圈奶油擦掉,然后把奶油点在了阿融的鼻尖上。   “……”阿融觉得鼻尖一点冰凉,他有点无奈的看着宋淮声,无声的控诉宋淮声幼稚的恶作剧。   “真,可,爱。”宋淮声手撑着下巴,含笑的眼睛盯着阿融,一个字一个字的做口型。   “淮哥……”阿融脸变得很红,他听到了宋淮声的声音,语气含笑的,尾音上扬的声音。   “咔嚓”一声,宋淮声循声去看,一个满脸通红的女孩子手忙脚乱地收回了手机,假装自己在看窗外。   宋淮声无奈的笑笑,抽了一张纸巾替阿融擦干净脸,然后带着阿融出了门,出门之前,宋淮声还听到那个女孩子跟同伴的声音:“妈耶,好甜啊,而且两个人都长得好好看啊!”   “是啊,是啊,不过这个黑发男生看上去很眼熟啊……”   女孩们的声音被抛在身后,阿融飘飘然的跟在宋淮声身后,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宋淮声看着阿融这幅样子,怀疑他喝咖啡喝醉了。   “喝醉了?”还是机械音的响起叫回了阿融的神,阿融抬起眼睛看宋淮声,然后猛地跳起来抱了宋淮声一下,声音激动:“淮哥!我真的好喜欢你!”   在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中,宋淮声愣了一下,周围好像一瞬间寂静了下来,耳边都只有阿融说的“喜欢你”这一句话。      ☆、照片   阿融并不算好听的声音回响在宋淮声耳边,像是一把鼓锤重重敲在了他的耳膜上,震得他心神不稳,他垂眼去看阿融,眼前的少年放开了他的脖子,后退了一步,正笑盈盈地看着他,眼里是潋滟的水光。   在那水光里,他看到自己的脸有点发红。   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他从小被很多人表过无数白,但没有一个人的表白像阿融这样直白热烈,仅仅用三个字就能让他的心神不宁。   虽然这不一定是表白。   阿融看向他的眼神很单纯,里面又带着一丝期待、一丝忐忑。   在那样的目光里,他只觉得一颗心变得很沉很沉。   阿融还小,他甚至没有离开过小镇,更没有见过很多人,他不懂两个男人之间说喜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且在他亲密接触过的、为数不多的人里,宋淮声又对他格外亲密一点,所以他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感情不奇怪。   但是宋淮声最害怕的事情是阿融不懂。他可能不懂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什么,他也不懂他对他的感情是爱情还是……依赖。   但是他不能这样,他必须得保持清醒,阿融不懂的他可以教,但是这份感情他却万万不能回应,他可以自己一个人呆在泥潭里,但是他不能拉着一个还有大好前程的少年进入泥潭。   他是同性恋,但阿融不是。   阿融期待地看着宋淮声,虽然他脸上带着笑,但是心里却很忐忑,虽然他们曾经做过比这个更亲密的事情,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些,除了最后一天也没有去主动抱过他,他很怕这样做会让宋淮声感到不适。   宋淮声却没有什么表现,甚至表情也只是轻微空白了一下,然后就很快恢复了原样,他笑着看着阿融,伸手摸了摸阿融的头,向后退了一大步,在他与阿融之间隔开了一个清晰的、既不暧昧又不生疏的距离。   阿融看着那不长不短的距离,忽然觉得他和宋淮声之间仿佛也被隔上了一层无形的膜,他过不去,宋淮声不想过来,这层膜就这样清晰又隐秘地隔在两人之间,虽然不至于生疏,但是也无法再进一步了。   “淮哥……”阿融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拉宋淮声的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要是宋淮声一直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可能会越来越远,他们之间已经隔了那么久的岁月了,他的小淮已经变得很优秀了,他可能永远追不上他的脚步了。   宋淮声抬手抓住了阿融伸过来的手,隔着一层衣服拉着他的手腕,他笑地依旧很温柔,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隔着一层衣服宋淮声的体温变得很模糊,阿融甚至悲哀地想只要能触碰到他,他就可以很高兴了,别的他想都不敢再想了。   他想,这真是一场失败的试探啊。   阿融的眼睛有点酸涩,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摩天轮,把眼眶里的水意压了下去。   “我们再去看看别的?”宋淮声看了看天色,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还能去玩一点别的,他想尽自己最大能力带阿融去体验一些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新鲜事物,如果可以,他希望他可以把阿融从小镇带出来让他多看看世界。   “那你呢?你想玩什么?”阿融乖巧的被宋淮声拉着,眼神四下乱瞄着。   阿融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但是又带着克制和一丝惧怕,他既希望接触外外界,却又对外界有一种天然的抗拒。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宋淮声其实有点不明白阿融的抗拒是为什么。   “你想玩什么我们就去玩什么。”宋淮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看见屏幕上有几条未读短信,他以为是那种推销短信,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放进裤兜里,没有多想。   “那…那个可以吗?”阿融看了一眼大摆锤,小女孩儿的尖叫声在宋淮声耳边响起,刺的他耳膜都隐隐作痛。   “不,可,以。”宋淮声简直想捂耳朵,他看着阿融缓缓勾起了嘴角。   “……哦。”阿融耷拉脑袋,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那摇过来摆过去的人们。   “你呀你,中午才吃了蛋糕,你上去一下就都给吐了,浪费食物不说,还为难自己。”宋淮声敲了敲阿融的头,无奈的看着阿融。   一路上实在是找不到适合阿融玩的项目,他又玩不了很刺激的东西,很多都只能看看,宋淮声眼看着他们从游乐场那头走到这头了还没好好玩上几个有趣的游戏项目,不由得叹了口气。   “先坐会儿吧,我再想想还能玩什么。”宋淮声领着阿融坐到路边的椅子上,掏出了手机,打算看看百度能不能搜到什么有关游乐场的攻略。   宋淮声在眼角的余光中看到阿融看着远处卖冰淇淋的小摊舔了舔嘴角,眼里露出了一些想吃的神色,暗自笑了笑然后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去买冰淇淋。   阿融欢天喜地的应了,走路的姿势都很欢快,丝毫不吝啬的表现着自己的开心。   宋淮声有时候很羡慕阿融,他总是很明显的表现着自己的情绪,开心的、不开心的、幸福的、难受的,都会很自然很明显的表现出来,他的情绪是那样生动,开心很容易,不开心也消失的很快,好像什么事情都能接受,也好像没有烦恼的样子。   从那个欢快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宋淮声才低头去看手机,他刚解锁屏幕,就被那条短信抓住了目光。   依然是一个有着奇怪地址的短号,很像诈骗短信,但是宋淮声知道那不是诈骗短信。   他手指停在删除键上很久,他在犹豫要不要删了那短信,还没点下去,耳边就传来了阿融的笑声,他手指一抖,点开了短信,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他就把屏幕按黑了,他不想让阿融看见一些不好的东西。   阿融一手拿着一个冰淇淋,踩着小碎步朝宋淮声跑来。   阿融身后是喧闹的人群,有拿着气球的小贩从他身后走过,白色的卫衣衬的他年纪很小,就好像是一个刚放学的高中生,买了自己最爱吃的零食,带着路人都能感觉到的开心情绪跑向了他。   宋淮声心里某个地方开始躁动,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淮哥!”阿融很喜欢喊宋淮声,每次他喊淮哥的时候,宋淮声总会抬眼用很温柔的眼神去看他,他不知道有着那样温柔眼神的宋淮声是否会用同样的目光去看别人,但是,他心里有一点点隐秘的奢望,他希望宋淮声那样的目光只有他能看到就好了。   是奢望,也是掩饰不住的爱意。   “慢点跑。”宋淮声看着阿融差点撞到了别人,忍不住起身去扶了阿融一把,拿出纸巾擦了擦他不小心蹭在胸口衣服上的冰淇淋。   “这个给你吃。”阿融举着粉色的冰淇淋递到了宋淮声面前。   冰淇淋是粉色的,阿融似乎很喜欢粉色,不但喜欢粉色的冰棍儿,也喜欢粉色的蛋糕,就连买冰淇淋也都是买的粉色。   宋淮声接过冰淇淋,在阿融热切的目光里舔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   “草莓味儿的,是不是很甜。”阿融也舔了一口冰淇淋,幸福的眯了眯眼。   你看,一个冰淇淋都能让他露出这样的幸福的表情,他是有多单纯啊,你忍心去染指这样的阿融吗?   宋淮声在心底默默警告自己,压下了自己心中不该有的、莫名的悸动。   “那是什么?”阿融指着角落里一个小小的房间,好奇地问。   “那是照大头贴的吧。”宋淮声三两口吃完手里的冰淇淋,顺着阿融的手指看了一眼那个小房间,那是很小的一间房,上面贴着许多照片,看上去年代有点久远的样子。   “大头贴是什么?”阿融吃冰淇淋很慢,融化的冰淇淋糊了他一手。   “就是照照片的,大头贴也是一种照片,要不我们也去拍几张吧。”宋淮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阿融解释大头贴,于是这样提议。   “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和你拍过照片呢。”阿融一想到他以后会拥有和宋淮声一起拍的照片,心里就止不住的开心,他只和孙小伟拍过照,而且他觉得他也不是很喜欢拍照,但是一想到他要和宋淮声一起拍照就很开心、很喜欢。   阿融的笑脸被定格在一张张照片上,和宋淮声一起。   那些照片被阿融很小心的收到袋子里,然后抱在了胸前,就像抱着一座宝石山一样。   这些都是我的宝物。   阿融想,他一定会很珍惜很珍惜这些照片的。      ☆、烟花   看见阿融这幅样子,宋淮声失笑着摇摇头,阿融总是这样,对每一点很简单的东西都看地很珍重,像个孩子一样。   “好啦,以后还可以拍很多照片的。”宋淮声看了一眼远处的天色,天已经开始慢慢暗下来了,立在游乐场最中间的摩天轮也亮起了灯,正在半空中缓慢转动,像是一个能推动命运的巨轮一样,缓缓推动着感情的发酵。里面坐着的人有情侣、有朋友、有一家人,他虽然看不清那些人的神态,但是他想,那些人应该都有着虔诚的、幸福的表情,然后带着对这个世界和重要的人最美好简单的祝福,在心底许下一个个美好的愿望。   “他们,看上去很幸福。”阿融看着璀璨耀眼的摩天轮,神情中流露出一丝羡慕和渴望。   “是啊,他们很幸福。”宋淮声收回目光,垂下了眼。   阿融从那双垂下的眼里看到了一丝落寞,他的心也开始变得落寞。   “淮哥,我们也去坐吧,然后许个愿。”阿融指了指摩天轮,笑着说。   “好啊。”宋淮声抬眼,眼里已经看不出那丝落寞了,目光清澈地看着阿融。   阿融在心底叹口气,他知道,宋淮声不想让他看出来的事从来不会让他知道的,他只能自己想,但是他从来都不了解宋淮声,也不知道宋淮声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心疼他,但是却毫无办法。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宋淮声的手,笑的很灿烂:“淮哥,那我们走吧。”   也许是阿融握的太紧了,也许是灯光落在他眼里的光太灿烂了,宋淮声一时之间不想松开这只握着他的手,但是,他不能不想,他必须想。   所以他松开了阿融的手,忍着心底的难过,摸了摸阿融的头发:“都多大的人了,出门还要人牵着吗?”   宋淮声语气很温柔,但是阿融却感觉很心酸,宋淮声的温柔更让他难过,明明自己心里的难受都没有人能懂却还要对这个世界温柔,对身边的人温柔。   这让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他身上总是有刺的,不理人的时候也像是一块冰一样,总有办法让人无法靠近他。   他多想让宋淮声像以前一样可以依赖依赖他,可是这次宋淮声回来以后,他却成了依赖的那一方,可是他也不想一直依赖宋淮声。   如果不能依赖,那就和他并肩,总有一天,他会再次成为能让宋淮声依赖的人。   那个沉浸在光影中的背影被渲染的很修长也很寂寞,这次他想一直陪在他身边。   阿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然后快步跟上了宋淮声的脚步,与他并肩走在一起,说着他对宋淮声所有想说的话,把他对宋淮声的喜欢小心翼翼的隐藏在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里。   含蓄又深情,却无法言说。   “好高啊,不过还是没有融山高。”阿融站在摩天轮下,看着眼前的巨轮,眼里盛满了对一切新鲜事物的好奇。   “走吧,等摩天轮到最高点的时候,你就能许愿了。”宋淮声首先进了门。   阿融跟在他后面进去,他在门关上的一刹那忽然发现有很多人在看他们,有好几个女孩子好像还举着手机在干嘛,他疑惑的挠了挠头,问宋淮声:“淮哥,她们在干什么呀?”   他看着那几个还举着手机的女孩子,在她们看过来的时候,他还冲着她们笑了笑,然后他就又看见她们似乎有点脸红,手里的手机闪着亮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她们在拍你啊,阿融这么好看。”宋淮声看了外面一眼就笑了。   “拍我?为什么要拍我?”阿融还是疑惑地看着下面:“她们为什么不拍你?你也很好看啊。”   “说不定是在拍我们两个人呢。来,我们自己也拍几张。”宋淮声揽着阿融的肩膀把他拉近了一些,然后解开手机屏,入目便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他和阿融,阿融刚抱完他,手还搭在他肩膀上,微微偏着头,脸上还带着笑,而他为了防止阿融摔倒,手还搭在阿融的腰上。   照片很模糊,角度也很奇怪,一看就是偷拍的,但是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阿融和宋淮声。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阿融诧异地看着那张照片,照片上他和宋淮声的姿势很亲密,两人脸上都带着笑,看上去就像是一对亲密相拥的爱侣。   爱侣,阿融脑海中忽然就出现了这个词,这是他在孙小伟口中听到的一个词,她说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最后就会成为爱侣,他也想和宋淮声成为这样的关系。   想到这里,阿融的脸颊有点发红,他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宋淮声,却发现宋淮声脸色很差,眼神也不对劲,甚至他捏着手机边缘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怎么了,淮哥?”阿融以为宋淮声看见那张照片感到不舒服了,他有点慌,有点怕他会因为这张照片生气,他悄悄地后退了一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看向宋淮声的眼神里不自觉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宋淮声看到照片的第一反应是诧异,然后是生气,他知道这个短号应该和前面的那些是同一个人,但是他没想到那个人这么丧心病狂,不但不放过他在北京的家,甚至都找到这里来了,而且还拍了这样的照片。   就在他沉思的一瞬间,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一条信息就在照片下面弹出来了。   好漂亮的小孩儿,跟你好配啊,但是我不开心了。   那条短信说的很轻飘飘,但是宋淮声忽然感到了一阵寒意,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他想给这个号打电话,在按下通话键之前,他又无力地收回了指尖,他连话都说不出来,打通了又能做什么呢?但是阿融……想到阿融他一下回神,抬头去看阿融。   阿融坐的地方离宋淮声有点远,脖子也缩着,眼神湿漉漉地盯着宋淮声,里面的讨好意味很明显。   “淮哥,你别生气呀,我以后肯定不这样抱你了。”阿融看宋淮声看他,急忙伸手就想去拉他,但是手伸到一半,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怯怯的收回了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我没生气。”宋淮声看到这样的阿融,心里忽然有点酸,阿融以前浑身都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和活力,可是因为他,他最近总是这样一幅小心翼翼的表情,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卑微的谨慎,他不想让阿融因为他变成这样,他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顶。   “真的吗?”阿融在宋淮声的手落到他头上的一瞬间觉得有点鼻酸,他低了低头,压住了眼眶里的热意,才重新抬头去看宋淮声。   “真的,刚才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抱歉,吓到你了。”宋淮声看着阿融眼角又红了,有点想抱一抱阿融,但是他又不敢,他怕他对阿融越亲密,他们之间的感情越复杂,他到最后就越割舍不下阿融。   “我没事,”阿融向宋淮声靠近了一点,手指悄无声息的搭在宋淮声的袖口处,他看着宋淮声,在心底给自己打了个气,然后问出了口:“是什么不好的事啊,可以跟我说说吗?”   宋淮声笑了笑,从阿融头顶收回手,然后揽过他的肩膀打开手机相机自拍了几张:“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来,看镜头。”   阿融冲着镜头笑了笑,然后才闷闷地说:“我才不是小孩子,我是个大人了。”   听着阿融郁闷的语气,宋淮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把短信截屏发给了韩琦,又点开刚才拍的照片放在阿融面前,戳了戳他鼓起的脸颊:“快看照片,不是小朋友的小朋友。”   阿融看着眼前的照片,松了口气。照片上两个人靠的很近,宋淮声脸上有浅淡的笑意,而他正一脸懵的看着宋淮声,看上去很好看。   “这几张照片都很好看。”阿融越看那几张照片越喜欢,他又拿出一直抱在胸口的照片看了几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一下就把刚才的不开心给忘记了。   其实还是个小孩儿呢。宋淮声看着阿融笑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在摩天轮到达最高的一瞬间,外面的灯光全部亮起来了,把周围的一切照的很亮很亮,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宋淮声脸上,把他精致的眉眼映的十分好看,在那璀璨的灯光中,阿融看到宋淮声的嘴唇一张一合。   许愿,他说。   阿融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的许了一个愿望。   再睁开眼时,摩天轮已经在慢慢下落了,地面上的人越来越多,都是等着坐摩天轮的,阿融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时,发现他找不到宋淮声了,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宋淮声刚才在摩天轮上的那陌生的样子,那样的他好像离他很远很远一样,他有点慌乱的环顾四周,都看不到宋淮声,他喊了几声,但是人太多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人群中,只余一片嘈杂。   恐惧一点点滋生,他怕他再也找不到宋淮声了。   他快要哭了。   他转了个身,刚要继续喊的时候,发现宋淮声站在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正静静地看着他,眉眼很温和,一点也不像刚才在摩天轮上那样空洞。   “淮哥!”阿融喊了一声,然后就看见他的淮哥缓缓露出了一个笑,身后烟花轰然炸开。      ☆、海妖   “嘭!”的声音吓得阿融缩了一下脖子,他看着宋淮声,向他走去。   每走一步,他心里的恐惧就消散一点,他走到他身边,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有点撒娇的抱怨:“你刚才去哪了,我差点就找不到你了。”   “刚才手机掉下去了,我捡手机的时候蹲下了,你就没有看到我。”宋淮声朝阿融摊开掌心,白皙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只手机,黑色的手机屏四分五裂,把宋淮声映在上面的脸也割的四分五裂。   “手机摔坏了吗?”阿融伸出手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点了点,正好点在屏幕上的宋淮声的眉心。   “没有,只是屏碎了。”宋淮声摇了摇头,收回了手机揣在了兜里:“明天去买个新的吧,正好明天要买挺多东西的。”   阿融点了点头,跟在宋淮声身后向人群外走去,璀璨的灯光把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又很美。   本来宋淮声来买乐器的,顺便带阿融来市里转转,按原计划他们明天就回清河镇了,但是他没记起来国庆节,想着多带阿融转转,而且今天一天什么也没干成,所以还得在市里待个一两天才能回去。   等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阿融已经像昨天一样在床上躺着睡着了,呼吸声很细微,不细心听几乎都听不到,他刚出来的时候差点以为阿融出什么事了,等靠近了阿融之后他才听到了他浅浅的呼吸声。   宋淮声在阿融身边坐下,伸手拨了拨他脸上的头发,露出一张安静美好的睡颜。   和昨天一样,阿融澡也没洗,甚至鞋子都还穿着就睡着了,看上去累极了,宋淮声轻轻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给阿融把鞋子脱了,脱下鞋子时,宋淮声握着他的脚腕才发觉他是那样瘦,他握着的脚腕又白又细,一只手轻轻松松就圈住了,他握着那个脚腕时都不敢用劲,生怕轻轻一下就弄折了。   脱下鞋子后他又半抱着阿融把他的睡觉姿势调整的舒服了一些,阿融睡得很熟,这样大的动作,他都没有醒。   宋淮声随便擦了几下头发,就关了灯躺在阿融身边,他在关灯之前看了阿融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阿融的银发似乎有点灰扑扑的,也没有那样耀眼了。   阿融是被疼醒的。   他下午从摩天轮上下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舒服,整个人都软乎乎的,四肢都没什么力气,吃饭的时候他也吃不下东西,腹部一阵一阵的疼,就像早上在过山车上一样整个腹部好像都被一只手抓着拧,疼的他想吐。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翻了个身,正好转向宋淮声那边。   窗帘没拉完,留了一个小小的缝,有月光从那缝隙里照进来,正好照在了宋淮声的脸上,宋淮声眼睫毛很长,闭着眼的时候会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看上去很温柔。   听着宋淮声绵长的呼吸声,他觉得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一点,他目光痴迷的看着宋淮声,目光轻轻扫过他脸上的每一个地方,温柔而又眷恋。   他看着宋淮声,不知不觉就想靠他近一点,再近一点,他慢慢的把头靠近宋淮声,微微仰起头去看他,然后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他。   阿融的指尖轻轻落在宋淮声的眉眼上,他用指尖慢慢抚过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然后又慢慢向下,抚过那线条明朗的侧脸,又在他的鼻尖停留了一下,最后停在了宋淮声的嘴唇上。   阿融指尖轻轻点在宋淮声的嘴唇上,他的嘴唇颜色偏深,也很软,感受着指尖的温软,阿融忽然想起那天他拇指擦过宋淮声嘴唇时的触感,很软,很热,要不是老山神及时喊了他一声,他可能就吻上了宋淮声的唇。   指尖的感觉好的让阿融舍不得离开,他愣了一下神,指尖一下用了点力,然后他就看到宋淮声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吓得立马就收回了手,但是宋淮声只是偏了偏头,却没有醒。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慢慢支起身子,看着宋淮声熟睡的脸,借着月光轻轻吻在了他的紧闭着的眼睛上。   那吻轻的像月光落在了宋淮声的眼皮上,又像蝴蝶停在了他的睫毛上。   虔诚又温柔。   “晚安,淮哥。”阿融贴在宋淮声耳边轻轻说,然后下床拉好窗帘,躺在宋淮声旁边睡着了。   阿融的呼吸声逐渐平稳绵长,在一片黑暗中,宋淮声睁开了眼,他先是愣愣的看了一会天花板,然后才慢慢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眼皮。   那里,阿融唇上的额温度似乎还残留着。   国庆第二天人也还是很多,宋淮声和阿融看着商场里的人山人海,苦笑着对视了一眼。   “这么多人啊?”阿融咽了咽口水,有点畏惧的看着商场的电梯。   “没办法,国庆节就是人很多。”宋淮声捂了捂额角,他当时只想带阿融出门,然后买乐器,但是他完全忘记了国庆节这回事。   为了防止他和阿融被人群冲散,宋淮声只能伸手拉着阿融,但是一想到昨晚的那个吻,他就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尤其当他握着阿融的手时。   他明明已经不再是少年了,按理说也应该没有那种情窦初开时的悸动与羞涩,但是他面对阿融时,却依旧像是个毛头小子一样,常常感到不知所措。   就好像无论一个的年龄多大,人生阅历有多丰富,只要遇到那个让自己心动,让自己喜欢的无法自拔的人时,都会再次回到年少时的那个样子,青涩、害羞,明明想要触碰,却又不知所措、手忙脚乱。   爱情,虽然会让人失去青春,但也能让人回到青春。   拉着阿融上了电梯,他们被挤在一起,宋淮声不得已只好伸手揽着阿融的腰,他一低头就能看到阿融低垂的眼皮和轻颤的睫毛。宋淮声苦笑着抿了抿唇,无声地叹了口气。   “开心吗?”他轻轻在阿融眼皮上吹了口气。。   “开心,太开心了!就是人好多啊。”阿融的眼皮颤了颤,然后抬头看着宋淮声的下巴。   “那就好。”   比起那些服装店和餐厅电影院之类的娱乐场所,乐器店就显得冷清多了,阿融坐在一边的小沙发上看着宋淮声跟乐器店的老板交流,从老板嘴里说出来的都是他听不懂的词,他也不知道宋淮声在跟老板说什么,他只能看见宋淮声时不时的去试那些乐器,然后转头对老板笑,那个笑很温润,但是却很疏远。   宋淮声冲他笑的时候也很温润,但是却没有那份疏远。   阿融忽然有点小骄傲,这种有点小特殊的对待让他很开心。   宋淮声试了挺久才挑好了几件乐器,他很久没有和外界的人接触了,今天他还有一点不适应,他笑的脸都僵了,他付过钱后才去看阿融,阿融正坐在小沙发上,手臂支在沙发扶手上,头一点一点的,看上去快要睡着了,宋淮声看得好笑,他轻轻走过去,在阿融下巴上勾了一把,他一下抬起头,一双迷蒙的大眼睛看向他。   “选完了吗?”阿融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脑袋一偏就要往宋淮声肩上蹭去,在马上碰到宋淮声肩膀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身子一僵,慢慢直起了身子,摸着鼻子冲宋淮声笑了笑。   宋淮声刚要抬手去摸阿融的脑袋,谁知他却半路直起了身子,他只好掩饰般的放下了手,在心酸之余抱了一丝庆幸。   这样也好。   出门的时候,阿融又抢着去背包,宋淮声看着阿融坚定的眼神,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松了手,把小一点的包给了阿融。   其实也不是很重,宋淮声总共就买了一把吉他,一把小提琴,其他的买了不好带去,他留了老板电话,打算过几天买了直接让他送过去。   阿融总觉得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事情才对,他不想让宋淮声一直照顾他,虽然事实也确实是这样,但是阿融想有一天他也能照顾宋淮声。   买好了乐器,他们却忽然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了。他带着阿融在商场里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刚想说坐下歇歇,他就看见阿融直直地盯着前面出神,顺着那道目光,他看到了一张巨大的海报,前面是电影院,海报上是最近上映的影片,阿融眼里有渴望的光芒,他笑了笑,上前搂了一把阿融的肩:“去看电影吗?”   “就是前面那个吗?”阿融有点欣喜的看了一眼宋淮声。   “对啊,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进去看看吧。”宋淮声拉着阿融进去了。   宋淮声在一堆影片里挑了半天,然后挑了一部老片子。这是好几年前的片子了,里面的配乐都是他做的,还有片尾曲也是他唱的,他在那些影片中一眼就看到了这部片子,他下意识觉得,阿融可能会喜欢这部片子。   影片叫《海妖》,讲述了一个年轻人出海时遭遇风暴,他以为他会死的时候,一个美丽的物种出现了,它有着雪白的鱼尾和海蓝色的眼睛,那是年轻人见过的最美丽的物种,而那个美丽的物种救了年轻人。   年轻人在某处海岛上度过了一段日子,在这段日子里,年轻人和美丽的物种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他觉得,他会这样和它度过余生,可是有一天,一艘船找到了这里,船上的人被它的美丽折服,动了想把它抓起来的念头,年轻人偷听到了那些人的密谋,趁着夜色,年轻人放走了它,自己却被抓住,在那些人的殴打下,他的生命在流逝,在生命的最后,他看到它拍打着鱼尾向他扑来,耳边又响起它经常哼唱的旋律,他伸出手,却抓到了一把蓝色的湖水。   影片到这里就结束了,片尾结束后,一只白色的鱼尾垂在黑色的礁石上轻轻拍打着,空灵忧伤的旋律回荡在整个大厅,让人不自觉想流泪。   整个影片的基调都很沉重忧伤,但是情节却又很温馨,在那片蓝色中,阿融闭了闭眼,眼角有泪水溢出,他睁开眼睛看着那只垂在礁石上的鱼尾,声音哽咽:“为什么会是这个结局?”   小人鱼也是,为什么都是这样的结局。   宋淮声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摸了摸阿融的头。   他也曾经问过编剧为什么是这个结局,编剧说了半天,他一句也没听懂,后来他再去看这部影片的时候才看懂。   人类对美好的,未知的事物总是有渴望和占有欲,却又不懂保护,在得不到的时候,就会滋生一些黑暗的情绪,在这种情绪下,什么美丽都会被摧毁。   而且,种族的差异使两人的感情得不到结局,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种族不同的感情得不到结局,那同种族同性别的感情呢?能得到结局吗?   宋淮声不知道。      ☆、手机   宋淮声无法回答阿融的问题,但他心底却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虽然他那天说种族并不是导致这些悲剧的原因,可是如果不是种族不同又怎么会有那些悲剧,无论是间接还是直接,种族都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巨大伤疤。   阿融通红着双眼看了一眼垂着眼的宋淮声,他的侧脸沉浸在放映厅昏暗的灯光里,看不清他表情的黑暗让他感到很心慌,他想伸手去碰碰宋淮声,可是手伸到一半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再伸过去了,明明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可是阿融却觉得隔的很远很远,远到他失去了靠近的勇气。   周围都是浅浅的抽泣声,很多人都在那样忧伤的旋律中落了泪。   看完电影出来宋淮声才想起来他手机屏摔碎的事,又带着阿融找了一家手机店,买了新的。   买手机的时候,阿融一直不在状态,看上去应该是还没从电影的余韵中回过神来,宋淮声一边挑手机一边去看阿融,阿融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无精打采的垂着头,眼进微微通红,却没有哭过的痕迹,既坚强又脆弱,看上去就像个快要破碎掉的玩偶。   “先生,您看看,这是我们新款的手机,性能都是很棒的。”导购甜美的声音响起,宋淮声接过导购手里的手机看了看。   其实他对手机一类的没有什么太大要求,可以打电话上网就可以了,他看了一眼那个跟他以前的差不多的手机,刚要打算付款,余光却看到了阿融。   阿融依旧是那副样子,宋淮声却莫名想起来每次阿融拿着他手机玩的时候脸上的表情。   有点拘谨小心却又兴奋开心的表情。   阿融低着头,他在努力把心底的不开心压下去,他不想让淮哥看到他这幅样子,明明出来玩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但是他却总是搞砸,不是让宋淮声不开心,就是自己的情绪不好,而且……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起出来玩了。   他越想越悲观,越想越不开心,就在他思绪越飘越远的时候,一个白色的手机出现在他面前,再往上是捏着手机的修长手指,他的目光顺着那只握着手机的手臂慢慢往上,然后看到了宋淮声含笑的眼睛。   “正好买手机,顺便给你买一个吧,喜欢这个款式吗?”   阿融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慌乱地摇摇头:“不,我不要。”   “为什么?”宋淮声皱了皱眉头,他没有想到阿融会拒绝他。   “我平时也不用手机,用你的就可以了。”他笑了一下。   “万一我离开了呢?”   “那就不用了。”阿融笑笑,有点苦涩的味道:“反正除了你,我也没有要联系的人。”   而你将会在离开后忘记我。   就算他一直知道宋淮声从来不属于小镇,但是却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的让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那是一道他永远也无法跨过去的鸿沟,不单单是这些世俗的差距,很可能他们的种族都是不一样的。   “可是手机不只有联系别人的作用,还有很多……”   “再多也不用了,我……我不喜欢手机。”他打断了宋淮声的话头,僵硬地接了一句。   “好,那就不买了。”宋淮声看了一眼阿融低着的头,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嗯。”阿融低下了头,一直到买完了手机,他也没再开口。   买好手机,宋淮声看了一眼阿融,他还是低着头,看上去很蔫吧的样子,他悄悄叹了口气,尽量不让阿融听到内心的叹。他总是想让阿融开心,但是好像每次阿融的不开心都跟他有关。   他捏了捏提着的袋子,里面装着两个手机,最终他还是买了那个手机,他想,在他离开清河镇的时候可以把手机给阿融,就当……就当是告别礼物吧。   还没好好享受在一起的日子,他就已经在为离别做打算了,宋淮声自嘲的笑了笑,眼里无奈而落寞。   一路上阿融都在想怎么开口合适,他不想这样沉默着,无法感知宋淮声的表达让他很难受,他抬起头:“……淮哥……”   “阿融……”宋淮声心里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   “你先说,淮哥。”阿融愣了一下,然后冲宋淮声笑了一下。   “前面有一家店,还挺好吃的,要去尝尝吗?”宋淮声收起了手机,注视着阿融的眼睛,脸上的表情温柔而认真。   “好啊,正好有点饿了,啊,怎么会这么饿?”阿融拍了拍肚皮,上前一步走在了宋淮声身边,然后动作自然的接过了他手里的袋子:“想不到这手机还挺重的。”   宋淮声顺手把袋子给他,他笑了笑,在心里想,当然重了,里面装了两个,能不重吗?   阿融步伐轻快,好似刚才情绪沉重的人不是他一样,他一边走一边说话:“那家店是吃什么的呀,有多好吃?”   “好像是吃火锅的,应该挺好吃的吧。”宋淮声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其实也没有吃过,只不过刚才为了找话题,就匆忙在手机上搜了一下,然后找了个距离最近的。   “火锅啊,我以前在陈姨家也吃过火锅,很好吃的。”阿融的腹部还有点疼,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那么辣的东西,但是他想陪宋淮声去吃。   “你喜欢吗?”宋淮声以前对这样的辛辣刺激的东西吃的很少,他的喜好也很淡,几乎没有很喜欢的东西,但是他好像也不知道除了草莓味儿的冰淇淋外还喜欢吃什么。   “喜欢,喜欢的。”阿融笑的很开心,他的确是很喜欢吃人类的食物,人类总是能把普通又简单的食材变成美味又高端的东西,他每次吃的时候都会很快乐。   “喜欢就好。”宋淮声悄悄松了口气,他甚至都有点后悔他的人生太过于平淡了,都不知道带阿融去体会什么样的东西才合适。   宋淮声选的店是一家串串火锅店,装修的很精美,食材看上去也很精致美味,阿融站在门口时脸上的喜悦和开心就毫无保留地表现在了脸上。   吃饭的时候,阿融吃的很少,他离开融山太久了,整个人都不是很舒服,明明看上去很美味的食物他也吃不了几口,但是看着宋淮声脸上隐隐的期待,阿融还是笑着把宋淮声放在他面前的食物吃的一干二净。   “别吃了。”阿融夹着一大口牛肉正要放进嘴里,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阿融一愣,抬眼去看宋淮声,他的表情算不上好看,他对着阿融摇了摇头,然后把他手里的筷子拿下来。   “怎么了?”阿融被拿走了筷子,一脸不明所以的盯着宋淮声看。   “你明明吃的不开心,为什么还吃呢”宋淮声叹了口气,把那口牛肉塞进口中,牛肉很好吃,口感筋道,酱汁饱满浓郁,但是他清楚地看到阿融吃的时候脸都白了。   阿融不知道他现在的脸色有多差,他平时的皮肤粉嫩白皙,看上去充满了活力与生机,而现在的阿融,皮肤苍白,像一截快要枯萎的花枝,蔫蔫的,正在慢慢丧失他的活力。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阿融有点慌乱的低下头,他很想吃,也喜欢吃,但是他的肚子很疼,他吃不下去了,真的吃不下去了。   宋淮声看着冷汗从阿融额角滴下来,心里一紧,急忙坐到他身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入手一片冰凉,还有着黏腻的汗水。   “阿融?阿融!”宋淮声心里的声音好像劈了个叉,听上去好像要破碎了一般,看着脸色惨白的阿融,他好像又回到了他最初不能发出声音的时候,绝望和不知所措一点点爬上了心头。   “我没事,大概是因为我没出过门,可能有点不适应。”阿融拉下宋淮声的手,小心的握在手心里,他这几天都不敢去拉宋淮声的手,现在又能把他的手拉在手里,这让他很开心。   “水土不服吗?”宋淮声任阿融拉着他的手,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捏住阿融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除了苍白一点没什么异常才稍微放了点心。   “大概是的。”宋淮声的目光很温柔,很认真,还带着能让阿融脸红的心疼,在这样的注视下他飘飘忽忽地转移了视线,他这样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水土不服吧。   “我们今天下午就回去吧。”宋淮声叹了口气,他本来还想多带阿融在市里转转的,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也不适合在这里多待了。   “好。”阿融其实很后悔,这么一桌子菜,他跟宋淮声都只吃了一点点,实在是太浪费了。   考虑到阿融的身体,宋淮声从酒店收拾了东西后就直接打了车从市里回清河镇,阿融一上车就睡着了,脸色很苍白,整个人好像都瘦了一圈,宋淮声有点心疼的摸了摸阿融的脸颊,把阿融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尽力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一路上摇摇晃晃的,阿融愣是没醒,睡了一路。等车停在他家门前的时候,月亮都已经出来了。   阿融还没醒,宋淮声看着他熟睡的脸,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他把包放在地上,一手搭在阿融肩上,一手揽过他的腿弯,轻轻松松就把人抱起来了。   阿融真的很瘦,宋淮声抱着阿融,怀里的人轻的就跟羽毛一样,他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刚转身,就看到一个身长玉立的青年站在他家门口,一见宋淮声就笑出了一口白牙。      ☆、男人   韩琦收到宋淮声的短信,有点不放心,趁着国庆放假,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过来看看,于是就买了机票飞过来,他下午就到了,结果宋淮声家关着门,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还是孙姨路过的时候看到了他,跟他说宋淮声出门了,然后又拉着他去家里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晚,他估摸着宋淮声可能要回来了,就告别了孙姨,好巧不巧,他刚到宋淮声家门口,人就回来了。   “淮声。”韩琦笑着打了个招呼,却看见宋淮声怀里抱着个人。   宋淮声看见门口的韩琦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向他做了个口型:“先进门。”   韩琦推开门,然后看了一眼宋淮声怀里的人,那人半张脸都贴在宋淮声胸口,看不清脸,但是他有一头很特别的银发。   韩琦提起宋淮声放在地上的包,跟在他身后进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宋淮声和别人之间就建立了这么亲密的关系,以宋淮声的性格来看,这一幕多少有点匪夷所思。   韩琦不敢多想,只是多看了一眼那个少年,但是当他看到宋淮声把阿融抱进他的卧室,然后又把人轻轻地放在床上之后,他就不得不多想了,眼前这一幕几乎打破了他印象中宋淮声的形象,他好像都快要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   宋淮声的动作太温柔了,他就像抱着一个十分珍贵易碎的瓷器一样,很轻柔的把人放在了床上,又很轻柔地盖上了被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他都做的很温柔,生怕惊醒了人。   这一幕太不正常了,韩琦虽然不知道宋淮声的性向,但是他好歹是个成年人了,从宋淮声的动作和神态来看,根本不像是对待一个关系好的小朋友,他的动作温柔缱绻,看向阿融的目光柔的都能溢出水了,怎么看都像是对待亲密的爱侣。   这个认知让韩琦有点懵,他从宋淮声的动作间隙里看到了阿融,屋里没开灯,只有一点尚未全部暗下去的天光从窗户里撒进来,阿融的脸沉浸在发暗的天光里,他虽然看不清正脸,但是就那样一个侧脸,在他看来也十分漂亮,漂亮的有点让人不敢触碰。   那张脸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形容,漂亮到一眼就能抓住人所有的视线。韩琦见过的漂亮极致的人都或多或少带了一点攻击性,但是这个少年却没有任何攻击性,温柔到边缘都开始模糊,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很淡然的气质,就好像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虽然他不确定宋淮声的性向,但是如果宋淮声真的喜欢上了阿融,其实也无可厚非。   韩琦收回目光,叹了口气。   “淮声,这……这是怎么回事?”韩琦犹豫了一下,还是靠在门边等宋淮声做完一切才迫不及待地拉他下楼,一边下楼一边问他。   “这事情有点复杂。”宋淮声没打算瞒着韩琦,他叹了一口气,边下楼边在手机上慢慢打字。   “所以,你真的……真的喜欢那个少年?”韩琦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的看着宋淮声:“淮声,你也知道,虽然你现在在清河镇待着,但是你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啊,而且你还是……你和他,你……你打算怎么办?”   韩琦说的宋淮声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无奈的笑了笑,拿起手机:“我是同性恋,但是阿融不是。”   剩下的话他没有明说,但是他相信韩琦一个能明白他的意思,果然,韩琦重重叹了口气:“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呢?你可是个公众人物啊。”   要是被别人看到,这个事情肯定会被人拿来大做文章的,本来宋淮声因为失声不能再唱歌就已经受到很大的打击了,要是再有人报道这个事情,韩琦不知道宋淮声将会再一次承受到多大的打击。   “我没想干什么,就是想能让阿融在我还能留在清河镇的这段日子快乐一些。”宋淮声缓缓打字,心里除了对阿融的不舍以外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对他来说外界的声音不算什么,他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   “你要离开?”韩琦听出了宋淮声的画外音。   “清河镇十一月底就得全部搬完。”宋淮声搓了搓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才慢慢在手机上打字:“你看了那条短信了吗?”   “看了,正是因为看见了,有点不放心就过来看看。”韩琦拿出手机重新点开那张图片看着,图片上的两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但是图片底下那句话却让他心寒不已。   “这人骚扰我很久了,我怕他找到这里来会对阿融不好。”宋淮声点了点那张照片,照片上的阿融带着灿烂的笑容,让人一看就想跟着他笑。   阿融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在他耳边说了喜欢你三个字。   他的指尖无意识的蹭了蹭屏幕上阿融的脸,眼里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缱绻深情。   这样的宋淮声看上去虽然多了一丝鲜活,但是却莫名悲伤,韩琦不由得叹了口气。   阿融睁着眼躺在宋淮声的床上,他其实被宋淮声抱起来的时候就醒了,但是宋淮声的怀抱太温暖了,他舍不得离开,所以他就假装他自己还没醒,贪恋这一时的温暖。   “阿融,你还不回来吗?”老山神的声音蓦然在阿融脑海里响起,他的声音很平淡,但是阿融知道,老山神一定很生气。   “我可以明天回来吗?”阿融抱紧了宋淮声的被子,上面仿佛还有他的体温。   “回来!”老山神声音的平淡在阿融话音刚落的时候再也维持不住,他几乎是怒吼着喊出的这一句话,在阿融的脑海里回荡,震得阿融的脑子都隐隐作痛。   “我……”   “你什么你?你自己成什么样子了你自己看看!你不能离开融山,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老山神在阿融刚踏进清河镇的一瞬间就感知到了阿融的状况,他的状况极差,他忍着不冲阿融发火,但是他却一句话就让他怒火中烧,忍不住还是发了火。   “阿融啊,你听话,融山已经不是以前的融山了,你……你是融山最后的神了啊。”老山神的声音疲惫沙哑,带着阿融不想直面的残忍:“而且,你知道吗,你的淮哥他……他是一个男人啊。”   “这个我知道啊,淮哥是一个很厉害,很好的男人。”阿融不明白老山神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个。   “在人类的世界里,只有男人和女人的爱情是被祝福的,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的爱情都是异类。”老山神叹了口气,他从来没想过阿融还能有这种感情,可是阿融现在不但有了这种感情,还对一个男人有了这种感情,那个男人还是……   阿融是山神,无论他多漂亮多美丽,他都是一个男性山神。   神的性别自诞生也是不可更改的。   “为什么?爱情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吗?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互相爱慕,那么他们之间的爱情就是值得被祝福的,跟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关系?”阿融的语气理所当然的很天真,他也不觉得他说出来的话有什么不对。   “阿融啊,你喜欢他没错,可是他喜欢你吗?”老山神第一次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强硬地阻止阿融下山,这样就算是消失,他也是没有难过的消失。   一旦有了珍视的人或物,离开时都会感到很痛苦。   “我不知道。”阿融眼神有点黯然,他看不懂宋淮声的想法,但是他却知道一件事:“他对我很好。”   “对你好,不一定是喜欢你啊。”老山神心累,他跟阿融在这件事上说不通,只能慢慢来。   “那就够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语气里的难过吐出去,再次开口时声音又是轻快的:“我喜欢他就够了。”   “你啊你。”老山神心疼阿融,但是却没有什么办法:“快回来吧,你的头发都要褪色了。”   “啊?!”阿融吓了一跳,急忙从床上坐起来,窗户上映出他的脸,他的银发好像褪色了一般,稍微有点变成了灰褐色,好像枯败的树根的颜色,虽然变化很细微,但是头发看上去还是没有以前好看了。   他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嘟囔了一声:“我这就回来了。”   他悄悄摸摸的从楼梯上下去,却看见宋淮声坐在沙发上,他的前面坐着一个俊秀的青年,阿融认出那个人是陪宋淮声第一天来镇子上的人,他刚想去打个招呼,就看见宋淮声眼神很温柔的看着手机,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青年,然后那个青年前倾着身体,抱住了宋淮声。   阿融看着宋淮声眼里平时只对他流露的温柔给了另外一个人,忽然觉得心口有点疼,那种不是很剧烈但是很尖锐的疼让他很难受,他失神一般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后退了一步,他本来是想上楼的,但是因为失神的缘故,他一脚踩空了,一个不留神从楼梯上跌了下去。   他落在地上的声音很响,木质的楼梯也因为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而发出剧烈的声响,引得宋淮声和韩琦都向声源处看去。      ☆、不能   韩琦看着宋淮声,心里有点难受,他想上前去拍拍宋淮声的肩膀,结果他忽略了前面的茶几,大腿一下磕在了茶几边缘处,他重心不稳一下朝宋淮声扑去,恰好宋淮声刚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就顺手扶了一把韩琦的腰身,稳住了他前倾的身体。   韩琦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吓得他和宋淮声都急忙回头去看。   阿融身上还穿着宋淮声的衣服,此刻的他蜷缩着身体躺在楼梯前的地板上,他几乎把脑袋都埋到了胸前,双手抱着头,整个人都不住地颤抖着。   韩琦一下从宋淮声身上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宋淮声就急忙起身了,脚步凌乱,几乎是小跑着到了阿融身边,他扶起阿融,眉心皱的很紧,他扶起阿融,把人拦在怀里。   他脸上的神色有点焦急,阿融身体还没好,现在又摔下了楼梯,这怎么能不让他心急,阿融伸出手按了按宋淮声的手背,示意他没事,他叹了口气,半搂着把阿融从地上扶起来,小心地走到了沙发上,然后进了厨房。。   “你好。”韩琦看着宋淮声进了厨房的背影,饶有兴味的摸了摸下巴,他还没来得及从宋淮声身上收回目光,就听到坐在沙发上的人有点犹豫地开口了。   “你好啊,阿融,第一次见面,我是淮声的朋友。”韩琦坐在阿融身边,轻轻揉了一把阿融的头发,笑眯眯地看着阿融。   真他妈的好看,韩琦在心里想,宋淮声会喜欢阿融一点也不意外,人长得又好看,性子又纯善,关键是那双眼睛,每次让人看到都觉得很舒服,与这样的人相处,会喜欢上他也在情理之中。   “我记得,你是那个叔叔。”阿融局促地搓了搓手指,他想问问韩琦刚才为什么抱宋淮声,但是他又不敢问,他都有点唾弃自己了,婆婆妈妈的,还喜欢想东想西的。   “叔……叔叔?”韩琦睁大了眼睛看着阿融,一张脸上布满了不可置信,他有点失魂地拿出了手机照了几下自己,犹犹豫豫的搓了搓自己的脸:“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可能是韩琦的眼睛睁的太大了,阿融不自觉往后退了退,整个后背都贴在了沙发靠背上,他看着韩琦眼中泫然欲泣的表情,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开口:“叔……韩琦哥,我错了。”   自从那一次叫韩琦叔叔后,宋淮声就颇为严肃地矫正了他的叫法,说让他叫韩琦哥会比较好,他以为可能以后也不会见到韩琦了,就没放在心上,结果今天一见韩琦就脱口而出叫了叔叔,他叫完才想起宋淮声说的,自觉叫错了称呼,乖乖认了错。   “唉,原来我已经到了要被小孩子叫叔叔的年纪了呀。”韩琦放下手机,颇为忧伤的撑着下巴看了一眼阿融:“阿融长得可真嫩啊,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个禽兽啊。”   宋淮声端着水杯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韩琦说这句话,他看了一眼韩琦,与韩琦相对无言的对视了一眼。   韩琦默默低下头,心想,哦,忘了,眼前不就有个禽兽吗?   禽兽宋淮声把水杯放到阿融手里,对他做了个口型:“别理你韩琦叔叔。”   “不是叫韩琦哥吗?怎么又成韩琦叔叔了?”阿融喝了一口水,宋淮声又把水杯接过去放在桌子上。   韩琦:“……”   宋淮声轻飘飘的瞥了一眼韩琦,然后……没理他。   他站在韩琦身后拍了一下韩琦的肩膀,韩琦不明所以的站起身,,然后他就见那人把他往旁边拽了一下,然后自己坐在了阿融身边。   韩琦:“……”说你是禽兽,没让你真的做禽兽啊喂?!   早知道他就不来了,韩琦气呼呼的坐在了那俩人的对面,一脸漠然的盯着俩人看。   宋淮声不理会韩琦的目光,他盯着阿融看了一会儿,总觉得阿融有哪里不太对,他伸手捻了捻阿融的头发,发现阿融的头发好像比以前黯淡了一点,他叹口气:“怎么摔下来了?”   “我下楼的时候没站稳,一不小心就摔下来了。”阿融被韩琦和宋淮声两个人盯着,总觉得哪里都难受,他摸了摸鼻尖,然后眼睛四处乱飘着。   “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着哪里了吗?”说着宋淮声就让阿融站起身,把他转了一圈,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大问题才让他坐下:“以后不能这么不小心了,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得,合着他韩琦就是个摆设,还是个巨亮的电灯泡摆设。   “知道了,我下次一定注意。”阿融点了点头,他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韩琦,又看了一眼宋淮声。   “看我干啥,看你淮哥就行了啊。”韩琦翘着二郎腿,假装漠然地说道。   “我不是故意的……”偷看被抓包,阿融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韩琦看的好笑,刚要开口,就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宋淮声发的消息:别欺负他。”   韩琦:“……”   他冷笑一声,把手机丢在桌子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看了宋淮声半晌,宋淮声只回了他一个淡漠的眼神,意思让他自己体会去。   韩琦气结,他从来没想到宋淮声还有这么无耻的一面,差点给他气笑了。   阿融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淮哥,韩琦哥,很晚了,我得回山里了。”   老山神一直在催他回去,而且他好几天没泡水池了,身上的皮都要干掉了。   “这么晚了,要不今天住这儿?”宋淮声看了一眼门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上的路又难走,而且阿融身体还有点不舒服,他有点担心。   “没事儿的,我都好几天没回去了,现在得回去看看了。”阿融上前一步抱住了宋淮声的胳膊,撒娇似的摇了摇:“而且我也想小蓝了。”   “那,那好吧,我去送送你吧。”宋淮声犹豫了一下,他每次看着阿融对他撒娇就遭不住,很容易就顺着阿融去了。   “也行。”阿融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他又想知道韩琦为什么会抱他,而且当着韩琦他也不好意思问,正好宋淮声去送他的时候还能乘机问问他。   宋淮声看了一眼韩琦,那人歪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用下巴指了指外面,示意他们快走。   这个电灯泡他才不要再继续当下去呢。   看见韩琦这幅样子,宋淮声失笑着摇了摇头,和阿融一起出了门。   “淮哥,我刚才看见你和韩琦哥……”阿融跟在宋淮声身后,周围的环境很安静,深秋的山里连鸟叫声都很少能听到,他忽然开口,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很突兀。   “什么?”宋淮声一下没反应过来。   “就是……”阿融摇着唇,他不知道怎么说接下来的话,他怕宋淮声忽然告诉他,其实他和韩琦的关系很好,好到超越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到那时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宋淮声有点疑惑,但是他看了一眼阿融的表情,又回想了一下阿融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做什么,就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阿融太好懂了,想点什么根本藏都藏不住,他有点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身按住了阿融的肩膀:“韩琦摔了一下,我只是扶了他一把。”   大概是宋淮声的目光太过于认真,太过于澄澈了,阿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宋淮声,眼里的爱意一下就没有掩饰住,就那样直白地暴露在了他眼前。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然后胶着在一起,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擦出了火花,带着灼人的温度,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把理智燃烧殆尽。   宋淮声看着阿融有点干燥的嘴唇,心里有一股难言的冲动,他现在感觉到很焦躁,他很想紧紧的抱住阿融,然后亲吻他,但是残存的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他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然后就想转身继续往前走,结果他刚转身,身后的阿融就抱住了他的腰,脸颊紧紧贴在他的后背:“淮哥,我就抱一小会儿,马上就好,你别拒绝我行吗?”   阿融的手臂很细,身体很软很温热,宋淮声甚至能感觉到阿融呼在他后背上的气息,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着,脖颈上青筋若隐若现,他在克制自己,他怕他忍不住就会转身抱住阿融,告诉他他的真实心意,但是他不能。   不能,这是一个残酷的词,这世上他不能做的事情很多,但是这一件不能做的事是最让他痛苦的事。   他要硬生生的把喜欢的人从身边推开,这件事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好了,我们走吧。”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宋淮声忍不住想要抱住阿融时,他却放开了手。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却感到心底涌上来一股隐隐的失落。   “嗯,走吧。”宋淮声在阿融看不见的地方嘲讽地勾起了嘴角。   说到底,他也是一个没办法面对自己感情的胆小鬼罢了。   把阿融送到地方后,宋淮声就下山了,他这次没有进去那个山洞,他怕他忍不住想让阿融和他住一起,但是他又怕阿融答应和他住在一起。他实在是一个纠结又胆小的人,他厌恶这样的自己,所以才会忍不住被直白坦荡的阿融吸引。   他回去的路上,依旧有着萤火虫给他照亮,淡黄色的萤火虫照亮了他下山的路,却照不亮他心里对阿融的那一条路。      ☆、傻瓜   阿融站在山洞口忐忑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进去了,他蹑手蹑脚的走近水池,看了一眼那银光处,银光虽然有点微弱,但是离完全暗淡下来还很远,他想到这里,悄悄松了口气。他怕老山神会生气,但是老山神却没有理会他,山洞里很安静,偶尔会有老山神轻微的鼾声。   他在水池边站了一会儿,才脱了衣服泡在水池里。   他把头靠在水池壁上,看着自己的双手发了会儿呆,他感觉宋淮声的气息还在他鼻尖萦绕,先前他为那个拥抱而难过,后来又因为宋淮声的解释而开心,现在他正在为那个他和宋淮声之间的拥抱而失神。   宋淮声总是给他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每次他觉得他里他更近一步的时候,他就会不假思索的后退一大步,阿融进一步,他能后退五步,他不知道这样下去,他们之间的距离什么时候会被拉的越来越远,远到他再也跟不上宋淮声的脚步。   他叹了口气,余光瞥到了水池边上的那套衣服,他穿的还是宋淮声给他的衣服,他直起身子,双手撑在水池边,把脸贴在那件白卫衣上,慢慢闭上了眼。   宋淮声回了家,难得的起了点想跟韩琦倾诉的心思,他刚一回去,就看见韩琦坐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摆了几罐啤酒,看来他在某种方面也算了解他了。   他笑着摇摇头,拿起一罐啤酒喝了一口,坐在了韩琦对面,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   “那小孩儿也喜欢你。”韩琦也拿起一罐啤酒喝了一口,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他看着这俩人,重重叹了口气。   “阿融他还小,他甚至都没有离开过清河镇,他也许不明白他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他……他或许只是太依赖我了。”宋淮声抿了一口酒,在手机上缓慢打字。   “……”韩琦无语,心说鬼的个依赖,谁家的依赖是那个样子依赖人的,那小孩儿看你的眼神都快冒桃心了好吗?   腹诽归腹诽,但是他还是思考了一下,才慢慢地说:“我觉得吧,人家年纪小不一定就不懂,你不得不承认,感情这个东西是不能用年纪来衡量的,纵然你说的没错,他年纪又小,又没见过世面,但是他不一定不懂自己的感情。”   宋淮声拿着啤酒罐的手一顿,他仰起头,几下喝完了手里的酒,然后捏扁了那个罐子,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轻微暴起,他冲着韩琦笑了笑,然后在手机上一下一下的打字,韩琦觉得这一句话打的十分艰难,有好几下他觉得宋淮声好像都快要握不住手机了。   “我知道,但是你不明白这是一条怎样的路,我一个人走这条路就行了,我不能把阿融也带上这样一条不归路,他那样美好,应该有个美好的未来,也许他以后会忘了我,然后有一个和他一样美好的妻子,然后还会有一个孩子,他……他应该有这样的生活啊。”手机上的字无法表达出什么感情,但是韩琦看着那一行行字,忽然有种痛苦的感觉,好像那一行行字此刻都发出了悲痛的声音,带着宋淮声内心的苦痛,一起被抒发出来。   “淮声……”韩琦不知道此刻该用什么话语去安慰宋淮声,就算他从没接触过同性这样的群体,但是他大致也能想到这个群体的路走的有多难,光是异样的目光和流言蜚语就足以摧毁很多人了,更别说他们还要承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不理解。   “你知道吗,我……我的母亲就是同性恋,我……我大概是遗传了她的基因吧。”宋淮声搓了搓脸,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起与他母亲有关的事情。   “你……你是说,但是……但是你……”韩琦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我……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生下我,我一出生就被放在了外婆家,对她……实在是没什么记忆。”宋淮声靠在沙发上,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可是你也不能排除阿融就不是啊,他万一也是呢?这样你不是会更加伤害他吗?”韩琦想想阿融看宋淮声的眼神,还是觉得阿融眼底的爱意不是随随便的依赖还是别的感情能解释的。   那样温柔又热烈的爱意,除了他深刻地爱着宋淮声以外,韩琦找不到别的可以解释的原因。   “那也不能让阿融走这条路。”宋淮声陷在了不知名的情绪中,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阿融好,还是因为他的母亲而一味逃避着自己的感情,也逃避着阿融的感情。   “那这种事情是能不喜欢就不喜欢的吗?要是现在让你去喜欢一个女人,你能不能喜欢上她呢?”韩琦被宋淮声的脑回路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简直想破口大骂宋淮声,这人平时看着也挺聪明的,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就犯浑。   “不可能。”宋淮声愣了一下,当即就在手机上打字。   “你都说不可能了,那你怎么知道阿融不喜欢你了就一定会喜欢女人?”韩琦又反问他。   宋淮声一下愣住了,似乎韩琦说的也没错,但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还是没办法坦坦荡荡地接受阿融的感情。   韩琦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便起身收拾了桌上的空啤酒罐,他重重的按了一下宋淮声的肩膀,然后慢慢说道:“这种事情得你自己想明白,阿融是个好孩子,你也不希望伤害到他吧,你可能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啊,你要是也喜欢他,放不下他,就好好想想,不要让你们都受伤。”   看着韩琦上楼的背影,宋淮声仰躺在沙发上,胳膊盖在了眼睛上,他眼睛一闭眼前就全是阿融的脸,阿融笑着的,局促的捏着衣角的,还有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的,每一张都是阿融的脸,每一张阿融的眼睛里都是他。   他猛地睁开眼睛,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处,那里在剧烈跳动着,毫不吝啬地用跳动表达着他对阿融深藏的爱意。   阿融在水池里泡了一晚上,感觉整个人都好多了,神清气爽的,腹部也没有那种剧烈的绞痛感了,他穿好衣服,在水面上照了照自己,那头银发也恢复了先前的璀璨与耀眼,衬的他一张脸十分俊秀。   他满意的抓了抓头发,就要往山洞外走去,老山神的声音忽然在此刻响起了:“阿融,好点了吗?”   老山神的声音有点疲惫,阿融知道他昨晚应该也没有怎么休息,那鼾声不过是为了让阿融放心,阿融当下心里就一软,他放轻了声音,对着老山神撒娇:“我没事了,肚子也不疼了,头发也变好看了。”   “那就好,你还要下山吗?”老山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我要下山的,我不想和淮哥分开。”阿融声音很轻,带着不能撼动的坚定和无法言说的心酸:“反正,我们之间的时间也不多了。”   最多再有两个月,他们就会消失在对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在一起的机会了。   老山神叹了口气,默许了阿融,所以他只是说:“那就去吧,记得回来。”   阿融鼻子一酸,他知道老山神对他的关爱和心疼,但是他还是不想在他和宋淮声之间留下遗憾。他伸手摸了摸山洞的石壁,就好像被老山神抱在怀里一样。   阿融下山的时候,就看到孙小伟蹲在那条小路口,手里正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他悄悄走近孙小伟,捂住了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肯定是阿融了!”孙小伟拉着阿融的手扯下来,不满的瘪了瘪嘴:“你这几天都去哪了,淮哥也不在,都没人陪我玩了。”   “我和淮哥去市里了。”阿融蹲在孙小伟身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镶着细钻的蝴蝶结发卡递给孙小伟:“这是给你买的。”   发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孙小伟看了半天才接过去,把头埋在膝盖里,闷闷的说了一句:“阿融,你就是个傻瓜。”   孙小伟找了阿融三天,她以为阿融跟淮哥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她每天都在上山的小路上等他,也在镇子口那条路上等他,可是他这三天都没有回来过。   听着女孩子话音里带着哽咽,阿融有点慌,他拍了拍孙小伟的背,无措的说:“小伟,你别哭,我不会离开的。”   阿融大概知道孙小伟为什么会哭,她其实很怕一个人呆着。   以前虽然刘向东喜欢欺负她,但是偶尔还是会和她一起玩的,现在刘向东搬走了,除了阿融,她真的没有可以一起玩的人了。   “阿融就是个大傻瓜!”孙小伟抬起头,一巴掌排在阿融背上,抬起的脸上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只有鼻尖还微微泛着红。   “好好好,我是傻瓜,傻瓜惹小公主生气了,是傻瓜的不好。”阿融看着孙小伟,伸手在她头顶摸了一下,然后看着孙小伟笨手笨脚的想把发卡戴在头上,又老是戴不好的样子一下笑出了声,他接过发卡,给她戴好:“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孙小伟拿着手机屏看了几下,那发卡在她头顶发着光,流光溢彩的。她满意的收起手机,对着阿融展开一个很大的笑容:“阿融,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下次离开一定告诉你。”阿融也笑了。   “你要是下次不告诉我,阿融就是猪头,就是大傻瓜!”   “好好好,我下次要是不告诉你,我就是猪头,就是大傻瓜,好不好?”   “所以你要记得告诉我。”   ……   初生的朝阳下,两个小影子在地上被拉的很长很长,一直延伸至远方。      ☆、疯了   宋淮声在沙发上躺了一晚上,他几乎一晚上都没有睡,这个晚上他想了很多事情,然后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先试着去接受自己和阿融之间的感情,就算这个过程里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他想只要阿融还愿意握着他的手,那他就一定不会放开阿融。   韩琦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宋淮声还保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韩琦愣了一下,苦笑着走近沙发,拍了他一下:“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宋淮声放下手臂,笑着看了一眼韩琦,从沙发上坐起来然后摇了摇头,韩琦一看他眼睛底下的一片青黑,就知道他一晚上没睡,韩琦叹了口气,说道:“你要不先去洗漱一下吧。”   他揉了揉胳膊,然后点头,走进了卫生间。   温热的水浇在宋淮声身上,冲散了他通宵的疲惫感,其实他的神经很兴奋,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阿融,告诉阿融他的心意,这样他就可以把阿融紧紧抱在怀里,亲吻他的发顶,亲吻任何他想要亲吻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眼皮,说来也怪,阿融那天明明只是很轻很轻地吻了一下,可是他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的时候都觉得被阿融吻过的地方总是温温热热的,一直热到他心底。   等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却在自家的沙发上看到了一个他最近不想看到的人。   刘洁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坐在他家的沙发上,皱着眉打量韩琦。   那些发给她的照片上很明显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照片上的人看上去应该是个少年,虽然很模糊,但是隐约能看出来,照片上的少年有一副很好的样貌,眼前的这人虽然看上去样貌也算可以,但远远没有照片上的惊艳。   韩琦坐在刘洁对面的沙发上,面对刘洁探照灯似的目光,他在心里叫苦不迭,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   “你是?”半晌,刘洁终于屈尊降贵地开口了。   “我是淮声的朋友,我叫韩琦。”韩琦知道眼前的这人是宋淮声的经纪人,只是他不怎么跟女士打交道,多多少少有点紧张,尤其是面对刘洁这样职场女精英一样的女士。   刘洁刚要开口问什么,就听见门开的轻微响动,她回头去看,宋淮声擦着头发出来了,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宋淮声的动作很明显地一顿。   “淮声。”刘洁笑了笑,仔细打量着宋淮声,好几个月没有见宋淮声了,宋淮声还是和以前一样,气质和样貌都很出众,就算呆在这样僻静的小镇,那出众的气质也没有丝毫变样。   “刘姐,你怎么来了。”宋淮声从桌上拿过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然后放在了刘洁面前。   刘洁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然后从包里拿出来一沓照片放在宋淮声面前,缓慢开口:“本来我是不想来打扰你的,但是就在昨天,有个人把这些照片发给我了。”   那些照片宋淮声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带阿融去游乐场,电影院,乐器店……的照片,上面的他们动作亲密,笑容灿烂,若不是他亲眼看见了这些照片,他都不知道他看阿融时的表情是这样的,那眼神里几乎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欢。   “刘姐,这事儿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和他的确关系不一般。”宋淮声修长的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那些照片角度奇怪,又很模糊,这个发照片的人和那天发给他照片的人应该是同一个。   “你……你是疯了么?”刘洁眉心皱的死紧,她几乎就要拍案而起了。   “我没有疯,如你所见,我是真的喜欢他,也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的。”宋淮声叹口气,在手机上打字,然后放在刘洁面前。   “淮声!”刘洁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淮声:“你知不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本来你和女人传绯闻就已经算是一个很不好的事情了,你倒好,直接给我上来一个男的,看样子这个男的还没有成年吧?”   刘洁的语气愤怒,话语也很刻薄,宋淮声眼底一暗,但又无法否认,刘洁本来说的也是事实。   “这件事我自己处理就好。”宋淮声轻描淡写的打了这么一句话。   “你自己?你自己怎么处理?你知不知道这些照片流传出去将会怎样?”刘洁嗤笑一声,她的指尖点在照片上的阿融身上,慢慢逼近了宋淮声:“你比我更清楚网上的喷子们的厉害吧,要是这些照片流传出去,他首先会遭受到什么,你再清楚不过了吧。淮声,不是说不让你谈恋爱,也不是说你的性向如何,但是只要你还没有和公司解约,你就还是一个公众人物,就还是得注意影响。”   说完,刘洁便坐在了沙发上,把一个手机慢慢推了过来,上面有一条短信:“让他回来,照片我就不发出去。”   看到那条短信的瞬间,宋淮声就基本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个人在想尽办法逼他回舞台,逼他回到他的视线里。不说现在的他还没有可能回到那个舞台上,就这样令人愤怒的方式,他是一定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的。   宋淮声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收紧,青筋一寸寸爬满了他的手背。   阿融把孙小伟送回家之后才慢慢走到了宋淮声家门口,他到的时候,看见宋淮声家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车,他打量了几眼那辆车,带着好奇进了大门,正好遇到宋淮声从木楼里出来。   宋淮声决定回去一趟,把这件事情处理一下,不过他还是得先找到阿融,跟他说清楚再走,不然阿融找不到他一定会着急的。他刚出了木楼,就看见阿融从大门里进来了,他焦躁的心情在看到阿融的一瞬间平复了下来,他快步走到阿融身边,一把把他扯进了怀里。   被猛地一下扯进怀里紧紧抱住的阿融,一瞬间有点茫然,茫然过后就成了害羞,他有点想回抱住宋淮声,但是他又不敢,两只垂在身侧的手试探了半天,才慢慢环上宋淮声的腰,鼻息间全是熟悉的味道,他满足的嗅了嗅,开心地问:“淮哥,怎么了?”   宋淮声放开阿融,双手搭在阿融肩膀上,双眼直视着他:“阿融,我有点事,得先离开清河镇,等我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你能不能等我回来?”   眼前的人表情很庄重,要不是他此刻发不了声,他一定会用最温柔的语气问出这句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勇气的话的,阿融呆呆地看着宋淮声,耳朵里全都是他说的他要离开的话,他沉浸在离别的忧思里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过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宋淮声。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阿融下意识地觉得难过,但是他又不想在宋淮声面前表露这种情绪,就生生忍住了,问了一个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很快,要不了几天的,你可以等我回来吗?”宋淮声迫切的想听到阿融的回答,他实在是太焦虑了,他不想离开阿融,但是他又不能不去处理这些事。   “好,那我等你回来。”阿融感觉到了宋淮声莫名的焦虑,他下意识地把手覆在宋淮声放在他肩膀的手上,用力地握了握。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宋淮声温柔的冲阿融笑笑,用手摸了摸他的侧脸。   说完宋淮声看了一眼木楼里,刘洁和韩琦紧跟着出来了,刘洁在看到阿融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惊艳,然后用饶有兴味的目光细细打量了一番阿融,刚要上前跟他说话,就被宋淮声不着痕迹地挡开了,看向刘洁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警告。   刘洁也不生气,似笑非笑地目光在宋淮声和阿融身上转了一圈,才踩着高跟鞋走出门,坐上了车。   “这几天,阿融就麻烦你了。”宋淮声到底不放心阿融一个人,就让韩琦在清河镇多待几天,他怕那个人会找到这里来,那人的身份不清楚,说不好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就放心吧,阿融我会照顾好的。”韩琦哈哈一笑,刚要伸手去搂阿融的肩膀,却被宋淮声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韩琦顿时默默放下了自己的手。   真小气。韩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嘟囔了一声。   宋淮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只是最后又看了阿融一眼才出了门,上了那辆车。   “淮哥,你一定要早点回来。”阿融跟着出门,趴在车窗前不舍地看着宋淮声。   “嗯。”宋淮声摸了摸阿融的头发,笑着点点头。   随着车子离开了清河镇,阿融觉得他的心也被宋淮声带走了,他已经习惯了宋淮声的存在,忽然在书房里看不到宋淮声的身影,他觉得很难受,虽然说不出来哪里难受,但是就是浑身都不舒服。   “叮咚~当~”刺耳的声音不断从楼上传来,吵得韩琦电视都看不进去,他关了电视躺在沙发上看了会儿手机,当那刺耳的声音再一次把他的手机吓得掉在了地上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上楼了。   “我说阿融啊,你能好好弹吗?”韩琦倚在书房门口,看了一眼无精打采趴在钢琴上的阿融,他神情萎靡不振,一只手时不时的按一下琴键,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淮哥不在,我弹不好。”阿融直起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   “你淮哥在的时候是手把手教你弹琴的吗?”韩琦翻了个白眼,明明一开始弹得还挺好听的。   “那倒没有,都是他站在一边,然后看我弹琴的。”阿融从钢琴上直起身子,笑着看了一眼韩琦:“有那么难听吗?”   “你自己觉得呢?那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啊。”韩琦走上前随便翻了翻书桌上的书:“既然他也没手把手教你,你自己就不能好好弹吗?”   “不能。”阿融摇了摇头,默默的叹了口气:“我学钢琴就是为了弹给他听的,现在人不在我当然弹不好了。”   “……”得,韩琦以为这小孩儿遇到什么问题了,原来就是害了相思病,可怜他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猝不及防被一个小孩儿喂了一嘴狗粮。   韩琦默默地坐在了书桌后,翻看着阿融的书,他的书几乎都很新,只有一本《安徒生童话集》看上去显得有点破旧,尤其是《海的女儿》这一篇,看上去被翻了很多次,连书页都被翻皱了。   “你喜欢这篇故事吗?”韩琦问阿融。   “对啊,这个故事很好看。”阿融抬起头看韩琦,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韩琦被那样的目光看的心神一滞,他回过神后忽然就明白了宋淮声纠结却又很喜欢阿融的心情,喜欢上他是必然,但是他眼神里无意表露出来的天真却又不敢让人染指。   “为什么会喜欢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很悲伤。”韩琦收回自己的心神,又问。   “因为我很喜欢小人鱼啊。”阿融看着韩琦笑了:“虽然故事很悲伤,但是小公主真的很好很善良。”   “也是啊。”韩琦笑了一声,看着书的封面发了会儿呆,然后才说:“我也觉得小公主很好,这样的人谁不不喜欢呢?”   “韩琦哥,你觉得导致这个悲剧的是什么?”阿融走了几步,坐在韩琦对面,很认真地看着他。   “……我觉得吧,有很多原因,我还是很久之前看的呢,就觉得王子有一点让人生气,很心疼小公主,其他的也没什么印象了。”韩琦合上书,伸手揉了揉阿融的头发,笑着说:“那你觉得是什么?”   “我觉得是种族吧,要是小人鱼也是个人,那么她就不会在救了王子之后躲起来了,这样也许王子就会爱上她了。”不知为什么,韩琦觉得阿融的声音透露出很浅淡的伤心。   “要是小人鱼也是人的话,就不会再风暴中救出王子了。”韩琦笑了笑:“所以也不一定就是种族,各方面的原因吧。”   “淮哥也这么说呢。”阿融也笑了。   他下午从宋淮声家出来去小超市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他看见那个人的第一眼就知道了那个人是谁,尽管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   因为那个人实在跟宋淮声长得太像了,尤其是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异类   宋衣没想到没见到她儿子,却先一步见到了她儿子的小男朋友。   她本来是不想管宋淮声那些破事的,但是有人把一些照片发给了她,还说了一些屁话,她看着就心烦,本来想打电话给他,想了想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还是决定自己跑一趟,让他自己处理好这些事情,别再让这些屁事烦她。   她好多年没回清河镇了,这里怎么说也是她长大的地方,还是有熟人和长辈在的,出于礼貌,她还是先去看了一眼宋平。虽然宋平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不过她也不在意,手里夹着一根烟就进去了。   果不其然,宋平拿着扫把把她撵出来了。   “你走!我这里不欢迎你!”宋平气的脸都红了,平时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难得的睁开了,里面盛满了愤怒。   宋衣撇了撇嘴角,把烟按灭丢进了垃圾桶,然后踩着高跟鞋离开了,身后还能传来宋平的怒骂。   结果她还没走到宋淮声家,就先遇到了一个人,阿融实在长得太出众了,宋衣一眼就看出来他就是照片上的另一个人了。   “哟,小帅哥。”宋衣重新点了一根烟,夹在指缝里,艳丽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阿融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他半晌才问:“你……您是淮哥的母亲吗?”   宋衣闻言哈哈大笑,她用那只没有夹烟的手轻轻拍了拍阿融的脸,好听的声音说着刻薄的话:“你是第一个说我是他母亲的人。”   “什么意思?”阿融看着眼前眉目相似,但是神态却一点也不相同的人,眉头不自觉皱起。   “唔,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我当没他这个儿子,他当没我这个母亲,就这么简单。”宋衣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了一口白色的烟雾,把她的眉眼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阿融一时之间有点分不清她和宋淮声的眉眼是不是真的一模一样了。   “快带我去见他,我还有事跟他说,说完我就走了。”宋衣用下巴指了指前面,让阿融给她带路。   阿融却摇摇头,说道:“淮哥不在,他去北京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宋衣难得一怔,不过她片刻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那等他回来我再找他。”   说完宋衣便要走,阿融却在背后叫住了她:“您和淮哥关系不好吗?”   宋衣没有回头,她的头发很长,垂在腰间的时候像一匹质量上乘的绸缎,此刻她的发梢被微风吹的轻微扬起,跟着风一起被传进耳朵里的还有宋衣的声音,她说:“我们的关系谈不上好不好,只能说是没关系。还有,奉劝你一句,在他面前,你最好别提我是他母亲这样的话。”   “为什么?”阿融跟着宋衣走了几步。   “因为……我是个让他厌恶的同性恋啊。”宋衣似乎笑了一声,很轻很轻,轻到阿融怀疑是不是他听错了。   同性恋三个字把阿融钉在了原地,他虽然迟钝,但是还没有迟钝到理解不了字面意思的地步。   同性恋,指两个相同性别的人相爱。   你的淮哥,他……他是一个男人啊。   现在阿融终于明白了,老山神当时为什么会这样跟他说了,因为他是一个男性山神,而他的淮哥是一个男人,他们……他们是相同性别的人,就算种族不同,他们的性别也是相同的。   老山神说同性的爱情是异类,那么不同种族的同一性别之间的爱情又算什么呢?   阿融失魂落魄地在原地站了很久,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现在很乱,脑子里一下是老山神说的话,一下又是宋衣的话,这些句子不断在他脑海里盘旋,把他的思绪弄得一团糟。   因为……我是个让他厌恶的同性恋啊。   你的淮哥,他……他是一个男人啊。   ……   同性恋,男人。   厌恶。   阿融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宋淮声一直在刻意回避与他之间的接触了,因为他的淮哥什么都知道了。   他知道他喜欢他,也知道他是个同性恋。   可是宋淮声最厌恶的也是同性恋啊。   宋衣走到小镇口,那里一辆车正在等她,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驾驶位上是一个干练的短发女人,女人看了宋衣一眼,笑了声:“见到了?”   “没有,他不在,我过几天再来吧。”宋衣揉了揉额角,从衣兜里拿出一包烟,她抽了一根刚要点燃,就被短发女人伸手拿走了。   “不是说要戒烟吗?”女人把烟叼在自己嘴里,看着宋衣。   “明天再戒。”宋衣从她嘴里拿过烟,手里的打火机发出暖黄色的光芒,车里一瞬间充满了浓烈的烟味:“今天烦。”   女人笑着摇了摇头,发动了车子,随着车子慢慢远去,躲在阴影后的人才敢出来,陈琳看着远去的车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然后垂下了眼眸。   阿融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宋平的店的,今天的宋平看上去也有点怪怪的,也不跟他开玩笑了,一直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出神,他也没打扰他,一个人安静地做完了工作。至于工作的过程,他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正站在宋淮声家门口,差一点就推门进去了。   他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了。   阿融冒着被骂的风险跑去了孙小伟家,幸好她就在院子里,他趴在墙头叫了几声,人就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孙小伟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她奶奶听见。   “我……我有事找你。”阿融叹了口气。   孙小伟看着阿融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点伤心,她回头冲屋里喊了一声就拉着阿融跑远了,任她奶奶在后面喊了很久她也就当听不见。   “你怎么了?”孙小伟拉着阿融来到后山的小路口,伸手碰了碰他的眼睛。   “小伟,你知道同…同性恋吗?”阿融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是什么?”孙小伟疑惑地看了阿融一眼,她的确没有听过这三个字。   “就是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谈恋爱,就叫同性恋。”阿融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孙小伟。   “就是你和淮哥吗?”孙小伟歪了歪头,漫不经心的说。   “你什么时候……”   “我能看出来啊,你们之间的眼神和电视上热恋的人一样,我有时候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们眼里从来看不见我。”孙小伟撇了撇嘴,清澈的眼神无声的控诉着他们俩。   “你不觉得奇怪吗?”阿融仔细观察着孙小伟的眼神,她的眼神很干净,眼里除了不满,没有任何厌恶或看不起的表情。   “有什么好奇怪的?”孙小伟没明白阿融的意思。   “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啊,你们谈了恋爱就不是你们了吗?”孙小伟看了远处未落的夕阳一眼,看着她沉浸在阳光里的侧脸,阿融一时间竟然有点分不清他们两个到底是谁智力有问题了。她转回目光,很认真的看着阿融:“你们谈了恋爱还是你们,谁规定的两个男人不能谈恋爱了?只要你们喜欢对方,那你们就可以谈恋爱。”   “可是别人会觉得我们是异类的。”阿融一想到要是因为他,宋淮声会遭受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就一阵阵的后怕。   “谁又不是异类呢?”孙小伟叉着腰站在阿融面前,气势很足:“正常是什么?异类是什么?就因为跟别人不一样你就是异类吗?可是你就是你,又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呢?”   孙小伟难得说话条理这么清晰,阿融在她的一连串发问下有点懵,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想不清楚这些问题,他什么事情都还不懂,就要被迫去理解这些连人类自己都弄不明白的问题。   “我……我不知道。”阿融蹲下身子,有点痛苦地抱住了头。   “不知道就别想了啊,我有时候也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也很开心吗?遵从内心就好,你想对淮哥做什么说什么就去做吧,不用想太多,想太多小心变丑。”孙小伟趴在阿融背上,用头蹭了蹭他的后脖颈,小小的撒娇:“作为惩罚,你要背我回去,我走不动了。”   阿融手穿过孙小伟的膝弯,稳稳地背起了她:“好,我背你回去。”   孙小伟紧紧揽住阿融的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等他们走远了,韩琦才举着个手机从一边走出来,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宋淮声的脸,笑了:“淮声,你说这小姑娘是真傻还是假傻,平时看上去憨憨的样子,其实看得比谁都通透。”   宋淮声下午的时候给韩琦打了视频,想和阿融聊聊天,但是阿融没去他家,他有点不放心,就麻烦韩琦四处找找他,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说话,韩琦没打断他们,宋淮声就有幸听到了那样一番言论。   他从来不知道阿融的心里承受了这样大的压力,他一直以为阿融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他什么都知道,阿融远比他想的承受的更多。   想到这里,宋淮声的心开始细细密密的疼起来,他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想清楚、不早点表明他的心意,后悔他让阿融受了那么多委屈。   “淮声?”韩琦见宋淮声在出神,就喊了他一声。   宋淮声一下回神,冲着韩琦笑了一下,然后他在手机上点了几下,韩琦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界面上弹出来一个消息。   “大智若愚。”   宋淮声给他发了这么一句话。   韩琦乐了,其实仔细一想这么说也没错。   ☆、拥抱   宋淮声挂了视频,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完全黑掉的天色,耳边又响起刘洁的话。   “淮声啊,要不要把那小孩儿也签到公司,这样不但照片被流传出去也没什么关系,你们还能借着这些照片炒作一下,说不定还能收获一大批流量,何乐而不为呢。”刘洁指着照片,脸上挂着权衡利弊的笑,就好像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可以被估价的商品。   宋淮声很烦那样的表情,一切都以利益为中心,他早就受够了这种连生活都被明码标价的商量,他不想让阿融也牵扯到这样的事情中来。   他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了一个他平时绝对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露出的冷笑,他慢条斯理地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放在了刘洁面前。   “阿融不会进这个圈子,我当初进这个圈子也不过是因为喜欢唱歌罢了,既然现在我已经唱不了歌了,那也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什么?”刘洁表情一僵,她一看到阿融就萌生想把他签下来的念头,这样好的样貌,放在她手里肯定能大放光彩,未来成为炙手可热的新星都是大有可能的,但是她没想到现在阿融人没签下来,就连宋淮声都要走了。   “我这次是来和公司解约的。”宋淮声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身体向后一靠,这是一个极度放松的状态,也是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   “解约?那违约金呢?”刘洁冷笑一声,像宋淮声这样身价高的明星,违约金也是很高的,她不相信宋淮声就敢这样随便解约。   “刘姐,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合约马上就到期了?”宋淮声连周旋都懒得跟她周旋了。   刘洁一怔,她最近手上好几个艺人都签了比较火的综艺,每天都很忙,忙得她都忘记了宋淮声的事,要不是那人把照片发给她,她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来这个人,毕竟不能唱歌的宋淮声也就只是皮相好而已,而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皮相好的了。   她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看着宋淮声放在她面前的手机:“看来你是没打算和公司续约了。”   “我本来是打算等合约彻底到期再看的,可是你让我很厌恶。”宋淮声笑了笑,一向修养很好的他懒得去在意刘洁逐渐青白的脸色。   “好,很好。”刘洁站起来,冷笑着离开,走的时候把门甩的震天响。   他捏着眉心,疲惫地看了一眼被甩上的门,把自己陷在了椅子里。   在这几年里,他每天都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每天不是在演出就是在演出的路上,虽然唱歌是他热爱的,但是再热爱也会有感到疲惫的时刻。   失声的这几个月虽然很难受,但也是最清闲,最幸运的一段时间。   他遇到了阿融。   只要想起阿融,他心里的烦闷就会消散一点,他又想起今天听见的那场谈话,孩子的世界总是天真而单纯的,美好的让人不敢去破坏。   他打定主意尽量把这件事早点解决,然后早点回去,这才分开一天时间,他就很想阿融,很想马上见到他,然后抱一抱他。   至此,他才明白了,古人所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果然,只有体会过相思之情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才能被这句话所表达的思念之情打动。   透过反光的玻璃,他看见了自己含笑的脸。   宋淮声归心似箭,愣是在三天之内把合约的事情解决了,公司高层虽然挽留他了,但是他没有续约的打算,他打算以后写写歌,作作曲就好,在小镇的生活也挺好的。   于是在离开一个多星期之后,他再次踏上了清河镇的土地。他一个多月前第一次回来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而这次回来他罕见地感受到了一种归乡的感觉,果然家乡的意义还是在于有没有在意的人。   可是今天有点奇怪。   韩琦说他不在的这几天阿融几乎每天都会去小镇的那条路口等他,他以为他今天回来的时候会看到阿融,但是路口只有韩琦一个人。   阿融不在。   “淮声啊,你要不要那么明显的嫌弃表情,我来接你你不开心吗?”韩琦刚伸出手臂,要给宋淮声一个热烈的拥抱,然后被他很嫌弃地躲开了,韩琦抱了个空,只好摸了摸鼻子。   “阿融呢?”宋淮声看了韩琦身后一眼,用眼神询问。   “从昨天他知道你今天回来以后,他就没再来过了。”韩琦摊了摊手,他昨天就跟阿融说了宋淮声今天回来,他以为阿融会很高兴,但是他只是笑了笑,然后照例练完琴就回去了,没有表现出一点很高兴的样子,甚至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他。   “是吗?”宋淮声挑了挑眉,就要向前走去,韩琦却抓住了他的手臂:“淮声,最近的阿融,很不对劲。”   韩琦也说不出来阿融到底怎么了,自从宋淮声走了的那天下午之后,阿融每天的状态就很不对,他总感觉阿融好像成熟了一点,也好像更沉默了,练琴和看书的时候目光总会盯着一个地方出神,最主要的是,他不再询问宋淮声的归期。   如同昨天下午一样,他听到宋淮声要回来的消息竟然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韩琦甚至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悲伤。   他不明白阿融为什么会悲伤。   “什么?”   “就是,他……他可能……”韩琦还是没说完,他不知道怎样去用合适的语言描述,索性一摊手:“你家的,你自己去看吧。”   宋淮声挑了挑眉,把手里拎着的另一个包裹扔给韩琦,就快步向家里走去。   韩琦接过包裹,他跟在宋淮声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阿融。”宋淮声推开了书房的门,在心里叫了一声。   但是书房里空荡荡的,窗户开着,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穿堂风扬起了厚重的窗帘,带着几片枯黄的树叶卷过琴盖,本来应该坐在钢琴后面的人却不在。   他把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但是阿融没有在。   “阿融不在吗?”韩琦把包放在沙发上,看着从楼梯上下来的宋淮声。   他摇了摇头,紧皱的眉头显示着他内心的焦急。   “奇怪,我出门的时候他都还在的。”韩琦摸了摸下巴:“那他还有可能去哪?”   宋淮声刚要摇头,忽然想起了那个山洞。   “老头儿,您说我为什么见他的第一面就觉得他特别好啊?”阿融坐在水池边,指尖轻轻在水里画着圈。   “因为他长得好看。”老山神随口一答。   “……我那么肤浅的吗?”阿融无语地看了一眼银光闪烁的地方,然后又收回目光,盯着水面上映出的自己:“我第一眼见他就觉得我应该认识他,应该走近他,应该和他有什么关系。每次看到他我的心口处就会微微发烫,烫的我眼睛和脸都开始发红;看不见他我就焦急难过,很想很想见他;每次看见他难过我也会不开心,我希望他发光,不希望他失去光芒。”   渐渐地,他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还带了一点忧伤:“可是我是个男的,淮哥他最不能喜欢的也是男的。我不想让他因为我不开心,可是我更不想离开他,我知道我喜欢他,也想要陪着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当我知道那些事情后会想要离开他?”   “阿融,你,你……”半晌,老山神缓缓开口,声音嘶哑苍老:“因为,你爱他啊。”   水池里倒映着的影子被风吹的泛起了一丝涟漪,他惊愕地抬起头看着山洞口,那里,几片树叶在风里打着旋儿飘落,这一刻他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片刻后,他才听到他的声音缓慢地响起:“爱?原来,我爱他吗?”   是了,是了,喜欢是热烈而明媚的,可以不顾一切,可以轰轰烈烈,哪怕是和那个人有一点儿的交集都可以开心许久,但是爱不一样啊,爱是小心翼翼而带着卑微的,会想要占有他,但更多的是为他着想。因为爱他,所以有了很多顾忌,因为爱他,所以不想让他难过,才会想要离开他。   “是的,你爱他,你忘记了吗,从很久之前开始你就爱他,一直都没有变过。”   十年的光阴里,有些爱一如既往,日久弥新。   宋淮声找上山的时候,心一直悬在半空中落不到实处,就在某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他在害怕阿融会离开他。   他还没有对阿融表明心意,还没有抱一抱阿融,还没有亲一亲阿融,怎么能就这样让阿融离开他。   他的思绪乱飞,几乎分不出一点心思去注意脚下,一个不小心就被脚下的树枝绊了一下,他手撑着地,好歹找回了一点神志。   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自己白色衬衫上沾上的泥土,忽然间很想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患得患失的俗人,明明还没有拥有过阿融,却总是在想失去阿融以后他该怎么办。   真是俗气至极,胆小至极。   可也是欢喜的。   “淮哥!”阿融的声音远远地从山顶传来,他抬起头就看到一头银发的少年在山林间奔跑的身影,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现在还有点远,但是他好像能看到阿融在奔跑的时候银色的发梢上沾上的汗珠,在夕阳下折射出美丽的光芒,像极了山间的精灵,也像极了俊美的神明。   然后他看着他的神明向他飞奔而来,紧紧抱住了他。   “淮哥,我……我喜欢你。不,我爱你。”阿融紧紧抱着宋淮声,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的肩窝里,烫地他心里发烫、发疼,他回抱住阿融,像是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他的呼吸喷洒在阿融颈侧,他动了动嘴唇,然后阿融就愣住了,他在耳边听到了宋淮声嘶哑微弱的声音。   “阿……阿融,不……不要哭,不要流泪。”      ☆、秘密   “淮哥,你能说话了?”虽然耳边的声音沙哑刺耳,但是却是实实在在响在他耳边的声音,不像以往他听到的那样缥缈遥远。   他刚要从宋淮声怀里起身,却发现他被抱得死紧,挣脱不了,他只好安抚地拍着宋淮声的脊背。   宋淮声张了张口,想要再次开口说话,但是却再也发不出来半点声音,就好像刚才的发声只是一场梦一样。他苦笑着掩去了眼里的失落,然后放开了阿融,他盯着阿融的眼睛看,忍不住拿鼻尖蹭了蹭阿融的鼻尖。   “我还是不能说话。”他摇了摇头,又把额头贴在阿融额头上。   “可是刚才不是都能……能说话吗?”阿融着急地看着宋淮声的眼睛:“再试一试啊,说不定就能说话了。”   “不行的。”他笑了笑,然后揽着阿融站起身:“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没去接我。”   “我……”一想到这件事,阿融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他咬着牙看了一眼宋淮声,然后很快地低下了头:“淮哥,我是个男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而且,你也是男的。”阿融又说。   “所以呢?”宋淮声上前一步,握住了阿融的肩膀,强怕他抬头看着自己。   “我……我那天见到了宋阿姨。”他咬着唇,到底是记住了宋衣的话,只是叫她宋阿姨。   “宋衣?”宋淮声大概知道阿融为什么会有点躲避他了。   “是的,她是来找你的,可是你不在。”阿融被他钳制着,躲又躲不开,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敢把眼神放在他的侧脸处。   “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宋淮声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然后问阿融。   “她说,她说,你厌恶同性恋,可是我也是同性恋。”阿融终于鼓起了勇气去看宋淮声的眼睛,眼睛里却不自主蒙上了一层雾气,他已经做好了在那双眼里看到厌恶的表情。   “她说什么你就信了吗?”宋淮声无奈,他把阿融抱在怀里,心里因为阿融的目光而变得一片柔软:“我是不怎么喜欢同性恋,因为我也是,我不喜欢的只是自己啊,没有不喜欢你。”   他把头埋在阿融的肩窝里,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亲口告诉阿融他到底有多喜欢他,但是他就连一句表达自己心意的话都不能亲口说给他听,他只能紧紧抱着阿融,把他揉进骨血里,刻在灵魂上,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分开了。   “你喜欢我吗?”宋淮声抱的太紧了,紧到阿融觉得他的骨头都要被勒断了,但是他毫无知觉,只是恍惚地问。   “我喜欢你,也许从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了,只是我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我最怕自己变成和她一样的人,但是我还是喜欢你。”他们抱的那样紧,紧到他们之间再也容不下别的。   “那我们之间的喜欢会让你感到不快乐吗?”阿融听到宋淮声心里这一句话时还是心里一酸,他不知道这段感情对于宋淮声来说到底是一种折磨还是快乐。   “没有不快乐。”   阿融带给他的从来都是快乐和轻松,他们之间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美好的,每一天都让他更期盼属于他们的明天。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忽然落在了他的肩窝处,湿湿的,热热的,仿佛能灼伤他的皮肤,他恍惚间感受到了阿融内心强烈的感情,对他的喜欢,害怕他的厌恶。   原来,他们都害怕着彼此的离去,同样也期待着对方的感情。   “不要哭。不要哭了。”他感觉他的眼眶也开始发热,他不想看到阿融的眼泪,可是从他们认识以来,阿融的每一次流泪都是因为他。   “我不哭了。”阿融的眼睛在他肩膀上蹭了几下,然后笑了两声。   他笑起来的那一瞬间,整座山林的树木都开始摇曳起来,树叶摩擦间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像在开心,又好像是在呜咽。   宋淮声跑地太快,韩琦一时间没有追上他,他刚跑到山脚下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路口的孙小伟。   她穿着白色的碎花裙站在夕阳里,有一瞬间看上去像个飒爽的小公主。她一看见韩琦就笑弯了眼睛凑近了他:“韩琦叔叔!”   “……”虽然没叫错,但是他听着就是不爽:“小伟啊,你看见你宋哥哥了吗?”   “他上山去了。”她侧开身子,指了指上山的路,然后露出了一种很奇特的表情:“你听,阿融现在很开心。”   韩琦凝神倾听,但是除了树叶沙沙声以外,他没有听到别的声音,他上前揉了揉孙小伟的头发:“你怎么知道他很开心?”   “因为,山林在笑,树叶在笑,整个融山都在笑。”她半个身子都沉浸在夕阳里,明明是很灿烂的笑容,韩琦却莫名觉得有点难过,他一直没觉得孙小伟和其他正常孩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直到现在,他才真正觉得,她是一个被上天遗忘了的、有缺陷的孩子。   “小伟,为什么山林树叶笑了,阿融就开心呢?”他怜爱的看着孙小伟,眼里是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同情。   “这是我和阿融间的秘密。”她粲然一笑,拉住了韩琦的手:“我带你去找他们。”   说着便拉着韩琦跑了起来,山林间的路崎岖不平,但是孙小伟却跑的很快也很平稳,她拉着韩琦来到了一个小小的石屋前:“他们在后面山坡那边,这里他们看不到。”   “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韩琦探头看了一眼树那边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伸手捂了捂孙小伟的眼睛:“少儿不宜。”   “……”她无奈地瘪了瘪嘴,把韩琦的手拿下来:“你谈恋爱的时候别人看见也会不开心的吧?所以当然要躲起来啊。”   “也是。”韩琦摸摸头发,打量着那长满青苔的小石屋,说是石屋,其实就是三块石头搭起来的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面立着一块长条形的石头,上面隐约写着一个“融”字。   他伸出指尖蹭了蹭石屋顶上的青苔,问:“这是什么?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别乱动!”孙小伟一把拍掉了他的手,拉着他蹲了下来:“这是融山的神龛呢,乱动是要被惩罚的。”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来几块饼干放在石屋前,然后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韩琦凑近了一听,她说的是:“这个叔叔不懂事,请不要怪罪。”   韩琦:“……”   念完,孙小伟才睁开了眼睛,看向他的眼神亮亮的:“他说他不会怪罪你的,你可以放心啦。”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这是谁教你的?”   “阿融啊。”孙小伟双手捂着眼睛,然后从指缝里偷偷看阿融和宋淮声,听到韩琦问她就随口回答,不一会儿她又反应过来,偏头看着韩琦,眼神里全是委屈:“你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   “啊?为什么?”韩琦被那委屈的眼神看的一脸懵。   “因为这是我和阿融的秘密,却被你知道了,所以你要保守这个秘密,这就成了我和你的秘密了。”她想了想,然后伸出了小拇指:“来,拉钩,只要你不告诉别人,那阿融也不会知道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这样他就不会知道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其实是三个人的秘密了。”   看着那伸出来的一截小指,韩琦愣了片刻,孙小伟的逻辑之强,他一下竟然找不出又漏洞的地方,恍惚了片刻,他伸出小指勾住了孙小伟,和她一起读完了那几句“誓言”。   就一个拉钩的时间,阿融和宋淮声已经要下山了,他一把扯住要出去的孙小伟:“你出去干啥啊?”   “打个招呼啊。”说的很理直气壮。   “……”所以刚才是谁说谈恋爱的时候不能打扰人家的。   “他们在谈恋爱,我们不能打扰他们。”韩琦说。   “他们现在又没在谈恋爱,这不是分开了吗?”孙小伟疑惑地看了一眼越走越远的俩人有点着急:“他俩都走远了。”   合着你对谈恋爱的理解就是拥抱?韩琦揉了揉跳动的额角,耐心跟孙小伟解释:“拥抱是感情的一种表达方式,谈恋爱是一种……一种状态,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这种状态,你能听懂吗?”   看着孙小伟清澈迷茫的大眼睛,韩琦只想以头抢地。   如果他做错了事情,就请让他出门被撒狗粮,而不是在这里给一个十五岁的花季少女讲解谈恋爱和拥抱是什么。   毕竟他也是个单身很久的大龄男青年,爱情他也想要啊。   “我还是送你回家吧,等你大了,你自然就懂了。”他搓了搓头发,拉着孙小伟下山去了,他怕再解释下去,他整个个人都要不好了。   这一天天的,为啥就这么不顺心呢,合着宋淮声上个山就收获了甜甜的爱情,他上个山就得到了满满的心塞。   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   刚把孙小伟送回家,他就在宋淮声家门口遇到了在门口对视的两人,猝不及防又是一口狗粮。   韩琦:“……”   我还是以头抢地吧。   ☆、过往   “我说你们站门口干嘛呢?”韩琦硬生生挤进了两人间,然后才进的门:“下午就不吃了?我这一天没吃呢。”   他的语气是抱怨的,但是眼神里却都是戏谑,阿融被那目光看的有点不好意思,摸着鼻尖假装看天,宋淮声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拉着阿融一起进去了。   宋淮声把阿融带到二楼让他自己玩儿,然后下楼做饭。他戴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做饭,韩琦就饶有兴味地靠在厨房门口看他,笑了:“以前都不知道你还会做饭。”   宋淮声闻言回过头,挑了挑眉,意思是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韩琦跟宋淮声接触得久了,也慢慢发现了藏在他性格里一些很有活力的小萌点,跟他外表一点也不符合,他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然后捋了一把衣袖,站在水池边择菜,一边择一边说:“你这人,隐藏地够深啊,别人只看你外表还以为你多高冷呢。”   宋淮声偏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做口型:“那不是个人设么,何必当真。”   “哈哈,也是,人设得保持好。”韩琦笑着说,手下的动作却一顿:“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他摇了摇头,然后从围裙兜里拿出手机放在台面上,然后从韩琦手里接过择好的菜,放在水池里洗了两遍,然后切碎下锅。   “解约了?”韩琦拿过手机,看到了解约合约的照片,然后有点惊讶:“那你想好了下一家和谁签约吗?”   宋淮声翻炒着锅里的菜,然后有条不紊地下调料,再炒几下就好了,他把菜盛到盘子里,又洗了手才接过手机打字:“我不打算签约了,就自己做做音乐,写写歌,弹弹琴,再说不是还有你那儿的股份么,再怎么着我也饿不死。”   “那唱歌呢?也许还有机会呢?”韩琦盯着他握着手机的手,有点出神,那双手修长白皙,握着话筒的时候很优雅。   “那也得等声音恢复,这个反而是最没有定数的事。”他在手机上点了几下之后扔给韩琦,转身又去看冒着白气的汤锅,盖子刚一揭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就弥漫在了厨房里,韩琦吞了吞口水:“想不到你手艺还不错啊,谁能想到你一个月前还不会用煤气呢。”   对韩琦的揶揄,宋淮声不置可否,他向楼上看了一眼,韩琦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把手机放在他围裙的兜里,摊了摊手:“知道了,我去叫他下来吃饭了。”   韩琦走进书房的时候,发现阿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橙色的夕阳从落地窗照进来,打在了阿融露出来的小半张脸上,美好的如精灵,如神明,有那么一瞬间,韩琦忽然生出了不忍心叫醒他的感觉,就好像他一旦叫醒了阿融,这个少年就会随着夕阳消失在融山背后一样。   阿融被叫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迷茫的,他看着眼前的韩琦,恍惚间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睡傻了啊?”韩琦伸出两根手指在阿融眼前晃了晃:“知道这是几吗?”   “二?”阿融挠了挠头,顺着韩琦的话将信将疑地回答了一句。   “……”韩琦简直要被阿融打败了,他坐在床边盯着人看了半天,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鉴定完毕,是个小傻子。”   阿融:“……”   不出意外,阿融又呆住了,他本来刚睡醒脑子就不大能转的过来,现在又被韩琦嘲笑,他鼓着脸颊,飞快地瞥了一眼韩琦,吐出了两个字:“叔叔。”   韩琦:“……不带年龄攻击的啊。”   “那你也不能智商攻击啊。”阿融反唇相讥。   “呦,这下反应快了,看来是睡醒了。”韩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睡醒了就下楼去吃饭,你淮哥亲自下的厨。”   “淮哥?”阿融忽然想起了什么,掀开被子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要下楼,被韩琦一把拉住:“你跑那么快干嘛,先把鞋穿上。”   “不能再让淮哥做这些事了,淮哥的手是用来拿笔和弹琴的,不是做这些事的。”阿融被韩琦拉住,一脸焦急地看着韩琦。   “哎,我说你们两个啊,真是秀的一手好恩爱。”韩琦无语,他拉住阿融,把鞋放在他面前:“你呢,就好好穿鞋,淮声做这些事不一定就不开心,虽然你说的也没错吧,但是他也不是不能做这些啊,我觉得啊,只要是为了你,就算让他去上九天揽星辰都是可以的,你要学会去理解他。”   “我不要星星啊。”韩琦说半天,阿融是一句重点也没抓住。   “……”是要不要星星的问题吗?!   “我是说,你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他也是一样的,所以你要去理解他,只有你们之间的付出是等同的,这样你们之间的相处才能轻松快乐。”韩琦捂了捂额头,耐心地给阿融解释。   “我理解他啊,我真的能理解他,我能明白他所有的难过和颓废,而且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阿融套上了鞋子,有点消极地坐在床上。   “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你的存在和陪伴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慰了,你不用想着一定要为他做什么事,只要你爱他,就足够了。”韩琦揉了揉阿融的头发,苦口婆心地劝人,他发现他最近都快变成人生导师了,还是专门哄小孩儿的导师,刚给孙小伟科普完,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呢,就又得给阿融分析感情问题。   得,以后他可以直接转行了,韩琦有点好笑地想。   阿融似懂非懂,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韩琦。   “淮声这人啊,看着冷淡,其实认定了的人,他可看重了,当年我就只是随手帮了他一下,后来我出事的时候,还是他尽力帮助我的,这次他出事也只找了我,我先前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们私交其实不是很多,后来跟他接触多了之后才发现他是真正拿我当朋友的,只是他性子冷淡,不会很主动地去维持一段关系,淮声有时候活得,真的很累。”看着那样的目光,韩琦心里有点软,他索性坐在阿融身边,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宋淮声。   他第一次见宋淮声的时候,宋淮声才十几岁,他那时候在一个歌剧院打杂,经常能看到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戴着耳机低着头坐在一边,那么多人,愣是没有一个人跟他搭话,其他地方都是吵吵嚷嚷的,只有他那里,清冷地像是荒原。   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可以孤寂到那样的程度,就像外面的大雪一样,看上去就很冷。   少年上台唱了一首歌,歌很一般,但是他的嗓子很好,声音清澈又空灵,跟他刚才孤寂的冷一点也不一样,那声音好像穿透风雪的阳光,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会感觉到生命的温暖,于是他因此对那个男孩子有了一点关注。   每次他们来演出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低头坐在那里,耳朵里带着耳机,就好像他周围都罩上了一个透明的罩子,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无论外面是什么样子都跟他无关。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少年叫宋淮声,是那个学院天分最高的人,也是最不合群的一个人。   他们真正有交集是在一场演出中,那次舞台出了一点问题,宋淮声上场的时候,舞台上的架子倒下来了,但是他戴着耳返,没察觉到危险的发生,那架子如果倒下去的话,就会砸到他的脑袋了,离他最近的韩琦几乎是想都没想上去一把抱住他就往旁边倒去,所幸,架子只是压住了韩琦的腿,他在医院住了几天就好了。   韩琦永远记得那个时候宋淮声的表情,少年一开始似乎是愣住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和无措。直愣愣地看着那条伤了的腿,最后还是他抚慰般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后来宋淮声来医院看过他几次,每次来都不说话,盯着他的腿看上一阵子就离开了,一直持续到他出院。他出院后就没去那个歌剧院了,而是跟着他一个同学创业,他以为他和宋淮声不会再有交集了,但是宋淮声不知道哪里找来了他的号码,每到过年就会给他发个新年快乐什么的,他虽然惊奇,但是也会回他,就这样,他们一直不咸不淡的,竟然也没有断了联系。   后来他创业出了很大的资金问题,他几乎以为他的心血就要完蛋了,最后还是宋淮声帮助了他。   那时的宋淮声已经是一个很有名气的歌星了。   有了宋淮声的帮助,他的公司也保住了,规模虽然算不上多大,但好歹能让他生活的很好,尽管他知道宋淮声或许不缺他这点钱,他还是给宋淮声给了股份,就当是宋淮声的投资。   他和宋淮声的关系还是一如以前,只在过年过节时互发祝福,直到今年夏末,宋淮声主动找了他,他才有了了解他的机会,而且他也真正了解了他。   韩琦从回忆中回神,正好宋淮声推开了门,记忆中那个孤寂却温柔的少年与眼前有着温柔笑意的青年逐渐重合,成为了一个完整的宋淮声。   岁月,从不会亏待每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亲吻   “你不是来叫阿融的吗?怎么还聊上天了?”宋淮声推开门,靠在了门边上,他含笑看着眼前的两人,笑着扬了扬手机,手里传出一段机械音。   “哟,这玩意儿你多久没用了?”韩琦起身,走到宋淮声身边从他手里抽出手机,笑着摆弄了几下。   宋淮声笑了笑,看向阿融:“这是刚睡醒?”   看着宋淮声含笑的脸,阿融有点脸红,他们之间的关系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好像也不能用以前的相处方式相处了,他摸了摸鼻子,视线四处乱飘着就是不肯放在宋淮声身上:“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哎呦,还让不让单身狗活了?得,你俩就腻歪吧,我先下去了。”韩琦笑的很夸张,他知道他在阿融可能会更害羞,还是得留出空间让两个人单独相处。   宋淮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眨眨眼睛,然后哈哈笑着下了楼。   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阿融觉得更紧张了。   他心心念念的宋淮声就在他面前,他现在不是以朋友的身份站在他面前,而是以男朋友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光是想想男朋友这三个字,他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像被泡在了气泡水里,全身的毛孔都要冒泡泡了,哪里还有勇气去抬头看宋淮声。   他胡思乱想地厉害,没察觉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了头,他看着眼前人含笑的眉眼,所有紧张和不好意思都消失了,只剩下对那人掩饰不住的爱意。   看着阿融呆滞的目光,宋淮声不由得失笑,他松开手指,改用双手捧住了他变粉的脸颊,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怎么都不敢看我了?是我变的不好看了吗?”   “没有不好看,就是……就是我怕我看得你害羞。”阿融的心跳得很快,但是他还是装着一本正经地回答,想看看宋淮声的反应,再说这个样子的淮哥实在是有点诱人,他很想亲他,但是他怂,不敢。   “我是个被人看着就会害羞的人吗么?”宋淮声笑着放开他的脸,手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一天没吃饭了,先吃饭再说。”   “嗯。”阿融低着头任宋淮声牵着他下楼,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一顿饭吃地阿融脸红心跳,他吃的菜几乎都是宋淮声夹给他的,韩琦边吃边笑着看他。就算他脸皮再厚,在那样的目光下也不太能遭住,吃饭的时候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着碗里的菜,他偷偷伸手拉了宋淮声一下,意思是让他别夹菜了,宋淮声却伸手捏了一下他的指尖。   指尖猝不及防被捏了一下,指尖犹如过电一般泛起了轻微的战栗感,他这下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你俩够够的了啊,请关爱单身人士。”韩琦撇了撇嘴,夹了一块排骨使劲地啃。   宋淮声挑眉看了韩琦一眼,松开了阿融的手,继续给他夹菜。   一顿饭吃完已经到了晚上,他收拾完厨房出来后,就看到阿融和韩琦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个电视是他前段时间新买的,他平时不喜欢看电视,只有阿融偶尔会看,现在他看着那副场面,忽然间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   他现在有朋友,有恋人,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的平静温馨,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他会有这样的生活。   “淮哥,快过来坐。”阿融余光瞥到了他,立马偏过了头笑着向他招手。   他走过去坐在阿融身边,搂了搂阿融的肩膀。   “我明天就得走了。”韩琦撇了撇嘴,忽略了他们的亲密,然后叹了口气:“本来我只休了国庆假过来看你,现在却耽误了这么多天,我再不回去,我哥就要打死我了。”   听着韩琦的话,宋淮声才惊觉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挺久了,他看了韩琦一眼,眼里带了点感激和愧疚。   “这次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看看你们。”韩琦靠在沙发背上,手臂搭在宋淮声肩上,悠悠地叹了口气:“这种日子真好啊,回去又得过着社畜的生活了。”   “社畜是什么?”阿融趴在宋淮声肩上,好奇地看着韩琦。   “社畜就是打工人啊。”韩琦语气无奈:“打工人,打工魂,加班才有好日子。”   “……”要是他的表情再诚挚一点,阿融就要相信他了。   “别听他瞎说。”宋淮声笑着摸摸阿融的头,然后点开手机,放在韩琦面前:“这段日子多谢你了。”   “害,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个。”韩琦伸手拿过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耸了耸肩。   “韩琦哥,你还会来看我们吗?”阿融看了一眼韩琦,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阿融还有点舍不得他呢。   “会啊,我有时间了一定会来看你们。”阿融眼里的不舍很明显,韩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那我明天跟淮哥一起去送你吧。”阿融不知道韩琦的有时间会是什么时候,他只想在能见到韩琦的时间里多见见他。   “好啊,你能来送我我会很高兴的。”韩琦笑笑。   晚上阿融要走的时候,宋淮声却不干了,他想让阿融住在他这里,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跟阿融说,而且看样子人家也没有要住在他这里的意思,所以当阿融说要回去的时候,他就只能送人回去了。   一路上,阿融很开心,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拉着他说了很多话,他听着也很开心,本来他还觉得有点失落,但是看着阿融开心的样子,他便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阿融开心就好,大不了等冷一点的时候他再开口让阿融住过来。   “淮哥,我今天好开心啊。”阿融本来走在宋淮声身旁,他故意落下了点距离,然后拉住了宋淮声的手。   宋淮声感受到手心里的温暖,面上露出一个笑来,他很喜欢阿融对他这样自然而然的亲近。   “我终于能这样……这样牵你的手了。”阿融收紧了手指,紧紧把宋淮声拉住,生怕他跑了一样。   我也一样。   宋淮声在心里慢慢地说。   “你也一样,我听见了。”阿融快步走在宋淮声面前,直视着他,眼里是化不开的欢喜。   宋淮声挑眉,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阿融忽然拉着他在山里奔跑起来,他们跑的时候带起了山风,深秋的山风带着微微的凉意吹在他们脸上,扬起了鬓边的发梢,一切都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到了。”阿融拉着宋淮声一口气跑到了山洞口,然后他喘了口气然后看向宋淮声,+顿时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淮哥,你的头发。”   宋淮声有段时间没有剪头发了,头发长长了不少,被山风一吹之后,有几缕翘起来了,看上去有点可爱,阿融伸手在他头发里捋了几下,细软的头发从他指缝间穿过,他的手指有点发痒。   他不舍地拿下手,然后在宋淮声肩膀上蹭了蹭额头:“淮哥,你好可爱。”   可爱?宋淮声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用可爱来形容他,他失笑着把手放在阿融后脑勺上摸了几下,越摸越舍不得把人放开。   “淮哥,我会想你的,然后明天早上就去找你。”阿融握住宋淮声的手,手心离的那只手有点凉,他虽然舍不得让人离开,但是山里这几天风大,尤其是晚上,会很冷,比起离开他更舍不得让宋淮声着凉,他搓了搓握住的那只手:“你快点回去吧,太冷了。”   阿融的手心很暖,搓的宋淮声心里暖暖的,他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被阿融仔细而温柔地对待着,他看着阿融认真而专注的神情,很想抱抱他。   这么想着,他也就做了,他从阿融手里抽出手,然后抱住了阿融。   被熟悉的气息所笼罩,阿融不知怎么忽然鼻子一酸,他伸手回抱住了宋淮声,用脑袋蹭了蹭宋淮声的胸膛:“你知道吗?我想这样抱你很久了,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了。”   阿融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在山风里好像一吹就会消散似的,但是落在宋淮声耳里却又很重,重到他的心脏都因为这句话而剧烈地跳动起来了。   “咚咚!”剧烈的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每一声都向阿融传递着他深沉而热烈的感情。   “你的心跳得好快啊。”阿融从宋淮声怀里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宋淮声,然后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倒映着的星河,也许是那星河太过于灿烂,他仿佛受了蛊惑一般掂起了脚。   温软的触感落在了宋淮声的唇角,带着一点点颤抖,亲的宋淮声心里都泛起了波澜。   阿融贴着宋淮声的嘴唇,刚想继续动作的时候,脑海里却响起了老山神的声音:“阿融!”   老山神的声音过于严厉,吓得阿融一下回神,他连忙后退了几步,松开了宋淮声。   停留在宋淮声唇角的温软太过于美好,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那片温软就倏然撤离,快地让他措手不及。   他用眼神询问阿融,却见阿融神情无奈地向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快点回去。   宋淮声:“……”   不带这样撩了就赶人回去的啊。   阿融又挥了挥手,宋淮声只能转身离开。   离开的颇为憋屈。   看着宋淮声的背影,阿融笑的餍足又开心,片刻后又渐渐归为落寞。      ☆、甜蜜   宋淮声回到家时,电视还开着,正在放最近某个很火的综艺,韩琦穿着睡衣靠在沙发上,宋淮声走近一看,他已经歪着身子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只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搭在茶几边沿上,宋淮声默然地看了他半晌,伸手拍了拍他。   “怎么了?!”韩琦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脸茫然地看着宋淮声。   “上去睡。”宋淮声摸出手机,打了几个字。   “我怎么睡着了?”韩琦摸了摸头,才慢慢清醒过来。   “累了吧,上楼睡吧,明天还得奔波一天。”宋淮声打字。   “好。”韩琦说完就要上楼,他走到楼梯口,思索再三还是说了:“我今天去送小伟的时候碰见孙姨了。”   “怎么了?”   “孙姨说……阿融很奇怪,让我劝你离他远一点儿。”韩琦背对着宋淮声,手搭在楼梯扶手上。   “什么意思?”宋淮声低头打字,忽然想起了每次他下山时,那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和阿融过于漂亮的银色头发。   “她没有细说,只说了这话,我也不好多问。”韩琦仔细想了想,阿融也没有什么很奇怪的地方,他就又笑了:“不过孙姨嘛,老人家难免会多想,思想上会有点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你也不用太当真,好了,你先洗澡吧,我去睡觉了。”   “好。”没什么感情的机械音响起,韩琦也不知道宋淮声是什么想法,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多想,上了楼就睡着了,一夜好眠。   韩琦在这头睡得很香,宋淮声却几乎一宿没睡,虽然韩琦说让他珍惜眼前就好了,但是他却不得不多想一些,现在一想,无论是阿融在山上的住的那个山洞,还是他口中的老头儿,亦或是他对阿融莫名的熟悉感,都显得很不同寻常。   他摸了摸嘴角,仿佛那片温热还没有消散。   阿融耷拉着脑袋泡在水池里,耳根子都快被老山神唠叨起茧了,他无奈地靠在水池边,一言不发地听着老山神的教训。   “你说你,你还想做什么?要是我不打断你,你是不是就给人家亲上了?上次就差点,这次你还又来?你一个山神,对一个普通人做那事,你说成何体统?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老山神被阿融气的话都多了一倍不止。   “可是我现在在和淮哥谈恋爱,亲他有什么不对吗?”阿融撅了噘嘴,不服气地说。   “你有理了是不是?我叫你和他谈恋爱了?你一个山神谈什么恋爱?你好歹给我也找个山神回来啊?找个普通人,还是个男的,你是不是觉得我管不了你了?”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彻底点燃了老山神,他说一句,老山神能说他十句。   他想,要是老山神现在有形态的话,一定是一个胡子都快翘上天的老头子,唠唠叨叨的,快把他烦死了。   “我上哪给你找山神去,你不说只有我这最后一个山神了吗?”他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笑眯眯地说。   “我是说融山只有你一个了,那别的山还有啊,合着我说那么多话,你就记住了这一句是吧?”老山神只恨现在他没有形态,不然他一定给阿融把腿打折了。   “那我又不能离开融山,怎么去别的山找?”   “……重点是这个吗?”老山神心累,他下午劝了阿融半天,小兔崽子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缓了片刻,又苦口婆心地劝阿融:“我们是山神,是神明,和普通人类是不一样的,你们不能在一起的。”   “哪里不一样了?我也有手有脚,淮哥也有手有脚,怎么就不一样了?”   “你淮哥是爹生娘养的,而你不是,你是山里的灵气集聚而生,依靠人的信仰而活,要是没有那些信仰和传颂你就会消失,你明白吗?”老山神气结。   “可是人类的寿命也很短啊,我只希望能在淮哥有限的生命里陪着他,这样有什么不对吗?”阿融上了岸,他赤|裸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身体周围慢慢聚起银白色的光点,他伸手捏住这些光点,光点从他指缝漏出来,飞在他四周,好像他的身体也要化成相同的光点一般了,他的声音很轻,散在了风里:“我知道我存在不了多久了,但是我只想陪着他,从十年前就想了。”   “阿融啊,我当初就不该让你下山去,你痴了,痴了啊。”老山神叹息一声:“你十年前为了他遭受了什么你是一点都不记得是吗?”   “我记得,我记得我爱他,我也记得那些我忘记我爱他的日子。所以我想把那段对他的爱空白的日子一并补给他,这样就算消失我也没有遗憾了。”他在水里握了一把,好像如当年一般握住了那个坠入湖底的少年向他伸出的手。   “可是他总会离开,一旦他离开融山,你想找他也没有办法去找。”老山神声音低沉,带着沉沉的叹息。   “我明白的,离开融山,他也就会慢慢忘了我,我不怕的,我不怕……他忘记我。”阿融低着头,周围的银光慢慢没入他体内,他的银发璀璨,皮肤莹白如玉,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山神。   “痴儿,痴儿啊。”叹息声逐渐低沉,直到阿融睡着,老山神也没再出过声。   阿融早上早早就来了宋淮声家,他进门的时候,天色都还没有完全亮,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厨房,拿出咖啡机熟练地煮咖啡,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知道宋淮声早上是喜欢喝咖啡的,他冲了两杯咖啡出来,然后又拿了几片面包笨手笨脚地煎好,他站在冰箱门口,考虑要不要煎几个蛋,身后却响起了机械音:“早上好,我的田螺王子。”   他回过头,宋淮声靠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手机,含笑看着他,他被那一句“我的田螺王子”说的有点脸红,他僵直着脖子转过头去,然后合上了冰箱门,心想,煎什么蛋,吃饱了就会调戏我,不给吃了。   宋淮声显然还不知道阿融的心里想了什么,他看着阿融红红的耳尖,心情很好地进了厨房,从后面搂了阿融一下。   “我看看我的田螺王子给我做了什么。”宋淮声手臂还搭在他腰上,他看着那只手,觉得腰上被搂住的那一圈皮肤烫得厉害。   “就是咖啡和面包。”阿融努力忽略那只手和宋淮声呼在他耳边的热气,强自镇定。   “怎么这么能干。”宋淮声终于把手从阿融腰上拿开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双手就又捧住了他的脸,还用拇指在他眼角蹭了蹭:“怎么都不看我?”   “看你做什么啊,又不能当饭吃。”他被宋淮声卡着脸颊,被迫看着眼前那张脸,含糊不清地说道。   “好啊,你还敢不看我。”宋淮声失笑,他放开阿融的脸,在他鼻子上捏了一下,把脸凑在阿融眼前,嘴唇一开一合:“你看看我吧,不然我就……”   阿融看着宋淮声,看他接下来要表达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但是他只是含笑看着他,并不在心里想接下来的话,他疑惑地看了看他:“不然你就什么?”   “我就凑在你眼前,你不看我,我就主动让你看我。”宋淮声把额头贴在阿融额头上,他心里的声音好像落在了阿融耳边。   阿融:“……”   他从来不知道宋淮声还有这样幼稚的一面,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宋淮声也让他很心动。   “那我就看你一下吧,不然你这样凑着脖子多疼啊。”阿融弯了眼睛,他捧起宋淮声的脸,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淮哥,你真可爱,我好喜欢你啊。”   阿融眼里的感情热烈而直白,他有多喜欢宋淮声,眼里的光就有多亮,每当那样的光落在宋淮声眼里的时候,宋淮声都会想紧紧抱住眼前的人。   可惜,阿融从来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他还没伸手,阿融就放开了他,一个人去端早餐了,独留一腔感情还没来得及抒发的他在原地风化。   宋淮声:“……”   又是撩完了就跑?   宋淮声这边气地牙痒痒,阿融在那边摆早餐摆地很快乐,还哼上了小曲儿,他把咖啡摆在桌子的两边,中间放上煎好的面包,然后又从冰箱拿了牛奶放在一边。   韩琦下楼的时候,就看到阿融很快乐地在忙活早餐。   “呦,这早餐看上去挺不错的啊。”韩琦走到餐桌边,捏了一角面包放进嘴里。   “哈哈,早餐做起来其实很简单的。”阿融被夸得有点害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淮哥呢?他没在房间里,我还以为他在楼下。”韩琦又吃了一片面包。   “他在厨房,我叫了他好几声,他也不回答我,也不知道在干嘛。”阿融指了一下厨房,韩琦看过去,就看见宋淮声呆呆地靠在水池,好像在想什么的样子。   “淮声?”韩琦走过去拍了一把宋淮声。   宋淮声似乎是被吓了一跳,他呆滞地看了一眼韩琦,韩琦莫名地觉得那一眼竟然有点……委屈?   “你这是怎么了?”韩琦揉了揉眼睛,再看宋淮声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他摇摇头,然后坐在了桌子边,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又吃了一片面包,那架势好像他吃的不是面包,而是带骨的肉,每一下都恨不得撕一块肉下来。   阿融:“……”   韩琦:“……”   “他这是怎么了?”韩琦小声问阿融。   “不知道啊,刚才不还好好的么。”阿融的声音也很小。   宋淮声无奈地叹气,每次被阿融撩到的是他,每次撩不到阿融的也是他,这个让他非常非常非常不舒服!   他又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   “淮……淮哥?”阿融拽了拽宋淮声的衣摆。   宋淮声看了一眼阿融,把嘴里的面包吞下去,然后在阿融头上揉了一把,才觉得心里的郁结之气散出去了一些:“怎么了?”   “好吃吗?”阿融笑眯眯地问。   “好吃啊,咖啡也好喝。”宋淮声一看见阿融笑就没有办法了,他握着阿融的手腕,拇指轻轻揣摩着他手腕处的皮肤,那滑嫩的手感让他心情变得好极了。   “那以后我都做给你吃吧。”阿融捏了捏他的小指尖。   “……”韩琦觉得他的眼睛好痛,就连嘴里的面包都不香了,他要马上走!这个委屈他不受!   “麻烦你们照顾照顾我好吗?等我走了你们再撒狗粮也成啊。”韩琦端着咖啡走到沙发上,决定眼不见为净。   “不,可,能。”韩琦刚坐下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气的冷笑了一声,他以前可没发现宋淮声这么欠揍的:“没有人给谁撒狗粮?”   “宋淮声,我怀疑你是不是被掉包了,说你现在是谁?”韩琦喝了一口咖啡压惊,然后发过去一条消息。   “没有掉包,我只是谈恋爱了,你这个单,身,狗。”宋淮声的消息回的很快。   韩琦:“……”   你还敢不敢再幼稚一点?   事实上,宋淮声有时候比他想象的幼稚多了,尤其在和阿融在一起之后,他觉得他年幼时缺少的那些感情都慢慢的回来了,他好像又重新活了一遍。   “不过这样也挺好。”韩琦想。他先前认识的宋淮声好像是一个只存在于荧幕里的木偶一样,缺失了那分人气,而阿融,又把这分人气带给了他,使他变得有血有肉,也变得更快乐了。   他现在只是宋淮声,是阿融的宋淮声。   “是啊,这样挺好的。”过了很久,宋淮声才回了韩琦。   韩琦本来不想让他们送,但是阿融坚持要送,他拗不过阿融,只好让他们送到镇子的车站。   “韩琦哥,你会回来看我们的吧?”阿融被宋淮声牵着,目光很诚恳地看着韩琦。   “会啊,要不我们也就加个微信什么的吧,以后多联系。”韩琦想了一下,掏出了手机。   “我没有手机。”阿融有点黯然,他感觉到宋淮声握了一下他的手,他眼睛一亮:“不过我可以用淮哥的手机来找你啊。”   “也是啊,那以后就多联系了啊。”韩琦收回手机,笑着摸了摸阿融的头,然后拍了拍宋淮声的肩膀:“回去吧,我走了。”   宋淮声点点头,看着韩琦上了车。   车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里,宋淮声和阿融牵着手慢慢向家里走去。   “你现在过得挺好嘛。”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宋淮声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僵直了脊背,连阿融握着的手指都僵硬了一下。      ☆、破碎   宋淮声回过头,一身红色风衣的宋衣靠在一辆黑色的车上,手指间夹着一根烟,袅袅的烟雾从她指尖升起,隔开了她与宋淮声的视线。   “你……您来做什么?”阿融握紧了宋淮声的手,向前一步,把宋淮声护在身后。   他可还没忘记宋衣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要是她说的是真的,那宋淮声看见她一定不会高兴的。   “小孩,这就护上了?我可还什么都没干呢?”宋衣轻笑一声,看了一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我那天不是说了吗,来找他有事的。”   阿融还想说什么,却被宋淮声拉了一把,他回头去看,宋淮声笑了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阿融明白他的意思,虽然还是担心,但是他相信他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还真是不能说话了?”宋衣看着宋淮声拿出手机,不由得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里面既没有属于一个母亲的担心,也没有旁观者的嗤笑,更多的竟然是陌生人的漠不关心。   “是的,不能说话了。”宋淮声点了点头,在手机上打字放给宋衣听。   “什么时候的事?”宋衣吐出一口烟雾,朝前走了几步,像是在叙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站这儿多不好看呐,回你家说吧。”   说完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回过头去敲了敲车窗:“我马上就回来,你等我会儿。”   车窗降下来,隔着一顿距离,阿融看不清里面人的样貌,那人笑着回了几句,伸手在宋衣脸上摸了摸,然后升起了车窗,在车窗合上的最后,他才看见了那人白皙莹润的耳垂和脖颈,那是属于一个女人的耳垂和脖颈。   “走吧,你不会真的打算和我在这儿说话吧?”宋衣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动的宋淮声,眯了眯眼。   “我觉得我们在这里说就可以了,那个家,你恐怕不能回去。”宋淮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伸手扇了一下被风吹到他面前的烟雾,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轻点:“而且,你自己也不想回去吧。”   “唔,你说的倒也没错,但是我就不如你的愿,我就想回去,再说我回去一趟怎么了?”宋衣若有所思地掐灭了烟,看着宋淮声笑开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顽劣的孩子会说的话。   “随便你,既然你想去,那就走吧。”宋淮声无所谓地笑了一下,然后收起了手机,牵着阿融走在前面带起了路。   宋衣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地与阿融说上一两句话,然后再感叹几句清河镇的变化,他本来不想搭理她,但是她再怎么说也是宋淮声的母亲,不理她好像也不太对,而且他不说话她就一直盯着看阿融,看的他浑身都不舒服。   “小孩儿,你叫什么?多大了?”宋衣双手插|在大衣兜里,看着他问了一句。   “我叫阿融,不知道多大了。”他小声地回了一句,然后悄悄看了一眼宋淮声。他的神色很淡,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宋衣,阿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觉得有点奇怪。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宋衣挑了挑眉,眉眼间的神色和宋淮声如出一辙。   “就是不知道嘛,大概十八还是十九岁吧?”看着宋衣熟悉的眉目,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他是真不知道他多大了,他类比了一下孙小伟,胡诌了个年龄。   “小七八岁啊~”宋衣摸了摸下巴,看了一眼宋淮声,宋淮声也在看她,看见宋淮声眼里的神色,宋衣嗤笑了一声,吴所谓地耸了耸肩:“别多心,我没打算干涉你什么,我就是看小孩儿有趣,怕你骗人家。”   宋淮声:“……”   阿融:“……”   宋淮声转回目光,又看了阿融一眼,心说:“明明阿融才更像会骗人的那个。”   阿融什么也不知道,一路上和宋衣乐呵呵地聊天,他虽然知道宋淮声和宋衣关系不好,但是他做不出冷眼对人的事情,加上宋衣没有什么讨厌的言行,所以阿融和宋衣聊得也算和谐。   “得有个十几年没回来了吧。”宋衣看了一眼熟悉的院子,叹了口气。   “十年了。”机械音冷不丁在她身后响起,吓得她一个激灵。   “是吗?原来这么久了。”宋衣推门进去,院子里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景,陌生的是时间和人。   “阿融,你先上去,等会儿带你去吃粉。”看着宋衣进门的背影,宋淮声按着阿融的肩膀动了动唇。   “我想……”   “听话,你先上去,我…”宋淮声打断了阿融的话,他顿了一下,然后慢慢跟阿融解释:“我晚上告诉你,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但是现在你上去好不好?”   “好,那我等你。”阿融很想陪着宋淮声,他不想再他难过的任何时候不在他身边。   宋淮声摸了摸阿融的头,牵着他进了门。   “这是要和我单独聊聊了?”宋衣坐在沙发上,看着阿融上楼的身影笑了笑:“你那么小心干什么,怕我吃了他?还是怕他看见被我嘲笑的你?”   宋衣的声音逐渐低沉,她看着宋淮声,看着眼前这个早已经长成大人的儿子,心里忽然间有了一丝这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愧疚,但是只有一丝,也只有一瞬。   “你要嘲笑我什么?”宋淮声坐在宋衣对面,在她面前放了一杯咖啡。   “嘲笑你明明看不上我,又不得不和我一样的样子呀。”宋衣喝了一口咖啡,笑的风情万种:“哟,还知道我喜欢什么口味的咖啡呢。”   “宋衣,你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宋淮声没理会宋衣的话,把手机放在她面前。   “喏,这个。”宋衣无趣地撇了撇嘴角,拿出手机放在宋淮声面前:“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宋衣的手机界面停留在邮箱里,那里面有一个账号发了一份文件给她,文件的备注是你儿子的丑闻。   宋淮声:……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文件,就算他不点开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就是他和阿融的几张照片,那种照片在宋衣眼里哪算得了什么丑闻,况且,她也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儿子过。   “虽然我对你不感兴趣,但是我对丑闻很感兴趣,而且我怀疑这人脑子有病,这算什么丑闻?”宋衣看着那几个字,嫌弃地吹了吹指甲:“我什么丑闻没闹过?这算个屁的丑闻。”   “这人冲我来的。”宋淮声想了想还是打算和宋衣好声好气地说话,毕竟她好歹也是生了他的人。   “废话,不冲你来,冲那小孩儿吗?那小孩儿毛长齐了吗?出过几回门?能惹什么人?”宋衣翘着二郎腿靠在了沙发上:“我不管你们搞什么,毕竟这人找到我头上了,我就得找你,我以前就说过了,只要你别打扰我的生活,你怎么样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我知道,这次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宋淮声皱了皱眉,压下了心里翻涌的火气。   “知道就好。”宋衣盯着宋淮声看了几眼,忽然笑出了声:“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爸是谁,但现在看来,那男人应该长得还不错。”   听到这话,握着手机的指尖蓦然收紧,骨节因为大力而泛白,宋淮声抬起头盯着宋衣,眼里是再也压不住的怒火。   阿融在书房里坐着,他想出去看看,但是他又怕自己笨手笨脚,惊扰了他们,他只敢偷偷开出一条门缝,可是他们的声音太模糊了,阿融根本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只好趴在桌子上看丑小鸭。   客厅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杯子之类的被摔碎了的声音,这里面还夹杂了宋衣的轻笑声,阿融一下就坐不住了,他把宋淮声的叮嘱抛之脑后,几步就跑下楼了。   他下楼后,宋衣已经走了,阿融只能看见她的红色风衣的一角消失在门后,宋淮声站在茶几旁,脚下是碎了的咖啡杯和褐色的咖啡渍,有几滴甚至溅到了他的裤腿上。   褐色的咖啡渍站在白色的裤管上,像是一块刺眼无比的伤疤,映着宋淮声的背影,有一种莫名的悲伤。   宋淮声站在原地看着宋衣离开,脑海里不断播放着宋衣刚才说的话,他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凉,像是坠入了没有底的冰窖,让他又冷又呼吸不上来。直到身后贴上来一个温热的人,他才感觉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淮哥。”阿融的脑袋贴在宋淮声的后背上,低低喊了一声。   怀里的人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宋淮声才机械般地抬起了手,握住了阿融环在他腰间的手。   他们就这样抱了很久,久到阿融觉得外面的星星都从天幕上冒出来了,久到耳边的山风都开始呼啸,宋淮声才有了动作,他把阿融拉到面前,指尖蹭了蹭阿融的眼角:“去吃饭?”   阿融点点头,跟着宋淮声去那家米粉店。米粉很好吃,可是他却没有心思吃,他本来以为他的命运已经够不堪了,没想到还能更不堪。   “不好吃吗?”阿融三两下吃完了米粉,宋淮声面前的碗却一动也没动,他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太想吃。”宋淮声回神,他摸了摸阿融的头:“吃饱了吗?”   “饱了,你多少吃点吧,淮哥。”阿融握住了宋淮声将要收回去的手,然后看着他。   阿融的目光很温柔,宋淮声出了口气,把心里的郁结之气吐出去了一些,然后端起碗开始吃。也是,再大的事情也不能不吃饭,再不堪的命运也得吃饱肚子才有时间去怨天尤人。   阿融看着坐在钢琴后面摆弄手机的人,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他很想知道下午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敢问,他不能让宋淮声变得更难受。   “我从记事以来就没有见过父母。”阿融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宋淮声的声音在他心里响起,他把手机放在琴盖上,搓了搓脸,然后走到阿融身后抱住了他。   “那时候我隐约听到别人提起过我母亲,我只知道她叫宋衣,至于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而关于我的父亲更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有一天我的父母能来接我,我实在是很羡慕其他又父母的小朋友。可是渐渐长大,我就不渴望了,因为我知道,我的父母不会来接我了,从那以后,我变得很孤僻,平时除了钢琴和唱歌,我几乎对别的事情都不感兴趣,我外公觉得我这样下去不行,于是他联系了我的母亲。我十三岁那年被母亲接到她那里住,那是我第一次见我母亲,她真的是一个很美的人,但是也很冷淡,她对我说不上不好,但是却总让我觉得少了点什么,后来的我才知道少了的是那份母亲对孩子的爱。”   十三岁的宋淮声正处于性格养成阶段,他不明白宋衣为什么对他这样冷淡,他看到的那些母亲和孩子间的感情,他从来没在宋衣身上体会过。   他想,要是他不撞破那件事的话,他和宋衣应该会维持这样畸形的亲情一辈子。   十五岁那年,他照例在暑假的时候去宋衣那里,却在某个晚上撞见了宋衣和一个女人上床的事。   他质问宋衣为什么生下他,宋衣却以一种很淡漠的姿态说他打扰了她的生活,生下他只是为了好玩,宋淮声离开了宋衣家,回到了清河镇,他发誓以后不再见宋衣,却在半年后他外婆的葬礼上见到了宋衣。   “宋衣那次回来,不但让外婆的葬礼变得一团乱,也让我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宋衣在她母亲的葬礼上依旧淡漠,她甚至都没掉过一滴泪,宋淮声这辈子没见过那样冷清的人,他红着一双眼看她,却被她抱了个满怀:“她年纪到了,自然会有这一天,若是你在她的轮回路上哭成这样,还让她怎么走?”   那是他和宋衣之间最接近母子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祸不单行,三天后,他外公追随他外婆而去,他外公的葬礼上,宋家人指着宋衣的鼻子骂宋衣是宋家的耻辱,是宋衣气死了宋淮声外公,甚至有人砸东西去砸宋衣,宋衣跪在她父亲墓前,一滴泪没流。   宋淮声在葬礼结束后,曾经问宋衣:“和女人上床不觉得丢人吗?”   他看见宋衣愣了一下,然后贴在他耳朵边,嗓音缠绵:“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儿子,我身上有的基因,你一样也差不了。”   阿融感觉到身后抱着他的人在微微颤抖,他握住那只颤抖的手,扭头在他耳朵上吻了一下:“淮哥,不是的,就算有她的基因,你还是你,你是我的淮哥。”   宋淮声觉得他母亲已经这样了,总不能比这个更差了,可是宋衣却再次打碎了他的希冀。   宋衣说:“我只是在参加酒会的时候喝醉了,不知道和谁发生了关系,后来就有你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养孩子这么麻烦,一想打胎那么麻烦,还不如生下来玩玩,结果你哭地太厉害了,就丢给我父母了,既然我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那你也不用有作为儿子的负担,我们之间,大概就是这样了,以后,我不希望这些有的没的的屁事再来打扰我。”   他彻底被抛弃了,因为宋衣那个拥抱,就算他有时候会恨她,但是心底总有她是母亲的感觉,他甚至会想象有一天宋衣能给他母亲的关怀。   但是现在一切都破碎了,宋衣再一次用残忍的话语告诉他,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母子情意。   阿融,我没有母亲了,我没有家了。   宋淮声的眼泪掉在阿融肩窝,他从那温热的泪水中感觉到了宋淮声心底的难过。   “你有我呢,我给你家,淮哥,我给你家,我不会让你没有家的。”阿融转身紧紧搂住宋淮声,不断在他耳边重复着这句话。   我给你家。   我不会让你没有家的。   我以后,就是你的家。   淮哥。      ☆、大雾   阿融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心疼地叹了口气。   宋淮声哭成那个样子,明明那么高大的身躯,却硬生生被眼泪压弯了腰,在那一刻,他好似看见了那个在母亲房门质问的少年。   那样脆弱,却又那样执拗的少年,现在又和他眼前的青年重合了。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那人发梢还滴着水,眼角微微泛了点红,但是他脸上却是带着笑的,明明是一个很灿烂的笑容,却莫名让他心酸。   “发什么呆呢?”宋淮声揉了揉阿融的头发,然后很轻地捧住了他的脸颊。   “淮哥。”他的脸颊在宋淮声手里被揉的变形,很好地掩饰住了他眼眶里的酸涩。   “我在。”宋淮声弯下腰与阿融额头贴着额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阿融忍不住用嘴唇碰了碰宋淮声的鼻尖,在那里印下一个珍重又轻柔的吻:“淮哥,你以后不要哭了好吗?”   宋淮声松开阿融,搂紧了他:“不会哭了,我又有家了。谢谢你给我一个家,阿融。”   阿融笑了笑,双手环上了宋淮声的腰,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他们额头相贴,鼻尖相抵,就连心脏的位置也贴的很近,这是一个恋人之间最亲密的姿势,这样抱着的时候,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我也要谢谢你,你也给了我一个家。”阿融看着那双含着温柔笑意的眸子,一颗心仿佛泡在了温酒里,令人沉醉又温暖。   在相拥的这一刻,他们的心都好像找到了归宿,在世间漂泊了很久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能够让他们心安的人和地方。   “我今晚想在这里陪着你。”阿融窝在宋淮声怀里看电视,他握了宋淮声的手指,放在掌心里把玩着。   “明天早上带你去山上吧,这几天山里已经开始有很薄的雾气了,你一定会喜欢的。”不等宋淮声回应他,他又接着说,然后从他怀里起身,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好啊。”宋淮声看着阿融眼里的期待和雀跃,对明天的大雾也有了很大的期待。   晴朗的天气里,山里的夜空显得格外好看,天空中的星星虽然不多,但是月亮却很亮,银白的月光从窗户和门的缝隙里落下来,映出了他们彼此眼里的星河万丈。   早上,阿融醒的很早,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睡脸,忽然有一种很飘渺的感觉,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他只敢在午夜梦回时想过的场景有一天会真实地发生。   宋淮声还没醒,他的眼睛闭着,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好像一只欲飞的蝴蝶,让他的睡姿显得无辜又安静。他睡着的样子很好看,阿融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有感觉,好像心里某处地方被填地满满的,带给他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他伸手抚上眼前的那张睡颜,白皙的指尖一点一点抚过那人精致的眉眼,然后点了点他挺拔的鼻尖,最后停在了他的嘴唇上。   感受着手底下柔软的触感,他想,那天要是没有老山神的打扰的话,他是不是已经吻到了淮哥的唇。他收回手的同时看了一眼宋淮声紧闭的眼,然后稍稍前倾着身体,轻轻地把唇印在了宋淮声的唇上。   那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吻,像是冬天的大雾一样弥漫上宋淮声的嘴唇,悄无声息而又带了湿润的水意,滋润着他的唇。   宋淮声的睫毛颤了颤,他急忙直起身子坐好,还好他只是呓语了几句,没有醒来的迹象。阿融摸了摸剧烈跳动的胸口,又躺在宋淮声身边,环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身体与他的严丝密缝地贴在一起。   宋淮声怀里的温度太过于舒适,阿融渐渐也闭上了眼,睡了个回笼觉。   “早啊,淮哥。”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感觉抱着他的人很轻柔地起身了,他迷迷糊糊地搂住那人的脖子蹭了几下。   宋淮声摸了摸他的头发,把人搂抱起来,笑的温柔:“早上了,不是说去看山里的大雾吗?”   阿融刚睁开眼睛就看了他淮哥放大的笑脸,不由得愣了一下,他觉得这样的淮哥好像一个妖精,随时都能蛊惑他的心智,他抬起胳膊揽住宋淮声的脖子往他怀里压了压,悄悄把他藏在自己怀里。   “干嘛呢,这是?”宋淮声的头发被蹭的乱糟糟的,他从阿融怀里抬起头,抓住了那双抱着他脖子的手。   “不想让你对别人笑。”阿融嘟囔着说,乖乖地任宋淮声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   “但是你又不能不对别人笑,我该怎么办啊?”说完,阿融觉得他好像有点太霸道了,他盯着宋淮声看了半晌:“要不……你不要对别人这么温柔的笑吧。”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宋淮声无奈又宠溺地看着阿融,在他耳朵上捏了捏:“以后只给你这样笑。”   阿融笑着在他脖子里闻了几口,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他跳下床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天还没有大亮,现在上去还能顺便看着日出:“现在上山最好了,我保证你一定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融山。”   他们收拾好上山的时候,太阳还没出来,深秋的天气在早上格外地冷,宋淮声即使穿着厚外套也不由得被深秋的风吹得一个哆嗦。   “你不冷吗?”他抱了抱手臂,不由得看了一眼只穿了一件卫衣的阿融。   “不冷啊,今年冬天都还没来呢。”阿融说话的时候嘴边呼出的热气被风吹成雾状,他伸出手摘了一片略微枯黄的树叶放在嘴边吹了吹:“不过今年好像是比以往都冷一点。”   宋淮声看着阿融苍白的手指,上前一步牵住了他的手,阿融的手很凉,但是却不冰,他恍然记起来,这双手手好像一直是这种温度,夏天的时候温凉,冬天的时候温热,握在手里很舒服。   “有点凉。”宋淮声握着阿融的指头搓了搓,把他的手塞进了自己衣兜里。   阿融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忽然起了搞怪的心思:“我身上也冷,淮哥,该怎么办啊?”   他嘴上说着冷,眼里却全是笑意,宋淮声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失笑着看了一眼阿融,然后来开衣服拉链抱住了阿融,把人拢进衣服里。   “淮哥……”阿融被宋淮声突如其来的拥抱打了个措手不及,宋淮声低头在耳边哈了一口气,他感觉耳朵上的毛孔在那一瞬间都张开了,然后他听见宋淮声心里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下暖和了吗?”   “暖……暖和了。”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被抱在怀里,只能呆呆地回答。   宋淮声心里暗笑,每次阿融一露出这样的表情,都会让他忍不住想欺负他,他放开阿融,牵着他继续上山。   山里比山下更冷一点,因为天气和地理的缘故,早上的山林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美的就像仙境一样,在这仙境里,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在树林掩映下慢慢朝山顶走去。   “是不是很美?”阿融看着笼罩在一片雾气的山林,笑着问身后的宋淮声。   “美,很美。”宋淮声很久没有这样贴近自然了,那一层层雾气把整个山都熏染的像世外桃源一样神秘静谧,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感觉到空气里夹带着的水意,这是长久生活在城市里的他从没有过的体会。   “要是等会儿能看到日出就好了,那个更好看。”阿融伸出空着的手抓了一把身边的雾气,掌心有轻微的湿润感。   “那我们就走快点,赶在日出前上山。”宋淮声紧了紧握着阿融的手,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好啊。”   两人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上了日出,宋淮声站在山顶,看着那一轮金色的太阳从层层山峦和重重雾气中跳出来时,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也突破了束缚一样,变得温暖坚韧起来了,这段时日积压在他心头的郁结之气一下就散去了大半,让他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太阳出来后就很慷慨地把温暖的阳光撒向了每一个角落,那些温柔的光线把他们眼前的世界都勾勒出了一个带着暖意的轮廓,那些曾经锋利或冷漠的东西好像在这阳光里也变得柔和起来了,就好像宋淮声内心一样,以前他的内心有多荒芜冰冷,现在就有多繁盛温暖,而带给他这些改变的是阿融,阿融对他来说就是那一轮突破重重阻碍的太阳。   此刻他的太阳被万物的太阳模糊了轮廓,整个人就像精灵一样,带着他不敢染指和直视的灿烂光芒,向他露出了笑容。   “淮哥,太阳真美。”阿融笑的灿烂,露出了一口白牙。   “是啊,真的很美。”宋淮声揽紧了阿融的肩膀,看着金色的太阳。   看完日出和大雾,阿融带着宋淮声回了山洞。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在白天来这个山洞,山洞中的条件比他想象中更好一点,外面虽然气温很低,但是山洞里却很温暖,水池里的水也很温暖,他把手伸进去的时候,那水居然是温热的。   “淮哥,我有事要跟你说。”阿融坐在宋淮声身旁,把手伸进了水里,抓住了宋淮声的手:“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能你知道了以后会感觉到不可思议,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   阿融的眼神严肃又真诚,在那一瞬间宋淮声的心忽然跳得很快,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阿融的手。   “我是山神。”阿融松开了宋淮声的手,脱下了身上的衣服,随着衣服被剥落,阿融白皙的身体暴露在宋淮声眼前。   阿融很瘦,也很白,身体像是植物一样坚韧挺拔,他向宋淮声伸出了手:“我真的是山神,是融山的山神。”   宋淮声看着眼前的阿融,山洞里明明没有风,但是阿融的银发却开始慢慢飘动了起来,无数银色的光点从他脚下的土地飞出,聚集在他身边飞舞,那一瞬间阿融整个人都好像被包在了银色的星辰里,无数的光点没入他体内,然后无数的光点又从他脚下飞出,他飘动着的璀璨银发映着阿融精致的眉眼,美丽的不可方物。   看着眼前这一幕,宋淮声才意识到他眼前的人这样美丽,又怎么会是一个普通人呢?   “阿融……”宋淮声失神地看着阿融,嘴唇动了动,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阿融俯身在他额头轻轻一吻,又在他眼角印下一吻,向下略过他的嘴唇,又在他喉结处印下了一吻:“这是我给你的祝福,也是我给你的爱。”   这是一个山神给他的信徒的祝福,也是一个普通少年给他的爱人的情意。   阿融笑得温柔而慈悲,宋淮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小山神跳入水中,那一刻山神周身的银色光点像萤火虫一样笼罩了两人。被笼罩的一瞬间,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受,他甚至有种感觉,阿融好像会随着这些光点消散了一般。   看着那个银色的发顶被淹没在水里,他忽然回神,想也不想地跳下水,抓住了阿融的胳膊。   阿融的银发在水里漂浮着,莹白的肌肤在水中发出淡淡的荧光,宋淮声看着那样的阿融,觉得他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阿融一样,脑海中的碎片越来越多,那些碎片逐渐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他依照着故事的主角的行为前倾了身体。   “淮哥……”阿融看着眼前的宋淮声,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一个温软的东西堵住了。   他睁大了眼睛。      ☆、神明   阿融作为融山的山神,从诞生的时候就是一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模样了,那时候的他不爱下山,但是又对山下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他只敢远远看着人类的世界,却从来不会去融入。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宋淮声,准确来说是年少时的宋淮声。   宋淮声那时候只有十三四岁,虽然年纪还很小,但是他眼里却没有属于少年的神采,虽然总是笑着的模样,眼里却总是弥漫着一层化不开的大雾,甚至比山里的大雾都浓厚,那样的雾气把他隔在一个孤单的世界里,所以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与别的孩子截然不同的气息,阿融觉得他很特别,和他见过的所有小孩子都不一样。   宋淮声唱歌很好听,弹琴也很好听,阿融喜欢在他家窗外的树丛里坐着听他唱歌,弹琴,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注视着宋淮声,直到宋淮声离开融山。   可是有一天,宋淮声主动和他搭话了。   “你总是在那边坐着干嘛?”宋淮声站在窗边,对着树丛里的阿融说了这么久来的第一句话。   “你怎么看见我的?”他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他站起身,冲宋淮声挑了挑眉。   “你的头发,在太阳底下很好看,很璀璨。”宋淮声看着阿融,沉默了一瞬间,然后冲着阿融笑了:“你长得真好看。”   阿融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注意过着的外貌,或者说在他心里从来没有过对外貌的概念,于是他就问宋淮声:“好看是什么?”   宋淮声皱了皱眉,他似乎没想到阿融会这样问,他想了很久,然后指了指暗下来的天边:“你看那边的天空,那就是好看。”   阿融回头去看,远处的天空被晚霞渲染的一片浅紫,浅紫色的边角中又带着很深的幽蓝色,还有几颗星子坠在天幕上,就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阿融一时间有点呆了,他从来不知道晚霞还可以这么好看。   “我真的有那么好看吗?”阿融呆呆地回头,开口却问了这样一句话。   “你比这个还好看。”宋淮声看着阿融,浅浅笑开了,眼里的雾气在笑意达到眼底的那一瞬间散去,变成盛在眼里的夕阳。   他看着眼前漂亮到近乎妖异的少年,萌生出了想和他成为朋友的念头。他从来没在镇子上见过他,他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从那天开始阿融就经常去找那个叫宋淮声的少年玩,少年比他小,他就经常哄着宋淮声叫他阿融哥哥,宋淮声每次都梗着脖子不肯叫,但是每次都耐不住阿融的哄,每次都会让阿融得逞。   那一声声的阿融哥哥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就这样过了两年,那两年真的是阿融诞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两年,在一个初夏的早上,宋淮声跟他说要离开几天,阿融就等他回来,几天后,虽然人回来了,可是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不再理阿融,也不再笑了,他眼里曾经被他用心驱散的大雾再一次弥漫了他的眼底,再次把他困在那个孤单的世界里。   他依旧每天都在窗前看着宋淮声,少年弹琴唱歌,但是却不再理他。阿融才不在乎呢,少年弹多久的琴,他就看他多久。   这年冬天的时候,宋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宋淮声的外婆去世了,紧接着他外公也去世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两个人都不在了。   阿融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宋淮声,他直愣愣地跪在灵堂里,眼里的雾气在巨大的悲伤下凝结成了液体,他的双眼里好像盛了一滩死水,再也没有半分波澜,整个人都像是已经枯败了的植物,从内到外都散发着颓然的气息。   可是他不敢进去,只敢在门口远远看着宋淮声。   那场葬礼办了多久,宋淮声就跪了多久,他也站在门外看了宋淮声多久。   葬礼办完的那天早上,宋淮声一个人去了山上,他是去找阿融的。   他知道阿融住在山上,但是却不知道具体位置,他只能一处一处地找,终于,当他快要把融山走遍之前在某个山洞里中找到了一个很大的水池,他靠近水池,却在不知名的力量下落了水。   那水池明明看着不深,但是宋淮声沉下去的时候却觉得这个水池像是一个无底洞。水从他的鼻腔,口中争先恐后的钻进来,带着剧烈的疼痛漫过他的咽喉食管,一直到达了他的肺部。   他在水里剧烈咳嗽着,他咳得越厉害,涌进他体内的水就越多,他甚至能看到大簇大簇的水泡从他的口中冒出来翻涌着向上。   他不想死,可是生机在慢慢流逝,他的视线也开始慢慢模糊了。   在生命消逝前的那一秒里,他开始回忆他短暂的一生。   他最在那段日子里不理阿融不是因为阿融做了什么事,而是他发现,他可能喜欢上了阿融,可是在目睹了他母亲那样的事情之后,他开始厌恶自己,开始变得不敢同阿融亲近,他想只要他对阿融坏一点,阿融就会离开了,他也就不用再厌恶自己了。   可是阿融没有离开,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他总是能看到阿融站在门外看他的身影,那个身影,是他跪着不倒下的全部勇气。   他在离开之前,一定要见阿融一面,至少要告诉他,他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他,他喜欢他,只是他是个胆小鬼。   水渗入了他的口中、鼻腔和眼角,他真的很想见阿融。   他半闭着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一缕银白的的光芒,带着太阳的温度,向他而来。然后一个温软的物体堵住了他的唇,新鲜的空气被渡了进来,缓解了他肺部的疼痛。   在意识消失前,他看到了垂在他眼前的银色发丝,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强行从他脑海里抽离了一样,他挣扎过,可是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终究还是归为了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里了,照顾他的亲戚说他上山掉进河里发烧了,已经烧了好几天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他觉得他心里好像有什地方空了一大块。   他出院之后直接离开了清河镇,一离开就是整整十年。   他们之间的这份爱也被遗忘了整整十年。   还好十年后,这份爱得以重现,并且会越来越浓厚。   在宋淮声吻上阿融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的碎片像放电影一样把整个故事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他看见了那段被遗忘十年的往事,也看见了被他遗忘的十年前的阿融。   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一幕幕一张张都是他和阿融在一起的画面,他从来不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原来封存的一直都是有关阿融的画面,现在那些画面被放了出来,在他眼前重复播放。   阿融站在窗外冲他笑,头发上还沾了树叶;少年时的他看着阿融趴在桌前睡着的样子,把毯子披在他身上;他和阿融一起在绿色的融山上奔跑,他和阿融在温热的水池里接吻……   很多很多,多到他甚至以为是另一个时空里的他们俩。   可是那些记忆是那样美好那样熟悉,曾经消失的爱意如同潮水一般向他袭来,让他有种猝不及防又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的记忆中断在了他失去意识前在水中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   一缕银白的光芒撕破了他看不清的水幕向他而来,他的神明发着光,冲破了一切向他游来,然后把他的爱意和祝福一并给了他。   只是他忘记了,他忘记了他的神明,还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十年之久。   还好,最后他还是回到了融山,找到了他的神明。   “我想起来了。”他抱着阿融回到了水面上,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发梢的水珠从两人的侧脸划过,又彼此交融在一起落在水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我其实不想让你想起来。”阿融的眼睛有点红:“这样,也许你会好过一点。”   “可是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守着回忆过活。”宋淮声搂着阿融坐到水池边上,用手顺了顺他的头发。   “我想着你的时候从来都是欢喜的。”阿融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和你之间的过往,对我来说都是快乐幸福的。”   “可是我为什么会忘记??”宋淮声想了想,然后好奇地看着阿融。   “说起来还是我的错,当时你溺水了,我着急救你,结果用力过猛,导致你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我还去偷偷看过你,可是你那时候太虚弱了,我就想,你离开后会不会好起来。”阿融避重就轻,挑了个合适的回答给他。   “还好我回来了,也想起来了。”他搂着阿融不想松手,他们之间已经错了十年了,现在和阿融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格外珍惜。   “嗯,你回来了。”阿融靠在他怀里,声音很低很低:“欢迎回来。”   何其有幸,能在人生最灰暗的时候遇到你。   我的阿融,我的神明。   两人离开后,老山神低沉的叹气声回响在山洞里,水面上荡起细微的涟漪,不知是在叹气什么。   看到阿融开心的样子,他却很难过,这个故事从十年前开始,他本来以为随着那一场落水,一切都该结束了,可是缘分就是这样神奇,该遇到的人无论分离几次都还是都还是会重新遇到的。   就算是遗忘也没办法阻挡。   可惜这个故事是注定没有结局的故事。      ☆、日常   宋淮声牵着阿融进门的时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看到了陈琳。   陈琳坐在小池塘边,带了伤疤的手伸进池塘里,轻轻划着水。她垂头低眸,布满皱纹的侧脸在阳光的晕染下看上去少了一分沧桑,多了几丝温婉,宋淮声忽然想起来,在他还很小的时候,陈琳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她是他外婆最得意的学生,和他的外婆一样,她那时候也喜欢穿旗袍,身段婀娜,气质卓越,像是一朵破泥而出的青莲,美而不华,温柔动人,只是她总是看上去很忧伤,也总是用一种怜爱又悲伤的眼神看着他。   再后来,她和孙全结婚了,过上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我和她认识的时候,也不过十几岁,那时的我刚拜了师父,还很青涩,然后我就遇见了她。”陈琳没有抬头,几丝灰白的发丝落在她侧脸上:“她和我不一样,她什么都有,什么都要,但是我不行。”   如果说陈琳是含蓄柔美的青莲,那么宋衣就是热情似火的玫瑰,宋衣从小没有吃过什么苦,想要的东西伸手就来,心性又爱玩,她看见母亲新收的徒弟,就生出了一些好奇的心,然后各种调戏撩拨,最后,撩拨的人先动了情,被撩拨的人入了戏。   两个人倒也有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但是宋衣若是肯安于现状那就不是宋衣了。   宋衣出柜了。   宋家二老大怒,他们深知陈琳的脾性,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勒令宋衣不要招惹陈琳,可是他们不知道陈琳也陷入其中,两人约好私奔,却在途中出了意外。   陈琳的手废了。   再也不能弹琴了。   陈琳是一个人回来的,她在宋家门前跪了很久,然后在清河镇定居了下来,嫁了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过日子。   然后一生也能凑合这样过去了。   她本来就没有家人朋友,清河镇就是她的第二故乡。   “我从来不后悔遇见她,也从来不后悔爱上她,只是我很后悔,当初没能和她坚持下去。”陈琳抬起头,湿了的手指把颊边的头发别在耳后,笑的就像当年那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少女:“当时我的手伤了,脾气很不好,甚至觉得是她的错,终于,在我的百般造作下,她对我的爱一点点没有了,她本来就爱自由,我……我不能束缚了她。”   看着陈琳眼角的细纹和苍老的面容,宋淮声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悲哀,他和陈琳一样,都渴望宋衣的爱,但是他们都受不了宋衣的爱,最后只能落得这样两不相欠,互不打扰的境地。   “陈姨,往后的日子还长呢。”宋淮声摸出手机,他指尖停在屏幕上,却不知道该怎样落下。   “对啊,我昨天看见她,她过得很好,这就足够了。”陈琳站起身,然后看了一眼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你们的关系了,既然决定在一起,那就好好拉住对方,千万不要留下遗憾了。”   宋淮声感激地看了一眼陈琳,然后和阿融对视一笑。   “你说,陈姨和你……她们可惜吗?”送走了陈琳,阿融蹲在树底下看还没凋落的花瓣。   “不知道,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可惜不可惜。”宋淮声站在阿融身边,看了一眼花开的很好的树,有点疑惑:“这花的花期够长的啊。”   “当然是我了,我给它们施法了。”阿融站起来,把下巴放在宋淮声肩膀处蹭了几下,得意地说。   “什么施法?”宋淮声扶住阿融的腰,挑了挑眉。   “就这样啊。”阿融站直身子,把手贴在树干上,他的掌心慢慢冒出了银色的光芒,然后本来有凋落花瓣的树就立马变得更精神了,那些花瓣也变得更加娇艳粉嫩了。   宋淮声站在树下,看着阿融掌心里的银光和粉色的花瓣,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看着阿融,好像看见了最美的景色。   “真厉害。”宋淮声慢慢靠近了阿融,把他发顶上的花瓣拿下:“你还会别的法术吗?”   “不会了,我就只能让花草树木更有生气一点,而且,严格来说这也不是什么法术。”阿融伸手接住花瓣,认真地说。   “不,你会的。”宋淮声却摇了摇头,弯腰平视阿融的眼睛。   “会什么?”阿融不解地挠挠头。   “你会——蛊惑人心啊。”宋淮声在阿融唇上啄了一口,然后很快地直起了腰,笑地像只狐狸:“你明明就蛊惑了我的心啊,阿融哥哥。”   再次听到那个称呼,阿融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时,他的脸已经红的像晚霞了,他伸手锤了一下宋淮声:“你又不正经了。”   说完他绕开了宋淮声,向屋里走去。   宋淮声跟在阿融身后,笑着哄人。   门外秋光正好,人影成双,屋里情意三两,溢满眼底。    “阿融小朋友,你多大了呀?”宋淮声去厨房切了水果端出来放在阿融面前,阿融眼睛盯着电视,张着嘴由着他喂着吃水果。   “你猜呗,反正我叫过你哥,你也叫过我哥了,多少岁不重要。”阿融眼睛还是没离开电视,粉嫩的唇角上有水果的汁水流下来,一片亮晶晶的,看上去很是可口。   宋淮声伸手给阿融擦了擦嘴角,心说我猜什么猜,没把你吃干抹净都是好的,一天天只撩人不灭火。   给他擦完嘴,宋淮声在他身旁坐下,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别人家的男朋友是不是这样的他不知道,但是在阿融这儿,他不但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还要兼职操心的家长,简直是又当男朋友又当爹。   “呐,淮哥,你也吃。”大概是听到了他心里的叹气声,阿融终于回过头,拿起了一块苹果放在他嘴边,眉眼弯弯。   他张开嘴,吃下了那块苹果,然后摸了摸阿融的头发。   “我早上的时候能发声了,但是现在又不行了是为什么?”宋淮声把苹果咽下去,在心里问阿融。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件事上什么都帮不了你。”阿融的声音有点低落,他似乎总是在自责帮不上宋淮声的忙。   “说不定是因为你亲了我这里,要不要再亲一下试试?”宋淮声心里暖洋洋的,他搂着人,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喉结。   阿融抬起头,很认真地在他喉结上亲了一下,然后殷切地看着宋淮声。   其实没什么作用,宋淮声只是不想看见阿融那样的表情,他叹了口气把人搂在怀里,捧住了那白玉似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电视里的动画片还在放,但是阿融已经看不进去了,他眼前只有宋淮声和贴在他唇上的温软,接吻的感觉对他而言是神奇的,他喜欢那样的感觉,在内心渴望的驱使下,他搂住了宋淮声的肩膀,伸出舌尖慢慢描绘着他的唇形。   他喜欢和宋淮声之间的亲密接触,无论是什么样的接触他都很喜欢,每次他们牵手、拥抱、亲吻的时候,他都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了。   他们谁也没有动,就那样保持着唇贴着唇的动作,虽然没有更深入更缠绵的动作,但是两人身边的空气都在慢慢升温,缠绵又缱绻。   许久,唇分,他靠在宋淮声怀里,感受着环在他腰间有力的手臂,倾听着在他耳边平缓而有力的心跳声,抱着他的这个人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这个认知让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窗外偶尔有大雁飞过,带来三两声鸟鸣,装点着屋里的脉脉温情。   一片岁月静好。   转眼,清河镇迎来了第一场冬雨。   阿融是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的,他醒来的时候宋淮声还没有醒,宋淮声的胳膊搭在他腰间,下巴放在他的脑袋上睡得正香。   他伸手摸了摸宋淮声宋淮声的下巴,笑出了声。   自从他和宋淮声在一起后,他从刚开始的会偶尔住在宋淮声这里,到现在演变成偶尔回山洞里看看老山神,其余时间就一直住在宋淮声这里。   “笑什么?”宋淮声下巴轻轻蹭了蹭阿融的额头。   宋淮声的下巴上冒出了一点青色的胡茬,扎的阿融的额头痒痒的,阿融伸出手捂住宋淮声在他额头上乱蹭的下巴:“淮哥,你该刮胡子了,痒……”   “好啊,都开始嫌弃我了。”宋淮声拉下阿融的手,笑着用下巴把阿融的脸全蹭了一遍,把阿融逗得一直笑。   最后结束的时候,阿融笑的在床上起不来,整张脸都被胡茬蹭的红红的,看的宋淮声忍不住又把人拉过来亲了一顿才放开。   “你怎么每次都这样。”阿融眼角泛红,嘴唇亮晶晶地看着宋淮声:“不刷牙就亲我。”   说完他还狠狠抹了一把嘴唇。   宋淮声失笑着把阿融抱进怀里,然后问他:“是不是我以后变成胡子大叔,你就不给亲了呀?”   他摸着下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又端详着宋淮声,虽然宋淮声现在一下巴胡茬,头发也有点乱,但是也还是很帅,很好看,他设想了一下宋淮声变成胡子大叔的场景,好像有那么一点……期待?   想到这里,阿融就捧着宋淮声的嘴唇亲了一口,然后说:“给亲,怎么样都给亲。”   宋淮声:“……”   猝不及防又被撩,关键是每次阿融撩完他以后就走了,他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他坐在床上,一脸忧郁地看着阿融下床出门的背影,无声地叹气。   等他下楼的时候,阿融已经洗漱完了,他正在厨房里煎蛋和面包,空气中还飘着咖啡的香味。   “快去洗脸刷牙,马上就吃早饭了。”阿融听见他下楼的动静,从厨房里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看着那颗银色的脑袋,宋淮声心里有一种饱满的幸福感,这一切都是阿融带给他的。   “别愣着了,快去啊,吃完不是还得写曲子吗?”阿融看着宋淮声站在原地傻笑的样子,忽然也跟着他笑起来。笑过之后他放下手里的锅铲把人推进了卫生间:“你怎么这么磨蹭呢。”   被推进卫生间宋淮声刚挤好牙膏,就听到阿融的日常惊呼声:“完蛋了,这蛋咋又焦了?”   阿融的日常,总要煎坏一个蛋,但是宋淮声每次都会吃完,美其名曰阿融的爱心早餐一定要吃完。   真可爱。   宋淮声一边刷牙一边想起了阿融每次煎坏蛋一脸懊恼的样子,不由得乐了。   他出来的时候,阿融已经摆好了早餐,几片面包,两个煎焦了的蛋,还有咖啡和牛奶,虽然简单,却透露着生活的温馨,让每一天的开始都变得有活力了起来。   “淮哥,你这样也还蛮帅的。”阿融看了一眼宋淮声,他刮了胡子,整理好了发型,看上去很年轻,几乎就像是阿融的同龄人一样。   宋淮声笑着揉了揉阿融的头发,他把牛奶递给阿融,看着他喝了一口。   “淮哥,你上次的曲子写完了吗?”阿融抱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牛奶,嘴唇边沾了一圈白色的奶渍,看上去奶萌奶萌的。   “还没,还差点感觉。”宋淮声摇摇头,用拇指给阿融擦去嘴边的奶渍。   他最近正在写新的曲子,但是接近尾声后却怎么也写不出来,每次写出来的结尾都差点东西,感觉很不对。   “唔,说不定什么时候不经意就有感觉了。”阿融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利索地收拾着桌子:“灵感嘛,太玄乎了。”   阿融和宋淮声在一起久了,也知道作曲的灵感是十分重要的,他收拾完桌子,看了一眼外面,雨水打在花朵上,粉白的花瓣沾了水之后像是泫然欲泣的少女柔嫩的脸颊,看上去很好看,奈何再好看也经受不住雨水的摧折,还是有很多花瓣被打落在地上,沾了泥土的花瓣看上去零落又寂寥。   阿融看着那番光景,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回头问宋淮声:“什么时候是小雪呀?”   “过几天就是了,怎么了?”宋淮声轻抿了一口咖啡,耳朵里听着雨声落在窗檐上声音,心里好像有什么声音要破土而出了一样。   “小伟的生日就是小雪呀,我今年给她准备点什么呢?”阿融站在了屋檐下,伸出手任雨水打在他的掌心。   宋淮声听着阿融的声音,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他好像知道那曲子的尾声怎么写了。   阿融回头看去,宋淮声一下站起身,把他吓了一跳,还没问出口就见他跨着大步向楼上走去。   根据阿融对宋淮声的了解,他一看宋淮声这个样子就知道有灵感了。   宋淮声在音乐方面的天赋是真的很强,无论什么情况下他都能有灵光一闪的时候,就比如现在,别人听雨就听雨了,而他听雨就能听一首曲子出来,这一点,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弥足珍贵。   阿融推开书房门的时候,宋淮声微微闭着眼坐在钢琴后,修长好看的手指在琴键跳跃,其实他在楼下就听到钢琴曲了,曲子的前奏他听过很多遍,节奏很轻快,给人一种很愉悦的感觉,但是宋淮声这次又在曲子里加入了不同的音符,使得整首曲子的基调一下子就变了,他保留了曲子欢快的节奏,加上了雨声中的细微忧郁和轻灵,让人感受到一种极淡的忧伤,却又在那忧伤中听出来一丝愉悦,两种截然相反的感情融合在一起,像极了恋爱中的人们,在喜悦幸福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感到烦恼和忧伤。   一曲完了,阿融听得有点痴了,他每次听宋淮声弹琴都会被深深地吸引,宋淮声的曲子对他来说不仅仅是音乐那么简单,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病,每次听到都会觉得痴迷无比,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好听吗?”宋淮声额头上有着汗水,他眼睛很亮,眼里盛满了喜悦和期待。   “好听。”阿融认真地说,然后他走到宋淮声身旁,弯下腰捧住了他的脸,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这是奖励。”   阿融的语气认真又温柔,看向他的眼里带着星星和会让人沉迷的神采。   那飞扬的神采是神明独有的,他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无时无刻不被他的神明而折服。   “这是回礼。”宋淮声在阿融脸上轻吻了一口,笑了。   两人对视而笑,爱意似波涛万丈,源源不断,永无止境。      ☆、蛋糕   这雨一下就下了三天,等雨停了,阿融才惊觉孙小伟的生日已经到了。   “这可怎么办啊?”阿融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一下扑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双手烦躁地揪着头发。   “怎么了?”宋淮声坐在阿融身边,把快要被拽下来的头发从阿融手里解救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明天就是小伟的生日了,这两天下雨我给忘了,这可怎么办啊?”阿融看了一眼宋淮声,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用鼻子在他脖颈处蹭着。   “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或者做点吃的,比如蛋糕什么的?”宋淮声把下巴抵在阿融发顶,想了半天。   “蛋糕?”阿融从宋淮声脖子处抬起头,不确定地看了一眼他。   “……”这个眼神,孙小伟知道了会不会打死阿融?   “是啊。”宋淮声无奈地看着阿融,然后从床头拿过手机,找了一段蛋糕教程放给阿融看:“我们要不给她做个蛋糕?等会儿出去买点材料回来试试。”   “应该爱吃的,我记得她可喜欢吃甜的了。”阿融想了一下,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他每年都不知道给孙小伟送什么礼物,多半是带她去吃粉,然后买几根冰棍给她,但是今年他想送一点不一样的东西给她。   “那就好,快收拾收拾,我们出去买材料。”宋淮声拍了拍阿融的脑袋,从床上起身。   “你背我!”他一下子就扑到了宋淮声背上,他看着瘦,但是怎么说也是一个大男孩儿,把宋淮声扑得朝前一个趔趄,踉跄了几步才扶着他的背站稳。   宋淮声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他自知犯了错,朝宋淮声乖顺地吐了吐舌头,揽住了他的脖子,乖巧的像只小兔子。   “淮哥,等天气晴朗了,我们再去山上吧。”他小声地在宋淮声耳边说。   宋淮声点点头。   “淮哥,你也太好了,不过我更好。”阿融偏头亲了一口宋淮声的脸。   “为什么你更好啊?”听见前半句宋淮声心里满满的都是暖意,但是后半句一出来他又不由得失笑。   “因为我拥有一个这样好的你啊。”阿融贴在他耳畔,热气喷洒在他耳尖,湿热的感觉好像一直漫到了他心里。   他在遇见宋淮声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融入人类社会,但是他遇见宋淮声以后,他就想一直跟他在一起。他想,他这辈子就栽在宋淮声身上了,无论以后的日子是怎样的,只要和他在一起,他就能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那我不是更幸运,我拥有的可是一个山神啊。”宋淮声把阿融向上托了托,迈着坚定的步伐向楼下走去,他背上的不但是他的爱人,更是他一生中唯一的神明。   等买好材料回来以后,宋淮声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就把手机递给了阿融。   阿融接过来,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被放大的脸,笑的开怀:“韩琦哥!”   “嗨呀,小阿融。”韩琦的脸凑在屏幕前,笑的眼睛弯弯的。   “你吃饭了吗?吃的什么呀?”阿融也把脸凑在屏幕前,韩琦只能看见阿融清澈的眼睛。   “吃了,吃的西餐,你们吃了吗?”韩琦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然后笑:“阿融,把手机拿远一点,让我看看你俩。”   “嗯嗯。”阿融欢快地应了,然后跑到宋淮声身旁,把他和宋淮声都框在了画面里。   宋淮声坐在沙发上,瞥了韩琦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那一眼都好像是施舍给他的一样。   韩琦:“……要不要嫌弃地那么明显?”   他总算是发现了,宋淮声这人平时看上去待人有礼,但其实熟了之后才发现,他有的时候幼稚的就像个小孩子,气地人牙痒痒。   “要。”宋淮声转回目光,对着韩琦做了一个口型。   阿融:“……”   淮哥,你的人设呢?   宋淮声表示他从来没有人设,都是外界强加给他的。   三个人,两个人说,一个人眼神示意,竟然也聊得出奇的和谐。扯皮扯了好一阵子,阿融才想起来蛋糕的事情。   “完蛋!蛋糕还没做呢?”阿融一拍脑袋。   “什么蛋糕?”韩琦在屏幕那头不明所以。   “明天是小伟的生日,我打算给她做个蛋糕。”阿融捧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明……明天?!”韩琦一惊,差点把手机从手里扔出去:“你们怎么不告诉我?我好歹给小姑娘准备一点礼物啊!”   韩琦抱怨了半天,然后才苦着脸说:“我挂了,挑个礼物去,看看加急能不能送过来。”   说完就挂了电话,快的阿融都没反应过来。   阿融:“……”   宋淮声刮了刮阿融的鼻子,从他手里抽走了手机,找出那段做蛋糕的视频给阿融:“走吧,我们也去准备,明天给小伟好好过生日。”   阿融抱着手机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到底怎么做,他放下手机,看着那一堆面粉和奶油,有点束手无策的感觉。   “淮哥……”阿融僵硬地转头,看了一眼宋淮声,嘴角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宋淮声抱着手臂靠在厨房门口,挑眉看着阿融。   就在刚才,阿融还信誓旦旦地对宋淮声说他一个人就能完成了,并且坚决地不让他插手。   “淮哥,要不我们一起做吧?”阿融上前一步,拉着宋淮声的胳膊摇了摇,湿润的眼睛里含着憨憨的笑意。   宋淮声叹了口气,从阿融手里抽出胳膊,揉了揉阿融的头发:“好了,我们一起做。”   有了宋淮声的帮忙,果然就不一样了,他们跟着视频一步一步的走,先打鸡蛋,然后打蛋器打发,等打出尖角后再加入过筛面粉混合成均匀的面糊,最后倒入模具再放进烤箱烤成蛋糕胚,这第一步就完成了。   “哇,淮哥,做蛋糕好神奇呀,谁能想到一盆面糊最后就能变成香甜的蛋糕呢。”阿融透过烤箱的玻璃看着蛋糕胚慢慢发起来,不由得感叹。   宋淮声看着阿融的侧脸,伸出沾了面粉的手指在他脸上抹了一把,顿时阿融的侧脸上就多了三条白色的印子。   “你这是干啥呀?”阿融回头呆呆地看了一眼宋淮声,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沾了一手的白色粉末。   宋淮声揉了揉阿融的脸,笑的一脸狡猾,阿融忽然明白过来了,他伸手在面粉袋子里抓了一把面粉,然后一把贴在了宋淮声脸上。   被捂住脸的宋淮声:“……”   宋淮声挣开阿融的手,然后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和阿融脸贴着脸蹭了几下,把他脸上的面粉都糊到了阿融脸上。   阿融:“……”   两人你来我往地闹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烤箱发出的声音才让二人停止了打闹。   “好了好了,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宋淮声抓住阿融往他脸上贴的手掌,避开了那即将糊在他脸上的沾满了面粉的手掌。   “谁让你先欺负我的。”阿融一脸的面粉,睁着一双大眼睛控诉宋淮声。   “你不也欺负我吗?”宋淮声松开阿融,摊了摊手,让阿融看他一脸一头的面粉。   阿融看着宋淮声变成白色的脸颊和头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淮哥,你现在好像个老爷爷啊,头发都花白了。”   宋淮声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把蛋糕胚从烤箱里拿出来,厨房里顿时飘满了香甜的气味。阿融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宋淮声放下蛋糕胚,拉着阿融去了卫生间:“等它凉一点我们再进行下面的,现在去洗一下身上的面粉。”   看着镜子里的人,两人又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宋淮声在阿融脸上捏了一把:“我们以后老了就会是这个样子了。”   “才不是,老了要长皱纹的。”阿融伸手在宋淮声脸上划了几道:“不过你老了一个也是一个帅气的老头儿。”   等他们洗完脸出来,蛋糕胚也凉的差不多了,后面的工序太过于复杂,阿融就只能在一旁看着宋淮声进行接下来的工作,不得不说,宋淮声身上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无论他在干什么,都会让人觉得他的动作和气度是那样的优雅。就算他戴着粉色的围裙在做蛋糕;就算他在人声鼎沸的小店里吃粉;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的那种优雅的气息也不会被埋没,这样的宋淮声和这个狭小的厨房是这样的格格不入,也和阿融的世界格格不入。   阿融知道,也许这份格格不入会在未来某一天就把宋淮声带走了,他不想这样悲观,但是他又无法避免这样的悲观。   人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对一个人有多在意,就有多怕失去他。   宋淮声正在往蛋糕上裱花边,腰忽然被身后的人抱住了。   他感觉到阿融抱得很近,手臂甚至有点发抖,他停下手下的动作,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料理台上,然后转身抱住了阿融:“怎么了?”   阿融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处,闻言摇了摇头,闷闷地说:“没事,就是想抱抱你,都是因为你太吸引人啦。”   低低的声音在他胸口处响起,震得他心脏都在发颤,虽然是情话,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的心疼。   他一下一下拍着阿融的背,虽然他不明白阿融的颤抖是因为什么,但是他还是想尽自己最大的温柔来抚慰阿融的这份不安。   “你看,我在你面前的时候总是这样没有自制力。”阿融又在宋淮声胸膛上蹭了几下,然后放开了宋淮声的腰,笑出了一口白牙:“这个蛋糕真好看。”   他不能让自己突如其来的悲观情绪影响到宋淮声,已经快十一月底了,这段时间,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搬离了清河镇,还有八天,清河镇就会完全变成一个没有人的小镇,宋淮声到时候也会离开。   他还没有告诉宋淮声他不能离开清河镇,也没有告诉他,他可能快要消失了。   也许他们之间本来就会是一个悲剧。   但是在这个悲剧来临之前,他只想和宋淮声有一段很快乐很快乐的日子。   他的淮哥,就应该无所顾忌,笑容灿烂地拥有世间最美好的快乐和幸福。      ☆、聚会   做好蛋糕时已经是深夜了,宋淮声揉着肩膀从厨房里出来时,说好跟他一起做蛋糕的人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阿融的皮肤很白,被暖色的灯光一照,就更白了,猛地一眼看过去,他白的似乎都要透明了,银色的头发闪耀着光泽,像极了虚幻的剪影。宋淮声看着阿融,有片刻的失神。   遇到阿融该说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呢,他不知道。   但是当他从沙发上抱起阿融的那一刻起,他觉得他是幸运的。   阿融很轻很轻,抱着他的时候几乎没什么重量,他看着怀里那张熟睡的脸,心里一片柔软,忽然就想起了今天下午在洗手间的镜子上看到的画面。   也许是阿融留给他的印象太过于像人,所以他并不清楚人和山神的区别在哪里,也不知道山神可以在世上留存多久,当然他也不知道他们能在一起多久,但是他只想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日子里给阿融最大的快乐和幸福。   阿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感觉到宋淮声温热柔软的唇印在了他的眼皮上,湿热的触感刺激地他睫毛轻颤了几下,然后又闭上了眼。   蝶翼般的睫毛颤抖着刷过了宋淮声的唇角,他把唇从他眼睛上挪开,紧了紧揽着阿融膝弯的手臂,然后又用鼻尖蹭了蹭阿融的鼻尖。   他闭着眼揽住了宋淮声的脖颈,把脸埋在了他的肩窝:“淮哥,你要抱我上去。”   宋淮声笑着应了一声,抱着阿融进了卧室,然后把阿融放在床上,双手撑在他头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融看。   他眼睛生的很好看,是有点狭长的眼型,眼尾却是略微下垂的,这样的眼睛放在平时会显得有点冷淡,但是当他注视着你,眼里只有你的时候,却又显得十分深情。   那样的目光里,阿融很容易就会陷入痴迷,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他慢慢抬起了胳膊环上了宋淮声的脖颈,然后吻住了那两片略薄的唇。   阿融的唇湿润而温暖,在他们舌尖相触的那一瞬间,宋淮声的脑海里像炸开了一束烟花,他的整个人都开始变得绚烂了起来,他此刻什么都不想再想,他只想与阿融一起纠缠沉沦。   阿融眼角飞上一抹殷红,却乖巧地闭着眼承受着宋淮声的给予与索取,他紧紧搂着宋淮声的肩膀,一刻也不敢松手,他此刻能依靠的只有宋淮声了。   这一刻,阿融想,没有人比他更幸福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阿融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他从来不知道在清河镇他的身体还能差到这个境地,他伸手摸了摸身旁,却没摸到人。   看了一眼外面的高高挂起的太阳才惊觉他今天醒来的晚了,他坐起来,有一刹那的愣神,他抬起手揉了揉额角,然后看见了无名指上那个浅浅的牙印,他摸着那圈已经成了白色的牙印,有点失神。以至于当他听见脚步声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他慌乱地看了看周围,然后一下坐进了被子里,把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有人轻轻拨开了他头顶的被子,伸手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然后半抱着他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被人抱住的那一瞬间,有关昨晚的记忆铺天盖地向他涌来,他甚至不敢去看宋淮声。   但是宋淮声却一脸淡定地把人搂在胸前,捏了捏他发烫的耳尖。   “还不起床,懒阿融。”宋淮声心底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性感地要命。   “我才不懒,到底是因为谁我才起不来的啊。”阿融靠在宋淮声怀里小声嘟囔,然后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那一口咬得很轻,只在他胳膊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没一会儿就没有了,他笑着摸了摸那个牙印:“小兔子还咬人。”   他宁愿阿融咬得重一点,再重一点,最好永远也消不掉,可是阿融心疼他,连重一点都舍不得咬他。   真的是一个傻到不像山神的山神,这个很傻的山神却很爱他。   阿融在他怀里转身揽上了他的脖子,然后拿鼻子去蹭他肩膀:“我饿了,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这样的亲昵动作使得宋淮声心情很好,他像小孩一样托着阿融,就着这个姿势把人抱起来,阿融惊呼一声,吓得把他的脖子揽得更紧:“你干嘛呀?吓死我了。”   说完还空出一只手,在他的背上拍了几下,他看着阿融只是笑:“别动,带你下楼吃饭。”   “你要是把我摔下楼梯了怎么办?”阿融被他的笑弄的有点脸红,本来那些被他努力忽略的记忆忽然间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了,他忿忿地在宋淮声肩膀上咬了一口,看着很重,但是落在他肩膀上却是很轻很轻的。   就像小兔子一样。   “不会的,你看我把你抱的多稳。”宋淮声抱着阿融,故意迈了很大的步子,把木楼梯踩得咯吱咯吱响。   “你怎么能这么幼稚呢?”阿融被宋淮声放在餐桌旁,无奈地瞪着大眼睛看他。   “还吃不吃了?”宋淮声被阿融瞪的心软,双手撑着桌子过去在阿融嘴角嘬了一口,然后又拿起一片涂了果酱的面包塞在他嘴里。   “次……次。”阿融含含糊糊地嚼着面包,忽然就觉得心情很好。   看着阿融乖乖的模样,宋淮声心情大好,他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进了厨房。阿融看着宋淮声的背影,把面包一口一口咽下去,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把嘴角扯开一个自然的弧度。   没过几分钟,宋淮声就从厨房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他把盘子放在阿融面前,笑地温柔:“尝尝?”   盘子里是一块很小的蛋糕,白色的奶油和红色的草莓把蛋糕装点的很好看,淡淡的奶油香味萦绕在他鼻尖,他拿着勺子小小地吃了一口,眼睛愉悦地眯起来:“好吃,这是?”   “昨天做完生日蛋糕还剩了一点材料,就给你做了个草莓蛋糕。”宋淮声摸了摸阿融的头发,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他递过来的蛋糕:“喜欢吃吗?”   “喜欢,很好吃。”喂完宋淮声,阿融又挖了一大勺蛋糕放进嘴里,吃的嘴边都是奶油。   “小馋猫。”宋淮声伸手抹了一把阿融的唇角,笑着说:“以后都做给你吃。”   等吃完早饭,宋淮声就带着阿融拎着蛋糕去孙小伟家了,阿融站在孙小伟家门前,有点踟蹰着不敢进去,宋淮声看了一眼阿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了?”   “我不敢进去,孙奶奶不太喜欢我,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吧。”阿融松开宋淮声的手就往后退了一步,但是下一秒手就被人紧紧抓住。   “淮哥……”   “一起进去吧,小伟看到你会很开心的。”宋淮声打断了阿融,手指摸到了他无名指上的那一圈牙印。   那圈牙印是他昨晚抓着阿融的手给他咬的,他使了劲咬他,昨晚看着都有点出血了,但是阿融愣是一声不吭,眼睛红红的,任由宋淮声咬他,很乖又很可怜的样子,让他想欺负他,又很心疼他。   宋淮声想,他可能是有病了,这个病只有阿融能治好,也只有阿融能勾起来。   这样的阿融,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门开的一瞬间,阿融松了一口气。   “来了啊,快进来吧。”开门的是陈琳,她今天穿了一身水绿色的旗袍,头发挽起来用簪子簪着,虽然身材有点走样了,但是身上那份温婉的气质却还是一如当初。   “陈姨。”阿融乖乖地喊了一声。   今天的孙姨和平时不一样,虽然她一见阿融眉头就皱起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明显的表示出来,她甚至还对着阿融僵硬地笑了笑,把阿融弄得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半晌反应不过来。   阿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里隐隐有点开心,好像回到了当初的时候。毕竟,刚开始的时候,孙奶奶是拿他当亲孙子看的,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可是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了。   如果真的是一个很虚幻又很美好的假设啊,可也只是假设了。   至少,孙奶奶这次没有撵走他,还对他笑了。   他避开了宋淮声过来拉他的手,还冲他摇了摇头。他知道在人类的世界里对同性相爱这样的事情虽然不说抵触,但也是没有多少赞同的,所以他在外面从来不敢和宋淮声表现的很亲密,旁人看来,他们之间也不过就是关系好一点的朋友或是兄弟。   宋淮声无奈地看了一眼他,然后把蛋糕放在桌上,在手机上打字:“今天是小伟生日,我和阿融来给她过生日。”   “来就来了,带礼物做什么,蛋糕你陈姨给小伟买了的。”孙姨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还是喜笑颜开地接过了他手里的蛋糕,指着屋里的一大群人:“今天是小伟在清河镇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我就把所有人都请了过来,大家一起吃个饭,搬走以后,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一起吃饭。”   “搬走?”宋淮声本来在陶袋子里的东西,听见这话不由得停下了动作疑惑地看向孙姨。   “是啊,小淮你还不知道,十一月底就得全部搬完啦,已经没有多少天了。”孙姨笑了笑,然后拍着他的手臂:“不过你不用担心,你肯定还回大城市。”   宋淮声不知道该做个什么样的表情合适,他还是温和地笑了笑,从蛋糕袋子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孙小伟:“这是给小伟的礼物,蛋糕是阿融送给你的礼物。”   孙小伟一脸惊喜地接过盒子又看了看那精致的蛋糕,然后对着阿融笑弯了眼睛:“谢谢阿融,谢谢淮哥。”   她其实长得不丑,就是很瘦,又黑一点,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好看,就像是上天遗落人间的明珠,璀璨又明媚。   阿融脸一红,那蛋糕明明是宋淮声做的,但是他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孙小伟拉着上楼了:“我带你去看最近新更新的电视剧。”   看着孙小伟的笑脸和宋淮声含笑的眼睛,阿融那一句不是我做的在舌尖打了个转就又咽回肚子里了,愣是没有说出来。   宋淮声看着两人跑上楼的背影,嘴上的笑还没有收回去,孙姨就把他拉到了角落里,避开人小声问他:“你们……是那种关系吗?”   孙姨虽然年纪大了,眼神可能也不是很好了,但是她还没瞎,而且就宋淮声和阿融之间那股黏黏糊糊的劲儿,她想不看出来都不行,要是二三十年前她可能还不会想到那方面,可是出了一个宋衣,她不往那方面想都难。   “是。”宋淮声打字,他本来就没打算瞒着谁,很干脆地就认下了。   “你说你,你母亲当时闹成那样,现在你……你又这样,这样是不对的,这是……是一种病啊。”孙姨拉着宋淮声的手,痛心疾首:“你小时候那么听话,你……你告诉孙姨你能不能改?是不是阿融招你的?”   在孙姨的印象里,宋淮声一直是一个小时候听话,长大了优秀的人,他那么孝顺温和的一个孩子,她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和他张狂又恣意的母亲一样,也走了她的老路。   “不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而且这也不是病。”宋淮声听不得有人说阿融,但是他也不能对着孙姨不尊敬:“我们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我们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我们喜欢了和我们一样的人而已。”   “小淮啊,你听姨的,和他断了吧,他一个野孩子,能给你什么呢?说的难听一点,他连个孩子都不能给你,你们以后怎么办?而且清河镇要没了,你总不能带着他吧?”孙姨还是没办法理解他们,当年宋衣闹得那样厉害,她已经自动带入这是一种有病的行为。   “孙姨,这不是病,而且阿融也不是什么野孩子,清河镇没了我就带着他去北京。”宋淮声略微有点生气,但是他还是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你是不知道啊,阿融那孩子很怪的。”孙姨放开宋淮声的手,叹了一口气:“几年前,我也是真拿他当亲孙子看的。”   阿融刚来清河镇的时候,孙姨是真心疼他,再加上他和孙小伟年纪相仿,就一直把他和孙小伟放在一起玩,两个人关系也很好,做什么都在一起,说起来,山洞里的蜡烛和那些衣服有一多半还是孙小伟的。   但是有一次,他们上山去玩,孙小伟从那么高的山上滚下来,一身伤,但是阿融只是愣着,一双眼睁得很大,眼神里是空洞的慈悲,看不出来半分担心或难过,她当时看到那个眼神就觉得心惊心凉,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让孙小伟跟阿融一起玩了。   阿融的心总也是捂不热的,但是孙小伟还是偷偷跟阿融一起玩,说多少次她也记不住,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融是个心冷的孩子,你……你捂不热他的。”孙姨到现在还记得阿融当时的眼神,带着慈悲和高高在上的怜悯,一点属于人的感情都没有。   “他不是你说的那样。”宋淮声摇了摇头,在手机上打字。   孙姨还想说什么,却被孙小伟打断了:“奶奶,饭什么时候好呀,我好饿。”   “马上就好了。”孙姨很疼孙小伟,对她的要求从来不说不,除了阿融这件事。她看了看宋淮声有点无力:“我知道我老了,可能很多事情都跟不上你们了,但是我是为了你好。”   宋淮声点点头,捏着手机在沙发上发呆。   阿融心冷?他目前还是没感觉到过,但是他大概明白孙姨会有这种感受的原因,阿融是个山神,在遇到他之前更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山神,他对山下的普通人有着自然而然的慈悲和怜悯,没有人教过他感情是什么,也没有人教过在朋友受伤时他该有怎样的表情,但是他相信,现在的阿融一定会为了孙小伟的受伤而难过。   作为一个山神,却在与人的相处间慢慢有了感情,然后成为了现在这个有血有肉的,温暖的阿融。   他总是一副怯懦温柔却又强大的模样,他从来没听过阿融说过他以前的生活,听他偶尔说起也是这里的人对他多好多好,他曾经受过的苦却只字不提,他可能是怕宋淮声心疼而不提,但是宋淮声却觉得他不提那些更多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把那些放在心上过,他从来都是一个只记别人对他的好的人。   阿融温柔的让人心疼,宋淮声翻开与他在一起的照片,每一张上的阿融的笑脸都是灿烂温暖的,这样的阿融像一个小太阳一样温暖着他,常常让他忘记了,太阳也是会有沉在阴影里的时候。   “小伟,生日快乐啊。”孙小伟接起电话,手机那边的声音带着阿融熟悉的笑意,是韩琦。   “叔叔!”孙小伟惊喜地叫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阿融,眼睛都笑没了:“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阿融伸手摸了摸孙小伟的头发,指了指自己,孙小伟轻哼一声,不等电话那头的人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是阿融告诉你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阿融在旁边吧。”韩琦笑了,然后听见阿融叫了一声韩琦哥,他一听阿融叫他就乐了,说:“咱们这辈分可太乱了。”   孙小伟叫他叔叔,阿融叫他哥,按理说宋淮声也该叫他哥,一开始阿融可是叫他叔叔的。   韩琦在那头乐的不行,转手就给宋淮声发了微信,阿融和孙小伟一脸懵地互相看看,然后听着韩琦在那头笑。   “哎,不笑了,不笑了,小伟生日快乐呀,叔叔给你买了礼物,下午应该就到了。”韩琦又和他们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孙小伟一听礼物就更开心了,她拆开宋淮声给的盒子,里面是一副新的耳机,她很开心,立马就拉着阿融试了起来。   宋淮声在沙发上坐着看照片,冷不丁收到了韩琦的微信:“叫叔叔。”   宋淮声:“……”      ☆、离别   韩琦在那边等了半天,才听到手机响,他点开一看是宋淮声发的信息:“没睡醒呢?”   他笑的停不下来,很快又发过去一长串消息,把事情跟宋淮声说了一遍,宋淮声隔了挺久才给他回过来:“幼不幼稚你?”   阿融早上说他的话他转手就送给了韩琦,这人明明也快三十了,还老是不正经。   “不幼稚,我跟你说……”韩琦的消息又过来了,拉着宋淮声又闲聊了半天,把他那点心事给压下去了。   放下手机,宋淮声叹口气,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   孙姨的手艺很好,但是桌上的气氛却很沉重,所有人都似乎兴致不高的样子,陈琳在孙小伟脑袋上摸了摸:“今天是小伟的十六岁生日,是个大姑娘了。”   “对对对,是个大姑娘了。”宋平首先反应过来,举着杯子笑:“来,让我们干一杯!”   其他人纷纷也举着杯子,努力做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但是谁都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越来越多的人已经离开了清河镇,他们再过几天也要离开了,他们终究还是抛弃了这座他们赖以生存的大山。   “干杯!”杯壁相碰,液体颤巍巍地从杯口溢出来,沾在指尖时像极离别时留下的泪水。   从孙小伟家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偏斜,温暖的橙色阳光从山头洒向小镇,把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沙金色的光晕中,融山无论什么时候都在庇护着小镇,可是小镇已经不能陪着融山了。   “明天,陈姨和小伟他们就要走了。”阿融回头看了一眼孙小伟家的门口,低矮的院墙上有许多树叶和花枝探出来,葱葱郁郁一片,里面夹杂这份别的鲜艳的颜色,一点也不像是冬天会有的景色,可是明天以后,那样的景色就再也没有人打理,没有人欣赏了。   “早点搬走也是好的。”宋淮声走在阿融身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嗯,明天他们走了以后,就只剩宋叔一家了吧。”阿融回握住他的手,然后站在了原地:“你呢?你什么时候走?”   “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宋淮声伸手拂去他头发上沾上的叶子,温柔地看着他。   “不能。”阿融松开了他的手,退开了一步,悲伤地看着宋淮声:“我是山神,我离不开融山的。”   宋淮声想去拉他的手僵在半空,他忽然想起了那次他带阿融去外面后阿融的一系列异常表现,他一直以为是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但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   “没有办法吗?”他的手最终还是拉住了阿融的手臂。   “没有办法吧,我生于融山,长于融山,我的根在这里。”阿融抱住了宋淮声,声音微微哽咽:“我也想一直跟你在一起,陪你去任何地方,可是我不行的,我只能在这里等你回来,所以你一定要记得回来好吗?”   “我不离开,只要你在这里我就不离开你。”宋淮声抱紧了阿融,他有点惶然,下意识就觉得阿融在骗他。   “你总得离开的,但是你会回来的对吗?”阿融在他怀里抬头,轻轻吻着他的喉结,语气含糊不清:“我总会在这里等你的。”   除了抱紧阿融,宋淮声发现他什么也做不了,就像阿融说的,他不能一直呆在这里,他总会离开的,可是他能忍心让阿融一个人在孤寂的融山等他吗?   “好了好了,为了让你开心,我请你看山神祭吧。”阿融的唇边闪过一抹极淡的银光,他移开嘴唇,笑着说。   “山神祭?”   “对,山神祭呀。”   说话间,太阳已经落山了,整个融山和小镇都被隐在一半橙色的阳光中,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立在已经迟暮的夕阳中,温柔地凝视着小镇上的人。   “明天就要到了。”阿融站在宋淮声家门口看着那轮太阳一点点陷入山头中,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啊。”宋淮声把手搭在阿融肩上与他一起看最后的太阳。   “明天,小伟他们是最后一次看到小镇的日出了。”阿融低下头,一滴温热的水珠掉在了宋淮声的手臂上:“只有小伟陪着我。”   在没有宋淮声的那十年里,只有孙小伟陪着他,他们一起看过融山的雨,一起看过融山的雾,他对孙小伟的感情逐渐变得深沉,可是却还是到了要分开的时候。   “说不定小伟到那里还能去读书呢,她其实特别想去上学。”阿融抬起头抹了一把眼睛,把眼泪擦掉笑着看宋淮声:“这是好事,不哭了。”   “你可以哭一哭的。”宋淮声叹了口气,把阿融搂在怀里。   “我以前是不会哭,现在是不能哭,小伟她要开开心心的离开,然后开开心心的长大。”阿融抱住宋淮声的腰,把头靠在他怀里:“你以后离开了会记得回来吗?”   他其实很想问宋淮声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忘记他,可是他不敢说。   他什么都不敢,十年前不敢留住宋淮声,十年后还是不敢留住他。   “我肯定会回来的啊,你都还在这里,我不回这里回哪里去?”宋淮声搂着阿融进屋:“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开心地去送小伟,好吗?”   “嗯。”阿融点点头,跟着宋淮声上了楼。   阿融和宋淮声早早地久到镇口等着了,冬天的早晨还是冷的,随便呼出一口气都在低温下凝结成了白雾,很像山里的大雾。   “阿融,我不想走。”孙小伟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一张小脸白掩在围巾底下,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阿融。   “乖,去那边你就可以上学了。”阿融伸手摸了摸她的短发,冰凉中带着扎手的感觉。   “可是我舍不得你,我不想以后都见不到你。”孙小伟眼眶红了一圈:“以后就没有人跟我玩了。”   “怎么会呢,你以后会有很多很多朋友,你只要记得我就好了。”阿融伸出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一下,指尖有细碎的银光闪过。   他给予了孙小伟他最美好的祝福,希望她以后能够开心快乐。   孙姨走的时候,深深地看着宋淮声和阿融,末了也只是叹了口气。倒是陈琳拉着他俩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也是留着泪走的。   宋淮声从来不喜欢这种离别,那种情绪好像把空气都弄得开始粘稠了起来,带着让人难受的窒息感,像是一把针隔着棉花扎入皮肤,没那么疼,但是却足以让人难受。   送走她们以后,阿融兴致不高,和宋淮声说了一声就跑上山去了,说是要和老山神商量山神祭的事情。   山神祭融山一年一度举行的盛典,参加的基本都是一些山里的小动物,或许在以前的时候,山里还会有一些山精野魅什么的,但是随着融山的衰败,那些山精野魅也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到现在山里的小动物最多比其他小动物更有灵性一些,但是已经称不上什么山精野魅了。   阿融也曾问过老山神要不要取消山神祭,当时的老山神轻轻摇了摇头,他说:“山神祭是纪念山神的活动,只有我们和这些山里的小动物们记得了,要是连山神祭都取消的话,那么融山是真的会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了。”   山神祭在每年十二月伊始开始准备,十二月中旬开始举行,举行三到两天,但是今年阿融必须得提早举行山神祭了。   他要在十一月底就准备好,他希望宋淮声最后对融山的记忆是美好的。   “为什么不能提前?”阿融坐在水池边,有点失落。   “山神祭的举行都是算好了的,要迎合自然和时令,怎么能说提前就提前呢?”老山神气结,阿融很久没回山上了,一回来就说这种事情,他怎么能不生气:“你平时胡来我也没拘着你,就连你和你淮哥谈恋爱的事我也没有多说,但是山神祭是怎么样也不能胡来的。”   “爷爷。”阿融很久没叫老山神爷爷了,他都是老头儿老头儿的叫,可是今天他叫他爷爷。   “你叫我也没用,我也没办法。”老山神虽然没有形体,但是他能看到阿融的一举一动,包括现在挂在阿融脸上将哭未哭的表情他也能看到,他叹了口气:“这举办山神祭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山神祭是用来纪念山神和感恩自然的,是自古以来就定好的日子,怎么能说提前就提前。”   山神祭其实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祭祀,通过与自然对话的方式来祈求自然对融山的庇佑和对融山的生灵的福泽,是一件严肃又庄重的事情,同时,山神也会借着山神祭来让自己被更多的人知道,防止消失。   “可是清河镇的人们马上要离开了。”阿融垂着头,看见了水面上倒影出来的自己,他拨了拨头发,轻轻笑了一下:“清河镇不在了,我也要消失了吧。”   “没有那么快的,你应该还有一两年的时间能存在。”老山神忽然想摸摸阿融的头发,可是他没有形体,就连最简单的触碰也做不到。   “可是淮哥要走了,他总不能跟我在山里呆一两年吧。”他捡起一片叶子,叶子的边缘微微发黄卷曲,就好像他的生命一样,已经迎来了最后的时刻。   “我劝过你的,阿融。”老山神叹了一口气,他无话可但是又必须得说点什么:“人类和山神,终究不是合适的。”   “我知道啊。”阿融站起身,看了一眼山洞外面,他周身慢慢飘起银色光点,手里捏着的那片树叶被裹上了银光,边缘开始变得锋利,下一瞬那片叶子飞了出去,把山洞口的几块石头砸了下来,在腾起的灰尘中,有一个身影慌忙离开。   他慢慢走到山洞口捡起了那片失去光泽的树叶:“看起来我得快点了,这些人可真是烦啊。”   那个人不是好人。   他早在那人第一次偷拍他和宋淮声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只是那个时候他离开融山,身体很虚弱,再加上他不想给宋淮声增添烦恼就没告诉他,他生活的人类世界太单纯了,他不知道那样的跟踪和偷拍意味着什么,以为是跟那些女孩子的偷拍是一样性质的,但是他后来知道了,那样的人叫什么。   那是狗仔,可能也是私生饭,这两种都不是什么好人,前者以探听别人的隐私并公布为生计,后者则更疯狂,他会跟踪喜欢的明星或偶像,也会做出许多常理不能解释的动作,只因为他们狂热的喜欢。   最近这一段时间他在清河镇也发现偷拍的人,那人身材娇小,总是偷偷摸摸地跟着他们,时不时还会偷拍他们,他有几次甚至对上了那个人的眼神。那种眼神,炽热又阴鸷,让他心惊。   宋淮声会时不时的心情低落,他有时候拿着手机一坐就是一下午,当然,他也看到了宋淮声和韩琦的聊天记录。   他不想成为宋淮声在清河镇的锁链和牢笼,他想成为宋淮声的后盾和翅膀。   “你看,我们之间隔了这么多,除了一点短暂的回忆,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了。”阿融周围的银光慢慢没入他体内,他脱力般坐在地上:“他离开融山就会慢慢忘记我了,我想留一点更美好的回忆给我们,就算他以后不会记得。”   “你这又是何苦呢?”老山神看着阿融,他很心疼阿融,但是他也知道,他的劝告阿融是听不进去的。   他所能做的只是支持阿融的决定,其实他也明白,就算阿融不做这些,融山也逃不过被遗忘的命运,因为,融山实在是一座很平常,很普通的山,被遗忘是迟早的事。   “我喜欢他,不想他为了我进退两难,他会离开这里,他应该光芒万丈地站在闪光处,而不是在清河镇随着我一起被遗忘。”刚才那一下让他很难受,他跳进水池,泡在水里时,身上的那种虚弱感才好了一点,他看看自己细瘦的胳膊,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连一点点山神之力都用不了,可能最多一年我就要消失了。”   “阿融啊。”老山神叹息一声,就不再说话,每当他不知道怎么跟阿融说时,总会用这样无奈又悲伤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山神祭还是提前了,阿融这几天都在山上准备,他往年对山神祭没什么在意的,但是今年不一样,他想带宋淮声看最美的山神祭,也想让宋淮声看到他最好的样子。   他希望他最后带给宋淮声的都是美好的。      ☆、牙印   “阿融。”宋淮声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阿融又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还放着海绵宝宝的动画片,他走到沙发前,叫了阿融一声,阿融转了个身,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但还是没有醒。   宋淮声叹了口气,抱起阿融朝楼上走去,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阿融自从那天说要带他去参加山神祭以后就每天都去山里,很早去,然后很晚才回来,一回来就睡觉,看上去累得很。他想跟阿融去看看,阿融也没让他去,说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看着阿融眼底的青黑,宋淮声以为是因为太过劳累的缘故,只能心疼地叹口气,然后亲了亲阿融的眉眼。   宋淮声轻轻把阿融放在床上,想伸手去拨弄他的头发,手机就响了,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的信息。   他揉揉额角,点开了信息。   “清河镇都要没了,你到底想好没有以后去哪里?你完全可以带着阿融走啊,还呆在哪里干什么?你是不知道最近出什么事了吗?”韩琦的问题连珠炮似的向他扔过来。   他刚回完韩琦的信息,阿融就醒了,他一下子坐起身来,差点撞上宋淮声的鼻子,宋淮声无奈地摸着他的下巴:“怎么醒了?”   阿融看见眼前的人,悄悄松了口气,他闭上眼,揽住了宋淮声的脖子把宋淮声拉倒在床上,然后抱着他在他脖颈间蹭了蹭,猛地吸了一口气:“我梦到你了,淮哥。”   “梦到我什么了?”宋淮声倒下去时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了阿融身上,他搂着阿融的腰,觉得怀里的那截腰好像越来越细了:“最近怎么瘦了一些,是不是太累了?”   阿融咬了咬宋淮声的耳朵,在他耳边轻轻呼气:“嗯,瘦了,想你,所以瘦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平时听上去有点略微沙哑,但是压低后听上却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宋淮声只觉得耳边有电流划过,电的他耳朵边上的皮肤都泛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宋淮声掐住阿融的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想我就来看我呀,我就在这儿,那儿也不去。”   阿融半个身体都被宋淮声压在下面,宋淮声有什么反应他都一清二楚,他看着宋淮声的眼睛,耳边是宋淮声好听的声音,他忽然就想起了刚才做梦时的心情。   他抬起头吻上宋淮声的唇,舌尖辗转于宋淮声的唇齿间,半晌,他幽幽地叹出一口气,语气缠绵:“淮哥,你怎么总是这么温柔呢?”   “我希望你可以对我凶狠一点,再凶狠一点。”阿融的声音宛如一个妖精,带着诱人沉沦的魅惑。   宋淮声看着阿融潋滟的双眸,理智一点一点被蚕食殆尽。   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他凶狠地吻上了阿融的唇,舌尖带着灼热的温度,好像要把阿融拆吞入腹。阿融紧紧搂着宋淮声,心想,要是能把他的灵魂烙印在宋淮声的灵魂里那该多好啊,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结束的时候,他累的睁不开眼,几乎是半闭着眼被宋淮声抱着去了浴室清理,温热的水流流过他的全身,把他的疲惫都冲散了不少,他抱着宋淮声的脖子不撒手,含含糊糊地说:“我好累啊~”   语气很软,还有点糯糯的,像是小孩子的撒娇,宋淮声一手拿着花洒,一手搂着阿融防止他滑倒,他紧了紧手臂,无奈地用鼻子去蹭阿融:“站好了,待会儿滑倒了看你哭不哭。”   “不哭,这么开心怎么能哭呢?”阿融没睁眼,蝶翼般的睫毛颤动着,上面还坠着水珠,随着睫毛的颤动而轻轻颤抖着,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宋淮声看着那几滴水珠,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他觉得阿融下一秒就会消失了一样,而他好像抓不住这样的阿融,他虔诚又温柔地吻上阿融的眼皮,吻去了那几滴水珠,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早上醒来的时候,宋淮声习惯性地去摸身边的位置,一下摸了个空。他坐起身来,茫然地看了一眼阿融睡觉的位置,本该躺在那里的人却不见了,被子铺的很平整,走的时候大概是怕他冷,还给他把被子的四角都掖好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被阳光照了一下眼睛,意识才开始回笼。   今天已经是阿融早起晚归的第四天了,他都经过三个这样的早晨了,还是没有习惯早上醒来阿融不在他身边的情况。   他揉了揉额角,起身下了楼。餐桌上摆着阿融洗好的水果,并且很整齐地摆了盘,捏起一片剥好的橘子放进嘴里,有点酸,但是又很甜。   果盘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阿融歪歪扭扭的字迹:“早餐在微波炉里,咖啡也煮好了,淮哥。”   阿融的字很大,也有点丑,甚至还有错别字,但是他很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他总是写一些这样的小纸条贴在家里的四处,有提醒他不要干这个做那个的,也有一些就是一些小笑话什么的,虽然很幼稚,但是宋淮声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心里暖暖的,阿融在用他的方式来表达他对生活,对他的热爱。   他洗漱完后,拿出阿融准备的早餐吃完,然后出了门。   这两天阿融不在的时候他都去小超市转悠转悠,顺便给宋平帮帮忙,宋平是还在清河镇留着的为数不多的人了,他的小超市搬走有点麻烦,所以他这几天都在整理东西,阿融又在为山神祭的事情忙着,没办法帮他。   “小淮今天又来了啊。”宋淮声进门的时候,宋平已经把最后一排货架上的东西都收进了纸箱里,他弯起一条缝似的小眼睛笑。   “风铃也要收走吗?”他看了一眼被摘下来放在桌上的风铃,忽然想起了他回来后在超市里见到阿融的景象,便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那串风铃。   “是啊,要带走。这风铃还是阿融给我做的呢。”宋平抱着箱子过来看了一眼宋淮声的手机然后把风铃收进了箱子:“以后留个念想也是好的,这一走呐,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你什时候走?”宋平看了一眼宋淮声,半晌后他放下箱子点了一根烟:“你和阿融怎么办?”   “阿融不跟我走。”宋淮声摇了摇头,在手机上打字。   “你和你母亲,其实还是很像的。”宋平吐出一口烟雾,目光放在很远的地方:“宋衣那小妮子从小就不听话,长大了又干出那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她是没什么事情,可是苦了你陈姨啊。你从小就听话,但是骨子里还是和她一样啊,我就希望你别像她那样混蛋,阿融是个好孩子,我老了,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但是既然真的想过日子,就好好过吧,男的女的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宋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宋淮声没想到宋平会和他说这些,他也不是想瞒着谁,但是也没想这么轻易就被看出来。   “你宋叔我活了多久了?你才活了多久?小崽子,就没什么事儿能瞒得住你宋叔的。”   宋平几口吸完了烟,把烟头扔在脚下踩了几脚,然后冲他摆了摆手:“行了,回吧,我这也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了。”   宋淮声从超市出来后没有回家,而是沿着那条上山的小路慢慢溜达着,冬日的阳光一旦出来就开始暖和起来了,清河镇和他刚来的那一段时间比起来空旷了许多,也落寞了很多。   本来清河镇只是一个安静的小镇,可是一个星期以后,清河镇的安静和烟火都要消失了,融山也要孤单地沉睡在这一片寂静中了。   忽然,他脚步一顿,要是清河镇消失了,那阿融会怎么样?   他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阿融坐在水池边,看着小蓝把一个白色的珠子用尾巴扫在他手里,他捏着珠子看了半天,然后摇了摇头。   小蓝吐了个泡泡,然后潜入了水里,过了一会,它尾巴里兜着一颗蓝色的珠子上来了,他伸手捏过那枚珠子,放在眼前看了半天,才冲着小蓝笑了笑。   这湖是一个很有灵气的湖,泡在湖水里不但能让阿融恢复体力,而且湖底有很多好看的小珠子,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试着去拿过那些珠子,但都失败了,这些小珠子只有小蓝才能找到,老山神说这也算是湖水有灵的一种表现吧。   他想做个戒指给宋淮声。   就像他手指上被宋淮声咬出来的那圈牙印一样,他知道,戒指是人类世界里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他也想给宋淮声一个相同的,但是他又舍不得咬宋淮声,只能做一个给他了。   他手指上的牙印已经淡的看不见了,但是他不想看不见那圈牙印,他想让宋淮声再咬一圈,但是他又不好意思说,就只能每天看着牙印淡一点,再淡一点,然后在某一天就彻底看不见了。   他有点失望地摸了摸手指,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白色的圆圈,那是他量了宋淮声的手指后用他的头发做的,再用一点点小能力把它变成坚固的形状,他小心地把那颗蓝色的珠子嵌上去,一枚精致好看的戒指就躺在了他的掌心。   阿融把戒指握住放在心口处,想象着宋淮声带上它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山神   在第五天的早晨,宋淮声在那天傍晚被阿融蒙着眼牵上了融山。   “去哪?”宋淮声被蒙着眼睛,所以耳朵就格外地灵敏,山风裹挟着不属于冬天的虫鸣声和鸟叫声与沙沙作响的树叶声一起被送进他的耳朵,像是一首在冬日里奏响的协奏曲,带着一种别致的意味,清新又空灵。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要着急嘛。”阿融的笑声在耳边低低响起,听得他心里微微发痒。   “什么惊喜要这么保密呀?”他的指尖在阿融手心里挠了挠。   阿融只是笑却不说话,只是偶尔开口提醒他小心脚下或是要他抬脚。   又过了一段时间,阿融终于开口了:“抬脚。”   他依照阿融的指挥抬脚,然后耳边的风声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他拿下蒙在他眼睛上的东西刚要睁眼,阿融却把他的手掌盖在了他的眼皮上:“不可以睁眼,我说你能睁眼你才能睁眼。”   他应了一声,闭着眼站在原地,他听到阿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想起了衣料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阿融的脚步声又由远及近,随即一片阴影压在了他面前,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就飘进了他的鼻子里。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很清冽,像是泉水的味道,但是却又很像是某种花香,带着一丝甜蜜的味道,很好闻,他用力吸了一口,觉得鼻尖都是这种好闻的味道。   “淮哥,你睁开眼睛吧。”阿融的声音忽然想起,带着一点颤抖,听上去有一些紧张。   他闻言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人惊艳地说不出话来。   阿融换下了他平时穿的衣服,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白色衣服,衣服的样式很像是戏服,却又比戏服简洁一些,没有那么多配饰。衣服通体以白色为主,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很多繁复的图案,细心看上去似乎是一座山,又有层云围绕,宛如一座仙境。衣摆和袖边都滚着二指宽的金边,看上去典雅又高贵。   他头上还带着一顶花环,有很多很平常却十分美丽的小野花编成,耳边还别着一根翠色的羽毛,与他耀眼的银发轿厢辉映,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从神话里跑出来的精灵一样,漂亮得让人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宋淮声想伸手去牵阿融,但是手僵在半空却没敢牵上去,他说不好那一瞬间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眼前这个阿融和他所认识的阿融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不像平常的他,平常的他表现的太像一个普通人了,以至于他从来没有觉得他和阿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是他现在却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阿融是一个山神,他们之间不但有世俗的阻隔,还隔着千千万万的山脉和河流。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瞬间变得很远很远,远不是一句沟壑难平所能形容的。   还是阿融捞过了他的手腕,紧紧把他的手牵住,然后手指在他掌心蹭了蹭:“是不好看吗?”   他有点忐忑,他另一只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后的那根羽毛。   “好看,尤其是这根羽毛,很称你。”宋淮声回神,紧紧把阿融的手握住:“我从来都知道你好看,但是却没有想到我的阿融会这么好看。”   阿融的确是很好看,但是现在的样子更好看,他身上带着独属于神明的淡然与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的慈悲,宋淮声每次在阿融身上察觉到这种气质都会觉得恐慌,他觉得这样的阿融总有一天会离开他,会让他再也找不到他。   “这还是你给我的。”阿融弯起眼睛看着宋淮声,拉着他走向门外:“山神祭必须在零点前结束,我们快去吧。”   阿融带着他来到了山洞背面的一座小石屋面前,小石屋是有三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围城的,里面立着一个写了“融”字的长石条,阿融赤着脚踩在布满泥污和青苔的地面上,像是遗落深渊的明珠,好看却又不会被污染。   “这是?”宋淮声好奇地看着石屋。   “这是我的神龛啊,没有庙,只剩下神龛了。”阿融的手指在石屋上划过,指尖的银光慢慢漂浮起来,在那片银色的光晕中,一只翠鸟从旁边的树梢飞起,发出清越的叫声,在那声鸣叫过后,树林里飞出一大片阴影,有闪动着翅膀的翠鸟,也有蝴蝶,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鸟类和昆虫,这些小精灵都是在冬天看不到的,一只翠鸟翅膀上挂着一顶与阿融头上一模一样的花环飞过来,然后把花环扔给了阿融。   阿融接过花环把它戴在了宋淮声的头上,含着星光的眼睛盯着他:“这是融山送给你的祝福。”   他伸手摸了摸花环,看着阿融打了个响指,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倏然亮起,像是从天幕上坠落下来的星星一样,把这一小片山头照耀地如同白天一样明亮,然后他看见阿融的嘴唇在这灿烂的盛景下一开一合,他说:“淮哥,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在阿融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宋淮声的心里像是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一朵又一朵灿烂的烟花在他脑海里炸开,带着巨大的声响和五颜六色的光芒,让他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看见自己抓住了阿融的胳膊,然后在心里问他。   “淮哥,你愿意和我结婚吗?”阿融的眼里映着他眼里的灿烂烟花,然后扬着唇角又问了一遍。   “我愿意!”他的心忽然落到了实处,他好似看见了融山开满了鲜花,他一把抱住了阿融,恨不得把他揉进他的骨血里,刻进他的灵魂里,让他们这一世下一世都不会分开。   他放开阿融,然后单膝跪在了阿融面前,在他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以一个信徒最虔诚、最深情的语气回答了他:“我的神明,我愿意和你结婚。”   阿融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然后吻住了他的唇,那一刻,他眼里的星河流淌。   在人类的世界里结婚代表着相守一辈子的承诺,他的一辈子就要到头了,他希望他能给宋淮声一辈子的爱,然后在他遗忘了这一辈子以后,能够用一个新的一辈子再去爱另一个人的一辈子。   这本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可是阿融却怎么也忍不住他的泪水,苦涩的泪水顺着他们相贴的唇瓣流进了宋淮声的嘴角,宋淮声捧着阿融的脸:“怎么哭了?”   “我太高兴了,你知不知道,我想和你结婚,从很久很长久以前就想和你结婚了。”他的额头抵着宋淮声的额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面上,溅起了一小朵的水花。   “我知道,我知道。”宋淮声吻他的眼睛,然后吻他的脸颊,一点一点吻去了他的泪水,然后笑了:“结婚这么大的事,我都没有准备戒指。”   闻言阿融弯着唇笑了,他冲着宋淮声摊开了掌心。   一枚银色的戒指静静躺在他掌心,上面镶嵌着一颗海蓝色的珠子,在星光下泛着如大海般深邃璀璨的光芒。   宋淮声抬头去看阿融,山神笑着,身后是重重树影和被月光、星光和萤火虫的光芒映的如同白昼的天光,他觉得阿融眼里的光芒更深邃璀璨,阿融拉起他的手,慢慢把戒指戴到了他手上,笑着说:“这下,你就是我的了。”   戒指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戴在手上也不觉得凉,有一点温热的感觉,很像是阿融手心的温度,他盯着戒指看了好一会儿,努力压下了眼里的酸涩,才看向阿融:“婚礼你准备了,戒指你也准备了,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记着我,爱我就行了。”阿融摇摇头,拉着他的手腕看他:“你能不能再咬我一口?还是咬在这里。”   阿融举着手指看他,他看着那根手指,心里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那根手指是左手无名指,现在只能看到一圈很浅淡的、就快要消失了的牙印,他说不清那天晚上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去咬的阿融,那个时候他看着乖顺的阿融,心里忽然就弥漫上来一股占有欲,他想阿融以后只能这样看着他,他只想阿融属于他,所以他想给阿融一个烙印,一个这一辈子都消不掉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烙印。   可是他现在看着阿融的手指只觉得心疼,他捏着那根手指捏了几下,然后在牙印处吻了吻:“太疼了,不咬了。”   “我不疼。”阿融立马回答,期待地看着宋淮声。   “可是我心疼啊。”他牵着阿融的手紧了紧。   “那好吧。”阿融有点失望,但还是没强求,他拉着宋淮声跪在石屋面前,与他一起拜了三拜:“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算举行婚礼了,老山神是我的长辈,拜拜他就行了吧。”   宋淮声跪着,心里真诚地发誓:“我一定和阿融一辈子在一起的。”   他说完这一句,好像听到了一声苍老的叹息声,等他认真再去听的时候,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好了,这下我们就算是结婚了。”阿融站起身,拉着宋淮声起来:“接下来就剩最后一项了。”   “最后一项是什么?”   “秘密。”阿融神秘一笑,然后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萤火虫四散开来,向远处飞去,然后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明亮的通路,一直从脚下通到山顶。   他们十指相扣,顺着那条光路想山顶走去。他们周围是数不清的萤火虫和成千上万的小动物,林梢山头都响着鸟雀拍翅的声响和清脆的鸟鸣,寂静的山林热闹非凡。   这样的热闹让宋淮声觉得不真实,眼前这一切带着虚幻的色彩,就是身处童话书中的场景一般,这一页好像随时会被翻过去,然后下一秒这一切都消失无影,只有身边的人的手是带着温度的。   他紧紧牵着阿融,抓住了这一片虚幻中他唯一想要真实的人。   他看着身边盛装的阿融。忽然间他很后悔为什么没有穿一身正式的衣服过来,这样,这场盛典就能更像婚礼了。   从山洞到山顶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长到宋淮声觉得他好像在这一段路里和阿融走完了一生,但是却又短到他还没有把阿融的手焐热就走到了山顶,他不得不放开阿融的手,站在一群小精灵之中看着阿融一步一步走向融山的最高处。   衣袍很宽,阿融走动间可以看见他赤|裸的脚和纤细瘦弱的脚腕,明明那样让人心疼,但是却充满着生机,让人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很有力量。   阿融在月光下站定,然后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他睁开了眼睛,高举着双手开始跳一种看上去很古老的舞蹈。宋淮声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舞蹈,好像是古老的祭祀舞,阿融跳得很好看,他银色的短发在月光下像是一片被实质化了的月光,闪烁着耀眼皎洁的光芒,那一根翠色的羽毛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耳后轻轻颤动,像是一片笼着月光的翠色的烟。   这是一场十分美好的舞蹈,太过于美好,以至于宋淮声觉得他好像在做梦一样。   阿融回头,冲宋淮声笑了一下,然后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他还没来得向前一步,就看到一大团黑色的云从山崖下面飞上来了,阿融稳稳地站在那团云上面,双手平举在胸前,以一种很端庄虔诚的姿态接住了月光。   宋淮声悬着的心一下放下了,他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团黑云其实不是云,而是一群鸟,它们挥动着翅膀,羽毛挨着羽毛,将自身变成了一大团浮动着的云,他刚才太紧张了没听到拍打翅膀的声音,现在听来,那声音竟然十分规律,像是给阿融的伴奏,他站在鸟群之上,接着跳那只舞蹈,向自然祈求着庇佑。   在那样的美景之下,宋淮声只觉得眼眶酸涩的厉害,既为阿融的美丽,也为自然的神奇。   那一日,他见过了最美的山神和最美好的山神祭。      ☆、记者   他们下山的时候,天空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再有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他们还没到家就先听见了他家门口传来的嘈杂声,有很多人围在他家门前,那些人扛着□□短炮,宋淮声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拉着阿融躲到一边,然后看见了人群里的韩琦。   “都告诉你们了,宋先生他不住这里,你们再这样我可要报警了。”韩琦在人群里被挤得头发凌乱,西装下摆也皱起了,他身后的人勉强为他在人群中开出一小片空余的地方,他正了正领带,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们就因为几张莫须有的照片追到了这里,不觉得可笑吗?”   “这些照片可不是莫须有的。”一个堵在前面的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拿着一沓照片大声说:“从这些照片来看,宋淮声和那个少年就住在这里,谁能想到那么有名的大歌星居然是一个同性恋!”   “你说什么?!”韩琦一听这话就被气地眼前发黑,他伸手去抢那人手里的照片,但是没抢到,却被散了一地。那些照片上,他们的笑容灿烂,背景是延绵不绝的融山和干净温暖的清河镇,在人群推搡的时候,被踩上了肮脏的鞋印和泥土,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一边蹲下去捡那些照片,一边在心里祈祷宋淮声现在千万不要出现。他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大门,一颗心在胸腔里七上八下的,他昨晚看到那条热搜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宋淮声,可是他一开始就没有打通过宋淮声的电话。   那条热搜不但把他们二人的照片放出来了,还透露了宋淮声的住址,他有点担心,就连夜订了票就赶过来了。他到达的时候,门是锁着的,人也不在家。   不过也还好不在家,不然在这个局面下他也不能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难道不是同性恋吗?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这么大的丑闻都没能及时压下,看来传言是真的。”那个拿出照片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韩琦,一脚踩在了一张照片上,他看着那张宋淮声和阿融接吻的照片,嗤笑了一声:“两个男人接吻也不嫌恶心。”   韩琦脑子里嗡的一声,身体的反应远远快于大脑,他揪着男人的衣领,目呲欲裂地看着他:“你说什么?说谁恶心呢?”   “你们才恶心!”韩琦的拳头还没有落下去,一个略微沙哑的男声从后面传来,这声音并不很大,但是却仍旧引起了每个人的注意,他们回头看去,一个穿着白色衣袍,带着花环的少年站在晨光里,全身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浑身都带着没有被世俗沾染过的干净。   阿融站在不远处,眼里的愤怒翻涌,他看着那个男人:“你们不恶心吗?跟踪别人、偷拍别人、还跑来别人家里找麻烦,这样的你们不是更恶心吗?”   男人被韩琦揪着衣领,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他看着阿融,忽然笑了:“原来你就是那个小情儿,怪不得宋淮声会看上你,长成这个样子,让我上我也愿意啊。”   “嘭”的一声,男人被一拳打倒在地,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看向打他的人。宋淮声站在韩琦身边,一张脸铁青,捏成拳的手指关节因为太过于用力而泛着惨白。   “淮声。”韩琦拉了一把还要再打人的宋淮声,尽量把宋淮声挡在身后,不让那些相机拍到他,可是四面八方都围满了相机,他们现在赤|裸裸地暴露在镜头之下,根本没有任何躲藏的地方。   他甚至都能想到,明天的热搜会是什么。   昨天是宋淮声是同性恋,明天就会是同性恋歌星大打出手,打伤了记者。   “淮哥!”阿融跑到宋淮声身边拉着他,拉住了他的手:“打这些人不值得。”   虽然他也很想打那些人,但是他明白,宋淮声不能打人,不然他也不知道师太会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他捏了捏宋淮声捏紧的拳头,然后看着坐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所谓的记者:“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啊?你们为什么非要把这些很私密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呢?”   “民众有权利知道他们眼中的偶像是什么样的人!”男人瞥了一眼他们交握的双手,眼里闪过一抹喜色,他很快站起来,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大声朝着周围喊:“宋淮声同性恋石锤了!”   话音刚落,周围陷入了一阵沉默,然后人群开始躁动了起来,无数只话筒和摄像头对准了宋淮声,他周围的闪光灯和黑洞洞的镜头像是一个个看不见底的深渊,仿佛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把他吞下去,然后再也看不见光明。   “宋先生,请问贵公司知道您是同性恋吗?”   “有传闻说您因为性向问题被公司解约是真的吗?”   “您失声和您是同性恋有什么关系吗?”   “您是为了您的同性恋人才来这个小镇的吗?”   “您和您身边这位是正常的情侣关系吗?还是另有关系?”   ……   得不到回答的记者又把话筒朝向了阿融。   “请问你是因为长相才和宋先生在一起的吗?”   “你是被包养了吗?”   “传闻你是个孤儿?请问你和宋先生在一起是不是因为利益?”   ……   比刚才更难听、更犀利的问题接踵而至,问了阿融一手猝不及防。他看着周围人嘲弄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也开始分不清他为什么和宋淮声在一起了。   真的是因为他们说的钱吗?可是山神是不需要钱的。   “你们够了没?可以闭嘴了吗?”他恍惚中觉得脑海中要爆炸了一样,他伸手退了一把面前的人,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脸。   那是他前几天在山洞口见过的那个人。   带着口罩,整个人都被包裹地很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他想要去追那个人,却又被潮水似的人淹没了:“请你正面回答问题,不要动手。”   他刚要开口骂人,却被手心里握着的手凉的心里一个激灵。他回头去看宋淮声,却发现他紧闭着眼,眉头紧锁着,表情十分痛苦。   “淮哥,你怎么了?!”   宋淮声站在原地,他觉得他似乎坠入了海底,嘈杂的声音像是海水一样淹没了他,那些带着刀子的语言从他的耳朵、鼻腔涌进他的心脏和肺,带走了他的最后一点氧气。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开始渐渐变得寂静,他只能看见那些人的嘴唇一动一动的,却怎么也听不见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淮哥!”阿融手里握着的手逐渐脱力,他紧紧握住那只手,然后大喊了一声:“你们知道什么?谁要做偶像?偶像不能有点隐私?非要把所有都扒出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变态还是有病?他怎么样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你们了解他吗就这样传播谣言?”阿融向前跨了一步,目光从周围的人的脸上慢慢划过,眼底弥漫上一种悲哀:“你们这样做不心虚吗?”   “请您不要转移话题,请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有什么义务回答你们的问题?我们是正常的恋爱关系,喜欢一个男人有什么错?你们非要揪着这一点不放?”阿融很焦躁,他现在一点都听不到宋淮声心里的声音了,他手里握着的那只手好像脱力了一般,要不是他握地足够紧,他们下一秒回就回被分开。   “你们干什么?!”韩琦看着宋淮声的脸色,心一横一手砸碎了一个记者的相机,然后扯开了领带,他无所谓地看着那个女记者,眼里是深深的厌恶。   这个女记者看上去长得甜美可爱,可是问出来的问题却那么恶心,他怕他再听见她的声音就要打她了:“看不见吗?砸相机啊,你要是嘴再这么臭就不是砸相机的问题了。”   对付这样的人还是粗暴的方法有用,韩琦一边砸相机一边骂人,硬是把□□短炮的包围圈砸出了一个豁口,他拉着宋淮声和阿融来到了门前,刚要把他们推进去,就看见一只相机向宋淮声砸去,快得他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淮声!”   宋淮声看着从阿融额头上流下来的血,眼神慢慢清明了起来,他伸出手,喊了一声:“阿融……”   阿融额头上的血流下来,然后流进了他的眼里,他感觉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他看见了宋淮声向他伸出来的手,也听见了宋淮声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却觉得好累,眼皮不受控制地下垂,他甚至还没能够到那只手就无力地倒了下去。   韩琦被身后的动静惊到,他一转头就看到了阿融倒在地上,而宋淮声伸着手茫然地站在原地。   “淮声!”韩琦喊了一声,他奋力关上门,急忙上前抱起了阿融,他把阿融放到沙发上时,宋淮声还站在原地发愣,他喊了他几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上前一步抓着宋淮声的肩膀摇了摇,宋淮声迷茫地看着他,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你怎么了?”韩琦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宋淮声张着嘴,却像演默片一样,只能看见他的嘴唇一开一合,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但是韩琦看懂了他的意思。   宋淮声说,他听不见了。   听不见了。      ☆、妄想   “什么叫听不见了?”韩琦把宋淮声拉进房间里,他伸出手按在宋淮声的肩膀上,苦涩地笑着。   宋淮声一脸茫然地看着韩琦,他能看到韩琦的嘴唇在动,但是他听不到韩琦在将什么,他甚至连门外的嘈杂声都听不到了。   他现在的世界只有一片寂静。   他紧紧抓着韩琦的手摇了摇头,他一秒也不敢松开抓着的那只手,他现在听不到又不能说,整个人都好像被遗弃在了一个废墟里,他无法接受到外界的信息,也不能向外界传递信息,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里的迷茫似乎被压下去了一点,他放开韩琦,蹲在阿融身边。   阿融还没有醒,额头上被砸出了很大一个口子,正汨汨往外冒着血,伤口看上去狰狞又可怖。   宋淮声看着阿融的伤口,心里一颤,险些又失去理智,他捏了捏拳头然后又无力地放开,最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拨开了阿融伤口附近的头发,小心地吹了两下。   “阿融。”他嘴唇动了动,慢慢做了个喊阿融名字的口型。   “阿融。”他又做了一个口型。   “阿融。”   ……   他不停地做着口型,眼神很温柔地看着昏睡的阿融,他不知道阿融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现在脑子里乱糟糟地,什么问题都没办法思考,什么事情也不想做,他只想叫一叫阿融的名字,他也想听一听阿融喊他淮哥的声音。   看着这一幕,韩琦眼眶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转过头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然后出门去打了个电话。   他靠在院子里,看着客厅里如同默剧一样的画面,耳边却是刺耳的喧闹声,很快,这些喧闹声也不会再有了。   随着时间的过去,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像是一把利剑一样把门外可笑的喧闹扯开了一个口子,然后,警笛声带走了门外的声音。   “淮哥。”阿融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跪在沙发边上的宋淮声,他伸出手在宋淮声额头摸了一下。   宋淮声直愣愣地看着阿融,半晌没有动静。   “淮哥?”阿融又喊了一声。他直起身,看着眼前呆滞的人,不好的预感从心头弥漫起来,他发现,从他醒来开始,他就再也没听到过宋淮声心里的声音。   宋淮声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是一个木偶一样任他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他刚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宋淮声的脸,就看见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然后是更多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他眼角一滴接一滴地滑落。   宋淮声的眼睛好像下了一场雨,阿融的心里也好像下了一场雨,淋漓尽致地冲刷着他们之间的感情。   “你别哭,怎么了,我听不到你的声音了,你说说话,我听不见你了,我该怎么办啊?淮哥。”阿融手忙脚乱地去擦宋淮声的眼泪,可是那些眼泪就像是没没有止境一样,无论他怎么擦都擦不完,而且他擦得越快,泪水就流的越多。   “你说说话啊,我听不见你了。”他抱着宋淮声,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脖颈间,他疯狂地汲取着宋淮声身上的温度,他觉得他们之间可能要离地更近一点了,这样他才能听到宋淮声的声音。   “淮哥,我听不到你了。”阿融哭着从宋淮声脖颈间抬起头来,他吻上宋淮声的唇,尝到了他嘴里的苦涩的味道。   他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他的眼泪还是宋淮声的眼泪了。   韩琦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阿融抱着木偶一样的宋淮声哭的泣不成声。   “韩琦哥,我……我听不见淮哥的声音了。”阿融一看见韩琦,哭得更厉害了:“我该怎么办啊,我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阿融,怎么了?”韩琦手忙脚乱地把俩人在沙发上安置好,才去看依旧抱着宋淮声不撒手的阿融:“阿融,淮声,淮声他听不见了。”   话音刚落,阿融抱着宋淮声的手一僵,他转过头,愕然地问:“听不见是……什么意思?”   “就是听不见了。”韩琦叹了口气:“淮声他可能是因为受了刺激,一下听不见了。”   “为什么会听不见?那为什么我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呢?”阿融又抱紧了怀里呆滞的人,急切地问。   “你听不见他的声音是什么意思?”韩琦一愣。   “我能听见淮哥的声音,可是现在我听不到了!”阿融低头去看宋淮声,怀里的人已经不流泪了,一双通红的眼睛无神地看着远方,他凑近宋淮声的耳朵,很轻地问他:“淮哥,你听得到我吗?”   宋淮声毫无反应。   “淮哥。”阿融又重复了一遍。   宋淮声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淮哥。”阿融这一次不再出声,他贴着宋淮声的耳朵,嘴唇轻轻动着。   没有反应。   “淮哥。”阿融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可是被他喊着的那个人却不能给他任何反应,他再也不能听见他喊他就像他露出微笑,并且抱住他了。   “阿融!”最后韩琦看不下去了,他捏着阿融的肩膀:“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是把淮声送到医院!”   阿融抬起头看了韩琦一眼,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对,医生肯定有办法!”   他站起身,把怀里的人推给韩琦,然后小跑着上楼了。   不一会儿他就拎着一个大包下来了:“这是淮哥所有的东西,你带他去看医生吧。”   “你不去吗?”韩琦一手搂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宋淮声,一手接过了阿融递过来的包,诧异地看着阿融。   “我不去了,我……我在这里等他回来。”阿融摇了摇头,苦涩地笑着。   韩琦叹了口气,和阿融扶着宋淮声出门了。   门外停着一辆车,宋平蹲在一边抽烟,他们出去的时候,地上已经扔了一地的烟头。   “小淮怎么样了?”宋平一看见他们出来,扔了手里的烟头站起身。他看了一眼已经昏睡没有任何反应的宋淮声叹了口气:“快带着他离开吧,清河镇已经护不住他了。”   他的语气悲切哀伤,他看着远处延绵起伏的融山:“我明天也要离开了。”   宋平是到现在为止还留在清河镇的最后一个人,他看着这座抚养他长大的山脉,浓烈的不舍在心里酝酿着,最后却只能化为一声又一声的叹息,散在风里,漂在水里再也寻不见。   阿融很小心地把宋淮声放在后座上,又托着他的头放在韩琦腿上,蹲在车门边上轻轻摸了摸宋淮声的喉咙:“淮哥,你乖乖看病,我……我等你回来。”   “你跟我们一起走吧。”韩琦捉着阿融的手腕看了半天,他实在是不明白阿融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都不陪着宋淮声。   “我没办法陪着他。”阿融的手在宋淮声喉咙处揣摩着,眼神温柔而带着热烈的爱意。   “你……算了,你们的事我也不好多说。”韩琦无奈,他小心地抱着宋淮声的头,宋淮声整个人还是处在一种迷离的状态之中,他可能还没意识到他要离开清河镇了。   “淮哥,再见了。”阿融收回手,然后关上了车门。   他跟在车后面跑了两步又克制地停在了原地,目送着那辆车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阿融,你该去哪里啊?”宋平拍了一把他的肩膀,然后抹了一把眼睛。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清河镇。”阿融回头看了一眼宋平,然后俯身抱了抱他:“宋叔,在那里你也要像在清河镇一样快乐呀。”   “阿融啊,好孩子。”宋平搂着阿融,浑浊的眼里泪水再也藏不住。   次日凌晨,阿融又把宋平送离了清河镇,偌大的一个清河镇,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阿融,回来吧。”老山神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正在宋淮声家里的书房里弹钢琴,他现在已经能流利又完整地把整首《山灵》弹下来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弹给宋淮声听,人就已经离开了。   清河镇的电已经被断了,电视不能看,他也没有手机,联系不到外界,他现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不知道那些讨厌的记者还有没有对宋淮声做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宋淮声的情况,他不知道他的淮哥能不能听见了,也不知道他回过神以后发现不在融山有没有难过,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已经被完全的隔离在了融山,永远也到不了外界了。   其实山神的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是他妄想融入人类,是他妄想和宋淮声相守。   都是他的妄想。   “我在这里等淮哥回来。”阿融按下最后一个收尾音符,琴音在被夕阳渲染的一片金色的尘埃里转了个弯,落下了最后一段旋律。   “最多半个月,他就不会记得你了。”老山神深深叹息了一声。   “不记得也没关系,不回来也没关系。”他固执地把摊在地上的书拿起来,叹了口气。   “傻孩子啊。”老山神的叹息很轻,但是却很悲伤,他恨不得自己能抱一抱阿融,把他的悲伤冲淡一些,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傻一点也挺好的。”阿融趴在了钢琴上,眼泪顺着光滑的琴身落在地毯上,洇开了一小块一小块暗色的斑点,他透过朦胧的水雾想起了那些和宋淮声一起躺在地毯上看书的情景。   “淮哥。”他喃喃自语,抱着那本《安徒生童话》躺在地毯上闭上了眼睛。   在梦里,他能够听见宋淮声的声音,也能够看见宋淮声微笑着的脸。   有些时候,忘记的人比记住的人快乐很多,他只希望宋淮声一直能够快快乐乐的。   就算,快乐的代价是再也不会记得他也没关系。   他的淮哥只要快乐就好了。      ☆、女孩   阿融打扫完最后一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在温暖的晨光里,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朝着融山的方向竖了个大拇指。   “今天也很棒!”他笑着对自己说。   今年的清河镇格外的萧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人的原因,阿融看着街道上飘零着的枯黄树叶,嘴角的笑容一点点被压下,他叹了口气,把心里的难过收敛了一下,然后开始打扫街道。   可是那些树就像失去了生机一样,叶子不要命地往下落,他扫完街道的这一头还没来得及夸夸自己,刚刚扫完的那一头就又被落叶覆满了,他站在街道的尽头看着小镇。   小镇笼罩在一片金色的阳光里,街道上落满了树叶,像是铺了一张金色的地毯,整个画面就像是一幅油画一样美好,到处都洋溢着温暖的生机,可是阿融却知道,小镇再也没有生机了。   “老头儿,我回来了!”阿融收拾了一下,从宋家慢慢上了山,他有好几天没回来了,而且老山神也没再找他,他有点担心。   他喊了,但是却没有得到回应。   “爷爷?”他又试探着喊了一声,但是还是没有回应。   他安慰着自己,然后他找遍了山洞,都没有再得到老山神的一句回应。   当他把手伸进水里时,发现总是温热的水已经凉透了,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扭头看向以前都散发着淡淡银光的地方,可是今天那里的银光却是熄灭的,只有一个信封在幽幽发着浅绿色的光芒。   而且那光芒也很微弱,他觉得他再迟来几天,可能那光也没有了。   他认得,那是山神信札,是一个山神生命到尽头的时候写给自己重要的人的信。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封信,老山神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阿融,当你看到山神信札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我的消失是早已经注定了的,我存在了这许久岁月,你是我之后唯一的山神,也是存在最短的山神。你有时候太过于像人类,以至于越到最后我就越难过,你看上去对人类的生活那样向往,可是你越融入人类生活,我就越不知道怎么去劝阻你,当你有了心爱的人时,我既开心又难受,因为我知道我快要消失了,而你也面临着相同的结局,我们,终究还是不能和人类一样。”   “我熬了许久,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我很想陪你度过你最后的日子,然后一起消失,可是我还是没能做到,你是我唯一的不放心,我心里最多的还是对你的担心,我不在了你一个人要怎么过啊……阿融,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最后的这段时光,我希望你能快乐。”   合上信的时候,阿融已经哭得不能自己了,他把信抱在怀里,山洞里都是他嘶哑的哭声:“爷爷!”   可是再也没有人笑着叫他一声阿融了,再也没有人会因为他乱跑而生气了,再也没有人……爱他了。   他再也没有爷爷了。   他抱着信沉入水底,任由冰冷的湖水把自己包裹,这样他还能骗骗自己,老山神还在,只是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他探出水面的时候,爷爷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数落他几句,然后又无奈地让他不要下山。   可是没有爷爷了,就连以前在湖水里游动的小鱼儿也像约好了一样,都离开了这里。这里没有老山神了,鱼儿也不适合在这里了,他真的一个人了。   他开始后悔,那天爷爷叫他回来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回来,等宋淮声回来什么时候都可以等,但是那天是爷爷存在于人世的最后一天,爷爷很想他陪着的吧,但是他都做了什么,他没回来,他把爷爷一个人留在山洞里接受了最后的时光。   他真的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山神啊。   既不能让自己的爱人平安,也不能让自己的爷爷在最后的时光里快乐。   他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到。   他每天都窝在宋淮声家中,也不再打扫镇子,他把宋平留给他的食物都搬到了宋淮声家,虽然他不吃也可以,但是他需要一些能让他转移注意力的事情,不然他觉得他会疯的。   他实在是不想成为第一个疯了的山神。   当他吃完最后一包泡面的时候,他等来了一个人。   “还以为你一直这样悄悄跟着我了。”他把空了的泡面袋子丢进垃圾桶里,然后仔细地锁好了宋淮声家的门。   “我没有恶意的。”女孩从角落里走出来,细瘦的胳膊抱着一个黑色的包。   “那你想干什么呢?淮哥已经离开了不是吗?”阿融没有回头,他的手紧紧捏着门把手,手背上因为克制力气而青筋暴起。   “可是,我想让他回到舞台上啊。”女孩歪着头笑了,她抬起一只手,冲着阿融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我知道你是山神,山神不是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吗?”   “我只是个快要消失了的山神。”阿融平静地转身,一双眼平静无波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既然要消失了为什么不实现自己最后的价值呢?”女孩的笑容愈发扩大,她拉开背包,掏出来一只手机点开让阿融看:“你的淮哥,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又聋又哑的人。”   捏着手机的手指收紧,骨节发白,阿融定了定神,慢慢闭上了眼睛:“我什么都做不了。”   韩琦看着躺在病床上发呆的宋淮声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尽力扯出来一个笑容才推开门进去了。   “淮声,吃饭了。”他把饭菜放在桌子上,伸手在宋淮声肩膀上拍了拍。   宋淮声盯着他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   “饭还是要吃的。”韩琦拿过手机打字给他看。   他接过手机看了半天,然后在上面打字:“阿融呢?有他的消息吗?”   韩琦拿着手机,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看不清手机上阿融两个字了,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阿融是谁,他在手机上慢慢打字:“没有,自从离开清河镇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现在是个信息化的时代,找一个人很方便,但是联系不到一个人也很容易。   宋淮声盯着手上的戒指半晌没有抬头。   他有种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比他听不见说不出话更让他难受,他感觉有关阿融的那些记忆正在慢慢消失,他说不出来缘由,就是在某一瞬间想起阿融的时候,他需要好半天时间才能清晰地想起来阿融是谁,长什么样子,他甚至有种预感,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他会慢慢忘记阿融,慢慢忘记与他有关的一切回忆。   可是他不愿意,但是又无能为力。   “他这个情况说不好。”医生给宋淮声做完检查,站在门口对韩琦说:“他的失语和失聪都是心理因素引起的,他的听器和视器都没有器质性病变,这种情况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还是得看他自己。”   医生说完就离开了,韩琦站在门口却觉得凉意从脚底升腾而起,他透过窗户去看宋淮声,青年精致的侧脸被阳光照耀的一片温暖,可是他却看不到属于宋淮声的未来在哪里。   “可是你还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女孩又开始笑,笑容在西沉的日光下显得朦胧又诡异。   “你可是山神啊。”女孩把手里的手机递给阿融,照片上的宋淮声苍白又无助,他看着天空的眼神脆弱、迷茫,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自信、强大的光彩了。   阿融的心开始抽疼,他不想宋淮声露出那样的眼神。   然后女孩点开了另一个界面,那一张屏幕上充斥着辱骂宋淮声的言论,那些恶心又刺耳的字眼像是一把火,烧尽了阿融心里最后一点温和,他的心底开始冒出一些扭曲的想法,甚至想,要是这些伤害宋淮声的人全都消失就好了,要是眼前的这个女孩消失就好了,那样宋淮声会不会变得快乐一点?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他忽的抬起头看向女孩,神色逐渐变得狰狞:“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变这样,是你一直跟踪他,骚扰他,把他的照片和性向公布出去,要不是因为你,他又怎么会听不见!”   “所以,只要你消失了就好了,对不对?”他看着眼前的人变得苍白的脸色,却忽然笑出了声,他一步步走近女孩,笑的温柔:“你现在的脸色跟那天他的脸色真像,可惜啊,你怎么也没有他那样好看。”   “不不不!我那是喜欢他!他怎么能跟你这样的人呆在这个小破地方一辈子呢?我要让他回到他原来的地方,我不能看不见他!我那么喜欢他,谁也不能让我看不见他,谁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他是大家的,他不能也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女孩看着阿融的脸,忽然癫狂起来,她细瘦的手指扯开了她一直抱着的那个包,里面的照片纷纷扬扬撒了一地,全是宋淮声的照片和他的专辑,里面甚至有一些衣服。   女孩坐在地上,把那些东西全部拢进怀里,表情痴迷又癫狂:“我喜欢他啊,怎么会害他。”   阿融冷眼看着眼前的女孩,眼里的温柔一点点褪尽,换上了冰冷残酷。   神可以爱人,同样也能杀人。   她癫狂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一片绿叶就闪着银光从她侧脸擦过,浅浅的刺痛从她脸上传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却触到一片温热。   那是血。   阿融面色冰冷地看着女孩,银色的头发在微风吹拂下轻轻飘动,此时的他才真正像是一个神明,一个爱着他信徒的神明。他蹲在女孩面前,手指轻轻在她脖颈上划过,带着冰凉的感觉:“要是我的淮哥出了事,你也别想活着。”   女孩朝后退了几步,身体不可控制地在发抖,她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恐惧地看着眼前容颜俊美如神邸,但是表情却如同恶魔的少年,心里的绝望开始一点点扩大。      ☆、北上   阿融把自己这些年攒的钱全部找出来,林林总总有个五六千的样子,他看着那一堆纸币,叹了一口气。   他在纸上歪歪斜斜地划着数字,计算着这些钱能不能支撑到他到北京去找宋淮声。可是他没有在清河镇以外的地方生活过,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需要多少钱才能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他趴在桌子上,只觉得那些数字像是一个个爬来爬去的蚂蚁一样,总也让他看不清,当然也算不清。   他想了片刻,还是决定找本书来看。   他在书架上找了很久,书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个白色的盒子,他好奇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个白色的手机,和宋淮声的手机一模一样。   他拿着手机,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是宋淮声买给他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给他。   一滴眼泪掉在手机屏幕上,他按了开机键,动画过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他和宋淮声脸贴在一起的照片,他看着照片上熟悉的笑脸,哽咽出声:“淮哥,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啊……”   你对我这么好,我一个人该怎么撑过没有你的日子?   他打开通讯录,找到了存在里面的唯一一个电话,备注是,亲爱的淮哥。   深吸一口气后,他颤抖的手指落在了拨话键上,随着嘟嘟嘟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阿融的心也跟着那一声声的嘟嘟变得急促起来。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电话终于被接起了,韩琦的声音在听筒那头响起:“阿融?”   听着韩琦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心跳都漏跳了一拍,既然韩琦都还记得他,那么宋淮声是不是也……   可是下一秒,他的幻想全被击碎。韩琦说:“你是哪位?找淮声吗?”   不记得了,韩琦不记得他了。   “我找淮……宋先生。”虽然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是阿融还是有点难受,他深吸了一口气,呼出了一口浊气才慢慢说:“我知道这些事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韩琦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阿融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是韩琦略微急促的声音:“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我可以让宋先生恢复听觉和声音,但是我需要一个人的电话和住址。”他听见这句话从自己口中平静地说出。   很快,韩琦就为他找来了他要的电话和地址,他看着短信上的东西,捏着手机的骨节发白泛青。   他明白,韩琦不会那样轻易地去相信一个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人,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选择去相信他这样的……“陌生人”。   收拾完衣服后,他坐在宋淮声的床上出神。以前的时候,他最快乐的时刻就是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时他一睁眼就能看到宋淮声安静的睡脸,时光在那一刻都好像开始变得缓慢,把每一个温馨的细节都无限放大,曾经他在这间屋子里有多快乐,现在他坐在这里就有多悲哀。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摆在窗台上那一小盆花,那花变得枯黄,本来马上就要开花的花蕾也变成了黑色,马上就要失去生机了,阿融想了想还是走到窗台边。   他的手指从花蕾一直抚摸到根茎,指尖微弱的银光忽闪忽闪的,那花就又变得生机勃勃了,花蕾慢慢舒展,最后变成了浅紫色,微微张着花瓣,马上要开花了的样子。   可是这花不是长在冬天的,也不会在冬天开花,是他硬让她开了花。   他似乎总在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他背着包出了门,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脚边,好像在挽留他一样,他笑了笑,走到那几株木芙蓉树下,伸出手摸了摸:“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们还没有凋谢。”   在他离开后,一阵大风刮过,粉色的花瓣在风里飞舞,落了一地的柔软。   夕阳像是油漆刷上没有刷干净的那一滴红油漆,坠在融山山头上,将整个清河镇渲染成一片耀眼的红。他坐在车上,看着远处的小镇一点点隐没在红色的夕阳里,最后看不见。   这是清河镇发出的最后一趟车。   阿融到市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站在车站里茫然地看着周围的景物,车站跟上次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来来往往的人依旧行色匆匆,依旧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发呆间,他被人挤了一下,朝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一切都和上次一模一样,可是这次再也没有人来拉住他的手了,他向前扑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体,他抱着包,笑了一下,心里弥漫上一股难言的苦涩。   出了车站最显眼的还是那张巨大的广告牌,只是上面的人已经换了。   几个月前,那上面的人还是宋淮声。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那张广告牌,上面的男生很年轻,很帅。他默默收回目光:“没有淮哥好看。”   “小朋友,要住酒店吗?”他刚要挪步,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他细细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男人,迟疑地接过了男人递过来的名片。名片上的字他只能认识几个,大概是住宿、便宜什么的,他的指尖轻轻揣摩着包里放钱的地方,然后咳嗽了一声,装作很老练地问:“这个怎么住?”   男人刚才没看清阿融的样子,近距离一看,长相和穿着都不是像住他们酒店的人,他都坐好被拒绝的打算,结果阿融却开口了,他喜出望外地看了几眼阿融,热情地说:“哎,小朋友,你跟我来,我带你去。”   中年男人一边走还一边跟阿融说:“我跟你说哦,这大晚上的可不好住宿哦,你是不知道其他酒店有多贵,我们这儿可是很划算的,要是你赶飞机,我们还包送机场呢。”   男人絮絮叨叨地说着,阿融只是听着,他不敢多说话,怕一说话就露馅儿了,他毕竟没有在外面生活过,很多事情都不明白。   他们左拐右拐,走了一段很偏的路,就在阿融以为这人要拐卖他的时候才把他带到了一辆车旁,男人打开车门让他上去:“还差一个人,我再去找一个就带你们去酒店。”   说完男人就走了,阿融上车后就抱着包挤在了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他看着车上的人,不自觉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车上有好几个人,看上去都很疲惫,都靠着椅背在闭目养神,只有他身边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肩膀:“哎,你也是来找工作的吗?”   “我是来找人的。”阿融摇摇头,他觉得好难受,这次离开融山一会儿,他的身体就开始疼了。   “那……你多大了呀?”女孩在阿融抬头的时候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他的脸,他看着女孩子的脸变得通红,忽然想起了另一个女孩子的脸,那个女孩子也是看见好看的人就会脸红,也不知道她现在快不快乐,有没有……忘记他。   “那你多大了?”阿融看着女孩,没有回答反问她。   “我……我十八了。”女孩还是偷偷看着他,然后很小声地说。   “我也十八。”阿融估摸着他俩长得挺像同龄人的,就类比着她的年纪说。   “你为什么要住这个酒店”女孩笑了笑,又打量了他几眼:“看你这样也不像是会住这种酒店的人。”   “什么?”阿融有点茫然,他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也没发现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种酒店都不太好,你还是小心点吧。”女孩叹了口气。   “你一个小姑娘才是,要小心点的。”阿融想了想,说。   “我才不怕呢。”女孩撅撅嘴,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很可爱:“你去找什么人呀?”   “找我……男朋友。”阿融一想起宋淮声,嘴角也难得带了点笑意。   “啊?你这么小就有男朋友了,看来我没机会了。”女孩有点失望地垂下了头,片刻后才猛然反应过来,盯着阿融的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你说,男朋友?!”   她的声音有点大,这一嗓子叫出来,车里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阿融。   “是……是男朋友。”阿融被这些目光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摸摸鼻子,小心地后退了一点。   “哦哦哦,我就是有点惊讶,没有不好的意思,你……不会介意吧?”女孩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了,她尴尬地看了看周围,向阿融道歉,但是眼神还在阿融脸上。   阿融实在是长得很好看,甚至比很多漂亮的女人都好看,女孩看着看着就有点失神,最后还是阿融悄悄问她:“你……不觉得我奇怪吗?”   “什么奇怪?”   “就是我是个同性恋。”阿融叹了口气,他还记得那些记者说宋淮声是个同性恋时脸上的表情,狰狞的、厌恶的、带着钩子一般让人不舒服。   “没什么好奇怪的。”女孩很认真地看着他,故意放大了声音:“同性恋也是人啊,说不定有些人更恶心呢。”   话音一落,阿融感觉那些悄悄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就不见了,他感激地看着女孩:“谢谢你。”   女孩摆摆手,也不再说话,倒是阿融靠在椅背上想了很多。   下车的时候,女孩还拉着他的袖子,悄悄对他说让他加油。   他看着女孩消失的背影,忽然觉得人类的世界很好。      ☆、南北   他站在酒店大厅里打量着周围,前台很小,设施看上去也有点陈旧,跟上次宋淮声带他去的那个酒店简直是天壤地别,他看了很久,才跟着男人上前去办理入住。   “身份证。”前台的小姑娘看了一眼他,然后挂上了笑容。   “身份证?”他一愣,然后捏紧了书包带子:“没有身份证怎么办?”   “没有?”小姑娘一怔,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住酒店不带身份证还这么无知的人。   “我……我出门急,忘记带了。”他咬着牙,撒了个谎。   小姑娘看着阿融,一脸为难:“没有身份证而我也没有办法,你看这……”   说着她便把目光投向一边站着的中年男人,男人上前跟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转头想阿融伸手:“一百二。”   阿融愣了愣,一下没反应过来,男人不耐烦地皱着眉头:“住酒店不要钱的吗?”   他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手伸进书包掏了好一会儿掏出来两张一百递给男人,他看着男人接过去把钱递给前台,然后又把几张找回来的纸币塞给他:“我带你上去。”   阿融沉默地跟着他上楼,到了门口,男人抽了一口烟,然后把房卡递给他:“明天就回家去吧,离家出走可不好。”   他明白,男人是把他当成离家出走的青少年了,他接过房卡,在男人马上离开的时候叫住了他:“大叔!”   “什么事?”男人转头看他。   “请问怎么去北京?也要身份证吗?”阿融手里捏着房卡,他实在是没想到身份证这一层。   “当然了,现在住酒店、坐车,就连去参观景点买票什么的都要身份证了。”男人把烟头扔进垃圾箱,看着阿融:“你去北京干什么?”   “找人。”   然后中年男人笑着靠近了阿融,把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然后笑着说:“当然你有钱的话,不用身份证也能到北京。”   “我有几千块,能不能,能不能北京?”阿融激动地上前一步,捏着房卡的骨节都泛白了。   “找别人不一定够,找我嘛,我一定能给你送到北京。”男人摸了摸下巴,然后冲他点点头:“你先进去休息吧,明天我来带你去。”   最后一件事也解决了,他一进门就瘫在了床上,身上一阵一阵地疼,等到疼痛不那么强烈的时候,他才强撑着起身去洗了个澡。   这酒店着实不怎么样,洗澡水忽凉忽热的,他本来就难受,洗了个澡更难受了,他裹着衣服躺在床上,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上次宋淮声带他去的那家酒店,那时候一切都是好的,宋淮声也在他身边,而现在,一切都不好,宋淮声也不在他身边了。   “淮哥。”他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月亮,低低地叫了一声,然后眼泪顺着侧脸滑落。   第二天他是在一阵剧痛中醒来的,他觉得全身的肉都搅在了一起,疼得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好半天才缓过来,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拿起手机看了看。   手机屏幕上的他们笑的是那样开心,他想给宋淮声打个电话,可是打过去又没什么用,叹了口气,他找出了充电器,笨拙地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就在床上坐着等大叔来找他。   他一会儿想该怎么去找人,一会儿又在想要不要去见宋淮声,可是他怕他一见宋淮声就舍不得走了,还没把这些想法理出个头绪来,身体的疼痛先到来了。   他捂着肚子躺在床上打滚,肚子里好像有一根棍子在四处捣乱,搅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好像搅在了一起,一阵一阵地揪着疼。   疼得厉害的时候,他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他觉得有人抱住了他,那怀抱很温暖,温暖地让他的疼痛都开始缓解了,他伸出手回抱住了那人,把眼泪吞了腹中,也把那个在心里百转千回念了无数遍的名字吞了下去。   再睁开眼睛时,门被人拍的啪啪响,他坐起来,揉了揉头发,他刚才梦见宋淮声了,梦里的他是那样温柔地抱着他,可是醒来的时候却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耳边的敲门声越来越大,他只好下床去开门。   脚在沾到地面的时候突然失去了力气,他一下扑倒在地上,背撞在床脚,疼得他眼冒金星,他又缓了好一会才慢慢站起来去开门,在路过卫生间的时候,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想他可能都认不出来镜子里的那个人是自己。   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变成灰褐色了,灰扑扑的头发贴在惨白的额头上,加上那张惨白的脸,看上去就像是恐怖片里最可怕的恶鬼一样。   真丑。他看着自己,忽然就笑了。   “哎……”男人敲了好半天的门,心里本来有点儿火气,可是在阿融开了门的那一瞬间又消了,他看着眼前少年惨白的脸色,嘴唇蠕动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话:“你怎么不开门?是身体不舒服吗?”   阿融摇摇头,进门拿了背包出来:“我刚才睡着了。”   一开口,他发现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就像是砂石划过地面一样粗哑难听,他心底苦笑一声,这下不但长得像鬼,连声音都像鬼了。   “这样啊,那我们现在出发。”男人看了阿融半天,终究什么都没有问。   他带着阿融来到酒店门口,另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一辆车面前等着他们,他一看见男人就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就是这个小孩儿?”   “是他,只要你把他送到北京,五千怎么样?”男人笑着上前,伸出五个手指向他摆了摆。   “是不是太少了?”黄牙男人点了一根烟。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   “老陈,做人不能太过于贪心了。”男人也点了一根烟:“要不是我没有时间,哪里轮得到你挣这个钱。”   被叫做老陈的黄牙男人笑了两声,把烟掐灭打开了车门:“行,五千就五千,,小孩,上车咱就走了。”阿融抱着包走到男人面前,认真地向他鞠了个躬:“谢谢您,大叔。”   说完就上车了,倒是男人被那声道谢惊住了,他捏着烟笑了笑:“没什么好谢的,你给钱,我办事,都是这样啊。”   阿融一上车就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他实在是太难受了,身上还是一阵一阵地疼,连眼皮都没有力气抬起来了。   老陈看了一眼阿融,主动搭话:“小孩儿多大了,去北京干什么?”   “我十八,去北京找人。”他睁开眼睛,看着老陈笑了一下,然后把目光投向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   “找什么人,看你这样子,家里人不知道吧?”老陈把目光收回去。   阿融摇摇头:“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去找我……喜欢的人。”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把男朋友三个字说出口。   “哈哈,理解理解,总归还是年轻。”老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了然地笑笑:“谁还没个年少冲动的时候。”   说完这些,老陈就专心去开车了,阿融靠着椅背,看着车窗外的景物像胶片一样在他眼前快速闪过,这半年来的事情也像是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中播放而过。   “小孩,快到了。”阿融被人叫醒,他揉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抬眼去看,老陈从后视镜里看他,笑出了一口黄牙:“你从昨晚一直睡到了现在,年轻人睡眠就是好。”   他趴在窗户上好奇地看着窗外:“这就是北京吗?”   “还没到呢,不过也快了。北方和南方差别是不是很大?”老陈转回视线,笑着说。   “嗯嗯,和我们那边很不一样。”他点点头,继续趴在窗户边上看外面不断被抛在后面的树木和建筑。   北方的冬天和南方的冬天差别很明显,尤其在植被方面。   他从南方一路过来的时候,见过最多的就是树。   南方的树无论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有一些绿色,但是北方的树不一样。北方的树看上去灰扑扑的,那灰色散发着好像是失去了生机一样的沉寂,整棵树都呈现出一种快要颓败的趋势。   但是他知道,那些灰色只是看上去像快要颓败了而已,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被风一吹,那种灰色很快就会被生机勃勃的绿色所取代,然后这些树又会恢复生机盎然的模样。   车进了隧道,窗外的世界一下黑暗了下来,他在黑色的车窗上看见了自己灰色的头发。   那种灰色和外面树木的灰色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的是这两种灰色都散发着失去了生机的颓,不一样的是,树木的灰色会在来年春天的时候变成绿色,而他的头发永远也只能是这样的灰色了。   事实上,他连他的永远在哪里都不知道。   出了隧道,灰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路两边的树都散发着颓然的生机,他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有风从那条缝钻进来。那风很冷、很烈,刮在他脸上就像刀子划过一样生疼生疼。   他想,还是北方的冬天更像冬天一点,冬天就应该是这样的,有着浓烈的寒意和肆虐的风,把所有的寒意都吹在人身上。   南方的风很温柔,冬天就不会很猛烈地冷,但是南方的冷却是彻骨的,寒冷会夹杂在每一丝温柔的风里、藏在每一滴冰凉的雨里,悄无声息地侵入骨髓,甚至是灵魂。   无声无息,防不胜防。   就像他对宋淮声的爱。他以为这份爱会在时光的磋磨下慢慢淡去,但是事实证明,无论过去多久,他依然爱宋淮声,这份爱依然如同最开始时那样热烈。   而且会随着时间的逝去而变得更加深沉。   “到了。”老陈停下车,看了一眼还在出神的阿融:“小孩儿,我只能把你送到这儿了。”   “这里就好了。”阿融收回目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沓钱数了很久才把钱递给老陈:“叔叔,您数一下看够不够。”   老陈沉默着看了一会儿他,然后从他手里接过钱数了数:“五千,够了。”   “那就好。”阿融下了车,笑着向老陈鞠了一躬:“谢谢您。”   老陈摆了摆手,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看着手里的那沓钱和阿融渐渐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觉得那小孩儿似乎比前一天更瘦了。      ☆、消失   阿融捏着手里仅剩的几张纸币,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一瞬间有点不知所措。   他被车的声音吵得头疼,他看了看四周,找了个台阶坐下,然后打开了手机。   通话界面上躺着一个手机号,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把电话拨出去了。   “喂,请问找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并不是宋衣的声音。   “我……我找宋衣。”阿融有点紧张,他满手是汗,差点就握不住手机了。   “你稍等一下。”然后那个女声喊:“宋衣,电话。”   宋衣的声音还是那么不耐烦:“谁啊?”   “我是阿融。”阿融小心翼翼地说。   “那是谁?”宋衣也不记得阿融了,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阿融是谁。   “就是那个和您儿子上热搜的人。”   宋衣陷入了沉默,半晌后开口问他:“你想干什么?”   “我想帮他,但是我需要您的帮助。”他的声音沉静而自信,似乎笃定了她会帮他。   “我没兴趣。”宋衣轻笑了一声,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阿融呆愣愣地蹲在原地,他没有想到宋衣真的就这么绝情。他在原地蹲了好一会儿,一抬头发现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   男人长着一双细长上挑的狐狸眼,看上去年纪很轻,只是他身上的气味却让阿融感到熟悉,尤其是现在,他几乎要被身上的疼痛弄得虚脱的情况下,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味让他觉得轻松了不少。   “山神?哪座山的?”男人一把拉起阿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半天。   “融山的。”阿融呐呐地开口。   “没听过,不过你这么虚弱,想来你应该离你的山很远了吧?”男人扶着阿融,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带着他走。   “是很远了,大概跨了三四个省份的样子。”闻着男人身上的气味,阿融有了一点笑容:“你呢?你是哪座山的?”   “我不是山神,我只是一只狐狸。”男人摇摇头,面上露出诧异的神情:“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山神了,我在的那座山的山神早就消失了,倒是你,跑这么远是怕自己还不消失吗?”   “我本来就快消失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实现自己最后一个愿望的。”阿融已经好久没有和别人这么愉快地聊天了:“我叫阿融,你叫什么?”   “我叫江小橘。”男人沉吟了一下,似乎是不愿意把这个名字说出口。   阿融笑了笑,说:“挺可爱的。”   名字是可爱的,但是江小橘人高马大,怎么看也和可爱扯不上关系。江小橘闻言不再说话,只把他带到一个凳子上,然后坐在他身边:“我也没地方去,我来这里是找人的,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江小橘的脸上露出一点迷茫的表情:“当初他说让我不要来找他,说他不喜欢我了,可是我不信,一路闻着他的气味才找到这里,长时间的疲惫让我连人形都变不了,还是闻着你的味道才有了一点力气。”   “他是你什么人?”阿融靠近了江小橘,把自己身上的气味分一点给他。   “他是我重要的人,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对他是什么感情,不过应该是喜欢吧。”江小橘笑了笑,让阿融看自己,阿融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有点破烂了,而且沾着很多灰尘,他都不敢想江小橘一个人是怎么找过来的,他还好,还能坐车过来。   “那就去找他,不要让自己后悔。”阿融在他后颈处摸了一下,指尖银光闪过,江小橘一下就觉得舒服了好多。   “你不要这样。”江小橘抓住了他的手,叹了口气:“你马上都要消失了,省点体力吧,不是还有愿望要实现吗?我过几天就好了。”   “没事。”说完他就感到一阵疲惫,江小橘揽着他,让他靠到自己肩头:“休息会儿吧,我现在这里陪你一会儿。”   阿融闻言闭上了眼睛,还没睡着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他一个激灵从江小橘肩膀上起来,然后接起了电话:“在哪?”   听着宋衣别扭又故作冷漠的声音,他觉得眼眶都有点湿润了:“我在……车站附近。”   “在那里等我。”宋衣说完就挂了电话,阿融捏着手机,脸上要哭不哭的。   “我陪你等他过来吧。”江小橘看着这个快要消失的山神,不由得叹了口气。   宋衣过来的很快,她看见阿融的时候愣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回想阿融,可是片刻后她就放弃了:“快走,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   阿融跟江小橘告别了以后,就跟着宋衣走了。   “你说怎么做?”宋衣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您去找他,然后和他好好沟通一下,心病还得心药医。”他想了一下,然后说。   他知道宋淮声心里有很多事情,宋衣是一个方面,还有很多,只要这些事情解决了,说不定他就能恢复正常了,就算知道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就这么简单?”宋衣挑了挑眉,眉眼间的神色和宋淮声有八分神似。   看着那熟悉的眉眼,阿融压住了哽咽的冲动,他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他闭上了眼睛,离宋淮声越近,他的心里就越难受,过了今天,一切就该结束了。   与此同时,一个女孩走进了警察局,她穿着黑色的衣服,抱着一个书包,看着眼前的警察:“我是来自首的。”   阿融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已经很久了,宋衣进去就没有出来过,愣神间,他以前见过的那个短发女人靠在了他身边:“你和宋淮声什么关系?”   “我喜欢他。”阿融头也不抬地说。   “挺好的。”女人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半天才轻笑了一声:“她啊,其实就是嘴硬,演唱会可是一场不落。”   嘴硬的宋衣不耐烦地坐在宋淮声对面,看着眼前没有一点生气的人有点抓狂,又聋又哑,骂也听不见,打吧,又好像不太好,坐了半天才拿出手机打字:“我来看看你。”   眼前那人没反应,她继续打字:“虽然我之前跟你说了那样的话,但是你毕竟是我生的,我还是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有什么事儿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不要总是想一个人怎么样,我……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打着打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在宋淮声手里,抱住了眼前呆滞的青年:“小淮啊。”   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她不希望他因为自己的一些事情感到不快乐,所以那些话是真心的,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自然不希望宋淮声有作为儿子的负担,这样其实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好。   但是她忘记了宋淮声是她的儿子,和她在某些方面自然是相像的。   渴望感情,却也害怕感情。   宋淮声鼻尖萦绕着浅淡的香味,恍惚中他好像听见了女人带着哽咽的叹息声,他不由得动了动手,抱住了眼前的人。   他忽然想起来,在外婆去世的那个晚上,她就是这样抱着他,告诉他不要哭。   “小淮?”宋衣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宋淮声,他抓着手机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去看手机屏幕,越看,落在屏幕上的水珠就越多,宋衣鼻尖一酸,又把人搂进了怀里,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小淮乖,不哭了。”   以前宋淮声还小的时候,她也是想做一个好母亲的,可是她天□□玩,又喜欢自由,常常会忘记自己是一个母亲,不得已只能把孩子交给父母带,可是她没想到宋淮声那样厌恶她。   “你厌恶我也没关系,我以后离你远远的,只要我不亲近你,那些流言就不会伤害到你了。”她那个时候是那样想的,可是她想岔了,宋淮声也想岔了。   “我不厌恶你。”宋淮声摇摇头,宋衣的声音在他耳边变得清晰起来,他寂静的世界被宋衣扯开了一个口子,那些人间的喧嚣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脑海,让他的世界变得热闹了起来,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只是,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生活啊。”宋淮声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看到那些话,宋衣忍了很久的眼泪就那样落了下来,和宋淮声的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泪水了。   “妈妈。”宋淮声在心里叫她,这一声妈妈他想了很久很久,终于能对着她叫出来了。   医生看过之后也松了一口气,宋淮声的听力在慢慢恢复,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还有个好消息,那个人自首了。”韩琦坐在宋淮声床边,一脸兴奋:“刚才警局给我打电话了,说是有一个小姑娘去警局了,她自己承认了一直以来发短信骚扰你、破坏你家监控、跟踪你偷拍你的照片,还把照片发到了网上。”   宋淮声点了点头,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韩琦静默一下,然后说:“她叫郑琪荔。”   宋淮声的脸色一滞,很快又恢复正常。郑琪荔是刘洁的外甥女,今年才十七岁,还在读高中。他曾经见过好几次她,那个小姑娘很喜欢他,他也给她签过好几次名,只是没想到,最后是竟然她做出了那些事。   他闭了闭眼,监控上那个开|枪的动作他记忆犹新,这些天的痛苦他也切实地体会过了,他有点难以接受,带给他莫大痛苦的罪魁祸首居然是那样一个看上去活波可爱的小女孩。   “要采取刑事诉讼吗?”韩琦问他。   他本来实是想摇头的,他觉得那个小姑娘年纪还小,但是,看见那些照片的时候,他心里却蓦然一痛,他明明没有照片上那人的记忆,可是他们却那样亲密,那样快乐,然后他点了点头,看着照片出神。   “照片上的人是谁?”他打字问韩琦。   “不知道,说是合成的。”韩琦看了一眼照片,还惊叹了一声:“这照片合成的真好,这少年也还挺好看的。”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急忙住了嘴,宋淮声却低着头,神色迷茫。   “那小孩儿来找过我。”宋衣把饭放在床头,坐在一边看宋淮声。   “还真有这么个小孩儿啊。”韩琦嘀咕了一声,又恍然大悟一般跟宋淮声说:“说起来,有个叫阿融的给你打了电话。”   他点开手机,看着阿融两个字,心里的那种疼痛越来越剧烈,但是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过往。   “可能也是你的粉丝,说起来还要谢谢他呢,多亏了他。”   “可是他不见了,我出去找他的时候,护士告诉我他早就走了。”宋衣也说。   可是宋淮声已经听不进去他们在说什么了,他能看到的只有眼前少年逐渐模糊的脸。   阿融悄悄进来的时候,宋淮声已经睡熟了。   他走到宋淮声床边,忍了很久才把想要抚摸他的脸的念头压下去,他坐在床边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低头吻在了他的喉咙处,璀璨的银光很快闪过就如同流星拖着尾巴划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但还是很快就移开了自己的嘴唇,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山神的祝福,三次,只要倾尽全部的山神之力,总会实现一个愿望的。   他知道,今晚过后,他在世上所有存在的痕迹都会消失,没有人会记得他了。   没落的山神终究会被遗忘,那些照片也会消失。   宋淮声的眼角忽然溢出一滴泪,放在床上的手倏忽抓紧,好像在抓住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早上,宋淮声睁开眼的时候还是不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和喉咙,那两处地方好像被什么拂过一样,温温地,却带着让他想哭的感觉。   “我就说那些照片肯定是捕风捉影的,哪里有什么少年嘛。”韩琦笑着从门外进来,把手机递给了他:“热搜撤下去了,很多人都出来给你道歉了,这些照片也太假了。”   他看着韩琦,然后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问他:“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突然响起来的嘶哑男声把韩琦吓了一跳,他盯着宋淮声,脸上的表情要哭不哭的:“你,你能说话了?”   “嗯,早上起来我就发现我能说话了。”虽然声音很干涩,但是的的确确是宋淮声的声音。   “太好了,医生!医生!”说完他就小跑着出去叫医生了。   医生过来后检查了半天,然后才说:“现在情况还好,先观察几天,这种问题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有些人几个小时就好了,有些人这一辈子也说不了话了。”   韩琦赞同地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宋淮声的肩膀。   医生走后,韩琦把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给他说了一遍,最后他看着宋淮声消瘦的脸颊,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证据什么的都挺充分的,她自己也承认了,所以这件事过几天就能开庭了。”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朝一个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当他每次看见手指上的戒指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他的心上,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细细追究却又什么都没有。   好似雪泥鸿爪,明明发生过,却不留痕迹。   开庭的日子是一个明媚的艳阳天,热烈的太阳把冬日的寒冷融化了一些,就如同现在的生活一样,虽然经历着寒冬,但是总有被阳光温暖的一天。   虽然最后因为被告年纪和一些其他原因,只判了拘留一段时间,但是这件事还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私生饭这种事情很多明星都在遭遇着,但是每次都得不到合理的处理,这次事件,让这种事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以后,也就能更好地避免这种事的发生了。   宋淮声从法院出来的时候,阳光正好,他看着笼罩在温暖光芒中的城市,苍白瘦削的脸上露出了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容。   恶人总会得到处罚,他的日子也总会好起来的。   他恢复声音后,又休息了一段时间,决定在跨年那天参加一个晚会,这是他近一年以来,第一次主动去参加晚会。   决定他要唱什么歌的那天,他心血来潮去看了好几年前的一部老片子《海妖》,以前的他从来没有看懂过这部片子,但是当他最后看到巨大鱼尾在礁石上摆动时,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悲伤,然后他决定唱这部片子的片尾曲。   那是一首只有吟唱没有歌词的小调。   晚会当天,一向在舞台上镇定自如的他却罕见地感到紧张,他看着手心里的汗,有点好笑:“我这是近乡情怯?”   “可不是,这都一年没演出了,难免会紧张。”陪他一起来的宋衣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自从那天之后,他和宋衣的关系也好转了不少,虽然谈不上多亲密,但是总归是一点一点亲密了起来,那些缺失的母子亲情总有一天会被补上。   他点点头,看着手指上的戒指没有说话。   “这戒指挺好看的。”宋衣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笑着说。   “是挺好看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戴着这个戒指,他没有任何关于这个戒指的记忆,可是他心里就是固执地认为他就应该戴着这个,不应该拿下来。   上了台之后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他握着话筒开始演唱。   空灵清澈的声音配上低沉忧郁的调子,宛如海妖的吟唱,宋淮声微微闭着眼,在蓝色的灯光中像是一个神秘优雅的王子,吟唱着一段绝美哀伤的爱情故事。   阿融靠在江小橘怀里,看着手机上的宋淮声,苍白的脸上勾出一个笑容。   “你后悔吗?”江小橘问他。   他摇摇头,他现在说句话都费劲,缓了半天才慢慢说:“他过得好就好。”   “其实你还可以多存在一年的。”江小橘叹了一口气。当时阿融找到他的时候,就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只差一点就要消失了,他带着阿融日夜兼程,好不容易才回了融山,但是阿融还是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   “迟早的事,早来还好一点呢。”他又说了一句话,脸更白了。   宋淮声的演唱接近尾声,手机的电量也告罄了,在他宛如海妖吟唱的歌声中,时针缓缓指向十二点,巨大的烟花升空,发出“嘭”的响声,阿融在手机关机动画中缓缓合上了眼睛,任自己的身体在夜风中一寸寸消失。   当宋淮声结束演唱时,时钟当的一声敲响了。   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      ☆、重逢   接到宋平电话的时候,宋淮声正在练琴。   “小淮啊,最近怎么样?”宋平笑呵呵的声音传来,他几乎都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宋平眯着眼睛笑的样子,想到这里他不自觉也弯了眼睛。   “我都挺好的。”他走到窗户边,伸了个懒腰。   “那就好,前段时间我一直挺担心你的,谁那么缺德,就那样的照片还能写那么多出来。”宋平抱怨了一声。   前段时间网上铺天盖地地说他是同性恋,还有照片为证,可是那些照片上明明只有他一个人。   “您管那个做什么?您最近怎么样?”他的笑收了一点,提起那些照片时他心里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当他拿起那些照片细想却什么也没有。   “老样子呗,开个小超市,挺自在的。”宋平声音很愉快,然后才想起来他找宋淮声的目的:“清河镇要拆了,你家那些东西什么时候有空过去收拾一下吧。”   “嗯,我找时间过去收拾一下,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清河镇了。”他看了一下日程表,在自己行程空白的日子上画了个圈,感慨道。   “是啊,这一次再也没有清河镇了。”宋平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笑,虽然宋平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宋淮声觉得那笑始终有一种很隐约但是很深刻的怅惘和怀念。   毕竟,那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是养育他们长大的地方,是如同他们母亲一般存在的地方。   他们闲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宋淮声看着隐在远处高楼之中的半截太阳,捂了捂心口。   他的心里,好像始终空了一块。   到达清河镇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整个小镇在夕阳的余晖中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到处都散发着萧索和颓然的气息,他站在小镇车站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可是他才离开这里不过一个多月而已。   清河镇的街道上堆满了枯黄的树叶,路两边的树因为没有人打理枝叶变得很凌乱,放肆生长着,有一种颓然的、凌乱的美感。每一户人家门上都挂着硕大的锁,整个小镇清冷又寂寥,没有一点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他看着街道,又回想起以前清河镇的热闹来,心里开始发酸发涩,站在自己家门前时,他竟然不敢去推那扇门。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自己家的门。   进门后他愣了一下,屋子里不像是一个多月没有住人的样子,里面干净而整洁,好像前不久都还有人在居住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在他踏进院子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   院子里的那几颗木芙蓉已经全部凋谢了,粉色的花瓣铺了一院子,好像一张粉色的地毯,看上去像童话一样美好。   他走进了小木楼,然后伸出手在桌子上摸了一下,看着指尖那层薄薄的灰尘出神,屋里的陈设都是他熟悉的,但是却又是他陌生的。模模糊糊的回忆在他脑海里翻滚,好像有什么人的身影一直徘徊在他脑海里,他想看见那个人,也想抓住那个人。   愣神间,楼上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他猛然抬起头看着楼梯,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好像要从他口中蹦出来一样,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他一步一步走近楼梯,然后一只橘色的狐狸从楼梯上跳了下来。   “……”宋淮声看着那只咧着嘴角的狐狸,一刹那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你是宋淮声?”一人一狐对视了几秒后,宋淮声听见那只狐狸说。   “……”是他不对还是这个世界不对,为什么狐狸可以说话,还知道他的名字?!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咽了咽口水。   江小橘看着宋淮声上下滚动的喉结,无语地舔了舔爪子,然后跳上了楼梯:“阿融给你留了信。”   “阿融是谁?”虽然狐狸说话这种事情很不可靠,但是他却在听到阿融两个字的一瞬间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他看着狐狸消失在楼梯拐角的尾巴,大声问。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江小橘回头看了他一眼,上挑的狐狸眼里含着的冷意让他有种自己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的感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狐狸上楼了。   狐狸带着他来到了书房,然后跳上了钢琴:“信在桌子上,自己去看吧,看完你能想得起来就想,想不起来就离开吧。”   说完狐狸从钢琴上一跃,从开着的窗户里落到了外面的草丛里,宋淮声喊了一声:“你……去哪里?”   “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该离开了。”江小橘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然后几下就看不见身影了。他的本意是陪着阿融度过最后几天就离开融山,但是阿融消失后,他总觉得会有人来这里,然后他就多等了几天,果然,他等到了那个让阿融日思夜想的人。   他躲在草丛里看着落地窗前的那个人影,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想起阿融呢?   要是不能想起来,那阿融未免太过于……可悲了。   那个身影还站在窗边,他没有再看,转身离去。   宋淮声在窗户边上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书桌前,书桌上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一本被翻了很多次的《安徒生童话》放在桌面上,他拿起了那本书,翻开看了看。   整本书都被人很认真地读过了,歪歪扭扭的字迹在空白处写上了看书的人的一些批注,有很认真的讨论剧情的,也有一些很俏皮的批注,但更多的是汉字的读音,可以看出来看书的人是一个很认真在学习的人。   尤其在《海的女儿》这一篇上,几乎每句话都有批注,有一些很乐观的话,也有一些很悲伤的话,在小人鱼化成泡沫以后,那个人在一边批注:她爱他,我爱你。   宋淮声不知道那个我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你是谁,但是在看到那三个字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有一个声音似乎靠在他耳朵边轻轻跟他说:“我爱你。”   一张粉色的纸从书里滑出来落在他的脚边,他捡起来,折起来的纸面上歪歪斜斜地写着淮哥亲启四个大字。他拿着那张纸,在打开的一瞬间泪流满面。   那些被遗忘的过往海水一般席卷了他,少年的身影一点点在他眼前清晰起来,那些爱意也一点一点浓烈起来。   他低头看着被泪水打湿的纸面,终于痛哭失声。   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是他一笔一划教少年写的;那些生涩的词语是他一个一个教他认识的;那些磕巴的句子,是他一句句教他读的。这个少年的一生是被他一点一点填满的,少年的人生里,全部都是他,而他却在离开之后,慢慢忘记了少年,忘记了他们一起度过的少年的一生。   “阿融!”他坐在地上,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他抱着那本书和那封信,企图从它们上汲取属于阿融的最后一点温度,可是无论他怎么抱着它们,都是冰冷的,没有任何属于阿融的温度。   他回想着他和阿融之间的过往,透过朦胧的泪眼,他看见了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枚蓝色的戒指。   他想起了那个神龛,也想起了那天美的如画一般的阿融。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他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然后在那条他走了无数次的小路上奔跑。以前他每次离开山东时都有萤火虫为他照明,为他指路,可是现在却只有天上依稀的几颗星,但是他不会害怕的,他知道那条路该怎么走。   以前都是阿融向他奔来,这一次,该换他想阿融奔去了。   他找到那个神龛的时候,神龛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了,就连那小小的石屋都变得更沧桑了。他把那块石头从石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然后抹去了上面的青苔,看见上面很浅很浅的一个“融”字。   山神是什么?   山神是一座山的守护神,是一个小镇的守护神,是一个人的守护神。山神只有被人记住、被人需要才有存在的必要,所以他必须记住阿融,而且他也需要阿融。   看见那个字,他再一次红了眼眶,他抱着石头,用指尖在那个字上面一笔一划地顺着纹路走,描摹着那个很浅淡的融字,他相信,只要他还记得阿融,只要他还需要阿融,只要他还爱阿融,阿融就会出现。   而他一直需要阿融,也一直爱着阿融。   所以阿融一定会出现。   他这样相信着。   三个月后。   “你真的要转居幕后了?”韩琦推开了门,无奈地看着宋淮声:“你这不唱了多可惜啊。”   “不是不唱了,我只是想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宋淮声站起来,把平板递给韩琦:“我还是想弹钢琴。”   “真的不再想想了?”韩琦看着平板上的院校信息叹了口气,三个月前,宋淮声从清河镇带回来一块石头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干什么都要带着那块石头,就好像入了魔一样。   “我早就想好了。”宋淮声笑了笑,说:“等我回来说不定要开演奏会的。”   “哈哈,那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韩琦看着宋淮声的笑脸,虽然遗憾他以后不唱歌了,但是更多的是欣慰。   他能这样笑就很好了,开心的、自由的。   学习钢琴的日子是宋淮声除了在清河镇的那段日子以外过得最愉快的日子,他不但重拾了从小的梦想,而阿融也一直陪在他身边。   那块石头上的融字在他日复一日的描摹下逐渐变得深刻了起来,现在看上去和他第一次看见的样子已经相差无几了,他一直相信,终有一天,阿融会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他们永远不会再分离。   “终于回来了。”韩琦冲着刚从机场出口出来的宋淮声挥手,然后跑过去给了他一个熊抱,直接把他冲地朝后退了好几步。   “你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宋淮声松开行李箱,在韩琦背上拍了拍。   “你一去就是三年,我不得激动激动啊。”韩琦松开他,眼角有点红,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宋阿姨她们也来了,在外面等你。”   他点了点头,跟着韩琦快步向外面走去,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车旁等待的宋衣和蒋奕。   “妈,蒋阿姨。”他快步走过去,抱了抱宋衣。   宋衣一把推开宋淮声,嗔怪了一声:“一边儿去,走了三年都不知道回来,现在抱我干什么?”   “淮声,你妈就这样。”蒋奕伸手拉了一把宋衣,笑着拍了拍宋淮声的胳膊。   “哈哈哈,接到人了,现在该回去办接风宴了!”韩琦接过他的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上,把人催上了车,然后开着车向市区开去。   宋淮声看着身边的人的笑脸,幸福的感觉兄心底油然而生,他觉得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要是阿融在就更好了。   他把伸进包里摸了摸那块石头,坚定了决心。   “听小琦说你想要的开演奏会?”宋衣拿了一根烟夹在指尖却没有点着,她看了一眼宋淮声,问他。   “嗯,打算开个小型的。”宋淮声看着她指尖的烟,然后伸手拿走了:“不是说戒烟吗?”   “你还不知道她?一紧张就想抽烟。”蒋奕从副驾上回头看着宋衣笑。   “你别说话了。”宋衣瞪了蒋奕一眼,然后看着宋淮声叹了口气:“你能重新弹琴我是很高兴的,毕竟这是妈妈最想看到的事,那十年,我……”   接下来的话她没能说出口,宋淮声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头:“过去的让它过去吧,我已经重新开始弹琴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宋衣看着眼前成熟高大的儿子,有点眼酸,她这一生做了无数荒唐事,生下这个儿子算是她这一生中做的最正确也是最美好的事了。她握紧了他的手:“嗯,以后会更好的。”   她以后也会学着去做个好的妈妈的。   演奏会在韩琦的筹办下终于在八月末顺利举行了,他把演奏会的地址选在了清河镇,那里的房子虽然已经被拆了,但是却保留了大多数的树木,这个时候正是木芙蓉盛开的时候,粉色的花朵开满了一整条街道,风吹过的时候纷纷扬扬的花瓣就在半空中飞舞旋转,美不胜收。   他闭着眼坐在舞台上,手指放在琴键上,但是心里想的却是他和阿融的过往,一幕幕,一张张都是他们在一起的画面,那些过往是那样的美好,是那样让人沉醉,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沉醉,因为他的未来要和阿融制造更多更美好、更让人沉醉的回忆。   他睁开眼,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跳跃,忧伤空灵的音符飞舞在纷飞的花瓣里,有一种直击人心的魔力,他弹得是那首《山灵》,经过他多次的改进,这首曲子更加动人了。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弹这首曲子时,阿融的表情。   他弹得第二首是《融山音律》,这是他写给阿融的定情曲,只不过那时的他不明白,阿融也不明白。   优美的音乐配上优美的环境使这一场演奏会取得了完美的成绩,经过这一场,宋淮声也成为了当下炙手可热的钢琴演奏者。   “终于结束了。”韩琦看着工人拆下舞台的最后一块板子,终于松了口气:“你简直太有才华了,淮声。”   “才发现啊。”宋淮声把水递给他,笑了笑。   “以前就知道你有才华,可是我没想到你这么有才华。”韩琦叹了一口气,想起了三年前那段日子:“要是没有那段日子,你的发展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不会。”宋淮声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仰头灌了一口水,然后看着远处延绵不绝的融山:“要是没有那段日子我不会有现在的生活,我也不会再弹琴。”   “那倒是,那段日子虽然苦,但是你也收获了很多吧。”韩琦虽然不知道那段日子里宋淮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却隐约明白那段日子带给宋淮声的改变。   “对,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很快乐的一段时光。”宋淮声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我在这里走走再回去。”   “那你早点回来啊。”韩琦叮嘱道,然后回了酒店。   宋淮声一个人走在那条小路上,小路因为长时间没有人走过被杂草覆盖了,不长不短的草戳着他的脚踝,有点微微发痒的感觉,越往里走,树木越茂盛,透进来的月光也就越暗淡,他刚要拿出手机照明,周围就被萤火虫包围了。   成千上万的萤火虫从草丛中飞出,像是从天幕上坠落下来的星星一样包围着他,他拿着手机的手忽然就失去了力气。   手机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按亮了的屏幕上银发少年靠着黑发青年笑的一脸幸福。   他几乎是狂奔着向萤火虫光路通向的方向而去,掉在地上的手机也来不及捡了,他现在只想到山顶。   一路的狂奔让他到达山顶的时候几近断气,他看着月光下的那个人影,憋了三年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褐发的山神在月光下转身,看着他的爱人,张开了双手奔向宋淮声;“淮哥!我回来了!”   时隔三年,他们终于紧紧相拥,并且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分离了。   全文完。      ☆、番外一 阿融的信   淮哥:   见字如晤。   这是我在你走后自己学会的第一句很有深意的成语。我查过了,这句成语的意思是,看见我写的这些字,你就像看见了我一样,你看着,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成语啊,我以后不在了,你看见这些就像看着我一样,你是不是会把我记得久一点呢?   我记得有哪本书说过了,写信是除了说话以外最能表达感情的方式,所以我决定在我离开前写下这封信,不管以后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我都要写,要是有一天你看见了这封信,想起了我的时候也不会感到那么难过,因为这封信代表了我对你全部的爱。   淮哥啊,我真的好爱好爱你,但是我们再次见面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预知到了这个结局。我生于融山,长于融山,融山不在了,我也不能够单独存在,我唯一庆幸的就是你离开之后就会忘记我,这样你就不会活在记着我的悲伤的回忆里了,你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也可以好好的、快乐的生活着了。   我不怕消失的,消失没有什么不好的,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我没能听到你亲口说一句你喜欢我,我真的真的好想听啊。   我对你说了那么多次,你却一次也没有亲口对我说过,是不是很不公平呢?是吧。   我其实很自私的,我没有那么大度的,要是能够不消失就好了,我只要一想你以后会那么温柔地对着另一个人笑、拥抱另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喜欢,我的心就开始疼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啊,可不可以不要让别人叫你淮哥啊,这样,这个称呼对你来说就是独一无二的,就是特殊的。   你知不知道啊,我每一次叫你淮哥,里面全都是我的喜欢呢,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听出来的,对吧?   但是我又想了想,好像不能那么自私,以后你和谁在一起,谁叫你淮哥都可以,只要你能快乐,我再难过也是可以的。   所以你要快乐啊,淮哥。   替我去看看别处的大山和湖泊吧,带着以后能让你快乐的人。   再见了,我最爱最爱的淮哥。   ——阿融。      ☆、番外二 宋衣   宋衣知道她怀孕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愣神。   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怀上的这个孩子,她回想了一下那个凌乱的夜晚,那晚是她和陈琳最后一次通话,她本来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身段想要去求得陈琳的原谅,可是电话接通陈琳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她要结婚了。   讨好的话就那样梗在了她的喉头,直到挂了电话也没能说出口。   正好有人邀请她去一个酒会,也许是真的难过,她那晚喝了很多很多酒,她想,说不定当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的那通电话还没有打出去,陈琳也在清河镇等着她的道歉,她们还能回到最初的样子。   可是醒来后,时光不但没能回溯,而且脱轨了。   她是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醒来的,她浑身赤|裸,白皙的身体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捂着额头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个月后,她怀孕了。   她拿到检查单的时候,是想过去做人流的,手术也预约好了,可是她摸了摸肚子,还是没能走进人流室。   过去陈琳总说她是个没有定性的人,就像风一样让人抓不住,总会让她感到害怕,怕她有一天会像风一样离开。做人流那天,她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这些话,她想,这个孩子是不是可以成为拴住她的中心?   于是她留下了这个孩子。   她带着孩子回过一次清河镇,她看到了陈琳和她的未婚夫,那个男人长得不英俊、身材也不高大,看上去也没什么钱的样子,但是那个时候陈琳脸上的笑容是她很久都没有看见过的、幸福的笑容,她看着怀里的孩子,默默离开了清河镇。   她是真的想成为一个好母亲的,可是她高估了自己。   那段时间,她的工作很忙,几乎没有时间去照顾孩子,于是她找了个保姆,每次她下了班,去抱孩子的时候,孩子总是哭的很厉害,她没带过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总会手足无措。她问保姆为什么,保姆只说小孩子都这样,看医生,也检查不出来什么问题,她尽管着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看着孩子一天天瘦弱下去。   某一天,她把资料忘在了家里,半路回去拿的时候,她看到了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画面,她的儿子在婴儿车里大哭,而保姆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电视,间或投给哇哇大哭的小婴儿一个带着厌恶的眼神。   宋衣被那种眼神深深刺痛,那是她的儿子,为什么要被别人那样对待?   她辞退了保姆,发誓自己也能照顾好儿子。   她再一次高估自己。   因为工作太忙,她有一次忘记了孩子,直到深夜回家时才想起儿子被遗忘在了工作室,她急忙赶回去,看到了发着高烧的儿子大哭,哭声很微弱,像只小猫一样,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生机。   她终于明白,自己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她把孩子交给了父母,虽然舍不得,但是孩子能平安长大,她也是高兴的。   因为对陈琳的愧疚和那一点残存的爱意,她不敢回去看儿子,每次只能偷偷在远处观望,看着陈琳逗她儿子时开心的笑脸,她的心逐渐变得麻木。   她再也没有回去看过她的儿子。   后来,长大成人的儿子目睹了她和一个女人的欢爱,他哄着眼质问她时,她手心里汗多的烟都要握不住了。   她强自镇定地冲儿子脸上吐了一口烟,笑着说:“我说了你别来打扰我,是你自己不听,你这样何必。”   然后,她进屋去继续未完成的欢爱,听着门外踉跄的脚步声消失,她才捂着眼睛倒在床上。   宋衣这么多年来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还是只会用这种让两个人都难受的方式解决问题。   这条路有多难她再清楚不过了,她不想让他因为她而受到嘲笑。   所以他可以没有她这个母亲,当然她也可以没有这个儿子。   只希望,他们的余生都好。   这样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