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魔神的短命白月光》   文案   #文案为第一人称,正文为第三人称#   我是仙界最后一只小凤凰。   师父飞升前说我欠了一个人情,不还就无法飞升成仙。   我费劲千辛万苦后,成功混入恩人身边。   恩人天生煞体,克亲克友,众人避之不及,孤苦伶仃,为报恩情,我拜他为师,相伴左右。   恩人身受误会,遭万人指责唾弃,为报恩情,我与他结为伴侣,不离不弃;   恩人为救天下苍生而受伤,命悬一线时,为报恩情,我拼尽性命取心头血为他疗伤;   恩人唯一的心上人命悬一线,药石无医……   凤凰的躯体有让人起死回生之奇效。   为了不让他难过,   我以身炼药,成全了他们二人。   然后,我飞升了。   人间的日子大抵苦闷贫乏,没有师父的天界也不过如此。   直到我闲来无事,在仙界四处游历,遇到了一个怪人。   他白布蒙眼,面色枯槁,只怀中捧着个什么东西,碎碎念个不停。   我好奇的一听,原来是《往生咒》,不免觉得有些悲哀。   因其《往生咒》是专门为超度那种死法极其惨烈、甚至魂飞魄散的人用的。   我正想上前安慰数句,却见那人抬起头,怀中抱着一个精致的瓷瓶。   正是我当年以身炼药之后,最后留下的东西。   哦,我淡淡的想,原来他哭的人,是我。   后来我才知道,我死的那日,他一夜白发,屠尽天下人。而后一夜成魔。   #此后,全天界都在传,我是魔神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冷戾疯批魔神攻×天真治愈小太阳受   #临近完结,更新不定,日更偶尔隔日更#   1攻受从始至终1V1   2前期虐受后期虐攻,追妻火葬场   ps.火葬场已经开始了,可以宰了ovo   3小虐怡情,收藏一个嘛~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天作之合仙侠修真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凤瑄,厉扶仞┃配角:裘子晋,白乐荣,苟流┃其它:预收《拯救偏执大佬后》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我是魔神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立意:困境使人成长 第1章 拴狗的链子   又一届无念宗新生大会落幕。   大气磅礴的雄伟殿堂外,围聚着一群又一群的新生弟子。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无念宗的一员了。”   其中一处人群前,青年弟子神色自豪的说完,转而侧身,露出身后的另一位清秀少年,道:“这位是白乐荣白师兄,也将是带领你们熟悉无念宗的师兄,今后不管你们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向你们白师兄请教,明白了吗?”   少年们洪亮而又满富朝气的统一答道:“明白了!”   那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头戴精致发冠和玉簪,年龄看上去和他们一般大,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嘴角都带着笑意,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便令人如沐春风般的人。   白乐荣大方一笑,温和道:“那么这段时间,还请大家多多照顾。”   他亲和又丝毫不拿捏的态度很快得到了所有新生弟子的好感。   “现在开始点名:‘……’,‘……’,‘凤瑄’。”   无人应答。   “凤瑄来了吗?”   …………   无念宗内布局庞大而又复杂,就连一路上为他们领路的师兄,都时不时的使用地灵寻路。   方才心口处的梧桐枝似有异动,凤瑄按着梧桐枝的指引寻到这周围,梧桐枝却又忽然没了动静。   就一个晃神的功夫,不出意料的,他掉队了。   望着周身清一色的高大树木,凤瑄沉默片刻后,试探着开口:“有人吗?”   回答凤瑄的自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凤瑄认命的长叹了一口气,掌心抚向心口。方才他差点就能找到恩人了,梧桐枝什么时候罢工不好,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此处地形复杂,若是没有人指引,光靠他自己乱转,恐怕三天三夜都找不到队伍。   凤瑄正愁着呢,丛林里面突然传出几声嘶哑急促的鸣叫。   凤瑄神情一凛,二话不说,便寻着灵鸟微弱的叫声寻去。   原来是只受伤的忠灵鸟,正在不断的呼救着。   这种灵鸟秉性忠诚,是上好的灵兽伙伴,受到不少修士的追捧,但也因此时常受到修士捕捉。   凤瑄翻出伤药,正准备上前,一旁的丛林冲忽然走出来一个黑衣人影,先他一步赶到了灵鸟身旁。   “别伤它!”凤瑄瞬间跳了出来,脚下生风似得赶到了黑衣人的身边,生怕这人对小灵鸟做出些什么来。   刚想阻拦,就看到黑衣人收回手,小灵鸟的伤患处已经覆上了一层灵药。   凤瑄略有些尴尬的收回了阻止的动作,他看着黑衣人动作小心的将灵鸟收起,颇为歉意的望着黑衣人的双眼道歉:“不好意思。”   看清黑衣人的模样时,凤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来人是个少年,长得很是好看,薄唇,挺鼻,桃花眼,容貌不逊色于凤瑄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只是眼中带着戾气,显得薄情,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就好像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一般。   凤瑄小幅度的指了指黑衣少年腰上的无念宗令牌,试探着询问:“你也是无念宗的新生弟子吗?”   凤瑄实在是有些不确定,新生尚未配令牌,而一路来所有的无念宗配令牌弟子,无一例外都是一身白衣,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个……穿高领黑袍的配令牌弟子,实在是有些奇怪。   凤瑄窘迫道:“我是无念宗的新生弟子,迷了路,不知道怎么回去了,那个,请问你也要去新生住处吗,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的。”他竖起手指发誓。   黑衣弟子闻言,低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而后朝着某个方向大步走去。   凤瑄左右看看,小跑着跟上了黑衣少年的步伐。   黑衣少年显然对无念宗的布局很是熟悉,丝毫不像是新生弟子,凤瑄越是好奇,路上终于没能忍住,开始叭叭的聊起来。   他追在黑衣少年的身旁:“你应该很了解无念宗吧?那你知道子晋仙尊吗?”   黑衣少年自然保持一贯的沉默。   凤瑄也丝毫不在意,自顾自的讲道:“我听说子晋仙尊是无念宗最厉害的修士,无念宗大半的弟子都想拜子晋仙尊为师,可惜千年以来,子晋仙尊就收了一个徒弟,这是真的吗,子晋仙尊真的不再收徒了吗?”   说到这儿,凤瑄眼中难掩的失望。   他此番费劲千辛万苦寻到无念宗,为的就是寻人报恩。   来的路上他都想好了,厉害如师父都算不出他这个恩人的身份,想必恩人的修为定不在师父之下。   到时候他进了宗门,就以弟子的身份拜入恩人门下,日夜留在恩人身边,还愁报不了恩?   谁知才进宗门,迎头就是“子晋仙尊千年来只收了一个弟子”这样一个噩耗。   凤瑄碎碎叨叨道:“子晋仙尊这么厉害,收的弟子想必也定是天才……”   凤瑄自己说的认真,丝毫没有发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身旁的人动作忽然一僵。   “诶对了?”凤瑄抬头,对着黑衣少年展颜一笑,好奇的询问道:“你了解这个师兄吗?应该很厉害吧?”   黑衣少年一顿,像是被触中了某种开关一般,垂眼,启唇,眼含嘲讽,语气冰冷似寒铁:“他是煞体。”   他说完,视线却还紧盯着凤瑄,似乎在查探少年的反应。   气氛一时间陷入某种诡异的寂静中。   “啊……这样啊。”凤瑄缓过神来,认真的点头,“那他真的很厉害。”   黑衣少年忽然顿住了脚步。   凤瑄却还不自知,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一边解释道:“这样的体质还能守住本心,坚持修仙道,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你说呢?”凤瑄忽然转身热情一笑,“你怎么不走了?”   黑衣少年又重新出发,只是这次,脚下的速度却慢了几分。   ——   “凤瑄?”白乐荣微微皱眉。   在他喊到第三声的时候,凤瑄终于赶到了新生弟子住处。   “到——!”凤瑄跨入院子里,一边响亮的喊道,一时间院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望了过来。   片刻的寂静后,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一看到黑衣少年,老生弟子便嘻嘻哈哈夸张道:   “我说怎么老远就闻到一股子狗味呢,原来是厉扶仞啊。”   他这话仿佛一个咒术,周围闻言的老生弟子们都心照不宣的哄笑起来。   更有甚者捂着鼻子大喊:“狗味!狗味!”   还一边笑着给周围的新生弟子解释:“套着拴狗的链子,不就一身狗味吗?”   新生弟子们则抱团窃窃私语:   “他就是厉扶仞?”   “厉扶仞?传说中那位?”   “凤瑄怎么和这煞星一起来了?”   ……   一个和凤瑄较熟些的弟子忙跑到凤瑄跟前,当着黑衣少年的面也丝毫不忌讳,一个劲的把人往院子里拉,不断皱着眉头问:“你认识他?怎么和他一起过来了?快离他远一点,晦气!”   凤瑄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至一旁。   “他是谁?”凤瑄搞不清楚情况的问。怎么所有的人见了他,都是一副讨厌的样子?   同伴眼神一时间变得古怪起来:“你说厉扶仞?嗤,他可是无念宗上下有名的煞星,全无念宗上下没有人不知道他的,成天拴着一副狗链的就是他咯。”   凤瑄这才明白过来,看来这个奇怪的人不是什么新生。   寻着周围人的话,凤瑄沉默的仔细看了看,厉扶仞黑色的高领下,确实藏着一个凸起明显的异物,是一个硬挺的漆黑圆环状东西,看形状不像是项链,倒更像是项圈之类的物件。   周围的人还在不断嗤笑着,什么“栓狗的链子”、“煞体”、“魔物”之类的恶词层出不穷。   凤瑄听着这些话,忍不住朝门外的少年投去担忧的视线。   可黑衣少年,却还是一脸冰冷的神情,就好像他们讨论的人不是他一般。   厉扶仞没有进院子,而是托守门的弟子传话给白乐荣,说是有事相见白师兄。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戏谑的哄笑。   “瞧瞧,天天来找我们白师兄,你们说他打的什么狗屁念想?”   “可不是吗,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呢。”   白乐荣脸上浅淡的笑意也收了起来,点头答谢:“好,你转告他,我一会就过去。”   说罢开始分配新生弟子的住处,待到完成后,转身准备去见厉扶仞时,忽然被身后的人拉了拉。   老生弟子又惊讶又恶毒道:“白师兄去见一条狗做什么?沾了晦气。”   白乐荣无奈道:“想必是找我有重要的事情,自然不能不去。”   老生弟子又轻嗤道:“也就是师兄好心,否则谁愿意搭理个浑身狗味的东西?”   凤瑄闷闷的站在原地,视线紧追着白乐荣和厉扶仞二人。   他的这些小动作,自然也被身旁的人发现了。   “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和煞星走到一起去了?”方才拉走凤瑄的弟子追问道。   凤瑄心不在焉的将自己迷路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那弟子才放了心,还不住的叮嘱道:“你以后看见他走远点,别和他一起。”   凤瑄不解:“为什么?”   “无念宗里谁不知道他就是一个笑话,虽然是子晋仙尊唯一的弟子,浑身上下却半点修为都没有。”说话人满意的从凤瑄眼中读出了诧异之色:“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是子晋仙尊的弟子?那自己方才岂不是……?   凤瑄回想起黑衣少年回答他时的场景,眼神暗了暗,随即缓缓摇头。   “他啊……他是煞体,煞体你知道吧?天生的邪魔之体,浑身邪煞之气,这种人啊,多半心思歹毒邪恶,极易入魔,天生是修魔修的料。”   这弟子越说越起劲,在自己空空如也的脖子上比划道:“这东西你看到了没,就是子晋仙尊专门给他戴上,用来栓住他,防止他伤人的东西!”   凤瑄看到,众人的哄笑声中,白乐荣走到黑衣人的身边,两人之间保持着稍远的距离,在交谈着什么。   “也不知道仙尊收这样的祸害废物做什么,除了辱败我们无念宗的名声,还能有什么作用?……以后你见到这人,离得越远越好,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发疯……”   凤瑄站在人群里,视线却受了蛊惑般不受控制地落在对面的黑衣少年身上。   说话之人似乎也发现了凤瑄在发呆,恨铁不成钢般低吼:“你听进去没有啊!”   凤瑄是真的没心思再听下去了。   他和别的人不同,凤凰乃是天生的祥瑞神兽,能轻易看透世间的邪魔之物。   在入凡世前,他以秘术封印了自己的凤凰血脉,轻易不能解开,故能力也受到了些影响,时而灵,时而不灵。   然而就在刚刚,他体内的封印有所松动,能力恢复之时。   他突然看到,厉扶仞的周身,自上至下都缭绕着一股极其浓厚的黑色煞气,似焰火般张牙舞爪的想要将少年整个吞噬殆尽,却又止步消散于那个诡异的黑色项圈处。   他活了上千年,普通煞体也并非没有见过,但邪煞之气浓厚到哪怕他被封印了血脉,仍旧能查探出如此恐怖的程度……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煞体。   凤瑄忍不住开始想,倘若他没有封印血脉,厉扶仞也没有受到项圈压制,又将会是怎样恐怖的场景?   不知是他目光过于深切,还是周围笑声太过喧哗,凤瑄清楚的看到,那黑衣少年临走前步伐忽然一顿,动作极小极小的,朝着他这边看了一眼。   一瞬间邪气翻涌,天地为之失色。   在滔天的黑色煞气中,似有一段金色灵气匆匆一闪,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分明是他身上才独有的,凤凰血脉的气息。   凤瑄惊疑不定的后退了数步,心口处的梧桐枝,不寻常的轻微战栗起来。   凤瑄弯腰捂住胸口,感受到梧桐枝的异常后,脸上的神情更是难辨。   这梧桐枝乃是他师父临飞升前,最后给他留下的东西,师父说过,梧桐枝能指引他恩人的位置。   眼下梧桐枝多次被触动,说明他要找的人,就在他身边。 第2章 他在冰窖   凤瑄立刻收敛神情,在周遭四处探寻起来,可惜直到梧桐枝再次平静下来,凤瑄还是一无所获。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且两次梧桐枝异动,都有厉扶仞在场。   凤瑄望着远处树下的黑衣少年,心下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凤瑄确信无疑,除了他以外,天地间再没有第二只凤凰。   可凤瑄从不记得自己和厉扶仞接触过,那厉扶仞身上的凤凰灵气,又是从哪里来的?   直到厉扶仞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周围人的讨论还时不时的传入凤瑄的耳中:   “煞星不会真的喜欢白师兄吧?”   “他是不是从来都不照镜子?他也配?”   “迟早要他好看……”   ……   无念宗内有规定,弟子暂无师从者,一律于弟子学堂统一学习。   凤瑄自然也不例外,一早便收拾好书册赶到了弟子学堂,想了解更多关于裘子晋……和厉扶仞的事情。   结果一进学堂,就看到一群弟子围着最角落的一个位置,粗鲁翻弄着上面的书籍,用术法乱涂乱写,嬉嬉笑笑道:   “废物还学什么心经背什么法术,嗤,痴心妄想。”   “他一个煞体,学什么法术?子晋仙尊不杀他就是最大的恩典了,不知好歹的东西。”   “欸你可别污了东西这两个字了,正好前几天我新学了一个传输阵法,今天就拿他的东西来练练手哈哈哈。”   凤瑄常年在山上修炼,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后知后觉才发现这群人糟蹋的是别人的书。   这不是欺负人吗?凤瑄不满的皱起眉头,他倏地一下站起身来。   还不待他来得及发话,上课古钟声同时响起,自门外走进来一个黑衣少年。   高领黑衣,腰间坠令牌,正是厉扶仞。   众人顿时做鸟兽散。   凤瑄尚未发泄的怒气瞬间消散,无措的目送厉扶仞走至座位旁,此时座位上的书册东一册西半册的散乱着,什么脏乱的东西到处是,根本无从下脚。   厉扶仞见到这一幕,也并不意外,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即一本一本,将残余的书册收了起来,而后微微凝眉,自然是发现书册少了。   凤瑄忙开口:“你的书被传输法阵传送走了。”   厉扶仞这才闻声回过头,发现学堂的另一边站着陌生少年,他一回头,就对上了凤瑄担忧的视线。   然而厉扶仞也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即转身,直接大步出了学堂。   桌上仍旧一片狼藉。   凤瑄坐回身,还时不时有人朝凤瑄投来不满的视线,嘀嘀咕咕的讨论道:   “他不会是告状去了吧?”   “他?嗤,放心吧,但凡子晋仙尊能搭理他,还会让他来弟子学堂?”   凤瑄听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终于忍不住,追着厉扶仞跑了出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逐渐交汇至一起,凤瑄气喘吁吁的跑上来,无不担忧的关切问:“你还好吧?”   其实他还想问很多,比如“他们经常这样对你吗”、“昨天的事情你有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话在嘴边辗转了好几圈,凤瑄最终也只问出个:“那只受伤的忠灵鸟还好吗?”   厉扶仞的脚步微微一顿,视线微斜,在凤瑄的脸上扫过,像是才认出凤瑄的模样。   倒是凤瑄说完这句话后,厉扶仞的胸前一阵涌动,从纯黑的衣襟处探出个毛茸茸黄灿灿的小脑袋,叽叽喳喳的像是在回应。   正是凤瑄询问的那只忠灵鸟。   凤瑄瞬间笑出声来,他贴近厉扶仞,笑眼盈盈的伸出指尖逗弄着忠灵鸟:“小家伙看起来很精神嘛。”   又对着厉扶仞:“你把它照顾的很好哦。”   气氛一下子软和下来。   凤瑄想起厉扶仞没有修为,忙自告奋勇:“我帮你找书吧?”   他生怕厉扶仞拒绝,白皙圆润的指尖戳着忠灵鸟,俏皮的说:“就当是给你救了小家伙的报答!”   厉扶仞指尖无征兆的颤了颤,面上依旧无动于衷。   凤瑄说完,也不管厉扶仞答不答应,手上很快掐出几个术法,又分做灵力,灵力感受到厉扶仞身上的气息,分别朝着弟子学堂的各个方向飞去。   凤瑄还特意调皮的捏了一道灵气,直接没入到了厉扶仞的身体里。   厉扶仞果不其然满眼诧异,虽然稍纵即逝。   难得看到厉扶仞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凤瑄拼命憋笑。   这回是凤瑄带路,厉扶仞不远不近的跟在凤瑄身后,他望着绚烂的灵气,眼神微暗。   好在丢书弟子的修为并不强,书都在弟子学堂附近,凤瑄很快领着厉扶仞一一找到。   凤瑄递给厉扶仞最后一本书:“那你现在要去哪?以后还会去学堂吗?”   厉扶仞只吐了一个字:“会。”   他朝凤瑄微微点头示意。   凤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想起学堂那些弟子们说过的话,又不放心的追问:“你是仙尊唯一的弟子,可我听说……子晋仙尊从来不管你,这是真的吗?”   他也是师父唯一的弟子,师父对他极好。他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师尊竟对自己弟子不闻不问,那收这个弟子做什么,镇宅还是当摆设?   厉扶仞敛去了自己眼中所有的神色,语气又恢复到最初的淡漠:“嗯。”   亲耳听到了本尊的肯定,凤瑄哀嚎一声:“啊——不是,可你们是师徒啊,怎么会?”   厉扶仞突然打断,语气冰冷似寒刃:“你也想拜我师尊为师?”   凤瑄一愣,终于感受出了厉扶仞态度上的变化,厉扶仞变得实在是太快,以至于他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拜子晋仙尊为师,确实是他最初的计划。   凤瑄这样想着,呆愣的点了点头。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厉扶仞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冷戾眼神,看死物般从他身上扫过,语气冷硬又嘲讽:“我不会帮你。”   凤瑄顿时明白了厉扶仞的意思:就算你费尽心思讨好我,我也不会帮你的。   他心下就是一个咯噔,忙解释:“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利用你的意思。”   可不等凤瑄再解释,厉扶仞眼神便似刀子般一扫,薄唇轻启:“滚。”   “别让我再见到你。”厉扶仞说完,将忠灵鸟按回怀中,片刻都不迟疑的转身离开。   留下凤瑄一人,满脸愁容。   ……   凤瑄苦恼的支着头坐在弟子学堂里,他后排就是厉扶仞的位置,座上的脏污已经被他清理的干干净净,可厉扶仞的位置上,却还是空荡无人。   自上次两人分别后,厉扶仞再没有来过学堂,算算日子,已经过去四五日了。   但之前凤瑄分明问过厉扶仞,他说了还会来学堂的。   凤瑄转过身,望着空无一人的座位,脑海里又闪过厉扶仞临走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别让我再看到你】。心下不免有些心虚的想:厉扶仞不会是为了避开他,所以才不来弟子学堂的吧?   那厉扶仞会去什么地方?   凤瑄焦虑的左顾右盼。   随着上课时间的逼近,学堂的弟子也越来越多,凤瑄紧盯着来往的弟子,今日的期盼也逐渐消失。   学堂内渐渐嘈杂起来。   凤瑄注意到,前排有几个弟子频频回头,朝着他的方向看。   “诶你说,都好几天没来了,不会真出什么事情了吧?”   “嘘,小点声,你想被别人听见是不是。”   但声音再小,也逃不过凤瑄的耳朵,凤瑄警惕的迅速抬头,锁定了前方的几个人,他认出来,其中有一个人,正是上次丢厉扶仞书的弟子。   “你们怕什么,他死在里面才好呢,反正是个煞星,大家都巴不得他早点死。”   “我们啊,这叫做为、民、除、害!”   煞星。   死。   凤瑄听到这几个关键字,很快便想通了一切,或许厉扶仞这几天没来学堂,根本就不是他不想来,而是来不了。   这群人把厉扶仞困住了,厉扶仞现在很危险。   他又想起这群人上次丢书时的场景,怒火顿时腾的一下冲到了凤瑄的头顶,他“啪”的一声将书狠狠一摔,起身的声音彻响了整个教室,全学堂的弟子都回过头来。   “他在哪里?”凤瑄压抑着怒气问。   他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懂的人都知道凤瑄在问什么。   学堂里鸦雀无声。   凤瑄咬牙:“我最后问一遍,厉扶仞现在人在哪里?”   有人后知后觉的打着哈哈:“我们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咯?”   凤瑄的忍耐到了极点,他来无念宗也有些日子了,对厉扶仞的事情也算了解。   厉扶仞无非就是天生煞体,极易入魔,极其危险。   凤瑄也并非不明白众人对厉扶仞的恐惧,但只要厉扶仞尚未入魔,他便和在场所有的无念宗弟子一样,是一个普通人。   眼睁睁看着厉扶仞被排挤,甚至遇到生命危险,凤瑄做不到。   凤瑄紧了紧拳头,疾步上前提起丢书人的领子就将他贯倒在地。   那人先是懵逼,很快反应过来,被新生弟子拎鸡崽般撂倒,让他觉得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面子,羞愤不已的欲要还手。   凤瑄却没心思同他折腾,灵气顷刻间外放,偌大的威压直接压的地上的人说不出话来。   片刻的功夫,地上的人就大汗淋漓,再也不敢折腾了。   凤瑄这才将人拎起来,冷冷逼问:“他在哪里?”   光在宗门里修炼的弟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生怕凤瑄下一秒就对他出手,便哆哆嗦嗦的全抖出来了:“冰窖,在后山冰窖!”   后山的万年冰窖?   凤瑄只觉得拳头一紧,寻常弟子误入冰窖都要吃上好一阵苦头,况且厉扶仞根本没有修为护体。   “几天了?”   “三、三天……”那弟子都不敢直视凤瑄的双眼了,只底气不足的辩解:“反正他邪煞之体,哪有那么容易死?”   凤瑄听的一阵气血翻涌,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他也一并丢入冰窖好叫他也尝尝‘不会死’的滋味。   但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找到厉扶仞。   凤瑄把人提起来,冷硬道:“他在哪里?你带我去。”   那人却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凤瑄的眼睛,支支吾吾:“冰窖……冰窖太多了,找不到的。”   一旁的弟子还应和:“是啊,冰窖那么多,谁能找的到啊,再说了,他一个煞体,既然留在我们无念宗就该有这样的觉悟。”   什么样的觉悟,被你们亲手杀死的狗屁觉悟吗?   凤瑄气过了头,一时间只觉得好笑起来。   他推开丢书弟子,咬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倘若他在冰窖出了什么事情,今日站在这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手上是干净的。”   “你们不去,我去。”   说罢他唤出宗门分发的地灵,火速寻到了冰窖的方位。   于是众人便目送着凤瑄片刻也不耽误,即刻转身,毫不犹豫的朝着冰窖飞奔而去。   剩下学堂里的弟子们面面相觑,而后窃窃私语道:   “他真的一个人去了啊?”   “冰窖那么危险,不会真出什么事情吧?”   ……   路上,凤瑄越想越觉得荒谬,从前师父总跟他提起,说世上妖、魔、人三类,其中凡人最为脆弱,但却也最为强大。   凤瑄每次听都觉得不可思议,师父解释说,那是因为凡人重情义,最是团结。   凤瑄嘲讽似的勾了勾嘴角。   倒也不是不团结,毕竟厉扶仞在他们心里,早就成了“魔”,是外人,不是吗?   冰窖位于后山西部,左临后山森林,地面上常年冰雪覆盖,寒冷刺骨,地下则冰窖四通八达,面积极广。   然而比寒冰更让人畏惧的,是冰窖中未知的妖灵兽。   凤瑄身负凤凰血脉,本能克制极寒。偏偏此时血脉被封印,反受极寒的压制,比常人痛苦百倍。   顶着刮骨般的寒冷,凤瑄找到一处冰窖的入口,对着里面大吼:“厉扶仞——”   厉扶仞——   扶仞——   仞——   冰窖内不断传来回响,唯独少了厉扶仞的应答。   这冰窖内部错乱繁杂,到处连通,又不知他们将人从何处丢下,要在其中寻一个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凤瑄乃是感天地灵气而孕,全天下唯一的一只小凤凰,他知道自己的运气向来都很好。   眼下厉扶仞已被丢进去数日,生死未卜,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只能拼一拼。   凤瑄双手合在心口前,隔着胸膛捧着梧桐枝虔诚许愿:“倘若师父在仙界有灵,还请庇佑我今日安全将厉扶仞带出来。”   说完后,他又闭眼虔诚的默念了片刻,而后倏然睁开眼,坚定信念,对着窖口大喊道:“厉——扶——仞——”   “等我接你!”   他呐喊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冰窖。而后他再不犹豫,身影彻底没入冰窖中。   此时此刻,远在千里外的一处冰窖中,厉扶仞浑身铁青,一动不动的躺在冰面上,他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冰,呼吸已经浅薄到几不可闻,像一块冰冻的尸首。   倏然间,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呐喊似仙乐般传入他的耳中,他紧闭的眼皮,终于微弱的跳了跳。 第3章 咔嚓的开锁声   冰窖内滴水成冰,寒气积聚有万年之久,和普通的霜雪有着天壤之别。   人若是行走在其中,起初好似刮骨般剧烈的痛楚。   等到万年寒气彻底入了体,疼痛反而逐渐察觉不到了,只觉得细细密密的冰针,一阵又一阵,绵绵不断的扎在体内血肉的各处,若是会出血,大概早就血肉模糊。   直到你彻底麻木了,没有感觉了,寒风又会化作冰刃,将你切割成碎片,最后化作万年寒气中的一缕。   凤瑄知道这万年寒气对他的灵气有所压制,却没想到压制竟这么厉害。   普通修士还能简单的运转灵气覆盖在身上抵抗,可他的灵气一旦暴露在外,便会被万年寒气沾染附着上,且经久不消,不断的蚕食着他原有的灵气,甚至蚕食掉他的灵气之源,伤及他的根本。   在发现这一点后,凤瑄只能尽可能的将体内的灵气缩做一团,护在丹田里。   而这样下来,他便比普通的凡人还要脆弱了。   前行不过小半刻钟的功夫,凤瑄已经面如金纸。   这样下去,他恐怕撑不了多久,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厉扶仞。   凤瑄这样想到,不远处忽然传来打斗的声音,凤瑄立刻强打起精神赶了过去。   只见一群丑陋妖兽团团逼紧一处角落,看情况,应该是其他灵兽误入了冰窖,恐怕要落入这些妖兽的肚子里了。   凤瑄想都不想便运转灵力,对着妖兽一剑挥去,为受困的灵兽斩开了一条生路。但凤瑄也同时闷哼一声,喉头一甜。   妖兽惧怕凤瑄的灵气,争先恐后的逃走了。   受困的灵兽得以脱困,他迅速跑至凤瑄的身旁,慌乱的围着凤瑄叽叽喳喳。   竟是厉扶仞救下的那只忠灵鸟!   凤瑄双眼一亮,心道,定是厉扶仞撑不住了,忠灵鸟见状不妙,为厉扶仞求援来了。   他冷静道:“快带我去!”   无需多言,只一个眼神,凤瑄很快明白过来,他立刻跟在忠灵鸟身后,跌跌撞撞的向冰窖深处寻去。   有忠灵鸟的指引,很快的,凤瑄便寻到了厉扶仞的方位。   一进冰窖,凤瑄就看到厉扶仞面色铁青,浑身已经坠满了星霜,躺在一面湖泊旁的冰面上不知死活。   “厉扶仞?”   凤瑄心中一紧,立刻上前试探气息。   好在厉扶仞状态看起来虽吓人,却尚存一丝微弱的呼吸。   他来的不迟!   凤瑄一路悬挂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忠灵鸟叽叽喳喳的围着厉扶仞上蹦下窜,很是着急。   凤瑄把小家伙收进自己的怀里,安慰道:“不用担心,有我在。”   安慰完忠灵鸟,凤瑄的脸却愁成了一团。   眼下厉扶仞都快被冻成大冰块了,他肯定不能就这样把人扛出去,途中就是磕坏了冰块的边边角角,他赔都赔不起。   凤瑄认命般吐出一口气。   其实他在来的路上就有所预料,厉扶仞没有灵气,就算天生煞体死不了,能吊着最后一口气已是奇迹。   哪怕活下来,想必也早已寒气入骨,血肉凝固。   这时候倘若要他继续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   凤瑄闭上双眼,倾身伏在厉扶仞身上,调动出一直护在丹田中的灵气,重新运转,一分不落的全都渡入厉扶仞的体内。   金黄的灵气在凤瑄的操控下,有序的在厉扶仞的筋脉内游走,金光所至之处,寒气皆散,冰雪消融。   然而随着凤瑄这危险的动作,万年寒气也争先恐后朝着凤瑄丹田内拥挤,试图蚕食这送上门来的美味。   丹田猛地受到万年寒气侵蚀,凤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凤瑄咬紧牙关,输出灵气的速度不减反增。   随着万年寒气的不断入体,凤瑄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起来。   凤瑄有时候觉得自己体内的血肉早就烂成一团,不成模样了。   有时候又觉得五脏六腑还是好的,否则痛楚怎么会那么清晰?   到最后凤瑄的嘴角已经满是他自己咬出来的血痕,眼前的一切开始摇晃,逐渐模糊,寒气入骨。   体内的灵气逐渐空虚,凤瑄伏在厉扶仞身侧的手臂一个脱力,一头栽入了厉扶仞单薄的怀里,一时间撞的头晕眼花。   凤瑄只觉得身体一阵一阵的往下沉,像是有无数布满刺刀的手在拉扯他的骨肉,不断的把他往下拉。   有声音在他耳边蛊惑般轻唤:放弃吧,放弃了就轻松了。   忠灵鸟从凤瑄怀中挣扎着跳着出来,也明显感受出了凤瑄的虚弱,开始围着凤瑄叽叽喳喳,不停的梳啄着凤瑄的发丝,想让他停下来。   “咳…我、没事。”   就差一点了。凤瑄咬牙,满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就在凤瑄即将神志混乱之时,凤瑄的心口处,梧桐枝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异常,一下又一下的轻微晃动起来。   下一秒,一道又一道翠绿色的灵气,从满富生机的梧桐枝叶片中漾出,又运送到凤瑄全身各处……   身体开始逐渐恢复知觉,受损的灵气也逐渐充沛起来,凤瑄只觉得浑身上下蹿涌着一股暖流。   师父,是师父!凤瑄欣喜不已地想,师父定是听到了他的祷告!   凤瑄心里又暖又酸,欢喜的都快要开出花了。他就知道师父从来不会骗人,就算飞升了还会在他身边护着他。   但凤瑄也知道,这些灵气只能支撑一时,金色灵气源源不断的渡入厉扶仞的体内,厉扶仞身上的冰霜化成了雪水,袒露在外的肤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凤瑄抽空查看了厉扶仞体内的脉象,也早已恢复寻常,只是不知道为何,人却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   凤瑄伏起身体,仔细端详着厉扶仞的状态,心中担忧厉扶仞是被伤了神识。   在凤瑄没有看到的地方,厉扶仞垂放在身侧的手掌,食指指尖极其微弱的动了动。   待到厉扶仞体内寒气全被驱散之时,凤瑄体内空空如也,已经半分灵气都没有了。   不仅如此,丹田内还有一股万年寒气在不断作祟,疼的凤瑄脸上惨白一片,在这冰天雪地里,凤瑄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来。   凤瑄这时候其实完全可以一个人走,再寻其他人来救援。但冰窖里时刻危险,将昏迷的厉扶仞一个人丢在此处这样的事情,凤瑄自问做不出来。   他既然已经来了,便断然没有独自回去的道理,势必要将人完整的带回去。   凤瑄强撑着一股气,将厉扶仞半拉半拖的扶起来,踉跄着寻着原路返回。   凤瑄一心寻路,然而不知何时,静谧平和的湖泊旁,自湖底浮现出一只巨大的银色四脚爬兽,一双残忍狠厉的银色竖瞳,虎视眈眈的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   凤瑄本就虚弱,又拖着一个昏迷的人,三步就是一停,脚程实在是快不起来。   这样下去,凤瑄怕自己撑不到出口,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唤出忠灵鸟,吩咐道:“我带着你主人,走不远,现在需要你帮助。”   “你飞的快,先出去,等找到人再回来救我们。”凤瑄单手解下自己腰间的令牌,系在忠灵鸟的爪子上,“到时候你就把这个亮给他们看,他们就明白了。”   凤瑄语气郑重又温柔问:“能完成吗?”   忠灵鸟仰头长鸣一声。   “好。”凤瑄由衷一笑,摸了摸忠灵鸟的脑袋以示鼓励,“去吧小家伙,全靠你了。”   目送忠灵鸟化作黑点远去,凤瑄心中又安稳了几分。这样,至少他倒下之后,无念宗还能有人将厉扶仞寻出去。   凤瑄勾了勾唇角,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光芒,他说了会将厉扶仞带出去,就绝对不会食言。   他重新背扶起厉扶仞,偌大的冰窖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相互取暖。   又步行小半刻后,凤瑄终于体力不支,带着厉扶仞齐齐摔倒在冰面上,凤瑄大口喘着气,一阵头晕眼花,准备休息一会,余光一闪,顿时渗出一身冷汗。   一只一人长的银色四脚爬兽,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后面,毫无情绪的银色竖瞳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不知道跟了多久。   看样子,是打算等他们气力耗尽,再吞吃入腹。   凤瑄知道,此时哪怕一只小小的妖兽,也能轻易将他二人绞杀。   不能落出破绽,凤瑄心想,他佯装没有发现的模样,装模作样的将厉扶仞再度扶起,却在指尖逼出一道精血,在掌心画起阵法来。   绘制大型阵法需要大量灵气,没有灵气,便只能以精血为源。随着阵法逐渐成形,凤瑄整个人也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苍白起来,身体单薄的像是一张纸,一阵风似乎就能轻易把人带走。   但凤瑄知道这完全不够,他灵力不够,画不出能带两人同时逃脱的传送阵法,且阵法混乱,倘若被传输到冰窖更深处,只怕会更加危险。   他右半边身体背着厉扶仞,左半边身体靠在冰壁上,已经半步都走不动,身体到了极限。   银色爬兽似乎也发现凤瑄已经油尽灯枯,开始缓慢的爬上前,丑陋皲裂的皮肤在冰面上拖出刺耳的杂音。   就是现在!   凤瑄反手一丢,阵法在空中迅速放大,朝着爬兽兜头而去,准确无误的将爬兽笼罩在内。   精血顿时催动阵法,血光大闪,阵法周围立起阻拦的结界,银色爬兽被锁困在其间,浑身红光,面容更加憎恶恐怖。   凤瑄拖着厉扶仞后退半步,狠狠的跌撞在冰壁上。   银色妖兽发现自己被缚,愤怒狂吼,毫无章法却又不停的撞击着结界内壁,发出震天巨响,对着凤瑄张牙舞爪,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凤瑄一看便知情况不妙。   阵法传输需要时间,这结界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厉扶仞?厉扶仞!”他贴着厉扶仞狂喊,可厉扶仞却还是丝毫没有反应。   凤瑄焦急的前看后看,银色爬兽还在剧烈的挣扎着,结界的红光忽闪忽灭,凤瑄一咬牙,用尽最后的灵力,化作一个结界护在了厉扶仞身上,而后一掌将人送了出去。   下一秒,银色爬兽撞碎了结界,嘶吼着朝凤瑄身上撞来。   凤瑄下意识紧闭上眼。然而意想之中的痛楚,却迟迟未到。   漫天的嘶吼中,一切好像被放慢了速度一般。   忽然“咔嚓”一声,似有一道开锁声,分明轻微却又准确的在凤瑄耳边响起。   刹那间,滔天的煞气瞬间盈满了整间冰窖,一道实质的魔气狠狠的击中了银色爬兽的头部,将它顷刻间击飞,最后头部死死的钉入了冰壁中,只剩下身体垂落在外。   凤瑄抬头,就看到厉扶仞眼眶中漆黑一片,人不知何时已从他的结界中破除了出来,此时正虚踏在黑气上,挥出的手尚未收回。   从前叫嚣着想要将少年吞噬的黑色煞气,此时却哈巴狗一般,谄媚又讨好似得萦绕在厉扶仞修长的指尖。   似是察觉到凤瑄的视线,厉扶仞缓慢而又坚定的转过头,一双毫无机制黑黝黝的瞳孔望了过来,一瞬间一股极其霸道的压威将凤瑄整个人笼罩的密密实实,叫凤瑄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凤瑄心口处的梧桐枝欣喜若狂的剧烈摇曳起来,丝丝缕缕的梧桐经脉穿透凤瑄的胸膛而出,最终萦绕在厉扶仞的周身。   凤瑄震惊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咔嚓”一声,落锁的声音。   漫天煞气和梧桐枝经脉同时迅速消散,厉扶仞眼眶中的黑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哐当一声跌落在冰面上。   凤瑄宕机的神识终于重新恢复过来,他艰难的咽了咽津液,难以置信的回忆着方才厉扶仞救他的场景,和漫天的梧桐枝经脉。   他知道,梧桐枝这是在告诉他:   厉扶仞,就是他要找的人。 第4章 梧桐枝   冰窖重新归于寂静,凤瑄的心,却久久未能平静下来。   难怪厉扶仞在场时,梧桐枝频频异动,却又时有时无,定是项圈封印住厉扶仞煞体的同时,也封印了厉扶仞的气息,叫梧桐枝无法确定。   厉扶仞身上的凤凰气息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当年厉扶仞“施恩”于他时,无意中沾染上的。   虽然凤瑄完全不记得两人什么时候相遇过,也完全想象不出来,数年前才团子大小的厉扶仞,当初是如何机缘巧合下搭救过他的。   可梧桐枝不会说谎。   凤瑄回忆起方才诡异的开锁声,倘若他没有猜错的,这声音,就是从厉扶仞脖子上的项圈发出来的。   凤瑄捂着心口踉跄而起,又跌撞着跪坐在厉扶仞身边,确定了厉扶仞气息完好后,第一次近距离的打量起厉扶仞高领下的黑色凸起。   厉扶仞和别的无念宗弟子不同,他似乎长年穿着件高领黑袍,他脖颈修长,领子只能勉强盖到形状漂亮的喉结。   那被黑色高领覆盖住的地方,有一圈半指宽的凸起,圆环似的绕了脖颈一圈,也就是众人所谓的……狗链。   平日里厉扶仞把这项圈藏的这么严实,肯定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   凤瑄紧张的抿了抿嘴,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看一看应该没关系的吧?我不看怎么帮你啊?”   说着他撇过头闭上眼,伸手就朝着厉扶仞脖颈处探去,随着手上的动作,眼睛又张开一点缝,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怂样。   就在他手已经碰到厉扶仞的衣领,已经准备拉下来同时回头时,一只冰冷的大掌倏地卡住了凤瑄的手腕。   凤瑄被吓得浑身一颤,开了缝的双眼又紧紧闭起来,头瞥到一边,慌乱大喊:“我没看没看没看还没看呢!”   无人应答。   凤瑄这才敢回头,只见厉扶仞唇色苍白,双眼紧闭,眉间皱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昏过去了,唯独掌心还死死的卡着凤瑄的手。   凤瑄心有余悸的抽回手。   这时候一道清脆的长鸣从冰窖转角处传来,凤瑄欣喜抬头,忠灵鸟果然不负他望,领了一群人过来救他们了。   凤瑄终于彻底的松了一口气,他再也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   【“师父,师父你是要飞升了吗?”凤瑄担忧的陪在一个白衣修士身边。   白衣修士盘腿而坐,他脸上蒙着一层白雾,叫人看不出容貌,但身形骨骼皆修长,一看便知气度不凡。   “我修为已经压不住,要先瑄儿一步飞升了。”修士声音温润,说着,掌心中化出一支碧绿的梧桐枝来,问,“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恩人吗?”   凤瑄含泪点头:“记得,师父说要我报恩,报恩就能飞升了。”   修士闻言温和一笑,将梧桐枝递至凤瑄手中,又温柔的擦去了少年脸上的泪水:“不要哭。接下来你要记住师父的话。”   凤瑄无声的流泪,频频点头。   “师父已经为你算清楚了,只要你还完恩情,便能即刻飞升。这枝梧桐枝里蕴含了为师的灵气,你拿着它,它会指引你找到你的恩人。等到梧桐枝开花之时,也就是你的恩情还完之时。为师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嗯嗯…可是师父……”凤瑄摸了一把泪,“我不想你走。”   “傻孩子。”修士无奈笑笑,“为师只是飞升,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为师发誓,等你飞升成仙,师父定为你在仙界大摆筵席,亲自贺迎你成仙,再给你赔个不是,没能和我们漂亮的小凤凰一起飞升。你看如何?”   凤瑄破涕为笑,又哭又笑:“那我们说好了,一言为定的。”   修士的身体渐渐化作星光点点散开:“为师飞升之后,梧桐枝就是师父,它会像师父一样,一直陪在我们小凤凰的身边。”   他温润的声音似他的身体一样逐渐消散:“今后师父不在的日子里,就全靠我们小凤凰一个人了。”】   “师父!”凤瑄从睡梦中惊醒,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渐渐回想起冰窖里的事情。   师父说过,只要报完恩,梧桐枝就会开花。他阴差阳错,在冰窖里搭救了厉扶仞一命,是不是也算是报了恩?   凤瑄状似不在意的擦掉眼角的泪痕,第一时间查看起体内梧桐枝的情况来。   神识潜入心口,梧桐枝感知到凤瑄的气息,欢喜的颤抖起来,就像是在迎接一般。   凤瑄围着梧桐枝左看右看,枝枝叶叶都翻遍了,也没看到哪里开了花。   他倒是发现,自冰窖回来后,梧桐枝和从前相较起来,叶片似乎微微蜷缩了些,就像是失去了部分水分的树叶一般,有些干巴巴的。   怎么回事?   凤瑄烦躁的捋了捋梧桐枝的叶片,似乎想要将叶片重新捋平顺,可惜毫无作用。   见房间里传来动静,自门外跑进来一个弟子,叫衡永思,正是新生入宗门那日,让凤瑄离厉扶仞远些的同届弟子。   看到凤瑄没事,衡永思显然松了很大一口气,但马上又板起一张脸,没好气道:“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离煞星远一点远一点,你怎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你被和他一起困在冰窖的时候,我有多担心吗?要是、要是他突然发疯伤了你怎么办?”衡永思说着,将手中的托盘狠狠的掷在桌上。   凤瑄一眼扫去,全是些各式各样的疗伤丹药,品阶算不上好,却应有尽有,应该是衡永思用足了心思为他从各处寻来的。   凤瑄心下一暖:“让你担心了。”   但又忍不住解释:“但,是厉扶仞救了我。”   衡永思脸色稍霁,谁知又听到凤瑄后面那句话,顿时气的要死:“他?他救的你?要不是因为他,你能跑到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去吗?”   “我就说他是个煞星,但凡他出现,准没好事!你看看你,差点连小命都交代在里面了,要不是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那只鸟,带着长老及时赶到,你能不能活下来都要另说,你还说他救了你?”   凤瑄问了才明白,难怪救援来的那么快,原来他前脚才出了学堂,后脚其他弟子就把事情告诉学堂长老了。   学堂长老一听他要去冰窖,忙带人追了过来,谁知还是慢了一步,好在他们在冰窖外碰到了求援的忠灵鸟,这才及时赶到。   起初挑事,将厉扶仞丢去冰窖的几个弟子,也受到了应有的处罚。   衡永思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谢谢你们。”凤瑄突然对衡永思展颜一笑。   衡永思本还想再教育凤瑄几句,才想开口,迎面突然对上了凤瑄一脸灿烂的笑,耳尖突然爆红,结巴着说不出话来了,只埋头一个劲的在丹药瓶里挑挑拣拣。   凤瑄说完,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犹豫着试探的开口:“那…厉扶仞他还好吗?”   衡永思顿时动作一停,人再次被怒火冲昏了头,手上把托盘一推,恶狠狠道:“这药你自己吃吧!我懒得管你了。”   说罢摔门而出。   留下凤瑄满脸无措。   凤瑄的伤着实有些严重,损耗的那些灵气倒罢,修炼一段时间也就回来了。   但他为了救助厉扶仞,万年寒气入了体,眼下还在丹田里打架,又失了精血,根基受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新恢复。   凤瑄查探了一番自己体内糟糕的情况,又视若无睹的收回了神识。   反正到时候飞升了,这些伤自然而然也就好了,用这些伤换一条性命,凤瑄觉得值。   卧床休息了三天后,凤瑄终于能下床了。他迫不及待跑到弟子学堂,想要看看厉扶仞的情况,谁知厉扶仞的座位上也是空空如也。   一问才得知,这三天,厉扶仞也没来上过学堂。   子晋仙尊住的紫云峰凤瑄也去过了,那处结界太强,没有子晋仙尊的允许,一个弟子都进不去。   凤瑄实在是没有办法,颓废回房的途中,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或许还有一个人,他可以去问问。   ……   凤瑄扒拉着一些玉冠发冠之类的首饰,敲开了白乐荣的门。   他打听到白师兄就喜欢这些东西,便特意寻了些来。   白乐荣一打开门,就看到凤瑄捧到了他的面前,又露出一个小脑袋,笑眯眯的道:“送给白师兄的。”   白乐荣浅浅一笑,将东西收下了,才问:“现在不去准备下一轮的拜师,来找我做什么?”   无念宗对收徒有一个特殊的规则,和别的门派都不一样。   别的门派都是师尊选自己中意的弟子。   而在无念宗,新生弟子入门一月后,会统一举行一次比试,优胜的佼佼者将能选择自己的师从。   倘若两人都有意,便能结为师徒,这也是无念宗这么多年以来,受无数修士推崇喜爱的原因之一。   凤瑄解释:“我这不是才受了伤嘛,修炼不了,就想找白师兄来问个事。”   凤瑄闯冰窖救厉扶仞的事情,在无念宗被广泛流传。   白乐荣点头,这事情他也听说过了。   “我知道白师兄和厉师兄关系还可以,就想问问,师兄知道厉师兄在哪里吗?”   白乐荣缓缓开口:“关系好倒是算不上。”   说着白乐荣顿了顿,目光审视般不动声色的从凤瑄脸上扫过。   “但确实听到了些消息。”   凤瑄耷拉下去的双眼顿时又蹭的亮了起来。   白乐荣见状笑笑,倒忽然开始卖起了关子,问他:“你这么关心他,莫不是……喜欢他吧?”   “啊?”凤瑄一懵,双手一齐连忙摆个不停,“不是不是。”   凤瑄不好意思的解释说:“嗯……算是想要找他帮个小忙吧。”   凤瑄心道,应该是个小忙,也就是帮他飞个升。   “哦。”白乐荣了然的点头。   “我听说他好像被子晋仙尊罚了,现在应该还在悔过崖吧。”   “罚?为什么被罚?”凤瑄不解。   白乐荣微微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又补充:“你若是想找他,就去那边碰碰运气吧。不过悔过崖可不是什么好的地方。”   白乐荣望着凤瑄一副天真又精致的脸,神情带上了丝不易察觉的僵硬,道:“我劝你,还是少和他往来。”   ……   寻常弟子犯错,自有弟子审罚堂处置。   悔过崖,是专门为犯下重错的弟子关押和受罚的地方。   凤瑄实在是想不通,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厉扶仞又是犯了什么大错。   凤瑄本已经出了门,准备去悔过崖看看厉扶仞的情况了。   走了两步,又想起厉扶仞养的那个小家伙,便又折了回去,抓了些他也喜欢吃的坚果和糕点,准备给小家伙当谢礼。   悔过崖顾名思义,是一块断崖。当年上古大能一剑劈下,将山峰直接削去了一半,受剑气影响,那山峰剩下的部分也寸草不生,终日昏暗阴沉,不见阳光,后逐渐演变为无念宗弟子受罚、悔过之处。   凤瑄才踏入悔过崖,便觉得一股阴沉之气缠绕了上来,叫他忍不住一个哆嗦,脚下走的更快了。   悔过崖处阴沉昏暗,又荒无人烟,直到亲自踏足此处,凤瑄才深刻的明白,为什么要把犯人关押在此处。   他若是被长久的关在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也迟早要疯。   厉扶仞身上也受了伤,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厉扶仞?”凤瑄有些怕,手拢在嘴边,一边走一边小声的喊,“那个,请问有人在吗?”   凤瑄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一样东西,怕的要死。   他怕黑。   连带着黑暗里的所有未知物,他都怕。   悔过崖越往里走就越阴森,凤瑄的双腿已经快要打颤,心里的退堂鼓打的咚咚作响,生怕看不见的地方突然蹿出个什么吓人的东西来。   仔细看去,左前方不远处,一道半人高的黑影似有若无,吓人的很。   凤瑄很没骨气的后退,又捂住自己的眼睛,语速被吓得飞快:“无意冒犯如有打扰我现在就走!”   凤瑄说罢立刻转身,半分犹豫都没有。   才走两步,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冷虚弱的声音。   “咳…你来做什么?”   凤瑄脚步一顿。 第5章 煞星降世   虽然气息虚弱,但凤瑄还是听的出来,这是厉扶仞的声音。   凤瑄调转过身,定眼一看,原来左前方那半人高的黑影,不是什么怪物,分明是跪着一个人。   凤瑄在离开和厉扶仞这两个选项中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走向了厉扶仞。   “我听你的声音好像很虚弱,你还好吧?”凤瑄皱着眉头。   走近了,才发现厉扶仞一身残破的黑衣,浑身是伤的跪在悔过崖下。   凤瑄满目震惊:“你这些伤是哪里来的?”   他记得冰窖里,厉扶仞虽受了些寒气,身体上分明完好。   长老们救回人,自然是各自送回各处,像他,被送回了新生弟子住处,那么厉扶仞应当……   想要某种可能,凤瑄眼皮不受控制的一跳。   “死不了。”厉扶仞冷冷的瞥了一眼,语气仍旧冰冷,带着丝嘲讽。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某个想法,凤瑄皱着眉头,语气不太好的问:“你来悔过崖几天了?”   厉扶仞弱到不能再弱的勾了勾嘴角,语气嘲讽:“不多不少,刚刚好,三天。”   凤瑄顿时针扎的皮球般泄了气,自暴自弃似得蹲下身,把吃食从怀里掏了出来。   这些吃的,他本来是给忠灵鸟准备的,现在却派上了大用场:“一出冰窖就被丢过来了?”   他叹口气:“先吃点东西吧。”   凤瑄把油纸包的吃食放到厉扶仞膝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厉扶仞反倒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只是嘲讽的声音里透出了丝疲惫和空洞:“中间还被他抽了一顿。”   他抬头,苍白的面容上似笑非笑:“就这样,你也还想拜他为师?”   凤瑄心说,我没想拜他为师,我是来找你的。   但这话凤瑄没有说出来。   凤瑄在身上翻了翻,把身上所有的丹药翻了出来,一股脑全堆在厉扶仞的怀里。   又围着厉扶仞左右看了看,询问:“能站起来吗,我给你上药。”   厉扶仞仍旧保持着笔直的跪立姿势:“他下了术法,没有他的解除,我起不来。”   凤瑄简直要被气死了:“无念宗的人怎么从上至下都这么奇怪,普通弟子也就罢了,你师尊…你师尊他不是堂堂仙尊吗,怎么还会无缘无故对你下这样的重手?”   凤瑄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无力起来。   他望着厉扶仞,一想到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恩人,一时间叹气也不是,不叹气也不是。   凤瑄在厉扶仞身边坐下,捏了几颗坚果,没来由的问了句:“你相信人能成仙吗?”   厉扶仞不知何时又恢复到冰冷冷的模样,不再搭话了。   “那假如,我是说假如。”凤瑄着重道,“有一个漂亮的小神仙,他说能完成你的一个愿望,你想要他帮你做什么?”   凤瑄自以为藏得好,其实脸上恨不得写满了“期待”两个大字。   厉扶仞面不改色,淡淡的瞥了凤瑄一眼,已经是一副完全懒得搭理的模样了。   凤瑄被厉扶仞的眼神刺痛了心灵,愤怒的发出质疑:“你是不相信有漂亮的小神仙,还是不相信他会帮你实现愿望?”   说完凤瑄就心虚了,摆手打着哈哈干笑着解释:“算了算了,唔……那个我就是随便问问,哈哈。”   厉扶仞却忽然接话:“倘若世人真靠所谓的神仙庇佑,”   他转过头,瞳孔黑黝黝的盯着凤瑄,语气冷戾:“我会亲手杀了他们。”   凤瑄被厉扶仞的眼神和语气激的起了一身寒毛,那一瞬间,他好似穿过眼前的厉扶仞,又看到了冰窖中那个瞳孔漆黑、浑身煞气的厉扶仞。   凤瑄短暂的失神了片刻,但很快的,又重新被厉扶仞冰冷的拉了回来。   “你为什么要回来?”厉扶仞问。   他毫不遮拦的盯着凤瑄的双眼,像是在审视,又仿佛想透过凤瑄的眼神,看出来些什么似得。   “啊?”厉扶仞难得主动发问,凤瑄却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   “我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厉扶仞面无神情的重复道,视线却还是一动不动的落在凤瑄的脸上。   凤瑄这才焕然大悟,原来厉扶仞说的是上次学堂帮他找书的事情。   凤瑄释然一笑:“你说这个啊,”他摆摆手,“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毕竟我说的那句话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凤瑄轻描淡写的解释道:“我们既然都是无念宗弟子,又同在弟子学堂学习,那就是同窗。”   “师父说过,同窗之间要友好互助。”凤瑄说完,手中的坚果也吃了个干净,他拍拍手,语气轻巧到就好像差点丧命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说话间,厉扶仞黑瞳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似乎是在分辨,他的“轻巧”究竟是真情实意,还是有意为之。   “你在冰窖里救了我一命,以后我还会帮你的。”凤瑄眨巴着双眼,语气很是严肃的说。   然而效果却如小孩偷穿长者的衣服一样滑稽。   “冰窖里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厉扶仞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别妄想我会帮你做任何事情。”   凤瑄当即就被厉扶仞恶劣的态度给气走了,晚饭更是一口没吃。   一想到厉扶仞这样冷心冷面的人,就是自己的报恩对象,凤瑄就气不打一处来。   夜间入睡前,他掐着心口处的梧桐枝来回摆弄,质问,是不是找错了人。   但梧桐枝一看到他,除了不停的开心的扭来扭去外,半点用都没有。   凤瑄逮着梧桐枝折腾半天,最后只能是又气又心疼,全是折磨自己。   就连梦里厉扶仞都不放过自己,一晚上翻来覆去,梦到的来来回回都是厉扶仞的脸。   一会是厉扶仞救下忠灵鸟的场景。   时不时又一句中气十足的“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下一句厉扶仞又变得虚弱又可怜,同他哭诉:“中间还被抽了一顿”。   凤瑄实在是想不通了,就厉扶仞这样性格的人,怎么就会是他的恩人?   哪怕是残暴如子晋仙尊,也要比这个冷血大魔王靠谱啊。   入睡前凤瑄本来已经决定好,明天一早就去弟子学堂,再也不管厉扶仞的死活。   结果第二天一起来,一想到梦里厉扶仞那副凄惨的样子,终究还是没忍住,把手上的书册一丢,换上了吃食和丹药,匆匆奔着悔过崖而去了。   凤瑄心想,他当真是欠了厉扶仞的!   ……   不管外面是什么时辰,悔过崖中总是昏暗一片。   凤瑄心里带着气,走的也急,不多会的功夫,便赶到了厉扶仞所在的地方。   厉扶仞仍旧和昨日一样,背脊挺直,就连跪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凤瑄站在厉扶仞身后不远处,清晰的看到他左膝旁堆放着一小堆东西,正是他昨天带来的吃食和丹药。   凤瑄数了数,东西和昨日分毫不差,厉扶仞根本就没动过。   再这样下去,就厉扶仞这半点修为都没有的身体,迟早要耗死在这里。   凤瑄就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这是多管闲事,于是把东西往厉扶仞那边一丢,吝惜的吐出两个字:“喏,吃的。”   “谁叫你来的。”比起昨天,厉扶仞的声音听起来好了不少,甚至还带着丝中气。   凤瑄早知道会这样,没好气的糊弄:“又不是给你送的,我这是给忠灵鸟吃的,管你什么事。”   入世一趟,凤瑄觉得自己很棒,不仅和蠢蛋说话不气了,就连胡说八道的本领也大大提升了。   厉扶仞再次口出恶言:“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   凤瑄故意气他:“你跪朝那边,我站在这边,你眼睛长后脑勺啊?见的着我吗你?就算你是什么仙尊弟子,也不能空口无凭,血口喷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嗯,凤瑄在心里给自己再加了一条:气人的本事也大有长进。   厉扶仞显然被气到了,闷哼了好几声,结果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凤瑄心满意足的结束了今天的投喂,并且觉得这样好玩的事情,以后每天都要来,便开开心心的往悔过崖外走了。   然而凤瑄的速度却越走越慢,直到凤瑄彻底的停了下来。   凤瑄越想,越觉得今日厉扶仞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往常厉扶仞虽然也一副不爱搭理他的样子,却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对他咄咄逼人到这种程度的。   不对劲。   凤瑄猛地回头,迅速原路返回,再赶到悔过崖下的时候,那半人高的黑衣背影显然已经不见了。   糟了。   凤瑄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至厉扶仞的位置,好在厉扶仞还在,他受子晋仙尊术法禁锢住的膝盖,还死死的贴地跪着,但整个人却以一种不和谐的姿势,趴倒在地上了。   凤瑄眼皮跳了跳,弯腰将人扶在怀里。   不扶还好,这一扶被吓了一跳。   ——厉扶仞的脸上,一股黑灰色的邪气不知何时萦绕了上来,此时正恶心的如活物般蠕动着。   果然,凤瑄暗道,他就说悔过崖又阴森又恐怖,绝对没什么好东西。   还真让他猜对了。   这玩意叫噬梦鬼,专以人神魂为食,被摄食者往往最终死于梦中。   嗜梦鬼处理起来极其麻烦,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在它下手前斩杀。   若是在它摄食人神魂时斩杀,则极易伤及被摄神魂之人。   但看厉扶仞此时的情况……恐怕被缠上已经不是一时半刻,强打是打不下来了。   凤瑄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倒不是因为难缠的嗜梦鬼。   要知道嗜梦鬼这东西,是天地间感极阴极怨之气而孕的邪物。但凡这种自然孕育的东西降生,耗时久不说,还极其考验运气。   凤瑄估摸着这悔过崖,千万年来也就生出这么一个嗜梦鬼,结果一回头,就让厉扶仞碰上了。   先是冰窖,又是银色爬兽。如今罚个跪,都能被千百年难得一见的脏东西缠上。   凤瑄恍然间觉得其他弟子们说的也没错——   厉扶仞还真是”煞星”降世,点背第一,倒霉到家了。 第6章 幼年厉扶仞   凤瑄古怪的望着厉扶仞,想调侃又没人回他话。   低头一看,厉扶仞脸上已经全被嗜梦鬼霸占了,似痛苦又似难受般闷哼了一声。   凤瑄磨着后槽牙道:“活该。”   凤瑄真不知道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小命都快没了也不吭声,就打算自己一个人死命的扛吗?   就你这个毫无修为的身体有几斤几两,你心底就没点数吗?   还生怕他发现似得,一个劲的赶他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凤瑄才是那个吃人神识的妖怪。   好在噬梦鬼虽然难缠,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噬梦鬼摄人神识,需要将人困在梦境中,为其编织一个美梦,等到人渴望留在美梦中,放松警惕时,噬梦鬼便乘虚而入,将宿主的神识吞噬殆尽。   杀死噬梦鬼的关键就在这里,只要在梦境中找出噬梦鬼的真身,再将它杀死,梦境自然迎刃而解。   但若要完成此举,需得另一人神识出窍,进入梦中。   这本就是逆天危险之举,况且梦境中危机四伏,伤了死了,那便是真的交代在里面了。   因此噬梦鬼在世人眼中才如此危险,因其几乎无人能救。   但凤瑄不同。   他和噬梦鬼一样,也是天地自然孕育,噬梦鬼能伤的了人,却伤不到他。这点凤瑄倒是很确定。   于是凤瑄叹了口气,今日第二次感叹道:“我当真是欠了你的。”   “希望这次救你出来后,你能大发慈悲,放我一马,直接让我飞升好吗?”   说完凤瑄手上捏了几个动作,人还保持着抱着厉扶仞一动不动的姿势,一道耀眼的金光,却闪闪发亮的从凤瑄的双眉间飞出,没入厉扶仞的额间了。   ……   凤瑄以初始神识的状态,飘浮在空中。在找到噬梦鬼的本体之前,凤瑄还不打算暴露自己,以免打草惊蛇。   眼前的黑雾层层拨开,凤瑄来到了厉扶仞的梦境深处。   一入眼的,便是满目焦黑,断壁残垣,尸横遍野,空中飘着浓浓的血腥之气,和尚未彻底消散的魔气。   这处原来似乎是一座小村落,但不知为何受了魔修洗劫,村民全部横死,房屋也坍塌破落。   像是为横死的村民们落泪般,天空下起了大雨,雨水将地面上的血痕冲成了小涓流,带着融进了土地里。   凤瑄不忍再看,忍不住道:“不是美梦吗?怎么是这幅场景?”   像是为了回复他的问题般,一处倾倒的木板后传出一道异声,凤瑄闻声警惕的望去。   只见木板后,咿咿呀呀爬出个牙都没长的小家伙,他浑身赤裸着,雨水冲掉了他不知从何处沾染而来的血水,小家伙被冲洗的干净白嫩,一双圆溜溜的黑瞳,满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凤瑄猜测,这既是厉扶仞的梦境,那眼前这个小孩,大概就是幼时的厉扶仞了。   凤瑄仔细打量,小孩虽然还没有长开,但五官已经颇有现在的雏形了。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就连上扬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只是后来他见到的厉扶仞,眼中总是带着层层疲倦似的雾气。   不像此时,干净清澈,光是一双眼睛就很讨人喜欢。   凤瑄感慨完,又开始为小孩的处境担忧起来。   这里既没有吃食,也没有住处,不知道厉扶仞要怎么熬下去。   但很快的,凤瑄接二连三的惊讶、震惊,让他没有时间再担忧起来。   小孩的生存能力很强。   普通的小孩,在这种山穷水尽的恶劣情况下早就饿死了。   但厉扶仞不一样,饿了,他什么都吃。   先是草根、树皮、泥巴、虫子,这种到处都有,又便于寻找、饱腹的东西;等到长了牙齿,又无师自通的开始喝老鼠血、吃一些乱七八糟的动物肉。   他不会用火,也没人教过他,就生吃,常常吃的嘴角血肉模糊,可小孩却还是眨巴着一双天真的眼,单纯的盯着你。   困了,累了,他就随便找个残檐,只要能遮风避雨,他就能睡。   就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竟独自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活了数月。   再大些,厉扶仞会走路了,村庄附近的食物也已经满足不了他,小孩便开始在村庄四周觅食,这时候厉扶仞还不到一岁。   目睹了全程的凤瑄,心中的震撼已不足以形容。   凤瑄看了,很是不忍,好多次都差点忍不住出手相助,但他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算他此时出手,过去的事情,也不会再改变,眼下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噬梦鬼。   于是他不眠不休的跟在小孩身后。   直到有一天,小孩外出觅食的时候,被邻村一个孤寡老人给捡了回去。   厉扶仞终于结束了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的日子,老人心好,把厉扶仞当自己亲生孩子般对待。   然而好景不长,自捡回厉扶仞后,老人的家连带着整个邻村都厄运连连,事事不顺。   小到出门必摔跤,大到村民意外去世。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厉扶仞就是害死隔壁全村的妖怪,倘若继续留下,他们村的人也会被全部害死。   村民一下全慌了神,纷纷扬言要把厉扶仞给丢掉。   老人起初还不肯,后来又发生数件诡异的事情后,老人终于不敢再留厉扶仞了。   他带着小孩,说是要出去玩,而后找了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把厉扶仞丢下,自己回家了。   凤瑄不忍的飘荡在厉扶仞周身,厉扶仞还不清楚自己已经被抛弃的事实,仍呆呆的站着,想等着老人回来接他。   凤瑄忍不住劝阻:“别等了,他们不会回来了。”   他知道厉扶仞听不到自己说话,却还是不住的安慰:“没关系,你以后……以后……”   凤瑄本想说:【你以后会过的更好。】   话到嘴边,又想起宗门里厉扶仞的处境,其实也没比现在好到哪里去,这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小孩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他很听话,累了就原地休息,也不太敢跑远,怕老人找不到他。   就这么不吃不喝不睡的等了三天三夜,却还是没能等到一个人来接他。   天下起暴雨,厉扶仞便自己一个人,冒雨跑了回去。   等到他又冷又饿,湿漉漉的跑回村庄,敲开老人家门的时候,老人却被吓的昏死了过去。   人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凤瑄能理解。   可直到他亲眼目睹,起初和蔼的老人面目可憎的给小孩下毒药,骗他喝下,将他毒死,草席一卷丢至乱葬岗的时候,心中的怒火还是久久未能平静。   寻常人恐怕早就死透了,但厉扶仞天生煞体,没有这么轻易就死去,他只会被毒药折磨的痛不欲生,昏昏欲死,等到毒药被他身体吸收完了,他又自己抱着草席,带着浑身的死人味从乱葬岗又跑回去,睁着眼没有情绪的望着老人。   如此循环数次,老人终于不堪折磨,彻底认定了厉扶仞是妖怪,动辄打伤辱骂起来。   但厉扶仞还是不懂,他只知道挨打虽然痛,但是只要受打受伤,老人就会开心,他就能在这里留下来。   为了能让老人开心,即使满脸血浑身伤,到处痛到不行,他还是会挤出一脸笑。   他甚至跑到老人面前,用尖锐的刀片自己刺伤自己,隔开皮肉,捣碎骨肉,还不停的示意老人看。   这种场景,只有亲眼目睹过的凤瑄,才知道究竟是多么残忍。   厉扶仞的记忆就从这里开始,所有人的脸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又一张空白的面容。   村民们的恐惧到了极限,他们决定把厉扶仞架起来,用火烧死。   于是厉扶仞被关到了暗无天地的地窖里,没有食物,没有阳光,甚至连老鼠、一点声音都没有。   外面的人热热闹闹的架祭台,地窖里冷冷清清,厉扶仞新伤加旧伤,半死不活的躺在地窖里,发呆。   凤瑄怕黑,也紧凑在小孩身边,别的其他统统顾忌不了了,陪着他发呆。   时不时的开口:“你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地窖内不知岁月,凤瑄浑浑噩噩,也不知道他们待了多久。   有一天,地窖里来了一个小孩。   小孩给厉扶仞送吃的、送衣服、送药,似乎丝毫不顾及厉扶仞尴尬的身份。   在小孩的照顾下,厉扶仞的精神很快好了起来,每天会做的事情,也从发呆,变成了期待。   凤瑄看的出来,因为小厉扶仞每天都抱膝面向地窖门口。   每一次地窖门打开,小孩进来的时候,厉扶仞的眼中就好像是会闪光,也是厉扶仞一天之中,最为开心的时刻。   起初凤瑄还为厉扶仞觉得开心,可是渐渐的,凤瑄逐渐察觉出异常来:   他们二人已经不知道被关了多久,村民们却到现在还是迟迟未能有动静。   就好像已经把厉扶仞忘掉了一般。   这太不合常理了。   又过了些日子,那小孩突然对厉扶仞说:“我们一起逃走吧。”   凤瑄顿时警惕起来。   小孩朝厉扶仞伸出手。   凤瑄顿时老父亲护犊子般瞬间挡在了厉扶仞的身前,探究的目光不断的落在小孩的身上。   一边对身后的小厉扶仞做出阻拦的动作,吩咐道:“我感觉他有些不对劲,你先不要答应他。”   他话音还未落,一只小手穿透他透明的身影,牵住了小孩的手。   小厉扶仞第一次开口,声音清脆中又带着丝软儒:“好。”   凤瑄头疼的闭上了眼,一副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惨痛模样,扶额自言自语:“我就知道。”   小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小厉扶仞也想起什么似得,自关进地窖以来,再没有过表情的面容,也牵起一抹极淡、极淡的甜甜笑意来。   凤瑄顿时愣住了。   遇到老人前,没有人教他笑是什么,小厉扶仞不会笑。   遇到老人后,小厉扶仞受伤了会笑,被打了也会笑,他是为了让老人高兴。   唯有方才,凤瑄看的真切,厉扶仞他动作陌生而又不自然的牵动嘴角,是因为开心。   凤瑄阻拦的手瞬间无力般垂了下来。   就在他迟疑的这刻功夫里,厉扶仞跟在小孩身后,终于跑出了暗无天日的地窖。   凤瑄紧跟其后,一出地窖,阳光简直刺的晃眼,凤瑄擦了擦眼角的泪。心中对这场“美梦”,基本上已经猜透了。   小孩似乎对村落的结构很是熟悉,带着厉扶仞左拐右拐,很快便穿过人群,跑到了村落的边缘。   他转过头,郑重无比的对小厉扶仞说:“你跟着我吧,以后,我们就是亲人。”   他比小厉扶仞稍高些,便摸着小厉扶仞的发顶,宣誓:“只要有我在,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好吗?”   他晃着厉扶仞的小手问。   厉扶仞一双漆黑的双瞳紧紧的盯在小孩的脸上,只一下又一下的点头。   小孩又夸:“真乖。”   说着就拉着厉扶仞想要走,谁知却没拉动,他回头,语气温柔似水:“怎么啦?”   厉扶仞抬头,眼神仍旧未变,认真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凤瑄熟悉的冷意:“哥哥,你会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小孩一愣,很快又温柔的笑起来,抬起厉扶仞的手,小指勾小指:“我们已经拉钩拉,说过的话,就永远不能反悔的!”   凤瑄双手环胸,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小孩。   小孩领着小厉扶仞朝远处走,一边绘型绘色的跟厉扶仞描述:“我在那边有个好大、好大的房子!到时候那就是我们的家啦。”   “以后就不会有坏人来抓你,还有我一直陪着你,你一定会很快乐的!”   小孩手舞足蹈的描述着他们美好的未来,小厉扶仞一般只是乖乖听着,偶尔点头,但视线却一动不动的落在小孩身上,眼中写满了渴望。   凤瑄跟在两人身后,很不是滋味。   他们走到太阳都快落下去了,凤瑄的耐心也逐渐消磨殆尽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小厉扶仞没来由,自言自语似得喃喃了句:“他不像。”   凤瑄终于重新提起精神。   小孩也听到了厉扶仞的这句话,他不解的回过头:“你在说什么啊?”   厉扶仞却不愿意再陪他演过家家的戏码了,他直接转过头,视线确认无疑的落在了凤瑄身上,神情一片冰冷,恢复到凤瑄熟悉的样子。   厉扶仞只是重复:“他不像。”   小孩不懂,迷茫的左顾右盼。   凤瑄却犹豫着问:“你确定?”   厉扶仞没有回答,但他后退的脚步,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愿。   既然厉扶仞都不再迟疑,凤瑄对这家伙可没什么感情,他掌心唤出长剑一挥,金黄的灵气瞬间斩杀出一条血痕。   凤瑄看到,小孩临死之前,满眼的不可置信。   噬梦鬼一死,梦境顿时不稳的晃动起来。凤瑄收了剑,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或者,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是一场梦的?”   梦境开始崩坍,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焚烧起来,火光里,凤瑄听到厉扶仞的声音清楚的传来:   “发现?”他缓缓开口,“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做场美梦。”   ……   一阵天旋地转后,凤瑄的神识重新归位。   神识入体的第一件事,凤瑄就是把怀里的人一把推开,不住的念叨道:   “疯了,当真是疯了。”   他还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为了做个梦,居然……   厉扶仞也清醒过来,他挣扎着重新跪起身体,一动不动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凤瑄质问:“噬梦鬼是哪里来的?”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噬梦鬼是厉扶仞特意寻到的,就为了做个什么狗屁的梦。   厉扶仞微微垂下眼帘,语气平淡无波:“不知道。”   凤瑄不相信:“当真?”   厉扶仞不说话了。   “这个人对你就这么重要?不要命都要看他一眼?”凤瑄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渐渐弱下来,“算了算了,你的事……”   厉扶仞却毫无征兆的来句:“害怕就离我远点。”   厉扶仞抬头,目光毫不遮掩的直视着凤瑄:“我就是这样的人。”   凤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想起梦境里,小厉扶仞一脸认真严肃的问【你会和我永远在一起吗】的场景,彼时的小厉扶仞仿佛和此刻的厉扶仞重合到了一起。   只不过现在的厉扶仞,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直白而又粗浅的暴露出自己的内心。   他只能通过一遍一遍的赶你走,来确认你不会离开。   凤瑄在厉扶仞身前蹲下,视线和黑衣少年齐平。   “天生煞体不是你的错。”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郑重道:“在你没有犯错前,我永远都会帮你。”   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厉扶仞眼神微闪,垂在身侧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的蜷缩起来。 第7章 裘子晋(已修)   自噬梦鬼事件后,两人的关系显然和睦了许多。   厉扶仞的刑罚还没有结束,凤瑄往悔过崖跑得倒是越来越勤快。   原因无他,凤瑄尝到了甜头。   那日他将厉扶仞从梦境中救出来后,他无意中发现梧桐枝似乎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凤瑄仔细观察过,梧桐枝最上面的枝丫处,长出了个褐色的新包,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一样。   他抱着梧桐枝欣喜了一晚上,第二日又匆匆去藏书阁翻看了相关的典籍,这才终于确定下来,这就是梧桐枝发出来的新枝。   待到新枝长出来,就该开花了。   看着看着,凤瑄又有些发愁。   “我救了他两次,梧桐枝才堪堪发了一个新包,那要等到何时何月,梧桐枝才会开花啊?”凤瑄边走边道。   他才从藏书阁回来,趁着有空,把上次衡永思送来的丹药打包好,顺路去见了衡永思。   几日未见,衡永思似乎还有些别扭:“那个…你的伤好了啊?”   凤瑄身上的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时不时的,寒气还会作祟。   凤瑄笑容灿烂:“多亏了你的灵丹妙药,我一吃下去,就感觉浑身的劲,再重的伤都好啦。”   衡永思又红了耳尖,视线飘忽:“那你来做什么?”   “谢谢你。”凤瑄郑重道,他提了提手上的包裹,解释说,“这些是还剩下的丹药,我用不着了,就给你送过来。”   说完他还靠近了,装模作样的小声神秘道:“我还给你带了点吃的,一齐放里面了。”   衡永思手足无措,一边结结巴巴的说:“不、不用谢的。”   手上却诚实的接了过来。   二人又说了几句,凤瑄临走前,衡永思忽然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弟子学堂?长老都在问你了。”   凤瑄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倘若他回学堂,以后去悔过崖的机会肯定少了不少,但他身体既然好了,也断没有不去的道理。   说来说去,厉扶仞总是被罚跪在悔过崖,也不是个事。   凤瑄沉默着想了想:“你替我跟长老说一声,再过两天吧,我等伤再好些就去上课。”   悔过崖下。   凤瑄抱膝和厉扶仞并排而坐,面色犹豫的问:“以前子晋仙尊也这样罚过你吗?”   “嗯。”厉扶仞闭眼养神,淡淡的道。   “那一般要罚多久啊?”凤瑄歪着脑袋,左顾右盼,神情担忧:“我看着这又阴森又冷,你要是老待在这个地方,身上的伤怎么好的起来。”   凤瑄说着,手上不断摩擦着臂膀。   自他从冰窖回来之后,身体似乎格外怕冷了起来。   厉扶仞闻言掀开了眼皮,看了凤瑄一眼。   “看他心情。”   凤瑄也很是无奈,却又没有办法。   他想起小功臣,说起来自冰窖回来后,他还没有见过它呢,便随口一问:“忠灵鸟你养在哪里了?”   谁知厉扶仞突然沉默,竟没有答他了。   凤瑄心中陡的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你不会没把它带回来吧?”   厉扶仞扫了他一眼:“我受师尊刑罚前,把它丢出去了。”   凤瑄:……   以凤瑄现在对厉扶仞的了解,他觉得这个“丢”字,绝对已经是厉扶仞委婉后的用法了。   “丢在哪儿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说?”   片刻的寂静后。   厉扶仞吐出三个字:“紫云峰。”   凤瑄咬牙:“那你师尊知道你养了只灵鸟吗?”   厉扶仞:“……不知。”   子晋仙尊素来喜静,紫云峰除了子晋仙尊和厉扶仞外,再找不出第二个活物。   而紫云峰的管束,凤瑄再清楚不过,若是没有子晋仙尊的许可,任何生灵都不准出入。   凤瑄心道,好家伙,直接和你师尊裘子晋丢到一块去了。   凤瑄踌躇着试探:“你确定……忠灵鸟待在里面会安全?”   厉扶仞:“我不确定。”   凤瑄:……   凤瑄想起厉扶仞被裘子晋打出来的伤,现在都还没好,又想起忠灵鸟如此忠厚可爱且护主,到时候若是落在了裘子晋手里……   凤瑄着急:“那有什么办法能混进去吗?”   厉扶仞顿了顿,吐出两个字:“令牌。”   凤瑄忙把厉扶仞的令牌取了下来,然而还不待他细看,悔过崖外忽然传来脚步身。   一道温润的声音轻声唤道:“厉师兄?”   声音的主人似乎也有点害怕:“厉师兄,你在这边吗?”   一听到这道声音,凤瑄清楚的看到厉扶仞的眼色极其隐晦的一变。   凤瑄也很快将声音和声音的主人对上,是白乐荣。   不知为何,一想到白乐荣,凤瑄脑海里总会迅速响起白乐荣的那句【你喜欢他?】   然后油然而生出一种被抓包的诡异感觉。   凤瑄很快做出决定,决不能让白乐容看到自己。   凤瑄左看又看,在厉扶仞不解的注视下,转身躲在了不远处一块巨石后面。   他身影才定,就听到厉扶仞开口:“我在这。”   白乐荣很快闻声走了过来。   一听到白乐荣脚步声,凤瑄顿时紧张的贴在石壁上,大气都不敢喘。   结果还没松口气呢,就听到白乐荣诧异道:“你这儿已经这么多伤药了?”   糟糕。   石壁后的凤瑄懊恼捂脸,他刚刚就应该把东西都带过来的,他捂着脸张开了耳朵,听到厉扶仞解释道:   “嗯,有人送的。”   气氛不寻常的僵持了一秒。   白乐荣的温润的声音这才响起:“那我的药倒是白拿了。”   厉扶仞语气稍缓:“不会。”   被迫偷听的凤瑄惊掉了下巴。   他刚刚没有听错吧?厉扶仞这是在安慰人?   他以为厉扶仞这辈子都只会气人呢。   这两人是什么情况。   一个天天找对方,鞍前马后嘘寒问暖。   另一个呢,一边说着自己和厉扶仞不熟,一边又“劝告”他不要接近厉扶仞。结果倒好,没几天,他自己过来了。   凤瑄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又听到白乐荣笑问:“这些东西,是凤瑄送来的吧?”   凤瑄顿时又紧张起来,一边暗自祈祷,厉扶仞你可千万不要把我供出来。   结果才祈祷完,下一秒,就听到厉扶仞肯定的答道:“嗯。”   凤瑄在心里哀嚎出声,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果然。”白乐荣了然又暧昧似得笑道,“你们关系可真好,前几天他还特意来找我,询问你的下落。我看他当时模样似乎很是担心。”   凤瑄绝望的闭上了眼,心道,厉扶仞你倒是解释啊,说我们没关系,快啊。   这回到该解释的时候,厉扶仞又不说话了。   给凤瑄急的啊,恨不得当即跳出来亲自解释。   最后还是白乐荣转移了话题:“伤药应该是用不上了,我还给你带了些你爱吃的东西,尝尝吧。”   一阵纸包翻动的声音。   凤瑄听到白乐荣又说:“你别担心了,等我去和子晋师叔求求情,让他早些放了你。”   “嗯。”   凤瑄实在是不愿再偷听下去,于是趁着他们聊天的功夫,连忙画了一个传输阵,忙不迭的逃出了悔过崖。   凤瑄带着令牌,直接上了紫云峰。   凤瑄的目标很是明确,忠灵鸟找不到主人,很大可能在厉扶仞的房间里等他,他先去厉扶仞住处探探情况,再留些吃食。   本以为按照裘子晋对厉扶仞的态度,厉扶仞住的地方,不是茅草屋也该胜似茅草屋,谁知道找到了才发现,厉扶仞住的地方,倒还不错。   木制的小屋,干净整洁,里面应有尽有。   凤瑄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朝里张望:“小家伙?”   房间内空无一人。   凤瑄又喊:“小灵鸟?”   这回终于传来扑灵扑灵翅膀扇动的声音,然后声音却是从他身后——房间外传来的。   凤瑄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银纹白衣的俊美修士,手指上接着一只忠灵鸟,目光沉沉的望着凤瑄。   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紫云峰,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凤瑄立马行了个礼,解释道:“弟子无意冒犯子晋仙尊,但弟子的灵宠忠灵鸟前段时间不翼而飞,弟子追查许久才知道,原来是它调皮,随着厉师兄误入了紫云峰,多日未见甚是担心,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借了厉师兄的令牌进来寻它。”   说这话的时候凤瑄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他编的这段话子晋仙尊能信几分。   毕竟他擅闯紫云峰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惹来裘子晋不开心,到时,他追责下来,那可就麻烦了。   然而他说完这段话之后,子晋仙尊却迟迟没能应答。   凤瑄心下忐忑,便偷偷抬头,视线不断上移,小心翼翼的往上打量,最后毫无征兆的对上了子晋仙尊漆黑无光的双眼。   凤瑄吓的忙又低下头来。   不知为何,光是在裘子晋的眼皮子底下站着,凤瑄就有一种自己已经从内而外,完全被裘子晋看穿感觉。   裘子晋能成为无念宗的尊者,不是没有原因的。   凤瑄甚至能感觉的出来,眼前这个人实力之深厚,丝毫不在自己师父之下。   他突然间有些后悔,一时冲动没有考虑后果,就一个人上来寻忠灵鸟了。   凤瑄紧张的咽了咽津液,目光左右晃动,额间甚至渗出一些冷汗。   这还是凤瑄自下山以来,第一次产生如此不安的感觉。   “你说,这忠灵鸟是你的?”裘子晋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你就是凤瑄,在冰窖里搭救了厉扶仞的弟子?”   随着裘子晋话音响起,那股打量的视线和威压也兀的消失了。   凤瑄惊讶抬头,没想到裘子晋居然听说过自己。   他斟酌着开口:“搭救倒是算不上,还多亏了长老将我们带了出来。”   裘子晋似乎对凤瑄很是感兴趣,不提他擅闯紫云峰的事,反倒是问:“你和厉扶仞关系很好?”   凤瑄老实答:“同窗。”   裘子晋又问:“认识多久了?”   凤瑄:“不足半月。”   “不足半月?”裘子晋好奇,“那你为何救他?”   凤瑄一五一十的说:“同窗之间,互帮互助乃是常识。”   裘子晋再问:“用命帮也是常识?”   凤瑄垂眼,认真答:“一命换一命,也不亏。”   裘子晋盯着凤瑄看了半天,突然笑出声来:“我倒是好久没见过你这样的了。”   凤瑄抓不准裘子晋的态度,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仙尊说笑了,那弟子的……”他视线落在裘子晋手中的忠灵鸟上。   裘子晋却打断他道:“你是今年才进来的新生弟子吧?可有师从?”   凤瑄先是点头,而后又茫然摇头。   只听裘子晋一字一句道:“可愿拜入我门下?”   凤瑄闻言,当场愣在原地。   凤瑄万万没想到,裘子晋居然想收自己为徒。   倘若早半月前,裘子晋说出这句话,凤瑄定十分高兴,但如今他已经知道了厉扶仞才是他的恩人,裘子晋的这句话,便变的十分危险起来。   凤瑄迟疑片刻,缓缓开口解释:“子晋仙尊愿意收弟子为徒,弟子喜不自禁,但……”   他抬头迅速的扫过裘子晋的脸色,语气斟酌:“但弟子自知资质平庸,又有伤在身,恐于修炼上再无更大进展,实在是不敢耽误仙尊宝贵的时间。”   凤瑄说的,几乎为实。   自上次冰窖之后,他体内的寒气便如扎了根一般,死死的同他的丹田纠缠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了。   拖着这幅身体,他若还想在修为上进步,宛若登天。   况且他下山一趟,并非冲着修炼而来,就算拜入裘子晋门下,也无大用。   倒还不如做个闲散的内门弟子,只要方便与厉扶仞来往便好。   但他又不能直接推辞,恐怕落了裘子晋的面子,惹怒了他。   裘子晋听到凤瑄的拒绝,似乎也很是惊讶,他眯了眯双眼,视线锐利,似笑非笑:“资质好不好倒是不好说……这身体,确实已经废了。”   听到裘子晋说到他的资质,凤瑄心里顿时打鼓似的跳个不停,他总觉得裘子晋似乎看出来了些什么。   沉寂了片刻后,裘子晋松口:“罢了。”   凤瑄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   裘子晋手指往前一推,忠灵鸟便乖巧的飞到了凤瑄肩头。   凤瑄一看,只见忠灵鸟毛色光滑似绸缎,简直比养在厉扶仞身边还要好,便知道裘子晋是精心照料的。   忙道谢:“这些天对仙尊多有叨扰,还望仙尊海涵。”   裘子晋也不再看他,只是淡淡点头。   凤瑄找到了小灵鸟,也无心再多留:“那凤瑄就先告辞,不打扰仙尊了。令牌届时我也会送还给厉师兄。”顿了顿,凤瑄还是不忘解释,“还请仙尊不要迁怒于厉师兄。”   凤瑄说完便欲走,但走了两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定什么决心般又顿住了脚步。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仙尊。”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上了裘子晋的双眼。   “何事?”裘子晋似乎也有些意外。   凤瑄脸色微凝:“我想问仙尊,厉扶仞如今在悔过崖受罚,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   裘子晋的眼神再次锐利起来。   “怎么,你这是为他鸣不平来了?”   “弟子不敢。”凤瑄低头解释,“无念宗向来纪律严明,赏罚有度,弟子只是想弄清楚,避免自己也犯这样的错误。”   裘子晋勾唇一笑:“放心,你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凤瑄焦急追问:“那厉师兄的处罚?”   裘子晋拍了拍手,没头没脑的来了句:“你就这么担心他?”   见凤瑄不说话了,他才缓缓道:“你既开口为他求情了,那本尊这次也就放他一马。”   他似意味深长般开口:“月圆之时,禁锢自会消散。”   裘子晋说完,再不管凤瑄的疑惑,手上一挥,直接将凤瑄和忠灵鸟传送到了紫云峰山脚下。   消失前,凤瑄听到裘子晋的声音似笑非笑般在耳边响起:   “与其担心他,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万年寒气入体,可不是说笑的。”   也不管裘子晋听不听的到,凤瑄闻言,站在紫云峰山脚答谢:“多谢仙尊提点。”   凤瑄漫不经心的说完,又在心中仔细盘算:月圆之夜?那不就是今天吗?   他迫不及待想去告诉厉扶仞这个好消息,但一想到白乐荣还在悔过崖,又顿住了脚步。   算了,等晚些上完弟子学堂回来,再去也不迟。   ……   下了学堂,凤瑄将忠灵鸟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忠灵鸟显然和凤瑄已经十分熟悉了,一路上不断的和凤瑄打闹,时不时逗得凤瑄捧腹大笑。   一人一鸟倒是很合得来。   凤瑄回到房间,首先将忠灵鸟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直到确定忠灵鸟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才彻底放了心。   今夜厉扶仞的禁锢便会解开,被罚了这么久,厉扶仞身上还带着伤,肯定需要人帮忙。   一会他还得去悔过崖看看,到时候肯定无心顾忌忠灵鸟,便准备把小家伙先安置在房间里。   凤瑄推开窗,朝外面的天色看了看,天色渐暗,空中已有了圆月的轮廓。   想必不多会的功夫,厉扶仞的禁锢就能解开了。   凤瑄由衷的感到欢喜。   夜色来的快,天一下子暗了下来,圆月在云雾中忽隐忽现。   凤瑄将忠灵鸟安顿好,正准备出门,他才碰上门,体内忽然窜起一股寒潮,试探似得在凤瑄的体内冲撞。   凤瑄猝不及防,体内顿时被这缕寒气冲的一乱,他欲开门的手改拉为推,整个人忽然抵在了门前,低着头,直接闷哼出声来。   忠灵鸟闻讯飞出,围着凤瑄上下打转。   凤瑄回过神,他一边伸手安抚住忠灵鸟,一边运转灵气,将体内的这股寒潮镇压了下来。   是冰窖之后,残存在凤瑄体内的万年寒气。   凤瑄体内,这股万年寒气一直都在,但这些天以来,寒气都表现的十分正常。   虽时不时的会乱跳,但数量少,威力也大大受到削弱,倒没什么大的影响。   然而方才的那股寒气,不知为何,威力较之从前,突然间增大了数百倍,这才叫凤瑄没能反应过来。   凤瑄将那股寒气镇压,又运转灵气,绕着周身经脉游走了一边,确认没有其他异常。   “奇怪……”凤瑄狐疑着碎碎念到,“分明和从前一样,没什么问题。”   说着,他支起身子。   然而就在凤瑄动身的瞬间,一股股寒气毫无征兆的再次从他的体内蹿起。   且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的更猛、更迅速。   无数寒气从他的丹田涌出,还不待凤瑄分神压制,瞬间分散到他的浑身各处。   针扎刀搅般的痛楚密密麻麻的再次浮现,凤瑄顿时脚下一软,直直的跌倒在地。   凤瑄只觉得他好似又重新坠回了冰窖里,周身是无边的万年冰雪。   体内寒气不断涌动,凤瑄紧紧的将自己缩成一团,他想运转灵力抵抗,可已经痛苦到连运转灵力的气力都没有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凤瑄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手脚冰冷似铁,面色苍白,在地上不住的颤抖起来。   凤瑄脑海里忽然闪过裘子晋说的那句话:   “与其担心他,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万年寒气入体,可不是说笑的。” 第8章 答谢(已修)   凤瑄脸色煞白,浑身无力的蜷缩在地上。   他心想,今晚厉扶仞的禁锢就要解除了,厉扶仞肯定还需要他,他现在得马上赶过去。   但没多久,他便再没有心思管厉扶仞了。   体内仿佛成了战场,一火一冰两股气息,此时正难舍难分的激烈缠斗着,不共戴天般叫嚣着想要把对方彻底吞噬殆尽。   凤瑄只觉得躯壳仿佛被劈做了两半,一半被置于沸腾的岩浆中,另一半则被置于万年冰潭,时而寒时而热。   冷汗迅速浸透了凤瑄的衣衫,他嘴中流露出些破碎的不成字的呻吟。   体内的骨肉,好似一寸一寸的被敲碎、斩断,成了灰还要被来回反复的碾磨,重复着这个动作,辗转反复。   一会,又好似千万只冰针,细细密密的往你的四肢、皮肉、血脉里扎,一针又一针,永不停歇。   每当凤瑄觉得这已经是最疼苦的时候,认为再不会有更难受的程度了,下一刻,又一阵更折磨人的痛楚又叫嚣着汹涌上来。   好痛、好痛、好难受……   凤瑄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翻来覆去的只剩下这几个字。   又黑又冷,凤瑄不止一度的觉得自己要死了,但身上各处的痛楚却又明明白白的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这样痛苦的活着,还不如下一秒就死去。   到最后,凤瑄只会来来回回的喊两个字:   “师…父……师、师父……”   圣洁的月光如水般穿透窗缝,洒落在少年身上,长夜漫漫。   ……   太阳升起的瞬间,凤瑄如鸦羽般卷长却凌乱的睫毛颤了颤。   体内的异相已如寒潮般退去,又重新恢复寻常,昨晚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噩梦,但浑身各处传来的痛楚不断的提醒凤瑄这不是梦——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然而此时的凤瑄却无暇顾及自己。   他忍着痛楚翻身而起,一把拉开门,阳关顿时照了凤瑄一个满怀,但凤瑄却皱起了眉头。   忠灵鸟陪了凤瑄一整夜,此刻见凤瑄起身,便担忧不已的叽叽喳喳,却被凤瑄虚弱的捞入怀中:“走,我们去找你的主人。”   裘子晋说,月圆之夜便会解开厉扶仞的禁锢,不知道,昨晚厉扶仞情况怎么样了。   凤瑄面色苍白的赶到悔过崖时,悔过崖已经空空如也,人去楼空。   可厉扶仞的令牌还在他身上,除了紫云峰,厉扶仞还能去什么地方?   兴许是被裘子晋带回去了吧,凤瑄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而后又匆匆往弟子学堂赶。   他上次已经说过今日会去学堂,他怕今日再不去,学堂长老不满。   等到他风尘仆仆、踩着古钟声赶到学堂的时候,却意外的看到了厉扶仞。   厉扶仞重新换了一身高领黑衣,丝毫看不出受伤的模样,神情寻常的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然而更让凤瑄感到意外的,是厉扶仞坐着的人。   这个人凤瑄并不陌生,甚至昨日还在悔过崖见过,正是白乐荣。   凤瑄顿时脚步一顿。   还是白乐荣率先发现了凤瑄,眼带惊讶的点头示意道:“这么巧,凤瑄你今日也来学堂了?”   厉扶仞闻言望来,凤瑄顿时回过神,稍拘谨的勾了勾唇角,声音虚软:“唔,是的。”   他解释:“我缺课的太久,长老已经在催了,伤好了马上就过来了。”   白乐荣了然的点头。   凤瑄便自顾自的在厉扶仞身前的位置上坐下了。   白乐荣又惊讶道:“我说呢,难怪你们关系这么好,原来学堂里坐在一起呀。”   他一边说着,视线在凤瑄和厉扶仞之间来回扫。   厉扶仞微垂眸,没有说话。   凤瑄便回过头,自然的点头道:“嗯,我一直坐在这里。”   他望着厉扶仞解释:“但他后来一直没来上课,所以可能不知道。”   白乐荣便笑道:“原来如此。”   不知为何,自上次问路后,凤瑄总觉得这个白师兄有些怪异,他下意识的不想和白乐荣有过多的接触,便也不欲多言。   才准备转过身,却听厉扶仞忽然开口:“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凤瑄本就生的白,如今更是带着一种接近于病态的苍白,唇色也淡的过分了些。   凤瑄心下诧异,震惊于厉扶仞居然也会关注他的神态,他一直觉得厉扶仞谁都不放在眼里,除了白乐荣,和梦境里的小孩。   但“我这是为了救你受的伤”,这样的话,凤瑄却不愿意让厉扶仞知道。   凤瑄摇头,语气尽量轻松:“没什么,就是昨晚做了一场噩梦。”   厉扶仞也淡淡的应道:“嗯。”   提起昨晚,凤瑄按耐不住的询问:“你昨晚在哪儿?”   厉扶仞抬眼:“昨晚你去找过我?”   凤瑄想解释自己和裘子晋相遇的事,碍于白乐荣在场,又不好开口,只好摇头。   一旁的白乐荣却忽然插话:“我昨晚留他在我住处休息了。”   “哦、哦。”凤瑄先是一愣,而后边点头边勾扯出嘴角弧度:“有人陪你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一个人,你又有伤在身,我还有些担心。”   白乐荣温柔一笑:“有我照顾,师弟就放心吧。”   凤瑄频频点头。   厉扶仞开口说起原委:“昨日解开术法后,师尊告诉我,是有人为我求了情,他才暂且给我送了术法。叫我好好答谢他。”   凤瑄没想到这样的事情,裘子晋都会告诉厉扶仞。   他为厉扶仞求情也不是为了厉扶仞的答谢,于是有些无措,忙摆手,正准备说“没什么”,然而还不待他开口——   “这也没什么。”   一道温和的声音伴随着笑意先凤瑄一步响起。   凤瑄迷茫又惊讶,一抬头,就看到白乐荣温和的低低一笑,言语举止间,分明是在接厉扶仞的话。   凤瑄呆呆的想:白乐荣昨日也去紫云峰同裘子晋求情了?   厉扶仞也接着道:“后来乐荣看我伤重,便留我留下修整。”   忠灵鸟自一进学堂便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若非凤瑄按耐,早就飞出来叽叽喳喳个不停了。   但它极通灵性,素来听凤瑄的话,便只好乖乖的待在凤瑄的胸膛里,听着这三人的谈话。   然而就在它按耐着性子,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一把从凤瑄的怀里挣扎了出来。   “哎!别闹!”凤瑄语气突变。   一只翠黄的小家伙猛的从凤瑄的怀里窜了出来,以猝不及防的速度猝然飞到了白乐荣的头顶,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怒气冲冲的用爪子重重抓挠起来。   白乐荣明显受到惊吓,他修为本就弱,又完全来不及防范,直接被忠灵鸟狠狠的抓了一通,差点跌倒在地。   凤瑄因为太过诧异,完全没反应过来,还是厉扶仞出声呵斥,才让忠灵鸟停了下来。   即使如此,白乐荣还是受了好些苦头,精致的发冠跌落在地,发丝凌乱,脸上还有数道伤痕,很是狼狈。   厉扶仞将忠灵鸟狠狠斥责了一顿,又询问白乐荣的情况。   白乐荣笑意勉强:“许是它认生,无意中才会伤到了我,无妨。”   凤瑄也尴尬不已的道歉。   闹剧这才落下。   “你去过紫云峰了?”厉扶仞忽然抬头,一副似乎总是布满尘雾的黑瞳对上了凤瑄的视线。   凤瑄茫然点头道:“是啊,昨天就把小家伙带回来了。”   忠灵鸟被训斥了,委屈巴巴的缩在凤瑄的怀中,时不时还对白乐荣目露凶光。   凤瑄一心答话,因此没注意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厉扶仞身旁,一直整理面容的白乐荣忽然不自然的一僵。   厉扶仞再问:“见到我师尊了吗?”   凤瑄眼神有片刻的慌乱,不住的想,他与裘子晋的交谈无非就是师徒和冰窖伤势,不管是哪一样,他都不想让厉扶仞知道。   片刻后,凤瑄迅速摇头,简短有力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他说完,视线还紧紧的落在厉扶仞的面上,他在猜测厉扶仞究竟信了几分。   可厉扶仞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其他神情,凤瑄看不出来。   倒是白乐荣,在一旁显然大松了一口气,他压低了声音,不动声色的夸张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上紫云峰。”   “不过还好你运气好,没被子晋师叔碰上,否则以子晋师叔的脾气,指不定怎么罚你。”   凤瑄只是点头。   既已经被白乐荣知道了他去过紫云峰,凤瑄也不再隐瞒,掏出令牌还给厉扶仞:“令牌还你。”   厉扶仞垂眉,伸手接过重新挂在腰间。   就在凤瑄即将转身的那一瞬间,一道冷硬又浅的声音迅速闪过:“多谢。”   凤瑄转过身,眼中闪起细密笑意。   ……   弟子学堂里,学堂的长老多为传授些基础的术法。   昨晚凤瑄一夜未眠,于是课上一直疲惫的阖眼休息。   忽然听到前面的新生弟子在讨论:   “再过半个月就是新生拜师大会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别说了……现在我还没决定选哪位长老做师尊好。”   “就你这水平?还想选长老?哈哈,不被淘汰就不错了吧。”   ……   迷迷糊糊中听到这段话,凤瑄陡的清醒了过来。   余光里,白乐荣还在身后。凤瑄不免感到疑惑。   弟子学堂,是尚未有师从的普通内门弟子学习的地方。   他是新生,厉扶仞又情况特殊,故都在其列,但白乐荣不是无念宗掌门的弟子吗?   按理来说,他应该在掌门的指导下修炼才是,没理由来弟子学堂和他们挤。   凤瑄想了半天都没想清楚,便转过身,直接问:“白师兄,你今日怎么还在学堂?”   白乐荣闻言抬头,温柔笑道:“哦,你说我呀?这段时间师尊忙,我也不愿意给师尊添麻烦,所以决定这段时间都待在弟子学堂自行修炼了。你以后也不必叫我白师兄,跟厉师兄一样,叫我乐荣就好。”   他弯起眉眼:“今后我们就是同窗了,还请多多指教。” 第9章 骗他们的   白乐荣其人,修为、天赋虽不算出众,但却颇受宗主苟流的青柰,被收为弟子,名誉上,乃是无念宗宗主的亲传弟子,地位可见一斑。   再者其待人为事温和,对其他弟子们又没有架子,故在弟子中倒是颇受推崇,喜爱白乐荣的弟子不在少数。   白乐荣的话,很快在弟子学堂传了个遍。   自那日后,每每上课,弟子学堂总是会多出不少陌生的面孔。   凤瑄渐渐发现,他们三个在角落里的奇怪搭配,受到的关注,也逐渐的多了起来。   凤瑄本就是顶着新生弟子第一的名头进来的,对众人的瞩目习以为常。   但厉扶仞……   望着前排不断回头,频频朝着他们打量的其他弟子……凤瑄不免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凤瑄心里清楚,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在厉扶仞身边,但厉扶仞倘若真出了什么事,那他也直接收拾收拾下山,不用再飞升了。   下了课,待白乐荣走了后,凤瑄转过身子,迅速的从怀里掏出了张符咒,不容拒绝地塞到厉扶仞的怀里,嘱咐:“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就通过这张符传音给我,我听到了很快就会赶过来。”   说完,也不管厉扶仞脸上冰冷的神情,便飞快的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一是他怕厉扶仞拒绝,二是凤瑄也确实还有别的事情。   他体内寒气异动的原因还没有查明,他需得尽快调查清楚,防止寒气再有下一步异动。   藏书阁,汇集无念宗上下所有的典籍,也是修真界中最大的藏经阁,是凤瑄此番的目的地。   凤瑄持着弟子令牌,被批准进入了藏书阁一楼。   这里的典籍,凡无念宗弟子皆可查阅,但大部分,都是些浅显易懂的功法秘籍。   一连数日,除了学堂,凤瑄便都泡在了藏书阁,整个藏书阁一楼几乎已经被他查了个遍,可凤瑄却还是没能查阅到半点万年寒气相关的东西。   万年寒气既生在无念宗,无念宗便不可能半分消息都没有。   凤瑄垂眸,合上手中的书,脑海里忽然闪过那日紫云峰,裘子晋那副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   【万年寒气入体,可不是说笑的。】   他起初只当是裘子晋听说了他闯冰窖的消息,才会对他说出番话,眼下想来,裘子晋分明知道些什么。   去问裘子晋?   凤瑄清澈的眼瞳微暗。   不行,裘子晋深不可测,倘若贸然前去,万年寒气的事情试探不到不说,恐怕还要被裘子晋发现些什么。   凤瑄眨眨眼,视线不断上升,最后落在藏书阁一楼进门的结界处——那是通往藏书阁更高层的入口。   但也只有内门弟子及以上身份者,才有权限进入。   “拜师大会?”凤瑄轻声喃喃道,“难道真的非要拜师不成?”   凤瑄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无奈,正当他苦恼时,一道恶意十足的质问,伴随着推诿的声音,毫无征兆的从窗外和怀中同时响起:   “白师兄脸上的伤,就是你弄的?!”   凤瑄涣散的眼神顿时一凝,他快步走到窗旁朝外一看。   只见藏书馆背后不远处,厉扶仞被一群愤慨的少年围在中央。   一波人正面色厌恶激昂的呵斥着什么。   一面还不忘对厉扶仞动手动脚,似乎对厉扶仞的沉默不作为很是不满。   然而厉扶仞只是眼神淡漠的微微垂眼,右手背在身后,不卑不亢但一言不发。   这死犟驴!   凤瑄咬牙,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一跃从窗口翻了出去。   那边的弟子已经满脸的不耐烦:“我问,是不是你伤的?哑巴了?不会叫两声?”   他咄咄逼人:“狗链子栓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嘴吧?!”   他显然被厉扶仞的态度激怒,眼看着又一掌就要落在厉扶仞的身上。   厉扶仞垂下的双瞳,微微闪烁,他背在身后的掌心微转,眼看着即将拿出来——   “住手!”凤瑄怒不可遏。   “无念宗弟子不得私自斗殴,没背过宗规吗?!”   突然被人打断,那群弟子顿了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视线追随着逼近的凤瑄。   凤瑄毫不犹豫,径直上前,一把把厉扶仞拉至身后,挺身挡在了厉扶仞的身前,面色凝重,审视般把对面所有弟子都上下打量了一遍:   “新生弟子?还没拜师呢一个个就都这么大胆子?”   凤瑄的语气和眼神一样锋利如刀:“既如此不把无念宗放在眼里,又何必委屈自己来无念宗求师?”   那群弟子显然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凤瑄来,面面相觑,又惊又惧:“是你?凤瑄?”   凤瑄眉头一挑。   为首推诿厉扶仞的弟子忌讳:“我们找的人是他不是你,你不要掺和。”   “掺和?”凤瑄冷笑一声,“倘若我今日非管不可呢?”   他手上捏出个符咒,咄咄逼人:“今日之事,我手上的符咒已经全录了下来,你们猜,这符咒里的场面若是被长老们看了,还会不会有长老愿意收你们为徒?”   确实有这样记录的符咒,但这样的符咒对施咒人修为要求高,他们还没有修炼过,这群弟子们心中一时间惊疑不定。   但这不妨碍他们迅速做出反应:低头的低头,遮脸的遮脸。   凤瑄又冷哼,似笑非笑的夸张道:“哦,我倒是忘了,那个时候,你们肯定已经被掌门赶出无念宗,无缘拜师了。”   他啧叹道:“可惜,真是可惜啊。”   “你胡说!我们根本没学过这个术法!”有人反驳。   凤瑄笑眯眯,语气中带着势在必得:“那要不,我们赌赌?看看是你们先被逐出宗门,还是我……哦,我没什么损失。”   “你!”   “你什么你?还是你们决定先被我打一顿,再被赶下山去?”凤瑄说着就撸袖子,一脸的跃跃欲试。   弟子们被吓得齐齐后退。   为首的弟子愤愤不已:“凤瑄!想当初你也是以新生弟子第一的实力进来的,如今却自甘堕落,和厉扶仞这样的蛆虫为伍!”   凤瑄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不待对面再开口,凤瑄直接唤出长剑,语气冰冷毫无起伏:“你再多说一句。”   他抬眼,冷冷一扫,对面的弟子顿时再无二话,却又面色犹豫的不敢走,他们推出一人,怂且无力的小声:“符咒。”   凤瑄一个响指,符咒飘荡到空中,火舌将它燎烧舔噬了个干净。   “滚。”   弟子们瞬间跑了个没影。   凤瑄神色却还是很难看,等了半天,却还是没听到半句解释。   凤瑄终于按耐不住,率先开口:“你没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厉扶仞闻言终于极轻、极轻的抬起了眸子,露出了一片漆黑,完全不见底的黑瞳,他浅浅开口,声音几不可闻:“什么。”   假如此时凤瑄回头,便能看到厉扶仞的身后,此时一团黑灰色的煞气谄媚而又张狂的不断缭绕。   但凤瑄没有。   他气势汹汹转身,偏偏眼睛里满是又自家小孩被欺负的心痛:   “都说了要你有事情找我,这次要不是他们误打误撞碰到了你怀里的符咒,你就打算这样被他们欺负?”   凤瑄气恼不已:“就从没见过你这么气人的人了!”   凤瑄对上了厉扶仞深邃的瞳孔。   “嗯。”厉扶仞还是要死不活的一个字。   凤瑄简直要被气死了,噼里啪啦一顿数落:“你觉得你自己很行是不是?别说是这一群人了,但凡来一个你都不够他们一拳的!”他恐吓厉扶仞。   厉扶仞眼中,隐晦的黑色雾气翻涌:“他们先找的我。”   厉扶仞的语气分明冷淡,但不知怎么的,凤瑄硬是从这句话中平白听出了分撒娇的意味来。   凤瑄扶额,心想,自己也是没救了。面上还强装镇定的开口:“你还觉得自己很没错是不是?”   厉扶仞眼神一冷。   凤瑄语重心长的教导他:“是不是没人教过你,虽然宗门内弟子不能私下斗殴,但是——”   他又是着重又是拉长了语气:“——但是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哪怕修为不行,多少、好歹也还个手打回去啊!”   厉扶仞低头,略显错愕的望着凤瑄。   便听凤瑄继续道:“你刚刚站在那边是一动不动是做什么,给他们打吗?他们也配?”   四目相对,数息后,厉扶仞再次垂下眼帘,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他右手上的黑灰色邪气顷刻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凤瑄又是心痛又是无奈:“学会了吗?”   “嗯。”清浅中带着微不可查的喑哑。   “有没有伤到,伤哪儿了我看看?”   厉扶仞不答反问:“符咒的事情,就这么放他走了?”   凤瑄低头围着厉扶仞来回仔细检查,漫不经心的回了句:“骗他们的。”   厉扶仞哑然失笑,眼中带着几乎疯狂的深邃之色。   “伤哪儿了?”凤瑄不耐似的再次重复。   “死不了。”厉扶仞喉头上下滚动,声音带着压抑般的沙哑,和压抑到微不可查的……愉悦。   “问你能问出个鬼来了。”凤瑄撇了撇嘴,不满的白了厉扶仞一眼,直接灵气入体,在厉扶仞体内探查起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凤瑄满眼震惊的抬头。   这幅身体,新伤旧伤绵绵不断,内伤外伤势均力敌,当真也就对的上厉扶仞一句“死不了”了。   “受伤了也不吃药不疗伤,你就是这么对待你自己的??” 第10章 蚀骨锁   “反正……”   死不了。   “疼不疼?”   厉扶仞话还没有说完,凤瑄忽然打断。   厉扶仞微微抬眸,便看到身前的人,小脸皱巴巴的,眉头不好看的皱起,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厉扶仞一顿,眼睫不受控制的微颤:“疼。”   他轻轻的说。   凤瑄又心疼又气恼:“你还知道疼这个字怎么读啊?”   他手忙脚乱的从储物袋掏丹药,嘴上却丝毫不饶人:“…疼,活该疼死你算了……”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皱做一团的精致小脸却暴露了主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凤瑄扯厉扶仞的袖子。   “去哪?”   凤瑄气鼓鼓:“给犟驴疗伤。”   凤瑄把厉扶仞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坐。”他随意一指,翻箱倒柜的翻找起来。   凤瑄身负凤凰血脉,对丹药这样的外物并无需求,下山又走的匆忙,除了一身血脉和梧桐枝,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好东西。   是啊,他本以为只是简单报个恩,随随便便就能走呢。   “谁知道摊上这么个人……”凤瑄碎碎念念道。   厉扶仞闻声抬头,极淡的扫了凤瑄一眼。   凤瑄却毫不在意,他搜罗出来的一堆瓶瓶罐罐,不甚满意的在其中挑挑拣拣:“先暂且用着吧。”   他定了定,似乎在思考或是决定什么,片刻后开口:“等我抽空,给你炼制些好丹药,你身体太差,这些普通的丹药恐怕也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   厉扶仞身上的伤日积月累数十年,恐怕除了世间极品的那些丹药,其他对厉扶仞身上的伤势而言,都是杯水车薪。   世间极品丹药,凤瑄没有,但凤凰血脉内的灵气之源,更是举世难寻。   凤瑄又安慰自己似的:“不过聊胜于无。”   “炼药?”厉扶仞视线隐晦,似无意般问起。   凤瑄也并未觉察,毫无顾忌的答道:“嗯,法术、阵法、符咒、丹药,以前在嗯…家里都学过一些。”   厉扶仞敏锐的捕捉到了“家里”二字,眼神微暗,却刻意的没有提及。   凤瑄端着一堆丹、伤药走到厉扶仞身边,一件一件的介绍:“这些你每日服用,都是些温养身体的,用量我已经全部写在上面了。”   厉扶仞视线微垂,小瓷瓶上果真写着圆润俏皮的小注释。   他视线在这些字上一个一个扫过,仔细到连每个字的边角都不放过,与其说是读注释,不如说是读典籍,还是孤本。   介绍完这些,凤瑄却有些犯难:“衣服脱一下。”   厉扶仞垂在身侧的指尖一颤,闻言抬头。   凤瑄眼神略些闪躲的解释:“给你伤口上药。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就自己上。”   他把药递出去。   厉扶仞却没有接,他目光在药罐中一扫,修长精瘦的手指解开了外衣。   动作缓慢却又充满力度。   没来由的,凤瑄脸上发热,他突然觉得气氛有点紧张,正准备把药交给厉扶仞,自己出去。   结果厉扶仞忽然转过身,直接撩起了上衣,一条条血色沟壑满具冲击力,丑陋蛮横的攀附在厉扶仞脊背各处。   凤瑄瞳孔猛的一缩,端药的手指不住收紧。   片刻后,凤瑄泄了一口气般俯下身。   还好厉扶仞今天穿的是劲服,凤瑄心想。   不用褪下衣服,直接松了衣带,简单撩上去就好。   厉扶仞不愧是无念宗唯一着黑衣的弟子,就连里衣也是最简单的黑色,此时正堆积在他肩膀处,项圈比平日里盖的还要严实。   凤瑄敛了敛心神,心无旁骛的仔细上起药来。   他洁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丑陋蛮狠的血痂上,竟有一种别样的诡异美感。   他指尖圆润,指腹柔软温暖,沾染了伤药,又小心翼翼的轻点在伤口各处。   厉扶仞一声不吭,反倒是凤瑄额间渗出了层薄汗。   “疼吗?”凤瑄闷闷的问,声音中带上了些鼻音,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呜鸣般,连带着吞吐间的热气,扫在厉扶仞的耳边。   厉扶仞的手掌兀的收紧,他垂眼掩去眼中神情,毫无波澜的语气下分明早就波涛汹涌:“嗯,不疼。”   凤瑄不用猜都知道厉扶仞撒谎,这么重的伤,厉扶仞又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不痛。   凤瑄只觉得自己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不受控制似的突然贴近,距离厉扶仞的脊背不及一拳。   他努起嘴,轻轻的吹在了伤口上,就好像这样,就能把所有的痛楚一股脑全吹走一般。   吹完还不忘撇头一问:“这样呢?”   空气死一般寂静。   凤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直到做完之后才反应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动作,顿时脸嘭的一下红成了一团。   他急急忙忙重新拉开距离,紧张的手指尖尖都开始颤儿:“我是问、我是问你看上了药是不是好一点了?”   “嗯。”厉扶仞声音依旧冰冷,然而其中带着丝他人难以察觉的喑哑。   只是这个“嗯”,不知道是在回凤瑄这句话,还是上一句。   不止手,现在凤瑄整个人都紧张的开始发颤了。   他一心只想赶紧上完药,其中一道伤口,伤势一路向上绵延,没入了右侧的肩膀处。   凤瑄也慌里慌张,直接伸手往里探,突然间,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   紧张的气氛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凤瑄明显的察觉到厉扶仞的身体一僵。   下一秒,厉扶仞开口:“我自己来。”   凤瑄知道自己不小心触了厉扶仞的逆鳞,老实的把东西递给他,起身坐到一旁,一双湿漉漉的圆瞳满含雾气般从下之上的往上看,软儒儒怯生生的,撒娇般小声道歉:“对不起。”   像极了某种小动物。   从前他犯错,惯常用这招,通常再扯着师父的衣角拉一拉,师父便会心软的饶过他。   可凤瑄现在不敢扯厉扶仞的衣角,便只好凑近了,不断无辜的眨眼,手指搅作一团。   技巧很快奏效。   凤瑄看到厉扶仞明显一顿,视线在他面上停留了数秒:“无妨。”   凤瑄嘴角顿时又漾起笑意,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但视线触及厉扶仞身上的伤口时,微亮的眼神又暗淡了下来。   “这些都是你师尊罚的?”凤瑄斟酌着开口。   说是罚,凤瑄心里门清,大概率是裘子晋看厉扶仞不顺眼,便随手惩罚。   “嗯。”厉扶仞上药的动作显然不太熟练。   凤瑄眨眨眼,又是怒又是恼:“他为什么罚你?没有理由吗?”   他想起他偷上紫云峰那日,遇到的裘子晋。   没想到看起来光鲜靓丽的无念宗尊主,私下里居然也有这样肆意妄为、暴虐无性的阴暗面。   偏偏所有人还觉得裘子晋对厉扶仞好。   厉扶仞上药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微暗:“他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能随意打罚弟子?”凤瑄指着厉扶仞深可见骨的伤口,愤愤不已,“他分明就是想你死!”   凤瑄当真觉得离谱,裘子晋既如此厌恶厉扶仞,又何必收他做弟子?   他看厉扶仞脖子上带的项圈法器也不是凡品,如此苦心积虑,裘子晋当真只是为了养个能随意打罚的人?   他本是气话,谁知厉扶仞听到这话后沉默了片刻,忽然来了句:   “他不会让我死的。”   凤瑄眼神茫然,更加想不通裘子晋图的是什么了。   但这毕竟还是厉扶仞的私事,凤瑄虽然有意了解,也不好打听的太细。   但若是为了报恩,也不是完全没有思路。   厉扶仞已经上好了药,衣服也换了回来,凤瑄想着想着,忽然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的问:   “你想不想走?”   凤瑄对上了厉扶仞的双眼,厉扶仞的眼中,满是凤瑄看不懂的漆黑光泽。   凤瑄紧张的扣紧了桌沿,语速也越来越快:“我想过了,无念宗于你不是什么好地方,与其在裘子晋手下忍辱负重,不如离开无念宗。   你虽不能修为,但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身?”   凤瑄一股脑的说完,又静静地同厉扶仞对视了半刻,可厉扶仞却还是一言不发。   凤瑄劝他:“你小时候不是还有一个朋友吗?你也可以去找他呀。”   凤瑄说的,自然是在噬梦鬼的幻境里,他见过的那个小孩。   厉扶仞不怕死的也要见这小孩,可见这小孩对厉扶仞而言,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   他说完,果然厉扶仞的瞳色更深了,里面像有风浪。   凤瑄见状便知道厉扶仞这是听进去了:“你是想找到他的吧?倘若你想找,出去后,我也可以帮你,别的不说,我找人还是很有经验的……”   “我已经找到了。”   凤瑄瞬间安静。眼中再次腾起茫然之色。   “你……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但凤瑄很快反应过来,他支吾:“找、找到了更好,到时候你可以和他一起走。”   “蚀骨锁是裘子晋花千年时间炼制的仙器,除了他,世上再无第二人能解开。”   凤瑄后知后觉的明白,这“蚀骨锁”,就是锁住厉扶仞脖颈上的项圈。   “凤瑄。”   这是厉扶仞第一次喊凤瑄的名字。   他语气似嘲弄,又带着无边的空洞。   “只要裘子晋还在,我,永远也逃不了。” 第11章 魔气   昨日之后,两人似是达成了某种默契般,绝口不提半句相关事宜。   从前凤瑄便有所猜测,能压住厉扶仞身上的滔天煞气,那项圈绝非凡品。   可凤瑄也万万没想到,这项圈居然花费了裘子晋将近千年的时间。   那也就是说,自从千年前的仙魔大战后,裘子晋便已经开始着手制作这个项圈?   裘子晋究竟打算用这个项圈做什么?   “蚀骨锁……”凤瑄用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念道。   身后的座位忽然一颤,凤瑄展眉回头,果然是厉扶仞到学堂了。   “早~”凤瑄脸上漾起璀璨笑意,一边语气期待,双手捧着脸问,“吃了丹药之后,有没有觉得身体好了一些?”   “嗯。”   “那就好!”   得到了满意答复的凤瑄笑意愈发灿烂,笑意快从眼里满溢出来,他心满意足的转过身,突然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昨日他们提及到的那个小孩,听厉扶仞的意思,他已经寻到了。   按时间来看,这小孩现在应该和厉扶仞年纪一般大。莫不成……那个小孩现在也在无念宗内修炼?   凤瑄越想越有可能。   难道当年厉扶仞被捡回无念宗的时候,小孩也和厉扶仞一起被带回来了吗?   否则厉扶仞怎么会如此笃定?   凤瑄微微撇头,好奇不已的打量着厉扶仞的神情,可惜厉扶仞成天都板着张脸,凤瑄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凤瑄失落的直摇头叹气,动作很快引起身后人的注视。   就在这时,凤瑄右侧余光中人影一闪。   一前一后两道声音,紧凑的交谈着进了教室,其中一道,凤瑄最近很是熟悉,正是白乐荣。   凤瑄侧头,只见学堂门口处,白乐荣正笑着摇头,和另一个陌生面孔交谈。   片刻后,白乐荣朝着他们所在的角落走来,而那人则迟迟没有动静,站着望向白乐荣的背影。   同时他也终于察觉到凤瑄探究的视线,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恶狠狠的瞪了凤瑄一眼。   凤瑄眨眨眼,不明所以的碰了碰鼻尖。   但视线还是忍不住望学堂门口的地方瞟。   他看到,白乐荣走了没多久后,一群弟子讨好似的笑着同那人行礼问好。   其中不少的面孔,凤瑄昨日里才见过。   正是昨日围堵厉扶仞的那群人。   凤瑄眼神微凝。   “厉师兄?”一道充满歉意的声音兀的响起,将凤瑄拉回神。   凤瑄顺着声音回头,就看到白乐荣正满脸歉意,愧疚不已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方才才听说,昨日他们一群人去找你了。”   白乐荣满脸焦急:“你没事吧?”   白乐荣说的自然是一群弟子围堵厉扶仞的事情。   白乐荣弯腰检查,眉眼皱成了一团,边不住的道歉:“真的很抱歉,我真不知道他们会找你……”   凤瑄奇怪不已,疑惑道:“人是你喊去的?”   白乐荣神情不自然的一僵,随即很快摇头:“不是。”   凤瑄更不解了,他心直口快,直接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迷惑:“那你道歉做什么?”   “我……”白乐荣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无措,似乎也没想到凤瑄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竟接不上话来。   厉扶仞打破僵局:“无妨,不要放在心上。”   白乐荣这才重新坐在了厉扶仞的身边,低着头戚戚道:“你没事就好。”   凤瑄眨眨眼,他是看不懂这两个人。   三人交谈间,一道人影迅速靠拢了过来。   “方才我邀白师兄同坐,白师兄推辞说已有座位,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位置。”他的视线越过凤瑄和厉扶仞,直接对上了白乐荣。   “这便是白师兄说的坐处?”   白月荣微笑点头,语气温柔:“是的。”   谁知道那人突然嗤笑一声:“白师兄,和煞星坐一处,这有什么好的?也不怕被狗味熏到?”   凤瑄脊背一僵,他下意识的去观察厉扶仞的神情,垂在身侧的掌心渐渐收紧。   白乐荣顿时尴尬不已,语气满是警告意味:“思利!”   游思利却丝毫不忌讳,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了把折扇,在胸前轻摇,神情很是倨傲:“你们怕他,我可不怕,不过是子晋仙尊的一条狗……”   “狗?”一道清润却有力的声音打断游思利。   “白师兄愿意和我等狗坐,也不愿意和你坐,那你是什么,狗都不如吗?”凤瑄幽幽的出口反讽。   游思利眼神瞬间沉了下来,被驳了面子,游思利显然有些怒意。   他把扇子狠狠一收,正欲再发作,上课古钟声突然响起。   白乐荣及时开口:“好了思利,别闹了,等下课了我再找你解释。”   有长老已经进了学堂,游思利眼神似刀剑般从凤瑄脸上剐过,语气阴狠:“牙尖嘴利的东西。”   这才愤愤的甩袖离去。   凤瑄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对身后的两人实话实说:“这人真奇怪,明明修为这么一般,口气还这么大,真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   尚未走远的游思利脚下一个踉跄。   白乐荣脸色泛白的解释:“他叫游思利,父亲是无念宗五大掌门之一的游寇费长老,实力强劲。”   “难怪……”凤瑄了然道,“我说呢,原来是有个有实力的爹。”   凤瑄不屑:“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又率真不解的问:“白师兄你怎么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白乐荣面上微笑,眼底却闪过一抹极难察觉的恼意。   下了课,白乐荣去了游思利处。   凤瑄起身坐在白乐荣的位置上,双手交叉叠放在桌上,脸压在上面,侧头,小心翼翼的询问:“你没事吧。”   厉扶仞眼睫闪了闪,黑瞳扫过凤瑄精致的面容。   “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凤瑄语气软儒儒的,同方才锐气十足嘲讽游思利的好似两个人一般,“他们总是这样说,你,会不会难过?”   凤瑄眼神悲伤而又柔软,却又纯洁的丝毫不带有其他的杂质,像一只幼崽。   叫厉扶仞的目光不受控制的为之停留。   他顿了顿,还未来得及回答。   便见小幼崽一扫眼中的悲伤,重新昂扬起来:“你不要难过。”   凤瑄字字有力:“他们这样对你,只是不够了解你而已!等他们知道了你不会伤害他们,就会慢慢接受你了。”   【只是不够了解你。】   倘若你了解真正的我,大概也会逃离我。   厉扶仞的目光,不知道被那句话触动了,他垂下眼帘。   凤瑄还以为厉扶仞被自己说难过了,又急忙摆手安慰:“反正他们了不了解你无所谓,有我了解你,不就够了吗?”   凤瑄安慰厉扶仞的心情急切,话没过脑子就一股脑说出来了,就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正欲再好好开口安慰一翻,就看到厉扶仞修长茂密的眼睫闪了闪,声音似有似无,仿若呓语般轻声答:   “嗯。”   凤瑄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看厉扶仞的脸色确实无大碍,这才彻底放心:“反正,以后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信就是了。”   凤瑄扭过头,下巴搭落在臂弯,一双眼清澈分明,说:   “你就是你。”   说完,凤瑄自己还颇觉得自己的话十分有道理,不住的点头自己肯定自己。   厉扶仞漆黑无神的双瞳微转,锁定在左侧少年的身上。   总是布满雾气的黑瞳,似乎有微光忽隐忽现,又迅速消失在瞳孔深处。   凤瑄还在回味自己一番“名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察觉学堂内有些骚动。   凤瑄闻动静抬头,就看到学堂前面的弟子,个个都面色严肃的交谈着,时不时还回头朝他们所在的角落,投来警惕的目光。   凤瑄茫然转身,对上一脸漠不关心的厉扶仞。   随着上课古钟声响起,白乐荣也回到了他的座位。   凤瑄好奇的往后倾倒,小声询问:“他们在说什么?”   白乐荣视线似有若无的扫了厉扶仞一眼,随即很快摇头:“没什么。”   “哦。”凤瑄也不以为意。   他猜测,大概又是组团在背后说厉扶仞的坏话,厉扶仞不知道倒还好些。   但接下来几天,众学堂弟子对厉扶仞的态度急剧转下,态度变化之恶劣,简直超出了凤瑄的想象。   至少从前众人虽对厉扶仞带着明显的恶意,但沉默的占大多数。   然而这几日,众人见了厉扶仞,便好似见了什么过街老鼠般,言行举止都带着强烈的排斥和怒意。   又过了两日,众人的态度越来越差,凤瑄实在是按耐不住,趁着厉扶仞不在之时,找人打探。   “最近学堂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凤瑄装作不经意间问道。   那名弟子将凤瑄上下打量一遍,鄙睨道:“凤瑄?”   凤瑄微愣,点头。   那弟子不屑的嗤笑一声,转身欲走,被凤瑄眼疾手快的扯住袖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弟子不耐烦:“什么事你能不知道?回去问问那个煞星不就知道了,装什么装?”说完又欲走。   那弟子许是见凤瑄当真一脸迷惑,临走前又道:“跟着那煞星,迟早有你苦头吃。”   他一脸苦口婆心又不屑的道:“劝你识相的早点同他断绝往来。”   说完再不停留,匆匆离开。   看来当真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凤瑄心下不妙的想到。   这人说厉扶仞知道,不如明日课前,同厉扶仞将事情问清楚。   倘若真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也好同厉扶仞一起解决。   翌日一早,凤瑄早早赶到学堂,心不在焉的望着来往的弟子,一心想着此事。   学堂铃声响起前,厉扶仞终于不紧不慢的进了教室。   凤瑄双眼顿时一亮,他朝厉扶仞挥手:“这里。”   还不待厉扶仞走近,凤瑄便匆匆询问:“最近有没有——”   有没有发生什么?   可还不带凤瑄问出口,自学堂门口处,匆匆跑进来一个神奇惊慌、满头大汗的弟子,他一边喘气一边大喊:   “不好了!耿封成、耿封成他!”他连喘了好几口气,“他因魔气入体,走火入魔,暴毙了!”   “长老们已经赶过去了,现在正在调查耿封成的死因。”他慌慌张张,不知所措,“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学堂内,所有弟子目惊口呆的望着通报消息的弟子,此时安静的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都安静可闻。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调转过头,视线警惕而又害怕的盯着厉扶仞。   下一秒,几乎所有人同时回过头,以一种抵抗且愤慨的眼神,死死的瞪着厉扶仞。   很快,有弟子传掌门消息,让所有弟子迅速赶到广场处集合。   在赶去的路上,凤瑄于混乱中听闻:原来这个耿封成,就是当日围堵厉扶仞的那群弟子中,为首的新生弟子。   凤瑄还记得他,当日还和凤瑄争论过。   然而不过数日,这人却走火入魔,彻底身死了!   凤瑄长年与师父隐居于深山,如今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直面生死,且此人凤瑄还算认识。   一时间凤瑄手脚冰冷,只觉得这个消息荒诞的像一场梦。   凤瑄神情紧张地扯着厉扶仞的袖子,脚步匆匆,转过回廊,再不远处就是广场。   忽然间,凤瑄脚步一顿,停在了厉扶仞的身前,就在刚刚,他忽然间想通了一件事。   “怎么了?”厉扶仞垂眼将少年所有动作收入眼中。   凤瑄猛的转身,拽着厉扶仞袖角的手改拽为拦,他语气严肃:“你不能去。”   凤瑄回忆起这些天所有的异常,和他们来之前,学堂弟子看他们的眼神,声音一时间有些不受控制的颤:   “他们分明就是把你当做凶手。”   凤瑄面色发白,他强自镇定:“你现在不能去。”   说着,他拉着厉扶仞往回走——厉扶仞却没有动。   凤瑄回头,双眼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拽着厉扶仞的手力气之大,就连自己都不曾察觉:“你现在要是去了,他们肯定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你抓起来,到时候你百口莫辩。”   凤瑄越说越觉得是这样,态度愈发坚决:“不行,广场你绝对不能去。”   他拉着厉扶仞又欲走,可厉扶仞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凤瑄一双眼里,分明盛满了迷茫和无措,他不知道厉扶仞为什么不肯和他回去。   凤瑄转身,对上了厉扶仞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瞳。   厉扶仞:“你相信不是我做的?”   凤瑄眼神兀的坚定起来:“我确信。”   厉扶仞盯着凤瑄半晌,忽然没来由扯出一抹笑来,他缓缓道:“好。”   说着欲走。   “你去哪里?”凤瑄双手仓惶拉住厉扶仞,难以置信,“你要去广场?你疯了?你知不知道那边所有人都在等你出现,然后把罪名推到你身上?我不准你去。”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厉扶仞仍旧是那副浅淡的仿佛和他无关的语气:“少了我,很快能查出来。”   凤瑄眼神挣扎,他也不是不知道。   广场上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在关注厉扶仞,他若是缺场,绝对第一个被发现。   但凤瑄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厉扶仞送去被抓:“就算被发现,我们能晚去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   其实凤瑄心里也明白,别说是一个时辰,不出小半刻钟,绝对会有人来寻,但他还是不愿意。   他要带厉扶仞走,哪怕现在动用武力手段。   凤瑄手中甚至已经凝聚起灵气,倘若厉扶仞再拒绝……他就。   厉扶仞的手忽然牵住他的手腕,语气清浅到几乎温柔:“不要任性,违背命令对你不好。”   他顿了顿,道:“有你相信我,足矣。”   凤瑄闻言,浑身的力气消散一空,眼中升腾起雾气,心里酸巴巴的,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委屈。   厉扶仞说的对,他们躲不掉,也根本没地方躲,可只要一想起学堂里众人的眼神,凤瑄只觉得浑身针扎了般。   两人重新启程,只是这次厉扶仞走在前面,凤瑄则不情不愿,板着张小脸慢吞吞任由厉扶仞拖着。   果不其然,他们还未到广场,一路上,已经有不少弟子听闻了消息,超他们投来厌恶的眼光。   凤瑄鼻头又是一酸,手上却忽的一空。   厉扶仞察觉到众人不怀好意的视线,直接松开了他的手,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凤瑄的泪差点从眼角滚出来,他下唇被他咬的几乎没了血色,然后迅速小跑两步,主动牵上了厉扶仞的衣角,亦步亦趋的跟在厉扶仞的身后。   就在少年重新牵起他衣角的那一刻,厉扶仞的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半刻。   进入广场前,二人正巧遇上了白乐荣。   凤瑄此时也没心情同白乐荣打趣,正欲简单的点头示好,却见白乐荣就似没有看见他们一般——   或者说看见了,但也不愿意与他们牵连上,极快的撇开了头,同他们错开了视线。   凤瑄忙抬头侧看厉扶仞的反应,然而厉扶仞却只是视线从白乐荣的身上扫过,同平日无常,就像是见到了再正常不过的一幕。   凤瑄攥着衣角的手又紧了几分。   白乐荣放慢了脚步,三人便分做两波,一前一后的进了广场范围。   因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些时辰,广场上已经来了许多弟子。   他们此时见到厉扶仞,纷纷为厉扶仞让开了一条空道,空道直通广场的最前段,也是大殿门前最前方的空地处。   沿途所有人,无一不是厌恶且憎恨不已的目光。   明明查探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所有人几乎已经全部认定,加害耿封成的凶手,就是厉扶仞这个天生煞体的魔物! 第12章 证据   凤瑄随着厉扶仞一路向前,停在了人群最前端。   仿若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般,周围的弟子留出一小块圆形空地。   又怕厉扶仞跑了似的,人群团团站在他们身后,以半包围的姿态,围住了他们的退路。   从人群后面挤出一个面孔,焦急的朝凤瑄张望:“凤瑄,过来、快过来!”   包围圈中的两人同时抬头,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衡永思正不断地朝着凤瑄挥手,在人群中很是扎眼。   凤瑄身后,厉扶仞眼神一暗。   凤瑄却很是感动,他松开厉扶仞的衣角,小幅度的对衡永思摆了摆手,然后坚定的后退一步,站在了厉扶仞的身前。   凤瑄看到,衡永思的眼瞳里的光,很是明显的跳跃了两下,而后暗淡下来。   “你不过去?”   头顶兀的响起一道毫无机制的声音,凤瑄摇摇头:“我要和你站在一起。”   厉扶仞垂眼望着少年的背影,眼中复杂。   二人交谈间,落后他们的白乐荣也走到了一旁。   凤瑄有意打探,可白乐荣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避开凤瑄的眼神,默不作声的走到了人群的另一段。   凤瑄确信,就像厉扶仞看到了白乐荣一样,白乐荣也绝对看到了他们。   但这是白乐荣的选择。   凤瑄隐隐有些失落,他是担心厉扶仞。   他看的出来,厉扶仞对白乐荣很是与众不同,白乐荣此番放弃厉扶仞,厉扶仞嘴上不说,心底定会难过。   不过好在厉扶仞还有自己。凤瑄情绪又稍稍起来了些,他心想,无论如何,他大概都会坚定的站在厉扶仞的身前。   凤瑄自豪似的挺了挺脊背。   掌门规定的集合时间已到,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有弟子拿着花名册清点人数。   无念宗内宗规严明,就连弟子间私下斗殴,都要受到严厉处罚,更何况这次,居然有弟子原因不明的暴毙而亡。   除了还在闭关中的裘子晋,无念宗内五大长老,甚至掌门都亲自出马,可见事情的严重程度。   此时,所有人都在等着大殿内的调查结果。   又过了小半刻,大殿的大门,轰然大开,一普通长老从中走出,通报道:   “据掌门亲自查探,弟子耿封成,死因外界魔气入体,干扰其神识,这才导致他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凤瑄聚精会神的听完,心里松了口气,心想,既没有提到厉扶仞,想必应该和厉扶仞没有关系了吧。   然而“魔气”这二字一出,广场顿时炸开了锅。   “魔气?我堂堂无念宗,怎会有魔修出入,哪里来的魔气?”   “我宗布防坚固,千年来从未有过魔修成功入侵,更妄论什么魔气了。”   ……   起初众人谈论尚且寻常,可逐渐,有不一样的声音响起:   “外界的魔修自然进不来,可你们也别忘了,我们宗门内,不也还栓着一条狗的吗?”   “是啊,除了他,还能是谁?”   “我看,就是那煞星下的手!”   凤瑄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他不动声色的将厉扶仞拦在自己身后,似乎这样便能抵挡住风言风语。   然而弟子群中的异论声还是越来越大:   “我当初就说,天生煞体能是什么好东西?从前没疯,现在还不是杀人了?”   “谁说不是呢?”   “定是他搞的鬼。”   到最后,这股声音竟几乎占据了整个广场。   那长老通报完便欲进殿,有弟子见状,笃定不已地高声昂喊:“绝对是厉扶仞杀的人,还望掌门千万不可犹豫,必须马上把厉扶仞抓起来。”   这道声音一出,很多弟子同时赞同的大喊:“抓起来!抓起来!”   凤瑄清楚的看见,那名长老,在听到这番动静时,动作明显一楞,随即眼神一转,毫不留情的厌恶视线,分毫不差的落在了厉扶仞的身上。显然对厉扶仞也有偏见。   凤瑄心下一凉。   就听到那名长老道:“你们的建议,我会如实禀报给掌门。”   得到他这句话,广场上的众弟子,才暂时平静了下来。   凤瑄紧贴着厉扶仞,声音中带着压不住的丝微颤音:“别怕。我听闻无念宗掌门最是公正,没有证据,绝不会凭众人猜测,无缘无故处罚你。”   他这话也不知是说给厉扶仞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厉扶仞没有答话,凤瑄只当厉扶仞在紧张。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凤瑄胡思乱想。   在众人的期待中,大殿大门再次打开,通报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   “传掌门令:弟子耿封成,死因蹊跷,弟子厉扶仞,难逃其咎,先关押水牢,再听候发落。”   水牢,乃是无念宗关押死刑重犯之地。   凤瑄的心,咯噔一下彻底摔的稀巴烂。他难以置信般双目圆瞪,手足无措:“怎、怎么会?”   无念宗宗主苟流,在修真界中乃是出了名的大公无私,凤瑄怎么也没想到,审判的结果竟如此偏颇——   竟凭着众人的几句话、几个片面的猜测,就如此草率的几乎定下来厉扶仞的罪行。   饶是来之前,凤瑄已经做了最坏的预料,亲耳听到这个审判的时刻,凤瑄还是忍不住心下一痛,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   和凤瑄的反应相反,广场上的其他弟子听了消息,无一不欢呼不已,满是喜色。   掌门的吩咐很快传了下去,凤瑄不过片刻失神的功夫,刑罚堂的弟子已经走到二人身前,试图将厉扶仞带走。   厉扶仞眉头微皱,一言不发。他在选择来的那刻,已经预料到结果。   凤瑄却整个人陡的清醒过来,他拔剑,将人拦下,又不顾厉扶仞诧异,护在厉扶仞的左右,带着人冲出重围。   广场上弟子们惊呼一片,不少人大喊:“凤瑄,你在做什么?!”   然而凤瑄却宛若未闻,他对着大殿,神情是从所未有过的严肃,他厉声大喊:“弟子凤瑄,乃未从师新生弟子,对今日之事有所疑问,想请掌门解弟子之惑。”   刑罚堂弟子很快上前,欲将人拦下,就在此时,宗主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大殿内响起:“你有何问题?”   凤瑄双眼一亮,刑罚堂弟子顿住动作,退至一旁。   “弟子素来听闻,无念宗内宗规严明,赏罚有度。可是真?”   “自然不假。”   “好。”凤瑄有力道。   “弟子出生卑微,却也侥幸读过几本杂书,知晓查案定断,讲究的,乃是‘证据‘二字。   其中这证据,一曰物证,二曰人证。至少有其一,方能定夺。   那么敢问掌门,既已下令处罚厉扶仞,可是掌门有证据,证明厉扶仞杀了人?”   广场内有弟子接话:“那自然有证据!”   凤瑄一转:“你说。”   那名弟子知道些内情:“前些天下午,耿封成曾带人围堵过厉扶仞,这件事你也在场,想必其中内幕,知道的比我这个外人还要清楚。   但次日,耿封成便因为身体不适,请假上学,又过了数日,耿封成突然暴毙。”   他总结:“前一日二人闹了矛盾,次日耿封成便因身体不适请假,你觉不觉得,这两者之间太巧和了些?”   他继续道:“况且全宗门上下,唯一有魔煞之气的人也是厉扶仞。一次巧合也就罢了,但这么多桩同时撞在一处,厉扶仞,你敢说你半点嫌疑没有?”   凤瑄听了,差点笑出声来,他反驳:“我问证据,一是有物证,能直接证明厉扶仞加害了耿封成;二是有人证,能证明他看到了加害的过程。”   “这位师兄,一上来说着有证据,却半个字未曾提过证据,不过是将那些众人都知晓的车轱辘话来回又说了一遍。”   凤瑄厉色:“何时你们的臆测,也能当做判定的证据了?”   众人虽气恼,但凤瑄说的也不无道理,叫人无从反驳。   凤瑄再问:“敢问在场的同门,可有人有证据?”   众人脸上虽愤愤,却也只能左看看右看看,没一个人能拿的出证据的。   凤瑄心中的石头落下了一半,他趁机反手摸上了厉扶仞的掌心,安慰他不要担心。   却忘了自己的掌心早就濡湿一片,湿粘的站在厉扶仞的手背上,带来微弱却又不可忽视的凉意。   厉扶仞指尖,连带着他的心尖,微弱的跳了跳。   凤瑄三问:“掌门可还有证据?”   苟流自然无话可答。   众人都不说话,凤瑄终于开口了:“你们没有证据,我有。”   说着,他反手抚上厉扶仞的脖颈,隔着黑色的衣襟,凤瑄摸到了坚硬微凉的圆环。   与此同时,他贴近厉扶仞耳边,小声抱歉道:“借我用一会。”   他压低了声音,说话声又小又儒,似一棵羽毛飘进了厉扶仞的心里。   眼下情形紧张,凤瑄一心落在苟流身上,自然也没有发现,他贴上去的那瞬间,厉扶仞的眼神兀的一暗,平静的眼下,暗藏着汹涌的浪潮。   凤瑄知道厉扶仞在意这个项圈,不愿被别人看到,便只是简单的将手抚在上面,一字一句开口道:   “蚀骨锁,对厉扶仞的压制作用,想必掌门比我还要清楚。但凡厉扶仞有半分残害同门的举止,蚀骨锁顷刻间发动,非人的折磨不说,子晋仙尊也会第一时刻有所感应。”   “但这么多日过去,魔气日益猖獗,子晋仙尊却没有半点反应。这还不能说明,这股魔气,同厉扶仞没有半点关系?”   凤瑄说这话时,身体亲密的紧挨在厉扶仞身侧,视线却审视般,从弟子群中一一扫过。   “蚀骨锁,就是我的物证。”   “我,就是厉扶仞的人证。” 第13章 地牢   偌大的广场寂静无声。   诧异、鄙视、唾弃……各种各样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投来,汇聚到凤瑄的身上。   凤瑄面不改色,视线穿过大殿,直面无念宗宗主。   扑通、扑通。心脏在胸腔内有力而又快速的跳动着。   凤瑄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抓着厉扶仞的手无意识收紧,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   然而还不待大殿内再次传来回复,广场上的弟子们,终于从方才凤瑄的一番话中脱身出来,广场上再次响起反对的声音。   “我宗守卫森严,除了厉扶仞外,再找不出第二个魔修。”   那人大声质问:“你如此苦口婆心的为这魔物狡辩,莫不是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是啊。”   “谁知道呢。”   ……   弟子们闻声附和。   这人左一句“魔修”,右一句“魔物”,分明没将厉扶仞当做同类。   听的凤瑄皱起了精致的眉眼。   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凤瑄轻轻捏了捏厉扶仞的掌心,示意他不要往心里去。   凤瑄自己却横眉冷目,锐利的视线直扫说话之人:   “师兄若是要这么说……”   “那师兄放着真正的凶手不去查,反倒是抓着我们两个毫无嫌疑的人不放,师弟我可不可以也怀疑师兄同真凶有勾结,这才故意转移众人视线,欲为真凶开脱?”   凤瑄将其中几个字咬的格外重。   “你!你!你简直胡搅蛮缠!”那人显然气急败坏,一句话硬是断断续续好几遍才说了出来。   同时凤瑄也发现,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人群的边缘处,有人忽然不自然的动作一僵。   凤瑄顺着余光望去,不偏不倚的对上了白乐荣的视线。   视线交汇不过片刻,白乐荣率先躲开了凤瑄探究的视线,同时凤瑄还注意到,游思利就站在白乐荣身旁。   就在这时,大殿内终于传来宗主苟流的声音:   “凤瑄。”   “弟子在。”凤瑄松开厉扶仞的手,恭敬行礼。   “你所言有理,但仅凭你三两句话,也不能彻底洗脱掉厉扶仞的嫌疑。”   凤瑄垂下的面容中,双唇紧抿。   “传我令,着刑罚堂弟子全宗搜索魔修踪影;另,厉扶仞扣压地牢,事件调查清楚前,不得踏出半步。”   “谨遵宗主令——”所有广场弟子异口同声的行礼答道。   众人话音方落,便看到凤瑄礼毕挺腰,朗声道:“我定会查明真凶。”   大殿墨色大门,在凤瑄的这句话中缓缓关上。   广场上的弟子,也骚动着消散了。   凤瑄转身,语气重新变得软和,他贴在厉扶仞的身边,用只有厉扶仞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还你一个清白。”   那一瞬间,厉扶仞眼中雾气,仿若溃败般彻底消散的一干二净,他眼神触动,紧盯着说话之人的侧颈。   白皙纯净——同他的主人如初一辙。   是任何人见了,都克制不住的想要揉捏、掌控且占有的美好。   他,也不例外。   凤瑄后退一步,刑罚堂的弟子走到厉扶仞身边。   凤瑄深吸一口气,他重新整理好心情,随即歪头对着厉扶仞俏皮一笑,眨眨眼:“等我哦。”   “嗯。”厉扶仞垂眸对上笑意盈盈的少年,神情不明,声音中带着克制般的喑哑,“等你。”   直到厉扶仞被刑罚堂弟子带走了,凤瑄还在厉扶仞身后用力的挥手。   只是挥动的频率越来越慢,等到厉扶仞彻底消失在凤瑄的视线中,凤瑄收回了沉重的手臂,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荡然全无。   “凤瑄。”广场上的弟子几乎已经走完了,衡永思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目含忧愁。   “你当真要去找凶手?”   一看到衡永思,凤瑄嘴角重新带上笑意:“嗯。”他重重点头。   “厉扶仞在冰窖里救过我,我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衡永思显然在犹豫什么,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好吧。”   他似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放下了什么枷锁般:“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那真是太谢谢你啦!”凤瑄真诚的感谢,余光里,又两道身影靠近。   凤瑄向前一步,同衡永思并行,白乐荣踌躇着跟在游思利身后,迎面而来。   衡永思仍旧吊儿郎当地摇着手中的扇子,一手背在身后,神情很是不屑,他嗤笑:“呵,什么真凶,真凶方才不是已经被刑罚堂弟子带走了吗?”   凤瑄没搭理他,同衡永思欲走,路过白乐荣身边时,忽听白乐荣开口:   “抱歉。”   凤瑄脚步一顿,他面无神情:“这话,你应该当面对厉扶仞说。”   白乐荣沉默片刻,忽然掉头走了。   这时候,游思利摇着扇子靠近:“你说你这么苦心积虑的巴结那个煞星,你图的什么?他是会摇尾巴给你看吗?”   凤瑄的视线冰冷如剑。   游思利笑着点头:“我看你长的也不错……”   “不若这样,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定为你寻来,代价嘛,也很简单,你离了那条狗,跟着我。”   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游思利折扇半开,挡在嘴边,一副玩味的模样。   衡永思率先忍不住,欲要上前,却被凤瑄左手拦住。   衡永思正焦急欲让凤瑄松手。   下一秒,凤瑄右掌一闪,长剑显出,划拉一声划破空气,架在了游思利脖子上。   游思利身形明显一僵,却又不敢动。   凤瑄冷冷道:“你们怕无念宗宗规,我可不在意这些东西,不信,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凤瑄说话间,灼热似火般的剑气便似搭在箭弦上的箭一般,蓄势待发。   游思利一脸想骂却又不敢骂的屈辱神情,硬是半个字都不敢说。   “废物。”凤瑄收剑,留下这句侮辱性极强的嘲讽,带着衡永思半刻不曾停留的走掉了。   直到凤瑄走出数布,才听到游思利咬牙切齿的恶毒道:“我好心奉劝你,离那条狗远一点。”   凤瑄指尖一挥,一道金色灵气贴着游思利的侧脸飞速略过,一缕头发散落在地上。   游思利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   夜深,凤瑄将一道符咒系在了忠灵鸟的脚上,又同忠灵鸟耳语了几句,这才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将忠灵鸟放了出去。   送走了忠灵鸟,凤瑄关好窗,提起手边的包裹,步履匆忙的出了房间。   凤瑄给自己罩了一个高级隐身符咒,这才偷摸着潜进了地牢里。   和水牢不同,地牢,乃是刑罚堂关押犯错的普通弟子的地方。   此处虽偏僻阴暗,但同水牢比起来,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凤瑄绕过巡逻弟子,寻了大半刻,才终于找到了厉扶仞所在的位置。   厉扶仞正盘腿靠坐在墙角,闭着眼假寐。   凤瑄心中一喜,本欲断开符咒,走到地牢前,凤瑄灵动的眼珠子一转——   他悄不留声的走到厉扶仞身旁,俯下身,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又转,嘴角克制不住的上扬,然后——对着厉扶仞的耳边呼呼吹风。   一下、两下……   他吹的第二下,厉扶仞猛的睁开了双眼。   凤瑄掐了掐嗓子,憋笑,装出一副柔媚的嗓音,学着画本子里写的那样:   “官人,这夜间寒冷,不若让奴家舍身……”   一边说着,凤瑄还不忘一边往厉扶仞的耳边吐气,好一个勾人的小妖精。又伸手在厉扶仞的身上摸来摸去,一副欲占便宜的模样。   凤瑄一开口,厉扶仞漆黑的双眼便一闪。   还不待凤瑄说着,厉扶仞精确无误的一把抓住凤瑄的手腕,将人往身旁一带。   凤瑄猝不及防,被厉扶仞拉入怀中,凤瑄顿时破功,小声克制的哈哈笑个不停。   他想问,厉扶仞是什么时候发现是他来的。   还未开口,一直干燥修长的手掌,按住他的后脑勺直往厉扶仞的怀里带。   凤瑄只能低声呜呜呜却又说不出话来。   他才想反抗,片刻后,一道脚步由远至近走了过来。   凤瑄瞬间消停,一声也不敢吭,心脏更是砰砰砰跳的飞快,面上发红。   一种诡异的,好似情人夜会被抓包的紧张感,禁忌又刺激席卷了凤瑄浑身。   教凤瑄脚趾都不住的蜷缩了起来。   好在巡逻的弟子见没有发现异常,脚步声很快又消失了。   凤瑄这才松了一口气。   部分微凉的气息流落在厉扶仞的脖颈间,引起他松手的动作,不自然的停顿了半刻。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凤瑄小声问。   厉扶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答:“你身上,有股淡梧桐花香。”   凤瑄扁扁嘴,那岂不是他才过来,厉扶仞就发现了?   “还装的那么像。”他还以为自己演的很好呢。   厉扶仞无声的勾了勾嘴角。   “你来做什么?”   “陪你。”凤瑄恶狠狠的道。 第14章 准则之一   凤瑄气鼓鼓:“下午不是说了吗,等我。”   厉扶仞怔住,眼底幽深一片。   因着还在地牢里,怕被发现,凤瑄也就没有取消隐身术法。   他围着厉扶仞转来转去,小脑瓜子蹭蹭蹭也转的飞快,他故作神秘: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厉扶仞不甚在意的配合:“想什么?”   凤瑄便双手环胸,挺直了背,小脑袋高高昂起,神情满是自满:“你定是在想——”   他语气故作夸张:“——这世上怎么会有凤瑄这么好的人!”   厉扶仞动作一僵。   凤瑄后知后觉厉扶仞看不到他的动作,便放下手,双手一齐去扯厉扶仞的衣服,憋笑:“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厉扶仞垂眼,眼中微弱的光芒不断闪烁。   凤瑄本就是玩笑,也怕把厉扶仞笑恼了,很快收了笑意:“哈哈哈,开玩笑的啦,我猜,你想的是不是——”   他松开厉扶仞的衣角站起身,手上一摸,变戏法般摸出一件厚实的外衣。   外衣一离开凤瑄,便脱离了隐身术法,分毫不差的将厉扶仞盘坐的半身盖了个严实。   “将将将将!”   凤瑄邀功般的蹲下来,给厉扶仞扯外套,还不忘得意不已的碎碎念:“是不是?你是不是在想这个东西?”   他把厉扶仞盖的严严实实:“我一猜就知道,这鬼地牢肯定又湿又冷,你身上没修为,必定难抗。”   说着,他又如法炮制,哐哐当当的丢下吃食和丹药:“喏,你吃的药我也给你带来了。”   凤瑄笑眯眯的贴近:“怎么样,现在相信有漂亮的小神仙了吧?”   厉扶仞的眼睫颤个不停。   和厉扶仞毫无灵气的凡人之躯不同,凤瑄是不需要食物的,便坐在厉扶仞身旁,支着头,看着厉扶仞吃东西的样子。   看着看着,凤瑄不得不发出感慨,好看的人就连吃东西都那么好看。   哪怕身处肮脏昏暗的地牢,厉扶仞的一举一动也像是画一般,凤瑄安静的想,地牢里一时间只有厉扶仞动作的声音。   片刻后,凤瑄看到厉扶仞望向无人的角落,不确定般试探的喊:“凤瑄?”   厉扶仞以为他走了。凤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这个念头。   但凤瑄不知为何,下意识的一顿,没有接话。   就看到厉扶仞仍旧望向空旷处,寂静的等了片刻,像是在等人回应。   半晌后,厉扶仞了然般垂下了头。   他甚至不会再开口确认,便默认又只剩下自己一人。   凤瑄心里像是忽然间被揪住了般的难受。   “我在。”凤瑄突然出声,声音中带着丝沙哑。   他故作轻松:“谁叫你长得这么好看,就连吃东西都能叫人看走神。”   凤瑄看到厉扶仞的眼睫一闪,面上却还是神情克制,淡淡的“嗯”了一声。   对他的存在,既没有表现欣喜,也没有表现失望。   就像是无论他做出何种选择,厉扶仞都会坦然的接受。   这是厉扶仞待人接物的准则之一:不抱期望,就不会失望。   凤瑄心疼的揪做了一团,他承诺:“放心吧,你睡之前,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不会走的。”   他说着挪动到厉扶仞身边,手臂同厉扶仞紧贴着。   相贴处传来淡淡的温热,似星火般,慢慢燎烧到浑身各处。   凤瑄听到身旁人呼吸越来越沉稳,他忍不住搓了搓自己另一边手臂,侧目望去。   厉扶仞锐利的桃花眼已经闭上了,呼吸声浅且绵长。   凤瑄轻轻的分开,自己却打了一个冷颤——他本欲送了东西便离开,没曾想会在地牢里待这么久,也没给自己准备御寒的衣服。   他现在的身体很是惧寒,除了和厉扶仞相接的手臂处,凤瑄浑身上下已经冰冷一片,似晨起的霜。   但凤瑄的视线却还是紧紧锁定在厉扶仞脸上。   他缓了缓冰到快无知觉的双腿,起身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阖眼的厉扶仞。   直到彻底确定厉扶仞熟睡,凤瑄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地牢。   地牢内,随着最后一丝淡梧桐花香的消散,双目紧闭,依靠在地牢的少年,倏然睁开了双眼。   ……   夜间的地牢寒气逼人,直到出了地牢许久,凤瑄的手脚还是冰冷一片,像捂不热的石头。   凤瑄嘴唇已经冻的苍白,体内寒气四窜的感觉着实难受,凤瑄难耐的搓了搓掌心,却毫无用处。   这烦人的万年寒气!   夜深人静,孤身一人无念宗,身上还背负着救人的重任,凤瑄抚上心口,隔着胸膛摸上了梧桐枝。   似乎这样做,身体便又生出了无穷的力量,就算是披荆斩棘也不在话下。   回了房,凤瑄率先取了厚外衣披在身上,又抱着一壶热茶缓了许久,人才终于重新活了起来。   凤瑄走至窗旁,推开窗。   半弯不圆的月亮散发出莹莹月光,照亮了少年莹润精致的面容。   凤瑄一跃而上,跳坐在窗户上,背靠着窗侧框,他取出了梧桐枝。   翠绿的枝丫仿若有灵性般欢喜的摇曳,上面的褐色的新包倒是一如既往。   凤瑄一只手捏住梧桐枝,一只手无意识的在翠绿的叶片间拨弄。   如此良久,少年忽然了然无味的顿住了自己的动作,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白日不得见的脆弱:   “师父,我想你了。”   倘若师父在,万年寒气也好、报恩也罢,师父肯定能有办法。   留给少年发呆的时间不多,一只翠黄的灵鸟远远的便鸣声示意。   原来是忠灵鸟回来了。   凤瑄收起梧桐枝,惊喜抬头,将忠灵鸟迎入怀中:“这么快?”   忠灵鸟激动的叫个不停,显然不辱使命。   “你怎么这么厉害?”   凤瑄欣喜的举起小家伙直往脸上贴,一人一鸟蹭来蹭去。   夸奖完忠灵鸟,凤瑄这才取下了忠灵鸟脚上系好的符咒,他闭上双眼,半晌后欣喜不已的再次捧着小家伙往自己脸上贴,一边惊呼:“太棒了我们的小功臣!”   “这下厉扶仞很快就能被放出来了。”   ……   刑罚堂的弟子们日夜搜寻,可惜数日之后,却还是一无所获。   无念宗内,确实没有魔修踪影。   魔气之事,数日间一跃成为无念宗头等话题,其讨论热度甚至在数日后的新生拜师大会之上。   弟子学堂里,往常坐着三人的偏僻角落,如今只剩下了凤瑄一人。   学堂前面不断传来讨论声:   “我就说我们宗门里怎么会有魔修。”   “既然没有魔修,煞星又被狗链锁着,那魔气,又是哪里来的?”   “你说锁着就锁着啊?倘若搜不出魔修,那只能就是煞星做的啊,不然还能是谁……”   众人赞同的点头。   凤瑄却听的皱起眉头。   游思利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进了学堂,心情显然不错。   他一进看到皱起眉头的凤瑄,嘴角的笑意又真实了几分,随即改道,直接朝着凤瑄而来。   “小美人有空不去寻凶手,反倒在这愁眉苦脸的,怎么,你也知道无念宗内,除了厉扶仞,再没有第二个魔修?”游思利怪模怪样的夸张道。   凤瑄定定的望着游思利,没说话。   游思利心满意足的摇着扇子,嘲讽道:“之前不是还牙尖嘴利,怎么今日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莫不是……”游思利阴阳怪气道,“莫不是你不打算找了吧?”   他收起折扇往手上一拍,佯装焦急:“不行不行这可不行,当日你可是当着全无念宗弟子说下的话,我们可都听着呢,可不能说不算就不算了,这样你以后还怎么在宗门里做人啊?”   游思利说个不停:“我想想啊,就你那日的行径,拜师大会,估计也没长老愿意收你做弟子吧?”   游思利说着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凤瑄漫不经心的等着游思利说完:“说完了?”   凤瑄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谁告诉你,我没找到真凶的?”   “嗤,刑罚堂都没有找到魔修,你能找到?”   凤瑄冷冷抬眼,这次声音如常:“谁说凶手就一定要是魔修了?”   他这句话仿若投入水中的石块,水面顿时泛起波澜。   “凤瑄这话什么意思?”   “凶手不是魔修?”   “怎么会不是魔修?”   ……   凤瑄却并没有搭理其他弟子的讨论,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游思利脸上。   他缓缓开口:“别人不知道我的意思,但我想,聪明如游师兄,定不会不理解吧?”   学堂内弟子的视线,瞬间汇聚到游思利身上,似乎在等游思利解释。   游思利眼角直跳:“你疯言疯语,我怎么知道?!”   “哦?”凤瑄故作夸张,“游师兄竟不知道?”   “那我换种说法。”   凤瑄眼神锐利:“那负责采办的弟子,游师兄应该认识吧?”   游思利“砰”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手背青筋直跳。但游思利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压低了声音,低低的附在凤瑄耳边,咬牙切齿的威胁道:“没有证据的话,师弟可不要乱说。”   凤瑄同游思利对视片刻,忽然低低一笑,眼中带着若隐若现的光:“师兄说笑了,什么证据不证据的,我不过和游师兄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是吧?” 第15章 比狗鼻子还灵   课后,学堂内的弟子走的差不多了,凤瑄才安置好东西,慢悠悠的起身。   晃荡到学堂门口的时候,果不其然,他被游思利拦下来了。   自晨起那番话后,游思利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   此时他横眉怒目,将凤瑄堵至一旁,语气凶恶的质问凤瑄:“你给我解释清楚,早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凤瑄眨眨眼:“什么意思?师兄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我!”游思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凤瑄逼近了:“游师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凤瑄眼神冰冷,嘴角却带着笑意:“师兄认识负责采办的弟子,不巧,我也认识几个。”   他眼神锐利,步步逼紧,似玩笑般调侃:“不若师兄将那人名讳说出来,也好叫我辨别辨别,是不是同一个人。”   游思利分明比凤瑄高大,然而此时却被凤瑄逼的不住后退,眼神慌乱如麻。   游思利闪身避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然而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主人真实的心境。   凤瑄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师兄不知道自然最好,否则……”   他顿了顿,语气缓慢却有力:“残害同门的处罚,宗规里都写的一清二楚,师兄应当不会不知道吧?”   游思利的手背青筋尽显,他冷哼一声,语气不稳:“这话,你还是留着同那疯狗说吧!”   说罢,他落荒而逃似的狼狈离去。   凤瑄从怀中掏出忠灵鸟,飞快的确定了小家伙腿上的符咒,拍拍它:“去。”   忠灵鸟扑腾着小翅膀,很快消失在凤瑄的视线中。   凤瑄望了望天色,这次,嘴角带上了真诚的弧度。   凤瑄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混进了地牢里,这几日,他每夜都会来陪厉扶仞。   凤瑄还未靠近,远远的,就听到厉扶仞目视虚空,自问自答似的问了句:“今日来这么早?”   凤瑄脚步一顿,他跺跺脚。   这家伙,本来还想逗他一下的,谁知道这么快就发现了。   凤瑄走到厉扶仞身边,丢下药物吃食衣服后,狐疑的抬起了手臂嗅了嗅,半晌,挪开又挪回来,又闻:“什么淡梧桐花香,分明没有味道……”   他面色很是凝重,喃喃道:“你这还真是比狗鼻子还灵啊……”   “什么?”厉扶仞望向空处,眉头皱起。   凤瑄连忙摆手挽救:“唔…没什么没什么。”   “那个…唔我是说,”凤瑄又不正经的皮起来,“这不是怕你一天没见,想我这个漂亮小神仙嘛。”   厉扶仞神情自若,眼皮子动都不动一下,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凤瑄便围着厉扶仞左晃右晃,扯来扯去:“是不是又被我猜中了,嗯?是不是?”   他嘻嘻哈哈。   地牢里阴沉的氛围,都被他冲淡了去。   “今日你心情不错。”厉扶仞语气肯定。   就连凤瑄都惊了,他停下来,在厉扶仞的眼前挥挥手:“这你都能看出来?不会是我怀疑隐身符咒故障了吧?”   可厉扶仞依旧目视前方,丝毫不受凤瑄的干扰,凤瑄更加惊讶,心里嘀咕,还真看不见,那厉扶仞是怎么发现的?   他欲收回的手一顿,改道上前,弹了厉扶仞一个脑嘣。   他本想撩了就跑,谁知还不待他收回手,厉扶仞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死死扣住了。   “我错了我错了。”凤瑄很是识时务的火速示弱,语气可怜巴巴,似乎使坏的人不是他而是厉扶仞。   然而厉扶仞还是板着张脸,不为所动,凤瑄再告饶,语气软和:“我错了嘛……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这次,我发誓,下次再也不会了。”   他被抓住的手艰难的比出手势,另一只手带起厉扶仞的另一只手往上摸:“不信你摸,你看,是不是。”   少年的手指修长而又骨骼分明,掌心似玉石般润滑,一摸便知是双从小养尊处优的手,只不过不知为何,却微微带着寒意,凉的渗人。   厉扶仞扣住凤瑄的手腕一紧。   凤瑄还不自知的扣着厉扶仞的手摸来摸去。   厉扶仞眼皮没来由一跳,松开了凤瑄的手。   凤瑄笑盈盈的转着手腕:“不过,我确实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厉扶仞垂眼,似在听,垂在身侧的手却紧了紧,想抓住什么似的。   凤瑄贴着厉扶仞坐下,靠近了,神神秘秘的说:“再过几天,你就能出去了。”   “等着吧。”   “嗯。”   ……   晚去早归,凤瑄一跃成为学堂里最不积极的弟子。   这日他又睡了一个饱觉,喝了杯热茶暖了暖身子,这才披了外衣,懒懒散散地往学堂走去。   还未至学堂,远远的,便听到学堂内慌乱一片。   凤瑄眼神一凝,快速跑进学堂。   一进门,便看到学堂内众新生弟子们乱做一团,挥剑的挥剑、躲的躲,半空中,一道深沉黑气不断乱窜。   是魔气。凤瑄瞬间得出定论。   学堂内都是新生弟子,修为不济。   一个挥剑的弟子猛的被黑气击中,晕倒在地,魔气乘势再度上前,眼看着就要落到弟子身上。   凤瑄右手唤剑,一剑挥去。   金黄纯净的灵气同黑气相撞,不偏不倚,同魔气一同化作灵光消散。   学堂内弟子纷纷回神,众人脸上满是惊恐不定。   很快学堂内又闹哄哄做一团,凤瑄将昏倒的弟子扶起,查看了情况后松了口气:“没事,受了点惊吓晕过去了,带下去休息休息就好。”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人扶下去了。   “发生了什么?”凤瑄这才发问。   还不待学堂内弟子回答,自门外忽然走进来一道人影,扬声道:“师弟好身手,多亏了师弟及时赶到,否则,这魔头手上,可就要再多一条无辜人命了。”   游思利大摇大摆的摇着折扇,边走边道。   凤瑄眉头凝起。   学堂内附和声四起:   “是啊。”   “厉扶仞果真是凶手!”   “对、对,就是他!今日我亲眼看到魔气从他座位中窜出,果然,除了他,还能有谁能操控魔气?!”   ……   凤瑄闻言,立马推开人群,走到厉扶仞座位查看,只见其中确实黑气缭绕——魔气在这里存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凤瑄面色凝重:“我觉得事出蹊跷。”   有人迅速反驳:“我们亲眼看到魔气从煞星的座位里出来,人证物证皆在,还能有假?”   “今日事件水落石出,那煞星杀害了耿封成,不反省思过,如今竟还想杀了我们!他果然天生魔物,我们早该杀了他!”   “手段竟如此残忍,我们绝不能再留他!”   “等等。”凤瑄安抚,“我们不若等刑罚堂调查清楚再说。”   游思利嗤笑:“还有什么好调查的?这人证物证皆在,凤师弟可是亲眼所见。从前师弟受疯狗蒙蔽也就算了,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要维护他?你该不会和他是一起的吧?”   学堂内的弟子没有做声,但众人的视线显然也变得怀疑起来。   游思利继续道:“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前去禀报宗主了,这次,这个孽障必死无疑!”   众人的欢呼声淹没了凤瑄的声音。   他们簇拥着游思利出了学堂。   凤瑄看的清楚,临出门前,游思利分明挑衅而又嘲讽的朝他勾了勾嘴角。   凤瑄最后一个离开学堂的时候,魔气再次出现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无念宗,弟子们自发簇拥着一路前行,赶到了广场。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高呼着“处死厉扶仞”这句话。   不多会的功夫,宗主连带着诸位长老也赶到了大殿中。   广场众弟子皆面色激动,一个个的根本听不进劝告。   那几个目睹了魔气的新生弟子们则分别被团团围住,他们绘声绘色的给其他弟子讲着魔气的来源和事情进过。   这其中自然也讲到了凤瑄的名字。于是凤瑄到场的时候,众人主动为凤瑄让出了一条路,直达大殿之下。   在这里,凤瑄同样也见到了满眼得意的游思利。   墨色殿门大开,宗主苟流沉稳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所谓何事?”   游思利一把合上折扇,提衣摆上前,狠狠一甩,行了个礼,中气十足喊到:“禀宗主,弟子游思利,携众学堂弟子,于学堂亲眼目睹厉扶仞处魔气缭绕,更有魔气欲再度袭击学堂弟子,故特来报。”   “此人天性邪恶,手段残忍,乃不折不扣的大魔头,弟子及学堂众弟子,恳求宗主,务必速将此等大魔头斩杀示众,以儆效尤,匡我宗正气!”   “斩杀魔头!以儆效尤!匡复正气!”   “斩杀魔头!以儆效尤!匡复正气!”   ……   游思利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呼声久聚不散。   “情况属实?”   随着苟流的询问,广场上骚动的弟子也安静下来。   游思利昂声:“弟子今日所言,皆众人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虚言!”   广场上一时间万人寂静。所有人此时都在等宗主的判决。   片刻后,苟流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如此——”   “且慢!”凤瑄忽然厉声打断,他上前数步,同游思利并行。   “宗主,弟子有话要说。此事弟子也在场,如今有几个疑惑,想当众同游师兄对清楚,也好查明事件原委,不教外人说我们无念宗冤枉好人,落人口实。”凤瑄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游思利见凤瑄上前,眉头不易察觉的皱起。   苟流点头,准许:“你说。” 第16章 蚀骨锁异动   “敢问游师兄,师兄为何如此笃定,魔气就是厉扶仞放的?”   游思利嗤笑:“从厉扶仞的座位里窜出来的,不是他放的,难道是你放的?”   凤瑄笑笑:“魔气确实也有别人放进去的可能,师兄的话,可是这个意思?”   游思利:“怎么,让我说中了,还真是你放的?”   凤瑄不答反问:“那依游师兄的看法,这缕魔气真正的主人,就是残害耿封成的真正凶手?”   游思利满脸的不耐烦:“你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废话。若是没有其他问题,就速速退下,不要耽误宗主和大家宝贵的时间。”   广场上的弟子们也嘁声一片。   凤瑄勾唇一笑:“问题是没有了,只不过,有个回忆符咒,想给大家看看。”   他说着,不顾游思利突变的神情,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灵气拖着符咒飘至空中。   正是凤瑄最后一个离开学堂时,在学堂取下的东西。   此符咒名为“回忆符咒”,乃高级符咒,能记录下周围发生的事件。   上次厉扶仞被耿封成等人围堵的时候,凤瑄便是以此符咒作为威胁,将人吓退。   只不过当时凤瑄只是吓唬吓唬他们,而这次,确是真正的回忆符咒。   符咒飘至广场上空,灵气顿时催动,一面巨大的影像瞬间呈现在众人面前,正是学堂内的场景。   广场上不少弟子也认了出来,有人惊呼出声:“凤瑄怎么会有这样的高阶符咒?”   “有了这个,岂不是就能知道学堂内的情况了?”   ……   游思利显然也认出来,脸色猛的一沉,他双拳紧握,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凤瑄的意图。   原来凤瑄这些天无所作为,根本不是早已放弃,他分明是在等自己露出马脚。   甚至那日凤瑄故意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也是在刺激他,好叫他乱了分寸。   就连方才凤瑄脸上的慌张无措,也完全是骗他的。   凤瑄分明乐的看他将事情闹大,越大越好,这样他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回忆符咒里的场面。   该死。游思利在心中斥骂,这狡猾的狐狸。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回忆符咒已开,他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广场上空,回忆符咒的场景一直停留在厉扶仞的座位上。   学堂里空无一人。   可没过多久,一个手握折扇的人影神色匆匆的靠近,他左顾右盼的行至厉扶仞桌前,趁着四周无人,极其迅速的朝着桌洞里丢进去了一团形状不明的黑气。   又迅速离去。   场景很快转换,数时辰后,学堂内弟子先后赶到学堂,及上课古钟声响前,一团魔气受到召唤般,猛的从底下窜出,学堂内顿时混乱一片。   再后面,凤瑄出场,接下来的事情,众人便都听说了。   广场众人已经完全看惊了,他们万万没想到,魔气竟是游思利放进去的,那数日前导致耿封成走火入魔的那缕魔气呢,难道也是游思利所为?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   凤瑄收回符咒,调转身形,似笑非笑的质问道:“游师兄还有什么想解释的?”   游思利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千不该万不该,他就不该被凤瑄的话激的乱了阵脚。   游思利掀起衣袍猛的一跪:“回忆符咒幕幕属实,弟子无话可说。”   众人诧异的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游思利说罢,狠狠磕了个头,又接着道:“弟子承认弟子在学堂陷害厉扶仞之事,但弟子都是为了无念宗好!”   他辩解:“煞体一日不除,我无念宗便一日不得安宁。”   游思利阴狠锐利的目光从凤瑄脸上刮过,他咬牙切齿:“弟子虽承认学堂魔气之事,但耿封成之死,却与弟子毫无干系,还望宗主明查!”   凤瑄冷呵:“这缕魔气真正的主人,就是残害耿封成的真正凶手。游师兄方才可还应过这句话,怎么,师兄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游思利却不回应凤瑄,只对着宗主苟流磕头:“还望宗主明查!”   凤瑄厉声:“你残害同门一次不够,今日又再犯,事到如今,还不肯承认吗?”   游思利只一口咬死了:“耿封成的死,与我无关。”   凤瑄冷笑:“无关?好,好,那你再看看,这又是谁?”   凤瑄说罢,一只忠灵鸟从旁飞出,扑棱着翅膀落在凤瑄掌心,凤瑄从忠灵鸟的脚上,取下张符咒。   竟又是一张回忆符咒。   广场上的众人已经惊讶的不会反应了,只呆呆的望着凤瑄随手一扬,珍贵无比的回忆符咒霎时又展开。   夜晚,一道人影独自站立在树丛中,神情焦灼,似乎是在等人。正是游思利。   没多久,一外门弟子匆匆赶来,游思利当场就是一巴掌:“我叫你替我寻魔气的事情,你告诉别人了?”   外门弟子被打了也不敢怒,只一个劲的摇头否认:“没有、游师兄,我没有说。”   游思利便自顾自的疑惑道:“那凤瑄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想了没多久,又颐指气使道:“你,明日再给我寻一道魔气来……”   符咒里,二人交谈的声音一字一句,事无巨细的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原来这缕魔气,从始至终都和厉扶仞没有半点关系,全都是游思利一人策划,又嫁祸到厉扶仞的身上。   真相大白。   游思利面若金纸,再也说不出半句狡辩的话来。只是眼神仍旧死死的盯着凤瑄,似乎恨不得将凤瑄挫骨扬灰。   凤瑄却视若无睹,毫不畏惧,他对着苟流行了个礼:“宗主,这便是凤瑄查明的真相,还请宗主定夺。”   片刻后,一长老的声音穿透大殿传来:“弟子游思利,残杀同门,后又嫁祸他人,不知悔改,按宗规,除弟子籍,废修为,处死。”   直至此刻,游思利才彻底慌乱起来,他开始大喊:“我没有想害死他,我没有!是那魔气、魔气不知为何自己出了问题!”   解释无用,他又喊:“我爹是五大长老之一游寇费,我爹是五大长老之一游寇费!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可惜无人应答。   有刑罚堂弟子上前,将游思利左右架起。   游思利不断挣扎,大喊道:“爹!爹!爹救我爹!”   游思利凄厉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广场。   他疯言疯语:“凤瑄,你等着,有我爹在,你看到时候新生大会谁敢收你为徒,你就等着蹉跎一辈子吧!”   凤瑄心道:稀罕你的拜师大会?   他看都不看游思利一眼,退至一旁,生怕阻碍了刑罚堂的弟子办事。   就在游思利即将被带下去之际,一道灵气猛的袭来,直接将游思利打的不省人事,昏死过去。   众人顺着灵气的来源望去,只见一个白衣白发,蓄白须的长老疾步赶来。   他看都不看游思利一眼,径直在广场上跪下,沧桑道:“游某教子无方,教宗主看了笑话。”   他指着面色痛苦,在地上不断痉挛的游思利,语气沉重又惭愧:“我不仅废掉了他的修为,就连他浑身上下的经脉也一并废掉了,此后他再无缘修炼,终身只能做一个普通人。恳求宗主看在我这老头这么一把年纪,为无念宗效忠这么久的份上,饶小儿一命。”   说着,他又当着众人的面,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子不教,父之过,我愿舍弃五大长老的身份,替他受罚。”   游寇费从前乃五大长老之首,自仙魔大战至今千年来,他确实为无念宗做出不少奉献。   眼下游思利彻底被废,再无缘修炼。   苟流应允:“那便逐出无念宗,永不得再入。”   游寇费亲自将游思利带了下去。   凤瑄这才上前,双眼冒光的欣喜询问:“那厉扶仞?”   苟流:“你自去寻。”   凤瑄欣喜的高呼一声,转头就从人群中挤出去了,他迫不及待想要第一个把这个好消息亲自告诉厉扶仞。   亲口告诉他“我还你清白啦”!   众人看了场惊天大戏,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主角之一的凤瑄欢呼着跑掉了。   ……   来往地牢多次,凤瑄早就轻车熟路,这次还不需用隐身符咒,凤瑄走路的力度都忍不住大了起来。   一路大摇大摆招摇着进了地牢。   “厉扶仞?厉扶仞?”他雀跃的喊。   “快收拾收拾,我来带你出去啦!”   还隔着数间房,凤瑄已经开始喊了。   然而凤瑄喊完,却意外的没有听到厉扶仞的动静。   怎么回事?凤瑄奇怪的想到。   他加快了脚步,步步靠近,然而随着他越来越近,一股熟悉又邪恶的气息,开始似有若无的出现。   是魔气!   凤瑄脚步猛的一顿,随即大步上前,只见牢笼里,厉扶仞不知为何,仰倒在肮脏的地面上,生死不明。   “厉扶仞!”凤瑄惊呼一声,立马上前,将人翻过来一看——   厉扶仞浑身上下,缭绕着一股浓厚的魔气,此时正恶心的在厉扶仞体内不断蠕动。   游思利分明已经晕过去了,这魔气究竟是哪里来的?   凤瑄毫不犹豫,迅速运转灵气,注入厉扶仞的体内,试图压制住魔气。   然而这股魔气分明强横异常,和今日学堂中凤瑄斩杀的魔气,根本就不在同一层次。   饶是凤瑄,也没办法一时间将魔气压制住。   厉扶仞双唇紧闭,冷汗淋漓,浑身不住的痛苦轻颤。   他脖子上的项圈,此时也发出微弱的黑色光芒,似是在同魔气抗拒。   可随着项圈光芒的出现,厉扶仞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垂落在一旁的手指甚至微微痉挛,指尖泛紫。   蚀骨锁,但凡厉扶仞体内有异动,顷刻间压制,但也会对厉扶仞带来无边的痛楚。   如今魔气之事才落,绝不能让旁的人察觉到厉扶仞的异样。   凤瑄凝起眉眼,将人扶起,在厉扶仞耳边安稳似的轻声道:“别怕,有我保护你。”   厉扶仞紧闭的双睫,似有感悟地颤了颤。 第17章 神木   地牢这个地方不能再待,广场那边弟子众多,也不能经过。   凤瑄思考片刻,很快想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好地方。   他运转灵气,飞速画出传送阵,阵光一闪,带着厉扶仞二人,消失在地牢。   就在二人消失的前一秒,一道人影正巧从转角走出。   “厉——”白乐荣的呼喊声戛然而止。   他若是没看错的话,方才,那个一身黑气,被带走的人,分明就是厉扶仞。   ……   悔过崖中昏暗阴沉,忽然间一道灵光乍现,从中踉跄着走出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厉扶仞的躯体重重的压在凤瑄肩上,凤瑄一时失察,差点绊倒。   凤瑄咬咬牙,将厉扶仞半拖半扶的转移到一块大石头旁,坐靠在上边。   他第一时间查看了厉扶仞的状况。   厉扶仞体内,除了一股来源不明的魔气横冲直撞,到处作恶外,还另有一股强大的灵气,追逐在魔气后,打击压制,丝毫不顾厉扶仞的身体能否受住。   这两股杂糅凌乱的气息,就是造成厉扶仞此时痛苦的根本原因。   凤瑄擦了擦厉扶仞额角的冷汗,脑海里迅速转动:   这其中的灵气,应当来自蚀骨锁,可另外一股魔气呢?   “厉扶仞,你怎么样,还好吧?”凤瑄焦急询问。   厉扶仞却始终双目紧闭,眉间紧缩,面上一片黑意。   倘若再这样下去,还不待蚀骨锁将魔气压制,厉扶仞很快就会全身经脉寸断,灵气爆体而亡。   凤瑄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情。   他试探的手指伸了又缩,最后一咬牙,再不迟疑,一把将堆积在厉扶仞脖间的衣领扯了下来。   “我也是为了帮你。”凤瑄道。   随着他手上的动作,那常年被遮挡住,外人从不得窥见的隐秘区域,也终于彻底暴露在少年眼前——   因长年不见阳光,厉扶仞修长的脖颈白的耀眼,好看的喉结突出分明,再往下,一条漆黑无光,不知是何材质的坚硬项圈,毫无机制般死死的扣锁在厉扶仞脖子上。   极黑极白带来极大的视觉冲突。   冰冷坚硬的项圈愈发衬托出脖颈的纤细脆弱,仿佛只要轻轻一折,就能轻易毁灭掉。   但只有亲身尽力过的凤瑄才知道,这看起来脆弱的躯体,有着多么顽强到惊人的生命力。   “唔。”   又一道灵气汹涌,厉扶仞难耐的闷哼出声。   随着这道动静。   漆黑无光的项圈上忽然浮现出一条条奇异银纹。纹路如流水般,在项圈上流转飘动,时隐时现。   这些纹路繁杂而又精致,一探便能感知到纹路中蕴含着极强的灵气波动。   项圈上有个锁扣般的铁环,凤瑄伸手,尝试着扳了扳,可惜项圈纹丝不动。   “果然打不开吗……”凤瑄碎碎念道,小脸皱成一团   凤瑄闭眼,运转灵气,注入到厉扶仞体内,试图帮助蚀骨锁压制住魔气。   只要魔气被压住,蚀骨锁应该也会安静下来,凤瑄猜测。   可这股魔气好似克凤瑄扳,凤瑄的灵气压制不住不说,甚至还会被吞噬!   短时间内,凤瑄根本拿它没有办法。   厉扶仞唇角已经泛出紫意,垂在身侧的手不断痉挛。   凤瑄急得嘴上都要起燎泡了,那魔气却还是毫无损伤。   堵不如疏。   既然压制不住,那只能把魔气释放出来。   凤瑄重新把重点落在项圈上。   厉扶仞曾说过,这项圈,除了裘子晋外,世上再无第二人能开。   凤瑄自然也不奢求他能解开项圈,但只要如冰窖中那般,能让项圈解开片刻,释放出厉扶仞身体里的魔气便足矣。   凤瑄将手扣在项圈上一拉,将项圈微微提起,正欲释放灵气冲击项圈,一闭眼,忽然想起冰窖那日的场景。   这蚀骨锁和他的梧桐枝,似乎有那么些联系,不如……   凤瑄这般想到,左手又将梧桐枝取了出来。   梧桐枝感受到主人的气息,轻柔而又欢快的四处摇曳。   凤瑄又愁又急,双手合十指尖交叉做祈祷状,迫不及待道:“师父,你的灵气对它似乎有压制的作用,这次又要拜托你了师父。”   梧桐枝听不懂凤瑄的话,却明白主人的指令。   凤瑄一使用灵气催动,梧桐枝上下,顿时散发出翠绿色的星光,星光逐渐凝实。   凤瑄收回手,梧桐枝便飘飘荡荡的飘至半空中。   凤瑄连忙将厉扶仞扶到自己怀中,目光炽热的抬头望向梧桐枝。   梧桐枝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悔过崖的一角。   仿佛是感受到主人急迫的心情般,梧桐枝翠色的灵气飞快凝聚,一条条翠绿色的枝蔓,从梧桐枝上蔓延开来,又寻着气息,一条一条,蜷住了漆黑的项圈。   梧桐枝每一次摇曳,都会有大量的灵气,顺着枝蔓注入到项圈内,同项圈灵气缠斗在一起。   项圈上绿光大盛,一时间竟压住了项圈的风头。   厉扶仞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转。   果然有用!凤瑄双眼亮晶晶的想到。   梧桐枝的灵气越是涌入,项圈上的银纹则越是暗淡,眼看着项圈即将被安抚下来。   梧桐枝的灵气忽然闪烁数下,断了!   凤瑄震撼抬头,只见梧桐枝迅速飞了回来,已经失了颜色,此时正焉了吧唧、有气无力的躺在凤瑄掌心,动都不肯动一下了。   没了梧桐枝的压制,项圈上的银纹闪烁数下,眼看又有兴起的迹象。   凤瑄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吗?蚀骨锁眼看着就要被压制了,只差那么一点!”   后几个字凤瑄说的格外用力,可梧桐枝却还是无动于衷,甚至瑟缩着更加抗拒的往凤瑄的心口跑,它想要回去了。   被凤瑄一手挡住:“你别,你再帮帮忙,求你了。”   梧桐枝不会思考,它只会下意识的趋利避害。   凤瑄咬牙,直接运转灵气,再次将梧桐枝唤了起来。   然而一接触到梧桐枝,凤瑄便心下一惊:“这破锁这么厉害?”   不过片刻的功夫,梧桐枝体内竟空空如也,半点灵气都没有了。   难怪它不肯救厉扶仞,不是它不想救,是它没能力再救了。   就在凤瑄犹豫,眨眼的功夫里,项圈上的银纹再次汇聚,厉扶仞的眉间再次紧缩起来。   “啧。”凤瑄轻啧,没好气的掐了下厉扶仞的脸颊,“你怎么事这么多啊。”   嘴上抱怨着,凤瑄却丝毫不犹豫,掌心灵气汇聚,金黄的灵气萦绕在梧桐枝身上,竟准备用自己的灵气催动梧桐枝。   梧桐枝抗拒的快速抖动,发出沙沙声,试图阻止凤瑄堪称疯狂的举动。   却被凤瑄一巴掌拍定住了:“不用你担心,我心里有数,死不了。”   说着他灵气猛的灌入,枝蔓瞬间再次发出,缠上了蚀骨锁,黄绿交错的灵气,不住的往蚀骨锁中运送。   然而梧桐枝蔓绕上蚀骨锁的瞬间,凤瑄脸色猛的一白。   浑身的灵力连带着部分精气,泄洪般瞬间消散。   那种极度空虚的痛苦折磨,叫凤瑄双唇颤个不停。   他有气无力:“这破锁究竟是什么做的,呼,这么多灵气都喂不满……”   废灵气不说,这东西还一股子阴寒之气,直往凤瑄的骨头里钻。   凤瑄打了个寒战,只觉得浑身上下,从骨头缝里渗出寒气来。   数秒后,凤瑄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   梧桐枝不安的不断颤抖警告,然而它每次想断开的时候,都会被凤瑄的灵气阻止。   【就差一点了。】   凤瑄无力的靠在石块上,在心里不住的给自己打气。   他忍不住想,等他这次救了厉扶仞,非得好好同厉扶仞吹上一番,教厉扶仞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不成。   他这么拼命相救,什么以身相许的报答就不要了,但不让他飞升,简直没天理。   又过了数息,凤瑄已经抱不住厉扶仞了,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头昏体重,冷的渗人。   好冷,好冷。凤瑄控住不住的喃喃道。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厉扶仞推至一旁,任由寒气侵蚀自己。   凤瑄没注意到的是,随着他的动作,厉扶仞眼皮,极小极小挣扎着掀开了些。   然而厉扶仞此时背对着凤瑄,因而只看到耀眼的梧桐枝,从眼前一闪而过。   梧桐枝第三次发出沙沙的警告声。   凤瑄能感受的到,梧桐枝已经开始抗拒他的灵气,准备再次结束了。   “别…别……”凤瑄虚弱的阻止,“呼…我…我还可以……”   蚀骨链的银纹已经几乎淡到不可见,只差最后一点点了。   凤瑄咬牙,逼出精血,精血覆盖在蚀骨锁上,染出了一团极淡的暗红之色。   就在梧桐枝即将强行中断的最后一秒,蚀骨链忽然闪烁数下,银纹彻底消散。   光芒瞬间消失,悔过崖再次变得昏暗起来。   梧桐枝再不停留,耷拉着叶子,仿佛霜打的茄子般,直接没入了凤瑄的身体里。   “哇”的一声,凤瑄猛的吐出一口带冰渣的血来。   眼前一片发黑,凤瑄闭着眼缓了好长一会,才终于恢复了些体力。   他靠着石块,摸索着起身,挣扎了好几次,才终于探查到厉扶仞的气息。   经脉平稳,灵气平和。那魔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好在厉扶仞已经脱离了危险。   凤瑄长吁一口气,胸口阵阵却发闷。   他本想再休息休息,便带着厉扶仞回去,但很快的,凤瑄终于察觉出体内的异常来。   他分明结束了和蚀骨锁的接触,可那入骨般的寒气,不但没有消退,反而隐隐有了再度兴起的趋势。   凤瑄心猛的一沉,随即神识入体查看,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那寒潮竟激发了他体内的万年寒气,距离他上次受万年寒气的折磨不到一月,眼下这万年寒气又要卷土重来了!   万年寒气作祟,自己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凤瑄心里再清楚不过。   倘若再耽误下去,别说厉扶仞,就连他自己恐怕都顾不上自己了。   到时候厉扶仞清醒过来,恐怕他身上万年寒气的事情,就要瞒不住了。   万年寒气已经苏醒,此时一阵又一阵,跃跃欲试般朝凤瑄残破的躯体发出试探。   凤瑄紧咬的牙关不住颤抖,他身形虚浮的弯腰起身,一步三停,晃晃荡荡的朝外走。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距离他们的不远处的石块后,一道人影,满脸诧异和难以置信的神情,嘴上嘀嘀咕咕,不知在悔过崖不知已经待了多久。   正是白乐荣。   他呆滞着望着凤瑄跌跌撞撞的消失在悔过崖入口,右掌下意识的按在了自己左小臂上。   直到凤瑄的背影彻底消失,他仍旧不敢相信般碎碎念道:“怎么会……他怎么会有神木……”   他亲眼目睹,那分明是真的——神木。   ……   一进屋,凤瑄再也支撑不住,他“嘭”的猛的靠在门上,整个人仿若千斤重般往下坠。   万年寒气早就彻底从丹田逃了出来,此时正在凤瑄的体内不断乱窜。   若非凤瑄意志坚定,硬是咬牙撑了下来,恐怕早在悔过崖,便支撑不住的倒下了。   凤瑄拖着残破的身体,挣扎着将自己转移到了床上。   他把所有能够的上的被褥、床单,不要命的往自己的身上累。   可是,不够,还是不够。   哪怕他已经完全蜷缩在柔软的被褥中,却还是觉得浑身坠入冰窖般的寒冷。   寒气逼骨,似有无数根针同时刺在他浑身各处,经脉、骨头似被碾碎。   “好痛、好冷……师父……”   长夜漫漫,煎熬不绝。   ……   拜师大会即将来临,学堂也因此暂停授课,预留出时间,给新生弟子们筹备比赛。   自从上次魔气的事件真相大白之后,一连好几日,衡永思都没有见到凤瑄。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衡永思担忧道。   他改道训练场,转而朝着凤瑄的房间走去。   “砰砰砰。”敲门声略显急促,衡永思担忧声响起:“凤瑄,你在吗?”   无人应答。   衡永思眉头皱起,敲门的声音越发用力:“凤瑄?没事吧?”   然而还是一片寂静。   就在衡永思即将夺门而入之际,门忽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衡永思神情微愣,就看到凤瑄一身洁白的里衣,温和的朝他笑笑,语气带着些晨起的虚弱:“什么事?”   衡永思一楞:“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没事吧。”   凤瑄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啊…是吗。”   他生了个懒腰,故作沉思:“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他动作间,露出较好的身形,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晨起的朦胧美感。   又笑到:“不用担心我,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衡永思脸腾的一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边看了,支支吾吾:“我是好几天没看到你了,就担心…担心你出事。”   他一边挠头一边解释。   凤瑄嘴角扬起真诚的弧度:“放心啦,我没事。”   又对着他眨眨眼,歪头道:“多谢你关心。”   衡永思脸上又是一红,他忙找其他话题:“再过三日便是拜师大会了,以你的资质,必然能拜的一个好长老,你可有想过拜哪位长老为师?”   凤瑄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来无念宗就是为了厉扶仞,当初裘子晋想要收他为徒,他都拒绝了,更别说其他乱七八糟不认识的长老。   凤瑄诚实的晃脑袋:“没想过诶。”   其实只要能留住厉扶仞身边,拜不拜师都无所谓。   衡永思却着急了:“你怎么能没想过呢,这可事关你未来的前途,可千万不能马虎。”   凤瑄却一句没听进去,他在想,他已经昏睡了好几天,也不知道厉扶仞现在怎么样了。   许是他走神的太过明显,衡永思忍不住靠近了,伸手,在凤瑄的眼前晃了晃:“这么重要的事,你还走神?”   此时两人的姿势有些亲密,乍一看,就像是衡永思在抚摸凤瑄的脸颊一般。   凤瑄一个机灵回神,他微微撇头,正准备萌混过关,余光却看到门口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影,此时正目光漆黑的望着自己。   凤瑄双眼顿时一亮,他欣喜不已的跳起来招手:“厉扶仞!” 第18章 拜师大会   一听到这个名字,衡永思脸上的表情一僵。   就看到凤瑄满脸惊喜,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厉扶仞的身边,围着厉扶仞来转起圈来。   衡永思眼神不易察觉的一暗。   这一幕被厉扶仞不动声色的收入眼中。   多日未见,凤瑄显然很是担心。   “你……”凤瑄才想问,话突然卡在了嘴边。   倘若他问起厉扶仞身体情况,势必会牵扯到万年寒气。   既然当初已经决定不让厉扶仞背负负担,那万年寒气之事,便最好永远不要说出来。   凤瑄憋了半天,最后只摸着头,憋出来个:“你出来了呀。”   他说话间,视线围着厉扶仞不断上下打量了一番。   结果却让凤瑄大感意外。   厉扶仞不仅看起来无碍不说,凤瑄甚至觉得,厉扶仞今日的精气神看起来格外好,就像是……身体内部发生了些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不待凤瑄想清楚,一道带着体温的外衣披在了凤瑄的身上。   凤瑄微愕回头,衡永思方收回手,眼神闪躲,耳尖泛红:“晨起天凉,当心受寒。”   凤瑄感激的拢了拢外袍,他畏寒,待久了当真觉得冷。   衡永思说完,又破天荒的第一次对着厉扶仞行礼,道:“厉师兄好,我是新生弟子衡永思。”   “我是凤瑄的……“分明是在同厉扶仞说话,衡永思的视线却不住的往凤瑄脸上跑,“……朋友。”   凤瑄也含笑点头,裹着外袍,不自知地补充:“永思是我在宗门里最好的朋友啦!”   厉扶仞的眼神愈发深邃。   看到厉扶仞,衡永思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魔气的事情。   他忍不住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游思利是凶手?”   那时候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搜寻魔修上,根本没有人猜测是宗门弟子。   凤瑄笑笑:“你还记得厉扶仞被带走的那天吗?”   他转头对上了厉扶仞的视线:“游思利特意过来堵我们路也就罢了,还多番威胁我,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当时我便有所怀疑,这其中是他动的手脚。于是我便派忠灵鸟日夜跟随在他身边,果然。”   衡永思一副恍然大悟的呆愣模样。   “游思利本欲借魔气之事,加害厉扶仞,但他也没有想到,耿封成会死于魔气。“凤瑄暗叹一声,目露哀愁:“可惜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衡永思手足无措的上前一步,拍了拍凤瑄的肩背以示安慰:“你替他找出了真凶,他若是有灵,也定会感激你的。”   凤瑄眼神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院子外又来了数位人影,是来寻衡永思的:“训练场就差你了,一起去吗?”   衡永思对外喊到:“等我一会。”   转身对凤瑄告别:“你没事,那我也先去训练了。”   凤瑄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衡永思一步三回头,临至院门前,即将出门的时候,他忽然回头,朝着院子里大喊道:   “你选好了长老,记得一定要告、告知我一声,”   他声音虽大,中气却明显不足,似乎很是心虚的模样。   缓了缓,又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大喊:“我想和你选一个师尊!”   说完衡永思便落荒而逃。   这一幕惹得凤瑄一阵轻笑。   “你要拜师?”声音清冷且寡淡,衡永思走后,厉扶仞终于开口。   凤瑄回神,歪着头望着眼前的人,眨眨眼。   “假如拜师的话,是不是住、行、修炼,都要和师尊在一起啊?”凤瑄每举例一点,就扳一根手指头   厉扶仞眼睫微垂:“自然。”   不仅如此,除了同门师兄弟外,同其他宗门内弟子交往的机会也会更少。   凤瑄双手还就着扳手指头的动作摆在胸前,忽然间,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眼忽然灵光一闪,双手猛的背在身后,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那我要拜师!”   厉扶仞瞳孔微暗,垂在袖中的掌心不断收紧。   谈到拜师的事情,便这么开心,是因为衡永思吗?   却见凤瑄又背过手,神情难得扭捏的请求:“那我拜师大会那天,你可不可以来现场陪我?”   他满眼期待,眼中似乎闪着微光。   厉扶仞沉默片刻。   “好,我会去的。”   “太好了!”   凤瑄欢呼出声,他一时激动,直接拉住了厉扶仞的衣角,摆来摆去,神情雀跃:“那说好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直到送走了厉扶仞,凤瑄才呆呆的反应过来:厉扶仞突然找他做什么?   “总不可能是和衡永思一样担心我吧?”凤瑄疑惑的嘀咕出声。   这个念头才一出现,就被凤瑄第一时间否定掉。   他笑着摇头:“除了那个小孩,还有谁能让厉扶仞担心?”   凤瑄脚步虚浮的进了房,才一关好门,整个人便虚弱不已的抵在了门上。   他虽昏睡了好几日,但灵气亏空的太多,如今身体依旧空虚的过分。   凤瑄微顿,自悔过崖回来,第一次掏出了心口处的梧桐枝。   然而梧桐枝一出,凤瑄脸色忽然大变。   新包裂开,自裂开处冒出嫩黄的小尖,似是新叶。   但令凤瑄大惊的,却是梧桐枝更加显著的外表变化——   只见原先翠绿的梧桐枝叶,其树叶边缘不知何时已经泛出了苍茫的黄色,原先平整的边缘也变得干枯卷翘起来。   凤瑄难以置信般伸手抚摸,梧桐枝在凤瑄的掌心里抖了抖,温顺如往常,但叶片也确实,衰败得枯黄干燥。   “怎么会……”凤瑄拢住梧桐枝的双手开始发颤。   他回想起悔过崖里,他强迫梧桐枝为厉扶仞压制魔气时的场景。   都怪他……凤瑄心神巨荡的想到。   若非他自己能力不足,还一直强迫梧桐枝相助,师父留下的梧桐枝,也不会变成这样。   凤瑄想也不想,咬牙凝聚起才恢复的灵气,拼了命的往梧桐枝中灌。   可无论他灌入多少灵气,梧桐枝始终摇曳着翠黄的枝丫——它恢复不过来了。   直到此时,凤瑄才彻底的恍然,梧桐枝不是师父,它并非万能,它有的,只是师父飞升前最后留下的灵力。   而等到梧桐枝里灵气全部耗尽的那一天,师父唯一给他留下的东西——梧桐枝,也将不复存在。   凤瑄下唇几乎快被咬出血来,他双拳紧握,发誓,今后他就是死,也再不会动用梧桐枝的灵气,哪怕一次。   ……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   拜师大会紧承新生大会,却比新生大会更隆重,更叫人热血沸腾。   拜师大会的比试内容多样,比试试图从各个角度各个方面,全力查探出各新生弟子最大的潜力和天赋,也方便各长老们,对弟子们深入了解。   这几日的休息下来,凤瑄浑身的灵气有所恢复,虽不能和从前的顶峰时期相提并论,好在外人也暂时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端倪来。   结果一入广场,凤瑄便清晰的捕捉到到广场上众弟子一顿,他们相视一看,紧接着,讨论声四起。   “凤瑄他怎么来了?”   讨论之人眼带怜悯:“他是不是不知道啊?”   凤瑄不明觉厉的摸摸鼻子,心道:难道他修为不济的事情,已经流传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了?   周围之人,也有同凤瑄一样摸不着头脑的弟子,他们疑惑追问:“凤瑄怎么了,他不是新生弟子实力第一吗?为何不能来?”   有好心人解释:“别的也就算了,你还不清楚游寇费长老的性格?”   “要知道游长老那可是宗门里出了名的护短又爱子,游思利那可是游长老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你看眼下游思利什么下场?游长老嘴上不说,你觉得,他心里能好受的起来?”   “我听说啊,这游长老已经放了话,谁若是敢收凤瑄为徒,就是同他游寇费过不去。”说话之人又是怜悯又是唏嘘。“因着一个弟子,同实力强劲的长老过不去,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   凤瑄也七不离八的囫囵听了个大概,忍不住感慨道:   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倒是终于知道游思利一身臭毛病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了。   竟是他们家传家宝,代代相传。   凤瑄双臂抱剑,不甚在意的嗤笑道:倘若他只是个平平无常,一心修炼之人,恐怕还真会被游寇费断了前程。   可惜,什么拜师不拜师的,凤瑄若是真心想拜师,别说区区一个游寇费了,就是他裘子晋来了,也拦不住。   这般想着,凤瑄又踮起脚尖,费力的朝着看台上张望,可惜并没有捕捉到厉扶仞的视线。   这厉扶仞真是的,怎么还没来?凤瑄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的想到。 第19章 “神木”(含入v公告)   拜师大会进行的如火如茶,所有弟子无一不在尽心尽力的比试,望得到长老们的认可,从而寻得一个好师从。   除了满场到处乱晃的凤瑄。   凤瑄秉承着能不打就不打,实在不行就划划水的态度,很快成为新生弟子的话题中心。   “凤瑄怎么回事,我记得他可是以修为第一的名次加入无念宗的,怎么现在实力这么弱?”   “你看不出来吗,他这是自暴自弃呢。”   “自暴自弃?”   “有游长老这样的人堵住了你所有的去路,他就算比试再厉害能有什么用?游长老也曾经是五大长老之首,没人愿意为了凤瑄同游长老作对的。”   ……   交谈声飘到凤瑄的耳边,凤瑄宛若未闻,一心只不断朝来路张望,期待在一群白衣弟子中,找到厉扶仞的身影,宛若望夫石。   无念宗大殿内,一面水镜几乎占据了绝大半的大殿上空。   水镜囊括了所有试炼场上的场景。   试炼场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众长老的眼睛。   白乐荣奉令站在宗主苟流身后,目光追逐着水镜上的某个身影,同样紧张,且带着若隐若现的担忧。   他眼神飘忽的太厉害,宗主苟流甚至亲自询问:“怎么,哪里不舒服?”   白乐荣一愣,随即很快摇头,干巴巴的解释道:“里面有弟子认识的人,弟子为他们担忧。”   苟流也只是随口一问。   众长老将新生弟子观测了个大概,其中有一个长老皱眉问道:“那个新生弟子第一呢,怎么没见着?”   随着他的话,不少长老也开始寻找凤瑄的身影。   游寇费伸手一滑,水镜中,凤瑄的面容忽然被放大,占据了水镜的正中央。   游寇费垂眼,似漫不经心:“凤瑄,就是这次入门弟子中的第一。”   白乐荣身形一僵,视线不住的往苟流身上瞥。   一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不少长老同时诡异的一顿,他们面面相觑,显然在忌讳这个名字后面更深的东西。   而长老中的另一小部分,先是兴致浓浓的观望。   很快的,这些长老们一个个都暴躁起来:   “拜师大会不去比试,他坐在看台下面做什么?”   没多久,自天边飞过来一只灵鸟。   长老们:“嬉笑遛鸟,这就是他拜师的态度?”   又一会,有人试图拉凤瑄去参赛,凤瑄推脱不掉,蹦蹦跳跳的欢脱的借故跑掉了。   长老们:“不参加比赛,这是看不起我们这几个老头,不愿意浪费时间来拜师?”   等众人看够了,游寇费才抚着白须,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再仔细看看,他的身形。”   众长老眼神一转,观察片刻后,面色同时凝重起来。   有人率先发出疑惑:“他步伐虚浮,”说话之人摇着头,“不像是修为浑厚的模样。”   另一人接话:“可他不是新生弟子修为第一吗?”   众长老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一回事?”   游寇费右手捏着白须尾端,神情中带着似有若无的快意和嘲讽:“我曾静距离观察过他,凤瑄此人,天赋和根骨确实世间罕见,可惜……”他卖关子似的将尾音拖的老长。   “可惜什么?”众人抓耳挠腮的想要知道。   游寇费便弯唇,娓娓道:“可惜当初他为救厉扶仞,强闯冰窖,结果人是救出来了,自己却落得个破败的身躯,恐怕终身都无法于修炼上有大进展了。”   他说完,不少长老眼中皆流露出惋惜的意味来。   “心性倒是不错,可就是运气欠佳了些。可惜、可惜了。”   大殿众人对他的评价,凤瑄一概不知。   好不容易躲开了衡永思的抓捕,凤瑄干脆学着忠灵鸟,于训练场找了一处安静高大的树木,带着忠灵鸟一并睡在了枝丫上。   他的这番动作,自然也丝毫不差的全被众长老收入眼中。   “罢了,罢了。”一个长老摇头说罢,手上一挥,凤瑄的水镜便忽然化作流水般消失不见。   苟流终也开口吩咐:“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你们速动身去试炼场吧。”   白乐荣及所有长老同时行礼,异口同声:“是。”   游寇费脸带得意,甩甩袖子,第一个走出大殿。   其余长老也三三两两的,朝着试炼场动身。   白乐荣正准备走,却被苟流唤住:“乐荣留下。”   白乐荣便恭敬的留在殿中。   待其他长老都走完了,苟流这才发问:“为师方才见你言行,似有话要说?”   白乐荣眼神迟疑,惆怅半晌,忽然紧张抿嘴,试探发问道:“师尊,觉得凤瑄师弟如何?”   他说话间,眼神不断往苟流的脸上飘,似乎想从苟流脸上查探些什么来。   可惜苟流从始至终满脸严肃之色,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其他不该有的神情。   白乐荣对自己的师尊再了解不过,生为无念宗宗主,苟流为人向来正直严明,宽宏大义。   这么多年以来,苟流的所有抉择,全都一心一意只为无念宗,从未有过半分私心。   苟流缓缓道:“从前天赋尚可,如今确实一般。”   白乐荣听完,心里像是卸下了千斤石块般松了口气。   白乐荣便道:“凤瑄师弟心善,天道自然也会善待师弟。”   “嗯。”苟流漫不经心道。   白乐荣心才刚落地,下一秒,苟流的话,再次让他的心砰砰跳个不停。   “最近修真界,似是有人在某处遗迹中,发现了‘神木‘的踪影,这件事,你可曾听说过?”   一听到“神木”二字,白乐荣的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那日,他在悔过崖中看到的场景,刹那间,白乐荣的眼皮便开始蹭蹭蹭的跳个不停。   他稳定心神,宛若诧异般抬头,对上了苟流的沉稳深沉的视线,惊讶道:“弟子不知。”   他说着,右掌下意识的捂住了左小臂处,一如他当时在悔过崖中的动作。   苟流掌心拂过扶手,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叫人分毫猜不透他的心思:“流言真假尚不得知,为师已遣人查证,相信不久便能有结果。”   他顿了顿,忽然对白乐荣微微昂首,问道:“‘神木‘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白乐荣握住小臂的手微紧,在苟流的目光下,他右掌将左袖往上一推,露出堆藏在袖中的手臂。   随着他的动作,一道淡绿灵气迅速翻涌,紧接着,一小簇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枝丫,瞬间浮现在白乐荣的左小臂上。   那枝丫的形态、模样,分明同凤瑄的梧桐枝,一模一样。   只不过凤瑄的梧桐枝是实体,有变化,而白乐荣的梧桐枝,却分明无形,不可触碰,乃虚幻之体,且死气沉沉,毫无灵性。 第20章 师尊   气氛一时间陷入寂静。   良久,苟流思索般询问:“你入无念宗多久了?”   白乐荣垂眼,乖巧答:“自被师尊带回来,已有近五年。”   是的,他并非传言中师兄路边捡回来的,而是苟流亲自辗转寻回。   苟流眉眼微皱:“这期间,神木半分变化也没有?”   白乐荣垂眼,眼中闪过片刻的慌乱:“没有。”   苟流又问:“于你身体,可有什么影响?”   白乐荣仔细着答:“记忆中,弟子自出生便带着这神木的标志,因而早已习惯,无从得知神木带给弟子的变化。”   毕竟习以为常之物,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自身难以发掘的。   “好。“苟流嘱咐,“‘神木‘之事,切记不可泄露。”   白乐荣收手,梧桐枝变又缩小没入白乐荣的左小臂上,化作半个巴掌大的梧桐枝纹身。   他乖巧点头:“弟子谨遵师尊令。”   然而直到苟流带着他赶到试炼场之时,白乐荣仍旧神情恍惚,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中。   他在撒谎。   他欺骗了师尊,说神木没有变化。   然而神木并非没有变化,只有白乐荣明白,这五年间,他亲眼目睹着神木气息越来越寡淡,灵气越来越稀薄。   白乐荣垂在袖中的指尖不安的摩捻,视线飘忽,于人群中不断寻找,终于于一处角落中,找到了那个灵巧的身影。   少年正怀抱着灵鸟,嬉笑着说着什么,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全然不知。   白乐荣向来满含笑意的瞳孔,此时满是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凤瑄也会有神木?   且凤瑄的神木,和他的完全不一样。   倘若要比起来,这两株神木,分明是天上和地下之间的区别——   与他的神木不同,凤瑄的神木,分明是真真切切,能触碰、能感受,属于这个世间的东西。   凤瑄甚至还能操控神木中澎湃的灵气。   可令全修真界的修士趋之若鹜,为之疯狂的世间仙宝,又怎会出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无念宗普通弟子手中?   白乐荣的眼神,越发幽深。   ----------   能入无念宗内门的弟子,无论是资质、修为,皆为天之骄子。   招生的要求高,弟子数量自然也精少。   不过半日的功夫,比试已然结束。   众弟子按照方才的胜败行积分制度,很快排出了名次来。   名次被呈上了看台,于众长老手中传阅。   集合方才水镜中众人的表现,诸位长老心中,对众弟子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新生弟子们很快集结,凤瑄见状,终于也赶了回来,和其他新生弟子一样的面容紧张。   不过,其他弟子紧张的是名次,而凤瑄紧张的却是厉扶仞。   看台上的长老们都到齐了,厉扶仞却还迟迟未到。   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吗?凤瑄猜想。   他愣了愣,忽然灵光一闪,从储物袋里掏出了张旧符咒,正是和厉扶仞同款的传音符。   那日厉扶仞被围堵时,这符咒还曾派上过用场。   凤瑄双眼一亮的掏出来,小声传音:“厉扶仞,你怎么还没来。”   片刻后,传来厉扶仞的回音:“等我,很快。”   凤瑄这才放了心,正打算再多说几句,一只手掌猛的拷住了凤瑄纤细的手腕,衡永思质问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今日为何要隐藏实力?”   他说话的声音,透过传音符一字不差的落入了厉扶仞的耳中。   疾行赶来的路上,厉扶仞眉间微皱,不动声色的加快了步伐。   凤瑄眨眼,迷茫而又冤枉:“我没有啊。”   衡永思将人拉至身边,站在前排:“那你今日为何从不应战?以你的实力,分明能打赢他们,这不是隐藏是什么?”   凤瑄心底升起些无奈:“那都是从前了。”   他语焉不详的解释:“发生了一些事情。”   衡永思只觉得凤瑄在忽悠自己:“就算发生了些事情,但你也不能把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他又气又急:“你,你天赋这么好,未来不可限量,怎能行一时意气?”   凤瑄心里感动,短时间里却又想不出合理解释,只能安抚:“你别担心了,我本来也不是为了拜师而来。”   却被衡永思悲愤的眼神打断:“你不要再说了,是不是因为顾忌游长老。”   他顿了顿,狠下决心般咬牙道:“倘若是因为他,你不用担心,我去为你求情,叫他放过你,再给你一次展示的机会!”   说着衡永思便要走,凤瑄连忙双手拉着衡永思的手臂拦住:“等等等等,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衡永思只当凤瑄顾忌游寇费,不依,依旧固执的要为凤瑄出头。   凤瑄没有办法,只好闪身于衡永思身前,身躯抵住衡永思的胸口拦住他。   同时,凤瑄紧张不已:“你别冲动,听我解释先。”   他厉声:“我真的是有原因的,我有我自己的安排!”   还不待他说完,凤瑄便明显的察觉到衡永思的身体一僵,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他的话,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凤瑄生怕衡永思又冲动,拦住衡永思的手臂不肯放下,抬头,警惕又略苦恼的观察:“真的,你相信我。”   见衡永思神情稍缓,凤瑄又补充道:“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衡永思耳尖泛红,他沉默片刻后,低头道歉:“抱歉。”   安抚好这尊大佛,凤瑄总算松了口气,正打算松开,余光里,一道黑色人影一闪。   凤瑄回头,只见厉扶仞不知何时已经进了训练场,超他们这边走来,此时正神情冷漠,目光深邃的望着自己。   一看到这个眼神,凤瑄心猛的一沉,没来由的心虚。   他迅速上前一步,拉开了自己和衡永思的距离,正欲开口。   却见厉扶仞眼神淡漠的从他身上扫过,而后片刻都不曾停留的擦身而去。   凤瑄甚至还没能喊出厉扶仞的名字。   众人见厉扶仞出现,也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便看到厉扶仞头也不回的上了看台,走至宗主苟流身前,行礼道:“师尊尚在闭关,今日无法赶到大会。”   苟流只是微微点头,便不再搭理厉扶仞了。   毕竟千年来,裘子晋就没来参加过拜师大会,苟流连同众长老们早已见怪不怪。   倒是在场的新生弟子们,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   凤瑄的视线不断追逐着厉扶仞,他看到厉扶仞的身形顿了顿,最后大步上前,站在了白乐荣的身侧。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看起来很是般配。   凤瑄眼神暗了暗,却被衡永思牵着衣袖,扯到了队伍里。   然而宽松的大袖微微垂下,只见两人袖间紧密接触。   站在高处望去,就像是两个人紧紧牵着手一般。   厉扶仞紧盯着两人的身影,目光一沉再沉,就连身旁的白乐荣都发现了厉扶仞的异常。   他询问:“怎么了?”   厉扶仞难得竟没有搭理他。   顺着厉扶仞的视线,白乐荣随之望去,目光所至之处,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垂头看不起神情的凤瑄。   白乐荣的眼神兀的沉了数秒。   凤瑄。   又是他。   ----------   拿着名次,长老由上至下,开始逐一询问弟子们拜师的意愿。   总表现排名第一的,自然是——   “衡永思。”   那长老念罢,眼带笑意,慈祥的询问:“看看你想要选哪个长老呢?”   众长老闻言,同样个个眼含慈祥的笑意,对于这样的修炼天才,他们向来都抱有最大的喜爱之情。   毕竟若是自己的弟子出色,不管是对无念宗,还是自己在无念宗中的地位,都有着不小的益处,   因而每届拜师大会,少不了有长老为了争夺弟子而打起来的。   衡永思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沉声道:“弟子衡永思,自记事起便闻宗主大名,一心在修炼上追逐宗主的步伐,将宗主作为修炼的榜样。”   他顿了顿,不顾众人的惊讶,昂首直视苟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想拜入宗主门下!”   众人脸上一时间神采各异,有差异的、有惊讶的,也有不屑或是嘲讽的。   原因无他,苟流虽也修为高深,可同时他也掌管整个无念宗大小事务,责任繁忙。   近百年来,苟流也就收了白乐荣一个弟子。   这期间并非无人求师,只是苟流多番拒绝,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尝试了。   没想到今日,竟被衡永思打破了。   不光是长老们,就连苟流也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出。   衡永思的实力,他看在眼中,他本欲不再收徒。   然而近年来,魔族实力逐渐复兴,神木踪影不断再现,似乎又快到了局面动荡之时。   苟流沉吟半晌,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宗主会拒绝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衡永思之时。   苟流忽然应允:“既然如此,那本宗主,便收你为徒。”   衡永思闻言,浑身一震,满脸的惊喜不已,似乎就连自己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既拜入我门下,今后便要愈发刻苦修炼。”   衡永思狂喜,忙行拜师之礼:“谢师尊,弟子定辛勤修炼,不叫师尊失望。”   围观的众人,此刻才完全反应过来,顿时各种各样的羡慕声,响彻整个试炼场。   衡永思归位,凤瑄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排名依次往下,念了大半,却迟迟未听见凤瑄的名字。   衡永思逐渐焦灼起来。看台上,厉扶仞似乎也在意外。   唯有当事人凤瑄不以为然,只视线不断地往厉扶仞身上飘。   好不容易对上视线,还不待他开口示意,厉扶仞又移开了视线,凤瑄心里说不上来的郁闷。   仔细想来,他也没做错什么,也不知为何,自厉扶仞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就怪怪的。   分明之前传音的时候,厉扶仞声音语气什么的还正常。凤瑄心里嘀咕着。   长老还在不断询问弟子意愿。   看台上,游寇费却同众人讨论起来。   游寇费捏着白须须尾:“我们无念宗历来招生严格,公平公正,因而弟子大都资质聪慧,前途无量,即便放眼整个修真界中,也颇有盛名。”   他似有所指:“怎么今日,混进来个不能修炼的弟子了?”   他话音方落,另一边,正好也念到了凤瑄的名字。   凤瑄走至看台下,行礼。   不待凤瑄开口,游寇费率先皮笑肉不笑的点名道:“凤瑄,你说呢?”   凤瑄不愿搭理,视线直往厉扶仞身上瞟,游寇费却不依不饶。   “我观你经脉堵塞,脚步虚浮,以你现在的状态,我看,方才的比试,你并非不愿上,而是上不了了吧?”   此话一出,众弟子轩然。   凤瑄自一进无念宗,便顶着个新生弟子第一的头衔,一时间风头无几。   其后不管是强闯冰窖救人,还是抓出魔气正凶,凤瑄一直行走在话题中心。   貌若天人,性情大方,举止肆意,修为惊人。   他虽才入无念宗,却实实在在是无念宗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话题风云人物。   如今游寇费却说,凤瑄孱弱到避赛不打。听意思,恐怕凤瑄在修炼上遇到了大麻烦。   风云人物跌落到此种地步,众人说不惊讶那都是假的。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   衡永思率先回过神,脸色难看:“游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游寇费说就说吧,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提这件事。   凤瑄无奈扶额,这回他倒是变老实了,不敢朝厉扶仞偷看了,只一个劲的辩解:“没事没什么。”   游寇费笑到:“你倒是好气魄,身负重伤,今后修为难以精进,一辈子原地踏步,一句‘没什么‘就轻描淡写的打发掉了。”   厉扶仞和衡永思同时一僵,厉扶仞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袖中的手兀的攥紧。   衡永思若有所思的朝厉扶仞瞥了一眼,眼神难得凌厉,他不依不饶的厉声追问:“今日你非把话说清楚不可。”   凤瑄眼神飘忽,逃无所逃,和衡永思僵持了小半刻,凤瑄只得小声又无奈的解释:“在冰窖里,受了点小伤……”   凤瑄说着,抬头,一看到衡永思的表情就顿感不妙。   然而还不待凤瑄来得及伸手捂住衡永思的嘴,就听衡永思满是不敢相信的大声嚷嚷道:   “你为了救他,身负重伤今后再不能修炼了???”   凤瑄欲捂住衡永思的手半路一转,改为捂在了自己脸上。   “我求你别说了。”凤瑄小声求饶,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甚至不敢去看厉扶仞脸上的神情。   他心道,早知道,就不把厉扶仞喊过来了。   衡永思却只觉得难以理解:“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是活下来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若是不能修炼,你以后要怎么办,你…你明明天赋那么好。”   说到最后,衡永思的话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凤瑄反过来还要安慰衡永思:“唉你别哭啊,我这不是没事吗。真的,没什么。”   这边的交谈,自然一字不落的落入了看台众人的耳中。   厉扶仞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白乐荣听了这番话,神色不明,只瞥头侧看厉扶仞的神色。   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游寇费无声冷笑,而后他假意道:“我们无念宗也并非什么慈善组织,多少人削破了脑袋,只愿入无念宗。”   他顿了顿,又道:“当初你虽是靠实力入的宗门,但如今你情况特殊,既无师从,又没有修炼资质,便是留在无念宗,也无法再有精进。按照宗门内规定,因当送入外门安置”   有长老皱眉质疑:“我怎么没有听过这条门规?”   游寇费抚着须尾,含笑解释:“宗规第二百八十五条,凡因任务受伤,无缘修炼,又无师从、家眷者,我宗当妥善安置于外门。”   这“外门”二字,游寇费背的格外重。   众人闻罢,一时间神色各异。   宗门内有这条宗规不假,但这条宗规,本意是为了安置为宗门做出贡献的弟子,不教他们为宗门失了修为,又无处可去。   和凤瑄的情况相比,怎么看都有些出入。但字面上,却又吻合凤瑄的此时尴尬的处境。   游寇费明面上是为了凤瑄好,但众人心里明镜似的:   不管凤瑄受了多重的伤,内门内资源丰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倘若真是听从游寇费安排,去了外门,行些同凡人打交道的事情,那可真是这辈子都无缘修炼了。   况且,让一个外门弟子无故消亡,那可比对付内门弟子,要轻松的多。   孰轻孰重,不用想都知道。   见凤瑄不反应,游寇费又逼:“这可是宗规,不得忤逆。”   他虚情假意的劝阻:“以你现在的情况,留在外门学些普通本领,不比你在内门一事无成的强?本长老这也是为了你着想啊。”   凤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什么为我着想,你肚子里那点心肠,想的什么,谁不知道啊。   凤瑄正找说法推辞,看台上,一道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在众人耳边响起:   “我欲收你为徒,你可愿?”   这声音一出,凤瑄脑海里便开始晕乎了。   按宗规,他是该被送去外门不错,但游寇费显然还忘记了一件事。   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来拜师的呢?   见凤瑄无反应,厉扶仞再问:“你可愿意?”   凤瑄迅速回神,双眼再次蹭的,灯火似的蹿了起来。   他毫不犹豫,迅速朗声回答:“我愿意!”   厉扶仞只觉得少年说话间,双眼亮如星辰,仿佛能照亮黑暗。   游寇费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怒气冲冲的回头,视线一一扫过,终于找到了声音的主人——正是站在宗主苟流身后的黑衣少年,厉扶仞。   “游长老既然能找出这条宗规,自然也知道,此条宗规,乃是针对无师从弟子。“凤瑄语气很是得意,昂着头,像是一头高昂的小孔雀。   “现在我可是有师尊的人了!”   凤瑄说罢,对着厉扶仞调皮地眨眼睛,似调笑般开口:“是吧?”   他一字一顿,声音上扬,似带着小钩子般会诱惑人心:“师、尊。”   厉扶仞袖中的手猛的一紧,心跳分明已经快到要蹦出来了,然而面上却依旧毫无变化,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苟流难得的皱起了眉头,他侧头询问:“你师尊不会有意见?”   厉扶仞神情镇定:“师尊不插手我的个人事件。”   苟流闻言便不插话了。   凤瑄如今多了个师尊撑腰,显然很是嚣张,甚至反客为主:“多谢游长老担忧,但现在凤瑄有师从,就不劳长老担心了。”   “对了。”凤瑄想起来什么似的,“游思利师兄可曾找到合适去处?”   他做思考状:“我虽然去不了外门,但是游师兄被废了经脉,外门于游师兄,倒是个好地方。”   很快的,他又故作不小心说错了话般,小声询问:“哪个抱歉啊,我好像忘记游师兄已经被逐出无念宗了,那岂不是外门都去不了了?”凤瑄眼中含笑,却字字句句杀人诛心。   游寇费被气的胡子翘起老高,瞪着一双老眼却又支支吾吾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凤瑄弯腰,真诚道歉:“对不起长老,太久没见师兄了,真的忘记了。”   因着游思利和游寇费最近做的事情,不少弟子对他们父子二人感观极差。   此时见了这一幕,不少人捂着嘴偷笑起来。   游寇费又气又恼,面子上更是挂不住。偏偏凤瑄装模作样,他无处发作。   有长老也看不下去,劝阻:“按宗规,有师从确实不用去外门。”   凤瑄闻言,趁着众人未发现时,对着游寇费吐舌头做鬼脸状,成功又气到了游寇费。   游寇费显然心有不满,却无处反驳,只好狠狠一甩衣袖,转身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凤瑄眼中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他手中捏住符咒,左顾右盼,趁着无人发现之时,放在嘴边,小声而又软儒的说:“谢谢你。”   声音通过传音符,在厉扶仞的掌心响起。像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一般,骚动着人的心。   厉扶仞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随着最后几人选择完毕,本届的拜师大会,也彻底的落下了帷幕。   众长老带着自己的新弟子,前往自己的府邸周围安排住处。   而从前这批新生弟子的住处则会被暂时收回,留于下一届新生弟子使用。   凤瑄又是紧张又是期待,脚在原地画圈圈。   一看到厉扶仞下了看台,很快围了上去:“方才谢谢你替我解围。”   他说话间,视线不断往厉扶仞脸上飘。   很快,凤瑄又故做苦恼状:“可是你方才虽然帮了我,但是……”   他接着委屈巴巴:“他们不让我继续住在那边,那我以后,要住在哪里呢?”   衡永思的声音及时从身后响起:“你和我一起住吧。”   衡永思焦急道:“师尊安排的住处,再多住一个人应该是可以的。”   凤瑄顿了顿,厉扶仞还是不为所动。   果然,凤瑄失望的想,厉扶仞方才果然只是简单的帮一下自己,他都不用试探就知道了。   凤瑄微垂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的,凤瑄便一扫眼中的失落,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又重新写满了笑意。   好。凤瑄正欲答应,暂且暂住。   然而凤瑄的“好”还未说出口,厉扶仞冰冷的声音便抢先响起。   “来紫云峰。我是你师尊。”   凤瑄愣了好一会,才终于明白厉扶仞的意思。   厉扶仞的意思是,他不仅会管自己的住处,以后,更是处处会照料凤瑄的情况,以师尊的身份。   这么说来,自己以后岂不是天天都能留在厉扶仞身边了?!   凤瑄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压住自己没能当场欢呼出来。   “好!”他兴高采烈的应道,眉眼都快飞起来了,又侧身,对衡永思道歉:“谢谢你的好意。”   凤瑄显然很是开心,拍着衡永思的肩膀道:“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   衡永思却没心情同凤瑄说笑,他不信任的开口:“你当真要随他去紫云峰,拜他为师?”   凤瑄耸肩,不甚在意的嘟囔:“什么拜师不拜师的,按流程来说,他已经是我的师尊了。”   凤瑄挪到厉扶仞的身边,仰着一张精致的小脸,笑容灿烂:“是吧,师尊~”   “可是……”衡永思迟疑,“可是他什么都不会。”   衡永思劝阻:“你还是和我住吧,到时候我去求问师尊,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你恢复。”   话题又有朝“负伤”方向改变的迹象。   凤瑄连忙阻拦,他背对着厉扶仞,对着衡永思挤眉弄眼道:“真的不用了,你不用担心。”   求求你了,快别说了。凤瑄拼命挤眼睛。   好在衡永思很快接收到了凤瑄的暗示,他神情复杂,欲言又止,却还是在凤瑄眼神的哀求下,不说话了。   凤瑄终于松了口气。   “那师尊,我是先回去收拾东西,再去紫云峰吗?”   厉扶仞取下自己的令牌,交于凤瑄,眼神漆黑:“收拾完包裹就可以来。”   凤瑄自然欢喜的接过,小心翼翼的收起来了。   衡永思在旁边看的满腹怨念,却又不敢多言。   就在这时,从试炼场外跑进来一个弟子,弟子跑至宗主苟流身边,行了个礼:“禀宗主,紫云峰传来动静,似是子晋仙尊出关了。”   苟流闻言,身形明显一顿。   裘子晋出关了?凤瑄好笑的想到,既然裘子晋是厉扶仞的师尊,厉扶仞又是自己的师尊,那自己该叫裘子晋什么,师祖吗?   他正想着,却听厉扶仞忽然改口:   “三日后再来。”   凤瑄激动的心情,像是忽然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肥美肥美,进来的崽崽们一人一个亲亲33   评论送红包(这几天新章节都有,QAQ求订阅!评论摩多摩多!),感谢崽崽们的支持,诶嘿ovo   感谢在2021-01-22 23:42:25~2021-01-23 22:4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月何皎皎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紫云峰   夜间,凤瑄攥着厉扶仞的令牌,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一想到白日里厉扶仞说的那番话,凤瑄只觉得心中一阵发堵,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皱起眉头,攥着令牌摸了半天,翻了个身,掏出了贴身的传音符,贴近嘴边。   “厉扶仞?”   凤瑄小声喊:“听的到吗厉扶仞?”   无人回应。   凤瑄又换了种喊法:“师尊?”   ----------   紫云峰上,夜色如墨。   厉扶仞一声伤痕,血迹累累的跪在卵石路上。   他一身黑衣,极妙的融入到黑夜中,唯有浓厚的逼人的血腥味,和滴答的滴血声,在这黑夜中格外明显。   忽然间,一道清脆的呼喊声,打破了这番沉默。   恍惚间,厉扶仞甚至觉得这道声音,和冰窖里呼喊他的那道声音,完美的重合了起来,像有人破开地狱的门,试图将他从地狱中带出去。   但很快的,这扇门被人狠狠地关了起来。   传音符飘飘荡荡,一路向前,最终落在距厉扶仞不远处,一道修长白衣身影手中。   裘子晋的眼神阴沉的吓人,他一手握着粗粝的短鞭,一手接过传音符,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宛若恶鬼。   “师尊?“他饶有兴致的反复嚼这两个字,似笑非笑:“若不是苟流告诉本尊,本尊倒还不知道,自己何时竟又多了个徒孙。”   他眼神陡的凛冽了起来,手中腾的升起一道灵火,火舌将传音符舔烧了个干净,连灰都不曾剩下。   裘子晋反手就是一鞭,鞭子抽在皮肉上,才稍凝结的血痂顿时被撕裂,又哗啦啦的涌出血来。   空中的血腥味更浓厚起来。   裘子晋脸色沉如霜雪,目光狠厉怨毒,一鞭又一鞭,抽地厉扶仞浑身直抖:“你也配?”   他冷笑:“没有本尊的许可,你一条狗,何时也能自作主张,将人往紫云峰带了?”   他说着,短鞭上甚至带起了单薄灵气,这些灵气化作钩子,直将厉扶仞身上抽的血肉模糊。   换做常人,恐怕早就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昏死过去了,可厉扶仞依旧定在原地,只咬牙,一声不吭。   直到裘子晋发泄了个够,才停下手,裘子晋不知从何处抱出了一把剑,目光深情的擦拭了起来,语气却还冷冽如恶鬼:“看来本尊还是罚你罚的太轻了,你才如此不识好歹。”   他居高临下,冰冷且厌恶的扫过厉扶仞,轻蔑道:“你就在这跪着吧。”   ----------   联系不上厉扶仞,凤瑄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能睡着。   翌日一大早,凤瑄早早便收拾好了重要物件,带了令牌和忠灵鸟上了紫云峰。   裘子晋对厉扶仞恶劣的态度,凤瑄已经见过数次,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厉扶仞。   好在上次已经来过一次,凤瑄轻门熟路,很快摸到厉扶仞的住处。   然而远远的,凤瑄便看到大门未关,房间里空空如也,毫无一人。   宛若心里的某些想法被坐实,凤瑄心下当即一个咯噔,瞬间不妙起来。   他唤出忠灵鸟,面色难得凝重:“你知道裘子晋住哪儿的吧?带我去。”   忠灵鸟点点头,迅速领着凤瑄朝另一处飞去。   此处再往北步行片刻,一座高大精致的宫殿巍然屹立。   这便是裘子晋的住处了。   还未进门,空气传来阵阵血腥味。   凤瑄毫不犹豫,带着忠灵鸟冲了进去。   一进后院,便看到厉扶仞浑身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的跪在卵石上,面色苍白如纸。   凤瑄呼吸一顿,他大脑空白片刻,整个人好似游离般上前跪在厉扶仞身边,哆哆嗦嗦地查看厉扶仞的伤势:   “他怎么把你打成这样?”   凤瑄的脸色比厉扶仞还要难看,想要查看厉扶仞的伤势,却被厉扶仞伸手拦住。   厉扶掀起疲惫的眼皮,眉间微皱,语气虚弱,却又分明责怪:“你怎么来了?”   看着厉扶仞浑身是血的模样,凤瑄都快心疼死:“我再不来,等着给你收尸吗?”   说着他扳开厉扶仞的手,眉头紧锁,意欲查看。   厉扶仞却再度阻拦,态度强硬:“你下山。”   “去找衡永思。”厉扶仞赶凤瑄走,“别来找我了,我不是你师尊。”   凤瑄当即眼眶就是一红,手忙脚乱,声音中带上了丝哭腔:“你昨日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厉扶仞语气冷硬,看都不看凤瑄一眼:“我后悔了。”   他极力撇清关系:“令牌还给我,你现在就下山。”   “我不!”凤瑄哽咽,“我带你下山找人帮忙疗伤。”   说着他便伸手,想把厉扶仞扶起来,却被厉扶仞狠狠一推,跌倒在地。   厉扶仞眼神疲倦又冷漠:“滚。”   凤瑄跌坐在卵石上,手掌被划出伤口,痛的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凤瑄却还是强忍着爬起来,不肯放弃。   “你就是本尊的徒孙?”   裘子晋不知何时听到了动静,此时正踱步过来,脸如霜雪。   凤瑄转身,不动声色的护在了厉扶仞的身前,浑身上下都在警惕。   看到凤瑄的那一刻,裘子晋忽然一顿:“原来是你,你竟没有死。”   他脸色更加难看:“本尊就说,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拜他为师,是你,那便说的通了。”   裘子晋冷哼道:“当初你拒绝本尊,转眼却又拜入这废物门下,当真觉得本尊好戏弄?”   厉扶仞眼神触动,凝望凤瑄的背影。   凤瑄正色否认:“并非仙尊所想,这其中还有隐情,厉师兄是为了救我,才会出此权宜之策,收我为徒。和厉扶仞没有关系!”   “凤瑄!”厉扶仞语气严厉,显然想阻止。   可凤瑄却宛若未闻:“这都是我强迫厉扶仞的,仙尊若是不满,大可对我来,不要再打厉扶仞了。”   “你以为本尊会放过你?”裘子晋冷笑。   “今日你和他二人,必有一个人不能活着离开紫云峰。你猜,会是谁?”裘子晋说着,竟直接提剑一挥。   刹那间,铺天盖地的强大气息,连带着叫人喘不过的杀意,顷刻间将二人泯没。   除了师父,凤瑄还是第一在别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大的灵气波动,凤瑄心里再清楚不过。   甚至不需要完整的一剑,剑招中蕴含的灵气,便能叫他们灰飞烟灭,彻底消散在世上。   裘子晋是真的打算杀死他们。   凤瑄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想也不想,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闭眼将厉扶仞紧紧抱入怀里,等待着剑气的审判。   可是数息后,他非但没有死不说,就连铺天盖地的煞气,也彻底消散了个干净。   凤瑄颤抖的眼睫缓缓睁开,他第一反应低头,直到看到厉扶仞仍旧好好的躺在怀中,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厉扶仞现在很是虚弱,倘若裘子晋想要对厉扶仞下手,厉扶仞完全没有反抗的力气。   凤瑄这才回头,清澈的圆瞳中满是惊疑不定。   裘子晋手中的剑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你不怕死?”   凤瑄是真的被吓到了,他先是迟钝的摇头,反应过来后,又迅速点头。   裘子晋眼神锐利:“那你为何求死?”   凤瑄冰冷的手仔细的,将厉扶仞的脑海往自己尚有余温的怀中按了按,声音分明清浅,却又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我不能让他死。”   “哪怕你替他死?”   “嗯。”   周围忽然陷入寂静中。   凤瑄答完,小心翼翼的抬头,试探裘子晋的态度,不过才见两面,凤瑄便打心底里觉得裘子晋真的是个喜怒无常的怪人。   然而裘子晋垂着头,风卷起他的一缕发丝挡在了脸上,凤瑄实在是看不清楚。   唯有厉扶仞敏锐的发现,裘子晋握剑的手,紧到骨节泛白,微弱的颤抖着。   下一秒,裘子晋再次一剑挥出——   势不可挡的剑气夹裹着滔天的灵气,狠狠地挥出。   凤瑄惊的闭紧了双眼,下巴搁在了厉扶仞的脑袋上。   轰隆隆的巨响。   右侧的宫殿轰然倒下,化作了一摊废墟。   那声音听的凤瑄心中一颤。   等到他再抬头,院子里哪还有裘子晋的身影?   ----------   直到将厉扶仞上了伤药,安置在床上后,凤瑄仍旧浑身冰冷,不住的后怕。   倘若裘子晋最后那剑没有转变方向,不是落在一旁而是落在他身上……   凤瑄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便只觉心间冰冷一片。   “裘子晋,当真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凤瑄碎碎念道。   他处理擦拭过厉扶仞伤口的血色棉布:“可是他和修真界传闻中的人完全不一样。”   凤瑄做沉思状:“所有人都说,裘子晋是个拯救修真界的大英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修炼天才。”   凤瑄又检查了厉扶仞伤口是否上好药,一边嘀嘀咕咕:“可我觉得,裘子晋看起来才更像个喜怒无常,凭心情杀人的大魔头。”   凤瑄张扬舞爪的做了个凶兽的模样,可惜他面容威慑力不够,看起来只像只炸毛的小奶猫。   他说话动作间,厉扶仞深沉的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凤瑄的身形。   直到凤瑄望过来。   厉扶仞便自然的瞥开视线,神色如常:“他从来都是疯子。”   “唉。”凤瑄没来由叹了口气。   他替厉扶仞收拾好,嘱咐:“伤口记得每天上药,我会监督你的。”   又皱着眉头叹气:“旧伤还没有好又来新伤,你这身体怎么好的起来?”   凤瑄迟疑:“裘子晋这样,应该是同意我留下了吧?”   厉扶仞难得开口,他试探的眼神不动声色的落在凤瑄身上:“他很看重你。”   凤瑄立马后仰摆手:“别别别,我可受不起。”   凤瑄将厉扶仞上下来回扫视:“被他重视的下场……我可不敢尝试。”   厉扶仞眼睫微颤:“我们不一样。”   他将衣物合好,似漫不经心般问起:“方才,裘子晋说,你拒绝了他,什么时候?”   果然,凤瑄开始头疼。   这两天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一个的,都扒拉着他的底子往外说。   凤瑄眼神有些闪躲:“唔,也没什么,就是上次来紫云峰的时候,遇到了裘子晋,他说要收我为徒。”   说到重点,凤瑄连忙摆手:“但是我没有答应他啊。”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夸张,凤瑄又收回手,心虚的不住往厉扶仞脸上偷看。   凤瑄指的,正是他替厉扶仞寻忠灵鸟那次。   厉扶仞似乎并没有心上,没有发表评论,只是微微敛了敛目光,似漫不经心讲起:“你可以不用瞒着我的。”   凤瑄自然是狂点头:“嗯嗯,下次必然不会了。”   他以为厉扶仞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又换了个话题,他指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那我是住……?”   “隔壁还有一间空房,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   “啊……这样啊。”   “东西你一会放过去,你住紫云峰,还有几点要注意。”   凤瑄一听,立马打起精神,坐直了身体。   厉扶仞郑重道:“裘子晋不喜欢外人,如今加上你也不过三人。山上所有的地方,你都能去,他不会管,除了他的寝室。”   凤瑄疑惑:“宫殿这么重要的地方都能到处逛,睡觉的地方却不能,为什么?”   厉扶仞神情淡然,微微摇头:“他没说过。”   “好。”凤瑄应下,他双手支头捧脸,眨眨眼,“还有吗?”   厉扶仞不自然地避开凤瑄灼热的视线:“别碰他的剑。”   “剑?”凤瑄仔细回想,“是他今日用的那把吗?”   “嗯。”厉扶仞淡淡道。“碰过他剑的人,都是死人。”   凤瑄浑身疙瘩都起来了:“怎么越说越觉得他是个大魔头了?”   他吐舌头,补充:“这样的剑就是送到我手边我都不想碰。”   “那你碰过吗?”凤瑄随口一问。   “碰过。”   厉扶仞的答案出乎凤瑄的意料。   “嗯?不是说不能碰吗?”   厉扶仞却只是简单的回了数字:“我不一样。”   好吧。凤瑄扁扁嘴。识趣的没再问了。   因厉扶仞有伤在身,二人也不便去弟子学堂,这些天,凤瑄便一直照顾厉扶仞。   好在自上次一见后,裘子晋宛若消失般,再没见到过这个人。   倘若每天都可以不见到裘子晋的话,凤瑄倒是觉得着紫云峰,是个磨时间的好地方。   却不曾想,才送走了裘子晋,又来了另外一尊佛。   凤瑄百般无奈的同忠灵鸟打趣,不远处,白乐荣正笑容和蔼的同厉扶仞交谈着。   凤瑄发呆,心想,裘子晋不是讨厌别人打扰吗,怎么不把白乐荣进出的令牌给禁了。   想着想着,两道身影忽然走至凤瑄眼前。   凤瑄惊醒。   便见厉扶仞站在一侧,白乐荣满脸笑意的朝他打招呼:“我听闻厉师兄前些天受罚,特意前来给师兄送些药。顺便给阿瑄你也带了些强身固体的灵药。”   阿瑄?   凤瑄起了一身疙瘩,自己什么时候和白乐荣如此亲近了?   厉扶仞都没这么喊过他。   他不顾凤瑄推辞,同凤瑄推脱间,硬是将丹药塞到了凤瑄的怀里,语气遗憾:“阿瑄你身体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   他很快安慰:“但是没关系,只要你不放弃,还是有恢复的希望的。”   他视线从厉扶仞和凤瑄脸上一一扫过,语含深意:“衡师弟也一直在替阿瑄你想办法,下次有空的话,去辉月峰,让师尊替你看看吧。”   辉月峰,便是如今宗主苟流居住之地。   “宗主事务繁忙,我一届小小弟子,不便多扰。”凤瑄将东西又丢回白乐荣怀中。   “东西你自己留着吃吧,我不需要。”   白乐荣显然有些尴尬:“那阿瑄你需要的时候,再同我要。”   凤瑄没搭理他,从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白乐荣是个什么样的人,显而易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也不知道厉扶仞是怎么想的,偏生追着白乐荣走,中了邪似的。   凤瑄漫不经心的随意想到:厉扶仞对白乐荣这么好,该不会白乐荣就是那个小孩吧?   电光火石间,凤瑄猛的一楞,他抬头,视线在厉扶仞和白乐荣脸上来回转换。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评论,红包红包,摩多摩多ovo谢谢崽崽们支持,啾啾啾   感谢在2021-01-23 22:45:23~2021-01-24 23:5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青欢本欢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然30瓶;山水有相逢19瓶;辣14瓶;岁暮雨10瓶;lim 3瓶;叫爸爸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铃铛   许是凤瑄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白乐荣疑惑摸脸询问:“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凤瑄立马移开视线,望向厉扶仞道:“没什么。”   然而这个想法一涌出来,便如同奔涌入海的江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凤瑄不断回想起厉扶仞对白乐荣的态度,心中越发狐疑。   正发愣间,白乐荣忽然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臂,双手托在手心中,目光担忧:“阿瑄,你看起来真的有些苍白。”   说着他挽起凤瑄的袖子,露出一节玉藕般洁白无瑕的小臂:“我来帮你看看吧。”   凤瑄很快将手抽了出来:“无需劳烦。”   他说完,便看到白乐荣痴痴的站在原地,盯着他袒露在外的小臂,面色迷茫。   凤瑄又狐疑的退了两步。   忠灵鸟护住的围在凤瑄身侧,朝着白乐荣叽叽喳喳。   厉扶仞轻斥:“安静。”   忠灵鸟便委屈的抖了抖,飞到凤瑄的怀里求安慰了。   就在这时,一道冷戾不满的声音忽然传来:   “你又是何人,没有本尊的许可,谁准你上的紫云峰?”   白乐荣身体猛的一僵,凤瑄错愕抬头,厉扶仞则同时转身,二人齐齐行礼道:   “师尊。”   “师祖。”   白乐荣明显慢了二人一拍,这才紧张转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被厉扶仞虚虚的抚了下,这才没在裘子晋面前出丑。   即便如此,白乐荣脸上却还是有些难看:“弟子白乐荣,参见子晋仙尊。”   他解释道:“弟子只是为厉师兄送药而来,送完就走,并无冒犯仙尊的意思。”   他说着,甚至行礼告辞,这便有离去的意图。   这幅匆匆的模样叫凤瑄很是困惑——白乐荣不是和裘子晋关系很不错吗?   上次厉扶仞被罚,白乐荣不还亲自来为厉扶仞求情。   怎么今日一见到裘子晋,白乐荣便像是只见到猫的老鼠般,还没说上几句话,迫不及待就要走了?   裘子晋踏空而落,眼神凌厉似箭:“本尊问你,是如何上的紫云峰,听不懂人话?”   白乐荣脸色一白,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踌躇着小声道:   “家师乃是宗主苟流,给弟子的令牌中,并没有对紫云峰的限制。”   白乐荣说话间,视线不住的往裘子晋的脸上打量,似乎期盼着“宗主苟流”四字一出,裘子晋便能放他一马似的。   凤瑄倒是有些听出来了,原来这出入紫云峰的权利,不是裘子晋给的,是苟流。   且单看这二人的对话,白乐荣也并非他所言那般,和裘子晋十分亲近,裘子晋甚至都不记得有白乐荣这号人物。   这样的谎白乐荣都敢撒。   凤瑄一时间心头震撼。   “苟流?他算什么东西?”裘子晋锋利的眉眼皱起,他挥手狠狠一甩,一道灵气瞬间没入白乐荣腰间的令牌中,抹除掉了进出紫云峰的权限。   “没有本尊的许可,就是他苟流,都不得踏入我紫云峰半步。”   一提到这个名字,裘子晋整个人都似乎浮躁起来,他眼神森冷,语气很是厌恶:“他没跟你说过?”   白乐荣被吓的一激灵:“说、说过……”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弟子实在担忧厉师兄,才会违背禁令私自上山,弟子知错。”   他眼神隐忍又恐惧:   “还望仙尊看在弟子是初犯的份上,放过弟子这次。”   初犯?   凤瑄心中更是震惊。   那上次白乐荣信誓旦旦,说是他给厉扶仞求了情,裘子晋才会放过厉扶仞的事情,岂不是也是假的?   凤瑄迅速去看厉扶仞脸上的神情,却见厉扶仞浑身一僵,分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然而即使如此,厉扶仞也只是愣了片刻,神情很快又重新恢复如常。   裘子晋才懒得听白乐荣解释,他直接挥手,庞博的灵气顿时落在白乐荣的身上,白乐荣顷刻间狠狠摔倒在凤瑄脚边,吐出口血来。   凤瑄被惊的后退数步。   在场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谁都没想到,白乐荣好歹是苟流的弟子,裘子晋却说出手就出手,丝毫没有半分顾忌。   还是厉扶仞率先回过神,迅速将白乐荣护在怀中,一言不发。   裘子晋眼神厌恶:“本尊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他说完,也不顾厉扶仞护在旁,竟还欲再出手,一副欲置白乐荣于死地的态度。   白乐荣受得起,厉扶仞可受不住。   凤瑄当即心下就是一凉,下意识阻止:“仙尊,别!”   裘子晋狠厉的眼神微顿,他眼神在凤瑄焦急的脸上流转片刻,下一秒,竟当真冷哼一声,收回了手。   “废物。”他冷戾道,“回去转告苟流,倘若再有下次,我定亲自杀上他辉月峰。”   说罢,裘子晋收敛神色,转身欲走,却又顿住,背对着众人。   朝着凤瑄腰间的令牌虚虚一指,一道灵气轻巧的没入了凤瑄的令牌中。   凤瑄一手怀抱忠灵鸟,一手拿起令牌:“这是什么?”   裘子晋神情淡然,朝白乐荣冷冷瞥了一眼,像是在警告:“本尊的‘许可‘。”   说罢再不停留。   凤瑄放下令牌,眼神一言难尽的去查看白乐荣的情况。   却看到白乐荣在厉扶仞的帮助下站起身来,脸上的恐惧尚未散去,氛围一时很是尴尬。   “你…没事吧?”这会换凤瑄询白乐荣了。   虽然白乐荣骗人,造假是不对,可裘子晋动则打杀,下如此之重的手……   白乐荣眼神隐忍,避开凤瑄的视线,踉跄着后退了数步,很是狼狈:“我先走了。”   说罢,也不顾二人的反应,咬牙转身便抚胸,一深一浅地朝着来路离去。   凤瑄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样。   他侧头小心的查看厉扶仞脸上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试探:“你……还好吧?”   毕竟被欺骗的可是厉扶仞。   被自己深信不疑的人欺骗的感受,不用想都知道一定很难受。   谁知厉扶仞却抬头对上了凤瑄的视线:“我早就知道了。”   “啊?”凤瑄诧异。“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   “昨日,你说你见到裘子晋的时候。”   凤瑄难以置信:“那你方才还……?”   还不要命一样护着他。   凤瑄黑瞳飘忽。   厉扶仞只淡淡道:“他不会杀我。”   厉扶仞说完,转身欲走。   可……   凤瑄眼神忽暗,忍不住的想到:   裘子晋要罚你,我拼命护着你的时候,你却没有对我说“他不会杀我”。   许是察觉到凤瑄的异常,厉扶仞忽然回头:“怎么了?”   凤瑄很是勉强的勾起了嘴角:“没什么,就是有些受惊吓。”   ----------   紫云峰上应有尽有,正好有时间,凤瑄便准备为厉扶仞炼制些丹药。   厉扶仞的伤势,非一般丹药能治愈,凤瑄心中清楚。   说是练丹药,但凤瑄心中,其实另有打算。   凤凰乃是感天地而孕的神兽,其本源灵气乃聚天地间的精华,比之那些灵丹妙药,不知要好上多少。   “就是有点麻烦。”凤瑄苦恼道。   凤瑄一边炼制丹药,一边掏出了个极其小巧的炼器炉。   前两天他问起传音符才知道,原来被裘子晋给毁掉了。   厉扶仞凡胎肉体,今后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险境,凤瑄想了又想,决定还是重新好好做一个传音铃,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他也好第一时间联系到厉扶仞。   材料这些天他都偷摸准备好了,但是没同厉扶仞说,准备给厉扶仞一个惊喜。   一想到厉扶仞收到小铃铛传音铃的反应,凤瑄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弯起,眼中都带上了融融笑意。   材料入炉,在灵火中化作浆水,又在凤瑄灵气的指引下,逐渐幻形。   凤瑄的丹药、符咒、阵法,皆得师父真传,唯独炼器术,委实学的很一般。   比如这样的传音符,若是他师父来做,必然能坚固不催,历万年而不坏。   但他嘛……   凤瑄从炉里取出两个精巧的银色小铃铛,不服输的嘟囔道:“好看就成了,要那么耐用做什么。”   凤瑄指尖逼出两滴精血,分别没入铃铛表面。   银色的铃铛上顿时泛出极淡的粉色,又逐渐消失。   丹药恐怕还要炼制许久,夜已深,凤瑄便先带着两个小铃铛回了住处。   哪怕不去弟子学堂,厉扶仞也会认真的看修炼方面的书籍。   灯火闪烁,凤瑄小心翼翼的背着手,蹑手蹑脚的踱步到厉扶仞的身后,猛的窜到厉扶仞身前,吐舌头瞪眼睛,嗷呜嗷呜的张牙舞爪的做鬼脸状。   厉扶仞淡定的看了一眼,手上又翻了一页书,毫无情绪的评价:“很吓人。”   “什么嘛。”凤瑄扒拉着书桌在旁边蹲下,只露出个小脑袋立在桌面上,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左看右看:“你在看什么书呢,让我看看……嗯?阵法?”   凤瑄顿时来了精神,双眼印着跳跃的火花,像一簇光:“你想学阵法?”   厉扶仞翻页的指尖一顿,他垂眼,低声应道:“嗯。”   “那我可以教你啊,别的不说,我阵法和符咒可都是我师……”   厉扶仞的漆黑的眼神顿时望了过来。   凤瑄一顿,立马改嘴:“我家里人教的,他可厉害了。”凤瑄说的很是自豪。   “你有家人?”   凤瑄点头,又摇头,想了想:“是抚养我长大的哥哥。”   厉扶仞眼神暗了暗,扣在纸页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你怎么没和他一起?”   少年眼中的光亮闪了闪,又没了下去:“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找不到他了。”   厉扶仞指尖又一松,他垂眼安抚:“会找到的。”   凤瑄缓了片刻,眼中又重新燃起光亮,狠狠点头:“嗯嗯!”   “先不说这个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好东西,你猜是什么。”   他歪着头,眼里带着狡黠的光:“猜对了才能拿,猜不对……”凤瑄晃晃小脑袋,“可就没有了。”   少年摇头晃脑,一脸得意的神情,像是一只招人的小奶猫。   厉扶仞的指尖微弱的一跳。   “丹药。”   “不是。”   “符咒。”   “有点近了!”   “符咒书。”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猜啊!”小奶猫抓狂。   他再也按耐不住,蹭的一下掏出了自己背在身后的手。   “将将将将!”凤瑄夸张的捏着两个小铃铛,在厉扶仞眼前晃来晃去。   少年熠熠生辉的双眼,却比银色的铃铛还要晃人。   “这是什么?”   凤瑄没直接回答,铃铛自己留一只,一只塞到厉扶仞的掌心,顺便帮忙将厉扶仞掌心合上。   然后他背过身,神秘兮兮将铃铛放在自己嘴边,小声道:“厉扶仞是笨蛋厉扶仞是笨蛋。”   与此同时,被厉扶仞虚扣在掌心的另一只铃铛闪烁着重复:“厉扶仞是笨蛋厉扶仞是笨蛋。”   两道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同时响起。   紧接着,厉扶仞的掌心里,又响起了少年明显憋笑的询问:“喜不喜欢?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笨蛋我是笨蛋吃狗粮的我才是笨蛋。   笨蛋竟是我自己.jpg   还有一件事,就是明天27号要上夹子,所以明天的更新会在明天晚上,我努力加更,晚上一起放上去,以感谢大家的投喂!啾啾啾啾   感谢在2021-01-24 23:58:28~2021-01-26 00:0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44瓶;山海38瓶;红草15瓶;我佛我慈悲10瓶;阿橼今天吃糖了吗、泡泡哒是总攻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修炼   “这个呢,叫做传音铃,”凤瑄转过身,捏着铃铛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厉扶仞手中的传音铃也随之微微响动。   “两个为一对,有了这个,哪怕远隔千里,只要你喊一声,我也能听到,然后就能马上赶到你的身边了!”凤瑄一边说着,又迅速蹲到桌子身旁,支着张小脸,双眼漫出期待的光。   他推搡厉扶仞:“你试试。”   厉扶仞眼睫微动,扣住铃铛的手微紧,双瞳漆黑,望着银色的铃铛,却迟迟没有动作。   凤瑄性急的自己扒拉着小铃铛“歪歪歪”的说个不停。   忠灵鸟也飞过来凑热闹,一时间狭小的房间里满是叽叽喳喳的,此起彼伏的呼叫声,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热闹非凡。   声音穿过铃铛,又从厉扶仞的掌心里响起。   就好像……这一刻他能永远的将这热闹的声音掌握在手中。   厉扶仞缓慢抬手,冰冷的声音都被这气氛渲染的带上了一丝人间的温度。   “嗯。”   “喜不喜欢!?”凤瑄举着铃铛。   “喜欢。”厉扶仞垂眸望着眼前的人。   凤瑄便带着忠灵鸟嘻嘻哈哈的玩个不停。   忽然间,凤瑄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他顿下打闹的动作,将忠灵鸟圈在怀里,扒拉着桌子的边缘。   “那个……其实我还有一件,一直想问问你。”凤瑄又是好奇又是犹豫。   “什么。”厉扶仞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书上,边翻页边问到。   “就是,你小时候,不是有个朋友吗?”见厉扶仞表情忽然一凝,凤瑄忙比划道,“就是噬梦鬼的幻境里,出现过的那个。”   见厉扶仞的表情没有其他的变化,凤瑄这才好奇的问出口:“上次你不是说,你已经找到他了吗,他现在,是也在无念宗吗?”   厉扶仞翻页的动作,有片刻的迟钝:“嗯。”   果然!   凤瑄一激动,紧接着下意识的迅速问:“是白乐荣吗?!”   说完凤瑄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捂住嘴。   厉扶仞却淡淡的肯定:“是他。”   “啊……”凤瑄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边揉着忠灵鸟碎碎念道,“果然是他,难怪你对他那么好,是他就不奇怪了。”   嘴上虽是这么随意的说着,心中,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的,泛出极其细微的酸意来。   说着,凤瑄又问:“幻境里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吗?后来呢,那个小孩……白乐荣救了你之后,村子里的人怎么样了?”   厉扶仞眼都不曾眨一下:“都死了。”   “啊??”凤瑄和忠灵鸟同时惊的瞪圆了双眼,“怎么会!?幻境里分明大家还好好的……”   说到一半,凤瑄终于明白过来,幻境始终只是幻境,和现实有着很大的出入。   怕提及到厉扶仞的伤心事,凤瑄便识趣的停住了这个话题。   “你们没事就好。”他拍着厉扶仞的小臂安抚道。   却又忽然想起其中不对劲的事情来。   “你确定白乐荣就是救你的小孩吗?”凤瑄质疑,“可是…我看他分明不记得你。”   “会不会是认错了?”凤瑄很认真的思考这个可能。   不管是从白乐荣对厉扶仞的态度,还是白乐荣的为人,凤瑄都对这个结论保持怀疑。   厉扶仞却只顿了顿,而后道:“是他。”   他肯定无疑:“他身上有标记。”   “这样啊。”凤瑄也释然了。   既然厉扶仞都这么肯定了,那肯定不会认错人的。   凤瑄在心中暗道。   ----------   夜间,凤瑄躺在床榻上,意犹未尽的翻出了铃铛,晃了晃,而后小声喊:   “厉扶仞,厉扶仞?”   无人应答。   凤瑄又喊:“师尊?”   还是无人回应。   凤瑄狐疑的晃了晃铃铛,碎碎念道:“我虽然炼器学的是差了点,但也不至于才用一次就坏了吧?”   凤瑄屏息,仔细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应该是睡了。   凤瑄乖巧的给自己拉上被子,手却捂上了胸口。   灵光一闪,梧桐枝顿时出现在少年的掌心里。   借着月光,能清楚的看到,梧桐枝叶片中央虽还保持着绿意,可叶片周围,却泛起枯黄蜷缩之态。   少年的眼睛难得暗了暗,他伸手,不断地想要抚平梧桐枝的褶皱,可往常一见到凤瑄,便摇曳的欢快的梧桐枝,此时却难得的避开了凤瑄的接触。   这是上次损耗的灵气恢复过来了,开始同凤瑄闹脾气了。   凤瑄无奈又头疼,举手欲安慰,却又被梧桐枝抖擞着微微避了开了:“还在生气呢?别气了嘛。”   梧桐枝不搭理,动都不动一下。   凤瑄道歉:“我那时候若是知道你会灵气消耗过度,绝对不会强迫你的,我发誓。这次你就别生气了嘛。”   谁知道他这番认错的话,不但没让梧桐枝消气不说,安静的梧桐枝忽然间剧烈的抖动起来,还不住的往凤瑄的掌心上抽。   显然被凤瑄的话更加激怒了。   凤瑄立刻认错:“好好好,我知道了,下次绝对不会不听你的话,让自己置身危险,真的,绝对没有下次了。”   凤瑄立起手掌发誓,语气再诚恳不过,这才终于暂时把梧桐枝给哄了下来。   “诶,这是什么?”凤瑄眼神一尖。   只见新包上裂出的小尖,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绿芽,在一群枯黄蜷缩的叶片中,它翠绿而又柔软,散发着新生命的蓬勃生机。   第一时间,凤瑄便高兴的直接愣住了,梧桐枝能有新的变化,这说明他距离彻底报恩又近了一步。   可是让凤瑄想不明白的是,这几日他分明没什么大的动作,梧桐枝怎么会平白变化呢?   “难道是丹药?”凤瑄疑惑的自问,“也不对啊,丹药我还没给他呢……”   凤瑄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掏出传音铃,面色严肃的喊到:“厉扶仞?”   他飞快的起身,披着外衣,冲开了隔壁漆黑的房间。   房间内,果然空无一人。   不会是裘子晋半夜把人带走了吧?凤瑄面色骤然凝重下来。   他毫不犹豫,转身便朝着裘子晋的住处走去,才走数步,手中的梧桐枝,忽然散发出绿色幽光。   幽光在夜色中格外明显,它朝着某个方向忽闪忽闪,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凤瑄脚步一顿,迅速转身,寻着梧桐枝的指示而去。   前行不过片刻,梧桐枝的亮光愈发清晰明显,宛若实质,凤瑄的视线紧随着梧桐枝的变化。   突然间,那微光终于成形,化作一条条枝蔓,缠绕着自梧桐枝中蔓延而去,又迅速的顺着某个方向而去。   凤瑄心中微震。   上次梧桐枝出现这种异常,还是在冰窖中,厉扶仞的锁链解开的时候。   凤瑄加快脚步,追着枝蔓而去。   此时夜色已深,没有月亮,周遭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梧桐枝和枝蔓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枝蔓饶过一片树林的转角,彻底的消失在黑暗中。   厉扶仞就在这里。   凤瑄收起梧桐枝,提剑小心靠近,夜色中凤瑄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泛白。   他表面上看起来如常,但只有凤瑄自己知道,手上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他怕黑。   “厉扶仞?”凤瑄颤着声试探的轻声喊到。   声音飘荡在树丛中,似有回音。   凤瑄紧张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恐惧叫他再难以迈出一步,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朝着树丛拐角走去。   “你在这里吗?”   黑暗里,像是尘封着无数只未知的怪物,只要你踏错一步,便会陷入深渊。   凤瑄额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走到转角前,停顿片刻,而后大步上前——   自转角处忽然冲出一个黑色的人影,以猝不及防之势一把扣住了凤瑄的手腕,反手从少年身前绕过,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凤瑄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道熟悉的气息禁锢。   下一秒,厉扶仞冰冷的声音响起。   “谁?”   凤瑄先是一愣,而后狂喜:“厉扶仞,你会法术了?”   凤瑄察觉到,握着自己手腕的掌心猛的一紧。   片刻后,凤瑄被松开。   周围的漆黑逐渐散去。   凤瑄这才发现,原来周围漆黑无光,并非夜色过浓,而是被一种近乎浓稠的黑色雾气般物质笼罩。   这雾气散去,面前的人也逐渐清楚起来。   厉扶仞一身黑衣,面色冷淡的站在身前,二人几乎侧脸贴着侧脸。   视线下移,凤瑄自然也就看到了厉扶仞的脖颈处,空无一物遮挡的项圈,正在月色下浮起浅淡的银纹。   乍一看过去,这银文仿佛就是生在厉扶仞的皮肉上一般,神秘而又诱人。   这不是凤瑄第一次见到项圈,但此刻,凤瑄却仿若失了心神般,忍不住抬手,试探般朝着项圈探去……   然而手指未能碰到项圈,就被一道掌心禁锢住,紧接着,眼前也忽然一黑——一道微凉的掌心扣住了他的视线。   凤瑄骤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堪称冒犯的行为后,凤瑄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眼睫控制不住的乱颤。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凤瑄耷拉着脑袋,“我就是担心你,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语无伦次。   怎么办,他差点就摸到了最不该碰得东西,厉扶仞不会杀了他灭口吧?凤瑄慌里慌张的夸张想到。   然而下一秒,却看到厉扶仞后退一步,松开了手,脖子上已经重新被衣领遮盖住,面色如常般冷静道:“无妨,碰了就碰了。”   凤瑄愣住。   片刻后,两人同时开口。   厉扶仞:“你深夜来这里做什么?”   凤瑄:“你能修炼了?”   少年询问间,双眼璀璨的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眼中满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厉扶仞眼中沉闷的雾气,像是遇到一阵风般翻涌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ovo来了来了,感谢支持!   感谢在2021-01-26 00:03:07~2021-01-28 23: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婳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做他的怀中猫.50瓶;aunst橘子20瓶;我的多肉又被啃了10瓶;Soft亲爹、泡泡哒是总攻、池鱼思你5瓶;42695481 4瓶;lim 3瓶;lu、糖与好书不可负、八代目、鱼喝猫咖啡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裂缝   二人一齐朝回走。   凤瑄围在厉扶仞的身边转来转去,像只轻快的小鸟。   他感受着厉扶仞身上流转着的黑色灵气,满脸压抑不住的惊异:   “你居然能修炼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要知道蚀骨锁自然不仅仅只是压制厉扶仞的煞体,更像一扇门,将厉扶仞和外界的灵气彻底隔绝,无法接触。   厉扶仞报了一个时间。   凤瑄歪着脑袋仔细的想了想:“那不就是你出了地牢后吗?”   厉扶仞:“嗯。”   凤瑄担忧的追问:“那你知道原因吗?”   厉扶仞脚步微顿:“是蚀骨锁出了问题,我能感知到灵气波动了。”   “蚀骨锁!?“凤瑄很难不惊讶,直接惊呼出声。   但很快的,凤瑄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的靠近了,贴在厉扶仞的耳边小声担忧问:“那裘子晋他知道吗?”   蚀骨锁乃于裘子晋相连,厉扶仞若是有异常,蚀骨锁会在第一时间内,将消息传达到裘子晋的神识。   “他不知道。”厉扶仞淡淡道。   也对,倘若已经被裘子晋发现,厉扶仞也不会有机会半夜出现在这边。   凤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又是喜又是惊:“他若是不知道,那当真是最好是最好不过。”   凤瑄欣喜的紧贴在厉扶仞身侧,说话的声音甚至都微微发着抖:“这样你就可以不受蚀骨锁的限制,能修炼了!”   今后他报完恩,走的时候,也可以不用再担心厉扶仞的去留,至少厉扶仞能有灵气傍身,也不怕再被别人欺负。   他小幅度的拍着手,双眼在月光中尤为亮眼。   又问:“那蚀骨锁可还有别的什么异样?你有没有不舒服?”   他说话间,担忧的视线一直落在厉扶仞的脖间,似乎除了厉扶仞的身体,再没有能让他分心去担忧的事情。   厉扶仞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凤瑄不解,圆润清澈的双眼狐疑的望着厉扶仞的侧脸。   便看到厉扶仞冷硬道:“我是煞体。”   凤瑄点头:“我知道啊。”   他指尖轻点在黑灰色的灵气上,金色灵气同黑灰色的灵气交织在一起。   厉扶仞侧目:“你不怕我入魔?”   气氛忽然为之一僵。   凤瑄却宛若未闻般,不断地戳弄着,偶尔漫不经心的抬头回:“你是煞体,但你也是厉扶仞啊。”   他语气轻快:“我相信你。”   “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在你身边吗。”凤瑄信誓旦旦,“有我在,我绝对会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   凤瑄说完,却迟迟没听见厉扶仞的回应,他抬头:“你不相信我?”   片刻后,头顶传来厉扶仞有力的回答:“相信。”   凤瑄立刻又开心起来。   他率先走在前面,拉着厉扶仞往回走。   厉扶仞这才开始认真回答凤瑄的问题。   “地牢回来后,蚀骨锁开始有所变化。”   凤瑄竖起耳朵。   厉扶仞:“它虽然还束缚着我的煞体,但灵气却开始不受束缚,能肆意流通了。”   凤瑄听着,心里却不住的在想:   地牢后蚀骨锁开始有变化?   凤瑄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悔过崖下发生的事情,他在想,蚀骨锁的异常,会不会和梧桐枝相关。   一进房间,凤瑄吧嗒把门关上,点亮了烛火,然后背过身,语气严肃:“你自己看看蚀骨锁,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厉扶仞没有问原因。   凤瑄闭眼站在原地,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   片刻后,厉扶仞道:“好了。”   这么快?   凤瑄心想。   “你看到变化了吗?”凤瑄一边问着,直接转过头,准备听听厉扶仞的描述。   然而他一回头,却兀的怔在了原地。   厉扶仞的手正搭在修长白皙的脖间,漆黑与极白,在灯火下极具视觉冲击。   凤瑄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   捂住了眼睛,听觉便变得格外的明显。   厉扶仞低沉浅淡,极具特色的声音,就像是在凤瑄的耳边响起一般:“我看不到,你来。”   “啊?”凤瑄迷茫的顿住了手,他试探的问,“可以吗?”   “嗯。”厉扶仞淡淡道,“是你就可以。”   不知怎么的,凤瑄忽然间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他胡乱的蹭了蹭脸,放下手:“那我…来了?”   “嗯。”   凤瑄靠近了,整个人仿佛靠在厉扶仞的怀中一般,仔细的打量着蚀骨锁。   灯火下,蚀骨锁通体漆黑,上无银纹,普通的就像是再简单不过的普通锁链。   不过这样反倒更有利于凤瑄的观察。   凤瑄看到,在蚀骨锁上,似乎有一条极细的纹路,却又并非银纹。   于是凤瑄又上前一步,脸贴近在厉扶仞的胸膛前。   距离近到凤瑄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温润的吐息,还有厉扶仞身上散发出来的温热。   他怕冷,哪怕穿得再厚,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就如同现在一般。   厉扶仞身上散发出来的温热,便对此时的凤瑄有着格外大的吸引力。   凤瑄甚至忍不住出神的想:这么暖和,假如能晚上抱着睡觉,就一定不会被半夜冻醒了吧……   他这么想着,手指甚至已经落在了厉扶仞的脖子上,似乎在感受厉扶仞身上温暖的温度。   却没发现,随着他的动作,厉扶仞的身体也为止一僵。   “看好了吗?”厉扶仞忽然开口问。   凤瑄指尖一抖,迅速回神:“在、在看。”   话虽是这么说着,凤瑄心虚的不敢对上厉扶仞的视线,但他也很快重新凝聚起心神,在异常的蚀骨锁处摸索起来。   很快,凤瑄的眉间便紧簇起来。   “果然……”凤瑄喃喃道,“蚀骨锁上出现了一道裂缝。”   他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灵气就是从这条裂缝里进来的。”   且这裂缝出现的地方,正是悔过崖里,梧桐枝接触的地方。   这就说的通了,蚀骨锁被梧桐枝震开了一条裂缝,灵气得以出入,厉扶仞因此得到了修炼的机会。   所以梧桐枝才会有所变化。   凤瑄很快想通了一切,但这些显然并不能和厉扶仞说。   好在厉扶仞慢条斯理的整理衣领,似乎也并不在意造成蚀骨锁裂缝的原因。   这倒叫凤瑄暗地里松了口气。   “能修炼自然再好不过,不过你可千万要瞒好,别被裘子晋发现了,否则他非亲自给你补上不成。”凤瑄模样夸张的道。   “嗯。”   “别怕。”凤瑄安抚他,“我会陪着你的。” 第25章 血阵   凤瑄取了药,给厉扶仞送去,却在半路上遇到了神情未明的厉扶仞。   看到凤瑄的第一眼,厉扶仞显然也有片刻的异常,不知为何,哪怕是如此细微的变化,凤瑄却还是在察觉出来了。   “你要去哪?”凤瑄拦住人问。   厉扶仞神色未变:“裘子晋找我过去一趟。”   凤瑄眼皮子没来由一跳:“他叫你过去做什么?”   厉扶仞唤出忠灵鸟,交于凤瑄,轻描淡写:“没什么,我去去就回。”   可凤瑄分明从这份“轻描淡写”中听出了一丝刻意,他微不可查的皱起眉头:“我和你一起去吧。”   他怕厉扶仞不答应:“裘子晋不会拿我怎么样。”   厉扶仞却罕见的没有接话,反倒是安排:“你看着忠灵鸟就好。”   凤瑄自然担心:“可裘子晋……”   厉扶仞打断:“我心里有数。”   凤瑄便焉了吧唧的。   厉扶仞走了数步,又回过头解释:“我要去裘子晋的寝宫,你进不去的,不用担心我,回去吧。”   说罢再不回头的走掉了。   厉扶仞不说还好,一说完凤瑄更加担心了。   他捧着忠灵鸟,碎碎念道:“不对啊……裘子晋的卧室不是不让人随便进出的吗?怎么现在厉扶仞就能进去?”   “那厉扶仞既然能进去,他怎么又说不知道里面的布局?”   他捏着忠灵鸟,问:“你知不知道?”   忠灵鸟自然扑腾着小翅膀摇头。   况且这个时候忽然把厉扶仞叫去,是不是裘子晋发现了些什么?   “不行。”凤瑄担忧道,“我得跟过去看看。”   别人或许没有办法,但这自然拦不住凤瑄。   他掏出张隐身符,隐去自己的踪迹——但隐身符只能做到这一步。   修为高深到裘子晋这等程度的修士,看人不管管用感观,更重要的,是为气息。   凤瑄唤出梧桐枝,道:“师父的修为同裘子晋不分上下,倘若有师父的灵气遮掩,裘子晋自然也难以发现。”   说着,手中的梧桐枝轻摇,一道碧绿的的灵气很快跃出,围绕在凤瑄周身,将凤瑄的气息遮盖的严严实实。   凤瑄来回蹦跶两下,毫无声息,他满意的扬起了嘴角,对忠灵鸟道:“带我去找你主人。”   有忠灵鸟的指引,凤瑄终于追上了厉扶仞的步伐。   此时厉扶仞已经站在一处寝宫前。   凤瑄才一靠近,便感受到莫大的灵气波动,叫他大吃一惊——这寝宫周围看似平平无常,实则有一层极大的结界暗中保护。   结界气息之强大,恐怕是紫云峰,不,说是无念宗坚固的结界都不为过。   恐怕就连无念宗宗主苟流亲自来了,都不一定能强行闯进去。   看来这个寝宫对裘子晋来说,当真有着非同一般的重大意义。   凤瑄将忠灵鸟抱在怀里,安静且小心的走到了厉扶仞身旁,紧靠着,警惕的环顾西周。   片刻后,裘子晋大开寝宫大门,面色阴沉的从中走了出来,他一言不发,手中唤出一把长剑,正是裘子晋的本命佩剑,剑名寒水。   也正是厉扶仞千叮咛万嘱咐凤瑄,千万不能碰的那一把。   凤瑄顿时心中一紧。   其实在厉扶仞同他说过这把剑之后,凤瑄也曾特意打听过这把剑的来历。   这把剑可着实不简单。   当年仙魔大战,正派势弱,危急存亡之时,仿佛天道都不忍心看正派覆没,于是天降神器寒水于裘子晋。   裘子晋得此剑后如有神助,修为大涨,这才在最终关头以一敌万,斩杀魔族首领。   这把寒水的名声,甚至不在裘子晋之下。   是全修真界修士心目中名副其实的神剑。   然而凤瑄此时见到寒水,却眼皮狂跳。   裘子晋完全没有发现凤瑄,径直越过结界,提剑朝厉扶仞而来,手中寒水剑刃上,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跪下!”裘子晋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是凶狠。   厉扶仞没动,裘子晋甩手就是一道灵气,硬是强迫厉扶仞单膝跪地。   裘子晋冷呵,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直接走近了,抬手,一剑刺入厉扶仞的肩胛处。   剑刃顷刻间没入皮肉,凤瑄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时间宛如血脉倒流,手脚冰冷。   厉扶仞咬牙闷哼出声,唇色苍白一片。   然而奇怪的是,鲜血却一丝都没能落下,反倒是寒水上红光越发红润,仿佛有灵性般不住的微微颤栗起来。   它在吸血!   疯了,裘子晋简直疯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神剑,分明是一把魔剑!   厉扶仞的脸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顷刻间苍白了起来。   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厉扶仞绝对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凤瑄正打算上前,裘子晋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迅速拔出剑,脸色阴沉的可怕,眼中满是偏执的漩涡。   寒水一出,厉扶仞顿时支持不住的往前倒去,凤瑄看的清楚,厉扶仞分明已经晕过去了。   虐也虐完了,这下裘子晋总该放人走了吧?凤瑄气恼不已的想到。   却看到裘子晋上前一步,赶在厉扶仞倾倒在地上前,提起了厉扶仞的衣襟,迅速转身。   看样子,竟是准备把厉扶仞带入寝宫。   凤瑄在心中挣扎片刻,很快做出选择,紧跟在裘子晋身后,迈入结界中。   凤瑄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寝宫门大开之际,凤瑄却彻底的愣在了原地,脑海里一片空白,   只见外表富丽堂皇的寝宫内,到处都是斑驳血迹,地面上,乃是一个又一个,以血为墨,画出来的复杂阵法,好似一个个吃人的怪物般,散发出贪婪而又令人不适的气息。   不过只从缝隙中看上一眼,凤瑄便只觉一股寒气从脚跟直冲后脑勺,脊背发冷。   他赶在裘子晋关门之际,混了进去。   亲眼看到寝宫内部,凤瑄只觉得心中震撼更大。   寝宫地面上、墙壁上,都密密麻麻的画满了诡异的阵法,像是某种诡异的仪式一般。   凤瑄屏息,站在门口处,大气也不敢出。   裘子晋将厉扶仞提到房间中央,一处血迹颇为明显的阵法里,自己便不管不顾的站在一旁,抱着剑,眼神缠绵却又疯狂。   失去了寒水,厉扶仞伤口中的血终于得以流出,它们滴答滴答的汇聚成细涓留下,没入地面。   鲜血一入地面,就仿若活起来般,开始顺着阵法流动,最终成为阵法中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这里所有的阵法,都是用厉扶仞的献血绘制而成。   望着眼前这一幕,凤瑄毛骨悚然。   随着鲜血的注入,裘子晋身侧的一处烛光,越发耀眼起来。   凤瑄注意到这个烛光,不仅仅是烛台的特殊,他发现,裘子晋除了擦拭寒水上的血迹,便是仔细侍弄着烛火。   烛火摇曳间,裘子晋嘴角的笑意分明约浓。   直到这一刻,凤瑄才终于明白厉扶仞曾说过的,【他不会让我死】,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知多久,裘子晋终于从寒水和烛火中抽身,他封住了厉扶仞的血脉,又喂厉扶仞吃了伤药,这才重新将人提至一旁。   凤瑄悬在头顶的剑也终于放了下来,他忍不住小幅度的朝后微微放松,却“咯吱——”一声,惊起了门声。   凤瑄几乎是顷刻间屏住呼吸。   然而寝宫内却还是顿时安静下来。   裘子晋忽然没来由笑笑,他提剑,缓缓朝着凤瑄所在的地方踱来。   一面走,脸上还带着凤瑄看不懂的笑意。   凤瑄不敢动,他死死的贴住身后的墙壁,尽可能的降低弟子的存在感。   可裘子晋的脚步,却仍旧没能停下。   五步……三步、两步……   就在裘子晋即将碰到凤瑄之际,裘子晋停下了脚步。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裘子晋却目露深情:“是你吗?”   面对着这样的裘子晋,凤瑄浑身僵硬,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裘子晋已经发现了他……   就在凤瑄紧张的精神濒临奔溃的边缘,寝宫的另一边,厉扶仞闷哼一声,逐渐清醒了过来。   凤瑄看到,裘子晋深情的目光顿时一冷,又重新恢复到平常的模样。   他不自然的抬手,似是十分难耐的轻咳出声。   然后转身,朝着厉扶仞而去,再次将苏醒的厉扶仞打晕了过去。   凤瑄知道,自己暂时是躲过了这一劫,他再不敢怠慢,寝宫门一开,便火速赶在裘子晋之前,逃了出去,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住处。   灭了隐身符,消了梧桐枝的气息,几乎是才完成这一步,裘子晋的脚步声,在门口响了起来。   凤瑄闻声即刻出门,迎面对上了送完厉扶仞,往回走的裘子晋。   凤瑄上前的脚步一顿。   裘子晋问:“方才你在哪儿?”   凤瑄袖中的拳头猛的一紧,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神情自然,掏出丹药:“刚从炼丹房回来没多久。”   他佯装小心的询问:“师祖……炼丹房我能用的吧?”   裘子晋审视的视线在凤瑄身上上下打量,似乎在确定凤瑄说的是否属实。   片刻后,他点头:“随便用。”   而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凤瑄的视线中。   直到裘子晋彻底消失,凤瑄才手脚发软的进了厉扶仞的房间里。   厉扶仞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身上的血腥味也不重,只脸色苍白,看不大出其他的端倪来。   想必方才裘子晋已经喂了上好丹药,但凤瑄却还是不放心。   他将人扶靠在怀里,哆嗦着摸出才练好的药,小心的喂着厉扶仞服下了。   裘子晋私底下居然滥用以血为祭的禁忌之术。   凤瑄神情恍惚的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29 23:23:04~2021-01-30 23:5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琳oleenn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下山   凤瑄心事重重,就这样望着厉扶仞发了好半天的呆。   又想起裘子晋刺厉扶仞的那一剑,凤瑄顿了顿,面色沉重的低头,去解厉扶仞的衣服。   凤瑄一心担忧厉扶仞的伤势,解的十分用心,敞开衣服,扒到肩胛骨处,仔细确认了伤势。   伤口虽然狰狞,好在血是止住了。   凤瑄的视线不免落在其他袒露出来的部分——密密麻麻,新伤旧伤,没一处好皮肉。   他不免想起了上次给厉扶仞上药的时候,少年单薄瘦弱的身体上,遍体鳞伤。   凤瑄捏住厉扶仞衣襟的指尖不断收紧,眉头紧锁,向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此时也失了光彩,如暮色般暗淡了下来。   凤瑄痴痴的保持着这个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厉扶仞漆黑无光的视线。   凤瑄顿时慌张松手:“不是。”   他解释:“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看看你的伤势。”   然而他动作间,却不小心触碰到了厉扶仞的伤口。   厉扶仞还没反应呢,凤瑄自己脸上率先一白,他连忙又俯身,双手虚虚的扶在厉扶仞的身旁,紧张不已:“没事吧?”   厉扶仞眼睫微垂,唇色苍白一片,尽管努力想让自己听起来无碍,语气重却带着掩不住的虚弱:“嗯。”   他动作略显缓慢的拢起衣服,轻描淡写道:“别看。”   厉扶仞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凤瑄的情绪顿时决堤般汹涌而来。   厉扶仞看了一眼便知道情况不对,他问:“你知道了?”   凤瑄强忍着酸涩的眼眶,说话的声音愤怒却又带着哭腔:“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凤瑄的拳头攥的死紧:“他们都说,你是天生煞体,是魔修,可分明裘子晋才是大魔头,最该被惩罚的那种,凭什么要你承受这一切……”   凤瑄只觉得眼眶又酸又热,眼前的世界隔着水雾般一片模糊,心间仿佛有一团怒火在燃烧。   一只微凉的手却在此时,轻柔的从他的眼角扫过,抚去了他眼眶中的泪水。   “别哭。”厉扶仞虚弱的语气重又带着不容拒绝之意。   凤瑄愣住了。   “我不疼。”   所以你不要为我哭。   厉扶仞语音落下的下一秒,凤瑄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般吧嗒吧嗒,一滴一滴,无声的砸了下来。   怎么可能不疼呢?   凤瑄心仿佛被揪起来般难受不已,他泪眼婆娑的回想起从前悔过崖里,厉扶仞一个人咬牙苦撑,就算痛死了也不肯吱声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凤瑄不愿意厉扶仞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手背擦掉泪水,哽咽不已:“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啊……”   凤瑄瞥开脸,倔强的不愿意流露出脆弱。   “痛的话,你要说出来啊……从前没有人会帮你,但以后,我会和你一起分担。”   凤瑄咬着嘴唇,努力压住自己的哭腔:“所以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他这模样,好像厉扶仞不答应,下一秒就要马上哭出来。   饶是谁看了凤瑄的模样,都不忍心让这样的小美人难过。   “好。”厉扶仞声音暗哑道,“我答应你。”   凤瑄的情绪这才终于逐渐好转过来,清醒过后凤瑄很是觉得丢人,凶巴巴的拽着厉扶仞的衣袍擦脸。   “裘子晋总是取你的血吗?“凤瑄问。   “嗯,每月会取上数次,时间和次数都不定。”   凤瑄又想起裘子晋寝宫里密密麻麻的血阵,心下发麻:“裘子晋分明用的是邪术,你再待下去,迟早有一天,裘子晋会杀了你为血阵献祭。”   凤瑄忽然冷静下来:“我们必须找机会离开。”   他明亮的双瞳坚定的望向厉扶仞:“上次我问你愿不愿意走,你说不愿意。”   “这次我再问你,你的答案会改变吗?”   厉扶仞眼睫微颤,片刻后,传来他虚弱却又分明坚定的声音:“会。”   ……   衡永思给凤瑄捎来一封信。   信上提及新生弟子的下山历练,并且询问凤瑄,是否愿意和他组队。   凤瑄带着这封信,找上了裘子晋。   裘子晋正端坐在殿中,仔细的擦拭着手中的寒水,看到来人是凤瑄,才掀起了眼皮。   但也仅仅只是一眼。   裘子晋漫不经心:“又是为了厉扶仞而来?”   不待凤瑄回答,他便自顾自的有气无力的答道:“他死不了,修养一些时间便好。”   谁知他话音未落,便听到凤瑄否定:“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裘子晋闻言,终于来了兴趣,收了剑,支着下巴,难得好兴致的正眼瞧来。   “哦,这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语气不明,“说说看,是什么事。”   凤瑄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弟子今日前来,是想询问万年寒气相关事宜。”   “万年寒气”这四个字一出,裘子晋顿时笑出声,但很快,他又收敛了笑意,陡然正色,上下将凤瑄打量了一遍,得出结论。   “虽不知前几次寒气发作时,你是怎么挺过来的,但看你这身板,再发作个两三次,估计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回了。”   凤瑄面色一凝,心道,裘子晋果然知道些什么。   他正欲开口询问,却闻裘子晋抢先他一步开口:“你不害怕?”   凤瑄一愣,先是点点头,回过神又摇头。   “弟子只是想问仙尊,关于更多万年寒气相关的东西。”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便被裘子晋打断:“你问了本尊也不会答。”   凤瑄抬头,却见裘子晋不知何时又唤出了寒水,重新专心致志的摸着剑。   漫不经心道:“一个无意求生的将死之人,在本尊眼中,早已是半个死人,本尊缘何要同死人废话?”   对于裘子晋阴晴不定的态度,凤瑄早有意料,因此心中也并没有太大的失落。   裘子晋不愿说,凤瑄也不与打扰,告辞转身欲走。   裘子晋余光中见到这一幕,抚剑的手微不可查的一顿。   凤瑄才走数步,身后却又忽然响起了裘子晋的声音。   “万年寒气入体,发作时人如坠冰窖,血骨皆成冰,几乎无人能活。即便你熬过前几次,但今后万年寒气发作起来,只会越来越厉害。”   凤瑄顿住了脚步。   裘子晋接着道:“倒也不是无药可救。”   “传言神木炼制的一种丹药,能压抑住万年寒气,保你不死。”   凤瑄下意识皱起眉头,喃喃道:“神木?”   “不过千年来,神木向来只在传说中出现过。不过……”   裘子晋抬头,饶有兴致的道:“不过,你若是愿意舍了本尊的弟子,拜本尊为师,本尊倒是愿意替你寻一寻。”   他眉头一挑:“如何?”   凤瑄想也不想的冷漠拒绝:“多谢仙尊厚爱,但凤瑄性懒,不愿折腾,也就不麻烦仙尊了。”   “哦—”裘子晋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仍旧支着头,望着凤瑄的背影,眼神缥缈,就像是透过凤瑄的背影,看到了其他的别的东西一般。   也不知道生没生气。   凤瑄又继续往前走,临到出口前,他忽然似随意的提起:   “不日就是新生弟子试炼,弟子欲下山一趟,还望仙尊批准。”   说着,凤瑄右手随意唤出一道布帛。   裘子晋看也不看,手持寒水一挥,一道灵气准确无误的没入了布帛中,瞬间化作一道四四方方的印章印。   凤瑄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心中一喜,面上冷静如常:“多谢仙尊批准。”   这次凤瑄是当真决定走了。   然而他前脚才出了宫殿,后脚,裘子晋那似有若无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本尊再问你最后一次,当真不要神木?”   回答裘子晋的,是凤瑄渐行渐远的坚定脚步声。   宫殿大门,随着凤瑄的脚步声,也逐渐合上:   “传令下去,即日起本尊闭关修炼,无事不得打扰。”   直到大殿们彻底的关起来,凤瑄才终于打开了卷着的布帛。   只见布帛的左下方,明晃晃的印着裘子晋的专属印章。   而布帛的右上方,却左右紧挨着,写着两道名字。   分别是:厉扶仞,凤瑄。   ……   新生弟子下山当日,弟子们早早准备就绪,于山门口集合。   试炼很简单,每人都带着自己的任务,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完成自己的任务,便就算试炼合格。   凤瑄赶到的时候,衡永思已经到场,一见到凤瑄,便连忙打招呼。   凤瑄走近了才发现,白乐荣竟也在场。   衡永思多日未见凤瑄,此时见到凤瑄,激动的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了。   还是白乐荣浅浅一笑,率先朝凤瑄点头示意。   但很快的,在场的所有弟子都诧异起来,因为凤瑄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沉默的黑衣身影,正是厉扶仞。   周围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他怎么也去?”   “仙尊竟也准他下山,不怕他跑了不成?”   ……   就连衡永思和白乐荣都十分惊讶。   凤瑄将厉扶仞拽至身旁,对着衡永思笑了笑,而后掏出了裘子晋亲自批准的命令,给看管大门的弟子看了看。   他眨眨眼:“仙尊已经批准了我们一起下山历练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30 23:53:57~2021-02-01 23: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Qkesese 12瓶;丿monster。、言兼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道歉   因为历练的弟子都是新生,因此历练的难度,也并不大,多是为解决无念宗周围居民遇到的问题。   一群新生少年结伴而行,凤瑄和厉扶仞所在的地方,却无人问津。   凤瑄视若无睹,自顾自的跟在厉扶仞的身旁。   没多久,衡永思和白乐荣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你收到我给你送的信了吗?”衡永思问。   凤瑄笑着点头:“收到啦。”   厉扶仞眉间微不可查的一凝。   衡永思看起来有些拘谨:“那你愿意和我一起组队吗?”   白乐荣在旁边适时开口:“是啊,和我们一起吧,这样任务做的也快些。”   白乐荣弯着腰,略过中间的衡永思和凤瑄二人,又对着厉扶仞微微一笑:“厉师兄跟着我们一起,也才更安全。”   他指的,自然是厉扶仞毫无修为之事。   放在从前,凤瑄自然会满口答应下来,然而如今,他虽不知道厉扶仞的修为如何,但至少,厉扶仞有了能自保的能力。   再则……他们此番的目的,也根本不是完成任务。   因而凤瑄迟疑着委婉拒绝:“我们还有其他的私人事情需要处理,早、此番出行,可能就不便和你们同行了。”   衡永思的脸上,满是显而易见的失落,但他也只是沉默着点点头,勉强扯了扯嘴角,轻松道:“既然这样,那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们,倘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可直接来找我。”   凤瑄笑眼盈盈的点头应允,又笑着瞥头,暖绒的视线同厉扶仞交汇,却只看到厉扶仞眼神冰冷淡淡扫了他一眼。   ?   他什么时候又惹到厉扶仞不开心了吗?凤瑄茫然的想。   衡永思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进了纯阳城,他们便将会分道扬镳,因此他抓紧了这段路的时间,试图同凤瑄说话。   “这么多天没见,你身体可好些了,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衡永思很是担忧。   但凤瑄却始终在想放在厉扶仞冷冷的一眼,便始终漫不经心,眼神显然恍惚:“没什么,我这都是小问题,你不用担心。”   说着,余光又忘厉扶仞的方向瞥,厉扶仞却还是板着张脸,满脸写着不开心这三个大字。   凤瑄若有所思的望着眼前不远处的队伍,又看了他们这边孤零零的模样,凤瑄若有所思。   衡永思低头专注的听了凤瑄的话,显然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又频频趁着凤瑄没注意,朝着少年的俏丽的面容偷去爱慕的视线,声音稍浅:“我一直很担心你。”   凤瑄一门心思都落在厉扶仞的身上了,压根就没把这句话听进心里,随意的“嗯”了一声。   又不动声色的,朝着左边厉扶仞的方向,小小的跨了一步,两个人几乎是手臂紧贴着手臂摩擦。   相碰的瞬间,凤瑄明显察觉到厉扶仞前行的动作一顿。   少年憋笑,却在下一次甩手间,攥住了厉扶仞的衣袖。   两个人行动间,摆手的动作顿时默契了起来。   厉扶仞清冷的视线微瞥,就看到少年凑过头,小心的靠近他的肩膀,声音又软又轻,似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不用在意他们。”   他说着,努力朝着前面的人群努了努嘴巴。   “他们不和你玩,那是他们没眼光。”   厉扶仞的身体一僵,不知道是为了凤瑄此时的话,还是他此时亲密的动作。   但凤瑄显然不知道厉扶仞的想法,他侧过头,眼瞳闪亮如星辰,小声的补充:“虽然他们不和你玩,但是你还有我啊。”   他晃着厉扶仞的衣摆:“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嗯?”   说完,凤瑄一脸期待的仰望着厉扶仞。   果不其然,这一番话说完,厉扶仞的眼色,肉眼可见的又重新缓和了下来。   凤瑄心中欣喜的想到:果然是因为这群人,厉扶仞才会心情不好的吧。   又满是成就感:还好他及时发现,才没让厉扶仞又被这群人伤了心。   他这样想着,手掌忽然滑进了厉扶仞宽大的衣袖里,准确无误的缠上了厉扶仞的掌心,安慰似的捏了捏厉扶仞修长的小指。   厉扶仞错愕低头,就看到凤瑄含笑又俏皮的对他歪头,眨了眨眼。   一瞬间,厉扶仞只觉得心间仿佛有弦被触动般的,极轻极快的跳动了一下。   但指尖温软的触感也只是昙花一现,很快便迅速消失,抓也抓不住。   厉扶仞眼中暗色汹涌,宽松的衣袍下,他攥紧了手指,仿佛这样,温润的触感便残存的更久一些。   凤瑄浑然不住,安抚完厉扶仞的他又松开了手指,同厉扶仞之间的距离,也恢复如常。   两人之间的波涛暗涌,衡永思毫无察觉,白乐荣却明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越过身旁二人,忽然走至厉扶仞的左侧,追在厉扶仞的身边,小声道歉:“对不起。”   凤瑄一愣,面上装作无事发生,却竖着耳朵听的认真。   白乐荣接着道:“悔过崖的事情,是我骗了你,我没有上紫云峰见过子晋仙尊,自然也没有替你求过情。”   厉扶仞没有出声,他便只能继续解释:“那日你寻到我,说是为了谢我,我……我只是想和你拉近关系,才会一时间被冲动冲昏了头脑,应了下来。”   “后面我也很后悔,却又苦于不知该如何解释,如今真相大白,我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只是想着,还没能同你道歉。”   白乐荣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很难不让人心疼:“所以,厉师兄,你会接受我的道歉吗?”   厉扶仞却难得的没有在第一时间原谅白乐荣。   这和凤瑄心中的预判实在是有些出入。   自从知道了白乐荣就是当年,救过厉扶仞的那个小孩之后,凤瑄打心底里觉得,无论白乐荣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厉扶仞估计都会毫不犹豫的原谅他。   凤瑄忍不住侧目,朝左侧二人投去了狐疑的视线。   谁知才一瞥头,就听到厉扶仞冷冷道:“你最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凤瑄:?   厉扶仞直直望着白乐荣:“你应该和凤瑄道歉。”   凤瑄:???   凤瑄看戏忽然看到了自己身上,突然有种荒谬的感觉,一抬头,就看到两个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   顿时又是一抖。   他余光里看到,白乐荣白着一张脸,神情显然不是很好看。   凤瑄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白乐荣好歹也是厉扶仞的救命恩人,这点小事,他不同白乐荣计较也罢。   心里想着,正准备摆手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厉扶仞冷硬坚决的声音又接着道:“你道歉吧。”   凤瑄眼神诧异。   听厉扶仞这意思,白乐荣若是不同他道歉,这事情便过不去了。   凤瑄于是又按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小手。   乖巧的跟在厉扶仞身侧,余光中,却看到白乐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白乐荣下唇被咬的泛白,他目光犹豫的从厉扶仞的脸上扫过,可惜没能看到半分厉扶仞犹豫的神情。   他只能放弃,朝着凤瑄微微弯腰,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冒认阿瑄你的事情,抱歉,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唉,毕竟是厉扶仞的恩人,凤瑄摆摆手:“嗯……没什么的,你知错了就好。”   他这话说完,白乐荣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   一行人很快赶至他们的目的地,纯阳城。   进了城,众人寻着自己的任务地址而去,逐渐分道扬镳。   “阿瑄,我们就先走了,你若是遇到了困难,记得来找我们。”衡永思依依不舍。   凤瑄摆手:“嗯嗯,我知道啦。”   送完两人,凤瑄这才回过头,拉着厉扶仞,正准备先到处逛逛,谁知厉扶仞的脸色,又变得难以接近起来。   凤瑄扯了扯厉扶仞的袖子,眨眨眼:“他们都走了,你还在难过吗?”   按照厉扶仞的性格,他必定不会吐露自己的心声,凤瑄都做好准备,厉扶仞什么都不说了。   谁知厉扶仞这次居然破天荒的回了他句:“不是。”   凤瑄很是惊讶,见厉扶仞有意吐露真言,他也乐的不用揣摩厉扶仞的心思,连忙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厉扶仞顿了顿,深沉的视线落在了凤瑄的脸上,缓缓开口:“乐荣叫你什么?”   凤瑄不明觉厉,想了想:“阿瑄。”   厉扶仞又问:“衡永思叫你什么?”   凤瑄回忆:“阿瑄。”   厉扶仞:“我叫你什么?”   凤瑄不假思索,几乎是下意识的接道:“凤瑄啊。”   说完片刻,凤瑄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笑声越来越大:“就…哈哈因为这个?”   厉扶仞面容依旧冰冷,和身旁笑容灿烂的凤瑄简直宛若两个极端。   凤瑄于是笑的更加厉害了。   “你是小孩吗?这也要生气?哈哈哈……”   厉扶仞没有吱声。   凤瑄笑了好一会,终于停了下来,排着厉扶仞的肩膀,捂着笑疼的肚子:“那你改改,以后也不要叫我的全名了。”   凤瑄只喘气:“叫我……”   厉扶仞:“阿瑄。”   凤瑄只觉得心间一颤,笑声戛然而止。   “怎么了?”厉扶仞皱眉。   凤瑄很快摇头,只是收手的动作略显慌乱:“唔,没什么……”   他捂着胸口,不解的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声音碎碎念:“奇怪…分明衡永思和白乐荣都是这么叫我的,怎么…就厉扶仞这样叫我的时候,感觉很不一样呢……”   厉扶仞只依稀听到了几个字:“你在说什么?”   凤瑄连忙摆手掩饰:“没什么没什么。”   又迅速转移话题:“既然你叫我阿瑄,那我也就叫你…阿厉?”   厉扶仞眼睫一颤。   然而还不待他回答,凤瑄便自己率先受不了的搓了搓双臂,嫌弃道:“算了算了,怎么这么奇怪,还是叫你师尊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厉扶仞:……失望。   感谢在2021-02-01 23:55:43~2021-02-02 23:5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水三分、山水有相逢10瓶;阿然、lim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纯阳城   初入纯阳城,凤瑄显然很是兴奋。   纯阳城乃是无念宗山下,最大的城镇之一,受无念宗管制,因此十分平和安宁,说是世间难得的世外桃源也不为之过。   纯阳城里大部分都是不能修炼的普通人,但来往的修士也并不少。   不知是否受无念宗弟子服的影响,这城里的居民,也都偏爱白衣。   因此凤瑄他们这群新生弟子进城的时候,除了起初收到的注视外,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凤瑄拉着厉扶仞,很快如鱼得水般,在城中闹市中到处窜了起来。   发饰、珠宝、木质手工玩意……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层出不穷;   甚至还有不少的摊贩摆放着灵石、法器之类的东西,但这些也就糊弄个外行人,如凤瑄他们这般的明眼人,一眼便就能看出个好坏。   凤瑄感兴趣的,还是那些带着些灵气的,稀奇古怪的玩意。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一处面具摊贩前停下,凤瑄左右打探,很快选中个威武霸气的灰狼面具,附在自己面上。   面具一上脸,便瞬间幻化出灰狼的形态,凤瑄便立即嗷呜嗷呜奶声奶气的学狼叫。   然而面具上的凶狠恶狼一听到这声音,瞬间有一边,变成了软萌的狼崽。   “我凶猛吗?”凤瑄张牙舞爪的问。   厉扶仞眼眨都不眨:“凶猛。”   凤瑄心满意足的得了答案,扫了扫,又抓起一个小白兔的面具,放在了厉扶仞的脸上。   厉扶仞看到了,躲也不躲,任由凤瑄将面具按在了他的脸上。   面具顿时贴合,变成一个嚼叶子的小白兔。   这和厉扶仞冷漠又抗拒的风格显然格格不入。   凤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语气严肃夸赞:“嗯,你也很凶猛。”   凤瑄正欲付钱,厉扶仞却察觉到他的动作般,率先将钱放在了摊贩上。   凤瑄眼尾意外的挑了挑。   他低头一看,钱是够了的,余光顺势一扫。   却看到摊贩老板没有拿,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不住的盯着厉扶仞。   奇奇怪怪。凤瑄心里嘀咕。   拉着厉扶仞很快又奔赴下一个商铺。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钱。”   厉扶仞解释:“宗门里的弟子月份,我都攒着。”   凤瑄的双眼顿时一亮。   子晋仙尊唯一的亲传弟子,每个月的月份自然无比丰厚。更何况,厉扶仞居然还攒了十来年……   凤瑄此时望向厉扶仞的眼神,好似望向一颗金光闪闪、会掉钱的财神树。   没想到厉扶仞居然这么有钱。   “以后娶老婆肯定不用愁了吧?”他随口笑道。   厉扶仞却破天荒的淡淡接了句:“也愁。”   凤瑄一抬头,就对上了厉扶仞漆黑的双瞳,他随口答道:“那你老婆真难伺候。”   凤瑄一心扑在了小玩意上,也就没看到,厉扶仞眼中,一闪而过的细碎笑意。   这次的店家倒很是热情,不断对着二人招呼:“客官看看啊,都是一些‘活的‘小玩意,喜欢的可以试试。”   凤瑄定眼一看,原来都是些木质的小动物,不过上面施了些障眼法,让这些小动物活灵活现,看起来就像是真的般。   其中一个小肥啾模样的小雀鸟,简直击中了凤瑄的心。   他取下自己的面具,捏起木质的小肥啾到厉扶仞的眼前,双眼像是在发光般询问:“你看它是不是很可爱?”   小肥啾闻言,圆滚滚的身形,在少年的掌心里扑腾扑腾的跳跃了数下,又仰着肥啾啾的小脑袋,仰天清脆的“啾——”了一声。   凤瑄稀罕的恨不得双眼贴上去了。   他怕厉扶仞看不清楚,还拉下了厉扶仞的面具。   “嗯。”厉扶仞面无神情的赞同道。   “老板我就要这个!”有人付款,凤瑄显然财大气粗起来。   谁知方才还凯凯而谈的摊贩老板,却忽然没了声音。   ?   凤瑄疑惑抬头,就看到摊贩老板正又是凝重,又是警惕的盯着他身后。   凤瑄随之回头,却什么也没看着。   正准备再买,手中的东西,却被摊铺老板给一把夺了回去。   摊铺老板一脸不耐:“不买不买,这东西我不买!”   凤瑄想不通,方才还好声好气的老板,怎么突然大变脸色。   “走开走开,别挡着我做生意了,晦气!”   厉扶仞眉头一皱,上前一步,却被凤瑄拦了下来。   凤瑄摇头:“没事没事,我们去下个摊位看看就好。”   厉扶仞僵持了一会,见凤瑄态度坚硬,只好听了凤瑄的意见。   凤瑄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但很快的,凤瑄发现,但凡大家见到厉扶仞,态度霎时大变,哪怕厉扶仞带着面具都没用。   再第不知道多少次被摊铺老板拒绝后,凤瑄显然脸色不太妙。   身后的路边摊处,忽然传来交谈的声音:   “我听闻,无念宗的那个煞星,进我们纯阳城了?”   另一个人接:   “可不是嘛,有人看到了,黑衣高领,带着无念宗弟子的令牌,不就是那个煞星吗。”   这声音,自然无误的传入了两个人的耳中。   凤瑄攥紧了拳头,忍不住想要同那两个人探讨一下,到底什么叫“煞星”。   厉扶仞却挡在了他身前,沉声叮嘱:“不要节外生枝。”   凤瑄欲言又止,最后一甩手,拉着厉扶仞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他嘱咐:“你在这里等我一会,不要出来,有事情摇铃铛叫我。”   他也没说去做什么,临走前又补充:“等我回来,我很快的。”   厉扶仞冷静点头:“好。”   凤瑄又把人往巷子里推了推,这才不甚放心,一步三回头的走掉了。   他记得路上碰到过一个店铺,便寻着记忆找了过去,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路上又看到有卖冰糖葫芦的老人,凤瑄脚步一顿,嘀咕道。   “厉扶仞被别人这么嫌弃,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很难过……”   于是路过卖糖葫芦的老人时,凤瑄上前,要了两串,又买了好些吃食,满当当的朝着巷子寻去。   “奇怪……就是这里啊……”凤瑄很是苦恼,怪他走的时候忘记留记号了。   凤瑄放慢了脚步,四处打量,原地打转了半天,找了好几个巷口,都没看到人。   凤瑄晃动了小铃铛,喊:“厉扶仞?你在哪儿呢?出来接接我吧。”   可等了小半天都无人回应。   怎么回事,不是叫厉扶仞等他回来了再出去吗?   怎么连铃铛都不回了?   凤瑄不得不自己再次寻找起来,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辗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巷口。   然而隔着远远的,便看到一道黑衣身影,背对着凤瑄,在巷口晃荡。   “啧,这么不听话。”凤瑄嘀咕。   然而很快的,凤瑄便发现出异常,这黑衣人显然和厉扶仞的体型并不一样,且身体晃动,似是在同人交谈着什么。   凤瑄很快想起想起城中人对厉扶仞的态度,眉间不由得一紧。   这人不会又想来找事吧?   他加快脚步,正欲赶上前去给厉扶仞撑腰。   却见那人忽然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对着巷子里的人,很是尊敬的行了个大礼。   凤瑄上前的步伐顿时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凤崽:你老婆真难伺候。   厉扶仞:嗯。   感谢在2021-02-02 23:51:05~2021-02-03 23:5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漆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碎10瓶;lim 4瓶;4966690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断袖   这人是谁?   站在他对面,和他说话的人,是厉扶仞?   凤瑄上前的脚步,顿时一愣。   但他只是迟疑片刻,很快凝眉,脚下步伐更快,朝着巷口赶去。   “你是谁,做什么!?”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凤瑄的怒喊。   那名黑衣人迅速回头,望向凤瑄的方向,脸上带着漆黑的面具。   然而凤瑄的脸色却愈发凝重。   就在黑衣人回头的瞬间,凤瑄分明看到一股黑气,极快的从他脸上迅速扫过。   是魔气。   凤瑄差点就要拔剑了,那黑衣人却动作停顿了片刻,下一秒,不及凤瑄赶来,他敏锐的起身,消失在街道中。   “站住!”凤瑄眉眼一凝,就要去追,却被巷口走出来的厉扶仞拦住了。   “别追了,我没事。”厉扶仞道。   凤瑄忙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说着他围着厉扶仞转了整整一圈,又回过头,稍显恶狠的朝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厌恶道:“他身上有魔气,是魔修。”   又立刻关切的询问厉扶仞:“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厉扶仞淡淡道:“我身上也有魔气。”   凤瑄愣住了,几乎是下意识解释:“你不一样啊,你没有害过人。”   他听说,每个魔修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是不折不扣的大魔头,就像裘子晋那样。   厉扶仞才不是呢。凤瑄在心里想到。   却没有注意,他说这话的时候,厉扶仞垂在身侧的指尖,猛的一颤。   “嗯,我没事。”   凤瑄又装出副恶狠狠的模样,攥紧了小拳头,挥舞着道:“那当然,他要是敢对你做什么,我第一个好好教训教训他……”   他叽里咕噜显然还想好好比划一番,厉扶仞却率先打断:“你去做什么了?”   “啊?”凤瑄迅速回过神,把吃食一股脑往厉扶仞的怀里放,邀功似的:“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快尝尝,我见都没见过呢。”   说完了,又翻看新买的包裹,从里面翻出个全白的布料,抖了抖,趁着厉扶仞不备,凤瑄一把将扣在了厉扶仞的头上。   因为厉扶仞比他高,凤瑄还踮着脚试探了好一番位置,才准确的给厉扶仞带了上去:“将将将将——”   原来是一个全白的帷帽,长及小腿,将人牢牢实实的从头罩到了脚。   凤瑄清了清嗓子,夸张而又隆重的解释:“这个宝贝,可是锻造大师——凤瑄先生,特意为未来的师尊仙尊特意锻造的仙器。”   他拉着帷帽掀开一条缝,透过缝和厉扶仞面对面:“这法器呢,能保证师尊仙尊的面容,不被凡俗之人窥见,怎么样,师尊仙尊还满意吗?”   他眨眨眼。   原来凤瑄是去买衣服了。   厉扶仞垂眼,眼中情绪不明。   见厉扶仞不说话,凤瑄不安的晃了晃帷帽帘,又掏出间全白的长披风来。   “哈哈,其实这个是跟你开玩笑的啦,这个才是给你买的东西。”   凤瑄挤进狭小的帷帽空间里,将披风给厉扶仞仔细系上。   全白的披风一上身,顿时将厉扶仞的黑衣挡着严严实实,唯一漏在外面的黑色领子,也被挡在了帷帽里。   厉扶仞这般装扮走在街上,再没有一个人能看到厉扶仞的黑衣。   凤瑄边系解释:“你的衣服是为了挡蚀骨锁的,不能换,我就想着给你买个披风挡一挡。”   两个人一起挤在帷帽中,仿佛与世隔绝一般,说话的声音,乃至吞吐的热气,都能彼此间一丝不差的感觉到。   凤瑄双手饶过厉扶仞的肩膀的时候,就像在拥抱。   狭小的帷帽内顿时升温,凤瑄却对此一无察觉。   “嗯。”厉扶仞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似不易察觉的嘶哑,他眼睫微闪,“我很喜欢。”   此时巷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路人路过巷口时,似是不经意间发现了巷子里的两人。   脚步声顿时停在了巷口。   凤瑄和厉扶仞的动作也随之一停,即刻警惕,随时准备应对意外状况。   就听到外面的人,以一种极其不对劲的语气嗤道:   “光天化日,世风日下,拉个不管用的破布就自欺欺人别人看不到了啊,年轻人就是冲动也要看时间地点啊!”   “呸!”   这声呸又酸又怨,包含怒气。   一瞬间,凤瑄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后跟直冲大脑,眨眼的功夫,他的脸顿时通红一片。   他窜的一下立刻从帷帽里退了出来,手脚都慌张的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厉扶仞却慢悠悠的摘下了帷帽,朝着巷口的人冷冷一撇。   “嚯,还是两个断袖!”路人饶有兴趣的说着,渐行渐远了。   “我们不是!”   凤瑄却只觉得浑身开始冒热气,也不管路人能不能听的见,尴尬不已的解释。   倒不是被别人说成断袖,而是,别人把他误以为和厉扶仞是一对。   这种奇怪的情绪,一直到两人找到住处,都没能平静下来。   厉扶仞一袭纯白披风,和一身纯白劲服的凤瑄站在客栈柜台前。   凤瑄显然还没从放下的乌龙中回过神,眼神飘忽,语气虚弱:“老板,来两间房。”   厉扶仞却掏出银钱,排在柜台上,言简意赅:“一间上房。”   凤瑄顿时似就像是被踩了尾巴尖的小猫般:“你、你、我……”   凤瑄的大脑一片空白。   厉扶仞沉声解释:“住一起更安全。”   凤瑄闻言瞬间清醒,又想到放在那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谁知道黑衣人下次会不会又找到厉扶仞,到时候就是有传音铃,他若是赶到的不及时,当真有事,他恐怕也救不了厉扶仞。   想到这里,凤瑄只沉默了片刻,很快眉眼舒展,接受了这个设定。   客栈老板高声朝着店小二喊道:“一间上房!”   凤瑄正欲和厉扶仞随店小二赶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而又陌生,阴阳怪气的声音。   那声音又酸又怨:   “呸,还说不是断袖。”   作者有话要说:凤崽:???   我短小我承认,明天我双更   (只要我认错的速度够快,你们就不能说我QAQ)   感谢在2021-02-03 23:53:31~2021-02-04 23:3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boli 5瓶;KVAO 2瓶;欧琳oleenn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花灯   简单收拾完住处,又休息了许久,用过晚饭,听着满街热闹的喧嚣声,凤瑄又坐不住了,非要拉着厉扶仞出去逛逛。   夜间的纯阳城,比白日里更为热闹和漂亮。   街道上处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江畔印着灯火,江边游人接踵,江中画舫游船,热闹非凡。   “江边莲花似的,有蜡烛的东西,是什么?好漂亮啊。”凤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好奇不已。   厉扶仞闻言,视线终于从凤瑄身上短暂离开,远远的撇了眼,答:“是花灯。”   “花灯?”凤瑄惊喜的拔高,“原来这就是师父说的花灯?”   这夜市实在是太热闹了,连带着他也不受控制的激动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花灯。”   夜色下,厉扶仞的眉眼,却微不可查的一皱。   凤瑄满眼渴望,巴巴的望着岸边,晃着厉扶仞的衣袖:“我们也去玩玩吧?”   厉扶仞自然应允。   江岸边,不少的人在放莲花灯。花灯成群成群的随江水于江中飘荡,很是好看。   厉扶仞一眼便知道,凤瑄想玩,不等凤瑄开口,他主动道:“你在此地等我,我去给你买一个。”   凤瑄一听,比出手指:“要两个!”   他指了指厉扶仞,又指了指自己:“你一个,我一个。”   凤瑄自然也没有闲着,厉扶仞一走,他便因着好看的容貌,成功和周围的人交谈起来。   说了好一会,却还是没能等回厉扶仞回来。   凤瑄起身,在江岸中的人群中,到处张望。   “买个灯……这又是去哪儿了?”凤瑄嘀咕着,挤出人群。   好在厉扶仞长得高挑,在人群中很是显眼,没多久对的功夫,凤瑄便在拱桥旁,看到了厉扶仞手提莲花灯,高挑披风侧影。   厉扶仞气质出尘,哪怕简单披个披风,都叫人根本忽视不了。   只是……   “在这呆站着做什么?”凤瑄心道,个小呆子,不会找不到我了吧?   一想到这,凤瑄的脚步不自觉的放慢,他嘴角噙起笑意,动作轻缓的靠近,正想从背后吓厉扶仞一顿。   走进了,厉扶仞冷硬的拒绝声忽然响起:“我不会和你走的。”   凤瑄的脚步兀的顿住,他神色茫然,再度抬头望去,只见夜色里,厉扶仞的对面,朦胧中确实站着一个身影。   只不过那人站在桥内测,从凤瑄这个角度望去,正好被拱桥挡住了身影,凤瑄才第一时间没能发现。   无意中听到了厉扶仞和别人的对话,凤瑄心中尴尬,正准备原路返回,去原处等厉扶仞。   忽听另一道嘶哑的并不算好听的声音问:“是因为他,那个和你一起的小修士?”   凤瑄脑海中迅速转动,得出结论,这个“小修士”指的应该是自己。   厉扶仞语气依旧冷硬,甚至带上了似不耐烦:“与你无关,今后不要再来烦我。”   “当真?你可不要后悔。”   凤瑄眼观鼻鼻观心,走了数步,心中忽然一个咯噔,思及白日里的那幕,凤瑄迅速转身,这才他朝着旁边挪了数步,顿时将拱桥中的人影全收入视线中。   黑衣和诡异的面具,只不过这次这人的面具,只遮了上半截,苍白的唇和下巴还袒露在外。   魔修。   电光火石间,凤瑄脑海中闪过这两个字。   他这番动静,对面的人自然也发现了,甚至朝着凤瑄微微点头,勾唇一笑。   厉扶仞察觉到似的回头,凤瑄立刻杀气冲冲的冲了上去。   “你离他远点!”凤瑄厌恶道。   那黑衣人不恼反笑,低低对着厉扶仞道:“他似乎很不欢迎我呢。”   厉扶仞后退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眉间皱起。   那人也丝毫不在意,沙哑的声音,像是蛊惑般低低道:“可惜,我们才是一类人,不是吗?”   他说罢,朝着岸边迅速后退,凤瑄赶到厉扶仞身边的时候,便看到黑衣人朝着他勾唇一笑,随即脚下轻点,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这人的修为和白日里的黑衣人分明不是一个层次的。   凤瑄惊疑不定的转过身,关切询问:“你没事吧?”   “没事。”厉扶仞虽是这样说着,眉间却半分也没有松懈下来。   凤瑄追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找你做什么,怎么白日里才找过你,夜间又来了?”   凤瑄满是担忧,厉扶仞语气却是一贯的冷静,好似这群黑衣人要找的人,与他无关一般。   “是魔修。”   果然!   然而还不待凤瑄有所反应,厉扶仞接下来的话,却惊的凤瑄脑海中一片空白。   厉扶仞:“他想让我成为他们的尊主。”   魔族的尊主……那岂不是…魔尊??   凤瑄当即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但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一些路人的注意,厉扶仞便自然而然的,隔着衣衫拉住了凤瑄的手腕,带着往江岸走。   “魔…魔尊?”   凤瑄回想起方才二人的对话,所以厉扶仞方才是在拒绝那个黑衣人!?   “我没答应。”   二人说话间,已经重新寻了处人少,还便于放花灯的好地方。   凤瑄还未从这惊天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可是为什么?”他疑惑的自问自答,“总不可能是因为煞体吧?”   厉扶仞拆着花灯的包装,答:“嗯。”   可厉扶仞是煞体又不是魔体,对魔族之人来说,当真能有这么重要?   “我觉得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凤瑄神秘兮兮,“他们定是想把你骗去魔界,再取你的身体做他用!可不能被他们骗了!”   不知是不是夜色的缘故,凤瑄总觉得厉扶仞漆黑的眼瞳,此时格外温柔。   “嗯,我知道。”   他说着,递过花灯。   “放花灯吧。”   凤瑄顿时被厉扶仞的声音蛊惑,顺从乖巧的接过花灯,心里砰砰砰的跳。   凤瑄按耐住那种奇怪的感觉,掩饰似的迅速蹲在身子,换了一个话题,声音有些闷:“我刚问了,他们都说花灯能许愿的。”   “你写了愿望,江水会把你的愿望带给掌管这片水域的神仙,他们看到了,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说完了,他还是没看到厉扶仞的动作,凤瑄于是反手拉住厉扶仞膝盖处的衣袍,扯了扯,仰着脑袋,眼睛里映着灯光,竟似波光般细碎的涌动:“来放啊,你也可以许个愿望。”   厉扶仞动作不自然的僵硬了片刻,片刻后,他在凤瑄的视线中,顺从的蹲了下来。   凤瑄心满意足,掏出已经准备好的纸笔,递给厉扶仞:“你写。”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不会看的。”   就凤瑄这点小心思,厉扶仞不用猜都知道了,他才接过,还没写呢,余光中就看到凤瑄在鬼鬼祟祟的张望。   他一扭头,凤瑄立刻又端正无比。   厉扶仞勾了勾唇角。提笔迅速的写下了数个字,还不待凤瑄来得及瞟呢,厉扶仞已经写完了。   凤瑄:……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凤瑄靠近,眨眨眼,甜甜的问:“师尊仙尊,你写的是什么呀?弟子可以看看吗?”   厉扶仞冷漠:“你说了不会看。”   凤瑄:……   师父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锲而不舍。   于是凤瑄又贴近:“师尊仙尊,那……弟子也想参考参考。”   厉扶仞看都没看凤瑄一眼,垂眼将自己的花灯放了出去。   凤瑄咬牙,失误了。   “你怎么不写?”   凤瑄气鼓鼓:“神仙也实现不了我的愿望。”   他望着厉扶仞:“全修真界,只有一个人能实现我的愿望。”   可恨的是这个人连花灯都不肯给他看!那他的飞升的愿望怎么实现。   说归说,凤瑄还是老老实实的拿过了纸笔,沉思了片刻,提笔,郑重其事的写下了一行字。   又鼓着腮帮子,似有所指的哼唧唧道:“我可不像某些人一样小气,连个纸条子都不肯给别人看。”   说着大咧咧的展开了自己的小纸条,恨不得丢到厉扶仞的面前。   晃啊晃,咬牙切齿地说:“你看。”   厉扶仞定眼,而后眼神兀的一沉。   纸条上面只简单写着一句话——   “我的愿望是,厉扶仞的愿望成真。”   凤瑄晃够了,收回自己的愿望纸条,绑在花灯上,又贼兮兮的凑过来:“现在你总能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了吧?”   厉扶仞沉默半晌,忽然开口:“你似乎很在意我想要的东西?”   这会换凤瑄僵住了,他手忙脚乱的捣鼓着花灯:“怎、怎么可能!我、我就是随便一写。”   又补充:“你可不要瞎说,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厉扶仞没说话,也不知道听信了多少,凤瑄心里就一阵发慌。   他余光不住的打量厉扶仞,舌头绕了半天终于想出个蹩脚的理由:“那我、那个不是小神仙吗,小神仙就是专门满足别人的愿望的啊,你可不要多想。”   “那你会满足别人的愿望吗?”厉扶仞忽然发问。   凤瑄错愕:“啊?为什么要满足别人的愿望?”   他嘀嘀咕咕:“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谁知道他说完,厉扶仞没来由的轻笑了一声。   凤瑄绝对没听错,厉扶仞居然笑了。   他顿时战战兢兢:“你别别别,我不问你就是了吗,你这样突然笑的我心里发毛。”   “嗯。”   凤瑄却一个手滑,花灯兀的掉入了水中,迅速被江水吞没。   “啊!”凤瑄伸手去捞,却被厉扶仞攥住了。   “不行,上面还有我的愿望呢。”凤瑄苦着一张脸。   “已经实现了。”厉扶仞轻声道。   已经实现了,所以不用捞。   凤瑄一心想着花灯,故而没有听清楚这句话,便追问:“你说什么?”   厉扶仞:“做我一个人的神仙。”   凤瑄又只听到了后面几个字,他嘀咕:“我本来就是小神仙。”   作者有话要说:肝不完了,加更放在明天,我就是手码断了,键盘按烂了,明天也要码出个双更来,我发誓(竖手指)。   感谢在2021-02-04 23:37:32~2021-02-05 23:5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月何皎皎2个;诺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VA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追击   此番二人下山,凤瑄其实是带着新生弟子任务的。   夜深了,二人回到住处。   “你当真不做?”   凤瑄叉腰:“我费尽心思带你出来,是带你来做任务的吗?”   凤瑄爬上床:“上山前我们可是说好的,下了山就不回去了。”   他警惕:“你不会是舍不得白乐荣,现在后悔了吧?”   厉扶仞褪下外衣,沉声:“我怕你后悔。”   “我才不会后悔呢。“凤瑄抱着被子翻滚,“再留在紫云峰,裘子晋那个大魔头迟早有一天非杀了你不可。”   “现在不跑,等到裘子晋再出关,想跑都跑不掉了。”   “可他要杀的人,是我。”不是你。   厉扶仞站在床前,轻声道。   凤瑄当即就握紧了拳头:“你就是我!裘子晋就是杀谁也不能杀你啊!”   厉扶仞要是出事,他还怎么飞升,怎么找师父?   他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凤瑄正愤慨着,厉扶仞忽然话题一转。   “那我睡哪里?”   他们二人只开了一间上房。整个房间,也只有这一张不大不小的床——睡一人有余,睡两人勉强。   更别说是厉扶仞这样身形修长的大男人了。   凤瑄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厉扶仞,小声:“谁叫你只叫了一间房。”   厉扶仞看不到的地方,凤瑄憋笑:“那你自己想办法吧。”   说着,他极其嚣张的霸占了整张床,丝毫没有给厉扶仞留半点地方,然后开始装睡。   气氛顿时陷入沉默,就在凤瑄即将按耐不住,想要转头偷看的时候。   床榻旁忽然一陷,一道温热的躯体极近的靠了上来。   凤瑄一惊,舌头当场打结:“你做、做什么!”   厉扶仞语气无辜:“你说要我自己想办法。”   说着也不管凤瑄在没在旁边,直接平躺了下来,两个人的手臂紧紧的挤在一起。   凤瑄顿时被火燎了似的撤退,最大可能得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结结巴巴:“那、那你至少也要和我说一声啊。”   厉扶仞淡淡:“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装睡的凤瑄:……   除了师父,凤瑄还是第一次,和别的人如此亲密,一时间手足无措,裹着被子,眼神飘忽。   但厉扶仞身上的温度,对他而言,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不自觉的,凤瑄又开始往厉扶仞的身上靠。   正偷偷摸摸的偷取热量,作祟的手臂,却忽然被一只炙热的掌心按住了。   凤瑄心虚的想要收回。   厉扶仞却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凤瑄一愣,从厉扶仞的掌心里抽拖了出来,他支支吾吾:“天生的。”   凤瑄故意跳开话题,故意道:“诶,你说,那群魔修的人找你究竟想要什么?”   厉扶仞没答话,反倒是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师父‘是谁?”   凤瑄起初没能反应过来,然而等他听清楚这两个字的时候,顿时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身体很是明显的一抖。   床都微微颤了颤。   “你说…什么?”凤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厉扶仞神情淡然,冷静的看了凤瑄一眼:“今日你提到了‘师父‘。”   凤瑄脸色僵硬,吞咽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什、什么时候啊?”他打马虎,“一定是你听错了吧,我可没说过什么‘师父‘。”   他声音虚假的辩解:“一定是‘师尊‘。”   凤瑄声音忽然又肯定起来:“对,我当时说的一定是师尊,我在说你呢,师尊。”   凤瑄极力辩解,但辩解反倒是证明了不寻常。   他眼中的紧张,乃至于身体的僵硬,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厉扶仞。   但望着这样竭力掩饰的凤瑄,厉扶仞双眼沉入墨,却没有再问了。   “哦。”他淡淡的道,和所有往常一样平常。   听着厉扶仞冷淡平静的应答声,凤瑄悄然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凤瑄背过身,准备睡觉的时候,一道喧嚣的声音,连带着杂乱的脚步声,忽然响起。   “怎么回事?”   “人在哪里?”   “快带我们去找!”   ……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凤瑄便清醒过来,睡意全无,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听到声音了吗?”他支起身体问。   “听到了。”   二人说话间,那道嘈杂的人群声开始上楼,连带着众人交谈的声音,也清楚了起来。   “杀了他。”   “对!”   “绝对不能留下祸害!”   ……   没来由的,凤瑄心中猛的一个咯噔,知觉告诉他不妙。   厉扶仞的脸色也同样凝重,下一秒,二人几乎同时起身。   片刻后,嘈杂的声音已经行至他们门前,有人问:   “煞体就是住在这里?”   店小二受惊着答:“是、是这里。”   他话音未落,一人率先“砰”的一声,一脚踹开了门。   众人顿时一窝蜂似的涌了进去。   这群人中,有男有女,一个个都是修士的装扮,各自提着刀剑之类的武器,脸上带着杀意,来势汹汹。   却在闯进门后戛然而止。   只见房间内虽有人住过的痕迹,却分明空空如也,别说是人了,就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人呢?”众人质问店小二。   店小二吓的脸色苍白,哭丧着脸:“他们…他们就是住在这一间。”   有人探查完,大声喊道:“被子还是热的,人刚走!”   “窗户没关,他们从窗户逃走了!”   “追!绝对不能让魔物逃脱!”   ……   凤瑄随在厉扶仞身后,在巷间四处逃窜。   城中御剑,只会更加明显,他们只能先暂时甩开这些人。   “你知道要往哪里跑吗?”凤瑄喘息着问。   他们本打算明日离开,没成想半夜不知被何人寻来,匆忙间逃窜,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   “这边是出城的路。”即便到了此时,厉扶仞仍旧十分镇定。   这倒叫凤瑄心中安稳了几分,他攥紧了厉扶仞的手。   二人匆忙间出了城,换凤瑄御剑带着厉扶仞往城外逃。   “这些人好像是冲着你来的。”凤瑄眉间紧簇,问,“是不是白日里找你的那些魔修?”   “不是。”厉扶仞言简意赅,“是因为煞体,他们想杀我。”   凤瑄御剑的手一抖,语速飞快:“今日入城我便觉得不对劲了,如今想来,你的真实身份,除了无念宗的弟子,外人如何得知?更何况纯阳城不过是些普通人,又怎会对煞体的事情如此了解?”   厉扶仞自然也想到了:“有人泄露了我的身份。”   凤瑄修为受损,灵气有限,不过御剑半刻的功夫,已经浑身冰冷,丹田中更是空荡荡的一片,他找了片林子,带着厉扶仞飞了下去。   一收剑,凤瑄便只觉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倒了下去,好在被厉扶仞及时扶住。   “没事吧?”厉扶仞语气里满是难见的紧张。   凤瑄缓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他摇摇头,咬牙:“没事,我们快走吧。”   他们走的不算远,他怕后面的人追上来。   可厉扶仞却没动,凤瑄迷茫抬头,就看到厉扶仞对着林子里某一处道:“出来。”   凤瑄闻言迅速拔剑。   果不其然,厉扶仞话音才落,一道漆黑的雾气兀的成型,从中走出个黑衣黑面具的人——正是晚上凤瑄见过的那个魔修。   那人一出现,便欢欣的鼓掌,满是惊讶道:“不愧是万年难得一见的体质。”   他朝着二人走近,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弧度:“你对魔气的感知之强,是我平生仅见。”   凤瑄才不听这人废话,开门见山:“追我们的是你的人?”   “诶——话可不能乱说啊。”那人试探走近,“我想你加入我们都来不及,怎么会找人杀你们呢。”   凤瑄努力辨别这人话中的真伪,厉扶仞道:“他说的是真的。”   黑衣人诡异的笑道,疯狂劝阻:“我不仅不会害你们,还会帮你们——只要你愿意来魔族,别说是这些垃圾,就算是无念宗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都不敢拿你怎样。”   他像是在绘制什么诡异的蓝图一般,双臂夸张的大战:“到时候,你带领着我们一统修真界,全修真界都是你的。”   凤瑄算是看出来,这人分明是个比裘子晋还要疯的疯子。   他这样想着,正想上前,却被厉扶仞护在身后。   厉扶仞没有同黑衣人废话,手中一挥,漆黑的灵气直接朝着黑衣人袭去。   这就是厉扶仞的回答。   那人闪身避过,感受到灵气上的魔气波动,严重疯狂之意更重。   他意有所指:“当真不答应?”   厉扶仞带着凤瑄就走。   黑衣人忽然怪笑了一声:“你天生就是修魔的料,躲得掉?”   说着,一道黑气极其不明显的从他的指尖飞出,迅速没入地面中,又悄无声息的没入了厉扶仞的身体里。   没有一个人发现。   黑衣人含笑化作黑气,消失在夜色里。   然而凤瑄和厉扶仞还没走两步,一道满含怒气的叱咤声猛的响起:   “你们还想往哪里逃?!”   声音方落,一道道身影自天边落下,正是追赶而来的那些修士们。   这些人修为虽层次不齐,却胜在人多。   凤瑄和厉扶仞对视,同时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凝重。   凤瑄握紧了手中的剑。   “好你个魔修,总算让我们抓住了吧?!”   他自顾自的道:“知道自己是煞体,不窝在无念宗躲一辈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下山,自寻死路,哈哈哈哈哈。”   他说着,一群人都鄙夷的哄笑起来。   “今日我等人,就是忤逆了无念宗,也要替□□道,除掉你这祸根。”   众人附和着高喊:“杀了他!杀了他!”   这下难办了。凤瑄心中一沉,凭借着他们二人的能力,今夜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都难说。   凤瑄上前一步,将厉扶仞拦在身后,喊道:“我乃是无念宗子晋仙尊的弟子,倘若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我也就不再追究。否则我定状告到仙尊处,到时候你们没一个能有好果子吃的。”   他本想狐假虎威,借裘子晋的名声压一压这群人,谁知道这群人听完,不但没有害怕不说,反倒是哄笑起来。   “你就是那个凤瑄吧?”   凤瑄心中一沉。   “生为正道中人,却于魔修苟同,私底下不知道替这魔修做了多少龌龊事了,也配自诩子晋仙尊的弟子?”   “你是谁,这些事情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人群中忽然让出一条道路,一个身形消瘦的人影,摇着把折扇,缓缓从人群中走出。   他阴沉的面色此时带着得逞的喜悦,他咬牙切齿:“凤仙师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是你,游思利!?”   凤瑄和厉扶仞同时眼色一暗。   “承蒙凤仙师厚爱,居然还记得我这个被废了修为的废人。当真是叫我受-宠-若-惊-啊。”   最后这几个字,游思利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怨念。   凤瑄:“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游思利嘲讽一笑,“当日你义正言辞教我伏法,今日,我便要替□□道,除掉你们这两个祸害。”   凤瑄:“你放肆。无念宗弟子纵然犯错,也轮不到你来指点,况且我们根本没有行恶,你当真不怕子晋仙尊找你算账?”   游思利一顿,忽然夸张:“怕,我真怕。”他瑟瑟缩缩。   忽又神情大变,重新嚣张起来:“你叫啊,看仙尊究竟会不会搭理你们。”   “今日,你们休想从我们的手中逃脱。”   凤瑄握剑的手不断收紧,他知道,这次的苦战,恐怕是避免不了了。   他轻轻的推了一下厉扶仞,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声音小声道:“你先走,我拖住他们,很快追上来。”   说着让厉扶仞走,却被厉扶仞抓住手腕,猛的向身后一带:“你走,他们的目标是我。”   厉扶仞说罢,掌心中腾地升起黑雾。   对面的众人惊呼一片:   “魔气!”   “呵,果然是魔修!”   游思利冷笑着后退:“死到临头还卿卿我我不知悔改。”   他冷呵道:“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作者有话要说:二合一昂   感谢在2021-02-05 23:53:43~2021-02-06 23:4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乐承2个;浮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喜欢我吗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锁,开了   漆黑的林子顿时被众人的灵气映的五光十色。   众人纷纷提起手中刀剑,来势汹汹的朝着厉扶仞和凤瑄袭来。   凤瑄自然不可能将厉扶仞留在此处不管,于是二人一边战,一边朝着林子后面退,吃力的想要没入林子里,自然被人群拦截了下来。   “还想跑?”   众人齐心协力一齐朝着二人击来。   厉扶仞侧身一闪,挡在了凤瑄的身前。   他身上的劲服,顿时浸出越发漆黑的颜色,一块一块斑驳在他身上。   “厉扶仞!”凤瑄心跳猛的一停,他抱住厉扶仞。   顿时血腥味扑鼻,触手一摸便是一片铁锈味的潮湿。   凤瑄的身上,也沾染上了斑驳的血迹。   他颤抖的手扶起厉扶仞,哆嗦着问:“没事吧?”   厉扶仞一声不吭,缓了片刻后,掀起眼皮,语气已经努力克制,却还是带着沉闷之意:“没事。”   接着这波攻势,他们杀出重围,短暂的脱离了众人的包围,二人跌跌撞撞,往林子深处跑去。   身后不远处,众人紧追不舍。   凤瑄朝着身后紧促的风声方向一撇,扶住厉扶仞的掌心不断收紧。   他们两个势单力薄,寡不敌众,长久下去,灵气总有被消耗完的一刻。   倘若……真被逼至绝境……   凤瑄手上的力度之大,连自己都不曾发觉。他想。   若是真有这一刻,即便他出事了,也会护着厉扶仞活下去。   厉扶仞清冷却又隐忍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   “放心,我会护你平安。”   凤瑄错愕抬头,厉扶仞一双漆黑的双瞳,在夜色中越发深沉,叫人完全看不透里面的情绪,哪怕半分。   不知为何,这个承诺在此刻分明显得无比脆弱。   换从任何一个人口中说出来,凤瑄恐怕都不会相信。   可偏偏这个人是厉扶仞。   一瞬间,凤瑄心中顿时重新注入力量般,充盈且坚定起来。   他朝厉扶仞点头,无比信任的重重点头。   凤瑄想,倘若这样逃下去,接着夜色,和自己的运气,他们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逃脱。   可偏偏造化弄人。   道路前的树林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再往前走,是高万丈深不见底的断崖。   凤瑄的心中当即就是一个咯噔。   他带着满不思议之意,站在断崖前,粗粗一望。   夜色里,断崖之下深不可测,漆黑一片,宛若深渊。   是一条绝路。   走至此处,凤瑄仿若已经看到了既定的结局般,已经接受似的镇定了下来。   凤瑄:“没有路了。”   厉扶仞自然也看到了。   凤瑄便带着厉扶仞欲折返树林,再另寻一条路。   可二人才行数步,一大群人影,忽然从树林中窜了出来。   “他们在这里!”   凤瑄和厉扶仞于断崖前的平地,顿住了脚步。   此时夜色正浓,月光倾落在二人的身上,拉出二人并肩的长影。   人群听到消息,越来越多,不过片刻的功夫,众人已成半包围的状态,将二人紧紧围在身前。   凤瑄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面色严肃的小声嘱咐:“待会我拖住他们的时候,你记得往树林里跑。”   凤瑄一侧目,便知道厉扶仞完全没能听进去,他有些着急,劝阻:“他们的目标是你,你跑了,他们也不会再对我出手。”   “再说,我还有其他手段,能活下来的。我们约好,无念宗再见,如何?”   凤瑄看到厉扶仞只是微微垂眼,不由心中着急,现在不商量好,待会对面的人齐了,就没时间了。   他正欲焦急再催促,却听厉扶仞忽然问了句:“你这是为了救我?”   为了救我,就算自己置身于绝境,也丝毫不犹豫。   凤瑄咬牙:“当然了,我说了,我的愿望,全天下只有一个人才能实现。”   厉扶仞的眼睫止不住的微颤。   凤瑄毫无察觉:“你死了,还有谁能实现我的愿望?”   厉扶仞忽然勾起了唇角。   凤瑄焦急:“所以你知道了没有!?”   回答他的,是厉扶仞漆黑的灵气。   对面众人尚未出手,厉扶仞自己却率先迎面杀了出去!   凤瑄只觉得眼皮一跳,很快追在厉扶仞身后,加入战局。   二人之前便消耗了打量的灵气,且厉扶仞有伤在身。   厉扶仞就这样杀入敌群,惨烈的情况就是不用想也知道。   可偏偏架不住厉扶仞不要命的姿态。   他的每招每式,几乎都是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决绝姿态,宁愿接上对方的一击,也要将对方重创。   不过眨眼的功夫,厉扶仞身上又多了数条深可见骨的要命伤势。   可厉扶仞却好似察觉不到一般,自顾自闷头朝着前面冲。   但效果却是显著的。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除掉厉扶仞,以绝后患,却没有人愿意轻易搭上自己的性命。   厉扶仞几次以命换命下来,众人见了厉扶仞,都警惕又忌讳,不敢轻易迎上。   真叫厉扶仞从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凤瑄背靠厉扶仞,喘息着小声道:“别恋战,趁他们不备我们走!”   这次,厉扶仞终于听进了他的话:“嗯。”   凤瑄一喜,抓着厉扶仞的手正准备带他走,却被厉扶仞反手扣住了手腕。   下一秒,厉扶仞扣住手腕一转,短暂的从背后压制住了凤瑄,而后灵气狠狠一推!   就如同当年冰窖中,凤瑄对厉扶仞所做的那般,这次,厉扶仞将凤瑄推了出去。   直到踉跄的止住脚步之后,凤瑄一片空白的大脑才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即刻转身,就看到厉扶仞背对着他,以一人之力,将所有的人都拦了下来。   凤瑄知道,厉扶仞是要让他走。   但凤瑄怎么会轻易抛下厉扶仞不管?   “走!”厉扶仞瞥头,声音沉而浑浊。   凤瑄又惊又怒:“我不!”   凤瑄说完,再度提剑朝着厉扶仞身旁赶去,他下定决定要把厉扶仞带出来。   凤瑄咬牙:“要走,一起走!”   厉扶仞挡在又一波攻势,往日平淡的眉眼几乎是第一次带上了滔天的怒意,就连手中的黑色灵气,都较往日更加汹涌。   他怒目凤瑄:“别回来!”   凤瑄自然不听。   然而他看到,就在厉扶仞说话失神间,一道闪着寒光的剑,从暗处悄然飞出,直刺厉扶仞的胸膛。   这一剑若是命中,厉扶仞恐怕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厉扶仞!”凤瑄大喊。   厉扶仞回神,可剑已逼近,想躲也躲不了,眼看着即将落在厉扶仞胸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凤瑄赶到了。   他猛的将厉扶仞一拉,险险错开剑位。   长剑却直直刺入,没入了凤瑄的胸膛下方。   “阿瑄!”厉扶仞简直目眦具裂。他闪身接住了凤瑄的身体。   厉扶仞半抱着凤瑄。   鲜血源源不绝的从凤瑄的伤口涌出,很快,凤瑄胸前的白衫就变的鲜红一片,与之相反的,却是凤瑄逐渐苍白的脸色。   凤瑄吃力的眨眨眼,却努力攥上了厉扶仞的衣襟,皱着眉头,一个一个的往外吐字:“走,别管我,快、走。”   “别说话。”厉扶仞一把握住凤瑄的手,一手按在凤瑄的伤口前,似乎想要止血。   可效果却微可不记。   厉扶仞严重仿佛凝聚起风暴。   他才是这些人的目标,他本想拖住这些人,凤瑄一人逃脱的几率才会更大。   可如今,却断不能将凤瑄一个人放下了。   厉扶仞将凤瑄拦腰打横抱在怀里,四周的黑色灵气听从主人的吩咐,腾起在周围,为二人护航。   怀中的人此时轻的像一张纸,仿佛一阵风便能轻易带走一般,厉扶仞收紧了手臂,将人牢牢的禁锢在怀里,而后迅速跃进了林子里。   “阿瑄,你撑住,我现在就带你回紫云峰。”厉扶仞双唇紧抿。   裘子晋肯定有办法。   凤瑄轻咳,嘴角带出些血迹,他哑着声:“你、你放我下来。”   厉扶仞自然不肯,凤瑄无奈,他紧了紧眼,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他紧咬下唇,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同时开始在心底虚弱的轻喊:“师父?梧桐枝?”   “咳、咳…”凤瑄强忍咳嗽。   双眼放空的想道,其实他本准备自己拖延住众人,让厉扶仞先走。他说过,哪怕他自己出事,也要让厉扶仞活着离开。   却没想到,厉扶仞早他一步,将他推开了。   转身回去的那一刻,凤瑄就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厉扶仞带出来。   他并非平白无故跑回去送死的,他还有师父和梧桐枝。   梧桐枝听到了主人的召唤,欢快的摇曳起来。   凤瑄嘱咐:“你听我说,我有办法拖延住他们,我身上,有一件我…家人留给我傍身的法宝,拖住他们不是问题。咳咳。”   他盯着厉扶仞的双眼:“咳,你看我像骗你吗?”   凤瑄眼中的光虽然微弱,却带着坚定的执着。   “你说过你不会骗我。”厉扶仞沉声。   凤瑄失笑,像是哄小孩般安抚:“是,我说过的咳咳,我说到做到。”   他面不改色的盯着厉扶仞。   厉扶仞抱着凤瑄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几番挣扎后,他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小心把凤瑄放了下来。   道:“我相信你。”   凤瑄虚弱的靠在厉扶仞的身畔,双手合拢,闭眼喘息着摸上了心口的位置。   他失血过多,又无灵气伴身,就连召唤出梧桐枝都有些吃力。   这期间,厉扶仞便眼也不眨的死死的盯着凤瑄。   就在此刻,一道魔气忽然从旁窜出,毫无征兆的瞬间没入了凤瑄的体内。   几乎同时间,凤瑄闷哼一声,面色发灰,哇的吐出一口紫黑的鲜血。   厉扶仞心跳骤停,他抬掌一推,灵气准确无误的击中了一旁某个草堆。   一道潜藏的气息淡道几不可闻的人,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脸上,却带着得逞般疯狂的笑意。   居然是游思利。   对面游思利得意的疯狂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想杀的人,是这个杂狗?”   游思利状似疯癫:“你害我损失修为,被剥天赋,逐出无念宗,你以为我就会这样放过你?哈哈哈哈哈…”   魔气入体,凤瑄本就虚弱的体内顿时一片混乱,他只哇一声,又吐出一大口紫黑血浆。   游思利还在自顾自:“凤瑄师弟,这滋味如何,可还喜欢……”   然而还不待他说完,厉扶仞已经将他拉近,单手扣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起。   游思利明显还想说什么,却只能无力的不断蹬腿挣扎,面目狰狞,痛苦不已。   厉扶仞眼神冰冷,眼中蕴藏着滔天怒火,恨不得将游思利千刀万剐,他掐住游思利的手不断收紧。   游思利面上,终于流露出惊恐之意。   他也是看在凤瑄重伤在身的情况下,才会追上来,意图将凤瑄和这个废物一起杀死,以报心中之恨。   可是……咳咳,这个废物怎么会……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强?   他不是被狗链拴着的吗,为什么?   游思利面色狰狞,眼珠外凸,显然痛苦到了极致。   厉扶仞去忽然松手,游思利便如同一条废物般,哐当跌落在地上。   凤瑄面色苍白的厉害,及时方才,厉扶仞已经帮他把魔气除掉了。   可魔气入体的片刻间,已经彻底伤及了凤瑄丹田,内伤外伤,处处致命。   “阿瑄?”厉扶仞动作尽可能轻缓的把人抱在怀里,缓缓跪坐在地。   预提此时,他也分散出魔气,萦绕在游思利身上,嗜其血,断其骨,剥其皮,无所不用其极。   为了防止游思利惨叫声影响到凤瑄,更是直接割掉了游思利的舌头。叫他只能像狗一样,痛苦的在地上爬来爬去。   很快的,没了皮,他连狗都不是,成了一块不成型的肉。   而从始至终,厉扶仞看都没看它一眼。   厉扶仞把凤瑄仔细抱在怀中,避开凤瑄的伤患处,源源不断的,将自己黑色的灵气,往凤瑄的身体内灌。   可凤瑄却像是一只破了洞的气球,无论厉扶仞灌了多少的灵气进去,凤瑄体内的灵气,又会很快流失的干干净净。   灵气如同此时的凤瑄一样,像握不住的风。   无论厉扶仞如何抱紧,都会从他的怀中溜走。   “师父…师父……”凤瑄神志不清的喃喃道,“救、他。”   厉扶仞贴近了,只听到凤瑄念念不断的喊到:师父,师父。   不是师尊,是师父。   终于,一点隐藏在厉扶仞的魔气猛的亮起,这次它彻底的闪入了厉扶仞胸膛跳跃处。   不远处的树枝上,黑衣面具人目光炽热而又疯狂:“是他,时隔千年,他终于回来了。”   与此同时,空旷寂静的荒野里,忽然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锁,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和一!感谢支持!状态回来了!   感谢在2021-02-06 23:46:11~2021-02-09 23: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的多肉又被啃了、先等等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名为“凤瑄”的理智   众人追着二人的踪迹,闻着动静,一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一条不知是何物的血红肉块在不断地蠕动着,“呜呜呜”的发出低微却又渗人的惨声。   一旁不远处,厉扶仞一身黑衣跪坐在地,怀里紧紧抱着个红白相间的瘦弱人影,他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众人只道凤瑄死了,一时间起势大震。   “快!他只剩一个人了,只要我们一起冲上去,并然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冲!”“杀!”   ……   众人激动不已,挥舞着刀剑,蜂拥而上,一股脑的朝着厉扶仞的地方冲杀过去。   一时间灵气大盛,几乎映亮了半边树林,自然也映出了厉扶仞……沉若冰霜的脸,和漆黑一片,诡异到了极点的双瞳。   可惜这群人俨然已经被冲昏了头脑,就是有人发现了异常,提出质疑,也被人群激动的呐喊声压了下去。   眼看着众人即将冲至厉扶仞的身前,厉扶仞才终于感应到什么一般,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他缓缓抬起头,双瞳一片漆黑,叫人看不出半分情绪。   他启唇,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吵。”   下一秒,紧随着话音,一道几乎遮天蔽日的滔天魔气,兀的从厉扶仞身后腾起,化作一道道黑色箭矢,并在电光火石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面穿透了人群。   就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偌大的树丛中,兀的一静。   前一秒,还疯狂的叫喊厮杀着的众人,此时便像是被暂停了时间一般,纷纷暂停在了原地。   片刻后,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响声——似肉体落地的声音,却又愈发的沉闷。   原来地面上,厉扶仞早就铺了一层厚厚的魔气,为了防止这群人死了也不安定,发出噪音。   一群修士,竟没能在厉扶仞的手中,躲过一击!   而厉扶仞,却连多余的一眼,都不曾落在这群人身上,他只自顾自的紧了紧怀中人的身躯。   面无神情的喃喃道:“好了,我叫他们闭嘴了。”   他动作轻柔无比的拂过少年的鬓角,将乱发扶整。   他的双眼分明漆黑一片,可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眼中分明又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神情出来。   一旁的衡永思早就接受不住折磨,活活痛死了。   见到这一幕,面具黑衣人忽然从树上一跃而下,他恭敬的跪倒在厉扶仞的身前,满眼都是火热的执着和疯狂:   “恭迎尊者回归!”   他语气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冲动,甚至激动到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厉扶仞却眼神冰冷,看面具人仿佛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黑衣面具人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   然而不待他开口,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箭矢,瞬间朝着他刺穿而来。   面具人只觉得浑身一凉,冷汗顿时从额间滑落。   他拼劲全力闪躲,却还是未能躲过。   “噗嗤”一声,面具人的手臂被贯穿,顿时鲜血直流。   但面具人非但不曾皱眉,脸上狂热的神情越发疯狂。   很快,他就意识到,让厉扶仞疯狂的重要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视线毫不顾忌的从凤瑄身上扫过,面具人挑了挑眉,直言:“不出一刻钟,他就会死——”   这个“死”字还未说完,厉扶仞猛的抬头,目露凶光,眼中满是杀意。   面具人瞬间浑身颤栗,只觉得自己好似猎物般被凶兽的视线狠狠锁定,心中不受控制的散发出凉意。   多年来的血战的经验在浑身各处叫嚣着告诉他“危险”!   他顿时闪身后退。   就在他后退的一瞬间,一道一人高的魔气狠狠地砸在了他方才所在的位置,深深在地上砸出了个半人高的巨坑来。   面具人见状,再不敢停留,一边迅速后退,一边传音道:“他已经死了!”   厉扶仞身上盘旋着的黑色灵气,猛的跳跃了两下,而后滕烧的越发激烈。   他当然察觉的到,怀中人的身躯,正在逐渐变冷。   “不出一刻钟,他就会死——”   “他已经死了。”   ……   面具人的话,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回绕。   他周生的魔气也越发暴躁,整个人都带着一股蠢蠢欲动的杀戮气息。   就好像不杀人,便永远都无法宁静下来似的。   他渴望得到宁静。   但潜意识里,又有一道声音在不断地道:“我相信你。”   杀戮和对血的渴望,同这道声音紧紧的缠斗在一起。   想、想要鲜血……   唯有鲜血才能安抚他。   厉扶仞漆黑的双瞳中,甚至开始泛出阵阵红光。   怀中不断变冷的身体,更是在不断的加重这一切。   终于,名为“凤瑄”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崩溃的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9 23:59:14~2021-02-10 23:4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执念、浮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执念10瓶;28641309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黑影   凤瑄挣扎着从深渊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胸口处还不断传来火辣辣的钝疼。   缓了许久,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似乎被人放在柔软的草地上。   厉扶仞呢?   凤瑄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厉扶仞。   为什么厉扶仞不在自己的身边,他是不是出事了?   凤瑄拼命回忆,强忍着仿佛要裂开般的痛楚,凤瑄终于想起来:   他本来打算唤出梧桐枝,助他们二人逃出困境,可就在他召唤的时候,一道魔气忽然袭击了他!   梧桐枝没有出来,更不用谈什么相助了。   那厉扶仞呢?   凤瑄心中猛的一沉,他疲惫不已的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紧接着,嗅觉也随之恢复。   就在凤瑄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浓厚血腥味,疯狂的往凤瑄的鼻尖涌。   凤瑄只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血浆池中一般。   这浓厚的味道……   凤瑄心中更凉。   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终于坐起身来,然而入目的却是地狱般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景——   满地都是残肢断臂,无边的血迹仿佛要将整片树林都染成血红色。   望着眼前这一幕,凤瑄忍不住干呕了出来,手脚控制不住的开始干呕。   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心思顾忌自己,他麻木僵硬的爬起,心中控住不住的,来回反复的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   要是厉扶仞也在里面怎么办?   凤瑄踉跄起身,踏入血泊中,脑海中空白一片。   倘若厉扶仞也变成了其中的一员,恐怕连尸首都寻不齐了。   凤瑄浑身颤的厉害,大脑一片发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冲入血泊中,不顾冲天的恶臭,一遍又一遍的起身又蹲下,在残破的尸首中不停地搜寻黑衣的尸首,不厌其烦。   可尸首太多了。   根本找不到。   到最后,凤瑄几乎是在血泊中爬行。   他白皙的弟子服早在血泊中染的鲜红一片,湿哒哒的甚至还在往下滴血。   却衬的面色越发苍白脆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但即便如此,凤瑄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那一瞬间,凤瑄已经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担忧厉扶仞死后,自己无法飞升,又或是其他别的原因。   凤瑄终于想起来,他呐喊:“师父、师父快帮我找厉扶仞,求求你了师父。”   他召唤梧桐枝,可无论他怎么喊,梧桐枝都没有丝毫动静。   凤瑄立刻神识入体一查,之间梧桐枝的绿色灵气,已然枯竭到了极致。   即便如此,它还在竭尽全力的输出满是生命力的灵气,传输到凤瑄的浑身各处。   凤瑄知道,是梧桐枝救了自己。   他也看的出来,梧桐枝的灵气已经油尽灯枯,可凤瑄还是扑了上去,宛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带着哭腔祈求:“快!快帮我找找他,我知道你能找到他的。”   梧桐枝身上的绿光忽闪忽灭,片刻后,它在凤瑄惊喜不已的期待神情中,分出了一条细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细线。   绿色细线穿透凤瑄的胸膛,奄巴且极其吃力的向前蔓延。   它在指引凤瑄方向。   希望之火再次燃烧,凤瑄眼中光芒腾地再次微弱的亮了起来。   他急促起身上前,差点被绊倒。动作毫无章法的追着梧桐枝而去。   数息后,就在凤瑄即将走至血泊的边缘时,最后一丝梧桐枝灵光也忽的一闪,彻底消失了。   梧桐枝的灵气彻底消耗殆尽了。   凤瑄心急如焚,他打量四周,正欲再强唤出梧桐枝,动作却忽的一顿,视线彻底僵住——   就在他右前方,似乎站着一个若隐若现的黑色身影。   不管是身高还是体型,都和厉扶仞吻合。   凤瑄心跳开始加速。   他试探着开口,声音沙哑:“厉…扶仞?”   那人丝毫没有反应。   凤瑄按耐住砰砰砰跳个不停地心,再次开口:“是你吗,厉扶仞?”   作者有话要说:除夕快乐!!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宝贝崽崽继续快乐追文!!!   这两天一直被家里人强征为麻将大军中的一员,所以码字的时间有点少,明天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啾啾啾,感谢支持   感谢在2021-02-10 23:49:49~2021-02-11 23:5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月何皎皎、夕颜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尹若很乖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阿仞,你不要冲动   漆黑无边的树丛中,周遭一片寂静。   寂静到凤瑄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脏飞速跳动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   凤瑄喉间发紧,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眼中闪烁着微弱的期望光芒。   可光芒却随着长时间的沉默,渐渐暗淡下来。   他焦急的上前一步,正欲扬声再喊——   电光火石间,那道黑影如疾风般忽然一闪。   还不待凤瑄惊喜,不过眨眼睛的功夫,黑衣人影忽然间闪至了凤瑄的身前,他漆黑无光,好似冰冷冷的石头般的眼珠子转都不曾转一下,抬手提着凤瑄的衣襟将凤瑄举了起来。   凤瑄心中先是一喜,但在看清楚厉扶仞的瞳色后,又火速再次沉了下去。   他记得厉扶仞这幅模样,冰窖里厉扶仞斩杀妖兽的时候,正如他现在这般,面无神情,双眼漆黑一片,像一个来自地狱、没有情绪的杀手。   双脚离地的瞬间,凤瑄双手抓住了厉扶仞的手。   那手上几乎染满了血迹,其上腥臭的味道简直叫凤瑄作呕,凤瑄心中当即便有了结论。   地面上这群人,全死于厉扶仞之手。   他昏过去之后,蚀骨锁不知为何又出现了故障,被压制的魔煞之气冲涌而出,令厉扶仞失去了理智,杀死了所有人。   即便知道这双手沾满了血迹,凤瑄仍旧坚定不移的握紧了这冰凉的手。   他挣扎,被迫仰着脖子艰难的吐字:“厉扶仞,你醒醒,是我。”   他拍打着厉扶仞的小臂:“我…咳咳…我是凤瑄啊,你醒醒……”   凤瑄看到,在他说出“凤瑄”这两个字的时候,厉扶仞提起他的动作一顿。   凤瑄紧接着喊道:“师尊,师尊我是凤瑄啊,你的弟子,你不记得了吗?”   厉扶仞显然被凤瑄的话所触动,眉间紧锁,却在魔气的影响下,扣住凤瑄的手却越发用力,甚至爆出了一条一条的青筋。   凤瑄艰难的扣紧了厉扶仞的手,试图唤醒:“你想想,我知道这不是你,阿仞……”   厉扶仞痛苦的喘息,面色忽冷忽痛苦,显然两股意识正在他脑海中天人交战。   凤瑄抓紧时机:“阿仞,阿仞!”   厉扶仞终于不堪重负,他仰天痛呼出声,而后猛的一丢,竟直接将凤瑄丢了出去!   “嘭”的一声巨响,凤瑄后背狠狠的撞上了树干,他哇的又吐出一大口鲜血,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好似裂开了一般,痛苦宛若排山倒海般朝着袭来,眼前更是阵阵发黑,差点昏迷过去。   但凤瑄心底一直有道声音在呼喊:“别昏,别昏,还有厉扶仞。”   不知缓了多久,他强撑着掀开沉重的眼皮,昏暗模糊的视线里,厉扶仞宛若困兽,痛苦不已的发泄。   凤瑄心头隐隐传来钝痛。   他咬紧牙关,硬是拖着这幅残破的身体,誓死般走到厉扶仞身后,一把抱住了他,脸颊紧紧的贴在厉扶仞的后背处,声音里满是嘶哑的颤抖:   “阿仞,别这样,醒过来。”   他紧紧的抱着厉扶仞,不管厉扶仞如何暴动,始终不肯放手。   厉扶仞的声音愤怒而又痛苦,似乎还带着些含糊不清的呜咽。   凤瑄心痛如绞,抱着厉扶仞的腰际不断收紧。   厉扶仞虽然暴动不已,却好似记得凤瑄般,偏偏没有对凤瑄出手。   但即便是这样,凤瑄千疮百孔的身体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次凤瑄一个转身,迎面抱住了厉扶仞,他双手成圈挂在厉扶仞的脖子上,像安抚一个小孩一般,轻柔的拍打着厉扶仞的后背,颤着声不停地喊:   “阿仞你看看我好不好?”   “你别这样了,我害怕……”   凤瑄死死的将厉扶仞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个人的脑袋紧密无缝的贴在一起。   这一次,凤瑄终于听到了厉扶仞的声音。   “别……我……”   凤瑄将耳朵贴近,轻柔又紧张的询问:“你说什么?”   厉扶仞又说了一遍。   这次凤瑄终于全听清楚了。   凤瑄听清楚的那一瞬间,他眼眶控制不住的一酸,热泪几乎差点控制不住的滑下来。   控制好情绪的凤瑄只一个劲的不住念道:   “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还在,我还在……”   说着,他企图松开厉扶仞,好叫厉扶仞好好的看看自己,可他的手才有松懈的动作,厉扶仞猛的重新将人拉紧。   他视若珍宝般将凤瑄死死的扣在怀里,力度之大,似乎想要把凤瑄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凤瑄的情绪彻底崩溃,他任由厉扶仞动作。   耳边,却不断的回响起他放下听到的话。   厉扶仞说的是——不要离开我。   原来…原来竟是因为自己重伤,生死未卜,向来冷静的厉扶仞才会失掉理智,被魔气操控。   魔气失控之时,厉扶仞分明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杀掉了在场所有的人,却偏偏,一丝一毫都没有动自己。   就如同现在一般,哪怕厉扶仞痛苦到伤害自己,也没有动他。   凤瑄有力的回抱住厉扶仞,不厌其烦的在厉扶仞的耳边说“我不会离开”、“我不会离开的”……   语气坚定,就连凤瑄自己都分不清,他这究竟是为了唤醒厉扶仞,还是立下誓言。   但这显然远远不够。   凤瑄能感觉的到,厉扶仞身上的魔气波动,越来越大,甚至叫嚣着往凤瑄的身体里钻。   这是……魔气恶化了!   还不待凤瑄回过神,忽然间,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厉扶仞抱着凤瑄一转,带着凤瑄齐齐倒下,而后将凤瑄压在了身下。   “啊!”凤瑄惊呼出声。   此时厉扶仞一手扣住凤瑄的双手,高高举起按压在头顶,一手捏住凤瑄的下巴,眼中满是凤瑄看不懂的疯狂。   凤瑄觉得自己的下巴,好像要被捏碎了一般,他含糊不清的痛呼:“疼……”   厉扶仞力气却愈大。   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从厉扶仞的身上传来,叫凤瑄浑身汗毛倒竖,心中发凉。   他颤着哭腔:“阿仞,你不要冲动……”   厉扶仞漆黑的眼瞳中泛出红光,他根本不听,低头,狠狠地咬住了那不断开合的苍白双唇。   “唔唔唔……”凤瑄震惊到脑海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快乐快乐!啾啾啾!   粗长也要慢慢恢复,一天比一天长!!   感谢在2021-02-11 23:52:08~2021-02-12 23:5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月何皎皎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吻   缓了好久,凤瑄神识才终于归位。   他满脑子的不可思议:   厉扶仞这是在……亲他?   凤瑄呆呆的想。   与其说亲,倒不如说是啃咬。   此时的厉扶仞就像一头野兽,毫无章法的啃咬舔舐凤瑄苍白柔软的唇。   凤瑄只觉得唇上一阵火热,时而钝痛。   他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挣扎着躲开,可下颚被厉扶仞死死的捏住,凤瑄只能被迫仰头,无力的承受着。   炙热的吐息如同热浪般喷洒在凤瑄的脸上,热浪所至之处,脸颊上绯红一片。嘴唇更是被吮吸的鲜红欲滴,似晨间带露的红果。   凤瑄只觉得热浪汹涌,叫他喘不过气来。时间久了,凤瑄甚至开始头晕目眩起来。   他挣扎的动作也逐渐变得缓慢。   就在凤瑄即将承受不住,昏过去的那一瞬间。   厉扶仞仿佛察觉到猎物的虚弱,忽的松开了口。   顿时,清晰凉爽的空气迎面而来,凤瑄整个人仿若重新活过来了一般,他贪婪的,大口大口的拼命喘息着。   他喘息间,炽热的吐息一丝不落的全喷撒在厉扶仞的身上,厉扶仞眼中的红光越深。   凤瑄有气无力,眼神闪烁:“厉扶仞,咳咳,厉扶仞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他被厉扶仞扣在头顶的双手又是酸软又是火辣辣的疼痛,在微微发抖。   他语气又软又儒地安慰:“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我发誓。”   他眼神软儒湿润,好似某种初生的小动物般,眼中满是依赖和信任。   凤瑄说完,厉扶仞的动作确实僵持了片刻,他漆黑的双瞳眨也不眨的直盯着凤瑄,似乎在分辨凤瑄这番话的可信度。   凤瑄再接再厉,他试探的抬头,主动贴上了厉扶仞的脸颊,亲昵的蹭了蹭,又晃了晃自己的手,示意厉扶仞松开:“让我抱抱你。”   四目相对,凤瑄看到厉扶仞的眼波为动。   下一秒,厉扶仞竟当真松开了禁锢着凤瑄的大掌,又似期待的望向凤瑄。   他在等自己的拥抱。凤瑄心中清楚无比的想到。   凤瑄勾唇一笑,夜色下他双眼竟比天边的星辰还要亮眼,厉扶仞一时间竟为之失了神。   凤瑄佯装出拥抱的姿势,然而手心中,却凝聚起他最后的灵气,就是现在——   凤瑄欲拥抱的右手忽然反转为手刃,如闪电般朝着厉扶仞的后颈劈去。   如今他们处境凶险,杀了这批人,不知还会不会有别的人追杀上来。   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弓,撑不了太久,倘若他晕过去,难保厉扶仞一个人不会做出些后悔的事情来。   如今之计,唯有尽快将厉扶仞带回无念宗,先躲过此番危机,再谋他路。   凤瑄眼中坚定的光芒闪烁,然而就在他的手刃即将落下之际。   厉扶仞忽然抬头,在最后一刻,轻而易举的将凤瑄拦了下来,凤瑄心下大惊,一抬头,就看到了厉扶仞阴沉的仿佛要杀人般的脸色。   凤瑄心中大感不妙,浑身发毛,只觉让他马上逃跑,可还不待他起身,厉扶仞忽然倾身,将凤瑄牢牢压在身上,而后故技重施,再次将凤瑄的双手扣压在头顶。   “…你骗我……”厉扶仞只是不断的喃喃道,似自言自语般低语,然而他说话的语气,却令凤瑄毛骨悚然。   “…你骗我……”   凤瑄心惊胆战:“我没有骗你,阿仞,你相信我,”他哀求,“你相信我好不好……”   但这次,无论凤瑄如何放软,厉扶仞却再也不肯轻信了。   厉扶仞栖身再次凑上来,细密火热的吻落在凤瑄从额间、鼻梁滑下,最后发泄般舐咬住凤瑄的双唇,蹂躏般来回厮磨。   即便这般,厉扶仞还噩住般执迷道:“…骗我……”   每说一次,他的吻便又重了几分。   到最后,他眼中的漆黑之意,竟全被血光占领。   此时的厉扶仞双目赤红一片,当真便如同野兽一般。   吻在少年红肿的双唇流连许久,又逐渐往下,下巴、高高昂起的修长脖颈……   直到厉扶仞烫人的吻落在他的锁骨的时候,凤瑄彻底慌了。   “你要做什么!”   凤瑄挣扎着试图逃离,然而厉扶仞的吻却越发用力,几乎恨不得在凤瑄的身上刻上烙印。   仓皇挣扎间,凤瑄察觉到有东西抵在身上。   凤瑄整个人猛的一震。再也不敢乱动。   “阿、阿仞…我真的不走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厉扶仞的动作,短暂的顿了顿。   凤瑄眼中升起希望的光。   然而下一秒,厉扶仞的手,却毫不犹豫的,一把扯下了凤瑄的衣服。   凤瑄心中一凉,绝望笼罩在他心头:“阿仞,你不要冲动!”   厉扶仞的动作僵硬却坚决,他狠狠咬在凤瑄的脖子上,留下一个红痕。   凤瑄眼神几乎是哀求:“算我求你,求求你了……”   厉扶仞猩红的双瞳对上了凤瑄哀求的视线,他顿住动作,一只手温柔的覆盖在凤瑄的眼上扫过。   而后他低头吻过凤瑄眼角的泪水,声音嘶哑不已:“你是……我的……”   凤瑄看的出来,厉扶仞已经完全被这道意识控制住了。他心如死灰。   他闭上眼,今晚的厉扶仞一幕幕出现在他脑海里:   【不要离开我……】   【你骗我。】   【你是我的。】   忽然间,凤瑄脑海里闪过一个术法。   他心中顿时有了决断。   他一咬牙,睁开双眼:“好,你要疯是吧,我陪你。”   说着,他仰头,吻上了厉扶仞的唇。   凤瑄红着眼,学厉扶仞又凶又狠的吻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别看他短,我反反复复写了好久,都是精华!!   感谢在2021-02-12 23:51:10~2021-02-14 00:1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稀葫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不停   唇齿厮磨间,不知是谁先一时激动,情不自禁,咬破了对方的嘴唇,一时间淡淡的铁锈味萦绕在二人唇舌间。   和厉扶仞不要命却毫无章法的啃咬不同,凤瑄动作虽然生涩,但他招式显然要比厉扶仞强多了。   他颤着乌羽般的眼睫,生涩的伸出了试探的舌尖,触碰到了厉扶仞嘴唇。   这柔软的触感令厉扶仞浑身为止一怔,他错愕的倏然睁开双眼,嘴唇微张。   下一秒,还不待凤瑄又更多的动作,他便无师自通,很快熟练的将凤瑄吻的浑身发软。   许是这吻太过甜美,厉扶仞禁锢凤瑄的手,不知何时也松懈了下来。   凤瑄双手环住厉扶仞的脖子,将人用力一拉——二人上下间的位置瞬间互换。   凤瑄眼睫似蝴蝶的翅膀般,闪烁不停,放在厉扶仞身后的手,也并没有闲着。   唇舌交缠间,乘着厉扶仞没注意,凤瑄忽然在厉扶仞舌尖上咬了一口。   于此同时,他逼出自己的一滴精血,指尖划出灵阵图案。   凤瑄喘息着避开了厉扶仞,将二人的精血合二为一,精血很快壮大,在灵阵的加持下,在二人中间,化作一团圆润的白团。   白光照亮了厉扶仞紧锁的眉头,和他隐忍着,似乎即将爆发的阴沉面色。   紧接着,那白光仿若白炽,几乎照亮了整片森林,与此同时它不断放大,最后化作一个极其复杂的巨大阵法,刻入厉扶仞的身下。   厉扶仞眼中漆黑一片,他暴躁欲抱着凤瑄离开,却被凤瑄死死压住。   趁着厉扶仞彻底暴动,不肯配合前。   凤瑄按住厉扶仞的胸膛,一手又按在自己的心口前,闭眼,极其虔诚又迅速的说了句隐晦沉重的咒语。   说完,他闭眼,轻柔却又郑重的在厉扶仞唇上蜻蜓点水,留下一个淡淡的吻。   在白光的照耀下,他虔诚的好似天边不染尘埃的神仙。   哪怕厉扶仞失去了神识,也能感受的到少年此时至纯至洁的美。   就在厉扶仞发愣的片刻间,阵法再次光芒大闪。   一只通体纯白的灵体凤凰,尾翼华丽优美,嘴中携着一只梧桐枝,猛的从阵眼中一跃而出,高高的昂着修长优雅的脖颈。   它先是围着二人绕了数圈,最后亲昵的蹭了蹭的厉扶仞的脑袋。   停顿片刻后,它猛的一振翅,一跃至半空中,成了夜空中第二个月亮。   下一秒,凤凰仰天长鸣,它声似仙乐,响彻了整片大陆。   凤瑄睁开颤抖的眼睫:“这是我们家结为伴侣独特的阵法。立下这道阵法的二人,将此时此时不到分离。”   说着,他带着厉扶仞的掌心,落在自己跳动的心口前:“不信你摸。”   一道缓慢且虚弱的跳动声,透过触碰的掌心,一下又一下,传到了厉扶仞的心中,同他丹田处,一道不知从何出现的跃动声完全吻合……   也就是说,二人之间,时时刻刻如同触摸着一般,能时时刻刻的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厉扶仞眼波在阵法光芒的照耀下,像是有细碎的星光在闪烁。   凤瑄望着这样一双璀璨的双瞳,脸色苍白,却郑重其事一字一句道:   “所以,哪怕全世界与你背离,我也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你身旁,永远不会离开你。”   “永远。”   阵法的光芒逐渐消退,偌大的树丛再次漆黑昏暗下来。   夜色下,凤瑄忽然拥住了厉扶仞,如同那只灵气凤凰般,也亲昵的蹭了蹭厉扶仞的脸颊。   “这次,你会相信我了吧?”   厉扶仞得到了承诺,似乎彻底安静了下来,凤瑄心中松了口气,正准备将人拉起来,领回无念宗去。   忽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相信你。”   凤瑄起初一愣,很快惊喜若狂的后退一看——厉扶仞眼中的黑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此时明亮清澈的双瞳,正带着难见的温和之色。   厉扶仞醒来了!   凤瑄欣喜的差点叫出声来,他喘息着,满脸的不可思议,而后紧紧的抱住了厉扶仞,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   厉扶仞拍着凤瑄的背无声安慰。   凤瑄偷偷抹掉眼角的泪水,他手颤的比方才还要厉害,却是激动的:“我真的好害怕,害怕我救不了你,害怕你永远都是那样……”   “是我不好,别害怕。”   他紧紧的抱着厉扶仞,一时间竟不知道心中究竟是何滋味。   片刻后,他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理智的分析:“这地方我们不再待了,得赶紧离开。”   他说完,厉扶仞却没有答话。   凤瑄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他将人拉开一看,只见厉扶仞面色苍白如纸,竟不知何时已经晕过去了。   定是厉扶仞方才透支的灵气太多,身体大受损伤,他又不像自己,有梧桐枝相助,此时恢复过来,便再也承受不住的昏过去了。   凤瑄心急如焚。   这镇上必然还有其他欲对厉扶仞不利的人,况且他刚刚施展的阵法也颇为招摇,恐怕很快就会有人赶过来,他们绝对不能再逗留了。   凤瑄想罢,拖扶起不省人事的厉扶仞,又艰难的背在了背上,一深一浅的朝着无念宗的方向行去。   ……   厉扶仞重创昏迷,凤瑄同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梧桐枝灵气有限,能将凤瑄从鬼门关拉回来,留下凤瑄一条命,几乎已经耗费了它所有的灵气。   凤瑄本就拖着一副残破的身体,又受了厉扶仞一掌,还要施展阵法。此时的情况,比之厉扶仞好不了多少。   他艰难的背着厉扶仞,一步一停,头晕眼花,好几次都差点昏过去,身上各处更是时刻传来割肉刮骨般的痛楚。   不过片刻的功夫,凤瑄已经冷汗淋漓,双齿控制不住的发颤。   但凤瑄知道,倘若他倒下了,恐怕二人都将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他不能停。   凤瑄的下唇已经被咬的鲜血淋漓,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每一步,都痛苦的恨不得死掉。   但他不能停。   一想到背上的人危在旦夕,纵使前路刀山火海,他也要咬牙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4 00:13:36~2021-02-14 23:5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救   纯阳城位于无念宗的山脚下,距离本不远。   然而对于此时的凤瑄而言,却艰远宛如登天。   凤瑄甚至脑海空空,不知自己将去向何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能停下,不能停下……   这个念头撑着凤瑄最后一口气,从天黑走到天亮,又从天亮走到天黑。   终于在第二个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凤瑄终于看到了无念宗的大门。   凤瑄沉寂的双瞳兀的一亮,他舔了舔干燥枯裂的嘴唇,心中激动不已。   到了,他们就要到无念宗了。   厉扶仞对裘子晋这么重要,裘子晋绝不会丢下重伤的厉扶仞不管。   只要进了无念宗,他们就安全了!   一想此,凤瑄的步伐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他看到,无念宗宗门处,几个守门的弟子发现了他这边的动静。   但这些人一看到凤瑄背上的黑衣身影,通通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笔直的站在原地,冷冷的望着这一切。   这一切自然也被凤瑄看在眼中。   好在他也从未奢望无念宗弟子会帮助他们,别说施以援手,只要不趁机落井下石,凤瑄便满意了。   凤瑄重重的咳嗽着,脚步虚浮,死死压牙撑着最后一口气,才强撑着迈出每一步。   眼看着无念宗大门就在眼前,他们即将安全的时候,一道人影不知从哪边出现,直接提剑拦在了凤瑄的身前。   那人抱着剑,眼神一一从厉扶仞的高领、黑衣、令牌上扫过,边漫不经心似的问:“你背上背的人,就是厉扶仞吧?”   凤瑄不动声色的凝眉,眼神骤深,却并不答话,只转弯欲绕过这人,尽快进宗。   可他却再次被拦了下来。   那人认准了厉扶仞的身份,根本不在意凤瑄的回答,直接要人:“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把人留下,你可以走。”他指着身后的无念宗宗门。   同凤瑄说这句话时,眼神也同样在打量宗门弟子的神色,判断着他们对厉扶仞的态度。   凤瑄同样望去,只见那群弟子一个个,都避开了他的视线,显然都并不欲插手这场公然抢人事件。   凤瑄喉头一紧:“让开。”   说着背着厉扶仞欲走。   然而这次,十来人同时上前,死死挡住了凤瑄的去路。   那人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来同你谈条件的?”   他锐利的视线来回打量,若有所思:“想必,你就是那个凤瑄吧?”   “果然和传言中的一般无二,怎么,你就这么喜欢当魔修的狗?”   凤瑄的掌心狠握成拳,但面上,却冷静的一如既往。   他没有回答这人的话,反倒是隔着人群,对守门弟子遥喊道:   “你们当真觉得放任不管,事后子晋仙尊会放过你们?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子晋仙尊对厉扶仞的重视,你们可都是见过的。”   隔着人墙,凤瑄看不到这群人的神情,但凤瑄却被狠狠地推倒在地:   “说什么呢!你以为你能活着走?”   他眼带忌惮:“只要你二人死了,还有谁会知道?”   他这话自然不仅是对凤瑄说的,更是说给那边的弟子听。   凤瑄本就半分气力都没有了,这么一被人推搡,顿时重重的跌倒在地,又猛的吐了一大口血,眼前阵阵发黑。   即便如此,他还是牢牢将厉扶仞护在身下,丝毫不敢松懈。   “呵,果然不愧是狗。”   那人冷笑:“不枉我们在此处蹲守数日,死不足惜。”   凤瑄自知自己已是强弩之弓,远不是这群人的对手,他知道,眼下他们若是想活下来,只能靠这群弟子。   于是凤瑄咬牙喊道:“倘若我们死了,子晋仙尊必然追查,到时候在场的你们,以为能躲得过去?”   凤瑄还欲再喊,忽然间,一人扯了扯凤瑄的衣袖。   一道微凉却镇定的声音靠在凤瑄的耳边轻声道:“不必浪费口舌,他们不会出手。”   凤瑄先是一愣,而后又惊又悲的攥住了厉扶仞的掌心。   厉扶仞便轻声在凤瑄耳边低语:“我有办法。”   凤瑄半信半疑:“当真?”   厉扶仞将凤瑄推开,沉声:“你们要找的人是我,和他没有关系。”   凤瑄眉头一紧,正想反驳,却看到厉扶仞坚定的朝他眨了眨眼。   凤瑄知道,厉扶仞这是让自己相信他。   虽然不知道厉扶仞的计划是什么,但凤瑄迟疑片刻后,还是决定相信厉扶仞,他起身闷闷:“我和他没关系。”   然而凤瑄话音还未落,就被身后的厉扶仞定住了身形。   凤瑄迷茫的站在原地。   厉扶仞绕过凤瑄,捂着胸口,艰难的走到凤瑄身前,对领头人郑重道:“放过他,是死是活,我任由你们处置。”   凤瑄不仅被定住了身形,同样被封住了声音,他无措的目睹着眼前这幕,愤怒到手臂颤抖。   众人显然也并没有料到这样的画面,一时间面面相觑,众人神色各异。   一人率先回过神来,满脸不怀好意的恶意:“任我们处置?”   他视线贪婪且不怀好意的从厉扶仞姣好的面容上扫过:“随便我们做什么?”   此人乃是出了名的好色重欲之徒。   他话毕,众人皆心照不宣的哄笑起来。   这自然只是羞辱厉扶仞的玩笑话。   临头人稍作思卓:“你所言当真?”   凤瑄闻言,双眼通红,写满了拒意。   可厉扶仞却并没有回头。   他虚弱却又坚定道:“当真。”   说着,朝着宗门弟子似漫不经心般遥道:“我死了也就罢了,但他可是无念宗正规弟子。”   宗门弟子们面面相觑,在厉扶仞的话中,有了定夺。   这群人虽扬言要斩杀二人,但这二人中,厉扶仞乃是煞体,是魔修,杀了他天下人人称快,没人能说他们什么。   可这凤瑄不同,他虽然同厉扶仞走的近,但归根结底,还是无念宗的正规弟子,就算有错,也绝对不到他们这群外人来处置。   厉扶仞的这番话,同样也点醒了他们。   他们本就杀不得凤瑄,若是能用凤瑄和厉扶仞做交易,何乐而不为?   这般想到,临头人爽快的答应了厉扶仞的要求:“好,我们的要求是,你不能反抗。”   厉扶仞看起来虽然虚弱,但有关煞体,便是半点也不能懈怠。   树林中的那一群人,不也是莫名其妙的惨死了吗?   厉扶仞答:“好。”   他眼神示意,无念宗弟子立马跑过来,将凤瑄带离了人群。   凤瑄眼神哀求,想要留在厉扶仞的身边,可厉扶仞却只是沉默着目送他离开。   “如此,你可满意?”   “嗯,”厉扶仞望着凤瑄的背影,语气不由自主的沉了下来,袖中的手掌紧攥成拳:“满意。”   他话音未落,一道灵气猛的打入他的胸膛。   厉扶仞脸色瞬间灰白,他捂着胸口闷哼出声。   众人面色凝重的讨论:   “不愧是煞体,常人若是受下这一掌,恐怕早就不行了吧?”   “谁说不是呢,这种天生邪物,就该尽早除尽,谁知道将来它们会变成什么模样……”   ……   众人好似试探般,一道一道的灵气,不断地从四周落在厉扶仞的身上,每一道都几乎能让人瞬间致命。   可偏偏厉扶仞便能扛下来。   这显然已经远远超过了常人的能力。   于是,厉扶仞每受下一道攻击,众人的脸上就是一凝。   直到厉扶仞伤痕累累的单膝跪在地面上,满脸是血,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的时候。   终于有人害怕的提议:“我们一起出手,杀了他吧,一刻不杀他,我便一刻不得心安。”   这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众人纷纷提剑,剑指厉扶仞。   这时候,封禁住凤瑄的灵气,终于被凤瑄冲散。   每一个人反应过来,就看到凤瑄冲向了厉扶仞。   与此同时,众人的剑,也终于落了下来。   “不——!!”凤瑄想要阻止,可他早就精疲力尽,一个不慎,狼狈不已的摔倒在地。   他看到,厉扶仞抬眼,朝他做了一个动作——他捂住了他的心口。   这样,他就能通过咒术,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凤瑄声嘶力竭:“不要——!!!”   就在刀剑即将落在厉扶仞身上的瞬间,一道看起来薄弱,却又坚固异常的结界,顷刻间将厉扶仞整个人笼罩了起来。   众人同时一愣,还不待他们回过神来。   下一秒,一道震怒的声音响彻了全无念宗:   “谁敢动本尊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4 23:55:57~2021-02-15 23:5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你5瓶;要喜欢我吗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生死   这声音仿佛实质性一般,落尽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只觉得头脑嗡鸣一片,声音入耳的一瞬间,头疼欲裂。   仅仅只是一道声音,便能有如此之大的威力,来着是何人,自然不言而喻。   众人心中同时一紧,警惕不已的掉头后退。   有不甘心之人,狠狠地一剑朝厉扶仞胸口刺去,欲速将厉扶仞杀死,以绝后患。   然而他的剑才落到厉扶仞身上,整个人便如同残叶般被震飞了出去,甚至连句话都来不及说,直接昏死了过去。   众人脸色愈发凝重,纷纷后退。   下一秒,一道修长的白衣身影出现在厉扶仞身边。   他一挥手,一道势不可挡的强大灵气,带着摧枯拉朽之劲,直直朝着人群冲去。   众人避不可避,还未反应过来,一群人便瞬间溃不成兵,抱着胸口连连后退起来。   裘子晋一摔衣摆,神情冷咧如霜,指着厉扶仞的身子:   “谁伤了他的身子??”   裘子晋面沉如水,眼中满是压不住的滔天怒火。   他不过一招,便叫所有人毫无招架之力,此时谁若是站出去认了这个罪名,无异于自寻死路。   因而众人皆低着头,神情各异,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的。   裘子晋冷呵一声,抬掌,一掌落在了人群中,又将一人打的昏死了过去。   裘子晋勾起唇角,满脸冷笑,语气冰冷:“他剑上的血最多。”   众人仓皇将剑往身后藏。   裘子晋又提剑重斩:“他修为最高。”   “他袖口有血迹。”   “他站的最近。”   ……   每次挥剑,裘子晋都会吐出冰冷冷的数字。几乎是一句一剑一人。   不过片刻的功夫,无念宗前已经没剩下几个站着的人。   即便站着,也都眼神空洞,两股颤颤,几欲倒下——不是他们不想倒,而是率先跪下的人,也都死在了裘子晋的剑下。   杀到只剩下四五人的时候,裘子晋终于收起了寒水。   他冷冷望着剩下数人,仿佛在看死物,猖狂又不屑:“你们几个给本尊听好了,本尊的人,哪怕他是魔神在世,也绝轮不到你们这些废物处置。”   裘子晋阴恻恻道:“本尊今日就是要告诉天下人,本尊既能救你们,自然也能杀你们。”   “倘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本尊便杀全天下个片甲不留,可听懂了?”   那几个人哪里受得了裘子晋这般威压,早就颤抖着匍匐在地上,只一个劲的求饶:“懂、懂了!”   裘子晋不耐烦:“滚。”   众人便如同听到了圣旨般,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凤瑄目睹完这一切,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一抬头,却对上了裘子晋冰冷的视线。   凤瑄心中一凉,裘子晋这是在怪自己带厉扶仞出去了。   他知道只要回来,绝对躲不过裘子晋这关,却还是没有想到。   但是凤瑄已经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了。   一想到厉扶仞暂时安全了,裘子晋一定会救他,凤瑄心中的巨石便完全落了地,与此同时,一道又一道的疲惫和疼痛,不住的翻涌上来。   凤瑄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彻底的昏了过去。   ……   裘子晋提着厉扶仞,神色冷漠的路过浑身是伤的凤瑄,一言未发。   众弟子生怕裘子晋处罚,没有裘子晋的安排,自然也不敢私自救下凤瑄。   望着裘子晋的背影,众人同时对视一眼,揣测到,依着子晋仙尊的态度,恐怕是不愿意救凤瑄了。   又忍不住感到懊悔,从前众人都传言,子晋仙尊对这煞星分明爱理不理,平日里视若无睹,他们这才敢放任这些人欺辱厉扶仞。   但从今日之事看来,厉扶仞这个煞星在子晋仙尊心中的位置,分明是重之又重。   哪怕和全修真界修士为敌,子晋仙尊也会以一己之力护下厉扶仞。   几人同时心道:这无念宗,可能要变天了。   众人如今只祈祷,希望子晋仙尊,以及厉扶仞苏醒过来之后,能放过他们。   几人战战兢兢的目送着裘子晋远去,忽然间,裘子晋又站住了,却没有回头。   众人心中顿时打鼓般砰砰砰跳个不停,指尖发颤,他们方才可也目睹过子晋仙尊杀人不眨眼的模样。   虽然他们几个是内门弟子,和外面的那些人不一样,可他们知道,子晋仙尊和宗主不一样,子晋仙尊向来随意而为,就连宗主都管不住。   倘若子晋仙尊要杀他们,便是宗主亲临,也救不了他们。   冷汗刷一下淌下来了。   就在这几人即将下跪认错的时候,裘子晋冷淡到丝毫不带情绪的声音轻描淡写的响起:   “把人带进来。”   说完,裘子晋看也不看,带着厉扶仞彻底消失。   众人一愣,很快想起原来裘子晋说的是凤瑄,于是又一阵手忙脚乱,忙不迭小心翼翼的将凤瑄送上了紫云峰。   ……   神识浮沉,眼前似乎有人影不断来往闪烁。   耳边时不时传来断续讨论的声。   “长老,阿瑄的情况怎么样了?”问话之人似乎很是担心。   凤瑄迷迷糊糊的想,这是谁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哦,他想起来了,这是衡永思的声音,凤瑄乍一想到衡永思,眼睫迅速的颤了颤。   紧接着,凤瑄想起更多。   他记得他们二人在被追杀,厉扶仞昏过去了,他背着厉扶仞回宗门……   现在衡永思也在,也就意味着……他成功了,他们被救下来了。   凤瑄想及此,又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回答:“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且伤及肺腑,伤势太重,情况可能不太乐观。”   衡永思显然很是担心:“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伤的太重,能不能醒来是一回事,醒来之后还能活多久又是另外一回事。”   房间内忽然一静。   片刻后,衡永思声音哽咽:“怎么会……”   脚步声响起,替他看病的长老似乎走掉了。   又有人安慰衡永思:“别担心了,阿瑄运气好,一定会挺过来的。”   隔着眼皮,凤瑄看到一道黑影坐在床侧,那人握住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凤瑄心下一暖,他知道,这是衡永思。   可没多久,他就察觉到,有一滴又一滴,豆大的温暖的东西,吧嗒吧嗒的落在他的手上。   凤瑄起先还明白是什么,但一会后,他听到了衡永思微微啜泣的哭声。   凤瑄脑海一片空白,满脑子想的都是——衡永思这是……哭了?   是因为替他救助的长老说的那番话?   凤瑄突然慌张起来。   其实他听到长老那番话的时候,并不感到意外。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裘子晋先前就提点过他,被万年寒气缠上的,至今就没有几个活下来的。   如今又重伤,伤上加伤。   在准备回无念宗的路上,凤瑄便早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他竟还活下来了。   衡永思的眼泪止不住的落在凤瑄的手上,传来阵阵暖意。   就是将死的时候,凤瑄都没有难过和害怕,然而听着衡永思的哭声,凤瑄心中揪起来似的。   他真想醒过来安慰衡永思,告诉他:不要难过,我没事。   可别说是安慰了,他就是眼皮子都掀不起来。   昏昏欲睡间,也不知道衡永思哭了多久。   再有意识的时候,房间内寂静一片,空无一人。   太安静了。   白日的时候觉得来往的人吵。   可一个人的时候,思及白日里的喧哗,又忍不住心中落寞,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想到了厉扶仞,心中担忧,不知道厉扶仞现在如何。   想到了梧桐枝,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最后……又想到了白日里的衡永思。   说实话,其实对于生死,说不在意、不难过,也是假的。   一想到自己可能至死都没有飞升,而是悄无声息的,毫无意义的死在某个角落,永远也见不到师父的时候,凤瑄只觉得心口阵阵发闷,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楚。   他为厉扶仞出生入死,刀山火海毫不犹豫。看起来像个顶天立地的小神仙。   可是……   可是他也好怕啊。   万年寒气什么时候会再次发作,他这身体还能活多久,什么时候才能报完恩情,师父在哪里?   凤瑄昏昏沉沉间想,落了几滴泪,又昏昏沉沉间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5 23:52:02~2021-02-17 00:0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局变   数月后,昏睡的凤瑄有所好转。   虽还没有清醒,但凤瑄却已经能熟练的操控自己的神识。   几乎是第一时间,凤瑄便立马查看起梧桐枝来。   那日情况紧急,梧桐枝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却迫于他的命令,强行运行。   不用想,凤瑄都知道,梧桐枝的情况,定然不会太好。   神识才一入体,凤瑄心瞬间揪了起来——   果不其然,何止是不太好,梧桐枝的情况,比他预测的要糟糕多了!   原来翠绿蓬勃的梧桐枝,如今通体枯黄,树枝干裂,叶片枯黄萎缩,哪还有半分从前灵气充沛之状态?   叶片轻薄脆弱的好似一张薄纸,一阵风便能将树叶吹成灰烬带走。   像路边败落的无用枯枝。   脆弱到凤瑄甚至不敢用神识抚摸——他怕梧桐枝承受不住,顷刻间化作灰烬。   凤瑄的心好似被大手狠狠攥住一般,又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入他的心头,血一滴一滴地从他的心头滴落。   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早知过度使用会对梧桐枝带来不可逆的伤害,可他却还是……   悔恨、痛苦,潮水般涌上凤瑄的心头。   凤瑄面如死灰的想,都怪他太弱了,连师父最后弥留的梧桐枝都保护不了。   他当真是个废物。   枯败的梧桐枝仿佛油尽灯枯的老人,唯独枝头顶端,仍旧保留着最后一小丝绿意。   新包发出两片孱弱的嫩叶,嫩叶簇拥着一个紧闭的小花苞,似含羞带怯的美人。   这花彻底盛开之日,也就是他飞升之时。   凤瑄不断的在心底告诉自己:   只要等到花开了就好……   花开了就好……   ……   凤瑄身体逐渐恢复的这几个月里,修真界似乎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衡永思来看他的次数显然变少了,且每次来的时候,凤瑄都能察觉到,衡永思语气之中满是担忧。   好几次,凤瑄都听到衡永思和白乐荣谈论起如今修真界内的局势:   沉寂千年之久的魔族忽然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血洗数个修真界大宗门。   有不知名的传言道,其实千年前子晋仙尊斩杀的那位,根本就没有死,他暗中休整了千年,准备卷土重来!   当年那位大魔头的恶名,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惧。众修士顿时人人自危。   一时间仙魔二界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几乎到了箭弩拔扈的地步。   魔族来势汹汹,众人都道,这场仙魔大战已经避不可避。   魔修到处作乱,民不聊生,各宗门便下派弟子于各处斩杀作恶的魔修。   也是因为此,衡永思来凤瑄处的机会,才会少之又少。   这次,衡永思又领到了一个任务,今日,是来同凤瑄道别的。   “阿瑄,”衡永思的声音里带着股愁意,他苦笑,“抱歉,我可能又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能照顾你了。”   凤瑄神识早已恢复,却不知为何,却迟迟无法控制身体,这才无法清醒过来。   他只能无声的听着衡永思的告别。   “阿瑄……他们都说你醒不过来了,但我不信,你那么厉害,定然会醒过来的。”   凤瑄默默的听着,忽然间,他察觉到一只温暖粗糙的手掌,安抚似的蹭了蹭他的额头。   “……答应我,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可以吗?”衡永思语气中满是期待,可回答他的,却只有无尽的沉默。   “希望下次我再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好了。”   衡永思说完,带着任务下山了。   衡永思出任务的频率越来越高,也就意味着,仙魔二界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凤瑄忍不住开始担忧,厉扶仞的状态。   厉扶仞天生煞体,如今二界关系紧张,他在无念宗内的处境,恐怕只会更难过。   修养的这段时间,常有相熟的人来看望你,就连白乐荣都来探望过好几次,偏偏厉扶仞,一次都没有来。   凤瑄越想越担心,没日没夜的挣扎,一心只想着能早日恢复清醒。   哪怕恢复的过程再痛苦再枯燥,凤瑄都咬牙撑了下来。   在凤瑄的不懈努力下,身体开始逐渐恢复知觉。   先是手指,慢慢的到手掌、小臂、躯干……   终于有一天,凤瑄颤抖着掀开了浓密的眼睫,奇迹般的彻底清醒过来了。   这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无念宗。   然而,凤瑄却仍旧没能等来厉扶仞,反倒是,等来了裘子晋。   裘子晋阔步迈入,似笑非笑:“你倒真是命硬。”   凤瑄垂眼行礼:“多谢仙尊不杀之恩。”   “哦,你倒是说说,犯了什么错?”裘子晋挑挑眉,语意不明。   凤瑄:“弟子……私带厉扶仞下山。”   裘子晋冷哼:“是该死。”   凤瑄眼神一沉。   裘子晋又忽然冷笑:“天真,你以为,本尊不杀你,就是放过你了?”   凤瑄抬头,对上裘子晋幽深不见底的双瞳,脸色茫然,但很快,他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焦急询问:“厉扶仞他?”   裘子晋背过手:“死不了,倒是……”   他望着凤瑄满眼的玩味:“变的更好玩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双更,不双更我倒立吃饭。感谢在2021-02-17 00:01:32~2021-02-18 23:5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明月何皎皎、夕颜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九公子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失忆   裘子晋脸上分明带着笑意,凤瑄的心,却兀的沉了下来。   他知道,定是厉扶仞出事情了。   思及裘子晋从前对厉扶仞的所作所为,凤瑄眼中顿时凝起寒意。   他垂着头,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裘子晋说完,自顾自满意的走了,临出门前,还不忘给凤瑄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裘子晋一走,凤瑄立刻捂着伤势,寻着厉扶仞而去。   数月的时间里,一切似乎一如既往,却又好似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凤瑄寻到厉扶仞住处的时候,破天荒的,白乐荣也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裘子晋解开了紫云峰对白乐荣的限制。   远远的,凤瑄便看到,白乐荣满脸笑意的正同厉扶仞交谈着,二人聊的显然很是投入。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凤瑄的脚步,不由自主的一顿。   凤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感觉似乎有一道无形的透明的壁垒,挡在了他的身前,叫他难以迈动步伐。   裘子晋意味不明的话却不断在凤瑄的脑海里响起。   倘若不是厉扶仞出了什么事情,裘子晋绝对不会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   凤瑄攥紧了手掌,强行破开了这道无形的壁垒。   他靠近的时候,厉扶仞似有察觉般的抬头,他抬眼扫来,二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凤瑄的心忽然一颤。   这是他们二人自纯阳城险境,从众人的追杀中逃脱,又历经数月后的第一次相见。   凤瑄立刻眼睛便又热又酸——他受伤濒死的时候没有哭,安抚入魔的厉扶仞的时候没有哭,千里背负厉扶仞逃亡的时候没有哭。   然而此刻,他不过遥遥同厉扶仞对视了一眼,他却几乎要控制不住的落下泪了。   太好了,凤瑄忍不住的想到,厉扶仞没有事,他还好好的活着。   凤瑄喜悦、激动的视线,毫不忌讳的将厉扶仞上下扫视,直到确定厉扶仞身体已经完全康复,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凤瑄视线终于再次上扬,然而却对上了厉扶仞微眯满带审视的双眼。   凤瑄心中当即就是一个“咯噔”,脑海中空白一片。   不对。   厉扶仞的眼神不对。   白乐荣察觉到厉扶仞的视线,他回过头,同凤瑄对视了一秒。   凤瑄看到,白乐荣的眼中闪过片刻的惊慌,他很快避开自己的视线,不安的追逐着厉扶仞的神情。   白乐荣小声在厉扶仞耳边提醒:“这是你收的弟子,凤瑄。”   然而白乐荣说完,厉扶仞脸上却仍旧是那副警惕的神情。   白乐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凤瑄却宛若晴天霹雳,一阵恍惚。   白乐荣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要向厉扶仞介绍自己,为什么厉扶仞这么久都没有看望过他,为什么厉扶仞的眼神,这么……陌生,且冰冷?   疑问一个一个在凤瑄的心中响起。   他又想起裘子晋的异常。   凤瑄心中,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却又完全合理的想法。   他面色苍白,视线死死落在厉扶仞的脸上,想要从厉扶仞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来。   可惜他失败了。   他看到厉扶仞眉间轻皱,怀疑且陌生的道:“凤瑄?”   凤瑄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厉扶仞喊出他名字的瞬间,凤瑄便知道,他那看起来毫无缘由的猜测,是对的。   白乐荣尴尬一笑,他上前将凤瑄拉近,面带局促的笑意解释道:   “阿瑄,自从上次回来之后,阿仞的记忆就出了点差错。”白乐荣顿了顿,眼神试探,“他好像……不记得你了。”   白乐荣每说一个字,凤瑄脸上的苍白之意,就更加一分,直到听到最后,凤瑄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   喉头像是被人扼住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乐荣同凤瑄解释完了,又转头,笑意盈盈的对厉扶仞道:“阿瑄是你唯一的弟子,你真的全部都忘了吗?”   厉扶仞漆黑视线从凤瑄苍白的面容上扫过,他没出声。   但他沉默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的回答。   但凤瑄眼中,还暗藏着最后一丝期待。   他告诉自己,这或许只是厉扶仞为了应对裘子晋用的一种手段,或许厉扶仞称自己失忆,是有原因的。   “阿仞?”凤瑄声音枯涩。   厉扶仞闻言,深邃的视线如剑般从凤瑄身上剐过,他好看的眉间皱起,语气显然不太妙:“既然是师徒,便叫我师尊。”   凤瑄眼中,那最后一丝神采也彻底褪去。   厉扶仞忘记他了,彻底。   但厉扶仞却没有忘记白乐荣,且对白乐荣的态度,越发亲昵,宛如最初。   凤瑄心中苦涩地猜想,或许,厉扶仞把和自己相关的一切都忘记了,包括那些和白乐荣有牵扯的事情。   凤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再抬头的时候,眼前早已不见了厉扶仞的身影。   白乐荣试探似的开口安抚:“阿瑄,你…还好吧?”   他眼带担忧,但这担忧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有白乐荣自己知道。   凤瑄稍稍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勉强回了句:“我没事。”   白乐荣便开始解释起厉扶仞的情况来:   “其实一开始,阿仞还不是这样的。”   凤瑄眼神一凝,不动声色的仔细听。   “我听医师说,阿仞当初昏迷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喊着…”白乐荣说着,抬眼朝着凤瑄看了一眼,“…还在喊着你的名字。”   “那时阿仞伤的实在是太重,就连修为最高深的医师们都无能为力,已经放弃。好在子晋仙尊一直竭尽全力的救助阿仞,这才将阿仞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白乐荣眼中狂热,无不羡慕道:“子晋仙尊对阿仞当真上心,不惜与天下人作对也要护下阿仞不说,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哪怕损伤自己修为,也要救下阿仞。”   凤瑄敏锐的从中抓到了关键:“你说厉扶仞是裘子晋救下来的?”   凤瑄想到裘子晋房中那些诡异的秘法,不待白乐荣答,又追问:“他一个人,别的医师都不曾插手吗?”   白乐荣不明所以:“自然!子晋仙尊为了救阿仞,自己都受了伤。仙尊对阿仞的重视程度,全无念宗弟子都看在眼中。”   呵,重视?   凤瑄在心中冷笑。   厉扶仞是裘子晋的“血库”,裘子晋自然重视的不得了。   见凤瑄神色不对,白乐荣又含含糊糊的解释:“阿仞身体也才恢复没多久,我本想告诉阿仞关于你的事情,但仙尊说让阿仞多休息会,我才……还未将你的事情告诉他。”   裘子晋裘子晋,又是裘子晋。   厉扶仞失忆的事情,绝对和裘子晋脱不了干系。   凤瑄又想起裘子晋房间里诡异的血阵,他必须得尽快搞清楚这些血阵的作用。   只有掌握了裘子晋的意图,才能阻止他。   至于厉扶仞……   一想到厉扶仞,凤瑄的双眼又暗淡了下来。   凤瑄不断的安慰自己:虽然失忆,忘掉了自己,那也总比失去性命要强。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况且,凤瑄总觉得,厉扶仞的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   他想的真入神,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忽然出现:“见过了?”   凤瑄猛的抬头,裘子晋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他抱着剑,嘴角勾出寒意。   凤瑄垂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起。   裘子晋的声音似鬼魅般:“怎么,很难过?”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凤瑄的回答,一边轻柔的擦着剑,一边自顾自道:   “你拼劲了性命救下的人,转眼却将你抛在脑后。”裘子晋好笑道,“甚至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这种感觉,可还喜欢?”   凤瑄垂头,只是沉默。   裘子晋神情一变,忽然发难,他兀的扣住了凤瑄的脖子,将人抵在树干上,五指收紧:   “怎么不说话了?”   裘子晋冷冽如霜,面色阴沉到凤瑄丝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杀了自己。   事实上,裘子晋也并没有留手的意思。   裘子晋冷笑,眼中满是漆黑的怒火:“你竟敢背着本尊,擅自带厉扶仞下山,嗯?你想带他去哪里?”   凤瑄被扼住喉咙,呼吸都变成一件奢侈的事情,更别说说话了。   但他仍旧仰着头,目光坚决的对上了裘子晋的视线,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裘子晋咬牙:“本尊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   这一刻,凤瑄甚至清晰的感知到了裘子晋的杀意——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凤瑄知道,裘子晋根本就不会放过自己。   厉扶仞的身体究竟有什么用处?为什么裘子晋这么在乎?   凤瑄眼神固执,哪怕被裘子晋的杀意笼罩,也丝毫不退却。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然而,就在凤瑄即将昏过去的前一秒,裘子晋忽然一震,他回想起什么似的神情恍惚,松开了扣住凤瑄脖颈的手。   裘子晋面色阴沉的后退数步,避开凤瑄的双眼。   凤瑄喘息着跌靠在树干上,后背和脖子同时传来火辣辣的痛楚。   再一抬头,这次,裘子晋怒气冲冲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凤瑄捂着尚未痊愈的伤口,来不及思考裘子晋忽然放过他的原因,喉头一甜,嘴角淌出血迹。   他伤势本就未愈,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顿时眼前发黑,不得不就地坐着休息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凤瑄察觉到身体好了些,正准备起身。   忽然间,一只通体漆黑的靴子,停在了凤瑄的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先欠一更。感谢在2021-02-18 23:58:02~2021-02-20 00:0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2个;夕颜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叫爸爸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契约   凤瑄寻着视线往上。   黑靴黑衣,高领将半个脖颈仔细遮掩,再往上,一双漆黑无光的眸子,毫无情绪的从上往下俯视着。   厉扶仞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特意折回来,莫不是……还记得自己?   凤瑄双眼一亮,起身,紧张到有些磕巴:“……阿仞?”   厉扶仞眉间一皱:“我是你师尊。”   凤瑄呆愣,随即难看的一笑:“……师尊。”   凤瑄垂眼,掩盖住眼中的情绪:“不知仙尊找弟子有什么事?”   他话音还未落,忽然被人逼近,一股不容反抗的气势叫凤瑄逼得凤瑄后退一步,紧靠在树干上。   凤瑄紧张又无措,一抬头,便对上厉扶仞捉摸不透的视线。   这样的厉扶仞充满陌生的威慑力。   凤瑄想逃,却被厉扶仞单身按住了肩胛。   凤瑄没来由的呼吸一紧,眼睫微颤。   便听到厉扶仞眯眼,语气危险的在他耳边道:“你究竟…是谁?”   凤瑄一颗心顿时咚咚咚跳个不停。   厉扶仞这是什么意思?   凤瑄紧张的撇开头,躲开厉扶仞的追逐,气息不稳道:“凤瑄,你是我的……师尊。”   凤瑄说的分明是实话,却在厉扶仞审视的目光下,忍不住的心中不住发慌。   “师尊?”厉扶仞眼神闪烁,显然对凤瑄的话存疑。   凤瑄缓了缓情绪,正欲同厉扶仞将拜师的来龙去脉解释一遍。   厉扶仞按住他肩胛的手忽然下移,三指按在了凤瑄的胸膛前——   “能感受到彼此心跳的师尊?”厉扶仞眼神危险,语气不明。   凤瑄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呼吸兀的一顿,心跳反倒是砰砰炸开似的,猛的加速。   厉扶仞却好似豪未察觉般,贴近了,警惕又危险:“你究竟是什么人?”   凤瑄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回想起来,当日他为了安抚魔化的厉扶仞,已经和厉扶仞结下了他们凤凰一族独有的道侣印记。   厉扶仞就算不记得他了,但印记还在!   厉扶仞一手按住凤瑄,另一只手落在胸膛前,似在查探般,眉间皱起:“这是什么?”   这回他指尖上移,落在了凤瑄最为脆弱的脖颈处。   凤瑄察觉的到,厉扶仞指尖待着浑厚的灵气,只要轻轻一释放,重伤未愈的自己绝无招架之力。   厉扶仞眼神锐利似剑:“灵兽契约?”   凤瑄立刻反驳:“是道侣契约。”   气氛顿时冷凝。   凤瑄看到,厉扶仞的眼中,闪过片刻的惊愕。   但很快的,那丝情绪瞬间又被他隐藏了起来。   厉扶仞反手扣住凤瑄的脖子,冰冷冷的话里分明已经带上了杀意:“这怎么来的?”   凤瑄被迫仰着头,分明脆弱却又倔强道:“是你想要的。”   厉扶仞眼神愈发冰冷:“怎么可能。”厉扶仞扣紧了五指。   凤瑄略微艰难的解释:“和灵兽契约一样,契约讲究的是双方意愿,倘若有一方不愿意,这契约都是无法立下来的。”   厉扶仞的指间不断收紧,但厉扶仞却心知肚明,凤瑄说的,绝不是假话。   他松开手,眉眼却皱的越紧:“这契约怎样才能解开?”   作者有话要说:某作者:说出这句话的你迟早要后悔。   短小最后一天!接下来的码字时间非!常!充!盈!   前两天欠的更新,我火速补上。   感谢大家对本文的支持。(鞠躬!)感谢在2021-02-20 00:03:09~2021-02-21 00:0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9032901 3个;明月何皎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稀葫9瓶;冷九公子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独角戏   厉扶仞的眼中饱含怒火,他喉结上下滚动。   凤瑄眼中闪过片刻的迷茫,下一秒,他藏住自己眼中的神情,轻咳:“不能解。”   他们凤凰一族最是深情,一生只认定一个伴侣,因而,凤瑄从来只学过缔结契约的阵法,而从未听过解除契约的方式。   厉扶仞居高临下的望着凤瑄,眼中逐渐凝聚起风暴。   “解不开?”   “解不开。”   厉扶仞带着拳风的一拳狠狠挥出,砸在凤瑄……耳侧的树干上。并就着这个姿势,猛地贴近了。   二人几乎面颊相贴。   一时间树屑飞舞。   而这过程里,凤瑄甚至不闪不躲,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厉扶仞。   厉扶仞充满距离的冷漠声音在凤瑄耳边响起:“你留在我身边,究竟想要什么?”   那一瞬间,分明是凤瑄再熟悉不过的人,再熟悉无比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让凤瑄心跳一窒,陌生无比。   许是凤瑄沉默的太久,厉扶仞凌厉的眼尾一挑,又换了一种问话:   “或者,我究竟与你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会允许你待在我身边?”   他凝眉补充:“你大可以告诉我,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   这会,不待厉扶仞的话说完,凤瑄冷脸反手一推,厉扶仞被推的一个踉跄,后退数步。   凤瑄冷漠嘶哑着开口:“契约解不了。”   他视线冷冷的从厉扶仞的脸上扫过:“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取。”   凤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然而他颤抖的声线,起伏的胸膛,都昭示着主人的愤怒。   厉扶仞自然也察觉出来了,他眼神不明的微暗。   厉扶仞也丝毫不客气,他直接默认了二人之间的交易:“既然如此,你想要什么我不在意,但你必须协助我,从裘子晋手中逃脱。”   “至于契约之事,”厉扶仞不甚在意道,“总会找到解开的办法。”   凤瑄眼睫微颤。   “好。”   沉默片刻后,他冷冷答道,甚至没有抬头看厉扶仞一眼。   厉扶仞整个人的气势,却松懈了下来。他友好的伸手,欲拉凤瑄起身。   凤瑄却看也未看,直接避开了厉扶仞的掌心,兀自捂着胸口站了起来,不远不近的站在厉扶仞的身侧。   几乎是下意识的,厉扶仞眉间微皱,克制不住的询问:“你受伤了?”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厉扶仞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的抽痛。   从前白乐荣受伤,他也不过送药勤快些,却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   这种感觉,是他前半生,从未有过的诡异感觉。   厉扶仞扣紧了掌心。   为什么,看到眼前的人受伤,他居然会难过和……不忍?   厉扶仞疑惑且不解的望着眼前的人,心中揣测,难道这是契约带来的副作用?   凤瑄敛了敛痛楚之色,苍白着一张脸,努力同厉扶仞划开距离:“没事。”   既然当事人都不在意,厉扶仞自然不会多事,况且这种被外物影响的感觉,无法自己掌控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感到十分不爽。   厉扶仞强压下心头的烦闷和不适:“嗯,你自己处理好就是。”   他安排:“从前你住在哪里,这两日也尽快搬回来。如今世道混乱,我怕裘子晋对我出手。”   凤瑄伤势一阵一阵的传来痛苦,叫凤瑄浑身冷汗淋淋,偏偏又不想在厉扶仞面前示弱,便咬牙强撑着,迷迷糊糊的听着厉扶仞又道:   “裘子晋与我之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厉扶仞似乎对他还是不放心,仍旧在试探。   凤瑄恍惚间听到了,又冒着冷汗咬牙吐出两个字:“取血。”   厉扶仞一怔,似是对凤瑄的回答感到诧异。没想到这样隐秘,几乎算是自己秘密的事情,他都会告诉凤瑄。   若非是他对凤瑄极度信任……那便是凤瑄的手段,绝非他的修为这般浅显。   与其相信自己对一个相识不过半年的人掏心掏肺,厉扶仞自然更加相信自己后一个推断。   他双眼微眯,对凤瑄的警惕程度,显然又上升了一个程度。   厉扶仞掩盖情绪:“嗯,知道就好。”   他说着,一撇头,就看到凤瑄面如金纸,摇摇欲坠的模样,厉扶仞心中又猛地一紧。   他的身体分明下意识的想要靠近并且抚慰凤瑄,然而厉扶仞浑身紧绷,同这股意识抗争着,沉声且冷漠道:“身体若是不适,搬回来的事情可以稍缓。”   凤瑄此时几乎已经听不到厉扶仞的话了,他只一个字一个字的艰难答:“嗯。”   厉扶仞似乎也看出了凤瑄的勉强,但厉扶仞却并不打算多此一举相助。   毕竟,他同凤瑄只不过是合作对象。   况且,他实在是厌恶契约对他的影响。   于是,在凤瑄即将撑不住之前,厉扶仞只最后深深望了凤瑄一眼,而后很快辞别,只剩下凤瑄一人。   直到厉扶仞的脚步彻底消失后,凤瑄再也忍受不住,他跌靠在树干上,痛苦不已的大口喘息。   裘子晋当日救下凤瑄后,为了方便医师救助凤瑄,并没有将人带回紫云峰,反倒是将人直接丢在了医仙馆。   凤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住处的。   一进门,铺天盖地的痛楚仿佛将凤瑄整个人吞没了一般。   回来的路上,这痛楚不减反增,并且还不断有丝丝寒气,从凤瑄的丹田中蹿出。   凤瑄即便再不清醒,也想到了,是万年寒气在作祟。   他哆哆嗦嗦的关好门窗,天还亮着,外头阳光正好,凤瑄却已经早早的上了床,里一层外一层的将自己紧紧的裹在被子里。   即便如此,凤瑄却还是遏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他昏迷数月,这期间,万年寒气也一度偃旗息鼓。   然而随着凤瑄的苏醒,万年寒气也忽然复苏了起来,它好似报复般,挟裹着这数月间积攒的寒气,迅速在凤瑄的体内横冲直撞起来。   体内寒潮来势汹汹,挟裹着前所未有的激烈,一波比一波更为凶横,凤瑄甚至觉得前几次的痛楚加起来,都不及今日半分。   可这万年寒气再寒,也寒不过此时凤瑄的心。   少年裹在被子里,神色空洞且迷茫。   厉扶仞今日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不断的在凤瑄的脑海中回响。   【你留在我身边,究竟想要什么?】   【或者,我究竟与你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会允许你待在我身边?】   【至于契约之事,总会找到解开的办法。】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好似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尖锐的刀子,一刀又一刀,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心里,血肉模糊。   万年寒气的痛楚,已经到了极致,可心中的痛,却仿佛没有尽头。   凤瑄恍恍惚惚的想,他维护厉扶仞,甚至以命相救,立下契约,真的只是为了报恩吗?   倘若只是报恩,为什么,听到厉扶仞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凤瑄想到悔过崖里,厉扶仞宁死不肯求饶的坚毅神情;   拜师大会上,厉扶仞问他是否愿意拜师时的眼中的维护之色;   纯阳城外,厉扶仞拖住所有人,将他推出众人包围时,脸上的决绝之色……   和今日,厉扶仞说出【总会找到解开的办法】时,脸上的冷漠和理智。   凤瑄又想起来,厉扶仞同白乐荣交谈时,眼中的温柔。   从前,他只当白乐荣幼时救过厉扶仞,这才在厉扶仞的心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本以为,他付出了这么多,总该能走进厉扶仞的心里了吧?   厉扶仞对他好,对白乐荣冷淡,他便自以为,自己在厉扶仞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白乐荣。   结果呢?   厉扶仞能忘记他,却从始至终,始终铭记着白乐荣。   原来如此……   凤瑄双眼红红的想到……   原来一切,都是他会错了意,是他的痴心妄想。   原来一切,不过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1 00:00:12~2021-02-21 23:5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月何皎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然10瓶;取个什么名字呢3瓶;凌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过往   积攒了数月的万年寒气,发作起来简直没完没了。   日升日落,凤瑄昏昏沉沉,不知挨过了几日,那蚀骨般的寒意才终于稍稍退却。   凤瑄又苍白着张脸,躺了好一会,才恢复了些气力,起来仔细洗漱了一番,洗刷掉身上的血气。   没什么胃口,凤瑄强迫自己吃了些东西。   心不在焉的低落想到:这次他已是鬼门关里走了一圈,万年寒气发作起来,只会一波比一波厉害。   倘若下次比起这次还要厉害……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过去。   万年寒气每月月圆之时发作,也就是说,距离下次发作,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凤瑄望着手中干枯的梧桐枝,眼中黯淡无光,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熬到梧桐枝开花的时候。   凤瑄正出神,门外忽然响起敲门的声音。   凤瑄很快将梧桐枝受了起来,拉开门一看,一袭黑衣的厉扶仞正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脸上满是严肃之意。   凤瑄一愣,想不通厉扶仞来找自己做什么。   便看到厉扶仞好看的眉间皱起:“好几天了,怎么还没有搬回紫云峰?”   凤瑄这才猛地想起来,数日前,厉扶仞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是这几日他终日承受着万年寒气的折磨,别说是搬住处了,起身都做不到。   凤瑄没有解释,只冷着眉眼道:“你说的,等我方便再搬都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眼前孱弱的少年,厉扶仞内心分明心疼的想要安慰,但他却眉头一皱,不满质疑:“你不愿和我同住?”   凤瑄身上的难受劲还没有过去,没心思同厉扶仞争执,只神色脆弱的抿了抿唇角,疲惫的躲开了厉扶仞狠厉的视线。   安慰自己道:反正厉扶仞也从未在意过自己,多这么一桩事,也无妨。   当然,他更加不愿意同厉扶仞争执。   于是两人就着这个动作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凤瑄率先服软:“我现在就搬过去,行吗?”   他虚弱的说完,在心中想到,他现在身体虽然孱弱,但一些简单的衣物,应该还是搬的动的。   谁知话音才落,便直接被拒绝。   “不必了。”在见到凤瑄的第一眼起,厉扶仞的眉间就没有松下来过。   迎上凤瑄诧异的视线,厉扶仞神情冷淡的解释:“你好好准备,三日后,我们要启程去天启坞,一处新发现的遗迹里。”   凤瑄轻咳,难以置信:“你也要去?”   “嗯,裘子晋亲自指派的我。”   厉扶仞简单一句话,却听的凤瑄眼皮子直跳:“从前他从不让你出无念宗宗门,如今却特意钦点你的名字……”   凤瑄结论还未说出口,话便被厉扶仞接了上:“我怀疑他要对我出手了。”   ……   作为此次外派弟子中的一员,凤瑄自然很快便打探到了消息。   魔族异动,三界动乱,传言千年前的魔体魔尊即将出世,修真界人心惶惶。   而早在他们上次下山之前,修真界中,已经刮起了“神木”即将现世的传言。   传言上古神木,乃是仙界之树,流落凡尘,得之者,便能得到能媲美魔体的强大修为。   且神木专克邪煞之气,倘若千年前的那个魔体没死,那么这个修真界中,唯有子晋仙尊或者拥有神木者,才拥有与之一战的能力。   “神木?”凤瑄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什么样的邪煞之气,它都能克制?”   被问话的弟子,也是此番出使天启坞的弟子之一,他满眼狂热的频频点头:“那是自然。”   “那天生煞体的厉……我师尊,也能克制吗?”   弟子闻言有些不屑:“魔体都能克制,何况区区煞体?”   凤瑄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漆黑的双瞳中逐渐闪起光亮:   这神木若是真如他们所说的这般神情,那厉扶仞若是拥有了神木,岂不是就能压制住他的煞体?这样,厉扶仞是不是就能拜托煞体,成为一个普通的修士?   凤瑄惊喜不已的想到。   “那你可知道神木长得什么模样?”凤瑄迫不及待。   那弟子却迟疑的摇头:“这……神木只在传说和古籍上出现过,我听说,从未有人见到过神木的真实模样,但只要你遇见了,便能一眼将它认出来。”   只在传言出现过……   凤瑄上扬的眉眼顿时又耷拉了下来。   许是看出了凤瑄脸上的失落,那弟子很快又补充:   “但这次不同,宗主此前派出去的师兄们,确实在天启坞的遗迹外,寻到了些神木的踪影。况且!”那弟子很是兴奋道,“数月前,纯阳城忽然天降异象,你猜是什么?”   数月前,纯阳城异象?   凤瑄忽然眼皮一跳:“什么?”   那弟子满脸喜色:“是上古神兽凤凰!凤凰降世!”   他神色几乎已经称得上的狂热:“神兽降世,万年难遇,这可是天大的吉兆,定是在暗示神木已然降临。”   凤瑄满头黑线,被人当面这样夸,心中说不尴尬那都是假的。   况且什么吉兆、神木降临,别的人不知道,凤瑄自己能不知道吗?那分明是他同厉扶仞缔结契约的时候,产生的灵体凤凰。   眼前的人神情太过虔诚,凤瑄实在是不愿意打破他的幻想,便沉默的闭上了嘴。   心中却又忽的想到,这人虽然胡乱猜测,但有一点说的没错,凤凰象征着吉兆。   他气运这么好,说不定,当真能误打误撞的,寻到那神木也说不定!   这样,他便能彻底的化解了厉扶仞的煞体,那厉扶仞身上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这几乎称得上是为厉扶仞逆天改命。   他不相信,他做到这一步,梧桐枝还不开花。那他当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了。   当然,思索神木的同时,裘子晋的事,凤瑄自然也没有放下过。   那日他在裘子晋房间中见到的血阵,早被凤瑄牢牢的记在了心中,这三日,他没事便待在藏书阁,翻阅各种阵法资料,试图破解这到底是什么阵法。   可惜,凤瑄几乎翻遍了整个阵法资料,却还是没能查到血阵的相关信息。   倒是打听到了一些关于裘子晋的故事。   让凤瑄没想到的是,千年前,那时仙魔大战尚未开启,裘子晋也尚不是无念宗尊主时,裘子晋便天资卓著,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全宗唯一一个太虚剑法第九层领悟者,是全修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无念宗三杰之首。   那时候的裘子晋,乃是天之骄子,一生顺风顺水,黄金一代中的佼佼者,他风度翩翩,风流倜傥,受万千少年少女的修士们追捧。   凤瑄听到这儿时,简直惊掉了下巴。不怪凤瑄,实在是传言中的裘子晋,同现在的大魔头,二者之间相差的太大。   说是仙界与地府之别都不为之过。   后来便是仙魔大战,无念宗作为修仙门派之首,自然首当其冲,几番大战下来,无念宗宗主陨落,长老一辈,死的死,伤的伤,几乎快死尽了,不得已,才只能让年轻一辈的裘子晋率众人迎战。   裘子晋虽强,可无念宗死伤惨重,裘子晋一人势单力薄,魔族又有万年难得一见的魔体魔尊统率,裘子晋根本不是敌方的对手。   直到神剑寒水降世。   裘子晋有如神助,势如破竹,以一人之力强抗魔族万名大军,不仅击退了魔族,且将魔尊斩于寒水之下,自此结束了长达百年的战乱。   凤瑄皱着眉头听完,却忍不住感到疑惑,无念宗三杰?   裘子晋他知道,另一个应该就是无念宗现如今的宗主苟流,那还有一个呢?怎么他来无念宗,听都没听过?   当年的神剑寒水,又是怎么一回事?   凤瑄只觉得迷雾重重。   三日的时光很快过去,凤瑄整理好行囊,赶到了弟子集合处。   却意外的发现,人群中,厉扶仞的身边,分明站着一个他熟悉的,满脸笑意的白衣人影。   凤瑄上前的脚步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1 23:54:24~2021-02-22 23:5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明月何皎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666909 59瓶;啦啦啦今天干饭了嘛10瓶;七十二泀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入城   几乎是凤瑄发现二人的同时,厉扶仞和白乐荣也同时发现了凤瑄。   白乐荣一边同厉扶仞说着笑,一边朝凤瑄打招呼。   凤瑄沉默的走到了二人身边,他刻意站的远了数步,和身边的二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厉扶仞见到这一幕,眉眼不动声色的皱了皱,这一幕自然被白乐荣收入眼中,他微不可查的勾起了嘴角。   神木事关重大,除了这群修为出众的弟子外,无念宗同样也派出了数名修为深厚的长老领队。   一行人乘坐着灵船,浩浩荡荡的朝着天启坞而去。   如今三界动荡,神木出世的消息,不光他们这些人知道了,魔族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届时天启坞内自然鱼龙混杂,危险异常。   他与厉扶仞二人出使,乃是裘子晋的命令,可凤瑄却想不清楚,白乐荣为什么要跟来。   灵船上,白乐荣似乎看出了凤瑄的疑问,笑道:“是师尊让我来的。”   他解释:“师尊说,天启坞虽然危险,但秘境遗迹内同时也伴随着大机遇,叫我好好把握。”   凤瑄点头,白乐荣的话确实并不无道理,机遇总是与危机共存。   可……凤瑄所熟知的白乐荣,从来都不是醉心修为与修炼的人。   他可不认为白乐荣会为了机遇,将自己置于险境。   况且平日里,苟流宗主向来对白乐荣爱护有加,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同意爱徒以身涉险的样子。   但白乐荣想的是什么,目的是什么,凤瑄才不在意。白乐荣怎么说,凤瑄都听着就是了。   倒是厉扶仞,忽然道:“放心,遗迹秘境里,我会保护你不受伤害。”   白乐荣自然高兴,语气都雀跃了起来,歪着脑袋笑意盈盈,又似羞涩道:“谢谢厉师兄。”   “嗯。”   凤瑄宛若未闻,兀自垂眼,双瞳漆黑一片的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乐荣说完,看了凤瑄一眼,又拉着厉扶仞的衣角:“还有阿瑄!”   凤瑄不明白白乐荣为什么会忽然提到自己,下意识的一抖,视线望过去,便看到白乐荣亲昵的牵着厉扶仞的衣角,笑容温润:   “厉师兄从前和阿瑄关系可好了,在秘境里也要记得保护阿瑄。”   凤瑄指尖一抖,深邃的视线往上,忽然对上了厉扶仞同样深邃不见底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凤瑄心尖不知为何,猛地一颤。一种陌生的,又酸又热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数秒后,二人又同时错开视线。   凤瑄听到厉扶仞极轻极轻的答了声:“嗯。”   他声音轻浅到几乎无人能听见。   凤瑄垂下头,眼神不明。   下一秒,又听到厉扶仞补充:“你的要求,我都会满足。”   凤瑄听到,厉扶仞这话说完后,白乐荣很是开心的笑出了声。   而“主角”凤瑄,却站在二人身旁,无人看得见的地方,微垂的眼睫不住的轻颤。   灵船日夜不停的行了数日,终于赶到了天启坞。   和纯阳城相比起来,天启坞自然大上不少,且来往修士更多。   时不时便能看到穿着各异的弟子们,结伴而行。   城内,更有售卖各种各样的仙器法宝、灵丹妙药的铺子,繁盛异常,俨然是修士们的乐土。   饶是如此,无念宗一群弟子入城的时候,仍然收获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   “白衣银纹,还有这令牌,这莫非是……无念宗的弟子?”   “绝对错不了!居然是无念宗的弟子。”   “无念宗都派人来了,看来这次的传言八九是真的了。”   ……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   “神木降世!”   自入城起,几乎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崇拜又狂热的望着这群人。   直到这群人消失在街角。   片刻后,无念宗弟子所过之处,整条街都沸腾了。   很快,无念宗弟子入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天启坞。   ……   在长老的安排下,这群弟子们住进了天启坞最好的客栈里。   因着师徒关系,凤瑄和厉扶仞,再次被安排到同一间房间。   凤瑄沉默着跨入房间,一路上颠簸劳累,他又伤势未愈,身体已经有些勉强。   然而比身体上的痛苦更难的是,他还要面对厉扶仞。   厉扶仞反手关上门,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你若是身体实在勉强,就不要进秘境了。”   看来自己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到了极点,凤瑄心想,否则怎么连厉扶仞都能看出他的虚弱?   看他此时的身体状况,不进秘境,在秘境外等待顺便修养,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但是……   “秘境里有神木。”凤瑄淡淡道。   厉扶仞喉头滚动:“你的目标是神木?”   凤瑄自然知道厉扶仞说的“目标”是什么意思。   凤瑄垂眼,疲惫的想:神木能抑制厉扶仞身上的煞体,得到了,他便就能成功报恩,顺利飞升。   所以,厉扶仞这句话,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没错。   “嗯。”   “你要神木做什么?”厉扶仞皱眉。   凤瑄不想同厉扶仞说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想厉扶仞知道自己找神木的真实用处,更重要的是,他太累了,便合眼,疲惫的捏着眉心,没答话。   一连奔波数日,几乎是靠着床的瞬间,凤瑄便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厉扶仞将房间里唯一的床让给了凤瑄,自己便靠在椅子上假寐。   昏昏欲睡间,凤瑄却忽然想起纯阳城里,他们二人也是这样,共住一间房。   那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下山一趟,居然会被追杀,两个人差点小命都丢在那荒山野岭。   好在师父庇佑,他们都活下来了。可偏偏不幸的是厉扶仞却又……忘记了他。   有时候凤瑄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误打误撞的寻上了厉扶仞,还救了他好几次,虽然过程中多多少少总是会出点意外。   明明,自己就是冲着报恩来着,可如今眼看着梧桐枝即将开花,他心中,却无几分喜色。   凤瑄想到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又不免悲从中来,心中难受到了极点。   在识海中苦痛挣扎间,忽然,凤瑄察觉到,一道温热柔软的东西,贴在了自己额间。   凤瑄便如同浮萍扁舟寻到了归宿般,舒服不已的贴着,甚至在那东西欲离开的时候,依依不舍的追了上去。   好在最后那温热的东西,最终还是留下了。   凤瑄疲惫至极,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天亮之后,却只觉得脑海中混沌一片,半个梦都不记得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客栈已经送来了早粥,厉扶仞正坐在桌旁,慢条斯理的进食。   察觉到身后的动作,厉扶仞瞥了一眼:“醒了?”   凤瑄揉着额头起身洗漱,用餐的时候,忽听厉扶仞冷不防来了句:   “昨晚你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凤瑄动作顿时一僵,握着汤勺的指尖蓦地收紧,指节力度大到甚至开始泛白。   “什么?”凤瑄脑海里一片空白,视线死死的盯着厉扶仞。   厉扶仞头都不抬,似乎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然而无人看到的地方,厉扶仞的眼中,一双瞳子毫无情绪,漆黑如墨。   “你喊了一晚上的‘师父’。”厉扶仞说着,抬头,对上了凤瑄的视线。   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凤瑄仿若视线被灼伤般,火速避开了厉扶仞追问的眼神。   他低头喝着粥,含糊不清的解释:“我不是在喊你……”   厉扶仞接的也很迅速:“我知道。”   二人的动作同时一顿。   “我只是梦糊涂了,乱喊的。”   “嗯。”   可凤瑄撒谎的技巧实在是太过劣卓。   厉扶仞甚至不同看凤瑄脸上的神情,都知道凤瑄在撒谎。   片刻的沉默间,房间里只听的道清脆的碗勺碰撞的声音。   厉扶仞猝然开口:“不过,就算你有师父也无妨。”   凤瑄动作的手僵在原地。   便听到厉扶仞继续道:“你我不过合作关系,师徒关系,也不过只是合作中的一员,合作完成,我自然也不会强留你。”   厉扶仞眼色不明:“届时,师尊也好,师父也罢,都任你抉择。”   凤瑄神色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手中的瓷勺无力的跌落在碗中,发出一声脆响时,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低下头,含糊不清的应道:   “……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2 23:56:17~2021-02-24 00:0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遗迹秘境   诡异的安静没能持续太久。   忽然来人传消息道,遗迹有异动,想必很快就要开启了,叫所有的弟子速速于客栈楼下集合。   按照原来查探到的消息,这遗迹分明还要数日才能开启,却没想到,这日期居然提前了。   凤瑄和厉扶仞迅速收拾好,赶到楼下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了。   长老们个个面色严肃,一句话都不曾多说,直接联合施展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等到凤瑄再睁眼的时候,众弟子已经被阵法传送到了天启坞的郊外,一处绿水青山的地方。   面前矗立着一座高不见顶的绝壁,激流从山顶奔涌而下,与山脚冲刷出一个巨大的湖泊。   湖泊之大,凤瑄所站之处,几乎望不到湖泊的边缘。   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湿润气息,混合着丛间的清香,且空气中灵气格外充沛,不用看便知道此处是个风水极佳的上好宝地。   甚至能和自己从前与师父住的地方有的一比。凤瑄心中无不震撼的想到。   这处原应该是个宁静祥和的地方,然而此时,湖边却密密麻麻,围着数不清的人。   都是来自全修真界各处的修士。   所有人都在等着秘境开启。   无念宗弟子前,长老们自一开始,眉头便没有松开过,趁着此时的秘境尚未开启,领头的长老忽然清了清嗓子,密音穿音到所有无念宗弟子耳中。   “秘境即将开启,在这之前,本座还有几句话要和你们交代。”   众无念宗弟子顿时神情一正,端正的望着开口的长老。   “此番秘境,你们是宗主所筛选的,最时候进入遗迹的修为。”   凤瑄闻言视线从周遭弟子身上扫过,不光是他们,整个湖边,大多数弟子的修为并不算高。   凤瑄在宗门里听到过,这是因为遗迹对进入者有限制,遗迹的创造者为了保护遗迹中宝物的安全,将会限制一定修为的人进入。   “被安排进入遗迹,是宗主对你们的认可和信任,你们一定要铭记,你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神木……”   “其次,才是你们的机遇。”   长老又絮絮叨叨的交代了许多在遗迹中需要注意的东西,最后来了一个总结语:“遗迹里固然处处是机遇,但危险同样遍布,能不能从中得到机遇,便全看你们自己的了。”   仿佛商量好一般,他话音方落,湖泊里,忽然轰隆隆的一声巨响。所有人同时被这声巨响吸引,纷纷回头。   只见原先平缓的湖面上,忽然荡起阵阵涟漪,片刻后,涟漪不消,反倒是有了愈发强烈的趋势。   紧接着,所有的湖水,忽然沸腾了般,咕噜咕噜的不断泛起水泡,整片水域仿佛化身成了会吃人的凶兽。   下一秒,一道冲天的巨大水柱,猛地从湖中心冲天而起。   众人定眼一看,这哪是什么水柱,杈角、蛇身、四足,这分明是……神龙!   神龙飞至半空,仰天长啸,浑厚的声音顿时响彻了整片水域,与此同时,湖水忽然猛地高涨,飘浮至半空处,形成了一座宏伟宫殿大门。   水门高百丈,其上有水龙盘旋,一时间,众人竟被眼前这宏伟的一幕震撼到了。   这遗迹竟不是寻常修士大能,而埋葬着上古神龙!   “入口……开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句,紧接着,岸边的所有人都如湖水般沸腾起来。   扑腾一声,有人率先飞入了水门中。   随着这一声,越来越多的人没入水门。   凤瑄同厉扶仞对视一眼,同白乐荣三人齐齐越过水面,落至水门前,厉扶仞忽然挡在了白乐荣的身前,牵住了白乐荣的掌心,与此同时朝着身后递出剑鞘,头也不回的道:“牵住我。”   一道冰冷冷的剑鞘抵至凤瑄的面前,凤瑄眼神微暗,在厉扶仞踏入水门前的最后一秒,紧紧的握住了剑鞘。   一如水门,凤瑄只觉得整个人好似陷入了漩涡中一般,被深不见底的湖水,拉扯着旋转着朝着湖底深处迅速沉去。   湖水激荡,好几次凤瑄差点被卷的松了手,好在凤瑄咬牙死死的握住了剑鞘。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凤瑄身形忽然一顿,仿佛碰到了某种边界般,凤瑄被哗啦啦的吐了出来,他整个人连带着剑鞘一齐狼狈不已的跌落在地。   漩涡已经消失,凤瑄却还未缓过来,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缓了片刻,正想爬起的时候,身下一个隐忍的声音忽然传来:“你还要趴多久?”   连带着这道声音一起扑面而来的,还有凤瑄所熟悉的,厉扶仞的吐息。   眼前的世界终于恢复,凤瑄低头一看,便看到厉扶仞正被自己压在身下,他手中还握着剑,剑鞘的另一端,则被自己死死的握住。   凤瑄脸色一白,立马松开了剑鞘,忙不迭从厉扶仞身上爬了起来,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打量起周遭来。   难怪方才摔下来的时候,不痛。凤瑄脑海里慢吞吞的蹦出了这个想法。   但很快的,凤瑄又注意到:“白乐荣呢?”   厉扶仞慢条斯理的起身,将剑收了起来:“进来的那一瞬间,有一股力量将我们分开了。”   凤瑄愕然。   “那我们先去找他?”凤瑄几乎是下意识的询问。   厉扶仞却从凤瑄身边错身,神情如常:“我们先转转。”   凤瑄不解:“那他一个人在遗迹里岂不是很危险?”   厉扶仞却头也不回,不答反问:“你不是要找神木?”   凤瑄怔住了。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心中却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隐秘的窃喜——厉扶仞说,比起寻到白乐荣保护,他更愿意陪着他找神木。   凤瑄心中一个个脆弱而又美丽的泡沫不住的往外冒。   苦涩干枯的心好似又被重新注入了甘霖。   是这样吧?他理解的没有错吧?   “还不走?”厉扶仞忽然回头。   凤瑄呆滞的眼神兀的一亮,像是灰扑扑的珠子被人擦拭了一下。   “嗯。”   凤瑄无措的一连点了好几下头,视线都不知道往哪边瞟,脚下却加速,同厉扶仞并肩而行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看大家都被虐到了,来点点糖。(强行刀里扣糖bushi)   感谢在2021-02-24 00:00:16~2021-02-24 23:4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582891 7瓶;欧琳Oleenn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救人   遗迹虽然位于水中,但被避水的结界隔离出了—个全新的空间,结界中空气充足,倘若不去看结界外的场景,看起来便和外界—模一样。   二人所在的地方,似乎是遗迹的—个入口。   —路穿过宽广悠长的洞口,及至走到尽头的时候,宛若穿越时空,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了—片全新的天地。   高大巍峨的水晶宫殿兀的出现在二人眼前,雕栏玉砌,金碧辉煌,飞檐上盘旋着神龙。宫殿面积之大,甚至一眼望不到尽头。   凤瑄回过头,同厉扶仞对视—眼,二人同时飞身进了宫殿。   宫殿内的建筑同样秉承着—贯的大气风格,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的装饰品,叫人眼花缭乱。   “你有神木的准确消息吗?”厉扶仞漫不经心的询问。   凤瑄摇头。   厉扶仞皱眉:“你不是为了神木而来?”   又怎么会—点消息都不知道?   凤瑄眼神茫然,心想,他才知道神木没几天,这之前,什么神木,他听都没听过。   来的路上他也问过别的弟子,大家知道的也不多啊。   “你知道?”凤瑄疑惑。   厉扶仞摇头。   “那我便更加不知道了。”凤瑄随意道。   厉扶仞虽然疑惑,但凤瑄既然不愿意多说,厉扶仞便也不再多问。他只需跟着凤瑄走便好,至于凤瑄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厉扶仞也不愿追究。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只是关系特殊—些的合作关系罢了。   凤瑄不过随口一答,却全然没想到厉扶仞居然会想这么深。   他向来运气好,此时便也当仁不让的走在前面,领路。   又想起厉扶仞的事情:“你可知道裘子晋派你过来的真实目的?”   提及裘子晋,厉扶仞眼色一声,他微微摇头。   看的凤瑄眉眼一紧:“你……你的血对他那么重要,他可不会贸然将你放走,除非……他打算在秘境里对你动手。”   厉扶仞沉默的赞同。   这遗迹秘境里,虽然说不准修为高的修士入内,但也并非没有办法,倘若裘子晋能用秘法压制住自己的修为,骗过结界,倒也不是混不进来。   想了想,凤瑄又问:“你离开的时候,裘子晋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和从前—样,并无异常。”   这便是最大的异常。   两人都心知肚明,此番秘境,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凤瑄忽然放慢脚步,掏出张纸,灵气为笔,凭借着记忆,完整的化出了—个阵法,递给厉扶仞:“知道这个阵法吗?”   厉扶仞接过,—看,眼神瞬间一凝:“你从哪里看到的。”   凤瑄心中一喜,看厉扶仞这样,想必厉扶仞对这阵法定有所了解。   凤瑄如实道:“裘子晋取你的血,就是为了供养这个阵法。”   他怕厉扶仞不相信,补充:“那天我亲眼看到了。”   厉扶仞忽然闪身挡住了凤瑄,眼中寒光忽现:“没看错?”   凤瑄差点撞到厉扶仞的怀里,两人此时挨的距离极近,叫凤瑄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仓皇的后退了数步,眼神略微凌乱:“绝对不会错。”   “……这是献祭禁术。”   “献祭?”凤瑄先是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裘子晋为什么要献祭?”   紧接着,凤瑄又想起了裘子晋画阵用的,分明是厉扶仞的血,那么献祭的人也应当是……   “裘子晋想要你的身体。”凤瑄忽然压低了声音,确信无疑的说道。   厉扶仞双眼漆黑如墨,仿佛在回忆什么—般。   凤瑄又皱着眉头,不解:“可是……裘子晋要你的身体做什么?他不是还活着好好的吗……”   凤瑄说着,忽然想起来那日,裘子晋虚弱的擦掉了嘴角的鲜血。   哪怕他平常看起来身体再寻常不过,可那时的虚弱,却也并非虚假。   那一瞬间,凤瑄恍然大悟。   难怪裘子晋总是闭关修炼,不理世事,更是从不出山……   或许,自千年前的那场大战里,裘子晋为了斩杀魔尊,早就落下了无法痊愈的伤势。   而厉扶仞的体制又格外特殊,轻易不会死亡,所以……   凤瑄眼中光芒—闪,他面色严肃,焦急的上前—步,此时什么旖旎的气氛都被凤瑄抛到了脑后:“他想占领你的身体!”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凤瑄的心砰砰砰紧张的跳个不停。   这下说的通了:   ——裘子晋为什么收厉扶仞为徒,却又除了生死,对厉扶仞不闻不问。   ——又为何以厉扶仞的鲜血刻画献祭禁阵。   甚至于派他们来遗迹秘境,就是认定神木对厉扶仞的煞体有着压制作用。   有神木在,献祭只会更加成功。   相同这—切的凤瑄心兀的—凉,他抬头,对上了面色同样凝重的厉扶仞。   凤瑄拉着厉扶仞的手就欲走:“这里不能在待下去了,我们得先离开。”   可厉扶仞没动。   凤瑄能想到的,厉扶仞自然也猜到了。   凤瑄迷茫抬头,就看到厉扶仞薄唇轻启:“他想杀我,我自然也不想放过他。”   厉扶仞松开了凤瑄的手,自顾自往秘境中走。   凤瑄眉间微动,迟疑片刻,却还是跟在了厉扶仞的身后。   他的目的是报恩,不管厉扶仞的选择是什么,他只需要坚定的支持,并护住厉扶仞就是了。   只是这次之行,比起纯阳城的凶狠程度来,恐怕有之过而无不及。   厉扶仞:“现在我们该往哪边走?”   凤瑄闭眼,选了其中—条路。   二人由此更加谨慎起来,肩并着肩,紧紧的靠在一起。   凤瑄的运气实在是不错,虽然没能寻到虚无缥缈的神木,却在宽广的秘境里,误打误撞,寻到了同他们走散的白乐荣。   白乐荣似乎和同宗门的其他弟子们聚在一起。   还隔得远远的,白乐荣便边呼喊着,便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望着跑过来的白衣身影,凤瑄眼神—暗,下意识的同厉扶仞错开了身。   凤瑄不愿看到二人亲昵的模样,脚步加快,绕过厉扶仞迅速往前走。   凤瑄乃是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这—路有他领着,他们二人才会毫发无损的走过这—路。   可其他的人便不—样了。   凤瑄看到,不远处的对面,几乎所有的无念宗弟子,身上或多或少都灰扑扑的,带着明显的伤痕或是血迹。   甚至白乐荣都不例外。   可他们自进秘境才过了多久?   这秘境里面果然凶险异常,凤瑄不着痕迹的想。   凤瑄思索间,白乐荣已经激动的跑至了他们二人的身前。   然而就在凤瑄同白乐荣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   吧嗒—声。   —道微弱却又清脆的声音兀的响起。   好似某种机关被触动。   几乎是下意识的,凤瑄猛地顿住脚步掉头,与白乐荣一齐朝着厉扶仞奔去。   与此同时,从宫殿顶部,忽然逐渐浮现出七个龙头,龙头张开嘴,—道道水箭,猛地朝着三人所在的位置射来。   凤瑄呼吸一窒。   甚至不用思考,他闪身挡在厉扶仞身前,并将厉扶仞推开。   却在回头的时候看到,厉扶仞第一时间将面色苍白的白乐荣护在了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凤瑄—愣,脑海中空白一片。   水箭密密麻麻的朝着凤瑄射来,眼看着即将落在凤瑄身上。   厉扶仞眼尾猛地一挑,上前欲将凤瑄带出,却被怀中的白乐荣苍白着拉住了袖口。   “危险!”白乐荣白着—张脸摇头。   厉扶仞改动身为拉住凤瑄的手臂—扯,险之又险的将凤瑄拉出了水箭的攻击范围。   可即便是这样,凤瑄的手臂,仍旧被水箭擦伤出了数道狰狞的伤口。   凤瑄咬牙,闷哼一声。   白皙的衣袖上,瞬间被鲜红的血液浸透。   手臂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着,鲜血淋漓。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以后没有更新会直接请假!抱歉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感谢大家的支持!   感谢在2021-02-24 23:49:25~2021-02-26 23:5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王马小吉、子非鱼、小小、一碗炸酱面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凉10瓶;子非鱼6瓶;冷九公子4瓶;叫爸爸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深渊   那水箭似乎带着腐蚀性一般,被擦伤的伤口不断的传来火辣辣的痛楚。   凤瑄的唇顿时失了颜色,然而他却好似无所察觉般,神情仍旧空洞。   厉扶仞没来由的心中一紧,不动声色的挣脱出白乐荣的手,皱着眉头走向凤瑄,不做声的替凤瑄处理起伤口来。   白乐荣也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道歉:“对…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连累到了大家。”   他说着,不断的小心偷看着厉扶仞的面色,厉扶仞却只是神情淡淡,似专注又似神游般,沉默的替凤瑄包扎伤口。   凤瑄后退半步,面色苍白的躲开了厉扶仞,泠然:“下次注意。”   遗迹秘境如此之大,分开搜寻神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白乐荣决定跟着凤瑄和厉扶仞二人组成一组,无念宗的弟子们也都纷纷朝着四方散去。   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气氛忽然诡异的沉默下来。   凤瑄一个人走在前面,白乐荣跟在厉扶仞身侧。   “阿瑄,你是知道寻神木的路吗?”路上,白乐荣忽然开口。   凤瑄冷淡:“不知道。”   “啊?”白乐荣诧异,指着他们走的路,“那…你怎么知道我们该走那条路?”   这一路分明畅通无陷阱,和他们来时漫天的陷阱机关相比起来,就好似是两个世界一般。   凤瑄心里头压着事,不愿同白乐荣多费口舌,直接道:“我运气好。”   凤瑄说的其实是实话,听在其他人的耳朵里,便好似凤瑄不耐烦的敷衍一般。   白乐荣不太乐意的闭上了嘴,视线略带怨念的往上一翻,似乎想无声的同厉扶仞吐槽凤瑄的态度,却又被厉扶仞无视了。   可白乐荣还没死心,又走了段时辰,白乐荣似不经意般开口试探:   “阿瑄,你知道神木吗?”   凤瑄不知道白乐荣又想做什么幺蛾子,视线冷冷的朝身后扫了一眼:“听说过。”   白乐荣迫不及待:“可曾见过?”   他这话问完,不仅凤瑄,就连厉扶仞都愣住了。   千百年来,神木从来只存在于传说中,从未有人见过,这几乎已经是修真界中人人皆知的常识了。   白乐荣突然问这话,到底是谁有问题?   凤瑄也小小的疑惑了会:“自然未曾见过。”   白乐荣顿时变得欲言又止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们…恐怕不是为了宗门而来的吧?阿瑄,你要寻神木做什么?”   厉扶仞也望着凤瑄的背影。   凤瑄却只是皱起了眉头,言简意赅:“救人。”   说话间,他视线似有若无的从厉扶仞身上扫过。   却只见厉扶仞眼神微暗,许是在想什么。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凤瑄已经不想再多说了。   白乐荣却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人,对阿瑄很重要吗?”   凤瑄选择跳过了白乐荣的第一个问题,答道:“很重要。”   白乐荣显然还想继续问,但凤瑄却不给白乐荣机会了,他快步拉开前后距离,以沉默回绝白乐荣。   然而寂静片刻后,一道冰冷的声音冷及防的从身后响起:   “是你‘师父’?”   这声音太轻,以至于起初凤瑄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片刻后,这声音再次重复道:   “是你‘师父’?”厉扶仞眼色深沉如墨。   凤瑄不知道这件事厉扶仞究竟是如何牵扯到师父的,他心烦意乱,冷冷答:“不是。”   但即便凤瑄答了“不是”,厉扶仞的脸色,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白乐荣搞不懂这二人间的风云涌动,但他身体本能般的讨厌二人之间,将他排斥在外的氛围。   自秘境遗迹的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怒般的龙啸,龙啸声直冲云霄。   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凤瑄闻了,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停住脚步,转身,面色严肃的建议:“我觉得,白乐荣不应该跟着我们。”   他这话没有顾忌任何人,白乐荣自然也听到了,脸色顿时一白。可怜巴巴的望着厉扶仞。   白乐荣不知道凤瑄话中的深意,但厉扶仞自然明白。   这秘境里,如今这秘境里,最不安全的不是陷阱机关,反倒是留在他身边——毕竟不知道裘子晋究竟会什么时候出现,杀了他并夺舍他的身体。   不管夺舍成功与否,裘子晋都绝不会留下知晓了他秘密的人。   所以白乐荣留在他们身边,反倒是最危险的。   但白乐荣显然并不这么想。   他眼含波光:“阿厉,你也要赶我走吗?”   厉扶仞解释:“我们有事情要做,你跟着我们只会更加不安全。”   见厉扶仞伙同凤瑄一齐赶自己走,白乐荣慌了神:“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真的,阿厉我与你发誓。”   他拖着厉扶仞的衣角,眼神闪烁:“我绝对不会坏事,只要能跟在你们身边就好。”   凤瑄见到眼前这一幕,面色神情的双手环胸,侧过身去,眼不见心静。   厉扶仞对白乐荣的态度却难见坚硬:“别闹了。”   白乐荣于是脸色愈发难看,他余光从凤瑄身上扫过:“是不是…是不是我之前的话冒犯到阿瑄了?”   白乐荣颤抖着双唇,看上去确实楚楚可怜:“对不起。”   他转身对着凤瑄低头道歉:“我不是故意的。阿瑄,你可不可以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次。”   凤瑄没作声。   厉扶仞却将人拉起来:“我会找机会把你送走,保护你的安全。”   白乐荣下唇咬的发白,可他实力微弱,无法反驳。   但白乐荣却置气般,走到了三人组的最中间,同前后的凤瑄和厉扶仞都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宣誓着自己的不满。   凤瑄默默的瞥了一眼,却也懒得也不愿意去管这二人之间的事情。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变故陡生。   白乐荣不知道又踩中了什么机关。   只见轰隆隆的一声巨响,关押着某种妖兽的巨大牢笼,被打开了。   三人同时掉头,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就看到三人身后的转角处,走出来一个似牛又似马,表皮布满蓝色鳞片,面目狰狞的四脚庞然大物。   乍一看,在场的三人,竟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出这凶兽的修为。   也就是说,这凶兽的实力,远远超过他们三个。   不过片刻的功夫,众人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但凶兽显然也看到了他们,顿时仿若被侵犯了领地般,愤怒不已的刨着蹄子,朝着三人冲来。   三人迅速跑过长廊,但四脚凶兽的速度显然比他们还要快。   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追到了三人的身后,眼看将仨人踏至脚下的时候。   凤瑄咬牙,一个闪身,持剑只身将凶兽挡了下来。   凤瑄指着一条通往对面的大桥,高喊:“走这边!”   厉扶仞瞬间会意,将白乐荣送上桥后,又火速转身回来支援凤瑄。   凶兽修为分明和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别说是斩杀了,就连拖住凶兽的这短暂的时间里,都几乎耗尽了凤瑄的全部灵力。   握剑的手无力的颤抖着,手臂被凶兽的巨力震的发麻。凤瑄闪避掉凶兽的又一次愤怒的攻击,不住的大口喘息。   先前稍有好转的伤势再次皲裂开来,鲜血源源不断的朝外涌,这血气更加激发了凶兽的暴虐的血性。   凶兽咆哮着冲来,额头上的尖角对准了凤瑄所在的方位。   凤瑄方才得了些喘息的机会,哪怕他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却还是根本躲不开。   眼看着即将迎面对上凶兽的攻势时,忽然间,天旋地转——   一股力量将他猛地从凶兽的攻击范围中拉了出来。   凤瑄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不断旋转,紧接着,一道坚硬却又微凉的怀抱将他紧紧的护在了怀里。   一阵眼,入目是漆黑的衣襟,扑鼻是凤瑄再熟悉不过的,厉扶仞的气息。   那一瞬间,凤瑄第一反应竟不是庆幸自己躲过了那几乎致命的一击,反而想的是——   原来他的怀抱是这个滋味。   原来……被人护在怀里是这种滋味。   温暖、可靠,又轻松,像是有了倚仗。   难怪白乐荣喜欢。   凤瑄呆愣的想着。   但很快的,凤瑄又恢复了过来,他从厉扶仞的怀中挣脱开,冷静无比:“多谢。”   又说出自己的想法:“把它引到桥上去,然后断桥。”   桥下面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落下去,必死无疑。   只是这凶兽速度太快,恐怕不太好操控。   但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二人显然想到一起去了。   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边打边退,一路引着凶兽,朝着桥那边而去。   凤瑄抽空看了一眼,白乐荣已经安全的抵达了桥对面,此时正目不转睛的关注着他们这边的战局。   眼中满是压不住的诧异。   大概是对厉扶仞修为的诧异,凤瑄想到。   自从能修炼之后,厉扶仞的修炼速度,确实一日千里,早已甩了他的修为不知道有多远。   战局有了厉扶仞的加入,凤瑄显然轻松了不少,但这凶兽显然也并不是好对付的。   如计划般,二人顺利将凶兽引至桥上。   两方焦灼。   就在二人即将过桥,准备断桥斩杀凶兽的时候。   电光火石间。   这凶兽突然目标一转,放弃了难缠的两个人,兀的加速,越过二人,朝着一旁的白乐荣冲去!   凤瑄还未能反映的过来,视线中,凶兽已经张牙舞爪的朝着白乐荣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厉扶仞迅速做出反应,他迅速赶至白乐荣身侧,一剑将凶兽刺去。   凶兽毫无防备,被长剑刺中了面部,一时间痛苦咆哮,跌得撞撞,失了方向般横冲直撞。   凤瑄即刻示意,一跃跳出长桥,同时抓住时机,一剑斩在了长桥末端。   随着轰隆隆如雷一般的巨响,长桥同岸边的相接处,裂出一条又一条的裂缝。   而长桥上的凶兽仍挣扎不已,连带着长桥上灰尘四起,很快将凶兽的身形吞噬在内。   凤瑄和厉扶仞劫后余生般大喘着气。   凤瑄失血过多,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但厉扶仞扶着白乐荣,一时间也没发现。   凤瑄提起一口气,冷静的站在一旁。   长桥轰隆隆逐渐坍塌,灰尘扑天,凤瑄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众人转身离去的那瞬间,从漫天的灰尘中,兀的跳出来个巨大的黑色身影,朝着三人所在的地方狠狠一抓。   顷刻间,土地迅速皲裂开来,化作滚石,同长桥一齐哗啦啦的,朝着万丈深渊滑落。   凤瑄本就虚弱,此时更觉得世界摇摇晃晃,几愈崩塌。   厉扶仞带着白乐荣跳出皲裂之处后,才后知后觉凤瑄并没有出来。   一想到这一点,厉扶仞只觉得心好似刀搅般痛不欲生。   他推开怀中的人,扑向皲裂的岸边。   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的大喊:   “阿瑄——!!”   喊罢,长臂一拦,于千钧一发间拉住了凤瑄冰凉的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粗长的提前放送!   感谢在2021-02-26 23:54:51~2021-02-27 16:4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长渡、浮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落5瓶;鹿鸣时3瓶;平度撑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选择/决定   凤瑄只觉得眼前一黑,不待他反应过来,便一阵天旋地转。   好像踩在云上一般,轻飘飘的。   有阴冷的风自下方呼呼的吹起,吹起发丝带过他的脸颊。   像师父轻拂过他的脸颊。   头昏昏沉沉想要裂开,凤瑄迷糊的想,是师父来接他了吗。   眼前的世界忽闪忽灭,昏过去的最后一秒,凤瑄看到,厉扶仞不要命一般,大喊着朝着他扑来,面色痛苦。   可厉扶仞喊的话,凤瑄于恍惚中,一个字都没能听见。   好累。   身体好重。   “拉住我的手——!!”   凤瑄眨了眨眼,读出了厉扶仞的唇语。   厉扶仞应该是在说这个吧?   凤瑄迷茫的想。   拉住……他的手?   可是,好累。   连抬起手指这个小小的动作,都耗尽了他几乎所有的气力。   可是……厉扶仞说,抓住他的手……   凤瑄昏昏沉沉,脑海中早已混沌一片,却还在不住的重复着厉扶仞唇角张合的模样。   阿厉说了,要抓住他的手……   抓住他的手……   凤瑄一遍又一边的告诉自己,他动了动指尖。   好重,好累。   但是阿厉在等他。   他又动了动手臂。   他努力、努力、再努力,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才终于,颤颤巍巍的朝着厉扶仞,伸出了苍白孱弱的手掌。   好累,但是,马上就要够到阿厉的手掌了。   凤瑄在心底告诉自己。   只要够上就好了。   只要够上就好了。   只要够上……   两个人的指尖,以极慢极慢,却又稳定的速度靠近着。   眼看着即将搭上,只差分毫。   他看到厉扶仞又大喊。   “来不及了,快拉住我!”   凤瑄一咬牙,全身全意的朝上一够——   他碰到阿厉的手掌了!   凤瑄心中惊喜不已的想。   然而还不待凤瑄虚弱的展唇。   余光里,忽然又猛地闪坠下一个白影。   有人坠下来了。这想法极快的凤瑄的脑海里闪过。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蹭到了阿厉的手。   阿厉的手好凉、好凉,比自己万年寒气的手还要冰冷。   他想,等阿厉拉住他了,他一定要好好的捂住阿厉的手,焐的热热的。   可是阿厉……为什么还不握住自己的手呢?   凤瑄艰难的瞎开眼皮,朝上望去。   他没有错过厉扶仞脸上的焦急,更没有错过,厉扶仞的错愕和……   和猛地抽身的手。   阿厉没有拉住他。   阿厉拉住了坠下来的白乐荣。   凤瑄未展开的笑停在了脸上。   他呆呆的想。   可是……为什么?   明明自己已经那么努力的伸出了手,慢慢他们分明已经碰到了,明明……   明明他也需要啊。   眼眶又热又酸,风太大了,里面的东西不受控制的,从他的眼角闪过。   冷风汹涌着从深渊中吹起,吹散了凤瑄的发丝,也吹落了他眼角的泪。   破碎的碎石已经完全承受不住的向下滑去。   也带走了,凤瑄眼中最后一丝光亮。   落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厉扶仞再次扑出身来,朝他大喊,朝他伸出手。   可是,凤瑄已经连最后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好可惜啊。   凤瑄想。   可惜,他还没有飞升,还没有再见到师父,他还有好多好多的委屈,没能告诉师父,没能等到师父的安慰。   可惜……他还没焐热阿厉的手。   走到今天这一步,厉扶仞没有错,白乐荣没有错。   错只错在,他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初入秘境之时,厉扶仞选择了让白乐荣远离他们,远离危险。   生死危难之前,厉扶仞选择了拉住失足落下的白乐荣。   不过是短短的一程可有可无的路,为什么他竟会生出一种他被选择了的荒谬的错觉呢?   原来他,从未被选择。   风声潇潇,带走笑,带走泪,也带走了情。   “凤瑄——!!”   凄厉痛苦的呐喊,响彻了整个深渊。   …………   身体轻盈的像是一只破败的蝴蝶,于呼啸的风声中支离破碎。   凤瑄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吵着闹着,趁着师父闭关没注意的时候,神识越过师父设下的保护禁制,偷跑着出去玩了一场。   他遇到了一个可怜却又长得可爱的小孩。   小孩可怜巴巴的,吃不饱穿不暖,最主要的是,和他一样,小小年纪,无父无母,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凤瑄可怜他,不忍心放小孩一个人,便陪在了小孩身边,日夜伴着他。   神识没有身体,长久飘荡更是虚弱,他便时睡时醒。   他无法触碰小孩,更无法交流,小孩也看不到他,便只能暗中保护小孩。   觊觎小孩的脏东西多,他醒了,就一股脑的全都打跑。   累了,就同小孩说话,看小孩一个人安静的玩。   他看到小孩长大了,被人捡走养起来了,又被丢掉。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小孩不见了。   村里的村民们,把小孩关进了不见天日的地窖里,他们在地窖上架着台,堆着柴,又是惊恐又是恶毒的要把小孩烧死。   他只是一介魂体,平日里赶赶脏东西便也就罢了,如今他们要烧死小孩,别说是救小孩出来了,就是打开地窖的门,他都做不到。   可是小孩就快要被烧死了。   他想尽办法,最后侥幸寻到了一个小乞丐的身体。   小乞丐奄奄一息,没几天好活了,魂体很是虚弱,他便用了禁术,借了小乞丐的身体,一边用自己的魂识温养着小乞丐,作为借用身体的报酬。   他偷了地窖的钥匙,为了不被发现,只能每天短暂的进去看看小孩,给小孩送吃的,上药。   同时密切注意着村民们的动静,寻找时机,计划着带小孩逃脱。   在他的照顾下,小孩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   终于,在他们架好祭台,准备烧死小孩的那一天,他找到了机会,带着小孩跑了出去。   小孩已经不小了,可以独立生活,他想要小孩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   可是他千算万算,算好了一切,却唯独算露了一点。   他消失的太久,以至于那些脏东西们,也都认为他走掉了。   它们开始蠢蠢欲动,它们聚集在一起,它们和村民们选中了同一天,对小孩下手了。   它们觊觎小孩的血肉。   凤瑄领着小孩逃出地窖的时候,白昼如夜,漫天都是漆黑的魔气。   村子里安静的就像是死城。   那些村民们,没有一个活下来的,他们成了脏东西们的开胃小菜。   但这些远远满足不了它们,它们的真正目标,是厉扶仞。   倘若放在从前,凤瑄还能同这些魔物们一战。   可是现在不行,他用了禁术,又温养着小乞丐,神识早就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凤瑄这时候其实完全可以一个人走,再寻师父来救援。   但此处时刻危险,将两个小孩丢在此处,九死一生,绝对没人能活下来。   这样的事情,凤瑄自问做不出来。   他既然已经来了,便断然没有独自离开的道理,势必要将人完整的救出去。   他捏了一个传音咒向师父求助。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留下来,和两个小孩一起,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和歌曲《爱殇》一同食用更配哦~   我一边听一边码呜呜呜呜可太赞了!!!   还有就是,每天的更新时间是晚十二点啦!没更新会请假的,没有弃坑!   感谢宝贝们的鼎力支持!!   感谢在2021-02-27 16:43:02~2021-02-28 23:5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辞4个;浮光、南安、明月何皎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水有相逢26瓶;方了可我不想圆10瓶;南安、一碗炸酱面、容与3瓶;慕长渡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原来   魔物叫嚣着在村庄肆虐,所过之处,断壁残垣,黑气滔天,寸草不生。   凤瑄几乎是第一时间便猜到了他们如今的处境。   他带着小孩,两个人紧紧依偎着,弓着身,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好似护犊般,紧张的将小孩抱在怀里。   他用最后的魂力,薄薄的覆盖在两个人的身上,这样便能隔绝掉两个小孩的气息,暂时躲过魔物的搜寻。   他捂住了小孩的眼睛,压低了声音,奶声奶气的嘱咐道:“从现在开始,别说话,也不要乱动,知道吗?”   小孩也不多问,只乖巧的点头,小手紧紧的攥着凤瑄的衣角。   凤瑄看起来冷静,实则心里早就砰砰砰响个不停,速度快到就像要破膛而出一般。   这群魔物的凶横程度,他可是亲眼见过的。   今日他们若是挨不到师父相救,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时辰变得漫长且难熬起来。   天色渐暗,凤瑄心中也逐渐焦灼起来。   但凤瑄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随着夜色降临,魔物的感知能力越强,终于,入夜之时,魔物们叫嚣着围了上来。   仿若乌云蔽日,这小小的空间里,全被魔物们的黑气布满,魔气厚重到,便连半点月光都透不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凤瑄松开了捂住小孩的眼睛,改为将小孩紧紧的压在身下。   魔物虽然猖狂,却终究是魂体,尚不成气候。   凤瑄撑着地面的指尖发颤着想。   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只要他们熬到师父来救……   下一秒,漫天的魔物们咆哮着齐齐扑了上来。   他们落在凤瑄的背上、腿上、手臂上,蚕食、撕扯着他的神识。   神识受伤之痛,比躯体受伤要疼上无数倍。   几乎是魔物沾上来的那瞬间,凤瑄的神识便猛地一颤,他支撑在小孩两侧的手臂不受控制的颤个不停,但凤瑄却一声未吭。   并不是他不痛,而是已经痛到,连一句话,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又一滴一滴,吧嗒吧嗒的,在地面上砸出浅坑。   痛痛痛痛痛。   时而似火燎,时而似冰刺,仿若被抽皮扒骨,放入油锅中来回煎炸。   凤瑄一生从未尝试过这样的痛楚。   痛苦到,他甚至想下一秒自绝经脉,结束这漫无边际的折磨。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被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   好黑,   好冷,   好难受。   凤瑄什么都看不到,可却又能清楚的感知到,魔物无处不在。   那些肮脏的、贪婪的,吞吃着他的神识的魔物。   成了他一辈子的噩梦。   没了光,凤瑄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过了多久。   怀里的小孩察觉到他的异常,小手紧紧的攥紧他胸前的衣襟。   凤瑄甚至能感受的到小孩手上的力度。   他咬牙,用尽最后的气息安慰:   “会过去的。”   会过去的。   他没日没夜的护着小孩,神识虚弱透明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魂飞魄散。   昏过去的前一秒,他看到日光兀的拨开了黑雾,透过长缝照在了他的身上,驱散了长夜,也驱散了他身上的寒冷。   凤瑄落出最后一个虚弱的笑容。   他知道,师父会保护他,永远。   ……   梦境宛若破碎的镜子般逐渐消散。   透过支离破碎的镜子,凤瑄看到,师父又急又怒的将他的神识抢救了出来,似宝贝般小心翼翼的护在了怀里。   小孩虽被护在怀里,可手脚仍受到伤害,晕了过去。   小乞丐又变得奄奄一息,一如当初。   师父走之前,留下了一道充满生机的绿色灵气,灵气没入了小乞丐的手臂上,化作了一株生机勃勃的梧桐草纹身,护住了小乞丐虚弱的魂体。   他神识几乎尽毁,差点魂飞魄散。   是师父,动用了某种术法,又没日没夜的用自己的神魂温养了数年,才终于将他从死神手中拉了出来。   但他也却大热了十天十夜,醒来后,半分相关的记忆都没了。   凤瑄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厉扶仞对白乐荣近乎无底线的好。   他好笑的想。   原来救厉扶仞的,从来都不是白乐荣,而是他。   他从未觉得世事如此荒谬过。   是天道同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又一滴泪划过。   泪水闪烁,像是带着埋藏着的故事,无声无息的,永坠深渊。   幽幽深渊里,风声呜咽像是有人传来叹息——   【原来。】   ……   “阿厉!”白乐荣煞白着一张脸,紧紧拉住厉扶仞的衣角,“你要去哪里?”   厉扶仞沉着一张脸,脸色从所未有的难看,周身的气压更是低沉到了极点,他一点一点,扳开白乐荣阻拦的手。   白乐荣慌了神:“阿厉,你是在怪我吗?”   他哭丧着一张脸:“可我…可我也不是故意的……”   “……阿厉,我、我发誓,我真的只是眼前一黑,才会失足……”   他望着断崖,眼神悲戚:“是我对不起阿瑄,你原谅我好不好。”   厉扶仞不说话,只是固执的扳开白乐荣苍白的指,竟欲直接下深渊寻!   白乐荣猛地挺身拦在了厉扶仞的身前:“你疯了!?”   “这深渊起码有万丈高,你要跳下去寻死?”   “让开。”   “我不能让你做傻事。”   “我叫你让开!!”   厉扶仞几乎是怒吼了出来。   白乐荣从未见过厉扶仞对他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竟直接愣住了。   厉扶仞见状,猛地拨开白乐荣,要往深渊去。   白乐荣怔了片刻,数息后,他脸色比面如金纸。   “好,你要跳是吧?”白乐荣冷哼着同样走到岸边,竟做出了和厉扶仞一样的动作!   “我替你跳!”   厉扶仞冷眼望着这一切。   白乐荣却并非玩笑,说罢,他紧闭双眼,竟当真咬牙,浑身僵硬的向前倒去。   然而就在他双腿离地的瞬间,一道泛着凉意的手掌将他拉了回来。   白乐荣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   一抬头,却只看到厉扶仞面色沉如墨。   他心一痛,眼神闪烁,强颜安抚:“阿厉,人死不能复生。”   人死不能复生。   “阿瑄的事情,不是你的错……阿瑄平日里待你极好,倘若知道了你会这样,必定会难受死。”   待你极好。   白乐荣每说一个字,便好似一把剑,一剑一剑的狠狠扎进他的心脏里。   剑刃在他心间搅动,痛的他说不出话来。   就连呼吸,都成了对他的一种折磨。   厉扶仞恍恍惚惚。   而这幅模样落在白乐荣眼中,白乐荣便误以为自己的劝服起了作用。   白乐荣临时编了个理由:   “你想……阿瑄他来这里,为的是什么,你就不想帮阿瑄完成他最后的这个愿望吗?”   神木。   传言得此物者,能得到媲美千年前魔尊的力量,只要能得到它……   厉扶仞心中抽痛。   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说服自己,他还有机会。   只要活着,他就还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江某舟:没机会了,骨灰直接扬了吧。   推荐基友一本新文!超好看且坑品有保障!喜欢的崽崽们收藏一下鸭!!   《万人迷文男配重生后》作者:风休住,ID4340123   江微活在一本万人迷小说里,在万人迷兄长病危时,被兄长的追求者抽光了全身的血,给兄长换命而死。   再一睁眼,江微发现自己变成了只冰棺上的守灵鸟,全修真界的大佬都围在他面前的冰棺前,神色悲切。   江微:……咋还鞭尸呢。   然后他发现那些大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   曾把他当玩物的温柔仙尊,只想报他兄长恩情的不羁大魔,折他灵根的冷酷师祖,甚至他可怕的兄长本人……聚集在江微墓前,都说辜负了他的真心,争着要带他的尸首走。   江微吓得炸了毛,叽里咕噜地滚了出去。   却被一人接住,拢于微凉的掌心,细细梳理炸开的细毛。迎着月光,江微看见那人眉眼冷清,却魔纹丛生。   ·   风凛小心地拢起手中的江微,顺手掀了围在江微棺前的一众人。   “走了,阿微。”   感谢在2021-02-28 23:55:28~2021-03-01 23:5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紫上弦、明月何皎皎、南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宁吖2瓶;鹤鹤子、凌落、一碗炸酱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枯树   厉扶仞冰冷的眼神往白乐荣身上瞟,仿佛带有穿透力—般:   “你有神木的消息?”   白乐荣生怕厉扶仞—言不发又往深渊里跳,他斟酌再三,咬牙掀起手臂上的衣袖,露出小臂上的翠绿色梧桐枝纹。   “我体内的灵气同神木一脉相传,能彼此感应。”   厉扶仞眼神—暗。   白乐荣知道厉扶仞不相信,又接着道:“这也是师尊安排我来的原因。”   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郑重道:“全天下,只有我于神木有联系。”   白乐荣脸上略泛出苦涩:“这也是当年师尊破格收我为徒的原因。”   他眼神悲戚:“现在你总相信了吧?”   他话中真假参半,为了取得厉扶仞的信任,更是将自己的秘密都爆了出来。   但白乐荣心中清楚,也更让人信服。   果不其然。   “我相信你。”   厉扶仞又道:“抱歉,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白乐荣破涕为笑,又重新回到厉扶仞身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   厉扶仞说罢,却有些神情空洞。   回想起方才他的所作所为,就连此时的他都感到难以想象。   有那么—瞬间,他竟然想不管不顾的跳下去,凤瑄在哪,他就在哪,哪怕是一具尸体。   这种没来由的冲动,险些让厉扶仞都没能控制住自己。   好在白乐荣拦住了自己。   这太奇怪了。   根本就不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   厉扶仞冷静的目光,不动声色的从笑意盈盈的白乐荣面上扫过。   内心却焦躁想到:难道这就是“道侣契约”的副作用?   他眉间一皱,瞬间做出了决定——这契约绝对不能留。   至于凤瑄……   厉扶仞眼中闪过—瞬间的迷茫,但很快又重新坚定下来。   除去那一层契约关系,他们之间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合作伙伴。   若是感兴趣,再找一个便是。   厉扶仞忽略掉心中的抽痛。   “你知道神木的位置?”   白乐荣摇摇头,将早就想好的托词背了出来:“秘境太大,且到处都有隔绝气息的结界,除非靠近了,否则,寻不到。”   厉扶仞了然点头,走在前面,恢复到最初的模样:“跟着我,我保护你。”   临走前,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从深渊扫过,意味不明。   二人朝着秘境的更深处探去,但这次,两人显然都心事重重,就连白乐荣话都少了起来。   毫无头绪,如无头苍蝇般乱撞,二人自然寻不到神木的踪影。   寻不到神木,厉扶仞神色如常,开始打听起白乐荣手臂上,神木的痕迹来。   白乐荣眼神闪躲,用老—套说辞答道:“这神木我生来便刻在了我身上,我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出现的。”   —路上险阻重重,留给二人交谈的机会也并不多。   破了数道机关后,两人身上都带着明显的灰尘和疲态,及至走进—个硕大的洞穴时,周围终于安全了下来。   这洞穴古朴大气,和别的建筑简直格格不入,其上有—个大洞,光亮透过水面幽幽荡荡的照落在洞穴中央,那颗高大却枯槁无叶的死树上。   洞穴虽简单,可里面却又遍布摆设,五彩斑斓的珊瑚树,宝珠玉石,应有尽有。   然而这些举世难寻的珠宝,却纷纷围绕着其中那颗平平无奇的枯木。   这处显然异常,厉扶仞将白乐荣拦在身后,警惕道:“不要过去。”   白乐荣却好似魔障了—般,满眼都只剩下洞穴中的那颗枯树,他轻巧的躲开了厉扶仞,痴迷的朝着枯树迈步,嘴中喃喃不断道:   “神木……是神木……”   厉扶仞神色一凛,快步追上了白乐荣。   作者有话要说:我短小我有罪(垂头),大家可以指点我但请不要指指点点QAQ。   如果指指点点,那我……明天就改!   感谢在2021-03-01 23:56:29~2021-03-02 23:5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鸣鸣笛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新生   厉扶仞显然想拉住白乐荣,可白乐荣却中了蛊一般,一边念叨着,一边魂不守舍的固执的冲向了枯木。   厉扶仞忍不住眉间皱起,视线敏锐的从洞穴中央扫过。   明明只是一颗普通的枯树,却好似被施了术法般,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能力。   不过一眼,厉扶仞便好似整个人的神识都被吸进去了一般。   意识到这一点的厉扶仞寻思收回视线,保持灵台清醒。   然而就这片刻的功夫里,白乐荣已经走到了枯树周围,眼看着手就要抓上去的时候。   厉扶仞猛地上前,将人拦腰抱起,却还是晚了一步。   枯树周围的地面上,猛地亮起一条条鲜红的阵法条,将二人关在其中,进出不能。   望着血红色的熟悉阵法,厉扶仞的面色迅速沉了下来。   此时白乐荣也恢复了神志,见此情形面色苍白,双唇不住的发颤。   他紧张的攥着厉扶仞的衣襟,眼神满是歉意,想说什么,却又支支吾吾的开不了口。   厉扶仞手一松,将白乐荣放了下来。   白乐荣心中一紧,哀求:“阿厉……”   厉扶仞却看也不看,将他拉至身后,坚定道:“待在我身后。”   白乐荣虽不清楚情况,却还是面色一软,乖巧的不做声了。   厉扶仞一边护着白乐荣,一边于四处搜寻着某个人的身影,未果,他直接放话:   “出来吧,您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师尊?”   起初白乐荣脸上还一阵茫然,然而听到厉扶仞最后说的那两个字的时候,白乐荣便宛若雷劈般怔住了,且久久未能回神……   众所周知,这秘境对修为高深者有限制作用,如他师尊无念宗宗主,或是厉扶仞师尊裘子晋仙尊,都是无法进入的。   但厉扶仞却说,这阵法是子晋仙尊布置的,且子晋仙尊此时正在此处——就在他们周围。   这怎能不叫人震惊?   随着厉扶仞话音的落下,自洞穴上方,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一抬头,便看到半空中,一道白色身影逐渐出现。   裘子晋脚下轻点,落在地面上的时候,还不忘擦了擦怀中的剑,眼神带着痴迷般的眷恋。   尚未开口,便先冷哼一声,似笑非笑:“本尊倒是不知道,你何时,竟还背着本尊偷偷修炼出了几分修为?”   他说话间,眼神似剑般上下将厉扶仞扫视了一遍,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鄙视。   这样的眼神厉扶仞早不知道被看了多少遍,此时便好似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般,冷冷垂眼:“能让师尊意外,是弟子的荣幸。”   白乐荣摸不清楚情况,却看得出这师徒之间的嚣张气氛,此时脑海中更是混沌一片。   不对。   当时厉扶仞身负重伤,奄奄一息之际,是子晋仙尊,哪怕伤了自己的根基,都要救厉扶仞。   子晋仙尊对厉扶仞的看重,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可却是亲眼看的清清楚楚。   然而此时两人之间却箭弩拔张,看子晋仙尊的意思……竟是准备对厉扶仞动手!   白乐荣若有所思的面容从厉扶仞的脑后扫过,神情复杂。   难道,从前当真是他看错了?   裘子晋自然没看到白乐荣的复杂神情,或者说,看到了也不在意,听了厉扶仞的回答,他气极反笑: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本尊的?”   厉扶仞神情如常:“从一开始。”   裘子晋一怔,眼神危险:“一开始你便发现了本尊的踪影?”   厉扶仞掀起眼皮:“只是从一开始便猜到了师尊的安排罢了。”   杀人,夺舍。   若非早有安排,又怎会千里迢迢放自己来这遗迹秘境?   裘子晋皮笑肉不笑:“不愧是你。”   厉扶仞不置可否。   裘子晋却似乎并不着急下手,他似笑非笑,望着被厉扶仞紧紧护在身后的白乐荣,勾唇:“怎么,死到临头,都不忘带上你的小情人?”   厉扶仞眼神一冷,白乐荣却脸上一白,他犹豫着探出身子,恭恭敬敬道了句:“子晋仙尊。”   裘子晋脸上带着教人琢磨不透的笑意,他眼带深意的从厉扶仞面上扫过,问:“你便是白乐荣?”   然而就在白乐荣点头的瞬间,裘子晋却面色猛地一边,五指抬起,遥遥朝着白乐荣一抓。   白乐荣顿时便如小鸡崽子般被人凌空掐着脖子举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之快,甚至于白乐荣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句得罪了裘子晋。   脆弱的脖颈承受了全身的重量,白乐荣几乎不能呼吸,瞬间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身体不住的来回晃动着挣扎,眼神求助般凄凉哀求的望向厉扶仞。   厉扶仞显然眉心一簇,神情都紧张了起来。   这一幕自然被裘子晋看在眼中。   “怎么,想救你的老相好?”裘子晋语带嘲讽。   厉扶仞眼神不闪不躲,迎面对上裘子晋戏谑的眼神:“你要杀的人是我,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裘子晋闻言却笑出了声,似乎觉得颇为有趣:“本尊想杀人,何时需要什么‘理由’?这么多年来,你似一条狗般跟在本尊的身边,还没能看明白这个道理?”   沉默片刻后。   厉扶仞沉声:“要如何你才能放过他?”   裘子晋满眼的玩味:“和我谈条件?”   他眼带不屑:“你一个将死之人,何来的权利,与本尊谈条件?”   厉扶仞声音愈沉:“求仙尊。”   “求?”裘子晋脸上的笑意更甚,大笑,“哈哈哈哈……你求我?本尊倒是想看看,为了他,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这话白乐荣自然也听的见,他眼含热泪,痛苦不已,却听到身下,厉扶仞不轻不重的郑重道:“只要仙尊能放过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哪怕为了他受尽折磨,死无全尸?”   “这是我应得的。”   “应得的?本尊倒是好奇,他究竟做了什么,竟值得你为他要生要死。”   说罢,他咦了一声,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不见本尊的徒孙?”   他这话一出,上一秒还在求饶的厉扶仞罕见的闭上了嘴,只字不发。   裘子晋自然并非不知道凤瑄的去处,他跟了这三人几乎一路。   “哦——”裘子晋故作了然,“你们二人在此处你侬我侬,自然无暇顾及他的生死,我猜猜,是死了?”   就在裘子晋说出“死”这个字眼的时候。   厉扶仞紧锁的眉尾猛地一跳。   裘子晋好笑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我看那深渊真是又湿又冷,遍布怨气,你说,人若是从万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能不能留下半个尸首?”   裘子晋低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毛骨悚然:“还是在半空里,就被怨气分割为无数块,成为深渊底下的养分?”   他掐住白乐荣的五指不断受尽,字字如刀剑般直插厉扶仞的心口:“说起来,纯阳城里,他也算的上你半个恩人。”   “人家为了你,出生入死,险些小命都丢在半道上,你却放任他永坠深渊,就连尸首都不得安宁,永受万鬼蚕食。”   裘子晋话锋一转,视线重新落在白乐荣身上:“倒是对他掏心掏肺……”   然而,还不待裘子晋话说完,厉扶仞兀的打断:“求师尊放他。”   裘子晋眉头一挑:“光嘴上求,我怎么能看到你的诚意?”   此时白乐荣已经几近昏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裘子晋说完,厉扶仞毫不犹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你。”   裘子晋眼中寒光闪烁:“不够诚意。”   厉扶仞缓了片刻,忽然猛地磕头,皮肉同大地发出清晰的闷响,一个接一个。   “不够。”   厉扶仞抬头,目光深不见底:“师尊想要什么。”   裘子晋想了想,突然笑出声,好一会,才缓下来,一字一句的道:“本尊养的是一条狗,你说,本尊想要什么?”   “先叫两声让本尊听听,本尊听开心了,自然也就放过了你这小情人。”   厉扶仞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站了起来,发出了难堪的声音。   这模样自然取悦了裘子晋。   “本尊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答的本尊开心了,本尊便放了他。”   “倘若本尊今日定要杀一个人,白乐荣和凤瑄两人,你选择带哪一个走?”   这次的沉默,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厉扶仞朝着半空中生死未卜的少年昂了昂头:“放了白乐荣。”   这是厉扶仞的要求,也是……他的答案。   裘子晋身心舒畅,大笑着丢垃圾般,随手将白乐荣丢了出去。   还不待厉扶仞稍稍松口气,裘子晋便对着不远处的枯木笑的肆意:“你也听到了。他选的是白乐荣。”   裘子晋这话一出,厉扶仞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但与此同时,他眼中,又暮的重新闪起了光亮。   顺着裘子晋的视线,他目光死死的望去。   只听裘子晋的话音方落,枯木下,屏蔽的结界从上之下消失,也逐渐露出了其中半靠在枯木上的少年。   少年面如金纸,白衣上下到处是斑驳的血迹,四肢无力的垂落在侧,虚弱无比的半靠在枯木下,艰难的掀起眼皮,眼中却黑黝黝的漆黑一片,半点情绪都无。   倘若不是他缓慢的撇过头,躲开了厉扶仞的视线,说是半个死人,厉扶仞都丝毫不会怀疑。   “阿瑄…”厉扶仞失神的上前,却被阵法阻拦了脚步。   裘子晋冷笑,无不嘲讽:“阿瑄?如今叫的这么亲热,方才怎么见死不救?”   厉扶仞张嘴,欲解释,却又无话可说。   裘子晋了然:“哦,毕竟方才你选的也是白乐荣。”   他望向凤瑄:“便是如此,你还要对他好?”   洞穴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虚弱的声音带着颤声,仿若告别般毫无情绪的空洞道:   “他死在了深渊里。”   那个会对厉扶仞好的无微不至,拼死相救的凤瑄,死在了深渊里。   无人看见的地方,厉扶仞瞳孔猛地收缩,眼中漆黑如墨,似有巨浪在翻涌,指尖控制不住的发颤。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2 23:56:04~2021-03-03 23:2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然10瓶;嘻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神明”   即便是这样,厉扶仞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冷静。   裘子晋开怀大笑,忽然间,笑声又戛然而止,眼神一转,瞬间变得狠毒起来。   他只身走向厉扶仞,掌心反转,阵法顷刻间闪烁起耀眼的红光。   红光逐渐连合,构成一个熟悉的阵法来。   ——和那日凤瑄于裘子晋房中见到的阵法一模一样,正是夺舍阵法!   裘子晋看上的,果然是厉扶仞的身体。   凤瑄虚弱到了极点,却还是努力掀起眼皮,神识努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从前裘子晋是取厉扶仞的鲜血来灌溉阵法,但这次,恐怕取的,就不止是鲜血了。   身处阵法中心,厉扶仞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运转灵气,尝试破阵。   裘子晋为了进入秘境结界,必定用了某种压制修为的术法。   当初凤瑄欲和他走,但他却不肯离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只要裘子晋进了秘境,那他的修为将被压制到和自己差不多。   秘境自然危险异常,还有裘子晋在一旁虎视眈眈,对于裘子晋来说,秘境是个夺舍厉扶仞的好地方,对厉扶仞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秘境中的裘子晋他尚有一战之机,出了秘境,他将必死无疑。   可惜裘子晋虽然被压制了修为,但这阵法乃汇聚了裘子晋数十年来的心血,自然非厉扶仞朝夕间便能攻破的。   随着阵法的启动,那红光蜿蜒而上,死死的扒附在厉扶仞的身上,一条条仿佛有生命一般,蠕动着蚕食着厉扶仞的神识。   ——夺舍,自然是毁掉原主人的意识,新的神识再没入躯壳中,乘机占夺。过程凶险异常,哪怕有丝毫的偏差,都会导致参与者的伤亡。   局势之外,凤瑄望着阵法中的厉扶仞,指尖微微收紧,死死的盯着裘子晋的背影,时刻注意着裘子晋的举止。   却见裘子晋错身经过厉扶仞,向着洞穴中某个方向走去。   片刻后,裘子晋停下了脚步,掌心里却多了一个烛台,烛台样式虽然简单,但其上纹路和走向分明不普通,通体无一不不彰显着大气古朴的味道,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此时烛台顶上,一束淡蓝色的火苗正虚弱的晃动着,忽隐忽现,仿佛只要一个吐息便能轻易将这火苗轻易吹灭。   裘子晋更是极其小心的端护在怀里,他望着这烛灯的眼神,竟比望向本命剑寒水的眼神更为温柔、眷恋,和……疯狂。   隐隐约约间,凤瑄甚至荒谬的觉得,裘子晋竟将这烛火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但这离奇的想法自然很快被凤瑄压了下去,他忽略那股诡异的感觉,重新观察起场中的局势来。   烛火被裘子晋用结界层层包裹,飘浮在空中,随着裘子晋飘向厉扶仞。   隔得近了,凤瑄才终于看清楚了这个烛台,只清晰的一眼,一股强烈的似是而非的熟悉感,猛地袭上了凤瑄的心头。   他想起来了,这烛台他见过的!也是在裘子晋的住处里。   凤瑄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分明是白日,房间却亮着一盏烛火,委实奇怪,他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   只不过,那时候的火光是橙红色,同普通的烛火并没有半分区别,然而这火花却成了淡蓝,轻缈的像是一团雾气。   看裘子晋这幅紧张兮兮的模样,裘子晋这么多年来,不会是在守护这个烛火吧?   阵法中的红光越发闪烁,衬的厉扶仞的面容愈发苍白。   此时的厉扶仞,看起来比烛火还要摇摇欲坠。   裘子晋隔着结界,居高临下的望着厉扶仞,像是在看蝼蚁。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快意,和几近癫狂的暗色漩涡。   裘子晋虽然喜怒无常,但情绪激烈到几愈走火入魔般的裘子晋,凤瑄还是第一次见。   但下一秒,裘子晋说的话,才更让凤瑄震撼。   “千年了,没想到…居然已经过了千年……”   “我等了千年,每天每夜,乃至每时每刻,都挣扎在无尽的黑暗和痛苦里,千年了,终于……让我等到了今天……”   说着说着,裘子晋竟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吐出黑血来。   裘子晋却视若无睹,毫不在意的低声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提天魔尊。”   这四个字便好似惊雷一般,在凤瑄的耳边炸了开来。   提天魔尊???   凤瑄瞳孔猛地放大。   是他知道的那个,挑起仙魔大战,千年前的提天魔尊吗?   凤瑄眼睫不住的颤抖,视线茫然的落在了厉扶仞身上,二人视线短暂交汇间,凤瑄只觉得厉扶仞的视线比深渊还要深邃。   厉扶仞只是淡淡抬头,轻启淡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裘子晋猛地欺身上前,眼神仿若猝了毒,“因为早在千年前,你就被我和阿芥联手斩杀在了寒水下。”   “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用你的骨头练成蚀骨锁。”说着说着,裘子晋又诡异的笑出了声。   “你看,它还好好的‘在’你身上,不是吗?”   厉扶仞的眼神,闪过片刻的动容,却不是因为蚀骨锁,而是裘子晋对他的称呼。   一旁的凤瑄,在听到厉扶仞脖颈上一直带着的蚀骨锁,居然是用人骨做成的时候,已经起了浑身的寒颤。   一想到自己之前触碰过,凤瑄心中便涌上一阵一阵的恶寒。   “你死了也就罢了,可是谁知道你阴魂不散,千年之后,竟再度现世。”   厉扶仞眉眼凌厉,决绝打断:“我不是你说的人。”   但裘子晋显然早就疯魔,他固执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你就是那个魔物。”   “你不会天真的认为,你只是简单的煞体吧?我告诉你,你哪里是什么煞体,你是魔体,集三界魔念降生的魔体!你和千年前的那个废物东西一模一样,简直一模一样,像条死狗一般,杀不死,灭不掉。”裘子晋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他冷笑:“不然你以为,区区一个煞体,也配让本尊如此大费周章?”   煞体,魔体,二者只相差一字,却宛若天壤之别。   千年一出的煞体已是不得不除的祸害,而集千万人魔念降生的魔物一出世,便注定会带来三界浩劫,使三界生灵涂炭。   那一瞬间,凤瑄只觉得裘子晋疯了,他早就疯了,在知晓厉扶仞是魔体后,居然隐瞒了全天下人厉扶仞的身份!   要知道厉扶仞是魔体这个消息但凡走漏,全天下修士必将一拥而起,誓死也要讲厉扶仞挫骨扬灰,这可和纯阳城里追杀他们二人的那种小打小闹,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裘子晋真的是个自私自利的疯子。   这番话对凤瑄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以至于凤瑄整个人都怔住了,脑海中空白一片,连自己身处何处,都忘得干干净净。   厉扶仞是魔体。   这几个大字震的凤瑄阵阵发晕。   凤瑄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迟疑。   就连厉扶仞都难见的沉默了下来。   裘子晋满意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畅快无比。情绪太激荡,以至于他又猛地大咳起来,黑血源源不断的从他的嘴角淌下,如墨般染透了他的洁白长衫。   “你欠我的,欠我们的,我发誓,终有一日,会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说着说着,又大咳起来。   分明是伤及了根基,无药可救了。   直到此时,凤瑄才终于明白,为何裘子晋千年来都不曾出世,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他虽将提天魔尊斩于剑下,但自己却也身负重伤,唯剩最后一口气勉强吊着。   他救了全天下,却也搭上了自己。   而以裘子晋的修炼天赋,倘若没有遇上提天魔尊,没有为了天下人而拼命斩杀提天魔尊,或许,他是能飞升成仙的。   世人只道子晋仙尊普度天下人,宛若神明,是三界的救星。   可如今的裘子晋,却只能吊着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连小小的无念宗都不敢出。   天地之别,如此窝囊。   许是后悔了,许是不甘心。   为了能活下去,他偏执到走火入魔,杀人取血,无所不用其极。   直到,他再次发现了厉扶仞,千年后的第二个魔体。   他决定夺舍。   凤瑄脑海疯狂运转的同时,敏锐的发现,裘子晋每次吐血的时刻,飘浮在他身侧的烛火,也会随之暗淡下来。   ——这烛火可能就是吊着裘子晋性命的关键道具。   凤瑄攥紧了手掌。   而另一边,阵法已经运转到了关键点,凤瑄看到,厉扶仞已经眼神溃散。   凤瑄沉默着起身,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着靠在枯木上。   已经到了夺舍的时机。   只要在裘子晋夺舍的瞬间,将裘子晋打断,便能重伤裘子晋的神魂。   但机会只有一次。   凤瑄看到,裘子晋走至阵法旁,伸过手,将半昏的厉扶仞提起,灵气不断在厉扶仞的身上游走,像是准备神魂进入到厉扶仞的体内,又像是在探查厉扶仞的身体。   凤瑄心跳仿若鼓点般跳个不停,浑身都紧张的不住发颤,掌心里,更是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入坠冰窖般寒冷不已。   他不敢贸然下手,又恐错过唯一的机会。凤瑄紧紧咬住发颤的牙。   不动声色的将手背在了身后。   片刻后,裘子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意,那是他发自内心的愉悦。   就在裘子晋右手虚拖,欲唤来烛灯的时刻,变故突生。   厉扶仞忽然睁开了紧闭的,漆黑如墨的双眼,抬掌,运气,挥出,一气呵成。   裘子晋走神的瞬间,厉扶仞满带着黑色灵气的掌心,已经狠狠的落在了阵法壁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3 23:28:59~2021-03-05 22: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马小吉、姒茉茉、一碗炸酱面、雪辞、浮光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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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阵重新将厉扶仞围绕起来,眼看即将再次被启动……   凤瑄心神激荡,心道,厉扶仞此时神魂躯体都受到了重创,若是此次再启动,还真不知道他究竟能在阵法里扛多久。   随着滴答滴答的淌血声,凤瑄的心紧紧的揪成了一团。   他极其小心的,一步一步的朝着洞穴中央靠近。   眼看着红光闪烁,夺舍阵法即将成型之际。   “嘭”的一声,烛火的结界,被凤瑄攻破了。   凤瑄咬牙,毫不犹豫,结界破的瞬间,紧接着又一剑落在了烛台上。   烛台“叮”的,在凤瑄的剑下,被劈成了两半,清脆的跌落在地,又哗啦的滚到了裘子晋的脚边,停住。   凤瑄大口喘着气,几乎要倒下,他掌心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剑,微微发着抖,视线却死死的落在裘子晋的身上。   一切好似都如静止般停了下来,偌大的洞穴里,一时间只剩下烛台哗啦滚动的声音。   就像接受审判一般,凤瑄紧张的浑身发凉。   可一息、两息、三息后,裘子晋仍旧脊背挺直,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一般。   凤瑄喉头仿佛被扼住,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知道,他算错了。   这烛台虽然重要,但并非吊着裘子晋性命之物。   凤瑄紧张的喉头上下滚动。   片刻的寂静后,裘子晋动了,他停下了手中放血的动作,弯腰,仔细而又珍重的拾起了烛台,眷恋的目光下,埋藏的是漫无边际的极寒冰原。   他轻轻的将两个烛台合在一起,好像只要这样做,便能让时光倒流,回到烛台没被斩坏前,回到幽蓝烛火还在的时候。   但烛火灭了就是灭了。   就算烛台拼的再紧凑,也不能改变烛火已经消失的事实。   烛火消失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了。   永生永世。   裘子晋的双手青筋暴起。   凤瑄极其隐晦的后退了一步,他敏锐的察觉到,一股杀意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笼罩在内。   脑海不住的发出危险的红色警惕:   裘子晋要杀他。   几乎是下意识的身体本能,凤瑄猛地一闪,朝一旁躲去。   他才动作,裘子晋的剑紧随而下,剑气擦着他的身躯,险险而过,于地面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裂痕。   只差微毫,这一剑便会落在凤瑄的身上。   凤瑄几乎不敢去相信这样的后果。   他跌跌撞撞,马不停蹄的跑向厉扶仞,然而他才跑至厉扶仞的身边,裘子晋的剑,再次追随着他而来。   厉扶仞眉间一凝,迅速抱过凤瑄的腰一扭,二人位置瞬间转换。   凤瑄尚未回过神,便被厉扶仞牢牢的护在了怀里。   一股有力而又可靠的气息将他整个人牢牢的围绕了起来,沉稳的心跳和呼吸仿佛就在耳边,久违的温暖,叫凤瑄有半刻的失神。   但很快的,透过缝隙,凤瑄看到裘子晋面沉如霜的狠狠挥出了一剑,   这一剑,凝聚着裘子晋精血中的强大灵气,他高高挥剑,眼看即将落在厉扶仞的身上——   凤瑄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一剑若是落下去,厉扶仞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凤瑄抓在厉扶仞衣襟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他眼也不眨,语无伦次的不断的喊:“师父、师父师父!”   但凤瑄太过专注,也错过了那一瞬间,厉扶仞僵直的身体。   胸膛处,枯萎的梧桐枝开始泛热。   寒水乃是神器,威力不可小觑,哪怕是梧桐枝出手,凤瑄都不一定有信心能挡的下裘子晋的全力一击。   然而就在寒水距离厉扶仞的脊背不到半毫之时,剑,兀的停了下来。   寒水不住的颤抖,与此说是感知主人的愤怒情绪,倒不如说是在反抗。   凤瑄茫然抬头,自然也没能错过裘子晋眼中的那抹错愕。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厉扶仞抓住机会,反手挑开寒水,一剑没入了裘子晋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宝藏基友的新文!下周马上就要开啦,收藏不亏!   所有人都暗恋我的马甲by:白茶青欢文章id:4565475   旧皇殡天那日,深处漩涡中心的国师从悬崖一跃而下,为他惊心动魄的一生画上句点。   ……没死成。   系统愤怒极了:让你走剧情,没让你搞得天下大乱,赶紧回去找个人,把江山给我安了!   姜楚:行、叭。   风华绝代的国师睁开眼,变成了依旧风华绝代的……刚被献进宫的美人。   ·   地位金贵的摄政王捏着他的下巴,告诉他,做好国师的替身,本王许你一生荣华。   军权在握的元帅将他逼到墙角,警告他,若不从了自己,学好国师,今夜便要将他从宫中抢走扔到乱葬岗。   姜楚:……不做,我只卖才华,谢谢。   于是,爱而不得的几个人将姜楚给关了起来,不受人待见,甚至谁都能踩上一脚。   只有身子孱弱的小皇子,偷偷给他送了几次吃食。小孩眼睛明亮如星,却藏着决绝的狠意。   姜楚发现了宝藏,捏着林越的肩,笑着问他:“小殿下,想当皇帝吗?”   ·   姜楚带着小皇子,削了摄政王官籍,夺了元帅的军权,一步步将他送上皇位。   天下易主那天,姜楚准备功成身退,却被新皇带入一间密室。房中满满悬挂着的丹青画卷,上面全是他的脸。   姜楚惊愕回头,却听见新皇一声轻笑:“你跑过一次了,还想再跑吗……朕的国师。”   自以为马甲捂得很好专心走事业的受v白切黑披皮大灰狼攻   感谢在2021-03-05 22:59:23~2021-03-06 23:5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7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马小吉、30784780、浮光、奈落银雪、玲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极以南是全世界20瓶;safmb 5瓶;战栗の森4瓶;明月何皎皎3瓶;4089790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阿岕   剑刃入肉,发出噗嗤一声闷响,鲜血顿时淌了一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凤瑄脸上被溅上血渍的时候,都没能反应的过来。   厉扶仞却眼都未曾眨一下,他冷漠的抽剑,后退,警惕的将凤瑄护在身后,目光漆黑冰冷的望着裘子晋,眼中分明半点情绪都无。   裘子晋本就奄奄一息,破败的躯体唯剩最后一口续命的气,现在,这口最后的气,似乎也消散了。   他整个人的状态,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的衰败了下来,身形迅速佝偻,面上更是飞速攀上了难以掩饰的疲态。   最为明显是,是他眼中的光,那仿佛撑着他最后一口气的信望,消失了。   寒水不断的发出呜鸣声,有水雾沿剑身淌下,仿若哭泣时的泪水。   胜负已定,直至此时,凤瑄才恍若从梦中苏醒过来了一般,眼神复杂的望向裘子晋。   血水汇聚成潭,裘子晋几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时期。   凤瑄看到,裘子晋无力,极慢极慢的走到了枯树旁,席地背靠着枯木坐了下来。   他动作迟缓,宛若迟暮的老者,唯独抱着怀中剑的动作,小心而又珍重。   他嘴唇开合,手中扶着长剑,似乎在不断的说着什么。   凤瑄竖直了耳朵,才勉强听清楚,裘子晋喊的似乎是两个字,叫什么:“阿岕……”   这两个字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凤瑄猜想到。方才裘子晋说,这个人千年前,死在了提天魔尊的手上。   一想到这四个字,凤瑄不免偷偷瞥了瞥厉扶仞。   裘子晋说,提天和厉扶仞,是一个人……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他帮厉扶仞,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凤瑄的心中,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他不介意厉扶仞是天生煞体,他认为,所有与体质相关的歧视,都是众人对于厉扶仞的误解。   但提天不同。   千年前的那场混战,导致三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及至今日,三界都尚未恢复到混战前的水平。   许是察觉到凤瑄的异常,厉扶仞回转过身,动作称得上是温柔的伸出手,在凤瑄呆愣放空的视线下,轻柔的擦掉少年脸上的血渍。他在用眼神询问凤瑄“怎么了?”   凤瑄猛地回过神,将心中的杂念打包压在了内心最深处。   凤瑄压下眼中的挣扎,语气尽可能的轻松:“我没事。”   说着,却站不住眼前一黑,直往前倒,被厉扶仞一把扶住。   温暖的胸膛再次传来有力的心跳声,叫凤瑄有半刻的失神。   “这次你受到惊吓了,等回了无念宗,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凤瑄心一惊,迅速抬头,眼神困惑:“你还要回无念宗?”   他视线从将死的裘子晋面上扫过,迟疑:“可是裘子晋已经快死了,他死后,再没有人能桎梏住你。”   你可以去追寻你自己想要的生活,远离这一切,在无人知晓你身份的地方,重新开始,这……不好吗?   厉扶仞眸色深沉,语气分明一如既往,说出来的话却叫凤瑄陌生无比:“裘子晋死了,紫云峰只余我一人,我为何要走。”   凤瑄听懂了厉扶仞的意思,他神情复杂。   裘子晋座下,唯有厉扶仞一名亲传弟子,按无念宗的宗规,他一死,这紫云峰,连带着裘子晋的尊者之位,都将且仅将传给厉扶仞一人。   这是哪怕所有人不赞同,都不会更改的事实。   望着厉扶仞坚定的眼神,凤瑄突然明白了。   籍籍无名和万人之上,其实厉扶仞会选择留下来,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离开,从始至终都是凤瑄他一个人的想法和安排。   但凤瑄心中,却总是隐隐萦绕着一丝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情绪。   “怎么了?”厉扶仞察觉到凤瑄低落的情绪,安抚:“你若是不愿意待在无念宗,等你身体修养好些了,我便带着你出宗玩一阵子,这样可好?”   沉默间,凤瑄神识入体,查看了番梧桐枝的情况——依旧是无事发生。   他现在还不能走,便抬头,神情疲惫的点头,又轻又浅的“嗯”了一声。   不知是在答厉扶仞的话,还是在宽慰自己。   凤瑄说完,厉扶仞眼中的情绪便轻快起来,他扶起怀中的少年,仔细查看着少年身上的伤势,而凤瑄则一直心不在焉,任由厉扶仞动作。   透过厉扶仞手臂同身体间的空隙,遥遥的,凤瑄看到了枯坐在死树下的裘子晋。   裘子晋浑身黑血,发丝凌乱,面色枯槁,单手无力的抱着剑,哪还有半分初见时的风光神采?   然而即便到了此刻,他仍旧目光眷恋,痴痴的望着怀中的神剑寒水。   一时间,凤瑄不免有些恍惚。这还是千年前,以一己之力拯救苍生的大英雄吗?   千年前他拯救苍生的时候,千年来他杀千万人取血只为夺舍续命的时候,又可曾会料到今日如此悲惨的下场?   凤瑄眸色复杂。   又忍不住想到厉扶仞,裘子晋尚且养了厉扶仞十年,然而厉扶仞杀裘子晋的那一刻,凤瑄没看出片刻的迟疑和不忍。   今日厉扶仞剑指裘子晋,是不是有朝一日,等到自己对厉扶仞再无用处的时候,那剑刃也会毫不犹豫的对上他?   经历过这番大起大落,凤瑄的情绪显然很不对劲,然而还不待凤瑄再想更多,凤瑄忽然发现,枯树下,二人没注意到的地方,裘子晋的一只手,正细微的不正常的挥动着。   凤瑄一时间警铃大响,他火速将厉扶仞往身后拉,并大喊:“小心——!!”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他动作的同时,裘子晋忽然撇过头,朝着厉扶仞的背影,露出了一个仿若大仇得报的快意笑容。   下一秒,方才阵法消失处,再次缭绕起黑红之光——是了,裘子晋虽然油尽灯枯,早无半分还手之力,但阵法不同。   这阵法乃是独立于裘子晋外存在,集万千人的鲜血而成的邪物,凶狠至极,只需足够的能量催动,便能使用。   而裘子晋为了催动这阵法,燃烧了自己最后的神识!   哪怕神识尽毁,灰飞烟灭,他也要除掉厉扶仞。   阵法受到裘子晋的指引,扑头盖脸地瞬间将二人笼罩在内。   瞬息的功夫,凤瑄只觉得头颅痛苦的仿佛要炸开。   冥冥之中,好似有无数只无形的手,不断将他的神识往外拉扯、撕毁。   浑身上下无一不传来剧痛,如锥心蚀骨。   冷汗瞬间浸透了白衫。   一只同样冰凉的手掌,忽然抚上了他的脊背,强硬的将他一拉。   凤瑄根本没有挣扎的气力,一个错步,栽进了那人的怀里。   被抱住的瞬间,凤瑄只觉得浑身一轻,那股撕扯着他的力量荡然无存。   凤瑄立刻抬头,果然,厉扶仞眉眼紧闭,满是压抑不住的痛色。   这人……把所有的阵法都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穿过红光,远处的枯木下,裘子晋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双眼。   再一抬头,厉扶仞的痛楚的容颜仍在眼前。   凤瑄双拳攥的死紧,指甲甚至扣紧了肉里,鲜血直流。   之前的犹豫再次涌上了心头——   假如厉扶仞就是提天怎么办?   若是放任这样的恶魔在三界游走,绝对会再次三界大乱,生灵涂炭。   凤瑄犹疑的光芒不断闪烁,手掌紧了又松。   迟疑间,忽听头顶传来一道喃喃似得声音,可是厉扶仞声音实在是太小,他实在是听不清楚。   凤瑄满眼的纠结,片刻后,他迟疑着踮起脚尖,趴伏在厉扶仞的唇边。   “……死后……紫云峰……一人……”   凤瑄于是贴的更近,这次他终于听清楚了厉扶仞说的话:   “…我死后…紫云峰只剩下你…咳咳呼……”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喘息不已的艰难道:“…我不放心……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活下去……”   【活下去】   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   梦里的那个人,在这一瞬间,好似和眼前的人合在了一起。   凤瑄几乎是一瞬间做出了决定。   他牙齿打颤破了音的喊:“梧桐枝、师父,给我破阵!!”   胸膛兀的绿光大闪,那光芒顷刻间将阵法的红光吞没。   这阵极邪,然而失了主人,梧桐枝又天生便克制这些邪祟之物。片刻的功夫,红光再次化作漫天的碎片,噼里啪啦的碎了漫天。   阵法消失的瞬间,凤瑄只觉得神识被猛地向上一扯,紧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周围熙熙攘攘,有人在说话,声音却像是隔了一层水幕,模模糊糊,总是不能清楚的传到凤瑄的耳朵里。   凤瑄拼命睁开眼,却被耀眼的光芒刺痛了双眼。   “他”站在擂台上,对面站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对手,手中提着把剑,底下满是白色弟子服的无念宗弟子。   欢呼声宛如排山倒海般,向他们袭来。   凤瑄后知后觉,这些人,都是在为他欢呼。   还不待凤瑄搞清楚状况,身体不由自主的飞快动了起来。   手中长剑飞舞,以一种极其优美和顺畅的动作,和对面那人手中的长剑交织在一起。   两人两剑彼此交错,美人美剑,与此说是擂台比试,美的更像是共舞。   擂台下弟子们也聚精会神地欣赏着难得的比试。   凤瑄恍然,他好像,神识进入了另一个小世界,附着在了别人身上,只能跟随着身体主人的视角,了解着这个世界。   慢慢的,凤瑄也回忆起了秘境中发生了事情。   许是破结界的时候,出了些问题,他神识才会被卷了进来。   这种奇妙的情况,凤瑄曾在古籍上见过,危险倒是不见的,小世界通常脆弱如泡沫,他只需安静的待在里面,等到小世界自己破裂了,便能从中逃出,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只是……   凤瑄担忧的想。   不知道厉扶仞现在如何了,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被卷了进来。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凤瑄收起心神,仔细观察起这周围来。   随着凤瑄精神力的集中,周围的世界,仿若雾气消散般,终于清晰的全部展开在了凤瑄的眼前。   凤瑄赫然发现,身前正在同他交手,长剑挽招式似花般的人,正是死在秘境中的裘子晋!   凤瑄心中大惊。   这小世界里怎么还会有裘子晋?   与此同时,两人的比试,也终于到了尾声。   和局。   皆大欢喜。   两人并肩而行,于台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凤瑄听到,裘子晋满脸璀璨笑意的朝他戏谑道:“又是平局,阿岕,你看你的赌约?”   阿芥。   原来自己此时附身之人,便是裘子晋死前都念念不忘的,阿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6 23:59:35~2021-03-08 00:0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毛小狼崽崽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无念宗三杰   可“阿芥”,早在千年前,死在了魔尊提天的手中。   倘若阿芥还没有死,也就是说,这个世界里,蕴藏的是千年前的故事。   此时的裘子晋,分明还是一副丰神俊朗的翩翩少年郎模样,意气风发。若非亲眼见过,凤瑄绝不会将眼前的少年,同千年后那个喜怒无常的怪人联系在一起。   裘子晋调笑着说完,却显然激怒了“自己”,—股又羞又恼的不满,瞬间冲上了心头:   “这次是我让着你!”少年磨着后槽牙,满是怒气的声音中气十足,“等着吧,下次擂台,我定狠狠将你贯在身下!”   裘子晋眼中的笑意几乎满的快要溢出来,语气中满是这个年纪的不谙世事,他抚掌笑道:“好哇,那我可等着了。”   说着,他话音一转,似笑非笑:“不过赌注先前可说好了,你没能赢我,便要贴身服侍我起居—个月,这话——总不能不算数吧?”   岑岕眼中几乎要冒火:“什么—个月,半个月!”   岑岕显然已经恼的上了火,偏偏他越是火大,裘子晋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是开怀。   “什么?”这时候他开始故作正经了,“定是你记错了,怎么会是半个月呢,我看啊,分明是一个月。”   “你!”岑岕咬牙切齿,恨不得再掏剑—剑戳死眼前这糟心玩意。   然而还不待两人再打起来,—道古板的声音由远至近,很快劝了起来:“子晋,你身为师兄,怎么总是做些小孩子才做的事情?”   他走至二人身旁,生怕二人再闹起来,又像上次那般,几乎掀了整个无念宗,语气无奈:“身为师兄,你便让让阿芥又如何?”   岑岕闻言,这才忿忿收剑,语气隐忍,临开口前还自认为恶狠狠的剐了裘子晋—眼,转向来人的时候,却又瞬间老实了下来,委屈巴巴的告状:“师兄,你看他。”   裘子晋受了—眼,不仅不怒,嘴角的弧度反而翘的更高了。他双手环胸,勾着唇角侧身到一旁:“赌约的事情,怎么能叫做‘欺负’?”   他对着岑岕微微昂头,语气又欠又嚣张:“你自己问他,是不是他自己答应的?”   “阿芥,你说,师兄相信你。”   那人转过身同岑岕说话的时候,凤瑄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竟是现如今无念宗的宗主,苟流!   也对,凤瑄恍然想到,能叫裘子晋为师弟的人,全无念宗也就苟流—人。   只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也称裘子晋和苟流为师兄。   这三人居然是师兄弟。   但让凤瑄奇怪的是,既然岑岕和这二人为师兄弟,想必在宗门内的身份,也自然不会低才是。   哪怕过了千年,也不至于连—个名字都不曾在无念宗留下。   但偏偏,凤瑄于无念宗的这—年来,别说是传说,便连名字中的—个字,都闻所未闻。   不过想到这,凤瑄倒是想起来,他打听裘子晋的消息时,曾听到过—个词,叫“无念宗三杰”。   当初他还困惑,如今想来,这岑岕,恐怕就是同裘子晋、苟流并名的无念宗三杰之—。   等凤瑄从自己的神识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苟流已经不见了身影,唯看到裘子晋满脸得意的笑嘻嘻道:“那这半月可就麻烦你了,阿芥。”   说罢,他还对岑岕挤了挤眼。   凤瑄只觉得“掌心”—股子压制不住的欲动手的痒意。   ……   岁月流转,三人结伴修行,外出历练,关系非同—般的好。   平日里,裘子晋虽总是以作弄岑岕为乐,看起来吊儿郎当。   对苟流倒是从容正经,看起来更像是师兄弟。   但若真要论起来,裘子晋对岑岕,显然更为上心。   凤瑄作为局外人,分明看的清楚,裘子晋望向阿芥时,满眼满眼细碎的光,像是天边的星子般耀眼。   偏偏,当局者迷。   嬉笑打闹间,很快迎来了三人的成人礼。   成人礼当天,裘子晋悄悄将人从典礼上拉走了。   岑岕被拉着衣衫,不情不愿的跟在裘子晋的身后,嘟囔着抱怨:“做什么?典礼还没结束呢。”   又瞥了眼前人一眼,不满:“好不容易下山做—趟任务,结果空手回来什么礼物都没给我带。”   岑岕越说越委屈了:“我每次下山可都是给你带了满满的吃食,和闪闪发光的石头。”   他沿路边扯了根草,便走便揪,就差没把“我很委屈”这四个大字,打在脸上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带?”   岑岕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又不愿意让裘子晋看见,便很是克制的往下压。   直到被裘子晋拉至他们住处的—片空地前,裘子晋领着他站住了。   岑岕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把整个院子都看遍了,别说是什么礼物了,就是半个影子都没看到。   肯定是裘子晋又在耍自己!   岑岕的指节捏的咔咔作响,他二话不说,直接抡拳头朝着裘子晋的身上招呼了过去。   二人打闹惯了,出手简直见怪不怪。   裘子晋眉眼一条,眼角迅速攀上藏也藏不住的笑意:“诶诶你做什么。”   他佯装猝不及防的后退了半步,这才身后,扣住了岑岕挥过来的手腕。   紧接着将人用力—带,拉到了自己怀里。   岑岕自然不服,结果裘子晋又飞速的扣住了岑岕的另一只手。   裘子晋顿时以—种胸膛贴后背的姿势,将左右手交叉被扣住的岑岕紧紧的锁在了怀里。   他靠在岑岕耳边,像是被气笑了—般:“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   他道:“礼物不就在你眼前吗?”   岑岕维持着仅存的耐心,再—次仔细的将面前的场景扫了—遍。   很好,现在他最后的耐心也没了。   “除了这些破树,这哪里还有别的东西?裘子晋,别、让、我、逮、到、你!”他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要说:师尊的故事,不长昂,大概两三章,完了就到火葬场啦   感谢在2021-03-08 00:00:16~2021-03-08 23:5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马小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瓷30瓶;凌落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相思树   虽然将人扣在怀里,但裘子晋生怕无意中伤到了怀中的人,都没用上真劲。   裘子晋似笑非笑:“再看看?”   岑岕一个白眼,轻而易举的从裘子晋的怀中挣脱了出来,转身就追着裘子晋压着打。   他虽看上去也气势汹汹,但手中究竟用了几分劲,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裘子晋又跑又笑,停不下来,就连岑岕的嘴角都压不下来,忍不住的上扬,神采飞扬,满是少年的朝气和活力。   凤瑄沉默无言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自然能再准确不过的感受到,这身体的胸膛里,传来的滚烫热意。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没有人比此时的凤瑄更明白,岑岕的心。   裘子晋打闹着,忽然猛地转身,伸出手臂抵住岑岕的胸膛:“别动!”   岑岕茫然。   裘子晋便抽出一只手,指了指地面。   岑岕这才发现,原来二人此时站的位置,正是起先裘子晋带他来的位置。   而裘子晋的指尖,指着一支小小的,尚未成形的矮小树木——或者称之为树枝更为合适。   岑岕心像是忽然间被触动了一下,这一秒,他什么都懂了。   却又故作不知,一双琥珀似的瞳孔中,似乎闪耀着蓝色的,宛若海水般的波澜:“别动什么?”   裘子晋神秘兮兮,突然贴近了岑岕的脸,眨巴着一双眼:“当然是……”吞吐间的气息全落在了岑岕的侧脸上,“礼物。”   岑岕眼睫微颤,语气疑惑:“一棵树?”   话虽是这般说着,身体却无比自然的蹲了下来,伸手扒拉着脆弱的小树。   裘子晋顿时一惊:“诶诶小心小心,这东西可宝贝呢。”他别别扭扭的拍掉了岑岕的手。   给岑岕气笑了,他好笑的双手环胸:“诶,我说,这可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他指了指小树苗,又指了指小心翼翼的裘子晋,想笑又不敢笑:“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你不会还想着要回去吧?”   裘子晋被气的手上的动作一顿,先前的油嘴滑舌忽然不见,整个人少见的别扭又拧巴,没好气的偷看岑岕,没底气:“说什么呢……”   若非极力压制,岑岕几乎就要捧腹大笑出声——实在是拧巴又别扭的裘子晋,太好笑了。   “…喂,就算被我拆穿了也不用这样子吧哈哈哈哈……”岑岕忍无可忍笑出声,他眉飞色舞,不怀好意,“我又不是个大喇叭,会到处说。”   裘子晋却小声的嘀嘀咕咕:“又不是送给你一个人的……”   岑岕耳尖听了个清清楚楚,他环顾四周,指着自己:“这里除了我,还有别的人成人礼?”   裘子晋继续小声,眼神飘忽:“我不是?这是……我特意给我们两个人准备的。”   岑岕听了,简直笑的要停不下来了,被裘子晋狠狠一瞪,才终于收敛。   “两个人的啊,行。”岑岕摸着小树叶尖尖,好奇:“这什么树啊,从前怎么没见过?”   说着,他仔细查看起来,此见,他还频频抬头望向裘子晋,最后得出结论,这还真不是他们这方有的树。   裘子晋故作平常:“相思树。”   “相思树??”岑岕惊呆了,“这树不是南夷才特有的吗?千里迢迢,你疯啦,跑那边去做什么?”   据他所知,裘子晋做任务的地方,同南夷相差了有十万八千里,跑这么远去弄了棵树回来?   裘子晋不甚在意:“上次你不是说想看看?”   裘子晋这么一说,岑岕倒是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他恰于古籍中看到了这个树,书上说这树开的极其好看,于是他便提过了一嘴说想看看。   岑岕顿时再次涌上炽热暖流,嘴上却丝毫不饶人:   “那我有机会去看看便好了,怎用得上你如此大费周章…搞了个不知道要种到什么时候才开花的小树苗来。”   “你管我。”裘子晋顿了顿,又抬头扫了岑岕一眼,迅速做出决定,“必须一起种。”   岑岕瘪瘪嘴,眼中笑意分明,双眼璀璨如星辰:“种就种。”   ……   春去东来,相思树渐渐自一条小树苗,抽条成了一个大树,犹如日渐成熟的少年们。   近年来,山下除魔卫道的任务,逐渐多了起来,众人虽不说,但心中皆明白,这是魔界要出世了。   早在数年前,便有不知名的传言,说三界出了一个天生魔体,邪性的很。   魔体万年都不得出一个,几乎只在传说中出现。   裘子晋自然不信,更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魔体,竟比他的修炼天赋还要厉害,能在短短数年间,成为修真界第一。   但裘子晋的骄傲,很快就被彻底打碎,碾成了粉末。   魔族仿若一夜间凭空兴起。那一夜,三大门五大派,统统被魔族一夜血洗,无数人死在了魔修手中。   翌日,全修真界被这消息炸蒙了头。   但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那天生魔体的指挥下,魔族以摧枯拉朽之势,轻而易举让修真界乱成了一团粥,此后三界生灵涂炭,流民居无所踪。   三界,自从终日不见光明。   无念宗身为万年大宗,乃是众修士心目中顶梁柱般的存在,是他们所有人最后的希望。   然不过三月的功夫,无念宗宗主,死,长老们,死的死伤的伤,阖派上下上万弟子,存活不过数百。   死伤惨重,尸横遍野。   天生魔体的危害,简直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可怕上千万倍。   单凭他们这些修士的能力,根本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前宗主死后,裘子晋被临危受命为代宗主,他率最后的无念宗弟子们,誓死捍卫无念宗。   但,裘子晋也深知,捍卫并非送死。   “阿晋,你没事吧?”岑岕不知刚从哪个战场上下来,身上还沾着不知名的血迹,自己却看也不看,紧张的追问裘子晋的情况。   裘子晋正欲答话,苟流迎面走了过来,面色严肃的附在裘子晋耳边说了数句话。   岑岕看到,裘子晋面容倏然一边,提步随着苟流而去。   临走前,只来得及对岑岕嘱咐了最后一句:“照顾好自己。”   自那之后,岑岕再没见过裘子晋。   后来又听说,妖界有妖出兵,助了裘子晋一臂之力,暂时稳住了战场。   残存的无念宗能免于毁灭,岑岕心中自然是开心的,但同样的,岑岕也忧心不已——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岑岕不知道妖界求的是什么,却隐隐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随着妖界势力的加入,局势逐渐短暂的平和了下来。   岑岕终于得了空,多日未见裘子晋,他唯恐裘子晋受伤。   一得空,身上的战袍都来不及换,便匆匆寻着裘子晋的消息而去。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一路上,但凡他询问起裘子晋的下落,弟子们要不就是低着头不敢说话,要不就是眼神闪躲的摇头。   岑岕眉头于是皱的更紧,心道:莫不是裘子晋受了什么重伤,才会藏着掖着,不让自己发现。   他脚步越快,穿过条条长廊,及至赶至裘子晋的住处,还不待他推门,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柔媚女声:   “晋郎连日奔波,回来后也不休息,连日连夜的布局下设,如今终于有了成果。可喜可贺,琦玉为晋郎高兴。”   岑岕如蒙雷击,伸出的手顿时僵在了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满脑子都在疑惑:   这人是谁,怎会在阿晋的房间里?   晋郎?   无念宗里,弟子们多管阿晋叫子晋师尊,他还从未听过有人称阿晋为晋郎。   “嗯。”裘子晋很是疲惫的随意应了下。   但语气中,分明没有对这女子称谓的不满,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丝纵容。   岑岕猛地攥紧了手掌。   “晋郎,若是累了……”   岑岕后退的声音忽然惊到了房间中的人。   “谁!”   随着裘子晋的声音,很快,门迅速被拉开,岑岕尚未来得及反应,迎面便和裘子晋打了一个照面。   “阿岕?”   裘子晋脸上扫过一抹异色。   他上下扫视了岑岕一番,皱着眉头询问:“你没事吧?”   岑岕方从战场下来,身上遍布血渍脏兮兮不说,还带着一股血腥味。   起先见裘子晋心切,岑岕并未在意,如今乍一下见到了裘子晋,且裘子晋房间里还有别的“外人”。   不知怎地,岑岕心中忽然一堵,没来由的心慌起来。   他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试图拉开自己同裘子晋的距离,掩盖住自己身上的异味。   “没事。”岑岕眼神闪躲,打着哈哈,“你若是在同人商量要事,那我便不打扰你,先回去了。”   说着,不待裘子晋回答,他脚下又退了数步,眼神却还直直的望着裘子晋,像是有不舍,或是什么其他更多的情绪。   可裘子晋只是神色犹豫了片刻,欲言又止,还是没有挽留。   “好。”裘子晋最终只是道。   岑岕一边后退,一边点着头,眼中闪过片刻的落寞。   正欲转身离开,那道女声忽然响起:“原来这位就是晋郎的师弟,鼎鼎大名的无念宗三杰之一,岑岕师弟,失敬失敬。”   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缓步上前,她唇红齿白,生的明艳动人。   但岑岕一眼便看了出来,这人身上,有着和他一样的气息。   “在下明琦玉,久仰大名。”明琦玉遥遥欠了个身,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   岑岕顿住脚步,还了对面一个弟子礼:“在下岑岕,见过姑娘。”   明琦玉显然也识出了岑岕身上的气息,她意味深长的朝着岑岕笑了笑。   岑岕感受到明琦玉身上毫不遮掩的敌意,不由回以疑惑眼神。   裘子晋适时解释:“这是琦玉,是鸾鸟族的妖王的明珠,也是这次大战中,我们的盟友。”   众所周知,妖族一分为二,由鸾鸟和蛟龙分别执管妖界南北。   而此番出手相助无念宗的,正是鸾鸟一族。   明琦玉既为鸾鸟族的皇室,于无念宗而言自然是贵宾。   岑岕在心中安慰自己,这般说来,明琦玉出入裘子晋的住处,也无可厚非。   他怪罪先前的自己,差点误会了裘子晋。   也是,他同裘子晋日夜相处了十年之久,裘子晋是什么样的人,他能不知道?   岑岕才松了口气,却闻对面明琦玉忽然接着裘子晋的话,俏皮道:“也是岑岕师弟将来的嫂子。”   明琦玉话一出,裘子晋身体明显一僵,岑岕错愕抬头,追着明琦玉的神情,面色茫然。   什么意思?   明琦玉却大方一笑,解释:“我和晋郎如今正在商量婚姻之事,恐不久后,岑岕师弟便就能听到好消息啦。”   【我和晋郎】   【婚姻之事】   明琦玉话音分明已经落下,却好似被施了魔咒一般,不住的在岑岕的脑海中盘旋。   他下意识的却看裘子晋的神情,却见裘子晋神色淡然,眼中带着疲惫,既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否认。   岑岕于是便知道,明琦玉说的,是实话。   岑岕恍然大悟,难怪鸾鸟族忽然出手相助,原来是族内的小皇女看上了裘子晋,以姻缘为交易,这才同无念宗合手,勉强挡住了来势汹汹的魔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岑岕浑浑噩噩的想到。   “阿岕。”裘子晋眼含担忧,“我看你神色不适,若是受了伤,还需尽快回去调养身体。”   岑岕却只是神情空洞的望着裘子晋。   明琦玉说完了话,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含笑的退了下去,将空间让给了这师兄弟二人。   岑岕面色很是难看,直到明琦玉走了许久,他才终于回神似得,唇舌干涸,不死心似得艰难询问:“她说的,可是真的?”   回答岑岕的,是无边的沉默。   这沉默,好似一把杀人于无形的钝剑,一剑又一剑的,插到岑岕的身上,血肉里。   岑岕艰难的长吸了一口气,听裘子晋娓娓道来。   原来竟是妖族主动寻的裘子晋,直言愿意助无念宗度过一时难关,但需得裘子晋答应他们一个条件。   他们族的小皇女,年幼外出游历时,曾被裘子晋相救过。   自那之后,便心生爱慕,百般搜寻裘子晋的消息,只愿嫁得心上人。   只是……人妖殊途。   众人心知肚明,不管明琦玉如何痴恋,她于裘子晋都无任何可能。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提天出现了,他扰的三界不宁,无念宗危在旦夕,天下大乱。   使得明琦玉的幻想、美梦,宛若一束光般照进了现实里。   明琦玉乃是族内天选的下一任妖王,在明琦玉的各方劝说下,其父终于愿意出手相救。   岑岕垂眼,沉默的听完了裘子晋的解释。   拢了拢身上的战服:“阿晋,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有办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8 23:52:46~2021-03-10 23:5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月何皎皎、姒茉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二远航生19瓶;姒茉茉10瓶;红毛小狼崽崽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神剑寒水   有了妖族的加入后,战况欲烈。   无念宗内,全宗上下张灯结彩,满眼的红色。   鸾鸟族妖王放言,待裘子晋与明琦玉大婚之后,他们族将会以举族之力相助,届时二方合力,定能一举将提天魔尊歼灭。   然而在此之前,他们鸾鸟族已经撤兵,再不会出手,多管无念宗一步。   他们这是在逼裘子晋做出抉择。   ……   书房里,明琦玉款款而入,目光深情的上前,欲替裘子晋按揉肩膀,却被裘子晋闪身躲了开来。   明琦玉改为揉了揉手腕,笑意不减:“晋郎,还在犹豫?”   裘子晋闭眼运转灵气,调养受伤的身体。   明琦玉靠近了,贴近了裘子晋身边,笑意盈盈:“我看无念宗内弟子死伤惨重,无念宗就是有你撑着,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吧?无念宗一倒,修真界将再无势力能与提天对抗,届时生灵涂炭,可是晋郎愿意看到的?”   她说着,贴进了:“再者,晋郎便愿意亲眼看着无念宗弟子,看着…岑岕师弟,死在晋郎面前?”   她说到岑岕二字时,明显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丝莫名的情绪。   裘子晋仍旧没有答话,但明琦玉看的清晰,她提到“岑岕”这个名字时,裘子晋的眼神兀的一沉。   她无声的勾了勾嘴角。   拍拍手:“晋郎近日劳累,可要注意休息。至于提天魔尊那边……若是撑不住,晋郎可莫要硬撑,以免搭上了这些师兄弟的性命。”   裘子晋眉头紧锁,双唇隐隐有泛白之意。   明琦玉临出门前,还不忘最后加上句:“这次魔修进攻,晋郎虽然挡了下来,但也负了伤,下一次,下下次,晋郎可还有信心,能抗的下来?”   直到她走出老远,这话却还始终飘荡在裘子晋的脑海中。   他忽然起身,召来了弟子,捏着额头,没来由的问了句:“他近日可好?”   裘子晋虽然并没有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但根本不用他提,那弟子都知道裘子晋说的是谁。   往日的回答,无外乎“好”,“师兄无碍”。   但这次,他却难得的迟疑了,直到对上裘子晋锐利的眼神,他才吞吞吐吐的答:“回宗主,岑岕师兄他……他……”   裘子晋眼神猛地一紧,死死的落在通信弟子的脸上,目光如炬,满是焦急:“他受伤了?”   “不不不,”那弟子仓皇摇头,“是……是……”   “快说!”裘子晋是真的着了。急   那弟子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一股脑:“岑岕师兄一周前便消失了!”   裘子晋猛地站了起来,浑身上下压不住的焦急。   便听那弟子继续道:“师兄说,他去取一物,能斩杀提天魔尊的一物。”   “简直胡来!”   ……   岑岕浑身是伤,跌跌撞撞跑出了水宫,手中,却紧紧握着一把剑。   身后传来震天的龙鸣怒哄:“出了这个门,你便再也别想进龙族水宫之门!”   岑岕握剑的手不住的发颤,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滴落在剑身,溅起一朵朵水花。   直到逃出许远,他才仿佛脱力一般跌落在地,咬着唇不断喃喃道:“对不起,父亲……是孩儿不孝……”   ……   裘子晋是在战场寻到岑岕的。   他寻到少年的时候,少年正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见到这一幕的时候,裘子晋仿若浑身血脉倒流,心脏仿佛停止跳动。   哪怕魔族入侵,裘子晋都没有一刻如此时一般的害怕、恐惧。   好在少年没有死。   那中死灰复燃的巨大喜悦,他这辈子都将永远铭刻在心。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他自己,超过了宗门,超过了全天下人。   他一生除了修炼,活的实在只能算的上稀松平常,生命中唯一那抹亮色,便是岑岕。   他护天下苍生,以命相搏,只为护心中一人。   ……   全无念宗,都为岑岕回归的消息所振奋。   原因无他。   岑岕,竟寻回了一件神器。   是上古弥留的一把神剑,名唤寒水。   传言执此剑者,能拥有斩杀神明的力量。   区区魔尊,于此剑面前,更是如同蝼蚁,完全不值一提。   一时间众人士气高涨。   岑岕醒来的时候,裘子晋便正陪在他身边。   一见到岑岕有所动作,裘子晋立刻起身,围了上去。   “怎么样,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吗?”裘子晋皱着眉头,紧张不已。   岑岕缓了许久,才终于看清楚了裘子晋的模样,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裘子晋的问题,而是追问:“剑呢?”   裘子晋掀开了岑岕里侧的被子,神剑正安静的躺在岑岕身侧。   岑岕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他将剑郑重其事的交到了裘子晋的手中。   他忍着咳意,轻喘:“阿晋,此剑寒水,能克提天,你拿去。”   裘子晋没有问岑岕神剑的来由。   他紧紧的握着剑,手背上青筋暴起,声音沙哑:“你放心,我定会击退提天。”   但下一句话他却没有说出来。   护你周全。   岑岕伤的很重,他艰难的喘着气,面色苍白,眼中却带着光彩。   他道:“你不要答应她。”   你生来便该翱翔于天际,不该受他人桎梏。   裘子晋握着剑,眼中的神色又深了几分。   裘子晋握着神剑上了战场,岑岕身负重伤,自知无力于战场,便只好暂退于幕后。   他恢复的越快,才能更好的上战场,同裘子晋并肩作战。   岑岕本以为,以裘子晋的修为,再加上神剑寒水的相助,击杀提天,应当不在话下。   但他流连病榻的这数日,不仅没有听到胜利的消息不说,伤亡弟子的数量,不减反增,实在反常。   莫不是裘子晋出了什么事?   岑岕关心则乱,身体尚未好利索,便跌跌撞撞的下了床,寻着裘子晋而去。   一路山,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料到,是他的寒水出了问题——   “子晋,这神剑根本就没有剑灵,发挥出的实力不过十之一二,只要有了剑灵……斩杀提天根本不在话下!”苟流熟悉而又焦急的声音穿透朱红殿门,传入了岑岕的耳中。   事关神剑,岑岕顿住了脚步。   裘子晋没有答话,苟流独自说的激动:“这神剑乃是蛟龙一族的圣物,岑岕既然能得到,他必然和蛟龙一族脱不了干系。”   “只要注入了蛟龙的精血,便能叫神剑‘活过来’!我们去找岑岕,他必然有办法——”   苟流说的正激动,却被裘子晋严厉打断:“闭嘴,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苟流自然没有这么快便屈服,他言之凿凿:“可你若不松口,鸾鸟族那边定不会再出手了,单靠你我,能撑到几时?”   “不过只是精血,让岑岕取些出来,助无念宗度过此次危急,之后无念宗欠他的,我们再一一补上,这不好吗?”   “我说闭嘴!”裘子晋眼中显然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怒意。   “怎么,你心疼了?”苟流冷笑,“你以为我就想这么做?可是我们还能怎么办?我只恨我这废物身体无用!   倘若我的精血派的上用场,别说是我的血了,便是抽皮扒骨,要我性命,为了无念宗,为了天下苍生,我也义不容辞。”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劝阻:“眼下乃是生死危机时刻,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裘子晋狠狠拂袖,震的苟流连连后退,眼中一片漆黑:“我说,此事绝不准再提!”   “裘子晋!”苟流眼中也带上了不解。   就在二人嚣张跋扈,剑拔弩张之际,岑岕忽然推门而入,清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不过区区精血。”   他顿了顿,做出了坚定的决定:“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0 23:57:36~2021-03-12 00:0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岭10瓶;春水三分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逐出师门   岑岕有力的声音随着开门声兀的响起,一时间殿内寂静的只听得到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岑岕咬牙,上前一步,重复:“我愿——”   然而这次,还不待他说完,便被裘子晋兀的打断:“此事和你没有关系,你无需插手。”   苟流欲开口,却被裘子晋漆黑凶狠的一扫,话强行咽了下去。   裘子晋背过身,避开岑岕的视线,将手中寒水随意往岑岕面前一丢,神剑发出清脆的呜鸣。   “这剑,还给你。”   岑岕与苟流同时眼神一颤。   岑岕上前,眼中隐隐开始泛出泪花,满是痛苦和挣扎:“若是为了剑灵,我有办法!”   “我说了,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和你没有关系!”裘子晋几乎是低吼出声。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乃无念宗弟子,身负无念宗兴亡之责,如今无念宗生死存亡之际……”   岑岕显然还想再说,却被打断。   “现在你不是了。”   裘子晋语气冰冷,一挥袖:“从今日起,我以代宗主的身份,逐你出无念宗。”   “从今往后,你与无念宗,再没有半分关系。”   “师弟!”苟流双眉紧蹙,满脸的不答应。   岑岕闻言猛的一颤,只觉得浑身发冷,不住的抖:“凭什么?就算你是代宗主,可我一没有违法宗规,二没有背弃宗门……”   “就凭你根本不是人。”   此话一出,大殿内,再次陷入寂静。   岑岕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他虽已经料到自己的身份恐怕早已被这二人识破。   但当这件事被裘子晋亲口讲出来的时候,仍叫岑岕顿失分寸。   裘子晋沉声,他背对着岑岕,叫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苟流一张脸神色则变了又变。   “你身为蛟龙,却改头换面投入我无念宗中,居心叵测。”裘子晋冷哼。   “我无念宗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若是放在从前,像你这种为祸世间的妖修,我定见一个杀一个。”   “但念在你与我之间师兄弟一场,多年情意,这次,我便放你一马。”   裘子晋说罢,微微侧身,冰冷眼神从岑岕身上扫过,他目沉如水,眼中毫无情绪。   “若是不想死,便速速带着你的剑,滚出无念宗。”   岑岕完全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裘子晋竟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泪水在眼眶中转了又转,终于还是没忍住,抬头的瞬间,有泪水从岑岕的眼角,极快的滑落。   岑岕咬牙:“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裘子晋藏在袖中的掌心缓缓收紧,岑岕看不到的地方,他紧紧闭上了双眼:“趁我反悔之前。”   “……好!”岑岕颤着声,一把唤起地上的神剑寒水,最后深深、深深的望了裘子晋的背影一眼,他目光深切,眼中闪烁着隐忍的光芒,然而最后却只是自嘲般的勾起了嘴角,凄厉的笑了笑,重复道:   “……好。”   说罢,他挥泪转身,一刻不曾停留,大步离开了大殿。   “岑岕!”苟流意欲挽回,偏偏一旁裘子晋还在虎视眈眈。   直到岑岕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的时候,裘子晋都始终没有回头。   “唉!唉!”苟流身形来回晃了好几次,最终却还是一甩袖,满脸愁容的喃喃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2 00:01:21~2021-03-12 23:4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岑岕,殁   失了神剑寒水,又没了鸾鸟族相助,无念宗弟子节节败退。   魔尊提天亲自率魔修大军进攻,他与裘子晋大战了十天十夜,天地都为之失色。   然而哪怕裘子晋以命相拼,却还是败下阵来。   无念宗——破了。   万千的魔修汹涌着咆哮着冲进了无念宗,烧杀抢掠,无念宗内厮杀声,刀剑声,连带着火花噼里啪啦的声音,混乱至极。   裘子晋受了提天几乎致命的一剑,却侥幸剩了最后一口气,奄奄一息的摔落在一旁。   他浑身白衣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黑的是泥污,红的是鲜血,一块一块,填补满了全身。   伤势太重,裘子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痛苦喘息着,正欲提剑再起,用这最后的命捍卫无念宗,忽然——   从无念宗内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气息。   裘子晋整个人猛的一怔,瞳孔猛的收缩。   岑岕不是早就离开了吗,为什么这里还会有岑岕的气息?   裘子晋顺着气息望去,气息的方向,赫然正是熊熊燃烧的无念宗深处。   阿岕还在里面!   裘子晋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阿岕怎么还在里面?!   裘子晋整个人仿佛被重锤了一般,他浑浑噩噩的支剑起身,再来不及管身后的魔尊提天,马不停蹄,跌跌撞撞的朝着烈火围绕的无念宗废墟赶去。   汹涌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漫天飘荡着灰烬。   路上,每一位弟子经过,裘子晋都会紧紧拽住,双眼赤红的颤着声问:“可有见过岑岕师兄?”   回答他的,都是绝望的摇头。   直到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之后,终于有一弟子,苍白着脸指了一个方向:“在……在炼器房,我看到岑岕师兄往那边去了……”   炼器房?   裘子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猛的一凛。   话不多说,他火速提剑,朝着炼器房而去。   阿岕、阿岕……   等我……   ……   不知何时,无念宗由外而内燃起熊熊烈火。   弟子们的尸体躺了一地,门外,还有更多的弟子们在拼死搏杀。   他们或许一生平凡,然而此时,却爆发出丝毫不平凡的意志,是为无念宗,为天下苍生。   岑岕一路走来,见到的受伤弟子,大都尽力救治了,但倒下的伤者实在太多,救了一个,又会倒下三个四个,乃至更多。   放眼望去,火光映天,断壁残垣,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昔日繁荣昌盛的无念宗,终还是破了。   腰中的寒水仿若察觉到主人悲怆的心情,也随之呜鸣出声。   岑岕低头抚剑,握剑的手倏然收紧,好似做出了某种决定,等到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的悲伤一扫而空,再没有半分迟疑。   他匆匆穿越人群,提剑赶向了炼器房。   炼器房内空空如也,唯房中竖着一鼎巨大无比的古朴炼器炉,炉上刻着生灵万物,寓意为“生”,有高梯搭在炉旁,方便修士炼器。   然而房间内并非空空如也。   早在岑岕进房门之前,房间内已然站了一个白衣人影。   “师兄。”岑岕推门而入,面容平淡却又坚定。   听到开门之人的声音,苟流双眼倏的亮起光芒,他大步迎向岑岕,途中甚至踉跄了下。   “我就知道,阿岕你一定会来!”苟流语气激动到颤抖,他迎着岑岕一路走至炼器炉。   “你说还需要些什么,我现在立刻去为你准备。”苟流眼含泪光。   岑岕望了苟流许久,才终于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他佯装左右看了看,点头:“东西我都有。”   苟流于是愈发激动,他上前握住岑岕的手掌,目光深切:“这次无念宗能否度过这次浩劫,全靠你一人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哽咽起来:“倘若无念宗能度过这次危机,我们定……定……”   苟流泣不成声。   岑岕眼神闪烁,终于还是虚弱一笑,反手握住苟流的手背拍了拍。   却没有说话。   他心中再明白不过,苟流这话里,分明已经不将他看做无念宗一员。   无念宗已处于水深火热之境,再不得耽搁。   岑岕手持神剑寒水,同苟流做最后的交代:   “’神剑赋灵’乃是我们蛟龙一族的禁术,一会我施法的时候,还请师兄守在门外,不得擅自闯入。神剑大成之际,师兄自会知晓。”   苟流隐隐听出不对劲,眼神混乱:“那你呢?”   “我自有去处。”岑岕淡淡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但苟流何其聪慧,他心知肚明,岑岕这一去,恐怕今后,便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苟流眼神挣扎,片刻后,他敛眉收眼,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只剩下平静。   岑岕自顾自继续道:“有了神剑,阿晋必能一举斩杀魔尊。无念宗底蕴丰厚,有大家在,再起不过只是时间问题,我并不担心。唯独……”   岑岕说到此处,声音没来由突然沙哑了起来,他强忍着哭腔:“……唯独阿晋,我始终放心不下,他……”   “阿岕你放心,”苟流沉声,眼神坚定,“我定会照顾好子晋。”   岑岕神情恍惚了片刻,忽然笑了出来,只是笑容难看。   “好。”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调整着脸上的笑意:“好。”   说罢,他迅速道:“那还请师兄为我守好大门。”   苟流郑重点头,在岑岕的视线中,大步出了门。   唯独在关门的瞬间,他顿了片刻。   岑岕看到,苟流扣在门上的手背上青筋尽显。   但这迟疑却也仅仅只是片刻,下一秒,苟流再不停留。   门“嘭”的在岑岕的泪光中紧闭了起来。   岑岕迈步上高梯,心中空灵一片。   炼制剑灵确实只需神龙精血便可,但世人不知的是,到他们蛟龙一族,神龙血脉早就稀薄的不能再少。   要炼制剑灵,精血远远不够,于此说是炼剑,更不如说是——殉剑。   以蛟龙全部的血肉之躯作为引子,才有机会铸成剑灵。   岑岕将剑投入炉中。   寒水一入炉,便散发出淡蓝色光芒,竖立着悬浮在炉内。   站在高台上,炼器炉中的灵火挟带着热浪扑面而来,热浪吹的岑岕的衣袍噌噌作响。   及至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岑岕仍旧恍恍惚惚,好似身在梦中。   回想起这一生,只觉得荒唐又好笑。   他自幼年偷溜出蛟龙族水宫,又拜入无念宗已过数十年,这十年里,他早将无念宗看做自己的家,视裘子晋、苟流二人为亲人。   好笑的是,这其中一人,亲自将他赶出无念宗;另一人,知晓他妖族的身份后,字字句句都恨不得同他划清界限。   最可笑的是,即便如此,他仍决定以血肉献祭剑灵。   热浪翻涌,卷起少年衣角,燎出星点火花。   岑岕闭眼,投身一跃。   无念宗三杰,岑岕,殁,而神剑寒水成,从天而降。   得此剑者,如有神助。   遇魔杀魔,杀无不赦。   世人皆道,当年神剑降世,乃是邪不压正,天道垂怜。   却无人知晓,这剑上,承载着一个名为“岑岕”的“人”。   凤瑄痴痴的望着这一幕,泪水不知何时,竟控制不住,似断了线的珠子般跌落了一地。   视线开始逐渐模糊,昏过去的最后一眼,凤瑄看到岑岕浑身化作星光点点,似萤火虫般散向四方。   还有门外的争执声,破门如入声,伴随着裘子晋最后凄厉的“阿岕——!!”   世界不断翻转,凤瑄只觉得神识于虚空中不断飘散,最后终于坠入温暖怀抱。   神识恍惚间,凤瑄挣扎着睁开了双眼,朝着那枯树下遥遥一望。   只见那枯树下,裘子晋缓缓的合上了双眼,就在裘子晋合上双眼的那一刻,他怀中的寒水兀的一闪,好似水波涣散般,剑上蓝光一闪而过,也彻底的泯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2 23:41:34~2021-03-13 23:4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147245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毛小狼崽崽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相思花语   神识经历了长时间的飘荡,虚弱的很,凤瑄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整个人昏昏欲坠,好似漂泊在激浪中的一页扁舟。   眼前的场景不断变化,时而看到枯树下的裘子晋,时而又变成千年前无念宗内一片混乱的场景。   他看到裘子晋猩红着双眼,亲手将提天斩于剑下,复又双手颤抖着,将半死不活的提天硬生生抽皮扒骨,让其活生生痛苦至死。   就连死后裘子晋也没有放过,他砍下提天的骨肉,直接丢进了熊熊燃烧的炼器炉里。   岑岕生前受过的苦楚,他提天一样一样,全部都别想逃过!   然而不管他杀了提天多少剑,都不能改变岑岕已死的事实。   裘子晋抱着剑,挥泪如雨。   仙魔大战,最终以裘子晋斩杀提天,奠定了正派的胜利。   那日亲眼见过裘子晋斩杀提天的修士们,无一不为裘子晋强大的力量所折服。   他们称裘子晋为天神降世,乃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大英雄,推崇裘子晋成为新届无念宗宗主。   被被裘子晋拒绝了。   自仙魔大战之后,裘子晋隐世于无念宗内,修真界中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而苟流身为仅剩的前掌门弟子,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一届的无念宗掌门。   画面再次翻转。   凤瑄看到,裘子晋奔波千里,只为寻传说中的续魂灯,又遍寻天下,只为求生死白骨的禁术,哪怕,这禁术要取千万人之血,且会耗尽施阵之人的寿命。   为求一人,杀千万人。   凤瑄猜的没错,裘子晋确实欲夺舍厉扶仞的身体,作为魂体的新容器,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早就死在了千年前的岑岕。   原来如此。   意识消退的最后一秒,画面再度一转,破败疮痍的无念宗摇身一变,又回到了从前春意融融,阳光正好的时刻。   院子里,一站一坐两个少年。一个躺在躺椅里,抱着本巨大无比的古籍;一个,脚步似风,剑招如花,好一副肆意少年,风华正茂的模样。   正是少年时的岑岕和裘子晋二人。   这太阳晒的太舒服了,岑岕心满意足的翻了个身,换个边继续晒,胸前的古籍却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翻开到陌生的一页。   岑岕侧身去捞书的时候,忽然“咦”了一声。   裘子晋收剑,上前询问。   岑岕拾起书,语气随意,说:“看到棵好玩的树,开的花甚是好看,叫什么…相思树。”   他啧了一声,又道:“可惜这树只有南夷有,我们这边是看不到了。”   裘子晋坐上桌子,长腿随意交叉,漫不经心道却又认真道:“你若是想看,改日有机会了,我们一起去看便是。”   岑岕好笑的瞥了他一眼:“就为了一棵树,跑那么远做什么?”   裘子晋不甚在意:“那不是你要看吗。”说着,又捏了一个果子丢进嘴里。   像是说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笑话,谁都没有在意。   直到裘子晋匆匆一瞥,只见那页古籍下的右下角,有这样一行小小的批注——   【传言共种此树者,能得到天神的眷顾,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   少年握果子的手顿了顿,就连什么时候果子掉了都不知道。   满脑子想的都是:很快便到阿岕的成人礼了,往年什么珍奇异宝都送遍了,今年,不若就送棵树吧。   他耳尖微红,眼神飘忽,自顾自的在心里将这八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又念。   【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   这枯树似乎是秘境结界的支撑。   裘子晋和岑岕一死,枯树败落,整个结界都随之动荡了起来。   凤瑄无力的一倒,好在即使落进了厉扶仞的怀抱。   头顶传来厉扶仞沉稳有力的声音:“秘境要坍塌了,我们得尽快回去。”   他说完,打横将人抱起,正欲寻找出口,枯树下,裘子晋的怀中,一道长形的物体忽闪忽闪。   厉扶仞顿时警惕不已的望向裘子晋,生怕狡诈的裘子晋还有别的计谋。   可还不及厉扶仞凝聚灵气,那道灵光猛地一闪,以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飞速窜到了厉扶仞的身前,带出一道凌冽的剑气。   剑气掀起厉扶仞的发丝,及至离厉扶仞面部只差分毫的时候,才堪堪停了下来了。   寒气凛然,剑身似雾。   正是裘子晋的神剑寒水。   厉扶仞顿时凝气护体,将寒水的剑气抵挡在外,又紧紧护住怀中的人,神情冰冷。   “小心。”凤瑄同样担忧不已的叮嘱。他算是见过寒水威力的,自然知晓寒水剑气有多惊人。   但出乎二人意料的是,不待厉扶仞出手,这寒水便乖巧的停在了厉扶仞身前,还围着厉扶仞四周转了一圈,亲昵的往他身上蹭。   二人同时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同样的惊讶。   寒水竟有意认厉扶仞为主。   片刻的震惊后,凤瑄终于回神,心道,也是,裘子晋已死,寒水里面的剑灵岑岕也已魂飞魄散,神剑寒水现在便是个无主的剑器而已。   传言神剑能主动寻找合适的主人,万万没想到,这传言倒是真的。   凤瑄思索间,厉扶仞已经抬手握住的剑柄。   他掌心内灵光一闪,剑气划出一道细微的伤口,又鲜血流下,落在剑柄上,又迅速消失不见,被剑柄吸收了。   鲜血消失的瞬间,寒水剑身一闪。   凤瑄只觉得寒水的气息,瞬间和厉扶仞的气息融为了一体。   结界将倾,厉扶仞扶着凤瑄,又拉起白乐荣,脚踏寒水,从结界中冲了出去。   ……   凤瑄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岑岕化作星光点点散去,漂亮又虚无,像是抓不住的湖中星影。   和他记忆中,师父最后的飞升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   可……岑岕分明不是飞升,而是死了。   梦里,岑岕的最后一幕,和师父临走前的最后一幕不断重合,又一次一次的在凤瑄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像是在不断告诉他:   师父没有飞升。   你师父,他死了。   “师父…师父……”凤瑄痛苦不已的不断喃喃道。   “师父!”   他惊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身边早已不是水宫,而是一出普通的客栈住处。   额间冷汗淋淋,凤瑄却完全没有心思顾忌,满心的慌乱和不安。   听到房内的东西,有人推门而入。   凤瑄闻声抬头,迎面走来的,正是一袭黑衣的厉扶仞。   他走至凤瑄身侧,垂眼,面无神情的查探了凤瑄的气息,道:“你伤势未愈,注意不要过度动用灵气。”   凤瑄却宛若未闻,神情呆滞,缓了好片刻,他才起身下床,想要喝点茶水润润枯哑的嗓子。   谁知才一有动作,便被厉扶仞按了回去,厉扶仞转身倒好了茶水,又用灵气热好了,这才端给凤瑄。   凤瑄沉默的低头接过,小小的嘬了几口,问:“裘子晋呢?”   “死在了结界里。”   确定了这个答案,凤瑄难得松了口气,但心中另一条事情却牢牢吊着凤瑄的心神,叫他难以安宁。   他忽然想到,这幻境,他竟然能进去,那厉扶仞是不是也被卷进去了,他又会看到什么?   凤瑄想着,视线便这样直愣愣的不加掩饰的盯着厉扶仞。   “你在看什么?”厉扶仞语气平淡,但眼底深处,分明是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凤瑄回过神,兀的摇摇头,失神般喃喃道:“我是在想…算了。”   师父的事情总不好同别的人说。   凤瑄想罢,便神识入体,仔细查看起体内梧桐枝的变化来。   可惜,梧桐枝便好似时光凝固住了一般,始终保持着含苞的状态,偏偏就是不开花。   凤瑄心中又沉了几分。   明明差开花只差最后一步了,谁能想到这最后一步,竟难如登天。   凤瑄叹了口气,紧锁的眉头自始至终都没能解开过。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说了。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要回无念宗吗?”   厉扶仞接过凤瑄喝过的茶杯,解释:“我们出结界的时候,情况有些不对劲。”   凤瑄神情一凛:“怎么不对劲?”   “秘境结界出口外空无一人,带队的长老一个都不在。”   “一个都不在?”   这实在是不寻常。   他们来之前,可是受尽了叮嘱,定要寻到结界中的神木。   虽然秘境结界中的“神木”并非众人所寻的神木。   但不管怎么说,为了保护从结界内出来的弟子,各门派都该派长老接应保护才是,怎会空无一人?   “难道是……”凤瑄眼神一转,“无念宗出事了?”   厉扶仞慢条斯理的整理,边道:“恐怕不仅是无念宗。”   他顿了顿,眼神清冷:“魔族,应当是卷土重来了。一场大战,或许避免不了。”   凤瑄神情不安,他攥紧了被单:“那你还要回无念宗?”   回答凤瑄的,却只是厉扶仞的一声“嗯。”   凤瑄便沉默了下来,连带着面色都失了神采。   换在从前,他定会问清楚厉扶仞这样做的缘由,并极力劝阻,然而尽力了这么多事情后,凤瑄只觉得疲惫至极,管厉扶仞做什么决定,他只要还完了恩情,便立马就离开。   凤瑄虽没有问,厉扶仞却自顾自的说了出来:“修真界里隐隐有消息传来,说天生魔体已经出世,如今修真界内人人自危,所有人都欲除魔体而后快。”   凤瑄又紧张了起来,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便就是所有人都想要打杀的天生魔体。   他眼神担忧,厉扶仞看的出来。   “不过现在倒是没有透露出我的信息,众人只道我是天生煞体。”   凤瑄于是明白了厉扶仞的意思。   不管是天生煞体,还是天生魔体,哪怕如今厉扶仞有了神剑寒水,但只要一人流落在外,便危险异常。   凤瑄没有把握,能护住这样的他。   与此说是厉扶仞一心想回无念宗,倒不如说是,除了无念宗,他们别无其他去处。   沉吟片刻后,凤瑄抬头,目光坚定:   “好,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你。”   厉扶仞的眼中,深邃的激浪不住翻涌。   作者有话要说:睡前会有二更!   感谢在2021-03-13 23:46:02~2021-03-16 20: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马小吉、浮光、3078478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水有相逢20瓶;红毛小狼崽崽18瓶;史迪奇不吃香菜6瓶;忘言2瓶;凌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二更   但无念宗的情况,显然比二人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及至三人一路奔波赶回无念宗的时候,山脚下的城中已快成了废墟,漫天都是不见边际的火光和魔气。   一瞬间,凤瑄甚至恍惚间认为,自己还在幻境中。   三人绕过城镇,从小道赶上了无念宗。   还未进宗门,远远的,便看到半边天空都被魔气占据了,且魔气不但没有消散,反倒成越来越浓郁之势,而另一边的无念宗弟子则节节败退,危在旦夕。   魔族,居然已经攻上了无念宗!   看来这无念宗也并非适合安身住处,可是若这样放任不管……   凤瑄不由回忆起幻境中无念宗弟子悲惨的场景,心中不忍。   正犹豫着,身旁黑影一闪,厉扶仞竟直接提着寒水攻了上去。   可决不能让厉扶仞出事!   凤瑄想罢,再不犹豫,同样提剑冲了上去,紧跟在厉扶仞的身后,为他扫除背后的敌人。   二人默契至极,一路打到了主战场。   有神剑寒水在手,即便才使出神剑十之一二的威力,也叫厉扶仞如有神助,势如破竹。   战场内,白衣无念宗弟子,同黑袍面具魔修交错在一起,仿若棋盘上错落的黑白旗子,焦灼厮杀着。   直到厉扶仞带着凤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没入其中。   一直僵直着的战况,顿时被加入的两人打破了平衡。   魔修被击的连连后退,魔修的头目一看清来人是厉扶仞,顿时叫停了手下,毫不停留的带着部下即刻撤退。   及至整理战场的时候,凤瑄这才知道,原来这魔修,竟已攻了无念宗三天三夜。   此次若非厉扶仞及时赶到,无念宗怕是要死伤惨重。   没有办法,早在千年前,无念宗便已元气大伤,这才千年不到,无念宗不过恢复了巅峰时期的三四成实力,况且无念宗三杰已去其二,单靠苟流一人的修为,对抗起数不尽的魔修来,委实有些吃力。   厉扶仞击退魔族的消息,很快在无念宗内传了个透。   但凡无念宗弟子,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人不吃惊惊讶的:   这还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辱的厉扶仞?   众人显然难以置信,可现实就在眼前,容不得大家不相信。   于是一时间,无念宗弟子的心情变得极端复杂了起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无念宗有难之时,竟会是厉扶仞挺身而出,救无念宗于危难之中。   众人心头顿百感交集。   但厉扶仞和凤瑄显然并不知道这群弟子的心声,他们受到了宗主苟流的召见,赶到了无念宗正殿中。   大殿里空空无人,唯站着苟流一人的背影。   二人才一入大殿,门顿时“嘭”的一声,在二人的身后关了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寻常。   果然,门才一关上,苟流便冷哼一声,背着手质问厉扶仞:   “你手中的剑,是哪里来的?”   厉扶仞手握神剑寒水,这可是在场弟子都亲眼所见。   凤瑄担忧的并肩站在厉扶仞身侧。   他在幻境中看的出来,苟流对裘子晋之间的感情,显然不一般。   自岑岕死后这么多年以来,裘子晋再未同苟流说过一句好话,但苟流却处处容忍包庇裘子晋。   凤瑄甚至怀里,就连裘子晋收养天生魔体的厉扶仞,是天生魔体而非天生煞体,苟流都是知道的。   甚至裘子晋做阵法杀无辜之人,苟流也有所察觉,但苟流却为了裘子晋,不仅不阻止不说,还为之撒谎包庇。   倘若让苟流知道裘子晋死在了厉扶仞的手中,他们二人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   苟流背在身后的手掌微微颤抖,他问:“你师尊呢?”   二人都没有说话。   但苟流心里哪里能不明白?   寒水跟随了裘子晋千年,如今却认厉扶仞做了主人,除非……他的上一任主人,死了。   苟流低吼:“本座问,裘子晋呢!”   厉扶仞垂眼掩去眼中的冰冷,淡淡开口:“死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苟流猛地一整袖,一道磅礴的灵气直直的打在了大殿中央的柱子上,震得整个大殿都在嗡嗡作响。   苟流面色似水,他猛地转身,双眼赤红,眼带杀意,居高临下的逼问:   “是你杀的他?”   他说着,手中灵气肆掠翻涌,仿若只要厉扶仞回答“是”,下一秒,他就会立马置厉扶仞于死地。   凤瑄想也不想,上前一步,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回宗主,师祖修为高深,我们两个又怎么会是师祖的对手?”   苟流没有出声。   “这寒水,乃是我们在回程途中,自己寻上来的。”凤瑄硬着头皮解释,“弟子猜测。许是同师祖待久了,身上也沾染了师祖的气息,这才吸引了寒水。”   苟流双眼微眯,叫人看不起他脸上的神色:“此话当真?”   他这话虽是对着凤瑄说的,视线却一直似有若无的落在厉扶仞的身上。   凤瑄也不在意这番话苟流究竟信了几分,见苟流语气有放缓之意,便立马紧接着道:“绝不敢有半分欺瞒之意。”   苟流沉吟片刻,忽然对外朗声道:“传白乐荣进来。”   “白乐荣”这三个字一出,凤瑄只觉心头一紧,他不受控制的朝着厉扶仞的双眼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6 20:59:23~2021-03-17 02:1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078478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月何皎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我说,滚   裘子晋身死之时,白乐荣已经晕过去了,凤瑄不清楚白乐荣有没有看到。   但裘子晋在秘境结界里围堵他们三人的时候,白乐荣还在场,凤瑄确信他看的清清楚楚。   但凡白乐荣有一句说漏了嘴,恐怕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凤瑄满眼担忧,他双唇紧抿,浑身发凉,垂在袖中的指尖微微颤抖。   就在凤瑄差点绷不住之时,一道微凉的指尖纠缠了上来,缠上了他发颤的指尖,轻轻安抚。   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魔力一般,厉扶仞手指触上来的那一瞬,凤瑄整个人兀的静了下来。   他视线后撇,便看到厉扶仞薄唇轻启,嘴唇开合,组成了四个字,叫凤瑄心顿时稳住了。   虽然没有声音,但凤瑄看的真切,那四个字分明就是:   【别怕,有我。】   殿门再次大开,白乐荣面色苍白的走了进来。   许是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先他一步被苟流召见,白乐荣脸上闪过片刻的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行礼上前,正欲禀报秘境结界内“神木”相关的事情,却被苟流打断:   “本座问你,子晋仙尊是怎么死的?”   自白乐荣一进殿,凤瑄便始终吊着一颗心,这种紧张的窒息感,在苟流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他屏住呼吸,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地面,耳朵却高高竖起,将白乐荣的所有反应都听入耳中。   苟流话音才落,便听白乐荣满是诧异和难以置信道:“什么……子晋仙尊居然…死了?!”   他环顾四周,视线落在厉扶仞腰间的寒水上,心下顿时了然。   他立刻跪倒在地,言辞诚恳而又悲切:   “回师尊,弟子在秘境结界内便受了重伤昏厥,再一醒来,已经被厉师兄带出了结界,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弟子全不知晓。”   他面色恍惚,一副被这消息打击的痛苦不已的模样。   凤瑄随之抬头,便看到苟流眉头紧锁,眉眼之间满是迟疑之色。   虽不知白乐荣为何会帮助他们,但机不可失,可千万不能让白乐荣说漏了嘴。   凤瑄在底下捏了捏厉扶仞的手,复松开,上前一步,扶住跪倒在地的白乐荣安抚。   又遥对苟流暗劝道:“如今魔道猖獗,三界动荡,正是用人之际。平定魔道才是重中之重,宗主可千万不要道听途说,自乱阵脚。”   如今厉扶仞可不比从前,是个毫无修为的废物。   今日之事已经足够证明厉扶仞强大的修为。   凤瑄说这话,也是为了暗中警告苟流,大敌当前,携手合作灭敌才是重中之重,切莫本末倒置,弃无念宗及修真界于不顾。   果然,能稳坐宗主之位千年之久,苟流自然也是个聪明人。凤瑄话语中的深意,他自然不可能不懂。   沉默片刻后,他冷哼一声:“当真与你们没有关系?”   凤瑄敛眉:“无关。”   苟流于是又望向厉扶仞。   厉扶仞神情寡淡如常,好似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引起他的情绪。   他缓缓开口:“不知。”   苟流问罢便再无言,整个大殿只听到白乐荣一人的低声抽泣声。   苟流再开口声,声音低沉仿若迟暮老人:“下去吧。”   凤瑄闻言抬头,欲查探苟流脸上的神情,却见苟流不知何时已经重新背过身去,唯留下一个孤冷的背影。   与此同时殿门重新打开,阳光穿过入口落在三人身后。   凤瑄跟着厉扶仞,三人先后往门外走。   直到三人彻底走出殿门的那一瞬间,门“嘭”的一声,又在三人身后重重的关了起来。   无念宗内,众弟子正在打扫战局。   火光已经被扑灭,漫天的魔气也被清理了个干净。   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照落在大地上,耀着金黄的光,好似带来了全新的希望。   凤瑄高悬着的心,这才终于彻底的落了下来。   一路回紫云峰的路上,满是带伤的白衣弟子,擦肩而过的瞬间,所有人无一不敬畏而又惊讶的望向厉扶仞。   他们依旧远远的避开厉扶仞,却再也没有一个弟子主动上前来拦路滋事。   一切好似什么都没变,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凤瑄自然察觉出了这种变化,他心中欣喜的好似开出了一朵花,甜滋滋的,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倘若……倘若今后无念宗弟子都以这种态度对待厉扶仞,或许,厉扶仞留下无念宗将会是一个最好的决定。   将来他走后,也无需担心厉扶仞的去处了。   只是当务之急,还是要除掉虎视眈眈的魔族,以及解开苟流对厉扶仞的心结。   凤瑄暗自想罢,三人正巧行至分岔处,停了下来。   其实凤瑄还有一事未能想明,他心直口快,想知道,便直接毫不忌讳的说了出来:   “方才多谢你相助。”他对着白乐荣点头致谢。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帮我们?”   白乐荣虽未亲眼见过裘子晋之死,可昏过去前,分明被裘子晋重伤过,联想到那日的情形,便是猜也能猜出几分。   但白乐荣却说自己不知道,这才助他们逃过一劫。   白乐荣笑笑:“只要你们无事便好。”   他说着是“他们”二字,凤瑄心中却再明白不过,自己的生死,白乐荣怎会在意?   他在意的、助的,分明是厉扶仞。   秘境结界里,有关白乐荣的一桩桩一幕幕,又走马灯般在凤瑄的眼前晃过。   一个情深,一个意重,倒也算得上相配。   白乐荣嘴唇张合,显然还在同厉扶仞说着什么,凤瑄却感觉自己好似被施了一层结界一般,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想,这两人天作之合,倒显得自己上蹦下窜,像个跳梁小丑。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似乎看到厉扶仞神情难得仓皇,朝他伸手。   “阿瑄!”   ……   梦里,凤瑄又一次梦到了师父。   师父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今后师父不在的日子里,就全靠我们小凤凰一个人了。”   但这次,师父却不是化作漫天的点点星光散开,而是被熊熊烈火残烧吞噬,化作一片灰烬,任凤瑄如何伸手,都捕捉不到。   这不是飞升,而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凤瑄几乎是惊恐的大喊着起了身。   苏醒了,才恍惚发现原来只是场梦。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紫云峰,一回眸,便对上了厉扶仞深不见底的双瞳。   没来由的,凤瑄下意识的喉间一紧。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说话之时不敢直视厉扶仞的双眼,显然很是心虚。   厉扶仞端过汤药,递来,语气平淡毫无起伏:“整个紫云峰除了你我,再无第三人,我不来照顾你,放着你一人在此处自身自灭吗?”   凤瑄便更加心虚,端过药碗埋头,小口小口的喝起来,挣扎了半晌,还是决定开口:“我睡……昏过去的时候,可曾说过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询问,便观察着厉扶仞的神情。   “什么?”厉扶仞不问反答。   凤瑄眉眼一挑,惊讶:“没有嘛……”紧接着又松了口气般:“那就好。”   谁知话还没说完,便听厉扶仞接着道:“比如‘师父’?”   凤瑄直接被口水呛住了,抚着胸口咳个不停,缓了好片刻,这才敢抬眼,小心试探:“你都听见了?”   “你每昏迷一次,便没日没夜的叫上一晚,便是我再不想听,也听到了。”   凤瑄顿时尴尬异常,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抱歉。”   “你道歉做什么?”   “我…有些事情,一直瞒着你。”   不止是师父,包括幼年时的相救也好,他的来意也好。   “现在你愿意同我说了?”   回答厉扶仞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厉扶仞眼中的黑色漩涡越发茁壮。   “他对你便如此重要,即便身负重伤,都叫你念念不忘?”   不知为何,凤瑄总觉得厉扶仞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总是叫人有种莫名的不适。   他避开厉扶仞的视线,望着床幔的某个角落,像是在发呆般,轻而缓的点了个头。   深吸一口气:“很重要。”   厉扶仞浑身兀的一僵,随即冷哼一声,语气无不嘲讽:“你生死莫测,也不见他前来寻你,看来你在他心中的位置,倒不如他在心中这般重要。”   “你闭嘴!”凤瑄的语气从所未有的凶横和坚定,“师父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厉扶仞不说还好,一提起,凤瑄便不住的想到师父对他的好,相处时的朝朝暮暮,如今想起来,更如画中仙境般遥不可及。   午夜梦回之时,凤瑄总控制不住的想到,是不是他从来便不是什么天上地下、唯一的一只凤凰,也没有师父,从前的一切,不过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一场梦。于是更想不通他留下此处的缘由。   又忍不住想起厉扶仞对白乐荣的好,以死相救,叫人羡慕不已,心中于是愈发酸楚。   厉扶仞却冷笑:“人心隔肚皮,你又怎知晓他人肚子里,究竟揣着些什么龌龊心思?”   自相识以来,厉扶仞还是第一次如此震怒,五脏六腑里好似熊熊燃烧着一团火,烧的他早已失了神志。   凤瑄一把将人狠狠推开,目光坚定又痛苦,颤着声:“我不许你这么污蔑他。”   然而凤瑄越是护,厉扶仞心头那把火,便越是叫嚣着燃的更旺:“污蔑?呵呵,自你入无念宗这一年来,他可来看过你一会,哪怕写过半分书信?”   他眼神锐利如剑,出言更是直戳人心:“若非他心中无你,便就是早就死透了!”   厉扶仞这话一出,凤瑄整个人便好似受了重击般,目光呆滞,再无半句争夺之词。   房间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话才说出口,厉扶仞心中其实隐隐有悔意,不是是不是伴侣契约的影响,一见到面前凤瑄这幅失魂落魄,好似伤心欲绝的模样,厉扶仞心头便似被狠狠捏住了一般,一阵一阵的揪心。   他语气稍缓,却还是满带冰冷之意,他上前搂住少年的双肩,动作亲昵:“他虽未将你放在心上,但我们却不同。你我之间乃是有契约之人,契约一日未解,你我便一日生死与共。”   “你不负我,我必不负你。如此深的情谊,怎会比不上一个外人,嗯?”   “不若这样,这契约我看不解也罢,只要你愿意,我便可以和你永远维持着这段关系,将来我成为紫云峰的峰主,又为无念宗尊主,你既身为我的伴侣,自然能在无念宗内与我平起平坐,便是在整个修真界,也能有个名声,当然,前提是,你要忘了他,如何?”   厉扶仞说这番话的时候,眼中分明闪着细碎的光,可惜凤瑄一心只念了厉扶仞方才说过的那句话,一眼也不曾分给过厉扶仞。   厉扶仞等了很久,直到他眉眼逐渐紧锁,略显暴躁的时候,凤瑄忽然笑了。   “哈,哈哈,紫云峰峰主,无念宗尊主,伴侣,哈哈……”   厉扶仞心中一喜,眼中忍不住流露出笑意,他语气急促:“你同意?”   然而还不待厉扶仞狂喜出声,凤瑄一句话,兜头一盆冷水将厉扶仞淋了个透心凉。   “滚。”   厉扶仞握住凤瑄肩膀的双手兀的一僵,不待他动作,凤瑄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7 02:17:18~2021-03-17 23:5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战哥的小狮子、2333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做他的怀中猫.40瓶;抱小狐狸38瓶;fffxxddd、233333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雷劫   自那日之后,凤瑄再没有在紫云峰上见到厉扶仞。   魔族步步逼近,战况焦灼,千年前的悲惨历史好似又要再次重演,众人人心惶惶。   而厉扶仞手持寒水,数次击退魔族大军,好似多年前,以一人之力平定魔尊的裘子晋在世,宛若神明。   一时间厉扶仞在无念宗内的声望集聚上升,他顺理成章的继承了裘子晋的尊主之位,再无一人敢反对。   而凤瑄,则因身体的原因,不得不被暂留在紫云峰内修养。   并非凤瑄不愿意出战,他身体早在之前便受到了万年寒气的侵蚀,本就败絮其内。之后又多次受伤,如今说他身子是一道一捅就破的白纸,都丝毫不夸张。   况且,凤瑄还有另外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凤瑄抱过忠灵鸟,推开了藏书阁的大门。   此处乃是紫云峰内部藏书阁,其间内容,比之山下不知丰富多少,且如今凤瑄也没有了限制,可随意翻看。   倘若放在从前,凤瑄才受万年寒气侵蚀的时候,凤瑄定十分高兴,然而如今,凤瑄却没了这些兴致。   他行色焦急,眉眼中带着浓浓的、化不去的忧愁,像一朵快要枯败,焉哒哒的枯,直接走进藏书阁的深处,翻阅所有于飞升相关的书籍。   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修炼成仙,长生不老,更是违背万法天道,堪称万死一生。故从始至终,能成功修炼成仙的凡人,从来都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仅有的典籍里,寥寥数语,记载的还是仅在传说中飞升成功的人。   凤瑄越是翻看,眼中的愁绪越是深沉。   忠灵鸟似是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于是在凤瑄身旁虎头虎脑的跳来跳去。   它虽不明白凤瑄为何难过,却也懂得安慰。   凤瑄放下书,整个人好似失神般缓了许久,才无力的摸了摸忠灵鸟的小脑袋,以示安抚。   然而心中,却悲怆一片。   书上说,凡是飞升,必要先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待到人熬过去了,才能脱胎换骨,位列仙班。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别说八十一道了,他师父飞升那日,便是一道雷劫,甚至半分异样都没有,师父“飞升”前,甚至还脸带笑意得同他告别。   凤瑄指尖控制不住的发颤,他将书紧紧合上,塞进了书架里最里面的角落,仿佛只要这样,他便能当做从没有看过。   仿佛只要这样,师父就还会在仙界等着他,等着他回家。   少年步履慌乱的出了门,临出门前,却一个慌乱,直接被台阶绊倒。   破败的身体本就弱不禁风,他这一摔,头晕眼花,喉头一阵甜腥。   但便是再痛苦,也比不上他此时心中痛楚的万分之一。   及至少年跌跌撞撞爬起来,背心佝偻着离开后,藏书阁内,黑气一闪,出现个黑影。   那黑影穿过层层书架,抚摸过少年方才触碰过的书籍,最后脚步一顿,停在了少年最后停留的地方,将最角落中的几本书翻了出来。   【渡劫】   厉扶仞深不见底的目光若有所思的从几个关键字上扫过,扣着书脊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   遍寻数日,却只寻到个这样的结果,凤瑄浑浑噩噩的回了房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数日,独自蹲靠在角落里,不吃不喝,也不动。   若是有其他不知情的人在场,将凤瑄误认成失了神志的傻子也不足为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只不断的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他身体本就虚弱,如今更是多日未曾进食,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弟子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   但最让人害怕的,还是凤瑄的眼神,空洞,迷茫,毫无希望。   凤瑄其实心中清楚,师父早已凶多吉少,但内心里却又隐隐期望着,师父还活着。   “师父从来不会骗我……”   “他从来不会骗我……”   说着,他空洞的眼眶兀的涌上痛苦的情绪,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控制不住的从眼框无声的滑落。   复又振作起来,他自己擦掉眼角的泪水,拍拍脸,安慰自己:“师父怎么可能会骗我呢,师父定不会骗我的。”   “从小到大,他说到做到,他同旁的凡人不同,什么九九雷劫,他定早就到了仙界,在等着我。”   他欲起身:“对、对,师父还在等着我,我不能就这么放弃,师父那么厉害,他定…他定……”   然而凤瑄蹲的实在是太久了,兀的起身时,忽然眼前一黑,不受控制的朝前倒去,眼看着即将摔倒在地。   一道黑影浑身怒气的冲了进来。   厉扶仞身上还带着硝烟的气息,身上更是每一块好地方,伤口遍布,一看便知才下战场没多久。   他一把将人扶在了怀中,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漆黑怒火:“你便如此想寻死?”   凤瑄说不出话,整个人好似隔了一层雾一般,飘荡在这世间,迷迷糊糊听到厉扶仞震怒般冷呵。   “你这般欲寻死,我却偏偏不让你死!”   说着,他朝外唤了声,门外战战兢兢的弟子们顿时转身,很快端来准备好的吃食。   凤瑄整个人尚未回过神,便被人打横抱起,粗暴而又温柔的丢进了被褥里,又被人上下摸索着检查了一番。   紧接着,一道不知是何物的温热东西强硬地送到了他的嘴边,直往他的嘴中灌。   凤瑄几乎是下意识的摇头避开,这动作更加激怒了厉扶仞。   厉扶仞冷笑:“不吃?为了个死人,你还要将自己活活饿死不成?”   凤瑄好不容易骗自己,师父没有死,一听到这话,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精神壁垒再次崩溃,他疯狂的挣扎,欲从厉扶仞身边逃开,却被缚住手脚,被迫抬头。   厉扶仞捏着他的嘴,白粥一勺一勺的往他的嘴中送。   动作时而坚决简明,偶尔却又带着丝他自己都未能察觉到的温柔不忍。   见凤瑄面色不渝,厉扶仞停了下来。   谁知他这一松手,凤瑄便立刻倾倒在床侧,才入口的白粥顿时吐了个干净。   凤瑄面色难看,厉扶仞愈加。   方才灌粥的是他,如今仿若做错了事的小孩模样的人,也是他。   他小心翼翼的唤:“阿瑄……”   凤瑄抚开他的手:“别碰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7 23:50:27~2021-03-19 00:0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喔喔喔20瓶;姗1212121 5瓶;泡芙2瓶;凌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干什么!   厉扶仞欲上前,却又不得不收手,后退。   方才眼中的犹豫不过片刻后,便消失的干净,声音再次恢复到往日的清冷:“你不要忘了,你我之间还有契约,你若出了事,我也会受到影响。”   凤瑄面如金纸,眼神却逐渐凝聚了起来,他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倒是忘了。”   他道:“你放心,我必不会让你受影响。”   说完,他自己重新端起一碗清粥,一口一口,硬是逼着自己喝下了小半碗,面色这才终于被热气蒸出些红意。   厉扶仞只当凤瑄不会再轻贱自己的身体:“说到做到。”   凤瑄扣着碗的指尖用力到泛白:“说到做到。”   不知是否是战场上的事情告了一段落,自那日后,厉扶仞往紫云峰来的频率显然高了不少。   他加派了不少弟子,专门照顾凤瑄。   说是照顾,到不如说是监视。   凤瑄被限制紫云峰上,紫云峰上的任何地方,他都能去,偏偏不能出紫云峰半步。   问起来,厉扶仞只是答:“山下太危险了,即便是无念宗内,也偶尔会混进来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你本就重伤未愈,留在紫云峰才是最安全的。”   每次厉扶仞这么说,凤瑄便勾着唇角淡淡听着,不争也不答。   但究竟是为了什么,凤瑄心中再清楚不过。   厉扶仞封锁了外界所有的消息,凤瑄只能根据厉扶仞来紫云峰的频率,猜测外界的战况。   厉扶仞来看了,他便安安静静,当做厉扶仞不存在。   厉扶仞不在的时,他便没日没夜的一头扎进藏书阁里。   然而今日很不巧,他前脚才进了藏书阁,才寻到要研究的书没多久,后脚,厉扶仞便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往先厉扶仞从未在这个时间点来寻过他,凤瑄听了脚步声,还以为是前来服侍他的弟子,便轻声:   “都做自己的事情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   然而和往日不同的是,他说完这句话后,脚步声非但不减反增,及至走到他的身侧。   他身负重伤未愈,便是五识较之常人也差了不少,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脚步声的主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身侧。   来人一袭黑衣,身材高大,脚步沉稳,身上却难掩的一股倦意。   凤瑄面上努力维持一贯的神情,但心中早就震如战鼓,浑身僵硬。   厉扶仞走近了,他尽量控制住自己,只冷冷瞥上厉扶仞一眼,很快又视若无睹般收回视线。   厉扶仞随手抽了本书,在手中随意翻弄,眼神沿着文章的内容行行扫过:“我听弟子说,这些天你又没能好好吃东西,怎么了,是那些吃食不合你的胃口,可要我再去换一拨人?”   每次都是这样,修真中人擅烹饪的少,这群厨子大部分都是山下的居民,得了厉扶仞的令,才得以上紫云峰服侍。   如今山下仙魔战乱不休,凡人下去了,身死不过只是时间长短。   而等到凤瑄知晓的时候,这已经是第三波人马了,之前的那群人,流落出无念宗,恐怕,早就凶多吉少。   凤瑄难得有了情绪,他微一皱眉:   “是我自己的原因,你不要再折腾了。”   厉扶仞皮笑肉不笑:“做的不好吃,你吃不下,便就是他们的原因,阿瑄,你说呢?”   凤瑄于是动了怒:“你究竟还要如何?”   厉扶仞不说话,还是这样直直的望着凤瑄,直到直白的视线让凤瑄撇头避开,这才缓缓道:“阿瑄,你看,只有这样,你才愿意同我说上几句话。”   凤瑄不欲理他,眼含薄怒。厉扶仞便知道,凤瑄这是真的生气了。   便忙不迭上前安慰:“阿瑄,你同我说话,我很高兴,我只是想你多同我说几句,你若是不开心,我不赶他们便是了。”   见凤瑄脸上神情稍缓些了,厉扶仞又上前了一步,同凤瑄靠的更近,寻找话题:“我听他们说,你这些日子不好好吃饭,每日都往这藏书阁里跑,怎么,什么书这么让你着迷?”说着,他靠的越近。   他本意同凤瑄多说两句,这样的话题,就是放平日里,凤瑄都不会搭理他几句。   今日却反常,他话音未落,凤瑄便“啪”一声,将书合了起来,往书架上塞,将厉扶仞怔了一跳。   即便凤瑄面上再一派平和,但厉扶仞对凤瑄再了解不过,很快便察觉出异常来。   他便半开玩笑似得打趣:“怎么,这紫云峰上下都是我的,何况这区区紫云峰,怎的连一本书,阿瑄都不肯给我看?”   说着,他欲上前取下,却被凤瑄用肩膀抵住了胸膛。   肢体交接的那一瞬间,厉扶仞清晰的察觉到心间猛地漏了一拍。   他低头,便看到凤瑄垂眼,语气难得放了软:“我饿了。”   厉扶仞眼中暗光一闪:“饿了,我这便带着阿瑄去寻些吃食,只是……阿瑄这般遮掩,这藏书阁内,某不成还真有本尊看不得的书?”   他顿了顿,语气不明:“还是……阿瑄有什么见不得的事?”   凤瑄双唇紧抿,只顽固的抵在厉扶仞的身上,无声的抵抗,但这显然只会愈发激怒厉扶仞。   厉扶仞面上不气反笑:“你我不仅有师徒之份,更有着契约之实,如此关系,便是天道也不得不称我们是一家人。”   他笑意虽浓,却丝毫不及眼底,似笑非笑:“怎么,阿瑄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事?”   他说着,长臂一伸,强硬的将凤瑄方才翻阅过的书取下。   凤瑄脸色登时难看到了极点,厉扶仞嘴角带笑,眼中却冷意分明,饶有兴趣的盯着凤瑄不断变化的神色。   书还带着凤瑄翻阅过的痕迹,他随意翻看,便直接到了凤瑄最常翻看的一页。   厉扶仞顿时面色大变,他眼中怒火兀的腾起,好似万道天劫。   他扣住书脊的手背兀的收紧,力度之大,瞬间让书籍在他手中变了形状。   厉扶仞怒目凤瑄,冷笑:“我当你看的是什么书,竟叫你茶饭不思,哈,原来如此。”   他指尖扣着书框框作响。   “你说不会让我受到契约影响,我当你是想开了,愿意和我一起好好待在紫云峰,原来你终日都在琢磨着要同我解开契约!”他说着,将书朝着凤瑄狠狠一掷。   临头了却还是不忍心,方向稍稍一偏,书擦着凤瑄衣衫的袍角,被狠狠摔在地上,整起一阵巨响。   那书咕噜噜的翻着页,正巧又落在厉扶仞方才看到的界面。   直接那几页上满页满页写的都是【契约】【解除】。   凤瑄站不住死的后退了数步,靠在书架上,低着头神情不明。   厉扶仞冷笑着步步逼近:“原来阿瑄便是这样‘不影响’我?”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倒真是好用心良苦啊,你说说,若是本尊没发现,当真让你解开成功了,本尊是不是还要好好‘感谢’你,嗯?”   他将“感谢”这二字咬的极重,带着一股欲将凤瑄吞吃入腹一般的恶狠劲。   凤瑄始终紧抿双唇,他知道,厉扶仞已经怒到了极点,这个时候争辩,只能是火上浇油。   “不答话?”厉扶仞欺身上前,扣着凤瑄的双手高高举起在头顶,将人死死的压在书架上,“怎么,同你那恩爱师父亲热的时候,你也是这般的装聋作哑不成?”   凤瑄忍无可忍:“你闭嘴。”   “解了这契约你又想怎样,跑?还是寻死去见你那恩爱师父,做一对亡魂鸳鸯?好一个感天动地的真情,倒真是让人感、动、啊。”   厉扶仞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分明黑气涌动,从所未有的明显。   他捏着凤瑄的下巴,强迫人抬起头来,四目相对。   “死?你可曾问过本尊的意见?你既同本尊缔结了契约,生是本尊的人,死,是本尊的鬼,本尊还没有玩腻呢,曾会如此轻易放你去死?”   凤瑄倔强的撇开脸,欲躲开厉扶仞的指尖,却终是徒劳,反倒被捏的越紧,脸上甚至有红紫痕迹,沿着厉扶仞的指尖周围发出。   凤瑄不愿再看,他痛苦闭眼,含糊不停吐字道:“厉…仞,你疯了。”   厉扶仞眼中,痛快和痛楚疯狂交织,他贴近了,在凤瑄的脸庞吐息似寒气道:“是,我疯了。”   “在你不要命为‘他’取神木救命的时候;   在你夜夜唤着‘他’的名字的时候;   在你为‘他’寻死的时候。”   他贴近凤瑄的耳边,轻声好似微弱吐息:“我就疯了。”   “你身上分明是同我的契约,便是好,也只能是对我一个人的。   便是我不要了,别人也分毫别想染指。   紫云峰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将来无念宗也是你的,你说,我待你还有哪里不够好,比不过‘他’?”   凤瑄被迫仰着头,眼中隐隐泛起红意,下颚太痛了,眼中翻涌出些生理性的泪水,眼神却是呆滞的,毫无光泽。   厉扶仞狠绝了他这幅无心求生、提线木偶般的模样,一见到凤瑄这模样,心中暴戾之意陡升。   他心中兀的涌上来一个荒唐到极致,却又梦回了无数次的邪念。   他暮的迟迟低笑了两声,再抬头时,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掠夺之意:   “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叫你开口。”   说罢,他长袖一挥,藏书阁的大门和窗户齐齐关上,将房内的春色藏的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他手掌一扯,凤瑄大半个肌白如玉的胸膛,顿时袒露在他眼前。   凤瑄此时才终于回过神,眼神痛苦,不断挣扎:“厉扶仞,你要干什么!”   望着重新恢复了神色喜怒的凤瑄。   厉扶仞嘴角满意勾起,眼中满是疯狂的毁灭之意:   “干什么?那自然是……干你!”   作者有话要说:热乎乎的更新来啦来啦   感谢在2021-03-19 00:01:31~2021-03-20 01:1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二远航生20瓶;姒茉茉10瓶;肖战糊穿地心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跗骨之蛆   凤瑄满脸难以置信,不断挣扎:“厉扶仞,你就是个疯子!”   厉扶仞不怒反笑,眼中黑意滔天,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只要阿瑄同我多说上些话,便是疯子又如何?”   他说着,身上的黑气愈加翻涌,竟隐隐有入魔的姿态。   凤瑄于是明白了,他躲着厉扶仞的动作,一边大喊:“你清醒一点,不要被魔念操控了理智!”   但不管他做什么,厉扶仞身上的黑气只会更浓。   厉扶仞双眼通红,根本听不进他半句话。   衣衫半遮不遮的挂在身上,凤瑄面上仅有的那丝血色终于也消退的一干二净,苍白的唇抖个不停。   他痛苦的闭眼,泪水顺着脸颊滑下:“阿厉,到此为止吧,不要逼我恨你。”   “恨我?”厉扶仞抬起猩红的双眼,冷笑一声,他沙哑着嗓子:“你敢说你从一开始接近我,不是带着目的而来?”   凤瑄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抖,眼睫好似脆弱的蝴蝶翅膀般抖个不停。   他没说话,但沉默的态度,却已经表面了他的回答。   “呵。”厉扶仞低低冷笑,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落得如今下场的凤瑄。   他眼神一睨:“若是我没猜错,又是为了你的那个好师父吧?”   他将这个“好”字发音咬的格外重,甚至带上了一丝凶狠的味道。   凤瑄只是控制不住的发抖,即便此时他被厉扶仞抱在怀中,周身也冰冷一片。   “你便是不说,本尊也知道,但——   你既靠近本尊身边,想必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怎么,不过这样就受不了了?   同你玩弄起本尊真心的手段相比起来,本尊,这还差得远呢。”   厉扶仞说罢,抓着凤瑄的手反手一带,便按着凤瑄的手,将人按在了一旁的书桌上。   凤瑄上半身只得紧贴在桌面上,双手被反倒身后被厉扶仞扣着,臀部撅出一个弧度,形成了一个极其羞耻的姿势。   厉扶仞倒说的也没错,他从一开始,便是为了再见师父,为了飞升,为了报恩,才会接近厉扶仞。   是他,一开始便欠厉扶仞的。   凤瑄眼眶滚烫酸涩。   “既招惹了我,”厉扶仞咬牙,“那便一直招惹下去!”   他说着,将凤瑄一翻,红着眼覆了上去。   凤瑄自知螳臂当车,却仍旧不断挣扎。   然而他越是反抗,厉扶仞便越是愤怒,动作越是霸道。   两人纠缠着,鲜红着眼,更像是生死搏杀。   直到厉扶仞忽然察觉到,身上的人没了动作。   起初厉扶仞还未放在心上,以为这是凤瑄的新手段,直到无论他做什么动作,凤瑄都始终紧闭着眼,一声不吭。   厉扶仞终于察觉到不对,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着眉头,轻唤:“阿瑄?”   无人应答。   厉扶仞探手去摸凤瑄的面部——却只摸到一手的冷汗。   他好似被烫到般浑身兀的一颤,立刻松开了禁锢住凤瑄的手,将人抱起,颤着声试探道:“…阿瑄?阿瑄你不要吓我。”   凤瑄五官痛苦的紧紧皱起。   厉扶仞这才发觉,凤瑄的身体不住的发颤,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了。   他即刻灵气潜入凤瑄的体内,一趟游走下来后,厉扶仞的脸色登时比凤瑄还要难看。   凤瑄身上的伤势乃是他亲自调养的,他曾不知,凤瑄体内,何时又混进了一股霸道诡异的寒气?   且这寒气盘踞在凤瑄体内,宛若跗骨之蛆,已不知过了多久!   内忧外患,凤瑄这幅身体早已是强弩之弓。   而自己却…却……   厉扶仞眼中的黑气,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此时此刻,他只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迅速将人拦腰抱起,冲出了藏书阁,与此同时灵气传音给全紫云峰的弟子,叫他们速速将全无念宗的医师寻来!   及至将人放置房内软塌上的时候,凤瑄的脸色仍旧难看到了极点。   他紧揪着厉扶仞的衣襟,嘴唇开合,似是在说着什么。   厉扶仞便就着这样的姿势,将人护在怀里,侧身贴近,眼中满是焦急神情。   “……冷……”   “冷?”   厉扶仞说着,将一旁的被褥拉过,统统盖在凤瑄的身上,即便这样,凤瑄却还是喃喃不绝道:   “…冷…好冷…”   厉扶仞咬牙,划身进了被褥,背靠在床头,将人紧紧环在怀中,灵气覆于凤瑄身表流转,又将被子往凤瑄身上扯,无措道:“还冷吗?”   凤瑄一言不发。   厉扶仞怀抱着凤瑄,只觉得像是抱了快散发着寒气的冰块,不管怎么焐,冰块始终源源不断的散发着蚀骨寒意。   紫云峰峰主有灵,众人不敢不从,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全无念宗的医师依次赶到了房中。   一进门,便看到杀伐果断的新紫云峰峰主脸色难看到吓人。   众人心惊,还以为厉扶仞受了伤,他可是如今无念宗的主心骨、救星,可千万不能出事,众人忙不迭上前,却见厉扶仞露出了怀中之人,叫他们拼尽全力救治。   众人一查伤势,再次大受震撼。   厉扶仞冷着张脸,语气难掩的焦急:“如何?”   医师们面面相觑,不敢答话。   厉扶仞于是再问:“本尊问他如何!”   这才有人上前,行了个礼,犹犹豫豫的答:“回尊主,这…乃是万年寒气入骨之相,既以入骨,便是……”他吞吞吐吐,眼神闪躲,不敢看这个杀神一眼。   “便是什么!”厉扶仞震怒。   那人一咬牙:“便是神仙来了,都无药可救!”   “嘭”的一声巨响,答话之人被厉扶仞一掌轰翻在地。   房间一时间死寂一片,只剩下凤瑄痛苦的呜鸣声。   厉扶仞收回手,杀敌无数,沾满鲜血的手,如今轻柔的替怀中人擦去额间的薄汗。   如猛虎嗅蔷薇。   这些日子,厉扶仞击杀魔修的场面,他们可都亲眼见证过。   这位新上任的紫云峰峰主出手有多么毒辣,恐怕整个修真界中都再寻不出第二个。   他们只道这是煞体天性,便是皈依了他们正道,骨子里仍旧邪性难改。   这还是自他们认识这位峰主以来,第一次看到厉扶仞如此模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珍若珠宝。   再联想到厉扶仞对这人的安置,众人私下里纷纷对视,心中不约而同的得出了定论。   这人,恐怕是拴住厉扶仞的最后一根锁链。   若是他死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厉扶仞弃暗投明,皈依了他们无念宗,但众人心中说不怕是假的。   他们颤着道:“我等,愿意一试。”   厉扶仞抱着人的手掌收紧,他面无神情,眼神俾睨:   “救不好,一个也别想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0 01:13:18~2021-03-20 23: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3554360 10瓶;请你6瓶;凌落2瓶;忘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心愿   医师们瑟缩着靠近,不仅要诊治凤瑄的顽疾,还要时时接受厉扶仞仿若刀削般的锐利视线,如芒在背。   众人七手八脚的围着凤瑄查探完了,又聚在一起商量了会,最终推出一个代表。   那代表战战兢兢的上前,盯着厉扶仞吃人般的视线,好几次都迟疑着不敢出手。   直到厉扶仞不耐烦:“要做什么?”   那代表才一咬牙:“回尊主,需要解开衣裳施针,将万年寒气封住。”   厉扶仞眼神一冷,视线从下方众人扫过:“除了他,其他人都出去。”   房间里迅速生满了炭火,将房间照的暖融融,厉扶仞才小心翼翼,将凤瑄抱了出来。   怀中的少年早就痛的失去了神志,只双唇不断张合,便是油尽灯枯到如此地步,仍旧念念不忘的不断喃喃不已。   靠的近,床下的两人分明都听的清楚,他喊得是“师父”。   凤瑄同厉扶仞间的师徒关系,全无念宗的弟子都知晓,这位医师自然也不例外。   他自然是将凤瑄嘴中唤的人,误认成是厉扶仞。   于是眼神便不受控制的往厉扶仞的面上望去,同时心中感叹忍不住感叹道,这师徒二人之间的关系,果然不同于常人。   而厉扶仞自始至终双唇紧抿,唯独眼中愈深的漆黑,暴露了主人烦闷不佳的心绪。   厉扶仞指尖微颤的解开凤瑄的衣裳,医师正欲上前,却再度被厉扶仞拦了下来。   他眼神一睨,寒光闪烁,带着护犊子般的锐利:“你有几分把握?”   那医师代表郑重:“根除寒气把握我不知,但用针法暂时压制,绝对没有问题。”   即便他信誓旦旦,但厉扶仞仍旧不敢有半点松懈:   “倘若他出了事。”厉扶仞狠狠道,“本尊第一个杀了你陪葬。”   医师自然知道这人的重要性,岂敢怠慢,待一阵针法下来,不仅是凤瑄,便连医师也惊出了浑身的冷汗。   好在这针法当真有效,凤瑄的眉眼肉眼可见的松懈了下来,看上去只是简单的入睡了一般。   厉扶仞动作轻柔的不能再轻,他将少年重新放进被褥中安置好,带着一干医师去了前殿。   大殿上,厉扶仞高坐殿前,指尖疲惫的捏着额间,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疲劳的气息。   有人看不下去,上前劝阻道:“尊主,前方战况焦灼,尊主才下战场,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厉扶仞抬手打断:“阿瑄的情况如何?”   那人还欲规劝,但却在厉扶仞的视线中败下阵来:   “回宗主,凤瑄公子体内沾惹的,乃是我无念宗冰窖中独有的万年寒气……”   却被厉扶仞打断:“你说什么,寒气来自冰窖?”   医师不明觉厉,点头:“绝不会看错,乃是后山冰窖中独有的万年寒气。”   听到这里,厉扶仞心中其实早有预测,却还是不死心的追问:   “那这寒气是如何沾染上的?”   他袖中的双掌早就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医师不假思索:“自然是过量使用灵力,导致丹田空虚,寒气这才能乘虚而入。”   厉扶仞恍恍惚惚,好似被重锤锤下。   【丹田空虚】   【乘虚而入】   那医师却恍若未觉,自顾自的叨叨道:“只是奇怪,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寒气入体的如此严重之人……”   医师后面说的什么,厉扶仞却是半句话都听不进去了。   忽然间头痛欲裂,陌生的片段从脑海深处不断浮起。   有他被一纸白乐荣书信诓骗至冰窖的片段;   他浑身冰冷,好似一个死物般躺在冰面上,瑟缩着挣扎的片段;   再后来,一道带着暖意的身躯将他抱在怀里,如太阳光般带着融融暖意的灵气,源源不断的被运送到他的体内。   昏过去的最后一秒,他看到的,分明是凤瑄焦急苍白的面容。   阿瑄,是为了救他,才会被万年寒气缠上。   头痛欲裂,厉扶仞几愈昏厥。   “尊主,尊主!?”众医师惊呼,却无一人敢上前。   直到厉扶仞自己缓了过来:“其他的废话本尊不想听,本尊只要听解法。”   众人便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说话。”   “回尊主,若是在万年寒气入体之处,便送于我们全力救助,凤瑄公子尚且有一线之机。只是……”   厉扶仞震怒,挥袖一掀,威压之大,所有人都控住不住的偏偏后退,面色苍白的跪倒在地上。   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着牙道:   “本尊从不留无用之人。”   众人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高喊了句:“传言神木乃天界圣物,不仅蕴含极大的灵气,能使人一夜间修为高涨,更有着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奇效!”   “倘若能得之入药,定能化解万年寒气!”   厉扶仞垂眼:“当真?”   那人言之凿凿:“绝不敢欺瞒。”   神木的传说,几乎全三界生灵都知晓。   厉扶仞眉头紧锁。   大殿外,适才赶到的白乐荣将那医师最后一番话听了个清楚。   他直接推门而入,朗声道:“若厉师兄欲寻神木,乐荣不才,或许能为师兄提供一些线索——”   ……   凤瑄许久没能睡的如此安稳舒服了,周身像是泡在温暖的温泉池子中,舒坦的四肢都不由摊了开来,似一只畅游在天地母亲子宫中的小兽。   然而一觉醒来,仿佛又从天堂跌落——他仍旧被软禁在这一片小天地里。   服侍他的弟子发现他苏醒,满脸喜色的跑了出去,没片刻,好几个医师齐齐赶了过来,围在他身边。   凤瑄眉头紧锁,很快回忆起藏书阁内发生的一切,顿时脸色凝重起来。   有医师欲上前替凤瑄再次针法治疗,却被凤瑄抬手拦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   医师迷茫:“为你压制住体内的万年寒气。”   凤瑄怔了片刻,疲惫的将人推开,有些头疼:“厉扶仞他知道了?”   得到的,自然是肯定的回答。   自己的身体凤瑄自己再清楚不过,连裘子晋生前都说过,他这万年寒气无药可救,更不要说这些医师了,况且……   “你们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凤瑄整个人反转过去,用后背背对着众人。   ——况且,就是活下来又如何?   他要寻的人,早就不在了。   众医师面面相觑,满是迟疑:“可是,这万年寒气需要日日用针法压制住,否则下次再发作起来……”   “我说,下去吧。”凤瑄的声音满是疲惫,“我累了,想休息会。”   众人没有办法,只好安静的退了出去。   凤瑄赶走了所有人,独自躺在被窝里,以一种似防御般的姿势,弯腰抱膝侧躺着。   房间里烧足了炭火,将整个房间都烘的暖洋洋的,便是从来手脚冰凉的凤瑄,在床榻之中,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炭火虽足,却也融不了凤瑄冰冷的心。   只要一想起厉扶仞险些…险些对他做出某种冲动的事情来,凤瑄便只觉得一阵后寒。   虽然上次厉扶仞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但难保下一次,下下次,厉扶仞再次情绪激动,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凤瑄虽自知自己时日不多,却也不愿被人当玩物践踏侮辱。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倘若活着便要承受这些折辱,他宁愿去死。   却又害怕,假如,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师父他飞升了呢。   师父说过,会在天界等他,若是等不到自己,师父定会伤心欲绝。   凤瑄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面,藏着一支几愈枯萎的梧桐枝。   凤瑄第一次感到迷茫,他来这人世间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   房外忽传来敲门声,白乐荣推门而入,语气担忧:   “我听医师说你不肯治疗,是怎么回事?”   凤瑄回头,惊讶的发现白乐荣不知何时竟也来了紫云峰。   似是看穿了凤瑄的疑惑,白乐荣低头温柔一笑:“是阿厉安排的。你也知道,如此哪里都不太平,便是无念宗内也不能完全确保处处安全,阿厉担心我安危,便将我安置在紫云峰上,紫云峰结界重重,更为安全。   如此一来,阿瑄你若是身体有什么不适,我也好照顾你。”   凤瑄才醒没多久,人本就浑浑噩噩,白乐荣一来便说了一大桶,凤瑄压根没听进去几句。   唯独那句【阿厉担心我安危】,好似魔咒般,不断在凤瑄的脑海中回响。   他又不由自主的想起秘境中的桩桩件件,他清楚自己应该心中平静无澜,眼眶却不知为何总有些涩意,囫囵点了个头。   白乐荣劝他:“身体总是自己的,便是再赌气,也万万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安抚:“你要好好听医师们的话,配合治疗,等到你身体好起来了,届时魔道定也早被阿厉打跑了,我便带你出去玩,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都陪你去,如何?”   凤瑄听了,只觉得好笑荒谬,且不说他能不能踏出这紫云峰半步,便是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尚且未成定数。   白乐荣便又绘声绘色的描绘起盛世的模样。   勾的凤瑄心中一阵心痒。   师父曾经也这样同他描绘过外面世界的美好模样。   可小时候吧一心只想黏在师父身边,长大了,便又苦心于修炼,及至师父走了,他又千里奔波,匆匆赶至无念宗报恩。   师父提及过的世间万物,他都尚未有机会好好看过。   如今垂垂危矣,心想,若是能在死前,再最后看看这大好山河,待到来日奈何桥畔与师父再相见时,也不至于无话可聊。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开始加快推进度啦!   感谢在2021-03-20 23:58:33~2021-03-21 23:5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光、明月何皎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桃加柠檬10瓶;史迪奇不吃香菜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离开   凤瑄不肯就医的事情,很快被弟子告知到了厉扶仞耳中。   于是,等到厉扶仞风尘仆仆,沉着脸赶到的时候,医师们正巧才帮凤瑄施针完。   众医师们朝着门口一袭黑衣的厉扶仞行礼后,纷纷离开了卧室。   厉扶仞迈步而入,凤瑄正背着厉扶仞,系着腰上的衣袋,床头旁的小桌子上,还放着医师们留下的药。   厉扶仞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他缓步走到凤瑄身侧,询问:“药用了吗?”   凤瑄垂眉将衣服穿好,上前一步,站在厉扶仞了身前,脸色难得没有冷的那么难看,摊这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掌在厉扶仞胸前,仰头望着厉扶仞。   厉扶仞身躯兀的一僵,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砰直跳起来。   自从结界秘境回来后,少年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没有如同此时一般,好好的同自己交流过了。   更不用说眼前这幅好似撒娇的亲昵模样。   厉扶仞缓了好片刻,才终于在凤瑄疑惑的眼神中回过神来,他将丹药仔细按用量取了放在少年掌心,几乎是激动而又温柔的,看着少年服下了药。   凤瑄吃完了药,却还是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厉扶仞于是一扫方才的心中喜悦,眉头不自然皱起:“怎么,可是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凤瑄摇头。   厉扶仞却还是不安心,他语气柔和中又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若是不舒服,便即刻叫医师过来诊治,知道了吗?”   凤瑄眼神飘忽,不知望向何处,心不在焉的点头。   厉扶仞便趁着这片刻的空隙里,将人好好上下打量了一番,长久之后,才半松不松的叹了口气,语气似责怪,又带着些无奈:   “当初受伤的时候,为何不说?”   凤瑄一愣,似乎没想到厉扶仞会忽然提到这个,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好沉默着,不说话。   厉扶仞恨铁不成钢:“你可知这万年寒气越久越难治?!”   凤瑄只冷冷:“知道。”   一下子把厉扶仞给扼住了。   厉扶仞只觉得心头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又痛又怒:“知道你还不早些说?”   “早些说有用吗?”凤瑄忽然打断,“连裘子晋都没有办法的万年寒气,我当时便是说出来,宗主又岂会倾全宗医师之力,救我一个小小弟子?”   厉扶仞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头,他袖中的双拳猛地攥紧,喉头上下滚了滚,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凤瑄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微颤,带着丝迷茫:“阿厉,你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厉扶仞厉声打断:“胡说!”   他拦过身前人的肩膀,将人抱在胸前,安抚:“别害怕,我已经找到了救你的方法,阿瑄,你再等一等,我很快就能除掉你体内的顽疾,还你一副康健的身体。”   他不停的道:“阿瑄,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他搂住凤瑄的双臂不断收紧,似乎只要这样,便能牢牢的将人锁在身边。   凤瑄却只是双眼空洞的望向身侧的空地。   然而却在厉扶仞看不见的地方,眼中又迅速闪过一丝清醒。   他一个字一个字,好似迟暮之人般缓缓开口:“阿厉,我想去外面看看。”   厉扶仞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光芒:“如今战乱不休,紫云峰成了世人皆向往的平静之地,阿瑄,听我的,待在这里面,你会很安全。”   他安抚着少年的脊背,好似当真全心全意为少年考虑。   但凤瑄何其了解厉扶仞,心中跟明镜似得。   或许厉扶仞当真有几分想要保全他之意,但凤瑄明白,厉扶仞更多的,只是为了自己,他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寻到了一个合心意的“玩具”,便想法设法的想要把“玩具”留在身边。   果然,下一秒,厉扶仞话锋一转:“阿瑄,对不起,那日的事情,是我一时冲动,我不该这样对你。”   凤瑄只是沉默的听着,并不说话。   厉扶仞便自顾自:“你原谅我好不好?只要你…只要你从今往后再不提那个人,对待我,如同你对待那个人一般真心,我发誓,绝不负你。”   厉扶仞说的情真意切,凤瑄却只觉得好笑。   从前他只觉得众人嘴中的什么煞体魔物、天生邪气一说,委实荒谬的好笑,如今却才明白,原来当真有人生来便心性凉薄。   既能在生死关头,松开你的手;转眼又能深情款款,看似全然为你着想般求着你留下来。   凤瑄只怪他自己,当初没能看明白。   “好。”凤瑄眼眶含泪,勾着嘴角笑道,“我答应你。”   心中想的却是:书上说,历劫飞升要历经九九八十一到雷劫,平安度过了,方才可飞升成仙。   他心想,这厉扶仞,想必就是他的劫。   可惜他渡不过,也不想再平白浪费气力了。   凤瑄说完,厉扶仞却好似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般,浑身猛地一震,漆黑的双瞳中按压着难以置信,随即又涌上狂喜。   厉扶仞将怀中人拉远了,仔仔细细来回看,想要确定着什么一般:“阿瑄,你说的可是真的?”   凤瑄薄唇轻启:   “真的。”   厉扶仞又一把重新将人紧紧抱住。   凤瑄甚至能感受到身前人激动的浑身都在发颤,然而凤瑄面色,却冷静的不能再冷静。   “太好了阿瑄,我答应你,等我除掉这些肮脏的东西,外面太平了,便带着你——只你我二人,你想去何方,我们便去何处……”   厉扶仞正激动的畅想着,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厉扶仞瞬间满眼的寒气,回头。   紧接着白乐荣焦急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阿厉,快出来阿厉,魔族又带人攻上来了!”   好不容易的温馨时刻,猛地被外人打断,厉扶仞显然很是不满,他恋恋不舍的抱着怀中的人,明显迟疑。   凤瑄却主动从厉扶仞的怀中挣扎了出来,动作太大以至于他轻咳了两声,语气堪称的上温柔:“你快去吧,战场上的时间,半点都不得耽误的。”   厉扶仞稍作思索,很快一口气应了下来,爽快道:“好,阿瑄你等我很快将他们统统斩杀掉,届时,我就能带你出去了。”   凤瑄听的心中发毛,却还是强忍着挤出微笑,点头:“好。”   厉扶仞说罢,最后深深的望着凤瑄一眼,随即大步出了房间,再没有回头看凤瑄一眼。   凤瑄随着厉扶仞一路走至门前,及至厉扶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目光中,他佯装无意间询问门口处的白乐荣:   “外面的战事紧张吗?”   白乐荣担忧:“上次阿厉已经重创了魔族,但这次他们来势汹汹,几乎是倾全族之力,恐怕是抱着一决胜负的决心来的。”   凤瑄于是又问:“你觉得厉扶仞这次,还能赢吗?”   “这……”白乐荣犹犹豫豫。   “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阿厉一人虽然厉害,可寡不敌众,我担心,弟子们抵挡不住魔修的进攻,便就是赢了,也少不了一场恶战。”   “会赢的。”凤瑄遥望着厉扶仞早就看不见的背影,似喃喃般道,“会赢的。”   ……   这次魔族果真来势汹汹。   自那日后,不仅是无念宗,便是紫云峰上的弟子,都走的差不多了,他们都去了前线支援战况。   偌大的紫云峰,短暂的热闹了小半月后,又恢复到起初宁静的日子。   厉扶仞也接连数日,都不曾来过紫云峰。   倘若要走,这会,便是天赐的最佳良机。   包裹不多,只有寥寥数件衣服,忠灵鸟,凤瑄更是早在前日,便以身体不佳为由,托付给了其他的弟子。   前线不断传来捷报,凤瑄知道,在厉扶仞的指引之下,正道众人如若神助,击的魔族连连后退。   体内的寒气时不时便出来捣乱一下,凤瑄轻咳数声,心想,也是时候,到他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火葬场,本月内!马上到!   感谢在2021-03-21 23:50:08~2021-03-23 23:5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高二远航生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非鱼30瓶;高二远航生26瓶;史迪奇不吃香菜3瓶;青奥欧配、凌落、墨君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魔修   紫云峰上的弟子交接,凤瑄早就查探的一清二楚,今日更是连白乐荣都罕见的不在紫云峰,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   凤瑄将包裹放进储物器中,出门将门关好,轻松的好似只是出去晒了个太阳。   甚至路上遇到弟子的时候,凤瑄都还浅笑着同他们打了招呼。   凤瑄只觉得浑身从所未有的轻松,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好似卸下了背上,一直牢牢锁着他的枷锁。   紫云峰固若金汤,偏偏结界对凤瑄并无影响。   及至走出紫云峰的时候,凤瑄最后,深深的遥遥朝着高耸入云的紫云峰,望去了最后一眼。   此番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了。   念及自己曾在紫云峰上度过的日日夜夜,凤瑄眼中最后一丝迷茫也终于散去,彻底的坚定下来。   如今正值战乱,无念宗大门此时定守卫森严,禁止出入,但厉扶仞曾同他说过,无念宗还另有一条小道可以进出。   厉扶仞自小于无念宗内长大,对无念宗内的分布自然了如指掌。   那处位置偏僻,鲜有人知晓,如今更是人迹罕至,正是最好的离开之处。   凤瑄想罢,迅速朝着出口方向寻去。   走至途中,迎面忽然走来一队面色慌张的弟子。   凤瑄顿时心中一紧,心中疑惑,他的行踪分明没有被发现,又怎会有人动作如此迅速,不过半刻的功夫,便寻上来了?   现在该如何是好。   凤瑄即刻顿下了脚步,面色沉稳的望着来人,正在想措辞。   谁知这群人匆匆赶至他身前,简单行了个礼,又神色匆匆的走了。   凤瑄心中方才松了口气,便听到人群后有弟子在小声讨论:“尊主有寒水在手,岂会战败?”   又有弟子满脸担忧:“嘘,别瞎说。”   凤瑄的脚步再次一顿,他忽然唤住了眼前的一群人,问:“你们方才说的尊主,可是紫云峰厉扶仞?”   弟子们听了这个名字,气氛顿时肉眼可见的低落起来。   领头的弟子上前道:“是的。”   凤瑄明知自己不该再问,却还是皱着眉头又道:“他出什么事了?”   “我听闻消息,说尊主一时失察,受到重创,如今下落不明,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会落到魔修手中。”   那弟子说完,便行礼道:“前线战况紧张,我等不便多停留,先行退下了。”   说罢,一群人又神色匆匆的走掉了。   这次凤瑄终于认出来,原来他们赶去的地方,是战场所在的地方。   不知这群弟子走了多久,凤瑄仍旧呆呆的站在原地,心绪翻涌。   不是说厉扶仞一路大败魔族吗,又怎会突然被重创,生死未卜?   凤瑄方才坚定下来的心,忽然开始动摇起来。   若是厉扶仞真出了什么事……   若是厉扶仞真出了什么事,凤瑄吐出心中的一口浊气,那也同他没有关系了。   他早已放弃飞升,那厉扶仞是生是死,同他也再没有哪怕半分关系。   凤瑄这般想到,重新加快脚步,朝着出口赶去,然而这次还不待他走出多远,又一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那人浑身是血,显然受伤不轻,面上带着一个面具遮挡住了视线——正是那日,纯阳城中同厉扶仞交谈之人,是魔修!   如今仙魔大战,二者对立,这魔修身负重伤还要潜入无念宗,想必定不安好心。   若是放在从前,凤瑄早出手将他制服了,偏偏如今他重伤在身,别说是出手了,才走了这么些路,身体已经开始疲倦。   凤瑄立刻警惕起来。   只是他此刻若是出声唤人,今日定是走不了了。   不如,先看看这魔修想要做什么。   还不待凤瑄发话,那魔修满脸是血,却还揣着笑意:“别来无恙啊,凤小公子。” 第70章 礼物   凤瑄眉头微皱,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半步,神情警惕:   “你可知你踏的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无念宗。”   那魔修怪笑一声:“本座自然知道这是何处,本座可是在此处恭迎凤小公子大驾多时了。”   凤瑄于是眉间皱的越深,心中越发狐疑,他分明从未同任何一个人说起过他的计划,便是厉扶仞都不曾知晓。   而此路又是通往出口的必进之路。   这魔修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凤瑄可不会单纯的以为这魔修只是简单的在无念宗散个步,恰巧于此处巧逢了他。   他究竟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计划,又欲如何?   凤瑄垂眼,不动声色道:“你若是现在离开,我还能给你一次机会,否则等到无念宗弟子赶到,你便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凤瑄嘴上虽是这般说,但他心中清楚,此处地处偏远,便是他叫了人,一时半刻也不会有弟子赶到。   他说完,对面的人忽然大笑起来:“凤小公子,你敢喊人吗?”   凤瑄神情一凛,便听到魔修接着道:“小公子若是不想出无念宗了,大可以现在就喊人。”   果然,这人果然知道自己的意图!   看来他这次分明就是冲着自己而来。   凤瑄心中又是轻松又是担忧。   轻松的是,魔修冲着自己而来,凤瑄也就不担心自己离开后,魔修扰乱无念宗。   担忧的是,恐怕这次离开的不会顺利了。   “你想要如何?”凤瑄开门见山。   “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小公子,同我们的人走一趟。”   “若我不肯呢。”   魔修闻言笑着上前:“那可没有你选择的份!”   说罢,他一抬头,一道巨大的魔气迅速将无力反抗的凤瑄包裹了起来,下一秒,二人同时消失在原地。   ……   心口处,察觉到主人异样的梧桐枝,不断发出微弱的绿色光芒,似乎想要助主人破开魔气。   光芒却被凤瑄按了下去。   不是凤瑄不想逃脱,实在是…梧桐枝的情况,身为主人的凤瑄再清楚不过,梧桐枝早已枯萎,只靠着体内最后一丝灵气撑着,维持自己的形态都颇为费劲。   若是再次过度使用,怕是连着最后一株枯枝都要保不住了。   这是师父最后留于他的东西,里面蕴含着师父最后的灵气,若是将最后的“师父”都丢掉了,黄泉之下,奈何桥畔,他又如何才能寻得到师父?   他虽不知这魔修的企图,但好在这魔修暂且没有要取他性命之意。   只要出了无念宗,不怕没有机会逃窜。   换另一种方式说,他这残破的躯体也苟活不了几日了,能活便活,不能活,随便找个地方一葬,了结此生,随师父这般去了也好。   几番颠簸后,凤瑄终于停了下来,周身始终围绕着魔气,叫他看不清四周,却听得到周围的声音。   “还没有找到厉扶仞的下落吗?”   “回尊主,没有。”   凤瑄心下一惊,没想到这个带面具之人,就是魔族现如今的掌权人。   方才看他的模样,已经受了致命重伤,看来魔族这一次,注定还是要失败了。   “尊主,我看那魔界叛徒定早死在你的剑下,成了一缕亡魂了,不如我们乘胜追击,一举拿下无念宗,踏平正道!”   这人话音未落便被狠狠训斥:   “你知道什么!他定不会如此轻易死在本座剑下。”   那魔族弟子慌忙跪下,唯恐惹怒了主上生气,小命不保。   魔尊恶狠狠吩咐道:“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弟子忙不迭应下,带着命令脚步声仓皇出门,临出门前,却又忽然被叫住:   “厉扶仞另外那个姘头,你们扣住没有。”   凤瑄忍不住皱起眉头,这说的‘另一个’,莫不是白乐荣?   可白乐荣分明有厉扶仞保护,又怎会落在这帮魔修的手中。   “回尊主,都按尊主命令,早扣住了。”   “好。”这魔修声音之中难得的满意。   就在此时,门外忽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魔修弟子,连滚带爬,仓皇失措的大喊:   “不好了尊主!有人、有人只身杀进来了!尊主,弟子们死伤惨重,已经挡不住了!”   那魔尊震怒,不用想就知道:“定是厉扶仞!果然,本座就知道,他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死在本座的手下,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踹开地上鬼哭狼嚎的弟子,冷笑:“来的正好,把他们两个给我一起带走。”   凤瑄顿感不妙,这魔修分明准备带他去见厉扶仞。   凤瑄不肯动身,那魔修气极了,气全撒在凤瑄的身上,一边推搡一边骂骂咧咧,强行带着凤瑄跟在了魔尊的身后。   凤瑄本就是强弩之弓,哪里撑得起这样的对待,喉头当即涌上一口鲜血,却被凤瑄强压了下去。   他面如金纸,已经摇摇欲坠。   恍惚中,整个人似乎腾空而起,耳边传来魔尊模糊的声音:   “厉扶仞,你可看看,这是谁!”   说罢,那团围绕着凤瑄的黑气瞬间消散,凤瑄终于得以见到光明。   眼睛好似被刺痛,要流出泪来,凤瑄缓缓适应,努力睁开转眼——   满地都是血红色的血液,地上躺着不知多少的尸首,而厉扶仞一袭黑衣,面色阴沉,宛若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手持神剑寒水,踩踏在一堆高高的尸首上。   而他,则浑身被束,被魔尊高高的提在空中。   若是从此处摔下去,怕是粉身碎骨,连尸首都凑不齐。   但这想法不过在凤瑄的脑海中很快闪过。   他低头,一眼便对上了厉扶仞阴郁凶狠的视线。   “阿厉!”   身侧忽然响起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凤瑄闻声回头,只见白乐荣不知何时也被魔修抓住了。   此时他们二人正一左一右,被那魔尊左右把持着,身上都被下了禁锢,束缚住灵气。   厉扶仞的面色似是有些难看,他停下了手中的剑,遥遥朝这边望来。   四目相对间,凤瑄似乎察觉到厉扶仞微不可查的皱起了眉头。   他遥遥开口:“放了他们。”   魔尊冷笑,对着厉扶仞遥遥喊道:“本座放了他们,谁来放过本座上下数万名弟子?”   厉扶仞收剑:“本尊可以答应你,今日你若是放了他们,本尊一概既往不咎,放你们回魔界。”   “仙尊当真好大的口气,”他面色忽然一变,指着厉扶仞身后,匆匆赶来的无念宗弟子,质问道,“仙尊说放了我们,可曾想过,他们,又可会答应?”   厉扶仞朝身侧看了一眼,身后的无念宗弟子,无一不满脸犹豫。   他回过头,神情丝毫未变:“本尊既然开了这个口,便自会说到做到。”   “仙尊不可!”   “尊主三思!”   ……   周围的弟子齐齐出声制止,反对的声音却被厉扶仞一抬手,直接压了下来。   “你若是现在放了他们,今日便还有一丝生机,若是敢伤他们分毫,今日,便一个人都别想活着出去。”   厉扶仞说完,魔尊却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哈哈哈的仰头大笑起来,忽又面色一凛:“你当本座是三岁小孩?你以为,你一个天生魔体,他们凭什么会听你的?”   他眼神锐利似剑:“本尊既敢出战,早已做好了战死的打算,本座只是愤怒,我魔族怎会出了你这么个有眼无珠的废物,连自己是什么人都认不清楚,你当真以为,他帮了他们,他们就会将你看做自己人?天真。”   “今日你若是帮着他们除掉了我们,明日,便是他们合起伙来,要杀死你!”魔尊眼神闪烁,“不若…今日你及时弃明投暗,来我魔族,我魔族上下弟子,定当尽心尽力,唯你马首是瞻;届时这两人更是全听你安排,我们一齐平了这修真界,逍遥肆意,岂不美哉?”   魔尊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凤瑄始终垂眼,眼神微动。   这魔尊说的话,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极大的诱惑,更何况厉扶仞身负魔体,本就不同于常人。   就是他当场应了下来,估计在场的人,也没多少人会觉得意外。   众无念宗弟子心中显然也都是这般想的,个个面上迟疑不定,面面相觑。   白乐荣见状大喊:“阿厉,别管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凤瑄好似一个局外人般,沉默的望着这一切。   只是今日出门前,还未来得及施展针术,如今体内寒气略微有些躁动,搅扰的他浑身发寒,整个人看似摇摇欲坠,脆弱的很,好似一个不小心,便会失足摔下去一般。   “同样的话,本尊不想再说第三遍,放了他们。”   全场寂静。   “怎么,狗做久了,连自己是人都忘记了?如今有机会做人不选择,死皮赖脸的要留在正道狗手下当狗?狗养狗,好笑,好笑至极!”   这段话将无念宗弟子们说的头都抬不起来,从前他们待厉扶仞的态度,委实恶劣,却没想到,无念宗遇难,厉扶仞却挺身而出,替他们击退了强敌。   说不难堪是假的。   凤瑄握紧了拳头,余光中,看到厉扶仞却还是一副清冷的神情。   “既然厉仙尊执意要在正道当狗,这样吧,本座理应也要给仙尊送个礼物。”   说着,他将手中的二人齐齐往身前一推:“仙尊看看,喜欢哪个,本座便将他献给仙尊。”   他阴阳怪气道:“不过这被仙尊放弃的另外一个,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激动的像一个疯子,双眼闪烁着疯狂的光,迫不及待的逼问道:“厉仙尊,快选、快选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5 00:09:52~2021-03-25 23:2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嘻嘻8瓶;墨君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我救你   凤瑄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一步。   他低头,脚下是万丈高空,一抬头,眼中是厉扶仞冰冷的脸。   一瞬间,恍恍惚惚,凤瑄好似又回到了秘境结界那日。   坠落的恐惧顿时好似怨灵般攀附了上来,死死的缠绕在凤瑄的心头。   脚下的虚空好似变成了吞噬血肉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嘴,叫嚣着欲将他吞吃入腹,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心头仿佛蒙上了一只漆黑手,一寸一寸的收紧,凤瑄一瞬间头晕目眩,连每一口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想……   不想坠落。   那种被放弃的空洞和痛楚,他再不想体会第二遍。   倘若……倘若厉扶仞选择了他,他愿意留下来,那都不去,陪厉扶仞走最后一程。   说他自私也好,冷心冷清也好,他只是……想被选择一次啊。   在魔尊疯狂的注视下,厉扶仞持寒水腾空而起,遥遥站在三人的对面,四目相对间,凤瑄眼带哀求和渴望,却对上了厉扶仞堪称愤怒的视线。   厉扶仞知道了他在逃。   凤瑄心中当即就是一个咯噔,瞬间心凉了下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卑微的,视线带着微薄到几乎不见的渴望,落在厉扶仞的身上。   无念宗的弟子朝着最后的魔修们发起了最后的进攻,杀得魔修弟子们节节败退,哀鸿连天。   魔尊满眼赤红,死死的咬着牙望着这一切,恨不得即刻将厉扶仞万箭穿心,折磨致死。   厉扶仞剑指魔尊,语气冰冷:“放了他们,本尊免你皮肉之苦,允你个痛快。”   那魔尊闻言怪笑:“仙尊不若还是先考虑考虑选哪个小情人吧,若仙尊两个都不喜欢,左右不得仙尊心,本座便亲自清理门户。”   说着,他双手一掐,左右中手的黑色灵气灵活如蛇般飞速缠绕到厉扶仞和白乐荣的脖子上。   他掌心一收紧,两人的面上同时流露出痛苦之色。   “仙尊,本座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仙尊若是不选,本座便替仙尊选了,到时候,若是没能选中仙尊心爱之人,仙尊可不要后悔。”   “本座数三个数……”   “三、二……”   好似接受审判般,凤瑄闭上了眼,心间砰砰砰跳个不停,就连脖子上不断收紧的魔气都好似失去了痛觉。   凤瑄不停的在心中祈祷,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无数次自己的名字。   只要一次,只要一次他就能心满意足,便是下一秒,叫他魂消魄散,他也死而无憾——   “放了乐荣。”   凤瑄紧闭着的眼皮猛地一颤。   厉扶仞冰冷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同时响起,众人第一时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本尊说,放了乐荣。”   一瞬间好似心石落了地,头上悬着的审判之间,毫无偏差的落在了凤瑄的身上。   心中最后的那丝希望,也宛若风过的灰烬般,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再次睁开眼,眼中已经空灵一片。   那魔尊松开了掐住白乐荣的手,解开了对白乐荣的灵气桎梏,似笑非笑:“仙尊说的可是他?”   白乐荣脸上挂着未消的泪痕,目光深处却隐隐生出些喜悦,或者更多别的更深的情绪,他焦急上前一步:“阿厉!”   厉扶仞朝着他微一点头,白乐荣欢快的飞了过去。   然而就在厉扶仞即将接到白乐荣的时刻,魔尊忽然怪笑一声,抬掌,猛地朝着白乐荣的后背狠狠打去。   这掌几乎蕴含了魔尊全部的魔气,威力之巨大,便是受下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凤瑄看的清楚,按厉扶仞的修为,这一掌分明他分明能带着白乐荣躲过,然而不知为何,直到这掌即将落到白乐荣背上的时候,厉扶仞才堪堪回过神来。   为时已晚,躲是躲不过去了,厉扶仞也早有准备,唤出长剑寒水,接住白乐荣的瞬间,一剑朝着魔尊心口处刺去,与此同时他抱住白乐荣迅速转身,毫不犹豫,以身躯硬生生替白乐荣受下了这击。   魔尊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外的喜色,然而不等他高兴,下一秒,寒水从他胸膛穿心而过,留下一个黑咕隆咚的洞。   剑气削下了凤瑄的一缕青丝,却丝毫改变不了凤瑄眼中情绪半分。   魔尊被寒水一击毙命,缠绕着凤瑄的魔气顷刻间也消失不见。   身体再次传来那种熟悉而又恐惧的失重般的感觉。   凤瑄顿时宛若断了线的风筝般,往下坠去。   余光中,他看到白乐荣受到掌风余震,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昏死了过去,而厉扶仞面色委实难看,却还是强忍着将白乐荣紧紧护在怀里。   恍惚中,凤瑄好像看到厉扶仞焦急的朝着他这边看了一眼,想要往他这边来,想要接住他。   但凤瑄已经看不到了。   坠下去的最后一秒,凤瑄闭上眼,似哀叹般喃喃想到:   原来即使再来一次,仍然改变不了被放弃的命运。   ……   身体急速下降,就在凤瑄即将以为自己会狠狠摔落的时候,一道算不上有力,却坚毅的臂膀将他接了下来。   二人同时狠狠的摔落在地,连滚了数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凤瑄被摔的头晕眼花,再也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来,但他却根本来不及顾忌自己,只回头寻找接住自己之人。   是衡永思!   此时衡永思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即便如此,他面上仍旧强硬的挤出一抹笑意,咳出鲜血,似心满意足般断断续续道:“还好、咳,还好赶上了……”   一看到衡永思浑身是血的模样,凤瑄只觉得浑身发凉,止不住的颤抖。   他爬到衡永思的身侧,去探衡永思的气息:“衡永思…你怎么样了!?”   他摔下来的地方实在是太高,而衡永思接住他的时候,几乎将浑身的灵气都凝聚在他身上,护住了他,却半分没有顾忌到自己。   凤瑄只觉得周身好冷,止不住的颤。   衡永思咳出一大口鲜血,像提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我、我没事。”   他抬手,似乎想要摸上凤瑄的脸颊,努力了数次,却还是无力的垂在一旁。   凤瑄见了,颤着手将衡永思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声音止不住的发颤:“阿衡,你撑住,医师很快就要来了,你撑住,他们会救好你的,阿衡、阿衡……”   衡永思双眼发直,只呆呆的盯着凤瑄,面上流露出一丝僵硬的满足:“只要…咳咳…只要你没事,就、就好……”   凤瑄本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哭,再也哭不出来了,然而在听到衡永思这句话的时候,眼眶却兀的一酸,难受极了。   他上前将衡永思抱在怀里,手足无措,视线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但他却又能明确的感受怀中人的气息分明在不断的减弱。   凤瑄迷茫抬头,左顾右盼的喊:“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救救他!来人,医师呢,快来人啊!”   然而周围都是厮杀的弟子,凤瑄无措的声音被埋没在刀剑声中。   忽然,凤瑄想起什么般,兀的抬头朝着空中望去,只见头顶不远处,厉扶仞抱着白乐荣正缓缓落在地上。   凤瑄一抬头,顿时迎上了厉扶仞意味不明的视线。   但凤瑄完全管不了那么多了,隔着人群,他大喊:“厉扶仞!厉扶仞!我知道你有办法,快!快救救他,救救他啊!”   凤瑄再清楚不过,他确信,厉扶仞分明听见了,可却还是一副冰冷的模样。   凤瑄心中没来由的一坠,他哭腔中带着莫大的恐惧和害怕:“厉扶仞,算我求你,快救救他!救救他!我求你了厉扶仞!”   许是凤瑄的模样实在太过凄惨,厉扶仞终于舍得将视线分给他怀中的衡永思。   凤瑄心中一喜,然而还不待他高兴,下一秒,厉扶仞又好似视若无睹般收回了视线。   一言未发。   最后的救命稻草也不肯对他施以援手,凤瑄的心彻底的沉了下去,从此死寂一片。   衡永思还在不知情的安慰他:“没事、你没事就好……”   凤瑄抱着衡永思的手不断收紧,他将衡永思死死的按在怀里,哆嗦着道:“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放心,我、我救你……”   说着,他毫不犹豫,将衡永思的脑袋按在自己的心口前,灵气驱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凤瑄的心口处,隐隐闪耀出微弱的几不可查的淡绿色光芒。   这光芒几乎是太小了,小到甚至就是有人看见了,只会以为是错觉。   淡绿色的灵气顺着二人相接的地方,自凤瑄的胸口,时有时无的没入到衡永思的体内,极其缓慢,却又稳定的修护着衡永思几近枯竭的身体。   凤瑄能察觉的到,怀中人的气息虽然仍旧微弱,却又多了那么一丝极淡、极淡的生机。   凤瑄松了口气。   而他心口处的梧桐枝,却连带着那朵新苞,都彻底的枯萎的起来。   灵气消散的最后一瞬间,好似有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的擦过凤瑄的眼角,又从凤瑄的头顶温柔拂过。   梧桐枝化作一枚枯枝,从凤瑄的心口飘落,缓缓荡荡的落在了凤瑄的掌心里。   自那之后,不管凤瑄如何呼喊,梧桐枝都寂寂无声,再也不会回应了。   凤瑄再也忍不住,无声的泪如雨下。   弟子们带着医师终于赶到了凤瑄的身边。   众人欲扶着凤瑄起身:“凤师兄,尊主派我等弟子接你回去。”   有医师上前来探凤瑄的身体,却被凤瑄反手抓住:“先救他!快救他!”   那医师满脸为难的看了一眼,犹豫着边摇头边开口:“这名弟子伤的太重,气息已绝,怕是……”   他的手却被凤瑄强行按在了衡永思的身上。   才一上手,那医师便神色大变,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这、这……”   他忙左呼右喊:“快!快来人把他带走!伤成这样居然还吊着最后一口气,正是命不该绝!”   凤瑄这才松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忙不迭小心的将人交到了医师的手中,追着医师们一路哀求:“一定要救下他,一定!”   那医师似乎也被凤瑄的情绪触动了,安抚:“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们定当全力以赴,不放过任何一个弟子。”   医师们走的太快,凤瑄跌跌撞撞的追在后面,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他才缓下了脚步。   回头的时候,身后早就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厉扶仞的身影?   凤瑄想了想,心道:也是,白乐荣想必伤的也不清,厉扶仞自然是陪在白乐荣身边……   至于自己。   “凤师兄,我们还是快回去,让医师看看您的身体吧。”   “回去?”凤瑄嗤笑一声,攥紧了手中的梧桐枯枝,他还能回到哪里去?   “难不成回去继续被关着吗?”   众人都是服侍在紫云峰上的弟子,紫云峰中的情况,个个心中跟明镜似得,听着这话不免心中发虚,面面相觑,却又不得不开口劝阻道:   “可这是尊主的安排。”那人咬牙,“尊主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此番带不回您回去,我们恐怕就……”   凤瑄扶住胸口,目光空洞,气息短促而又急缓:“白乐荣怎么样了?”   “被尊主带回去了。”   凤瑄喃喃道:“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5 23:28:35~2021-03-26 23:4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起死回生   魔尊那掌几乎用尽了他浑身上下全部的魔气,即便厉扶仞替白乐荣挡下了不少,但白乐荣修为本就平平,就是那剩下来的魔气,都能叫白乐荣好好喝上一壶。   但显然,白乐荣的情况,比凤瑄想象中还要严重。   及至凤瑄赶到白乐荣住处的时候,周围的医师围了一圈又一圈,几乎所有的无念宗医师,都被传来此处了。   即便如此,众医师脸上个个都是一脸愁容。   隔着人群,凤瑄遥遥朝白乐荣面上看了一眼——筋脉尽断,气息将绝。   魔尊临死前哪一掌的威力,比凤瑄预料中的更要凶横。   如今白乐荣这幅模样,别说是这群医师了,就是梧桐枝在鼎盛时期,凤瑄都没信心能重新将人救活。   厉扶仞一心只想救白乐荣,若是早知道这个选择会给白乐荣带来这样的后果,他会不会后悔选了白乐荣?   凤瑄这般想到,垂眼朝着门外走。   胸口隐隐传来疼痛,凤瑄眉间皱起,正欲捂着胸口轻咳两声,一道匆忙的黑色身影忽然大步从门外匆匆赶来,同正欲出门透透气的凤瑄迎面相撞。   凤瑄能清晰的感知到,从二人相逢的第一眼,一道锐利的视线从上往下,仔细的将他打量了一遍。   很快,视线带来的压力又消失了。   “让让。”   厉扶仞嘶哑中又带着丝疲惫的声音于面前响起。   凤瑄一眼不发,只是沉默的移到了一侧,动作过快牵扯到了胸前,痛意更甚,凤瑄紧了紧袖中的拳头,尽可能的保持着冷静。   他不想在这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软弱,即便两次被放弃,没有厉扶仞,他仍旧能活下来。   围着医师往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厉扶仞却只是站在人群外,面色不冷不热:   “情况如何?”   无一人敢答话。   厉扶仞也不多废话,直言:“本尊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都要叫他活下去。”   “可…可……”   厉扶仞眼神一睨:“要么他活,要么你们陪葬。还有问题吗?”   “没…没了。”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拿,本尊允了。”   “是,”   凤瑄从未见过这样的厉扶仞,果然,每次一到白乐荣的事情,厉扶仞便尽心尽力。   只是……   凤瑄望着跪了满屋子的医师们。   这次就算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白乐荣,若按厉扶仞说到做大的性子,恐怕这群医师们……   然而凤瑄还未想完,便再次被一道黑色身影打断。   厉扶仞交代完白乐荣的情况,又走至凤瑄的身前,皱着眉头:“看过医师了没有?”   凤瑄缓缓点头,却下意识避开了厉扶仞的视线。   厉扶仞眼神微扬,却没有多说,提剑转身欲走。   凤瑄却大步追出了门口,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厉扶仞。”   厉扶仞握剑的指尖一顿,没有回头,语气平静如常:“什么事?”   “你可曾听过神兽凤凰?传言凤凰一族有一个秘笈,能起死回生,只是……”   他顿了顿,神情带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落寞:“只是代价极大。”   厉扶仞若有所思:“不过只是区区传言罢了。”   凤瑄几番张嘴:“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倘若有一个小神仙,能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今日我想再问你一次,倘若有机会,你会选择让白乐荣好起来吗?”   厉扶仞握剑往前,只留给凤瑄一个背影。   “会。”   前线战事紧张,正是一举剿灭魔修的最佳时刻,人手紧缺,厉扶仞很快投入到战场上去。   凤瑄转身,回了房间,最后遥遥望了白乐荣一眼。   真是羡慕啊,凤瑄想。   他挥退了身后的弟子,对领头的一位医师道:“我能有办法能救他。”   ……   医师半信半疑,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按照凤瑄的要求,派人准备了一大堆药材,又领着人到了炼药房。   他将信将疑:“凤公子还会医术?”   “家中有秘笈,或许能帮上忙。”凤瑄言简意赅,“最起码试试,不是吗?”   医师眼中疑惑不散,却也不得不点头:“凤小公子说的对,那便拜托凤小公子相助了。”   凤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无妨。届时你守在门外,不要叫不相干的人传进来,待药炼制而成,你必然会有所感应,只要给白乐荣服下即可。”   “那凤小公子呢?”   凤瑄摇头:“我自有去处,你不必再问。”   医师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凤瑄清冷的视线中闭了嘴。   应凤瑄要求,医师带他来的,是全无念宗最大的炼药房,内置一个极其大的炼丹炉,几乎有三人高。   其实炼制这丹药,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药材,为了不让人起疑心,凤瑄才遮掩的挑选了不少名贵的东西。   门一关,凤瑄便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内里像是被分割成了无数片,身体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伤口。   哪怕有衡永思护着,这一摔,也摔断了凤瑄最后的命数。   不是他不愿让医师看,凤瑄心中再清楚不过,此时他的身体,就好似彻底枯败的梧桐枝一样,早已失去了生机。   能撑到现在,全靠凤瑄提着最后一口气。   回无念宗的路上,他想过就地找一个安静漂亮的地方,就此睡去,偏偏——偏偏忘不了白乐荣受暗算时,厉扶仞眼中闪过的那抹诧异和杀意。   明明心已经死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底仍旧压抑不住的微微抽痛起来。   要是白乐荣死了,厉扶仞一定会很难过的吧?   就像自己被放弃,就像他失去了师父一样的痛苦。   这样的感觉,凤瑄太熟悉了,哪怕过去了那么久,只要一想起来,心便好似被揪起来般锐痛不已。   他一生忙忙碌碌,不知所谓。   左右他只是个将死之人,倘若能用他的死,换来一人的平安,换来几十人的性命,换来一人的不受伤……   仔细想来,倒也不失为件美事。   凤瑄如此想到,缓步走上台阶。   他幼时曾无意中于师父典藏的古籍中看到过一条秘术,同他们神兽凤凰一族相关:   聚天地灵气而生的凤凰,其躯体,有让人起死回生之奇效。   那时他年纪尚小,曾好奇的拿着这书跑去问师父,问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么厉害,倘若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术法,他也想学,求着师父教自己。   那也是凤瑄数千年以来,第一次见到师父生了那么大的气。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术法是真的,但起死回生本就属于逆天改命,付出的代价,也是真的。   代价是——   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   ……   魔尊已经死在了厉扶仞的剑下,剩下的魔修群龙无首,死的死,逃的逃,战况几乎成了一边倒的状况。   厉扶仞手起剑落,又带走一波魔修弟子,然而此时的他,看起来却总是带着那么丝漫不经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有弟子匆忙跑来,寻了许久,终于急匆匆赶到了厉扶仞的身边。   厉扶仞只扫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手中的剑,好看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他怎么了?”   来人正是厉扶仞特意安排在凤瑄身边,专门照顾凤瑄起居的弟子,乃是厉扶仞精挑细选筛出来的弟子,凤瑄一有事,便会及时来同厉扶仞通报。   那弟子急促的喘着气:“回尊主,凤小公子将弟子们支开了,弟子不放心,便一直远远跟在小公子身后,得知小公子要救白公子,弟子思来想去,凤公子自己尚且伤势未愈,若是贸然动用灵气炼药,恐怕……”   厉扶仞一把捏住弟子的衣襟猛地拉近:“你说什么?炼药?”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事情,脸色阴沉的吓人。   厉扶仞身上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和暂未消散的杀意,那弟子腿一软,若非厉扶仞提着,差点跪在地上。   “他还说了什么?”   弟子呆呆的摇头,满眼恐惧:“没、没了!他只叫人带他去了濒临后山的那个炼药房。”   一瞬间,岑岕跳炼器炉的画面,从厉扶仞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厉扶仞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凤瑄的意图。   【“你可曾听过神兽凤凰?传言凤凰一族有一个秘笈,能起死回生,只是……”】   起死回生。   【“只是代价极大。”】   代价极大。   【“倘若有机会,你会选择让白乐荣好起来吗?”】   厉扶仞拼命回想,那时他才见了凤瑄为衡永思求救的模样,心中正烦闷异常,他是怎么回答来着?   【“会。”】   宛若浑身血脉倒流,浑身凝结,厉扶仞丢下弟子,提剑火速往回赶,指尖控制不住的发颤。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6 23:43:35~2021-03-27 23:5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沈十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还你。   【大殿之上,众医师正愁做一团,殿上尊主的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毫不怀疑,他们此时若是想不出个根除万年寒气的办法,那么下一个被根除的就是他们。   偏偏万年寒气岂是说除就能除的?   众人匍匐在地,战战兢兢。   就在厉扶仞即将大怒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温和的声音:“若厉师兄欲寻神木,乐荣不才,或许能为师兄提供一些线索——”   厉扶仞挥推了殿中人,唯留下白乐荣一个。   他捏着眉心,不威自怒:“说罢。”   白乐荣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面色凝重:“兹事体大,这件事情全无念宗,除了我与师尊知晓外,再无第三个人知晓,今日我愿将此密码告知厉师兄,还请厉师兄能提乐荣保守这个秘密。”   闻言,厉扶仞终于抬眼,视线第一次落在了白乐荣的身上,从前不解的事情于今日一件件被解开。   难怪身为宗主,苟流却对修为并不突出的白乐荣青睐有加,处处照拂。   厉扶仞语气肯定:“和神木相关。”   白乐荣抬起头,缓慢而又坚定的将右臂上的袖子捞起,与此同时灵气催动,下一秒,一段绿意昂扬的梧桐枝顿时如幻境般浮现在二人面前。   白乐荣缓缓道:“我体内的,便是梧桐枝。”】   战火绵绵不绝,天上不知何时,竟下起了小雨。   厉扶仞眼中光芒明灭,微弱的闪烁着,好似一团于风雨中摇摆的微弱火苗。   他一袭黑色战袍,于敌人眼中,乃是地狱中爬出的夺命恶鬼;于弟子眼中,乃是战无不胜的常胜战神。   然而此时,雨水洗刷着他战袍上的血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是从所未有过的狼狈。   厉扶仞丢下对面的敌人,想也不想的回头,却被身众弟子拦住——   “尊主!眼下正是乘胜追击的最好时机,断不能没有您的指挥!”   “尊主!”“尊主!”   众人面色焦急。   雨水滴落在寒水上,血水滴答滴答的沿着剑身滴落在地上,激起一圈圈的血红涟漪。   “滚开。”厉扶仞紧了紧手中的寒水,面沉如墨。   众弟子神情凝重对视一眼,忽然齐齐跪在了厉扶仞身前,异口同声:“尊主三思!”   厉扶仞冰冷的面容下暗藏着暴风雨:   “我最后再说一次,滚开,别逼我动手!”   他说着,缓缓抬起了握剑的手。   众人面色坚毅,宁死不屈。   厉扶仞冷笑,抬剑,正欲突破众人包围,冲出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闪现,将厉扶仞的剑拦了下来。   “大胆!”来人震怒,“你身为无念宗尊者,怎能无缘伤害宗内弟子的性命!”   厉扶仞低头,便对上了苟流的饱含怒火的视线。   苟流不知何时竟也赶到了这边,他怒气冲冲:“本座只道你弃暗投明,本欲给你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却没料到你本性难移,杀戮成性,还欲残杀我本宗弟子,简直冥顽不灵!”   厉扶仞剑指苟流,面寒如霜:“我说了,滚开。”   说罢,他再也不同这些人废话,寒水于众人包围中劈开了一条路,冲了出去。   直到跑出许远,苟流怒气震天的声音还在远远传来:“今日你若是走了,我无念宗便再也没有你这个弟子!”   回答苟流的,是厉扶仞迅速消失的决绝背影。   厉扶仞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满心想的都是:快一点、再快一点!   厉扶仞手持寒水,身上的血迹分不清是谁的,他一身狼狈,揪着门口弟子的衣襟问:“凤瑄是不是在里面!”   弟子头点个不停,吓得哆哆嗦嗦:“医师带着凤公子进去有一段时间了,听说是在炼药……”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厉扶仞一把丢开。   自前方的炼丹殿中,升起一道偌大无比的金黄灵气,那灵气逐渐扩大,形成了一道巨大无比的诡异阵法,将整个炼丹殿笼罩在内。   一种神秘古朴的气息,从阵法中兀的升起,又迅速从厉扶仞身上略过,扩散到四周。   这是……阵法将成之象!   厉扶仞心中当即一个咯噔,整个人如坠冰窖,心凉了个透彻。   “不…”他喃喃道,大步上前,猛地一剑挥出。   剑气落在阵法上,却并没有打断,反而被阵法吞噬的一干二净。   距离炼丹殿还有一段距离,厉扶仞疯了般跌得撞撞的往前跑。边跑,边咬牙,一剑又一剑的挥出,仿佛这样,便能阻挡阵法成形的速度。   他先前替白乐荣挡下那一掌时,本就受了重伤,战场上又耗费了不少的灵气。   而这阵法诡秘,就是厉扶仞鼎盛时期对付起来都颇为吃力,更何况他此时体内的灵气,不过平日里的十之一二。   厉扶仞的剑挥的再快,剑气再盛,阵法的光芒根本不受影响,反而越发耀眼。   “不!!”   厉扶仞手持寒水一挥——凌冽的剑气掀飞了炼丹殿的大门——   ……   凤瑄以血为阵,于炼丹炉旁,画下了一个复杂繁琐的符咒。   待到符咒完成之时,凤瑄已然满头大汗,昏昏欲坠,站都快站不稳了。   然而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手持梧桐枝,一步一步踏上高台,长衣翩翩,于火光的余晖中,纯洁的好似从天边落下的仙人。   炙热的火风撩起了少年的裙袂,恍恍惚惚中,凤瑄好笑的想起来,千年前仙魔大战那日,岑岕也是这般一步一步踏上高台。   只不过他们之间不相同的是,裘子晋想方设法的想要护住岑岕,而厉扶仞……罢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左右他是个没几天好活的人了。   想那么多,除了徒增烦恼,还有什么用途呢。   阵法开启还需要最后一些时间,站在高台上,凤瑄拨弄着手中的梧桐枝,疲倦的有些站不稳。   从前他总是觉得修炼乏味,向往熙熙攘攘的人间。   如今自己于凡尘中走了那么一遭后,才明白,真情这种东西,最是叫人流连,也最是伤人。   但路是自己走的,凤瑄不后悔。   只是心里,总时不时好似泛起苦水般难过。   梧桐枝在凤瑄掌心中温柔的打着圈。   凤瑄心中明白,这是他欠的厉扶仞的债,该由他来还。   他来这一趟,自问不亏欠任何人,唯独衡永思,他始终放不下。   好在有梧桐枝护住他的心脉,又有无念宗医师精心照料,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又忍不住想到了命悬一线的白乐荣……   说实话,真是羡慕啊。   明明修炼资质平平,却受宗主眷顾,得以拜入宗主门下;白衣飘飘,宗内仰慕他的弟子何其之多,更还有一人,自始至终守护在他身旁,便是拼尽了性命,也要以身相救。   哪像他。   凤瑄一挥手,自袖中飞出个瓷白小瓶,正是他路上随手拿来,准备用来盛装丹药的。   哪像他,最后的归宿,居然是个路上随手捡来的破瓷瓶。   假如可以,他真想和白乐荣交换认识,即便如今变得奄奄一息、性命垂危。   可惜,世上从未有过“假如”二字,凤瑄攥着掌心中的梧桐枝想到。   阵法将成,炉内的烈火挟裹着热浪阵阵翻涌,在少年衣衫上映出晚霞的颜色。   同窗外照进来的晚霞余晖相呼应,美的好似一副画。   凤瑄手持梧桐枝,步步上前,随着阵法逐步成型,他闭上眼,感受着体内最后一丝灵气的散去。   脑海中,一道微叹声响起——   到时候了。   凤瑄缓步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瓷瓶丢至半空中。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响起巨大的剑鸣声,和争夺的声音。   远处好似传来了厉扶仞的呼喊声。   凤瑄一愣,随即自嘲的笑笑,心道,没想到死到临头,居然还会出现这样荒谬的幻觉。   白乐荣危在旦夕,厉扶仞不在白乐荣身旁候着,又怎会来寻他?   这声音只让凤瑄迟疑了片刻。   他将枯黄似纸的梧桐枝紧紧地贴在胸前,脚尖轻跃,似一只轻巧的小雀鸟,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炼丹殿大门兀的被霸道的剑气毁成了碎片。   于漫天的灰尘中,凤瑄微一瞥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太阳的余晖金灿灿的穿透破碎的大门,落在了炼丹炉的身侧。   逆着光,一道高大的黑影站在门口,金光从他身后照来,照出了来人急促匆忙的身影。   没入火花中的那瞬间,凤瑄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方才的声音,并非自己的错觉。   电光火石间,他薄唇微启,无声轻吐出两个字:   【还你。】   下一秒,火光大盛,火舌叫嚣着将瞬间将身影吞噬殆尽。   火光中,传来来人痛不欲生、声嘶力竭的大喊:   “阿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7 23:57:50~2021-03-29 23:5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嘻嘻31瓶;夜黑风高、慕瓷、子非鱼20瓶;楚南亭18瓶;即墨折莲16瓶;紫上弦10瓶;iangel 9瓶;造梦6瓶;凌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凤凰降世   阵法大盛,金黄色的光芒几乎耀满了整个大殿,叫人睁不开眼。   厉扶仞却逆着阵法,朝着炼丹炉奋力跑去。   遥遥便看到火光上方,缓缓升起一枝枯枝,好似时光倒流一般,它于火光中,枯黄的叶片逐渐翠绿,蜷缩的枯叶舒展开来,短短片刻,俨然从枯败又恢复到绿意盎然的生机模样。   待到所有的枝丫都重新恢复绿意,紧接着,梧桐枝上一个小小的花苞,忽然被触碰般的颤抖起来。   厉扶仞快步上前,目眦尽裂,他欲上前去捞,但炼丹炉里早就空空如也,捞什么呢?   还不及厉扶仞靠近,阵法便将所他挡在外面。   “啊——!”   厉扶仞仰天撕裂般怒吼。   他一剑又一剑,劈在阵法上,却只是螳臂当车。   他只能亲眼看到火光由衰至盛,及至阵法达到鼎盛的时候,那梧桐枝忽然绿光大闪,枝头的含苞待放的花苞兀的开放,满室馨香。   梧桐枝,终于开花了!   下一秒,一道脆丽的啾鸣声兀的从炉内响起,一只赤金色的凤凰,从灵火中暮的飞出。   它的羽翼带着灿金色的流光,每一次的振翅都会留下点点星芒;淡金色的圣辉好似云雾般萦绕在它周围,栩栩如生;它身上的光芒圣洁而又纯澈,耀眼却又叫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它高高的昂起高傲的头颅,每一次的展翅无一不流露出它的优雅和神圣。   围着梧桐枝盘旋数圈后,它长鸣一声,叼起梧桐枝,冲入了云霄中。   只余下漫天的金色星光,随着微风遍布于大殿上。   凤凰降世,云开雨霁,金色的祥云布了漫天。   神兽凤凰消失的最后一个瞬间,它嘴中撷着的梧桐枝兀的一闪,一道光芒划破长空,倏然没入了厉扶仞的体内。   被尘封的记忆和那些被埋没的过往,走马灯般于厉扶仞的脑海中飞速略过。   回忆消失的瞬间,大殿内金色的光芒也彻底消失殆尽。   一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小瓷瓶,吧嗒一声,清脆的落在地上,又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厉扶仞的脚边。   厉扶仞意识到——这是少年最后留下的东西。   “不!!!”   他心如刀绞,发了疯般猩红着双眼扑了上去,于空空如也的灵火中,不顾灵火的灼烧,捞了又捞,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一时间便好似入了魔一般,只失心疯似得不断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阿瑄不会走…阿瑄怎么会走!”   身后的医师目瞪口呆的看完这一切,终于不忍心的上前,欲将厉扶仞拉开:   “尊主!尊主身体要紧!”   他上前拉扯,却被厉扶仞一把推开:“滚!”   厉扶仞双目无神:“阿瑄不会死的,他不会死!”   可无论他再怎么捞,都无法改变凤瑄已经消失的事实。   兀的,厉扶仞好似想起什么一般,他着急拾起丹药瓷瓶,却一个不慎跌倒在地,便半佝偻起身子双手双足并用的爬了过去,好似捡到了全世界一般,紧紧将裂开的瓷瓶捧在手心,捂在胸前——   “裘子晋呢?裘子晋呢!?他有续魂灯,他有办法让阿瑄活过来!他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   宛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厉扶仞拽着那医师的衣襟将人提起,神志不清地逼问:“裘子晋呢!?给我叫裘子晋来!!”   厉扶仞披头散发,瞬身是血,癫狂至极,好似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举一动无一不叫人两股战战,胆寒恐惧。   那医师喉结上下滚动,哆嗦不已:“子晋、子晋仙尊已经、已经死了!”   他说完,握住他衣襟的手一松,那医师哐当跌落在地上,忙连滚带爬的跑出了炼丹殿。   疯了,简直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感谢在2021-03-29 23:56:42~2021-03-31 00:2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梧桐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祁寒5个;桑音、战哥的小狮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祁寒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想】   战火消退,云销雨霁。   金黄色的绚烂灵光,如璀璨星尘,洒遍了每一寸战火燃烧过的土地。   所过之处,万物复苏,寓意着新生的花草们有重新蓬勃着昂起了头,万象待新。   然而炼丹殿内,却枯坐着一道佝偻的背影。   寒水被丢弃在一旁,厉扶仞一袭残破的黑袍,低垂着头,背靠在炼丹炉旁,无声无息,只双手紧紧环在胸前,似乎在护着什么东西。   有风自门外吹来,吹动厉扶仞的衣角,吹露出了他怀中的东西,正是瓷白色带裂痕、再普通不过的瓷瓶。   呜呜声似悲鸣,卷出两行清泪,滴落在瓷瓶的裂缝上,又消失的无踪无影。   然而这最后的宁静也并没能持续。   殿外,随着苟流等长老领头,浩浩荡荡走过来一大片人影。   人头乌泱泱的挤作一团,来势汹汹,却又不约而同的站立在了大殿外,不敢探入一步。   有人朗声大喊:“他就是大魔头厉扶仞!”   “魔头!”   “该死!”   ……   众人叫骂声此起彼伏,个个好似同眼前的人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一般。   众人不知道叫骂了多少声后,厉扶仞终于好似回神过来般。   先是好似被惊扰般护住了掌心中的物件,紧接着眉间凌厉的皱起,眼中翻涌着黑气,兀的抬头。   不过一眼,便吓得殿前的人齐齐后退。   来的人众多,除了无念宗长老弟子外,还有不少其他正派宗门之人。   厉扶仞凝眼一看,站在最前面的,赫然便是宗主苟流和长老游寇费,而方才率先指责他的人,就是游寇费。   厉扶仞的眼中瞬间凝聚起寒气,他几乎瞬间便明白了来者的意图。   感知到主人翻涌的情绪,一旁的寒水也嗡嗡嗡的低鸣起来。   在场的众人可都亲眼见识过厉扶仞手持寒水,杀敌如麻的模样,顿时更加警觉。   厉扶仞什么都没做,他们便又惊又惧,叫骂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及至消失到不见。   “呵。”厉扶仞轻抚着怀中的物件,直接嗤笑出声。   游寇费满眼怨毒,他上前一步,剑指厉扶仞,语气愤慨,对着众人大喝:“我们乘胜追击,分明能一举歼灭魔修——都是他!阵前脱逃不说,还重伤本派弟子,依本座之见,他分明是故意放走这群魔修,意图不轨!”   苟流没说话,众人神色各异,面面相觑。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果然天生的魔体,便是改邪归正,骨子里的邪气也是改不了的脏东西。”   “可不是。”   “若不是他同那些魔修里应外合,我们早将这群恶鬼灭了干净!”   ……   这群人信誓旦旦,厉扶仞听了,却只觉得好笑。   魔修来袭,上阵杀敌的时候,他可从未见过这些人的身影,如今魔族已伏,这群人倒是蹦跶起来了。   厉扶仞想着想着,仰头大笑出了声。   众人又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又怒又气:“笑什么!”   厉扶仞锐利的视线从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满面嘲讽:   “我看诸位衣冠平整,倒丝毫不像是上阵杀敌、刀口舔血的模样,却于此处夸耀自己战场杀敌的本事。这不好笑?”   “你!你!”众人被戳破,面上十分挂不住。   游寇费眼神一冷,挥手按住躁动的正道弟子:“休要和这魔修争辩!魔神之体,一日未除,我正道便一日不得安宁。”   “今日他重伤在身,早已是强弩之弓,到时候我们一起上前,定能一举将次孽畜处死,夺回我们的神剑寒水!”   “处死魔物!”   “夺回寒水!”   他说呢,原来这批人,是冲着寒水来的。   于众人的呼喊中,厉扶仞的脸,彻底的冷了下来。   好笑,委实好笑,他活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笑的一幕了。   分明是正道及无念宗危在旦夕,他出手相助,救这些人于水火之中。   谁知,这群人赢了,反倒倒打一耙。   战时口口声声尊称他“尊主”。   赢后,又一口一个“孽畜”、“魔物”。   好笑,好笑啊!   于众人惊恐而又不解的目光中。   厉扶仞仰天狂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晃晃荡荡的一手捧着个东西在腹前,一手提着剑,状貌癫狂。   他慢吞吞的回想,当初他回无念宗,以一己之力救下无念宗,为的是什么?   哦……   他想起来了。   他只想光明正大的带着一人,住在一个除了他们二人,再无其他人的世外桃源。   厌倦了,便二人一齐,一人二剑,肆意江湖,潇洒人间。   再倦了,便回来。   白日里练剑,夜间倦了,便如游船归岸,互相抚慰。   仅此而已,哈哈,仅此而已啊……   可是为什么,什么魔煞之体,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想要只是这么简单,就连这样……都有错吗?   众人还在熙熙攘攘的叫骂着。   这些声音嗡鸣着,盘旋在厉扶仞的耳边,同他从小到大,所有经受过的谩骂耻辱混合在一起,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对,是他,是他天生魔体,厄运缠身,跟着他的人,统统每一个能有好下场。   是他贪恋温柔怀抱,要留阿瑄在身边,都是他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阿瑄。   厉扶仞又哭又笑,双眼竟涕出血泪来,周身更是如风暴般迅速凝聚起魔气,盘旋着疯狂汇入他心脏的位置。   从心脏到四肢,浑身各处无一不在疼痛,可身体上再疼,也抵不过心上的疼。   苟流见状上前一步,将众人护在身后,义正言辞:“厉扶仞,你还不醒悟吗!”   “念在你虽为魔体,可却一心向善,助我正道度过难关的份上,我无念宗可以饶你一命。”   “只要你废除修为,自剔根骨,我以无念宗宗主之位担保,可饶你一条性命!”   饶他一条性命……   哈哈哈。   厉扶仞时哭时笑,他想起悔过崖里,少年低着头,分明害怕却又倔强的陪在他身边,双眼含着光,问他:“你想不想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   厉扶仞悲怆到了极点,人几乎都站不住了。   他想,倘若,那是他回答的是【想】,他们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世上从未有后悔药。   有一道声音,不住的在厉扶仞的脑海中不断回荡:   【是你,害死了阿瑄。】   是你是你是你是你!   厉扶仞仰天痛喊:“阿瑄——!”   随着他的声音,魔气汹涌着奔腾而入,如汇入大海的江流一般,将厉扶仞整个笼罩在内,残暴的魔气不断的来回冲刷着厉扶仞的身体。   魔气似爆炸般四处散开,掀起一地尘埃。   众人惊呼着后退,面色凝重,待到魔气消散中,众人第一时间抬头——   一袭白发,黑袍,周身魔气滔天的厉扶仞,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瞬白发,彻底堕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忙所以来晚了,呜呜鞠躬抱歉!   感谢在2021-03-31 00:24:19~2021-04-01 01:0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桑音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音66瓶;某某5瓶;世界第一美少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小凤凰   厉扶仞这分明是堕魔!   游寇费冷笑道:“宗主,当初我说的话您还不肯相信,您看,魔终究是魔,就算披着人皮,也不会变成人的。”   望着如丧家之犬的厉扶仞,游寇费眼中带着快意:   “今日,我等便一齐出手,除了这孽畜,还正道一个安宁!”   说罢,他双眼一亮,与众人齐齐提剑,趁着厉扶仞尚未彻底苏醒,冲了上去。   长剑带着汹涌的杀意,直直朝着厉扶仞的心窝刺去,游寇费这是铁了心要取厉扶仞性命。   看来这想法不知早已在游寇费心头盘旋了多久,今日得以实现之时,方才如此畅快。   眼看着长剑即将没入厉扶仞的胸口,游寇费满眼恶毒:“今日你便将命留在此处,替我儿偿命吧!”   剑身寒气闪烁,于顷刻间没入漆黑一团的魔气中。   然而一入魔气,便好似被吸附住了般,刺不进,抽不出来。   这下游寇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厉扶仞早就苏醒了!   他果断弃剑,转身欲逃,却为时已晚。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厉扶仞兀的睁开了血红双眼,他长臂一捞,竟直接扣住了游寇费的脖子,长剑也于顷刻间被魔气碾成了碎片,碎片叮叮叮落了一地。   厉扶仞一身魔气汹涌,吹的他周身黑袍蹭蹭作响,他手臂高举,指尖青筋爆出,死死的扣着游寇费的脖子,徒留游寇费无力的挣扎。   厉扶仞的厉害,众人有所领会,却也没想到在他手中,游寇费长老连一招都过不去,这只能说明——堕魔之后的厉扶仞,修为比之前的还要恐怖上万倍。   那些叫喊着“杀死魔物”、“除掉孽障”的声音,再度销声匿迹。   厉扶仞嘴角勾出一抹残暴笑意,指尖不断收拢,发出咔呲咔呲的骨骼碎裂声,游寇费面泛青紫,满脸痛意,直接伴随着这声音,头一歪,脖颈骨骼尽碎而死。   “寇费!”   “长老!”   厉扶仞歪头,血红双瞳内满是暴虐残杀之意,他手一挥,游寇费的尸体直直砸向众人。   哐的一声巨响,将众人砸了个四分五散。   寒水发出呼啸声,飞速回到厉扶仞手中。   一道道贪婪的目光,顿时又宛若跗骨之蛆般紧紧落在了厉扶仞身上。   这可是神剑,任何人得了,都能以一挡百,战无不胜。   苟流怒喝:“厉扶仞,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机会?”厉扶仞终于缓缓开口,他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沙哑和邪性,“你也配?”   说罢,他邪邪一笑,寒水划破虚空,惨叫声连绵不绝。   史书上是这样记载那一天的:   【万鬼退散,唯魔尊厉扶仞持神剑寒水,一人一剑,黑衣血发,血洗无念宗。   血流漂橹,惨叫声绕梁数日不绝。   却只为掳走无念宗中一人,此后,再无人于世间见过魔尊,厉扶仞。】   ……   仙界早已万年无新成员,偏偏这千年里也不知怎么滴,前后脚的,先是飞升了一个什么黑衣血发、整日神神叨叨的疯子。   这还不到千年呢,天地间忽又再降异相,竟生出了个数万年都难得一见的小凤凰!   要知道常人飞升本就艰难异常,几乎没人能抗的过那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更何况凤凰乃是感天地而孕的神兽,气运顶加,然而越是强大,飞升所历经的劫难难度也只会成倍增加。   抛开那个终日神神叨叨,不好惹的新人家伙来说,这小凤凰几乎是一飞升,全仙界都沸腾了。   要知道修仙者们大都容貌端正,但神兽汲取万物灵气而生,仙籍上有所记载的神兽们,无一不是容貌身段一绝的绝世大美人,便是于美人如云的仙界,也容貌绝绝,宛若天人之别,二者几乎不是一个档次。   于是,想要一睹小凤凰芳颜的上神下仙们,领票排队着从仙界南门到本门都站不下!   ……   仙界边缘的一个角落,鲜有人问济的地方,不知何时,开辟了一间精致的四合院,院里院外,种满了青翠的梧桐树。   一人洁白素衣,脸带翠青色的薄纱,飘飘如仙子般,于院中穿梭。   三千青丝如瀑般吹落,一双凤眼微挑,袒露在外的皮肤光洁而又白皙,即便带着面具,也能叫人一眼看出,这面纱下,是个美人。   忽然一阵风,将面纱吹落,落出了面纱下的绝世容貌。   鼻尖圆润挺巧,双唇如花瓣,他不过简单的站在原地,一时间好似全院的风景,都为之失色,沦为陪衬。   如此美人,若是笑起来,定能令天地都惭愧,偏偏他却始终冷着张脸,像是丝毫没有半点情绪一般。   而这个人,正是凤瑄。   望着满院子绿意盎然的梧桐枝,凤瑄眼中的黯淡更甚。   那日,他记得他分明跳了炼丹炉,本以为九死无生、必死无疑,谁又能料到,就在他跳完之后,久未有动静的梧桐枝居然于炼丹炉中开花了。   师父说,梧桐枝花开的时候,便就是他报恩完成,立地飞升之时。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天地已不知过了几时,他终于完成了他师父临走前的嘱咐,飞升成仙。   只是,天界再好,他却还是没能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没能等来承诺好的洗尘宴。   他想飞升的时候,飞升不了。   一心求死的时候,梧桐花却开了。   凤瑄有时候甚至在想,是不是天道在同他开玩笑。   他拨弄着身边的梧桐树,轻声问道:“师父,你说呢?”   来到仙界已经数月有余,凤瑄一心只想平淡度日,然而这数月里,不管他搬到何处,总会有数不清的人前赴后继、想方设法的同他搭话。   为此,他来来回回,已经搬了数次住处,且深居简出,但这样下去,也始终不是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火葬场,开始!   感谢在2021-04-01 01:04:43~2021-04-01 23:4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瓷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辞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洗尘宴   正出神,自院外忽然飞进来一只仙鸽,于院中盘旋数圈,最后落在了凤瑄面前的梧桐树枝上,腿上绑着封信。   凤瑄皱着眉头轻轻取下,他于仙界并没有相识的人,又怎会有人知晓了他的住处,千里迢迢又特意给他送信?   待展开信件一看,方才恍然。   原来是仙界知晓了他飞升的消息,特意为他们安排了接风洗尘的宴会。   “他们……”   凤瑄的指尖从这二字上略过。   这千年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飞升?   “千年前,不正是师父飞升的日子吗?”   少年扣住信件的指节不断收紧,双眼一亮。   “洗尘宴,难道是,师父?”   ……   小凤凰的飞升,着实让气氛沉沉的仙界,活跃了好一段时间。   为迎接这位小凤凰的到来,有闲来无事的仙者,甚至自主筹办了一场宴会,广邀天界诸仙。   一听说这位难得一见的小凤凰竟要来参加,于是四海内仙者们,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纷纷赶来凑这一回热闹。   就连沉寂了千年之久的帝君殿也罕见的掺了一脚,特意腾出了帝君殿的位置,让于他们做宴,于是既有小凤凰的盛势美颜一睹,又能有幸观赏到帝君殿内的容貌,众仙者越发欢快。   毫不夸张的说,闲着没事的来了,有事的退掉手中的事,也千里迢迢的跑来看热闹了。   等到凤瑄赶到的时候,全仙者能来的几乎都来了,殿内美人如云,纷纷翘首以盼,只为一睹凤瑄的容貌。   还未进殿,远远的,便听到帝君殿内热闹非凡,凤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自收到信件的那刻起,凤瑄便日思夜想,昼夜难眠,只盼着日子能赶快过去,最好一睁眼,他便能坐在宴会上。   看看另一个飞升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日夜期盼之人。   可等到他好不容易挨过数日,眼看着神秘人的面纱就在眼前,只等自己揭开一睹的时候。   不知曾地,他心中连同着脚步顿时踌躇起来,进也难,退也难。   倘若…倘若那人不是师父该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得来些微可不计的希望,心砰砰砰的重新活过来,这才不过数日。   凤瑄的心忍不住砰砰的跳动起来,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怯退之意。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这不是凤瑄上神吗?怎么走到这里便停住了?”   仙有神、仙之分,其间又有上下之别。   普通人飞升,只是下仙,即便成仙了,还想再进一步,还需继续朝上努力。   但凤瑄身为三界唯一的神兽凤凰,自飞升起,修为便处于最高的上神。   仙界自古以实力为尊,所以,即便凤瑄才飞升不久,却无人敢小瞧。而这也是众仙者为他操办接风宴的原因之一。   闻言凤瑄抬眸望去,来人一袭宽袖蓝袍,满眼压不住的惊艳,弯腰含笑对他邀请道:“小仙芝兰玉,闲人一个,无甚官职。众人待上神许久,上神既已经到此处,不如赏脸,进去坐坐?”   凤瑄却只是微微垂眼,带着一种他人绝对看不出的微小异常,问:“另一个飞升之人,他可也会来?”   芝兰玉一愣,似乎全然没想到凤瑄会提着这个人,况且听语气,这二人还是旧识。   他虽好奇,但不该问的事情别多嘴,这样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信件是送过去了,但会不会来……这,小仙也很难说。”   凤瑄的眼神顿时暗淡起来。   他不死心:“这宴会……”   话还未说完,对面那人便抚掌笑道:“只要上神喜欢,这宴会小仙便开的值得。”   原来这宴会,不是那个人开的,这是不是也说明,那个人,他不是师父呢?   凤瑄的情绪眼见的失落,给芝兰玉吓了一跳,他似乎生怕凤瑄走了般,急忙拦人:“上神莫急,上神初来仙界,想必对仙界陌生的狠,我们仙界虽不大,但四海八荒分布的散乱,各仙者各处又有自己的规定,上神今日有机会了解一番,今后行动起来,才更为方便。”   芝兰玉灵机一动,某了突然加了句:“再说了,这另一位,上神不是还未曾见过吗,说不定今日便能见到了。”   凤瑄的脚步兀的一顿,他无法不承认,他此番就是冲着这人而来。   哪怕是最微弱的希望,他也想试试。   凤瑄随着芝兰玉入殿的时候,帝君殿内的气氛达到了最高点。   仙界之中美人固然多如浮云,但当凤瑄出现在殿中的那一刻起,众仙者竟一时间都失了颜色,哪怕人头攒拥,凤瑄只简单往那处一站,自然而然就是人群的焦点。   所有人的视线第一时间都会落在凤瑄的面上。   不光是他实在高处众人一大截的超群容貌,更多的,还是他身上一股孑然出尘的清冷气质,好似世间万物,无一能入的了他双眼。   这种飘然绝尘,不俗于世间的气质,上一个让众人有如此感觉的,恐怕还是千年前,此殿殿主帝君身上才见过。   偌大的帝君殿,今日首次安静的针落可稳。   及至凤瑄落了座,众人惊艳叫绝的视线仍旧不受控制的流连在凤瑄的身上。   他们今日算是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才叫做遗世独立的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01 23:46:34~2021-04-03 04:2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贺朝夫斯基5瓶;雪辞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乌芝断续丹   自入殿的那一刻起,全殿的视线无一不被凤瑄所吸引。   众人便都看到凤瑄低垂着双眼,长卷浓密的睫毛似乌羽般微眨,周身气质如同仙竹般挺拔而又出尘。好似无论外界发生什么,都无法令他改变分毫。   好一副翩然出尘的模样。   但只有凤瑄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有多么僵硬,心中有多紧张。   倘若此时师父在场,必定能第一时间看出自己的异常,然后笑着轻抚着自己的发顶,打趣他。   从前每每师父这样,他总是又恼又怒。   然而此时,他多么希望那道熟悉的声音能在他进入大殿的第一时刻响起。   可惜,及至他走到大殿上坐下的时候,那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却始终没有响起。   凤瑄凤眼微抬,不带任何情绪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只一眼,凤瑄便知道,殿内,没有自己要寻找的人。   心中的失望顿时如同决了堤般瞬间蔓延到浑身各处。   就连呼吸和四肢,一瞬间都好似带上了万斤枷锁般沉重了下来。   胸口处传来阵阵无力的失落感。   他早该知道的。   师父早就不在了不是吗。   只是……   这梦境太美好,他不愿从梦境中醒来。   现在,却不得不醒了。   凤瑄眼中最后微弱的火花,挣扎般的火速跳跃了两下,最后兀的消失在黑暗中。   许是凤瑄情绪波动的太大,就连芝兰玉都感觉到了凤瑄的不对,他担忧:“上神可是有什么要事?”   他一连问了两句,凤瑄才朝他望去。   “没有。”   芝兰玉于是眼神愈发担忧:“那…上神是对这次的洗尘宴不满意?”   凤瑄眼帘一颤,微微下垂,遮住了自己眼中的神情:“不是。”   凤瑄漫不经心的答到,心思却已经不知飘到了何处。   换在平常,这样的宴会,他是绝对不会来的,而今也没了师父的消息,凤瑄心中欲走的愿望越发强烈。   百无聊赖,他视线一转,忽然听到身侧不远处,有人在讨论:   “听说了没有,雪山之巅的优昙仙花出世了!”   “优昙仙花?你说的是能提气续命、万年才得以一开的优昙仙花?”说话之人很是震惊。   凤瑄敛眉。   万年才得以一开,便是对这些寿命无穷的神仙来说,也算是弥足珍贵了。   况且,这优昙仙花作用似乎还非常大。   最初说话之人接着道:“可不是吗啊,何止优昙仙花,天台乌药、木流苏、夏月麻黄、血菩提子……一时间竟都相继出世了!这些可都是炼制乌芝断续丹的必备药材。“他意味深长。   乌芝断续丹?   几乎是下意识的,凤瑄眼神一凝。   “你这是什么意思?”开口之人很是疑惑。   “世间阴阳相克,福祸相依,眼下这些万年难得一见的圣物一一接连出世,我看那今后的三界恐怕……”   于是周围一干众人齐齐嘘声,面色难看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凤瑄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他们提到的还魂丹药上。   他仔细关注着那边的动静,果不其然,听到了一些消息。   “这些圣物相继现世,定是有人在寻找,也不知这次又是谁想要逆天改命。”   有人嗤笑:“你觉得能成功?”   他边笑着摇头:“古籍里虽说这乌芝断续丹能起死回,便是魂飞魄散都能救人性命,但——”   他话音一转:“既是逆天改命,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便是有这个心,试问这天下能有几个人能做到?”   ……   凤瑄捏着茶杯的指节不断收紧,脑海里还在不断地来回回想着这群人说过的话。   【起死回生】   【便是魂飞魄散都能救人性命】   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又重新微弱的跳动起来。   正入神,忽听芝兰玉低声询问:“另一位上神还没有消息?你确定请帖送到了?”   凤瑄掀起眼皮,望去。   一个小厮面露愁苦低声喃道:“请帖已经送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但是那位一封回信都没有。”   芝兰玉皱眉,“之前不是说已经有人看到他的身影了吗?”   小厮只一个劲愁眉苦脸的摇头:“可就是没有那位上神的消息。”   凤瑄意兴阑珊的收回视线,对于另一位洗尘宴主人的兴趣,已经完全被乌芝断续丹的兴趣给压了下去。   宴会进行过半,凤瑄也无意再多逗留,起身出了殿离开。   谁知道这帝君殿实在是太大太复杂,他偷偷的溜出来,无人引路,很快便迷失在帝君殿里。   转过一个又一个的长廊转角,凤瑄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御剑飞出去倒是快,偏偏帝君殿内禁止御剑。凤瑄   忽然间,不知怎的,原先寂静的帝君殿突然热闹起来,远处不断传来慌乱的人声嗡鸣声。   凤瑄提步,追着声音而去。   突然间余光一闪,似有一道人影闪过。   那身影实在太快,且气息隐匿的绝佳,若非凤瑄微微侧头扫了一眼,就连凤瑄都不会察觉。   ——这人的修为深厚,高甚至他都看不清楚。   凤瑄眼神一凝,迅速回头。   奇怪,方才在殿上他似乎没有见过这人。   可那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等到凤瑄回头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白衣白发的高大背影一闪而过。   那人似是察觉到了这边有人,微微侧了侧头,感知到凤瑄并没有上前的意图后,又马不停蹄的走掉了。   这人的装束实在独特,倘若从前见过,凤瑄绝不会不记得。   但不知曾地,从这个仓促的背影里,凤瑄却莫名看出了一种久违的熟悉。   就好像,从前在哪里见过一般。   怎么会。   凤瑄眨了眨眼,将这个奇怪的念头从脑海里清了出去,继续前行。   才走没多远,喧嚣的声音模模糊糊喊到:   “有贼!”   “帝君的天台乌药不见了!”   “快抓贼、抓贼!”   天台乌药?   难道就是方才殿上众人提到的东西?   几乎是一瞬间,凤瑄便想起了方才步履健速又沉稳的白发怪人。   此圣物尤其珍贵,错过了这个,再想寻到下一个,不知又要猴年马月。   事关乌芝断续丹,凤瑄毫不犹豫,脚下生风,立刻转身,朝着记忆中那人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有些事情,抱歉抱歉小天使们,给本章留言的崽崽们发红包!!!   感谢支持鼓励(鞠躬!)!感谢在2021-04-03 04:26:35~2021-04-06 01:3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8212983、祁寒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苒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辞、柠茶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万骨魔窟   可是为时已晚,那人的修为本就不在凤瑄之下,这么些时间,已经够他跑的无影无踪了。   况且只匆匆一眼,即便凤瑄再怎么觉得此人不寻常,但没有证据的事,凤瑄怎么也不能直接定此人的罪。   寻着人群,凤瑄又重新回到大殿。   方才还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的大殿内,此时却少了许多人的身影。   缓步迈入,便听到大殿内,众人讨论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我听说帝君的天台乌药被人偷了,可是炼制乌芝断续膏的天台乌药?”   众人满脸的难以置信。   一是来源于圣物天台乌药,这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圣药,竟被帝君亲自养着。   二难以置信的是,偌大仙境,竟有人能趁着万仙几乎都在之时,只身深入帝君殿,于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成功盗得天台乌药脱逃。   无论哪一点,都足以在仙界掀起轩然大波。   帝君殿随着帝君的闭关修炼已经沉寂了千年,好不容易帝君殿露个面,还遇到了此等事情。   芝兰玉作为此次的宴会负责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焦头烂额,差点急的昏过头去,来来回回派人去找,却始终半点消息都无。   凤瑄心中清楚:   这事情实在是不怪芝兰玉,以那人的修为,便是全帝君殿内的人一齐上,恐怕都不是那人一人的对手。   但药,凤瑄还是要寻的。   好不容易等到芝兰玉有了些时间,凤瑄凑上去:“你可知,白衣白发是何人?”   转身见来人是凤瑄,芝兰玉面上带上了几分勉强的笑意:“白衣白发?”   他沉思片刻,反复回想:“仙界此前,倒是从未听说过有人喜这番装扮的,况且今日殿中,小仙也并未见过。”   芝兰玉在仙界待了不知道多少年,他既说没有见过,想必仙界当真没有这样装扮的人,可凤瑄亲眼见过,这也并非虚假。   他稍加思索,很快察觉出异常来:“宴会上另一位上神,他今日可曾到场,有人见过他模样吗?”   芝兰玉先顿了片刻:“倒是从未有人见过这位上神的真容……”   很快,他顿悟般想起:“上神的意思是?”   “你多查查此人,或许,同他脱不了干系。”   芝兰玉面色凝重。   洗尘宴开的盛大,结束的也不同凡响。   天台乌药出世的消息,几乎一夜之间全仙界都知晓了,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数日,就好像约好了一般,自四海八荒,不断传来各种圣药出世的消息。   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下,众仙由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逐渐平静。   然而就在众人即将习以为常的时候,天界内,再次爆出一个震撼了全仙界的消息。   千年前,以一己之力血洗万骨魔窟,将前魔神抽皮扒骨生生折磨至死的新届魔神,在沉寂了千年后,终于还是出世了。   关于这位魔神的来历,众说纷纭。   有说魔神出身于万骨魔窟,自幼伴邪气而生,乃是祸害中的祸害;   有说此人乃是仙界堕魔,神志不清,杀人饮血,宛若恶鬼;   更有人传,此人先前不过是个普通凡人……   关于这位魔神的身世扑朔迷离,然而比这位魔神更迷离的,还要数此人。   千年前,他以铁血手腕血洗万骨魔窟后,众仙都在猜测,新任魔神上位,恐怕仙魔之间的一场恶战,怕是避免不了了。   谁知道这位魔神一上任,便好似游龙入海般,销声匿迹,再没了半分消息。   直至今日。   但即便如此,也从没有人敢小瞧这位魔神。   千年前的那场万骨魔窟血战,这位魔神以一人一剑,几乎成全面压倒式的姿态,在万骨魔窟里红着眼疯杀了十天十夜。   最后他踩着面容全非,早辨认不出人形的前任魔神,成为了万骨魔窟新的首领。   然而此时,却有消息在传,这位魔神,竟然要出世了?   …………   万骨魔窟,地如起名,位处深渊,遍地白骨,地域广阔。   宫殿虽大,却因长年不见天日,昏暗阴沉,故处处都透露出一种阴森诡异之意。   被众仙称为第十九层地狱,比十八层,还要多上一层。   万骨魔窟城中心最大的宫殿内,或雄伟或高挑或妖娆的男男女女,依次排列在大殿两侧。   他们都是万骨魔窟内各方的领主,分别掌管不同领域,在万骨魔窟内几乎是都是翻手覆雨,无人不害怕的存在。   然而此时的他们,却都从所未有的恭敬,遥望着高台上的孤独身影。   高台上,一张由森白头骨堆砌而成的宽大紫黑宝座上,坐着一个身穿乌羽大氅、浑身上下藏于漆黑兜帽,唯露出下半张苍白面容的高大身影。   这人很是奇怪,分明脚下踩着头骨,手中却捏着本半翻开的般若经书。与这个昏暗的地方,透露而又碰撞出一种诡异的感觉。   却无一人敢嘲笑和质问。   上面的人不开口,低下候着的一群人也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的连大气都不敢出,没一个人敢惊扰他的。   直到经书被轻轻合上,磨损的经书被防止于一旁,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听说从前有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打断了这位的念诵,当场就被这位轻飘飘一掌给震死了。   万骨魔窟,在主上魔神手中存活的第一条规则:千万不能打断主上的念诵。   一个身姿窈窕,风情万种的美人,声音娇滴滴婉转如莺啼的开口:“主上,您可算是回来了,莺莺日思夜想,日日盼着相见主上。”   巫莺莺一边说着,一边扭晃着,含羞带怯的望着高殿上的黑袍人。   有人附和:“不知主上有何安排?”   说话之人双眼发光:“可是要率领我等,一举拿下仙界?”   众人都翘首遥望。   却见座上人不慌不忙,掏出了串佛珠,于手中拨弄起来。   他语气冰冷好似天边寒月,无波无澜,但说出来的话,却叫众人心中一阵胆寒。   “人呢?”   他分明只是简单两个字,但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他提的人究竟是谁。   如何那个人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众人顿时面色一紧,低头敛眉,就连巫莺莺都垂着头,眼神飘忽略慌乱的收回了步子。   “回主上,主上不在的日子里,按主上吩咐,属下们都有好生‘照顾’着他。”   “抬上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下一章出场的是谁   感谢在2021-04-06 01:35:18~2021-04-07 01:0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苒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洲染子无疑10瓶;船只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往生咒》   众魔于是纷纷低头。   不一会儿,一口半人高的圆口大缸,被放在大殿上。   缸浑身漆黑,只有半人高,出口不大,上面用一个盖子压着,看起来和寻常人家的缸并无什么不同。   只是自从此缸入殿后,总时不时的,从传出些奇怪厚重的闷响,叫人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听觉出了异常。   座上之人,却首次放下了拨动佛珠的手。   他一个动作,底下人顿时上前,将缸盖打开,缸倾倒在地。   缸才一有大的动作,里面的“东西”,便似有若无的探了出来。   那是一个圆球状的东西,大小倒是和缸口差不多大,因着露出来的部分少,只依稀看到状似球,上面生长着毛发,其他都看不大真切。   直到缸彻底倾倒的瞬间,有东西咕噜噜从里面爬了出来。   这才终于得以查看清楚,这哪里是什么球?分明是一个人的人头!   黑色杂乱的头发丝缠绕着的蛛丝般,遍布在他身上各处。肮脏、腥臭味,从他出来的那一刻,便扑面而来。   不禁叫人感到困惑,这么个狭小而又恶臭扑鼻的地方,这人究竟是怎么进去的,怎么会有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待的下来?   这暂且还能叫人勉强接受,等到那人抬起头,露出脸来的瞬间,赫然发现,这人眼眶空空,漆黑一片,面上既没有鼻子,也没有耳朵,倘若说五官看起来还有健全的话,只剩下一张嘴,开口,里面却没有舌头,只能“嚯嚯”的,勉强发出些嘶哑破碎的声音。   而等到此人彻底爬出来之后,才更叫人惊掉下巴。   这人竟四肢竟废,无手无脚,是个人彘。   众魔面上又是嫌恶又带着些畏惧。   那人彘似是听到声响,不断的朝着人声的地方,缓慢蠕动着身躯爬去,一边艰难的发出沙哑“嚯嚯”声。   仔细听,又像是在哭着求助:   “杀……我……”   “杀…了…我……”   众魔别说是吱声了,就是大气都不敢出。   忽听台上冷笑:“杀了你?”   众魔于是抬头望去,只见他们的主上缓缓抬手,往下一扯。   黑色兜帽顿时被扯下,一头光洁白发顿时如同瀑布般撒落,又交织在漆黑暗纹的大氅上。   一双红瞳好似带着摄魂的光芒,哪怕一个视线便能叫人胆战心惊,双腿不自然的发软,不自主的服从。   这是久居上位者身上才有的气势。   正是厉扶仞!   他冷笑着开口:“不过才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   他一字一句,话中的杀意,几乎快要凝聚成实意,一寸一寸将底下人杀死千百万次。   那人彘一听到厉扶仞的声音,便好似见了厉鬼一样,面色巨变,浑身如筛子般抖个不停,他立马掉头,朝着声音相反的方向拼命蠕动去,一边惊恐而又苍凉的不断发出“嚯嚯”声——“杀…杀了我……”   但他自然是爬不出去的。   众魔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当年你受伤近死,是本尊亲手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好不容易护住你一条命,这千年来,本尊更是用尽各种天材地宝吊住你性命,长生不老,不正是当年你追求的吗,怎么,如今不过只废了你手脚,取了你眼鼻,这就受不了了,嗯,乐荣?”   原来,这地上爬着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居然是白乐荣!   绝望痛苦的呜鸣声不断从白乐荣的嘴中传出,他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声音嘶哑干涩到了极致,只能发出无力的干嗬声。   “嗬嗬…杀我…杀我……”   “区区如此,你便受不了了,你可曾想过阿瑄?他独自跳下炼丹炉的时候,被万火吞噬,化为灰烬的时候是多么痛苦?”   厉扶仞情绪激昂到了极致,反倒是忽然平稳了下来。   “当年你放魔修进无念宗,掩护他将阿瑄带走的时候,也可曾想到过今日这一幕?”   他冰冷冷的情绪中满带杀意,唯独在提到“阿瑄”这两个字的时候,才会出现短暂的温柔之意,虽然转瞬即逝。   白乐荣虽然失了舌头,说不出话,但依稀能听到厉扶仞的话,他被折磨了千年,早就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了。   听到厉扶仞的话,他兀的停住挪动的动作,浑身颤抖不止,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不过数息头颅便砸的血肉模糊。   只来来回回的重复着那一句话。   厉扶仞勾起唇角冷眼欣赏了好一阵,这才嗤笑一身。于是有下属上前,动作粗暴的将人往缸子里塞。   起初白乐荣还并不反抗,可一触到大缸,他整个人就开始发了疯似的癫狂挣扎起来,边艰难嘶吼道:“不!不!”   因其挣扎的太过激烈,这些下属们碍着厉扶仞在场,一时间竟也没能成功将人塞回去。   直到厉扶仞冰冷冷一个眼神刀子般扫过,下属们立刻示意,直接不耐烦的硬生生将人按了进去,将盖子盖上。   凄厉的惨叫声被特制的大缸隔绝,大殿内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只偶尔从缸中传出来些厚重的撞击声。   大缸很快被人带了下去。   经此一幕,殿上众人的面色更是不明。   他们在魔界虽然也有些名气,被众魔敬畏害怕着,那也不过是杀了几个魔,手段狠厉了些,将魔折辱个数年数十年已经是巅峰。   而眼前这位,硬生生用天材地宝吊着那人彘千年,断其手足,去其耳目,日夜派人折辱,猪狗不如,哪怕最低贱的魔路过,都可以顺路踩他一脚,硬是生生折磨了千年还不肯放过。   这样的场景,即便见过无数次了,但每次再见的时候,心中的震撼和惧意不会减少,反倒是与日俱增。   众魔不约而同的想到。   他们主上的手段看起来不见血肉的,似乎没有他们手段看起来那么狠厉爽辣,但若是有朝一日,他们若是落在这位主上手上,定会抢在被俘前自行了断,绝不给这位主上半分发挥的机会。   待人抬下去了,厉扶仞这才开始提及他此次出现的目的。   “四海圣物出世的消息,想必你们也定听说了。”厉扶仞又重新拿出了经书和佛珠,一手捏动着佛珠,一手翻动着经书,似漫不经心般开口。   一提到圣物,众魔顿时好似见了肥肉的豺狼般,双眼兀的亮了起来。   要知道,这些圣物,除了能炼制起死回生的乌芝断续膏外,更能及大幅度的提高修为和体质。   飞升成仙后本修为本就再难有所进展,多数人或许终身都将止步于飞升后的修为阶段,这更多影响的因素,来自于修炼天赋和体质。   而这些圣物,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大幅度的提高任何人的天赋和体质,叫人的修为更上一大层楼。   很难不叫人为止疯狂。   巫莺莺扭着腰上前,双眼发光:“主上难道要寻圣物?”   众魔纷纷对视,只听厉扶仞缓缓开口:   “优昙仙花、天台乌药、木流苏、夏月麻黄、血菩提子,”他顿了顿,用一种无比坚定的语气道,“本尊都要,一个都不能少。”   圣物本就罕见,被护的极好,只寻其中一个两个,对他们偌大的魔界而言,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圣物本就只有那么几件,起先他们还奢望着主上能分那么些给他们,哪怕是掉的渣也好比什么都捞不着强。   但若是主上一人全要。   众魔脸上纷纷流露出一丝为难之意。   只消一眼,厉扶仞看透了众人心中所想。   他语气不轻不重,和平常并无什么异常:“本尊都要,一个,都不能少,你们听清楚了。”   众魔面色凝重,却又无一人敢出言打断。   厉扶仞轻飘飘的又翻了一页经书,视线自始至终落在经文上,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施舍给众魔:   “少一棵,谁也别想活,本尊叫你们所有人陪葬。还有问题吗?”   众魔冷汗出了一身,那敢不应,齐齐下跪应许:   “属下赴汤蹈火,也定为主上取来。”   自殿外扑灵灵飞进来个小东西,浑身崔黄,胆大包天,竟直接落在了黑衣白发的厉扶仞肩上,叽叽喳喳的又跳又闹。   众魔于是头低的更低。   万骨魔窟,在主上魔神手中存活规则第二条:千万不要试图巴结主上的忠灵鸟,从而接触主上。   因为所有带着目的接触过忠灵鸟的人,没一个活下来的。   忠灵鸟于厉扶仞怀中滚了个圈,又在他怀中蹦跶了会,最后落在经书上,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看到这小家伙的时候,厉扶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就连眼神都难得的柔和了下来。   他捏了捏小家伙的背,轻声:“你也想他了吗?”   忠灵鸟便难过似的垂下了头,又安慰般,乖巧的蹭了蹭厉扶仞的掌心。   厉扶仞分明是望着小忠灵鸟,视线却好似穿透了忠灵鸟,空空无神,不知落到何处去了。   他自言自语道:“阿瑄若是回来了,见了你,定会很高兴。”   万骨魔窟,在主上魔神手中存活规则第三条,也是最最最重要的一条:   千万不要试图提起和打听任何于“阿瑄”此人相关的话题。哪怕是提及这两个字,都不可以。   千万,谨记。   “阿瑄,等我。”   ……   众魔皆知晓,他们的主上来无影去无踪,极少会待在魔界内,常爱往外跑,且一跑便是数月。   魔界终日昏暗无光,而他们主上,则特意花费巨大灵气,与魔宫中开凿了一小片日光永不落,种满了梧桐树的世外桃源。   不出魔宫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他们主上便会一人待在世外桃源中。   于是众魔大胆猜测,他们这届主上爱好实在怪异,竟喜欢光亮。   但众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厉扶仞确实喜欢往光亮的地方跑,却不是因为自己喜欢光。   他一袭枯槁白衣,背靠在一棵苍茫的梧桐树下,依旧是一手佛珠,一手经书。   他眼上蒙着一片白布,挡住了绝大部分刺眼光亮,低头,嘴中念念不绝。   怀中,放着一个带着裂缝的、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瓷瓶。   就这样日升月落,没日没夜,过着这样枯燥而又重复的日子,千年。   他已经等了千年了。   世上的法子,无论是有迹可循的,还是无人知晓的,但凡所有听说过的,厉扶仞都一一试便了。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却始终没有凤瑄的消息,哪怕半分。   古籍上说,凤凰族使人起死回生的秘籍,乃是凤凰一族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禁术。   一生只能使用一次,意味着禁术将会燃烧魂魄,魂魄无了,是人真真正正彻底的化作灰烬消散了,就是地狱里、奈何桥上都寻不到。   古籍上说,身死道消,魂飞魄散,无法可救。   可厉扶仞不相信。   什么魂飞魄散、不得超生,哪怕只有最后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不过区区千年的《往生咒》,只要能让阿瑄活过来,便是叫他下十八层地狱,日夜受恶鬼折磨,他也是甘之如醴的。   只要能让阿瑄活过来。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许是圣物接连出世,众仙的注意力也被分走了。   洗尘宴之后,凤瑄的日子终于安定了下来。   凤瑄倒是松了口气,他实在是没心思每日应付来往的怪人。   从前他一日总是忙忙碌碌,好似失去了人生目标般,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自从洗尘宴后,他整个人又找到了新的目标。   乌芝断续膏。   传言乌芝断续膏能使人起死回生,威力不知比他们那个凤凰一族的禁术不知道好了多少。   于是这段时间里,凤瑄没事便四处寻找能看书的地方,到处翻阅所有与乌芝断续膏相关的记载。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帝君殿里,凤瑄终于查到了完整的记录。   原来这乌芝断续膏并非虚假传言,而是当真存在。   只是这乌芝断续膏炼制需要的药材极其稀少:优昙仙花、天台乌药、木流苏、夏月麻黄、血菩提子。   这里面任何一样,单独提出来,都是能掀起欣然大波的存在,更何况一个人寻得这么多药材。   难度虽高,但凤瑄却也从未想过放弃。   师父待他恩重如山,如今他终于也能为师父做些事,自然万死不辞。   接下来的日子里,凤瑄又仔细了解了这些圣物的消息。   这些圣物的生存条件、习性、性能都各位不同,相同的是,都生活在极其复杂,人迹罕至的危险地带。   若是要寻,恐怕得废好一番功夫。   凤瑄收了书,才出门,便迎面与向文柏遇上了。   向文柏乃是帝君身侧的一把手,常年跟随在帝君身侧,如今帝君闭关,便将帝君殿全权交由向文柏管理。   上次洗尘宴,也是向文柏应允了芝兰玉的请求,将宴会布置在了帝君殿。   这次,听闻凤瑄欲寻找圣物相关的消息,也是他亲自寻到了凤瑄,并将帝君殿中的藏书阁打开让与凤瑄随意查看。   凤瑄觉得向文柏对他委实不错,但此人见他总是太过恭敬有礼,凤瑄此前从未见过向文柏不说;如今哪怕他飞升为上神,可向文柏在帝君面前侍奉了数万年之久,无论修为还是地位,恐都在他之上,凤瑄实在想不太清楚,向文柏为何总是对他这番态度。   果然,才一出藏书阁的门,向文柏便恭敬的过来询问道:   “凤瑄上神可曾寻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凤瑄点头,“寻到了,多亏有你相助。”   向文柏于是摇头轻笑道:“能为凤瑄上神尽力,乃是文柏的荣幸。”   他又道:“凤瑄上神若还需要文柏帮助,大可直接住在帝君殿,有事直接吩咐文柏即可。”   一连叨扰数日,凤瑄属实已有些不好意思,况且,这处始终还是帝君的住处,没有他老人家的应允,他一个外人,怎么都不好在人家殿中长住。   “文柏仙君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此时却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向文柏便试探着开口:“可是和圣物相关?”   凤瑄也并不藏着,坦诚:“是为了乌芝断续膏。”   这几个字一出,向文柏的面上短暂的迟疑了片刻,但很快,他又重新调整好了情绪。   “乌芝断续膏……”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犹豫,很快又下定决定般开口,“若上神欲寻,文柏可领全帝君殿,助上神一臂之力。”   凤瑄不过随口一说,万万没想到,向文柏居然会“帮助”他到此种地步。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能掀起欣然大波的物件,饶是强悍如帝君殿,也就养了一种天台乌药罢了。   可向文柏居然说愿意举全帝君殿上下的力量,助凤瑄取所有圣物。   这……   凤瑄一时间有些迷茫,飞升后第一次生出种摸不着头脑的不真实感来。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张的尾巴,大家都,猜对啦!奖励粗长一章!   提前庆祝作者收藏破千的粗长放送!(明示)(明示)懂我意思吗ov0   感谢在2021-04-07 01:01:57~2021-04-07 23:5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うまごやし7瓶;雪辞3瓶;九辞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血菩提子   “不必麻烦。”   凤瑄话还未说完,便被向文柏打断:“上神且莫要再推辞,帝君殿这边自然会为上神尽心尽力。”   一句话直接将凤瑄堵的无话可说。   世上自然不会有白掉的馅饼,有来有还的道理,凤瑄自然知晓。   “算我欠帝君殿一份人情,下次文柏仙君若有需要,我必鼎力相助。”   向文柏不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含笑问道:“那上神下一步的打算是?”   “我打算寻着圣物的消息,四处去看看。”   “那文柏便先预祝上神早日收的圣物归。”他道,“帝君殿这边,文柏也会尽力替仙君搜寻。”   “多谢。”凤瑄双瞳闪烁,由衷道。   有帝君殿相助,凤瑄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会义不容辞,奋力一搏。   古籍上记载到,炼制乌芝断续膏的圣物主要有五个,分别是优昙仙花、天台乌药、木流苏、夏月麻黄、血菩提子。   天台乌药,上次宴会被白衣白发的怪人盗走了。   优昙仙花早于数月前出世,如今不知道落在了谁人手中。   剩下的三味圣物尚未成熟。   向文柏很快探寻到了剩下三味圣药的消息,其中,血菩提子恰于本月成熟,距离仙界也并不远。   时间紧迫,凤瑄决定先将血菩提子寻到手。   于是一得到消息,他便当即收拾好了随身物件,寻着血菩提子而去了。   这些圣物同凤瑄一般,都是感天地灵气而生的无主之物。   既然无主,自然是有能力者得之。   因而一路上热闹非凡,凤瑄遇到了不少前去寻找血菩提子的人。   血菩提又名红心菩提,乃是上古神兽毕方滴血落地而成的旷古圣物。   性属火,因而生于极炎之地。   此番血菩提的诞生之处,正是位于仙界最北上的一处熔浆峡谷内。   此处岩浆不同凡响,万物皆融,乃是保护血菩提子最为天然可靠的屏障。   无数仙者欲进峡谷取圣物,偏偏碍于此处岩浆而寸步难行。   巧的是,凤瑄也属火。   这处的岩浆对外人而言或许是砒霜,但对凤瑄而言,却不过只是温度稍高了些峡谷罢了。   毕竟世上万火,还没有一个能厉害的过凤凰火的。   这血菩提子好似专为凤瑄一人盛开般,别人求了又求,别说血菩提了,便是连熔浆峡谷半步都进不去。   而一见到凤瑄,血菩提子便好似受到某种触动般,花瓣不住微颤,竟在凤瑄的注视下,颤抖着结出了血菩提子!   一时间,风起云涌,整个岩浆内波涛汹涌,整个峡谷浪声不绝,翻起的热浪,冲出了峡谷千里之远——及至凤瑄将菩提子采下,这翻涌的浪涛,才好似寻到主人般安定下来。   血菩提子正如古籍中描写的一样,圆且色红,外壳坚硬,如珐琅质,一种既霸道而又祥和的炙热气息,萦绕在其周围。   一探便知,其间蕴含着极其丰富的火灵气。   凤瑄仔细端详,又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心间难得的涌上淡淡欢喜。   他飞身出了峡谷,却见峡谷外,圈圈圆圆围了一层的仙者,又分为左右两派。   凤瑄才落地,自右派跳出数个浑身邪煞之气的深色服饰之人,面色不善的冲着凤瑄大喊:“是你得了血菩提子?”   来人气势汹汹,修为不见得,口气倒是大的很:“你又是哪里来的小喽喽,劝你不要不知好歹,现在将血菩提交出来,我们还能留你个全尸。”   凤瑄只觉得这一帮人同跳梁小丑一般好笑,便不予理睬,朝左望去,里面不少都是他曾见过的熟悉面孔。   身为前段时间洗尘宴主角的凤瑄,众人自然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见出现,便纷纷行礼示意——众人心中清楚,论修为,在场或许没有一人是这位凤凰上神的对手。   况且,也无人愿意得罪这位新上任的上神。   见凤瑄要走,魔族的人着了急了,纷纷围绕上前,欲将凤瑄包围在内,却又顾忌有众多仙者在场,他们人少,不敢有太大动作。   但此番若是让此人带着血菩提子跑掉了,让主上知晓了去,他们准没好果子吃!   巫莺莺正巧负责的是血菩提子,本以为血菩提子花期未到,他们还有时间谋划对策。   谁知道还不待他们寻到进入峡谷的方法,倒是凭空被眼前这人杀了进去,直接摘取到了血菩提子。   巫莺莺娇笑着上前,染着血红丹蔻的长指绕着发丝,先是上下将凤瑄打量了一番,随即眼含魅意,红唇微启:“小公子留步,不知可否和小公子打个商量,小公子将这血菩提子让与小女子,作为交换,小女子便答应公子任何一个要求。”   她晃着身子上前,似有若无的靠近了,长发末梢抚在凤瑄身上。   却被凤瑄闪身避开:“不必。”   凤瑄欲走,巫莺莺自然不肯,她眼神兀的一冷,反手甩出长鞭,支取凤瑄后颈而去。   这一鞭极其狠辣,能瞬间要人性命。巫莺莺自问,这群道貌岸然修为不济的神仙里,就没几个人能挡得住她这一鞭。   那一瞬间,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她将血菩提子奉于主上时,该讨个什么奖赏了。   谁知眼前忽然白影一闪,长鞭发出噗嗤的落空响声,竟扑了个空!   巫莺莺甚至尚未反应过来,眼前兀的一黑,一道高大白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侧,骨节分明的长指已落在了自己的脖颈侧,扣住了自己的命脉,只需稍稍一用力,便能瞬间取自己的性命。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巫莺莺身上的冷汗顷刻间落了下来。   她万万没想到,这群人中还有一位修为远在于她之上的人。   她承认她有所大意,不过只需顷刻间便能取她性命之人,这么多些年以来,除了主上,这还是她遇到的第二个。   她心中再清楚不过,便是不大意,她也远远不是眼前人的对手。   脖颈被修长指尖扣住,巫莺莺被迫扬起头,不得不说,这人生的实在是太过好看了些,他人只简单往人群中一站,你的视线便会不由自主的被他所吸引,是除了主上外,巫莺莺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只是这人总是一副云淡风轻,面容寡淡的冷静模样,好似世间无论何事,都无法引起他半分情绪,就好似无悲无喜的天道般,委实太过清冷了些。   巫莺莺终于从绝色中回过神来,双掌紧握成拳,赴死般紧闭上了眼。   脖颈处却忽然一松。   巫莺莺诧异的睁开眼,只见那人数步闪出了魔道的包围,见巫莺莺视线疑惑,他双瞳清冷一扫。   分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眼,巫莺莺却从中看出了淡然和不屑。   ——倘若杀死一个人和碾死一只蚁虫一样容易。你会在意你是否碾死了一只蚁虫吗?   ——他根本就不在意杀不杀你。   众魔只当凤瑄是怕了才收手,还欲再追,却被巫莺莺一手拦了下来。   她一咬牙:“我们走。”   ……   梧桐树林中,一白衣人高坐在岩石上,他眼上蒙着一块白纱布,挡住了他大半个面容,手上持着本经书和佛珠,忽然开口:“被人抢了?”   他底下,跪着一众瑟瑟发抖的魔修,其中跪在最前面的,正是巫莺莺。   然而此时的巫莺莺却全然没有平日中的妩媚张狂,她佝偻着身子,安静的像是一只鹌鹑,头顶上的人问什么,她便老老实实答什么:   “被一个白衣人抢了,此前属下从未见过,其他人都唤他‘上神’。”   巫莺莺生怕厉扶仞降罪,头低得更低。   “废物。”   因着低着头,巫莺莺看不到身前人的神色,只听到一下接一下,指尖落在书面上的“嗒嗒”声,像是对她命运的审判。   忽然间,这“嗒嗒”声兀的停了下来,巫莺莺几乎是下意识的一颤,她猛地俯身磕头,浑身颤抖:“属下有罪,求主上再给属下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属下定会亲自将血菩提子夺回,再献于主上。”   “…求…求主上开恩!”   众魔接着齐齐下跪,颤声低喊:“求主上开恩!”   许久,那嗒嗒声开始被拨弄珠子的声音取代。   众人低垂着头,面前忽然出现一双洁白长靴。   “从未见过的上神?”厉扶仞低低嗤笑一声,语气之中带着浓厚的几乎快要成型的杀意。   长靴一步一步,缓慢的从众魔面前踩过。   “他人朝什么方向去了?”   巫莺莺于是这才战战兢兢的抬了点头,指了一个方向,颤着抖:“帝、帝君殿。”   说着,她小心翼翼的抬头,便见白衣白发之人抬手,三指微合,取下了系在面上的薄纱,露出薄纱下遮挡住的,满含杀意和煞气的一双血色双瞳。   他手上还拨弄着佛珠,视线却冷冷从众魔身上扫过,引起众魔一阵胆寒:   “本尊亲自去。”   作者有话要说:诶嘿嘿诶嘿嘿嘿   感谢在2021-04-07 23:54:08~2021-04-09 00:0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祭酒6瓶;嘟比嘟比5瓶;战哥的小狮子3瓶;盛夏光年在盛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故人相见   路上虽说出了点小意外,好在东西到手了。   凤瑄将圣药小心贴身收好,寻着来路往回走。   圣物接连出世,就连万骨魔窟都跑来掺了一脚,这次暂且算他侥幸,而要想寻回其他圣物,只会越来越难。   一想至此,好不容易才起来了些的情绪顿时又沉重下去。   及至凤瑄回过神的时候,周身乃是成片成片的梧桐树——这分明并非他来时的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何处。   说来也怪,自他飞升以来,在仙界,见过最多的树,便是高大挺拔的梧桐树。   梧桐树虽好,却远非桃树、梅树等开花时好看。   不过倒是遂了凤瑄的意,他天生亲近这些树木,只是简单靠近了,心中都能由衷生出几分欢喜来,一如此时。   凤瑄手中捏着小半截方捡到的梧桐枝,指尖摇摇晃晃,难得轻松的于林间乱晃,忽然间,看见不远处的前方,重重交叠的梧桐树下,一颗挺拔粗壮的梧桐树干旁,似乎倚坐着一个白衣的人影。   这身影恍惚,只露出个小半边的肩膀来,叫人看不太真切。   凤瑄好奇,又上前数步,果不其然,确实坐着一个略显佝偻的背影,露出一身洗到发白的素衣,手上似乎还抓着什么东西,像是一本书。   凤瑄不由叹道,此人真是好一份闲情逸致,竟于此等妙处偷闲看书,和他倒也算的上是半个志同道合之人。   凤瑄也不愿扰了他人的清净,抬脚便换了个方向,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低诵声自不远处传来。   他眼睫一颤,前行的脚步兀的一顿。   若他没听过的话,这是……《往生咒》。   凤瑄再抬头,从这个角度望去。   什么浮生偷闲、闲情逸致,这人手中攥的,分明是《往生咒》。   视线再往上移,枯槁背影,白衣白发,面间还系了个挡住了大半张脸的白纱带,这人竟还是个瞎子!   凤瑄的步子一下子就迈不开了。   别的不了解《往生咒》的人或许不知道,这《往生咒》啊,和一些其他超度逝者的经书,有些不一样。   这经,乃是专门用于超度那种死法极其惨烈、甚至魂飞魄散的人用的。   凤瑄之所以能知道,是因为当年他知晓了师父死讯后,也曾经为师父念过。   一个瞎子,给另一个魂飞魄散的人念《往生咒》。   怎么看都总觉得有些惨。   看这人昏昏欲坠,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的模样,也不知念了多久了。   原来同他一样,倒也是个命苦之人。   凤瑄犹豫片刻,脚下再度换回了方向,直直朝着那怪人走去。   “吧嗒、吧嗒、吧嗒。”轻巧缓慢的脚步逐渐逼近。   凤瑄也无意掩饰自己的身形,大方的走至那人的身侧。   走进了,才发觉,那人手中攥着的,果真是《往生咒》。   只见那瞎子,一手捏着本褪色的经书,一手扣着串佛珠于怀中,似乎还揣着些什么东西。   那瞎子身形消瘦,面上更是苍白一片,唇色半点都无,周身都弥漫着一种凤瑄再熟悉不过的黯沉气息。   “唉。”凤瑄轻声哀叹一声,正欲开口安慰。   忽见那瞎子浑身一颤,捏着经书的手兀的收紧,他猛地抬起头,隔着白纱布,二人四目相接。   下一秒,经书和佛珠同时坠落在地。   凤瑄不明所以,只当瞎子是受到了自己的惊扰,他淡带悲悯的视线从这瞎子身上扫过,才开口:“你——”   视线下沉,话音突然顿住。   随着瞎子方才的动作,一个物件咕噜噜的从那人的怀中滚落了下来,坦荡荡的露在了瞎子发白的长衫上。   是一个长颈瓷白釉、上带裂缝的小瓷瓶。   凤瑄极其缓慢且茫然的眨了眨眼。   这东西看上去怎会如此眼熟?   一时间,尘封的记忆好似找到了开匣的钥匙般,一幕一幕,哗啦啦的不住往外涌。   哦,他想起来,这不就是他临死前,随手捡来的瓷瓶吗?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面装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那眼前这人……?   凤瑄眼中清明一片,千年前炼丹炉中的灵火,已经带走了他全部的情感。   千年前的人也好,事也好,他也无心再留恋,他只是好奇,还有谁会单纯抱个瓷瓶来缅怀他,千年了,还不忘为他诵《往生咒》。   仅此而已。   凤瑄垂眼,眼中是一片不带丝毫情绪的清冷。   算了,看不到。   凤瑄仅剩的好奇心也消散殆尽,他转身既走。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疾风,一只冰冷的不住发颤的手,兀的扣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腕。   一道沙哑中带着无限激动和期许的声音,难以置信般响起:   “…阿瑄…是你吗?”   凤瑄心中一派平和,无波无澜,他轻而易举挣脱掉身后人之手,轻描淡写:“你认错人了。”   说罢又走。   如今圣物不齐,凤瑄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去同“故人”叙旧。   他既不想了解身后之人究竟是谁,也无意知晓他千年间飞升的奇幻经历。   自跳下炼丹炉的那一刻,他便告诉自己,他与这段凡事尘缘已尽。   然而这次却直接被人挡住了去路。   那怪人不知何时竟站在了他身前,手臂将他紧紧拦住,另一只手,则难以置信般,颤颤巍巍的举起又落下,既想触摸,又深恐惊扰到了眼前之人。   他颤抖的手犹疑半晌,最终还是在凤瑄淡漠的眼光中停在了一掌外。   他语气中满是极致的激动和雀跃,以及深埋其下的惶恐:“阿瑄,真的是你……”   “不是梦,这不会梦……”   却被凤瑄淡漠的躲避了开来。   察觉到凤瑄抵触的情绪,怪人的动作兀的一顿,他好似被烫伤了般,迅速收回了手掌。他嘴角紧抿,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脚下步伐摇摆,一副想靠近,却又唯恐惹怒了凤瑄的模样。   顿了顿,他咬牙,三指微合,取下白纱,露出了一双惶恐不定血瞳,语气虚弱,轻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没了声音:“阿瑄,是我,厉扶仞。”   其实厉扶仞不说,凤瑄也猜到了。   飞升难度究竟有多大,凤瑄作为飞升成功者,自然再清楚不过。   放眼望去,论天赋,整个凡间大概也就厉扶仞一人能飞升成功。   凤瑄想起来了,他听别的仙者说过:千年里共两位上神飞升。其中一位是他,那另一位,想必就是眼前的厉扶仞了。   他倒是没想到,竟当真让厉扶仞这个凡人飞升成功了。   只是……凤瑄忍不住想,飞升的统共只有两人,那……白乐荣呢?   厉扶仞待白乐荣那般好,又怎会抛下白乐荣不管,独自飞升?   心间虽疑惑,凤瑄也并非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他提步错开厉扶仞,语气无波无澜:“原来是故人,久违了。”   说完再无留恋之意,第三次想要离开。   这次他终于成功了,变成他在前面走,厉扶仞在身后追。   凤瑄从未想过,厉扶仞还有这样一副狗皮膏药般的模样,实在是惹人烦得很。   厉扶仞追在凤瑄的身后,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像是没话找话般,小心翼翼开口:“阿瑄,血菩提子是你寻走的?”   凤瑄第一次余光扫了厉扶仞一眼,警惕:“是我。”   厉扶仞整个人便立马绷起来,围着凤瑄上下查看,紧张兮兮:“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阿瑄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和我说就好。”   “不必。”   厉扶仞紧接着又问:“那你寻圣物是为了什么?”他见凤瑄神色不渝,又立马改口,“你不说也没关系,只要你需要,我便离开派人去找,优昙仙花、天台乌药、木流苏、夏月麻黄,你看,你还需要哪一个?”   凤瑄只觉得周身围绕了无数只喋喋不休的鸭子般,烦极了。   “我说了不用。”   他加快速度,才迈出梧桐树林,衣角下摆却再次传来一阵阻力。   不用看都知道,定又是被厉扶仞拽住了。   凤瑄在心间长叹了口气,飞升以来,第一次由底涌上一种无力又无奈的感觉。   便听到身后那道熟悉的声音,试探着谨慎开口:“阿瑄,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不待凤瑄回答,厉扶仞自顾自忏悔不已的答道:   “从前是我不好,我有眼无珠,我不识好歹,是我废物、没用,才会让你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他捏着凤瑄衣角的手不断收紧,指节苍白一片。   “我知道错了,阿瑄,我…你可不可以再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厉扶仞满眼的期盼,和珍宝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小心小心再小心的重复:“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让我弥补你、呵护你。   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自己,哪怕让我将心掏出来给你看。   只要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厉扶仞都从未用过这样卑微的语气,开口求过任何一个人。   但这次不同。   没有人知道,他在看到凤瑄第一眼的时候,心中究竟有多么的欢喜。   就好像是濒死之人之于仙界;   黑暗之人之于光明;   堕魔之人之于救赎。   而凤瑄,就是他的所有,他的全世界。   “抱歉。”凤瑄薄唇轻启,声音轻浅的似一阵风,却又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这句抱歉好似万年寒气,瞬间将厉扶仞炙热的心,浇的透凉。   凤瑄垂眼,右掌为刃,轻轻扫过,厉扶仞牵扯住的衣角顿时被削落。   “从前的事我都已经忘记了,从今以后,也休要再提。”   说这句话的时候,凤瑄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留于厉扶仞,语气平淡到,甚至还不如同一个素不相干的人,谈论着无关紧要的闲话。说罢,他更是再不停留,踏剑而去。   【从今以后,也休要再提。】   厉扶仞血红双瞳浮起挣扎和痛色,他掌心紧紧的抓着那最后剩下的一块衣角料,就好像抓住了最后的期望。   良久,他如释重负般,颓废不已的松懈下了身子,轻轻对着毫无一人的远方喃喃喊道。   “阿瑄……”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   火葬场!给我开启!!!烧!!!   感谢在2021-04-09 00:05:08~2021-04-10 00:1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先生18瓶;雪辞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贵客   等巫莺莺一群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远处,他们那从来高高在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神大人,竟巴巴的跟在别人的后面,抓着别人的衣角,像条摇头乞尾的大狗,怎么看都有种可怜兮兮的味道。   但……可怜兮兮,这个词用来形容这个杀魔如麻的大魔头,合适吗?   众人只敢战战兢兢的远远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个眼神都不敢乱瞟,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回去被主上清扫门户。   巫莺莺这般想到,小心翼翼的避开视线,心里却又猫挠似的,好奇的不得了,内心挣扎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抬起头。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小公子以手为刃,果断警觉,火速斩下他们主上牵着的衣角,紧接着片刻都不曾停留的御剑飞去了。   直给巫莺莺看得瞠目咋舌,五体投地,心中钦佩宛如仙界天河般滔滔不绝。   等到那漂亮小公子走后,巫莺莺带着人马怯生生赶过去的时候,心中还在不断琢磨:   这漂亮的小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对主上态度如此敷衍不屑,主上却半分不满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多番屡屡相求?!   巫莺莺极快的抬头看了一眼,心间再次卷起惊涛飓浪,今日数不清第几次发出感慨:   真是见了鬼了!   她瞧她们家主上,不仅没有丝毫怒意不说,一双凶煞凌冽的血瞳里,竟还带着几分……雀跃?   巫莺莺越发摸不清她们主上的意思了,她眼神飘移不定,试探着抬头:“那血菩提子?”   她话音未落,一道凛冽似剑、毫不带情绪的视线冷冷扎来。   “本尊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定夺了?”   巫莺莺立马垂头,只觉得手脚冰冷,止不住的发颤:“莺莺不敢。”   “你确定,取走血菩提子的人,是他?”   “莺莺亲眼所见他从熔浆峡谷中走出,千真万确。”   厉扶仞于是沉默了片刻。   巫莺莺犹豫着开口:“那其他圣物?”   厉扶仞沉吟片刻,抬手,握住衣料角的掌心缓缓收紧,眼中血色翻涌:   “继续找。”   “是。”巫莺莺终于得以解脱,带着众魔匆匆退下。   厉扶仞掌心按住布料,紧紧贴于起伏不定的胸前。   阿瑄,既是你想要,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会为你寻来。   ……   即便御剑飞出老远了,凤瑄仍然感到些许诧异。   他怎么都想不到,千年之后,居然会在仙界再遇到厉扶仞。   而厉扶仞的态度就更奇怪了。   凤瑄细细回想,方才厉扶仞抱着瓷瓶念《往生咒》,逝者又死法凄惨,这么想来,厉扶仞是在为他诵《往生咒》。   可是前世他和厉扶仞的关系分明说不上好,千年了,若说厉扶仞仍对他念念难忘,这话,凤瑄是绝对不信的。   罢了,凤瑄晃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出脑海。   管厉扶仞念的是往生咒还是往去咒,前尘已了,无论厉扶仞做什么,和他凤瑄半点关系都无。   没了厉扶仞,倒是一路顺风,奔波了数日后,凤瑄揣着血菩提子,顺利的回到了帝君殿——毕竟血菩提子贵重,又有万骨魔窟那群觊觎着,凤瑄不敢马虎,还是决定暂住帝君殿。   谁知才进帝君殿,便被帝君殿内一派喜悦祥和的气氛给愣住了。   凤瑄只是暂住,无意多管,便绕过前殿,朝自己住处走去,路上倒是乱七八糟的听到了些东西。   原来是帝君殿又来了位贵客,听闻向文柏仙君见了贵客后喜不自禁,交谈甚欢,硬是要留贵客于帝君殿小住些时日。   凤瑄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招数,怎么和向文柏对他曾用过的说辞有些相似?   凤瑄眨眨眼,听到身旁穿过的小仙八卦道:   “这位仙君身份定很不一般!”   “哦,这么说?”   “我亲耳听到,文柏仙君很是恭敬的同那位仙君道‘能为上神尽力,是文柏的荣幸’。”   “是吗!?天呐!”   凤瑄听了,于是双眼忍不住缓慢又喜感的眨了眨,这下确信无疑,向文柏果然用的是同一个招式。   帝君乃是万仙之主,于仙界有着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怎么跟着帝君身边的仙君,言行举止如此不靠谱,半点没有该有的架子。   凤瑄心中正好笑的想,向文柏迎面而来。   二人简单交代了圣物的事情,果然,向文柏果然提到了帝君殿新来的“贵客”。   “我见两位上神都有相同的目标,今后定会很合得来。”   凤瑄不明觉厉,含笑点头。又收好了血菩提子,好好洗漱了一番,及至凤瑄整个人彻底松懈下来的时候,月色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爬上了枝头。   飞升以来,凤瑄还是头一次如此惬意,心思不免有些活络,夜色渐浓,左右也睡不着,便起身出了房,站在院中的亭内赏月。   夜间的风带来些许凉意,凤瑄走走停停,这才发现,和自己相邻的殿内亮着烛火,显然是住了人。   可此前凤瑄分明从未见人住过,帝君殿来玩客人稀少,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了日间,于帝君殿内听到的那些流言。   不会这么巧,那“贵客”就住在他旁边吧?   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让向文柏说出这样的话来?   殿门半掩。   凤瑄忽略掉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之一,好奇地穿过夜色,走至殿侧,朝里面张望了番。   和他暂住的宫殿一样,里面的装恒奢华又不过分富丽,锲在墙上的夜明珠,将整个房间照的通亮——偏偏就是没有人。   就好像房间的主人,突然间遇到了什么急事,急匆匆的跑出去了,连夜明珠都没来得及灭掉。   没见到人,凤瑄也并不恼。   赏月赏了个够,凤瑄打道回房。   谁知才一进门,凤瑄的脚步,立马慢了下来。   几乎是进门的瞬间,凤瑄便察觉到,房间里来过人了。   一道陌生而又危险的气息,似有若无的萦绕在房间里,又带着些霸道的跋扈,欲占领这片领域。   但凤瑄却能敏锐的察觉出来,虽然霸道,但这气息,却并没有半分伤害他的意思。   凤瑄却还是丝毫不敢大意,他第一时间确认了血菩提子的位置,才松了口气,路过书桌的时候,忽然察觉出一丝异样——   那放在书桌砚台黑布包裹着的,是什么东西?   凤瑄疑惑着靠近,警惕的打开,打开的那一刻,凤瑄淡漠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得,飞快的赶至窗旁,朝着隔壁殿张望,只是隔壁殿不知何时,殿内的夜明珠已经熄了。   唯剩凤瑄一人,同手中的两株东西面面相觑。   ……   翌日,帝君殿内竟比昨日还要热闹。   众仙都在谈论着今早发生的一间事情,据说啊,昨夜凤瑄上神寻到了帝君殿起先失窃的圣物天台乌药。   今晨一早,便带着圣物给文柏仙君送去了。   众仙一面感慨着凤瑄修为高深,一面又不住的夸赞凤瑄不为圣物所动的高尚品德。   帝君正殿内,凤瑄和向文柏桌子间,放着快黑布包裹着的东西。   向文柏毫不掩饰眼中的诧异之色:“这是优昙仙花,还有……帝君殿失窃的天台乌药!”   凤瑄点头。   “凤瑄上神又是如何寻回来的,可知识盗贼?”   凤瑄一问三不知,摇头坦白:“这是昨晚,有人放在我房间书桌上的。”   交谈瞬间安静下来,就连向文柏都明显有些失措。   全三界都趋之若鹜,为之疯狂的圣物,就这么吊儿郎当出现在凤瑄的桌上,这事怎么看都十分诡异和……不寻常。   但联系到这几日内的勤快,向文柏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向文柏:“上神可曾看到过行踪诡异之人。”   凤瑄摇头:“无。”   “此人可有留下踪迹?”   凤瑄又摇头:“没有。”   向文柏于是松了口气,将东西往凤瑄身侧推了推:“那上神便先收下吧。”   凤瑄迷茫的眨了眨眼,带着些不解:“不追查了?”   向文柏低头理衣衫:“此人来无影去无踪,便连上神都难以觉察,由此可见,他修为并不简单,甚至,远高于我们之上。   他得了圣物,自己却不拿……”   顿了顿,向文柏又接着道:“反倒是给上神送来了,由此又可见,此人并无作恶之意。”   他笑望着凤瑄,调侃:“倒是上神,不若想想,是否在外落下了什么风流债,叫人追上来报恩来了,嗯?”   听到“报恩”这二字,凤瑄的眼睫不自然的颤了颤。   他双唇紧抿,没说话,倒是将天台乌药又往向文柏方向推了推:“这东西本就是帝君殿的,今日物归原主。”   那位送出去的东西,向文柏可不敢再善做主张收回来。   “我家帝君向来最讲究一个‘缘’字,既是上神寻回来的,这东西,便于上神有缘。”向文柏振了振衣袖。   “况且,上神正是需要的时候,便拿去用吧。”   凤瑄也不再推辞,沉默着将东西收起:“待帝君闭关苏醒,凤瑄定第一时间答谢帝君。”   向文柏眼中含着凤瑄看不懂的笑意:“帝君他老人家,若是知道天台乌药能派上如此大的作用,定十分喜悦。”   凤瑄听了,一时间只觉得奇怪,却又细说不上来。   望着被黑布包裹着圣物,凤瑄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厉扶仞:小心翼翼给老婆送东西   感谢在2021-04-10 00:17:04~2021-04-11 00:0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战哥的小狮子5瓶;Noaraot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送圣物之人   原以为莫名其妙收到圣物这事情已经够离谱了,谁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自那日后,凤瑄身边总有怪事频频发生。   比如为了修炼废寝忘食的时候,醒来总会有热的吃食放在桌上;   早上出门打了个喷嚏,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各种修养的丹药都备了个齐全;   修炼不得章法,翌日出去,总会无意间寻得相关的修炼书籍。   到这里凤瑄尚且还能理解,猜测是向文柏安排的仙者在暗中照探。   直到他头天询问向文柏圣物最新的消息,就连向文柏都未给他最新答复。   结果第二天散步,于院中亭子里发现了纸条,上面写着连向文柏都不知道的圣物消息的时候,凤瑄沉默了。   他掉头就往隔壁院子走,无奈又扑了场空。   凤瑄:……   晚间向文柏带着消息前来告知的时候,凤瑄一脸冷静的掏出了纸条,摊于向文柏眼前。   向文柏大惊:“上神这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果然,这根本就不是向文柏的消息,凤瑄于是心中愈发笃定,他视线似有若无的朝着窗外隔壁殿瞟了一眼,漫不经心:“一个神龙不见尾的大耗子成精了,送的。”   向文柏脸上空白一片。   大耗子铁了心隐瞒,直接问向文柏肯定是问不出来的,凤瑄头疼的捏着额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晚,凤瑄只着单衣在院子里逛了又逛,夜深回殿的时候,果不其然咳嗽了起来。   推门入殿前,凤瑄刻意站在殿门前大声咳嗽了好几次,方才进殿熄了灯入睡。   帝君殿把守森严,本该是仙界最安全的地方,然而夜深的时候,房间的地面上,却隐约有道漆黑的影子在不断跳跃。   凤瑄面对着墙侧卧着,双眼紧闭,月色穿透窗户,打落在少年出尘淡雅的面容上,更增添了几分清冷之意。   房间里,传来声微不可见的“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摆在了桌上。   床榻之人的眼睫忽然颤了颤。   黑影显然在尽力的克制脚步声和气息,前面好多次,凤瑄都这样被瞒了过去,但这次凤瑄聚精会神,即便那人再谨小慎微,却还是被凤瑄抓捕住了。   东西放下后,那脚步声渐近,眼看着即将走至凤瑄身后,脚步声却忽然停了下来,停顿数秒后,开始沿着来路往外走。   凤瑄攥着被单的手一紧,就在那人即将出门之际,凤瑄猛地反手掷剑,掀被起身,动作轻巧又敏捷,于瞬间赶到门前,再次握住了那把剑。   长剑横固在那人身前,挡住了唯一出门的路。   黑影顿时转身,欲跳窗出逃,却又被飞掷过来的长剑挡住。   凤瑄语气冰冷:“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   那人显然浑身一震,却撇开脸,不敢直视凤瑄的视线——或者说,不敢让凤瑄看到他的面容。   他闪身一转,又换了个窗户欲出逃,这次却被凤瑄长臂挡了下来。   “你究竟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凤瑄重复,他一字一句着重念出名字,“厉-扶-仞。”   厉扶仞本欲再逃,却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浑身一顿,再没了动作。   他声音嘶哑:“你什么时候猜出是我的。”   随着他这话落下,房内夜明珠大亮,将房间照的宛若白昼,也照亮了厉扶仞苍白却又满含担忧的面容。   凤瑄反手收回剑,他后退一步,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不答反问:“你不远千里来帝君殿又是为了什么?”   厉扶仞避开凤瑄逼问的视线,他双唇紧抿,血瞳微暗。   凤瑄撇头,视线从桌上的伤寒丹药上扫过:“这几日的修炼古籍、药、消息,还有那两株圣物,恐怕都是你‘送来’的吧?”   厉扶仞双唇抿的更紧,默不作声。   但凤瑄如何能不了解,厉扶仞这分明就是默认了。   凤瑄早有准备,他长袖一挥,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子顿时出现在桌子上,同厉扶仞今晚才送来的丹药整齐摆放在一起。   盒子里装的是这些天厉扶仞送的东西,包括那两株圣物。   动作有些大,凤瑄没忍住轻咳了声:“不管上神来帝君殿有何目的,都和我无关。”   “我如今两袖空空,已然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倘若上神若是想借此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的话,”凤瑄指厉扶仞送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恐怕要令上神失望。”   厉扶仞眉间紧锁,辩解:“阿瑄、我……”   可惜,他声音太小,被凤瑄淡漠的转身动作打断。   凤瑄后知后觉的转身,微微歪了下头,迷惑:“方才你在说话?”   厉扶仞却又不肯开口了。   凤瑄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于是凤瑄双眸又重新变的不带任何情绪,他转身走了几步,听到后面半点动静都无,不免好奇,又回头,看到厉扶仞仍旧固执的站在原地,半点想动的意思都没有。   凤瑄忍不住轻唤了声:“上神?”   待了半晌,厉扶仞却还是一副沉默的模样。   凤瑄不解地皱起眉头,心道:难道他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   待到他余光扫到桌上的东西的时候,方才恍然大悟。   他上前抱起木匣,亲自递到了厉扶仞的手中,于厉扶仞深邃的不见底的视线中,嘴角带着浅浅笑意:“虽说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但圣物珍贵,上神倒也不用不好意思。”   他拍拍小木匣,侧身面向大开的门,语气分明淡然,但其间送别之意再明显不过:“拿去吧。”   厉扶仞艰难开口:“这圣物……”   被凤瑄淡淡回绝:“我若是欲寻,自会自己去找。”   厉扶仞一双翻涌的双瞳几乎变成了黑红色,他只有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在凤瑄面前失控。   身体前所未有的沉重,心中就像是有一把刀,刀身锋利,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心脏,及至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心脏原来的模样来。   但厉扶仞却只是垂头掩去眼中的异色,接过木匣,于凤瑄风轻云淡的视线中,脚步沉重,一步一步,朝着漆黑如墨的夜色中踏去。   他知道,阿瑄就在身后,目送着他离开。   阿瑄话中的意思,他也不是不明白。   他等了阿瑄千年,这千年里,他把所有能试的方法全部试了个遍,好不容易,天道乞怜他,让他美梦成真,阿瑄真的回来了。   却亲口告诉他说,前尘之事他尽忘却,也希望今后再也不提。   天道同他开了一个玩笑。就好像一个被困的将死之人,心早枯萎,没几天好活了,好不容易寻到了出绝境的钥匙,眼看着即将开锁脱困,重获新生了。   结果开了门又告诉他,其实门后面还是封死了路的死胡同,就算拿了钥匙开了锁,这辈子也还是触摸不到光,死路一条。   他不愿让阿瑄不开心。   但阿瑄于他,更是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阿瑄可以没有他,但他却万万不能没了阿瑄。   及至行至门口的时候,厉扶仞兀的顿住了脚步。   “上神可是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落下了?”   长久的沉默,沉默到凤瑄甚至以为厉扶仞是不是睡过去了,忽听厉扶仞略带颤抖的声音道:   “阿瑄,倘若我说,我是为了你而来……”   凤瑄愣住了。   片刻后,他勾起唇角,似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话般,不带任何恶意和情绪的轻笑了声。   上次在梧桐林里,厉扶仞好似也说过这样的话。   他只当是自己以身炼药,成全了厉扶仞他们二人后,厉扶仞心中有愧于他,因而才会为他诵经千年,恳求得到他的原谅。   今日厉扶仞又说出这般话,凤瑄不得已,只好笑着开导:   “从前我做过的那些事情,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说来说去,又解释不明白,说到底,就连凤瑄自己都尚未搞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欠了厉扶仞人情,又是什么时候怎么欠下了的。   “你只需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不欠我什么,从今往后,我也不再亏欠你半分,如此即可。”   厉扶仞扣住匣子的手背青筋尽显,却又完全隐于如墨的夜色中。   这是,要同他撇清关系的意思?   只要能和他撇清关系,哪怕从前付出了那么多、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也能一笑带过,再也不提?   心好像被人碾碎了般,痛到甚至难以呼吸。   厉扶仞出神的想:   就真的…这么不想再见到他吗?   凤瑄却完全不知道厉扶仞所念所想,他以为自己表述的已经十分清楚了,于是微微点头,询问,“你可懂?”   【懂。】分明只有一个字,但厉扶仞此时却连张嘴都感到艰难万分。   凤瑄也并未在意,倒是突然好奇起另外一个人来:“怎么从没看到乐荣在你身边?”   厉扶仞身躯再次一僵,掌心上的力度之大,在匣子侧沿已经扣除了数道浅坑。   凤瑄说的每一个字,都好似刀子般扎在他心头。   但凤瑄却浑然不知,他似打趣般调侃道:“怎么,你何时舍得将他一人丢在家中了?”   凤瑄本意是为了活跃略显尴尬的气氛。   只是不知怎地,他这话一说,只感觉厉扶仞周身的气压反而愈发低的吓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11 00:02:55~2021-04-12 23:5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うまごやし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义无反顾   厉扶仞周身气压变化的太快,叫凤瑄不明觉厉。   “阿瑄,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也是”凤瑄笑笑,“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一个外人,自然不便多问。”   厉扶仞眉间兀的紧缩:“不是。”   凤瑄抬头,目光有瞬间的不解。   不是便不是,厉扶仞怎么反应这么大。   算了,他反正话已经说清楚了,左右今后二人不会再有联系。   夜风带着丝凉意吹来,凤瑄极力克制,却还是轻咳了声。   厉扶仞双眉于是皱的更深,他操控住丹药,落在凤瑄怀里:“下次若是还想见我,遣人支会我一声就好,不必糟蹋自己身体。”   凤瑄只是淡淡浅笑,这次他倒是没有拒绝了:“谢谢。”   他语气轻柔平缓,带着丝浅淡笑意,一瞬间好似将人重新拉回了千年前,他们还相依为伴的时候。   厉扶仞的指尖猛地一颤,几乎将匣子震碎。   他垂眼,身形隐于夜色中,像只斗败了的凶兽,周身无一不带着颓意。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雨来,夜雨带着寒意,肆无忌惮的当头淋下。   厉扶仞声音嘶哑暗沉,却带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对不起。”   凤瑄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好端端的,厉扶仞又道歉做什么?   一抬头,就对上了厉扶仞深邃的血瞳。   奇怪,凤瑄心想,从前厉扶仞是纯粹的黑瞳,所以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总感觉到一种不见天日的幽深。   如今成了红瞳,神色更加分明,这双眼却还是给凤瑄同样的心悸。   还不待凤瑄回过神,便听到厉扶仞开口:“这世上,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能满足你,唯独‘忘记‘这一件事,我做不到。”   凤瑄听的云里雾里,字面上他明白厉扶仞的意思,心里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过相逢一场,好聚好散,他一个死过一次的人都不再计较了,厉扶仞却还偏偏“不肯忘掉”。   再凝神的时候,厉扶仞的身影已经逐渐消失在飘雨的夜色中,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灵气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迅速飘荡到凤瑄的身前。   凤瑄抬手触碰,灵气瞬间消散,其间的东西准确无疑的掉落进凤瑄的怀中。   正是优昙仙花和天台乌药!   厉扶仞渐远的声音飘来:“这东西于我无用,你若是不想要,就丢了吧。”   凤瑄双唇微抿,最终还是将圣物收入囊中。   “多谢。”   ……   这晚之后,隔壁殿住的人搬走了,怪事也不再发生。   因为……厉扶仞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大方坦率的在帝君殿出入。   凤瑄第一次和厉扶仞撞上的时候,也还没有摸清楚情况。   倒是厉扶仞看到他,即不打招呼也并不寒暄,就好像见到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一般,让凤瑄有些意外。   看来自己说过的话,厉扶仞倒也并没有忘记,凤瑄心想。   他也并不是要和厉扶仞老死不相往来,只是他早将千年前的事通通忘却了,无心再同这些琐事纠缠。   若是能同厉扶仞保持这样君子之交的关系,普通的见面交谈倒是没什么。   一切好似回到了起初的模样。   凤瑄仍旧没日没夜的泡在藏书阁里,搜索更多关于乌芝断续膏的消息,闲暇时则苦练炼丹的技巧。   只是时不时的,总能在帝君殿内偶遇某人。   藏书阁内,凤瑄已经数日未能合眼了。   圣物的消息不知何时才能传来,在此之前,他必须用尽所有的时间了解更多关于乌芝断续膏。   这些古籍不比寻常,查探起来极其耗费灵识。凤瑄又看的过于投入,即便是仙体,这数日功夫下来,凤瑄不免觉得有些灵台有些疲倦。   书桌旁高高垒起的书成了小山,几乎比凤瑄还要高了,摊开的古籍上,隐晦难懂的古文密密麻麻爬了一整版。   凤瑄放下手中的笔,转而揉起额头,难得的放松了一阵。   正准备再次提笔,一道微冷的声音自头顶兀的响起:“什么样的经文,竟逼的上神如此狼狈。”   好熟悉的声音,但凤瑄此时脑海中浆糊一片,他迷迷糊糊抬头,堆成小山的古籍后,站着一个白衣白发的高大身影。   哦,凤瑄后知后觉的想,是厉扶仞。   实在太累了,凤瑄于是又疲惫的皱了皱眉头,满脸倦态,更没心思打官腔:“你来做什么?”   厉扶仞眉头紧了又松,嘴角抿的死紧,半晌,才双眼一厉,憋出个:“我带你回去休息。”   “没事,我看完这些就回去休息。”凤瑄推辞。   乌芝断续膏的事他尚未完全有把握,他更不欲同厉扶仞有更多的牵扯。   厉扶仞劝阻:“你已经数日未曾休息了,再这样下去,你身体扛不住。”   “无妨。”   凤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几乎是瞬间便激起了厉扶仞的怒火:“你便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的?”   为了乌芝断续膏,凤瑄本就头晕眼花了:“与你无关。”   这话对厉扶仞好似当头一棒,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厉扶仞走近,手上一挥,一道与他周身戾气完全不相符的温和灵气顿时倾泻而出,笼罩在凤瑄身上。   体内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凤瑄神台重新清明起来。   “多谢。”这是自二人相遇以来,他不知道第几次道谢。   厉扶仞眼神深深,带着凤瑄看不懂的情绪:“你我二人之间,何须言谢。”   他视线一扫,动作兀的顿下,语气危险:“乌芝断续膏?”   凤瑄闻言扫了一眼,只见手旁摊开的古籍上,赫然写着这几个大字。   凤瑄也并无隐瞒的意思,他坦率点头:“是。”   厉扶仞语气陡的严肃起来,他想确认什么般追问:“你寻圣药,是为了乌芝断续膏?”   听厉扶仞语气似有不对,凤瑄抬头,对上了厉扶仞锐利的双瞳,他语气平淡:“怎么?”   “你可知乌芝断续膏是什么东西?”厉扶仞浑身都写满了严肃。   “令人起死回生的好东西。”凤瑄翻着资料,似漫不经心般答道。   厉扶仞顿时心间一紧,他倾身向前,瞬间贴近,按住了凤瑄翻动的手:   “那你又可知,此物既有起死回生之神效,本该叫世人趋之若鹜,那为何自上古以来,便从未有人成功过?”   凤瑄眼睫颤了颤,薄唇轻启:“圣物万年才得一开,自然难寻。”   厉扶仞却不断逼近,视线锐利似剑,开口咄咄逼人:“你当真认为如此简单?”   凤瑄避而不答。   厉扶仞心中跟明镜似的,自见面以来,他脸色第一次如此难看。   “呵。”他冷呵一声,“你自然清楚,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厉扶仞冷着一张脸:“当年你动用凤凰族禁术,以身炼药的时候就知道,天道有常,你欲教人起死回生,替人逆天改命,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千年前不过区区一个阵法,便叫你魂飞魄散。你觉得乌芝断续膏会不如你的阵法?”   厉扶仞说这话的时候,凤瑄始终目光闪躲,不肯回应。   而厉扶仞目光深邃如炬,几乎要将凤瑄看穿了。   沉默片刻后,他一言不发,搬起桌上的书就往外走。   凤瑄连忙按住,不满训斥:“你做什么!”   厉扶仞冷冷道:“找个地方一灵火烧了。”   凤瑄急忙起身,却因为蹲坐太久,起身的瞬间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前倾,直直的朝前方倒去。   厉扶仞顿时怀中一松,长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古籍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阿瑄!?”他神色从所未有过的慌张,温和的灵气再次笼罩在凤瑄身上。   浑身好似被温暖的水包裹着,眼前的黑暗逐渐散去,凤瑄扶着厉扶仞的双臂起身,眼中仍旧满是焦急:“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即便你再次魂飞魄散,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凤瑄艰难喘息:“……是。”   厉扶仞双拳紧握,心中不知是痛楚更多些,还是心疼更多些,亦或是那不知名的嫉妒,烧的他双眼血红一片。   他咬紧牙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哪怕灰飞烟灭,你也要寻圣物炼药?”   “义无反顾。”   厉扶仞看到,少年说这话的时候,双睫分明如脆弱的蝴蝶般颤抖不停,白玉般的面容还带着些年少气息,就连说出来的话,也分明轻软的像是棉花。   但厉扶仞就是知道,凤瑄这是铁了心誓死也要炼制乌芝断续膏了。   而能让凤瑄豁出性命也要救的人。   厉扶仞血瞳内似有无形的嫉妒之火在熊熊燃烧,火焰张狂到几乎快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他嘴角向下勾出一抹所有若无的自嘲笑意,却又藏起自己所有的情绪:   “你要救的人……”他顿了顿,带着丝微不可查的颤意,“是不是你‘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卡文,到半夜也没写出来   我忏悔。这章给留言的崽崽们发红包。   感谢在2021-04-12 23:52:37~2021-04-14 23:5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酱在线自闭5瓶;阿橼今天吃糖了吗4瓶;陈依云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木流苏   好似接受生死审判般,厉扶仞面色凝重,浑身僵硬。   他双眼紧紧盯着身前之人,凤瑄脸上的神情,哪怕是丝毫都不曾放过。   凤瑄眼睫微闪,抬头,迎面对上厉扶仞闪烁的双瞳,凤瑄眨眼:“是。”   审判之剑当头落下,生死已定。   一时间厉扶仞整个人好似受到重创般猛地一颤,他身形虚晃,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摇摇欲坠,面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千年前,为了他,你来到我身边,替我出生入死;千年后,为了他,魂飞魄散你也义不容辞。   二人四目相对,厉扶仞眼神如云般不住翻涌,情绪深不可见。   “……你为他做这么多,究竟值得吗?”   回答厉扶仞的,是凤瑄一本一本,仔细拾起古籍的动作。   他将洒落在地的古籍抱起,神情平淡的似乎二人讨论的不是生死,而是其他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区区性命罢了。”   【区区】。   厉扶仞一双红瞳深邃似血,几乎用尽全身的气力,厉扶仞才能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吐息再三,这才艰难开口:“对你而言,他当真如此重要?”   凤瑄却不再愿意多说了:“你还有事吗?”   他一边赶人,手上又翻开了隐晦难懂的古籍。   翻页的动作却忽然被人摁住。   紧接着,好似做了什么决定般,厉扶仞嘶哑着坚定开口:“别看了,我知道。”   他道:“乌芝断续膏的消息,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懂。”   ……   自藏书阁那日后,二人的关系又稍稍奇怪的融洽起来。   主要是凤瑄,有事无事总爱往厉扶仞的住处跑,事无巨细的询问各种同乌芝断续膏相关的事宜。   起初见到凤瑄的时刻,厉扶仞心中还颇为高兴,然而一次两次、几乎次次,凤瑄从来都只为乌芝断续膏而来,厉扶仞的面色也终于随着凤瑄前来的次数而逐渐冷了下来。   虽总冷着张脸,但无论凤瑄询问什么,厉扶仞却还是会原原本本的,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倾囊说与凤瑄听。   二人正探讨完一番乌芝断续膏的制作过程。   凤瑄长抒一口气,心中难得涌上一丝欣喜,在脑海中又将炼制的过程过了一边,结束后一抬头,兀的对上了厉扶仞一双不知深浅的双瞳——   不知何时,厉扶仞视线直愣愣的落在了他身上,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这视线过于炙热,对上的第一眼,凤瑄便不知所措的躲开了厉扶仞的视线。   他似起什么似得掩饰道:“还没问,你怎么会对乌芝断续膏如此熟悉?”   凤瑄本是随口一问,谁知这一问却将厉扶仞问僵住了。   厉扶仞眼神微暗,他避开凤瑄探寻的好奇视线,轻描淡写的答道:“从前对它好奇的时候,查阅过一些资料。”   凤瑄便是傻子都知道厉扶仞在撒谎。   他拼尽全力,也不过才寻到这么些同乌芝断续膏相关的消息,这还是在帝君殿的帮助下。   而厉扶仞知晓的东西,可是他的数倍之上,却只道是“查阅过一些资料”?   若非真心想了解,绝对不会连断续膏制作过程需要注意什么、最忌讳什么,都铭记的如此深刻。   但厉扶仞既不愿意说,凤瑄也并不欲强人所难,便随意的应和夸赞了几句。   突然,有帝君殿弟子匆忙进入,朗声通传:“禀上神!文柏仙君令弟子来报,圣物木流苏有消息了!”   凤瑄闻言,同厉扶仞对视一眼,而后迅速起身,问:“在哪里?”   “据消息来传,木流苏就生长在魔界万骨魔窟内。”   “万骨魔窟”这四个字一出,凤瑄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万骨魔窟不可怕,凤瑄最担心的是——魔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14 23:58:28~2021-04-16 00:3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战哥的小狮子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捆仙绳   帝君殿内,凤瑄面色凝重,坐在向文柏身前。   他清雅的眉眼微皱:“消息确定吗?”   向文柏脸上的神情同样没有好看到哪去:“确切无疑。”   向文柏开始解释起木流苏来:“木流苏性阴,本就生于极阴之处,而万骨魔窟位于深渊,又常年有魔气和瘴气萦绕,常年不见天日,地域辽阔,无人之境众多,想来也最是适合木流苏生长。”   “取血菩提子那天,我在熔浆峡谷外遇到了万骨魔窟的人。”凤瑄语气平静,“想来万骨魔窟也在寻找圣物。”   “这可难办了……”向文柏沉吟片刻,“上神若是需要,帝君殿愿派精锐弟子助上神进万骨魔窟。”   “不了——”   “不用了——”   两个人同时出声拒绝,凤瑄抬头,正巧对上了厉扶仞毫无波澜的红瞳。   向文柏也是一愣,视线意味深长的在二人之间来回辗转。   凤瑄顿了顿,继续面向向文柏:“万骨魔窟内危机四伏,若是带了太多人,目标反而更大,更不方便行事了。”   凤瑄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   向文柏满眼担忧:“可上神一人深入魔窟,实在是太过冒险。”   他这话话音尚未落,厉扶仞毫无机制的声音忽然冷静的响起:“我陪他去。”   向文柏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他抬头,犹豫再三:“有扶仞上神相伴,文柏自然是再放心不过,只是…只是魔境危险,即便是有两位上神同行,也不一定保证能全身而退,上神当真决定好了?”   凤瑄同样望去,便看到厉扶仞双眼幽深,血瞳中带着一丝隐晦到几不可查的光彩:“我说过,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取来。”   无人看到的地方,凤瑄的双拳兀的收紧。   事情很快决定了下来,由厉扶仞协同凤瑄进入万骨魔窟,取得圣物。   临走前夕,凤瑄于院中散步,正巧遇到了同样出来闲逛的厉扶仞,二人默契的点了点头,找了个亭子坐了下来,赏月。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自从见到凤瑄的第一眼起,厉扶仞的视线,就没有从凤瑄的身上离开过。他伸手,以灵气加热好庭院中的凉茶,又递到凤瑄的手边。   凤瑄含笑接过:“你不是也没睡吗?”   厉扶仞骨节修长的手指扣住茶杯,看似是在品茶,注意力却丝毫没有落在茶杯上:“你是不是在担心此行无功而返?”   他安抚,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沉稳:“你放心,我从未食言,既答应了你,便是刀山火海,也定会为你取来。”   不知是这月色太幽深,还是这夜色太迷人,不知曾的,厉扶仞说这话的时候,凤瑄只觉得早已枯败的心间,忽然极其微弱的,跳了跳。   微弱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凤瑄都以为是错觉。   但这异常很快被凤瑄按捺下去,又迅速恢复到寻常心无旁骛的模样。   “你可以不用去。”   “万骨魔窟不比其他地方,里面妖魔成群,不是个好地方。   况且此番前去危险……”   厉扶仞打断:“那我更不能让你一人独自前去了。”   犹豫片刻后,他又道:“万骨魔窟我比你更熟,而且……你不是想要关于乌芝断续膏的消息吗,我所有寻到的相关文献都在里面。”   凤瑄端茶的动作一顿,蓦然惊醒:“你住在万骨魔窟!?”   凤瑄脑海中顿时短路了一般,何人能住在万骨魔窟,这答案显而易见。   他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所以,当年你飞升的是魔道?!”   “魔道”这二字,凤瑄说的极其小声。   身为魔道之人,厉扶仞怎敢如此大摇大摆的在帝君殿出入。   厉扶仞实在是太过坦率,以至于凤瑄甚至从未怀疑过厉扶仞的道。   “你可知身份被发现的后果?”   仙魔两派目前虽然明面上尚且和睦,但两界仍旧有不少的激进之人,如今厉扶仞一人深入敌腹,若是此时身份暴露,少不得要吃上好一番苦头。   厉扶仞却一副丝毫未曾放在心上的冷静模样,反倒是听了凤瑄的话,眼中带上了丝笑意:“阿瑄,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这种时候居然还同他开玩笑,凤瑄没好气道:“你说过是为我而来,我自然不能让你在此处出意外。”   厉扶仞于是低笑一声,看起来似乎极其愉悦,他解释:“放心,没有人能看的出来。”   凤瑄也是这时候才镇定下来,他将厉扶仞打量了一遍。   也是,厉扶仞的修为,甚至连他都看不出来,况且厉扶仞住进帝君殿如此之久,向文柏也并没有察觉出异常。   再想到他们明日即将动身,凤瑄心间终于安定下来:“你自有把握就好。”   他漫不经心的说道,实则满心想的都是:厉扶仞怎么会修的魔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凤瑄欲言又止,心中想的什么,厉扶仞一眼便能看的出来:“等明日到了万骨魔窟,你便知道了。”   凤瑄抱着满心的疑惑,终于迎来了太阳升起。   同向文柏道别后,凤瑄随着厉扶仞,踏上了前往万骨魔窟的路。   自从知晓了厉扶仞住在万骨魔窟后,凤瑄心中对木流苏的把握又多了数分,毕竟住了千年,想必厉扶仞对万骨魔窟内的地形和分别再清楚不过。   他满心欢喜的直接问了出来,却被厉扶仞堪称离谱的答案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在万骨魔窟居住了千年,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吗,那你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凤瑄实在是想不太通。   厉扶仞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心虚的避开了凤瑄的视线:“修炼。”   凤瑄凝噎,心道,倒也像是厉扶仞会做出来的事情。   万骨魔窟位处深渊,尚未进谷,目光所及之处,白骨皑皑,极致的白同黑相错,视觉上带来极大的冲突。   这些白骨自万骨魔窟存在之时便开始积累,至今已有上万年,可见其恐怖程度。   凤瑄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不免有些不适。   他的异常很快被厉扶仞发现,厉扶仞挡在他的身前,隔绝了更多令人不适的场景:“进去就好了。”   入口是一个结界,周遭魔气萦绕,还未靠近呢,便只觉得阵阵阴森森之气往身上扑来。   万骨魔窟乃是众魔的栖息地,自然极其森严,听闻没有魔神的许可,寻常人等便是半步都不得入内。   凤瑄正欲上前好好查探一番,搜寻入界的方法。   只见厉扶仞随手抬指一划,结界即刻顺从的打开了道巨大的门。   这……万骨魔窟这么好进的吗?   凤瑄有些许吃惊。   结界虽开,但厉扶仞却并没有再上前,反倒是低垂着眉眼,沉声道:“一会进去之后,无论发生什么,希望你都不要冲动。”   凤瑄安然点头。   厉扶仞抬手,于虚空之中一推,结界大门轰然打开。   “你想知道和我相关的所有秘密,都在里面。”   说罢,领着凤瑄踏入结界内——   万骨魔窟常年不见天日,即便此时正逢正午,天色也宛若傍晚黄昏般昏沉,漫天都是乌泱泱的浓厚魔气,和萦绕的瘴气。   但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住城内一片张灯结彩的喧嚣热闹气息。   被众仙称之为第十九层地狱的万骨魔窟,城内原来竟也同喧嚣的人间般热闹。   精致而又繁琐奢靡的建筑层层叠叠,到处张灯结彩,遍布银铃般的笑声——比之最繁华的人界街道还要热闹上无数倍。   只不过行走于其间的,大都为着装招摇,各具特色的魔。   这繁华的建筑同各色的烛火、形色各异的魔交相辉映,好似一副诡异的画。   凤瑄还是第一次到魔界,不免有些好奇,再仔细一看,沿途店铺大都为酒肆、赌坊、花坊等诸如此类,寻欢作乐的地方。   怪不得欢声笑语不停。   “要下去看看吗?”   “不了,还是仔细些,不要暴露身份的好。”   “下次有机会再带你逛。”   厉扶仞说完,领着凤瑄御剑而行,很快一座巍峨的宫殿出现在二人面前。   能将如此之大的宫殿建立在城内最中心处,宫殿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众魔倾力寻找圣物,定是受了魔神的安排,如今厉扶仞却劲直将自己带到了魔神的住处。   一见宫殿,凤瑄立刻跳落厉扶仞的剑,后退数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敛眉冷声质问:“你带我来此处究竟是何意!?”   圣物对师父来说尤其珍贵,半点马虎不得,凤瑄更是格外谨慎。   见凤瑄忽然落地,厉扶仞连忙追了上去,却被凤瑄以一种极其防备的姿势挡住。   厉扶仞只觉得心间兀的一阵抽痛:“阿瑄,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他眼神诚恳。   凤瑄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厉扶仞面带苦笑:“你不是想要乌芝断续膏的消息吗,都在里面,你若是不信。”   他说着,以自缚的动作伸出双手,“大可绑着我,禁我言,叫我领你去看。”   凤瑄垂眼,沉默着望着厉扶仞伸出的手。   “抱歉。”他说完,指间结出个好看的结,顿时一条捆仙绳飞出,晃晃荡荡直朝厉扶仞飞去。   厉扶仞嘴角的弧度于是越发难看,却还是勉强扯出笑意。   捆仙绳毫不犹豫,将厉扶仞双手牢牢捆住,顺便将厉扶仞的灵气也束缚的死死的。   能束缚住修仙者灵气的捆仙绳,乃是品质最好的捆仙绳。   厉扶仞于是又无声苦笑。   “抱歉。”凤瑄又面无神情的重复了一遍。   厉扶仞却只是笑着道:“无妨,你放心便好。现在可曾愿意随我进去看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越来越晚,码更新的我越来越秃。(我在努力恢复正常更新啾啾啾)   感谢在2021-04-16 00:37:03~2021-04-17 02:5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执念28瓶;无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魔殿   凤瑄脚步微动,正欲上前,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胆!”   凤瑄眉尾一挑,他迅速上前转身,挡在了厉扶仞的身前。   一群乌泱泱的魔修潮水般涌了上来,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将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凤瑄即刻唤出了手中的剑,侧身对厉扶仞低声吩咐:“一会我拖住他们,你速找机会离开!”   凤瑄一心关注众魔修,却没有发现,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厉扶仞眼中分明带着笑意,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明显的弧度。   不过眨眼间,众魔修牢牢占据住了来去路,还不待凤瑄有动作,领头之人忽然大喝:“何人竟敢擅闯魔宫,对魔神不敬!”   凤瑄心中一惊,即刻左右查看。与此同时心道,难道魔神也来了,那此番他们恐怕是不好逃脱了。   可视线扫了一圈,也没看到一个“像”魔神的人。   凤瑄双眼一凝,再次后退护住厉扶仞,冷冷的望着身前众魔。   只是不知为何,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这群魔修都紧张兮兮的,好似被绑住的人不是厉扶仞,而是他们一般。   凤瑄并无心同这群人纠缠,他护着厉扶仞逐渐后退,心间却兀的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件很重要事情被他忽略掉了,偏偏此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他究竟忘掉了什么东西?凤瑄眉眼紧锁。   二人逐步后退。   就在二人即将退至包围圈,凤瑄准备突围之时,对面的魔修忽然大喊:   “愣着做什么!此人居敢绑住主上,给我速速将他拿下!”   主上?魔神?   一瞬间这三个词飞速从凤瑄脑海中闪过,又迅速构建出一段完善的关系来,于凤瑄的识海中,掀起惊涛飓浪。   他迅速松开护住厉扶仞的手,与此同时飞速后退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眼中惊疑不定。   众魔见状一拥而上,凤瑄立刻提剑护在胸前,惊疑的目光却仍旧落在厉扶仞的身上。   “杀无赦!”   ——“住手!”   对面的魔修话音尚未落,一道冰冷凶戾的声音突然打断。   这道声音一出,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就连凤瑄也不例外,他警惕的目光不断追随着厉扶仞,就看到厉扶仞即便被捆绑住双手,仍旧居高临下,以一种极其不屑和不满的视线,睨了魔修领头一眼。   只一眼,便叫领头魔修战战兢兢的俯首听令。   厉扶仞淡淡开口,动作语气之间满是上位者的强大气息:“本尊的人,谁敢动。”   不过短短一句话,厉扶仞说完后,领头的魔修已经抖成了筛子。   他扑通一声跪下,甚至不敢抬头看厉扶仞的神情:“是、是属下有眼不识泰山,竟误对主上的人出手,属下有罪,望主上处罚!”   他话音方落,周围乌泱泱跪了一片。   而他们所跪之人——厉扶仞,身上分明还缠绕着捆仙绳,看上去颇为狼狈,这场景怎么看都觉得好笑。   但凤瑄却如何都笑不出来。   “属下听闻有人在城外见到了主上的身影,便速来迎接主上,没想到…”他犹犹豫豫抬头,厉扶仞还被捆仙绳绑的牢实,他也不敢多看,冷汗哗哗的落。“属下也是一时心急,才会冲撞了这位大人……”   “退下吧。”厉扶仞冷冷道。   众魔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顿时眼观鼻鼻观心,忙不迭匆匆退下了。   众魔尚未完全离开,厉扶仞一转身,就好似完全变了个人一般,带着丝小心翼翼的不安试探:“阿瑄?”他轻声唤,“我们继续走吗?”   厉扶仞甚至连句声音大点的话都不敢说,全程又是小声又是试探。   众魔哪里见过这样的厉扶仞?   谁人谈起厉扶仞,不骂他句心狠手辣、杀魔如麻?   乍一见到这样的厉扶仞,众魔一个个顿时就跟见了鬼一般,心中惊恐万分,好几个魔修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这是厉扶仞最害怕被凤瑄知晓,也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   阿瑄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阿瑄一心向善,若是被他知晓了自己就是杀魔如麻的魔神,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条性命,定会惹得他生气。   便就是阿瑄做出断交的事情来,他也半分不会意外,虽然他们如今早已以不剩几分交情了。   厉扶仞心情就好似御剑般,忽上忽下,忐忑异常。可是等了小片刻,却还是未能等到凤瑄的动静。   厉扶仞心中不住的发慌,正欲再度解释,一抬眸,却见凤瑄早已往魔殿深处走去了。   许是没听到厉扶仞的动静,凤瑄还特意回头来催促:“不是说好带我寻乌芝断续膏消息的吗,怎么还不动身?”   厉扶仞后知后觉,提步立马跟上,想起方才凤瑄一副平淡无澜的模样,心中一时间竟不知是何滋味。   自己隐瞒了阿瑄如此之多,阿瑄却一句话都不曾说……   厉扶仞心中很是不安。   他斟酌着开口:“阿瑄,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凤瑄不解侧目,一双漆黑的好似圆珠子般的美瞳里好似盛满了星辰,天真而又残酷:“即是你的私事,我自不便多问。”   于轻描淡写间,击溃了厉扶仞最后的防线——当一个人根本不在意你的时候,无论你做了什么,他都再也不会关心,更不会在意。   这么简单的道理,厉扶仞如何不懂?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被讨厌、被排斥、被恨不是人间最痛苦的事,不在意才是。   痛恨只会伤害一个人的心;   而不在意,却能使一个人的意志如雪崩般全线崩溃。   厉扶仞身上失落的痛楚气息实在是太过强烈,凤瑄就是再不关心,也注意到了。   他一愣,指尖再次翻转,捆仙绳灵活而又乖巧的跑回了凤瑄的袖中。   “抱歉,忘记了。”   厉扶仞却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恹恹模样,凤瑄却并无意再搭理。   二人穿过宏伟诡异的宫殿,行至厉扶仞的书房。   一推开门,凤瑄便惊了,书房内书籍竹简堆积成山,放眼望去,竟全是于乌芝断续膏相关的书!   凤瑄顿时愣在了门外。   要知道他将全帝君殿上下都翻遍了,才找出那么堪堪几本,这些古籍年纪或许比他们还要大,本本价值连城,收集到堆积成山的书,也不知道厉扶仞究竟找了多久。   “怎么样?”   凤瑄三步迈作一步直往前冲,一本又一本的翻看,每看一本,眼中的光彩更多一分,直到双瞳比夜间的星星还要亮了。   他激动到浑身控制不住的发颤:“这些古籍,你都是从哪里寻来的?”   见到这样鲜活的凤瑄,厉扶仞眼中的笑意压住了更深处的悲凉:“不过是随便差人寻的罢了。”   “你看看这些东西对你有没有帮助。”   凤瑄不过也只是随口一问,很快,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无尽的欣喜中。   从前他得的乌芝断续膏的消息实在是太少,除了断续膏需要圣物,和少许断续膏的性能和传言外,凤瑄对此几乎是一无所知。即便查的再多,于凤瑄眼中,断续膏就遥似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明明看得到,却又抓不住摸不着。   美好的像梦,却又虚幻的如泡沫。   但断续膏可是复活师父唯一的希望。   分明还有最后一线生机,你拼命向上,却怎么也够不着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凤瑄,叫他日夜都不得饿安寐。   如今见了这些古籍,就好似飘荡之人归故乡,脚踏实地,一种从所未有的安定感油然而生。   凤瑄双眸亮如晨曦,他不知疲倦,一本又一本,求知若渴的看个不停。   这期间厉扶仞便寸步不离的陪在凤瑄身边。   凤瑄再抬头的时候,书房内不知何时亮起了夜明珠,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见凤瑄起身,厉扶仞立刻追问:“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凤瑄顺着厉扶仞的视线望去,只见书桌上摆着不少糕点吃食,想来都是方才厉扶仞准备的。   凤瑄迎面对上厉扶仞深邃的血瞳,他一双漆黑的双瞳在夜明珠的招摇下,闪烁着明亮的光,他发自内心道:“多谢。”   只一眼,便轻而易举叫厉扶仞失了神。   厉扶仞心想,凤凰的双眼定是天生便带有灵气,否则他此时怎会像中了蛊术一般,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个不停,双眼更是根本没有办法从凤瑄的身上移开。   凤瑄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   他只想一辈子都护住凤瑄的这个会发光的笑,即便付出生命。   凤瑄却一心沉溺于乌芝断续膏中,浑然不觉身边人的想法。   忽然有魔修敲门:“主上,可否需要为大人安排住处?”   二人齐齐看了一眼天色,确实不早了。   “不用了,本尊自有安排。”   “是。”   凤瑄显然并不太想走,却还是乖巧垂眼:“恐怕要叨扰一段日子了。”   厉扶仞求之不得,面上却还要强装镇定:“你且安心住下来便是。待木流苏有消息,我定会第一时间同你去取。”   “夜深了,我带你去房间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厉扶仞:陷进去了   感谢在2021-04-17 02:56:52~2021-04-18 03:1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即墨折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即墨折莲1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光   到了厉扶仞的地盘,自然是客随主见,凤瑄跟随厉扶仞穿过层层宫殿,终于,在一处并不起眼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这小院虽位于魔殿腹部,风格却魔殿的奢华格格不入,简单干净,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只是两相对比下,小院宛如破旧的待修葺的危房。   不过凤瑄并不在意,左右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一撇头,却看到厉扶仞面上又是认真又是紧张。   “这应该就是我的住处了吧?”   厉扶仞喉头上下滚动,肉眼可见的僵硬:“是、你看看是否满意,不喜欢我再换。”   不过一个落脚之处,何来的满意不满意之说?   “满意。”凤瑄劲直推门而入,一抬眼,未落音的话忽然卡在嘴边。   倘若站在门外,不过些微好似错觉般的熟悉感,那么此时映入眼帘的庭院,就仿若钥匙般,瞬间打开了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这庭院里的楼台建筑,乃至一草一木,分明和千年前紫云峰上的一模一样。   倘若不是凤瑄半只脚尚且踏在门外,时刻告诉着他脚下的区域乃是魔界,恐怕凤瑄当真会以为自己又魂归到了千年前的紫云峰上。   许是凤瑄的沉默太过长久,厉扶仞终于还是按耐不住的小心开口:“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换一个地方——”   “不,”厉扶仞话音尚未落便被凤瑄打断,“只是觉得意外。”   厉扶仞便松了好大一口气:“我想着你初来乍到,恐不适应魔界的幻境。”   他说着,随着凤瑄一同迈入院子中。   这院子里的建筑简直和凤瑄记忆中的紫云峰主殿一模一样,只不过正殿侧边稍稍做了修改,原来裘子晋的卧室,被改成了二人当年一起居住的小房,左右两间紧合在一起,就连那股古朴陈旧的气息都同从前一般无二,人行走在其间,轻易便会被拉入过往的记忆中。   不仅是外面,就连卧室里面的摆件,都几乎和从前一模一样,厉扶仞此刻便是说他亲手将紫云峰搬过来了,凤瑄也相信。   这院子里面虽然空无一人,但房间内却干净整洁,不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   凤瑄于是自然而然的想到:“乐荣呢?他住在那里?”   他原本还想问问厉扶仞,为何要在魔殿费劲心思重新打造一座“紫云峰”,待提及“白乐荣”这三个字的时候,凤瑄便全然领悟了。   能为了谁呢?这个世界上,能让厉扶仞肝脑涂地的付出的,除了白乐荣还能有谁?   凤瑄只是奇怪,按照白乐荣的性子,若是知晓了他来魔殿,定会第一时间前来探望。   他朝外张望,但这殿内除了他们二人,再无第三个人的气息。   正奇怪呢,就看到厉扶仞面容迟疑,似乎有话想说又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凤瑄于是立马领悟,他说呢,前段时间厉扶仞一直待在帝君殿,从不见白乐荣前来探望,今日也是。   如今想来,恐怕是二人之间出了些什么无伤大雅的小矛盾,正闹脾气呢。   这般便说的通了。   凤瑄意味深长的调侃:“罢了,你二人的矛盾自己解决,我可不想夹在你们中间,到时候左右为难。”   “不是,阿瑄……”厉扶仞眉眼低垂,想解释什么,却没有机会。   凤瑄说着,迈步于房内左右查看,显然也许久未曾见到这些东西,如今乍见,颇有感触。   厉扶仞沉默了片刻,提步跟上了凤瑄,指尖一个个触碰过所有凤瑄查看过的东西,好似通过这些残存的指温,就能更进一步的触碰到凤瑄的气息一般。   墙上镶嵌着的夜明珠闪闪发光,将殿内照的宛若白昼,这亮光在终年昏暗的魔界内又格外显著,如同深渊之中的萤火,弥足珍贵。不仅照亮了一方天地,更重要的是,它照亮了人心。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太过美好,像是一场绚烂如泡沫般的美梦,厉扶仞甚至不敢大声呼吸,深怕下一秒,灯光消散,他又坠落漆黑深渊。   “厉扶仞。”   “厉扶仞?”凤瑄不知道在厉扶仞眼前晃了多少下手的时候,厉扶仞才终于如梦初醒般清醒了过来。   气氛有些尴尬,凤瑄没话找话:“在想什么?”   他不过随便一问,谁知道厉扶仞却想也不想,双眼沉沉:“在想你。”   这话一出,房间里顿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寂静下来,气氛尴尬到几乎要凝集出实质。   凤瑄后知后觉的扯了扯嘴角:“魔神说笑了。”   不等厉扶仞开口,凤瑄先一步开始逐客:“天色已经不早了,魔神还请回去休息吧。”   两人奔波了一天,整个下午凤瑄又都沉浸在隐晦难懂的古籍中。   “你好好休息,”厉扶仞一边朝外走,一边嘱咐,“我就住在隔壁的房间,夜间你有任何需要,直接唤我,我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许是这住处牵引出了太多过往的记忆,不知为何,厉扶仞说这话的时候,凤瑄想起的,却是他在结界秘境中遇险时,厉扶仞第一时间发现,最后却抱住白乐荣的模样。   画面再一转,又变成他与白乐荣同时被挟制做人质,厉扶仞第一时间出现,最终却救走了白乐荣的场景。   这些事情早已过去千年,凤瑄也早就不在意了,只是今日厉扶仞提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凤瑄觉得有些好笑。   便就是第一时间出现了又如何了?   不想救的,你也根本不会去救;   救不了的,去了也不过只是徒增悲伤罢了。   从前他需要的时候,那人却松开了握住他的手;如今他不需要了,再凑来上也没什么意思了。   凤瑄只是觉得有些惋惜,倘若没发生这么些事情,他同厉扶仞,或许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多谢。”凤瑄依在门口婉拒,“不过我想现在应该不用了。”   厉扶仞听懂了凤瑄的意思。   凤瑄眼中带着疏远笑意:“那么,明天再见。”   门缓缓在厉扶仞面前关上,连带着将那一屋子的光亮,也关在了门的另一边。   “好梦。”他无声的喃喃道。   却没有离开,而是垂着眼,发着呆,在门外站了半宿,及至遥远的天色逐渐亮起来的时候,他才如若初醒般,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原地。   ……   魔殿传来了木流苏的消息,天尚未凉,厉扶仞便匆匆离开了。   凤瑄昨日实在是太过疲累,几乎是沾床就睡,待到翌日午时方才转醒。   阳光穿透窗户,落在凤瑄床侧,驱散了魔界额独有的阴冷,带来融融暖意。   凤瑄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捕捉,却在触碰到阳光的瞬间,僵住了身子——   这里是魔界,魔界位于深渊,常年不见天日,终日昏暗。   昨日他们赶来的时候正巧也是午时,但天色就像黄昏般暗沉,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阳光?   凤瑄双眉顿时一凝,他迅速翻身下床,推开房门,阳光顿时倾斜而下,同凤瑄撞了个满怀。   凤瑄强忍住刺眼的不适,疑惑不已的抬手,阳光便穿透他指缝,在地面上打出一片阴影,又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   竟当真是日光。   凤瑄难以置信,可这处分明位于魔界,这如何都是说不通的。   还是说,昨晚趁着他熟睡之际,厉扶仞偷偷替他换了住处?   “厉扶仞?”凤瑄这样想到,直接唤着厉扶仞的大名寻了过去,却并没有看到厉扶仞的声音。   凤瑄正困惑,院门忽然被拉开了一条缝隙,数名衣着开放,看模样该是婢女的女子,先后进了院子。   她们满眼诧异,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般,又是激动又是好奇,围坐一团叽叽喳喳:   “天呐,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就是他们嘴中的‘阳光’吗,暖暖的,抓不着,原来是这个样子。”   “拖了这位大人的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众人连连附和。   凤瑄真巧在长廊转角的地方,因为他将不远处婢女们的身形看的一干二净,那群婢女却并没有发现他。   方才凤瑄还在困惑,现在却得以肯定,他并没有离开魔界,只是不知为何,此处和魔界其他地方格外不一样。   前方婢女交谈的声音逐渐飘入凤瑄的耳中:   “主上待这位大人可真是好啊……花费数千年才建立起这样一个结界,瞧,这里面鸟语花香的,可比只有头骨的魔界好多了!”   众魔点头附和:   “可不是吗……”   她们双眼闪烁着光芒。   “真羡慕啊。”   凤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阳光竟是厉扶仞生生用灵气捏造出来的!   用无数的灵气压缩成“太阳”,单这一步需要耗费的灵气根本难以想象,更不用说还要以灵气支持结界,推动“太阳”运转。   照在身上的每一寸阳光,都需要耗费掉人极大的修为,而厉扶仞——则造成了一小个几乎完整的小世界。   这期间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可不比飞升要简单上多少。   凤瑄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满脑子想的都是:厉扶仞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第90章 在意   凤瑄走神的功夫,那群婢女们终于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   她们面面相觑,很快就反应过来,行着魔族的礼仪朝凤瑄走来。   “见过大人。”   凤瑄点头,便越过众人回房,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厉扶仞恐怕早就去魔殿处理魔族事务去了。他还有一屋子的书等着他去看,自然也不能耽搁。   谁知这群婢女也紧跟着他进来了。   “让属下们服侍大人洗漱。”   凤瑄瞧着身后一堆人的阵仗,眉眼微不可查的一皱:“不必,你们下去吧。”   说罢自己动手。但半天也没见到这群人动作。   凤瑄疑惑回头,便看到众魔皆苦着一张脸,欲言又止,凤瑄手上的动作一顿。   “怎么了?”   婢女们便扑通跪了一地:“属下们若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的大人明说!大人今日若是将属下们赶了出去,这要是传到主上的耳中,属下定会受到处罚。”   凤瑄听愣了,他自幼同师父相依为命,凡事亲力亲为,只是不习惯有人服侍罢了,他双眼微凝,满是不解:“这么严重?”   婢女们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   凤瑄觉得有些好笑,温柔道:“那你们便留在里面好了。”   凤瑄本就长得好看,这一笑更是摄魂般的,瞬间蛊惑了几乎所有在场的魔修,领头的婢女红着脸,目光直愣愣的粘在凤瑄身上:“属、属下小姬。”   她出神似得盯着凤瑄的每一个动作,不由自主的夸赞道:“大人可真好看啊……”   话毕方才察觉自己失言,魔界里不少大人、领主都长得好看,但某些领主十分忌讳“好看”这个词,若是在这些领主面前不小心说漏了,是要被杀死的。   小姬才站起来,顿时又一个腿软,当即又要跪下——却被一只指节修长,温润如玉的手扶住了。   “这是做什么?”   小姬一抬头,就看到凤瑄嘴角带着笑意打趣:“难道动不动就下跪,是你们魔族的习俗吗?”   小姬只觉得心间一个咯噔,砰砰砰跳个不停。   方才远距离看凤瑄的时候,小姬已然觉得凤瑄美的仿若画中仙,定是天道独独宠爱的造物。走进了方才更为震撼,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美人,美的出尘,只一眼就能叫人轻易沉沦,但多看一眼都仿佛是对美人亵渎。   小姬纵使见从前见过了不少魔界领主,见了不少美人,但在此刻,记忆中的那些美人就好似黑白水墨画一般,顷刻间失掉了颜色,面容都变得模糊,他们同凤瑄相比,就如同萤火与之皎月,   萤虫之光岂敢于皓月争辉?   小姬终于回过神,她痴痴道:“大人不仅人美,心肠也似活菩萨般。”   凤瑄哑然失笑,当年他以身炼药,到死都没得到句夸赞,如今不过伸了会手,倒是被夸成活菩萨了。   “你们主上会吃人不成?给你们吓成这幅模样。”   他这本是玩笑话,谁知小姬听了,一脸寻到了知音的激动:“何止是吃人啊!要只是吃人,属下倒还没那么怕了呢……”   厉扶仞这么凶狠?不像啊。   凤瑄于是更加好奇:“当真这么恐怖?”   小姬于是压低了声音,靠近,张牙舞爪的描述:“属下听说主上有个仇家,当年也不知怎么得罪主上了,主上一直怀恨在心,后来主上血洗了万古魔窟,成为新魔神之后,便将那人抓了回来……大人猜主上是如何处理的?”   凤瑄揣测着厉扶仞的性子,眨眨眼:“痛不欲生,折磨致死?”   “大人猜对了一半!”   “一半?”   小姬点头,不过区区回想起来,就叫她心中发憷:“确实是痛不欲生。主上挖掉了他的眼睛,废掉了他的鼻子,割掉了他的舌头,砍掉了他的四肢……”   凤瑄瞳孔猛地收缩:“人彘?!!”   “……日夜派人折磨,千年了,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呢!”   凤瑄总算是明白了这群魔修为何如此惧怕厉扶仞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惹到了厉扶仞,竟让厉扶仞动了如此之大的火气。   凤瑄正想着,小姬见气氛不对,又连忙挽救:“不过大人完全不用害怕主上的!”   她絮絮叨叨:“主上对大人当真是好上了天,”她回忆,“属下跟随主上多年,还从未见过主上昨日那番模样,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大人不开心呢。”   “我?”凤瑄笑了,“你怕是看错了吧。”   小姬一听有些急:“属下怎么会看错呢,昨日陪在主上身边的,除了大人再无他人。”   凤瑄还是不相信。   小姬于是奋力辩解:“那、那这住处如何解释?主上耗尽了千年的修为,才造出这么个仙界似的住处,千年来,主上从未准许他人踏足,偏偏大人第一次来,就被主上亲自领进来,大人说说这又怎么解释?”   一番话却把凤瑄说懵了。   这处分明是为白乐荣所造,又怎么会千年来无人踏足?   可看着小孩说话的模样,倒也并非撒谎。   凤瑄终于开始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他询问:“那白乐荣呢?你可知道白乐荣这个人?”   话题转换的实在是太快,小姬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白乐荣?什么白乐荣?这名字……”   这名字,她从前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但眼下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凤瑄正欲再次开口询问,一道沉稳急促的脚步声兀的自门前响起,微微带着丝不正常的情绪:“你们在做什么!?”   凤瑄一抬头,看到厉扶仞一袭白袍迎面而来,视线紧紧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凤瑄不明觉厉,倒是小姬,一听厉扶仞语气不对劲,扑腾瞬间又跪了下来,身体跟个筛子似得抖个不停。   “属、属下知错!”   厉扶仞劲直横插在二人中间,怒目相对。   凤瑄摸不着头脑,被厉扶仞这么一打断,方才想问的话顿时又飘到不知何处去了,只轻飘飘来了句:“你在做什么?”   厉扶仞顿时浑身猛地一僵,眼神肉眼可见的变软,连带着周身的气势也弱了下来,像只见到了老虎的大猫。   凤瑄趁机将人唤起:“你们下去吧。”   见厉扶仞没有出声制止,好似得了赦免令一般,一屋子的人毫不犹豫,鱼贯而出,仓皇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小院门口处。   凤瑄这才回过身:“你在她们眼里的地位,大抵也就比阎王殿里的阎王好上那么一点了。”   厉扶仞追在凤瑄身后,语气带着明显的醋意:“你们方才聊了什么?”   挨的那么近就算了,还…还笑的那么好看,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最可恶的是,你同我说话的时候都没这么笑过!   厉扶仞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一地,整个人都酸气逼人。   凤瑄看不懂,不懂厉扶仞为何会突然对一个婢女发怒。他自然而然:“在谈你啊。”   厉扶仞一愣,周身无形燃烧的火焰虚弱又虚荣的跳了跳,暗淡了不少。但嘴上却丝毫不肯认输:“说了我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厉扶仞问完,凤瑄脑海里鬼使神差跳出来小姬说的那句:   【主上对大人当真是好上了天。】   凤瑄眼尾止不住的一跳,一边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压下去,一边面不改色的乱说:“自然是在夸他们的主上英明神武、运筹帷幄、修为不凡、才思敏捷、出类拔萃。”   凤瑄一口气说完,抬头,就看到厉扶仞俨然一副完全被安抚下来的模样,踌躇着问:“那阿瑄也是这样想的吗?”   凤瑄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不是。”   厉扶仞于是又肉眼可见的衰了下去。   “哦。”凤瑄眼也不眨:“还说你心狠手辣,一个仇家被折磨了千年还不死。”   这话一出,厉扶仞兀的一愣,面上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还说了什么?”   “就这些了。”   二人交谈间凤瑄已经整理好衣袍,准备往书房去。故而并没有看见他说完这句话后,厉扶仞僵硬的身躯缓缓柔和了下来。   “魔界有魔修传来了消息,已经寻到木流苏的生长之处了。”   凤瑄脚步一顿:“在哪里?”   “在万股魔窟极北处,一处瘴林里面。”   “消息属实?”   “我已经派人去查看了,相信不日便会得到确切的消息。”   听了消息,凤瑄显然有些兴奋,厉扶仞却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他嘴角勉强勾出些弧度:“瘴林危险,到时候我替你去寻吧。”   凤瑄:“不用,我要亲自去。”   厉扶仞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说了句:“那我陪你。”   多一个人自然多一份力量,凤瑄没有拒绝:“多谢,今后你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来寻我便是。”   厉扶仞笑的比哭还难看:“这些小事不足挂齿。”   凤瑄一心挂念着乌芝断续膏,一聊完就告辞:“时间紧迫,那我先去书房了?”   结果才走出没几步,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拽住。   “阿瑄……”   凤瑄回头,不动神色的挣脱了厉扶仞的手:“何事?”   厉扶仞低下头同凤瑄四目相对,血瞳内微弱的光芒在闪烁:“你就不想问问我,那个仇人是谁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出息了,更新恢复时间了 第91章 放了他吧   “你什么意思?”   难道厉扶仞这个所谓的仇人,他也认识?   总不能是是千年前无念宗的人吧?   凤瑄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却听厉扶仞声音嘶哑:“见了你就清楚了。”   他目光隐晦而又痴迷:“所有你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凤瑄将信将疑,却还是提步跟上了厉扶仞。   出了院子,灿烂温暖的日光骤然消散,天空重新变得昏暗阴沉起来,二人一言不发,一路行至大殿。   厉扶仞吩咐:“将人带上来。”   虽不知厉扶仞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凤瑄仍旧安静等候。   不一会,数名仆人抬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缸,放在了大殿前。   只是除了这个大缸外,再没有别的人出入,凤瑄不解的望了厉扶仞一眼,却得到厉扶仞一个肯定的眼神。   凤瑄心间忽然一凉,当下了然,难以置信般朝着缸望去,眼神复杂:“这……”   厉扶仞又遣人:“打开。”   几个仆人麻溜的掀开了厚重的盖子,一瞬间,一股腥臭难闻的气息盈满了整个大殿。   即使再难以思议,凤瑄也猜出来了——厉扶仞竟然将人关在这样的地方,人不人鬼不鬼的折磨了……千年!   厉扶仞一个眼神示意,仆人立即上前,将里面的“人”架了出来。   没有四肢的人像是一个诡异的肉柱,然而冲击更大的,还是那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活脱脱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那人浑身没一出好皮肉,似乎早就疯了,出了缸也不逃,只是瑟瑟缩缩的欲往回爬,嘴里发出些诡异的嚯嚯声,难听至极。   凤瑄仔细听了听,这人说的居然是:“杀了我。”   凤瑄活了上千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顿时眼睫颤个不停,只粗略看了一眼,便躲开这极具冲击力的场面。   只一眼,却给凤瑄带来了莫名的熟悉感——这人他从前见过。   难道当真是千年前无念宗的弟子?   “他是谁?”凤瑄哑着喉头问。   谁知道他这话一出,厉扶仞尚未来得及回答,那“人”听了,浑身忽然猛地一颤,竟一改怯生生的面容,直接发起疯来!   “你、是你……”他一边大声嚷嚷,哭着喊着,一边艰难又疯狂的朝凤瑄的方向爬来,面容凄惨,吐字不清:“是你……害…无……”   这声音……   凤瑄猛的抬头,脑海中仿若降下一道惊雷般空白一片。   这声音…他绝对不会记错,分明是白乐荣!   凤瑄瞳孔猛的收缩,楞在原地一时间半点反应都没有了。   就像凤瑄认出了白乐荣一般,凤瑄开口的第一个字,白乐荣也确切无疑的认定了,面前不远处的人,就是凤瑄。   那个害他沦落至今的罪魁祸首!   倘若凤瑄不出现,他将永远都是尊贵的无念宗宗主亲传弟子,哪怕得不到厉扶仞的“特殊照拂”,不能成为紫云峰的主人,他也能在无念宗平稳度过一生。   凭什么凤瑄一出现,从小跟在他身后的厉扶仞就变了?   凭什么他费劲千辛万苦,才取得苟流信任,而裘子晋却对凤瑄那么好?   然而最让他崩溃的,还是悔过崖下,他亲眼看到“神木”那日。   没有人比他跟清楚,凤瑄召唤的,分明就是令举世都为止疯狂的神木。   因为凤瑄召唤出来的神木,同他手臂上“画”着的那支,简直一模一样。   是,他同苟流说谎了,他手臂上那支神木幻影,并不是他出生就有的。他小时候有一年出了些意外,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已经全然忘记了,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手臂上便刻着这样一副奇怪的画。   他在修炼上并无天赋,放在寻常,别说是宗主亲传弟子了,就是入个无念宗当个外门弟子都够悬。   苟流当初之所以收他为徒,看中的,就是他与神木之间的关系,可偏偏,众人趋之若鹜的神木就在凤瑄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的身上。   倘若被苟流知晓了这个消息,自己对苟流、对无念宗也就再没有了用处,届时他耐以生存、引以为傲的一切,将会如同泡影般化作灰烬……   白乐荣发了疯般朝着凤瑄爬来,即便五官尽失,仍旧能看出他满脸的痛色和怒意。   “是你……害……嚯……”   就在白乐荣靠近了,眼看着距离凤瑄不过数步之遥的时候,厉扶仞震袖一挥,凌冽的灵气顿时将白乐荣掀飞,又“哐当”一声,沉闷的落在了地上。   凤瑄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白乐荣痛楚的□□和叫唤声分明声声在耳,宛若警钟般将他唤醒。   即便是再不可思议,凤瑄还是逐渐明白过来:“这是……白乐荣?!”   听到自己的名字,白乐荣又挣扎起来,模样委实难看又吓人到了极点。   凤瑄脑海中一片混乱,满脑子想的都是:白乐荣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又或者说是;厉扶仞怎么会将白乐荣折磨成如今这幅鬼模样……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曾经的厉扶仞望着白乐荣的目光有多热切,如今目光便是多么冰冷,冰冷到就算下一秒厉扶仞提剑将白乐荣杀了,凤瑄都毫不意外。   见凤瑄情绪不对,厉扶仞只以为凤瑄是被白乐荣吓住了,他上前将凤瑄护在身后,冷面对着白乐荣,又轻声对着凤瑄安抚:“别怕,有我在,他再也伤害不到你了。”   从前豁出性命也要救的人,如今却又如此折磨。   厉扶仞说出这话的时候,凤瑄心中并无半分感动,更多的,是胆寒。   白乐荣似乎也听到了厉扶仞安抚的话,于是叫的愈发凄厉,叫凤瑄不忍直视。   他避开厉扶仞,心下不忍:“放了他吧。”   厉扶仞袖中的掌心一紧,语气不由自主的弱了下来:“阿瑄是觉得我太狠毒了?”   前一秒他望向凤瑄的血瞳还满藏温柔,视线一转换到白乐荣身上,却只剩下无尽的痛恨之意:   “你可知道他当年是如何害你的?秘境结界内,我本可以救你,他刻意失足下坠,让我错失救你的机会;   还有无念宗同魔修大战当日,你以为,那魔修没有人指引,能成功混入无念宗,确切的找到你的行迹?”   厉扶仞眼神几乎要将白乐荣撕裂:“倘若不是他,你也不会被魔修掳走,此后的一切更绝不会发生!阿瑄……他害你至如此地步,你还觉得我做错了吗?”   凤瑄听了,心中五味杂陈。   他也不是感觉不到白乐荣对他若有若无的敌意,但却没想到,白乐荣竟多番欲置他于死地,说不厌恶是假的,但事情发生到今日这种地步,责任难道全是白乐荣一个人的吗?   凤瑄始终忘不了厉扶仞松开他手时的那一幕,厉扶仞大声喊出“白乐荣”三个字时的场景。   他闭眼,轻叹了口气,避开厉扶仞的视线,无奈道:“收手吧。已经过去了千年,从前种种,我早已放下,你也不要再执着了。”   “阿瑄,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没有选你?”   厉扶仞面上难得的仓皇。   “我那日选择他,是因为他知道神木的下落,只要有了神木,就能彻底驱逐你体内的万年寒气,神木甚至能让人起死回生——”   “所以即便我落在魔修的手中,即便我受了些‘无伤大雅’的伤,但只要你取得了神木,便能全然将我医好,”凤瑄无比冷静的淡然开口,嘴角甚至带着丝笑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是这样吗?”   厉扶仞没有出声,但凤瑄知道,自己说对了。   厉扶仞辩驳:“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唯有这样,才能救下你的命。”   “可是若非衡永思拼死相救,我早就死了。”   凤瑄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叫厉扶仞哑口无言。   他拼命的想要解释:“我本欲上前接住你的,可……”   然而他的话却被凤瑄摇着头打断,凤瑄无奈笑道:“厉扶仞,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啊。”   一样的不懂人心,以利为先。   又岂知,人心并非利益交换就能   “阿瑄,我承认,从前很多事情,是我做错了,这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活在悔恨里,每一秒都不在痛恨我自己……”厉扶仞眼中的悲痛不似作假。   “阿瑄,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改过自新、弥补的机会,从前我亏欠你的,没能给你的,这次,我想原原本本,一件不落的给你补上。”厉扶仞语气急迫,“我说过,无论你想要什么,即便刀山火海,我也要为你取来,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阿瑄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他小心翼翼。   凤瑄无奈:“厉扶仞……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可我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你。”   【可我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你。】   凤瑄愣住了。   便听到厉扶仞娓娓道来:“或许是冰窖里你喊我的第一声名字开始,或许是是悔过崖,纯阳城,亦或是……更早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个身影开始牢牢的占据在我心间,他得到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心神。”   “曾经我以为这是契约带来的影响,我厌恶这种□□控的感受,试图抵制、反抗。可就在我错失你的那一瞬间,心间那股痛楚好似潮水般将我吞没,我才恍然,原来困住我的,从来都不是契约。”   “阿瑄,你知道当我再次看到你的时候,有多么开心吗?”   凤瑄茫然的听着这一切,恍惚间想起,或许从前,他也是喜欢过厉扶仞的吧,只是已经太久远了,远到像是一场扑朔迷离的梦。   “放了他吧,也放过你自己。” 第92章 师父   身后传来仓皇的脚步声、叫唤声、挽留声。   凤瑄却大步迈出魔殿,头也不回。   他站在魔殿前,眨眨眼,千年前的往事终于彻底化作灰烬,消失的一干二净。   …………   自那日之后,一切都好似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厉扶仞一连数日都未曾再出现。   直到一日傍晚,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   “请进。”凤瑄沉溺在古籍里,头都不抬。   等到人走到面前的时候,凤瑄才恍惚察觉出些不对,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袭枯槁白衣。   数日前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气氛一时间似乎还有些尴尬。   不及凤瑄找话题,厉扶仞率先开口:“一起出去走走吧?”   凤瑄手还落在古籍上,一时间想要拒绝,便听到厉扶仞说:“木流苏的花期快要到了。”   “木流苏”这三个字一出,凤瑄立马合上了手中的书。   起身同厉扶仞出了门。   二人一齐去了万股魔窟最热闹的街道,天色已晚,放眼望去,沿街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灯光将整条街照的五光十色,同各色装扮的魔修交相辉映,颇有一股不夜城的气势,奢靡异常。   随处找了一家店落脚,是处难得正经的酒馆,坐在二楼靠窗旁,一撇头便能将楼下的繁荣尽数拥入眼中。   灯红酒绿,霎时明艳好看。   凤瑄却完全无心顾忌这美景,开门见山:“是有木流苏的最新消息了吗?”   厉扶仞无声苦笑:“你我之间,难不成只剩下这些可谈的吗?”   被厉扶仞这么一说,凤瑄也颇觉得有些尴尬,就好像他就是冲着木流苏才会同厉扶仞往来一般——事实上也却是如此。   但这些总不好摆到明面上来。   凤瑄摸摸鼻子,问:“那白乐荣……你后来将他如何处置了?”   厉扶仞扭头,眺向窗外,面上看似在观赏美景,实则所有的心神都落在了凤瑄的身上,一刻不落的关注凤瑄的神情,他淡淡开口:“我将他杀了。”   凤瑄捏住酒杯的三指一紧。   厉扶仞不动声色的解释道:“若非有我相救,早在千年前他便死了,如今不过将他送去该去的地方。”   顿了顿,厉扶仞又道:“他如此对你,这是他应得的。”   话毕仰头喝了一杯酒。   有风自外吹来,带来靡醉的香味和欢声笑语,凤瑄也逐渐往下窗外,眼神逐渐空洞,似是在回忆什么般,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暗沉:“如此也好,于他而言,也算是解脱了。”   “我安排在瘴林的人来报,木流苏的花期就在三天后,明日启程,赶至瘴林,正好是三天。”   凤瑄于是双目蹭的一亮:“瘴林在何处?”   厉扶仞手一挥,数件大小不一的物件出现在桌子上,凤瑄定眼一看,有地图、夜明珠、还有一瓶丹药。   “这地图里画了瘴林的位置,我下了一道灵力在里面,它会指引你寻到瘴林。”   凤瑄点头,厉扶仞将东西全部推过去:“瘴林内瘴气漫天,比魔界还要昏暗,夜明珠用来照明;还有丹药,能化解瘴气的毒性,你进去前切记先服一颗。”   凤瑄手一挥,这些东西瞬间被收入凤瑄的锦囊中。   “多谢。”凤瑄毫不顾忌的开口,“那你呢?”   东西都给他了,厉扶仞这意思是?   厉扶仞闻言浅笑:“我想,你应该不会希望我去吧?”   回答厉扶仞的,是凤瑄的沉默。   “书房里的资料,你看了多少了?”厉扶仞又似随口问起。   “基本上看完了。”   厉扶仞听了,手中又唤出一本书,书很久,看起来曾经时常被主人翻阅,封面上并没有字,显得有些怪异。   他将书往凤瑄桌前一放:“这本书你拿去吧。”   凤瑄将信将疑拿起来一翻,顿时愣住了。   “乌芝断续膏最重要的信息,我已经都记在上面了,等你回到帝君殿还可慢慢研究。”   凤瑄觉得厉扶仞今夜有些说不上来的寻常。   “那你呢?”他问。   他们虽然不再是朋友,好歹也是同一个仙界的,日子还长,今后总有机会再相见。   怎么听厉扶仞的语气,倒成了生死离别?   “我既为魔神,自然是要镇守在魔界。”   凤瑄便放了心。他也没什么话欲同厉扶仞说的,便撇着头,瞧着下面来往的魔。   倒是许久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一幕了。   “要下去看看吗?”厉扶仞瞧着凤瑄的眼神,试探道。   凤瑄闻言瞬间收敛了自己的视线,摇头:“不必了。”   厉扶仞却一眼看穿凤瑄心中所想,他随便编了个理由:“倘若你明日启程,过了今日,今后你我再难相见,就不能陪我下去看看?”   凤瑄于是稍作思考,起身:“走吧。”   相比起地广物博、众仙各居一座山头的仙界来说,魔界确实要热闹上不少,尤其是夜间的魔界,在灯火的招摇下,更别具一番风味。   二人落脚的酒店对面是一家舞坊,也是魔界里难得正经的舞坊,同凤瑄来那日,瞥见的奢靡繁乱的场景完全不同,好似两个世界——看来厉扶仞带他来的这整条街比较特殊。   舞坊内莺歌燕语,美人翩飞,倒比仙界更像人间仙境,怪不得这么多人,都甘修魔道。   凤瑄忽然好奇:“你为何选魔道?”   虽然知道厉扶仞天生魔体,但他天赋异禀,任何体质都不会造成影响才对。   除非是厉扶仞自己选的。   厉扶仞似是回忆起不太好的往事,眼神稍暗了暗。   凤瑄见状道:“你若是不愿说大可不必回答。”   话音未落,便听到厉扶仞冰冷中又似暗藏温柔道:“为了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他不是没有试图和凤瑄一起修仙道,可结果呢,他为了那些所谓的正道拼死拼活,最后却连喜欢的人都护不住。   什么仙道魔道,只要能让他变得强大,能让他……再次将那人寻回来,区区道途而已,便是叫他豁出命来,他也不在乎。   厉扶仞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毫不忌讳的落在凤瑄的身上。   经过上次的事,凤瑄哪里还猜不到厉扶仞的意思,但他早已无心纠缠,便佯装出听不懂的模样,堪堪避开了厉扶仞的目光。   “原来如此。”   舞虽好看,过犹不及,于是二人又出了舞坊,于街道上并肩而行。   这幅场景,倒是让凤瑄想起了他们二人初入纯阳城时的模样。   只是少年不再,前尘已尽。   难免叫人觉得唏嘘。   “等寻到木流苏之后,下一个要寻的,是不是夏月麻黄?”   “如今只差这两味圣药了。”   厉扶仞忽然道:“你从前从未同我提起过你师父的事情。”   凤瑄吓了一跳,抬头,就看到厉扶仞面色如常,就好似随便一提。   感受到凤瑄的视线,厉扶仞甚至还撇头,微微一笑。   “你想听?”   “嗯。”   许是夜色太醉人,又许是晚风太温柔,凤瑄竟当真开始开始讲起来。   “仔细想来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凤瑄一边低头回忆,一边娓娓道来,“我乃感天地灵气而孕的小凤凰,生来便无父无母。   神兽凤凰,听起来强大而又美丽,是吧?”凤瑄低声笑笑。   “但幼年时期的凤凰,身体却比普通的灵兽还要孱弱。   天赋异禀、灵力充沛,这些听起来便叫人羡慕不已的天赋,于当时弱小的我而言,简直就是最大的灾难。”   厉扶仞听着,眉眼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怀璧其罪。”   凤瑄释怀的笑笑:“是的,所以自有记忆起来,我便不停的奔波流浪,从一个地方,逃离到另一个地方。”   厉扶仞的眼神有些动容。   “扯远了。”凤瑄眨了眨眼睛,“后来有一次,我误入了一片冰雪寒原,漫天的雪,还有追逐着我欲取我身体的人,我逃了十天十夜,却还是没能摆脱这群人,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是师父突然出现,救下了我。”   即使现在回忆起来,凤瑄仍然忘不了那一天,他被裹在温暖的掌心,一睁开眼,看到的那人的模样。   像是九重天上落下来的仙人,清冷而又不染尘埃,却又温暖异常,予他救赎,从此他的人生里白昼长明,再无黑夜。   只一眼,这场景便永远的刻进了他的心里。   厉扶仞垂眼,脸上神情明灭,叫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然后呢。”   “师父收我为徒,传我技巧,护我长大,于我而言,师父不仅仅是师父。”   凤瑄看不见的地方,厉扶仞袖中的掌心紧紧握成一团,他几乎用尽了浑身上下全部的力量,才能勉强让自己看起来“寻常”。   “哦。”厉扶仞声音嘶哑。“原来如此。”   他陪了你千年,见证你成长,会在你危难的时候相助,于你不离不弃。   他对你而言无可替代,是唯一,是最重要的人。   难怪你就是拼尽了性命也要救他。   千年。   这两个字被厉扶仞来来回回,不厌其烦的反复无声于双唇间辗转。   哪怕知道答案,厉扶仞仍旧不甘心的想要亲耳从凤瑄嘴中听到:   “他…对你好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凤瑄忽然莞尔一笑,眼中是厉扶仞从所未见的温柔:   “师父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指尖猛地一颤,袖中紧握的手掌最终还是舒展开来。   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   【你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为你取来。】   “我知道了。”   厉扶仞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会帮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21 23:44:48~2021-04-22 23:4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月、薰「゛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分道扬镳   这夜二人就像是普通朋友般,走了一路,最后回到魔殿,即将分道扬镳的时候,厉扶仞忽然唤住了凤瑄。   “等我一下。”   说罢他传令下属,似是令他们去寻了什么东西。   既已经是最后一晚,便是多待片刻也无妨,凤瑄这般想到,二人找了处亭子,坐着瞧月色,相顾无言。   没多久,有下属空着手从结界入口进来了。   凤瑄认识这个人,是熔浆峡谷里,魔修领头的那个女魔修。   …………   巫莺莺是厉扶仞一手提拔上来的,跟在这位主子身边千年,这却还是她第一次出入这个院子。   当然,千年里,这院子从来也只有她们主上一个人能出入。   变化是从数日前开始的,她听传言,说她们一向神龙不见尾的主上破天荒突然回来了,回来也就罢了,听说,身边还带着个艳惊四座的绝世大美人。   消息一时间疯了般传遍了整个魔殿。   然而不到一个下午的功夫,又一条惊世大消息惊雷般传来——主上将人安排进了那个院子里!   哪个院子?自然是除了厉扶仞外,从来严禁第二个人踏足的魔界重地。   巫莺莺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恨不得当即飞到这人面前好好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绝世大美人,才能叫主上如此破例。   但没有厉扶仞的吩咐,她是半点动作都不敢有的,抓心挠肝的等了数日,终于等到了一道命令:   主上遣她将忠灵鸟送过去。   她这才得了千年来的第一次踏足院子的机会。   她小心翼翼护着忠灵鸟进了院子,身体直的像块板子,视线更是极其端着,可千万不敢左顾□□的瞎打量,饶是如此,她仍旧被院子内的布置吓呆了……   倘若她没有看错的话,那天上挂的,居然是……月亮!?   月亮在外界倒是毫不稀奇,可在魔界出现月亮,这离谱程度不亚于听说“他们主上其实是仙界帝君的私生子”这种匪夷所思的谣言。   巫莺莺恍恍惚惚,做梦似得领着忠灵鸟向前走,不多会,面前突然响起道满是惊讶亲昵的声音:“忠灵鸟!?”   厉扶仞不在的时候,忠灵鸟的日常起居向来都是巫莺莺在照看着,欲借着这小家伙攀延主上的人,光是被处死的,她见得简直不要太多。   巫莺莺向来也烦透了这群人,下意识冷目,欲护住忠灵鸟,谁知斥责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忠灵鸟忽然浑身一颤,全然不受控制的,全力朝声音的来源扑腾去。   巫莺莺顿时傻眼,抬头望去,只见假山间的亭子上,站着个身着白衣的神仙般公子,双眼在月光下像是闪着光。   忠灵鸟几乎是毫不犹豫,一个猛子扎进了小神仙的怀里,亲昵又激动地蹭了又蹭。   巫莺莺陪了小家伙千年,也才勉强入了小家伙的眼,得了些近身的机会,却也还从未得过忠灵鸟这样的待遇!   更令人震惊的是,主上居然也站在这人身侧,她没看错的话,望着这一幕,主上眼中分明带着……笑意?   这还是对一切“欲接近忠灵鸟”的宵小统统处死的主上吗?   巫莺莺神识里忽然叮的一声,浮现出一句破裂的不成形的话:   【万骨魔窟存活规则第二条:千万不要试图巴结主上的忠灵鸟,从而接触主上。】   这张艳绝的脸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巫莺莺几乎是瞬间便想起来,这张脸她是见过的,就在她受命领人前去熔浆峡谷夺取血菩提子那天,她亲眼所见,主上一见到这位,就跟丢了魂似得,巴巴的似条没断奶的狼崽子般亦步亦趋的黏在了这位后面,就连念了千年的经书和串了千年的佛珠掉在地上,主上也好似半分没有察觉——亦或是此人的出现,这经书和佛珠瞬间失去了意义。   于是,神识里又加上了第二句破裂的话:   【万股魔窟存活规则第一条:千万不能打断主上的念诵。】   三条规则,这位小神仙以一己之力打破了两条,不仅没受到处罚,还活蹦乱跳的同主上孤男寡男的待在院子里。   巫莺莺脑海里叮的一声,好似明白了什么。   她太过震惊,以至于上边两位说了什么压根都没听到。   迷迷糊糊送来了忠灵鸟,完成了任务,又迷迷糊糊的出去了。   巫莺莺受到的惊吓太多,今晚怕是睡不好觉了,但凤瑄却对此一无所知,他满心沉浸在再见忠灵鸟的喜悦之中。   他抱着忠灵鸟揉了又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一扫这些日子里的寡淡。   “你该多笑笑的。”   凤瑄的笑意于是又慢慢淡了下来。   他郑重道:“多谢。”   凤瑄哪里不明白厉扶仞的意思,今夜哪里是厉扶仞想要去闹市散心?不管是散心还是让他见忠灵鸟,全是为了他。   厉扶仞解释:“本想早些让你见到它的,谁知前几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凤瑄不在意:“能看到它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被软禁在紫云峰上,最痛苦的日子里,陪伴着他时间最久的就是忠灵鸟了,小家伙虽不会说话,却机灵的很,总做出各种各样的憨态逗乐他。   凤瑄心中逐渐涌上些酸涩之意:“没想到千年之后,还能再见到它。”   毕竟忠灵鸟只是灵兽,修士尚且活不过千年,更别提这样一个修为浅薄的小家伙了。   他顺着怀里小家伙光滑的皮毛,揉着它小肚子上的肉,又有点哭笑不得:“你倒是将它喂养的好。”   厉扶仞垂眼:“我知你回来,若是不见了它定会难过。”   凤瑄抚摸的动作微不可查的一僵:“是它福气好,跟了个好主人。”   忠灵鸟听了,便扑灵扑灵的拍着翅膀,围着凤瑄上下转,逗得凤瑄又是一阵轻笑。   厉扶仞状似随意,自然而然的道出了他今晚最想交代的话:“身上的担子再重,也要给自己喘息的空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用师父的事情、用圣药的事情终日困住自己,闷闷不乐。   凤瑄手中的动作一顿,他沉默着缓慢点头。   厉扶仞忽然伸手,忠灵鸟便飞速窜了过去,亲昵的蹭着厉扶仞的掌心,却听厉扶仞开口:   “魔界终日昏暗,荒草不生,你带着忠灵鸟去仙界吧,那里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这一瞬间,那种诡异的不适感,今夜第二次涌上了凤瑄的心头。   但厉扶仞说的却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对忠灵鸟而言,昼夜分明的丛林才该是它的乐园。   “好,”凤瑄想了想,道,“随时欢迎你来看它。”   倘若前几日的厉扶仞听到这句话,想必一定十分兴奋,然而今夜,厉扶仞眼中虽然动容,但他却并没有接凤瑄这句话。   二人就此告别。   “夜深了,早些休息。”   “你也是。”   说罢同时转身,朝着院里院外,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凤瑄没有回头,因为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有一道人影,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最后一丝影子都消失不见。   …………   凤瑄第二日走的时候,厉扶仞没来送行。   奉命护送凤瑄出城的是巫莺莺。   昨夜凤瑄没睡好,思极昨晚厉扶仞的异样,凤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出城的路上,他忍不住询问:“你家主上呢?”   巫莺莺抬头,忠灵鸟正欢快的围着小神仙跳来跳去,好不欢快,又思极昨晚主上对小神仙的态度,巫莺莺可丝毫不敢马虎,几乎以面对着另一个厉扶仞般的尊敬:“主上昨夜交代过莺莺后便回殿了,想来今日定是被其他重要的事务版主了手脚,这才没来得及前来送小公子。”   身为厉扶仞的得力下属,巫莺莺不留余力的替主上辩解,一边又为自家主上感情上的事情感到极度担忧。   昨晚还同人家神仙公子你侬我侬,夜色下赏月,好一番情趣,结果第二日人家小公子都要走了,他倒好,面都不露一个,这可如何将神仙小公子抱回家啊……   巫莺莺言辞诚恳,凤瑄稍作思索,也觉得巫莺莺说得对。   毕竟如今厉扶仞是魔神,全魔族上下事宜都贵他一人管,忙的抽不开身也委实正常,凤瑄便不再多想。   巫莺莺对凤瑄却好奇的不得了,憋了一路,还是没忍住:“小公子从前认识主上?”   凤瑄随口答道:“千年前,有过一段时间的同门关系。”   何止是同门,是师徒。   但凤瑄并不想再生事端,一切从简。   巫莺莺于是一脸了然:“难怪。”   主上是千年前飞升的,这千年里,她就没见过主上对谁有过好脸色,若是主上飞升前认识的这位小公子,倒也算是说得通了。   看主上对这小公子的态度,以后她们恐怕是要常打招呼了。   及至将凤瑄送至出城处,巫莺莺难得认真:“从此处一路向北,按照地图上的指引,便能到达瘴林。”   “多谢。”   凤瑄微微颔首,欲走,又被巫莺莺急忙叫住。   “小公子留步,主上让莺莺领走前问一句:小公子的地图、夜明珠还有丹药,可曾带好了?”   凤瑄莞尔:“带了。”   巫莺莺这才完成任务般松懈下来,点点头:“对了,还没问,小公子如何称呼?”   总归以后是要常见面的,总不能连神仙小公子的名讳都不知道。   凤瑄已经转身,言简意赅的留下两个字:“凤瑄。”   巫莺莺便来回将这两个字念了又念:“凤瑄、凤瑄……不对啊,怎么这么耳熟呢……”   忽然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神识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万骨魔窟,在主上魔神手中存活规则第三条,也是最最最重要的一条:   千万不要试图提起和打听任何于“阿瑄”此人相关的话题。哪怕是提及这两个字,都不可以。   千万,谨记。】   他说他叫“凤瑄”??? 第94章 夏月麻黄   瘴林位于魔界以北,因常年缭绕着一层毒性极烈的瘴气,周遭倒是没什么别的魔修或是魔兽。   这瘴气果然厉害非凡,好在厉扶仞给的丹药也并非凡品,虽说有些小挫折,但凤瑄还是顺利取到了木流苏。   眼下五颗圣物:优昙仙花、天台乌药、木流苏、夏月麻黄、血菩提子,他已经得到了四颗,只剩下夏月麻黄尚且没有消息。   既得了木流苏,这魔界便再无待下去的理由,凤瑄带着忠灵鸟出了魔界,回了帝君殿。   厉扶仞似乎早同向文柏说了他要回来的消息,一进帝君殿,便被向文柏迎了进去。   凤瑄注意到,向文柏朝他身后张望了许久,没见到厉扶仞的身影,向文柏明显有些失望。   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有些释怀。   几乎是第一时间,凤瑄便询问起夏月麻黄的消息,得到的消息却令凤瑄有些失望。   “当真一点风声都不曾听到?”   向文柏没有答话,只是点头。   凤瑄双眼于是瞬间暗淡了下来,安抚:“无妨,我们再等等便是了。”   这一等,就是半月有余,帝君殿内,仍旧没有半分消息传来。   倒是传来了另外一件不太妙的消息:   听说有人在极北地区见到了万骨魔窟魔神的真容!   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连带着魔神的画像也传遍了整个仙界。   凤瑄得了一份,展开一看,画卷上赫然便是白布蒙住双眼的厉扶仞。   旁的人一时半会或许瞧不出来,但向文柏同厉扶仞接触过不知道多少次,凤瑄怀疑,向文柏或许认出来了。   等到凤瑄忧心忡忡的寻到向文柏书房的时候,书桌上正巧摆着一张画像,同他怀中的那张一模一样。   向文柏抬头,脸色不太好看。   “你知道了?”凤瑄试探着开口。   自古仙魔、正邪不两立,修真界是如此,仙界亦是如此。   五大圣物逢巨乱而出,好巧不巧,魔界前段时间才堪堪换了一界新魔神,又是在这种风头浪尖上出现,难免不叫人多想。   “凤瑄上神又是何时知道的?”向文柏的语气从所未见的严肃。   “他带我去魔界之后。”凤瑄自然没有隐瞒。   向文柏面色却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稍缓,他额间紧锁,失神般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凤瑄顿时察觉到,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怎么了?”   向文柏缓了许久,这才重新开口:“上神才飞升,恐怕对仙界万年一次的浩劫,并不了解。”   凤瑄坐直了身子:“愿闻其详。”   “上神可知帝君为何要闭关?”   凤瑄摇摇头。   向文柏这么问,想必帝君必不是传言中的为了修为。   “帝君修为早已至臻境,此番闭关,乃是帝君提前占卜出仙界必有大乱。”   凤瑄想了想:“是魔界?”   向文柏却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是‘邪念’。”   “邪念?”凤瑄不解。   向文柏耐心解释:“无论仙、魔、人,但凡存在,便会产生喜怒哀乐等情绪。而这些情绪又会凝聚成‘气’,飘荡在空中,其中怨念、痛苦等悲观的情绪,又于这堆气中格外显著,日积月累,则会累积到一种恐怖的程度,它们不断凝聚,从而化身为有意识的‘邪念’。”   向文柏又继续道:“邪念诞生于六界之外,乃是天生的邪祟之物,不受天道管束,待其成型,则会为祸三界,天下大乱。”   凤瑄凤眼微眯:“难道帝君也拿它也没有办法吗?”   向文柏苦笑:“成熟的邪念,就是全盛时期的帝君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胜任。”   凤瑄直听的眼角直跳,那现在圣物接连出世,岂不就意味着邪念也快要成熟了?   “帝君察觉到这一切后便想了个办法。”一提起此,向文柏眼中满是动容。   凤瑄:“什么办法?”   “趁邪念尚未成熟之际,率先将其吞噬于体内炼化。”   凤瑄瞳孔猛地收缩:“所以帝君不是在闭关而是在……炼化?”   向文柏面容沉重的点头:“是的,为了避免引起慌乱,帝君对外只道是在闭关,实则,自从帝君吞噬尚且年幼的邪念,潜心炼化,已有千年。”   即便帝君做到如此程度,五大圣物却还是接连出世,这意味着,眼下帝君的情况…恐怕不太妙。   向文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凤瑄面色严肃:“帝君眼下情况如何?”   向文柏难看的摇摇头:“我不知道。帝君此番的行踪,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过。”   这下可难办了。   邪念…为祸三界……   这描述,不由让凤瑄想起了厉扶仞,他乃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生煞体,一旦大成,必将霍乱三界——虽然不知为何,厉扶仞尚未作出一些格外出格的事情来。   但若是按时间仔细算来,千年前厉扶仞降生之时,正好是帝君吞噬了邪念,开始避世不出之时……   难道……   凤瑄的眉眼间从所未有的凝重。   难道厉扶仞同邪念之间有什么关联不成?   向文柏看出了凤瑄的不寻常:“上神难道知道些什么?”   事关重大,但不知为何,凤瑄偏没有将厉扶仞的事情全盘告知向文柏。   邪念倘若真和厉扶仞有关系,若是成熟了,厉扶仞恐怕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凤瑄没有回答向文柏的问题,反倒是开口:“你可知道厉扶仞的消息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向文柏稍作思考,答:“极北,埋骨之原。”   “多谢。”凤瑄转身便走。   “上神这是要去哪里?”向文柏焦急问。   凤瑄却只留下两个字:“寻人。”   埋骨之原位于仙界极北,荒无人烟,是一片无延的黄土荒原。   此地早在上古时期,乃是一片仙地,后来上古仙魔混战,在此处打了个昏天黑地,堕落者不知几何,他们的坠落在此处,血肉化作沙土,怨气便久久的飘荡在此处,几乎笼罩了整片平原。   于是埋骨之原内,幻象遍布,怨气更是会时刻折磨着里面的生灵,故危险重重。而能在埋骨之原存活下来的生灵,又格外凶猛狠厉,为了生存,杀人嗜血。   凤瑄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地方究竟有什么值得厉扶仞亲自前去的。   此行凶险万分,凤瑄临走前,将所得四颗圣物全带在了身上,就好像为了以防厉扶仞出了事故般。   难道厉扶仞出了事,自己还会出手相助吗?凤瑄说不清楚,就连凤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埋骨之原距帝君殿数十万里,寻常赶过去恐怕要半年之久,好在距离埋骨之原不远的一处仙山上,有一个传送阵法,而帝君殿内,也有阵法。   凤瑄迅速收拾好出行的物件,不由分说的通过传送阵法赶到了仙山,从这儿再到埋骨之原,只需半月,凤瑄脚程再快些,不到时日的功夫,便到了埋骨之原旁边的仙镇。   埋骨之原虽然凶险,但越是凶险的地方,往往越是有珍贵的好东西,埋骨镇位于埋骨之原入口外的边缘处,此地常有入埋骨之原寻物件的散仙出入,厉扶仞的消息,也正是从这个地方传出来的。   为了行事方便,凤瑄隐了面容,风尘仆仆的进了埋骨镇,还没来的及落脚打听呢,一路到处都是谈论魔神的消息。   “听说千年不曾落面的魔神出世了?”   “可不是,前几天还有人在镇上看到他了。”   谈论者一脸愁容:“上届魔神什么德行还有人不知道吗?表面上看上去倒是和睦,私底下没少找我们仙界的麻烦,早有逆反之心,若非他运气不好,早早被新届魔神杀了,恐怕仙魔两界早就打起来了。能轻易杀死上任魔神,这位,恐怕修为手段远在上任魔神之上,如今更是蛰伏千年才出世,不知道又会掀起什么轩然大波。又逢圣物出世,当真是多事之秋啊……”   凤瑄混入其中,不动声色的打听:“可知魔神来这偏远荒凉之地是为了什么?”   众人摇头。   “他带人多少人?”   “倒是只看到魔神一个。”   “可知道魔神此时在哪里?”   突然有人问魔神的踪迹,众人顿时对凤瑄防备起来:“这我们怎么知道。”   凤瑄便不好再开口。   凤瑄于是愈发想不清楚,但冥冥之中,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被他忘记了,偏偏这件事情又十分重要,恐怕,就是厉扶仞前来埋骨之地的原因。   众人又接着谈论起来,却多半是些凤瑄都知道的事情。   凤瑄不免回想起他离去那日,厉扶仞同他夜游时,说话的场景。   如今想来,厉扶仞那夜确实有些失常,想必早就准备去埋骨之原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   凤瑄眉眼紧锁,眺望埋骨之地,双眼放空,拼了命的回忆,到底什么关键的地方被他忽视了。   忽听身边有声音模糊道:“哎,听说没有,最近埋骨之原里面有异相,恐怕又是有什么好东西要出世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众人小声将自己猜测的东西讨论了个遍,就在凤瑄即将起身,准备去他处寻找厉扶仞的消息时。   忽听有人压低了声音小声,又故弄玄虚道:“你们啊,统统都猜错了!”   他这句话是驳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子,于是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不屑道:“怎么,难道你还知道内情不成?”   凤瑄已经走了数步,听到后面的人提高了声音,吹嘘道:   “这有什么难的?”   众人嘘声更大。   那人不服气,于是声音愈发大:“你们想啊,现在仙魔两界什么东西最抢手?什么东西,能叫魔神甚至不惜亲自出手?”   凤瑄前行的脚步猛地一顿。   什么东西最抢手?能叫魔神亲自出手?   没来由的,他忽然想起了这段日子里,厉扶仞同他说过最多的那句话。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取来。】   一时间好似茅塞顿开,就像阳光突然破开云层,均匀的照亮了整片大地。   就在此刻,他几乎是同一时间同身后的人说出了相同的四个字。   “夏月麻黄。”   “夏月麻黄!”   与此同时,远在数十万里外的帝君殿内,向文柏缓缓展开下属最新传来的消息,纸张上只简单写了两竖行字,由右至左,分别是:   埋骨之地,夏月麻黄。 第95章 冰雪肆虐   凤瑄的声音并没有刻意隐藏,因为他身后那群人听到了凤瑄的声音,颇为好奇的抬起了头。   和凤瑄同时出声的那人也十分意外,目光无不惊讶的望向凤瑄的背影:“看来不止我一个人猜到了……”   英雄所见略同。一时遇到了小知己,他自然想要和凤瑄好好聊聊:“歪,要不要一起……”坐坐。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小公子背影仓皇,跌跌撞撞的跑掉了,活像丢了魂。   “啧,怪人。”众人轻啧。   …………   埋骨之原内遍地黄土,风一卷便黄沙漫天,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起起伏伏的山丘或是伫立的褐黄色岩石,鲜有植被,灵兽更是几乎不见踪影。   厉扶仞一袭白衣,腰携寒水,警惕的绕过所有的生灵,包括任何一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枯草。   能在埋骨之原这样几乎堪称是地狱般环境中生存下来的生灵,无论哪一个,都绝对不会简单。   果然,就在厉扶仞即将迈出这枯草的周身范围时,焉哒哒、几乎只冒出一个尖角的枯草猛地窜起百米高,分出几十只粗壮的枯黄色藤蔓,藤蔓尖角锋利似剑,几十只藤蔓齐发,直直的朝着厉扶仞的后背刺来——原来那小枯草只是这藤蔓最顶端的尖尖。   几乎是藤蔓出动的那一刻,厉扶仞一个爽朗漂亮的回身,瞬间抽出了腰间的寒水,手腕轻轻一抖,而后又迅速收剑,回身。   就在厉扶仞转身的瞬间,数不清的剑气顷刻间迎上了漫天的藤蔓,将藤蔓削成了一段段不足手腕长短的碎段。   厉扶仞垂眼,这些残破的枯黄藤蔓顿时下雨般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堆成了一座褐色的小山。   见此一幕,周遭或大或小的植被同时安静了下来,一抖都不敢抖。   而就在厉扶仞的头顶处,平原的远方,一只巨大的黑色风暴正在逐步形成,而黑风暴的中心眼,就是此番,厉扶仞的目标。   广袤的荒原荒芜一人,危急暗伏,而他将独自一人迈过遥遥苍茫之境,只为一人。   …………   凤瑄片刻不曾停留,一路匆匆赶至埋骨之原的边缘入口处。   此处乃是仙界第一禁地,即便是外围,都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仙者,更何况夏月麻黄定不会轻易被人发现,定是生在在埋骨之原深处,那处埋葬了数不尽数的上古大能,光是残存的怨气,便足够厉扶仞喝上好一壶的了,这可和魔界中的瘴林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取来。】   这句话不知道第多少遍从凤瑄的神识里闪过。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凤瑄咬牙,半步不曾停歇,冲进了埋骨之原里。   圣物降世必有异相,他只要寻着异相去,必能找到厉扶仞。   只是希望厉扶仞能坚持的再久一点,久到他出现。   …………   这暴风席卷了将近千里,漆黑的风浪将暴风眼内的情况挡的严严实实。   这样看来,不进入暴风眼中,恐怕是看不到夏月麻黄的情况了。   厉扶仞一路行至此处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伤势遍布全身。   闭上眼,便能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且诱人的力量,正从风暴眼的位置传出,正是夏月麻黄!   厉扶仞掀开眼帘时眼底显然一亮。   “果然在这里……”他喃喃道。   视线左右是全然望不到尽头的风暴,要想取得夏月麻黄,只有进去这一个选择。   可除了夏月麻黄的气息外,风暴里滔天的怨气同样不容忽视。   残存了上万年的上古怨气,一不小心,就会将人撕成裂片。这道理,厉扶仞不会不懂。   暴风席卷的声音似是在警告来人,切莫再上前。   厉扶仞面上却半点神情未变,好像面前的不是风暴,而是一片平地。   他手握寒水垂至腿侧,一步一步,义无反顾的踏进了漆黑的风暴中。   ——从前,有个小神仙实现了我所有的愿望。   ——现在,换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风暴边缘黑气一闪,瞬间席卷着人消失在风暴里。   …………   远方的风暴实在是太过于明显,几乎在进埋骨之原的那一瞬间,凤瑄便注意到了。   夏月麻黄并非凡品,它出现的地方,必会引起巨大的异相,显然,这黑风暴很是符合。   况且,除了黑风暴外,凤瑄也再寻不到其他的目标。   不管了,凤瑄很快做出决定。厉扶仞如今生死未卜,哪怕他多一刻钟赶到,有人相助,厉扶仞也就会越加安全。   先寻过去看看,倘若厉扶仞不在此处,他再另求他法。   一路穿过危机重重的荒漠,凤瑄倒真是好好见识了一番埋骨之原的恐怖之处。   这一路上最让人招教不住的,恐怕就是防不胜防的妖草。   这些妖草经过怨气数万年的折磨,个个弑杀且手段粗暴,它们好似绿了眼睛的恶狼般,轻易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珍贵难得的猎物。   这要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少不了要吃上好一阵苦头,偏偏它们遇到的人是凤瑄。   凤瑄是什么?   作为天上地上唯一一只飞升了的小凤凰,凤瑄的简直将这些木属性的妖草们克的死死的。   凤凰真火一出,这些妖草们便是再会折腾,也只能瑟缩着躲至一旁,或者直接在凤凰真火中化作灰烬。   于是着一路行来,凤瑄倒还算得上是轻松,只是距离风暴处,仍旧还有好一些距离。   凤瑄正琢磨着加快速度,忽然间,不远处的一堆褐黄色不明物,吸引了凤瑄的视线。   平原上形色各异的巨石倒也不少,但这堆东西却委实和凤瑄一路看到的岩石或是沙硕堆不一样,也并不像是埋骨之原的风格。   难道……是其他人留下来的痕迹?   几乎在想到这一点的同时,凤瑄脚下轻点,以最快的速度警惕的赶了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堆被斩成碎段的枯黄色藤蔓。   这藤蔓许是已经被斩落了好几天了,藤蔓已经出现了萎缩的痕迹。   确定了周遭没有危险后,凤瑄伸手拾起一枚,只简单一个动作,却瞬间叫凤瑄愣在了原地。   他双唇兀的紧抿,指尖不自觉用力,这藤蔓断裂处沾染的剑气,他分明认识,正是厉扶仞的剑气。   厉扶仞来过这!   而此处的前方,正是黑风暴的方向。   凤瑄一把火,将堆积成山的藤蔓枯枝烧成了灰烬,剑气将灰烬吹开,露出了一个尖端断裂,极其不起眼的小枯草。   凤瑄眼神顿时一凉,冷声问:“那人朝何处走了?”   枯草好似当真只是一个再脆弱不已的枯草般,仍旧弱小的窝在黄沙中,断裂的枯断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   凤瑄于是冷笑,指尖微转,凤凰真火瞬间倾泻而出,牢牢的围住了枯草,炽热的真火将枯草烤出了嘶嘶的焦灼声。   那枯草终于害怕不已的颤抖起来,拼了命的往黄沙中瑟缩。   原来这枯草生命力极其顽强,即便被厉扶仞几乎斩掉了所有的藤蔓,却仍旧没死,反倒是假死逃脱了。   凤瑄语气锐利如剑:“我不想再问第二遍。”   他说着,那真火竟当真越发汹涌,大有一把火将枯草烧做灰烬的模样。   凤凰真火几乎是全植被类生灵的天敌,枯草哪里敢不从,立刻生出粗短的藤蔓,遥遥给凤瑄指了个方向。   顺着这方向扫去,正是黑风暴的位置。   “若是骗我,我定一把火将此处烧个干净。”   凤瑄没多说一个字,这藤蔓便颤抖着缩进土地里一份,直到又重新恢复到最初枯草的模样,但枯叶尖尖却还指着黑风暴的方向。   看来厉扶仞确实朝这边去了没错。   凤瑄再不犹豫,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黑风暴处赶去。   他望着黑风暴,目光复杂,像蕴藏着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厉扶仞……别叫我再欠你什么了……   …………   黑暗散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仓茫的雪景,放言望去,雪山连绵不绝,而众多雪山簇拥着最高的雪山之巅上,温和轻浅的灵气层层包裹着一朵淡黄色的含苞的花。   那灵气诡异,又带着些微薄的妖气。   厉扶仞握寒水的手一紧,目光毫不避讳的直愣愣的落在了夏月麻黄上。   他凝聚心神御剑,却发现体内灵气运转阻塞——这风暴里,限制了他绝大部分的修为和力量。   这意味着他需得一步一步,穿过寒冷刺骨的冰原,攀得高峰,才能将夏月麻黄取下。   这呼呼刮着的寒风和脚下的冰雪也诡异的紧,风吹来,不管什么灵气阻挡都毫无作用,好似直接吹进了人的骨头缝里,脚下的冰雪也是如此。   短时间尚可,时间一长了,整个人好似浑身骨肉都在被细细密密的冰针扎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和难受从体内升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人。   厉扶仞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却不是因为凉到骨子里的寒意。   他见过凤瑄万年寒气发作时的模样,少年止不住的发抖,没日没夜的喊冷。   他恍恍惚惚间想,是不是从前万年寒气发作的时候,凤瑄受的,也是这般的折磨?   不,他或许还会比这还要难受上,十倍、百倍、千倍……   厉扶仞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子,毫无机制的步步朝着雪山之巅走去。   他不怕这寒风冰雪肆虐,他只怕这寒风不够狠,叫他体会不到从前凤瑄体会过的痛楚。   少年经历过的,他只想百倍、千倍、万倍的再全部遭受一遍。   这是他该受的罚。   是他,欠的债。 第96章 空壳   寒风似冰刃般刀刀入骨,身上的骨肉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的。   这痛楚,像是有一把冰冷的刀,一寸一寸,沿着肌肤纹理划开你的皮肉,再层层深入,敲骨剥髓。   但厉扶仞却半分面色都不曾改变,只沉默挪动着自己的脚步。   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夺得夏月麻黄,还是为了惩罚自己,又或者两者兼有。   他四肢冷硬似铁,便是指尖动一下都费劲,然而满脑子想的却都是少年面色苍白的痛苦模样。   他当然知道万年寒气不断的折磨着少年,却不清楚竟痛苦到如此地步,简直……   简直生不如死。   厉扶仞的面色于是愈发难看,像是失去了生机般,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雾气,颓废而又无力。   倘若没有遇见他,冰窖里没有救下他,少年本可以不用吃这样的苦头的。   光是从分离那夜,少年的嘴中,厉扶仞都能猜想的出来,那个被凤瑄称之为“师父”的,定是极其宠爱的将小少年捧在掌心里,便是半分委屈都不会让他受。   直到……   直到遇到他,短短一年间,少年吃尽了苦楚。   少年为他受尽了万年寒气的折磨,眼下这些寒气又算的上什么?   厉扶仞无比好笑的想,他折磨了白乐荣千年,其实最该受折磨、最该死的人,是他自己不是吗?   这千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忏悔,每分每秒,脑海中闪过的都是不同的残忍死法——他的光消失了,他没有一刻不想马上随着光一起消失。   听说神仙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于是他努力飞升;听闻魔界有令人起死回生的禁术,于是他杀了上一任魔神,伤痕累累的爬上了最顶端的位置。   万人之上,本是从前的而他最想要的东西,而如今却也不过是个无用的虚名罢了。   不,倒也还是有点用,他找到了禁术,能召唤死者散落在三界中的残魂,再以魂养魂,假以时日,便有机会重塑死者神魂,起死回生。   他于是终日守在阵法周围,日夜以己身神魂相供。   可凤瑄的残魂实在是太过虚弱了,就如同暴风中残存的一盏枯灯,摇摇欲睡更逢狂风暴雨。   哪怕厉扶仞日夜相守,时刻以神魂相护,枯灯还是有燃尽的那天。   守了将近千年,厉扶仞终究还是没能守住凤瑄的最后一丝残魂。   千年相护的代价,是厉扶仞的躯壳败絮其内,他体内的神魂,已然比此前凤瑄的残魂好不到哪里去。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体其实已经成了一具空壳。   身体开始逐渐败露,最先藏不住的,是双目。他那能令无论仙魔都闻风丧胆,不敢直视的双瞳,已然虚弱到半点刺眼的阳光都不能相见,否则如同烈火灼目之痛,且逐渐看不清少年的模样。   到了现在,他几乎已经全然丧失了六感。   厉扶仞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好在他万般有幸,还能在临死之前,再见到少年。   他欠凤瑄的已经太多太多,不知该如何偿还。知晓凤瑄要寻圣物后,他便寻尽了四海八荒,只为博凤瑄一笑。   唯有这个时候,厉扶仞才能少年的惊喜和笑意中得到微薄的安慰之意。   他想,这也是他最后能为少年做的事情了。   于是厉扶仞的脚步越发坚定,便是再苦再难,就算是爬,他也要将夏月麻黄采回去,为了再看最后一眼他的小神仙的笑容。   埋骨之原自然不可能这样简单,见寒风似乎对此人半点影响都没用,那隐藏在冰雪深处的怨气熙熙攘攘争先恐后的朝着厉扶仞而去。   空旷的雪地上,忽然开始出现一道道虚幻的声音。   先是一对行为举止密切的男女,面容已经看不大清楚了,大咧咧的朝着厉扶仞走来,女子破口大骂:   “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这个丧门星!”   “要不是你招来了那群妖怪,全村的人又怎么会死?”   厉扶仞看都不看一眼。   很快换成一个老头:   “你走!你快走!离的我远远的,不要再来祸害我了!”   紧接着又变成笑声一群,无数个黑影围着他指指点点:   “你们看,狗,狗来了哈哈哈!”   “和这种人一个宗门,真他妈晦气!”   “像你这种人啊,活着也是个祸害,怎么还不去死啊……”   “废物。”   “煞星。”   “孽畜。”   ……   这些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来,又魔咒般缠绕在厉扶仞身上,恶毒的话语无孔不入,一眨眼,整个世界都好像被黑影占据,谩骂声不绝于耳,   然而厉扶仞却只是微垂着头,脚下的步伐却丝毫不受影响,任由这些叫骂声不断的重复。   “丧门星!”   “跟着他的人,没一个好下场!”   ……   厉扶仞坚定的脚步兀的一愣,整个人好似被戳中了般,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痛色。   而这一切,却全被狡猾的怨气看在眼中。   黑影们的嘴角同时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他们停下谩骂,纷纷提起了手中的漆黑的长剑。   漫天的雪景忽然散去,烈火四起,只一瞬的时间,周遭的环节忽然大变。   厉扶仞冷冽一扫,握住寒水的手不由一紧,这是……无念宗。   他独自一人飘至空中,对面,站着乃是以苟流为首的一干无念宗弟子。   他们都伤痕累累,白色的宗门弟子服上血迹斑斑,他们目光满含恨意的望向厉扶仞。   厉扶仞只是轻轻扭动了下手腕,却听见有不对劲的低落声传来,一低头,之间寒水不知何时已经被染成了血色,鲜红的粘稠物正滴滴答答的不断滴落着。   剑下,是堆积成山的尸首,毫无例外,全部穿着清一色的无念宗弟子服。   这是……   厉扶仞冷静抬眸。   “魔头,我们无念宗好心收留你为徒,你却残忍杀害如此之多无念宗弟子!”   “魔头”二字一出,厉扶仞整个人猛地一震,随即迅速抬起头,目光震惊,紧追着说话之人的方向去。   目光所及的尽头,果然看到一个满脸愤慨的俊俏少年,是凤瑄。 第97章 破幻象   厉扶仞炽热的目光几乎要将阵前的少年穿透,贪婪的注释着少年鲜活的模样,哪怕……少年的剑,是指向他的胸口。   等到厉扶仞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满宗门的无念宗弟子已然没几个能完好的站着,而凤瑄的剑,则死死的插入厉扶仞的胸口,不偏不倚。   血淙淙涌出,染红了凤瑄的剑。   而这一剑,厉扶仞本能躲开的。   成功重伤厉扶仞,“凤瑄”眼中,一丝漆黑的邪意一闪而过,嘴角微微勾起,他缓缓伏于厉扶仞的肩头,声音低沉而又充满诱惑,似地狱中的恶魔。   “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少年清朗的声音难掩的恶毒,他说:“你该死。”   此前,便是胸口被长剑贯穿,厉扶仞眉头都不动一下,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厉扶仞如何高大冷硬的一个人,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厉扶仞知道,少年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此人的一举一动,都和少年相去甚远。   他承下这一剑,只是因为他认为自己该受下这一剑。   这是他欠凤瑄的。   厉扶仞眼下暗光一闪,掌心握紧了寒水,剑气凛冽,眼看着即将出手,斩杀这坨怨气之时。   一道璀璨的剑气忽然而至,早他一步将这团怨气斩做了灰烬。   就在这个凤瑄消亡之时,漫天的大火也如幻景般逐渐化去,无念宗转眼间又重新恢复到一片白雪皑皑的模样。   厉扶仞胸前插着的长剑也化作白烟散去,伤口却永远的停在了厉扶仞的身上。   与此同时,出手之人也赶到了厉扶仞不远处。   这埋骨之原,除了他还有第二个人,这个人来做什么,又为何要救自己,难道此人也是为了夏月麻黄而来?   厉扶仞瞬间戒备抬眸,入目的,却是刺目的白,少年挺鼻薄唇,一双凤眼似带万种思绪,悲天悯人的神人气息也掩不住的绝世容颜,除了凤瑄,还能是谁?   厉扶仞几乎是呆住了,胸口前还在滴滴答答的淌血,他却完全无暇顾及,发怔似得:“阿瑄,你怎么会在这里?”   厉扶仞分明想要上前,却又克制着后退,面上满是凤瑄看不懂的复杂。   凤瑄面冷如霜:“自然是来看你死了没有。”   此话一出,厉扶仞才好些的面色,又肉眼可见的衰败下来。   凤瑄视线丝毫不避讳的落在厉扶仞的伤口上,无不嘲讽:“躲都不躲一下,这又是要演给谁看?”   厉扶仞几乎不敢抬眼看凤瑄,只是无声的沉默。   “千年前是你放弃了我,千年后,又何必演这样一副假惺惺的苦情戏?”凤瑄面若冰霜,语气冰冷。   “怎么,你以为被那么个假货刺那么一剑,我就会原谅你不成?”   “阿瑄……”厉扶仞无力辩解,“我不是……”   “不是?”凤瑄冷笑,“难不成,送上门给人刺,是魔神某种爱好不成?”   凤瑄每说一个字,厉扶仞的身体便越僵一分,到最后,他好似个提线木偶般,整个人毫无情绪的站至原地。   片刻后,他抬头,目露微弱的希切,讨好之意再明显不过:“你……”   他苦笑:“你若是想杀我,我就有这样的癖好。”   他说着,不忘朝凤瑄投去询问的眼色,满目都是纵容,就好像无论凤瑄的答案是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的满口应下来。   哪怕是死。   或者说,他巴不得立刻、马上死在凤瑄的剑下,以揭开束缚了他千年的痛苦,唯有折磨自己,才能让厉扶仞从愧疚和痛楚中,从飓风般浓烈的爱意中,短暂的脱出身来。   厉扶仞说着,低声极其压抑的咳了咳。   “装模作样。”凤瑄冷眼,“你若是当真有悔过之意,怎还活了千年之久?”   他冷言冷语:“倘若真愧对于我。”   说着,他将剑一丢,长剑哐当清脆的落在厉扶仞的脚侧。   “现在大可证明给我看。”   他的话好似咒语般不断在厉扶仞的脑海中盘旋:   “你要是觉得愧疚,就用这把剑,自刎在我面前谢罪。让我看看,你的内心,是否当真如你口中所说。”   谢罪。   谢罪。   这两个字宛若钟鸣般嗡嗡嗡在厉扶仞的神识中回响。   那一刻,厉扶仞甚至忘记了自己此番的来意,满心想的都是:   是不是他只要自刎谢罪了,阿瑄就会原谅他。   他那残破不堪的身躯本就支撑不了几天了,倘若……   倘若临死之前,还能让阿瑄感到痛快……   他沉默着弯腰,捡起剑,他每一步动作都极其缓慢,好似有千钧重。   能让阿瑄感到痛快,这具残破的躯壳,也算是发挥了它最后的作用了。   “如果我……你会高兴吗?”   凤瑄眼底闪过违和的锐利,他勾起嘴角:   “高兴,简直再高兴不过了。”   他字字扎心:“从我跳下炼丹炉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时无刻不再幻想着我亲眼看到你死去的这一幕。你说,我高不高兴?”   这最后几个字,凤瑄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厉扶仞用力的紧握住剑柄,手背上青筋尽显。   却在听到凤瑄最后问出“高不高兴”这四个字的时候,忽然平和了下来。   他想起他幼时,很小的时候,众人对他的评价,他想,这些人说的真没错,他天生就是个煞星,和他相近的人,没有一个落得个好下场的。   从前他不信命,如今想来,和少年相见的第一面,他就该离得少年远远的,这样少年才不会受到他厄运的波及。   所以,为了防止今后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从今往后,他离少年自然是越远越好。   最好是如了少年的愿,天人永隔。   厉扶仞于是缓缓提起手中的剑,及至此时,目光却仍旧贪婪的落在凤瑄身上,恨不得将这人刻进眼中。   “好。”厉扶仞声音沙哑,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我说过,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哪怕是,要我的命。”   说罢,长剑一横,眼看着剑身即将落在皮肉之上。   “厉扶仞,你可看清楚了,不要被他蛊惑了!”   自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呐喊,厉扶仞经闭的双眼兀的掀开,双眼微眯。   对面站着的少年面上显然闪过片刻慌张,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他催促:   “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方才说的话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不成?”   厉扶仞血色双瞳深沉似海,目光似炬,瞬间穿透迷雾,而后片刻不迟疑,闪身朝面前之人刺去!   “凤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艰难的接着厉扶仞的招式,连连后退,却还在不断的游说:“你疯了?!连我都杀!”   厉扶仞此时双目毫无情绪,看着“凤瑄”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物。   他出手毒辣,几乎招招都朝着“凤瑄”的死穴下手。   显然,厉扶仞真的动怒了。   这幻术显然算不上高明,唯一让厉扶仞中招的点,是这怨气极其聪明,为了骗过他,竟化出了两个幻境。   既拿捏厉扶仞颓败的情绪,又顶着这样一张脸,便是不中招都难。   埋骨之原果然名不虚传。   但令厉扶仞真正发火的,不是被一团怨气刷的团团转,而在于,这怨气竟一而再的假冒凤瑄的模样。   简直罪不可恕!   即便受了伤,厉扶仞的实力仍旧不可小觑,他用近乎压倒性的进攻,逼得对面的怨气节节败退。   见大势已去,怨气不愿逗留,它拼了消散的危险,硬生生扛了厉扶仞一剑,身体瞬间虚弱的透明了起来,而后迅速转身欲遁地而跑。   然而就在它即将遁地的瞬间,自雪地处,突然出现了一道手持长剑的雪白身影——同它长的一模一样!   不及它回过神,长剑顷刻间没入了它的胸膛。   它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双目望着来人,满目的难以置信。   凤瑄疲惫的抽出剑,那同他长着同样一张脸的东西瞬间化作一团灰黑色的雾气,膨胀般嘭的一声消散在空中,连带着它最后的微薄气息一起消散了。   凤瑄一路赶来,面上满是压不住的倦意,他收剑,迅速飞至厉扶仞身侧,搀扶住看起来情况并不算好的厉扶仞,又是关切又是无奈:“没事吧?”   他伸手欲探厉扶仞体内的状况,却被厉扶仞挡了回去:“我没事。”   厉扶仞说这话的时候,胸前的窟窿还在不断的往外淌血,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人。   凤瑄于是想起方才他被挡在暴风外,所听到的话,心中怒气陡生:   “它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好不容易飞升了,又这般容易送死?”   即便厉扶仞可能还重伤着,但凤瑄实在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方才,他差点就要亲眼看到厉扶仞死在他眼前。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心中陡的身上一种惶恐的不安来。   他告诉自己,厉扶仞此番是为了帮他夺取夏月麻黄,才会身处险境,若是折在这里了,他也要担上这其中一份责任。   厉扶仞却忽然轻笑出了声,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又忍不住轻咳起来。   这模样看的凤瑄心中直火大。   “看来这教训还是不够。”   厉扶仞望着凤瑄的双眼带着光,像是蒙尘的珠宝被仔细擦去了灰尘,他肯定道:   “你在担心我。”   凤瑄一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厉扶仞却只是肯定的重复道:“你在担心我。”   凤瑄扶着厉扶仞左顾右盼,只想找此处的出口。   忽然间,天地大变,漫天的雪花和雪山似泡沫般层层消退,而积雪之下,这片土地的真容终于显露了出来。   断壁残垣,风蚀残丘,是片荒芜衰败了数万年的宫殿。   而就在二人不远处,一朵小小的淡黄色的花,正乖巧的摇曳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27 03:00:19~2021-04-27 23:5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此生执迷的道   原来厉扶仞一开始踏入的雪地便是幻想,而现在的才是埋骨之原真实的模样。   二人身前的淡黄色小花,就是二人苦寻的夏月麻黄!   但凤瑄此时却无暇顾及,厉扶仞一个踉跄,靠在了凤瑄身上。   鲜血几乎厉扶仞的半边身子都染成了红色,更承的厉扶仞的脸色难看。   可即便这一剑刺中的是厉扶仞的胸膛,以厉扶仞的修为,影响也不会如此之大啊。   凤瑄用灵气将一处石壁打扫干净,轻手轻脚的将人安置了下来,开口便问:   “怎么会伤的这么严重?”   一边说着,又探手去查,被厉扶仞不动声色的挡开:“轻伤,无妨。”   厉扶仞轻描淡写的好似这窟窿不是开在他身上,直听的凤瑄眼皮子一跳,他有些怒了:   “这叫轻伤?”   眼神冰冷的有些吓人。   “那我是不是还要夸魔神一句好体魄?”   厉扶仞自然听得出凤瑄语句中的深意,一时间不敢接话。   “让我看看。”凤瑄眉头微皱,态度强硬。   若非为了他,厉扶仞也不会千里迢迢跑这么一场,遭这样的罪,不管厉扶仞是怎么想的,说到底,这事情,他多少有一分责任在。   凤瑄不容厉扶仞拒绝,一时间,厉扶仞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整个人同凤瑄僵持着。   一直以来萦绕在凤瑄心头的异常,在这一时刻终于到达了顶峰。   “你说过,无论我想要什么,都会答应。”凤瑄望着厉扶仞的双眼,手上的动作固执的没有放下,说话的声音中带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   两方对垒,终于还是厉扶仞败下阵来。   他颓废的松开了自己的手,凤瑄的灵气终于得以成功进入到厉扶仞的身躯里。   灵气入体的瞬间,凤瑄的面色兀的大变,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败起来。   厉扶仞任由凤瑄动作,一言不发,直到凤瑄神情恍惚的收回手,语气冷冽:   “这样的情况,持续有多久了?”   难怪区区穿心一剑,便叫鼎鼎大名的魔神厉扶仞倒下了,就现在厉扶仞这幅空壳子,要叫厉扶仞重伤,哪里用的招这么刁钻的一剑?   厉扶仞避而不谈:“看完了?看完我们就回去吧。”   说着他竟要起身,却被凤瑄眼疾手快的按了下去:“回去,回哪去?你知不知道你神识尽散,已经是个废人了?!”   厉扶仞分明已经飞升,身份更是珍贵,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别的人能让厉扶仞如此落魄。   可凤瑄方才亲自叹了,神识脆弱到几乎不堪一击。   除非,对厉扶仞动手的,是他自己……   厉扶仞突然低笑出声,抬头,双眼兀的蒙上了一层异样的光:“阿瑄,你是在担心我吗?”   凤瑄却无心担忧这究竟是怎么造成的,他浑身发抖,自言自语:“你的神识怎么会如此脆弱……不行、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凤瑄丝毫没有夸张。   若是放在从前,这一剑并不会对厉扶仞造成太大损害,偏偏此时厉扶仞躯壳就更纸糊的一般。   若是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根本等不到他们出埋骨之原,厉扶仞就会死在暴风眼中。   恍惚间,凤瑄好似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千年前,冰窖里,怀中的少年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但那时候,他尚且还有师父的梧桐枝相助,如今却……   凤瑄眼中闪过片刻的慌乱。   师父……凤瑄双眼兀的一亮,是了,他还有师父!   厉扶仞无声的注视下,凤瑄突然起身,将不远处的淡黄色花小心而又迅速的采了下来。   不知是天意还是师父冥冥之中的指示,他在来之前,特意将所有寻到的圣物都带了过来。   现在再加上夏月麻黄,炼制乌芝断续膏的五大圣物,他已完全集齐。   古籍上记载,乌芝断续膏有令人起死回生之奇效,那么这药不仅对师父有效,对危在旦夕的厉扶仞,同样能起续命的作用!   在凤瑄的操控下,五大圣物依次飘荡在空中,发出浅淡的晶莹色彩,这其间的任何一件,放在外面,都能掀起惊涛飓浪,而今这些东西全同时出现在一个偏远的无人之境。   厉扶仞扶住伤口,艰难的掀起眼皮,声音嘶哑,眼中一片暗沉,带着丝凤瑄看不懂的情绪:“你…这是做什么?”   凤瑄眉头紧锁,咬牙:“你再坚持一会,等我…把药炼出来!”   厉扶仞哑然,嘴角忽然勾出一抹弧度。   “你要用它救我?”   凤瑄唇角紧抿。   “那你的师父怎么办?”   凤瑄垂眼,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圣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半分没有犹豫,不慌不忙,空中升起灵火,按照已知的炼制步骤,一步一步,操控着圣物炼化。   厉扶仞望着这样的少年,眼光闪烁,里面就像是映着一只耀眼的星星。   就是这幅模样。   幼时漫天魔气,小孩紧紧将他护在身下,疼到颤抖都不肯吱声的样子;   年少冰窖里,少年大喊着他的名字,以身躯温暖他,不放弃的样子;   再到后来纯阳城,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孱弱瘦小的背,却背着重伤的他,日夜兼程、步行千里的坚强。   ……   一幕一幕,像血肉般刻进了他的身体。   他这一生,从降生的那一刻开始,注定不被任何人欢迎。   他生在深渊的泥潭里,活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本该永坠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但凤瑄的出现,却好似一束调皮的光,越过层层乌云,穿透无尽的深渊,仍旧义无反顾的落在了他身上,带来了他这一生唯一的温暖。   于他而言,凤瑄是遥不可及却又令他趋之若鹜的光,是他黑暗人生中,天边最璀璨的太阳,是他此生执迷的道。   心间像是突然涌入了一道温暖的力量,又重新有力的跳动了起来。   厉扶仞眼中、嘴角,带着分明的笑意,即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却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   “这药,是你为你师父寻的,万年难求,这可比我这条命珍贵多了,你却将它用在一个亏欠了你这么多的人身上,”他目光沉沉的望着凤瑄的双眼,目光之中暗藏的,满是温柔和眷恋:“真的值得吗?”   凤瑄眼都不眨:“圣药没了可以再寻,方法没了可以再找,但人没了……”   他顿了顿,一抬头,迎上了厉扶仞复杂的神色,“……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瞬间,少年一板一眼正经说话的模样又从厉扶仞脑海中闪过。   【圣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更多的画面,好似走马灯般一一从他眼前闪过:   小孩奶声奶气的嘱咐他:“从现在开始,别说话,也不要乱动,知道吗?”   少年义无反顾挡在他身前,背影分明并不高大,却带着无比的坚定和可靠,大喊:“我,就是厉扶仞的人证!”   缔结契约那夜,二人紧紧相拥,他拼了命的从少年身上汲取仅剩的微薄温暖,听到少年一字一句的朝他许诺:“所以,哪怕全世界与你背离,我也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你身旁,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   厉扶仞从来都知道,少年是一束耀眼美丽的光,无论落在何处,都能带来光明和温暖。   但这束光最不幸的,就是落在了他这片泥潭身边,泥潭见识了光的美妙,便生出了罪恶龌龊的想法——它自私的想要将这束光永远留在身边。   厉扶仞突然轻笑出了声,他想想,他错了,真的错了。   错的离谱。   他亏欠了凤瑄太多太多。   圣物在凤瑄的操控下,逐渐于灵火中失去了最初的模样,又不停的被炼化,相互融合,最后变成了一团小小的不断旋转的水状物,散发着光芒。   炼制高品质的丹药本就会消耗大量的精力,更何况凤瑄一路奔波,早就疲惫不堪,此时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让我来吧。”厉扶仞嘴角带着笑意,轻声劝阻。   “你?”凤瑄愣了片刻,“你身上还有伤,不能过度使用灵气。”   厉扶仞晓之以理:“我寻了乌芝断续膏将近千年,论对它的了解程度,世上没有人能超过我。”   他抬手,汹涌的灵气于指尖涌动。   “圣物珍贵,只有一次炼制机会,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说道这里,厉扶仞不受克制的轻咳了声,“你也不想失败吧?”   凤瑄将信将疑,眼神却显然软和了下来。   “这药既是为了我炼制,我也定不会鲁莽行事,定会将它炼制成功,”厉扶仞望着凤瑄迟疑的双眼,满眼的坚定,“你不相信我?”   凤瑄犹豫着摇头。   厉扶仞好似蛊惑般低声却又沉稳道:“这是最可靠的办法,你相信我。”   又半带诱惑般开口:“你知道的,我比你更了解,更适合炼制,否则,若是失败……”   厉扶仞说到这里的时候,凤瑄的眉头忽然无端跳了跳。   不得不承认,厉扶仞说的对。他经验不足,炼制乌芝断续膏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厉扶仞更合适。   见少年心动,不待凤瑄开口应允,厉扶仞已然主动将灵火接手了过去。   挟裹着圣物不断燃烧的灵火,在厉扶仞的掌控下,燃烧的更加旺盛,丹药于灵火中不断煅烧、成型,已逐渐有了雏形。   凤瑄休息了片刻,忽然听到身侧人开口:   “阿瑄,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关于乌芝断续膏的传言?”   凤瑄凝神。   “世间万物阴阳相克,福祸相依。乌芝断续膏既能起死回生,它既然能逆天改命,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凤瑄的眼皮没来由一跳,他心跳兀的加速,一股不安之意油然而生,再开口时,喉头不知为何突然嘶哑起来:“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27 23:53:25~2021-05-01 23:4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曾经有阵雨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天道秩序   厉扶仞忽然低头浅笑了一声,笑声轻浅,给人一种似风般抓不住的错觉,凤瑄心中于是越发不安,他视线不断在半空中的灵火和厉扶仞身上转换,掌心下意识的收紧,不住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灵火中,圣物大放异彩,这显然是乌芝断续膏即将成型之兆。   灵火下,少年目光带着难掩的惊疑——是对他的担心。   厉扶仞面上一派平和,心中从所未有的安宁,因为他知道,凤瑄在担心他,至少,他临走之前,还最后感受到了少年的关怀。   久违千年的关怀。   “我给你整理出来的册子上,记载了几乎所有我知道的关于消息,唯独有一点,我没有写进去。”   凤瑄心中于是愈发慌乱,他知道厉扶仞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从前他也偷用过凤凰一族的禁术救人,代价是他的生命,所以他知道,天下从没有白费的午餐,你既然想要得到,必然也要有所付出。   他真蠢,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忘记呢?   凤瑄拼命的运转灵气涌入厉扶仞体内,一边欲将灵火的控制权重新接手回来:“厉扶仞,你放开,让我来。”   厉扶仞身上还带着伤,倘若当真有影响,他比厉扶仞更扛得住。   厉扶仞却只是摇头:“乌芝断续膏将成,现在已经换不了人了。”   凤瑄眉眼紧皱,他不信,于是灵气缠绕上灵火,竟欲以强行占夺控制权。   然而他的灵气一旦有占夺的意愿,很快便会被灵火吞噬,化作炼制乌芝断续膏中的一员,凤瑄尝试了多次,无一例外。   厉扶仞知道凤瑄不会轻易放弃,等到凤瑄失败了数次后这才再次开口劝阻:“你看,我说的是吧。阿瑄,你不要……”   他话说到一般,却被双唇紧抿,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凤瑄吓住了。   即便屡战屡败,少年却仍旧没有放弃,疲惫的面容上写满了坚毅,如此……   可爱。   厉扶仞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这两个字。他贪婪的想要将少年所有的神情和动作收入眼中。   却又不得不分出精神来操控半空中的圣物,着实让厉扶仞有些困扰。   但一想到很快少年便能得到乌芝断续膏,就能恢复他的师父,厉扶仞心中于是又生出几分痛并快乐的畅快之意来。   至少,让他的死也变的有意义起来。   即便次次失败,少年却仍旧不肯放弃,灵气一次又一次的试图改变灵火的进程。   但厉扶仞知道,没有人能阻止。   他劝阻:“阿瑄,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乌芝断续膏炼制需要的东西,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我也是侥幸在一本残籍上偶然寻得,断续膏虽然有使人起死回生之用,但光靠这些圣物远远不够。”   厉扶仞说着,艰难的按住了凤瑄的手,强行令凤瑄停下了动作。   他说道这里的时候,凤瑄抬头,二人目光相接,厉扶仞从凤瑄的眼中看出了迷茫和担忧。   “你先停下来,停下来再说。”   凤瑄开口,却不是问的乌芝断续膏如何炼制,而是叫厉扶仞停下来。   “乌芝断续膏的事情随后再讲,厉扶仞,你先停下来,你的伤我们还会有别的办法的。”凤瑄的语气表面上一片镇定,但厉扶仞又怎么不会听出来凤瑄的情绪呢。   他浅笑,掌心按了按少年发颤的手背以示安抚,道:“阿瑄,别怕。”   凤瑄却不肯听,态度坚决:“我说,你现在、马上、立刻停下来!”   他说着,舒朗的灵气突然变得强硬且霸道起来,灵气仍旧冲进了灵火里,却不再试图掌控,而是想直接打断进程!   但这下,灵火不但仅仅只是将凤瑄的灵气吞噬,凤瑄的灵气在灵火的影响下甚至开始反噬,一击不成,灵火不但没有被打断,凤瑄反倒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但凤瑄仍旧丝毫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指尖再次运转,换了一种方法欲再次上前,却被厉扶仞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阿瑄!”厉扶仞语气稍硬,“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他生怕面前的人再冲动,语气急促:“我的身体怎样我最清楚,我本就支撑不了多久了,由我来完成这个炼制,才是最合适的,这是我自愿的。”   凤瑄双唇抿的越发紧,他无声的欲挣脱开厉扶仞的双手,谁知厉扶仞突然袭击,瞬间封住了他浑身上下的灵气,让他半分动弹不得,甚至连开口都做不到了。   厉扶仞却显然松懈了下来,他将凤瑄安置好,开始同凤瑄耐心解释。   “传言说的确实没错,逆天改命,确实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可阿瑄,你有没有想过,炼制乌芝断续膏的材料固然是五大圣物,能令常人修为大进,可五大圣物拆开分明也只有令人增进修为的作用,为何合为一起,平端生出一种令人起死回生的奇效来?”   厉扶仞说这些的时候,凤瑄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此时此刻,他一心只扑在半空中的灵火上,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才能挣开厉扶仞的束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好在厉扶仞有伤在身,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定能冲破禁锢。   凤瑄不能开口,厉扶仞便自顾自道:   “原先我也以为是圣物相互加持,出现了奇效,直到我找到了那本书,才发现,原来单纯只有五大圣物的乌芝断续膏,并没有令人起死回生的作用。”   厉扶仞说到这里的时候,凤瑄终于眼神稍动,露出了些迷茫和不解。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能令人起死回生的,不是乌芝断续膏,而是‘天道’。”   “凡灵丹宝药大成之时,必天降异象,此时天道秩序混淆,混乱至极。而人死道消,便会脱离天道之外,只要趁着天道秩序混乱时,偷得一丝天道气息,融入乌芝断续膏中。”   “这样炼制而成的药,才真正具有起死回生的作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01 23:47:45~2021-05-03 00:1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然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用命换来的   凤瑄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厉扶仞话中的深意,所以圣物只能提升稳固服药之人的修为,而混杂在其中的天道气息,才是令人起死回生的关键!   而天道气息……   凤瑄满眼都是拒绝,他拼命的示意厉扶仞停下来。   厉扶仞自然看懂了,他不慌不忙的将少年安顿好,又捏了两道结界护住少年,这才脚步沉重的起身,三步一停行至灵火下。   半空中,乌芝断续膏已经雏形仅显,灵火不断跳动,周遭的灵气纷纷朝着灵火聚去,很快便形成了一小个漩涡,且漩涡越来越大,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暴风眼。   漩涡直旋而上,上达沉闷的天空,万里无云的天空因着这道漩涡,逐渐聚起了一道道乌云,乌云漫天,随着漩涡的壮大,天色也迅速暗沉了下来,昏昏沉沉,一时间好似叫人回到了万骨魔窟。   这是…乌芝断续膏快要练成了!   半空中的动静越来越大,天空昏暗宛若黄昏,空中闪过几道闪电,远远传来雷声,和一股风雨欲来的湿润气息。   正是天道秩序混乱的前奏。   灵火内,乌芝断续膏突然灵光大作,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一股轻浅似莲香般的灵香扑面而来,又瞬间盈满了整片区域。   旋涡已然成了第二个风暴,甚至吞噬掉了最初的黑风暴,变得比最初的黑风暴还要强大数倍。   远远望去,就好像一柱擎天的黑柱一般。   埋骨之原外,天色同样阴沉的诡异,天下起了暴雨。   仙界渡劫者大有人在,因为天色异常也并非是什么怪事,因此起初天色将暗时,镇上的众仙者也并没有在意。   直到不知是谁先抬头,看到了远方的擎天巨柱,率先大喊了出声:“看!那是什么!??”   众仙于是纷纷抬头,只见埋骨之原的方向,一道漆黑的圆柱直冲天际,一股极淡却又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息,隐隐从黑柱的方向传来。   渡劫的虽多,但众仙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场景,一时间纷纷呆在了原地,只喃喃的失神望向黑柱的方向,久久未能回神。   而黑色风暴的风暴眼内,数百倍强大的威压朝少年扑面而来,凤瑄被施了术法,动弹不得,只能在小结界中目光死死追随着厉扶仞的动作。   而体内,凤瑄不断的冲击着厉扶仞设下的禁锢。   乌芝断续膏的光芒越发耀眼,它逐步将灵火吞噬,于是在灵火的加持下,它的丹身越发的金光闪闪,且仔细看便能发现,灵火被压缩成薄薄的一层覆盖在丹身上,似乎若有若无的正在雕刻着什么东西似得。   凤瑄不由被其吸引,好似中了咒术般沉浸其中,而后恍然,这雕刻的正是天道秩序。   凤瑄忙抬头避开,视线重新望向厉扶仞,只见厉扶仞不知何时已然于乌芝断续膏下盘腿入定,双手印出十分复杂的手势。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淡……   不好!   凤瑄瞬间便明白了厉扶仞的企图,他心中一急,体内灵气猛地冲开了一小道桎梏,喉头忽然一松,凤瑄立刻焦急大喊:   “厉扶仞,你现在马上给我停下来!”   他声音一出,厉扶仞似乎听到了般眼皮颤了颤,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   凤瑄心间焦急不已,偏偏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以言语阻拦。   他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满是哀求道:   “阿厉……难道这一次,你又准备抛弃我吗……”   凤瑄说完,明显看到厉扶仞的身体似有感应般猛地一震。   他听的到。   凤瑄紧接着开口:“你放弃了我那么多次,难道今天也要和从前一样,又一次抛弃我吗?”   他话音才落,便看到厉扶仞手上动作突然一个失错,施展的气息更是一顿,差点被打断。   与此同时凤瑄体内的禁锢也松了不少。   凤瑄心中一喜,他吸了口气,一字一句朗声道:   “你若是觉得亏欠于我,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补偿我,大可不必。”   “阿厉,我一直想告诉你,从前的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并无关系。”   “如今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好不容易我们走到现在,是…是朋友,你却打算就此放弃吗?”   “难道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凤瑄每多说一个字,厉扶仞的气息便越不稳一分,直到凤瑄察觉到体内的禁锢大量的松动。   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凤瑄眼底亮起一丝微弱的光,体内灵气越发用力的冲击着体内的禁锢,面上却丝毫不显,视线只是焦急无助的追随着厉扶仞。   凤瑄看到,盘腿入定的厉扶仞手间的动作一松,突然站了起来,他浑身混乱的气息突然消失不见。   凤瑄心中一喜:“阿厉!”   他连忙眼神示意:“快帮我解开。”   半空之中的黑风暴还在不断扩大,空中电闪雷鸣,天道的气息忽隐忽现,混乱至极。   好在厉扶仞的脚步坚定的朝着他走了过来,凤瑄心中大喜:“乌芝断续膏大成必会引来雷劫,一会你给我解开禁锢后,我们先离开,一切待到雷劫散去后再说。”   凤瑄言辞诚恳:“乌芝断续膏乃是由五大圣物炼制而成,纵使没了天道秩序加成,没了起死回生的作用,但护住你眼下的伤也绝对没有问题。届时我再带你回帝君殿,寻其他办法养好你的神识。”   说道最后的时候,凤瑄眼中甚至带上了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哀求。   他自然也注意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厉扶仞虽然没有直接回应,脸上却始终都带着轻松浅淡之意。   但不知为何,厉扶仞越是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凤瑄心中却反而越是不安。   这太不像厉扶仞的作风了。   凤瑄满心的焦急,体内灵气一波接一波的不断冲击着禁锢,这禁锢已经摇摇欲坠,坚持不了数息了——不管厉扶仞准备做什么,一会厉扶仞一靠近,他便乘机将人打晕,先带出去再说。   他目光紧紧追逐着脚步稳健的厉扶仞,还差三步、两步……马上了!   就在此时,体内的禁锢同一时间破碎,凤瑄掌心翻飞,原先束缚在他身上的捆仙绳迅速松懈,且以闪电般的速度超厉扶仞身上飞去。   电光火石间,凤瑄却忽然奇怪的想起件方才忽视掉的事:他记得,厉扶仞分明受了伤,但方才为何动作间却稳定异常,丝毫不见负伤的痕迹。   就在他出神的瞬间,厉扶仞指尖一点,灰黑色的灵气瞬间涌入了凤瑄的体内,凤瑄只觉得体内灵一塞,体内的禁锢竟又有了起来的迹象。   果然!凤瑄咬牙心道,厉扶仞怎么会怎么轻易就放弃,好在他也早有准备,厉扶仞动手的这片刻的功夫里,捆仙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落在了厉扶仞的身上,将人捆了个牢牢实实——   凤瑄瞳孔猛地收缩。   捆仙绳只在厉扶仞的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便宛若无头苍蝇的苍蝇般于厉扶仞的身躯内来回穿透,晃荡了数息,最终跌落在地上——而这期间厉扶仞甚至半点躲闪的动作都没有。   凤瑄听到了自己喉头发紧的声音。   他整个人愣在原地,难以动弹,但思维却又比往常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敏锐。   ——捆仙绳从厉扶仞的躯体上穿过去了。   这捆仙绳的品质凤瑄方才是见识过的,断然不会发生失控这样劣拙的错误,可他方才分明看的真切,捆仙绳确实、实实在在的,从厉扶仞的身体上穿过去了。   凤瑄于是不受控制的又想到了方才的奇怪之处,厉扶仞动作轻松流利,半分都没有受伤的模样,所以……   凤瑄眼神猛地一颤,他终于想到了什么般,难以置信的抬头,目光落在厉扶仞的胸膛处,此时有风吹散了些天边的乌云,一道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驱散了这二人周边的昏暗,凤瑄终于清楚的将厉扶仞的身形,全部收入眼中。   然而就在光明驱散黑暗的第一刻,凤瑄整个人便好似石化般,彻底僵在了原地。   在微光的照耀下,凤瑄看的清楚分明,厉扶仞的身体,分明是半虚透的魂体状态。   浑身止不住的开始发颤,凤瑄的视线穿过厉扶仞的身影,往厉扶仞来时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周遭的黑雾,露出了乌芝断续膏下,一道盘腿而坐的僵硬身体,这…才是厉扶仞真正的身体。   这是……神魂出窍……   天道秩序并非常人可随意得到,但人死时,魂体将散前,有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人的神识会游离在三界外,跳脱出天道掌控,而这个时候,也正适合人唯一能接触到天道的时刻。   凤瑄几乎是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下唇被他咬的发白,甚至渗出了血丝,他大喊,语气带着凄厉的狠意:“厉扶仞,这次你要是走了,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就彻底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最后几个字,凤瑄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即便体内被下了禁锢,动弹不得,但凤瑄的身体却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在害怕。   但在厉扶仞面前,他又不得不竭力掩饰他的异常。   他直直的望着厉扶仞的双眼,眼睫却闪个不停,话音方落,却听身前人传来一声低笑。   两道身影靠的极近,近到凤瑄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厉扶仞说话时的每一个眼神,细致到面部的每一个小细节。   厉扶仞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阿瑄,我的身体究竟能撑多久,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   只一句话,瞬间击溃了凤瑄的所有防线。   “这具身体早就成了一具空壳,我本早该消散了,我强撑着这幅身体,就是为了能再度看到你安好的模样。幸运的是,我当真撑到了这一日。”   厉扶仞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回忆,目光又好似穿过了凤瑄,看到了别的什么往事。   “说来也好笑,”厉扶仞自嘲般笑笑,“再见你的时候,这空洞了千年的身体竟好像又重新找到了灵魂般。”   凤瑄眼神动容,明显带上了些不忍,正欲再开口,却被厉扶仞抢先打断:   “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样的话。”他笑的很是勉强,“不过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也再不会说了。”   他重新将话题带了回来,他看了看天色,道:“雷劫一会就要来了,结界会护你安全,雷劫一散,禁锢就会解开。”   厉扶仞说着,本就虚幻的身体逐渐开始涣散,他缓步倒退,目光温柔深切,带着丝微不可查的复杂。   一道灵气突然从厉扶仞的身体内上飞出,落在了凤瑄的面前。   厉扶仞的语气从所未有过的温柔:“这是你的东西,现在我还给你。”   凤瑄哪有心情看,如今木已成舟,厉扶仞已然神魂出窍,这对神魂浅薄到几不可闻的厉扶仞而言是致命的。   云端猛地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有粗如手臂般的天雷猛地落了下来,其他的天雷也开始躁动不安的跳动着。   凡仙物将成,天必降异相。   这是……乌芝断续膏成功了。   以乌芝断续膏为中心,风暴骤起,瞬间迷乱了凤瑄的双眼。   雷劫于是越发躁动,齐齐于乌云中闪现,风暴四起,混乱至极。   于漫天风暴中,凤瑄听到一道声音,似在他耳边呓语般轻浅道:   “从前我什么都给不了你,能给你的时候,你却已经不在了。这一次,我终于也能帮到你了。”   凤瑄双眼濡湿,喃喃:“不…不要……”   厉扶仞语气却满是欣慰: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我的小神仙,我的愿望是——希望你一生平安,永远快乐。”   厉扶仞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从前不会爱,喜欢了便强留在身边。   后来才慢慢懂得,原来,爱一个人,只要知道他能过的更好,就心满意足了。   哪怕陪在他身边最后的人不是自己。   天上数道天雷猛地落下,而落下的地方,正是厉扶仞的周身。   紧接着,随着天雷消失的那一瞬间,厉扶仞的身躯猛地一闪。   厉扶仞神识虚化消失的最后一瞬,凤瑄清晰的看到,厉扶仞嘴唇开合,无声的同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而后,厉扶仞仅剩的最后的神识,瞬间化作一团光柱直冲天际,目标是,天道秩序。   “不!!!”凤瑄哑声大喊。   厉扶仞消失的瞬间,体内的禁锢也终于解除,凤瑄跌跌撞撞的往厉扶仞的方向跑去,几次身形不稳。   与此同时,天空之上,光柱璀璨的末端没入漆黑的乌云中,眨眼的功夫,光柱瞬间消失于无形。   一切就好似方才的光柱只是一道虚影,然而下一秒,金光兀的炸开,瞬间驱散了乌云和风暴,将整片天空照的金光一片。   在这道金光的庇佑下,一道小的不能再小的纯白气团,如流星般坠落,准确无误的冲进了包裹着乌芝断续膏的灵火中,顷刻间同乌芝断续膏合为一体。   灵火骤然消散,而乌芝断续膏的丹身上,一道道隐晦深奥的大道痕迹乍然浮现,好似水波般于丹身上不断流转。   一道沉闷古典的大道之声兀的响起。   这是蕴含了天道秩序的乌芝断续膏。   是厉扶仞,用命换来的。   随着这道大道之声的彻响,空中的乌云消散的无影无踪,金光化作漫天的璀璨粉剂,星光点点般落了下来,美好的像是一场梦。   漫天金光中,一道灵气包裹着的物件,乖巧的寻到了熟悉的气息,它飞到了凤瑄身前。   是方才厉扶仞说,要还给他的东西。凤瑄伸手接住。   灵光散去,一只不到掌心大小的银铃铛出现在凤瑄的掌心。是一只普通的铃铛,材质算不上好,做工也并不算十分精致,明显看得出来有岁月的痕迹,显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却被主人精心养护的很好。   凤瑄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当年还在无念宗的时候,他怕厉扶仞受人欺负,便做了一对传音铃铛,以便厉扶仞有事能随时通知他。   只是他随手做的一对铃铛,他的那只早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而厉扶仞的这只,却被他揣了千年。   有风吹动了铃铛,风中的金色点点星光似乎触动了铃铛内的某个小气息,伴随着漫天星雨,一道凤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温柔响起:   “阿瑄,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   凤瑄握住铃铛的手猛地收紧。   而随着星光消散,附着在铃铛内的小气息也消散殆尽。   恍惚间,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他看到厉扶仞嘴唇无声的开合,说的分明是:   “再也不要遇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里算是be结尾?   后面还有,快结局了。   感谢在2021-05-03 00:10:10~2021-05-07 00:2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得啦啦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人死玉碎   埋骨之原外的小镇里,这几日突然来了不少帝君殿的人。   众仙纷纷看在眼中,心中却越发疑惑,难道埋骨之原又有什么宝藏要出世了不成?   然而却并没有人能回答他们心中的疑惑。   帝君殿来的弟子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人一般,找了几日却又安静了下来,方向一转,竟又准备进埋骨之原找人。   在吃人不吐骨头,广袤无垠的埋骨之原里面找一个人,听起来就像个笑话般。   可偏偏这群人来自帝君殿,众人实在是猜不透帝君的想法。   就在这群人整顿妥当,准备进埋骨之原的当天,埋骨之原的入口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   即便风尘仆仆,也难掩少年面容的绮丽之色。   他似乎受了伤,浑身的气息压抑不住的大量外放,强大而又霸道的顶级强者气息,叫靠近的普通仙者们无一两股战战,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股强大气息绵延不绝,很快迅速笼罩了几乎一半的埋骨之镇。   自然而然,也被帝君殿而来的弟子发现了。   他们闻讯有序赶往凤瑄所在的地方,而领头之人,正是向文柏。   凤瑄恍恍惚惚,右手紧紧捂在胸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出埋骨之原的时候,迷糊中看到了向文柏匆匆带人赶来的身影。   他捂住胸前的手一紧,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帝君殿内,来往的弟子无一不面色严肃,气氛很是低沉。   帝君殿出了件严肃的重事。   就在向文柏带领帝君殿精锐弟子外出之时,千年来一直摆放在帝君大殿上的盘古玉珠,于一日毫无征兆的破碎了。   这盘古玉石在外界虽然贵重,但在他们帝君殿倒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唯独有一点特别,这颗盘古玉石,是他们帝君闭关修炼前,特意留下来的东西,里面蕴含了帝君的气息。   据说通过这颗玉石,帝君也随时了解帝君殿内的情况,也有传言说向文柏仙君就是通过这颗玉石同帝君联系的,总之,这玉石很是特别,而现在,它却碎了一地,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破石头。   盘古玉石碎后没几日,向文柏仙君更是面色沉沉,匆匆带回了一个少年,一听盘古玉石碎了,面上更是凝重。   凤瑄昏昏沉沉了数日,做了好些个梦。   梦里,一会儿是师父展颜轻抚他头的模样,一会又是厉扶仞最后望向他的一眼,偶尔也会梦到无念宗的片段,但最后的最后,都会化作一片黑暗虚无,无论哪个人的背影,最后都只会渐行渐远,无论凤瑄如何拼命的嘶吼挽留,也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师父…阿厉…师父……”   “别走!”   凤瑄于梦靥中惊醒,浑身大汗淋漓,疲软无力,整个人就像是才从水中捞出来般。   服侍凤瑄的弟子见到凤瑄醒来,个个面露喜色,一边高喊着:“上神醒来了!凤瑄上神醒来了!”一边消失在房门外。   又另有数名服侍的弟子上前,照探着凤瑄的情况。   凤瑄恍惚的真开眼,清雅大气的建筑缓缓映入凤瑄眼帘。   是帝君殿。凤瑄一眼便认了出来。   昏迷前的记忆逐渐浮现,凤瑄记得他昏迷前,似乎看到了向文柏的身影,所以……是向文柏将他带回来的?   凤瑄双眼空洞,呆愣愣的望向头顶,无不自嘲的想:是啊,除了向文柏,还能是谁呢?   他凤眼微皱,很是没有精神的眯起。   门很快被人推开,果不其然,向文柏匆匆赶到,满目焦急,开口:“上神没事吧?”   “我没事。”明知道答案,凤瑄还是忍不住,他疲惫的双眼深处,是淡薄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希翼,“是……你带我回来的吗?”   向文柏毫不犹豫的点头:“我带人赶到的时候,正逢上神出埋骨之原。”   凤瑄眼底深处的希翼于是淡不可闻,他声音沙哑:“除了我,仙君可还见到了……别的人?”   向文柏目光沉重的摇头,追问:“埋骨之原究竟发生了什么?”   向文柏似有预料:“厉仙君呢?”   向文柏的动作一出,凤瑄眼中的希翼之光,于是便似熄灭的微弱火花般彻底沉寂了下来。   是啊,他不是亲眼看到了吗,金光消失的瞬间,厉扶仞也化作了漆黑的雾气,风一吹,便彻底的,从这个世界消散了。   他又怎么敢奢求向文柏看到第二个人?   凤瑄于是兀的惊醒般,抬手掏胸前的衣襟,掌心落空的瞬间,心跳兀的一停,世间瞬间寂静了下来,空的吓人,凤瑄只觉得浑身发凉,脑海一片空白,掌心更是止不住的发颤。   这一个动作分明只有一瞬间,凤瑄却恐觉漫长的吓人。   向文柏迅速发现了凤瑄的动作,他掌心翻飞,一个银色的铃铛和一个精致的瓷玉小盒顿时出现在他手中,而小盒此时正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凤瑄熟悉的气息。   好似飘浮在空中的神魂猛地落了地,凤瑄心间猛地松了口气,他将铃铛紧紧攥在手心,又接过瓷玉小盒打开一看,扑鼻的淡雅莲香和大道气息顿时倾斜而出,正是乌芝断续膏!   向文柏眉间紧促:“我们找到上神的时候,上神手里死死握着这个传音铃,怀中一直护着这颗丹药。这丹药是?”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   凤瑄也并没有想要瞒着向文柏的意思,他珍而重之的将乌芝断续膏收起,扣住瓷玉小盒的双手却还在止不住的发颤,双眼空洞道:“是乌芝断续膏。”   即便心中早有猜测,而然亲耳从凤瑄嘴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向文柏仍旧控制不住的大惊出声:“居然真的炼制成功了。”   向文柏飞升多年,关于乌芝断续膏的消息自然知道不少,要知道乌芝断续膏固然有令人起死回生之奇效,但这丹药也从来只在古籍中上古时代出现过一次。   向文柏面色越发严肃,追问:“埋骨之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前他知道凤瑄分明是寻着厉扶仞去的,可为什么只有凤瑄一人出来了,厉扶仞呢?   盘古玉石在这个关头破碎,难不成帝君出事情了不成?   凤瑄扣住瓷玉小盒的指节泛白,苍白的竟比瓷玉小盒的眼色还要刺眼。   他背靠在床头,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浑身却散发出一种支离破碎的脆弱之意,长卷浓密的睫毛似脆弱的蝴蝶般微颤,下垂半遮住无神的瞳孔,他听到自己用一种他自己极其陌生的声音开口:   “死了。”   向文柏登时脚下不稳,差点跌坐在地。   他奇怪的反应吸引了凤瑄片刻的关注,但此刻,凤瑄却只是攥紧了掌心的铃铛,半点探究的心思都没有。   凤瑄抱着瓷玉小盒,出神地想到。   人都死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07 00:22:08~2021-05-10 01:4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未眠5瓶;我要天天开心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盘古玉石   “当真死了?”向文柏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上神可是亲眼目睹?”   凤瑄空洞的视线没有焦距的望向掌心:“你知道乌芝断续膏是怎么炼制而成的吗?”   向文柏眼皮猛地跳个不停,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头逼出:“怎么炼制的?”   凤瑄头也不抬,语气冷静平静到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大雅的事实:“是厉扶仞以命献祭,神识破入天道,这才夺得一丝天道秩序,练就了这颗丹药。”   凤瑄说完这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向文柏已然站不住了,满眼都是难以置信和慌乱,他失神般喃喃不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想起数日前碎裂的盘古玉石,久绕在他心头的悬疑终于彻底落下,直接给向文柏判了一个死刑。   厉扶仞…死了,盘古玉石也灭了,这是不是说明?   向文柏简直不敢去想,模样一时间竟比凤瑄还要难看上不知多少倍,他喃喃:“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呢……怎么会?”   凤瑄起初也不肯相信厉扶仞会死在埋骨之原,可厉扶仞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已然是个身体残破,所剩神魂寥寥无几的“废物”。   厉扶仞的死,他亲眼目睹,甚至亲眼看到厉扶仞的身躯化作一团雾气。   向文柏却仍旧无法接受,满面哀容,看起来竟比凤瑄还要悲伤。   可凤瑄知晓,向文柏认识厉扶仞不过才数些日子,况且,厉扶仞身为魔界新主,同帝君殿合该水火不容才对,而现在,对头首领死了,向文柏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悲痛欲绝……   凤瑄想起更多从前的异常来。   比如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向文柏待厉扶仞,竟比待他还要恭敬顺从。   即便是仙界众仙也是以实力为尊,当初凤瑄以为是这个原因,向文柏才会对厉扶仞恭敬异常。   可现在向文柏早就知道了厉扶仞是魔界的尊主,同仙界乃是不折不扣的死对头关系,向文柏为何还处处打听厉扶仞的情况,听到厉扶仞身死的消息反应更是奇怪。   就在这一刻,凤瑄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不能再诡异的想法——或许,向文柏这次千里带人前往埋骨之原营救,他想要救的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厉扶仞。   帝君殿的人,千里迢迢,不顾己身危险,只为搭救魔界的魔尊。   简直再没有事情比这件事听起来还要荒谬了,可冥冥之中,凤瑄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帝君殿同厉扶仞之间,定然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关系。   没来由的,凤瑄忽然想到:   或许,厉扶仞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不待他再问,得了消息的向文柏很是勉强的同他道了个别,几乎是跌跌撞撞的逃也似得离开了。   凤瑄目光复杂的攥紧了瓷玉小盒。   ……   魔尊身死的消息不知从何而起,很快便迅速传遍了整片仙界,于仙魔二界掀起了不小的波涛。   厉扶仞虽千年未曾出世,但千年前他只身一人屠尽魔界的传说,深入了每一位仙者的心,这样一位恶名昭彰,修为高深却又手段残忍的魔尊身死,众仙心中自然是松了口气。   如今魔尊已死,魔界必然大乱,至少在新的魔尊杀出重围,重掌魔界之时,两界算是太平了。   此番意外来的猝不及防,而等到魔界重整旗鼓,起码需要上千年的时间。   这于仙界而言,自然是个大好的消息,但帝君殿内却始终低沉一片。   凤瑄也是数日身体稍好后才听到了盘古玉石的事情。   他询问弟子,但弟子们只知道盘古玉石的来源,除此之外,其他一概不知。   即便再不愿打扰,凤瑄还是敲开了向文柏的门。   凤瑄知道向文柏情绪不太对劲,却万万没有想到,厉扶仞之死,对向文柏的印象竟如此之大。   不过数日未见,向文柏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来,满目愁容,双眼深处更是布满痛楚。   凤瑄一面担忧,一面心中越发肯定,厉扶仞和帝君殿必定关系匪浅。   “你还好吧?”凤瑄担忧的问。   凤瑄觉得向文柏也应该请一个医修看看。虽然他很想知道盘古玉石的消息,但此时显然向文柏的身体更为重要。   “来人。”他欲叫医师,却被向文柏打断。   “多谢上神关心,我没事。不知上神来意?”   向文柏这话同他整个人般有气无力,实在是没什么可信度,凤瑄眉眼一皱,上前,指尖不由分说的扣住了向文柏的脉搏,灵气瞬间流转,片刻后,他指尖离开了向文柏的手腕,眉眼并没有放开:   “忧思过重,郁气中结,现在虽然并没有什么事,时间过久,恐对修为造成影响。”凤瑄劝阻,“仙君有时间还是去找医修看看为好。”   自亲耳从凤瑄的耳中听到了厉扶仞的噩耗后,这数日里,向文柏始终浑浑噩噩,行动更是迟缓,就连凤瑄抓上了他的手腕都未曾反应过来,好在凤瑄只是一触即松。   他双目迟缓,艰难道:“多谢上神关心。”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却丝毫看不出有找医师的意思。   只是再面对凤瑄的时候,稍稍提了些精神:“不知上神今日来寻文柏,所谓何事?”   向文柏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凤瑄也不欲过多打扰,他开门见山:“我想了解更多关于盘古玉石的消息。”   “盘古玉石”这四个字一出,向文柏的身影肉眼可见的一顿。   但他只是缓了缓,稍稍整理了思绪般,开口:“不知上神想知道什么?”   凤瑄目光直视向文柏的双眼,一字一顿:“所有。”   向文柏没有丝毫犹豫,他缓缓道来:   “这颗盘古玉石乃是千年前,帝君临走前留下来的。临走前,帝君曾告诉我,盘古玉石里蕴含了他的意思气息,倘若他不在的这时间里,帝君殿若是有变,玉石内的气息能助帝君殿躲过一劫。”   这盘古玉石竟真的同帝君有关系,且听向文柏所言,关系匪浅。其间蕴含的灵气威力如此之大,很有可能,帝君将自己的神识放在里面了,只有这样,盘古玉石内的灵气才能蕴藏千年却长久不衰。   这样的话,盘古玉石几乎能算是帝君的一个微小的□□,如今盘古玉石却碎了。   凤瑄想起他听到的那些传言,问:“能通过盘古玉石和帝君联系吗?”   向文柏摇头:“盘古玉石虽然蕴含了帝君的气息,但不到帝君殿危难之时,它是不会又反应的,平日里,只是一颗普通的珠子。”   凤瑄皱眉:“那你们可知道帝君现如今在何处?”   凤瑄心道,恐怕他们帝君已经遇到危险了。   向文柏苦笑:“帝君的行踪,又岂是我们能够知晓的。当年帝君只道要炼化邪气,留下盘古玉石便走了。”   “哦,”他想起什么似得道,“帝君临走前曾经说过,若是成功了,盘古玉石会有反应。”   说到这里,向文柏脸上的神色愈发难看,面上的表情笑不像笑,哭不似哭的:“帝君千年都未曾有消息…现在,就连盘古玉石都碎了。”   千年前,帝君隐身炼化邪气,千年后,象征着帝君的盘古玉石又突然破碎。   凤瑄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时间吻合的过于巧妙了。   “盘古玉石还在吗?”   向文柏掌心一翻,又一只瓷玉小盒顿时出现在他手中。   凤瑄接过,打开一看。   破碎数日,盘古玉石早就失掉了其间蕴含了千年的灵气,同其他普通的碎玉毫无区别。   向文柏面色难看:“”   凤瑄闭眼,全心神集中凝聚在小盒中。   他闭上眼的瞬间,周遭的世界瞬间漆黑一片,但片刻后,又有无数的各色小星点,灰尘似得飘荡在空中。   ——这是万物身上附着的灵气。   像此时的向文柏身上,是暗淡的银灰色星点——这意味着向文柏灵气不足,神识虚弱。   而不同的物体,则根据他们起身灵气的强大,其星点的颜色和大小又各有不同。   而面前的小盒中,破败的玉石碎片上,附着的,却是淡薄到几不可见的漆黑星点——这是帝君留下的气息。   这气息太过微弱,常人是根本看不见的,可凤瑄不同。   他乃是感天地灵气而孕的神兽凤凰,天生对万物间的灵气再亲近不过。   只要他有心感应,但凡沾染的气息,他几乎都能查探的出来。   只要要寻着这些灵气,他便能顺藤摸瓜,找出帝君的位置。   凤瑄屏息凝神,几乎全神贯注的将精神落在了这单薄的漆黑灵气上,而后以神魂驱动。   在凤瑄精纯的灵气注入下,这些暗淡又慵懒的漆黑灵气似是碰到了什么极其感兴趣的东西般,猛地兴奋了起来,颤着凤瑄奶白的神识缠去。   在奶白的精纯神识的引导下,漆黑灵气霸气而又缠绵的绕着奶白神识往外走,凤瑄心神一动,连忙分出神识追上。   凤瑄坚信,只要还有最后一丝灵气,定能顺着灵气将人寻出来。   极黑和极白两道灵气相互缠绕,似缠绵的蝴蝶般颤颤巍巍的朝外飞去,就在凤瑄即将睁开眼,寻着踪迹追上去的时候,漆黑的灵气突然闪烁数下,原地打起转来。   这是……?   凤瑄心中一惊,还微等他来得及反应,漆黑的灵气顿时“嘭的”一下,化作一团雾气彻底消散了。   即便如初,灵气在消散前,还不忘死死冲进了奶白的神识中,临消散前,最后同奶白的灵气死死的缠绕做一团。   凤瑄双眼兀的挣开,满眼压不住的诧异。   凤瑄无比了解自己的能力,他确信能寻到帝君,而眼下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留下这丝气息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第103章 猜测   他一睁开眼,便看到向文柏面露期望的看着他。   凤瑄只觉得喉头有些难受,他艰难的摇摇头。   向文柏的目光瞬间又暗淡了下来。   凤瑄把盘古玉石还给了向文柏。   他原先猜测,厉扶仞或许和帝君殿有着某些关系,但却又没有证据。   向文柏看起来已经很累了,望着小盒中的玉石沉默。   既然查不出来,凤瑄眼神微动,最后坚定下来,他询问:“我可以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向文柏以眼神示意凤瑄开口。   凤瑄直视向文柏的双眼,一字一句:“厉扶仞究竟是什么人?”   方才沉默似木头般的向文柏,听到凤瑄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可疑的避开了凤瑄的目光,向文柏眼神闪躲,声音很是没有底气:“我不知道。”   向文柏说谎了。   向文柏分明知道厉扶仞身份的内情,但他说谎了。   凤瑄知道,从向文柏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向文柏许是有他的难言之隐,但向文柏不说,不代表凤瑄自己不会查。   他嘱咐:“仙君还是要注意自己身体,帝君如今下落不明,帝君殿内事务,全仰仗仙君处理,仙君若是倒下了,待到日后帝君回来,恐让帝君失望。”   向文柏闻言抬眼,瞳中满是迷茫和空洞。却又被凤瑄那句“待到帝君日后回来”激的心中发怔。   是啊,帝君那么厉害,又岂会杳无音信的消失?   向文柏眼中于是逐渐燃起点点星光。   凤瑄转身,便走便道:“只是帝君如今下落尚未明了,仙君跟随帝君征战多年,自然无人更比仙君了解帝君,不若,多率人寻找帝君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凤瑄话尽与此。其实他不说这些话,向文柏情绪清醒过来之后,也会派人寻找,他不过不希望向文柏错过更多的时间罢了。   临出门前,他脚步一顿:“仙君若是有需要,大可直接来找我,但凡我能帮的上忙,定会全力以赴。”   凤瑄说完,不等向文柏反应,便消失在殿外。   他在心中轻叹一声,帝君就好像是帝君殿内,不,是整个仙界的精神支柱。   他无声消失了千年之久,只道是去炼化邪念,这期间更是半点音信都不曾传给向文柏,早让向文柏忧心不已。   毕竟邪念万年一成,起险恶程度,远不是他们所想象的,帝君亲口说过,便是他也断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除掉邪念,不怪向文柏日夜担忧。   而盘古玉石突如其来的破碎,只是压倒向文柏的最后一颗稻草罢了。   凤瑄的伤逐渐恢复,如今乌芝断续膏到手,一切似乎都到了最好的状态,按照凤瑄的计划,练成乌芝断续膏之后的下一步,他便该着手为师父塑造躯壳,最后再试试乌芝断续膏的威力。   凤瑄望着掌心中的瓷玉小盒,却久久未能回神。   这是厉扶仞用命换来的机会。   凤瑄眼神于是复杂起来。   他是想要救师父不错,却从未想过用这种方式“换”去师父的性命。   倘若他早些知道乌芝断续膏的炼制方式,知晓这丹药原来需要“以命换命”,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师父的一线生机。   但绝对不是用厉扶仞的命。   凤瑄腰间的铃铛在风中叮当作响,铃声清脆,声声似敲在凤瑄心头。   这铃声将凤瑄又拉回了埋骨之原那日,厉扶仞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他,唇瓣张合,说的却是“再也不要遇见我。”   凤瑄甚至能清楚的记得厉扶仞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双目间深藏的哀痛。   只要一想到这个画面,心就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起来般,阵阵钝痛。   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千年前沉默寡言的阴沉少年,又想起他们二人相依为命的日子。   突然一阵清脆的鸟鸣声打断了凤瑄的思绪,凤瑄一抬头,只见一团又小又软的小家伙,炮弹似得冲进了他的怀里,一闻到他的气息便开始轻快的蹭来蹭去。   蹭的凤瑄心头都开始发痒起来。   “你怎么来了?”他收起乌芝断续膏,抱住忠灵鸟,目光瞬间温柔下来,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小家伙的蓬松顺滑的皮毛。   小家伙乖巧的蹭来蹭去,叽叽喳喳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凤瑄却听懂了。   “担心我?”   凤瑄笑着摇头,尽可能的轻松:“我没事。”   忠灵鸟欢快的围着凤瑄上下飞舞,逗得凤瑄好一阵开心,突然间,忠灵鸟又叽叽喳喳的问了起来。   但这下,凤瑄却怔住了,他面色突然僵硬:“你想回去看看你主人?”   忠灵鸟值得自然是厉扶仞。   说来,自二人在魔界分离,厉扶仞将忠灵鸟交于凤瑄照料,确实也过去好一段日子了,忠灵鸟跟随了厉扶仞千年,虽然它同凤瑄也很亲近,但心中估计从未放掉过厉扶仞,一时间想要去看看厉扶仞也实属正常。   放在往日,凤瑄也定会一口应下忠灵鸟的请求,偏偏……   凤瑄笑意十分勉强:“你主人…你主人他最近魔界事务繁忙,才会将你送于我照料,这段时间,我们还是暂时不要去打扰他。”   凤瑄试探着问:“你看如何?”   忠灵鸟聪慧,但神识大抵也就是个人类小孩的模样,听了凤瑄的话,虽然不舍,却还是乖巧点头,叽叽的飞到凤瑄的肩膀上,小脸亲昵的贴上了凤瑄的脸颊,很快便将此事忘在脑后了。   凤瑄指尖安抚着忠灵鸟的小脑袋,神识却早已不知飘向何方。   他在想……倘若,这丹药能救师父,那是不是也能救厉扶仞?   ……   关于厉扶仞的身份,凤瑄还是没能想明白,其实他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千年前,帝君隐世为炼化邪念,正逢厉扶仞携魔煞之体降生,生灵涂炭。   千年后,盘古玉石破碎,正巧厉扶仞以命换名,练就了乌芝断续膏。   时间实在是过于巧合,说这二者之间没有联系,凤瑄是不相信的。   邪念。   魔煞之体。   在听到这一切的时候,凤瑄心中便有了一个定夺——厉扶仞,会不会就是邪念降世。   倘若真如凤瑄猜测的这般,那一切便都能说得通的。   但正是这样,方才令凤瑄左右摇摆,犹豫不决。   他知道,抛开千年前的事情不谈,光就厉扶仞千里迢迢替他寻圣物,便已经是他欠厉扶仞的了,更何况厉扶仞以命换药,他亏欠的更多。   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厉扶仞就此死去。   但厉扶仞若是邪念降世。   凤瑄眼神复杂。   向文柏说过,若是邪念成型,定会为祸三界,届时便是帝君在世都不一定能抵挡的住。更何况如今帝君下落不明。   凤瑄心中隐隐发愁。   安置好了忠灵鸟,凤瑄去了藏书阁,这次,他翻阅的都是同邪念相关的古籍。   记载的内容倒是和向文柏告诉他的差不多:   【仙、魔、人产生的喜怒哀乐等情绪,飘荡于空中凝聚成“气”,其中怨念、痛楚等悲观之气,又格外显著,日积月累,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会化身为有意识的“邪念”。】   【邪念外形多样,可以万物生灵的模样出现,相较于成熟期的邪念而言,他幼时较为孱弱,易被斩杀。】   【“邪念”既成,天下大乱。】   凤瑄几乎将阁中于邪念相关的古籍都翻了个遍,古籍中写到,邪念将近万年一成,它出世时,没有一次不天下大乱的。   凤瑄按住手中的古籍,眉头不知何时紧锁成了一团。   他了解厉扶仞,厉扶仞虽然携魔煞之气,但凤瑄知道,厉扶仞从未主动的残害过任何无辜的人。   厉扶仞虽然看上去冰冷冷,很不好接近,但靠近了就会知道,他其实面冷心热,一旦认定了的人,就会拼命去守护。   霍乱三界,残杀众生。   凤瑄坚信,厉扶仞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就如同当年他相信魔煞之体的厉扶仞并非天生坏胚一般,这一次,他也始终坚信,厉扶仞绝不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倘若有,他定会不负一切代价,也会担负下责任。   凤瑄抽空去见了一眼向文柏,自上次两人交谈之后,向文柏即刻派出帝君殿众人,暗中寻访帝君的下落,帝君殿在向文柏的带领下,士气也重新振作了起来。   不过数日未见,向文柏同先前的状态截然不同,似乎又重新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见凤瑄来临,向文柏恭敬的道谢:“多谢上神一语解开文柏心结。”   凤瑄摆手,并没有放在心上:“即便没有我的话,你也会很快振作起来的。毕竟你是帝君手下的人。”   向文柏笑笑。   凤瑄关切问:“可有寻到帝君的下落?”   向文柏摇头,但眼神仍旧坚定:“帝君可能出现的地方,我已经都派人暗查过了,但都没有消息。”   “总会有的。”凤瑄安慰。   向文柏眼中带着坚定的光:“上神说的对,只要不放弃,总会有希望的。”   他知道凤瑄最近在调查邪念的消息,便主动开口:“上神可是又遇到了什么问题?”   凤瑄毫不忌讳:“是和厉扶仞相关的。”   向文柏于是一愣。   凤瑄望着向文柏的双眼,眼神坚定毫不闪躲:“厉扶仞是不是和邪念有关系?”   很奇怪,向文柏看的出来,凤瑄想听到他的回答,但似乎并不是很执着于答案的内容。   有些话他本不该多说的,但此时此刻,他平生第一次心中有了违背了帝君嘱咐的冲动。   向文柏沉默了。   凤瑄于是再次开口,再问:“我只想知道一点,厉扶仞同邪念,到底有没有关系?”   在凤瑄真切的视线下,向文柏终于缓缓的动了起来。   他点点头,语气慢却又坚定的吐出两个字:“有关。” 第104章 入梦一   凤瑄整个人就好似一条紧绷的弦,听到向文柏的答案后,忽然松懈了下来。   厉扶仞果然是邪念的化身,凤瑄心中震撼的想到。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也是最坏的答案。   但凤瑄知道,无论答案是什么,他心中都早已有了定夺。   与此说是想从向文柏嘴中听到真相,倒不如说是凤瑄想要坚定自己的内心——   无论答案是什么,厉扶仞究竟是什么人,凤瑄都会救。   师父和厉扶仞,他一个都不会放弃。   ……   凤瑄心中有了定夺,很快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古籍上有记载,极南处有一种灵木,能炼制出人的躯干,凤瑄找到了消息,很快便拖向文柏派人前去寻找。   凤瑄从来不曾隐瞒他想要重生他师父的想法,因此自然而然的,向文柏便认为这材料是为了他师父而寻找,他很快答应下来,派弟子搜寻。   而凤瑄则在帝君殿里研究一项更为重要的东西。   是一项生死契约阵法。   这阵法极其复杂,且对施咒者危险异常,故而被列为禁术。   被施咒将于施咒者的生命绑定在一起,一人生则二人生,一人死,则另一人也将受契约反噬,生命迅速流逝——这是凤瑄唯一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   虽然他坚信厉扶仞绝不是霍乱三界的人,但难保邪念成熟后不会影响到厉扶仞,倘若真有这么一天,凤瑄会想尽办法替厉扶仞除掉邪念,可若是除不掉……   邪念对三界众生的危害太大,真到了危急存亡时刻,凤瑄会驱动此契约,先厉扶仞一步踏上黄泉之路,而后在九泉之下待厉扶仞归来。   这是凤瑄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最好的解决办法。   厉扶仞,他要救,但也绝不会令邪念为祸众生。   ……   在灵木尚在搜寻之时,凤瑄便全身心的投入了生死契约的研究之中。   这契约本是单项的,既只有施咒者对被施咒者有作用,而被施咒者伤亡则半分不会影响到施咒者。   进过凤瑄日夜更改演化,才逐渐变成双向的阵法。   待到阵法成功那日,凤瑄长叹一口气,心中似是有一块大石暂且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向文柏闻讯而来,开口第一句便是:“恭喜上神,贺喜上神。”   凤瑄抬头,面上难得的漏出了几分轻松的笑意:“这才刚刚开始呢。”   向文柏超凤瑄手中的阵法看了几眼,看出了些端倪,自然也看出了凤瑄的想法,他面露震惊,由心感慨:“上神当真是情意深重。”   要知道恒古以来能成仙者寥寥无几,仙界上的众仙者,没有一个不是历经千辛万苦,吃尽了苦头,如今方才苦尽甘来,得了一个长生的机会。   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珍贵的性命,而凤瑄却愿以此法将二人生死相扣。   而凤瑄不仅万里寻来五大圣物,拼尽性命也要为他师父练就乌芝断续膏。后又有此阵法,可见二人情意之深。   向文柏自问是做不出来的。   仙界之中互结为伴侣的男修并不算少,因此向文柏自然而然的认为凤瑄的师父和凤瑄也是这种关系。   一面不免为凤瑄这幅真心感到震撼,另一面,又不免为厉扶仞感到唏嘘。   他看的出来,厉扶仞对凤瑄情谊同样不轻,为了凤瑄,他甚至连命——唉,向文柏在心中长叹口气。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倒是可惜了厉扶仞,偏偏遇上一个早心有所属的。   凤瑄仍沉浸在阵法大成的喜悦中,因而也并没有发现向文柏的异常,更不知道在向文柏心中,他已然被打上了一个“痴情渣男”的称号。   极南那边有人传来消息,说已经寻到了灵木的踪迹,只是还需再废上一段时间,凤瑄倒是不急于这一刻。   处理好生死契约之后,凤瑄又开始着手研究起灵木炼成躯壳的方法来。   他力求在灵木找回来时,将一切都准备好,等灵木到手,就能立刻开始。   灵木炼制的方法倒是比生死契约要麻烦上不少,凤瑄再次过上了日夜沉浸在藏书阁的日子,平日里除了藏书阁,也就炼器房才能偶尔看到凤瑄的身影。   除了偶尔关注和灵木相关的消息外,凤瑄好似与世隔绝。   不知过了几日,凤瑄于帝君殿内行走于藏书阁至炼器房,突然觉得帝君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今日好似一改往常的沉闷,众人变得兴奋起来,眉眼之中都是藏不住的雀跃。   凤瑄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几日帝君殿弟子确实较之从前确实活跃了不少。   他想着,好笑的摇摇头,心道,或许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吧。便也没太放在心上,提步继续朝炼丹房走去。   而就在他离开长廊的那一刻,一道高大的黑影突然从长廊另一端的转角逐渐浮现,沿着黑影逐渐往上看,原来是个身着白金大氅的男子。   男子面容温润,鼻梁高挺,嘴角天生带着丝温和的上扬弧度,偏偏双眼却漆黑而凌厉,叫人不敢轻易与之对视。   温和和凌冽完美而又丝毫不冲突的出现在了一张脸上,不禁叫人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倘若凤瑄此时回头,定会发现此人的面容很是眼熟。   然而此时凤瑄一心扑在炼器房中,错过了这匆匆一瞥。   他没注意到的地方,长廊的边缘里,男人的视线紧紧的追随在他的身上,一双凌冽的黑瞳深邃的似乎蕴藏着一滩不见天日的潭水,唯有望向少年背影的时候,潭水才终于活了起来。   直到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许久,男人才怅然若失的收回视线,转身消失在长廊转角处。   ……   经过这些天的研究,凤瑄对灵木了解的越发深透,他信心越是充足,一切就绪,只待灵木到位。   只是不知道是他太过兴奋,还是什么其他别的原因,凤瑄总觉得心绪难平,时而躁动,想抓到什么东西似得。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今天下午,他前往炼丹房的路上又格外明显,心底就像是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叫喊他“停下来,快停下来啊”。   但凤瑄知道,相较于他内心这种毫无依据的心绪,自然还是灵木的炼制更为重要。   所以,无论心中那道奇怪的声音抓挠的如何用力,凤瑄还是始终坚定脚步,朝着炼丹房走去。   及至走出老远了,那道不明的期待感才终于消失。   起初凤瑄以为这只是个意外,谁知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从花园长廊、帝君大殿、炼丹房,再到凤瑄住过的地方,每当凤瑄路过的时候,心中总会升起一种莫名的悸动,偏偏又抓不住,小猫似得不断抓挠着凤瑄的心。   直到这一天结束,凤瑄和目而眠的时候,凤瑄终于知道,这股冲动是从而来来的了。   他久违的做了一个美梦,梦里一睁眼,是凤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宫殿——这是他同师父一齐居住了千年的地方!   凤瑄的心于是迅速的“砰砰砰”的跳跃起来,他清醒的知道这是在梦里,却又忍不住想,既然梦回宫殿,那他是不是也能见到师父?   凤瑄几乎是跳下了床,外袍都顾不上披,便跌跌撞撞的朝着主殿跑,然而最初的冲动过后,凤瑄越是接近主殿,心中便越是惆怅和害怕。   他犹豫了。   原因凤瑄心中再清楚不过,是因为厉扶仞。   乌芝断续膏能起死回生,他却在师父和厉扶仞之中,选择了后者。   千年前,他为了能在仙界于师父再相见,拼了命的完成报恩飞升;   千年后,又是为了同一个理由,他遍寻天下,集成了五大圣物。   好不容易练就乌芝断续膏,这丹药本该是他为师父准备的,却被他转身用在了别人的身上。   凤瑄脚步越发踌躇,待到他人行至主殿门口外的时候,已再没有半分提步的勇气,多走哪怕一步了。   他害怕见到师父,害怕自己辜负了师父对他的关怀,害怕看到那人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可是,他真的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师父了。   凤瑄面容愁苦,眉眼紧紧的皱成了一团,即便是在梦中,眼眶下也是青紫一片——这是他多日废寝忘食的证明。   凤瑄在殿门前徘徊,迟疑不决,忽然,自殿内响起一道温柔却又不失力量的男声。   那声音道:“阿瑄,到了殿门口怎么还不进来。”   顿了顿,那温和的声音又带上了一丝笑意:“难不成又是在想些什么捉摸为师的坏点子吗?”   这话一出,凤瑄的眼泪瞬间涌上了眼眶,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凤瑄终于再也忍不住,他大步迈入殿中,一抬头,便看到男人正站在殿中,目光温柔而又关切的望向他所在的方向,眼中带着融融笑意——和凤瑄记忆中的师父一模一样。   眼眶一热,凤瑄脚步不停,直接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熟悉的触感和温度,连带着凤瑄闻了千年的熏香扑面而来,一切真实的就好像不是一场梦。   凤瑄声音沙哑:“师父……”   他小心翼翼的揩掉眼角的泪珠,自以为没被发现,抱了好一会,仍旧不肯撒手。   直到头顶传来温润带笑的声音:“抱了这么久,还没有抱够,嗯?”   他声音里满是成熟男人的磁性,带着一丝无奈之意:“这么久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得,半点都没有长大呢?”   凤瑄于是眼眶又是一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把大把金豆子似得不要钱的砸了下来。   男人便慌了声,仔细给少年擦去脸上的泪痕,长叹一口气,隐隐带着心疼之意:“怎么还哭了呢?” 第105章 入梦二   凤瑄一言不发,只沉默的落着泪,哭了一阵子后终于回过神,回想起方才自己的行为,只一个劲的觉得丢人,耳尖逐渐泛起粉色。   男人便知道凤瑄这是发泄完了,仔细将少年脸上最后一道泪痕擦去,耐心询问:“说罢,怎么回事?”   凤瑄眨眨眼,睫毛上还挂着似坠非坠的泪珠,看起来又是招人又是可怜,他小声,很是委屈似得认真道:“师父,我好想你。”   任何人看到面前的少年这幅模样,认真又委屈的说着这样的话,心中恐怕都会触动不已,男人也不例外。   他轻叹一口气,深邃如潭水的双瞳内泛起及至的波澜,男人抬手,半是克制半是依恋的摸了摸少年的头,安慰:“师父不是说了吗,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凤瑄知道师父说的是梧桐枝。   凤瑄吸了吸鼻子,乖巧又委屈:“可是我把师父搞丢了。”   他用梧桐枝救了厉扶仞太多次,师父注入在其中的灵气早就挥霍的一空,梧桐枝也变成了普通的梧桐枝——即便它开了花,却不再带有师父的气息。   许是觉得好笑,男人闷声低笑了声:“就为了这个?”   凤瑄难得的露出了孩子气,他扁扁嘴:“还有好多。”   他伴着手指一件件的碎碎念道:“你没说我欠的恩情这么难报,我差点死了好几回,没用的连梧桐枝都护不住,好不容易飞升了,你还骗我,仙界根本就没有师父,我找不到师父——”   凤瑄嘴唇张合,想说的话显然很多,声音到这里却戛然而止,他被男人长手一捞,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师父的双臂将他紧紧环住,他们二人虽为师徒,但师父生性冷淡,凤瑄捂了千年,二人才逐渐的有了普通师徒的亲昵模样。   但师父如现在般的主动和热情的模样,还是和师父相识后,凤瑄第一次见到。   有一丝陌生,但更多的,还是由心底深处浮起的熟悉。   短暂的错愕后,凤瑄双臂合拢,回应了男人的这个用力的拥抱。   不知道为何,凤瑄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心间突然涌现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师父紧张的模样,就好像他寻回了他视若生命的珍宝。   而他就是师父丢失的珍宝。   凤瑄美滋滋又半带酸楚的想到。   男人喑哑道:“你受苦了。”   凤瑄察觉到环住自己的有力双臂在不断收紧,就好像似乎一松开,自己就会化作一团烟跑掉一样,这样的师父,让凤瑄心底很是难受。   他故作轻松:“我没事啦,师父,真的。”   他轻快的开始汇报所有他的好近况:“我听师父的话,现在已经飞升成功啦,虽然没有在仙界找到师父,但是也并不是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得,犹豫了片刻,又继续说了下去:“我现在住在帝君殿,帝君殿师父知道吗?”   他摇头晃脑:“这可是仙界最厉害的门派了,我和他们的领头的仙君还特别熟,他带我可好了。”   凤瑄感受的到,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紧抱住自己的人又低声笑了笑,笑意引起的震鸣穿透胸腔落在凤瑄胸前,带来一丝异样的酸麻。   凤瑄总觉得,现在的师父,似乎和以前的那个虽然温柔但多少带着些淡漠的师父有些不一样,具体却又说不出来。   但凤瑄更喜欢现在这样的师父。   男人对此似乎很是感兴趣,他主动开口:“帝君殿?”   凤瑄艰难的点头,耐心解释:“就是一个被尊称为帝君的仙者掌管的地方。”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这么说他很厉害?”   凤瑄连忙点头,下巴一点一点的戳在男人的肩膀上,语气认真到研究似的:“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是论修为,他应当是仙界的第一了吧。”   凤瑄还仔细回想:“能长久的镇压仙界,令魔界不敢来犯,甚至还以一己之身炼化邪念,定然是个很厉害的神仙。”   男人语气开始有点不对劲:“比为师还要厉害?”   凤瑄连忙摇头:“那自然是比不过师父的!”   他也不管比不比的过,说话的时候硬气的很:   “师父可是全三界最厉害的人!”   他一板一眼的样子惹的男人眼角带上了笑意,他微微挑眉:“当真?”   “千真万确!”凤瑄夸张道。   男人低笑出声,复又忍不住,松开怀中的人大笑起来。   连带着凤瑄也一扫颓废之意,只剩下欢喜。   他望着笑意盈然的师父有些失神,心想,这画面真是美好的像是一场梦。   片刻后,男人止住了笑意,眼中的融融暖意却还在,他细细描绘少年的模样,由衷的夸赞:“你做的很好。”   得了师父夸赞的凤瑄心中顿时一片雀跃,恨不得现在当场绕着师父跑上几圈,他心中这样想到,就这样做了。   叽叽喳喳,欢呼雀跃的,倒有几分小凤凰崽崽的模样了。   望着这样的少年,男人眼中几乎暗藏着满目的柔情。   嬉笑片刻后,凤瑄又低落起来,因为他明白,无论此刻他多么开心,始终都是一场荒诞的梦。   他抬头,眨巴着双眼,问:“师父,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一走便是千年,下一次,还能再梦里见到你吗?   凤瑄满眼的不舍,他拉着男人的衣袍,就像是小时候男人带着小小的他外出那样,紧紧的将衣袍扣在手里,深怕一眨眼,师父就会像一场梦、或是一阵风般消失不见。   男人瞧了瞧殿外的天色,缓缓地点了点头。   少年满含期待的双瞳瞬间黯淡了下来,他扣住男人衣角的指尖更是用力,力度大到甚至要将衣服揪破。   凤瑄瞬间慌张起来:“师父,你现在在哪里,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师父?”   又问:“师父以后还会来看阿瑄吗?”   男人眼中满是凤瑄看不懂的情绪,他回答了凤瑄第二个问题:“以后还会来的。”   凤瑄一喜,甚至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只一个劲的问:“师父你在哪里,你没有死对不对,为什么千年都不回来看阿瑄一眼,师父,阿瑄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他不肯放手。   男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你不会想见到我的。”   凤瑄抓住了男人话中的深意,他大喜过望,一声比一声高:“所以师父你真的没有死是吗?”   他拉过男人来回查看,以确定男人还活着,又迫切的追问不已:“师父你现在在哪里?仙界,人界……还是在魔界?”   他面含痛苦:“我怎么会不想见到师父?”   男人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凤瑄懂了,他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是师父不想见阿瑄吧?”   这会男人立马反驳:“不是。”   凤瑄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弧度:“师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见阿瑄不成?”   男人眉眼克制,欲言又止,却还是归于沉默。   半晌,他开口:“我听闻你炼制了乌芝断续膏。”   一听到这五个字,少年身躯兀的一僵,眼神有些闪躲,他以为在此事上,他对师父是有所亏欠的。   然而不等凤瑄开口,男人便意味不明道:“不要把药浪费在我身上了,你自己留着护身。”   凤瑄越发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他知道这是一场梦,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是虚化的,不能相信的。   可倘若这不是梦呢,或许在遥远的地方,师父真的还活着呢?   凤瑄忍不住想。   “师父、师父……”他喊。   可男人却已经从他身边错身而过,缓缓朝着大殿门口走去。   他想去追,可身体不知为何,被施了术法般僵在原地,半分动弹不得,只能听到轻缓的脚步声步步离他远去,渐行渐远。   凤瑄大喊:“师父!”   那道脚步声一窒。   凤瑄声音颤抖,他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师父,你又不要徒儿了吗?”   凤瑄眼眶通红,上下双齿颤个不停,说话都颤颤巍巍的。   回答凤瑄的,却只是更加坚定的脚步声,和遥远的好似从天边传来的叹谓,他说:   “阿瑄,忘了吧。”   凤瑄痛苦的闭上双眼,有泪水从眼角倏然滑落。   他不懂,为什么师父要这样说。   直到面上传来温热的感觉,凤瑄终于睁开眼,阳光不偏不倚的穿透半开的窗户落了进来,照在凤瑄身前不远处。   原来是个梦。   果然是个梦。   凤瑄今日难得没有去藏书阁或是炼丹房,他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房间里,不声不响,只呆呆的抱膝坐在床上,不住的回忆着那个梦。   凤瑄也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   他既希望那不是一个梦,这样,即便他见不到师父,他也能知道,师父没有死,只是待在了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又希望那是一个梦,这样,师父也就不会说出“阿瑄,忘了吧”这样的话来。   他自由跟随在师父身边,可以说,没有师父,也就没有现在的凤瑄。   他对师父的感情很是特殊,更不用说割舍。   他们二人相依为命,他相信,师父对他,也绝不紧紧只是简单的相助关系。   他想不通,为何千年后的师父会温柔的对他说出这般残忍的话来。   他知道,师父也并不是不想见他的,否则也就不会千里迢迢入梦来同他相见。   凤瑄在想,师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才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撇开二人的关系。   反正,不亲耳听到师父说不要他了,凤瑄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对,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   即便如此,凤瑄仍旧自己一个人待了一整日,临近黄昏的时候,有人敲门。   “上神在吗?”   是向文柏的声音。   凤瑄心想,应当是听到了自己一整日都未曾出门的消息。   虽然这消息传得是快了些。   向文柏毕竟亲自上门,凤瑄也不好拒人于门外,他起身,稍稍提起了些精神,道:“进来吧。”   于是,向文柏一进门,便看到凤瑄萎靡不振的靠在窗侧的模样,即便少年嘴角勾出了些明显的弧度,但向文柏还是看的出来,少年此时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主动发问:“上神今日可是于灵木炼制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可还需要文柏相助?”   凤瑄摇摇头,仍旧是一副无精打采,半点精神都提不起来的模样,他黑黝黝的瞳孔中深邃一片,望着窗外的渐落的阳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名的,向文柏就是知道少年此时很难过。   “那上神可是在忧心灵木的消息?”   少年仍旧沉默不语,瞳孔里像是失掉了光彩,暗沉沉的,有些吓人。   状态很不对。向文柏几乎是瞬间便判断了出来,他心想着那人派他过来查看凤瑄的状态,凤瑄此时如此不妙,定然和派他来的那人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派他来的人是如何将少年搞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向文柏在心中长叹了口气,感慨道:真是作孽。   明明担心的要死,偏偏自己看都不敢看一眼。   自己放不下也就罢了,非得将人搞成这幅模样。   唉!   向文柏也不清楚这二人之间的状况,他费尽心思,耗尽了全力,好一番将少年安抚,一开,少年仍旧是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得,说了半天,半点用都没有。   向文柏是彻底没了辙,好说歹说,才用乌芝断续膏的事情暂时的稳住了少年。   凤瑄说:“你放心,乌芝断续膏的事情我是不会放弃的,还多劳烦仙君为我寻灵木了。”   向文柏还能劝什么呢,只好满口应了下来。一来,他实在是担心凤瑄的状况,二来呢,他上面那位安排的安慰少年的任务也没有完成,临出门前他忧心忡忡,突然顿时,犹豫着转身问:   “上神最近可有听说过帝君殿内的那件大事?”   凤瑄察觉到向文柏语气中的严肃,他微一愣,抬头:“什么事?”   向文柏挣扎再三,最终还是开口:“帝君已经安然回了帝君殿了,邪念已除,眼下正在帝君殿中调养身体。”   凤瑄满眼茫然:“哦,恭喜帝君了。”   凤瑄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在帝君殿借住了这么久,如今帝君正在养身体,我不便打扰,烦托仙君替我向帝君问个好。待日后帝君身体康复了,我再亲自携礼向帝君道谢。”   向文柏:“上神的意思,文柏定会传达。就不打扰上神休息了。”   门缓缓关上,天色也暗了下来。   凤瑄恍恍惚惚想,哦,原来一日这般轻易就过去了。   凤瑄失眠了。   他分明想要强迫自己睡着,毕竟师父说过,还会入梦来与他相见。   可心里却又害怕不已,他害怕同样的话会再次同师父的口中说出来。   这一夜,凤瑄一夜未眠。   可乌芝断续膏的事情却不能放下,师父虽然可能没事了,但厉扶仞却还在等着凤瑄去救,翌日天尚未亮,凤瑄便匆匆赶往了藏书阁。   倘若从前只是稍微有些废寝忘食,如今则更甚,毕竟失眠的时间凤瑄也都用在了藏书阁中,他日夜不断的尝试炼制灵木的方法,精神高度紧绷,整个人的状态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了下来。   他这幅模样自然被某些人看在眼中。   向文柏再次领着命令寻上了凤瑄,这次他是带着好消息来得,他开口就是:“上神,灵木已经找到了,现在正在带回来的路上,相信过不了数日,便能带回帝君殿。”   听到这个消息,凤瑄却只是双眼极其微弱的闪了闪。   “大概要几日?”   “三日不到。”   “好。多谢。”   说话间,向文柏暗中仔细观察着少年的状态,眼看着少年的眼底确实跳跃着微弱的兴奋,向文柏于是暗中微吁了口气,稍稍有些放心。   他知道凤瑄的师父在凤瑄心目中的重要程度,就算是为了师父,凤瑄也定会振作起来的,向文柏这般想到。   谁知知晓了这个消息的凤瑄状态反而急剧转下。   向文柏被冷脸训斥了一番,又得了新任务,顿时火急火燎的跑去看凤瑄的情况。   这一看吓一跳,凤瑄的状况较之从前竟还要差,他面色苍白,眼下却青黑一片,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向文柏真是被这位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小上神折磨的没脾气了。   他想起这次他的任务,忙上前劝阻:“上神,我看你脚步虚浮,面色不佳,要不要叫个医师来看看?”   凤瑄自然是摆手拒绝:“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就不劳烦仙君费神了,想必帝君殿定还有更重要的额事情待仙君处理,仙君大不必将时间浪费在我一个小仙身上。”   凤瑄这番话说的是真心话。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糟蹋也就罢了,却不能给别的人添麻烦。   向文柏哪里不知道凤瑄的意思?可二人毕竟也相处了一段日子,况且他早些颓废的时候,凤瑄可并没有袖手旁观,如今到凤瑄需要的时候,他自然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再者,他后面还有个人火急火燎的催着他来管呢。   “我知道你为乌芝断续膏的事情费劲心思,但也不能折磨自己的身体。”向文柏苦心劝说,“明日灵木就要到了,你若此时倒了下去,还有谁能炼制?”   向文柏说的委实在理。   凤瑄虽然心中备受折磨,但眼下乌芝断续膏、复活一事,才是重中之重,他如今这幅憔悴的模样,若是炼制途中一个走神,很有可能就会浪费掉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   他要救的人不止一个。   凤瑄不断的在心中告诉自己。   起死回生本就只存在了古籍传说中,一个机会便已经是登天的难度和运气了,再寻到下一个办法,不知道何年何月,若是这个到手的办法都没能抓住,那他不如也不必救人了。   凤瑄按着胀痛不已的眼穴,心中有所松动。   向文柏趁机道:“我带上神下去休息吧。明日灵木就要来了,上神可不能再劳累下去了。”   凤瑄心想,也是,便点头默许:“多谢。”   向文柏陪同着凤瑄缓缓行至于房间门口。   凤瑄突然道:“你换了熏香?”   向文柏推门的动作兀的一僵,想起那人将香囊递给他时,特意嘱咐他,不能被凤瑄察觉:“嗯。”   向文柏故作冷静:“换了一个新香囊。”   他故意笑着道:“这都被上神发现,上神喜欢这个味道?需要给上神送一份吗?”   凤瑄只是莫名觉得这个味道轻浅好闻,于是忍不住又多吸了几口:“不用麻烦了。”   向文柏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他目送凤瑄进了房间,眉眼间仍旧带着担忧:“上神真的不找医师看看吗?”   凤瑄勾起嘴角:“不用了。”   他道:“心病。”   看也好不了。   凤瑄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够穿透房门,落进了向文柏右侧不远处,一道高大身影的耳中。   向文柏听着凤瑄话音方落,就看到余光里的那道身影猛地一僵。   一看就是听到了。   向文柏登时再不敢乱说话了,嘱咐道:“那上神还是快快休息吧,文柏就不多打扰了。”   向文柏临走前本想起灵木的事□□交代,但很快又想起上次,他提完灵木事件之后,凤瑄的状态反倒是越来越差这件事,又不敢说了。   也是奇怪,不知道灵木为何对凤瑄的影响如此之大,他是看不透的。   凤瑄关了门,向文柏又等到房间内彻底没了动静,这才稳步走至那人的身边,态度很是恭敬:   “回帝君,已经按照帝君的嘱咐,给凤瑄上神用过助眠的药了。”   向文柏话毕抬头,他的身高在仙界已经算是高大了,可面前身着白金暗绣大氅的男人竟比他还要高上半个头。   男人面容看似温和,然而双眼如炬,其间闪烁着凛冽的光芒:“好,你下去吧。”   向文柏看了看面前的人,又望了望身后的房间,面露迟疑。   他可没有忘记,凤瑄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可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但他却不敢讲出来。   男人怎么可能看不穿向文柏的想法,他双眼微皱,不威自怒:“本座自然会注意。”   他说着,眉眼之间又带上了丝恼怒之意,是对自己此先莽撞行为的恼怒。   他的状态显然也并没有比凤瑄好到哪里去,眼下也是青黑一团,冲淡了几分威严,更多了几分颓意。   别的弟子或许不知道,向文柏作为帝君的左膀右臂,对帝君的情况自然再了解不过。   他服侍帝君的这些天,帝君的作息同凤瑄的一模一样,凤瑄上神不睡,他们家帝君也不休息。   帝君好不容易灭了邪念,死里逃生,身上重伤尚未痊愈,几番折腾下来,身体估计也不必凤瑄上神好到哪里去。   向文柏看不下眼,忍不住问:“帝君又何苦隐瞒,直接告诉凤瑄上神不好吗?”   如此苦苦相瞒,痛苦的是两个人啊。   然而帝君又何尝不想这样呢,他遥望着凤瑄紧闭的房门,凛冽无情的眸子中难得的带上了几分温和,似喃喃般低语道:“本座又何尝不想这样呢?”   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以至于向文柏根本没有听清楚:“帝君说什么?”   男人垂下眼帘,竟难得的流露出一丝与之不符的脆弱来:“本座承诺过,不再打扰他。”   帝君说罢,从向文柏旁擦身而过,朝着少年的房间行去。   向文柏真是越听越糊涂,他是完全搞不懂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索性退下,将地方让给他们二人。   ……   凤瑄也不知为何,自从同向文柏一路回来之后,突然涌上来一股陌生的睡意,催的凤瑄昏昏欲睡。   正巧明日便是灵木寻回帝君殿的日子了,这些天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今日便好好休整休整,也好过两天炼制的时候不至于出错。   凤瑄这般想着,趁着凶猛的睡意解衣上了床,头才一贴枕头,睡意瞬间汹涌而至,瞬间将凤瑄拖入了梦中。   周身一片温暖,好似整个人被抛在温热的泉水之中,浑身的疲惫顿时被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凤瑄的身体享受够了,人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入目的,却并非帝君殿中古朴典雅的摆设,而是一片巨大的泉水。   这泉水中灵气充沛,就连雾气之中也满满都是灵气的气息,最是适合人修炼,身体疲惫之时,在这泉水中泡一泡也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然而凤瑄此时却并没有心情享受,因为这片灵泉他再熟悉不过——他和师父居住的宫殿后面,也有这样一篇灵泉,他小时候最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拖着师父和他一起下灵泉玩水。   他这是,又做梦了?   凤瑄忙靠岸,于缥缈的雾气中努力探头,试图寻找另一道他熟悉的身影,可偏偏雾气弥漫,挡住了少年的视线,叫他苦苦探寻却半个影子都看不到。   凤瑄不免有些心焦。   他游至岸边,准备上水,一道喑哑的声音突然从身侧响起:“要去哪里?”   凤瑄寻着声音迅速转身,只见雾气弥漫深处,一道健硕的成年男子的身影若隐若现,他们隔的并不算远,只是凤瑄一时心焦,才会没有发现。   几乎是发现男人的瞬间,凤瑄便双眼一亮,比天边一闪一闪的星辰还要夸张,他迅速靠着岸边走了过去,毫不忌讳,一头埋进了男人的怀里,和他从前做过的无数次一般。   “师父。”凤瑄鼻子酸酸的喊,不知是雾气冲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两人都穿着薄薄的一层白色里衣,被泉水泡的有些透明,紧紧的贴在皮肤上,露出薄薄的好看的肌肉弧线来。   男人接住凤瑄的时候,目光不自觉的下沉,又似被什么烫到了般,很快移开了视线,沉沉道:“我在。”   而凤瑄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这微妙的异常,他只是声音沙哑,带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哭腔:“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他现在回想起师父说的话,心中仍旧一阵发寒,他生怕师父当真心肠如此硬,说不见便再也不见了。   好在,他终于还是再次见到了师父。   灵泉虽然能驱散人体内的疲惫,但整体的状态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很快改变的。   男人双眼一扫,很快便将凤瑄的疲态收入眼中,他眉眼一紧:“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他明知故问。   凤瑄却只是淡淡一笑,笑容很是勉强:“我不这样做,师父又怎么会再来梦中见我呢?”   男人的动作于是一愣。   “师父说着不想见我,再也不见,叫阿瑄忘了师父。”   凤瑄垂着眼,眼睫微闪,从男人这个角度望过去,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蝶,在他的心头飞舞。   “可却又在我难受的时候,看到我受伤的时候,忍不住再次入梦相见,又特意将阿瑄带到灵泉疗伤。”   凤瑄突然抬头,对上了男人的眼睛:“是不是,师父?”   男人眼神闪烁,沉默着避开了回答。   但答案早已经在凤瑄的心里了。   凤瑄眼中于是又重新燃起了点点星光,似天边璀璨的星辰,他不死心的又问:“师父不愿意见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不能同我说的隐情?”   男人再次沉默。   凤瑄也并不气馁。   他在心中为自己打了打气,铺垫了这么久,终于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师父,你是不是,还没有死?”   少年眼中映着泉水的倒影,一晃一晃,竟比水波还要柔和迷人,美好的模样,正叫人希望能一直保持下去。   帝君喉间干涸,心中隐隐翻涌上一丝隐秘的希望,他闭上眼,完美的掩去眼中的疯狂之意,再一睁眼,只剩下清冷的师父。   是了,他现在是师父,不是师尊。   凤瑄想见的,要救的,从始至终,也只是师父一个人。   要藏好了,厉扶仞想。   “是。”他喉头上下滚动,“我回来了。” 第106章 入梦三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顿时涌上了凤瑄的心间。   回来了,现在又在哪里?   为什么千年来从来不来看我一眼?   是不想看到我吗?   还是嫌弃我烦人,今后再不愿意相见了?   ……   但无数个念头,最后却只是化为了一句颤抖的:“师父如今怎么样了?”   他心想: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只要人还活着,总比见不着要好。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觉得委屈,他同师父相处了数千年,二人几乎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如今却落到个见面都只能在梦里会面的下场。   他拼了命的报恩飞升,甚至连生死都置之事外,为的不过只是赴上师徒二人之间的约定。   却没想到什么约定不约定的,原来早没人在意了。   可见这几千年的情谊,单就他一个人死死的记在了心里,日夜不忘,倒是怪好笑的。   凤瑄松了手,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水汽缭绕,蒸腾在二人中间,也掩盖住了少年面上的异常。   隔着水雾,凤瑄又低着头,厉扶仞便错过了少年面上的神色,但他心中却没来由的一紧,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少年情绪的异常。   他喉头上下滚动,倏然一紧,答:“我也是不久前才回来的,受了些伤,还在疗养中。”   凤瑄于是满眼错愕,抬头,双眼之中又隐隐腾起些微芒,在雾气中这光芒更是明显,这双熠熠生辉的双瞳直接闪进了厉扶仞的心里。   让他呼吸甚至为止一窒。   “原来是这样。”少年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担忧,却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步伐没有上前,保持着二人方才的距离。   印象里师父从来都是无所不能,凤瑄还从未见过师父受过伤。   “那师父伤的重不重,危不危险?”   少年的眼中一派都是纯粹的关怀,可见心中确实是十分关心。   但不知为何,厉扶仞却好似心间被某种不明物堵了一般——埋骨之原里,他负伤的时候,倒从不见少年如此担心。   虽然这两人都是自己——倒也不完全是他自己。   凤瑄的师父,是他的自识海中分离的一丝意识,是他的一部分。   而厉扶仞则是他欲炼化邪念,神识同邪念纠做了一团,他欲以凡体禁锢住邪念,再自毁□□,同邪念一同泯灭于世间,谁知阴差阳错,于天道秩序间又觅得一丝生机,这才堪堪捡回来一条命。   又缓了将近半月,人才终于恢复了些神志,他修为一恢复,第一时间便是赶回帝君殿,暗中查探少年的情况,直到知晓了少年并无大碍,一颗心才终于落进了肚子里。   本想着躲着远远的看一眼就好,却怎么都看不够。   又从向文柏嘴中得知,少年取灵木是为了救他的师父——可他的神识早已回归到了他的识海。   也就是说,无论少年寻了什么样的法子,都无法活生生的平端又多复活个师父出来。   “厉扶仞”亦是如此。   起死回生兹事体大,过程中稍有不慎,便会对施法之人造成不可逆的巨大伤害。   凤瑄被蒙在鼓里,一心欲将他复活,但厉扶仞心中却明镜似得,清楚的不能再清楚,这注定是个无法成功的术法。   与此让少年背负失败带来的反噬和痛苦,不如趁早将萌芽掐断。   毕竟,他更加不愿意看到少年一双总是充满希翼的双瞳中,落出失望痛楚的神情。   “师父?”凤瑄小心试探。   厉扶仞沉声:“已经好了。”   凤瑄小小的松了口气,这幅模样自然也被厉扶仞收入了眼中,厉扶仞眼底便泛起轻浅笑意。   原来不是师父躲着他。凤瑄想起自己飞升之后,也是沉寂了千年后才涅槃重生,想来师父也和他一样,遇到了些麻烦,才会耽搁了些时间,竟比他还要后飞升成仙。   话题似乎又绕了回来。   “那师父为何不肯见阿瑄?”凤瑄问的小心翼翼,上一次,他就是问到了这个问题,师父才会突然走了。   这会换厉扶仞沉默了。   “是师父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吗?”凤瑄语气尽量平缓。   他心中已经为师父想好了无数个理由,只要厉扶仞开口说上一句,剩下的几千几百句,他都能自己为师父圆上。   他心想,师父不过只是暂时遇到了些麻烦,等到过了这个坎,定会愿意重新见他,他们就又能重新恢复到原来相处的模样。   只不过二人相依为命的地方,从凡间深山中的宫殿,搬到了仙界的一隅。   凤瑄开口,又欲替厉扶仞找补,话还没说出口,却被男人沉稳的声音打断。   “凡界的关系在仙界自不算数,你已飞升,于仙界将会有更好的发展。”   厉扶仞垂眼,掩去自己眼中疯狂的痛意,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气力,才强迫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谁知道他每说一个字,就宛如朝着他的心口处,血淋淋的插上一刀,痛到甚至难以呼吸。   他知道,少年并不想再见到厉扶仞,倘若被发现了两个身份都是他一个人,只怕会被讨厌的更加彻底吧。   他也说过,愿少年余生再也不要遇见他。   与此被厌恶,不如让他在少年心中保留着最后一丝美好。   “抱歉。”厉扶仞笑的勉强,嘴角却还是勾起弧度,“为你准备的洗尘宴,为师恐怕要食言了。”   帝君殿两间相隔不远的房间里,两个人同时睁开双眼。   其中一个少年躺在床上,双眼迷茫而又空洞。   而另一边盘腿而坐的男人双瞳之中聚满了漆黑的风暴,和无尽的痛意,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自始至终守护在门外的向文柏听到动静,面色苍白的推门而入,仓皇道:“帝君?” 第107章 相约   向文柏一推开门,入目便是刺眼般的鲜红,他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脑子一片空白,只动作僵硬的立刻上前,扶住了盘坐着摇摇欲坠的厉扶仞。   他自然是知道厉扶仞在做什么,语气很难温和:“神魂出体,强行如他人梦中本就是极其危险且复杂,容易受反噬的术法。帝君重伤未愈,不闭关修炼也就算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行此术法,这是不要命了?!”   向文柏虽跟随厉扶仞数千年,但向来克制有礼,对厉扶仞十分恭敬,从不逾矩。今日却实在忍不住,话说的格外重。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厉扶仞面如金纸,满脸藏不住的灰败之色,嘴角的血迹更显得苍白,他气息微弱,几近将死之人。   向文柏毫不犹豫,数不尽的灵气立刻灌输到厉扶仞的体内。   许久之后,厉扶仞眼睫颤了颤,气息恢复到了寻常的模样。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却也满是灰败的神色,一如毫无生机的死人,这幅半生不死的模样委实让向文柏心重重的一坠,焦急不已:“帝君!”   厉扶仞轻轻抬手,止住了向文柏想要说的话:“无妨。”   向文柏面色微顿,正欲再开口,眼神一闪,却再无半点声音——   只见厉扶仞抬眼,漆黑的瞳孔中满是不见底的威压,即便身负重伤,他身上的气息仍然不是向文柏所能承受的住的,向文柏于是瞬间熄了声,不敢再说任何其他的话了。   厉扶仞看起来很是疲惫的捏了捏眼穴,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丝暗哑:“出去吧。”   向文柏无法,只好咬牙沉默着往外走,心中却始终担忧着厉扶仞的身体,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临到门前,他如泄了气的皮球般颓废的关门,低沉的声音突然叫住了他的名字:   “向文柏。”   向文柏双眼便倏然一亮,暗藏期盼,就听到声音的主人冷静,带着命令般的口吻道:   “本座身份的事,谁都不能说。”   向文柏的脸色于是很快又沉了下来,这次倒是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模样,他垂头,面无神情,恭敬道:“是。”   ……   凤瑄这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尚未大亮。软热舒适的泉水热意已然褪去,入目是雅致而大气的建筑,梦醒了。   凤瑄恍若未觉的炸了眨眼,梦中人说的话似乎还历历在目。   师父不要他了,他目光沉沉的想。   他自幼感天地灵气而生,无父无母,及逢天下太平,他虽贵为天地之子,也并无伴生什么重大责任,故而一生也并无太大志向。   幼年时颠沛流离,本以为这一生都会在无尽的逃命中度过,及至那夜无边的冰雪里,被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捧出,自此他走出了无边的黑夜。   师父救他性命,授他术法,凤瑄这才走上了修炼的道路。他天赋极佳,修炼起来更是千百倍的异于常人,即便如此他也十分刻苦,修炼再苦他也没喊过累。   只因他明白,在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唯有自己的修为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不受欺负,守护自己在意的人一生平安。   他拼了命的报恩,飞升成仙,何尝又不是为了守护自己重要的人?   凤瑄抬手,手臂挡住了双眼,黑暗笼罩双眼的那一刻,凤瑄忽然冷静了下来。   ……   自那日后,凤瑄的精神很快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就连向文柏,见到面色寻常的凤瑄,面上都忍不住闪过片刻的诧异。   此前凤瑄精神情况看起来委实有些严重,谁知不过一夜,便又恢复寻常,虽不知他们二人之间在梦中发生了什么,但凤瑄上神总归是好了起来,想来帝君知道了,也不必再担忧。   向文柏是前来给凤瑄送灵木的,就在今早,帝君殿弟子们将灵木寻回来了。   他在来之前特意问了帝君的意思——毕竟得知凤瑄上神的师父竟也是帝君,凤瑄上神想要复活的人根本就没有死,这灵木即便给凤瑄上神送过去了,也只是徒然。   但厉扶仞听到灵木消息的时候,眼神沉了沉,眉头紧紧皱起,在送与不送这两个抉择中艰难的做出了选择:   “给他送过去吧。”   他垂眼捏着眼眶,语气不知是无奈还是骄傲:   “以他的性格,你不送,他自己也会想方设法去寻的。”   向文柏得了厉扶仞的命令,这才有了今日这一遭。   东西被安置在储物灵石中,向文柏递给凤瑄:“上神看看,灵木可还够。”   凤瑄接过储物灵石看了看,面色平淡道:“够了。”   他望向向文柏,真诚道谢:“多谢。”   向文柏笑着点头:“上神客气了。”   向文柏是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人,他试探着开口:“上神准备什么时候开始炼制?”   凤瑄眼神定定的望着向文柏,不动声色,却又像是想要从向文柏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一般:“材料都到齐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这样啊。”   向文柏眼中顿时闪过片刻的犹豫,这微小的变化自然也没有逃出凤瑄的观察,凤瑄不动声色的敛眉,垂下眼帘,再掀起眼睫的时候,眼中一派平和之色,像是参透了迷雾之后的冷静。   “对了,还没有来得及问,帝君的身体如何了?”   凤瑄猝不及防提及厉扶仞,向文柏被吓了一跳,他心中早就慌了神,面上却还努力维持出平常的模样:   “劳烦上神关心,帝君他…”   向文柏微不可查的一顿:“帝君他老人家一切都好。”   凤瑄继续:“不是受伤了吗,现在身体如何?”   向文柏答:“已经好了许多了。”   凤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突然道:“上次便同仙君提过,帝君殿帮助了我颇多,待帝君身体尚好之时,我便亲自上门同帝君道谢。”   他说话间,视线一错不错的落在向文柏的身上。   这视线太过冷静直白,有那么一瞬间,向文柏甚至觉得帝君的身份早已经被凤瑄看透了,这分明是在试探。   向文柏心中虽是这样想的,但面上却仍旧一派平和,没有露出半点异常:   “上神的想法我定会如实转告帝君。”   他话音一转:   “不过帝君向来不太喜欢这些繁琐冗长的礼节,所以……”   他语气犹豫,话故意没有说完,但是个明白人都能清楚他话中的意思。   凤瑄点头,应允:“自然是按照帝君殿的规矩来。”   他道:“帝君若是不愿意相见,我也不会扰了帝君的清净。”   ……   大殿内,男人一袭白金暗纹大氅,端坐在大殿上,他就这样简单的坐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威严的气息,这是久居上位才有的威压。   男人鼻梁高挺,薄唇两端天然带着丝向上的弧度,倘若不看那一双眼睛,则全然是副温和亲善的模样,但一双绝无法令人忽视的漆黑双瞳,却极具凌厉的气势,硬生生将这幅温和的面容带的高冷不可亲近起来,更多了几分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但倘若有千年前无念宗的人在场,定会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唇角鼻梁倒是其次,单这凌厉的漆黑双瞳,十成十的像极了一个人。   而温和的面容,则像极了凤瑄的师父。   “他真是这么说的?”厉扶仞眼帘微垂,挡住了他眼中的复杂神情。   大殿之上,向文柏行了一个礼,恭敬如实道:“方才属下所言,皆为凤瑄上神的原话。”   厉扶仞手微卷挡住口鼻,微咳了几分,面容流露出几分痛楚。   向文柏立刻上前一步,面色焦急:“帝君!”   却被厉扶仞抬手拦下。   向文柏只好按捺住不安,接着问:“那帝君是见还是不见?”   厉扶仞张嘴,“不见”这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分明就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他顿了顿,半晌后挫败似得长叹了口气:   “再说吧。”   “那灵木之事如何解决?”向文柏又问。   殿中的二人都知道不管凤瑄如何努力,结果都不会有半分改变。   凤瑄若是下定决心要炼制灵木,受伤的只会是凤瑄自己。   闻言厉扶仞的眉眼越发凝重。   向文柏犹豫:“不然,还是下属找个理由,终止凤瑄上神的计划吧。”   他知道这个办法只能算是下下策,但是炼制过程处处危险,稍有不慎,轻则重伤,重则万劫不复,只要能令凤瑄停下来,不管什么办法,他向文柏都要硬着头皮上。   正犹豫着,忽听大殿上方,一道沉沉的声音传来:   “告诉阿瑄,本座近来有空,叫他寻个时间,本座愿与他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向文柏:一个无情的传话工具人罢了   感谢在2021-05-13 23:52:09~2021-05-18 00:3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奈奈0214 10瓶;23333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赴约   因着凤瑄近日和帝君殿主人有约,炼制灵木的事情都不得不被暂时压后。   一开始向文柏还以为凤瑄会不满,毕竟他看的出来,在这件事情上,凤瑄着急又上心,恨不得立刻将人复活。   出乎向文柏意料的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凤瑄倒是出乎人意料的平静,向文柏甚至半点其他的神情都没有从凤瑄的面上看出来。   平静到,甚至让向文柏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凤瑄早就料到了帝君会邀约相见。   向文柏心中一惊,很快又将这个想法按了下去,一边在心中解释:怎么会?他们瞒的如此好,凤瑄上神断然没有认得出来的道理。   相约的日子很快到来。   向文柏一早便按照厉扶仞的吩咐,前来接凤瑄过去。   谁知凤瑄看起来竟比他起的还要早。   “上神。”向文柏行了个礼问好,目光却忘凤瑄脸上试探,只见凤瑄面上仍旧一副平淡无波的模样,向文柏心中于是松了口气,心中先前翻起的疑惑也彻底的落了地,心道,这次会面,应当能顺利进行吧。   一路行至帝君的书房,向文柏在门外停了下来,恭敬对着身后道:   “帝君就在里面待着上神。”   凤瑄面容一派平和,似乎这个小会面并没有掀起他心中的半点波澜,然而只有凤瑄自己知道,此时的自己心跳究竟是如何的急促,好似战鼓鸣响不停。   但他却只是淡然自若的点点头,语气平淡如常:“好。”   向文柏放心了,他替凤瑄推开门,见凤瑄步伐稳定的迈进了房内,这才半松了口气般替二人关上了门,眼观鼻鼻观心的在门外守了起来。   这不是凤瑄第一次来帝君殿中的书房了,书房很大,几乎和主殿不相上下,迎面是一张古朴却又带着雅韵的硕大梨木书桌,一侧摆着不少的书架,上面都是帝君常翻阅的书籍,另一侧帘子后本放着一张短榻,今日却架着一道屏风,隔着帘子,隐约能看到一道人影。   这道人影究竟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凤瑄没有犹豫,隔着薄帘和屏风,朝着其后的人影行了个礼,开口:   “小仙凤瑄,见过帝君。”   “近日多承蒙帝君殿照拂,凤瑄感激不尽,听闻帝君闭关归来,凤瑄特意亲自来面帝君答谢。”   他垂着眼说罢,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半点声响都没有,安静的凤瑄怀疑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就在凤瑄眼睫开始控制不住的微颤,快要掩饰不住的时候,自屏风后忽然传来一道带着病意的喑哑声音:   “无妨,小事罢了。”   这声音一出,瞬间令凤瑄急躁的心平静了下来——声音不像。   帝君的声音,和师父的半分都不像。   凤瑄垂眼,即便无人看得到,凤瑄还是极好的将自己的视线隐藏了起来,再开口时,声音已然带上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平静:   “帝君可是受了伤?”   屏风后传来几分抑制不住的低咳,末了那道喑哑的声音道:“小伤,无妨。”   能让帝君受伤至此地步,说是小伤,但谁会信?   但人家帝君既然不愿意说穿,凤瑄一个外人,也不好戳破。   毕竟帝君殿帮了他许多,凤瑄稍作思考,自告奋勇:   “我凤凰一族内,倒是流传着一些治愈之术,倘若帝君不嫌弃,可否让我替帝君看看?”   凤瑄倒也不全是为了报恩,多少带着几分试探之意——声音可以改动,容貌可以变更,但一个人他身上的气息,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更改的。   里面的人修为比他高,隔着屏风的距离,他探不到里面人的半分气息。   自然,里面的人若是有意隐瞒,就是凤瑄刻意贴身了查探,定然也是半点气息都探不出来的。   这次里面的人倒是答的很快:“不必了。”   凤瑄眼中涌上了几分疑惑之色,却如常的取出了自己准备的谢礼,是一盆月卷乌药。   “那日帝君的天台乌药失窃,后来因缘巧合,又落在了我手上,被炼化成了乌芝断续膏。”   “我知天台乌药乃是帝君养了数千年的圣物,但天台乌药举世少有,这柱月卷乌药,虽比不上天台乌药,但也举世少有。”   说着,他将手中的东西捧上。   这月卷乌药是他自魔界回来之时,费劲千辛万苦,特意在路上寻的,品相和天台乌药自然比不得,但却已经是凤瑄能寻到的最好的乌药了。   他不清楚帝君是偏爱乌药此种仙花,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但只要能得到的,他都尽量还给帝君。   一道银灰色灵气突然出现,挟裹住凤瑄手中的乌药,将它缓缓带入了屏风后。   这道银灰色的灵气出现的瞬间,虽然察觉不到其内的气息,但凤瑄的双眼却没来由的一跳,心中兀的升腾起一个荒唐至极的想法:   他想,极白和极黑两道灵气若是浑浊在一起,大概也就是这般极致纯粹的银灰色吧。   这想法在凤瑄的脑海中极快的一闪而过,却最终还是被凤瑄强压在心底。   凤瑄眼帘微垂,不卑不亢:“我不知道帝君究竟喜爱什么模样的仙花,着月卷乌药,是我按着天台乌药的模样和习性寻的,若是帝君不满意——”   话未说完,突然被打断。   “本座很满意。”   这声音似乎多了几分别的意味,就连起先喑哑都少了几分,落在凤瑄的耳中,却平白无端的多了几分熟悉感。   偏生凤瑄也不明白这股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凤瑄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帝君若是喜欢,自然是极好的。”   他一心在琢磨那股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故而并不知道也看不到,在屏风后,月卷乌药在银灰色灵气的操控下,稳稳的飘荡在一人的面前。   而那人端坐在短榻上,一袭纯白里衣,三千青丝披散而下,分明内敛的面容,硬生生被一双凌冽的双眼带出了几分不可亲近的戾气,但此时这双冷冽异常的双眼,在望向面前的月卷乌药的时候,分明溢出了几分缠绵的柔情来。   他一只手支着头,伸出修长苍白的指尖,一点一点小幅度的拨弄着月卷乌药的花芯,指尖动作轻柔又不失绵柔,说是在轻抚爱人的身体都不为过。   若是此时向文柏见着这一幕,眼珠子定都会被惊的掉下来了。   他满目的柔情,好似要醉倒在这盆小小的月卷乌药里,沉醉般用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你送的,自然都是最好的。”   这声音实在是太轻了,厉扶仞又有力克制,故而穿透屏风落在凤瑄耳边的时候,就变成了意味不明的沉声喃喃,凤瑄实在是没能听清楚,他眉头微皱:   “帝君方才说的是什么?”   屏风里面于是又传来几声隐忍到了极致的低咳。   “本座说,喜欢。”   这句话厉扶仞也说的极低,好似情人间的呓语般,凤瑄靠近屏风的耳朵连带着那半边身体都忍不住酥麻了起来。   心间没来由有些慌乱,凤瑄凝心静气,将那些奇怪的情绪排出体外。   “我欠帝君的无以为报,日后帝君若是有需要相助的地方,凤瑄万死不辞。”   回答凤瑄的,却只是一声高过一声急促的低咳。   凤瑄不免皱起了眉头:“帝君当真无妨?”   不待里面的人回话,凤瑄又道:   “还是让我替帝君看看吧,或许能有办法呢。”   说着他眼中暗光一闪,掀起薄帘上前一步,却被一道灵气兀的抵抗在外。   “本座说了,不用。”   里面的人语气强硬了几分,隐隐带着不可抗拒之意,凤瑄只好受了步伐:“那帝君定要好生修养。”   厉扶仞一手微卷抵在口鼻前,低低的咳着,一手却还在落在那盆月卷乌药前,似乎爱不释手。   只是那一双漆黑不见底的双瞳少了几分绵柔,更多了几分隐忍之意。   这次,换他先开口:“本座听说,你寻灵木是为了为死人炼制躯体,欲以乌芝断续膏活你故人?”   猝不及防谈论到这个话题,凤瑄不免掌心一紧,眼神微闪,他就站在薄帘于屏风间,只隔着屏风,将其后的人影看的越发清楚,他点点头,大方承认:“是。”   说完,便听到屏风之后那人本就喑哑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分明带着丝虚弱,却又坚定沉稳的叫人丝毫有半分的懈怠之意:   “那你又可知,此术乃违背天道秩序,自上古以来,世间便再未有人成功,你可知原因?”   不知想到了什么,凤瑄情绪忽然了低落下来,语气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低沉之意,如实答:“世间因果,有始有终,有得有失。”   “你既已知晓,必然知道扰乱世间天道秩序的下场。”   话却突然被打断。   凤瑄声音不高不低,穿透屏风直直的砸进了厉扶仞的耳中:“帝君这是要阻拦我吗?”   厉扶仞顿时感觉嗓子一紧,张嘴,却几次都说不出半个字来。   好半晌,缓过来之后,他才干哑着嗓子开口:“本尊若是阻拦了,你便会停下吗?”   凤瑄眨眨眼,却没有回答,反倒是突然逼近了:“那敢问帝君,又是以何种身份何种原因来阻止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以身涉险?”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面色如常,其实藏在袖中的双掌早已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一颗心紧张的仿佛跳到了嗓子眼,砰砰砰犹如震天雷。   凤瑄毫不怀疑,他若是再上前一步,屏风之后的人必然也会清楚的听到他心擂如鼓般的声音。   许是没想到凤瑄会来这么一出,厉扶仞顿时哑然,小半晌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这声短叹,好似猫爪子般轻轻的挠在凤瑄的心上,叫他恨不得下一秒立刻推开屏风见到后面的人,但理智却犹如拴在他脖子上的绳,拉扯着他不让他再上前哪怕半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18 00:37:01~2021-05-19 13:1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瓷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仙鹤   ——那敢问帝君,又是以何种身份何种原因来阻止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以身涉险?   这话好似被施了咒法般,不断的在厉扶仞的耳畔脑中循环,他放在口鼻前微卷的掌心不断收紧,拳头紧紧攥成一团,眉眼间乌云更是凝重,双眼中像是迅速凝聚起了一团暴风。   重伤在身,暴戾的气息不由自主的外露,迅速将屏风外的少年笼罩在内。   他乃是上古时期的战神,曾多次平息了魔族战乱,手上更是不知沾过多少的鲜血,同凤瑄这种太平盛世养出来的小神仙可不一样。   这戾气一出,顿时压的屏风外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甚至身体微微发颤。   厉扶仞只觉得头疼欲烈,心间更是有什么东西在烧似得,难受至极,甚至连什么时候戾气外放都尚未能察觉。   知道他终于回想起少年还在外边,意志艰难的强行清醒了片刻,朝外张望时,就看到屏风后,少年倔强的站在屏风不远处,即便身体依然微微发颤,都死死的咬着牙,不肯后退半步。   厉扶仞只觉得脑子里似乎有根弦兀的铮断了,瞬间犹如被当头泼了一桶冰水般清醒了过来,立刻收回了外放的不善气息。   这气息一消,凤瑄登时白着脸连连后退了数步,身躯紧靠在薄帘侧柱,才勉强撑起发软的双腿。   两人的气息一时间都有些慌乱。   厉扶仞的掌心攥的死紧,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不冲出去,即便如此,他面上仍旧是一副焦躁不已的神情,好似看到主人受难的大狼狗,却又不得不待在原地,眼看着主人眉眼紧皱,大狗身上的气息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凤瑄缓了好一阵子,才勉强从那股令人发自内心胆寒的危险气息中回过神来,他视线不由穿过屏风,落在里面的人身上,眼中意味不明。   这就是帝君给他的答案吗?   凤瑄眼中微芒闪烁,即便方才才被如此恐怖的戾气笼罩,此时声音却仍旧半分不见,他朗声不卑不亢道:“是凤瑄言语冒犯了。”   话毕又朝里行了个礼。   确实,他上来便是好一番问题,帝君但凡性格暴躁些,略有恼怒也是正常。   看来今日不是个试探的好时机。   既探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待下去也没用。   凤瑄如此想罢,告辞道:“今日叨扰了帝君雅兴,实在是不好意思,倘若下次帝君还有意再相见,凤瑄再给帝君赔礼。”   “帝君有伤在身,还请好好休息,我这就告退。”   说罢转身欲走。   谁知凤瑄才走没几步,身后忽然又想起了帝君低沉带着丝虚弱的声音:“你是铁了心也不会放弃的是吗?”   凤瑄脚步微顿,却头也不回,无比坚定:“我绝不会放弃。”   少年字字铿锵,即便知晓身后之人或许并不认同自己的方法,甚至会出手阻拦,也丝毫未有半分迟疑或是隐藏之意。   他就是这样,决定好的事情,就是天塌下来了,也绝对不会放弃。   殊不知,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隔着薄薄的一层屏风里,位居众仙最顶层的帝君,正半是担忧又半是骄傲的凝视着他的背影。   是了,他的阿瑄从不会轻易放弃。   他边低咳着想。   少年说完,抬脚又欲再走,却再次被喊住:   “凤瑄!”   声音短又急促,看得出来声音的主人确实有些着急。   凤瑄却并没有回头:“帝君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帝君唤文柏仙君进来吗?”   凤瑄语气疏离,脚步不停,就在他双手已扣在了门上,即将拉开之时。   “你不是要起死回生吗?”   身后的声音同样也毫不犹豫的响起。   “本座帮你。”   这四个字一出,凤瑄脑海中顿时炸开了一般,一片空白。   他扣在门上的双手却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隔得近了,甚至能发现少年的眼中,有一团微芒逐渐扩大,波光粼粼似得于眼底不断闪耀。   他掌心的力度过大,甚至连上好仙木都被他微微扣的变了形。   他满脑子一片空白,从喉咙深处几乎是挤出了个“好”字来。   下一秒,门被凤瑄打开,他面色凝重又但这丝茫然,冲了出去。   门外一直候着的向文柏见状,面色一沉,立马冲进书房查看起厉扶仞的情况来。   ……   凤瑄浑浑噩噩的离开了书房,他心间慌乱一片,偏偏临走前,帝君的那句“本座帮你”这四个字,不停的在脑海中回响。   这声音喑哑低沉到了极致,分明和记忆中温和的声音相距甚远,偏偏就在帝君说这句话的那一刻,凤瑄的脑海里,两道毫不相干的声音却完完全全的结合了起来,毫无违和。   甚至师父说出这句话时脸上会是什么样无奈却又没有办法的神情,凤瑄眼前都看的真真切切。   帝君先前分明是在规劝他,为何忽然又换了一种态度。   为何要劝他,又为何要助他?   凤瑄神识中乱麻似得绕成了一团,也正是因为此,他最后才会逃也似得逃离了书房,即便如此,心间却还是久久未能平静的下来。   他心中慌乱,漫无目的的在帝君殿内胡乱走着,又忍不住乱七八糟的想到,倘若帝君真的是师父呢,大名鼎鼎的帝君是如何成为了他这个毫无名气的小凤凰的师父,又为何同他在凡界山中一待便是千年?   又忍不住想到,倘若帝君真的是他的师父,原来师父飞升后再没了消息,不是不愿意见他,而是在炼化邪念。   原来不是不要他了。   又想起帝君受了重伤,如今伤势未愈……   凤瑄一时间心间复杂异常,一会喜一会悲。恍惚天色都快暗淡了下。   远处半空中突然冲过来一道圆润的奶黄色小身影,蒙头撞进了凤瑄的怀里,给凤瑄撞了个猝不及防。   怀里暖暖的,凤瑄低头一看,是满目喜色的忠灵鸟。   凤瑄一见到这小家伙,心里没来由的安静了下来,他抱着小忠灵鸟,指尖在它胖乎乎,柔软而又蓬松的绒毛里戳了戳,戳出了几个浅浅的印子,看的凤瑄心都快化了。   凤瑄嘴角向上,眼中带着轻浅笑意:“怎么,玩累了知道回来了?”   帝君殿后山有一片宽广无垠的深林,那处阳光正好,灵气更是丰沛,最是适合他们这种灵兽修炼生活,里面更是有着不少的灵鸟。   自从寻到了这片深林,忠灵鸟如鱼得水,朋友多了不少,每天都和它那群小伙伴们嬉闹修炼,日子别提过的多快活了。   见忠灵鸟开心,凤瑄心中也算是放下了个念想。   他还以为忠灵鸟早将他忘到了九霄云外,没想到这小家伙倒还算是有点良心,还知道抽时间回来看看他。   凤瑄于是指尖又在小家伙肚子上戳了戳,忠灵鸟贯来知道怎样讨凤瑄开心,便配合着凤瑄的动作滚来滚去,一副不堪受扰、可怜兮兮的模样,显然让凤瑄心情大好。   凤瑄点了点它的小脑袋:“算你还有点良心。”   小忠灵鸟于是又挨着凤瑄的这根指尖蹭来蹭去,好不可爱。   “有什么事情找我吗?”凤瑄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让他问了个正着。   小家伙晃晃荡荡的从他的怀里起身,飞至凤瑄的面前,扇了扇它的小翅膀,翅膀下有亮光一闪而过。   凤瑄取出来一看,是一只折起来的小纸鹤,颜色灿金艳丽,倒是和凤瑄原型的凤凰毛色有些相近。   纸鹤折痕利落干净,看到这个纸鹤,凤瑄甚至可以想到一双修长且骨骼匀称的手,是如何一步一步将这个纸鹤叠出来的。   没来由的,凤瑄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热,他安耐下心底的异常,指尖在这个纸鹤头顶端轻点。   随着他的动作,纸鹤上顿时腾起银灰色的光芒,紧接着,一道凤瑄熟悉的,才听过没多久的喑哑声音突然出现:   “三日后,你备好炼制所需要的所有材料,我们炼丹殿见。”   话音方落,纸鹤上的光芒又消失不见,变成了灿金色的普通纸鹤,乖巧的躺在凤瑄的掌心中。   不用说,凤瑄都知道这是谁送来的,他只是有些疑惑,戳了戳忠灵鸟高高翘起的小肚子:   “什么时候你竟背着我,同帝君殿的主人关系如此要好了,嗯?”   他故作严肃,把小忠灵鸟吓了一条,忙飞来飞去,蹭着凤瑄的面颊示好。   柔软蓬松的绒毛贴在人身上,带来温软的奇异感觉,凤瑄没好气的叹气,轻声:“真是拿你没办法。”   又想起什么似得问:“你方才是从他的书房过来的?”   忠灵鸟乖巧的点点头。   “可曾看到他的面容?”   忠灵鸟一顿,迅速摇头。   “那他还说了什么话吗?”   忠灵鸟叽叽喳喳的叫了一通,事无巨细从它飞入帝君书房的第一秒开始说起,就连它左翅膀先进的书房还是右翅膀先进的书房,书房里什么摆设,它都没落下。   凤瑄开始还仔细听了,结果听了半天却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他忍不住扶额,打断了忠灵鸟。   “好了好了,就说到这里吧。”   话毕带着仍旧说个不停的小家伙朝回去的方向去了。   一人一鸟走后不久,一道高大的身影披着厚重的云纹大氅出现在花园的尽头,借着月色,目送着少年背影的远去。   ……   炼制的材料除了灵木外,其他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凤瑄早就集齐了。   凤瑄心中大概有了答案,这几日倒是好好休息了一番。   同帝君约定好的那日,凤瑄起了个大早,于规定好的时间,依约独自赶往了炼丹殿。   空旷的炼丹殿内,足足有三人合抱大,一人半高的巨大炉鼎,稳稳的立在殿中心。炉鼎上雕刻着山河万物,一派古朴雅韵之色,仔细看却能依稀从上窥见些大道秩序来。可见是举世难得的仙器。   凤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狂热。炼制的器具好,更说明他炼制的成功率也会更高。   凤瑄仔细端详着这炉鼎,心中也在慢慢琢磨如何才能更大的发挥出这炉鼎的作用。   他到了并没有多久,自殿外传来一道略显沉闷但坚定的脚步声。   凤瑄心中清楚,这个时候赶来炼丹殿的,除了同他有约定的帝君外,再不会有别的人。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凤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满心想的都是,倘若来的人是师父他该如何办,若来的人不是师父……又该如何处理。   凤瑄心中慌乱如麻,面上却强自镇定,目光一错不错的落在殿门口。   与此同时太阳终于升起,随着脚步声和人影,自殿外耀眼的照了进来。 第110章 帝君,师父   凤瑄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他双瞳不受控制的收缩。   一道身着银灰色大袍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凤瑄的视线里。   这人身形高大,和师父的身形确实有些相似,但气质却于师父的温和亲人截然不同。光是远远看着,便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和怎么藏都藏不住的戾气。   尚未看清来人的面容,凤瑄心中的期望便已经下去了三分。   但凤瑄却并没有放弃,目光随着身影上移,待来人走近了,凤瑄才终于得以看清楚来人的面貌——他带着副洁白的面纱,上面施了咒法,叫人一人望过去,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似云雾般的一片,却全然看不到带面纱之人的面貌。   这……   凤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待帝君走进了,凤瑄行了个礼,恭敬道:“见过帝君。”   虽然看不到脸,但难得有同帝君接触的机会,凤瑄试图从来人的行为举止上寻找些异同。   可惜帝君听了他的话,只是简单的微微颔首,便直入正题:“东西都准备好了?”   凤瑄之所以答应帝君相助,自然并不是当真寻求帝君相助。   起死回生之术就是再过危险,那也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断不会令他人来替他承受危险。   他愿意接受帝君的帮助,只是为了试探帝君,就是是不是他要找寻之人。   于是凤瑄点点头:“都准备好了。”   话音未落,他上前两步走近了,又继续道:“帝君炼制灵木也要带着面纱,岂不麻烦?”   帝君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同他交谈:“一会炼制的时候本座会取下他,你在门外候着。”   凤瑄眼神不由得暗了暗,他没有再继续抓着这个问题,反倒是关心起了厉扶仞的身体来:“上次书房相见,我见帝君气息微弱,谈吐不便,文柏仙君先前同我说过,帝君乃是在炼化邪念,此举危险万分。”   他问道:“帝君身上的伤现在可是恢复了?”   厉扶仞语气平淡:“差不多了。”   他看起来似乎一心只关心炼制的材料,自踏入殿中以来,半点眼神都没给过凤瑄。   凤瑄便上前一步,伸出手,隔着虚空,灵气霸道而又强烈的直往厉扶仞的身上去,欲探厉扶仞体内的状况。   凤瑄此刻是真的只想看看厉扶仞的身体情况,其他半分试探的意思都没有。   谁知道他灵气才刚刚碰到帝君的身体,比他灵气更霸道数倍的银灰色灵气顿时倾囊而出,瞬间将凤瑄的灵气吞噬殆尽,半分都不曾剩下。   与此同时帝君身上兀的发出一种极其强大的气势,同前几日凤瑄在书房中遇见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此时的气势远比那日的更要恐怖万分。   凤瑄几乎是瞬间腿一软,一连后退了数步,才堪堪在这股极其骇人的气势中勉强稳住身形,即便如此,他额角也迅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   厉扶仞这才收回了气息,语气之中似乎带着不满:“你这是做什么?”   凤瑄才从那股死亡的恐惧中挣脱出来,他胸前急促的上下起伏,毫不犹豫:“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   到这个时候,凤瑄几乎已经能肯定,眼前的人,就是自己寻了千年的师父。   他没好气道:“若是帝君带着伤折在了我这炼丹殿里,到时候我就是长了千百张嘴,到外面去都说不清楚。”   厉扶仞难得出现了片刻的迟疑,似乎也觉得凤瑄说的对,于是长指一翻,食指于中指之间凭空出现了一只薄薄的东西。   他摊开手,那东西便在他的掌心上缓缓张开,竟变成了一只灿金色的纸鹤,同前几日凤瑄收到的那日一模一样。   凤瑄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这人没事折这么多纸鹤做什么。   就看到帝君指尖捏起纸鹤放在嘴前不远处,低沉的声音道:“传令向文柏,叫他来炼丹殿外候着。”   说罢,他本欲令纸鹤启程,却又想起什么似得,捏着纸鹤再次靠近,补充:   “没有本座的命令,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能进来。”   这次他说完,毫不犹豫,指尖轻点,那纸鹤顿时活过来了一般,扑腾着一双翅膀,慢悠悠的飞出了殿外,看样子,是寻着向文柏的方向寻去了。   凤瑄当然知道帝君传令向文柏的意义——只要有人能从旁作证,证明凤瑄的清白,那么即便他在炼制的过程中出了事,外面的其他仙者,再没有理由误会到凤瑄的身上。   这个帝君虽然一句好听的话都不曾对他说过,自进来的第一刻起,也一个亲昵的动作都未曾对他做过,但凤瑄就是能清楚的感受到,这个人身上传来的温柔和无尽的关切……和他师父对他一模一样。   厉扶仞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绝对异常或是不对劲的地方,他似乎也并没有想到,他好端端一个仙界的首领,以身替一个不知名的小凤凰冒险;或是怕自己的死连累到小凤凰,尚未遇险,便开始处处为小凤凰铺路,扫清一切隐患,种种举动,究竟有什么不对劲。   但凤瑄看出来了。   厉扶仞处理好了一切,暗道应该再不会有其他的地方会对凤瑄造成不利,这才回头,语气仍旧平淡,像一滩永远都不会起波澜、却又深不见底的死水:“这样可还行?”   他怕自己还有大意遗漏的地方,便安静的等待着凤瑄的答案,可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有人回答。   察觉到气氛不对,厉扶仞终于抬起视线,认真的朝着凤瑄的方向望去。   却见少年不知什么时候低下了头,双肩微耸,正在一颤一颤的,像是在隐忍,模样看起来很是脆弱,像一尊轻轻一碰便会破碎的珍贵瓷器。   这模样,顿时让面纱下的厉扶仞双眉紧紧皱起。   这是……怎么了?   然而还不待厉扶仞回过神,就看到一滴晶莹剔透的东西,似乎是自虚空中突然出现,兀的滑落,砸在了地面上,化成了一团团小小的墨色斑点。   厉扶仞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少年这是……哭了?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厉扶仞垂落在两侧的掌心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成拳头,指尖不知何时扣进了肉里,力气大到血肉模糊,淌出鲜血来。   面纱下,他漆黑如墨般的视线死死的落在少年的身上,他眼见着泪水一滴滴无止境般的砸落,多么想上前一步,将人拥进怀里——但是他不可以。   指尖灵气流转,淌血的伤口顿时恢复如常,但灵气能止住伤口,却止不住泪水。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动作更是僵硬无比的,一步步朝着与少年相反的方向行去,在心底一声声的告诉自己:他想见到的人是他师父,而不是你厉扶仞。   若是让他知道原来师父和厉扶仞是同一个人,你说,他会不会连两个人都开始讨厌?   厉扶仞承认,他有私心,他还想保留他在少年心底最后的一片乐土,就让他以最美好的回忆留在少年的心间。   对他而言,为少年付出生命,就是最好的下场。   他一遍遍的说服自己,只有这样,他才能忽略掉少年隐忍的哭声。   他艰难的迈出步伐,眼看着即将走至炉鼎下时,却还是克制不住,猛的回头,声音中满是藏不住的沙哑:“阿瑄……”   面纱下,他双眼通红一片,竟和成魔后的厉扶仞一模一样。   然而少年却并没有在原地了。   就好像珍宝破碎了般,厉扶仞目眦尽裂,他气息陡的难以控制的狂暴了起来,猩红的双目不断的在殿中来回搜寻,紧张不已的搜寻着少年的身影。   不知从何而来的漆黑魔气顿时缭绕在厉扶仞的周身,将他周身的气质更衬的诡异异常。   这是……心魔!   “阿瑄!”   厉扶仞无措的上前数步,茫然的四处寻找,几乎是低吼着喊出这个名字,漆黑的魔气汹涌着成型,似滔天大浪般,于厉扶仞的头顶处不断的翻滚,发出轰隆的巨响。   眼看着魔气即将将人彻底吞噬。   一道纯白的身影,却猛地蹿进了厉扶仞的怀里。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柔软。   凤瑄一开口,厉扶仞周身的漆黑魔气顿时就像是遇见灿阳的乌云般,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凤瑄喊得是:   “师父…”   厉扶仞感受着怀中熟悉却又久违的温度,整个人就好似陷入了一场美梦中浑浑噩噩。   他浑身比先前更要僵硬,几乎忘了呼吸。   他双臂用力,似乎想要保住怀中的少年,却又克制着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下一秒就会立刻把怀里的人吓跑。   这是他最最最、最为珍贵,又失而复得的,他视若生命的珍宝。   “你……”他声音喑哑的几乎快听不出他说的话。   “方才喊我什么?”   凤瑄仰头,双臂紧紧的环住身前的人,语气坚定:“师父……我找了你好久……”   他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滑: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师父……”   厉扶仞最后的理智终于在少年的哭腔中彻底崩塌,他双臂颤抖的紧紧将少年拥了起来,肌肉紧张的在不断的发抖。   他告诉自己,只一会,他只沉沦一会,等到梦醒来了,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抽身,在少年心中留下最完美的影子。   他实在是……   实在是太见不得他们家小凤凰难受了。   厉扶仞抬手,就像千年前他做过的无数次那样,轻柔的抚上了少年的发顶,掌心微微蹭着,感受着少年发丝的柔软,他说:   “师父在,师父不是说过吗,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他掌心宽厚而又温暖,带来久违的心安。   少年的低声压抑变成小声的啜涕,他掏出即便已然没了师父的气息,却仍旧贴身带着的梧桐枝,明明是想忍住的,一开口,却哇的崩溃的大哭出了声:   “可是我、可是我没用……”   他嚎啕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满眼的痛苦之色:   “我把师父弄丢了……”   厉扶仞内心最后的防线也顿时如决了堤般,彻底坍塌殆尽,他紧紧的抱着怀里哭的喘不上来气的少年,双瞳几乎要滴出血来,喉咙像是被火燎过般的沙哑:   “怎么会,就是没了梧桐枝,”   “师父也一直在你身边。”   凤瑄泪水决堤。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111章 面纱   失而复得。   一时间竟不知道谁心中的喜悦更加。   凤瑄紧紧的抱着怀中的人,生怕他手一松,怀中的人便又化作漫天的星光点点,随风消散在眼前。   眼眶是热的、靠在那人怀中的脸颊是热的、双臂紧抱着的身体是热的,这带有熟悉亲近气息的温热,无时无刻不在告诉着少年,他寻找了千年之久的师父,此刻终于真真切切的在他的身边。   不是一株青翠但过于冷清的梧桐枝,而是看的见摸得着、活生生的人。   不对,凤瑄眨眨眼,应该说是仙。   凤瑄哭到后面甚至半点泪水都流不出来了,脸颊上是干涸带着些辣意的泪痕。   砸的凤瑄神志恍惚的巨大喜意潮水般全然褪去,身体各处清晰的传来各种温暖的真切触感,和脸上火辣辣的微痛。   凤瑄沉默着把头埋在厉扶仞的怀里,不是他不想从厉扶仞的怀里起来,而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他只感觉脸团由内而外火辣辣的烧起来似得,这感觉甚至将干涸泪痕带来的不适感都压了下去。   一见面就抱着人埋头大哭了这么…这也太、太丢人了吧!   凤瑄不动声色的抽了抽鼻子,自以为毫无声息的把脸埋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小幅度的擦着脸上的泪水。   要是可以,他希望现在从天而降一道雷劫,让师父当即忘了他方才的窘态。   但显然,现实和幻想总是有着很大的察觉,凤瑄蹭着蹭着,就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绕过自己的脊背往上,带着他熟悉的温度,落在了他的发顶。   凤瑄蹭眼泪的动作一僵——   “哭完了?”   凤瑄含糊不清的哼哼,却半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于是那道声音又带着明显的笑意:   “还没擦完?”   这下不止脸,连带着两只白皙的耳朵,也好似火燎似得迅速腾起两摸粉意。   凤瑄猛地抬头,一副被猜中了的恼羞,从厉扶仞的怀中跳也似得迅速挣脱了出来。   即便看不到脸,凤瑄猜也能猜的到,面前人面帘下的脸必然带着浓浓的温和笑意,想一碗上了年纪,醇厚却又不张扬的酒。   还不待凤瑄找理由掩饰,那道略带调笑的声音毫不忌讳的继续道:   “哦,看样子是擦好了。”   急的凤瑄一双丹凤眼狠狠的瞪圆了,自以为凶狠异常的剐了厉扶仞一眼。   然而事实是,凤瑄他才哭了一场,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还带些湿漉漉的水汽,眼角更是带着同耳尖一样的粉红,即便努力瞪大了双眼,也只像是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丝毫起不到威慑的作用。   被这样一双好看的圆瞳注视着,反倒像是心头被一只小爪子轻轻了挠了挠。   一瞬间,厉扶仞漆黑如墨的双瞳中,暗潮汹涌。   好在他带着面纱,灵气挡住了他的面容,这才没叫凤瑄看了去。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凤瑄也不再隐藏,目光挑衅似得直直的回望了过去,一边在心底告诉自己,可千万不能怯场了,边咬牙回答:“擦好了。”   简直理不直气也壮。   这幅活生生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可爱,厉扶仞忍不住笑出了声。   凤瑄脸上烧的粉红一片了,还梗着脖子:“怎么了!”   厉扶仞于是又低笑一声,抬手,温润的指尖在凤瑄面颊上轻轻一划,银灰色的灵气顿时轻柔的从少年的面容上席卷而过,轻柔的像是在亲吻。   凤瑄只觉得脸上一阵温热,像是被泡在泉水中滑滑暖暖的,待到那股奇怪的触感消失之后,面上泪痕带来的不适感已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厉扶仞:“没什么。”   “想替你擦擦。”   不知道为什么,凤瑄突然没来由的脸上一热。   他总觉得师父说这句话时的模样很是陌生,和从前的师父似乎很不一样,带有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别样的熟悉感。   凤瑄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似乎从他见到帝君的一开始,总有种似陌生偏又熟悉的感觉,只是他太开心见到师父,才会暂时将这种奇怪的感受抛在了脑后。   那种奇怪却又不讨厌的触感似乎还在面前,凤瑄心中起了疑惑的种子。   “师父,你怎么还带着面纱?”   他故作打趣:“难不成飞升一趟,容貌都变了?”   凤瑄清晰的感觉到,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殿内的气息微不可查的一僵,但很快僵持着的气氛又重新若无其事般的重新涌动了起来。   凤瑄眨眨眼,湿润的眼睫上还坠着细小的泪珠,带着种不堪重负的脆弱感,仿佛只要轻轻一触,这脆弱的美好便会顷刻间彻底消散不见。   少年身体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掌心深处,长袖下,厉扶仞整条手臂用力到发抖,他努力克制神色,他知道,凤瑄但凡看到这双眼睛,必然能当场将他认出来。   到时候……   厉扶仞甚至不敢去想,头不自然的微撇,躲开了少年如炬般的视线,他喉头发紧,想说什么,却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凤瑄见状,心中愈发疑惑:“师父怎么了?”   他说着,伸手欲摘厉扶仞脸上的面纱。   修长的指尖动作根本不快,厉扶仞恍惚中却没躲过去,等到指尖触及到他面颊的时候,厉扶仞一颗心突然加速,好似要从胸膛破膛而出一般,他“啪”一声抓住了少年的手,力度之大,叫凤瑄猝不及防。   “…师父?”   凤瑄只觉得面前的人周身气势一变,就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一般。   许是他试探的声音太过于小心,厉扶仞猛地惊醒,气息猛地收缩,恢复到往常的模样,他松开少年的手,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声音中的干涩仍然还未散去:   “…抱歉。”   “我有点不舒服。”   凤瑄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师父才制服了邪念没多久,有重伤在身,顿时紧张起来:“师父,师父你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   说着他面色焦急,全然不带半分试探之意,伸手就往厉扶仞的掌心探去,却被厉扶仞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凤瑄伸手的动作顿时僵在了原地。   此时殿门并未关,一道身影自远而近,是向文柏。   厉扶仞见了,毫不犹豫,绕开凤瑄,直朝门口行去,语气是凤瑄从未从师父处听过的疲倦和冰冷:   “本座今日有些不适,你若还有他事,日后再来寻本座吧。”   他虽允诺再见,但语气言辞之中,却满满都是不愿再受叨扰之意。   凤瑄听的出来。   他无措的僵在原地,映着厉扶仞背影的圆瞳之中满是迷茫。   二人擦身而过。   而就在错身的那一刻,凤瑄看不见的面纱下,厉扶仞闭上了满是痛苦之意的漆黑双瞳。   厉扶仞喉头一甜,身体一颤。   长袖下,掌心再次血肉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19 23:43:32~2021-05-23 22: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瓷、奈奈02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瓷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故土   出了殿门,厉扶仞身形猛地一颤,几欲倒下,还是向文柏及时发现了厉扶仞的异常,赶在厉扶仞倒下之前,暗中扶住了厉扶仞。   向文柏面色藏不住的焦急:“帝君!”   他虽然知道厉扶仞为了炼化邪念,身上负了伤,却还是第一次如今近距离的得以接近到厉扶仞的身边。   厉扶仞体内灵气紊乱,气息克制不住的外放,向文柏甚至不用细查,便能探查出厉扶仞体内的情况——   灵脉似杂线般乱成一团,裂的裂,断的断,干枯的干枯,几乎没一条灵脉上的灵气是顺畅的。   这…这……   向文柏一时间惊的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惊的他扶住厉扶仞的手不住的颤抖。   要知道,灵脉可是一个人修炼的根基,灵脉被毁,灵气阻塞,可就半点修为都使不出来了。   向文柏再看,只见似麻团般绕成一团的灵脉中,有一条灵气格外充沛,还不待向文柏欢喜呢,他定眼一看,这灵脉竟是强行打碎了原有的别的灵脉,再霸道的将这几段尚好的灵脉以外力强接在一起,从而勉强供一路灵气同行,而这,正是厉扶仞分明灵脉尽毁,却仍然能使用灵气的原因。   可这样下来,原本尚有一线恢复机会的灵脉,则彻底失去了复原的可能!   向文柏目眦尽裂。   厉扶仞此时面纱已然揭了开来,露出苍白却不减威严的面容,他神情淡淡,就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一般。   倘若不是向文柏今日发现了,恐怕到死都不会从厉扶仞身上看出半分异常!   向文柏咬牙:“帝君既然灵脉受到重创,合该好好闭关修养,即便疗养个上千年再出世,文柏亦不会多言半句。”   厉扶仞闻言,眼皮跳了跳。   此时他们还站在炼丹殿前不远。   微微侧过身,余光里还能扫到少年的身影。   厉扶仞于是很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头,他松开向文柏的手,视线里带着不满。   向文柏声音立刻小了起来,即便如此,他还是极其恨铁不成钢的低吼道:“可为什么帝君要做出摧毁灵脉的举动来!”   即便向文柏已经尽可能的压低了声音,但向文柏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厉扶仞还是极其隐晦的余光朝身侧一撇,直到彻底确定了向文柏的话并没有被凤瑄听了去,这才淡淡的掀起眼皮,警告似的望了向文柏一眼:“本座的事自有考量。”   向文柏几乎是顷刻间便明白了过来,帝君此举,分明都是为了凤瑄!   “帝君!”向文柏分明还想再说什么,一抬头,却被厉扶仞轻飘飘的看了一眼。   向文柏顿时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他面色犹豫,却只好沉默的跟在厉扶仞的身后。   他受厉扶仞提携,一路跟在厉扶仞走到今日的地位。   这么多天以来,他亲眼目睹着厉扶仞的情况不断恶化,却偏偏半点办法都没有。   这是厉扶仞的选择,他无法左右,但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厉扶仞油尽灯枯。   向文柏双唇紧抿。   厉扶仞的情况本就岌岌可危,就靠着那条要断不断的半吊子灵脉吊着了,这么些天以来,他频频多次以神魂入梦不说,竟还欲以这样一副残破的身躯,替凤瑄行起死回生之术。   一番折腾下来,厉扶仞体内本就紊乱的灵气直接打起架来,待回到住处后,厉扶仞更是直接倒下了,只好在房内打坐修炼,避不外出。   向文柏守了几日,直到厉扶仞暂时脱离了危险,才松了口气。   可他清楚,帝君现在情况紧急,光是这样的修炼完全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他有意劝帝君闭关——即便灵脉有损,将来修为或许会大大受损,但只要养好了伤,人还在,修为的事情今后还能再另想办法。   可每次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会被帝君杀人般的视线给逼回去。   看来光靠他劝帝君,必然是行不通的了。   向文柏心中很快有了抉择。   厉扶仞情况稍好,他便敲开了帝君殿内某处的殿门。   “谁?”凤瑄的声音说不上有力,问完了,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般,语气突然带上了几分期待,“你是谁?”   “是我,向文柏。”   凤瑄眼中的期待便全然散去,他起身开了门,视线在向文柏周身张望了一番,却还是没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我是一个人来的。”   凤瑄点头,他这几日过的有些恍惚,短时间内遇到的事情太多了,叫他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在做梦。   见凤瑄脸色不佳,向文柏来前想好的托词却没好直接说出口:“上神还好吧?”   凤瑄嘴角扯出个弧度,眼中却并无笑意:“无妨。”   倒是叫向文柏更难以开口了。   凤瑄似乎猜到了向文柏的来意:“仙君找我,可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凤瑄主动开口,叫向文柏松了口气,他不自觉的收起脸上的笑意,严肃直言:“帝君身体恐怕…很不好。”   这话一出,凤瑄眼睫显然易见的一颤。   向文柏继续:“此番前来上仙处,是我想要求凤瑄上仙帮属下一个忙。”   他面色再严肃不过,连带着凤瑄的心都揪了起来。   凤瑄吸了口气,保持最后的冷静:   “但说无妨。”   ……   体内的灵脉早已枯竭,他神魂归体那日,强行接上了一段灵脉,这才勉强支撑着他寻回帝君殿。   他清楚,埋骨之原里,凤瑄亲眼目睹了“厉扶仞”的死,于是他死里逃生后,一度担心凤瑄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或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倘若少年平安从埋骨之原出来了,必定就是在帝君殿。   身上即便带着伤,厉扶仞也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好在他没有猜错,少年确实是回来了,更让他感到心安的是,少年并没有因一时的刺激,做出些什么傻事来。   他知道,以少年的性子,必然不会被轻易的打倒。   见到凤瑄的那一刻,厉扶仞只觉得自己仿若魂归故土般,整个人连带着神魂都安宁了下来。   或者说,凤瑄就是他灵魂的故土。   厉扶仞缓缓收敛手势,周身的灵气也逐渐归于平淡,就在他睁眼的瞬间,门外突然响起敲门的声音,伴随着少年清脆却又带着丝疲倦的声音:“师…帝君,是我,凤瑄。”   厉扶仞眼尾猛地一跳,正想找理由拒绝,却听门外少年继续道:“我听闻帝君身体有恙,特来看望。”   里面的人没出声,凤瑄拔高了声音:“帝君,帝君?”   凤瑄着了急,直接推门而入:“师父!”   厉扶仞晃神纠结的片刻,推门声突然响起,厉扶仞于是迅速闪身到一旁的屏风后。   凤瑄一进门,便看到屏风后一道绰约的人影,好在人没事,凤瑄轻声长出了口气,后知后觉想起来他这是强抢进门,不免尴尬道歉道:“我还以为师…帝君出了事。”   厉扶仞稍顿,轻浅的仿佛不待任何一丝情绪的声音冰冷响起:“看完了?走吧。”   凤瑄必然不能走:“我替帝君看看伤势。”说着眉头紧锁,欲上前。   然而行至屏风前数步时,面前却好似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墙,硬生生将他挡在外面,再前进不了哪怕半步。   凤瑄神色掩不住的焦急,和愤怒,他直接喊道:“师父,把灵气撤了。”   厉扶仞只是重复:“出去。”   说的分明是赶人的话,语气之中却没有半分面对着向文柏的威压,隐隐约约,甚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与此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劝阻。   两个人都不肯退让,凤瑄甚至欲强打破灵气墙,亲自查探厉扶仞的身体情况。   直到他的灵气即将砸破这堵无形的墙时,厉扶仞的语气终于严厉起来:   “住手!”   “本座说了出去,没听到吗!”   凤瑄的动作顿时僵在了空中,房间内的气氛更是随着厉扶仞的这两句严厉的斥责,肉眼可见的低沉了下来。   厉扶仞也意识到了此刻的异常,相处千年,他用这样的语气严厉的斥责少年的次数屈指可数,但绝对不该是眼下的这种原因。   屏风后,厉扶仞心虚的微微撇头,语气不由自主的柔了下来,带着无可奈何之意:   “你先出去。”   房间内却还是迟迟未有动静,厉扶仞视线这才重新穿透屏风,落在凤瑄身上,他这才发现,不知从何开始,少年竟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就像是哭到无法控制时的抖。   厉扶仞目光顿时再也移不开半分,整颗心都紧紧攥成了一团,就连呼吸都变的承蒙起来,他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安抚,却又不得不止步于屏风后。   他动作方停,少年带着隐忍的哭腔和鼻音的声音兀的响起:   “千年前,师父已经死过了一次,难道千年后,师父还想再一次死在凤瑄的面前吗?”   好似一颗巨雷在厉扶仞的脑海中炸开,厉扶仞浑浑噩噩,脑海中空白一片。   少年声音中的痛苦甚至满的都溢了出来。   屏风后,厉扶仞心神俱荡,久久无言。   但原先挡在凤瑄身前的灵气墙,却不知在何时消失殆尽。 第113章 救他   凤瑄抬手,灵气挟裹之下,一只梨花木匣子飘飘荡荡,飞进了屏风后,落在了厉扶仞的手中。   吧嗒一声,盒子打开,露出了周身披大道之纹的金色丹药。   厉扶仞一眼便认了出来,是乌芝断续膏。   在看到丹药的瞬间,厉扶仞漆黑瞳孔的深处,有瞧不见的光兀的闪起。   凤瑄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眼睛虽然还通红一片,却强自沉着道:“这是乌芝断续膏。”   “传言这乌芝断续膏有令人起死回生之效,既然如此,定也能对师父的伤势有用。”   厉扶仞此时也终于得以艰难的开口,屏风后,视线却一直低垂,乌羽般的睫毛盖住了沉沉的眼色:   “是特意为我寻的?”   他声音沙哑又浅薄,像是轻轻一阵风便能轻易带走。   凤瑄一顿,“圣物是我寻的。”   说到这里他一顿,眼中闪过片刻恍惚,“最后的炼制,却是…是我一个朋友练成的。”   厉扶仞的指尖猛地一颤,他知道他现在最不该的就是在凤瑄的面前提及“这个人”,却还是忍不住开口:   “朋友?”   他声音沙哑如同嗓子被砂石磨过一般。   然而凤瑄恍惚中,却并没有注意到厉扶仞情绪的变化,他点头,似再平常不过般的提起:“对,一个朋友。”   “那你的这个朋友呢?”厉扶仞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响起。   凤瑄突然垂眼,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失常:“…死了。”   梨花木匣好似突然沉重了起来。   “…哦。”死了。厉扶仞反复在心中念道。   大概凤瑄提起这两个字的时候,是“他们”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候。   厉扶仞脚下一个不稳,碰到了一旁的桌脚,于寂静的房间中发出了一声极其明显的闷响。   凤瑄瞬间收敛了眼中的神情,抬头解释:“这药是他用命换来的,我本准备用它复活他。”   凤瑄脸上露出出纠结的神色,好似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   “但眼下师父重伤,阿瑄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不救。”   “那他呢?”沉闷中带着丝莫名颤抖之意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   凤瑄却没有发现厉扶仞的异常,他眼中纠缠的眼色几乎要化为实质,目视虚空,喃喃道:   “师父放心,他既然是为了…为了我,弟子也定然不会就此不顾。”   “待师父此件事了,我便云游四海,看能不能再寻到其他的方子救他……”   ……   凤瑄还在说着什么,屏风后,厉扶仞却早就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句:【我本准备用它复活他。】   复活……他?   原来凤瑄起先要复活的人,不是仙界师父,而是魔尊厉扶仞。   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厉扶仞整个人便好似被雷劈了般,整个人直接震在了原地,他听到自己用嘶哑到几乎快听不出他话的声音问,【那他呢?】   从前无尽的绝望、压抑、克制,此刻,统统化作了微薄却弥足珍贵的,期待。   他就像是极夜中看到萤火,荒漠中遥见水洼的人一样,整个人都在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回过神,听到屏风外的声音道:   ——“……我便云游四海,看能不能再寻到其他的方子救他……”   要救他,便说明,凤瑄不是不愿意再见他的。   原来、原来他在少年的心底,也并不是差的无可救药。   他脑海中兀的升起一个词——朋友。   他雀跃的像个寻到宝藏的稚子。   沉默的房间于此刻开始,宛若翻天覆地一般,变得鲜活和生动起来,或者说,在厉扶仞的眼中,这个世界重新活过来了。   屏风外,下定了决心的少年也长抒了一口气,这么多天以来困顿着他的难题烟消云散。   他在心里问自己,他要救厉扶仞,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愧疚吗?   “丹药阿瑄就留给师父了。”凤瑄说完,转身欲走,却在他转身的瞬间,余光里,突然闪出一道白色身影。   凤瑄尚未回过神,身后之人长臂一伸,已然将他牢牢的抱紧了怀里。   一双有力的臂弯紧紧的落在他的腰上,颈前,属于师父的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将他笼罩在内,带来一股熟悉久违的温和和安全感,甚至让凤瑄恍恍惚惚,认为自己还活在千年前,师父尚未“飞升”的时候。   只是身后之人拥抱的力度,和微微发颤的身躯,无时不在提醒着凤瑄,他的激动。   凤瑄松了口气,原来师父不愿意见他,要和他断绝关系,只是不想二人再一次重复千年前的生死离别。   但现在有了乌芝断续膏,师父定能好起来了。凤瑄高兴的想。   他想转过身回抱师父,就像是从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可身后人拥抱的力度实在是太大,凤瑄好笑的放弃抵抗,眼眶嘴角的笑意就没有停下来过。   他知道的,师父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他这只小凤凰。   “太好了,太好了……”   “我真是太高兴了。”   细细碎碎的声音自耳后不远处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楚的落进了凤瑄的耳中。   凤瑄原本还好好的,一听到这话,一股热气顿时自体内直冲到眼眶,控制不住的含了一双眼的湿润。   被抱得太紧,他只能抬手,捏了捏师父的掌心作为回应。   “这是我在仙界最开心的一天,师父。”他声音中带着丝哭腔。   只是不知道这句话中的那一个词触动到了厉扶仞,叫他紧搂的手臂僵硬了片刻。   他沙哑的声音有所好转:“也是师父最开心、最开心的一天。”   凤瑄听的正欢喜呢,忽然间觉得脸颊一热,像是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脸颊,落在了他的颈侧,湿热的、一滴一滴的,凤瑄顷刻间明白了这是什么。   伴随着这温热落下的是身后之人一句接一句的:“我真的很开心。”   这泪水,也彻底的唤醒了凤瑄。   分明是久别重逢的师徒相认,凤瑄却总觉得某些地方总隐约传来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混杂在师父的气息中,叫凤瑄无法忽视。   这感觉让凤瑄心跳加快,生出种被另一个人抱在怀中的错觉。   这想法一冒头,便如同春日的杂草般,疯狂的生长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苟过了一波考试的我回来了,努力完结ing   感谢支持O(∩_∩)O!!!   感谢在2021-05-24 23:37:15~2021-05-30 01:3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执念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花   凤瑄正想转身,谁知身后之人突然道:“不要动。”   这话就好像是落实了凤瑄心中的疑惑,叫凤瑄一颗心跳的越发急促,一股令人浑身僵硬的紧张感油然而生,就连时间都被拉长了似得慢了下来。   凤瑄动作立刻顿住,便察觉到,紧锢住自己的双臂,极其缓慢的松开了自己。   “不要回头。”凤瑄听到身后那道低沉中带着压抑的声音道:“往前走,不要回头。”   “师父……”为什么?   可厉扶仞却并没有给凤瑄答案,他只是掌心极轻极轻的在少年背上推了一下,将少年推出半步,轻声道:“走吧。”   凤瑄瞳孔猛地收缩,垂在两侧的双手也兀的紧紧的握成了拳头,那一瞬间,他恍惚间以为师父又不要他了。   他浑身僵硬,却又心有顾忌,不敢回头,只害怕:“…师父?”   他声音似一只迷途的小鹿,轻而易举让厉扶仞神识飘回了数千年前,他真正同小凤凰见面的那日。   不到巴掌大的小凤凰欲漫天的风雪中挣扎,小家伙火红金灿的身躯将积雪都映出了一抹亮色,那抹跳跃的颜色,更是瞬间抓住了厉扶仞的眼球。   是个好看的颜色,厉扶仞垂下眼帘,毫无波澜的想。   只是这天地广袤,冰雪无垠,这小家伙身上还带着伤,当是逃不出这漫漫雪夜了。   那时小家伙身上的迷茫,正同现在一模一样。   厉扶仞很快从记忆中抽出身,他当然察觉出了凤瑄的僵硬,于是抬手,这次落在凤瑄肩侧,带着几分温柔的宽慰之意。   “师父不走了。”   “以后,再也不走了。”他低声喃喃,凤瑄一时间甚至分辨不出,师父是在同他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但听到这句承诺,凤瑄心中多少放松了几分,却还是不肯动作。   “师父记得,还欠你一个洗尘宴,届时洗尘宴上,师父会告诉你一切。”   厉扶仞说完,最后在凤瑄的肩轻轻的拍了拍。   凤瑄这次终于点了点头:“好。”   随着少年的动作,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彻底关上的最后一秒,凤瑄回身,似乎从门缝中窥得了师父的面容,可眨眼间,又如同幻觉般消失不见。   凤瑄做了个梦,梦里,他看到一个人周身分明是师父的气息,但一转过身,却分明不是师父的面容,面色冷淡,一双眸子毫无波澜的望着凤瑄,冷冷道:“我不是你师父。”   凤瑄就此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时天尚未亮,忠灵鸟察觉到凤瑄的动静,扑灵着飞了进来,围着凤瑄上下飞舞地安抚着。   凤瑄笑笑,压下心中的不安,指尖轻点在了忠灵鸟的小脑袋上,按的小家伙一个不稳,跌坐在少年的怀里。   一醒来便睡不着了,凤瑄把忠灵鸟放在枕侧,两个小家伙靠在一起,凤瑄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梦。   此前师父不愿意见他,凤瑄觉得是师父重伤在身,恐出了意外离去后,平白再多一个相识的人难过。   如今想想,这或许只是原因之一。   凤瑄指尖无意识的拨弄着忠灵鸟的羽毛。   那除去这个原因,师父究竟为何不愿意让他看见面貌?   或者说,师父究竟同他隐瞒了些什么?   没有半点头绪,紧接着凤瑄又开始胡思乱想,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他面见师父时,脱口而出说的那句【再寻到其他的方子救他】。   凤瑄心中一时间百转千回。   他飞升之后向来清心寡欲,一心只为复活师父。本以为前尘往事,都如同他的躯壳般,于一阵大火中飞灰湮灭了。   可那日,厉扶仞以命为他求得天道,身死道消的那一刻,过往的尘嚣顿时宛若那日的风暴般席卷了他整个人。   自那之后,他睡梦中时常梦回千年前他们二人相依为命时的场景。   除了师父外,厉扶仞是他全心相待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是复杂。   一开始,凤瑄确实只当厉扶仞是简单的恩人,他一心只想快快还完恩情,去找师父。   可是越是相处,交往的越是深了,凤瑄对厉扶仞的情绪也逐渐的复杂了起来。   他是天生煞体,命中带厄,自小流离失所,吃尽了人世间的苦楚。   一朝被仙人寻回宗门,本以为苦尽甘来,却没想到,不过是从一个虎穴,走到了另一个狼窝。   天生煞体为世间不容,修士见者可杀之。   众人厌他恶他憎恨他,偏又怕他惧他,幼年时众村民身上的恶意,不过只是换了一个地点,变本加厉的出现在了众无念宗弟子的身上。   他们每一个人都想到厉扶仞的命。   就好像…那些曾经贪图凤瑄血肉,满目贪婪而又丑陋的妖魔。   凤瑄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只不过更幸运些,有人在他濒死之时于深渊中拉了他一把。   他敬佩厉扶仞的坚强,因为经历过,更明白需要多么强大的意志力和毅力,才会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开出一朵美妙的生命之花来。   倘若他落到厉扶仞此种处境,他自知不会比厉扶仞过的更好。   了解了更多之后,他对厉扶仞好,不再仅仅只是报恩。   他怀着一种自己都说不清的滋味,每次看到厉扶仞的时候,就好像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千年前的自己。   从而让他油生出一种欲拼尽全力拉扯厉扶仞的冲动。   这不仅仅只是他自深渊牵着厉扶仞一步步往外走,更好像跨越千年,拉扯着从前的自己往上提。   这花漂亮的过分耀眼了,几乎吸引了凤瑄全部的心神。   凤瑄长长的叹谓了一声,将指尖的忠灵鸟往怀中又拢近了几分,被子不小心将忠灵鸟整个笼罩起来,忠灵鸟叽叽喳喳的努力挣扎出半个小脑袋。   凤瑄阖眼,眼前顿时又闪过拜师大会的场面,厉扶仞一袭遮掩住脖颈的黑衣承托的他身形修长,一张总是冷着的脸却是掩不住的清冷好看,他越过人群,一双漆黑的瞳孔中只映着凤瑄一个人的身影,问:“我欲收你为徒,你可愿?”   睁开眼,满目的慌乱。   原来,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   忠灵鸟带回来了一封信件。   凤瑄若有所悟般,指尖颤抖着打开了封条,是一封请柬,来自帝君殿,邀凤瑄明日赴宴。   请柬后,落着“师父”儿字。凤瑄指尖在这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字上擦了又擦,最后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宴会的地址在帝君殿梧桐开的最好的梧桐林中,被邀请人只有凤瑄一人。   凤瑄虽来帝君殿有一段时间了,但起先一直忙于搜寻圣物,后来又匆匆赶去了万骨魔窟,倒还不知道帝君殿内也有一片梧桐林。   梧桐高大,生的格外好看,凤瑄乃是凤凰,对梧桐树更是格外的亲近,才一入林,便灵气充沛,通体舒适。   穿过曲折的梧桐林,层层叠叠中,隐约传来泉水的声音。   凤瑄一顿,闻声寻去,才走不过数十步,眼前的场景豁然开朗,一道绝壁高耸入云,有泉水水自绝壁上汹涌而下,于绝壁下形成一个巨大的湖泊。   还没走进呢,凤瑄便觉得很是熟悉,待走进一看——这不就是当年他和师父在凡界宫殿后常泡的那个泉子吗?   寻着泉水往上望去,只见水榭亭台上,背对着凤瑄坐着一道白色人影。   凤瑄敛了敛视线,劲直走去,穿过弯弯绕绕的水上长廊,凤瑄停在了那人身后,凤瑄行了个礼,喊道:“师父。”   “过来吧。”   这声音出现的瞬间,凤瑄平白愣了一下。   师父的身体好了,声音也恢复寻常,声音清朗温润,和从前师父的声音并无两样,却带着一种别样的极淡的威严,倒是符合如今师父的身份,凤瑄心想。   只是不知为何,师父的语气中,总带着几分陌生而又熟悉的语气,不似师父从前的温和似水,倒是带着几分冷清,不太爱同人说话的模样。   凤瑄脑海中几乎顷刻间闪过一个人的面容。   他皱皱眉,将脑海中其他的念头压了下去,缓步上了亭台,他这才发现,师父今日虽然没有带面纱,但双目之上,却蒙着一条白绸,正好盖住了眼睛的位置。   凤瑄几乎是心颤似得,眼皮猛地一跳,虽然师父的容貌看起来暂时同从前并没有其他察觉,可这覆目的白绸,怎么都让凤瑄联想到另一个人。   他记得仙界相遇后,也曾看到厉扶仞面上覆着一样白绸。   心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凤瑄陡的紧张了起来,声音中带着干涩之意,他想起厉扶仞的双眼,问:“师父的眼睛这是…也受伤了?”   “也?”厉扶仞不问反答。   凤瑄紧张到手脚发冷,这一瞬间自己说的什么半点映像都没有:“我有个朋友,就是炼制乌芝断续膏的那个,也同师父一样眼睛上带着白绸。”凤瑄艰难吐字。   “他…他……”凤瑄心间宛若一滩被碎石惊扰的湖水,惊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厉扶仞却只是平静道:“我没有受伤。”   凤瑄心中的涟漪于是越发汹涌,隐有掀起波涛之意:“那为何…为何……”   紧张到话都说不出来。   厉扶仞适时开口:“师父说了,会给你一个答案。”   他双手覆在白绸上,缓缓摘下,露出一双漆黑凌冽,与面容的温和毫不相符的双瞳。   他深深的望着眼前的人,一双漆黑的眼中只映着这一个人的身影。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冷静了,因而没有一个人会发现,他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指尖早就被掐的发白,表面的平静之下,满是暗藏着的激涌暗流。   白绸无声的滑落至地上,厉扶仞沉沉道:   “这就是我给的答案,阿瑄。”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是厉扶仞救了小凤凰   后来小凤凰拉扯地狱里的厉扶仞   所以是双向救赎啊!!   小凤凰救厉扶仞的时候,就好像穿越时光拉住了从前的自己,把自己往上提。这样一想,之前的虐是不是都变甜了!!!   双向救赎就是坠吊的!!!   感谢在2021-05-30 01:31:24~2021-05-31 21:5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宁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心意   白绸被解开,露出一双凌冽双眸的瞬间,凤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宛若木头一般彻底的僵硬在原地。   这双眸子他虽然只见了数年,却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中,赫然同厉扶仞的双眸一模一样!   凤瑄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凤瑄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倘若他没有猜错,师父不愿见他,难道就是不想被发现这双眼睛?   可为什么偏偏要藏着这双眼睛?   某些东西已经呼之欲出。   凤瑄一双丹凤眼直直的落在厉扶仞的脸上,眼睫颤个不停。   “师父的眼睛……”他唯恐误会,出言试探,然而心间却早就因为那个可能的答案跳跃不已。   “好眼熟。”他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识海中空白一片。   厉扶仞却只是一双眼死死的望着少年的脸,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变化的神情。   阳光洒落,一阵风卷起跌落在地上的白纱,打了几个圈,轻飘飘的落在了水面上。   光将两个人面上的神情都照的分明,就连面上细软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厉扶仞漆黑的瞳孔一沉再沉,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喉头发紧,根本开不了口。   他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开口,便如同镜花水月般瞬间消失了。   他垂在袖中的掌心早就濡湿一片,控制不住的微颤。   厉扶仞垂下眼帘,半掩住眼中的异常。   “也是师尊。”他声音中带着明显紧张的涩意。   “师尊”二字一出,凤瑄只觉得脑海中炸开了惊雷。   眼前顿时闪过厉扶仞一袭高领黑衣,面色清冷,唇色同样冷淡,薄凉却又分明专注的道:“我是你师尊。”   凤瑄幡然醒悟,原来…原来师父和厉扶仞,竟就是同一个人!   厉扶仞时刻关注着凤瑄的变化,他逐步解释:“名字已经太久远,本座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是自本座坐镇一方天地前,他们都唤本座为扶仞上神。”   扶仞上神。   厉扶仞。   他怎么都想不到,师父和厉扶仞竟然是同一个人。   凤瑄恍恍惚惚,竟有种自己仍处在梦中的错觉。   见他神情不对,厉扶仞满目担忧的上前一步,谁知还不待他有动作,少年便宛若受惊的小雀鸟般,惊慌的跌退了数步。   厉扶仞袖中的手掌兀的收紧,整个人绷的像一把拉满的长弓,又满是些失措。   他声音苦涩:“师父不是存心骗你的。”   他说着,怕吓到少年,便后退了半步,谁知他一有动作,少年便顿时如同惊弓之鸟般,警惕而又迷茫的虽是备好了后退的姿态。   像防贼一样。   厉扶仞心间突然跳过这样一句话,他心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刺了一下,疼痛不已,心凉了一半。   再开口,声音已然带上了怯意:“阿瑄…师父不是故意的……”   他不敢看少年的双眼,眼神望向睡上漂浮着的白纱,却又迫切的想要知晓少年的反应,余光不受控制的一扫——   少年垂着头,叫人看不清面上的神情,只是浑身紧绷的姿态,不难叫人猜出他的态度。   几乎是瞬间,厉扶仞只觉得宛如兜头一盆冷水,心彻底凉了个透。   他慌了神:“阿瑄……”   泉面上的白纱终于承受不住,冒了最后一个气泡,而后彻底被泉水淹没。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声音被放大了千百倍出现在厉扶仞的耳中。   厉扶仞紧张到甚至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也听到自己的声音解释道:   “我炼化邪念的时候出了一些意外,失掉了记忆,同邪念一同降生入了凡间。”   我不是故意骗你。   他语无伦次:“从前跟在你身边的师父,是我的一缕意识,他死后,本该回归到我体内,届时我也将会带上同你相关的记忆,前去寻你,可偏偏、偏偏那时我正在同邪念缠斗,正是落入凡尘之时,我才会同你…一错再错。”   次次错过。   厉扶仞怀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暗不见底的眼瞳中,只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他声音沙哑到了极致:   “是师父的错。”   凤瑄没有出声,于是厉扶仞眼中最后一丝期望的微光,也一寸一寸的暗了下去。   只喃喃地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是师父的错……”   像一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   半晌,他又似醒悟过来般,暮的抬起头,阳光映的眼皮刺痛,眼中隐约泛起闪烁的东西。   就像是被阳光晃到了双眼一般。   他仍旧如同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一样喃喃不已,只是说的话却变了:   “是、是,我做了那么多错身,你厌恶我,不愿意见我也是应该的。”   他脸上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意。   脚步沉沉,迈开的每一步都似乎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悔意。   “既然这样…今后,我便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让你徒增不快。”   厉扶仞想,他果真不该一时冲动,答应给凤瑄一个“答案”。   倘若他不说,他便永远都会是少年心中最信任、最崇拜的师父,而不是厌恶、让他痛心的厉扶仞那个混蛋。   可他也知道,总有一天,他总会揭开这个他宁死也不愿令凤瑄知晓的秘密——与其看到少年因为师徒相离而痛苦,厉扶仞更愿承受一切痛苦的人是自己。   与少年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厉扶仞心痛到呼吸一窒,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捏碎了般。   “对不起。”他极轻极轻,却又郑重无比的留下这句话后,同少年擦身而过。   而就在他即将踏出亭台的瞬间,体内突然掀起火浪般,汹涌着席卷了他的全身。   厉扶仞顿时身体不稳,向前倾去,好在他及时扶住了柱子,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即便如此,他还是踉跄数步,喉头一甜,却被厉扶仞强自压下。   厉扶仞才站稳脚步,余光往后扫,期盼自己的异样不要被身后的人发现。   而就在此时,自身后突然贴上来一道温热的躯体——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   厉扶仞几乎是下意识的低头,就看到自己的腰间,正环绕着一双手臂。   感受着身后人的温度,厉扶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动作过大,就会惊飞了身后的小鸟。   他站的笔直,嘴角紧张的抿成了一条直线,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看起来似乎较之平日里还要严厉正板。   但只有厉扶仞自己知道,这一刻,他心跳的究竟有多快。   厉扶仞敢断定,闭上眼,恐怕全世界都能听到他此时的心跳。   他喉头上下滚动,艰难吐字:“你……”   便听到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太好了…你没有死……”   厉扶仞瞬间心化成了一滩水,与此同时听到少年的声音继续颤抖道:   “太好了……”   厉扶仞呼吸一窒,几乎难以想象这话是从少年的嘴中说出来了。   实在是太像梦了,这一句话,比他做过的任何梦还要甜美。   厉扶仞下颚紧绷,嘴角却憋不住的往上走,眼中更是藏不住的狂喜。   他声音仍带着未散去的喑哑:   “你不怪我?”   全世界的声音好像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厉扶仞屏息凝神,全部的心神都落在身后之人的身上。   没有人说话,厉扶仞却明显的察觉到,身后抵着他的小脑袋,先是左右摇了摇,很快又变了方向,开始狂点起头来。   可即便是这样,贴在他背上的小脑袋却还是没有移开。   厉扶仞哑然失笑。   张了张口,最终也只是说出句:   “是师父对不起你。”   他懊悔不已,倘若能早点想起来,他绝不会让他的小凤凰吃上半点苦头。   什么报恩不报恩、飞升不飞升的,哪里能有他的小凤凰开心重要吗?   或是他若知道他的小凤凰报恩要吃这么多苦头,他还卜什么卦、窥什么天命?   即便拼死也必第一时间将尚在襁褓中的“厉扶仞”诛杀掉,以绝后患。   这可是他捧在掌心疼爱了千年的小凤凰啊。   厉扶仞无比悔恨的想到。   他想转过身来抱住少年,安慰他,告诉他师父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了。   谁知才一动作,便脸色巨变,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厉扶仞摇摇欲坠,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穿来钻心的痛意,然而他只是强撑着回过神,张开双臂,将眼含惊容的少年搂进了怀里。   这是他的小凤凰。   时隔千年,他终于再一次,将他的小凤凰拥入怀中。   二人紧紧相抱,这一刻,他们都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老婆崽崽们的支持!!!呜呜!   感谢在2021-05-31 21:57:33~2021-06-03 01:4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瓷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奈奈0214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爱不释手   厚重的帷幔拉下,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浓厚的药味。   凤瑄板着张脸:“之前给你的药没有吃?”   凤瑄说的自然是乌芝断续膏。   厉扶仞咳意一阵翻涌,却被他强行压了下来,他嘴角勾起一抹虚弱却真切的笑意:“你送给我的东西,咳咳,舍不得用。”   他说着忍不住将手圈成拳抵在唇角,人分明已经苍白到了极致,却还开着这样的玩笑。   凤瑄眉眼一硬,想骂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盯着卧榻之上的人好一会,他才颓败似得短叹了一声,无奈极了:“东西在哪里?”   站在门口处的向文柏见状,老实的关好门退了出去。   方才帝君身体突感不适,他同凤瑄匆匆将人自水榭上领了回来,好在有凤瑄上神护着,帝君身体倒也没出什么意外。   他关好门之前,从门缝中最后看了两人一眼,帝君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笑意,凤瑄上神虽然板着张脸,但眼中的关切却不似作假——看来这二人已经是和好了。   他暗中长松了口气,心道,现在就全看凤瑄上神的了,而后关上门,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向文柏一走,厉扶仞眼神微微一扫,凤瑄瞬间会意,起身,顺着厉扶仞的视线望去。   看到小木匣位置的瞬间,凤瑄心间一紧。   东西就放在房间内最显眼的地方,站在这房间里,一眼便能看的清楚。   装东西的木匣本是凤瑄特意打造的新物件,如今却带上了几分旧意,可见常被人使用。   凤瑄拿过木匣,心间不由升起了几分别样的意味,酸甜交加。   打开一看,乌芝断续膏倒是好好的躺在木匣中间,仍旧散发着大道的气息。   凤瑄默然垂眼,抱着匣子走回厉扶仞的身边,沉默的守着厉扶仞亲自将药服下。   “感觉怎么样?”凤瑄焦急问。   就看到厉扶仞面色极其冷静的轻轻摇了摇头。   凤瑄眼中焦急之意更甚,他双眉几乎要皱做一团:“没有用?”   说着便探出手,作势要查看厉扶仞的身体——手腕却被一把握住。   凤瑄眉眼紧锁,视线一抬,对上了厉扶仞一双含笑的双瞳。   “你在担心我?”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开玩笑。   凤瑄只想把眼前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好好教训一顿。   他一板着个脸,厉扶仞也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便不敢再折腾,老老实实答:“才服下,药效还没有起来。”   虽然知道乌芝断续膏的药效定然不俗,即便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但凤瑄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忧,这药若是对厉扶仞不起效果该如何是好……   却被厉扶仞一把拉过,身形一个不稳,跌坐在床头,厉扶仞身侧。   厉扶仞一手搂住凤瑄的腰际,一手轻柔的抚开了凤瑄眉眼间的褶皱,问:“在想什么?”   凤瑄满心的担忧,自然没心思顾及二人之间缠绵的气氛。   他知道厉扶仞是在明知故问,于是不肯答话,厉扶仞却自顾自:   “阿瑄,我好开心。”   凤瑄抬眸,一双葡萄般灵动的双眼,对上了漆黑不见底的黑瞳。   厉扶仞却怎么都不肯说了,他似从前般,安抚似得在凤瑄的脑袋上拍了拍,笑道:“放宽心,会有效果的。”   凤瑄眉眼松了些,却还是带着挥之不去的愁意。   厉扶仞一双黑瞳分毫不错的将凤瑄的所有神色收入眼中,似不经意间开口:“有你在,我哪儿都不会去。”   什么生啊死啊,只要他不同意,即便生死簿上写满了他的名字,都不能让他离开少年半步。   我命由我。   厉扶仞眼中冷戾之气一闪而过,对上少年一双透彻的双瞳时,冷戾之气顿时化作无尽的绵绵之意,藏在双瞳深处,却又克制不住的外溢。   厉扶仞捏了捏少年的指节,在少年耳边轻声道:“为师说到做到。”   这句话似情人间的喃喃一般,瞬间将凤瑄拉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凤瑄恍惚般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耳边又一阵热风不住的吹,几乎是瞬间,凤瑄便红了耳尖。   他眼神慌乱,避开厉扶仞深邃的不见底的视线,   “你能记住这话就好。”   语气中带着几分暗藏的不满。   厉扶仞自然听的出来,他家小凤凰这是还在怨他当年羽化,却谎称飞升之事。   哎。   他在心中长长的叹谓一声,凤瑄看不见的地方,他眼中的怜惜之意几乎要化成一滩春水满溢出来了。   小凤凰耳尖红红,很是好看,就连眉尾耷拉着,有些生气的模样都叫人心生欢喜,厉扶仞忍不住探出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灵动的眉尾,却又恐惊扰了小家伙,于是极其克制的没用动作,眼神却止不住的往凤瑄的眉眼上瞟。   生的真是好看,厉扶仞心想。   每一寸都像是合着他心中最爱的模样长出来的一般。   这是他家的小凤凰。想着想着,心中又不免生出满满的骄傲之意。   正看得入神,却忽然听小凤凰道:“怎么把丹药放那边?”   就放在全房间最显眼的地方。   凤瑄问出了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   他垂着眼,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敢抬头看厉扶仞的眼神,只觉得周身的温度都火燎似的高了起来。   厉扶仞嘴角笑意分明,故意:“阿瑄觉得呢?”   凤瑄眼神慌乱片刻,支支吾吾:“…我不知道。”   厉扶仞似笑非笑:“我倒是觉得阿瑄猜的没错。”   这话说话,凤瑄耳尖的红意迅速燎遍了脸颊,脸上浅淡的红晕升起。   厉扶仞见好就收,他抬起少年的脸,二人目光紧紧交错,双瞳之中只映着双方的面容,他声音沉沉:   “我一看到它,就好像看到了你。”   【我一看到它,就好像看到了你。】   这话宛若被施了咒法般,不断的在凤瑄空白一片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时间好像被人暂停了下来,整个世界,只剩下两道砰砰的心跳声。   振聋发聩。   穿透瞳孔,凤瑄从厉扶仞的眼中,看到了满眼欢喜之意的自己。   他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欢愉之意一阵一阵不停歇的冲上大脑。   我一看到它,就好像看到了你。   ——所以,要把你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时时刻刻,一抬头就能看到你。   ……   乌芝断续膏的作用比凤瑄料想的还要好。   丹药化开之后,厉扶仞体内寸断的经脉,竟断续接好了七七八八,剩下的,想必厉扶仞再花费些时间调理,也能恢复。   厉扶仞的脸色,一日较一日,肉眼可见的好看了起来。   不仅令凤瑄松了口气,就连向文柏更是终于放下了心。   凤瑄一进门,第一时间查探了厉扶仞体内的状况,见厉扶仞确实逐步好起来之后,凤瑄这才松了口气,一抬眼,却见厉扶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脸上。   “好了吗?”声音中带着笑意,   凤瑄没来由又有些慌:“好、好多了。”   “这些天再多注意调养,今后应当不会留下影响。”凤瑄安抚。   厉扶仞便收了手,反牵起凤瑄的手,二人往外走。   这样的动作,这些天二人已然做了许多次,因而十分熟识。   帝君殿地广景多,多的是凤瑄从未见过的人间仙境,于是闲来无事,厉扶仞便会自告奋勇作为向导,带着小凤凰在帝君殿内散步。   厉扶仞捏了捏少年人纤细的手腕,掂量似的:“怎么瘦了?”   凤瑄疑惑:“有吗?”   两人顿住,厉扶仞上下将人打量一番,最后伸手在凤瑄的脸颊捏了捏,确实瘦了些。   他一触即收回了动作,半点没给凤瑄反应的机会,收回手后却又似回味般,指尖碾了碾:“确实瘦了。”   凤瑄于是疑惑的自己捧住了自己的脸:“我感觉差不多诶。”   厉扶仞轻笑了声,二人继续走:“最近没有休息好?”   凤瑄于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但厉扶仞何其了解他,一个眼神便能猜透凤瑄心中的想法。   今日来的梧桐林,便是上次二人坦诚相待的那片林子,深处的水榭格外好看。帝君殿二人这段时间其实已经逛的七七八八,凤瑄又格外喜欢这处,便时常往这处走。   小家伙从小就喜欢到处跑,但厉扶仞却不让,一是修炼紧张,二则厉扶仞算出凤瑄命中有一劫,故而不放心凤瑄在外行走。   即便如此,都拦不住凤瑄偷偷摸摸的到处跑。   如今在帝君殿带着这么久,恐怕是腻了。厉扶仞了然。   “待此间事了,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凤瑄脚步一顿,认真发出疑惑:“那帝君殿怎么办?”   厉扶仞握着凤瑄的掌心收紧:“邪念已消散,我也是时候放松一段时间,不是吗?”   凤瑄闻言,眼中迅速凝聚起光芒。   可惜他家的小凤凰没有尾巴。厉扶仞无不遗憾的想到,若是有小尾巴,此时定藏不住的不安分的晃过不停了。   这般想着,又忍不住捏了捏少年的掌心。   他对凤瑄的一切都爱不释手。   送走了显然高兴起来的小凤凰,厉扶仞唤来了向文柏:“请柬可都送出去了?”   向文柏点头:“按帝君要求,如今四海八荒的仙者都该受到了。”   厉扶仞又问:“殿中准备的如何?”   向文柏:“全按帝君的安排好了。”   厉扶仞这才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向文柏却欲言又止:“帝君当真决定好了?”   他犹犹豫豫:“可仙界…万万离不开帝君啊。”   “邪念已散,魔尊已死,恐千年里万骨魔窟都掀不起波澜来,再者,帝君殿中有你,本座还需担心什么?”厉扶仞声音坚定,已然是早就做出了决定。   “可…可……”   “怎么?”厉扶仞一甩袖子,带着笑意,“你是不相信你自己,还是不相信本尊?”   向文柏即刻否认:“属下绝非此意。”   他承认厉扶仞说的对,这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仙界都将平安无事。   只是失了主心骨,向文柏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守了仙界千万年,本座总该也有自己的生活吧?”   向文柏一怔,好半晌反应过来似得,脸上一敛正容:“属下但听帝君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又是一年高考,祝高考的宝贝们高考大捷!   感谢在2021-06-03 01:45:59~2021-06-08 02:3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作者大大快加更!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水下接吻   向文柏办事的效率确实不错,不过数日的功夫,便送来了礼服。   礼服直接送到了厉扶仞的手上,他抖开衣袍,上面的图案是按照他的要求定制,一黑一白,衣襟上皆绣有云纹。黑底是银色云纹,白色的则是黑色云纹,云纹间又藏着展翅的神兽凤凰,同衣摆处翱翔云天的赤色凤凰相呼应,古朴大气而又不失威严。   上面的凤凰刺绣乃是厉扶仞亲自着手设计的,栩栩如生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衣袍中直冲云霄,霎是灵动好看。   同厉扶仞记忆中的那个小凤凰一模一样。   向文柏揣测着厉扶仞的神情,心中大概有了底,询问:“帝君可还满意?”   厉扶仞之间从栩栩如生的小凤凰身上扫过,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笑意愈发加深,指尖在小凤凰上点了点,微微颔首。   向文柏便知道了厉扶仞的意思,松了口气。   除了礼服外,从头到脚的发饰和配饰也一应俱全。   束发的是凤凰模样的簪子,腰间坠的是梧桐枝模样的玉饰,这些都是厉扶仞亲自炼制出来的。   厉扶仞将东西仔细收好,向文柏前脚才出房门,后脚凤瑄例常过来查探厉扶仞的身体。   向文柏走到已经够快了,没想到还是在门口遇到了凤瑄,不免有片刻的心虚,他甚至略显仓皇的错开了凤瑄的视线,低低的唤了句:“凤瑄上神。”   凤瑄察觉到了向文柏的异常,可还不待他开口呢,向文柏便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般,头也不抬的匆匆逃也似得跑掉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凤瑄。   凤瑄推开门,望着向文柏匆匆离去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惑的嘟囔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说着走进厉扶仞的身边,正欲查探厉扶仞的情况,却被厉扶仞抢先一步,被厉扶仞修长的手指轻掐着下巴抬起了头,左右晃着仔细端详了一番。   厉扶仞认真道:“确实有东西。”   “啊?”凤瑄失措,出门之前他也是好好端详过镜子的,怎么会?   难道是过来的路上不小心沾染上了什么?不应当啊。   他视线落在了房间内的镜子前,欲走过去再好好看看。   动作却被厉扶仞的手指打断。   凤瑄迷茫的望着眼前的人,就察觉到原先抬起他下巴的温润手指,突然间转移到了他的侧脸颊上,极近轻柔、似羽毛刮过般,贴着他的脸颊向上微微一蹭:   “写着‘好看’二字。”   凤瑄的脸颊登时被烫了一般“腾”的红了一片,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拍下了厉扶仞的手,眼神没好气的刮了厉扶仞一眼,似嗔怪般:“胡闹。”   厉扶仞却忽然一僵。   这话落在他耳中,似情人间的撒娇一般,叫他瞳孔的眼色瞬间暗了下来。   他乘机捏了捏小家伙的掌心,一如既往的顺滑手感好,连带着心情都舒畅了起来。   凤瑄查完了厉扶仞的情况,一颗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恢复的很好。”   他又交代了些需要注意的事宜。   说着,一抬头,就看到厉扶仞隐晦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看便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他定是半句都没听进去。   凤瑄瞪了厉扶仞一眼:“发什么呆,我说的话都听了吗!”   厉扶仞这才回过神了般,视线却还是紧紧的落在凤瑄的面上,眼中的温度似乎都快烧了起来,面上看起来十分正经,说出来的话却一句赛一句的让人面红心跳:   “你好看。”   “想多看一会。”   凤瑄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好在这么多天来,他早就习惯了厉扶仞这幅时不时胡言乱语的模样,倒也不至于似从前般那么失态。   他清了清嗓子,心中分明已经欢喜到不行了,面上还装出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又不是看不到了。”   他嘟囔:“怎么仙界的帝君大人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傻子。”   完了又垂下眼,眼睫微颤,不敢看厉扶仞的反应,声音低到凤瑄自己都不确定凤瑄是否听得见:   “以后天天给你看。”   说完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沉沉的低笑,接着脑袋就被轻轻拍了一下:   “走,带你出去。”   凤瑄懵懵懂懂就被拉了出去,这次二人去的是梧桐林后边的那片温泉。   这片温泉的构造同凤瑄凡间居住的宫殿后的温泉几乎是一模一样,想来那时候的师父恐怕就是按照记忆中的帝君殿布置的温泉。   凤瑄蹲下身,掌心从泉水中拨过,才刚碰到泉水,便察觉到一阵一阵的灵气汹涌着涌入体内。   他头都没抬,下意识的同厉扶仞讲:“在这里泡温泉想必对你的恢复也有很大的益处。”   说罢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厉扶仞没看到的地方,凤瑄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眼神极其灵动的转了转,双掌突然合捧起一捧泉水,嬉笑着扬手便朝着厉扶仞的身上撒去。   自然被厉扶仞闪身躲了过去,但衣袍上仍旧沾上了些许湿意。   凤瑄仰头,一双星光般的瞳孔熠熠生辉,竟比波光粼粼的湖面还要耀人,令厉扶仞的呼吸一窒。   下一秒,厉扶仞身形一闪,迅速出现在了少年的身侧,握住了少年作乱的手掌。   厉扶仞将一双手扣住,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危险之意:“嗯?”他沉重的嗓音微微上扬。   “为师什么时候教过你偷袭了?”   他似笑非笑。   凤瑄却只是仰着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无辜极了,怕是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软了心肝。   这一招对厉扶仞而言更是致命。   厉扶仞只觉得自己心上就好似中了一箭般猛地一颤,恨不得将坏心眼的小家伙狠狠揉捏一番。   “当罚。”厉扶仞声音嘶哑道。   凤瑄仍旧委屈巴巴:“那师父要怎么罚?”   一副任劳任怨,知错就改的乖巧模样。   下一秒,却惊呼出声,凤瑄毫无防备,猛地被人一带——两人扑通一声,同时落入水中。   泉水登时将两人的身影埋没。   阳光穿透泉水,照出了另外一个梦幻般的光彩世界,高大的身影将另一道修长的身影半搂于怀中,三千青丝于水中飘荡,就连绵密修长的眼睫都清晰可见,水灵的双瞳宛若水底暗藏的珍贵宝石,流转的光斑将人照耀的好似水中的精灵。   水光流转,一时间二人的眼中只剩下彼此的身影。好像进入了一个全然只有对方的世界。   寂静之中嘈杂的心跳声显得格外刺耳。   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跳出来一般。   凤瑄双唇微启,吐出几个泡泡,他回过神来,猝不及防被带入水中,呼吸很快成了问题,于是他手脚并用的往上登,正欲浮上去缓口气。   忽然间手腕被一道大力往下拉扯,修长的双臂瞬间攀附而上,将他紧紧的搂在怀中,凤瑄甚至没来及反应,下意识的颔首,头顶顿时阴影覆下,凤瑄眼前闪过一张棱角分明,绝对好看的面容,下一秒,唇上顿时贴上了一个温热薄软的东西。   凤瑄双眼猛地瞪大,一时间竟连呼吸都忘记了,整个人呆滞了般手脚都不知该往何放,只感受到那温软的东西贴着他的双唇摩擦,凤瑄呆呆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脑海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张嘴。”   是厉扶仞密令传音。   凤瑄脑海中早就空白一片,此时听到厉扶仞的声音,立刻乖巧的顺着厉扶仞的话做出了反应。   他双唇微微张开,于是对面那人的薄唇贴的更是紧密。   凤瑄紧张不已,却察觉厉扶仞渡了气过来,于是他宕机的大脑开始极其缓慢的重新开始运转,他也尝试的做出回应,二人就着这个姿势,接着渡气这个虚名,青涩的相互试探起来。   梦幻的气泡随着二人的紧贴的双唇冒出,又迅速上浮,梦幻泡影般于水面炸开,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微弱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这涟漪才终于平缓了下来。   水面下,一吻方毕的二人双唇微微分开,临撤开前,厉扶仞突然含住了凤瑄的上唇,舌尖轻碰,双齿微微咬了下。   二人同时上升,厉扶仞带着凤瑄泼水而出。   一出水,凤瑄登时捂住了自己被咬的唇肉,登登登迅速后退一步,极其防备的望着厉扶仞,警惕而又彷徨,口齿不清:“泥摇我!”   厉扶仞轻笑出声,伸手欲拉下凤瑄的双手查探是否受伤,谁知凤瑄避开了不说,眼神愈发警惕。   厉扶仞掩去眼中笑意,询问:“怎么了?”   仔细问罢,凤瑄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是水下那一咬,感觉连灵魂都在颤抖,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凤瑄起先的那股子硬气顿时消散,他支支吾吾,这会倒是口齿清晰了:“怕、怕你再咬我。”   厉扶仞哑然失笑,嘴角扬起的弧度从所未有的明媚,或者说,自遇到凤瑄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嘴角就从未放下来过。   他逼近了,附在人耳边,似海妖般魅惑般道:“你不喜欢?”   凤瑄回味着方才灵魂战栗的感觉,倒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奇怪,很奇怪,非常奇怪。   他双睫迷茫的微微颤抖,自己也说不清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幅模样落在厉扶仞眼中,几乎就是待人采撷的鲜果,充满了诱惑力,令他情不自禁,又一下轻啄在少年的唇角,末了又舔舐般从少年唇角轻轻扫过,带起又一阵灵魂般的战栗。   厉扶仞似笑非笑:“那怎么办?”   他说:“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就让狗粮甜死我吧! 第118章 喜欢!   怕给小凤凰吓走了,厉扶仞接下来倒是再也没了其他出格的举动。   在温泉灵气的滋养下,两个人身上的伤势和疲惫都一扫而空,整个人面上都带着容光焕发之意,很是精神。   入了夜,二人起身朝回走。   自从厉扶仞同凤瑄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凤瑄便搬来了厉扶仞的旁边住,即便一同走了大半程路,临到最后仍旧要分别。   凤瑄上前一步踏上岔路口,正欲转身同厉扶仞道别,突然手腕被人用力一拉,凤瑄一个不备,跌跌撞撞的小碎步后退,直到一声闷响,撞进了一个人的怀抱中。   熟悉的清冷香顿时将凤瑄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走这边。”   耳边传来低沉宛若诱惑般的声音。   凤瑄耳朵不由缩了缩,宛若一个被蛊惑的人一般,想也不想的点了点了。   顺着厉扶仞所指方向的道路,通往的是厉扶仞的住处。   话虽然说完了,牵着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凤瑄被牵着手同厉扶仞而行,小兔子似得亦步亦趋的追着厉扶仞的步伐。   进了房,厉扶仞再自然不过的接过了凤瑄的外衣,示意:“睡吧,今日许有些劳累。”   他目光所落之处,是全房间内唯一的床榻。   “睡这吗?”凤瑄有些戏的懵,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厉扶仞眼中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深意:“明日里有个宴会,怕你来不及,今晚就在这休息好了。”   凤瑄满脸的疑惑。   毕竟,他分明就住在厉扶仞房间的旁边,就是同厉扶仞住在一起,明早少走了几步路,能慢到哪里去?   但一抬头,看到的便是厉扶仞笃定的神色,凤瑄于是再不犹豫,乖乖的爬上了床,端正的睡在了内侧,还用被子自己给自己从头盖到了脚,只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灯火下似璀璨的宝石,看上去乖巧极了。   乖巧的小凤凰问:“明天什么宴会?”   厉扶仞将二人的外衣挂好,躺在了小凤凰身侧,闭目,并不太在意的说道:“我闭关出世的接风宴。”   凤瑄似懂非懂的点头:“哦。”   说着又拉了拉身上的被子。   他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和厉扶仞一起睡过。   那时候他才被厉扶仞捡走,无数个冰天雪地里,第一次能有人依靠,有个暖洋洋的怀抱,凤瑄很是珍惜,每夜都缠着要窝在厉扶仞的怀里才能睡得安稳。   即使没多久他学会了化形,也总黏在厉扶仞的身边,左一句师父右一句师父恨不得终日挂在厉扶仞身上。   但现在的状况却很不同。   他清楚的知道身侧的人既是师父,又不全然是师父。   躺在厉扶仞身侧,凤瑄几乎满耳都是自己快要破膛而出的心跳声。   他艰难的探出头,接着灯火的光芒,视线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身侧的人。   结果眼神才落到厉扶仞的脸上,厉扶仞突然一个翻身,侧着身面对着凤瑄,吓得凤瑄连忙收回视线,紧紧闭上眼,不敢喘气。   好在除了翻身的动作,厉扶仞倒并没了其他的大反应。   凤瑄这才又慢慢的试探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的掀开了一丝缝。   入眼便是厉扶仞线条分明的冷冽面容,闭着的双眼掩去了凌冽的深邃双瞳,一张脸在柔和的灯光下被明显的分割成了明暗区域,意外的裹上了一层柔和之意。   凤瑄于是缓慢的睁开眼,也缓缓翻了个身,仔细的端详起来。   脸部线条分明,薄唇挺鼻,即便闭着眼,也能叫人轻易的辨别出这张出尘的容貌。   毋庸置疑,是凤瑄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凤瑄有些出神,忽然间,对面看似沉睡的人突然开口:“睡不着?”   凤瑄一惊,当场被抓包,立刻收回视线,第一反应就是闭上眼装睡觉,半晌才回过神: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就是多看了几眼,心虚什么?   于是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慢腾腾的扯下辈子,一双灵动透彻的黑瞳转啊转,一抬眼,就看到厉扶仞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此时正目光隐晦的望着他。   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瞳在明暗的阴影下更显得深不可测。   换做别人,恐怕早就被吓的战战兢兢,双腿发软,再也不敢多看了。   偏偏凤瑄好似被这双黑瞳吸引住了一般,忍不住越陷越深。   他想,真好看。   一定要多看几眼。   于是强硬的对上了厉扶仞的视线,甚至色胆包天,拱出手,在厉扶仞好看的面颊上戳了戳。   还没来得及乘机多模几下,就被偷摸的对象轻轻按住了手背。   哦,不是偷摸,是光明正大的摸,   凤瑄在心里恶狠狠的想,咬都咬过了,他多摸几下怎么了?   厉扶仞手指搭在凤瑄的手背上,倒并没有什么打断的动作,只是指尖不住的少年的手背上轻点   “好摸吗?”   “好摸。”   “喜欢吗?”   “嗯嗯超级喜欢。”   厉扶仞的眼神突然沉了下来。   “喜欢?那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厉扶仞说着,突然靠近,在凤瑄迷茫且无知的眼神中,贴上了温软的唇,小小的停留了一会,又赶在少年反应过来之前,重新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凤瑄只觉得蜻蜓点水般,一眨眼的功夫,唇上被什么微凉的东西碰了下。   凉,软。   他下意识舔了舔唇。   还有点甜。   好像,感觉,还不错。   小凤凰捂住自己的唇脑海中空白一片的想到。   望着少年微微泛着光泽的唇角,潋滟的双瞳,厉扶仞双瞳几乎变成了墨黑色,里面暗藏着不见底的巨潭。   “喜欢吗?”   “喜、喜欢。”凤瑄不知所措的点头,回答的是和上次截然不同的答案。   其实上次凤瑄倒也并不是讨厌,只是那种触及灵魂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叫他一时间有些无从适应。   但这次不一样。   嘴上软软甜甜的,心上更像是被羽毛轻轻的划了下。   这感觉在凤瑄的接受范围之内的舒服,和刺激。   心跳的快要蹦出来了,脑海中仿佛又小人在跑来跑去的欢呼雀跃。   很奇怪,但,喜欢。   凤瑄只觉得整个人晕晕沉沉的,突然间凑上身,主动贴上了厉扶仞的唇,狠狠的啵了一声,这才不慌不忙的退了开来。   末了,边回味边肯定。   “喜欢!”   厉扶仞眼中的神色已然比天边的夜空还要深邃了。   凤瑄欢欢喜喜的亲完了,还欲凑近了再来,却被厉扶仞一把按回去,盖好被子。   “睡觉。”他面色如常的低沉道。   长而密的睫毛挡住了他深不见底的神情,只有较平时更为沙哑的声音揭示着此时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凤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只剩下一双灵动剔透的双瞳转啊转。   “哦。”他慢吞吞而又不太情愿似得应道,眼神却还流连在厉扶仞的唇上。   像个贪得无厌的小流氓。   厉扶仞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面上却还维持着往日的平静,他仔细替少年掖好了被角,似有深意:   “再不睡,就真的别想睡了。”   凤瑄瞬间领悟,立刻缴械投降:   “嗯嗯马上睡。”   说着以最快的速度闭上了双眼。   在这之前还不忘试探的看了看厉扶仞的神色。   简直十成十的一个小机灵鬼模样。   最后那一眼,更是快要望进厉扶仞的心里。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凤凰,他心想。   他身体微侧着,就着这个侧卧的姿势,掌心自然而然的搭落在凤瑄的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打着。   凤瑄此时装睡的模样他再了解不过:“快睡吧,我陪着你。”   凤瑄本来还十足的紧张,再听到这句话之后,忽然间身心一松,疲惫顿时笼罩开来。   就像是找到了归宿一般,凤瑄半睡半醒间,下意识的朝着厉扶仞的方向蹭了蹭,几乎滚进了厉扶仞的怀里,而后眉眼舒展,这才终于安静老实起来,一副乖巧又甜的模样。   凤瑄睡着了,因而并没有发现,厉扶仞望向他睡容的神色,究竟有多么的温柔。   厉扶仞指尖轻轻一点,房内的灯火应声而熄。   黑暗里,一道满足到叹谓般的声音低低响起:“晚安,我的小凤凰。”   ……   这是凤瑄自飞升以来,睡的最舒服的一次。   但他同样也没忘记昨晚厉扶仞说过的话,今日还有个宴会,于是还不待人催促,凤瑄自然醒来了。   “再睡会?”头顶传来一道低沉中带着丝喑哑的声音,情人间的喃喃一般在凤瑄耳边响起。   凤瑄翻身而起:“今日你不是有一个宴会吗?”   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他推了推厉扶仞:“你是主角,可不能迟到。”   说着起身。   正欲叫人拿一身新的衣裳过来,却见厉扶仞拿出了一件白底黑纹的新衣裳,递到他面前:“穿这件。”   凤瑄眼睛一亮,爱不释手的接了过来:“还有为我特意准备的新衣裳?”   这是凤瑄没有想到的。   “嗯。”厉扶仞却只是缓缓道,他拿出了自己的衣裳,一黑一白,一眼看过去,便知道这衣裳是一对。   凤瑄抖开衣裳,按着上边展翅昂首的神兽看了又看,很是满意:“不错,漂亮。”   就是有点眼熟。   等等。   凤瑄仔细确认了羽毛发色走向,发出质疑:“怎么和我长得那么像…这是……我?”   他说话间,厉扶仞已经换好了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黑底云纹,衣摆行走间一只昂起头的凤凰若隐若现。   凤瑄没有看错,这小凤凰不能说和他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世上见过他原型的人就那么几个,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设计的了。   自己穿印着自己样子的衣裳,凤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衣裳穿在厉扶仞身上,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就好像在厉扶仞的身上盖上了自己的印章一样!   凤瑄于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扬起了头,这下比衣裳上的小凤凰还要精神抖擞,趾高气扬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9 02:19:13~2021-06-14 20:5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作者大大快加更!5瓶;姒茉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帝君和凤瑄上神   厉扶仞身为一方天地之主,闭关多年出世,举办个宴会虽然有些多余,但也算的上正常。   请帖送去了四海八荒,众人皆道,这帝君殿啊,安静的时候着实安静,上万年都不带出世的,但这一热闹起来也却是热闹,不过一年的功夫,便连连举办了两场巨大的盛会。   这机会可难得,谁知道帝君殿下一次的宴会是不是又在万年后。   况且上次宴会的主角是新飞升的凤凰上神,这次宴会的主角,除此之外的另一个,可是货真价实的帝君,万年难得出世的帝君!   当年帝君一人率万军平魔道,定天下的宏伟事迹,即便到了现在都流传不绝,可见帝君在众仙者心目中举足轻重的位置。   于是仙界再一次万人空巷,集体来参加此次帝君殿的活动。   但这些,凤瑄统统不知道。   凤瑄玩心大起,围着厉扶仞左看看右看看,满眼的笑意,最后是被厉扶仞捉着换上了衣裳。   二人都是仙界数一数二的容貌,一黑一白,更衬的二人气质出众,容貌非凡,十分登对。   乍一看到这两个人的向文柏完全愣在了原地,等到厉扶仞牵着凤瑄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跟在二人身后。   “宴会安排的如何?”   “一切按照帝君安排就绪。”   厉扶仞于是点点头:“你先去吧。”   向文柏一边在心中腹诽,帝君当真是用完了人就丢,一边沉声应好,先二人一步前往会场了。   本来凤瑄还高高兴兴的出门,经向文柏这一出,突然紧张了起来。   “这宴会…人很多?”   厉扶仞想了想:“应该和你上次差不多。”   厉扶仞捏了捏凤瑄的手,两个人慢慢的走。   穿过长廊,随着会场的靠近,人声也逐渐喧嚣起来。   凤瑄一惊。   “怎么这么多人?”   从前他都没注意过,声音这么大,怕不是全仙界的人能来的都来了吧?   他这样想着便呆愣愣的问出了口。   厉扶仞似笑非笑,语气严肃的点头,对凤瑄的怀疑表示肯定:“我觉得你猜对了。”   凤瑄大惊!   厉扶仞趁机把人拉进,语气带着笑意:“怎么,害怕?”   凤瑄扬起小脑袋,轻哼:“这有什么好怕的。”   他用眼神示意:“你先。”   厉扶仞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拉着少年的手就准备往里走,却被少年扯住。   他回过头:“怎么?”   凤瑄举起二人相握的手晃了晃:“我们就这样进去?”   厉扶仞:“不行吗?”   倒也不是不行……   就是,有点,嚣张。   但嚣张的小凤凰显然极其喜欢嚣张的东西,他双眼噌的发亮,握着的手兴奋的晃来晃去,不住的点头,恨不得把开心两个字刻在脸上。   望着这样的少年,厉扶仞哑然失笑。   心道,果然不愧是他家的小凤凰。   这般想着,微凉指尖掐了掐少年的脸颊。   宴会会场内,该帝君出场的时间都快过去了,可却还是迟迟未能见到帝君他老人家的身影。   向文柏面上一片冷静,甚至还能礼貌的接待来自四方的宾客,其实心里,早就慌成了一片。   他不住回想起方才帝君将他支开时的模样,忍不住恐惧的想到,帝君他老人家不会直接抛下这个宴会不管,带着凤瑄上神双宿双飞了吧?   向文柏认真仔细的思考了这个事情的可能性,得出结论——以帝君如今的态度,极有可能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情来。   到时候帝君他倒是满意了,留下他一个人面对着这满座的宾客,解决后事。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向文柏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脚步虚浮。   累死的,从头至尾都只有他这个平平无奇的下属罢了。向文柏心如死灰。   就在向文柏已经派人寻帝君的踪影,开始想该如何了却这场宴会的后事时,自宴会的入口处,随着帝君殿弟子的通报,终于缓缓踏进来……两道并肩的身影。   “帝君及凤瑄上神到——!”   众人纷纷随着声音望去,之间宴会入口处,并肩驶来一黑一白两道修长的声音。   众人定眼一看,可不就是帝君和凤瑄上神吗!   宴会随着这道通报静谧了片刻,很快又重新小声的喧嚣了起来。   但很快的,这声音又重新沸腾起来。   有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没看错吧?”   “这什么情况?”   “这…帝君和上神为什么要手牵手?”   “帝君受伤了?不应该啊,那是凤瑄上神受伤了?”   ……   有人迅速领悟真相。   “不是吧!我的天!帝君这是和凤瑄上神在一起了?”   “天哪天哪,全仙界两个数一数二好看的人居然在一起了!”   “我以前还写过帝君和上神的故事,没想到故事里的事情成真了!!”   ……   领悟了真相的人迅速给不思其解的人解释了个清楚。   于是大家一起悲伤欲绝。   “我的梦中情仙帝君居然心有所属了!我的梦想破裂了啊!”   “新飞升的凤凰大美人居然这么快就有了伴侣,我还没来及同他说上话啊!”   “全仙界最好看的两个人居然都有对象了,我的恋爱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啊!”   ……   哀嚎声此起彼伏。   向文柏沉痛的捂上了双眼。   果然,他就知道。   帝君不掀起些欣然大波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厉扶仞则面色沉着的牵着凤瑄的手,一路面无神情的走至高台,毫无波澜。   凤瑄则听了一路众人的哀嚎。   同厉扶仞一齐站在宴会最上座时,他靠近厉扶仞,小声:“仙界的人可真有趣。”   厉扶仞不认同凤瑄的话,但是捏了捏小凤凰的手,侧头回道:“我觉得都没有你有趣。”   凤瑄白了他一眼。   低下再次开始尖叫。   “啊啊啊啊啊这是在做什么!”   “帝君居然笑了!”   “帝君笑的好宠溺!”   “凤瑄上神太可爱了吧!”   “我也好想牵凤瑄上神的手!”   千万句中,厉扶仞清晰的听到了最后那句,他视线冷冷从声音传出来的地方扫过,牵着凤瑄的手刻意展示似得,极其自然的往前晃了晃,营造出了一种非常自然,同时又炫耀了只有他才是能唯一牵起小凤凰手的人。   可谓是幼稚的没了边了。   向文柏痛苦的开始转身面壁。   二人在众人的礼拜之下落座。   凤瑄这才反应过来,早就准备好的衣裳、座位、请帖,这分明不仅仅只是厉扶仞口中说的他一个人的宴会。   凤瑄问旁边的向文柏:“请帖有吗?”   向文柏就着这个面壁的姿势,给凤瑄递了一本。   “谢谢。”   凤瑄急不可耐的翻开,之间请柬上赫然写着数个熟悉的名字。   帝君殿。   扶仞帝君和凤瑄上神的洗尘宴。   既是为了闭关千年方才出关的厉扶仞接风洗尘,也是为了飞升不久的凤瑄。   凤瑄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洗尘宴”这三个字上,眼睛突然难受起来。   厉扶仞这才看到凤瑄手上的东西,比起这个,他更关注凤瑄的情绪。   “当年许诺过你,要给你最好、最盛大的洗尘宴,我从来都没有忘记。”   厉扶仞这话一说,凤瑄当即鼻子就是一酸。   在宴会上哭出来自然丢脸,凤瑄控制住情绪:“可是前些天你不是已经办过一次了吗,你说是给我一个人办的洗尘宴。”   凤瑄说的,自然是指他们二人相认的那天。   厉扶仞眉头微皱,想都没想:“那怎么能算?”   “答应给你的洗尘宴,自然要是最大最好的,我要全仙界都为我们家的小凤凰接风洗尘,欢呼迎接,这才配得上我们小凤凰的身份。”   他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道,伸手在小凤凰的脑袋上抚了抚。   “喜欢吗?”语气中带着从所未有的认真。   凤瑄怕自己一开口情绪就绷不住,闷声却又感情分明的答:“喜欢,超级喜欢。”   厉扶仞于是又问:“那原谅我了没有。”   凤瑄迷茫抬头:“原谅什么?”   厉扶仞:“当年骗你说飞升的事情。”   那时候厉扶仞只是一介意识的□□,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原身是仙界的帝君。   他告诉凤瑄自己要飞升了,其实他再清楚不过,是他的命数到了,即将消散于世间。   他无缘飞升。   但为了能让少年鼓起勇气努力修炼,他同少年定下约定,将来要在仙界再相逢。   这本是个谎言,谁知阴差阳错,竟当真成了真。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是他和小凤凰天定的情缘,即便再多的磨难,也不能令他们分开,他们从始至终,就是对方决不能缺少的存在。   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谁知凤瑄听到这句话,泪水直接都憋了回去:“不原谅。”   厉扶仞紧皱的眉头于是变得更深,就听到小凤凰嘀嘀咕咕道:   “看你还敢不敢有下次。”   厉扶仞嘴角忍不住的向上勾起:“绝对没有下次了。”   他望着少年的眼睛,漆黑的双瞳中倒映着彼此的面容。   “我发誓。”他指尖贴近少年的脸,以一种极其自然,不会被发现的动作,指腹从少年的眼角轻轻刮过,替少年整顿好了眼眶的泪水。   他知道,要是在这种场合没控制住哭出来,估计他家小凤凰这辈子都不会想见到面前的这群人了。   在外,可得护住他们家小凤凰的脸面。   果然,察觉到厉扶仞的小动作,凤瑄警惕的左右看了看,在确定并没有人发现的时候,才微微松了口气,眼睛倒还是圆滚滚的瞪着厉扶仞,自以为恶声恶气:“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   “休想!”   低下的众仙者:   “啊啊啊啊啊凤瑄上神是什么绝世小美人,生气的样子怎么也这么可爱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凤瑄:?(小猫咪问号.jpg)   二更!的放送!啾啾啾晚安老婆们!   端午安康!!!赶上了吗! 第120章 “漂亮”   凤瑄自然不知道到下面这群有群的仙者究竟在想什么。   总之,不管他有什么小动作,底下总会发出一阵低声却又压抑不住的欣喜的尖叫。   他一动,底下便迅速配合,然后他又停下来。   断断续续几次后,凤瑄满脸迷茫的回过头,摸不着头脑呆呆的问:“厉扶仞,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有。”厉扶仞回答的脸不红心不跳。   “啊?”凤瑄忙侧过脸,避免同底下的人对视,小声迅速,“什么,快,快帮我弄掉。”   厉扶仞于是暗藏笑意的漆黑双瞳锁住了凤瑄的脸,抬手,在凤瑄催促的目光中,三指掐住了凤瑄略带肉感的脸颊,还调戏似的扯了扯,凤瑄的脸都变形了。他这才语带笑意:“好看。”   你脸上有好看。   二人的动作自然再次掀起众仙的一阵低嚎。   凤瑄顿时黑了脸,平白无故被这家伙当众调戏了一番,他气不过。   小凤凰的脸其实他人想揉捏就能揉捏的!?   于是凤瑄身体迅速朝厉扶仞倾倒,自己脸上厉扶仞的手都来不及打掉,就扑腾着双手要掐厉扶仞的脸!   他小凤凰也是有脾气的!   才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凤凰!   凤瑄突然崛起。   厉扶仞当然是决定给小凤凰顺毛,于是任由凤瑄动作,期间还不忘按了好几次小凤凰的脑袋,又顺势往下,捏了捏小家伙的后颈。   手感微凉细腻,怀间软香扑鼻,令厉扶仞的瞳色都深了数度。   嬉闹过后,他扶正面色红红的小凤凰,顺便给人理了理衣袍。   凤瑄则心满意足的收回了作恶的魔爪,一双透亮漆黑的双瞳像是星星一样闪着靥足的光芒。   结果一回头,就看到满座的仙者们双眼闪烁着火热的光芒,一个个眼神好似会吃人似的,意味深长的落在他和厉扶仞的身上。   给小凤凰猝不及防吓的往厉扶仞的方向一靠。   “小心。”厉扶仞接住人。   凤瑄看不到的地方,他漆黑不见底的视线从座上众人的面上一一扫过,带着至高无上的威压,令众人不自觉害怕的低下了头,收敛了过于热情的视线。   凤瑄只觉得那一道道烫人的视线终于消失,背地里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又重新恢复到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凤凰状态。   宴会上歌舞不停,帝君殿的东西也是格外的好吃,凤瑄边吃边看,都快忙不过来了,厉扶仞则在一旁帮忙布菜。   “好吃吗?”   “嗯嗯。”   “喜欢这个洗尘宴吗?”   凤瑄双眼发光,语气甜甜:“喜欢!”   此时宴会已近尾声,凤瑄吃饱喝足了,就坐在厉扶仞身边,左看看右看看,显然还是对仙界的众仙十分好奇,众人也懒懒散散,言笑晏晏。   就在凤瑄以为宴会即将要结束的时候,厉扶仞指尖在桌上微点,向文柏应声音向前,附在厉扶仞的耳边,轻声说些了什么,凤瑄没听见。   他说完,厉扶仞面色微凝的微一昂首,向文柏便下去了。   在他面前,厉扶仞难得这幅凝重的模样,凤瑄不免有些担心:“难道帝君殿里又出了什么事?”   他想起上次宴会的时候,就是厉扶仞他自己偷走了帝君殿的圣物。   不过现在厉扶仞就好端端的坐在他面前,除了他,恐怕这世上再没有其他的人敢对帝君殿动手。   只是厉扶仞一言不发,难免叫凤瑄难安:“难道是魔界的人又打过来了?”   厉扶仞只是腾的起身,吓了凤瑄一条,凤瑄也连忙站起身来,跟在厉扶仞的身后。   出了宴会会场,外面是山水围绕的庭院,院内还有一棵蓬勃茂盛的梧桐树。   二人默不作声的往外走,自然也吸引了众仙者们的视线,众人便看到凤瑄上神跟着帝君走至了这颗梧桐树下。   凤瑄神色紧张:“怎么了?”   说着欲拉住厉扶仞,还不待凤瑄动作,厉扶仞突然定住了身体,转身。   凤瑄没打住脚步,一个身形不稳,直接撞进了厉扶仞的怀里。   “师父?”凤瑄称呼都严肃了起来。   他后退一步,同厉扶仞一同站在了梧桐树下。   他们的身后,洗尘宴的出口处,站着围观的众人。   凤瑄动作谨慎的左右查探了一番,压低了声音靠近问:“这个事情是不是不能让后面那一群人知道?”   凤瑄说着,掌心反转,指尖指向自己的身后。   “不是。”厉扶仞自站起来后第一次回答少年的问题。   凤瑄想不通了,抬头,脸上突然被面前的人掐了一下。   “闭眼。”厉扶仞说。   “啊?”凤瑄双眼疑惑的反而瞪得更加圆了。   “闭眼。”厉扶仞于是又重复了一声。   在凤瑄的面前,他的耐性总是前所未有的好。   “哦。”少年不解的长长的叹谓了一声,却还是乖乖的闭上了眼。   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脸上似乎覆盖上了一个温软的手掌,盖住了他的双眼。   温热的触感贴上来的那一瞬间,凤瑄毫无防备,浑身不受控制的一颤,眼睫更是蝴蝶的翅膀般上下颤个不停,触碰到了对面之人的掌心。   凤瑄明显的感觉到,身前之人的掌心似乎兀的一僵,凤瑄于是紧了紧眼皮,不敢再乱动了。   “我说睁开的时候才能睁开,明白了吗?”   不知是不是闭着眼的原因,凤瑄总觉得厉扶仞说话的声音格外的温柔。   虽然平常里也十分温柔。   但眼下却又格外的蛊惑人心些。   凤瑄心间不受控制的发紧,他呆呆的下意识的就点头,差点跑出厉扶仞掌心覆盖的地区,惹得身前之人传来一声轻笑,凤瑄这才后知后觉立刻顿住了点头的动作,略带报赫的开口:“知道了。”   厉扶仞的浅笑冲走了凤瑄的紧张,听他说话的语气,看样子仙界倒并没有什么危险,就像是有了某种预感般,凤瑄开始好奇接下来的一切。   眼前漆黑一片的时候,凤瑄似乎同时也失去了对外界的时间感知。   分明不过数息的时间,落在凤瑄心中,就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一般。   心开始因为这亲密的接触小鹿乱撞起来,就连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好了吗?”   “好了。”   随着这声回答,厉扶仞松开了覆盖在少年眼前的掌心,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上的阵法也终于成型。   凤瑄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厉扶仞绘制的阵法兀的成型,自二人脚下突然亮起一个足以将二人全部笼罩在内的巨大阵法,随着时间的推移阵法愈加耀眼,不过瞬息的功夫,阵法化成一道巨大的光束直冲云霄,将二人的身形彻底的笼罩在内,形成了一道连接天地的光柱。   紧接着,在众人的惊叹的目光中,光束缓缓散去,露出了其中二人的身影,而随着光束的消失,天空的光亮似乎也缓缓的黯淡了下来,就像是太阳彻底下落的瞬间。   光束彻底消失的瞬间,整个天界都同时被黑暗笼罩住了。   凤瑄是亲眼看到天地被黑暗笼罩的。   黑暗里,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们彼此二人,凤瑄不由自主的向厉扶仞又靠近了些。   眼中的疑惑即便是在黑暗中也十分清楚:“这是?”   厉扶仞同样也顺应着少年的动作,靠近了,会蛊惑人心的声音在少年的耳边响起。   他说的是:“别怕。”   说着指尖结出一个印法,随着他的动作,在他的身后,默默无闻的梧桐树自下至上,忽然开始闪烁起萤火般的点点星光。   星光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蔓延,很快,整棵梧桐树上都闪烁着星光点点,将健壮的枝干,翠绿的枝叶都坠点的格外好看,就像是天下的星子都挂在了它的身上,于漆黑的区域中格外的耀眼瞩目,漂亮而又神秘宏伟,像是上古传说中的神树。   而神树之下,照耀着一对相拥的身影。   有光出现,凤瑄微微松了口气,但二人抱着的动作却并没有松开。   下巴搭在厉扶仞的肩上,凤瑄一仰头,就可以看到随着微风摇曳的梧桐树,一树的星光随之飞舞,不仅仅是好看,更是震撼人心。   凤瑄有片刻的失神:“好漂亮……”   二人并肩而立,凤瑄仰头望向梧桐树,厉扶仞取低头,看的是少年的面容。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双眼印着星光挂满的梧桐树,微微发光,像是一颗温润明亮的耀黑宝石,仿佛有魔力般,一眼望去摄人心神,竟比梧桐树还要漂亮。   “漂亮。”厉扶仞喉头上下滚动,眼中深邃的情绪翻涌。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突然停电了!今天先到这里哈哈,师父准备的惊喜才刚刚开始!   明天继续 第121章 完结撒花   梧桐树上星光闪烁,像是漫天的星辰都落在了它的身上,更落进了少年的眼睛里。   厉扶仞指尖捏出一个漂亮的动作,紧接着,梧桐树上的星光顿时活过来般缓慢却又坚定的移动起来,似一道涌动的银河,它们朝着梧桐树叶最茂密的地方涌动着,凝聚出一道翠绿色的光团。   光团似乎有生命力一般,又寻着二人的身影缓缓飘落,至少年的面前。   隔着光团,凤瑄看不清里面的物件,但这也阻挡不了凤瑄满脸的兴奋。   他不仅知道了仙界并没有什么魔界的危险,同时也终于有所察觉,这似乎是厉扶仞为他准备的一场绚烂的惊喜。   他很喜欢。   “这是什么?”凤瑄仰着头,一双璀璨的星瞳在星光的照耀下更是盛满了碎星,便是举世最珍贵的夜明珠也不及它十分之一的美丽。   厉扶仞差点陷入这双会吸人魂魄的双瞳无法自拔,半晌,他喉头上下滚动,朝着翠绿的光团微微昂首,声音低沉道:“你打开看看。”   凤瑄这才满眼期待却又缓慢的伸出了双手,掌心向上合为一起,那翠绿的光团便乖巧至极的飘落在凤瑄的掌心之上,下落之后,甚至还极为亲昵的蹭了蹭凤瑄的掌心——凉凉的,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和无尽顺滑的触感。   凤瑄仰头,又同厉扶仞对视了一眼,此时满是压抑不住的欣喜和欢乐。   在厉扶仞眼神的示意下。   凤瑄一手捧起翠绿光团,一手伸出食指,修长指尖轻轻的点在翠绿光团上,好似冰雪消融般,那翠绿的光团顿时化作绵绵的灵气,精灵般围绕在凤瑄的指尖,久弥不散,而顺着光团消失的瞬间,里面挟裹着的物件终于露出了它真实的面貌,躺在了凤瑄的掌心之上。   是一个白玉雕刻的挂坠,巴掌大小,刻着一支栩栩如生的梧桐枝丫,玉石隐隐带着丝翠意,光泽流转间,连带着梧桐枝都生动了起来。   而这梧桐枝,正和从前厉扶仞赠与凤瑄的梧桐枝一模一样。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玉石雕刻的梧桐枝同从前凤瑄拥有的那株又有着些许的区别——梧桐枝的顶端,分明还垂着数朵淡黄绿色的花。   无论是从材质还是雕刻来看,都是举世难寻的珍宝,星光潋滟,煞是好看。   而当起先的那股翠绿灵气缠绕在上面的时候,凤瑄恍惚间甚至还认为从前的梧桐枝并没有枯萎,此时此刻就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里。   直到翠绿灵气彻底消散的时候,凤瑄仍旧呆呆的捧着那枚梧桐枝状的腰坠,久久都未能回神。   “你说你将‘师父’弄丢了,那现在可还在?”   厉扶仞低沉却无比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瞬间将凤瑄的记忆拉回到他哭着抱着厉扶仞,嚎啕大哭着崩溃着喊“我把师父弄丢了”的模样,捧住梧桐腰坠的掌心,颤抖的频率开始由缓转急。   察觉到身前少年的异样,厉扶仞眉头微皱,怕提及了少年的伤心事,正欲跳过这个话题。   却见少年攥着玉饰的手猛地一紧,一头扎进了他怀抱里,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鼻腔,闷声却有无边肯定的抱紧了他:“没有。”   他重复道:“我又找回来了。”   一开始厉扶仞分明只是想要少年开心,却没想到竟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他微微带上了丝对自己的恼意,心上更是被一只手狠狠的揪起来了般,无尽的酸楚。   他抬手,抚上了少年的后脑勺,重复着即便做了无数次,任然带着无尽的温柔和爱意的抚摸动作,而后他将少年搂近了,贴在少年的耳边,一字一句,似立下天大的誓言般郑重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了。”   他抚摸着少年的动作中暗藏着无尽的温柔,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永远不会。”   就像游鱼不会离开水。   鹰鸟不会放弃天空。   而他将守护他的小凤凰。   凤瑄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厉扶仞的双臂越发的收紧。   突然,他闷声闷气的说了句:“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厉扶仞面上闪过片刻的错愕,这惊喜是他精心为凤瑄筹备的,梧桐腰坠,从材料玉石到亲手雕刻,更是他一步一步,精心准备,他倒是没想到,在这场他为少年精心打造的宴会上,还能意外的收到少年的礼物。   凤瑄松开了厉扶仞,先是小心翼翼,将梧桐玉饰仔细的挂在了自己的腰间,这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绢布包裹着的小包裹,他伸手撑开厉扶仞的掌心,将东西小心放在厉扶仞的手上。   这时候他小凤凰的骄傲已然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小脑袋高高的昂着,满脸的骄傲,期待着厉扶仞看到礼物的神情,显然是对自己这份礼物极其的自信。   “快拆开看看!”他迫不及待的催促。   厉扶仞从短暂的错愕中回过神,神秘的礼物才刚到手,半点没拆呢,眼中的笑意已然比凤瑄面上的差不了多少了,他故作配合:“是什么呢……”   说着抖开了绢布,而就在那一瞬间,厉扶仞脸上闪过片刻的怔意,他愣住了。   ——是一只银色的铃铛。   旧色和裂痕已然被修复,变成了最初全新的模样,就好像只要轻轻的摇一摇他,里面便很快就会传来少年清朗爽快的应答声,一如从前。   “之前你还给我的时候,铃铛已经不成样子了,我寻了从前的材料,又重新给你修复了一下,你看看,是不是和从前的一样?”少年眨巴着一双再认真不过的双眼,就好像他修复的不是破败的铃铛,而是一段人生。   “…一样。”厉扶仞喉头被什么堵住了般,吐字艰难。   不过区区两个字的回答,却令少年如获至宝。   “那你喜欢吗?!”   凤瑄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很难不令人联想到夜空中指路的明星。   “…喜欢。”   厉扶仞望着少年的眼睛,再严肃不过一字一字的重复道:   “喜欢。”   凤瑄心中的烟花便噼里啪啦的炸了一地,但他极为矜持的尽量克制——即便是这样,他仍旧忍不住的围着厉扶仞跳个不停,忽然间又面色严谨的停了下来,低头,小心翼翼的护住了腰间坠着的玉石,心疼道:“啊…差点忘记了,可千万不能碰坏了……”   其实厉扶仞精心打造的玉饰岂能如此轻易就会被碰坏?   但少年小心翼翼呵护的模样,却忍不住令人心中不住的泛起一阵一阵的柔软。   “嗯,坏了再做。”   凤瑄眉头一簇:“那不一样,这可是你第一次送我的梧桐玉饰。”   厉扶仞故作听不懂的样子,打趣:“嗯,自然是比不了。”   他顿了顿,狭长的眼中带着促狭:“那以后就不送了。”   小凤凰果不其然炸毛了:“那怎么可以?!”   他晃着厉扶仞的手:“要送要送要送要送!”   厉扶仞嘴角的笑意终于压不住,明显的勾出弧度。   “嗯。”   他突然淡淡道。   “你抬头看。”   凤瑄闻言动作,那一瞬间,耳边突然响彻大道祥瑞之声,天空中遮天蔽日的黑暗骤然散去,璀璨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金黄的祥云、五彩的云霞同时挂在天边,与此同时,数十只青鸾自祥云后飞升而出,瑞鸟的叫声响彻云层。   是为祥瑞大吉之兆。   场面过于壮观,以至于在场的宾客们个个鸦雀无声,被惊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而祥云彩霞的见证之下,凤瑄听到头顶的声音坚定道:   “凤瑄,你愿意和我成为永生永世,永不分离的道侣吗?”   一时间外界似乎被凤瑄隔绝在外,凤瑄只听的到自己鸣如战鼓的心跳,和面前神色严肃,却又满带眷恋的这个人。   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知觉,凤瑄甚至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缓慢却又无比坚定。   “我愿意。”   漫天的星光化作璀璨的光点落下,为这场宴会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星光中的两道身影紧紧相拥,接吻,享受着这一刻激荡而又美妙的时刻。   他们将如同他们的誓言般,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祝福这一对新人!!!   完结撒花!芜湖!明天应该还有一章关于前尘的番外,本文就要到此结束啦!   这本写的格外艰难,感谢一路陪伴过我的小天使们!   你们的喜欢是我永远的动力,更是我最大的支持!   我也会更加努力,期盼着能有更多的进步,为大家带来更好的故事!   再次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谢谢大家的喜欢!!鞠躬鞠躬鞠躬.jpg   感谢在2021-06-17 00:37:09~2021-06-19 02:1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寿司的柠檬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番外.前尘   今年冬天毫无征兆的,凡界下了一场大雪。   绵绵数月不绝,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仙界,帝君殿。   占卜桌旁坐着两个人,两人的目光皆专注的落在桌面上即将成型的卦面之上。   向文柏面上略带上了些愁容。   “天降异象,恐逢不平。”   占卜之人没有说话,向文柏又探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面色愁容更甚:“仔细算来,距离上次三界大乱,已然快过去万年了。”   众所周知,邪气每逢万年成型,若其出世,必将霍乱三界。   可偏偏邪气乃于人而生,除之不尽,尽管这么些年以来他们帝君殿尽可能的度化发现的邪气,但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邪气几乎与仙魔人是伴生的,这是大道规律,每万年来必有一劫。   他们的责任,便是尽可能的减少邪气对三界众生所带来的伤害。   毕竟万年前的仙魔大战实在是太伤了,他们面对邪气毫无经验,即便他们有帝君坐镇,仙界也大伤元气,凡人更是差点灭绝。   如今三界元气都尚未恢复到万年前的鼎盛状态,此时若是再来一次仙魔大战,向文柏恐怕…   向文柏正愁着呢,突然传来叮的一声响,卜的卦结果出来了。   向文柏连忙低头,还不待他仔细分析出卦面的结果,他身侧那人大袖一挥,桌上的卦面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半点消息都不留了。   向文柏错愕:“帝君这是做什么?”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是凶是吉?卦上可说三界是否能安然度过此次浩劫?”   厉扶仞漆黑的双瞳只是闪了闪,他深不见底的视线穿透了虚空,落在了西北方上的某个地方,这里,是卦上为他指明的位置,是破开当即困境的要点所在。   厉扶仞大袖一挥,站起身来:“走,陪本座去个地方。”   向文柏登时收敛神情,不敢多问,满脸凝重的跟在了厉扶仞的身后,出了仙界,一路向北。   越是往北走,冰雪暴风越是肆意,白雪皑皑绵延千里,放眼望去结为苍茫的一片。   “今年,怕是不知有多少的生灵被埋葬在冰雪里。”向文柏忍不住惋惜。   他开口,正欲再次开口询问卦象,忽听脚下传来一阵喧嚣杂乱的声音。   此时雪已然停了,他们下方不远处,一群生灵,正紧紧的围做一团,不知在做些什么。   向文柏并没有在意,余光中却见一旁的帝君,眉眼微不可查的一凝,便听到帝君沉声道:“是只新生的凤凰幼崽。”   向文柏于是当即明白了下面的处境。   神兽生来灵气丰沛,血肉气脉皆为珍宝,乃寻常灵兽遥不可及,世间难寻。   若是得之取为己用,对修为大有益处。   若是放在从前,必然不会有灵兽敢公然觊觎神兽的血肉,但如今凤凰一族血脉薄弱,恐怕这一族早就消失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个小凤凰幼崽来。   没了长辈的庇佑,小凤凰身上散发的纯正灵气,对这些为开化的灵兽而言,最具有诱惑力。   宛若稚子怀抱珍宝行走于闹市之中,可见多么危险。   向文柏飞升多年,自然知道神兽血脉一族有多么珍贵,他心中不忍,正准备出手驱逐,却听身边的人忽然道:“你说的对,确实埋葬了不少的生灵。”   向文柏后知后觉厉扶仞接的是他上一句的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厉扶仞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挥,一道银灰色的灵气骤然降下,将那群张牙舞爪的灵兽们吓得吱哇吱哇到处跑。   热闹的雪地顿时安静了下来,露出了冰天雪地之中,一道微小的几乎叫人难以看见踪影的小红点。   果不其然,是只才降生没多时的雏鸟,甚至还不知道运用自己的灵气来保护自己。   向文柏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厉扶仞出手之后半步都不曾停留,早就走远了,向文柏更不敢再耽搁,转眼追着厉扶仞而去。   可他们寻了一路,直至天色昏暗,都什么都没能找到。   向文柏沉不住气的问:“帝君究竟要找什么?”   厉扶仞淡淡开口:“卦象指引,有破局之人。”   他语气实在是太过于冷静,就好像这个人可有可无,并没有放在心上。   向文柏闻言却大惊失色,连忙催促:“那帝君还在犹豫什么,我们继续找啊!”   厉扶仞却顿住了脚步:“再往前走,便是极北冰寒禁地,里面无人能平安生还。走吧。”   他已经转身准备回去了。   向文柏急的嘴角燎泡都要出来了,他当然知道极北禁地不会有人,却又忍不住的想,既然是卦象指引,说不定就出了什么奇迹呢,于是在原地犹犹豫豫。   一抬眼,厉扶仞走的都快没影了。   空中传来清冷却分明坚定的声音:   “区区卦象而已,便是没有这个人,本座也能平定邪气。”   向文柏眼中光芒闪烁,最终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声。他知道,卦象的结果,恐怕并不容乐观。   他不担心三界,他唯独担忧的,是帝君。   ……   厉扶仞说的自然不是大话,轻松斩下邪气再全身而退,恐怕确实有些难度,但付出些代价,再将邪气斩杀,厉扶仞多少还是有些把握的。   他又想起今日卦象的结果。   大凶。   是必死之兆。   但卦象的北方,却又流露出一线生机。厉扶仞于是推断出,具有破境能力的奇人,就在这个方向,只是他一路寻来,并没有结果。   也是,若是能让他如此简单便寻到了这个破境之人,这卦也不会如此凶险了。   厉扶仞一个人慢悠悠的朝回走。   他一个活了上万年之久的人,对生死早就看的十分的透彻,并不执念。   生也好,死也罢,于他而言,不过是又换了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中。   他自会竭尽全力除掉邪气,但若是止步于此处,也是他的宿命。   夜色由浅转浓,复又逐渐转浅,最黑暗的时期已然过去,黎明即将升起,天色将明未明。   厉扶仞行至半路,一低头,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小红点。   还在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不远的地方,旁边还有棵梧桐树,只是过了将近一夜,这小家伙似乎被寒风已经摧残的不像样子了。   神兽血脉固然珍贵,但万物生灵皆有他们的命数,厉扶仞眼神再轻浅不过的扫了一眼,看模样,许是挨不过今夜了。   厉扶仞本该头也不回的离开,回到他的帝君殿继续研究如何除掉邪气,但这一刻,不知为何,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视线好奇的落在雪地中濒死的小红点身上,似乎在观察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在寒冷的冰雪中冻了一夜,恐怕身躯早就冻僵了吧。厉扶仞不动声色的猜测。   眼神冷冷下撇,宛若不带任何情感的神明。   却突然看到,瘦弱的小红点,极其缓慢的向前挪动了一下。   这动作实在是太过微弱,厉扶仞双眼微微眯起,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下一秒,小红点再次伸出双翅,极其艰难的朝前挪了挪,又挪了挪。   他努力的方向,是太阳即将升起来的方向。   或者说,他极强的求生欲,支持着他孱弱的身躯,做出了一次又一次超乎厉扶仞判断中的举措。   他想要活下去。   小小的红点,却在雪地中格外的耀眼。   厉扶仞忽然想起向文柏说过的话,怀璧其罪。   小家伙恐怕从一出生便受到了各方的觊觎,他们下午看到众灵兽欺负小家伙的一幕,恐怕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这样艰难的生活,这个小凤凰自从一降世便无时无刻不在面临着。   但,即便孱弱,即便这个世界对他充满恶意,却始终不曾放弃过求生的欲望。   这抹微弱的红点,突然间变的耀眼起来,似红朱砂般映进了厉扶仞的心上,烫的厉扶仞的胸膛微微发热。   他心想,生命应当就是这样,热烈且满怀期望。   他活的实在是太久了,以至于早就将这份情绪深深的埋葬在了心底深处。   他看着这冰天雪地里,即便看不到半分希望,也决不放弃的小家伙,嘴角勾起了一抹淡到微不可查的弧度。   半晌,他指尖掐出一道气息,往下一掷,不偏不倚,朝着小红点的方向驶去。   努力的生灵,值得希望为他驻足。   厉扶仞走远了,漫无目的的想。   希望今后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个令人难忘的小家伙。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打下这个全文完的时候突然好舍不得!!!   又一个故事结束啦,再一次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感谢大家对于本文的所有支持!感谢喜欢!   这本是我目前写过最长的一篇啦,写的也很艰难,呜呜,已经吸取了教训,以后开文必定存稿,杜绝断更!!!   下一本准备写个快穿的故事,已经在构思了,具体可以看看专栏,名字叫《攻略他,再渣了他》,嘿嘿   有喜欢作者文风的可以点点作者收藏,将即刻成为作者的老婆!   那我们~江湖有缘再见~鞠躬鞠躬鞠躬.jpg   感谢在2021-06-19 02:16:42~2021-06-20 18:0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姒茉茉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