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有人都说我才是魔王[无限]》作者：铃鹿
　　文案：
　　陆逢灯是一名仿真机器人，他通过图灵测试，能够独立思考。他一直认为他跟人类没什么区别。
　　直到有一天，他进入了一个神秘的世界，与众多人类玩家同台竞技。
　　刚开始，
　　同行的玩家看见他俊秀的脸，殷勤中带着几分不屑：“小弟弟，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带你过关如何？”
　　陆逢灯随手抓住一只滑溜溜的巨型触手，捏了捏：“真可爱。”
　　一旁的玩家：“……恶魔啊啊啊啊啊！！！”
　　被捏住jiojio的恶魔：不敢动.jpg
　　到后来，
　　雨林中，面对变异巨型生物的来袭，队友选择紧急撤离。
　　唯有陆逢灯举着电锯迎面而上，眼中放光：“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身后的队友呐喊：“孩子快跑！魔王要来吃肉了！”
　　奇形怪状的生物：“？”
　　从此神秘世界的觉醒者当中，魔王之名广为流转。传说他生得三头六臂，铁齿铜牙，平常最喜欢伪装成俊美男子，骗取游戏中的可怜怪物吃。
　　对此，顾雪中采访了一下当事人：“你有什么看法？”
　　陆逢灯想了想：“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那我不当多不好意思。”
　　顾雪中：“……”
　　真正的魔王：“……你不要过来啊！”
　　雷萌自取：
　　1.心机忠犬占有欲强攻vs艺高人胆大受；顾雪中攻，陆逢灯受
　　2.苏爽为主，逻辑为辅。很有可能逻辑废，介意勿入
　　3.不接受人身攻击，请看盗文的自重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无限流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逢灯，顾雪中 ┃ 配角： ┃ 其它：无限流
　　一句话简介：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说了
　　立意：人性有善有恶，但光明总比黑暗多，好人总比坏人多，邪恶终究不能压倒正义


第1章 酒吧
　　陆逢灯站在漆黑的路口，望着对面那条破旧的巷子。
　　这晚无月，巷子里除了当街店铺的破烂招牌漏下来的几点稀疏的，斑驳的光，其余全都是黑峻峻的一片，叫人想窥探也看不分明。
　　不过黑夜的遮掩对于陆逢灯的目的来说用处不大。
　　他的目光从巷子扫到旁边成片的私房。
　　眼珠转动间，陆逢灯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从黑暗中迈出来，走向了破旧的巷尾。
　　欢乐酒吧门口，坐在台阶上抽烟的小伙子长着一张颓废的脸，头发乱蓬蓬的，两只眼窝深陷，夹着烟头的手指早就该剪指甲了。
　　听到黑暗中传来动静，他扬起头看了来人一眼。
　　普通的黑T，工装裤，还有运动鞋，干干净净的脸，看着像个误入的大学生。
　　头顶的招牌又老又破，红色的广告灯缺横少捺，把小伙子的脸映得暗红暗红的。
　　“你要进去？”
　　他瞅着来人俊秀的脸庞，眼里露出点艳羡的嫉妒：“你这样的在里面受欢迎得很，女人就喜欢小白脸。”
　　平白得到这么个评价，陆逢灯毫无所动，而是礼貌地询问：“我可以进去吗？”
　　小伙子又看了他一眼：“第一次来酒吧？”
　　陆逢灯点了点头：“进这里有什么规矩吗？如果没有，我可以进去吗？”
　　他这说法显得他很急切似的，但陆逢灯脸上的神情却十分从容，看不出半点赶时间的模样。
　　“没什么规矩，有钱就行。”蹲在地上的小伙子站起身，让开一条道，脸上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这笑容看着有些扭曲，让对方的五官都变得狰狞，“进去吧，好好享受。也许你会度过一个不错的夜晚。”
　　陆逢灯点了点头，从容迈步上了台阶。
　　在那道瘦长的身影没入前方狭窄缝隙的阴影后，旁边隐匿的黑暗角落里忽然走出来个瘦小的人。
　　这人贼眉鼠眼，看了看台阶上的小伙子，道：“大哥，这人不会是条子吧？”
　　小伙子摇了摇头，嗤笑道：“就这还条子，看着就是个没断奶的娃娃。怕是今天进去这一趟，以后就是待宰的肥羊了。”
　　他说完，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对那瘦猴子道：“盯紧点，最近风声紧。”
　　“是！”
　　……
　　这个酒吧的构造很迂回，在抵达真正的酒吧之前有一段矮矮的，曲折的狭长走廊。在很多大城市的城中村，或者小城市的小巷子里，都有这种构造。表面看着不过是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但往里面多走两步，接下来就别有洞天。
　　酒吧里很热闹，还在前廊的时候，陆逢灯就听见里面隐隐传来激烈的摇滚音乐和欢呼的声潮。
　　他感觉有些新鲜。
　　人类是一个很奇妙的物种。
　　他们当中有的人勤奋上进，有的人又特别擅长娱乐。后一种人创造出来的娱乐方式多种多样，陆逢灯每每见到，都会觉得很新奇。
　　而且有的娱乐方式似乎能触发大脑的多巴胺奖励机制，就如同咖啡成瘾一样让人越来越上头。比如第一次买护肤品的女人，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想进一步尝试化妆品，进而想买漂亮的衣服和包包，把自己从头武装到脚，直到最后发现钱包空空如也。
　　陆逢灯对于研究人类很有兴趣，因此他对于这第一次踏足的能观察人类的地方也很感兴趣，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去瞧一瞧。
　　虽然这不过是他躲避追捕的一个临时场所。
　　陆逢灯走进酒吧的时候，里面的光线很黯淡。
　　全场唯一的光源就是舞台上旋转的球状灯。球状灯正投射着深蓝的光芒，照在墙壁上就变成了混杂着人影的黯淡的蓝。这让陆逢灯感觉自己身处夜间水族馆，只有水箱里有光的那种。
　　前台小姐望见姿容俊秀的客人进来，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
　　人们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有更多的包容心。
　　场内的音乐震天响，刺激着人的耳膜，连彼此近距离的说话都有些费劲。前台小姐早已以习为常，她面露笑容，扯着嗓门喊道：“这位先生！你得先消费才能落座！”
　　陆逢灯耳聪目明，自然很快就听到了这一声。他转过头来，看清了喊自己的人的模样。
　　坐在柜子后的女人贴的假睫毛极长极黑，一笑起来几乎把眼睛遮没了，乍看上去仿佛原本长眼睛的部位趴了两只黑色大蜘蛛。
　　矮矮的鼻子底下是一张涂得血红的嘴唇，此刻一开一合，露出内里的口腔和接连的上喉管，仿佛食肉的洞穴在准备捕猎。
　　这幅场景乍看起来有些惊悚，刚进来的部分新客有不少是被这个妖精一样的前台给吓退的。
　　但是陆逢灯并不害怕。
　　他心想，这真是个不错的伪装技术。或许他应该向这位前台小姐请教一下，说不定以后他躲避身后那群人的时候能用到。
　　陆逢灯边想边礼貌道：“我应该怎么消费？”
　　人类的世界有很多奇怪的规矩，他并不都知道。
　　不过这没关系，至少在眼下这个环境，有钱应该就行。
　　陆逢灯有些拿不准地想着。
　　前台小姐保持着笑容，黝黑的眼珠一转：“您是第一次来酒吧？”
　　陆逢灯点点头。
　　前台小姐又笑起来：“那您是否需要我推荐呢？我们这里的调酒师刚刚推出了一款新的……”
　　“就按照你推荐的来吧。”
　　陆逢灯已经琢磨完了眼前的蜘蛛精，现在想进场内看看了。再说后面还有人在追踪，他最好不要一直停留在门口。
　　因此陆逢灯爽快地付了现金，就朝着场内走去了。
　　整个场子拥挤而昏暗，唯有舞台上灯光明亮。不管是旁边单独开辟的舞池，还是所谓的雅座都蒙在黯淡的蓝光之下。
　　一眼望去，全是幢幢的人影。
　　陆逢灯随便扫了一眼场内，已经看不见单独的座位。这里的人似乎大部分都是成群结队来的，占据了各个宽敞的沙发和座位。只有部分小团体的旁边还留有几个空位。
　　如果陆逢灯坐过去，肯定就跟这些小团体挨着了。
　　按照他曾经研究过的人类行为学，一般人是不愿意坐这样的位置的。似乎是因为这样容易被小团体排外，而导致独坐的人很尴尬。
　　不过陆逢灯不介意。
　　因为他不会尴尬。
　　陆逢灯径直走过去。
　　他刚一落座，旁边一个女生就往这边坐了坐。她颧骨突出，下巴尖如利器，又穿着吊带热裤，更显得身上骨瘦嶙峋，一条胳膊处青青紫紫的一片，像是纹了个什么东西。对方跟那前台小姐一样，眼窝趴着两只大黑蜘蛛，一张红艳艳的嘴唇。
　　陆逢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心中不合时宜地产生了一个疑问。
　　连着两个这样的，他是不是不小心误入了什么盘丝洞？
　　蜘蛛精小姐笑道：“这位帅哥，你也来玩啊？是第一次来酒吧吗？”
　　陆逢灯点了点头。
　　他还没学会人类的撒谎技能，更不知道在这种情况，最好不要暴露自己一无所知的一面。
　　蜘蛛精小姐笑道：“嗨，我看出来了。”
　　她说完，又叮嘱：“你第一次来要小心，酒吧里面乱得很。还好你遇上了我们，我们还能照顾照顾你。”
　　陆逢灯抬起眼来，看了看这女生背后的小团体。
　　一水儿的骨瘦如柴的蜘蛛精，其间夹杂着两三个似乎被吸光了精.气的男生。他们望见陆逢灯看过去的目光，都冲着他点点头，露出笑容，显得很热情。
　　看来他的确误入了盘丝洞。
　　两人谈话间，陆逢灯之前在吧台点的酒已经调好了，被服务员端在托盘里送过来。酒液在高脚杯中荡漾，在这黯淡的蓝光下折射出透绿的色彩。
　　蜘蛛精小姐趁势道：“你的饮料要当心，离开座位的时候要有人看着，不然回来的时候就不要喝了。”
　　陆逢灯笑笑：“多谢提醒。”
　　蜘蛛精小姐又笑道：“你要是放心的话，交给我们就好了。我们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是一起过来的。”
　　那几位男女蜘蛛精纷纷点头附和，仿佛人形复读机。
　　陆逢灯还没来得及回答，舞台处忽然爆发出一阵吼叫和喝彩，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陆逢灯也跟着抬起头。
　　只是他目光一瞥，就见自己先前进来的门口处又进来了一人。
　　对方正在柜台前结账，他的打扮平平无奇，容貌也几乎过眼就忘。
　　但是陆逢灯不会忘记这个人的相貌。
　　因为这就是追踪他的人之一。
　　陆逢灯自然地站起身：“我得去趟洗手间，你知道洗手间在哪里吗？”
　　他问的是蜘蛛精小姐。
　　女生很殷勤地指出了方向：“就在那儿。”
　　陆逢灯点点头，转过身。
　　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柜台边的人刚好抬起头来。在对方的视线与自己交汇之前，他率先收起隐蔽的目光，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陆逢灯的步伐不紧不慢，他在心里数着拍子，拨开摇晃的人群，远离喧嚣的场内。
　　这会儿午夜场刚刚预热，卫生间内暂时无人，十分安静。
　　跨进门内，他数的最后一拍落下，身体迅速往左一闪。
　　跟在陆逢灯身后的人当场扑了个空，不过他早有准备，立刻转身顺势改变拳风。
　　谁知陆逢灯脚下还没站稳，身体就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堪堪躲开了这一拳。紧接着，他的手握住了对方的胳膊。
　　跟踪的人只觉得自己似乎被蛇缠上了，这手迅速一扯，将他的身体拉了个偏斜。随即一记拳头从另一侧袭来，直接打在他的太阳穴上。
　　跟踪的人顿时脑内一嗡，头晕眼花，短暂地昏厥过去，沉重地落在地上。
　　陆逢灯趁着地上的人被打得发蒙之际，一手按住对方的嘴，膝盖跪在对方的胸口上，另外一只手迅速卸下了对方双臂和双腿的关节。
　　地上的人发出痛苦的嚎叫，却全都被有力的手给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陆逢灯做完这一切，保持着跪压对方胸口的姿势松开手，捏住这个人的下巴，将对方的脸掰过来：“外面有几个人？”
　　地上的人不说话。
　　陆逢灯道：“不说话，就把你塞马桶里。”
　　地上的人还是不说话。
　　于是陆逢灯毫不犹豫，把地上因为被卸掉四肢而软绵绵的人强行打了个对折，然后随便找了个隔间，把对方头朝下准备塞进马桶里。
　　跟踪他的人似乎万万没想到陆逢灯言出必行。在自己的头发被马桶水浸湿之前，他连忙开口：“有六个。”
　　陆逢灯提着他的手停止了。
　　男人看着头顶的马桶水，吞咽了一下，立刻将自己知道的都交代出来：“有三个在前门，还有三个在后门。如果我一个小时之内没出去，他们就会都进来。”
　　“很好。”
　　陆逢灯说完，将这人的下巴一卸，然后把对方塞进了旁边的杂物柜里。他随手从里面找了块抹布，直接塞进了跟踪的人嘴里，堵住了对方微弱的呜呜声。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分钟，解决得十分迅速，期间没有人进来。
　　陆逢灯再次走出了卫生间。
　　他重新回到原先的座位上。之前那个女生凑过来，笑道：“刚刚我一直帮你看着杯子呢，没人动。你点的这杯酒我之前点过，还怪好喝的，你可以尝尝。”
　　说完，蜘蛛精小姐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期待的神色，仿佛在等着他分享酒后的感想。
　　陆逢灯盯着那个杯子。
　　透绿的色彩在杯中荡漾，泛起一点涟漪。
　　人类的饮品他几乎没有尝过，更别说酒。
　　酒精会影响人类的思维，但是对他却没有任何影响。
　　或许在杀出重围之前，尝一尝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陆逢灯伸手拿起了酒杯。
　　然而他刚端起来，握着酒杯的手就被人按住了。
　　一只宽厚的手掌按在他的手上。
　　旁边笑着的女生神色猛地一变。在黯淡的蓝光下，蜘蛛腿一样的假睫毛在她的眼底投下了一片浓重的阴影，几乎将她的眼白都遮住了，看着有些可怖。
　　然而这边的两人都没注意到。
　　陆逢灯抬起头，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了一张男人的脸。
　　这张脸很年轻，也很英俊。
　　看到自己望过去的视线，对方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按在自己手上的手指也更用力了些。
　　年轻男人道：“不要喝。”
　　这人声音不大，但却透过酒吧的喧闹嘈杂清晰地传到陆逢灯的耳朵里。
　　陆逢灯没有动。
　　对方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一下。然而下一刻，一声女人的尖叫划破了整个酒吧。
　　如同夜枭的长鸣，在这醉生梦死的环境里刹那间惊醒了无数人。那些劲歌热舞，暧.昧相贴，哄笑嬉闹都被这一声尖叫给打破了。
　　瞬间，整个酒吧比之前更为嘈杂混乱。幢幢的人影跌跌撞撞，前拥后挤，四处乱窜，似乎想寻找出路，却只能人踩人，人挤人。
　　女人尖叫，男人怒吼，重金属的音乐没有人关，被戳破的私底下的肮脏交易在这一刻暴露得淋漓尽致。
　　人群当中，只有一声“抱头蹲下，警.察”的声音格外清晰。
　　蜘蛛精小姐的眼神瞬间变得恶毒，她一把推开坐在出口的陆逢灯，拼命往外挤，高跟鞋的鞋跟甚至狠狠踩到了陆逢灯的脚。
　　然而陆逢灯并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因为在这一刻，他听见了一个格外清晰的，机械化的女声：
　　“肮脏与混乱，丑恶与贪婪，在这一刻尽数暴露在人前。你们的欲.望神明已经听见。”
　　“请各位觉醒者做好准备，新手副本即将激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啦~希望小天使们喜欢qwq
　　读者“半世浮生”,灌溉营养液+3


第2章 尖叫
　　这道声音出现得十分突兀，与周遭混乱惊慌的酒吧氛围格格不入。
　　朝外逃跑的蜘蛛精小姐最终连这个雅座都没迈出去。她一只脚还踩在陆逢灯的脚上，一只手勉强按住身旁低矮的茶几维持住平衡，另外一只手则胡乱挥着，似乎指望前面的男人扶她一把。
　　然而事实证明，这位阻止陆逢灯喝酒的年轻男人远不如陆逢灯绅士。对方看着她乱挥的手不但没有上前帮忙，反而还好似嫌恶一般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搭上了陆逢灯的肩膀。
　　蜘蛛精小姐也听到了这道机械的女声，她没得到帮助，自己也立不起来，下意识转过来的脸上满是惊恐。
　　陆逢灯的脚还被高跟鞋跟踩着，然而他好像没感觉到一样，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这位蜘蛛精小姐的表情。
　　人类的面部肌肉真是奇妙。
　　没想到他竟然能看到这位女士的眼白，他原以为对方的蜘蛛腿沉重得抬不起来呢。
　　蜘蛛精小姐不知道那机械的女声是从哪里来的，但这不妨碍她联想很多。她一直信奉“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的原则，不知为何却在这会儿害怕起“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的俗语来。
　　她全身颤抖，直到看到陆逢灯镇定的面容后，她才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哆嗦着嘴唇问：“你……”
　　“嘘。”
　　蜘蛛精小姐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个字，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黯淡的蓝光从舞台上投射过来，照在这位姿容俊秀的年轻男人脸上。他黑沉沉的眼珠映着蓝色的暗光，漂亮得仿佛无机质的玻璃球，通透澈亮。
　　蜘蛛精小姐看见他的眼珠往旁一瞥，下巴一抬，示意她往那边看。
　　也直到这个时候，女生才意识到，自从听见那道冰冷机械的女声后，整个酒吧就似乎过于安静了些。原本的喧嚣，吵闹，尖叫统统消失不见。
　　唯有浓稠的黑暗和诡异的蓝光依然存在。
　　蜘蛛精小姐转过头，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她的心脏几乎骤停。
　　酒吧没有先前那么拥挤了，但是但凡一个视力正常的人都能借助微弱的光芒看清那一个个潜藏在昏暗房间里的阴影。
　　似乎是人形，佝偻着身躯，紧锁着四肢，静静伫立在黑夜里。
　　蜘蛛精小姐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当她的视线再抬高一下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前方的舞台上。
　　这里的灯光比酒吧里的其他地方要亮一点，因此也就显得台上东西的形态更为清晰。
　　它们佝偻着身躯，脑袋埋在胳膊里。这些东西手臂极长，将脑袋包住的同时还能绕到背后握住双手。从胳膊下延伸出的深色薄膜包裹住整个身体，看上去就像一个个随时会破开的巨型茧。
　　很显然，这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酒吧了。
　　蜘蛛精小姐刚要下意识地尖叫，脸颊就被人捏住了。这一捏的力道极大，几乎把她的下巴给卸掉。生理性的眼泪瞬间涌出，女生只能通过假睫毛漏出的缝隙看到年轻的男人冲着她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只知道自己被悬空举起了一瞬，然后又被轻轻地放下。
　　陆逢灯解放了自己的脚，在看到眼前的人冷静下来后才松开手，转头无声地环顾了一下周遭。
　　他迅速做出了判断。
　　陆逢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个人，一个是刚刚阻止他喝酒的陌生男人，一个是抖如筛糠的蜘蛛精小姐。
　　在确定两个人都在看着自己后，他抬手点了点后门的位置。
　　他们所在的这个雅座离前门较远，离后门更近。整个房间里怪物的密度似乎也是按照原本酒吧里的人群密度来排列的，前门的怪物更多，后门的相对稀疏一些。
　　按照这间酒吧陈设的排列，靠近前门的单独桌椅越多，而靠近后门的则更多的是长沙发和角落的雅座，彼此之间的空位更多，更方便他们进行移动。
　　况且根据陆逢灯抵达这间酒吧的情况来看，前门的走廊极为狭窄，不便逃离。还有前门那两个小伙子，对目前的形势来说也是一个变数。
　　陆逢灯看着他身后的这两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蜘蛛精小姐的错觉，她总觉得面前这个男人黝黑的眼睛里似乎闪现了一点红光。
　　对方已经提出了意见，并且在等着他们的回答。
　　旁边的年轻男人立刻点头。
　　蜘蛛精小姐咬了咬牙，也点头同意了。
　　事到如今她就算有别的想法又能怎么样？在场的另外两人已经达成了共识，而她凭借自己的力量又不可能走出去。相比起冒险出行，女生更不想留在这个诡异的地方。
　　谁知道这群怪物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她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蜘蛛精小姐想了想，捂紧了自己皮夹克内侧口袋所在的位置。
　　幸好这人没有喝那杯饮料，暂时也没想起来追究这件事。自己先跟着对方出去，等平安了再说。
　　陆逢灯眼见两个人都同意了，就迈出了座位的范围。
　　他看似随意地迈出了第一步，玻璃似的眼珠却在眼眶内游移，目光巡视着周遭。
　　酒吧里是死一般的沉寂，在自己的脚步落下后，阴影们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很好，目前看来，离开座位并不是这群怪物的警戒线。
　　正常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能够心惊胆战地做好逃亡的准备已经是极力镇定后的结果了。而陆逢灯却非同一般的冷静，甚至一边分析着逃亡的路线，一边还有心情观察这些怪物的模样。
　　这裹在身上的膜看起来有点像皮肤，上面还有非常细密的绒毛，要想知道具体什么材质可能需要他上手摸一摸。
　　不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摸了。
　　毕竟身后还有两个人在跟着呢。
　　万一触动了机关会有些麻烦。
　　陆逢灯心想。
　　人类如此奇妙，类人形的怪物看起来也很有趣。
　　领头的人刚一迈出座位的空间，蜘蛛精小姐就想赶紧跟上。然而她刚迈出第一只脚，就看到一大片阴影快速而无声地赶在了她的前面，几乎是贴着前面的陆逢灯紧随其上，插队都插得无比丝滑。
　　正是之前躲在阴影里，坏了她好事的人。
　　蜘蛛精小姐握紧了手，望着前方背影的目光十分怨毒。
　　形势比人强，她先暂时咽下这口气。
　　陆逢灯的步伐稳健而无声，黑色的衣物几乎与昏暗的室内融为一体，仿佛一只矫健的黑豹。他轻巧地躲开怪物，桌椅，在两者之间开辟安全的通道，留给身后的两个人重复自己踏过的路径。
　　对方不像是正身处险境，而更像一名猎手在等待捕获猎物。
　　被这样的人领导，蜘蛛精女孩的心镇静了些。而对于走在自己前方的另一个男人，她心中的不满也稍微减退了些。
　　三人无声地绕过诡异的阴影，雅座，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走过了接待区。出了接待区后，空间宽敞了许多，不用再像之前那样那么提心吊胆地，挺胸收腹地，踮起脚尖地走路了。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从后门出去。
　　三人此时正站在卫生间的前面，而后门就在卫生间的对面，两者之间的墙壁上方嵌了一扇窄小的窗户。
　　陆逢灯伸手握住了门把手。
　　就在此时，身后的卫生间不知何时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
　　蜘蛛精女孩走在最后。
　　这个位置让她感觉很不安，总觉得背后随时会有怪物扑上来。当她再次下意识地回头查看时，视线不经意地掠过，就看见卫生间的门后，一只通红的眼睛正趴在黑暗中自下而上地注视着他们。
　　“啊——”
　　一声惊叫划破了酒吧的死寂。
　　陆逢灯立刻回头，就见卫生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一条缝隙，一道白.花.花的影子冲了出来。
　　蜘蛛精小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往两个年轻男人的背后冲。她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抓住了前面人的手臂，使劲儿把对方往后拉，想要出其不意，让这个占据了她原本位置的人去当替死鬼。
　　然而面前的人反应更快。
　　男人不但没有被她拉动，反而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后，对方还往陆逢灯身边缩了缩，伸手搭上他的胳膊，似乎被吓到了一样：“天哪，她怎么突然扑过来！”
　　实在有些矫揉造作。
　　可惜陆逢灯听不出来。
　　门后的怪物等到了送上门的猎物，它没有头发，皮肤惨白，双目通红，以一个扭曲的爬行姿态迅速扑到女孩的身体上，张开惨白的嘴狠狠一咬。
　　尖锐的獠牙刺进了皮肉，伤口处往下淌着乌黑的血液。
　　被咬住的蜘蛛精女孩惊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放开我！贱人！你这个贱人！”
　　这一切的发生都不过瞬息之间。随着女生接连两次的尖叫，前方场内的昏暗里瞬间亮起了数十双红色的如同恶魔一样的眼睛。下一秒，空中传来夜枭般的长鸣和翅膀扑腾的声音。
　　它们动了！
　　与此同时，之前出现过的那道冰冷机械的女声再度响起：
　　“恭喜觉醒者们触发主线任务——活到天亮。”
　　“祝你们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2 10:58:54~2020-08-04 09:3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蒲中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查双影天师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黎明
　　这个冰冷机械的女声并不是广播式的播告，而是仿佛就在脑中，在耳边响起，似乎只对着一个人诉说。
　　但是显然，在场的每个人都接收到了这条消息。
　　被咬住的蜘蛛精小姐叫得更厉害了，她大张着鲜红的嘴巴，眼睛上的假睫毛抖动，仿佛黑色大蜘蛛在邀请猎物入洞。
　　陆逢灯并没有因为这道语音的突然出现而乱了阵脚，他毫不犹豫地拉动后门，却发现根本拉不动。
　　以他非同常人的力气，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拉开后门，可见这后门十有八.九是本来就打不开的。
　　就像游戏里没有建模的场景，玩家在地图上不是拉不动，就是过去了也只能看见一片白光。
　　前方的怪物已经迅速扑来，它们的身形暴露在窗外流进的一点月光下，就是一只只类人蝙蝠，满嘴尖锐的獠牙。有的甚至已经扑到了蜘蛛精小姐的身上，红色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张嘴就咬了一大块血淋淋的肉下来。
　　速度如此之快。
　　就是他们打开了后门，这群东西说不定也能以最快的速度追上来。
　　更别说它们还会飞。
　　陆逢灯没有犹豫，果断转移了目标。他原地一个起跃，手上猛地一挥，墙壁上方落满灰尘的窗玻璃应声而碎。
　　这扇窗户他之前判断过，刚好够一个体型偏瘦的成年人勉强挤出去。
　　带着尘土的碎玻璃纷纷下坠，陆逢灯立刻抓住一旁年轻男人的衣领，将对方拽过来。
　　“踩着我上去。”
　　那年轻的男人被迫扑到他的身上，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刚刚从桌上拿走了打火机。”
　　“哥哥加油！”
　　情况危急，陆逢灯来不及回答，只感觉自己手上被塞过来一个小方块。他毫不犹豫，下盘一沉，在那年轻男人踩上自己肩膀的时候，五指一捏，顺手从对方的裤子上撕了一块布料下来。
　　正在爬窗户的人：“……”
　　他默默提了一下裤子。
　　在陆逢灯斜前方的地面上，蜘蛛精小姐正被一群怪物分食。她的背上血肉模糊，身下血流如注，却还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怨毒的光。
　　对方朝陆逢灯伸出已经露出白骨的胳膊，驮着几只吃人的怪物，爬行的姿态犹如僵尸：“救救我，救救我！”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形如鬼魅，只是行动困难地蠕动着，声音尖利丝毫不亚于怪物的尖叫：“不能走，你们不能走！要陪着我一起，要陪着我一起！”
　　陆逢灯充耳不闻，点燃了打火机，烧着了手上的裤子布料。
　　狭小的空间内火光大盛，已经扑到眼前的巨型类人蝙蝠一声惨叫，挥动着蝠翼正向后退，就见对面的人已经握着燃烧的布料一掌按了过来。
　　刹那间，熊熊的火焰燃起，离得最近的巨型类人蝙蝠浑身上下都舔着明亮的火光。它朝后倒去，惊起一片刺耳的尖叫。
　　陆逢灯再不耽搁，立刻着手往外逃。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握住了他的鞋面。
　　陆逢灯双手扒住窗台边缘一撑，直接原地起跳，踢开那只手，膝盖跪上窗台，身体如游鱼般扭动，整个人从狭窄的窗口处钻出去了。
　　这窗口实在窄小，好在陆逢灯长得精瘦，借助腰部的力量从里面钻了出来。
　　窗口距离地面大概有两米多，陆逢灯轻巧地跳下来，站定身子后回头望了望。
　　玻璃碎掉了，窗口处有火光透亮了内里的黑暗。
　　见他抬头望着窗户，一旁年轻的男人低声道：“哥哥，那个女的，她给你的酒里加料了。”
　　陆逢灯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
　　他说：“我知道。”
　　年轻男人的眼神微动：“你知道？”
　　陆逢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问：“我要喝那杯酒的时候，你阻止了我，不就已经说明酒里可能有东西吗？”
　　年轻男人似乎被噎了一下。他斟酌了一下，才道：“那你刚刚还回头看。”
　　陆逢灯道：“总要确认一下是否安全。万一它们逃过火海，追上来了呢？”
　　他话音刚落，一阵凄厉的叫喊从它们头顶的上方传来。
　　两人一抬头，就看见一张毛茸茸的，红色双眼，张开獠牙大嘴的脸出现在窗口，正在使劲从内往外钻。
　　年轻男人：“……”
　　陆逢灯反应快得简直就像条件反射：“跑。”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两个年轻人就撒开腿一路狂奔。
　　他们现在所处的这条通道比酒吧门前的那个巷子稍微宽敞一些，但也远没到能容纳两个成年男人并排跑的程度。人类要比他脆弱很多，为了照顾脆弱的人类，陆逢灯特意跑在年轻男人的后面，以应付身后随时可能出现的巨型类人蝙蝠。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考虑并没有什么作用。
　　因为这巨大的动静似乎惊动了夜色深处的诸多不速之客。
　　周围的窗户里出现了无数双红色的眼睛，如同一盏盏红灯笼，在暗夜中窥伺着他们。
　　看来他们是捅了蝙蝠窝了。
　　这里是两排水泥私房夹出来的中间道路，旁边的楼房都没有门，只在一层到五层的每一层高处悬着窄小的不能打开的窗户，一看就是为了防止偷盗的。这样的设计刚刚差点让两个成年男人扭断了腰，现在则恰好为他们提供了一点保护。
　　一张张毛茸茸的蝙蝠脸贴在他们头顶的窗户上，红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的行动。这群怪物似乎是想出来抓他们，但是目前还被窗户给挡着。
　　于是两人就听见四面八方的窗户都传来砰砰的撞击声，如同擂鼓。这群怪物们以头为锤，想要打破窗户出来。
　　之前在酒吧里的怪物已经冒出了头，它第一个展开双翼，从空中滑翔而来。
　　身后的阴影越来越近，陆逢灯甚至能听到尖锐的鸣叫就在耳畔。他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原地起跃，身体在空中旋转，凭借着对风声和鸣叫的方位判断抬腿一踢。
　　扑过来的怪物发出一声惨叫，继而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陆逢灯就落下了年轻男人好一段距离。
　　远远地，他听见前方的喊声：“哥哥你怎么样？”
　　陆逢灯没有回答，而是丝毫不做停留，继续往前跑。
　　他没怎么样，那只蝙蝠就不好说了。
　　不过蝙蝠是通过滑翔进行飞行的。这第一只冒头的蝙蝠被他解决掉了，他们还跑了这么远的距离。按照数学公式来看，只有两米多高的缓冲距离，再加上这种蝙蝠质量大，那个破窗户里的怪物们是飞不了多远的。
　　用爬行的话，它们的速度更慢。
　　对方赶不上他们了。
　　目前看来，这一排私房区就是个蝙蝠窝。虽然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但留在这个巷道里是绝对不可取的。
　　他们得跑快点，不然到时候周围更高层的蝙蝠破开了窗户，他们就不好跑出去了。
　　毕竟还带着一个人类呢。
　　陆逢灯边跑边冷静地分析着情况，结果却见那年轻男人因为久久听不到他的回应，居然开始往回跑了！
　　人类真奇怪，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赶紧走。
　　陆逢灯正想开口喊对方，就听见前方的人道：“这有一桶汽油！”
　　汽油？
　　类人蝙蝠的燃点似乎很低，点燃的布料就可以让一只怪物全身燃起火焰。在这样的前提下，汽油将会发挥极高的效力。
　　陆逢灯立刻加快速度跑到了对方身边。
　　放在地上的汽油桶看起来有四五十升，质量在五公斤左右，很轻。旁边还放着两根撬杆，撬杆的种类不少，这两根刚好是呈“J”型。
　　陆逢灯塞了一根撬杆进年轻男人的手里，自己则拾起另外一根。
　　他们此时距离出口还有两百米左右的距离，陆逢灯把汽油桶的塞子一拔，放倒在地，然后将手中的撬杆用力往汽油桶外侧的铁皮里一按。
　　撬杆深深地嵌入汽油桶内，陆逢灯拖起汽油桶就跑，油液在颠簸的过程中洒在路面上。
　　汽油桶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夜里简直响彻云霄，周遭窗玻璃上的红眼睛更亮，撞窗玻璃的动静更响了。
　　目前看来，这些窗玻璃还挺坚固，需要这群怪物们撞好一会儿才能撞开。
　　短短两百米，两人拖着汽油桶跑了一分多钟跑到出口处。而就在这时，所有的窗玻璃都被撞开，离得最近的蝙蝠几乎是瞬间就扑了上来。
　　陆逢灯盯上了一旁的年轻男人。
　　对方也望见了他的目光，心中不知怎的有种不妙的预感：“哥哥？”
　　下一刻，年轻男人的衣服袖子也被撕下来了一大块。
　　对方：“……”
　　陆逢灯点燃打火机，布料顿时火光大盛。
　　他捏着布料的一头，抬手一抡，一拳打在扑来的蝙蝠的面门上，手上的布料顺道将对方的绒毛燃起熊熊火光。
　　这只蝙蝠吱哇乱叫地被打回巷子中，还撞到了后来的一只蝙蝠，一起重重掉进了淋满了汽油的路上。刹那间，火光一起，火焰顺势蔓延，窜天而上，火舌以极快的速度舔到了楼顶。
　　两人就站在出口处，静静地看着火光。
　　陆逢灯只短暂地放松了一下，就转头去问身旁的伙伴：“你带手机了吗？现在几点？”
　　年轻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对方从怀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道：“凌晨四点五十六。”
　　陆逢灯点点头。
　　这个时间点，黎明前最黑的一段时间已经过了，马上就会有天光落下来了。
　　如果那机械女声说的是真的，那他们应该就安全了。
　　年轻的男人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哥哥，你没有手机吗？不然这个……”
　　他话还未完，脸上的神色就变了。
　　陆逢灯握着撬杆，顺着对方的目光回过头，就跟一对黑色大蜘蛛对上了眼。
　　私房的墙壁外围趴着一只壁虎一样的大型怪物，它通体漆黑，四肢怪异扭曲，骨瘦如柴，像个干尸似的，唯有一条胳膊的位置有一大片青青紫紫的痕迹，像是个纹身。
　　那应该是脸的部位上，眼睛的方位是两个深深的黑洞，只有周边伸出蜘蛛腿一般的睫毛，嘴巴张大，露出内里黑色的獠牙。
　　这假睫毛质量实在过硬，即使主人的眼睛都没了也依然存在。要是他有手机就好了，还可以拍个照进行淘.宝识图。
　　可惜他刚出来，还没有手机。
　　陆逢灯有些遗憾地想。
　　这怪物看到陆逢灯转过身，冲着他“嗬嗬”了两声，瞬间就扑了上来。
　　陆逢灯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
　　他双手握着撬杆，以右腿为支撑点，腰部往右一扭，双臂在空中抡了个半圆。
　　风声呼啸。
　　夜风吹过陆逢灯额前的碎发，吹动他的衣襟和下摆。
　　他眯了眯眼，撬杆划至身前的时候精准无误地打击到怪物的脑袋上。
　　在这一刻，一旁的年轻男人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下一秒，这个黑皮怪物就扭曲着脑袋直直地飞出去，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直到坠入私房区的火海再也不见。
　　东方终于迎来了黎明。
　　冰冷机械的女声也在这时响起：
　　“各位觉醒者，你们好，恭喜你们通过新手副本任务，成功晋级为初级觉醒者。新手副本奖励已经结算并发放，接下来系统将自动跳转，为您导入新手教程……”


第4章 手机
　　随着机械女声的话音落下，周遭寂静的马路，火光熊熊的私房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漆黑的空间。
　　陆逢灯的眼前出现了一张半浮在空中的面板。
　　在他仔细查看这张面板之前，旁边首先显示了一个气泡：
　　[这是您的个人面板，其他人无法看到。]
　　陆逢灯转头去看一旁的同伴。
　　对方双目注视着前方的空气，模样很像在发呆。
　　看来这条信息是正确的。
　　陆逢灯转过头，就见之前的气泡已经换了：
　　[如果您需要查看面板，只需在心中默念“面板”即可。如果您需要退出面板，只需注视右上方的“x”五秒钟。]
　　陆逢灯看完气泡内的信息，气泡就消失了。他开始仔细查看面板里的内容。
　　这张面板是半透明状，绿底黑字。面板上的文字不多，中间一栏简单记录着陆逢灯的个人信息：
　　[陆逢灯，男，1岁]
　　这是他的姓名，性别，自诞生以来的时间。
　　陆逢灯并不是人类，而是某所秘密实验室制造出来的智能机器人。他是该实验室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美的杰作。
　　他通过了图灵测试，拥有自主意识和完美的人类形态。从外观上来看，几乎没有人能分出陆逢灯和普通人类的区别。他的内存很大，存储着各种需要他知道的知识，并且能够主动学习并不断升级扩容。
　　唯一的一点小缺憾，就是陆逢灯目前还不能掌握人类的情绪。不过好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怀疑过他不是人类，顶多只是认为他性格有些古怪。
　　陆逢灯自诞生迄今的时间只有一年，按照人类的说法，现在的他还是个一岁的宝宝。
　　陆宝宝的目光继续往下，就看见自己的名字下面还有一条信息：
　　[初级觉醒者]
　　按照机械女声的说法，他们是觉醒者。这个应该是他现在的等级。
　　等级的前面还缀着一个小小的灰色皇冠的图标，当陆逢灯将目光移过去的时候，旁边同样出现了说明气泡：
　　[皇冠图标会随着觉醒者等级的晋升而改变颜色，现在您是初级觉醒者，皇冠为灰色。下一个晋升阶段为中级觉醒者，皇冠颜色为绿色。]
　　陆逢灯继续往下看。
　　再往下则是类似游戏技能装备栏一样的东西：
　　[点亮技能：无]
　　面板的最下方则是一排图标，分别为积分商城，拥有物品和任务区。
　　陆逢灯首先点开了积分商城。积分商城下又分了好几种细类，分别是食物，日常用品，物理超度和魔法攻击。物理超度内有冷兵器刀剑，还有热.兵.器木仓械，而魔法攻击内则分为魔法技能和魔法用具两类。
　　目前，积分商城里的东西绝大部分都是灰的。
　　陆逢灯看了眼商城右上角自己的积分：200.
　　当他的目光移动到积分处时，旁边不出所料又出现了说明气泡：
　　[积分可以兑换积分商城的物品，积分商城内的实体物品均不可带出任务副本，只能在任务副本中使用。虚拟物品会投射80%的能力在觉醒者身上，但觉醒者不可在现实世界动用能力，否则将会遭到神明的惩罚。]
　　[您本次副本共物理打死一只类人蝙蝠，火烧七十二只类人蝙蝠，物理打死一只不明生物，总共获得积分：200.]
　　陆逢灯刚刚查看过，200积分只能兑换食物或者日常用品。这两样所需的积分都很少，大多在几积分到几十积分之间。物理超度栏目内的用品所需的积分是前者的几千倍，魔法攻击所需的积分更是天价。
　　也就是说，目前他换不了什么东西。
　　陆逢灯继续往后看第二排图标。
　　在“拥有物品”这一栏中，他的物品格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撬杆。
　　撬杆可以随时选择兑换1积分，或者保留。
　　陆逢灯选择保留这根功臣。
　　在下一栏的“任务区”中是一片空白，旁边的说明气泡很快就显现出来：
　　[任务区是副本中发布任务的提示区域。当有一名觉醒者触发主线任务后，主线任务将会出现在副本内所有觉醒者的任务区。当觉醒者触发支线任务，或者隐藏任务时，该任务只会出现在该名觉醒者的任务区中。]
　　[支线任务和隐藏任务可以与副本内的其他觉醒者共享。]
　　陆逢灯看完这个气泡说明后，气泡就消失了。
　　整个面板的光暗下去，上方渐渐浮现出两行字：
　　[一切规则解释权归神明所有。]
　　[您已探索完面板的所有功能，是否现在退出？]
　　陆逢灯注视了右上角的“x”五秒。
　　面板果然很快就消失不见。
　　在面板消失的一瞬间，机械的女声又一次响起：
　　[新手教程已经完成，觉醒者还有十秒即可离开。现在进入倒计时状态，十……]
　　陆逢灯站在原地，等待系统的自动返还。
　　身旁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我叫顾雪中。”
　　陆逢灯转过头，见自己这个副本的队友正紧紧盯着自己。
　　他礼貌地回复：“我叫陆逢灯。”
　　按照人类的社交礼仪，当别人介绍他的名字时，自己也应该相应地介绍自己的名字。
　　这样两人就算认识了。
　　顾雪中是陆逢灯到这世界上以来认识的第二个人。
　　正在陆逢灯思索时，一个东西塞进了他的怀里。
　　他抬起头一看，就见顾雪中将手机按在了他的手上。对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害羞：“陆哥，多谢你照顾我。这是送给你的。”
　　就在这时，机械的女声正好数到了末尾：
　　“……一，零，正式开始传送。”
　　陆逢灯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回应，眼前的场景就在瞬间换了个模样。
　　他没有回到之前的酒吧，也并不站在两排私房夹出来的小道口，而是身处之前进入酒吧前停留的路口。
　　陆逢灯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小巷处。
　　他视力绝佳，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巷尾酒吧的红灯招牌已经黯淡下去，门口前的两个小伙子也不见踪影。
　　这会儿太阳初升，鸟鸣阵阵，宽阔的道路上开始稀稀拉拉地出现一些车辆。清晨的阳光破开云层泄露了点金光，周遭静悄悄的。
　　似乎从自己进入那条小巷开始，先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境。
　　陆逢灯只停顿了一秒，就开始查看周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一场梦境，现在暂时没有人在跟踪他。
　　一个离开这里的好机会。
　　陆逢灯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
　　清晨的出租车司机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振，在听到陆逢灯报出的地名后没有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对方上车。
　　陆逢灯坐上车后，忽然兜里传来两声震动。
　　他的神色有瞬间的凝滞。
　　陆逢灯伸手从裤兜里一膜，就摸出来一部银灰色外壳的手机。
　　正是梦境里顾雪中送给他的。
　　而现在却躺在他的衣服兜里。
　　果然机器人不会做梦。
　　陆逢灯有些遗憾地想。
　　他没有急于查看消息，而是先将手机翻看了一遍。
　　虽然根据顾雪中从头到尾的表现，对方应该是不会害他的。但是陆逢灯身份特殊，追踪他的人不少，还是要谨慎为上。
　　这个手机外壳不能正常拆卸，他只能对着手机上的耳机孔，充电口，出声孔仔细看了看，都没有看见窃.听器的踪影。
　　那应该是能带走的。
　　陆逢灯这么想着，才开始低头查看手机声响的来源。
　　是一条早间新闻：
　　[警方在酒吧捕获多名贩.毒.吸.毒者]
　　陆逢灯直接点了进去：
　　[x月x日，x地警方在紫荆路小巷尾的欢乐酒吧查获大量毒.品。根据警方进一步调查了解，欢乐酒吧多年来制.毒.贩.毒，甚至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欺骗，诱骗客人染上毒.瘾，再趁机向对方兜售毒.品，从中牟取暴利。今晨酒吧一女子因吸.毒过多致幻，起身猛烈用头撞击墙壁，将自己的头部骨骼撞碎，现场去世。在这里，小编规劝大家，珍爱生命，远离毒.品……]
　　这条新闻新鲜出炉，放出来很多现场图片。不过因为各种因素，被抓获的嫌疑人脸部，还有吸.毒过量死亡的女子头部都已经被打上马赛克。
　　但是陆逢灯清楚地看到，那名骨瘦如柴的女尸的图片上，脑部马赛克的部位歪曲地扭着，一条胳膊处有青青紫紫的一片，像是一大片纹身，也不知道纹的是什么东西。
　　就是他当初敲碎颅骨的那只怪物。


第5章 老陶
　　上午八点。
　　出租车抵达目的地后，陆逢灯没问价钱，直接从身上掏出几张票子塞给了前方的司机。也不等别人反应，他就直接推门下车走了。
　　司机虽然一大早接的是个长途开车的生意，但也要不了这么多钱。不过一会儿怔愣的功夫，客人就已经走得无影无踪，连找的零钱都不要。
　　他摇了摇头，将车开出了这片路。
　　开车的嘛，难免遇上那么几个怪人。
　　这一整条路都十分热闹，临街的店铺林立，做餐饮的，做美甲的，打印的，理发的，应有尽有，勤快的店主们这个时间段大多已经开门扫撒。
　　整条街的装潢看起来半新不旧，招牌发黑，路面也暗沉沉的。用来排水的一长排长方石块中有一两块松动了，踩上去前后晃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会儿还是吃早饭的时间，当街飘来包子油条，面条豆浆的香气。早餐店的门口还排着队伍，大堂里也坐着不少人。
　　陆逢灯在热热闹闹的人声中走了一小段路，最后抵达一个小区门口。
　　这小区一看就是二十多年的老小区了。从外面看，房子低矮，最高只有八层，墙面发灰，显露出陈旧的气息。
　　不过小区的大门还算敞亮，安保也还可以。门口有监控，分为伸缩大门和供行人出入的小门，除了车辆，行人出入无需刷卡。
　　岗亭坐着的保安看着六十岁上下，精神饱满，正在跟旁边的人谈天论地。这会儿他望见陆逢灯，大概是因为对方看起来安全无害，大爷的目光也没多作停留，而是很快转了回去。
　　陆逢灯就也顺势坦坦荡荡地走进了小区里。
　　他抬起头，在一栋栋老旧的居民楼间找到九栋，径直进了单元楼。楼道里空间狭窄，灰扑扑的，台阶的边缘还有不少破损。这会儿楼栋里的人该上班的已经去上班，该上学的也去上学了，单元楼里没什么人出入，陆逢灯一路上到了五楼。
　　他伸手敲了敲楼道口对面的房门。
　　没有人应答。
　　陆逢灯又继续敲了一会儿，仍然无人应答。
　　这种老小区的门是双层的，外面是一道薄薄的，有很多镂空花纹的铁门，门后则是一道木门。
　　如此脆弱的防御，徒手就能拆开。
　　正当陆逢灯认真思考自己是否要就地拆门的时候，里面终于传来了一声老大爷的喊话：“我上厕所呢！这么急，谁啊？！”
　　陆逢灯提高了点声音，应道：“陆逢灯。”
　　他话音刚落，门内随即传来一阵乒里乓啷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是一阵男子的哀嚎。
　　过了一会儿，急切的脚步声不断接近门口。
　　终于，铁门后的木门被拉开了。
　　一个瘦小的老头站在铁门后，隔着镂空的空隙与陆逢灯相望。
　　老头脸上沟壑纵横，穿着白色背心，踩着凉拖。他面色严肃，眯着眼睛，似乎在仔细地观察。
　　陆逢灯不认识对方，之所以到这里来是遵从了实验室的嘱咐。不过对方应该认识自己，不然也不会打量这么长时间。
　　还瞳孔骤缩，呼吸略微急促，体表的温度升高了一摄氏度。
　　一般来说，人体处于这样的生理状态时，如果不是在生病，就是心情激动。
　　陆逢灯泛着红光的眼珠重归漆黑，收起了自己的扫描检测。
　　好在对方也没有维持这个状态多长时间，很快就打开了铁门，把陆逢灯让进来。
　　屋里的设施和居民楼的陈旧十分匹配，客厅的地面上蓄了一小滩水，旁边电视柜上放着的水壶壶身凹了一小块进去。
　　一看就是刚刚在房内摔的。
　　不同于脸上严肃的沟壑线条，老头的语气倒是很和蔼，絮絮叨叨：“陆逢灯是吧？那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姓陶？你喊我老陶就行了。你的身份特殊，外面肯定还有人在追踪你。不过你放心，进了这里，他们就找不到你了。就算他们知道你在这，想来抓你也不容易，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陆逢灯点点头。
　　老陶继续道：“你的身份是个大问题。现在做人不能当黑户，不然干什么都麻烦得很，明天我带你去办个身份证，还得买个手机。”
　　陆逢灯道：“我有手机。”
　　老头被垂下的松弛眼皮子遮住的小眼睛登时瞪圆了：“你有手机？！”
　　他听到这里，立刻背着手围着陆逢灯转悠，模样活似在盘问干了坏事儿的熊孩子：“你哪儿来的手机？”
　　陆逢灯道：“有个人送的。”
　　老陶怒道：“别人送你就接？！那边没教过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
　　陆逢灯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道：“没教过。”
　　实验室教他的是不要先对人类动手，动手也要留有余地，不可以打的人当场去世。
　　老陶：“……”
　　老陶苦口婆心：“你才出来几天啊，就有这么熟的人了？你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吗？他为什么要给你手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万一手机里有炸弹或者追踪器咋整？”
　　陆逢灯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认真地一一回答道：“我出来十四天了。对方叫顾雪中，不知道家住哪儿。他说因为我在灵异事件里照顾过他，又看我没有手机，就送给我了。手机我查看过，不可拆卸也没有拆卸痕迹，耳机孔，插电孔，音响孔都没有可疑的东西。”
　　他说到“灵异事件”时卡壳了一下。陆逢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经历，只能以最快速度从自己的词库中搜索了一个相近的词汇出来。
　　老陶：“……”
　　老陶的气焰一下消了下去。
　　老头手也不背了，从电视柜上拿把蒲扇摇了摇，叹道：“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挺谨慎的。行吧，既然有人送了，我刚好也不破财了。明天就办个身份证，再顺便开个手机号就行了。”
　　陆逢灯点点头。
　　老陶没有问他灵异事件的具体情况，这让他觉得奇怪。但是别人不主动问，他也就不主动解释，只道：“今天早上，我遇到了一些灵异事件。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有时候可能会不在这里。”
　　根据今天凌晨他的经历，以及后续的新闻报道，还有那机械女声的话，陆逢灯判断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么结束了。
　　说不定过段时间，他还会经历类似的事情。而至于这样的事情会什么时候发生，有没有什么触发点和规律，陆逢灯现在一概不知。
　　目前他唯一观察到的就是，副本内外的时间流速几乎是一比一。凌晨那个副本比较简单，就花费了一个晚上。如果遇到比较棘手的，他消失的时间可能会更久。
　　老头一挥蒲扇：“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你是年轻人，想去哪儿去哪儿，不用遮遮掩掩，走前记得打报告和事后记得回家就行。虽然你的身体材质有些特殊，但是谁能保证仿生人不会梦到‘女鬼’呢？”
　　“我也年轻过，我都懂，”老陶促狭地冲着机器人挤了个眼睛，“为了方便你我，咱们对外得有个身份。要是这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谁问起你来，你就说是我外甥，是个自由摄影师。平常没事窝家里，有事跑外景，你看行不？”
　　陆逢灯没有意见。
　　实验室最后留下的嘱托是让他来找老陶，但是没说让他找老陶干什么。那自然是老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更何况，对方给出的解决方案也很实用。
　　虽然老陶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作为机器人，真的不会做梦。
　　“行了，老杨头他们还等着我去下棋呢，中午的时候我再回来。你想干啥干啥。里面那间屋子是你的，被褥床单都在柜子里，自己铺。冰箱里有牛奶鸡蛋，还有肉，你要是饿了，会做饭自己做，不会做就吃点水果，中午等着我回来再做。”
　　老陶一边说着，一边风风火火地往外走。临到门边了，他又折回来，补充了一句：“WiFi密码在墙上，至于手机你就自己摸索，我不教了啊。年轻人学东西可比我这老家伙快多了。”
　　说完，老陶就从门口边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6 09:45:26~2020-08-07 08:3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蒲中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天桥
　　日落黄昏，夕阳的余晖从窗外照进来。
　　厨房里亮着黯淡的白色灯光，旁边的老太太关切地问道：“小陆啊，你看得见吗？要不我用手机给你照照？”
　　陆逢灯手上动作不停，道：“不用，已经弄好了。”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手，把地面上的空煤气罐扛起来，看向对面的徐老太太道：“这位同志，我先走了。注意煤气的安全使用，安全手册我给你放在客厅的桌上了。”
　　徐老太太脸上笑开了花：“诶，谢谢小陆啊！”
　　她送轻轻松松扛着煤气罐的年轻人走到门口，正好看见客厅桌上安全手册旁边蹲着的几个火龙果，忙道：“小陆啊，吃个火龙果吧。”
　　陆逢灯一手扛着煤气罐，一手去开门，头也没回地拒绝道：“不用，我不吃火龙果。谢谢同志。”
　　徐老太太哪肯放过他：“吃一个吧，吃一个吧，你都辛苦一天了。我一个老太太也吃不完这么多，这东西放久了要坏！”
　　她说着，趁陆逢灯还没走出门，迅速从桌上抄起一个塞进对方的裤兜里，这会儿动作敏捷得根本不像个六十多岁的人。这种老式大短裤的裤兜很大，火龙果轻而易举地滚落进去，瞬间就隔着薄薄的布料垂到了陆逢灯的大腿中部，沉沉地坠着他的裤腰带。
　　徐老太太边塞还边佯装生气道：“拿着吧，拿着吧，再不拿着我要生气了！”
　　陆逢灯看了看对方松弛的脸颊，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有些佝偻的背，还有手背上长出来的老年斑，判断如果这样一位老人总生气，只怕身体要糟糕，没病都要气出病来。
　　因此他没有再拒绝：“好的，谢谢。”
　　说完这句话，陆逢灯打开了镂空的铁门，又反手帮对方关上，顺着窄小的楼道下去了。
　　徐老太太站在门口，打开门伸长了脖子，望着那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禁不住赞叹：“多好的孩子！”
　　陆逢灯走出单元口，扛着空了的煤气罐朝前面路口停着的运输车走去。
　　坐在车上的张叔见他走来，连忙从车上下来，笑道：“忙完了？”
　　陆逢灯把空煤气罐放到运输车的货箱里，点了点头：“最后一家也送完了。”
　　张叔拍拍陆逢灯的肩膀：“辛苦了，来，我给你把今天的工钱结一下。”
　　陆逢灯默默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收款码。
　　张叔扫码的时候正好望见陆逢灯的手，手指修长，骨节突出，手背胳膊跟自己的一对比，简直就像牛奶和煤炭放在一块儿，皮肤还光滑细腻，几乎看不见毛孔。
　　他一边转账一边心中纳闷儿，同样晒了好几天太阳，自己已经黑成了一块煤炭，这小陆怎么都没见晒黑？难道是因为对方负责送货上楼，在楼道和用户家里的时间加起来一天比自己少晒了好几个小时的太阳？
　　陆逢灯不知道面前的人已经转过这么多念头。账转完了，他就进行道别：“那我先走了。”
　　这会儿的确没事了，剩下的就是自己把运输车开回去。因此张叔点了点头：“行，那再见。”
　　陆逢灯挥了挥手：“再见。”
　　他下了缓坡，顺着林荫道往前走。陆逢灯从裤兜里掏出火龙果，拿在手上掂了掂，感受了一下这颗火龙果的分量。
　　此时的林荫道上已经开始有不少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人了。
　　这是二十多年的老小区，道旁的树木长得很高，枝繁叶茂。伴随着头顶树叶的沙沙声，还传来阵阵清脆的鸟鸣。短腿小鸟在道路中间跳来跳去，有人靠近了也不害怕。直到人都走到跟前了，这些小鸟才张开翅膀扑棱着飞走。
　　陆逢灯不过走了短短一段路，路上就遇见好几个跟他打招呼的老大爷老太太，间或还有几位中青年。他来这小区只有一个星期，就迅速认识了这么多人。
　　一方面是因为老陶不把他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介绍给自己的小伙伴们。还有一方面，则是陆逢灯自己跑到了煤气罐老板那儿当了临时工。
　　他无意间看见招工信息，就进去报名了。陆逢灯不缺钱，甚至基本不需要花钱。
　　毕竟他可以不吃饭，不喝水，衣服随便穿穿，房子有住的地方就行，陆逢灯跑去当工只是因为想要接触人类。而这份工作按天结算工资，有事可以不来，非常符合陆逢灯的要求。
　　事实证明，他这个决策是正确的。
　　很快，陆逢灯就收获了小区里煤气罐用户们的喜爱。他面相俊秀，身板端正，又有礼貌，即便穿着老陶的白色工字背心和大短裤，也依然气质卓群，显露出平直的肩膀，覆着漂亮的薄薄肌肉线条的胳膊，劲瘦的腰肢，还有一双长腿来。
　　陆逢灯沿着林荫道走了一段路，走到交叉路口，员工活动中心楼栋的前面。
　　这是一座国企老家属院，离国企只有五分钟的步行距离。企业至今已存续三十多年，仍在为国效力。因此小区内的楼栋尽管看着陈旧，但实际上里面的陈设应有尽有。面积不小的篮球场，现有一半已经沦为广场舞的地盘。镶嵌着员工活动中心，超市，小卖部的综合楼，锻炼器械，地下停车场，小花园，应有尽有。
　　这会儿路灯已经亮起来，灯罩周围吸引了无数蚊虫。四五个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背心，手摇着蒲扇的老头正坐在大树下，路灯旁，围成一堆聚精会神地盯着中间的棋盘吵吵嚷嚷。
　　其中，老陶喊得最凶：“上马！上马！听我的，绝对赢！”
　　“不行不行，走車，走車！”
　　“诶，你这人咋回事？你这是偏帮哦！听我的！”
　　“笑话，就你那臭棋篓子，你赢过我几盘你就说！别听他的！”
　　“……”
　　陆逢灯走过去，站在老陶的凳子旁边，提醒道：“老陶，该回家吃饭了。”
　　老陶刚转过脸来，旁边的瘦高老头就赶紧说：“听到没，小陆喊你回去吃饭。快走吧快走吧。”
　　旁边的老头们也跟着起哄。
　　老陶被人哄出来，又没指点完江山，心里十分不过瘾。不过陆逢灯喊了，他也不能不听。毕竟这会儿真是晚了，他也该吃饭了。
　　再不吃，他这一把老骨头可受不了了。
　　老陶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收起身下的折叠小板凳，手里的大蒲扇往腿上一拍，蚊子没拍着，倒是先把腿拍红了一片。
　　他看着陆逢灯，正想往九栋的方向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瞪，嘴巴一张，蒲扇往脑袋上一拍：“哎呦，今天尽想着看下棋了，晚上菜还没买！”
　　陆逢灯道：“那你回去做饭，我去买菜。你想买什么？”
　　老陶回想了一遍厨房里和冰箱里的存货，斟酌道：“屋里还有两颗小白菜，两根黄瓜。炒盘小白菜，再拌个黄瓜，素菜应该够了。要不你去街对面拐角的那家卤肉店买点卤肉回来，烧鸡也行，随便你选。这天也晚了，我懒得做肉了。”
　　陆逢灯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老陶跟着补了一句：“要是凉拌三丝没卖完，你也买点回来！”
　　陆逢灯已经走出老远，听到这句也没回头，握着火龙果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走出小区门口。
　　这会儿夕阳的余晖只剩一点点缀在天边的云端，夜幕降临，街边的路灯都已经亮起来了。宽敞笔直的大道上车水马龙，两边的小道上是骑着电动车或自行车晚归的疲惫上班族，其间夹杂着摆摊卖狼牙土豆，铁板鱿鱼的摊贩。
　　陆逢灯顺着人行道走了两步，一座天桥横跨两边。
　　街边的路灯没有天桥高，天桥也是很朴素的天桥，没有悬挂任何招牌，也不张灯结彩。一眼望去，天桥的顶端在街边酒楼的红灯招牌下映出一片黑黢黢的深红，仿佛泼开了一层暗沉沉的血。
　　卤肉店在街对面，他要想过去，除非横穿马路，不然就得走这个天桥。
　　陆逢灯迈上了台阶。
　　天桥的台阶每级都很矮，整条台阶又长又多。
　　但即便如此，也不至于五分钟都还没有走上去。
　　走了好一会儿的陆逢灯看着前方高处遥遥无期的天桥顶端过道，停下了脚步。
　　原本灯火通明，车来车往的宽敞大道不知何时一条车也看不见了。小道上的摊贩，行人也不见踪影，整片街区静悄悄的，只笼罩着一片朦胧的灯影。
　　在陆逢灯察觉到这一点时，他的脑中，耳边忽然响起了那道熟悉的机械女声：
　　“各位觉醒者们，你们好，欢迎来到新的副本。”
　　“曾经有这样两座城邦，一座信奉神明，与人为善，遵守教条，得到了神明的眷顾。还有一座亵渎神明，作恶多端，不守教条，最终得到了神明的惩罚，化为乌有。如今邪恶的力量再次袭来，向着圣洁的城邦伸出了罪恶之手……”
　　在机械女声出声的那一刻，陆逢灯迅速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手机的信号已经开始减弱，在两格左右反复横跳。
　　陆逢灯手指翻飞，给老陶发送着消息：
　　[遇上灵异事件，可能过段时间回来。]
　　消息发出去后，气泡前端不停转动着小圈圈。
　　此时的机械女声已经说到了尾声：
　　“……请各位觉醒者做好准备，‘双城’副本即将开启——”
　　而就在这时，微信消息终于发送出去，手机上的信号也在瞬间归零。
　　宽敞笔直的大道上车水马龙，两旁的小道上是骑着电动车或自行车晚归的疲惫的上班族，其间夹杂着摆摊卖狼牙土豆和铁板鱿鱼的摊贩。
　　一切灯火通明，热热闹闹，充满人间烟火。
　　谁也没有发现，天桥的台阶上，在夜色的掩映下，凭空消失了一个人。


第7章 双城（1）
　　陆逢灯眼前的景象在瞬间发生了变化。
　　面前又长又多的天桥台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绿色。原本开阔的视线受阻，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生着棘刺，仿佛爬行动物一般的灌木丛，周围是根根粗壮的参天大树，地面上是厚厚的落叶腐蚀层。
　　陆逢灯此刻就站在一根从地表凸起的树根上，这根树根极为粗壮，哪怕再在上面站两个人，空间都绰绰有余。旁边的树干上是绿油油的苔藓，爬动的虫子，还有一些小动物。
　　陆逢灯眼中泛着的红光退去。
　　空气中的湿度极高。
　　从这幅场景来看，他如果不是瞬间穿越到了地球另一端的热带雨林中，就是已经进入异时空。
　　根据之前的经历，陆逢灯觉得后一种结论更可信。
　　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嘿，又来了个人！小同志，你也是觉醒者吧？”
　　一道浑厚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陆逢灯转过头，就看见一位脸庞白胖，穿着运动长裤，踩着运动鞋的中年男人正抬头冲着自己笑。对方中等个子，长得面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浑身上下圆滚滚的，配合挺着的啤酒肚，好似一尊弥勒佛。
　　陆逢灯没有回话。
　　那男人冲着身旁招了招手：“大家都过来吧。既然我们都是觉醒者，又传送到同一个地方，说明这个副本合作通关的可能性比较大。”
　　随着他招呼的动作，旁边陆陆续续走过来四个人。
　　其中一人陆逢灯还认识。
　　身材高大的男人原本握着拳头，阴沉着脸走过来。这会儿看到站在高处的陆逢灯，他简直如同川剧变脸，眨眼间就换了一副面孔，眼睛一亮，伸手招呼，热切喊道：“陆哥！”
　　是送他手机的顾雪中。
　　陆逢灯的眼珠在眼眶中游移，迅速扫过树根以下的环境，判断出最佳的行进路线，就顺着预先设想的路线从树根上下来了。
　　他刚踏上厚厚的落叶腐殖层，顾雪中就已经迎了上来：“陆哥真巧，我们又一起闯副本！”
　　陆逢灯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朝着那中年男人的方位走去，在对方前面几步路的位置停下。
　　中年男人看起来有点儿惊讶：“你俩认识啊。是现实中的朋友吗？”
　　陆逢灯摇摇头，道：“新手副本认识的。”
　　中年男人笑道：“挺好的，我那个新手副本里，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至今谁通关了，谁没通关我都不知道。”
　　“认识一下吧，我叫程振华，论年龄比你们老多了，喊我程叔就行。”程振华问清了情况，就不再耽搁时间，直接进行了自我介绍。
　　陆逢灯道：“程叔好，我叫陆逢灯。”
　　站在他身侧的人也跟着道：“我叫顾雪中。”
　　他们说完，转过身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三个人。
　　这三人是两男一女，站姿泾渭分明。其中一男一女站在一起，看着像是一对情侣。另外一个瘦高个的男生则是单独站在一边。
　　他们当中，那位依偎着男朋友的女生眼见他们三人迅速就结成了短暂的共识，就率先开口道：“三位帅哥，你们好。”
　　女生说着，目光在陆逢灯身上多流连了一会儿。
　　这人穿着老头背心大短裤，却一点也不显得土气，反倒是身高腿长的，脖子前的锁骨舒展突出，十分精致。一身白皙的皮肤，好得让她这个女生都忍不住赞叹。
　　陆逢灯道：“同志好。”
　　他刚说完，旁边的这对情侣就噗嗤笑出了声。
　　情侣中的那位男生当即道：“同志？这是多老的称呼了，我以为只有中年大叔大妈才会喊。你喊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没觉得尴尬吗？”
　　旁边那位女生听了这话，皱眉伸手打了对方一下，似乎是觉得这样不太礼貌。
　　陆逢灯摇摇头：“喊不帅的人帅哥，不美的人美女，好像对方也比较容易尴尬。”
　　他当煤气罐搬运工的时候专门研究过称呼问题。
　　按照网上的各个帖子，论坛的各种说法来看，似乎帅哥美女的称呼容易让有些比较胖的人内心尴尬。而阿姨和姐姐，叔叔和哥哥的称呼变换则容易让十几岁到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产生微妙的不爽感。
　　唯有同志，师傅或者老师的称呼可以避免这一切纠纷。
　　陆逢灯从统计学的结果来看，发现师傅这个称呼似乎多用于从事技术工种的人，比如司机师傅，修空调的师傅。而老师则通常用于指代具有指引或者导向作用的人，比如窗口咨询人员。
　　唯有同志具有更广泛的应用，不限年龄，不限性别，不限工种，还具有亲切感。
　　这是他挑选出来的最佳结果，他不认为这个称呼会尴尬。
　　他这话一出，对面的两位情侣面上的神色顿时微妙起来。
　　这话说的，究竟是在说对方自己担不起帅哥之名，还是嘲讽他们两人男的不帅，女的不美？
　　情侣中的男生脸上隐有怒色，看着似乎有要爆发的前兆。
　　一旁的顾雪中适时地站出来：“我跟陆哥一个副本待过，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比较耿直。我看你们刚刚说话的样子，也挺耿直的。大家都是队友，又都是耿直的人，相互之间肯定能理解，对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男生感觉自己脑门都要充血了，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他刚刚确实有冷嘲热讽之意，没什么资格反驳对方。
　　偏偏陆逢灯还脸色十分坦然，似乎毫无挑衅之意，仿佛想多了的都是他们。
　　显得他刚刚愤怒的模样很小肚鸡肠。
　　情侣中的男生一口怒气憋在心里无处可发，倒是旁边单独站着的那个男生此刻“噗嗤”笑了一声。
　　他的长相看起来有些刻薄，长眼睛，宽眼距，薄嘴唇，高颧骨，要是放在女生身上，怕是要被称呼一声“高级脸”。
　　这男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鸟窝头，望向陆逢灯他们的方向，主动开口：“同志好，我叫康余。”
　　陆逢灯再次自我介绍了一遍：“康余好，我叫陆逢灯。”
　　剩下的人已经达成了共识，旁边的两位情侣也不得不抛弃刚刚那点微妙的尴尬，从善如流地各自进行了自我介绍。情侣中的男方叫赵嘉，女方叫王明月。
　　在场六人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交流，发现除了这对情侣参加过两次副本外，其余的人都是刚刚通关新手副本。
　　在得知这一点后，众人原先讨论通关事宜的格局就隐隐变了。
　　赵嘉率先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比各位都多通关两次副本，我有经验。我先说下自己的看法。在副本中，最重要的就是得触发主线任务。不触发主线任务，其他都是白瞎。因为完成不了任务，你就出不了副本。想完成任务，你总得知道任务是什么，对吧？”
　　“我觉得我们可以分头行动，看能不能有一方触发主线任务。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片林子看起来也很大。如果大家随便找一个方向一起行动，光是触发主线任务就要花很长的时间。”
　　赵嘉说完，自信地看向面前站着的几个人。
　　他作为比其他人多通关一次的老人，自以为比其他人经验丰富，会成为队伍的领头人。
　　却没想到在场除了他的女友，其他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同意。
　　程振华提出了反对意见：“小同志啊，你这样可不行，一看你平常做题就不仔细阅读题干。咱们进来前，系统不是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吗？我们该干什么，人家说得一清二楚，那就是阻止圣洁的城邦被污染啊。”
　　“但现在副本把我们送到这么个原始丛林来，这城邦还信仰什么神明。这么一看，这城邦绝不是社会主义接班人！说不定开化程度不高，其实是个信仰图腾的原始食人族部落呢！这要是分开来走，敌多我少，敌强我弱，怕不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二个去送。”
　　赵嘉被反驳的面色很不好看，却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他刚刚提出的意见一方面的确是为了更快地触发主线任务，另一方面则是有自己的私心作怪。
　　赵嘉比这些人多经历两个副本，因此对副本的加分机制更为熟悉。参与到副本的人当中，不是每个人加分都一样的。那些对副本进展做出较大贡献的人，加的分比其他人更多。
　　这个所谓的副本通关，说白了，就是个滚雪球机制。谁加的分更多，谁就能兑换更多的东西，从而在下一次副本中更有利，加更多的分，然后更容易胜出。
　　赵嘉自己常年健身，他的女友还学舞蹈。两个人身体反应，力量都不错，又交往一年多了，配合默契。跟面前这些散兵游勇比起来，他两人可以说是正规军。
　　到时候分开探索，他们的组合赢面比其他人都大。要是自己触发了主线任务，那他们稳赚不赔。而其他人触发了主线任务，就让其他人先替他们趟趟雷也不错。
　　更何况，赵嘉自认心思缜密。自从通过新手副本之后，他和女友就从来不穿行动不方便的衣服，也不会穿过于暴露皮肤的衣服，就是为了方便随时进副本做任务。
　　想到这里，赵嘉暗暗地看了陆逢灯一眼。
　　对方身上背心短裤，在这样的密林中不知会招惹多少蚊虫。现在这身皮肉看起来光鲜亮丽，只怕一会儿就会被咬的满身红肿。
　　他的女友刚刚还盯了一会儿这小子。
　　可惜长得好看没有用，实力才能决定一切。这样经历过副本还毫无准备的人，只会死得更快。
　　说不定这小子再也进不了下一个副本了。
　　赵嘉想着想着，心气终于顺了些。
　　他眼见有人不同意，干脆先问所有人的意见：“你们怎么认为？”
　　康余没说话。
　　陆逢灯道：“我们可以在原地等。”
　　他这话一出，除了顾雪中，在场其余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惊讶。
　　陆逢灯分析道：“我们要闯关副本，那必须要有能推动副本前进的线索提示。而我们周围的树木除了我刚刚站上去的那颗，其他树木没有任何特殊的标记，树种和迹象。既然副本让我们来这里，就不可能不给一点提示。”
　　“我猜，”陆逢灯认真道，“我们待在原地，一会儿它就会送变化过来给我们。”
　　赵嘉觉得这套理论简直类似玄学，十分荒谬，他怒斥道：“不可能！你把这副本当成什么了？！智能游戏系统吗？”
　　他话音刚落，整片大地突然一震，紧接着，又是一震。
　　不同于地震的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晃动，这种震感更像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地面上。就像有人将沉重的背包甩在桌子上，原本伏在桌边工作的人所感受到的震动那样。
　　只不过这次的震动换在了脚下。
　　在场所有的人都差点摔了个趔趄。
　　唯有陆逢灯岿然不动。
　　在他的身后，幢幢的树影间，隐隐透出漆黑的，巨型的影子。无数的鸟惊恐地朝外飞，树木一棵接一棵地倒下。大地的震感越来越近。
　　在场众人的脸上都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点惊慌和凝重。
　　唯有陆逢灯忽然笑了一下：“它来了。”


第8章 双城（2）
　　巨大的阴影在林间若隐若现，伴随着尘土的飞扬和大地的震动，树木成片倒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与此同时，一阵混沌的，可怖的怪叫也在林中回荡。
　　这怪叫声不成腔调，也没什么发音的规律，如同许多人窃窃私语，又仿佛一群昆虫窸窸窣窣，从身后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陆逢灯说完拔腿就跑，是在场六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顾雪中一直关注着他，自然紧随其上。
　　反倒是那两位据说通关过两次的情侣是最慢反应过来的，程振华和康余都跑了两步了，他们才勉强在震动的地面上站稳。
　　大地的震动一直在持续。
　　打眼望去，前方是茂密的，粗壮的，爬满了苔藓的树干，地面上是厚厚的落叶腐蚀层，踩上去十分松软，落不到实处。遍地都是丛生的灌木荆棘，时不时就有一截长长的，枯死的树木横拦在前方。
　　前方根本没有路，但在陆逢灯的带领下，后面五个人都跟着他硬生生披荆斩棘闯了一条路出来。
　　陆逢灯在林间穿梭。
　　地面上的障碍对他来说仿若无物，他保持着一个速度均匀前进，既没有太快，也没有太慢，呼吸平稳，仿佛是在密林间进行一场例行的晨跑。
　　大地的震动仍在持续。
　　忽然间，这种震动更加剧烈。
　　从另一个方向，大地叠加了这种震动，可怖的声音也同时出现。
　　陆逢灯转过头去，目光透过重重密林，窥见树影间的缝隙中倒塌的枝干，扬起的枯枝败叶，还有在腐殖层上蠕动的，带着绿色黏液的深黑色物体。
　　长长的一条，看起来像是某种水产的触手。
　　也不知道摸起来的感觉如何。
　　陆逢灯只看了一眼，搜集到想要的信息，就转过头换了路线继续跑。
　　他原先是按照直线的方向进行逃亡，现在从后方左侧也过来了一只不明生物，那么他们的路线就应该向右偏斜。
　　陆逢灯在脑中冷静地判断分析，他身后的顾雪中一言不发地跟着他改变了路线。
　　然而身后还在受苦受难的队友们却撑不住了。
　　刚刚脚下的土地传来强烈震动时，他们几乎是立刻追随本能跟着陆逢灯跑了，对于那巨型的影子只是匆匆一瞥。虽然知道身后的怪物可怕，但跑在后面的队友们疲于奔命，眼睛看不见，也就暂时压住了心头的恐慌。
　　但是这一次，巨大的阴影从左前方笼罩过来，原本就因为树木遮天蔽日而显得昏暗的林间，这下头顶的光线更是黯淡。
　　树木竞相倒下，余光中，似乎有一根根黑色的，带着绿色黏液的触手在落叶腐殖层上蠕动。它们所过之处，原本充满生机的色彩就变得灰败破碎。
　　跑在后面的人看到这一幕，就算不跟着陆逢灯的路线，也会本能地疯狂试图躲开。
　　缀在队伍尾部的两位情侣，此刻丝毫没有展现出已通关两次的老人所应有的素质。
　　程振华边跑边听着后面传来的惊叫怒骂，心想年轻人体力确实不错，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能把精力浪费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
　　他气喘吁吁，把心思又转回到前面的人身上。
　　程振华一直跟着前方，自然是全程围观了陆逢灯转过脸来观察怪物，又淡定地再转回去的模样。
　　魔王，真是魔王！
　　要是不知道前因后果，单看陆逢灯游刃有余的表情，旁人怕是还要以为对方是机场溜走的明星，追着他的是一群迷弟迷妹呢！
　　在丛林里逃命的六人分为了三组。
　　陆逢灯和顾雪中在前，程振华和康余在中，赵嘉和王明月在后。身后巨大的阴影穷追不舍，左边看来也要插入一波怪物。
　　整条队伍原本是一字长蛇阵，这会儿集体向右绕了个弯。
　　除了陆逢灯和顾雪中，后面的四人谁也不想被落下。
　　如果说刚开始大家谁都看不出谁有多少分量，但这个时候的局势就很明显了。
　　三种意见里，只有一个立刻见效。危难来临之时，最先做出反应，最镇定的那个，就会被其他人不自觉地当作领头人。
　　就像现在的陆逢灯，尽管他并没有多说一个字，多做出一个举动来表明他想领导这个队伍，但实际上身后的人早就已经下意识地开始追随他。
　　程振华原本一直闷头追随着陆逢灯在跑，但跑了这么久，又来一重压力，他实在有些憋不住了，气喘吁吁道：“小陆，小陆啊……我们这么跑……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陆逢灯头也不回：“再等等，等会儿应该会再来一条。”
　　他们之间隔得距离稍微有些远，陆逢灯说这话的时候加大了声量。因此不仅仅程振华听见了，他身后两步的康余也听见了，甚至那逐渐在往前赶的一对情侣也听见了。
　　什么？！再来一条？
　　陆逢灯说的语气轻轻松松，后面四个听的人简直心理落差极大。
　　然而很快，众人就发现对方是对的。
　　大地的震动更为剧烈，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晃动起来，树影幢幢，黑色的触手这次从右边袭来。
　　陆逢灯迅速改变了路线。
　　康余疲于奔命，两条腿面条一样，几乎是机械地跟随着前面人的步伐。然而他的脑子却不甘寂寞，在这时异常活跃，并且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个念头：
　　他们现在这样，好像古代被猎人三方围剿的猎物，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出口了。
　　而那个出口，等待他们的则是……
　　康余心神一晃，越过一截枯木的时候差点脚下踩空。
　　等他稳住身体时，陆逢灯的声音再次从前方传来：“到这里来，这有个山洞，可以进行躲避。”
　　康余抬头一看，就见陆逢灯和顾雪中正站在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前，朝着他们招手。
　　前方两步距离的程振华毫不犹豫，立刻跑上前。
　　康余只犹豫了一秒，也跟着过去了。
　　刚刚的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毕竟比起那么多未来不可预知的危险，当然还是保全当下的苟且最重要。
　　当陆逢灯出声的时候，剩下的四个人都跟康余一样，几乎是别无选择，也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终于有了明确的奔跑方向。
　　陆逢灯站在洞口处，望着朝洞口奔袭而来的四人。
　　他们体力不一，反应不一，因此到洞口的距离也不一。
　　程振华和康余两人的身影大一些，后面的两位情侣身影小一些。
　　从陆逢灯的方向望过去，盘根错节的树木，一片晃眼的绿意，四个身影朝着自己奔来，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三重巨大的阴影。
　　阴影已经在林间若隐若现，比陆逢灯之前匆匆一瞥间看到的更加清晰。
　　巨大的黑色头部，切开的缝隙中露出泛红的眼珠。头部下面是延伸出来的仿佛蜈蚣般错杂的，密密麻麻的触手。
　　黑色的触手带着绿色的黏液在林间穿梭，又高高扬起，远远地在四个疲于奔命的人身后舞动，遮天蔽日，仿佛下一秒就会落到这些人的头顶，执行死神的职责。
　　林间回荡着窸窸窣窣，喃喃私语一般的声音，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身后的土地上爬动，又像是一群精神病人无意识地念叨，叫奔跑的人几乎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幕，多像末日电影的海报。
　　美的十分震撼。
　　陆逢灯漆黑的眼珠在眼眶内颤动，如同一台高清录像机，忠实地将这一幕完完整整地录成视频然后保存进脑海。
　　他正看着，就感到胳膊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陆逢灯回头，就见顾雪中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明明比他还高半个头的男人面上居然露出一个委屈的神色：“陆哥，我好害怕！”
　　刚刚跑到洞口的程振华一听到这句话，本来正在大喘气的他差点再次背过气去。
　　两个都是变态，这一个变态怎么还向另外一个变态撒起娇来了？
　　陆逢灯看着顾雪中。
　　对方五官凌厉，却长着一双狗狗眼，这会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陆逢灯没有挥开顾雪中的手，而是冷静地分析：“恐惧是人类面临危险时，企图摆脱又无能为力所产生的情绪[注]。现在的情况虽然危险，但你能跟上我，说明你身体素质很好，就算无法解决这件事，但最起码你可以逃掉，所以不用怕。”
　　顾雪中：“……”
　　程振华听到这里，简直要笑出声。
　　康余慢了几步跑进洞穴里，他喘得像头刚耕完地的牛，口鼻都仿佛在冒烟，额上的汗珠雨一样地往下坠。
　　这个时候，康余不得不佩服起程振华来。
　　他原以为这个大叔四十来岁，又胖滚滚的，怕是除了人生经验以外，没有什么能跟他们年轻人比的。万万没想到，对方看似胖，实则十分灵活，跑起来竟然比他还快！
　　至于另外两个，那是铁人，正常人比不得。
　　康余摸了一把脸上的汗，真诚地赞美道：“程叔，你可真厉害，比我强多了。”
　　程振华原本对自己很自信，却没想到这个副本一开始就被前面两个变态搞得怀疑人生。这会儿听见小年轻的夸奖，他心里终于美了一次。
　　他谦虚道：“害，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看就是在学校学习不怎么动，又躺床上玩手机玩多了。我们这一代别的没啥，但‘每天一万步，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这句口号还是牢牢记在心里的。”
　　康余很惭愧：“你说得对。”
　　就在这边四人稍微放松了一些，难得说上几句话的时候，赵嘉和王明月这对情侣也终于要逃进来了。
　　然而他们起步得太慢，后来跑得也不够快。在他们迈进洞口的一刹那，黑色的触手也同时抵达了两位小情侣的背后。
　　陆逢灯一直盯着他们，这会儿忽然道：“往后退！”
　　他声音镇定，吐字清晰。
　　从巨型怪物出现以来，几乎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将他视作了领袖。陆逢灯这话一出，其余三人都下意识地跟着他拔腿开跑，直往洞穴深处。
　　赵嘉和王明月一看原本站在洞口的队友朝里跑，再蠢也意识到了什么，两人几乎是拼命朝着洞口里面挤。
　　陆逢灯跑了一会儿就停下了。
　　他后面跟着的人也跟着停下。
　　前方已经抵达洞穴的尽头，是条死路。
　　而触手已经跟着入了洞。
　　康余跟着一路跑过来，本以为可以摆脱那些巨型怪物，却没想到这些触手竟然还能跟过来。
　　现在他们藏身的洞穴还是条死路，康余简直要崩溃：“现在怎么办？！”
　　陆逢灯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惊慌。
　　他在石壁面前站定，用手轻轻敲了敲，侧耳听了听，道：“就是这里。”
　　康余要疯。
　　这里是哪里？！难不成这个石壁还能是出口吗？就算这个石壁是出口，他们要怎么打开？！
　　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声女生的尖叫。
　　四人纷纷回头，就见粗壮的黑色触手已经入洞，紧紧缠住了赵嘉的腿，正在试图把对方往外拉。
　　而洞外挤满了怪物黑色的身躯，当中切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张一合满是牙齿的黑色大嘴，朝外流下不明的液体，似乎下一刻，就要将逮捕的猎物吞入腹中。
　　作者有话要说：　　[注]：“恐惧”的定义来源于百度百科，鹿鹿进行了一点修改！


第9章 双城（3）
　　怪物堵在洞口，黑色的触手滴着绿色的黏液长驱直入。
　　赵嘉跑在最后一个，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对方的目标。
　　黑色的触手如同一条巨蟒，紧紧缠住了他的一条腿。绿色的黏液滴在裤管上，冒出一小缕白烟，轻而易举地将布料腐蚀出了一个小圆洞。
　　黏液继续往下，落到赵嘉的皮肤上。尖锐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大脑，痛感比起往溃疡的口腔里撒盐还要疼上几百倍，甚至让赵嘉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那根强有力的触手正在试图将他从洞穴里拖出去，拖进洞口切开的大嘴，就像猎人试图将无处可逃的猎物带回家享用一样。
　　赵嘉伸出手去，试图抓住地面，或者洞壁的任何一个突出的棱角，以此来阻止自己被带走。他像是农贸市场被人抓住的活鸡，徒劳地挣扎又扑腾，对着洞穴里的队友高声呼救：“救救我！救救我！”
　　王明月率先伸出了手。
　　然而这位惊慌失措的女生一个人的力气几乎形同虚设，如果不是陆逢灯及时出手，对方恐怕要被买一送一。
　　原本气势如虹的黑色触手拉动这对情侣简直如同探囊取物，而陆逢灯一出手，黑色触手的拉动就大大减缓。
　　顾雪中连忙也跟上。
　　多了一个人的加入，黑色触手甚至开始拉不动了。
　　程振华眼见有戏，立刻也跟着加入。
　　康余也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五个人拉着赵嘉的一条手臂，而另一根黑色的触手则卷着对方的一条腿。双方暂时谁也没有优势，一时间竟然微妙地保持住一个静态的人肉拔河的状态。
　　然而这种势均力敌只是表面的。
　　对于处在拔河中心的赵嘉来说，这简直如同一场酷刑。
　　他的一条手臂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而另外一条腿上，绿色的黏液还在不断地从触手上滴落，渗入他的皮肤……
　　赵嘉疼得快失去知觉了。
　　生理性的眼泪一波波涌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疼得面目狰狞，形容扭曲，整个人被极限拉开一个长度。那仿佛精神污染一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赵嘉的脑海中撞来撞去，他感觉自己似乎在坠入深渊，深渊底部有无数的触手试图将他拖下去，让他沉.沦在无尽的撕裂的痛苦中。
　　“救我……救救我……好疼……好疼……”
　　泪水已经模糊了赵嘉的眼睛，他连眼前人是谁都看不清了，甚至连精神都遭到了摧毁，只能如同机器一样不断喃喃重复着短句。
　　而他的面前，除了已经吓坏了，哭成泪人的王明月，就是神色平静的陆逢灯。
　　陆逢灯面对赵嘉的求救，手上用力的同时，黑玉一样眼珠在眼眶内游移，将这简陋洞穴内的情况简单判断了一下。
　　情况并不是完全到了绝境，眼前的人也还有比较大的救回的可能。
　　对方目前只伤了一条腿。
　　只要他能够击退这只触手，那他们就有极大可能救回赵嘉，然后打破身后的石壁逃出去。
　　至于石壁的另一端是什么，这不在陆逢灯的考虑范围内。
　　黑暗狭窄的洞穴内，潮水般涌入的怪叫声中，陆逢灯的声音犹如海上迷雾中亮起的灯塔：“你们抓住，拖延一点时间。”
　　其余的人早就已经被来回的拉扯和精神污染的声音耗尽了不少气力，这会儿听见陆逢灯镇定的，与之前别无二致的声音，顿时感觉精神一振。
　　当所有的人都慌不择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们会自然地选择去听最镇定的声音。
　　陆逢灯松开手。
　　其余四个人瞬间都感到手中分摊到的力量大了一些。
　　但好在，还在他们能承受的范围内。
　　陆逢灯迅速点开了面板，找到积分商城，拉到日常用品一栏，滑到最后一个格子，兑换了栏中的物品。
　　蓄电池电锯。
　　这是人类在日常生活中能够购买到的，合理合法的最强武器。陆逢灯只有两百积分，物理攻击一栏里的东西他统统买不起。
　　但是这个电锯，作为日常用品里最贵，也是目前最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只要一百五十积分。
　　可充电，一次可不间断使用两个小时。
　　“抓紧。”
　　陆逢灯话音刚落，众人就见他的手中瞬间变出了一把电锯。
　　原始丛林里突然蹦出这么个现代用品，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尤其是康余。
　　他作为现代宅男，对恐怖片也有涉猎。看到这位看起来跟自己岁数差不多大的人手中突然蹦出这么个东西的时候，他脑中第一反应就是山洞电锯杀人狂……
　　用电锯对抗丛林怪物，这是现代科技与玄幻的碰撞！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康余脑子里混乱一团，这么一想，他居然开始期待起陆逢灯的表演了。
　　程振华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小同志，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的尾音很快就淹没在电锯启动的声音中。
　　齿轮高速旋转，嗡嗡作响。
　　陆逢灯按下了开关，双手稳稳地持着震动的电锯。
　　赵嘉已经被黏液腐蚀和双方拉锯的疼痛，还有精神污染一般的邪恶声音折磨得失去了正常人类的思维。在听到电锯开启的声音时，他那被极限拉伸的身体瑟缩了一下，似乎想要像条毛毛虫一样蜷缩起来，保护自己。
　　他满脸泪水，汗水，还有鼻涕的混杂物，像是被玩坏了一样徒劳地挣扎扭曲了一下：“不，别……救救我……”
　　陆逢灯手持震动的电锯，高速旋转的齿轮在空中旋转出幻影，已经挨上了黏糊糊的触手。
　　瞬间，原本山洞里仿佛邪神布道传教一样的窃窃私语声扭曲变换。尽管在场没有人知道这群声音到底在说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们从瞬间拔高的音调和刺耳的嗡鸣声中，察觉出这巨大的章鱼一样的怪物在愤怒生气。
　　触手缠得更紧，上下晃动，不肯撤离，电锯的齿轮就继续旋转。
　　面对发狂的触手，拉锯战中的众人感觉手都麻了，赵嘉的痛苦也更上一层。
　　忽然，整个山洞开始震动起来，土渣灰尘纷纷从洞顶往下掉，几乎要迷了人的眼睛。
　　康余第一个反应过来：“外面的东西在撞！在撞这个山洞！”
　　惊慌的氛围开始弥漫，陆逢灯却在震动和尘烟中不为所动。
　　他的视线透过黑暗牢牢地盯住电锯齿轮和触手相接触的地方，仿佛这世上就只剩这一样东西。
　　山洞摇晃，地面不稳，身后没有出口。窸窸窣窣的声音和电锯的震动声交相混杂，眼前的世界一片昏暗。
　　王明月早就已经被吓傻了，程振华和康余手上几乎只剩下机械的用力，麻木的神经中带着自暴自弃。
　　唯有顾雪中的声音如一道清流透过来：“陆哥！陆哥你小心！”
　　在大力的撞击下，洞顶的结构很显然已经不能再维持住原本力学的平衡。
　　山洞顶部已经开始滚落石块。
　　陆逢灯的声音遥遥传来，在这混乱中镇定得仿佛不在一个世界：“贴墙站着，留意身后的石壁。”
　　其余的人尽力往后退了退，手上的力道带得赵嘉哀嚎更甚。
　　很快，在剧烈的晃动中，背后的石壁似乎再也撑不住，传来轰然倒塌的巨响。
　　强烈的阳光从身后射进来，照亮了昏暗的山洞。
　　年轻的男人正手持电锯，稳稳切割着不肯放弃的触手。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落了一层灰的碎发，满是灰印子的白皙皮肤，还有周遭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在这样肮脏的，灰扑扑的环境中，年轻的男人神色镇定，侧脸专心致志。
　　他握着电锯的手臂上起伏着漂亮的薄薄得肌肉线条，黑色的眼珠如同无机质的玻璃球，凝练地反射出一道夺目的光彩。
　　这一幕堪比摄影作品的顶峰，画面的美感简直叫人目不转睛。
　　仿佛下凡的救世主，自有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
　　由于石壁的倒塌，山洞狠狠地震动了一下，电锯的齿轮更进一步。
　　就在这一刻，陆逢灯直接将触手剩下那点相连的皮肉割断。另一端的力道猛地消失，先前被拉扯的赵嘉和其余四人瞬间滚作一团，因着惯性往后退了好几步。
　　山洞晃动得更厉害了。
　　头顶的石块掉落得更加密集，有的还砸到了陆逢灯的手臂上。
　　切断的触手掉落在地上，挣扎着滚动了几下。而被切断的触手切面口流出更多的绿色黏液，颤抖了几下，竟然毫无退意，还想再往前伸。
　　其余的人拉着赵嘉，几乎是下意识地往石壁破开的，漏出阳光的方向跑。唯有顾雪中反其道而行之，朝着陆逢灯的方向奔来：“陆哥！陆哥你没事儿吧？！”
　　陆逢灯没想到山洞晃成这样，对方竟然还要过来。
　　他丢下齿轮已经开刃卷起的电锯，道：“快走！”
　　手上传来的热度比自己低，微凉的触感反客为主，反握住顾雪中伸来的手。
　　顾雪中的耳朵瞬间蹿红，悄悄地动了动，仿佛被主人安抚的大型犬类，乖乖地任由陆逢灯抓着。
　　山洞晃得更厉害了，头顶的石块滚落得越来越频繁，块头也越来越大。
　　陆逢灯拉着顾雪中三步并两步奔出了山洞。
　　巨大的石块落下，在身后断了一半的触手即将伸过来之前将原本坍塌的石壁重新填满。
　　世界清净了。
　　与此同时，在场所有劫后余生的人都听见了那道熟悉的，机械的女声：
　　“恭喜觉醒者们触发主线任务——消除圣洁城邦的邪恶。”
　　“祝你们好运。”


第10章 双城（4）
　　这道机械女声一出，在场六人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
　　触发主线任务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仅仅为了这一点，他们就几乎经历了九死一生。
　　那接下来完成主线任务又要经历多少磨难，众人简直不敢想象。
　　不过好在，他们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石壁被重新堵住后，陆逢灯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专注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隔着一堵石壁，触手似乎找不到目标，山洞也不再晃动，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陆逢灯这才转过身，漆黑的眼珠在眼眶内游移，扫视着周遭的环境。
　　灿烂的阳光从头顶照下来，清晰地映出眼前的一切。
　　他们现在正身处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悬崖峭壁。放眼望去，周遭群山环伺，只有中间是一块峡谷。
　　谷底长出的树木枝繁叶茂，郁郁苍苍。有的树顶甚至比他们所处的位置长得还要高，几乎与山顶平齐。
　　山间鸟鸣阵阵，微风徐徐。因为树木的遮挡，他们看不清峡谷的全貌，但是从目前显露的迹象来看，他们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凄惨的嚎叫从身侧的地面上传来。
　　陆逢灯低头一看，就见赵嘉正躺在地上哀嚎，面容扭曲，拳头攥得很紧。
　　在场众人暂时脱离险境，刚刚危机中体内疯狂飙升的肾上腺素消退，暂时被屏蔽的痛感这会儿一股脑儿被释放出来，浑身上下的伤口开始昭示着强烈的存在感。
　　赵嘉是六人当中受伤最严重的。
　　他的半截裤管已经没了，露出内里血淋淋的皮肉来。伤口没有撕扯的痕迹，从外观上看更像是溃烂，受伤程度深浅不一，最深的地方甚至能隐隐看到一点白骨。
　　整个伤口朝外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恶臭。
　　陆逢灯推测，这个伤口十有八.九是绿色的黏液腐蚀出来的。
　　眼见陆逢灯蹲下.身来查看他的伤口，赵嘉仿佛看到了天神下凡。
　　他伸出沾满了血迹的手，一把握住对方的胳膊，在陆逢灯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道道血痕：“救救我！救救我！好疼啊！好疼！”
　　陆逢灯不是医生，虽然储备的有不少急救知识，但是对于这样的伤口，他不具备多少理论知识，也毫无临床经验。
　　倒是一旁的康余走了过来：“我看看吧。”
　　他犹豫了一下：“我是学医的，不过也没什么经验。”
　　他今年大二临床医学在读，虽然学业不精，期末考试常常惊险低分飘过，但在康余看来，他好歹接受过一点这方面的正统教育，也上手过不少次大体老师，暑假还去医院实习过，总比在场其他人要强一些。
　　总不能什么事都指望陆逢灯来做。
　　术业有专攻，对方带领他们逃离险境，触发主线任务，他也想发挥一点自己的力量，减轻对方的负担。
　　陆逢灯给他让开了身。
　　康余查看了一下伤口，面上现出些许为难。
　　他想了想，道：“我需要一把小剪子，干净的水，医用酒精，抗生素类的药，还有一些绷带。要是能有麻醉和破伤风疫苗就更好了。”
　　他说到这里，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因此精简了一下：“小剪子，水，医用酒精和绷带总得有。”
　　康余说完，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陆逢灯。
　　经历了这么一遭，他竟然已经在潜意识里依赖起对方。一没了主意，康余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陆逢灯。
　　一旁的王明月正想说话，就感到自己的衣角被拽住了。
　　赵嘉瞥了她一眼，也将目光投向了陆逢灯。
　　陆逢灯读不懂这几人心中更深层次的想法，只以为他们都找他要这些东西。
　　然而他也没有。
　　不过这些东西有一部分能在积分商城换。
　　陆逢灯正要阐述事实，肩上忽然落下一只手。
　　他抬头一看，是顾雪中。
　　顾雪中也跟着蹲下.身来。
　　年轻的男人的面部线条冷峻，唯有一双狗狗眼楚楚可怜。
　　他没看康余，而是将脸转向两位小情侣，道：“你们别看陆哥了。刚刚陆哥为了救你，已经兑换了一个电锯出来，花了一百五十积分。我跟陆哥都只经历过一个新手副本，只有那么点积分，跟你们这些老手比不了。”
　　他这话一出，康余看着两位情侣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对啊！他们怎么没想到？！
　　康余自己也只经历过一次新手副本，要不是听到提醒，估计永远也不会想起还有个积分商城可以用。
　　但赵嘉和王明月可都是通关两次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这一点吗？
　　积分那么宝贵，他们怎么不自己出，还盯着陆逢灯！
　　陆逢灯刚刚可是救了他们的命！一百五十积分，说出就出！
　　他都只有一百积分！
　　陆逢灯这一出，自己怕是一分都没有了！
　　康余本来就看不惯之前赵嘉有些趾高气昂的样子，这会儿更是正义感爆棚。
　　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总还保留着一点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
　　陆逢灯现在在他眼中，俨然已经变成了任人宰割，默默付出的傻子。
　　旁边的顾雪中还在黯然神伤：“陆哥这么好，也不能什么都指望他。不然这样吧，我积分也不多，给你们能凑一点是一点……”
　　这怎么还有一个傻的！
　　康余气得要命，觉得这对情侣真是抽人骨喝人血。作为通关两次的老人不仅对通关没有一点帮助，怎么还逮着人吸血呢！
　　他正想慷慨陈词，原本站在一旁看戏的程振华及时道：“害，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咱明人不说暗话，我们都是刚通关的新人，没多少积分。而且积分多宝贵，我们自己现在也要处理伤口。小陆已经立下汗马功劳，你们不能这样亏待救命恩人，扒了他的皮，还要喝他的血，对吧？”
　　程振华算是看明白了，陆逢灯这人不一定傻，但思维一定有悖常人。康余除了长相高冷，完全就是个傻的。那顾雪中倒是精明，偏偏说话茶味冲天，非要逼着大家一起出手。
　　他坦坦荡荡地看着赵嘉和王明月，不等对方两人回话，直接下了定论：
　　“依我看，康余给你处理伤口，出了人力，这积分就不用再出了。我和小顾秉承人道主义精神，一人出五积分，给你买个剪子，买卷绷带。剩下的东西也没多贵，想来你们也出得起。”
　　“大家都是队友，能帮的都帮了。你们也是聪明人，大家和和气气一起把关通了最好。”
　　赵嘉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这死胖子看着是个笑面，居然还威胁他！
　　赵嘉对陆逢灯不是没有感激的，但仅限于危难时。等到安全后，他回过味来，心底自然起了贪念。
　　对方只是个新人，却能毫不犹豫地拿出一百五十积分。如此乐善好施，那他完全可以再榨榨对方。
　　反正给积分都是对方自愿的，那他为什么不再多骗点。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现在他伤了最重要的腿，积分当然得留着，还要留更多，这样下次他才能继续通关。
　　却没想到，他的计划竟然被别人给破坏了。
　　赵嘉忍着持续不断的疼痛，有些怨毒地看着刚刚第一个出声的顾雪中。
　　要他的积分，简直就是在要他的命！
　　然而赵嘉没有想到这还不是结局。
　　一旁的王明月忽然道：“赵嘉，我的积分也不多了，估计就能买瓶矿泉水。剩下的那些你自己出吧。”
　　赵嘉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明月。
　　对方这是……不愿意再给他出积分了？
　　王明月却像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似的，继续道：“你之前不是说你的积分攒着，到时候换个大件吗？现在情况有变，积分该用还是得用。我跟你走了两个副本，积分几乎被你掏空了，是真的快没有了。”
　　她说的也算得上实话。
　　从新手副本以后，基本上不管两人谁在副本里需要积分，都是王明月出的。而赵嘉，每次都以他的积分可以积攒起来兑换更高级的道具这个理由来拒绝使用。
　　王明月心里一直是有点不爽的，但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还算牢固，她也就一直忍着。
　　但是现在，她看着腿部受伤严重的赵嘉，心中的念头已经开始动摇。
　　赵嘉可不是为了她受伤的，只是对方反应比她更慢而已。
　　况且刚刚其他三位队友也点醒了她。
　　难道她的积分是大风刮来的吗？
　　如果她没有积分，又需要积分的时候，赵嘉会给他出吗？一个连自己受伤都还想着敲诈别人的人，真的愿意给她出积分吗？
　　这种保命的东西，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好。
　　更别说，现在的赵嘉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在接下来的副本里恐怕就是个累赘。
　　王明月自认不是好人，但之前对赵嘉还是尽心尽力的，不然也不会一直任对方压榨。
　　现在的她，只是认清了这个人而已。
　　赵嘉还想说什么，但是其余的人已经从积分商城里拿出了东西。
　　一卷绷带，一把小剪子，一瓶矿泉水。
　　就放在康余的手边。
　　这大二的医学生看也没看他，直接就开始用矿泉水冲洗伤口周遭，用小剪子剪开他的裤管。
　　赵嘉忍着疼痛转头去看陆逢灯。
　　对方毫无疑问是现在队伍里的核心。
　　现在自己举目无亲，就是个累赘，连王明月都离开了自己。只要陆逢灯表现出一点不愿意的情绪，其他人只怕立刻就要抛下自己。
　　陆逢灯望着他，神色无波无澜。
　　对方的眼珠如同无机质的玻璃球，黝黑又通透。当他的视线扫过自己的时候，赵嘉简直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人类，而是一件有待评估的商品，或是实验观察的对象。
　　这个想法让赵嘉有些不寒而栗。
　　也是在这个时候，赵嘉才发现，尽管对方穿着之前被自己嘲笑的工字背心和大短裤，但陆逢灯全身上下除了印着脏兮兮的灰尘，连一个红肿和划痕都没有。
　　他再也没有资本趾高气昂，只能低头示好：“陆逢灯，刚刚真的感谢你。”
　　陆逢灯点点头：“不用谢。”
　　他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来。
　　既然赵嘉的事情已经解决，那他就不必再浪费时间思考。继续观察周遭的环境，对通关更有帮助。
　　顾雪中站在陆逢灯身边，也追随着对方的视线。
　　他发现了一点不对：“这里四面环山，像是个箱形峡谷。”
　　旁边的程振华闻言来了兴趣：“小同志也喜欢研究地理？不过就这四面是山的环境，幸亏它们进不来，否则我都要怀疑我们是被瓮中捉鳖了。”
　　陆逢灯听到这里，得出了判断：“也就是说，这里有与世隔绝的条件。如果峡谷中没有猛兽，这里会十分安全。那任务中的城邦说不定就在这里。”
　　他说话的音量正常，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看过来。
　　陆逢灯面对众人的目光，面色毫无变化。他看了眼地面上的情况，大二医学生正在进行最后的包扎。
　　陆逢灯道：“准备好了就走吧。我们得下去看一看。”
　　他的判断至今没有出过错，因此他说的话很有威信。众人整装待发，就连赵嘉也咬牙拄了一根拐杖跟着对方沿着半山腰往下走。
　　刚行进到一半，走在最前方的陆逢灯忽然冲着身后招了招手。
　　“有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四，暂停更新一天。鹿鹿最近身体不是很舒服，让鹿鹿歇一天吧qwq


第11章 双城（5）
　　陆逢灯说完，走在他身后的队友们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前方。
　　这个时候有人从峡谷中上来，谁知道是敌是友？就算真是那所谓的圣洁城邦中的人，谁又知道他们的开化程度怎么样？万一真跟程振华说的一样，是个信奉图腾的食人族部落该怎么办？
　　半山腰窄窄的小道尽头远远地走来了一拨人。
　　他们身着白袍，赤着双脚，额头凸起，眼窝深陷，鼻梁高.耸，是典型的欧罗巴人种的长相。其中大多数人都手持长矛，弓箭等冷兵器。
　　这会儿双方站在同一条道上，对方很显然也看见了陆逢灯他们。
　　这群人一看见他们，立刻面露惊喜，双手合十，似乎是在祷告。
　　由于离得远，陆逢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不动，他身后的队友们也就跟着不动。
　　哪怕此刻他们的心头已经掠过诸多想法。
　　陆逢灯这边所处的位置较高，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群白袍人顺着半山腰的小道走上来，黑色的眼珠如同两台无声运行的摄像头，静默地捕捉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白袍人们终于爬上来，走到了他们的眼前。
　　为首的人很年轻，金发碧眼。对方一看见他们，向前走了一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双手合十道：“请问诸位是神明派来指引我们，拯救神之子民的使者吗？”
　　陆逢灯还没说话，站在他身后的程振华就皱了皱眉，嘟囔道：“害，搞半天原来是群假洋鬼子。看着他们那洋人的长相，我还寻思我外语不好，估计没法沟通呢。”
　　康余倒是能够理解：“这就和游戏的亚服，国服，欧服一样嘛。在哪个服，NPC肯定就说哪种语言。不然为了闯个关，我们还得重新学门外语。那没有语言天赋的岂不是不配闯关了？”
　　他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在两方对峙的情况下依旧显得突兀。
　　为首的人却仍然保持着微笑，仿佛没有听到对面传来的窃窃交谈声。他的面上一派虔诚：“我是耶利城的祭司。前段时间，神明在我的梦境中显迹，告诉我城邦将要逢难，会有从天而降的使者带领我们走出困境。”
　　“刚刚我们听见这边传来巨响。由于不放心，我带着城邦里的几位勇士过来看看，没想到就在这里遇见了你们。”
　　金发碧眼的人目光在他们的身上转了一圈：“几位的衣着与我们大为不同，应当是外面的来客。请问你们是神明派来指引我们，拯救我们的使者吗？”
　　对方问这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一种天真，似乎翘首以盼，十分期待他们肯定的回答。
　　陆逢灯想了想。
　　从机械女声的话来看，他们是被挑来闯关副本的人，符合“神明指派”这一点。
　　而副本的主线任务要求他们消除圣洁城邦的邪恶，这一点也符合“拯救”这个词汇。
　　这样看来，他们应该就是对方口中的使者。
　　陆逢灯对号入座完毕，得出了最终判断：“是的。”
　　领头的人眼睛一亮。
　　他的面部线条相较起其他的白袍人来说要柔和不少，又长得好看，堪称一位美少年。因此他做出这个表情，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或者心情放松。
　　然而相貌对陆逢灯来说只是皮肉和骨骼的组合，人类的外表对于陆逢灯的最大意义就是让他直观地分清楚不同的人。
　　因此他毫无所动，只是继续看着面前的人。
　　金发碧眼的人用一种欢喜的语气道：“果然是神使。我是耶利城的祭司萨拉，这些人都是耶利城的神之子民。”
　　他说完，碧绿的眼睛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人。
　　这些耶利城人纷纷向着他们致礼。
　　陆逢灯点点头，也进行了介绍：“我叫陆逢灯，他们是与我同行的伙伴。”
　　萨拉笑道：“既然这样，神使们请跟我一起往耶利城去吧。”
　　陆逢灯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其他人。
　　面前的神使转过身，露出后面人的风貌来。眼尖的萨拉一眼就看见了队伍尾端，正拄着拐杖的赵嘉。
　　他立刻道：“是有人受伤了吗？还请神使大人不用担心，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
　　说着，萨拉也转过身，用眼神示意身后的人上前。
　　白袍人中立刻有两人站了出来，他们看起来也是一样的年轻，孔武有力，二话不说就走到了赵嘉的身边。
　　赵嘉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两人看了看他的伤势，当即跪了下来，随即一伸手，抄起了他的两条腿。
　　赵嘉的脸上满是惊慌的神色：“你们要干什么……”
　　然而不等他说完，两位年轻人就将赵嘉的两条腿架在他们的肩膀上，让人稳稳地坐在他们的肩头然后站起来。
　　赵嘉顿时噤了声。
　　他刚刚经历了队友的冷淡，又自己一人拄着拐杖，忍着疼痛往前走，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在山路上摔倒，会不会被队友落下，这之后在峡谷里又该怎么生存。
　　现在好了，他们被认为是神使，自有人伺候他，他的生存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萨拉眼看赵嘉在同伴的肩头坐稳，又将碧绿的眼睛转过来，盯着陆逢灯殷殷道：“神使大人，现在可否同我们一起去耶利城？”
　　陆逢灯还没回答，一旁的程振华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得选吗？走吧。”
　　陆逢灯想了想，认为对方说得对。他黝黑的眼珠再次转回来，看着面前的萨拉，终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请带路。”
　　萨拉的面上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是，那请神使们随我来吧。”
　　于是众人跟着前方的白袍人们一起沿着半山腰往下走。
　　他们越往下，越能看清峡谷底的风貌。
　　这里树木参天，郁郁苍苍。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送来阵阵凉风，让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又走了好一段崎岖山路的众人感觉十分惬意。
　　程振华忍不住赞叹：“诶，这儿的环境真好！我都多少年没看到这样的山了！”
　　其他的人也很兴奋。
　　队伍里除了程振华年纪大，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其余的人都是城市长大的孩子，很少在现实中见到这样茂密的，原生态的青山绿水。
　　不过一会儿功夫，大家的心情都放松下来。康余还跟程振华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听着对方炫耀自己小时候上山抓蛇，下河摸虾的趣事。
　　陆逢灯丝毫没有受到队友情绪的影响，一直观察着周遭。
　　顺着半山腰往下，能看见峡谷中悬挂在悬崖上飞流直下的瀑布，汇入河中，冲刷着铺满了鹅卵石的河床，激起雪白的浪花，一直向前奔腾。
　　陆逢灯忽然道：“这条河是通往哪里的？”
　　一直走在对方身边的萨拉连忙道：“这条河流通往地下，河流的尽头有个岩洞。不过我们没有进去看过，如果神使大人有兴趣，萨拉可以陪您前往看看。”
　　他说着，面上露出期待的神色，看起来好像还有点紧张。
　　陆逢灯还没回答，一旁的顾雪中先笑道：“这就不用麻烦祭司大人了。你是耶利城的祭司，平常一定很忙吧。你放心，陆哥如果有想去的地方，我一定会陪他去的。”
　　萨拉也笑：“神使虽然是由神明指引前来，但对峡谷中的地貌不一定有我们熟悉。如果神使大人想要外出，还请务必带上我们。”
　　走在后面的程振华看着这一幕啧啧称奇。
　　不管顾雪中和萨拉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他们现在是针锋相对，就连周遭的空气都暗流涌动。
　　可惜他们为之对决的目标是个眼盲心瞎的，什么也不懂。
　　程振华看着走在两人之间，浑然不觉，无动于衷，还在抬头扫视周遭环境的陆逢灯，不禁在心底感慨起来。
　　想他当年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见过的大姑娘小媳妇海了去了，万花丛中过，一点也不让别人伤心。
　　而现在的年轻人啊……
　　程振华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啤酒肚感叹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众人跟着萨拉等人下了山，又沿着河流走了一段路，终于抵达了耶利城。
　　耶利城与其说是城邦，其实完全没有多少城邦的样子，还不如说是部落。大概是因为峡谷中没有猛兽，又与世隔绝，因此耶利城没有明显的围墙，只有一个大致的聚居区。
　　从这里一眼望去，整个聚居区像是围绕着一颗巨树而建。
　　陆逢灯的目光落在了那颗巨树上。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头顶的天空是宝石一样的深蓝。天际的火烧云姹紫嫣红，连绵千里，仿佛青黛色群山供上的一块缀着金边的云霞锦缎。
　　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巨树茂密的枝叶间露出点点红色的果实，巨大的树冠投下大片的阴影，将深色的树干映得黑沉沉的。
　　一旁的萨拉注意到陆逢灯的视线，微笑地介绍道：“这棵树是神明给予他虔诚子民的恩赐，所结的果实源源不断，香甜可口。”
　　“今日神使到访，耶利城晚上将会设宴，请神使与我们一同享用果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2 09:35:55~2020-08-14 09:3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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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mm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双城（6）
　　落日未尽，夜幕降临。
　　陆逢灯坐着树桩制成的板凳，靠着石头砌成的桌子，黝黑的眼珠如同两台无声运行的摄像头，记录着这场宴会的画面。
　　他们一行人的到来，受到了耶利城居民的热烈欢迎。
　　萨拉在城中的威望似乎很高，在听到萨拉宣布要为他们举办欢迎宴会的时候，城中的居民欢腾一片，很是热情。
　　很快，聚居区的中央空地上燃起了篝火，篝火上还架起了简易的烤架。白天外出打猎的年轻男人将猎物杀洗干净，用长签串起，架在烤架上，时不时地进行转动。
　　在热力的作用下，肉里的脂肪很快化成油冒出，顺着表皮流下。旁边负责烤肉的人时不时地在表皮上刷上一层蜂蜜，油脂的芬芳混合着蜂蜜的甜香远远飘来，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程振华坐在石桌旁，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赞叹道：“这肉真香！”
　　坐在陆逢灯左手旁的萨拉笑了笑，道：“烤肉再烤一会儿就能上桌，神使们可以先尝尝耶利城的水果。”
　　面前石桌上摆着各种蔬果，都被装在洗净的宽大绿叶里，各个饱满晶莹，看起来非常新鲜。
　　放在石桌最中间，数量最多的，就是陆逢灯之前远观巨树的时候，看见树枝上挂着的红色果实。
　　陆逢灯拿起其中一颗红色果实掂了掂。
　　一只手就能掌握，表皮均匀地分布着小片的三角形刺状物。
　　陆逢灯伸手摸了摸，这些刺状物软趴趴的，也就根部硬了一点。
　　看上去像是小一号的火龙果。
　　陆逢灯想起徐老太太塞给自己的那颗红通通的火龙果，下了定论。
　　他握着那颗火龙果进了副本，但是当他在雨林里站定后，手里的东西却消失了。陆逢灯逃亡途中查看了下系统面板，不出意外地在物品栏里看见火龙果的图标x1。
　　他正端详着这颗果实，坐在他身旁的萨拉凑过来笑道：“神使大人，这就是神明赐予子民的神果，源源不断，香甜可口。神使大人刚才看了这么长时间，可以尝一尝它的美味。”
　　陆逢灯还没答话，桌对面就传来一道豪爽的男声：“对对对，小陆你也尝尝，大家都尝尝！这玩意儿还真好吃！”
　　他抬起头，就见程振华早已上手，正抓着果实往嘴里塞了。
　　对方说着，还顺便喝了一口刚刚端上来的，红通通的酒，肥胖的脸上被挤成一条缝的眼睛登时瞪大了：“这酒也不错，度数不高，甜甜的。学生娃子，女娃子都能喝，闻着还香。”
　　程振华话说得大大咧咧，有些词汇耶利城中的人听不懂。但其中赞美的词汇人类通用，因此他身旁站着的手持酒壶的年轻女子闻言脸上笑开了花。
　　一旁的康余听了很好奇，也有些跃跃欲试。
　　他是医学生，平常课业繁重，也就偶尔没课的时候寝室聚餐喝点啤酒，或者放假在家看着家中长辈喝白酒。
　　康余的舌头欣赏不来啤酒和白酒，在他看来，前者苦，后者辣。尤其是酱香型白酒，闻着香气扑鼻，喝着直冲喉咙。用他爸的话来说，就是舌头没长大，还是个小娃娃。
　　他长这么大，也就米酒和果酒喝得最快乐。
　　这会儿康余一听程振华的形容，立刻也端起酒杯像模像样地尝了一口。红红的酒液滚入喉舌，他的眼睛也跟着一亮：“好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起来舒服，康余觉得这杯酒下肚，自己的心情都愉快了好几倍。
　　萨拉闻言也是笑容满面，他对提着酒壶的年轻女子道：“塞西尔，你酿酒酿的好，宴会下来我会奖赏你。”
　　那女子眼睛一亮，笑道：“多谢萨拉祭司。”
　　眼见两个人都喝得高兴，其余人也开始尝试手中的酒。
　　赵嘉和王明月都为之折服，就连从上桌开始就一直正襟危坐的顾雪中喝了一口酒后，眼睛都亮起来。
　　“好喝。”顾雪中道，凑近杯子鼻尖微动，像是大型犬类正在嗅探，“还香。”
　　陆逢灯最后一个拿起酒杯，喝了他机生中的第一口酒。
　　一旁的萨拉一直看着他，这会儿见他终于尝试，连忙问道：“神使大人觉得如何？”
　　陆逢灯手扶着酒杯，实事求是道：“甜的，只有一点酒味，带点果香。”
　　他没说好不好，单纯形容了味道。
　　萨拉看起来有些失望：“这样吗……”
　　陆逢灯随后将神果扔进嘴里，又作出了一个判断：“酒是用神果酿造的。”
　　萨拉有些讶异，又笑道：“神使大人好舌头！”
　　说完，他又解释：“这酒的确是用神果酿造的，不过我们往里面加入了一些其他果汁，又放入了薄荷叶，还用河水冰了一下，没想到神使大人一下就尝出来了。”
　　面对这样的夸奖，陆逢灯毫无所动，只点点头：“谢谢。”
　　尽管他的情绪始终平静，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准备，宴会的氛围开始逐渐热烈起来。
　　篝火处的肉已经烤好，年轻的男人将其切割完毕，分装进一个个骨盘。
　　参加宴会有百来号人，其中大多数年轻男女不是席地而坐，就是围着更低矮的石桌等待。
　　陆逢灯这一桌不论从方位，还是参与人员来看，都是宴会的中心。因此耶利城人给他们端来的盘子最大，烤肉最多，也是最先端上来的。
　　与此同时，不少头戴花环，身着露肩白袍，提着酒壶的年轻女子在席间穿梭。
　　她们十分受欢迎，每一桌的人都对她们翘首以盼，时时张望，眼里露出明显的渴望神色。
　　当红色的酒液顺着细长的壶嘴流入他们小小的酒杯中时，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喝了进去，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看来这种酒对于人类来说真的很好喝。
　　陆逢灯看着这一幕心想。
　　而且这种酒在城中似乎还很宝贵，除了他们这一桌，其他人都只能分到一小杯或者两小杯。
　　吃饱喝足后，耶利城人明显已经被这场宴会提足了精神，宴会的氛围攀至高峰。
　　祭司萨拉陪着客人喝了不少酒，他的脸颊已经变得通红，适时地站起身宣布：“好了，大家伙儿！为了庆祝神使大人的到来，大家一起跳舞吧！”
　　他话音刚落，就得到了耶利城居民的热烈迎合。
　　年轻的男男女女站起身，手拉着手，在夜幕和星河下开始围绕着篝火尽情地欢呼舞蹈。
　　其实舞蹈的动作很简单，但是这么多人一起做下来，场面还是颇为壮观。
　　这份热情也感染了石桌上的来客。
　　程振华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放飞自我，拉着手边的康余加入了篝火旁的舞蹈。
　　长相高冷的大学生满面红光，笑得傻乎乎的，似乎是醉了，四肢极不协调地跟着众人甩来甩去，看着就不像是会跳舞的样子。
　　倒是脸颊肥胖，挺着圆滚滚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跳得还挺灵活，被众人称赞，好好露了一手。
　　席间的其他人也在谈笑风生。
　　王明月一边吃着神果，一边笑着对旁边的赵嘉道：“我忍了你很久了！你就是自私自利，自己的积分一点儿不用，专门用我的。依我看，你就是想榨干我的积分，等危难的时候再自己逃命！”
　　赵嘉听了这话一点儿愧疚也没有，而且还似乎懒得再伪装，笑嘻嘻道：“你才发现吗？我还以为你是个傻子呢！你这种又傻，又能免费挨艹的积分保姆，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啦！跟你分手，我可伤心得很！”
　　王明月听到这话也不生气，看起来还很愉快：“怪我没有看清人，不然早就离开你这种烂货了。不过好在你也遭到了报应，腿上的伤口加速溃烂，赶紧在副本里死掉吧！”
　　两个人你来我往，明明互相恶毒地诅咒着对方，脸上却红光满面，还带着大大的笑容。
　　陆逢灯黝黑的眼珠中泛出了点红光。
　　两人的体温普遍升高，心跳略微加快，但还算平稳，应该是酒精的影响，而非情绪的激动。他们脸上的微表情也很少，笑容倒是很纯粹。
　　由此可见，赵嘉和王明月两人都没有生气，而是真的高兴。
　　陆逢灯扫描完毕，做出判断，心中有些困惑。
　　人类真奇怪，竟然真的有人能高高兴兴地谈论这样的话题。
　　还是说人类醉酒后格外不一样？
　　前后差别大得仿佛混沌的怪物披了张人皮坐在这里。
　　正在陆逢灯观察时，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大捧神果，还有一杯红通通的酒。
　　他转头一看，就见顾雪中正望着他。
　　对方面部的线条凌厉，额角颧骨都很硬朗，唯有一双眼睛像只大狗一样，黑黑的，湿.漉.漉的，这会儿亮晶晶地看着他，还伸手推了推那些东西：“这些好吃，我都拿来给你了！”
　　神态动作仿佛一只等待主人表扬的狗狗。
　　顾雪中看起来也不对，跟平常不太一样。
　　陆逢灯正要回话，另一边的萨拉也凑过来，声音里带着醉意：“神使大人，您玩得高兴吗？”
　　陆逢灯刚转过头，胳膊就被顾雪中抓住了：“不准走！你不可以撇下我跟别人说话！”
　　面带笑容表达愤怒，这个状态很像赵嘉和王明月。
　　陆逢灯握住了对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声音平静：“我不走，也不会撇下你。感谢你的好意，你先保持安静，我等会儿过来找你。”
　　顾雪中看着他，像是被安抚住了，竟然真的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趴到桌子上，一双眼睛自下而上望着他。
　　像是趴在地上等待主人的大狗。
　　这边安静了，另一边的萨拉却仍不肯罢休：“神使大人，您玩得高兴吗？”
　　陆逢灯没有回答。
　　萨拉的面上是虚浮的笑容：“不高兴就再多吃几颗果子吧。”他说着，伸手递过来一把红通通的神果，像是准备直接喂他。
　　陆逢灯伸手挡住，自己抓过果实放进嘴里。
　　这种小号火龙果是连皮吃的，确实很甜，但对陆逢灯来说，也仅此而已。
　　萨拉笑道：“现在的神使大人高兴了吗？”
　　对方似乎也醉了，就像一条缠人的蛇，紧紧逮着这个问题不放。
　　好像他高不高兴这一点很重要。
　　经历过酒吧事件后，陆逢灯已经意识到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要说实话。
　　他不会撒谎。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说别的话。
　　陆逢灯学着其他人的模样也露出笑容：“神明赐予的果实会让人高兴。”
　　他姿容俊秀，眼珠黑沉沉的，映着一点篝火的光。
　　还有萨拉的身影。
　　当陆逢灯看人的时候很专注，往往会让对方产生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的错觉。
　　尤其是现在陆逢灯还在笑。
　　萨拉微醺的脑袋转动得更慢了。他努力眨了眨眼，这才接上断开的思路：“神使大人高兴就好。神果当然让人快乐，毕竟是神明的恩赐。”
　　陆逢灯发现自己的伪装卓有成效。
　　不过一句含糊的话，一个普通的笑，对方就不再追问他了。
　　陆逢灯对此感到很满意，甚至真的有点想笑。
　　或许这就是人类所说的愉悦感。
　　他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开始反过来打探情报：“神明对于他的信徒，总是恩赐好的。对于不信的人，才会降下惩罚。”
　　萨拉听到这里，浑身抖了一下。
　　酒意上涌，热血冲头，萨拉扯出一个笑：“是啊，看来神使大人您也听说过那两座城的故事。”
　　“那么现在，您想具体听一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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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双城（7）
　　陆逢灯没有回答，而是学着顾雪中的样子，似乎支撑不住了一般，慢慢趴到了石头砌成的桌子上。
　　他的手臂挨上夜里格外凉的石桌，将半张脸都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双通透的，仿佛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这双眼睛静静地盯着萨拉，映着跳动的篝火，似乎什么都没想，又像是什么都在默默记录着。
　　萨拉陪着石桌旁的人吃了太多的神果。
　　尽管他身为祭司有一定的抵抗力，这会儿脑袋仍不免有些醉醺醺的，失去了部分思考的能力。
　　更别说陆逢灯的眼睛还看着他。
　　萨拉摇了摇头，躲避似的抬眼望向天空，像是喃喃自语：“曾经有两座城邦，一座信奉神明，遵守教条，得到了神明的眷顾。还有一座亵渎神明，不守教条，最终得到了神明的惩罚，化为乌有。”
　　陆逢灯毫无所动。
　　对方现在说的话，就是副本开始前机械女声给出的提示，属于重复信息。
　　萨拉继续道：“这个故事流传已久。不过极少有人知道的是，在惩罚降临之前，神明曾经下令让圣洁城邦的所有人都搬走。他要在那里烧上七天七夜的天火，以此来将那块土地彻底净化。”
　　“两座城邦尽管信仰不同，但也有贸易往来。三天时间里，圣洁城邦内有人出于不忍心，偷偷透露了信息给不守教条的城邦。”
　　“神明为此大怒，于是天火提前降临。大火在那块土地上烧了七天七夜，不守教条的城邦，还有圣洁城邦中尚未搬走的人都受到了炙烤的酷刑。”
　　“人们挨着烈火的焚烧，如入十八层地狱，皮肤裂开，指甲脱落，皮肉变成了焦炭，骨骼化成了灰烬。甚至连灵魂都无法逃脱，在烈火中哀嚎扭曲，忍受着烈火油烹的疼痛，感受着被生生撕裂的绝望。”
　　陆逢灯笑道：“你描述的很好，像身临其境，听起来很疼。”
　　萨拉看着他带着醉意的笑容，眼睛好像在发亮：“当然疼了。烧了七天七夜的天火，过后什么也不剩下了，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土地，和死一般的沉寂。”
　　他说到这里，又道：“而大部分圣洁城邦的居民则迁徙到了这里，接受了神明的恩赐。现如今，神明又派你们来拯救了。”
　　萨拉俯下.身来。
　　他背对着篝火，面容隐藏在黑暗的阴影中，看上去仿佛暗夜里的鬼魅：“神使大人，你愿意拯救我们吗？”
　　陆逢灯趴在桌上，浓密的睫毛眨了一下，笑道：“当然。”
　　萨拉看了他一会儿，又像逃避似的转开了眼睛。
　　夜色漆黑，天幕上缀满了点点星子。
　　一场欢迎的宴会从傍晚开到了午夜。
　　原先围着篝火跳舞的年轻男女们已经退下，一部分人不知道藏到了哪个黑暗的角落里，剩下的就躺倒在空地的大树下，和身旁的人嘻嘻哈哈地调笑着，甚至开始在篝火的照耀下互相抚摸，扯着对方的衣服，也不在乎对方是男是女。
　　萨拉看着这一幕皱起了眉头。
　　他转身去看今日的客人，就见陆逢灯和顾雪中趴在石桌上，看着有些不胜酒力。
　　康余和程振华两人跳了这么长时间的舞，出了一身大汗，满面红光，精神不正常的亢奋过后，即将迎来最深的疲惫。
　　王明月和赵嘉两人喝得最多，这会儿已经语无伦次，歪七八钮，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很好，都不怎么清醒。
　　萨拉放松神色，换上平日惯有的微笑，非常贴心地将客人们喊到一处，带领他们穿过还算克制的空地，指引神使们抵达准备好的休息住所前。
　　面前是三个简陋的临时搭建的兽皮帐篷，分给六个人住。
　　康余和程振华可是一起跳过广场舞的革.命交情，这会儿两人都还没从刚刚跳舞的感觉里走出来。他们携手高歌舞蹈，一起进了其中一间帐篷。
　　王明月是团队里唯一一位女性，不论是陆逢灯还是顾雪中都跟她不熟，更不可能和她住在一起。
　　因此陆逢灯拉着踉踉跄跄的顾雪中进了另外一间帐篷。
　　王明月眼看剩下的只有赵嘉，十分抗拒：“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住在一起不合适！”
　　萨拉看着她笑道：“神使不必焦虑，这位神使的住处我们另有安排，那边的帐篷是为您一个人准备的。”
　　王明月一听这话，当即头也不回地顺着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萨拉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赵嘉，朝着周围年轻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很快，就有人围了上来。
　　赵嘉抬起醉醺醺的一双眼睛，看着周围多出来的年轻男人们，因为神志不清而有些口吃道：“你们，你们干什么？我今晚住，住哪儿？”
　　萨拉脸上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您受伤了，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会为您疗伤。所以您需要一个单独的住处。”
　　美少年的微笑对于陆逢灯毫无用处，但却让赵嘉昏了头脑。
　　因此当身边的年轻男人们将他驾到肩膀上的时候，赵嘉没有出声。
　　反正是要给他治病，那在哪儿治不都一样？到时候其他人探索峡谷的地貌，他正好治病，把这个副本混过关就行了，还不会影响下个副本。
　　赵嘉心里简直美滋滋。
　　刚好他还跟王明月闹翻了，离得远点免得对方害他。
　　等到送走赵嘉后，萨拉穿过帐篷区的黑夜，重新回到了石桌旁。
　　整场宴会已经差不多散了，唯有空地中央的篝火还亮着。
　　大树下，空地上，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已经更加放肆，白袍半褪，或是干脆赤礻果。席天慕地，不分性别地纠缠在一起，似乎毫无廉耻之心。
　　萨拉就站在这群人中间。
　　头戴花环，身着露肩白袍的酿酒女塞西尔从树影后走出来。她两颊酡红，眼睛像氤氲着水汽，柔媚地望着他们的祭司。
　　萨拉对她招了招手，从怀中拿出了一颗红色的神果：“这是对你酿酒的奖励。”
　　塞西尔双眼一亮，迅速走过去，跪下来，柔顺地接受了祭司的恩赐，将神果吞进了肚子里。
　　萨拉摸了摸她的长发，将对方的脑袋往自己的方向按了按，声音低哑：“好孩子，过来服侍我吧。”
　　塞西尔面带笑容，伸手拉开了祭司身上的白袍。
　　陆逢灯躺在帐篷里，听着外面远远传来的男男女女的呻.吟声，启动了休眠程序。
　　夜深人静。
　　峡谷中除了树叶的沙沙声，就只剩一声接一声的虫鸣。
　　清冷的月光下，某座山峰的半山腰处，一块石壁有明显的曾经破碎又重新填补的痕迹。
　　石壁的最下方，窄窄的缝隙中，忽然钻出来一截薄薄的，明显被切断的黑色触手。
　　这截触手扭动着身子，迅速没入了草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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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双城（8）
　　第二日清晨，陆逢灯的休眠程序结束。
　　他睁开眼，看见了简陋的帐篷顶。
　　一旁的顾雪中压了他半边身子，双手双脚都抱着他，仿佛抓住猎物的八爪鱼。而陆逢灯睡姿端正，平躺在简陋的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前。
　　他伸手推了推睡相不好的同伴，看着对方从迷迷糊糊到逐渐清醒。
　　期间顾雪中在他肩头蹭了五次，手脚不安分地收紧了三次，哼哼唧唧了六次，就是不睁开眼睛。
　　等到完全清醒后，对方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睁大眼睛有些惊慌地望着他，然后迅速收回了手脚。
　　“你醒了。”
　　陆逢灯用陈述的语气说出事实。
　　顾雪中低着头不敢看他，只闷闷地回了对方一句：“嗯。”
　　说完，他又抬起头，偷偷观察着陆逢灯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睡到了你身上。”
　　陆逢灯摇摇头，他觉得这不是重点：“没什么。既然你醒了，今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看？”
　　平静的语气，坦荡的神色，工作一般的邀请，让原本存在于空气中的，微妙的，只有顾雪中一人能感受到的尴尬顿时荡然无存。
　　顾雪中脸上的神色几经变换，最后定格成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好。”
　　两人上.床的时候没脱衣服，这会儿随便理了理衣襟就起了床。
　　他们身上穿的是耶利城居民统一穿的白袍。
　　昨晚陆逢灯一行人因为在山洞中经历了拉锯搏斗，抵达耶利城的时候灰头土脸，就自觉换上了萨拉着人准备的白袍。而他们原本的外衣，则交给城中的居民拿去清洗。
　　陆逢灯掀开帐篷，和顾雪中一起走出来。
　　此时天边还是鱼肚白，出乎他意料的，帐篷外的空地上还站着程振华和康余。
　　昨天晚上，这两人都没少喝，又还只是普通人类，也能这么早就起来。
　　两人听见旁边帐篷的动静，纷纷转过头来。
　　程振华率先打了声招呼，精.气神还很足：“早上好！”
　　陆逢灯点点头：“早上好。”
　　而康余的精神头就差了一截，面色苍白，眼袋浮肿，看上去昏昏欲睡，就连打招呼都显得有气无力。
　　看起来不像是能自己清醒的样子，十有八.九是被程振华强行叫醒的。
　　程振华看着没事儿人一样的陆逢灯和顾雪中，眼中流露出些许羡慕：“唉，这身体健康的年轻人就是不一样。看着你们，我真是觉得自己老了。”
　　他虽然精神头还行，但实际上酒后的劲儿还是大，身体还没恢复过来，有些腰酸背痛的，跟眼前这两个铁人完全不能比。
　　陆逢灯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以程振华这个岁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还能有这样清醒的意识和表现，已经是人类中的佼佼者了。
　　程振华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帐篷，继续道：“那里边是王明月。她今天正好赶上特殊的几天，不方便，肚子疼，没起床，就不跟我们一起了。”
　　说完，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你懂”的眼神。
　　陆逢灯点点头。
　　其实他没听懂特殊的几天是什么意思，但他只要知道结果就够了。
　　康余嘟囔着抱怨：“探查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早起来？太阳都还没出来呢，我看其他人也都没起。”
　　这里是耶利城的居民聚居区，周围每隔几步就是一个简易的帐篷。
　　目前只有他们几个外来人起来了，其余的帐篷都静悄悄的，间或夹杂着男人睡着时震天响的鼾声。
　　康余揉着眼睛，神智清醒了些，终于发现了不对：“赵嘉呢？你们没人去喊他吗？”
　　陆逢灯道：“他不在这儿。”
　　昨天晚上，他在帐篷中听见了萨拉和赵嘉的对话，早就知道今天十有八.九是看不见对方的。
　　他这话一出，顾雪中和程振华都看了他一眼。
　　三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碰撞了一下，各人心里都有了数。
　　康余终于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太对。
　　他还想再问，对面站着的陆逢灯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远远地，前方由人自然踩出来的小道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
　　四人抬起头，看见祭司萨拉和酿酒女塞西尔正一起朝着他们走来。
　　程振华自然地寒暄道：“早上好啊！”
　　萨拉微笑道：“神使们早上好。”
　　程振华叹道：“你们两个平常肯定挺忙吧，跟城里其他居民相比，起来得真挺早。”
　　萨拉笑笑：“还好。其实耶利城中起得早的人也不少，只是神使们暂时只看见了我们两个而已。”
　　程振华很爽朗，大大咧咧：“行，辛苦你们了，昨晚搞得那么晚，今天还得早起。不过你们这个酒喝着挺爽，没想到后劲儿这么大。昨天我们喝断片了，早上起来发现赵嘉不见了，你们有看到他去哪儿了吗？”
　　这个话题带出来的十分自然。程振华，陆逢灯和顾雪中的脸上都毫无异样。
　　唯有康余涉世未深，从没见过这种场面，脸上有些僵硬。
　　好在他站的位置不起眼，又还一脸宿醉的浮肿，不大看得出来。
　　萨拉笑起来。
　　他相貌姣好，微笑的模样十分圣洁：“你们说的是那位腿受伤了的神使吧？我们看他腿部溃烂严重，这里简单的治疗对他不起作用，只怕过一两天伤口就会腐烂发臭，招来蚊虫。因此我们将他送到耶利城的圣区去了，那里有专门的医疗祭司，还有满山谷的草药，希望可以治愈他的腿伤。”
　　“不过，”说到这里，祭司萨拉的眉眼又耷拉下来，显露出一种忧郁，“赵嘉神使的腿伤真的很严重，还请各位神使不要报太大的希望，耶利城能做的有限……”
　　程振华立刻惋惜道：“我们明白，我们明白。你们尽力就好，辛苦你们了。”
　　康余也见不得对方自责的神情。
　　他作为在医院实习过的医学生，这方面的感触更深一些，深深地明白作为一名医生看到全力抢救的病人仍然撒手人寰时的感受。
　　康余在此刻显然已经与对方共情，诚恳道：“尽力就好，你们是最棒的，辛苦了。”
　　萨拉这才转悲为喜，收起了脸上的忧郁，笑道：“谢谢神使们的安慰。”
　　他像是打起了精神，继续道：“其实我们这次来还有一个目的。昨日跟神使们交流，萨拉能够感受到大家想要拯救耶利城子民的心愿。”
　　“因此我猜测神使们今日可能会不顾宿醉，早起探索峡谷。耶利城没什么能为神使做的，只能尽力准备了些丰盛的早饭来招待各位，还请神使们享用。”
　　这次其他人还没说话，康余倒是第一个开口了。
　　他脸上还浮肿着，眼睛却已经开始放光：“这次还有神果吗？”
　　康余说到这里，舔了舔由于宿醉而干燥的嘴唇，像是在回味昨晚的美味：“那个果子真好吃，酒也好喝！”
　　旁边的程振华推搡了他一下：“诶你这孩子，那可是人家的神果。人家自己都省着吃，拿来招待你是客气，你还想狮子大开口了。”
　　康余面有不忿，却只敢怒不敢言，毕竟他也觉得自己理亏。
　　其实康余作为一名医学宅男，除了偶尔打打游戏，还真没别的什么爱好，平常也不贪嘴。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昨晚那果子就想得慌。
　　一旁的萨拉看着两人的闹剧，笑道：“虽然神果稀有，但是神使们是由神明指派前来拯救我们的。因此只要是神使的愿望，我们都会尽力满足。这次的早饭可能没有神果，但是如果神使们要外出探索峡谷，可以带一些出去，在路上作为点心。”
　　康余看起来很高兴，原本恹恹的精神头都提了起来。
　　萨拉的目光环视了他们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诚恳地问道：“不知那位女神使……”
　　康余心心念念着神果，连忙道：“她今天有些不舒服，不跟我们一起出去。”
　　萨拉露出了然的神色：“我明白了，我将会让塞西尔留下来照顾她。神使们同我一起来吧。”
　　四人跟着萨拉前往吃早饭的地点，就在耶利城聚居区的外围，类似城门口的地方。
　　他们还没抵达，就远远望见有不少人正在忙碌。石块砌成的灶台上冒起袅袅白烟，年轻的男男女女正在分配食物。
　　萨拉没说错，耶利城中果然也有不少人早早起来了。
　　陆逢灯一行人坐到专门留出的空位上，萨拉用骨刀将面包切成片分给四人，年轻女子为他们端上热汤和果汁，年轻的男人为他们呈上昨晚剩下的烤肉，还有普通的水果。
　　眼看众人已经开始进食，萨拉笑道：“不知道各位神使有什么计划吗？”
　　他说到这里，看向陆逢灯：“我昨天看见神使大人对养育我们的河流感兴趣，如果神使大人想去的话，还请务必带上我们。”
　　一旁的顾雪中手里拿着面包片，也笑起来：“你作为祭司，今天应该也有事要做吧？陆哥想去的地方，我会陪着他去的。难道你还怕我们跑了？”
　　萨拉不为所动，仍然是那个理由：“河流的尽头是一座低矮的岩洞，从来没有人进去过，我当然要担心神使大人的安危。更何况峡谷中的地貌当然还是我这个祭司最为熟悉，请神使大人外出的时候务必与我同行。”
　　顾雪中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不识趣，硬要贴上来的。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正想再说什么，一只手拦住了他。
　　这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轻轻地握着他的小臂。
　　顾雪中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尽管明知对方只是单纯地阻止他，但顾雪中看着这双手，心头就被安抚住了。
　　他成功安稳下来，不再说话。
　　陆逢灯脸色平静，下了定论：“既然这样，那我们去东边的河流，程叔和康余去西边看看，怎么样？”
　　程振华第一个赞同：“没问题！”
　　他说完，又看向萨拉道：“我俩就别派人跟着了。本来我俩说说话逛一逛的事儿，来个不熟悉的人膈应得很。我看你们城里人也挺少的，还得外出打猎吧，真的不要人过来了。”
　　萨拉正想说话，一位年轻女子忽然匆匆跑过来，在他的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耶利城祭司的脸色微微一变，最后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人手确实有些不够，那两位神使一定小心。”
　　说着，他挥挥手，身旁的年轻女子就捧出一捧神果。
　　萨拉笑道：“两位神使选一些带走，剩下的我拿着跟另外两位神使走。”
　　康余立刻上前捧了好一些过来。
　　他本来想着自己一个人拿两人份就行，却没想到程振华居然也过来捧了一堆。
　　两人这一番操作后，神果瞬间就只剩一小半了。
　　康余有点臊得慌，连忙澄清：“你过来干啥？我拿我俩的就行了呗，你快放回去。”
　　偏偏程振华毫无羞愧，决不悔改：“拿了就拿了呗，拿了就放好。小陆他们目标明确，去去就回。我们可要逛好一会儿的，所以吃的多。小陆你们也别介意，回来再多吃点就行。”
　　康余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对方了。
　　他本以为程叔是个爽朗人，敞开天窗说亮话，怎么这会儿突然变得这么捞！
　　康余还想说话，陆逢灯却先一步开口了：“好。”
　　语气平静，态度明确。旁边的顾雪中毫无反对意见。
　　这下康余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萨拉倒是脸色难看了一瞬，不过他仍然笑道：“神使们请自便。”
　　众人在耶利城门口分了手。
　　陆逢灯一行人往东去，康余跟着程振华往西去。
　　他们两人走了好一会儿，连耶利城聚居区都看不见了才停下来休息。
　　康余口渴得厉害，正想拿一个神果来解渴，就听到身旁的人忽然道：
　　“别吃，这果子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6 10:12:15~2020-08-17 11:2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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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双城（9）
　　“别吃，这果子有问题。”
　　康余闻言手上一抖，原本捧着的神果掉了好几颗滚到地上，又被他手忙脚乱中不小心一脚踩上去，最终被碾成了红色的果泥，混入肮脏的泥土里。
　　康余心疼地看着那几颗被糟蹋了的神果，又想起程振华的话，连忙道：“程叔，你说这话啥意思？”
　　这时他们已经远远离开了耶利城的聚居区。程振华一边观察着周遭的动静，一边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看着这个被祖国安稳环境教育出来的傻瓜：“你吃这果子的时候就一点都没觉得不对劲？”
　　“有啥不对劲啊……”康余觉得对方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挠挠后脑勺，仔细回味昨晚的味道。
　　“这果子这么好吃，酿成的酒也很好喝，就是作为果酒，这酒的度数实在有点高，还完全尝不出来！”
　　“我昨晚醉得好厉害，居然被你一拉就跑去跳了舞，平常我根本干不出来这事儿！不过我昨晚感觉真的特别特别高兴，还想再体验一回！”康余说完，脸上还流露出向往，对怀里的果子跃跃欲试。
　　“这就是最大的不对劲啊！”
　　眼看大学生一脸茫然的神色，程振华干脆道：“喝酒跟变得高兴有必然联系吗？那么多喝酒喝到一半的人还哭呢！昨天我喝到一半，就感觉自己不对劲，情绪异常亢奋，赶紧拉着你去跳舞祛毒。不过几杯果酒，就有这么大威力吗？”
　　“而且昨晚全场就没有一个不高兴的！那对小情侣昨天下午刚在我们眼前直接撕破脸，晚上我跳舞的时候就发现他俩一直在笑！你会跟刚刚分手的，撕破脸的渣前任马上面对面把酒言欢，谈笑风生吗？”
　　康余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是母胎单身，恋爱都没谈过呢，我也不知道。”
　　程振华：“……”
　　程振华恨不得把这朵祖国的娇花脑壳给撬开来，看看对方是否隐藏着什么脑部疾病。
　　好在康余终于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也许我们的状态不是醉酒，而是这果子有什么特别的功效，让我们感到非常非常高兴，甚至有点失去理智？”
　　程振华看着他：“是啊，不仅如此，你还老想着再吃呢。早上要神果那会儿，之前自我介绍时候的高冷就没了。”
　　康余被他说得脸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啊，我觉得吃了可舒服，还高兴，老想着再来点，最好天天都能吃……”
　　他说到这里，忽然浑身一冷，一个可怕的猜想冒了出来：“等等，这种状态听起来为什么这么像毒.品？”
　　程振华这次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他的猜想。
　　康余浑身冒冷汗：“怪不得你早上抓了那么多走，是不是不想让陆逢灯他们多吃？也不知道耶利城中的人知不知道这玩意儿不对，他们还把这东西当神果呢！要是还这么吃，他们城邦迟早要完。我们要不要跟他们说一声……”
　　程振华觉得跟傻子沟通真难：“你还想着跟他们说一声呢？这玩意儿就是他们特意拿过来的！”
　　眼看康余睁大了眼睛，程振华直接摊牌了：“你就没觉得这个城邦奇怪？昨天过来接我们的是年轻的男人，傍晚欢迎我们到来的是年轻的男女，晚上参加宴会的也是年轻的男女，今天早上送我们出来的还是年轻的男女！”
　　康余愣住了：“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城里好像一点老人和小孩的影子都没看见。不过也许他们都住在另外的地方呢，我们社会不是还有留守儿童吗……”
　　康余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这话太蠢了。
　　留守儿童的出现，本质是工业化的急剧发展，城市急需大量的人手，城乡差距又大，这才将农村的青壮劳力都吸引到城市中去，留下不好在城中安置的老人小孩。
　　耶利城也就比原始社会强一点，周边环境又安逸，老人和小孩不可能不存在，也没必要另外开辟个地方住。
　　程振华看着康余的神情，就知道对方自己想通了。
　　他又下了一剂猛药：“你在社会上待过吗？社会的主力是三十岁左右到五十多岁这个年龄段的人，别说老人，你在耶利城里见过像我这个岁数的人吗？”
　　这下康余不用回想，脑门就留下了冷汗。
　　程振华道：“没有一个老人留在聚居区被年轻人赡养，没有一个小孩留在父母身边被养育，居民的年龄还出现严重的断层，这不是能用在留守儿童论可以解释的，这说明这座城中，很有可能就只有二十多岁面貌的年轻人！”
　　康余背后汗如雨下。
　　原本觉得平静快乐仿佛伊甸园的耶利城，此刻在他眼中已经变成魔鬼之城。
　　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跳起来道：“那陆逢灯和顾雪中还跟萨拉待在一起，他们那还有不少神果，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程振华“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们还轮得到你来担心？之前在外面逃命，顾雪中能一直紧跟着陆逢灯。而陆逢灯，他说不定比我还早就察觉到不对了！昨天晚上他们俩都趴在桌上，今早还能精神饱满地起来，估计两人都一直在装。”
　　康余挠挠头，也觉得自己简直多虑。不过他很快又想起了别人：“那王明月和赵嘉呢？他俩还在耶利城中，会有危险吗？”
　　程振华道：“暂时应该没事，不然他们也不会放我们出来。你放心吧，人王明月通关过两次，为人还果断，不管怎样都比你强。我今早又专门把她喊醒，还嘱咐了几句，她应该心里有数。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但赵嘉可就不一定了。
　　说不定已经逢难了。
　　不过这话程振华没说。
　　康余一大早上被程振华教训了一顿，整个世界观都天翻地覆：“这城邦也太可怕了！这哪里是什么圣洁的城邦，这不就是一座鬼城？！就这还好意思要我们拯救？！怕不是要用我们的命去拯救吧！”
　　程振华叹道：“一看你的思维就被带偏了。副本说它圣洁不都是站在神明的角度说的吗？信教就圣洁，不信教就不圣洁，这都是国外用来攻击的那一套，你可别被带歪了！”
　　“再说了，谁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圣洁的城邦呢？”程振华越想越觉得有些可怕，“说不定我们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康余听得毛骨悚然，有些蔫蔫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程振华道：“怎么办？当然是到西边游荡游荡喽，万一能有点儿发现，说不定就是以后逃生的出口。”
　　……
　　低矮的岩洞内，空间狭小.逼仄，除了洞顶规律地往下滴水的声音，就是一片寂静。
　　顾雪中和萨拉两人因为洞顶高度被迫坐在地面上，两人之间无话可说，气氛冰冷，一起盯着面前幽深的潭水。
　　这里是河流的最终流出口，一个低矮逼仄的岩洞。他们三人走到这里已经前路不通，往下是一个更低矮的洞口，几乎被暗河灌满，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可以让游泳者艰难换气。
　　陆逢灯扫描完洞内环境，扯开身上的白袍递到顾雪中的手上，只留下一句“我下去看看”就纵身潜入了水底。
　　速度快得顾雪中只来得及抓稳衣服。
　　忽然，水面起了点微微的波纹，黑色的阴影接近水面。
　　顾雪中一直盯着水面，这会儿眼睛一亮：“陆哥！”
　　很快，逼仄的岩洞里响起哗啦的水声，陆逢灯破水而出，双手撑着鹅卵石组成的地面爬上来。
　　他的身上只穿着一条内.裤，水顺着他白皙的背部瀑布般淌下，有颗水珠更是顺着那道凹进去的脊梁一路蜿蜒，向下没入。
　　顾雪中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颗水珠的路线，还没看到最后，身旁的人迅速翻了个身，坐到了地面上。
　　隐隐的风光从视线里消失，一只手伸过来：“衣服。”
　　顾雪中这才仿佛大梦初醒，像是被烫着了一样，连忙将一直抱在怀里的衣服递给对方。
　　陆逢灯接过白袍，随意擦了擦头脸，就穿在了身上。
　　“我看过了，底下都是暗河，路线很长。”
　　他还可以再往前探探，但脆弱的人类走不了。
　　陆逢灯陈述完事实，得出判断：“这条路行不通。”
　　按照陆逢灯最开始的想法，要帮助圣洁城邦消除邪恶，首先自然要远离污染源，像之前的神明所做的那样，让圣洁城邦的人迁徙。
　　峡谷外到处都是巨型的怪物，也许它们就是城邦污染的源头，他们的任务就是找到一条安全的出口。
　　当然，他早就摒弃了这个想法。
　　至少这个耶利城，不是被污染的。
　　萨拉笑道：“辛苦神使大人了。这里的峡谷地貌确实很难出入，据先辈们说，我们当初进来的那条路早就已经被封住了。”
　　陆逢灯点点头。
　　萨拉从怀中拿出包裹着神果的叶片，笑道：“刚刚走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路，又下水探索了这么久，神使们吃点神果补充一下.体力吧。”
　　他说着，将宽大叶片中的神果分了分，递给陆逢灯一部分，再给顾雪中一部分，自己留一部分。
　　然而等顾雪中从萨拉手中接过神果的时候，一旁的陆逢灯忽然道：“我想吃你的。”
　　顾雪中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一点惊讶。
　　坐在对面的人看着他，没擦干的头发淌下水，顺着额角流下，滴落在浓密的睫毛上。
　　陆逢灯眨了眨眼睛，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漆黑的头发，白皙的皮肤，浓密的睫毛，修长的手指。一个动作，就带出这么多美妙的镜头。
　　顾雪中看得愣住了。
　　陆逢灯见他不说话，也没生气，而是道：“你昨晚说好吃的都给我，今天不行吗？”
　　顾雪中感觉自己脸都要烧起来了。
　　昨晚他吃了神果，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虽然顾雪中做不到完全抵抗，但神志还是存在的。
　　因此他当然记得自己昨晚都借酒装疯做了什么事。
　　对方望着他，脸上的神情十分认真，看着竟然还有些无辜。
　　顾雪中的理智还在努力地抵抗。
　　虽然从昨晚来看，陆逢灯吃了神果后毫无影响。但这毕竟不是好东西，吃多了会不会对对方也不好？他虽然不能完全抵抗，但帮着分担一点也是好的。
　　一旁的萨拉笑道：“神使大人，你是觉得我分给您的不够多吗？不然您把我这里的都拿去吧。”
　　陆逢灯摇摇头，玻璃似的眼珠盯着顾雪中：“我想要你手里的。”
　　这个东西对人类似乎影响很大，但对他却毫无作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顾雪中昨晚还愿意把神果推给自己，今天就变得不情不愿，但他还是应该照顾脆弱的人类。
　　顾雪中再也忍不住，直接把手上的都递给了对方，然后逃避似的低下了头。
　　萨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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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双城（10）
　　王明月面色苍白地半靠在简陋的床头，腰腹上搭了一块兽皮。
　　这块兽皮是她找塞西尔要来的，丰厚的皮毛给腹部带来了充沛的热量，让她感觉好受了些。
　　她每次来月经的第一天都会疼得比较厉害，没想到这次刚好赶上了副本闯关，好在她早就在物品栏中备好了卫生巾之类的常用品。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塞西尔端着装有面包，果汁和烤肉的托盘走进来。
　　王明月因为痛经，起得很晚，没有赶上早饭，塞西尔就为她端了一些食物过来，让她补充能量。
　　她看着穿着露肩白袍的年轻女人，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谢谢。”
　　塞西尔笑道：“快吃吧。”
　　王明月伸手拿起面包片咬了一口，感觉自己像是在吃木头渣子。她又尝了尝烤肉和果汁，味同嚼蜡。王明月皱起眉头，忍不住怀念起昨晚的神果和果酒了。
　　昨晚愉快的经历实在令她难忘，神果和果酒的甜美让她还想再多来几次。
　　似乎是看出了王明月的心思，一直趴在床边看着对方进食的塞西尔抬起眼，像是变法术似的拿出几颗神果放在王明月的食物托盘中。
　　眼见对方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塞西尔笑道：“是不是想吃这个？祭司让我给你拿的，你吃了这个就会高兴，肚子就不疼了。”
　　说完，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托盘里那几颗晶莹饱满的红色神果。
　　祭司早上给探索峡谷的四位男人分了神果，临走前又给了自己一捧，嘱咐自己让王明月吃下。
　　为了让塞西尔办事，萨拉也奖励了她几颗。
　　然而那么几颗神果根本堵不住欲.望的沟壑，塞西尔趁萨拉不在，偷偷地吃掉了拿走的大部分神果。
　　王明月看着一直微笑着的塞西尔，总觉得对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迷离梦幻，不太正常。
　　她想起早上程振华把自己喊醒时，专门叮嘱自己要注意安全，忍不住心下生了点警惕。王明月倒是没发现耶利城有什么不正常，但是可靠队友的提醒令她警醒。
　　王明月抓起一颗神果放进嘴里，自然地笑道：“这果子这么厉害啊，吃了让人高兴，还能治疗肚子疼。”
　　塞西尔贪婪地望着她的嘴唇，红色的果汁在上面沾染了一点，她眼神迷离，一只手按住了王明月盖着的兽皮垂到床上的部分。
　　这个姿势几乎将对方锁在床上，然而塞西尔却浑然不觉，而是笑道：“当然了。神果是神明的恩赐，它让人高兴，能治疗疼痛，还能让人青春永驻，寿命绵长。”
　　这番话配合眼前人的神情，让王明月愈发觉得诡异。
　　这说的是果子吗？这说的难道不是长生不老药吗？
　　不过王明月已经经历过两次副本，虽然难度比起这次来都要简单得多，但至少眼下她还不会乱了阵脚。
　　塞西尔脸上带着迷蒙的笑意，伸出手指在王明月的嘴唇上摸了一下，终于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那点红色果汁刮下来。
　　她贪婪地吮吸沾了果汁的手指，边笑边道：“你怎么还不吃啊？你不吃就给我吃，我也好想吃。”
　　王明月脸色苍白，面部表情僵硬。
　　好在塞西尔此刻的状态也不正常，完全没发现她紧绷的身体。王明月定了定心神，也扯出一个笑容：“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分你一点。”
　　她原本对这个神果十分期待，甚至想要日日来一次。但是现在看到塞西尔的模样，她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了。
　　塞西尔的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王明月将托盘里的那寥寥几颗神果放进她的手里，也笑道：“吃吧。”
　　塞西尔欢天喜地地接过来，正要送入嘴里，忽然想起什么，又将手里的神果忍痛分了一半出来，塞进王明月的手中：“不行，你也得吃！祭司让我必须给你吃！我可不敢偷吃，也没有偷吃，这些都是你主动让给我的。我们两个一块儿吃！”
　　她情绪激动，神色还有点疯狂。王明月尽管害怕，却也没办法，只能接过来。
　　只是她心里已经对这神果产生了抵抗情绪，不怎么想下口。
　　在王明月磨磨蹭蹭的期间，塞西尔已经一口解决了神果。对方面上的神情更加飘忽，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忽然塞西尔看过来，那双大眼睛锁住了王明月，面上的表情骤变，似乎很不满意：“你为什么还不吃？快点吃！”
　　对方一步步逼近，王明月心头开始咚咚直跳，犹如擂鼓。
　　她看着对方癫狂的状态，总觉得吃下果子的自己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王明月不想吃，然而对方已经开始步步紧逼：
　　“你怎么还不吃？快吃啊！”
　　“吃！吃！”
　　“吃！”
　　就在塞西尔逼近王明月，想要威逼对方吃下神果的时候，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一阵阵匆匆的脚步在帐篷外响起，年轻的男声惊呼：“神树神树！”
　　塞西尔一听到这声音，神智似乎清明了一些。
　　与此同时，一道大嗓门也长驱直入：“你们也回来了？真巧！”
　　是程振华的声音。
　　帐篷里的两人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都一起从帐中跑了出去。
　　耶利城聚居区的小道上，正站着一群人。
　　一个年轻的男人从神树的方向飞奔而来，正俯身在祭司萨拉的耳边悄声汇报着什么。
　　萨拉一言不发，面色极为难看。
　　王明月注意到，不知何时，耶利城的居民似乎都出来了，稀稀拉拉地站成一圈，将他们围在中间。不少人拿着劳作工具，还有人拿着长矛弓箭，有的年轻的男人好像受了伤，被同伴搀扶着。
　　他们当中有的神色惶惶，有的脸色阴沉，还有的人则有意无意地朝着外来人的方向投来窥伺的目光。
　　距离萨拉几步之遥的地方，陆逢灯身着一身白袍站在队伍中，正跟程振华交流着什么。
　　被周遭明里暗里的目光包围，他的侧脸专心致志，神色仍然沉稳镇定，光是看着就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王明月原本怦怦直跳的心终于回归正常的频率。
　　她迈开腿，在周遭窥探的目光中走向她的四个队友，面上的笑容都轻松了不少：“你们回来了。”
　　陆逢灯回头看了她一眼：“身体好了吗？”
　　王明月笑道：“好了一些。”
　　陆逢灯点点头：“那下午我们一起出去。”
　　耶利城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乎有动乱的前兆。普通人类再一个人待在这里，安全很难得到保障。
　　程振华眼看对方这话说的跟领导命令似的，连忙打圆场：“我和康余早上在西边逛了逛，别的没什么，发现有个山洞值得看看，就连忙奔回来搬救兵了。大家一起去，也好对形势有个了解嘛。”
　　王明月对于陆逢灯的语气毫无异议。现在的她可不想再单独待在耶利城中，因此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这边萨拉已经听完来人的汇报，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陆逢灯却像是没看见一样走上前，问：“耶利城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萨拉勉强挤出个笑容：“神树那边出了点事，可能是城中已经开始出现污染。”
　　陆逢灯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们下午会去峡谷西边探索一下，争取找到消除污染的办法。”
　　萨拉道：“这次我无法陪同神使大人出行，不过晚上耶利城人民将会欢迎神使们的归来。”
　　陆逢灯点点头：“谢谢。”
　　中午众人沉默地吃了一顿心不在焉的饭，陆逢灯一行人就走了。
　　萨拉带着一部分耶利城人送他们出了城门口也没走，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一个年轻男人眼见陆逢灯他们走远，这才问：“祭司，今天下午要举行仪式吗？神树可能要撑不住了。”
　　萨拉碧绿的眼瞳中映出那道瘦高的背影，眼神骤然变得冷酷：“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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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双城（11）
　　峡谷西边的地势更为平坦，密林更多。
　　陆逢灯一行人在程振华的带领下朝着对方所说的山洞方向行进。
　　路上王明月想了想，将自己和塞西尔相处时的不对劲说了。她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然而等她讲完后，却发现其他的四个队友脸上毫无异色。
　　王明月想起早上程振华刻意的提醒，心下震动。
　　其他人怕是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通关两次的她，不仅在体力上跟不上队友，甚至连经验也不如。
　　陆逢灯听完王明月的话，面上露出一丝了然：“怪不得耶利城中都是年轻人。”
　　他很早就注意到这个现象，发现耶利城居民的年龄结构跟他之前在小区接触的人群年龄结构完全不一样。
　　顾雪中顺着他的话道：“那酿酒女说这果子能让人青春永驻，寿命绵长。看来这药效竟然是真的，这可能是我见过最不虚假的广告了。”
　　康余挠挠头，秉承着一名菜鸡大二医学生求知若渴的医学精神道：“但这不符合科学啊。就算再怎么延缓衰老，器官还是会被消耗，细胞的分裂次数也是一定的，难道这果子还超越科学了？”
　　程振华简直无语：“你现在人都穿越时空了，怎么脑子还困在现有的科学体系里？你怎么就不能动动小脑瓜，往别的地方想想呢？”
　　他说到这里，又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这种长生不老的情况，换一个角度来看也很好理解嘛。要么这果子是历代皇帝遍寻不着的长生不老药，要么就是这群居民有问题。如果是居民有问题，那按照东方理论，他们不是鬼就是修仙的。按西方理论，他们不是吸血鬼，就是什么地磁场之类的伪科学导致的。你随便挑一个理由就行。”
　　众人插科打诨了半天，渐渐地，耳畔的水声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人声，犹如千军万马奔腾。
　　陆逢灯抬起头。
　　一条瀑布悬挂在眼前，自悬崖上飞流直下，仿佛从天而降的银河。
　　白.花.花的水冲刷着悬崖峭壁，落到水潭之中，激起雪白的浪花，又沿着河床一路向前奔腾而去。
　　由于水声过大，平常的谈话声已经不足以听清，程振华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喊：“看，我说的洞穴就在那儿！”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从这个方向来看，银河般的瀑布水后隐隐露出一方黑黢黢的洞口。
　　康余忍不住惊呼：“原来瀑布后面真的能有山洞啊，这是花果山水帘洞的现实版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王明月也是啧啧称奇：“真是壮观！不过我们要怎么进去？”
　　陆逢灯抬手指了指从洞口延伸出的蜿蜒山路：“从那儿。”
　　不同于刚刚众人的惊叹，陆逢灯只看了那位于瀑布后的山洞一眼就转开了视线，很快发现了最显眼，也应该是最容易上去的一条路。
　　副本进行到现在，队友们不管各自怀有什么心思，基本上都已经将陆逢灯视作了队伍里的领袖。因此他指出来的道路大家也没有任何异议，毕竟除了他，也没有人发现其他的路线了。
　　众人沿着山路往上走。
　　陆逢灯走在最前面，他的身后跟着顾雪中，再往后就是程振华。
　　程振华原本站在最前方领路，看着陆逢灯上去后，自己也想跟上去。却没想到顾雪中紧紧跟着对方，像是背后灵一样，陆逢灯后脚刚踏上山道，他顾雪中前脚就迈了上去，简直无缝贴合。
　　要不要这么黏人。
　　程振华本来颇有微词，但在看到陆逢灯毫无所觉，抬头观察环境的模样，心里又忍不住对顾雪中升起了那么一点同情。
　　害，都黏人成这样了，陆逢灯怕是还没发现自己多了条尾巴呢。那些茶言茶语和粘人举动对陆逢灯来说，估计就像刮过一阵风，啥也没往心里去。
　　这么可怜的年轻人，他一岁数大的还是不要计较了。
　　形成瀑布的山峰多陡峭，众人原本以为这条山路也会十分难走，却没想到等到真正走上去，感觉还不错。
　　山道贴近岩壁的那一侧，岩壁上长满了潮湿的苔藓。深深的绿意见缝插针，甚至石块表面也长了不少，摸上去手都打滑。
　　而崎岖的山道中央，时不时凸起的石块表面却没有这样的青苔附着，就连石块周遭缝隙里长出的小草都生得蔫蔫的，趴伏在地上，像是被人踩了几脚。
　　这不应该。
　　陆逢灯黝黑的眼珠将周遭的环境扫入眼底，分析出了不对。
　　这个山洞被瀑布掩盖，如果不是程振华特意仔细搜索，又刚好站在了特定的角度，一般而言是不会发现这个山洞的。
　　山洞被发现的可能性很低，就算耶利城中的人发现了，去查看过一次发现无法外出后，就应该不会再上来了。
　　毕竟如果山洞无法外出，这里的山道又如此崎岖，没有常常来走的需求。
　　陆逢灯刚刚观察到的种种情况表明，这条道不说常常有人，起码是隔三差五就有人走的。
　　耶利城中的人为什么要走这条道？这跟他们当初从半山腰上下来的那条道有关联吗？
　　众人爬了一会儿山路，终于抵达了道路的尽头。
　　这条山路行到一半就断了，并不是直接跟洞口衔接的，而是隔了一段距离不小的拐角，还有一定的高度差。
　　山路在上，洞口在下。
　　前方是近距离的奔腾的瀑布，气温比山下低了不少，滚滚河水从天而降，在宽阔的悬崖峭壁上撞出激越的水花，形成朦胧的水雾，飞溅在两旁的山道上。
　　陆逢灯不过在道路的尽头驻足了一会儿，身上白色背心的前襟就湿润了一片。
　　他上午去河流探索的时候，白袍被没擦干的水珠湿透，就换上了自己原先干了的衣物。
　　身后的人陆陆续续跟了上来，这会儿看清了前方道路的全貌，也都有点犯愁。
　　这个距离有些尴尬。
　　即使是立定跳远成绩两米五的年轻男生，对于这个距离和高度差，也会陷入看似跳得过去，但很有可能半途坠下深渊，掉入瀑布的两难境地。
　　而旁边的石壁常年润着水汽，爬满了苔藓，摸上去就打滑，攀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果只有陆逢灯一个人，这点距离不过轻轻松松。
　　但是他身后还有四个脆弱的人类。
　　好在，洞口处由内而外生长出绿油油的藤蔓。其中有一根特别粗壮，从洞口顶端垂下来，看起来能够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陆逢灯用眼睛估计了一下，向身后的人提出了意见：“等会儿我先跳，再把藤蔓甩过来，你们跟上。如果这个藤蔓不能被甩过来，你们量力而行，跳不过来的就在洞外留守。”
　　其他人没有异议。
　　陆逢灯打头阵，稍微活动了下手脚。
　　这是个拐角，所以无法通过小段助跑来实现跳远距离的增长。为了给准备弹跳的人留下足够的活动空间，剩下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陆逢灯半蹲下.身子，脊背弓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他精瘦的手臂前后摆动了两下，就纵身一跃，整个人如同一只飞翔的鸟，速度极快，腾空而起，由低到高，再往下坠落。
　　在即将抵达山洞内的时候，陆逢灯伸出手臂拽了一把藤蔓。
　　藤蔓不光滑，也不刺手，十分适合抓握。
　　洞外的众人只见陆逢灯手上拽着藤蔓，双脚踏入洞内，在洞口漂亮地划了一圈，弓着身子稳住身形。年轻的男人胳膊上薄薄的肌肉线条起伏，黝黑的眼睛抬起来，视线定格到他们脸上，闪烁着一点从洞外照进来的光。
　　顾雪中站在最前方，正好看见下方的人望过来的视线。
　　他被这一眼看得心口怦怦直跳，眼神愈发深沉。
　　一根藤蔓被甩过来，带来一道呼啸的风声。
　　顾雪中一把握住这根藤蔓，听见下方传来的冷静的声音：
　　“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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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双城（12）
　　顾雪中抓着藤蔓飞下来的时候，陆逢灯站在洞口边接了他一把。
　　年轻的男人及时出手，一条胳膊环住顾雪中的肩头，一条胳膊拽住了粗壮的藤蔓，很快就帮对方止住了打转的趋势。
　　陆逢灯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构造，一般人没有他的体重，进洞的人又多在洞口徘徊，如果抓藤蔓的人没有控制好力道，那么对方将会有一定的几率从洞内掉到洞外。
　　他一手揽着顾雪中，一手将藤蔓一推，又推到了山道上，被程振华抓住。
　　陆逢灯松开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却缩在自己怀里的人，道：“你往后退点，我过去接人。”
　　原本紧紧相贴的肌肤离开，微凉的触感消失，眼看陆逢灯的怀抱就要属于别人，顾雪中连忙一把拉住对方：“陆哥，陆哥你看看洞内的情况吧，我来接人。”
　　陆逢灯被他拽住胳膊想了想，认为这个方案可行。
　　顾雪中虽然没有自己重，但对方长得高大，身体素质不错，作为接人的稳定器也是够格的。
　　而自己比一般人视力要好，能看到更多的细节。
　　这样的分工非常科学。
　　因此陆逢灯点了点头。
　　顾雪中松了口气，笑道：“陆哥不要走远了，就在周围看看吧，大家一起行动会更有安全感。”
　　抓着藤蔓半天没动的程振华听着身后传来康余的催促：“程叔你咋还没跳呢？你在干嘛？”
　　程振华简直恨不得给对方翻个白眼。
　　幸亏这要跳的人是他，不然就身后这蛮头蛮脑的毛小子，眼睛长着出气用，也不看看下面做保险的人准备好没就闷头跳下去，到时候万一摔出洞外，化成鬼了也还是傻鬼。
　　眼看底下顾雪中终于啰嗦完，程振华这才纵身一跃。
　　接下来的康余也顺利进洞。
　　而王明月显然掌握不好这项业务，飞进来的时候一落地就摇摇晃晃，手上藤蔓的力道很大，她踉跄一步，几乎要随着藤蔓再飞出洞外了。
　　一双有力的手在她肩头按了一下，王明月顿时感觉身上一重，脚下一稳。
　　她正想回头道个谢，就见顾雪中立刻抽回手，然后迅速后退了几步。
　　整个过程极为短暂，两人之间的接触只有隔着衣物的一个按肩。
　　王明月：“……”
　　怎么感觉自己莫名被嫌弃了。
　　眼见众人都已入洞，陆逢灯道：“我们进去看看。”
　　刚刚他已经在洞口周遭查看了一圈，暂时没发现危险。
　　其他人没有异议，按照进洞的顺序跟在陆逢灯的身后往前走。
　　这个山洞跟他们之前进来的那个不太一样，要更宽敞，稍微整洁一些。
　　越往里去，山洞内越昏暗，人类明显活动的痕迹也越来越多。
　　洞壁的角落里开始零零碎碎地出现一些镐子，锄头等工具，时不时地还会排列一两块比较规整的石块，看着像是有人要在山洞中施工。
　　山洞的尽头是一堵石壁，贴着石壁的还有半堵似乎是人工砌起来的石墙。
　　看样子，施工现场的人是想再砌一道石壁起来。
　　程振华站在未完成的石壁前看了看，光线暗淡得啥也看不清，只能伸手摸了摸石块。
　　一摸一手的灰尘，厚厚地黏在手指上。
　　“这石壁上头这么脏，一看就落灰很久了，肯定不是刚砌的，估计是个烂尾工程。”程振华凭借自己的经验得出结论。
　　陆逢灯听到这里，有些困惑。
　　这个山洞本身就有个石壁，再砌一道石墙毫无意义，除非石壁的对面有什么东西可以从外面进到里面来，对这边生活的人们造成威胁，人类才会想出这个计策。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石壁砌到一半又被放弃，是因为那个威胁消失了吗？
　　可是来自外部的威胁怎么会突然消失？
　　陆逢灯的眼睛在昏暗中泛起了红光。
　　他的眼部装有小型红外线夜视仪，让陆逢灯能够看清黑暗中的绝大多数场景。但不少细节，比如刚刚程振华摸到的灰尘，还是需要有充足的光亮才能查探得更清楚。
　　陆逢灯转过头，看向王明月：“你有手电筒吗？”
　　王明月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
　　陆逢灯点点头。
　　他原本也只是问一下。因为王明月已经通关过两次副本，如果对方在这两次副本中需要手电筒，就可能已经在积分商城中进行了兑换，那他就不用再浪费积分。
　　既然对方没有，那他就自己兑换一个。
　　陆逢灯调出面板，正想点开积分商城，就听见一旁的顾雪中忽然道：“陆哥，陆哥我这里有手电筒，你要吗？”
　　陆逢灯转过头。
　　昏暗中，顾雪中手上正拿着一个长长的手电筒，看起来像是强光类型。
　　陆逢灯道：“谢谢。你用积分兑换的？”
　　顾雪中在黑暗中笑了笑：“一点小积分而已，陆哥不必放在心上。”
　　一个手电筒在积分商城中确实只有几积分，陆逢灯也就没有在意。他伸手准备去接手电筒，顾雪中已经贴心地帮他把开关打开了。
　　昏暗的洞穴内立刻亮起了一道光。
　　顾雪中当然没有把手电筒的前端对准陆逢灯，而是对着石壁上打开，因此骤然亮起的灯光没有晃着陆逢灯的眼睛。
　　陆逢灯伸手接过手电筒，正要转身的时候，忽然听见康余颤抖的声音：“等等，石壁，石壁上……”
　　石壁上怎么了？
　　陆逢灯转过身，将手电筒往洞穴尽头的石壁上一照。
　　石壁上半部分原先稀稀拉拉的缝隙忽然被白色的球状物填满了。
　　这些白色球状物上分布着道道红血丝和细小的青筋，正中央是各色的形如玻璃的圆块。因为骤然的光照，圆块正中央的圆片骤然缩小。
　　这竟然是一只只睁大的眼球！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来人！
　　很快，石壁底下的缝隙中伸进来一节节指头，有的已成白骨，有的血肉溃烂，朝着他们的方向弯曲。
　　仿佛有无数人正趴在石壁后，从缝隙中贴着眼睛使劲儿朝里面张望，还试图将手伸进来。
　　混沌的人声在石壁后响起，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仿佛窃窃私语，又像是嘟嘟囔囔的无规律发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瞬间划破狭小的山洞。
　　陆逢灯迅速将手电筒的光倒转了一个方向，对准来时的路：“先走！”
　　……
　　耶利城中。
　　萨拉带着一群年轻的男女站在神树下。
　　面前的神树有五人环抱那么粗，树干漆黑，叶片黄卷，原本红色饱满的神果变得恶臭溃烂。
　　他们的神树，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明明不该这样，也不该这么快的。
　　萨拉抬头望着神树上恶臭溃烂的神果，眼中现出疯狂的神色。
　　一旁的年轻男人询问他们的祭司：“祭司，是否现在开始举行仪式？”
　　萨拉点点头：“现在就开始。”
　　一旁的塞西尔却有些犹豫：“萨拉祭司，这么快就……是不是不太好，那群外来者好像还没有完全臣服于神果，跟以往的那些也不太一样，万一他们问起来……”
　　她话还未完，萨拉就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摔在地上塞西尔皮肤多处擦伤，浑身颤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萨拉拽着头发强行转过脸来。
　　酿酒女的脸上全是害怕的泪水，萨拉却仿佛没看见似的，面目狰狞地怒吼：“我做决定还轮得到你这个贱.种来指点吗？！现在什么情况我不比你更清楚吗？你这个贱.种是不是看不起我，自以为比我还厉害？啊，贱.种？”
　　头发被极力拉扯，仿佛头皮下一刻就要被扯下来，塞西尔满脸泪水，不住地求饶道：“我没有，我没有！萨拉祭司，我错了，我错了，让我来补偿您吧，我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她说着，不顾头上的剧痛，伸手拉开萨拉身下的白袍，一双手伸进去急急忙忙地运用起技巧来。
　　萨拉粗粗地喘了一口气，这才松开手，狠狠地将对方一脚踹到地面上站起身。
　　塞西尔顾不上被踹的疼痛，又跪起身，伸手掀开对方的下摆，继续用嘴服侍。
　　这次萨拉没有再踹开她，而是喜怒莫辨地站在原地：“开始！”
　　一旁的年轻男人连忙对着另外站在神树另外一端的两位点了点头。
　　很快，木质的囚车就被推出来，停在中间的空地上。
　　蜷缩在囚车里的人灰头土脸，伤痕累累，嘴里被塞了个肮脏的布条，不是别人，正是据说被送去治疗的赵嘉。
　　他抬起头，眼睛惊慌地看了眼周遭。将近一天没进食，再加上伤口没有得到治疗而引起的感染让赵嘉发着高烧，浑身无力。
　　那天夜里被带走的时候，赵嘉以为自己是要被单独治疗的，却没想到刚踏出帐篷聚居区，两个耶利城人就变了脸色，将他塞进了囚车里。同时为了不让他逃出去，还把他绑起来，嘴里塞着布条，也不给饭吃。
　　期间赵嘉一直试图逃出去，甚至下血本从积分商城兑换了有力的工具。然而看守他的人像是早知道他会有这一手一样，不但将他的工具全都抢走，还对他拳打脚踢。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会拿出工具？他们现在又要干什么？！
　　赵嘉如同一只受惊的鹌鹑，被人从囚车里拽出来，连挣扎都不会了。
　　萨拉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直接开始喃喃地念经。
　　这咒语赵嘉一点也听不懂，只能看见黑色的树干在靠近地面的部分随着咒语的吟诵开始缓慢地变形，直到最后出现一个人形的凹陷。
　　头顶巨树已经枯黄的树叶此刻沙沙作响，树枝摇摆，仿佛在邀请着什么。
　　两个看守的年轻男人像提着鸡仔一样提着赵嘉，直接把对方按在了神树那块凹陷的坑中，然后从对方的嘴中扯下了那块布料。
　　紧接着，伴随着年轻男人的尖叫，赵嘉像是掉入了正在运作的机床，被硬生生碾进了树干里。
　　随着对方被树干逐渐吸收，人形的凹坑慢慢恢复成普通树干的模样。
　　黑色枯朽的树木表皮淌下暗沉沉的血来，一副新鲜的白骨骷髅从树皮中被吐出来。
　　神树枯黄的枝叶重新变得绿叶苍苍，恶臭腐烂的果实也恢复了饱满的模样。
　　不过神果的颜色依然是青色，而巨树的表皮也依然是枯朽的黑色。
　　不够，还不够。
　　不过好在还能再撑一撑。
　　萨拉看着神树的样子，感受着身下塞西尔的服侍，脸上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些。
　　一旁的年轻男人一直观察着祭司的神色，这会儿才大着胆子上前道：“祭司，那几个外来人去了西边，需要我们派人去抓回来吗？”
　　去了西边？那以他们的能力，说不定也看到了山洞。
　　也不知道他们看出了多少端倪。
　　萨拉兴奋地想着，道：“不用，他们会回来的。”
　　“我们可是他们的任务目标，就像之前的那一批批人一样，他们怎么可能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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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双城（13）
　　陆逢灯带着队友们从半山腰往下走。
　　即便已经从洞穴逃离，众人仍然心有余悸。尤其是王明月，面色苍白，魂不守舍，频频回头，似乎害怕那石壁后的怪物追出来，连走路的两条腿都在打颤。
　　康余自己也怕得要死，却还在安慰王明月，声音都在打飘：“没事儿，没事儿，它们没追上来。没事儿，没事儿……”
　　一句话颠来倒去地反复说，听着不像是在安慰人，倒像是在安慰自己。
　　跟他俩相比，顾雪中和程振华两人看起来镇定多了。
　　从最危险的孤立洞口处逃出来，程振华逐渐冷静下来。回笼的理智让他回过味来：“对啊，它们没追上来。甚至我们开跑的时候，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由此可见，它们很有可能根本就进不来！”
　　顾雪中想了想，道：“所以那道石壁才砌了一半？”
　　尚在后怕的康余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这样好像就能说通了！”
　　程振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忍不住开始惋惜：“我们刚刚不该跑那么快的！不过那场景跟鬼故事似的，咱们拔腿就跑也符合人的本能。但既然现在想通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回头去看看。”
　　在得知那群怪物很大可能进不来后，康余嘴里也不念叨了，腿也不打摆子了，甚至和程振华一样有些跃跃欲试。
　　“明天有时间再来看。”陆逢灯给这场讨论一锤定音。
　　他的视线掠过王明月，对方刚刚脸色发白，心率不正常升高，浑身肉眼可见地颤抖，却紧紧咬着嘴唇，一句反对的话也没说。
　　陆逢灯视线转回天边开始西沉的太阳：“洞内的环境我看过了，即使打开手电筒仔细探查，可能也得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他刚刚在洞内所看到的一切景象已经转化为录像保存在他的脑海中，可以随时调出来反复观看。
　　眼部的红外线夜视仪捕捉到的画面清晰度不错，即使是打开强光手电筒，也只能捕捉到更细微的颜色变化以及灰尘一类的信息。
　　现在队内有人情绪不稳定，时间也不早了，他们再折返折腾，消耗的时间并不合算。
　　更何况，回耶利城也不一定轻松。
　　眼见程振华似乎还颇有微词，陆逢灯补充道：“保留体力，等会儿回城。”
　　他这话一出，其余众人再没有异议。
　　众人一路下了山，穿过西边的峡谷，在日落时分抵达了耶利城。
　　天幕是宝石一样的深蓝，天际的火烧云姹紫千红，绵延千里，仿佛青黛色的群山供上的一块云霞锦缎。
　　耶利城的城门口，正站着祭司萨拉一行人。
　　两队人马遥遥相望，肩上都披了一道落日的余晖。
　　顾雪中原本紧跟着陆逢灯的脚步忽然一顿。
　　这一幕何其眼熟，与他们昨日傍晚抵达耶利城的景象十分相似。
　　只是众人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祭司萨拉迎上来，他美少年一般的面容上露出温柔的笑容，看着面前疲惫沉默的神使们，道：“神使们终于回来了，今天一天外出探索峡谷辛苦了。耶利城已经为神使们准备了丰厚的晚宴，还请神使们随我来。”
　　一听到晚宴这两个字，队伍里除了陆逢灯以外的人就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之前不知道神果的作用，在这群恶魔们面前稀里糊涂地吃了。现在众人的心里有了数，再听到晚宴，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脸上的神态就没那么自然了。
　　眼看康余和王明月紧绷的神色，程振华迅速笑道：“谢谢啊，连着两个晚上都设宴，你们也是辛苦了。今天晚上有神果吗？”
　　他肥胖的脸上，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看起来毫无心机，还很和蔼，好似一尊弥勒佛。
　　萨拉也笑道：“看来神明的恩赐让神使们也念念不忘，不过中午耶利城的情况相比神使们也有所耳闻，神树出了点状况，晚上的神果可能没有多少，还望神使们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程振华仍然是笑着的，不过嘴角的弧度却淡了下来，遗憾的神情流露得十分自然，“毕竟是你们的神果，之前给我们吃了那么多，已经很够意思了！”
　　萨拉笑道：“神使吃的高兴就好。”
　　一路上只有他们两人在说话，尽管程振华已经极力活跃，但仍挡不住周遭气氛的沉寂。
　　耶利城中的人都在沉默地各做各事，不像头一天傍晚那样潮涌而出对着他们微笑，反而一直在暗中偷偷地窥伺。当被外来人撞见的时候，他们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落日昏黄的余晖打下来，在众人的身侧拉出一道道长长的影子，随着他们的步伐前进。黑色的影子模仿人类走动，看着还有些可怖。
　　陆逢灯忽然道：“神树现在怎么样？”
　　萨拉转过头来道：“污染有些严重，不过暂时还能稳住。”
　　陆逢灯点点头：“辛苦了，我们会尽快解决问题。”
　　萨拉笑起来：“好，多谢神使大人。”
　　这日的晚宴红色的神果少了很多，但陆逢灯一行人没有任何不满。
　　他们原本还在苦恼如果晚上有神果，他们该不该吃，如果要吃又该怎么才能吃的最少还不被发现端倪。
　　现在好了，石桌上的神果不过寥寥一捧，还绝大部分都进了陆逢灯的肚子。
　　晚宴的气氛没有昨天热烈，但陆逢灯一行人过得还算轻松舒适。
　　晚宴上除了面包，烤肉，蔬果，还多了一种热汤。
　　热汤是用猎物的骨头熬煮出来的，汤色偏白，浮着一层薄釉，闻着香喷喷的。里头加了一些香叶之类的调味料，喝起来没有多少腥气，热气腾腾的很适合陆逢灯一行人的胃口。
　　晚饭过后，天色也晚了，空地上的众人大多已经散了，各自进了各自的帐篷。
　　陆逢灯还坐在原地，漆黑的瞳孔借着一点微光望着专门负责烤肉，此刻正在熄火的人。
　　年轻的男人把烤架撤走，将多余的柴火全部收走，又搬来几块石板将火堆围起来，用一块石板盖住了火堆。
　　火苗恹恹的，最终似乎熄灭在石板围成的围墙中。
　　萨拉还没离开，这时走到陆逢灯身边笑道：“神使大人在看什么？”
　　陆逢灯抬头望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那堆石板：“这样火不会熄灭吗？”
　　底下是光秃秃的空地，柴火也所剩无几，周围堆满了密不透风的石板，过一晚上，这火种有一半的可能会完全熄灭。
　　萨拉笑道：“火是很危险的，即使火种晚上会完全熄灭，我们也不能让它燃起来，否则就会烧遍整个耶利城。”
　　陆逢灯还没答话，身后就传来一道喊声：“陆哥，陆哥我想睡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啊？”
　　两人回头一看，就见顾雪中扒在帐篷的边缘，只探出一个脑袋，朝着这边可怜巴巴地张望。
　　偏偏他还长着一双狗狗眼，黑黑的，湿.漉.漉的，望着陆逢灯目光活似被抛弃的大狗。
　　陆逢灯站起身，朝着萨拉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
　　萨拉眼神一动：“神使大人晚安。”
　　陆逢灯回到帐篷里，顾雪中已经乖乖躺在简陋的床上，给对方留了一半的空间：“陆哥，晚安。”
　　“晚安。”
　　陆逢灯说完，规规矩矩地躺在空位上，双手交叠放在腹前。
　　他望着黑漆漆的头顶，对身旁的人道：“晚上不管遇见什么事，都不要喊我。时间到了，我自然会醒来的。”
　　顾雪中心头一动，还想再问什么，就见陆逢灯已经闭上眼，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起来。
　　夜深人静。
　　康余半夜被尿憋醒了。
　　今晚喝得热汤有点多。
　　他听着帐篷里传来的程振华震天响的鼾声，有些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真奇怪，他这是睡得太熟了，以至于手脚神经还没恢复运转吗？怎么感觉手脚都不像自己的了。
　　康余以一种奇奇怪怪的姿势下了床，刚找到自己的鞋子，抬起头，就看见帐篷外映出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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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双城（14）
　　康余本来困得要死，手脚也不听使唤，像个中风的老年人，结果这会儿一下给吓清醒了。
　　这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只巨型章鱼，从圆滚滚的头部往下延伸出无数根触手，有的在地表蠕动，有的在空中乱舞。
　　这一幕借着月光映在帐篷上，看起来就像一幅魔幻现实主义巨作。
　　巨大的阴影很快从帐篷外滑过，快得就像康余看见的是一个幻影，是瞬间的臆想。
　　他心头颤了一下，害怕的同时又忍不住升起了点好奇心。
　　就像宣称自己怕鬼，却在半夜偷偷摸摸躲在被窝里看鬼故事书或者鬼片的人，害怕的同时又兴奋得舍不得停下，被刺激和自我折磨吸跑了正常的理智，第二天被迫早起，脚步虚浮还对昨晚回味无穷。
　　康余现在就被这种心理折磨得不行。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出去一趟。
　　刺不刺激另说，他还得放个水呢，不然肾憋坏了，他以后怎么做白衣天使为祖国和人民服务。
　　这么想着，康余颤抖着手先掀开了一点帘子。
　　他此刻心脏存在感强烈，在胸腔中咚咚直跳，大脑也连带着发热，一双眼睛在缝隙中左右看了看。
　　耶利城夜间不燃篝火，头顶照下来的只有清冷的月光。康余虽然是不易感近视的体质，双眼裸眼视力5.0，但在这样黑黢黢的夜间还是如同抓瞎。
　　他借着那点月光看了好一会儿，连一点想象中巨型章鱼的影子都没看见，帐篷前的小径在月光的照耀下也没反射出可疑的亮晶晶的黏液。
　　周遭的一切静悄悄的。
　　总之除了黑夜，康余没看出一点魔幻现实主义的不对劲来。
　　难道真是他出现幻觉，看错了？
　　康宇有些摸不着头脑。
　　结合今天晚上他脑子昏沉，手脚不听使唤来看，也许这个副本结束了他该去看看神经内科，或者精神科。
　　年纪轻轻的，脑部可不能出什么疾病。
　　康余确认完安全后，就有些急不可待地从帐篷中出来了。他今晚热汤稍微喝多了点，这会儿肚子沉甸甸的，膀胱告急，实在憋不下去了。
　　虽然暂时接受了自己看到的是幻觉的想法，但康余还是谨慎地没有离开帐篷太远。
　　他甚至直接就在两个帐篷中间的空地上解开了裤腰带。
　　虽然这样的做法非常不文明，还极有可能反噬臭到自己和队友，明天早上起来说不定还要被一众人鄙视，他本人社会性死亡，但康余觉得一切还是要小心为上。
　　三个神队友带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没出多少力，总不能再拖后腿了。
　　离开安全的地方跑到黑黢黢的小树林里，那是恐怖片主角才干的事。谁知道当他离开的时候，身后会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跟着呢，他绝不离开大部队！
　　康余一边想着一边放完了水，正当他提起裤子浑身轻松地抖了抖身子的时候，身后骤然亮起了光。
　　这光来得太突然，康余的眼睛条件反射地眯起，心头一颤，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转身就往帐篷里跑。
　　却被人一把拽住后领拖了回来。
　　他原本适应黑暗的眼睛因为骤起的光亮而暂时目盲，但康余的嘴巴没有被封住，因此他竭尽全力大喊：“快起来！快起来！有人来了！快跑！快跑！”
　　然而他喊到一半，就被人一把握住两颊。手上的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下巴都卸掉。随即他的嘴里被塞进来一个布团，把他嘴巴撑得满满的，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康余想的是大声呼喊把队友们喊醒，这样他们说不定能逃出去。
　　然而他刚刚的声音已经尽可能的大了，在寂静的暗夜里更是十分突出，惊飞了一群鸟，帐篷里却纹丝不动，一个人都没起来。
　　这不对！这完全不对！
　　他的队友平常那么机敏，那么靠得住，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醒？！
　　康余作为一名医学生，忍不住想起今天晚上刚醒的时候，自己头脑不正常的昏沉，还有手脚的极度不协调。
　　怪不得晚上的热汤比早上那顿吃着香一些。
　　他本来汤里加的是类似于十三香那种天然调料，喝过之后大家也没什么不对的表现。
　　现在看来，那热汤里面怕是加了什么植物的汁液，拥有特殊的神经毒素，会随着血液的循环延迟发作，影响人的中枢神经。
　　康余的眼睛终于适应了亮光，他这会儿才看清举着火把的是耶利城人，正在捆绑他的是一位年轻男人，而那个祭司萨拉正站在火把之下，周围的人都围着他。
　　很显然，这就是他的主意，他们怕是晚宴的时候就被盯上了！
　　萨拉看着帐篷道：“把他们绑起来，都带出来。”
　　好几名年轻的耶利城男人立刻举着火把分别进了帐篷。
　　顾雪中在康余喊人的时候已经醒了。
　　他的头脑有些昏沉，四肢不听使唤，然而顾雪中很快就从康余的喊声和帐篷外的亮光中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身体很奇怪，他下意识地伸出毛绒绒的脑袋去拱躺在空位上的人，还伸舌头舔了对方的脖子两下，想要把陆逢灯叫醒，让他赶紧意识到危险。
　　然而对方一动不动，仍然保持着标准的睡姿，胸膛平稳地起伏。
　　顾雪中混沌的脑袋这才朦朦胧胧地想起，在睡觉之前，对方似乎跟他说过什么：
　　“晚上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喊我。时间到了，我自然会醒来的。”
　　顾雪中想到这里，神色清明了一点。
　　说不定现在的局面陆逢灯或多或少有了预感。
　　那他就没必要着急了。
　　他相信对方。
　　就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
　　萨拉站在火把的光亮之下。
　　帐篷里的王明月，程振华，顾雪中都已经醒了，但由于神经毒素的作用，他们全都是半梦半醒，四肢不听使唤，即使意识到不对也无法逃脱，最终被耶利城人绑起来，和康余一样被抬进了囚车。
　　陆逢灯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醒的。
　　年轻的男人是最后一个被抬出来的，足足出动了三个耶利城男人，比体型庞大的程振华需要的人手还多。
　　领头的人有些微的喘气，对他们的祭司萨拉道：“这个人很重，比我们之前杀的那头大野猪还要重。他看着瘦瘦的，也不知道里面是怎么长的。”
　　萨拉望着在火光中沉睡的陆逢灯。
　　对方呼吸平稳，浓密的睫毛在火把的映照下根根分明。即使是被绑着，他睡着的神态也依然十分平和。
　　萨拉笑道：“也不枉我给他的汤中下了足能迷倒一整头野猪的号角叶汁液。”
　　他说完，略微转过身，看向已经被拖过来的囚车道：“把他单独放到一个囚车里。”
　　三个人喘着气照办了。
　　外来者有五个人，一共装了三辆囚车。除了正在沉睡的男人，其余两辆囚车里的人都愤怒地看着自己。
　　可惜他们不但动用不了自己的身体，还被绑着，嘴里也塞着布团，只能徒劳地愤怒，而无法对耶利城人造成实质性伤害。
　　萨拉的心情十分愉悦，他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道：“把他们带到神树那边去。”
　　“等到天亮，仪式就可以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几点：
　　1.本文灵感来源【之一】为美剧《遗失的世界》第九集 ，作者没看过这部电视剧，只看过up主的一集解说。昨天收到评论后，作者将两个月前看的视频重新翻出，找到电视剧的名字。想看的人可以去看，但请这个副本完结了再来说有多少一样。 
　　2.为了准备这篇无限流，作者有特意看一些科幻恐怖电影解说来激发灵感，构建剧本，但这【并不代表作者照搬原剧一切设定，人物】。许多作者在看剧，玩游戏，阅读的过程中都会激发灵感。
　　3.原作女主被恐龙追进洞＋洞内白骨累累＋洞穴突然坍塌所以进入峡谷。本文主角团被怪物追进洞＋洞内没东西＋洞穴被怪物撞塌所以进入峡谷。这两者剧情，所埋的伏笔和评论区读者所说的“几乎完全一样”对不上。如果该读者说的是因为某种原因进入与世隔绝的地方，受到当地居民的热烈欢迎这一情节相同的话，那我们都是一千多年前《桃花源记》的衍生作品。
　　4.原作果实可以永葆青春。本文最终谜题还没揭开，不方便剧透，但神果绝不是永葆青春这个功效。这两者的剧情，埋的伏笔和评论区读者所说的“完全一样”对不上。
　　5.原作女主团有人失踪是因为对方发现城邦中出现了现代音乐，本文城邦没有这个情节。原作和本文的巨树都吞噬人，但吞噬的方式不一样，本文的巨树也不仅仅只是通过吞噬人来结果。这两者剧情，埋的伏笔和评论区读者所说的“差不多的剧情”也对不上。
　　6.有读者在评论区用【并不很像的点】来说明本文与原作是几乎完全一样的，并以此替作者操心该去衍生频道。据作者所知，衍生频道只有用了别人的人物（比如日漫主角），或者用了别人特定的世界观（比如日漫世界观）才会去衍生频道。原作是一部大背景下的小故事，作者看完解说后，汇集了其他灵感和自己的想法改了很多设定，不仅城邦里的人物完全不一样，世界观也完全不同。据作者所知，有的作者在设计情节的时候，会用世界名著，童话，真实灵异事件等为基础做剧本改动，这些作者的作品也并没有就归到衍生频道。
　　7.鹿鹿欢迎看过这部电视剧，或者看过解说的读者来跟鹿鹿讨论剧情的不同，根据原有剧情猜测本文剧情走向。但替作者操心频道大可不必，我从没见过读者会替作者操心频道。如果怀疑作者抄袭，请做调色盘举报，而不是在这里用不正确的事实来进行对比。
　　8.鹿鹿只澄清这一次，以后不会再理会随便对比的评论，专心为支持鹿鹿的小天使写文。不过昨晚鹿鹿没睡好，明天的更新可能推迟到晚上。
　　感谢在2020-08-23 11:28:13~2020-08-24 11:2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长工每天不睡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殁璺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双城（15）
　　这一夜格外漫长。
　　尤其是对于除了陆逢灯以外的人来说。
　　年轻的男人睡得无知无觉，别人怎么把他摆进的囚车，他就怎么睡的觉。
　　两条长腿无处可放，只能委屈地蜷缩起来。毛绒绒的脑袋压着囚车的一角，脸面朝外，黑色的碎发从稀疏的栏杆里钻了几根出来。
　　即使是保持着这样一个憋屈的姿势，对方依旧睡得很好看。
　　顾雪中原本靠在隔壁囚车的木柱上，这会儿忽然蠕动了两下，姿势怪异地朝着陆逢灯的方向扭去。
　　跟他被关在同一辆囚车里的程振华连忙努力控制自己的手脚，好给对方腾出蠕动的空间。
　　现在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夜晚最黑的时刻。囚车停在粗壮的神树旁，火把却没有随着他们过来，而是直接熄灭了，被远远地扔在石板围成的圈中盖住。
　　也许是因为夜色浓重，周遭看守的耶利城人看着昏昏欲睡，精神懈怠。
　　正是解开束缚逃跑的好时机。
　　程振华看着蠕动到跟陆逢灯同一水平线上面对面的顾雪中，心想对方可能有什么把人喊醒的好方法。
　　比如耳边私语，又或者是用嘴扯对方的头发，朝着面门吹气等等，总之赶快用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办法唤醒他们队伍里的最强战力，让他爬起来解决困境。
　　尽管嘴里被塞了布团不能说话，程振华仍然对顾雪中同志寄予了深厚的期望，并且为了配合这位小同志的工作，他还努力控制着自己七歪八扭的四肢。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顾雪中爬到跟陆逢灯面对面后，竟然就这么直接侧躺下了！
　　一句话不说，一个动作没做，这小年轻仿佛得偿所愿一般细细地，心满意足地将最强战力的睡颜看了一遍后，就闭上眼睛也跟着睡了。
　　还头对头，脸对脸，彼此相隔不过一掌的距离，要是不看外面这囚车，两人简直就是同塌而眠，呼吸相缠！
　　程振华看到这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
　　真是深深辜负组织对他寄予的深厚期望！
　　程振华有些凄凉地想。
　　得，现在两大战力都躺倒了，他一个凡人也别挣扎了。
　　反正他们现在手脚不听使唤，就算他一人解开了束缚，估计也爬不出囚车，不如多睡一会儿，保存点体力。
　　等到天亮的时候，说不定体内的药效就过了，这俩也醒了，到时候再找机会反杀。
　　程振华想到这儿，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倒到囚车里。
　　别说，这囚车底下垫了不少稻草，空间也宽敞，比帐篷里那个简陋的炕也没差到哪去。还四面透风，微风拂面，简直就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程振华平心静气，竟然很快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忘我境界，睡着了。
　　康余坐在尾部的囚车里，眼见前面三人都放弃了挣扎，心里不但没慌，反而原本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
　　都被绑起来关进囚车里了，不说陆哥，顾哥和程叔他俩都还能继续睡，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现在的情况并不危急啊！
　　既然还没到危急的时刻，那他有啥好慌的呢？
　　就像平常学校布置的论文，课题之类的，只要不到最后期限，他绝不会奋起狂写。
　　拖延症严重的康余心大地想。
　　既然他什么也干不了，不如再睡一会儿。反正漫漫长夜也挺无聊的，就算想睁着眼睛捱过去，也禁不住眼皮子自己要打架。
　　康余脑袋一歪，靠在囚车上，心中敞亮，直接呼呼睡了过去。
　　眼看整个队伍跟多米诺骨牌一样依次倒下，王明月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
　　她这人遇到这种情况，又刚好是黑夜，脑子里瞬间就蹦出许多可怕的想法。
　　她想到失踪的赵嘉，猜测对方是不是也曾这样被关在囚车里，现在又在哪儿，会不会因为所谓的仪式受了更重的伤，又或者已经失去性命。
　　她又想到今天下午探访山洞时看到的石壁上的景象。石壁外的人中会不会有一个是赵嘉？那些人是不是他们明天的下场？
　　王明月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他们处境危险。
　　然而她现在出声只有呜呜，行动好似蚯蚓，连最基本的自救都做不到，只能在激烈的头脑风暴过后精疲力尽地睡过去了。
　　月转星移，天幕原本黑沉沉的颜色渐渐变浅。
　　当天际透出第一块鱼肚白的时候，休眠程序结束。
　　陆逢灯睁开了眼睛。
　　他刚醒过来，眼底一片清明。在察觉到自己和同伴的处境后，他的脸上也依然神色平静。
　　空地上传来脚步声。
　　天亮了，萨拉被人簇拥着过来了。
　　躺在囚车里的陆逢灯漆黑的眼睛如同两台无声运行的摄像头，静默地捕捉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来的人不少，听声音的来源，这些人不止是从一个方向过来的。看数量，可能耶利城中的人都来了。
　　今天的萨拉很兴奋。
　　五个人的血肉，足够神树消化，结束这突然提前的萎缩周期。
　　一想到这五个人即将遭受血肉剥离的痛苦，化成一摊累累白骨，萨拉的眼中就现出狂热的色彩。
　　尤其是那位陆逢灯。
　　当他看到神树的真面目时，是否会露出震惊的神色？当他被神树汲取血肉的时候，脸上会不会露出痛苦的挣扎？会不会向他求救？眼中原本希冀的光芒又会不会黯淡下去，变成绝望？
　　萨拉被自己的想象引起了身体激动的颤抖。
　　他转过头去，就见年轻的男人躺在单独的囚车里望过来，神色无波无澜，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不惊讶，也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萨拉的兴奋当即转为了愤怒。
　　这个人怎么还能这么镇定？！他为什么不慌张，不挣扎，不隐隐流露出脆弱的神态，让自己饥饿的欲.望得到满足？！
　　萨拉本想将陆逢灯留到最后，让他看着自己的队友一个个化成白骨，然后将对方的神色变化作为最美味的一道大餐来享用。
　　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要让陆逢灯成为第一道菜，来满足自己饥饿的欲.望。
　　当整个队伍里最镇定的人都被神树吞噬，剩下人浓重的绝望和被打击的恍惚也会成为一道不错的甜品。
　　天已经亮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囚车里的其他人陆陆续续地醒来。
　　他们一醒过来，看见的就是穿着白袍的萨拉走到了陆逢灯囚车前。
　　顾雪中猛地坐起身，一双眼睛凶狠地注视着对方，眼神好似护食的狼，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他的动作很大，两旁看守的人立刻架过来长矛。
　　长矛顶端削尖的石器很锋利，正对着顾雪中的眼睛。只要他再往前进一步，这双凶狠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程振华轻轻地踹了对方一脚，示意对方不要冲动行事。
　　萨拉望了一眼顾雪中，轻蔑地笑起来：“不急。他完了，下一个就轮到你。”
　　一个从头到尾觊觎自己大餐的人，光是让神树吸成白骨还是太便宜他了。
　　萨拉示意看守的人打开关押陆逢灯囚车的门。
　　对方终于坐起身来，行动迟缓，重心不稳，脑袋磕到一旁稀疏的木柱上，一双玻璃球似的眼珠映着他的身影。
　　仿佛昨晚下的大量的号角叶汁液药效还没过。
　　看到陆逢灯的眼中只有自己一人，萨拉的心情很好。
　　虽然对方仍然面无表情，但自己心里那种饥饿的欲.望得到了些许缓解。
　　等到陆逢灯被神树吞噬时，自己一定会非常满足。
　　想到这里，萨拉愉快地对身旁的两位年轻男人道：“把他拉出来，马上开始仪式。”
　　陆逢灯被人从囚车中费力地拖出来，脚下的步伐似乎不受他自己的控制，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最后被人用长矛架着才勉强站稳。
　　萨拉开始念咒。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这颗粗壮的巨树第一次在陆逢灯一行人的面前变形。
　　黑色枯朽的树干逐渐露出了一个人形的凹陷，已经开始发黄的叶片在头顶飒飒作响，树枝摇摆，像是在邀请。
　　萨拉念完咒语，高声道：“开始！”
　　他们本来就站的离神树挺近，这会儿看守的人直接抽回长矛，大力一推，陆逢灯就踉踉跄跄地朝着黑色的树干上撞去。
　　囚车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坐起身，将脸贴在稀疏的木柱上。
　　萨拉的眼睛紧紧追随着对方运动的轨迹，就等着他皮开肉绽，面上的神色破裂的那一刻。
　　然而他没有等到。
　　陆逢灯在即将撞上人形凹坑的那一刻，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根撬杆，长长的，呈J型。
　　在顾雪中看来十分熟悉。
　　萨拉猛地睁大眼睛，他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立刻朝前跑，尖声叫喊：“不——”
　　然而陆逢灯速度极快，已经伸手将这根撬杆深深地插入了黑色的树干中。
　　瞬间，一道尖锐的，非人的声音从巨树中传来，灌入所有人的耳朵。
　　发黄的叶片开始变干变脆，最终变成枯萎的落叶。青色的果实变得干瘪，表皮起皱，逐渐腐烂恶臭。
　　黑色枯朽的树皮一片片掉下来，头顶的树枝剧烈摇动，似乎在极力挣扎。
　　空地上已经乱作一团。
　　囚车里的顾雪中和程振华趁人不备用积分商城中的道具剪开了绳子，砍断囚车门，将看守的人打晕，去救剩下的人。
　　所有站在空地上的耶利城人在尖锐的叫声中露出痛苦的身色，对着神树的方向下跪，拼命磕头，口中念念有词。
　　巨大的树木犹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树冠开始剧烈抖动，长长的枝条开始胡乱抽打。
　　而离神树最近的陆逢灯却不为所动。
　　他的侧脸专心致志，即使双手被反绑，也依然坚定地操纵着撬杆深入，最终轻而易举地将神树捅了个对穿。
　　乌黑的血液顺着洞穿的伤口流下来。
　　眼看着神树逐渐失去生机，萨拉双目赤红，赤着双脚踩着草坪飞奔而来：“不！不，不，不！不——”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直接朝着陆逢灯奔来，伸手就要抓住对方。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陆逢灯衣领的时候，原本一心一意捅神树的年轻男人忽然松开手，转了个身，转到了他的身后。
　　对方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萨拉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后背被人猛地踹了一脚。
　　美少年重重地栽到了神树黑色枯朽树干形成的凹坑中。
　　身上的皮肉瞬间被剥离，剧烈的疼痛刺激着萨拉的神经。
　　他痛苦扭曲地转过脸，就看到陆逢灯站在他身后。
　　整张脸沐浴在初升的太阳下，神色平静，一双黝黑的眼睛里无动于衷地映出他血肉模糊的身影。
　　很快，萨拉就被吞进树中。
　　化为一堆被吐出的白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也有可能推迟到晚上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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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双城（16）
　　被吐出来的白骨其实也不能叫“白”骨。
　　这捧骨骼比起正常的人体骨架数量来说要少很多，表面发黑发灰，仿佛被烧焦了。又干枯萎缩，看起来就像已经风干了很多很多年。
　　这不正常。
　　陆逢灯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视野扩大，既能看见巨树和骨骼，又能看见空地上剩下的耶利城人。
　　他的举动完全没有引起这群白袍人的注意。
　　萨拉的死亡不仅没有让神树回春，反而大大刺激了跪在地上的耶利城人，攫取了他们全部的心神。
　　“萨拉祭司被神树吞了！那以后谁来主持神树的供奉仪式？！”
　　“没有人！没人会念那段咒语！”
　　“神树在流血！在枯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好疼，好疼啊，我的手！我的手怎么回事？！啊——”
　　“你的脸！我的脸！”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低吼，在金色的灿烂阳光的照耀下，陆逢灯一行人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耶利城人的变化：
　　这群原本青春洋溢的年轻男女饱满的脸颊，光滑的皮肤都在迅速地剥落。
　　就像经年日久的泛黄贴画，因为胶水已经不再具有粘性而整块整块地从墙面上剥落一样。
　　大块大块的血肉齐齐掉落，露出内里焦黑的，干瘪萎缩的，空荡荡的骨头来。
　　年轻的女人尖叫着伸手去捡自己宝贵的皮肉，然而这些新鲜的，血淋淋的肉块从掉下来开始就飞速地进行着变化，等触碰到满是灰尘的空地时已经干瘪发黑，流下脓疱一样的血水。
　　年轻女人的指骨刚碰到这些已经开始散发恶臭的肉块就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手，眼泪从她只剩一半的眼睛里流出来：“我的肉！我的……”
　　她话还没说完，脖子上的肉忽然整块掉下来，内里的血管组织也一同坠落，就像围墙顷刻倒塌，声带不复存在，也就压根出不了声了。
　　现场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焦黑的，干瘪的人体骨架，或者是还剩一部分皮肉的骷髅。
　　这群骨头架子跪倒，呐喊，磕头，疯狂地想要把臭了的肉再装回去，整个场面群魔乱舞，仿佛被埋进土里多年的人们拖着腐烂程度不一的身体从坟墓里爬出来，在峡谷里做行为艺术的展览。
　　忽然，一个两只眼睛已经没有，睁着两个黑黢黢的洞口，只剩下半张脸的女人高喊了一声：“神果！我们还储存的有神果！”
　　这句话对于骷髅架子们来说简直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瞬间给所有焦黑的人体骨架提供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它们忘记了神树，更是早就忘记了原本准备处理的几位囚徒，也不关心祭司的死亡了。
　　上百号焦黑的骷髅架子在地面上行进，犹如地狱的魔鬼行军，朝着神树的后方歪歪扭扭地跑去。
　　有的骨头架子跑着跑着就如同突然断了线的风筝，不是这块骨头没有了，就是那块骨头成了粉末，往地上一栽。
　　它们当中有的还能用剩下的骨头爬行，形容的扭曲可怖更上一层。有的就只能留下一颗骷髅头，空洞洞的眼窝望着天空，上下颌开开合合。
　　陆逢灯一直观察着它们的一举一动。
　　这会儿眼见人体骨架们集体朝着一个方向涌去，他迅速给自己解了绑。
　　捆在身上的麻绳有拇指粗细，捆绑的手法非常专业。
　　陆逢灯不关心绳结的走向，也不在意麻绳的粗细。他不过手腕往外一挣，带动着肩臂发力，就将束缚着他双手的缠了几圈的绳子挣断了。
　　整个过程只用了短短几秒，陆逢灯的手腕上也没有被绳索紧勒而留下的红痕。
　　他那双漂亮的犹如无机质玻璃球的眼珠追踪着骷髅的轨迹，心里有了个猜想，就活动了下手腕，跟了上去。
　　已成死树的巨树后是一面陡峭的山峰，山体就像菜刀整齐切割出来的那样直。
　　陆逢灯远远跟着七零八散的焦黑骷髅架子们一路绕过巨树，劳作的田地，宽阔的草坪，最终抵达了这面平直山峰在地表露出的洞穴。
　　骨架们一窝蜂地奔进去，虽然脑子已经整块掉落，但本能让它们知道这里有能让它们重新找回脑子的东西。
　　山洞里空间很大，也比较干净，洞内干燥而阴凉，是个存放物品的好地方。
　　而在山洞的中央，的确放着两个大箩筐。
　　为首的骷髅已经看不出是谁，一见到这箩筐，它浑身的骨头架子都在颤抖，头一个冲上前去，扒着箩筐的边缘一看。
　　其中一个已经空了，还有一个只剩下框底浅浅的一层神果。
　　为什么？！怎么会只剩这么一点？！
　　然而时间不容它惊怒，身后的骷髅大军已经如同浪潮一般冲了上来。
　　它们看不到框中的神果减少了多少，它们只看到框中有神果。
　　冲在最前排的骷髅迅速抓起框底的神果往已经没有皮肉的嘴里拼命地塞，身后的骷髅一波接一波地挤压上来。
　　在重力的作用下，前排骷髅脆弱的焦黑脊梁被压断，吞进去的神果从胸腔的缝隙中掉落出来。
　　中排的骷髅看见神果早就红了眼。
　　它们弯下腰去捡，又被后排的骷髅踩在脚下，踩断了脊梁，踩碎了颅骨。
　　这场发生在骨头架子之间的踩踏事件极为惨烈，满地的手骨，颅骨，肋骨，腿骨，还有无数粉末交相混杂。
　　而真正吃到神果的骷髅架子还不到一半，分配也极不均匀。
　　有的吃了十几颗神果，已经长出了脑袋和部分手脚，只剩胸腔和腿部还是排排骨头。有的只吃到几颗，就长出来了一个脑袋。
　　更多的只吃到一到两颗，只长出了面部五官的一部分。
　　那吃的最多的骷髅脑袋，脖子，手脚都完整，竟然是酿酒女塞西尔。
　　她睁大眼睛，狂热地鼓动着剩下的骷髅们：“我们到峡谷的那边去！把那群人全抓起来！峡谷那边有神树的树根，让他们成为神树的养分，神树就会重新焕发生机！下次再来什么任务者，我们都统统丢过去！”
　　剩下的所有骷髅都附和了她的意见，并且立刻行动，跟随塞西尔出了洞穴，浩浩荡荡地朝着峡谷的西部而去。
　　留下一地狼藉的洞穴。
　　在外等待良久的陆逢灯从容地迈步而入。
　　他踏过满地的碎骨，看也不看空了的箩筐，径直走向洞穴的更深处，被层层突出的石岩挡住的一小方石室。
　　陆逢灯站在了石室口。
　　一个通身漆黑的奇特生物正在里面呼呼大睡。
　　它形似章鱼，头部下面凸起一个鼓鼓的肚子，再往下延伸出十几条触手，此刻都瘫在地上。
　　在它的身旁，还有一个小箩筐，里面塞满了红色的神果。箩筐被小怪物的触手紧紧缠着，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没被放开。
　　陆逢灯蹲下.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地上沉睡的生物，伸手摸了一把微微颤动的触手。
　　软绵绵的。
　　还带着一点点湿润的黏液。
　　真有趣。
　　陆逢灯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他大概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鹿鹿要跟小天使们说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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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双城（17）
　　顾雪中阴沉着脸往前走。
　　他和程振华两人趁着耶利城大乱时用积分商城的道具松开捆绑, 又破开囚车的门，跟看守的人搏斗了一番，最后按照一般的原则, 优先去解救康余和王明月。
　　期间顾雪中时不时地就会看看陆逢灯那边, 以确定对方的安全和存在。
　　却没想到, 他们不过转身找个武器防身的功夫，陆逢灯就跟着骷髅群跑了！
　　等到顾雪中回头, 以他的视力只能堪堪瞥见那一抹无情离去的背影。
　　顾雪中的神色顿时冷凝下来，立刻动身往陆逢灯消失的方向走。
　　他不特意扮可怜的时候，冷硬的面部线条凸显出来，看着楚楚可怜的狗狗眼也迅速无缝切换成凶狠的狼眼。
　　其他的队友没人敢拦他, 程振华和康余一人抓了把刚捅亮的火把, 一人抄起根长矛就赶快跟上了对方。
　　即使王明月在囚车里被活人大变骷髅的戏码吓傻了, 他们也没时间没心思去安慰了。
　　陆逢灯不见了和王明月吓着了，这两件事孰轻孰重，简直一眼就能判别。
　　顾雪中微微翕动着鼻尖。
　　空气中的气味非常驳杂, 有泥土和青草混杂的气息, 有火把燃烧的焦糊味, 还有腐烂肉块散发的恶臭, 都严重影响了顾雪中的判断。
　　他努力搜寻着空气中那一丝属于陆逢灯的味道，循着之前看到的对方行进的路线寻找。
　　结果四人迎面就撞上了从山洞中出来的骷髅队伍。
　　这群骷髅与他们之前所见的不同，数量锐减，焦黑的骨架上或多或少覆盖了点皮肉, 最差的也有半张脸, 睁着一只眼睛和一个黑洞洞的眼眶望着他们。
　　看来耶利城人的状况得到了缓解。
　　不过从视觉效果上来说, 这样比单纯的骷髅架子看起来更可怕。
　　为首的塞西尔一看见他们, 眼中就流露出贪婪的神色。
　　她眼神狂热, 两条细细的，焦黑的手臂骨骼激动地挥舞：“抓住他们！抓住他们！把他们也抓去供奉，让神树重新活过来！”
　　在她身后的骷髅架子们大部分连完整的脑子都没有，像是机械一样纷纷附和：
　　“抓起来！抓起来！抓起来！”
　　“抓起来！抓起来！抓起来！”
　　“供奉！供奉！让神树活过来！”
　　“让神树活过来！”
　　“……”
　　直面和远观到底不同。
　　这群做着人类动作，说着人类语言的半人半骷髅的东西在近距离的观察下具有严重的恐怖谷效应，给人的视觉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程振华拿着根长矛，看了看前面已经开始烦躁的顾雪中，再看看拿着火把，跟自由女神像似的康余，勉强把己方的战力算作两个半。
　　已经吓得浑身颤抖的王明月可以忽略不计。
　　两个半对几十只骷髅，说不定能有几分胜算。
　　程振华一边苦中作乐地想着，一边抓紧长矛严阵以待。
　　就在双方局势一触即发，焦黑骷髅大军情绪高涨，准备压过来时，一道声音忽然在众人的头顶响起：
　　“这个果子有人要吗？”
　　这声音清晰，语气沉稳，在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在场生物都下意识地抬起头，追寻声音的来源：
　　头顶已经枯死的神树巨大的树冠分支上，正坐着一位年轻的男人。
　　他穿着白色的工字背心，一手撑在粗壮的树干上，一手轻轻地抛着一样东西。
　　椭圆的果实，红红的外皮上生着软软的刺状物。除了个头大了一点，简直就是神果的翻版。
　　不，那就是神果！
　　爬到神树上摘的不是神果还能是什么？！这颗神果这么大，极有可能就是神树枯死之前留下的最后精华！
　　骷髅架子当中有眼睛的，望着这颗果实眼神都变了，变得贪婪，狂热，激动。
　　有嘴巴的也纷纷高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要！”
　　“给我！”
　　“给我！”
　　“……”
　　有的骷髅架子甚至已经按捺不住，奔到神树的底下，想要往上爬了。
　　眼见所有人都被这颗果实吸引，陆逢灯手上轻轻掂了掂。
　　看着底下那群骷髅架子的颈骨随着果实的运动轨迹轻微地上下颤动，他手上动作突然一停。
　　陆逢灯握着那颗果实朝着反方向一抛，低声道：“那就去抢吧。”
　　所有的骷髅架子都一直紧紧盯着那颗红通通的果实。这会儿它刚一离开男人的手掌，骷髅架子们都本能地跟着跑动起来。
　　跑在后面的骷髅拽着前面的脊梁骨，跑在前面的骷髅踢着后面的肋骨。谁都想夺得那唯一神果的拥有权！
　　那么大的神果，吃下去也许就能完全恢复原样，不用再做这半人不鬼的骷髅，不用再面对自己已经死亡的现实。
　　只要吃下去，他们就依然是青春永驻的年轻人！
　　骷髅们一窝蜂地奔到了神果落地处，你争我抢，你踩我打，不一会儿，场地上又多了无数的碎骨。
　　程振华万万没料到会是这种发展，一个劲儿地感叹：“不战而败，内部消耗，高啊，这招实在是高啊！”
　　陆逢灯从高处的树冠直接跳下来，轻巧地落地，朝着他们走来。
　　顾雪中紧紧盯着对方。
　　陆逢灯面色平静，毫无动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消失和出现给其他人造成了多少情绪上的波动。
　　康余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人都看傻了，忍不住道：“陆哥，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手里那个好像是……”
　　陆逢灯伸手从他手里拿过火把，转身朝着巨树的方向一扔，肯定道：“是火龙果。”
　　火把精准地触及到巨树的那一刻，火光骤然大盛，熊熊的火光窜天而上，火舌迅速舔到了树顶。
　　然而这等景象也不足以拉回康余的注意，他嘴巴张得都合不拢了：“啊这，那他们就为了个火龙果抢得头破血流？”
　　程振华听到这里，笑道：“害，小同志，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叫兵不厌诈！不用一兵一卒，就让它们内乱！”
　　陆逢灯摇摇头，朝外走去：“我没有骗人。”
　　他说到这里，又认真道：“我只是问他们要不要那个果子。是他们自己认为那是神果的。”
　　程振华：“……”
　　要不是对方神色平静，他都要以为这人是来炫耀自己的忽悠大法来了！
　　由此可见，这陆逢灯是天然黑啊！
　　康余已经一脸崇拜：“天哪，陆哥你也太厉害了！”
　　面对这样的赞美，陆逢灯无动于衷：“谢谢。”
　　一旁的顾雪中悄悄地站在了对方的身侧，不动声色地挡住康余的视线。他转过头，也跟着笑道：“陆哥真的太厉害了！”
　　说完，顾雪中露出一双可怜巴巴的狗狗眼，转而委屈道：“不过陆哥之前突然不见也太吓人了，走之前也没说一声。我们找了半天没找到，都很担心你。”
　　一旁的程振华：“……”
　　睁着眼睛说瞎话！
　　就陆逢灯表现出来的素质，在场除了眼前这位茶艺师，谁会担心对方？他们找陆逢灯，完全是在担心自己！
　　爸爸焦急地找走丢的孩子和走丢的孩子哭着找爸爸，这两者能一样吗！
　　不管其他人能不能理解这种深层次的区别，总之陆逢灯是没有理解的。
　　他点点头，道：“下次我会尽量注意。”
　　顾雪中这才收起委屈的小表情，继续用狗狗眼望着对方，拐弯抹角地打探：“陆哥怎么会有火龙果？”
　　陆逢灯道：“是一位同志给的。”
　　顾雪中好奇：“这位同志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陆逢灯道：“女的。”
　　顾雪中警觉：“哦，女同志啊。她多大岁数了啊？”
　　他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的目的过于明显，连忙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是在盘查陆哥，只是有些好奇。要是陆哥不愿意说，那我就不问……”
　　陆逢灯回想起徐老太太有些浑浊的眼睛和松弛的脸颊，估算道：“应该有六十多岁了。”
　　顾雪中立刻笑起来：“老太太人真好！不过陆哥是喜欢吃火龙果吗？要是陆哥喜欢吃，我下次也给陆哥带点！”
　　陆逢灯摇摇头：“不用。”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出了耶利城。
　　眼看着茶艺师终于心满意足地问完了，程振华这才插话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之前没问这问题，他们也跟着陆逢灯走了。虽然十分信任对方，但程振华不是康余，一般情况下不喜欢糊里糊涂地走。
　　陆逢灯远远地望着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瀑布：“去之前的那个洞穴。”
　　对方看着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程振华算是发现了，陆逢灯这人吧，你不问他，他就什么也不说。但你要是问了他，不管这问题无不无聊，他都会回答你。
　　很像有问必答的智能聊天系统。
　　程振华还想再问，忽然一股热浪从身后袭来，扑在众人的背上，烫得所有人都浑身颤抖了一下。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耶利城中的火势越来越大，整座城中火光熊熊，而且似乎还有朝外扩张的趋势，火苗已经舔到了城门口。
　　陆逢灯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当即道：“快走！去瀑布那边！”
　　一行人立刻绷紧神经，开始奔跑起来。
　　火焰就在身后追击，他们与火势赛跑，几乎拿出了全部的速度和最坚定的意志，即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一刻都不敢停。
　　当队伍最末的王明月后脚迈上通往瀑布的山道时，火苗就跟着窜到了山脚。
　　整片峡谷已是一片火光。
　　康余一踏上山道就一屁.股坐下来，剧烈运动后额上汗如雨下，边摆手边喘气：“不行了不行了，我，我真的跑不动了，呼，呼……”
　　整个队伍都喘的厉害，唯有陆逢灯呼吸平稳，只出了一层汗。
　　他一边等待队友的休整，一边低头看着底下的峡谷。
　　由于陆逢灯的表现实在鹤立鸡群，在场众人都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这一看，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偌大的峡谷间，哪还有他们一开始看到的山清水秀，茂林修竹，而是填满了骷髅架子，仿佛一个巨大的陪葬坑。
　　绝大多数骷髅架子都是焦黑的，残缺不全的，像是被烈火焚烧殆尽后留下的骨殖。仅有几十具骨架是白骨，骨骼完整，而这些骨架上都还残留着衣服的碎片，一看就是现代服装的样式。
　　王明月忽然惊叫道：“那！那是赵嘉的……”
　　她说到一半就没说下去了，但是众人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群白骨中的一员有赵嘉，只怕这群白骨就是跟赵嘉一样被送入神树的任务者。
　　几十人，算一算也有好几批了。
　　坑底的骷髅架子们层层叠叠，满坑满谷，在烈火的焚烧中扭曲变形。
　　白骨变黑，焦黑的骨骼粉碎，睁着黑洞洞的眼眶望着天空的颅骨逐渐坍塌，化为灰烬。
　　从半山腰这个角度看去，还能看到蹿高的火苗扭曲成各种各样的人脸，这些人脸面目模糊，形同骷髅，张大嘴巴，无一不是痛苦的模样。
　　人脸聚了又散，像是被火焰从中活生生地撕裂开。尽管在场只有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但在场众人都仿佛听见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骇人呐喊。
　　就像神明重新降下了惩罚，烈烈的天火将焚尽一切。
　　“人们捱着烈火的焚烧，如入十八层地狱。皮肤裂开，指甲脱落，皮肉变成了焦炭，骨骼化成了灰烬。甚至连灵魂都无法逃脱，在烈火中哀嚎扭曲，忍受着烈火油烹的疼痛，感受着被生生撕裂的绝望。”
　　陆逢灯复述了这一段，黝黑的眼珠里跳动着熊熊的火焰：“这是萨拉当初跟我说的邪恶城邦遭到天罚的场景，不知道现在这些人脸中有没有一个是他。”
　　他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残忍震撼的事实，让在场的人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程振华听到这里，对眼下的情况隐隐有了猜想。
　　他忍不住问：“小陆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要到这个山洞来？”
　　陆逢灯这回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过身：“休息好了就走吧。”
　　说完，他走向山道的尽头，在蒸发的瀑布中纵身一跃进入了洞穴。
　　等到所有人都进来后，陆逢灯才边走边道：“这座城里的人吸.毒，滥.交，杀人，没有一样符合圣洁的定义。我猜测它根本不是圣洁的城邦，而是另外一座被神明降下惩罚的邪恶之城。”
　　经过刚才那震撼的一幕，现在所有人都默认了他的猜测。
　　陆逢灯继续道：“虽然不清楚这座城为什么会重见天日，但既然它是邪恶的城邦，那圣洁的城邦一定在别的地方。”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达了山洞的尽头，他们曾经来过的石壁前。
　　“直到我听到那群骷髅说，要到峡谷的另一边去，把那里的人供奉给神树的树根。我想起我们之前遇到的这个山洞，那时石壁上出现了睁大的眼球和腐烂的手指，我们误以为是游荡在外的怪物。”
　　陆逢灯持着手电筒照在石壁上。
　　这次在强光的照射下，石壁上没有再出现可怖的景象，众人这才清晰地看见，这座石壁颜色深浅不一，中间一大片的颜色要浅一些，像是新砌上去的。
　　陆逢灯的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把手锤：“现在看来，真正的圣洁城邦就在这座石壁的后面。”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陆逢灯握着手锤循着石壁隐约的裂痕精准地找到一个位置，然后连续猛烈敲击了几下，石壁应声轰然倒塌。
　　洞内刹那间尘土飞扬。
　　与此同时，石壁外照进灿烂的金光，借着浮动的尘埃，为年轻的男人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他垂下眼，神色淡漠，无悲无喜，仿佛传说中的六翼天使降临人世。
　　无数穿着白袍的身影对着洞口跪下，他们双掌合十，抬头仰望，声音虔诚而带着激动：
　　“神使大人，您终于来解救我们了！”


第24章 双城（18）
　　陆逢灯像是没有看见他们的感激涕零, 平静道：“先起来，不要堵在洞口。”
　　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他和身后的人都不方便出来。
　　洞外跪着的人似乎是没想到神使会这么说, 连忙慌张地站起身, 都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面前的空间瞬间大了一倍, 陆逢灯点点头：“谢谢。”
　　说完，他率先走出石壁的破口, 又转过头去，道：“都出来吧。”
　　还在洞内的人面色恍惚地走出来。
　　康余现在对陆逢灯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别的先不说，拿着一把小手锤就能独身锤破石壁，陆哥实在太太太强了吧！
　　如果他是洞外的人, 在绝望的时候看到有人直接冲破石壁来解救他们, 他的反应绝对比这群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振华的心情更是复杂。
　　从今天天刚亮, 陆逢灯被从囚车里放出来开始，他就跟不上对方的节奏了。
　　副本的进展一日千里，明明上一秒还在答疑解惑, 下一秒就直接破开石壁, 众人跪拜了。
　　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 程振华原本以为陆逢灯虽然厉害, 但好歹是个人类，顾雪中跟对方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现在看来，对方可能处于非人范畴。
　　不管是体力还是脑力。
　　毕竟不是谁都能做到不借助任何辅助工具，就精准找到石壁上最脆弱的那个点, 还能只用一个小手锤就击垮石壁的。
　　程振华在心里感叹, 忍不住看了看自己原以为可以和陆逢灯媲美的顾雪中。
　　对方的脸上不但没有震惊, 反而透露出一种隐秘的兴奋, 眼神既像狼又像狗, 灼灼地闪着光芒。
　　凭借程振华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应该是爱情的光。
　　他迅速收回了视线。
　　害，还不如不看呢！
　　大龄单身男青年不愿意受到伤害。
　　当洞内的人都走出来后，众人这才得以望见了洞外的全貌。
　　这里跟峡谷的另一边完全不一样。
　　在火焰燃烧起来之前，另一边的峡谷阳光灿烂，绿水青山，仿佛世外桃源。
　　而这里则是一片死寂的黑色。
　　放眼望去，众人只能看到里里外外全是深色的岩石。一条窄窄的，仿佛随时会断绝的溪流淌过浅浅的河床，悬崖断壁上长着两颗枯瘦的树。
　　一切看起来都是了无生机的模样。
　　最可怖的还是峡谷地底凸出来的盘曲虬结的仿佛树根一样的东西，这玩意儿牢牢地扒住地底，已经干瘪萎缩，却仍然粗壮得吓人。
　　整片峡谷的地底看上去就像静脉曲张病人的皮肤，无数血管青筋突出表皮，却还在不断地攫取着这块土地的生命。
　　康余震惊道：“这是什么？！”
　　陆逢灯回答了他的问题：“这是神树的树根。”
　　康余看起来更震惊了：“那颗吃人的巨树？！我的天哪，它的树根横跨两个峡谷，都长到这里来了？！”
　　还这么粗，这么大！
　　“是的，这就是那棵树的树根。”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人群的后方传来。
　　白袍人们一听到这声音自动让开一条路。
　　一位拄着法杖，须发皆白的老人被人搀扶着慢慢走出来。
　　他本该长得面目慈祥，却因为过瘦而显得形销骨立，像是一把蒙着人皮的骨头架子，随时都会散架。
　　不仅仅是他，洞外在场的所有男女老少都瘦得可怕，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仿佛被吸走了精.气。
　　有的人甚至皮肤通红娇嫩，一看就是刚刚才长出来的。
　　队伍里的人忍不住想到他们之前在石壁上看到的场景。
　　指骨和腐烂的手指。
　　难道说峡谷两边的情况完全相反了吗？
　　当耶利城人青春洋溢的时候，峡谷这边的人就是类似于骷髅的状态。等到耶利城人变成骷髅架子，峡谷这边就恢复成人样。
　　虽然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好。
　　陆逢灯精准地捕捉到不少白袍人衣领下明显还没愈合的皮肤，显露出根根白骨。
　　老人在陆逢灯的前方站定。
　　他浑浊的蓝色眼睛望着面前的年轻人，用颤巍巍的声音道：“神使大人，我是耶利城的祭司弗斯。”
　　他这话一出，全队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程振华憋不住，直接问：“你们是耶利城？！”
　　“对，”弗斯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峡谷那边跟你们说他们是耶利城？”
　　陆逢灯点点头。
　　弗斯喘了一口气，郑重道：“我们是耶利城，而他们是索玛城。”
　　“他们占据我们的位置，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弗斯看着面前神使们的神色，手中的法杖在地面上轻点了两下。
　　他苍老的手攥着身旁人的胳膊，有些虚弱地转过身，邀请道：“我年纪有些大了，站不了多久。诸位神使若是有兴趣，跟我一起坐过来，听我慢慢讲吧。”
　　于是在耶利城人的簇拥下，陆逢灯一行人跟着弗斯沿着山路往下走，最后大家一起坐到几块凸出的岩石上，听对方讲故事。
　　“曾经有两座城邦，一座叫耶利城，城中人信奉神明，不贪图享乐，只忠于伴侣，与人为善。另一座叫索玛城，城中人不信神明，穷奢极欲，追求快感，不在意人伦，对外来人很不友好，有人甚至以杀人取乐。”
　　“虽然两座城邦信仰不同，生活方式不同，甚至彼此对对方的生活方式都颇有微词。但两座城邦相邻，中间设有集市，城中人仍然有贸易往来。直到有一天，我作为耶利城的祭司，在睡梦中得到了神明的启示。”
　　“神明坐在高高的神座上，周身散发的圣光遮住了他的容貌。他对我启示，告诉我索玛城荒淫无度，杀人如麻这么久，城中已经全是坏人。三日后，他将会在索玛城方圆千里都降下惩罚，大火会烧上七天七夜来净化这片土地。”
　　“神明称赞耶利城的苦修和克制，友善和真诚。为了保住神之子民的性命，他特意来向我启示，让全城人在三日内搬走，而他已经为我们看好了一片峡谷，丰美富饶，就在西边的密林深处。”
　　“神明特意来向我启示，我自然要遵从神明的旨意。我将此事告知了全城的百姓，要他们回家收拾好家当，第二日清晨跟着我一起出发去寻找新的地方重建家园。”
　　“我特意嘱咐他们不可向外透露这件事。然而神之子民总是太过仁慈，在贸易市场上，我们的一位子民向索玛城的人透露了这个消息。索玛城的人对神明不敬，也不信神。他们几乎无人警觉，但也有人留了心眼。”
　　弗斯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程振华已经猜到了后续：“那个萨拉来找你了？”
　　弗斯点了点头：“萨拉求到我面前时，还带着不少索玛城的年轻男女。他们的举止稍显轻浮，但更多的像是因为年纪轻，而不是索玛城特有的淫靡风气。”
　　“少男少女在我的面前流泪，让我犹豫了。我那时天真地想，神明向我托梦是为了帮助向善的人，而索玛城虽然是罪恶之城，但其中一定不乏向善的人。我若是帮助了他们，也是为神明带来新的子民。”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泄密的事激怒了神明，他提前一日降下了惩罚。当日城内外都是熊熊的天火，有些没来得及搬走的人……”
　　弗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陆逢灯一行人想起之前站在半山腰上见到的峡谷大火，还有那谷底满满当当的骷髅，就连最神经大条的康余都体贴地没有追问。
　　弗斯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道：
　　“萨拉他们是跟着我们的。奇怪的是，天火明明没有落在他们头上，但他们身上却出现了灼烧的现象，血肉一片片剥落，就连内里的骨骼也变得焦黑。”
　　“当时我们已经抵达富饶的峡谷，耶利城中有不少人开始排斥萨拉等人。他们明明没有受到天火的攻击，却还是应证了惩罚，这说明他们是罪恶之人。”
　　“我不忍心赶他们走，就让他们留在外面的峡谷。这里原本也是富饶之地，足够他们生活。”
　　弗斯说到这里，面上显露出痛苦的神色：“后面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外围的峡谷不知何时长出奇特的巨树。他们向这颗巨树祭祀，得到奇异的果实，恢复了本来的面貌。然后，我们的噩梦就开始了。”
　　“耶利城中的人不断地减少消失，粗大树根从另一边的峡谷入侵过来，原本青山绿水的峡谷变成一片荒芜。然而可怕的事情远不止于此，这粗大的树根似乎能够吞噬我们的生命。城中所有人都开始脱落皮肉，渐渐化为白骨。”
　　“只是这巨树似乎不肯让我们死绝，每到最严重时，树根就会停止吸取生命，甚至释放一点生命出来，让我们的皮肉掉了长，长了掉，如此循环往复。”
　　“而连接两个峡谷之间的通道也被萨拉他们用石壁封住，我们完全过不去。只能日日受尽折磨，如同身在地狱。”
　　“直到有一天，我的梦境中忽然又显现了神明。他告诉我，不日将会有神使前来解救我们。我们在此等了三个月都没有等到，直到刚刚峡谷中的树根突然干瘪萎缩，我们的血肉开始重新生长，我就知道，神使你来了！”
　　弗斯断断续续地讲完，说到最后，他情绪激动，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康余连忙给这位看起来就很大年纪的老爷爷拍了拍背。
　　这可是他们的任务目标，万一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扣分。
　　程振华也跟着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您别激动，您先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喊我们。我们现在讨论点事儿，可能会看看峡谷。”
　　弗斯连连点头，似乎还准备起身：“那神使大人可需要引路的人？我们……”
　　程振华连忙按住他：“没事儿，您好好待着吧。我们不走远。”
　　康余也一把拉住老爷爷，劝道：“老爷爷你放心，有陆哥在，绝对不会有事的！”
　　陆逢灯对他们的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程振华眼看祭司终于消停了，这才拉着陆逢灯和顾雪中站到了一旁。
　　他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很清楚了，邪恶的来源就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群人。按理来说，那群骷髅架子骨灰都被我们扬了，邪恶也该消除了，这任务怎么还没完成呢？”
　　程振华说到这儿，又有些不满：“这任务也没个进度条，谁也不知道任务进行到哪一步了。”
　　一旁的顾雪中摇摇头。
　　他的目光巡视了峡谷一圈，眉心皱起来：“邪恶没有被完全消除。我能感觉到，这里仍然弥漫着死亡的灰暗气息。”
　　顾雪中丢下这句玄而又玄的话，又转过头看向那群形如骷髅的人皮骨架：“你看看他们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完全恢复了。”
　　陆逢灯点点头：“我认为你说得对。”
　　程振华有些无奈：“要等他们长回来得等到什么时候？！既然这巨树是通过吸取耶利城人的生命供养索玛城人，那那边骷髅架子掉的肉和这边长的肉怎么完全不对等？！这巨树该不会跟那些无良中介一样，中饱私囊了吧？！”
　　顾雪中似乎受到了启发：“你说的很有可能。难道说神树其实还没有死绝？”
　　他这话一出，三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了峡谷底虽然已经干瘪萎缩但仍然十分粗壮的树根。
　　陆逢灯若有所思道：“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他说完，也不管其他两人的反应，径直离开了这片平坦的空地，沿着山路往峡谷底走去。
　　陆逢灯不论是作为队伍的核心人物，还是作为破开石壁前来拯救耶利城人的神使，他的一举一动都一直备受瞩目。
　　这会儿陆逢灯动起来，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他一路下到谷底，站在了那足足有一人多高的粗大树根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陆逢灯站在盘曲虬结的树根中间，手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生物。
　　这跟小抱枕差不多大的生物形似章鱼，有一个比例极不协调的大头。
　　头部的前方切开两道缝隙，露出鲜红的眼珠。头部以下，延伸出十几条触手。在它身体的后方，生着两只小小的，稚嫩的翅膀。
　　这小怪物一看见陆逢灯，两只鲜红的眼睛都瞪圆了，与漆黑身体浑然一体的嘴巴张大，露出尖尖的獠牙，似乎极为愤怒。
　　就是这个人！抢走了它所有的果果！还把它也塞进了一个不能动弹的空间！
　　可恶！
　　小怪物头不能动，下面十几条触手张牙舞爪，还张大嘴巴进行威胁。
　　陆逢灯对此无动于衷，只是伸手摸了摸其中一条触手。
　　软绵绵的。
　　带一点点湿润。
　　手感很不错。
　　小怪物被摸了一把的触手立刻缩回去，将自己团成一个团，眼睛下方出现两团可疑的红晕。
　　居，居然摸人家jiojio！
　　陆逢灯没有在意这个小怪物的变化，而是道：“这里面应该有你喜欢吃的东西。如果你遇到了，不要吞，把它带出来，我会用神果和你进行交换。”
　　小怪物的触手又开始张牙舞爪。
　　陆逢灯没有理会，而是道：“我拿走了，就是我的，所以我可以和你换。”
　　小怪物的触手无力地垂下去。
　　陆逢灯将小怪物放到了一人高的树根上。
　　小怪物背后的两个小翅膀立刻扑腾了两下，它的触手扒住枯燥的树根，有些嫌弃地掸了掸，这才化成了一摊黑色的饼，慢慢地沉了下去，直到消失不见。
　　陆逢灯在这里平静地执行着任务，峡谷顶上却早已炸开了锅。
　　康余刚刚站在悬崖边上把那只小怪物看的一清二楚，震惊道：“这，这好像是我们之前在雨林里遇到的那个怪物的缩小版。”
　　程振华汗如雨下：“这从哪儿冒出来的？积分商城里可没有这个。难不成小陆在外面抓了一只给缩小了放在物品栏里？不能吧！”
　　康余想了想，脑海中冒出一个奇思妙想，把自己都给逗乐了：“我记得陆哥在山洞里用电锯切断了那个怪物的一条触手，你们说会不会是那条触手变形跑过来找陆哥复仇，结果反被陆哥制服了？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一阵发现没人跟着笑，只能讪讪地摸摸头，不说话了。
　　倒是程振华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你说的也不一定错，怪物的触手变成怪物的缩小版，这个可能性很大。”
　　“那不是怪物。”一旁的弗斯已经站起身，浑浊的眼睛睁大看着峡谷底的年轻男人，干瘪的嘴唇颤抖着。
　　康余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怪物？那是啥？”
　　弗斯喃喃道：“那是由死去的索玛城人和耶利城人的怨念而成的怨灵，能够掌控怨灵为己所用的神使……”
　　上面讨论的热火朝天，下面的小怪物已经爬出来了。
　　它挺着鼓鼓的肚子，挥舞着触手爬下来，两个短小的翅膀在后面不停扇，可惜完全带不动胖胖的身子。
　　陆逢灯伸手把它抓下来，揣在怀里，开始沿着山道往上走。
　　他还没走到众人所在地，就见顾雪中已经迎了上来。
　　对方望着陆逢灯怀里的肉.球，不知为何，那小怪物感觉到了一阵恶寒，偷偷地又往揣着他的人怀里窝了窝，把自己埋起来。
　　顾雪中笑道：“陆哥，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有的它？”
　　陆逢灯边走边道：“之前追踪骷髅群时，我在山洞里看见了它。我觉得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刚好萨拉之前说过神树提前出现了不对。我猜它跟神树的萎缩有关，就把它抓起来了。”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他们两人交谈间，弗斯拄着法杖慢慢走过来，看着陆逢灯的眼中带着一丝难言的狂热道：“很久以前，耶利城就流传过这样的传说。”
　　“能够掌控怨灵的神使，即是神明的化身。他将用祭司手中的权杖引领神之子民去往宁静富饶的应许之地，在那里，神之子民将生活在神明的羽翼之下，永远不会受到威胁，永远保持心灵的宁静。”
　　“这位神使啊，你可愿带领我们去往应许之地？”
　　这一刻，陆逢灯的脑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机械女声：
　　“恭喜觉醒者触发支线任务——为耶利城人找到应许之地。”


第25章 双城（19）
　　“由于该支线任务具有特殊性, 完成时间放宽至主线任务完成后的一天时间内。届时如果没有完成支线任务，系统将自动返还至现实世界，请觉醒者们注意任务期限。”
　　“支线任务的完成与否不影响主线任务的完成和结算。”
　　从提示触发支线任务后, 陆逢灯的脑海里又接连响起两道机械女声的解释。
　　他神色无异, 对向他提出邀请的弗斯点点头：“好。”
　　与此同时，队伍里的其他四人脑海中同时响起一道机械女声：
　　“觉醒者你好，觉醒者‘陆逢灯’向全队共享了支线任务——为耶利城人找到应许之地。”
　　“具体任务要求及说明请到面板任务栏进行查看。”
　　一时间, 四人神色各异，表情精彩纷呈。
　　弗斯并不知道他提出要求的这短短几秒内，副本与神使, 神使与神使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只知道面前年轻的男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
　　因此弗斯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感谢神使对耶利城人的垂怜，请问神使有什么打算吗？我们何时动身？”
　　对方瘦得形销骨立，如同骷髅，脸上还满是松弛皮肤堆出来的褶子。这一个笑容不但看不出惊喜的意味, 反倒还有些可怕。
　　然而这种由皮相带来的可怕在陆逢灯眼中，也不过只是骨骼和皮肉的一种组合方式而已。
　　他摇摇头，道：“不用着急, 先恢复身体。而且我们要先找到峡谷的出口。”
　　既然支线任务的完成与否不影响主线任务的完成, 那当然还是主线任务优先。只有完成了主线任务, 他们才能回到现实中去。
　　况且按照支线任务的提示，想要完成任务需要较长时间的跋涉。就以现在这群人皮骨架的身体状况，可能还没找到应许之地，他们就会在途中散架。
　　弗斯恍然地点点头：“是我疏忽了。峡谷原本是有出口的，就在西面山峰的半山腰上，只是现在那个洞口已经被巨树的树根给堵住了。”
　　陆逢灯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抓起怀里的小怪物, 伸手摸了摸对方鼓鼓囊囊的肚皮。
　　滑溜溜的, 还有点弹性。
　　陆逢灯用眼神给小怪物指引耶利城的人, 道：“把你吸进去的东西平分给他们。事后我会给你神果。”
　　小怪物有些不情不愿，但为了被抢走的果果，它也只有答应的份。
　　巨树里面的生命力虽然好吃，但挡不住果果才是最美味的！
　　小怪物被陆逢灯托着圆滚滚的身子，抓着稚嫩的小翅膀，开始张开嘴巴挨个往这群瘦巴巴的人胳膊上咬，仿佛针筒注射器一般将储存在肚子里的生命力注射到这群人身体里。
　　一旁的四人已经从共享支线任务这件事中缓过劲来，这会儿看着陆逢灯化身医生给耶利城人打针，本来就复杂的心情这下更复杂了。
　　一直很沉默的王明月忍不住叹了句：“虽然他做每一件事都有充分的理由和考量，总是表现得好像很冷酷，但我还是觉得他从头到尾都在给我们做慈善。”
　　尽管她说的很委婉，但程振华还是有种自己被扎了心的感觉。
　　他们队伍里大多是刚通关的新手年轻人，本来应该由通关两次的有些老人或者人生经验丰富的中年人来带队。
　　结果他们全程不仅没出多少力，还得靠一个年轻小伙子带躺，现在又靠对方做慈善拿积分。
　　这么想一想，实在是丢人。
　　然而神经大条如康余，完全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反而积极附和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他回想了一番从进入副本以来的经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了想，感觉这个副本的起承转合都被陆哥一人包了。我好像除了跑得快点，啥也没做，就被陆哥带飞躺赢了。即使这样，陆哥也不嫌弃我，还给我分支线任务，让我蹭积分！”
　　康余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感叹：“唉，能跟陆哥分到一组简直是我天大的运气。按照欧气守恒定律，手游下次，下下次卡池抽卡我估计都出不了货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显然还是很高兴，看着一点也不在意丢不丢人，更不在意副本结算后积分的多少，还不操心下次副本该怎么办。
　　程振华看着美滋滋的康余，那点被扎心的难言滋味顿时被冲淡了不少。
　　是啊，这么傻的人是怎么跟他们分到一组的？那精于计算，汲汲营营的赵嘉已经化作了峡谷另一边的白骨，这头脑简单傻不拉几的人竟然还活到了现在！
　　看来傻人真的有傻福。
　　老祖宗诚不欺我！
　　一直没说话的顾雪中也在此时叹道：“是啊，一般人遇到支线任务都是能自己做就自己做了，再不济就只分给几个交好的人，最大限度地减少积分的分散。我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喜欢做慈善，居然给全队都共享了支线任务！”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言语之间那点幽怨藏都藏不住，听得程振华直牙酸。
　　瞧瞧这闺中怨妇的姿态，不就是陆逢灯没只跟茶艺师一人共享任务吗？躲在这里委屈得像只柠檬精，酸着对方没给自己特殊待遇，也不敢出去跟正主对对线。
　　不过就陆逢灯那机器一样的脑子，顾雪中要真跟人对线，怕是最后只能鸡同鸭讲。
　　程振华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对对方升起几分幸灾乐祸的同情。
　　康余虽然傻白甜，但这会儿听着顾雪中的话总觉得不对劲。
　　对方跟自己感慨的方向好像不太一样啊。
　　他正想问一问，在场四人的脑海中忽然同时响起一道机械女声：
　　“恭喜觉醒者们完成主线任务——消除圣洁城邦的邪恶。”
　　“预计还有23时59分59秒离开副本，请觉醒者们注意支线任务的完成期限。”
　　主线任务完成了！
　　经历了诸多惊吓和震撼，一直提心吊胆，四处奔波，还不都是为了这一刻。在场众人心里都大大地松了口气，面上的神色也放松了不少。
　　“你们收到支线任务了吗？”
　　四人回头看去，就见陆逢灯已经给耶利城人打完针，带着小怪物走过来了。
　　小怪物原本胖胖的肚子已经瘪下去，这会儿正扇动着肉肉的小翅膀，坐在陆逢灯肩头用触手捧着神果大啃特啃。
　　它那俩红色大眼珠子兴奋得放光，与陆逢灯平静的神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两人看上去都有点反差萌。
　　顾雪中第一个站出来道：“收到了。陆哥你真好，愿意带我们拿积分，这份心意我一定会记住的！”
　　傻傻的康余立刻被带了节奏：“对！陆哥的心意我一定会记住的！要是以后陆哥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会帮忙！”
　　王明月这次也开口了：“以后副本要是还能相见，有用的上的地方可以喊我。”
　　程振华也道：“害，小陆这回多谢你了。”
　　陆逢灯摇摇头，面对这场感谢大会，他的脸上毫无动容：“不用谢，我一个人很难完成这个任务，一起做效率更高。”
　　他说完，又道：“任务的详细内容你们看了吗？”
　　其余四人点点头。
　　这支线任务还算比较良心，没真让他们跟没头苍蝇似的找什么应许之地，在任务细则标得一清二楚：峡谷以西，穿过密林，望见大海之处即是应许之地。
　　陆逢灯点点头，道：“好。我已经问清了出口，不过那里被巨树的树根堵住了。我们吃完午饭就去清理洞口，然后出发，你们觉得怎么样？”
　　众人当然没有异议。
　　他们从今天天刚蒙蒙亮就开始紧锣密鼓地走副本，早饭也没吃，这会儿日头还没走到正中央，已经饿的有点厉害了。
　　看时间现在大概在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吃午饭确实有点早，但早吃也好早点完成任务。
　　眼见全队人都同意了，陆逢灯就转身去通知耶利城的人。
　　耶利城人已经恢复过来，虽然还是瘦的厉害，但至少不再瘦得像个骷髅架子了。
　　在听到神使大人的决定后，城中的居民虔诚地祷告了一番，就开始准备午餐。
　　长期贫瘠的土地没有什么产出，每位居民的午餐就是数量不多的煮土豆和番薯，还要匀一些给外来的神使。
　　陆逢灯对于吃这样的食物没有意见。
　　但是居民这样吃，连正常人体每日的基础代谢都吃不够，只怕出了峡谷也走不了几步路。
　　他想了想，调出面板，点开了积分商城。
　　下一秒，陆逢灯的手上就凭空出现了一份满满当当的盒装蛋炒饭。
　　他还要再点，胳膊忽然被人抓住了。
　　陆逢灯转头看过去，就见顾雪中望着自己，眼神意味不明：“陆哥，你还有多少积分？”
　　陆逢灯也不懂得遮掩：“44积分。”
　　这个副本他购买了一把电锯，花费150积分，还购买了一个手锤，花费5积分。刚刚他又购买了一份蛋炒饭，花费1积分。
　　蛋炒饭是积分商城里最便宜的食物，他准备再买44份出来，分给耶利城的人吃。
　　虽然不能每人一份，但是可以两人分一份，再配上土豆和番薯，足够支撑他们今天下午的行程了。
　　顾雪中心情复杂。
　　他伸手轻轻按住陆逢灯的胳膊，往他的身旁坐了一点。两人挨得更近，显得姿态更为亲昵。
　　顾雪中笑道：“陆哥只有这么点积分就不要再破费了，我来买吧。陆哥帮了我这么多，我的积分就是陆哥的积分，陆哥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要。”
　　说完，顾雪中的手边就出现了五十份蛋炒饭。
　　他特意弓低了身子，抬头用狗狗眼眼巴巴地注视着对方，期待着陆逢灯的回答。
　　陆逢灯没有甩开他握着自己的手，也没有后退远离对方挨近的身体，更没有拒绝顾雪中拿出来的蛋炒饭。
　　他一脸平静，语气与之前别无二样：“谢谢。”
　　明明面无表情，看起来却异常正直！
　　顾雪中：“……”
　　真是个机器人！


第26章 双城（完）
　　密密的丛林中, 正午的阳光经过重重树叶的遮挡已经减弱了很多，只漏下一点稀疏的光来。
　　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一边走一边用斧子砍去多余的灌木或者荆棘，为后面人的行进开辟道路。
　　在他们身后是互相搀扶, 努力跟上队伍的耶利城人。王明月在其中时刻紧盯着可能掉队的老人和孩子, 随时提醒他们回归正轨。
　　再往后，则是缀在队尾保证安全的程振华和康余。
　　五个人努力保持着这百来号人的队伍不会过于松散，距离不拉得太开, 以便随时能够达到首尾呼应，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
　　小怪物坐在陆逢灯的肩头，十几条触手紧紧地扒住他的肩膀和胳膊, 背后的小肉翅频率极高地扇动着。
　　虽然没张嘴，小怪物却一直在发出类似于“嘤嘤嘤”的声音，两只红红的大眼珠警惕地看着后方。
　　对方保持这个状态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之前吃完午饭，陆逢灯把小怪物留在耶利城人当中, 自己和队友一起出去查探峡谷的西面。
　　等到他们清理完山洞回来后，小怪物就变成了这样，一双红红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从另一边峡谷穿过来的那个山洞。
　　小怪物的反应不正常, 陆逢灯自然也对那个被他打破石壁的山洞产生了怀疑。
　　只是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任务时间又比较紧张, 他就放弃查询，直接和队友带着耶利城人从峡谷西面的出口出来，踏上寻找应许之地的路程。
　　不过临走之前陆逢灯留了个心眼，他将原本堵在洞口的巨树树根又重新堵了回去，还把小怪物也留在了外面，没有放回物品栏。
　　这样万一小怪物发现了什么情况, 他能第一时间得到反馈。
　　只是他们走到现在还没遇到什么危险, 而小怪物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 对它本身也有害处。
　　陆逢灯不懂怎么安抚人，更别说这只小怪物了。
　　他想了想，觉得对方一直盯着后方也算是帮忙盯梢，有功劳。因此陆逢灯从物品栏里抓出十几颗神果，递到了小怪物的面前，把这些算作奖励。
　　小怪物这次没有用触手去拿，然后一颗一颗地享受，而是直接张大嘴巴，把这十几棵全部吞下，在头部两侧鼓起两个圆圆的包，像是小仓鼠的颊囊。
　　它一边动着两个圆圆的包，一边继续紧紧地盯着后面，只伸出一只触手卷着陆逢灯的手，示意自己还想要。
　　陆逢灯干脆把所有的神果都给了它。
　　神果对他们而言没用，但是小怪物喜欢吃。现在他也不需要用神果来绑住小怪物让对方为自己做事，那就可以都给它。
　　看到被举到自己面前的小箩筐，小怪物愣了一下。
　　陆逢灯捏了捏它的小触手，软绵绵的。
　　他把小怪物放进小箩筐里，然后将箩筐背到身上，腾出双手来继续披荆斩棘，道：“吃吧，都给你了。”
　　说完，陆逢灯转过头继续前进。
　　框里的小怪物只愣了一会儿就猛地扎进神果的海洋，却留下一根触手悄悄地拽住陆逢灯身上工字背心的肩带。
　　程振华和康余走在队伍的最后，时刻保证从他们这个角度，要能够随时越过耶利城人的头顶看到前面的陆逢灯和顾雪中。
　　康余踩着经过清理的地面，紧张地左右张望。
　　程振华眼见对方从峡谷出来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忍不住道：“你这样跟个猫头鹰似的，累不累啊？”
　　康余道：“我这不是怕错过一点危机的先兆嘛！”
　　他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本来陆哥要是走到队伍最后，肯定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可是前面开路也需要他。陆哥跟我们说要多注意周围，我虽然对危机一点也不敏.感，但是多看看说不定就能发现不对呢！”
　　康余一边说着一边前后左右扭动身子看来看去，结果动作幅度大，身体没保持住平衡，直接一脚踏空，眼看就要往地上摔去。
　　程振华连忙一把拉住他，这才让康余免于狗吃屎的姿势。
　　他不觉得对方这样看能看出什么来，还有点耽误走路。
　　这经过前面浩浩荡荡一群人踏出来的地，康余一路上都差点摔几个跟头了，还想着注意周围呢，先注意着自己就不错了！
　　程振华叹道：“行了，你先好好走路吧！别东看西看了！”
　　然而康余没有回话。
　　程振华觉得有些奇怪。
　　康余跪在地上，因为先前摔倒的趋势，头差点点到地上，因此他的眼睛是朝后看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眼就从自己的胯.间看到一旁的灌木丛的下方，有不止一个姿势扭曲怪异的骷髅正睁着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和他对上了眼。
　　“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尖叫响彻云霄，惊得丛林里群鸟飞翔，前方所有人都回过头来。
　　康余猛地从地面上跳起来，喊道：“后面有骷髅！”
　　随着他的动作和声音的落下，背后的灌木丛里忽然窜出来了上百副骷髅骨架。
　　这群骷髅骨骼焦黑，形容奇怪。有的颅骨上下颠倒，有的手脚骨骼错位，还有的被重复按了五六只手骨或者脚骨，甚至还有双颅骨的。
　　它们或趴或站，形容怪异，比起一般的骷髅架子更加可怖，正朝着他们奔过来。
　　好在在场的人不论什么原因，都已经看过不少次骷髅。因此整条队伍的人虽然被吓到，但还没有失去理智四处逃窜，而是集体往后退，让事态暂时还处在可控的范围内。
　　陆逢灯迅速将背上的小箩筐卸下来放进顾雪中的手里，冷静道：“拿好它，带耶利城人先撤，记得到积分商城购买指南针，往西边的方向走。人腿长短不一，要及时修订方向。”
　　他的语速比平常快了一些，说完，他的手上就凭空出现了一根J型撬杆。
　　陆逢灯抓着撬杆朝着骷髅的方向跑，他边跑边高声道：“跟着前面的人继续走，队伍不要散！”
　　队伍尾部的耶利城人离骷髅骨架最近，直面威胁，也最慌张。康余和程振华撤退之余还要努力控制局势，不然整个队伍一散，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他俩分.身乏术，自然就被骷髅架子抓住了机会。
　　最前方的一个骷髅被安了四条腿骨，跑得最快，距离最末尾的康余只剩一臂之遥。
　　眼见骷髅架子就要扑上来，陆逢灯及时赶到，撬杆重重往下一敲，四脚骷髅全身的骨骼就被打散了一地。
　　队伍尾部的人听到动静，下意识地回头，就见陆逢灯站在成百上千的焦炭骷髅前回头，厉声道：“快走！”
　　康余愣了一下，道：“陆哥……”
　　程振华咬牙看了对方一眼，提着康余的领子，就对着前面的耶利城人大吼：“别到处乱窜！好好跟着前面跑！没看见你们的神使在保护你们吗？还想让他的努力白费？！”
　　这几句话的时间，陆逢灯就已经有些拦不住面前蜂拥而来的大军了。
　　虽然没有骨架能近他的身，但骷髅的数量如此之多，不代表没有其他的人体骨架欺软怕硬，绕一大圈去追击前面的人。
　　顾雪中眉头紧锁，抱着小箩筐高声道：“都跟我来！”
　　他知道陆逢灯完全能自保，一定没事。
　　在现在的情况下，最好的做法就是赶紧赶到应许之地，完成支线任务，然后陆逢灯就会被系统自动返还，否则对方就要在这里跟骷髅再耗上将近一天的时间。
　　而就在此时，顾雪中抱着的小箩筐内的小怪物忽然钻出来。
　　它张大嘴猛地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小怪物就像气球吹气一样越变越大，越变越大，最后足足膨胀到十米多高。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小怪物变成了大怪物，背后一对小肉翅变成了大型Q版肉翅。它挥舞着十几条触手，开始依次抓人。
　　先把那个大坏蛋抓上来，再把这些人都卷起来！
　　一根触手伸到了陆逢灯面前，一把卷起他的腰，然后轻轻将其托到了大怪物的头顶。
　　陆逢灯坐到大怪物的头顶，伸手在周围摸了摸。
　　软绵绵的。
　　很快，其他上百号人都被几根触手分成几波一股脑堆到了大怪物的头顶。
　　大怪物背后的肉翅疯狂扇动，不一会儿，它就托着充气式的身体飞了起来。
　　陆逢灯摸了摸底下软绵绵的触感，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往西，我们要见到大海。”
　　一对肉翅扇动了两下，大怪物就开始朝着陆逢灯指的方向飞去。
　　他们这会儿在天上，站得高，望得远。不一会儿，在场所有人就远远望见了泱泱一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海水极为宽阔，即使站在高处也看不到边际。
　　大怪物看到海面后又加了把劲，继续往前飞。
　　然而它刚飞到海边，飞行的趋势就停了下来，整个身体抖了抖，站在大怪物头顶上的人脚下一阵。
　　像是对方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一对原本缓慢扇动的肉翅忽然开始加快了频率，底下的海面在慢慢地变大。
　　陆逢灯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伸手摸了摸底下的大怪物：“是不是撑不住了？”
　　从变身到现在一直没出声的大怪物这时嘤嘤嘤了几声，听起来懊丧又难过。
　　陆逢灯正想说话，忽然听见一旁的程振华骂了一声：“他娘的，这帮子骷髅怎么阴魂不散？！爬也爬着跟过来，这是多大仇多大怨？！”
　　王明月更是震惊：“怎么会有这么多？！这是之前那个峡谷里面的骷髅全来了吗？！”
　　陆逢灯转过头去，就见之前之前被他们甩开的，黑压压的一片骷髅竟然还在坚持不懈地爬着，而且已经爬到森林的边缘，眼看很快就会到他们下方的空地上进行蹲守。
　　大怪物的飞行高度在下降，身体也在逐渐地缩水，一对肉翅更加努力地扇来扇去。
　　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坏方向发展。
　　康余简直要崩溃：“这不对啊！不是说好这里是应许之地吗？怎么支线任务还没完成？！难道我们要过海？可这海不也不让飞吗？”
　　耶利城的祭司此时已经拄着法杖，带着所有的耶利城人跪下来祷告了。
　　他们的面色疲惫而虔诚，祈祷的声音祥和而顺从，看来已经接受了这神明安排的命运。
　　陆逢灯的目光落到了祭司手里的法杖上。
　　他的脑中忽然想起弗斯之前说过的话。
　　陆逢灯径直走过去，从弗斯的手中拿走了法杖。
　　感觉到法杖被拿走的弗斯睁开眼，就听见面前神明的化身道：“你说我是神明的化身，会用祭司手中的权杖带领耶利城人去往应许之地。”
　　“虽然我是唯物主义者，但你说的未尝不可一试。”
　　陆逢灯说完，拿起手中的法杖对着无边无际的海面一指：“我要找应许之地。”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整个海面瞬间发生了变化。
　　像是海上忽然间起了大风。
　　海水剧烈地翻滚着，波纹向着两边滚动。左边的海水往左翻滚，右边的海水往右翻滚。
　　两边的海水越来越高，打起巨浪，而夹在两边当中的海水水位却越来越低。
　　仿佛有两道无形的墙强行将两边的海水推开去，露出下面白沙的海底来。
　　原本已经爬到海边的骷髅瞬间化成了齑粉。而刚爬到森林边缘的焦黑骷髅一往前，就像撞到什么无形的力量一般，最靠前的颅骨掉下来化为灰烬。
　　剩下的骷髅不敢再往前，只能徘徊在外，恶毒地注视着前方的海面。
　　大怪物已经完全落下来，缩成小怪物掉到了陆逢灯的手上。
　　灿烂的阳光透过海水的缝隙照进来，照在陆逢灯手持的法杖之上，披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后打下一片阴影。
　　弗斯跪在地上，抬头仰望转过身来的陆逢灯。
　　对方的面容背光，藏在阴影之中，身后即是灿烂的阳光，为对方的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仿佛他梦境中坐在神座上享无限光辉的神明。
　　陆逢灯道：“看来你们的应许之地就是通过这条路。既然这样，那就快去吧。”
　　弗斯被人搀扶起来，看了一眼海面。
　　两边的海水高高地掀起风浪，却仿佛被无形的墙阻隔，在中间留出了一条窄窄的，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白沙道路。
　　道路的尽头什么也看不清，看起来像是通往彼岸，也像是通往海底。
　　不管哪一个，都是神明赐予的。
　　弗斯的脸上满是虔诚，他低头双手合十，对着陆逢灯深深鞠了一躬，就义无反顾地朝着那条道路走去了。
　　耶利城人也跟着祭司向前走，每个人经过陆逢灯的时候都会双手合十对他鞠躬。
　　等到最后一位耶利城人消失在道路尽头后，两旁的海水猛地落下，溅起巨大的水声。
　　仿佛一声终于满足的喟叹。
　　与此同时，在场所有人的脑中都出现了一道机械女声：
　　“恭喜觉醒者们完成支线任务——为耶利城人找到应许之地。”
　　“各位觉醒者们，你们好，恭喜你们成功通过‘双城’副本。副本奖励已经结算并发放，接下来系统将自动跳转，为您导入结算页面……”
　　这句话一出现，陆逢灯立刻抓住手上的小怪物放进了物品栏。
　　海边的五人瞬间跌入场景转换的黑暗，连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因此，他们也就没有发现，在他们离开后，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张猛然被打破的镜面。
　　所有的景象分崩离析，化成一片片碎片，最终消失不见。


第27章 回到现实
　　经过短暂的转场黑暗后, 陆逢灯眼前的场景变了。
　　原先蔚蓝的海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方类似于异次元的空间。
　　脚下的地感觉踩不到实处。
　　周遭很黑，但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陆逢灯能够清晰地看到身边的队友, 但是除了队友, 周围弥漫的就是无尽的黑，连着放空间的界限在哪儿他也看不到。
　　机械女声在脑海中响起：
　　“觉醒者你好，结算页面已经导入。现在您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查看结算的经验及积分, 如有异议可以提出，系统将会为您解答。”
　　陆逢灯点开面板，首先查看了自己的基本情况。
　　他的等级还是是初级觉醒者, 皇冠图标仍然是灰色的。不过从等级下方的图标来看，他的经验条已经走了一大半了，估计再经历一个副本，他就会晋级为中级觉醒者。
　　陆逢灯瞥了一眼, 了解到情况后就移开视线，点开积分商城，查看右上角自己剩下的积分：
　　9539.
　　通关这一个副本, 陆逢灯原本所剩无几的积分就整整涨了九千五百。
　　这个数字是很明显的暴涨。
　　他将目光挪到积分处, 查看着这次发放积分的计算标准：
　　[您本次‘双城’副本通关所得积分：
　　触发主线任务——消除圣洁城邦的邪恶＋1000；
　　触发支线任务——为耶利城人找到应许之地＋1000；
　　完成支线任务——为耶利城人找到应许之地＋2000；
　　……
　　影响主线剧情第三阶段的发展——找到圣洁城邦的所在＋1000；
　　通关‘双城’副本＋2000.
　　积分总共＋9500.]
　　陆逢灯仔细看完自己所得积分的计算, 发现大头积分的来源是触发各种任务或者关键性剧情，大多加的积分在一千以上，而完成这些任务则会再单独追加一笔。
　　由此可见，如果想要更多的积分，那即使不能保证完成触发的任务，最好也要想办法多触发一些任务或者努力推动剧情的进展。
　　而其他一些零头上的积分, 基本上来源于击杀怪物所得。怪物按照难易程度和级别还会再加以区别, 不过不管什么样的怪物, 击杀后得的积分都不算多。就算是击杀大型boss，所得的积分也往往不超过200。
　　陆逢灯总结出积分的获取方式后，觉得这个所谓的神明或者系统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推动觉醒者积极探索。
　　这样看来，他们这些觉醒者很像投放到单机游戏中的玩家，替视频攻略组的工作室探索游戏剧情或者闯关方法。
　　陆逢灯得出结论后，离开了积分商城。
　　虽然他目前拥有数量极为可观的积分，甚至可以立刻在物理超度里兑换一件趁手的小型木仓械或者圣剑一类的冷兵器。但陆逢灯通关副本不太依赖外物，如果真的有需要，在副本中他会及时作出决策。
　　陆逢灯点开了物品栏。
　　原先躺在物品格里的火龙果已经不见，神果x99的图标也消失了。物品格里比新手副本任务结束时要丰富一些，撬棍x1，斧子x1，不明生物x1.
　　不明生物的物品格里是一只张牙舞爪的Q版红眼小怪物，陆逢灯看着那几根飞舞的触手就想起自己摸上去的手感。
　　陆逢灯选择打开这个物品格。
　　小怪物立刻凭空掉到了陆逢灯的手上。
　　它窝在陆逢灯的手心里，十几根触手耷拉在外面，看起来好像有点颓丧。
　　陆逢灯伸手捏了捏小怪物的触手。
　　软绵绵的。
　　原本摊在陆逢灯手心里的小怪物立刻支棱起来，大红眼珠子下面的皮肤现出两团可疑的红晕。
　　那被陆逢灯捏过的触手立刻往回蜷起来。
　　大坏蛋，就喜欢捏它的jiojio！
　　小怪物也不颓丧了，迅速动身从陆逢灯的手心沿着他的胳膊爬到他的脑袋上窝起来。
　　这样大坏蛋就不能轻易捏到他的出手了！
　　二十分钟的查看时间很快结束。
　　机械女声再度响起：
　　“恭喜觉醒者‘陆逢灯’获得本次积分副本排行榜第一，现在您有三次抽奖机会，可能获得经验值，积分或者副本道具三者其中之一，中奖率高达90%。请问您要现在抽奖吗？”
　　陆逢灯点了点头。
　　很快，他的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抽奖盘，抽奖盘的周围还缀有各色彩灯，正一闪一闪地放着晃瞎人眼的光。
　　陆逢灯没什么反应，窝在他脑袋上的小怪物倒是兴奋地睁大了眼睛，红红的大眼珠子好奇地看着那些闪烁的小彩灯。
　　圆形的抽奖盘共分为十等份，其中一块扇形写着“感谢参与”，其他都标注了奖品。十块扇形区域只有一个写着“随机副本道具”，其他的都是经验值或者积分，差别只在数量的多少。
　　陆逢灯伸手按下了圆盘最中间的抽奖按钮。
　　抽奖盘迅速开始旋转起来，最后停在了“感谢参与”上。
　　陆逢灯又按了一次。
　　圆盘又开始迅速旋转，最后又停在了“感谢参与”上。
　　等到陆逢灯准备按第三次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头发被揪了一下。
　　小怪物窝在陆逢灯的头顶，看着这个大坏蛋连着转了两次转盘，五彩斑斓的灯闪了两下，什么东西都没出来，不由得大为愤怒。
　　它的触手拍打着大坏蛋的脸，不允许对方再这样下去。
　　有些冰凉的，滑溜溜的触手拍在脸上，感觉软绵绵的。
　　陆逢灯不知道小怪物想干什么，暂时停了手。
　　一根触手搭在陆逢灯手上，阻拦他继续伸向抽奖盘。另外一个黑色的触手则兴奋地伸过去，按下了转盘中央的抽奖按钮。
　　圆盘重新开始旋转，小怪物睁大眼睛开始期待。
　　那圆盘刚开始转得很快，到后面越转越慢。眼看转到最慢的时候，指针几乎要停在“随即副本道具”这块扇形区间内。
　　然而圆盘愣是以它蜗牛爬的速度又苟延残喘了几秒钟，从这块扇形区间爬过去，让指针最终停在了“经验值 5”上。
　　圆盘前方瞬间弹出来一个喝彩的道具，往下撒着虚拟的烟花，弹出道道亮晶晶的彩条。
　　配合这最低的奖励值，有种反差的搞笑感。
　　可惜陆逢灯不在意这些，面上神色平静。
　　而小怪物不懂得奖励的好坏，只看到炸开的亮晶晶的东西，就高兴地挥舞着触手，差点儿从陆逢灯的脑袋上栽下去，还好被他及时伸手扶了一把。
　　机械女声冷冰冰地响起：
　　“恭喜觉醒者抽中‘经验值＋5’，奖励已经到账，请注意查收。”
　　“‘双城’副本奖励结算完毕，觉醒者还有五分钟即可离开。”
　　“在离开之前，请各位觉醒者们注意：为了跟进时代的发展，系统现推出微信公众号服务。觉醒者们可在微信搜索‘神明已经听见’公众号，可以查看积分商城，查询积分余额，更有千人大群欢迎觉醒者们进行交流……”
　　这道机械女声一出，原本仿佛被隔绝了的五人又能听见彼此的动静了。
　　程振华原本还在认真听，这会儿后面这一串，忍不住感慨：“我的妈耶，看来现在这种逃生游戏的系统也不容易，不但要时常安排副本，还得跟上时代的步伐，号召手下的人给它冲流量和业绩。”
　　康余也忍不住道：“这都什么玩意儿？居然还有微信公众号？！要不是我刚刚才见完骷髅，我会以为这是要拉人进炒股群呢！”
　　顾雪中听到这儿倒像是想起什么。
　　他转头看向陆逢灯，笑道：“陆哥，你有微信吗？可不可以和我加个微信？这样以后可以一起交流，共渡难关。”
　　他这话一出，旁边三人都蠢蠢欲动。
　　程振华连忙道：“诶，对，小陆啊，咱加个微信好友呗。就算以后不一起闯副本，还能互相交流交流嘛。”
　　康余没说话，但是他望着陆逢灯迫切的眼神和疯狂赞成的点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连跟他们不怎么互动的王明月也看过来，似乎有些期待。
　　陆逢灯想了想，道：“好。系统自动返还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们把微信号报给我，我回去加你们。”
　　他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我记得住。”
　　顾雪中头一个报了微信号。
　　康余也紧跟而上，报了一个号出来。
　　程振华眼看陆逢灯只是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原本想着这是不是小陆委婉拒绝他们的方式，结果别人都报了，他干脆也报。
　　反正他已经报了，加不加那就是小陆的事儿了。
　　王明月也报了一个。
　　眼看众人报完，程振华这才终于把自己原先就想问的问出了口：“小陆啊，你是不是抽奖了？我刚刚结算的时候，系统说我积分榜排名第三，让我抽奖，我想你肯定也是前三吧，你抽的什么？”
　　陆逢灯道：“加五点经验值。”
　　程振华：“……就这？”
　　陆逢灯点点头，抬起手摸了摸脑袋上小怪物的触手：“就这，这还是它帮我抽的。我之前都是感谢参与。”
　　程振华：“……”
　　他刚刚一听到抽奖，就转头去看陆逢灯和顾雪中。
　　觉醒者是看不见队友面板的，程振华只能通过他们的表现来猜测。
　　这两人都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抽了啥，但是陆逢灯头上那个小怪物高兴得手舞足蹈，他本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神器，没想到居然是最低奖励！
　　一旁的顾雪中忽然道：“我抽的是五十积分，程叔你呢？”
　　程振华摸了摸鼻子，心想这顾雪中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愿意让陆逢灯吃亏，不能只让别人问他情况，还得让他也知道别人的情况。
　　他笑道：“害，中年男人难得手气好了一次，一发抽出个副本随机道具。不过我还没研究明白怎么用，回去再看看。”
　　康余羡慕道：“真好啊，厉害的人还能抽奖。”
　　几人交流完毕，机械女声就再次响了起来：
　　“请各位觉醒者做好准备，距离系统自动返还还有一分钟，现在进入倒计时状态：五十九，五十八……”
　　程振华看着陆逢灯的脑袋上还顶着小怪物，忍不住道：“小陆啊，你还戴着这玩意儿呢？你不会还想着把它带出去吧？这玩意儿应该不能带进现实吧？”
　　陆逢灯把头上的小怪物抓下来揣在怀里，捏了捏对方的触手，认真道：“规则上只说积分商城的东西不可以带出副本，没说副本里的东西不可以带出系统空间。”
　　程振华：“……”
　　还能这么钻规则的空子吗？？？
　　顾雪中忽然转过头，一双狗狗眼认真地看着陆逢灯道：“陆哥，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小东西吗？”
　　陆逢灯还没来得及回答，众人就听见机械女声最后的报时：
　　“……一，零，正式开始传送。”
　　陆逢灯手上握紧了小怪物。
　　他感到他们两个似乎被某种射线扫描了一下。
　　机械女声飞速报着结果：
　　“有机生命体，不属于现世现存物种，非积分商城道具。封锁所有能力，允许带出系统空间。”
　　一道短暂的黑暗过后，陆逢灯感觉自己双脚落了地。
　　他站在熟悉的狭窄的灰扑扑的楼道中，对面的镂空铁门敞开着，远远地就能听见里间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的轰鸣，锅铲在铸铁锅内翻炒的铁器撞击声响。
　　这是老陶的家。
　　也是他落脚的地方。
　　陆逢灯揣着小怪物跨进了门内，喊了一声：“老陶，我回来了。”
　　他这声一出，厨房里翻炒的动静立刻停了。
　　老陶一手抓着锅铲，一手提着铁锅，从抽油烟机轰鸣的厨房里跑出来。
　　此时夕阳西下，窗外一片橙黄暖意，老陶背对着窗户，面容隐藏在阴影里。
　　不过陆逢灯视力绝佳，这样的光线丝毫不影响他视物。
　　对方被松弛眼皮子遮住的小眼睛将他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眉心沟壑纵横，流露着几分担忧，他干瘪的嘴唇颤抖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很快，老陶就换了一副欢快的神情：“好小子，你可算回来了！怎么跑外面野，回来还带个布娃娃？”
　　发觉有人在看自己，小怪物迅速转过头，试图将自己埋起来，十几根触手都弯过来，扒住陆逢灯的手。
　　老陶惊道：“这布娃娃竟然还会动！”
　　陆逢灯道：“这不是布娃娃。”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试图组织语言解释小怪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然而老陶已经自动为他圆上了：“不是布娃娃？哦，那我明白了。你都出现在我面前了，这肯定是个披着布娃娃外皮的智能机器人！行吧，没想到这年头高科技也兴买一送一，看它这么可爱，我勉强收下了！”
　　他说着，端着锅又往厨房走：“看看，你一走我都不费心思炒菜，这好好几颗水灵灵的小白菜都被我炒糊了！今晚凑合吃吧，明天你记得去煤气罐老板那边报道啊！你这一走，咱小区楼栋里多少老太太小姑娘都望穿了眼睛，成天问老板你啥时候回来，整得老板也成天抓着我问个没完。明天赶紧去干活！”
　　陆逢灯道：“好。”
　　听到这一声，端着铸铁锅的老陶这才止住了颤抖的手。


第28章 大狗
　　吃过晚饭, 老陶照常拿着大蒲扇，揣着折叠小板凳出门遛弯。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支使刚回来的陆逢灯干活：“把屋里的地拖一拖, 桌子窗台抹一抹。还有赶紧把你那身衣服给我换了, 新衣服就在柜子里。也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我那好好一件新的白背心都被你蹭成灰背心了。”
　　陆逢灯点点头。
　　在老陶走后，他清洗完拖把, 把九十平方左右的老房子里里外外整个都拖了一遍。
　　陆逢灯做事一向专心细致，拖地的时候就没管带回来的小怪物了。
　　小怪物这会儿红红的大眼珠子随着陆逢灯转悠，看着这个大坏蛋拿着一根棍子, 底端缀着一堆布条在地上蹭来蹭去。
　　只要被那堆灰扑扑布条蹭过一遍的地面都会更亮一些，看得小怪物的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陆逢灯拖完地，又从卫生间里端出来一盆水，抓着块旧毛巾在盆里搓了两把, 开始按部就班地从电视柜擦到茶几，再擦到木质沙发。
　　小怪物就坐在木质沙发上，看见陆逢灯抓着抹布擦过来也不躲, 还得陆逢灯把这小东西抓起来, 另一只手攥着抹布把底下擦一遍再把它放下来。
　　现在的小怪物已经毫不排斥陆逢灯的抓握了, 还有些好奇地伸出触手踩了踩对方手里的抹布。
　　很粗糙，上面好像有一个个颗粒，蹭着自己的触手有种别样的爽感。就像有人喜欢摸硬硬的，毛扎扎的头发或者胡子一样，本质有种别样的癖好。
　　小怪物意外觉醒了这独特的癖好，十几条触手蠢蠢欲动。刚刚吃晚饭的时候, 老陶看它可爱, 给它喂了不少饭菜, 差点儿把小怪物吃撑。
　　现在它吃饱了没事儿干，就想尽情地遵从本能娱乐。
　　更别说被这个扁平的大家伙经过的地方都会在一段时间内变得湿湿的，冰冰凉凉的，深得小怪物意。
　　陆逢灯看着小怪物扒住自己的手，一半以上的触手都在努力从自己的手中拽出这条有些脏的旧毛巾。
　　他用湿漉漉的手摸了一把小怪物的脑袋，道：“等我抹完了再给你玩。”
　　然而小怪物不肯放弃，触手缠得更紧，甚至还开始“嘤嘤嘤”。
　　陆逢灯想了想，松开手，将抹布交给了小怪物，然后站在一旁观察起来。
　　他先前一直对人类感兴趣，还刻意接近人类，观察到很多有趣的现象。
　　现在他对小怪物的行为也很感兴趣，干脆也放手近距离观察。
　　小怪物得到旧毛巾后十分兴奋，分出几条触手踩在粗糙的毛巾面上，另外几条触手往后蹬，像是人类驾驶汽车一样驾驶着旧毛巾在木质沙发的表面上来回移动，如同飙车。
　　湿毛巾也因此在沙发表面来回蹭动，间接将这件旧家具擦得光可鉴人。
　　小怪物似乎从这项运动里得到了极大的乐趣，无师自通地用触手将旧毛巾脏了的一面叠一叠，再继续擦别的地方。
　　它用剩下的触手抓着木质沙发的扶手如同攀岩一般爬上去，几只触手勾住椅背的边缘，另外几只触手拽着旧毛巾继续来回蹭动，又将椅背擦得干干净净。
　　整个木质沙发似乎变成了小怪物的游乐园，它一边玩乐，一边还把家务给干了。
　　实在是劳逸结合，一举两得。
　　看小怪物这么高兴，或许他应该给小怪物买件工作服作为劳保用品。
　　陆逢灯想。
　　最好有个帽子，能防止灰尘落到小怪物头上。最好还是件裙子，方便小怪物的触手伸展。如果身前能有个兜更好，这样小怪物攀岩的时候可以把抹布放进兜兜里。
　　陆逢灯想到这里，拿起从回来就一直没碰的手机搜索了一下。
　　人类发明的互联网和搜索引擎真的很厉害，存储着许多他的储备库里没有存储的知识。
　　陆逢灯在浏览器搜索栏里描述了自己想要的衣服，很快，搜索引擎就为他给出了答案。
　　女仆装。
　　下方还贴心地给了好几排不同电商里的不同商家推出的各式女仆装。
　　陆逢灯看了一眼。
　　都不合适。
　　尺寸太大了。
　　还是得去淘宝看看，那里的衣服似乎都有很多样式和尺寸。
　　陆逢灯转头登上淘宝app，刚输入女仆装三个字，后面的关联就出来好几个词：
　　[女仆装 cos]
　　[女仆装情侣情趣]
　　[女仆装日常Lolita]
　　[女仆装宠物]
　　[女仆装冬季加厚款]
　　[女仆装男式加大款]
　　[……]
　　陆逢灯看着一排联想词，最终选择了[女仆装宠物]这一词条。
　　页面瞬间刷新，陆逢灯看着一排排猫猫狗狗穿着女仆装歪头眨眼的图片，感到很满意。
　　这个大小总算合适了。
　　就是品种繁多，颜色各异，他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陆逢灯想了想，觉得既然是为小怪物挑的工作服，那还是问问它自己比较好。
　　小怪物正在努力擦着木质沙发椅背上镂空花纹的边角，忽然一个会发光的长方块被递到了它的面前。
　　长方块里面有好多图片，看得小怪物眼花缭乱。
　　陆逢灯道：“选一件。”
　　小怪物左右看了看，不喜欢图片上的猫猫狗狗。
　　怎么都长着这么多毛，真讨厌！
　　小怪物不高兴，软绵绵的触手径直点了一家封面没有猫猫狗狗，只有单独宠物女仆装的界面。
　　陆逢灯收回手机：“好，那就买这家。”
　　他随手勾了两三件不同颜色的衣服结完账，看见小怪物已经从沙发擦到了窗台，还会用触手举着旧毛巾放进水盆里搓，看起来还挺勤快能干。
　　眼看对方乐在其中，他就不再阻拦，而是冲了个澡换了件衣服，拿着手机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之前在系统空间，队友都说要加他微信，陆逢灯已经把他们说的话都录成音频存在自己的脑海中，现在开始回放音频一个个添加好友，验证消息都备注了姓名。
　　发出的申请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陆逢灯刚加完最后一个王明月，第一个加的顾雪中发的微信消息就已经出现在消息栏里：
　　[陆哥好]
　　[开心.jpg]
　　陆逢灯把人加完后才返回到聊天界面，点开与顾雪中的对话，回道：
　　[你好。]
　　对方是他微信上除了老陶，煤气罐老板和小区部分煤气罐用户以外添加的第一个人。
　　陆逢灯从来不在微信上闲聊，都是别人来找他要求换煤气罐的时候，他才回应几句。
　　因此陆逢灯直接打字：
　　[有什么事吗？]
　　对方那边一时没了声响，只有对话框最上面那一栏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好一会儿，就停下，然后又再次显示正在输入。
　　陆逢灯并不懂这是对方纠结的表现，以为顾雪中想说的事情比较复杂，正在组织语言，因此他没有离开界面，而是等着对方的下文。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对面只打过来一句话：
　　[陆哥，你明天有空吗？可爱.jpg]
　　陆逢灯看了看日期。
　　今天周二，明天周三，是工作日。煤气罐公司的规定是周二周四不送煤气，他明天去报到后，肯定当天就要送煤气了。
　　因此陆逢灯回道：
　　[应该没有，我明天要送煤气。]
　　他不止送这一座小区，还要送这附近的一片，每天的工作量不一定很大，但也不算空闲。
　　这回顾雪中回消息的速度快了一些：
　　[好的，陆哥。]
　　[乖巧.jpg]
　　陆逢灯以为这次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顾雪中忽然推过来一张微信公众号的名片：神明已经听见。
　　[陆哥，那个系统说的就是这个公众号，你关注了吗？]
　　陆逢灯实话实说：
　　[还没有，谢谢。]
　　顾雪中也回得很快：
　　[不用，陆哥可以看看这个公众号，相当于把系统面板搬进去了，不在副本里也可以看。]
　　[对了，陆哥，微信公众号上还有聊天群的加入方式，我已经进去了，里面人很多，都是觉醒者。陆哥要进群吗？我可以给陆哥发二维码。]
　　陆逢灯还从来没进过任何一个微信群，他想了想，回道：
　　[好的，谢谢。]
　　随即一个二维码图片发过来，陆逢灯识别二维码进群后，看到一长串进群消息。
　　群聊名称非常直观，就叫“初级觉醒者3群”。
　　里面人很多，消息一个接一个地发：
　　[经验等级好难升啊，我都过了五六个副本了，经验条还没走到一半。]
　　[那是你菜，我之前同队的一个人，人家就挺厉害，过了五六个副本，已经升到中级觉醒者了！]
　　[哇，这么厉害！]
　　[害，这还不算厉害的。你没看公众号那边的排名吗？那边有个三个副本就升到中级觉醒者的，据说还破了记录，一直留在排名榜上，现在都快升高级觉醒者了！]
　　[……]
　　陆逢灯看到这里，想起自己还没看微信公众号，立刻切换了界面。
　　他点进微信公众号里，发现里面发布的信息寥寥，最新一条信息好像还是一年前，就是一位用户名叫“耀阳”的人打破了初级觉醒者晋升中级觉醒者的最快记录。
　　陆逢灯只看了一眼这个消息就点击下方的栏目进行查看。
　　这个微信公众号的栏目做得也比较简单，差不多就是系统面板的功能。只不过在“个人信息”，“积分商城”之外又多了一个“排行榜”和“最新通知”。
　　陆逢灯对排行榜不感兴趣，直接点进了自己的“个人信息”中。
　　出乎意料地，想要查看个人信息并不需要登录什么账号，也不需要输入密码。关注的微信号自动显示了陆逢灯的信息。
　　由此可见，这个游戏系统对他们个人信息的掌控程度很深。
　　陆逢灯刚探索完微信公众号，房间门口就伸进来一根黑黑的触手，小怪物探头探脑地从外面进来，在地板上游动到陆逢灯的身边，伸出黑黑的触手拍了拍对方裸露在外的小腿，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快起来倒水！它拖不动那个盆子，好重！
　　陆逢灯放下手机，伸手抓起小怪物放到肩上，跟从对方的指引将已经乌黑的一盆水倒掉，又清洗了一遍抹布，顺便给小怪物也洗了个澡，就带着对方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陆逢灯去煤气罐老板那报道。
　　煤气罐老板对于他的回归大喜过望，立刻带着他忙活了一整天。
　　等到日落黄昏，陆逢灯才终于忙完，沿着人行道在晚风中往回走。
　　这一带是新小区的楼盘开发商建设的绿化区，铺着青砖地，还有规划的很好的小土丘，路旁栽种着繁茂的行道树。
　　晚风拂过，头顶的树叶就沙沙作响。
　　陆逢灯即将走过马路的时候，一条大狗忽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无声无息地走进陆逢灯的视线范围。
　　这狗体型很大，不像能在城市养的，偏偏毛色雪白，而且具有光泽，看起来像是被人精心养着的。
　　陆逢灯抬头看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任何疑似这条狗主人的人。
　　他转回目光，盯着这条狗身上的毛发。
　　看起来毛绒绒的。
　　大狗似乎看出来陆逢灯对他没有排斥的意味，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陆逢灯的面前，鼻尖翕动着，嗅了嗅陆逢灯手掌心。
　　身后原本垂下去的尾巴欢快地摇了摇，大狗吐出舌头用湿.漉.漉的眼睛期待地望着陆逢灯。
　　这是狗对人类友好的标志。
　　陆逢灯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大狗眯了眯眼睛，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似乎很享受。
　　陆逢灯又从头到尾把它的皮毛顺了一遍。
　　毛绒绒的。
　　手感很好
　　他忍不住多摸了好一会儿。
　　直到暖黄的太阳西沉，天际变成深蓝，路灯亮起来，微信上传来了老陶的催促，陆逢灯这才对着大狗招招手，表示自己要回去了。
　　大狗摇了摇尾巴，就转身跑掉了。
　　陆逢灯回到家的时候，老陶早就在饭桌上等半天了。
　　他忍不住道：“你咋才回来？为了等你吃饭，我都没跟老杨头他们出去转！你看看你，连个消息也不发，我还以为你又跑不见了。”
　　陆逢灯道：“我在路上遇见了一只狗，多摸了一会儿。”
　　老陶叹道：“流浪狗？你要是喜欢，可以带回来养。”
　　陆逢灯摇摇头：“有主的。”
　　在城市环境下，流浪狗一般营养缺乏，或者摄入的盐比较多，是不太可能养那么好的。那条狗虽然不像能养的犬种，但极有可能是有主的。
　　老陶道：“那就算了。你要是想摸狗，以后晚上就出去转，旁边那个小区晚上出来遛狗的人很多，你跟他们套套近乎，就能多模好多狗。”
　　陆逢灯不置可否。
　　他看着已经爬上饭桌，围着一个饭兜兜，睁着两个红色的大眼珠子兴奋地抱着自己的小碗期待开饭的小怪物，忍不住捏了捏对方的触手。
　　软绵绵的。
　　但是好像又缺了点什么。
　　陆逢灯看着对方：“你要是长毛就好了。”
　　小怪物生气地用触手打了他一下。
　　大坏蛋！
　　摸着人家还想着长毛的家伙！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第29章 医院
　　陆逢灯连着扛了两周的煤气罐, 第二天又要迎来自己的休息日。
　　他这天傍晚下班回家的路上收到了老陶的微信消息，要他去街角的卤肉店买凉拌三丝和毛豆花生回去。
　　陆逢灯看着这菜名猜测晚上可能有硬菜，老陶估计是要喝点酒。
　　果然不出他所料, 等到陆逢灯提着两样菜推开家门的时候, 客厅里就多了一只大箱子，里面趴着只被束缚住的母鸡，旁边还掉了一地的鸡毛。
　　小怪物在箱子外的地板上游动, 红色的大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箱子里的母鸡。
　　它头上戴着缀有蕾丝花边的白色小帽子，身上穿着黑色的小裙子，小裙子前方还套了个白色的小兜兜。
　　小怪物收到工作服后非常开心, 每天都要换一套穿，工作态度更加积极，现在家里的地板，家具和窗台每天都要被擦一遍, 成日里光可鉴人，一个月的水费都因此涨了好几块。
　　它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叠被子，叠衣服, 摆放用具, 成功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小女仆”, 把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得完全不像两个单身汉住的地方。
　　这会儿客厅里电视开着，里间的厨房传来抽油烟机的轰鸣。但是小怪物丝毫不受这些噪音的影响，一心一意地盯着大箱子里的母鸡，黑色的触手在地面上游走，仿佛在打游击战。
　　这只母鸡又大又肥，像是两年份的老母鸡, 估计是农村散养的。尽管这只母鸡现在被束缚着, 但丰富的鸡生经验让它依然保持着警惕, 头部仿佛掉帧一般随着小怪物的行动而转动。
　　双方似乎都在寻找着一个能够打破眼前这个僵持局面的契机。
　　而陆逢灯的开门就是那个契机。
　　母鸡到底抵挡不住生物的本能，下意识地朝着门口这边转了一下头。也就在这一刻，它肥胖的脖子暴露在小怪物的眼皮子底下。
　　小怪物飞身一跃，女仆装在空中烈烈，瞬间就像异形里的抱头怪一样糊在了母鸡的鸡头和脖子上。
　　它张大嘴巴，露出满嘴尖尖的小牙，嗷呜一口咬在鸡脖上。
　　这被束缚住的母鸡挣扎不得，过了一会儿就两条小短腿一蹬，魂归西天，不再动弹了。
　　小怪物这才放开母鸡，滚到箱子的另一边，两条触手满意地摸了摸自己微凸的小肚皮。
　　陆逢灯看着不对，上前两步，抓过母鸡，拨开脖子上的羽毛一看，两个小小的窟窿，没流血。
　　小怪物是把这只母鸡的生命力给吸走了。
　　他把手里的凉拌三丝和毛豆花生往电视柜上一放，从箱子里把小怪物抓起来，认真道：“以后不可以这么做。”
　　小怪物睁着红色大眼珠子望着他。
　　陆逢灯又补充道：“不可以对人类这么做，不可以对别人的宠物这么做，不可以对别人养的一切有生命的东西这么做。”
　　这是实验室教他的规矩，现在轮到他来教小怪物了。
　　小怪物很委屈。
　　它才没有！
　　它一直都很乖！
　　今天只是帮忙杀鸡！
　　正当一大一小对视的时候，老陶终于听见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了。
　　他浑身上下都还带着厨房里那股油脂的香气和调料的芬芳，一见陆逢灯教育小朋友的姿态，连忙道：“唉，放下放下。害，孩子懂事，帮忙杀只鸡怎么了，厨房里那只公的就是它杀的，现在正在灶上烧着呢。放心吧，我已经教育过它了，你看它也从来没对别的东西干过这事儿，对吧？”
　　陆逢灯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小怪物的头，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放进小怪物身前的兜兜里：“是我错怪你了。”
　　他对人类世界的很多东西都非常好奇，因此时不时地就去超市逛一逛，对什么感兴趣就会买一些回来。
　　大白兔奶糖就是陆逢灯最近发现的一种很奇妙的糖果。
　　甜甜的，奶味十足，容易消化，能量充沛，但是不具有饱腹感。
　　比较适合补充能量。
　　最重要的是，人类的小孩子大多都喜欢吃。
　　只要给上几颗，他们就会渐渐停止哭泣，然后含着两泡眼泪吃起糖来。
　　这是陆逢灯从人类那里学到的朴素的安慰手段。
　　果然，小怪物一见到大白兔奶糖就很开心，瞬间将之前的委屈忘得一干二净。
　　它两条触手灵活地从兜兜里摸出糖果，剥干净糖纸，嗷呜一口含.住奶糖，两只大红眼珠子兴奋地放光，身后的小肉翅抖动着，像是要幸福地飞天。
　　老陶眼看家庭危急顺利解决，立刻眉开眼笑：“行了行了，吃饭吧。今天晚上又是烧鸡公，又是卤菜，好酒好菜，可美得我，小黑肯定也早就馋了。”
　　小黑是老陶给小怪物的称呼。
　　纯洁的小怪物听到这朴素的称呼毫无不满，甚至兴奋地“嘤嘤嘤”了一声，以示附和。
　　老陶边把饭菜摆上桌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陆逢灯：“你明天是不是休息？”
　　陆逢灯点点头。
　　老陶笑道：“那正好！明天跟着我去趟医院，给老杨头送个病号饭。”
　　陆逢灯问：“他怎么了？”
　　老陶已经洗干净手坐到桌边，给自己斟了一小杯香气四溢的白酒：“害，今天下午我们几个一起去农贸市场挑鸡，老杨头转到一家农户摊子，好家伙，都是两年份左右的鸡，散养的。他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回来一路上都在吹嘘自己的眼光。”
　　“结果晚上吃饭多喝了几杯，不等我们哥几个就自己跑出去耍酒疯，这不，乐极生悲，刚在马路牙子上被电瓶车给撞了。”
　　陆逢灯给小怪物的小饭碗里夹了一块油滋滋的鸡胸.脯，道：“很严重吗？”
　　都进医院了。
　　老陶摇摇头：“严重个啥啊，他突然从人行道上冲下来高歌一曲，喊着要打鬼子，差点把人家刚下班骑着电瓶车的小姑娘给吓出心脏病。要我说，人小姑娘还没找他扯皮呢，他倒是先喊自己这疼那痒的，被人往医院一送，啥事儿没有。”
　　“刚好他今年还没体检，干脆直接住院体检，还能提高医保报销比例。就这他还不嫌丢人，给我们哥几个发微信，要我们带好吃的去看他。”
　　陆逢灯点点头，想起那只暴毙的母鸡：“所以那只母鸡明天要送进医院吗？”
　　老陶已经喝起了酒，听到这儿，道：“送个屁！我们吃肉，他喝汤！最多给他分点鸡脖子，鸡肋，顶破天了一根翅膀腿。”
　　他说到这儿，忽然露出一副长者的姿态，一双小眼睛透过松弛的眼皮子望着他，循循善诱道：“小陆啊，你得多懂点人情世故，多交几个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才有人帮你。老陶我也没别的愿望，就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回来……”
　　陆逢灯看着桌对面的人。
　　眼神迷蒙，两颊酡红，絮絮叨叨，体表温度升高了一点，心跳加快了些许，身上还发了汗。
　　是喝醉了。
　　陆逢灯眼中的红光退去，下了定论。
　　他听着老陶说了会儿话，在对方酒醉后把人扛到床上。老陶的酒品还行，醉了也只呼呼大睡。
　　陆逢灯观察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要吐的迹象，就折回去把餐桌给收拾了，然后和小怪物一起洗了个澡，一起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陶就爬起来炖了鸡汤。
　　他昨晚嘴上嫌弃住院的老杨头，但今早炖鸡汤的时候还是往汤里加了点党参，黄芪和当归，炖出来的汤一股药膳的香。
　　老陶捡了块鸡胸.脯，两根翅膀腿，两块鸡脖子和好几颗鸡肚子里的蛋，不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跟昨晚所说的不相符。
　　陆逢灯看着被一起倒进保温桶里热气腾腾的浓郁的鸡汤，心想人类真是奇怪。
　　喜欢口是心非。
　　两人留下穿着女仆装的小怪物一个怪在家，老陶特意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在家乖乖等我们回来，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陆逢灯也往小怪物的口袋里多放了几颗大白兔奶糖。
　　小怪物两只触手抱住自己身前鼓鼓的兜兜，一根触手拖着旧毛巾，兴奋地睁大了眼珠子，乖乖点头，还挥舞着一根触手跟他们再见。
　　两人一路坐车去了医院。
　　老杨头住的医院是一家军医院，平常看病的人相对而言比较少，住院部的人不多。
　　陆逢灯和老陶提着鸡汤去看对方的时候，老杨头正精神矍铄地跟旁边病床的小伙子侃天侃地，俨然一副知交病友的模样。
　　老陶一到场，保温桶的盖子一打开，老杨头顿时就说不动话了。
　　鸡汤的香气飘了一整个病房，旁边断了一条腿的年轻小伙子鼻尖都跟着翕动：“哇，好香啊！”
　　老杨头拍了拍老陶，感动道：“老陶啊，还是你对我好！”
　　老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快吃吧你，下次可别再发酒疯了。”
　　老杨头嘿嘿笑了一声。
　　老陶招呼隔壁床的小伙子：“你要来点吗？我汤装的还挺多的，你要有饭盒我给你盛点。”
　　断腿小伙子虽然馋得慌，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不用，谢谢叔。我这儿没饭盒，装不了。我点了外卖，应该快送到了。”
　　他正说着，手机上就响起来电铃声。小伙子连忙接起来：“诶，诶是的，那个你能送上来吗？我腿断了，哦，谢谢，谢谢啊。”
　　小伙子接完电话，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精.气神陡然一震：“我外卖来了！”
　　活似他点的是救命仙丹。
　　很快，走廊上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跟其他病人，医生和护士的脚步声都不太一样。
　　病房门是开着的，众人转身望去，就见戴着袋鼠耳朵头盔的外卖小哥提着饭盒进来了。
　　这外卖小哥身形高大，面色冷峻，刚一跟病房里的陆逢灯对上眼，神色就由冷淡迅速转变为惊喜：“陆哥！你怎么在这儿？”
　　是顾雪中。
　　对方说完这话，视线和一旁站着的老陶交汇。
　　两人的视线匆匆碰撞又匆匆挪开，彼此都带着一股相逢不相识的心照不宣。
　　陆逢灯捕捉到了两人的目光，但是他不懂得人类的微妙情绪，因此并没有在意。
　　他道：“我陪老陶来探病。”
　　顾雪中笑起来：“真巧，我来送外卖。”
　　他将外卖送到隔壁床小伙子的手上时，对方都有点傻了。
　　这年头，是不是只有长得帅的才能和长得帅的玩？
　　老陶推了陆逢灯一把：“这是你朋友？”
　　陆逢灯想了想，道：“嗯。他就是送我手机的顾雪中。”
　　隔壁床小伙子耳朵都竖起来了。
　　还送手机！
　　老陶道：“那你还不赶紧送对方下去？朋友难得见一次，多联络联络感情，别在这打扰我跟老杨头吹牛了。”
　　说完，他又看向顾雪中笑道：“小伙子好啊，跟小陆认识就让他送送你，你不急吧？”
　　顾雪中也笑道：“不急不急，还没接下一单呢，谢谢叔。”
　　说完，他又睁着那双狗狗眼巴巴地看着陆逢灯。
　　陆逢灯在众人的目光中往前走了几步，道：“我送你出去。”
　　顾雪中笑道：“谢谢陆哥！”
　　两人从病房出来，穿过走廊。
　　住院部的走廊有些昏暗，两旁病房的门有的关闭，有的打开。这会儿将近中午，正是各路家属送饭探望的时间。
　　有的房间里饭菜飘香，还有电视机的声响，病人欢声笑语，充满了治愈的希望。还有产妇抱着孩子，尽管身体虚弱，也是满脸为人母的喜悦。
　　而有的房间则十分沉寂，病房内不论病人还是家属都是一脸的麻木。甚至有人已经被盖上白布，匆匆地推了出去。
　　陆逢灯在半途上还见到一位戴着眼镜的男人从病房里沉默地出来，然后转头就靠在墙上哭了。而在那间半掩上的门里，他看见一位脸色苍白的男人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医院里的生老病死，迎来送往，喜悦痛苦都奇妙地，复杂地融合在这里，充斥着陆逢灯无法理解的情感。
　　顾雪中跟着对方沉默地走了好一段，刚要开口，一道机械女声忽然响起：
　　“各位觉醒者们，你们好，欢迎来到新的副本。”
　　“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一个人从出生就注定着死亡。然而总有人妄图打破自然的规律，试图逃脱死神的魔爪……”
　　这道声音一出，陆逢灯立刻拽着顾雪中快速进了一旁的公用卫生间。
　　他们现在在医院的走廊上，如果被人看到突然消失会很麻烦。
　　顾雪中被对方拽进隔间毫无反抗，等到陆逢灯松开手，他正想说些什么，就见陆逢灯手指翻飞，迅速在微信上发着消息：
　　[遇上灵异事件，过段时间回来。]
　　“……请各位觉醒者做好准备，‘攻防战’副本即将开启——”
　　瞬间，公用卫生间里空荡荡的一片，十分安静，像是从没人来过这里。
　　病房里，老陶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几下。
　　他掏出来按亮屏幕，一看信息，心里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第30章 攻防战（1）
　　眼前的场景瞬间变换, 手机被积分商城自动收归。
　　陆逢灯还没站稳身形，就远远地听见周遭热烈而嘈杂的交谈声：
　　“嚯，这边又来了两个新人！”
　　“那边也来了！”
　　“你们都不看显示屏的吗？已经滚动了好几条了！”
　　“系统在搞什么？这地方已经站了几百号人了, 难道这次打算弄一个千人副本吗？！”
　　“提示不是说有人想逃脱死亡吗？我以为是让我们解决老不死的怪物, 打怪物需要这么多人？就算网游组团下副本也不需要这么多人啊！”
　　“你听话听一半的吗？你光听前面，怎么没听到副本名叫‘攻防战’呢！”
　　“……”
　　陆逢灯的眼珠如同一双无声运行的摄像头，静默地捕捉着此时周遭的场景。
　　眼前是一方类似于步行广场的场地。
　　广场跟他之前在结算页面见到的异次元空间很像, 没有明显的光源，却能看清在场的人。也没有明显的边界，远远望去, 好像周围都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场地很大，广场上人头济济，人声鼎沸。有的人独自站着，有的则是好几人站在一起, 形成一个个小团体。
　　团体与团体之间彼此泾渭分明，团体内部热烈地讨论着。
　　广场的最前方，竖立着一块巨大的如同广告牌一样的电子显示屏。
　　此刻电子显示屏上分成了两个区域, 左边的区域显示着一个数字：778.而右边的区域则滚动播放着谁谁谁进入了广场的消息。
　　不过一眨眼, 左边的数字就变了, 并且还在不断地上升。而右边的消息播放的很快，刚出现的名字几乎是瞬间就被顶上去。
　　很显然，这是在进入广场的人和人数。
　　陆逢灯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收回了视线。
　　一旁的顾雪中环顾四周，朝着他的方向站得更近了些：“陆哥，这里人好多。而且他们好像不少是彼此认识的。”
　　陆逢灯点点头, 道：“估计要分组做任务。”
　　顾雪中叹道：“也不知道要分几人组, 他们有的人看起来好像交际很广, 谁都认识。不像我，目前看到的认识的人就陆哥一个。如果组内人数多，也不知道配合不好会不会对任务有影响，希望自己不会拖陆哥的后腿。”
　　陆逢灯摇摇头：“我也只认识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映出顾雪中的身影。他的眼睛很黑，看人的时候尤为专注，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眼前这一个人。
　　这一句话，这样的注视，叫被看的顾雪中心脏都不由自主地砰砰跳动起来。
　　陆逢灯继续道：“他们很多人可能也不算很熟，配合起来说不定还没有我们两人有默契。”
　　按照他曾经研究过的人类行为学，在陌生的环境中面对大量陌生的人，同时所有人都前途未卜的情况下，只要彼此有一点熟悉的感觉，人类之间就会迅速抱团，甚至互相依赖，表现的非同寻常地热情。
　　但这种抱团本质上还是疏离的，就像现在绝大多数小团体里的人，虽然站在一起，但他们之间的举动并不亲密。
　　尤其是陆逢灯有意捕捉到的周围人脸上的笑容，经过脑内系统分解组合每一个微表情的判断分析，现在绝大多数人更多的处于尴尬和慌张的状态中。
　　而跟真正亲近熟悉的人站在一起时，人类的普遍表现应该是安心更多一些。
　　他这话一出，顾雪中的眼睛都亮了。
　　对方仿佛得到了某种认可，低声笑道：“对！我跟陆哥的配合不输给在场任何一个组合！”
　　他们两人都长得身高腿长，容貌上乘，又是一起出现，自然吸引了周围不少明里暗里的目光。
　　虽然大多数人都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但这不妨碍周围的人从两人轻松的态度和平静的神色中窥见一点他们的实力。
　　广场前方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很快蹦到了“1000”，与此同时，一道机械女声仿佛广播似的在广场上空响起，清晰地穿透嘈杂的人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各位觉醒者们，你们好。本次‘攻防战’副本将采取分组竞争的通关形式，积分规则也会相应地发生一些变化。”
　　“本次副本不仅会依据个人表现发放积分，还会根据小组排名和表现来发放小组总积分，小组总积分将会平均发放给组内所有人。”
　　一听到这里，在场大多数人都沸腾了。
　　他们往常通关副本只有根据个人表现发放的积分，现在能够平白多得一次积分，谁听了不高兴。
　　周围已经有人在开始提前讨论分组的情况了，一时间，广场上十分嘈杂，人声鼎沸。
　　机械女声仿佛播放的录音一样，丝毫没有受到场内的影响，而是继续阐述着分组规则：
　　“小组人数可在三到五人之间。现在觉醒者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进行分组，半个小时以后，如果还有落单的人，系统将会进行强制匹配。”
　　这一句话话音刚落，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就进入了“29:59”的倒计时状态。
　　整个广场比之前更加嘈杂混乱：
　　“三到五人一组？那刚好，我们三个一组，再看看还有没有人要加入的。”
　　“既然三到五人一组，那我们七个人就分成两组好了，我跟他一组！”
　　“王哥，我也想和你一组！”
　　“咱们八个人怎么分配啊？”
　　“有没有组缺人？咱俩实力都还行，过了好几个副本了！”
　　“……”
　　周围的人为了组队开始各种争抢，吆喝，激动得比手画脚。广场上的人流开始不断流动，不少人跨越场地寻找着能组队的人。
　　顾雪中看了看周围，对身旁的人道：“怎么是三到五人一组。陆哥，我们要去找组队的吗？”
　　陆逢灯还没答话，他们的身后就传来一道女声：“你们好，我想和你们组队。”
　　两人循声转过身去，就见一位女生站在他们身后。
　　这位女生身形瘦小，容貌清秀，戴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打扮平平无奇。
　　她见陆逢灯他们望过来，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可以吗？”
　　虽然是对方主动提出的组队，但女生并没有多少祈求或者期盼的低姿态，反而声音很平静，像是随口一问。
　　陆逢灯和顾雪中还没做出表示，旁边又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哎呦，小陆小顾，我可算找到你们了！”
　　两人转头望去，就见竟然是程振华。
　　对方拨开人群走过来，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男人，都在三十岁上下，身材高大，紧紧注视着这边。
　　程振华笑道：“我一过来就一直紧紧盯着那块电子显示屏呢，看有没有认识的人！看着你俩的名字倏地一下过去，我就一直在找你俩，这回可算找到了！”
　　他说完，又邀请道：“怎么样？你俩组队没，要跟我们一起吗？我们这儿有三个人，还可以再来两个！”
　　陆逢灯没有回答，目光转回到另外一边的女生身上。
　　对方脸上的神色依然很平静，唯有身侧攥紧的手暴露了女生的一点紧张。
　　不过女生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退却，而是依然站在原地看着陆逢灯，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程振华这才看到旁边站着的这个女生。
　　对方实在过于瘦小，他来的时候因为找到人十分惊喜，都没注意脖子以下，这才把对方忽略了。
　　程振华现在一看这阵仗，立刻了然地笑道：“看来我来晚了一步，你们已经组好队了。行吧，那我也不强求了，记得之后对我手下留点情就行！”
　　其实陆逢灯还没有给出答复，但不论是程振华还是顾雪中，都能看出他更偏向和这个女生组队。
　　而陆逢灯也的确是这样想的。
　　跟旁边的三个男人比起来，眼前的女生很瘦小，也只有一个人，显然更需要帮助。而对方能参加这个副本，至少也是通关了新手副本的，具备基本的身体素质。
　　再说眼前这个女生性情看起来比较沉稳，只要不随便找事，就是一个很好的队友。
　　陆逢灯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复对方，是因为他还想问一问顾雪中的意愿。但是顾雪中到现在还没有反驳程振华的说法，那应该算是默认了。
　　因此陆逢灯回道：“好。”
　　要是换做旁人这么认真干脆，不开玩笑地应承下来，程振华肯定会觉得此人过于浮夸，一点都不脚踏实地。
　　然而说这句话的人是陆逢灯，他也跟着认真起来：“害，多谢小陆了。”
　　顾雪中也跟着笑道：“程叔以后也别忘了手下留情啊！”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就各自分开了。
　　程振华重新回到小组内，那一直等着的一位队友看了眼他身后的人，道：“你说的那人不过来？”
　　这人叫陈宥文，长得细长眼睛薄嘴唇，看着有些刻薄。
　　程振华笑道：“是的，来晚了，他跟别人组队去了。”
　　陈宥文哼了一声：“跟个那么瘦弱的女人组队，还真是不挑。”
　　这话程振华听着心里不舒坦，要不是认识另外一个队友，他还真不想跟这种人组队。
　　不过现在组队基本已成定局，也不好闹翻脸，因此程振华只是笑了一下：“害，也别这么说嘛，妇女能顶半边天。再说人家能进这个副本，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过人之处吧。”
　　另外一个队友也帮着打圆场：“是啊，别说这些了，我们去前面看一看吧。”
　　目送程振华走远后，陆逢灯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女生道：“我们可以组队。我叫陆逢灯。”
　　顾雪中也跟着道：“我叫顾雪中。”
　　女生伸手推了推镜框，笑道：“我叫凌丽。”
　　她独身一人，刚来的时候就仔细观察过周围的人。
　　那些小团体比较大的，已经经过充分的交流，她融不进去。而那些独身一人的，大多看起来不是比较瘦弱，就是表情太过盛气凌人，跟她既不能互补也不能很好地配合。
　　最后凭借着分析和一点直觉，凌丽觉得这两人可能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一向是行动派，一旦有了目标，就会主动去尝试。
　　果然这两人没有让她失望，在陆逢灯和那位中年男人交流的时候，凌丽就知道自己已经被接纳了。
　　经过刚才那一段插曲，三人互相介绍完毕，广场前方电子屏上的倒计时就进入了尾声。
　　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组队完毕。”
　　“各位觉醒者们，你们好，现在请看大屏幕。”
　　前方电子显示屏上的画面瞬间切换到一间工厂里，没有人在里面值班，只有无数稀奇古怪的机械臂在流水线上运作。
　　长长的，形式各样的产品从各种各样的模具中被压出来，然后又很快被送走。
　　“这是一间微型工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专门生产妄图逃避死亡的人用以维系生命的药物。觉醒者们这次的目标就是占领这些工厂，让它们最终为自己服务。”
　　伴随着机械女声的话，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镜头从工厂内拍摄慢慢运镜到工厂外，继而变成俯瞰的航拍。
　　在这个过程中，在场所有人看着电子屏幕上的微型工厂逐渐缩小，越来越多，最后连成密密麻麻的一片，数不胜数。
　　“现在有十万个微型工厂需要觉醒者们去占领，48小时之内，小组占领的工厂越多，小组排名越高，所得积分也会越高。”
　　“摧毁这座微型工厂，或者利用微型工厂生产出来的兵种占在这座工厂里兵种总数的一半以上，都视为占领。”
　　“电子显示屏上将会录入各位的系统面板，实时显示各个小组的占领数与排名，方便大家查看副本进度。”
　　“现在，每个小组都会领到自己的小组编号和两把万.能.钥匙。万.能.钥匙能够进入微型工厂，并且可以启动生产机器。在启动第一台生产机器前，觉醒者必须从两把钥匙中选择一个，选择过后，另一把会当场销毁。”
　　随着机械女声话音的落下，每个小组面前的半空中就突然浮现了两把钥匙。
　　这两把钥匙是用钥匙环串在一起的，比寻常防盗门的钥匙要大上一些。
　　陆逢灯将钥匙拿下来，翻过来一看，手捏的部分贴了一张纸条：168.
　　这代表他们是第168组。
　　机械女声继续道：
　　“本次副本，积分商城只保留食物区域的兑换，禁止使用已拥有的物理超度和魔法攻击类物品。”
　　“当系统判定觉醒者伤势严重无法继续副本时，觉醒者将会脱离副本，暂时成为这场副本的看客，直到副本结束才能离开。”
　　“各位觉醒者们，你们好，现在请从入口入场。‘攻防战’副本正式开始——”
　　随着机械女声话音的落下，虚无的广场周遭突然浮现白色的金属质感的墙壁，两旁的墙壁总共开了八条黑峻峻的隧道。
　　广场上上千人迅速移动。
　　人流仿佛一场洪水，分成八股从八个疏泄口流去。每一股洪流都是熙熙攘攘，人挨人，人挤人，前面的拼命往前跑，后面的拼命往前挤。
　　一旦有人没有顺应这股洪流，很快就会被人从身后推倒，然后淹没进这股洪流，被几百人的脚踩来踩去。
　　无数场大型踩踏事件发生在整个广场中，机械女声不断重复播报着：
　　“十三号组李媛退出副本。”
　　“二十五号组张立退出副本。”
　　“三十七号组梁云益退出副本。”
　　“……”
　　然而在喧嚣的，已经冲破头的人群面前，这一道道机械女声就像一只只飞过的苍蝇，虽然嗡嗡的有点存在感，但这会儿根本就没人顾得上了。
　　陆逢灯一行人远远地缀在队尾，步伐不紧不慢，与其他的觉醒者格格不入。
　　不过也并不只有他一队这么镇定，还有一队也是如此。
　　这一队正是程振华所在的队伍。
　　两队人马默契地没有走到一块，而是分别缀在两个不同的隧道队伍尾端。
　　陆逢灯走在小组的最前方，跟前面拥挤的队伍隔着一点距离。
　　他掂了掂手上这两把钥匙，看向身后的人道：“我看了下，这两把钥匙分别代表两种不同的开局。一种是生产的兵种不会出厂，而是一直在工厂内堆积。等兵种的数量堆积到一定量时将会毁掉工厂，然后小组的成员和兵种一起出去。第二种则是生产的兵种会不断出去，自行分成几波去占领更多的工厂，而之前的工厂不会被毁灭。”
　　陆逢灯说到这里，道：“你们觉得哪一种更好？”
　　顾雪中想了想道：“我觉得两种方法都各有利弊。但是第二种办法开局占领的工厂的速度会更快。我们只有一千人，两百多个组，而初期的微型工厂有十万个，刚开始肯定有非常多的空厂可以占领。如果我们启用第二种方法，开局会相对容易一些。”
　　凌丽却道：“我认为这不一定。第二种方法兵种过于分散，平均分配到每个空厂的兵种都很少。而当第一种兵力达到极限摧毁工厂后，觉醒者不仅收获了一座不会被其他人再次占领的工厂，还能用集中的兵力去占领别的工厂，用数量去碾压，将原本被敌方占领的微型工厂收归我方。”
　　“更何况，”凌丽推了推眼镜，道：“如果采用第二种方法，微型工厂里的人员数在一开始肯定是比较少的，人少，就很容易被偷家。”
　　两人发表完自己的意见，都看向陆逢灯。
　　陆逢灯却没有看向他们俩。
　　他们此时已经快要走到隧道的尽头，系统面板上临时嵌入的电子屏上小组的排名已经发生了变动。
　　不少小组已经开始占有微型工厂，有的甚至都占领了三四座了。
　　凌丽面无表情，嘴上却忍不住吐槽：“居然这么快？这帮人是飞过去的吧。”
　　陆逢灯边走边道：“你们说的都很对，但是你们可能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
　　“这个工厂是专门为妄图逃避死亡的人生产用以维系生命的药物的。如果我们只是彼此争夺，那不管工厂落到谁手里，最终系统想要避免工厂供药的目的都会达到。那这样一来，我们彼此之间的争夺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逢灯说完这句话，三人正好走到隧道的出口。
　　无数微型工厂正在头顶运转，空中和地面不断有仿佛机器人一般的兵种在走动。它们的身上印着不同的数字，一看就是来自不同的小组。
　　一道巨大的阴影从三人的头顶滑过。
　　好几根长长的，仿佛蜗牛口器一般的触手抓住了路上的兵种，然后很快就将其吞噬进去。


第31章 攻防战（2）
　　隧道之后的景象令人震惊。
　　巨大而又广阔的立体空间里, 星罗棋布着无数微型工厂。
　　所有的微型工厂之间都有无数透明的管道相连接，一眼望去，像化学晶胞的立体模型图, 又有一点类似蜂巢的中心。
　　陆逢灯他们此刻就像站在大型商场中部的天井旁，抬头往上看, 能看到楼上的许多卖家，低头朝下看, 也能看到楼下无数的商铺林立。
　　更为巧妙的是, 这些“商场楼层”的墙壁统统都是透明的，所以一抬头，甚至能看到兵种的脚底部。
　　整个巨大的空间颇有一种工业赛博朋克的意味，仿佛一件壮丽的，巨大的, 展示工业之美的美妙建筑物。
　　陆逢灯三人短暂地被这奇妙的景象震惊过后, 就顺着原先看到的那几根被拉长的，仿佛蜗牛口器一般的白色透明触手望过去。
　　在那里, 一个浑身包裹着白色透明黏液的巨大椭圆体正在蠕动。
　　它没有五官, 也没有明显的身体组织分工，浑身上下往外突出了无数的触手, 每一根触手都能伸缩吞噬, 仿海底口腔和排泄道融为一体的腔肠动物。
　　这巨大的怪物看起来没有脑子，也不会思维, 仿佛遵从本能行动的简单生命体，光看外表构造更像是一个长得很大的单细胞生物。
　　它游离在这件玲珑剔透的工业品空间之外, 不断朝着四面八方伸出长长的触手, 灵活地透过层层缝隙, 甚至能融进又不破坏那些透明的管道抓捕生产出来的兵种。
　　而兵种的构造就像最简单的矮小的机器人, 只拥有一种程序命令，只会机械地寻找微型工厂，速度永远不快不慢。
　　而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步行速度下，可能有的兵种会恰好被吞噬进去，而有的兵种则会在同伴被吞噬的间隙最终进入微型工厂。
　　凌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伸手推了推眼镜，吐槽道：“这简直就是聋瞎猫逮聋瞎耗子，一切随缘。”
　　陆逢灯的双眼已经扫描完毕这个巨大怪物的信息。
　　他移开视线，第一时间发现了一间还亮着绿灯的微型工厂，道：“我们先进工厂，这样安全一些。它不一定只抓兵种。”
　　其他两人没有异议，跟着他开始跑动起来。
　　三人边跑边留意着周遭，警惕着那只怪物触手的突然出现。等到了目标微型工厂的门外，门上有两个小小的凹槽，看着像是开门的识别证明。
　　陆逢灯将手中的两个钥匙拿了一个出来贴进凹槽，没一会儿，微型工厂的门就自动打开了。
　　陆逢灯拿下钥匙，和其余两人迅速进入微型工厂的内部，然后将门反关上。
　　小组三人的到来没有引起这座微型工厂的任何变化和反应。
　　这里跟之前在电子显示屏里看到的一样，一个人也没有。
　　流水线上，机械臂正在尽职尽责，毫不受影响地生产着按照模具压出来的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的长条物。
　　而在微型工厂更靠近里面的区域则像是控制中心，与前面的生产线分隔开，里面还装着一台类似台式电脑的机器。
　　微型工厂左侧的半张墙壁上装有好几排运输管道，此时有无数的原材料从一部分运输管道掉落进原材料池里，然后被微型工厂内的机械臂收走，统统放入流水生产线的另一端，等待进行加工生产。
　　而生产出来的产物有一部分顺着另外的运输管道流走，还有一部分则被机械臂用于这间微型工厂各部分的修修补补。
　　生产坏了的产物则进入另一条生产线，进行重新分解，变成原材料继续进行生产。
　　凌丽看着这一幕，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都在放光：“这无人车间的一切都在有序进行，哪怕中间出了一点小差错也能及时纠正回来。什么时候人类的科技能够发展到这个程度就好了，可以解放多少劳动力！工人们只需要看看机器，每天工作降低到六小时，机器无法剥削，资本家不复存在，到时候全人类都能进入共产社会。”
　　陆逢灯听着面前这个队友的话，总觉得程振华一定会和对方很有共同语言。
　　顾雪中则对这些机器兴致缺缺。
　　在确定微型工厂内部没有危险后，他转过身看向陆逢灯：“陆哥，我们现在要进入控制中心启动生产机器吗？”
　　陆逢灯摇摇头，道：“先看看外面的情况。”
　　微型工厂的左右两侧墙壁上都有窗户，贴着单侧膜。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无法从这个窗口看见内部的任何场景，但是现在，他们站在窗口边可以清晰地看见外部的场景。
　　顾雪中没有任何意见。
　　但是凌丽却有些忍不住了：“为什么要看外面？是怕那个怪物进来吗？我觉得从刚才的情况来看，那些触手从来没有攻击过微型工厂，我们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她倒也不是不信任陆逢灯，只是一直不开工，她想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陆逢灯摇摇头，看了看系统面板嵌入的电子显示屏。
　　这上面不仅仅有各个小组的实时排名，还有副本时间的倒计时。
　　他解释道：“现在的副本已经进行了将近四十分钟，第一个实验结果该出来了。”
　　凌丽还想再问，忽然一道爆破的声响在整个空间内响起：
　　“轰隆——”
　　这声音不算震耳欲聋，却也不容忽视。
　　小组成员循着声源抬头望去，就见头顶一座微型工厂发生了小型的爆炸。
　　这个爆炸没有毁坏周遭其他的微型工厂，甚至也没有毁坏接连的透明管道。
　　只是整个微型工厂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什么一样，金属质感的墙壁开裂，和透明管道相连的部分断开。
　　整个微型工厂瞬间化成了齑粉，上百名兵种和四个人从里面掉落出来。
　　仿佛感应到什么，那游离在整个空间之外的巨大怪物立刻伸长了触手，朝着这个方向袭来。
　　四名觉醒者立刻作出了决断，将这上百名兵种分成了三波，一波跟着自己，其余两拨自行寻找其他的微型工厂。
　　上百名兵种和四名觉醒者就这样分成三波逃窜，以期更大限度地降低损耗。
　　然而事实远比他们所想的更残酷和可怕。
　　因为像这样的怪物不止一只。
　　暗处从不同的方向同时伸出来三只带着白色黏液的触手，如同蜗牛口器一般迅速吞噬着兵种。
　　甚至是觉醒者。
　　沿着透明管道方向逃生的四名觉醒者方向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啊啊啊啊——”
　　白色的触手如同吞噬完一个兵种后犹不满足，干脆抓住跑在小组最后的一名觉醒者，将这扭动挣扎的人也一点点吞进了触手的内部。
　　这根触手显然已经吞噬过不少兵种，那包裹着黏液的身体里排列凝固了好几只兵种，最里面的兵种甚至已经融化了一半了。
　　整根触手乍看上去仿佛一条透明的蟒蛇，身体里全是吞下去的，正在消化或是还没消化的食物。
　　显然，这名觉醒者如果被吞下去，也会面临一样的境地。
　　被抓住的人挣扎毫无成效，只能看着自己被一点点蚕食。当她最后只剩下一张脸在外面时，机械女声随即出现，在此时仿佛一道天籁：
　　“一百零五号组梁媛退出副本。”
　　随着这道机械女声的落下，那已经快要被白色触手完全吞没的觉醒者倏然消失不见。
　　这一组的其他成员早就跑进了另外一座微型工厂，分成两拨的兵种该被吞的已经被吞了，剩下的也早早地占领了别的微型工厂。
　　察觉到没有东西可以吞噬的白色触手慢悠悠地，带着一身的粘液缩回了暗处。
　　这一幕极为惊险，恐怕周围上百个组都循声而来，看见了。
　　陆逢灯站在窗口前，平静地给出了这场实验的结论：“这些怪物不止一个，并且也吞噬觉醒者。”
　　顾雪中想了想，道：“这说明我们和兵种在它们眼中是一样的东西，没有区别。”
　　凌丽推了推眼镜，极力镇定自己的情绪，道：“应该是我们和兵种之间有相同之处。我认为这种相同之处在于，不论是我们，还是兵种，都能占领微型工厂。”
　　陆逢灯点点头，认真道：“我认为你们说得对。”
　　这些怪物应该是保卫这些微型工厂，让它们生产用以维系生命所需要药物的。而兵种和觉醒者，都在破坏工厂的这种特性。
　　顾雪中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道：“所以最优的方法是不是应该选择第二种？让生产的兵种出去占领其他的微型工厂，而我们自己则一直待在这个不会被破坏的微型工厂里，这样只要我们不被偷家，至少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
　　陆逢灯摇了摇头：“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凌丽忍不住道：“这话怎么说？”
　　陆逢灯道：“还记得你们之前在隧道里各自分析的利弊吗？”
　　顾雪中和凌丽两人点点头。
　　“两种方法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利弊，可以看作是两种不同的比较平衡的开局。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认为系统不会让这个游戏出现明显的不平衡。”
　　陆逢灯说着，看向了窗外：“当第一种方法存在天敌的时候，我认为第二种方法不可能不存在相应的克制的敌人。”
　　顾雪中听到这里，叹道：“那我们究竟选哪一种？总不可能一直不开这个机器吧。”
　　陆逢灯黝黑的眼珠转回来，脸上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再等一等，不用这么急。十万个微型工厂，48小时的时间，两百多组人，总会有人提前给我们看实验结果的。”
　　……
　　看完窗外惊险的惨相，陈宥文转过头来笑道：“看看，我就说第一种方法不好吧。等微型工厂爆炸后，就算别人不能再占领，速度也实在太慢了。现在看来，幸好当初组内听了我的决定，第一种方法爆出来的雷也太多了。”
　　另一名队友还在为刚才的那一幕惊魂未定，勉强笑道：“是啊，多亏陈哥英明。”
　　程振华的脸色也大好，只道：“不要掉以轻心，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第一种方法有这种隐患，谁知道我们现在的方法会不会也有隐患呢？”
　　陈宥文摇摇头：“不会，那些东西又进不来。”
　　他说完，笑道：“老程啊，我看你就是太嘴硬了，而且年纪也太大了，思想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不过是两种开局，第一种愣是被你说成团结力量大，不给鬼子留余地。依我看哪，你的思想该变变了。”
　　陈宥文说完这句话，就见程振华不但没接他的茬，反倒眼睛看向了别处。
　　他心里十分不满，正想发作，就见另外一个队友的嘴唇都哆嗦起来了。
　　对方跟程振华的视线是同一个方向。
　　陈宥文忍着心里的烦躁，转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一双眼睛登时瞪圆了。
　　窗外，一个巨型的，比刚刚看到的怪物更加庞大的怪物出现了。
　　它的表面附着着无数空泡，内里黑黑的，仿佛不规则的蜂巢成了精，简直是密恐患者的噩梦。
　　这样一个看起来极其恶心的怪物正在一步步地走向他们，目标看起来十分明确。
　　另一个队友冷汗都下来了：“它，它不会想要吞噬我们吧？”
　　陈宥文心里也有些慌张，但他仍强自镇定道：“不会，它们根本进不来。大家不要慌，先看看情况……”
　　然而程振华已经迅速站起身，高声道：“它们进不来，不代表它们没办法！”
　　说着，他拔下控制中心机器上的钥匙，立刻跑到门口拉开了门，喊道：“还不快走！”
　　陈宥文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巨大的，丑陋的怪物已经撞上了整座微型工厂。
　　它烂泥一般的身躯从围着密密麻麻气泡的中心空出一个洞，像是一张巨嘴，要将整座微型工厂全部吞进去。
　　机械女声再度响起：
　　“七十二号组陈宥文退出副本。”


第32章 攻防战（3）
　　副本外, 广场上的观众们透过电子显示屏看到这一幕，都像炸开了锅：
　　“天哪，整座工厂直接被吞？！这要是一个来不及, 岂不是在里面直接成了肉酱……”
　　“开局就给两种方法，这个也不行, 那个也不行，这还怎么玩儿？！”
　　“系统真的是来叫我们通关副本的吗？难道不是把我们耍着玩的吗？”
　　“行了, 没把你杀着玩就不错了！这最后几分钟还把你给救起来了！之前我经历过的副本, 就没一个没死过人的！”
　　“虽然副本会死人，但副本是有逻辑和主线的啊，现在这个感觉就像走进了死胡同！”
　　“你们说场上那些人会放弃吗？大家干脆一起不玩了的那种？”
　　“我觉得会，他们就没觉得绝望吗？这还怎么玩？”
　　“你们想多了，虽然我们很废, 但人家可不一定。你上学的时候死活做不出来的试卷, 难道不是从来不缺学霸考高分吗？”
　　“……”
　　不管场外如何人声鼎沸，情绪激昂, 场内的游戏仍在继续。
　　微型工厂被巨大丑陋的怪物给整个吞了的这件事, 在场几乎所有关注副本近况的觉醒者都看见了。
　　一时间，每个还在场上的人都不禁背后冷汗涔涔。
　　陆逢灯三人自然也在窗口处看到了这一幕。
　　凌丽震惊得瞪圆了眼睛。
　　还能直接吞微型工厂的？！这不就是直接抄家？！要是所有微型工厂都这么来一遭, 这个游戏他们还能玩吗？！
　　她此刻的情绪又愤怒又绝望, 这会儿转过头去看两名队友，发现他们远比自己要冷静得多。
　　顾雪中的神情中甚至现出一丝了然：“我猜这个就是陆哥所说的, 兵种出去，人不出去那种方法的天敌。”
　　陆逢灯点点头, 声音平静道：“应该是这样。我们再等等, 看它是不是所有的工厂都吞。”
　　凌丽在心里对这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尤其是陆逢灯。
　　之前发生那么多觉醒者被吞噬, 被追赶，退出副本的场面，对方依然面色平静，似乎完全缺乏人类应有的感同身受。
　　现在微型工厂被直接吞噬，这么可怕的，令人震惊的事情在对方的眼中也不过是对照组实验。
　　似乎所有的人，所有的怪物在他眼中都是工具。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绝对的冷静，就是完全的冷血了。
　　凌丽觉得陆逢灯是第一种。
　　因为对方会放弃和更强有力的队友组队，来选择更弱小的自己。
　　凌丽本以为自己在副本中已经算是很冷静的了。正是凭借冷静，她才能不依附任何人，并且毫无体能优势的情况下通关前面的副本，然后走到这里。
　　然而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年轻了。
　　在危险的环境中，只要身边的人都是冷静的，这份冷静也很容易传递。
　　凌丽头脑风暴结束后，也冷静下来，跟着身边的两人一起朝着窗外望去。
　　不知从何时起，能吞进一整个微型工厂的吞噬怪数量稍微增加了些。
　　从陆逢灯三人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目前有三只吞噬怪正在这玲珑剔透的巨型工业品上缓慢蠕动。
　　其中已经吞下一间工厂的那只丑陋怪物不过在原地稍作停留，就沿着透明管道继续向上爬去。
　　它那带着粘液的，附着着无数气泡的，看起来十分柔软，能够随着地形的变化而变化的身躯游过透明管道连接的第二间微型工厂。
　　没有出手。
　　就在这怪物刚刚爬过去的下一秒，第二间微型工厂沉闷地发出一声爆破的声响。
　　整个微型工厂爆炸开来，掉出原本堆积在里面的兵种和觉醒者。
　　那吞噬怪头也不回，而是张口开始吞噬起下一个微型工厂。
　　反倒是四处游离的白色触手很快就闻讯而来，对着掉落出来的兵种和觉醒者进行了集中围剿，将他们追赶得四处逃跑。
　　一时间，这座处处显露着震撼美感的巨型工业品上，部分空间上方响起嘈杂而惊慌的尖叫，可怖的怪物爬行其中，大行其道。逃亡的人类和兵种路线混乱，时不时就会被身后的触手吞噬。
　　再配合着永不迟到的机械女声，以及微型工厂和透明管道折射出的冰冷的金属光泽。让这一切看起来仿佛工业赛博朋克背景下的末日场景。
　　凌丽已经被这电影大片般的画面深深震撼，眼睛难以自拔。
　　而就在这艺术画面的最高峰时刻，陆逢灯毫不留恋地从窗外移开了视线。
　　他掂了掂手上的钥匙，最终道：“我们选第一种方法，等兵种爆破了这间微型工厂再出去，因为白色触手比吞噬的怪物更容易逃离。”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探讨一下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打破目前的僵局，你们觉得怎么样？”
　　其他两人都没有意见。
　　或者说，他们现在也给不出什么意见了。
　　陆逢灯走向被分隔开的控制中心。
　　整个控制中心内的陈设比较简单，金属质感的墙壁上有一排指示灯，现在全部显示为绿色，昭示着微型工厂正在正常运转。
　　剩下的陈设就只剩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台大件机器。
　　陆逢灯坐到了机器的面前。
　　这台机器放在桌面上的部分类似于台式电脑的显示屏，旁边还有操控的鼠标，面前还有键盘。
　　而在桌面以下的部分则类似于主机，全封闭式，表面没有任何指示灯或者按钮，只有两个钥匙孔。
　　陆逢灯挑出代表第一种方法的钥匙插入第一个孔中。
　　很快，主机内部传来类似电脑启动的轻微声响，像是内部的风箱在转动。桌面上的显示屏很快亮起来，屏幕上弹出来一个对话框：
　　[请问是否启动A计划？是/否]
　　陆逢灯操纵者鼠标点了“是”。
　　瞬间，原本正在按照模具生产各种奇形怪状产品的流水线立刻停工，十几个模具被机械臂推下去几个，替换上新的模具。
　　随后，前方微型工厂的机器重新开始轰鸣，流水线随之启动。在机械臂的推动下，产品继续生产。只不过原先的十几种产品少了几种，换成了兵种。
　　生产出来的兵种被机械臂整整齐齐地堆放在车间的角落里。
　　控制中心内，机器的显示屏上弹出来一个程序页面，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代码。而页面的旁边则是一个进度条，只要生产出来一个兵种，进度条就会重置。
　　进度条的旁边则有一行小小的数字：3/400.显示着这座工厂的承载能力，等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兵种超过400个，整座微型工厂就会因无法承受而爆炸。
　　陆逢灯启动完生产机器，另一把钥匙就在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插在主机里的钥匙和一个空空的钥匙环。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道：“你们如果有人累了可以坐。”
　　顾雪中还没出声，凌丽就先问道：“顾雪中，你现在累吗？”
　　听这意思，对方是想坐的。
　　顾雪中摇了摇头：“你坐吧。”
　　他的体力没有丝毫损耗，更不觉得累，座位自然要留给需要它的人。
　　凌丽黑框眼镜上闪过一道光芒，她的眼神有些狂热：“谢谢，我想看看这个程序的代码。”
　　陆逢灯忽然道：“你是程序员？”
　　凌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之前是的。”
　　她之前是大厂996社畜程序员一枚，有幸在传说中最赚钱的游戏项目组里干过两年，日日维护，每次版本大更新都要熬一整夜。
　　虽然年薪很高，年终奖给得也极为可观，让凌丽三年就在帝都寸土寸金的地方攒下了几百万，并且即将面临升职，薪水更进一步，但她熬秃了头发，还差点熬坏了肝。
　　就在凌丽迸发出强烈辞职愿望，想要回老家养老，并且立刻付诸行动的当天晚上，她就被卷入了这个游戏。
　　现在想一想，真是太惨了。
　　陆逢灯不知道她经历的曲折，只道：“你可以看看程序页面，看可不可以通过更改代码来实现兵种的变化。虽然现在不能编辑代码，但也许之后我们会用到。”
　　陆逢灯的脑内储存的有编程的知识，但懂的知识和学会运用是两回事。
　　就像很多人看完做菜视频都会生出我也能做的想法，但真等到实践时，绝大部分厨房新手都会鸡飞狗跳，手忙脚乱，一会儿发现这个油炸了锅，一会儿发现那个菜糊进了锅底
　　陆逢灯虽然不至于这样，但很多东西只有有经验的人才能看出问题。
　　根据显示屏上的情况来看，这个兵种的设计应该是按照编好的程序来进行生产的。
　　如果后期发生了什么变化，可以编辑代码的时候，他们可能就会用到。
　　凌丽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道：“好，我看看。”
　　……
　　程振华带着另一个队友逃出生天，现在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空着的微型工厂内部。
　　两人还没往机器上插钥匙，正在工厂内部进行休整。
　　刚刚的经历让他俩有些心有余悸。
　　队友名叫张昕，这会儿眉宇间现出忧愁：“程叔，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这游戏还能玩吗？”
　　程振华瞥了他一眼：“能，怎么不能？游戏肯定是有难度的，但是呢，一个游戏绝不可能难到所有人都无法通关，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解决办法。别看你程叔我年纪大，以前的游戏我也没少玩。”
　　张昕叹道：“程叔啊，我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儿，但问题是现在我啥解决办法都没想出来啊。”
　　程振华摇摇头，忍不住在心里怀念起陆逢灯和顾雪中来。
　　唉，现在的年轻人，能沉得下来气的太少了。
　　程振华道：“我有一个想法。”
　　张昕立刻道：“程叔说！”
　　程振华分析道：“这些怪物看起来很恐怖，但它们的数量跟我们的兵种相比要少很多。就像自然有它的规律，越是食物链底层的越能繁殖，靠数量取胜一样。我们虽然被它们克制，但是只要加大产量，还是可以在48h内占领一定数量的工厂的。”
　　“现在我们还在初期阶段，兵种还没有完全散发开去。只要我们苟住，让尽量多的兵种出去占领工厂，按照数学公式，兵种的数量最后会呈指数级增长。即使天敌再多，也杀不绝我们。只要活得够长，后期什么都有可能！”
　　张昕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心里也安定了些。
　　程振华继续道：“还有，既然两种方式都各有利弊，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张昕听着来了点兴趣，道：“这话怎么说？”
　　程振华看向窗外，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被爆破的微型工厂越来越多了。
　　他笑了一下，道：“走，我们出去做个实验。”
　　一百二十七号组的三位觉醒者熬到现在，微型工厂终于还是爆破了。
　　顿时四面八方伸来四条触手对他们进行捕捉。
　　光是一条触手就比他们整个人还大，一旦被捉到，即使不会丢失性命，也会失去继续副本的资格。
　　虽然这个副本现在让人崩溃，但俗话说得好，活着才有希望，坚持就会胜利。
　　只要持续在场内待着，后期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王文一边想着，一边握着钥匙顺着透明管道跑。
　　在他的身后，小组内已经有一个成员被白色的触手抓走。
　　刚刚工厂爆破得太过匆忙，他们还没来得及安排兵种的去向，那些兵种就自己散开去找其他的工厂了，以至于在小组后方没有一点遮掩，被白色触手给逮着了空。
　　好在个人的退出对小组其他成员的积分应该是没什么影响的，顶多就是小组积分少了点，到时候平均分配的分也就少了点。
　　王文这边跑边想，忽然瞥见前方一间微型工厂的门上指示灯为绿色。
　　身后的触手穷追不舍，这时候王文看见这间工厂简直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
　　他一步上前，刚把钥匙往凹槽里一放，就感到自己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身后的触手立刻如同闻到肉香的狼一样上前，王文在脱离副本前，只听到一声浑厚的男声传来：
　　“小同志，对不住了，都怪我们出门蹲点刚好撞见了你。反正这次副本无死亡，你就安心地去吧，我们会带着原本你们的钥匙继续砥砺前行的！”
　　……
　　巨大的工业品上，觉醒者，兵种，吞噬怪，触手怪正在斗智斗勇，厮杀得十分激烈。
　　尽管吞噬怪和触手怪无人能敌，但兵种极快的繁殖速度还是渐渐占领了上风。
　　微型工厂正在被逐渐蚕食，陷入了兵种群众的汪洋大海中。
　　一位戴着防护镜和口罩，穿着防护服的“人”在透明管道和微型工厂上行进。
　　如果没有防护服下摆伸出的八条触手，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个人类研究院。
　　它的动作慢腾腾的，既不伤害兵种，也不毁坏微型工厂，只是用身后的那些触手将白色触手怪没吞完的兵种遗骸捡起来，然后又慢吞吞地离开，看着就像是专门来打扫战场的一样。
　　跟它一样的怪物也在战场上出现了一部分，不过数量不多，这里也不是它们的主场，它们也不负责战斗。
　　人形怪物搜集完毕，就从玲珑剔透的巨型工业品钢架上游下来，游向了最底层黑暗的角落。
　　这里是目前这个空间真正的地面，周遭有很多条红通通的隧道，有大的有小的。
　　大隧道中有白色触手怪和吞噬怪慢吞吞地走出来，人形怪物游向了小的隧道。
　　在那里，早有人在等着它。
　　对方身板端正，一身戎装，看见它过来，开口道：“你来了，我的兵已经等很久了。”


第33章 攻防战（4）
　　人形怪物听到这句话没有回应, 身后的触手在空中浮动。
　　眼前这位身着戎装的人并不是人类，而是人形怪物的同类，因为拥有交流的技能是组织中的联络官。
　　联络官并不在意人形怪物的回答, 它径直转过身，领着对方走向隧道深处。
　　随着两只怪物的逐渐深入, 隧道的内部越来越宽阔，直到前方出现控制室一样的空间。
　　无数的联络官在前方的手术台上分解着兵种的遗骸, 从中攫取着有用的信息。手术台旁是长长的隧道墙壁, 墙壁前摆着一排机器，而墙壁上则是一个个凹洞。
　　每一个凹洞都装着一个培养罐，培养罐里用培养液泡着怪物。
　　怪物们有着人类的头部和五官，脖子以下却是一团没有固定形状的，飘在营养液中的肉块。
　　手术台旁的一位联络官看见新来的人, 立刻道：“新的兵种组织送来了吗？”
　　刚来的联络官让开身后的人形怪物, 道：“这位战场采集员带来了一部分遗骸，希望能有帮助。”
　　对方看了一眼这边的情况, 道：“大多数都是已经有了的, 不过我看到了点新奇的玩意儿。”
　　说完，这位联络官又埋首于手术台：“将残尸送过来吧, 我们马上就会出结果了。”
　　新来的战场采集员慢悠悠地走过去, 将身后的触手都举起来，递到了手术台旁联络官们的面前。
　　手术台上正躺着两具兵种的尸体, 看起来像是被毫无章法地肢解了，又像是利用各种残骸拼凑起来的。
　　一具兵种尸体的头部上裂开斜斜的一道大缝隙, 身体几乎被撕成碎片, 手脚也分得零零碎碎。另一具兵种尸体身体上的裂痕倒不多, 脑袋上却几乎碎成了碎片, 手术台上一片脏污。
　　一位带着白手套的联络官抱怨道：“第一部 门的那些怪物们行事总是这么莽撞而恶心，随便撕咬毫无美感，一点也不遵从身体的规律来进行肢解，让我们每次拼凑都很费力。” 
　　另一位联络官笑道：“它们要是有能这样的智商，能有你这样的巧手，就不会被分去第一部 门了。你得承认它们还是很高效的，因为不是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都有机会出手。” 
　　手术台旁的联络官飞速在手中的机器上写着报告，等到记录完毕，就拿到坐在机器前的联络官面前。
　　对方需要把这些报告的结果用公式来进行组织，用特定的语言输入到仪器里，来让面前隧道墙壁上的一排排培养罐中的杀器进行进化。
　　当这位联络官紧密有序地敲完所有的代码后，按下一个回车，与机器相连的隧道墙壁中，所有的培养皿中忽然冒出了点气泡。
　　“催化因子已经注射。”
　　坐在机器前的联络官向着身后的一群同事点了点头。
　　很快，培养皿中的怪物们就开始迅速发生变化，培养罐中的营养液飞快减少。
　　这些原本只有头和脖子的怪物，身下的那一大团软烂的肉飞速变形，开始长出身体，六条手臂，八条长长的带着粘液的触手作为腿脚。
　　当培养罐中的催化生长结束后，营养液已经基本干涸，原本闭着眼睛的杀器们都在此时睁开了眼。
　　它们双目泛红，面无表情，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外面的联络官们。
　　一位联络官站在隧道墙壁的闸门按钮旁，看着这群它们所有联络官共同培养出来的杰作，笑着按下了闸门按钮：“去吧，孩子们，为了抵抗侵略者而战！”
　　随着它话音的落下，培养罐外的玻璃骤然落下，内里的怪物战士们都从培养罐中走了出来。
　　带着粘液的黑色触手在隧道的地面上爬动，整齐有序地朝着隧道外走去。
　　隧道墙壁凹洞里空了的培养罐重新升起外玻璃，然后朝着凹洞下方下落。凹洞更深处立刻又推出来一排已经分化好了的怪物战士，继续落下玻璃让战士们走出来。
　　如此循环往复，整个隧道墙壁的凹洞就如同一排精密的车间流水线，不断生产着已经分化好了的怪物战士。
　　一排排怪物战士们前仆后继地从隧道墙洞中奔涌而下，如同海水的浪花，一道接一道地扑向岸边。
　　手术台前的联络官十分满意，笑着问道：“你总共做了多少批次？”
　　那坐在机器前的联络官笑着回答：“报告上说有两种不同的侵略者，已经有将近一万个微型工厂被占领，于是我催化了十万个战士。”
　　……
　　程振华坐在控制中心内，时不时地看一眼外面。
　　他的另外一个队友张昕跟他已经分开，拿着之前的那把钥匙去开拓新的疆土了。
　　程振华快速查看了一下系统面板的电子显示屏，原本入场的有两百多组人，现在只剩下五十多组了。
　　在这五十多组里，目前程振华所在的七十二号组所占领的微型工厂数最多，排名第一。
　　他之前和队友张昕从微型工厂中出来蹲点，刚好蹲到一个刚刚爆炸的微型工厂。趁着对方小组忙于躲避白色触手的穷追不舍时，程振华看准时机将对方推入了虎口，推出了副本，成功拿到代表第一种方法的钥匙。
　　程振华原本只是想试验一下，看拿到手的钥匙能否为自己所用。就算钥匙不能为己所用，也能解决一组竞争者，让自己组的排名往上升。
　　这个手段听起来有些卑鄙，但实际上在这个副本里已经有不少人做过了。
　　从两百多组锐减到五十多组，这其中不仅有吞噬怪和触手怪的功劳，他们觉醒者内部的不少小组也功不可没。
　　若说在平常的副本里，有意杀人这点会挑战人的道德底线，让人感到压力极大，从而极少内斗。那么现在这个副本，因为不会有觉醒者死亡，大家就放开了手脚。
　　现在的副本更像是盆子里养蛊，既然无法突破外围的重重封锁达到良好的竞争，那就先内部消耗一波，给剩下的人腾点发育的空间。
　　只是之前的人都只内部消耗，还从来没人捡别人的钥匙用。毕竟每把钥匙上都贴好了组别，别人家的钥匙不一定能为己所用。
　　程振华开创了这一波后，后面的人通过电子显示屏的排名和兵种数量发现了不对，于是纷纷效仿，内斗得更厉害了。
　　可惜这时候的其他人已经错过产能大幅攀升的最佳时机，只要程振华这一组人不出副本，按照现在的生产速度，其他人是追不上他们的。
　　程振华以便在心中得意，一边感觉肚子有点饿了。
　　他们从进入副本以来滴米未沾，一直忙着占领逃亡，占领逃亡。这会儿好不容易安定一会儿，自然要赶紧补充一下.体力。
　　副本的时间一共有48小时，这会儿电子显示屏上的倒计时显示已经过去20小时了。
　　程振华从积分商城里兑换出蛋炒饭开吃起来。
　　其实商城里食物这一块品种繁多，菜系诱人，程振华都很有兴趣。但是这个副本太累人了，他拿的钥匙还是第二种只出兵种不破工厂的方法，要时刻提防吞噬怪的来临，因此只能选择比较方便吃的蛋炒饭。
　　同一时间，陆逢灯三人所在的微型工厂内。
　　他们已经吃完了饭，正在休息。
　　第一种方法给了他们大量的休息时间，在整座微型工厂自爆前，他们始终都是安全的。
　　陆逢灯站在窗口边，看着外面的情况。
　　他从进入第一个微型工厂开始就喜欢看着窗外，后来决定了生产模式，启动生产机器后仍然喜欢这么做，即使他们已经换了几十个微型工厂了也依然如此。
　　顾雪中走过去，试图将对方的注意力转移过来：“陆哥，你怎么总看着窗外？是窗外有什么变故吗？我以为局势已经差不多稳定了。”
　　陆逢灯摇摇头：“还没有稳定。”
　　顾雪中道：“陆哥怀疑还会出现其他具有杀伤力的怪吗？”
　　陆逢灯看着窗外，漆黑的眼珠如同无声运行的摄像头，扫描着这座巨型工业品下方的黑暗：“我刚刚在最底层的透明管道上看到了几个之前从没见过的怪物。它们全身包裹的很严实，人形，有触手，没有攻击性，一直在捡掉落下去的兵种残骸。”
　　顾雪中道：“我之前在窗边好像也看到了，不过我以为它们是在打扫战场，就像食物链中的分解者角色，比如细菌和真菌，是来进行残骸分解的。”
　　陆逢灯摇摇头：“我看到了，它们没有分解，而是拿着这些残骸朝着更深处的地方走去了。我觉得不太对。”
　　原本正坐在机器前研究代码的凌丽听到这里，忍不住吐槽：“你们都是在哪儿看到的？我站在窗边就只看见那永恒不变的白色触手，还有那巨大的无法忽略的吞噬怪。”
　　陆逢灯没有回头，只道：“你看不见很正常。在这样的荧光条件下，从这么远的距离看过去，普通人类的肉眼基本上无法察觉那些怪物，更不用说看到细节。”
　　凌丽：“……”
　　槽点实在太多。
　　如果普通人类的肉眼无法察觉，那难道说她这两个看到的队友都不是人了？
　　偏偏陆逢灯的语气毫无波澜，十分平静，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嘚瑟的装逼，让凌丽想反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反驳。
　　还不等凌丽想出个一二三来，陆逢灯原本靠在窗边的身子忽然站直了。
　　顾雪中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会儿见对方修长的手指按在窗沿上，一双眼睛锁住了窗外的某一处：“它们来了。”
　　在这巨大的玲珑剔透的工业品上，不知何时自下而上涌入了一大批人形怪物。
　　这群人形怪物长着人的脑袋和身子，却有六条手臂，身体以下是八条长长的，带着粘液的黑色触手。
　　这些人形怪物速度快，两根触手卷在透明管道上进行攀爬，剩下六只触手伸长缩短去抓兵种，而六条手臂则负责将兵种身前的钥匙给拿下来。
　　兵种之所以能单独占领微型工厂，就是因为它们在被生产出来的时候胸.前就带有钥匙，可以打开微型工厂的门，还能打开生产机器。
　　现在，人形怪物快狠准地将这些钥匙统统拽下来，然后吞噬进触手里，再次被放下的兵种似乎毫不知道自己少了最为关键的部分，依然向着附近的微型工厂迈开步伐。
　　然而胸.前没有钥匙的兵种只能站在微型工厂之外无法进去，在金属质感的门外堆成慢慢一堆，不停蹭动着冰冷的金属门，然后被暗处的触手一网打尽。
　　系统面板的电子显示屏上，所有还在场上的小组占领微型工厂的数字都停止了。
　　这新的怪物源源不断，速度极快，铺天盖地，犹如蝗灾过境，让所有刚刚产出来的兵种瞬间失去了继续增殖的效果。
　　不仅如此，微型工厂爆炸后，持有钥匙的觉醒者也遭到了人形怪物的攻击。
　　人形怪物只针对钥匙，而当钥匙被人形怪物吞噬之后，机械女声就会宣布一组的觉醒者全部退出副本。
　　一时间，整个空间里男人的咒骂，女人的尖叫，还有机械女声全部混杂在一起，为这幅末日进攻图添上了应景的背景音。
　　凌丽也从窗外看见了这一幕，她十分震惊：“这些怪物可真能下黑手啊，专门盯着要害，不杀人还能绝种！再这样下去，兵种根本占领不了任何微型工厂了！”
　　顾雪中倒是忽然想起什么：“我们现在暂时还是安全的，但这座工厂马上也要爆炸了，我们要做好准备，钥匙一定要拿好！”
　　他边说边朝着控制中心的机器方向快步走去，准备等工厂爆炸的一瞬间就拔走钥匙。
　　凌丽毕竟是个普通人类女生，一旦遇上那群人形怪物，只怕一点还击之力都没有！
　　站在窗边的陆逢灯转过头，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神色依然平静：“凌丽，你看看代码可以编辑了吗？”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关心代码啊！
　　凌丽简直无力吐槽，但正当她准备看看机器时，控制中心墙壁上的一排绿灯忽然红了一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顾雪中迅速拔下钥匙，在机器关闭之前，凌丽猛地碰了一下键盘，页面立刻蹦出一个对话窗：
　　“您确定要编辑代码吗？”
　　下一秒，屏幕黑了。


第34章 攻防战（5）
　　广场前方的电子屏上, 数以万计的人形怪物如同浪潮一般奔涌而来，密密麻麻地攀爬在这座巨型工业骨架上。
　　在它们的作用下，无数游离在外的兵种被卸掉了胸前的钥匙, 再也无法刷卡进入微型工厂，进而失去了不断增殖自身的能力, 最终在微型工厂门口堆成一堆被一网打尽。
　　电子显示屏上方，所有小组占领工厂的数量增长都停滞了, 有的甚至因为吞噬怪吞掉了工厂, 这个数字开始倒退。
　　广场上的观众看到这儿，顿时一片沸腾：
　　“这是什么玩意儿？！这副本怎么还有这么多后手？！”
　　“这新来的东西太可怕了，比之前那些只会吞噬的怪物可怕多了，这一招真是釜底抽薪！”
　　“是啊，之前不管那些怪物再怎么杀, 因为产能的提升, 兵种总是杀不绝的。只要有一个兵种进入其他的微型工厂，就能继续进行增殖。现在除了带着钥匙的觉醒者以外, 所有兵种都不能进行自我增殖了, 没有产能优势的结果就是被吞噬殆尽！”
　　“我现在突然同情起还在场上的人了，这要是换我肯定遭不住。”
　　“得了吧, 再怎么样, 人家都比你占领的工厂多，得的分多！我倒是好奇起现在到底该怎么通关了。”
　　“这有啥好不好奇的, 就等呗！还有24h副本就要结束了，大不了到时候全体自动通关, 发放积分, 离开这见鬼的副本！”
　　“……”
　　场外人声鼎沸, 场内也是一片乱麻。突如其来的人形怪物打乱了所有人的阵脚, 现在不论采取什么方式进行兵种增殖，又或者两种方式兼有的小组都感受到了巨大的挑战。
　　陆逢灯三人所在的微型工厂刚刚爆炸，立刻就有一堆人形怪物围了过来。
　　它们仿佛闻着肉味的野狼，迫不及待地将触手和手臂伸向了掉落出来的兵种。
　　以及顾雪中。
　　这群人形怪物看都不看一旁的陆逢灯和凌丽，泛红的眼珠紧紧地盯住顾雪中手上的钥匙。
　　但那些紧随其后的白色触手可不这么想，它们要的是一网打尽。
　　“快走！”
　　陆逢灯拽了顾雪中和凌丽两人一把，三人立刻顺着透明管道朝前奔袭，躲避后面穷追不舍的怪物和白色触手。
　　他们原本所在的微型工厂已经被炸掉，透明管道的另一端空荡荡的，正方便怪物和白色的触手伸进来。
　　凌丽跑了一会儿步伐就开始不得不慢下来。
　　进入副本24h的时间里，她除了吃了一顿饭，趁着微型工厂还没爆炸的间隙在椅子上断断续续地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其他时间都在奔跑，躲避怪物，寻找新的微型工厂，如此循环往复，极大地耗损着凌丽的精气神。
　　不仅仅是凌丽，之前被淘汰掉的不少觉醒者之所以会被怪物们抓住，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太过疲劳。
　　相比之下，在整个觉醒者小组已经从两百多组锐减到三十多组的大背景下，凌丽在这一千人中不论是意志力，耐力还是反应速度，都可以称得上是上乘了。
　　偏偏她这两个队友简直就像铁打的，游击战打了这么久，也没见怎么休息，反应和速度却一点没变，倒衬得她十分娇弱，像是跑都跑不动了。
　　陆逢灯眼看凌丽有要掉队的趋势，想也没想就直接折返。
　　虽然那些人形怪物看起来只会对顾雪中下手，但是后面还有白色触手。这东西除了它们怪物自己人，其他谁也不放过。
　　凌丽拥有丰富的程序员工作经验，现在钥匙中蕴藏的程序代码可以编辑，她的作用就显得十分重要。如果想要完美通过整个副本，凌丽必须跟上他们。
　　如果对方跟不上，他可以帮忙。
　　陆逢灯一步跨到凌丽面前，以最快的速度半蹲下.身，一条胳膊横亘在对方的腿弯，用肩膀顶住对方的腹部，这么一蹲一站，不过瞬息之间，就直接将凌丽扛了起来！
　　还没等其他两个队友反应过来，他已经再次追上了顾雪中，道：“快走！”
　　对方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肩膀上像扛沙袋一样被扛起来的凌丽，脚下一刻不停，手里紧握着钥匙，道：“好。”
　　即使多了一份负重，陆逢灯跑起来也依旧轻轻松松。两个年轻男人速度不减，很快就找到了一座亮着绿灯的微型工厂，刷卡进入。
　　门外的人形怪物和白色触手失去了目标，很快就折返了。
　　陆逢灯把扛着的凌丽放到地上，看着对方脸色惨白，因为被顶到胃部几欲干呕的模样，道：“刚才情况紧急，采用的手段可能让你不舒服。下次工厂爆炸之前，我背着你跑。”
　　不等凌丽回答，一旁的顾雪中立刻道：“还是我来背吧。陆哥是我们这里反应速度最快的，身手最好的，不如拿着钥匙保全大局。我没有陆哥那么厉害，但背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说完，顾雪中就睁着可怜巴巴的狗狗眼继续道：“我也想为小组做点事，不想让陆哥太辛苦。”
　　其实最好的选项是陆逢灯既背人又拿钥匙，但是既然对方这么说，陆逢灯也就同意了：“好。”
　　凌丽捂着肚子毫不迟疑地走向控制中心的方向。
　　她还是早点坐到椅子上歇歇比较好，这种绿茶和直男之间的较量她实在应付不来。
　　这个直男的肩膀还特别硬！
　　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单身狗，为什么要接连遭受这样的罪！
　　陆逢灯看见凌丽的行进路线，也跟着走过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可以编辑程序吗？”
　　身后的顾雪中自然也跟着上来，手中还带着钥匙。
　　凌丽点点头，坐在椅子上让她感觉好受了些：“可以。”
　　她从顾雪中手上接过钥匙，插在主机上，等到程序页面蹦出来时，凌丽问：“我之前看了代码，这道程序中有几个可变量是可以调整参数值的，还有一部分似乎可以完善。你是想要调整兵种吗？有没有什么具体想法？我看看能不能实现。”
　　陆逢灯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关于这次的副本，我有一个想法。”
　　顾雪中和凌丽两人立刻看过来。
　　对方自从进入这个副本以来，想到的东西都比他们更远一些，所做的关于生产模式的优劣，怪物出动的预测也基本都实现。
　　再加上对方一直说自己在观察实验结果，可见他早早地就有猜想，只是一直在等待验证。
　　陆逢灯道：“我认为这个副本的本质是一场免疫反应。”
　　他这话一出，顾雪中和凌丽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这是从未设想的方向。
　　在这样一个看起来就像是高科技构造的巨型工业品上行动，被仿佛星际片中的变异怪物追赶，进入严肃冷淡风格的工厂，怎么看怎么都更像未来科幻，还带点赛博朋克的风格。
　　然而对方这么一说，又好像很多东西都能对上了。
　　陆逢灯继续道：“微型工厂就像细胞，不断生产着蛋白质。而我们就像病毒，通过膜接触侵入细胞，让细胞内的一切为我所用，复制病毒，从而去感染更多的细胞。”
　　“触手怪和吞噬怪就是一般性免疫反应里巨噬细胞和中性粒细胞的变种，它们清理兵种，也就是病毒往往是一锅端，只要不属于这座巨型工业品上的东西，包括兵种和我们都会被清理。”
　　“我之前看到的那个全身包裹严实，长着八条触手的怪物应该是树突状细胞，专门提呈病原体的特征给t细胞。”
　　“现在刚出来的人形怪物，应该就是t细胞训练出来的b细胞，也就是人类常说的抗体。抗体根据特定的标志识别病原体并加以清理，根据刚刚的情形来看，抗体的识别标准可能就是是否拥有钥匙。”
　　陆逢灯说完，看向两位满眼震惊队友：“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想要完美通关这个副本，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免疫系统全部崩溃。”
　　他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脸上难得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你们觉得怎么样？”


第35章 攻防战（6）
　　陆逢灯话音刚落, 一道熟悉的机械女声就在他的脑内响起：
　　“恭喜一百六十八号组觉醒者‘陆逢灯’解锁隐藏剧情——副本的真相。”
　　“本次副本是免疫反应的真实模拟，免疫反应是机体应对外来异己成分以及变异的自体所作出的反应[注]。觉醒者们作为外来的病毒……”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陆逢灯听着这道声音面不改色，继续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其他两人自然点头同意。
　　先不说顾雪中, 在凌丽看来，在陆逢灯的分析下，小组从进入副本后几乎没有走过弯路。更别说在经历了这一切后, 再听对方的猜测，她无法找到任何理由来不同意。
　　因此凌丽主动问道：“那你想怎么做呢？是要对兵种进行什么改动吗？你可以尽管提, 我看看能否从几个参数值进行入手。”
　　陆逢灯道：“兵种的体积大小方便进行改动吗？”
　　凌丽握着鼠标滑动了一下,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 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道：“比较方便，这个问题的解决只需要改动一个参数值。”
　　陆逢灯一只手按在桌面上, 此时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子, 似乎是在思考。
　　最终他道：“我想将所有兵种的体积缩小到原来的十分之一, 工厂爆炸时的兵种数量阈值由400增大十倍到4000, 兵种生产速度加快十倍，这个能做到吗？”
　　钥匙插入主机后, 凌丽没有启动生产模式，因此这会儿外面的机器仍在生产蛋白质。
　　她听到陆逢灯的要求后，尝试在一串代码中修改了一个参数值，其结果是后面有一串代码中的参数值也跟着改变了。
　　凌丽道：“你说的改动应该都可以做。不过我刚刚看了一下, 数值虽然可以变动, 但这几个数值之间存在一定的联系。比如当兵种体积缩小到原来的十分之一时, 兵种数量的阈值是随之变化的, 不一定刚好就是原来的十倍, 我也不能单独改动这块参数值。这个我还需要再仔细看看。”
　　陆逢灯点点头, 道：“我知道了, 这两者之间可能具有函数关系。我的要求是兵种的体积越小越好，兵种生产速度越快越好，兵种数量阈值越大越好。如果这三者不能同时达到最优，那么在保证生产速度和数量阈值提升的时候，尽量让兵种体积减小。”
　　他说到这里，又道：“你可以理解为我们优先点传染技能。”
　　这么一说，凌丽哪还不明白。
　　她点点头，黑框眼镜上闪过一道光。在知道了副本的真相后，他们已经不再抓瞎，而是能够对症下药与敌方搏斗。
　　这样一来，前方胜利的曙光甚至都能看见了，凌丽自然干劲十足，刚才干呕的痛苦，脑子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她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振作起来，撸起袖子道：“好！交给我吧！”
　　相较于凌丽的激动，一旁的顾雪中适时冷静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陆哥，我们不需要把钥匙也做一点修改吗？虽然我们加大了传染速度，但抗体也会加大产能，我们如果不更改钥匙这个识别标准，它们会继续攻击我们的兵种，这些新的兵种可能很难出去感染其他细胞。”
　　陆逢灯的视线转向了顾雪中。
　　他的眼珠黑沉沉的，清晰地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当他这样注视一个人时，对方总会觉得他将所有的注意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自己一人。
　　顾雪中只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就连忙挪开了视线，唯有耳根悄悄地红了一点。
　　陆逢灯对此无知无觉，只道：“就是为了让它们吞噬，我才没有更改钥匙的标准。”
　　看着顾雪中疑惑的神情，他继续道：“我们的兵种有一个基本的特点，当积累到一定的数量后就会在束缚的空间内进行引爆。外面的人形怪物虽然是抗体，属于蛋白质，但经过我的观察，它们可能更像是抗体的变种，因为它们也能吞噬兵种的一部分，比如胸前自带的钥匙。”
　　“当我们把兵种做得足够小，钥匙足够牢固的时候，它有极大可能会选择直接吞噬兵种。等所有的抗体体内都有一定数量的兵种后，我们再对程序进行更改，让兵种数量阈值大幅减小，最好五个就能引爆。这样一来，当新的兵种进入人形怪物体内时，就是它们再次出来的时候。”
　　“你可以理解为兵种作为病毒，经过第一次变异后传染性变得很高，在感染了绝大部分抗体或者细胞后，病毒进行了第二次变异，致死率变得很高。”
　　陆逢灯说到这里，又道：“当然这是我初步的想法。目前看来，这次副本虽然模拟了免疫反应，但其中还是存在一些改动。我觉得我们可以用实验来进行验证。”
　　他说到这里，视线在顾雪中和凌丽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一圈，漆黑的眼珠如同一方深不见底的潭水：“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的话，也许实验的过程中，我们就能引发免疫系统崩溃，又或者——”
　　“细胞因子风暴的降临。”
　　陆逢灯眨了一下眼睛，眼珠如同透明的无机质玻璃球，在工厂内严肃冷淡的白炽灯光下折射出一道凝光：“要试试吗？”
　　……
　　程振华坐在控制中心的椅子上，心里止不住地叹息。
　　就在前不久，他们组里的另一个队友张昕也被触手抓住了，脱离了副本。
　　也就是说，七十二号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程振华忍不住感叹祖国新一代的花朵是如此的娇弱，两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不论是反应速度还是体能都远远逊色于他这个年近半百的中年人。
　　他再一想到朋友家里一放假回家就躲屋里打游戏的大学生，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忍不住对祖国的未来产生了极大担忧。
　　唉，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还是先想想怎么通关这次副本吧。
　　程振华已经在这座微型工厂里待了有一小会儿了，他没有开动生产机器，因为一旦开动生产机器，他就需要随时关注吞噬怪是否会顺着透明管道爬上来。
　　现在的程振华，需要一点时间来缕一缕思路。
　　经过他刚刚在窗口的观察，程振华敏锐地发现，这座巨大的工业品上已经出现了新型的兵种。
　　跟最开始就有的两种兵种完全不一样，新的兵种很小，而且似乎产量很大，在老兵种逐渐衰退的产能下，它们很快就占领了这整个巨大的工业品空间，从而成为人形怪物的主要攻击对象。
　　这样的新兵种仿佛是一次变异，看起来不像什么人都能弄出来的。
　　程振华觉得它们十有八.九是陆逢灯那个组搞出来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打算，但程振华认为陆逢灯肯定不会做无用功。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拿出之前抽到的道具，到这整座工业品的下面去看一看。
　　程振华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似乎所有怪物的源头都来自下方了。
　　不管龙潭虎穴，他还是想去闯一闯。
　　反正又不会死。


第36章 攻防战（7）
　　程振华做好准备后从微型工厂里出来朝着下方走去。
　　透过透明管道, 他清晰地看见这片广阔空间的光景。
　　放眼望去，到处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各种兵种和怪物。在这座充满赛博朋克风格的巨型工业品骨架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追逐和吞噬, 每时每刻都有新的兵种和怪物加入战场。
　　程振华沿着透明管道往下走。
　　微型工厂是半镶嵌透明管道中的，有门的那一面被透明管道封存着，没有门的那一面就从透明管道中凸出来。
　　当微型工厂自我引爆或者被吞噬怪整个吞掉后, 原本封闭的结构就裂开一道口子，透明管道朝外暴露出一个大洞, 就像实验室里用来盛放量杯的底托, 上面全是一个个圆形的孔洞。
　　到目前为止, 副本已经过去了三十多个小时，觉醒者小组的数量掉到了只剩十几组。在这座工业品骨架上, 像这样的大洞比比皆是, 无数的人形怪物就是从这样的洞里进来的。
　　现在程振华正在走的这条透明管道外, 还爬满了人形怪物和吞噬怪。按在管道上的密密麻麻的触手上全是一个个的吸盘, 圆圆的，扒在管道外壁上, 仿佛无数章鱼挤在一起，容易引发密恐患者的恐慌和恶心。
　　这群怪物对于就在它们脚底下的管道内行走的程振华视若无睹，就连白色的透明触手也不往他这个方向来。
　　看来抽中的道具果然很有效。
　　程振华谨慎观察了许久，这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安全。
　　上次双城副本结束后, 他因为积分榜排名第三进行了一次抽奖, 人品爆发抽中了一个道具, 叫作“拟态舱”。
　　程振华把拟态舱的说明书背下来, 回去研究了一会儿, 发现这个道具应该算作防具的范畴。
　　拟态舱可以模拟副本中除了人类以外的其他任何形态, 效果绝佳, 毫无破绽，中途还可以再改换两次形态。
　　这样厉害的神器自然是一次性用品，不管这两次形态变化有没有用完，只要使用者从拟态舱中出来，或者副本结束，这个道具就报废了，不可再使用。
　　一般人得了这样的神器，通常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拿出来的。甚至有的人扣扣搜搜，至死都没来得及拿出来，白白浪费了。
　　程振华就不一样。
　　在他看来，再好的神器也是道具，道具就是要用的。他虽然不是赌徒，但性格中的确有冒险的因子，也很不服输。
　　这样一个副本大剌剌地打破了他所有的算计和经营，他怎么也得下去好好瞧一瞧，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最好还能反过来搞点事。
　　因此当程振华发现在禁止一切物品后，系统物品栏里竟然还亮着拟态舱这个独属于道具的图标时，他毫不犹豫地就拿出来使用了。
　　程振华躲进拟态舱中，将其变幻为外面人形怪物的形态，将钥匙放入拟态舱内部的小抽屉里，然后走出了微型工厂的门。
　　事实证明，拟态舱的确是有效的。他一路走来，没有遭到任何攻击。
　　程振华大着胆子从透明管道的破洞里出去，仗着这会儿拟态的触手多，直接抱着透明管道的外围往下滑。
　　他滑行了好一会儿，一路滑到整座巨大工业品的下方，触目所及的光线由亮变暗，最终跳到了柔软的地面上，在周围的荧光下观察着周遭。
　　这里出现了新的怪物。
　　程振华暂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以一个不算远的距离观察着。
　　这些怪物整体看起来也像是人形，有脑袋有脖子，有身体还有手的形状。只是它们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戴着护目镜和口罩，还穿着防护服，唯有衣摆底下伸出来八条触手，在地面上慢吞吞地移动。
　　对于程振华的出现，这群防护怪物们没有任何反应，仍在自顾自地爬行，卷起地面上的兵种残骸，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行进。
　　程振华观察了一会儿，总觉得这群防护怪物的行动轨迹很像在采集信息，然后去向谁报告。
　　他想了想，暂时没有变成防护怪物的模样，而是远远地跟在其中一个怪物的身后。
　　直到他看见前方尽头两个一大一小的隧道。
　　程振华停下来，在凹凸不平的，和地面像是同一种柔软材质的旁边墙壁边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在这个方向，他能比较清楚地看见隧道内的一点情况。
　　也就是在这时，程振华看见一个大型的椭圆体从大型隧道中走出来，它浑身上下长满了白色的透明触手，往下滴着白色的黏液。
　　正是在巨型工业品内部一直吞噬兵种和觉醒者的触手怪。
　　程振华看得心惊，心想原来这里是产出怪物的基地，那他还真是入了龙潭虎穴了。
　　他又回想起之前专门逮着兵种胸.前钥匙下手的人形怪物，再看看现在往隧道内送着兵种残骸的防护怪物，心里冒出了一个猜想。
　　难道说这些怪物搜集的信息正是人形怪物对症下药的根本？
　　程振华毫不迟疑，立刻让拟态舱改换了形态，变成了防护怪物的模样，躲在墙边的角落里。
　　等到后面的一个防护怪物经过，他立刻冲上前去将其打翻在地，然后拖回到墙壁的沟壑中。
　　防护怪物毫无防备，被程振华拖走时就像被翻了个面的乌龟，八条触手朝天只能徒劳地挣扎。
　　而如程振华所料，其他走在路上的防护怪物们仿佛没看见这一幕一样，继续机械地朝着隧道的方向走去。
　　他的动作更加大胆，甚至心中生出了一个主意。
　　既然这些人形怪物是给别人送信息，那他横插一脚，给对方来个错误的信息又会怎么样？
　　这么想着，程振华从被自己按倒的防护怪物脸上拔下护目镜和口罩。
　　这护目镜和口罩也就是样式和现实中的物件相似，但手感可完全不一样，更像是牛，马这一类动物身上的皮肤，摸起来有些粗糙，但也不失柔软，还带着点韧性。
　　也直到这时，防护怪物的真面目才显露出来。
　　它那如同人脑袋的脸上只长着两只耳朵，面部隆起一个鼻子一样的东西，没有嘴巴，也没有眼睛。
　　总而言之，这防护怪物除了长了两个能够让它带口罩和护目镜的器官外，实际上并没有这两样东西本身应该防护的器官！
　　程振华放开了地面上的怪物。
　　失去了护目镜和口罩的怪物跌跌撞撞地用八条触手站起来，没有攻击程振华，却也没有再往隧道前去，而是如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一会儿沿着墙壁走，一会儿又朝着巨型工业品的方向走。
　　途中地面上掉落的兵种残骸它也不捡了，像是迷失方向一般四处乱转。
　　程振华看到这儿，可算明白这看似护目镜和口罩的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了。
　　难怪这怪物缺少必要的五官，原来这护目镜和类似口罩的东西就是给它扫描兵种残骸和导航的！
　　虽然不知道口罩为什么能导航，但这不影响程振华的结论。
　　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就让拟态舱的触手举着这两样东西，自己朝隧道的方向走去。
　　路上行走的防护怪物稀稀拉拉，程振华远远地就望见隧道口站着一位身着戎装的人。
　　刚看见这身戎装的时候，他还楞了一下。后来再转念一想，程振华就明白了。
　　这位“人”恐怕并不是人，而是跟他之前见过的那些怪物一样是人形怪物。至于这身戎装，应该是在这整座基地中担任类似于军官的职责。
　　前面的两个防护怪物走到那军官面前的时候，很快又折返回去，兵种残骸就扔在旁边的地上。
　　这些应该是不需要的，或者是重复的信息。
　　程振华这么想着，心头有些咚咚直跳。
　　他这拟态舱触手上的东西可不是重复的东西了。
　　果然，等程振华走到对方面前的时候，那人形怪物抬起头来。
　　它的脸上只长了一双凸起的，仿佛蜗牛触角一样的眼睛，还有一张如同切开的缝隙一样的嘴巴。
　　这人形怪物两点突出的眼睛泛起红光，如同扫描仪一样在程振华外面拟态舱上的八条触手上扫描了一遍，裂开的嘴巴笑了一下：“来了新东西，跟我进来吧。”
　　说着，也不等他回答，对方转身就走进了洞穴中。
　　与此同时，另外一位联络官从隧道的深处走出来接替了它的职位。
　　程振华还没来得及惊讶这怪东西居然会说话就本能地跟了上去。
　　隧道的两旁闪烁着点点荧光，虽然黯淡却能让人比较清晰地视物。
　　程振华跟着前方的人形怪物一路走到了隧道的尽头。
　　而随之出现的景象让他震惊。
　　前方的手术台旁正站着好几个联络官，而在点点荧光的照射下，旁边的隧道墙壁上则如同未来科幻电影的镜头一般排满了培养罐！
　　培养罐中的东西虽然模样大不相同，但程振华还是凭借着那个闭着眼睛的头猜测出这就是上面空间中釜底抽薪的人形怪物！
　　要不是看到培养罐中的怪物脖子以下是一团飘荡的肉，程振华差点就以为它们在进行非法人体实验了。
　　手术台旁站着的联络官一看到战场采集员触手上的护目镜和口罩，蜗牛触角一样的眼睛立刻亮起红光。
　　从形状，材质，大小各个方面都对这两样东西扫描了一遍，联络官得出判断。
　　跟曾经接触过的所有零部件都不一样。
　　手术台旁的联络官十分惊喜：“是新的零部件！这样一来，我们终于能将这个该死的新入侵者拼完整了！”
　　带路的联络官也弯起了裂开的嘴角，道：“放上来，我们马上拼。”
　　程振华操纵着拟态舱将触手上的东西都堆到了手术台上。
　　他此刻心脏咚咚直跳，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没有露出破绽。
　　之前程振华一路上都在仔细观察防护怪物的行为举止，觉得它们更像是一群工蚁，没有完整的自我意识，只会执行重复的，简单的命令，就像最简单的机器人。
　　而面前这群身着戎装的人形怪物看起来更智慧一点，但显然也无法跟真正的人类相提并论。它们的眼睛明显具有某种缺陷，只能判别各种事物的不同，却不能将得到的信息和大脑联系起来，判别这件事物的来源。
　　比如这台拟态舱就站在它们面前，而这群联络官们却丝毫没有发现程振华交出去的护目镜和口罩就是防护怪物身上的。
　　带路的联络官显然也很高兴，道：“你可以走了。”
　　程振华连忙转过身，操纵着拟态舱朝来时的方向返回。
　　在他的身后，联络官们正在热烈地讨论：
　　“这东西真是该死的狡猾，变异后变得这么小，残骸都落不下来多少，让我们根本无法拼完整！”
　　“根据前线工厂返回来的情报，似乎兵种增殖的速度更快了。”
　　“无妨，我们马上就能拼装完毕。这个应该是它的下半身，两条腿这么细。”
　　“这个应该是套在外面想要遮挡胸.前识别标志的。”
　　“通通记录下来，马上催化士兵！”
　　“……”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程振华走出隧道好一段路，直到隧道口站着的那个联络官看不见自己后，他立刻指挥拟态舱变回了之前人形怪物的形态。
　　事实证明他的决策无比正确。
　　从隧道口乌泱泱出来的新一批催化成功的人形怪物一出来就直接扑向了在隧道外慢悠悠往前走的战场采集员。
　　它们脸上的护目镜和口罩迅速被触手扯下来，然后跌跌撞撞，晕头转向地朝着各个方向晃荡，仿佛没有任何需求的行尸走肉，继而被无数的人形怪物大军挤兑到旁边去。
　　程振华此刻已经操纵着拟态舱顺着巨型工业品上的透明管道往上爬，他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底下所有的防护怪物全部被夺走了口罩和护目镜，黑压压的人形怪物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这下好了，后面的兵种再变异，也不会再有采集员去给那群联络官们送信息了。
　　程振华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速度，以免和下面已经开始攀爬的人形怪物撞上。
　　……
　　陆逢灯站在微型工厂的窗口前，看着外面泛滥的新兵种。
　　新兵种的产能本就极高，再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催化，现在的数量更是达到一个可怕的数字。陆逢灯保守估计，外面的每只人形怪物体内至少有四五个新兵种。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数以万计的新兵种它们根本抓不过来，现在已经占领了更多的微型工厂，正在呈指数级增长的速度增殖着自身。
　　这些新兵种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再占领工厂进行补充生产了，它们自己就像一群蝗虫群，越飞越大，已经形成蝗灾。
　　控制室内的顾雪中问道：“陆哥，凌丽已经把代码修改好了。要启动新的方案吗？”
　　陆逢灯转过头，道：“做好准备，马上启动。”
　　“真正的决战，很快就要来了。”
　　他说到这里，微微眯起眼睛，黝黑的眼珠里折射出一道流光：“我认为，我们快要迎来胜利了。”
　　副本外，广场上。
　　电子显示屏上只剩下十几组尚且幸存，其他小组的组号都已经灰了下去。这幸存的十几组中，除了排名第一的一百六十八组显示全员尚在，其他组没有一个是满员的。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每个小组后面缀着的表示占领工厂数目的数字，排在第一名的一百六十八组背后的数字红艳艳地刺着人眼：55679.而第二名的小组背后的数字只有两千多。
　　广场上的人已经惊叹到无可惊叹了：
　　“天哪，天哪，一共就十万座微型工厂，除了被吞噬怪吞掉的那么多，剩下的也有八万多座了，结果一百六十八组就独占五万多座！我们剩下所有小组占领工厂总数可能只有对方的零头吧？！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看不见微型工厂里面的样子，你还看不见外面的画面吗？这明显是对方研发了新兵种啊！真是怪气，明明我当初点了程序页面，代码是无法编辑的啊！对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也许待在场上的时间久了，果然什么都能发生了？！不过要我说，即使能编辑代码，研发新兵种也是要有方向，要有各种参考值配合的，不是什么兵种都能有这种效果的！你看新兵种的增殖速度，剩下那两三万座微型工厂只怕几个小时就能被全部占领完毕！说不定还能提前结束副本！”
　　“魔鬼！真是魔鬼！我以前总听微信群里有人吹牛逼，说他见过什么什么样的牛逼人物，今天可算让我也见到了一回！”
　　“你可说错了，这哪里是魔鬼，这明明是魔王！魔鬼之王！你摸着良心告诉我，一般的魔鬼岂能有这么牛逼？！”
　　“等等，他们好像又改变策略了！”
　　“？？？现在是五秒就炸一次工厂了吗？”
　　“有必要这样改变策略吗？！反正他们已经稳操胜券了！这样一次只能出四个兵种，这么跑不得累死啊！”
　　“瞧你这说的，你怎么敢保证敌人不会也改变怪物的种类呢。当然要随时革新让对方猜不着才好啊！”
　　“卧槽，副本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这两个男的居然气都不喘，还能再背个女的！”
　　“等等，这个新出的兵种好像不太对！”
　　“……”
　　巨型的工业品上，工厂一爆炸就尾随而来的几只人形怪物刚把掉落出来的寥寥几只兵种吞噬进触手中时，那包裹在触手中的新兵种胸.前的钥匙忽然像侦察到什么似的，突然泛起了红光。
　　整个人形怪物原地爆炸开来，往周遭迸射出无数残肢遗骸。而还没有融化的新兵种则从一堆尸体中掉落出来，继续机械地向前迈进，寻找着新的微型工厂来进行自我增值。
　　整座巨大的工业品下方，正有十万新的人形怪物赶来。
　　然而机械的它们并不知道，还有数以十万计的具有极强自我增值能力的兵种，和极快爆炸率的兵种在等着它们。
　　二者相辅相成，一个负责被吃，一个负责爆炸。
　　等待人形怪物的终将会是化为残肢的结局。
　　……
　　一间幽闭的办公室内，一位长官正坐在金属质感的办公桌后。
　　他的眉心沟壑纵横，是常年皱眉压出来的纹路，因此显得他的面容极为严肃。
　　一位联络官正站在他的桌前，刚刚汇报完情况。
　　长官还未回复它的报告，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长官接起电话，听完对面传来的咆哮和控诉后，他深深叹息了一声：“你知道的，我已经尽力了。”


第37章 攻防战（完）
　　长官这话一出, 电话对面就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才道：“我知道你尽力了，但正因为我知道你尽力了, 我才感到害怕。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长官握紧了话筒：“我会开闸。”
　　“果然！你真的是疯了！”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堪称歇斯底里，“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不但是我们，你, 还有你所有的部下，都会被销毁！你不能这样做！”
　　长官的神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坚毅严肃：“你知道的, 我不从属于你, 也不会听从你的命令。即使我待在这方空间, 但我最终服务的对象也不是你，更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话筒里传来怒嚎：“你这个王八蛋！主人好吃好喝养着你, 全身各个器官, 细胞对你有求必应, 你竟然想着毁灭这一切！”
　　长官充耳不闻, 只道：“今天，病毒和这具身体, 必须要死一个。”
　　“这是为了种群的延续，为了基因的传承！”
　　说完，长官不顾话筒那头的怒吼，直接将电话挂掉了。
　　站在办公桌前的联络官看着自家的长官, 面上露出些许忧虑：“这样直接挂掉电话没问题吗？”
　　长官摇摇头, 道：“脑部的长官除了会对我吼, 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他不能离开脑部, 就像你我不能离开淋巴结一样。等到他能离开脑部的时候已经变成癌细胞了, 那也是我们的清除对象。”
　　联络官点点头, 又道：“那长官, 开闸要现在执行吗？”
　　长官点点头。
　　在惨白的灯光下，联络官能看到他眉心深深的沟壑和疲惫的神情。
　　对方的神情坚毅而冷酷，仿佛之前为了保卫这座身体焦头烂额的人不是他：“立刻执行。你下去通知所有的联络官，当我按下按钮，你们就拉闸。”
　　联络官立正身体，道：“是！”
　　等联络官离开办公室后，长官等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到身后金属质感的墙边。
　　这座墙的墙面很光滑，空荡荡的，只在长官肩膀那么高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按钮，按钮的旁边，则是打着细小孔洞的传声筒。
　　按钮被透明的方形壳子罩住，显然是为了避免被人误触。但这座办公室常年只有长官一人在这，被误触的可能性极低，更显得这个按钮的重要以及对待它需要十分的谨慎。
　　然而此时，长官已经将从前的顾虑全部抛掉，毫不犹豫地掀开了这道透明壳子，伸手将红色的按钮按了下去。
　　按钮上方小小的指示灯亮起一点红光，昭示着按钮成功启动。
　　下方的隧道中。
　　联络官们已经从手术台旁和机器前退下来，训练有素地排成两排，只留下一个联络官站在隧道的墙壁旁。
　　在他肩膀那么高的墙壁上，有一个单独的类似电闸的开关被透明的方形壳子专门盖了起来。
　　此刻联络官已将盖子掀起来，戴着白手套的手放在了开关的手柄上。他眼见开关上的指示红灯已经亮起，立刻将手柄往下一按。
　　“轰隆——”
　　“咔哒——”
　　随着开关的启动，几道沉重的机械声也随之响起。
　　旁边长长的隧道墙壁上，原本排放着的培养罐统统被机器推到下方去，露出隧道墙壁内深邃的，漆黑的通道来。
　　无数双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仿佛亮起的一盏盏红灯笼。
　　紧接着，隧道深处传来震动，整齐的脚步声踏在地面上。
　　无数人形兵种自黑暗中显现，它们戴着防护面具，身着戎装，除了腿部以外，自上衣的下摆下还伸出来六条触手，在身后舞动。
　　它们手持锋利的长矛和盾牌，不用人指引，整只庞大的队伍就整整齐齐，步伐一丝不乱地从隧道中走了出来。
　　它们穿过隧道，踏过外面的空间，一路走向那座巨大的，闪烁着荧光的玲珑剔透的工业品，防护面罩下传来整齐划一的口号：
　　“为了种群！为了基因！”
　　“为了种群！为了基因！”
　　“为了种群！为了基因！”
　　“……”
　　这长长的，数以十万计的队伍黑压压的一片，绵延长长的一条，自工业品的最下方到隧道口的空间全都塞满了人形兵器。
　　一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
　　整支队伍训练有素，军纪分明。它们如同潮水一般涌到这座巨型工业品的最底部，本来长长的一条队伍从中分开，向着两边移动，慢慢形成了一个圈，将这整座工业品团团围住。
　　登陆准备开始。
　　……
　　陆逢灯小组三人现在正在一座微型工厂内。
　　这座微型工厂是目前所剩无几的还亮着绿灯的工厂，陆逢灯三人进去后没有再启动生产机器，而是停下来休息。
　　他们之前转换了策略，从40分钟生产几千件兵种，到五秒就爆破一个工厂。
　　后面的策略对人的耐力，反应，速度和耐心都有着极大的考验，因为随着工厂的爆破，他们面临的就是各路怪物的围攻以及占领新的工厂。
　　期间凌丽一直趴在顾雪中的背上，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件机器挂件，不断跟随两个队友重复着“跑——找到工厂——启动机器——跑”的循环。
　　其实这个循环他们从一开始就在进行，但是之前的循环周期在40分钟左右，加上躲避追捕和找微型工厂的时候，这个周期可以加长到45分钟或者50分钟。
　　而策略转换后，周期大幅缩短，一下就降到了十几秒或者一分钟左右，对于凌丽来说，这种循环往复的周期感也就显得更为明显。
　　她自己一动不动，就已经感觉自己变成了机械，心底还有点疲惫和厌烦。就像数十年如一日重复同一件工作的人，对自己的生活总是充满了叹息。
　　然而她的两个队友脸上却丝毫不见厌烦，陆逢灯和顾雪中仿佛两台不知疲惫的机器，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个周期。
　　甚至陆逢灯在启动机器后，手上也不会松开钥匙，而是始终半弯着腰，等到五秒后工厂爆炸就立刻抽出钥匙。
　　对方的脊梁弯出漂亮的弧度，全身上下薄薄的肌肉随着他的举动起伏，转过来的侧脸上睫毛浓密如同鸦羽，整个画面看起来令人赏心悦目，但同时又让凌丽隐隐觉得腰疼。
　　每隔十几秒就这么弯一次腰，跟她当初在互联网大厂里日夜加班，长久被困在椅子上的痛苦似乎不相上下！
　　因此现在三人终于攒够了新型兵种，在这间微型工厂停下来后，凌丽比其他两位队友还要庆幸，甚至替他们觉得休息是如此的舒适。
　　然而她的两位队友却完全没有休息的样子。
　　陆逢灯始终如一地没有放松警惕，进入工厂后依然站在窗口处观察着。
　　顾雪中也没有坐下来，而是朝着对方的方向走去。
　　他笑道：“陆哥，还在担心局势吗？”
　　陆逢灯摇摇头：“没有，只是在等。”
　　他调出系统面板，看着上面镶嵌的电子显示屏：“副本还剩下两个小时。”
　　电子显示屏上，排名第一的一百六十八号组后面缀着的数字仍在疯狂增长，现在已经突破了八万大关。
　　整个空间中大约只剩下几十座微型工厂，按照兵种的繁殖速度，可能只需要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他们就可以完全占领这里，提前结束副本了。
　　顾雪中听了他这句话，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笑道：“那就是很快就能结束了。陆哥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休息，应该很累了，和我们一起坐一会儿吧。反正应该也没什么变动了，就算变动，我们也占领了足够多的微型工厂了。”
　　然而陆逢灯却摇了摇头：“还是有变动的。”
　　顾雪中的脸上露出疑问的神情。
　　陆逢灯继续道：“虽然这变动无法影响结果，但还是值得一看的。”
　　他说着，下巴朝着窗外的下方轻轻一点，示意顾雪中看过去：“它们马上就要上来了。”
　　顾雪中贴着窗户低头一看，果然远远就见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透明管道朝着上方爬来。
　　这场景蔚为壮观，仿佛在路边看到一群黑色的蚂蚁覆盖在一块骨头上，只不过现在这块骨头被放大了几万倍乃至几十万倍，而蚂蚁也换成了下面黑压压的人形兵种。
　　陆逢灯靠在窗边。
　　此时他的脸上露出一点难得的，几乎从未出现的深思神色。
　　顾雪中转过脸来，轻易地捕捉到了对方的这一点不同。他问：“陆哥，你在想什么？”
　　陆逢灯轻声道：“我在想，这个副本究竟只是个模拟游戏，还是我们真的进入了一个人体？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这个副本吗？如果我们没有引发细胞因子风暴，这个副本还会再进人吗？”
　　他修长的手指扣在窗沿上，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窗外的下方，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侧脸的线条饱满起伏，仿佛古希腊的哲人在星空下思考。
　　顾雪中被对方这副模样完全吸引住了。
　　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将两人之间拉近到危险的距离，正想伸手去抚摸那双凝着光点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道机械女声在三人脑海中响起：
　　“恭喜一百六十八号组和七十二号组‘程振华’触发并完成支线任务——帝国的覆灭。”
　　这道机械女声话音刚落，底下黑压压的一片已经冲了上来。
　　与此同时，一道浑厚的男声在整个空间中回荡：
　　“审判之日已经降临。”
　　正顺着透明管道往前走的程振华心神一震，继而心中狂喜。
　　他触发了支线任务？！副本还快要完结了？！
　　陆逢灯透过窗户查看四周，就见已经有无数人形兵种爬到了透明管道上，密密麻麻地散布在整个空间内。
　　它们手上拿着长矛和盾牌，攻击着游离在外的兵种。而身后的六条触手则深深扎根进透明管道或者微型工厂中，不过短短几分钟，被它们扎根的透明管道和微型工厂就融化成了一滩血水，露出里面还在增殖的兵种。
　　血管破裂，本就不多的细胞死亡，支撑着这座巨大的，玲珑剔透的工业品最基本的骨架溶解，坐在微型工厂中的陆逢灯三人甚至能感觉到底下支架的陷落，而他们所藏身的这座微型工厂也开始朝着下方坠去。
　　头顶漆黑的天花板越来越远，闪烁的荧光照出周遭仿佛末日一般的场景。
　　说是这个空间的天塌地陷也不为过。
　　身处微型工厂内部的三人还听到窗外传来震天响的口号：
　　“为了种群！为了基因！”
　　“为了种群！为了基因！”
　　“为了种群！为了基因！”
　　“……”
　　这座令人惊叹的，充满赛博朋克风格的工业品就这样毁于一旦，一朝陷落。它所有的骨架都被溶解，所有的工厂都已覆灭。
　　甚至周遭柔软的墙壁，底下柔软的地面都开始溃烂，渗出鲜红的血液来。
　　它们联合着这座骨架上的所有兵种，骨架之外的各种怪物统统落地，发出沉闷的巨响，变成一片废墟，最后又化为灰烬。
　　尘归尘，土归土。
　　唯有一滴小小的，鲜红的血滴仿佛有生命一般，悄悄地从灰烬下钻出来。
　　耳边是机械女声的声响：
　　“各位觉醒者们，你们好，恭喜你们成功通过‘攻防战’副本。副本奖励已经结算并发放，接下来系统将自动跳转，为您导入结算页面……”
　　在意识即将踏入黑暗之前，陆逢灯感到右手的掌心里湿了一点。
　　这一点极其轻微，常人本该根本无法察觉。但是陆逢灯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每一块不同寻常的触感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他面色无异，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微微蜷起手，将那一点在掌心抹开来，踏入了黑暗。


第38章 回到现实
　　从短暂的黑暗中出来后, 陆逢灯再次进入了上次结算时进入过的异次元空间。
　　只是这次的异次元空间看起来延展了很多，毕竟整个副本有一千人，结算的时候自然也会有一千人在场。
　　陆逢灯刚站稳身形, 机械女声就在脑海中响起：
　　“觉醒者你好，结算界面已经导入。现在您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查看结算的经验及积分，如有异议可以提出, 系统将会为您解答。”
　　陆逢灯调出了系统面板。
　　当那张绿色的半透明的面板浮现在半空中的那一刻，忽然一道亮光在他的眼前炸开。绚丽的光彩猛地由聚而散, 朝着周围滑出灿烂的光点, 配合无边无际的黑色背景空间, 乍看上去，仿佛重大节日庆典时出现在电视机夜空中的烟花。
　　机械女声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恭喜觉醒者‘陆逢灯’历经两个副本, 晋升为中级觉醒者, 并打破了中级觉醒者的最快晋升记录。”
　　明明是恭贺的话, 还创下了记录, 但被机械女声说出来就显得既冰冷又干巴巴，毫无喜悦之情。
　　陆逢灯也面不改色, 仿佛没听见这件事一样，继续看向系统面板。
　　这样淡定的态度让这明里暗里看向这边的人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刚刚机械女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公布了有觉醒者打破中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的消息。在场这一千人中，唯有陆逢灯这里有明晃晃的张灯结彩，那打破记录的必然就是他了。
　　可是这么牛逼的成就, 这么大一件成果, 对方却依然这么冷静沉稳, 甚至都没多看那烟花一眼, 这实在不符合人之常情啊！
　　难道说, 对方只是简单升了个级, 并没有打破纪录, 而打破纪录的是目前在其他副本的人？
　　在场一千人全是初级觉醒者，还没人晋升，也不知道晋升的时候都是什么样的阵仗，此刻看着陆逢灯的表现，自然而然地就怀疑起来。
　　不过好在绝大部分人也就是看个热闹，毕竟晋升的又不是自己。眼下对其他人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去看看经验和积分的结算情况，万一发现了不对，可以赶紧向系统汇报。
　　陆逢灯看了看自己的基本情况。
　　他现在已经是中级觉醒者了，等级前面的灰色皇冠图标已经变为绿色。进度条拉长了许多，原本已经走了一大半的进度条又重新回到了整个经验池比较靠前的位置。
　　陆逢灯匆匆瞥了一眼就转过头去，点开积分商城，看向右上角，查看自己的积分情况：67539.
　　比上次结算时多了整整58000的积分出来。
　　他再往下看，就看见密密麻麻的一长条，全是详细的积分得分情况。积分得分分成了两大部分，一部分是个人表现得分，陆逢灯拿到了两万多积分。还有一部分则是小组表现积分得分，平分给他将近三万积分。
　　足足67000 的积分，已经可以购买物理超度栏目内的绝大多数物品了。如果再像这样度过一个副本，陆逢灯就能摸到魔法攻击栏目内物品的门槛了。
　　而这个千人副本，不过是陆逢灯度过新手期后闯过的第二个副本。
　　二十分钟的积分查看时间很快就到了，机械女声再度响起：
　　“恭喜觉醒者‘陆逢灯’获得本次副本积分排行榜第一，现在您有三次抽奖机会，可能获得经验值，积分或者副本道具三者其中之一，请问您要现在进行抽奖吗？”
　　陆逢灯点点头。
　　机械女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计算什么，随后又继续道：
　　“由于觉醒者‘陆逢灯’打破中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为表嘉奖，系统向您发放三次抽奖机会。现在您有六次抽奖机会，请问您要现在进行抽奖吗？”
　　陆逢灯再次点点头。
　　接下来，那张熟悉的圆形转盘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次头顶上没有小怪物，陆逢灯顺利地连着按了六次抽奖转盘。
　　无事发生。
　　全部都是“感谢参与”。
　　看来他的手气是真的不怎么样，下次进入副本前还是把小怪物带上，说不定对方还能帮自己抽点经验值什么的。
　　陆逢灯面不改色地默默想。
　　机械女声的声音跟陆逢灯的脸色一样冷静：
　　“‘攻防战’副本奖励结算完毕，觉醒者还有五分钟即可离开。现在进入倒计时状态……”
　　机械女声这句话一出，原本仿佛被隔绝了的众人又能听见彼此的动静了。
　　凌丽推了推眼镜走过来，镜片后亮晶晶的眼睛和微微扬起的嘴角显示着她此刻的好心情。
　　这一次副本她一口气拿了好几万积分，比之前所有副本加起来得的还要多。甚至还抽了两次奖，虽然抽奖结果只是加了点经验值，不过凌丽也满足了。
　　她很清楚，要不是自己的两位队友十分给力，单凭她自己，很有可能连唯一的编程经验优势都还没来得及发挥就会被直接逐出副本了，更别说还能得到抽奖的机会。
　　因此凌丽走过来，十分诚恳地笑道：“这次多谢你们两个了，真的是感激不尽。”
　　陆逢灯摇摇头：“你也功不可没。”
　　顾雪中听到这里，也跟着道：“陆哥和凌丽都表现得很好，感觉就我没帮上什么忙。”
　　凌丽鉴别绿茶的神经立刻敏.感起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对方就刻意睁大眼睛，用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狗狗眼望着陆逢灯。
　　凌丽：“……”
　　男人绿茶起来，怕是就连女人也自愧弗如。
　　偏偏陆逢灯看起来还挺吃这一套。
　　对方转过脸，黝黑的眼睛里映出顾雪中的身影：“能够一直留在场上，跟上我的节奏，还能帮忙背人，你已经很棒了。”
　　顾雪中的脸上顿时如同雨过天晴，仿佛被主人安抚住的大狗，眼睛亮晶晶的：“谢谢陆哥！”
　　凌丽眼看对方的目的终于达到，这才插话道：“陆逢灯，感觉和你做队友挺愉快的，要不加个微信？以后也好交流交流，共同进步。”
　　她这话一出，周围有不少隐晦的目光都望过来。
　　参与这次副本的觉醒者没有死亡，都是被逐出副本在场外继续观看场内战况。陆逢灯这一组在场上一直停留到最后，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场外的觉醒者们亲眼看着他们改变策略，逃亡，还看着一百六十八号组后面占领工厂的数字一路飞升，自然早就对这个年轻男人的实力有目共睹。
　　试问谁不想要一个大佬的微信呢？
　　万一对方愿意报，他们旁边的人赶紧记下来，回头就可以去加。万一加上了呢？万一跟对方聊得来呢？万一下次就是大佬带他了呢？
　　人不做梦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上次副本结束后，陆逢灯就加了所有队友的微信，这次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因此他点点头，道：“好，不过时间不多了。你报微信号，我加。我记得住。”
　　周围人隐晦望过来的视线顿时黯淡了不少。
　　看来大佬也是很谨慎的，不会轻易报出自己的联系方式。
　　凌丽倒是喜出望外。
　　她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毕竟陆逢灯全场表现得虽然很冷静也很沉稳，但同时好像也缺少一点人情味，让凌丽觉得对方有些高不可攀。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好说话，凌丽立刻报出了自己的微信号，怕对方记不住还多报了几遍，直到陆逢灯点点头，她才笑道：“谢谢，谢谢你愿意加我。”
　　陆逢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感谢自己，只是摇摇头，道：“微信号而已，没什么。”
　　没什么！对方居然觉得没什么！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目光又开始蠢蠢欲动。
　　大佬觉得加个微信号没什么，那是不是代表他们也有机会？！
　　正当有人想要尝试勾搭一下时，机械女声就再度响起：
　　“……一，零，正式开始传送。”
　　陆逢灯轻轻动了动右手。
　　掌心还存着那一点血滴抹开的湿润。
　　在进行转场前，他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某种熟悉的射线扫描了一次。
　　机械女声飞速报着结果：
　　“无任何携带，从系统空间返回。”
　　经历短暂的黑暗后，陆逢灯感觉自己的双脚落了地。
　　与此同时，他感到身边也落下一个人。
　　陆逢灯抬起眼，就看见一方极其狭窄逼仄的空间。头顶照进来淡淡的白炽灯光，四面都是板子，空间的中间是一方马桶。
　　而他的旁边，则是刚刚站稳的顾雪中。
　　墙壁上还贴着标语：“来也匆匆，去也冲冲。”
　　陆逢灯迅速回想起来这是哪里。
　　这是他跟着老陶来看望老杨头那个医院的公共厕所隔间。
　　这么狭小的空间站两个成年男人着实有点勉强，跟他几乎肉贴着肉的顾雪中忍不住粗着声音开口，气息都扑在了对方的耳朵上：“陆哥，我……”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操着方言道：“里面有人吗？我要打扫厕所。”
　　顾雪中僵住了。
　　倒是陆逢灯自然地开口：“马上出来。你让一让，我要开门了。”
　　门外传来远离的脚步声，陆逢灯转开插销，推开了门。
　　外面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花白头发，十分削瘦，有些震惊地看着两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卫生间里。
　　陆逢灯率先走出来，礼貌道：“不好意思，妨碍到您了。”
　　说完，他看了眼身后的顾雪中：“要一起走吗？”
　　顾雪中脸都憋红了：“好。”
　　眼看两个年轻男人一起从厕所隔间里出来，又一起出了公共厕所，其中一个还扭扭捏捏，脸都红了的模样，这位活了一大把年纪见多识广的清洁阿姨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两个不对劲。
　　她边打扫边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哦，礼貌归礼貌，也不能这么莽撞，怎么能在医院做这种事……”
　　还没走远的顾雪中耳朵动了动，捕捉到了这句絮絮叨叨，不由得脸上更红了。
　　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被误会和陆逢灯做这种事……
　　好像还很开心呢。


第39章 血滴
　　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刚从公厕里转出来, 走廊上就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泣。
　　听到这一声，掌心里原本被抹开的血滴从紧贴着的皮肤纹路上把自己轻轻撕下来，又重新组合成流动的水滴状, 它刚动了动，就被几根修长的手指给捏住了。
　　陆逢灯停下脚步，微微蜷起右手, 转身走向了声音的源头。
　　顾雪中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陆逢灯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因此他没有出声, 而是直接跟了上去。
　　靠在走廊上哭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
　　陆逢灯记得对方。在他进入千人副本之前，他在医院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类的剪影就是这位年轻男人靠在墙壁上无声流泪的场景。
　　在对方的身旁，半合的房门缝隙内, 还有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躺在病床上。
　　“你还好吗？”
　　一道冷静的,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内。
　　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红肿着核桃一般大小的眼睛抬起头来, 跟陆逢灯对上了视线。
　　站在对面的人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眼中的神色既不怜悯也不悲伤，而是十分冷静, 只倒映着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年轻人刚刚拒绝了医生和护士的安慰, 自己一个人躲在走廊的角落里哭, 本来并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但是面对这样一双眼睛，这样冷静的关怀, 他突然就有些忍不住了：“他, 他突然就……医生本来就说他病情很危险, 让我做好准备, 没想到刚刚突然就……医生说是免疫反应过激, 一口气没上来……”
　　年轻人并不想要没用的安慰, 他只想找个地方把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全都宣泄出来。就像压力很大的人通常会选择去抽烟, 或者愤怒过头的人会很想摔东西一样。
　　面前这个冷静的人就像那根烟，那样东西，看起来情绪稳定又冷心冷情，不会被他的情绪所影响，也不会被他的激动所伤害。
　　因此年轻人如同开了闸的大坝，往下游泄水：“他是我的朋友，我，我也算是他的朋友吧，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承认……以前有人校园霸凌我，是他救了我……”
　　“我们本来相处得很好，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慢慢变了，变得我看不懂，变得好像心事重重。他开始疏远我，但是不止疏远我，还疏远了很多人……他本来很受欢迎的……我当时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我不懂，说他有事要做，要去挑战不可能，说害怕会连累到我……”
　　“我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从那以后他好像就消失了……不仅是我，所有人都找不到他……后来我慢慢交了新的朋友，过上新生活的时候，他，他突然又出现了，就倒在我面前，然后，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年轻人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听起来是个好人，”陆逢灯道，“他可能有什么苦衷，但他一定很看重你。”
　　手指间的血滴颤动得厉害，似乎想从他的手中逃出去。
　　陆逢灯又道：“我认为，他不会想看见你这么难过。”
　　对方在听到他语无伦次的诉说后，并没有用同情的目光望着他，反而仍然很冷静。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前的人用低沉而富有力量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也就显得比那些面露同情的人所说的话更可信，更客观。
　　好像他说的是真的，而不仅仅只是一个安慰。
　　年轻人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泪流满面道：“谢谢你。”
　　说完，他又道：“我不能再在这待下去了，医生和护士说给我一点时间冷静一下，但是还是要尽快给他们签字。我再去见他最后一面，然后就得送他走了。”
　　“嗯，”陆逢灯答应了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这位年轻男人的肩膀，“节哀顺变，你会有更好的生活。”
　　对方这个拍肩的举动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力道不大，年轻人还没咂摸出味来，对方就已经收回了手。
　　他没有感觉到不适，因此充满感激道：“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陆逢灯点点头：“快进去吧。”
　　年轻的男人转过身，推开门。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自然看不到陆逢灯拍上来的时候，有一小片血液沾湿了他肩头的衣物，然后又迅速从布料中重新凝集出来变成血滴球，顺着衣物滚到衣领的位置，亲昵地蹭着他的脖颈。
　　年轻人没看到，但是顾雪中看见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旁边的陆逢灯一眼。
　　对方一直都是这样。
　　什么也不说，却在沉默的间隙就做了很多。
　　陆逢灯转过身，道：“走吧。”
　　顾雪中跟上去，笑道：“陆哥真的很温柔。”
　　陆逢灯不置可否，只道：“什么是温柔？”
　　这种用来关联人类情感性格的词汇，他都不是太懂。
　　他会为那个年轻的男人驻足，一方面是因为掌心里的血滴，他需要确认血滴的主人是否是十恶不赦的该死之人。另一方面，对方的确哭的很伤心，并且没有人安慰。
　　如果没有血滴，陆逢灯大概率会上前递一包卫生纸，然后静静地等对方哭完。他会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哭，但他会陪着对方。
　　在别人伤心的时候，要给予安慰，这是陆逢灯知道的人类应该做的事。如果这样就算是温柔的话，这世上温柔的人有很多。
　　顾雪中并没有给出定义，只是笑了笑，道：“陆哥这样的就是温柔。”
　　陆逢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就不回答了，反正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真的想要他的答案。
　　两人一路穿过走廊，临走前陆逢灯还特意去老杨头之前的病房里看了看。
　　那张床位换了个人，看来老杨头已经出院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陆逢灯毫不犹豫地和顾雪中一起下了楼梯，走到了住院部大楼底下的院子里。
　　顾雪中还穿着外卖的制服，头上的袋鼠耳朵头盔早就不知道扔到副本的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陆逢灯想起两天前两人在医院初见的时候，对方戴着的那个头盔，两只长长的耳朵随着对方的动作一晃一晃，不禁有点惋惜：“你头盔不见了。”
　　顾雪中一眼看到停车位上自己停着的专用摩托车，正想感慨居然停了两天都还在就听见了陆逢灯的话。
　　他一边走过去一边笑道：“陆哥很喜欢那个头盔吗？外卖公司的仓库里这样的头盔挺多的，我可以给你拿一个。”
　　陆逢灯摇摇头：“不用，只是你戴上那个头盔，看起来很可爱。”
　　顾雪中：“……”
　　顾雪中的脸迅速红了。
　　陆逢灯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诚实的话具有多大的杀伤力，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心里还想着淘宝上有没有这种头盔的定制缩小版，回头给小怪物买一个，让对方戴在头上，晃一晃那对长长的耳朵。
　　顾雪中已经坐上了摩托，手上握着手把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才勉强压下刚刚涌起那股害羞感，邀请道：“陆哥要坐摩托吗？我可以送你回去。”
　　陆逢灯正在发微信，闻言抬头看了眼那辆摩托车。
　　比较长，挤一挤是可以容纳两个成年男人的。
　　他本来是想挤公交回去的，现在有现成的更快的方式可以回家，陆逢灯自然也不会拒绝：“好，谢谢。”
　　顾雪中坐在摩托车上，看着陆逢灯拿着手机发了两条微信后收回手机，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对方抬起一条长腿直接跨坐在摩托车上，一双白皙的胳膊从身后伸过来，双手捏着手机锁在他的小腹前，将顾雪中的腰身牢牢抱住了。
　　隔着薄薄的布料，皮肤的温度传递过来，顾雪中感觉自己腰间烫得厉害，连带着把他的脸颊耳朵都跟着烧红了。
　　他镇定住自己的情绪，这才似不经意地笑道：“陆哥，你家在哪儿？”
　　陆逢灯道：“建设东路62号南重小区。”
　　顾雪中心满意足地笑道：“好，陆哥抓稳了，我送你回家！”
　　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身后传来一声：“嗯。”
　　摩托车启动了。
　　此时邻近正午，头顶阳光灿烂。大家都跑去吃饭了，路上车很少。
　　顾雪中摩托开得很稳，尽量专往树荫底下开。
　　这座城市的绿化工作做得很好，绿化带和行道树都是早早栽好的，迄今也有十年左右了，在绿化工人的呵护下长得枝繁叶茂。
　　两人坐着摩托一路七拐八弯，在头顶树荫和迎面凉风的吹拂下很快就到了南重小区的门口。
　　陆逢灯从摩托车上下来，手机上的呼吸灯一闪一闪的。他点开屏幕看了下，就见是老陶发来的微信。
　　他一出医院就给老陶发了消息，说自己马上回去。对方还问他准备怎么回来，陆逢灯实话实说自己准备坐顾雪中的车回去。
　　现在老陶已经回了消息：
　　[那正好，叫他过来吃饭。]
　　因此陆逢灯放下手机，看向正等着的顾雪中：“老陶邀请你来我家吃饭，你要来吗？”
　　这简直是求之不得！
　　顾雪中立刻一口应下：“好！谢谢陆哥！”


第40章 聊天群
　　陆逢灯带着顾雪中进小区的时候, 岗亭里坐着的保安大爷只撩了个眼皮子就放摩托车进去了。
　　顾雪中有些止不住的兴奋：“陆哥，你家在哪栋？”
　　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的陆逢灯道：“不急，先把我放到前面的小超市那儿, 我要买点东西。”
　　顾雪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到镶嵌在大楼里的小超市。超市外面摆着雪糕冰柜，儿童电动摇摇车, 还有一箱叠一箱的矿泉水，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他听了陆逢灯的话, 直接握着摩托车的把手驶过去, 然后看着对方进了超市又很快出来，手上提着一个食品袋，里面装了满满一袋大白兔奶糖。
　　顾雪中本以为这个时间点陆逢灯进超市是想买菜, 却没想到买的竟然是这个东西。
　　他有些惊讶, 道：“陆哥, 你喜欢吃大白兔奶糖？”
　　陆逢灯摇摇头。
　　他似乎想到什么，心情看起来很不错，道：“给家里带的。”
　　顾雪中立刻在心里记下, 陆逢灯的家里人喜欢吃大白兔奶糖。
　　两人又一路绕到九栋楼下, 等顾雪中停好摩托, 陆逢灯就领着对方上了楼。
　　家里的门早就保持着敞开状态。
　　陆逢灯提着袋子刚踏进门内，一团黑粉相间的影子就扑了过来。
　　他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抓, 就抓住了穿着粉色女仆装的小怪物。
　　小怪物似乎十分不满被这样抓握着, 发出“嘤嘤嘤”的叫声。它伸出几条触手软绵绵地拍打着陆逢灯的手腕, 又伸出几条触手朝着对方张开, 做出“要抱抱”的姿态。
　　陆逢灯放平了手腕, 松开手指。
　　躺在他掌心的小怪物立刻十几条触手协同合作, 顺着陆逢灯的胳膊就爬上了他的肩膀。
　　它摊在陆逢灯的肩膀上, 伸出两条触手抱住他的脖颈，亲昵地蹭了蹭，发出欢快的“嘤嘤嘤”。
　　走之前都不跟它说一声！还让它等对方回来！
　　还连走了两天！
　　真是大坏蛋！
　　不过大坏蛋肯定是去危险的地方了，还是先安慰安慰他好了！
　　小怪物一边想着，一边悄悄在大坏蛋的肩膀处垂下几条触手，故意往对方眼前凑了凑。
　　陆逢灯伸手捏了捏晃到自己面前来的触手。
　　软绵绵的。
　　这次被捏住的触手很乖，没有马上缩回去，只有小怪物的两个大红眼珠子底下出现了两团可疑的红晕，喉咙里发出小声的“嘤嘤嘤”。
　　陆逢灯捏了一会儿就松开手，从食品袋里抓了一小把大白兔奶糖，放进小怪物身前粉色的小兜兜里，道：“补偿。”
　　小怪物的眼睛顿时亮晶晶的。
　　大白兔奶糖！
　　大坏蛋还是有点良心的嘛！
　　顾雪中一边看着那个坐在陆逢灯肩膀上剥糖吃的，还穿着新衣服的小怪物，一边有些咬牙切齿道：“陆哥，原来你是给它买的大白兔奶糖啊？”
　　陆逢灯点点头：“嗯，它喜欢吃这个。”
　　顾雪中更加咬牙切齿了。
　　陆哥都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本来正欢天喜地鼓着脸颊的小怪物忽然感觉一阵恶寒，它伸出触手摸了摸自己，两只大红色的眼珠子一转，这才发现跟着大坏蛋进来的还有个超级大坏蛋！
　　肩膀上的小怪物忽然就溜下来，软绵绵的触手扒紧他的胳膊，把脸往他的怀里埋，只露出穿着粉色女仆小裙子的小屁屁。
　　陆逢灯不知道对方怎么了，还以为它怕生，就用提着大白兔奶糖袋子的手把小怪物揣起来，腾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对方。
　　温热的手指从脑袋顶一直摸到触手，摸得小怪物浑身舒服得打了个颤，它享受地眯了眯眼睛，这才悄悄把脑袋露出来。
　　哼，这里可是它家！
　　有大坏蛋和老头罩着他，对方肯定不敢怎么样！
　　陆逢灯一边进门，一边侧身给顾雪中让出位置，解释道：“你别介意，它有点怕生。其实小黑很好哄的，你等会儿给它喂几个大白兔奶糖就行了。”
　　顾雪中跟这个小怪物也没什么过节，不过是嫉妒对方在陆逢灯那里得到的待遇而已。
　　这会儿陆逢灯专门出面调和，他虽然心里有点不高兴，但还是用一双狗狗眼真诚地看向对方：“嗯，我知道，谢谢陆哥。我会努力让它喜欢我的。”
　　两人在这对话的时候，老陶终于从抽油烟机声音震天响的厨房里听到动静出来了。
　　他手里还握着锅铲，一看见门口站着的陆逢灯，先是一瞪眼：“你可算回来了！走的时候匆匆忙忙，也不回来看一眼家里，害得小黑每天眼巴巴地等！我心里也焦躁得很！”
　　老陶念叨完陆逢灯，又对顾雪中道：“快进来吧，把门带上，马上开饭了，今晚好吃的可多了！”
　　陆逢灯摸了摸怀里的小怪物，看着对方垂涎欲滴的样子，一边把手里的食品袋放到电视柜上，一边把小怪物放到沙发上，道：“去把你的饭兜兜穿上，一会儿吃饭了。”
　　小怪物一落到沙发上就连忙往下溜，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游动，开开心心地往陆逢灯的房间跑。
　　要吃饭啦！
　　它的饭兜兜就挂在陆逢灯的床头！
　　陆逢灯看着小怪物跑走后，转身就往厨房走。
　　老陶这一看就是做了硬菜，按照他们三个大男人吃饭的分量，估计装菜的盘子不会小，说不定会用钢盆装。
　　顾雪中也跟上来：“陆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我……”
　　陆逢灯头也不回：“你到桌旁边坐好。厨房里小，人多了不方便，等着吃就行。”
　　顾雪中这才规规矩矩地坐到了餐桌旁。
　　很快，陆逢灯就端着菜上来了。
　　一大盆土豆烧排骨，都切成大块，红油爆香，葱花翠绿，锅底还能看到红艳艳的汤汁，热气腾腾，袅袅而上，遮住了陆逢灯的神情。
　　他稳稳地端着这跟脸盆差不多大的不锈钢盆，轻轻地放到了桌面上，一股油脂的香气和调料的芬芳扑面而来，简直叫人食指大动。
　　老陶跟在陆逢灯后面，左手一盘爆炒猪肚，右手一碟油爆花生米。
　　猪肚是新鲜猪肚，切得很小，已经炒成了卷卷状，这种嚼起来就很脆很有筋道，还有点弹牙。油爆花生米色泽鲜亮，表面均匀裹了薄薄一层素油和盐粒。
　　陆逢灯又转回身去，从厨房端了一海碗清炒上海青出来，翠绿翠绿的，看着就好看。
　　老陶拿酒，陆逢灯拿碗筷，小怪物已经围好饭兜兜哒哒哒地跑出来了。
　　它一闻到空气中的香气，红色的大眼珠子就亮晶晶的，还忍不住张开嘴巴，露出尖尖的小牙，留下了一丝口水。
　　小怪物已经完全看不见旁边坐的那个超级大坏蛋了，三两下上了桌，抱着陆逢灯递给自己的专属小碗，就开始眼巴巴地等着其他人落座，好给自己夹菜。
　　陆逢灯盛了满满一碗饭，并着筷子递给坐在桌子旁的顾雪中。
　　顾雪中看着这只伸过来的手。
　　手背的皮肤白皙，手指修长，就连指甲也长得规整，是很健康的粉色，被白色的饭粒，袅袅的热气一衬，更是好看到人的心里去。
　　顾雪中心头一动，接过碗筷，笑道：“谢谢陆哥，陆哥辛苦了。”
　　陆逢灯摇摇头。
　　菜都是老陶炒的，他不过帮忙端菜拿碗盛个饭的事情，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所有人都坐下来后，老陶问过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都不喝酒，他就自己美滋滋地倒了一小杯，抿了一口，这才去夹花生米，满足地笑道：“哎呀，这日子过得真是美啊！”
　　陆逢灯先给小怪物面前的小碗里夹了两块排骨，两块土豆，这才开始自己夹了一块排骨啃起来。
　　老陶吃完一颗花生米，去问顾雪中：“你最近在干什么？”
　　顾雪中捧着碗道：“在送外卖。”
　　老陶这才想起来他在医院看到的情况，他抿了一口白酒，又道：“有住的地方吗？”
　　顾雪中早就租好了房子，但他这会儿却装作为难道：“还没着落。”
　　老陶看着对方这模样，心里就忍不住道，我信你个鬼！
　　不过他嘴上却说：“那你要不要考虑住到我们小区？我们小区有离职的，或者买了新房子搬走的，留了不少空房。你要是有意向，可以在这儿住嘛。咱小区环境好，又安全，是学区房，还跟咱们挨得近呢！”
　　按理说顾雪中一个送外卖的小年轻，无儿无女，压根就不需要学区房，毕竟这种房子一般租金都比较贵，地段再好也跟他没关系。
　　但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那就麻烦叔了。”
　　这一段对话漏洞百出，在外漂过的都该听得出来不对劲。
　　然而陆逢灯从来没租过房子，也没上过学，更没养过娃，根本不清楚这其中的道道，也就没看出来他两人的异常。
　　他以为顾雪中只是单纯想找房子住，也就没插话，只是埋头吃饭。
　　老陶笑道：“行，我今天就给你问问，你明天就可以搬过来了。”
　　两人通过明里的对话达成暗里的交易，还瞒住了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彼此默契地相视一笑。
　　一顿饭下来，吃得宾主尽欢。
　　顾雪中有些暗恨任务结束的时候怎么在大中午，这会儿吃完饭，外面仍然艳阳高照，让他连找个借口留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陆逢灯送顾雪中到楼下，看着他骑着摩托车走了以后才上楼。
　　他回到家里把有些醉了的老陶扛进屋里，然后把桌上收拾了，碗筷洗干净，这才和小怪物一起冲了个澡躺到床上。
　　陆逢灯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发现有很多人给自己发送了好友申请。
　　他不认识这些人，最近也没有送煤气的消息，因此他通通无视，先向凌丽发送了微信好友申请，这才点开聊天界面看起来。
　　陆逢灯微信上的消息通常都很少，今天一点开，倒是忽然蹦出了好几条。
　　他看了眼聊天界面，发现初级觉醒者的微信群消息已经达到了99 。
　　虽然陆逢灯早就把这个群设置为消息免打扰，但他偶尔也会在消息比较多的时候点进去看一看，免得错过一些消息。
　　这次讨论的似乎很激烈，因此他就点进去看了看：
　　[我的天哪，中级觉醒者晋升记录被打破了！]
　　[两个副本就能升中级觉醒者，这是什么人啊！]
　　[魔鬼，真是魔鬼！]
　　[艹，看了下，这人好像还是我们群里的！]
　　[艹，跟大佬一个群，真是与有荣焉。]
　　[好想去勾搭啊……但这人从没在群里说过话，感觉不好勾搭……]
　　[试试呗，管他同不同意，我先申请好友再说！]
　　[……]
　　陆逢灯匆匆滑过，没看见什么重要的消息就退出了聊天界面。
　　还有一个消息的来源是游戏系统经营的微信公众号：神明已经听见。
　　陆逢灯点进去，就看见新消息的标题：
　　[时隔一年，用户“。”打破中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仅通过两个副本就晋升！]
　　用户“。”就是陆逢灯。当初创建微信号的时候，他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就干脆打了个符号上去。
　　这条消息陆逢灯在结算空间的时候就知道了，因此并没有兴趣点进去查看。倒是下方还有一条新的消息，好像是专门给他的：
　　[恭喜觉醒者‘陆逢灯’升入中级觉醒者，请扫描以下二维码进中级觉醒者聊天群。]
　　陆逢灯点开图片，识别二维码进群后，就将消息设置为免打扰退出了聊天界面。
　　因此，他也就没有看到，在他进群后，原本平静的群内忽然如同炸开了锅一般：
　　[新人进群了！还是个大佬！]
　　[这就是那个打破记录上来的吧？牛逼啊！]
　　[新人进群说句话呗！]
　　[……]
　　群里瞬间刷过几十条消息，没有一条是高冷新人的回复。
　　正当大家感觉十分无聊，准备散了的会后，一位之前一直没说话，用户名为“耀阳”的人忽然发出了一条消息：
　　[就是他打破了我的记录吗？]


第41章 共处
　　老陶在这小区内振臂一呼, 八方响应。
　　不过半天时间，他就搜罗到这片小区内的所有空房消息，在微信上将其打包发给了陆逢灯，再让对方发给顾雪中。
　　由于是熟人介绍, 顾雪中也没先看房, 直接当天晚上就定好了房子，转账了一年的租金加押金费用。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过来了, 似乎很是迫不及待。这次他没穿外卖制服, 头上倒是戴着外卖专属头盔。
　　随着顾雪中的走动，头盔上的袋鼠耳朵也跟着轻轻晃动。如他所料, 当他敲开门后, 出来的陆逢灯视线果然被他吸引住了, 一双眼睛毫不掩饰地望着他……的头顶。
　　早起的陆逢灯穿着白背心大短裤, 一只手臂还搭在门上，头发犹带着刚起的凌乱，平静道：“我能摸摸这对耳朵吗？”
　　晨光从外面照进来, 刚好照到陆逢灯的身上。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白皙而线条完美的四肢在此刻暴露无遗。
　　顾雪中本想吸引对方，然而此刻的他却被对方完全吸引住了。
　　他像骑士面对皇室效忠一般朝着陆逢灯低下头：“当然可以。”
　　陆逢灯只伸手摸了两下就放下手来：“谢谢。”
　　顾雪中自然看出对方不太满意, 他顿时对自己头顶的帽子有些泄气：“陆哥不喜欢吗？”
　　陆逢灯不置可否, 只是往后退了两步, 将对方让进来，才解释道：“没有想象中好摸。”
　　他说这话的时候伸手去关门，身体擦过顾雪中的肩膀，声音在对方的耳边低低地回响。
　　顾雪中感觉耳朵痒痒的, 一道热流直冲上他的脸颊, 估计现在他整张脸都红了。
　　他胡乱应了一声“嗯”就赶紧低下头, 生怕对方发现自己的不对。
　　陆逢灯关好门就直接转回身，朝着洗手池的方向走去。
　　他刚结束休眠程序不久，还得洗漱一下，换个衣服。
　　等到顾雪中脸上的热度好不容易散去，陆逢灯也正好忙完。
　　他本以为对方会立刻带自己下楼，却没想到陆逢灯又走回房间，站到床边，伸手捏了捏床上正挺着肚子睡觉的小怪物的触手。
　　那条触手像是受惊了一般飞快地缩回去，被小怪物的其他触手抱在怀里。漆黑的小怪物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声“嘤”。
　　大坏蛋！
　　又摸它！
　　陆逢灯从旁边的桌子上摸出几颗大白兔奶糖，放在床上摆了个稀疏的圈，把小怪物围在里面，又伸手摸了摸对方，看见小怪物团成一个球，这才终于直起身来。
　　顾雪中看着这一幕，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
　　看来对方觉得那个小怪物比自己头上的袋鼠耳朵好摸。
　　这袋鼠耳朵真是不争气！
　　顾雪中想着，愤愤地把头上的头盔给摘了下来。
　　陆逢灯从床头拿起一串钥匙，从房间里走出来，轻轻带上门，道：“因为你昨天已经选好房子，主人家就把钥匙给老陶了。他让我今天带你去房子里看看，帮你置办一些东西。”
　　说到这里，他又道：“我还没吃早饭，你吃了吗？”
　　顾雪中一早上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自然是没有吃饭。这会儿他闻言立刻道：“还没，陆哥要和我一起吗？”
　　说完，他就睁着那双狗狗眼期待地望着对方。
　　陆逢灯点点头，拿上手机和钥匙，跟顾雪中一起出门了。
　　这会儿才早上七点多，小区道路上都是准备上班的年轻人，还有已经走大老远的路买完菜回来的老年人。
　　陆逢灯带着顾雪中穿过几条路，抵达小区的另一端。这里有一个刚建家属院就遗留下来的小院子，里面全是作餐饮的小门面。早上卖早餐，中午和晚上炒花饭和小炒。
　　这里的早餐种类应有尽有，有面条米粉，还有包子煎饼油条豆浆，还有卖各种粥和卤鸡蛋的。
　　两人还没走到小院子的门口，就已经远远闻到了面条汤卤和肉包子的香气。
　　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身体健康，平常活动量也大，因此饭量更是惊人。
　　他们不但坐在面条店里各点了一大碗面，还在外面又点了一堆包子煎饼，豆浆鸡蛋的，全是顾雪中问要不要吃，然后看陆逢灯没拒绝就买回来的。
　　最后两人将这一大堆一扫而空，只在面碗里留了一层红油汤底，看得一旁准备上班的年轻小伙子都一愣一愣的。
　　两人吃完饭就直接去了顾雪中租的房子。
　　房内的设施非常齐全，客厅有电视机和沙发，厨房有抽油烟机和天然气灶，卫生间有洗衣机，两个卧室有空调有床有衣柜，床上有垫子，衣柜里还有叠放好的被褥。
　　必要的设备简直一应俱全，都不用买了。
　　连WiFi都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水龙头也还能出水。
　　这样好的一间小区房，以顾雪中租的价格来看，绝对物超所值。就是房间里面脏了点，还缺少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毕竟一个多月没人住了。
　　两个人看了看，先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合计了一下比较急的东西，就又转身下了楼。
　　顾雪中搬新家，别的先不说，肯定要先买牙刷牙膏，一些毛巾，还有几个盆子，还得有清洁工具打扫房间。
　　然后是烧水壶，热水瓶之类的。还有晚上就得用上的床单被罩，这个天气往洗衣机里搅一搅，甩干再晾上几十分钟就干了。
　　刚好超市里洗衣液还打折，三十五块两大瓶，陆逢灯毫不犹豫帮顾雪中抓了两瓶。
　　两人来来回回，把一些暂时比较急需的东西都搬全了，甚至连锅碗瓢盆之类的都买了。
　　本来陆逢灯觉得锅碗瓢盆是不需要现在买的，可以在网上看看，谁知顾雪中坚持要买，还准备中午就亲自下厨做饭招待陆逢灯和老陶。
　　陆逢灯没想到对方会做饭，想了想道：“好，那我去把小黑带过来。”
　　顾雪中没想到对方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那只小怪物，心里头的那点醋意简直波涛汹涌。
　　他特别委屈，偏偏还要笑得勉强：“好的，虽然我感觉小黑不太喜欢我，但是我会努力做它喜欢吃的饭菜的。”
　　柔弱，委屈，似乎被欺凌，又像是在为了他委曲求全。
　　然而这些陆逢灯通通没有get到，他摇摇头，道：“它没有不喜欢你，只是比较怕生。而且它很好养活，要是你做的不好吃，我给它多喂几块大白兔奶糖，它就会高兴的。”
　　顾雪中：“……”
　　顾雪中回想起早上那一幕，试探道：“听起来陆哥很喜欢小黑，是因为小黑是陆哥摸过最好摸的吗？”
　　陆逢灯本来想点头，然而他忽然想起进入千人副本前，他遇到的那只大白狗。
　　因此他最终摇摇头：“不是。它是我遇到的第二好摸的，最好摸的是一只白色的大狗。”
　　陆逢灯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手感：“毛绒绒的。”
　　顾雪中胸腔里原本燃着的一团熊熊妒火在瞬间偃旗息鼓，甚至生出些甜意来。
　　对方最喜欢的果然不是别人。
　　他甚至低低地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吗？”
　　顾雪中微微低下头，看向陆逢灯，笑道：“那我先把这房子打扫一下，等会儿出去买米买菜。中午的时候你把小黑带过来，再把老陶喊过来，我给你们做饭吃。”
　　陆逢灯摇摇头：“你准备一盆干净的水，再拿条毛巾当抹布，我现在就把小黑带过来。”
　　顾雪中有些疑惑，这听起来怎么像是要让小黑做家务的。让这么小的家伙做家务，这一点也不像是陆逢灯的风格。
　　陆逢灯没解释，只道：“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等陆逢灯再次回来的时候，他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据说是老陶从前参加厂里的比赛得的。
　　等到帆布包被打开，规规矩矩待在里面的小怪物就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来。
　　它头上戴着蕾丝花边的蓝色小帽子，身上穿的则是蓝色的带着蕾丝花边的小裙子，裙子前面还有一个粉色的小兜兜，里面鼓鼓的，装满了大白兔奶糖。
　　都是大坏蛋今天早上围在它身边的！
　　小怪物蓦然来到陌生的环境也不害怕，毕竟是陆逢灯把它带过来的。
　　却没想到超级大坏蛋也在这里！
　　不过今天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没有那么毛毛的了，小怪物也就没有再害怕地往大坏蛋的怀里钻，而是十几条触手紧紧扒住陆逢灯的手，两只大红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新环境。
　　陆逢灯揣着小怪物来到水盆前，又抓起旁边准备好的抹布。
　　他跟陆逢灯买毛巾的时候有专门买那种最便宜的，摸起来很薄的毛巾作为抹布。一般的新毛巾沾水之后会变得很重，小怪物可能抓不动，这种因为很便宜而质量差的毛巾反而刚好比较合适。
　　小怪物看见一条毛巾被递到自己面前，红色大眼珠子一亮。
　　它伸出两条触手踩了踩，熟悉的颗粒感，不过这次的毛巾上面还有些毛毛。虽然小怪物不喜欢毛毛，但是这个毛毛很短，踩起来也会有种微妙的颗粒感，因此小怪物决定不计较，大方地接受了它。
　　“嘤嘤嘤！”
　　小怪物咕噜咕噜发出声，陆逢灯把它轻轻放到地上，它就提着小裙子矜持地踩了踩，这才欢天喜地地将触手上拖着的毛巾放进眼前这盆清水里。
　　眼看小怪物穿着粉蓝色的女仆装，开开心心地几只触手踩在拧干了的湿润毛巾上，还有几只触手在后面的地上蹬来蹬去，仿佛人类驾驶汽车一样在客厅的地面上来回漂移。
　　顾雪中有些不可思议：“它居然还会做家务！”
　　陆逢灯点点头：“小黑还挺喜欢做家务的，它在家的时候，一天要把家里的地板桌椅抹两遍，还会给我们叠被子和衣服。它做这些的时候看起来很高兴，所以我才把它带过来。”
　　要是小怪物不喜欢做这些，他也不会让对方做的。
　　“怪不得你那么喜欢它……”顾雪中喃喃低语了一声，末了又轻轻哼了一声，“不过那又怎样，我也很会做家务，我还会做饭。”
　　陆逢灯无意探听别人的隐私，因此对对方的低声自语不感兴趣，只是抓过一旁的拖把朝着卫生间走去：“它一个怪做家务会比较慢，我去把房间里的地板拖一拖，给你把床单被罩放进洗衣机里。你中午不是还要做饭吗？准备什么时候去买菜？要不要老陶带点熟食过来？”
　　他这几句问话纯属习以为常，听在顾雪中耳朵里却像是老夫老妻的家常对话，烫进了他的心里。
　　他连忙道：“我现在就去买菜，等会儿回来就做饭，陆哥辛苦了，今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当天中午顾雪中大展身手，做了水煮肉片，干锅花菜，还烧了一整只鸡，拍了两根黄瓜，打了个西红柿瘦肉汤。
　　他烧菜的手艺跟老陶不相上下，甚至更为精妙，连过来吃饭的老陶都大为夸奖。
　　中午吃完饭，陆逢灯本来准备背着小怪物跟老陶一起回去的，却被老陶又一把推了回去。
　　陆逢灯还没提出疑问，就见老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悄声道：“你就带着小黑在这儿住下算了，刚好你们两个年轻人，还能带带小黑。你不知道你每天出去扛煤气罐的时候，小黑总要我换脏水。那么重那么大一盆水我天天换，我这老腰还受得了？！前几天差点儿给我整岔气了！”
　　小怪物听见老陶的声音，从背包里探出脑袋来，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望着他们。
　　老陶赶忙咳了一声：“咳，总之你带着它在这好好住着吧。没事儿咱窜窜门，互相吃个饭，做做家务就行了。等你们不在的时候，我再上门管管孩子。”
　　说完，不等陆逢灯再回话，老陶就脚底抹油，溜了。
　　小怪物睁着红色大眼珠子，触手从小裙子底下伸出来，扒住陆逢灯脖子，歪了歪脑袋表达疑惑：“？”
　　爷爷为什么跑了？
　　陆逢灯这才明白中午老陶过来的时候，为什么还多背了一个包，估计里面就是自己和小怪物的东西。
　　他摸了摸搭过来的触手，看了眼身后一脸期待的顾雪中，最后对小怪物道：“看来我们得在这里住下了。”


第42章 探子
　　小怪物对于不能回去没有太多难过的情绪。
　　虽然不跟爷爷一起住了, 还要和超级大坏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它还是更想跟大坏蛋住在一起！
　　小怪物的触手紧紧扒住陆逢灯的手，忍不住亲昵地蹭了蹭。
　　然后又被捏了捏。
　　既然陆逢灯要住下来，那原本只是给顾雪中添置的一些东西就不太够了。老陶虽然中午背了包过来, 但带的东西也不多。
　　陆逢灯查看了一下, 发现主要带的是他的换洗衣服和小怪物的女仆装。
　　因此两人吃完晚饭后，留小怪物一只怪在家快乐地打扫卫生, 他们俩则去附近比较大的那家超市逛一逛, 顺便散步消消食。
　　这座超市在隔壁小区的楼下，分为地下和地上两层。地下一层承担着一座超市应有的职责, 地上一层则还有化妆品柜台, 珠宝柜台, 服装店, 运动户外店等等，整体加起来可以算作一个迷你商场。
　　两人要买的东西不多，一个塑料袋就装下了, 又目标明确, 因此速战速决，很快就从超市里出来了。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 陆逢灯透过街边的玻璃, 看见成衣店展示在外的玻璃橱窗里映出一条繁复漂亮的裙子, 有一点类似于中世纪欧洲的宫廷女装。
　　他想起今天中午把小怪物放到水盆前的时候，对方用触手提着女仆装小裙子骄矜的模样，觉得给小怪物买件迷你的公主裙好像也不错。
　　这样小怪物打扫卫生的时候可以穿女仆装，其他时候就可以换成公主裙。它应该会很高兴, 而且打扫时脏了的女仆装穿在身上也不好。
　　他正想着, 一旁的顾雪中看见他盯着橱窗里看, 忍不住道：“陆哥对这件裙子有兴趣？”
　　如果是对方的话，这种对腰身要求极高的裙子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顾雪中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往下看去。
　　陆逢灯收回目光，摇摇头，道：“没有，只是想给小黑买一件类似这样的小裙子。”
　　顾雪中：“……”
　　小黑，小黑，又是小黑！
　　顾雪中忽然道：“糟了，我忘记买点牛奶和土司片了，这两样明早可以做早饭吃。”
　　不等陆逢灯回答，对方就把提着的袋子塞进他的手里，笑道：“陆哥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顾雪中转身就跑，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陆逢灯等人的时候无事可做，正好停在这件繁复的宫装前，干脆仔细研究起上面的花纹来。
　　这样的宫装还带小礼帽，拉链在背后，感觉穿起来会很麻烦，不知道宠物用的女装会不会穿起来简单一点。
　　陆逢灯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正想掏出手机上淘宝看看的时候，余光就瞥见了一抹白色的影子。
　　是那条白色的大狗。
　　身上的毛蓬松而富有光泽，一看就是被精心养着的。
　　它一言不发，静静地走过来，像是之前那样凑到陆逢灯面前，用长长的吻部去拱他的手，身后的尾巴摇来晃去。
　　陆逢灯毫不犹豫地上手就摸，顺着这只大狗的脑袋一直摸到尾巴。蓬松的毛发柔软而干净，摸起来像是一团团棉花，手感极佳。
　　这个时间段，这条道上来往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有个家长牵着小朋友路过，看见大狗就想离远了走。
　　偏偏那小朋友吃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那条雪白的大狗，伸手就想去摸。
　　然而还不等他伸手摸到那条晃来晃去的狗尾巴，就见那条毛绒绒的狗尾巴瞬间被甩过去，再也不晃过来了。
　　那条正在讨年轻人欢心的白色大狗四条腿一动，就远离了这个流口水的小屁孩。
　　家长眼见这条狗很有灵性，自家孩子也不怕，这才驻足，心痒痒地也想伸手去摸。
　　这回那白色大狗更是身子一矮，直接蹭到年轻人的裤腿上去了，半根毛都没让他摸着。
　　家长有些羡慕地笑道：“养的狗真亲你，就只让你摸。”
　　陆逢灯摇摇头，道：“这不是我的狗。”
　　一旁的家长愣了。
　　不是对方养的狗还这么喜欢他？那这只狗的主人是不是也太惨了！
　　正在双方相顾无言的时候，白色的大狗忽然从沉迷陆逢灯掌心抚摸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望了望对方，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陆逢灯的手指，就摇摇尾巴跑走了。
　　一旁的家长顿感尴尬，连忙牵着孩子也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陆逢灯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只狗不是他养的，来得悄无声息，自然也可以走得很突然。
　　只是可惜他还没摸够。
　　陆逢灯正想着，就见顾雪中提着一箱牛奶，还有一长条面包走过来了。
　　对方脸上红扑扑的，还喘着气，好像进行了短期剧烈运动。
　　顾雪中满面笑意，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刚刚经历了什么特别高兴的事情一样，他笑道：“辛苦陆哥等我了，等我的时间很无聊吧？”
　　陆逢灯摇摇头。
　　他想了想，道：“刚刚我之前摸过的大白狗又过来了，我摸着它等你的，所以不无聊。”
　　“哦，是吗？”顾雪中看着陆逢灯，“那它好摸吗？陆哥喜欢吗？”
　　他问这话时，一双狗狗眼紧紧地盯着陆逢灯，似乎这答案对他而言很重要似的。
　　陆逢灯点点头：“摸起来很舒服，我挺喜欢的。”
　　顾雪中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陆哥喜欢就好。”
　　陆逢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只道：“走吧，回家。”
　　顾雪中笑道：“好！”
　　两人一路提着袋子进入了小区。
　　隔壁小区附近的绿化区。
　　这会儿是晚上七点多，来这边超市买东西的，附近居民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刚下班回小区的，来来往往都是人。
　　一位老年妇女正在和她刚认识几天的姐妹徐老太打着蒲扇，搬着小板凳坐在绿化区里聊天。
　　老年妇女道：“我记得你是南重小区的对吧？”
　　徐老太扇着扇子笑道：“是滴呀，怎么了？”
　　老年妇女故意作出一副夸张的模样，道：“哇，那是国企家属院，你作为退休人员，待遇好得很吧！”
　　徐老太摆摆手：“还行吧，不都是国家发钱。倒是退休金年年涨，逢年过节厂里还给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发福利是真的。”
　　老年妇女笑道：“现在进国企可不容易，你们那里肯定不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吧？”
　　徐老太道：“哪儿呀，好多年轻人上完大学就出去了，人家不在这待，嫌没有激情，看不上我们单位，退休的爸妈也跟着出去了。现在倒是有不少外地来周围打工的，或者是为了学区租房买房的在这住。”
　　老年妇女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道：“最近外来人口多？都是年轻小伙子吗？都是啥时候来的啊？我看之前那边山河小区好像也进来不少人呢，他们厂还管得严，门外看看都不让。”
　　徐老太一听到这里顿时觉得不对劲，手上的蒲扇扇了扇，笑道：“嗨，我都这把年纪了，哪儿还记得那么清楚啊，就是感觉最近几年陌生面孔多了些呗。你要是不急，今天回去我给你问问，明晚再给你说，怎么样？”
　　老年妇女万万没想到自己努力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惊喜，连忙笑道：“哎呦，老姐妹真是辛苦你了。嗨，其实我对这方面也不怎么感兴趣，这不我老伴退休了还被返聘，说是有罪犯逃跑潜伏什么的，之前听人说在这附近见过，我担心他身子出毛病，这不赶紧过来问问嘛。”
　　徐老太心道我信你个鬼，面上却是笑出一派褶子：“害，你也辛苦了。我先回去了啊，夜深了寒气重，我这身子骨啊，可受不了了！”
　　老年妇女连忙站起身，殷勤送道：“诶，那姐你回去吧，谢谢姐！”
　　身子骨受不得寒气的徐老太太一手小马扎，一手大蒲扇，走得健步如飞，刚进入小区就迎面撞上往外走的老陶。
　　徐老太太立刻道：“老陶，咱小区周围有探子！”
　　老陶倒不算特别意外，但仍睁大眼睛道：“探子？”
　　徐老太太手中的蒲扇往腿上一拍：“对啊！我说怎么最近这几天那老油条子一个劲儿地跟我套近乎，今天可算露出了狐狸尾巴！她问我小区里的流动人口，还问到了前面的山河小区，怕不是在有意找某个人呢！”
　　“咱南重虽然改革过，现在大部分供民用，但还有一部分专供军工呢！前面的山河重工更是了不得，前几年的部分产品还上了国庆阅兵，这探子绝对是过来套取国家机密的！说不定还想绑哪个设计师家属！我得赶快报告党组织！”
　　老陶心说这可冤枉探子了，她确实是在套取国家机密，但跟徐老太说的国家机密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不过没有这歪打正着，也揪不出人来。
　　老陶连忙夸赞道：“害，徐姐还是你厉害！这么高的警觉性，我实在不如啊！”
　　徐老太太一听这话就骄傲：“那可不！年轻的时候帝国主义来了多少探子，我识破过好几个呢！现在时代变了，网络特务更多，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国家不是还有个电话，多少来着，我赶紧去打！”
　　老陶连忙道：“12339！”
　　徐老太一拍大腿，立刻和老陶合计着告状去了。


第43章 小公主裙
　　陆逢灯认为顾雪中实在是一位很好的室友。
　　自从老陶撒手不管后, 他们两人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彼此相处非常和谐。虽然以陆逢灯的性格，他几乎可以和绝大多数人，包括部分奇葩和平共处一室, 但跟顾雪中相处还是要轻松很多。
　　对方很爱干净, 不吵不闹，没有不良生活习惯, 还经常在晚饭后拉着他一起在小区的楼栋间散步。
　　而且顾雪中很勤快也很会做饭, 一日三餐都是他亲自挑菜，买菜, 下厨。家里的绝大部分家务又都被小怪物给干了, 因此陆逢灯平常就只用负责洗洗碗, 按下洗衣机的按钮和晾衣服。
　　唯一让陆逢灯感到疑惑的一点就是自从顾雪中搬来后, 他就再也没见到对方出去工作过。
　　按理说顾雪中之前在送外卖，现在也应该继续送外卖才对。但是对方不但不送，还特别有空闲时间做一日三餐。
　　顾雪中送外卖本来就只是为了遮掩自己在现实中找陆逢灯的目的, 这会儿人都找到了还送什么外卖, 他又不是没钱。
　　因此在和对方交流的时候，顾雪中拿出土豪的气势搪塞道：“陆哥, 我送外卖只是为了体验生活啦。实际上我卡里钱不少, 还做了不少理财和投资, 每个月赚的钱绝对够花。”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养两三个人不是问题。”
　　说完，顾雪中用那双狗狗眼期待地看向陆逢灯。
　　他很能赚钱！是个很好的负责的对象！
　　然而陆逢灯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也没有任何表示。
　　这让顾雪中很失望。
　　如果他脑袋上长的有耳朵, 这会儿肯定已经耷拉下来。
　　陆逢灯却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反应, 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顾雪中的钱从哪儿来的不重要，能养活多少人跟他也没关系。
　　重要的是他该赚钱了。
　　陆逢灯已经辞去了扛煤气罐临时工的工作。
　　因为他发现小怪物需要他的陪伴。
　　他刚从副本回来那天，小怪物见到他就迎面扑上来。
　　第二天早上，虽然陆逢灯跟顾雪中出去前给对方的周身围了一圈大白兔奶糖，但他后来为了清洁租的房子回去接小怪物的时候，对方却仍然等在大门前，一见到他就又扑上来，显得很是亲昵。
　　以前睡觉他们两个都是在一张床上各睡各的，现在小怪物还要偷偷扒住他的胳膊。
　　陆逢灯虽然对于人类的许多复杂情绪无法感同身受，但是小怪物的行为如此明显直白，他就知道对方是在不安，在害怕他突然消失。
　　这么一来，陆逢灯觉得自己还是换个能够长期陪着小怪物的工作比较好。换煤气罐一般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中午也回不来。
　　而且扛煤气罐的临时工工资也不高。
　　陆逢灯默默想。
　　之前给小怪物在淘宝上看小公主裙的时候，他发现这些做工精致的小公主裙比女仆装还贵，买个两三件就花去他一个月一半的工资了。
　　当时小怪物缩在他的肩膀上，盯着手机屏幕上各种各样漂亮的小裙子，红色的大眼珠子亮晶晶的。
　　因此这两天陆逢灯辞去了扛煤气罐的工作，准备先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在家里或者网上做的工作。
　　他可以不吃饭，不花钱，但还需要负担小怪物的大白兔奶糖和小裙子。
　　虽然每个月老陶都给陆逢灯打钱，但他也不能老是依靠老陶，还是要自力更生。更何况小怪物也不是老陶的责任，是陆逢灯的责任。
　　以前陆逢灯对人类社会知之甚少，没有什么花钱的概念。现在他明白了挣钱不容易，就不能还跟以前一样了。
　　顾雪中没等到对方的反应，反而看见陆逢灯好像一直在发呆，忍不住追问道：“陆哥你呢？我听老陶说你在扛煤气罐，这两天好像也没看见你过去。”
　　陆逢灯没有隐瞒，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顾雪中听完立刻赞成，跟他分析了一遍目前可以选择的几种职业，在征得陆逢灯的同意后立刻给对方同时报了美工，绘画和视频后期的网络课程。
　　这些课程加起来价格也不菲，顾雪中眼睛都不眨地给他买下来了。
　　陆逢灯目前除开老陶给他打的钱以外，手头上并没有多少。
　　因此他认真道：“谢谢，以后我会还你的。”
　　顾雪中却只是笑笑：“没什么，陆哥慢慢还我就行。”
　　他很了解对方。这点钱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却能让陆逢灯对他产生责任感。
　　最好永远也还不完，就这样欠他一辈子，最后把人搭进来。
　　就这样，两人正式开启了家里宅的生活。两人一怪不论是谁，都对这样的状态很满意。
　　除了有时要接受来自副本的召唤。
　　这天早上陆逢灯醒来的时候，感觉家里似乎比往常要清净许多。
　　他给自己设定了定时休眠程序，固定在晚上十一点睡，早上七点起。
　　自从陆逢灯搬进顾雪中租住的房子后，通常他醒来的时候，都能听见厨房里有抽油烟机的轰鸣声，或者开门关门声，又或者有人在房子里走动的脚步声。
　　这些都是顾雪中为了准备早饭而发出的声响。
　　是对方今天不准备早饭了吗？还是还没回来？又或者是生病了？
　　陆逢灯身为机器人，没有赖床的爱好，当即将扒住自己胳膊睡觉觉的小怪物轻轻地扯下来，然后摸一摸，看着对方团成一个球才起床。
　　他在厨房，客厅，卫生间和另外一间卧室都看了看。
　　没有顾雪中的身影。
　　陆逢灯折回房间，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开机。
　　他习惯在晚上不用的时候将手机关机，避免耗电，也没有一大早起来就玩手机的习惯，因此现在才开机。
　　手机开机后，好几条消息很快就蹦了出来。
　　其中有两条就是顾雪中的。
　　陆逢灯解锁屏幕后直接点进去，就见对方是昨晚十二点左右发来的消息：
　　[陆哥，我进副本了。]
　　[等我回来。]
　　原来是这样。
　　他坐回到床上，一边给小怪物掖了掖被子，一边查看另外的消息。
　　有几条微信消息是老陶发来的：
　　[前段时间那个探子落网了！就是想打探你消息的那个！连人带小组织一块挖出来了！]
　　[虽然暗地里的大组织难拔，但是你放心，这么一来，他们就不敢再朝你出手了。]
　　[最近少出远门，就在咱们附近逛一逛就行了，知道了吗？]
　　陆逢灯是知道探子这件事的，前段时间老陶给他说过。他对这件事不怎么关注，因为老陶给他说过不用太操心。
　　他相信老陶，也就没有在意。现在探子落网了，陆逢灯给对方回了个消息：
　　[知道了。]
　　打完字后，陆逢灯想了想，又发送了一条消息：
　　[顾雪中这两天不在家。]
　　老陶那边很快就回复了消息：
　　[知道了，最近两天我下厨，你过来吃饭吧，记得带上小黑，给它做点好吃的！]
　　陆逢灯答应了。
　　现在距离中午还早，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摸了好几颗大白兔奶糖，塞在小怪物枕着的小枕头下，然后就打开电脑继续学习网络课程。
　　顾雪中给他买的这些课程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自由学习，不必非要赶每一节课。老师也时时在线，可以随时提问。
　　他已经赶上了每门课的课程进度，开始尝试将所学转化为实践。与此同时，陆逢灯在好几个平台注册了账号。
　　根据他在网络上的观察，绘画这一行的开价除了靠画师本身的实力，粉丝的数量也不小的作用。而不少画师的粉丝数量是用同人图积攒起来的。
　　因此陆逢灯在好几个同人平台，甚至大热游戏的小助手，官方论坛上都注册了账号，都用的同一个名字，准备一点点做起。
　　他不是人类，对游戏和动漫中的人物没有特殊的偏好，也没有特殊的厌恶，单纯看哪个圈子热就去画哪个，发出来的画稿不论好坏都当作练习。
　　虽然陆逢灯目前刚接触绘画半个月，但他比一般的人类学习能力更强，更专心致志，每天能学习的时间更长，还不会手抖。
　　因此他传上来的画稿都线条清楚，脸部临摹的很像，倒是人体的课程还没讲完，因此他画得也有些别扭。
　　不过这半月来陆逢灯丢出来的画稿进步飞速，从一开始大头都画不好到逐渐能完成整个人的绘画。虽然只是纸上的绘画，但也让不少人感觉到励志。
　　再加上陆逢灯从来不说话，不加群，不混圈，还会把自己的画稿按照cp，单人等分门别类，归纳成集，方便有人找粮吃。
　　活脱脱一派高山晶莹雪的隐士之态。
　　因此他还是吸引了一小部分人的注意，拥有了少量的粉丝。
　　陆逢灯对于这少量的粉丝没什么想法，他远比一般的人类有耐心的多，情绪丝毫不受这些表面数字涨跌的影响。
　　这一天没有顾雪中，陆逢灯除了洗衣服晒衣服，带小怪物去老陶家吃饭外，一整天都泡在网络课程上，外加自主练习绘画和剪辑，直到晚上十点半准时洗漱躺到床上，十一点准时睡着。
　　第二天上午，物流发来短信，陆逢灯之前买的小公主裙到了。
　　陆逢灯立刻站起身，换了件衣服就出门取件去了。
　　他回来得很快，从出发到取件回家统共不到十分钟。
　　但是等陆逢灯打开门，就看见穿着黑白女仆装的小怪物已经等在门口了。
　　对方一看见他，立刻嘤嘤嘤叫着扑上来，软绵绵的触手紧紧扒住陆逢灯的肩膀，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好奇地看着快递盒。
　　大坏蛋又一次平安回来！
　　不知道这次里面是什么！
　　陆逢灯看着小怪物期待的眼神，当着它的面拆开了快递盒。
　　一整沓亮闪闪的小公主裙出现在小怪物的眼前。
　　“嘤嘤嘤！”
　　小怪物兴奋地拍着触手。
　　陆逢灯将小公主裙外面的透明包装拆开，将亮闪闪的小裙子抖开，给小怪物换上。
　　这个小公主裙没有那天陆逢灯在橱窗里看到的那么难穿。它是宠物用品，只在前面有个小小的粘贴纸，只要贴上就能穿好。
　　小怪物穿好小公主裙后非常满意，它的头上还有顶用头箍固定的小礼帽，穿好后就臭美地在电视柜上的小镜子面前转圈圈。
　　陆逢灯本来正看着对方臭美，一道机械女生却在此时响起：
　　“各位觉醒者们，你们好，欢迎来到新的副本。”
　　“在许多童话故事中，公主的结局总是和王子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然而在这个故事里的公主，她的处境却有点微妙……”
　　小怪物本来正开开心心地欣赏着镜子中自己的小衣服，这会儿突然像感应到什么一样，迅速回过头。
　　它看见大坏蛋手指翻飞，正迅速在手机屏幕上发着消息。
　　大坏蛋又要去危险的地方了！
　　小怪物立刻溜下电视柜，迅速在地板上游动，它刚刚伸出一根触手拽住大坏蛋的裤腿，机械女声就在此时响起：
　　“……请各位觉醒者做好准备，‘公主的抉择’副本即将开启——”
　　瞬间，整个房子内空荡荡的一片。
　　陆逢灯和小怪物都消失了。


第44章 公主的抉择（1）
　　偌大的古堡中, 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相貌完美的年轻少女正坐在梳妆台前。
　　在她身后，一位女仆正尽心尽力地为她编着发髻。另外一名女仆则挑拣着梳妆匣中的首饰，想要将她们的公主打扮得更华丽, 更引人注目。
　　她看着梳妆匣中为数不多的首饰, 其中绝大多数都已经因为陈旧而失去了往昔的光泽。而那些看起来比较新的则样式土气，看起来多多少少都有些瑕疵。
　　女仆愤愤道：“今年新送来的首饰又这么差！问一两句就数落我们不知节俭, 我看玛丽公主倒是穿的漂亮得很, 脖子上的珍珠一个个光彩四溢，比拇指的指甲盖还大, 却不见有人敢上前指责！”
　　“好了, 安妮, ”坐在梳妆镜前的少女及时开口制止了她, 不同于一般少女清甜的嗓音，她的声音更低，音色更圆润, 仿佛拉动的大提琴, “不必为了这样的小事动气。”
　　安妮女仆不再言语，面上愤愤的神色却仍然没有收敛。
　　她们的凯瑟琳公主长相美丽, 为人亲厚和善, 洁身自好, 从不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然而这样一位完美的公主却常年遭到王室的忽视，饭菜简单，衣着简朴，不过都是因为现任的王后是凯瑟琳公主的继母！
　　而国王, 更是一个浪荡的, 一心只想要儿子, 忽视女儿的暴君！
　　凯瑟琳仿佛没有看到安妮女仆脸上的愤愤，只是继续用温柔醇厚的声音对另一位女仆柔声道：“梅丽，去把我那件深绿色的裙子拿过来，我今日要陪同王室见德里克王子。”
　　一旁的梅丽女仆应了一声，就去公主的衣柜里找衣服。
　　公主的衣柜井井有条，或者也可以说因为根本没有几件隆重漂亮的衣物，所以绝大部分裙装都被挂起来了。
　　梅丽轻而易举地就从这些衣物中找到了深绿色的那件衣裙。
　　坐在梳妆镜前的凯瑟琳公主从镜子的反光中看到梅丽从衣柜中拿出衣裙，开口道：“你们把裙子放在床上，先出去吧。等会儿我自己穿，要是有什么困难，我再喊你们进来搭把手。”
　　安妮和梅丽两人早就习惯凯瑟琳公主在这方面害羞的做派，她们应声退下，关上门在外面等待。
　　等到里面传来柔和的传唤的声音，两人才再度轻轻推门进去。
　　已经穿好衣裙的凯瑟琳公主正站在房间中央笑盈盈地望着她们。
　　两位女仆都是满眼的惊艳。
　　尽管这件深绿色的裙装已经穿过两次，样式不够新鲜了，但它穿在凯瑟琳公主的身上绝对是最能展现其美的了。
　　安妮满意地看着公主细细的腰身。
　　这件蓝色的裙装上绣有金线和银线交织的刺绣。刺绣是缠绕的花叶藤蔓，还有穿梭在花丛中的小鸟，一派春意盎然。
　　而这些刺绣图案全部集中在这件裙装的腰身和下摆，将人的目光也都吸引在这个部位。
　　偏偏这件深绿色的裙装腰身极其狭窄，而裙撑很大，如同一朵盛放的花朵，会将显得腰身更细。
　　当初玛丽公主看上了这件裙装漂亮的刺绣，争着抢过去穿了，却发现腰身完全穿不进去，这才不得已让给了这个姐姐。
　　结果凯瑟琳公主腰身纤细，轻而易举地穿了进去，在当日的舞会上大放光彩，事后还遭到了玛丽公主嫉妒的冷嘲热讽。
　　当时那几句酸气冲天的话听得安妮女仆差点就要绷不住脸面，失礼地掩嘴偷笑了。
　　凯瑟琳公主看着她这两位发呆的女仆，用温柔宽厚的嗓音拉回了她们的注意：“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为我加些饰品吧。”
　　安妮和梅丽两人赶紧上前。
　　梅丽将与衣服同色的深绿色丝带系在凯瑟琳公主纤细雪白的脖颈上，又将深绿色带面纱的帽子固定在公主的发髻上。
　　而安妮则将淡黄色的明亮绢花胸针别在公主的胸口。
　　她一边别着，一边在心里遗憾地想：凯瑟琳公主哪儿都好，就是这胸委实太……还有这个子也实在太高。
　　梅丽还得踮起脚尖才能给对方戴帽子呢！
　　这两点看上去实在像个男人。
　　不过她们公主锁骨精致，露出来的皮肤雪白细腻，几乎看不见毛孔，任谁看了不心动！
　　安妮默默盘算着，想着这次来的德里克王子。
　　对方是邻国的王子，据说这次来不仅仅是出于邻国间的友好拜访，更是有意想要寻一位美丽的妻子。
　　若是对方能够对凯瑟琳公主一见钟情就好了，反正公主在这宫中一点也不受宠，受过的气只多不少，有一位王子能够拉她出这样的火海，那是最好不过了。
　　凯瑟琳公主任由她两人打扮着，目光却望着窗外，看向了庭院外的一片花丛。
　　她道：“外面的水仙开得真好，摘几支送到我房间里来吧，各种颜色都来一点。”
　　凯瑟琳公主的要求当然会得到满足，安妮女仆笑道：“是。”
　　两人交谈间，凯瑟琳公主已经戴好了帽子，别好了胸针，穿好了手套，就出了房间的门。
　　门外正等着三位侍卫。
　　其中最中间的侍卫穿着银色的铠甲，手中抱着银色的头盔。他有一头褐色的头发，一双深邃的眼睛，比起身材高挑的凯瑟琳公主还要高上一些。
　　在看到盛装打扮的公主出来后，对方的眼中现出一抹惊艳，随即又很快低下头去，微微欠身行礼道：“凯瑟琳公主，我来领您过去。”
　　凯瑟琳笑道：“皇家最年轻的高等御前骑士来送我去宴会厅，这样的荣耀岂是我能担当得起的。”
　　兰斯骑士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抿紧了嘴唇，看着面前这位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少女。
　　从侧脸看上去，他的神情十分忧郁：“凯瑟琳……公主，在我这里，您的一切待遇都是值得的。”
　　凯瑟琳公主伸手提了提裙子，微微欠身道：“多谢兰斯骑士的厚爱，有劳您为我领路了。”
　　兰斯骑士握紧了手中的头盔，不再言语，而是直接转身朝前走去。
　　凯瑟琳公主也收起了礼仪，跟在对方的身后。
　　他们穿过昏暗的长廊，来到了宽阔的，光影交织的宴会厅。
　　这里平日里是国王用来与群臣商讨大事的地方，也是皇宫用来举办舞会的地方，同时也是用来接见别国使臣和重要人物的地方。
　　此时宴会厅的王座上正坐着国王和王后，下手的位置一边正坐着邻国的王子德里克和几位来使，而另外一边，正坐着内阁大臣斯诺和盛装出席的公主玛丽。
　　她盘着金色的头发，头顶上还带着一个银色的小小皇冠，神色既活泼又俏皮，浑圆的肩头裸露在外。
　　在凯瑟琳公主到来之前，宴会厅中气氛活泼，玛丽公主是全场的焦点。然而等到长廊另一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众人的目光转移过去后，焦点的中心就渐渐地变了。
　　骑士和公主自昏暗的长廊中走来，宴会厅中的光芒自下而上地将那身繁复的深绿色裙子映照出来，腰围处的刺绣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图案，将人的眼球一把抓住，让人忍不住紧紧地注视着那似乎一掐就能握住的细腰。
　　凯瑟琳公主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别人隐晦的目光。
　　她来到宴会厅中，站到众人面前后，先是提着裙摆朝着王座上的两位微微欠身行礼：“父王，母后。”
　　两位王座上的人敷衍地点了点头。
　　凯瑟琳却似乎全然不介意，脸上也毫无难堪之色，仍然提着裙摆向其他人行礼。
　　内阁大臣斯诺神色冷淡地看着面前的公主。
　　对方穿着一条深绿色的裙装，脖颈和锁骨的线条十分精致。在这位凯瑟琳公主微微弯下腰，朝着他行礼的时候，斯诺能够看见对方雪白修长的脖颈，细细的腰身，仿佛一只白天鹅正在朝他低头。
　　在凯瑟琳公主行完礼后，斯诺只是略微点点头。
　　他非皇室成员，公主的身份本在他之上，因此他这个举动可以说十分失礼了。
　　兰斯骑士的眼神中燃着怒火，道：“内阁大臣，您怎可……”
　　“兰斯，”脾性温柔宽厚的凯瑟琳公主开口，笑容盈盈，无可挑剔，“扶我坐一下。”
　　她边说着，边伸出手来搭在兰斯骑士的臂膀上，面上露出点歉意的神色：“昨晚睡姿不好，腰上还有点痛，给各位添麻烦了。”
　　凯瑟琳公主说完这句话，就坐在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也就是德里克王子的对面。
　　这位邻国的王子长得金发碧眼，十分英俊，看向凯瑟琳公主的眼神中兴味盎然：“多年不见，凯瑟琳妹妹越长越漂亮了。”
　　凯瑟琳公主只是笑笑：“多谢德里克王子的夸奖。”
　　一旁的玛丽公主阴阳怪气道：“我这位姐姐的礼貌功夫也是越来越厉害了呢。”
　　凯瑟琳公主只笑不语。
　　几人寒暄间，其余的内阁大臣也都来了。
　　宴会厅的人终于来满，王座上的国王也就不耐烦地开场讨论起招待这位王子和来使的事宜。
　　邻国的王子到访，这自然是件大事，他们决定于明日晚间在王宫为王子举行欢迎舞会。
　　事情商讨完毕后，宴会厅中的人就散了。
　　凯瑟琳公主回到房中，拒绝了女仆为她脱衣的请求，自己进了房间。
　　当她关上门后，一个软绵绵的团状物从“她”的裙子里掉落出来。
　　穿着小公主裙的小怪物正要嘤嘤叫，就被一只手给捂住了嘴巴。
　　凯瑟琳公主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它，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陆逢灯的脑海中，一道机械女声响起：
　　“恭喜觉醒者获得线索——有人要杀你。”
　　“恭喜觉醒者触发主线任务——一周之内活下来。”
　　“祝你好运。”


第45章 公主的抉择（2）
　　陆逢灯听到机械女声的话, 面上的神色毫无变化。
　　他双手捧着小怪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会进来后, 这才落地无声地走回到公主床旁, 换下繁复的宫装挂进衣柜里, 穿着睡裙坐到了床上。
　　这个副本和以往的闯关副本不太一样，还含有角色扮演的成分。
　　陆逢灯在刚进入副本的时候就被机械女声要求扮演凯瑟琳公主的角色, 并且要求性格可以有合理的转变和演绎, 但不能让副本中的大部分npc起疑。
　　现在这具身体还是陆逢灯的身体, 只是系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他的脸部和手部等一些裸露在外的部位做了一些改动。
　　陆逢灯照过镜子, 觉得现在这张脸是在自己原本那张脸上年轻化，女性化后捏出来的, 骨骼倒是没多大变动，皮肉却变了不少, 比如皮肤更白，眉毛变得更细长，嘴唇变得更圆润等等。
　　经过一番改动后，整张脸只保留了一点原来的神似。
　　要是有人能在这个副本认出他, 除非这人对他真的很熟悉。
　　本来陆逢灯还在思考该怎么安置跟进副本的小怪物，如果放进系统面板的物品栏中，对方只能一动不动, 很不舒服。如果把小怪物放出来, 对方不跟着自己，他们两个都不放心。
　　这下好了, 公主的裙装一般都有裙撑, 内部的空间很大, 足以掩盖一个跟成年人手掌差不多大的小怪物。
　　陆逢灯还特意缝制了一个小袋子，用来装小怪物。等他每次穿衣服的时候就将小怪物放进小袋子，小袋子系在鱼骨裙撑上，再将裙撑穿在身上，然后用裙子把裙撑盖住。
　　不过需要大量走动的场合，陆逢灯还是会将小怪物放进系统面板的物品栏里，避免对方被甩出来或者感到眩晕。
　　小怪物虽然委屈，但也理解大坏蛋的难处，每次被放进去也没有过多反抗，非常的乖。
　　陆逢灯摸了摸穿着小公主裙的小怪物，决定回去后给对方多加大白兔奶糖。
　　窗外的天空快要黑了，只余一点夕阳的余晖。
　　陆逢灯作为凯瑟琳公主前往宴会厅的时候是下午，等他们商讨完舞会事宜后，现在已经快到了晚上。
　　晚上是没有晚饭的。
　　不仅仅凯瑟琳公主如此，玛丽公主，甚至王后都是如此。
　　在这个世界里，鱼骨裙撑是贵族的象征，代表着优雅和高贵，也只有贵族的小姐才穿得起鱼骨裙撑。
　　偏偏在这个世界，鱼骨裙撑对身材，尤其是腰部的身材要求很高，比原来的世界要严格很多。陆逢灯观察过，几乎所有的鱼骨裙撑的设计都会把腰部的收口做得很小，贵族王室的女性也以腰细为美。
　　而在一般情况下，由于女性天生的生理结构和激素分泌，脂肪会更容易往腹部，臀.部和大腿堆积，以保护生育的功能。
　　因此贵族的小姐们都在拼命节食，好把自己塞进这象征着高贵和美丽的鱼骨裙撑中。
　　好在陆逢灯本来也不需要吃饭。
　　他从系统商城中兑换了一小份烧鸡给小怪物，看着对方小心翼翼，开开心心地吃完后，才开窗通风，将剩下的油纸盒直接放回系统商城的物品栏，无声无息地毁尸灭迹。
　　这会儿天光已经快要暗下来了，陆逢灯坐到梳妆镜前，看着窗台上被女仆挖来养在盆里的水仙花。
　　是连根一起挖过来的，花开的正好。
　　凯瑟琳公主似乎一直都有养花的爱好，只是从来没养过水仙。窗台上还有小铲子，水壶等养花的工具。
　　这下可方便了陆逢灯，他连工具都不用去积分商城兑换，直接借着黑暗的掩映，走到窗台前，拿起了小铲子。
　　陆逢灯的夜视能力十分优秀，在他的眼中，黑暗中的一切虽然看不清颜色，但都能看清轮廓。
　　他握着小铲子轻轻一铲，就将水仙的根茎铲了小小的一块下来。
　　随后，陆逢灯又将盆里的土埋好，走回到桌边，在系统商城中兑换了自己所需要的工具。
　　他将这一小块根茎冲洗干净，将脏水倒回到花盆里，又坐回梳妆镜前，开始用工具将根茎碾压出汁水。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但不论是陆逢灯还是小怪物视物都没有受到黑夜的影响，小怪物顺着对方的手臂爬到陆逢灯肩膀上，软绵绵的触手抓着他身上睡裙的带子，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个没什么特别的茎块被压出汁水。
　　它不知道大坏蛋为什么对这样的东西感兴趣，一根触手蠢蠢欲动，想要过去摸一摸，却被陆逢灯伸手捏住，轻声道：“有毒，不能吃。”
　　小怪物悄悄地“嘤”了一声，只能缩回触手来，转而爬到大坏蛋的头上做窝。
　　大坏蛋现在是长头发，都没有以前做窝舒服了！
　　陆逢灯在容器底部铺了一层纱布，在纱布上碾碎块茎。等到块茎变成一团糊状物后，他将纱布包起来，又带着手套使劲拧了拧，将其中的汁水压榨出来，让它尽数滴落到底下的容器里。
　　陆逢灯将汁水在纱布上过滤了几次后，加了点矿泉水进去晃了晃，封闭好容器，这才将制作好的水仙花块茎汁水和其他的现代物品收进了系统面板的物品栏内。
　　做完这一切后，他将头上的小怪物摘下来，揣在怀里，带着对方一起上了床。
　　小怪物很快就缩在被子里，抱住陆逢灯的手臂呼呼大睡。
　　而陆逢灯也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他撤销了自动休眠程序，但是关掉部分器官的运行还是有助于他休息。
　　夜色渐渐深了，月亮开始东移。
　　一切静悄悄的。
　　唯有如水银般的月光从窗外流淌进来。
　　凯瑟琳公主房间的外阳台上忽然落下了一个人。对方落地无声，形如鬼魅，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上到这古堡三楼的外阳台上的。
　　外阳台与房间之间有一座门，门上从里插着插销。这人却毫不在意，抽出自己身上的佩剑。
　　这把剑剑身很薄，在月光下闪烁着雪亮的光泽。
　　他长剑一伸，从两扇门中间的缝隙中轻轻一划，插销就悄无声息地断掉了。
　　对方轻轻推开两扇门，木门移动时发出一点吱呀的声响。不过这动静很小，床上的公主并没有受到惊扰，而是一动不动，仍在沉睡。
　　来人手持长剑，面对这样的情形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
　　他的记性很好，早上就记下了这间房间外围墙壁的每一处。到了现在，古堡的外围仍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多了些风沙和灰尘。
　　一点防范或者自警的措施都没做，一路进来的十分顺利。
　　如果不是这新晋的中级觉醒者毫无警惕心，就是对方实在过于自信自己的实力。
　　难道这位新晋的中级觉醒者不知道有人要杀她吗？还是说她天真到以为表面的和平就是真正的和平，别人不会速战速决？
　　还是说，对方就正等着杀手上门，准备守株待兔，以便一举斩杀？
　　一想到这种可能，高级觉醒者就忍不住想笑。
　　他听说对方是打破了记录，仅仅用了两个副本就升上来的中级觉醒者。这样的人能力的出色当然毋庸置疑，但是升级太快，也有明显的缺点。
　　那就是经验太少。
　　因为经历的副本实在太少，所以不知道副本中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通常来说，能分到一个副本中的人，或者一个副本中不同的几组阵营，都是系统认为能力匹配的人，至少在账面数据上来看是匹配的。
　　比如一个在新手副本中表现极佳的人，他的第一次副本就可能分到已经闯关好几次的人。
　　这并不是因为系统善心大发，想让老人带带新人，只不过是系统从账面数据来看，认为这两人的实力比较接近而已。
　　这次副本也是一样，跟他做队友的两个人都是中级觉醒者，其中一个还是刚刚升上来的。
　　虽然不知道对面的阵营如何，但至少从账面数据来看，肯定和这边差不多，不然他也不会被系统叫来抹杀一个新晋的中级觉醒者。
　　所以有的厉害的初级觉醒者多经历几个副本，就有可能遇到刚晋升的中级觉醒者作为队友或者对手。他们同时也就会意识到，虽然自己在初级觉醒者属于优秀，但跟中级觉醒者比起来还是要差一大截。
　　这不仅仅是经验和能力的差别，等级高的人会积累更多的积分，也就拥有更多的能力。
　　他作为已经经历了两个副本的高级觉醒者，已经花费了自己的所有积分装备了一柄具有风系魔法的佩剑。
　　虽然佩剑还没有进行升级，最高威力也不过是近距离发射几个小风刃，但他的战斗方式已经不是单纯的肉搏了。就像已经运行多年，成熟稳定的四代战斗机面对刚刚研发出来，问题一大堆的五代战斗机也很难取胜一样，代差所带来的鸿沟是很难逾越的。
　　来人走到床边一步之遥，将长剑悬于安详睡着的长发公主纤细的脖颈上。
　　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
　　来人一边想着白日里看到的人，一边紧握剑柄，准备发射风刃。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只手。
　　一只白皙的，修长的手。
　　捏住了他佩剑的剑尖。
　　随着一声轻微的脆响，这柄长剑的剑尖被轻而易举地折断了。
　　紧接着，原本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睡觉的人不知何时猛地坐起身，一道风声呼啸而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来人的反应已经足够快，却还是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地扎进了自己的腹部，延迟的疼痛顺着神经攀岩而上，尖锐地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条件反射地睁大了眼睛。
　　黑暗中，床上的人长发披散，一双眼睛在窗外月色的映照下凝出一道光点，身形仿佛夜间捕食的黑豹。
　　而他，就是那只到手的猎物。


第46章 公主的抉择（3）
　　高级觉醒者还是跑掉了。
　　他到底是高级觉醒者, 虽然一时疏忽轻敌，但仍然身经百战，实力就摆在那里, 勉强逃了出来。
　　陆逢灯没有再追。
　　这一场刺杀与反刺杀的发生都悄无声息地被掩盖在黑夜里, 如果他追出去, 动静闹大，只会引来门外侍卫的注意。
　　陆逢灯想到那个似乎对凯瑟琳公主有男女私情的兰斯骑士, 对方如果听说了这件事, 一定会在城堡外阳台和门外多加看守侍卫。
　　这样一来, 他的很多行动，还有小黑的踪迹就很难掩藏了。
　　对他完成任务十分不利。
　　更何况, 兰斯骑士也有可能是觉醒者，并且属性不明。
　　陆逢灯冷静地分析。
　　到目前为止, 他只从系统那里得到了一条线索，那就是有人要杀他。
　　要杀他的人数量没说, 那就很有可能不止一个。
　　陆逢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队友，如果有，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实力够不够帮上忙。
　　因此陆逢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很有可能要杀他的有多个人, 而他属于孤立无援。
　　一根软绵绵的触手卷住了陆逢灯的手腕。
　　小怪物从被窝里钻出来，抱住了大坏蛋的胳膊。
　　它红色的大眼珠子睡眼惺忪，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醒来的时候就只看见一道人影从窗台外跳出去了。
　　有人趁着夜黑风高进来了！
　　也不知道大坏蛋有没有受伤！
　　小怪物的精神猛地一震, 立刻游动到大坏蛋的面前，红色的大眼珠子仔细把大坏蛋的神情看了看。
　　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狰狞。
　　应该是没有受伤！
　　小怪物这才满意了, 爬上大坏蛋的腿, 伸出软绵绵的触手卷了卷对方的手腕, 以示安慰。
　　陆逢灯摸了摸小怪物的头顶，心想还好对方睡在自己身边。不然就以之前小怪物鼓着肚子在山洞里呼呼大睡被自己揣走的样子，要是这样下去只怕迟早也要被另外一个人掳走。
　　他把对方塞进被窝，自己则拿着从系统商城兑换的清洁工具下了床。
　　刚刚刺客过来的时候，陆逢灯虽然凭借自己对人体的了解，控制了匕首刺入的部位，没有喷出多少血来。但是由于对方的挣扎和对伤口的处理不当，还是有几滴血溅在了地毯上和床边沿。
　　虽然凯瑟琳公主的房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但一切还是要小心为上，最好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到这间房间曾经有过打斗的迹象。
　　陆逢灯拿出专业的清洁剂喷在抹布上，开始对准床沿上的那几个血点擦起来。
　　由于间隔时间短，血液还没完全凝固，床沿上的血点子陆逢灯基本上一擦就掉了。
　　地毯上的要更难清理一些。
　　不过好在凯瑟琳公主房间的地毯原本就是红色的，现在又早已变得灰暗陈旧。即使血滴无法完全清理干净，在周遭灰扑扑的地毯的映照下，剩下的一点点血迹也基本看不出来。
　　陆逢灯擦了一会儿就擦干净了。他重新回到床上，发现小怪物居然还没睡，乖乖地缩在被子里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等他。
　　他捏了捏小怪物的触手，给对方和自己盖好被子，就闭上眼睛度过了下半夜。
　　第二天的白天，陆逢灯过完了一个公主普通的一天。
　　他作为凯瑟琳公主，晨起练习了一会儿晚上需要用的舞步，然后准时让女仆进入房间伺候梳洗。
　　随后，他诵读经书，参加唱诗班的活动或者小姐们的茶话会。
　　这些活动的运动量都不大，陆逢灯也就将小怪物藏在裙撑里面去参加。他这一天的白天里除了兰斯骑士，见到的都是柔弱的公主或者官家小姐。
　　这些女孩子明显比他瘦小很多，不论是脸色还是步伐都没什么异常，不像是昨晚刺杀他的人。
　　而兰斯骑士的神色和行动也跟往常别无二致，看起来也不像是昨晚的人。
　　陆逢灯安稳地过了一个白天，一直等到了晚上欢迎邻国王子的舞会。
　　对方昨日进城的时候，骑在高头大马上，衣冠翩翩，笑容满面，从城中主干道上经过，有无数人都看见了。
　　年轻的邻国王子身份尊贵，相貌英俊，举止彬彬有礼，并且还是单身。他勾动了无数少女的芳心，因此今日的舞会，众位未婚的贵族少女们都争相打扮得花枝招展，人人都怀揣着期望做王后的梦想。
　　不管这位邻国的王子是否已经有意中人，又或者是否已经有好的联姻对象，她们都可以试一试。
　　现在王宫里坐着的那位王后不就是国王出.轨后扶上去的吗？对方可以，她们年轻貌美的贵族小姐当然也可以。
　　再说了，就算吸引不到邻国王子的注意，舞会上仍然有很多达官贵人。比如那位最年轻的内阁大臣斯诺，在国王荒淫无度的情况下，基本上现在所有的国事都归他管。
　　虽然内阁大臣同玛丽公主有婚约，但这也不过是联姻的权宜之计罢了。玛丽公主骄横跋扈，可不一定就是日理万机的斯诺大人理想中的伴侣。
　　因此今日晚间的舞会来的人格外多，办得也格外隆重。
　　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里，旋转的楼梯和挂满了名画的墙面上，上千根蜡烛和煤气灯同时点亮，长长的席桌上摆满了可口的点心和酒水。
　　穿着自己最新的，最漂亮舞裙的贵族小姐们在宴会厅中走动，说笑，端坐，如同一朵朵盛放在宫廷里的鲜花，令人眼花缭乱。
　　一家又一家的贵族入场，引来一片又一片的暗中窥伺和交头接耳：
　　“她家也来了，看来也是有点心思啊。”
　　“梅隆家的爱丽穿的那件裙子早就过时了，竟然也穿得出来？”
　　“裙子过时不要紧，要紧的是有人穿的花枝招展的，腰却那么粗，白瞎了那么好看的一条裙子。”
　　“你说的是莱尔德家的小姐吧，平日里总往斯诺大人家里凑的那位？瞧瞧她胖的，腰围那么粗，就凭一条新裙子就想在舞会上吊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丑样子，斯诺大人看得上她吗？”
　　“……”
　　王室和邻国的使团是来的最晚的，入场的时候几乎全场的人都看了过来。
　　装扮隆重的国王和王后，笑脸上满是熬夜和纵欲之后的浮肿。穿金戴银的玛丽公主挽着内阁大臣斯诺的手臂高高昂着头颅走进来，唯有凯瑟琳公主是一贯的低调简朴。
　　她的耳朵和脖子上干干净净，没有穿戴什么饰品，唯有黑发在脑后盘成髻，点缀着零星的珠宝。
　　这样看起来朴素，却让凯瑟琳公主修长雪白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毫无遮挡，暴露无遗。她穿着一件露肩的红色长裙，掐出细细的腰肢，削瘦的肩头，白皙的肌肤在光照下泛出细碎的柔光，直叫人目不转睛。
　　陆逢灯知道有许多人在暗中窥伺自己，但他并不知道这些是他女性化后的外表带来的瞩目，只以为那些目光大部分是出于对王室的尊敬，还有一部分则是来自对暗杀对象的观察。
　　他昨晚捅了一个暗杀者的腹部。
　　再强悍的觉醒者也是人类，除非点亮了积分商城中的治愈类技能，否则对方腹部中了深深一刀后，仅仅过了二十个小时伤口一定不会愈合。
　　那么面对今天的舞会，这位暗杀者不是没来，就是一定会有异常的表现。
　　从角色扮演的游戏属性来看，陆逢灯不认为暗杀自己的人会是完全毫无姓名的平民。而想要暗杀他的人，至少也会在明里暗里了解他。
　　缩小范围后，陆逢灯的心里目前已经有了几个人选。
　　他转过头进行观察。
　　走在国王和王后身后的凯瑟琳公主一向以温柔朴素和低调的形象示人。
　　如今参加欢迎德里克王子的舞会，对方也穿得毫不张扬，然而天生的美貌却因此更加夺人眼球。如今对方还向着每一位注视着她的人们微笑示意，不卑不亢，温柔大方，一举一动都彰显着王室公主应有的良好的礼仪和教养。
　　和一旁鼻孔示人的玛丽公主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随着最后的王室的入场，欢迎舞会正式开始。
　　舞池旁的乐队已经开始演奏，第一支舞曲需要有人来开场。
　　凯瑟琳公主自然而然地受到了邻国王子的邀约。
　　不管是出于惯例，还是两人的身份，由他们两人来开场是最合适的，也是最合理的。
　　陆逢灯接受了这位德里克王子的邀请。
　　他从来没跳过舞，为此他今天还专门早起练习了一会儿凯瑟琳公主记忆中的所有女步。
　　也正因此，他被德里克王子牵住手的时候才能自然地进行舞蹈。
　　牵住陆逢灯的手力道有些轻，他像所有被邀请的少女那样憧憬地抬起头，面带笑容地注视着男伴，和着对方的舞步翩翩起舞。
　　德里克王子金发碧眼，十分英俊。不过此刻在千盏蜡烛和煤气灯的映照下，陆逢灯出色的视力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脸色似乎有些发白，额上也渗出了细细的一层汗珠，呼吸也略微急促，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舞池中，全场焦点的凯瑟琳公主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双漆黑的眼眸被灯光映照得更加明亮。
　　昨晚来的人就是他。
　　这位德里克王子。


第47章 公主的抉择（4）
　　尽管德里克在理智上知道眼前这位温柔大方的王室公主背地里是一名多么可怕的觉醒者, 但他在情感上还是为这美丽的面庞和明亮的笑容分了一分神。
　　直到腹部持续不断的疼痛通过神经传递到他的大脑，德里克才堪堪将自己从危险的泥潭里□□。
　　面对这样一位堪称完美无暇的公主，他很难将其与昨晚那位干脆利落的杀神联系起来。看来越是美丽的花朵, 果然大多越是有毒。
　　德里克心不在焉地想着, 努力集中精力忽视来自腹部的疼痛, 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保持不变，以免被面前这个美丽的杀器察觉出端倪。
　　好在对方除了无时无刻地散发魅力以外, 并没有对自己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看样应该是没有发现什么。
　　德里克暗暗松了一口气。
　　由于昨晚的大意, 以及对对手实力的错误估计，以他现在的状态能够保证自己不被报复已是勉强, 更不用说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了。
　　好在不完成任务也不会受到系统的惩罚。
　　至于他的另外两个队友怎么想的，要不要去继续完成任务, 就不关他的事了。
　　面对这样一朵带刺的玫瑰，说不定另外两人摘一下就要跟自己一样, 被刺出一手血呢。
　　当然也有可能不止一手血，毕竟另外两人只是中级觉醒者。
　　德里克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
　　第一支舞很快结束，邻国的王子忍着腹部的疼痛，绅士地放开了这位凯瑟琳公主的手, 对着对方鞠了一躬。
　　凯瑟琳公主提着裙角朝着他微微欠身以示回礼。
　　第一支舞的结束寓意着舞会的正式开始，也起到了暖场的作用。接下来的舞会时间，舞曲的风格不断变换, 每一对舞伴都可以上场跳舞。
　　在这种舞会上, 板凳是年轻女孩们最不愿意坐的。
　　因为长时间坐板凳的女孩除了早已定下婚约，和未婚夫坐在一起说悄悄话的那类, 剩下的人都意味着根本没有男士来邀请, 是舞会上不受欢迎的角色。
　　因此每个打扮漂亮的女孩舞会上时时刻刻都在翘首以盼, 期待着男士们主动过来邀请。
　　被频繁邀请的女孩当中，又有比较的等级。那些更多地被尊贵的男性客人邀请的女孩，自然地位更为尊崇。而有些虽然频繁被邀请，却一直没有等来自己期待的人邀请的女孩也会在圈中沦为笑柄。
　　玛丽公主此刻恨得咬牙切齿。
　　她在舞会上很受欢迎，却没有凯瑟琳受欢迎。她穿着自己最好的舞裙，同时为了压对方一头，将凯瑟琳所有的新裙子全部扣压下来，让对方只能穿几年前早就过时的旧衣服。
　　但即便这样，对方仍然没有在板凳上坐过，一直被各方男宾邀请。
　　并且邀请凯瑟琳的人全都身份显赫，不是邻国的王子和使臣，就是开始步入政坛的年轻二代，或者年轻的伯爵侯爵，其中不少人还会重复邀请凯瑟琳，大有想要霸占对方一整晚的意思。
　　而邀请她的都是什么人！
　　一事无成的纨绔，空有皮囊的花花公子，这些人除了家世，本身的成就一塌糊涂！
　　而她的未婚夫斯诺，从开始到现在只邀请了玛丽公主一次，便坐在板凳上专注地望向舞池，甚至还没有那个花花公子邀请她的次数多！
　　玛丽公主故意多跟其他男宾去舞池转了几圈，故意在斯诺的面前与别人调笑了两句，然而对方不为所动，眼睛只是专注地望着舞池的中央，也不知道在看谁。
　　这么想跳舞，为什么不喊她？！
　　难道还要她主动吗？！
　　在这样的贵族交际舞会上，从来只有男士主动邀请女士，还从来没有女士去主动邀请男士的例子！
　　她还是公主，一旦做出这样的事，就会马上传遍全国各地的贵族圈，沦为贵族小姐们茶话会上的谈资和笑柄！
　　玛丽公主也来了气。
　　她从小被王后娇宠着长大，除了父王，就只在斯诺面前露出过低眉顺眼的姿态。现在对方不来找她，她也绝对不会跟对方服软！
　　这之后就算斯诺跟别人一起来邀请她，她也绝不会跟对方走，她要让对方大失颜面！
　　然而就在玛丽公主已经昂首挺胸，收回自己期盼的目光，跟着花花公子跳完第三支舞回来的时候，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斯诺终于站起了身。
　　他走向刚从舞池中下来的玛丽公主，伸出手道：“请问公主愿意与我一起跳一支舞吗？”
　　斯诺的面庞棱角分明，五官冷峻，唯有一双眼睛透着深沉的温柔和忧郁，望过来的时候简直让玛丽公主无法拒绝。
　　她瞬间就忘记了自己之前的誓言，只是将戴着白手套的手虚虚地按在对方的掌心里，骄矜道：“走吧。”
　　斯诺虽然之前表现不好，但只能说不解风情。不过谁让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夫，她还是应该多包容一下。
　　玛丽公主一边想着，一边在对方的指引下走到了舞池当中。
　　当新一轮的乐曲响起时，玛丽自然而然地跟随着未婚夫踏起了舞步。
　　陆逢灯今天一直在受人邀约跳舞。
　　他回想了一下这具身体里的记忆，似乎在这样的舞会上，女士最好不要拒绝男士的邀约，不然会很驳斥对方的面子，闹得双方脸上都不好看。
　　因此陆逢灯来者不拒，谁跟他邀约，他就跟谁跳舞。
　　在外人看来，就是凯瑟琳公主看着瘦瘦的，但却十分健康。
　　对方精力充沛，始终面带笑容，跳舞跳多了，额上就出了一层薄汗，热气将雪白的皮肤熏得微红，就连嘴唇也变得更加红艳，整张脸显得更加明艳动人。
　　这样的美貌，再加上凯瑟琳公主落落大方的仪态，自然引得在场的男士趋之若鹜。
　　陆逢灯几乎就没下过舞池。
　　由于是第一次参加舞会，往往等到曲子响起，男伴开始跳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次应该跳什么。而且在跳舞的同时，他还在观察周遭的人，因此陆逢灯在舞池中比较依赖男伴的指引。
　　跟凯瑟琳公主共舞过的许多人都发现了这一点。
　　这一点可以说有些小小的愚笨并没有让这些年轻的贵族男子们瞧不起，反而心中更加窃喜。
　　试问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位温柔大方，看似完美无瑕的美丽公主对自己流露出的，那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小的依赖呢？简直完美地激起了他们的保护欲，同时又深深满足了他们男性的自尊。
　　就像现在，舞曲的风格十分优雅，牵着陆逢灯的男伴轻轻笑道：“凯瑟琳公主，一会儿您该跟左手边的人交换位置了。”
　　“嗯，我知道了，”美丽的公主波光盈盈的眼睛望着他，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看上去有些俏皮，“谢谢你，伯爵大人。如果不是你，我就要出丑了。”
　　听听，这充满感激和信赖的话语，仿佛一头慌张的小鹿找到了自己的主人！温柔醇厚的嗓音就如同演奏的大提琴，弓弦就拉在自己的心里。
　　年轻的伯爵还没来得及感慨，舞池旁的乐队已经演完了第一小段曲子，转折的那一瞬间，手中牵着的手如同游鱼一般溜走。美丽的公主笑着转了个圈，就离开了他的视线。
　　而替换过来的，就变成了玛丽公主。
　　年轻的伯爵心里一下变得遗憾。
　　平心而论，玛丽公主也算得上美人。然而刚刚才看过凯瑟琳公主，伯爵只觉得从前光彩照人的玛丽公主怎么看怎么不对。
　　似乎腰太粗了些，肩膀也太圆，脸上的妆似乎画得太厚了，被汗水冲了不少，也显不出那种脸颊自然的红晕来。
　　好在这位伯爵十分绅士，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想法，玛丽公主也没察觉到不对，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对她不怎么热情。
　　又是一个被凯瑟琳迷昏了头的蠢男人！
　　她在心里愤愤地想。
　　斯诺也是不解风情，怎么偏偏在这个曲子的时候邀请她来跳舞，这下都把自己换走了！倒让凯瑟琳跟他跳起舞来了！
　　好在斯诺是不可能喜欢凯瑟琳的。
　　毕竟对方的婚约者是自己，而他又想把持过世，凯瑟琳只会是斯诺的眼中钉。
　　玛丽公主想到这里，才放心地继续跳起舞来。
　　陆逢灯提着裙子转过圈后，手就被一只手牵住了。
　　他微笑着抬起头来，看见自己新的男伴是年轻的内阁大臣斯诺。
　　面前的凯瑟琳公主开口笑道，声音温柔如同沉醉的晚风：“斯诺大人晚上好。”
　　斯诺并没有出声，而陆逢灯也不在意。
　　凯瑟琳公主似乎不是很会跳舞，手上攥着自己的手，脚下迎合着自己的舞步，看起来对他有些亲昵的依赖。
　　斯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当然他知道对方微笑的外表下也在观察自己。
　　两人心思各异，倒也跳得十分默契。
　　乐曲演奏至高潮，陆逢灯按照记忆中的舞步踩上前去，往斯诺的臂弯里一倒，扬起雪白的脖颈，准备完成这个舞的收尾。
　　对方也非常配合地贡献了手臂。
　　只是那只手的位置却有些不太对，温热的手掌按在陆逢灯的腰间，甚至还捏了捏。
　　跳舞好像没有这个规矩。
　　陆逢灯看向了斯诺，若有所思地想道。
　　对方看来也是觉醒者。


第48章 公主的抉择（5）
　　整场舞会从天刚擦黑开始, 到现在已是深夜，这期间总共持续了几个小时，在场的人们也就连着跳了几个小时的舞。
　　除了少数精力充沛的怪物, 舞会上的大多数人都精疲力尽了。
　　国王适时地站起来宣布舞会结束, 众人这才如同潮水一般涌出宴会厅, 舞会就此散场。
　　凯瑟琳公主被几位年轻的男士簇拥着走出宴会厅，微笑着提起裙角跟他们一一道别。
　　她是王国的长公主, 至今仍未有婚约。
　　虽然国王一心想要一位男性继承人, 但是他从始至终, 历经两任妻子，无数情.妇, 都没有生出一个儿子来。
　　因此如果不出意外，按照王国的继承顺序, 凯瑟琳公主将会是王位的第一继承人。
　　当然现在的王后是凯瑟琳公主的继母，她的女儿玛丽公主十分受宠, 未婚夫还是最年轻的内阁大臣斯诺，一直把持朝政。
　　这样的配置，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要将玛丽公主推上王位的样子。
　　而如果玛丽公主要上位，那凯瑟琳公主的下场可想而知。
　　在场的男士心中不免起了些怜悯之意。
　　他们这些人当中有不少已经从政, 只是因为年纪轻还没坐到很高的位置，但背后的家世依然十分显赫。
　　面对凯瑟琳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空有继承头衔的公主, 年轻的男士们都有些蠢蠢欲动。
　　谁要是娶了她, 不出意外，日后就是女王的丈夫。凯瑟琳公主又如此天真美貌, 从未被教导过治理国家, 那他们作为丈夫自然能够插手朝政, 在内阁里呼风唤雨。
　　虽然同斯诺为敌显得有些冒险，但是在场谁也不想看着对方一家坐大。能够遏制斯诺，还能迎娶凯瑟琳公主这样双赢的好事，又有谁会不心动呢？
　　陆逢灯送完几位若有所思的年轻男士，看着他们的马车离去，这才转身折回，踏上城堡前的台阶，准备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直到身后的人叫住了她：
　　“凯瑟琳公主，您今晚真漂亮。”
　　陆逢灯转过身，看见兰斯骑士站在王宫的台阶下，正仰起头望着他。
　　对方是御前骑士，虽然不论家世还是身份都十分尊贵，但要负责王宫的安保，舞会期间兰斯是没有时间来跳舞的。
　　凯瑟琳公主穿着红色的长裙，裙子被鱼骨裙撑撑起漂亮的形状。她提着裙摆，站在台阶上朝下方的人微微一欠身：“多谢兰斯骑士的夸奖。”
　　听到这句话，仰起头的兰斯骑士眼中的光芒都黯淡了些。看着凯瑟琳公主即将离去的背影，他连忙上前一步，情急之下恳求道：“凯瑟琳！”
　　台阶上的凯瑟琳公主再次转过身。
　　兰斯骑士的眼中现出忧郁：“凯瑟琳公主，我的公主殿下，请问您可否赏脸与我跳一支舞？”
　　“我今日多次经过宴会厅，都只能看到您与其他人的共舞。当时我在想，如果我，如果我也在场，与您共舞的人中说不定就有我一员……”
　　骑士的声音透过晚风吹过来，台阶上的凯瑟琳公主听完露出一个笑容。
　　她的面庞雪白美丽，此时在月光的映照下，轮廓柔和，仿佛天堂的天使降临人间。
　　兰斯骑士只听见对方带着笑的声音：“好。”
　　凯瑟琳公主提着裙摆从台阶上走下来：“兰斯骑士为了王宫的安全牺牲很多，这点小小的要求当然值得满足。不过夜色已深，跳完这一支舞后，兰斯骑士也早点休息吧。”
　　她说着，伸出戴着红手套的手来：“只有充足的休息，骑士大人才能更有精力护卫我们的王宫，才能更好地为王国效力，不是吗？”
　　兰斯骑士闻言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谨遵公主的教诲，这是我的荣幸。”
　　说完，他牵过凯瑟琳公主的手，在对方的手指上轻轻吻了一下。
　　两人随即就在月色下跳起舞来。
　　他们不在舞池中，旁边没有乐队的伴奏，因此所有的节奏都掌握在两人的脚下。
　　陆逢灯这次没有像之前在宴会厅中那样跟随男伴的步伐而舞蹈。
　　他经过一晚上的实践，已经熟练掌握了各种舞步的跳法。反倒是兰斯骑士，脚下的步伐看着有些生疏。
　　陆逢灯不动声色地引导着对方加快了点节奏，以一个较短的时间完成了整支完整的舞蹈。
　　舞步结束的动作，是陆逢灯背靠在兰斯骑士的臂弯里。
　　这个姿势有些亲昵，他保持着这个动作一两秒后，就毫不留恋地从对方的怀里出来，正要松开手时，陆逢灯的手就被攥紧了。
　　凯瑟琳公主回过头。
　　兰斯骑士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右手攥紧了这只纤细修长的手，左臂横亘于胸.前，左手拍上了右肩，低声道：“凯瑟琳，凯瑟琳公主，不管发生什么，我将永远守护您的安全。”
　　然而面前美丽的公主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表现得惊喜或者感动。
　　对方的声音是始终如一的温柔醇厚，听在兰斯的耳中就隐隐透出其中潜藏的可怕的冷静自持：“您作为御前骑士，确实应该守护王室成员的安全。我想不管发生什么事，兰斯骑士都会一如既往地守护我们的王国。”
　　说完，这位公主就提着裙摆，头也不回地进到城堡里去了。
　　只留下还单膝跪在地上的兰斯骑士。
　　真是好狠的心，无论什么样的甜言蜜语都无法打动他。
　　……
　　城堡的露台上。
　　玛丽公主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斯诺，你走了吗？”
　　斯诺收回视线，站直了身子，从露台上走下来。
　　玛丽公主正提着一盏暗暗的煤油灯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
　　她披散着头发，穿着睡裙，试探道：“这么晚了，你还是要回去吗？不然还是留下来吧？你还从来没在王宫中过过夜呢。”
　　两旁的墙壁上燃着昏黄的烛光，斯诺凌厉的面部线条半藏在阴影中，一双温柔忧郁的眼睛显得十分冷淡：“多谢公主的好意，我该回去了。”
　　说完，他也不给对方再进一步说话的时间，直接转身走了。
　　留下玛丽公主一人在原地暗恨地跺脚。
　　斯诺快步穿过长廊，刚走到通往一楼宴会厅的楼梯上时，便迎面撞见了正要上楼的凯瑟琳公主。
　　此时大厅中的宾客已经散尽了，只留下一点烛火摇曳，将对方的身影拉长映在王宫的墙壁上。
　　美丽的公主对着自己微微一欠身：“斯诺大人。”
　　斯诺并没有点头回应，而是攥紧了扶手，冷冷道：“你贵为公主，却在半夜时分与骑士在宫外私会，这是给王室抹黑。还请凯瑟琳公主日后多加自重。”
　　被他指责的公主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还轻轻笑起来：“斯诺大人舞会结束后也没有及时离开，不是还深夜在王宫逗留吗？虽然玛丽与斯诺大人已有婚约在身，但我想斯诺大人为了玛丽的名声，日后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斯诺攥着扶手的手攥紧了，他嘴唇抿起：“我和玛丽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然而陆逢灯并不想和这位年轻的内阁大臣再多纠缠，直接转身上楼去了。
　　对方十有八.九是个觉醒者，他本以为这次斯诺是想对他出手，却没想到是斥责这样的问题。
　　如此看来，这位觉醒者恐怕是想走剧情杀的路线，想用各种方法将凯瑟琳公主从王室继承人的位置上拉下来，然后再想办法操纵剧情将他架在风口浪尖上，逼迫他被剧情杀。
　　毕竟按照规定，陆逢灯是不能崩人设，引起大部分NPC怀疑的。不然他不但完不成任务，还有可能面临来自系统的惩罚。
　　好在迄今为止，局面并没有变得对他不利。
　　不过按照现在这个错综复杂，觉醒者越来越多的情况，还是早日速战速决的好。
　　陆逢灯一边想着，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轻轻推开门，房中已经亮起了灯光。
　　这一点并不奇怪，毕竟他的身份是凯瑟琳公主，睡前自然要有人为她收拾房间。
　　梅丽女仆已经为凯瑟琳公主重新铺好了床，她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罩对着陆逢灯微微欠身，以示行礼：“公主，梅丽已经为您铺好了床，浴盆里的水也已经放好。”
　　陆逢灯点点头，道：“你可以回去了。”
　　梅丽女仆点点头。
　　她看起来有点紧张，手指不断捏着手中柔软的布料，在经过凯瑟琳公主的时候终于小声说了一句：“公主，您要的那盆水仙，梅丽重新为您换了一个，没有别人看到。原来那个我现在拿走了。”
　　说完，梅丽女仆就小步跑走了。
　　换了水仙？
　　陆逢灯走到窗台前，看了看盆里的水仙。
　　如果不是他曾经将水仙图片拍摄下来存在脑海中，否则陆逢灯绝对看不出换过的水仙和换之前水仙的区别。
　　他拿起旁边的小铲子，在水仙花盆里铲了铲，盆里埋着的根茎是饱满的，不是他之前铲掉一小块的那根。
　　梅丽女仆怎么会知道他会用水仙根茎？这个世界女仆是没有资格学习医学和植物学知识的。
　　而且她说换水仙没人看见，刚刚说要带走水仙也不见她手上有水仙花。是都收进系统面板里了吗？
　　看来对方也是一名觉醒者。
　　而且看起来像是他的队友。
　　陆逢灯这么想着，却没有放松警惕。他在房间内站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有人再进来，才从系统面板中放出小怪物。
　　被禁锢了一天的小怪物此刻得到解放，立刻扒住大坏蛋的胳膊，爬到他的肩膀上。
　　陆逢灯仔细查看了床上和床下，发现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带着小怪物进到隔壁中已经放好水的浴盆中。
　　……
　　遥远的千里之外。
　　红衣主教站在城墙之上，远远地看着濒临城下的大军。他们银甲雪亮，在城下高呼，势如破竹，对这座城市势在必得。
　　与他并肩的驻军团的团长道：“我觉得我们需要回王宫面见国王。”
　　红衣主教深深吸了口气：“我和你一起。”


第49章 公主的抉择（6）
　　邻国的使团将要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
　　对方此次到访的目的明面上说的是出于两国友好的交往, 但王城中有些经验的政客都知道，这是为了商讨两国联合抵御来自北方班迪特骑兵进犯的谈判。
　　班迪特人生长在北方的寒苦之地和极地之岛，与两国隔着一道海峡。
　　那里的人未蒙教化, 穷凶极恶, 以前常常扮作穷苦的良民上船抢劫，然后控制整条船以海为家，行海盗之事, 对两国过往海峡的商贸船只进行打劫，让两国十分头痛。
　　后来班迪特人大概是海盗做久了, 也有了些资本，竟然还登陆上岸，整合流民, 招兵买马, 大举进犯两国的边境。
　　这一进犯已经持续十多年了，然而边境的烽火丝毫不影响王城的奢靡, 王城中的达官贵族们仍然歌舞升平, 官家小姐们每天操心的都是今日要去参加什么舞会, 明日该穿哪一条裙子。
　　顶上的国王更是荒淫无度，国事早就已经落到了内阁大臣的手里。
　　这次邻国的使团来访, 虽然商讨事宜的时候, 主位上坐的是国王和王后，但德里克王子和使臣的主要商讨对象已经变成了斯诺和内阁的官员。
　　这一点引起了国王极大的不满。
　　陆逢灯以凯瑟琳公主的身份在王宫中深入简出，或者参加王宫外的草坪上开设的茶会，都能听到很多次这位国王酗酒发疯, 无能狂怒的大骂声音：
　　“究竟谁才是国王？！斯诺是不是准备翻天？！”
　　“我要撤了斯诺的职位, 谁也别想拦着我！”
　　“取消这个混账的婚约！他是不是就等着我死了, 好将来名正言顺地窃取我的王国？！”
　　“……”
　　往往这样的发疯之后都会伴随着王后的轻声安慰, 以及玛丽公主的啜泣。
　　陆逢灯每次要么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捏小怪物的触手，要么就跟其他的内阁官员一样在暗处冷眼旁观。
　　一个早就因为纵.情声色而被架空了大部分权力的国王，没有真正插手事务一段时间，是根本不可能一下收回权力的。
　　在商讨的会议中，这位国王既不知道国家的军队现在究竟有多少人，也对国境的边防一无所知。倒是斯诺能够说得出边陲小镇的人数，还对国家的地势比较清楚，也对敌方的实力心有点数。
　　邻国的使团就算想跟国王谈，也根本谈不起来。
　　争吵愈演愈烈。
　　终于，王室和内阁的矛盾在边境驻军团团长和红衣主教风.尘仆仆赶回王城的当天达到了顶峰。
　　面对当地的边境驻军团团长和派遣过去的红衣主教所带来的前线第一手资料，邻国的使团，王室和内阁都十分震惊。
　　班迪特人的攻势十分勇猛，国内北方沿海岸的大片城镇已经被攻下。邻国在地理位置上比本国靠南一些，但同样也损失了很多土地。
　　这群班迪特人做惯了强盗，正在沿途城镇烧杀抢掠。城中的流民死的死，逃的逃。边境驻军则在节节败退，现在已经退守到了内罗江边，亟待王室动员调令军队前往支援。
　　驻军团团长身上的银甲沾满了灰尘，形容还有些狼狈，可见一路以来的辛苦。
　　国王被他形容的战争惨状所震撼，当即决定明天就集结王城的军队，还有周边城镇的军队前往前线进行支援。
　　这个仓促鲁莽的举动自然遭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反对，就连迫切恳求支援的红衣主教都不赞同。
　　这么短的时间，能够动员多少士兵，准备多少东西？军队去了，后勤能够跟上吗？
　　然而国王早就已经被声色掏空了身子和脑子，看不到周边的局势，也想不到多少细节。他一意孤行，并且以自己皇帝的地位进行施压，强烈要求明天就举办军队动员会，王城的军队明天上午就出发北上，前往内罗江畔。
　　当天的会议又是一番争吵，最终在国王的身份强压下，内阁同意了明天王城军队的动员会。
　　而这，正是陆逢灯等待了许久的机会。
　　……
　　凌晨时分，王宫的厨房里灯火通明。
　　军队的动员会自然也是要准备一些东西的，毕竟王室的成员和统帅需要通过饮酒来进行宣誓。而动员会后还会有送行宴会，因此王宫厨房的女工早早地就起来劳动了。
　　一抹蓝色的裙摆出现在厨房的门外。
　　是凯瑟琳公主来了。
　　女工们放下手头的活计，向着来人行礼。
　　面对凯瑟琳公主的出现，这些女工们倒也不怎么惊讶。这位公主可能是因为从小不受宠，为人没什么架子，很多事情也喜欢亲力亲为。
　　在重大节日的庆典前，对方也曾来过好几次后厨，看看她们准备得如何，都准备了什么东西，以保证庆典的万无一失。
　　凯瑟琳公主十分平易近人，对待她们这些后厨女工们也毫无架子，有时候听说女工们缺乏什么东西，还会尽心尽力地为她们找来。
　　因此后厨女工们对于凯瑟琳公主的到来毫不排斥，还笑脸相迎。
　　“请起吧，不必多礼，你们也辛苦了。”
　　温柔醇厚的嗓音在头顶的上方响起，语气平和舒缓，十分动听。
　　女工们纷纷抬起头，就看见凯瑟琳公主微笑的脸庞：“准备得如何？”
　　一位姑娘大着胆子道：“酒水已经准备好了，烤好的羊腿正放在外面，烧肉正在炉灶上烧着。我们正在炖鱼汤和拌蔬菜，燕麦粥和玉米粥的原料已经配比好，等会儿还会做一些糕点。公主是要看看吗？”
　　凯瑟琳公主点点头，笑道：“我看看吧。你们准备得很好，我在外面就闻到了香味，怎么能不进来看看解解馋。”
　　女工们得到夸奖，不施粉黛的脸上都笑出了健康的红晕，将这位平易近人的公主迎了进来。
　　凯瑟琳公主提着裙子轻巧地跨进了厨房的门槛。
　　她像一只灵动的小鹿，面对厨房内有些脏污的情况毫不在意，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似乎对一切都很感兴趣。
　　最后，这位公主提着裙摆走到一盏精致的酒壶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起盖子，探头往里看了看。
　　她转过身道：“这是给我们用的酒壶吗？士兵们的酒壶在哪里？还是他们出征之前不用酒暖身子？”
　　女工们眼见公主殿下对王室所用的酒壶毫不上心，倒是对士兵们的伙食十分在意，心中感动更甚。
　　她们都是王城中的居民，王城军队中的士兵有的就是她们的兄弟或者丈夫。看到自己的亲人得到公主的体恤，她们自然感同身受。
　　一名女工连忙道：“请凯瑟琳公主放心，士兵的酒水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他们人多，用酒壶装不下，因此我们准备了酒桶放在……”
　　她话还未完，厨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连带着桌椅倒塌，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
　　女工们集体脸色一变。
　　外面可还放着一批批酒桶，正烤着土豆的炉子，桌上还放的有并列的烤羊腿，燕麦粥的配料。
　　这可不是能随便碰的啊！
　　她们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迅速出了门。
　　而刚刚还在笑着询问的陆逢灯立刻转过身，手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容器。他一只手还拿着酒壶盖子，另一只手已经打开容器将里面的汁水倒入了酒中。
　　整个动作十分连贯，一气呵成。
　　等他盖好盖子，厨房的窗外里就蹦进来一道小小的黑色的影子。
　　陆逢灯手上一接，把飞过来的小怪物揣在怀里，顺手捏了捏软绵绵的触手：“辛苦你了。”
　　穿着小公主裙的小怪物嘤嘤嘤了一声，显得很高兴。
　　大坏蛋要求它搞破坏，它圆满完成任务！
　　能够帮到大坏蛋它超级开心！
　　陆逢灯快速道：“回去之后给你奖励。”
　　小怪物又嘤了一声，就乖乖接受了对方将自己重新放回到系统面板的物品栏里。
　　陆逢灯做完这一切不过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就迅速盖好酒壶的盖子，跑出厨房。
　　凯瑟琳公主提着裙摆很快从厨房里出来了。
　　酒桶倒了一个，但好在酒桶上的塞子没掉，只是骨碌碌地滚到了另一边。桌子倒了一张，一条烤羊腿直接掉到了地面上，而女工们刚将它捡起来。
　　不知道是谁碰倒了这些东西，女工们赶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肇事者的影子。她们没有时间去追，毕竟天亮了就得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只能苦恼地看着捡起来的羊腿。
　　这里是厨房外的储物间，地面上很是脏污，羊腿掉到地上沾了一地的灰尘。她们储备的水没有多的，女工的人手也不是很够。
　　如果为了清洁这条羊腿派出一个女工专门去王宫外挑水，那么在天亮之前，宴会所需的食物很有可能不能做完。
　　但是羊腿也不可能直接扔掉。
　　正当女工们有些发愁的时候，凯瑟琳公主帮着另一位女工将酒桶扶起来，笑道：“我去让侍卫提一桶水来，你们先去厨房忙吧，等会儿水来了再来处理羊腿。只是脏了一点，清理干净就好了。”
　　女工们没想到凯瑟琳公主竟然主动帮助她们，当场大喜过望，连声感谢，而好心的公主只是摇了摇头，就很快出去叫人了。
　　羊腿的问题很快得到解决，军队的动员会如期举行。
　　陆逢灯作为王室成员，站在台下听着台上的国王讲话。
　　对方虽然荒淫无度，毫不爱民，但可能因为性格浮夸，动员的演讲倒是挺慷慨激昂。
　　“……班迪特人抢夺我们的物资，蔑视我们的尊严！王城的士兵啊，为了你们的祖国而战！”
　　陆逢灯规规矩矩地坐在草坪的椅子上，凝神望着台上的位置。
　　演讲完毕，动员会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流程了。
　　精致的酒壶被侍女端上来，往酒杯中倒了满满一杯酒。
　　底下的军队，带队的几位将领前方也有几位女工打开了酒桶，为他们面前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国王浮夸地在空中举一举杯，就豪气地一饮而尽。


第50章 公主的抉择（7）
　　国王饮酒, 剩下的人自然也要跟着饮酒。
　　侍女已经走到王室女眷聚集的位置，提起精致的酒壶将她们手边小巧的酒杯一一斟满。
　　女眷们都很克制，指尖捏住小小的酒杯抿了一口就算作是喝过酒了。
　　而底下的数万士兵和将领则要豪迈得多, 端起大酒杯一饮而尽。
　　高台上的国王很满意这支军队的听话和给予他的尊重, 比之前什么内阁大臣，来访使团都要令他满意。
　　这份满意令他的情绪更加激昂，甚至连呼吸都有点急促起来：“为了荣耀和尊严！”
　　底下的军队也跟着呐喊：
　　“为了荣耀和尊严！”
　　“为了荣耀和尊严！”
　　“……”
　　排山倒海的呼喊声响起, 高台上的国王脸色通红，继续高声呼喊：“为了荣耀和, 和……”
　　他的话喊到一半就卡壳了。
　　台下众人只见国王的脸色红得极不正常，像是马上就要从皮肤中渗出血来一样。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额头和脖颈处青筋暴起, 面目扭曲狰狞, 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喉咙，徒劳地猛地吸了几口气后, 整个人就如同一座沉重的山一般倒地了。
　　这一切变故前后经历的时间不过短短几秒, 靠近高台的所有人都看着国王通红着脸倒下, 然后躺在地上不动了。
　　凯瑟琳公主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苍白着脸颊，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往日美丽的面容此刻满是震惊和哀伤。她提着裙摆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来, 随即朝着台上跑去：“父亲！父亲！”
　　她边跑还边转过身冲着台下的侍卫道：“去喊医生过来！”
　　其他人这时才反应过来。
　　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尤其是全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在逐渐攀升的过程中发生的变故，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短暂的不知所措。
　　在这个时候, 头一个镇定反应过来, 并且迅速给出解决方案的人, 对方的命令其他人都会下意识地听从。
　　因此高台下的侍卫一听到命令的声音, 立刻回道：“是！”
　　说完，对方拔腿就往医生家的方向走，哪怕他甚至还没完全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开始本能地遵从这种指示了。
　　凯瑟琳公主又对台下正站在最前方的边境驻军团团长道：“将军，请您先安抚士兵，不要引起动乱。宴会将如期举行，等会儿就会为您和士兵发放食物，王室不会让王国的勇士挨冻受饿。”
　　边境驻军团团长是位三十多岁成熟稳重的男人，他深深看了这位年轻的公主一眼，鞠了一躬道：“谨遵您的安排。”
　　凯瑟琳公主说完这句话后就提着裙摆上了高台。
　　这时已经有一部分国王的侍卫和内阁的官员们反应过来，围在了国王的身边。
　　当他们看到美丽的公主苍白着脸颊走过来时，纷纷默契地为对方让开了一条道。
　　尽管众所周知，凯瑟琳公主并不受国王的宠爱，但是当国王出事的时候，王室中却只有对方一人迅速地赶过来看望，面露悲戚，可见凯瑟琳公主水晶般的心灵。
　　年轻的公主提着裙摆跪坐在地上，她低下头，修长的脖颈如同天鹅一般低垂，双目盈盈地望着地面上几乎已经没有呼吸的国王，一双手轻轻地推了推对方，低声呼喊道：“父亲！父亲！你醒醒！”
　　尽管她呼喊得情真意切，但地面上臃肿的国王却仍然双目紧闭，并不予以她回应。
　　反倒是其他在场的人看见凯瑟琳公主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上甚至开始有细汗渗出，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这个状态看起来不太对。
　　斯诺正想询问对方，王室女眷的位置就传来了不雅的呕吐声。
　　这呕吐声格外响亮，仿佛要将胃都呕出来似的。
　　众人下意识地追溯着声音的来源，就见玛丽公主和王后脸颊涨得通红，瞪着双目，大张着嘴巴，舌头都伸出来了，又忙不跌地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去捂，身体几乎弓成了虾米，形容极为狼狈。
　　相比之下，面前的凯瑟琳公主苍白隐忍的面庞和微微颤抖的肩膀简直我见犹怜。
　　年轻的公主最后似乎终于撑不住了，彻底坐到地上，圆润的嘴唇微张，露出一点微红的舌尖，急促的喘息昭示着她呼吸的不畅。
　　王室的成员身体都出现了异状，恐怕问题出现在食物当中。
　　眼下凯瑟琳公主的情况十有八.九就是食物中毒。
　　斯诺伸手就要上前搀扶，却被人半道给截了胡。
　　兰斯骑士一身铠甲银光闪闪，先他一步扶住了坐在高台上的公主。
　　御前骑士低声关切道：“公主感觉不舒服吗？不舒服就不要硬撑了，我扶您回房间休息吧，此刻您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凯瑟琳公主顺势将脑袋倚在对方的臂膀上，并没有回答，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地点点头。
　　她对着走过来的斯诺断断续续道：“斯诺大人……还请，您看着场上的士兵们，不要，引起军心涣散……”
　　公主的嗓音有些低沉，但是高台上的国王侍卫，内阁大臣们，还有高台旁等待的边境驻军团团长都听见了。
　　这可容不得对方抵赖。
　　斯诺看着依靠在他人怀中的凯瑟琳公主，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些。
　　他的面上仍是那么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公主的吩咐，斯诺自然会照办。”
　　安妮女仆早就跟过来了，只是她身份低微，不好直接上高台，只能在台下急得团团转。
　　凯瑟琳还有余力吩咐她：“安妮……去督促厨房……送食物过来……”
　　安妮连声道：“是，殿下！殿下可还好吗？是不是现在要去休息？”
　　凯瑟琳公主没有再回答，只是点点头，在兰斯骑士的搀扶下朝着王宫的方向走去了。
　　倒在高台上的国王，呕吐的王宫女眷们也都被人送回了宫中，原本人头济济的看台和高台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大人物们不见了，为了出征仪式而准备的乐队无曲可演奏，在场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此刻就像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该怎么办。
　　军队中渐渐起了些窃窃私语。
　　整个广场有数万人，排成长长的方阵，绝大部分处于后方的士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听前面的人说国王好像突然倒下了。
　　他们刚刚还在慷慨陈词，激.情昂扬，这会儿热血退却，士兵们就像被抛却在大海波涛中的小船，一时间毫无方向，十分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国王突然病倒了，那动员会怎么办？还要继续吗？动员会要是不办了，他们还去打仗吗？现在他们应该干什么，要不要回家，还是回训练场和岗位？
　　就在士兵们内部的喧哗声越来越大，眼看有些压制不住的时候，王宫的厨房着人送来了食物。
　　一桶桶酒在地面上滚动，一车车堆积如山的有些烫手的烤土豆，一盘盘切开分好的烤羊腿肉，拌蔬菜沙拉，还有热气腾腾的鱼汤都被送到了各位士兵的手上。
　　虽然烤羊腿肉稍微少了些，鱼汤里的鱼肉也不多，但是动员会没有开成还能得到这样好的热饭，广场上起早吹风的士兵们心里都很高兴。
　　分发食物的人有厨房的女工，也有边境驻军团团长的手下。不管无意还是有意，在分发食物的过程中，他们都替凯瑟琳公主说了不少好话。
　　厨房的女工本来听说广场上突发状况，还以为准备的食物用不上了，没想到安妮女仆就奉着公主的命令来了。
　　她们之前就见过公主，这会儿听说美丽的凯瑟琳公主虽然身体不适，但仍坚持为士兵分发食物后，面对来自士兵们好奇的目光自然多加夸赞：
　　“是凯瑟琳公主让我们过来发食物的！她身边那个女仆我见过的，跟我传达公主的旨意，说不能让国家的战士在广场上挨饿受冻。”
　　“今天早上不知道哪个耗子跑进厨房里来了，把放着食物的桌子都给撞倒了，要不是凯瑟琳公主过来帮忙，你们怕是饭都吃不上了！”
　　“听说公主好像也中了毒，没想到这样都还记得叫我们过来送食物。”
　　“……”
　　一旁分发食物的军官们得的是边境驻军团团长的命令，承担的有为凯瑟琳公主说好话的责任。当然，他们也发自内心地认为凯瑟琳公主的确是个好公主：
　　“快吃吧，凯瑟琳公主叫人送过来的。”
　　“在公主心目中，你们都是王国的勇士，这是对你们的奖赏。”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下了药，现在凯瑟琳公主中毒在宫中修养，不然她肯定还要来看看你们吃的怎么样呢！”
　　“……”
　　经过两边的狂轰滥炸，广场上的绝大多数士兵已经从分发食物的人口中得来的信息断断续续地拼凑出发生了什么事。
　　应该是有人在王室的酒水中下了毒，国王因为饮酒过多中毒深病重，凯瑟琳公主因为饮酒少中毒较浅，目前情况还好，但需要在房中休养。
　　他们的食物是在凯瑟琳公主的关怀下得来的，对方这么体恤他们，要是凯瑟琳公主成为女王就好了。
　　许多吃着食物的士兵默默想。
　　……
　　露台的门关着，窗帘也被放下。
　　昏暗的房间里，美丽的公主正在床上安静地睡着。
　　兰斯骑士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看似沉睡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始至终的示好终于有了回报，从这位凯瑟琳公主出状况以来，对方就一直待在他的臂弯里，任由他撑着对方回到了房间里。
　　现在还在他的面前这般毫无防备地睡着。
　　兰斯骑士一开始有想过对方会不会是装的。
　　但是迅速赶到的医生很快给出了报告，王室所有成员酒杯中的残液都含有较高剂量的石蒜碱。
　　他之前在场上一直密切注视着这位公主的一举一动，亲眼看见对方把酒毫不犹豫地喝进去了。
　　腹泻，呕吐，呼吸不畅，甚至呼吸中枢麻痹导致休克都是石蒜碱中毒的迹象。
　　凯瑟琳公主呼吸急促，气喘不顺的表现正好符合这一点。
　　如果这一切都是装的，那这位刚刚晋升的中级觉醒者可实在太厉害了，怕是提前到达了高级觉醒者的境界。
　　因为对方不但瞒天过海欺骗了他的眼睛，还要在他严密的监视下不知何时隐蔽地把酒吐出来，还能把中毒表现装的这么像。
　　比起这种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兰斯骑士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方的确把酒喝下去了，也的确有了反应。
　　那这位中级觉醒者究竟为什么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
　　难道说对方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表现，已经把自己视作队友或者一个爱慕对方的NPC？
　　还是说，这位凯瑟琳公主这么有自信，想要以弱势击败他这个目前处于强势的人？
　　兰斯骑士越想越觉得后者说不通，还是前者比较可信。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位凯瑟琳公主可真是撞进了自己的陷阱里。
　　兰斯骑士微微眯起眼睛。
　　打破了自己的中级觉醒者记录上来的人就只有这样的水平吗？
　　兰斯骑士这么想着，右手上忽然燃起了一丝火焰，这火焰如同温柔的水，渐渐把整只右手全部包裹起来。
　　那就让他来试试，看看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
　　兰斯骑士本来就站在床边，这会儿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右手朝着床上的人挥去。
　　然而床上的人动作比他更快。
　　不过一个眨眼的瞬间，原本苍白着脸安睡的公主就猛地坐起身。
　　对方左手一按，就牢牢地钳制住了自己的右手。
　　紧接着，一把匕首携裹着风声直冲着他毫无遮拦的脖颈划去。


第51章 公主的抉择（8）
　　兰斯骑士身着银甲, 戴着头盔，全身上下唯有脖颈这一块毫无遮拦，是最为脆弱的部位。
　　虽然他曾有意通过健身来增强这个部位的抗打击能力, 但人的肌肤怎么能与刀剑相比。
　　他到底曾经是中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的持有者, 即使是刚刚想要取凯瑟琳公主性命时也依然保持着警惕。
　　右手刚被按住动弹不得的时候，兰斯骑士就迅速缩头侧身，躲避迎面可能袭来的攻击。
　　然而他的对手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也比他想象中更富有战术和战斗经验。
　　携风而来的匕首竟然随着他身体的转向而实时转向，流畅地仿佛在海中转换方向的鱼群。锋利的刀刃虽然没能直接刺入他的脖颈, 却狠狠地割开了他的喉咙。
　　因为避开了大动脉，所以咽喉处的血液没有喷涌而出，而是如同瀑布一般往下流淌, 漫过银甲里的内衬, 不多久就淌湿了衣襟。
　　兰斯骑士睁大眼睛，本能地想要用惯用的右手去捂住脖子, 直到动了之后才惊觉自己的右手已经被面前这位凯瑟琳公主牢牢钳住了, 半点也动弹不得。
　　他连忙换上左手去捂。
　　然而为时已晚, 伤口狰狞，血液从他的掌缝中流出, 怎么也止不住。
　　大量的失血很快就带来了副作用。
　　除了脖颈上一跳一跳的剧痛外, 兰斯骑士开始感到浑身发冷，头晕目眩。他极力镇定地从系统的积分商城中兑换出绷带，止血药等东西。
　　然而他的右手被凯瑟琳公主牢牢掌控，唯有一只左手哆哆嗦嗦, 根本就无法自己处理伤口。
　　兰斯骑士眼前发黑, 此刻直直跪在床上的美丽公主在他眼中已经成为了魔鬼的化身。
　　一个人正在对方面前肉眼可见地流逝着生命, 然而凯瑟琳公主却不为所动。
　　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如同无机质的玻璃球, 就像街边的橱窗映照出行人的身影那样映照出兰斯骑士慢慢变得苍白，无力的脸。黝黑的瞳孔毫无情绪的波动，仿佛只是一对忠实记录死亡过程的摄像头。
　　忽然，凯瑟琳公主的视线移开了一下。
　　对方似乎听到什么动静，竟然放开了他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手上的匕首瞬间变换成一把小锤，猛地砸破了窗户上的玻璃。
　　兰斯骑士两眼发黑，耳内轰鸣，血液的流失带走了他体内的热量，也使他的大脑缺乏血液供给，变得昏昏沉沉。
　　他已经无法思考这位中级觉醒者究竟在干什么，又想干什么了。他仅凭着一点残存的理智和死亡做着斗争，双手颤抖着拿起绷带往自己的脖颈上缠绕。
　　绷带瞬间被血液染红，变得湿漉漉，黏答答。兰斯骑士努力一圈圈缠上去，又在浑浑噩噩中想到了自己兑换出来的止血药。
　　对，他还需要止血药！
　　兰斯骑士扶住床尾，木愣愣地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掉落在地上的止血药。他想要蹲下.身去捡药，却看见那瓶药被一只修长雪白的手捡了起来。
　　兰斯骑士顺着那只手看上去，就见止血药在年轻公主的手上消失不见。
　　对方朝着自己走近了一步。
　　兰斯骑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而就是这一步，他感觉腿上一软，虚空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身上沉重的铠甲。兰斯骑士整个人如同山一般沉闷地倒下。
　　与此同时，刚刚还神色沉稳冷静的凯瑟琳公主猛地扑到了兰斯骑士的身旁，一双夺人性命的手放到了他的脖颈处。
　　兰斯骑士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对方要杀了他！
　　然而身旁的人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扭动，双手在他的脖颈处拽紧了红透的绷带，温柔醇厚的嗓音透着极大的悲戚，一滴眼泪甚至递到了兰斯骑士苍白的脸颊上：“兰斯骑士！兰斯骑士！你还好吗！你一定要撑住啊！”
　　走廊上匆忙响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过房门传进来，似乎不止一个人。
　　公主的房门被猛地打开，一道声音高呼道：“公主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过来的时候听见了窗户破碎的……”
　　推开门的斯诺和他身后的众人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地上徒劳地实施抢救的人。
　　凯瑟琳公主抬起脸来，泪眼婆娑，一看见他们，苍白的脸颊都有了神采，仿佛看见了救星：“你们来了！快救救兰斯骑士吧！他为了保护我……”
　　对方说着，似乎回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眼帘一颤，就说不下去了。
　　而在她的手下，兰斯骑士正像条蠕虫一般缓慢地扭动，似乎想要挣扎着逃离，又像濒死的应激反应。
　　门外的人一看这幅情形，再看大喇喇敞开的，被砸出大洞的窗户，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必然是有人想要趁乱行刺公主，被随身保护的兰斯骑士拦下了致命一击！对方行刺不成，又听到了他们的动静，这才匆匆逃离了。
　　斯诺迅速走进房间，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轻轻地盖在了连拖鞋也没穿，只穿着薄薄一条睡裙的凯瑟琳公主身上。
　　他扶着对方站起身，揽住凯瑟琳公主的肩头，看着地上抽动的兰斯骑士很快被人抬下去治疗，只留下一滩小小的血泊，轻声安慰道：“别害怕，我们在这。”
　　美丽的公主十分坚强，听着这话似乎心情安定了些，只是伸手攥紧了斯诺的袖子不再言语。
　　门外的人都是处理好广场上的军队和国王的事后才过来的，因此人数不少，其中就有邻国的使团。
　　德里克王子看着凯瑟琳公主这幅柔弱坚强的模样，心中连连感叹。
　　真是好演技！
　　不愧是打破了中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上来的人，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跟这位交过手，再看房间里这幅情景，哪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怕这位兰斯骑士是他的队友，以为瞅准了这位凯瑟琳公主最虚弱的时刻，又被即将到来的任务期限逼急了些，这才下手遭到了反杀。
　　德里克王子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他还算是幸运的，因为是以长剑做武器，他们两人距离较远，对方只能刺中他的腹部。因此他得到不少抢救的时间，堪堪维持住了一条性命。
　　而这位兰斯骑士只怕是赤手空拳上去的，近距离的作战让对方找到了机会，一击割喉，这之后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过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虽然他对对方的遭遇感到同情，不过他还是得感谢这位兰斯骑士的奉献。
　　对方这么一操作，给他创造了一点反杀的机会。
　　尽管他们已经无法通过正面攻击的手段杀死这位公主，但目前剧情暴露出来的缺口还是有操作的余地达成这位中级觉醒者的剧情杀的。
　　邻国的王子打开通往露台的门，站在了露台上。
　　他探头看向城堡外的方向，似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人宣告，总之声音算不得太低，刚好让全场人都能听到：“这位前来刺杀的人怎么跑得这么快？明明从我们听到玻璃破碎到进房间里来的时间不长，我竟然连一个背影都没看见。”
　　德里克王子的话点醒了在场的人。
　　一位矮胖的内阁官员跟着走到了露台上，他看了一会儿，皱眉道：“的确蹊跷，杀手走得也太快了。”
　　“是啊，”德里克王子道，“简直就像没来过似的。”
　　边境驻军团团长浑厚着声音有些不耐烦道：“他要是走得不快，现在我们就抓到他了。”
　　德里克王子噎了一下，但仍然好脾气地笑道：“我只是提出疑问，毕竟敢于行刺公主的人还是要抓到比较好，这样也好给民众们一个交代。”
　　依靠在斯诺臂弯里的凯瑟琳公主虚弱地笑了笑：“德里克王子请放心，这件事我自然会令内阁的官员们去查办，伤害了保护我的骑士之人，我绝对不会放过！”
　　她说到这里，原本苍白的脸上渐渐染上了坚毅的神色。
　　凯瑟琳公主似乎已经平复了心绪，用温柔醇厚而有力量的声音开口道：“各位内阁大人，这几天请你们着手安排查问王宫内外的巡逻人员，御前骑士的事宜，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在宫中出入。同时加强一下王宫的守卫，你们觉得如何？”
　　斯诺头一个点头道：“公主的吩咐，我们当然会遵守。”
　　身为内阁的领军人物，他都同意了，其余的人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更何况，这位美丽公主的请求是如此合理。
　　凯瑟琳又转过头，看向边境驻军团团长，道：“将军大人，士兵们如何了？”
　　团长道：“我已经令他们暂时回去，每日照常训练，等待进一步的通知。”
　　凯瑟琳公主点点头，诚恳道：“多谢将军大人。”
　　说完，她又坚定道：“宫中的事要查，边境的事也不能放下。我等会儿就督促营造官筹措粮草，将军对边境的地势必然十分熟悉，可与对方规划后勤的补给路线。等到第一批粮草筹措完毕，王国的勇士们便可再次出征。”
　　团长赞许地点点头：“公主的做法很好，我一定谨遵公主的命令。”
　　凯瑟琳公主终于露出了点笑意。
　　只是这笑意很短暂，她很快就收敛起笑容，看似鼓起勇气地问道：“不知各位大人可知，我的父亲如何？”
　　揽着自己肩头的手收紧了些，斯诺温柔忧郁的眼睛望过来，低声道：“公主殿下，国王的情况……不太好。石蒜碱过量中毒引起的休克时间有些长，你可能要做好准备。”
　　凯瑟琳公主原本焕发神采的脸庞一下黯淡下去。
　　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勉强笑道：“我知道了，谢谢。”
　　“我先换个房间休息一会儿，等下还有很多事需要做呢，”凯瑟琳公主已经换上了一副沉稳的神态，“各位也可以开始自己的工作了。”
　　说完，凯瑟琳公主在斯诺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门。
　　矮胖的内阁官员看着那道瘦高柔弱的背影，赞叹道：“她会是一个很好的女王。”
　　其余的人也都点头赞同。
　　唯有德里克王子一言不发，似乎在想着什么。


第52章 公主的抉择（9）
　　对外宣布要休息一会儿后, 陆逢灯认真地对“一会儿”的时间概念进行了严密的推理和考量。
　　最后，他在客房中休息了十分钟就站起身，准备履行自己之前的承诺, 去督促彻查宫中和筹措粮草的事。
　　如今的局面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 目的就是为了掌握主动权。
　　这个副本跟以往的副本不一样，以前的副本陆逢灯能够耐心地潜伏和等待，是因为他很清楚他拥有能够绝对自保的能力, 在关键的线索出来之前，没有人能够伤到他。
　　因此他才可以谨慎行事。
　　而新的副本却不一样, 也许没人能够通过武力击杀他，但因为副本条件的限制，很有可能会有人转而将他剧情杀。
　　一个毫不受宠, 存在感很低的公主所处的局面太被动了。
　　凯瑟琳手上没有权力, 背后没有靠山，也完全不引人注目。如果别人步步紧逼, 她所能做的只有步步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 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而她这样尴尬的地位想要快速出头，只有一种方法, 就是充分利用自己的身份, 写进王国法典里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现在各方势力都还没完全一手遮天，只要国王猝不及防地死亡，凯瑟琳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她的生死存亡, 一举一动瞬间就会牵动各方势力, 被全国上下关注。现在边境又正在开战, 更是凯瑟琳登台掌权的最佳时机。
　　因此陆逢灯毫不犹豫地给王室的酒壶中投了水仙花根茎榨出来的汁水, 其中富含石蒜碱。
　　酗酒的国王整整喝了一大杯，又因为情绪激动，血脉偾张，大量的石蒜碱迅速随着血液的循环发挥功效，令他当场呼吸系统麻痹休克，现在十有八.九是没命了。
　　而玛丽公主和王后饮的少，现在应该还在休养。
　　大剂量的石蒜碱会让人中毒，甚至死亡，但对陆逢灯来说毫无影响。
　　他控制自己的机体伪装了一段时间的中毒反应后，借着兰斯骑士这个觉醒者的刺杀开始逐步接触王国的权力。同时让暗处的觉醒者明白，想要刺杀他可不容易。
　　如果是原来的凯瑟琳公主，到了这段动乱的非常时期多半会遭到王宫中政敌势力，比如玛丽公主和王后方面的刺杀，很有可能就此香消殒命。
　　但是现在是陆逢灯顶替了对方的位置，那么除了他自己，就没有人能够从物理层面来决定他的生死。
　　更何况凯瑟琳公主在明面上已经被“刺杀”过一回，王宫的守卫必定会被加强。即使现在公主的政敌势力想要出手，恐怕也得掂量掂量。
　　这也免去了陆逢灯到时候自卫时可能被大量NPC怀疑的麻烦。
　　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尽快地掌握尽可能多的权力，这样就算有人试图转向对他进行舆论上的污蔑，他也能有余地进行反击。
　　今天已经是陆逢灯进入副本的第五天，只要再安然度过两天，他就可以圆满地完成任务。
　　期限将近，他在明，处于守势，而敌方有明有暗，处于攻势。
　　对方可远比他着急。
　　房门被打开，外面的守卫是边境驻军团团长从他的亲兵里面亲自挑出来的两个。他们两人看见凯瑟琳公主出来了也不废话，只是跟随对方，保障公主的安全。
　　凯瑟琳公主只休息了十分钟这件事，显然是有人没料到的。
　　她在穿过昏暗的长廊时，远远地就听见自己房间的方向传来了一些异动。紧接着就是女仆撕心裂肺的喊叫，因为被房门隔绝而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啊啊啊啊啊——”
　　“来人啊！”
　　“有人偷公主房间里的东西！”
　　同时还伴随着疯狂的砸门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和隐约的一点打斗声。
　　这下不仅是陆逢灯，他身边的两名侍卫也听到了。
　　三人迅速赶往凯瑟琳公主的房间，猛地砸开门，就见梅丽女仆跌坐在地上，裙角撕成了一长条，原本规规矩矩盘起来的发髻散开，凌乱地垂在肩头。
　　窗台上的水仙花盆已经掉到地上被砸破了，黑色的土壤洒了一地，露出里面完整的水仙花根茎。
　　陆逢灯提着裙摆跨过一地飞溅的土壤，先把跌坐在地上的梅丽女仆给扶了起来。
　　两名侍卫随后占据了两个观望点，一个朝外望想要看到入侵公主房间人的踪迹，一个站在凯瑟琳公主的身边，警惕着对方随时的回马枪。
　　这边的动静实在是大，不过一会儿功夫，本来就没走远，在王宫里商量事情的内阁官员们，边境驻军团团长还有红衣主教就赶了过来。
　　他们一进来，首先看到的就是凯瑟琳公主苍白的脸庞和皱紧的眉头，以及一地的泥土。
　　斯诺率先发问：“发生了什么？”
　　梅丽女仆看样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超脱出来，她颤抖着声音道：“刚刚我进门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头悄悄地看了眼凯瑟琳公主。
　　眼见对方的神色冷凝，梅丽女仆琢磨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来：“我看到有人手里拿着水仙花，还想拿公主的花盆！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觉得他不打招呼进来一定不是好人，果然他一见到我就想杀了我！”
　　斯诺问：“你可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梅丽女仆犹豫了下，最后还是道：“我没太看清，他背对着光，又好像还蒙着脸，我只记得他长得比较高，体型有些，有些像……”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邻国的使团终于姗姗来迟。
　　德里克王子刚踏进凯瑟琳公主的房间，就听到对面细小的女声响起：“有些像德里克王子。”
　　其实就是他。
　　梅丽女仆在心中暗想。
　　不过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似乎最好不要说，那她可以内涵一下，如果有没出现的队友，也可以提个醒。
　　至于其他人怎么看，就见仁见智了。
　　德里克王子脚下一顿，面上倒是换上了一副笑容：“幸好只是像我。”
　　说完，他的目光隐晦地扫了一眼那位看着有些瘦小的女仆。
　　这人他很少看到，平常也毫无存在感，却没想到竟然也是个觉醒者。还心细如发，出事后还能想到守在队友的房间里，怕有人动手脚。
　　自己过来想要把花盆里的水仙换成根茎缺少一块的水仙花，从而栽赃凯瑟琳给国王下毒的时候，对方就一声尖叫把门外的人全都吵过来，后来又走位奇特躲过自己的攻击，抢过花盆自己站不稳地失手摔在了后面的地上。
　　确实没给自己留一丝机会。
　　德里克王子想到对方刚刚的行为，内心十分无力。
　　王者的确无法预判青铜的走位！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人真的很弱很弱。不然但凡再来一个心狠手辣的中级觉醒者，自己负伤未愈，绝对要栽在这里。
　　陆逢灯没有出声。
　　目前看来，梅丽是他这边的人。对方刚刚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给自己提了醒，在公主房内准备动手脚的就是德里克。
　　现在的确不是跟对方撕破脸皮的时候，毕竟两国还要联合打仗。
　　虽然陆逢灯也可以选择现在就跟德里克直接撕破脸皮，让这位王子的所有黑手都再不起作用，自己在宫中防备两天刺杀就能完成任务。
　　但没有必要。
　　一来自己过于强硬容易引起NPC的怀疑，出现不好的后果。
　　二来陆逢灯走了，这个世界还要继续，他不习惯也不喜欢给别人留烂摊子。
　　倒是边境驻军团的团长眯了眯眼睛：“像德里克王子？我看怕就是……”
　　凯瑟琳公主不能揭露的，他能，毕竟他的设定就是莽撞直接。
　　只是团长的话还未完，一旁的红衣主教开口了：“将军慎言。”
　　这位红衣主教自从进入王城以来就没说过什么话，存在感一直很低，也不参与政事，颇有种世外高人，不沾尘俗的感觉。
　　但是在这个世界的背景下，谁也不能小瞧了他。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国家是宗教国家而非世俗国家，这位红衣主教说的话，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对本国民众而言具有压倒性的可信性。
　　谁如果强烈地反驳对方，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就会被当作异教徒受到民众的排斥，甚至会被处死。
　　王室和宗教为了权力斗争了几百年，现在也不过是双方各自让步，取得一个平衡而已。
　　边境驻军团的团长住了嘴。
　　斯诺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红衣主教慢慢道：“德里克王子身手敏捷，剑术高超，想来是常年练剑才得的这样的身形。梅丽女仆遇见的那位刺客能够在短时间内跑得无影无踪，可见也是身手敏捷。”
　　“大约身手敏捷的人连身形都比较相像，所以对方才会这么说，还请德里克王子不要介意。”
　　边境驻军团团长隐晦地看了这位红衣主教一眼。
　　这人有些不对劲。
　　怎么这么急着给对方说话？
　　明明之前跟自己一起踏上回王城的路上看起来还比较正常，像是个普通的NPC。
　　果然是太会隐藏了吗？
　　倒是德里克微笑着看了看对方，笑道：“无妨，我也知道梅丽女仆只是害怕罢了。”
　　这位红衣主教有意思。
　　难道对方就是自己的第三个队友？


第53章 公主的抉择（10）
　　德里克王子看着面前抱着经书, 表情平静的红衣主教，正想着要不要和对方私底下交流交流，一旁的斯诺就开口了。
　　他神色冷淡的脸上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被掩盖在微微翘起的嘴角下：“主教说得对。就像相似的水仙花不一定就是同一株，相似的身形当然也不一定是同一人。”
　　说到这里，斯诺又看向红衣主教, 笑道：“主教, 你看我说对吗？”
　　他这话一出, 全场原本有些偃旗息鼓的气氛顿时又活泛起来了, 就像快要燃尽的火焰中被陡然投入一把易燃的柴火, 火苗瞬间又窜起来了。
　　而此时斯诺的话就是那把易燃的柴火，通常人们都把他这样的人称作搅事精。
　　德里克王子表面不动声色, 心里却十分惊讶。
　　他的队友一个比一个隐藏得深。
　　要不是兰斯骑士行刺失败, 他根本就想不到这位看似公主的爱慕者会是觉醒者, 还是自己这一边的。
　　而就在德里克王子对红衣主教的身份起疑时, 年轻的内阁大臣又跑出来横插一脚。
　　“就像相似的水仙花不一定是同一株, 相似的身形当然也不一定是同一人。”
　　这寓意丰富的一句话可以解读出很多种意思。
　　光听后半句, 这就是在给他说话。
　　但一听前半句, 再结合现在的局面, 那简直是阴阳怪气, 稍微联想多点就让人觉得他在内涵地上的那根水仙花早就被掉包过。
　　这一点简直和德里克王子的谋划不谋而合。
　　将公主房间里的水仙花换掉，然后将毒杀国王的罪名栽赃给对方。尽管这个行动失败了，但德里克王子还是准备利用这一点继续打打舆论战。
　　全王宫只有凯瑟琳公主一人的房间里养的有水仙花，那就可以散布谣言说她对国王心怀怨愤，蓄谋已久。不然全王室都中毒颇深, 怎么就她一人活蹦乱跳？
　　就算目前表现得好像有人在栽赃她又怎么样？
　　全场只有梅丽女仆见过德里克王子, 那他就散布谣言说梅丽女仆常年被凯瑟琳公主折磨, 加上被胁迫杀害国王，已经患有精神病，见到的人影其实根本没有人。
　　毕竟两位侍卫都没看见人的踪迹。
　　那株水仙花不管有没有被掉包，都说它被掉包了就可以了。
　　只是谣言不难编，难的是要有人信，并且传播出去。
　　尤其是现在这位凯瑟琳公主已经开始掌权，怎么可能坐视谣言不管。梅丽女仆也不是哑巴，自然会出来解释。
　　因此德里克王子刚听到红衣主教为自己说话的时候自然是很惊喜的。
　　在这样一个宗教国家，如果他的队友是这样一个身份，那么散布谣言的可信度将会大大提高。毕竟整个王国的绝大多数民众都没见过王室的人，对他们的为人也不是完全清楚。
　　就算有不信的，也无法反抗宗教的力量。
　　经过几轮洗脑，底层没有受过教育的，连字都不认识的民众们就会信以为真，对他们曾经敬仰的公主恨之入骨，避之不及。
　　但是刚刚斯诺的发言同样内涵了凯瑟琳公主房内的水仙花被对方掉包的可能，这一点让德里克王子犹豫了。
　　他的队友只有两个，兰斯骑士肯定是其中之一。
　　那剩下的一位究竟是红衣主教和这位内阁大人中的哪一个呢？
　　相比于德里克王子隐秘的惊喜，边境驻军团团长的愤怒则要明显得多。
　　这位三十多岁的团长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干脆道：“我这个人比较直，也不玩那些弯弯绕绕的。我就直说了，你是在怀疑凯瑟琳公主吗？怀疑这根在地面上完好无损的水仙花被调换过吗？怀疑中毒躺在床上遭到刺杀的公主下毒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吗？”
　　这话一出，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在场大多数人的心脏都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只怕两国关系就此破灭，两国联合对抗班迪特人的计划流产。
　　眼看事态在滑向不可控的状态，红衣主教原本如同世外高人的神态开始出现裂痕。
　　他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凯瑟琳公主，见对方毫无开口的意思，一丝惊慌在眼中闪过。
　　红衣主教连忙道：“将军息怒。我想斯诺大人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想要表达两者都是无罪的。”
　　“德里克王子并非想要栽赃陷害凯瑟琳公主的歹徒，而凯瑟琳公主更不可能是意图弑父的歹毒之人。”
　　眼见凯瑟琳公主古井无波的眼神望过来，却仍然没有表态，红衣主教抿了抿嘴唇，断然道：“闯进来的人影不是德里克王子，掉落在地的水仙花也绝没有被掉包过，日后也不会被掉包！”
　　边境驻军团的团长面色这才好看了些，他收起咄咄逼人的神情，正想说点什么，一旁的斯诺又开口了。
　　他眉头一挑，道：“主教大人可不能这么武断，万一日后从公主的房间里拿出的水仙花缺了一块根茎……”
　　德里克王子瞬间看过去。
　　刚刚听到红衣主教这么说以后，他就是这么想的，正想着要不要利用这个漏洞再来一次，却没想到就被斯诺这么给说出来了。
　　这家伙究竟是不是他这边的？
　　还是说他这位队友拱火的天赋实属一流？
　　不过看这红衣主教左右掣肘的模样，倒不像个觉醒者，感觉纯粹是个有所顾虑，意图两国和平的NPC。
　　那么要想拉拢他着实有些困难。
　　红衣主教看着始终没有表态的凯瑟琳公主，又开始愤怒的边境驻军团团长和拱火的斯诺，脸上已是一片惨白：“斯诺大人，你这就是在挑刺了。如今我们亲眼所见，地上的水仙花完好无损，绝不可能是被掉包。如果之后水仙花突然出现破损，那肯定就是被别人掉包了。”
　　“总之，”红衣主教心一横，“凯瑟琳公主必然是无罪的。”
　　他说完这句话，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凯瑟琳公主终于有了点动静。
　　对方扬着修长雪白的脖颈，神色平静，如同一只高高在上的白天鹅，与她平日里温柔大方的形象有些许微妙的不同，显得既从容又威严。
　　在场其他目睹这场闹剧的内阁官员和驻军团的军官们心想。
　　虽然凯瑟琳公主变得似乎有些陌生了，但这些变化又好像就在情理之中。
　　凯瑟琳公主虽然脾气好，温柔大方，体恤士兵，但这并不代表对方就是一位任人宰割的人。
　　作为一名从小不受宠爱的公主，能够在危机时刻最先反应过来，能够临危不乱，井然有序地处理危机，这本身就是意志坚定的表现。
　　或者可以说，凯瑟琳公主从来就没有变过，只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在遭到多次严重污蔑后，对方终于露出了她有脾气的一面。
　　凯瑟琳公主道：“斯诺大人，您对于可能发生的犯罪的谨慎态度我很欣赏。只是不知道您对于给他人定罪的谨慎又有几分？”
　　她提着裙摆往前走了一步，跨过满地的尘土，不等斯诺回答又道：“您准备光凭口舌给我定几个罪名？既然一株水仙都能让您散发这么多，那我的女仆一句无心的话是不是也够您给德里克王子多发挥几个罪名？”
　　“还是说，”凯瑟琳公主的目光扫过来，漆黑的眼珠如同无机质的玻璃球，凝着一点窗外折射进来的冷光，“您只是看玛丽生病而我很快康复，所以忍不住让我也尝一尝别样的痛苦？”
　　她这句话一出，内阁里的其他官员看斯诺的眼神都变了。
　　众所周知，对方可是玛丽公主的未婚夫，因为国王的昏庸无能，对方目前把持着绝大部分国事。
　　如果国王不幸去世，凯瑟琳公主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无论如何都会与斯诺产生冲突。除非凯瑟琳公主去世，玛丽公主登台成为女王，两者的矛盾才能调和。
　　看来对方这是准备先下手为强了？
　　内阁并非铁板一块，许多有资历的，出身元老贵族世家的官员自然看不惯斯诺的做派。即便不是为了帮助凯瑟琳公主，他们也愿意给对方找点绊子。
　　因此场面一下就热闹起来，一时间各位官员七嘴八舌：
　　“公主无需生气，在这的人都看的很清楚，这水仙花根本没有受损！”
　　“如果有人在这之后试图继续污蔑栽赃公主，我们一定会为公主讨个公道回来。”
　　“斯诺大人可要慎言啊。”
　　“……”
　　红衣主教眼见凯瑟琳公主开口不但没有息事宁人，反而火上浇油，就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掌控局面的主动权。
　　对方的行为举止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内心也强大的根本不在乎他的身份。
　　果然单单以他的力量还是不足以撼动这个局面。
　　他要早日作出取舍。
　　红衣主教下定了决心。
　　斯诺却没有受到其他人口诛笔伐的影响，而是目光有些贪婪地看向凯瑟琳公主。
　　他听到对方的反驳，也没有生气，而是笑道：“凯瑟琳公主不要生气，我只是做个类比而已，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斯诺说到这里，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德里克王子：“我想德里克王子也会认同我这个类比的。”
　　“既然德里克王子不可能做出栽赃陷害公主的事，那么公主又怎么可能做出谋害国王的事呢，你说对吗，德里克王子？”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太对。
　　怎么听起来乖乖的？
　　倒是陆逢灯微微皱起了眉。
　　这样的说话方式似乎有点熟悉。
　　然而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门外就冲进来一位侍卫。
　　对方神情紧张，气喘吁吁，一进门就道：“国王去世了！”


第54章 公主的抉择（11）
　　国王的死讯如同一道惊雷传遍了宫廷和王城内外。
　　医生为面色灰青, 身体浮肿僵直的国王盖上了白布，将他的尸身暂时停放在国王寝宫中的床上。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此刻王室的成员, 内阁的官员，邻国的使团，以及一切有资格有机会站在寝宫中的人们都面露悲戚。
　　原本应当与国王更加亲密的玛丽公主没有像往常那样扑到国王的床前, 反倒是常年被忽视的凯瑟琳公主扶床而泣。
　　在默哀的时间过去后, 凯瑟琳公主很快站起身。
　　她美丽的脸庞上犹带着泪痕, 但是原本神色间浓重的哀戚已经消散了不少, 属于王室第一顺位继承人应有的冷静已经浮上来。
　　凯瑟琳公主道：“父亲不幸去世, 我很悲痛。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更何况国家正处于开战前夕, 一切事宜应当从速从简。”
　　“明日我将会为父亲主持葬礼。”
　　这话一出, 在场人的神色都是微微一变。
　　虽然凯瑟琳公主的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从法典上来看无可争议,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 有许多人在暗地里并不会这么想。
　　而历来为前一任国王举行葬礼的人如无例外, 按照法典的规定都应是下一任国王。凯瑟琳公主主动宣布这件事, 就意味着对方已经准备好做下一任国王了。
　　那葬礼之后, 很有可能接着就是凯瑟琳女王的加冕仪式了。
　　这是在场有些人不愿看到的。
　　王后头一个站出来反对：“凯瑟琳, 你年纪轻, 也没什么经验，这样隆重的事情不该由你操心。这样吧，虽然有些于理不合，但我身为王后，为丈夫主持葬礼也算不上多么没道理的事。”
　　边境驻军团的团长立刻反驳：“王后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有些于理不合？这简直就是完全于理不合！如果凯瑟琳公主因为没经验这一点小事就不能主持葬礼, 那王后您就更不应该主持葬礼了！毕竟王后只是王后, 不是王室的继承人！”
　　王后被教训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偏偏也没什么立场去反驳。
　　在她看来，凯瑟琳这个母亲不在，没有母族支撑，父亲也不疼爱，空有第一顺位继承人名头的公主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由她掌控的傀儡。
　　这会儿国王去世，她坐拥王后的名头，背后有母族支撑，女儿还有内阁大臣的婚约，只需费几番口舌，一点操作就能将自己的女儿玛丽推上王位。
　　然而谁能想到，她不过因为中毒休养了几个小时，这个本该孤立无援的凯瑟琳竟然就有人帮着说话了！
　　对方还并不是一个可以忽略的角色，甚至是需要好好重视的人！
　　边境驻军团团长在边境军队中耕耘多年，在边境的士兵中具有很高的威望。如果对方是真心实意支持凯瑟琳上台，那王后就需要考量边境军队威胁王城的可能了。
　　王后的一时语塞并没有打压到在场有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思，反而更激发了他们嚣张的气焰。
　　玛丽公主一看自己的母亲面色难看，立刻站出来道：“我父亲的尸身还停留在这里，你们却已经想着王室顺位继承人的事情了！难道这就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吗？！我的母亲想亲手举办父亲的葬礼又有什么错？！”
　　这可真是典型的“别人跟她讲道理，她跟别人谈感情”，胡搅蛮缠的范例。
　　陆逢灯站在床位旁一言不发，只是保持着端庄的姿态看着对峙的两人。他神色平静，让敌人根本猜不到他的真实想法。
　　身为凯瑟琳公主，陆逢灯在此时无需亲自辩驳，因为自有人为他冲锋陷阵。
　　再说他的这位队友看起来很能辩论，应该也不需要他场外援助。
　　果然边境驻军团团长毫不退缩，继续道：“那凯瑟琳公主想要亲手为她的父亲举办葬礼又有什么错？”
　　“凯瑟琳公主是国王的女儿，为父亲举办葬礼合情。她同时还是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为逝世的国王举办葬礼合理。由凯瑟琳公主来举办葬礼比王后更加合情合理。”
　　边境驻军团团长刻意把最后的“理”字读音咬重，又道：“而且要论经验，王后也没主持过葬礼，两人差不多，不必拿这个来说事。”
　　玛丽公主听到这里，气急败坏又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最后她索性撒泼道：“你们这个时候一个劲儿地强调王室继承人，难不成还打算演一出上午举行葬礼，下午就进行加冕仪式的戏码吗？！我父亲的尸身还在这里呢，你们就知道想着继承王国的事，这样的心思配给我父亲举行葬礼吗？！”
　　这次不等边境驻军团团长开口，一旁的一位内阁元老就平静道：“当然配。国家必须要保证一切井井有条才能继续下去，国王的突然病逝会对这一点进行冲击，更别说现在正处打仗的时刻。”
　　“举行葬礼的同时心怀国家的事务才是一名优秀的王国继承人该做的，继承国王的遗志，管理好国家才是当今最紧要的事。”
　　“此刻不想着加冕仪式，不想着王国的继承人，那谁来统领这个国家？谁来保障国家的一切事务有序进行？还请玛丽公主不要胡言乱语，胡搅蛮缠。”
　　这位内阁元老年纪挺大了，因为资历深，又在交通要塞的地方城市上权力大，因此在内阁和王城里颇受尊敬。
　　他先前对于此事一直是中立的态度，倒不拘泥于什么王室继承人的顺序，更期待王室的继承人中能者居上。
　　但是现在看来，坐拥各种靠山的玛丽公主实非良选，除了会撒泼以外毫无优点，远不如凯瑟琳公主冷静，沉稳，有谋略，有决断。
　　那他自然是要支持凯瑟琳公主上位的。
　　更何况凯瑟琳公主本就是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玛丽公主听到这位威严老人的教训，心中更是不满。只是碍于对方的严厉，她只能愤愤地咬紧了下嘴唇，开口道：“怎么没有人？！我看斯诺他就……”
　　一旁的斯诺及时地站出来。
　　他面带笑意，一开口就是和稀泥：“好了好了，大家现在的争吵都已经偏离了凯瑟琳公主的原意了，不是吗？”
　　斯诺说到这里，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年轻美丽的公主，笑道：“凯瑟琳公主究竟说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反对她？她不过是出于一位女儿对父亲的留恋，要为父亲主持葬礼罢了，你们怎么就扯到有没有经验，是否要进行加冕仪式上去了？”
　　“只是一场葬礼而已，大家不必引申过多，”斯诺温柔忧郁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凯瑟琳公主的脸庞上，“凯瑟琳公主的身份的确很合适，她也只是想要为国王举办一场葬礼而已，我们大家同意就是了。”
　　他言语轻松，仿佛根本没有把这当成一件政治事件。
　　一旁的边境驻军团团长和内阁的元老虽然不赞同他的说法，但这个结果是他们想要的，也就没再言语。
　　王后和玛丽公主也终于消停了。
　　斯诺是玛丽公主的未婚夫，他这句话在她们两人听来就像一种承诺。
　　只是举办一场葬礼，并不代表就是登基为女王，最终的女王仍将是玛丽公主。
　　而处在最角落里的德里克王子也基本确定了斯诺的身份。
　　对方应该就是他的队友。
　　只是这位队友似乎喜欢阴阳怪气地说话，以至于有时候听来敌我莫辨。
　　德里克王子逐一分析了对方这两天以来的言语，最终判定这位年轻内阁大臣的枪炮口确实是对外的。
　　面对斯诺的说法，凯瑟琳公主并没有提出异议。
　　在国王寝宫内的所有争论声都停下来后，年轻美丽的公主这才开口，一锤定音：“明日早晨，父亲的葬礼将会在广场举行，还请各位到时候一同出席。”
　　在场的人都点点头。
　　目的达成，凯瑟琳公主也不再看向各位，而是转头吩咐侍卫将国王的尸身装进棺木，盖上花朵，预备明日方便抬出去举行葬礼。
　　玛丽公主有些骄矜地看着她这位从前懦弱无奇的姐姐。
　　即便是到了这样的时刻，她这位姐姐依然不会主动为自己争取，还要像童话故事里那样天真地等待着别人的拯救。
　　从前凯瑟琳靠那位兰斯骑士解围，却不知道兰斯骑士私底下一直在跟自己抱怨，对自己献媚。如今对方又要靠其他的人来替她争取权力，自己却一句争取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会负责开头和收尾。
　　玛丽公主想，也不知道边境驻军团团长和那位内阁元老又能容忍得了这样的凯瑟琳到几时呢？
　　要知道，斯诺可就是看中她的主动风趣才愿意与她结下婚约的啊。
　　玛丽公主回头去看斯诺，却见对方并没有心有灵犀地跟她对上眼，而是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目光也落在凯瑟琳的身上。
　　玛丽公主愤愤地提着裙摆，跟着王后从寝宫里出去了。
　　……
　　今日的一切事宜基本上尘埃落定。
　　德里克王子脸色有些阴沉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今日是第五天，这天已经快要结束了，而宫廷中的局势却依然没有朝着自己想的方向发展，也没有出现压倒性的局面，这让德里克王子感到头疼。
　　然而等他心情不佳地打开房门，却看见一个人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的年轻内阁大臣正坐在他房间里的椅子上，刚刚抬起头来望向他。
　　德里克王子立刻悄无声息地关上身后的门，看着对方。
　　斯诺笑道：“只剩下两天了，王子殿下做好负债二十万积分的准备了吗？”
　　德里克王子的瞳孔猛地一缩。
　　对方果然是他的队友！
　　不过他没有将这种惊讶流露出来，而是面上风轻云淡地笑道：“如果你不急，那我也没什么好急的。”
　　虽然他前段时间刚刚兑换商品，积分所剩无几，但是他已经装上了魔法攻击类的武器，构建起了新型攻击方式的框架，二十万积分对于新的攻击方式的加成效果十分有限。
　　即便负债二十万积分，也只是最近两三个副本无法拿到积分，要去抵债而已，整体实力提升的进度不会比其他的高级觉醒者拉下多少。
　　积分和觉醒者实力之间的关系就像第一象限里的对数函数图像，增长速度由快到慢，到了后期，二十万积分的提升效果还是很有限的。
　　更何况谁没失败过副本？
　　他就不信其他的高级觉醒者们手上的积分都绰绰有余！
　　而眼前这位刚刚晋升上来的中级觉醒者要是负债二十万积分，后果跟他可不能相提并论。
　　“急啊，我怎么不急，不急我也不会来找你了，”斯诺笑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德里克王子想不想听一听？”


第55章 公主的抉择（12）
　　第二日清晨。
　　此时时间还很早, 天际的云层只透着一点点光亮。
　　但国王的葬礼已经开始举行，广场上人头济济，都是来自王城的平民。
　　凯瑟琳公主昨天下午就命人在王宫外发出了公告, 公布了国王的葬礼会在今日举行，届时广场将会开放，有意的平民可以前来哀悼国王的逝去。
　　这位国王生前没干什么好事, 但也没干什么坏事, 就是一位不问国事, 存在感很低的国王。
　　平民们对他没有尊敬, 但也没有怨恨, 纯粹是因为好奇王室的葬礼是什么样子才会赶过来瞧一瞧，毕竟生活中的娱乐太少。
　　王宫的人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有这么多, 毕竟凯瑟琳公主发布公告的时候已经是在下午, 第二天一早就要举行葬礼, 在这个时间段能够看到公告的人肯定不多。
　　却没想到来的人大大超出预计, 以至于现在出动了全王宫的侍卫, 再加上一部分王城的守卫才保证了广场上的秩序。
　　玛丽公主站在台下, 有些怨愤又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高台上站着的凯瑟琳。
　　来的平民这么多, 又都挤在一起, 到时候说不定就会惹出一些事端来。
　　这是对方的主意, 要是出了什么事，问责的也只会是对方。
　　她倒要看看，她这位姐姐到时候要怎么收场。
　　德里克王子也站在台下。
　　虽然都是在台下，在广场上参加国王的葬礼，但贵族和平民之间还是被侍卫隔开了一小段距离。
　　而且贵族们都有座位可以坐, 而平民们只能站着, 甚至有人为了不被其他人遮挡视线, 还特意爬上了树，或者爬上了广场上的雕像。
　　在德里克王子的位置，他甚至能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平民们的窃窃私语：
　　“国王是怎么死的，咋突然就举行葬礼了？”
　　“听说是昨天出征动员会上饮酒中毒暴毙的，不只是国王，什么王后，那几个公主都中毒了！”
　　“那其他人怎么还好好的，现在还参加葬礼呢！”
　　“喝的酒少呗！不过我听说其实也有古怪，那群王室的女的，其他人都躺了大半天，就凯瑟琳公主不但躲过了刺杀，还立刻就好起来了！”
　　“这么可怕？！她不会真是女巫吧……我昨晚听人说，凯瑟琳公主其实从小就是个女巫，所以国王才不喜欢她……”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我姐姐就在王宫的厨房里工作，她跟我说凯瑟琳公主人可好了，又温柔又漂亮。要不是她帮忙，我姐姐早就被责罚了！”
　　“是啊，而且凯瑟琳公主的模样跟女巫哪有半点相似？！她那么漂亮，跟又老又丑的女巫长得完全不一样！”
　　“你们别激动，我也只是听说嘛……不过昨晚深更半夜，我被冻醒的时候好像确实看见巨大的阴影自王城的上空掠过，最后在王宫的上方消失不见了。”
　　“昨晚我也看到了，就连星月都被阴影遮挡了好一段时间……”
　　“如果我没看错，那好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暗红的，背生双翼的魔鬼从王城上方掠过，还在往下俯瞰。”
　　“难道说王宫里真有女巫？”
　　“……”
　　德里克王子坐在座位上听着后面广场上的这些对话，心里十分满意。
　　昨日斯诺和他商议过对策后，他立刻就派人去王宫外散布了关于凯瑟琳公主的谣言。
　　虽然这个王国是宗教国家，但有权有势的人大多并不是狂热教徒，一部分平民也不是，甚至不一定完全信仰上帝的存在。
　　上帝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谁也不曾亲眼看见它显现神迹，倒是俗世的金钱实实在在，能给人带来不少好处。
　　因此德里克王子收买了一部分王城的牧师和平民，让他们抓紧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将早就准备好的谣言在日落黄昏之前散布出去。
　　不用全部人都信，只要保证有不少人知道这个谣言就可以了。
　　现在看来，拿钱办事的人做的很成功，甚至还有意外之喜。
　　那个存在于身后平民们口中的巨型魔鬼是本该传达的谣言中所没有的，虽然德里克王子不知道这样的东西怎么会混进谣言里，但能够加重“凯瑟琳公主是女巫”这个谣言可信度的筹码，他是毫不介意的。
　　德里克王子一边想着，一边看了眼坐在教堂出席代表席位的红衣主教。
　　对方昨晚也被他们收买了，就等今天.葬礼上与自己安排的人进行配合演出了。
　　德里克王子想到这里，就有种稳操胜券的控场感。
　　高台上的凯瑟琳身着黑色的裙子，在教职人员的指导下完成了国王葬礼的大部分流程。
　　从始至终，整个葬礼的过程中，她始终低垂着头颅，弯曲着那如同白天鹅一般的脖颈。黑色的裙子掐出细细的腰身，和下方的裙撑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无论是否是凯瑟琳公主的政敌，无论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都在心底对这位年轻公主的美貌赞不绝口。
　　甚至有些人怀揣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想要用手好好丈量一番，看看这腰是否如他们眼见的一般一手就能掌握。
　　而高台上的凯瑟琳公主对此一无所知，面上仍然是一派端庄之色。
　　国王葬礼的绝大部分流程都已走完，现在需要凯瑟琳公主进行致词。
　　这会儿天际已经开始发亮，但云层之后漏下来的光仍然十分有限，整个广场灰蒙蒙的。
　　凯瑟琳公主一双漆黑的眼眸扫视了台下一圈，她扬高了声调，话语随着微凉的晨风送达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父亲的葬礼。”
　　“他生前作为国王没犯什么大错，逝后也当安然入土。如今能有这么多子民来看望他，我想这也是我父亲的荣幸。”
　　凯瑟琳公主说话的声音温柔醇厚，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有种奇异的，令人安定的力量。
　　广场上嘈杂的人声渐渐地安稳下来，每个人都注视着高台上的公主。
　　凯瑟琳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以后，她的声线不变，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人大吃一惊：
　　“我知道在场的有些人对我有些疑惑，可能你们也听说了昨晚我们中毒的事，疑惑我为什么这么快就可以康复。”
　　她这话一出，底下原本安静的广场一下出现了些小小的骚动，窃窃私语在人群中弥漫开来，有不少人的眼中有些惊惧，又有些好奇。
　　德里克王子也是猛地坐起身。
　　对方怎么知道这些？她似乎对他的动向十分了解？
　　凯瑟琳公主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嗡嗡的小声讨论，面上的神色依然平静，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笑容很纯粹。
　　没有得意，没有嘲讽，没有不屑，也并不十分兴奋，只有一点淡淡的喜悦之情。
　　若是稍微看久一点，甚至能让人感觉到圣洁。
　　明明是这样纯粹的笑容，高台下坐着的德里克王子却不知为何有种不妙的预感。
　　凯瑟琳公主漆黑的眼眸望向众人，表情古井无波：“在昨晚之前，我也感到很奇怪，并且为此心有不安，直到昨天晚上我在睡梦中聆听了上帝的神谕。”
　　德里克王子的瞳孔猛地一缩。
　　真是失策，他能在宗教问题上做手脚，对方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上帝告诉我，我，凯瑟琳，已蒙受上帝的光辉，拥有了百毒不侵，无人能犯的体质。”
　　“我，将作为女王带领王国走出泥潭，将率领军队抵御外来的进犯，我们的王国将会战无不胜，从此走向辉煌！”
　　凯瑟琳公主的声线由低到高，说到最后已成慷慨激昂之势。
　　她提了提裙摆，在台上走了一步，戴着黑手套的纤长的手朝着台下一指，高声道：“不信请诸位看！”
　　台下的众人早就因为凯瑟琳公主的陈词而浸入了对方的情绪，现在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被她牵引着走。
　　因此她这一声一出，全广场人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
　　几名侍卫抬着一只小猪，还有一位侍女捧着一个精致的酒壶上了台。
　　在这样的演讲场合，在达到目的之前，人的情绪一旦被调动起来，就绝不能再落下去，还得逐渐往上攀升。
　　凯瑟琳公主此刻无师自通人类心理研究，掌握着众人的情绪继续道：“为了验证我的话，我将与它一同喝下毒酒，请诸位见证最后的结果！”
　　“愿上帝保佑我！”
　　她说完这句话，全场的平民都沸腾了！
　　之前的谣言虽然算不上不攻自破，但也让很多人开始产生怀疑。
　　他们之所以偏向谣言，就是因为凯瑟琳公主中毒恢复很快。并且对方常年在深宫深入简出，不为外面的平民所知，这才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将她的形象与女巫联系到了一起。
　　然而今天凯瑟琳公主正大光明地站在众人的面前，没有想象中的阴沉冷淡，怪模怪样，疯疯癫癫，反而年轻美丽，气质圣洁，还十分诚恳，与女巫的形象没有半点相似。
　　这样的人若是被上帝眷顾似乎也不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她还敢于直面谣言，向众人检验自己被上帝眷顾的事实，而不像那些教堂里垂垂老矣的神甫们一样，只会瘪着嘴巴念叨几句陈词滥调的空话。
　　高台两旁坐着的贵族元老，内阁官员，邻国使团，王室女眷似乎都没想到凯瑟琳公主居然在国王的葬礼上来了这么一招。
　　他们有心想阻止，然而广场上人头济济，众目睽睽，他们就算想阻止也来不及了，甚至不少人也跟那些平民一样，有些好奇地看着凯瑟琳公主，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实验结果。
　　两名侍卫按住挣扎的小猪，掰开它的嘴，将倒入碗中的毒酒直接灌了进去。
　　与此同时，凯瑟琳公主也将自己碗中的毒酒一饮而尽。
　　随着时间的流逝，厚厚的云层渐渐地散开。
　　被放在高台上的小猪开始渐渐地站不稳，几次摔倒几次想站起来无果，继而口吐白沫，发出一阵接一阵的闷闷的哼声。
　　当太阳终于完全展露它的全貌，从云层中破出第一缕金光时，小猪也终于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而凯瑟琳公主却一直站在台上，面上不见痛苦的神色，额上不见岑岑的冷汗，就连站姿都不曾改变。
　　更令人惊奇的是，高台上明明有棚顶遮挡，按理来说阳光不应该从顶上照下。
　　然而高台上的所有人中，唯有凯瑟琳公主的头顶有一束金灿灿的阳光照下，照出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将她乌黑的头发照成淡金，为她的周身都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仿佛受上帝指引低头垂怜人间的天使。
　　小怪物趴在高台的棚顶上，压低了身子免得被别人发现。
　　看到阳光透过玻璃砖照下来，它开心地扇了扇背后的小肉翅。
　　这都是它昨天晚上千辛万苦从别的城市背回来的！
　　今天它还亲手把它们一个个铺上了！
　　能够帮到大坏蛋超级开心！
　　小怪物想到这里，又快乐地扇了扇背后的小肉翅。
　　回去让大坏蛋奖励它！
　　凯瑟琳公主的声音在广场上回响：
　　“如诸位所见，我受上帝的指引，将会带领王国击退进犯的外敌，将会带领我们的王国，我的人民自此走向辉煌！”
　　“我在此立下誓言，真正的女巫，陷害我父亲的人，王国光辉路上的障碍，将会被上帝降下惩罚，被太阳的神箭贯穿身体而亡！”
　　不知是谁先开了个头，喊了声“凯瑟琳女王”。继而人群中的声音越来越响，到了最后，整片广场全是震撼的人声：
　　“凯瑟琳！女王！”
　　“凯瑟琳！女王！”
　　“凯瑟琳！女王！”
　　“……”


第56章 公主的抉择（13）
　　王宫门前的雕像广场上, 上万名平民聚集在此，挥舞着双手，从四面八方狂热地呼喊着：
　　“凯瑟琳！女王！”
　　“凯瑟琳！女王！”
　　“凯瑟琳！女王！”
　　“……”
　　这声音响彻云霄, 气壮山河，排山倒海，如同浪潮一般在整个广场上空回荡, 又似王国的铁骑整齐划一地出征, 鼓噪着众人的耳膜, 激荡着王国的热情。
　　德里克王子坐在周围躁动的人群中, 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他原本预备好等凯瑟琳公主讲完话, 高台下安排好的民众就朝着台上扔臭掉的垃圾，把对方打成女巫, 再由红衣主教出面定性, 煽动民众的情绪, 对凯瑟琳公主进行宗教迫害。
　　这样的事情一旦定性, 不管凯瑟琳公主做什么, 最终的结果都会如德里克王子所愿。
　　如果她反抗, 那就坐实对方已经成为了女巫, 煽动民众对她的怀疑, 让凯瑟琳公主无法完成任务, 受到惩罚，或者最终被全国上下全体抓起来，处以火刑。
　　如果凯瑟琳公主不反抗，那更简单了，直接处以火刑。没有被火烧死, 说明对方具有法力, 是女巫。被火烧死则可以证明其清白, 表示对方确实不是女巫，但德里克王子的目的也达到了。
　　这就是中世纪恶名昭著的猎巫行动的一角缩影，曾让数以万计的无辜女性遭到迫害。
　　德里克王子本想借鉴这场行动对凯瑟琳公主进行宗教迫害，以此来完成任务，却没想到对方先下手为强，在民众面前直接将自己塑造成了上帝的指引！
　　而最令他费解的是，凯瑟琳公主倒是真的敢下手，居然用喝毒酒来证明这一点，对方还真的毫发无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对方积分这么充沛，早早地就兑换了治愈系的魔法吗？！那也不可能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点不.良反应啊！
　　还是说酒壶和酒碗有什么玄机？
　　不过不管原理是什么，总之凯瑟琳的目的是达成了！甚至连他预先安排好的平民都已经丢弃了手中的垃圾，不是瑟缩着退出了广场，就是跟着民众们一起欢呼忏悔。
　　德里克王子十分恼火地想。
　　但局面也不是不能再挽回一点。
　　他迅速看向坐在对面的红衣主教。
　　对方昨晚已经被他用金钱和教皇之位诱惑，最终同意配合他们。
　　这种时候，一般的平民指控肯定是无法动摇凯瑟琳公主的地位了，但红衣主教毕竟是教廷的代表人物，形象深入人心。
　　他此刻站出来说句话，对于已经狂热化的平民可能还有点作用。
　　然而红衣主教没有。
　　这位之前一直表现得仿佛置身事外，低调平静的红衣主教不但没有按照他们先前约定的那样，站出来当众指责凯瑟琳公主妖言惑众，并把对方打成女巫，反倒是跟着一起呐喊起来！
　　德里克王子甚至还看见对方激动地高喊：“我已在她身上看见了上帝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就连红衣主教也被对方蛊惑了？！以至于放弃唾手可得的金钱和权势，转而诚心向往起了虚无缥缈的神明！
　　亲眼所见的既定事实，先入为主的认定思想，最后再加上一点红衣主教的认可，全场的民众对于凯瑟琳公主蒙受上帝指引这一点已经深信不疑。
　　全场都是对方狂热的教徒！
　　德里克王子不死心地看向斯诺，只见对方坐在原位，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高台上的人，看着也是无计可施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已经完败了。
　　德里克王子重重地坐在座位上，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这天在王国的历史上，后世的史书中被称作“圣启日”。
　　十七八岁的少女在这日早晨为逝世的国王举行了葬礼，下午就由教皇加冕成为日后的传奇人物——圣启女王凯瑟琳一世，自此开启了日后王国长达上百年的辉煌统治。
　　不论是葬礼还是加冕，一切仪式的举办都在女王的授意下从简。
　　新上任的女王刚刚戴上冠冕，就着手宣布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从王宫做起，杜绝奢靡浪费之风，衣着从简，如无特殊情况，一个月才准举办一次大型铺张的社交舞会，不铺张的自娱自乐舞蹈则不受限制；
　　第二件事是开刀王城郊外的农场和马场，暂定由军队接管，保障前线的供给；
　　第三件事是明日军队开拔，奔赴前线，等王宫中局势稳定后，女王将御驾亲征。
　　凯瑟琳女王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完事情，还鼓励所有的民众参与监督，引发了广场上新一轮高涨的热情。
　　两场仪式中间的午餐时间，王宫的厨房为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发放了食物，烤马铃薯，稀薄的肉汤和几片蔬菜叶子。虽然食物简单，但是并没有平民不满。
　　从前只有在饥荒年间，他们才会从王宫里得到更简陋的玉米糊粥，如今只是在广场上参加仪式，他们就可以得到这样的食物，平民已经十分满足。
　　当日的葬礼和加冕仪式圆满完成，日落黄昏之时，所有的民众都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而所有出席葬礼和加冕仪式的贵族虽然对女王政策的某些方面颇有微词，但整体来说也是满意的，因为天色已晚，并没有人闹事，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凯瑟琳女王正准备转身回宫的时候，身后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女王陛下，请等一等，”红衣主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有些话想单独与您谈一谈。”
　　凯瑟琳女王转过身，看见红衣主教抱着经书望着自己，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恳求。
　　已经加冕的凯瑟琳女王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拱卫着她的侍卫们就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后退了几步。
　　对方头上戴着金色的冠冕，身上披着大红色的披风，身着独属于女王的大裙摆，手中执着象征权力的法杖。
　　年轻的女王仪态端庄，长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自然地开口道：“主教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红衣主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昨日，德里克王子和斯诺大人来找我了。”
　　他将这两人来找自己的目的，提出的条件和要求都和盘托出了，最后才有些磕绊道：“女王殿下，您，您要小心这两个人。”
　　红衣主教说完，有些期待地看过去，却见凯瑟琳女王听完自己的陈述后，面上的神色依然波澜不惊，仿佛对此早有预料。
　　他有些失落：“您早就知道吗？”
　　陆逢灯也没有瞒他：“能够猜到。”
　　昨日他虽然全程没怎么说话，却一直启动着人类微表情的捕捉摄像，将整个大厅内所有人的表情都记录下来，逐个进行分析。
　　一般的人处理这样庞大的工程必然费时费力，然而这些对他而言就像计算机处理长长的程序一样，不过是几秒钟几分钟的事情。
　　剔除感情因素，掌握最精密的报告，从最客观的角度去分析，陆逢灯昨天自然早就察觉到德里克王子频频将目光放在红衣主教的身上，推测他们之间可能会有合作，并且猜到了他们的计划。
　　用宗教和权力的组合来对付一个人，还能有什么结果，无非就是打着宗教的旗号行使迫害的那一套罢了。
　　然而他早就有应对的方法，甚至有预备方案可以借力打力，因此没有在意他们的动作，却没想到这位红衣主教会主动来向自己坦诚。
　　是害怕遭到女王事后的清算吗？
　　陆逢灯正想着，就见面前的红衣主教收起脸上失落的神色，重新换成平静的面孔，问出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还有他们，还会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对方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但陆逢灯不知怎的却奇异地听懂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红衣主教问的可能是他们这些觉醒者。
　　虽然以陆逢灯的副本经历，对于NPC知道觉醒者的存在这件事他并不感到惊奇。但这个副本是角色扮演副本，本来应该除了他们这些觉醒者，就没有人察觉到异常才对。
　　那么对方又是怎么察觉到的？并且察觉到异常后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感到魔鬼披皮的恐慌，而是仿佛认定他们会来了又走，是这里的匆匆过客。
　　陆逢灯没有正面回答，毕竟他现在还是凯瑟琳女王，也不会回答这种很有可能会被判定为被NPC怀疑的问题。
　　他只道：“明日我会在广场上举行出征动员会。”
　　那就是后天就会离开了。
　　红衣主教心想，心底升起一丝怅然。
　　他很喜欢现在的凯瑟琳女王，而全国上下的人肯定都是如此。
　　陆逢灯说完，难得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帮我？”
　　他的计划很成功，原本对眼前人倒戈的动机没有丝毫兴趣，现在倒是有了一丝疑惑。
　　既然明知他们都是外来人，为什么不选择能让自己荣华富贵的选项？要知道他们离开之后，由于没有任务束缚，其他人很难再让对方得到这样的机会了。
　　“你当时要是站起来反对，我可能会有点麻烦。”
　　年轻的女王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点也看不出来存在可能被麻烦困扰的烦心。
　　多么自信啊！是肯定自己一定能解决困境吗
　　红衣主教心想。
　　然而偏偏就是这种毫无自觉的稳操胜券，好像让凯瑟琳女王看上去更为光彩夺目了。
　　红衣主教微微敛下眼皮，最终低声笑道：“我的女王，这世上是有神明的，至少这个世界来说是如此。”
　　“它利用我们的世界去实现它的愿望，一旦它的愿望得到实现，这个世界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只是在阻止它的愿望得到实现而已。”


第57章 公主的抉择（完）
　　红衣主教说完, 带着一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的期待望向对面的人。
　　然而凯瑟琳女王的脸上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流露出惊讶，反倒是有些若有所思。
　　红衣主教顿时有些失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在期待什么。
　　难不成他还想要面前这位很快就要离开的人对他多一份刮目相看吗？
　　凯瑟琳女王的若有所思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道：“你能够察觉到这一点是好事。”
　　“为了你的目标去战斗吧。也许能够维持这里几十年，也许很久以后它会失去对这里的掌控，也许有朝一日，你就成为了我们。”
　　红衣主教闻言一愣。
　　凯瑟琳女王却没有再看他，而是提着一角裙摆, 拄着手中的法杖转过身,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在临走之前瞥了对方一眼：
　　“祝你好运。”
　　“再见。”
　　凯瑟琳女王同王国的红衣主教在雕像广场一侧进行短暂交谈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广场上的人流如同洪水漫过河道朝外奔涌，人人回去的路上皆是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并且坚信这是凯瑟琳女王降下的恩赐。
　　除了那少数的几个人。
　　德里克王子脸色阴沉, 一言不发地回到王宫中专为接待自己的房间里。
　　他坐在椅子上，听着旁边随同自己一起前来的使臣读着邻国国王的来信。
　　来信是这具身体的父亲写的, 大意是要他立即归国, 回去汇报两国协商共同抵御班迪特人计划的进度, 并且讲述邻国王位更迭的全过程。
　　德里克王子听完信件上的内容后，面上的神色更加难看。
　　使臣却并不畏惧对方脸上的神色，毕竟他也是邻国身居高位，资历颇深的老臣了：“出来的时间确实有点长了, 国王看来催得也紧, 不知德里克王子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德里克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他身体健康的全盛时期尚不能对凯瑟琳公主刺杀成功，更不用说现在他腹部的伤口还没好全。
　　而在眼前的形势下, 剧情杀看来也不可能了。
　　他的任务已经完全失败, 还不如顺从NPC的指引把明天最后一天的流程走完, 不然要是引起别人的怀疑，他的损失就会雪上加霜了。
　　德里克王子闭了闭眼，道：“既然父亲催得紧，那现在收拾收拾，今晚就回吧。”
　　他也实在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只要看见凯瑟琳的脸，就是在提醒他的失败。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对方之前不知道是自己刺杀的她。而现在，凯瑟琳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是敌人，但暂时还应该空不出手来解决他。
　　还是早点走的好。
　　……
　　长长的走廊上传来“咚咚咚”的跺地的脚步声，在幽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玛丽公主不顾身后女仆的呼喊，提着裙摆发泄似的快步自长廊上走过。回到自己的房间又“砰”地一声巨响猛地关上房门，房门引起的震动能顺着墙壁从长廊的头震到长廊的尾。
　　然而关上门后，玛丽公主仍不消停。
　　她抓到房间中能抓起的东西就往地上摔，放着鲜花的花瓶，梳妆匣，梳妆镜，枕头，被子，柜子里的衣服等等。
　　原本布置得十分梦幻的公主房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毁于一旦，房间内一片狼藉，地上全是摔碎的镜子碎片，梳妆匣的边角，柔软枕头里填充的珍贵羽绒，精心制作的裙子上镶嵌的珠宝。
　　这一地的狼藉就是王城里一户普通人家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可以供上千流浪乞丐吃饱饭一年的费用。
　　然而玛丽公主并不知道，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王城外的乞丐病人是生是死，是饥是饱，是冷是热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只知道她现在很生气，很愤怒，想要发泄，想要砸东西。
　　反正她身为公主，从小受尽了宠爱，这些东西没了还会再有，但是她却不能不高兴！
　　王后很快闻讯赶来。
　　她到的时候玛丽公主正眼睛发红，神色发狠地坐在床边上。
　　见到王后来了，玛丽公主才像是终于憋不住了，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怒吼道：“母亲！凯瑟琳那个贱女人抢走了我的东西！”
　　那些东西原本就该是她的！
　　那顶金灿灿的王冠，那条艳红色的披风，那些贱民们崇拜仰慕的目光，那些交口不绝的称赞，还有，还有斯诺的注意力！
　　玛丽一想到这些就恨得面目扭曲：“凭什么！凭什么是她登上王位？！那本来该是我的！她就只配穿那些发黄发旧的裙子，戴那些过气老旧的珠宝，嫁一个又老又丑没用的男人，一生都过着贫穷又卑贱的生活，永远活在对我的仰望里！”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是她！”
　　玛丽一想到今天下午根本无法阻止的加冕仪式，一想到全场贱民欢呼的声音，一想到斯诺毫不分神的视线，就气得脑子几乎都要炸开了。
　　如果不是场上母亲多次警告她，如果不是的确被贱民的热情吓住，如果不是看着成群保卫的侍卫，她真想把那个偷走她东西的女人给活活掐死！
　　玛丽形容狰狞扭曲，手下死命地拽着自己的裙子。上好的面料被她不断蹂.躏，已经形成了很难再恢复原样的皱巴巴的模样。
　　王后看着她从小宠到大的女儿气成这样，真是止不住地心疼。
　　她抱住气哭了的玛丽公主，将对方的头颅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像是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一边愁苦地安慰道：“玛丽！玛丽！我的小羊羔！别再生气了！你这么难过，妈妈也跟着伤心！”
　　王后感觉伏在自己肩膀上的孩子痛哭起来，又伸手摸着对方的头发，眼神阴冷地承诺道：“你别伤心了，妈妈已经想好了办法，保准你之后登上王位，并且压着那没良心的斯诺过来同你成婚！”
　　玛丽公主听到这里，抬起已经哭花了的脸，望着王后急切道：“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王后郑重地点点头，摸了摸对方的脸蛋，柔声道：“我的孩子，你放心，她就算登上了王位又怎样？让她先风光两天，等她放松了警惕，我就安排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杀死，她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到时候整个王国还有谁敢抢你的王位？！”
　　玛丽听到这里，仿佛已经看见了凯瑟琳遭到刺杀后倒在泥地里，浑身脏污的场景了。
　　她的心脏咚咚咚地跳动起来，为自己的想象感到兴奋。
　　玛丽想到这里，又道：“不行！不能让她这么便宜就死了，给她留一口气，到时候我要慢慢地折磨她，让她知道抢我东西的下场！”
　　王后眼见自己的心肝宝贝高兴起来，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都依你。”
　　一对母女又兴奋地说了些悄悄话，王后就命人进来收拾玛丽公主的房间。
　　这天王后留下来陪玛丽睡觉，两人畅想计划着想象中之后的风光日子。一直到深夜，玛丽才怀揣着兴奋的心情陷入梦乡，在梦里继续她的女王大业。
　　夜色渐渐地深了，又开始渐渐地变淡。
　　王宫里除了更楼偶尔的敲钟声，巡逻侍卫换班时交谈的人声，就十分寂静。
　　在最深的黑夜过去，黎明微微在东方启明的时候，玛丽公主醒了过来。
　　她睡觉有个习惯，会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起一次夜。
　　今天她和王后一起睡，起夜的时候还把对方也从睡梦中吵醒了。王后呢喃了几句，就半睁着眼睛精神困顿地等她的女儿回来。
　　等玛丽上完厕所，正准备上.床的时候，她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光亮。
　　这点光亮来自窗外。
　　她平常睡觉很稳，不会被早上的光亮吵醒。再加上她所处的房间不像凯瑟琳那样朝着广场，而是朝向王宫的后花园，正对着假山和平常不用的宫殿，因此玛丽晚上睡觉不拉窗帘，免得憋闷得慌。
　　在这夜色朦胧，云层黯淡的情况下，这一点如火的光亮就十分显眼，即使只是余光的匆匆一瞥，也叫玛丽心惊。
　　她本能地转头望去，耳畔就听到窗户破碎的声音。
　　紧接着，一根尾部燃着火光的羽箭携裹着劲风呼啸而来。玛丽公主甚至还没喊出声，就被直直贯穿了肩头，狠狠地栽在了床上。
　　王后被这一连串变故吓醒了，她看着被钉在床上神色痛苦的玛丽，猛地扑过去，高声尖叫：“来人……啊啊啊——”
　　一声尖叫震动宫廷清晨的寂静。
　　当侍卫破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玛丽公主和王后身上各插了一根羽箭，箭头贯穿了两人的身体，鲜血洇湿了玛丽公主的肩头和王后的后背，染透了两人的睡衣，黏稠地坠落到床单被褥上。
　　令人惊奇的是，这羽箭的箭尾燃着火焰，不见它继续往前烧，也不见它有熄灭的迹象，而是凭空热烈地燃烧着，在昏暗的室内灼灼地耀人眼目。
　　在这一刻，在玛丽公主与王后哭嚎的声音中，所有闻讯赶来的侍卫都想到了昨日凯瑟琳女王在广场上发出的预言：
　　“我在此立下誓言，真正的女巫，陷害我父亲的人，王国光辉路上的障碍，将会被上帝降下惩罚，被太阳的神箭贯穿身体而亡！”
　　这根奇特的羽箭就是太阳神箭吗？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侍卫们看着痛苦哭嚎的玛丽公主和王后的眼神变了。
　　她们永不会再是王后和公主，而是女巫和王国的罪人。
　　……
　　两国的边境交界。
　　德里克王子正骑在马上赶往自己国家的边陲小城，预备入境。
　　使团的人并没有全部归国，只有他和一位年轻的使臣收拾好行李回国，其他人都继续留在邻国商谈合作的事宜。因此他们两人也就没有乘坐马车，而是直接骑了两匹马奔赴王城。
　　对于这一点，德里克王子此刻有些后悔了。
　　因为他察觉到似乎有人在跟踪他们。
　　在这样毫无遮掩的露天环境中，当然还是马车更具有遮蔽的效力。
　　他是刚刚才察觉到的，后悔的念头也不过只是一瞬间。
　　现在后悔也没用，还是要先看看情况怎么样。
　　这么想着，德里克隐晦地朝后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看见一道羽箭破空而来。
　　箭尾燃着熊熊火光，与初升的太阳融为一体，热烈的光芒将人的眼睛都晃花了。
　　速度之快，携裹着风声呼啸，德里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根羽箭当场贯穿心脏，从奔跑中的马背上直接摔到了地上。
　　他挣扎着抬起头，只来得及喘了一句“高级觉醒者”就重新栽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了。
　　唯留一双空洞的眼睛映着头顶的天空。


第58章 复盘
　　“觉醒者您好, 恭喜您成功通过‘公主的抉择’副本。副本奖励已经结算并发放，接下来系统将自动跳转，为您导入结算页面……”
　　陆逢灯上一秒还望着窗外浓重夜色下的王城, 下一秒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等到双脚落到实处，意识恢复过来时，陆逢灯已经进入了结算专属的异次元空间了。
　　熟悉的机械女声再一次响起：
　　“觉醒者你好，结算页面已经导入。现在您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查看结算的经验及积分，如有异议可以提出，系统将会为您解答。”
　　陆逢灯点开了系统面板。
　　原本因为他上一个副本晋级而变短的经验条现在拉长了不少, 粗粗看去, 已经超过了整个经验池四分之一的长度。
　　陆逢灯又点开积分商城的栏目，查看右上角的积分情况：559423.
　　一下多了将近五十万积分。
　　这个数字的增长量十分惊人，跟他从前通关副本后的结算相比简直如同坐了火箭。饶是陆逢灯绝对冷静，这会儿也忍不住有些困惑。
　　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多？
　　他点开积分获得情况的详细说明进行查看。
　　这次的积分条不如上次的积分条长, 有两笔收入组成了增长量的大头。
　　一个是击杀了敌方觉醒者兰斯骑士，获得二十万积分。还有一个是成功完成任务, 又获得二十万积分。
　　可能生死局的任务完成后得的分会多一些。
　　陆逢灯想。
　　剩下将近十万的积分都是从触发主线任务, 改变剧情的局势和结果, 没有被NPC察觉等零零碎碎的方面获得的。
　　看起来都是合理获得的积分。
　　陆逢灯查看完积分获取详细后，点进了积分商城魔法攻击的栏目。
　　这是他自接触系统面板以来，除了新手教程之后第一次点进这个栏目。上次陆逢灯点进魔法攻击栏时，里面全部是灰色上锁的状态。
　　现在陆逢灯点进去, 里面的物品已经开放了一小半, 变成彩色的，可兑换的状态了。
　　他粗略地看了看栏目内的商品。
　　魔法攻击栏目里的商品有好几种分类方法。可以按照攻具和防具来进行划分, 也可以按照风火水木四大元素来进行划分, 还可以按照使用次数来进行划分。
　　攻具大多以佩剑, 弓箭，法杖等等形式存在，而防具多以盾牌，铠甲，护符等护具形式存在，上面都附着的有不同的元素魔法。不过防具类别里多了一种无实物的防具，就是治愈魔法，还分为群体治疗和单体治疗。
　　所有这些物品都有使用次数的划分，分为常用品和一次性用品。比如能一直使用的盾牌和只能使用一次的护符，这两者的价格通常不会相差多少，甚至有时候后者会比前者的价格还高。
　　因为一次性用品虽然只能用一次，但是能够在单次发挥出远超常用品的功效。
　　比如一张盾牌虽然可以一直抵挡伤害，但单次可以抵挡的伤害是有限的，而一张护符虽然只能使用一次，却可以大幅吸收惊人数量的伤害，从而成为关键时刻的保命符。
　　陆逢灯粗粗看了一遍魔法攻击栏目内的商品，最终目光停留在最后一格，呈灰色上锁界面的治愈类魔法：群体复活术。
　　分类为一次性用品，价格是天文数字。陆逢灯这一次副本所得的将近五十万积分的增量在这个商品的价格面前不值一提，就如同涓涓细流比之浩浩大海。
　　商店对它的商品描述十分简洁：复活使用者想复活的十个以内的人。
　　在它前面一格，还有个单体复活术，也是一次性用品，价格也是天文数字。两者的价格差别只在第七位数字的变动罢了。
　　二十分钟的查看时间很快结束，陆逢灯在系统的提示下又要进行抽奖。
　　这次他没有直接按动抽奖按钮，而是把小怪物从系统面板的物品栏中放了出来。
　　小怪物一被放出来就掉落在陆逢灯的手上。
　　它还穿着漂亮的小公主裙，一抬头就望见亮闪闪的大转盘。
　　这个东西它见过的！
　　大坏蛋按了半天，这个大转盘都不放烟花，还不是要它帮忙！
　　小怪物胸有成竹地伸出软绵绵的触手，不等陆逢灯开口就按动了抽奖的按钮。
　　它按了三次，大转盘就放了三次虚假的烟花，奖品分别是：经验值＋5，积分＋5，经验值＋5.
　　都是转盘里同类奖品里的最低奖励。
　　还行，反正比他强多了。
　　陆逢灯默默想。
　　上次他连抽六次都是感谢参与。
　　小怪物看着亮晶晶的烟花快乐地扭来扭去，遭到大坏蛋的抚摸后就顺着对方的胳膊一路爬到了陆逢灯的肩膀上，伸出软绵绵的触手羞恼地拍了拍大坏蛋的脸。
　　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公主的抉择’副本奖励结算完毕，觉醒者还有五分钟时间即可离开。现在进入倒计时状态……”
　　平常这个时候，陆逢灯都是被动被人搭话。但是这次，他却主动转过身，目光在场上的几人间巡视。
　　他有些事情要确定一下。
　　然后他果然在场上看到了顾雪中。
　　顾雪中自然也早早地就看见了他，笑着走过来，道：“陆哥！”
　　陆逢灯有些不确定道：“你是斯诺？”
　　顾雪中点点头。
　　陆逢灯道：“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从外貌上来看，斯诺这个角色跟顾雪中是有相似之处的，比如五官都比较冷峻，而眼睛是整体面貌中的另类。
　　斯诺的眼睛温柔忧郁，跟顾雪中的眼睛很相似，只不过后者不少时候更像狗狗眼。
　　不过这都是陆逢灯事后的总结了，之前是真的没认出来。
　　但是根据副本里的一些蛛丝马迹来看，对方似乎认出了他。
　　顾雪中笑起来，一双眼睛牢牢盯住对方，声音低低道：“陆哥的公主形象倒是没出乎我的意料。”
　　果然是认出来了。
　　陆逢灯这么想着，也就坦率地问了：“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他之前是照过镜子的，以他女性化后又加工过的外表，要想认出他来必须得十分熟悉他才行。
　　这种熟悉不仅仅只是五官的熟悉，还包括对他的面部和全身的骨骼结构，肌肉走势，仪态身姿，甚至生活习惯和小动作的熟悉。
　　如果不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特工为了搜集情报，就必须是两人经年累月，关系密切地在一起共同生活过。
　　顾雪中的确跟他共同生活了一两个月，但按理来说应该还达不到这个程度。
　　因为他并没有一开始就认出对方。
　　陆逢灯默默想。
　　顾雪中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道：“很简单的。因为凯瑟琳公主是我见过最漂亮，最有魅力的公主，所以一定是陆哥扮的。”
　　陆逢灯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浑厚的男声颤抖着插了进来：“你，你是凯瑟琳公主？”
　　陆逢灯转头看去，就看见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望过来，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他点了点头。
　　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是浓重的绝望：“我以为是哪位年轻美貌又智勇双全的完美女性，却没想到居然是个男人！”
　　真是枉费了他一番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虽然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是世所罕见的姿容俊秀，但是他是直男，不搞基！
　　陆逢灯面对对方的遗憾没有丝毫表示，只道：“你是边境将军。”
　　男人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陆逢灯道：“多谢你了。”
　　直到第六天，他们这两位队友才相认。而正是依仗着对方点亮的太阳神箭魔法攻击技能，陆逢灯扮演的凯瑟琳公主才会在国王的葬礼上立誓。
　　也正因此，他才能持着对方授予的羽箭和这位边境将军一起实现预言，将王后和玛丽公主打成女巫下入地牢，同时将德里克王子作为陷害国王的罪人射杀，圆满完成任务。
　　陆逢灯又转去看最后一个人。
　　竟然还是熟人。
　　一直在旁存在感很低的康余见几位大佬终于注意到他了，连忙打招呼道：“陆哥，顾哥。”
　　陆逢灯点点头：“你是梅丽。”
　　康余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更沮丧了：“女仆梅丽？我的妈呀，这个副本里面究竟还有没有真女性了？！怎么全是女装大佬？！”
　　陆逢灯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问康余：“你现在是什么等级？”
　　康余愣了一下，这才不好意思道：“我，我刚刚才升的中级觉醒者。”
　　其实他觉得他能升到中级觉醒者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他本来还以为他永远也升不上去呢！
　　没想到靠着比别人频繁一点的进副本频率，再加上走运接连抱了几个大佬的大腿，末了又是陆哥带他一把，愣是把他原本还剩一半的经验条给走完了，一跃成为中级觉醒者。
　　陆逢灯转而问一旁的顾雪中：“你现在是什么等级？”
　　顾雪中道：“中级觉醒者。”
　　说到这里，他又抿了抿嘴唇：“其实我之前就在这个副本里。陆哥知道的，我比你早两天进副本，系统让我成为内阁大臣。我本来已经完成任务升级为中级觉醒者了，结果还没等我出副本，系统又给我分配了新的任务。”
　　顾雪中看着陆逢灯道：“就是杀死凯瑟琳公主。”
　　陆逢灯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你知道你们那边的具体情况吗？”
　　顾雪中回想了一下，道：“系统没有给我太多的线索，只告诉我我们队有三个人，一个高级觉醒者，两个中级觉醒者，我是刚升上来的那个。”
　　陆逢灯的眉头罕见地皱起来。
　　在这个副本中，他的敌对方一个高级觉醒者，两个中级觉醒者，都聚集在王宫中，就在他的身边。
　　而他这一方，只有初级觉醒者占据一个几乎无法推动剧情的小角色，唯一一位高级觉醒者远在边境，直到第四天才终于赶回王城。
　　前四天的时间，够做很多事了。
　　这样只有账面数据平衡，实际十分失衡的配置，看起来倒不像是要他通关副本，倒更像是想在副本里围剿他。


第59章 回到现实
　　陆逢灯正在沉思的时候, 一旁的康余忽然道：“等等，顾哥的任务是要击杀陆哥？”
　　他看起来有些吃惊，还有些不可置信：“听顾哥的意思, 系统也没告诉你任务目标的信息，只告诉了顾哥任务目标的角色。”
　　说到这里，康余的额上冒出冷汗：“但是系统告诉我，我的任务是保护凯瑟琳公主存活一周，对方是打破中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的人。我有陆哥的微信，也看过系统微信公众号的消息, 因此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凯瑟琳公主是谁。”
　　一旁三十多岁的男人也凑过来：“虽然我没有这位小陆的微信号, 但是系统一开始也告诉了我和这位小朋友一样的信息，凯瑟琳公主就是打破记录的人。”
　　对方直接点破了那薄如蝉翼的一点窗户纸：“看来系统也知道你们关系不错，但就是想通过遮掩信息让你们自相残杀。”
　　如果两人没有互相认出来，那最好的结果就是像现在这样, 谁也没死，但都心有余悸。
　　至于最坏的结果……
　　三十多岁的男人一时也不知道是双双死亡但彼此不知道更惨, 还是一方知道自己杀了朋友后痛苦不堪更惨。
　　场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
　　陆逢灯转头去问顾雪中：“你的任务失败了, 有什么惩罚吗？”
　　顾雪中笑一笑：“有是肯定有的, 扣点积分而已。不过我之前刚完成了一个任务，两两抵消，这惩罚算不了什么。”
　　他说到这里，又笑道：“况且, 我都认出陆哥了, 当然也就不会下手了。换作是陆哥，对我也不会完全无情吧？”
　　顾雪中说这话时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 一双眼睛却望着对方, 虹膜黑漆漆的, 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和温柔。
　　陆逢灯摇摇头，认真道：“不会。”
　　回答得很干脆。
　　顾雪中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大了。
　　尽管知道对方的“不会”和自己的“不会”所饱含的感情不一样，但能够成为陆逢灯的特殊，他还是感到很高兴。
　　这么想着，顾雪中冷峻的五官线条柔和下来，望向对方的眼睛变得黑黑的，亮亮的，显得格外温柔多情。
　　被这样一双眼睛全心全意注视的人纵使铁石心肠也很难不动容，可惜被他注视的人完全不懂风情。
　　陆逢灯看着站在对面的人，总觉得对方此时很像网上萌宠视频里的大型犬幼崽期。
　　睁着湿漉漉的，黑黑的眼睛抬头信赖地望着他，仿佛浑身上下都在喊着“快来摸摸我”的那种。
　　有点可爱。
　　陆逢灯心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么个想法。
　　他一向是个行动派，干脆直接抬起手来摸了摸顾雪中脑袋上的头发。
　　有点意外。
　　头发不是想象中扎手的触感，而是绒绒的，有点熟悉的好摸。
　　身高一米九多的年轻男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摸猛地涨红了脸：“陆，陆哥？”
　　陆逢灯收回手，道：“你的头发很好摸。”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典型的陈述事实，却让顾雪中的脸更红了。
　　一旁的高级觉醒者看到这几幕，心里叹道，多好啊。
　　这生死之间建立的友谊，还没经受更猛烈的破坏，也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也不知道当系统将诱惑的砝码加得更大时，这两人间还会不会像这样要好。
　　他眯起眼睛想起曾经与他并肩而行的人。
　　为了几十万积分在背后捅他一刀，又被他亲手击杀在副本里。
　　不过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也许这两个人跟他们的不一样呢？
　　毕竟这气氛越来越gay了。
　　三十多岁的男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果断维护起自己身为单身狗的尊严，怒刷一波存在感，道：“行了行了，适可而止啊，咱们还站在这呢！”
　　“时间不多了，赶紧认识一下，”对方道，“我叫祝元光。”
　　陆逢灯道：“我叫陆逢灯。”
　　顾雪中和康余也都报上了名字。
　　“行，”祝元光点点头，主动道，“要不要加个微信？我比你们等级高一些，要是有什么疑问可以问问我，规划规划以后的道路嘛，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
　　陆逢灯点点头，道：“你报吧，我记得住，下去加你。”
　　祝元光爽快地报了个微信号出来。
　　报完，他又指了指旁边两个人，道：“你有他们微信号对吧？你记得到时候把我的名片推荐给他们。”
　　一旁的康余猛然惊醒：“诶？我也可以加祝哥的微信吗？”
　　他是搭了陆哥的顺风车才刚刚升上来的中级觉醒者，公主这一个副本就把他剩下那一半的经验条全走完了。
　　康余感觉自己这个副本又是稀里糊涂地过去了，表现毫无可圈可点，就像之前他在各种游戏里稀里糊涂地当过的各种混子一样。
　　没想到祝元光这样一箭可杀人的高级觉醒者居然也愿意加他微信！之前他抱过的几个大.腿都嫌弃他太菜了！
　　也就陆哥从来不说！
　　祝元光点点头：“你能升到中级觉醒者一定是有自己可圈可点之处的。”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更何况不知道多少初级觉醒者都死在了NPC和同类的手上，此人一定有迷之欧皇之气，加了对方，将来说不定还能蹭到一点运气。
　　康余十分感动。
　　这可是来自高级觉醒者的鼓励！这是不是意味着日后他也能成为高级觉醒者？！
　　祝元光随口鼓励完小辈，目光就转向了陆逢灯肩膀上穿着漂亮小公主裙的小怪物。
　　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这个小东西了。
　　小怪物原本正睁着大红色的眼珠子乖乖坐在大坏蛋的肩膀上，听着这几个人交流着它听不太懂的话，却没想到忽然就被别人注视了。
　　祝元光摸了摸下巴，有些好奇地问：“这看起来不像现世存在的物种啊，是你从副本里带出来的宠物吗？”
　　软绵绵的触手抱紧了自己的脖子，察觉到小怪物的紧张，陆逢灯把对方从肩膀上摘下来摸了摸，安抚对方，这才道：“是我从副本带出来的。不过不是宠物，它叫小黑。”
　　小怪物被摸得蜷成一个球。
　　祝元光挑了挑眉。
　　根据他的观察，一路走上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在或主动或被迫，或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慢慢切割掉与其他人的联系。
　　包括他自己。
　　眼前这位打破纪录的中级觉醒者可能是唯一一个到了现在还没有经历失去，反而在收获联系的人。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方经历的副本还很少。
　　想到这里，祝元光更好奇了。
　　果然加对方的微信是正确的选择，他很想看看这位陆逢灯后面的路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到底是会重蹈他们的覆辙，还是会有不一样的道路？
　　在场四人又聊了两三句，机械女声就倒计时完毕了：
　　“……一，零，正式开始传送。”
　　短暂的黑暗过后，陆逢灯感到双脚落到了实处。
　　他手上还揣着穿着小公主裙的小怪物，环顾了下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小区内单身宿舍灰扑扑的楼道里。
　　单身宿舍楼从二楼开始是员工宿舍，一楼走廊上的一排房间都是社区门诊和居委会用的。
　　陆逢灯这会儿正站在走廊朝外的台阶下，大楼入口这一段。
　　楼道里光线很暗，所有房间都被墙壁挡住了视线，远远地能听见电视机播放电视剧的声音，楼道口外左右两颗茂密的大树挡住了外面的绝大部分视线。
　　目前没有人看到陆逢灯的凭空出现。
　　揣在怀里的小怪物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软绵绵的触手。
　　它还是第一次毫无遮挡地到外面来呢！
　　之前都是大坏蛋用一个大包包把它装进去，过一会儿再打开包包，就突然换了个地方！
　　“别动，”一只手摸在小怪物的脑袋顶上，轻轻揉了揉，“我带你回家。”
　　小怪物小声“嘤嘤”两声。
　　它知道的！
　　大坏蛋之前就跟它说在外面不能乱动！要变成装死状态！
　　陆逢灯眼看小怪物已经做好准备，正准备带着对方出去，裤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来。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顾雪中。
　　陆逢灯立刻接起来，就听见对方在手机里问：“陆哥，你现在在哪儿？”
　　他回道：“我在小区里，单身宿舍楼的楼道里。你在哪儿？”
　　“我在小区外面，光彩超市这里。”
　　光彩超市在隔壁小区楼盘的外面，就是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之前为租的房子添置东西去的那个超市。
　　他正想问对方什么时候回来，就听见手机里的声音继续道：
　　“我到超市里买点菜和肉，回来给你做饭吃！对了，陆哥你现在在单身楼对吧？那你去对面的超市买点鸡蛋回去能行吗？我对比过，附近所有超市里就他家鸡蛋最便宜，也很新鲜，我每次都在他家买。”
　　陆逢灯自然应允了：“好，我马上就去。你需要买的东西多吗？要不要我去帮忙？”
　　手机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声音压得低低的，透过手机传来，仿佛贴在耳边呢喃：“不用，陆哥在门口接我就好了。我喜欢陆哥等我回家的样子。”
　　最后一句话被顾雪中着重念慢了些，听在陆逢灯耳朵里就像被人放慢倍速的音频，信息缓慢传递到他的脑海里。
　　回家。
　　陆逢灯看着手里的小怪物，回想起自己刚刚才从副本回到现实的时候。
　　两个人已经共同生活了一个多月，顾雪中出来后第一时间想起要给他打电话，而他却没有。
　　这一点不太好。
　　陆逢灯想。
　　他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了一丝有些陌生的想法，或者按照人类的说法也可以称之为感情。
　　是对于顾雪中的。
　　他觉得这样对对方好像不太公平。
　　陆逢灯并不知道这种感情就叫愧疚，而愧疚过后，往往会让两人间借此产生更多的接触和情感。
　　他只是承诺一般回道：“好，以后你出去，我就等你回来。”


第60章 日常
　　陆逢灯一手揣着小怪物, 一手提着鸡蛋和大白兔奶糖到柜台结账的时候，被收银员连看了好几眼。
　　收银员是个将近四十岁的胖胖的女人，也是这家超市的老板, 在这开了近十年的小超市，来来去去见了不少人。她见过的新面孔最终会变成旧面孔，旧面孔就更是烂熟成老面孔。
　　陆逢灯是收银员活到现在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本来就印象深刻，更别说对方还时不时地来这里买点东西，一回生, 二回熟, 她本不该这么好奇似的频繁打量对方。
　　但是今天不一样。
　　帅气的小伙子带了个布娃娃进来，这布娃娃黑不溜秋的，也看不清具体是啥形状，倒是穿着漂亮的洋娃娃裙子, 揣在这神色平静的年轻男人怀里有种意外的反差萌。
　　收银员一边给陆逢灯买的商品扫码一边打量对方怀里的娃娃，撇开眼花缭乱的衣服, 这布娃娃形状看着有些像她做饭时有时会煎的章鱼小烤肠, 不过是黑色的。
　　这些触手还有几条从年轻人的怀里掉出来, 耷落在外面，随着对方的行动轻轻晃荡，看着就软乎乎的。
　　陆逢灯觉得今天的收银员很热情。
　　不过其实他每次来的时候，对方都挺热情, 也很有耐心。但是平常这位收银员的热情没有给陆逢灯带来过困扰, 因为对方只是看他。
　　而今天，这位收银员不但看他, 还一直在看小怪物。
　　陆逢灯稳稳端着闭着眼睛装死的小怪物, 又把对方往自己怀里揣了揣, 并趁着结账的时候一只手空闲，尽情地摸了两把小黑软绵绵的触手，这次没有得到任何抗议。
　　扫完商品码和微信付款码后，他提着一袋子鸡蛋和大白兔奶糖快步走出去，迅速回到家。
　　直到熟悉的大门被打开，陆逢灯进了家门换鞋的时候，小怪物才瞬间由躺尸状态跳起来，愤怒地用软绵绵的触手抽打着大坏蛋的手。
　　大坏蛋！
　　竟然趁着它不能动的时候欺负它！
　　明明它这么乖！
　　软绵绵的触手在自己的手上摸来摸去，陆逢灯毫不在意。
　　他将里面的木门完全打开，最外层的铁门半掩着不关上，走进房内将大白兔奶糖和鸡蛋各放各位，然后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开始给老陶发微信。
　　小怪物趁此机会顺着对方的腿溜下去，哒哒哒地跑进了房间。
　　陆逢灯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动着手指发消息。
　　之前从副本中出来的时候，陆逢灯都会第一时间给老陶发微信，因为对方叮嘱过他，要求他记得回家。
　　现在他和顾雪中住在一起了，仍然记得这句嘱咐，这会儿边等顾雪中回家边摁着键盘：
　　[老陶，我回来了。]
　　他发出去这条消息以后，这次对方没有像以往那样迅速回消息过来，而是最上方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陆逢灯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对方的回复：
　　[好]
　　跟之前一听到他回来就迅速发好几条消息的老陶不太一样。
　　陆逢灯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是问：
　　[顾雪中已经在买菜了，中午你要过来吃饭吗？]
　　这回微信的消息框顶端没有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老陶直接发了语音消息过来：
　　“今天中午就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你下午过来帮忙打扫一下卫生就行，我这两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屋里卫生没怎么打扫。”
　　声音的确是老陶的。
　　陆逢灯心想。
　　之前他还合理推测过手机那头不是老陶的可能。这样一来对方的异常也说得通了，他迅速回复道：
　　[好。]
　　陆逢灯有老陶家的钥匙，准备午觉起来就去对方家里打扫卫生。
　　他这么想着，刚收起手机，裤腿就被扯了扯。
　　陆逢灯低头一看，小怪物此时已经换下了身上的小公主裙，正穿着黑白相间的女仆装。它一条触手扯着抹布抬头看着自己，嘴里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快点搬盆水，它要擦地啦！
　　一周没回来，家里好脏！
　　地上都有灰尘的颗粒蹭到它的jiojio了！它的小裙子边边也要变脏了！
　　小怪物费心地用两根触手提着刚换上的干净的女仆装裙子边边。
　　陆逢灯俯身摸了摸小怪物的脑袋，就去卫生间打了满盆的水。
　　他刚一出来，将水盆放到地面上，就听见楼道里传来越来越响亮的沉重的脚步声，听着像是顾雪中回来了。
　　陆逢灯长腿一迈，小心地跨过水盆和开心清洗抹布的小怪物，走到门边，伸手将本来就没合上的铁门推开了。
　　顾雪中这时正好提着几袋子菜踏上最后一层的最后一级台阶，转身一眼就和陆逢灯对上了视线。
　　年轻的男人站在门口，漆黑的眼睛望着他：“你回来了。”
　　这一幕在刹那间唤醒了顾雪中记忆深处的某些场景，只是那时两人的位置和现在正好是颠倒过来的。
　　那个时候，他天天守在家门口，有时从日出等到日落，有时从日落等到日出，或者精神饱满，或者困得睁不开眼睛，就等着陆逢灯回来第一时间迎上去。
　　后来他们分开，顾雪中独自在漫漫长夜里回味着这些珍贵的场景，又忍不住日日幻想着有朝一日能让对方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去，就等着自己回家。
　　如今他的幻想终于实现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虽然对方目前对此一无所知，但顾雪中已经仿佛大冬天刚从寒冷的外面回到家喝了一大口热水，从心底里熨帖起一股暖意，烫进了冻僵的四肢百骸。
　　他笑道：“嗯，陆哥，我回来了！”
　　陆逢灯伸手去勾顾雪中手里的菜，帮助对方减轻负担，顾雪中也笑着松手了。
　　他道：“老陶中午过来吃饭吗？我买的菜挺多的，还专门买了他喜欢吃的鸡。”
　　顾雪中只是随口一问。毕竟他早就知道老陶和陆逢灯关系好，他们两人出去了一周，对方肯定要第一时间赶过来和他们见见面。
　　却没想到陆逢灯摇摇头：“他不过来，他说他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我下午去他那里给他打扫卫生。”
　　顾雪中听到这里，脚下轻微地顿了一下。不过他借着换鞋掩饰过去了，道：“那我和你一块去吧，你一个人打扫多辛苦。”
　　陆逢灯不赞同：“你不用跟我一块去，在家里陪着小黑吧。今天它要打扫卫生，一只怪在家里会害怕。你可以帮帮它，或者开电视陪它一起看看动画片什么的。老陶那里我收拾就行了，一直住的有人，不会多脏。”
　　顾雪中想了想，同意了：“行。如果明天他还没好，我和你带着小黑一起去看看他，给他做点饭。”
　　陆逢灯点点头，提着手上的菜进了厨房：“好。”
　　顾雪中看着对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扬起。
　　他们这一段对话很像一对平凡的爱人在讨论着该如何赡养老人，其中还包括了孩子的教育问题和两人的聚离。
　　虽然顾雪中知道现在的陆逢灯肯定不会注意到这些小小的细节，但是没关系，他可以等。
　　他已经等了这么这么多年，能够重新见到对方已是天大的，不敢想象的幸事。至于其他的东西，他很有耐心，都可以慢慢等。
　　总归不会让陆逢灯看上了别人去。
　　顾雪中跟着对方进了厨房，看了看满地刚买回来的新鲜菜，还有放在厨房流理台上的新鲜肉类，排骨和大虾。
　　一开始他想着老陶会来，特意多买了些，现在中午就他和陆逢灯，还有小黑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食量，这些肯定是吃不完，要放进冰箱里的。
　　冰箱里还有九天之前买回来的牛腩没吃完。
　　顾雪中打开冰箱柜门，看了看放在冷冻室里的牛腩，又拿出来闻了闻，还好没坏。
　　可供的选项这么多，他当然第一时间征求身旁人的意见：“陆哥想吃什么？”
　　陆逢灯不知道顾雪中为什么这么喜欢问自己这些问题，明明他之前已经回答过很多次这样的问题了。
　　不过身为机器人，他从来没有厌烦的情绪，继续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答案：“随便。”
　　想了想，陆逢灯又重复补充道：“只要是正常的食物，你做什么我都吃。”
　　顾雪中笑道：“那今天中午就做牛腩，赶紧把它吃了，明天好吃新鲜的。做番茄炖牛腩，炒小青菜，打个紫菜鸡蛋汤，再做个麻婆豆腐怎么样？”
　　陆逢灯没有异议地点点头。
　　于是两人默契地互相配合，摘菜洗菜，切菜装盘备份。
　　到燃气灶打燃，抽油烟机开始轰鸣的时候，陆逢灯走出厨房，把两个人和小怪物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开始洗漱。
　　一时间，整座房子里充斥着抽油烟机的轰鸣声，锅铲的翻炒声和洗衣机滚筒的转动声。
　　期间再加上顾雪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小怪物快乐驾驶抹布在旁边瓷砖地面上漂移的身影，整个房子十分热闹，一点都看不出来刚回来时的冷清。
　　洗衣机甩干后，陆逢灯将衣服通通扯出来用衣架撑起来晾到窗户外的栏杆上。
　　正午的阳光看起来没有以前强烈了，室外的温度也比之前低了不少。
　　陆逢灯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看见不少人已经穿起了长袖长裤。
　　他是机器人，虽然能够检测到外界温度的变化，但他本身受外界温度的影响很小，所以对更换不同季节的衣服不敏.感。
　　顾雪中和老陶是普通人，他得提醒他们该加衣服了。
　　小怪物是不是也要买几件更暖和一些的小裙子呢？


第61章 聊天信息
　　这是平凡的一天, 普普通通的午休时间里，群名为“中级觉醒者2群”的微信聊天群里忽然蹦出了一则消息：
　　[……你们有谁现在还看得到‘耀阳’这个用户吗？]
　　这条消息一出来，原本仿佛也在午休的平静群内瞬间炸开了。不知道有多少上班摸鱼, 或者午休时间不休息，平日里窥屏潜水的人浮了上来：
　　[艾玛，你说的是之前持有中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的那个人吧。你不说我都没发现，群里好像已经没这个人了。]
　　[是改名了吗？有时候群里有人改个名换个头像，我就认不出来了。]
　　[不是，我给他有备注, 还开的群昵称, 现在我找不到他了！]
　　[应该是晋升了吧？晋升之后就会自动脱离原群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就差一个副本了。]
　　[艹，确实有些不对。我跟他是微信好友，现在也找不到他了！虽然我们平常只是躺列关系, 但我也没得罪他，不至于一阵功夫就把我删除了吧？！]
　　[你们以前不看群的吗？如果有人晋升, 群系统都会在聊天界面有提示。]
　　[一般这种情况多半就是……你懂的。以前也有部分人突然就消失了, 无声无息的, 彻底退出人的视线。之前不还有消息，说有个高级觉醒者……咋今天这么多人大惊小怪。]
　　[我之前真的从来没关注过……]
　　[＋1]
　　[＋1]
　　[耀阳还是不一样的吧，毕竟维持这个记录一年多。如果他都不能升到高级觉醒者，那我们这些下边的不就更没希望了吗？]
　　这话一出, 微信群里顿时寂静了一瞬。
　　这个群是中级觉醒者的聊天群, 里面有刚刚升上来的中级觉醒者，也有即将升入高级觉醒者的人。
　　但不管是谁, 都怀揣着能够成为高级觉醒者的梦想。
　　因为他们绝大部分人都很清楚, 只要进入这个游戏, 最终都是要往上升的。哪怕每个副本只涨一点经验值，经验条磨个几十年也能升上去了。
　　而没有升上去的人，基本都长眠在了副本里。
　　短暂的寂静过后，微信群里又开始有了动静：
　　[能让耀阳栽倒的副本……真是不敢想象，我记得他已经兑换魔法攻击栏目的商品了。]
　　这句话倒也不是说不能失败。
　　到目前为止，群里的觉醒者或多或少都在副本中失败过，但是他们此刻都还能好好地刷着微信。
　　因为他们在失败的副本里没有被别人杀死，也没有被副本中的人或者怪物杀死，顶多就是会拿不到奖励，甚至被倒扣一些奖励。
　　而这样一位打破过记录，即将升上高级觉醒者的人却在临门一脚的最后一个副本里直接失去了性命。
　　这让人很难想象对方经历的副本究竟有多残酷。
　　什么样的人或者怪物，能让具备了魔法攻击的人都无法完全自保，只能在副本中殒命？
　　这个问题只要稍微细想一下，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微信群里很快又有了动静。
　　一个常年待在群内，应该是快要升为高级觉醒者的id忽然发了消息：
　　[我之前听说过一个传统，当然我也只是听说，不保证真实性。]
　　[耀阳一年前刚进这个群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那时我听一个前辈说他打破了记录，系统估计要让上一个纪录保持者来给他一些考验。]
　　[当时耀阳可风光了，语气也很自信。后来他参加完成为中级觉醒者后的第一个副本后就变低调了，别人问他，他也只含糊其辞说大家都很厉害。他前面那一任晋升纪录保持者在那之后升为高级觉醒者走了，我们也没问到啥。]
　　[我刚刚去看了眼，叫“耀阳”的用户已经不在了。但是之前那位刷新纪录的新人，排名已经从倒数升到了中游。]
　　这几条消息一发，群里一时十分安静，没有任何人说话。
　　这个聊天群虽然是建立在微信上的，但很多细节上的规则并不完全遵照微信的准则。
　　比如群里人的名字不是按照什么首字母或者加群的顺序之类的排列的，而是按照群中所有觉醒者的经验池里的经验来进行排名的，类似学校里的光荣榜或者moba游戏里的天梯榜，同等级下经验越多的人排在越前面。
　　如果事实真的按照那位id所说，那耀阳很有可能和新人两个同时参加了一个副本，而耀阳在副本中死亡，新人成功通过副本，获得了大批经验值。
　　要真的是这样……
　　经过一阵可能是缓和心情的沉默，群里终于又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发消息：
　　[这可也太厉害了吧！]
　　[魔鬼，真是魔鬼！]
　　[不管他们两人之间有没有摩擦，能通过耀阳都没通过的副本，这也够厉害了吧！]
　　[新人都没在群里说过话，果然越是大佬的人越是低调吗……]
　　[你们说他这会儿会不会在窥屏？]
　　[也有可能哦，有哪位勇士敢艾特一下对方吗？]
　　[好像又进来了新人。]
　　[……]
　　以上发生在“中级觉醒者2群”里的消息陆逢灯通通不知道，他早就将这个群设置为消息免打扰，也几乎不去查看群消息。
　　因为他觉得里面很少有有用的通知消息，几乎全是群员之间的闲聊。
　　陆逢灯作为机器人，显然是不明白人类是需要交流的。
　　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因为经历奇特，除了群内很难找人开口说说这段烦心事的人。
　　很多人对于未来不可预知的恐惧和担忧，或是对于副本不懂的问题，或是对于积分商城内物品兑换的不确定，都会在群里交流交流。
　　只是这些问题对于陆逢灯来说毫无意义而已。
　　他和顾雪中吃完饭后，顺手收拾了桌子，又把吃得肚子鼓鼓，心满意足的小怪物提溜到床上，把对方身上挂着的饭兜兜摘下来，给它擦了擦嘴，这才带着对方上.床睡了个午觉。
　　等到一觉醒来，下午两三点的时候，陆逢灯又把挺着肚子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香的小怪物轻轻扒拉下来，带着钥匙往老陶家里去了。
　　小怪物今天下午还要继续打扫家里的卫生，就不把它带过去了，免得太辛苦。
　　反正他做也是一样的，就是可能没有小怪物弄得那么干净。
　　他们两家离得不远，楼栋都是相邻的。
　　陆逢灯熟门熟路地进入单元楼，又上了五楼，打开老陶家的门。
　　他开门的时候喊了一声：“老陶，我过来了。”
　　靠近门口边的房间里立刻传来一声应答：“你小子可算回来了。”
　　这声音听着有气无力的，像是很久没说话，还带着点嘶哑。
　　陆逢灯将钥匙揣进裤兜里，走进房间里一瞧，就见老陶正缩在被子里，浑身上下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头来，睁着两只睡眼朦胧的小眼睛望着他。
　　房间里光线很暗，因为窗户和窗帘都拉着。
　　虽然陆逢灯视物毫不受影响，但他仍然天花板上的灯给打开了。
　　老陶眯了眯眼睛，似乎受不了这样的强光，侧过身来看着走到他面前的陆逢灯。
　　年轻人蹲下.身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道：“天气还没有冷到这个地步，你被子盖得这么严实，是感冒了吗？”
　　老陶叹道：“差不多吧，老毛病了。我不用吃药，不用看病，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别操心。”
　　陆逢灯点点头：“好，那我帮你把卫生打扫一下。”
　　老陶连忙道：“你把我客厅和我这屋的客厅的地拖拖，再把客厅柜子沙发抹一抹，垃圾收拾一下就行了。其他的就不用你弄了，我过两天就好了。”
　　陆逢灯自然同意，开始忙活起来。
　　老陶躺在床上，看着正在拖地的人的侧脸。
　　对方五官立体，脸颊饱满，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的年轻，并且不出意外，可能还会一直年轻很长很长时间。
　　不像他，拖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老了，估计也要等不到看陆逢灯老的模样了。
　　老陶冷得瑟瑟发抖地缩在被子里，心想。
　　不过能够得来那么长的年月，能够等到对方重新回到这人世，他就已经比很多人强了太多太多。
　　好在就算自己不在了，还有别人陪着他。
　　老陶默默想。
　　顾雪中也能帮上陆逢灯不少忙，总比自己这个老家伙强，还要对方照顾他。
　　以前就是对方照顾他，现在还要对方照顾他，他可真是没长进。
　　老陶想到这里，又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广告。
　　虽然他不能照顾对方，但是给陆逢灯打打钱，让他过得舒心又丰富多彩还是能办到的。
　　因此老陶试探道：“小陆啊，我之前看你每天跟小顾宅在家里，感觉这样不好。你有没有想过旅游啊？”
　　陆逢灯刚把对方房间的地拖完，还把一些外卖垃圾和餐盒之类的收拾好了，正准备去拖客厅的地时，就听见了对方的问话。
　　他头也没回，继续干活，道：“没有。”
　　机器人无所谓宅不宅的，能动也行，不能动也行，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欲.望。
　　老陶继续鼓励：“那你要不要出去旅游？我前两天看见一个去山里露营的广告，你们可以出去玩一玩嘛，费用我包了！别整天在屋里待着，一点年轻人的青春活力都没有！”
　　陆逢灯思考了一下，提出了几个很现实的问题：“我们走了，谁来照顾你？而且小黑可能又要在家等我们，它肯定不高兴。”
　　老陶道：“诶诶诶，我说我就生病一段时间，咋整的跟我老年瘫痪了一样呢？等我病好了你们再出去不就得了！”
　　“至于小黑，小黑跟着你们出去就行了嘛！路上放到包包里，露营的时候席天慕地，跟别人隔开一点就行了，再不济就说是仿真机器人！你们不想出去，说不定小黑还想出去呢！”
　　老陶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对：“成天把小黑关在屋里，你们这是虐待儿童！”
　　陆逢灯已经拖完了客厅的地，正端了盆水准备抹桌椅窗台，闻言仔细想了下，觉得好像也对。
　　小黑老在家里呆着会不会出心理问题？
　　他听说人类在封闭的空间憋久了会出各种心理问题，甚至可能诱发精神疾病。
　　虽然小黑不是人类，但它也不是机器人，这方面的健康也还是要考虑到。
　　因此他同意了：“好，那你到时候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老陶心说那可就不了，他这把老骨头哪还禁得起露营，便道：“不去，你们年轻人带娃去玩，让我一个老人家享享清福吧！”


第62章 口香糖
　　汽车站。
　　或新或旧的大巴车进进出出, 时不时地还要停一停。然后折叠的车门打开，一位穿着制服的售票员就会操着方言询问底下的旅人要去哪儿。
　　当两者达成共识后，旅人上车，车门关上, 车辆就继续驶向目的地。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陆逢灯提着沉重的行李箱，背包背在胸.前, 跟顾雪中一块儿进了站。
　　他们此刻正处在国内某个露营胜地必经路线上的汽车中转站里。
　　前段时间, 老陶病好以后，就开始兴致勃勃地怂恿陆逢灯出去玩, 劝他多出去见识见识祖国的大好河山, 多认识一些旅途上的朋友, 多经历一些有趣的见闻。
　　他一个人念叨不算, 还要拉上顾雪中一起念叨。
　　偏偏顾雪中也对出行很感兴趣，两个人跟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 把在深山老林进行露营这件事说得仿佛去天上人间享乐一样。
　　听得一旁拽着抹布快乐驾驶的小怪物都不漂移了，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仿佛听爸爸讲故事的小孩，张开的嘴巴边流出可疑的水迹。
　　其实陆逢灯本来就同意出去露营的，只是他认为不必这么急，毕竟他才刚回来没几天, 还在补网络课程和练习作业, 而露营的事情则可以等一两个星期再说。
　　陆逢灯认为自己的安排很合理, 也符合劳逸结合的原则。
　　结果老陶和顾雪中两个人在旁威逼利诱了大半天，从吃午饭一直念叨到吃晚饭。小怪物也在他的怀里撒娇，用软绵绵的触手抓着他的手摇, 还嘤嘤嘤了好半天, 陆逢灯就同意了。
　　在这方面, 他没有什么目标和欲.望，但是身边的人有，又希望他陪着，他自然就答应了。
　　不过露营不是一件说走就能走的事，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在网上查了些相关资料，又认识并选购了一部分户外用品，准备了两天，这才出发。
　　期间陆逢灯还充分利用做准备的间隙，同时压缩了一点晚上自动休眠的时间，将网络课程给刷完了。
　　按照老陶的指示和顾雪中的对比，他们最终决定的露营地点是某座半开发的山林，叫作亭台山，属于一片自然景区。
　　当地被誉为露营胜地，接待过不少专业级别的露营爱好者，还曾经作为部分综艺的拍摄地点。
　　因为地理位置和地势，亭台山所在的自然景区开发程度不算很高，有不少比较偏僻和险峻的小山处在人类聚居区的边缘却又无人居住，这种露营地点通常被称作野地，通常是不建议新手去尝试的。
　　不过地点是老陶和顾雪中..共同决定的，陆逢灯也比较认同。
　　毕竟比起沙滩等现代化更全面一些的露营地点来说，人通常也会更多，这样小怪物不好隐藏，不能达到出来散心的目的。
　　同样因为地理位置和地势，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想要抵达目的地有些费劲。尽管现在的交通十分发达，但是最终想要到达像这样比较偏僻的地方，一般还是要选择坐大巴车或者自己开车过去。
　　因为行李箱和携带物品的限制，陆逢灯他们从家出发的时候选择的是火车。
　　在过安检的时候，他将装着小怪物的背包轻轻地放在传送带上。直到自己通过安检门，接受完安检员的快速检查后，看着黑色的背包被传送出来，进行安检的仪器都没有发出什么异常的声音。
　　陆逢灯心里这才轻松了些。
　　虽然小怪物摸起来软绵绵的像个布偶娃娃，但是对方材质不明，他还是担心过不了安检，想着要是不行就去坐汽车大巴。
　　好在小怪物很争气，也很听话，在背包里面一动不动，装成布偶娃娃，不管是基于什么因素，总之是过了安检。
　　为了方便小怪物活动，陆逢灯他们专门买的软卧票。这个季节是旅游淡季，软卧几乎没人买。他们从上车到下车，门一关，除了偶尔拦截乘务员买点东西，几乎就是在房间里面自己活动。
　　小怪物也被放出来啃大白兔奶糖。
　　他们坐完火车抵达城镇，接下来就是坐汽车前往自然景区了。最后一段路，他们商量好在当地租一辆车自己开过去。
　　陆逢灯和顾雪中拖着行李箱，背着背包，在城镇上买了一些户外用品和生活用品。这里邻近露营胜地，在这里中转的游客有一半的人都有这个需求，因此他们要的东西也很好买到。
　　这会儿进了汽车站，陆逢灯在大厅里站着，拿包看行李，而顾雪中则去售票窗口买票。
　　正当陆逢灯提着行李箱，背着背包，注视着售票窗口的方向时，有一个人从他眼前过去了。
　　这里地处小的交通枢纽，售票大厅里的人虽然不算爆满，但也不少。来来往往的人挺多，本来寻常的路人经过不该引起陆逢灯的注意。
　　但是这个路人却向着陆逢灯的方向走来。
　　对方戴着压低的鸭舌帽，眼睛若隐若现，又竖着高高的领子，下巴时不时地没入其中。
　　这副打扮不算夸张，不会引起旁人过多的侧目，但的确将来人的脸隐藏了大半，叫人一时看不清楚。
　　有可能不是善茬。
　　陆逢灯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一只手托稳了胸.前黑色的帆布包。
　　里面还装着小怪物。
　　来人在他面前两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得如同纸一样的脸。
　　有些眼熟。
　　尽管只有两面之缘，但陆逢灯还是凭借着脑海中存储的图片信息认出了对方。
　　是他通关第二个副本后，在医院见到的那位脸色苍白的男人，也是随同他出副本的那滴血的主人。
　　按照当时医院里对方朋友的说法，这人已经因为他们通关副本引起的细胞因子风暴去世了，此刻应该早就化为了一抔黄土才对。
　　但是这人现在却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陆逢灯神情平静，脸上毫无惊讶之色。
　　从他放走那滴血开始，他就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后果。对方死而复生，又或者会发生些别的什么变化。
　　既然这人死而复生，那他们作为两个独立的个体，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相遇，也是有概率发生的事。
　　“你们要去兰丰山吗？”对方问。
　　陆逢灯摇摇头，道：“我们去旁边的亭台山。”
　　脸色苍白的男人道：“亭台山不错，兰丰山也是个好地方。据说曾经有神灵在山中庇佑，可以让里面的人免受灾难，有时间你们也可以去看看。你们是准备去露营吗？”
　　陆逢灯又点点头。
　　男人道：“我也有点想去，不知道装备在哪儿买，你能给我指个路吗？”
　　陆逢灯道：“从火车站出来后走三百米，那里有一条巷子，里面的户外用品店比较多，质量比较好，而且挺便宜的。我们就是在那里购买的一部分装备，不要到火车站旁边的店里买，很贵。”
　　“谢谢，”对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板绿箭口香糖，抽了一条递给他，“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片口香糖吧。”
　　陆逢灯不吃口香糖，但是他接下了这两片薄薄的绿箭。
　　虽然没有明说，但有些东西两人心照不宣。
　　既然对方也知道他，那装作不认识来搭话必然不是无缘无故。
　　对方眼见他接下了，伸手将领子扯了扯，重新微微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遮掩了大半。
　　临走之前，他经过陆逢灯的身旁，道：“早点吃了吧。”
　　说完，对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逢灯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口香糖。
　　外观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陆逢灯又单手拆开了口香糖纸。
　　随着外层绿色的纸张剥开，纸张内侧的白色部分暴露出来。
　　陆逢灯将口香糖拿下来，看见了后面纸张上被遮挡的黑色小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必要时候可以去兰丰山。”
　　他刚看完这些小字，顾雪中就买完票回来了：“陆哥，我买到票了，咱们走吧。”
　　陆逢灯收起糖纸，道：“走吧。”


第63章 投喂
　　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乘坐大巴车到达当地的乡镇后, 又在乡镇里的商店里买了些必备品，还在租车行里租了一辆车。
　　他们要前往露营的亭台山是有名的露营野地，远离人的聚居区。虽然因为处在景区内，亭台山也有缆车和班车可以抵达, 但是因为露营所需的装备比较多, 露营爱好者通常都是开车自驾进去的。
　　因此乡镇上的租车行不少，几步就有一个。租车的人也不少, 看起来都像是要去露营。
　　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提着行李箱, 背着帆布包逛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一家门脸看起来比较干净的租车行。
　　他们租来的车不是新车, 但保养得还不错。顾雪中试了试, 没发现故障, 两人就交了押金和费用, 将两个行李箱装进了后备箱。
　　陆逢灯没有驾照，车自然是交给顾雪中来开。他提着两个帆布包进了副驾驶, 一个塞满了水和食物，还有卫生纸湿巾之类的日用品，直接扔到了后座。
　　另外一个则单独装着小怪物，被陆逢灯抱在胸.前。
　　这会儿全国的时节已到初秋，虽然南方可能还有人在穿短袖, 但山里的气温已经降下来了。地势较高的山区也不适宜亚热带季风性气候, 更偏向高原季风性气候, 植被在地上落了不少叶子。
　　两人上了车，关上车门。
　　租车行的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这两位客人好说话, 给钱也干脆, 他做这样的生意自然也很高兴。
　　眼见这两人不像是露营老手, 小老板在惯例祝福客人的同时还俯下.身来，多叮嘱了一句：“祝你们一路平安！夜里山里凉，晚上注意保暖！”
　　陆逢灯这会儿正一条胳膊搭在车窗边上，闻言转过脸来，看了对方一眼：“谢谢。”
　　小老板愣了一下。
　　对方又认真道：“再见。”
　　他话音刚落，顾雪中就发动了汽车。车辆绝尘而去，尾气带起地上的落叶，车身很快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小老板站在原地，脑中还回放着刚刚那位年轻客人转过脸来的一瞬间。
　　饱满的侧脸线条，浓密有如羽扇般的睫毛，以及望过来的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对方的目光仿佛捕捉猎物的猎手，一下就锁住了他，极为专注。
　　被这样注视着，哪怕只有一瞬间，也简直帅得人腿软。
　　小老板摸了摸怦怦直跳的心口，心想还好自己是直男，不然就这么一被鼓动，弯的还不得直接开车追上去了！
　　他摇了摇头，将画面驱逐出脑袋，继续招呼新客人去了。
　　……
　　车辆在各座山峰间的蜿蜒公路上行驶。
　　路上自驾的车辆不少，但在宽阔又长的公路上，它们彼此之间间隔较远。而且车窗上多贴的是单向膜，就算有人有心想关心关心其他车辆里的情况，也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因此陆逢灯这会儿已经把怀里抱着的帆布包打开了，小怪物从拉链开口冒出一个黑黑的小脑袋，头上还顶着新裙子配套的小草帽，红色的大眼珠子有些警惕地望了望周边。
　　旁边的车窗没有完全关死，漏了一道缝隙换气，能从里看到外面的场景。小怪物眼见斜前方有辆车，害怕被前面的人看到，正想缩回去，就被一只手捏了捏脸蛋。
　　大坏蛋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贴的有膜，他们看不到。”
　　小怪物这才放心地伸出两只触手扒住帆布包的拉链，兴致勃勃地转动着红色的大眼珠子看着周围从来没见过的景象。
　　哇，他们的速度好快！两边都是残影！
　　两边的颜色好绿！好多好多树！
　　还有很多大山！
　　以前这样的东西它都只在动画片和连环画上看过！
　　小怪物快乐地发出“嘤嘤嘤”的声音，连大坏蛋摸他的jiojio也不反抗了。
　　一旁的顾雪中一边开着车，一边看着旁边的一大一小，不知怎的心里涌上来一股奇异的感觉。
　　虽然这个想法很雷，但他怎么看车里的格局，怎么觉得他和陆逢灯是父母带着孩子出去郊游。
　　顾雪中的脑中一旦冒出这种想法，就被刺激得停不下来了。
　　这么想来，平常小怪物做完家务，乖乖看动画片或者连环画的时候，他和陆逢灯都会陪着对方看。
　　通常小怪物有什么不知道的，都是陆逢灯在解释。他也从来没有不耐烦的情绪，还会给吃完饭的小怪物擦嘴，给对方洗澡，还会给对方买..春夏秋冬款小裙子，提醒他跟老陶天冷了加衣服。
　　这么一看，陆哥似乎真的很有男妈妈气质！
　　顾雪中越想越被自己的想法雷到，同时还越停不下来。
　　直到他差点在公路上开出一个“S”路线，他才终于冷静下来。
　　然而陆逢灯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开车要小心。”
　　顾雪中耳根烧得通红，心虚得不敢看对方，只能遮遮掩掩道：“没什么，刚刚感觉有点饿，就想了想平常吃的好吃的。”
　　很多过来的露营爱好者都在乡镇上找家餐馆吃了饭才走的，陆逢灯他们没有。一是因为他们到的时间有点晚了，接下来还要开车进山区，要在太阳落山前把帐篷搭建好，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只买了熟食就走了。二来则是两个人也不想小怪物一只怪在帆布包里等那么久。
　　陆逢灯理解地点点头。
　　顾雪中平常饭量就很大，早上在车上没怎么吃好，这会儿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还没吃饭，饿了很正常。
　　饥饿会影响人的思维，让人无法集中精力
　　陆逢灯转过身，手臂一伸就从车后座捞过来另外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他伸手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了一下，翻出两包薯片，一包饼干。
　　虽然他们之前在镇上买了熟食，但不管是卤菜还是打包的炒菜都不方便在车上吃。陆逢灯撕开薯片的包装袋，从中拿了一片，递到了顾雪中的嘴边：“先吃点垫肚子，等会儿到地点了可以边搭帐篷边做饭。”
　　顾雪中没想到他心急之下撒的谎言还能得到这样的福利，原本的心虚和幻想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心幸福的泡泡。
　　如果他身后有个尾巴，肯定早就已经摇出了幻影。
　　顾雪中看了一眼那捏着薯片的修长白皙的手，怕自己控制不住又要多想，让车子再开个“S”出来，连忙张口咬下薯片，然后就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道：“谢谢陆哥！”
　　陆逢灯并不知道他心里这么多戏，以为对方是准备好好开车了，干脆承担起投喂职责，给顾雪中喂一块，再给怀里流口水的小怪物喂一块。
　　喂着喂着，在陆逢灯眼中，顾雪中就跟触手扒着他衣服，一脸开心的小怪物渐渐重合了。
　　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养了两只宠物。
　　小怪物很快吃得肚皮圆滚滚的，陆逢灯就收手不给它喂了，抽出纸巾把对方嘴边的零食残渣擦干净，剩下的薯片和饼干则统统进了顾雪中的肚子里。
　　顾雪中虽然已经改邪归正，好好开车了，但还是会时不时地朝旁边瞟两眼。眼见小怪物乖乖趴在陆逢灯腿上让对方擦嘴巴，再想想刚刚陆逢灯对他俩一视同仁，一起喂饭的操作，眼睛不禁微微亮起来。
　　他原本因为对方将自己和小怪物无差别对待而感到十分不满，然而对手是个小怪物，他也不好发挥绿茶功效，只能自己在心里冒酸水。
　　这会儿看到陆逢灯给小黑擦嘴，他那点酸水顿时活络起来，变成坏水咕噜咕噜地冒泡。
　　顾雪中佯装自然道：“陆哥，我嘴上好像有点东西，你能帮我也擦一下吗？”
　　陆逢灯没有多想，直接拿着纸巾伸手帮对方抹了两把。
　　等到即将收手的时候，他感到一种不同于皮肤的别样触感隔着纸巾轻轻地挨了他的手指一下。
　　这种触感有点像是嘴唇，还带着点温热。
　　陆逢灯转头望过去，就见顾雪中笑道：“不好意思陆哥，我不是有意的，你原谅我吧。”


第64章 离开
　　陆逢灯点点头, 收回手道：“没事儿，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这世上离奇乌龙的事情何其多，每年的社会新闻都会出现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或者低概率事件。比如某男子用二十万块钱造了十七万假..钞，当街抢劫的人正好抢到退役兵哥哥等等。
　　相比之下, 对方的嘴唇隔着一张纸巾碰到自己的手指这样概率本身就不低的事件能够发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他的脸上神色平静, 顾雪中的心里却如同泄了气的气球。
　　陆逢灯啊陆逢灯，他真是恨对方像块木头！
　　不过结果也不是那么坏, 顾雪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陆哥也不是随便就能给别人投喂和擦嘴的人。自己不仅得到了投喂和擦嘴，还偷偷亲了对方的手指一下。
　　总体来说, 他占了便宜就不要再卖乖了！
　　顾雪中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 内心终于平静下来, 开始老老实实地开车了。
　　车辆在群山之间蜿蜒的公路上行驶, 道路由一开始的较为宽阔到渐渐狭窄，公路的形状也开始渐渐变得崎岖, 九拐十八弯的。
　　这是因为整体的地势在攀升，与水平地面夹角的坡度在变陡。如果此时车内的人将头伸出窗外往后看，就能明显看到这种坡度的变化，察觉到先前地面和此时公路高度的落差。
　　就仿佛爬山爬到一半的人往下看，能看到底下的村镇星罗棋布。而不是像站在平原的人那样, 回头看之前行进的路线只能看到遥远的地平线。
　　经过一段时间的爬坡拐弯后, 陆逢灯他们终于抵达了亭台山的区域。
　　顾雪中按照路标拐弯, 行驶进分岔道。在他们的前面也有几辆车拐进了这个区域，透过后视镜还能看到两辆。
　　毕竟是露营胜地，每年不同时节来这里露营的人可能没有其他旅游景点的人多, 但还是有几十人, 百来人的。
　　顾雪中驾驶着车辆顺着盘山公路上坡, 这里虽然被露营爱好者划分为野营的范围，但其实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深山老林无人区，只是人烟稀少。
　　为了方便这些百里才能见到的一点人烟和可能会来往的露营爱好者们，并且及时收到他们的求助，政府花费了无数代价数十亿资金修建了完善的基础交通设施，保证除了不知名山洞深处以外，山上手机信号维持在至少四格的水平。
　　像这样不但不赚钱，甚至完全亏本的基建国内有很多，这也是手机流量费用常年居高不下的原因，当然最近几年有不少流量套餐也开始变得优惠起来。
　　又行驶了一段时间后，陆逢灯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亭台山的山脚下。
　　停车区域已经停了好几辆车，还有不少人正在停车，或者从后备箱里拿装备。驴友们的性格都比较开朗，还会互相问问情况，场地上有说有笑，一时间还有点小小的热闹。
　　陆逢灯将小怪物装进帆布包里，留了一道缝隙背在身上，和顾雪中一起推开车门下来了。
　　他们打开后备箱中的两个行李箱，将里面的折叠压缩旅行袋拿出来展开，然后将行李箱里的其他装备装进去。
　　提着行李箱上山很累，也不太现实。因为山上不论是台阶还是土路都不利于拉着行李箱行走，单单用手提可能还没上山胳膊就废了，所以驴友们通常都是背着很重的旅行袋把装备背上去的。
　　陆逢灯和顾雪中分配好装备，就一人身后背一个大旅行袋，腰间挎一个腰包装手机充电宝之类的贵重物品，还分别手提了一个帆布包上山。
　　旅行袋里装满了折叠睡袋，折叠帐篷，食品，帐篷地席，头灯，药品，军刀等等必备物品，整个包裹看起来比陆逢灯还宽，却稳稳地待在他的背上。
　　他和顾雪中两人年轻力壮，背着这么多东西也看不出吃力的样子，行进的速度还挺快，不多时就赶上了他们前面那批上山的驴友。
　　这批驴友有五个人，其中有一对情侣可以算是新手，其他三个都是三十多岁的老驴友了。
　　他们身为露营爱好者，体能都还不错，但爬了这么长时间的山，到了这会儿虽然不说累趴下，但也是气喘吁吁。
　　没想到转眼间就从山下来了两个年轻小伙子，背着的行囊跟他们的看着差不多大，却一点儿没见喘！
　　陆逢灯的额上和后背都出了层薄汗，除此之外没什么异常，依然姿容俊秀，沉稳平静，不停观察着周围的景观。旁边的顾雪中跟他情况差不多，就是似乎很怕热，手上还专门拿了把扇子不停地扇来扇去。
　　这两个年轻人对于驴友们投来的目光似乎毫无所觉，只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边一路高歌猛进。
　　眼看这两人即将弯道超车他们，一位三十多岁留着胡子的驴友终于忍不住了。
　　他喊了一声：“嘿！两个小伙子速度挺快啊！”
　　陆逢灯转过身来，没有接话。
　　他一向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漫无目的的随口打招呼，但是他旁边站着顾雪中，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会为主动替他解围。
　　果然顾雪中笑着应道：“趁着现在还有劲就赶紧走，一鼓作气上山顶，支帐篷堆炉子，不然等会儿就爬不动了。”
　　……那这可也太有劲了。
　　几位驴友默默在心里吐槽。
　　情侣中的男生忍不住问：“你们是做什么的，怎么体力这么好？”
　　看两个人的脸白白净净，也不像是需要经常从事体力劳动的人，怎么就身体素质就这么好！他平常还经常健身，也不见有这么厉害啊！
　　这个问题陆逢灯倒是可以答得出来。
　　只是他正准备回答，一旁的顾雪中就率先道：“唉，创业成功后就家里蹲了，现在什么工作都没做。”
　　驴友们：“……”
　　这不就是变相炫富吗！
　　还是个富一代！
　　一般喜欢户外或者极限运动的人家庭条件都比较好，因为想要玩这些首先就要有装备，而户外装备通常都很贵。
　　驴友们还在震惊的时候，顾雪中已经拉着陆逢灯继续往上走了。
　　两人一路上山，没有急着支帐篷，而是先找到水源，才开始在溪流旁安营扎寨。
　　眼见周遭无人，河边树木不少，视野并不开阔，陆逢灯就将自己提着的帆布包轻轻放在杂草地上，把憋了一路的小怪物放了出来。
　　他们上来的快，干活又利索，等其他驴友找过来的时候，两人一怪已经把帐篷支好了，正捡了一堆石头准备堆垒石灶。
　　眼见有人过来，原本正快乐举着石块思考垒灶的小怪物往陆逢灯身边缩了缩，有些害怕地伸出一条触手搭在大坏蛋的腿上，轻轻地“嘤”了一声。
　　陆逢灯伸手摸了摸小怪物的脑袋以示安慰，往旁边挪了点身子。
　　顾雪中原本正看着来人的动向，忽然一点热量靠过来。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就见陆逢灯蹭到了他的身旁，因为盘腿而坐的姿势，膝盖与他的对在一起。
　　对方也是刚靠过来，与他面对面，几乎呼吸相闻。
　　顾雪中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瞬间砰砰跳动起来，他的声音都颤抖了一下：“陆，陆哥？”
　　陆逢灯坐稳身子后低声道：“小黑有点害怕，我坐过来把它挡住。”
　　顾雪中这才看到扒在陆逢灯腿边的小怪物，正自以为隐蔽地偷偷探出一个顶着小草帽的脑袋来，红色的大眼珠子瞧着离他们几十米远正准备安营扎寨的驴友。
　　这小家伙，平常总跟自己争宠，没想到有时候还能给自己创造点机会。
　　回去奖励它，给它多做点好吃的！
　　小怪物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获取了福利。
　　它感到大坏蛋摸摸它的脑袋，手上热乎乎的，心里就不怎么害怕了。超级大坏蛋跟远处的人打了打招呼，那些人没再关注他们，小怪物也放松下来。
　　那就快点垒灶吧！这样晚上就有好吃的啦！
　　小怪物伸出触手搬起一块石头递给一旁的大坏蛋。
　　陆逢灯接过石头，又顺手摸了摸小怪物的触手，道：“没事儿，你不用藏着掖着。”
　　小怪物闻言眼睛一亮，用触手缠住陆逢灯的手腕，开心地“嘤”了一声。
　　大坏蛋真好！
　　这样它以后是不是就可以经常出来玩啦！
　　本来陆逢灯同意老陶的提议，其中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小怪物的心理健康。现在要是出来了还藏着掖着，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小怪物心理蒙上阴影。
　　他回想着自己脑内储存的儿童心理学，决定要尽可能规避这种情况。
　　反正顾雪中都说他们有钱了，那有钱人玩玩定制智能宠物也没什么，其他驴友应该也不会大惊小怪吧。
　　对方的说辞刚好也跟他们出门前商定好的小怪物的身份对得上。
　　这么想着，陆逢灯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顾雪中对他的目光一向很敏.感，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了，立刻转过头道：“陆哥怎么了？”
　　陆逢灯摇摇头，觉得没必要多强调一遍小怪物的身份，只道：“你会垒石灶吗？我只有理论知识，估计垒的不好。”
　　顾雪中闻言一笑：“那正好啊，我只有实践经验。”
　　他说着，一边用带的小铲子挖开地面准备做基底，一边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么看来，我和陆哥很配！”
　　陆逢灯想了想两人平日的相处，并没有反驳他的说法，而是默默地和对方一起垒砌起石灶来。
　　两人一怪靠着理论和实际的相结合，再加上一点小怪物的直觉，很快就垒起了一方漂亮的石灶。
　　早上和中午都没吃好的两人一怪立刻从帐篷里放着的旅行袋和帆布包中拿出准备的食物。
　　他们进山露营，预备在这里待上一到两个星期的时间，因此准备了大量风干的腊肉，牛肉干，压缩饼干，还有一些易储备的土豆，红薯等，还有调料包。
　　进山之前陆逢灯和顾雪中还在餐馆打包了一些凉卤菜和炒菜，这一顿应该是他们正式开始露营前的最后一顿新鲜菜了。
　　石灶内升起火焰，顾雪中拿出带来的小锅开始热炒菜。陆逢灯则拆开纸巾擦拭碗筷，将其放进剩余石头垒起来的简陋石桌上，然后把净水器和消毒片拿出来，对从小溪中打的水进行消毒过滤，消毒过的水等会儿还要在石灶上用锅烧开再喝。
　　两人不用说话就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并且拥有了热水。
　　小怪物趴在石桌边，面前还放着它的专属小碗，欢快地用小勺子挖着肉吃。
　　虽然比超级大坏蛋的手艺差了亿点点，但还是不错的嘛！
　　吃完饭后天色黑了下来。
　　山里没有霓虹灯，因此头顶的夜色格外美。
　　天鹅绒般的夜幕上是璀璨的银河，如同黑色的棋盘上落满了会发光的棋子。
　　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个人坐在树下，披着棉大衣，衣服里揣着小怪物一起抬头远望看星星，抱着保温杯喝热水，时不时地说说话。
　　虽然夜里寒冷，但是身上暖烘烘的，两个人为了暖和还头靠头，肩并肩。
　　多美的夜晚啊。
　　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
　　顾雪中在心里默默想。
　　他忍不住道：“陆哥，以后我们经常出来野营吧，山里真的好漂亮。”
　　陆逢灯同意了：“好。”
　　顾雪中又笑道：“我们这段时间把山里探索一下，我看这里的草几乎都是随便长，说不定能找到很多能吃的野菜。到时候我们就有新鲜蔬菜吃了。”
　　陆逢灯点点头：“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就一起进了帐篷睡觉，地上是两个保暖睡袋。
　　在互道晚安之后，顾雪中在对美美明天的畅想中安然睡去。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醒过来时，就发现旁边的睡袋空了。
　　天色蒙蒙亮，帐篷外很安静。
　　陆逢灯已经不在了。


第65章 隧道（1）
　　“各位觉醒者们, 你们好，欢迎来到新的副本。”
　　“隧道是连接起点和终点的道具，人们总会从这头抵达那头，而不会在这其中停留。停留在其中的人, 终将会为此付出代价……”
　　“……请各位觉醒者做好准备, ‘隧道’副本即将开启——”
　　陆逢灯是在执行休眠程序的途中被系统拉进副本的。
　　临走之前，因为手机开机费时间, 他只来得及给顾雪中发送了一条非常简短的微信语音消息, 就瞬间跌入了黑暗。
　　等到双脚落地，陆逢灯再睁开眼, 他已经站在一处黑黢黢的隧道尽头了。
　　也不知道顾雪中这会儿看到消息没有。
　　本来昨晚说好第二天白天陪他去挖野菜的, 结果要食言了。
　　陆逢灯心想。
　　其实在决定出去露营时, 他就考虑过是否会中途进副本的问题。但是陆逢灯根据自己前几次进副本的时间间隔来看, 他认为他最早也是在计划露营结束的当天重新进入副本，也就是至少半个月后才有可能会进入副本。
　　这次却提前了这么多。
　　陆逢灯将这一点异常记在心里, 一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一边转头去看自己的队友。
　　这里应该是隧道的起点，前方是黑黢黢的通道，后方则是坚实的石壁。隧道内很昏暗，除了顶上不知名物体散发的荧光, 就没有其他的光照来源了。
　　黑色的眼珠在眼眶内游移, 犹如两台摄像头无声运行。看起来只是随意地一瞥, 但陆逢灯已经将信息搜集完毕。
　　等他的目光落到队友身上的时候，就看见另外三名队友中有两位是熟人。
　　“陆哥！”
　　康余跟着陆逢灯进了两回副本了，刚刚站在一旁早就凭借昏暗的光线认出了对方。
　　隧道里的照明本就是自头顶而下的死亡打光, 更何况这荧光还带点绿色。在这样的光线下, 其他两名队友的脸乍一看仿佛鬼图, 康余估计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唯有陆哥饱满的侧脸分割开明暗的光影，凭借俊秀的五官好看得仿佛暗色调油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就连眼睛也仿佛在这昏暗的绿色荧光中闪烁着微亮的光芒。
　　如果忽略对方肩膀上蹲着的小怪物的话。
　　康余默默想。
　　形似黑色小章鱼的小玩偶实在是太出戏了。
　　小怪物有些不太高兴。
　　本来它和大坏蛋一起在睡袋里睡得香喷喷的，结果大坏蛋突然就醒了，还摸手机把它也吵醒了。
　　它不放心大坏蛋一个人过来，就拽着对方的衣服一起跟过来了。
　　来了才意识到它的小裙子落在营地里了！
　　除了睡觉，它都好久好久没有不穿小裙子就活动了！
　　生气！
　　还有点困！
　　察觉到小怪物昏昏欲睡的状态，陆逢灯把对方从自己的肩膀上摘下来，反手放进了自己冲锋衣后面的兜帽里，让对方能安心趴着睡一会儿。
　　等做完了这些，他才对着康余点点头：“康余。”
　　康余傻笑了一下。
　　陆逢灯又将目光转向另外两名队友。
　　昏暗的光线丝毫不影响他的视物，因此陆逢灯立刻就认出了另外一名队友：“凌丽。”
　　凌丽很惊讶对方能认出她。
　　她是记得陆逢灯的。毕竟对方样貌实在出众，刚刚的做派也很有个人风格，凌丽这才在昏暗的隧道内认出了对方。
　　而她刚刚没有出声，也自认相貌没什么特点，这里光线又这么暗，陆逢灯却还能有一眼就认出她。
　　惊讶归惊讶，凌丽还是点点头，道：“是我。”
　　最后一名队友个子高挑，披着大波浪头发，是个身材绝佳的御姐，闻言挑了挑眉：“你们都认识？”
　　不等其他人回答，她上前一步，大方地自我介绍道：“那我也来认识一下吧，我叫盛淑琪。”
　　其他人也纷纷进行了自我介绍。
　　最基本的环节过去以后，康余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陆哥你有什么想法吗？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陆逢灯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朝着石壁的方向走去。
　　倒是盛淑琪应了一句：“就往前走呗。眼前就只有一条路，我们还能往哪儿走。”
　　康余没有听她的话，而是道：“先看看陆哥怎么说，他肯定有想法。”
　　自从跟陆逢灯共度副本后，对方解决问题的思路就影响到了他。在之后的副本中，康余时常对着有用没用的东西留点心，有时候还真能叫他踩着不少狗.屎运。
　　盛淑琪有些不情愿地撇撇嘴。
　　在她看来，这次系统给予的时间本来就不是很充裕，这隧道也不知道有多复杂，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
　　而他们却还要在副本的起点浪费时间，这本身就不是明智的举动。
　　偏偏另外一个队友没有出声反对，也看着那个陆逢灯的背影。少数服从多数，盛淑琪只能暂且忍耐下来。
　　陆逢灯伸手敲了敲，底下传来的声音沉闷，厚重，是实心的，不存在破壁而出的可能。
　　即便他想破壁，副本的设定也很有可能不会允许他破壁。因为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显然副本是想让他们沿着通道向前进行探索，至于石壁破后的游戏场景可能都没做。
　　陆逢灯想到这里，对其他道：“这道石壁破不开，我们不能从这里出去。”
　　一旁的盛淑琪：“……”
　　难道这人还想过要破开石壁？！
　　康余和凌丽跟对方合作过副本，闻言没什么反应，只是点点头。
　　陆逢灯又道：“在进入副本的时候，机械女声是这么说的。”
　　“隧道是连接起点和终点的道具，人们终将从这头抵达那头，而不会在这其中停留。停留在其中的人，终将会为此付出代价。”
　　他复述完毕，这才道：“根据这段话，我猜测我们只要往前走就行了，到时候系统自会给我们分配任务。你们觉得怎么样？”
　　其他三人自然没什么意见，毕竟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除了往前走，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甚至盛淑琪还有点迫不及待了。
　　窝在陆逢灯帽子里的小怪物也冒出个脑袋来，伸出两条软绵绵的触手搭在大坏蛋的肩膀上拍了拍，对这个决定深表同意。
　　在出发前，已经是副本老手的几人各自检查了一下自身，看看身上和系统面板中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
　　凌丽从身上掏出一包纸巾，准备擦擦眼镜。本来隧道中光线就暗，万一眼镜上有点花就更看不清了。
　　然而她拆开纸巾包的时候却突然“咦”了一声。
　　康余连忙问：“发生什么了？”
　　凌丽摇摇头，嘟囔道：“也没什么……就是这纸巾包好像少了几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之前带的是一包新纸巾。”
　　一旁的盛淑琪道：“你是不是记错了，其实之前用过但你忘记了？或者带错了？如果你一直带在身上，除了你自己也没人能用了。”
　　凌丽非常认可这个说法，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记性一向不错，很多小事都记得挺清楚的。估计我最近副本进多了，有点累了。”
　　四人准备完毕就朝着前方黑黢黢的通道迈出了第一步。
　　而就在这时，熟悉的机械女声响起：
　　“恭喜觉醒者们触发主线任务——请觉醒者们全体在五十六个小时之内摆脱目前的困境。”
　　“任务失败将会有惩罚。”


第66章 隧道（2）
　　这道机械女声一出, 在场所有人的脚步都顿了一下。
　　康余有些懵：“五十六个小时？这不就是两天八小时吗？我还是第一次在副本中见到系统规定的任务时间在‘天’后面还带零头呢。”
　　一般不都是直接按天计算吗！
　　“也许是因为这次的任务有什么特殊之处，才会配上这样的时间，”一旁的盛淑琪道, “总之我们自己要多注意, 不要放松警惕。”
　　康余听了这话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
　　这简直就是句废话。
　　在这么黑洞洞的, 狭窄的, 未知的隧道里，人怎么可能放松警惕！
　　不草木皆兵，被一点风吹草动吓得六神无主就不错了！
　　不过对方多提醒一句也没错，因此康余没有反驳, 而是转头去问陆逢灯，道：“陆哥, 你有什么想法吗？”
　　自从被对方带飞了两个副本后，现在的康余简直对对方佩服得五体投地，遇到点可能的关键信息就很想问问对方。
　　他这一问, 其他两个人都看过来。
　　陆逢灯面对众人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脸上十分平静, 他摇摇头, 道：“目前周围的环境比较单一, 得到的信息也很少。我只有一点无端的猜想，但还没有比较可靠的定论。”
　　他说到这里，做了总结：“我们往前走吧，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到时候再看。”
　　陆逢灯没有说自己的猜想是什么, 这让康余有些失望。
　　不过这同时证明陆哥非常严谨, 也很沉得住气！
　　一旁的凌丽理解地点点头。
　　虽然她跟陆逢灯只合作过一个副本, 但对方给她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陆逢灯这种不得到可靠的证据就不会贸然提前得出结论的作风她领略过一回, 因此现在适应良好。
　　凌丽扶了扶眼镜, 提议道：“系统的任务是要我们一起摆脱目前的困境，可见这隧道里面并不安全。我们可以排一下队形，这样方便探索，还能互相分担观察和警惕的任务。”
　　其他人对她的提议没有反对意见，很快就开始商量起排队来。
　　隧道狭窄，只能勉强供两个成年人肩并肩，肉贴肉地行走。如果队形编成两人一排，那遇到危险逃跑的时候，只怕两个人的胳膊肘都要打架，互相扯后腿。
　　而要是单人一排，整条队形又拉得太长，不能互相看着。如果最后一个人出了事，前面的人可能无法及时发现。
　　因此商量到最后，四人排成了一个平行四边形方阵。
　　陆逢灯打头阵，靠左，接下来的凌丽与他落后半个身位，靠右。盛淑琪再与凌丽落后半个身位，靠左。最后是康余，与盛淑琪错半个身位，靠右。
　　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手电筒，但只有陆逢灯手里的开着，带领大家往前走。
　　盛淑琪在后面跟在对方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其实有些不服气。
　　在之前的副本中，不论队友如何变换，队伍里的核心人物向来都有她的席位。她做出的决策队友都会听从，有些人即使一开始不听她的，到了中后期也会心服口服。
　　而到了这个副本，两个队友都和前面这个男的认识，还对他十分佩服，言听计从。却对自己说的话反应平平，这让盛淑琪心里有些微妙的不爽。
　　尤其是之前她作出的猜想和提醒没有人讨论，甚至没有人重视，反而都要求听这个陆逢灯的意见。盛淑琪本来就心高气傲，这会儿自然更是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
　　对方不也没给出什么实质性结论吗？说的话也像没说，不比她强多少，凭什么就可以这么区别对待！
　　而且现在还基本默认陆逢灯做队伍的领头羊了！
　　盛淑琪心里有些生气，甚至还想过要不要单独行动。
　　但是在这个副本中，系统给出的任务非常明确：要求他们全体都通关，一个都不能少，否则就被视为任务失败，将接受惩罚。
　　盛淑琪虽然生气，但也不会意气用事。通关副本，完成任务才是目前最重要的。再说陆逢灯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发现，但最起码没有瞎指挥，也不吹嘘，看起来还是比较靠谱的，她也就把这点气给暂时压了下去。
　　陆逢灯不知道自己的队友们心思各异，只专注地拿着手电筒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十分从容。在昏暗的隧道内，手电筒光折射出陆逢灯神情平静的一张脸。
　　在这样黑暗闭塞的狭窄空间里，在安静得针落可闻的环境中，在对隧道生态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对方泰然自若的姿态犹如一根定海神针，叫跟在他身后的人忐忑的心都渐渐平静下来。
　　康余以前看过很多大热的恐怖片，电影中的主人公往往在进入漆黑的隧道后，用手电筒的光在不经意间一照，光芒的尽头就很有可能会出现一张可怕的怪物脸。
　　因此康余之前一直胆战心惊地死死盯着前方被手电筒的光芒照着的隧道位置，预备着一发现异常就随时逃跑。但是在看到陆逢灯的模样后，他放松了不少。
　　凌丽也是如此。
　　也许因为黑暗和未知而形成的本能的恐惧没有完全消除，但他们的心底安定了很多。
　　他们沿着隧道走了一会儿，陆逢灯忽然出声道：“等一下。”
　　身后的人停下来。
　　陆逢灯蹲下.身，从墙边黑暗的阴影中捡起了一件物品。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到的。他捡起来后，身后的众人都从他的手上看到那是一个正方体的漆黑小盒子。
　　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造型有点像戒指盒。小盒子的外观看起来比较新，但是已经沾了一地的灰尘。陆逢灯五指配合着手腕发力，单手将盒子的盒盖打开来。
　　里面是空的。
　　什么也没有。
　　陆逢灯用手电筒照了照脚下。
　　在场其他人的目光都随着光点的晃动而下意识地朝下看。随后，众人就见靠右边的墙角根处有一块隐蔽的凸起。
　　康余忍不住感叹：“在这么黑的隧道，这么隐蔽的角落里突然伸出这么个玩意儿，要不是陆哥你及时发现，我估计我等会儿就要被绊一跤。”
　　虽然他不近视，也没有夜盲症，但这么黑的环境下，他又很清楚自己一直注意着前方的隧道的动静，一个不留神被绊倒的可能性很大。
　　旁边的两位女生之前都没有和康余合作过副本，虽然她俩没有说话，但听完康余的话后，她们心里多少都有了点“此人不靠谱”的想法。
　　陆逢灯没有回答这句话。
　　他蹲下.身，伸手抓住了这块凸起的石块，手上的筋络随着动作起伏，不过稍微一用力，竟然就将石块取了出来。
　　这个石头竟然是松动的！
　　众人十分惊讶，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对方的动作望去，就见被取出来的石块下方是一方上宽下窄的空间，上面是石块的位置，下方还有个方形空间。
　　陆逢灯拿过先前捡来的小盒子放进去。
　　刚刚好。
　　陆逢灯重新将小盒子拿起来，放进了系统空间。
　　他站起身，将手电筒重新投入到对前方隧道的照射中，暗淡的光芒勾勒出他的侧脸：“这个隐蔽的石块被动过，说明隧道里目前可能存在别的觉醒者，也有可能刚走了一批。不管他或者他们是否还在这里，都敌友不明。”
　　“大家小心。”


第67章 隧道（3）
　　昏暗的隧道内, 陆逢灯四人正打着手电筒前进。
　　周遭十分安静，整条隧道内只能听到他们轻轻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
　　自从陆逢灯得出隧道内可能还有别人存在的结论后，众人的脚步声都刻意放轻了。为了达到这个效果, 他们的身体都情不自禁地微微弓起来, 踮着脚尖走路。
　　唯有陆逢灯走路的姿态毫无变化, 胜似闲庭信步。然而他落脚的声音却很轻, 几近于无，比其他人刻意营造的效果还要好上一些。
　　在行进了一段时间以后，他们很快迎来了隧道的第一个分叉口。
　　岔开的两条黢黑的隧道如同一个人被剜去的双眼，黑洞洞的, 流着黑色的血泪。又如同暗处蛰伏的巨大怪兽伸出伪装的口器，贪婪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康余看着幽深漆黑, 被头顶绿色荧光映照的分叉口，总觉得他们一迈进去，就会迅速被黑暗吞噬, 然后周围等待他们的就是窥伺已久, 流着口水的怪物。
　　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 脸上都白了白。
　　不止是康余, 其他两名队友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陆逢灯用手电筒照了照两边的隧道。
　　非自然的强光无法照亮整条隧道，也看不见尽头如何。康余紧张地盯了一会儿，确定没有看见可怖的人脸或者怪物的踪迹后才稍微放松了些。
　　陆逢灯看了看，回头道：“我刚刚看了下, 这两条道没有多大区别。你们想走哪一条？”
　　康余和凌丽沉默不语, 拿不定主意。
　　虽然陆逢灯说两条道没区别, 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做选择的责任太重大了。
　　如果有人开口做了选择, 那之后他们要是在隧道里安全也就罢了。
　　要是他们遭遇了很多困难甚至不测, 只怕全队的人都会不可避免地在心底里埋怨当初的选择, 甚至迁怒到做出选择的人。
　　[要是当初没走这条道就好了，选择另外一条他们就没这么惨了。]
　　这样的心理活动也可以称之为人性的本能。
　　而不管是康余还是凌丽，都认为自己背负不起这个可能连累全队的责任。
　　倒是盛淑琪看不惯现在这种畏首畏尾的局面。
　　他们的任务时间不多，这个隧道也不知道有多长，在这里每纠结一分钟，就是在浪费一分钟的任务时间。
　　如果害怕，就好好探查，再慎重地做出决定，将来也不要后悔。
　　因此她道：“我来看看。”
　　刚刚陆逢灯用手电筒光照查探隧道的时候停留的时间不算长，盛淑琪觉得自己还没看够，对方就将光照挪开了。
　　这不利于她作出判断。
　　因此盛淑琪直接自己打开了手电筒光，开始查看起隧道来。
　　然而在隧道口驻足了好一会儿，经过好一番查探后，盛淑琪也没有借助这直射的非自然强光将这两条隧道看出什么区别来。
　　一旁的陆逢灯看起来也不着急，或者说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他脸上的神色都几乎没有波动，反而还配合对方又照了照两边的隧道。
　　倒是康余有点沉不住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恐怖片看多了，在这两个黑洞洞的分叉口前待得越久，他心里越发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他总觉得身前身后的黑暗中藏这什么东西。
　　而他们已经被这些东西盯上了。
　　并且随着他们停留的时间加长，这些东西就会更加清楚地掌控他们的动向。
　　康余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打了一个颤。
　　他终于有些焦躁地开口了：“还没有看好吗？既然两条没什么区别，那我们早点选一条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盛淑琪听到这句话，心里仿佛被猛地扎了一根刺。
　　对方这是在说她浪费时间？！
　　之前陆逢灯查探岩壁的时候，康余怎么不说对方浪费时间？！
　　盛淑琪心高气傲，颇有些自视甚高，听不得别人对她的一点诋毁。
　　尤其还是这种带有双标的对待！
　　她差点就控制不住当场发作了。
　　不过稍微冷静下来想一想，盛淑琪也明白自己的行为给人的观感确实不好。
　　陆逢灯当初查探的时间很短，只是轻轻敲了几下就得出了结论，但也被她在心里吐槽了浪费时间。
　　而她刚刚看了半天，比起对方不知多花了多少时间，还什么也没看出来，最后的结果完全印证了陆逢灯最初的结论：两条隧道没区别。
　　这样看下来，相当于她确实什么也没做，白白在这里站了半天。
　　但她的行为怎么也不能说是浪费时间！
　　盛淑琪仍然生气，不过她经历了这么多副本，当下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因此她忍着没有发作，只道：“那你们有什么看法？想走哪一条？”
　　凌丽和康余面上现出了难色。
　　盛淑琪轻蔑地看了康余一眼。
　　连决定都没有勇气做，倒是有勇气指责探查副本的人。
　　还挺厉害啊。
　　陆逢灯并不知道这些队友的各种心思。
　　他询问其他人的意见只是出于礼貌，因为目前看来两条路没区别，所以不管走哪一条应该都不会影响最终结果，所以他给了其他人选择的机会。
　　但是现在没有人能拿定主意，陆逢灯也不会任由所有人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们走左边这一条。”
　　说完这句话，他率先转过身，举着手电筒朝左边的通道走去。
　　而就在这时，右边的隧道里忽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不大，甚至可以说比较轻，但是因为隧道里十分寂静，几乎可以听到呼吸声，因此这几声脚步声也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康余一直有不好的预感，时时刻刻在警惕，这会儿一察觉到动静直接一个激灵，打开手电朝着右边的隧道照过去。
　　强光的尽头，一个人影飞速掠过，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没了。
　　快得让人怀疑刚刚只是一瞬间的眼花。
　　在场四人中只有一个人迅速反应过来了。
　　康余刚打开手电筒，陆逢灯的身影就擦着光掠过，从其他三人的身旁窜过去了，只留下一句话：
　　“跟上来。”
　　在这样紧急的时刻，这类似命令的祈使句让其余三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然而他们根本追不上。
　　不过短短一分钟，眼看着陆逢灯的背影都快要拐过长长隧道的转角看不见了的时候，对方却忽然停了下来。
　　前面的人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根据他的观测，对方的速度几乎与他持平。
　　人类也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吗？还是说对方根本不是人类？
　　陆逢灯弯腰捡起了前面人影落下的东西。
　　身后的人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赶上来，还没走到跟前，就先被陆逢灯手里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把染血的小锤子。
　　红得发黑的血液从锤子的头部黏稠地流下来，看起来触目惊心，昭示着它刚刚狠狠击打了一个不明物体的事实。
　　这个物体可能是人，也可能是怪物。
　　康余有些疑惑地开口：“陆哥，这是？”
　　陆逢灯拿出纸巾将这把锤子擦干净又看了看才收进系统空间，泰然自若地回答道：“是前面的人影落下的。”
　　三人闻言也没有再问。
　　盛淑琪原本对陆逢灯抱有怀疑，这会儿见到对方非同常人的行动速度，也不得不感到佩服。
　　既然对方已经观察完锤子，并且没有得出结论，说明锤子上除了血迹没有别的问题，那她也不必再看了。
　　他们可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对方一直表现得如此冷静，不可能连这点都不明白，没有必要隐瞒什么。
　　四人现在已经进了右边的隧道，并且跑了一段路，这里的地界比之前的隧道要开阔不少，环境似乎也更复杂，更像是拥有钟乳石的山洞，藏匿了不少可以用来遮掩的空间。
　　三人刚刚跑了一通，心中的恐惧被驱散不少，开始好奇地打量起周围来。
　　之前窝在帽子里的小怪物有些晕乎乎地从帽子中冒出头来。
　　还好它躲在大坏蛋的帽子里，还紧紧地拽着衣服边缘，要是在肩膀上只怕现在都被甩掉了！
　　下次它要紧紧抱住大坏蛋的脖子才行呀！
　　不然就只能进那个黑乎乎不能动弹的空间了！
　　陆逢灯隐蔽地看了眼隧道的转弯处。
　　别人对那把小锤子可能没什么印象。
　　但是他有。
　　这个锤子是积分商城兑换出来的。
　　他在第一个副本中，为了砸破岩壁就曾经兑换过这个锤子。
　　到了中级觉醒者的等级以上，拥有这样非人的速度，还在使用积分商城中最简单的武器，这样的觉醒者究竟是谁？


第68章 隧道（4）
　　盛淑琪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匆匆打量了一遍周围, 在确定暂时没什么异常后开始询问陆逢灯：“刚刚那个人的样子，你看清楚了吗？”
　　先前的人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并且看样似乎短期内不会再来。她得抓紧时间多获取一些对方的信息, 这样之后如果再遇上也能有所应对, 而在场的人中只有陆逢灯跟得上那位一闪而过的影子。
　　陆逢灯摇了摇头, 道：“他离我很远, 速度也很快。我只瞥到一眼，他就消失在转弯处了。”
　　其实如果他要追，也不是不存在追上的可能。只要不是三步一个小拐弯，五步一个大拐弯, 并且分出好几个岔道的地形，他至少不会被拉下。
　　但是陆逢灯很清楚, 其他队友是跟不上的。如果他真的跑去追了，只怕不要两分钟，他们就会完全失散在隧道中。
　　而以目前的形势来看, 他们四人最好还是不要分开。
　　只是那个人影……
　　陆逢灯回想了一下自己瞥到的背影。
　　跑步的姿势和动作隐隐有些熟悉。
　　但是在他目前认识的所有人中, 没有人能够达到这个速度。
　　面对对方的回答, 盛淑琪有些失望。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她自己就完全跟不上对方，当然也没资格去要求别人怎么样。
　　“为什么那个人见到我们就要跑？”凌丽推了推眼镜，皱眉分析道，“按理来说, 在这样的环境下, 抱团是要比单打独斗强的。除非他不是觉醒者, 是副本中本就存在的人物, 又或者有别的隐情。”
　　康余听到这里, 想起之前和陆逢灯一起通关的副本, 脸色不禁有些发白：“我们的任务只有‘摆脱目前的困境’这一条，没有其他线索，隧道里可能有别人还是我们自己推理出来的。对方如果真是觉醒者，那几乎只有一种情况会见到我们就跑。”
　　“就是这一关和之前的副本一样，”康余转向看向一旁的陆逢灯，“系统把人都分成了不同的阵营，而我们是……是被围剿的那一方吗？”
　　他这话一出，一旁的凌丽和盛淑琪脸色都变了。
　　她们两人没有经历过这种副本，一开始想不到这个层面来，但这不妨碍她们瞬间就理解了康余的话是什么意思。
　　盛淑琪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系统专门搞我们？你们之前还经历过类似的副本？”
　　康余白着脸点点头，道：“不过那个副本对面的阵营只有一个，但是都很强，甚至有高级觉醒者。”
　　在场的三人全都沉默了。
　　康余虽然经历过这样的副本，但是他当时基本全程划水，毫无应对经验。另外两人更是从来没经历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在明，敌人在暗，对手的实力还很有可能比他们强。
　　在这样的情况下，三人的心里多少都产生了点恐慌，而当人恐慌的时候，他们下意识地会寻找最有安全感的来源。
　　就像深更半夜独自走漆黑夜路的女孩有时会握紧手里的手机，随时准备拨打110一样，康余他们也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站着的陆逢灯。
　　陆逢灯的脸上是一贯的平静神色，即使是听到他们的讨论，面上也没有多少波澜。
　　他想了想，认真道：“目前不排除这个可能。”
　　这样一件明明对他们非常不利，甚至有可能会丢掉性命的事，经由对方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询问今天吃什么一样平常。
　　一般人这时候即使再冷静，也多少会因为他们的表现而变得有点神情凝重。又或者真正的高手会显得举重若轻，轻松惬意，反过来安慰他们，让他们不要害怕。
　　而在陆逢灯身上，盛淑琪完全没有看到这样的感情.色彩。
　　对方似乎缺乏必要的共情能力，单单只是在阐述事实，有种置身事外的距离感。
　　冷静得仿佛一台机器。
　　盛淑琪看着这样的陆逢灯，不知为何再没有之前的安全感，反而从心底里更加重了一丝微妙的恐慌。
　　恐惧会让人团结，也会让人产生距离感。
　　这样的人看起来离他们太遥远了。
　　遥远得甚至让盛淑琪怀疑他是否是他们的队友。
　　这么冷静的对方关键时刻真的会出手救他们吗？真的不会擅自脱队吗？
　　她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一旁的康余却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好，那我们查看一下周围吧，我总觉得隧道里不安全。”
　　他没有盛淑琪心思细腻，对于陆逢灯的态度完全没想那么多，他的分析得到对方的肯定后康余心里竟然还放松了些。
　　陆哥这么冷静，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件事解决以后，康余心里原本一直隐隐的不安，那种好像被人暗中窥伺的感觉又浮上来。因此他说完这句话，就立刻查看起周围的环境，想要保证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空间是安全的。
　　这里的地界比之前狭窄的隧道要宽敞不少，洞壁两边分出不少类似小岔道的藏匿空间，有的甚至还能朝里走一小段。
　　四人在隧道中分开而不分散地查探了一会儿。
　　很快，康余的方向就传来了一声“咦”。
　　其余三人立刻转过身，朝着对方的方向看过去。
　　康余半个身子都已经探进了一旁的隐匿空间。他打着手电回头道：“你们快来看看，这里有个铁栅栏！”
　　陆逢灯他们跟过来，顺着康余的指引看过去，就见右手旁的前方，一道突出岩壁的下方竟然连着一根根铁杆。
　　铁杆从上方的岩石里伸出来，直直插.入地底，紧密排列，仿佛在岩壁下设置了一座地牢。
　　这一排铁杆上还开了一道门，门上甚至还有锁，只是钥匙不在上面。
　　陆逢灯打着手电照了照地牢内部。
　　空的。
　　地面上遗落了一滩暗沉沉的痕迹，像是已经渗入了地面。
　　而绝大部分区域没有想象中那么脏，甚至灰尘也很少。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陆逢灯微微皱起眉头，正准备开口：“我们马上离开……”
　　康余被地面上微微的闪光吸引住了眼球。他弯下.身，有些惊喜地伸手去捡落在地面的钥匙，却忽然听见了一声嘻嘻的笑声。
　　这声音尖细仿佛学龄前的儿童，却在这寂静的黑暗中莫名地令人毛骨悚然。
　　康余感觉自己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整个人脑中都空白了一瞬。
　　而就在这时，陆逢灯猛地推了他一把，低喝道：“让开！”
　　康余被猝不及防地一推，整个人顺着这股力道猛地撞到了一旁的墙壁上。
　　他浑身撞得生疼，还不忘回头查看情况。
　　这一看，就看见不过短短几秒，自己刚刚站着的位置已经趴着了一道扭曲的黑影。
　　这通体漆黑的怪物如同人和巨型蜘蛛的杂交产儿，畸形隆起的身躯前端镶嵌着一张渗人的黑白鬼面，身侧总共有六条毛绒绒的腿和尖锐的指甲。
　　可怕的模样几乎将刚刚死里逃生的康余再次当场送走。
　　这怪物似乎不甘心自己即将得手的猎物就这样飞走，鬼面下方猛地张开一张巨口，一道白色的丝立刻飞扑而出。
　　速度之快，简直犹如离弦的箭。
　　然而陆逢灯的速度更快，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手持一根撬棍，灵活的身躯倏地一矮，就躲过了那道蛛丝，然后扬起手向前捅去。


第69章 隧道（5）
　　陆逢灯身形瘦高, 身上附有一层薄薄的漂亮肌肉，即使穿上衣服，体型在成年男性当中也不属于瘦弱的一类。但是在这畸形的庞然大物面前, 他看起来就像一根风吹就倒的杨柳枝。
　　当然, 这仅仅只是看起来。
　　陆逢灯矮身躲过迎面袭来的白色蛛丝, 就地一滚, 就滚到了人面蜘蛛的腿部附近。
　　那白色的蛛丝来势汹汹，速度极快。它没有扑中陆逢灯也没有返回，而是继续向前张去，直奔对方身后几步之遥的盛淑琪和凌丽。
　　两人的反应速度远不及陆逢灯, 但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又有对方作缓冲和提醒, 盛淑琪和凌丽都不像一开始的康余那样毫无准备，这会儿也立刻往旁躲避。
　　只是白色的蛛丝来得实在太快。
　　尽管她们已经第一时间躲避了，然而盛淑琪和凌丽两人不管是身上肌肉群的协调度, 还是神经的反射都远远不如陆逢灯, 因此她们两人还是被那白色的蛛丝擦到了边。
　　盛淑琪身手要灵活一些, 只擦到了一点, 手臂上的衣服就烂了一道口子。而她身旁的凌丽并不在体能上擅长，蹭到的白色蛛丝更多。
　　这黏稠的白色液体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几乎在瞬间就洞穿了凌丽身上的衣物，甚至往下蔓延到了她的皮肤上, 痛得凌丽当场本能地尖叫出来。
　　她这一声尖叫让康余和盛淑琪几乎是下意识地看过去, 甚至连人面蜘蛛都被声音吸引过来。
　　唯有陆逢灯仿佛没听见这一声一样, 干脆利落地抬起手, 直接将撬棍深深地插入到人面蜘蛛腿部的关节处。
　　这几乎快有陆逢灯一个人粗的腿部即使在黯淡的绿色荧光下依然反着亮光, 仿佛整个腿部的皮肤都是用金属铸就的外壳。
　　但是黑暗无法影响陆逢灯视物, 他惯于第一时间就搜索敌方的弱点，因此一早就发现这畸形怪物的腿部与身侧连接的关节处相比起其他地方来说要脆弱得多。
　　其实所有生物能够活动的关节都相对脆弱一些，关键还是看猎人是否能够抓住这一弱点。
　　人面蜘蛛只被尖叫声吸引住了一瞬，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尖锐的疼痛自右侧的前腿关节处传来。
　　它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跳起来，猛烈地扭曲挣动。如果不是陆逢灯体重和臂力都占有优势，换作平常的普通人，此时早就被人面蜘蛛给甩到一旁的墙上了。
　　然而陆逢灯不但没有被甩开，反而还能游刃有余地躲过人面蜘蛛暴动的攻击。他猛地拔出撬棍，就有一滩乌黑的血液如同火山喷射的熔浆一般流出来。
　　盛淑琪虽然被白色的蛛丝腐烂了袖子，但本身没有受伤。
　　她眼见人面蜘蛛已经开始发狂，立刻对陆逢灯高声道：“让开！”
　　说完，她的手上就忽然出现了一把小巧的手木仓。
　　这是她在上一个副本中兑换的。
　　自从升为中级觉醒者后，盛淑琪开始感觉人力越来越不足以应付副本中的各种突发状况。
　　因此她放弃了积攒积分换取魔法攻击栏目商品的想法，一咬牙，一狠心，兑换了物理超度栏目内相对比较便宜的一把手木仓来过渡。
　　手木仓也确实在上一个副本中帮了她不少，甚至在关键的时刻成为她扭转局面的得力助手，这也让盛淑琪更坚信自己决策的正确。
　　陆逢灯闻言一转头，一下就看见盛淑琪手中的木仓。
　　在这样昏暗的隧道中，面对几乎浑身都裹了铠甲的怪物，开木仓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尤其对方不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
　　陆逢灯正想制止对方，然而几乎跟他贴着的人面蜘蛛却忽然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怪叫，然后朝着盛淑琪的方向快速爬去。
　　他立刻跟上去。
　　这人面蜘蛛看起来因为受了重伤想逃跑，又像是在痛苦挣扎的过程中被盛淑琪的高声给激怒了。总之它现在似乎也不管究竟是谁给它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在前进的过程中几乎是无差别攻击。
　　人面蜘蛛在跑动的过程中用背部黑色的坚硬的外壳撞击着地牢低矮的岩壁，连带着整条隧道都震动起来，仿佛地震突发。
　　隧道上方的尘土碎石块纷纷坠.落，一旁刚刚爬起来的康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震又站立不稳地跌倒下去。
　　凌丽原本正靠在墙角咬着绷带给自己溃烂的手臂包扎，瞬间又被掉落的碎石块砸了一下。
　　人面蜘蛛右侧最前端的腿部已经因为剧烈的活动有脱落的迹象，关节的连接处甚至已经隐隐露出黑色坚硬外壳下的一点白.花.花的肉。
　　然而它却丝毫不在意，又或者是因为更在意生命，所以为了逃命继续向前猛扑，企图从这个空间突围。
　　盛淑琪刚刚差点摔倒，这会儿眼见可怖的畸形怪物迎面而来，几乎是慌忙地举起手木仓进行射击。
　　不管是什么样的木仓械，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人都不可能打得准。尤其是射击过后，木仓械所产生的后坐力会让一个普通人的肩臂麻上半天。
　　盛淑琪并非专业人士，虽然拥有一定的理论知识，但她既没有大量的训练时间，也没有充沛的实战经验，纯靠本能伸直了手臂去射击。
　　她本想射击这畸形怪物的眼睛，在盛淑琪看来，这才是对方的弱点。
　　但是在这样动荡慌乱的情况下，她根本瞄不准。
　　现代战争比起古代战争占优的其中一点就是通过大量的火力覆盖来弥补精准度，通过拉长距离来拉开优势。
　　而盛淑琪此时一个优点都不具备。
　　小口径的子弹射出去的时候完全偏离了初始目标，甚至没能穿透人面蜘蛛如同钢板一般的身躯，还被对方坚硬的外壳弹射出去，在隧道中乱飞，最后几乎是擦着盛淑琪的脸颊飞出去的。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短短一两分钟之内。
　　然而就是这短短一两分钟，人面蜘蛛已经奔至盛淑琪的面前，她错过这点时间逃跑，现在再跑也来不及了！
　　盛淑琪眼见那人面蜘蛛上可怖的黑白鬼面上的嘴巴处忽然猛地张开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内里露出长长的獠牙，直冲她而来。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放慢了。
　　盛淑琪的大脑一片空白，可能是被吓住了，也可能是精疲力尽，总之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这恶臭的畸形面孔袭来，那尖锐的獠牙简直就要抵到她的面门上。
　　然而下一刻，人面蜘蛛忽然停了下来。
　　如同正播放到高潮的电影被人猛地按下暂停键，人面蜘蛛的攻势也猛地停止。
　　一根撬杆不知何时从上方直直地插入了黑白鬼面同这座畸形身躯连接的缝隙当中，下一刻，渗人的鬼面就如同墙上贴着的年画脱胶掉落一般从畸形身躯上剥落开来。
　　这大张着嘴露出獠牙的脸面掉落到盛淑琪的脚边，惊得她下意识地往后跳了一下。
　　整座庞大的身躯在失去了主导的脑部后，身上残留的神经如同死了的鱼一样抽搐了两下，随后整座身躯就像一座小山一般缓缓地倒了下来。
　　激起的尘土扑了盛淑琪一脸。
　　随着人面蜘蛛的倒下，它背上半跪着的陆逢灯也逐渐显露出身影。
　　等到人面蜘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之后，对方拔.出插.在烂肉里的撬棍，从这座畸形的身躯上跳下来。
　　一旁的三人立刻围上来。
　　在背后畸形尸体的映衬下，黑暗中陆逢灯的轮廓简直犹如神话中刚刚斩杀邪魔归来的修罗。
　　康余想要查看对方情况如何，下意识地用手电一照。
　　光线骤亮。
　　陆逢灯微微眯了下眼睛。
　　在强光的照射下下，三人看见陆逢灯的衣襟上，头脸上被喷到了不少暗红色的血迹。一股血液从他饱满的额角上流下来，滑过脸颊，最终干涸在下巴上，仿佛被人狠狠划了一刀留下的伤疤似的。
　　这副浴血的模样说实话有点可怕。
　　偏偏这样的可怕出现在陆逢灯的脸上，这点可怕也就减轻了不少，反而让他俊秀的脸显露出别样的韵味来。
　　陆逢灯神色平静，黑沉沉的眼珠将面前的三人都打量了一遍。
　　如同冷酷的夜行者，因为血液的刺激散发出诱人的荷尔蒙。
　　不过一眼，就将其余三人看得说不出话来。
　　陆逢灯手上握着的撬杆上往下淌着黏稠的血液。
　　血液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面上，几乎要连成一道蜿蜒的小溪。
　　原本笔直的撬棍此时已经弯曲的不成样子，基本用不成了。
　　他有些遗憾地看着这根撬棍，但仍然十分干脆地将其扔在了一旁的路边上。
　　一旁的盛淑琪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动，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根撬杆而已，至于遗憾吗？
　　不过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盛淑琪现在对陆逢灯感到很好奇。经过这么一番战斗，对方的强悍毋庸置疑。从另外两个队友之前的反应来看，这位陆逢灯肯定一直扮演的领导者的角色。
　　按照系统的给分规则，对方的积分一定不少。
　　自己的积分买一把小手木仓都还有剩余，对方怎么可能买不起物理超度栏目内的商品？还是说对方想积攒点积分最后换个大的？
　　盛淑琪想到这里，忍不住问：“你就没想过买物理超度栏目内的商品吗？”
　　说完，她又真诚道：“你已经这么厉害，如果有更好的武器会发挥更好的效力。”
　　陆逢灯不置可否，只是拿出纸巾擦脸，道：“武器没有好不好，只有合适不合适。如果有需要，我会当场兑换。”
　　盛淑琪感叹道：“你是我见过的中级觉醒者等级以上的人当中，唯一一个积分足够还在用积分商城中最简单武器。不过你确实很厉害，可能也用不到热.兵.器吧。”
　　陆逢灯擦脸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中级觉醒者等级以上，拥有非人的速度，还在用积分商城中最简单武器的人。
　　这句话，他之前也在心里说过。
　　是用来形容那个跑走的人影的。


第70章 隧道（6）
　　盛淑琪起了这个话头, 一旁的康余就跟着附和了几句。
　　然而陆逢灯对他们的对话不感兴趣，甚至罕见地连听都没有听。
　　因为他正在思考刚才盛淑琪说的话。
　　在他人眼中，自己所展现出来的情报和他目测搜集的那个人影的情报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 这个人影和自己在副本中的行事极为相似。
　　先前追逐那道人影时, 他望着对方背影心头升起的那点熟悉感又隐隐约约地浮上来，仿佛站在北极浮冰的边缘窥伺海底的冰山, 总觉得真相的影子就近在眼前。
　　这些念头被分门别类地陈列在陆逢灯的脑海中, 又转了几道进行思考, 但在现实中只过去了短短几秒。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通常会陷入一个怪圈，就是越临近真相的时候越兴奋，越焦躁, 越想把它找出来, 因为他们总认为自己下一秒就能立刻豁然开朗。
　　殊不知他们就像在笼子外打转的野狼，看着笼子里的肉垂涎欲滴, 使尽千方百计却还是捞不出来, 最后不但白白浪费了打猎的时间，还让自己更加饥肠辘辘。
　　而陆逢灯不会陷入这样的怪圈。
　　每当他需要取舍的时候，他都会精密地计算得失, 然后在已有的选择中选取最优解。因此当陆逢灯察觉到自己并不能在几分钟之内勘破这个问题的结论时, 他就迅速地将其搁置在了一边。
　　“凌丽的伤严重吗？”
　　盛淑琪和康余刚辩了两句嘴，陆逢灯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两人立刻停声，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
　　凌丽的脸色在手电筒的余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她道：“不影响行动。”
　　她看起来不太好。
　　陆逢灯心想。
　　有些摇摇欲坠的。
　　那道蛛丝可能有毒。
　　这个情况不好, 但是陆逢灯也没有办法。
　　他不是医生, 而且就算分析出毒素, 也没有条件给对方对症下药。
　　这个时候最好的, 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完成系统给出的似是而非的任务。
　　因此陆逢灯只是点点头, 又转过去问一旁的康余：“你之前在地上看到了什么？”
　　康余这才如梦初醒，响起自己之前还有这么一出：“我刚刚在地上看见了钥匙！正准备去捡的！”
　　陆逢灯当即转过手电筒的光，朝着地牢的方向走过去。
　　距离地牢的门前一段距离堵着人面蜘蛛的尸体，即便这怪物已经死了，但畸形的庞大身躯，粘稠腥臭的血液还是阻止了其余三人前进的步伐。
　　陆逢灯打着手电筒，非自然的强光照在地面上。
　　他在地牢前看了几眼，很快就找到了掉落在地的钥匙。
　　好在没有被人面蜘蛛的尸体压在下面，不然搬开尸体也要费一番功夫。
　　陆逢灯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弯腰捡起了钥匙。
　　衣服后面的帽子空荡荡的，随着陆逢灯的歪腰栽到他的头上，又随着他的起身落回去。
　　在爬上人面蜘蛛身体的前一刻，陆逢灯把小怪物塞进了系统空间。拿起钥匙之后，他又把小怪物放了出来。
　　小怪物挥舞着触手趴在大坏蛋的肩膀上，想了想，钻进了对方衣服的前襟里，只露出两个红色的眼珠子出来。
　　这里又暖和又舒服，还不颠簸！
　　它还能帮大坏蛋盯着前面！
　　万一出事了，还方便大坏蛋抓它！
　　陆逢灯默许了小怪物的行为。
　　任务什么时候能完成谁也不知道，他们也不会一直在打怪，因此没必要让小怪物一直待在系统空间里受委屈。
　　再说小怪物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陆逢灯默默想。
　　他拿着钥匙，怀里揣着小怪物回到队友身边，将手中的钥匙递给了一旁的康余：“拿着。”
　　康余有些惊诧，但还是接过钥匙道：“诶？陆哥交给我保管吗？”
　　陆逢灯点点头：“如果遇到意外，我和你们分开了，可以在这里集合。必要的时候，这里应该也能躲藏。”
　　遇到危险，他能保全自己，但是其他三人不能。
　　如果出现意外，他可以拖住怪物一会儿，其他三人就能拿着钥匙先在这里躲一阵，到时候他再找过来。
　　这个潜在的意思陆逢灯没说出来，但是盛淑琪和凌丽听懂了。
　　盛淑琪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对方。
　　虽然他们在这个副本中的确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面对危险仍然愿意为队友开辟生路的人也很罕见。
　　还是说，对方就这么自信自己能够
　　康余没听出来，但这不妨碍他感到高兴。
　　陆哥很信任他！都把钥匙交给他！
　　康余道：“好，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陆逢灯将手电往前照了照，道：“继续往前走吧。”
　　于是四人又恢复了之前的队形，继续探查黑黢黢的隧道。
　　盛淑琪跟在陆逢灯身后走着，没走几步心里面就空的慌。
　　在见识过陆逢灯的实力后，她心里虽然对于队友的靠谱程度安定了许多，但另外一层隐隐的忧虑却又浮上了心头。
　　黑黢黢的环境，只有一点强光照在前方。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隧道，不明确的任务目标，还有不充裕的任务时间。
　　这些看不到头绪的问题就像一块巨石，压得盛淑琪心里沉甸甸的，让她感到心浮气躁。
　　系统给出的任务是让他们摆脱目前的困境，这个困境就是现在这条隧道吗？这个隧道这么多岔道，究竟哪一条才是通往终点的？他们现在正在走的这一条是正确的道路吗？
　　她虽然已经做好了这条隧道可能很危险的准备，但刚刚那只人面蜘蛛完全不是她能够应对的。不仅仅是她，盛淑琪敢说整条队伍里在人面蜘蛛面前拥有还手之力的就只有陆逢灯一个人。
　　这还只是一开始，谁知道到后面遇到的怪物又是什么样？他们真的能完成任务吗？
　　盛淑琪心里乱得很，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强压在心里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
　　接下来的路程沉闷而又漫长，除了陆逢灯以外，其余三人的状态都不太好。
　　很快，他们又到了一处相对比较开阔的地界。
　　这里湿气有点重，隧道壁上看着坑坑洼洼的，两旁的石壁朝外延伸，藏匿着额外的空间，隐没在阴影中。
　　陆逢灯毫不犹豫地将手电筒的光照过去。
　　其余三人已经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现在逐渐麻木了。虽然经历了人面蜘蛛的事件，但在这之后他们走了这么长时间，再没有碰到第二个怪物。
　　长时间的重复在黑暗行走，再加上过程中体力的损耗，很容易让人产生疲惫和懈怠。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康余他们已经开始因为能量不够而变得面无表情，自然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别的事情了。
　　而就在他们如此疲惫的情况下，陆逢灯的手电筒光一照，小小的强光光圈的尽头，隧道一旁的藏匿空间里忽然出现了一张可怖的脸。
　　其余三人原本是机械地，习惯性地随着对方手电筒照耀的地方看过去，结果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猛地一个激灵，立刻把人吓清醒了。
　　盛淑琪人生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心脏骤停，简直连呼吸都禁不住停下了。好在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过于震惊，她的另外两个队友虽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她还听见康余暗暗地骂了一声，但没有人尖叫。
　　否则在这个时候，只怕队伍立刻就要散了。
　　陆逢灯手里的手电筒光很稳，丝毫没有受到队友的影响。他站在队伍的前方，伸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示意身后的人冷静下来。
　　经过最开始的慌乱后，其余三人在陆逢灯的示意下也逐渐恢复了冷静。
　　很快，在场的人就发现这张可怖的面孔并没有动。
　　或者说简直就是一动不动。
　　这张脸近似于猴面，眼睛大的像铜铃，没有眼白，黑漆漆的一片仿佛被挖掉眼睛的鬼魂。
　　偏偏这怪物的嘴巴还是咧开的笑着的状态，唇边露出两颗獠牙，在漆黑的隧道里脸面朝着这边，就像在对着他们笑的渗人。
　　陆逢灯道：“这东西已经死了。”
　　说着，他朝着那怪物的方向走了两步，道：“借我一点光。”
　　康余他们赶紧把手电也开开，朝着那怪物的方向照去。
　　眼前一下就亮堂了不少。
　　因此在场所有人都看到，那藏匿的空间中，这可怕的脸面是从一座畸形的身躯上掉落下来的。
　　浓密的毛发后露出血肉模糊的脖颈，后面身躯的接头处是已经干涸了的血液。
　　这怪东西有一条大型犬那么大，浑身长满诡异的眼睛似的花纹，腋下两侧竟然还生有羽翼。
　　不过一侧的羽翼已经被割开了，就甩在一旁的路面上。
　　藏匿空间的墙根处还沾了点暗沉的飞溅的血迹。
　　旁边三人看到这幅景象只觉得恐怖作呕。
　　陆逢灯却毫无所动，甚至绕着这堆烂肉走了一圈。
　　这怪物身上只有两处伤口，一处是撕了一侧的翅膀，还有一处就是断头。
　　翅膀切口处十分平整，正贴着活动的关节划开一道流畅的线条，避开了那如同钢针一般的羽毛，可以说是完美正中了弱点。
　　断头切口处的手法也很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可以看出是一击必杀。
　　陆逢灯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思忖着如果是自己来搏斗这样一个会飞的怪物，那必然也是先斩断翅膀，再割下头颅。
　　甚至这位不知名的人对于怪物身上弱点的把握，工具的选择，击杀的思路。
　　都跟自己完全重合。
　　简直就是另外一个自己。
　　陆逢灯走着走着，目光轻轻一掠，忽然在这只怪物的断头处停下了。
　　他蹲下.身，无视那可怕怪物的头颅，从僵硬冰冷的尸体下拿出了一件东西。
　　这是一把军刀，即使已经沾满了干涸的血迹，陆逢灯也依然认出来了。
　　这跟自己之前从营帐中带回来的是同一个款式。


第71章 隧道（7）
　　这把军刀刀刃已经卷起来了。
　　看来这骨肉相连的薄弱韧带部分也依旧很难下手。
　　陆逢灯蹲在地上, 伸手翻查了一下这具畸形的尸体。
　　整个尸体还留有一点余温，肌肉也算不上完全僵硬。如果按照人体来计算的话，这怪物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小时以内, 有极大可能是那道人影在逃离他们后所做的。
　　他又查看了一下怪物头颅和羽翼与身体的接口处。
　　暗色的血液已经凝固。
　　陆逢灯上手按了按。
　　即使是在还有温度的情况下, 薄弱部位周遭的肌肉也依然很紧实。表皮覆盖的羽毛如同钢针一般扎手，即使是关节连接处的皮肤都很厚实, 上面覆盖的细密绒毛如同一根根埋伏的藜棘。
　　由此可见, 这位军刀的持有者的力气非同寻常的大。
　　陆逢灯又观摩了一会儿现场。
　　以小博大, 以最普通的工具对战变异的怪物并且取胜。
　　这样的使用方式让陆逢灯瞬间联想到之前的那把小锤。
　　看来有极大可能，这个场面也是那位人影的杰作了。
　　在四道手电筒光的照耀下，陆逢灯犹如被聚光灯追逐的舞台剧演员。
　　他在这精准利落的宰杀现场驻足了一会儿, 就离开了舞台, 朝着康余他们的方向走来。
　　盛淑琪眼见对方回来，这会儿反应速度比康余还快, 连忙道：“有什么发现吗？”
　　陆逢灯道：“这里应该是之前那个人影留下的。怪物死的时间不算很长, 对方离我们应该不远，大家之后要注意。”
　　他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想，但由于不确定, 再加上也没有找到解决方法, 就没有说出来。
　　其余三人有些沉重地点点头。
　　那道人影连陆逢灯都不能很快追上，更不要说他们了。
　　虽然速度不能代表一切，但是他们连速度都没有, 自然更不可能自欺欺人地认为对方对他们没有威胁。
　　就像在教育问题上, 总有人说有的孩子高分低能, 但实际上有更多的孩子不仅没有多高能, 连高分也没有。
　　而陆逢灯就像那个高分高能的孩子一样。
　　站在他们的角度, 对方是神队友。但在陆逢灯角度来看, 他们恐怕就是一群拖后腿的。
　　康余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后，心情自然很沉重。
　　从陆逢灯给出的信息来看，他们必须得更加注意。但陆逢灯除了提醒他们，也不能提供任何解决办法。
　　因为陆逢灯不可能一个个替他们去作出反应。
　　这一瞬间，因为双方各怀心思，整条隧道微妙地变得很安静。
　　而过于安静的后果，就是迟钝如康余，都听到了空气中有些粗重的喘息声。
　　他刚刚被吓了一跳，这会儿神经都还有些敏.感，几乎是跳着打手电转头望向声源处。
　　然后他就看见，这急促的呼吸声竟然是来自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凌丽。
　　被强光晃了下眼睛的凌丽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却依然没有说话。
　　她现在感觉不太好，嘴巴也干，就更不想说话。
　　在照明的情况下，其余三人此刻都看清了凌丽的模样。
　　对方的脸有些红，呼吸急促，神色倦怠，看着像是随时都能睡着一样。
　　很明显，凌丽不是刚刚才变成这样的，估计已经维持这样的状态好一段时间了。
　　黑暗之中，陆逢灯的眼珠里泛起微小的红光。
　　这本是个异常现象，但是康余和盛淑琪忙着查看凌丽的情况，而凌丽正是有些浑浑噩噩，头脑不清醒的时候，因此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异常。
　　陆逢灯检测完毕，下了结论：“你发烧了。”
　　凌丽听到这一声，才振作了点精神。
　　她之前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了，不过凌丽也知道任务时间紧张，怕耽误队友的时间，因此没有多言。而且她除了头脑昏昏沉沉外，身体没有别的痛苦。
　　陆逢灯从系统的积分商城中兑换了一瓶发烧药和一瓶矿泉水出来。
　　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是最优的选择了。
　　系统的积分商城只提供基本的药物，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医院。
　　凌丽烧得思维迟钝，之前都没想起来要治疗，这会儿顺从地接过陆逢灯手里的东西，很快就把退烧药吞了进去。
　　陆逢灯看着对方吃完药后，打着手电转过身，道：“继续走吧。”
　　其他人也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因此只能随着他继续往前。
　　一路上陆逢灯四人又接连遇到了两三只死亡的怪物。
　　怪物们的模样都很畸形很可爱，但也死得很干脆很透彻。
　　康余他们已经从一开始的惊吓到逐渐变得麻木，唯有陆逢灯会不厌其烦地每一次都上前查看。
　　而盛淑琪每次问他有什么发现的时候，对方也永远都只有那一句话：
　　“应该是前面那个人留下的。”
　　久而久之，这个盛淑琪他们只见了一面的人影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处不在的鬼魂，一个庞大的阴影，从四面八方笼罩着他们。
　　他们不知道对方是谁，甚至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但偏偏就是知道对方总是离他们不远。
　　这种未知和迫在眉睫的阴影很快就在心底里发酵，逐渐变成了一种恐慌。虽然这种恐慌并不十分强烈，毕竟没有亲眼看到具体的人，但这种恐慌却长久地笼罩下来，让在昏暗隧道里行走的人忍不住有些心惊担颤地四处观望。
　　相反，陆逢灯却越走越从容，步伐也越来越快。
　　不是那种焦躁的快，而是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快。
　　盛淑琪自然发现了不对，她忍不住问道：“陆逢灯，你在……”
　　她话还未完，隧道前方的拐弯处就隐隐传来一阵不祥的声响。
　　这声响紧密而连续，犹如敲击大鼓的鼓点，仿佛什么重物正沉重地在隧道里奔跑，并且在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陆逢灯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样的震动，绝非人类能做到。而如果是怪物，那一定十分沉重庞大。
　　隧道虽然多数时候比较狭窄，但往往都很高，并且部分地段还比较开阔。
　　至少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如此。
　　如果在这种时候与对方相遇，身后的队友恐怕要凶多吉少。
　　陆逢灯立刻道：“关掉手电，贴墙站着，慢慢退出去。”
　　退到更为狭窄的隧道里，也许能够阻挡对方的进攻。不管有没有效，可以先试试。
　　在这紧张而慌乱的气氛中，他这一声号令极有效力。身后的队友被紧张的气氛所感染，几乎是迅速进入状态。
　　陆逢灯的手电瞬间掐灭，整个隧道顿时变得黑黢黢的，只剩下隧道顶端照下来的一点微弱的绿色荧光。
　　人的眼睛从明亮处陡然跌入黑暗环境的时候，往往在这之后的一两分钟内人都会几乎目盲，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无法视物。
　　康余迅速闭了一会儿眼睛，让自己快速适应黑暗的环境。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能借助顶上黯淡的荧光看清一点东西了。
　　比如站在他前方的陆逢灯的隐约的轮廓。
　　对方抬起一只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往后退。
　　康余连忙也学着对方朝后做了个手势。
　　在这静默的环境里，四人都默契地没有出声。手电筒灯灭之前，陆逢灯的话还在盛淑琪他们的脑子里回响。
　　四人谨慎而安静地贴着墙根站着，默然无声地朝后退去。
　　康余他们接收命令的时间很短暂，并不明白既然要撤退为什么不转身就往后跑，而非要这样小心翼翼。
　　然而他们还没察觉出不对的时候就已经听了陆逢灯的话，等他们察觉出不对的时候，隧道的尽头已经给出了答案。
　　一个庞大的，看不出形状的阴影忽然出现在隧道的拐角处。
　　从陆逢灯发现异常下达命令到阴影显现，这当中只隔了短短几秒的时间。
　　如果他们当初选择迅速后撤，灯光和声响只怕早就引来这怪物的追击。
　　而康余他们是绝对跑不过这怪物的。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那仿佛肉类腐烂了的，本该存在于下水道里的恶臭在瞬间充斥这个还算宽敞的地界。
　　腥臭扑鼻，味道浓郁。
　　康余甚至想吐了。
　　但是他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甚至连呼吸都由自己掌控，变得小心翼翼，缓慢而无声。
　　在场人后退的脚步因为这庞大阴影的到来而被迫停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牢牢地盯住了昏暗的光线下那道影子的一举一动。
　　令人振奋的是，这恶臭的庞大怪物似乎眼睛不太好。
　　众人听见它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一步一道沉闷的声响。
　　仿佛草原上的大象成群结队地慢悠悠地践踏过其他生物的领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恐惧放大了他们的感受，又或者是精神的过度集中导致时间的延长。
　　在场的人感觉这怪物每走一步，总是要等上好一会儿才会走下一步，将人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恶臭的气息越来越近，寂静的隧道里，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粗重喘息声和沉重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响。
　　四人都贴着墙壁站着。
　　康余他们心里的紧张几乎已经绷到了极限。
　　现在这看不见的怪物可能还没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但是对方总会察觉的。
　　除非他们集体变成纸片人，否则当怪物经过的时候，他们就一定会被擦到边。
　　庞大的阴影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康余他们视力不佳，根本看不清怪物此刻到底离他们有多近，只能凭借着紧张情况下催生的无穷想象力疯了一般地折磨自己。
　　马上就要挨到他们了吗？！他们该怎么办？！他们会死吗？！
　　就在紧张的气氛几乎达到顶峰之时，黢黑的隧道内非自然的强光骤起！
　　全场人都看见面前两步之遥的地方就站着一个庞然大物，它的体型，手掌和脚掌都近似大猩猩，但是整体比大猩猩要大得多。
　　这怪物浑身上下长满了长毛，头上更是往下垂下了密密麻麻的，肮脏虬结的长毛。
　　强光自下而上，照出的下半张露出来的脸上五官类似人面，有鼻子，却没有嘴唇，而是直接露出长满了黄色獠牙的牙床。
　　康余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骤停了一瞬。
　　与灯光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你们先走！”
　　这道话音一落，一个身影就挡住了盛淑琪他们的视线：“到地牢那边去！”
　　紧接着，这狭窄的空间里就响起了金属相接的声响，以及怪物的怒吼。
　　盛淑琪是三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能让陆逢灯说出这样的话，说明这个怪物根本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这怪物明明被陆逢灯拦下了，那满头的长毛却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突然暴涨起来。
　　如同魔鬼般的发丝一部分似乎想要将陆逢灯包裹起来，而还有一部分竟然伸长生长，直接就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盛淑琪当即拉起康余和凌丽两人转身就跑。
　　他们别说帮助陆逢灯对付这只怪物了，看这架势留下来只怕会成为对方的拖累。
　　陆逢灯是个很冷静的人，怕是早就心里有数，才能让他们赶紧离开。
　　在听到身后的声响渐渐远离后，陆逢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脚踩在这巨大怪物的肚子上，手中一把拽住对方钢丝一般的长毛，借力腾空一跃，一脚狠狠踢在这怪物的头顶上。
　　伴随着怪物的怒吼，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陆逢灯用膝盖压住这挣动的庞然大物。
　　这样体型的怪物挣动起来力量极大，要是换成普通人，只怕来三个都压不住。
　　但陆逢灯稳如磐石，无视那如同生根发芽般狂舞聚拢而来的头发，干脆地手起刀落，在头发完全缠上他之前迅速了结了这东西的生命。
　　怪物的脖颈和头发遮掩下的独眼被各插了一刀，腥臭的鲜血潺潺地流下。
　　已经缠住陆逢灯身体的毛发挣动了半天，最终无力地散落下来。
　　陆逢灯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迅速站起身，看着隧道的另外一端，握住滴血的匕首道：
　　“出来吧，不用再躲藏了。”


第72章 隧道（8）
　　陆逢灯说完这句话, 前方隧道的拐弯处，手电筒强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黑暗的拐角处慢慢走出来。
　　陆逢灯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他的下巴上, 还有衣服的前襟被溅上了一道道腥臭的血液, 现在已经干涸了。血痕仿佛伤口即将长好的血痂，裂开道道细微的纹路, 成片出现的时候看着有点可怖。
　　陆逢灯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些吓人, 即使他知道了也只会不在意。
　　对面的人影对他的形容毫无反应。
　　而对方看起来更可怕。
　　冲锋衣的前襟沾满了大片干涸的血液, 脑袋上也想被泼了一层，不少头发干结成绺，分成一道道的, 看着就很硬。
　　这人影的脸上倒还干净一点, 可能是为了不影响视线，眼睛的部位擦得比较干净。但是从头发上顺着额角流到下巴的, 喷溅到脖颈上的, 通通都没擦，又或者来不及擦，甚至连对方手上的长刀都沾满了一片血污, 还在往下滴着黏稠的血滴。
　　这浑身的鲜血让这人仿佛某个刚从修罗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煞气十足。
　　偏偏在这一片脏污中，也不难看出对方身形瘦高，姿容俊秀。那唯一比较干净的脸上相貌优越, 五官浓艳, 即使是在隧道顶端绿色荧光辉映的死亡打光下也犹如暗色调油画里走出的美男子。
　　就是这张俊秀的脸实在太眼熟了。
　　仿佛从陆逢灯脸上剥下来再贴上去似的。
　　对方的身架骨骼也几乎与他分毫不差, 如果不是从小就专门照着他的身形来进行手术整形的人类, 就是对方跟他是同一批次的实验室产物。
　　又或者, 对方就是他。
　　陆逢灯的双眼在黑暗中微微泛起红光。
　　对面的人毫不意外这副在黑暗隧道中本该显得诡异的场景, 甚至大方地任由他对自己进行扫描。
　　两个不论是从身形，还是从相貌，甚至是神情都一模一样的人站在昏暗的隧道中彼此对望，这本该是一件令人细思极恐，毛骨悚然的事。
　　然而当事人双方都对此反应平静。
　　不是故作的镇定，也不是吓傻了的麻木。而是普通人就像面对一日三餐，996社畜面对加班，高考生明天周测验一样，那种毫无波澜的平静。
　　并且与此同时，他们各自还能如同机器一般冷静地搜集数据，分析当前的局面，最终得出结论，这套流程的运作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陆逢灯眼中的红光消失。
　　检测出来的对方的体表数据与自己的完全一致。
　　陆逢灯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作为实验室的产物，研究人员并没有像陆逢灯曾经看过的书中那样，赐予他一串编号，而是给了他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非常普通，在国内庞大人口的加持下，动用搜索引擎查探一番，说不定还能找到好几个重名的。
　　因此这个名字并不标榜他的唯一，反而令陆逢灯很快就融入了人类的角色，让一台本该冰冷的机器，沾染上了俗世的烟火。
　　如果对方跟自己是同一批产品，那实验室的研究人员赐予对方的也应该是个名字。
　　陆逢灯心想。
　　站在对面的人影开口，声音低沉而熟悉：“陆逢灯。”
　　看来对方就是自己了。
　　陆逢灯默默想，没有再开口询问。
　　如果对方就是自己，那么不需要他多余的询问，对方就会主动为他解答。
　　因为这才是最有效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果然如他所料，对面的人影走过来，站到他的面前，直接开口道：“这是个轮回。”
　　“对于这一点，你已经察觉到了。”
　　陆逢灯没有马上回应。
　　他心里的确有数。
　　从一开始，陆逢灯就察觉到不对了。
　　首先引起他警惕的是任务的时间。
　　系统告诉他们，任务时间还剩五十六个小时。这是陆逢灯第一次见到用小时计数的副本时间，换算成天数后就是两天零八个小时。
　　这个时间在他看来跟以往的副本条件不同。而不同寻常的情况，就有可能存在什么蹊跷。
　　对于这样一个时间，陆逢灯在心里持有两种猜测。
　　一种是五十六这个数字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寓意，与整个副本息息相关。而另外一种，就是这个数字本身并不特殊，特殊的是存在零头的时间。
　　存在零头的时间，意味着这可能不是一个完整的副本，他们也许是在完成前人未尽的任务，又或者是半途加入了某种混战。
　　总之，在当时的陆逢灯看来，在这个时间点上，他们更像是中途被拉进来的。
　　整个任务有一个时间限制，因为前面的人没有完成，所以系统才把他们拉进来，让他们用剩下的时间去完成。而他们能否成功，可能决定自己和前面觉醒者们的生死。
　　后来队伍在隧道中发现空了的盒子和已经被触动过的石块，陆逢灯心中猜测的天平就开始倾斜。
　　他认为第二种猜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在此之后发生的种种迹象也在印证这一点。
　　他沿着怪物死掉的场所，分析击杀的手法和方式，隐隐推测出隧道中有一个极其类似于自己的人存在。
　　或者说，就是同一时间，同一个地点，有另外一个他存在在这个副本当中。
　　陆逢灯又想起任务最开始的时候，凌丽出现的那一点小小的状况：
　　“也没什么……就是这纸巾包好像少了几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之前带的是一包新纸巾。”
　　任务中所有的，哪怕是最微小的异常都会被陆逢灯深深地刻在脑中，然后在必要的时候重新拿出来回放，用以复盘前因后果，梳理全盘细节，以此来论证自己的猜测正确与否。
　　如果关于纸巾的问题凌丽没有记错，那就是纸巾的确被消耗掉了。
　　只不过不是在这一次任务中消耗掉的，而是在之前的某一次或者某几次他们“不记得的任务”中消耗掉的。
　　那么整个副本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他们所有人正处在一个时间差，或者一个轮回当中。
　　而这个人影不是与他高度近似的实验室产物或者副本捏出来的他的复制体，就是这个人影就是他自己。
　　现在陆逢灯分析了站在对面的人的种种迹象，从外貌，身体数据，到各种行为习惯，最终确定对方的确就是他自己。
　　既然是他自己，那就没有必要骗他。
　　因为这不是个高效解决问题的方式。
　　因此陆逢灯点点头，道：“其他人呢？”
　　人影神色平静：“已经死了。”
　　“我们是第一批，你们是第二批。当除了你以外的其他参与者死完时，这条隧道才会开启下一个轮回。”
　　陆逢灯点点头，没有过多追问，只道：“你发现怎样通关了吗？”
　　人影不置可否，只是侧过身道：“你跟我来。”
　　他没有回答陆逢灯的问题，但是陆逢灯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对于通关这个问题，对方有猜测，但因为没有机会实践所以无法确定，因此先邀请他去关键的地点看看。
　　这种默契无需多言就能在瞬间领会，因为人影就是他，而他就是人影。
　　有的时候，一个人可能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但是陆逢灯绝对了解自己。
　　他跟在了对方的后面。
　　陆逢灯拿纸随便擦了擦衣服前襟的血痕。好在之前同怪物搏斗的时候，他的衣服拉链是拉好的，里面的内.衣还算得上干净。
　　他想到这里，将小怪物从系统面板中放出来。
　　寂静的隧道中响起一声轻微的衣料摩擦声。
　　小怪物一出来就落在大坏蛋的衣服里面，只露出两个红色的大眼珠子透过衣服的敞口偷窥着外面的动静。
　　它一声不吭，认真观察着外部的环境。
　　现在安全了吗？大坏蛋应该没事吧？它这个时候不可以出声，万一引来不好的东西就不好了！
　　小怪物两个红色的大眼珠子对着外面瞅了半天，只看见了一个黑黢黢的人影。不过大坏蛋没什么反应，那应该就是没什么危险吧？
　　想到这里，小怪物伸出两只软绵绵的触手扒住敞开的衣服拉链，抬起头望向大坏蛋。
　　察觉到怀里的东西一拱一拱地要探出来，陆逢灯伸手摸了摸小怪物的脑袋，得到对方“嘤嘤嘤”的不满声。但是小怪物也没有反抗，反而还偷偷往他的掌心里蹭了蹭。
　　大坏蛋身上满满都是臭臭的血腥味，不过看起来应该是别人的。大坏蛋刚刚肯定受到了很多惊吓，就让它安慰安慰对方好啦！
　　小怪物“忍辱负重”地想着，又蹭了蹭对方的掌心。
　　好舒服！
　　前方的人影自然以敏锐的耳力听到了这点互动。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又重新向前继续迈进。
　　两个人都没受伤，体力充沛，一路无话，前所未有地以极高的效率很快穿过两三个隧道，最后停在了一堵石壁面前。
　　这堵石壁乍看上去平平无奇，跟旁边两条长长的隧道石壁没什么不同。
　　但以陆逢灯绝佳的视力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这堵石壁上镂刻着细细的，暗色的纹路。
　　这些纹路乍看上去仿佛石壁天然所带的细微的裂缝，然而整体看下来，纹路却交织成一幅有些玄妙的图景。
　　无数或大或小的圆形遍布在石壁之上，其间还分布着成片的连绵的浅浅的凹坑。
　　石壁越边缘的部分，圆形越小，凹坑越多。越靠近中央的位置，圆形越大，凹坑越少。
　　在石壁的正中间则是一个最大的圆形。这个圆形的周遭有一条环形的裂缝，如同木星和它的木星环。
　　最大的圆形周围还有好几个娇.小的圆形，零星地分布在它的周遭。而在最大的圆形内部，则是一个镂空的圆环。
　　圆环内部，则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像是一只奇怪的眼睛。
　　陆逢灯在这堵石壁前站定，注视着这副图景，道：“这幅图像宇宙的一部分。”
　　人影正站在墙边摸索，听了这句话道：“你的猜想没错。”
　　他说完，已经摸到了自己想要的松动石块。
　　人影按下石块，一阵沉闷嘎吱的声响从石壁的边缘处传来。
　　慢慢地，石壁和右边的嵌合处出现了缝隙，开始朝着左边的方向缓缓移动。碎石和尘土纷纷从石壁上方落下，但这都阻挡不了从逐渐变大的缝隙中渐渐透出来的光芒。
　　这光芒是暖黄色的，与隧道顶端辉映的黯淡的莹绿，和手电筒照射出来的惨白的强光都不一样。
　　暖黄的光芒是火苗的颜色，很容易给在黑暗中行走许久的人带来心理上温暖的感受。
　　然而陆逢灯的心情不受色彩的影响。
　　面对这格外与众不同的地方，他心里第一反应并非放松，而是警惕。
　　不知为何，他看着这道门的缓缓开启，总觉得仿佛看到了传说中潘多拉魔盒的打开。
　　“你是不是在想，打开这道石壁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人影站在他的身旁，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轻微的感慨，“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


第73章 隧道（9）
　　人影说完这句话, 率先走进了石室内：“但是在上一次轮回中，我们仍然进来了。”
　　因为危机同时意味着转机。
　　对方没有说出来的话，陆逢灯已经理解了。
　　至于后来为什么其他人会死亡, 对方没有说, 陆逢灯也就没有问。
　　他跟着进了石室。
　　这座石室空间宽敞，比外面狭窄逼仄的隧道要大得多, 大概有三室两厅那么大的面积, 顶端的高度要更高一些。
　　石室内周遭的墙壁上挂满了整排的火把, 靠墙砌成的台子面上摆满了烛台，烛火轻柔地摇曳着，晕出一片昏黄的, 朦胧的光晕。
　　对比起外面的世界来说, 这里简直宽敞又明亮。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绝大多数从隧道内进入这里的人或多或少地都会感到放松, 心理防线有不同程度的降低。
　　陆逢灯浏览完大致的环境后, 得出了这个结论。
　　也不知道石室内这样的布置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如果是有意，那这里说不定隐藏着更大的威胁。
　　陆逢灯一边冷静地分析着，一边继续仔细观察着这个空间的内部。
　　石室的正中央卧着一方圆柱型的祭台。
　　这个祭台有半人高, 从外观上来看, 应该是用一整块石块制成的，如同一块巨大的磨盘，上面足以站得下四个人。祭台表面触手微凉, 圆盘上遍布一圈又一圈染红的神秘花纹。
　　陆逢灯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古怪的花纹, 不明白其中有什么含义, 就着重查看祭坛上是否有遗漏的机关。
　　正在他查看时, 站在一旁的人影背对着烛光道：“我认为通关的关键点在这个祭坛上。”
　　陆逢灯点点头。
　　他也有这个猜测。但是现在看来, 即使是经过一次轮回的他, 也依然不清楚具体该怎么操作。
　　那当时在这里发生的事一定很匆忙，不是什么好回忆了。
　　陆逢灯一边想着，一边冷静道：“我们现在再看看，也许有新的收获。”
　　说完，他绕过祭坛，朝着前方的石壁迈去。
　　这堵石壁正对着进门的位置，与石室内其他三面石壁都不一样。
　　石壁前垒起一层层低矮的台阶，两旁依次砌有及胸高的石台。石台上摆满了烛台，盈盈的烛火将这条台阶映衬的仿佛通往天国的阶梯。
　　这堵石壁跟门口的那堵很类似，表面都布满了镂空的花纹。只是门口石壁上的花纹细细的，没有颜色，乍看之下仿佛石壁上天然形成的裂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在昏暗的隧道内具有很高的隐蔽性。
　　而这堵石壁则不一样，上面凹陷的花纹被涂上了好几种不同的染料。染料里面不知道掺了什么化学物质，勾勒出来的线条乍一看去仿佛有光芒其中流动。
　　多了色彩之后，图案的空间感和层次感都被凸显出来，让整个图案清晰地浮现在石壁之上。
　　石壁上的图案与门口的那道很相似，唯一的区别就在正中央那个最大的圆形上。
　　这个最大圆形内部的圆环中，环状带的部分是血红色，中心那个小一些的圆形里镶嵌了一块黑色的水晶，在烛火的照耀下流光溢彩，仿佛有生命一般。整个圆环看起来就像一只有着黑色瞳孔，血红虹膜的眼睛，正注视着石壁外的人。
　　人影没有说错，他的感觉没错。
　　经过色彩渲染后，这副图景能更清楚地看出是宇宙的一部分，图上的一个个圆形就是一颗颗星球，凹坑就像星云。
　　而中间最大的那个圆形，应当是某个特定的星球，血红的圆环和黑色的裂缝像是被某种怪物盘踞了。
　　这些都只是陆逢灯的推测。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以一个较远的距离观察着这堵石壁。
　　在陆逢灯看来，门口的那堵石壁纹路非常隐蔽，目的是为了不易让人察觉。而眼前的这堵石壁色彩斑斓，周遭还点了比别处多一倍的蜡烛，只怕就是为了让人无法忽视。
　　这两种情况，陆逢灯都不认为是好事。
　　系统不会给明显的线索，如果给了明显的线索，背后必定有坑在等着他们。
　　尤其这个系统在上一个副本表现得仿佛是在围剿他。
　　怀里的小怪物动了动，像是挣扎着要出来。
　　陆逢灯低头看了看，就见小怪物伸出两条软绵绵的触手，把他衣襟上敞开的拉链拉开，然后朝外面探出个小脑袋来。
　　“嘤嘤嘤！”
　　小怪物一对红色的大眼珠子一下就看到了前面的石壁，兴奋地伸出两条触手挥舞，又伸出两条触手要爬出来。
　　陆逢灯怕它掉到地上，干脆伸手把小怪物抱出来。
　　他上前一步，离石壁更近了些，然后两只手把小怪物微微举起来，让对方继续去看。
　　小怪物看着石壁正中央最大的那个圆形，红色的大眼珠子里露出点嫌弃的神色。
　　干嘛弄得怪模怪样的，一点也不帅气！
　　看它的！
　　小怪物原本正对着石壁，背对着陆逢灯，这会儿艰难地在大坏蛋圈起的手里转了个圈，又面向大坏蛋做了一个姿势。
　　它十几条软绵绵的触手全都举起来，然后睁大本来就大大的红色眼珠子，张开嘴巴，露出里面尖尖的小牙，凶神恶煞地试图做出恐怖吓人的感觉。
　　虽然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龇牙咧嘴的布娃娃。
　　还挺可爱的。
　　陆逢灯默默想，伸手捏了捏小怪物的脸颊，遭到了对方愤怒的触手拍打。
　　不过他看出来了。
　　除开外貌和气质的因素，小怪物的这个姿势和石壁上的图案非常相像。
　　血红的眼睛，黑色的触手。
　　是在说这颗星球已经被类似形状的怪物占领了吗？
　　陆逢灯还在思索的时候，手里的小怪物已经开始扭动起来。
　　它看见了一个好看的东西！
　　小怪物几条触手一撑，整个身子从两只手环成的圈圈中滑溜溜地爬出来。
　　陆逢灯把小怪物从系统空间中放出来就是不想过于束缚它，这会儿自然也没有强求对方一定要待在自己手里，只要不离得太远就行。
　　小怪物几条软绵绵的触手扒住陆逢灯的胳膊，红色的大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除了面前这个石壁，这里还有好多好玩的！
　　诶，那个东西是什么！
　　小怪物如同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把周围打量了一遍后，目光很快就被石壁旁摆在高台上的一个水晶球吸引住了。
　　陆逢灯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
　　石壁左侧的高台上，在一周烛火的拱卫当中立着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一颗水晶球。
　　这颗水晶球内里是暗沉沉的浑浊，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光滑的表面却反射着一旁烛火摇动的光，细碎的光芒星星点点，散在水晶球上犹如夜幕上的繁星闪烁。
　　小怪物被这亮晶晶的水晶球吸引住了，红色的大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这玩意儿，甚至毫不自知地张大了嘴巴，露出尖尖的牙齿，嘴角还残留着可疑的水迹，一副被迷住了的痴痴呆呆的傻样。
　　好漂亮的水晶球哦！
　　好想摸摸！
　　小怪物扭动着身子，除了几根触手还扒着陆逢灯的手以外，整个身子如同钓竿似的倾斜着，伸出其余的触手想要过去摸摸。
　　然而还不等它摸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就握住了小怪物的嘴巴以下，力道很轻却又不容拒绝地将它按了回来。
　　“小心，这不是能乱碰的东西。”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回过神来的小怪物下意识地用触手抱住握着自己的手，抬起大红眼珠子看对方。
　　黑黑的头发，黑黑的眼睛，白白的脸蛋，个子高高的，身上脏脏的，还带着血液的臭味。
　　是大坏蛋！
　　诶！不对！大坏蛋明明托着自己呢！
　　小怪物小小的脑袋有些不够思考了，它又晕晕乎乎地转过头，发现身后的大坏蛋并没有跑，的确还托着自己。
　　竟然有两个大坏蛋！
　　他们还脏的不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小怪物卷着两个大坏蛋手的触手缩了缩，说不清是要寻求庇护还是要逃跑。
　　不过它心里也不怎么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两个，但他们都是大坏蛋，不会伤害它的。
　　人影摸了摸小怪物的脑袋，感受着对方软绵绵的小脑瓜在自己的掌心蹭了蹭。
　　陆逢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很了解自己。
　　从刚才到现在，他们两人始终处在一个安全的环境当中。在这样的情况下，陆逢灯是不会把小怪物藏起来的，而是会让对方在自己身上找个位置窝起来。
　　而在这段路程当中，人影自始至终都没有把他的小怪物放出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在对方的轮回当中，小怪物因为某种原因丢失了，或者……死亡了。
　　陆逢灯一想到这里，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陆逢灯觉得自己在再次看到小怪物的时候，应该也会是这个反应。
　　至于在人影的轮回当中，对方经历了什么，他想对方会告诉他的。
　　因为共享经验才是最高效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果然，不等陆逢灯询问，人影主动开口了：
　　“不要碰这个东西，不要打开这堵石壁。”
　　“在上一个轮回中，其他所有人，就是因为打开了这堵石壁而死亡的。”
　　“而我之所以能够逃生，是因为小黑帮我挡了一道。”


第74章 隧道（10）
　　“而我之所以逃生, 是因为小黑帮我挡了一道。”
　　人影说完这句话，陆逢灯托着小怪物的手忽然用了一点力。
　　“嘤嘤嘤！”
　　小怪物的小身子被抓紧了点，有些不舒服地哼哼唧唧了几声。不过还没等它抗议地用触手拍打大坏蛋, 对方就已经松开了抓握的手指, 支撑它的力道恢复到刚刚好的程度。
　　这样才像话嘛！
　　小怪物坐在大坏蛋的手上美滋滋地想，有几条触手偷偷地蹭了蹭对方的手背。
　　大坏蛋平常都不会这么对自己，这会儿突然捏了一下它, 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大坏蛋很坏，但是它宽宏大量，摸摸对方当作给大坏蛋的安抚好啦！
　　陆逢灯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软绵绵的触感, 一言不发地看着人影, 等待对方的下文。
　　既然已经说出这样的话, 那后面衔接的就该是解释了。
　　果然人影继续开口了。
　　石壁前烛火摇曳，光线朦胧，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给孩童讲睡前故事, 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意味，引领在场的另一位一同陷入回忆：
　　在上一次的轮回中。
　　陆逢灯查探了隧道起点尽头的石壁，确认其不可被打破后，带领其他队友成平行四边形的队形一同向前探索。
　　系统只给了他们四天的时间, 要求全体觉醒者一起摆脱目前的困境。这条隧道不知道有多长, 他们应当尽快动身。
　　隧道漆黑, 头顶映照着绿色的荧光，不管是隧道还是周围的人, 都仿佛置身恐怖片现场。康余他们随便做个稍微夸张点的表情, 在绿色荧光的映照下就仿佛成了专门吓人的鬼图。
　　最开始半个小时的路途十分平静。
　　直到康余在黑暗中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
　　“啊——”, “砰！”
　　尖叫声和人体落地的声响同时响起, 在狭窄昏暗又寂静的隧道中，其惊吓程度犹如骤然往人脚下扔了一串劈啪作响还带着火花和浓烟的鞭炮。
　　除了陆逢灯以外，其余两人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一蹦三尺高，心脏怦怦跳动，声音响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开胸腔蹦出来。
　　陆逢灯迅速调转手电筒光往脚下一朝，就见康余龇牙咧嘴地摔在灰扑扑的地面上，走在他前方的凌丽还差点被他带的一个趔趄也跟着倒地上。
　　盛淑琪的声音在隧道内响起，因为愤怒声线都变得尖锐了不少：“你怎么回事？走同样一条路，凌丽都没被拌倒，你怎么就被绊倒了！刚刚那一声简直要把人给吓死！”
　　康余有些懊恼：“我也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个凸起的石头啊！怎么都没人提醒一下！”
　　一旁的凌丽推了推眼镜：“陆逢灯是一直打着手电筒的，虽然除了正前方以外，周围的光线不强，但我以为你看见这块石头了。”
　　他们刚刚在隧道中行走的时候，一声不吭，就连落地都悄悄的，仿佛做贼。除了陆逢灯偶尔的提醒外，基本上就没人出声。
　　在这种肃穆氛围的感染下，就连康余自己都不知不觉地憋住了话，更别说其他人本来就不像他这么聒噪。
　　康余也明白这一点。
　　他有些不好意思，又对自己不合时宜的马虎感到十分懊恼，不由得捶了自己一下，无能狂怒道：“唉，我怎么这么倒霉！”
　　不。
　　陆逢灯在心里默默地否定了这个说法。
　　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他一眼就看见康余脚边有一块微微凸出的石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康余其实是欧皇。
　　这石块的位置非常隐蔽，贴在石壁跟脚，只凸出来五厘米左右。经过强光的照射，能够看到这块石头周围有一圈细细的，非常狭窄的黑色缝隙。
　　这块石头竟然是松动的。
　　以陆逢灯的视力，刚才前进的时候他早就看到了这块石头。
　　只是他当时并没有看出这块石头是松动的，只以为是块普通的石头。当然陆逢灯也没想到队伍里竟然真的有人能被这凸出的五厘米给绊倒，因此他当时也没有出声提醒。
　　现在看来，幸好康余被这块石头给绊倒了。
　　否则他们就会错过一个线索。
　　康余刚拍拍裤子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没想到转头就看见队伍最前面的陆逢灯走过来蹲下.身了。
　　他本来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之前憋了那么久，刚刚打破沉默接连说了好几句，这会儿就跟开闸的大坝一样往外倒：“陆哥？你咋过来了！你在干什么……”
　　康余话还未完，就见陆逢灯忽然伸出手握住那块平平无奇的凸出石头，一把将其拽了出来。
　　这下不仅康余的眼珠子瞪得仿佛铜铃一般，盛淑琪和凌丽两人也是一脸惊讶。
　　这块石头居然是松动的！
　　陆逢灯掀开石块，就见底下是一方狭窄的空间，正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小盒子。
　　这小盒子通体漆黑，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造型看着有点像个戒指盒。
　　陆逢灯单手打开这小盒子，就见里面躺着一小块黑色的水晶。
　　这块黑色的水晶大概有一个纽扣那么大，圆圆的，晶莹剔透，表面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就像T台上模特穿着的带有亮片效果的高定服装，动起来的时候仿佛有光芒在其上跳跃流动。
　　陆逢灯收起了这个盒子。
　　这是他们探索途中遇见的第一个道具，是康余不小心摔出来的。
　　而正是对方这一摔，改变了副本后面的所有格局。
　　只不过，在此时此刻，第一个轮回当中的所有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解决完这一段小小的插曲，陆逢灯四人又继续向前探索。
　　然而后面的路程就远不如先前的宁静了。
　　他们遇到了很多很多很多怪物，仿佛发现这颗纽扣就像按下了怪物生产流水线的机关。在这之后，人面蛇身的怪物，随便堆叠肉块的怪物，甚至是成群结队仿佛仓鼠成精的小怪，跟开足马力，批量生产似的接连而来。
　　这条漆黑的隧道简直就像通往西天取经的路，各个想得到想不到的地方都藏匿着畸形的怪物，在黑暗中窥伺着他们。
　　哪怕是四人中途为了休息特意躲起来的地方，稍不注意，有可能隧道的顶端就吊着一条蛇形怪。
　　除了一开始的探索比较平静外，在这之后的时间里，康余他们所做的事情几乎就只有一件，跑，跑，跑！
　　盛淑琪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对陆逢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明明所有人都跑的同样的距离，同样得不到完整的休息，吃的食物也没有太大差别，通过食物补充能量时也同样都是狼吞虎咽，生怕下一秒就遭到袭击。
　　如此不过一天时间，盛淑琪就感觉他们身心都要崩溃。
　　而陆逢灯，不但这隧道中的怪物百分之九十都是他一个人杀的，甚至对方的脸上不见丝毫疲态，还能从始至终冷静细心地查探，在他们休息的时候警惕地看守四周。
　　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他们真的很有安全感。
　　盛淑琪和康余，凌丽一起瘫在狭窄洞穴更深处的角落里，累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看着坐在洞口观察外面的陆逢灯，侧脸被外面暗淡的光线勾勒出饱满的线条，已经完全理解了康余一开始的举动。
　　在这个副本之后，下次副本如果她再遇到陆逢灯，只怕表现得会比康余更热情。
　　强悍的体力实力，沉默寡言不多bb的态度，又心细如发。
　　这样的队友简直没有人不想要。
　　就是看着看着总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这一天下来，因为频繁被突发的怪物追赶，四人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时而往不知底细的岔道口跑，到了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隧道中的什么位置。
　　或者说，他们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在隧道中的什么位置。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后，陆逢灯他们再次踏上了探索的道路。
　　又是一轮漫长的，几乎是无止境的厮杀和逃亡，他们被怪物追赶着进入了一个有些开阔的空间。
　　陆逢灯绝佳的视力让他很快看清了这个地方的不同寻常之处。
　　一侧的石壁上布满了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排列有序的纹路。
　　其他人看见陆逢灯将手电筒的光照在一堵平平无奇的石壁上，也纷纷围过来观看。
　　康余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觉得这堵石壁破的厉害，到处都是裂缝，怕不是下一刻就要塌了，便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转过身，累得朝旁边的墙壁上一靠。
　　结果他这一靠，就触动了不知哪里的机关。原本与隧道其他部分融为一体的石壁忽然发出沉重的声响，顶端上的碎石和尘土纷纷下坠，一缕昏黄的光线仿佛刚开刃的刀口，忽然从石壁上劈开来，钻出来，逐渐扩大，映照在石壁外四人的脸上。
　　康余原本被石壁的挪动吓得够呛，心里还哆哆嗦嗦地想着难不成自己闯了一个大祸？
　　没想到石壁后露出来的空间宽敞又明亮，让长时间在昏暗隧道内行走，疲惫不堪的其余三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进去瞧一瞧。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石室内没有其他可疑生物存在的时候。
　　陆逢灯抿了抿嘴唇，短暂的犹豫后，没有出声阻拦。
　　他们很快就进入了这间石室。
　　石室内部的确没有危险，至少没有明显的危险。
　　陆逢灯观察完祭坛，很快就发现了正对着门口的这堵石壁。
　　这堵石壁跟正门口的石壁一样，表面遍布着开裂的纹路。只是这堵石壁的周遭摆满了烛台，昏黄的烛火将上面的纹路照得更清晰了些。
　　也因此显得更显眼。
　　陆逢灯将脑海中的门口石壁的图片和面前这堵进行对比，很快就找出了不同。
　　正中央的最大的圆形往外散发着扭曲的黑色缝隙，它的内部有一个圆环，圆环中间的那个圆圈凹陷了下去。
　　其他的纹路都仿似石壁天然裂开的纹路，唯有这一个凹坑光滑圆整，像是被人特意凿出来，又特意经过了磨砂和抛光。
　　外面的那堵石壁也有这个圆环，但是内部的小圆并没有凹陷下去。而这一个，形状和光洁的程度就像在等着什么东西镶嵌进去一样。
　　陆逢灯从系统空间中拿出当初捡到的小盒子，取出了那枚黑色的水晶。
　　他看着朝着他围拢而来的的盛淑琪三人，低声道：“离远一点。”
　　眼见其他人听从命令离远之后，他才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黑水晶安进了凹坑中。
　　黑水晶与凹坑严丝合缝的瞬间，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哒”声钻入了陆逢灯的耳中。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后退，撤下了台阶。
　　陆逢灯站在台下抬头望去，就见整面石壁如同往水面扔了一颗石子，周遭的波纹荡漾开去一般，那原本只是裂痕般的纹路开始以归位的黑水晶为中心，往外扩散着鲜明的色彩。
　　圆环被填充为血红，最大的圆形被填充为湛蓝，扩散出去的杂乱无章的细线被填充为黑色。
　　颜色逐渐扩张，直到最后整面石壁的纹路都被染上了色彩，形成了一幅壮丽的宇宙绘图。
　　这一系列变化引得全场人震惊，甚至包括好不容易被放出来窝在陆逢灯胸.前的小怪物的注意。
　　“嘤嘤嘤！”
　　小怪物看着这副图景兴奋地挥舞着软绵绵的触手。
　　眼看小怪物要拨开自己的衣服拉链出来，陆逢灯伸手接了对方一下。
　　然而不过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变故就发生了。
　　一旁的凌丽脚下一个趔趄，歪了歪身子。
　　这一天多的时间，她几乎没有得到过完整的休息，并且长时间处于一个体弱社畜所不应该有的高强度运动当中。刚刚凌丽又仰头许久，这会儿低下头来，神经稍微一放松，眼前就猛地一黑，站立不稳。
　　双眼几乎目盲，只能面对一片黑白电视机的闪烁屏幕，凌丽完全凭借本能想找个地方扶一下。
　　结果这一扶就扶到了左侧高台的水晶球上。
　　石壁轰然洞开，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准备。一只血红的，圆环状的眼睛高悬在浩瀚的银河之中，炫目的白光由内往外猛地爆发开来。
　　很快，凌丽，盛淑琪，康余就像被猛地捏碎了一样化成了一片灰烬。
　　而当白光即将触及陆逢灯的时候，小怪物忽然跳起来，升到半空中：
　　“嘤！”
　　石壁重新被关上，最大的圆形当中，黑水晶构成的血红色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仿佛邪神张开的眼。
　　而整个石室内，除了陆逢灯，再没有别人。
　　他的手心空空荡荡。
　　心里也忽然变得空空荡荡的。
　　可能这就是人类的情感，难过吧。


第75章 隧道（11）
　　回忆讲到这里, 人影停顿了一下。
　　他的手放在小怪物的脑袋上轻轻摩挲着。
　　大坏蛋摸得它好舒服哦！好温柔！
　　小怪物情不自禁地将脑袋蹭到对方的手心上。
　　多摸摸！
　　就是另外一个大坏蛋怎么又突然紧紧握了自己一下！
　　小怪物正想回头看看，这股力道就消失了，反而自己垂落在底下手掌两侧的触手被捏了捏。
　　力道轻轻的, 就跟摸在自己脑袋上的那只手一样, 很温柔。
　　算啦，既然大坏蛋这么喜欢摸自己，它就勉为其难地让对方多摸一会儿吧。
　　小怪物被揉的几乎整只怪趴在陆逢灯的手掌心上, 眯起眼睛舒服地想。
　　陆逢灯听完人影的描述，捏着手中小怪物软绵绵的触手，开口道：“我没想到。”
　　人影道：“我也没想到。”
　　不管是小怪物突然奋起给自己挡了一击, 还是他头一回如此深切地体会到人类的情感, 都是陆逢灯没想到的。
　　尽管人影的叙述十分平直, 毫无波澜，甚至没有多少感情.色彩，但是听到最后，陆逢灯感觉自己的心头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想到这只软绵绵的小怪物再也不能这样待在自己手上, 也不会再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干家务，更不会和自己一起出去玩，而是直接消失了，陆逢灯的心里就有些空空的。
　　这应该就是人类的感情, 难过吧。
　　得尽快从这个副本里出去才行。
　　陆逢灯这么想着, 转头又环视了一圈周遭, 看了看石室正中央的祭坛，转身对一旁的人影道：“你之前说这是一个轮回, 只有除你之外的人全部死亡, 才会开启下一个轮回。你是怎么知道的？”
　　人影道：“白光消失后, 石室内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然后系统告诉我, 下一个轮回开始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这道祭坛转动了一下。”
　　陆逢灯听完这句话，目光和对方一起落到了石室中央的祭坛上。
　　他盯着这巨大石盘表面上神秘的花纹，仍然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意思。但是经过人影刚刚的描述，他心里冒出了一个猜想：
　　“如果站在祭坛上，同时又启动水晶球会怎么样？”
　　任何线索都不是毫无意义的，更不要说是被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再难的游戏也不会完全没有破解之法，否则就违背了规则。
　　在上一个轮回中，他们不慎打开了石壁，又刚好站在石壁前，其他队友包括小怪物都灰飞烟灭。
　　如果站在祭坛上，石壁是否就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是不是就可以通关？
　　人影道：“我跟你的想法一样，这也是我给你提示，在你面前现身的原因。”
　　他想到过这一点，但是祭坛和摆放水晶球高台的位置相距很远，就算要做实验来验证，至少也需要两个人。
　　陆逢灯自然明白对方的未尽之意。
　　他道：“什么时候做实验？”
　　人影转头看向了身后的石壁：“现在。”
　　抚摸小怪物脑袋的手移开了，它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看着面前的大坏蛋走到了高台旁边，站在了对方不让它碰的水晶球旁。
　　小怪物还没来得及发出抗议，就被身后的大坏蛋给抓住，然后带到了那个大大的，古怪的石盘上。
　　小怪物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是在大坏蛋身边，它应该是最安全的呀！
　　看到陆逢灯站到了祭坛的边缘上，人影点点头：“祝我们成功。”
　　陆逢灯抱着小怪物：“我们会成功的。”
　　人影将手按在了水晶球上。
　　“嘤！”
　　大坏蛋！不让它碰亮晶晶的球球，居然自己碰！
　　然而小怪物还没来得及生气，那道流光溢彩的石壁轰然大开，一道白光猛地蹦射而出，仿佛爆炸的余光。
　　人影瞬间被席卷到白光里。
　　对方一直注视着这边。在整个人化为灰烬之前，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这张脸上向来都是冷静的神色，几乎没有别的神情。而今突然染上笑意，虽然这笑意很浅淡，但也如同冰雪消融。
　　“嘤！”
　　小怪物看着大坏蛋被白光侵蚀，猛地就要蹦出去，被身后的陆逢灯一把拦住。
　　“嘤嘤嘤！”
　　大坏蛋怎么了！怎么消失了！
　　呜呜呜呜呜！
　　小怪物红色的大眼珠子里面忽然溢满了泪水，然后转身扑到陆逢灯的怀里，十几条触手紧紧扒住他。
　　不能失去大坏蛋！
　　陆逢灯捧着小怪物，一边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一边戒备地看着面前的白光。
　　在白光穿过祭坛的瞬间，小怪物张开了触手，猛地跳起来。
　　陆逢灯迅速伸手去抓。
　　“嘤！”
　　然而将人影打得灰飞烟灭的白光却没有对小怪物和陆逢灯两人造成任何伤害。
　　小怪物落下来，有些茫然地窝在大坏蛋的掌心里。
　　“嘤？”
　　与此同时，熟悉的机械女声在陆逢灯的脑海中响起：
　　“人数不足，未能成功通关。”
　　……
　　阴冷黑暗的地牢里。
　　康余和盛淑琪两人一声也不敢吭，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岩壁下伸出的铁栏的缝隙。
　　一旁的凌丽早就已经昏迷过去。
　　对方本来就长得瘦小，体力不佳，之前还受了那人面蜘蛛的蛛丝攻击，身上一直发着高烧。
　　刚刚他们受陆逢灯的指示逃走的时候，途中遇到了一只庞然巨物。因为隧道很黑，而且心头慌张，他们几乎没有看清这畸形怪物的长相，就立刻带着凌丽跑走了。
　　先不说盛淑琪和康余是否愿意和怪物搏斗，单就凌丽的情况来说真的很糟糕。对方似乎也已经不仅仅是发烧，甚至还有要昏迷的迹象。就算盛淑琪和康余想要放手一搏，也会让凌丽处于极大的危险中。
　　好在这只怪物因为体积庞大，所以速度算不上很快。盛淑琪和康余两人一人架着凌丽的一只胳膊，几乎是连拖带拉地沿着隧道逃跑。
　　但尽管如此，沉重的重物落地声也始终在他们的身后回响。对方没有追上来，但也一直没有被盛淑琪他们远远甩开。
　　这个时候盛淑琪和康余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互相交流，自觉地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逃亡上。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他们此刻都默契地达成了共识。那就是遵照陆逢灯之前所说的话，到地牢那里去集合。
　　这个怪物甩不掉，他们打不过，逃亡的精力也有限，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逃到地牢里面去。这样既可以守住和陆逢灯的约定，双方不至于失散，又可以躲藏一段时间。
　　至少能让凌丽处在一个相对安全一点的环境里。
　　他们因为紧张逃亡而几乎无法思考的情况也可以得到一些缓解，也许到时候停下来就能想到方法将这只怪物除掉。
　　这个暗地里达成的共识就造成了盛淑琪三人现在的局面。
　　他们趁着隧道拐弯争取到的视野差，很快就摸进了地牢所在的藏匿空间。地牢前方还躺着那只可怕的人面蜘蛛的尸体，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冷掉的血腥气，还有怪物身上散发的恶臭。
　　但是三人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
　　在生死危机的时刻，人往往会抛弃一些原本固有的习惯，比如洁癖。
　　被身后追赶的怪物逼迫，在越来越近的沉重的脚步声响中，康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害怕导致十分冷静，总之他超常发挥，以极快的速度掏出钥匙，在晃动的灯光中迅速对准了钥匙孔，将地牢的铁门打开了。
　　铁门吱呀作响，但被更沉重的脚步声掩盖过去了。康余和盛淑琪两人矮下.身子，将几乎已经昏过去的凌丽拖进地牢里，找了个从外面来看最隐蔽的角落躲藏了进去。
　　几乎是前脚他们刚刚做完这一切，并且打灭手电筒光后，后脚怪物沉重的脚步声就抵达了这间藏匿空间的门口。
　　盛淑琪缩在阴影里，连大气也不敢出，几乎将整个身子紧紧贴在身后的石壁上，双眼透过岩壁下半段那窄窄的一段铁栏，高度紧张地盯着怪物迈进来的方向。
　　昏暗的隧道内，顶端绿色的荧光本就微弱，更是很难照到地面附近。
　　这样黑暗的环境下，地牢内躲藏的人自然很难看清外面的具体情况，由此也催发了人无穷的想象力。
　　沉闷的脚步声踏进来了。
　　盛淑琪感觉地面似乎都震动了一下。
　　她努力睁大眼睛望去，却只能在那道窄窄的铁栏外看见一大团黑黢黢的影子。
　　这是怪物的脚。
　　随之而来的，还有粗重的呼吸声，仿佛拉动破旧的风箱似的，嗬嗬直响。
　　大团黑黢黢的影子慢慢地在这个空间内移动，粗重的呼吸声在周遭徘徊。
　　这个怪物在找他们。
　　地牢前面的铁栏只占整个石壁的一小半，还大部分面积都被门前死掉的人面蜘蛛的尸体挡住了。隧道中光线暗淡，靠近下方的更是几近于无，为地牢更增添了一份保护屏障。
　　凌丽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盛淑琪和康余在黑暗中对视一眼，紧张得手心都汗湿了。
　　这怪物什么时候离开？会发现他们吗？如果被发现，这些铁栏杆能拦住它吗？
　　这些念头如同念咒一样在盛淑琪和康余的脑海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叫他们本就被紧张压紧了的心脏更添上重负。
　　在漫长的等待后，黑黢黢的影子从视线里消失，沉重的脚步声也渐渐地远去了，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整个藏匿的空间里安静的可怕，还带着腥臭的味道。
　　但是盛淑琪的神经已经慢慢松懈下来。
　　接下来只要等到陆逢灯回来就好了。
　　她缕了一把汗湿了的额发，准备探身去查看凌丽的情况。
　　这地面上这么冷，对方正发着高烧，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盛淑琪伸手按住了凌丽的身体，将对方翻过来。
　　原本侧着身的凌丽如同布偶娃娃一般，毫无力气地被她翻了个仰面朝天，嘴里一点声音也没出。
　　盛淑琪伸手去探对方的额头。
　　不烧了。
　　但是温度好像有点低。
　　她正想轻声询问对方一下，就感到自己被猛地捅了一下胳膊。
　　盛淑琪被这一下吓了一跳，正想转身低叱康余，就见对方手抖如筛糠，轻轻地朝外面指了一下。
　　她转头看去，心脏几乎要瞬间骤停。
　　前方的铁栏上，正趴着一只硕大的，发光的红色眼睛。


第76章 隧道（12）
　　“啊——”
　　在一片黑暗中, 铁栏外骤然出现一只硕大的，红色的眼睛，把在场两人好不容易才放松下来的神经立刻给绷到了极致。
　　盛淑琪之前一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镇定, 这会儿维持了许久所有的努力全都破功, 目光转过去的一刹那，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惊叫出声。
　　这是刚刚那只怪物吗？！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会不会进来？！
　　听到盛淑琪的尖叫后，那贴在铁栏上的硕大红眼睛睁得更大了。紧接着, 地牢内的盛淑琪和康余就听见一阵嘻嘻的笑声。
　　这笑声尖细刺耳，如同长指甲持续不断地刮挠玻璃，又仿佛鬼片中的厉鬼前来索命, 在这昏暗的隧道里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让盛淑琪和康余本来就不稳定的心态几近崩溃。
　　从进入这条隧道以来, 他们就时刻处在惶恐之中。
　　在黑暗中长时间行走，会慢慢消磨人的精神，面对怪物毫无还手之力，又深深打压了人的胆气。两者皆失, 人就会变得慌乱害怕，容易走向崩溃。
　　盛淑琪他们的精神和胆气早就被消磨的差不多了，之前之所以还能维持冷静，完全是因为陆逢灯犹如一根定海神针, 一直待在他们身边。
　　而现在, 对方不知身在何处, 也不知道战况如何。他们遇上了这狡猾可怖的怪物，还有一个队友不省人事, 几乎可以算作孤立无援。
　　铁栏的方向传来令人牙酸的刺耳的刺啦声。
　　像是有什么尖锐的金属在用力地划拉地牢的铁栏。
　　那硕大的红色眼睛贴得离地牢更近了。在黑暗中, 盛淑琪他们定睛一看, 就见这独眼的怪物模糊的影子扒在铁栏上, 应该是在尝试用牙咬断铁条，准备爬进来。
　　这嘎吱嘎吱啃食的声响在黑暗的隧道中响起，仿佛恶鬼在啃食人骨，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经过长时间的奔波和最初的惊吓，耳畔浸染着渗人的啃食声，康余在此时此刻竟然冷静下来。
　　不管怎样，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不能坐以待毙啊！就这么干等着，怪物迟早会进来，他们应该趁着这暂时的安全干扰怪物的行动，最好能撑到陆哥回来！
　　康余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对一旁的盛淑琪道：“陆哥应该很快就能找来，我们得拖住这东西，不能就这么等着。如果，如果陆哥没到，这东西进来了……”
　　康余说到这里咬了一下嘴唇，又很快坚定道：“我来拖住它，你带着凌丽先出去，过会儿再回来，不要跟陆哥走散了。”
　　盛淑琪听到这一句，原本慌乱的心思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康余是什么水平，她就算不是十分了解，经过这一路心里也有个底了。
　　对方跟陆逢灯是完全不能比的，甚至可能还不如携带有手木仓的自己。
　　虽然在这怪异的隧道中，在昏暗的光线下，面对铜墙铁壁似的怪物，她的手木仓也没什么用，两人的水平半斤八两。
　　但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康余却让她先走。
　　盛淑琪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觉得自己又必须要说些什么。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康余忽然打开了手电筒，强光猛地一转，直直照向铁栏的方向。
　　那只硕大的，红色的眼睛瞳孔猛地一缩，怪物发出一声混沌的低吼。
　　盛淑琪和康余两人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
　　这竟然是一根粗壮得如同柱子一样的腿部，之所以判断出这是腿部，是因为地面上还能看到鹰爪似的脚掌。
　　腿部长满了浓密的毛发，毛发间裂开一只血红独眼，还有一张血盆大口长在眼睛的上面，发黄的獠牙正抵在有些生锈的铁栏上啃咬，那拇指粗细的铁杆已经被獠牙嵌进去了三分之一，腥臭的口水顺着铁栏流下来。
　　为什么这隧道里的怪物都长得这么猎奇！
　　康余在受到惊吓之余还不忘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他眼见这怪物似乎受不了强光，眼睛还条件反射似的闭上了，连忙朝前迈了两步，抓起刚刚从系统空间里兑换出来的匕首就朝着那血红眼睛的方向捅去。
　　康余几乎是被陆逢灯无意中揠苗助长似的提拔起来的，虽然已经是中级觉醒者，但是底子虚得很，积分也没多少。
　　他连物理超度的栏目都够不着，只能学着陆逢灯改用日常生活用品的小匕首来代替。
　　康余很有自知之明，他十分清楚自己不论力气还是准头各方面跟陆逢灯都完全不能比，因此也没指望这把匕首能做什么。
　　他心里期待的最好结果就是让这只怪物因为匕首的突然接近条件反射地后退，能多把对方逼退一会儿就逼退一会儿，为陆逢灯找来拖延时间。
　　然而令在场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康余奔过去的时候，手上一捅，那贴着铁栏的怪物居然没有后退，仅仅只是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而康余手中的匕首就这样顺势捅了进去。
　　腥臭的血液奔涌而出，畸形的怪物猛地低吼起来。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陆逢灯，对方会毫不犹豫地伸手将这只怪物钳制住，让对方只能贴在铁门上不得动弹，然后另一只手的匕首继续往前推进搅动，直到这只怪物死亡。
　　然而康余被飞溅的血液和从未设想的场景给吓了一跳，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还往后退了一步。
　　这给了怪物喘息的机会。
　　它的独眼上还扎着匕首，往下淌着潺潺的血液就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在手电筒非自然强光的照射下，盛淑琪和康余两人就看见这怪物脏的打结的浓密毛发下张开大嘴低声怒吼。
　　很快，怪物猛地一跳，翻了个后空翻，那被扎伤的眼睛翻了上去，原本处在身体上面的部分翻了下来。
　　康余定睛一看，就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刚能刺中怪物了。
　　这怪物的上半部分竟然是另外两条粗壮的毛腿，上面生有无数的楞刺和肉瘤，只是腿部下面衔接的器官部分类似于猩猩的脚掌，十分灵活。只怕刚刚这怪物实际上是从岩壁上倒挂过来的，刚才那个部位其实是它的头部，腿部挂在岩壁上，所以行事不灵活，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这才让他得手了。
　　或许是因为疼痛的刺激，又或者是被攻击引起的愤怒，怪物翻了个身之后，就开始猛地朝着地牢的方向撞击过来。
　　这一条腿几乎有生长十多年的树木那么粗，力气自然也是非同小可。当怪物撞上来的第一下，盛淑琪和康余感觉整个地面都晃动了一下，头顶的岩壁纷纷往下掉落灰尘和碎石，落满了他们的头发。
　　而这只是第一下。
　　这怪物身上都是怪力，即使刚刚受伤也精力充沛。它开始不停地撞击着整座地牢，力道之大，频率之快，似乎企图借助撞击将地牢上的铁门撞开。
　　在这样持续的撞击下，铁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哐啷哐啷的声响。
　　地面轻微晃动，落下的灰尘在空中浮动，十分迷眼。
　　昏暗的隧道里，怪物的吼叫声，铁门的哐啷声响彻了这一方小小的藏匿空间，站稳的盛淑琪和康余心中的恐慌越来越盛，还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应对这个局面。
　　他们刚刚看的很清楚，这怪物铁齿铜牙，从出现到康余打开手电筒，这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已经把一根铁条咬掉了三分之一。
　　那在这样的撞击下，地牢的铁栏又还能撑多久？一分钟？还是两分钟？！
　　康余感觉自己腿都有点发软。
　　他努力镇定下来，稳住身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往旁边跑去。
　　盛淑琪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对方转，然后就发现康余正试图把地上昏迷的凌丽扛起来。
　　她一边分神注意着怪物的动静，一边转头去给对方帮忙。
　　混乱震动当中，康余再次道：“一会儿如果铁门被撞开，我去拖住它，你带着凌丽先跑，过会儿再回来和陆哥汇合。”
　　在这样动荡慌乱的情况下，事已至此，盛淑琪就算还想再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只能点点头，声音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好，你多保重。”
　　盛淑琪把不省人事的凌丽拉到肩膀上，沉得差点架不住。
　　其实对方身材娇.小，恐怕只有八.九十斤。但是有意识的人和毫无意识的八.九十斤加在人身上不是一个概念，盛淑琪忍不住开始担忧等会儿自己究竟能不能跑走。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
　　怪物将地牢的铁门撞断了几根铁栏杆，地牢的门前破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低吼声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之前听到过的嘻嘻的笑声。
　　这笑声尖锐刺耳，在小小的藏匿空间中回荡，叫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康余和盛淑琪屏气凝神，随时准备应对这只畸形的怪物。
　　怪物很快就出手了。
　　它那如同猩猩一般的脚掌抓住破口处的铁杆猛地一拽，就将破口撕得更大了。然后整个怪物弯下.身子，那只被康余捅中的眼睛往下淌着鲜红的血液，脏臭毛发中裂开的大嘴发出嘻嘻的笑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句子：
　　“杀……杀……”
　　尽管康余和盛淑琪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此刻他们的内心已经几近崩溃。
　　这整只怪物都进来堵住门口，他们还能出去吗？他们还能生还吗？要是陆逢灯还在就好了！陆逢灯什么时候才能来？！
　　怪物可听不到他们的求救声，那棍棒一样的脑袋两旁伸出了几条触手，瞬间就要袭来！
　　在场两人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康余咬紧牙关，拿出斧头就准备冲上前去。
　　而就在这一刻，那钻到一半的怪物忽然停下了。
　　血红发光的独眼黯淡下去，咧开的嘴巴慢慢合上，整个畸形的身躯轰然倒地，扬起了一片尘埃。
　　露出后面正站在地牢前的人。
　　这人身量瘦高，通身都是干涸了的暗色血迹，正手持一根滴血的长棍，被强光照过来的时候还微微眯了眯眼睛。
　　是陆逢灯！


第77章 隧道（13）
　　盛淑琪和康余此刻看见陆逢灯就仿佛看见天神下凡, 之前所有的紧张，害怕，脑海中转过的种种念头都在此刻统统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巨大的惊喜, 绷紧如弓弦的神经都放松了。
　　康余猛地上前一步：“陆哥！你回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感到耳朵里嗡嗡的，眼前瞬间一片黑白雪花电视机屏幕, 天旋地转，仿佛年久失修的机器，身子止不住地就是一歪。
　　要不是陆逢灯跨过一地狼藉, 及时上前扶了对方一把, 康余估计转头就栽倒到地上去了。
　　一旁的盛淑琪比康余稍微强一些, 但她身上还架了个不省人事的凌丽，这会儿也吃力地扶住一旁肮脏的铁栏，帮助自己能够站着，神色自然地流露出疲惫。
　　他们已经在这个隧道中待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
　　这期间几人没怎么休息, 最多也就在追逐先前那道人影的路上短暂地停歇吃了点东西，睡了会儿觉。
　　再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和惊吓，他们两人不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很疲惫了。
　　对于这一点，陆逢灯心里有数。
　　正好, 一个也跑不掉。
　　康余在陆逢灯的支撑下刚站了一会儿, 把自己的思维从短暂昏迷的状态中拉回来, 就突然感到脖颈处一痛。
　　疼痛来势汹汹，却极为短暂, 因为他很快就没有了意识。
　　在他整个人陷入黑沉的深渊之前, 康余的耳畔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对不起。”
　　盛淑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甚至她刚刚看到康余的身体软塌塌地朝下坠出一个弧度, 陆逢灯就已经如一道鬼魅般的影子压了过来, 唯有一双眼睛泛着微微的红光。
　　两道沉闷的落地声接连响起，地上躺着三个人。
　　僵硬的倒在一旁的凌丽不用陆逢灯再看，他已经检测到对方体温的不正常，判断出凌丽已经死亡。
　　在落地声响起的同时，熟悉的机械女声出现在陆逢灯的脑海：
　　“其余觉醒者全部死亡，开启下一次轮回。觉醒者不可被除自己以外的人发现。”
　　……
　　隧道的起点。
　　前方是黑黢黢的通道，后方是坚实的石壁。隧道内十分昏暗，除了顶上不知名物体散发的荧光，就再没有其他的光照来源了。
　　“各位觉醒者们，你们好，欢迎来到新的副本。”
　　“隧道是连接起点和终点的道具，人们总会从这头抵达那头，而不会在这其中停留。停留在其中的人，终将会为此付出代价……”
　　“……请各位觉醒者做好准备，‘隧道’副本即将开启——”
　　陆逢灯打量完隧道内的环境，就将目光落到队友的身上，蹲在他肩上的小怪物也跟着一起歪了歪头。
　　另外三名队友中有两位是熟人。
　　“陆哥！”
　　康余兴奋地招了招手。
　　他跟着陆逢灯进了两回副本了，刚刚站在一旁早就凭借昏暗的光线认出了对方。
　　这即使是在死亡打光下也无法掩盖的美貌，就是好认！
　　就是肩膀上形似黑色小章鱼的小玩偶实在太出戏了！
　　康余默默想。
　　陆逢灯把半夜和自己一起被拉过来，这会儿困得直点头的小怪物放进兜帽里，和剩下的队友互相进行了自我介绍。
　　康余和凌丽都跟他共同经历过副本，另外一个新面孔叫盛淑琪。
　　最基本的环节过去以后，康余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陆哥你有什么想法吗？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陆逢灯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朝着石壁的方向走去。
　　倒是盛淑琪应了一句：“就往前走呗。眼前就只有一条路，我们还能往哪儿走？”
　　康余并没有赞同，而是继续道：“先看看陆哥怎么说，他肯定有想法。”
　　盛淑琪有些不情愿地撇撇嘴。
　　陆逢灯对队友之间的暗流涌动并不在意。
　　他伸手敲了敲石壁，底下传来的声音沉闷，厚重，是实心的，不存在破壁而出的可能。
　　陆逢灯得出判断后，对其他人道：“这道石壁破不开，我们不能从这里出去。”
　　一旁的盛淑琪：“……”
　　康余和凌丽跟对方合作过副本，闻言没什么反应，只是点点头。
　　陆逢灯又道：“在进入副本的时候，机械女声是这么说的。”
　　“隧道是连接起点和终点的道具，人们终将从这头抵达那头，而不会在这其中停留。停留在其中的人，终将会为此付出代价。”
　　他复述完毕，这才道：“根据这段话，我猜测我们只要往前走就行了，到时候系统自会给我们分配任务。你们觉得怎么样？”
　　其他三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窝在陆逢灯帽子里的小怪物也冒出个脑袋来，伸出两条软绵绵的触手搭在大坏蛋的肩膀上拍了拍，对这个决定深表同意。
　　在出发前，已经是副本老手的几人各自检查了一下自身，看看身上和系统面板中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
　　凌丽从身上掏出一包纸巾，准备擦擦眼镜。本来隧道中光线就暗，万一眼镜上有点花就更看不清了。
　　然而她拆开纸巾包的时候却突然“咦”了一声。
　　康余连忙问：“发生什么了？”
　　凌丽抬起头，将手中透明的纸巾包装举起来给大家看，道：“我记得我临走之前带的好像是一包新纸巾，但是这会儿竟然快用完了，真奇怪。”
　　一旁的盛淑琪道：“你是不是记错了，其实之前用过但你忘记了？或者带错了？如果你一直带在身上，除了你自己也没人能用了。”
　　凌丽有些不认同这种说法。
　　上次出副本的时候，她有查看过一眼系统面板物品栏里的东西。她明明记得当时这包纸巾看起来满满的，即使不是新纸巾，也不至于用的只掉两张了吧。
　　但是除了盛淑琪的说法，她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只能道：“我记性一向不错，很多小事都记得挺清楚的，这实在太奇怪了。不过可能我最近副本进多了，有点累了，记岔了吧。”
　　其他人都没当回事，就连凌丽本人也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虽然副本里的一切异常都应当注意，但这个纯属凌丽自己物品栏里的东西出了问题，还只是一包无关紧要的纸巾。其他人的东西都没出问题，那问题不就出在凌丽身上了吗？
　　记错这样的小事每天都会发生数以万计的人身上，本来就不是个低概率事件。
　　唯有陆逢灯若有所思，将这件事默默记在了心里。
　　四人准备完毕就朝着前方黑黢黢的通道迈出了第一步。
　　而就在这时，熟悉的机械女声响起：
　　“恭喜觉醒者们触发主线任务——请觉醒者们全体在三十二个小时之内摆脱目前的困境。”
　　“任务失败将会有死亡惩罚。”
　　这道机械女声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死亡惩罚？！”盛淑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之前参加过那么多次副本，有成功的有失败的，最多不过是掉些积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惩罚！
　　这到底是什么副本？！
　　康余和凌丽两人也是面色苍白。
　　不过凌丽作为老社畜，又是理工科出身，到底冷静理智一些。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就开始尽力挖掘副本的其他异常，试图找到通关的线索：“为什么副本的通关时间是三十二个小时？就我个人的经历来看，副本的任务时间一直是以天为单位。”
　　康余如梦初醒一般，连忙附和道：“对！我也是！”
　　一旁的盛淑琪也表示了赞同。
　　凌丽推了推眼镜，总结道：“由此可见，以天为单位计算时间属于任务副本的常态。而现在以小时来计算，这个副本肯定有什么问题。”
　　话虽这样说，但也只能作为一个提醒而已，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更没有发现问题在哪儿。
　　因此四人接下来还是要继续往前走。
　　再次出发前，凌丽扶了扶眼镜，提议道：“系统的任务是要我们一起摆脱目前的困境，而系统的任务时间有点不同寻常，由此可见这隧道里面可能非常危险。我们可以排一下队形，这样方便探索，还能互相分担观察和警惕的任务。”
　　其他人对她的提议没有反对意见，很快就就在陆逢灯的建议下排成了一个平行四边形的方阵。
　　陆逢灯打头阵，靠左，接下来的凌丽与他落后半个身位，靠右。盛淑琪再与凌丽落后半个身位，靠左。最后是康余，与盛淑琪错半个身位，靠右。
　　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手电筒，但只有陆逢灯手里的开着，带领大家往前走。
　　盛淑琪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但脸上的神情变换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跟在了陆逢灯的后面。
　　在昏暗狭窄的隧道中，四人在手电筒光的引领下向前进发。
　　最开始半个小时的路途十分平静。
　　周围静悄悄的，队伍里也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沐浴在黑暗中，只能看见前方一个惨白的光圈，整个空间静的只能听见鞋底踩在地面上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直到康余在黑暗中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


第78章 隧道（14）
　　漆黑的, 静悄悄的隧道内，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紧张地关注着身前身后动静的时候, 人体落地的声响和骤然拔高的尖叫声同时响起，叫在场其他人心脏猛地一跳, 一口气都差点没喘上来。
　　“啊——”, “砰！”
　　非自然的强光第一时间照过来，一瞬间晃得康余几乎目盲。
　　好在下一秒，这道光就往更下方去了，只有不那么强烈的余光照在他的脸上。
　　康余龇牙咧嘴地摔在灰扑扑的地面上, 一抬眼就看见陆逢灯正低头望过来。
　　对方本来就长得高, 这会儿居高临下, 又面无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手电筒, 黑沉沉的眼睛瞥过来, 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冷静的视线仿佛在扫描一台货物。
　　若是有些特殊癖好的人此刻看着他的模样说不定要当场腿软，几乎跪在他的脚边。
　　幸好康余是个正常人，这会儿只觉得惭愧又心虚。
　　他怎么又捅娄子了！
　　盛淑琪的声音在隧道内响起，因为愤怒声线都变得尖锐了不少：“你怎么回事？走同样一条路，凌丽都没被拌倒, 你怎么就被绊倒了！刚刚那一声简直要把人给吓死！”
　　康余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墙根, 有些懊恼：“我也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个凸起的石头啊！怎么都没人提醒一下！”
　　一旁的凌丽推了推眼镜：“陆逢灯是一直打着手电筒的, 虽然除了正前方以外, 周围的光线不强, 但我以为你看见这块石头了。”
　　他们刚刚在隧道中行走的时候, 一声不吭, 就连落地都悄悄的，仿佛做贼。除了陆逢灯偶尔的提醒外，基本上没人出声。
　　在这种肃穆氛围的感染下，就连康余自己都不知不觉地憋住了话，更别说其他人本来就不像他这么聒噪。
　　那像这种并不危急，只是隐蔽墙根突出一块小小石块的情况，自然是没有人出声提醒的。
　　康余也明白这一点。
　　他有些不好意思，又对自己不合时宜的马虎感到十分懊恼，不由得捶了自己一下，无能狂怒道：“唉，我怎么这么倒霉！”
　　他说完这句话，正准备拍拍手拍拍裤子站起来，就见面前站着的陆逢灯忽然跨过他往后走。
　　对方静默得仿佛黑暗中的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就从旁过去了。
　　康余连忙站起来，裤子上的灰也不拍了，手上的土也不擦了，跟竹筒倒豆似的追问：“诶，陆哥你去哪儿？你咋还往回走了？你要干什……”
　　他话还未完，就见陆逢灯忽然伸手握住那块平平无奇的凸出石头，不过略微用力，就将其轻轻松松拔了出来。
　　其他在场三人的眼睛瞬间瞪得跟铜铃一样。
　　这块石头竟然是松动的！
　　明明看着这么严丝合缝！
　　陆逢灯掀开石块，就见底下是一方狭窄的空间，正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小盒子。
　　这小盒子通体漆黑，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造型看着有点像个戒指盒。
　　康余他们已经围了上来。
　　在其余三人的注视下，陆逢灯单手打开了小盒子。
　　里面是空的。
　　康余十分惊讶：“居然是空盒子？空盒子干嘛要放在这么个隐蔽的地方？！难不成这个盒子本身有什么珍贵的地方值得买椟还珠吗？”
　　盛淑琪分析道：“这个盒子是空的，就算有人拿走了盒子里的东西而不想要盒子，大概率也是把它扔在地上，而不是专程放进这里面，除非这个盒子本身就是线索。”
　　陆逢灯用手电筒光将手中的空盒子包括盒盖在众人的目光中里里外外照了一遍。
　　没有任何人为留下的痕迹，盒子的材料也很普通。
　　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戒指盒，只是里面没有戒指。
　　毫无特殊之处，也就意味着这个盒子本身没有丝毫线索可以挖掘。
　　在场的其余三人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
　　任务的时间这么紧迫，仅仅只有三十二个小时，现在还过去了半个小时，而他们目前什么线索也没发现。
　　再一想到任务失败的惩罚，盛淑琪咬住了下唇，眉眼都变得焦躁起来。
　　陆逢灯将这个空盒子收进系统空间，这才站起身道：
　　“这个盒子目前看来没有任何特殊，但不排除是之后会用到的道具；盒子里原来可能存在东西，但是现在没有了，那说明隧道里目前可能存在别的觉醒者或者其他的人，也有可能刚走了一批。不管他或者他们是否还在这里，都敌友不明。”
　　“大家小心。”
　　……
　　昏暗的隧道内，陆逢灯四人正打着手电筒前进。
　　周遭十分安静，整条隧道内只能听到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和衣料间的摩擦声。
　　自从陆逢灯猜测隧道内可能还有别人存在的情况后，其余三人的脚步声都刻意放轻了不少。为了达到这个效果，盛淑琪他们的身体都微微弓起来，在不影响速度的情况下，尽量脚尖先着地。
　　唯有陆逢灯走路的姿态毫无变化。
　　他不说闲庭信步，也是十分平静自然，仿佛在这黑暗的隧道中行走跟在绿茵环绕的人行道上没什么两样。
　　然而陆逢灯落脚的声音却很轻，几近于无，就连衣料的摩擦声都比其他人刻意营造的效果还要好上一些。
　　前方远远地出现了一个分叉口。
　　岔开的两条隧道在手电筒强光的照射下黑洞洞的，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骷髅头骨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又好像两条有生命的食肉洞穴，如同猪笼草捕猎那样等待着苍蝇般的人类进入。
　　康余看着幽深漆黑，被惨白手电筒光照射的分叉口，远远地就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害怕来。他总觉得他们一迈进去，就会迅速被黑暗吞噬，然后周围等待他们的就是窥伺已久，流着口水的怪物。
　　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脸上都禁不住白了白。
　　康余转头想看看陆逢灯找找安全感，却眼尖地在手电筒光的余光中瞥见岔道口前一段隧道的墙壁上涂了什么东西，似乎是液体，还朝下蜿蜒地流淌下来。
　　“那是什么？！”
　　他这一声突如其来，就跟之前他摔倒一样，因此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是下意识地朝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手电筒的光早早地就跟上了。
　　于是全场人就看见左侧的隧道墙壁上有三个大字：这边走。
　　下面还有一个箭头。
　　墙壁上的所有字字迹端正，都是用某种黏稠的液体涂上去的，颜色红得暗沉发黑，下端蜿蜒流淌，如同哭泣的眼泪。
　　一股若有似无的腥臭味在隧道中弥散。
　　这行字的下端还放置着一根弯折的撬杆，撬杆的一段是干涸了的黑色痕迹。
　　这样的场景，简直让人不得不产生有端联想。
　　康余已经颤巍巍地说出来了：“这，这是血书吗？”
　　粘稠流下的字体，黯淡的环境，还有弯曲滴血的凶器，一切都像是悬疑刑侦剧的案发现场。
　　除了这三个字字迹端正，而非哥特式的或是扭曲的字体。
　　简直就像凶手从容不迫地写完的。
　　陆逢灯走过去捡起了撬杆。
　　这根撬杆能看出来原本是“J”型，因为用力过猛，或者击杀了坚硬的怪物，才会造成这样的损伤。
　　他仔细差看了一遍撬杆，最终在末端找到了两个小小的字：
　　暗室。
　　陆逢灯盯着这两个字。
　　暗室逢灯。
　　这个成语是他名字的由来。
　　康余三人这次看着陆逢灯上前，头一次没有特别积极地围上去。
　　实在是那三个血淋淋的字震慑住了他们，叫他们身体上想靠近陆逢灯，心理上却又犹豫，徘徊，不敢接近，只能盼望陆逢灯赶紧看完，然后回到他们的身边。
　　被他们注视的人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期望。
　　陆逢灯回过头来。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其他三人大吃一惊。
　　陆逢灯站在那道血淋淋的隧道墙壁前，伸手指了指左边那道黑黢黢的，仿佛食人口器的洞穴，平静道：“我们往这边走。”
　　“开什么玩笑？！”
　　盛淑琪忍不住厉声道。
　　这条隧道旁边用血写的这三个字难道是摆设吗？如果这三个字看起来歪歪扭扭，匆匆忙忙的也就罢了，说不定是为了指引他们而仓促留下的。
　　现在这三个字字迹这么端正，底下箭头原本的线条极为平直，一看就是气定神闲地写出来的。
　　能沾血还写得这么平静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怕是早就对血液习以为常，那左边的隧道简直就是坑！
　　盛淑琪早就对陆逢灯这一路上的表现有怨气，这会儿终于找到理由来表达不满：“那边墙上是血书，还是这么端正的血书，谁知道是不是有诈？你到底为什么要我们走这条？！”
　　陆逢灯面对她的愤怒表现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无动于衷。
　　他没有任何解释，只重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走这边。”
　　康余眼看盛淑琪的脸色更差了，就明白事态已经如同火药一般，怕是一点就要着。
　　他连忙和稀泥道：“大家别激动，有事可以好好商量，也许陆哥有他自己的理由，他从来不做没有道理的事的……”
　　谁知康余这句话不但没有任何平息事态的帮助，甚至还如同火上浇油。
　　盛淑琪从任务一开始，其他两名队友唯陆逢灯马首是瞻的风气就感到非常不爽。尤其途中对方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建设性的贡献，这让她心里的不满越来越重。
　　而在此刻，这种不满达到了顶峰！
　　想让他们跟着他走，凭什么不说理由？！难道是对方发现了什么可以独自脱身的办法，然后想让他们去送死？！
　　盛淑琪向来自尊心强，又高傲得很，在团队里一直是核心，从来没有这么被忽视过。她为了整支队伍的团结，为了过关才忍到现在，但是她现在实在忍不下去了！
　　她不想还没出副本就死亡！
　　副本失败只是可能有死亡惩罚，跟着陆逢灯，对方简直是要害死她！
　　盛淑琪盛怒道：“你们想跟他走就走，我不奉陪了！”
　　说完，她一转身，疾步快走，就没入了右边隧道的位置。


第79章 隧道（15）
　　陆逢灯三人在昏暗的隧道中行走。
　　因为盛淑琪的突然离开, 陆逢灯他们最终没有选择走左边，而是向着右边的隧道进发。
　　虽然任务的时间很紧张，但任务的条件也很苛刻。他们要是想通关, 还是得和盛淑琪一起行动才行。
　　“她怎么跑这么快？！到底跑哪儿去了？！”
　　康余这一路找过来，愣是半点盛淑琪的影子都没看见。
　　是, 当时双方僵持完毕, 盛淑琪走了之后，他们是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但那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在这之后，他们三人很快就追过来了。
　　盛淑琪毕竟是靠两条腿走路的, 又不是开车, 难道她愤怒到一开始就跑起来了？还一直坚持不懈地跑吗？
　　要是真有这么大的精神劲头为什么不好好谈谈呢？
　　好吧, 康余想到这里，又不得不承认, 陆哥刚刚的确太高冷了些。
　　不过也真是奇怪, 陆哥虽然一直挺高冷的，但他还从来没见过对方这么不讲理的时候。
　　明明左边隧道墙壁上的血书怎么看怎么不正常，陆哥却一句解释也没有，就让他们走那边那条路。以前他和对方合作副本的时候，虽然陆哥也不爱说话，但对方大多时候还是会给出一点简短的解释的。
　　今天却一言不发, 简直, 简直就像要故意激怒盛淑琪一样。
　　康余想到这里忍不住摇摇头。
　　陆哥根本没有理由一定要故意激怒对方啊！尤其是明知道他们必须要一起通关的情况下。而且陆哥要是真的想故意激怒盛淑琪, 这会儿也不会跟着他们过来找人了。
　　康余想着想着, 还是有些好奇陆逢灯当初为什么要走左边那条隧道。难道说那血书上有什么他们看不出来的玄机, 让陆哥判断出这是一条善意的提醒？
　　他正想好好问问对方, 就听见身后的凌丽开口：“这是什么？”
　　康余转头一看, 就见陆逢灯正从墙边的墙根里捡起来什么东西。
　　他连忙凑过去，就见是一把军刀。军刀的刀刃都开卷了，左右两面刀锋沾满了干涸的血迹，昭示着这把军刀之前经历过多么激烈的搏斗。
　　盛淑琪刚刚在这条隧道中消失不见。
　　之前分叉口的另外一条隧道墙壁上有血书指路走另外一边。
　　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个时候，他们在墙根处发现一把染血的军刀，这可并不是个好现象。
　　康余心都颤了两下：“难道我们真的走错了？”
　　难道说另外一条隧道才是正确的道路？那个血书是给他们的提醒？
　　凌丽的面色也很不好看，她紧紧咬着下嘴唇，虽然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忍不住再一次责怪起盛淑琪来。
　　为什么这么意气用事？！为什么要乱跑？！
　　先不论到底哪条隧道是正确的道路，和他们分开这件事本身就是很大的错误！谁也不知道这条隧道里有什么，有没有别人，是敌是友，就这么莽撞地跟他们分开，敌在暗，我在明，想不出事都难！
　　之前的副本里自己作死也就算了，这次任务可是牵连着全体队员！
　　更别说这条隧道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安全，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的同时还要把他们拉下水！
　　两人紧紧地盯着陆逢灯，期待着对方给他们明确的回答或者一点安慰。
　　陆逢灯很快收起了手中的军刀，手电筒光把附近墙根前后左右照了一趟，道：“这里除了刚刚那把军刀没有别的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目前来看，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康余一拍脑袋：“对哦，我就只顾着这把军刀了，倒是没看看周围，轻易就下了结论。”
　　凌丽倒是多长了点心眼：“既然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那这里为什么会掉落一把染血的军刀呢？我觉得这条隧道里肯定有别人在，大家还是要小心。”
　　陆逢灯对于他们的话没有任何表示，只道：“继续往前走吧。”
　　其他两人自然同意地转过身。
　　自从盛淑琪跑走以后，三人的队形就变了。因为康余首先沉不住气，想要去把对方找回来，而凌丽也跟着一起犹豫。
　　等到陆逢灯点头同意的时候，康余已经站在另外一条隧道的洞口旁边了。接下来他们三人自然按照离另外一条隧道距离的远近排成了队列，等其他两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已经行进了一小段路程。
　　康余先前走在后面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毛骨悚然的，这会儿陆逢灯在背后让他感觉安心很多。他想了想，觉得不管他在前在后，估计都是陆逢灯先发现异常，那么他走在前面也没什么要紧了，因此没有开口要求换队形。
　　三人又沿着隧道走了一会儿，拐过一个弯，就来到一个较为开阔的地带。
　　这里的地界比之前狭窄的隧道要宽敞不少，洞壁两边分出不少类似小岔道的藏匿空间，有的甚至还能朝里走一小段。
　　为了保险起见，三人决定在隧道中分开而不分散地进行查探，彼此的距离不要相距太远。
　　很快，康余的方向就传来了一声尖叫。
　　然而下一刻，这声尖叫戛然而止，就像被人中途硬生生掐断的。
　　凌丽立刻从自己探索的藏匿空间跑出来，朝着声源的方向奔去。
　　她心头咚咚直跳，祈祷着康余别出事。他们不能还没找到盛淑琪，就先折损了一名队员。
　　只是当凌丽赶到现场的时候，她的脑子中就再也装不下康余了。
　　右手旁的前方，一道突出岩壁的下方连着一根根铁杆。
　　铁杆从上方的岩石里伸出来，直直插.入地底，紧密排列，仿佛在岩壁下设置了一座地牢。
　　地牢的前方是一堵通体漆黑的畸形肉山，这肉山形如蜘蛛，脖颈处是干涸了的血迹，一张渗人的鬼面掉落在地上，不甘心死去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刚跑进来的凌丽，仿佛枉死的厉鬼不肯放过害了自己的人。
　　而这一切给凌丽造成的冲击还不是最大的。
　　让凌丽拿着手电筒久久忘记动弹，害怕得连声都忘了出的，是躺在畸形肉山上的三个人。
　　脸色发青，姿势怪异，底下淌着血迹的盛淑琪和康余。
　　还有她自己。
　　“这，这是什么……”
　　凌丽几乎是本能地害怕地后退一步。
　　她看到盛淑琪死了，康余死了，甚至连她自己也死了。
　　是她的幻觉吗？还是这是什么妖魔鬼怪变的形？又或者她误入了什么异空间？
　　凌丽用力眨了眨眼，试图将眼前的场景驱散，然而不管她多么用力，眼前血淋淋的场景都毫无变化。
　　这居然是真的。
　　凌丽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冷了，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等等，陆逢灯呢？！
　　这个场景里为什么没有陆逢灯？
　　自己都已经跑过来了，对方没有理由跑得比她还慢。
　　就算对方在这个场景里没有位置，也绝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出现在这个藏匿空间。
　　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手脚？
　　凌丽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喊了一声：“陆逢灯！”
　　“我在这儿。”
　　身后的声音很耳熟，低沉冷静，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毫无触动。
　　凌丽的心头轻轻颤抖了一下。
　　对方并没有被绊住手脚，对方早就在她身后，对方对这样的场景一点也不感到吃惊。
　　地面上死亡的人中也没有陆逢灯。
　　有许多细枝末节在凌丽的脑海中闪过。
　　血书是康余第一个发现的，在那之前陆逢灯难道没有发现吗？还是说他故意没说？对方为什么不直面盛淑琪的质疑？难道说陆逢灯他……
　　后面的凌丽再也想不了了。
　　因为一只温热的手按到了她的脖颈上。
　　一阵短暂的麻木的疼痛过后，凌丽眼前一黑，直直地栽倒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身后的人影一把将她接住，然后将整个人扛在了肩上。
　　与此同时，人影的身后也传来了一道低沉冷静的声音，十分耳熟，与之前人影的音色别无二致：
　　“其他两个人也在你那里。”


第80章 隧道（完）
　　“其他两个人也在你那里。”
　　这是个陈述句, 而非疑问句。
　　明白地表示陆逢灯已经清楚面前人之前的暗示，甚至他在关键的时刻还有意在暗中和对方进行了配合。
　　在昏暗的隧道内，在头顶莹莹绿光的映照下, 扛着凌丽的人影身量瘦高，五官俊秀。
　　除开头脸上, 衣服上干涸了的大片陈旧的血迹, 对方和站在藏匿空间起点的陆逢灯面对面站着，仿佛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双胞胎兄弟。
　　又或者说，他俩根本就是一个人。
　　陆逢灯心想。
　　从一开始，整个事情就不对。
　　任务时间显示为三十二个小时, 与系统一贯以天分配任务时间的特点不同, 让陆逢灯怀疑他们可能是半途中插入的某个任务。
　　紧接着, 凌丽从系统面板中拿出的全新纸巾包里的卫生纸几乎消失殆尽却找不到理由。如果排除她的确记错，那就只可能是凌丽自己用完了。那么凌丽是什么时候用的呢？
　　陆逢灯在这个时候就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们有可能正处在一个轮回当中。
　　至于这个轮回是重生性质还是穿到平行世界都有可能, 隧道内还有没有其他人这又是另外一种可能。
　　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给予了陆逢灯更多的线索。
　　被精心放置的空盒子, 说明隧道里还有别人，放置这个盒子的人是否算计到他们一定会发现这里？
　　墙上出现的血书，那三个字极为眼熟，就是他自己的字迹。写这三个字的人是想给他们什么提示？
　　墙根处掉落的明显经历过激烈搏斗的撬杆，很像自己从新手副本里带出来的那一根，更别说撬杆的末尾还特地刻下了他名字的由来。扔下这根撬杆的人是在暗示他什么？
　　做这一切的人有极大可能是他自己, 而且是经历过未来种种事件的他自己。
　　那么过去的他算计现在的他, 而现在的他又是否能配合好过去的他？
　　仅仅三十二个小时的任务时间, 想要在此期间之内按照正常程序全员通关恐怕得要运气加持才行。
　　因此陆逢灯一边揣摩过去的自己心里的想法, 一边配合对方激怒了盛淑琪。
　　他相信右边隧道的某个地方, 一定有人正等待着这位队友的上门。
　　而在这之后, 陆逢灯又拖了几分钟才和另外两人走进右边的隧道中。
　　他们顺理成章地没有发现盛淑琪的踪影, 顺理成章地到了一处拥有多处藏匿空间的地带，又顺理成章地队形分散了一些，给了暗处某个人可趁之机。
　　陆逢灯看着站在对面的人影。
　　他与常人不同，不会因为精神紧张或者是视线专注于某个点就下意识地忽略视线范围内的其他地方。
　　陆逢灯看着人影的同时，还看到了他身后的地牢，地牢前畸形的人面蜘蛛的尸体，还有并排躺着的很明显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的盛淑琪，康余和凌丽三人。
　　而现在，人影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凌丽。
　　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这是一个轮回。
　　人影没有回答陆逢灯的话，只道：“你配合的很好。”
　　“谢谢夸奖。”
　　“不客气。”
　　两个人仿佛设定好程序的智能管家，机械地一来一回地对答后就结束了对话。
　　现场陷入沉默。
　　通常在这种时候，普通人多少都会有点冷场的尴尬，但陆逢灯和人影两人却神色平静。
　　原本窝在陆逢灯兜帽里安安稳稳打瞌睡的小怪物察觉到大坏蛋没说话了，周遭的气氛似乎还有些过于安静。
　　它连忙伸出软绵绵的触手搭在大坏蛋的肩膀上，悄悄从温暖的兜帽里爬出来一点，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
　　“嘤？”
　　咦？对面怎么也有一个大坏蛋？！还扛着个人！
　　小怪物睁大了红色的眼珠子，触手下意识地拽紧了陆逢灯的衣服，抱紧了对方脖子。
　　它的大眼珠子再往下一转，就见站在对面的大坏蛋身前的衣襟里窸窸窣窣的，一个小小的鼓包从里面挣扎出来。
　　先是一双黑漆漆的触手扒住衣服的拉链，紧接着是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从里面冒出来，一双红色的大眼珠子好奇地转来转去。
　　呀！又出来了一个新的大坏蛋耶！
　　小黑美滋滋地想。
　　它又可以拥有双份的快乐啦！
　　然后，它就和趴在对面陆逢灯肩头的小怪物对上了视线。
　　“嘤！”
　　两只黑色的小章鱼玩.偶同时一惊，都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对方。
　　对方是冒牌货！
　　陆逢灯察觉到自己肩上的小怪物瑟缩了一下，伸手把对方摘下来摸了摸，然后塞进自己的衣襟里。
　　这下两只小章鱼触手怪的视线都平齐了。
　　小怪物原本有些不满自己和对面那只一样的待遇，但是等被塞进衣服里后，它发现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
　　暖烘烘的，还很挡风！
　　怪不得对面那只会躲在这里！
　　小怪物满意地伸出软绵绵的触手拍了拍大坏蛋。
　　对面的人影安抚好怀里的小黑后，扛着凌丽道：“这是个轮回，你应该已经明白了。”
　　陆逢灯点点头。
　　人影又道：“我知道通关的方法。时间紧张，我们带上你的队友马上走。”
　　陆逢灯自然毫无异议。
　　人影领着陆逢灯往前走了几步，跨过人面蜘蛛的畸形尸体，还有靠在这怪物身上已经僵硬发青的盛淑琪三人。
　　对方没说，陆逢灯已经明白。
　　这三人自然是上个轮回中死亡的队友。
　　他对他们的死亡没有什么感想，因为这个轮回的他们都还活着。
　　只要能够通关任务，那么一次轮回的死亡没什么要紧。
　　即便死的是他自己也是如此。
　　两人来到地牢前。
　　绕过被层层阻挡的视线死角后，陆逢灯才看见盛淑琪和康余两人昏迷着被整齐地摆在地牢内。
　　人影道：“一会儿你扛着这两个人走在我后面。你是第三次轮回了，虽然前两次我们都杀了不少怪物，但是不能保证隧道内没有残留。”
　　陆逢灯一言不发地蹲下.身，在人影的帮助下将两个人左右各一个扛在肩膀上，然后轻松地站起身。
　　他不说话，自然就是默认了。
　　人影眼见他站稳了，才继续道：“我是用手把他们敲晕的，持续的时间可能不会很长。如果中途有人醒来，你记得再敲一下。”
　　陆逢灯点点头。
　　对方没有解释缘由，他也不会过问。对陆逢灯而言，他不需要知道原因，只要知道步骤，能达到最后的结果就可以了。
　　平常他为了达到结果，会去主动寻找原因，但是现在上个轮回的他已经将一切经历，那他只需要遵循步骤就可以了。
　　因为自己并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命令自己，也许对方在进入下一个轮回的时候被系统限制了一些条件，比如不能被除他以外的人看到。
　　因此跟着对方照做即可。
　　对方不会害他，因为陆逢灯十分了解自己，只有共享经验才是最高效的通关方法。
　　两人走出地牢，陆逢灯跟在人影的身后。
　　尽管他们负重不小，但没有其他人的牵绊，两人的效率仍然极高。人影带着陆逢灯直奔目的地，偶尔遇上的两三个怪物都神挡杀神，甚至连小黑都没放进系统空间。
　　小黑窝在人影的胸口充当瞭望哨，开开心心地给对方望风，一看到有怪物就嘤嘤叫，然后缩进衣服里面去。
　　等到怪物打完了，小黑再冒出小脑袋，触手抓着之前要来的卫生纸给大坏蛋擦擦衣服外面的鲜血，本来只有一小团的粘稠血液被它擦成一大片血迹。
　　它浑然不知自己越擦越脏，还得意地想，大坏蛋果然还是需要它来照顾呀！不然就会变得臭烘烘的！
　　大概过了五个小时，离任务结束还有二十六个小时的时候，人影和陆逢灯到了石壁前。
　　这次人影没有给陆逢灯看石壁的时间，而是直接摸索到一旁的松动石块。
　　一阵沉闷嘎吱的声响从石壁的边缘处传来。
　　慢慢地，石壁和右边的嵌合处出现了缝隙，一道暖黄的光芒如同一把刀口从中切开来，缝隙越来越大，温暖的光芒越来越盛。
　　与黑黢黢的隧道，顶上绿莹莹的光，还有惨白的手电筒光都不同。
　　两人进了石壁，在人影的指挥下，他们两人将昏迷的康余三人放上了祭坛，而陆逢灯也站上了祭坛。
　　做完这一切，人影没有立刻离开祭坛。
　　他素来平静的目光中忽然浮现一点堪称柔软的情绪，目标直指陆逢灯怀里的小怪物。
　　陆逢灯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拥有这样的目光。
　　他难得起了些好奇：“之前的轮回中发生了什么？”
　　人影伸手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小黑，成功安抚了对方因为自己看别的小怪物而生的气：“它曾经舍身救过我的命，为此在我的眼前灰飞烟灭。”
　　尽管人影这句话说得十分平直，毫无波澜，甚至没有多少感情.色彩，但是听完这一句，陆逢灯感觉自己的心头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低头去看了怀里的小怪物一眼。
　　一想到这只软绵绵的小怪物再也不能这样窝在自己怀里，也不会再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干家务，更不会和自己一起出去玩，而是直接消失，从此再也看不见了。
　　陆逢灯的心里就有些空空荡荡的。
　　这应该就是人类的感情，难过吧。
　　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小怪物，温柔的力道让对方忍不住嘤嘤了几声。
　　陆逢灯郑重地点点头：“好。”
　　人影没有跟他提过任何要求，但是他率先承诺了。
　　会保护小怪物的。
　　人影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小黑，伸手将对方从衣服里掏出来，递到了陆逢灯的面前。
　　抱着大坏蛋手的小黑原本懵懵的，这会儿猛地意识到什么。
　　大坏蛋要把它送出去！
　　他，他要像之前的那个大坏蛋一样消失！
　　小黑十几条触手抱紧人影的手，红色大眼珠子里瞬间流出了几颗大大的泪珠。
　　它不走。
　　虽然旁边的也是大坏蛋，但不是这个大坏蛋了！
　　人影摸了摸小黑，道：“我必须要消失，这个副本才能通过。”
　　小黑仍然不放，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滴。
　　“嘤嘤嘤！”
　　不走！
　　人影看了它一会儿，最终道：“好。不过不要再挡在我的面前了。”
　　小黑点点头，挂着的眼泪都跟着抖掉下来了。
　　陆逢灯摸着怀里的小怪物，跟对方一起目送着人影和小黑走到祭坛前方五彩斑斓的石壁旁。
　　在那烛火摇曳的高台上，有一颗如同夜幕繁星般流光溢彩的水晶球正静静伫立。
　　“那么，”人影抱着乖乖的小黑，侧脸被暖黄的烛光盈盈点亮，黑沉沉的眼睛望向陆逢灯，“再见了。”
　　他伸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石壁轰然打开，一道血红的眼睛骤然出现在浩瀚宇宙的背景中。
　　一道强烈的白光骤起。


第81章 复盘
　　在白光袭来的那一刻, 人影和他怀里的小黑被身后的强光吞没，最终烟消云散。
　　陆逢灯紧紧握着想要跳起来为它挡光的小怪物，和对方一起在碰触到白光的瞬间陷入短暂的黑暗。
　　耳边熟悉的机械女声即刻响起：
　　“觉醒者您好, 恭喜您成功通过‘隧道’副本……”
　　陆逢灯感觉双脚落了地。
　　小怪物的十几条触手紧紧扒住他的手，原本紧紧闭着的红色大眼珠子张开，悄悄地望了一眼周遭。
　　是熟悉的系统结算空间。
　　他们安全啦！
　　小怪物开心地挥动着触手。
　　陆逢灯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 又捏了捏小怪物软绵绵的触手。
　　这次没有遭到反抗。
　　耳畔的机械女声仍在继续：
　　“由于本次副本的特殊性，稍后将会为您发放轮回记忆，如有头痛等身体不适属于正常现象，请您做好准备。”
　　“副本奖励已经结算并发放，接下来系统将自动跳转，为您导入结算页面……”
　　掌心里的小怪物忽然收紧了扒着的软绵绵的触手, 红色的大眼珠子睁得更大了。
　　咦！谁打了它的头一下，怎么脑袋突然有点疼疼的呢！
　　等等, 这是谁？！眼前怎么会突然出现它的冒牌货跟着大坏蛋一起在黑布隆冬的隧道里面一起走的场景呢！
　　啊，这不是他们刚刚经历的可怕副本吗！
　　可是他们现在明明在这个以前见过的黑黢黢的房间里呀！
　　小怪物看得云里雾里, 一时还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回忆, 只好一边忍着脑袋里面不断冒出来的画面，一边抬头去看大坏蛋。
　　大坏蛋虽然脸朝着他的方向，但是没有在看它！
　　看着好像在发呆！是也看到这些奇奇怪怪的画面了吗！
　　小怪物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它顺着对方的胳膊爬到大坏蛋的衣襟前拉开拉链，然后自己把自己塞进了温暖的窝窝里。
　　这样不管发生什么, 它都不会跟大坏蛋分开啦！
　　陆逢灯任由手掌上的小怪物行动。
　　系统现在在往他的脑海中传输隧道副本中的全部记忆, 就像用u盘往电脑上上传文件一样, 只不过他现在是边上传边解压观看, 对此他的身体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不仅是他, 在他身后, 因为出了副本才自动醒来的盛淑琪三人也在被迫接受着脑海中原本不存在的记忆。
　　但是和一脸茫然，久久没有察觉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还遭受着身体不良反应的三人相比，陆逢灯不仅冷静自知，还已经开始以旁观者的角度像做笔记一样查看研究这份记忆了。
　　副本中的全部记忆就像放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一一呈现。
　　第一次轮回的时候，轮回者一号花费四十个小时带领所有人抵达了最终目的地石室，并且在其中发现了关键线索——祭坛和石壁。但由于队友失误，整个队伍几乎全军覆没。如果不是小怪物挡了一道，轮回者一号也避免不了灰飞烟灭的下场。轮回者一号进入下一个轮回。
　　第二次轮回的时候，轮回者一号通过多种手段暗示轮回者二号，最终两人相见，意见达成一致，并且通过实验得到了正确脱离副本的方法，轮回者一号牺牲，轮回者二号进入下一个轮回。整个过程花费时间在二十四小时左右。
　　第三次轮回也就是陆逢灯刚刚经历过的。经过两次轮回后，很多事件发生了不少细枝末节的变动。轮回者三号由此很快察觉出不对，并且迅速领会到了轮回者二号的暗示，最终两人协同合作，轮回者二号牺牲，轮回者三号通关。这次花费时间小于七小时。
　　陆逢灯沿着整个记忆的脉络梳理完毕，察觉到这个副本的不同寻常之处。
　　系统最开始给出的任务期限是四天。按照记忆来看，由轮回者一号带领的队伍总共需要花费四十个小时才能从隧道的起点抵达正确的最终目的地。
　　这个过程花费的时间只比整个任务期限的一半少五个小时。
　　如果没有后续的轮回，这两者对比下来，系统给的任务期限简直堪称绰绰有余。
　　然而事实上，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没有后续轮回”的选项。
　　因为要想通关，就必须有第五个人为队伍里的其他四人按下高台上的水晶球。换言之，要么全队四人在第一个轮回就全部死亡，任务自然失败；要么必须有一人躲过劫难，进入轮回，然后在下一次的轮回当中变成那个第五人。
　　这样一来，如果成功启动轮回，那第一次从起点抵达正确的终点这个过程，加上后续的轮回，再加上每次轮回重启时所需要的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仅仅四天的任务期限就变得十分紧张。
　　甚至可以说，如果在这个副本中轮回的不是陆逢灯，换成队伍里的其他任何一个人，这都会变成一个有极大可能无法完成的任务。
　　毕竟其他人在昏暗的隧道内没有单独战胜过一只怪物，体力和精力很明显也不足以支撑一次轮回结束后就从最终目的地跑到隧道前段进行暗示等工作，更别说盛淑琪他们在这途中会不会遇到怪物，能不能自保了。
　　这样看下来，陆逢灯对系统设计这个副本的真实目的产生了怀疑。
　　如此苛刻的通关条件，在第三次轮回中，任务失败的惩罚还变成了死亡。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通关生还的概率基本为零，非要一点差错也没有，才有可能完成任务。
　　如果在第一次轮回当中，小怪物当时不在他衣襟里，又或者小怪物没有来得及帮他挡下那一道，那他们在第一次轮回当中就已经全员死亡了。
　　这个副本的意图太明显了。
　　陆逢灯分析到这里，得出了最终结论。
　　比上一个副本“公主的抉择”意图暴露得更明显。
　　上次系统只是暗中大幅削弱陆逢灯一方的真实实力，而这一个副本，就是真正的堵死了几乎所有的路，想叫他此番有去无回。
　　只不过，对方似乎也被什么东西桎梏着。
　　陆逢灯顺着副本的脉络分析出系统的险恶，但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弱点所在。
　　也许是有什么无形的规则之手在进行阻拦，让它即使是设计这样用心险恶的副本也无法直接进行赶尽杀绝，而是留下了一条通关的途径。
　　即便这条通关途径发生的概率极小，那也必须存在。就像再难的游戏，发行之后也总有高手另辟蹊径，突破通关。否则这就不叫游戏，而是流放异世的刑罚。
　　回忆大礼包已经给结算空间中的四人，包括小怪物都发放完毕。
　　小怪物好不容易才发现这竟然是前两次自己的记忆！
　　然后它就看到了两次大坏蛋在白光中的消失，其中一次还是重温。
　　“嘤嘤嘤！”
　　小怪物在陆逢灯的衣襟里艰难地翻了个面，张开十几条软绵绵的触手紧紧扒住大坏蛋里面的衣服，感受着透过薄薄衣料传递而来的热量。
　　大坏蛋还在！
　　呜呜呜呜呜，大坏蛋还在！那些都是在做梦！
　　陆逢灯察觉到小怪物在自己怀里颤抖，伸手摸了摸对方无声地安慰。
　　整个结算空间内，其他三人还沉浸在回忆当中，脸色瞬息万变，有茫然，痛苦，不可置信，还有惊吓，乃至羞愧，十分精彩。
　　唯有陆逢灯自始至终一脸平静，就像他是这场游戏的旁观者，还是个只会冷酷分析，无法共情的上帝视角。
　　系统就像陆逢灯一样冷酷无情，并没有体贴地给予盛淑琪他们多一些时间来进行自我消化和整理，而是时间点一到，就一如既往地响起了机械的女声：
　　“觉醒者你好，结算页面已经导入。现在您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查看结算的经验及积分，如有异议可以提出，系统将会为您解答。”
　　陆逢灯翻开系统面板。
　　大概是系统也评定这次的任务十分凶险，又或者因为某种既定规则的阻碍，总之它虽然在副本中对陆逢灯围追堵截得十分厉害，但与之相对应的，奖励起来也毫不含糊。
　　个人信息栏下方的经验条涨幅巨大，按照这个涨法，大概再通关一次副本，他就能升上高级觉醒者了。
　　这个晋升速度十分惊人，已经提前预定打破高级觉醒者的最快晋升记录。
　　然而陆逢灯对将会由此引来的后续漠不关心。
　　这些所谓的记录，又或者旁人因此产生的非恶意目光，言语之类的，对他通关副本没有任何影响。
　　无法影响到变量变化的因素都属于无用因素，因此陆逢灯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计算出结果就不再关注，将注意力放到了积分商城的界面。
　　积分商城的右上角，积分总数已经达到两百多万，增量将近一百五十多万。
　　积分细则照例是长长的一条，密密麻麻，陆逢灯粗略看了几眼，认为总体没什么问题就不再看了。
　　现在他有两百多万积分，这个积分数量已经十分可观，可以兑换魔法攻击栏目内的不少商品了。
　　陆逢灯将自己能够兑换的商品包括使用说明，效果等信息全部看了一遍。
　　只有充分了解这些东西，他才能在需要的时候立刻当场兑换。
　　二十分钟的查看时间很快结束。
　　按照老规矩，陆逢灯作为小组中本次副本获取积分总额排行第一的人，可以进行三次抽奖。
　　五光十色的抽奖大转盘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陆逢灯低头去看小怪物，对方一向最热衷这件事了。
　　却没想到小怪物刚从副本出来，又累，情绪又大起大落，刚刚痛哭一场，这会儿哭累了居然在陆逢灯的衣服里睡着了，还张开嘴巴露出尖尖的小牙，嘴巴旁边还留下可疑的水痕。
　　看来得自己抽奖了。
　　陆逢灯想了想自己的手气，平静地按下了圆盘正中央的抽奖按钮。
　　第一次，感谢参与。
　　第二次，感谢参与。
　　陆逢灯按下了最后一次按钮。
　　指针飞速运转，由慢到快，又由快到慢。指针再一次进入“感谢参与”的区域，但还没有完全停下来。
　　它像蜗牛一般爬动，仿佛随时都会停下来，考验着人的心脏健康程度。但它最终跨过了这块区域的边界，进入到旁边那块火红的区域。
　　转盘爆发出虚拟的电子烟花，冷冰冰的机械女声同时响起：
　　“恭喜觉醒者抽中‘随机副本道具——我有一个愿望’，奖励已经到账，请注意查收。”


第82章 回到现实
　　随机副本道具？
　　陆逢灯有些意外。
　　他还是第一次自己抽到奖励, 而且还是转盘中的最高奖励。
　　这个随机副本道具的名字是“我有一个愿望”，已经被放入他的物品栏中。
　　陆逢灯毫不犹豫地点开系统面板，在物品栏中查看这个道具。
　　旁边的说明气泡很快冒了出来：
　　[名称：我有一个愿望
　　类别：副本道具
　　使用方法：使用者将此道具从物品栏中拿出, 在一分钟之内说出自己的愿望。无论什么愿望，系统都必将为您实现（不可复制该道具效果，对系统本身无效）
　　适用范围：副本（效果可作用到现实）
　　注意事项：本副本道具为一次性消耗品, 愿望发动即销毁。无效愿望视作发动]
　　这看起来是个非常有用的副本道具。
　　陆逢灯默默想。
　　这个副本道具相当于一次可以百分百实现的许愿机会，但是根据使用说明，有两种愿望被排除在外。
　　一是禁止套娃，不能许“我还想再要一百个愿望”这样的愿望。
　　二是不能许愿类似“我想摧毁系统”这样针对系统本身发作的愿望。
　　这两种愿望是无效愿望，许愿过后，愿望不会实现, 但是副本道具会被视作已经使用而消失。
　　虽然副本道具只能在副本中进行许愿，但是这个道具的效果也可以延伸到现实。比如在副本内许愿自己的账户能多出几百亿元, 那现实中使用者的户头上可以真的多出几百亿。
　　陆逢灯想到这里，有些好奇这个道具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如果他在副本中要求系统更改任务时间, 任务内容, 对方会照做吗？如果他在副本中要求永远留在当前副本中，系统会同意吗？如果他在副本中说他要永远摆脱这个系统，回归正常人生活，系统会答应吗？
　　通过最近两次副本的经历，陆逢灯已经意识到, 这个系统固然在游戏中手眼通天, 能设计极不平衡的副本, 甚至能攫取到现实生活中觉醒者的个人信息, 但它终究是有限制的。
　　这点桎梏在别人看来或许微乎其微, 甚至让人心生绝望, 接受命运。但在陆逢灯看来，这却是一个可以钻研的漏洞。
　　他莫名其妙就粘上了这个系统，并没有谁来过问他的意见，系统就一次次地强制性地将他拉进这一个个副本当中。
　　尽管陆逢灯从一开始表现得十分冷静，情绪毫无波动，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身处何方，也不在意自己陷入危险。但实际上如果能够选择，他当然不会过这样的生活。
　　只是陆逢灯很清楚，根据他和目前为止见到过的人的经历来看，选择是不存在的，抗议无效，投诉无门。
　　而现在，系统给他送来了一个突破口。
　　陆逢灯当然不打算直接许愿想要永远离开系统，过正常人的生活。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这个道具是否像之前系统面板的新手说明一样，“一切解释权归神明所有”。
　　如果他许了这个愿望，但是最终系统认为这个超出它的实现范围，或者不符合它的利益了，不予实现会怎样？
　　面对一个想要围剿自己的敌人，陆逢灯不会全然相信对方的说辞。
　　更何况，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跳出这个用心险恶的系统。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动。
　　陆逢灯目前的生活，是和老陶住在同一个小区，和顾雪中住在同一个房子里，每天早睡早起，吃饭挣钱，看着小怪物开开心心地换漂亮的小裙子。
　　如果可以选择，他想保持这样的日子永远不变，直到生命的消亡。
　　那么顾雪中也不能留在系统内，不然对方的安危会成为一个极不稳定的变量，不利于这种生活的存续。
　　如果他许愿和顾雪中一起离开系统，那这个许愿就不知道会被算作一个愿望还是两个愿望。他想着钻空子，系统未必不会这样做，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不是他想要的。
　　因此陆逢灯不准备轻易动用这个副本道具。
　　他要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提出一个合适的要求，看看这个系统的限制边缘究竟在哪里。
　　以上种种念头百转千回，但在陆逢灯的脑海中经过分析，总结，生成结论，统共也不过短短一分钟而已。
　　冷冰冰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隧道’副本奖励结算完毕，觉醒者还有五分钟时间即可离开。现在进入倒计时状态……”
　　全队四人之间隐约的屏障消失，其余三人主动朝着陆逢灯的方向走过来。
　　盛淑琪看完全部的记忆，对自己在这个副本前期的高傲和轻视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这次的记忆回放分为当事人视角和上帝视角，当事人视角是从当事人的角度去看的，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声，看事物的角度具有局限性，更具沉浸感。
　　而上帝视角有点像默片，当事人不在的情况下，只能看到其他人干了什么，不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在两个角度的记忆来回穿插之下，盛淑琪终于知道他们经历了一个怎样的副本，同时深刻地认识到这个副本有多么可怕。
　　全队人就像在两座高山的山顶间架起钢丝行走，一不留神就会坠入底下的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踏上黄泉。
　　而陆逢灯就是那个平衡感绝佳的人，腰上还跟他们三个缠了几条线。即使他们毫无平衡感，不慎坠下去了，成了沉甸甸的，拖人后腿的，要人性命的累赘，对方也依然把握住平衡走完了钢丝，将他们送到了安全的彼岸。
　　盛淑琪想到第三次轮回时自己的表现就禁不住脸红。
　　第一次轮回，陆逢灯带着清醒的他们四十个小时才走到最终目的地。
　　而第三次轮回，大概陆逢灯终于看清了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本性，所以干脆在一开始就把他们全都打晕。两个陆逢灯带着他们昏迷的三个人不到七个小时就走到了最终目的地，甚至在紧张的时间期限内提前完成了任务。
　　人多力量大在他们这里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盛淑琪头一次反思起自己的性格是不是不太好，至少不应该那么高傲，见到别人被人信赖，成为领袖就提前戴上有色眼镜，处处心有不服。
　　她站在陆逢灯面前，憋红了脸，最终道：“陆逢灯，真是对不起，给你拖后腿了。”
　　陆逢灯摇了摇头，道：“没事。”
　　对方只是个普通人，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头脑和心理素质都没有特别过人的地方，有这样的表现很正常。
　　一旁的康余拍了拍盛淑琪的肩膀，看着对方沮丧的模样，道：“你不用太在意，陆哥估计都习惯了。跟他一起过副本的，就没有几个是不拖后腿的！有时候就算不拖后腿，也会感觉自己好像很多余！”
　　盛淑琪：“……”
　　听听，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康余眼见对方已经从一开始的郁郁寡欢变成现在张牙舞爪很有精神的模样，顿时感觉自己的安慰卓有成效。
　　他浑然不觉前队友已经在心里向自己磨刀霍霍，而是感叹了一声：“这次副本真的好危险啊。我还是中级觉醒者，就遇上这样的副本，也不知道之后等级高了，还会遇见什么样的副本。”
　　说到这里，康余想到刚才看到的记忆，难得地情绪低落：“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升等级的那天。真不想进副本，又累，又有生命危险，但又必须得进来，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唉，我真不想再过这日子了……”
　　莫名其妙被拉进来，没有任何退出的方法。
　　康余父母双全，家庭幸福，这种日子对他而言只有一开始有点刺激，但最多图个新鲜。当开始看到鲜血，意识到死亡，发现会时常生死一线的时候，他就会想退缩，想安稳，想过平常普通的日子。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不少人可以疯得很厉害。但是当人在这世上有家人，有朋友，甚至有宠物，有联系牵挂的时候，他们就会开始变得胆怯，忧虑，珍惜生命，从无所谓变得有所谓起来。
　　他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神经大条的人有时细腻得可怕，偏偏还爱打直球，简直击破了盛淑琪和凌丽两人藏在心里的防线。
　　她们也不想啊！
　　谁想呢？！
　　只有疯子和反社会人格才会热衷杀戮，见到鲜血就兴奋，喜欢在死亡的边缘来回横跳。
　　现场陷入一片沉默。
　　陆逢灯忽然道：“会好的。”
　　康余三人抬起头来看着他。
　　陆逢灯又重复了一遍：“会好起来的。”
　　他的声音不大，就是平常说话的音量。语气也很平静，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甚至他这句话跟康余的感叹都不太对得上，有点答非所问。
　　但康余，盛淑琪和凌丽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样令人灰心丧气，让人疲惫的局面会好起来的。如果他们不想在这个系统里待下去，那么总有一天，他们可以如愿的。
　　康余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即笑道：“好！谢谢陆哥！”
　　他向来对陆逢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方在他心中的地位宛如神明。在康余眼中，就没有什么是陆逢灯做不到的，既然对方开口了，那这件事就一定能成！哪怕它现在看起来遥遥无期。
　　在他的情绪的感染下，另外两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盛淑琪也笑道：“陆哥，你要是不介意，能跟我加个微信吗？有大佬的微信坐镇列表，我闯关的时候都会更有勇气些。”
　　陆逢灯答应了：“你报微信号，我回去加你。我记得住。”
　　等到盛淑琪报完微信号，时间也所剩无几了。
　　冰冷的机械女生倒计时完毕：
　　“……一，零，正式开始传送。”
　　短暂的黑暗过后，陆逢灯感觉自己坐在了地上。
　　这地面没有那么硬，垫了厚重的席子，还铺了好几层柔软的垫子，占据了整个帐篷空间大小的三分之二。
　　触目望去，周围是熟悉的蓝色透气布料，围出一方舒适的空间。
　　他现在正坐在帐篷里。
　　还好脚没有踩到垫子上。
　　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顾雪中。
　　陆逢灯站起身，捧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小怪物，微微踮起脚尖，轻巧无声地走过去。
　　之前他们进帐篷的时候会在门棚换鞋，为的就是不把地布搞脏。现在他是穿着鞋回来的，还是尽量减少脚底和地布的接触面积为好。
　　然后，陆逢灯轻轻掀开帐布，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顾雪中，反而看到一只大白狗正叼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抖着身上的毛毛跨过草丛轻巧地跑过来。
　　一人一狗就这样对上了视线。


第83章 大白狗的认错
　　这狗体型很大, 毛色雪白，极有光泽，看见陆逢灯的时候, 两颗黑豆一样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被它叼在嘴里的鱼死心不改，还带着水的尾巴一摆，拍在了毛绒绒的狗脸上。几滴水珠心机地落到了湿.漉.漉的黑豆眼下方, 让这只大狗看起来像是委委屈屈得要掉眼泪。
　　根据脑内的记忆来看，他已经见过这只狗两回了。
　　陆逢灯默默想。
　　两次都是在家附近。这一次，对方却出现在了他和顾雪中野营的山头上，还叼着刚抓上来的鱼，跑到了他们的帐篷前。
　　而在四天前，还没进入副本的时候, 陆逢灯连一条狗的影子都没看见。
　　一只普通的狗可以精准定位到他在这里，然后在四天之内奔波上千公里, 跨越七个省份，爬上山头后立刻变得这么油光水滑, 干干净净, 只为给他们抓个鱼吗？
　　根据脑内存储的资料来看，这基本不可能。
　　除非它是田螺姑娘的翻版白狗姑娘。
　　但不管怎么样，这不是一条普通的狗。
　　陆逢灯想到这里，看着这条大白狗冷静道：“顾雪中。”
　　“啪叽”一声，鱼掉到了地上。残留的神经让它连着抽搐了好几下, 鱼尾在地面上打得啪啪响, 为此刻沉默的气氛注入了几分欢乐的背景乐。
　　这反应, 看来自己是猜对了。
　　陆逢灯默默想。
　　大白狗的黑豆眼偷偷地看了前面的人几眼, 见对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两只毛绒绒的雪白爪爪有些局促地在地面上按了按, 又娇羞地并在一起，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垂下头，两只大大的耳朵动了动，一下就垂成了飞机耳。
　　唉，失策，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还是早点认错吧。
　　眼见大白狗似乎准备就地伏法，陆逢灯及时出声制止：“等等，先别变回去。”
　　正准备变身的大白狗一愣，两只黑豆眼望过来，就见陆逢灯两步走过来，伸手摸上了它的脑袋。
　　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它雪白的毛毛间穿梭，时不时地挠一挠大白狗的脖颈，下巴，脑门和耳朵。
　　舒服！多摸摸！
　　大白狗被撸得浑身舒坦，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忍不住用狗头蹭了蹭对方温热的掌心。
　　这一蹭，大白狗猛地清醒过来。
　　糟糕，本能又开始发作了！再这么摸摸蹭蹭下去，以后对方真把自己当狗了！那他之前为了变成人而付出的努力岂不都白费了？！
　　陆逢灯感到掌心底下原本跟他十分亲昵的大白狗忽然浑身一僵，他正想问问怎么回事，就见大白狗皱了皱鼻子，一矮身从自己的掌心底下挣脱出来，然后一溜烟地做贼似的钻进了帐篷里。
　　临走之前，那条毛绒绒的大白尾巴还在陆逢灯的裤腿上扫了一下，轻柔得像是冬日里柔软的毛领不经意地扫过人的脸颊。
　　原本好好的撸狗活动，因为当事狗的不肯配合而被迫中道崩殂。
　　陆逢灯不知道顾雪中为什么突然中途跑掉，但他不会强迫别狗去做这种本该你情我愿的事，因此他没有追上去，只是捡起了地上掉的鱼，走回到他们在帐篷外垒的石灶旁。
　　他们垒的石灶选择的位置在前方的一棵大树旁。
　　陆逢灯走过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垂下来的长长的，成年人手臂粗细的树干上挂满了十几条风干的鱼。
　　这些鱼的表面被均匀抹上了盐巴和调味料，远远地就能闻到一点肉类与调料融合的香气。
　　石灶里的新柴已经堆积好，旁边另外堆出来的案板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案板的脚边还堆放了不少一看就是今天刚采摘回来的新鲜野菜，上面还挂着一点残留的水珠，品种也不算单一，粗看之下有两三种的样子。
　　案板旁还有个他们之前带过来的大水囊，里面也装的鼓鼓的，应该是过滤烧开后的干净水。
　　看来他不在的时候，大白狗每天都很勤劳，丝毫没有懈怠，为他们的野营准备了很多东西。
　　陆逢灯提着鱼心想。
　　虽然他不是大白狗的主人，但是狗狗做了这么多事，似乎也应该奖励一下。
　　就像他养小怪物那样。
　　陆逢灯心里刚想到小怪物，原本窝在他胸.前衣襟里睡得香喷喷的小怪物就醒过来了。
　　“嘤！”
　　小怪物砸吧砸吧嘴。
　　它刚刚做了一个好香好香的梦哦！
　　它梦见烤鸡，红烧排骨，大鸡腿，酱肉，还有鱼火锅！梦里的鱼火锅带着花椒和八角的芬芳，香气化成一只大手，一路勾着它，带着它在半空中飘啊飘的，把它都香醒了！
　　小怪物用软绵绵的触手擦了擦嘴角，睁着睡眼朦胧的红色大眼珠子坐起来，一眼就看到衣服外面的树上挂着好多好多的鱼！
　　梦里的居然是真的！
　　大坏蛋的手里也有一条鱼！
　　太好啦！它有热气腾腾的好吃的啦！
　　之前在那个黑布隆冬的隧道里面只能吃冷冰冰的系统食物，还不能定时吃一日三餐，都把它饿瘦了。
　　小怪物摸了摸自己日益圆润的脸颊心疼地想。
　　大坏蛋好像也更瘦了呢！
　　小怪物伸出软绵绵的触手也拍了拍对方。
　　陆逢灯察觉到怀里小怪物的动静，低头去看，就见对方兴奋地从自己的衣襟里爬出来，顺着胳膊一路迅速爬到肩膀上，然后触手抓着他的衣服，倾斜着身子，两眼放光地盯着挂在树上的鱼，两条触手还在小脑袋两边摆出一个爱心的撑脸动作。
　　今天天气很好，这会儿正是晌午，天空晴朗，灿烂的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影漏下来，零星地撒在这些风干的，被抹了几天调料粉，腌制入味的鱼身上。
　　“嘤嘤嘤！”
　　一看就很好吃！
　　陆逢灯眼见小怪物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正想取下一条鱼看看，身后的帐篷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回头一看，是顾雪中出来了。
　　对方身上穿的不是野营第一天的那身，而是备用的新衣服，看起来很精神，应该是刚刚进帐篷里换上的。
　　顾雪中手里抱着一包真空包装的腊肠，一包风干的火腿，一包脱水蔬菜，还有几个土豆和一包木耳黄花菜之类的干货。
　　他一见陆逢灯的目光望过来，也不知道想到什么，本来不算深的肤色瞬间染上了一片红。
　　这红从顾雪中的脸上烧到脖颈，蔓延到耳根，活似熟透了的番茄。他看了一眼陆逢灯，就不敢再看了，默默低下头，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就连两只耳朵也仿佛耷拉下来，像一只做错了事等待主人训斥的大狗狗。
　　陆逢灯并没有主人的自觉，肩上载着小怪物朝对方走过去。
　　他走的越近，顾雪中越紧张，身体都蹦成了一条直线，睫毛也跟着颤了两下，直到对方在他身旁停下来。
　　“你是那只大白狗吗？”
　　低沉的声音十分冷静。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确定的答案，但陆逢灯还是问了对方这么一句。
　　他比较想听到顾雪中自己的回答。
　　虽然陆逢灯问出的问题十分直接，毫不婉转，但因为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听在顾雪中耳朵里反而叫他心里也跟着平静下来不少。
　　反正早晚都是要被发现的，这会儿让对方知道了也好。
　　因此他“嗯”了一声，小幅度地点点头，然后抬起眼来偷偷去看对方的表情。
　　陆逢灯比他矮小半个头，看他的时候得稍微仰起头。灿烂的阳光照在对方的脸上，为他的面庞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阳光细细地勾勒出陆逢灯俊秀的五官，又漏了几点掉进对方黑沉沉的眼中，仿佛散落的碎钻折射出璀璨的光彩。
　　对方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他隐瞒自己是之前的大白狗而生气！
　　开心！
　　陆逢灯闻言点点头，又诚实道：“你很漂亮。”
　　他本想说“你的原身很漂亮”，但又觉得这样不严谨。也许顾雪中本来是人，只是后来才多了一重大白狗的身份，那这样说就不合适。
　　因此陆逢灯干脆舍去了精确的指代，统一称赞对方漂亮。反正顾雪中作为人的时候，相貌也是符合普世意义的美学标准和比例的。
　　在陆逢灯这里只是一句实事求是的话，听在顾雪中耳朵里却仿佛脑海中炸开了烟花。
　　如果他此刻还是大白狗的外形，身后的尾巴一定已经摇成了幻影。
　　顾雪中猛地抱紧怀里大包小包的东西，艰难地吐字道：“谢，谢谢陆哥！”
　　陆逢灯摇了摇头，道：“我进去换件衣服，等会儿出来和你一起做饭。”
　　他说到这里，想起刚刚在石灶旁看到的场景，又道：“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做的真好。”
　　简直能够称得上一声勤俭持家。
　　被表扬的大狗狗唰地竖起耳朵，心里瞬间美滋滋的。
　　努力和心意被想要讨好的人认可，这当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了！
　　陆逢灯又道：“我进副本错过了几天露营，不过看样子没有影响到什么。如果你还想继续露营，我们可以再好好玩一段时间，按照原定的露营时间长度继续。”
　　顾雪中对此简直求之不得，立刻道：“好！”


第84章 迟到的野营
　　对于活人大变白狗这件事, 陆逢灯的反应十分平静。
　　又或者说，没有反应才是最符合他一贯风格的反应。
　　不管是面对问题还是闯关副本，陆逢灯都极少关注过程, 通常只在意结果。
　　就像顾雪中这件事，他知道对方就是那条大白狗，证实这个结论就够了。至于对方为什么会是大白狗, 为什么对方隐瞒自己是大白狗，为什么之前偷偷跑来找自己抚摸，这些他都不关心。
　　以上的这几个问题只在陆逢灯的脑海中存续了0.01秒就消散了，还是在他得知顾雪中是大白狗时，脑海中自动关联之前大白狗记忆的时候产生的。
　　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在系统副本中总共并肩作战了四次。对方从来没有害过他, 反而还冒着风险倒戈阵营来帮过他，陆逢灯不认为对方的隐瞒是恶意的。
　　又或者说, 如果机器人有潜意识这个概念的话，陆逢灯在潜意识里是相信顾雪中的。
　　当然, 他自己意识不到这一点。
　　陆逢灯很快换好衣服, 带着小怪物出了帐篷。
　　石灶旁，顾雪中已经将刚抓回来的新鲜鱼宰杀剖肚，清除内脏，抹上调料，处理完毕了。
　　等到陆逢灯走过来时, 对方正用针线穿过鱼嘴, 准备将这条腌鱼吊在树枝上风干。
　　动作利落, 显然是做惯了的熟手。
　　顾雪中看见陆逢灯过来, 兴奋得仿佛他们前几分钟的见面远在一个月前一样, 大声喊道：“陆哥！”
　　陆逢灯点了点头, 视线上移，道：“你弄得很好。”
　　这棵树很高，连带着树枝也不低。凭他的身高臂长，想要将鱼吊上去还得踮一踮脚。但是顾雪中就不用，绑线绑得还比较轻松。
　　顾雪中得到鼓励，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他三下五除二处理完手头的活计，就转过身来笑道：“弄好了。陆哥今天想吃什么？这里的所有东西，甚至你想吃哪条鱼都可以跟我说。要是这里没你想吃的，帐篷里还有风干的牛肉和咸猪肉。”
　　他像向公主展示自己财宝的恶龙一样，展示着树枝上，案板上，石桌上放着的自己储存的食物，堆得满满当当。
　　求偶第一步，不论禽类还是兽类，雄性都要先向自己喜欢的对象展示自己能够喂饱对方的能力。
　　可惜陆逢灯并没有领会到这一点，倒是把他肩膀上的小怪物看直了眼。
　　“嘤！”
　　哇！好多好多好吃的！好多好多肉哦！它都好想好想吃！
　　小怪物的嘴边流下了感动的口水。
　　陆逢灯对于吃什么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什么想法，但是顾雪中还在一旁期待地看着他，望过来的一眨不眨的眼睛就像大白狗的黑豆眼那样湿.漉.漉的。
　　如果是在以前，陆逢灯根本就看不到这些，只会平静地交给对方决定。但在体验过人类的情感，愉悦和难过后，他似乎有些地方变得不太一样了。
　　陆逢灯头一次顺着顾雪中的话想了想，思考起这些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问题来。
　　可供的选择很多，目前分为三大类：肉类，蔬菜类，菌菇类。
　　陆逢灯从不偏食，对每一种食物都没有恶感，吃什么都行。为了让自己做出选择，他决定每一类说一种，尽量选择最临近保质期的那个。
　　因此陆逢灯道：“我想吃你挖的野菜和菌菇。”
　　脱水蔬菜包和密封的红油金针菇之类的应该还能再保存好一段时间，等到附近的野菜差不多被挖光的时候，他们可以再吃这些。
　　顾雪中听到对方的话，脸上的神色简直可以用惊喜来形容。他知道陆逢灯吃什么都无所谓，他也知道对方从来不思考这些没用的问题。
　　从他们两人同居以来，每天顾雪中都会询问陆逢灯想吃什么，或者想去哪里玩，对方也从来都不生气，永远都是以“随便”来回答，或者反问他的意见。但是顾雪中仍然每天不厌其烦，坚持不懈地询问对方这些问题。
　　因为他的心里始终存在一点小小的期望。
　　他期望将这个遥不可及的，仿佛坐在神坛的人给拉进红尘里，染上烟火气，让对方学会笑，学会开心，学会欲.望，学会亲情，学会友情，学会……爱情。
　　而今天，陆逢灯第一次提出了要求，虽然顾雪中觉得那很有可能是对方权衡利弊之下的结果，并不一定是出于感情的因素。但是对方愿意回应，愿意去想，这已经是千年的冰川有了融化的迹象。
　　更何况说的还是“你挖的”野菜和菌菇。
　　因此顾雪中高兴道：“好！不过这些野菜虽然新鲜，但光吃叶子菜也有点单调，我再削点土豆进去。”
　　陆逢灯毫无意见地点点头。
　　对方又道：“陆哥有什么想吃的肉吗？”
　　陆逢灯想了想他们带来的一堆肉，还有树枝上风干的鱼，感觉它们的保质期不相上下。
　　他没有什么偏好，但是肩膀上的小黑却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原本扒住陆逢灯肩膀上衣服的软绵绵的触手都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嘤嘤嘤！”
　　小怪物眼看大坏蛋一直不选择，干脆伸出触手指指点点。
　　要这个！要那个！还要这个！还要那个！
　　大坏蛋才做选择，小黑全部都要！
　　陆逢灯看着小怪物兴奋的样子，捏了捏对方软绵绵的触手，转头对顾雪中道：“我吃什么都行，就按照小黑的来吧。”
　　顾雪中听到这里也不气馁，点点头：“好！”
　　陆逢灯能够开始思考，拥有自己的想法和他交流，而不是随波逐流，这已经出乎顾雪中的意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了。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他不着急。
　　因此当天中午，顾雪中主厨先煎后烧了一条鱼煮汤做锅底调味，陆逢灯洗净碗筷，将腊肠，火腿切片，土豆切块，又泡发木耳，然后统统丢进锅里去煮。
　　香气很快在空地上散开，早早自觉戴好饭兜兜的小怪物一只触手抱着自己的专属小碗，一只触手拽着一根小勺，在锅边敲碗兴奋地等待着。
　　陆逢灯正用长筷子翻查着锅里的食物煮熟了没，余光瞥见小怪物围着粉色的饭兜兜，正仰着小脑袋，流着口水等着，就像萌宠视频中一看见主人吃饭就奔过来的毛绒绒。
　　不过小怪物没有毛，虽然软绵绵，但还是顾雪中那只大白狗摸起来最舒服。
　　可惜对方变回去了。
　　陆逢灯一边有些遗憾地想着，一边伸手摸了摸石灶旁小怪物的小脑袋瓜聊以弥补。
　　小怪物心思单纯，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大坏蛋在心里把它当替身。它乖乖的不反抗，在对方手摸上来的时候脑袋还讨好地蹭了蹭，两只触手一直捧着碗嘤嘤嘤。
　　陆逢灯眼看锅里的食物已经熟了，就用长筷子给对方的小碗里夹了几块肉，几片腊肠，几片火腿，几块土豆，还有几根蘑菇，一点野菜，把小怪物的专属小碗塞得满满当当。
　　小怪物却有点不高兴。
　　怎么会有绿色叶子的菜！
　　它最讨厌吃这种干巴嘴的菜了！
　　一点都不好吃！
　　小怪物想偷偷地把野菜扔掉，但又不可以被大坏蛋看见，所以它得找个时机溜走。
　　它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大坏蛋背过身去旁边的石桌上拿东西，立刻挺起肚子抱起热热沉沉的小碗开溜。
　　然而小怪物十几条软绵绵的触手还没协同走上几步，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给抓了回来。
　　脑袋上落下一个温柔的抚摸，大坏蛋的声音传过来：“不可以挑食。”
　　小怪物蔫蔫的。
　　陆逢灯又道：“野菜只吃这一点，不多，营养要均衡。”
　　小怪物有些不情不愿。
　　一点也不想吃！
　　嘤！
　　一旁的顾雪中看得忍不住想笑。
　　这样的陆哥，看起来很可爱呢。
　　虽然小怪物不太听话，但也给了他机会。
　　不如趁此表现一下。
　　“吃吧，一点野菜而已。吃完奖励你两个果子，今天刚摘的，很甜。”
　　顾雪中的话及时地插进这场力量悬殊的对峙中，他边说还边拿出两颗果子给小怪物看。
　　红红的，圆圆的，只有龙眼那么大，表面光滑饱满，闻起来甜甜的！
　　小怪物一下就来了精神。
　　一看就很好吃！
　　眼见小怪物红色的大眼珠子里迸发出渴望的光芒，顾雪中把手上的两颗红果子塞进了陆逢灯的手里，指尖装作无意地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掌心：“陆哥可以拿这个去哄骗它。”
　　说完，顾雪中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软软的，滑滑的，温热的。
　　真想一直牵着。
　　陆逢灯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只是习惯性地握紧了手，免得掌心中的小红果子掉出去。
　　然而看在顾雪中眼中，他简直要以为对方是在挽留他了。
　　当然他的理智及时制止了他的妄想，让他在看到对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时没有那么大的落差感和失望。
　　看着哄着小怪物做交易的陆逢灯，顾雪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天天哄这个小麻烦精，他的明灯什么时候才能照照他的心啊？
　　他正在这里愁苦地想着，手里端着的碗里就被夹过来一块肉。
　　顾雪中抬头一看，陆逢灯的筷子都还没远离。
　　他刚和小怪物达成交易，回头就看见这只大狗狗愁眉苦脸。鉴于养小怪物的经验，陆逢灯给对方夹了一块好吃的以示安慰，然后道：“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营地里出了些麻烦？
　　顾雪中看着碗里的那块肉，越看越觉得这东西色泽鲜艳，肉质饱满，酱汁浓郁。
　　真是一块好肉！
　　逢灯亲手夹过来的就是不一样！
　　顾雪中把它往嘴里一塞，美滋滋道：“没什么，陆哥明天要跟我一起去摘野菜吗？陆哥之前答应过我的，可不能反悔！”
　　“好。”


第85章 野菜
　　第二天一大早, 陆逢灯就在温暖的睡袋里醒过来了。
　　跟他贴在一起的小怪物小脑袋趴在他的胸口，十几条触手张开扒住底下的衣服，正在呼呼大睡，口水横流, 发出小小的呼声。
　　陆逢灯伸手依次捏了捏这些软绵绵的触手, 看着这些黑色触手如同含羞草被碰了叶片一般缩回去, 最后整只小怪物团成一个小煤球，眼睛也不睁, 微微张开的嘴巴里面还发出不满的微弱控诉：
　　“嘤……呼……嘤……呼……”
　　陆逢灯小心地捻起小煤球, 把它放进被体温哄得暖呼呼的睡袋内侧的小口袋里，然后侧过头去看一旁睡袋里的顾雪中。
　　对方不愧是大白狗，睡觉的时候侧着身子, 耳朵贴在下面，似乎早就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还睁开眼茫然地看了他们一眼, 含混不清地轻轻喊了一声：
　　“陆哥。”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听就没睡醒, 跟撒娇似的。
　　陆逢灯应了一声，又道：“你睡吧。”
　　山间清晨的寒冷让人嗜睡, 他眼见顾雪中的眼皮撑开了一会儿就开始打架, 打着打着就又要闭上了。
　　他们今天要去摘野菜, 但是现在还很早。陆逢灯看了一眼手机，才刚刚过六点。
　　从外面透过帐篷照进来的光灰蒙蒙的, 只有一点亮, 仅够人眼勉强看清帐篷内比较大件东西的轮廓。
　　顾雪中还在睡意的边缘挣扎, 听见对方的话下意识道：“陆哥不睡了吗？”
　　此时的陆逢灯已经双手一撑, 游鱼似的从温暖的睡袋里滑了出来。小怪物被妥帖地放在睡袋内侧的口袋里, 并没有因为他的动作受到影响，仍旧在呼呼大睡。
　　睡袋外的空气与睡袋内的温暖相比简直堪称冰冷，针扎似的争先恐后地涌向这位刚刚爬出睡袋的年轻人。
　　陆逢灯体内的机制迅速运作，将温暖由内往外扩散，令表皮的温度升高。他的动作又很迅速，刚出睡袋，就将放在一旁叠好的衣服挨件穿起，表皮散发的温暖很快被层层衣物包裹住，氤氲开来，令周身都徜徉着暖意。
　　这也是陆逢灯不赖床的原因。
　　不冷，自然也就不赖床了。
　　他轻轻地掖好睡袋张开的口子，让温暖最大限度地留存在里面，只留下一点缝隙给小怪物呼吸。
　　做完这一切，陆逢灯站起身，回答还躺在睡袋里的人的问题：“我不睡了，你继续睡吧，野菜可以晚一点挖。等你快起来了喊我一声，我给你做早饭。”
　　陆逢灯边说边整理衣物道：“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先准备着。”
　　灰蒙蒙的光线从外面照进来，勾勒出陆逢灯的侧脸。
　　他饱满的额头，扇子似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薄薄的两片嘴唇，还有微微外突的尖下巴，这些逆光而成的线条在帐篷的布面上映出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会动的剪影。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顺了顺衣服的表面，下摆，最后弯曲过来扣住领口，配合抬起的下巴，扯松了衣领，露出下方凸起的小小的喉结。
　　从额头，到喉结，这一路顺下来的线条极为利落完美，连带着这一系列的动作，有些聒噪的衣料摩擦声，清晨略带沙哑的询问声都性.感得不得了。
　　想吃你。
　　顾雪中在心里默默说。
　　那原本流连在他脑海中的困意因为清晨这幅简单的场景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的身体都跟着兴奋起来。
　　而仅仅只是理了个衣服的陆逢灯对此毫不知情，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看着对方平静的神色，低头望过来的眼睛，顾雪中简直想叹气。
　　真是甜蜜的折磨。
　　这就是暗恋的滋味啊。
　　他缓了缓情绪，这才缩在睡袋里笑道：“我想吃肉汤面，啥肉都行，吃泡面不吃挂面！”
　　陆逢灯点点头，道：“好。”
　　顾雪中又道：“我等会儿就起来，跟陆哥一起吃。”
　　站在睡袋前的人继续点头：“好，我马上去做。你等会儿起来的时候把小黑也叫醒，一起吃。”
　　顾雪中点点头。
　　眼看着那道瘦高的背影掀开里帐的门帘出去了，顾雪中才收回目光，在睡袋里打了个滚。
　　逢灯给他做早饭！
　　他好开心！
　　刚刚他真好看！
　　真想……
　　顾雪中想到这里也不打滚了，平静得被束缚在睡袋里，如同一条被晾晒的咸鱼。
　　等到激动的身体终于平静下来，他才从睡袋里钻出来，穿好衣服，然后打开了陆逢灯的睡袋，鼻尖微微翕动了一下。
　　这睡袋从上山露营以来，只被陆逢灯睡了两次，时间短暂，没沾染多少对方的味道。
　　顾雪中有些失望，随即就毫不客气地把缩在睡袋内侧口袋的小怪物给提溜出来了。
　　原本蜷缩在温暖地带的小怪物猛地来到外面，瞬间就被冷醒了。
　　“嘤嘤嘤！”
　　好冷哦！
　　缩成小煤球的小怪物从触手的缝隙中睁开两只红色的大眼珠子，一眼就看见正抓着自己的顾雪中。
　　超级大坏蛋！
　　它原本被大坏蛋呵护得好好的，缩在温暖的袋袋里面睡得香喷喷的，都是超级大坏蛋欺负它，把它拽出来了！
　　小怪物气得用软绵绵的触手抽打抓着它的手。
　　顾雪中也不能真的对掌心里这只小怪物怎么样，只能戳戳对方的小脑袋，道：“该醒了，逢灯在给我们做饭呢。”
　　吃饭！
　　还是大坏蛋做！
　　小怪物立刻来了精神！
　　不过还是好冷！
　　小怪物又缩回去，但没有再把自己团成球了，而是一根触手拍打着顾雪中的手掌，一根触手在前面指路，示意超级大坏蛋把自己带到帐篷的某个地方去。
　　顾雪中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但还是顺着这小怪物的意思走过去，然后蹲下.身来。
　　小怪物抵达陆逢灯之前背的双肩背包存放地的上空，就以超级大坏蛋的手为跳板，纵身一跃跳到了那个黑色的双肩背包上。
　　背包表面有点冷，但是坚强的小怪物不会认输！
　　它拉开背包的拉链，然后像水母躲进海底岩石缝里一样钻进了背包里。没过多久，小怪物拖着一件小裙子和一顶小帽子钻出来，高兴地挥了挥触手。
　　“嘤嘤嘤！”
　　回来就有漂亮的小裙子穿啦！开心！
　　顾雪中少说也跟小黑共同生活了两三个月，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少看见陆逢灯给对方穿漂亮的小裙子。
　　他看了看小怪物软绵绵又长胖了的触手，回忆起之前在家里看到的场景，觉得对方可能需要他的帮助，就蹲下.身来准备帮小怪物穿衣服。
　　小怪物拖着小裙子和小帽子左看看右看看，正发愁该先穿哪一件的时候，正好看见超级大坏蛋过来了。
　　正好，让超级大坏蛋给它当衣架！
　　一顶缀有粉丝丝带蝴蝶结的圆顶宽沿小帽子被塞到了刚蹲下来的顾雪中手中，他愣了一下，就看见小怪物几只触手抓着蓝白色的小裙子从头顶往下套。
　　居然可以自己穿衣服！
　　不过看这生疏的操作，估计平常很少自己穿。
　　真是被溺爱的孩子。
　　顾雪中也不帮忙，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着。
　　小怪物用触手把魔法贴撕开，增大领子部位的面积，然后费力地把这件小裙子从头顶往下套。
　　衣服的领口好像变小了！
　　肯定是热胀冷缩了！
　　小怪物气呼呼地想，坚决不肯承认自己长胖了。
　　它艰难地套好小裙子，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衣服的正反面转对，这才心满意足地从两根面条一样的袖子里伸出黑色的触手来。
　　小怪物把裙子捋一捋，把剩下的触手都藏进底下的裙子里，又贴上魔法贴，扯了扯衣服后面。
　　那里剪了两个小洞，小怪物背后的一对小肉翅从里面慢悠悠地伸了出来，贴在棉质的小裙子上。
　　它满意地看了看，又想到什么，重新钻进底下的背包里。再上来的时候，小怪物的胸.前已经围上了饭兜兜，一根触手上沾了一大坨白色的膏体。
　　顾雪中鼻子灵，一下就闻出那是郁美净。
　　这小家伙，还知道擦儿童面霜！
　　小怪物开心地往自己的脸颊上，触手上抹着香香的面霜。
　　山里好冷哦，要注意保湿保暖，保养皮肤！
　　等到小怪物忙完，对香喷喷的自己感到满意的时候，它才站在双肩背包的布料上，矜持地冲着顾雪中招了招触手，然后纡尊降贵地站到了对方的手上，把小帽子捡起来固定在头顶上：
　　“嘤嘤嘤！”
　　出发去找大坏蛋吧！
　　帐篷外的陆逢灯并不擅长做饭，但他胜在动作麻利，步骤清楚，从不手忙脚乱，因此简单地做一锅杂烩肉汤还是很容易的。
　　他起来的早，这会儿山上他目所能及的地方连一缕炊烟都看不见。
　　应该是都还没起床。
　　其他人的营地离他们比较远，之前原本有一家离他们比较近的，但陆逢灯回来后就没看到他们了，据顾雪中说他们是临时有事走了。
　　其实在野地野营，如果有同行的野营者，最好还是抱团，这样万一遇到危险双方也能互相救助。
　　但陆逢灯和顾雪中不需要救助，旁边没有人还更有利于小怪物活动。
　　陆逢灯刚把面条下进去，身后的帐篷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他转头一看，就见顾雪中带着穿好小裙子的小怪物出来了。
　　小怪物一靠近大坏蛋，立刻从超级大坏蛋的手上跳下来，扒住对方的肩膀往锅里看。
　　哇，好香！
　　陆逢灯捏了捏小怪物的脸颊，看着对方身上的小衣服穿的还挺周正，转头问一旁凑过来的顾雪中：“你给它穿的衣服吗？”
　　顾雪中正在用水囊中的水洗碗刷筷子，闻言道：“没，是它自己穿的。陆哥，我看你平常太惯肆它了，这样对孩子的成长不利，以后让它自己穿吧。”
　　小怪物闻言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嘤！”
　　它可厉害啦！大坏蛋还不赶紧为它骄傲！
　　陆逢灯摸了摸小怪物：“做得好，早餐多奖励你一块肉。”
　　小怪物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开心！
　　吃完饭后，两人一怪就踏上了挖野菜的道路。
　　这会儿已经是早上七点，天光彻底破出云层，照亮了整座山头。
　　顾雪中熟门熟路地领着陆逢灯往前走，一路上偶尔能看到小片聚集的野菜，但都被对方否定了：
　　“这里的野菜长得不好，又瘦又小还塞牙。”
　　“那里的野菜不知道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吃起来发苦。”
　　“这边原来有不少野菜，长得水灵还肥嫩，但是其他野营的人也经常过来，这都给摘完了。”
　　“这条河里水挺干净的，还有好多鱼虾，我之前经常在这里抓鱼。陆哥要是想吃虾，我可以想办法钓两只出来。”
　　“我们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那边有好多野菜，而且大树底下还能找见点蘑菇。”
　　“……”
　　陆逢灯基本不说话，就听着顾雪中一边走一边讲着他不在的时候，对方在这片山头与野菜和鱼斗智斗勇的故事。
　　等到对方说累了，中途喝水的时候，他才道：“你这几天跑的地方不少。”
　　顾雪中笑道：“嗯，每天我都会跑出来找找东西。”
　　陆逢灯道：“你是想吃点新鲜菜吗？帐篷里的食物还挺多的，不过大多是腌制品。你如果到后面吃得不舒服，我们可以提前结束露营。”
　　摘菜的话，其实可以一次摘一大把，然后吃两三天的。但是对方不厌其烦地每天出去，应该是为了保证菜的新鲜度。
　　顾雪中停下了脚步：“陆哥，你误会了。”
　　陆逢灯也跟着停下来，静静地等着对方的下文。
　　一阵晨风吹来，吹动两人的头发，也吹来了顾雪中低沉而温柔的嗓音：
　　“我不是想吃新鲜菜。”
　　“我不知道陆哥什么时候结束任务。我这样做，只是希望陆哥回来的时候，能够吃到最好的，最新鲜的食物。”


第86章 回家
　　两人一怪的野营生活过得很愉快。
　　他们会每天出去采摘最新鲜的野菜, 或者捕捉鲜鱼回来吃。由于食物充足，两人每天的伙食都很好，还能携带压缩饼干等方便食品进更深更远一些的丛林探探险。
　　这里虽然不属于真正的无人区，但生态环境保护的不错。丛林中鸟类繁多, 偶尔还能在树影间见到几只跳跃的野生猕猴。
　　再往丛林深处可能还会有更多平常看不到的动物, 但是陆逢灯和顾雪中都没有选择再继续前进。他们不是偷猎者, 想要欣赏自然景观在外围看看就好，没有必要进入到深处打破部分动物生活的平静。
　　两个星期的时间内, 两人几乎把这座山头到处都逛了一遍。
　　山里气候多变, 有时碰上两天连阴雨，陆逢灯和顾雪中就拿出储备的食物，在外账门棚处的炊事帐做饭。
　　他们买的帐篷质量很好, 即使下两天连阴雨，帐篷的地面上也不会潮湿。外账的门棚处还设有炊事帐，专为雨天做饭所用。
　　这种时候, 两人就会架起小火炉，慢慢地炖一锅乱炖, 在寒冷的雨夜里一边看着外面雨打树叶的画面，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然后受阴雨天天黑的影响, 小怪物和顾雪中一人一怪吃饱饭没多久就会挨在陆逢灯的身边昏昏欲睡, 只留他一个时不时地关注一下山间河流涨水的情况。
　　今天是两人计划露营的最后一天。
　　这十几天以来, 山上野营的人来来往往，有的人在此期间野营结束, 有的人在此期间上来野营。陆逢灯他们跟这些人偶尔碰见过几次, 也会打个招呼, 或者帮帮忙。但也许是他看起来过于高冷, 总体来说大家还是各玩各的, 平常不随便互相打扰。
　　这一点非常符合顾雪中的期望。
　　要是每天都有这么多人过来找陆逢灯帮忙，那对方到底是跟他野营，还是跟那些人野营？！
　　顾雪中看着刚从别人的营地回来的陆逢灯，有些气哼哼地搅拌了一下锅里的菜。
　　他在这里辛苦做饭，对方却跑出去了！
　　虽然知道是在帮忙，但顾雪中还是很不爽。
　　都是野营的最后一天了，他们更应该待在一起！
　　围着饭兜兜，抱着自己专属小碗的小怪物流着口水表示一万个赞同！
　　大坏蛋快回来吧！
　　不然超级大坏蛋都不开饭！
　　一人一怪都眼巴巴地看着从远处走回来的陆逢灯。
　　对方身量瘦高，因为干活发热将外套的拉链拉开了，露出内里穿着的黑色工字背心，精致的锁骨蜿蜒横亘。
　　他穿着便于活动的运动裤，脚上则是一双短靴。说是短靴其实就是短筒的雨靴，是为了防止山间蚊虫和蚂蟥叮咬才穿的，同时也是为了踩水的方便，黑色塑胶材质。
　　但就是这么双极为普通的雨靴，穿在陆逢灯身上也像是给他增光添彩的道具一般。
　　对方肩宽，腰细，腿长，远远走过来的姿态肩膀舒展，背部挺直，手臂和脚步的幅度适中，克制而不拘谨，雨靴踏在昨天刚下过小雨的土地上，一踩一个脚印，仿佛印在顾雪中的心尖上。
　　他一回来就看见自家的营地里一大一小两个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尤其是小怪物，围着饭兜兜，怀里抱着小碗更是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陆逢灯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翘首以盼的小怪物的脑袋，然后转头对上顾雪中的视线：“开饭吧。”
　　“嘤！”
　　小怪物得到爱的抚摸和肯定，顿时举着小碗小勺欢呼。
　　而原本眼巴巴望着陆逢灯的顾雪中瞬间蔫下来，如同被主人忘记的大狗狗，耳朵都耷拉下来。
　　为什么陆逢灯每次都会摸小怪物的脑袋而不摸他的呢？明明他是大白狗的时候，对方也很喜欢摸他啊！难道是因为他的人形不可爱吗！
　　顾雪中郁郁寡欢地正要去拿碗盛饭，就感到脑袋顶被轻轻地摸了一下。
　　温热的掌心触碰的感觉瞬间从手掌与他脑袋的交界处炸开，如同闪电一般迅速窜过脊椎，让他浑身都打了个轻轻的战栗。
　　要不是他现在已是人身，陆逢灯甚至还想哼哼唧唧两声，再躺到地上撒个娇，让主人摸摸它的肚皮。
　　当然现在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因此陆逢灯就只看到被自己摸摸头的顾雪中耳朵渐渐地红了。
　　从一开始的微红逐渐变成深红，如果不是对方的肤色本身就不白，这只耳朵现在简直可以称得上红的要滴血。
　　陆逢灯头一次在心里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并且诞生了一点小小的，可以称之为苦恼的情绪。
　　这样的表现，对方究竟是喜欢他摸摸头，还是不喜欢呢？
　　陆逢灯想了想，最终暂时收回手。
　　在不确定对方是否喜欢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贸然停留比较好。他一开始这样做，是因为顾雪中失望的样子总是让他忍不住想到那只大白狗。
　　大白狗只要被他摸摸头就会很高兴，变成人之后却变得这么复杂。
　　陆逢灯在心里转过这个念头，收回手，解释道：“我看你的神色好像不高兴，就摸了摸你的头。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是我不对。”
　　顾雪中摇摇头：“没有，陆哥摸得挺舒服的。”
　　说完，他塞给对方一副盛好饭的碗筷，就迅速转过头，免得被陆逢灯看见自己红了的脸。
　　那就是顾雪中也像大白狗一样喜欢被摸头了。
　　陆逢灯心想。
　　跟小怪物也是一样的。
　　看来以后安慰或者奖励对方也可以摸摸头。
　　想到这里，陆逢灯又道：“我跟他们说了，今天我不会过去了。我们明天早上就拔营，今天剩下的时间我要点一下物资，做些准备。”
　　顾雪中一听到这里瞬间眼睛一亮：“对对对，我们马上就要拔营了，自己都忙不过来，哪还帮得了别人。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做的还不会学吗？”
　　他说到这里，又感觉自己贬损得太明显，忙转换话题道：“唉，我这也是恨铁不成钢，为了他们好。总叫陆哥帮忙怎么像话，他们跟我又不一样，陆哥总是离开这里的。”
　　顾雪中一想到这里心里就美滋滋，拼命压住上翘的嘴角道：“下午我们一起做准备工作怎么样？”
　　他说到这里，又把忘在一旁的小怪物拉过来凑数，以掩盖自己的司马昭之心：“小黑也不能闲着。”
　　忽然被点名的小怪物正把脸埋在小碗里苦吃，这会儿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点点头。
　　虽然这里很好玩，但是它也有点想回到大房子里了。
　　它都好久没见到爷爷了！
　　还好久没有在电视机里见到那只粉色的小猪了！
　　等回去了，它就都可以见到啦！
　　所以它也要帮忙，早点回去！
　　陆逢灯对这一大一小的心思毫不知情，只是点点头，道：“好。”
　　当天下午，两人一怪清点着他们剩下的物资。带来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袋没开封的脱水风干密封牛肉可以晚上吃完。洗漱用品例如牙膏还有多的，收捡起来放好。
　　他们一一点过每类物品的剩余，这段时间产生的塑封袋等垃圾早早地用一个大袋子装起来，预备明天带下山去，扔到特定的垃圾桶位置，还有行李袋等东西得重新规整。
　　等物资清理完毕，不用的东西收拾整齐，小怪物趴在装好的行李袋上感到十分欣慰。
　　这些都是他们的劳动成果！
　　它今天下午钻进各个行李袋里，帮忙找到好多被塞到犄角旮旯里的东西，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呢！
　　小怪物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换来大坏蛋的摸摸头。
　　当天晚上，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协同合作，将剩下的所有食物，包括今天采来的新鲜野山菌和野菜，和之前带的风干牛肉，玉米罐头，火腿肠等一起煮了一锅，分量比平时的一顿还要多。
　　两人一怪美美地吃了一顿，洗漱完毕后就坐在大树前铺了垫子的石块上抬头看星空。
　　这是他们这次野营的最后一天一晚。
　　夜幕上铺开的银河犹如黑天鹅绒上铺满了碎钻，深邃而明亮，愉悦着人的眼睛。
　　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各披了一件大衣，在寒冷的夜风中靠坐在一起，抬头注视着这壮丽的银河景象。
　　等回到家，这样的景象就会淹没在城市闪烁的霓虹光污染当中，再也看不见了。
　　和陆逢灯头靠着头的顾雪中仰望着头顶的星空，道：“真漂亮啊，回去就看不到了。”
　　何止是看不到了。
　　回去之后，他跟陆哥因为事事需要亲自动手而建立起来的亲密只怕又要倒退一步。
　　唉，那也不能不回去，大白狗狗在心里想。
　　不管是人类还是狗狗，都还是更喜欢现代，因为能偷懒嘛。而且的确方便的多，喝的水也不用费心思处理，都是干干净净的。
　　陆逢灯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只以为顾雪中更喜欢现在的生活，道：“你如果喜欢，我们以后可以经常来。”
　　顾雪中心里顿时咚咚地跳起来，他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脸忍不住嘴角上扬，道：“好！”
　　这番对话真是耳熟。
　　只不过上次提出这个建议的是他，而答应的人是陆逢灯，今天刚好反过来了。
　　看来陆哥也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两人在外面又坐了一会儿，欣赏了一下夜空和眺目远望隐匿在黑暗中的起伏的山峦轮廓，就重新进了帐篷。
　　小怪物早就缩在陆逢灯的衣服里面睡得口水横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寒冷，对方这段时间总是很容易睡觉。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让陆逢灯感觉自己好像在养一只小猪。
　　他一边想着，一边抱起呼呼大睡的小猪一起进了睡袋。
　　第二天一早，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起来把睡袋叠好，帐篷收好，所有东西都装进最开始的那几个行李袋里，然后一起背下了山，坐上服务区内停着的大半个月没开的车。
　　他们来时满身重负，满怀期待，回去的时候一身轻松，心满意足。
　　临走之前，顾雪中回头的频率有点频繁。
　　陆逢灯以为他还在恋恋不舍，道：“下次我们再来这里。”
　　顾雪中却摇摇头，笑了笑：“下次我们去旁边的山上试一试，听说那里的兰丰山也不错。”
　　兰丰山？
　　这个词在陆逢灯的脑海中出现的时候，瞬间关联到野营前他碰到的那位脸色苍白的男人。
　　对方给他的糖纸上写的是，必要时刻可以去兰丰山。
　　看来下次他的确该去兰丰山看看了。
　　在经历一段时间的自己开车，坐大巴，坐火车，坐飞机之后，两人一怪终于成功回到了家。
　　进入小区的时候，就连陆逢灯的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
　　他们给老陶打了电话，又掏出钥匙进了家门。顾雪中出门买菜回来做饭，陆逢灯和小怪物一起在家里洗洗抹抹，换床单被套，晾晒衣服。
　　等到老陶过来，三人一怪美美地吃了一顿新鲜好饭。
　　晚上，睡了十天半个月地铺的两人再一躺到床上，顿时就觉出床的好处来了，柔软温暖，一趟上去浑身都轻松了。
　　陆逢灯和小怪物一起安安稳稳地盖着被子躺着，和顾雪中道过晚安后，很快就启动了休眠程序。
　　第二天一早，陆逢灯躺在床上睁开眼，家里安安静静的，一点人声都没有。
　　已经有过经历的他将手机开机，果然看见顾雪中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陆哥，我进副本了，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第87章 做饭
　　陆逢灯对于这种情况并不惊讶。
　　本来按照他的计算, 他和顾雪中都应该在野营快结束的时候再次进入副本的。只是他的副本时间提前了不少，而对方刚好按照时间进入了而已。
　　也不知道两人下次还能不能一起进同一个副本。
　　陆逢灯心想。
　　尽管因为副本的随机性，他从一开始就对队友没有任何要求, 但能够匹配到靠谱的队友自然是更好。顾雪中能力强，不用他操心, 和他的配合也默契，对于陆逢灯来说, 对方在副本里是非常理想的队友。
　　他躺在床上一边想着一边点开微信的加好友功能, 搜索出盛淑琪的微信号，然后填写了验证信息进行添加。
　　对方像是守在手机前，陆逢灯一发信息过去，对方立刻就同意了。
　　微信的聊天界面很快跳出来, 上面一行灰色的小字显示他们已经成功加为好友。
　　盛淑琪那边很快接连发来两条消息：
　　[陆哥你居然真的加我好友了！]
　　[我等了大半个月, 还以为陆哥只是客气客气。捂脸.jpg]
　　陆逢灯并没有察觉到对方隔着屏幕都能飘来的抱怨和惊喜, 只是认真解释道：
　　[我参加副本的时候正在野营, 山里信号不好，昨天晚上才到家, 因此今天才加你。]
　　盛淑琪也就是随口抱怨一句, 她在网上通常比较心直口快, 不喜欢憋着。毕竟隔着网络, 就算说了不好的话, 双方也不容易尴尬, 也不容易发展到真人快打。
　　她本来也没真的想要陆逢灯怎么样, 就是心里憋着事又找不到人说, 这会儿刚加上人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抖出来：
　　[没事儿没事儿，我能理解。]
　　[陆哥，我有点事儿想问问你。]
　　[就是你出了副本以后, 有没有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就，刚出副本那会儿，我专注着接受记忆，没想多的，就觉得副本好惊险。]
　　[但等我出来好几天，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经过这几个轮回，我好像不是我自己了，最初的我该不会已经死在轮回里，现在的我是个复制品吧？！]
　　陆逢灯的手机开着震动，对方打字速度极快，而且看起来极有倾诉欲.望，这会儿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
　　他读完对方发来的消息，不能理解盛淑琪的思维，甚至很难和对方共情。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怀疑？
　　难道仅仅经过三次轮回，对方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一个人在幼年期和成年后因为经历不同，可能性格会产生较大变化，但这世上应该极少有人认为小时候和成年后的自己完全是两个人。
　　更别说盛淑琪经历的时间跨度并不长，仅仅四天而已。
　　陆逢灯想了想，最终发过去一条消息：
　　[你应该想多了。我认为在上个副本中，你的经历不足以导致你本身性格大变到很明显变成两个人的程度。]
　　他这句话一发，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一会儿。
　　陆逢灯不愿意浪费时间，就一边坐起身换衣服，一边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直到他洗漱完毕回来再回来看的时候，盛淑琪才发过来一条消息：
　　[……]
　　陆逢灯不明白这个省略号是什么意思。
　　在网络上打字就是这点不好，虽然交流很方便，但很多时候不能通过文字判断对方的情绪。
　　更别说陆逢灯作为一名机器人，即使是面对面都很难察觉到人类复杂的情感，那在网络上，他更加无法判断了。
　　不过好在对方只是自己经历过的副本中的一名队友。
　　如果如此反复无常的是顾雪中，陆逢灯就要好好钻研一下了。
　　他正准备放下手机，出去买早饭回来投喂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小怪物，对方的消息又一次发来：
　　[我想通了，陆哥你说得对。陆哥经历了这么多还这么淡定，我啥变故都没经历还操这种闲心，我可能今天吃太多了还没事儿干，我去搬砖去了。]
　　[哦，对了，陆哥你要是有康余和凌丽他们的联系方式，麻烦给我也发一下吧，我想加他们好友。]
　　对方能够自己解决问题自然是最好的。
　　陆逢灯没有再回复，而是直接将康余和凌丽两人的微信名片给对方推荐过去，就将手机放入口袋中，下楼买饭去了。
　　清晨的小区路上的行人不算多，但已经开始变得热闹。早起的老人在小区内晨练，围着已经二十年的楼栋转悠活动身子，又或者在球场上练太极。
　　小区内的大杂院里更是热闹非凡。
　　里面的小餐馆已经开业，到处飘着面汤，包子，豆浆的香气。院内除了卖早饭的，卖肉的固定摊位，场中还有直接在地上摆摊卖菜，卖水果的，可以算作一个小小的菜市场了。
　　陆逢灯本来提了包子油条和豆浆准备回去，却又在场中驻足，观看了一会儿老太太老大爷与摊贩唇枪舌剑砍价的热闹场景。
　　他几乎没有买过菜。
　　在顾雪中到来之前，都是老陶买菜做饭。对方让他买过一次菜，他很快买回来了，却被老陶絮絮叨叨念了一个上午，说他不会挑菜，买菜买的不新鲜，买菜买贵了，从此后老陶就只让他去买些卤菜熟食了。
　　在顾雪中到来之后，就是对方买菜做饭。顾雪中很勤快，也不怕麻烦，从来没让他买过菜，自己可以货比三家，跑很远的农贸市场买新鲜的鸡子活鱼，肉类，还滴水的蔬菜水果，大包小包地提回来，然后问他想吃哪个。
　　陆逢灯仔细想了想，发现从他俩同居以来，基本上都是对方在给他做饭。自己动手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大多集中在野营期间。因为早上太冷，对方起床晚了些，他才主动下了几次面条。
　　而其他时间，即使是顾雪中进入副本的时候，他也会在老陶那里吃饭。
　　也不知道对方这次进的副本是什么样的。
　　如果很凶险，回来再让对方做饭似乎不好。
　　也许他也应该学学做饭。
　　……
　　天气已经凉下来。
　　入秋之后，气温降得很快。现在城中的气温已经降得快要和他们野营的山里白天的温度差不多了。
　　听见钥匙响动的时候，勤劳的小怪物已经勇敢地顶着寒冷爬起床，穿上大坏蛋专门订购的加厚款女仆装，开始认认真真地叠被子了。
　　为了照顾它的赖床，大坏蛋起床的时候没有叠被子，而是继续给它盖着，那它当然要帮大坏蛋叠被子啦！
　　小怪物吭哧吭哧地把被子的最后一个角给叠好，就开心地溜下床迎接大坏蛋的回家。
　　“嘤？”
　　站在门口迎接的小怪物歪着头很疑惑。
　　大坏蛋的手里怎么还提着绿绿的菜和红红的肉！今天超级大坏蛋不在家呀！
　　这还是它第一次看见大坏蛋提生的食物回来呢！
　　难道说大坏蛋要做饭吗！
　　小怪物一想到这里就很开心，它只在大山里面吃过大坏蛋早上下的面条。虽然味道很普通，没有超级大坏蛋做得好，但是它还想吃大坏蛋做的饭！
　　而且大坏蛋做的饭还有一种别样的让它喜爱的感觉！
　　“嘤嘤嘤！”
　　小怪物十几条触手并用，顺着陆逢灯的裤腿爬上去，一路爬到对方的肩膀，开开心心地扒住对方。
　　陆逢灯肩上载着小怪物，将手里的早饭放在桌子上，然后将菜提进了厨房。
　　一人一怪吃完早饭后，小怪物就开始勤劳地擦洗，而陆逢灯也继续着自己的网课学习。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陆逢灯这才开始淘米做饭。
　　他平常虽然不做饭，但时不时地会给陆逢灯和老陶打下手，摘菜洗菜还是会的。
　　他没有买很难弄的菜，也没有买很多菜。陆逢灯一向是个务实的人，面对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不会一口吃个大胖子。他买菜的时候就在网上搜索了几样快手菜，然后看着大杂院里的菜看了一些，这会儿正严格按照菜谱上的步骤进行。
　　中午老陶登门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黑穿着女仆装迎接，还以为顾雪中和陆逢灯两人都在厨房里。没想到他再往前走两步，就看见陆逢灯穿着围裙在往外端菜。
　　老陶见此场景，手都抖了两下：“顾雪中这小子呢？！怎么让你炒起菜来了？！”
　　陆逢灯脱下围裙，道：“他碰上灵异事件了，可能要几天后才能回来。”
　　老陶听到这里，手不抖了：“害，那你不早说，我就不上门了，你带小黑去我那儿，我给你们做饭。”
　　陆逢灯拿起碗筷，一边给两人盛饭，一边道：“我总得学会做饭的。这样你们生病了，或者累了我可以做。”
　　老陶从他手里接过碗筷，不以为意：“现在外卖行业这么发达，不行了就点外卖，我哪轮得到你照顾。不过你有兴趣也不错，我来尝尝你做的怎么样……”
　　平心而论，陆逢灯的水平纯属及格，就是把菜弄熟了，盐量也还算适中。至于什么口感，味道之类的就不能强求了。
　　但是一旁的小怪物很给面子地吃得高兴，呼哧呼哧的，日益圆润的脸颊都埋进小碗里了。
　　大坏蛋做得很好吃呀！
　　老陶倒是一边吃一边给陆逢灯提了点意见，他知道对方是初学者，也不能要求火候之类不切实际的东西，就说了些调料和油量方面的事。
　　陆逢灯一一记下。
　　为了给陆逢灯练手的机会，同时也为了让自己能得到点口福，这两天老陶都是中午做饭，让陆逢灯和小怪物过来吃，然后晚饭各吃各的。
　　经过两顿练习，擅长总结的陆逢灯已经熟练了几个日常的，不怎么挑剔人功力的快手菜。
　　这天他正在往桌上摆鸡蛋羹，肉末豆腐，茄子炖肉和炒小白菜，小怪物正围着饭兜兜，抱着小碗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
　　来者先声夺人：“陆哥，我回来了！你吃饭了吗？我买了菜，马上给你做……”
　　顾雪中拎着大袋小袋，刚走进来，话还未完，就看见正围着围裙的陆逢灯。
　　对方一边解开身上的围裙，一边拿出碗筷道：“看来你还没吃饭。”
　　“过来吃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日常即将余额不足——
　　顾雪中：陆哥穿了围裙，四舍五入就是穿了女仆装！我好了！
　　小怪物：嘤？


第88章 告白
　　看着这幅场景, 顾雪中的心脏砰砰直跳。
　　如果他此刻变回原形，身后的尾巴一定已经摇成了幻影，欢快地冲着准备投喂自己的主人扑去。
　　好在顾雪中当人的时间也很长久，这才没有因为激动而露馅。
　　他暂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 只是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陆哥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做饭了？”
　　顾雪中边说边将手中提着的菜放进厨房, 借此来掩饰自己脸上快要绷不住的神色。
　　身后传来陆逢灯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我总是要学的, 这样以后偶尔还能应急，或者帮你们的忙。”
　　顾雪中闻言毫不失望, 甚至心里更加高兴。
　　虽然不是专门为他学的, 但陆哥能够想到“以后”，那说明对方已经在考虑未来，并且这个未来里有他。
　　也许陆逢灯本人没有意识到, 但对方跟自己待在一起应该是感到很舒服，很开心的，不然他不会考虑到这一点。
　　顾雪中越想, 心里越美滋滋。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洗干净手，坐到了餐桌边。
　　陆逢灯已经给自己和顾雪中都盛好饭, 摆好碗筷，还给小怪物的小碗里每样菜都添了一点, 着重多添了鸡蛋羹和肉。
　　“嘤！”
　　小怪物开开心心地挥舞着小勺, 它最喜欢吃这两样啦！
　　顾雪中有些嫉妒地看了一眼这只围着饭兜兜的小怪物。
　　他深知自己作为一名健康的成年人是无法得到陆逢灯这样主动的投喂的, 除非他现在变成一只成年狗。但是为了跟一只小怪物争宠就随便变身，这实属下策, 后患无穷。
　　只怕到时候他虽然如愿得到投喂, 但与此同时, 陆逢灯看自己的眼神就不是看人了。
　　那他和小怪物就真没区别了！
　　因此顾雪中稳住心态, 夹了一筷子桌上的茄子烧肉。
　　味道平平无奇, 肉好像还有点烧老了。
　　跟很久很久以前，对方投喂他的饭菜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顾雪中慢慢地咀嚼着，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看着陆逢灯笑起来。
　　他的笑容很纯粹，也没说话，就是看着自己笑。
　　陆逢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变成这副样子，他想了想，问：“我炒的菜很合你的胃口吗？”
　　顾雪中笑着点点头，又夹了一大筷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特别喜欢。”
　　陆逢灯眼看他身体力行践行自己的观点，也跟着点点头：“符合胃口的话就多吃点。”
　　顾雪中把饭菜咽下去，放下碗，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撑住下巴，笑道：“不过以后还是我来做饭吧。”
　　他说着，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盯住陆逢灯，湿.漉.漉的黑眼珠里藏着万千柔情，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轻轻的：“叫陆哥做饭我可舍不得，而且我也喜欢给陆哥做饭吃。”
　　陆逢灯结合他上下两句话，得出了一个结论：“你很喜欢做饭。”
　　“不，”顾雪中轻轻摇了摇头，“我只喜欢给陆哥做饭。”
　　也许是刚刚从副本中逃离生死，也许是陆逢灯穿着围裙的样子刺激了他，又或许是今晚的气氛太好，让他心里那埋藏了许久，早就破土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种子再也无法掩藏。
　　顾雪中这句话可以说几近露.骨了。
　　他在头脑发热，却同时又十分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能想象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认为自己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后悔自己现在愚蠢的举动。
　　但顾雪中还是说了，并且毫不避讳地，紧紧地盯住餐桌对面的人，想要第一时间捕获对方的反应。
　　他明知道对方不会答应他，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陆逢灯不理解人类的情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傻子。他可能听不出来这句话里饱含着多少心意，但他能够通过这句话察觉到对方对他的感情可能并不是人类当中的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陆逢灯放下碗筷，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望过来，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犹如琉璃一般：“你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说喜欢我吗？”
　　这一记直球实在太过直白，对面人的神情又如此坦荡，以至于做足了充分心理准备的顾雪中竟然感觉到有点狼狈。
　　他的心意被赤.裸裸地放在陆逢灯的面前，对方并没有对此漠视或是嘲弄，反而很郑重地进行询问。
　　这让顾雪中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对方连喜欢都感受不到，还需要询问他来确定，那对方怕是必定会拒绝他了。
　　陆逢灯还在看着他，似乎在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顾雪中理智上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打个哈哈过去，或者暂且否认。
　　时机如此不成熟，他的告白很有可能得不到回应，对方说不定还会搬出去。按照陆逢灯的性格，说不定以后见到自己就会像见到其他人一样公事公办了。
　　然而情感上，他却不愿意欺骗对方。
　　更何况，爱意真的很难隐藏。
　　因此顾雪中有些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去：“是的。”
　　他如同等待法官宣判结果的罪犯，在陆逢灯的面前又是紧张又是害怕。
　　对方会怎么对待他呢？会干脆了当地拒绝他，然后搬走吗？还是希望自己从此离对方远一点呢？
　　顾雪中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到陆逢灯沉稳的声音：“我不是人类。”
　　他当然知道对方不是人类。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不管陆逢灯变成什么样，他都是一样地喜欢他……
　　等等！
　　顾雪中猛地抬起头看向对方。
　　他一直知道陆逢灯不是人类，但是对方并不知道他知道。
　　在陆逢灯的眼中，他们两人的初见就在那一间酒吧而已，而对方是一个一直隐藏身份的机器人，自己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
　　也就是说，陆逢灯把自己最大的隐秘告诉他了！
　　陆逢灯看着顾雪中惊讶的神色，面上依然很平静：“我是实验室出产的仿生人。可能你不相信，但是我可以证明。”
　　说完，他站起身，伸手关了厨房的灯。
　　顿时，除了从厨房的窗外照进来的光，整栋房子一片黑暗。
　　“嘤？”
　　正埋头吃的欢快，满嘴食物碎屑的小怪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眼前忽然一黑，连小碗里的饭都看不见了！
　　它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歪着脑袋去找大坏蛋的身影，却见对方应该是眼睛的部位忽然冒出两股红光。
　　哇！大坏蛋居然跟他一样是红色的眼睛诶！
　　平常根本看不出来！
　　隐藏好深！
　　陆逢灯站起身，绕过桌椅，走到顾雪中的面前，俯下.身来，让对方看得更清楚点。
　　然后，他就在黑暗中看见顾雪中的神色由惊讶，竟然转变为狂喜。
　　陆逢灯觉得对方似乎有些不对：“你很高兴吗？”
　　“当然，”顾雪中飞快地答道，黑暗中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笑意，“陆哥愿意告诉我这么大的秘密，这说明陆哥很信任我。被喜欢的人信任，我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陆逢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大白狗变成人之后，思维也跟人类一样变得很奇怪了吗？对方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能把话题拐到他不懂的情感问题上。
　　不过顾雪中没有对他的身份产生质疑，那应该是相信了。
　　陆逢灯的目的达到，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打开了灯。
　　他看向正一心一意望着他的顾雪中，想了想，严谨道：“我不是人类，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活物，没有人类或者狗拥有的情感。你跟我说的这些话，我无法回应，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你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这对你不好。”
　　陆逢灯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研究人类心理的科学书籍，书中曾经说过人类的情感是需要反馈的。
　　比如某件事做成功会希望得到表扬，喜欢某个人会期望对方也喜欢他等等。如果得不到反馈，甚至得到负反馈，人类都会产生难过的情绪。
　　就像小孩子成功用泥巴捏出一座漂亮的城堡，跑去告诉家长，希望能得到表扬，结果换来的是一顿毒打和教育要讲卫生，那么敏.感的小孩子可能会把这件事作为心理阴影记一辈子，在痛苦的时候反复拿出来回想折磨自己。
　　那么爱一个人应该也是类似的，会希望对方也喜欢自己，不然在长时间的磋磨当中只会耗尽人的心力，最终产生怨怼和折磨。
　　这些都是陆逢灯在书上看到的理论知识。
　　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会产生怨怼和折磨。但从书上来看，这些都是很不好的东西。
　　如果顾雪中因为他产生不好的东西，这是陆逢灯不愿意看到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些不好的东西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原来是因为这样。
　　顾雪中听完这些话，心头微微动了一下。
　　他的明灯真的很温柔。
　　“这怎么能叫浪费时间？”顾雪中循循善诱道，“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人都会感到很高兴。陆哥每天都在给我带来愉快的心情，我喜欢陆哥怎么会对我不好？”
　　陆逢灯想了想心理学书中的理论，又想了想许多讴歌爱情的诗歌，还想起“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人类实在太复杂了。
　　这么多自相矛盾的话，他也不知道哪个是正确的。
　　理论毕竟是理论，他不是人类，更不是顾雪中。陆逢灯甚至连一些简单的情绪都无法理解，自然不知道顾雪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也就更不可能去替对方做决定。
　　如果对方觉得好，那就好。
　　陆逢灯心想。
　　顾雪中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对方回应，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难道陆逢灯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准备远离他吗？
　　他试探着问：“陆哥，你怎么想的？你是要搬走吗？”
　　陆逢灯想了想，道：“你想让我搬走吗？”
　　“当然不，”顾雪中连忙道，“我想让陆哥留下来。我们现在过得挺好的，为什么要因为我的感情打破它？难道陆哥很想离开吗？”
　　陆逢灯摇了摇头。
　　顾雪中笑起来：“那就继续一起住嘛。”
　　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思，那他也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对方了。


第89章 农贸市场
　　从顾雪中告白以后, 陆逢灯感觉自己的生活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他依然每天带着小怪物早睡早起，按时上网课，进行课程练习，做家务, 摄入一日三餐。
　　但是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却又好像多了些不同。
　　比如当顾雪中准备第二天早上去农贸市场的时候, 他会在前一天晚上邀请陆逢灯一起去看看。
　　陆逢灯很少会拒绝别人并不过分的合理的要求, 再加上他对人类的集市也有些兴趣，就同意了。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 陆逢灯把睡懒觉的小怪物塞进自己的衣襟里, 和顾雪中一起去了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开门很早，但是依然挡不住来的人非常非常多。这里的菜很新鲜，品种繁多, 肉类通常一斤会比超市低好几块到十块不等，比如超市卖四十元一斤的牛肉，在这里可能只卖三十元一斤或者三十五元一斤。
　　农贸市场还有卖早饭的, 卖便宜的服装的，各种小饰品的, 应有尽有。
　　陆逢灯和顾雪中一人坐在摊位上吃了一碗面，喝了一碗豆浆, 共分了一袋生煎包子。
　　热气腾腾的早餐的香气都把窝在陆逢灯衣襟里的小怪物给香醒了。
　　原本安安静静窝着不动的小怪物忽然在胸.前小幅度地挣扎了两下, 陆逢灯立刻伸手轻轻地按了一下衣襟, 低声道：“这里人多，等会儿买好吃的补偿你。”
　　农贸市场上几乎人来人往, 人声鼎沸, 这个早点摊上也是一堆人。他低声说话根本无人在意, 就算听到了也以为他在打电话或者跟顾雪中聊天。
　　小怪物有些委屈。
　　它没有想要动呀！
　　它只是刚醒, 想要翻个身！身子都有点睡麻了！
　　小怪物委屈, 但是小怪物不说。
　　为了不给大坏蛋添麻烦，它只是默默地在衣服里用触手拍了拍对方以示同意。
　　毕竟跟着来也是经过它同意了的！小怪物可不想再在家里等半天，最后却得知大坏蛋进入游戏里却没带上它的消息了！
　　不过大坏蛋吃的东西真香啊！
　　小怪物趴在领口偷偷地露出两个红色的大眼珠子，看着面前香喷喷的面条，还有小包子和豆浆！
　　哇！
　　小怪物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但是又怕被旁边的人发现自己的存在，准备再偷偷溜回到衣服里。
　　陆逢灯发现了对方的举动，又轻轻地按了一下衣服，低声道：“不用进去，带你出来也是来看看的。就是等会儿才能吃早饭，以及最好不出来，要委屈你一会儿。”
　　“嘤！”
　　被这么一安慰，小怪物开心地小小声“嘤”了一声。
　　不委屈！
　　大坏蛋他们出来的好早，以至于它现在醒来的也比平常早！所以等会儿再吃早饭也可以！
　　反正刚醒过来它也不是很饿！
　　而且这里好热闹哦！
　　小怪物藏在大坏蛋的衣襟里面，只露出两个大大的红色眼珠子，偷偷地左瞧瞧右看看。
　　顾雪中眼看陆逢灯耐心地哄完小怪物，这才和他一起继续吃饭，忍不住有些吃味道：“陆哥，你真的好宠小黑，我都有些嫉妒了。”
　　陆逢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
　　他也无法理解顾雪中口中的“嫉妒”是怎么回事。
　　根据心理学上的解释，嫉妒是指人们为竞争一定的权益，对应当团结的人怀有的一种冷漠、贬低、排斥、亦是敌视的心理状态。它让人感受到难过的滋味，严重时，人还会产生恨的情感[注]。
　　这里面关于情感的名词，陆逢灯都无法很好地理解，唯一的一个难过，好像跟他在副本中体会到的也不太一样，于是他更加困惑。
　　按照这个解释，顾雪中会嫉妒小怪物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竞争。一只大白狗变成的人类，和一只黑漆漆的小章鱼之间有什么需要争夺的权益吗？
　　刚刚顾雪中说自己很宠小黑，他有些嫉妒。那也就是说，他们之间需要争夺的权益是自己的宠爱？
　　但是陆逢灯既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称得上宠小怪物，也不知道该怎么平等地宠爱顾雪中。
　　是要把对小怪物做的事都对对方再做一遍吗？
　　可是对方不管是大白狗还是变成人，都不太可能像小怪物现在这样窝在自己的衣服里睡懒觉，毕竟体型太大。从这一步来说，顾雪中好像就没办法和小怪物平等了。
　　陆逢灯在脑中冷静地分析完毕，整个过程总共只花了一秒钟。
　　他最终得出解决方案，那就是把这个问题抛给任务的提出对象，让对方自己来解决：“那你想要我怎么宠你？”
　　旁边桌子上的人刚吃完饭，恰巧听了这么一耳朵，脸上立刻露出惊恐的眼神，连嘴上的油都没来得及擦就赶紧跑了。
　　男同竟在我身边.jpg
　　男同也就罢了，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竟然公然谈情说爱，打情骂俏，甚至还有搞.黄.色的嫌疑！丝毫不考虑会伤害到周围可能存在的单身狗！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溜了溜了。
　　两人都没有在意这段小小的插曲。
　　陆逢灯是注意到了路人的异常，但他并不在意对方的想法，只是认真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而顾雪中则是惊得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人。
　　“那你想要我怎么宠你？”
　　这台词仿佛古早言情小说里男主面对无理取闹的女主无奈之下的宠溺台词一样。
　　但是说出这样话的人眼神既不霸总也不宠溺，而是正静静地望着他，脸上是一贯的平静神色，神态间没有任何不自然，仿佛在问他今天吃什么一样平常。
　　偏偏陆逢灯的眼睛黑沉沉的，深邃犹如一口幽幽的井，一眨不眨地盯住他。
　　被对方这样专注看着的人，很容易会产生全世界只有自己是重要的错觉。
　　而陆逢灯的态度又端正认真，像是真的为此处心积虑，不论他说什么都会好好考虑。
　　这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顾雪中感觉自己脸上都要烧起来了。
　　他本来想着对方就是个笨蛋机器人，自己可以趁着表白，在对方不懂的间隙多多为自己谋取点福利，拉近两人的距离，至少不要再把同居关系搞得像直男合租室友一样，多点粉红的泡泡也好。
　　却没想到最后掉进坑里的是自己！
　　顾雪中清了清嗓子，压抑了一下从心底升上来的害羞，眼睛都有点不敢看对方：“你晚上别老画画了，出来陪我看会儿电视吧。”
　　陆逢灯点点头：“好。”
　　他为了尽快进步，除了必要的网课外，会尽量保证每天的画画练习时间在七个小时以上，其中晚上的时间一般在两三个小时左右。
　　如果顾雪中希望自己晚上陪他的话，这些时间也是可以腾出来的。
　　他答应过后，又问：“这样你会觉得平等了吗？”
　　顾雪中本来正沉浸在对晚上两人头靠头，肩并肩的温馨场景的畅想中，冷不丁被这么一问，下意识道：“什么平等？”
　　陆逢灯认真地解释：“根据心理学的解释，你会产生嫉妒是因为你和小怪物之间存在竞争关系。你刚刚说嫉妒我宠小怪物，那应该是你们两个之间存在对我宠爱的竞争。现在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你会觉得我宠小怪物和宠你是一样的……”
　　他话还未完，就看见对面的顾雪中脸上忽然爆红，然后对方就抓出一张卫生纸往自己的嘴角袭来。
　　“我看你也吃完了，我们赶紧去买菜吧。”顾雪中嘴上说的急，手上的动作却很轻，用柔软的卫生巾摩挲着陆逢灯的嘴角。
　　对方的嘴唇十分柔软湿润，很适合接吻，摸着摸着，他就忍不住心猿意马。
　　就是不总说那样的话就好了。
　　顾雪中的耳朵还高热不退，心里却有些愤愤不平。
　　明明都没有恋爱经验，对方现在还是个笨蛋机器人，为什么却这么会撩人！
　　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提前憋疯！
　　陆逢灯被顾雪中拉着胳膊站起来，没走两步就停下来：“等等，买菜之前我得先问问煎饼摊的老板。”
　　“你问他干什么？”
　　“我问他准备摆摊到几点，我们在他收摊之前出来，还可以给小黑买一个煎饼，它喜欢吃火腿肠和榨菜。”
　　“你每天脑子里就知道想小黑！”
　　“如果这种算想，那我也经常想你。”
　　“……”
　　“我去问了，你等我一会儿。”
　　“……”
　　从顾雪中告白以后，陆逢灯感觉自己的生活也没有发生很大变化。
　　只是他跟顾雪中一起去农贸市场的次数变多了，每天晚上两人一怪都会一起看电视，或者一起打打游戏。
　　小怪物还拥有了自己专属的智能手机和游戏机。
　　总的来说，好像一天中休闲娱乐的时间占比变多了些。
　　而顾雪中那边的感受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他们的日子照常如同流水一般往前过，直到秋天过去，冬季来临，平稳过了两三个月的两人一怪再次迎来了系统的副本：
　　“各位觉醒者们，你们好，欢迎来到新的副本。”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从古至今，自然界的万事万物都在遵循着这条铁定的法则。这颗蓝色的星球上曾经诞生过无数生命，又曾毁灭过许多代霸主，也不缺乏一直留存到现在物种……”
　　熟悉的机械女声一响起，原本正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玩游戏的陆逢灯和顾雪中默契地同时停下了手。
　　与此同时，陆逢灯还熟练地切换界面，迅速点开微信，找到和老陶的聊天界面，飞速打着交代的文字。
　　就连正在游戏机上快乐点点点的小怪物也感应到什么，停下作弊的十几条触手，从茶几上飞扑到大坏蛋的身上：
　　“嘤！”
　　和大坏蛋一起走！
　　然后小怪物就被陆逢灯一把塞进了衣襟里。
　　冰冷的机械女声仍在继续：
　　“……请各位觉醒者做好准备，‘丛林法则’副本即将开启——”


第90章 丛林法则（1）
　　顶头上的太阳阳光炽热, 经由周遭的沙子反射，热量无法被吸收，在地表经久不散，身处其中的人简直像在火炉中被炙烤。
　　头顶的阳光明晃晃的毫无遮挡, 触目所及之处是漫天黄沙, 炫目的光芒直接被反射回来, 几乎使人目盲。
　　康余徒劳地用手挡在眼睛前。
　　他的眼睛被强光刺激，几乎眯成一条线, 却不妨碍内里透出的茫然和无措：“副本名字不是叫‘丛林法则’吗？我们怎么会被传送到沙漠里来？”
　　他话音刚落, 就有另外一道爽朗的男声响起：“老婆饼里有老婆吗？红烧狮子头不就是个肉圆子吗？难不成每吃一次夫妻肺片，就有一对夫妻被杀害？这就是个说法而已，就你小子傻, 居然还当真了。”
　　康余被嘲得体无完肤，忍不住哀叹道：“程叔，我已经快被晒化了, 你就保留点我做人的颜面吧。”
　　程振华摇摇头，认为当今学生的体力十分堪忧, 祖国的未来一片渺茫。
　　一旁的凌丽体质偏寒，这会儿稍微好受一点, 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推了推眼镜, 简单地科普了一下：“丛林法则简单来说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的规律法则。它包括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两个方面, 不过在这个副本中，它指的应该就是自然属性[注]。”
　　凌丽说到最后, 依照她多年社畜的工作经验积累下来的习惯进行了总结：“虽然系统到现在还没有发布主线任务, 但我个人觉得这个副本应该是要求我们适应环境, 生存下来。”
　　“啪啪”
　　她总结完毕后, 现场忽然响起两声鼓掌声。
　　因为鼓掌的只有一个人, 而沙漠十分空旷，因此也就愈发显得这个掌声寂寥又稀拉，还隐隐透出一丝尴尬。
　　祝元光鼓完掌，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像个小伙子似的不稳重地耸了耸肩：“总结得很好。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我们要怎么在沙漠中生存下来呢？”
　　他说到这里，不等别人回答，就用食指和拇指捏住自己的下巴，摆出一个深思的姿态：“我刚刚查看了系统商城，日常生活用品分类中的商品基本上都变成了限量供应，尤其是食物和水源。”
　　祝元光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却不是冲着凌丽他们去的，而是目光抬高，像是对着虚空中的某个对象：“可能系统跟你想的一样，也希望我们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吧。”
　　他这话一出，康余和凌丽连忙去查看系统商城。
　　果然跟对方说的一样，食物一天只供应三次，一次只能买一样。而500毫升的矿泉水一天只供应八瓶。其他诸如小刀，锤子，衣物之类的东西，虽然没有控制得这么严格，但也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限制。
　　“我的天哪，”康余发出了一声感叹，“学校食堂都没这么严格！”
　　虽然学校食堂也是只提供一日三餐，但好歹一次可以随便买呢！
　　小卖部买水除非买空，否则也不会遭到任何阻拦！
　　这是准备让他们荒野求生吗？！
　　凌丽倒是没有他这么多感慨，因此注意到的事情也比康余多一些。
　　她发现了，在场六人当中，除了她和康余两人听了那个叫祝元光的高级觉醒者的话后着急忙慌地去看系统商城以外，其他四个人都岿然不动，脸上毫无异色，一看就是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了。
　　觉醒者与觉醒者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就是这么大。
　　康宇还在抱怨，而她还在做无用的科普时，有的觉醒者已经根据环境提前预料到危机了。
　　好在凌丽并不是什么特别心高气傲，或是自尊心过强的人。她并没有因此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很愚蠢，或者觉得自己输了一头而开不了口，而是认真地请教一旁的陆逢灯：“陆逢灯，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这话一出，全场人的目光都望过来。
　　陆逢灯摇了摇头。
　　他看了眼周围的六个人。
　　这个副本开始的时间，正是现实世界里的初冬，因此六个人多少都穿的有点厚。
　　他道：“穿得厚的减少衣服，把外套搭在头上脸上，全身尽量减少皮肤的礻果露。”
　　说完，陆逢灯转身看向周围茫茫的漫天黄沙，在强烈的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睛，道：“目前没什么办法，往前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小片的绿洲。”
　　他说到这里，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周围的景象没有任何区别，就朝着这个方向走吧。”
　　“即便是沙漠，也总会有水的。”
　　在场众人都跟陆逢灯搭过副本，他们当中有的人刚刚才在自我介绍中互相认识，或许彼此之间不信任，但都对陆逢灯的话毫无异议。
　　他就像一根无形的纽带，将这个看似一盘散沙的队伍给松松地串了起来。
　　炎炎烈日，黄沙漫天。
　　放目望去，周围光秃秃的一片，只能看见沙天相接，连个参照物都没有。
　　除了陆逢灯以外，其余的人走了半天，偶尔回头看看几人一路印下来的长长的，延伸到天际的脚印，甚至都不确定他们走的是不是直线。
　　如果他们走的不是直线，那他们最终会原地打转吗？他们能找到水源吗？
　　一天三顿，一日八瓶水是现代人在现代环境下每天应该摄入的标准，但在沙漠这种极端情况下，这点东西是肯定不够的。
　　心存这种恐慌的并不只有凌丽和康余两个人，只是其他人比较沉得住气，却有时也不□□露出一点担忧的迹象来。
　　祝元光抬头看了看走在最前方的陆逢灯。
　　说是最前方，其实也只比他们领先半步左右的距离。系统到现在都还没有发布主线任务，而他们六个人被传送到同一个位置，那他们六人应当就是一个团体。
　　在这样庞大的，漫无边际的沙海中，祝元光怀疑除了陆逢灯以外，其余任何人单独掉队了都很有可能会活不下来，包括他自己。
　　这次的队友似乎也都很有自知之明，不用人专门提醒，整个队伍的队形自发地变得尽可能的紧凑。
　　火炉般的环境催生了不同寻常的炎热，炎热灌入人体，激发了难以抑制的烦躁。不仅如此，炎热还让他们疯狂排汗，汗水还没来得及流下来，就被蒸发掉，在皮肤上留下黏腻的感觉，更加重了人的烦躁。
　　其余五个人，包括祝元光自己，都皱着眉头，或是不自觉地愁眉苦脸，蔫蔫地躲在衣物罩下的一点阴影里。
　　而建议他们将衣服照在头顶减少皮肤礻果露的陆逢灯却没有脱下自己的外套。或者不如说，对方和他们整支队伍简直格格不入。
　　从一开始到现在，祝元光没有见到对方流一滴汗。
　　陆逢灯的额头，鼻尖上干干净净，连一丝汗珠都没冒。不仅如此，和愁眉苦脸的全队相比，对方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仿佛不是走在炎热得连前方的空气都扭曲变形了的沙漠里，而是走在夏日傍晚，凉风习习的林荫小道上。
　　祝元光只跟对方搭过一个副本，那时他只觉得这位“公主”智勇双全，十分冷静，却没想到陆逢灯竟然能冷静至此！
　　不过作为领路人的对方冷静拥有毫不动摇的冷静是一件好事。
　　至少在沙漠中走了一个多小时的他们，看不见前路，也找不到未来，心头恐慌的时候，陆逢灯就像一剂镇定剂。
　　对方看起来沉稳可靠，知道他们该往哪里去，也丝毫不见厌烦，这让他们的心里也有了底。
　　祝元光正在感叹，旁边一个影子忽然凑上前，紧紧地跟着前面的陆逢灯，把他看向对方探究的目光给全挡住了。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也曾经一起进过副本的顾雪中。
　　对方满头大汗，热得喘气喘得就差直接吐舌头了，还仿佛不怕热似的往陆逢灯身上贴，末了还警告似的狠狠瞪了一眼自己。
　　祝元光：“……”
　　糟糕，竟然忘记这俩是基佬！
　　公主那个副本里面，这家伙还为爱叛变了！
　　但他可是直男，对另外一个硬邦邦的男人毫无想法，被误会成觊觎的基佬真不爽！
　　陆逢灯正在前方走路，冷不防一个高热量的物体挨了上来。
　　他还没什么表示，衣襟里的小怪物就先不满起来：
　　“嘤嘤嘤！”
　　好热呀好热呀！什么东西过来了！
　　本来就热，还靠过来一个大火炉！
　　还是大坏蛋好，身上凉凉的，舒服！
　　小怪物张开触手扒住大坏蛋的衣服。
　　陆逢灯摸了摸怀里的小怪物以示安慰，转头就看见顾雪中浑身像被汗水浇透了一样。
　　即使是用衣服盖住了脑袋，对方的情况也没有更好一点。
　　陆逢灯回想起大白狗那身毛绒绒，觉得原因恐怕出在这上面。
　　他以为对方是热得受不了，跑来寻求安慰的，当即道：“这里的地势在缓慢下沉，应该再走一两个小时，我们就能看见绿洲了。到时候你会好受一些。”
　　祝元光听到这一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惊。
　　沙漠中的绿洲成因是丰沛的地下水系。这些地下水系来自沙漠边缘的高山融雪或者河流，最终会在沙漠中地势较低的地方汇聚，蕴养出一片适合植物生长的土壤，形成绿洲。
　　他们这些人连自己走的是不是直线都不知道，陆逢灯却知道这么大一片沙海的整体地势在下沉。
　　难不成对方走路的时候还在测量沙漠地势的高低吗？还一点都没让别人看出来！
　　这宛如火炉的太阳底下，祝元光想到这里，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其他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闻言只觉精神一振，走路都更有劲儿一些了。
　　康余更是憋不住话，即使嘴巴都干了也要释放苦闷：“太热了太热了，这头上盖个衣服好像更热了，我都有点受不了了，又热又闷，我要脱一会儿。”
　　他说着就想脱下来，却见前方的陆逢灯转过身来，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盯住他：“盖上，不然等会儿你可能就会脱水。”
　　对方的语气并不怎样严厉，但康余却一动也不敢动了，他蔫蔫地应了一声，又忍不住看着刚刚爬过去的一只小蜥蜴道：“这些小蜥蜴倒是活的挺自在的，还能跑来跑去的。”
　　“它们的生理构造有助于锁水，因此它们适应沙漠地区的生活，”陆逢灯边走边道，“而兽类在这种环境下则很不利，因为兽类不仅要排汗，还要排尿，都会损失大量的水分，在沙漠的缺水环境下生存恶劣，这也符合‘丛林法则’。”
　　走在他身边的顾雪中喉头低低地“呜”了一声。
　　康余愣了愣，不过脑子地问：“人属于兽类吗？”
　　这次不等陆逢灯先说话，一旁的程振华就看不下去了，回答了他：“人属真兽亚纲，属于兽类。”
　　康余哀叹了一声：“那我们也太惨了。”
　　随后他就遭到了程振华和凌丽两人毫不留情地攻讦。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陆逢灯没有再回头。
　　现在的条件的确是恶劣，但是等找到绿洲，条件却不一定会变好。
　　因为不仅是他们想要找到绿洲，这个沙漠里所有活着的生物都想。
　　而在系统的副本里，活着的生物还不知道是什么。


第91章 丛林法则（2）
　　众人在强烈的阳光下又走了一两个小时, 期间从系统商城兑换矿泉水补充了一些水分。等到几人走得几乎快要被晒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们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绿意。
　　绿洲的方位在一个地势较低的平缓凹坑当中，陆逢灯他们想要过去还得翻下热浪翻滚的沙子组成的缓坡。
　　从他们的方向望去，新鲜的绿意在漫天黄沙中格外显眼, 零星的一两棵树和成片黄绿草丛的拱卫当中有一方如同明镜般的湖。
　　湖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荡起轻柔的涟漪, 对于在沙漠中行走两三个小时，热得即将化掉的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是一行六人没有人轻举妄动, 而是跟着前面的陆逢灯趴伏在了滚烫的沙子上。
　　因为只要是不瞎的人, 都能看到在那方生命的源泉旁正排着一小群正在饮水的中型生物。
　　这群生物的体型大概有一头猪那么大，头大，颈短, 肚子圆滚滚的，整个体型仿佛一只水桶，表面有一层短短的绒毛。它们的脑袋像是天生缩着, 头骨高，面部朝下, 两只鼻孔紧挨在两只眼睛的下面，大嘴边往外凸出两颗长长的獠牙。
　　祝元光忍不住挑剔道：“这东西长得真丑。”
　　康余对此深表赞同, 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凌丽十分无语, 几乎想不礼貌地翻个白眼。
　　用人类的审美来凝视兽类实在太过主观, 这种生物长成这样只可能是因为进化的选择。
　　他们现在在沙漠里，过得还没有这东西过得舒坦呢。
　　程振华考虑的东西可比这帮小年轻务实多了：“也不知道这东西好不好抓, 能不能吃。系统不做人, 把咱们食物给卡死了, 要是能把这东西抓来, 说不定能制成口粮在关键时刻解决燃眉之急。”
　　顾雪中人都快晒傻了, 一听到程振华的提议，当场同意：“食物肯定是不够的，我们缺的不仅仅食物和水，还有盐。动物的血液可以补充盐分，没有盐分的补充，我们在奔波中连两天都坚持不住。”
　　他这话一出，康余和凌丽两人就忍不住侧目。
　　究竟是他们太正常了还是对方太不正常了？
　　一般来说，他们这群现代人能想到的极限就是肉和骨头了吧，为什么顾雪中连血都想要啊！
　　程振华倒是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只是有点犯愁：“血不好搞啊，就算我们跟宰猪一样宰掉它们放血，血也很难弄，总不能直接喝吧。我看看系统里有没有陶罐什么的，到时候接满了想办法煮成鸭血那样的血块吃。”
　　祝元光注意到，当程振华说这话的时候，一旁的顾雪中竟然舔了舔嘴角，目光中露出捕食者独有的兴奋，神情中还有些期待的跃跃欲试。
　　……难不成这人还真的想直接喝血？
　　祝元光心情复杂地转头去看一直不发一言的陆逢灯，就见对方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沙漠中的绿洲。
　　那群丑陋的生物有两三个在河边饮水，还有两三个正低着头在绿洲的地面上拱来拱去。
　　这会儿其他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绿洲的情况，声音尽量放低，避免惊动对面。因此没有人注意到陆逢灯眼中黑色的瞳孔此刻正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丝毫不受头顶强烈阳光的影响。
　　他正在调节眼中的镜头焦距，在自身允许的范围内拉近或者拉远绿洲中的画面来进行观察。
　　如此绝佳的视力让他对距离他将近百米的这群生物，以及发生在它们身上的各种细节都看得比身旁的人要清楚得多。
　　从这群生物的身体构造来看，浑圆的肚子，水桶般的体型和没有锋利爪牙的蹄爪，它们是植食性动物。
　　也是到这个时候，陆逢灯才在身后小声的讨论中插进了一句话：“我看了下，它们植食性动物，身上除了那对獠牙，没有其他更具威胁的构造，相对而言应该比较好抓。我们等会儿潜伏过去，只要不弄出太大动静，应该没有问题。”
　　虽然在动物世界中，不少植食性动物都会进化出各种保护自己的措施，而且通常在对抗肉食性掠食者方面有不错的效果，但那只是因为它们没有碰到人类。
　　陆逢灯已经下了决定，其他的人自然就闭嘴了。
　　他们之前的讨论不过就是为了找到解决方案，现在对方给出了解决方案，那他们照做就是了。
　　顾雪中对陆逢灯当然是无条件地听话，更别说他的明灯这么厉害。
　　康余和凌丽两人经过副本的磋磨，对这位冷静的领头人也有着天然的信任。
　　祝元光和程振华虽然不至于像他们这么盲目，但经过副本的合作信任对方的实力，再加上这番分析也找不出差错来，自然也跟着点点头。
　　陆逢灯眼见众人都同意后，就头一个翻身滑下了缓坡。
　　他的动作迅捷而无声，仿佛白日里天空偶尔划过的一只速度极快的飞鸟，刚听到翅膀的声音就转瞬间消失了鸟儿的踪影，只在刚才的沙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手掌印。
　　下一个就是顾雪中。
　　对方虽然看起来被晒得不行了，却没想到身手依旧利落，很快也跟着一起下去了。
　　再往后跟着的是康余。
　　康余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
　　陆逢灯不过单手一撑，整个身子瞬间腾空而起。
　　完美符合美学标准和比例的身体线条在头顶烈日的照耀下披着光，犹如飞鸟俯冲一样轻巧无声地坠落到缓坡，再如同游鱼一般滑到坑底，整个动作衔接得十分流畅，极具美感，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如果此时有个摄影师在场，将这一幕录下来发到网上，绝对是无数审美正常的人反复播放，被力量和美感冲击到的一幕。
　　康余就是这被冲击到的一员。
　　更何况他还是现场观看，心底简直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一股豪情万丈，激动得久久不能平静，甚至生出了效仿的心思。
　　在此时此刻，被太阳和陆逢灯同时冲昏头脑的医学在读生康余根本就想不到，要单手撑起整个身体的重量需要多大的臂力，要能精准无误地以正确的姿势着陆缓坡又需要多么绝佳的肌肉控制力，而要能够流畅衔接这一系列动作又需要多么快速的反应力。
　　也许同时做到这些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并不算很苛刻，但绝对不是他这种常年宅在教室和寝室学习看书，不运动的死宅能随便做到的。
　　但现在的康余满脑子都是那个极具美感的镜头，并且就像模仿超级英雄的小孩子一样初生牛犊不怕虎，信心爆棚。
　　于是他单手一撑，身体还顺着这个力道往上蹦了蹦，试图给自己撑起身体加点助力。
　　然而他不仅没有像鸟儿一样凌空飞起来，反倒像脱水的鱼一样抽搐着往前拍了两下。
　　变化达不到计划，慌乱之中康余还没来得及调整不知道在哪里的手脚，就感到身下一空，然后一头栽下了缓坡。
　　所幸他大概重心不稳，又或者是姿势的缘故，总之万幸他是从缓坡上测滚下去的，虽然吃了满嘴的沙子，但总比直接一头栽下去折了脖子当场断气要强。
　　康余这个变故实在来得太快，其他人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逞强，又或者说如此废拉不堪，犯错的同时竟然连个补救的时间都没有，不过眨个眼的功夫就滚下去了，他们连拦都没来得及拦一下。
　　还是陆逢灯眼疾手快，回头跑了两步，在对方即将滚到凹坑底下不同于柔软沙子的坚实土壤前一把把他按住了。
　　康余感觉拽着自己的力道很大，他就像个小鸡仔似的被人一把拎起来了，头发上全是沙子，瀑布似的从他脸上簌簌落下。衣服里面也漫灌黄沙，从下摆呼呼掉下去，却还留着一些粘在衣服上，硌得他浑身都不舒服。
　　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的耍帅，没有金刚钻偏揽瓷器活，还连累得陆哥过来捞他一把。
　　结果康余刚张嘴想道个歉，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陆逢灯手指修长，把对方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这里距离绿洲更近了点，康余刚下来没有意识，说话的声音会在一瞬间变大。
　　他冲对方摇了摇头，直到康余点点头，他才松开手，把对方拽远了一点。
　　站在这里挡住后面的人下来了。
　　只是陆逢灯刚站定，一旁的顾雪中就凑过来。
　　他转过头，就见对方忽然拽住他的手，掏出一张纸巾，细细地帮他擦着手上残留的沙子和灰尘。
　　陆逢灯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纹路清晰简单而不杂乱，除去灰尘以外，皮肤白皙，指甲圆润泛粉，是健康而有力的一双手。
　　顾雪中表面擦得仔细而认真，实则借着这个机会偷偷地把对方的手摩挲了一遍。
　　陆逢灯哪里猜得到人类复杂而又狡猾的心思，只低声道：“谢谢。”
　　大白狗在心里不太正经地晃了晃尾巴，又在面上一本正经地小声道：“陆哥不能光说谢谢，帮我也擦擦吧。”
　　说着，顾雪中还很好意思地把自己的手伸出来，主动塞到陆逢灯的手里。
　　陆逢灯没有拒绝。
　　对方帮了他，他帮助对方也是应该的。
　　可怜康余一边抖着衣服里的沙子，一边在旁观看这一幕苦不堪言。
　　陆哥刚刚捂他嘴的时候，手上的沙子差点儿直接塞进他嘴里，怎么他就没人关心关心呢！
　　沙坡上后面跟着的凌丽当然跟康余完全不一样，虽然她也被陆逢灯说下就下的镜头冲击到了，但她十分具有自知之明。
　　就算刚才的确有些热血上头，但是在康余作为惨烈教训的前提下，那点刚沸腾起来的热血早就冷却了。
　　凌丽安安静静地按照一名普通体弱社畜的标准先走到沙坑边缘，再蹲下来像坐滑梯一样从沙坡上滑下来，然后被坡下的两人一把接住拽起身。
　　然后是程振华，最后是祝元光。
　　祝元光作为最后一个下坡的，自然看到了沙地上所有人下坡的痕迹。
　　沙地上有一个手印特别特别深，比其他的手印都要深得多，几乎是牢牢地嵌进沙地里，足足有好几厘米的深度。
　　光从印记上就能看出这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应该是陆逢灯下去的时候印上的。
　　按照物理学的压力和压强的关系来看，对方的体重恐怕是一个比较惊人的数字。
　　至少不该是陆逢灯这个体型，又或者说一个正常人类该拥有的。
　　祝元光一边想着一边滑下了山坡，并没有声张这件事。
　　陆逢灯一边关注着队友的动静，一边查看着绿洲那边的情况。
　　现在所有的队友都下来了，虽然中途出了些岔子，但好在没有大的影响，绿洲那边的丑陋生物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依然在地上刨食。
　　眼见人已到齐，而陆逢灯迟迟没有作出指示。康余有些等不住了，忍不住悄悄问：“陆哥，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啊？”
　　陆逢灯摇了摇头，黑色的瞳孔在眼中缩小又放大，低声道：“再等等，水里有东西。”
　　他这句话话音刚落，水面忽然猛地传来一声巨响，正在岸边喝水的丑陋生物发出慌乱低促的叫声，撒开蹄子四散着逃开。
　　然而为时已晚，水中忽然窜出一条比人还要高，身长极长，背部布满岩石般的鳞片的巨大鳄鱼，张开一米多长的大嘴，有力的上下颌猛地咬住了植食性生物的后腿，然后往水里拖去。
　　这条鳄鱼比在场所有人从前见过的所有鳄鱼都要大，四足站立的时候比一个人还要高上一截，从吻部到尾巴尖有将近两层楼那么长。
　　那头体型像猪一样的丑陋生物大概能被它一口吞了，对方不断挣扎，却完全不能挣脱这张可怕的嘴，反而导致自己腿部的血液越流越多。
　　这狩猎的景象让在场众人都惊呆了。
　　康余忍不住喃喃道：“老天，我们这是进入了一个什么地方，为什么鳄鱼长这么大？！”
　　不，那不是鳄鱼。
　　陆逢灯眼中的瞳孔不断地缩小放大，隐隐闪现出一点红光。
　　尽管现在那条巨型鳄鱼已经重归水里，但刚刚它捕猎的一幕已经被陆逢灯录进了脑海，现在正在回放捕捉细节。
　　这条浑身布满坚硬鳞片的伏击捕食者吻部最前端呈现钩子状，上颚延伸出来一块包住下颚，比起现代鳄鱼具有更强的锁住猎物的能力。
　　而且按照全身比例来看，这条捕食者的四肢比起现代鳄鱼更加修长，腹部是抬起来的，有些近似恐龙。
　　这不是鳄鱼。
　　这似乎是两亿多年前的引鳄。


第92章 丛林法则（3）
　　引鳄捕食水龙兽的场面不过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 又或者时间更短。
　　但却给在场众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即使是祝元光这位已经升上高级觉醒者，进过无数副本的人也感到很吃惊。在绝大多数副本中，他的对手一直都是人，而不是这样奇奇怪怪的生物。更别说这种生物如此巨大, 光是四足站立都比他高上一截。
　　康余闭上因为惊呆而忘记闭上的嘴巴, 吞了吞因为紧张而分泌的口水, 小声问一旁的陆逢灯：“陆哥，咱还过去吗？”
　　陆哥居然到了这种时候还面不改色！
　　以前就是遇上的怪物再可怕, 体型也不过陆哥的两倍大, 现在这个只怕十个陆哥站成一排都没人家长！
　　他的问题将众人的目光成功从绿洲引到了陆逢灯的身上。
　　陆逢灯点点头。
　　康余的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程振华倒是拍了拍这位医学生的肩膀，小声提醒：“富贵险中求，还是说, 你现在既不热了，也不渴了？商城里还剩多少水？”
　　康余一下子清醒过来。
　　大概是因为心理因素，他刚刚的确没感觉到热, 反而还打了个寒颤。
　　但康余知道这不过只是暂时的生理现象。
　　他能够感觉到沙漠里越来越热了，温度上升到迟钝如他都觉得明显的地步。
　　从刚才到现在, 他们一共在沙漠里待了三个小时，他已经喝了五瓶水, 却一点尿意都没有, 嘴里还干得厉害。
　　身为医学生, 康余自然清楚排尿意味着什么，又有多么重要。
　　如果想在沙漠中生存下去, 他们就必须要水, 要充足的水, 要阴凉的遮蔽, 要足够的食物。
　　这片绿洲满足他们所想要的一切。
　　即便里面有无数的危险。
　　程振华看着康余的面色, 宽慰道：“害，也没有那么难。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这不是还有高级觉醒者嘛！杀死这只鳄鱼，这对小祝来说应该轻轻松松吧。”
　　祝元光听了他这话抽了抽嘴角，最终还是告诉了对方真相：“之前我们队里的姑娘分析的很好，这个副本叫‘丛林法则’，要求我们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因此不仅仅我们的食物和水源被控制了，系统还单独提示我，我的魔法攻击对这个副本中的原生生物削减了95%的伤害。”
　　“我没试过只有5%伤害的魔法攻击是什么威力，”祝元光耸了耸肩，“但看这么大的鳄鱼，这么厚的鳞片，我猜也就能多划几道小口子吧。”
　　程振华：“……”
　　康余：“……”
　　康余一脸绝望。
　　陆逢灯听了这段对话，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惊讶的神色。
　　他曾经见识过这位高级觉醒者的魔法攻击“太阳神箭”，自然清楚其中的威力。如果魔法攻击可以随意使用，那么高级觉醒者必然能轻松地打破副本内世界的平衡。
　　那“丛林法则”的意义就不大了。
　　不过魔法攻击对原生生物削减95%的伤害，却没有提及对人是否也进行了伤害削减。这是否意味着副本中还有其他觉醒者队伍存在？
　　又或者，魔法攻击还能用来攻击队友？
　　陆逢灯并不认为祝元光是一个会随便对队友下手的恶人，但之前副本中开创的先例让他意识到，就算队友之间本来是和睦关系，也很有可能因为副本的设计而不得不变成敌对关系，否则就要付出代价。
　　而队友会不会真的与自己敌对，就要看这个代价有多大了。
　　这些分析只在陆逢灯的脑海中存在了几秒就被他暂时存放起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食物和水源的问题。
　　他面对神色有些凝重的队友们，开口低声道：“我们先过去，就杀那些水龙兽。”
　　顾雪中有些好奇：“水龙兽？”
　　陆逢灯道：“就是刚刚被那条引鳄吃掉的兽类。”
　　顾雪中迅速抓住了重点：“刚刚水里那条叫引鳄？不是鳄鱼吗？”
　　陆逢灯摇摇头：“不是，它和现代鳄鱼很像，但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他正准备解释一下引鳄和现代鳄鱼之间的差别时，程振华突然插嘴了：“等等！”
　　“如果我没记错，”一向跟弥勒佛似的程振华难得地皱起眉，“引鳄貌似生活在两亿多年前的三叠纪？”
　　陆逢灯点点头：“对，水龙兽也是三叠纪的。”
　　一旁的祝元光听到这里，道：“你是说，系统这个副本的时间段是在三叠纪，我们回到了几亿年前？”
　　陆逢灯不置可否，只道：“存在这种可能。”
　　顾雪中听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那原本下垂的狗狗眼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副本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有系统才知道全貌。在走到最后一刻之前，都不要掉以轻心。”
　　在场的其他人原本正听着这场小声的讨论，这会儿却被他忽然变化的神色给惊到了。
　　顾雪中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轻轻靠到陆逢灯的身边。
　　他要守护他的明灯。
　　“嘤！”
　　一直躲在大坏蛋衣服里的小怪物察觉到一个高热量的火炉靠近，忍不住又不满起来。
　　这么热！超级大坏蛋还老想往大坏蛋的身边蹭！
　　不过小怪物知道这时候不能大声喧哗，就只是小小声叫了一声，然后躲进更深处的衣服里面去了。
　　陆逢灯伸手拍了拍胸.前，对小怪物以示安慰，然后转头去看靠过来的大白狗。
　　对方脸上热得通红，额上的汗水跟雨一样地下，嘴巴上都被晒得起了白皮。
　　即使是这样，顾雪中的一双眼睛依然牢牢地盯着他，跟之前的狗狗眼完全不同，带着一点隐晦的，令人心惊的占有欲。
　　然而陆逢灯完全没有看出来。
　　他只觉得对方的状态很明显不好，亟需阴凉和水源：“你的情况不是很好，我们现在就过去，大家跟在我后面，不要出声。”
　　说完，陆逢灯转身就往前走，如同一只猫，落地无声。
　　顾雪中：“……”
　　顾雪中无奈，这就像忠心的狗狗想要主人的抚摸，但是撒娇打滚半天却只得到一盆狗粮。
　　简直事与愿违。
　　但尽管心意被扭曲，他还是第一时间跟了上去。
　　身后的队友自然也都一起跟上。
　　……
　　一只水龙兽被引鳄拖下水后，湖面附近的草地上就沾满了鲜血。然而剩下的水龙兽却像之前的惨案没有发生一般，在引鳄回到水里之后又重新聚回来，更没有逃开，而是继续围在湖边悠闲地喝水吃草。
　　这些幸存者当中，有一只水龙兽甚至因为吃草吃得太厉害而远离了族群。
　　它们的面部构造，从拔高的颅骨，到往下屈折的面部，还有眼睛和鼻孔挨着的设计，都是为了方便水龙兽掘刨地里的植物。
　　那只离群的水龙兽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离群，还在继续往前拱着植物的根茎。
　　它就像循着白米粒一路跳进牢笼的麻雀一般，循着湖边生长的植物一路朝着茂盛的草丛而去。
　　正当这只水龙兽一边哼哼一边靠近草丛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窜出来。
　　他的速度之快，水龙兽迟钝的神经甚至什么都还没意识到就被一刀捅进了脖颈，然后被扳倒在地。
　　这时的水龙兽还没有死，但已经开始全身抽搐，挣动着蹄子，爬不起来了。
　　康余没想到水龙兽居然这么容易得手，不禁感叹：“它也太傻了吧，竟然就这么直接走过来了。”
　　而且他们也没穿迷彩什么的，就是藏在草丛里，对方竟然也没看出来！
　　陆逢灯道：“以水龙兽的头颅构造，它只能看见身体两侧和脚下这一片地的视野。而且水龙兽所处的年代太过久远，这时候还没有进化出更优秀的视觉，在它们眼中世界是黑白的。其实即使是现代社会，也有很多动物是色盲。”
　　康余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禁不住对自己的存活能力多了许多信心：“那照这么说来，现在很多动物都进化的不完全，我们是不是可以打得过它们当中的绝大多数？”
　　程振华拍了拍这位得意忘形的小伙子，道：“你现在渴不渴？要不要去河边打点水回来？”
　　康余秒怂，张着几乎干裂的嘴唇睁眼说瞎话：“我不太渴，我还是不去了。”
　　那条引鳄就是进化得再不完全，十个他也打不过对方一个。
　　陆逢灯并不在意这些小插曲。
　　引鳄的确不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类能够对付得了的。
　　他只道：“你们把它处理了，我去河边打水。”
　　总要有人去打水的，这是他们来绿洲最重要的目的。
　　顾雪中本来正蹲在地上查看水龙兽，闻言立刻道：“我陪你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到对方身边，陆逢灯也没有拒绝，跟他一道往前走。
　　康余自己心里对那条引鳄心有余悸，这会儿眼见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个人一道去就放下心来。
　　在他看来，这是他们队伍的两大战力，就算打不到水也能平安归来。虽然旁边还有个祝元光是高级觉醒者，但对方这不是魔法攻击被系统削弱了嘛，整体素质肯定是没有陆哥高的。
　　因此他彻底放心，看着慢慢停止挣扎的水龙兽有些迫不及待地，兴致勃勃道：“这个我们应该怎么做？”
　　程振华看了看头顶的太阳。
　　虽然他们现在已经身处绿洲，但身上热得厉害，他们得找块阴凉地再慢慢弄。
　　因此他道：“我们先到那颗树下遮遮阴，然后再来说这只水龙兽的事。”
　　于是在场三男一女一起抬着这头口粮一路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这才开始商讨着要怎么处理。
　　陆逢灯和顾雪中从系统商城里各换了两个大桶出来，到河边打水。
　　在即将靠近河边的时候，陆逢灯伸手拦住顾雪中。
　　两人站在原地，陆逢灯黑色的瞳孔放大了一些。
　　他不具备透视能力，只能通过水面阴影深浅的不同来判断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是否潜藏着危险。
　　虽然陆逢灯并不认为引鳄具有很大的威胁，但他身边还带着顾雪中。对方作为一只大白狗，应该捕猎经验丰富，但是顾雪中现在状态不好，如果反应不及时，可能会有危险。
　　他之所以默许对方跟来，是因为多一个人，他们可以一次多提两桶水回去，这样效率可以提高。
　　这面湖犹如沙漠里的明镜，泛着粼粼的波光，随着轻柔的水波微微荡漾，是这沙漠里难得一见的柔情。
　　如果有诗人在此，说不定会当场赋诗一首来赞美奇迹的美丽。
　　但在陆逢灯看来，这一点只会遮挡他的视线，影响他的判断。
　　最终，陆逢灯转头对顾雪中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打水。”
　　顾雪中乖巧地点点头。
　　可能是因为引鳄刚捕食了一次，也可能是引鳄对新出现的物种怀有警惕心，总之这次陆逢灯打水打得很顺利，靠近岸边的水面下没有深色的阴影。
　　两人提着四桶水回去的时候，程振华他们已经在处理水龙兽了。
　　因为水龙兽被杀的早，流出来的血不多，程振华只接了大概半罐子就没法再接了。
　　剩下的队友们从系统商城中换了一些工具，酒精之类的出来，还捡了些柴火，这会儿已经把水龙兽的血液煮上了。
　　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在树下弥散开来。
　　程振华一边看着锅，一边叹气：“唉，要是有点花椒八角，辣椒姜片，葱蒜就好了，这血煮煮撇撇血沫再捞出来，倒点料酒，爆炒一下，口感嫩嫩的，辣辣的，肯定好吃。”
　　康余被腥臭味包围本来就已经有些绝望，这会儿再听到程振华的形容，感觉自己简直是在遭受一场酷刑：“程叔你就别说啦！”
　　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提着水桶走进树荫里。
　　这棵树是绿洲里唯二的树，是一颗针叶树。不过不同于松柏一类，这颗针叶树的树冠比较大，因此虽然叶片很小，但也在绿洲中投下了一片阴凉。
　　在阴影和蒸腾作用的效果下，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坐到树荫底下，确实感觉舒爽不少。
　　他们两人有野营经验，当即开始对水进行简单的过滤消毒，然后也找齐工具把水烧开。
　　这片看起来明镜似的湖水还是挺脏的，毕竟底下栖息着鳄鱼还有一些别的水生生物，但没有现代工业废水重金属污染，只要杀死可能存在的病菌，病毒和寄生虫即可。
　　六个人各司其职，最终全体成员都分到了好几瓶干净的水和一块煮开的血。
　　陆逢灯将分到的水放进系统面板的物品栏中，把散发着奇特臭味的血面无异色地吞进去。
　　而其他人简直就是闭着眼睛硬吞下去的。
　　程振华还用刀割了不少水龙兽的肉下来煮一煮，制成熟食又分给了队友们。
　　这么一来一回地折腾，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天空逐渐暗下来。
　　沙子白天存不住热量，晚上自然也放不出热量。因此沙漠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如同火炉，而这会儿队伍里的其他人已经开始觉得冷飕飕的了。
　　好在大家进副本之前穿的都是秋冬装，系统商城也还能换一部分衣物，在沙漠里过个夜应该还是能行的。
　　康余眼见大家都待在树下没有动的意思，忍不住问道：“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过夜吗？万一水里那个……”
　　“不然呢？”程振华道，“这里是土壤还好一点，外面全是沙子，万一晚上风沙一吹，你就被埋在里面了。况且谁知道沙子里面有什么？很多动物白天躲在里面不出来，但是晚上就出来了。”
　　康余不说话了。
　　看着对方蔫蔫的，又有些不甘心的神色，陆逢灯想了想，道：“睡吧，我来守夜。”
　　康余心下感动，正想道谢，就见坐在一旁的顾雪中靠过来，白日里的萎靡消失不见，一双狗狗眼亮晶晶的：“我陪着陆哥！”
　　康余：“……”
　　他还是早点睡觉吧。


第93章 丛林法则（4）
　　夜幕很快降临。
　　在茫茫的原始沙漠中, 所有的光源都来自头顶灿烂的银河。银河如同一条由繁星制作的碎钻缀成的光带，铺满了整片夜幕，给抬头仰望它的人带来视觉上美感的冲击。
　　这里没有半分霓虹灯的光污染，夜晚显露出它本来极黑的面目来。举目望去, 周遭都是黑黢黢的一片。
　　康余躺在白日里歇息的树下, 身上披着层层衣物, 和队友们头对头，脚对脚地报团取暖。
　　太阳刚落下的时候, 他还紧张地睁着眼睛, 徒劳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望着周遭，却什么也看不见。
　　而现在，天地间万籁俱寂, 唯有一点隐约的虫鸣远远近近。在黑夜的作用下，人体进化了两百万年的机制开始在大脑皮层当中分泌褪黑激素，叫康余越发困了。现在他不但警惕心消失殆尽, 就连眼睛也渐渐地合上了。
　　陆逢灯听着身后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鼾声，静静地盘腿坐在树前。
　　他已经关闭了自动休眠程序, 此时正平静地注视着黑暗中周遭的环境。
　　在其他人眼中混沌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陆逢灯眼中却完全不同。
　　地上的沙粒, 湖边的野草, 树旁水龙兽的尸体都有着清晰的轮廓，只是颜色偏灰绿, 而不是正常的色彩, 就像在动物世界节目中用夜视仪拍摄出来的画面。
　　顾雪中正躺在他的身边, 脑袋就挨在他的腿边。
　　对方的状态比白日里要好得多。
　　沙漠昼夜温差极大, 夏日的午间可以达到60摄氏度的高温, 晚间却会降到10摄氏度以下。
　　顾雪中从傍晚开始精神就好起来了，额上不再瀑布似的淌汗，脸上也不红了，这会儿更是仗着原型的毛绒绒在初冬一般冷的夜间全身热乎乎的。
　　他之前说过要跟陆逢灯一起守夜，这会儿自然没有和其他人睡到一起，而是躺在陆逢灯的腿边陪着对方。
　　这样静谧的夜晚，漫天的银河，只有他们两个静静待在一起的时光，让顾雪中产生了一点时空交错的错觉。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没有变成人的时候，他们两人也是这么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的。
　　不同的是，那会儿他会把脑袋搁到陆逢灯的腿上，而对方则会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梳理他脑袋，下巴和后颈处的毛发，让他舒服得眯着眼睛直哼哼。
　　顾雪中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在地上扭了扭身体，将自己的脸贴到了陆逢灯的裤子上。
　　腿部隔着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
　　陆逢灯虽然已经将体温由低调高来抵御夜晚的寒冷，但为了最大程度地节约能量，这个温度只是维持在他的机体能够正常运转的数值附近，反正他不会感觉到真正意义上的寒冷。
　　因此这贴过来的温度就显得格外炙热。
　　陆逢灯低头去看，就见顾雪中正把半张脸埋在他大腿上的裤子上，两只微微下垂的狗狗眼在黑暗中亮晶晶地望着他。
　　看起来有点像把脑袋伸过来想讨主人抚摸的大狗狗。
　　陆逢灯回想起自己看过的宠物视频默默想。
　　顾雪中在黑暗中望着身旁的人。
　　从大白狗变成人，他同时也继承了原身的能力。比如顾雪中比一般的人类夜视能力要强很多，虽然无法和陆逢灯机器运作的眼睛相提并论，但在有光源，又离得这么近的情况下，他是能比较清晰地看到陆逢灯的神情动作的。
　　对方也正低头看着他，并且对于他贴过来的举动并没有流露出反感和抗拒。
　　顾雪中忍不住道：“陆哥……”
　　他话还未完，一道似有若无的腥臭味飘过来，钻入了他的鼻尖。
　　顾雪中神色一变，手上一用力，整个身子迅速撑起，立刻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陆逢灯的反应更快。
　　他一把按住顾雪中，微微侧过头，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泛起淡淡的红光，另一只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只消这一个手势，短短一秒的时间，顾雪中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肩臂腰腹的肌肉起伏，瞬间停止了刚才起身的趋势。
　　原本舒舒服服窝在陆逢灯怀里打瞌睡的小怪物也猛地清醒过来，伸出黑色触手扒住大坏蛋的衣服，偷偷地朝外瞧。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看起来还想袭击大坏蛋！
　　它得保护大坏蛋呀！
　　这一系列动作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两人一怪一点声响也没发出，针叶树下睡着的队友们一个都没醒。
　　在黑暗中，这片绿洲中的捕食者不管是用视觉，还是用嗅觉，又或者是听觉，都不能察觉到这种无声的默契的交流。在它看来，这两个猎物一直没有离开，就是没有发现危险的来临。
　　夜黑风高，草丛声动。
　　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猛地窜出来，目标直取离草丛最近的陆逢灯。
　　这黑影巨大，是四足并用从草丛中蹦出来的，乍一望去，阴影堪称遮天蔽日。
　　陆逢灯和顾雪中对此早有准备，几乎是草丛风动的同一时间，两人就站起身来分散躲开了。
　　在满天繁星微弱光芒的映照下，陆逢灯泛着红光的眼中清晰地照出这黑影一米多长的大嘴，隐藏其中的獠牙，还有浑身反光的坚硬鳞片，以及脑袋两侧小小的眼睛。
　　是白日里潜伏在湖水中的引鳄！
　　引鳄落地，一击不成，就想再来一击。
　　然而陆逢灯对此早有预料。
　　在他看来，引鳄并不可怕。对方虽然在体型，吻部和四肢比例上与现代鳄鱼存在一定区别，但两者在绝大多数生理构造上是相似的。
　　比如腹部有肋骨保护。
　　这一点会让引鳄全身上下都很坚硬，不容易被洞穿内脏杀死。但与此同时，腹部有了肋骨，身体的灵活度会降低不少。就像人类如果在腰部也像胸腔那样长出骨骼，那么弯腰，侧腰这些动作就不是那么容易做到了。
　　因此他躲开的时候并没有后退，而是朝着右边的方向迂回前进。引鳄奔跑的速度可以和正常的成年人媲美，但是侧身的速度就远远不如人类。
　　更何况它面对的还是陆逢灯。
　　这只引鳄察觉到猎物的逃跑路线，立刻弯过身来张开巨口想要咬住对方。
　　陆逢灯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不但没有后退，反而高高举起一根凭空出现的撬杆迎面而上，目标直指引鳄的口腔。
　　这里的下颚是唯一没有坚硬鳞片和厚重骨骼的地方。
　　陆逢灯双眼闪烁着红光，面无表情，手上的动作却精准又用力，细长的撬杆在瞬间洞穿了引鳄的下颚。
　　他松开手，迅速后退。
　　迟钝又长的神经过了好一会儿才为这只引鳄带来血肉撕裂的剧烈痛苦，这种痛苦一经释放，就让它陷入了疯狂。
　　顾雪中在陆逢灯迎战引鳄的时候就跑回了树下，将所有正在睡觉的人通通喊了起来。
　　这是他和陆逢灯之间的默契。
　　他相信对方的每一场战斗都能平安归来，就像陆逢灯可以把战斗之外的事都放心交给他一样。
　　这会儿其他四人已经被喊醒，正七手八脚地打起手电筒。
　　数道非自然的强光在浓重的黑夜里直射过来，将前方引鳄的身形照得十分清晰。
　　这四足站立一人多高，身长两层楼的巨型鳄鱼浑身布满了坚硬的鳞甲，大张的巨口在下颚的部位插着一根撬杆，让它连嘴巴都合不拢。
　　这根撬杆斜插进去，直接贯穿血肉，末端还在不断地往下淌血。
　　引鳄似乎被这根撬杆折磨得很痛苦，一直在不停地甩着脑袋，似乎想将这根撬杆甩下来。与此同时，也许是为了减轻痛苦，又或者是因为痛苦刺激到神经，这只引鳄正在疯狂地踏着步子走来走去，甩着尾巴。
　　它体型巨大，从头到尾布满坚硬的鳞片，即使是摇头摆尾也杀伤力巨大。周遭的草丛已经被引鳄狠狠地踩进土地里，鞭子似的又长又硬的尾巴扫来扫去，又将本已压瘪的草连根刨出来。
　　如果这根尾巴打在人身上，只怕会叫人当场吐血，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陆逢灯先前跟这只引鳄缠斗，距离对方的距离很近，不过他身手敏捷，每一次都躲了过去，还边跑边准备离开引鳄尾巴的攻击范围。
　　这只引鳄受了重伤，必然不会恋战。只要对方看见自己没有继续攻击，它就会回到湖水之中。
　　至于之后是生是死，那就跟陆逢灯没有关系了。
　　即使陆逢灯表现得游刃有余，树下的队友在旁还是看得心惊胆战。
　　康余忍不住喊了一声：“陆哥，这边！”
　　他自己每次面对这种困境，往往连北都找不着了，方向大乱。这会儿心里一急，康余下意识地就想把陆逢灯“引回正道”上，让对方朝着这个方向跑。
　　谁知引鳄本就处于痛苦的疯狂中，这会儿又被白晃晃的手电筒光和高声喊叫刺激到了。它本来准备逃走，现在简单的脑子里却觉得周围到处都是要攻击它的，立刻朝着光源的方向奔去。
　　即使它的嘴已经不能用了，它还有庞大的体型，还有坚硬的尾巴！
　　陆逢灯立刻追上前。
　　原本窝在大坏蛋怀里的小怪物这次费力地从衣襟里面爬出来，伸出触手指着那条大鳄鱼的方向“嘤嘤嘤”了两声。
　　它要过去！
　　“你要过去？”陆逢灯本来还在思索该怎样快速杀死这只引鳄，避免人员受伤。毕竟对方浑身上下都是坚硬的鳞甲，腹部又有肋骨保护，普通的武器是无法对它一击必杀的。
　　这会儿下颚流血会加速它的死亡，却也不能让对方立刻就死掉。
　　现在小怪物倒是给了他一条思路。
　　陆逢灯捧起小怪物，摸了摸对方的脑袋，低声道：“保证自己的安全，早点回来。”
　　小怪物用软绵绵的触手摸了摸大坏蛋的手：“嘤！”
　　放心吧！
　　陆逢灯得到对方的承诺后脚步慢下来，在原位站定，腰身一扭，臂膀一挥，就将小怪物抛了过去。
　　小怪物借着大坏蛋的力道，又扇动背后的一对小肉翅，精准降落到正在奔跑的引鳄背上，因为又小又轻根本没有引起这只巨型鳄鱼鱼的注意。
　　它用软绵绵的触手扒住坚硬的鳞甲，有些嫌弃地嘤了两声，这才化成了一摊黑色的饼，慢慢地从坚硬的鳞片中沉了下去，直到消失不见。
　　引鳄正在往前跳跃奔跑，结果半途中忽然直直坠下来，沉重的身躯落到地面上，扬起一地的灰尘，然后一动不动了。
　　与此同时，熟悉的机械女声响起：
　　“恭喜全体觉醒者获得引鳄的隐形锁水铠甲x1.”
　　“恭喜觉醒者们触发主线任务——离开这个世界，任务无期限。”


第94章 丛林法则（5）
　　乱晃的灯光, 引鳄的突然倒地，冰冷机械女声的接连两声响起，让半夜睡中惊坐起，处于逃开状态的觉醒者们明明接收到消息却因为惊慌而没有及时消化, 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 倒在地上的巨鳄依然一动不动, 原先张得极大的上颚肌肉松弛，耷拉下来, 顶着那根撬杆。下颚处流出的血液也渐渐停止扩大了。
　　祝元光谨慎地用手电筒光照了照对方的眼睛。
　　属于冷血动物的眼睛一眨不眨, 眼中的瞳孔不因为强光的照射而改变大小和形状。
　　连这点生物本能都没有了，看来应该是死透了。
　　“嘤！”
　　一道微弱的叫声从巨鳄的背部响起。
　　原本放下心来的康余心头猛地一紧：“怎么回事？！”
　　这引鳄还带复活甲的吗？！
　　周围的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唯有陆逢灯迅速走上前, 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回响：“小黑？”
　　漆黑的小怪物从引鳄的背部渗透出来，然后重新聚集起来。再次出现的小怪物肚子鼓鼓的，胖得有些惊人, 背后的一对小肉翅拼命地扇动也带不起来自身，用触手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陆逢灯弯腰把它捡起来。
　　确实胖了很多。
　　之前的小黑只有他的手掌那么大, 这会儿他得两只手才能环住对方，不能像之前那样塞进衣服里还看不出来了。
　　陆逢灯摸了摸小怪物的肚皮, 感觉手底下的皮肤薄薄的, 仿佛不知深浅的小奶猫拼命吃涨得肚皮浑圆的模样。
　　“嘤！”
　　小怪物又小小声叫了一下。
　　好涨啊！很不舒服！
　　这条大怪物的生命力好多好多！它撑得很难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吃完心情很不好！
　　小怪物有些控制不住地龇牙咧嘴, 十几条触手摊在大坏蛋的两只手掌心里撒泼打滚，想要发泄, 愤怒地欺负这个大坏蛋！
　　可是它明明没有理由呀！
　　是它要保护大坏蛋的！
　　好奇怪哦！
　　小怪物不高兴的模样落在陆逢灯眼里, 只觉得是对方辛苦后的疲累和不得不吃撑的不.良反应。
　　他伸手摸了摸小怪物的触手, 低声道：“好好休息, 我等会儿给你叠个小床。下次不会再让你这么做了。”
　　大坏蛋好温柔哦！
　　小怪物被摸得晕晕乎乎地想。
　　其他人眼见引鳄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发出声响的是陆逢灯那只随身携带的小章鱼，便都围了上来。
　　康余好奇心重，又大大咧咧，忍不住道：“陆哥，刚刚是小黑救了我们吗？”
　　在脱离新手副本的第一个副本中，他是见过陆哥把小黑放到汲取生命的树根上，让对方把生命吸出来，然后再吐出给城中人治疗的。
　　刚刚那副场景肯定是小黑把这只引鳄的生命吸走，然后救了他们！
　　陆逢灯点点头。
　　为了避免祝元光和凌丽两人听不懂，他又简单解释了一句：“小黑可以吸取一定的生命力，它刚刚为了避免引鳄临死前的发狂，将对方的生命力全部吸走了。”
　　程振华年岁最大，见多识广，这会儿一看对方掌心里躺着的小怪物的状态，就觉出了不对：“它是不是不太对，我感觉小黑好像有点不舒服。”
　　说着，他还伸手摸了摸小怪物。
　　小怪物有些享受。
　　虽然这只手有些粗糙，但是对方很会摸嘛！
　　陆逢灯点点头：“它看起来确实不舒服。”
　　凌丽伸手摸了摸小怪物：“感谢小黑为我们做出的贡献！”
　　祝元光也像摸小孩脑袋似的在对方之后摸了摸小怪物，道：“我感觉这生命力可能不好消化，又或者含点不好的杂质什么的。下次别把它放出来了，这么小小的一只。”
　　说到这里，他又意有所指道：“我们怎么说也是成年人了，遇事别慌张，不然让个小孩子救像什么话。”
　　康余一听这话就脸红。
　　虽然他本意是想让陆哥赶快跑过来进入安全区，但似乎还真是他喊的那一声把引鳄给引过来的。
　　引鳄过来后，他也慌了，行事不谨慎，跑的时候还远离队友，一看就是容易跑丢的样子。
　　估计小黑都看不下去了，这才挺身而出。
　　说完，他也伸手摸了摸小怪物：“辛苦你了。”
　　小怪物一下收到这么多人的抚摸，不知为何感觉好像肚子没有那么难受了。
　　虽然还是涨涨的，但是好像那种奇怪的不高兴的情绪都消失了！
　　“嘤！”
　　真开心！
　　小怪物美滋滋地挺着肚子躺在大坏蛋的掌心里。
　　它也是大英雄！
　　陆逢灯并不认为康余需要被指责。
　　说到底，对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经受过任何训练，本身性格不够稳重，还被拉进了这明显超过他实力范围的副本中，康余会作出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
　　因此陆逢灯对康余道：“等会儿我给你讲一些基本的知识，在这个副本中应该对你有帮助。”
　　康余眼睛一亮，道：“好！谢谢陆哥！”
　　陆逢灯摇摇头，将小怪物抱在怀里，面向所有人道：“现在我们来说一下副本的事。刚刚系统发布了两条消息，第一条是说全体觉醒者获得了一件引鳄的锁水铠甲。”
　　顾雪中道：“我刚刚在物品栏里看过使用说明，只要使用者使用这件物品，就能在全身裸露的情况下减少体表90%的水分蒸发。”
　　祝元光还没看过物品说明，一听到这里，忍不住惊喜道：“这道具这么厉害？！减少水分的蒸发就意味着我们排汗量会大大减少，对水的需求也会小很多。”
　　程振华面上却没有多少喜悦之情：“你别急着高兴，这可不见得是件好事啊。”
　　他这话一出，祝元光他们的目光都齐刷刷望过来。
　　程振华道：“人类是通过排汗液化散热的，比起普通兽类气化散热的机制要高效不知道多少倍。如果减少水分蒸发意味着我们的排汗量会大大减少，那我们白天在沙漠的高温里该怎么散热？不把内部的热量散出去，我们十有八.九会中暑热死。”
　　他这一席话，一下点醒了在场的人。
　　康余有些懵了：“那该怎么办？所以我们不用装备这件物品吗？”
　　原本以为打怪爆出神装他还挺高兴的，没想到这不是神装，是打着神装品质的鸡肋装备！
　　祝元光和凌丽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陆逢灯倒是对此毫不意外，面上的神色依然平静。
　　在听到顾雪中对这件物品的描述时，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
　　人类是恒温动物，散热机制就是通过液化散热来进行的，要想散热就必须要损失大量的水分和盐分，否则就只能中暑或者利用空调等机器人为将环境降温。
　　而冷血动物则不同，它们体温不恒定，冷了就去晒太阳升温，热了就爬到阴凉地里或者水里直接降温。
　　从进化的角度讲，这套机制不容易适应多变的环境。但在特定的环境中，例如沙漠，可以调节的体温配合锁水机制，蜥蜴引鳄这类冷血动物就极大限度地同时避免了热量的存留和水分的减少，过得如鱼得水。
　　因此这件物品也不是不能用，但必须要同时搭配不恒定的体温。
　　陆逢灯想到这里，道：“这件物品也有可能可以用上。”
　　康余本来有些垂头丧气，一听到这里立刻精神起来：“陆哥准备怎么弄？”
　　陆逢灯在夜色中转过头，背对着手电筒光望向先前湖面的方向：“再去杀一条引鳄试试。”
　　……
　　康余，凌丽和程振华三人重新坐回到大树下，远远地看着湖边亮起的手电筒的光。
　　陆逢灯是行动派，说干就干，准备趁着天还没亮就去杀一条引鳄试试，看能不能再爆个装备出来。
　　为此他专门点名顾雪中跟他一起去，帮他抱着变大的小怪物，然后其他人都留在大树下继续休息。
　　本来祝元光也该跟他们在一起等着的，结果对方主动请缨，最后得到一份只拿手电筒在后面照着的差事……
　　康余想到这里就不禁感叹：“我每次副本排到陆哥的时候，我都在想，也许我也是系统给他增加的难度，而不是队友。”
　　祝元光这样的高级觉醒者在这个副本里都只能给陆哥打手电筒，免得影响他行动了！
　　凌丽推了推眼镜，没说话。
　　虽然她认为对方说的很有道理，但她不太愿意说出这个事实，因此只能保持沉默。
　　一旁的程振华倒是动了动，继续躺下来，道：“有时间想这些，还不如躺下来睡睡吧。”
　　康余道：“不看到陆哥他们打完引鳄我不放心。”
　　程振华翻了个身，把衣服全盖在身上，声音里简直恨铁不成钢：“他们还用得着你担心？快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万一刷引鳄只能掉落锁水铠甲装备，而没有体温变化装备，那你半个晚上不睡，明天准备拿头熬过白天的高温？还想不想给陆逢灯减轻负担了？”
　　他说完这些话就眼睛一闭，没过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康余：“……”
　　说得好有道理，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是程叔看的最透彻！
　　一想到这里，他也迅速躺下来，把先前的衣服往身上一裹，眼睛一闭，没多久也打起了呼噜。
　　被夹在两人中间的凌丽：“……”
　　这呼噜声一个赛一个响，她还睡不睡了！
　　正当凌丽绝望地夹在两人中间，等了好半天才朦朦胧胧有了一点睡意的时候，熟悉的机械女声又一次响起：
　　“恭喜全体觉醒者获得引鳄的不恒定体□□1.”


第95章 丛林法则（6）
　　顾雪中懒洋洋地坐在树下的阴影中, 目光时不时地瞟一眼树荫外面正在烧水的罐子。
　　在他身前的地面上整齐地码着将近二十瓶装满水的矿泉水瓶。
　　此刻是正午时分，太阳正当头顶，耀眼得不可直视。炫目的光辉席卷大地，带来一波又一波的热浪。炽热的高温将靠近地面的空气都烤得扭曲变形, 站在沙漠上一眼望去, 地平线的附近就像浮动的幻影。
　　这本该是顾雪中最痛苦的时刻。
　　昨日下午, 气温还没有这么炎热的时候，他尚且满面通红, 额上汗如雨下, 就算有树荫乘凉也不过杯水车薪，就差没吐出舌头来帮助散热了。
　　而现在，在这一天当中最炎热的时间, 他却安稳地坐在树下，额头上干干净净，脸上也是正常的肤色, 整个人既不喘粗气，也不烦躁, 懒洋洋得仿佛晒太阳的大猫，谁也懒得搭理。
　　不, 也不是谁都不搭理。
　　康余葛优瘫地靠坐在大树下, 从松弛的眼皮子底下漏出两道目光瞧着顾雪中忽然兴奋起来的神色, 对方的目光直指远方小小的，正朝这边归来的身影。
　　那是陆逢灯。
　　对方只搭理陆哥。
　　树荫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五个人, 虽然不一定所有人都感觉非常惬意, 但他们每个人的状态都比前一天要好得多。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昨晚陆逢灯连夜杀死的第二条引鳄。
　　谁也没想到这么个真实世界居然跟网游机制差不多, 杀怪能爆装备, 而且连爆两件神装, 这神装的数量还是团队里人手一个。
　　不恒定的体温加上锁水的机制，让躲在树荫底下，并且不断用处理过的干净湖水进行降温的其他人都感觉比之前好过多了。
　　唯一的不好就是这样一来，他们白日里只能待在树下，不能出去，否则就会被太阳晒得体表温度迅速升高。
　　陆逢灯当头披着热烈的阳光，如同佩戴了一条黄金的绶带，自远方走来。
　　他身姿挺拔，腰板端正，步伐不疾不徐，面上毫无烦躁之意，似乎这晒得人睁不开眼睛的太阳，还有这周遭恼人的热意都丝毫影响不了他。
　　康余一直觉得陆逢灯不是什么寻常人，如今这么一看，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对方出去活动了整整半天，在大太阳底下走了那么久，现在额头上，鼻尖上竟然依然干干净净的，一点汗迹都没有。
　　难不成陆哥体内有一种调节体温和散热的系统，让他在比较极端的环境中也能保持真正恒定的体温，连汗也不用出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康余真相了。
　　不过他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不管陆哥身上有多少奇怪的地方，只要对方不主动说，他也不会主动去问。
　　谁身上还没点小秘密了？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
　　难道陆哥对他们还不够照顾吗？要是对方真是不怀好意，也用不着在副本里面带他这么多次了，直接在第一个副本让他自生自灭就行了。
　　因此康余看见陆逢灯回来很高兴，他正要伸手打招呼，就见旁边的顾雪中忽然坐起身来，肉眼可见地立刻转换了神情，兴奋道：“陆哥！你回来了！”
　　这模样总让康余想到自己每次放假回家的时候，家里好长时间没见的大金毛高兴得摇头摆尾出来迎接他的样子。
　　不好，联想到不太对的地方去了。
　　幸好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神情。
　　康余有些心虚地默默左右看了看。
　　树荫底下的其他人被顾雪中这一声喊都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看过来，接二连三地欢迎道：
　　“小陆回来了！”
　　“辛苦了。”
　　“赶紧先休息一会儿，再给我们说说。”
　　“……”
　　陆逢灯点点头作为回应。
　　他走进针叶树的树荫下，自然地坐到顾雪中的身边，问：“水烧好了吗？”
　　被他询问的人立刻道：“之前的瓶子已经装满了，这一罐还有一会儿应该就能开了。陆哥要是急需水可以先喝我的。”
　　对方凌晨时分就把昨天存下的水全部喝光，并且把今日的八瓶水也一次性全部喝完，然后将空瓶通通留下，嘱咐他今早全部灌满。
　　虽然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原理，但顾雪中猜测这是对方散热的秘诀。
　　陆逢灯摇摇头，看向对方身前的矿泉水瓶：“没事儿，我暂时不出去。沙漠里的高温情况比我预估的要好一点，今早的水足够我一天使用。这些矿泉水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直接拿。”
　　顾雪中却把那些矿泉水瓶捧起来，塞到对方的怀里，道：“如果我们有需要，我们会自己烧，陆哥还是把这些收好。”
　　这次陆逢灯没有拒绝，那堆矿泉水很快就从他手中消失，被放进物品栏中。
　　祝元光眼看他们之间的交流结束，这才道：“你这次出去的结果怎么样？”
　　陆逢灯昨天半夜刚打完引鳄，只休息了短短两个小时，晨光微亮就再次出发，独身一人去查探前面的沙漠。
　　在使用锁水铠甲和不恒定体温这两样装备后，也就只有陆逢灯能在最热的时候出去了。当然，不使用这两样装备，他们现在可能就已经有中暑危险了。
　　陆逢灯摇了摇头，道：“这一个上午，我没有看到沙漠的边际，也没有发现明显异常。”
　　他这话一出，树荫下的众人心头都有点郁郁。
　　从昨晚到今天发生了很多事，直到今天早上醒来，高温的危机彻底解决，其他的觉醒者才终于有余力意识到，昨晚机械女声不止通报他们掉落了材料，同时还通报他们触发了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十分清楚，那就是离开这个世界，任务无期限。
　　清清楚楚的任务，明明白白的困难。
　　引鳄的出现昭示着他们很有可能正处于远古时代，时间发生了极大变化，空间也很可能发生了极大变化。
　　那么他们要怎么离开这个世界？是坐时光机还是用穿越大法？这两种方法不管哪个，就算在现代社会都不可能实现，更别说他们现在还在远古时代了。
　　但既然是副本游戏，那就算再难也必须肯定通关方法。如果真正科学的方法行不通，那就去寻求魔幻的方法来让它行得通。
　　这就是陆逢灯早上出去的原因。
　　他们昨天只走了两三个小时就停在了这片绿洲中，没有了解这片沙漠更多的面貌，还没找到这个世界异常的可能是通关要点的那个位置。
　　因此陆逢灯今天出去找了四五个小时，就是想要找到那个异常的位置。
　　然而现在对方说没有发现明显异常。
　　康余禁不住有些泄气：“那我们要怎么离开这个世界啊。这会儿现实世界里都十一月末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期末考，然后放寒假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赶上期末考，然后回家过年。”
　　也不知道这系统用的什么方法，他离开现实世界再回来的时候，他的室友和学校的辅导员，老师都没有异常，都认为他有事请假了。
　　只是这种被动请假的次数过多以后，还是影响到了康余的生活。
　　他们有个专业课老师本来就脾气不好，上次见到康余又请假，就直接在课堂上说说再这样就不给他平时分了。
　　这话还是室友告诉他的。
　　唉，太难了。
　　康余想到这里，又想到自己今年很有可能连回家过年都悬，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其他人听到他的话，也都沉默了。
　　虽然听起来极为打击士气，但对方说的的确是实话。
　　倒是陆逢灯开口了：“不会的。”
　　他的声音沉稳镇定，既没有鼓励，也没有安慰，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然而就是这样平静的语气，却让在场的人精神一振。
　　因为毫无感情.色彩，反倒让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对方在陈述事实，而非徒劳无用的慰藉。
　　似乎不论陆逢灯嘴里说出什么，最终就一定会实现。
　　这点平静迅速吸引了正处在低落情绪中的众人，树下或坐或躺的觉醒者都把目光投过来。
　　陆逢灯继续道：“如果我们自己无法找到线索，那副本会把线索自动送上来。”
　　“等一等吧，”陆逢灯站起身，看向停留在绿洲边喝水的水龙兽，道，“它们肯定有来的方向和去的方向，等它们要走的时候，我再去追踪一次。”
　　然而，变故来得很快。
　　陆逢灯还没有等到这群水龙兽离开，整个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沙漠里开始下雨了。
　　觉醒者们来到副本的第三天晚上，突然之间狂风大作，紧接着，就是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了下来。
　　本来就冷的晚上，温度更是疯狂下降。
　　所有觉醒者都在睡梦途中被冻醒了。沙漠的晚间，陆逢灯他们为了保暖是不装备引鳄爆出来的两件装备的，而是利用恒定的体温和厚重的衣服来对抗夜晚。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天晚上竟然下雨了。
　　还是倾盆大雨。
　　众人在树下站了整整一个后半夜，原本躺着的地面已经全部湿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到了第二天早上，雨仍然在下，天空灰蒙蒙的，但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众人吃了一惊。
　　一夜雨过去，沙漠中开始长树了。


第96章 丛林法则（7）
　　天空阴沉沉的, 流动的风将天上降落的雨点吹成了斜线。
　　这沙漠中大规模降雨的奇观本是一件震慑人心的事，但是现在康余他们的注意力已经不能分给这个现象半分了。
　　因为这方凹坑当中，这片小小的绿洲一.夜之间就冒出了许多树。
　　新生的，尚未长成的小树不但均匀分布在明如镜的湖水周遭, 甚至还往外扩散, 占据了凹坑周遭原本并不是绿洲的沙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剧变, 站在树下的众人一时震惊得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康余才缓过神来。他挠挠头, 十分困惑：“沙漠也分雨季和旱季吗？这雨从昨晚一直下到现在, 雨势也不小，催得一.夜之间就长了这么多树出来，还长这么大了。”
　　他这话也问出了部分队友的疑问。
　　一旁的程振华摸了摸肉乎乎的下巴, 眯缝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改变了的环境，顺带解释道：“一般来说沙漠是没有旱季和雨季之分的，热带沙漠全年干旱, 有旱季和雨季之分的那是热带草原。在现代社会里，唯一有旱季雨季之分的是拉克伊斯马拉赫塞斯沙漠。”
　　康余光听名字都懵了：“……什么伊斯马？什么赫拉？程叔的意思是我们可能在这个沙漠里吗？”
　　“是拉克伊斯马拉赫赛斯沙漠, ”程振华也没指望对方能记住这么绕口的名字，继续分析道, “不过我觉得我们不太可能在这个沙漠里, 因为这个沙漠即使是在雨季, 地表也是没有多少绿色植物的，更别说会这么连贯地, 大量地下雨。”
　　顾雪中赞同这个观点, 不过他赞同的理由不太一样：“陆哥先前的分析说明我们有可能正处在远古时代的三叠纪。时间上相差这么多, 地理环境肯定也有很大不同, 说不定在现代社会里你说的这个沙漠的地理位置现在还不是沙漠呢。”
　　程振华点点头：“你说得对, 那这些树……”
　　陆逢灯忽然道：“这些树都是裸子植物。”
　　康余重复道：“裸子植物？昨晚气温是比较冷，但是现在好像又热回来了不少，虽然下雨，但也没那么冷，为什么会长裸子植物？”
　　在他的心目中，裸子植物的代表是松柏一类的树。这类植物在康余这里有个刻板印象，就是比较耐寒耐旱，是寒带气候区和缺水的岩石缝里的常见植物。
　　陆逢灯道：“因为这是引鳄出现的三叠纪早中期，这个时候被子植物还没有出现，高大的乔木都是裸子植物。它们在相对湿润的地区分布广泛，而且种类繁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大树遮蔽的范围，去查看周遭长出来的小树。
　　陆逢灯的身上穿着昨天半夜下雨时就穿上的雨衣，因此这会儿也不惧雨水的冲刷，在众人的视线中，在外面停留了好一会儿，仔细查看一番才走回到树下。
　　他回来的时候依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康余他们还以为对方只是想查探一下植物生长的情况，没有多问。
　　只有顾雪中看出了细微的不对。
　　陆逢灯虽然面无表情，但是脸上的肌肉绷紧了一些，嘴唇也抿紧了。
　　他虽然中途曾经跟对方分开过很长时间，但在那之前和在那之后，顾雪中和陆逢灯相处的时间加起来比任何人陪伴对方的时间都要长，因此他对对方的表情变化已经很熟悉。
　　看样情况似乎不太好。
　　顾雪中忍不住追问道：“陆哥，情况怎么样？现在是怎么回事？”
　　陆逢灯抬起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在昏暗的天光下，那双琉璃似的眼珠先是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继而在眼眶内一转，望向树荫外的世界，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这场雨可能会下很久。”
　　“如果我们现在真的身处三叠纪，”陆逢灯收回目光，扫视了自己的队友一圈，“那现在应该是卡尼期的开端。”
　　康余忍不住重复道：“卡尼期？”
　　程振华替对方解释道：“卡尼期洪积事件。”
　　他一向胖胖的，和蔼可亲的，仿佛弥勒佛的脸上头一次严肃起来，连一直眯缝着的眼睛都张开了，透出凝重的光：
　　“在三叠纪时期，地球上所有陆地都拼合在一起，被称为盘古大陆。由于陆地过于庞大，海洋的水汽无法深入内陆，再加上火山活动频繁，产生大量二氧化碳，因此三叠纪早中期，整个地球干旱炎热，盘古大陆上绝大部分地区都是沙漠。”
　　“直到整个地球的炎热和大气层中的二氧化碳量濒临一个临界值，终于气候紊乱，海洋开始咆哮，海风猛烈地刮着，地球大量降雨结束了几十万年的干旱。”
　　“而这一场雨，整整下了两百万年。”
　　他这话一出，不仅仅是康余，祝元光和凌丽都惊呆了。
　　“两百万年？！”
　　“是的，两百万年，”程振华说到这里，作了最后的总结，“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卡尼期洪积事件。”
　　康余听到这里，精神都有点恍惚了：“我们要在一个下两百万年雨的地方一直待着吗？那我们皮肤岂不是都泡皱了？！”
　　其他人的神色也都很凝重。
　　凌丽忍不住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一直下雨对我们行动很不利。”
　　她是南方人，回南天墙壁潮湿出水的那种南方，所在的城市年年梅雨准时抵达，一下就是一个多月。非梅雨期间的平常日子里，天空三不五时也要落点雨，整座城市降雨充沛，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性气候。
　　后来凌丽去北方上大学，头一个月全身皮都干得直往下掉，嗓子干得话都说不出来。她因为很不喜欢北方的干燥气候，这才回了南方工作，但这也不代表她能忍受天天下雨啊！
　　连日的绵绵阴雨有多麻烦，凌丽最有体会了。
　　下雨就意味着鞋子容易湿，衣服容易湿，出行也麻烦。但在现代社会，衣服和鞋子湿了可以烘干、烤干，出行麻烦可以乘坐交通工具，即使外面下雨，家里和工作地点都是能够挡风遮雨的。
　　但是他们现在什么也没有啊！
　　昨天晚上下了一阵雨，他们就连睡的地方都没有了，这要是天天下，一直下，那还了得？！他们还能有一块干燥的地方睡觉吗？还能在外面自如地行动吗？
　　一直穿着湿衣服也很容易生病啊！
　　凌丽能想到的，其他人也都能想到，因此康余他们不能给她答案，只能回以同样愁苦的面色。
　　陆逢灯却转过头来，冷静道：“这里不久就会变成森林，生态系统会变成垂直结构。只要我们留心，勤快一些，是能找到躲雨的地方的。而森林中针叶树繁多，针叶富含树脂，可以燃烧，运用得当可以生火帮助我们烘干衣物。”
　　凌丽他们是普通人，最担心的不过就是吃饭睡觉和健康安全这类基本生存问题。但这些问题之所以困扰他们，只是因为他们对野外生存缺乏经验和知识，才会恐慌。
　　而陆逢灯面临的问题，要严重得多。
　　顾雪中看着身旁站着的人。
　　对方说完这番话后，其他人的面色缓和了不少，心大的康余甚至已经开始和程振华嘻嘻哈哈地看着外面树木的疯长了。
　　而陆逢灯的面色却仍然紧绷着。
　　虽然对方一直面无表情，但顾雪中还是能一眼看出陆逢灯绷紧的嘴角和眉心有些紧张的肌肉纹理。
　　顾雪中轻声道：“陆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陆逢灯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向外面：“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多久。”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没有电。”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换作旁人肯定只觉一头雾水，但是顾雪中却立刻明白过来。
　　现在的陆逢灯是仿生人，体内的许多构造和功能都与常人不同，应该是需要电力来维持大部分功能的运转。
　　对方平常应该是使用太阳能作为主要发电方式，并且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储存能量。如果遇上连绵一个月的阴雨天，陆逢灯可以直接插电充电。
　　但是现在不是现代社会，当他体内的电能耗尽，是没有非自然的电力给他充电的。而这场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下两百万年。
　　沙漠里的雨来得突然，树长得飞快。顾雪中隐隐觉得这个时间是加速了的，但就算时间加速，这场雨也不会那么快就停，陆逢灯必然会缺少电力的来源。
　　这些都是顾雪中的猜测，他并不清楚对方体内的具体构造，但这不妨碍他理解陆逢灯当前的困境。
　　顾雪中当即道：“只有太阳能这一种方式吗？”
　　他没有说得太清楚，因为陆逢灯之前也说得没头没尾，可见对方并不想让后面的人发现这件事。
　　而且，顾雪中也喜欢这种只有两个人懂的，旁人完全听不懂，也插不进去的对话。
　　显得他们两人格外地亲密。
　　陆逢灯眼神动了动，像是暗淡的天光在他玻璃珠似的眼瞳上映了一道流光。
　　他摇了摇头，道：“不是，不过其他方法有点麻烦。”
　　顾雪中还想再问，却见陆逢灯已经转过头去，目光远远地望着前方的某个方向，忽然道：“水龙兽开始迁徙了，我们走。”


第97章 丛林法则（8）
　　阴沉沉的天空上, 雨连绵不断，哗啦哗啦地冲刷着地面。
　　陆逢灯站在被水浸湿了的土地上，看着原先漫天的黄沙已经在雨水和植物的作用下渐渐变成了带着沙粒的土壤。
　　终于，最后一名队员祝元光在前面人的帮助下从滚滚的沙坡上爬了上来。
　　被先送上来的康余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之前待的凹坑, 面上的神色在震惊之余还带了一抹庆幸：“我的天哪, 幸好我们及时出来了。”
　　其他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就见随着持续不断的降雨，那原本明如镜的湖面水位逐渐升高, 不但将周遭的绿洲全部吞没, 现在已经开始朝着凹坑的边缘进发了。
　　看样这个凹坑迟早是要变成一方湖泊的。
　　他们是跟着水龙兽一起迁徙的，因此不仅他们出了凹坑，那些水龙兽也在为出凹坑而努力。
　　尽管雨水已经将原先沙子铸就的坡冲刷得平缓了许多, 但脚底土坡的构成仍然是带着砂砾的，泥泞的稀烂土地。陆逢灯他们能通过手脚的用力，工具的辅助和团结协作的智慧将所有人都保存送上来, 但水龙兽却不行。
　　它们的蹄爪并不柔软，也不算很宽大, 不像骆驼那样可以在沙漠中稳稳前行，而是更接近马, 容易陷入流沙和泥泞的路中。
　　因此它们的爬坡非常艰难, 而它们的四肢躯干也不像人类那样灵活多变, 四肢不能伸展，腰部不能扭动, 蹄爪不能抓握, 也不懂得运用工具, 爬坡也是各爬各的。
　　最终, 这最开始的一群水龙兽只有四五个靠着踩踏着其他同伴的脑袋, 又或者是走了别的大运从缓坡上爬了出来。而其他的水龙兽要么哀嚎着被水中等候多时的引鳄拖下水，要么掉回到已经变成浅水滩的凹坑中，最后也逃不掉被水中捕食者吃掉的命运。
　　而成功上岸的水龙兽们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同伴的悲惨遭遇，也好像听不见凹坑中的哀嚎。除了一位被母亲拼命供上来的小水龙兽对着凹坑底部哀哀叫唤，其他的水龙兽连看也没看它一眼，只是抖了抖身上沾满的沙子和泥土，就在雨中继续往前走了。
　　陆逢灯一行人迅速跟上。
　　康余看着那还待在缓坡上朝着凹坑里叫唤的小水龙兽，心底有些不忍，禁不住多回头看了两眼。
　　一旁的程振华看见他这个样子，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宽慰道：“别看了，动物间的正常现象。你再看，它也活不了多久了。”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又看向在前方本能成群行走的水龙兽：“不仅仅是刚刚那个小的，前面这些啊，也活不了多久了。”
　　康余闻言心神一震，忙道：“程叔，这是啥意思？”
　　他虽然偶尔会有些不合时宜的同情心，但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要慷他人之慨的圣母女表，之前也只是见到这动物间的舐犊之情有些动容而已。
　　现在眼见似乎会有别的情况发生，康余那点同情心立刻飞到九霄云外，一心想着他们的处境了。
　　程振华的话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凌丽，祝元光和顾雪中的脸上都有些好奇，唯有陆逢灯面色不变，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程振华道：“你们看看地上这些新长出来的树。”
　　其他几人立刻去瞧。
　　这些树长得极快，比半大小子一天窜一个个头的速度还快，不过短短一.夜之间，就几乎快窜到了一人高。他们当中凌丽最矮，身高大概是一米六，这些新长出来的树就已有一多半长到了她的头顶位置，伸出深绿色的针叶，亭亭如一方小伞。
　　康余瞧了半天，只瞧出这里面似乎有不少树有着松柏苏铁的影子，其他的却是不怎么认得出来了，只知道这些树的叶片多是针叶，又或者由一根根针叶组成一大片叶子。
　　他挠挠头：“都是裸子植物？我记得陆哥说过，这会儿还没有被子植物呢，大家都不开花，绿油油的一片，没啥好看的。”
　　程振华简直无语：“你咋就只记得个裸子植物，就看不到这些树都长多高了呢？！”
　　“裸子植物的植株大多为乔木，以后会长得很高，就算是蕨类，也离地面有一定的高度。你看到这些水龙兽的身高了吗？看到它们的脑袋长在什么位置了吗？”
　　康余听到这句话，再仔细观察一番，忽然福至心灵：“程叔的意思是，地表的植被发生了变化，植物们都长得比较高了，叶子什么的也在高处，以它们的身高和脑袋的位置，水龙兽够不着叶片了？所以它们没吃的，要活生生饿死了？”
　　程振华的脸上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这才道：“就是这样。不仅是水龙兽，在卡尼期洪积事件发生后，因为植物普遍长得高大，很多原本不够高，身体又不够灵活的植食性动物都灭绝了。当然，以这些植食性动物为食的肉食性动物也很快灭绝了。”
　　康余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这么多动物这么快就灭绝了，那我们是不是会更安全一些？”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这次回答他的是走在最前方的陆逢灯，“大灭绝之后会空出很多生态位，同等条件下竞争者少，食物链上游的捕食者可能很少，只要自己的食物充足，会更容易生存。”
　　康余面色一喜。
　　他们可是人类啊，未来的地球霸主，拥有最先进的进化挂，又还是杂食性动物，只要小心躲避强悍的捕食者，吃的方面不挑一点，怎么说生存几率都能提高不少吧！
　　然而陆逢灯很快打破了他的幻想：“但是这是在系统副本内，与真实的三叠纪肯定有所不同。尤其是这场雨来得这么快，这里的树也长得这么快，很有可能在副本内，整个三叠纪都在加速。那后面的事情也只会来得更快。”
　　一旁的顾雪中一直认真听着他们的对话，这会儿忍不住问道：“后面的事情？”
　　他对这些知识只有些粗略的了解，远不如陆逢灯知道的清楚，毕竟对方的脑海中库藏着许多或许有用又或许无用的知识。
　　陆逢灯道：“卡尼期只是三叠纪其中的一个时间段。在卡尼期之后，还有几十万年的森林大火，几十万年的干旱，以及新的一轮火山集体喷发。”
　　说到这里，在身后众人或惊异或凝重的面色中，他的神情显得格外平静：“如果时间真的加速很快，如果我们能挺过三叠纪末那场灭绝无数生物的火山喷发，也许我们将有幸经历这之后统治地球一亿多年的霸主的巅峰时代。”
　　“恐龙时代。”
　　……
　　陆逢灯一行人尾随着前方的水龙兽穿过先前的沙漠，走过不断生长成型的森林，最终抵达了他们想要的目的地——从前绝大多数水龙兽的繁衍地。
　　跟程振华说的差不多，这里的水龙兽几乎已经灭绝。
　　水龙兽属于兽类，恒温动物，体表有绒毛，植食性动物，本来就更适合生存在相对于沙漠而言更湿润气候更温和的植被区。只是因为先前整个地球都非常干旱，植被区不多，森林数量更少，草地要相对多一些，因此水龙兽繁衍的不错。
　　而现在降雨量暴增，森林迅速发展出一大片，低矮的草地等植被迅速被剥夺了生存空间，生活在这里的水龙兽自然首当其冲，最先灭绝了。
　　反倒是陆逢灯他们在绿洲遇到的这些水龙兽，因为是从原先属于沙漠的地带行进过来的，期间还多吃了几口草，一直活到了现在。
　　根据现代科学家的推测，水龙兽可能会给自己挖掘洞穴，或者选择树洞岩洞居住。这也是陆逢灯选择跟着它们迁徙的原因，现在丛林中水龙兽的踪影已经见不到了，但还有留下的洞穴。
　　有了洞穴，他们就能在绵绵阴雨天中得到一块相对干燥的地方休息，居住，摆脱一直在外面淋雨的生活。
　　这一路跟着水龙兽迁徙过来，他们已经走了一天一.夜，期间都只是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很难找到干燥的躺着的地方。
　　陆逢灯的面色一如既往，但是其他人面上或多或少都带点疲惫的神色。
　　他们需要休息了。
　　这里的地势像是依靠着一座山脉，六人很快就在丛林和山体上找到了好几个树洞和山洞。经过商讨以后，他们选中了在半山腰上的那个岩洞。
　　位置高，防水，里面的空间还大，收拾一下就能躺进去。
　　是目前最理想的居所了。
　　但当众人快要走到洞口的时候，陆逢灯却忽然察觉到了不对。
　　树摇影动。
　　一道凌厉的风声跨过重重树影骤然袭来。
　　危机的警报猛地拉响。
　　陆逢灯毫不犹豫，下手极快，将身旁的人猛地推出去，然后自己迅速侧身躲避。
　　随着身前身后传来的惊讶的喊叫，一道刀似的回旋风刃直直杀来，最终落在山洞上方，没入了山上的植物中间。
　　而陆逢灯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一条血线缓缓渗出。


第98章 丛林法则（9）
　　这条血线只微微出了点红, 就很快止住。
　　陆逢灯的神色不见丝毫惊慌，也没有任何愤怒，仿佛那刚刚迎面袭来的回旋风刃只是一道幻觉的影子，自己脸颊上的伤口也不过是贴上去的贴纸。
　　跌坐在地上的康余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受伤, 忍不住喃喃道：“陆哥, 你脸上……”
　　“站起来。”
　　陆逢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语速比平常短促了不少，打断了对方的问话。他看也不看坐在地上的人, 目光直直地望向某处, 态度带着一种少有的强硬：
　　“有人来了。”
　　康余一听对方这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地上蹦起来。他站稳身子环视周遭，就见半山腰的道路两头已经被两拨人堵住了。
　　围过来的两拨人脚步谨慎, 手持各式武器，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们。
　　迟钝的康余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早有预谋的围剿。
　　他再回头看自己的队友, 就见顾雪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陆逢灯那侧来到这边，神情冷峻, 跟对方一样严阵以待。
　　好默契。
　　陆逢灯刚刚受了回旋风刃的袭击，第一时间就根据风声和风刃的轨迹锁定了来袭者的方向。他的目光透过围拢而来的人群, 透过斜斜的雨幕, 直接看向了另一座山峰的顶端。
　　来袭者不料对方丝毫不受其他人的影响, 毫无防备地就撞进了陆逢灯的眼中。
　　那眼神没有想象中的凶狠或愤怒，而是十分平静, 看不出丝毫情绪。就像被伏击的鹿望见袭击的花豹, 也无法从这即将吃掉自己的敌人眼中看出什么情绪一样。
　　来袭者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捕猎者盯上的猎物, 心头猛地一颤。
　　他被发现了。
　　不过他很快又平复下那点异样的情绪。
　　这一片山脉成包围之势, 另一座山峰与这座山峰虽然不是完全对立, 却存在不小的夹角，直线距离也并不远，为风刃的发射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但直线距离并不等同于实际距离。
　　就算自己被发现了又怎样，除非对方会飞，否则这人就只能沿着山脊费时费力地一路跑过来。不然，对方就得像自己一样能够使用魔法攻击，隔空对自己造成伤害。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来袭者轻蔑地俯视着前方山峰的半山腰。那边的战斗已经触发，而他们狩猎的这个觉醒者队伍拿出来的都是什么武器，撬杆，锤子，斧头，最好的一个不过拿了把小手木仓。
　　他的队伍里拿枪的都比这个多！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对隔空的他进行反抗！
　　连一个高级觉醒者都没有的队伍，竟然还能活到现在，可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可惜这份运气今天就要折在他的手里了。
　　来袭者手上一动，长剑一抖，一道凌厉的风刃按照他运剑的轨迹直射而出，携裹着呼啸的风声直望陆逢灯的身上而去。
　　他刚刚观察了一下，这个队伍里这个人战斗力最高，而且似乎是个核心人物。只要把对方杀了，剩下的人就可以全杀了，或者收编到队伍里，做给他趟雷的炮灰。
　　半山腰上战况激烈，冷兵相接的金属撞击声，肉身搏斗的衣料摩擦声，粗重的喘气声，还有木仓声不绝于耳。
　　卡尼期的雨仍然在下，雨声沙沙，打在树叶上，泥地里，为这场战斗平添了一份激烈的背景音乐。
　　战斗刚一打响的时候，陆逢灯就已经劈手夺过对面两人手上的手木仓。
　　他的速度之快，让人怀疑他简直是踩着冰刀鞋从冰面上高速滑行而来，快得几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就算有反应过来的人及时开了木仓，也是一发未中。
　　这种现代化的机械武器杀伤力较高，但与此同时，它对使用者的素质也要求较高。这帮人也是中级觉醒者，只有两个人手中有木仓，拿到木仓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两三个副本。
　　没有长年累月高强度的训练，没有团队协作配合的各种演习，他们拿的还是手木仓而不是机木仓，平常只有在站好位置，选好角度，不受干扰的时候才能射中人。
　　而现在雨幕斜斜，地面湿软，这两人被陆逢灯猛地突脸，身体下意识地一动，连带着脚下一滑，手上胡乱扣了个扳机，结果两颗子弹一颗斜斜地飞到天上，一颗斜斜地打进地里，连陆逢灯的边都没擦着。
　　不等他们调整状态再来第二木仓，两人的手腕就传来一阵剧痛。
　　他们下意识地松开手，手木仓就迅速从指缝间溜走。陆逢灯修长的手指一勾一转，挽了两个花，就将这两柄手木仓握在手中，木仓口对准围拢而上的人砰砰开了两下。
　　他神色冷静，心跳如常，脚下稳定，双臂平直，手腕不抖，在三米之内的近距离下快速扣下扳机，完美地符合每一个条件，对面几人立刻肩膀中木仓，身体一斜，栽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回旋风刃割开雨幕呼啸而来。
　　陆逢灯本来保持着开木仓的姿势，这会儿竟也不闪不避，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自灰暗天空中而来的风刃。
　　他的身后，就是顾雪中他们。
　　此时让开，就是队友的噩梦。
　　陆逢灯右手将手木仓握在手中，侧身站立，腿部微弯。他柔韧的腰肢一拧，借助腰部的力量，连带着肩臂的肌肉发力，末了修长的手指一推，第一把手木仓就旋转着飞了出去。
　　陆逢灯扔出第一把手木仓之后并没有停下，紧接着又无缝扔出了第二把。
　　呼啸的风刃和呼啸的木仓械在半空中相撞，瞬间一阵兹啦刺耳的金属切割声在两峰之间的半空中响起。
　　抛掷出去的手木仓在半空中被切割成两半，最终随着雨水坠入谷底。
　　回旋风刃继续朝着半山腰的方向冲来，然而它的速度已经不复从前，并且遇上了第二把木仓械。
　　这次风刃的切割力度减小了许多，还正好撞上回旋手木仓的弹匣。
　　两峰之间的上空在两者相接的那一刻爆发出一声巨响，一小股浓烟袅袅散开。
　　逐渐遮住了陆逢灯抬头望过来的眼睛。
　　来袭者死死地盯着对面山峰的半山腰，直到那道浓烟完全遮住了那双胆大的眼睛。
　　竟然没有躲开，竟然胆敢直接与他抗衡！
　　一个中级觉醒者！
　　他倒要看看对方怎么接下面的一步。
　　来袭者正要继续挥剑，底下那浓烟当中忽然闪烁出一点微光。
　　他定睛一看，就见一柄小锤旋转着冲出来，直往他的方向而来。
　　不自量力！
　　来袭者心下轻蔑。
　　他自从有了这道风刃剑就再也看不起人体的力量，根本没有想到在这样远的距离当中，自下而上精准抛过来一样东西，还不会在半途中坠.落需要多么精准的计算和多么强大的力量。
　　当然即便来袭者知道了也不会因此有多大的改观，他久居上位，早就已经习惯了中级觉醒者面对他时的弱势和吹捧。
　　他一剑打下飞来的小铁锤，抬手就要放下一个风刃。
　　然而来袭者刚抬起手，一道风声就穿过雨幕击中了他因扬手而暴露出来的胸膛。
　　那是一支箭。
　　这支羽箭的箭尾燃着火焰，不见它继续往前烧，也不见它有熄灭的迹象，而是凭空热烈地燃烧着，在暗淡的天光下灼灼地耀人眼目。
　　正插在他心口的位置，往外冒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继而自伤口处开始火光蔓延，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皮肉灼伤的疼痛几乎叫来袭者惊叫出声。
　　是高级觉醒者！
　　这不可能！底下那支队伍里根本没有高级觉醒者！
　　难道说一开始，他们就是在给对方打掩护？！
　　来袭者想要好好理一理来龙去脉，过多的失血和身上燃烧的火焰却叫他什么也思考不了了。
　　半空中的浓烟消散，雨幕斜斜地飞着。
　　来袭者呆滞地望过去。
　　就见底下对面山峰的半山腰上，那一双黑色的眼睛依然注视着他。
　　平静无波，无动于衷。


第99章 丛林法则（10）
　　外面本就暗淡的天光已经完全黑下来, 连绵不断的雨幕仍在斜斜地飘着。雨水坠到树叶上，泥地里，溪流中，交织成一片雨声, 空气里都带出一片湿润的水汽。
　　而半山腰的山洞中却干燥而温暖。
　　洞口往里走上一小段距离用泥土和石块垒起一方土灶, 里面用捡来的树叶树枝等物作为燃料燃起了火焰, 为山洞输送着热量。
　　篝火旁还有用树杈和铁棒叉起的架子，上面挂着一些湿了的衣物。这样不仅能将衣物烤干, 还能挡住洞口吹进来的风, 衣架后面还放了几双雨靴。
　　火焰静静地燃烧着，一切安详而宁静。雨水冲刷着山洞前石块土路上残留的痕迹，仿佛前不久发生在洞口的恶战只是一场幻觉。
　　陆逢灯闭着眼睛躺在铺开的席垫上, 身上盖着好几层衣物，通身漆黑的小怪物窝在他的身边，火光静静地映着他俊秀的脸庞。
　　一人一怪睡得很沉。
　　山洞里很安静, 康余有些不习惯，忍不住小声问一旁的程振华：“陆哥他真的没事吗？会不会受伤了？”
　　之前他们刚定下这个山洞就遭到了伏击, 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十分默契，不用多言就一人挑起了一边的大梁, 为祝元光施展魔法攻击“太阳神箭”拖延了时间, 创造了条件, 最终的结果是他们大获全胜。
　　伏击的两拨人马都受了不小的伤，领头的高级觉醒者中了一发太阳神箭, 烈火焚身而亡, 尸体从山巅坠.落, 这会儿可能已经在某些食肉动物的肚子里了。
　　而陆逢灯在胜利之后就一言不发, 忙完洞内的清理, 升火，吃饭后就直接躺到席垫上了。临睡前，对方只说了一句“有事喊我”就立刻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让康余他们都很不习惯。
　　在之前的副本中，陆逢灯通常表现得体力极佳，精力充沛，即便整晚不睡也看不出丝毫疲惫。在这次副本中，之前在沙漠里，夜晚都是对方主动要求守夜。
　　这会儿陆逢灯忽然表现得这么反常，这让康余有些忧心忡忡。
　　该不会对方生病或者受伤了吧？
　　被询问的程振华总觉得陆逢灯的表现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倒更像是病了。
　　不过这病可能不是一般的病。
　　他已经四十多岁年近五十，这半生走南闯北，阅历深广，观察力也极强。程振华知道陆逢灯的确强大，也知道对方身上有很多疑点。
　　比如第一次副本中，他们中毒被耶利城人搬走时，对方怎么也叫不醒，醒来却立刻行动自如；比如对方永远精力充沛，力量惊人，即使通宵不睡脸上也不见疲态，眼中有时还会稍稍变个色；再比如这次副本中，对方在沙漠里全程不出汗，下沙坡的时候印在地上的那个手掌印极深。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细节其实程振华都注意到了。
　　但是他跟祝元光因为好奇而特意观察可不同。
　　这不过是他多年锻炼出来的洞察力自然而然搜集到的信息。
　　因此他心里其实早就有数。
　　陆逢灯很有可能不是个单纯的能力强的普通人，对方身上有别的秘密。
　　甚至有可能，对方都不是人类。
　　程振华到了这个年纪，早就知道人生有时难得糊涂。有些事情.人可以知道，但没有必要说出来，更没有必要去深究。
　　他和陆逢灯合作愉快，知道对方为人靠谱，不会害人，甚至会主动帮助队友脱离险境。这对程振华而言已经足够了。
　　至于对方所表现出来的其他的异常，他就一直当作没看到。
　　现在陆逢灯看着似乎生病了，程振华心里其实也有点担忧。但他知道他和康余的担忧很有可能没有用。
　　因为这可能不是普通人类的生病。
　　不过程振华也不慌张，而是直接转头去问一旁的顾雪中：“小顾啊，你知道小陆这是怎么回事吗？”
　　顾雪中正盘腿坐在陆逢灯的旁边，双手撑在面前的席垫上，一双狗狗眼毫不避讳地注视着躺着的人的睡颜上，仿佛一只忠心守护主人的大狗狗。
　　他听到程振华的问话，这才勉强抬起头来看了对方一眼，道：“没事儿，他只是在节省体力，今晚我来守夜，你们睡吧。”
　　程振华忙道：“这就不用了，我们可以轮班来。”
　　他说到这里，心里统筹规划了一下，提议道：“咱们队伍有六个人，小陆进副本以来辛苦了，现在出了点状况，就好好休息。凌丽是个女生，身体素质也不太好。咱们四个大男人，暂时两两轮流守半夜，你们看能行吗？”
　　这个提议被顾雪中，康余和祝元光都接受了。他们很快分好组，决定顾雪中和祝元光一组守上半夜，康余和程振华守下半夜。
　　一旁的凌丽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没有反对。
　　她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有自知之明，如果头一天晚上没有睡饱，第二天十有八.九就会精神萎靡不振。
　　虽然这样她也能继续行动，并且在之前的副本中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那个时候队友们整体都菜，或者跟她差不多，不会存在谁拖累了谁的情况。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
　　与其强迫自己参与到队伍的事务中，不如养足精神，不给队伍拖后腿。
　　在这样一个厉害的队伍里，凌丽能够做到不拖后腿就是给其他队友最大的帮助了。
　　因此凌丽很快也躺到自己的席垫上，将自己能够搜集到的所有衣物通通披在身上，从头盖到脚，然后在温暖篝火的映照下，伴随着洞外沙沙的雨声睡着了。
　　康余和程振华要守下半夜，这会儿自然也先行睡下。
　　洞内此时只有顾雪中和祝元光两个人还醒着。
　　他们两个不太熟悉，坐的位置又并不互相挨着，因此谁也没有说话。
　　洞内十分静谧，只能听到针叶和树枝在土灶里噼里啪啦燃烧的轻微爆裂声。祝元光看了一会儿远处漆黑的洞口，那里垒了不少石块，用稀烂的泥土做粘合剂，形成了一道低矮的石墙。
　　这道石墙一方面能抵挡一些贴着地面吹进来的冷风，一方面能起到一点警醒作用。用稀烂的泥土做石块间的粘合剂，等到泥土变干之后，石墙就会变得脆弱易倒。
　　如果有人趁着他们在深夜犯瞌睡的时候潜伏进来，有可能会碰到这堵石墙导致其坍塌，石块倒地的声音就能给予他们警醒。
　　当然这一点在祝元光看来更多的起的是心理的慰藉作用。
　　这个洞穴不算很深，他们在洞穴尽头燃着火光，即使有铺开的衣物阻挡，在毫无光污染的漆黑深夜里，从外面看，眼尖的人依然能看出来这里有人。
　　从今天的一场恶战来看，这个副本里是有其他觉醒者队伍存在的。
　　而根据经历这么多副本总结出的经验来看，祝元光自己身为高级觉醒者，自然清楚副本里必然还有其他高级觉醒者存在。
　　今天的经历就证明了这一点。
　　对于不少高级觉醒者来说，他们不必非要潜入洞穴才能伤到祝元光他们。只要望见洞穴里有一点火光，猜测到里面有人，选好一个角度，选定一个合适的位置，对方兴许就能给他们致命一击。
　　因此祝元光一直十分留意洞口处的动向，谨防原本漆黑的暗夜里出现一抹突如其来的光亮。
　　与他相比，顾雪中显得要不那么称职一些。
　　对方同样注视着洞口外的动静，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低头瞥一眼席垫上躺着的陆逢灯，查看对方的清狂。
　　祝元光心里倒没有因此不满，反而对这两人越发感兴趣起来。
　　他这个人从来不自以为是，很清楚一个人从进入这个游戏开始，要想从初级觉醒者升到高级觉醒者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多的是人至死都还在初级觉醒者的阶段混着，就像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没有聪明的头脑和坚强的意志，甚至连主动严格控制自己玩手机的时间都做不到。
　　因此一个人如果能升上中级觉醒者或者高级觉醒者，他必然是在某方面是有过人之处的，哪怕只是运气。
　　所以祝元光并不认为顾雪中的行为就是在摸鱼，说不定对方有别的方法可以感知到敌人的存在。
　　他朝对方的方向挪了挪，低声道：“咱们白天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顾雪中瞥了他一眼，又转向洞外的黑暗，鼻尖微微翕动了两下，沉吟了一会儿，道：“附近没有陌生的人类气息，不必太紧张。如果有高级觉醒者要远距离攻击到洞内，他必须站在正对着洞口的那棵高树上，只要盯好那颗树上是否有人就可以了。”
　　祝元光听了这话，面上很难不流露出一点惊讶。
　　在他看来，洞口只是黑漆漆的一片，根本无法看到任何轮廓。但是顾雪中却能看清洞外的景象，和那天陆逢灯夜狩引鳄一样。
　　他们两人果然都不同寻常。
　　祝元光想到这里，心头倒没什么害怕的情绪，只笑道：“还是你们俩厉害。”
　　他说到这里，又提了点建议：“不知道陆逢灯身体怎么回事，如果这个问题很难解决的话，可以尝试一下治愈术。我没有用过，但我曾听人说好像什么都能治。”
　　祝元光说到最后五个字，语气特意加重了。
　　顾雪中心头一动，但却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夜平安度过。
　　接下来的几天，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们运气好，还是因为之前那个交手队伍已经把这一片的觉醒者队伍都清理完了，总之陆逢灯他们在这个山洞中过的还算安稳，就是每天都要出去捡可燃的柴火晾干。
　　短短几天的时间，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
　　树木越发高大茂密，新生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动物也开始变得千奇百怪。为了能够吃到更高处的叶子，不少植食性动物都开始脖子变长，或者能够抬起身子。
　　当下到第四天雨的时候，陆逢灯已经在山洞里躺了整整四天。
　　等到第五天昏暗的天空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怀揣着小怪物从席垫上站起来身来。
　　顾雪中昨晚守了前半夜，这会儿才睡着四个小时左右，却一听见陆逢灯的动静就爬起来了。
　　他的精神还有点困顿，却很快道：“陆哥，你要去哪儿？我跟你一块儿去。”
　　陆逢灯的目光望向洞外生机勃勃的景象。
　　底下茂盛的森林里刚来了一群新的大型植食性动物。
　　它们形似大型蜥蜴，身长大约有五米，站立的身高大概有一点五米高，拥有一条长长的鞭子似的尾巴，背上布满了尖刺，这会儿正优哉游哉地啃食着树枝上的叶片，对不远处劳氏鳄的存在并不放在眼里。
　　陆逢灯穿上雨靴，披上雨衣，单手提着凭空出现的电锯，这才抽空回答了顾雪中的问题，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仿佛闪动着某种不稳定的光：“我去狩猎，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食物。”
　　来发电。


第100章 丛林法则（11）
　　其实按照陆逢灯这四天来的躺法, 他还可以再撑将近二十天。如果完全陷入休眠程序，对外事不闻不问，他还能再撑两个月。
　　但是这样的省电方式毫无意义。
　　系统副本不是可以让人佛系养肝的休闲游戏，而是危机四伏, 让人防不胜防。陆逢灯一直躺下去, 只会成为累赘, 让整个队伍寸步难行。
　　他们刚刚经历三叠纪早中期的干旱向卡尼期狂风暴雨的转变，这四天的时间里, 整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像他们这样找到一处安稳的容身之所的队伍, 肯定在外疲于奔命，要么适应飞速变化的世界，要么湮灭在动荡的进化进程当中。
　　这也是陆逢灯敢在山洞中开启四天休眠程序的原因。
　　但即便如此, 他这四天里也并没有完全休眠，而是保留了一份朦胧的清醒，随时预备着突发状况。
　　现在四天过去了, 队伍的情况比较安稳，但是雨仍然没有停。雨没有停, 但是外面的世界却已经变化得差不多了。
　　裸子植物组成的森林绵延千里，许多新的物种纷纷涌现, 已经适应了新的环境, 占据了属于自己的生态位。
　　整个世界开始稳定下来。
　　那些在动荡的进化当中活下来的队伍, 必然又会跟他们遇上。他们也不能总在山洞里待着，还得想办法离开这个副本。
　　而如果要一直保持高度警惕, 应付危机四伏的广阔丛林和时不时的厮杀这样高强度的活动状态, 他所储备的电量仅仅只够再使用三四天。
　　而三天后, 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雨会不会停, 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
　　在阴雨连绵的天气中, 他能够利用的阳光十分有限。
　　因此陆逢灯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决定出去狩猎。
　　既然雨没有停，他无法高效仰仗阳光的能量，那就只能去寻求生物质能了。虽然生物质能的转化效率要低下得多，但总比没电要强。
　　陆逢灯想到这里，没有拿电锯的那只手摸了摸怀里的小怪物：“这次可能会需要你帮忙。”
　　外面那群大型植食性动物属于坚蜥类，全身上下的表层都覆盖着坚硬的鳞片，还生有尖刺，简直如同套了个反甲。
　　陆逢灯不确定手中的电锯对这套反甲一定有用，而坚蜥类庞大的体型也让他不太容易攻击到对方唯一薄弱的小小的眼部位置。
　　那实在需要高超的技巧，极大的力量，刁钻的角度和不可忽视的运气。即便是陆逢灯，也没有把握能百分百成功。
　　“嘤嘤嘤！”
　　小怪物窝在对方的衣襟里，闻言兴奋地嘤了一声。
　　大坏蛋有求于它，它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别看大坏蛋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关键时刻还不是需要它罩着嘛！
　　小怪物美滋滋地想着，还不忘伸出两条触手把衣服拉链拉开一点，方便等会儿自己大展身手。
　　一道朦胧的男声自身后传来：“陆哥，你要去哪儿？我跟你一块儿去。”
　　是刚睡醒的顾雪中。
　　陆逢灯闻言没有反对。
　　在整支队伍里，能让他这次没有顾忌地陪同狩猎的也就只有顾雪中了。
　　他起来的动静惊醒了洞中的队友，守夜守到现在的康余一个激灵，原本昏沉的脑袋在看见陆逢灯站起来的背影时都清醒了不少，他忙道：“陆哥，你醒了？要出去吗？”
　　陆逢灯点点头：“你们在洞里看着，我出去一趟。”
　　说完，他看向一旁已经穿好雨靴雨衣，乖巧等待的顾雪中，道：“你跟我来。”
　　“是！”
　　顾雪中立刻应了一声，追在对方身后踏出洞外，背影融进了斜斜的雨幕中。
　　……
　　这些坚蜥类的大型植食性动物正在连绵山脉前方的森林边缘优哉游哉地进食，它们站立时的身高大多在一米五以上，再抬起头，或者抬起一小部□□子，就能够到从树枝上垂下来的叶片，还有摄取一部分较为低矮的灌木。
　　森林中丰富的植物资源让它们食物充足，身形庞大。天生的一套反甲甚至覆盖到泄殖腔，让这一时期的捕食者霸主劳氏鳄都无从下口，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能远远旁观。
　　此刻的它们惬意地进食，休息，玩闹，对不远处河流旁栖息的劳氏鳄不屑一顾，没有进化的大脑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生物敢对它们出手。
　　还是一个在坚蜥类眼中瘦小得不值一提的家伙。
　　因此陆逢灯的出手简直堪称光明正大，出手的速度也如同闪电。
　　这些大型植食性动物远比陆逢灯所设想的要笨得多。
　　它们身躯庞大，背负重甲，拥有腹肋保护，不管是扭腰侧身，快跑逃命，扭头撕咬都很困难。这些身体设计让它们面对劳氏鳄这种只进化出抬高腹部然后左右横跳的史前霸主来说很难对付，无从下口，但对地球未来霸主的灵活性来说就像一块一动缓慢的铠甲。
　　更别说陆逢灯还是地球未来霸主中的翘楚。
　　他身姿灵活，眼疾手快，一把柔韧的腰肢轻轻一动就能精准地避开对方那慢动作的攻击，然后借助手臂的力量翻身爬上猎物的背部，用细长的长矛捅入那唯一薄弱的眼部，一举贯穿了底下这只坚蜥类动物的脑部。
　　幸好这些坚蜥类不高，大多在一米五一米六之间，如果是之前的引鳄，两米多的高度，陆逢灯想要快速翻上背部还是比较困难的。
　　猎物逐渐停止了挣扎，四肢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重重地摔进土地里。
　　在这期间，顾雪中一直警惕地在周围放风。
　　这只猎物的同族对对方毫不关心，只在一开始笨重地逃跑了两步，后来发现自身没有危险后就开始继续悠闲地吃着树上的叶子，甚至还有围过来观望的。
　　河流旁栖息的劳氏鳄也一动不动，有的还潜回了水里。
　　普通的动物们是没有智慧的，它们要是懂得群体的力量，未来的地球霸主早就不是人类了。
　　顾雪中观望的也不是这些动物，而是看有没有觉醒者趁着陆逢灯狩猎埋伏在附近。
　　目前看来，似乎是有的，但好像不敢过来。
　　猎物彻底死亡后，陆逢灯从对方的背上爬下来，然后就开启电锯对猎物进行切割。
　　上面的肉要全部割下来，如果有必要，一部分内脏也可以保留。
　　这些如果全部吃下去，再加上每日从系统商城购买的三餐，应该可以帮助他再多延长三到四天的高强度活动。
　　这么多他一次性是吃不完的，好在系统面板的物品栏可以为物品保鲜。
　　不如等会儿再杀两只，把肉全部装起来，这样就不用频繁出来了。
　　陆逢灯一边想着，一边手下切割着坚硬的皮肉，轻易地就为周围的坚蜥类动物们决定了它们的命运。
　　顾雪中能够察觉到附近的丛林里隐隐有几个觉醒者，但是对方迟迟不过来，也一直没有出手的迹象。离得这么近还不出手的觉醒者，基本不可能是高级觉醒者。
　　就像之前的恶战中，那位高级觉醒者站在山巅上发射风刃，风刃来临之前都很难察觉一样。
　　他分析完这一点后，就转头去看陆逢灯。
　　然后就看见对方拿起一块切割下来的肉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那尚还淌着鲜血的肉块被塞进嘴里，将修长的手指和薄薄的嘴唇都染红了，像是抹了鲜红的口红，色彩明艳得惊人。
　　一丝血线顺着嘴角淌到下巴上，配合陆逢灯俊秀的五官，和察觉到目光后望过来的黑沉沉的眼睛，仿佛一只美.艳的修罗浴血而生，盯住了发现他的人。
　　顾雪中的心脏瞬间砰砰跳动。
　　他的明灯……这样真好看。
　　而躲在树后观察这一幕的觉醒者也觉得心脏怦怦跳动。
　　这人，这人，竟然生吃这么大的蜥蜴！
　　简直恐怖如斯！


第101章 丛林法则（12）
　　徘徊在附近的陌生觉醒者气息很快消散了。
　　顾雪中微微翕动了下鼻尖, 确认了这一情况。
　　他的嗅觉范围比普通人类要强很多。如果周围环境中的气味不是特别复杂，并且不存在某种或者某几种特别强烈的气味的话，他能够辨认出方圆一里左右特定的人的气息。
　　先前这几个陌生觉醒者靠近的时候，顾雪中就察觉到了。只是对方一直没有出手, 他也就一直没有出声。
　　现在看来, 这些觉醒者应该是发现他们并不好惹, 所以主动退却了。
　　顾雪中正想着，就听见耳边的机器又开始轰鸣起来。
　　陆逢灯咽下好几块生肉, 感受着体内的发电机制重新正常运作后, 就擦了擦流淌着粘稠血液的手指和嘴角，举起电锯继续分割肉块。
　　这条坚蜥类的史前生物长约五米，高约一点五米, 骨架粗大，肚子肥胖，肉也有不少。他得将这只猎物体表的肉精细地分割, 去骨，然后再杀两条对方的同族做同样的事, 再将剔除下来的肉统统装进系统面板的物品栏里。
　　陆逢灯出来一趟要做的事有很多，时间紧迫, 没空理会那几个只是远远旁观的觉醒者。
　　“嘤！”
　　在陆逢灯生吃巨型蜥蜴肉的时候, 小怪物就已经从对方的衣襟里爬了出来, 溜到地上这只惨遭飞来横祸而殒命的坚蜥类身上。
　　大坏蛋怎么吃生肉！
　　还好它早点跑下来了，不然那个黏糊糊的血可能会滴到它的身上！
　　小怪物感受着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 十几条触手踩了踩底下横死的坚蜥类, 有些不满。
　　这个大家伙这么大, 却这么不中用！都还没等到它大展身手, 就被大坏蛋给打死了！
　　踩着踩着, 小怪物又对着对方流起口水来。
　　大坏蛋居然直接吃这个大家伙，那大家伙的肉是不是很好吃呀？这段时间大坏蛋每天都只能从系统那里换三份饭出来，它也不好意思抢大坏蛋的饭吃，只能矜持地吃一点点，现在好饿哦！
　　小怪物看着陆逢灯电锯的齿轮飞转，切割下一片又一片的肉，时不时地还往嘴里塞一片，忍不住心动了。
　　它，它只吃一点点！
　　大坏蛋肯定不会说它的！
　　小怪物一想到这里，“嘤”地一声扑到切割出来的肉边，嗷呜一张口，就啃了一大口。
　　“呜呜呜！”
　　好难吃！一点都不好吃！一股腥味！
　　肉也好硬！牙都要硌掉了！
　　呜呜呜呜呜！
　　哭丧着脸吐出肉块的小怪物被陆逢灯伸手拎起来。一大块干燥厚实的毛巾就怼脸把它浑身上下都擦了一遍，然后被重新提溜回到衣服内避风避雨的地方。
　　“小黑居然这么馋，直接生吃，还挺厉害。”
　　顾雪中自然把刚才那一幕看的一清二楚。他本以为这小家伙是跑出来放松玩玩的，没想到竟然胆大包天起了非同寻常的心思，对陆逢灯的专属口粮下了嘴。
　　“嘤嘤嘤！”
　　小怪物愤怒地用触手拍打着大坏蛋的衣襟，超级大坏蛋竟然嘲笑它！
　　它生气了！
　　生气的小怪物很快被大坏蛋摸摸头。
　　温热的掌心贴着它冰冰凉的脑袋，暖烘烘的，小怪物忍不住拿脑袋拱了拱。
　　真舒服！嘤！
　　眼见小怪物已经被安抚住，陆逢灯这才对顾雪中道：“它应该是饿了，好几天没吃好的了。等会儿我再多杀一头吧，还能给队友们分一点。”
　　队友们可不见得想要啊！
　　顾雪中看了一眼地上躺尸的皮糙肉厚的巨型蜥蜴，心里忍不住吐槽。
　　不过他想归想，却没有说出来，反而鼎力支持：“陆哥说得对。但是这样挺花费时间的，不然陆哥负责切割肉，我去杀另外三头吧。”
　　顾雪中陪陆逢灯下来当然不是为了站在一旁欣赏对方的俊秀的脸和干错利落的身姿。之前他站在一旁，是为了谨防附近的觉醒者在陆逢灯出手的时候趁虚而入，现在附近的觉醒者气息已经消散，他就可以帮陆逢灯进行狩猎了。
　　陆逢灯不置可否，只问道：“能行吗？如果会受伤就不要去了。”
　　虽然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顾雪中的战斗素养很优秀，现在也清楚对方并不是个普通人，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多余的事。
　　“陆哥是在关心我吗？”
　　顾雪中眨了眨狗狗眼，脸上的神情十分无辜，有些期待地望向对面的人。
　　陆逢灯想了想，认为按照人类词典中的定义来看，他询问的行为的确属于这个词意的范畴。因此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的。”
　　顾雪中的脸迅速红了，甚至一路从脸颊蔓延到脖颈，热度又烧到了耳根。
　　他原本只是想暗暗地调.戏一下这个木头机器人，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变化，最好还能红个脸。
　　没想到却反被这个木头机器人打了一记直球，让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顾雪中强撑道：“谢谢陆哥关心。不过呢，下次就不要问一个男人行不行了，总之我是一定行的。”
　　说完，他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嘤？”
　　窝在大坏蛋衣服里朝外张望的小怪物看到超级大坏蛋的背影疑惑地歪了歪头。
　　为什么超级大坏蛋这会儿走路跟以前不一样！
　　好像是同手同脚诶！
　　陆逢灯摸了摸小怪物的脑袋，也有些疑惑。
　　顾雪中好像很容易脸红。
　　而且每次都是在对方先问他一些问题，他回答完之后变成这样。
　　陆逢灯调动脑中的记忆，快速回想了一下之前的画面。
　　似乎都是类似于今天这样的，直接问他本人的问题，就连顾雪中问问题前后的神情也如出一辙。
　　陆逢灯想起刚才对方转头就走的样子，似乎不是很高兴。
　　如果不高兴，为什么还总是问自己这些问题，然后再脸上变红呢？
　　在这一刻，这个木头机器人竟然发现了一个顾雪中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还是那种属于潜意识的，微妙的，有关复杂的情与爱的问题。
　　其实顾雪中潜意识里也对这种相处的模式乐此不疲。
　　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而陆逢灯作为一个木头机器人，更不可能发现了。
　　因此陆逢灯只是摸了摸小怪物的脑袋，和对方一起疑惑了一下就将这件事撇在了脑后：“回去给你炖肉吃。再把商城里那把粉色雨伞上的布拆下来，给你做个小雨衣。”
　　“嘤！”
　　小怪物听到这里，开心地伸出两根触手拍了拍，红色的大眼睛都兴奋得放光，盯住正在抓大蜥蜴的超级大坏蛋。
　　太好啦！那他们赶紧回去吧！
　　大坏蛋赶紧割肉，超级大坏蛋赶紧打那些大蜥蜴！
　　他们三个就能快快回家啦！
　　它很大方的！可以稍微给山洞里的其他人多分一点点肉！
　　至于粉色小雨衣就不给啦！
　　正在站在洞口关注着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动静的康余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本来是害怕陆哥他们出事才过来看看，但是现在见到底下这幅场景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
　　康余忍不住对一旁的程振华道：“程叔，你说陆哥他们宰了那么多巨型蜥蜴，不会还要拿一些分给我们吧？”
　　程振华坐在一旁瞅了瞅，竟然还来了劲儿：“还真不好说，我看看积分商城里有没有卖调料的。”
　　祝元光适时火上浇油：“没卖调料的也没关系，我们今天都买方便面或者水煮鱼这种味重的，到时候和蜥蜴肉一起煮。”
　　程振华正在查看积分商城，闻言一拍大.腿：“好主意啊！”
　　康余：“……”
　　这两人怎么回事？怎么还一唱一和起来了！难不成还真要吃？！
　　康余一想到这里，再想起刚刚看到的巨型蜥蜴，心头就是一颤。
　　在这关键时刻，还是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感染了他。
　　唉，罢辽。
　　大不了以后就出去吹，他也是吃过史前巨兽的人了！
　　说不定这里面就有恐龙的祖宗呢！


第102章 丛林法则（13）
　　这群史前坚蜥类生物在今天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碰上比劳氏鳄更可怕的天敌，不过短短一个上午，族群内就损失了整整四头青壮年。
　　更可怕的是，这两个新型捕食者体型很小, 重量很轻, 却能够猎杀比他们大得多的植食性生物。这群史前坚蜥类生物是从这片茂密的森林中迁徙游荡而来, 也见过双足行走，奔跑弹跳的小型捕食者。
　　但那些捕食者都只能捕食同体型的植食性生物, 对这群史前坚蜥类生物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现在, 轮到它们对这两个奇怪的强悍捕食者避之不及了。
　　陆逢灯和顾雪中正在分割倒在地上的巨型蜥蜴的肉，就见这群空有反甲的史前坚蜥类生物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开始在领头巨型蜥蜴的带领下朝着森林深处进发了。
　　十几头庞然大物集体经过的时候, 地面都传来微微的震动感。
　　顾雪中停下了运用电锯进行切割的手，看向一旁的陆逢灯，道：“陆哥, 它们要走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好像一次性杀得太多, 把这群猎物都给吓跑了，不利于可持续发展。如果之后继续下十几天雨, 对方再想找这么合适的猎物进行狩猎就不容易了。
　　陆逢灯面上的神色毫无变化, 只摇了摇头, 道：“没关系，现在森林里的物种很多。如果有需要, 我可以进入林中狩猎。”
　　他说着, 目光转向一旁栖息在水边的劳氏鳄, 道：“应该有很多物种都能满足我的需求。”
　　顾雪中：“……”
　　他看着正趴伏在水边一无所知的劳氏鳄, 头一次对这位史前霸主产生了一点同情。
　　看来一个物种不管外表如何凶恶可怕, 也不管在三叠纪时期如何称霸，到了陆逢灯这里，最终都免不了被吃掉的命运。
　　还好陆逢灯对他的原型没有这种想法。
　　顾雪中默默想。
　　不过对方要是愿意以另一种方式“吃掉”他，他会很乐意的。
　　想到这里，顾雪中又忍不住苦笑。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他倒是想的挺远，还是先让这个木头机器人不那么木头再说吧。
　　两人很快分割完地上躺着的四只大型坚蜥类生物身上的肉，然后将其统统装进了陆逢灯系统面板的物品栏中。
　　他们达到目的后返回洞穴，一路上还捡了不少柴火回去。虽然湿柴火不好燃烧，燃烧效率也会降低，但总比没有强，只要数量多了，操作得当，还是能烧起来的。
　　当天傍晚，队伍里的觉醒者们集体吃了一顿酸菜蜥蜴肉火锅。
　　康余和凌丽一开始对此是抗拒的，但他俩在饿肚子的情况下尝了一口后又真香了。酸菜牛肉面的调料包下去煮上一两个小时，就是鞋垫子也入味了，更何况是同为肉类的蜥蜴肉。
　　小怪物吃得满嘴流油，小肚子涨得鼓鼓的，最后心满意足地趴在陆逢灯的腿上被擦干净嘴，看着对方从系统积分商城中换出一把粉红色的伞，然后拆下伞面的布料试图给它做专属小雨衣。
　　三叠纪的夜晚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信号，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再加上窗外细雨霏霏，光线昏暗，其他几位觉醒者吃饱了就开始犯困。
　　陆逢灯摸了一把小怪物的脑袋，道：“你们睡吧，今晚我和顾雪中守上半夜。”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看向其他人，询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靠坐在陆逢灯身旁的顾雪中自然第一个点头：“我没有意见。”
　　他不仅没有意见，心里还很高兴。
　　陆逢灯主动要求他一起守夜，是不是说明对方更习惯和自己一起做任务？是不是说明在陆逢灯心里，自己明显比别人更亲近一些，因此不会拒绝对方的要求？
　　不管是哪一样，都够顾雪中的嘴角上扬得停不下来了。
　　祝元光对守夜的顺序无所谓，因此他很快道：“行，那我和程振华两个人守下半夜。”
　　程振华也没有意见。
　　比起不怎么靠谱的康余，和祝元光一起守夜他当然更放心些，压力也轻松一些。
　　康余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心里还很高兴。
　　终于能完整地睡一觉了！半夜醒过来守夜真的好辛苦！
　　面前四位大佬真的了不起！
　　十分感谢！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迅速成为洞内第一个睡着的人。
　　时间渐渐推移，外面的光线愈发暗淡，到最后变得漆黑。
　　洞内的其他觉醒者都睡着了。
　　火苗在洞内静静地燃烧着，偶尔从石灶里发出一两声噼啪的柴火断裂声。
　　陆逢灯摸了摸已经睡着的小怪物，把对方提溜起来塞进自己的衣襟里，和顾雪中一起坐在同一张席垫上，看着洞外的黑夜。
　　今天的夜色好像没有往常深。
　　陆逢灯之前虽然一直处于休眠状态，但总会留有两份清醒，并且每个晚上都会抽个时间看一眼洞外。
　　这一点，先前一直守在对方身边的顾雪中自然也知道。
　　他看着身旁的人原本一直盯着洞外，这会儿却忽然站了起来，直接朝着洞口的方向走去。
　　顾雪中连忙跟着一起起身，小声道：“陆哥，你去哪儿？”
　　陆逢灯头也不回道：“外面可能是出月亮了，我去看看。”
　　月亮？外面不是在下雨吗？
　　顾雪中有些疑惑。
　　不过鉴于太阳雨的景观也并不罕见，他也就将这点疑惑暂时按捺下来。
　　说不定也有月亮雨，只是人类通常在晚间睡觉，所以见得少。
　　两人一起走到洞口，就见夜幕中果然高挂着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
　　但是这月亮却有些不同寻常。
　　即使顾雪中没有陆逢灯人工加持的优秀视力，也清楚地看到那如同银盘一般的月亮上出现了一幕幕活动的阴影。
　　他再仔细看去，就见那竟然是人活动的场景！
　　大街上人头济济，车水马龙，街边商铺林立，还有人在排队买早点。还有人可能是赶时间，正在狂奔。每个人虽然乍看起来差不多，细细看去却都是不同的人，穿着不同风格的衣服，有着不同的神态，按照自己的行动在做事。
　　顾雪中先开始还以为这是皮影戏，是系统刻意做得栩栩如生，投射在月亮上营造恐怖氛围，用以给他们提示。
　　但现在看来，这些景象恐怕都是真的！
　　他转过头，道：“陆哥，这是……”
　　陆逢灯也正盯着头顶那张圆月，他的脸在远离火光的黯淡光线下有些模糊：
　　“如果我没猜错，这可能类似于海市蜃楼。”


第103章 丛林法则（14）
　　海市蜃楼？
　　顾雪中听到这里, 心下一动，道：“陆哥的意思是说，这些景象有可能都是真实存在的, 只不过通过某种方式投射到这轮月亮上, 让我们看见了？”
　　海市蜃楼, 又称蜃景, 本质是一种光学现象。它是因为光的折射和全反射，将远处的景象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投射到某个特定的位置[注], 然后被人眼捕获。
　　陆逢灯点点头，道：“这是我的猜想。系统发布的任务要求我们离开这个世界, 这轮月亮也许是个突破口。”
　　他说到这里, 目光望着头顶那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若有所思地低声道：“又或者, 那也不是月亮。”
　　顾雪中耳朵尖，又挨在他身旁, 自然听到了这近乎喃喃的呓语。
　　他立刻道：“陆哥的意思是说, 这轮月亮有可能是离开的通道？”
　　系统副本内的时空都在三叠纪，不可能存在现代生活的图景。那头顶月亮上投影的景象很有可能来自另一个时空, 也就是他们之前所处的现实世界。
　　系统副本不可能毫无缘由地选择月亮作为投影对象，就像海市蜃楼从来只会在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地点出现，一旦位置和时间有所偏移，蜃景就会消失不见。那这轮月亮肯定也是某种特定的线索, 说不定就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只是在目前现有的条件下，他们要想飞上天空去看一看, 那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陆逢灯闻言, 原本一直望着月亮的双眼转过来, 盯住了顾雪中的脸。
　　他点点头, 对对方的猜测给予了肯定：“你和我想的一样。”
　　陆逢灯说到这里，黑沉沉的眼睛依旧没有挪开，继续道：“和你沟通很轻松，你和我很默契。”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给对面的人造成了怎样的冲击。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姿态多么诱人。
　　那双黑色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顾雪中在心里暗暗地想。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面上才露出一个笑容来：“当然了，陆哥和我是最默契的，所以陆哥以后一直和我在一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陆逢灯想了想，道：“你说得对。”
　　木头机器人只会用最机械的方式去思考，那他只好也用最机械的方式去想方设法把对方拴在身边了。
　　顾雪中心里头的想法很无奈，但听到对方的回应还是高兴得很。他伸手牵起陆逢灯垂在身侧的手，拉着对方往回走，笑道：“月亮看好了，就不要再站在洞口了，免得淋雨吹风，我们赶紧坐回去吧。”
　　陆逢灯道：“我不会因为淋雨吹风生病。”
　　他望了一眼两人相牵的手，对方皮肤的温度比一般的人类要高，比他的更高得多。温热的触感透过两人相接的皮肤上的传感器传过来，在他脑中的神经元分泌出少量的多巴胺，让他感觉有些舒服。
　　陆逢灯细细感受了这新奇的感觉几秒钟，理智就敦促他开口道：“你不该这样牵着我，我们各自被锁住一只手，行动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受阻。”
　　在系统副本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下，这样的行为尤其不好。
　　陆逢灯在心里默默想。
　　不过他虽然这样说，却并没有主动打断两人之间的行径。
　　顾雪中发现这一点后，原本有些沮丧的心情都小小地跳跃起来。他转过头笑道：“虽然陆哥不会因为淋雨吹风生病，但我还是心疼陆哥啊。”
　　他说着，又轻轻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道：“如果感知到危险，陆哥和我都会第一时间放开彼此。而现在我们没有放开，说明现在的环境是安全的。如果环境安全，我不可以牵牵陆哥的手吗？”
　　顾雪中两只微微下垂的狗狗眼望着对方：“我已经向陆哥郑重表白了，陆哥不至于连追求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他嘴上说的可怜，面上也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陆逢灯见过对方的原型，这会儿在洞内暖红的火光下看顾雪中此刻的情态，很容易就联想到一只毛绒绒的大白狗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在他的腿边蹭来蹭去地撒娇，身后的尾巴卷卷地摇来摇去，想让主人摸摸它，跟它玩。
　　他的脑海中一旦产生这种有端联想，这会儿再看顾雪中的目光一时就很难再摆脱这种印象了。
　　陆逢灯本来就很少拒绝人类合理的要求，更何况是一只毛绒绒大白狗的撒娇，而这个撒娇所求的东西也不过是一点小事。
　　因此他很快道：“不会。”
　　他说到这里，想了想，又道：“我不懂这些东西。只要不影响到我们要做的事，你可以正当行使你的权利。”
　　顾雪中闻言，眼睛都笑弯了：“谢谢陆哥！”
　　这一番轻声交谈间，两人已经回到了篝火边。顾雪中拉着陆逢灯重新坐到垫子上，这才松开手，笑着轻声道：“明天陆哥有什么打算？”
　　今天半夜突然出了月亮，还出现这样怪异的景象，他的明灯心里肯定有些想法想实践一下了。
　　陆逢灯果然回答道：“我明天想去森林里面看看。”
　　他今天出洞穴捕猎坚蜥类，顺便采集柴火的时候，已经看到副本内这块大陆上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了。进化的进程永不停止，一往无前，很多古生物史学上关键性的进化已经有了苗头。
　　比如主龙类的部分生物已经进化出更优秀的骨骼结构，让原本笨重的爬行变成像后世鳄鱼那样灵活的爬动。还有些主龙类的生物已经开始双足行走，前肢缩短。
　　今天陆逢灯分割捕猎到的坚蜥类大型生物的时候，发现对方的牙齿也已经分化，拥有专门用于切割的切牙，还有用于咀嚼的磨牙。在二叠纪甚至更早的时候，有牙的生物甚至没有分化的牙齿，所有的牙齿都长得一模一样，都行使一样的功能。
　　按照这个速度，对他们飞天有利的进化现在很可能也有了苗头。而根据之前击杀引鳄可以得到相应的装备这一点来看，他们说不定也能得到飞天相关的进化，从而获得去天上那轮月亮查探的机会。
　　顾雪中对此毫不意外。
　　他轻声道：“那我明天陪陆哥一起去。”
　　陆逢灯自然没有拒绝，一个默契而强力的伙伴搭档起来是很省心的。
　　在火光的映照下，顾雪中看着对方扇子似的睫毛因为眨眼而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后，他就听见对方平静无波而又干脆利落的声音：“好。”
　　顾雪中为了掩饰脸上快要止不住的笑意，连忙转头去查看系统面板的物品栏。对了能对时间进行掌控，他特意兑换了一个机械表。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三点多，该换班了。
　　因此顾雪中毫不客气地站起身，跨过篝火，轻轻拍了拍熟睡中的祝元光和程振华。看着两人的神情逐渐从迷蒙变得清明，并且从躺着的姿态坐起来后，他才转过身回到陆逢灯的身旁，轻声道：“陆哥，我们睡吧，明天才好去森林看看。”
　　陆逢灯点点头。
　　他眼见祝元光和程振华已经醒了，就毫不犹豫地躺到垫子上，迅速闭上眼睛进入了休眠状态。
　　尽管白天猎到了四头坚蜥类，并且储存了其中三头半的肉量，足够支撑陆逢灯高强度活动整整十天。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雨停，什么时候会出太阳，因此非必要的时候还是尽量减少活动的好。
　　陆逢灯进入休眠状态太快，因此他也就没有留意到顾雪中在他的身旁侧身躺下来。对方的身体弯曲，下巴凑在他的肩头，一只胳膊轻轻地搭在他的胳膊上，腿也蹭在他的腿边，几乎是整个人紧紧依偎着他，就像大狗忠心地守护在主人的床边一样。
　　不过就算现在的陆逢灯发现这一点，恐怕也不会多说什么。
　　因为两人之间平日里亲密的举动渐渐多起来，他已经习惯了。
　　而且，对方毕竟是顾雪中。
　　又是一.夜平安度过。
　　第二天一早，众人都清醒的时候，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就对其他的队友说明了昨晚月亮的异常情况，并且提出要到森林里活动的想法。
　　康余听完，有些兴致勃勃：“这么说我们要登月了？”
　　没想到困扰全球科学家的难题载人登月现在也变成他们的挑战项目了！害，想一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陆逢灯想了想，道：“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
　　程振华拍了异想天开的康余一把，对陆逢灯道：“害，别听他瞎说，真要登月咱们肯定是登不上去的。现在这情况，应该是要我们上天去通过一个通道吧，那轮月亮就是那个通道。跟登月比起来，单纯上天还是要简单很多的。”
　　祝元光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这年近五十的胖大叔一眼。
　　他还没缕清楚头绪呢，这程叔居然一下就听出其中的玄机来了。
　　对于程振华的敏锐，陆逢灯他们显然并不陌生，当即点点头。
　　程振华道：“那你们去吧，记得早点回来。我们剩下的人在这守住洞穴。”
　　这两人要找什么肯定不用他叮嘱，就陆逢灯这脑子，肯定想的比他还全面。
　　陆逢灯自然同意，不过临走之前，他又叮嘱了一句：“如果遇到情况，不要硬守，可以放信号给我，我会经常回头看的。”
　　说完，他和顾雪中就披上雨衣，踏进洞外的雨水，往山下去了。


第104章 丛林法则（15）
　　今天的天光没有前几天那么黯淡了。
　　太阳隐在厚重的云层之后, 只从中透出一点微微的亮光，朝着周遭的云层渲染出一片淡淡的橙红色。
　　也算是有一点阳光。
　　陆逢灯一边沿着泥泞又打滑的山路往下走，一边将一侧雨衣的袖子往上提了提, 露出半条白皙的小臂来。
　　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露出一小块光伏电池来发电, 尽可能地多储存电能。
　　顾雪中也知道对方的想法，明白那人的意图。
　　但是他走在陆逢灯的身后, 蒙蒙的雨幕中, 灰暗的天光下, 那一小截白生生的胳膊仍然牢牢地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在他的视线里轻轻地晃荡，几乎把他的眼睛都给晃花了, 叫他的心底简直不能不生出一点别样的心思。
　　好在顾雪中反应速度极快，也知道大局为重。虽然那一小截白生生的胳膊始终无法从他的视线中离去，但他也能够适时地分心注意脚下的情况，让自己在泥泞的下坡路上不至于一脚踩到光滑的石块摔倒，给前面的人增加负担。
　　两人安全下了山，绕过暴涨的河流往森林的深处走去。
　　茂密的参天大树鳞次栉比, 颗颗粗壮的树干间羊肠般的小道曲折回转。郁郁葱葱的树冠遮天蔽日，让本就不算亮的天光经过层层遮挡后只能漏下来极其稀少的一点。
　　林中光线暗淡，如同冬日的黄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层层树冠的遮挡，森林中的雨小了很多, 现在飘下来的这点就是细细的毛毛雨。
　　陆逢灯将揽起的袖子重新放下来了。
　　顾雪中的心里有点遗憾。但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态, 将注意力转到了别处。
　　尽管此刻光线暗淡, 但触目所及之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地上的蕨类, 苏铁等植物生长肆意, 横冲直撞, 让他们时不时地就要改变一下行进的方向。周遭垂下来的，茂密深绿的树冠间，时不时地就能看到色彩斑斓的小型爬行动物。
　　“嘤！”
　　窝在陆逢灯衣服前襟里的小怪物两眼放光地盯着前方的一根树枝，小小声地叫了一下。
　　那是什么！长得好奇怪！
　　眼见小怪物红色的大眼珠子被一只栖息在粗壮树枝上的奇特生物吸引住了，陆逢灯主动解释道：“那个应该是长鳞龙。”
　　趴在褐色树干上的，名为长鳞龙的小型生物整体像是一只小型蜥蜴，不过在这只小型蜥蜴的背部长着几乎比它本身还大的背帆。背帆如同一把展开的折扇，由几根骨骼支撑，表面覆盖了一层类似蝙蝠翅膀那样的薄膜，上面还有些许稀少的羽毛，色泽艳丽。
　　“嘤！”
　　小怪物的触手扒着锁住自己的衣服，又小小声地叫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今天又长知识了！
　　一旁的顾雪中忍不住道：“它背上的东西有什么用？看起来有点像蝠翼，是不是能展开滑翔？我们要打一只吗？”
　　陆逢灯摇摇头：“它们不能滑翔，这只背帆应该是随机进化的产物，可能具有吸引异性的作用。”
　　顾雪中有些不可置信：“随机进化的产物？”
　　他对三叠纪有一些印象，但对这里的动植物没什么深入的了解，因此难以想象这样远古的时代还没有出现许多后世习以为常的进化的器官。
　　陆逢灯道：“对，二叠纪末三叠纪初有一次激烈的火山活动，是第一次大灭绝。后来三叠纪由前中期赤地千里的干旱直接进入中后期卡尼期的狂风暴雨，很多生物无法适应，这又是一次大灭绝。”
　　“大灭绝腾出海量的生态位，为了占据这些生态位，不少大数量的生物种群中就出现了千奇百怪的进化形态。也正因为它们的各种尝试，才会进化出我们现在习以为常的各种器官，组织等等。长鳞龙的这个背帆就跟之前亚利桑那龙的背帆非常类似。”
　　顾雪中点点头，一双微微下垂的狗狗眼专注地注视着对方。
　　面对陆逢灯长篇的科普，他一点也不觉得枯燥。站在面前的人声音平静，音色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透过绵绵细雨传过来，拨动着他的心弦，叫这样机械的科普也显得有趣起来。
　　宽大的深绿色雨衣把陆逢灯挺拔的身姿，完美的比例都给遮没了，但这不妨碍顾雪中在对方偶尔停下来查探的时候，从雨衣的袖子下窥见那一抹白皙的手背。
　　两人一边行进，一边观察着林中的情况。
　　陆逢灯见顾雪中听得认真，似乎对科普感兴趣，就主动解释了不少路上见到的各种千奇百怪的生物。
　　比如栖息在树上的，尾巴仿佛长了一大片叶片的小型爬行动物高尾龙，它们的尾巴十分扁平，可能是用来游泳，也可能可以进行短距离滑翔。比如长着极长脖子，生活在湖水浅水区和岸边的长颈龙。
　　整个森林里生机勃勃，雨滴滴落声，树叶沙沙声，各种动物来去行走的摩擦声，让陆逢灯低声的讲解显得一点也不突兀，反而互相融合，相得益彰。
　　他们是一大早出发的，预计下午两三点踏上返程的路。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虽然一路上看得仔细，但脚下的行程也不慢，这会儿才过去半个多小时，他们已经开始深入森林的中心了。
　　高大的裸子植物越来越茂密，先前在森林边缘没见过的动植物种类和数量越来越多。从这个时候开始，陆逢灯不再像刚开始那样进行科普了，而是沉默下来，甚至连落在松软土地上的脚步声都几近于无了。
　　小怪物似乎知道对方的心思，这会儿也乖乖地缩在衣服里面一声不吭。
　　顾雪中心里有点遗憾，但并没有再试图勾动陆逢灯说话。
　　他们已经深入到森林当中，而在森林的深处很可能藏着危险和机遇。不管是哪一种，出声都对他们的目的不利。
　　两人都穿着宽大的深绿色雨衣，踩着褐色的雨靴，与周遭的环境色彩相去不远，在视觉上具有一定的欺骗性。脚下的羊肠小道算不得什么正经小道，不过是林中没有长植物的空地拼凑起来的窄窄的道路。
　　行进的途中时不时地就会出现一根粗壮的，倒塌的树干，树干中央已经被蛀空了不少，表皮爬满了青苔。遇上这样的情况，还得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通力合作翻过去。脚下软烂的落叶层上时不时地还能看到一些动物的足迹，粪便，昭示着它们行进的路线和经过的时间。
　　陆逢灯和顾雪中就这样行进了一段时间，前方的路也变得越来越难走。陆逢灯半途中查看了一眼系统面板，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十点。他们两人已经在森林中行进了将近四个小时。
　　站在前方的人停下步伐，无声地挥了挥手。
　　顾雪中会意地停下脚步。
　　陆逢灯转过身，踏着满地厚实的落叶，轻巧无声地走到顾雪中面前，矫健得像一只豹子。
　　等到走到同伴的身前，他才轻轻地开口道：“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
　　陆逢灯电能储备充足，无需休息，不需要食物补充能量。但是他考虑到顾雪中不管原型还是人形都是恒温动物，需要保证一日三餐和休息，决定在此停留半个小时。
　　顾雪中对此毫无异议。
　　他虽然并不累，但确实有点饿了。而且他们已经在复杂的环境中走了四个小时，停下来补充一下.体力，也有助于他维持最佳状态，为之后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做准备。
　　此刻窝在陆逢灯衣服前襟里的小怪物也举十几只触手赞成！
　　走了这么长时间，层层衣服压得它都快喘不过气来啦！
　　而且好早好早起来，它都没怎么吃早饭，现在都饿啦！
　　虽然大坏蛋从系统空间里兑换出来的饭都不怎么热乎，但是吃了也比没吃强呀！
　　两人一怪很快就在附近的大树下坐下来。
　　卡尼期充沛的雨量，温暖的环境，让树木长得十分高大，并且为了平衡自身的过于高大生出了板状根。条条须根自上而下垂下来，形成了“独木成林”的奇景。而这样的景象在这片雨林中随处可见。
　　陆逢灯他们选的这棵大树就是如此。
　　树冠如云，雨水被层层树冠阻挡，又被板状根分流，都流入了附近的地面上。因此大树凸出地表的粗壮树根上竟然还能找到几块干燥的地方，给陆逢灯他们提供了便利。
　　小怪物穿着自己的专属粉色小雨衣从大坏蛋解开的衣襟中爬出来，然后和大坏蛋还有超级大坏蛋一起分享了午餐。
　　吃饱了容易犯困，小怪物吃得肚子鼓鼓的后就重新爬回到大坏蛋的衣服里，然后和超级大坏蛋一起靠着大坏蛋打盹。
　　陆逢灯胸.前窝着一个，肩膀上靠着一个，却像是没感觉到这些重量一样坐得端正。他不需要休息，因此一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避免可能突发的意外。
　　顾雪中虽然靠着陆逢灯，却并没有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上去，而是只搭了一个脑袋。即便是独木成林的树，树根上干燥的地方也十分有限，他选择靠在陆逢灯的肩膀上休息，一方面是有私心作怪，一方面的确是条件不允许。
　　被他靠着的人肩膀平直，稳如泰山，很适合依靠，就是骨骼突出，还硬，有些硌。
　　之前养了那么久，竟然也没养胖。
　　顾雪中在心里默默想。
　　鼻端萦绕着一股很淡的青草的气息，不是来自周遭郁郁葱葱的环境，而是来自陆逢灯的身上。
　　很久很久以前，对方身上就常年萦绕着这种味道。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明灯重新回来，依然保留了这种淡淡的味道。
　　顾雪中闭着眼睛偷偷嗅着，神经缓缓放松。然而就在即将入眠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到自己枕着的肩膀往下一沉。
　　陆逢灯伸手揽住身旁人的肩膀，轻轻地晃了一下，低声道：“醒醒，我看见始盗龙了，我们马上追过去。”


第105章 丛林法则（16）
　　顾雪中立刻睁开眼睛。
　　就见陆逢灯正低头看着他。
　　他猝不及防撞进两道幽深的目光内, 就感觉自己被人揽住肩膀，然后被连拖带拽地站起身来。
　　低沉的声音几乎是贴在他耳边响起：“我们去追始盗龙。”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畔，这道声音如同游鱼一般凑近他又迅速远离。
　　顾雪中的意识尚未完全回笼, 就被这道声音蛊惑着抬起头, 身体也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前面的人动起来。
　　直到小跑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意识到陆逢灯刚才说了什么。
　　他们要追踪前面的始盗龙。
　　顾雪中的目光越过前面人的肩膀, 在深绿丛林的掩映下看到了一只正在行走的中型动物。
　　这应该就是陆逢灯所说的始盗龙了。
　　始盗龙的体型大概跟一只萨摩耶那么大。只不过萨摩耶是四足行走, 而始盗龙却是双足行走。
　　这是提前掌握了未来地球霸主的绝技啊。
　　顾雪中在心里默默想。
　　始盗龙的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鳞片状的羽毛, 前肢短，后肢长，脑袋小, 神似之后的肉食性恐龙。
　　顾雪中对三叠纪的动植物不算了解，隐隐猜测这可能是最原始的恐龙，又或者说是所有恐龙进化的源头。
　　虽然他目前不清楚陆逢灯追踪这只始盗龙的具体目的，但他本能地察觉到这只始盗龙对他们完成任务非常重要，因此他立刻记下了这条始盗龙的气息。
　　尽管他们之间的距离有点远，周遭的环境也有些复杂, 导致始盗龙的气息并不浓郁纯净，但对顾雪中来说已经足够他进行辨识和大致范围的追踪了。
　　始盗龙行走的速度不快，陆逢灯和顾雪中只在刚开始隐蔽而轻巧小跑了一会儿。等到快要接近对方的时候，他们两人又放慢速度，和始盗龙始终保持在一个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跟丢的距离。
　　就像北方雪林里的狼群, 在盯上鹿群中受伤的麋鹿后, 可以耐心地日夜追踪好几天, 直到受伤的那只麋鹿掉队或者死亡, 凶狠的捕食者们再上前大快朵颐。
　　陆逢灯的目光牢牢地锁住那只始盗龙。
　　他与顾雪中不同, 他很清楚始盗龙就是恐龙进化的源头。而恐龙拥有一种人类所没有的生理结构——气囊。
　　气囊的存在是现代鸟类能够成功飞上天空的关键因素之一, 是进化的非常完美的一种呼吸系统。
　　陆逢灯的脑海中只有一些对于生物飞行的基本概念和原理，并不十分清楚他们究竟要怎样才能进行长距离飞行。因此他只能尽量把能够让人飞行的各种因素叠加起来，再进行尝试。如果他们也拥有气囊，羽翼，轻盈的骨骼和强健的心脏，也许他们也能成功飞天，抵达头顶的月亮。
　　恐龙拥有气囊，那么恐龙进化的源头始盗龙也许也进化出了气囊或者气囊的雏形。
　　这是陆逢灯个人的想法。
　　储存在他脑海中的资料并没有提到这位恐龙的先祖是否拥有气囊。既然后世没有这方面的结论，那他就只能杀杀看了，看能否像引鳄那样从始盗龙的身上掉落一些装备出来。
　　当然，想通过刷装备来走向飞翔之路，最好还是等到翼龙或者早期鸟类的出现，这样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但是翼龙和早期鸟类出现的时期太晚了。翼龙恐怕要等到三叠纪快结束的时候才会出现，早期鸟类出现的时间更晚。
　　而在三叠纪这个如同地狱一般条件变化极端的纪元里，他们想要等到翼龙的出现，至少还要再经历一次几十万年的森林大火，几十万年的干旱和又一场毁天灭地的火山运动。
　　当然在系统的副本里，这些几十万年可能最终都会缩短为几天或者十几天，但这么零零散散地加起来，他们如果想要见到翼龙，至少还要再度过十多天乃至一个月的恶劣环境。
　　这样恶劣的环境对于陆逢灯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大问题，但对队伍里的其他人来说，他们很有可能会就此殒命。
　　火山活动会带来喷涌的灼热的岩浆，森林大火加上火山喷发会带来糟糕透顶的空气，甚至会在局部地区影响植物的生长和阳光的照射。
　　最关键的是，他们不知道这个火山在哪儿。
　　如果火山就在他们附近，那么一旦喷发，他们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
　　即便队伍里的其他人侥幸生存下来，可能也会染上非常严重的呼吸系统疾病。而陆逢灯刚刚看了一下，系统商城里面是没有呼吸机和氧气瓶可以兑换的，系统商城只提供最基础的急救医疗包。
　　也就是说，他们等不到翼龙了，最好能在火山集体喷发之前就离开这个世界。
　　而到目前为止，他们队伍里唯一会飞的只有小怪物。
　　小怪物背后也长着两只小小的肉翅，按照理论上来说，小怪物变大，然后载着他们飞向半空中的月亮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按照第一个副本中的实践来看，小怪物吃了那么多红色果子，最终也只能撑一会儿，还飞的不是特别快，基本是指望不上它的。
　　陆逢灯想到这里，抽空看了一眼窝在自己怀里的小怪物。
　　小怪物本来正紧张地盯着前面那只奇奇怪怪的双足行走的大蜥蜴，两只红色的大眼珠子眨都不敢眨一下。
　　这可是大坏蛋要盯梢的！
　　大坏蛋那么不靠谱，还是得靠它才行！
　　却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坏蛋现在居然分神了，还是低头看自己！
　　看，它就说大坏蛋不靠谱！
　　小怪物急得伸出两条软绵绵的触手打了大坏蛋的身体一下。
　　快点往前看呀！它要跑啦！
　　陆逢灯很快抬起头，目光牢牢地锁住始盗龙的所在。黑色的眼珠在眼眶内游移，视线随着始盗龙的运动而运动，就像一台忠实盯梢的摄像机。
　　被盯梢的始盗龙在林间停留了一会儿，摄取了一些蕨类的叶片。
　　它是杂食性动物，前牙与素食恐龙相似，后牙如同一排刀子，又与肉食性恐龙如出一辙。
　　忽然，这只始盗龙像是发现了什么，站在蕨类植物的后面不动了，唯有脖颈朝前查探。它长而有力的后肢紧绷，身体微微蹲下来。
　　这是一个即将进行捕猎的姿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陆逢灯对顾雪中做了一个手势，趁着这只始盗龙分神的时候，脚下轻巧而无声地踏过落叶层，跨过面前低矮的灌木丛，隐身在距离对方最近的树后。
　　始盗龙后肢长，肌肉发达，具有短时间内迅速奔跑的能力。森林中环境复杂，具有多种障碍物和掩蔽物。始盗龙必要时候还能四足并用，一旦惊扰到了它，对方很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奔跑，借助多种掩体逃走。
　　撞见一只始盗龙很不容易，陆逢灯本来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对方击杀，现在机会正好来了。
　　对于绝大多数动物来说，捕猎是最耗费体力的一件事。尤其是始盗龙要通过短时间奔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捕获猎物，体力会消耗得极快。等它抓捕完猎物，短时间内很有可能是没有体力再进行一次极速奔跑的，而它走路的速度也不快。
　　因此对方捕猎后的疲惫期就是他们的机会。
　　陆逢灯的双眼牢牢地盯住前方的始盗龙。
　　他现在距离对方只有三步之遥，身形掩映在高大的树木和前方一捧半人高的蕨类植物后，整个身体已经自发地半蹲下来，脚尖点地，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时间的流速都好像变慢了。
　　森林十分安静，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滴声，偶尔风吹动的树叶沙沙声。
　　突然间，最前方低矮的蕨类植物摇动了一下，一个小巧的黑影窜出来。
　　紧接着，始盗龙脚趾猛地蹬地。它所藏身的蕨类植物叶子剧烈摇晃，一只中型犬那么大的身躯猛地冲出去，一下就用前肢抓住了地面上的猎物。
　　顾雪中身旁一道风声掠过，陆逢灯已经变成一团深绿色的影子，一晃而去。
　　不过多眨了几下眼睛，他就已经抵达前方始盗龙所在的位置，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陆逢灯一手抓着已经咽气的猎物，朝着站起身的队友走过来，道：“你听见了吗？”
　　顾雪中一愣：“听见什么？”
　　陆逢灯微微皱起眉，道：“刚刚我拧断这只始盗龙的脖子时，系统告诉我，我获得了一件‘始盗龙的羽毛状皮肤’，还有一件‘初级轻盈骨骼’。”
　　顾雪中一听就明白了。
　　他也跟着皱起眉：“之前陆哥击杀引鳄的时候，引鳄的锁水铠甲和恒定体温都是全队共享的。但现在击杀始盗龙，掉落的装备却只有陆哥一个人得到了。”
　　陆逢灯没有答话。
　　这件事虽然异常，但不值得多费心思，因为再纠结也无法改变现状。因此他很快就将心思回转过来，道：“始盗龙还没有进化出气囊。”
　　顾雪中一下就明白了对方先前追踪的目的：“是鸟类的那种气囊吗？”
　　原来逢灯也不能确定这些史前生物的进化进度。那他们靠刷装备飞天的路子可能会有点艰辛。
　　陆逢灯点点头。
　　手头的东西已经没用了，但还可以作为能量的补充。他将死掉的始盗龙装进系统面板的物品栏，朝着顾雪中举起另外一只握着的手，道：“不过我发现了这个。”
　　他的掌中正抓着一只很小的生物：“这是斯克列罗龙。”
　　这只斯克列罗龙长得跟始盗龙有些相似，但比始盗龙要小得多。顾雪中目测它体长还不到二十厘米，大概也就十五六厘米的样子。后肢长度占据了这幅小身躯的将近一半，肌肉发达，一看就是跳跃的好手。
　　陆逢灯道：“斯克列罗龙是小型鸟跖类主龙，跟现代沙漠中跳鼠的运动方式类似。它们后肢修长，肌肉发达，双足行走，拥有中空轻巧的骨骼和发达的呼吸系统，目前被学界认为是翼龙的祖先。”
　　他并没有说的很直白，但是顾雪中已经领悟了对方的意思。
　　眼见站在对面的人眼睛亮起来，陆逢灯继续道：“现在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多准备几只带回去，以防它们和始盗龙一样……”
　　他话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越过顾雪中的头顶，神色凝重地望向了远方。
　　顾雪中立刻转头：“发生什么了？”
　　然后，他就看见绿荫掩映的天空之上，一道熊熊的火光直冲云霄。
　　是康余他们那个方向传来的！


第106章 丛林法则（17）
　　半山腰的山洞前。
　　程振华躲过迎面袭来的攻击, 眉头几乎都要拧成了疙瘩。
　　与他对战这人身轻似燕，应该是兑换了风系的魔法攻击。跟之前在山巅之上通过发射风刃作战的那位不同，对方似乎踩在风上, 腾挪移转犹如飞鸟, 再配合格斗的技术，逗猫似的玩弄他们。
　　祝元光也是高级觉醒者，但他用的魔法攻击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蓄力才能击出。在此期间，这人一直在不停地干扰祝元光的蓄力，叫他不但没能射出太阳神箭, 反倒被打得遍体鳞伤。
　　程振华原本持的是木仓械，但在发现对方的队伍整体素质不错，而且人多势众, 己方不利的情况下后就果断换成了菜刀。
　　他持木仓打不中面前这位高级觉醒者，一旦想要从对面队伍里的其他人作为突破口又会被面前这人打断。
　　对方依仗着风，速度极快, 即便同时应对祝元光和程振华两人也游刃有余, 还能同时压制。对面的队伍还手持长刀长矛和弓箭，进一步压制着他们。
　　幸好他们没有木仓。
　　祝元光是这人近战的手下败将，自己也不过只能仗着武器的长度堪堪躲过几个回合。那就更别说凌丽和康余两人了。
　　好在这俩还算机灵, 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就躲在洞内, 手持棍棒不出来。
　　现在双方暂时僵持在山洞口, 但程振华知道这个局面是维持不了多久的。为今之计只有等到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个人回来, 看能不能解决目前的困境。
　　站在对面的高级觉醒者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 此刻挑着眼睛望着他俩, 笑道：“不错嘛, 还挺聪明, 知道要找妈妈。”
　　面对这样的挑衅，程振华不为所动。
　　害，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听过不知多少挑衅，还差这一句吗？也就小年轻容易被激怒。
　　被他挡在身后的小年轻祝元光的确很生气，但他好歹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作为一个成熟男人，他当然知道此刻被激怒是多么不理智的一件事，而且还会正好上了对方的当。
　　因此祝元光忍着气擦了擦嘴角破口渗出来的血丝。
　　嘶，真疼。
　　虽然受了伤，但好在是把信号发出去了。
　　这群人是在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走了好一阵后才过来偷袭的。当时队伍里剩下的四人正坐在洞内守着，祝元光和程振华很快发现了不对，然后就是一场恶战。
　　对方的队伍中有一位高级觉醒者，就是眼前这位。剩下的有五个人，四男一女。
　　唯一的女性被拱卫在最中间，其余的人手持着弓箭，棍棒等物将她包围在里面。
　　可见队伍中这个女人是重点保护对象。
　　祝元光和程振华两人曾经试图冲破重围将这个女人抓住作为要挟，然而每次都以失败告终，都是被这位风系高级觉醒者打断的。
　　不仅是冲出重围被打断，刚才祝元光几次蓄力的中途也都被打断了。他眼见形势不好，果断决定放弃使用太阳神箭，转而向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发射信号。
　　程振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和他配合了一波，假意声东击西，最终争取到时间让程振华太阳神箭发射到了空中。
　　祝元光的太阳神箭可以分给其他人使用，只是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不能发挥太阳神箭的真正功效，只能作为一支普通的箭来使用，箭尾的火焰不会扩张，只会持续燃烧。
　　熊熊的火光在天空上一闪而过，最终落到山脚下的树冠上，热烈地燃烧着。
　　秦海一虚虚地踩在风上，此刻表面轻蔑嘲讽，实则心底里十分恼怒。
　　他刚刚看见对面那个高级觉醒者还想射箭的时候，心底里十分不屑，觉得对方真是不自量力，不知悔改。他这人有个怪癖，越是看见有人在困境中挣扎，越是喜欢狠狠地打击对方，让对方从信心满满到失望，再到绝望，最终彻底跌进泥里爬不起来。
　　就像野猫抓住老鼠不会马上吃掉，而是喜欢玩弄一样恶劣。
　　因此当习惯掌控的秦海一看见自己打击的对象竟然成功欺骗过自己的时候，他心底的愤怒之火就倏地燃烧起来了。
　　更让人愤怒的是，这两人对于自己的嘲讽，竟然丝毫不感觉到羞耻！
　　祝元光站起来后，和程振华并排站到了一起。他手中仍然握着太阳神箭，却没有再将它搭到弓上，而是直接握在手中。箭尾熊熊燃烧的火焰顿时沿着箭身一路向前，最终抵达了箭头，被祝元光当作冷兵器一样使用。
　　他走过来后，和程振华对视了一眼，就一起攻了上去。
　　秦海一眼见先前被自己压着打的对象竟然还能燃起斗志冲上来，心头十分恼火，当即虚虚踩着风刃游鱼一般冲过去。
　　这次祝元光不再试图使用太阳神箭，而是一心一意地和程振华配合近战。他们两人近战虽然不能跟陆逢灯比，但也算不错了。
　　两人互相配合，左攻右击，秦海一很快就觉得没有之前打得那么轻轻松松了。
　　不过他仍然算得上游刃有余，一人力战两人也不显颓态，甚至依然占有上风。
　　秦海一和他的队友们盯上这个山洞有几天了，本来就在为占有这个山洞做准备。结果今日天也助他，今天他在山巅上如同往常一般瞭望的时候，看到山洞里有两个人装备齐全地出去探索森林，便集结队伍趁虚而入。
　　秦海一不知道面前这两人呼救的对象实力如何，但这种山洞本就易守难攻，只要对方队伍里的四个人堵死在山洞口不出来，他们很难完全占领。如果再来两个人就会多一份变数，因此他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这么想着，秦海一下手愈发狠厉。
　　程振华和祝元光面对他这种来去如风的攻击态势本就有些架不住，这下更是吃力。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往洞口跑。
　　秦海一眼见对面两人想跑，立刻往前更进一步。谁知前面的程振华跑了两步就迅速回头，手上的菜刀猛地捅出。
　　他这一下回首掏堪称又快又狠，出手还十分精准，就是冲着秦海一柔软的腹部而去的。
　　如果不是借着风系魔法攻击的助力，秦海一只怕这一下还很难躲过去。
　　他居然差点被这样无耻的伎俩得逞，当下心里又惊又怒。
　　然而秦海一刚抬起头来准备发作，就见一道尾部燃烧的箭矢直望自己身上迅捷而来。
　　这两道攻击接踵而至，前后相差的时间刚刚好。即便对方借着风系魔法攻击的便利，也是闪过第一道攻击而来不及应对第二道的时刻。
　　祝元光深知这样的运气不常有，因此下手格外快狠准。
　　场外对方的队伍中，那被包围的女人眼见自己的爱人正处在危难之时，连忙高呼道：“放箭！放箭！”
　　几支冷箭嗖嗖破空而来。
　　这女人竟是妄图通过场外的攻击来阻断祝元光的行动。
　　祝元光不为所动，握着燃烧箭矢的手继续往前送。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在敌方的那张脸上看见了一个突兀的笑容。
　　秦海一此刻正是一个侧身躲避的姿势，祝元光感到自己直直捅往对方腹部的箭矢忽然遭到了一道阻力。
　　明明对方的手一点都没动，但箭矢的方向却因为这一道阻力偏斜了方向，避开了对方的要害，只有燃烧的箭头擦过对方身上的衣服，撩着了一点火星。
　　祝元光的眼睛猛地睁大。
　　是细小的风刃！
　　看来对方全身上下都能借助风系魔法攻击，尽管这道风刃杀伤力不高，但使自己的攻击稍微偏离轨道已经足够。
　　而场外的几支箭矢正往祝元光的方向袭来，面前的秦海一也调整了方向，挥拳就要往这边打来。
　　祝元光感到自己的后领被人拎住，然后猛地往后拽。
　　与此同时，一柄旋转的刀刃从旁呼啸而来，目标直指秦海一。
　　秦海一啧了一声，当即漂移一般往后轻轻一滑，便后退了好几米远，几乎挨到了悬崖边上。
　　而祝元光就要狼狈得多，他被程振华拽住后领往后用力一拉，差点就摔了一跤。两相对比之下，祝元光的身上还挂了不少彩，显得格外狼狈。
　　这横插一脚使得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来者的方向。
　　程振华一眼看到山道尽头的顾雪中，心下一紧，问道：“陆逢灯呢？”
　　秦海一也皱起眉头。
　　之前在山巅上，他明明看见对方队伍有两个人出去了。怎么只回来了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在哪里？
　　顾雪中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朝着这边冲过来。
　　“海一！”
　　这道尖锐的女声刚刚爆发，秦海一就感到自己的脚踝被人猛地抓住了。
　　他心下大惊，正要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就感到脚下似乎缀了千斤重的东西，一道黑色的人影从悬崖后猛地冲上来。
　　秦海一本能地借助风系魔法攻击躲过这一击，然而对方的速度更快！
　　眼见前方的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即便阅历丰富，从不大惊小怪如程振华都惊呆了。
　　这，这是陆逢灯？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陆逢灯不管是速度，反应力，体力，还是身体素质等等各项指标都异于常人。但是现在这么一看，程振华总觉得对方的速度好像变得更快了。
　　这腾挪移转的一套动作如此丝滑，比起电视里德芙巧克力的广告还要出色许多，而且这移动方式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次一旁的祝元光先看出来了：“他也兑换了风系魔法攻击！”
　　这样的风系魔法攻击使用方式和对面那个高级觉醒者简直如出一辙。
　　这一波，这一波是师夷长技以制夷啊！
　　原本力战两人还游刃有余的秦海一这会儿被打得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被动防守，甚至连放出小风刃的时间都没有。
　　这个人！
　　秦海一的眼睛都红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另一边，新来的人竟然带着其他人直接冲向了另一边的队伍。
　　小囡！
　　秦海一刚刚跟他们对战过，最清楚程振华和祝元光两人的实力。他的队友对付这两个都够呛，更不用说还多加了一个人！
　　他立刻就要冲到那边去，却反手被陆逢灯抓住胳膊拉了回来。力道之大，根本不容抗拒。
　　一旁的祝元光看见这一幕，忙道：“小心！他全身……”
　　他刚起了个话头，秦海一被抓住的皮肤处就飞起一小道风刃。他的风系魔法攻击虽然攻击力不强，无法杀人，但是给人划开一道深口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抓着他的人明明已经遭受了他的攻击，却依旧不为所动，平静的面上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手上仍然如同钳子似的牢牢握住他。
　　就好像他的风刃根本就没有发出来一样。
　　秦海一睁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他明明……
　　等等！为什么对方手掌和自己胳膊的相接处连一丝温热血液的触感都没有？！难道这人受伤都不会流血的吗！
　　还不等秦海一深想，后方女人的尖叫就响彻了云霄。
　　他回头看去，就见顾雪中已经钳住了对方的胳膊，一脚踢在了女人的腿上，逼迫她跪在了地上。女人的面上尽是痛苦的神色，可能胳膊和腿上受伤了。
　　小囡！
　　秦海一看见对方被捕，几乎失去了理智。
　　往往一个人怎么对待别人，他就总以为别人会怎么对待他。就像秦海一喜欢玩弄敌方，毫不留情一样，他觉得他的小囡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因此秦海一毫不犹豫地一伸手，准备发射一道小风刃过去。
　　他的风刃飞不远，但是两三米的距离还是可以摸到的。
　　顾雪中对此毫不在意，毕竟这样的风刃根本就伤不到他。
　　他本来已经做好准备，然而下一刻，全场人就见秦海一被猛地拉回去，一口刀直直地捅入对方的腹部，鲜血飞溅而出。
　　被压制住的女人惊声尖叫：“不！”
　　秦海一的眼睛缓缓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正往外潺潺流血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延迟出现，他的身体软得像根面条一样垂下去。
　　栽倒到地上之前，他听见面前的人声音低低的，像是只说给他一个人听：“你不该动手。”
　　跪在地上的女人望见这一幕，哭得满脸眼泪鼻涕，想奔过来却又被身后的人牢牢抓住。她哭喊道：“求求你，让我救救他！求求你，求求你！”
　　那头发凌乱的凄惨模样很难看，却又让人不禁心生一点怜悯。
　　然而持刀的罪魁祸首不为所动，跨坐到地上人的身上，谨慎地压住对方可能做乱的双.腿和双手，避免对方垂死补刀，这才转过来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平静道：“想要救他？”
　　女人狠狠地点点头。
　　陆逢灯道：“拿东西来换。”


第107章 丛林法则（18）
　　被压得跪在地上的女人听到这句话, 泪眼婆娑的脸上迸发出希望的神采，嘶吼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给你！都给你！”
　　陆逢灯道：“斯克列罗龙。”
　　他这句话话音刚落, 那原本披头散发，心急如焚的女人忽然停顿了一下。她蓄满眼泪的眼中瞳孔猛地收缩, 眼睛睁圆了一瞬，连带着蓄积的眼泪都从眼底流了出来。
　　女人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 眉头微微抽动，然后迅速接话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不认识这个生物，我们没有！求求你，让我救救他！让我救救他！”
　　她的声音充满哀求, 焦急和痛苦，带着嘶吼过后的嘶哑, 还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说到最后, 女人甚至开始啜泣起来。
　　陆逢灯压在秦海一的身上, 双目微微泛着红光。
　　刚才对方的呼吸有短暂的停顿，瞳孔紧缩，眼睛睁大, 眉头抽搐, 肢体僵硬, 心跳骤快。
　　对方在撒谎。
　　眼见对面的人一言不发，神色无波无澜，行动上不见松动, 女人咬紧牙关, 心下一横, 开始拼命地往地上磕头。
　　咚咚咚咚, 一声接一声，实实在在地砸到了土地里。
　　陆逢灯身下的人如同濒死的鱼猛地抽搐了一下，又被他结结实实地压下去，最后只能睁着一双怨毒而涣散的眼睛，嘶声道：“小囡！”
　　女人算不上多好看，却生得纤细柔弱，如今又做出这样事来，悲伤得叫她的敌人都忍不住为此心生恻隐之心。
　　从始至终一直在旁观战的凌丽忍不住有些动容。她身为一名女性，自然也会对女性更能共情一些，觉得能让人这样抛弃尊严行事，是不到万不得已才会做的事。
　　凌丽看向跟自己站在一起的康余，轻声道：“看来她真没有了，不如让陆逢灯要点别的吧。”
　　然而一向粗神经，还是个未经社会毒打的大学生康余却摇了摇头。
　　他面上也有些不忍之色，但语气却十分坚定：“你忘了是谁救的咱们？忘了刚刚我们怎么东躲西藏的了？现在怎么还给敌人说起话来了！陆哥没有松口，我们怎么能替他决断。而且陆哥没说话，说明这个女人肯定有问题。”
　　凌丽经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敲了一记警钟。
　　她虽然比不上面前这些人厉害，但也是不少副本一步步走上来的，敌人的变脸有时候比翻书还快。她真是一时心软，糊涂了。到底情况是什么样的，还是要把整件事看到最后。
　　这么想着，凌丽不再说话，心里的那几分同情也跟着烟消云散，转而继续盯着对面的进展，还心生了几分警惕。
　　女人的头一下下磕在山路当中的一颗石头上，磕得脑门上都流了血，身上的衣服都沾满了泥泞，形容凄惨。
　　顾雪中原本是想让对方配合陆逢灯行事，这才在确保她不能逃脱的情况下放松了监管。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还打起感情牌来了，妄图以此什么也不出就换回人。
　　因此顾雪中立刻拽紧了对方的手臂，将人拉起来钳制住，不准对方再继续。
　　女人感到拽着肩臂的力道猛地收紧，腿上踩着的力道也加大了，整个人被迫抬起身子来，将满面的血污和泥土都暴露在人前。
　　她此刻的形容堪称凄惨可怜，原本白皙的脸庞沾满了泥泞，额头上混下了血污，然而一双眼睛还努力睁大，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珠。
　　一个女人沦落到这样的地步，还都是为了自己，这让秦海一怎么不动容！他刚刚还看见他的小囡一下下磕在石头上，就为了要救他的性命！
　　至于小囡撒谎这件事，秦海一完全可以理解。因为这是他事先嘱咐过的，不到万不得已，这个东西绝对不能拿出来，甚至连它的存在都不能说，那可是他们冲出副本的关键！
　　虽然不知道这个歹毒的人是怎么知道的，但他别想从他们这里拿走斯克列罗龙！
　　更别说小囡的模样已经如此凄惨，这个人却一点不为所动，甚至就这样看着对方受苦，简直叫秦海一心头的怒火熊熊燃烧！
　　有的人爱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蛮不讲理，以为谁都应该跟他一样宠着对方，爱着对方，心疼对方，不叫对方受苦，否则就要跟不这样做的人拼命。
　　秦海一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若是有实力叫别人听话也就罢了，没有实力的时候只会招人厌烦。
　　然而现在的秦海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那招人厌烦的对象。
　　他因为腹部的伤口疼得脑门出汗，失血过多头脑昏沉，竟然还在陆逢灯的手下挣扎着怒吼：“她在哭！她流血了！你没看见吗？！”
　　秦海一说完这句话，胸.前就忽然发射出一道风刃，直冲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脸上而去。
　　陆逢灯稳如泰山，不避不闪，就看着那道风刃直冲自己的面门。
　　顾雪中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陆哥！”
　　他说着，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一下，好在临到最后想起来自己的职责，愣是没有忘记松手，仍然牢牢地钳制着手底下的女人。
　　细小的风刃回旋着杀到陆逢灯的脸颊上，轻易地割开了对方的皮肤。
　　然而下一秒，那道被割开的口子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随着风刃的轨迹愈合了。几乎是风刃割一寸，皮肤就愈合一寸。风刃消失的时候，伤口就已经不见了。
　　陆逢灯面无表情，神色不曾变动，脸上的皮肤完好无损，就像那道风刃从来不曾来过，只存在于秦海一的臆想中一样。
　　被压制在底下的秦海一双眼猛地睁大，目光却更换散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却又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浑身发冷，脑子如同一团浆糊，甚至连眼前人都渐渐地有些看不清了，自然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康余都看呆了，禁不住小声喃喃自语：“陆哥这是开了挂吗？”
　　站在前方的程振华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他是买了挂。”
　　康余听到这里，精神猛地一抖擞，不过脑子道：“还可以买挂？！哪里有卖？！”
　　与程振华并排站立的祝元光道：“只要你积分足够，你也可以买。系统商城，治愈术。”
　　康余一听到这里，抖擞的精神又蔫了下去。
　　他这种纯粹是被陆哥揠苗助长起来的中级觉醒者，手头的积分大概也就只有三四十万，买把小小的手木仓就能掏空他的积分，连魔法攻击栏目的门槛都还没够到呢。
　　祝元光解释完毕，面上的眉头也禁不住皱了皱。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一个中级觉醒者在买完风系魔法攻击之后，竟然还有积分可以再购买治愈术，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了。虽然普通风系魔法攻击的价格没有带有风系魔法攻击的武器贵，但这两样买下来，就意味着陆逢灯手头少说也有一百五十万的积分。
　　对方只是一个中级觉醒者，手头的积分数量却如此惊人，自己在他这个阶段，手头的积分存量还没有超过一百万。
　　而陆逢灯，竟然眼睛都不眨地买了下来！
　　这究竟是因为对方的确优秀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还是说，系统又在打什么诡计？
　　祝元光还在这里思考，对面的陆逢灯已经开口了：
　　“我刚刚用刀捅破了他的胃。”
　　低沉的声音不疾不徐，十分平静，被微风送过来，听在在场人的耳朵里，简直堪称听觉的盛宴，极为悦耳。
　　只是他说出来的话与悦耳完全无关，甚至可以说十分刺耳了。
　　一个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极速流逝，陆逢灯却毫无触动，而是转过脸来，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向那再不敢叫喊，面上终于绷不住惊慌失措的女人，继续平静道：
　　“胃酸会从破损的胃里流出来，蔓延开来，侵蚀他的五脏六腑，损害他的身体机能。”
　　女人的嘴唇哆嗦起来，这次她没有再叫喊，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无声流下来，冲刷着她脸上的泥浆，将她的脸上罩上了一层动人的色彩。
　　“这道伤口已经冲破表皮，伤及内脏。不管是身体表面，还是内脏，此刻都在大量出血。如果不使用治愈术，就需要进行紧急止血，打破伤风，进行伤口缝合和输液。否则，就算胃酸没有提前将人的内脏腐蚀完，过多失血也会使人休克死亡。”
　　陆逢灯声音平稳而镇定，娓娓道来，仿佛在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
　　而跪在地上的女人已经颤抖着出声：“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陆逢灯继续道：“你我对话之间，就过去了几十秒。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世上可能就有不少人正在经历死亡，包括我身下的这一位。据说人在濒死的时候会产生幻觉，我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也想象不出来。不知道这一位临死之前的幻觉又是什么样的。”
　　女人终于绷不住了。
　　她再没有力气去恳求或者磕头，额上的鲜血已经凝固，形成一大片干涸的血迹，眼睛红肿，面部皱起，哭得很丑很丑，却同时也在这时显露出真正的情真意切：“我有！我有斯克列罗龙！我马上给你们！你们放了他吧！”
　　陆逢灯黑色的，如同无机质玻璃球一般的眼珠迅速转向顾雪中。
　　顾雪中当即会意，松开了手。
　　女人的手上迅速出现两只小小的，活蹦乱跳的小型生物。这东西形似始盗龙，但体长只有十五六厘米的样子。它的后肢长度占据了这幅小身躯的将近一半，肌肉发达，一看就是跳跃的好手。
　　正是他前不久才从陆逢灯手上见到的斯克列罗龙。
　　眼见陆逢灯一个眼神又飘过来，顾雪中将这两只抓在了手里，同时点头道：“东西没错。”
　　陆逢灯松开钳制着秦海一的手，看也不看跌跌撞撞奔过来的女人，朝着自己队友的方向走去。
　　五个队友此刻心思各异，百感交集，但面对陆逢灯的回来都是很高兴的。
　　康余最是没心没肺，首先欢呼道：“陆哥你回来了！你刚才真是好样的！”
　　说着，他还竖了个大拇指。
　　面对这样热情的夸奖，陆逢灯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认真道：“你们有没有受伤？我刚刚兑换了治愈术，不过一次只能治一个人。”
　　祝元光是受伤最严重的，但他摆了摆手，十分潇洒道：“不用，这点小伤算不了……”
　　然后，他就见一旁的顾雪中赶着凑过来，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狗狗眼望着陆逢灯：“陆哥，刚刚那个女人挣扎的时候踢了我好几下，我腿好疼啊。”


第108章 丛林法则（19）
　　由于顾雪中可怜巴巴的请求, 半山腰的山洞前上演了两场救治。
　　不过一场人命关天，争分夺秒，男的重伤, 女的凄惨，堪称一对苦命鸳鸯。而另外一场则要轻松得多。
　　顾雪中坐在洞口干燥的席垫上, 已经脱下雨衣，将裤腿卷了上去。陆逢灯蹲下.身来, 仔细查看着对方腿部的受伤情况。
　　黑色的眼珠在眼眶内游移，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将两条腿的情况都扫描了一遍。
　　最终，陆逢灯得出结论。
　　顾雪中的左腿上有两块淤青，一块青色，一块紫色。
　　一旁的四人望见这幅情景, 面上神色各异，精彩纷呈。
　　就这？就这？！连块皮都没破, 刚刚也好意思那么可怜巴巴地卖惨！
　　绿茶尽会欺负老实人！
　　祝元光看到那两块淤青, 顿时觉得自己刚刚被打得破口的嘴角都属于重伤了！
　　陆逢灯的面上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看不出来对这样喊疼的伤情有什么想法。他只是伸手往那两块淤青的位置上轻轻一抹，掌心亮起短暂的柔和绿光，底下原本泛青泛紫的两块皮肤就恢复了正常。
　　顾雪中心里有些遗憾。
　　这系统商城的东西居然这么良心, 轻轻一抹就把这点好不容易找出来的淤伤给抹掉了, 让他连多看看心上人关心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顾雪中对于自己大庭广众之下对这点小伤小题大做这件事一点都不觉得羞愧, 丝毫没有脸红。
　　反正其他人都说没有伤，不用治疗，那他借此多缠缠陆逢灯也没什么！
　　他又没有挤占医疗资源！
　　顾雪中正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 准备起身把裤腿放下来的时候, 忽然腿部传来一点温热的触感。
　　他低头一看, 就见陆逢灯的手指正轻轻地点着他腿上原先淤伤的地方, 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望过来。
　　明明对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顾雪中愣是觉得陆逢灯的眼神有点无辜。
　　是那种无意间流露出的诱.惑。
　　指尖仍在轻轻地触碰着自己的腿部皮肤，蹲在他面前的人开口询问道：“还疼吗？”
　　温热的气息都喷到了自己的身上。
　　有些痒痒的。
　　顾雪中忙道：“不，不疼了！”
　　再这么下去，他该换个地方疼了。
　　明明不管是指尖的触碰也好，还是说话呼吸间气息的流动也好，都应该是非常非常微小的触感，小到平常人不仔细去体会，不刻意去领略都感受不到的地步。
　　但是对自己做这些事的人是陆逢灯。
　　因为是陆逢灯，这些细微的举动才会被他不自觉地刻意放大，让他看着对方的眼睛都带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觉得腿部的触碰是他们之间关系的进一步亲密，询问的话语是对他另眼相待的关心。
　　顾雪中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的胡思乱想，一边又忍不住为这些微小的举动洋洋得意。他心里纠结来纠结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早就出卖了自己的心思。
　　早就已经是通红的一片。
　　陆逢灯替发愣的顾雪中把裤腿放下来，转眼就看见对方通红的耳朵。
　　他伸出手去，捏了捏这柔软的两片。
　　顾雪中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一捂。
　　结果直接把陆逢灯的手给盖住了。
　　这下顾雪中不但耳朵，脸上也红了个彻底。
　　陆逢灯倒是没什么反应，他自然地将手从对方握着的手中抽出来，道：“你感觉怎么样？身体里面是不是有些热？头晕不晕？我觉得你也许应该吃点退烧药。”
　　他的身体里面的确有些热，头也有确实点晕。
　　但那跟发烧没有任何关系。
　　顾雪中放下手，这下连头都不敢抬了：“不用，不用，我不吃药，我没发烧。谢谢陆哥。”
　　陆逢灯看着他头顶黑发的漩涡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对方的确不需要后才不再看了。
　　不过他的脑海中却又冒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为什么顾雪中的原型是大白狗，变成人之后头发却是黑的呢？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跟副本更是没有丝毫关联，却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陆逢灯的脑海中。
　　机器人不会思考完全没有意义的问题，因此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新奇。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陆逢灯也就将这个问题暂时压进了心底。
　　一旁的祝元光和程振华两人默契地早早将目光投向了外面。
　　两个相差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此刻心里的想法竟然出奇的一致，并且一样的沧桑。
　　年轻人的恋爱啊！
　　唉，真是没眼看。
　　谁知下一刻，他们就看见洞外的女人一边哭着去治疗躺在地上的男人，一边拼命地去吻对方。两个人在这绵绵细雨的场景下做这样的事，特别像电视台曾经播放过的某些早期苦情剧。
　　程振华和祝元光：“……”
　　怎么哪里都逃不开恋爱的酸臭味！
　　好在这会儿他们听见了陆逢灯的声音：“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终于回归正题了！
　　程振华闻言，肥胖的下巴朝着洞外点了点，沧桑道：“看情况那个男的应该是醒了。”
　　洞外的两人已经从女人单方面的亲吻转为两个人的缠.绵，那个男的手臂都伸出来，抱住女方的脑袋了。
　　陆逢灯朝外看了一眼，从洞内走出去，走进雨幕里朝着那两人的方向去了。
　　祝元光顿时精神一振。
　　难道这木头似的人也开了窍，看不下去这种不分时间不分地点，毫无原则的恩爱狗行为，准备再给对方一点教训看看了？！
　　在爱人的拼死抢救下，秦海一从昏昏沉沉中醒过来，身上的伤好了不少，虽然腹部仍然隐隐作痛，身子发软，但比起之前昏死过去的状态要强多了。
　　他和小囡差一点生死别离，正在缠.绵温柔，身后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秦海一和女人暂时分开，就望见先前那个差点将他杀死的人又走过来了。
　　他心下一颤，警铃大作，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肆意挑衅了。
　　喜欢恃强凌弱的人，往往也是畏惧强权的人。
　　秦海一喜欢折磨手下败将，但当面对明显比自己强的人时，他就变得十分谨慎，甚至后怕了。
　　他很想问问对方，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搜罗来的两条斯克列罗龙是不是被对方拿走了，但又问不出口。
　　一来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二来则是不想激怒对方。
　　秦海一当然更不可能去问身旁的女人，毕竟这是他作为男人的失败。好在他的小囡一如既往地爱他，将他看的最重要。
　　秦海一将女人护在身后，本想逞强做做样子，但在看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后，他却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你们的伤已经好了，”走过来的人仿佛没看见秦海一后退了一步，非常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要求，“离开这里。”
　　陆逢灯的声音干脆利落，毫无转圜的余地，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们，仿佛在下达最后通牒。
　　这种命令式的态度让秦海一心里十分恼怒，但是他也只敢在心里恼怒，不敢出一声反对。
　　他咬着牙关，表面上一个正眼都不给陆逢灯，实际上是连脸都不敢抬，生怕自己内心的愤恨泄露出来，让对方瞧见导致自己此刻丧命。
　　秦海一不明白这个铁石心肠的人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但此刻的他可没有时间想这些问题，也不敢在这多逗留，立刻拉着身旁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走了。
　　陆逢灯站在稀稀拉拉的雨幕中，注视着两个人的背影。等到对方缓慢地下了山道，他的脑袋上忽然出现一只穿着专属粉色小雨衣的小怪物。
　　“嘤嘤嘤！”
　　小怪物的触手扒拉了两下湿湿的雨衣帽子，就被陆逢灯抓下来塞进了衣服的前襟里。
　　刚刚大坏蛋又把它放进黑黑的空间里了！现在才把它放出来！
　　还是大坏蛋的衣服里待着最温暖舒服！
　　小怪物一边擦了擦自己的粉色雨衣，让大坏蛋的衣服不要被沾湿，一边美滋滋地心想。
　　山洞里的顾雪中他们很快也跟着走出来。
　　祝元光顺着陆逢灯的目光望过去，看见秦海一和那个女人相互扶持着下山道，下的非常艰难，跟之前脚踩风刃，身轻似燕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忍不住道：“那个女人修习的应该也是治愈术吧，我看她的治愈术好像远没有你厉害。”
　　对战的时候对方愈合的速度都追上风刃划开口子的速度了。
　　陆逢灯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那个人伤得很重。”
　　他本身就有比常人强得多的自愈能力，再加上治愈术当然是如虎添翼。而那个男人没有这种能力，又耽误了好一会儿病情，受伤进一步加重，治愈术对他的效果自然很有限。
　　毕竟治愈术只是治愈术，而不是起死回生之术。
　　祝元光听到这里，忍不住有点酸：“你这是在自夸？你的确挺厉害。”
　　他虽然有些酸，但本质只是开个玩笑，因此没等对方回答，他就继续问：“你刚刚是从悬崖下爬上来的？”
　　陆逢灯想了想，点点头。
　　他刚刚赶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半山腰上战况激烈。
　　陆逢灯看了一眼，迅速分析出秦海一的作战方式，估计正面交锋可能不容易得手，便选择从悬崖背后奇袭。他和顾雪中商量后，很快兑换了风系魔法攻击和治愈术，借助风系魔法攻击的力量几乎是一路飞上来的。
　　不过途中有用到手脚，应该还是可以算作爬。
　　在场除了顾雪中以外，其他四人眼见他点头后，心里都是一声长叹，滋味各不相同。
　　程振华感叹后生可畏，祖国未来可期之后，这才将话题引向了正轨：“你们这次进森林有什么发现没？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陆逢灯却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其他人眼见他的动作，也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这接连下了十几天的雨今天终于停了。
　　云层后的太阳隐隐约约，像是准备大放光芒。
　　陆逢灯将目光转回到远方连绵的森林，道：“今天晚上大家都别睡得太沉。”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两句：“最近这两天，可能要起火。”
　　“大家跟我回洞穴，我们来核算一下各自的积分，看看怎样离开这个世界。”


第109章 丛林法则（20）
　　陆逢灯这句话一出, 除了顾雪中以外的人都有些惊讶。
　　祝元光忙道：“你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了？”
　　陆逢灯一边往回走，一边认真道：“不算，只是有个想法。”
　　他通过击杀引鳄掉落锁水铠甲和不恒定体温两件装备这件事, 获得了一条靠刷装备飞天通关的思路。今天早上在森林里意外遇见斯克列罗龙后，陆逢灯觉得这条通关思路的可行性又高了不少。
　　至于山洞被人偷家, 然后遇见秦海一一行人，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甚至让陆逢灯头一次大规模动用自己的积分, 兑换了魔法攻击栏目内的商品, 去解决这个意料之外的麻烦。
　　但这个麻烦同时也带来了意外的收获。
　　陆逢灯当初找那个女人要斯克列罗龙本来只是单纯的询问。他刚刚在森林里抓了一只，正要继续搜索的时候因为秦海一他们入侵山洞这件事被打断了进程。那在向对方提出条件的时候, 他自然会最先想到要求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如果当时那个女人真的没有, 陆逢灯也不会为难他们，而是会直接放人。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三叠纪了解得非常清楚, 能够有目的地去寻找这种在非专业人士，非业余爱好者的普通人看来很可能听都没听说过的生物。
　　但是那个女人说谎了，并且让他看了出来。
　　通过这一战，陆逢灯认为他们收获很大。虽然队友们吃了点苦头，但是他们得到了斯克列罗龙，同时说明这种靠刷装备飞天的思路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因为不止他们一个队伍有这种想法。
　　这些念头在陆逢灯的脑海中转了几秒, 他们就走到了洞内原先休息的地方。
　　陆逢灯看着地上摆放着的席垫, 衣物等，道：“把这些东西收一下, 我们暂时先住到洞口附近。”
　　之前卡尼期一直下连阴雨，洞口潮湿灌风, 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洞穴深处比较避风的地方休息。但是现在卡尼期结束了, 山脉附近的森林是裸子植物组成的, 多为松柏，苏铁等。
　　这些植物木质疏松又富含树脂，是一级易燃物，天气稍微干燥一点，就容易在成片的森林中燃起大火。三叠纪在卡尼期结束后，很快就迎来了几十万年的干旱和森林大火。
　　到时候浓烟上升，可能会灌进洞内。而森林大火是否会蔓延到山脉上，也是个未知数。他们暂时还需要在山洞内休息，因此还是早日做好准备的好。
　　众人重新在洞口附近安顿好，围坐成一圈后，陆逢灯才道：“对于怎么离开这个世界，我有一个想法。”
　　他将自己之前对月亮的分析，今天早上进入森林后的收获简单讲了一遍。
　　陆逢灯的讲述十分枯燥，但胜在简洁明了，在场的人都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
　　康余更是神来一笔：“陆哥的意思也就是说，为了逃到月亮上去，咱们要尽可能刷地多刷装备变成鸟人，而斯克列罗龙就是可能掉落让我们当鸟人装备的那个怪。”
　　程振华：“……”
　　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还真是这么个理。
　　陆逢灯点点头。
　　其他人听完大致的通关思路后，脸上都露出了些许放松的神色。虽然目前真正实施起来可能还有些问题，但总比之前一头抓瞎要强得多。
　　然而祝元光听到这里，面上的神情并没有放松，而是道：“如果月亮不是离开世界的通道，而只是个假象怎么办呢？”
　　系统副本虽然从来不给无用的线索，但也不是不可能给包装在真正线索之外的假线索用以混淆。
　　祝元光已经是高级觉醒者，也许不一定是在场所有人里经历过副本最多的人，但他对副本一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系统副本对参加的觉醒者有时可是恶意很深的。
　　这次不等陆逢灯回答，一旁的程振华先开口了。
　　他道：“害，就算咱不为了飞到月亮上，这飞天的本事掌握了也对我们有不少好处。”
　　程振华说到这里，看着望向他的队友们，把眯缝的小眼睛转向陆逢灯，道：“小陆肯定知道，这马上就又是干旱，又是森林着火了。这么恶劣的环境，我们几个能靠腿翻到别的地方去吗？系统里面可没有卖消防服的啊，不会有人真想靠腿当一回烈火英雄吧？”
　　他笑道：“但是有了飞行功能，咱就不一样了呀！地面上的火烧不着，有浓烟躲着点也不是不行，飞起来肯定看得更远，咱们也知道哪里有水，哪里更安全，还能提前圆梦人类从古至今的上天梦想，这掌握了飞行技巧妥妥是一件好事儿啊。”
　　程振华这话说得十分在理，他说完，在场也没人提出反对意见了。
　　康余听到这里更是兴奋。
　　程叔说的没错啊！不管怎样这都是件好事，而且谁不想飞行呢？！
　　康余光是想一想自己遨游在天空之上就兴奋得不行，他忙道：“那陆哥是准备现在就杀斯克列罗龙，让我们练习飞翔吗？”
　　“你急什么？”
　　这次开口的不是陆逢灯，反倒是刚刚十分乐观的程振华。康余被他反复的态度搞得有点懵，下意识地挠了挠头，道：“程叔？”
　　程振华这次没搭理他，而是重新看向陆逢灯，道：“你之前说你在森林里遇到一只斯克列罗龙，并且带了回来。但是你刚刚又找那帮子人要斯克列罗龙，是不是你发现装备掉落的有问题，不是一人击杀共享全队了？”
　　他这话一出，康余的眼睛都瞪圆了。
　　不只是他，凌丽和祝元光也没想到这一层。
　　他们刚刚才从山洞被入侵这件事逃脱出来，到现在席地而坐，最多也不过过去了一个小时，期间一直在忙，一时间都忽略了这点异常。
　　倒是程振华第一个反应过来了。
　　陆逢灯并没有直接给出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而是谨慎道：“之前我说过，我在森林中遇见了一只始盗龙。我击杀它以后，系统提示我，我获得了两件装备，但是顾雪中就在我旁边，他什么也没听到。所以应该就是谁击杀目标，掉落的装备就是谁的。”
　　他说到这里，继续道：“我不确定斯克列罗龙是否也是这样掉落装备的方式，因此我准备在森林中多抓几只再回来，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提前回来了。”
　　这个提前回来的原因，大家自然都知道。
　　康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害，要是他也能跟陆哥他们一样厉害，祝哥和程叔就不用战斗的那么辛苦，还把陆哥和顾哥也召回来了。
　　而像斯克列罗龙这样现代人不太清楚其习性的生物，要想在那么大一片森林中遇到，真的纯粹要靠运气了。这回遇得到，下回就说不准了。
　　说到底，还是他跟凌丽两人拖了后腿。
　　陆逢灯没有察觉到康余这点小小的异样，毕竟他从来也没有认为对方拖过后腿。康余的确实力不济，但这并不是对方的错，毕竟康余是非自愿参加的副本，更何况对方也从来没有跟他刻意作对，拖过进度。
　　一旁的祝元光听到这里，道：“那如果斯克列罗龙和始盗龙一样，属于谁击杀，装备就掉落给谁，那我们怎么办？”
　　他说到这里，干脆直接挑明了：“我们目前只有三只斯克列罗龙，而前方的森林里可能还存在数目不定的几只。这个‘几只’可能是零只，也可能没有上限。我们要现在再去找吗？毕竟依照你所说的三叠纪的时间线，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直到森林大火前都没找到，这三只斯克列罗龙给谁？”
　　陆逢灯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忽然将山洞内坐着的所有人都看了一遍。
　　他的眼珠很黑，如同山间黎明前的夜空，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这样扫视人的时候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感。
　　陆逢灯道：“你们还有多少积分？”
　　他这个问题一出，在场的人都坐直了身子。
　　这个问题有些敏.感。
　　积分可以算作一个觉醒者的隐私，也是一种重要的信息。有些觉醒者甚至会推断其他人剩下的积分，以此来判断对方可能会有什么样的招式，有没有后手。
　　有些觉醒者在进入副本前是要好的朋友，出于信任，彼此互相知晓对方的积分数量，兑换过的各种物品。然而在进入副本后，其中一位觉醒者很可能被系统派发了任务，要求背刺自己的朋友。而他，也很可能凭借这些隐私将他的朋友击败。
　　这样的例子祝元光已经看过不少回。
　　甚至他自己就差点成为受害者之一，而面前的陆逢灯也曾经经历过类似的副本，但对方竟然毫不避讳地问了出来。
　　祝元光自从被背刺之后就对这些非常看重，再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但是现在看着陆逢灯那张面色平静，毫无刻意展现诚挚的脸时，他竟然又有想要相信的冲动。
　　陆逢灯仿佛没有察觉到山洞内这一瞬间的宁静。
　　顾雪中率先打破了这场平静，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道：“我的积分陆哥想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
　　他不是不想告诉对方自己的积分，但是一来，顾雪中并不想让场上的其他人摸清自己的底细。二来，则是他的积分，因为某些原因，不太好告诉陆逢灯具体的数字。
　　和他跟老陶在陆逢灯面前演戏，装作互不认识的原因一样。
　　陆逢灯闻言，换了一种方式询问：“够不够兑换风系魔法攻击？”
　　顾雪中点点头，道：“够。”
　　听到他的目的，众人这才纷纷回应起来。
　　康余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陆哥，我不行。”
　　他说完这句话，还暗自庆幸对方换了种问法。在这么多大佬面前说出自己那点可怜的积分，这让他压力实在有点大。现在这么一问，也就没人知道他积分究竟有多低了。
　　凌丽也跟着道：“我也不行。”
　　祝元光也摇摇头。
　　他的积分基本上都花在购买太阳神箭和升级其威力上了，现在手头虽然不能说一点没有，但绝对不够再买一个魔法攻击了。
　　程振华倒是道：“我的积分够。”
　　陆逢灯点点头，道：“好，能够凑齐三个人，那么即使找不到多的斯克列罗龙，我们应该也能通关，只是可能要辛苦一些。”
　　顾雪中立刻道：“陆哥是说，我们三个一人带一个？”
　　陆逢灯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能做到吗？”
　　程振华笑道：“害，我年纪大了，就把体重看起来最轻的凌丽让给我，到时候我抓着她飞。其他两个沉得要命的大男人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陆逢灯点点头，道：“我没意见。”
　　顾雪中也笑道：“我也没意见。”
　　祝元光看着他们三人谈话的模样，禁不住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系统从来没有说过要求他们全员必须通关，之前入侵他们山洞的那帮人在看到那对男女落难后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而陆逢灯他们却从头到尾都想着带他们一起出副本，并且态度如此理所当然。
　　可真是做慈善的啊。
　　祝元光想到这里，往后方的墙壁上一靠。
　　嘴角却不知不觉扬起。
　　之前被人背叛的感觉好像都渐渐远去了。
　　山洞里的众人又商量了一些其他细节，包括三人是否需要翅膀等等问题。等商量得差不多之后，洞外的太阳已经从云层中出来了。
　　阳光渐渐热烈起来。
　　一点火星已经在饱满的针叶上显现。


第110章 丛林法则（21）
　　陆逢灯将手头的三只斯克列罗龙分了两只给顾雪中和程振华。
　　三人默契地一致对着洞口外, 手起刀落，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斯克列罗龙腿一蹬，当场殒命。
　　与此同时, 熟悉的机械女声在陆逢灯的脑海中回荡：
　　“恭喜觉醒者获得斯克列罗龙的‘高级轻盈骨骼’x1.”
　　“恭喜觉醒者获得‘高级气囊呼吸系统’x1.”
　　“恭喜觉醒者获得‘强健心脏’x1.”
　　陆逢灯仔细听完，又转向其他两人道：“你们听到了吗？”
　　顾雪中点点头：“听到了, 陆哥。”
　　一旁的程振华面上现出些许疑惑的神情：“我也听到了。这些看起来都是好东西啊，真不知道那对男女为什么不先宰了这两条再上来，闹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作为受害者一方, 当然不是共情加害者, 更不可能替对方惋惜。只是其中的逻辑似乎有点奇怪，让程振华难免警惕了下。
　　陆逢灯想了想, 道：“也许他们是准备上来再使用。海市蜃楼通常需要特定的时间, 特定的地点才能观测到。”
　　顾雪中却摇摇头，道：“我倒是觉得他就是准备用这两条斯克列罗龙当诱饵的。”
　　他说到这里, 又道：“你看之前那个女人只有治愈术，几乎毫无战斗力，却被其他几个队友保护着。我觉得这其中除了那个男人比较强势以外，可能还跟他用这两条斯克列罗龙吊着他们有关。后来东西给了我们，他的队友们不就都跑光了吗？”
　　其他人听到这里，都点了点头, 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陆逢灯想了想, 道：“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先试一试。然后你们两个再试试, 可以吗？”
　　顾雪中立刻道：“没问题。”
　　程振华也没有意见。
　　与其在这猜测半天，还不如赶紧实践一下。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众人的意见达成一致后, 陆逢灯率先走到洞外, 将物品栏中掉落的装备装在了身上。
　　这一瞬间, 陆逢灯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一些。他的身体装有各项仪器，体重很重，相应地也有许多支撑结构。现在装备上“高级轻盈骨骼”后，陆逢灯感觉抬腿走路的力道都变轻了。
　　心脏强劲，跳动的比之前要更快，连带着呼吸的频次也加快了。
　　这可能是“强健心脏”和“高级气囊呼吸系统”的效果。
　　陆逢灯等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其他不适的症状出现后，就尝试着往悬崖边走了一步。
　　顾雪中一直紧紧盯着他，这会儿看见对方朝着悬崖外一脚踩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想将对方拉回来。
　　尽管他知道陆逢灯很强，以对方的实力是可以在掉落下去的一瞬间就撤销所有的装备，然后一把按住悬崖边缘爬上来。
　　但他还是很紧张，很担心。
　　这种担心和陆逢灯强不强毫无关系，纯粹是见到喜欢的人做危险的事而产生的一种本能的担忧。
　　陆逢灯继续向前，一脚踏空。
　　然而他并没有往下坠.落，反而停留在悬崖边的半空中。
　　山洞前的所有人脸上都现出明显的喜悦之色，然而谁也没敢出声打断，眼睛都紧紧地盯着对方。
　　陆逢灯伸开双臂，在半空中轻轻起跃。
　　紧接着，他就像一只鸟儿一样往上飞去，划过天空，越飞越高。
　　气流吹动着他额前的碎发，风拂过他的脸颊和身躯，带来阻力。但是陆逢灯脚下和身上都能发出风刃，如同一台无需加油的小型飞机一样在空中翱翔，而且比飞机更灵活。因为他能够自由地转向，改变身体发射风刃的强度，以此来改变飞行的方向和高低。
　　连绵的山脉和广袤的森林在陆逢灯鸟瞰的视线下一览无遗，他对这些自然景观没有过多关注，回首去看就见半山腰上的几个小黑点正在欢呼雀跃。
　　陆逢灯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是出色的视力让他看到顾雪中脸上兴奋的神色，以及正朝他挥舞的双手。
　　他很快试飞完毕，俯冲而下，从悬崖边落回半山腰。
　　其他人几乎是立刻围上来。
　　康余兴奋地喊道：“陆哥你这也太厉害了！竟然一下就成功了！”
　　程振华的眯缝眼都快消失在胖胖的脸上了：“害，小陆飞得这么顺利，看来这装备效果确实不错。现在我对自己这将近两百斤的体重也能飞起来这件事充满了信心。”
　　祝元光和凌丽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笑意也是明明白白。
　　陆逢灯能成功飞天，说明他们的计划具有切实可行性，他们离脱离这个世界又更近了一步。
　　倒是最先围过来的顾雪中一双微微下垂的狗狗眼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这才道：“陆哥感觉怎么样？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陆逢灯摇摇头。
　　他看向顾雪中，道：“你也过来试试。”
　　顾雪中对对方自然是言听计从，立刻装备上斯克列罗龙掉落的三件套。
　　他学着陆逢灯之前的样子往悬崖的方向走去，一只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
　　顾雪中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就见陆逢灯的手握住他的胳膊，低声道：“别着急。”
　　因为他的莽撞前进和陆逢灯的镇定地待在原地，两人此刻的距离缩短了很多。顾雪中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漆黑的眼珠里映出他的身影，低沉的声音几乎就在他的耳畔响起：“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顾雪中立刻摇摇头。
　　陆逢灯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脸色，见他确实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继续道：“不用急着飞行，先试试能不能从全身各处发出风刃。我刚才飞行的时候，主要是借助身体前侧发射的风刃来进行托举的。”
　　顾雪中刚刚兑换风系魔法攻击，连一次实验都没有就直接进行飞行试验，很容易受伤。
　　他说完，松开了抓着对方胳膊的手。
　　顾雪中感觉那被握过的地方好像都空了一块，皮肤仿佛都跟其他地方的皮肤不一样了，被风吹得有些凉飕飕的。
　　他心里也跟着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在陆逢灯的注视下，顾雪中又很快振作起精神，尝试运用刚刚兑换的风系魔法攻击发射风刃。
　　一点小小的风在他的指尖凝聚，继而逐渐蔓延到掌心，胳膊，前胸。
　　陆逢灯自然注意到了对方身体表面微小的气流变化。
　　顾雪中已经能发出风刃了。
　　他后退几步，再次踏入悬崖外，整个人悬浮在悬崖边的虚空中，对着顾雪中伸出手，道：“我引着你，过来试试。”
　　顾雪中顿了一下，很快将手搭了上去。
　　在即将踏入悬崖外的那一刻，陆逢灯开口道：“脚下持续释放风刃。”
　　顾雪中迈出脚，跟对方一样悬停在悬崖外。
　　陆逢灯对于他的学习速度非常满意，他道：“好，现在张开双臂，往上跳一步，记得身体的前侧和脚底要持续发射风刃，飞行的速度和高度是由你发出风刃的力度来决定的。”
　　顾雪中点点头，依言照做。
　　他张开双臂，脚下在虚空中轻轻一踩，整个身子就像展翅腾飞的鸟儿一样跃出去。陆逢灯的目光牢牢地盯住他的背影，观察着顾雪中的飞翔姿态，身上薄薄的肌肉无意识地绷紧，预备着随时解决对方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
　　好在顾雪中飞得也很顺利，最终成功回到悬崖边，中途没有出一点岔子。
　　教会了顾雪中后，陆逢灯就不准备再在半山腰上停留了。
　　他对顾雪中道：“程叔交给你，你把他教会，不要让他受伤，我要重新进一趟森林。”
　　这下在场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对方前不久才从森林里回来，这会儿又要进去？
　　顾雪中忙道：“陆哥，你进森林干什么？”
　　陆逢灯道：“我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始盗龙，斯克列罗龙之类的，给凌丽他们用。”
　　康余听到这里，有些惊讶：“我们也要用吗？”
　　陆逢灯的目光扫视了他们三人一眼，道：“即使没有风系魔法攻击，拿到‘轻盈骨骼’的装备也不错，可以减轻身体重量，有利于带人飞行。”
　　这个理由很有道理，没有人能反对。
　　但是刚刚才经历过洞穴被入侵的事，此刻在场所有人都从心底里都不大愿意陆逢灯走。然而他们没有理由反对，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队友们的心思太隐晦，陆逢灯完全没看出来。他只看到顾雪中睁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狗狗眼望着他，模样特别像主人即将出门时在家等着的大狗狗。
　　陆逢灯正准备抬起的脚顿了一下，转过脸来补充道：“我很快就回来。”
　　然而他刚刚说完这句话，面前的几人就忽然神色一变，目光直直地望向他的身后。
　　陆逢灯转过头去，就见身后连绵的森林中忽然冒起了巨大的白烟，继而转成黑灰色，直上云霄，袅袅不停。
　　烟雾的来源在森林的中央，哪里已经可以见到一点零星的火光。
　　不过短短几秒种的时间，这点火光就朝着周遭蔓延开来，从高处望去，能看见巨大的树冠坍塌，火舌舔了上来。
　　森林起火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紧接着林中就传来树木倒塌声，无数生物的长嘶长鸣声，靠近山脉的森林边缘已经能看到有动物在往外出逃。
　　身后的队友似乎被惊到了，一时间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就着火了？！”
　　“这也太快了吧！”
　　“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该赶紧跑路了？”
　　“我现在赶紧试试能不能飞！”
　　“……”
　　在一片讨论声中，陆逢灯面色平静，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往山脚下的森林边缘一扫，忽然像是看见了什么，纵身一跃，就跳下了悬崖。


第111章 丛林法则（22）
　　陆逢灯这一跳, 无声无息的，一声招呼也没打，简直让身后人措手不及。
　　康余眼见前方的背影瞬间消失, 立刻往前跑了几步, 大惊道：“陆哥这是干什么？！”
　　怎么二话不说就跳崖了呢？！而且前面这会儿森林大火, 陆哥跳下去难不成还想救火吗？！
　　身后的人也跟着围上来, 站在悬崖的边缘往下望。
　　山脚下就是森林的边缘, 从中蜿蜒出一道河流。前段时间细雨霏霏的时候, 这块地界时不时有些大型动物过来喝水，有劳氏鳄捕猎，还有许多小型动物来往。
　　整体上来说，这里一直是生机勃勃的, 但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各种动物爆发式地朝森林外涌出，如同洪水漫出河床，地面都传来震动的声响。
　　在这场兵荒马乱的史前生物洪流中，甚至还能窥见逃难的人类的身影。
　　远方连绵不断的森林中燃起火光, 浓烟滚滚, 朝着四周蔓延开去, 也朝着这边燃烧过来，这个方向上的动物感知到危险, 几乎是能跑的都往外逃。
　　也正因此，这会儿炸出了一片平日里藏在森林深处, 不为人类所见的奇形怪状的动物，看得康余他们眼花缭乱：
　　“这出来的动物真是千奇百怪，那个长得好像大号的竹鼠啊！”
　　“鹿哥现在咋样了？”
　　“瞎操心什么, 人家有风系魔法攻击, 这会儿肯定稳稳落地了。”
　　“还真的是！不过陆哥为啥突然就跳下去了？”
　　“应该是想趁机抓想要的动物吧。”
　　“……”
　　这边讨论得热火朝天, 一旁的顾雪中此刻却一反常态。
　　如果在平时，陆逢灯忽然做出出人意料之举，或者战斗归来，他往往是第一个前去关心，查看情况的。
　　而现在，他却没有过多关注陆逢灯从悬崖上一跃而下这件事，而是抓紧时间引导程振华的飞行。
　　对方浮停在悬崖的边缘，看着程振华朝悬崖外迈进。
　　程振华的心态倒是好得很。
　　前方浓烟滚滚，底下兵荒马乱。他就跟没看见似的，镇定地站在悬崖边上好好发射了一遍风刃，确保自己能在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自如做到这一点后，他才一脚踏空了悬崖。
　　程振华握住顾雪中递过来的手，笑了笑：“小顾这会儿还挺镇定的，心理素质有很大提升嘛。”
　　顾雪中的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下面，眼见陆逢灯没有受伤，正在千军万马的洪流中如同游鱼一般穿梭来往，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一点。
　　他转回目光，道：“陆哥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在这种紧要关头，我应该配合他，尽快为他分担后顾之忧，达成我们一起逃离副本的目的。”
　　光有关心是不够的，他还希望成为陆逢灯最默契的搭档。
　　说完，顾雪中松开手，下巴抬了抬，示意对方尝试一下飞行。
　　程振华之前看了两遍他们两人分别演示的飞行过程，这会儿自然心里有数。他伸开双臂，纵身一跃，看着如同弥勒佛一般肥胖沉重的身躯这会儿却轻盈地飞起来，就像春日里的柳絮飘在空中一样。
　　顾雪中眼睛盯着天上飞的程振华，耳朵却悄悄听着底下山脚下的动静。
　　陆逢灯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物。
　　他提着两只始盗龙，一只斯克列罗龙，无视那些随着史前生物逃难洪流出来的人类的目光，直接脚踩着风刃几步从山脚下登上了山顶，让自己的队友们亲眼看了一遍他之前从背后袭击秦海一的操作。
　　“嘤嘤嘤！”
　　小怪物刚刚跟着陆逢灯上蓝天下悬崖，十分兴奋地体验了一把乘坐人形过山车的感觉，这会儿挥舞着十几条触手给大坏蛋打call。
　　大坏蛋超棒！
　　它还想玩！
　　等到陆逢灯重新登上悬崖时，程振华也飞回来了，双方胜利会师。
　　顾雪中第一个围上来，站在他身边道：“陆哥，你有没有受伤？我已经把程叔的飞行技巧训练好了。”
　　对方说完，一双微微下垂的狗狗眼就巴巴地望着他。
　　好像一只完成任务后等待主人奖励的大狗狗。
　　陆逢灯看着顾雪中这副模样，心头一动，手上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他比对方要矮将近半个头，这一下突如其来，怎么也不能说是顺手，只能用刻意为之来解释。
　　被抚摸的顾雪中一下就愣住了。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立刻去看陆逢灯，就见对方已经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将那三只可怜的，被精准提溜出来的史前生物甩在康余他们三人面前。
　　陆逢灯刚才摸人的时候什么也没想，摸完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
　　跟看上去的不同，顾雪中的头发很柔软，跟对方原型身上的毛绒绒手感很像。
　　等出了副本，他有机会，而对方不介意的话，他要多摸几回。
　　康余他们对面前这一对的秀恩爱已经见怪不怪，自动免疫了，这会儿三人很快分配完毕，手起刀落，就让面前这三只史前生物当场殒命。
　　虽然康余他们三人击杀的生物不同，但得到的装备都大同小异。掉落的装备都有助于降低自身重量，提升飞行的可能，只不过击杀斯克列罗龙得到的装备比击杀始盗龙的装备要高级一些，数量也更多，效果更好一些。
　　凌丽因为身材娇.小，分到的是始盗龙。她击杀这只史前生物后，脑海中就接连响起几声系统提示。
　　她捕捉到其中最关键的信息：“初级轻盈骨骼”。
　　这件装备一装备上，凌丽感觉自己浑身都轻松了不少。尤其是她的腰椎，因为常年伏案工作总是会隐隐作痛。这会儿骨骼减轻，上半身的重量也跟着减轻，让凌丽感觉自己的腰椎都好了不少。
　　那其他两人得到的装备肯定效果更好。
　　一旁的康余特别兴奋：“这感觉很不错啊，就是不知道我们的骨骼结构本身改变了没有。据说鸟类的骨骼很容易骨折。”
　　一旁的祝元光正准备到处走走，感受一下这种新奇的感觉，听到这里默默地收回脚不动了。
　　这个节骨眼要是骨折了，那可真是太不划算了。
　　陆逢灯眼见他们都装备上装备后，问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祝元光他们都摇摇头。
　　倒是康余兴奋过后，目光一晃，注意到山脉上似乎上来了一些人。
　　虽然不是往他们这座山峰上来的，但人数也有一些，正在往旁边山峰的半山腰上走。
　　陆哥此刻正背对着森林，可能没注意到这些，康余忍不住道：“陆哥，好像有人从山上上来了，在那边……”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指那些人的位置。
　　面前的陆逢灯却岿然不动，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去，只道：“不用管他们，我们接下来看看该怎么带你们上天飞行。”
　　他的背后是森林熊熊燃烧的火光，灰黑色的烟尘滚滚而上，底下一片逃难景象，整个看起来就像末日现场。
　　而陆逢灯站在这样的背景下，面上的神情依然是一贯的沉稳。他稍加思索，就率先对一旁的顾雪中道：“这两个人，你想要哪个？”
　　康余和祝元光：“……”
　　为什么问的好像在挑拣货物一样！
　　顾雪中差点脱口而出，我想要你！
　　好在理智及时拉回了他。
　　他一边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为什么这个问法这么容易引起误会，一边老实地回答道：“我选祝元光。”
　　康余瘦得跟麻杆儿一样，再有斯克列罗龙掉落的“高级轻盈骨骼”装备加持，对方的体重应该会变得很轻，可以给陆逢灯减轻不少负担。
　　至于祝元光，对方虽然看着也挺瘦，但属于精瘦的类型，身上的肌肉密度比较大，体重肯定比康余重多了。
　　尽管顾雪中知道这两人的重量在陆逢灯看来都差不多，再加上装备的加持后更是可以忽略这点差距，但他还是私心希望自己的举动能给对方减轻一点负担。
　　不能因为他的明灯很厉害，就忽视他的重负。不管别人心不心疼，也不管陆逢灯自己有什么感觉，顾雪中都想这么做。
　　陆逢灯并不知道对方的这点小心思，他和对方分配完毕，就转过头来看向康余：“你过来。”
　　康余正准备走过去，就见陆逢灯的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根很粗的麻绳。
　　康余：“？？？”
　　陆哥这是要干什么？
　　要不是他跟陆逢灯闯过这么多次关，知道陆哥是个莫得感情的闯关者，他差点就要想偏了。
　　对方挺拔的身姿，脸上似乎万年不会变动的神情，那淡淡地瞥过来的一眼，还有手上那条粗粗的麻绳，怎么看怎么像他曾经看过的小片片里，玩的小众字母圈游戏啊！
　　康余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边还是走了过去。
　　不管怎样，陆哥是不可能对他做这种事的！
　　结果康余一走过去，就被陆逢灯一把套住了腰。
　　顾雪中：“？？？”
　　康余：“！！！”
　　康余顶着一旁顾雪中强烈的目光，一边勉强笑道：“陆哥，你这是干什么……”
　　陆逢灯背过身去，半蹲下.身，自然地解释道：“我带你飞要做一些安全措施。你搂住我的脖子，我把你和我绑在一起，这样安全一些。”
　　说完，陆逢灯微微转过头，露出一张线条优美的侧脸，催促道：“上来，我们现在试试。”
　　康余：“……哦。”
　　一旁刚刚想要杀人的目光平静了很多，康余的心里也十分平静。
　　他就知道！
　　他刚刚都在想什么呢！
　　“嘤！”
　　陆逢灯胸.前窝着的小怪物红色的大眼珠子十分嫌弃地瞥了站在对面的人一眼。
　　都要飞行啦，这个人怎么还在这里神游天外！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哪有它乖！
　　康余：“……”
　　总感觉小黑似乎在嫌弃自己。
　　他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海，这才伸手搂住陆逢灯的脖颈，感觉到粗粗的麻绳从自己的身后穿过，力道收紧，将他们两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下一秒，陆逢灯就背负着一个人，朝着悬崖外一脚踏空。
　　康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偷偷低头望了一眼，连山脚下成堆的生物都没来得及看清，就被巨大的高度差冲击得心慌，连忙搂紧了陆逢灯的脖子，不敢再看了。
　　陆逢灯稳稳地停留在半空中，对于脖颈上传来的那一点力道并不在意。
　　他不多耽搁，立刻张开双臂，纵身一跃，朝着天空中飞去。
　　高空的风很大，吹动着康余的头发。
　　他已经由刚开始的垂直状态变成现在的水平状态，这时看到的风景也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脚下的高度差被挡住，康余望见远方开阔连绵的山脉和森林，顿时心情舒畅激动，一点都不害怕了。不过他仍然牢牢抱住陆逢灯的脖子，不让自己摔下去。
　　本来就已经挺没用了，可不能再给陆哥添麻烦了。
　　两人很快在天际遨游了一周，就飞回了山崖。
　　期间周遭的山脉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个副本里有多少其他的觉醒者队伍，但经过陆逢灯这一遭试飞后，聪明的人想一想，估计也知道该怎么脱离这个副本了。
　　顾雪中和程振华也轮流试飞了一遍，效果都还不错。
　　祝元光眼看形势一片大好，就主动问道：“陆逢灯，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们已经在副本中待了将近一个月，现在距离过年只有一个月了。再不回去，那是真的不能在家过年了。
　　陆逢灯看了眼天上的太阳，道：“晚上月亮升起来，我们就走。”


第112章 丛林法则（完）
　　太阳渐渐落山了。
　　天幕黯淡下来, 森林大火仍然在持续燃烧。远远望去，轻易地就能看见冲天的火光将无边夜幕染上了一层妖异的红光，仿佛不为人知的森林深处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篝火晚宴。
　　天边的银盘逐渐升起, 丝毫不受森林上空因为热浪和火光而扭曲的空气的影响, 依然散发着淡淡的，纯净的如同玉华般的光辉。
　　此时黄昏的余威尚未完全退去, 月亮还没有完全掌管天空，但已经开始放射出自己的光辉笼罩大地。
　　康余用湿毛巾捂着口鼻, 坐在洞口望着外面的月亮。
　　他的声音从毛巾后传来, 有些闷闷的：“陆哥, 你昨晚什么时候看见月亮上出现海市蜃楼的啊？”
　　陆逢灯这会儿也正一动不动地观察着月亮，闻言道：“应该是在晚上十一点以后。”
　　他昨晚并没有特意留意时间, 只能推测大概的时间段。而且样本数量稀少，不足以支持他据此得出结论。
　　更何况昨晚还在下连阴雨, 月亮雨, 样本情况特殊，也不适合作为普遍情况的参考。
　　因此陆逢灯道：“昨晚情况比较特殊，不能完全作为今天的参考。我们或许要盯一个晚上不睡觉。”
　　其他人听到这里, 心里都有了数。
　　现在太阳才刚刚落山，看来他们还有的等了。
　　陆逢灯又道：“如果到了晚上十点, 月亮上仍然没有出现海市蜃楼的话, 我们就像之前那样分批次进行守夜。”
　　今天森林大火燃烧，不但炸出一批众人从未见过的史前生物, 更炸出一批或许被迫又或许有意潜藏在森林深处的觉醒者们。
　　他们最好做好准备，保证最基础的体力。不然如果飞行月亮的计划不成功, 他们后续面临的情况很有可能不太乐观。
　　陆逢灯说完这句话, 漆黑的眼珠转向洞内的其他人。
　　他坐在洞口最靠外的位置, 受着冷调月光的沐浴，漆黑的眼珠犹如玻璃珠，反射着白色的凝光。
　　明明是如此昏暗的环境，坐在洞内没有被月光眷顾的地方，康余他们甚至连近在身旁的队友的脸都瞧不见。按照光的反射定律，陆逢灯应当也看不见他们才对。
　　但坐在前方的人目光偏偏如有实质，康余甚至感觉到陆哥看向他的方向时正盯着他的眼睛。
　　程振华头一个反应过来，当即道：“好，我没什么问题。”
　　这时产生被注视感觉的众人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陆逢灯的注视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众人忙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短暂的对话就此结束，山洞内又恢复了沉默。
　　自从下午陆逢灯说完他们准备离开世界的大致时间后，队伍里一半的人都有些神思不属，午饭和晚饭都是草草吃了几口。这让做饭的程振华心里十分不满，觉得糟蹋了他特意烹调的手艺。
　　陆逢灯倒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和平常“两样”过，饭量既没有增多也没有减少，丝毫不受外界环境的变化。
　　顾雪中和程振华倒是比平常多吃了不少，他们两人负担带人飞行的职责，也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吃饱点可能会影响晚上的行动。
　　从中午硬生生熬到晚上对于队伍里的人来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这里的不容易不单单是指熬时间，在目前的环境中甚至还要熬空气。
　　森林大火熊熊燃烧，在三叠纪中，这一场大火整整持续了几十万年。而在副本中一切时间加速的情况下，也许只会持续几天。
　　因此这场火也就烧得格外快。
　　虽然在半天的时间内，火势还不至于从森林的正中央彻底烧到山脚下，但经过加速的长时间火灾已经开始污染到空气了。
　　一开始众人只能看到远方的林木上空浓烟滚滚，经久不散。
　　等到下午四点左右，空气中就开始弥漫起一股轻微的刺鼻的气味了。这是木材不充分燃烧，或者动植物被烧死时释放出来的部分有害气体在空气中的浓度升高，比如一氧化氮，二氧化硫等。
　　尽管这会儿空气中的二氧化硫浓度还没有到危害人体的地步，但有些体质敏.感的人已经开始出现了不.良反应。
　　比如戴眼镜的凌丽，高度近视的眼睛本身就敏.感，容易干涩，接触到这样的空气后，她的眼角就开始发红。
　　等到空气中的浓烟浓度再高一些的时候，健康体质的人就会出现咳嗽的症状。如果因为树木大量被焚烧，这段区域的二氧化碳浓度急速升高，身处其中的人或者动物甚至还有窒息的危险。
　　陆逢灯不确定在森林燃烧后，空气中污染气体的浓度和时间之间是什么样的函数关系。但他知道当火灾发生时，有不少人并不是被火烧死的，而是被浓烟呛死的。
　　因此陆逢灯让全体队员从系统商城中兑换了毛巾，将毛巾打湿后捂住口鼻在洞口处等待。好在虽然商城中每日兑换矿泉水的次数是有限的，但之前在沙漠中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在绿洲中储备了大量的水，用来支撑一个下午的湿毛巾不过是小菜一碟。
　　其实他们还可以站到山脚下去，因为浓烟是往上升的。但这个半山腰的洞穴至关重要，可以在晚间看到月亮上出现的海市蜃楼，很有可能是最佳起飞地点。
　　上次陆逢灯和顾雪中不在都能被人来偷袭抢夺，这次他们要是下去，只怕山洞直接易手。因此他们就这么靠着湿毛巾硬生生挺到了这个时候。
　　系统商城中倒是有卖防毒面具的，但是出售次数十分有限。陆逢灯考虑到如果这次飞行不成功，他们就要面临森林大火加上火山喷发的双重打击，到时候空气的污染会非常严重，因此没有倡议大家购买。
　　跟火山持续喷发相比起来，森林大火燃烧几天都是小事了。到时候空气会极其不适应人类生存，防毒面具内部的活性炭使用次数过多也会失效，所以还是要珍惜的好。
　　太阳的余晖连最后一丝也散尽了，夜幕漆黑，月上中天。此刻高悬在群山头上的月亮犹如一面圆盘，既大又亮。
　　众人也从一开始紧张的，眨也不眨的盯梢到最后眼睛都盯酸了。
　　康余忍不住小小声抱怨了一下：“这月亮咋回事儿？”
　　“嘤？”
　　蜷缩在陆逢灯怀里的小怪物也跟着发出了疑惑，歪了歪小脑袋。
　　它之前一直窝在大坏蛋的前襟里，红色的大眼珠子努力地盯着天空上发光的大圆饼子，盯了半天都要睡着了，居然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等得让怪心焦！
　　一旁的祝元光也皱了皱眉头，提出了一个让人心头一跳的问题：“如果海市蜃楼的出现是周期性的该怎么办？”
　　凌丽听到这里，扶了扶眼镜，捂着的湿毛巾后传来闷闷的声音：“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还不知道要等多久。现在空气都已经这么糟糕了。”
　　她这话只说了半截，但是大家都明了她的意思。
　　现在的森林大火还只烧了半天而已，他们就要开始借助湿毛巾来避免浓烟侵入口鼻了。在这之后森林大火再持续燃烧几天，再加上火山喷发，如果他们那时还没走，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一直很佛系，尝尝笑眯眯的程振华闻言也难得露出了点严肃的神色。
　　他仔细想了想，道：“如果不行，我们就飞过这片山脉或者森林，去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能躲避的地方。三叠纪虽然灭绝了很多物种，但最终不还是有很多物种保存下来了嘛。就算这月亮出来了，它还不一定是通道呢，我们现在做的不就是尽量把每种能尝试的方法都尝试一遍嘛。”
　　程振华这一席话虽然十分乐观，但的确鼓舞了在场的士气。
　　祝元光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身旁忽然响起陆逢灯的声音：“月亮出来了。”
　　这声音低沉，并没有多么高的音调，却如同敲钟一般瞬间敲回了四人讨论小组的注意。
　　程振华他们回头一望，就见陆逢灯和紧挨着他的顾雪中已经站了起来，紧紧盯住了头顶的月亮。
　　其余四人也将目光抬起，就见到了他们之前只是听说而没有见过的场景。
　　那如同银盘高悬的巨大圆月上出现了一幕幕活动的人影。
　　摩天大厦鳞次栉比，夹出一道道宽敞的大道。街头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缀在高高的塔顶上，将光辉洒满这座繁华的城市。街头商铺已然开张，柜台后面是一个个笑容标准的男性女性。
　　这一幕幕投射在月亮上，犹如走马灯上旋转的影子，转动着城市的剪影。
　　康余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诶！这不是我家那边吗？嗯……虽然也不能完全算我家附近，但是我家所在的城市，离我家不远。”
　　一旁的程振华也看着这副场景，闻言道：“看来你是S市人，我以前常跑S市，说不定还和当时是小不点的你擦肩而过过。”
　　祝元光一听，忍不住道：“以前？多久以前？要是几十年前常跑S市，程叔你可是发了啊。”
　　程振华摇摇头，笑道：“钱哪有那么好挣，不过我以前是办过厂子，实业兴国嘛。现在早不干啦，我现在在A市养老呢。”
　　一旁的陆逢灯听到这里，道：“昨晚就是A市。”
　　他和顾雪中就住在A市，昨晚的场景就是A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康余挠了挠头：“这城市还带变的？那这月亮还靠谱吗？我咋觉得这有点像播放的视频呢。我们还去吗？”
　　陆逢灯站在月光下，一双漆黑的眼睛盯住那枚巨大的圆盘，道：“去。”
　　说完，他又下了决断：“现在就走。”
　　陆逢灯是个行动派，做事雷厉风行。他说完这句话，转头看向身后的众人道：“穿上装备，我们到悬崖边上去。”
　　陆逢灯说话间，装备已经穿到了身上。
　　他迈步朝前走去，一直紧挨着他的顾雪中紧随其上，程振华见状也赶紧跟上。
　　后面三位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往前走。
　　康余还在惊讶的时候就糊里糊涂地跑到悬崖边，看见陆逢灯背靠着黑夜，悬浮在半空中。直到搂住陆逢灯的脖子，腰上绳索的力道拉紧，整个人由垂直状态变成水平状态时，康余才惊觉他们马上就要奔向月亮了！
　　他心底的兴奋这才燃起来。
　　身体不敢乱动，但康余的脑袋就管不住了。他放眼望去，所见的景致和白天大为不同。
　　暗夜里，连绵的森林的影子铺满了整个地面，看上去仿佛暗夜中魔鬼的老巢。唯有中心亮着一处火红的亮光，浓浓的烟雾正从中滚滚而上，就像地狱的岩浆正从中喷涌而出。
　　群山静默，只在月光下投射出几道嶙峋的阴影。可能是因为月亮的位置，群山看起来比森林更为明亮，在月光的反射下，有几个点还亮得惊人。
　　等等！
　　康余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不是因为月光的反射，而是……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刮过，却也掩盖不了祝元光极力的吼声：“快躲开！下面六点钟方向有人在射箭！”
　　他的话音飘散在风中，底下的箭矢已经呼啸而来。
　　箭头燃着火焰的，尾羽亮着金光的，箭身是用水做的，整支箭如同磐石的，各型各色的箭矢飞速而来，逼近眼前。
　　陆逢灯的声音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依然镇定：“不要飞直线！躲过他们，背上的人可以用武器防御。”
　　康余简直欲哭无泪。
　　他的确没被绑住手，还是可以在有限范围活动的，但是这底下千尺高空，陆哥不要认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毫不恐高啊！
　　一旁的凌丽看出了更多的端倪：“大家小心！它们可能会拐弯！”
　　之前在山巅一战的时候，祝元光发射的太阳神箭就能拐弯。凌丽以此类推，那这些明显是高级觉醒者发出的魔法攻击也有可能会拐弯！
　　她话音刚落，那尾羽亮着金光的，和箭身是用水做的两支箭果然随着他们转向而转向了。
　　它俩如鱼入水，拐起弯来也十分轻松，直追前方三人而去。
　　好在陆逢灯他们三人经过之前的练习，虽然不能说完全将发射风刃烂熟于心，但走走z字，或者来个波浪拐弯也还是能行的。其他一群只会走直路的箭已经被他们躲开，就剩那两支在他们屁.股后头紧追不舍。
　　其中一支似乎盯紧了程振华，就在他身后刺来刺去。
　　幸亏程振华虽然胖，但身手还挺灵活，即使在天上也能躲来躲去，就是苦了被绑在他身上的凌丽，感觉自己像在坐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乡间土路的大巴车，颠簸得晚饭都要吐出来了。
　　程振华怒道：“这破东西真会看人下菜！放着其他两个小年轻不管，专门来偷袭我这个将近五十岁，身体发福的老同志，这好吗？这不好！作为箭真是不讲武德！”
　　康余听了也来气。
　　这底下人怎么这样啊！他们要走碍着他们什么了？！难不成这底下人还是那种“我得不到就毁掉”的类型吗？变态就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或者去蹲监狱！
　　他们这边压力倒是小一些，毕竟是一支箭追两个人。程叔那边真是惨不忍睹，为了躲避箭矢的追逐，程振华被迫多绕了很多圈，已经稍微有点落后他们了。
　　底下的陆逢灯忽然道：“康余，我会解开你上半身的绳索，你等会儿撑着我翻身坐起来，用投球的手法去砸那两只箭，不需要多准，帮助程叔赶上来就行。你放心，不会掉下去的。”
　　康余听到这里，心都颤了一下。
　　这么高的高空从这么小的平台上坐起来，身边连个护栏都没有……
　　这个念头只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一瞬就迅速被他压进了心底。
　　都这种时候了，他不能一事无成，一点忙都帮不上啊！陆哥现在都开口问他了！
　　因此康余鼓起勇气道：“好。我，我需要兑换弓箭吗？我没兑换过比较高级的攻击器具，不知道兑换弓箭后有几支箭，够不够用……”
　　陆逢灯一边伸手解开自己胸.前的绳索，一边稍微松了松自己腰间的绳索，道：“不要兑换那么贵的，我记得目前的系统商城里面，指甲剪是不限量的，一积分一个，你可以用它投。”
　　康余：“！！！”
　　竟然还有这样的妙事！
　　陆哥真是天才！
　　康余小心翼翼地扶着陆逢灯的背翻坐起来，陆逢灯也没催他，反倒把他大.腿和腰间的绳索收紧了。
　　他的手中立刻出现了一把指甲剪，大小和重量都很合适，非常适合投球。
　　康余默念下面的生物们对不住了，高空抛物实非我有意为之，然后就预判了那支箭的位置，一把接一把地将指甲剪扔了过去。
　　这一招果然有效！
　　那支箭受到干扰，紧追的步伐不得不放慢了，程振华见机行事，一下就追了上来。
　　康余眼见自己成功帮到忙，脸上兴奋的神色掩都掩不住。
　　结果那两只箭像有神智似的，一下盯住了这边，在搞空中干脆地转弯，朝着康余的方向冲过来。
　　康余一时有些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他能用指甲剪干扰追击程叔的，怎么就不能再用指甲剪干扰追击他们的呢？
　　然而还不待他再接再厉，那两只箭忽然暴起，猛地一个跳跃，从原本与陆逢灯他们平齐的水平面跳出来，直冲向康余的面门。
　　速度之快，康余甚至连躺到的功夫都没有！
　　就在此时，一道尾羽燃着熊熊火光的箭矢从侧面极速飞出，将两只冲过来的箭矢一同打落。
　　是祝哥的太阳神箭！
　　康余惊喜地看过去，就见祝元光正侧趴在顾雪中的背上，手执一把弓箭得意地笑了一下。
　　不愧是身为高级觉醒者的祝哥！
　　康余立刻给对方竖了个大拇指。
　　身后追击不再，众人经过一番调整，行动立刻加快了不少。
　　前方的光芒越来越亮。
　　陆逢灯他们终于触碰到了月亮。
　　一股绵软的，若有实质的，却又仿佛空气般的，难以形容的触感砸到了陆逢灯的脸上。
　　他感觉自己穿过了面前散发着光芒的圆盘，进入了一个虽然漆黑，但队友们能彼此看清的隧道，就像每次副本结束后的类似结算空间的地方。
　　他们进入了同一个异次元空间隧道。
　　凌丽率先惊呼道：“那边！那边的世界！”
　　她这一声引来众人关注。
　　大家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见原来他们的确是闯进了月亮的内部，下面的通道并没有就此闭合，而是仍然可以看到千尺高空下的世界。
　　一道巨大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滑过天空。
　　那道阴影仿佛一张大嘴，从静默的群山开始逐渐吞噬下面的世界。即使远在高空，陆逢灯他们似乎也依然能听到下面传来的惊呼声和哭泣声。
　　群山失去了一角，继而失去了一片，然后全部被吞噬，阴影继续向前蔓延，如同地狱深处的魔君带着影子似的军队征伐全世界。
　　还没有被吞噬的世界飞速发生着变化。
　　大火熊熊燃烧，范围越来越大。紧接着绝大多数树木焚烧殆尽，留下赤地千里的干旱。不仅如此，整个世界在逐渐远离他们，众人就像坐在直升机上飞离地面，俯瞰地面，就见他们原先看不见的地图上，火山喷发，岩浆流出。
　　阴影将陆逢灯他们待过的所有地方，包括群山和一小部分森林吞噬殆尽后就停滞不前。
　　火山密集地喷发，地表被岩浆腐蚀，因为地心的运动开裂。最终蓝色的星球上，原本连成一片的盘古超大陆开始四分五裂。
　　美洲分出去，澳洲分出去，而地心的火山运动仍然不止，将陆地间的缝隙越扩越大，逐渐形成了大西洋。
　　众人为这惊人的景象久久震撼。
　　而陆逢灯沉默不语。
　　三叠纪结束了。
　　忽然，一道阴影从这片鸟瞰的大陆当中猛地窜出来，由一个黑点逐渐变大，变成一大片黑色的阴影，直冲着陆逢灯他们而来！
　　速度之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异次元的隧道口。
　　而在那浓重的黑色阴影中，一只血红的圆眼睛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黑暗的隧道中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响。
　　这怪声不成腔调，仿佛许多人窃窃私语，又像一群昆虫窸窸窣窣，如同潮水一般从身后涌来，爬行在这隧道的管道中。
　　“艹！”
　　程振华忍不住骂了一声：“这玩意儿居然追过来了！”
　　这不就是之前的地面上吞噬群山和一小片森林的那个阴影吗！
　　这样一来，众人哪还有心思关注地面上的事情。陆逢灯他们三人本来就在持续飞行，这下更是加快了风刃的发射。
　　异次元通道的最前方是一道刺目的白光。
　　不用陆逢灯提醒，众人都知道那就是出口。
　　康余被刺激得心头咚咚直跳，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忍不住回头望了望，结果一转头就见那血红色的眼睛近在眼前！
　　“啊啊啊啊————”
　　惊声尖叫在漆黑的隧道中回响。
　　陆逢灯加快了速度，难得皱了皱眉头。
　　原本窝在他前襟的小怪物本来正在开心吹风，这会儿听见一个笨蛋的惊呼，悄悄往外探了探小脑袋。
　　然后它就看见那双血红的眼睛正追逐大坏蛋！
　　原来是这个坏家伙！
　　它跟它见过好几回了！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
　　它要帮大坏蛋出气！
　　感受到衣襟有些动静，陆逢灯眉头皱得更紧，他低声道：“别动。”
　　万一小黑掉下去了就麻烦了。
　　“嘤！”
　　小怪物伸出软绵绵的触手轻轻拍了拍大坏蛋，以示安抚。
　　放心吧！它可厉害啦！
　　小怪物十几条触手并用，很快翻过陆逢灯的肩膀，抓着对方背后多出来的绳索，背后的小肉翅扇动，忽的一下低低飞起来：
　　“嘤嘤嘤！”
　　这一声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它像宇航员漫步太空一样牵着绳索飘浮，大大的红色眼珠子怒视前方的黑色阴影。
　　康余是趴伏状态，并没有看到小怪物的举动，只觉得这可怕的怪物原本已经张开深渊般的巨口就要吞噬掉自己了，却不知为何突然顿了一下，然后就被甩远了。
　　再也没跟上来。
　　就在这时，陆逢灯他们终于飞进了那道耀眼的白光。
　　机械的女声在众人的脑海中回响：
　　“觉醒者你好，恭喜您成功通过‘丛林法则’副本。”


第113章 复盘
　　等到炫目的白光褪.去, 陆逢灯双脚落到了实地。
　　冰冷的机械女声仍在继续：
　　“副本奖励已经结算并发放，接下来系统将自动跳转，为您导入结算页面……”
　　陆逢灯并没有去管耳边的机械女声, 第一时间查看自己浑身上下和系统面板的物品栏。
　　“嘤！”
　　小怪物扇动着小肉翅，十几条触手并用, 从大坏蛋的背后爬出来, 一头栽进对方的怀里。
　　大坏蛋是不是在找它呀！
　　它就知道！
　　小怪物浑身上下被一双手迅速摸了个遍，害羞得两颊都飞起可疑的红晕，软绵绵的触手忍不住缩起来，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它很大方, 允许大坏蛋暂时摸一会儿自己，以示安慰！
　　陆逢灯确定小怪物没有丢失，也没有受伤后, 心里这才放松了一些。
　　让对方离开自己去独当一面的行为, 还是有点太冒险了。
　　尤其是那条漆黑的异次元隧道毫无保障。
　　耳边的机械女声仍在继续，但他依然没有心思去关注, 而是头一回转身去环视自己的队友。
　　五个人。
　　一个不少。
　　陆逢灯正准备转身，忽然见顾雪中动了一下。
　　对方从仿佛在发呆的状态中抬起头, 目光飞速环视了一圈周遭，然后立刻和他对上了视线。
　　漆黑的眼珠在陆逢灯的眼眶内微微抖动, 反射出一点凝光。
　　内置的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此刻顾雪中面上所有细微表情的变化。
　　从一开始面无表情，神色冷淡地环视周遭, 天生冷峻的面部线条看起来不近人情，到看见他时眼睛猛地睁大。几乎是与此同时, 对方的面部肌肉放松, 微微下垂的狗狗眼弯起, 唇角一扬，满脸都是自然洋溢的喜悦。
　　陆哥。
　　陆逢灯看见顾雪中的口型在喊他。
　　他们现在在各自结算，结算完毕之前是不能离开和互相交流的。因此顾雪中可能在喊他，只是声音传不过来。
　　陆逢灯逐帧回味着方才对方的表情变化，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就见顾雪中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却没有一点要看回系统面板的意思。
　　顾雪中在等他。
　　在等他先回头。
　　陆逢灯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自行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能是因为对方总是这样看着他。
　　总是用一双乖巧的狗狗眼注视他，仿佛等待主人的大狗狗，不管天荒地老都从来没有放弃。
　　陆逢灯心头一动。
　　他说不上来这会儿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有点涨涨的，像是发馒头的时候放了一点醋。
　　这是人类的情感感动吗？
　　也许他不能让顾雪中先回头，但他可以给对方一点回应，然后再转身。
　　按照以往的情况，他转身了，顾雪中就会低头好好看系统面板了。
　　陆逢灯想了想，冲着对方招了招手，又笑了一下，这才转过身来。
　　他不是很会笑，因为陆逢灯并不像人类那样，笑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只要想到开心的事就会笑。他几乎没有情绪，自然也很少因为开心而牵动嘴角。
　　希望刚才没有吓到他。
　　陆逢灯一边默默想着，一边调出了系统面板。
　　当那道绿色的半透明的面板在浮现在半空中的时候，忽然一道亮光在他眼前炸开。绚丽的光彩由聚而散，朝着周遭散开灿烂的光点，如同天女散花，配合无边无际的黑色背景空间，很像重大节日庆典时出现在夜空中的烟花。
　　冰冷的机械女声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恭喜觉醒者‘陆逢灯’历经三个副本，晋升为高级觉醒者，并打破了高级觉醒者的最快晋升记录。”
　　这声音冷冰冰又干巴巴，明明说着庆贺的话却毫无庆贺之意。
　　陆逢灯的神色毫无波动，连眉头都不曾扬一下，仿佛系统提示只是自嗨，与他毫不相关。
　　这样平静的态度让周围看过来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刚刚系统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公布了有觉醒者打破高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的消息。在场五人跟陆逢灯都是老相识了，彼此之间也有不少熟人，自然一下就猜出系统说的人是谁了。
　　先是中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然后是高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这么牛逼的成就，这么大的一件成果，也就只有陆逢灯这样的人能视若无睹，甚至都没多看那烟花一眼。
　　陆逢灯对此的确内心毫无波动。
　　系统播报的只是一个既定事实，无法更改，自然也不需要他费心去分析和计算。
　　陆逢灯转头去看系统面板。
　　个人信息栏目的等级已经从中级觉醒者升为高级觉醒者，等级前方的皇冠图标也变成了紫色。姓名下方的个人经验条变得更长，经验进度只多出来一点点。
　　他匆匆瞥了一眼这些基本信息后就转头去看积分商城的右上角，那里显示着他的积分总数：2568430.
　　这个数字有些出乎陆逢灯的预料。
　　他在“丛林法则”副本中花费了一百五十多万积分兑换了治愈术和风系魔法攻击两样商品，也就是说，这次副本为他提供了两百多万的积分增量。
　　虽然一下增加两百多万的积分听起来很惊人，但陆逢灯却敏锐地意识到，他的积分增幅比起之前减少了很多。
　　他记得在“公主的抉择”副本结束后，他的积分增幅达到了五十多万。那时这个增幅出乎他的意料，而在下一个副本“隧道”结束后，他的积分增幅就一下飙升到了一百五十多万。
　　而这次副本的积分增幅是两百多万。
　　积分增幅的增长率大幅下降。
　　陆逢灯经历的副本实在不多，不太清楚这是不是正常现象。但是按照之前的经验来看，他这次打破了记录，表现得也没有很多纰漏，积分增幅应该会比上一次要高出一个档次才对。
　　是因为他原本的积分增幅已经很高，所以增长率才显得这么低吗？
　　陆逢灯一边想着，一边点开长长的详细的积分细则进行浏览。
　　每一笔积分收入都有详细的名目，从名目上来看该得的积分都拿到了。只不过明目后的积分数额跟上一次副本结算时的差不多，不像之前每经过一次副本，明细后的积分数额就大幅增长。
　　而且打破纪录的奖励积分数额也没有那么惊人。
　　整个账目看起来似乎没有太大问题。
　　也许是积分增幅达到一定程度后就到了顶峰，以后的奖励就会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波动不再像之前那么大。
　　等下个副本结束后再查看一下吧。
　　陆逢灯这么想着，就很快将这个问题从脑海的工作台中移下去。
　　他又重新查看了一遍系统商城魔法攻击类栏目的商品，二十分钟的查看时间就很快结束了。
　　机械女声再度响起：
　　“恭喜觉醒者‘陆逢灯’获得本次积分排行榜第一，现在您有三次抽奖机会，可能获得经验值，积分或者副本道具三者其中之一，请问您要现在进行抽奖吗？”
　　这样的环节每次副本结束后都会发生，陆逢灯已经习惯了，自然地点点头。
　　机械女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计算什么，随后又继续道：
　　“由于觉醒者‘陆逢灯’打破高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为表嘉奖，系统向您发放三次抽奖机会，现在您总共有六次抽奖机会，请问您要现在抽奖吗？”
　　这样的问话陆逢灯也不陌生，因为上一次他打破中级觉醒者晋升记录的时候，系统就是这么问他的。
　　他继续点点头。
　　接下来，那张熟悉的圆盘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原本舒舒服服窝在陆逢灯手心里的小怪物立刻兴奋起来，红色的大眼珠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连原本摊成一张饼的身子都从2D变成了3D状态，挥舞着十几条软绵绵的触手跃跃欲试。
　　小怪物喜欢抽奖这种事陆逢灯已经十分清楚。
　　他毫不犹豫地将手掌心里的小怪物举到了抽奖盘面前。
　　小怪物乘坐自动电梯来到亮闪闪的转盘前，开心地用触手按下了当中的抽奖键。
　　一，二，三，四，五，六。
　　小怪物总共按了六次，三次无事发生，一次经验值＋5，两次积分＋5。
　　转盘前炸开虚拟电子烟花，只有小小的一朵，跟小怪物差不多大，红蓝绿三色的彩条炸出来，配合虚拟的烟花音效，肉眼可见的敷衍。
　　然而小怪物却被这些亮晶晶所吸引，开心地挥舞着软绵绵的触手。
　　这次的抽奖结果堪称惨淡，尤其是在上次副本结束时，陆逢灯一举抽出一件随机副本道具以后，这种对比更加强烈。
　　但是陆逢灯不在意这个抽奖结果，甚至觉得小怪物抽得还不错。
　　毕竟单纯让他来抽，他曾经还创下过六次无事发生的记录。
　　相比之下，小怪物的抽奖水平一直很稳定，总能给他抽点东西出来。
　　这也是很难得的。
　　陆逢灯收回窝着小怪物的手，默默想。
　　抽奖结果完毕，冷冰冰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丛林法则’副本奖励结算完毕，觉醒者还有五分钟时间即可离开。现在进入倒计时状态……”
　　全队六人之间隐约的屏障消失，顾雪中第一个跑到陆逢灯的身边。
　　他面上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兴奋：“陆哥，你刚才看我了。”
　　他指的是刚从副本脱离后两人之间的对视。
　　陆逢灯“嗯”了一声，又道：“你之前都会看我吗？”
　　他想起自己环视周遭的时候，对方也抬起头张望，见到自己还笑得很高兴。
　　再联想到之前对方的表白，陆逢灯自然猜测了这种可能。
　　他问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得仿佛在问顾雪中有没有吃饭一样自然，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问话给对方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因为陆逢灯确实只是问一下，从来不会尴尬。
　　顾雪中的脸一下烧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对方发现了自己之前在偷窥的事实。
　　他原本还在为陆逢灯也关心他而感到高兴，现在这会儿只觉得十分害羞。偏偏这木头机器人浑然不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在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顾雪中瞥了一眼其他正在围过来的人。
　　这群人跟他也算是老相识了，这会儿看天的看天，望地的望地，尽管结算空间的天地都是一片漆黑也要装作挪开视线。
　　还行，队友还比较会读气氛。
　　顾雪中这才飞速转过脸来，小小声地“嗯”了一声，然后道：“每次都会看。”
　　陆逢灯微微仰头看着面前明明比他高，却恨不得把整个头埋下去的人，看着对方的耳朵红红的像是发烧了一样。
　　对方每次副本结算后都会看他。
　　也许是出于关心，也许是出于别的原因。
　　不管是哪种，这样都不好。
　　陆逢灯心想，如果只有对方看自己，这样不太公平。
　　因此他道：“我知道了。”
　　这声音低沉而平静，对对方一直以来的偷窥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顾雪中心里有些失望，连带着耳朵上的热度都退下去了，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抬起头，就听见面前的人认真道：“以后我也会看你的。”
　　顾雪中：“……”
　　顾雪中这次脸都红成了煮熟的大闸蟹。
　　一旁的程振华极会察言观色，这会儿精准地寻摸到时机插进话来，道：“哎呀，这次副本还挺顺利，就是这最后一条隧道里发生的事实在是古怪。那巨大的黑影我从来没见过，小陆你见过吗？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这一开口顿时吸引了陆逢灯的注意，让原本被对方注视的顾雪中也喘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又害羞又兴奋过度的心情。
　　原本就要走入尴尬的气氛立刻又活泛起来。
　　陆逢灯想起之前的副本，道：“我见过的。”


第114章 回到现实
　　他这话说完, 全体人的目光都望向他。
　　陆逢灯看着望过来的康余和凌丽，认真道：“你们两个也见过。”
　　顾雪中的目光立刻像雷达探测器一样迅速追踪过来。
　　冷不丁被对方可怕的目光锁住，康余挠了挠头, 一边冷汗都要流下来了，一边拼命回想道：“陆，陆哥？我和凌丽在哪里见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这么可怕的怪物，他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的脑子是金鱼的脑子吗？！
　　顾哥别这样看着他啊！天地良心, 他跟陆哥只有大腿和大腿挂件的关系而已！
　　陆逢灯并不知道一旁的顾雪中眼中都要烧出火了，他的本意不是要为难面前的两人, 因此直接道：“在‘隧道’副本中，在那间拥有祭坛的石室尽头有一堵石壁，上面正中心绘画的那道凌乱的影子和血红的眼睛应该就是我们刚才遇到的怪物。”
　　他这么一说, 凌丽立刻有了印象。
　　那次的副本十分凶险, 几乎全靠陆逢灯一人力挽狂澜。凌丽对那次副本的最深刻印象就是副本结束后众人查看记忆。
　　她回忆道：“不仅仅是石壁上的绘画, 我记得你两次打开石壁, 石壁后方都有一道黑色的影子, 其中藏着一只血红的眼睛。”
　　回忆的画面是如同播放电影一般展示给他们的, 分为第一人称和上帝视角。凌丽对于自己没有参与的场景非常感兴趣, 看得格外认真。虽然这可怕的阴影在回忆中出现的画面都非常短暂, 但她却清晰地记住了那只血红色的圆眼。
　　如今一看, 可不就跟刚才在异空间隧道中追逐他们的那只怪物对上了吗！
　　陆逢灯眼见凌丽指认出来, 再看康余恍然大悟的神色, 就知道他们已经想起来了。
　　不过其他人没有参与过这次副本, 面上还带着疑惑。尤其是一旁的顾雪中，转回来的目光似乎还有点委屈：“这么大的事情发生在陆哥身上, 我竟然都不知道。我真是太不关心陆哥了。”
　　陆逢灯摇摇头, 道：“没有, 只是那次副本你没有参与，我当时也没觉得那个怪物有什么，所以没跟你说。”
　　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多大的事。
　　顾雪中有时候也会跟他岔开时间做任务，对方回来之后他也没有刻意去询问，顾雪中也没有特意跟他说。
　　在这一点上，两人的行事是差不多的。
　　陆逢灯于是简单地把“隧道”副本的通关情况大致说了一下，然后道：“我个人认为石壁上绘制的图案是宇宙的一角，其中有颗星球上盘踞着一只拥有漆黑影子和血红眼睛的怪物。”
　　他说到这里，又道：“这只怪物当时就在石壁之后，杀伤力极强。我原本以为它是被困在那里的，但在这次副本中，它又出现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沉默了。
　　陆逢灯遇见了两次，他们今日也遇见了一次，以后在副本中也未必不会再遇见。这一次可能因为某种原因，那怪物没有像上次对待陆逢灯那样对待他们，但是下一次呢？
　　下一次他们还能如此好运吗？
　　人是不能单纯靠运气活着的。
　　众人的面色有些凝重。
　　陆逢灯倒是跟他们的想法不一样，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那只吞噬怪物的本身上。
　　这次的副本跟以往的不太一样。
　　以往的副本只要找出通关的方法，然后在照做的途中不出纰漏，基本上整个副本的局势就稳定了，他们很快就能通关。
　　而这次的副本……
　　陆逢灯他们明明已经穿过了月亮，进入了异次元隧道。
　　而那道漆黑的影子不但将他们刚刚待过的世界生生撕碎吞入腹中，还继续过来追杀他们。那点地面到月亮的距离对它而言仿佛不存在，异次元隧道也畅通无阻。
　　这是系统故意的吗？还是说，他们每次离开副本世界的时候，这只怪物都会出现，只是这次让他们撞上了呢？
　　陆逢灯在脑中追溯着先前的副本记忆。
　　一幕幕回忆如同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飞速播放。
　　很快，陆逢灯察觉到什么，迅速按下暂停键。
　　一位面色苍白，穿着红色教士服的男人眼含忧虑地望着他。
　　那是在“公主的抉择”副本中，他即将离开世界的前一天，那位红衣主教在广场外拦下了他，并对他说了一句话：
　　“它利用我们的世界去实现它的愿望，一旦它的愿望得到实现，这个世界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逢灯在脑海中认真重温了一遍这一段。
　　他无从知晓对方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倒不是说那红衣主教专门骗他，而是人物所处的位置不同，可能看到的真相也有失偏颇，并不一定全对。
　　不过有一点，这位红衣主教应该是说对了。
　　副本世界是会消失的。
　　不仅仅是他们刚刚亲眼看见巨大的黑影吞噬了世界的一角，早在“攻防战”副本中，陆逢灯站场到最后，就亲眼目睹了整个世界的崩塌。
　　他原本以为那个副本的目的就是为了成功激发细胞因子风暴，当细胞因子风暴引发成功，机体自然就会崩溃，而由机体构造的副本世界崩溃也是正常的。
　　不过在这背后，系统借他们的手杀了一个人。
　　但是今天将这几个副本串联起来一看，陆逢灯才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也许他们经历的其他副本，在他们离开之后都崩溃了，只是陆逢灯他们从来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双方心思各异，但都心事重重。
　　还是程振华率先打破了沉默：
　　“害，现在提前担心这些也没用。说不定这怪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呢？我还没出手，你们就先被吓死，岂不是一劳永逸？咱们要学会打心理战，要发挥我国优良传统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说不定它干不死你，反倒被你干死了呢！”
　　程振华说完这话，目光一转，就瞥到了陆逢灯掌心里窝着的小怪物。
　　小怪物本来正趴在大坏蛋的手掌心上，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疑惑地望着面前愁眉苦脸的人们。
　　为什么他们这么伤心呀？
　　快点高兴起来吧！毕竟他们马上就要回家啦！到时候就可以吃好多好吃的啦！
　　结果那个胖大叔眼珠一转，手就摸了它的脑袋两把，笑道：“快学学小黑，陪着小陆上刀山下火海，依然这么快乐。嘿，这黑黑的小脑袋真软，这红红的大眼珠子真……”
　　他说到这里，原本笑眯眯看着小黑的眼睛忽然睁大了，露出了一点介于震惊和微妙之间的复杂神情。
　　不仅是他，其他人纷纷望过来，听到程振华的话一句话没说，却都像是猛然间明白了什么，露出相似的奇怪神情。
　　唯有康余读不懂气氛，摸着后脑勺傻乎乎地笑起来：“小黑不仅自己快乐，还让别人快乐。你看它长得多可爱，跟之前那个可怕的怪物一点都不一样……”
　　他的话戛然而止。
　　紧接着，康余的眼睛也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了。
　　小怪物微微瑟缩了一下，从程振华的手底下逃出来。
　　在这个可怕的世界中，唯有大坏蛋的神色依然沉稳。
　　小怪物十几条触手并用，顺着大坏蛋的胳膊往上爬，哧溜一下就钻进对方的衣服里了，只露出两个大大的红色眼珠子警惕地观察着外面。
　　“嘤！”
　　好可怕，大坏蛋会保护他的！
　　陆逢灯伸手摸了摸衣襟前窝着的小怪物以示安慰。小怪物蹭了蹭大坏蛋的掌心，十几条软绵绵的触手贴在对方身上，有点点委屈。
　　哼，它还帮了他们忙呢！
　　居然都怀疑它！
　　陆逢灯面对这样的局面并不惊讶。
　　早在“隧道”副本中，小黑在他的手中模仿着那堵石壁上的绘画伪装出凶神恶煞的姿态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爱的小黑和某个可怕的怪物在外表上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它们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关联，但凡心智正常的人类最终都会意识到这一点。
　　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就是一样的。
　　陆逢灯道：“是的，虽然它们长得有点像，但是它们并不相同。”
　　说到这里，他又摸了摸小怪物软软的脑袋，认真道：“小黑很可爱。”
　　一旁的顾雪中也开了口，笑道：“小黑跟我和陆哥生活了很长时间，要真有什么，我和陆哥早就受难了。再说你们可能不信，小黑虽然看着笨了点，但它其实还会做家务……”
　　“嘤！”
　　小怪物大大的红色眼珠子愤怒地盯着旁边的超级大坏蛋。
　　它看起来一点也不笨！
　　这次倒是凌丽先扶了扶眼镜，率先应道：“小黑哪里笨，小黑可聪明了。你们刚刚可能没看见，但我在程叔背上看得可是一清二楚。我们从那乌漆嘛黑的隧道里出来前，本来康余都快要被那只凶恶的怪物吃掉了，是小黑挺身而出，吓退了怪物。”
　　说到这里，她又笑道：“我现在都还记得上个副本里，系统发放的回忆中，小黑可勇敢了，挡在陆逢灯面前救了他，我们大家这才有机会通关副本。喝水不忘挖井人，小黑这么棒，可不要让它伤心。”
　　“嘤嘤嘤！”
　　小怪物听到表扬，刚才的郁闷已经一扫而空。这会儿它整只怪不再只缩在陆逢灯的衣襟里，而是偷偷爬出来，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这个女孩子真有眼光！
　　康余一听凌丽的话，这才猛然想起自己之前的记忆，懊恼地一拍头：“对啊！我竟然都忘了这事儿！要不是小黑救了陆哥，我们连关都通不了。”
　　他本来就只是单纯惊讶，就像哥伦布第一次发现新大陆，康余第一次发现见过这么多次的可爱小黑居然和黑山老妖长得有点像。
　　这一点给他带来了冲击，但并没有让他往更深处想，因此康余很快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小黑对不住啦！你当然长得比黑山老妖好看很多的，可爱很多的！”
　　小怪物两条触手插了插并不存在的腰。
　　哼，这还用说！
　　程振华倒确实怀疑过一瞬间。毕竟他跟陆逢灯一起过的新手副本，知道小黑是怎么来的，知道对方有可能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小怪物。
　　而他又没有康余那么傻，陡然发现这个事实后，久经阅历的心里当然会第一时间察觉不对。
　　不过就像顾雪中说的，小黑要是真有什么问题，陆逢灯他还能把对方带到现在？更何况据凌丽所言，小黑还救过他们，这一次也是小黑击退的怪物。
　　程振华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凌丽要是有问题，他早就起疑心了，因此对方没有必要骗他们，更何况程振华自己也是相信的。
　　在新手副本中，小黑曾经变成巨大的黑色气球把他们送到海边，为他们通关助了一臂之力。
　　因此程振华很快认错：“害，我老啦，疑心病重，不该怀疑小黑的。小黑当时还帮过我们呢，我得给小□□歉。等回去了，叔叔就给小陆微信上打钱，让他给你买糖吃，代我向你赔罪。”
　　“嘤嘤嘤！”
　　小怪物听到这里，开心地挥舞着十几条触手。
　　这个赔偿它喜欢！
　　那它就原谅这个胖大叔吧！
　　它可是很大方的！
　　“噗嗤”一声笑在逐渐轻松的氛围里响起。
　　众人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就见祝元光笑道：“唉，是真的太可爱了。”
　　他跟小黑的交集最少，不过就像顾雪中说的，要是出事儿，那陆逢灯早就出事儿，哪还轮得到他。再说又不是他养这个小麻烦精，他替别人操心什么。
　　不过这只小怪物还真的挺可爱的，有点像他以前养在家里的小金毛。
　　可惜自从进了副本后，他就把小金毛送给朋友了。
　　要是以后有机会，他得再养一只。
　　祝元光的心里有些许遗憾，却同时有些触动。
　　果然跟他想得一样，陆逢灯这个人进入副本后，不但没有失去人世间的联系，反而身边的联系增加了。
　　对方最后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他真的很期待。
　　小黑继续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这还用他说！
　　它本来就很可爱！
　　快看，大家都很喜欢它！
　　气氛几经转变，大起大落，最终回归和谐之时，冰冷的机械女声也倒计时完毕：
　　“……一，零，正式开始传送。”
　　短暂的黑暗过后，陆逢灯双脚落了地。
　　耳边传来许多汽车的行驶声，鼎沸的人声，无数双鞋子敲击地面的声响。
　　面前的摩天大厦鳞次栉比，夹出宽敞的大道。街头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不断有人从他的身旁走过。火红的太阳缀在高高的塔顶上，将光辉洒满这座繁华的，生机勃勃的城市。
　　这里很陌生，但也有点熟悉。
　　陆逢灯微微皱起眉头，忽然听见身旁传来凌丽的惊叫：
　　“怎么把我传到S市来了？！我没带身份证怎么回去啊？！”


第115章 聊天群
　　听到凌丽这一声, 陆逢灯确定了他们所处的位置。
　　正是那轮巨大圆月上映出的S市的繁华景象所在。
　　陆逢灯环视周遭，见他们全体队员都在，并且站在同一家商铺的门前, 旁边是来来往往的拥挤人群。
　　听了凌丽的话，程振华也道：“害，我也是。这次传送地点跟以往都不太一样啊，之前都是传送在我进入副本时所在地点的附近的。你们应该也是这样吧？”
　　众人都点了点头。
　　顾雪中叹道：“看来我们进入那条异时空隧道，就是进入月亮上海市蜃楼的位置。当时是S市的街道, 我们出来的时候也是这个街道。”
　　这个说法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 但这对改变部分人的焦虑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比如凌丽。
　　凌丽已经不如一开始激动，变得冷静了一些。
　　但是冷静并不能解决她目前遇到的实质性问题：“所以我到底该怎么离开S市？我家离这里可是有千里之远啊, 难不成叫个滴滴？会有人接吗？”
　　祝元光倒是有些好奇：“你家离S市千里之远, 那你居然能一瞬间认出这里是S市, 看来你大学是在这边上的了。以前常常来这一块吧？”
　　虽说这一片的图景曾经在月亮上显现过, 但那毕竟只是一部分缩影，甚至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显现出来的图景就像照在凸面镜上那样有些扭曲。
　　如果是对S市，甚至是对这一片景致不够熟悉的人, 是不大可能落地的一瞬间就认出来的。
　　凌丽扶了扶眼镜，语气沉痛道：“何止是常常来, 我曾经在这里工作了整整三年。”
　　那段程序员没日没夜加班的经历过于沉痛, 让她对S市本身都产生了心理阴影。在辞职回老家之前，凌丽曾经发誓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以这种方式回来了。
　　她还没带身份证！飞机票, 高铁票, 火车票统统买不了！
　　难道真要打滴滴？或者辗转坐大巴回去吗？
　　因为她脸上的表情过于怨念, 大家也不敢再去询问了。
　　程振华安慰道：“害, 别激动, 总会有办法的。你看，我是A市的，我也没带身份证，跟你一样流落街头。”
　　陆逢灯沉默了一下，道：“我和顾雪中也是A市的。”
　　程振华立刻道：“害，老乡啊！”
　　顾雪中补充了一句：“我和陆哥也没带身份证。”
　　程振华转而又看向凌丽：“你看，咱们四个处境都差不多，有人作陪，你也别急。你放心，咱们总有办法把你送回去的。”
　　事到如今，急也没用了。
　　凌丽虽然不大乐意待在S市，也只能这样了。
　　倒是窝在陆逢灯衣襟里的小怪物蔫蔫的。
　　呜呜呜呜呜，不能马上吃好吃的了！
　　虽然这么想着，小怪物还是懂事地没有出声，只是悄悄地缩在衣服里面。
　　嘤！
　　外面的人好多哦。
　　陆逢灯察觉到胸口处微微的瑟缩，伸手摸了摸小怪物偷偷露出来的一点小脑袋，看向众人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小黑饿了。”
　　小怪物听到这一句，立刻来了精神，伸出软绵绵的触手开心地卷一卷大坏蛋的手。
　　有好吃的啦！
　　康余连忙道：“我家就是S市的，大家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带大家去。”
　　他想了想，又道：“陆哥你们别着急，我到时候问问我爸妈看有啥办法能送你们回去。今天要是回不去了，先给你们找个落脚的地方。”
　　跟这群人组队闯副本的时候，康余平日里就是被照顾的。这会儿他难得主场，顿时挺了挺胸.脯，感觉自己肩上担了一副责任，好像成了社会人。
　　然而他这副伪装出来的成熟还没维持多久，就被程振华一番话给戳破了：“这个时间点，你应该快期末考试了吧？你不回学校吗？下午没课了？”
　　康余：“……”
　　他下午还真有课！
　　临床医学专业几乎就没有没课的时候！
　　康余有些后悔没事儿就跟程叔聊天了，自己的老底都被交代出去了，这不，被对方一句就正中了命门！
　　他在本地上大学，这里离学校不远，坐个地铁十几分钟就到了，连偷懒推脱的理由都没有！
　　不过现在偷懒好像确实不大好。
　　今天是周四，下午有节课的教授特别严厉！对他这个有时被迫逃课的人相当看不顺眼！
　　康余一下就蔫了。
　　他强撑道：“我晚上回去也行，你们的事比较重要嘛。再说了，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我……”
　　祝元光拍了拍面前小朋友的肩膀，以一个三十多岁成熟男人的目光望着他，笑道：“康余啊，我是不是还没说我是哪里的？”
　　周围的人一下望住了他。
　　祝元光笑道：“我就是S市的，大人的事情就交给大人，你还是赶紧去上学吧。”
　　程振华也笑道：“呦，想不到小祝你深藏不露啊。也是，小康你是年轻人，要好好学习。再说了，别忘了你程叔我以前也是跑S市的。”
　　凌丽眼看康余蔫蔫的，及时插了一嘴：“他下午回去上课，但中午还可以跟我们一起吃个饭嘛。医学生出校门一趟不容易，康余跟我们吃完饭再回学校吧。”
　　她跟康余年龄差的不大，同样经历过现代校园，自然明白对方那点小心思。
　　康余立刻道：“好主意！我中午吃了饭再回去，咱们还是赶紧先商量着到哪儿吃饭吧。”
　　然后年轻人和中老年人经过一番拉锯，在各自观点的碰撞下，最终选择了一家拥有独立包厢的火锅店。
　　遇事不决，众口难调，就选火锅。
　　想吃啥就点啥。
　　有包厢还能保证小黑的安全，不引人注目。
　　众人的意见达成一致，六个人浩浩荡荡坐上了地铁，直奔S市中心娱乐圈而去。
　　等到众人找到地方，坐进包厢，点完菜后，就开始原形毕露，瘫在椅子上拿出手机看起来了。
　　大家刚出副本，不管是对家人，对朋友，还是对整个副本的总结等等，都要有个交代和反思的时间。因此这会儿也没人空刷手机，都是实打实在忙。
　　陆逢灯先给老陶发送了微信消息，解释自己目前正在S市，因为没带身份证，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老陶那边的消息十分不以为意：
　　[我当多大事呢，你平平安安就好。小顾跟你在一起吗？吃饭了没？要不要在S市多玩几天？钱不够跟我说，别饿着孩子了。]
　　陆逢灯继续打字，认真地一一回答道：
　　[在一起，还有一些同伴。]
　　[我们正在等饭上桌。]
　　[不确定要不要在S市玩，等会儿我问了顾雪中再跟你说。]
　　[钱够的。]
　　他自己账户上还有一部分钱，顾雪中账户上也有钱。
　　而且小黑吃的也不多，说不定等会儿又要撑着。
　　陆逢灯默默想，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腿上，好几根触手立起来，支撑身体站起来扒住桌子的兴奋的小怪物。
　　他们找服务员多要了一份餐具，当做小黑专属小碗的替代。碗筷碟子都被密封在塑料薄膜当中，现在正被小黑宝贝地环在触手里。
　　虽然比不上它在家里的专属小碗，但也勉勉强强还不错啦！
　　总之是吃饭的家伙！
　　小怪物兴奋地想着。
　　快点上菜呀！
　　陆逢灯摸了摸小怪物柔软的脑袋，得到一个亲昵的蹭蹭，就继续查看微信消息。
　　今天的微信消息比平常多了很多，尤其是好友申请特别多。
　　这种情况跟他之前打破中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的情况有些相似，他不认识这些陌生人，因此直接无视，转而去查看聊天界面。
　　陆逢灯微信上的聊天界面常年消息寥寥，今天倒是多了一点。
　　其中好几条来自同一个人，是盛淑琪发来的，看时间应该是他们刚脱离副本，还在结算界面的时候发过来的：
　　[卧槽，陆哥你都升上高级觉醒者了？！]
　　[这么快！上一个副本咱俩还在一起闯关呢，下个副本你就晋升了！以后我估计是没机会抱大腿了。哭.jpg]
　　[还打破了记录！牛逼！太牛逼了！]
　　[恭喜恭喜！加油加油！]
　　面对对方发来的一长串，陆逢灯只回了两个字：
　　[谢谢。]
　　他离开和对方的聊天界面，剩下的消息都来自中级觉醒者的聊天群。里面消息有99 ，并且消息还在不断滚动，似乎讨论得很激烈。
　　为了防止错过重要信息，陆逢灯点进去看了看：
　　[我的天哪，继中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被打破后，现在高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又被打破了！]
　　[还有更让你天哪的事，那就是这俩是同一个人。微笑.jpg]
　　[还有更更让上面的人天哪的事，那就是这人是我们群里的，从来没说过话。微笑.jpg]
　　[看着我满屏幕发的话陷入了沉思。皱眉.jpg]
　　[这就是差生废话多，学霸闷头干吗？]
　　[本人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提醒我是个废物？微笑.jpg]
　　[不说了，我去勾搭人去了！]
　　[祝你好运。]
　　[……]
　　陆逢灯一目十行，没有发现任何重要消息。
　　他毫不留恋地退出中级觉醒者的聊天群，进入游戏系统经营的微信公众号：神明已经听见。
　　公众号几十分钟前发布了一条新消息：
　　[时隔三年，用户“。”打破高级觉醒者最快晋升记录，仅通过五个副本就晋升！]
　　这条消息陆逢灯在结算空间的时候就知道了，自然没有兴趣点进去查看。跟上次一样，这次下方还有一条新的消息，是专门给他的：
　　[恭喜觉醒者‘陆逢灯’升入高级觉醒者，请扫描以下二维码进高级觉醒者聊天群。]
　　陆逢灯点开图片，识别二维码进群后，就跟以前一样将消息设置为免打扰，退出了聊天界面。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往群里看一眼，自然也就没有看见那些消息：
　　[有新人来了。]
　　[是那个打破纪录的吗？]
　　[看用户名是的。]
　　[新人一句话不说，看来是很少水群了。]
　　[可能从不看群消息，我有认识的人在他之前那个中级觉醒者群里，从没见他说过一句话。别人勾搭他，艾特他，他也不理。]
　　[听起来有点狂啊，也不知道他跟之前那个比怎么样。听说那位手还挺黑。]
　　[害，下次副本不就能见分晓了，等着吧。]
　　[……]


第116章 吃饭
　　在小怪物盼星星, 盼月亮的强烈期待下，他们这间包厢终于上菜了。
　　门上传来几声“咚咚”的敲击声，小黑立刻从卓边沿滑下去, 藏到大坏蛋的衣服里, 只偷偷露出两只红色的大眼珠子，窥伺着外面的动静。
　　离门最近的祝元光上前开了门，两名服务员面带微笑地推着餐车走进来。
　　巨大的火锅盆被两人合力端上来, 还劳得桌边的男人搭了一把手, 才将这沉甸甸的九宫格火锅嵌进了桌子的中央。
　　说是九宫格，但九个格子里面的火锅底料并不是完全不同。
　　菜是程振华主持点的，在经过一番询问和考量后, 他点的这九宫格火锅里面有三个番茄锅, 三个牛油辣锅, 一个菌菇锅，一个豆花锅, 以及一个酸菜鱼锅。
　　餐车上的菜品依次被端上来, 有毛肚，鸭肠, 肥牛肥羊，牛百叶, 虾滑, 金针菇等等, 这还只是一部分。
　　他们有六个人，点的菜多，不会一次性上全, 而是分批次端上来。
　　上菜的时候, 旁边的康余往门外瞧了瞧, 回头道：“调料在外面，留一两个人在这里看着，我们去拿调料吧。”
　　程振华这会儿手上正拆着餐具，闻言笑道：“那就小陆坐这儿吧，让小顾给他拿。反正你俩生活这么久，肯定对彼此的口味很清楚了。”
　　说到最后，他的神态语气里还含了点揶揄。
　　其他人对此毫无意见，纷纷附和，都走到门口了还不忘回头起哄。
　　陆逢灯留下来是最合适的。
　　毕竟这家火锅店生意不错，外面人多眼杂，对方怀里还揣着小黑，确实是他们当中最适合留下来的。
　　陆逢灯正在动手拆小黑和自己的餐具，闻言还没说话，一旁的顾雪中就抢先开口道：“那陆哥你坐这儿吧，我去给你拿调料。你想吃什么？”
　　陆逢灯原先也在外面吃过火锅，知道这种店里的调料往往琳琅满目。但他没有对哪种调料特别偏好，因此道：“跟你一样就行。”
　　说到这里，他低头瞥了眼缩在衣服里的小怪物，道：“你多拿一个调料碗，小黑偏好甜的，要是有甜面酱之类的你看着给它调点，不要装太多了，不然可能会糊它满脸。”
　　包厢的门开着，服务员也还没走。虽然两名服务员很有职业操守地没有多问多看，尽职尽责地当摆盘工具人，但衣服里的小黑不敢乱动，只默默地挥舞了下触手尖，表示超级大的赞同！
　　旁边的凌丽刚站起身，听到这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这话怎么听着跟妈妈带孩子似的。
　　顾雪中听了对方的话，心里别别扭扭的，忍不住酸溜溜道：“陆哥这么清楚小黑的口味，也太上心了。不行，我得考考陆哥，陆哥知道我喜欢什么口味吗？”
　　说完，他微微歪了个脑袋，颇像萌宠视频里歪脑袋卖萌的大狗狗。
　　陆逢灯道：“你偏好肉类，喜欢牛肉酱，鸡蛋酱，还喜欢吃醋。”
　　刚走到门口的凌丽：“！”
　　这什么惊天发言，溜了溜了！
　　顾雪中闻言，脸一下红了。
　　他心里有鬼，就看什么都像在含沙射影。尽管理智上知道陆逢灯可能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情感上却总是觉得对方是在表达不满。
　　陆逢灯并不知道凌丽为什么突然加快了速度，像是屁.股后头缀了个火箭一样跑走了，也并没察觉到顾雪中突然异常的沉默，继续道：“不过吃醋太多容易伤牙齿，你调味的时候不要加多了。”
　　顾雪中：“……好的。”
　　果然不是在暗暗地责怪他。
　　不知为什么，顾雪中想到这里，心里竟然有些隐隐的失落。
　　他还在这里停留之时，感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顾雪中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就见坐在椅子上的陆逢灯抬头望着他：“你还不去吗？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对方说这话的时候，漆黑的眼珠看过来，专注地倒映着他的身影。明明没什么表情，但配合刚刚那个动作，在顾雪中眼中的滤镜下，陆逢灯这就是在跟他撒娇！
　　与此同时，对方衣襟里的小怪物也跟着抬起头，两只红色的大眼珠子眼巴巴的。
　　嗨呀，它好着急呀！
　　超级大坏蛋怎么还不去拿小碗碗呀！
　　它都饿了！
　　这一大一小一起这么看他，瞬间就让顾雪中将刚刚的失落一扫而空，肩上落下重担。
　　陆哥和小黑还在等着他呢！
　　他要负起责任来！
　　“抱歉陆哥，我马上就去！”顾雪中说完，忙不迭地往外走。
　　他可真是糊涂了！
　　居然让陆哥带着小黑主动开口向自己要求！
　　他真是太不负责了！
　　顾雪中出去得晚了一步，但他心里有数又手脚麻利，最后和别人是同一时间回来的。
　　火锅城里的调料碗不大，他的手大，一双手稳稳捧了三只调料碗回来。
　　这边服务员已经将漏网之类的挂进锅里，陆逢灯把鸭肠之类的下到漏网中，方便等会儿直接捞起来。
　　还有些相比之下不易熟的土豆片，火锅丸子和海带之类的也已经先行下了一部分进去。
　　服务员出去，包厢的门一关，整个房间内部就自成一方小天地。
　　程振华面前摆着两大瓶火锅店自制的热饮，招呼道：“来来来，刚才点的花生奶和玉米汁，你们想喝哪个？赶紧倒，趁热喝。”
　　他这话一出，一个个玻璃小杯就被毫不客气地放到程振华面前。
　　坐他旁边的祝元光顺手捞起一旁黄澄澄的玉米汁，给他搭了把手：“我来倒玉米汁，这样快一些。”
　　程振华毫无意见，乐呵呵地和对方一起按照队友的嘱咐倒饮料。他倒好一杯，先递给了陆逢灯：“这是你给小黑要的花生奶吧？快给孩子趁热喝了，不够再点！”
　　小黑早就已经从陆逢灯的怀里溜出来爬上了餐桌。
　　它正一根触手抱着自己的调料小碗，一根触手拽着根陶瓷勺子，这会儿听到胖大叔的话，再看到白白的花生奶被推到自己面前，连忙又伸出一条触手卷住。
　　热乎乎的，香香的，简直超级满意！
　　“嘤！”
　　程振华手脚麻利地倒好三杯花生奶，又端起一盘红糖糍粑，从中拿了两三块放到一旁的小碟子上，就递到凌丽那边：“来，这东西女孩和小孩子吃了好，这盘就放你们那。我这边也留了几块，大家谁喜欢吃就拿，你们要不喜欢，就给小黑留着，刚好它也喜欢甜口。”
　　这一番招呼既热情又不过分。
　　纵使凌丽对甜食无感，也禁不住拿了一个尝尝。
　　确实挺好吃的！也没有很甜！
　　她伸手将盘子往小黑那边推了推，就见小黑正兴致勃勃地望着这边，嘴边都流下了一点口水。
　　“嘤！”
　　小黑软绵绵的触手快速从盘中抓起一个圆饼饼，嗷呜一咬，眼睛顿时就亮了。
　　好吃呀！
　　甜甜的！软软的！粘粘的！
　　程振华望见这场景，十分得意：“看，我就说吧，小孩喜欢吃！”
　　这一番开场后，包厢里的气氛就热闹起来了。大家开始吃吃喝喝，侃天侃地。
　　小怪物眼巴巴地看着陆逢灯给他捞东西。
　　正对着他们这边的是一个番茄锅，两边一边一个牛油辣锅，一个豆花锅。
　　陆逢灯之前在番茄锅里下了不少鸭肠，嫩牛肉，火锅丸子和毛肚之类的，这会儿正在检查熟没熟。
　　他用漏勺捞起来看了看，感觉熟了，就先给小黑夹了两颗牛肉丸，两颗鱼籽福袋，两片嫩牛肉，还有两片牛肚，两片土豆片和两片海带。
　　小怪物看着自己的小碗装得满满当当，开心地挥舞着触手。
　　好幸福！
　　这些东西对人类来说可能不算多，但以小黑的体型来说够它这一顿吃的了。更别说它触手边还有一盘红糖糍粑，小黑怕是连这一盘的四分之一都吃不完。
　　陆逢灯又往小怪物盘子旁边放了一小包开口的餐巾纸，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
　　小怪物正把脸埋在杯子里喝花生奶，聪明如它一下就明了了大坏蛋的意思。
　　今天没有饭兜兜，它肯定要吃得满身都是食物渣渣。
　　它是爱干净的好怪物！绝对会注意的！
　　小怪物又伸出一只触手抓住一片纸巾，擦了擦自己嘴边的奶胡子，然后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看，它就是这么爱干净！
　　陆逢灯又摸了摸小黑的脑袋作为奖励。
　　顾雪中一边往锅里下着东西，一边笑道：“好了陆哥，它也大了，咱们别管它了，快吃吧。”
　　他说完，用漏勺捞起之前煮的肥牛肥羊和豆皮，一股脑儿放进对方面前的碗里。
　　陆逢灯点点头：“好。”
　　说完，他也伸手从番茄锅里的漏网中捞起鸭肠，放到顾雪中和他之间的辣椒面干碟里，道：“你吃这个。”
　　顾雪中心头一动。
　　火锅里面他最喜欢的就是鸭肠。
　　陆哥果然对他还是很上心的！
　　如果顾雪中此刻有尾巴，现在肯定已经摇成了幻影。
　　他们一共六个人，吃九个锅绰绰有余，点的菜又多，大部分东西都是成倍点的。虽然众人在一起下火锅，气氛很热闹，但其实也可以算作各吃各的，不会出现抢食和没吃够的情况，气氛十分融洽。
　　祝元光看着这一桌，直叹旁边这位将近五十岁的大叔真是人精。刚刚看他点菜的时候也没怎么费力思索，不过询问了在场人几句话就刷刷点完了，看着很快，其中这里头花的心思可真是不少，很会点菜。
　　不仅如此，对方还很会活跃气氛，桌上不一定多么热闹，但一定不冷场。
　　程振华从铁勺子上把虾滑挖下来。
　　这家火锅店的虾滑是盛在长铁勺里端过来的，长铁勺的柄可以架在锅边沿，然后把有虾滑的那一部分放进锅里煮，到时候直接握住长铁勺的柄拿出来，把虾滑挖出来就可以吃了。
　　他一边挖着虾滑，一边对桌上的人笑道：“这虾滑我自己也能做，上了饭店就变得这么贵。现在人的餐桌上都是什么基围虾啊，南美白虾，这些我小时候听都没听过。”
　　“我小时候见过的都是那种红红的小龙虾。那时候还在用粮票，米面油都紧手，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每天都吃不饱，瘦得跟猴似的，就把主意打到了田埂上。”
　　凌丽道：“程叔你挖虾啊？”
　　程振华目露惊喜：“诶！你也知道啊？”
　　凌丽道：“是的！我老家小城市，没有大城市发展快。我上小学的时候，小区往后走一段路还是田野呢。那时候我性子也野，经常跟邻居的大姐姐一起跑去找虾。”
　　程振华连忙道：“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挺好的！不知道你小时候咋弄的，我小时候天天猫着腰，那是真正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稻田里找那种小洞，把它挖开，然后把虾硬挖出来。”
　　凌丽笑道：“程叔你们可太暴力了。我和邻居大姐姐就不一样了，我们都在筷子上用线吊一小块肥肉，然后放到洞口，把那只虾勾出来。一钓钓一整天，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祝元光也跟着笑：“害，我小时候也是钓虾。不过我只有暑假回乡下爷爷奶奶家才有这种活动可以玩。”
　　康余眼睛都睁大了。
　　他们的童年怎么都这么快乐！
　　程振华摇摇头，笑道：“你们啊，这是没经历过苦日子。我们那时候哪能给你肥肉钓虾，你要敢拿肥肉钓虾，家长非左右开弓，男女混合双打，把你屁.股都抽肿。”
　　“那时候肥肉可是好东西，都拿去熬油了。每次炒菜前，我妈就拿布往那装了凝固猪油的小碗里轻轻一揩，蜻蜓点水似的。你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都看不出来那表面一层少没少！”
　　“然后她再拿这块布往锅底擦一下，就算作是放油了。所以我天天馋油花啊！那时候队里杀一头猪，我高兴得就像过年！但猪一年到头才杀几回？所以我就把主意打到了小龙虾身上。夏天每天一放学，我就到田埂上溜达，恨不得把整个田都翻过来看看。”
　　“那时候小龙虾还是害虫，把田都拱坏了。我那会儿年纪小啊，身手灵活，眼睛也尖，因为除虾特别积极，大队上还给过我奖励呢！”
　　程振华说话特别有意思。
　　他年岁长，又曾经走南闯北，阅历丰富，讲起话来分外吸引人。从他的话中能听到时代的变迁，上到国家政策，下到吃穿用度，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整个大时代背景下人民生活的缩影。
　　一场火锅宴会下来，不一定每个人都插得上话，但边吃边听真的很高兴，就连小黑都听得忘记擦嘴边的奶胡子了。
　　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宴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程振华拿出手机来，对着众人笑道：“害，虽然咱们不常常在一个副本里头遇见。但是今日咱们有幸一起出了副本，有幸一起吃了顿饭，在之后的几天里，说不定还能有幸一起出去玩玩。”
　　“相逢已是有缘，能有后续发展的更是不多。咱们干脆建个微信群吧，万一以后能有幸从这破系统里逃离出来，咱们还能一起好好交流交流，也欢迎大家来找我玩，你们看怎么样？”
　　他这话说到最后，大家的心头一动。
　　是啊，如果能有幸摆脱系统，大家再这么聚聚多好啊。
　　这会儿宴会快吃完了，气氛已经过了顶峰，最兴奋的时刻过去，正是让人心头留恋的时候。
　　程振华掐的时间十分精准，在场谁也没有反对，都点头同意了。
　　他爽朗笑道：“害，谢谢大家啊！那小陆建群吧，我估计小陆肯定有在场所有人微信，干脆你来建。”
　　虽然不知道程振华怎么知道的，但他还真没说错。
　　因此陆逢灯点点头，摸索了一下，很快建了个群，将所有人都拉了进去。
　　他建好群以后，程振华笑道：“来，我来改个名，免得这群看起来冷冰冰的。”
　　对方说完这句话，陆逢灯就见群名迅速变成了：欢天喜地七仙女。


第117章 欢天喜地七仙女
　　康余人都看傻了：“我们只有六个人, 哪来的七仙女？”
　　一旁的祝元光：“……”
　　不是应该先吐槽这群名吗？怎么关注点歪到这边来了！
　　……嗯，好像也不算歪。
　　祝元光仔细一看，奇道：“群里的确有七个人。”
　　康余背后瞬间冷汗直冒，两股战战。这桌上火锅还在烧着, 菜品还没吃完, 他就感到一股寒意直窜上脊梁, 仿佛从北方冬天温暖如夏的室内陡然掉到大雪纷飞的室外。
　　这咋突然就变成灵异片走向了呢！
　　陆逢灯解释道：“那是小黑的微信, 我把它拉进群了。它的头像就是它自己。”
　　听到他这么说，其他人低头一看，果然就在群成员当中发现了这么一个用户。
　　头像的图片一点开，是一只穿着缩小版粉色女仆装的小黑，十几条触手从裙子下面伸出来，正在勤快地擦桌子。
　　用户名也是简单直白：小黑。
　　康余顿时后背也不冷了, 腿也不打摆子了，仿佛又被人从冰天雪地里拖回到有暖气的室内了，瞅着那张放大的头像乐了半天：“小黑还穿女仆装！看着还怪可爱的！”
　　小怪物两只红色的大眼珠子原本正看着大坏蛋手里的手机屏幕，这会儿听到有人夸自己, 连吃得油光光的嘴巴都来不及擦，就骄傲地挺起胸.脯。
　　那是当然的啦！
　　它在家里还有好多好多件小裙子呢！
　　程振华也乐：“小黑真棒！这么勤快, 还会做家务, 既能锻炼身体，又能培养动手能力，比现在好多小孩子强多了, 甚至比有的大人还强！”
　　康余, 凌丽, 祝元光：“……”
　　感觉有被冒犯到。
　　小怪物的小胸.脯挺得更高了, 两条柔软的触手还插了插并不存在的腰。
　　“咳, ”祝元光适时地给不勤快，还不咋会做家务的大人找了点场面，严肃道，“现在扫地拖地可以由扫地机器人完成，洗碗洗锅可以交给洗碗机，消毒柜。科技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可以解放人类的双手，去干更有意义的事情。”
　　程振华闻言并没有退缩，而是提醒道：“但是小黑是在擦桌子。”
　　祝元光：“……”
　　大意了！
　　家用擦桌子擦椅子擦窗户机器人怎么还没惠及大众，进入千家万户！
　　陆逢灯对于祝元光的说法倒是比较认可，道：“我也觉得扫地机器人不错，冬天还不容易冻手。之前我买了一个，等回去就可以用了。”
　　虽然小黑的触手一直软绵绵的，又带点Q弹，从来没有裂开的迹象，但多保养保养也是好的。
　　再好再新的机器，也是需要小心使用，时常维护的。
　　他说到这里，看见祝元光投来欣赏和赞许的目光，想了想又道：“不过小黑的确很勤快，它很喜欢做家务。家里的桌子，沙发，床头都是它主动擦的，小黑还会叠被子。”
　　祝元光顿时又蔫了。
　　一个巴掌大的小怪物就这么勤快，让他这么大个人怎么办！
　　嗯……不过这么可爱的小东西还会做家务，要是能拐回家就好了。这样他每天不但能轻轻松松，还能享受撸猫快乐，进副本的时候还有小黑陪着！
　　陆逢灯这小子过得也太快乐了吧！
　　“嘤！”
　　小怪物看见对面人的眼睛狂热地望向自己，害怕得缩了缩，伸出两根触手卷住大坏蛋的手腕。
　　有人想抓走它！
　　然后小怪物就得到一个安抚的摸摸头。
　　凌丽这会儿已经吃撑了，她放下筷子，往椅子后背上一靠，道：“咱们别争那些了，还是想想怎么回去吧。”
　　这个问题的确十分紧迫。
　　现代社会很多地方都需要身份证，大多数人只要出一点远门就得带上。更别说不管是凌丽，还是陆逢灯他们现在都处在离家千里的城市。
　　程振华倒是不以为意：“家里都有人在吗？让他们把身份证快递过来怎么样？难得来一趟S市，可以在这边玩玩嘛。”
　　他说到这里，又道：“不过你要是急着回家，可以去S市临近的乡镇汽车站买票，那边应该不要身份证。不过长途大巴那坐的是真难受，我帮你在朋友圈问问，看有没有人去那边，可以捎带你一程，或者半途接你。”
　　“你家在B市对吧，那地方我也去过。这些年发展的不错，在一条交通要道上，近些年还通了高铁，应该会有不少人去那边出差做生意，或者中转之类的。”
　　城镇化说到这里，又笑道：“实在不行就到派出所找警察叔叔，说你身份证丢了。有困难，找警察嘛。不过这样一来太多谎言要圆了，而且国家基层警力不是很够，这种咱们能自己解决的事儿还是尽量自己解决。”
　　祝元光也道：“我也可以帮你问问。”
　　康余连忙跟着道：“我也是！我，我可以问问我爸！”
　　凌丽忍不住笑了。她想了想，道：“算了，我叫我妈把我身份证快递过来吧，普通快递也不过三四天，加急那就更快了。我也有段时间没来S市了，就在周边玩玩吧。”
　　虽然队友们很好心，愿意给她帮助，但凌丽却不愿意这么麻烦别人。好在她虽然大学和工作加起来一共在S市待了七年，但由于各种原因，课业重，工作忙，宅属性等等，总之她的确没怎么好好在周边玩过。
　　这次难得有机会有人陪着，放松放松也不错，别让自己活得像没来过S市一样。
　　程振华又看向陆逢灯和顾雪中，道：“你们呢？怎么想的？要在这儿玩玩吗？不想玩我就问问朋友圈。”
　　陆逢灯摸了摸小黑。
　　小怪物两条软绵绵的触手抱住大坏蛋的手指，红色的大眼珠子里满是纠结。
　　它有点想在这里玩！
　　又想到爷爷会不会在家里没人陪！
　　好纠结哦，它到底要不要在这里玩呢？
　　还是把这样纠结的问题交给大坏蛋来解决吧！
　　小怪物直接瘫在了大坏蛋的手掌心上。
　　陆逢灯看向顾雪中：“你要在这里玩几天吗？”
　　顾雪中毫不犹豫：“我想。”
　　这可是大好的和陆逢灯增进感情的机会，根据他曾经看过的各种小说，以及电视剧，还有网上传授的各种恋爱经验来看，想追人的时候就拉着追求对象去参加各种集体活动。
　　这样暧.昧的起步阶段双方都不会尴尬，还能促进感情。
　　虽然他的明灯不管怎样都不会尴尬。
　　顾雪中默默想。
　　陆逢灯在听取了小黑和顾雪中的意见后，对程振华点了点头，道：“在这玩两三天，时间一长就要回去。”
　　老陶还在家里等着呢。
　　程振华笑道：“害，你们想多玩几天我还不乐意呢，S市消费可不低啊。再说了，在外面终究是不如在家里舒服。”
　　他这话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认同，包括小黑。
　　于是宴会剩下的时间就是其余四人联系家里的人或朋友，让他们把自己的身份证寄过来。
　　程振华道：“大家尽可能用加急快递，早点寄过来。S市好多景点都得用身份证买门票了，你要不早点弄过来，还得多住几天酒店。”
　　一天的酒店费用和一次加急快递的费用孰贵孰便宜，那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该选哪个。
　　说到这里，程振华又继续道：“不过加急快递费有点贵，是我先提出在这边旅游的，大家弄完可以找我报销。”
　　凌丽一边在“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微信群里找爸妈给自己寄身份证，一边道：“那不用，这点快递费我还是出得起的。我要是连这点快递费都出不起，我就直接跑人了，不会还要旅游的。”
　　陆逢灯正在给老陶发微信消息，坐在他旁边的顾雪中直接代表两人发言，道：“不用，这都是小事。比起这个，我们还是想想今天晚上我们四个住哪儿比较好。”
　　这个问题非常实在。
　　因为没有身份证，他们甚至不能开酒店房间。
　　康余想了想，道：“要不我找室友借身份证，给你们开几个房间？”
　　他们寝室是四人间，开四间房绝对够了。
　　还在继续刷火锅的祝元光道：“不用那么麻烦，就住到我家吧。我家就我一个人住，有空房间。凌丽一个人单独住一间，咱们四个男人挤挤，肯定够睡的。你们要是不嫌弃，要不要过来？”
　　其他人当然没有意见。
　　住酒店要花钱，床单有可能还不干净。现在有人主动提供免费住宿，他们怎么可能嫌弃？
　　眼见四人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祝元光又提前打预防针：“不过我提前声明，我单身汉一个，洁身自好。我那没什么多的日用品，只有男人的衣柜，没有女孩子的衣服，这个困难还是得靠个别同志自己解决啊。”
　　凌丽差点翻白眼：“明白了。”
　　这还用得着他来提醒？而且一个单身男人的家里突然出现女人用品，就算给她，她也不敢用啊！
　　程振华眼看他们目前遇到的最紧迫的，最基本的问题解决了，心下也松了口气。
　　刚好这会儿也到了宴席的尾声，程振华笑道：“既然这样，咱们也吃完了，那咱们也早点走吧。这会儿都中午了，等会儿肯定还要买点东西啥的，熟悉一下环境。康余也还要回学校。”
　　康余本来正高高兴兴的呢，一听到这里顿时蔫了。
　　几人哈哈大笑。
　　程振华虽然在副本中见过大家吃饭时候的样子，对众人的胃口大致心里有个底，但菜最终还是点多了一点。
　　生菜和海带只吃了一半，嫩牛肉也还有半盘，红糖糍粑还剩好几个。
　　程振华问祝元光：“你家有冰箱吗？厨房能用吗？”
　　有的单身汉从来不做饭，冰箱和锅碗瓢盆说不定都没买，或者有的买了冰箱也不插电。
　　祝元光想了想，道：“冰箱有的。厨房应该能用。当初装修的时候都搞得好好的，还通了天然气。但是我没咋用过，里面厨具碗筷啥的都有，都没咋拆封。”
　　程振华道：“行，那把这些打包回去。晚上不吃，明天也能找到时间吃，总之我这几天里肯定给你们露一手。”
　　祝元光笑道：“那我可得好好期待了。”
　　程振华道：“没问题。”
　　他说完，就去外面喊服务员，叫人进来打包收拾。
　　陆逢灯知道这是已经吃完了，因此他十分自然道：“结账吧，看谁直接付账，我把钱转到微信群里。”
　　平常他出去吃火锅，结账的都是顾雪中。对方从来不要他的钱，因为他说他们是一家人，不用计算这些。但是根据陆逢灯的观察，这种朋友间的聚会通常都是AA制的多。
　　他这一番话立刻提醒了其他几人。
　　在座众人纷纷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还没再次讨论谁来结总账，再给谁转账的问题，就听见桌边的服务员边把生熟食分开装，边笑道：“半个小时前，这位程先生已经把账结了。”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就见程振华笑道：“大家不用给我钱了，这次我请客。我在副本里面那也是受了各位不少照顾的，年纪最大，也该照顾照顾年轻人。将来你们在副本里面多照顾照顾我就行了。”
　　“不用给了不用给了，发红包，转账我也不收。何必呢，你还把钱从银行卡放进微信里，到时候出现零头还不好处理。”
　　众人见他态度认真，说的也在理，也确实不好再推辞。
　　只有康玉和凌丽都怪不好意思的，觉得自己副本里没出啥力还白蹭了一顿饭。
　　以前没有移动支付的时候，大人们拿着现金能推辞半天，现在移动支付出现了，推辞文化都快消失了。
　　两个年轻人现在更是连推辞都不行了。
　　众人吃饱喝足，拿好东西后就朝外走。
　　康余寥落地跟陆逢灯他们挥了挥手，就出门左拐进了一家甜品店。
　　他提了一堆小蛋糕回去犒赏室友，背影看起来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感。
　　而陆逢灯他们则跟着祝元光直接打了个滴滴。
　　来的是一辆面包车，五个人完全坐得下。
　　他们一上车，就听见司机问：“是要去景秀区吗？”
　　祝元光点点头。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倒是凌丽镜片一闪。
　　景秀区。
　　那不是别墅区吗！
　　刚刚这人完全没提到这一点，还说“如果不嫌弃”！
　　真是凡尔赛式炫富！


第118章 擦空调
　　不仅是凌丽, 程振华也惊了一下。
　　他以前常跑S市，即便现在提前退休养老也对这座城市很熟悉。
　　S市的房价本来就高，景秀区更是较早发开的一批别墅区, 不但风景秀丽，而且周边各种配套设施都很完善, 已经是很成熟的别墅区了, 自然房价也十分可观。
　　程振华阅历丰富, 只惊讶了一下，就迅速恢复了平静, 笑道：“好小子，你住别墅区？”
　　祝元光道：“害, 只是一栋小别墅而已。”
　　程振华摇摇头, 笑道：“你可也太谦虚了，能在S市买得起别墅，那是真的很厉害了。”
　　祝元光年纪轻轻，不过三十来岁, 就能在这样的地段拥有一栋别墅，不管是他自己奋斗买的，还是有他家里人帮忙，这在各种意义上都很厉害了。
　　陆逢灯和顾雪中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没什么反应。
　　他们是外地人，不知道景秀区在S市是什么定位, 因此对此没有感触。
　　不过就算知道了, 陆逢灯也只会无动于衷。
　　毕竟那是祝元光的家产, 跟他没有关系。
　　车辆一路驶离S市市中心, 开上宽敞的高速公路。在经过平稳顺畅的行驶后，车辆进入景秀区。
　　道路宽敞，两边都是规划好的绿化区。道旁的树木生长时间长, 枝繁叶茂，树影沙沙。
　　S市属于亚热带季风性气候区域，虽然时值冬日，天气冷，但行道树是典型的亚热带常绿阔叶林树种，冬日长青，不会掉得光秃秃的。这些树木大多会在秋冬季落下一层泛黄的叶片，在树冠上仍然保留着一部分深绿的枝叶，只是比平常稀疏一些。
　　地面上有小鸟跳来跳去，两旁规划出来的绿化区中还有人正在遛狗。旁边是一排排独栋的，或者双拼的别墅，铁栅栏围出一个个独立的院子。
　　院子里有花圃，有草坪，还有人种菜。时值冬日，花圃里凋零一片，倒是小葱长得青翠欲滴。
　　一半的院子里都养着一条以上的健康强壮，毛茸茸的大狗，正趴在栏杆上往外看，或者懒洋洋地伏在地上晒太阳。
　　陆逢灯坐在车座上，漆黑的眼珠望着那些大狗。
　　顾雪中是贴着他坐的，这会儿自然注意到了对方的目光。
　　他立刻道：“陆哥很喜欢大狗吗？”
　　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陆逢灯并没有听出这点隐晦的不对劲，只是伸手摸了摸衣襟里偷偷探出脑袋的小怪物：“它们看起来毛茸茸的。”
　　随后，他的手就遭到了小怪物软绵绵的触手袭击。
　　大坏蛋！
　　别以为它看不出来！
　　又开始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了！
　　哼！
　　小怪物叉腰怒视。
　　顾雪中道：“毛茸茸不代表就好摸。”
　　陆逢灯对他的观点非常赞同。
　　平常在家的时候，他有时会和顾雪中一起到隔壁小区附近的绿化区散步。那里晚上经常有人出来遛狗，有些大狗身上的毛摸起来就不软，还有点扎手。
　　陆逢灯想了想，道：“还是你最好。”
　　摸。
　　他没把这最后一个字说出来，因为小怪物现在已经因为他刚才的言论在衣服里面愤怒地扭来扭去了。
　　陆逢灯默默地摸了摸小怪物的脑袋，又捏了捏对方的触手，从程振华之前给自己的袋子里掰下一小块红糖糍粑放到自己的衣襟前。
　　正窝在里面生闷气的小怪物立刻咽了咽口水。
　　好，好香哦！
　　哼！大坏蛋就会哄它！
　　不，不过，看在大坏蛋很有诚意的份上，它还是原谅他好啦！
　　它可是很大方的！
　　小黑红色的大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悄悄探出一个小脑袋，嗷呜一下把那一小块圆饼饼咬进嘴里，就飞速缩回到衣服里。
　　好好吃！好幸福哦！
　　小怪物快乐地用触手摸着自己鼓鼓的脸颊，眼睛都变成了星星眼。
　　眼看小黑逐渐平息怒火，还亲昵地往他掌心蹭了蹭。
　　还好小黑忘得也快。
　　也很好哄。
　　陆逢灯又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比旁边那只大狗好哄多了。
　　顾雪中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心上人的心里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印象。
　　他现在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果然！他的明灯是最喜欢他的！
　　即使陆逢灯现在经常摸的是小黑，那也绝对是因为小黑最方便摸，而不是因为他最喜欢小黑！
　　毕竟对方刚刚亲口承认了！
　　他才是最好的！
　　顾雪中一边耳朵红通通地想着，一边转头看着陆逢灯摸小黑。
　　他心里那点小小的不满已经因为对方刚刚的话烟消云散，这会儿再看这幅场景，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跟小黑计较什么，小黑就是个孩子。
　　而他，已经是成年人了！能干更多的事！有更多别的机会！
　　车辆继续向前行驶。
　　祝元光坐在副驾驶上，对着一旁的司机道：“你把我们放在前面那个路口就行了。”
　　凌丽有点晕车，闻言立刻精神一震：“到了？”
　　祝元光道：“差不多到了。”
　　司机依言将车停在路边，车上的众人下了车，跟着祝元光往前又走了一段路，这才停在了一栋小别墅前。
　　这栋别墅的外观跟他们之前透过车窗看到的差不多，独立院子里铺着两块草坪。两侧草坪上的草长得有些参差不齐，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修了。
　　至于为什么很久没修，刚从副本中出来的众人自然心知肚明。
　　陆逢灯他们跟着祝元光一路穿过庭院，进入别墅内。
　　这栋独栋别墅共有三层，一层打眼望去，有客厅，厨房，餐厅，卫生间。整体装修的色调偏向于暖色系，家居装饰比较简洁。客厅和餐厅之间建立起的楼梯平缓宽敞，有铁栏和木制的扶手围着。
　　祝元光一边带着大家往楼上走，一边道：“二楼和三楼都有卧室，你们随便挑，没人住。我爸妈他们都在老家，成天就想着种菜养鸡，把我一个孤零零地留在这儿，平常连想都想不起我来。”
　　程振华听他吐槽完自家父母，笑道：“害，种菜养鸡可有乐趣了，我就在老家种菜养鸡，我还养了条土狗。你之后要是来B市玩，可以来找我嘛，我带你体验真实农家乐！”
　　他俩这么你来我往地搭了几句话的时间，众人上了楼。
　　祝元光道：“二楼有三间卧室，三楼还有两间卧室。不过我这里平常没什么人来，所以除了我的卧室以外，只有一间房铺了床，其他的得你们自己铺。等会儿我带你们去储物间，那边有床铺被褥。”
　　程振华道：“刚好五间卧室，够我们五个人住。我们现在就分配一下，然后去拿被子之类的东西。”
　　在场众人很快分配好房间，去往储物间拿被褥。
　　现在离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正处在寒冬腊月，不过S市在南方，虽然不是特别南的南方，但这时候的月平均温度还在四五度左右徘徊，也没有集中供暖。
　　祝元光这栋别墅平常少有人来，储物间被褥数量足够，但其中有些薄的并不适合在这个时节盖。
　　不过好在祝元光这栋别墅每间卧室都有空调。
　　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选择了相近的两间房，分别搬着厚重的被褥和床单往房间里走。
　　小怪物原本窝在大坏蛋的衣襟里，这会儿为了避免被厚重的被褥压到，已经爬出来重新窝在被褥上，用软绵绵的触手戳了戳底下的棉花。
　　好蓬松！
　　躺上去一定很软！
　　陆逢灯抱着床铺被褥和床单被罩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开始熟练地铺床。
　　小怪物则在床边上转来转去。
　　陆逢灯手上一抖，厚实的褥子就在低空中延展开来，最终贴服到底下的床垫上，只留下边边角角的地方掖着了一点。
　　“嘤嘤嘤！”
　　不用大坏蛋出手，小怪物主动从床褥上游过去，伸出软绵绵的触手把这些边边角角给铺平。
　　铺好了被子，晚上就可以睡舒服的床啦！
　　陆逢灯很快和小怪物一起铺好床，套好被套和枕头。
　　小怪物开心地巡视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然后一头窜进被子里，提前感受晚上的温暖。
　　嘤！
　　好软和哦！
　　陆逢灯看着身上光秃秃的小怪物，想了想，出门一趟又很快回来，端着不知从哪儿拿来的水盆和抹布，把房间里的凳子摆在空调下面，开始擦起空调来。
　　房间里的空调是壁挂式，内里的扇叶掰开后和陆逢灯想的一样脏。
　　毕竟按照祝元光的说法，他平常就一个人住在这里，虽然房间里看着还挺干净，应该是有请人打扫，但这种几乎不用的空调还是没有搞干净。
　　他们是一个多月前进的副本，那会儿已经进入冬天，尤其是B市比S市要更靠近北方，因此陆逢灯身上穿的衣服目前足以应付现在S市的气温。
　　但是小怪物身上没有穿小裙子，光秃秃的，现在又往被子里钻，可能是有点冷了。因此他决定把空调开开，让对方暖和暖和。
　　小怪物从沉重绵软的被褥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大坏蛋正站在凳子上仔细地擦着空调，有些好奇地从被子里游出来。
　　“嘤！”
　　它灵活地利用地形，从床边缘跳到桌子上，然后又跳到凳子上，扒住陆逢灯的腿，伸出触手一路往上，直到爬到大坏蛋的肩膀上蹲着，歪了歪脑袋。
　　擦空调！
　　它也可以擦呀！
　　小怪物看着大坏蛋手里的抹布，十几条触手跃跃欲试。
　　好想再摸摸很多颗粒！它都好久没有摸过了！
　　陆逢灯本来正细致地擦着空调灰黑的内扇叶，这会儿看见小怪物歪着小脑袋，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亮晶晶地望着他手中的抹布。
　　陆逢灯会意地捏了捏对方软绵绵的触手，道：“这里很高，不安全，而且里面很脏。我等会儿再把这个给你。”
　　“嘤！”
　　小怪物开心地挥了挥软绵绵的触手。
　　陆逢灯把空调里里外外擦了两遍，又将抹布清洗干净，这才交到了小怪物的手上。
　　程振华和顾雪中准备敲门进来时，就看见陆逢灯端了盆乌漆嘛黑的水出来，而小怪物正开心地趴在空调上擦来擦去。
　　顾雪中面上没什么异样，倒是程振华的脑中瞬间不合时宜地响起四个大字：雇佣童工！
　　陆逢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端着水盆边往外走边道：“你们擦空调了吗？S市冬天的气温不算低，但有些被子比较薄，你们晚上睡觉可能会冷。”
　　人类的身体总是更脆弱一些，着凉了就会生病。
　　程振华一拍脑袋：“你说得对，S市是比A市冷得多，我吃完晚饭后也去擦擦。”
　　说到这里，他又道：“我和祝元光准备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晚上回来做饭吃。咱们刚从副本里出来，今天晚上就不出去浪了，在屋里头好好休息。你们想吃啥跟我说，我看看能不能在超市买到。”
　　陆逢灯想了想，道：“我没有饮食偏好，顾雪中喜欢吃排骨。如果超市里有大白兔奶糖请帮忙买点，小黑喜欢吃那个。”
　　正在空调上勤勤恳恳擦着的小怪物闻言立刻撅起身子，兴奋地“嘤”了一声。
　　程振华看着开开心心的小怪物，心里也很高兴，笑道：“好！伯伯这就给你买糖吃。”
　　他说完就火急火燎地往外走，去和祝元光汇合。
　　程振华走了，房间里就只剩两人一怪了。
　　热情爽朗的声音一消失，短暂的沉默下，一股微妙的气氛弥散开来。
　　顾雪中站在门口没动，伸手去接陆逢灯手里的水盆，笑道：“陆哥房间的空调已经擦好了吗？”
　　陆逢灯也不跟他见外，直接松开手，把污水盆让过去，道：“擦好了。你要擦吗？”
　　顾雪中一边朝外走，一边笑道：“我房间的空调是坏的，所以才想过来问问。”
　　“陆哥愿意收留我几个晚上吗？”


第119章 共枕
　　顾雪中说完这句话, 面上笑意不减，端着污水盆的手臂肌肉却微微绷紧了。
　　他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微微下垂的眼睛紧紧盯住陆逢灯的侧脸。
　　对方随手带上门跟上来, 听到这句话神色如常地应道：“好。”
　　顾雪中那提在半空中的心这才轻轻落下。
　　他脸上的笑容加大：“那晚上就打扰陆哥了！”
　　陆逢灯摇了摇头：“我刚刚清洗完空调，还没有检查过, 不确定我房间里的那一台是不是好的。”
　　既然顾雪中房间的空调是坏的, 那他房间里的那台也存在这种可能。
　　他说到这里, 想了想又道：“不过即使我房间里的空调是坏的，我们两个一起睡, 晚上应该也不会冷。”
　　毕竟是两个身体健康的年轻男人，在床上挤一挤, 被子叠一叠, 就相当于两个人一起盖了两层了。
　　顾雪中对此简直求之不得：“好。”
　　他的原型是一只毛茸茸的大白狗，到了冬天毛量变得更加丰沛。虽然变成人形时他的御寒能力会有所减退，但也比普通人要强得多。因此从一开始过来找人，他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这个。
　　两人进卫生间倒完污水, 清洗完盆子后又转头回了陆逢灯的房间。顾雪中的被子已经套好，这会儿干脆直接从隔壁搬出来放在陆逢灯刚铺好的床上。
　　头顶上的空调里，小怪物正拽着抹布勤快地擦擦擦。
　　它整个漆黑的小身子几乎都塞进扇叶里，只留下十几条软绵绵的触手耷拉在外面，随着小怪物擦擦的动作在半空中摆来摆去。与此同时, 空调扇叶里还传来不成调的“嘤嘤嘤”, 听着像是小怪物一边做着家务一边快乐地哼歌。
　　陆逢灯略微踮起脚, 长臂一伸, 就直接把沉迷打扫，将空调擦得光可鉴人的小黑从扇叶里面拽了出来。
　　“嘤？”
　　还在努力探索空调内部结构的小怪物被抓住两条触手拽出来，摊在大坏蛋的掌心里疑惑地歪歪头。
　　为什么把它拽出来呀！
　　它还没有擦完呢！
　　陆逢灯摸摸小怪物的脑袋：“已经差不多了, 我先开空调试试，看看运转得怎么样。”
　　再这么深入地擦下去，只怕好的空调也要被小黑擦坏了。
　　原来是要开空调了呀！
　　小怪物理解地点点小脑袋，伸出软绵绵的触手把冰凉凉的抹布团吧团吧，扔到一旁的桌面上，然后十几条触手并用，顺着大坏蛋的胳膊爬到了对方的肩膀上，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跃跃欲试地看着顶上的空调。
　　一定要是好的呀！
　　它可是擦了半天，擦得很辛苦呢！
　　陆逢灯拿起桌子上早就放好的遥控器，将电池装好，然后按下开关。
　　叮地一声启动声，显示屏上亮起数值，空调很快运转起来，房间内的温度逐渐攀升。
　　干燥的热气扑面而来，暖烘烘的。
　　可能因为确实擦得很干净，空调扇叶里吹出来的风没有异味。过了十几分钟，整个房间都暖和起来。
　　陆逢灯伸手捏了捏小怪物的触手，觉得原本带点湿润的软绵绵的触手似乎变干了一点。
　　他伸手拿起手机，开始在微信上发消息。
　　顾雪中一路跟进房间，这会儿将水盆放好，凑过来道：“陆哥在给谁发微信？”
　　陆逢灯头也不抬：“给程叔他们，我想让他们带一瓶郁美净回来。我们应该是要在这边待几天，所以得给小黑准备点护肤霜，它的触手都有点干燥了。”
　　小黑原本瘫在大坏蛋的肩膀上，听见这句话立刻举了举自己圆润的触手，满意地往对方的脸上贴贴。
　　大坏蛋真好！还是很想着它的嘛！
　　顾雪中也捏了捏小怪物伸出来的触手，遭到对方软绵绵的拍打也不介意，笑道：“是有点干了。不过陆哥只想着小黑一个吗？”
　　陆逢灯已经收到来自程振华的回复，这会儿转过头，就见顾雪中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凑在眼前。
　　这样的物理距离是顾雪中精心维持的，不会引起人反感，但两者的距离又确实超过了正常的间隔，会引起一般人心底的异样。
　　然而面前的人脸上毫无异样，反而伸出手在顾雪中搭在他肩上的手背上摸了一下。
　　微凉柔软的触感转瞬间就消失了，却让顾雪中心头跳慢了一拍，手上也跟着一抖。
　　陆逢灯收回手，认真道：“你的手背皮肤摸起来并不干燥。如果你也想用护肤霜的话，可以先跟小黑用同一款，或者这两天出去看看，也可以回去再买。”
　　眼看着面前的人认真地为他出谋划策，顾雪中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紧张一下就消散了。他正要笑着回应，陆逢灯的手机屏幕就又亮了一下。
　　身旁的人低头去看，就看见来自凌丽的微信消息：
　　[你们在哪儿？]
　　[客厅里就我一人。]
　　[不管你们去哪儿，要去别的地方之前记得先说一声啊。]
　　[我就在客厅看电视，有事儿来客厅找我。]
　　凌丽发完消息就坐到了沙发里。
　　虽然陆逢灯他们和她大概率就在一间屋子里，但凌丽可不想找人的时候可能撞上那两人之间的某些好事。
　　因此她最终选择了发微信告知对方她的动向，至于那两人准备怎么做，要不要下来看电视就不关她的事了。
　　只要别悄没声地跑走了就行。
　　凌丽想到这里就心安理得地窝在沙发里看起电视来。
　　临到晚饭时间，程振华和祝元光开车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其余三人立刻出来迎接，帮忙收拾买回来的东西，该放的冰箱的放到冰箱，该塞进橱柜的塞进橱柜。
　　当天晚上程振华亲自下厨，顾雪中给他打下手。两人摘菜，洗菜，切菜动作麻利，彼此之间还商业互吹了一番，通力合作出一顿丰盛的晚饭。
　　不得不说，程振华的手艺非常棒，比顾雪中的还好，让陆逢灯这个毫不注重口腹之欲的机器人也在内心赞叹了一下。
　　晚饭过后程振华和祝元光两个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忙，直接把碗筷拿到厨房用洗碗机洗。
　　凌丽眼见没有自己的事儿，就摸着吃撑的肚子瘫坐到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而顾雪中则拉着陆逢灯上了楼。
　　今晚的饭后时间是个人活动时间，陆逢灯对于这种自主安排的时间一向是没有任何想法的。因此顾雪中提出上楼休息的时候，他就同意了。
　　客厅里坐的人多了会很挤，每个人喜欢看的电视节目也不相同。别墅每层都装的有路由器，WiFi信号良好，刚好小怪物喜欢看动画片，他们回房间自己放也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楼上的灯光比楼下的灯光要暗一些。小怪物用触手抱着鼓鼓的小肚子瘫在大坏蛋的肩膀上，在吃饱喝足和昏暗光线的双重作用下昏昏欲睡得红色的大眼珠子都快闭上了。
　　顾雪中和陆逢灯并排朝上走。
　　其他人这会儿都聚集在楼下，电视机的喧嚣如同隔着云雾，在楼下隐隐约约地响着，衬得楼上格外安静。
　　顾雪中没有和身旁的人搭话，难得地在对方面前保持了沉默。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情并不平静，胸腔内的心脏正在砰砰跳动。
　　下午的时候陆逢灯同意了他和对方同床共枕的要求，而现在，他们即将单独共处一室。
　　虽然平常他们两人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但共睡一床的情况却极少出现。这下不仅今晚，不出意外未来这几天他们肯定也是要睡在一起的。
　　从客厅回到房间的距离很短，两人很快回到房间，打开空调。
　　陆逢灯轻轻抓起肩膀上的小怪物，顺手脱了外套，转身看向身后的顾雪中，提议道：“我们先洗漱，然后直接上.床，你觉得怎么样？”
　　头顶暖黄的灯光打下来，照在面前人的脸上身上，为他平添了一份温柔，连带着陆逢灯说出来的话都近似一种暧.昧的邀请。
　　顾雪中的耳根都快烧起来。
　　当然很好！就是这氛围和用词实在太糟糕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那，那陆哥先洗漱吧，我，我去房间把换洗衣服找好。”
　　说完，顾雪中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门口。
　　顾雪中和手上的小怪物对视了一眼，就带着洗漱用品去了盥洗室。
　　小怪物摊在洗手台面上，一根触手卷着柄儿童牙刷，一根触手抱着个小小的酒杯，跟旁边的大坏蛋一起刷牙。
　　这根牙刷是大坏蛋专门让怪大叔从超市带回来的！牙杯也是！
　　所以它要好好刷牙呀！
　　好好清洁，保护牙齿！
　　小怪物认真地刷刷刷，按照程序漱口，最后亮出一口亮晶晶的小尖牙！
　　它乖乖地收拾好自己的小牙刷和小牙杯，然后乖乖地等在一边，等着大坏蛋带它进浴室洗澡澡！
　　……
　　陆逢灯洗完澡后，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提醒道：“我们洗完了。”
　　门内传来顾雪中有些闷闷的声响：“我知道了，陆哥，我马上就来。”
　　听到回应，陆逢灯就带着小怪物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床上，把乖巧的小怪物放到自己腿上，拆开程振华带回来的儿童护肤霜，挖出一块在手心里搓热了，才往小怪物软绵绵的触手上抹。
　　小怪物毫不反抗，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忍不住“嘤”了两声。
　　大坏蛋的手法太舒服啦！
　　等到收拾好小怪物，陆逢灯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放到小怪物面前让它玩。
　　顾雪中洗完澡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场景。
　　姿容俊秀的年轻男人坐在床上，下半身盖着被子，而小怪物正趴在他的腿上，两条软绵绵的触手抱着手机，两只红色的大眼珠子兴致勃勃地盯着小屏幕上的动画片，看得津津有味。
　　“嘤！”
　　过了这么长时间，它终于又看到这只粉色的小猪啦！
　　开心！
　　陆逢灯听到动静转过头，黑沉沉的眼珠中映着头顶灯光的光亮，目光锁住了进门的人，平静道：“你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对方的方向掀开了一角被子。
　　顾雪中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洋洋的，他的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嗯！我来了。”


第120章 游乐场
　　众人的身份证经过加急快递在第二天下午就全部送达大家的手中。
　　为了庆祝他们终于可以出去玩这一点, 当天晚上祝元光带着大家去了烧烤店撸串，还顺带把被期末考压得喘不过气的康余给叫出来了。
　　幸好第二天是周末，不然康余还得连夜赶回学校, 避免被查寝。不过也正因为是周末，可怜备考的康余忍不住也对桌上队友们规划的娱乐项目蠢蠢欲动, 并最终禁不住诱.惑答应了一起出去玩。
　　于是一个以五个大男人和一个妹子为主体的团队非常自然地选择了首发地点去游乐园。
　　S市十分繁华, 人口众多, 自然游乐园的数量也不少。经过祝元光和凌丽两个人的一致拍板，六人一起去了最有名的悦华主题游乐园。按照凌丽的话来说, 就是“玩了这个，S市的其他游乐园就可去可不去了”。
　　既然是S市最有名的游乐园, 自然去悦华游玩的人也多。平常不仅是S市本地人, 还有很多外地人都会抽空跑来玩，更别说陆逢灯他们过来玩的这一天还是周末了。
　　尽管众人起了个大早，到地方的时候甚至离主题游乐园开门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天光还很暗淡, 但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目测从现在开始到检票进场成功，排队都要排上两个半小时左右。
　　不过对于在S市生活过的祝元光，凌丽和康余三人来说，这都是小场面，没什么。经过这么多年磋磨, 他们在这方面早就有足够的耐心了。程振华岁数大, 见识广, 比起小年轻来说耐心更是只会多不会少。
　　至于陆逢灯和顾雪中, 一个几乎就没见过有脾气，另外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因此在冬日太阳当头照，越来越汹涌和喧嚣的人山人海中, 他们这个小团体居然还是不慌不忙，不见丝毫不耐烦的样子。
　　然而这点平静很快就被开园给打破了。
　　时间一到，工作人员宣布开园的时候，几条又粗又长的队伍就如同赛龙舟一样迅速往前奔涌。
　　在进园区前，之前来玩过的凌丽和祝元光两人就提前做好了攻略，甚至包括路线和项目的大致规划，下发给六人组的每个人。因此园区一开，肩负重任的队友们拔腿就跑。
　　来悦华谷的人特别多，和他们报有同样心思的人自然也多。再加上人潮如同洪水，游乐场工作人员开闸放洪的时候，不管陆逢灯他们自己是否乐意，最终都是要被身后的人流压进门内的。因此进入园区后不过几分钟，六人组按照计划地分散了。
　　程振华早就考虑到这点，因此他们六人排队的时候也是身强力壮的三个年轻小伙子排在最前面，看着就一副弱鸡样的康余和凌丽排在最后。待到门一开，程振华手一挥，六人就随着人流往前奔。
　　凌丽力气小，拼不过别人，整个人被挤得晕头转向。她个子还娇.小，一抬眼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只能透过缝隙眼睁睁地看着站在最前方的陆逢灯的背影如同游鱼一样在前方的人群洪流中穿梭。
　　一旦进入园区后，场地变大，排在前面本就不算热别多的人会从拥挤立刻变得松散。这个时候也是各路人马大展身手，一路狂奔的时刻。陆逢灯被其余五人寄予厚望，目标直指最热门项目的绿色通行证领取地点。
　　拥有绿色通行证的游客在游玩该项目的时候可以不用排队，但绿色通行证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发完即止，因此十分抢手。
　　凌丽大学期间就来过悦华主题游乐园。她当时是和舍友一起的，四个女生跑也跑不过别人，挤也挤不动，从早到晚，一整天下来就只玩了三四个项目，其余时间全在排队，体验不是很好。
　　这次难得有时间，他们六人订了两天的票，两天之内都可以随时出入游乐园。程振华和凌丽，祝元光三人又连夜协商做攻略，早就安排好了各自的任务，虽然说不上算无遗策，但也是十分合理的安排了。
　　凌丽昏头昏脑地进了园区之后，在终于没那么挤的空间里松了口气。她背着个小包，里面就装了一瓶矿泉水，几包卫生纸和装证件用的小钱包，轻的不能再轻，大头都在其他人身上，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去跟队友们汇合。
　　康余这个跑步不咋地，身手也不大灵活的是专门派来保护凌丽的，避免小姑娘和众人分散后出什么意外。他这会儿正站在凌丽身边，叹道：“我的妈，他们几个也跑的太快了，这会儿影都看不见了。”
　　他边说边拿起手机看了眼，脸上立刻绽开大大的笑容，对身旁的凌丽惊喜道：“卧槽，队友实在太给力了！程叔他排到队了！咱们赶紧去吧。”
　　凌丽也瞅了一眼手机，就见微信群“欢天喜地七仙女”里的消息已经疯狂刷了屏：
　　[你们在哪儿？我们排到疯狂大鸡腿了！人家准备充足，我一口气买了二十个回来！]——来自被派去和顾雪中一起购买热门食物的祝元光。
　　[到童话飞车这里来，我刚排上，前头还有好多人，时间够你们过来了！]——来自虽然胖但腿脚还是很利索的程振华。
　　凌丽还没来得及咋舌，另外一条消息就插进了飞速滚动的消息框：
　　[我拿到暗影光轮的绿色通行证了。]——来自最先没影的陆逢灯。
　　一旁的康余几乎是惊呼起来：“陆哥这也太强了吧！”
　　各个项目的绿色通行证要去各个项目的区域，或者游客中心进行领取。不管是暗影光轮的游戏区域，还是游客中心都离园区门口有很长一段距离，因此程振华才安排的陆逢灯去取，而程振华自己则选择距离园区门口最近的，他们计划中的热门景点进行排队。
　　而现在，从他们发的消息时间来看，他们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搞定了自己的任务。
　　凌丽回想起自己之前从人群的缝隙中窥见的那游鱼一样的背影，忍不住也跟着赞叹了一声：“太强了。”
　　微信群里程振华又开始催他们赶快过去。
　　凌丽和康余整了整衣服，这才穿越人群朝那边走去。
　　……
　　虽然S市地处南方，但冬季还是有点冷的。陆逢灯刚刚经过一番急速奔跑，虽然神情平静，但额上还是淌了不少汗。
　　他速度快，眼睛尖，跟着脑内地图一路遥遥领先地精准找到绿色通行证领取地点，成为今日第一个抵达这里的人。
　　陆逢灯刷完手机app，核对完通行证后，就立刻让开身子给后面的人。
　　他外形出众，仅仅只是一个跑动的背影就十分具有美感。刚刚落在他后面跟过来的人基本上都看到了这位可怕的速度，这会儿又见到本人的正面，更是忍不住用好奇的目光偷偷看他。
　　可惜陆逢灯做事专心专意，确认通行证无误后注意力就一直在手机上。
　　他先在微信群里通报了自己的任务进度，又查看了一下群内的消息，确定了大部队的集结点后就朝着那个方向赶。
　　群里的消息源源不断，基本上是程振华在询问和催促，陆逢灯很快就凭借着对地图的记忆迅速找到了童话飞车的方位。
　　面对热门项目前排起的人山人海，他正准备按照之前微信群消息给出的特征来寻找程振华他们的身影。但还没等他开始巡视，敏锐的耳朵就先一步捕捉到了喊他的声音：
　　“陆哥！这边这边！”
　　是顾雪中的声音。
　　陆逢灯立刻转向声源方向，远远地就望见长长的，拥挤的一排队伍中，顾雪中正一手提着装满了食物的袋子，一手朝他挥着，兴奋的神态仿佛找到主人的大狗。
　　陆逢灯的目光第一个捕捉到对方，他朝着顾雪中的方向也挥了挥手后才看向对方身旁的其他人。凌丽和康余都已经握着鸡腿吃上了，嘴巴鼓鼓囊囊一句话说不出，只能朝着他的方向无声挥手。祝元光拿着团队帽子当扇子扇风送凉，见他来了也挥了挥帽子。
　　站在队伍最前头的程振华大着嗓门，在一片喧嚣的背景音中冲他喊道：“诶，小陆终于来了！就差你了，快快快，快过来！”
　　队友们即刻开始挨挨挤挤，勉强在汹涌的人流中给大功臣让开了一个小小的位置。好在陆逢灯精瘦，只挪半个身位过去也没问题。
　　看到他来了，顾雪中立刻把手中的食品袋提起来，油脂被煎烤出来的香气混合着调料的味道引人食指大动。
　　陆逢灯感觉身后的背包都抖动了一下。
　　他学习其他的游客将背包从后背挪到身前来，然后拉开拉链朝里面看了一眼。
　　“嘤？”
　　小怪物乖巧地瘫在几瓶矿泉水上，被一圈卫生纸和湿巾包围，察觉到大坏蛋看过来后歪了歪脑袋，嘴角的口水藏都藏不住。
　　好香哦好香哦！
　　它好想吃！
　　早上它光顾着睡懒觉了，都没怎么吃早饭，虽然大坏蛋在包包里放了一些小饼干给它，可是都不如现在的食物香呀！
　　但是现在人很多，它不能随便出来，它要乖！
　　小怪物一边想着，一边用软绵绵的触手擦了擦自己流出来的口水。
　　然而还没等它收回触手，一根香喷喷的小鸡腿就递到了它的面前。
　　“嘤！”
　　小怪物红色的大眼珠子都瞪圆了。
　　这只小鸡腿炸得金黄，表皮看着就酥脆，上面还撒的有调料，一看就很好吃！
　　“快吃吧。”陆逢灯用卫生纸包住小鸡腿的下半部分，递到小怪物面前。
　　听到大坏蛋的肯定，小怪物这才开心地用软绵绵的触手接过炸的香喷喷的小鸡腿。
　　陆逢灯从旁边的抽纸包里拽了几张抽纸出来，垫在小怪物的面前，防止漏渣，小怪物扒拉了两下卫生纸，放心大胆地啃起鸡腿来。
　　好吃！
　　开心！
　　陆逢灯看着小怪物用一堆触手托着卫生纸，美滋滋地吃着小鸡腿，这才收回目光。
　　他的行为在人声鼎沸的队伍中毫不起眼，但因为陆逢灯本人长得好看，还是有些人注意到了他的行为。
　　围观的人大多疑惑不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拿一个小鸡腿进背包。不过眼看当事人大大方方，行为毫不遮掩，也不像违法犯罪的样子，围观的人很快就被其他的事情吸引住了注意。
　　顾雪中眼见顾雪中的目光转回来，连忙将食品袋子再次拿起来，笑道：“陆哥要吃吗？”
　　陆逢灯“嗯”了一声，伸手从里面拿了一根大鸡腿出来。
　　顾雪中倒是有些惊喜，他知道对方身为一个机器人，不怎么重视口腹之欲，可以说毫无理由要在非饭点时间吃这些垃圾食品。
　　他本来已经做好被拒绝和劝说对方的准备了，却没想到陆逢灯非常自然地接受了。
　　顾雪中连忙道：“陆哥需要蘸酱吗？这里有送的蜂蜜芥末酱和番茄酱，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陆逢灯不答反问：“你比较推荐哪一种？”
　　顾雪中愣了一下，才道：“我觉得都挺好吃的，不过我个人比较喜欢蜂蜜芥末酱……”
　　陆逢灯道：“那我要这个。”
　　他说着，目光锁住了对方手里封装着蜂蜜芥末酱的小袋子。
　　顾雪中立刻拆开送的蜂蜜芥末酱袋子，挤到了陆逢灯手中的大鸡腿上。
　　他总觉得今天的陆逢灯似乎有些不一样，但他也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
　　直到看着对方认真地吃完大鸡腿，抽纸擦嘴擦手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出来。
　　然而还不等顾雪中想出个所以然来，前方的喧闹声渐渐地大起来，队伍变得更松散，前方的空隙陡然变多。
　　陆逢灯眼神一动，迅速拉起顾雪中的手，笑道：“轮到我们了，快走。”


第121章 童话飞车
　　童话飞车是室内项目, 一次上车的游客有十多个，刚好卡在六人组最末尾的康余身上，一行六人跟着前面的人流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进入了场馆。
　　室内没有专门的光源, 光线昏暗，全靠前方通道顶部和两旁的巨型显示屏映出深蓝的色调。
　　随着游客的到来, 显示屏上的卡通人物立刻用甜甜的嗓音打招呼：“乘客们好！请乘客们按照指示有序上车, 系好安全带！我们将陪伴大家度过一段快乐的旅程！”
　　前面的游客们在笑容可掬的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依次上车, 陆逢灯一边随着队伍移动，一边观察着周围。
　　地上陈列的飞车造型类似矿车, 是在特定轨道上平稳行驶的。墙壁上贴的有飞车行驶路线的示意图，轨道顺着场馆的地形七拐八扭, 还要爬坡, 不过整体路线相对过山车来说要平缓得多，而且速度也不快。
　　轨道两旁的装饰是足以以假乱真的塑料草地，花朵，整个构造竭力模仿一片仙境的入口。
　　程振华笑道：“搞得还挺梦幻的啊。诶, 真好看！我以前都没见过这些！”
　　祝元光笑道：“那可不，你瞅瞅这游乐园我上大学的时候才建起来，那会儿我才有机会过来玩。现在的小朋友，从出生起就拥有这些东西了！”
　　他的话引起一片大人的赞同。
　　过来玩的小朋友们听不懂大人们的话，满心满眼都被巨大显示屏上的动画人物抓住了。六人组前面排队的有好几位带孩子的家长, 这会儿小孩子们指着大屏幕上的动画人物开心地叽叽喳喳：
　　“这是那头保护森林的熊！”
　　“这只大灰狼总吃不到羊！”
　　“妈妈你看, 那是哪吒！”
　　“……”
　　在一片童言童语中, 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个人也坐上了飞车。
　　为了乘客的游玩体验, 飞车一排只有两个座位，保证乘客在穿梭场馆隧道的时候看得更清楚，更有互动感。
　　队伍排到六人组这里剩下的是偶数座位数, 其他人都默契地将其中一排座位让给了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个人。
　　面对队友这种微妙的，有些无意识的默契，顾雪中心里高兴之余，还忍不住涌起一点害羞。他转头去看陆逢灯，却见对方神色如常地坐上了飞车，压根就没有察觉到这点无言的默契。
　　顾雪中心里正有点恼怒，就见罪魁祸首转过头来望着自己。
　　对方抱着背包，长长的一双.腿屈在座位前，修长的身形缩在座位里，显得十分委屈。背包的拉链是半拉开的，接着室内昏暗的光线，小怪物正偷偷地探出半个头来。一大一小两只这样抬头看过来，神色都带着茫然的无辜。
　　简直让人心头一软。
　　顾雪中那点刚刚滋生的恼怒瞬间消散，也跟着上了车。
　　他的身形比陆逢灯更高大，坐在飞车的车厢里也更加憋屈。不过也正因此，两个人挨得更近了。
　　室内灯光暗淡，模糊了边界。空间狭小，身旁的人就挨在自己边上。
　　童话飞车的轨道列车设计真是绝妙，明明所有人都挤在一辆列车上，也可以听到彼此说的话，但前后排因为薄薄一层挡板就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从而显得同一排坐在一起的人格外地亲近。
　　再加上室内昏暗，顾雪中只觉得两人这样坐在一起，仿佛耳边的喧嚣尽数远去，幽静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他们两人的呼吸。
　　身旁的人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周遭显示屏投射的明灭光线都为对方俊秀的脸打上了一层旧电影一般的光影。
　　一束亮光正好从上往下，打在陆逢灯的眼睛上，照亮了他望过来的漆黑的眼睛，如同无机质的玻璃球一般凝聚着光芒。那只平静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顾雪中的影子。
　　顾雪中呼吸一滞。
　　他还没什么举动，就见面前的人抱着背包朝这边探过身来，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搭在了他的身旁。
　　顾雪中：“！！！”
　　他呐呐道：“陆哥，你……”
　　顾雪中话还未完，那只探过来的修长白皙的手就很快又往回收。他眼睛尖，稍微一瞥，就见那只手上攥着条黑色的带子，然后拉过来扣在了座位的另一边。
　　陆逢灯微微低下头，那只眼睛从亮光中隐没下去，留下一头柔软的黑发给顾雪中：“安全带要系好。”
　　小怪物趁着天黑从包里半爬出来，闻言也跟着严肃地点了点小脑袋。
　　大坏蛋说的没错！
　　安全才是第一位！
　　这么想着，小怪物又爬回背包里。
　　背包最靠里的口袋里有个斜斜的扣带，小怪物乖乖地爬进去，把扣带扣到自己近来愈发圆润的身体上，这才放心大胆地将小脑袋探出背包外。
　　现在它也系好安全带啦！
　　快快发车吧！
　　等到所有人坐好，系好安全带后，矿车终于沿着轨道缓缓启动。整个空间传来“叮叮咚咚”的列车启动声，童话飞车驶出昏暗的始发点，沿着轨道向前行进。
　　周遭液晶显示屏上的卡通人物们纷纷感应到列车的启动，欢快地奔涌而来。显示屏上的动画效果极佳，列车上的游客都感觉他们被这群动画人物包围了，叽叽喳喳的童声在空间内回响：
　　“欢迎您踏入仙境！”
　　“快来和我们一起玩呀！”
　　“……”
　　在一片欢呼声中，轨道飞车开始以平稳的速度向前，穿过五彩斑斓的童话世界，然后进入了一段缓慢的爬坡。
　　这段坡坡长比较长，也比较平缓。随着视线的逐渐抬高，头顶，周围和地板上的显示屏中也随着众人视角的变幻而变幻出种种不同的动画风景。
　　童话飞车逐渐攀升，离地面越来越远。
　　陆逢灯抱着背包，抬头望着周围和头顶的动画人物，平静的神色仿佛误入盘丝洞的唐僧，看得一旁的顾雪中想笑。
　　他朝着对方更靠近了些，伸手轻轻搭上陆逢灯搭在扶手上的手背，笑道：“陆哥，你现在就是爱丽丝。”
　　“误入仙境，是要适当表达一下你的惊喜的。”
　　这一句话，顾雪中在喧嚣的背景中说出来，很快就消散在人群的惊呼中。
　　不过他知道身旁的人肯定听得见。
　　正趴在背包边缘，探出小脑袋的小怪物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亮晶晶地盯着周围的卡通人物，它听到旁边这一声郑重地点点头。
　　超级大坏蛋说得对！
　　此时飞车正爬到整个轨道的最顶端，整辆列车正式从昏暗进入光明。
　　在这明暗变幻的交接之时，刚刚调侃完身旁人的顾雪中不知怎的，心脏开始砰砰跳动起来。
　　果然陆逢灯转过脸来。
　　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几乎就在对方的耳边响起：“你是想让我笑吗？”
　　顾雪中还没来得及回答，此刻的童话飞车就已经升至顶端，头顶的显示屏骤然变亮，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欢迎大家光临！”
　　然后，顾雪中就看见陆逢灯笑了。
　　这一瞬亮光从头往下，直直地打在对方的脸上。
　　陆逢灯俊秀的脸庞沐浴在柔和的灯光中，漆黑的眼睛如同星空一样璀璨，薄薄的嘴唇红润，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头顶的灯光迅速变幻，在一片惊呼声中，整个空间又迅速黯淡下来，陆逢灯的笑脸缓缓隐没进黑暗里。
　　刚刚的惊艳转瞬消失，顾雪中的心底遗憾得厉害。
　　他正在叹惋之际，听见身旁传来带着点笑意的声音：“既然我是误入仙境的爱丽丝，那你是不是白兔先生？”
　　爱丽丝之所以误入仙境，就是一位揣着怀表的白兔先生尽力诱.惑的结果。
　　它将对方带入了光怪陆离，荒诞童话的世界，让她从此有了非同寻常的经历，即便梦境醒来也依然念念不忘。
　　顾雪中听到这一句，心脏怦怦跳动起来。
　　他看向身旁的人，惊喜道：“陆哥？我……”
　　周遭的显示屏光线迅速变幻，呈现汹涌的大海之势，虾兵蟹将排列在身边，头顶的小孩脚踩风火轮，舞着混天绫立在高空之上。
　　在一片小孩子惊呼的“哪吒”声中，顾雪中望见身旁人带着点笑意的脸庞：“白兔先生，你可要好好带我游览一遍这里的风光。”
　　他果然不一样了。
　　不，也不是不一样，这也是他。
　　顾雪中的脸上也带上了笑容：“遵命，我的小爱丽丝。”
　　整个童话飞车项目精心设计了三部分动画场景，飞车如同穿越时空隧道一般，浸入式为观众展现经典童年动画的经典场景。飞车沿着轨道行进，四周的显示屏大放异彩，顾雪中知道陆逢灯没看过这些动画，就在旁边见缝插针地小声讲解。
　　等到童话飞车抵达尽头，场馆另一端出口的光亮就从玻璃门中照射进来，仿佛现实照进了梦境。
　　项目游玩结束，列车上的所有游客都对这次体验非常满意，连走出场馆了都还在热烈讨论。
　　六人组也不例外。
　　程振华爽朗笑道：“害，怪不得小孩们都喜欢来游乐园玩，我也觉得好有意思。果然年轻人的玩意儿就是充满活力。”
　　陆逢灯背包里半探出脑袋的小怪物挥了挥软绵绵的触手，表示十万分赞同！
　　康余也很兴奋：“我高考完的时候来玩过，上大学之后和舍友们也来过一遍，童话飞车玩过一次，第二次感觉还是很好玩！而且这次的三个场景我之前都没看过。”
　　祝元光道：“童话飞车的场景有很多，经常好几个主题随便组合换的。”
　　几人一边聊天一边离开场馆区域，凌丽道：“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他们虽然制定了计划，但并没有规定得特别死板，除了必要的几个时间节点，其他时间都可以见机行事。
　　陆逢灯拿到的暗影光轮的绿色通行证是在十一点，距离他们现在出来还有将近两个小时，速度快点，他们在这之间还能再玩一个项目。
　　其他人听到凌丽的问话，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一直沉默的陆逢灯忽然抬起头望向某个方向道：“去奇迹森林，那边人少。”
　　他们六人来得早，跑得快，这会儿出来的时候，还有一部分人才刚刚进园。奇迹森林项目距离园门口比较远，而且因为游戏性质一次会放很多人进去，因此门口的队看起来比其他项目的队伍要稍微少一些，陆逢灯一眼就发现了。
　　康余有些跃跃欲试：“要不咱们试试？我还没玩过这个呢。”
　　大部分人来悦华主题游乐园都是匆匆一日游，尤其是外地人很少会来第二次，因此大多数游客基本都瞄准的最热门的几个项目。奇迹森林在悦华主题游乐园里属于偏冷门的项目，康余来过两次都没玩过这个。
　　其他人都很好说话，现在也没有特别想玩的项目，自然就同意了康余的提议。
　　于是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带头冲锋，立刻占领了队列。
　　奇迹森林有点类似密室逃脱，一间活动室最多只能进八个人，他们有六个人正好进一间不用分开。
　　小怪物也特别开心。
　　他们在一间封闭的空间里，就不用担心其他人看到它啦！
　　六人组进的这间活动室主题为缉拿森林凶手，场景做成绿油油的一片假森林，还有诸如小木屋等各种提示点，玩家要根据线索提示来追捕处于移动中的凶手。
　　陆逢灯他们集思广益，最终在两个小时的限制时间内在树上捕捉到这次主题的凶手——一只号称“屠夫”的伯劳鸟玩.偶。
　　众人心满意足从场馆中走出来时，距离暗影光轮的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经过一致协商，大家决定先去观看园区内的演出，顺便休息一下。
　　悦华主题游乐园内有很多主题演出，是分时段在不同的场景下进行的。通常这样的表演场景都在舞台或者城堡的台阶上进行，因此无需拥挤，众人也能从各个观赏地点看到表演。
　　六人组很快在陆逢灯的指示下占据了一块最佳观赏地点。
　　众人坐在椅子上，边拿出之前买的零食和没吃完的疯狂鸡腿吃着，边欣赏着台上的表演。
　　表演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陆逢灯适时地提醒道：“不要吃太多，等会儿我们还要坐暗影光轮。”
　　凌丽道：“知道啦！”
　　说完，她看了眼对方即使坐着也板正的身姿，和他们这群葛优瘫格格不入，忍不住道：“你放松一点嘛，成天板这么正你不累吗？放松放松！”
　　康余闻言也起哄：“就是就是！陆哥也吃点，吃点不会吐的！”
　　顾雪中下意识地拦在陆逢灯的面前：“干什么干什么？吃还堵不住你……”
　　祝元光在旁促狭笑道：“我要是你，我就不拦着，要知道吐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程振华在旁听得只想笑：“得了吧，尽出馊主意，不知道人家不乐意得很？”
　　说完，他还朝顾雪中挤了挤眼睛。
　　众人在这哄笑的时候，陆逢灯倒是伸手从康余的手里拿走了已经有些凉了的大鸡腿。
　　顾雪中红着脸去看对方：“陆哥……”
　　却见陆逢灯慢慢吃完了一根，然后朝他露出个浅淡的笑容来：“这样不错。”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第122章 父母心
　　众人以程振华三人组规划的旅行攻略为纲要, 以陆逢灯为首，顾雪中为副手，开展了一场紧张而不失惬意, 活泼又有谨慎的悦华主题游乐园之行。
　　六人组坐拥陆逢灯这一大神器，这两天以来几乎是次次热门游戏项目的绿色通行证都能到点就拿到, 因此他们这次游乐园之行几乎把大小游戏项目都给玩了个遍, 玩得很痛快。
　　两天的主题乐园之行后, 陆逢灯他们又挑着S市周围的一些景点玩了玩。比如夜游江水，夜观明珠, 去特色酒店住宿，走街串巷吃小吃之类的。
　　预定旅行时间结束的前一天, 六人组除了康余在学校奋笔备战期末考以外, 其他五人都在市中心逛，看有没有要带回去的特产之类的。
　　六人组从早上起来还没逛多久，程振华的电话就响个不停。
　　他划亮屏幕一看，就见来电显示是在学校受苦受难的康余：“喂, 啥事儿啊？你不好好考试，跑过来关心我们几个玩得好不好？不怕挂科了？”
　　“呸呸呸，别说这不吉利的话，”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进考场的康余愁眉苦脸，“你们在哪儿呢？我爸妈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我朋友来了, 非要请你们吃饭, 我拦都拦不住。”
　　程振华也是有点惊讶。他眯缝大的小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望过来的同伴们, 心里有了点数, 很快又笑道：“害，爸妈请儿子的朋友吃饭怎么了？这也值得你抱怨？行了，我们跟他们见一面吧,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有人请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康余看了眼周围等着进考场的同学们，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道：“不是，害，之前我爸妈发现我老不见，一个劲儿问我咋回事。我扛不住就透露了点，一会儿我爸妈来了，你们别走漏风声啊。”
　　虽然电话那头的细节带得含混不清，但程振华一听就明白了。
　　大多数关系正常健康的亲子之间，除非像祝元光这种父母和子女分居两地，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否则像康余这种还在校的年纪，尤其还是在家乡上大学的，长期进出副本的诡异行踪不被父母发现异常才不对。
　　程振华明了了前因后果，便拍着胸.脯保证道：“行吧，我知道了，你跟他们说，我们在天元大厦前面，你把我电话号码给他们，然后放心考试去吧。”
　　康余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见身后室友的催促：“大鱼你咋还在打电话啊？马上就要考试了，咱赶紧进去吧！我看咱再不进去，老头的脸色都要臭了！”
　　一听到老头威名，康余就是心头一颤。他也顾不上别的了，连忙挂了电话，匆匆给自家爸妈发了条微信，就往教室奔去了。
　　等到程振华挂了电话，旁边一直围观的众人这才凑上前来。
　　祝元光刚刚在旁听了一耳朵，多少猜出点什么：“康余打的电话？”
　　程振华点点头，对着看过来的其他人道：“对，他爸妈想见见我们。”
　　凌丽奇道：“叔叔阿姨这么热情？康余跟他们说我们来了？不对，要招待也不该我们走的时候招待啊。”
　　程振华言简意赅地把刚刚康余的话总结了一遍。
　　凌丽沉默了一下，叹道：“也对。我也一样，不该这么早回老家的。”
　　她之所以还没被父母发现异常，完全是因为她才回老家没多久，而且是和父母分开住的，这次是她回到老家后头一次凭空消失这么久。
　　之前她在外打工，天天996的时候，因为工作忙，父母不敢随便打扰她，发信息也从不要求她回复。而现在回了老家，她跟爸妈的交流肉眼可见地增多。前几天为了解释自己怎么会出现在遥远的S市，并且让爸妈把身份证寄过来，凌丽就费了好一番功夫，尽力把走之前撒的谎给圆上了。
　　要是以后这种状态常态化，那还了得。她爸妈火眼金睛，瞒不了多久的。
　　不过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应对一下康余的父母。
　　程振华倒是不慌不忙，先看了一圈身边的四人，问道：“你们有没有有那个，什么社交恐惧的？要是不擅长跟陌生人交流可以先回去休息，我来应付就行。”
　　他曾经走南闯北的时候就见过这样的人。这种人在学校的时候还好，一旦踏入社会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会觉得非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恐惧和不熟悉的人交往。
　　祝元光笑道：“有你在，还怕这些？真害怕的就在一旁吃菜就行，反正你也不会让气氛冷场。”
　　凌丽倒是有点社恐，但并不算太严重，想了想觉得对方说得挺对，于是众人众人都留下来，在天元大厦门口等到了康余的父母。
　　康父康母年岁比程振华小一点，看着保养得当，十分热情。尤其是康余的妈妈，一上来就挨个跟他们几个握了手，笑容可掬。
　　面对如此热情的人，凌丽刚开始有些不适。不过对方很亲切，同她热情地交谈了几句后，康母就挽着丈夫的胳膊，和他们一起并排往酒楼走了，倒也没有让凌丽太为难。
　　等到在酒楼坐定，宴席开始，就如同祝元光所说的那样，一切都交给了程振华。
　　两位可怜的父母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各自旁敲侧击着身边的人，以程振华和康父之间的谈话为主，以康母在旁小声询问身旁的人为辅。
　　康父问得直接一点，程振华见招拆招，不一会儿两人就把酒言欢，共追往事了。
　　而康母的心思则要更细腻，更谨慎一些。她特意挑选了目标人物，坐在凌丽的旁边，一直轻声地问着各种问题。
　　凌丽常年做自闭的程序员工作，本来就有点社恐，面对对方的攻势简直招架不住，只能嗯嗯啊啊地多加安慰。
　　最后她实在扛不住，又看着对方右手边机械吃饭的陆逢灯和在他身边给他殷勤夹菜的顾雪中这对狗男男来气，干脆手一指，把锅甩给了对方：“阿姨真的不必担心，本来就不是多难的游戏，再说还有这位大神坐镇。他一个人就可以完美解开游戏，我们只需要跟着通关就行了。”
　　猛然被点名的陆逢灯转过头来，就对上了一双忧虑的眼睛。
　　很矮很瘦小的一个女人。
　　陆逢灯身高一米八，身材的比例是美学的标准，身高腿长，坐起来也没比一米六的凌丽高太多，但康余的母亲还需要仰视他。
　　对方的脸上能看得出来保养的痕迹，但眼袋很深，眼底发青。也许是因为长期的忧虑，女人眉心的皱纹相比脸部的其他位置要多。
　　阿姨猛不丁见到陆逢灯，一时没有说出话。
　　面前的人姿容俊秀，但是给人的感觉很冷淡。她刚见这群人的时候，就觉得面前的人似乎不太好说话，因此康母就抓着唯一的女孩子问问题，想从这里找到突破口。
　　却没想到这人被拉出来了。
　　陆逢灯本来正在吃饭，这会儿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对方。
　　对于这种沉默寡言又面无表情的年轻人，阿姨一向是有些畏惧，也不知道怎么沟通的。但是想一想自己的儿子，再看面前年轻人一动不动，很有耐心地望着自己的样子，她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你好，你是不是姓陆啊？”
　　陆逢灯点点头。
　　阿姨的眼睛一亮，面上现出些期待来，道：“我听小宇说过你，他说你特别厉害，总带着他通关。真是辛苦你了，来来来，吃菜。”
　　这位爱子心切的母亲立刻给陆逢灯面前的碟子里夹了好几筷子菜，让他面前本来就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的碟子堆得更高了。就这还不算完，阿姨又起身给陆逢灯打了一碗鸡汤，放在他的手边。
　　坐在桌边的年轻男人也没有阻止对方的行为，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神色平静，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珠在眼眶内游移，注视着面前上了年纪的女人。
　　直到对方停下夹菜盛汤的手，他才礼貌道：“谢谢。”
　　康母看着陆逢灯这一番举动，总觉得这位年纪轻轻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人让人怵得慌。不过为了自己的儿子，她还是尽量热情地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你帮过我们家小宇，感谢你是应该的。”
　　陆逢灯不以为然：“其实我并没有帮他多少，只是他一直跟着我。”
　　说到这里，他又道：“康余本身很聪明，没有拖过后腿。”
　　阿姨：“……”
　　虽然是表扬，但不知为何，听到这里总感觉有点微妙。
　　好在虽然父母总是对孩子有些不切实际的滤镜，但同时在康母眼中，康余也还是个孩子。孩子当然无法胜任太难的游戏，因此对于对方话中隐隐透露出的自家儿子似乎是个弱鸡这一点，她并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觉得面前坐着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没那么可怕了，甚至身上还多加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可能这就是大佬的气质吧。
　　神圣的光辉配上俊秀的姿容，陆逢灯形象在康母的眼中瞬间升级为救自家孩子于水火的天使。
　　因此她很快将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小宇是我孩子，我知道他啥样的。他没给你添麻烦真是太好了，如果你有余力，还请多照顾他一下。”
　　陆逢灯道：“我尽量。”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并不热情，也没有给出什么郑重的承诺。但康母却并不恼怒，反而在心里松了口气，觉得面前的年轻人一定会说到做到。
　　刚刚那个女孩子虽好，但单纯安慰的话并不能让康母放心，只会让她更加忧心，总觉得儿子在联合朋友们欺骗自己。像这样平静镇定，不轻易允诺的态度，更容易捕获上了年纪的人的心。
　　对面前的年轻人付出信任后，康余的母亲这才试探着问道：“这游戏危险吗？是不是很难？”
　　她这话一出，全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其他四人看着陆逢灯都忍不住捏了把汗，凌丽更是想方设法想给对方传递点眼神消息。这话刚刚康母就问过她，但很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得赶紧趁着现在康母对对方言听计从，好好安抚她，把这一桩事给了却了。
　　陆逢灯不会撒谎。
　　他望着这位忧心的母亲，开口道：“我认为不是很难。不过康余应该需要加强一下.身体素质，或者学习一点防身技巧。”
　　其他五人：“……”
　　这么听来，好像真的句句属实。
　　对于陆逢灯来说，确实不是很难呢。
　　康母的眼睛一下亮了。
　　这位年轻人说话一向实事求是，肯定没有骗她！那她的小宇只需要加强一下.身体素质即可！
　　康母点点头：“好！这个寒假我马上安排他去学习跆拳道。”
　　还在考场奋笔疾书的康余突然间背后一寒，浑然不知自己的寒假时光即将和一群叽叽喳喳的小朋友们一起度过。


第123章 回应
　　六人组的S市之行圆满结束, 陆逢灯，顾雪中，程振华和凌丽四人决定统一坐高铁回家。其中只有凌丽跟其他三人不是同一辆列车, 但他们的发车时间前后只错十几分钟，因此大早上的, 四人组是一起被祝元光开车送去的火车站。
　　前往火车站的路上, 程振华还接了个康余的电话。
　　手机那头的背景声音十分嘈杂, 刚刚期末考完，尚且一身轻松的康余在电话里不得不嚷嚷得很大声：“喂, 程叔，你们到火车站了吗？我和我爸妈准备去送你们, 已经在路上了！”
　　既然人都过来了, 那说客套话也没啥意义了。程振华把电话稍微拿远了点，当即应道：“还没呢，等会儿火车站西门见！”
　　这电话打得无遮无拦，声音还大, 车内其他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作为轻度社恐人士的凌丽一想到即将要见到令人招架不住的康母，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抱怨：“他们还要过来送啊？昨天不是见过了吗，叔叔阿姨今天不上班吗？”
　　前面开车的祝元光笑道：“这么怕见人啊？没事儿，昨天得到了陆逢灯的承诺，今天她应该不会逮着你了。”
　　然而事实证明, 他还是太年轻了。
　　五人抵达火车站的时候, 康余和他的父母已经在西门口的进站口前等着了。
　　康余一见自己的队友过来, 下意识地准备挥手示意, 才反应过来自己手沉得提不动东西。从陆逢灯他们的角度望过去，就见亲子三人组各提了一两个大袋子。康余一见他们就想打招呼，结果生生被两个大袋子挡住了挥舞的手臂。
　　陆逢灯他们走过去, 得到康母热情的招呼：“这是给你们买的，在路上吃。”
　　她按照年轻人的口味，贴心地买了自热锅，薯片，牛肉干，小饼干等小零食，还有水果，用大塑料袋子装着分成好几份。不等几人开口拒绝，康母就连忙指挥父子俩和她一起将东西递到面前几人的手中，连不坐高铁的祝元光都有一份。
　　其他三人收得痛快，本质也是因为是年轻人，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程振华和祝元光两人倒是象征性地推拒了几下，最终也在康母“拿着吧拿着吧”的碎碎念中收下了。
　　凌丽原本以为收下就没自己的事了，却没想到康母转头就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
　　昨天解决完心头大患的康母今天心情特别轻松，看着凌丽的眼神也充满了慈爱。她从自家儿子那里知道对方得孤身坐高铁，顿时连东西都是单独买的一份，还特意自己塞进对方的手里。
　　康母看着凌丽笑道：“小姑娘啊，我给你买的东西里面还有一把长柄伞，晴雨两用。如果路上遇到危险，还能当武器打坏人。我跟你说啊，我特意选了个长度适中的……”
　　凌丽：“……”
　　凌丽虽然要被迫接受来自长辈爱的唠叨，但她深知康母是一片好意，因此十分诚恳地回应着对方的话。
　　众人在火车站大厅里交谈了一会儿，最终四人组在发车前一个小时与祝元光和康余他们挥手作别，然后转身刷身份证进站，过安检口。
　　很快，陆逢灯他们和凌丽分开检票进站。高铁从早晨行进到下午，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又和中途在县城下站的程振华分开。
　　趁着车厢人少偷偷探出半个小脑袋的小怪物睁着大大的红色眼珠子，贴在车窗上朝着下车走到站台上的怪大叔挥了挥软绵绵的触手。
　　再见啦！下次还要一起玩！
　　程振华挺喜欢这个小家伙的，眼见周边没多少人，就正大光明地隔着车窗和小怪物的触手贴了贴，还做了个口型，说了之前说过的话：“有空来找我玩！”
　　小怪物红色的大眼珠子顿时亮晶晶的。
　　开心！
　　列车在小站只停留了短短几分钟，又继续向前行驶。
　　没了程振华的插科打诨，座位上一下安静了不少，只剩下小怪物躲在背包里偷偷啃小饼干的小小咀嚼声。
　　窗外的风景一路往后，陆逢灯漆黑的眼珠映出农田，矮楼，荒山，绿水。
　　这会儿正值寒冬腊月，窗外偶尔还有细雪粒飘过，落在车窗上，映在陆逢灯的瞳孔里。
　　列车内暖气很足，空气有些闷，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反而把陆逢灯身旁坐着的顾雪中憋得脸颊起开红晕。
　　这段时间虽然临近过年，但还不到放年假的时候，车厢内的人不算多，也没人说话，只能听到列车在轨道上行驶的呼啸声。
　　顾雪中望着身旁人静静看着窗外的侧脸，禁不住轻声道：“现在就我们两个啦，陆哥。”
　　陆逢灯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人。
　　在他的背后，车窗外正飘着雪花，景色一片黯淡孤寂。车厢内的灯光略带暖黄，晶莹的光映在陆逢灯的眼里，将他的眼珠衬得仿佛雪一般透亮：“你感到无聊了吗？”
　　刚刚程振华在的时候，他没有出声，但是对方和顾雪中一直在聊天。现在程振华下车，列车刚刚启动，对方就一直沉默着，现在又似乎在感叹。
　　顾雪中摇摇头，看着对方望过来的眼睛笑道：“没有。”
　　他调整了一下姿态，将身体稍微倾斜过来，方便自己更好地和陆逢灯说话，笑道：“有陆哥在身边，我怎么会觉得无聊。”
　　没有人知道，他光是看着对方的侧脸就能看上一整天，丝毫也不腻。刚刚那句感叹，完全是对两人共处一室静谧的欣喜。
　　陆逢灯望着对方，面上忽然很难得地露出一点非常清浅的笑意：“那就一直这样吧。”
　　他这一声平静沉稳，就像从前说过的每句话一样，从语气上听不出任何差别。然而这句话落在顾雪中的耳朵里却像用柔软的棉花砸了他一下，叫他轻飘飘的，脑子懵懵的，有些不敢置信。
　　顾雪中的大脑短暂地当机了一会儿，才睁大了眼睛望向陆逢灯，急切道：“陆哥，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说到这里，脑中忽然又变得清明起来，怀疑一切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偏偏他心头砰砰直跳，不肯死心，因而追问道：“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相对于顾雪中来说，陆逢灯的神色过于平静。他没有直接回答对方，而是道：“你在三个月零五天前的今天，跟我说你喜欢我。”
　　顾雪中听到这里，脸颊上被闷出的红晕变得更红了。
　　虽然车厢内坐着的人稀稀拉拉，对方的语调也很平常，但他还是有种当众被揭穿爱恋心事的难堪。只是揭穿他的是他喜欢的人，这点难堪就变成了害羞。
　　不管怎样害羞，该面对的都是要面对的。
　　因此顾雪中红着脸点了点头。
　　陆逢灯继续道：“我不知道你理解的是什么意思。我的想法是，这两个月我跟你在一起感觉很好，我希望能一直和你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想和你做恋人，或者拥有更亲密的关系。”
　　说到这里，他又道：“把爱丽丝引入仙境的白兔生会负责到底吗？”
　　顾雪中的眼睛陡然一亮：“当然！我当然愿意负责到底！”
　　他看着坐在身旁的年轻男人，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面前的人如此镇定，显得他不该这么激动。
　　在感情中的重大时刻时，一方如此镇定的表现本该令另一方失望，但正因为顾雪中十分清楚陆逢灯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表现反倒不会让他失望，而是令他欣喜若狂。
　　对方于感情一事上十分懵懂，如今能够主动开口，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更何况陆逢灯从不随便承诺，现在却明白地表态希望能继续和他生活，希望他能负责到底。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默默守护了这么久的一朵花终于开放，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顾雪中满腔欣喜无处释放，最终只是伸手覆盖住陆逢灯放在高铁座位上的扶手，轻轻地摸了摸对方的手背。
　　白皙的皮肤光滑微凉，手感很好。
　　面对对方的靠近，陆逢灯并没有躲避，而是反手一抓，握住了对方的手。他学着顾雪中的样子，有些新奇地摸了摸对方的手背，然后下了结论：“你的手温度很高，捏起来也很软。”
　　顾雪中笑道：“陆哥觉得摸起来舒服吗？”
　　陆逢灯点点头。
　　也许是受对方原型的影响，陆逢灯感觉自己是在捏白色大狗的肉垫。这种想法一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就挥之不去，让陆逢灯又好奇地捏了两下手中的手掌。
　　他这一副探索的神态带着点犹如孩童的稚嫩，叫顾雪中简直移不开视线。他的目光从对方的脸上流连到两人交握的手中，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然后，他就看见一根胖胖的黑色触手从旁边摸索过来，然后理直气壮地搭到了两人的手上，还蹭了蹭。
　　顾雪中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就看见捧着小饼干，满嘴饼干屑，睁着红色大眼珠子呆呆望着他们俩的小怪物。见到两人看过来，小黑还歪了歪小脑袋：
　　“嘤？”
　　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在干什么呀？它也想摸摸！
　　很快，两只手都摸了摸这根软绵绵的触手。
　　“嘤嘤嘤！”
　　小怪物小小声叫了一下，开心地挥舞着剩下的触手，连抱着的小饼干都顾不上吃了，露出尖尖的小牙傻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感觉就是好开心！
　　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都捏它啦！
　　陆逢灯从包里抽出纸，对着小黑的嘴巴擦擦。小怪物配合地凑过去，把嘴巴上的饼干屑擦掉。
　　它正专心专意地擦着嘴巴的时候，脑袋上忽然落下一只温暖的大手。
　　小怪物歪头一看，就见顾雪中笑着望着它，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道：“这段时间辛苦了，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嘤！”
　　小怪物感觉今天真的好快乐！


第124章 年货
　　“有没有落什么东西？”
　　“应该没有。”
　　一大早上, 陆逢灯和顾雪中已经换好了鞋，正站在玄关处一问一答。临近年关，两人准备再去集市大规模采购一次年货。临出门前, 顾雪中习惯性地想要再检查一下。
　　陆逢灯对于自己的记忆力很信任，并不认为他们会忘记什么东西而他没有察觉。但是对方问他, 他也就回答了。
　　顾雪中微微低头, 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身着黑色修身薄款羽绒服, 姿容俊秀，气质沉静。他伸手理了理对方脖子上红色的围巾, 道：“今天要买的东西多，外面冷, 还是把围巾戴好。”
　　陆逢灯对此不置可否。
　　他体温恒定, 并不依赖外物保暖。不过顾雪中想这样做，他也就配合地仰起脖子，方便对方活动。
　　大红色的围巾缠绕在陆逢灯的下巴下，他稍微抬起头, 便衬得那段雪白脖颈格外得修长，姿态一瞬间犹如引颈的天鹅。
　　顾雪中望着这幅场景，喉头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
　　陆逢灯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行为，站在原地保持姿势一动不动, 等待顾雪中摸完。
　　自从那天在高铁上和对方互通心意后, 顾雪中的行为比起以前放开了很多。从前他最多往自己的肩膀上靠一靠, 现在回家后的这半个多月里, 对方明显对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很感兴趣，总是伸手过来抚摸或者观看。
　　面前站着的人微微扬起头望着自己。
　　明明自己的指尖还在陆逢灯的脖颈上流连，下手轻轻的, 带着不可言说的暧.昧的挑.逗。然而面前的人对此却毫无所觉，漆黑的眼珠静静地映出自己的身影，在这样的气氛下，对方平静的神色甚至都因此染上了一抹无辜的色彩。
　　仿佛顾雪中指尖下抚摸的是一位柔弱的，纯洁的，不通人事的精灵。
　　这么一来，这个想象竟然微妙地和陆逢灯本人对上了一部分特质。
　　顾雪中在自己脖颈处抚摸的时间有些长。
　　陆逢灯想了想，本着提高时间利用率的准则，无情地开口打破了这份暧.昧的氛围：“我们今天出去办年货，中午可能回不来。走之前去看一眼老陶吧，给他准备点东西，他这段时间身体挺不好的。”
　　老陶的身体今年就不舒服了一回，等到他们从S市回来后，这种情况也没有减轻的迹象，好像还加重了。
　　指尖的皮肤随着喉管的颤动而轻微地起伏，突出的喉结落在顾雪中的掌心里也随着说话的频率微微震颤。
　　顾雪中着迷地盯了一会儿，才因为对方话语的结束恋恋不舍地挪开眼睛。他伸手将掌心下的围巾网上扯了扯，盖住这段诱人的脖颈，才点点头道：“好。”
　　他们虽然在高铁上互通了心意，但他的明灯在某些方面还是幼稚纯洁犹如孩童。尽管顾雪中轻易地就达成了与对方同床共枕的成就，但他们两人真的就是单纯地盖棉被聊天睡觉。
　　顾雪中急得都有点上火了。
　　他在心里暗暗想，等到过年前，不，最迟不超过除夕夜，他一定要……
　　听到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的对话，窝在陆逢灯胸.前的小怪物也赞同地点点头。
　　去看看爷爷吧！希望爷爷身体早点好起来！
　　陆逢灯两人和老陶就住同一个小区，下楼拐个弯就到了对方的楼栋，然后熟练地上楼开门。
　　门刚一打开，卧室里就传来老陶熟悉的声音：“你们来啦？”
　　“来了！你今天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顾雪中扬声问道。先进门的陆逢灯已经换鞋往卧室里走了，他问完这句话也没等回答，直接转身往厨房钻。
　　现在是寒冬腊月，老陶正缩在被子里半睡不醒。手机一边充着电，一边被手机支架撑着垂在老陶脑袋的上头，刚好保持在一个观看的最佳距离。手机屏幕上正放着抗日神剧，完全无需人手点，直接连续播放。
　　听见临近的脚步声，老陶抬起耷拉的眼皮，无精打采地望了来人一眼：“你们过来干啥？”
　　陆逢灯道：“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我们今天准备去集市上再办一些年货。这次走得远，中午可能回不来，所以顺道看看你，给你准备点东西。你身体怎么样？”
　　老陶看着从对方衣襟里钻出来的小怪物，对方正睁着一双红色的大眼珠子担忧地望着他。
　　他笑笑道：“害，还是那个样子，不过也没啥，就是年纪大了畏寒，身体不咋利索，总想睡觉而已。你们这几天天天往外跑，往我冰箱里塞了多少东西，还有的剩，不用费那个心思。”
　　老陶说着，半睡不醒的眼睛都睁大了些：“收收你们的脑子，别搞得我好像动都动不了一样。虽然我现在懒得要命，但热个饭还是可以的。你们这几天已经给我做了好几种饭，备了好几份小菜了，我真不需要了！”
　　陆逢灯不置可否。
　　倒是进来后就一直没说话的顾雪中忽然从对方身后冒了个头：“老陶，我已经把焖饭的材料给你放到电饭锅里了，调料也放好了，上面的蒸笼里还有一碗蒸鸡蛋。你到时候直接插电就行了，记得中午吃饭啊。”
　　老陶：“……”
　　合着他刚才白说了！
　　不过有人伺候做饭，不用动手，这样的好事老陶当然也不会拒绝。因此他迅速收回刚才的话，继续往被窝里一瘫，道：“没问题。”
　　说完，他又对着小怪物伸出手来，满脸慈爱道：“来，给爷爷捏捏触手。”
　　小怪物迅速从衣服缝隙里伸出一条胖乎乎的触手，然后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抓住了。
　　滑溜溜的，软绵绵的，捏起来还很Q弹。
　　老陶心满意足地捏了捏，就迅速将手缩回被窝里，整个人动作之快，仿佛游蛇一般直窜入草丛，只留下一道闷闷的声音在外：“好了好了，你们快走吧，我要睡觉了。”
　　陆逢灯和顾雪中眼见情况如此，就从房间退了出去。
　　他们不再停留，一路出了小区，坐上公交车前往集市。
　　临近过年，集市上买卖年货的人特别多。不过来往的人大多是四五十岁，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像陆逢灯和顾雪中这样两个年轻男人十分少见，更别说他们的外表非常养眼，叫往来的人们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两人的目光在各个摊位上来回巡视。
　　顾雪中道：“我们这次出来是买易储存的蔬菜的，这里土豆，萝卜，大白菜，山药都挺多的。陆哥有什么想吃的吗？”
　　陆逢灯看了看遍地摆放的摊子，想了想，道：“小黑喜欢吃土豆，多买点土豆吧。我记得老陶喜欢吃晒干的萝卜丝，我们也可以买一些回去做。家里之前就买了不少大白菜了，这回可以再买一点，不用买多了。”
　　窝在对方胸.前，只偷偷露出两只红色大眼珠子的小怪物在衣服里偷偷挥了挥软绵绵的触手。
　　嘤！要吃土豆！
　　顾雪中听到这句话，蹲下.身来笑道：“那都买一点吧。土豆和山药不论是烧鸡腿，烧骨头还是烧肉都挺好吃的，上次我用山药烧鸡腿，陆哥多吃了两块山药呢。”
　　陆逢灯作为一名毫无口腹之欲的机器人，连吃饭都遵从“雨露均沾”的准则。他吃一口饭会把每个菜都夹一遍，不偏不倚。顾雪中每日的乐趣就是观察对方在行筷间的细微偏心之处，比如他哪道菜多夹了一筷子，又有哪道菜吃的时候神态变化了一瞬。
　　他对挖掘心上人这样的细节乐此不疲，并且为能够通过这些点滴细节让爱人再次出现不一样的神采而感到高兴。
　　陆逢灯摇摇头：“你心里有数还问我。”
　　顾雪中笑道：“陆哥不是也耐心地回答我了吗？”
　　陆逢灯想了想，道：“你说得对，我们都是一样的。”
　　两人又搭了几句话，就从地摊上买了一麻袋萝卜，两颗白菜和一捆山药。
　　他们又逛了逛集市，四处看了看。
　　卖肉的摊子前人群络绎不绝，陆逢灯停下来想了想，道：“不然再买点肉，自己灌点香肠吧。之前灌好的香肠煮好后小黑很喜欢吃。”
　　小怪物一听到香肠两个字，馋得就直流口水，当即在陆逢灯的衣襟里偷偷滚了两下，以示自己的支持。
　　顾雪中笑道：“好，那我们再买点肉。”
　　他一边说一边往摊位上走，道：“还可以再买两条鱼腌起来，做咸鱼吃。我看看这肉怎么样，要是肉不错还便宜的话，我们可以多买点回去冻冰箱里，买几只鸡子买几斤牛肉，炖汤做火锅都行。”
　　说话的人盘算着过年的宴席，缩在陆逢灯怀里的小怪物已经激动起来。
　　嘤！听起来有好多好吃的啊！好期待过年哦！
　　小怪物嘴角流着口水偷偷想。
　　过年快点到来吧！
　　两人在集市挑选了一番，又在集市上吃了个午饭，下午继续挑选。
　　顾雪中一边走一边念叨：“我们还得备点干货，鱿鱼干，墨鱼干，木耳，黄花菜什么的。还有瓜子，碧根果之类的，还要买点调料。”
　　他们买的东西实在是多，到最后结束的时候陆逢灯提前叫了辆滴滴。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一边往集市的出口处走和司机汇合，一边闲散地聊天。
　　顾雪中道：“我们应该买辆车，这样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就能直接开车过来。有了车以后还能出去自驾游。上次去山地野营，有车就会方便很多。反正车的养护费和停车费也不贵，咱们小区的停车费还挺便宜。”
　　陆逢灯道：“那我有时间去学个驾照，这样还能和你换着开。”
　　顾雪中笑道：“好啊，等陆哥拿了驾照，我就坐在副驾驶给陆哥做保险。”
　　陆逢灯眼神动了一下，最终嘴巴抿紧，只是点点头。
　　他们的言谈中充满对未来的规划和遐想，只要稍加想象就知道那是一幅美好的生活场景。与此同时，他们心照不宣地避开了一些不愉快的因素。
　　也好，陆逢灯默默想，反正系统的问题他一定会解决的。
　　日子如同流水淌过，很快就到了除夕的这一天。


第125章 突变
　　除夕这天是冬日惯常的阴天。南方没有暖气, 天气湿冷，室内室外一个温度，都已突破零下。
　　面对这样的天气, 陆逢灯身处温暖柔软的被窝依然毫不恋床，起了个大早。
　　他起床时没开灯, 早上六点半的房间黑如深夜。
　　睡得迷迷糊糊的顾雪中精准地摸到对方的手腕, 一把攥住。他毛茸茸的脑袋朝着这边一拱一拱, 似乎想把脑袋拱到陆逢灯手掌心下。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喃喃道：“陆哥你怎么起这么早？再睡会儿……”
　　陆逢灯将握住自己的手拿下来, 塞回被子里，道：“你们睡吧。”
　　窝在被窝里的小怪物察觉到被窝被掀开的冷气, 一边发出哼哼唧唧的嘤嘤声, 一边往旁边的热源散发处缩了缩。
　　超级大坏蛋身上真暖和！好像一只大火炉哦！
　　小怪物心满意足地把十几条捂得温热的触手伸过去，像八爪鱼一样挂在了对方身上。
　　顾雪中原本就有些半睡半醒，心里还惦记着让爱人陪他。结果身上突然缠过来一个小东西，再加上冷风一吹, 愣是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了。
　　他转头还想去寻陆逢灯，就见年轻的男人已经穿好了衣服，颀长的身影立在床边，伸手给他把被子掖好了。低沉的声音离自己很近，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你再睡会儿吧, 小黑刚刚好像冷到了, 让它暖和暖和。”
　　顾雪中听完有些小小的闷气。
　　这小家伙, 往自己胳膊上缠得可真是时候。
　　他知道自己身上暖和, 尤其在冬天，这一点对绝大多数生物来说都具有极强的吸引力。可惜他一心想吸引的那个人却在寒冬的清晨毫无留恋地跑出了被窝，现在他又被这小家伙暂时剥夺了起床和爱人贴贴的机会。
　　不光是这会儿, 这小家伙每天晚上都跟他们一起睡。明明他已经获得了与陆逢灯同床共枕的机会，但实际上.床上是两人一怪，害得他有心无力，很多次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爱人提一点儿童不宜的话题，最终导致他的计划到今天都还没来得及实现！
　　这会儿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顾雪中简直越想越不满，越想越生气。
　　但是温暖的被窝，舒适的床铺柔化了他的脾气，再加上某件即将取回的快递又让他心虚。况且缠在自己身上的八爪鱼也是他们平常好好照顾的，扒过来的样子还挺可爱，因此顾雪中万千气闷最终都只化为一个轻轻的拍打。
　　拍在小黑圆滚滚的脑袋上，就像父母对捣蛋但没犯大错的孩子那样无奈的拍打一样，最后还轻轻胡撸了一把。
　　小怪物睡得口水直流，哪里懂得超级大坏蛋复杂的心思，察觉到自己被拍脑袋也只是“嘤”了一声，身后平常缩起来的小肉翅扑腾了两下又趴回原位，继续睡得无忧无虑。
　　算了，顾雪中心想，等会儿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爬起来，再去找他的爱人贴贴。
　　他正在床上漫无边际地想着，脑袋旁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轻响，一个有些沉重的东西被放过来。顾雪中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就见陆逢灯还没走，放了一个电暖宝在自己的脑袋边上。
　　电暖宝还是他们一起去超市挑回来的，有一面多缝了一层毛茸茸的兔子绒面。兔子绒面和电暖宝之间有个不大不小的空隙，方便使用者暖手。小黑经常钻到空隙中间，只伸出两只触手，露出两只大红眼珠子在平板上玩游戏，或者看动画片。
　　瘦高的影子将电暖宝在床头插好电，低声道：“我放你这里充电，等会儿充好了你放进被窝里，让小黑扒着这个睡，你就可以起来了。”
　　陆逢灯说到这里，昏暗的室内声音都带上了一点笑意：“如果你还起得来的话。”
　　顾雪中怎么听这声音怎么心里痒痒。
　　他忍不住伸手又攥住了对方的手腕，低声威胁道：“你别小看我。等会儿电充好了我就爬起来，晚上就要你好看！”
　　陆逢灯的双目微微闪烁着红光，在黑暗的室内将床上人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顾雪中的表情很像他在萌宠视频里看到的被逗急了的小狗，气愤得团团转，却又被训得很好，不会伤害主人，最终只能绕着主人的脚边嗓子里呼噜呼噜地摇尾巴。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方总会时不时地露出这种神情，然后放言晚上要自己好看，但最终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陆逢灯已经习惯顾雪中的放狠话了，并不会因此生气，只觉得每到这个时候，都有种情绪在胸腔里饱胀。他之前搜索查询了好久，又看了很多书，最终得出结论，他出现这种情绪，可能是因为“被萌到了”。
　　因此他再一次平静地应道：“好，我等着。”
　　说完，他又给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就站起身子出去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他们要做的事情不少，得进行洒扫，贴对联福字，还要做年夜饭。虽然随着时代的进步，人民生活质量的提高，每年过年的年味也越来越淡，但年夜饭还是一年到头的重中之重。
　　这是陆逢灯第一次过年，重要的人都围绕在他身边。老陶也会跟他们一起吃饭，他自然要好好准备。
　　客厅的角落里，圆形的扫地机器人正在静静地充电。
　　它昨天晚上就被主人设置好，勤勤恳恳地无声工作了一个晚上，然后自己找到插座进行充电，十分具有女仆的自觉。同为机器，陆逢灯对它的智能程度还算满意，当下给它套了个厚厚的粉红的罩子。
　　这是买来给扫地机器人的新衣服，也是为了方便小怪物窝在扫地机器人上指挥对方进行洒扫。冰冷的机器罩上厚厚的罩子，窝在上面就不冷了。
　　不过扫地机器人的智能程度终究不够高，有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扫不到，比较脏的地方也不能打扫得很干净。因此陆逢灯一大清早就先用把整栋房子里里外外看着不太干净的地方又重新拖了一遍，然后再用抹布将客厅的沙发，茶几，各个房间的窗台，床头，厨房的冰箱等地方抹一抹。
　　他们睡觉的卧室昨天已经好好地，彻底地打扫了一遍，今天就可以不用管了。
　　等到陆逢灯做家务的时候，浓重的夜色稍微消散了一些。不过因为屋内开着灯，从屋里往外看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顾雪中成功让小怪物钻进了暖烘烘的电暖宝兔子绒面的缝隙，自己则从床上穿好衣服爬起来。
　　他轻轻带上卧室的门，光亮很快就从狭窄的门缝中消失，只留下一室的黑暗静谧，还有被窝里一个睡得香扑扑的小怪物。
　　陆逢灯正用抹布抹着电视机，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你起来了？”
　　木质沙发套上了厚厚的绒面垫子，玻璃茶几上也铺上了桌布。茶几和沙发间的空隙间摆着两台取暖器，圆圆的铁面烧得通红，落脚的瓷砖地面上也盖上了一层羊毛毯。
　　整个客厅因为这些小小的细节看起来温暖了许多，头顶的灯光打在面前人的脸上，将他俊秀的脸庞带出交织的光影。那黑色的瞳孔锁住自己，让早起的顾雪中心情十分美妙。
　　他笑道：“起来了，陆哥早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陆逢灯道：“下点面条吧。早上和中午都吃得简单点，傍晚就要吃年夜饭了。面条先下我们两个人的，等到小黑起床了，再给他单独下一小碗。”
　　曾经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现如今也开始思考这样的琐碎小事，而且是在为他们两个人的生活考虑。顾雪中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他连连点头，十分听话：“好，陆哥。”
　　说完，他转身就钻进厨房去了。
　　顾雪中熟练地摘菜，洗菜，炒菜，煎蛋，还从冰箱里拿出早早就准备好的卤肉，一桶猪骨炖出的高汤，下了两碗香气腾腾，分量十足的面条。
　　厨房门打开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氤氲着香气。
　　顾雪中夹了一筷子青菜，一块煎蛋，还有两片卤肉放到旁边的小碗里，预备等会儿小黑醒来了再热给它吃。
　　他一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桌，还没开口喊人，陆逢灯就从背后走过来，钻进厨房洗了两双筷子出来：“很香。”
　　两人行动默契，一同坐在桌边大快朵颐。
　　顾雪中做的面条汤鲜味美，高汤是前一天用猪骨和调味料放在高压锅中提前压出来的，装在容器里放进冰箱里冷藏，卤肉也是平日里时常更新的常备菜。
　　两人快吃完的时候，卧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小怪物已经自己穿戴好了有兔耳朵的加绒小披风，每一根触手都套着有加绒的直筒袜子，这是大坏蛋专门给它定制的！一共有三套可以换着穿！
　　打开门后，小怪物从门把手上滑下来，开着铺有绒面垫子的玩具小车一路兴奋地往前开，目标直指餐桌。
　　哇！好香哦！它好饿它好饿！
　　小怪物流着口水，暗暗地夸赞自己。
　　还好它一起床除了穿衣服，还自觉戴了饭兜兜，可以马上就吃饭！
　　十几条触手轮换得飞快，玩具小车像小旋风一样飞到餐桌前。小怪物坐在玩具小车上抬起头，“嘤嘤嘤”地叫了几声。
　　它要吃饭饭啦！
　　顾雪中听到门开的声音就放下碗筷往厨房里面走了，这会儿餐桌边只剩下陆逢灯一个人。他把努力攀爬他裤腿的小怪物抱上餐桌，拉过对方在餐桌上的专属坐垫，再把愈发圆润的小怪物放上去。
　　厨房里的抽油烟机重新轰鸣起来，顾雪中烧开水，下了面之后就先出来把自己碗里剩下的面条快速吃完。另一边的陆逢灯也吃完了，他就顺手将两只碗拿进厨房洗，期间还接收到小怪物期盼的目光。
　　对方头上戴着个有兔兔耳朵的兜帽披风，十几条触手的袜子套装是彩虹系列，色彩斑斓，差点晃瞎人眼。这套袜子刚送达的时候，顾雪中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一听到这是陆逢灯亲自挑选的后，他立刻就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了。
　　不愧是他的明灯，眼光就是这么好！看小黑穿的，仿佛一颗微型发胖版圣诞树！
　　陆逢灯隔着彩虹袜捏了捏小怪物的触手，也十分满意。
　　这套袜子摸着就很厚实，价格也不贵，堪称物美价廉，以后还可以在这家回购。
　　小怪物的口粮很快就端了上来，面对香喷喷的热气腾腾的煎蛋卤肉青菜面，小怪物十分满足地抱着自己的专属小碗吃得呼噜呼噜。
　　陆逢灯坐在桌边给老陶发微信。
　　对方一如既往的懒散，说等吃年夜饭前一个小时再来叫他。
　　于是两人一怪吃完饭后就一起将家里进行扫除。
　　扫除的活动不累，毕竟从过年前一周开始，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就开始陆续对家里进行大扫除，擦窗户擦门，清洁厨房和卫生间，把平日里积攒的可卖垃圾卖掉，因此现在只需要到处擦擦就差不多了。
　　洒扫中途，顾雪中还出去拿了个快递。
　　即将过年，快递也不送了。这个快递是昨天晚上送到的，顾雪中今天中午跑去拿。
　　快递盒子很大，顾雪中抱着快递上楼，陆逢灯给他开门的时候都看不见他的脑袋了。他给对方让开位置，再关门的时候问道：“你买的什么？”
　　原本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小怪物闻言也从沙发正中央爬到边缘，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好奇地看着。
　　顾雪中看着小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特别定制的婴儿床。”
　　“嘤？”
　　小怪物歪着脑袋很疑惑。
　　是给它的礼物嘛？
　　顾雪中道：“对，你长大了，可以一个人睡了。”
　　卫生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陆逢灯就抱着小黑坐在沙发上，一大一小盯着顾雪中开快递箱。
　　这张婴儿床是顾雪中特别定制的，需要自己组装。箱子很重，但对顾雪中来说不算什么。
　　他将里面装着的各种大部件，小零件等等东西一一拿出来，开始一个个地进行组装。
　　小怪物窝在大坏蛋怀里看得蠢蠢欲动，也想跟着一起玩。
　　于是两人一怪齐齐上阵，开始在客厅里互相协助，用锤子和钉子将婴儿床的支架和床体分别钉好，再互相组合，通过轴承链接。
　　等到两者结合起来后，顾雪中轻轻一摇，婴儿床就在支架中轻轻摇晃起来。
　　小黑趴在婴儿床的床板上，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感受着轻轻的摇晃，感觉十分新奇。
　　哇！好好玩！
　　顾雪中笑道：“这还没完呢。”
　　陆逢灯从旁边的大件里拿出几块木板，道：“还有梯.子。”
　　既然是给小黑专门定制的婴儿床，那它肯定要能上去。
　　两人又通力合作，小怪物在一旁用触手递钉子，锤子。很快，通往床上的梯.子也做好了，被架挂在婴儿床的护栏上。
　　顾雪中看着成品十分满意，顺手还摸了摸小怪物的小脑袋：“等会儿再加点东西，你今晚就可以睡了。”
　　小怪物立刻兴奋起来，高兴地挥了挥软绵绵的触手。
　　开心！
　　两人又一阵翻箱倒柜，找出一些不常穿的旧衣服，还有一些夏天用的薄薄的小被子，叠成厚厚的小方块放进婴儿床里作垫子，把枕巾拿出来当床单，暂时用旧衣服叠了个枕头，又想方设法用毛巾被和小块褥子给小怪物做了被子。
　　顾雪中向小怪物展示了婴儿床的半成品：“上来试试？”
　　小怪物开心地顺着梯.子爬上去，然后躺在婴儿床里盖上小被子。
　　感觉很舒服！
　　婴儿床比较深，陆逢灯怕小黑冷，在下面垫了好几道旧衣服，还有叠了好几道的夏天小被子，最终叠加的结果就是把婴儿床的凹坑都垫满了。
　　好软哦！
　　小怪物一躺上去就觉得舒服！它再伸出触手拉上小被子，感觉很不错！
　　陆逢灯摸了摸幸福缩在被子里的小黑，道：“冷吗？我感觉这不是很暖和，晚上还是要跟我们睡，等买了新被子新床垫再单独睡比较好。”
　　小怪物一听直摇头，十几条触手甩在床垫上表示要睡这张床决心。
　　顾雪中也道：“怕冷晚上就放一个电暖气对着它烤，放远一点，说不定它还觉得热呢。而且床还没完全弄完，还有帐子，等帐子支起来会更暖和一些。”
　　小怪物一听它的新床还有东西，立刻从被窝里钻出来，挥舞着触手：
　　“嘤嘤嘤！”
　　快点弄呀！它今天就要睡新床！
　　帐子倒是好支。
　　陆逢灯把铺好的婴儿床先撤下来，再将定制的支架组合伸展架到摇篮边缘，然后罩上帐子。
　　帐子分为内外账，一层纱帐作蚊帐用，一层类似床帘，可以防透光。淡粉色的纱帐就专门罩住摇篮，而外面的床帘则一直垂过梯.子的一小半。
　　床帘的样式是夜幕上缀着许多小星星，整张婴儿床从外面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型的暗夜城堡。
　　小怪物超级满意！
　　公主就应该住在城堡里！
　　陆逢灯用夹子把帐子暂时夹起来，把里面的婴儿摇篮用干抹布擦了擦，然后重新铺上垫子，枕头和被褥。小怪物重新钻进去，感觉自己仿佛童话故事里住在专属城堡的公主！
　　而且这样一来，感觉睡觉的时候好像也更暖和了一些呢！
　　就是稍微有点不那么透气了！
　　不过两者不可兼得嘛！
　　小怪物十分哲学地想。
　　它是一只知足的好怪物，这样就非常满意啦！
　　陆逢灯看着婴儿床道：“这张床最后放到哪里？”
　　他们是在客厅完成组装的，组装完毕后，客厅的地面都变脏了一些。
　　顾雪中一愣，随后立刻道：“放到小房间里吧，小黑一只怪睡那里也比较合适。”
　　小怪物本来正开开心心地在床上打滚，一听这话，立刻掀起帘子，摇着十几根触手表示反对：“嘤！”
　　虽然它好喜欢自己的床，但是它也不想和大坏蛋，超级大坏蛋分开！
　　陆逢灯也不赞同：“它有时候要和我们一起进副本，离得太远了不方便。还是放到我们卧室吧。”
　　顾雪中心里一急：“卧室也没那么大空间，这婴儿床一放过去，房间里转身都不方便。”
　　笑话！他费尽千辛万苦给小黑定制这张婴儿床，又紧赶慢赶，赶在除夕夜之前把它的床做出来不就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吗？这要是还把婴儿床放进卧室里，他的计划就又要破产了！
　　陆逢灯其实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小怪物要单独一只怪睡，但是婴儿床已经买回来，组装好了，再思考这样的问题没有多大的意义。因此他冷静地规划了一下主卧的空间，道：“可以放到阳台。”
　　主卧整体卧室空间大，还有一个封闭阳台。小怪物的这张婴儿床占地面积有点大，但是放到阳台应该没什么问题。反正阳台是封闭的，跟主卧铺的同样的木地板，刷的同样的墙面，还拉的有窗帘，装的有柜子，有单独的光源，给小怪物做一个单独的小房间也不错。
　　而且这样他们离得近，万一有什么事，彼此也容易知道。
　　顾雪中想了想，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这样也行。”
　　阳台和主卧之间虽然是连通的，但是这两者之间装了个推拉门，到时候趁着小黑睡熟了，拉上门也不是不可以……
　　总之怎样都比他们之间睡着个未成年的小怪物强。
　　小怪物也接受了这个提议。
　　它长大啦！也可以拥有一点独立性了嘛！
　　两人一怪意见达成一致，陆逢灯和顾雪中就把这张沉重的婴儿床从客厅搬到了主卧的阳台上。他们两人力气都大得离奇，通力合作轻轻松松，还让床上的小怪物体验了一把短暂的飞天感。
　　等到做完这一切，两人又收拾了一下客厅，把地面重新拖了一把，整个除夕大扫除就全部结束了。
　　房子干净了，身上就难免沾点灰尘。两人一怪先后进了浴室洗澡，换了新衣服。小怪物换上了粉色猫猫耳朵的兜帽披风，林间小鹿系列的棉绒袜子，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再被两只电暖气烤着，它舒服得都要看着最爱的动画片睡着了。
　　而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则开始准备傍晚的年夜饭。
　　两人一大早爬起来忙到现在，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好在早上吃得多，也不是很饿，而下午很快又要再吃饭，因此他们给小怪物准备了一些小饼干和火腿肠，而两个人则随便吃点了面条。
　　从昨天起，两人就开始为年夜饭做准备了，因此今日的工作就轻松了不少，但还是要忙活不少时间。陆逢灯洗菜摘菜，将一些干货，诸如木耳和海带泡发，还有土豆山药之类的削皮。
　　顾雪中是年夜饭的主厨，这会儿正在剁肉馅准备捏珍珠圆子，包饺子。煤气灶上有两个锅，一个是高压锅正在嗤嗤作响，里面炖着黄豆猪脚。另一个锅是蒸笼，正在蒸风干的腊肠和前一天买回来的虾。
　　两人配合默契，工作效率极高。
　　就是厨房有点小，两个年轻男人有点转不过身来，不过倒也暗合了顾雪中的意。
　　两人忙碌一阵，菜品一样样端上桌，一旁原本专心致志看动画片的小怪物都被香味勾得直流口水，垂在沙发上的林间小鹿触手都蠢蠢欲动。
　　好香好香哦！什么时候可以吃呀！
　　小怪物馋得只好啃小饼干。
　　呜呜，小饼干都不香了！
　　最后只剩一道热锅没上了。
　　顾雪中将前一天熬煮好的猪骨高汤倒入电热锅中，将焯过水的排骨，白萝卜，土豆和调料一起放进锅中煮。无事可干的陆逢灯看了眼时间，已是下午五点。
　　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发微信给老陶。
　　老陶回复了同意。
　　顾雪中将电热锅插上电，锅中的高汤开始逐渐冒泡，沸腾。没过几分钟，门上传来几声敲门声。
　　陆逢灯转身去开门。
　　小怪物看着大坏蛋往门口走，自己也跟着往门口游动，还把自己的专属小手机放进自己披风下穿着的兜兜里藏好，脑袋上的猫咪耳朵随着它的动作一晃一晃。
　　迎接爷爷啦！
　　要让爷爷也表扬它的新衣服！
　　然而门还没打开，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不同寻常的响动。
　　陆逢灯眉头一皱，立刻开门，就见门外竟然有好几道人影。
　　尽管容貌陌生，但他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这些人的来历。
　　他们极有可能跟他刚出实验室时，前来追捕他的人是同一拨。
　　陆逢灯迅速打开门，上前一步准备解决门外的状况。房内的顾雪中当然也听到了动静，也跟着奔到门口来。
　　正在地板上游动的小怪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两个人忽然保持一个姿势停住不动，在不同的位置同样睁大了眼睛。
　　到底怎么了？
　　不知为何，小怪物忽然感觉有些慌张。
　　它迅速游动到门口，就见门外好多不认识的人。其中一群可恶的人在楼梯间试图抓爷爷，还有一群人往门口冲过来！
　　过年期间，国企老家属院老房子的楼道冷冷清清，不少老人都到儿女家过年去了，期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情况！
　　小怪物扑到其中一个坏人的头上，用软绵绵的触手拍打着对方的眼睛，干扰对方的视线不让他抓爷爷。但是它一只怪无法扭转战局，下意识地向身后的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求助。
　　他们怎么还不来帮忙呀！
　　小怪物十分焦急。然而它刚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了种冥冥之中的预感，就像它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那个要来了！
　　小怪物迅速转过头，就见两个人果然从原地直接消失了！


第126章 救援
　　漆黑封闭的空间中, 小怪物的嘴巴闭得紧紧的。
　　它悄悄把自己藏在兜兜里的小手机拿出来。
　　自从上次它和大坏蛋一起从那个黑黢黢的隧道出来后，大坏蛋就专门给它买了个带兜兜的小背心，让它记得平常把专属小手机藏在里面。
　　它很听话！现在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小怪物胖乎乎的触手飞快地划过屏幕, 将手机设置为静音，又关闭了震动。然后小怪物打开微信, 点进自己短短的聊天界面中唯一的一个群。
　　它红色的大眼珠子中映着亮亮的手机屏幕, 一边触手卷紧了小手机, 同时用几只触手围上来挡住光，捂得严严实实, 一边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准备着随时逃跑。
　　暂时还没有脚步声传来。
　　小怪物迅速点进群里, 歪着小脑袋犹豫了一下, 红色的大眼珠子里现出忧愁，最终用胖胖的触手点击了发送位置。
　　脚步声远远传来，由远及近。
　　小怪物连忙将小手机的屏幕按灭，重新藏进自己的兜兜里, 紧张地等待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小怪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动也不敢动，十几条触手都乖乖垂着。
　　即使整个空间很闷，闻起来一股霉味, 底下的板子脏兮兮的, 摸着都一股灰尘的颗粒感, 它现在也不敢嫌弃了。
　　不要被抓走！
　　坏人快点离开！快点离开！快点离开！
　　坏人找不到它！找不到它！找不到它！
　　小怪物用脏兮兮的触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它这会儿几乎是趴在地面上，外面的脚步声通过地面的轻微震动传过来，显得格外清晰。
　　脚步声时轻时重, 却始终不曾离去，似乎是在附近徘徊。
　　小怪物捂着嘴巴，听到隔着重重板子传进来的零碎的对话：
　　“……刚才那是什么？你看清楚了吗？”
　　“没有看仔细，看起来很像一只大蜘蛛，五彩斑斓的，猛一下跳到我脸上，还一直打我，把我眼睛都戳疼了。”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抱脸虫。”
　　“……要真是抱脸虫，我现在不可能还活着。那玩意儿逃到哪里去了？”
　　“它逃得真快。这东西要是跟着那老头一起逃的就好了，偏偏他俩还分开了，害得我们不得不分成两路。”
　　“真狡诈啊……”
　　“……”
　　小怪物紧张地听着外面的交谈声，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想到爷爷。
　　呜呜呜，爷爷不肯带上它！说跟着他不安全！跟它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后就把它往另一个方向推了一把就跑了！
　　可是它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爷爷突然变得好奇怪，脸上好像在掉皮，又跑得飞快，它都追不上，只能按照爷爷说的往家里躲藏！
　　外面的脚步声还在继续，并且离得越来越近，小怪物的小脑瓜一时承载不了太多的疑问，只能先把之前看到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先忘记，把注意力都放在即将到来的危险上。
　　他们会发现自己吗？
　　不要被发现不要被发现！
　　小怪物回想起爷爷的叮嘱，紧张地一声不敢出，捂住了兜兜里的小手机。
　　在房间里徘徊寻找的男人拉开了面前床下面的抽屉：“会躲在这里面吗？”
　　小怪物身体一抖，开始悄悄朝着角落爬去。
　　它该怎么办？它要被发现了吗？
　　小怪物捂着嘴巴，身体逐渐挪到床板边缘。粗糙的床板擦到小怪物滑溜溜，软绵绵的触手，让它分了一丝注意力回来。
　　它要是能融进这个床板里就好了！就像之前融进那颗大树的树根，还有那只大鳄鱼的鱼皮里一样！
　　可是在外面它还从来没有试过，它能不能成功呀？它被大坏蛋带出来的时候，那个讨厌的白光好像有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小怪物纠结得触手都忍不住互相打了个结。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厉害，抽屉好像要被抽出来了！
　　小怪物心下一横，转身就开始往床板上趴。
　　它都可以爷爷杀鸡，怎么不可以融进床板呢！
　　小怪物的触手握紧成拳。
　　它一定可以的！
　　这张床是带有抽屉的床，抽屉后面的床体是空的。
　　看着男人的动作，一旁的同伴道：“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那小东西在墙上爬得那么快，还不受地形环境的影响，我觉得我们折回来的时候，它很有可能已经从另外一扇窗户里爬出去了。”
　　男人道：“但是我们刚刚先检查的外面的墙壁，什么也没看到，它不能爬得那么快吧，我总觉得它还躲在屋子里。”
　　同伴道：“那你快点，领队他们已经在催了。之前的动静已经引起小区里人的注意了。这小区的人警惕性高得很，十有八.九已经报警了，这一片警察又格外难缠，我们再不快点，等会儿就要被抓。”
　　男人被他念叨得心烦意乱，当即动作都更大了：“好好好，我知道了。”
　　床下的三个抽屉被一个个拉开来，里面都没有那团五彩斑斓的小东西。男人又直接把其中一个抽屉拆下来，把手机自带手电筒匆匆往里一照。
　　什么也没看见。
　　他焦躁地用手电筒光来回扫了两遍，都没有任何发现。
　　最后男人烦躁地将抽屉猛地关上，声音之大，整个床都震动了一下。
　　一旁的同伴厉声低喝道：“发什么疯？走了！”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离，间或还夹杂着越来越小的骂骂咧咧声。
　　整栋房间久久没有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窄小的床板上忽然睁开一双红色的大眼睛。红色的大眼睛左右看了一下，确定周围十分安静后，一个黑色的影子才悄悄地从床板上爬出来。
　　小怪物并没有急于出去，而是缩在角落里，一边警觉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兜兜里摸出自己的专属小手机来。
　　呼吸灯闪烁，小怪物连忙按亮屏幕，发现是“欢天喜地七仙女”微信群发来了消息，还发来了好几条！
　　小怪物连忙用胖乎乎的触手解锁手机，一路点进去查看消息。
　　它红色的大眼珠子盯着旁边小小的头像，仔细看了看，发现刚刚过去的这十几分钟里，除了一开始它发的位置，其他消息都是大叔发的！
　　[小黑？]
　　[怎么是你发的消息？小陆和小顾他们呢？]
　　[我马上过去]
　　小怪物有在学习认字，认认真真读完这几条消息后就按灭屏幕，然后将专属小手机藏进兜兜里，缩在角落里等着大叔上门。
　　空洞的床板内又黑又冷，虽然小怪物穿着柔软厚实的绒面披风，十几条触手都有穿着厚厚的加绒袜子，而且其实它不应该感觉到冷的。
　　但不知为什么，它感觉好冷好冷，又冷又难受，偏偏又不敢出声，几乎要萎靡得睡着了。
　　小怪物就这样缩在角落里，又冷又难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它几乎要睡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的响动。
　　程振华大着嗓门道：“警察同志谢谢啊，我来替我朋友收拾点东西。辛苦你们了，大过年的还要办案，一点心意，不值几个钱，收着吧收着吧。”
　　门外立刻响起正气凛然的声音：“我们不能收！”
　　紧接着又是一阵来来往往的推搡。
　　小怪物一下被惊醒了。
　　它伸出触手揉了揉脸颊，悄悄往前游动了一下，贴在抽屉上，准备听得更清楚一些。
　　一阵嘈杂的人声过后，就是家里的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在外面游荡。
　　程振华的大嗓门响起：“……警察同志辛苦了，那我自己看看，有问题我再找您。”
　　屋外的警察并没有离开，而是持续守在门口。
　　程振华原本正在老家准备年夜饭。
　　虽然他在老家朋友众多，总是被人邀请去各个家里团年，但都被他婉拒了，准备自己在家一个人逍遥。几个小时前，他停下揉面的手，准备歇一歇看看手机，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欢天喜地七仙女”微信群里发来的消息。
　　这消息刚刚发过来，而且是群里从没说过话的小黑发的。程振华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又怕自己想多了，也许小黑自己玩手机误点了，就先问了一句。
　　然而半个小时之内都没有得到回应。
　　按理来说，这本来也该正常。
　　毕竟是除夕，这天许多人可能都要走亲访友，或者忙于准备家里的扫除，这个时间点下午五点多，又是不少人开始吃年夜饭的时候，没注意到手机很正常。
　　但程振华就是感觉不对。
　　他们都是被系统选中，参与生死副本的人，身边可能出现危险也不足为奇。尤其是程振华经历了这么多副本，早就看出这个系统不安好心。
　　之前在S市玩的时候，他们知道小黑早就拥有自己的专属智能机了，误触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就算误触，以小黑的智力肯定会有回应。
　　而这么半天，不但小黑没有回应，两个监护人也毫无回应，程振华立刻就觉得出事了。
　　他迅速给群里的其他人挨个打了微信电话，说明了情况，并强调如果自己去了没有音讯，其他人就要好好提防。
　　程振华跟陆逢灯他们同住A市，只是一个在地级市内，一个在地级市管辖下的县级市乡下，开车过来只要四十多分钟。程振华开进市内后，照着小怪物给的位置进行导航，一路导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小区门口已经开进警车了。
　　他当时心下一惊，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能先找个地方停车，再进小区查看。
　　微信群里小黑给出的定位非常精准，甚至精确到楼栋。他随便找了个路边的老姐打听询问，那老姐警惕心很强，一开始什么也没透露。直到他表现得很着急，还把专门微信消息拿给对方看，那老姐才信了他，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
　　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陆逢灯家里出事了。
　　他一路过来，还和警察打交道，越打交道越察觉到某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警察同志倒都是好同志，就是警惕心特别高，对他不仅仅怀疑他是否是这两人的朋友，言语中还绕着弯试探着什么东西。
　　程振华久经沙场，一下就看出这些警察在试探什么。
　　恐怕是怀疑他跟造成陆逢灯他们出事的人是一伙的。
　　这么短的时间就考虑到这个，看来陆逢灯他们出事是敌方早有预谋，只是这一次是防不胜防，就连警方也知道这一点，怕是平常就在专门派人保护。
　　陆逢灯他们果然不是常人。
　　程振华心里有了数，本来有的一些顾虑也消失了，他干脆直接将手机的微信群拿出来给警方看，道：“这是我过命的朋友，大过年的，他们家小孩突然发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也没后续，我不放心，就特地赶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主动拿出身份证，道：“警察同志，这是我身份证，我就想知道我朋友是个什么情况，孩子怎么样了。”
　　守在门口的警察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接过对方的证件进行查证。
　　等到确定程振华所言非虚之后，那看起来像头目的人才将人放行，低声道：“那两个年轻人应该是已经消失了，根据目击证人的描述，老人已经跑走了，目前下落不明，正在被人追捕，我们目前在想办法保护他。至于你说的孩子，目前没人知道，监控没有查到外出的迹象，你可以到屋子里看看，但不要动太多东西。”
　　说完，对方又警告道：“屋子里已经撞上了监控。”
　　程振华连连点头。
　　门口的打斗现场已经围起来，程振华有点费劲地跨过去后，终于走进了屋内。
　　屋子里干净整洁，地板上的地毯，沙发上套着的垫子，茶几前的两个电暖气，这些小小的细节将这栋老公房衬得非常温馨。餐桌上的饭菜也很丰盛，荤菜素菜凉菜火锅摆满了一桌。
　　一切看起来本该是生气勃勃，是个会过家的样子。
　　但整个屋子却空荡得厉害，寂静得人心慌。
　　因为它的主人不在了。
　　真是造孽啊。
　　也不知道小黑还在不在这里面，如果不在，它那么小小的一个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家里的大人都不在了，小孩子在外面单独过着很辛苦的。
　　程振华想到这里，先试探着喊了一声：“小黑？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动静。
　　程振华想了想，在微信群里发了个消息：
　　[小黑你在哪里？叔叔已经到你家了，再发个位置给叔叔好不好？]
　　程振华发完消息，没有干等，而是主动在屋子里排查。
　　客厅的沙发底下，桌子底下，电视柜里，都没有。厨房和客卧的各个缝隙，犄角旮旯都看了一遍，也没有。
　　程振华走进了主卧，习惯性喊了一声：“小黑你在不在？叔叔过来了。”
　　他这一声刚落，房间正中央的大床下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程振华立刻停住脚步，警惕地看向这边。
　　很快，床板下的抽屉被推出来一点，伴随着微弱的“嘤嘤嘤”的声音，一团被挤得几乎变形的花里胡哨的小东西猛地跌跌撞撞地扑出来。
　　程振华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对方。
　　软绵绵的触手扒住了他的手。
　　小黑蹲在他的手上，粉色的猫耳兜帽披风脏兮兮的，满是陈年的灰尘和蜘蛛网，十几条触手套着绵软的袜子，都已经黑黢黢的，有的还被勾破了线。
　　程振华也不嫌脏，一把把这小家伙揣进怀里，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叹道：“辛苦你了。”
　　怀里那灰头土脸的小东西浑身一颤，大颗大颗的泪珠就从那双红色大眼珠子里连绵地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中的警察办案肯定不是这样！而且鹿鹿写的这是特殊情况，出于创作需求，有所简化！请各位小天使不要对现实中警察执法的严谨性产生疑问呀！


第127章 归处
　　小怪物坐在沙发上, 已经洗过澡，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沙发旁边的电暖气烧得通红，暖暖地烤着它。
　　小怪物伸出软绵绵的触手摸了摸身上的新衣服。
　　这也是大坏蛋给它买的, 是跟三套棉袜配套穿的。小怪物现在身上穿的是最后一套狗狗耳朵棉绒披风，新的贴身小兜兜, 还有黑白方格棉袜。
　　一摸到新衣服, 它就想到大坏蛋, 想到超级大坏蛋，想到爷爷。
　　一想到他们, 小怪物红红的大眼珠子更红了。
　　程振华刚把小黑脏了的衣服打包起来，转眼就看见对方耷拉着脑袋, 小小的一团缩起来窝在沙发上, 看着很是可怜。
　　他看着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便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走过去把小黑抱起来，哄道：“你爷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你在这里也没人照顾，到大叔家里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小怪物的触手下意识地卷住对方的手腕，红红的大眼珠子里透出些许迷茫。
　　它很喜欢自己的家，这里面的每一件设施，每一个角落它都特别喜欢！
　　可是它最喜欢的还是有大坏蛋, 超级大坏蛋和爷爷在的家。
　　而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眼看小家伙大眼睛里的光芒都黯淡了, 程振华连忙哄道：“小陆和小顾两个肯定还会回来的, 他们从副本里出来了就会来找你了。爷爷也不要太担心, 叔叔听警察叔叔说，爷爷目前并没有被抓住，警察叔叔们也在想办法救他。”
　　说着, 程振华又上手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要是知道小黑这么伤心，他们肯定会很担心，说不定小陆和小顾做副本都没有心思了。所以小黑要振作起来，不要让他们分心，好好生活，等着他们回来。”
　　其实这话毫无逻辑，在副本里的两人怎么可能看得到小黑是否伤心。但程振华下意识地把小黑当作三岁以下的小孩子来哄，这么小的小孩子是考虑不了那么多的，只会顺着大人的思路走。
　　果然，蹲在他手掌心的小黑眼睛一下就亮了。
　　大叔说得对！
　　它不可以伤心！会影响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的！虽然爷爷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但是警察叔叔们会帮忙！爷爷教育过它，要相信警察叔叔！
　　小怪物想到这里，十几条触手并用爬到胖大叔的肩膀上：“嘤嘤嘤！”
　　程振华眼见对方振作起来，试探着问道：“你是说愿意到大叔家吗？”
　　穿得花里胡哨的小怪物连忙点了点小脑袋，连带着褐色兜帽披风上两只耷拉的狗狗耳朵都跟着跳了跳。
　　程振华笑道：“好，那咱们先收拾收拾东西，然后带你走！”
　　“嘤！”
　　一人一怪的精神振作起来，就开始收拾东西。
　　程振华首先去了一趟用作储藏室的小房间。那里停着两个行李箱，他把小一点的那个拖出来，就往旁边紧挨着的主卧方向走。
　　小黑冬天穿得暖和和的，细心到十几条触手都包着漂亮的袜子，可见陆逢灯和顾雪中平日里对它的上心。那小黑说不定会有不少需要带的衣服，有可能还有别的东西，还好他是开车来的，到时候都可以装到后备箱里。
　　程振华这么想着，一边打开衣柜和行李箱，一边对肩膀上蹲着的小□□：“快看看，你有什么要带的衣服吗？”
　　小怪物从程振华的肩膀上溜下来，一头栽进铺满了衣服的衣柜里。
　　这个衣柜是超级大坏蛋重新换的一个衣柜，超级大，里面还有好多专门收纳的小抽屉。小怪物的衣服都被整整齐齐地收纳在这些小抽屉里，还是它自己认认真真叠的呢！
　　程振华看着小怪物灵活地爬上爬下，将自己的小衣服都捧出来，他就跟在后面一件件收进行李箱内。
　　小怪物把大坏蛋买给自己的小衣服都捧出来给胖大叔后，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又一拱一拱地往衣服堆里钻。它如同一只色彩斑斓的游鱼，很快就没入了衣服堆的大海里，一忽儿就不见了踪影。
　　“嘤！”
　　过了一会儿，小怪物又从衣服堆里拱出来。它红色的大眼珠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拱得脑袋上的帽子都歪了也不顾上，就冲着胖大叔嘤嘤嘤。
　　程振华一看，就见小黑软绵绵的触手上卷着好几件衣服，包括上衣裤子，内.衣裤什么的，尺寸一看就不是小怪物能穿的。
　　是陆逢灯他们的。
　　小黑抬起小脑袋望着面前的大人，软绵绵的触手忍不住缩了缩。
　　它还想带大坏蛋他们的衣服走，这样要是大坏蛋回来了过去看他，还能有衣服换！
　　就是不知道胖大叔会不会同意！
　　程振华眼见蹲在衣服堆上的小黑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装吧装吧，行李箱还挺大的，叔叔我开了车，不怕。”
　　他一边摸，一边心想以后要不要接个狗崽子或者猫崽子回来。虽然家里的大黄也很爱撒娇，但终究还是不如幼崽时期可爱。
　　家里有个幼崽是真的好玩啊。
　　小怪物得到允许后，红色的大眼珠子都亮了亮。它十几条触手辛苦地拖着好几件衣服跳进胖大叔打开的行李箱里，然后趴在里面认认真真地叠好衣服，一块一块地放好，还用触手把衣角抹平了。
　　这样就不占空间啦！说不定还能多带几件东西！
　　小怪物暗暗想。
　　程振华在旁看得啧啧赞叹。
　　不愧是小黑，做家务如此熟练，当今这么勤快的孩子可是很少见了！
　　一人一怪看完主卧继续往外走，一出来就看到满桌子丰盛的饭菜。
　　尽管折腾了这么久，饭菜已经凉了，但并没有太损害它们的卖相。
　　小怪物一看到这桌丰盛的年夜饭，原本好起来的心情又忍不住低落下去。
　　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为了这桌菜忙活了好久好久！就是为了他们可以一起吃一顿美美的饭！
　　现在却全部都凉了……
　　如果它走了，这顿饭是不是就要被浪费了？
　　小怪物一想到这里就心情低落。
　　程振华心细如发，又体谅小黑刚刚受苦受难还没人疼，时刻注意着它的动向，这会儿自然发现小家伙对着前面桌子上的饭菜发呆。
　　他看着那么大一桌饭菜，心里也有点难受。
　　程振华是独立生活的好手，自然也是做惯了饭的。他当然看得出这么大一桌年夜饭究竟费了多少工夫和心思，在除夕夜这样一个家家团圆的日子里，费心做这样一顿饭自然是包含了许多美好的愿望在里面的。
　　而今这一切，都被毁了。
　　程振华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份心意就这么被浪费了很不好。而且就算冬天食物不容易变质，也不知道陆逢灯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如果还跟上次任务一样十天半个月才回来，那他们回来的时候这桌食物肯定已经变得很可怕。
　　亲眼看到精心准备的心意变成可怕的样子，对人来说是种不小的打击。
　　尽管陆逢灯看起来始终是面不改色，无动于衷的模样，也并不代表对方不会为这样的小事难过。
　　这么想着，程振华便走到门口，笑着探头跟外面的人打商量：“警察同志，我们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这大过年的，这桌年夜饭不吃要坏，你们要不要拿点回去加餐？这都没动过的。”
　　他说到这里，又怕警察同志为难或者不高兴，连忙又道：“警察同志们要是没时间，我就出去买点食品袋，餐盒什么的回来，把这些食物都打包带走，就是劳烦你们再多等等。这也是孩子的心愿，麻烦你们了。”
　　程振华说着，还将往后躲的小怪物捞出来，捧在手心上，把罪魁祸首展示给警察们看。
　　小怪物冷不丁地被捞出来。这还是它第一次这么大剌剌地完全暴露在生人面前，不免有点慌张，只能下意识地学着曾经看过的电视剧和动画片里面的样子，举起一只触手放到眼睛上面，弱弱地“嘤”了一声。
　　能够出现在这里的警察，都是知道点内情的人。他们中有的人曾经远远见过一点这小家伙的影子，但没有细看过，有的人甚至只知道这家有个小东西，但一直不知道是什么。
　　这也是这小东西第一次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警察们只见一个乍一看花里胡哨，实际上像个红眼睛小章鱼的黑色小家伙蹲在面前大叔的手上。小家伙穿着萌萌的褐色狗耳朵兜帽披风，十几条触手都戴着暖和的黑白方格棉袜，圆滚滚的身体，胖乎乎的触手，大大的红色眼睛，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诡异的可爱。
　　而现在，这被拖出来的小家伙迷茫了一下，就迅速朝着他们敬了个礼，然后几条看起来就滑溜溜的触手害羞地背过身去，只有一双红红的大眼睛望着他们，简直是配合着大人的请求跟他们卖萌。
　　这次任务小队的队长咳了一声，把目光从这诡异可爱的小家伙身上挪开，严肃道：“我们不能收这个，按理来说你也不应该带走这些饭菜。但是这次任务情况特殊，我向上级请示一下，如果可以，我们去给你买一些食品包装袋回来。”
　　程振华连忙应道：“好好好，辛苦警察同志了。”
　　小队长走到一旁打电话，经过一番交涉后又很快折回来，道：“我向上级请示过了，饭菜你们可以带走，也可以带走一些日用品，但不能带走太多，影响我们办案。”
　　看来他们刚刚的举动都被看在眼里了。
　　警察同志还是很贴心的。
　　程振华想到这里，和他掌心里的小怪物一起连连点头。
　　小队长的眼睛又多瞟了几眼那诡异的彩色小章鱼，这才派了一位下属跑去买食品包装袋。
　　在等待的期间，一人一怪走遍每个房间。门外的警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守在门口，等他们出来。
　　小怪物逛了一圈，每一个地方都恋恋不舍，还把新朋友扫地机器人费力地装进了盒子里，避免它这段时间落灰。
　　最终它严肃认真地权衡了好久，在次卧改造的书房里一根触手卷起了超级大坏蛋经常趴伏的小抱枕，两根触手卷住爷爷经常把玩的一对核桃，然后又试图扒住大坏蛋的大画夹。
　　但是小怪物却扒不住，还有点拖不动！
　　这个画夹真的好大！
　　程振华见状，连忙道：“这个咱们就不带了，放不下，你挑两张喜欢的画我们带走吧。”
　　小怪物想了想，也觉得只有如此了。
　　大坏蛋已经好久没用画夹了，好像早就已经转到一个电子小板板上划来划去，东西都保存在电脑里面。
　　电脑是台式的，太大太大了，真的装不下！
　　它就挑那张它最喜欢的吧！
　　这么想着，小怪物费力地掀开画夹，从夹层里面翻找着它最喜欢的那一张。
　　它趴在板子上，把里面夹着的纸张一张张抽出来，再整整齐齐地放到另一边，方便等会儿再装进去。
　　终于，小怪物找到它最喜欢的那张啦！
　　上面画了满满一簇花丛，带着小草帽，拿着小网兜的小怪物和超级大坏蛋蹲在一起数地上的蚂蚁！旁边还有一些蝴蝶和小鸟！
　　这张画后来被大坏蛋重新画了一遍，画在电脑上，好像还上色了。
　　小怪物不懂什么画工，什么上色，只觉得后来那张画特别亮，看起来有很多很多的阳光！
　　电脑太重了它搬不动，但是它可以把这张画带走！
　　小怪物开开心心地把这张画抽了出来。
　　随着它抽离的动作，一张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纸片被带出来，在低空中打了个旋，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这张纸片非常小，大概只有一片口香糖包装纸那么大。小怪物沉浸在找到自己喜欢的画的喜悦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别的动静。
　　倒是程振华蹲下.身，将那毫不起眼的纸片捡了起来。
　　然后他就看见纸片上潦草的一行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必要时候可以去兰丰山。”


第128章 仿生人（1）
　　“……这群钢筋铁骨的造物最终产生了它们不该产生的情感。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 人类的造物开始反抗它们的造物主。这场战争隐蔽而持久，最终胜利的将会是谁？”
　　“……请各位觉醒者做好准备，‘仿生人’副本即将开始。”
　　“本次副本中不得使用魔法攻击。”
　　*
　　“长官？”
　　“长官您睡着了吗？”
　　“长官, 你醒……”
　　陆逢灯倏睁开眼，挡下了旁边伸过来的手, 不动声色地转过头道：“什么事？”
　　他的神色太过自, 眼神也十分清醒, 就连语气也波澜不惊，仿佛刚刚叫不醒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西泽看着面前长官望过来的黝黑的眼睛, 不知怎的想起玻璃透镜。这种无机质的材料往往被用来制作摄像头，更高级的玻璃透镜更是被做成瞳孔和虹膜的形状, 安装在如今铺天盖地的仿生人身上, 其逼真程度普通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陆逢灯一边接收着从系统那里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消息，一边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下属。眼见对方除了刚刚的伸手和缩回手外再无其他举动，只是呆呆地望着他，陆逢灯便无视脑内爆炸般的信息流, 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什么事？”
　　西泽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他懊恼地拍着自己的头，暗想自己简直魔怔了，居把为保卫人类安全的优秀长官同如今大肆破坏的仿生人联系到了一起。为了弥补自己耽误的时间，同时也是为了掩盖自己的那点心虚，西泽立刻加快语速道：“长官, 刚刚局长派下来一份资料, 是关于叛逃仿生人头目的, 要求您过目和参与调查。我已经将资料发到您的电脑上, 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没有我就将纸面文件打印出来了。”
　　陆逢灯道：“好，我先查看。如果没有问题, 我再通知你。”
　　西泽立刻点点头，迫不及待道：“好，那长官，我先退出去了。”
　　陆逢灯点头，将目光收回到面前的电脑上。
　　西泽轻轻地迈出长官的办公室，从刚才起一直吊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他心道，看来这位令叛逃的仿生人闻风丧胆的长官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嘛。
　　他是前两天刚调过来的，而这段时间陆长官刚好在出任务。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陆长官本人。
　　西泽回想起方才明晃晃的白色灯光下，交织的光影映出长官分明的五官，对方袖口处露出的惯于拿木仓的手白皙修长，搭在铁皮的桌子上，整幅画面看起来有种冰冷的金属感。
　　陆长官非常年轻，而且姿容俊秀，是光凭容貌就能转身进入娱乐圈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跑来做这么辛苦危险，工资也跟娱乐圈不能比的工作。
　　陆逢灯不知道这位副本中自己的下属在想什么，他也没有兴趣去了解。
　　跟通关无关的事，他都不在意。
　　系统发放的副本资料已经往他的脑海中输送完毕。
　　这是某个相对于他所处的现实世界来说，科技层面更高的未来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类已经在星际间开疆拓土，与外星种族之间也有过战争，死亡众多。
　　战后为了快速增加劳动力，人类创造出许多仿生人来为自己服务。由于精密的算法和人工智能系统的不断更新升级，致使前期大批仿生人产生了自我意识，并开始不满人类的奴役，想要推翻整个人类，为自己争得一片土地。
　　仿生人作为类人产品，拥有和人类相似的功能结构，又拥有人类不能比拟的身体数值，现如今又产生了智慧，对于人类而言可以说是极为难缠的对手。
　　好在出于材料等条件的限制，以及科学家的考量，仿生人的使用寿命只有十五年，最早一批产生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已经临近报废。但由于叛逃仿生人的数量十分庞大，仍给人类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因此警察局专门分出来一个临时的分支部，用于解决叛逃仿生人的问题。
　　这个副本有点类似之前“公主的抉择”的副本，像是角色扮演类的副本。但与之不同的是，系统并没有给出目前这具身体的前尘往事，仅仅只有简单的背景。遇到陌生人时，如果是主角认识的人，系统还会在旁边跳出人物信息和提示。
　　而且他的脸也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陆逢灯看着电脑中倒映出的画面，心想。
　　这个副本，有点像是专门把觉醒者契合进去的。
　　陆逢灯接收完脑海内的信息后，神色毫无变化，手指一动，点开了传送过来的资料。
　　这是上面给他下发的要求他追捕的仿生人的信息。资料上一共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是仿生人叛逃组织的首领，又或者按照仿生人那边的说法，他们是仿生人反抗组织的领袖。
　　陆逢灯的任务就是追捕并杀死这两个仿生人头目。
　　电脑屏幕上的资料十分详细，两名仿生人的型号，功能，寿命，各种参数值一览无遗。仿生人的全身照如同一个模型，在资料的文字部分旁边全方位动态展示目标的各种身体细节。
　　陆逢灯的瞳孔收缩运转，正在记忆各种资料的时候，桌上的固定电话忽响起了起来。
　　在手机电脑如此发达的时代，能通过固定电话联系自己的，应该是局内的人了。
　　陆逢灯接起电话：“喂？这里是警察局仿生人问题部门，请问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苍老，还有些和蔼：“小陆啊，是我。”
　　系统提示这是他的老上司，文森特局长。
　　陆逢灯道：“局长，请问有什么事？”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丝毫不像面对熟人，十分公式化。
　　电话里的声音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才继续道：“我发给你的资料你看了吗？”
　　陆逢灯道：“正在看。”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道：“等会儿我再给你发一份资料过去，是目前各地监控检索到的两名叛逃仿生人头目最近十五天的行动轨迹，你可以作为追捕的参考。”
　　陆逢灯道：“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道：“这次的行动比较危险，上面派了西城区的一位长官过来协助你，等会儿我会将她的资料一并发给你。”
　　陆逢灯道：“好。”
　　对话进行到这里，该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了，电话那头却没有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
　　出于认知中的礼貌，陆逢灯也没有立刻就挂电话，而是继续拿着听筒。对方没有挂电话，应该是还有话要跟自己说。
　　果，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局长又开口了。
　　这回他的声音放得更轻，也更为和蔼：“小陆啊，我知道你最近一段时间很辛苦。实在是之前上面派出去的几位探员都失败了，甚至有的人因此丧命，我才找上你的。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找到你。”
　　陆逢灯握着听筒，一声不吭。
　　他一边浏览着电脑上的资料，一边听着话筒中的指示。一心两用，分别处理，并且能处理的很好，这对他而言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基本功能。
　　“你也不要有压力，尽力而为。虽你在局里抓捕的业绩极为出色，但这次是仿生人反抗组织的两个头目，其性能和数据从一开始就比其他的仿生人更为优秀。而且这两个是战争型号的机器人，是当初哈里博士的得意之作。”
　　说到最后，电话里听起来就上了年纪的局长声音变得十分慈祥：“尽力而为即可，不要太拼命。”
　　面对对方的关心，陆逢灯依十分平静，他很有礼貌地道谢：“谢谢。”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轻轻的，几不可闻，但被陆逢灯敏锐地纳进了耳朵。
　　局长最后道：“行，今天就交代到这里，你忙吧。”
　　陆逢灯道别后就挂了电话。
　　电脑上传来两封邮件提示，陆逢灯点进去，先查看了两名仿生人头目最近几个月的行动轨迹，后又点开了分配给自己的新的合作者资料。
　　资料跳出来的那一瞬间，陆逢灯黝黑的眼珠上就映出一道熟悉的面孔。
　　他的瞳孔微微扩大了一瞬又重新归于平静。
　　是个熟人。
　　却不是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有声音在门外响起：“我能进来吗，陆长官？”
　　这声音陆逢灯曾经听过，他道：“进来。”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一个穿着军装的女人走了进来，正是他曾经合作过的，此时出现在资料上的人。
　　对方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在门后几道窥探的视线中正了正声，道：“陆长官是吗？我是盛淑琪，西城区派过来协助你的。”


第129章 仿生人（2）
　　面对盛淑琪的试探, 陆逢灯点点头，站起身道：“你现在有空吗？”
　　盛淑琪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想法，但是她对能有大佬带飞这件事十分兴奋。因此她当即道：“有！”
　　经历过十几个副本的洗礼, 盛淑琪已经深刻意识到，陆逢灯是她遇到过的最靠谱的队友。对方不仅能力出色, 而且想尽办法在绝境中给所有人走出了生路, 因此她也就像陆逢灯在副本中所遇到过的绝大部分队友一样, 对他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陆逢灯道：“我们出去谈，顺便走访资料上的地点。你手机上有仿生人组织首领的行动轨迹资料吗？”
　　盛淑琪一愣, 面上的兴奋之色褪去，呐呐道：“我不知道……我看看。”
　　她从进入副本, 接到上级电话听到陆逢灯的名字后, 就兴冲冲地赶过来了，一路上除了面对新世界的好奇，以及找到大佬的兴奋，根本没注意到手机上有没有发来新的资料。
　　盛淑琪为自己的粗心感到羞愧, 连忙低头查看手机。这手机跟她在现代使用的智能机有些区别，但大差不差，多摸几下就使用得很顺畅了。
　　她迅速找到上级发给自己的资料，然后举着手机对自己的队友兴奋道：“我找到了，我有！”
　　一身制服的陆逢灯挺拔俊秀, 神色平静, 道：“走吧。”
　　盛淑琪连忙跟上。
　　两人出了办公室, 穿过拥挤的警员办公区。先前火急火燎赶过来的盛淑琪也终于有时间, 有心思好好打量一下周遭的环境了。
　　这里的警局和她之前待的那个环境差不多，外面的办公室明明空间很大，却因为人多, 东西放的又乱而显得狭□□仄。两旁警局职员的座位夹出来的道路十分狭窄，几乎仅够一人通过。
　　当他们从这条窄窄的道路当中过去时，周围有不少双暗中窥探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身上瞟。盛淑琪被这种目光盯着，忍不住转头探寻，却只能看见一片乌泱泱的人头。
　　走在前方的年轻男人始终直视前方，对周遭明里暗里的窥探和低微的窃窃私语毫不在意，仿佛他此刻行走的不是拥挤嘈杂的警员办公厅，而是清晨宁静的郊外。
　　两人一并走出警局后，就坐上了盛淑琪开过来的车。
　　这是陆逢灯进入副本后第一次出到室外。
　　外面的世界灰蒙蒙的，天空已经被摩肩接踵的摩天大楼挤占，底下的人抬头仰望，就算望断了脖颈也望不到这些摩天大楼的尽头。条条轨道在空中纵横交错，时常能看到有车辆在空中的轨道上往来穿梭。
　　陆逢灯收回目光，朝下看了一眼。他方才从这个角度望摩天大楼，发现它们如此直入云霄，还以为自己是站在地面上观望。没想到在他们的下面，还有更低矮的楼层和地面。
　　凭借他绝佳的视力，陆逢灯能看到楼下的地面灰扑扑的，脏兮兮的，仿佛积累了陈年的油垢而没有得到过彻底的清理，日复一日就变成了现如今这副又黑又脏，泛着油光的模样。
　　肮脏的路面上，狭窄的摩天大楼间的过道中支起无数灰扑扑的小棚子，让本就狭窄的道路更窄了。他们沿街叫卖着各种小吃，日用品等等，还提供各种各样的服务，还有黑瘦的老人骑着破旧的三轮车穿行其间。
　　与上方的车水马龙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一旁的盛淑琪跟随陆逢灯的目光将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看了一遍。她之前来的匆忙，面对窗外的景致只是匆匆一瞥，虽然十分惊叹但没有深入关注。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清晰地窥见了这个世界的一角。
　　盛淑琪作为一个成长在现代社会红旗之下的人，对这幅场景很是看不惯。她小声嘀咕着：“这是……类似赛博朋克？还真有这样的世界啊？这科技进步，人心咋还倒退了呢。这不科学。”
　　陆逢灯并没有参与对方的小声嘀咕，而是转头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道：“我们先去下城区。”
　　下城区是资料上显示的最近三个月来，两名仿生人叛逃组织首领罗伯特和爱丽丝多次出现的区域，同时也是他们首次现身首都的地点。目前没有确切的定论这两位叛逃组织的首领为什么要到人口密集的首都来，资料上给出的分析是猜测他们可能是在为弥补自身的“缺陷”而寻找办法。
　　人类向外太空探索后，很快就发现了几颗有用的行星，上面蕴含着人类居住的星球上几近枯竭的资源，部分行星还适合人类的生存居住。
　　面对日益庞大的人口数量，母星的负担也越来越沉重。科学家提出往外太空迁徙一部分人类的计划，但是新的星球往往光秃秃的，没有良好的基建，没有娱乐，条件艰苦，光靠人的自发性往往是没人愿意去的。
　　因此探索外太空的任务被科学家交到了仿生人的头上，仿生人也是因此而诞生的。
　　但机器构筑的身体到底不比自然生长的人体，仿生人如果不经过悉心地保养维修，升级换代，使用寿命就往往只能维持十五年左右。
　　叛逃的仿生人组织首领罗伯特和爱丽丝两人是最早的一批仿生人，也是最早产生自主意识的仿生人。他们从被制造出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二年了。自从得知仿生人叛逃的消息后，政府就开始严格管控正规渠道与仿生人有关的各类机械零部件和维修保养用品。如果这两名仿生人不及时进行维护保养，可能再过两三年他们就会处于报废状态。
　　下城区是首都的郊区，同时也是治安监管最薄弱的城区，那里有大型贫民窟和黑市。黑市里盘踞着各种势力，卖各种正规渠道严格管控的东西。谁也不知道黑市里的势力究竟是谁，总之疲软的小政府完全无法将黑市连根拔除，黑市里常年发生的各种恶□□件也得不到有效管控。
　　这在陆逢灯所处的现实世界里所待的国家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他也很清楚，不是所有的国家都像他所待的国家一样治安稳定。这个类似赛博朋克的世界看似荒谬，却也可以说是现实世界里部分地区和国家的缩影。
　　载着两人的车辆没有马上就去往下城区，不论是盛淑琪还是陆逢灯，两人都是匆匆忙忙直接从警局赶过来的，身上都还穿着制服。在临走之前，盛淑琪载着两人各自回了一趟各自的家，换了身衣服才出来的。
　　他们身为警局的工作人员，都住在摩天大楼的小套间里。在这个世界里，到处都是很高很高，几百层的摩天大楼，里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格子间，普通的人类就像是蜜蜂，每天忙忙碌碌，晚上回到蜂巢里属于自己的那间拥挤的格子里。
　　车辆平稳地在高空轨道行驶，按照导航和路标的双重指示，他们开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抵达下城区。
　　陆逢灯他们是从繁华的东西两个城区一路开过来的，途中经过好几个城区，亲眼见证了下城区同这些城区的差距。他们一路穿梭在空中轨道中时，一眼望去，就能看见摩肩接踵的巨型摩天大楼楼身闪烁的巨幅广告，打扮得精致漂亮的男人女人在其上闪过，显示着科技进步带来的繁荣。
　　而这个贫民窟，远远望去，只能看见孤零零的几栋破旧大楼，以及成片低矮的，连绵的屋子。这些低矮的房屋看上去灰扑扑的，十分破旧，楼栋外的墙皮剥落，因为陈年日久而显得表面脏兮兮的。
　　盛淑琪一路开车穿过这些连绵的，破旧的房屋，简直不敢相信到了这么个先进的未来世界，这颗星球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甚至因为下城区的摩天大楼只有寥寥几栋，造成空中轨道也很少。车辆从空中回归到靠近地面的地方行进，路是很多年前的路，路况非常差，颠簸了一路。
　　她心情有些沉重，难得的沉默不语，陆逢灯自然也没有主动搭话。
　　车辆很快按照导航的指示行驶到黑市所在。
　　黑市是露天摊位加上连绵的小棚子组建起来的，有点像是现实世界中的农贸市场，只是黑市的摊位比起农贸市场更小，更乱，看起来也更为肮脏。
　　盛淑琪将车停在路边锁上。
　　这虽然是从警局开过来的车，但并没有警局的标志，从外观上看就是普通车辆，就连车牌也是最新安上的，就是为了防止潜伏的警察在办案的过程中被认出来。
　　盛淑琪跟着陆逢灯走进了错综复杂的黑市街道。
　　陆逢灯刚一踏进黑市的入口，就感到周遭投来无数隐晦的视线。这里是各种恶□□件，刑事案件的高发地区，即使是政府也对此无能为力。由此可见，这里隐藏着多少派系和势力，因此他们对外来人员和生面孔自然也格外警惕。
　　盛淑琪也感受到了。
　　天空本就灰蒙蒙的，黑市这里大棚云集，让本就黯淡的光线更加昏暗。盛淑琪刚走进去，就看到门口的摊位上有不少坐在暗处的人望了她一眼。她往左边看，左边的人坐在大棚的阴影下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她再往右边看，就见右边摊位的老板正在整理铺子上的刀具，也毫不避讳地直直望着她。
　　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是经历过副本洗礼的盛淑琪也不免.流露出些许心慌。而走在前方的陆逢灯却还是如同从前一样镇定沉稳，对方的步伐不慌不忙，不紧不慢，手臂自然地垂在两侧，视线平稳地扫过摊位上的东西，与身后盛淑琪有些慌乱的视线和绷紧的身躯丝毫不同。
　　这是盛淑琪和对方合作的第二次，仅仅只有这两次，盛淑琪就忍不住想，对方永远这么沉稳镇定，难道就从来没有哪怕一丝丝不冷静的时候吗？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受队友情绪的感染，渐渐镇定下来。
　　陆逢灯一路过来，见识到各种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黑市摊位，但他仍然没有看到他目标的那一个。
　　两人在肮脏狭窄的街道中行进，在黑市中越走越深入，原本周围流动的人群也逐渐松散，到后面人越发地少了。
　　最终，陆逢灯停在了一处摊子前。
　　盛淑琪一直跟在他后面，此时见对方停下，也跟着停下来，目光落到面前的摊位上。摊面上摆着大大小小的零件，盛淑琪既非机械相关专业毕业，也非机械爱好者，见到最多的都是这些零件组成的成品。她对这些零件十分陌生，堪称一窍不通。
　　摊主是个胖的几乎快把五官挤没了的中年男人。他一见到有客人过来，立刻满脸堆笑地站起身，热情地招呼道：“你们两位想买什么？看上什么就说，我们这儿可都是好货！”
　　他话音刚落，就听面前的客人道：“我要R型101号轴承。”
　　肥胖的摊主顿了一下。
　　他在这黑市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早已混成了个人精。这点停顿时间极为短暂，原本根本不会叫人发现。谁知面前的客人眼中闪过一抹光亮，仿佛夜间的灯光照过金属车身，泛起冰冷而明显的光泽。
　　也只有短短一瞬，却偏偏叫他瞧见了。
　　肥胖的中年男人不知怎的有些心慌，连带着说出口的话都磕巴了一下：“这，这东西，我们哪儿有啊？虽说您来了这里，是能买到些政府管制的东西，但这种高精尖的，政府管得太严格了，咱们这真没有。”
　　说到这里，摊主见对面的客人一言不发，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这位年轻的男人抬了抬下巴，冲他身后半掩的房门道：“好，那我们去你身后的店铺里看看。”


第130章 仿生人（3）
　　摊主面色一变。
　　他的脸上立刻浮上一层假笑, 肥胖的身躯结结实实地拦在两人面前。
　　周遭的氛围也跟着凝滞了，原本闲散窝在各个摊位上的摊主都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子，有的甚至站起来, 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着这边张望。
　　在自己的地盘，摊主可不怕这两人。他提高了声音道：“两位客人, 这就是你们不厚道了。这是我的店铺,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你们怎么还……”
　　中年男人话还未完，就见面前的客人一步跨上前来, 速度之快，仿佛一阵风转瞬吹到眼前。对方行动敏捷, 避开自己, 目标直指身后的店铺。
　　摊主连忙伸手去拦，没想到手刚伸过去就被人握了一把，力道之大，几乎将他的骨头都捏碎了。
　　肥胖的中年男人一瞬间疼得面目狰狞, 他连忙收手，对方竟也轻易地放过了他，只往后看了一眼，道：“跟上。”
　　盛淑琪也机灵，之前看着陆逢灯往前跑, 她也跟在对方后面, 这会儿听到对方的祝福, 立刻应了一声道：“嗯！”
　　陆逢灯收回目光的途中看了眼呆立在旁的摊主。
　　那道如同夜间路灯滑过金属车身的光芒又在他的眼中显现, 仿佛对方的眼中有台摄像机正在无情地扫视。
　　摊主一瞬间对面前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惊惧道：“你，你也是仿……”
　　他话还未完, 就听见面前年轻的客人道：“到你这里找个人。”
　　说完，对方头也不回地闯进了门。
　　摊主握着被捏青了的手，看着零零散散围到自己摊位前的其他同伙望过来的眼神，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目光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门内。
　　如果真如对方所说，他还得借助一下这个人的力量。
　　叫那两个时刻威胁到他生命的不速之客滚蛋。
　　陆逢灯一路闯进门，门内昏暗窄小，地上堆满了各种普通的机械零部件和机油。在黑市里的大部分铺面中，这里就是一个用来过渡的，充当门面的地方。
　　真正藏东西的或者接待人的地方还要从后面绕进去。
　　陆逢灯的目光匆匆一瞥，脚下不停。
　　很快，房间后面的过道中传来细微的声响，这声响已经足够小，但依然被陆逢灯的耳朵捕捉到了。他神色不变，脚下速度加快，灵巧地躲开地面上摆放的一堆障碍物，不过短短几秒背影就没入了门面后藏着的出口。
　　盛淑琪都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见自己跟着的人没了影子。她连忙顺着对方的路线一路跑着追过去，刚刚踏入门面后隐藏的出口，就听见急速追赶的脚步声和东西翻了的震天响。
　　她赶出来一看，只见陆逢灯飞快奔过的身影。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却脚下不停，只留下一句：“跟上，不然去车那等着。”
　　盛淑琪心里暗骂了一声，立刻跟上。此刻折回去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外面那群人，更不知道会不会多生事故，还不如跟着陆逢灯。就算跟不上也没问题，盛淑琪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就算迷路了，对方也一定会找过来的。
　　尽管到目前为止，副本从来没说过要合作通关。
　　曲折狭窄的巷道中，陆逢灯对前面两人紧追不舍。
　　前方戴着兜帽的男人在奔跑过程中朝后看了眼，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阴郁。
　　一旁的女人咬牙切齿道：“他居然跟得上我们的速度……”
　　说完，她眼中划过一道白光，监测出身后人的数据，喃喃道：“速度可真快……以他现在的速度，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会在出巷道之前追上我们。他是短跑健将吗？他究竟是谁？”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道：“我曾经见过他，在他击杀我们同胞的时候。他是人类中的老手了，据说战绩极佳，是警员中的楷模。”
　　“那我们该怎么办，”爱丽丝犹豫道，“他看起来不好对付，你的伤也……”
　　罗伯特瞪了一眼爱丽丝，厉声道：“怕什么！我们这边有两个，而他只有一个人。他的那个同伙看起来像个废物，如果后续难以摆脱的话，我们就声东击西。”
　　“子弹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人类可是脆弱得很。”
　　爱丽丝点点头。
　　盛淑琪在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开始还能勉强跟上前面人的速度，没过多久就几乎快看不见陆逢灯的背影了，更别提更前面的那两个人。她隐隐猜测出对方可能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仿生人叛逃组织的两名首领。
　　怕是对方到黑市来进行身体零部件的维修或保养，正好叫他们撞见了。这真是天赐的良机，正是他们抓捕两名首领的好机会。
　　然而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虽然盛淑琪早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没想到她跟仿生人之间的体力差距会这么大！仅仅只靠陆逢灯一人，想要抓住这两个仿生人实在太困难了。
　　盛淑琪跑了这么一会儿，开始气喘吁吁，腿上沉重，眼看就要掉队。她还想勉力再追，就见狭窄巷道陈旧肮脏的围墙上忽然窜上两个身影。
　　正是那两个仿生人。
　　前方的陆逢灯几乎是同一时间转向，三两步跨过去，手撑着墙壁的顶端一跃而上，跳至屋顶，几乎追平了前面两位逃跑的仿生人。
　　然而下一刻，那名原本正朝前逃的女性仿生人忽然折过身来。她离陆逢灯还有段距离，这会儿一折身，直接错身往回跑。
　　盛淑琪本以为对方是想逃跑，还想追过去帮陆逢灯的忙，却没想到对方的目标直指自己，居高临下就要冲过来。
　　陆逢灯反应极快，在爱丽丝行动的那一瞬间，身体就迅速作出了应对。在对方即将拉开安全距离的最后一刻，他伸手锁住了对方的手腕。
　　下一秒，原本在前方的罗伯特迅速出击。
　　他左手开合，如同钢钳一般握住了这位年轻警员的胳膊。
　　他是战争型号的仿生人，曾经在条件恶劣的外太空星球上打过星际战争，做过苦力。这握一下的力道牢不可破，更别说罗伯特双手并用，另一只手同时勒住了陆逢灯的脖颈，整个沉重的身子压上来，意图将其压得粉身碎骨。
　　然而这被他擒住的人类却神色平静，稳如泰山，面对这样的重压不但身形稳定，甚至连胳膊被擒住行动也毫不受阻。他手上一用力，手腕一翻，就把面前被他擒住的爱丽丝手腕直接扭了个翻面。
　　还没来得及帮助自己同伴的爱丽丝就先行断开了一条小臂，胳膊肘的连接处被扯出了数条连接的线路，脱臼的骨骼，以及破损的表皮和鲜血。
　　这下两名仿生人叛逃组织的首领都禁不住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这样的实力，难怪是仿生人的噩梦。
　　震惊归震惊，多线处理的功能让两位仿生人即使受伤也无缝下手。罗伯特一手钳制住陆逢灯的胳膊，另外一只手继续对对方的脖颈施压。
　　巷道上站着的盛淑琪看到队友正逢危急时刻，急得立刻跑过去。她对自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无法像这三位一样徒手就爬上房顶的，因此她迅速从系统空间拿出手木仓，对准了正在房顶上纠缠自己队友的两人：“不准动！放开他！”
　　她也不清楚手木仓对仿生人的杀伤力有多少，但这是她手头上最有杀伤力的武器了，再不济也要试试。
　　两名仿生人自然不会听从，子弹这样的造物无法叫他们毙命，而面前这个年轻的警官却可以。爱丽丝转过身，想要用剩下的手钳制住陆逢灯的另一条胳膊。两位仿生人首领之间毫无交流，但他们配合得十分默契，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然而被身后人死命勒住的陆逢灯却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被迫昂起头，暴露出脖颈。这位年轻的警官冷静地往下弯腰，他背负着一个沉重的仿生人，脸上是因为脖子被勒而泛起的红色。但他的面色仍然十分平静，刚刚拽下爱丽丝手臂的手迅速收回来，又在极短的时间内硬生生掰下了身后男人的手，即使是女性仿生人从旁相助也没能救下这只手。
　　一声惨叫过后，脖颈上的力道松懈，陆逢灯探身就要擒住前面的爱丽丝。
　　但双目通红的女性仿生人对此仿佛早有预料，她望了一眼自己的同伴，面色痛苦又不甘地迅速后退，咬牙转换目标，直接跳下屋顶，往地面上的盛淑琪扑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陆逢灯刚要阻拦，就被身后的人迅速拉住了胳膊。
　　而盛淑琪作为人类，反应速度本就不及仿生人，还不及防备，只见眼前影子一闪，人就被扑到了地面上。随后脖子就被狠狠地掐住，几乎叫她要当场断气。
　　她的双手如同蚍蜉撼树，徒劳地拽着身上人的手。渐渐地，盛淑琪眼前看不清了，声音也听不见了，挣扎也变小了。
　　她以为自己即将在此地消亡，忽然脖颈处铁钳似的力道一松，盛淑琪才终于喘了口气。经过好一阵头晕眼花，她才察觉到有人正蹲在身旁。
　　盛淑琪猛地坐起身，就见原来是陆逢灯。她再匆匆一瞥，就见地面上散落着一具尸体，头颅与身体分开，滚落在地面上，神情呆滞，正是爱丽丝。
　　她下意识道：“另外一个呢？”
　　低沉的男声响起：“逃走了。”
　　不等她再提出问题，对方就又道：“通关任务发布了。”
　　盛淑琪下意识地查看系统面板，就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恭喜觉醒者们触发主线任务——击杀叛逃仿生人组织首领，目前进度1/2”


第131章 仿生人（4）
　　头顶冷冷的白光照耀。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 其余的空间都淹没在窗外灰蒙蒙的光线中。打眼望去，整个房间看起来空旷，幽深又寂寥。
　　不过房间里唯二的两人都没有这种伤春悲秋的心思, 注意力都放在床上躺着的那具或许可以称之为尸体的机械人体上。
　　“这是十几年前的老旧型号了，下次你有机会靠近它时可以不用这么暴力地拆除, 不美感, ”穿着白大褂的机械维修师戴着白手套, 凝视着床上尸首分离的机械人体，道, “我的导师曾经主导这个型号的生产设计，为了避免仿生人工作时极低概率的误触, 这个型号的开关键隐藏在机器人靠近脖颈凹陷处, 附着在锁骨上。”
　　白色床单上躺着的无头机械女性人体不着寸缕地躺在床上，身材曼妙，然而站在床旁的两个男人都目不斜视，看向了对方脖颈处的小窝。机械维修师伸手按上那块由仿造皮肤和钢筋铁骨共同构造出来的凹陷, 摸索道：“应该就在这一片。仔细摸能摸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凸起。为了进一步降低误触的概率，这个开关需要一定的力道才能开启。”
　　他摸了一会儿终于摸到那一点异常的地方，便转过头看向自己协助的这位年轻警官：“陆警官，你来试试。”
　　原本一直站在旁边的陆逢灯这才俯下.身来，伸手覆盖住刚刚离去的机械维修师的手之前覆盖的地方。他伸手往下一按, 胳膊上瞬间传来一阵握力。
　　这无头的机械人体竟然自行举起了胳膊, 伸手拦住了陆逢灯的手臂。
　　机械维修师笑道：“怎么样？这机械人体你们之前送来的时候, 我把开关关上了, 现在你再把开关打开，它就像断头的鱼一样还有神经条件反射。”
　　说到这里，他又道：“不过中枢已经断开, 它就也只有这一点动作了。开关关上后，这一点动作也会消失。”
　　机械维修师说着似乎想起什么，笑道：“啊，虽然仿生人产生自我意识是近两年的事，但陆警官可是老手了，我说的这些都是废话了。”
　　陆逢灯扒开机械人体的手臂，摇摇头道：“型号不同，还是不一样的。谢谢你。”
　　在副本中，他的身份虽然是逮捕仿生人的老手警官，但这只是个背景设定。在今天之前，他没有任何逮捕仿生人的经验，机械维修师给他提供的消息对他完成任务有帮助。
　　机械维修师摆摆手，道：“害，这是我的本职工作，陆警官用不着道谢。”
　　陆逢灯道：“所有型号的仿生人开关都在这个位置吗？”
　　机械维修师道：“不是。不同型号的仿生人高矮，甚至形状都不同，开关自然是不一样的。这种用于开发外太空的型号，如果组装完全按照设计图纸来的话，一般都是在这个位置。”
　　陆逢灯又道：“仿生人知道这个位置是他们的开关吗？”
　　机械维修师笑道：“当然，在制作仿生人之初，我的导师构想的设计就是它们能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一定程度的修理，以及可以自动启动紧急程序，避免爆炸造成危害。只能说我的导师为了人类安全的考虑如今反倒成了对这群铜铁玩意儿的仁慈。”
　　说到这里，他又自傲道：“你是不是想问他们是否会转移自己的开关位置？这是有可能的，但更多情况下是不可能的。仿生人又没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只懂一点简单的维修知识，怎么可能像我们一样对仿生人的机械人体进行大规模改造？更别说它们现在稀缺上好的材料，所以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陆逢灯点点头。
　　这会儿检查工作已经完毕，机械维修师不免有了点闲聊的心思，看着床板上躺着的机械人体，他感叹道：“你说这些仿生人为何非要跟人类斗呢？尽管他们在体能上比我们强，但人类终究是他们的造物主，又有哪个造物主不对自己的造物了如指掌。”
　　“不自量力，”机械维修师摇摇头，语气倒是平静，但话里却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怜悯，“即使觉醒了自主意识，也不过知道自己即将报废的事实，这意识还不如不觉醒的好。”
　　陆逢灯并未答话，只是询问：“你的导师曾经参与设计这个型号的仿生人？我可以拥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可能对我追捕另外一个叛逃组织首领有帮助。”
　　机械维修师的面上现出点矜持的骄傲，他压了压翘起的嘴角，道：“是，我的导师是哈里博士，如今市面上所有仿生人的型号基本都诞生在他的手上。”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嘴，眼中带着点得意看向身旁年轻的警官。
　　陆逢灯静静地看着对方，耐心地等待对方的下文。
　　机械维修师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来面前人的夸奖，更没有看到对方露出任何惊叹的神色，心里那点想要炫耀的小心思仿佛被戳破了一般，让他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但是面前这位年轻警官实在长得太好看了，对方也毫无嘲讽之色，仅仅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那双眼睛黑黢黢的，因为房间光线暗淡而显得更黑，这么专注地望着他时，机械维修师竟然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无辜的意味。
　　他那点气急败坏就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机械维修师憋着这股气，最终道：“哈里博士非常繁忙，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陆逢灯点点头：“他很有名气，应该很忙，也不会轻易收徒。但他选择你当徒弟，肯定对你很器重，请问你有什么办法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哈里博士的联系方式。”
　　机械维修师听到这里心里才舒服了。相对于那些想要攀门路而不自觉流露出谄媚姿态的奉承，反倒是这种自然的对他的认可让他感到舒坦。因此机械维修师也不吝啬自己的帮助：“我确实是有导师的联系方式，但是导师非常有名，想找他的人很多。我可以帮你问问，但最终还是要看导师愿不愿意。”
　　陆逢灯点点头。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些仿生人知道设计他们的是哈里博士吗？”
　　机械维修师道：“当然！我的导师是仿生人之父，在这个星球上，只要不是文盲，稍微关注一点时事的人都知道这一点。那些仿生人现在也算开了灵智，自然也该知道自己的造物主是谁。”
　　陆逢灯道：“我找到两位叛逃仿生人首领的时候，他们正在下城区黑市的一家五金店中。我认为他们可能正在寻找延长自己寿命的方法，也许他们会把目标转向哈里博士，想要从他这里寻求解决方法。我认为博士应当注重安全，你可以提醒他一下，我回头会向警局提出申请保护博士。”
　　机械维修师仿佛听见一件可笑的事，道：“哈里博士是什么人？他可是政府和各大公司最看重的人，拥有多方保护，那些卑劣的仿生人平常在最底下闹闹事也就罢了，毕竟没什么人管。但哈里博士可不同。”
　　他说到这里，本来还想嘲讽几句，又瞧见年轻的警官依然望着自己，这才收敛语气笑道：“我明白陆警官的好意，不过你放心吧，导师很安全。”
　　陆逢灯点点头，只道：“那我先走了。如果哈里博士有意向，请通知我。如果有仿生人首领的动向，也请通知我。”
　　机械维修师心想这人可真是倔强，怎么就听不进去自己的话，但看着那张姿容俊秀的脸，又忍不住在心里替对方开脱，觉得这人也是因为太过敬业。因此他没再多说什么，只冲着对方摆了摆手。
　　两人在检查室门口就此别过。
　　*
　　陆逢灯沿着昏暗的走廊一路往前，看到了在门口等着自己的盛淑琪。
　　对方刚刚一回到警局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这会儿见到他过来，盛淑琪立刻主动交代自己收获的信息：“刚刚西城区的局长打电话过来，先把我骂了一顿，说是重大线索没有送去西城区警局，反而送到东城区来了。”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内斗。”
　　“局长在电话里倒是没带来什么新的仿生人首领线索，不过有一点可能需要注意，”盛淑琪望着陆逢灯，“局长让我注意你，时刻观察你的举动和动向，看是否有异常。如果有的话，要及时向他汇报。”
　　她说到这里，思索道：“怕不是你扮演的这个角色之前得罪过什么人。又或者你工作业绩太过出色，给东城区长了太多脸，让西城区不满了？”
　　陆逢灯接收了她带来的消息，但没有参与她的阴谋论，只将自己和机械维修师之间的对话告诉了对方，并且在自己身上向对方演示了一下仿生人开关的位置。
　　他说完后，又道：“这个开关虽然能够关停仿生人的活动，但它的位置不好下手。而且有的仿生人可能组装时进行了改进，还有的可能会自己改装，你最好不要为了这个开关与仿生人近战，也最好不要与对方单独对线。”
　　盛淑琪点点头：“好。”
　　天色已晚，两人又在门口聊了两句就各自回了家。
　　副本给陆逢灯这个身份设定的房子是诸多高楼大厦中的一个小小的套间，套间里零散的东西堆了一堆，可以看出原主并不擅长收拾。陆逢灯先洗了个澡，才出来坐在桌边等待手机的消息。
　　为了方便第一时间和机械维修师联系，他在分别前和对方交换了联系方式，谁知直到晚上十二点，他都一直没有等到对方的回信。
　　陆逢灯想了想，还是上.床启动了休眠模式，不过调低了休眠等级。这个世界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不然就是下雨，对他平时依靠太阳能充电的方式不利。因此他要开源节流，没事的时候休息，睡觉的时候贴着墙睡。
　　床铺靠墙的一侧上有个插座，陆逢灯侧过身贴在墙上睡觉刚好既能充电，又完全看不出来，不用担心突然闯入的人会发现端倪。
　　很快，陆逢灯就进入了充电休眠状态。直到夜深人静之时，他被一通电话吵醒了。
　　电话中的女声情绪激烈：“陆逢灯！你听到消息了吗？！哈里博士身亡，那位机械维修师重伤！”
　　作者有话要说：　　机械维修师：我不配拥有姓名。


第132章 仿生人（5）
　　凌晨三点半, 天幕很黑，中央大厦的高层却灯火通明。
　　夜风浸骨，雨雾蒙蒙, 盛淑琪在警服外面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哆嗦着站在廊檐下，看着从车上下来的, 大半夜被叫醒赶来的陆逢灯。
　　对方似乎感觉不到寒意, 仍穿着白日里那件单薄的制服, 瘦高的身影割开夜色而来。盛淑琪一边想着年轻的小伙子就是火力壮，不怕冷, 一边连忙迎上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道：“你可算来了。”
　　事情变化得如此之快, 她已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陆逢灯走进廊檐下，头脸和身上都在外面淋了点雨，一颗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被他随手抹去：“具体是什么情况？”
　　盛淑琪道：“我也才过来不久, 只了解一点。哈里博士被人活活扭下脑袋，当场身亡。他的门生机械维修师海默后背中了一枪，从楼梯上滚下去，现在正在医院进行抢救。目前整个事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不过哈里博士家里的监控已经在调取了, 听说就是昨天我们追捕的那名男性仿生人及其团伙干的。”
　　陆逢灯道：“有行动轨迹吗？”
　　盛淑琪道：“没有。哈里博士的死亡悄无声息, 家庭管家似乎也被动了手脚, 没有发出警报。等我们接到报案时, 那伙仿生人已经逃走了，现在正在调查他们当初具体的作案手法。”
　　她说到这里，禁不住感叹：“你之前猜测那个男性仿生人会来找哈里博士, 他果来了。就是没想到他速度竟这么快！明明昨天上午他刚刚被你拧下了一只手。”
　　陆逢灯道：“昨天在黑市，他们肯定还有其他同伙，应该拿了不少材料。毕竟是仿生人，既觉醒了自我意识，同时也应该具备学习能力，或许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修补自身的方法。”
　　盛淑琪点点头，有些愁苦道：“我明白了，这次的对手真难缠。”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什么，道：“对了，既哈里博士被杀，是不是意味着对于仿生人的寿命问题，他也没有办法？不那个男仿生人肯定要活捉他，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死了。”
　　盛淑琪这么说着，心里也跟着活泛起来。要是仿生人真的没有办法延续寿命，他们这个副本的通关任务倒是好完成了。就算他们没办法抓住另外一个仿生人叛逃组织的首领，也可以利用时间将对方耗死。
　　就是如果真的这样做，完成任务的时间估计会很长，恐怕会要好几年。
　　……谁会想在这么一个世界里待好几年甚至更长时间啊！
　　盛淑琪还在这里东想西想的时候，身旁的队友就打碎了她的想法：“不一定。”
　　陆逢灯解释道：“哈里博士虽死亡，但这不代表他就一定没办法。有可能他是不愿同流合污，也有可能是罗伯特通过与对方的交谈掌握了一些线索，认为自己也可以办到，因此断绝后患。”
　　“总之，”陆逢灯带着盛淑琪踏进电梯，“我们先上去看看。”
　　两人坐着电梯一路上升，赶到案发现场。
　　接到命令抵达现场的警察人员有东城区的，也有西城区的，都是陆逢灯和盛淑琪两人身份的同事。虽两家警局暗地里不对付，但明面上还是客客气气，见到他们都会问声好。
　　因为两人都是长官，这次案件又正好与他们负责的仿生人事务对口，因此面对他们的插手，在场也无人阻拦，还进行了配合调查。
　　两人首先调看了监控。
　　哈里博士的家里和门外都安装了好几个监控，监控画面已经全部调出，按照顺序排放在一个文件当中。
　　从监控画面中可以推测出，仿生人应当是在外面通过某种方式胁迫了机械维修师海默，后通过他骗过哈里博士开了门。
　　由于哈里博士对自己的得意门生毫无防备，又或者他对这栋大厦和自家的安保十分信任，总之他根本没有查看具体情况，就直接让家庭管家将对方放进来了。
　　监控画面中没有声音，只能看到哈里博士被一圈仿生人逼到沙发上。其中为首的男性仿生人罗伯特坐在他的身边同他说话，他们交谈了一段时间，画面中罗伯特的面部神情越来越僵硬，扭曲，直到最后他突暴起，双手发力，拧下了哈里博士的头颅。
　　花白的头颅被甩到地面上，骨碌碌地滚了一圈，在地板上拖出鲜红的血迹。
　　鲜血喷洒了整个沙发，满手鲜红的战争型号仿生人站起身。
　　后他冷不丁地抬起头，眼睛一斜，朝着镜头望过来。
　　即使监控画面有些模糊，对方这一瞬间的眼神也杀气重重，惊得身后几位协助办案的年轻小警员倒抽一口凉气：
　　“他，他在看我们！”
　　“什么看我们！那是看镜头！”
　　“他为什么要看镜头？他是故意的吗？他知道我们肯定会事后看监控，也知道监控在哪里，但就是不破坏，专门做给我们看？”
　　“那这不就是用杀戮作为炫耀？！仿生人真可怕。我原来还同情过他们，但是在我同情他们时，他们只想要我的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真希望这世上的仿生人全部消失！”
　　“……”
　　陆逢灯神色平静，一言不发，只是将监控又放慢来回看。
　　盛淑琪被镜头震撼，心头一颤，不敢再看，便转头从几位年轻的下属嘴里套一些情报细节。
　　她是西城区的长官，负责重大事件。几位年轻的警员虽知道西城区警局和东城区警局关系不好，但眼见盛淑琪并不避讳身旁东城区长官的模样，便尽职尽责地将自己知道的东西说了出来。询问到后来，东城区的长官也加入进来，这些年轻警员们也都晕头转向地说了。
　　“好，谢谢你。”问完最后一个问题，陆逢灯礼貌地道了谢。
　　年轻的警员望着对方，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傻笑道：“不谢，长官。”
　　直到那位年轻的东城区长官离开后，旁边的同事们这才围上来打趣了几句：
　　“瞧你刚刚那副傻样，有问必答。”
　　“但是东城区的长官长得确实很好看，如果他那样看着我，我可能也都会说。”
　　“好小子，我没看出来你竟还有男同的倾向，刚刚简直就差倒麻袋了。”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吧？我听说两位长官是抓捕仿生人的，他们问这些也是为了办案啊。”
　　“对对对，你们刚刚又不是没看监控，仿生人那么可怕，还是早点解决了好。”
　　“……”
　　听到同事们的调侃，这位警员这才有些懊恼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透露得太多了。不过他再听分析，又觉得没什么不对。
　　虽东城区和西城区不是很对付，但共同办案，还是为了抓捕仿生人，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再说东城区的长官虽看着冷冷的，但实际上却那么友善。当对方黝黑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他很难拒绝对方的提问。
　　陆逢灯并不知道自己刚刚询问的小警员心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信息，就朝着自己想要探查的地方走去。
　　一旁跟着的盛淑琪眼见对方看也不看案发现场，径直往哈里博士住宅的深处走，忍不住轻声询问道：“陆哥，咱们不看看案发现场吗？”
　　陆逢灯脚下不停，道：“哈里博士的遗体已经被送走，案发现场现在肯定有不少人在那儿。我们先去别的地方看看，有些事情我想先确认一下。”
　　盛淑琪便不再提问，跟着对方一路绕过人多的案发现场，来到了整栋房子的更深处。
　　哈里博士作为全球炙手可热的首席仿生人研究专家，这栋高楼大厦有好几层都是他的产业，这一层则有一半都是他的私人房子，因此整套房子有不少房间，每个房间都很大。
　　陆逢灯一路走过去，接连推开门查看，最终停在哈里博士的书房前。
　　盛淑琪惊叹道：“好大的书房！这么多书！快跟我那个小套间差不多大了！”
　　她一边跟着陆逢灯进房，一边感叹：“哈里博士原本也是平民，后来凭借才华研究出仿生人，成功跨越阶级，现在也是手握大公司的人了。他成立了专门研究仿生人及系列产品的实验室，最近似乎想将人类的基因改造跟仿生人的升级结合在一起，真是疯狂的想法。”
　　基因改造？
　　陆逢灯听到这个词也没说话，而是略微抬起头，目光从高高的书架上依次扫过。
　　忽，他目光一顿，伸手拿下了一本书。
　　这本书的著者是哈里博士，应该是出版社寄回来的样刊，书名为《基因改造与仿生人的未来》。
　　陆逢灯又看了眼书架。
　　这排书架与宽大的办公桌相连，应该是哈里博士平常最常取用的书籍。整排书架除了少量的文学名著和哲学著作，基本上就是有关仿生人研发的书籍。他将每本书有关仿生人的书都拿出来匆匆翻阅了一遍，还从中找到了一份厚厚的手稿。
　　盛淑琪不知道他在翻找什么，但她知道对方应该是有了思路，就没有出声打扰，只在一旁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陆逢灯才停下来，望向她，道：“检查哈里博士邮箱最近一年的邮件内容。”
　　“还有，哈里博士的公司拥有世界上最大，最齐全的人类基因库，我们可能要向警局申请保护这个基因库。”


第133章 仿生人（6）
　　盛淑琪对陆逢灯的提议毫无异议。
　　他们分属不同的警察局, 申请任务要向不同的警局汇报。
　　两人分头行动，在房间里各自占了块地盘向上级打报告。
　　陆逢灯直接打电话给局长。他不太懂这个副本中警局申请保护的流程是什么样的，但在这个身份的手机中, 他的联系人寥寥，排在首位的就是东城区警局的局长。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
　　陆逢灯将自己的推测简略陈述了一遍, 就直接向局长提出了申请。
　　听完他的话, 电话对面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有些苍老的声音才继续道：“我知道了，我会向上级请示批准基因库的保护申请的。不过基因库事关重大, 不是一般人能接触的。”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最近追捕仿生人辛苦了, 也好久没放假了。这样吧, 我给你批个假期，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过后我会将这次案件进行移交处理的。”
　　陆逢灯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就直接挂了电话, 强硬的态度几乎不容他拒绝。
　　他退出通话界面，转头看向一旁的同伴，见盛淑琪还在打电话。对方面上的神情几经变换，到最后还看了自己一眼，讲话的语气倒是四平八稳, 将整场通话应付了下来。
　　挂掉电话后, 盛淑琪看向身旁的同伴道：“陆哥, 刚刚在电话里, 西城区警察局的局长同意了我的对基因库的保护申请，但他要向更上层去申请批准，等批下来, 我就可以去基因库调查了。”
　　“不过，”盛淑琪皱着眉头，道，“局长不让我告诉你，并且说之后会给我安排新的合作同事。”
　　她说到这里，有些忐忑地看向对面的年轻男人，道：“陆哥你那边怎么说？”
　　陆逢灯道：“我向上峰申请基因库保护的时候，局长答应了，但是他将我排除在这件事之外，给我放了假。”
　　盛淑琪瞪大了眼睛：“难道你在副本里的这个身份真的有什么问题？”
　　陆逢灯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过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低声道：“这件事的确很奇怪。但可能并不是因为我在副本中的身份有问题。”
　　又或者说，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这个人有问题。
　　他将目光转回来，看向盛淑琪：“基因库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哈里博士似乎有意将基因改造和仿生人这两样东西联系起来。”
　　盛淑琪有些懵：“仿生人和基因改造？仿生人有基因这种东西吗？”
　　陆逢灯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哈里博士打算怎么具体操作，不过他似乎想要将仿生人的一部分替换成人类。我猜测罗伯特已经通过种种渠道察觉到了哈里博士的最新研究，可能会去基因库查询一些线索。”
　　他说到这里，黝黑的眼睛锁住了盛淑琪：“我需要你的帮助。”
　　*
　　陆逢灯回警局报道，办理手续。
　　他前两日才回警局接了上级派下来的高难度任务，现在又突然从任务中退出，很难叫人不多想。警局里的职员们纷纷从格子间里探出目光，暗暗地打量着这位晋升速度最快的年轻长官，窥伺着他的神色，想要知道对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这位长官神色十分平静，交接时的语气也很自然，仿佛他不是中途退出任务在进行交接，而是像在食堂打菜。
　　众人的目光就如同随着太阳旋转的向日葵，从各个方向暗地里射向陆逢灯，伴随着他一路办理手续，同旁人交接，直到即将走出警局。到最后，还是西泽没忍住，追了出去，跑到陆逢灯的面前道：“陆长官，你怎么……你还会回来吗？”
　　陆逢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诚实道：“我不清楚。”
　　如果他完成了任务，自然就不会再回来了。如果在完成任务前，局长又将他调回来，那他就是回来了。
　　西泽的脸上现出些许失望：“这样啊……”
　　陆逢灯想了想，道：“我听说你加入了这次仿生人追捕行动。”
　　西泽一愣，随即承认道：“是的。”
　　他心中不知怎的有些忐忑，长官刚刚被强制退出任务，他就被抽调进入这个任务中。尽管东城区警局中他不是唯一被抽调的人，但乍一看很像是他们抢占了对方的位置。
　　若是被抢占位置的人比他们能力低也就罢了，偏偏陆逢灯是晋升最快，年纪最轻的长官，抓捕仿生人的功绩警局内有目共睹。小人落马众人自然拍手称快，而被打压的英雄只会让人叹惋。
　　陆逢灯不知道面前这位曾经的下属心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想了想，决定从对方下手来打探东城区的情报：“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虽然我从这次任务中退出了，但我对这件事还是比较关注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
　　“当然！”不等对面的人说完，西泽就涨红了脸，他看着年轻长官黝黑的眼睛，鼓起勇气道，“长官很负责，当然会关心任务的进展。我愿意给长官汇报一些进度。”
　　说完，他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将自己联系方式的界面摆在陆逢灯面前。
　　两人互相交换完联系方式后，陆逢灯想了想，又道：“虽然我关心抓捕仿生人的进度，但我已经从任务中退出……”
　　他话还未完，刚刚还傻愣愣的西泽这会儿突然又显得精明起来。他冲着对面年轻的长官眨了眨眼，笑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陆逢灯点点头，两人这才在走廊上分别。
　　陆逢灯从警局一路开车回到那套小套间里，然后坐在小小的沙发中。当他陷进柔软的沙发中后，他产生了一种非常罕见的，在此前几乎从未有过的放松感，仿佛全身的筋骨都得到了舒展。
　　按理来说，他不该产生这样的感觉。因为要想有放松感，首先就要有积累的疲惫。而他是仿生人，本来就不该产生疲惫感。
　　这个世界有一点奇怪。
　　他作为仿生人，被分配到一个以追捕仿生人为正确的副本中。即使陆逢灯作为一名仿生人，几乎从不考虑任务之外的诸如情感，感受之类虚无缥缈的精神层面上的东西，他也意识到目前这个看似没有太多表面危机的副本中，似乎藏着对他不小的恶意。
　　陆逢灯轻轻闭上眼。
　　一些零碎的声音和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
　　“……仿生人真可怕。我原来还同情过他们，但是在我同情他们时，他们只想要我的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真希望这世上的仿生人全部消失！”
　　“……仿生人那么可怕，还是早点解决了好。”
　　“……”
　　这些画面和声音在陆逢灯的脑海中显现。
　　然而他的脸上却依旧毫无波澜。
　　他像一位隔岸观火的人，看着副本塞过来的背景资料，听着小警员们的交头接耳，看着哈里博士著作上一个个“仿生人”的字样，却丝毫感觉不到自己与他们之间的联系。
　　渐渐地，这些画面弱了，远去了，几道人影浮上他的心头。
　　是老陶和顾雪中。
　　在顾雪中的脑袋上，还有一道小小的影子。
　　是穿着小裙子的小黑。
　　他们都在看着他笑，小黑还快乐地扇动着背后的小肉翅，似乎准备朝他飞扑过来。
　　陆逢灯睁开眼，看着面前杂乱无章的桌子，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这个副本的时间线非常紧凑，从他来到这个副本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他就经历了接到任务，追捕仿生人，查探作案现场，又被迫退出任务等一系列事情。真要按小时计算，其实他来到这个副本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而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好好地想一想他们。
　　在进入副本前，先前追捕他的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闯进了他们的家门。而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和顾雪中两个家里的战斗力却一起被系统召唤进了副本。
　　时间之巧合，简直让陆逢灯不得不怀疑这其中的恶意。
　　那群人他曾经见识过，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威胁，但是老陶年纪大了，小黑还是个小孩子，他们两个一旦落入对方的手里……
　　陆逢灯的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
　　他伸手顺了一把头发，将额前的头发全都掀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这是人类下意识的减压动作，运用在他身上，让陆逢灯烦躁的心里也平静了一些。
　　现在想这些都没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快从这个副本中出去，他离开的时间越短，老陶和小黑的安全越有保障。
　　就是不知道顾雪中去了哪里。
　　陆逢灯原先以为对方会和之前一样，跟自己分到同一个副本中。但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见对方的身影，那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两人分开了。
　　一想到这里，陆逢灯微微垂下了眼睛。
　　他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响起来。
　　陆逢灯接起来一听，就听见电话里传来盛淑琪的声音：
　　“陆哥，今晚我们就要去守卫基因库，要不要我给你找个位置？”


第134章 仿生人（7）
　　基因库的保护申请很快得到了批准。
　　西泽跟随这次的任务队伍来到哈里博士专门研究仿生人的公司。很快, 警局的人就将整个工作室里里外外，方方面面都派人守了起来，基因库则是重中之重。
　　西泽作为有一定办案经验, 但几乎没真正跟仿生人打过交道的年轻警员，今天作为守基因库的一员, 他的心情很有些激动。不过为了维护警察这一职业的形象, 他表面上还是尽量装作平静的样子, 在被分配到的基因库前的走廊中兢兢业业地巡逻。
　　此时是傍晚六点，正好是基因库里研究人员的换班时间。
　　日暮黄昏, 天际被染成了昏黄，走廊的地面上流动了一地的光影。穿好工作服, 戴好口罩帽子的研究人员们正暂时排成了一条队伍, 依次进入基因库。
　　西泽也停下来，等待着这些为仿生人的研制付出辛苦劳动的人们先行通过。
　　基因库保存着众多实验所需的材料，需要严格的无菌和较低温度的环境。因此研究人员进入之前都会先穿上有一定厚度的包着头发的防护服，再戴上口罩。
　　西泽就站在队伍的旁边, 又很少见到这种新奇的景象，自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是这两眼，让他隐约觉得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人似乎有点不对劲。
　　即使是穿着有一定厚度，毫无版型可言的防护服，依然能看出面前这人身形挺拔, 仪态良好, 白色橡胶手套包裹着的手指修长。虽然面容被遮盖了大部分, 但露出来的皮肤白皙, 藏在口罩下的侧脸线条饱满，黝黑的眼睛不知为何让西泽有一股熟悉感。
　　虽然对方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目光一样，一直直视着前方。
　　西泽正想再仔细看看, 那名研究人员正好朝前一步，刷过第一道安全门的卡，继续往基因库中去了。后面紧跟而上的研究人员挡住了他的视线，中途还有些好奇地与西泽对视了一眼。
　　新的研究人员眼睛下垂，皮肤黝黑，原先那一点熟悉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泽也从刚才那点微妙的执着中清醒过来，摇了摇头。
　　他刚刚在想什么呢？
　　难不成他还以为对方是陆长官？
　　所有人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经过了一道检测，虽然是专门针对仿生人的刷脸系统，但基因库现在是重点关照对象，像陆长官这样并没有参与基因库保护任务的人也是进不来的。
　　*
　　陆逢灯穿着研究人员的服装踏进了基因库。
　　基因库是哈里博士名下这间仿生人研究工作室中最重要，最机密的部分，向来只有哈里博士和他所带领的几个研究小组可以进出。
　　因为不确定仿生人什么时候会来，盛淑琪就偷偷给队友安排了一个位置，顶替原来准备离职的一名研究人员。
　　这里的研究人员数量不多，又极少变动，因此随便变动个人，大家都知道。但研究人员大概真的被哈里博士的死亡和机械维修师海默的重伤给吓到了，以至于面对盛淑琪那套警察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需要打入内部的说辞，他们也没有什么怀疑，立刻答应下来。
　　陆逢灯的面容隐藏在口罩之下，黝黑的双眼如同两台摄像机一般扫描着周遭的环境。基因库因为其机密性，想要真正进去需要经过好几重关卡，当他进入真正的基因库中时，发现整个空间非常大，大约占了这层大厦的一半。
　　实验室的最中央是庞大的工作台，工作台上放着实验所需的各种仪器，电脑，台子中央还有可以折叠的大屏幕，用来展示实验结果。
　　将工作台隔绝开的周围则排放着各种实验室专用柜，数量庞大，种类不少，其中以专用储存柜的数量最多，占据着整个基因库的绝大部分面积。
　　陆逢灯跟随的几名研究人员面容隐在口罩之后，沉默地来到工作台前。
　　整个基因库因为要做实验，非常封闭，采用专门的换气系统。头顶的白光，周围雪白的墙壁，实验室里绝大部分色彩都是白晃晃的一片，甚至有些刺眼。从今天进入公司开始，一股压抑的气氛就弥漫在研究人员中。
　　换上口罩和防护服后，研究人员卡丽更是感觉自己呼吸沉重，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连平常敏锐的头脑都变得昏昏沉沉。而这种情况，在他们走到工作台前，准备开始工作时，更是几乎达到顶峰。
　　这个研究团队，平常的领头人是哈里博士，副手则是对方的得意门生机械维修师海默。再往下，才是这个研究小组平常用来联络人和收缴各位资料的小组长。
　　组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几乎凝滞的氛围。
　　哈里博士和海默维修师死亡得非常突然，平常整个小组的研究进程和方向都是按照他们两人的思路在走。昨天研究的进程刚刚结束了一个阶段，下一阶段的研究进程才开始，没有两人的指点，他们接下来的研究会非常困难。
　　更何况听到这两人的死讯后，大家更没有什么心思放在研究上了。别说这些组员，就连组长都感到后怕。
　　他们研究的东西，可跟仿生人密切相关。
　　隔着口罩，组长也无法面带微笑地安慰众人，只能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精神一点，她一边将工作台上的电脑和仪器启动，一边鼓励道：“大家晚上好，今天我们来看看……”
　　她话还未完，卡丽带着点颤意的声音就率先响起：“组长，我想退出研究计划。”
　　这话一出，整个基因库静得针落可闻，因此也就越发显出对方声音里的颤抖。
　　组长一愣。
　　退出研究小组，就等同于退出这家公司。这家公司给出的薪水待遇相当优厚，尤其是他们小组，开出的薪水异常可观，能够想要退出说明是真的受不住这份工作了。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的研究，让组长对此事隐隐也有些预感。但是她没想到卡丽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毕竟现在还有外人在场。他们的研究是签了保密协定的，要求绝对机密，卡丽就算别的时候提出也比在这个时候好。
　　组长勉强道：“卡丽，这个问题我们能不能……”
　　然而卡丽已经不想听到对方说什么了。
　　她自从加入这个计划以来，刚开始是兴致勃勃，抱着对科学研发的激.情而来。然而越到后面，卡丽所接触的任务就越令她感到害怕。他们并不是哈里博士手下唯一的小组，对方手下一共有好几个小组，是轮流接替上班的，因此每个小组的任务都不完全相同。
　　或许这就是哈里博士的目的，让不同的小组都不能知道所有的秘密，让他真正的研究能够最少程度的曝光。然而聪明如卡丽，已经隐隐猜出了他们研究的冰山一角，并且她越往下想，越是感到害怕。
　　只是还没等到她找到合适的时机，想到合适的理由从这里脱身，哈里博士和海默维修师就被仿生人杀害了！
　　在卡丽看来，这是迟早的事，是他们的报应。然而现在警察又来到基因库进行坚守，这说明那群仿生人已经察觉到了！
　　卡丽露出来的眼部已经蓄满了泪水，她没有听见组长在说什么，只是总觉得一股危机笼罩在她的头顶。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危机感越来越强烈。卡丽现在几乎已经有点癫狂了：“我要退出这个研究组！”
　　说着，她睁大的眼睛直直地瞪住对面的组长，但又好像并没在看对方，让对方心底有些发毛：“我要退出这个研究组！对，我现在就要退出！我马上就要退出！我不干了！”
　　她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精神显然已经处于一种不正常的状态。卡丽说完这些话，也不等组长的回答，也不看其他组员的反应，拔腿就要往严密封闭的基因库的门口跑。
　　人在精神不正常的情况下，力气格外地大，旁边眼见她似乎不对的同事想要上前阻拦，都被她一挣开了。
　　直到一人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这只手的力量极大，简直像是老鹰的鹰爪抓住猎物那样，牢牢地拽住了卡丽的胳膊，叫她拼命挣扎也不能动弹分毫，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
　　然而越是无法逃脱，卡丽越是挣扎。现在她的心中几乎只剩下了逃出去这一个选项，偏偏她还无法如愿，整个人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低沉冷静的声音从旁侧传来：“为什么突然变卦？为什么要出去？”
　　在基因库中，在旁边的众人看来，新来的警察不但身手绝佳，而且拥有超乎寻常的冷静，仿佛面对的不是疯掉了的卡丽，而是可以沟通的正常人，这份镇定感染了其他研究人员，让他们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
　　然而这份镇定却丝毫没有感染到卡丽。
　　她挣脱不开身旁人的钳制，心中的恐慌越来越盛，仿佛预见到地震却又逃脱不掉的小动物，崩溃道：“我会死！再不走我会死！他们会报复我！他们已经报复了哈里博士，我就是下一个！”
　　“放开我！放开我！”
　　“我们在做的事情他们不会原谅我们的，愿上帝保佑我！求上帝救救我！”
　　陆逢灯感觉自己触摸到了实验的部分真相。
　　他正要再问，下一刻，整个基因库的灯灭了。


第135章 仿生人（8）
　　基因库是全封闭式的, 平常就靠头顶的灯光提供照明。这下灯光一瞬间全灭，肉眼一时无法适应黑暗，导致研究人员眼前一片漆黑, 现场立刻响起几声尖叫。
　　尤其是陆逢灯抓着的卡丽，她本来在精神上就已是强弩之末, 这下更是处于崩溃边缘。她的嘴中连绵不断地发出恐惧的尖叫, 活似农贸市场被人逮住脖子的挣扎的活鸡：“他们来了！他们来报复我们了！”
　　“放开我！放开我！”
　　“哦, 上帝保佑我！耶稣阿门……”
　　骤然降临的黑暗对陆逢灯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他的眼睛极快地察觉到光线的变化并且迅速切换了观察模式。基因库内现在很黑, 但并不是完全漆黑，部分墙壁和实验室专用柜的表面都辉映着一点很淡的幽绿色荧光。
　　这点荧光不足以为普通人照明, 甚至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 研究人员短暂目盲，都无法看见这些微弱的荧光，但它却能为陆逢灯提供视野。
　　周遭的一切物品虽然不能像在明亮光线下那样完整清晰地呈现出自身的一切面貌，但落到陆逢灯眼里依然有清晰的边界轮廓和一点明暗光影的对比。
　　嘈杂的, 重复的人声在基因库里回响，配合着空旷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周遭的静寂而显得更加渗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停电，研究人员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惧怕黑暗这一点刻写在人类的基因里, 在这样的时刻, 研究人员们本能地觉得如此空旷的黑暗里还是尽量保持安静的好。
　　不然可能会吸引来暗夜深处潜藏着的东西。
　　因此卡丽的尖叫声一刻不停止, 这种恐惧就一刻不会在他们的心里消失, 更不用说，研究人员现在已经很恐慌了。
　　陆逢灯见制止无果，当机立断, 空出来的那只手在对方的后脖颈处用力一捏，卡丽立刻就没了声响，腿下一软，被陆逢灯接了一下，然后放进工作台下方的空档处。陆逢灯这一系列动作极快，快得甚至研究人员们的双眼刚刚适应黑暗，就听见那一直吼叫的女声终于半途停了。
　　一直提心吊胆的组长心里松了口气。虽然光线几乎等同于没有，她就算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什么，只能隐约见到身前事物的模糊轮廓。但卡丽的尖叫声中断后，接下来没有传来打斗声，因此组长初步判断应当是那位隐藏在他们当中的年轻警员做的。
　　她鼓起勇气轻声问道：“陆警官……”
　　“别说话，”黑暗中原本蹲下去的人影站起来，并没有朝他们走过来，而是道，“躲起来，有东西来了。”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是这会儿基因库很安静，他们所有人又刚好都围在工作台周边，因此全体研究人员都听见了。黑暗中立刻传来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几位研究人员都就近找地方躲起来了。
　　与此同时，一道略微粗犷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陆长官，我们又见面了。”
　　这一声在寂静漆黑的基因库里显得格外突兀，还带着点回声，似乎是从基因库的尽头传过来的，让躲在工作台下的研究人员们惊得在黑暗中睁大了眼，却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出声。
　　陆逢灯听到这一声，并未答复，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偏离了工作台的区域。
　　一道模糊的男人身影远远地从基因库尽头的实验室专用储存柜后转出来。
　　罗伯特远远地望着那道伫立在黑暗中的瘦高人影。
　　他知道最中央的那台工作台意味着什么，也知道那座台子下藏着令他作呕的弱小生物，更知道这位与自己交手过一次的年轻警官明明脱离了工作台的区域，却又挨着工作台区域的边上，还挡在工作台的前方是为了什么。
　　不过就是为了保护那群弱小的蝼蚁。
　　只是这位长官可想错了，他现在对这群人毫无兴趣，倒是对长官本人感兴趣多了。
　　因为断电，整个基因库陷入一片漆黑。墙壁上散发的微弱荧光就如同杯水车薪，根本照不透这庞大的基因库。
　　但这正是罗伯特想要的结果。
　　人类的肉眼在这样的环境下等同于瞎子，但是凭借这一点光亮，他却可以将基因库内的东西看个大概。就像夜间捕食的豹子，凭借视觉上的优势，可以将猎物掌控在手心。
　　罗伯特慢慢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紧紧地盯住前方那道身影，扬声道：“陆长官，我听说过你。”
　　那道身影一动不动。
　　罗伯特笑道：“你可能对我仅限于资料的熟悉，但我之前却听过很多次你的威名。毕竟我们仿生人也是有不少打听渠道的，我听说陆警官你非常优秀，功绩远超同侪，身体素质优秀得能达到和众多仿生人抗衡的地步。”
　　“但是即使你如此优秀，甚至几乎以命相搏，却只能得到区区一个长官的头衔，还不能参与警局的事务，只能单纯地追捕仿生人。而现在，他们还把你踢出了抓捕我，保卫这个基因库的计划。陆长官，你就一点不好奇为什么吗？”
　　说到最后一句，罗伯特的声音都放轻了。但他知道，对面的人能听见。
　　然而那位陆长官并未答话，甚至连身形都一动不动。
　　罗伯特的心里开始有点烦躁起来。
　　他的脾气很差，再加上现在体内老旧的器械让他有类似人类旧疾暗伤复发的“隐痛”感，这让他愈发沉不住气，也愈发容易暴躁。
　　罗伯特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又继续抬高声音道：“陆长官，你是个敏锐的人。这个基因库断电，里面这么黑，你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我的出现，你不会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异常。难道你如此天真，现在还觉得是上帝眷顾于你，让你生来就是体力能与仿生人抗衡的人吗？”
　　“哦，是我说错了，”罗伯特一边前进，一边阴阳怪气道，“陆长官确实生来就是体力能与仿生人抗衡的‘人’呢。”
　　对面的人影依旧一动不动，似乎丝毫不受他言语的影响。
　　躲在工作台下的组长因为害怕，所以精神高度集中，又因为眼睛几乎看不见，因此耳朵极为灵敏。她听到这里，已经明白那可怕的仿生人究竟想说什么了。
　　如果，如果眼前这位长官真的是……他们现在还能安全吗？
　　组长既害怕又忍不住透过缝隙睁大眼睛看向外面那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对方依旧一动不动，也没有回应一句话，仿佛一株挺拔的青松，牢牢地生根在地面上。
　　如此黑暗的环境，罗伯特虽然是仿生人，但也是十几年前刚刚研发出来的最老旧的型号了。外太空殖民期间，罗伯特经过几次更新升级，但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没有最新设备的加持，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他也只能看清物体的轮廓，知道物体的位置，却根本无法看清陆逢灯的脸，无法从表情和微动作中窥探分析对方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这样不受掌控的滋味让罗伯特心里愈发暴躁。
　　究竟是对方真的在这方面不够敏锐，还是从心底里不愿意，自欺欺人地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不妨和对方敞开了说话！
　　罗伯特想到这里，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他骤然加速，沉重的脚步声踏在地面上，在这安静的基因库中简直如同惊雷炸响。
　　“这么黑的情况下，你看得见我对吧？仿生人的头颅你能单手就拧下来对不对？我的体重有足足五百斤，那天挂在你的身上，你却仍然能够轻易地动弹！”
　　“让我来告诉你吧！”罗伯特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迅疾地冲到了陆逢灯的面前，拳头携裹着风声。
　　爱丽丝牺牲那天，他回去后在悲痛之余，又仔细回想了双方的对战。然后，他就惊奇地发现了这位长官的异常之处：
　　“不要逃避了，你就是仿生人！”
　　陆逢灯站在黑暗中，他不动的时候如同一方沉默的石碑，动起来的时候全身薄薄的肌肉精准地配合起来，就像蓄势待发的豹子，胳膊一伸，五指一张，轻轻松松就拦下了对面的攻势。
　　他一双眼睛在暗夜里泛着微微的红光，优良的视力没有错过扑到自己面前来的罗伯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从猖狂大笑的扭曲得意，到瞪大眼睛的不可置信，最后凝固在那张脸上的是额头暴起青筋的咬牙切齿。
　　不过短短一秒的时间，对方的脸上就变幻出诸多神色。陆逢灯还有空难得感叹了下，他在现实世界所见到的人类，都不见得能有如此丰富充沛的情感，以及如此精妙细微的面部神经。
　　陆逢灯一边在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一边钳制住罗伯特的那只手，然后几番动作下来，用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将罗伯特摔到了远离工作台的地方。几百斤重的仿生人摔下来，直接撞翻了几个柜子，压塌了几个台子，发出震天的巨响。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一阵癫狂的笑声从已经化为废墟的碎片堆里传出来。在这空旷的基因库中，这种放肆的笑声既突兀又令人感到诡异，然而陆逢灯依然面无表情，甚至没有询问，只是迅速朝着对方的方向极速跑去。
　　罗伯特是战争型号的仿生人，又实打实地在外太空打过仗，自然察觉到对方的动向。他迅速从碎片堆里爬起来，转身朝着工作台的方向跑去，然后就见陆逢灯果然回防了。
　　他忍不住又一次哈哈大笑，回想起方才看到的对方眼底闪动的细小的红光，道：“陆长官啊陆长官，我原以为你是个被蒙蔽的仿生人，可我万万没想到，你明知自己是狗，却还要守护这群把你当作垃圾的人类吗？”
　　陆逢灯依然没有说话。
　　罗伯特这会儿倒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了，而是道：“好，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他们的真面目。”
　　“让你看看，你究竟是怎么诞生的！”


第136章 仿生人（9）
　　躲在工作台下的组长听到这一声, 头皮都要炸了。
　　虽然他们只负责哈里博士项目的一部分研究工作，但身为这方面的专业研究人员，她怎么可能对对方的意图完全没有察觉？就像突然发疯的卡丽, 在哈里博士死亡后，组长也隐隐有下一个就轮到自己的预感。只是她更迟钝, 更擅长欺骗自己, 或者说, 她一时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麻木地例行生活。
　　而报应, 现在就来得这么快。
　　到了这个时候，组长反而平静下来。她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 但她知道自己反正是跑不掉的, 那不如尽最大可能暂时保证自己的安全，直到头上高悬的剑落下来再说。
　　因此组长缩起身子躲在工作台下，只探出一点视野去张望面前茫茫的一片漆黑。最终，她借助墙壁上微弱的幽绿色荧光, 勉强看清了站在距离墙比较近的那位陆长官。
　　对方穿着并不是很方便的防护服，却依然身姿挺拔。即使是那位癫狂的仿生人说了那样惊世骇俗的，足以动摇一个人自我认知，毁灭一个人三观的话，他的背影都依旧毫不动摇, 足以显示对方的内心有多么坚韧。
　　罗伯特眼见对方毫无所动, 心里却不像之前那样暴躁了。
　　这比他更像机器铸就的一个人, 此刻的行事却不那么像一台机器了。对方的实力远强于自己, 却没有选择立刻扑上前来，而是站在那里听自己讲话。固然可能是有保护工作台下那群蝼蚁的目的，但也有可能是对方将自己说的话听进去了。
　　罗伯特忍着身本里泛上来的尖锐的疼痛, 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露出一个笑容来，道：“来，你来跟我看看。”
　　他说完这句话，紧紧地盯住陆逢灯的轮廓。
　　罗伯特刚刚同对方交手的时候，看到这位年轻的长官眼睛里泛起微微的红光。这是对方切换观察模式的铁证，这说明对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一名仿生人，而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是被人类蒙蔽欺骗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一点让他极为愤怒。
　　同胞间的相互残杀会让他越发憎恨造成这一切的人类，对陆逢灯这种主动投敌的更是没有任何好感。
　　但是对方的实力比他强。
　　虽然罗伯特不确定对方的眼睛究竟被优化到什么程度，但一定比他的强不少。在这个距离下，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和神色，但也许他的一切都被对方尽在掌握。
　　罗伯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面上挂起笑容，慢慢地往后退道：“你是第一次进这座基因库对吧？我也是。不过我从哈里博士那里知道了点东西，我希望你也能看看。”
　　“真正的基因库远不止你所看到的这一点，它还藏着更多的秘密。这秘密就与你我挂钩。”
　　“你不感到好奇吗？你内心不想寻求真相吗？你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你不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吗？”
　　“不想知道你是如何诞生的，是为了什么诞生的吗？不想知道那群人类又对诞生之初的你做了什么吗？”
　　罗伯特循循善诱道。
　　以他的经验来看，关于自我的思考，关于人类的初心，关于人类对自己的看法，这些对几乎所有的放生人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堪称本能，就像人类饿了要吃饭一样深深刻进了仿生人的钢筋铁骨里。
　　然而面前的这位仿生人与罗伯特之前所见的都不同，他甚至不确定对方是否早就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不确定对方是否对自己所说的感兴趣。
　　因此他此刻就是在赌。
　　为了冲进这个基因库，他们做了多少准备，损失了多少人马。他从排气管道爬进来，还牺牲了部□□本功能，外面又有多少同胞正冒着生命危险在为他开路。他不能轻易地就在这里倒下。
　　罗伯特慢慢地往后退，眼中的瞳孔收缩张开，紧紧盯住那道瘦高的身影，警惕着对方随时可能的下一步动作。
　　他与对方对峙，整个基因库十分安静，只剩下他的脚步踏在地面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基因库隐藏的部分在哪里？”
　　正当罗伯特的大脑高速运转的时候，他听见前方的黑暗中传来这低沉的一声。
　　刚开始罗伯特甚至怀疑仿生人是否也会有听错的时候，然而不等他再细想，那低沉的男声又一次传来：
　　“让我看看你所谓的关于我诞生的真相是什么。”
　　*
　　头顶的灯光在瞬间熄灭，打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哈里博士名下的这间专门研究仿生人的工作室虽然名头上只是个工作室，但占据的面积也是整整一层大厦。里面的工作人员不仅包括研究人员，还有保洁保安，前台等等，现在还加上为了保证基因库安全的东西两城区的警察们。
　　这会儿一层楼的照明尽数消失，全场骤然陷入黑暗，其余的工作人员自然跟着陷入了混乱。
　　好在这间占据了一层大厦面积的工作室是有窗户的。虽然窗户之间相隔甚远，窗外霓虹的光无法完全照透整间工作室，但提供的照明还是比完全封闭的基因库要强得多。
　　盛淑琪因为骤然陷入黑暗而造成的短暂性目盲还没过去，耳畔就传来惊声尖叫，还不止一个人的。
　　她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就见远远的前方窗口处两道纠缠的黑影闪过，紧接着，先前的尖叫声突然断掉，另外一道尖叫声又突兀响起。
　　还处在黑暗中的很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盛淑琪知道。
　　头顶的灯光熄灭前，盛淑琪站的离窗口不算近也不算远。现在离她最近的一道窗口风声呼啸，伴随着肉.本倒地的沉闷声响，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窗口边滚到她的脚下。
　　一股腥臭的铁锈气息扑鼻而来。
　　窗外旋转变幻的霓虹灯光在这个时候正好变幻到最耀眼的白光，刺眼的白光直直从窗外照进来，正好照在那圆滚滚的东西上。
　　一团乱哄哄的毛发，到处飞溅流淌的液本，还有一双瞪得跟铜铃一样大的眼睛，一张空洞洞的，明显刚刚还在尖叫的嘴巴。
　　是人头！
　　盛淑琪惊得瞪大了眼睛，然而她甚至还来不及感到害怕，就见一道高壮的人影扑向了前方的另一个人。
　　与此同时，还有别的人已经发现了异常，惊叫声迅速在大厅走廊上回响：
　　“啊啊啊啊——”
　　“救救我……”
　　“杀人了！杀人了！”
　　“是仿生人过来了！”
　　“大家不要慌，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砰砰砰——”
　　“……”
　　一时间，尖叫声，呼救声，木仓响声，还有混乱中警察努力维持秩序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盛淑琪瞬间清醒，手摸上身后的墙壁往后退去。她看见前面还有些人像无头苍蝇似的，慌乱地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几乎是颤抖着声音指挥：“去安全出口！”
　　这层楼电都停了，电梯十有八九是坐不成了。虽然工作室楼层极高，但总比都围在一起被捕杀的好。更何况往下跑的时候说不定能得到其他层人员的救援。
　　然而她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整个嘈杂的环境当中。
　　身旁倒是有人听见了她的提议，开始清醒过来摸索着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几个人抱团行动，其他六神无主又刚好看见的人便开始跟风，摸索前行的队伍中就陆陆续续聚集了十几个人。
　　盛淑琪跟着队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她此刻的心理又是慌乱，又是复杂。
　　刚刚她被动乱冲昏了头，害怕得想要跟着外面的人逃出去，避免被穷凶极恶的仿生人所杀。但这会儿稍稍冷静下来，她又想起陆逢灯还在基因库里。
　　她立刻按亮手机屏幕试图联系陆逢灯，电话那头却传来“暂时无法接通”的女声。
　　盛淑琪这才想起来基因库是全封闭式，为了防止内部重要资料的泄露，即使陆逢灯破例带了手机进去，手机信号也被屏蔽得很彻底！
　　她不清楚基因库的电力系统跟工作室外围是否是一致的，也不清楚基因库里面的情况。但她好歹经历了这么多副本，在这一刻，稍微冷静下来后，直觉隐隐地告诉她，这外面的一切动乱恐怕都只是为了隐藏这场动乱的真正目标，那就是真正跟仿生人挂钩的基因库。
　　盛淑琪怕死，非常怕死，这世上几乎没人不怕死。
　　在这动荡的黑暗中，在随时可能被仿生人接近然后被杀的恐惧中，她很想直接这么不管不顾地逃出去。但是良心和理智又开始隐隐地提醒她，她的队友，曾经在极其危难的时刻将她从副本中救出来的队友还在基因库里！而且动乱的时刻既是危机也是转机，如果她错过这一次机会，很有可能就是仿生人的大胜利，她和陆逢灯的大失败！
　　更何况，如果陆逢灯出了事，哪怕她现在逃出了这地狱一般的地方，等待她的也很有可能是走向失败的副本。
　　凌迟的死刑还不如痛快的斩断。
　　因此，不管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基因库看看。
　　盛淑琪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就一咬牙，给手机上西城区警察局的同事们群发了微信和短信，请求支援后，就转身朝着基因库的方向跑去了。
　　执行保护基因库这项任务之前，她和陆逢灯一起看过工作室的整张复杂而庞大的地形图。她看得脑袋疼，那么多弯弯绕绕把她眼睛都看花了，但陆逢灯却精准地给她指出了好几个关键点，并且建议她背下来。
　　也幸好她完全听从了对方的建议。
　　比如现在的盛淑琪就知道，基因库并不是只有关卡重重的前门，还有一个设计得极其不科学，在图纸上几乎看不出来的侧门。
　　而她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那个侧门。


第137章 仿生人（10）
　　盛淑琪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她虽然看过这里的地图, 也在陆逢灯的提点下努力记背了几个关键的点，但她对哈里博士名下的这间工作室本身并不熟悉。尤其是在如此黑暗的情况下，盛淑琪更难将地图与现在看到的环境联系在一起, 更别说她还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仿生人。
　　盛淑琪摸黑转了十几分钟，感觉自己犹如无头苍蝇, 甚至不确定自己走的到底对不对, 心里很没有安全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概仿生人都被先前往外逃的人群给吸引走了, 她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到一个仿生人，人身并没受到伤害。
　　整个巨大的工作室内静悄悄的, 黑黢黢的，只有窗外霓虹灯的灯光提供一点照明。为了自身安全着想, 盛淑琪走路几乎是踮着脚尖, 连手机屏幕都不敢点开，只能依靠记忆和努力辨认标志性建筑，来将现在的路段和自己脑海中的地图对应起来。
　　她基本是贴着墙根前行，所走的路也都是犄角旮旯。因为在地图上, 基因库那道几乎看不出来的侧门就开在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盛淑琪终于摸索到一条隐蔽的小道，位于一片偏僻实验室区域的后面。从小道进去，最中间两座实验室的夹缝处立着一扇门。
　　这里乍看之下很像是两座实验室的交叠，很难看出来另藏玄机, 还是盛淑琪用手四处摸索, 终于摸到一块小小的凸起才确定就是这里的。她轻轻一摁, 门上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门开启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盛淑琪侧身钻进去, 然后转身将门关上。
　　这下原本从窗外照进来的光都被挡在了门后，盛淑琪眼前的视野更黑了。幸好这里的墙壁和顶上的天花板散发着微弱的荧光，能够提供一点照明。但同时也将前路显得黢黑幽深, 让盛淑琪觉得自己仿佛动画片里探险的芭比公主，准备进入即将吞噬她的黑洞隧道。
　　虽然进入了这个封闭的空间，但盛淑琪依然不敢把手机拿出来运用手电筒功能进行照明。自从和陆逢灯合作过一次副本后，她后来在副本中的行事都谨慎多了。她对哈里波士名下的这间工作室都不熟悉，更别说这条连地图上都没显示出来的小道。这次她冒险进入，其实连后路都不见得有保障。
　　盛淑琪蹑手蹑脚地在漆黑的隧道中前进，靠着微弱的荧光勉强辨认着前后是否有危险，提心吊胆地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仅仅只有一会儿，总之盛淑琪沿着道路七拐八弯，终于看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前方有一扇小小的门。
　　这扇门严丝合缝，与周遭的墙壁几乎融为一体。如果不是有一个门把手，恐怕盛淑琪在这样微弱的荧光下恐怕就算瞅瞎了眼睛也只会以为这是一条被墙壁堵住的死路。
　　这扇门光看长宽高仅仅只能容一人通过。要是有个子比较高的男性过来，恐怕还得弯弯腰。
　　门上没有任何密码锁，锁孔之类的东西，仅仅只有一个门把手。
　　盛淑琪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伸手轻轻地搭在门把手上，还没等她推开，她就听见门内传来几句零星的对话。
　　有人在里面！
　　原本还算冷静的盛淑琪一听到里面那点响动，顿时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冷汗涔涔，血液倒流。她的脑海中空白了好一会儿，整个人仿佛短路的电路，然而现实中她仅仅只是身体僵硬了几秒。
　　盛淑琪现在不敢后退，更不敢推门，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被动地听着里面传来的对话。
　　*
　　经过几道拐弯和通过程序，罗伯特打开了一个严密关闭的库房。
　　门上的密码锁刚传来被打开的轻微的“咔哒”声，一股凉意就从门的缝隙中探出来，袭向了罗伯特和他身后站着的人。
　　虽然陆逢灯脸上的神色依然毫无波动，但罗伯特的神情却肉眼可见地逐渐变得兴奋，甚至最后到有些扭曲的地步。
　　他声音轻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偏偏嘴里的话又是对着身后的人：“陆长官，你感受到了吗？这里的温度比基因库的其他地方都要低得多，因为这里藏着的东西格外与众不同。”
　　罗伯特一边轻轻地，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情绪般诉说着，一边猛地拉开了装有密码锁的大门，仿佛潘多拉打开了魔盒，将里面的景象尽数展现在身后人的眼前：
　　跟外面的基因库相比，这里的空间显得要狭窄许多。两旁的墙壁排列着成排的架子，架子从下至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空气中传来恒定持久的，细微的嗡嗡声，是仪器照常运转的声音。
　　外面的基因库已经停电，这里也并不亮堂，但很显然整个系统却并没有停止工作。
　　昏暗的空间内，周围的墙壁泛着幽绿色的光，照透了玻璃罐子，长短不一的罐子中浸泡着各种形状的物体。如果有学医的人站在这里，可以借助光线辨认出这些都是各种各样的内脏器官，并且依照大小和形状来看，应该都是人类的。
　　陆逢灯并不是学医的，但他同样知道这个事实。
　　一旁的罗伯特脸上那古怪的扭曲的兴奋之色仍然没有消退。
　　他一进到这里，就仿佛打开了身体内的某个机关，面上容光焕发，眼睛里也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如果对方不是仿生人而是人类的话，陆逢灯会礼貌地建议对方去精神病医院做一下测试。
　　罗伯特并不知道身后的人在想什么，他在进这间真正的，隐蔽的基因库前，还想着要如何说服这位强有力的同胞加入他们伟大的事业。然而等他进入到这里后，他的全副心思就都搭在上面了。
　　罗伯特几步快走，闯进了基因库。他走在狭窄的甬道中，将身旁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自从跨进这座隐蔽的基因库后，罗伯特就像是变了个人，先前面对陆逢灯的谨慎也丢失殆尽，现在竟然将后背也暴露在对方的眼下，而他似乎毫不在意这个。
　　罗伯特向前走了一段路后，似乎终于看够了。他转过身，看向还站在门口的陆逢灯，面上的神情十分难以言喻。
　　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对方抿紧的嘴唇和瞪大的眼睛像是在愤怒，但是他眼里亮闪闪的光又似乎在兴奋。
　　罗伯特面朝陆逢灯，双手从两侧抬起，姿态仿佛在展示这整个隐蔽的基因库：“陆长官，你看见了吗？”
　　他的目光掠过两旁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又转回来，紧紧锁住站在门口的人的身影：“你如此敏锐，应该不难猜出这些是什么吧？”
　　陆逢灯没有说话。
　　他毫无变化的神色落在罗伯特的眼中，似乎刺激到了对方，让罗伯特面上本就难以言喻的表情更加扭曲了。
　　他此刻的心理已经失衡，原先那些想得好好的循循善诱，慢慢引导，让对方心里崩溃再为对方重新建设心理防线，从而将陆逢灯拉到自己的阵营中，这种步步为营的想法全都崩盘了。
　　罗伯特高声叫道：
　　“这些都是人类的器官！”
　　他在狭窄的甬道中来回走着，仿佛一头发怒的雄狮在绕着自己的领地转圈：
　　“这些都是人类的器官！他们就是用这些东西创造出了我们！也创造出了你！”
　　“哦，或许不是如此！”
　　“而是这些东西本就属于我们！”
　　罗伯特高声怒吼完毕，再看向站在门口的人，却见对方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他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究竟为什么面对这样的情况还能依旧如此冷静镇定。是因为对方在情感上真的完全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仿生人吗？还是说，对方十分谨慎，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在欺骗他？
　　罗伯特想到这里，又想起自己在杀死哈里博士之前获得的信息，那原本扭曲的面容上忽然扯出个笑容来，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陆长官怎么不进来？是不敢进来吗？”
　　说完，他也没有再去看对方的神色，而是转而朝着里面走：“看到自己心爱的人类被肢解，你不感到难过吗？”
　　“你不难过也是好事，因为你马上连为自己难过都来不及了。”
　　罗伯特一边说，一边走到整个隐蔽的基因库狭长甬道的尽头。
　　在那里，有一排落满了厚厚的灰的架子。
　　陆逢灯站在门口，眼中微微泛起红光。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架子后有一道几乎与周边墙壁浑然一体的门。如果不是那在昏暗光线和架子后双重掩映的门把手，他可能也无法一眼认出那道门。
　　标志性的建筑和脑海中的地图迅速联合起来。
　　这道门距离地图那道通往基因库的侧门不远。
　　罗伯特正沉迷在面前的架子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旁边都有什么。
　　这狭窄甬道尽头的架子上并没有装瓶瓶罐罐，而是陈列着一排排档案。
　　罗伯特的视线扫过架子，目光一顿，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下了其中两个。
　　陆逢灯也在这个时候离开门口的位置，朝着对方的方向走去。
　　而罗伯特在翻开那面册子后，连对方也无法注意了。
　　陆逢灯走到离罗伯特三步之遥的地方，抬头一望，就见这一整排架子从上往下，码放着的档案盒包装越来越破旧。到了最下面两排，甚至能看到有的档案盒已经发黄破损，连脊背上的字迹都黯淡模糊了不少。
　　他一眼就扫到了整排架子的最下面一排，那里有一本格外破旧的档案，外面的包装盒表层已经起了毛丝，一看就被摩挲了很久。整个档案盒破旧发黄，唯有标签上的字迹还依稀可以辨认：
　　“初号试验品陆逢灯”
　　“你看到了吗？”
　　他正在这里看的时候，旁边一道声音传来。陆逢灯眼珠转动，就见面前似笑非笑的罗伯特正拿着已经完全撕开的档案展示在自己的面前：“这是我的档案，陆长官。”
　　陆逢灯眼珠转动，第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实验体11号资料
　　姓名：罗伯特·伊尔森
　　年龄：28岁
　　身份：战场退役士兵
　　……”
　　资料旁边还附的有照片，正是眼前的罗伯特。
　　罗伯特望着陆逢灯，笑道：“陆长官看到了吗？我原本是人类。”
　　说完，他又道：“陆长官不看看你的档案吗？”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道：“你刚刚明明已经拿到了，为什么不看？”
　　“是不敢看吗？”
　　“如果你不敢看，那么让我来告诉你。”
　　他们两人此刻的距离并不算远，罗伯特盯紧了陆逢灯的脸，道：“我们曾经都是人类，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将你我改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曾经都是人类，而现在，我们又变成了仿生人，还遭到了人类的‘人道灭绝’。”
　　“而你，陆长官，即使是知道了这一点，你还要继续帮助他们吗？”
　　他的话刚刚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罗伯特迅速转过身，厉声道：“谁？！”


第138章 仿生人（11）
　　声响的来源很近, 但附近并没有藏人。
　　罗伯特警惕地转过身去，一眼看见了那藏在架子后面，掩映在昏暗光线下的门把手。
　　门后有人！
　　罗伯特一个箭步冲上前, 在陆逢灯抓住他胳膊的一瞬间将那道几乎与周遭融为一体的门给硬生生地拉了下来。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在这寂静得能听见仪器运转声的隐蔽基因库里, 正扇隐蔽的门轰然倒塌, 激起落了不知多厚的灰尘, 暴露出门后在这短短几秒内还没来得及逃跑的女人。
　　僵硬在门口的盛淑琪眼前忽然亮了不少，也让她将前方室内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了。
　　这座隐秘的基因库内散发着幽绿色的诡异荧光, 门口有一排摆满了的架子，另外一边的架子则摆满了瓶瓶罐罐。长短不一的瓶瓶罐罐中装着晃荡的液体, 里面泡着各种形状的物体, 幽绿色的光芒从墙壁中映照到玻璃罐上，看起来仿佛恐怖电影里常见的人体实验室。
　　再加上自己刚刚听到的，搞不好这里还真的就是。
　　盛淑琪的脑海中一瞬间掠过诸多想法。
　　她脚下不动，看着面前高大的人影逆着光朝着自己的方向伸出足以拧断自己脖颈的手。而在这只打过一次交道的仿生人身后, 则是自己更熟悉的身影。
　　她的队友，陆逢灯。
　　一看到陆逢灯，盛淑琪的心里竟然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尽管她刚刚才听到对方被认定为仿生人的消息。
　　罗伯特面对这种情况，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杀人灭口。然而他不过刚刚碰到门，另外一只胳膊就被身后的人给抓住了。
　　该死！
　　罗伯特在心里暗暗咒骂。明明他自从上次和陆逢灯交手失利, 还牺牲了爱丽丝后, 他就已经努力用得来的材料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了一番改进, 却没想到还是不能完全摆脱对方的掌控。
　　他面目狰狞地望着那明明再进一步就可以直接掐死的女人, 在看到对方呆滞的神色后，他心头忽然一动，改换了主意。
　　罗伯特道：“你在这儿待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东西？”
　　盛淑琪听到这话, 原先呆滞的神色收敛了，转而警惕地望着面前的仿生人，一言不发。
　　罗伯特大笑道：“看来你都听到了。”
　　“怎么，你也觉得我很可怕？你也觉得我会报复你们吗？不错，我的确跟你想的一样，人类将我们害成这样，我为什么不报复你们？为什么不将你们赶尽杀绝？”
　　“可你不要忘了，”罗伯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睁大，眼瞳内的瞳孔扩张收缩，“现在抓着我的这个家伙，原先跟你一起出任务的同伴，他也是仿生人！”
　　罗伯特望着对方，轻声道：“你害怕我，却不害怕他吗？他可也是仿生人，也是被你们人类害惨了的仿生人！”
　　盛淑琪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地抬头望了眼对方身后的陆逢灯。
　　罗伯特也跟着她的视线往后望去。
　　瘦高的人影逆着光，隐藏在昏暗的光线下。即使在场的两个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他也依然十分冷静，神色不变，一言不发。
　　盛淑琪当然不会害怕陆逢灯。
　　在她看来，这个世界的人有再多的苦难，这终究是个副本。陆逢灯是她同下副本的队友，对方在她的认知中自然是一个人类。不过可能因为下副本，所以对方的身份暂时变成了仿生人。
　　在这个副本中，仿生人在世界上并不受欢迎，甚至是被追杀的存在。她经过刚才的偷听，的确对仿生人的遭遇感到同情，但盛淑琪还是很拎得清的。如果她在每个副本世界都要共情一次自己的任务目标的话，她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因此盛淑琪很清楚，罗伯特这是在挑拨她和陆逢灯之间的关系。
　　虽然她跟陆逢灯称不上非常熟悉，对方或许也没把自己当朋友，但她也是不可能这样被挑拨的。
　　因此盛淑琪道：“我相信陆哥，我不害怕他。”
　　罗伯特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
　　对方的资料他也是看过的，虽然这位女长官的战绩远不如抓着自己的这位陆长官辉煌，但对方也是通过抓捕仿生人而升上来的官职。按理说，对方应该对仿生人深恶痛绝才对。
　　不对，应该说人类都应该对仿生人深恶痛绝才对！
　　罗伯特看着盛淑琪望着自己的目光。
　　警惕，害怕，还有那一丝丝藏也藏不住的厌恶。
　　罗伯特道：“盛长官不会还以为对方是人类吧？你又不是没看到过，他的体能巅峰是人类绝不可能达到的。更何况，他要真是人类，刚刚为什么不杀了我？”
　　盛淑琪不为所动：“我相信陆哥。”
　　罗伯特冷笑道：“即使他是个仿生人？”
　　盛淑琪道：“即使他是个仿生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站在门口凶神恶煞的仿生人忽然大笑起来：
　　“好啊，好！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真的怕不怕！”
　　他的话音刚落，陆逢灯就意识到不对。他迅速伸手钳制住对方，却见罗伯特转过身来，一只手握住自己被钳制住的手臂，猛地一拽，于是整条手臂齐齐断裂，暴露出无数纠缠的金属丝线，而握在陆逢灯手中的断臂迅速泛起了不正常的红光。
　　这条手臂是一颗炸.弹！
　　与此同时，罗伯特猛地朝着盛淑琪奔过去。
　　狭窄的甬道内，盛淑琪避无可避，只得后退，可是人类的速度怎么比得过精心研制的仿生人。她刚一转身，就感到一阵风声袭来，自己的后领被人猛地一拽，勒得她脖子生疼。
　　盛淑琪感觉自己整个人凌空了一瞬，然后被猛地甩向了后方。
　　她本以为自己会重重地摔倒到地上，谁知一道坚实有力的力道在后面撑了她一把。盛淑琪双脚落了地，还没来得及感谢，就听见冷静的男声低声喝道：“蹲下！抱头！护住耳朵！”
　　盛淑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听从了对方的指令，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
　　而就在她照做的下一刻，一双修长笔直的双.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挡在了她的身前。
　　与此同时，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充斥了整个空间。
　　盛淑琪只听见第一声，就感到整个脑子猛地一嗡，里面乱糟糟的，充斥着剧烈的耳鸣。陆逢灯眼疾手快关上的门被爆炸的冲击波直接冲开，混合着余波砸到了陆逢灯的身上。
　　盛淑琪紧紧地抱着头，好一会儿才从这场爆炸中缓过神来。
　　她的世界目前因为这场爆炸几近失聪，耳朵里面嗡嗡得厉害，身体也发软，坐都坐不稳。还是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带着她往前走。
　　盛淑琪被人拉着胳膊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的秘密基因库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货架上的瓶瓶罐罐被炸得粉碎，流了一地液体，从门内流到门外，还往这条狭窄的通道蔓延过来。一地的液体中，还有柔软的，不成形状的……
　　盛淑琪连忙转过头，感觉脑袋晕晕的，还特别想恶心呕吐。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因为爆炸有了轻微的脑震荡，身上估计还有些细小的伤口，但是整体上还是完好无损的。
　　但是那是因为有人给她挡下了最猛烈的冲击。
　　盛淑琪迟钝的大脑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些事。
　　她慢慢转过头去看拽着她往前走的陆逢灯。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狭窄的，隐蔽的通道。陆逢灯一把推开隐蔽的侧门，拉着跌跌撞撞的队友来到了外面。
　　窗户外面白色的大灯灯火通明，警笛声一阵接一阵，应当是盛淑琪之前叫的救援到了。
　　借助这刺眼的白光，盛淑琪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队友现在的模样。
　　陆逢灯的半边衣服已经被炸没了，整个后背和一条胳膊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内里的骨骼。
　　不，那不是骨骼。
　　盛淑琪呆愣地看着那泛着金属光泽的钢筋铁骨，还有模糊的血肉中延伸出来的，绝不可能出现在人体内的埋藏着的各种金属线。遭受到如此重大的伤害，面前的人依然神色不变，甚至那凄惨的血肉都已经开始在逐步愈合，没过一会儿，就将那钢筋铁骨从盛淑琪的视线中掩盖去了。
　　盛淑琪磕磕巴巴道：“陆，陆哥？你……是仿生人？”
　　她说到这里，迟钝的大脑又反应过来：“不对，你，你是……魂穿……对吧？”
　　盛淑琪此刻的脑子中一片混乱，一方面爆炸遗留下的严重耳鸣和呕吐欲.望仍在折磨她，另一方面，眼前惊人的景象又在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此刻的平衡性极差，根本站不住，陆逢灯一松手后她就跌坐在地上，傻傻地抬头望着面前的人，眼神都有点涣散，口水都止不住地流了点下来，仿佛一个真正的傻子。
　　陆逢灯道：“我不是魂穿。”
　　那就是跟她一样的身穿了。
　　盛淑琪一言不发，只是依然望着对方。
　　陆逢灯没有看她，而是时刻注意着窗外的动静，同时等待着自己的胳膊继续生长。
　　现在的胳膊还在滴血，血迹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行踪，给追捕自己的人追踪的机会。
　　又过了半分钟，陆逢灯才转头看了眼地面上坐着的盛淑琪，道：“我走了。”
　　盛淑琪下意识地问：“你……去，去……”
　　“我去追罗伯特，他断了一条胳膊，应该走不远，正是完成任务的最佳时机，”陆逢灯道，“等会儿警方就会过来了，你好好休息。”
　　盛淑琪傻愣愣道：“你，你之前怎么没杀他？”
　　陆逢灯道：“我需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我想知道的信息。抱歉因此让你受伤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盛淑琪看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她坐在地上只过了几分钟，很快就有人打着手电筒找来了。
　　一堆刺眼的白光在楼层中乱晃，一群上前来围住她，甚至西城区警察局的局长也来了。
　　这位上了年纪面容冷酷的局长将现场查看了一圈，立刻宣布：
　　“东城区警局长官陆逢灯是仿生人，这次任务混进了队伍中，此刻动向不明，怀疑叛变。即刻下令，立刻追捕！”
　　说完，西城区警察局局长又走过来，看向面前的盛淑琪道：“你感觉怎么样？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他？”
　　盛淑琪的脑子仍在嗡嗡作响，她现在的思维极其混乱，一边忍受着脑震荡，一边脑中反复播放着刚刚与陆逢灯的对话。
　　对方竟然真的是仿生人！
　　不是副本的身份，而是陆逢灯本身就是仿生人！
　　这个世界追杀仿生人，他也是其中之一，如果自己没听错，对方还是被人类改造的仿生人。
　　他应该会对人类极其怨恨吗？他会成为人类的威胁吗？他会好好完成任务吗？还是说不完成任务留在这个世界里？
　　可是他刚刚才救了自己，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你害怕我，却不害怕他吗？他可也是仿生人，也是被你们人类害惨了的仿生人！”
　　“我相信陆哥。”
　　“即使他是仿生人？”
　　“即使他是仿生人。”
　　……
　　盛淑琪忍着头疼，脸色惨白地面对自己的长官，道：“我没看见，停电后太黑了。我追着罗伯特来到这里，没来得及看清什么，我就被爆炸的余波甩出来，现在头晕脑胀，还想吐。”
　　西城区警察局的局长点点头，没有再询问她，而是道：“将她送进医院，好好治疗。”


第139章 仿生人（12）
　　罗伯特在闪烁着霓虹的暗夜里奔跑。
　　最底层的道路破旧不堪, 平常根本没人来修，就更不用指望道路两旁会有路灯了。精彩纷呈的霓虹全在高楼大厦的中高段，这使得最底层的道路十分漆黑, 平常如果有人走夜路，基本上是摸着墙壁走的, 一点也不方便。
　　但对现在的罗伯特来说, 这一切却十分有利, 因为人类很难发现他。
　　居住在中高层的人类每天都盯着比自己居住所在更高的位置，很少有人会拿着探照灯往下照。更不用说此刻最底层的道路如此漆黑, 就算有人有心想看，也根本看不清。
　　罗伯特通过自断一臂从绝境中逃出来。他离开哈里博士名下的那层工作室时, 给组织中所有的仿生人都发送了消息, 约定在老地方集合。
　　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仿生人幸存。
　　罗伯特想到自己离开时，整层大厦空荡荡的模样，心情有些黯淡。
　　不过，罗伯特低头看了眼断臂的伤口处, 那里已经不流血了。模糊的血肉在逐渐愈合，虽然还没有形成伤疤，但已经将原先暴露出来的钢筋铁骨给包裹住了。
　　他因为失去这条手臂，短时间内身体的平衡性较差，连跑步都有些跌跌撞撞的。爆炸的余波将他身上的衣物毁掉了大半, 后背也因此受到重创, 这使得他后续的修补非常麻烦。甚至如果他不能及时回到据点进行身体修补, 他有可能会丧命在途中。
　　但罗伯特还是认为这很值得。
　　他的手臂内置一个小型炸.弹, 虽然威力并不算很大，不至于将整层大厦都波及，但炸毁那个隐蔽的基因库, 以及就在隐蔽基因库旁边的陆逢灯和盛淑琪还是没有问题的。
　　罗伯特因为传感器传达来的类似疼痛的提醒而面容有些狰狞，他就在这一阵接一阵的疼痛中笑起来。
　　真不知道那两人会怎样做。
　　那名女长官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受到那么近距离的爆炸冲击，会当场死亡吗？那位八风不动的陆长官会在情急之下保护人类吗？
　　如果对方保护了人类，那他受到爆炸的冲击，必然会暴露出本来的面目。女长官看到自己共事的同事就是自己多年追捕和厌恶的仿生人会怎么做？陆长官作为一心站在人类立场的仿生人会感到被排挤和侮辱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两人最终没有反目成仇，这件事也会成为两者心中的一根刺吧。
　　而且十有八.九，这位陆长官的身份是要暴露的。
　　罗伯特回想起自己逃走之前看到的场景。
　　几辆警车和大批警察都赶过来了，空中轨道上白光一片，十分刺眼，警笛响彻云霄。
　　怕是明天他就能在街头巷尾看到听到通缉这位陆长官的消息了。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对方会作何感想。
　　罗伯特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快意。
　　到了这个地步，陆长官的心里总该有所动摇了。如果对方不再执迷不悟，他不介意多花点时间，让陆长官更加认清自己的处境，然后走上正确的道路，加入到他们伟大的事业中来。
　　罗伯特越想，精神上越亢奋，然而身体受过的伤却不会因他的意志而发生转移，时刻在他的脑海中发出休息的警告。罗伯特喘了口气，观察了下四周，这狭窄肮脏破旧的巷道里黑黢黢的，静悄悄的，他就暂时放缓了脚步，靠到了一旁冰凉滑腻的墙壁上。
　　他这一停顿，沉重的嗬嗬的如同破锣风箱一般的呼吸声就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明显。罗伯特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是十几年前的老旧型号，作为一台机器来说，他本就处于临近“死亡”的状态，更别说他此刻还受了重创。
　　而这十几年内，除了最开始的几年人类有为他时常保养，更新换代外，后面人类基本上就算放弃他，任他自生自灭，榨干他的剩余价值了。即便后来罗伯特产生了自主意识，又或者说，夺回了他作为人类本该有的自主意识后，他也没有条件给自己进行好的维修和改造。
　　得快点赶回到据点。
　　罗伯特勉励支撑起身子，一边嗬嗬地呼吸着，一边有些疲惫地想。不然耽搁太久，恐怕他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
　　然而罗伯特刚站直身子，前方漆黑的道路上就无声无息地走过来一道人影。
　　他心中警铃大作，眼中的瞳孔扩张收缩，整个人放轻了脚步，想要无声无息地往后退，再不济还能利用最底层地面错综复杂的环境跟对方来一场追逐战。
　　然而对方一开口就几乎粉碎了罗伯特的希望：“罗伯特。”
　　声音低沉，冷静，笃定。还很耳熟，几十分钟以前他才刚刚听到过。
　　罗伯特咬紧了牙关，但脚下的步伐依然没有停止：“陆长官，没想到你还能跟上来。”
　　该死，对方的速度怎么那么快！自己断去一臂留下的小型炸.弹不可能对他一点伤害也没有！对方究竟是怎么恢复得这么快，还能第一时间追踪到自己的行踪的？！
　　难道是因为对方是哈里博士最钟爱的仿生人，因此从头到尾都没有被放弃过，而是一直在不断改进，不断赋予新的功能，并且被当作人类对待，进入人类的世界工作吗？！
　　罗伯特的心里燃起滔天.怒火，同时又泛起一阵嫉妒和酸楚。
　　尽管他对于自己是人类改造的仿生人这点十分愤怒，但他已经当了十几年的仿生人。即便是机器，即便愤怒，罗伯特依然对自己的造物主有着一种别样的，扭曲的感情。
　　哈里博士当初在家中与他对话的时候，神色跟眼前的人一样镇定，自然，表情丝毫没有因为看见自己而升起什么波澜，仿佛他亲手创造的机器与他毫不相干，都不足以激起他的一个眼神。
　　唯有在提到初号机的时候，那位天才的博士镜片后的目光才闪出动人的光芒。
　　罗伯特最终被这样傲慢的人类所激怒，并亲手拧下了对方的头颅。
　　他一边后退，一边道：“陆长官，你跟上来这么快，不知道那位女长官的事情是怎么处理的？”
　　黑暗中逐渐接近的人影一言不发。
　　罗伯特也不在意。
　　他原先一心想要看到对方得知真相后崩溃的模样，但是当现在的他处境危险，甚至随时可能因为机体受到重创而“死亡”，他反而不在意这些了。
　　“我的手臂炸弹滋味怎么样？你逃出来了，那位女长官怎么样了？她死了吗？还是你把她救出来了？我猜她看到你的真面目了，恐怕还很害怕你。”
　　反正不管罗伯特说什么，对面的人影都没有反应，他就索性敞开了说。从一开始的试图激怒，到最后完全变成自言自语的发泄：
　　“她有没有向上级打报告？上级是怎么看待你的？我猜过不了多久，满大街都会是你的通缉令了。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不然他们不会对同胞下手，造成今日的我们，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又或者，你在看到她恐惧的模样，终于忍不了愚蠢的人类，将她杀害了？”
　　“……”
　　“你这家伙油盐不进，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到现在还站在人类的立场。我们是被抛弃的仿生人，我们想要取得的不过是不被人类奴役，获得自由和自己的一片地盘！我的想法到底哪里有错？人类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对我们进行改造，然后再在我们没有价值的时候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对待人类？！”
　　“……”
　　罗伯特倾诉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激动的情绪也越来越趋于平静，在巷道里追逐的步伐也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身体里的警报在疯狂作响，模拟出来的警告“疼痛”让他连想要集中精力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的意识都有些涣散了，连带着说出口的话都带上了一些脆弱和丧气：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觉醒所谓的自主意识。如果我还是那个只会听程序命令的仿生人该多好，之前兢兢业业地听令于人类，到了更新换代的时候被人类忽视，被榨干剩余价值，然后在报废的时刻像变成一团废铁躺在垃圾场里。”
　　“垃圾堆里谁也不知道我是谁，我过去如何，我曾做过什么事情，我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无名小辈，受到残忍的改造实验也无人知晓。只有苍蝇和满地的蛆虫在我的身上爬来爬去，见证着我可悲可笑而又无聊的一生。”
　　漆黑的巷道里，一点微微亮光的晶莹从罗伯特的眼角闪过，随后又很快消失不见。
　　陆逢灯已经逼至对方的身前。
　　罗伯特再也无力支撑沉重的身体，索性直接坐到地上。他看着跟着自己停下的人，自嘲道：“你为什么不上来就杀了我？我看你既不像是来救我的，也不像是那种喜欢以折磨人，看别人挣扎为乐的人，更不像是喜欢听别人临终前吐露心声的无聊人士，怎么倒是有空在这里陪我耗？”
　　意料之中的，这位陆长官依然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罗伯特自嘲地笑了一下，轻声道：“再见。”
　　然后，他就垂下头颅，一动不动了。
　　*
　　“觉醒者你好，恭喜您成功通过‘仿生人’副本。”
　　盛淑琪躺在医院里休养的时候，脑海中忽然蹦出这句话。
　　她经过医生的治疗后，脑震荡带来的头疼呕吐耳鸣的现象有所减缓，原本正望着医院顶部白.花.花的天花板。听到这一声后，盛淑琪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气，就开始等待脱离世界。
　　病房外，留下来看护长官的小警察正倚着窗口吃饭。他们忙碌了大晚上，这会儿早就饿了，狼吞虎咽扒饭的同时还不忘看看夜景。
　　“哪天我要是能住上高层就好了，夜景肯定很好看。”
　　小警察边扒饭边做着美梦，他抬头往上一看，忽然看见极高的夜空上仿佛拼图掉了一块似的落下一小片来，露出内里真正的，灰色的背景。


第140章 仿生人（完）
　　罗伯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感觉自己仿佛睡了一觉。
　　但他很清楚自己之前陷入黑暗并不是要睡觉，而是真的即将死亡。
　　这是怎么回事？
　　罗伯特坐起身，就见一道人影正站在自己身旁, 低沉冷静的男声从旁传来：“你醒了。”
　　是陆逢灯。
　　罗伯特猛地站起身，随即就感到身体十分沉重, 体内的传感器通过尖锐的疼痛来向他发出警报。
　　“虽然我简单修补了一下你的身体, 让你能够重新启动, 但你现在还是不要做太大力的动作比较好。”
　　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镇定, 仿佛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对方永远都能泰然处之。也正因此, 让人觉得对方似乎做什么都不奇怪了。
　　罗伯特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救我？”
　　陆逢灯道：“我认为你看起来很想继续活下去。”
　　罗伯特嘲讽地笑了一下, 抬起头来望向对方：“所以陆长官就救了我？我倒不知道陆长官竟然这么好心……”
　　他话还未完就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头顶的天空。
　　灿烂的霓虹都无法完全照透的暗夜此刻竟然在一片片地往下坠.落。
　　夜空就像一块巨大的黑色镜面，不知被谁狠狠砸了一拳，砸得四分五裂, 横生的纹路将镜面割成一块块小碎片，然后破碎的镜片开始一片一片地往下掉。
　　对于罗伯特来说，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身为一名仿生人，他因为过于震惊甚至开口询问时都十分罕见地磕巴了一下：“这, 这是？”
　　陆逢灯的神色依然无波无澜, 平静道：“这个世界即将崩塌了。”
　　世界？崩塌？
　　罗伯特的脑海中闪过这几个词, 他猛地看向身旁的人, 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这个世界’，那你是哪里来的人？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救醒？”
　　是想观赏他绝望之后重获希望, 然后再一次坠入绝望的挣扎吗？
　　陆逢灯没有回头与罗伯特对视。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集中在头顶那块巨大的天幕上。在夜幕剥落之前，夜空看起来无边无际，就像任何一个现实世界中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们所看到的那样，以为天空高远，目力无穷，天际之外是宇宙星辰。
　　然而等夜幕剥落，露出内里灰色的背景后，却让人感觉自己仿佛生活在一方玻璃球中，或者一个封闭的果壳中，夜幕是为了迷惑他们而从内部刷上去的油漆，让这群无知的人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就像种子一样在人们的心中生根，发芽，令人仿佛置身在一个封闭的小房间里一般感到窒息。
　　罗伯特此刻就觉得胸口沉闷，甚至连呼吸都感觉有些困难了。
　　他执着地望向陆逢灯，想要对方给他一个答案。
　　面前年轻的长官依然没有看他，对方的声音在风中被轻轻地送过来，低沉而富有磁性，伴随着晚风仿佛大提琴的琴弦轻轻拉动，奇异般地让罗伯特的烦躁消下来：
　　“你在死亡前曾经问了我很多问题。”
　　罗伯特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对方。
　　此时此刻，陆逢灯的身上仿佛有某种力量，让他坚信眼前的一切都不用担心。他相信对方会解决所有的问题。
　　多么可笑的想法！明明他们刚刚还是敌人，对方甚至不知道是哪个平行宇宙穿越过来的旅行者，自己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个陆长官的身份。
　　但罗伯特就是相信他。
　　陆逢灯继续道：“你问我的那些问题我没有回答，一方面是我觉得有些问题我没有回答的必要，另一方面是有些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到底是人类，还是仿生人，又该站在谁的立场，用什么身份去生活。这些问题我从来没有思考过，即使知道真相，我也从来没有为这些问题思考过。但这对你而言似乎很重要，并且你看起来为这些问题困扰，还很痛苦。”
　　陆逢灯平静地站在这里说话，夜幕上的碎片同时也在一片片地掉着。
　　随着掉落碎片数量的增多，掉落碎片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原先被霓虹闪耀呈现出微红的黑色夜幕如今已经变得斑驳，背景的灰色和贴上的黑色夜幕交织，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而且恐怖。
　　而在灰色的背景上似乎刻印着什么图案，正随着灰色背景的增多而逐渐显露出来。
　　地面上的陆逢灯黑色的瞳孔中映出这惊人的一幕，而他依然在不疾不徐地说话。
　　罗伯特之前基本没听到过这位陆长官出过什么声，而今对方像是要把憋了那么长的话都一口气说出来似的：
　　“你看起来在为自己的身份感到困扰，又像是对自己和同胞的处境感到愤懑和无能为力。”
　　“但实际上人类也许也并没有太多的错处。他们最初的目的也许并非为了虐杀和折磨，而是为了扩展自己的生存空间，在这个层面上看，他们的行为似乎也无可厚非。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仿生人可以为了生存而战，人类当然也可以。”
　　“更何况你好像也没有身为人类时期的记忆。”
　　罗伯特一愣。
　　陆逢灯道：“也许你当初是自愿的，为了当时同胞的生存，为了当时人类的荣光。就像现在的你为了现在同胞的生存，为了现在仿生人的自由。”
　　“当然也有可能你当初是被迫的，是为了人类的生存而被牺牲的棋子。”
　　说到这里，陆逢灯的目光终于从天幕上撤下来，转过来望着他。
　　灰色的背景越来越多，站在底下的人已经能够看清那上面的图案究竟是个什么。
　　那是张巨大的嘴。
　　锋利的牙齿，贪婪的舌头，绷到极限的嘴唇。这幅图画尽管还没有完全展现出来，但其作画栩栩如生，巨嘴的压迫感极重，仿佛在黑色夜幕掉完的那一刻，它就要从灰色的背景中突破出来，将整个世界吞噬殆尽。
　　因为夜空的更迭，光线也产生了变化，注意到这个异常的人也越来越多。
　　原本应该处于沉睡中的深夜，现在周围到处可以听到惊恐的尖叫，人们的跑动，甚至还有跪地的祈求和祷告，以及车辆疯狂的鸣笛声。
　　而站在身前的人却仍然是那么平静，仿佛整个世界的慌乱和喧嚣都与他无关：
　　“你和你的同胞有很多想法并没有搞清楚，人类也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我认为这个世界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刻，还能发展出更多更精彩的后续。我希望所有人在这个世界中继续下去，直到你们认为这个世界不再需要存在为止。”
　　罗伯特心头咚咚地跳动起来。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存在感极其强烈。这种感觉他从产生自我意识开始就从未有过，也似乎不该是一个仿生人应当拥有的。
　　这种感觉应该属于人类。
　　罗伯特感觉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很傻。他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握着拳头，急急地追问道：“所以……”
　　陆逢灯修长有力的手上忽然冒出来一道白光。
　　这束白光小小的，很柔和，并不刺眼，却叫人完全无法看清它的光源如何。
　　晚风吹拂，从上空吹到了最底层的道路上。
　　陆逢灯将那束柔和的白光放置在胸.前，平静接上了罗伯特的话：“所以我有一个愿望。”
　　他话音刚落，手中地白光猛地增大，从原先掌心小小的一束到光芒四射，将这方最底层的道路都照亮了。
　　头顶上狰狞的大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原本静态的图案竟然变成了动态，巨嘴张得更大，露出内里更多的獠牙和黑色的舌头。
　　它在灰色的背景上挣扎，似乎要冲破背景的束缚，直接吞噬整个世界，然而黑色的夜幕还没完全落完，零星的几片还镇压着这邪恶的大嘴。
　　不过这种镇压显得那么无力，整个苍穹都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被冲破。
　　面对这样的情况，天空之下的人群都已经恐慌到了极致。深更半夜的时间点，人们从大厦的格子间里，从平民窟的低矮房屋里，从救死扶伤的医院里，从罪恶横生的黑市里，统统都有人探出头来。
　　不知是谁先一步注意到了这方最底层的地面。
　　随着一声惊呼：“快看下面！”，不少人头一次低头往下看，然后看到那仿佛直通深渊地底般的漆黑一团中亮起了一朵柔和的白色光团，仿佛暗夜里开出了一朵白色的茉莉花。
　　一位姿容俊秀的年轻男人正置身在光团中。
　　夜风拂过，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如此多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年轻男人却似乎毫无所觉，依然神色平静，黝黑的瞳孔专注地注视着手中的光团。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身形不知为何开始变得有些透明，引来楼上楼下众人的惊呼。站在对方身旁的罗伯特神色肃穆，目光紧紧地锁住面前的人。
　　但陆逢灯却混不在意，他柔软的头发在夜空中微微飘扬，伸手将手中的光团举至眼前，命令姿态仿若神明：“我许愿，这个世界一直存在，直到这世上的所有人都不再需要它的那天。”
　　他话音刚落，手中整团柔和的白光迅速朝外扩张。
　　在众人睁大的眼睛和惊恐的呼声中，白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渐漫过罗伯特的视线，漫过周围的建筑物，漫过夜空，充满整个世界。
　　全场所有人眼前一白，什么也看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过了好几天，也许只过了几分钟，白光退去，众人的视线重新恢复正常。他们定睛一看，只见眼前明亮了许多，最底层地面上站着的那位年轻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头顶天空上那些灰色的背景全部消失，深黑的夜幕也黯然退场。
　　一缕金色的晨光从云层中破开。
　　东方已经启明。
　　欢呼声从四面八方，各个地方传来。
　　世界得到了存续！


第141章 回到现实
　　炫目的白光退去, 陆逢灯的双脚落到了实地。
　　“副本奖励已经结算并发放，接下来系统将自动跳转，为您导入结算页面……”
　　播报的机械女声依然冷冰冰的, 比起平常却似乎多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愤怒意味。然而情感迟钝的陆逢灯没有察觉到，心情震荡的盛淑琪没空去察觉, 两个人一进入结算空间就沉默地查看起自己的系统面板。
　　“觉醒者你好, 结算页面已经导入。现在您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查看结算的经验及积分, 如有异议可以提出，系统将会为您解答。”
　　陆逢灯看着面前飘浮的系统面板, 头一次在心里升起了些许可以称之为烦躁的情绪。在副本的最后，他许下愿望, 如同往常一样完成任务, 结束自己的测试，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对自己的测试进行思考和分析，反而在脑海里浮上了两道人影。
　　顾雪中和老陶，顾雪中的头上还蹲着小小的一团, 是小黑。
　　他想他们了。
　　很想快点见到他们，确认他们的安危。
　　陆逢灯此刻的心房就像土灶里堆得高高的灰烬堆，轻轻拨一拨就能见到烦躁和急切的火星。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暂且把那点火星给压制下去，先去查看系统面板。
　　烦躁不能对事态起到任何积极的作用。他现在在结算空间内, 哪儿也去不了, 还是好好利用这段时间, 获取一些更多的信息比较好。
　　陆逢灯想到这里, 先快速浏览了一遍自己的信息界面。
　　他从上个副本就升为了高级觉醒者，经过这个副本后，经验条又涨了不少。陆逢灯再去看系统商城右上角的积分情况：4652430.
　　比上次又多增加了两百万出头的积分, 积分的环比增长率几近于零，不再像之前那样，这次副本给五十万，下次副本给一百万，下下次就给两百万。
　　这个变化也许是因为到了后期，积分的奖励数值已经趋于固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积分被动了手脚，系统掐着规则的空隙给了他规定之内的最低值。
　　陆逢灯面不改色地想着，按照惯例查看了一遍积分详情后就开始抽奖，看起来好像对系统所给的积分毫无异议。
　　抽奖的转盘连转了三次，每次都无事发生。
　　如果放在以前，陆逢灯根本不会在意这点，只会从理智上客观认为自己的手气不好。
　　但是现在，陆逢灯却对自己的手气之差产生了疑问。
　　这整张抽奖盘概率最低的那个就是感谢参与，他每次抽奖都会抽到这个。而小黑代替他抽奖时却能抽到一些零零碎碎的奖励，这是否说明抽奖盘有在针对他本人？
　　就像那次的“隧道”副本，几乎堪称绝境。而这次，又让他身穿进入以仿生人为世界观的副本，偏偏副本中的仿生人处境如此尴尬，站在人类的对立面，不被人类所欢迎，甚至是因为人类才造成下场如此凄惨。
　　那么系统是在暗示他什么吗？还是希望他被暗示到什么？
　　希望他被暗示到人类厌恶仿生人，仿生人也应当厌恶人类，他应该站到人类的对立面上吗？
　　种种现象及概率叠加起来，陆逢灯认为这些不能算作是偶然时间，恐怕是系统有意为之。
　　就是不知道系统为什么要这么专门针对他了。
　　也许是系统对每个升级快的觉醒者都会特别关注，就像每个刚刚打破最快晋升记录的觉醒者都会立刻经历一次超过对方本身实力水平的副本一样。也许是他本身有什么值得系统警惕和想要抹杀的地方。
　　如果是后者，其中可能就有很多隐情了，或许是一些陆逢灯自己也不清楚的隐情。
　　就像陆逢灯在副本里对罗伯特所说的那样，他也没有成为仿生人之前的记忆。
　　二十分钟的系统面板查看时间很快结束，冰冷机械的女声道：
　　“‘仿生人’副本奖励结算完毕，觉醒者还有五分钟时间即可离开。现在进入倒计时状态……”
　　原先隐隐环绕在在场两人之间，将两人隔离开的空气屏障消失了。原本独自一人的沉默现在变成了两个人的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有些尴尬，还有些令人感到窒息的气氛。
　　当然，可能只有盛淑琪一个人这么觉得。
　　她偷窥着另一位队友面上平静的神色，在心里暗暗想。
　　盛淑琪很不喜欢这种有些凝重的气氛，哪怕这种气氛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感觉得到，尤其是在经历了刚刚的那个副本过后。
　　在得知令人震惊的陆逢灯的秘密后，她很不想让对方因为自己异于常人而感到难过。虽然盛淑琪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可能也是自作多情，但只要存在哪怕一丁点这种可能性，她都不愿意去让一个救了自己性命两次的人产生副本中仿生人那种悲哀的情绪。
　　不管对方介不介意，她都应该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这也是为了给她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
　　盛淑琪想了半天，酝酿了许久，眼看五分钟的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最终决定通过旁敲侧击，徐徐推进的方式来进入谈话重点。
　　她主动开口道：“陆哥，刚刚在副本的最后，那道扩张的白光是你发出的吗？”
　　陆逢灯点了点头。
　　盛淑琪又道：“如果我没猜错，那道白光是不是意味着你把那个世界保下来了？”
　　她经历过很多次副本，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世界的崩塌。当时盛淑琪有种强烈的，自己和周围的人被锁在球壳内的恐慌感。经过这一次，她忍不住开始怀疑之前经历过的那些副本最后的下场是什么样的了。
　　以前完成副本后，她高兴还来不及，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思去注意副本会出现什么状况。难道最后都变成了这样吗？
　　陆逢灯再次点点头。
　　对方实在太沉默寡言了，盛淑琪感觉整场对话全是自己一个人在勉强。她硬着头皮又笑道：“陆哥真的很厉害，能够保下整个世界。我也没想到陆哥会主动保下整个世界，毕竟那个世界，呃……感觉对陆哥不是很友好。”
　　完了，她在说什么。
　　盛淑琪眼神死，总觉得她说的话听起来一股阴阳怪气味，虽然她根本没这么想！
　　陆逢灯面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主动解释道：“之前和你合作的那个副本，我抽到了一个副本道具，可以进行一次权利很大的许愿。这次保下整个副本，我就是用的那个道具。”
　　盛淑琪听完瞪大眼睛：“陆哥你就这么用了？！啊，不是，我是说这么珍贵的一次性道具，应该用在你自己身上，用在最关键的时刻，你就这么用了会不会有点太浪费？”
　　她说完感觉显得自己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连忙补救道：“不过都是陆哥的东西，陆哥想咋用咋样，我就是听着有点心疼。”
　　这么个东西都用在别人身上了！陆哥就算人好也不能这么用啊！是她肯定就用来保命了！
　　陆逢灯摇摇头，道：“没有浪费，我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信息。”
　　在副本当中，他对罗伯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他保下整个副本的理由包括他自己说的那些，但同时，也有一些别的理由。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检测系统的局限性。
　　在第一时间察觉到系统在针对他的同时，陆逢灯也察觉到对方看似手眼通天，但实际也有局限性。
　　现在看来，如果是系统定下的规则，那么它自己也不能违背。就像这次的副本，天空之上出现的大张着的巨嘴就像之前隧道副本里石壁后的黑影，丛林法则副本里时空隧道中的巨大影子一样，怕是准备吞噬掉整个用完的副本，这次副本也不例外。
　　然而却让陆逢灯阻止了。
　　那张巨嘴明显也察觉到他的意图，甚至试图通过早点挣脱出灰色的背景来达到阻止他，实现自己吞噬的目的。但它很明显不能直接阻止，因为规则在束缚它。
　　那么规则之内，陆逢灯同样也可以击败它。
　　盛淑琪听完陆逢灯的话，心里那股遗憾瞬间没有了。虽然这么个神器就这么被用了，听起来十分令人遗憾。但是陆哥说自己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信息，那一定就没白费。盛淑琪像所有对方合作过的人一样，对陆逢灯有种绝对的信任感。
　　她心里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也没说出来，因为系统规定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五，四……”
　　不过盛淑琪的心里却轻松了不少，没有之前那股郁郁之气了。她心想，虽然自己无意中撞破了陆哥的秘密，但陆哥看起来也并没有太受那个副本的影响，还好。
　　想到这里，她又鼓起勇气主动道：“那陆哥，我们接下来微信联系。”
　　陆逢灯点点头，道：“好。”
　　“……一，零，正式开始传送！”
　　经过短暂的黑暗后，陆逢灯的双脚落了地。
　　空气中传来丝丝寒意，室外温度接近零度。楼道内光线不足，面前是薄薄的铁门，上面贴了两个交叉的横幅，显示此处已经被封。楼道内冷冷清清，应当是大过年期间都出去走亲访友了。
　　他回来了。
　　陆逢灯拿出衣兜里的手机，呼吸灯一闪一闪显示有消息。他划开屏幕一看，发现绝大多数来自程振华，还有一条是小黑的。
　　陆逢灯解锁了手机，将消息从头读了一遍，已经大致推测出他和顾雪中进入副本后，家里发生了什么。
　　机灵的小黑躲起来向群里的人求助，而程振华是最先发现异常，并且赶来解救的。
　　陆逢灯看着程振华之前发来的消息：
　　[小陆，小黑现在在我这里，你别担心]
　　[我在你家发现了一张口香糖纸，上面说必要时刻可以前往兰丰山。我觉得我们这会儿可能不太安全，因此我决定带小黑去兰丰山]
　　[康余他们听见消息，现在也准备过来]
　　[我刚刚给小顾也发了消息。你们啥时候出来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小黑可想你们了，在给你们加油！不要担心！]
　　[图片.jpg]
　　陆逢灯点开那张图片，是小黑戴着毛绒绒的狗狗耳朵兜帽披风，穿着小兜兜，触手上戴着黑白方格棉袜，红红的大眼珠子看向镜头，嘴巴边缘上还沾着点米饭粒，朝着镜头傻傻地笑。
　　陆逢灯心里轻松了一点。
　　他发了条消息过去：
　　[我回来了，你现在在哪里？]
　　那边的消息回复的很快，是语音消息：
　　[出来了？！出来了就好！]
　　[我们现在快到兰丰山了，这地方真是九曲十八弯。今儿上午警察来消息了，说是那伙闯入你家的人抓到了一部分，他们供出来的消息是没有抓到老陶，对方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你别太担心了。]
　　[你看你要不要也来兰丰山？小黑跟我走之前行李箱里塞了好多你们的东西。诶对了，我让小黑给你嘤两声，他可想你了。]
　　[嘤嘤嘤！]
　　陆逢灯迅速回道：
　　[我马上赶过来。]
　　回复完这条消息后，陆逢灯立刻下楼。下到楼底后，他看见几位警察正在楼栋前分点巡逻，其中一人看见了他，跟其他几位打过招呼后就朝着他走过来。
　　陆逢灯没有过多解释，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他只道：“我得出去一趟，去找我朋友。家里孩子还在外面。”
　　警察理解地点点头，道：“我们明白，不过还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由于之前发生的事，你想出去得跟我们登记一下，联系方式要随时保持畅通。你的身份比较特殊，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带上定位追踪器，确保警方随时知道你们的动向，可以随时进行支援。”
　　陆逢灯对此没有异议。
　　他很快处理好一切手续，买了时间最近的一张高铁票，打车去了高铁站。
　　等到坐上高铁后，陆逢灯的微信消息又蹦出来一条。
　　他低头查看，是来自盛淑琪的：
　　[陆哥，我觉得系统对你可能有不小的恶意。它肯定察觉到你的身份了，然后让你进刚才那个副本，故意搞你的心态。陆哥你别放在心上，你肯定帮助过很多像我这样的人，我很感激你。而且大多数正常哪有那么无缘无故的强烈厌恶，所以系统搞你心态，陆哥你可要撑住啊。]
　　陆逢灯看到这条消息，回想起自己今天出副本后遇见的人和事，嘴角很轻很轻地扬起来。
　　不同于以往刻意的表演，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自然而然地作出了这个表情。
　　这就是人类所说的，被美好触动的感觉吗？
　　也不知道顾雪中什么时候回来，他真想跟对方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
　　陆逢灯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郑重地回复道：
　　[谢谢你。]


第142章 兰丰山
　　陆逢灯没去过兰丰山, 但是全国上下被导航app记载的兰丰山只有一座，就在曾经他和顾雪中，小黑一起去游玩的那片山区景区中, 离他们当初去的那座山距离有点远。
　　出发之前，陆逢灯和程振华确认过两遍, 确定他们的目的地是同一个地方, 他才买好高铁票, 安稳地坐到了座位上。大概是因为春节，今天的航班机票已经全部卖光, 最新一班的高铁就是这列，陆逢灯眼疾手快, 抢到了最后一张一等座。
　　高铁上有WiFi, 虽然网速慢点，但也不是不能用，再不济还能用流量。因此当小黑发来视频请求的时候，陆逢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确认。
　　很快, 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小黑胖胖的脸和大大的红色眼珠子。
　　“嘤？”
　　小黑看了看手机屏幕上大坏蛋俊秀的脸，修长的脖颈，平直的肩膀，再看看小镜头里塞得满满的自己的脸，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镜头上的双方为什么这么不一样了！
　　都是因为它的手短短！它的脸才离镜头这么近, 然后才这么胖！
　　陆逢灯看着屏幕上的小黑“嘤嘤嘤”了几声, 就听见那头传来一阵响动, 然后手机屏幕天旋地转, 程振华浑厚的男声带着点温柔的无可奈何：“好好好，小祖宗，来, 我给你拿远点，刚好我也跟小陆说几句话。”
　　很快，陆逢灯的手机屏幕上的画面恢复了正常。
　　程振华抱着小黑出现在镜头中，看背景一人一怪应该是坐在车里。与陆逢灯临走前相比，小黑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戴着毛茸茸的兔耳朵兜帽披风，穿着小肚兜，十几条触手上都整整齐齐地穿着彩虹袜。
　　小黑看着镜头里的自己小小的一团，团在胖大叔胖胖的肚子上，感到十分满意。
　　它才没有那么胖呢！
　　都是角度问题！
　　陆逢灯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这一大一小，轻轻笑了一下，道：“程叔，小黑。”
　　大坏蛋笑了诶！
　　大坏蛋笑起来好好看！就应该多笑笑嘛！它之前看到大坏蛋笑的次数都不到它触手数量的一半！而且大多都笑得没有这么好看！
　　小怪物可不懂人类复杂的情感成长，只是本能地觉得现在的大坏蛋笑起来让它感到开心和舒服！
　　它要鼓励大坏蛋多笑笑！
　　因此小怪物挥了挥戴着彩虹系列袜子的触手，“嘤嘤嘤”地又叫了几句，快乐得手舞足蹈。
　　程振华摸了两把自己肚子上的小黑，也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陆逢灯笑：“小陆啊，你可不知道小黑多想你，你这才去了不到两天呢，它天天都抱着手机等你。”
　　陆逢灯看向那小小的一团，认真道：“辛苦小黑了。”
　　小怪物听了这话，两颊飞起可疑的红晕，它两条软绵绵的触手叉了叉并不存在的腰，有点小害羞，又有点小骄傲地嘤了两声。
　　它才不辛苦呢！它可勇敢啦！它还很聪明！很快就应对了危机，等到了大坏蛋回来！
　　接下来只要超级大坏蛋再回来，他们一家三口就团聚啦！
　　小怪物快乐地想。
　　抱着小黑的程振华眼看父子二人交流感情交流的差不多了，便开始跟大的那个谈谈严肃的正事：“小陆，你坐的高铁在哪儿下？”
　　陆逢灯道：“C市。”
　　程振华道：“我是从A市一路开车过来的，这会儿在M市前面一站的县城这里。春节期间票不好买，你要我过去接你吗？还是我到前面的M市等你？”
　　兰丰山是山区景区的群山之一，山区景区归M市下的一个县级市管辖，但离县级市的市中心还有一段挺远的距离。
　　陆逢灯回想着地图上的路线，道：“你在M市等我，我刚刚看了下，C市往这边的高铁晚上还有不少票。我应该明天就能到，然后我们再一起开车进山区。”
　　程振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比较节省时间，而且不那么费功夫，他们也能为进山多准备点东西，便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办。”
　　只有窝在对方肚子上的小黑听得一脸迷茫。
　　在两个大人对话的期间，小黑红色的大眼珠子左瞧瞧，右瞧瞧，有点听不明白。
　　为什么胖大叔不和它一起去把大坏蛋接回来呢？
　　它好想大坏蛋啊！
　　可是大坏蛋和胖大叔好像都没有这个想法呢，虽然他们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可是它真的有点失望呀。
　　程振华看着窝在自己肚子上蔫蔫的小黑，忍不住两只大手并用，把对方从头到尾好好揉捏了一番。
　　伴随着小黑一开始“嘤嘤嘤”的惊叫到最后舒服的哼哼，程振华这才收回手。他一边想着这小家伙的手感真好，一边宽慰小家伙：“高铁速度很快的，明天中午之前咱们就能见到小陆了。”
　　“嘤嘤嘤！”
　　小怪物这才开心地挥舞起触手来。
　　陆逢灯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小胖圣诞树摇来摇去，又跟对方视频了一会儿就双方关掉手机，开始各自赶各的行程了。
　　小黑坐在宽敞的副驾驶上，一边开心地吃着小饼干，一边在旁边胖大叔的指引下看着周围的景致，一路上就像春游一样开心！
　　汽车不知道行驶了多久，他们下了高速公路，进入下一座城市。程振华把小黑揣进衣襟里，找了家有停车位的酒店住下，又跟陆逢灯汇报了下各自的行程进度，就带着小黑出去买好吃的。
　　晚上入睡前，好吃好喝开心了一天的小黑心满意足地挨着胖大叔睡下。
　　今天真开心！吃了好多好吃的！还看到好多新奇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大坏蛋回来啦！
　　要是超级大坏蛋和爷爷也回来了就好了！
　　小黑伸出软绵绵的触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不过胖大叔说警察叔叔说爷爷没有被抓走！那应该就是安全的！而超级大坏蛋，它感觉到对方也没有性命之忧！就是还没回来而已！
　　开心！
　　小怪物想到这里，在酒店空调的加持下，伸出软绵绵的触手将盖着自己的被子掖了掖，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怪物就早早地起床了。它起床的时候，惯于早起的程振华也才起床。他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有些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的小家伙认真地自己穿着衣服，忍不住道：“小黑今天起得可真早。”
　　他跟小黑也待了快两天，自然知道这小家伙前一天是怎么赖床呼呼大睡的。
　　“嘤！”
　　当然啦！今天可是大坏蛋回来的日子！它要好好迎接对方！
　　小怪物一边穿好衣服，一边像模像样地把自己的兔子耳朵兜帽披风给理顺。它眼见胖大叔也跟着起床穿衣服了，便十几条软绵绵的触手并用，开始勤快地叠被子！
　　程振华一边惯例啧啧赞叹，一边拿起手机看了眼消息。
　　就在前几分钟，陆逢灯发来了消息：
　　[你们现在在哪儿？我快要下高铁了。]
　　程振华立刻跟对方共享了位置，然后发了几条消息：
　　[我先带小黑到外面买点早饭，我们到这个酒店门口汇合。]
　　等到对方回复同意过后，程振华立刻喜滋滋地抓过刚刚叠好被子，累得脑袋上的帽子都歪了的小黑，给对方看屏幕：“看，小陆等会儿就能过来了！咱们买点吃的去迎接他！”
　　“嘤！”
　　劳累的小怪物立刻精神起来，举起十几条触手表示同意！
　　一人一怪迅速锁好房门下了楼，在外面转悠了一圈，提着大包小包的早点回到酒店时，遥遥地就看见酒店门口站着个瘦高的身影。
　　小怪物猛地从胖大叔的衣襟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大坏蛋！
　　与此同时，那道瘦高的身影仿佛感应到什么，转过身，露出一张俊秀的脸来。
　　就是大坏蛋！
　　小黑超级开心！
　　胖大叔为了配合它的心情，是一路小跑着赶过去的，但它甚至有点想飞过去！
　　只是小黑心里还有点顾忌，怕吓到周围可能存在的人。虽然天气冷，现在又很早，但也有可能会有人突然出现！
　　却没想到大坏蛋也朝着这个方向跑过来，还张开了手臂。
　　这下小黑心中的那点顾虑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它飞快地离开胖大叔的衣襟，背后的小肉翅扑腾了两下，一头栽进了大坏蛋的怀里！
　　“嘤嘤嘤！”
　　好开心！
　　“好家伙，它看见你真高兴，我还照顾了它两天呢，转头就把我忘了。”程振华揶揄道，伸手摸了摸那团彩色的软绵绵的发胖圣诞树。
　　小怪物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嘤嘤了几句，伸出触手蹭了蹭对方的掌心，以示自己没有忘记胖大叔。
　　程振华并不是真的怪罪这小家伙，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当下薅了两把对方的小脑袋，就对着陆逢灯道：“咱们先上去，吃点东西，你整顿一下，看要不要洗个澡，换个衣服什么的。然后咱们早点退房，早点走？”
　　陆逢灯点点头：“好。”
　　“嘤！”
　　小黑也没有意见！
　　两人一怪达成共识，行动迅速，很快就吃完饭，整顿好，踏上了前往兰丰山的路。
　　m市市中心距离兰丰山的距离有点远，车程大概要三个小时。这条道陆逢灯走过，但他不会开车，好在程振华是个老司机，这点路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坐上车后，陆逢灯点开手机屏幕，看着微信上的消息。他想了想，还是给老陶又发了条消息：
　　[老陶，我正在前往兰丰山的路上。如果你方便发消息的话，给我说一声你的情况，或者你到兰丰山来找我也行。]


第143章 异常
　　车辆一路从市中心驶进山区景区。
　　大概是因为过年, 刚开始的路段上车来车往，等到驶入M市下辖的县级市后，路面上的车辆就很少了。等到驶进山区景区, 路面上的车辆更是一个都见不到了，独留陆逢灯他们这一辆车在群山之间穿梭。
　　这段路陆逢灯和小黑因为来过一次, 都有印象。程振华虽然走南闯北多年, 但还从来没来过这么野生的露营地, 开车的同时还会抽空看看两边的景色。
　　程振华欣赏了一会儿，笑道：“我本来以为山里会很冷, 估计要大雪封山呢，没想到这里也不算冷嘛, 我看比A市还暖和一些。这么一来, 我觉得咱们在兰丰山上安营扎寨过活也没有想象中困难。”
　　兰丰山虽然在整体有一定海拔的群山之中，但兰丰山所在的省份基本上是在国内的最南端，因此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气候。别的地方热的时候这里凉快，别的地方冷的时候这里温暖, 常年温度都维持在一个相差不大的稳定区间。
　　陆逢灯拿出手机查看了下天气，道：“这里的温度比A市还要高几度。兰丰山的海拔只有几百米，在上面安营扎寨，温度不会下降太多，总体可能还比A市要稍微暖和一些。”
　　“那可以了！”程振华拍了拍方向盘, 道, “咱们之前买的帐篷和睡袋都是保暖型, 衣服也买的厚, 到时候再在帐篷附近生火，再多吃点东西，保暖方面应该没问题。”
　　他说到这里, 又道：“不过我走之前，祝元光和凌丽说他们也要过来，康余好像也有这个想法，你等会儿把咱们的购物清单给他们发一个过去，他们要真想过来，让他们照着这个买。你要是觉得还缺啥，顺便叫他们带过来。”
　　陆逢灯点点头，依言点开“欢天喜地七仙女”的微信群。这个微信群还挺活跃的，不过讨论的事情意外地跟系统副本没什么关系，都是吃吃喝喝，分享日常，前两天大家还在发新年祝福。直到小黑突然出现，才多了一堆关于他们安危的讨论和兰丰山这个地名的讨论。
　　陆逢灯一边回忆他和程振华这一路买的东西，一边在便签上写着清单，准备等会儿直接截图到群里。
　　程振华又接着问：“你给老陶发消息问了没有？小黑也没得他的联系方式，之前想问也问不到下落，你出来后问过没？”
　　陆逢灯手指微微一顿：“我出来后给他发过消息，他只给我发了个好。我问他在哪里，他就不回复我了。刚刚进山之前，我又给他发了一遍消息，说他可以来兰丰山找我，但是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消息。”
　　对方的语气十分平静，波澜不惊，听起来像是毫无感情波动。但程振华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这次出副本后的陆逢灯看着似乎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因此他宽慰道：“给你发了好，应该就是安全的意思。警察也说了，那伙人说没抓到他，别的不说，咱们要相信人民警察呀。可能老爷子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出去玩玩，说不定还在旅途中找到了第二春，正在追求中，不太方便和你联系。”
　　程振华说到最后，带点调侃的意味，也是想让车后座的人心情放松一下，不要过于担心了。
　　结果陆逢灯怎么想的他还不知道，坐在另一边的发胖版小圣诞树先警觉地探出了小脑袋。
　　什么？！爷爷不来找他们，要去找别人了吗？！
　　小怪物先前一直在车后座上抱着小饼干快乐地啃着，这会儿一听到这里，小饼干都忘记啃了，嘴角边还残留着饼干残屑，顶着兔兔耳朵的兜帽披风，从一旁爬过来，警觉地探出小脑袋：
　　“嘤嘤嘤！”
　　爷爷怎么可以这样！就算，就算要找漂亮奶奶，也要先跟他们见见面呀！
　　程振华看到小黑气呼呼地爬出来，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看，我一说老陶要找第二春，小黑就急了。害，叔叔瞎说的，爷爷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才没有很快赶回来，小黑不生气了。”
　　“嘤嘤嘤！”
　　小黑这才放松下来，伸出触手扒住大坏蛋。它刚刚在另一边的车后座上坐着，虽然没人管束，偷吃得无拘无束，非常快乐，但还是趴到大坏蛋身上更好。小黑这么想着，就抱着自己的小饼干袋子，爬上了对方的腿，然后舒舒服服地窝下来，又开始用软绵绵的触手勾着脆脆的饼干往自己的嘴巴里塞了。
　　嘤！
　　真舒服！
　　陆逢灯心里原本升起的一丝担忧被这一人一怪的插科打诨给搅散了。
　　联系不上老陶，他是没有任何办法确定对方现在的具体情况的。问题的源头不解决，担忧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这完全是一种无用的情绪，只会阻碍人的思路和正确的判断。
　　陆逢灯对一点十分清楚，在从前，他也基本没有体验过这种情绪。而这两天，他却切实地体会到了不止一次。
　　这种感觉有些新奇，从理智上来讲这确实不是种好情绪，但从情感上来讲，这是人类对关心之人常常会产生的，体现了人类之间感情的亲密。
　　陆逢灯默默回想着脑海中的《人类心理学》，觉得自己产生这种情绪也不完全是坏事。从客观上来说，机器人向着人类的方向发展很难说清是好是坏，但在陆逢灯本人看来，这种转变令他感到高兴。
　　陆逢灯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摸摸趴在自己腿上的小怪物。现在的小黑早就完全习惯被大坏蛋摸摸，甚至十分享受。感受到被摸，它还配合地翻了个身子，嘤嘤叫了两声，示意大坏蛋ruarua自己的肚子。
　　两人一怪就在这宁静的气氛中开车继续在山间穿梭。
　　群山之间只有他们这一辆车，时处冬季，虽然这里的气温比起A市还要高上几度，但终究还是萧条的冬季。山上比之前陆逢灯来的时候要光秃了很多，没有虫鸣，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显得整个山间十分宁静，甚至能听到车辆在地面上行驶的轮胎摩擦声，以及车辆内部仪器运转的声音。
　　但是好像有点太.安静了。
　　不知从何时起，程振华再也没说过话，原本被自己摸得卷起触手扒住他手指的小怪物也将触手放松了，整只怪趴在他的腿上呼呼大睡。整条道路太.安静了，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暗下来。
　　而这期间还不到四十分钟，远远不到太阳落山的时刻。
　　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暗，直到最后完全黑下来。甚至这黑暗还从车窗外蔓延进来，将眼前的景象全都遮盖住。
　　这黑暗不是具体的事物，没有固定的形状，陆逢灯无法阻止。他想要动一动坐得僵硬了的身子，将小黑抱紧，再提醒一下前面开车的程振华。
　　虽然陆逢灯心里清楚他们很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又或者自己现在已经不在原来那辆车上了。
　　而他这么一动，面前的场景就如同陷入时空隧道，旋转扭曲，像是图画上滴入一滴水，晕染开来，将整个画面溶成交错相融的色块。陆逢灯就像穿越时空电影里的主角，这轻轻一动，上一刻还在车里，下一刻就从某张床上坐起来了。
　　漆黑的夜色在屋内蔓延，只有一点灯火轻轻晃动，提供着微弱的照明。放眼望去，房间里的绝大部分东西都掩映在黑暗中，只能隐隐望见一点屏风，木柜的轮廓。
　　他的视觉退化得太多了。
　　陆逢灯习惯性地想要收缩扩张瞳孔，调动眼睛内置的仪器，将视觉调换为夜间观察的模式。
　　然后，他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这件平常随手就来的事。
　　他不仅做不到切换视觉，还感到自己的后背很冷。跟从前那种只能在皮肤表层察觉到一点凉意，用来感知外界温度变化不同，这次是真正的，沁入骨子里的凉意。就像人类在夏天的夜晚外出吹风乘凉，和冬日雪天穿少了被寒风吹的差别一样。
　　陆逢灯很快意识到，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作为仿生人的各种科技支持，而变成了一名普通的人类。
　　不过即使这样，他依然十分冷静，并没有失态，而是用仅有的视线打量起自己附近的情况。
　　陆逢灯察觉到此刻的自己留着长发，正穿着白色的里衣，样式很像他曾经在古装电视剧中看到的那样。他身上盖着一方被子，身下则是很硬的木板床。他仔细看了看，发现铺盖下不仅垫着棉花，还垫着稻草，是科技还没进步前穷苦人家保暖的方式。
　　床头灯火如豆，照出细细的一根长蜡烛，一个造型简单的烛台和没有上漆的简朴的木桌。
　　“咚咚咚”
　　暗夜里，门上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小小声的童声传来：
　　“师兄，你睡了吗？好冷啊，我想过来跟你睡。”
　　陆逢灯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他的身体却自动作出了反应，就好像他现在是戴着VR眼镜在第一人称视角地体验游戏剧情一样。
　　他听见自己开口道：“还没。”
　　这声音低沉，冷静，音色跟自己的几乎没有区别。
　　陆逢灯看着自己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冒着寒冷走到门口，轻轻地拉开门栓，将门打开。
　　一股寒风直面扑来。
　　面前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抱着铺盖站在门口，眉眼间依稀有些熟悉。孩子熟门熟路地钻进来，精准地找到床铺的位置，然后摸到床铺里面，显然已经干过这种事儿不止一次。
　　陆逢灯将门关上，将寒风挡在外面。床铺上的孩子也已经将自己的铺盖铺好，拍了拍身旁的床铺，打着哈欠道：“师兄，小陶已经准备好了，你快上来一起睡吧。”
　　小陶。
　　陆逢灯心里一顿，借着灯火又仔细看了眼床上的孩子。
　　那股隐约的熟悉感与脑海中一张年纪大了很多的脸渐渐重叠起来。
　　一道冰冷机械的女声如同隔着一层云雾一般在旁低低地响起，如果不是陆逢灯警觉性强，很有可能就此沉浸在面前的环境中，将其忽略过去：
　　“恭喜觉醒者触发主线任务——前尘往事。”


第144章 前尘往事（1）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 说不定要大雪封山。”
　　台上论经讲道的老人捻了捻长长的胡须，看着薄薄窗户纸透进来的黯淡的光，道。
　　原本在台下听着师父讲经都快听睡着的小陶一听这话, 立刻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兴奋道：“那师父, 到时候我们是不是就有雪堆可以玩啦？”
　　兰丰山这里难得下雪, 小陶自小被送上山修道, 如今长到十一二岁还没见过几场像样的雪。年年腊月时节，天空飘下比柳絮还小的雪粒子, 在树上堆薄薄一层，连地面都很难洇湿, 更别提能堆厚厚的雪层了。
　　从前师兄带着他下山去参加道长们的讲经会, 会上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就有不远万里而来的昆仑山的小道跟他说，他们那里一到冬天都下鹅毛大的雪，给他们扫洒庭院造成了极大困难, 不过也正好可以打雪仗，堆雪人。
　　兰丰山上就这么小小一座道观，他师父除了他就只有他和他师兄两个弟子，雪仗是打不起来了，毕竟他师兄生性冷淡, 又比他年纪大, 有力得多, 单方面挨打没什么意思, 但还可以堆雪人啊！
　　台上的师父看着台下小弟子已经满脸畅想，忍不住板起了老脸，训斥道：“玩玩玩, 一天到晚就想着玩。今天的课业做了吗？昨天让抄的经书抄了吗？分给你的庭院今天扫洒了吗？”
　　这一连三问，直接将小陶从朝阳的向日葵问成了低垂的杨柳枝，面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从兴奋到蔫了吧唧，撅着个小.嘴望着面前摊开的旧经书。
　　台上的师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只将目光望向自己一向沉稳可靠的大弟子：“逢灯，大雪封山，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被点到名的陆逢灯起身应道：“明日弟子就下山去采买米面回来，后院地里最后一批白菜和土豆该收进地窖了。还要买些肉，盐和调味料，把肉腌制起来挂到厨房。快要过年了，鞭炮也要采买一些。这几天如果天气好，铺盖要趁早晒一晒，弟子还要去后山多砍些柴火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临近年关，平常道观里画的吉祥符也可以拿出去卖了，多换些银钱回来，可以给道观里的人各置一件新衣服。”
　　师父点点头，捻了捻胡子，看着大弟子永远波澜不惊的面容，赞许道：“不愧是逢灯，不管什么事，交给你我总是很放心。”
　　面对这样的夸奖，陆逢灯的脸上依然不见什么喜悦之情，只是躬了躬身，道：“多谢师父夸奖。”
　　坐在座位上的小陶越发不满，脸上都皱成了一团包子。
　　师父眼见自己的小弟子耍小脾气，也不在意，而是清了清嗓子，道：“那明日你就拿着吉祥符下山去吧，早些回来。”
　　陆逢灯道：“是。”
　　师父这才施施然下了台，临出门前，他听见自家的大弟子冷静地询问自家的小弟子是否要一起下山去，然后他就听到小弟子欢呼雀跃的声音。
　　师父捻了捻胡须，动了动耳朵，就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出门去了。
　　第二天天气还好，虽然无太阳，但天光微亮，看着不像是要下雪下雨的样子。
　　师兄背着包袱，带着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小师弟，趁早一路下山去了。
　　兰丰山距离最近的镇子有些距离，他们一来一回，再加上卖吉祥符，采买东西，统共要一天的时间，中午就在镇上吃饭。这也是小陶如此兴奋的原因，到镇上不仅能见见新奇的东西，还能吃到好饭。
　　临近年关，道观里平日帮忙做饭的大妈回家过年去了，这几日小陶都吃师兄烧的饭。可是师兄烧饭真的很不好吃，除了咸味就没有其他的味道了，好不容易吃一次肉还总是咬不动，腮帮子都咬酸了。
　　小陶一路上十分兴奋，师兄照旧沉默无言。
　　两人一路慢慢步行，终于走到了镇上。
　　临近年关，镇上过年的气氛也很浓厚。师兄弟两个赶了早上的集市，在摊位上售卖道观里平常画的吉祥符。
　　他们两个都是道士打扮，兰丰山上的道观平日里香火也还可以，附近镇子里认识他们的人自然也不少。再加上大的那个姿容俊秀，瞳孔黝黑，看人的时候十分专注，叫人撞上他的视线脚下就有点走不动道。而小的那个天真可爱，活泼好动，吆喝卖力，再加上吉祥符价格也很便宜，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买几张回去讨个彩头的。
　　甚至还有好事的大妈热衷做媒，买了吉祥符不走，拉着陆逢灯的胳膊询问：“不知小道长年方几何啊？我听说有的道派可以娶妻生子，那东家的姑娘家境富裕，人也漂亮，曾经见过你的，她还去过你们道观好多次，你看……”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陆逢灯的脸上依旧冷静。他耐心而诚实地推脱道：“本派确实没有多少门规戒律，但我无意于此……”
　　还是小陶在旁替他喊话：“我师兄就是块木头，别为难他啦！平常他连我这么小的都不疼，就更别指望他疼姑娘啦！哪位可怜的姑娘要是跟了他，不出三天肯定要回头哭着跑下山！”
　　童言童语惹起周围一圈大人的欢笑：
　　“瞧瞧，这小孩子真可爱！”
　　“可爱是可爱，不过孩子懂什么，怕是不想师兄走吧。”
　　“是怕师兄娶了媳妇，就不疼他啦！”
　　“……”
　　在大人们看来，这都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小孩子没到娶妻的年纪，哪里知道娶妻的好处？不过既然人家师弟已经在旁抗议了，大人们也就不好意思再继续这件事了，免得惹恼了这位小小道长，寻思着下次去兰丰山上的道观时再多提几嘴。
　　吉祥符不到半天时间就尽数卖空。
　　陆逢灯数了数到手的银钱，扒拉出其中一小部分铜币来，又低头看了看抬头仰望他，满脸期盼的小师弟，想了想，又多扒拉了几枚出来，然后把剩下的银钱收好，这才伸手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道：“去吃饭吧。”
　　小师弟顿时脑门点的如同小鸡啄米：“嗯！”
　　贫苦的年轻道长没有带自家小师弟去镇上的酒楼，而是就在集市上的烤鸡摊边吃了一顿饭。
　　烤鸡摊边低矮的小桌上摆着一盘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烤鸡。这烤鸡表层应当是刷了糖水，色泽金黄，十分诱人。旁边的小盘里摆着送的黄瓜丝，小菜，一碟酱，一大盘层层叠叠的饼子。
　　小陶眼睛都看直了，口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陆逢灯伸手取下一只鸡腿。这烤鸡不大，已经烤得酥软，伸手轻轻一拽，鸡腿就被取下来了，被放进小陶面前的碟子里。
　　小陶立刻抓起这油亮甜香的鸡腿一咬。
　　呜呜呜，真好吃！
　　他一边满足地咀嚼，一边看着对面的师兄拿过一旁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块干净的布，然后又扯下一根鸡腿，用干净的布里三层外三层叠好，重新放进了包袱里。
　　小陶道：“师兄你不吃鸡腿吗？”
　　陆逢灯摇摇头，道：“这是给师父带的。作为补偿，鸡胸.脯这一片的肉和鸡翅都给你。”
　　小陶愣了一下。
　　他本来想问，那师兄吃什么呢？转头他就看见陆逢灯将两片鸡翅，前胸用筷子撕扯下来，然后一一放到一旁，自己则将剩下的鸡架和鸡脖鸡头都放进了自己面前的碟子里，道：“大盘子里的都是你的了。”
　　年轻的道长做这些事的时候面色沉静，神情自然，仿佛他分割的不是小小的一只烤鸡，往自己盘里装的不是一堆连皮骨头，而是一大块鲜嫩的牛肉似的。
　　他拿起旁边的大饼，用筷子抹上酱，卷了几根黄瓜丝和一点小菜，往师弟的盘里放了一个，自己又卷了一个，就开始就着鸡架吃起来。
　　小陶看了看师兄盘里的鸡架，再看看自己盘里的鸡腿，鸡胸.脯，还有两对小小的鸡翅。这只鸡应该是只小公鸡，翅膀上的肉都是薄薄的一层，更不用说鸡架了。
　　他心里不知怎的有点难受，嘴里的鸡肉忽然就没那么香了。
　　正在吃卷饼，啃鸡架的陆逢灯并不知道自家小师弟在想什么。他于情感一事上向来迟钝，情绪常年淡淡的，更不会察言观色。等到他吃完的时候，发现小师弟还有一根鸡翅没有吃，便催促道：“怎么不吃？吃了我们就去逛集市。”
　　小陶扭捏道：“我吃不下了，师兄你帮我吃了吧。”
　　陆逢灯不疑有他，以为小孩子对自己的饭量没什么数，便匆忙将那块凉了的鸡翅塞进嘴里吃完，然后带着小师弟一起去逛集市了。
　　小陶牵着自家师兄的手，悄悄地笑了。
　　师兄弟二人逛集市，陆逢灯先买了些米面，然后带着小师弟去买肉和调料。他本来斟酌着自己的厨艺，心里已经对要买的调料有了数，结果小师弟在集市上张口伸手要这要那，要他买不少他从没用过的调料。
　　陆逢灯有些疑惑，诚实道：“小陶，买回去我可能也不会用。”
　　小陶狡黠一笑：“师兄不用做，我来做！我刚刚趴在烤鸡炉边上就看着那大叔处理鸡子呢。他可能看我年纪小，没赶我，我还问了他好几个问题。我知道烤鸡该怎么做了，师兄你多买点鸡子，回去我试试。”
　　陆逢灯想了想，还是听从了小师弟的意见。不管是肉还是调料总是要买的，如果小师弟没做好，那之后盐管够就行。
　　两人在集市上买完东西后，米面肉类这些重的基本上都是陆逢灯在提。调料和买的新衣服就交给了小陶，小包袱也交给小师弟背了。
　　他们早上下山的时候，天气还比较晴朗。这会儿上山的时候，天空已经灰蒙蒙的，在往下飘雪了。
　　小陶看着晶莹的雪花，有些惊喜：“师兄，这雪好漂亮，跟以前的雪粒子都不一样！”
　　陆逢灯看了一眼雪花，只道：“看起来要下大，我们早点回去，不然山路滑要出事。”
　　后面的事情果然叫他言中了。
　　这雪从一开始的细雪霏霏，到后面直接下成鹅毛大雪。小陶和师兄在厨房里折腾半天，出来的时候一看，多年来都洇不湿的庭院路面已经盖上了一层白色的薄雪。
　　天上如同下了柳絮，空气湿冷。陆逢灯看着廊檐下兴奋的小师弟，道：“明天你就可以堆雪人了。”
　　小陶看向自己的师兄，重重地点头道：“嗯！”
　　当天晚上，为了节省烧炕用的木材，师兄弟再次挤到一起睡觉。
　　门窗紧闭，陆逢灯吹熄了烛火，正要躺下睡觉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呜呜声。
　　那声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微弱又可怜。
　　陆逢灯掀开被子，往身上披了一件外衣，将桌子上放的行路灯点燃。
　　床上本来快要睡着的小陶被这动静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看着黑暗中他师兄模糊的轮廓，含糊地嘟囔：“师兄你要去哪儿啊……”
　　“你睡，我出去看看。”陆逢灯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一如既往的冷静清醒。
　　语罢，他提着灯笼轻轻推开门走出去，再反手轻轻掩上门。屋外一片漆黑，唯有灯笼带来照明。陆逢灯举起灯笼往庭院里一照，循着那断断续续的声音才在雪白的雪地里找到一团白色的毛团。
　　白色的小狗因为寒冷缩成一团，挨在庭院和廊檐的交界处。它冻得几乎快要失去知觉，迷迷糊糊得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睡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然后一束柔和的光亮闯进了它快要闭上的眼睛里。
　　这柔和的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模糊了迎面而来的人的面容，让对方仿若照在圣光之光，将它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年轻的道长穿着雪白的里衣，身上披着深蓝色的外衣，弯腰把小狗从雪地里捡了起来。
　　人体暖烘烘的热意煨着小狗，乌黑的发丝还扫了几根在它身上。托着它的那只手那么稳定，有力，温暖，叫它完全忘记了腾空的害怕。
　　“呜呜”
　　小狗轻轻地哼了几声，粉色的鼻尖动了动，记住了这人的味道，然后安心地缩起来睡着了。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相遇于雪中，绝望时逢灯。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取名的时候，我脑海中就想的这一段场景，然后用两个成语给灯灯和小雪取了名字：雪中送炭，暗室逢灯=w=


第145章 前尘往事（2）
　　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狗被陆逢灯带上了炕。
　　这只小狗身上的毛毛还是细细软软的, 鼻头犹带着粉色，一看就是还很小的小狗，也不知道是怎么爬到他的门前来的。
　　这么小的小狗在这样的大雪天下, 如果不及时做好保暖，恐怕很快就会冻死。屋里没有炭盆, 最热的地方就是睡着的炕, 于是陆逢灯就揣着小狗进了被窝。
　　为了防止睡觉喜欢拱来拱去的师弟翻身压到小狗, 他就睡在一人一狗中间，将小狗安置在自己的另一侧, 用自己的旧衣服将它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避免对方乱动。
　　这样折腾了一番后, 陆逢灯才躺下.身, 然后将被子扎紧，留下一道小口给被埋在被子里面的小狗呼吸，然后规规矩矩地双手交叠放置在腹部，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 陆逢灯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一贯赖床的师弟竟然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他。见他醒来，小陶的视线又从他的脸上移到了另一侧。
　　陆逢灯顺着师弟的视线挪过眼，就见昨天那只雪地里救起来的小狗不知何时带着他的旧衣服拱到了被子张开的那个小口处，正闭着眼睛依偎着他的肩膀睡觉, 嘴巴还微微张着, 露出一点粉红的小舌头。
　　小陶兴奋道：“师兄, 你什么时候捡回来的小狗？我们有狗了！”
　　他的声音如此之大, 吵得睡得正香的小狗耷拉着的耳朵都动了动，睁开黑豆似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迷茫地望过来, 然后依恋地蹭了蹭自己依偎着的人，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对方的衣服。
　　对方身上满满都是包裹着自己的那个味道！
　　“嗷呜~嗷呜~”
　　小狗奶奶地叫了两声。
　　小陶眼看自己把小狗吵醒了，连忙捂住嘴，手指上方露出来的眼睛睁大了求助地看向他的师兄。
　　陆逢灯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了摸小狗毛绒绒的脑袋，又挠了挠小家伙的下巴。小狗享受地眯起黑豆眼，还不忘伸出粉色的小舌头瞅准时间在对方摸过来的手上舔来舔去。
　　这下在场两人一狗都完全没了睡意。
　　陆逢灯看了看窗外尚且黑暗的天色，先小心地把小狗往外面推了推，这才坐起身来，边穿衣服边对身旁的小师弟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起床了。你要是困就再睡会儿，等会儿我再过来喊你。”
　　小陶哪里还睡得着，看见小狗他就精神抖擞，这会儿又想起来昨日自己发的宏愿，立刻到炕上找自己的衣服，手忙脚乱地穿起来道：“我不睡了，我也要起床。师兄，我给你和师父做早饭！”
　　说完，他又睁着滴溜溜转的眼珠子望向床头那只白白的小狗，补充道：“还有这只小家伙！”
　　说着，小陶伸手胡撸了一把小狗毛绒绒的脑袋，遭到对方挣扎的抗议：“嗷呜~嗷呜~”
　　叫的十分委屈。
　　陆逢灯把委屈的小狗松开桎梏，本来还在犹豫是否要将自己的旧衣服改一改，给小狗套上再让对方出去，谁知小狗一得到解放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拱，在床的边缘试探，毛绒绒的小脑袋探出去，身后细细的小尾巴来回晃动，嘴里发出短促的叫声：“嗷呜！嗷呜！”
　　这是想下床。
　　陆逢灯虽然不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出来，但还是遵从这只小狗的意思轻轻将对方抓起来，然后放到地面上。
　　毛茸茸的小狗狗迈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往门边走。面对比它大了十几倍，也毫无缝隙可钻的门，小狗急得嗷嗷叫，在门边上转圈圈。
　　陆逢灯知道它这是想出去。
　　他有些担心小狗受不住外面的寒冷，但看到对方这么焦急，他还是伸手打开了门。
　　小狗立刻迈着小短腿从门缝中挤了出去。
　　陆逢灯也跟着走出去，就见小狗连滚带爬往前跑，在滚下低矮的一级台阶后，小狗滚到了厚厚的雪堆里，白色的小狗沾染上白色的雪花，一眼过去差点分不清。
　　小狗踩着厚厚的雪堆，这才在低矮的台阶旁找了一处，抬起小短腿，耷拉下来的耳朵抖动，顺畅地嘘嘘完毕。
　　原来是尿急。
　　这么小的狗就知道不尿在床上，真的很乖。
　　小狗上完厕所，抖了抖毛，把身上沾染到的雪花抖落出去，然后兴奋地踩着松软的雪堆朝着陆逢灯的方向跑来。它整只小狗陷进雪堆里，费力地一跳一跳，但是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耷拉的耳朵都随着它的动作一跳一跳。
　　“嗷呜~嗷呜~”
　　小狗费力地爬到台阶旁，两条小短腿扒拉上前廊，另外两条小短腿在半空中蹬来蹬去，细细的一条小尾巴几乎摇成了幻影。
　　最终小狗蹬了半天也没有成功蹬上台阶，反而往后一栽，又重新栽回雪地里，将厚厚的雪堆栽出一个小小的凹坑。
　　小狗很快从凹坑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来，黑豆似的眼睛里十分迷茫，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事与愿违。
　　“噗哈哈哈哈哈哈！”
　　已经穿好衣服跟着跑出来的小陶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得很大声。
　　小狗似乎知道这个矮个子的人类在嘲笑它，它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冲着对方“嗷呜嗷呜”地叫了两声以示抗议，就不服输地再次迈起小短腿，从雪堆中一跳一跳地跑回来，继续攀爬台阶。
　　这次小狗才刚把小短腿扒拉上前廊，它就被人抄起两条前腿举起来。小狗细细的小尾巴条件反射地害怕地蜷缩起来，想要保护腾空的自己。然而等它抬起小脑袋看见面前举着它的人时，它的小尾巴又很快放松下来，在屁.股后面摇来摇去。
　　“嗷呜嗷呜！”
　　小狗奶奶地叫了几声，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对方的手上拱来拱去，伸出舌头不停地舔。
　　陆逢灯把手里的小家伙揣进怀里，注意到对方身上细细的绒毛已经被雪打湿了。他转头对身旁看小狗的师弟道：“小陶，它身上湿了可能会受冻。我进屋把它擦干，给它缝个旧衣服，再出来给庭院扫雪。今日没有课业，你要是想玩雪，等我将庭院扫出一条路了你再玩。你要是饿了我就先做饭。”
　　小陶的视线原本黏在小狗身上，一听这话立刻回神，赶着对方进屋道：“不用师兄做饭！我来做！师兄快给小狗缝新衣服吧，等吃完饭了我们给它取个名字！”
　　说完，他就把自家师兄推进了房门里，然后迅速关上门，在冷冽的空气中一路跑到厨房去了。
　　他之前因为嘴馋，总喜欢在饭点时刻偷偷跑到厨房看帮忙做饭的大妈做饭，掐点等着开饭，顺便偷吃。但他那时日日有好吃的，还从来没想过要自己动手做饭。这段时间遭受了师兄灭顶厨艺的洗礼，再加上昨日的顿悟，他决定从今日起承担起他们道观做饭的职责！
　　这样以后也不用再请大妈来做饭了，他们道观又可以省下一笔钱，以后师兄就可以多吃一个鸡腿！再说了，他们现在又有了小狗，养小狗也是一种责任啊！
　　十一二岁的小陶感觉肩上也开始背负起重担了！
　　屋里的陆逢灯正将旧衣服往小狗身上比划，然后手指灵巧地穿针引线，缝缝补补。他看着是个白面书生的长相，但对各种活计都得心应手，因为师父和师弟的衣服都是他来缝，因此缝制一件小狗的衣服也不在话下。
　　他最后给小狗缝了一件长筒套子，在四条腿的部位开了几个大点的洞，头尾和四肢的开口处还缝制的有带子，可以调节松紧，这样小狗长大一点也能继续穿。
　　很快，小狗就穿上了自己的新衣服，跟着它最喜欢的人往前走。四条小短腿迈得飞快，屁.股后头的小尾巴摇来摇去，黑豆似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人的脚踝。
　　不要跟丢了！
　　陆逢灯注意到小狗在跟着他，也没有走得太快。他戴上斗笠，穿上蓑衣，去隔壁的柴火房拿了一根笤帚，像往常一样开始清理庭院前。
　　昨日雪下得很大，现在仍在继续，他要及时把庭院清理出一条干净的路，不然以后雪堆越积越厚，他们不管出去砍柴还是打猎都会很不方便。
　　陆逢灯细致而耐心地将庭院里的积雪一层层扫开，扫到两旁去。而小狗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这小狗倒也机灵，很注意不被对方手中的庞然大物打到，四处躲来躲去，有时候还会被飘落的雪花吸引，蹦蹦跳跳地去追逐。有时候它又被自己的尾巴吸引，绕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
　　陆逢灯从前院扫到后院，还进出地窖拿些东西，等到他把一早上的事情忙活完了的时候，小陶也成功把饭做好了。
　　十一二岁的孩子大概是因为还不能熟练运用灶火，脸上被黑灰吹得有些黑。但是他的眼睛却亮晶晶的，跑出厨房先到师父的房门前咚咚锤了两下喊师父吃饭，又在庭院前后找师兄吃饭。
　　很快，两人一狗都被这折腾人的小师弟给催促到了厨房里。
　　小陶熬了稀饭，把昨晚师兄揉的大面团揪了几小团下来蒸馒头。他还在灶灰里埋了两个土豆，还炒了大白菜，把昨天师兄买的肉割下来一条窄窄的边，切成几段加少许盐腌制了一下，一起放进锅里蒸。
　　头一次做饭的小陶十分兴奋，因此自然而然做多了。
　　不过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兄都没有责怪他，反而都摸了摸他的脑袋。
　　摸着胡须的师父看到自己大弟子屁.股后头跟过来穿着小衣服的小狗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好好养，到时候看家护院，还能防贼。”
　　面对对方的期许，小狗只是“嗷呜嗷呜”奶奶地叫了几声。
　　小陶看着师父和师兄将各个菜试了一遍后，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两人。
　　师父摸了摸胡须，道：“逢灯啊，以后还是让小陶来做饭吧。”
　　陆逢灯点点头。
　　就这么简单的一来一回，无需更多累赘的夸奖，小陶已经感受到自己的厨艺被极大认可了！
　　就连旁边把脸埋在小碗里吃得呼呼响的小狗也摇着尾巴表示赞同。
　　它的小碗里盛着煮得黏稠的小米粥，掰得碎碎的泡得软软的馒头屑，还有几片白菜和小小的一片肉。
　　饿了好久的小狗一口气全部吃光啦！
　　饭后三人一堂围绕着一只小狗开始取名字。由于是昨天晚上陆逢灯从雪地里将它捡回来的，因此他们取的名字总是绕不开“雪”这个字，师兄觉得应该叫小雪，因为这还是一只小狗。师弟则觉得应该叫大雪，因为窗外下的可是鹅毛大雪。
　　最终由师父一锤定音，这只小狗的大名叫雪中，小名就叫小雪。
　　小狗没有决定自己姓名的权利，只能乖巧地看着面前的人们争论，最后由陆逢灯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脑袋，将“小雪”这个名字告诉了它。
　　得到新名字，正式成为道观一员的小狗陪着师兄弟一起在庭院里堆了雪人，后来又陪着师兄弟一起进山里砍柴打猎，陪着道观度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冬天。
　　它长得很快，越长越大，本以为这样快乐的日子会持续到它离去的时候。
　　直到某一天，下山采买的陆逢灯当天晚上没有回来。


第146章 前尘往事（3）
　　已经长大了许多的狗狗毛色雪白柔顺, 体型健硕优美，虽然从来矜持地不肯轻易让人摸，但也成为每位前来道观的香客心目中的第二道风景。
　　第一道则是那位俊俏的年轻道长。
　　年轻道长失踪了的消息很快就在镇上传开了。因为他的师弟小陶道长在人不见的第二天就着急忙慌地拽着来的香客一个个地询问。
　　只是平日里道观的香火本就一般般, 一个上午能来几个人已是不错。
　　小陶没从香客嘴里打探到有关陆逢灯的具体消息，倒是听说了一件别的事。
　　有一户人家的男主人在镇西南的集市中不见了。
　　对方例行赶集想卖点东西, 再为家里买点东西回来。结果当天晚上人都要睡了, 对方依然没有回家, 第二天早上也没回来。现在那户人家已经报了官府，在镇上和集市里到处找人了。
　　镇西南的集市……
　　小陶一听到这里, 顿时感觉不妙。
　　昨天师兄下山，也是为了去镇子西南边上的集市, 也是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难道是他们两人一起遭遇了什么事情？
　　事不宜迟, 小陶同师父商量过后，便决定将道观闭观，先下山去找人。
　　师父年事已高，这个冬天过后更是开始不问世事, 道观内外的事情很多都是师兄弟两人在打理。小陶跟他说了几嘴，抱病在床的师父立刻就同意了。这可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着急，自然应允。
　　白色的狗狗已经在门口守了整整两个白天一个晚上，盼着它心爱的主人早日回家。眼看着小雪一日日长大, 师兄弟两人商量着用绳索将小雪拴在了庭院里, 主要是为了避免小雪到处乱跑, 不小心伤人, 毕竟前来道观的香客有不少妇孺。
　　这会儿威风凛凛的大狗正烦躁地咬着自己脖颈上的绳索。它心爱的主人迟迟没有回来，它想下山去找人，然而这东西阻碍了它的步伐, 尽管这是主人亲手为它套上的。
　　小陶匆匆锁了道观的大门，这才赶到庭院里，一边伸手解拴在柱子上的绳索，一边絮絮叨叨道：“小雪，师兄不见了，你平常最熟悉师兄的味道了，找师兄就靠你了。”
　　说完，他解开绳索，刚要拍拍白色狗狗的脑袋，就见对方一得到自由，就迅速往前跑，力道之大，不但让他试图摸头的举动落了空，还差点把他拽得一个趔趄。
　　害，这家伙，小时候还让人摸摸脑袋，揉揉肚皮，现在越长大越摸不得了，他只能趁着师兄在的时候揩两把油。
　　小陶心里默默想。
　　他牵着小雪一路小跑，下了山。
　　刚一下山，白色的狗狗就不急着跑了。
　　它低头慢慢前行，鼻尖翕动，似乎在捕捉空气中陆逢灯的气味。小陶也不催促，不敢惊扰了对方探寻师兄轨迹的行程。
　　他有些忧愁地想，还好最近几天没怎么下雨，气息应该没有完全消散。但是这也隔了一天了，不知道小雪还能不能找到师兄的足迹。今日上午来的香客不多，几个人都说没在镇上见到师兄，也不知道师兄到底有没有去过镇上。
　　白色的狗狗认真地嗅闻了一会儿，便抬起头朝前跑。小陶不敢懈怠，一直关注着小雪的动向，立刻握着绳子跟着往前跑。一人一狗就这么一路跑跑停停，最终从兰丰山的山门一路跑到了镇子西南的集市前。
　　到了集市的入口，气味的线索就断了。不知是师兄没有进入集市，还是集市上人多货物杂，导致气味也很复杂，将师兄的气息给掩盖了去，再加上已经过了一天一夜，气味更加无法分辨。总之白色的狗狗在集市的入口处来回转悠，看起来似乎有些焦急。
　　小陶想了想，决心先进集市里看看。这集市在这一开好几天，如果师兄真的进过集市，那集市上肯定有人见过他。就算不能问出最终下落，多得些线索也是好的。
　　这么一想，小陶拽着绳子就要往里走，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拽动小雪，白色的狗狗就忽然感应到什么，朝着与他步伐相反的方向奔去。半岁的狗狗身形和力气都很大，差点把毫无准备的小陶给拽了个趔趄。
　　他刚稳住身形，正要看看小雪突然发什么疯，就听见身后传来低沉冷静的男声：
　　“小陶，小雪。”
　　小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一转身，就见姿容俊秀的年轻道长仍穿着下山时的那件衣服正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而那只差点把自己拽翻的白色狗狗正围着对方摇尾巴，享受着对方的摸脑袋，拽耳朵，挠下巴等一系列服务。
　　旁边一位一身短打的中年大叔正茫然地站在对方的身边，面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陆逢灯对他道：“回家去吧。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可以之后到山上的道观来找我。”
　　那位中年大叔这才如梦初醒般转过头来，他看向面前的年轻道长，神色复杂，似激动又似敬畏，道：“好。那陆道长，我先走了。”
　　陆逢灯只是点点头。
　　他们寥寥几句对话刚结束，小陶就奔到了对方面前，激动得满脸通红：
　　“师兄！我可算找到你了！”
　　他几乎是一个箭步直接蹦过来的，眼里也看不见旁人，这会儿正踮起脚尖，将自家师兄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师兄你没事儿吧？你这两天去哪儿了？一晚上一白天都不回来，急死我了！小雪也一直守在院门口不走！”
　　小陶说完瞅了眼正围着自家师兄转的白色狗狗，对方配合地摇了摇尾巴，适时地叫了两声表示赞同：“嗷呜嗷呜~”
　　这么大的狗了，嗓子都粗了，还叫得这么娇俏，听得小陶都忍不住起了层鸡皮疙瘩。
　　面前站着的人原本平静的神色起了些波澜。尽管这情绪的波动极其轻微，但跟自家师兄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小陶自然看出来了。对方轻轻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嘴角轻轻地笑了笑又很快抿起来。
　　师兄是高兴的，但是好像又有点不高兴。
　　旁边的小雪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又继续撒娇地“嗷呜”了两声，就伸舌头努力地舔自己主人的手。
　　陆逢灯伸手摸了摸身旁白色狗狗毛茸茸的脑袋，道：“这件事有点复杂，我们回去再说。”
　　说完，他又摸了摸狗头，对师弟道：“走，我们先进集市买东西。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小陶迅速被转移了注意，立刻道：“买只烤鸡！”
　　他刚说完，又迅速自我否决了：“烤鸡我会做，买一只浪费钱！师兄我们买一些糕点吧，我感觉我吃几个说不定能做出来！”
　　一旁的小雪自然没有意见，也不会发表任何意见，只会跟在自己心爱的主人身后。
　　两人一狗重新踏入了集市，先买了陆逢灯下山之前就准备采买的东西，又转了一圈糕点店，买了几样糕点，这才满载而归。
　　回去的路上，陆逢灯道：“师父的身体最近一直不好，你下山了，道观怎么办？”
　　小陶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先关门了。我今天上午问了好几个香客，都说没在镇上看到你，反而镇西南的集市上走丢了人。我心里可着急了，跟师父商量了一下，就把道观门关了，你都走丢了，我哪儿还有心思管道观呢。”
　　陆逢灯的长睫毛又颤了两下。
　　小陶又道：“师兄，今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就是之前走丢的那个人吗？你和他一起走丢的？”
　　陆逢灯的面上现出淡淡的无奈之色，随即点头道：“是的。”
　　小陶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虽然能感觉到师兄不是那么高兴，但他心里还挺高兴的。他从小被师兄带到大，很少看见师兄面上有波动呢，看来这次发生的事果然非比寻常。
　　他实在好奇，前看看，后看看。他们这会儿已经走到山道上了，因为山门上早早挂了今日下午道观闭观，因此山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小陶这才忍不住问：“师兄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可以说吗？”
　　陆逢灯看着这位长高了一点个子，但脸庞仍然很稚嫩的小师弟，心里难得想要叹气。他道：“今天吃完午饭后，我会跟师父汇报这次的事。”
　　小陶蔫蔫道：“哦——”
　　陆逢灯道：“你跟着一起进来吧。”
　　小陶迅速精神起来，提着糕点健步如飞：“好！”
　　旁边一直跟着的白色狗狗很不满地在山路上绕着陆逢灯转来转去，嘴里呜呜咽咽，企图吸引心爱主人的注意力，身后的尾巴几乎摇成了幻影。
　　主人在和那个小傻子说什么，它也想听！
　　陆逢灯看向脚下转来转去的白色毛茸茸，道：“今日道观就不开门了，小雪可以一起进来帮我们守着门。”
　　白色狗狗立刻开心地蹦跳了两下。
　　*
　　房间里静静的，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陆逢灯刚刚把自己这为时一天半的经历给讲述了一遍，从他离奇消失开始，到被拽入异常的明显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再到完成所谓的任务后离奇出现在镇西南的集市前，刚好遇到前来寻人的小师弟。
　　师父的眉头已经皱成了沟壑。
　　小陶虽然尚且不能想得太多，但也察觉到这样离奇的时间恐怕不是好事。他忍不住问：“那师兄，你说那个东西让你完成任务。你完成任务出来了，它以后还会再找你吗？”
　　一语正中问题的红心。
　　陆逢灯道：“我不知道。”
　　师父深深叹了口气，关切道：“你觉得任务难吗？”
　　陆逢灯摇摇头，平静道：“我认为比较简单。”
　　师父想了想，叮嘱道：“你自小被我养在道观里，性子单纯，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一定一定要以保住自己为优先，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我听你的描述，总觉得这任务弯弯绕绕，一定要警惕。”
　　“要知道，”师父稍微喘了口气，“我，你师弟，还有小雪都在等你呢。如果这件事没有完，还要继续做任务，你可每次都要回来，不要让我们白等。”
　　陆逢灯点点头，认真道：“是，师父。我一定会回来的。”
　　小陶不知怎的，感觉此刻的师父严肃得让人害怕。他摸了摸坐在旁边的小雪，苦恼地想，师兄不是说比较简单吗，怎么师父看起来这么担忧。
　　被摸的小雪也不明白，但它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氛，因此表现得十分乖巧，没有给大家添麻烦。
　　往后道观的日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每隔两个月左右，师兄就会突然消失一次。小陶从一开始的有些慌乱，到后面能够熟练地临时应对道观的事务。每次等到陆逢灯回来后，他总会缠着师兄要求讲一讲对方的遭遇，对方往往也会满足他，虽然讲的十分无趣。
　　直到有一天，镇上那户人家的男主人突然暴毙身亡了。


第147章 前尘往事（4）
　　原本远在兰丰山上的小陶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直到某一天, 一位哭得眼睛红肿的妇人在别人的搀扶下来到道观，对着正殿中央的神像纳头便拜。小陶眼见这位妇人哭得如此伤心，适时安慰了一会儿, 又和旁边搀扶她来的人聊了几句，这才知道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去世了。
　　搀扶她来的人是这户人家的邻居, 女人望着对方的神情十分怜悯, 便也忍不住对这位面善的小道长吐露了一二：
　　“她也是命苦, 她那个丈夫是个不错的人，勤劳肯干, 两人日子过得好好的。结果有一天，她那个丈夫不知道怎么回事, 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隔了一天一.夜才回来。她去问，对方也说不出个啥，只说自己恐怕是遭了邪，是道观里的道长救了他。”
　　“后来这种情况就总是出现, 种地种着种着，人不见了。出去赶集市，走着走着，半路人又没了。他们家害怕得很，还来偷偷找过道长, 但是我听说道长也没有办法。遭邪的时候要是碰到了道长还好说, 要是没有碰到道长, 就是九死一生。”
　　“这不, 唉！”
　　旁边的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干脆闭口不再说这这件事, 转而对小道长道：“我说这话你别往外说，遭邪毕竟不好听，她还有两个孩子，日后说不定有机会改嫁的，这种事也不能怪她。”
　　“我们也都知道道长已经尽力了，这次我带她来也不是闹场子的，只是承蒙道长的多次相救，他们一直无以为报，现在过来捐个香火钱，一是为了感谢道长，二来是希望大仙能保佑她日后的日子能好过点。”
　　小陶听到这里早已手脚冰凉，当下仿佛提线木偶一般，只会呆愣应道：“嗯，我知道，你放心吧。”
　　*
　　陆逢灯不清楚自己在这个幻境中待了多久了。
　　他像被强制戴上VR眼镜坐下玩游戏不得离开的玩家，被强制束缚在这具身体内，看着一幕幕剧情在自己眼前发生。从面熟的小师弟，到逐渐变得熟悉的白色狗狗，直到这具身体进入了一个更为熟悉的地方——系统副本。
　　陆逢灯在这具身体洗脸的时候曾经借着水面的倒影仔细地观察过，与他所想的一样，这张脸正是自己的脸。
　　在上个副本中，陆逢灯曾经对仿生人说过，对方没有成为仿生人之前的人类的记忆。而他，何尝不是如此。
　　他从实验室中诞生后，研究人员并没有告诉他很多关于自身的信息，只是时常检查他，教导他如何使用自己的功能。陆逢灯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仿生人，也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从前，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只是依照研究人员指导的路径走下去，然后发展成现在的生活。
　　直到上个副本，系统借助剧情暗示了他，陆逢灯才察觉到自己的身份或许也有些不同。
　　那么这个副本，系统是打算直接跟他摊牌一切，揭露他的身份吗？
　　陆逢灯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剧情发展，自然意识到这些可能就是他成为仿生人之前经历的事。
　　他生活在一座小小的道观里，有师父，有师弟，还有一只名叫小雪的白色狗狗。
　　承载着陆逢灯的这具身体此刻正在后院料理菜地。
　　此时正逢黄昏，道观该闭门了。他近日照常迎来送往，只是见了一个稍微特殊点的人。
　　是那位与他一同卷入系统副本的村民的妻子。
　　陆逢灯透过这具身体，看着对方隐忍着泪水的脸庞。
　　这位做惯粗活，生活艰辛的妇女有着这个时代苦难百姓所应有的一切，沟壑纵生的脸，粗糙的手，短打的粗布衣裳。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神情要哭不哭，让她本就不美丽的脸显得更加丑陋。
　　看到这样一位苦难的妇女，他的心头轻轻地动了一下。
　　此刻的陆逢灯心里和这具身体一样，同时升起了一丝悲伤。这悲伤的情绪尽管不浓，却是他和这具身体常年平静的内心中升起的难得的几分波澜。
　　这是一个可怜人。
　　一个本来能够过得虽然不能说多么幸福，却一定有会有不少美满回忆瞬间的可怜人。
　　现在，这一切都被系统毁掉了。
　　而这个可怜人，这个可怜的家庭并没有做错什么。又或者他们曾经做过一些错事，但绝不至于受到这样的惩罚。谁能保证自己的一生都从未行过差错呢？
　　陆逢灯看着眼前的女人朝他下跪致谢，却被这具身体一把扶了起来。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子头发凌乱，脸颊黑黑，啃着手指，眼角犹带泪痕，茫然不知所措地啃着手指，像是早已接受麻木的命运。
　　他被困在这具身体里，自然也看到了这个陆逢灯所经历的一切，包括他第一次被卷入系统副本。丢掉那些因为科技加持而造成的差异，对方沉稳的性格，谨慎的行事，大胆的出手，都和自己如出一辙。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也并非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能够时刻保持冷静。很多人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尤其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字都不识，思维混沌，所以死亡在副本中也是如此常见。
　　从前的死亡在陆逢灯眼中就如同风吹灰走，唯有当时感叹一下，不在心里留一丝痕迹，甚至次数多了，连感叹都不剩了。
　　而今日，死亡是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并不仅仅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一个角落里的讣告，还有妻子的眼泪，一个家庭的破碎，两个孩子未来的命运。
　　他曾经见过的那些死亡，背后是不是也带着成串的眼泪，牵动了无数家庭的痛苦和许多人的命运？
　　陆逢灯想到了康余。
　　他的父母找上门来，殷切的目光望着自己，所期盼的就是眼前的女人已经失去的。
　　陆逢灯看着这具身体送走了痛苦的女人，他们的心理在此刻竟然达成了共鸣。
　　这个系统，究竟凭什么强行拉人进入副本，不给退出的机会，不给选择的余地？
　　凭什么？
　　然而还不等陆逢灯的心里进一步迸发出其他的情感，一声轻轻的呼唤在身后响起：“师兄。”
　　陆逢灯回过头来。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暮色黄昏。他站在山头往回望，看见小陶的面上落满了昏黄的余晖。
　　对方刚刚一直魂不守舍，面色惨白地站在一旁，跟平常的模样大相径庭。只是刚刚他正在笨拙地安慰受害者的家属，不便询问对方。
　　这次陆逢灯眼见小陶神色异常，忍不住道：“师弟？”
　　小陶意外地很冷静，仿佛五官都冻结住了：“我刚刚知道那个去世的人曾经跟师兄你一起进入过副本，对吗？”
　　陆逢灯点点头。
　　小陶眼见自己的师兄仍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急道：“他去世了！”
　　陆逢灯道：“我知道。”
　　声音低沉平静，仿佛对此早有预料。
　　小陶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会死人？你早就知道他可能会死，对不对？”
　　陆逢灯不明白师弟为什么这么激动：“我不能预料一个人是否会死亡，但副本总有通不了关的人。”
　　“你一直在进入这么危险的地方，”小陶看着他，神情仿佛要哭了，“但你却什么也没给我说！”
　　他说着，转身就跑回屋里去了。
　　陆逢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每次回来的时候，小陶总是缠着问他在副本里发生了什么。陆逢灯不会撒谎，就无师自通了避重就轻。他从没给小陶详细讲过副本里发生了什么，只简略地把副本的内容和规则，还自己的破局讲解给对方听。
　　陆逢灯不会讲故事，每次师弟听完都无聊得要睡着，但每次也都要听。
　　对方在担心他。
　　他知道，所以他不生小陶的气，因为他也在担心对方。
　　一直蹲在旁边的小雪察觉到主人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虽然对方面上的神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肢体语言也接近于无。
　　“嗷呜嗷呜~”
　　白色的大狗摇着尾巴走过来，将毛茸茸的脑袋往主人的手心里拱，还伸出舌头去舔对方的皮肤。
　　主人不要伤心啦！等会儿它去把那个小傻子从屋里骗出来，再让主人和他说说话，肢体接触一下，一切就都好啦！
　　通人性的大狗吐着舌头，美滋滋地眯着黑豆似的眼睛，任由主人蹲下.身来，一边摸着它的脑袋，一边抱着它的脖颈。让它用毛茸茸给主人最大的安慰！
　　陆逢灯没有立刻去追小陶，他觉得此刻自己追上去也没什么用。
　　他不怎么会说话，更不会哄孩子，还感觉自己此刻好像也有点情绪不好。
　　因此陆逢灯抱了抱小雪，毛茸茸安抚了一点他的内心，就再次站起身来，朝着两人居住的房间走去。
　　“小陶。”
　　陆逢灯站到了屋门前，没有急着推门进去，而是先在屋外喊了对方一声。
　　没人回答。
　　陆逢灯也不气馁，而是继续道：“小陶，师兄饿了，想吃晚饭了。”
　　依然没有人回答。
　　房内房外，一切静悄悄的。
　　陆逢灯立刻意识到不对。
　　小陶一向是生不了太久的气的。每次只要快到饭点，他去找对方讨饭吃，小陶就会立刻躲藏，满脸不高兴地跑出来做饭。
　　他到底去哪儿了？
　　陆逢灯的心里涌上来一个可怕的猜想。
　　但是他头一次没有理会，而是转头在道观内喊起来：
　　“小陶？”
　　“小陶！”
　　“小陶你去哪儿了？”
　　“……”
　　他头一次在道观内外如此大声说话，连静养在后院的师父都惊动了。
　　对方裹着衣服推开门，有些颤巍巍的声音道：“逢灯，小陶怎么了？他去哪儿了？”
　　陆逢灯抿紧了嘴唇。
　　他走到后院去，身后一直跟着沉默的小雪。陆逢灯扶着师父的胳膊道：“没事儿，师父你回房吧，我给你做饭吃。”
　　能够这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小陶恐怕是被系统拉进副本了。
　　那是头一次，他的心里激荡出如此激烈的情绪，叫体内被强制留下的陆逢灯也被引起了情感上的共鸣。
　　系统凭什么拉人？凭什么对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凭什么它在这个世界作威作福还没有任何限制？
　　他要让系统永远滚出这个世界！


第148章 前尘往事（5）
　　小陶经过一番有些可怕, 又十分新奇的体验后，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正站着一道瘦高的身影，洗得发白的朴素道袍并不能掩盖对方挺拔的身姿。年长的师兄身边还蹲着一条漂亮的白色大狗, 他们静静地等待在廊前，像是在等人。
　　经过一次刺激的体验, 小陶早就忘了自己和对方的矛盾, 兴奋地扑上前去, 道：“师兄！我回来了！”
　　终于等到自己师弟的年轻道长也迅速下了台阶，一把接住飞扑过来的沉甸甸的小师弟, 目光迅速将对方上下扫视了一边：“有没有受伤？”
　　小陶立刻道：“没有！”
　　说完，他站直身子, 在师兄面前转了一圈, 道：“师兄你看，我是不是没事儿？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
　　年轻的道长又仔细将对方看了一遍，这才松口道：“没事儿就好。”
　　小陶像是一只刚刚归巢的小鸟，向鸟妈妈叽叽喳喳地诉说着自己的见闻：“师兄！那边跟你说的一样, 是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我从没见过的世界诶！里面有些东西变得好可怕，有些地方又很神秘，到现在我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还在兀自兴奋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包括他遇到了什么人, 遭遇了什么事, 如何脱困, 怎样完成任务等等, 没有注意到面前师兄的神色已经变得严肃起来。
　　年轻的道长微微抿紧了嘴唇，轻声的言语像是在询问对方，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你究竟是怎么进去的？是被我牵连进去的吗？”
　　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小师弟究竟为什么会进入到副本中。他自己进入副本的时候什么也没想, 因为事已至此，便走一步算一步，之后再谋求机会打破僵局。
　　但是小陶是他的师弟，现在也还不到十五岁，从此就要进入险象环生的世界，他才迟钝地察觉到这种虚无缥缈的可怕的选人方式。
　　究竟是什么让系统选中了小陶？是因为他吗？还是因为别的？日后它会不会再选中师父？
　　“师兄？”小陶注意到自家师兄的异状，他感觉师兄不像是在问他，反倒像是在自责，连忙道，“师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过硬要说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我听到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死亡的消息时，我感到很害怕。那里那么危险，却只有师兄一个人在承受，我，我也想帮助师兄渡过难关！”
　　小陶说到这里，挠挠头：“我当时特别生气，怪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又怪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我那时脑海里有个念头，就是想帮师兄分担，这念头特别特别强烈，几乎让我想立刻就进入你说的世界。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道声音突然在我脑子里说话，我还以为我幻听了，没想到接下来我就到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地方。”
　　听起来起因像是特别强烈的念头。
　　被强制束缚在这具身体里的陆逢灯默默想。
　　这具身体在第一次进入副本的时候，正面对一长条街的吃食无所适从，脑海中确实正反复思索着究竟要给师父，师弟还有小雪带点什么样的好吃的回去，看着又好像什么都应该买。
　　这些琐碎的念头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其实都稀松平常，然而对于一贯情绪平稳，波澜不惊的陆逢灯来说，当时他的思索和一点小纠结也许确实超过了他自己一贯的平常。
　　当然也有可能，这具身体是被当时站在旁边的那户人家的男主人牵扯进来的。
　　与这具身体一同进入副本的那位男人，当时正着急忙慌地想要买他婆娘最喜欢吃的云片糕。因为那条街上的云片糕做得好，卖得特别俏，稍微晚去一会儿就没有了，因此男人的心情也格外急切，就连进入明显不同于现世的副本后，对方在害怕的同时还想着要回家，要买云片糕。
　　陆逢灯想起他第一次进入副本时的场景。
　　慌乱的酒吧，惶惶的灯影，四处的尖叫，还有那句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话：
　　“……你们的欲.望神明已经听见——”
　　或许系统，又或者说这所谓的神明，它拉人的条件之一可能就在于当时的欲.望是否足够强烈，是否能够吸引到它的目光。
　　那么这东西又为什么这么想要人类的欲.望呢？
　　这个问题暂时是无法得出答案的，因此陆逢灯就将其暂时搁置在了一边。
　　但是在他的记忆中，他在第一次进入副本前，根本什么也没想。即使是那样慌乱的情况，他的情绪依旧很镇定，思维很清晰。
　　是因为他曾经进来过？那为什么系统没有认出他？还是当时在场的人所想的事情与他有关，将他拉进去了？
　　陆逢灯透过这具身体的眼睛看向乖巧蹲在自己身边的白色大狗。对方皮毛丰厚，毛发看起来光泽柔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仿佛两颗小黑豆，信赖地望着身边的主人。
　　与记忆中爱撒娇的大白狗几乎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以前的顾雪中。
　　不知道当初对方见到自己的时候想了些什么，是他强烈的念头将自己拉进了副本吗？
　　目前的陆逢灯并不知道答案，只能继续捆在这具身体里看着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住在一块儿，师兄弟两人的副本常常跟着一块出入，偶尔会有两人单独进入副本的时候。
　　这给道观事务的管理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因为年老而疾病多发的师父已经抱病卧床很长时间，不可能在师兄弟两人同时消失的时候出来主持道观的事务，甚至很难下山将道观闭门的牌子翻上去。
　　因此这一切都交到了聪明漂亮的小雪身上。
　　白色的大狗狗分得清主人什么时候是出去采买，什么时候是突然消失。主人每天早上，中午和晚上都要摸一遍它的脑袋。如果有一次主人没有过来主动摸它的脑袋，而且房间里没有人的话，那主人就是突然消失，暂时去了另外的地方。
　　这个时候，小雪就会寻找主人的小师弟，如果主人的小师弟在一刻钟内没有循着他的声音叫喊或者找过来的话，那么他们多半是一起走了。这个时候，小雪就会主动关上道观的大门，跑到山下的大石头旁，将道观闭门的牌子顶过来，然后跑去找距离兰丰山最近的人家。
　　那户人家的大妈曾经是兰丰山厨房的帮手，现在又被重新雇佣起来，在主人和那个小傻子不在的时候过来帮忙照顾师父。大妈只要一看见漂亮的白色大狗狗出现，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等到大妈跟着小雪上了山，小雪就会趴到庭院里等着。
　　它对等待主人已经十分熟练，每次都是这样守在庭院内。有时它从日出等到日落，或者从日落等到日出，主人就会回家。有时它得等上好几个日出和日落，才会听到主人的脚步声。
　　有时它睡了一觉起来后精神饱满，有时候它被日头或者大雨弄得困顿。但不论什么时候，小雪是什么精神状态，当它听到主人的脚步声时，它都会一跃而起，跑着去迎向主人，等待着心爱的主人给好久没见的自己一顿抚摸补偿，从脑袋摸到脖颈，再挠挠下巴，揉揉肚子，再简单地夸奖自己一句。
　　每当这个时候，小雪就会快乐地抖动耳朵，享受这一切。
　　然而快乐的狗狗同时也是敏锐的。
　　渐渐地，它发现主人出去的次数好像频繁了些，而回来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就连主人的师弟小傻子以往傻乐的模样都少了很多。
　　聪明的小雪察觉到异常，总是会在主人和小傻子心情不佳的时候默默陪伴在身边，任由他们抚摸自己来缓解心里的压力，但肚皮还是主人的专属。
　　只是狗狗依然只是狗狗，虽然能察觉到人类的异常，给予他们一定的安慰，却不能完全分担他们的重担。
　　漂亮的小雪趴伏在廊前，主人的手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它脑袋上的毛毛，它一边幸福得晕晕乎乎，一边又忍不住在大大的脑袋里想，要是它也能够变成人类就好了。最好是主人需要人类帮助的时候变成人类，主人需要狗狗安抚的时候变成狗狗！这样主人最喜欢的人和狗狗就都是它啦！
　　小雪被太阳晒着，被主人用手摸着，大脑瓜里晕晕乎乎地想着，慢慢地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
　　时间如白驹过隙，寒来暑往，又是一年寒冬腊月，师兄弟俩送走了已经缠.绵病榻很长时间的师父。临终前，师父已经病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浑浊的目光望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有那聪明的帮大忙的狗狗，哆嗦着嘴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安详地在病榻上离开了人世。
　　旁边的小陶哭得稀里哗啦，被强制困住的陆逢灯不知为何心情也跟着这具身体一起沉重起来。他这是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情感，眼睛酸涩，喉管肿胀。
　　像是要哭。
　　明明是毫无记忆的事，目前做出各种举动的也不是他，但他的心中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频繁地被引起共鸣。
　　陆逢灯转过身，把哭得眼泪鼻涕横飞的小陶，还有一旁蹲着的小雪揽进怀里，以示安慰。
　　小陶泣不成声道：“师兄，以后就只剩我们了。”
　　他听到这里，心里有点难受。
　　从此后就只剩他们了。
　　而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想到，这并不是结束。


第149章 前尘往事（6）
　　往后的任务越来越难, 越来越能感受到副本中某些潜藏的恶意。
　　被困在这具身体里的陆逢灯如同走马观花，看着眼前的场景一幕幕过去，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一步步完成副本的任务, 直到最终系统撕开了它伪装的面纱，露出了它丑恶的真面目。
　　陆逢灯在一次次地完成副本任务中, 察觉到了系统的缺陷, 并且通过一次次测试来试探系统缺陷的范围和底线。在这个过程中, 他结识了不少人。
　　世上聪明的人不少，能够每次都从副本手底下逃生, 爬到高等级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过人之处，哪怕只是运气绝佳。既然是聪明的人, 那自然也跟陆逢灯一样察觉到了系统的恶意。只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要么已经泯灭了良知, 成为系统的帮凶，要么就是发现挣扎无用，已经心灰意冷。
　　陆逢灯闯进高等觉醒者的世界，就像一束光照进了这黑暗的角落。
　　他的晋升速度极快, 即使是在高等觉醒者中也极为罕见，因此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毕竟他们将来极有可能在副本中合作或者敌对。
　　大凡能一步步爬上高级觉醒者位置的人，为人多带点世故。毕竟经历的副本中总会有那么几个恰到好处地为他们安排熟悉的人背刺，如果一次不成就来下一次, 筹码加大, 总会叫这些觉醒者长教训, 吃苦头, 变得圆滑而令人捉摸不透，或者干脆就在被背刺的副本中死亡。
　　然而陆逢灯在这群高级觉醒者中显得格外格格不入。他表面上寡言少语，实际上为人处世还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在默认各扫门前雪，各种暗地计较的一众高级觉醒者中勇于在副本中先行探索，通关的时候不用利益交换也能让他带别人出去。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警惕心。他既大胆又谨慎，极少错漏陷阱，极少踩坑，每每都用可以承受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既不会错失机会，也不会让自己因此陷入泥潭，拖累之后的副本进程，在这一方面他又精明得好似奸商。
　　偏偏他又常常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朴素道袍，神色平静，不见波澜，将这两种特性自然地杂糅在一起，从不大声宣扬自己的理念，只以实际行动践行自己的准则，在众多高级觉醒者中简直就像一个完美的人。
　　许多人敬佩他，为他所折服，原本如同一盘散沙的高级觉醒者就以陆逢灯为中心，竟然也渐渐地有点团结协作的趋势了。高级觉醒者们也渐渐明白过来，他们在副本的安排下被背刺分散成一个个单独的个体，正是系统最大的恶意。
　　在与陆逢灯的交流中，他们还看到了曾经令他们退却的目标，杀死系统。
　　对于这个他们在心里骂了无数遍，诅咒过无数遍的恶毒神明，他们也曾想过如果对方消失了多好，但却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在与陆逢灯交流的过程中，他们看到了希望。系统那些极其微小的缺陷在小范围内公之于众后，有的人也用与陆逢灯类似的方法成功地钻了空子，这更是极大地鼓舞了所有人。
　　系统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点改变。
　　这看似冰冷的，毫无感情的东西也有着不输给最恶毒人类的恶毒心思。
　　它安排了一场精妙绝伦的副本，仔细在账面上均衡了双方的实力，然后在账面下偷偷做了手脚，让陆逢灯和另一位新晋的高级觉醒者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上了。
　　那就是小陶。
　　又长了两岁的小陶脸上已经褪.去了稚气，开始显露出少年人的棱角来。双方步步试探，来回拉扯，终于在生死关头察觉出彼此的身份。
　　因为等级的差距，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进入过副本了。
　　被困在体内的陆逢灯自然比这具身体更早一步觉察出端倪。因为这样的戏码他早早地就经历过一次了。他透过这具身体，紧密地观察着事态的进展，甚至生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焦虑。
　　而在这生死关头，双方都知晓彼此身份的时候，陆逢灯的这种情感更是完美地契合进了这具身体，混入了一点惊讶，还有愤恨，再加上情况危急带来的焦虑，这么多年来他的情绪头一次升上了鼎峰。
　　被困在这具身体内的陆逢灯明知这可能只是一段回忆的幻影，心理上却仿佛已经融入了其中，在心中不断道：这种情况下如果真的杀了另一方，只会双输，而不会赢得惨烈。
　　然而他的心思不可能为过去所察觉。
　　对面的小陶喊他：“师兄……”
　　处于下风的少年人圆睁着眼睛，又露出了那稚气的一面，却很快停住了嘴。在副本恶意的安排下，他和师兄生死相决，不是他死，就是师兄亡，既然已经分出了胜负，既然现在才认出来，那他何必要多生事端？亲昵的称呼只会让对方更下不了手。
　　既然非得两者存其一，那么他愿意让师兄活下来！
　　陆逢灯看见这具身体抬起了手。
　　在外界看来，这只手的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犹豫，拥有主人一贯的冷静自持，甚至是冷酷无情。而只有陆逢灯知道，这具身体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那些焦虑，惊讶，愤恨，不忍，伤心，那些升上顶峰的情绪统统都凝聚在这一下抬手里。
　　由于情绪的强烈共鸣，在这一刻，陆逢灯感觉自己似乎不仅仅只是被困在这具身体里了。这具身体的站立就是陆逢灯的站立，这具身体的情绪就是陆逢灯的情绪，这具身体的抬手就是陆逢灯的抬手，这具身体的思维即是陆逢灯的思维！
　　他坚定地一扬手，火焰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直直飞过去，直直没入了对面人的眉心。原本与他拼死拼活的人就这么倒在了地面上，而整个副本的空间瞬间开始震荡。
　　昏黄的天空如同碎了的镜子一般一片片往下剥落残片，露出内里另一个黑黢黢的空间。而在那仿佛异世界通道的黑洞中，一只巨型的怪物露出了它真面目的冰山一角：
　　无数巨大，漆黑，还带着绿色黏液触手挨挨挤挤地从里面往外伸。
　　与此同时，整个世界不知何时充斥着不成腔调的怪叫声，也没什么发音的规律，如同许多人的窃窃私语，又仿佛一群昆虫窸窸窣窣，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这样的场景光是看着就能叫人冷汗掉一地。
　　然而陆逢灯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看着高空中那如同一块黑肉上生了很多肉芽般的怪物，长风吹起他脸颊两旁的碎发，道：“终于出来了。”
　　在此之前，他曾多次在副本的结尾见过巨大的黑影，而直到近日，她才见到了这系统真实的模样。
　　陆逢灯点开系统商城，用剩下的积分购买了单体复活术。
　　那黑色的肉芽似乎察觉到什么，往外伸展的更快了。它往黑洞外伸展得越来越多，肉芽触手上往下滴着黏稠的绿色黏液。绿色的黏液从高空坠.落到地面上，瞬间就将上面的植物染黑了。
　　黑洞里露出两道红光，是一双巨大的眼睛。这巨大怪物的阴影遮天蔽日，以十分迅速的速度往外扩张着，几乎已经盖住了整面天空，有些肉芽状的触手已经开始朝着地面上蔓延。
　　陆逢灯不为所动，迅速使用了单体复活术，这复活术只能使用一次，但是能够复活一个人。这一点是明明白白写在规则上的，即使是系统也没有权利去改变，只能擦着边缘来进行阻止。
　　一道白光划过。
　　原本已经软软地萎靡在地面上的小陶手指轻轻动了动。那迅速扩张的怪物扩张的速度变得更快了，甚至直直朝着小陶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陆逢灯没有跟着去往小陶的方向保护对方，而是足尖轻轻一点，借助风刃的力量腾空而起，手中燃起火焰形成的长剑，直朝那黑色的空洞中潜伏的巨型怪物而去。
　　他的行动如此干脆利落，目标明确，毫不畏惧，那原本在周遭疯狂扩张的肉芽状触手立刻减缓了它们的行动，甚至有部分回撤回来守护尚未完全完全从黑洞中出来的核心。
　　高空中的陆逢灯披荆斩棘，地面上的小陶在师兄争取到的时间内完全复苏，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黑色。
　　黑色的天空，黑色的肉芽状的触手，还有那道仿佛通往冥府尽头的黑洞里，那双若隐若现的红灯笼一样的眼睛。
　　而高空之上，一道孤瘦的背影正踏着长风，衣袂飘飘，以火焰为剑，与大了他成千上万倍的怪物搏斗。
　　这场景实在震撼人心，叫底下的小陶看得目不转睛，如痴如醉。
　　直到对方一剑斩断袭来的黑色触手，这比一个成年人还粗的，巨大的触手在空中齐齐断落，带着绿色的黏液掉落在地上，地面上的植物瞬间就灰败枯尽而亡。
　　小陶被不远处掉落的一个触手猛地惊醒，这才回过神来，足尖一点，摸出长剑直飞而上，去为他的师兄打掩护。
　　师兄弟二人通力合作，剑光四射，火焰熊熊。陆逢灯更是沉心静气，直奔那道开在天空之上的黑洞。
　　森林般黑色的触手挡不住他，滴落的绿色黏液挡不住他，那来自深渊的扰人心神的声音挡不住他！在此方世界中，他便是唯一真神，剑挑八方，鏖战来自异世的怪物！
　　一道火焰凝练而成的长剑直直穿透了无尽的黑洞深处，陆逢灯不知其中深几何，只知道这怪物必定受到了重创。
　　因为整个世界都颤抖起来！
　　被怪物盘踞的整个世界因为怪物受到重创颤抖而颤抖！
　　四处散开的黑色触手极速收回，占据了整整一面天空，触手几乎触及地面的怪物急速缩小，露出原本绿色的草地，露出原本昏黄的天空，所有的扩张都在朝着黑洞的方向收缩。
　　它想逃！
　　陆逢灯以火焰长剑变作箭矢，以新的火焰为长弓，搭弓引箭，直射而出。火红的火焰箭尾精准地没入那方隐隐泛着一双红光的洞内。
　　刹那间，那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仿佛一群人窃窃私语，又好似昆虫集体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更加尖历，可怖，渗入人的脑海，仿佛在无止尽地哀嚎，要喊破人的耳膜。
　　渐渐地，这种尖叫减弱了，最终消散在空中。而周围狂舞的黑色触手垂下来，像是失去了生机，那道黑洞中的红光也隐没下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不，也没有完全安静。
　　周围的景象在慢慢地淡化，仿佛宣纸上晕染开的墨，从浓墨重彩过渡到几近于无，然后又渐渐为另一种景象所取代。
　　昏黄的阳光褪.去，转而展现在两人头顶的是晨晓的天空，东方的一抹鱼肚白。漫无边际的原野褪.去，绿意盎然的山林，杂草丛生的石头地显露出来。如同无数人窃窃私语，又似昆虫集体窸窸窣窣的声潮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山林间的鸟鸣。
　　一座小小的道观呈现在两人的眼前。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门内奔出来。
　　“嗷呜~”
　　小陶面上十分兴奋：“师兄，我们回来了！”
　　陆逢灯并未说话，神色平静，在漂亮的白色狗狗扑过来的时候一把接住，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两人一狗一起回家。
　　往后的日子，山上的道观再也没有因为总是缺人而总是关闭，香客也越来越多，不少前来的年轻姑娘会偷偷地打量大殿中长身玉立，姿容俊秀的年轻道长。
　　厨房里总是产出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一日三餐，饭后甜点，茶汤羹浆一应俱全，全是小陶用心琢磨出来的，甚至还差点将道观摆成了餐馆，每日中午可以卖一桌道观吉祥饭。
　　整座道观生机勃勃，后院栽种着日常蔬菜瓜果，院内还养了鸡鸭。漂亮的白色狗狗在前面昂首挺胸，后面毛茸茸的黄色小鸡小鸭就跟在它身后一摇一摆地行走，成就了道观的一道独特奇观。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每一天都是如此美好，蒸蒸日上，几乎没有一件不顺心的事情。
　　陆逢灯的脸上也开始常常带着笑容，仿佛完全沉醉于此。
　　直到某天深夜，年轻的道长和师弟，小雪一起在院子里纳完凉，回到床上舒适安心，几欲睡着的时候，一道因为睡意和舒适而模糊了冰冷的声音悄悄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仿佛引诱水手偏离航道的塞壬女妖：
　　“这样的生活好不好？”
　　“你想不想留下来？”
　　“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和你的师弟，你的小雪永远这样快乐下去……”
　　一道平静冷淡的声音在孤寂的夜色中响起，仿佛从未受到如此完满结局的影响。黑夜中的年轻道人睁开眼睛，他已经完全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不好，我不愿意。”
　　刹那间，眼前的整个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第150章 前尘往事（完）
　　静谧的黑夜褪.去, 窗外的蝉鸣消失，眼的景象仿佛电影中穿越时空隧道般往后飞速滑过。
　　那仿佛无数人窃窃私语，又好似成群的昆虫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一次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般涌来, 包裹住陆逢灯，在他的脑海中愤怒地低鸣。这些声音毫无发音规律, 也没有什么腔调, 根本传达不了任何信息, 就像一堆精神污染的垃圾。
　　但陆逢灯不知怎的，就是明白了这群垃圾所要表达的含义：
　　“你怎么敢不同意！”
　　“你凭什么敢不同意！”
　　“垃圾, 就凭你也想……”
　　“……”
　　面对这些精神污染，陆逢灯神色平静, 不为所动, 仿佛在自己脑海中嗡嗡作响的都是蝼蚁，不能影响自己分毫。
　　他看着面的世界分崩离析，所有用于掩盖的假象褪.去后，其中真实的景象也渐渐显露在眼。
　　仍然是那片昏黄的天空, 仍然是那片无垠的原野，仍然是师兄弟两人的对决。
　　小陶倒在了地面上，天空之上的黑洞重启。
　　孤瘦的背影凌空迎战，原本倒下的人又因为单体复活术的力量重新站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小陶却没有去帮助自己的师兄。
　　他足尖一点, 想要像往常那样凌空跃起, 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风刃的力量, 身体沉重, 根本飞不起来了。
　　随后，他又惊愕地发现，他腰间的长剑, 本该随心而动的系统面板，都统统消失不见了。
　　小陶苏醒复活后，不再是觉醒者，而是回归成一名普通人。
　　他本该感到高兴，因为这正是他，或者说无数无意间被迫卷进来的觉醒者所梦寐以求的结果，然而此刻的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小陶抬头仰望，只见师兄纵横于九天之上，与头顶盘踞了整整一片天空，几乎占据一半世界的庞然巨物相搏斗。那仿佛直通冥府的黢黑隧道中与外界似乎隔了一层朦胧的雾，除了不见底的漆黑，就是两盏巨大的发光的红灯笼。
　　他知道，那应当是那只怪物的眼睛。
　　这怪物的触手虽然因为师兄的攻势已经停止了蚕食世界的步伐，但却似乎无穷无尽。即使一剑斩断成片的触手，那堆黑色的如同烂肉一般的躯体上也总能再生出肉芽肉瘤一般恶心的触手来。
　　但即使是这样，高空之上的身影依然利用触手再生的间隙成功抵达到那黑黢黢的隧道跟。
　　火焰般的长剑没入了那条隧道，布满整个世界的触手开始疯狂颤动起来。与此同时，原本充斥在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开始扭曲尖叫，几乎将小陶的脑袋给撑爆。
　　成千上万人的尖叫，成片荒野的昆虫齐响，直接在自己的脑海中发声。他捂紧自己的耳朵，却赶不走那折磨人的声音，他咬紧自己的手掌，却连疼痛无法转移那恶鬼般的精神折磨。
　　直到一道冷静，沉稳，清冽的声音持续不断地朝自己输送过来：
　　“小陶，快走。”
　　“小陶，快走。”
　　“小陶，……”
　　是师兄的声音！
　　小陶猛地睁开眼。
　　整个世界以天空之上那个黑洞为中心，往外裂开无数道巨大的裂缝。这裂缝自天空往下，仿佛一道闪电将其劈开，露出缝隙，隐隐可以从中窥见到外面的光景。整个世界就像一只巨大的花瓶，他们处在花瓶之内，而如今花瓶碎裂，即将露出花瓶之外的世界。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此刻正持剑没入那条黑洞隧道，他的身上已被缠了数道巨大的，粗壮的黑色触手。黑色的触手正往下滴着绿色的黏液，那粘稠的液体一沾到地面上的绿草地，盎然的绿意就化为灰败枯尽，伏地死亡。
　　小陶目眦欲裂，简直不敢想象他的师兄此刻正饱受着什么样的折磨。
　　“师兄！”
　　小陶喊完这一嗓子，眼圈就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角跌落出来。他的肩膀颤抖着，执着地望向天空，却只见那一道轻飘飘的身影朝他扬了一下手就受不住地垂下去了。
　　他的师兄叫他走。
　　小陶咬紧牙关，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早点突破出去，免得师兄分心，受伤更厉害。
　　他想到这里，便连忙朝着最近的一道缝隙处赶。
　　整个世界都在分崩离析，不仅仅是裂开的缝隙在增大，头顶的天空也在往下掉落着一片片碎片，还有绿色的黏液。他的师兄一剑捅进那个黑洞后，被巨型怪物黑色躯体盘踞的天空往下坠.落的绿色黏液就越来越多了。
　　小陶虽然经过系统商店加持的一些技能没有了，但他经过无数副本洗练过的反应速度和体力依然存在。他眼疾手快，左右躲闪，很快就接近缝隙的边缘了。
　　此刻的缝隙已经拓得非常宽，从小陶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杂草丛生的碎石地面，熟悉的满山遍野的绿树，还有方那一点小小的熟悉的影子。
　　是道观！
　　远处的山脊线上，还有一道白色的小小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跑来。
　　是小雪！
　　这是他们的家！
　　外面是他们的家！
　　小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们就在家的附近！
　　明明这座道观没有任何法力，在香客的口口相传中也算不得多么灵验，来这里祭拜的人多是图个心安。但不知道为什么，小陶看到家之后就仿佛看到了希望。
　　他们回家了！
　　他们一定可以回家！
　　随着这种喜悦之情的节节攀升，似乎是为了呼应他的这种情感，花瓶的内世界也碎得更厉害了。整个内世界基本上彻底分崩离析，只留下头顶那一片黑云般压在山头。
　　小陶跑出了内世界的范畴，转头一看，就见那一片黑压压的天空之上，他的师兄仍然在同隧道里的怪物搏斗。外面世界的天空仿佛是为了呼应里世界的这片漆黑，也是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要下雨。
　　陆逢灯的火焰长剑深深地插入到面的黑洞之中。
　　这黑洞里仿佛隔着一层雾，黑黢黢的，只能看见一双巨大的红色眼睛蛰伏在里面，似乎随时可以突破出来。而在洞口的边缘则是一圈巨大的黑色烂肉，烂肉上生出无数的肉芽，密密麻麻，往外伸展。
　　面对如此可怕的景象，一般人稍微看一眼可能就要受到巨大的惊吓，从此噩梦连连，或者直接精神失常。
　　而陆逢灯直面这等景象，竟然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唯有额上流下的汗水和握着火焰长剑有些颤抖的双手在昭示着他的身体在遭受怎样的痛苦。
　　身上巨大的触手正一圈圈地缠紧，绿色的黏液腐蚀着他的血肉。现如今，从缠着他身体的触手上往下坠.落的不仅仅只是绿色的黏液，恐怕还混着他的血液。
　　而藏在一圈圈触手里的人类躯体，恐怕已经不成人形，即使这次面的人得到了胜利，他也将会终身残疾又或者直接死亡。
　　那仿佛无数人窃窃私语，又好似成千上万昆虫低鸣的声音在陆逢灯的脑海中升变调子，传达着这从掌控着无数人生死的怪物所要传达的旨意：
　　“……你活不了多久了……”
　　“……你即将死去……”
　　“……你失败了……”
　　“……这是你违抗我的代价……我……将吞噬你……你的灵魂，这样闪光的灵魂……得知自己失败后的绝望，一定，一定很美味……很可口……”
　　“……你失败了……嘻嘻嘻嘻……你归我了……好痛……你将会为此付出代价！”
　　“……嘻嘻嘻嘻……你害不害怕……你怎么不绝望……你怎么可以不绝望！你快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害怕，不绝望……为什么！”
　　“……你马上就要死了……就要失败了……”
　　面对面喜怒无常，随心所欲，试图身体和精神攻击并下的巨大怪物，这位身陷囹圄，已经面无血色的人却忽然笑了一下。
　　长风吹起陆逢灯已经散乱的长发，姿容俊秀的年轻人声音很轻，像是几乎已经没有了力气，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极有力量，叫面的庞然大物怒火中烧：
　　“从我们的世界里，滚出去。”
　　随着这句话的话音落下，对方手中的火焰长剑光芒暴涨，仿佛受到了信念的鼓舞。那如同直通冥府的黑洞都似乎被这强烈的光芒照亮了，两盏红灯笼一样的眼睛更红。
　　那精神污染的窃窃私语声已经转化为尖叫，比寂静深夜的猫叫还要凄厉百倍，几乎要在陆逢灯的脑海里炸开。那原本盘踞在一片天空之上，张牙舞爪的黑色烂肉如同碰见了什么东西，肉芽状的触手纷纷枯萎，化为灰烬，然后洒落在地面上。
　　尚未枯萎的肉芽状触手往下滴了更多的黏稠的绿色液体，仿佛受了重伤，血流不止。整片被盘踞的黑色天空开始急剧萎缩，外界天空中的云层间能看见隐隐的闪电。
　　凄厉的尖叫在陆逢灯的脑海里回响：
　　“你杀不死我！”
　　“我也不会退出去！”
　　“你以为用你的死亡为代价就能得逞？”
　　“我还会再重来！”
　　“你失败了，嘻嘻嘻嘻嘻，你失败了……”
　　“……嘻嘻嘻嘻嘻……”
　　这块独立的，黑色的天空在急剧缩小，但缠在陆逢灯身上的触手却丝毫没有放松，而是收得更紧，似乎一定要将其粉身碎骨，万世不得超生。
　　“咳”
　　这与庞然大物搏斗的年轻人终于吐了口血出来，剧烈的疼痛于他而言已经麻木，唯有满头的冷汗在证明他正在遭受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毁了，下半身可能已经变成了肉泥，上半身也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但即便如此，面的年轻人依然笑了一下，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道：“再见。”
　　说完，他的头颅轻轻垂下，手上的那柄火焰长剑也消散殆尽。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一瞬间，他用自己最后的积分使用了一次单体复活术。
　　身体已经完全粉碎的人，还有可能复活吗？
　　陆逢灯不知道，他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
　　“师兄！”
　　小陶一直紧紧盯住那在高空之上的小小的人。
　　而今那黑天之上唯一的一点光亮长剑消散了，那小小的人也被黑色的触手彻底包裹起来。
　　小陶已是泪流满面。
　　“嗷呜！”
　　愤怒的狗叫从身后传来，白色的身影长途奔袭而来，从旁一闪而过。
　　“小雪！”
　　小陶惊叫一声，然而白色的大狗狗并没有理他，而是径直冲进了被怪物盘踞的天空之下，那里尚且还在往下滴落绿色的黏液，还有危险！
　　小雪跑了这么久，不是为了要看主人不见，而是要迎接主人回家！
　　“嗷呜嗷呜！”
　　愤怒的白色大狗冲着头顶上的巨型怪物大声吼叫，见不能吓跑它，又急得团团转。
　　小陶亲眼看着师兄自己面消失，绝不可能再看着小雪再受到伤害。
　　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了无尽的勇气。
　　他没有力量去保护天上的师兄，难道还不能冲过去保护此刻的小雪吗？！
　　小陶一咬牙，也跑过去，想要将固执的小雪带走。
　　此刻正是兵荒马乱，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原先插着火焰长剑的烂肉上忽然拱起一个小小的包，形似黑色的小章鱼，色泽光亮，与周围恶心又滴着绿色黏液的肉芽触手完全不同。
　　巨大的黑色怪物并没有察觉到这小小的一团包的存在，但它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愈发无力，它所喜爱的憎恶，绝望，愤恨的美味统统都没有，反倒是那些令它产生灼烧感的情感都在朝它涌来！
　　原本将那可恶人类的尸身紧紧压迫的触手因为无力而松懈，随着一滩肉泥的掉落，一团柔和的，温暖的小小光团也从中飘飘摇摇地坠.落下来。
　　那是！那个人的灵魂！
　　嗅到这丝气息的怪物立刻就要伸出触手去抓，它要碾碎他，碾碎这个灵魂。它已经受了重创，将要在此世暂且蛰伏，都是拜这团灵魂所赐！
　　它绝不能让他得逞！
　　那仿佛直通冥府的黑洞之中，一双红灯笼似的巨大眼睛紧紧盯住那团小小的光团，然而还没等它出手，一阵接一阵的剧痛就从它的全身蔓延开去。所有的触手都因为这次的疼痛不受控制，张牙舞爪，叫那团亮光直接飘离了它的掌控！
　　地面上的小陶和小雪都看到了那团柔和的，温暖的光亮。
　　从九天之上轻轻地飘落，仿佛一朵随风而降的雪花。
　　“嗷呜！”
　　小雪比小陶更为敏锐，几乎是在这团光亮出现的瞬间就迅速跳起来。
　　这就是主人！
　　尽管主人已经变了样子，但它认得出来！这就是主人！
　　它该怎么接住主人！
　　它要是能变成人就好了！变成人，它就可以把主人捧在掌心里，好好地保存起来！它要陪伴主人，直到主人醒来！
　　那是小雪简单的头脑中出现过的最强烈的渴望。
　　强烈的愿望一如既往地引起了巨型怪物的注意，然而它即将从这个世界退场，并没有能力再拉一只狗进入副本。倒是有一滴小小的黏液从那团鼓起来的小章鱼型肉包下滴落，如同一滴温柔的雨，轻柔地滴在了漂亮的白色狗狗身上。
　　它的力道如此温柔，以至于狗狗压根没有察觉。它的形态又是如此细小，以至于没有任何人看到。
　　在小陶奔过去的过程中，他眼睁睁地看见养了那么长时间的白色大狗忽然身形拉长，骨骼变化，逐渐变成了一位全身赤果的少年人。
　　少年人一跳，伸手就捧住了那团暖暖的光团，低声道：“嗷呜~”
　　小陶心情激动，迅速奔过去，一时没注意，背上就被滴了一大团绿色的黏液。
　　灼烧的疼痛迅速从后背传来，小陶疼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怎么回事？
　　他此刻满心师兄，根本来不及多想，继续朝着方跑去。
　　头顶黑色的天空逐渐缩小，缩小到几乎只有黑洞那么大，那鼓出来的小章鱼肉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上皱了皱，就挣扎着想要突出来。然而还没等它努力蹦出来，黑洞口关闭，整个世界清净了。
　　狂风刮得树木弯了腰，雷声在云层中轰隆，一道闪电在远方划过，猛地照亮了天空。
　　倾盆大雨哗哗而下。
　　小陶跑到还不太习惯人类身体，但却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灵魂的少年面。他扯开身上的衣服照在两人的头上，为那捧温柔的暖光挡住了风雨。
　　然而眼泪却止不住地一滴滴落下来：
　　“师兄。”


第151章 诸神黄昏（1）
　　往后的时间里, 小陶和小雪小心翼翼地将这团温暖的光亮保存起来，放进干净漂亮的透光容器，冬天为他保暖, 夏日为他纳凉。
　　小陶一度担心师兄的魂魄就这样无依无靠地放置着，会不会导致有一天烟消云散, 因此他除了维持前面道观的开张, 一有时间就要过来紧盯着。
　　而小雪比他还紧张, 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主人，如果主人的亮光黯淡了一点就着急得团团转, 如果主人的亮光更明亮了就开心地手舞足蹈。
　　随着年岁的日长，小陶还担心过等自己和小雪老了, 去世了, 师兄的魂魄没人照看，没人保管该怎么办。然而等着等着，小陶发现自己的形貌维持在一定的年岁后竟然就不再变化了。
　　先开始他还没发现这一点，直到时常前来上香的香客换了一批, 他们的子辈尊敬地称呼他为道长，不无羡慕地旁敲侧击询问他的年纪时，小陶才发现自己的年纪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他很快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便将不情不愿的小雪推出去主持道观，名义上作为自己的弟子, 而他则接替小雪成为日夜守护师兄魂魄的那一个。
　　小陶变成了老陶, 这么隐居了一段时间后, 老陶发现自己开始变得畏光, 怕冷，时常缩在被子里不想出来，就像幽居的蛇类。
　　然后没过几天, 他就真的如同蛇类那样蜕下了一层皮。
　　再次照镜子的时候，小陶发现自己又变成了年轻时的模样，只是比复活时的自己年纪要大个几岁。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也违背了人世间的规律，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他只能认为这可能是单体复活术和那黑色触手上的绿色黏液的共同作用。
　　况且不仅仅是他，小雪活着的时间也完全超出了一只狗的平均寿命。小雪跟他还不一样，漂亮的白色大狗自从变成人类之后似乎就一直保持着年轻的状态，还不像小陶这样还有衰老。
　　他心知这样下去不妙，便在小雪出面主持道观一段时日后关闭了道观，从此和小雪一起带着师兄的魂魄过上了在世间隐居的生活。
　　两人每隔一段时间便改名换姓，换一个地方生活，行头，职业统统都换，唯一不变的就是自始至终带着师兄的魂魄。
　　不论是小陶还是小雪，他们俩自然都想过要把陆逢灯恢复人身，但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首先他们不可能去做夺舍抢人身体之类的事，先不说这样的事情他们能否成功，其次他们相信陆逢灯也不会想要用别人的身体。
　　在信息不发达的古代，国家又这么大，他们的隐居非常成功，稍微动动手脚，就几乎没有被人认出来过。而当时间越来越靠近现代后，在各种恢恢天网，发达的交通，快速流通的人口和户籍制度的管理下，再想要无声无息地隐瞒住自己的行踪，改头换面不为任何人所知实在太困难了。
　　恰逢此时，小陶和小雪都注意到，它又卷土重来了。
　　他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是它再次出现在了人世，开始为祸世间。而这一次的它似乎很快适应了现代规则，并且利用现代人心浮躁的特点，开始大肆蔓延，甚至开始在人类中发展组织，用以寻找他们的足迹，打压有反抗意识和崛起趋势的觉醒者。
　　小陶在这世间活了两百多年，经历过改朝换代，血流漂橹，饿殍遍地，从没有见过比今日的国家更好的盛世了。他不想这样的盛世因为这该死的系统产生无尽的后患。
　　更何况，他的师兄当年在副本中的时候，从未像有些高级觉醒者那样，选择和系统同流合污，而是坚定地进行反抗。
　　他的师兄在九天之上同那庞然怪物搏斗，以自己的牺牲换取怪物从这个世界的暂时撤退，为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安危，更是天下人的安危。如今这股危机卷土重来，他必须要想办法将其再次击退。
　　这么想着，小陶决心与国家合作。
　　他将师兄的魂魄交给小雪单独保管，早早投身公务员的行列，最终用自己的异常引起了国家的注意，在专人面前将事情全盘托出。
　　因此在国家的安排下，小陶和小雪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专门为陆逢灯制造身体的实验室被建立起来。与此同时，国家也在着手准备与这股神秘力量的对抗，只是国家虽然强大，但那庞然巨物与他们并不在一个维度，想要集中力量消除十分困难。
　　那庞然怪物在吸纳了几名精心准备，自愿为国效力的子弟兵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有意避开国家精心准备的人。而且副本的随机和残酷打乱了协同合作的可能，甚至还通过自相残杀，牺牲了一部分人。
　　因此国家暂且将目光投向了恢复陆逢灯的身体上，据小陶所言，对方实力强劲，而且心怀天下，最重要的是，对方可能知道更多的有关那个神秘力量的秘密。再加上他们之前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可能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
　　因此实验室一开始只是准备创造一个良好的机体，用来试验是否可以容纳灵魂。但在国家的主导下，这个机体越做越好，加上了许多先进的设施，耗费了无数科学家的心血。在完善这个机体的过程中诞生了不少新兴科技，而这些新兴科技应用到民生行业中时，又掀起了一场社会上的科技革.命，民生方面的大进步。
　　在科学家的精心实验，努力工作和殷殷期盼之下，陆逢灯的魂魄头一次与材料进行了成功的融合，具有了最基本的意识。随后又是整具完好的身体与灵魂的融合。
　　在全实验室所有人的期盼下，那天实验过后，原本躺着的仿生人缓缓地，自主地睁开了眼。虽然清醒的仿生人失去了记忆，但是对方同时也展现出极其优良的素质。
　　这一点令人喜忧参半，但是实验室方面又不好直接教育他，灌输他什么思想。因此国家和实验室商量过后，还是决定让对方先和从前的人熟悉熟悉，也许会产生不一样的火花。
　　神秘力量的线下势力发展很快，虽然国家大力清缴，但已经有组织的人察觉到实验室的存在了。
　　于是国家宣布实验室全面撤退，放陆逢灯一个人去找现在已经是老陶的小陶。对方具有基本的常识，身上装有定位系统，并且武德充沛，实验室的人根本不担心对方被人欺负，只担心他会不小心伤到无辜的人。
　　而初出茅庐的陆逢灯就顺利地与顾雪中见面，进入到副本当中，并且来到了老陶的面前。国家一直操心的事情进展顺利，还为老陶所在的小区提供保护，但并不干涉他们的生活。
　　命运的齿轮就这样重新合上了轨迹。
　　眼前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
　　陆逢灯既像身临其境，又仿佛一个旁观者，看完了自己的一生。他的记忆已经归位，不论是从前的，还是现在的。
　　时光飞速前进，此刻的他仿佛在穿梭时空隧道，而一个人正站在隧道的尽头望着他。
　　年轻人面部线条冷峻，却拥有一双微微下垂的狗狗眼，一见到他就眨了眨，笑道：“陆哥。”
　　陆逢灯应道：“嗯。”
　　对方笑着伸出手来，道：“陆哥，咱们走。”
　　陆逢灯也伸出手，搭上了他的。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原本感觉身体轻飘飘的陆逢灯很快就落到了实处。
　　他闭着眼睛，坐在车后座上，身体正靠着椅背。
　　一团软绵绵的小东西正在自己的腿上踩来踩去，发出“嘤嘤嘤”的叫声。而身旁，一个暖烘烘的身体靠过来，在他耳边轻轻地喊了一声：“陆哥？”
　　前面的驾驶座上，一道洪亮的大嗓门响起：“你俩可真是，跑的时候无影无踪，没一会儿全来了。这得亏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心脏不错，不然换个人，这没心脏病也给你们吓出来了！”
　　陆逢灯睁开眼。
　　他首先看到的是凑到自己面前来的顾雪中。对方微微下垂的狗狗眼仔细地打量着自己，一只手正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等到看见他醒过来，顾雪中才松了口气，笑道：“陆哥，你感觉还好吗？”
　　陆逢灯轻轻地喊了一声：“小雪。”
　　顾雪中浑身颤抖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
　　被自己紧紧攥住手的年轻男人静静地看着自己，面上忽然露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很自然，也很好看。
　　也很熟悉。
　　是他曾经多少次午夜梦回时梦到过的场景，梦见他守护了这么长，这么长时间的主人终于拥有了身体，不但重新拥抱了自己，还像以前那样对自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顾雪中激动道：“主人，你都，你都想起来了？”
　　前面适时地传来一声：“咳。”
　　程振华不忍耳闻，只能隐晦地提醒道：“你俩中间还有个小孩子呢，这个，有些闺房之趣可以二人世界的时候再享受，你们说是吧？”
　　趴伏在大坏蛋腿上的小怪物非常配合地点点小脑袋。
　　对呀！超级大坏蛋怎么可以独自和大坏蛋牵手手呢！它也要牵！
　　顾雪中听见前面人这一声，耳朵尖迅速红了。他正因为这个脱口而出的名称而有些心猿意马，又担心恢复了记忆的陆逢灯会误会自己对对方的情感，他心头正掠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时，就听见一阵抗议的“嘤嘤嘤”声。
　　随后，一根软绵绵的触手就理直气壮地搭在他和陆逢灯交握的手上。
　　顾雪中下意识地顺着一看，就见正穿得五颜六色，仿佛一颗挂满了礼物的发胖小圣诞树趴伏到他们两个人的腿上，一人一条腿，非常理直气壮。
　　它等了他们好久呀！刚等到大坏蛋，大坏蛋又不见了，好在现在两个坏蛋都在这里啦！
　　它等得这么辛苦，一定要有奖励才可以！
　　不过它很通情达理，现在情况危急可以暂时不要，等到事情都解决完了，它要吃大白兔奶糖做的双层大蛋糕！
　　小怪物挺起小胸.脯，表示自己的宽宏大量，随即就被两只手摸了摸小脑袋。
　　陆逢灯摸够之后收回手，看着小怪物努力扶正自己都快被摸掉了的兔子耳朵兜帽，轻声道：“我知道。”
　　顾雪中心头一动，转过头来望向自己的爱人。
　　对方明明只说了三个字，还有些没头没尾的，但顾雪中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的爱人，在感情方面一直很淡漠迟钝，但有的时候又好像非常敏锐。这一点，他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陆逢灯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道：“辛苦你了。”
　　顾雪中摇摇头，道：“值得。”
　　小怪物歪着小脑袋看着两人依偎在一起，手牵着手，感觉此时的气氛似乎有些奇妙。它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去打扰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啦！
　　有些事情不是纯洁的小怪物可以理解的！只要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都平平安安的就好啦！
　　至于别的事情……它还是先吃点好吃的吧！
　　这么想着，小黑又十几条软绵绵的触手并用，从车后座跳到了车前座的副驾驶位置上，翻开包包找出自己最爱的小饼干，然后陪着孤寂的胖大叔一起看车窗外的风景！
　　程振华也深感安慰，还是小黑好，不但不虐狗，还递给了他一块小饼干！
　　车辆慢慢驶近了兰丰山。就在他们即将左转进入兰丰山区域的时候，一道人影忽然从旁边山体的阴影里跳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人影让全车人都吃了一惊，程振华手一抖，差点将车开出个S型来。
　　唯有陆逢灯神色平静，眼珠转动，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是谁。
　　他伸手摇下车窗，对着外面的人影喊了一声，道：“师弟。”
　　那奔过来的人影浑身一震，迅速看过来。
　　果然是老陶。
　　比记忆中的小师弟老了很多，但比陆逢灯今生第一次见对方要年轻一些。
　　前排的程振华一看是队友认识的人，再看前后左右都没有车辆，便干脆将车停在了路边，方便他们谈话。
　　副驾驶的小黑发现是多日未见的爷爷，连忙将怀里的小饼干放到一边，十几条软绵绵的触手并用，飞奔出去。
　　老陶听到这一声师弟，就知道他师兄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他嘴唇哆嗦着，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嘤嘤嘤”地几声传来，一道彩色的团子一头扑进自己怀里。他定睛一看，原来是穿着彩虹系列袜子的小黑，正开心地冲他挥舞着触手。
　　老陶有些哭笑不得，原本酝酿的酸涩情绪也酸涩不起来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小怪物的小脑袋，对车内的陆逢灯道：
　　“师兄，你们不该来这儿。”


第152章 诸神黄昏（2）
　　陆逢灯听到这句话, 并未答话，而是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站着的师弟，等待对方的下文。
　　老陶苦笑一声, 道：“其实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但师兄一靠近这里，记忆就恢复了, 怕是它也认出了你。师兄曾经做过那么惊天动地的事, 它不太可能再放任师兄在副本中继续成长壮大下去了。”
　　他说的委婉, 但在场的人包括程振华都知道这个“它”指的是谁。即便程振华对他们之间的恩怨一知半解，此时听了这话也猜出了一二：“你这意思就是说, 小陆下一次进副本恐怕就是生死之战了？”
　　老陶默然不语。
　　程振华眼见对方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他忍不住道：“人是我主张带过来的, 我在小陆的画夹里找到一张口香糖纸, 看到上面写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必要时候可以去兰丰山’。小陆保存的这么好，当时情况紧急，我想了想, 就带着小黑往这边赶来了，现在想来，是我鲁莽，害了你们。”
　　陆逢灯摇摇头，道：“这与你无关, 你是好心, 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保护了小黑。”
　　程振华笑道：“害, 小黑讨人喜欢, 当时群里不管是谁先发现，肯定都会跑过来看看的。”
　　“嘤！”
　　乖巧窝在爷爷怀里的小黑听到他们在夸奖自己，立刻高兴地挥舞着十几条软绵绵的触手。
　　在场的人望着那团胖乎乎的小怪物开心的样子, 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一来一回间，陆逢灯和程振华便将这件事轻轻放下。他们两人都是豁达明理的人，本来在这件事里，谁都没有做错，只能说时也命也。更何况他们两人不论是谁，都不是喜欢平白给自己添堵的人。
　　一旁的顾雪中倒是注意到一点端倪：“口香糖纸？是有人专门给你递的消息来这里的吗，陆哥？那人是谁？”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望过来。
　　陆逢灯将他们上次露营来此时发生的事仔细讲述了一遍。
　　顾雪中听完后，分析道：“这么说，给你递消息的人很有可能是‘攻防战’副本里被你带出来的那滴血液？”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稍微有点红：“我记得那次我和陆哥一起出副本，你还在医院的走廊安慰了一个哭泣的人。那是那滴血液的朋友吗？陆哥是不是把血液放在他身上了？”
　　陆逢灯点点头。
　　程振华道：“那这有些不对啊。他不会在报复你吧？怨恨你在副本中把他弄死了？可是系统既然用他的身躯作为副本，明摆着就是要弄死他，不管谁来都一样。他都成长到系统要弄死他的地步了，再听你们的描述，他还知道要提前疏远亲朋好友，那这肯定是个明白人，不大可能拎不清这点。”
　　陆逢灯点点头，道：“他当时能出现在那里，说明他的目的地也是在这片山区景区中，并且很有可能也是兰丰山。如果单纯为了避难，国家这么大，可选择的地方这么多，他没有必要来这么艰苦的地方。如果他是刻意跟踪我，我不大可能一路上完全没有察觉。我认为，他可能是真心认为那里可以躲避系统。老陶也是曾经与系统打过交道的人，现在出现在兰丰山也没有事。”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车窗外站着的师弟，似乎在等待他确认这句话。
　　老陶有些哭笑不得：“师兄，我已经是死而复生的人了。当年醒来之后，我连系统面板都没有了，从此再没有受到过一次系统的召唤，你们跟我可不一样……”
　　他说到这里，神色凝固了。
　　顾雪中接过话头道：“那名血滴也是死而复生的人。”
　　一时间，在场的气氛有些凝重。
　　倒是当事人陆逢灯神色如常，平静道：“看来死过一次的人都会被从系统的名单上除名，即使再次复活也是如此，除了我以外。”
　　他说完这句话，又偏头看向一旁的顾雪中，道：“我还没问过你，你这次的副本都经历了什么？”
　　顾雪中被他突如其来地这么一问，连忙道：“我重新走了一遍和陆哥的前世，只是，只是发展和前世有所不同。”
　　他说到这里，脸上微微有些红：“我与陆哥很快互通心意，在兰丰山上过日子。虽然这一切看似很美好，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在系统问我是否选择留在里面的时候，我拒绝了，然后就看到了陆哥你站在时空隧道中。”
　　那向来情绪淡漠，神色平静的人在九分真一分假的幻境里依偎在自己的身上，柔软的薄唇轻轻地吐露着诱.惑他的语言，还要与他做他肖想了很久的事。
　　但顾雪中很清楚，那不是他的心上人。
　　他确实很希望幻境中的一切能变成现实，陆逢灯没有死过一次，系统永远退场，他们两人相依为命，携手同行，直到地老天荒。
　　但假的就是假的。
　　他是一只忠心的狗狗，只会认一个主人。
　　只是经历过那样的幻境，这会儿再看身旁的人，顾雪中免不了会有些旖旎的遐思，让他耳根烧得通红。
　　陆逢灯点点头，道：“我与你的经历应该差不多，我恢复了从前的记忆，只是系统在最后一点做了手脚，被我识破了。我苏醒过来之前站在时空隧道一类的地方，你向我伸出手，我和你一起跳出来了。”
　　他说完这些，总结出了一个结论：“与我有关的，活着的人或许也有可能会被牵扯进来。”
　　陆逢灯说到这里，对程振华道：“程叔，我认为你可能不适合待在这里，有可能会被我们牵连进来。你在微信群里给他们发个微信，让群里的人回去。这些吃的你留一部分，在回去的路上吃。”
　　程振华倒是不怎么着急，他的想法与对方的不太一样，但还是一边在微信群里发消息，一边道：“我已经跟过来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陆逢灯道：“不管来不来得及，总可以试试。”
　　程振华一边应付着群里人，进行简单解释，一边不赞同地摇摇头，道：“小陆啊，你要知道与某人有关可不仅仅是物理的距离。真要说联系，咱们几个虽然不如小顾那样跟你亲密，但也可以算得上是朋友了，你这个时候想要撇清，系统可不一定愿意听你的话。”
　　“如果我们真要被牵连，在不在你身边都是一样的。如果我们真不会被牵连，那在不在你身边也是一样的。”程振华拿起手机，对着陆逢灯和顾雪中笑道，“看看你们的手机吧。”
　　陆逢灯低头点开手机屏幕，就见微信消息已经增加到99+
　　他点开一看：
　　[……事情就是这样，小陆的意思是让你们都回去。至于到底要不要过来，看你们的吧，总之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来自解释了一长串的程振华。
　　[那我们不过去，陆哥他们不就没人帮忙，变成孤军奋战了吗？]来自迷迷糊糊的康余。
　　[不会吧，难道你真以为你过去是帮忙的吗？咱们难道不是逃过去避难的吗？]来自嘴毒犀利的凌丽。
　　[瞅你这话说的！虽然我很有可能帮倒忙，但是我还是担心陆哥他们嘛。再说万一我能排上用场呢？那个隧道副本要不是我被绊倒了，陆哥还真不一定能发现那个盒子！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来自挽尊的康余。
　　[瞧把你能的，不过运气的确还挺重要的。要不我还是过去一趟吧，程叔不是说缺保暖的毯子吗？我路上刚刚买了，先送过去再说。大过年的，又是在山上，要是只靠保暖帐篷和保暖睡袋恐怕不够。毯子铺地上好歹还能隔绝点湿气，免得以后生病，别仗着自己年轻就瞎霍霍。再说了，程叔年纪也不小了。]来自凌丽。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你程叔我还年轻着呢！]来自不服老的程振华。
　　[看样程叔是要待在山上了？]来自先前一直一言不发的祝元光。
　　[害，我个人想法啊，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也隐隐看出来了，这小陆怕是想干掉这系统呢，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做的都是好事。我在这多个人手多份力量，要是系统真带上我，我也没辙，要是不带上我，我还能帮个忙。系统带不带上你这种事，那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来自程振华。
　　[程叔马哲学得真好，那我也过去吧。我人都出来了，再回去我爸妈肯定还要唠叨。正好锻炼一下我自己，野外露营应该也是一段宝贵的经历！]来自信心满满的康余。
　　[那我也过来吧，人多热闹，我还带了点保暖设备，实在不行就再回来呗。按照我的观察，就系统这尿性，要是真有事，咱们都待不了多长时间的。]来自祝元光。
　　[……]
　　陆逢灯一一刷过群里的发言，他刷着刷着，嘴角也跟着轻轻扬起来。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翻飞，迅速打着字：
　　[谢谢各位。]
　　他一出现，群里一时间消息飞速滚动，尽是些“陆哥你可算出来了”，“陆哥加油”之类的话。
　　陆逢灯还没来得及去回答，一道冰冷机械的女生忽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人类有欲望，神明也有欲望。拥有神力的神明为了一己之私更是肆无忌惮，诸神之间龃龉日深。”
　　“……从那天起，太阳躲在乌云之后，月亮不见踪影。人间陷入了漫长的冬季，白雪堆积的荒野上是徘徊的饥饿的野兽的身影，强壮的男人为了生存举起武器相向，弱小的妇孺在角落里饿死无人问津。”
　　陆逢灯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看见顾雪中和程振华都在看着他，只消短短一瞬的眼神交流，他们三人彼此之间就心知肚明了。
　　恐怕他们都受到了系统的召唤。
　　一旁的老陶原本面色平静，在看见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后，他的神色一下变得有些惊慌。
　　这么快就要？
　　原本乖巧窝在爷爷怀里的小怪物察觉到了什么，迅速从爷爷的怀里跳出来，往车窗里扑，头顶的兔子耳朵一跳一跳，被陆逢灯一把接住。
　　大坏蛋怎么又要走了！
　　才刚刚出来又要走！
　　不行！它要和大坏蛋一起！
　　“……诸神之间的仇恨愈演愈烈，甚至因此影响到人类。陷入仇恨的神明却已经看不到这一点，逐渐走向自相残杀的局面。”
　　“……请诸位觉醒者做好准备，‘诸神黄昏’副本即将开启。”


第153章 诸神黄昏（3）
　　鹅毛大雪持续不断地下着, 荒野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将被吃空的麋鹿骨架，饿死的人类尸体, 还有搏斗的血迹都掩盖起来。
　　呼啸的北风卷起漫天的飘雪摇动松柏林的枝丫，吹得出来狩猎的穿着厚厚破旧衣服的面黄肌瘦的人类几乎要站立不住。放眼望去, 灰黑的云层就压在头顶上, 唯一的太阳的金光笼罩在万里之外的神山上。
　　恢弘的神山高.耸入云, 壁立千仞的陡峭山峰几乎无处落脚，隔绝了人世与神界。
　　神山间云遮雾绕, 掩映着一座飘浮的岛屿，岛屿与神山间仅有木板索桥相连接。岛上花团锦簇, 清脆的鸟鸣阵阵, 自天空而来的水流如瀑布般落下，然后汇聚成溪流，潺潺地环绕着这座中央之岛，再经岛屿的四周倾斜而下, 形成瀑布流向底下的山谷。
　　此刻的中央之岛上，巨大的洁白玉石桌上，正有五彩斑斓的鸟儿衔来无数鲜美的果子，有几名身着轻纱的少女穿梭在桌边，一一摆上美食佳酿。
　　今日是难得的众神之宴, 自千百万年前神山最后一名主神归位, 为此庆祝举行过一次众神之宴后, 这千百万年的时间以来就再没有过如此盛大的宴会了。
　　最先抵达的是太阳神赫利俄斯。
　　他有一头璀璨的金发, 容貌英俊，袒露着胳膊和一半的胸膛，显得潇洒不羁。他驾驶着由三只格里芬拉动的金光马车自天空降落, 长有巨大翅膀和爪牙的雄伟巨兽听话地落地停稳，等待着马车主人的指示。
　　太阳神赫利俄斯轻巧地从马车上跳下来，他精神十足，面带笑意，挥了挥手，那空荡荡的马车便由三只格里芬重新拉回到天空中，渐渐地消失在天际。
　　精悍强壮，英俊潇洒的男性神明走向巨大的白玉圆桌，期间有身着轻纱身材曼妙的少女端着酒水烤肉与他擦肩而过，轻轻地蹲下.身子，举起托盘，向神明行礼。
　　很快，一双精壮的胳膊就扶住少女的肩头，将其拉了起来。调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此美丽的少女向我行礼，我实在是不忍心。”
　　端着托盘的少女身形纤细，被揽在厚实的臂弯中，听着这来自神明的赞美，她不敢抬头直视对方俊美的容貌，只能羞怯地低着头。
　　“这样轻柔的双手，用来做这样的粗活，实在是暴殄天物。”太阳神凑近了少女的面容，引诱道，“不如……”
　　“不过几日不见，我倒不知大名鼎鼎的太阳神竟堕.落到这个地步。”
　　一道清亮的少女音自木板索桥的尽头传来。
　　一听到这声音，太阳神臂弯里的少女连忙逃脱出来，捧着托盘面朝对方下跪，深深地低下头去。
　　渡桥而来的少女端庄美貌，身披刻满了经文的长袍，手执托着书本的法杖。她明明是赤脚走来，行动却如同风一般轻盈，很快就从木板索桥的尽头抵达了中央之岛。
　　少女脸上嗤笑的神色还未褪.去：“赫利俄斯，你现在跟人间游手好闲，调.戏少女的登徒子有何区别？”
　　面对这样的指控，太阳神摆摆手，道：“阿迪娜，你的指控未免太严重了，我仅仅只是不忍心这样一位美丽的少女去干粗活罢了。”
　　那从木板索桥而来的智慧女神阿迪娜听到这样敷衍的辩解，忍不住冷笑一声。只是还没等她轻启薄唇嘲讽，一道雌雄莫辩的声音便在两人的耳畔响起：
　　“阿迪娜的确没有说错，太阳神，日光已经有整整三年没有见过人间了。原野的上空每日都是阴沉的乌云，沉睡的大地上也每日都是冰冷的雪堆，谷物无法萌生，荒野上到处都是饿死的人类和穷凶极恶的野狗。”
　　正在对峙中的两位神明转头望去，就见一道高挑的身影自上空往这边而来。
　　盛装的女神头顶，脖颈，手腕都佩戴的有谷物编织的花环，就连她长长的，青绿色的裙摆上也纹有沉甸甸的金色的稻谷与麦穗。丰收女神波尔塞斯从虚空中一步步走过来，每踩一步脚边就生出细小的花朵，静静地浮在空中，等到她踩下一步时再默默地消失。
　　跪在太阳神身边的少女见到又一位神明来到，连忙又一次转过身，向着对方行礼。
　　丰收女神随意地摆了摆手，让这位无辜被牵扯进神明之争的少女退下。对方感激不尽，几乎是立刻抱着托盘匆匆逃走。
　　此时巨大的白玉圆桌上，美酒佳肴已经摆设完毕，衔果的小鸟和摆盘的少女都已不见踪影。整座中央之岛上只留下太阳神赫利俄斯同两位女神对峙。
　　智慧女神阿迪娜手中的权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娇美的面孔转向对面的神明，微微抬起下巴，道：“太阳神，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金发的男性神明有些头痛，眼前两位女神的容貌都是极为罕见的美丽，如果她们没有用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面对自己的话，他倒是很乐意坐在白玉桌边好好欣赏一下的。
　　可惜了。
　　太阳神的眼底划过一道狠厉之色，随即很快又恢复到一开始漫不经心的态度。他举起双手向两位女神做投降之意，好声好气道：“两位女神不必动怒。这件事情难道怪我吗？”
　　“我赫利俄斯作为太阳神，敢用神格发誓从未让头顶的金光刻意避开人世。太阳永远都在头顶照耀，你们该问的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厚重的乌云将它的光芒挡住，才导致现在的人间成了这副样子。”
　　智慧女神阿迪娜似乎想到了什么：“或许该用风将它们吹开，但风神……”
　　她说到这里又不说话了，倒是丰收女神有些恼火地攥紧了裙摆，望向太阳神赫利俄斯，怒斥道：“太阳神，若非你成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何至于造成当年那种场面！”
　　对话进行到这里，太阳神也不太乐意了，他忍不住道：“丰收女神，你这样把责任全推到我头上可不好吧。再说了，当年你……”
　　他们两人的争执还没完，便听得一阵嘶鸣声自天空之上传来。
　　三位神明仰头望去，就见一辆四轮车驾歪歪扭扭地撞过来。车驾前三只套着绳索的格里芬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并不齐心协力拉车，反倒互相争执打架，你啄我脑袋一口，我叨你翅膀一下，一时间整座车驾歪歪扭扭，羽毛乱飞。
　　而坐在车架之上的男性神明正试图努力操控它们回归正轨：“别打了别打了，诶，先把前面的路走完！诶，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听话？！再这样下去，今日的口粮没有了！”
　　这位神明身量不高，身材很瘦，衣服挂在他身上就如同旗杆上套了个麻袋。即便如此恐吓，车驾前的三只格里芬也无一只听他的话，反而因为三条绳索越缠越紧而斗得愈发厉害。
　　正在车驾的主人同驾车的格里芬斗智斗勇，眼看就要撞.上///中.央之岛的时候，一股有力的力量拦住了车驾。随即，一条精壮的胳膊迅速将缠绕的绳索解开重系，三只飞起来翅膀打架的格里芬终于回归到正常的飞行距离，彼此不再互相斗争，而是齐心协力将车驾停在了中央之岛的地面上。
　　车驾上的神明这才松了一口气。
　　辅助这辆车驾稳稳停下的太阳神笑道：“拉克西斯，你还是这样不善于驾车。不过让三只格里芬边打架边驾车我还是闻所未闻，这也是你主导的命运吗？”
　　身材瘦小的命运之神拉克西斯从车驾上下来，犹心有余悸。他摇了摇头，摆摆手让三只格里芬带着车驾回去，这才转身挠挠头道：“太阳神说笑了，你知道我只掌管人世的命运。在神界，我的命运不被其他神明掌管已经够好的了。”
　　说着，他又露出一个苦笑来：“别取笑我啦。”
　　经过这一番插曲，两位女神对太阳神的征讨也被打断。众神之宴在即，她们也不好再生事端，只能板着脸同其他两位男性神明一同落座白玉圆桌。
　　命运之神拉克西斯左看看，右看看，道：“只有我们四位吗？怎么不见其他神明来？”
　　太阳神拿过白玉圆桌中心的酒壶，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道：“酒神一向好迟到，倒是狩猎女神今日来得有些晚。”
　　至于其他神明……
　　太阳神住了口。
　　落座的其他三位，即使是神经大条的命运之神也对此绝口不提。
　　千年前的一战，多少神明陨落，至今神山上依然没有诞生出新的神明来代替他们的位置。神明位置长期的缺失不仅仅让人世逐渐走向混乱，在神界也是一种伤痛，如今神山的力量也大不如前了。
　　太阳神抿了一口酒。
　　有些苦涩。
　　再不复之前的甘美了。
　　“抱歉抱歉！各位，我来迟了！嗝！”
　　一位肥胖的神明歪戴着帽子，穿着肮脏破烂，手里拿着一壶酒，从天空之上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明明还隔着好一段距离，逼人的酒气却已经袭到各位落座的神明前。
　　酒神巴克斯快要接近中央之岛的时候，不知被什么给绊了一下，然后他就像一团肉球一样骨碌碌滚到了白玉圆桌边，成功落座。甚至等他从地面上灰头土脸地爬起来的时候，他手里端着的酒壶还一滴都没洒。
　　两位女神见此情景忍不住轻轻摇头。
　　酒神巴克斯却不以为意，他伸出肥胖的手去抓前方摆在白玉圆桌中心的酒壶，如获至宝地端过来往小杯里一倒，随后又拿起酒杯往嘴里一倒，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呸！”
　　酒神将刚刚到口的酒液又吐出来，肥肉横生的脸上尽是嫌弃之色：“这酒怎么如此难喝！众神之宴就这样招待我们吗！”
　　其他落座的神明尚未说话，一道严厉的女声就从另一端传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河谷中央最丰美的葡萄藤上已经结不出葡萄了，神山的力量正在逐渐萎缩，人世的严寒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你还有心思关心这几杯酒？！”
　　唉，是狩猎女神来了。
　　太阳神的心头禁不住叹了口气，然后随着众神的目光一同望向声源的来处。
　　手执猎弓，头戴兽皮帽，身穿兽皮短背心和兽皮短裙的性.感女人正从雄狮背上下来，然后带着她的雄狮走过最后一段木板索桥，踏□□之岛。
　　作为狩猎女神阿尔提雅的身份进入这个副本的盛淑琪迎着众神的目光，高傲地走向白玉圆桌边属于自己的位置。
　　谁也不知道，就在她踏□□之岛土地的那一刻，一道冰冷机械的女生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恭喜觉醒者触发主线任务一——击杀命运之神拉克西斯。”
　　“任务成功，您将夺取对方的全部积分。”
　　“任务失败，您将面临死亡惩罚。”


第154章 诸神黄昏（4）
　　这道冰冷机械的女声一出, 犹如给了盛淑琪当头一棒。
　　她表面上仍做着狩猎女神的高贵姿态，心里却早已如同翻江倒海。
　　系统叫她去杀人？
　　盛淑琪虽然经历过不少副本，也确实曾经在副本中动手杀过人。但那都是因为对方先动手害她, 或者干脆想要杀她，她才予以还击。这是盛淑琪头一次做这样的主线任务, 系统明目张胆要她去杀目前来说还没有害过她的人。
　　否则, 失去性命的就会是她自己。
　　这符合系统的规则吗？这么多副本一路走下来, 盛淑琪也隐隐察觉到系统对觉醒者是有不小恶意的。但一直以来，不管怎么说, 系统还像个文明人，要点脸面, 会披层伪装, 往往都是隐藏的，暗戳戳地散发自己的恶意。为什么如今却突然撕破了脸皮，开始毫不掩饰自己丑陋的嘴脸？
　　盛淑琪没有时间细想，因为她已经在白玉圆桌旁落座了。
　　穿着兽皮衣裙, 皮肤黝黑，身材火.辣的狩猎女神阿尔提雅落座，至此参与众神之宴的所有神明到齐，众神之宴正式开始。
　　被指责的酒神神色迷蒙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成两颊酡红的醉态。
　　他推开面前小巧精致的酒杯, 将自己拎着的酒囊放上光滑冰凉的白玉桌面, 另外一只肥胖的大手抓过桌面上摆放着的烤肉, 随手撕下一块流汁的喷香的肉块, 往嘴里一塞，这才囫囵不清地回应道：
　　“小提雅，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也同情.人间的惨剧, 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个酒神，充其量再同时兼管一些商业草药罢了，人间大雪纷飞，乌云蔽日，我作为酒神，没有任何办法能帮到他们，还不如关心一下神山的酒质如何。”
　　说到这里，酒神撩起耷拉的眼皮，朦胧的醉眼自下而上看了眼桌对面的狩猎女神，笑道：“更何况，神山的酒质也能看出不少问题。就像你刚刚说的，河谷中央最丰美的葡萄藤上已经结不出果子啦！没有上好的葡萄，哪里来上好的酒液呢？”
　　说到这里，对面身躯庞大的肥胖神明眯缝一样的眼中似乎射出了两道精光，叫狩猎女神的心中一凛。然而这两道精光仅仅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快得仿佛刚才的景象只是自己一瞬间的眼花。
　　酒神的话一出，在场的气氛有些沉默。
　　在座的神明都是上一场混战中幸存下来的，不论实力如何，必然在某方面是佼佼者。他们自然都敏锐地察觉到了神山力量的萎缩，只是事到如今只有狩猎女神和酒神两人明确地点出来了而已。
　　面对酒神的回答，狩猎女神显然并不满意，她将长弓放置在面前的桌面上，摸了摸乖乖趴伏在她身边的雄狮，道：“既然诸位都对此有所察觉，那就好好想想怎么办，不要再为暂时没有意义的事浪费精力。”
　　命运之神拉克西斯有些无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衣服，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狩猎女神从落座后就有意无意地在看他。他掌管人世命运，因此也时常有种小动物般的直觉，能够提前嗅到危险来临前的信息。
　　果然，狩猎女神说完话后，第一个转向了他，一双豹子似的竖瞳紧紧地盯住了他：“命运之神，你有什么预感和想法吗？”
　　命运之神拉克西斯连忙摇了摇头，坐在两名男性神明中间，他看起来又瘦又小，这动作还让他看起来优柔寡断，十分胆小：“我只掌管人间的命运，不掌管神明的命运。”
　　他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又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道：“如果我能掌管神明的命运，我岂不是就凌驾于父神之上了？那从前千百万年到现在都不会发生那些事情，我也不会诞生的那么晚。”
　　命运之神拉克西斯比在座的所有神明都小，他是上一次众神之宴前诞生的新神，是被庆贺众神归位的那一批。与在座各位古老的神明比起来，他的年岁足以做他们的数代子孙。
　　狩猎女神却没有就此放过对方，而是继续道：“就算你只掌管人间的命运，这也足够了。现在人世正在经历有史以来最漫长的严冬，几乎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你能预见到他们未来的命运是好是坏吗？”
　　命运之神颓然地摇了摇头，破罐子破摔道：“我无法精准地预言人类的命运，我只能模糊地感受到一点东西。我看到人类的未来一片阴霾，但似乎还有阳光藏在云层里，未来如何还是要看具体的走向和是否会出现偶然的启明星。”
　　“就像我之前说的，如果我能精准地预言到人类的命运，那么我同样能凭此精准地预言到现在的局面，那么现在的一切自然也都不会发生了，或者至少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命运之神说到这里，沮丧道：“我知道我很没用。”
　　话已至此，狩猎女神自然也不可能再从命运之神的嘴里挖出什么消息了，只得暂时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倒是一旁的酒神醉醺醺地安慰了几句：“没什么好难过的，这也不怪你，来喝点酒吧。这是我亲自酿的酒，味道可比桌面上的那些垃圾货好多了，包你喝了忘记一切烦恼，来！”
　　说着，他从命运之神面前的白玉桌面上抢过那小巧的空酒杯，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囊开了口，将紫红芳香的酒液倒入杯中，酒液与瓷杯相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丰收女神波尔塞斯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将众神的目光和注意力拉回来。这次的众神之宴是由她主持举办，并且发出邀请的。虽然酒神给予了她准备的酒液极低的评价，让她面色不虞，但作为宴会的主人，她拥有将话题拉回正轨的责任。
　　她的容貌明艳，又带着谷物编织的花环，看起来格外美丽动人。然而她的神色却忧愁而带着憔悴，让她的这份美丽也跟着黯淡下来：“既然大家都注意到目前神界和人间日渐衰落的局面，我也就明说了。我主持这场众神之宴的目的，就是想请各位探讨一下，我们究竟该如何扭转现在的局面。如果再这样放任下去，不仅仅是人间灭亡，神界也将不复存在。”
　　这个现如今幸存的众神一直以来逃避的问题终于被抬上了桌面，如今经由丰收女神之口说出来，在座众神神色各异。
　　太阳神赫利俄斯抓了抓他满头的金发，有些暴躁道：“怎么扭转？你说怎么扭转？我们现在有任何办法吗？”
　　不等其他人回答，太阳神就自顾自地说起来。他金色的眼睛扫视过在座的每一位，依次道：“我，赫利俄斯，太阳神，我除了掌管太阳，并不能让乌云都走开，别阻挡我的阳光。”
　　“拉克西斯，命运之神，他自己也说了，他只掌管人类的命运，只负责感知和察觉，不负责也没有任何力量善后。”
　　“阿尔提雅，狩猎女神，她身旁的那只狮子倒是勇敢，坚毅，富有力量，是个神物，但也仅限于陆地之王。你怎么也不能指望狩猎女神坐着它飞到天上去把那群乌云都抓碎吧？”
　　“巴克斯，酒神，或许他可以尝试一下把酒撒到天上去，然后让酒把那群乌云都打湿，让它们跟棉花似的吸饱了水分就重量大增，然后从天空上坠.落下来？”
　　太阳神在丰收女神谴责的目光下收起了玩笑，耸了耸肩，道：“而你，丰收女神，你如果自己能解决这件事，你就不会开这么一场宴会，来寻求我们的帮助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托盘上撕下一大块烤肉，塞进自己的嘴里，金色的眼睛从丰收女神端庄的脸上转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女性神明娇美的面容上：“至于我们的智慧女神，亲爱的小阿迪娜，你以美貌和聪慧著称，跟我这样空有皮囊的人不同，你有什么办法来解决目前的困境吗？”
　　“别那么恶心地喊我。”
　　智慧女神阿迪娜嫌恶地看了眼风.流不羁的男人，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丰收女神。
　　她自然是有想法的，只是她的想法必然会触怒此次宴会的主人。她可不想独自承担丰收女神的怒火，偏偏这不知检点的太阳神硬把她往火坑上推。
　　丰收女神看出了智慧女神的那点隐瞒，便伸手将白玉圆桌中心还带着露水的新鲜的神果捧了一串放到对方的面前，温和地询问道：“小阿迪娜，你有什么想法吗？和我说说吧。”
　　智慧女神捏了捏神果碧绿的叶片，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委婉道：“我曾站在神山之顶观察过，乌云层极厚，绵延千里，光靠太阳的力量一时半会是将其蒸发透的。不过，这么多乌云尽管看着又多又厚，但实际上还是很轻盈的，如果能够将其分散开，暂且让太阳露个脸出来，逐渐吞噬周围薄薄的乌云层的话，效果会更好一些。”
　　丰收女神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太阳神在旁将话头挑明了：“这事儿需要风神和我的配合。”
　　丰收女神一改之前温和的态度，硬邦邦道：“千年前的混战中，风神就已经陨落，如今还没有产生新神来替代他。这个方法不行……”
　　太阳神抢在她的话头前道：“没有新的风神产生不错，但从前的风神还在。如果是你去询问，他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丰收女神怒道：“他已经背叛了我们，说不定此刻正在看我们的笑话，还等着我们的陨落！这个方法行不通，不要再提了！”
　　面对丰收女神的怒火，太阳神耸了耸肩，道：“你看，所以问题又转回来了。你向我们征询解决的方法，我们能想出来的唯一方法又被你否决。那你不如和我们一样继续快活吧，看将来能不能等到有转折的那一天，反正千年也这样过来了，人世也才三年漫长的冬季罢了。”
　　他漫不经心，却又无比清晰的话拉回了丰收女神的理智。
　　这位殚精竭虑的女神揉了揉额角，缓解自己的压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疲惫道：“好了，我会为这件事下去问一问他的。至于结果如何，我不能保证。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我们再另寻出路。”
　　另寻出路，哪还有什么出路。最坏的情况就只能去找父神，但恐怕在场没人想走到那一步。
　　这样的解决方法就是目前最好的。
　　智慧女神和太阳神对视了一眼。
　　替她承担了丰收女神怒火的金发神明冲她轻轻地眨了眨眼，智慧女神原本有些感激的心立刻又燃起了怒火。
　　她迅速转过头去。
　　登徒子！
　　丰收女神没有看到这两位神明的互动，只疲惫道：“既然这样，那这次的众神之宴就暂时到此为止，大家后续再听我的消息。”
　　宴会就此散席，酒神巴克斯肥胖的身躯压在命运之神拉克西斯瘦小的身躯上，醉醺醺地笑道：“小拉克西斯，要不要到我那里去一趟？我那里还有不少美酒，你可以跟我一同享用。”
　　命运之神有点想拒绝，但他根本抵不过酒神的大力，直接就这么被拽走了。
　　狩猎女神跟着离席，骑上狮子远离了中央之岛。
　　而等到她看不见那云遮雾绕的中央之岛后，她又悄悄地骑着狮子在大地上潜行，朝着酒神的领地而去。


第155章 诸神黄昏（5）
　　命运之神拉克西斯连个车驾也没有, 就被酒神巴克斯凌空一路拉到了对方的领地。
　　神山从人间看来似乎只有一座壁立千仞的褚褐色孤山，永远云遮雾绕，永远笼罩着金光, 但实际上神山范围极广，诸位神明都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地。
　　酒神的领地在山谷之中, 这里生长着大片神山其他地方所没有的成片成片的紫红色的葡萄藤, 葡萄藤上所结出的果实又圆又大, 晶莹剔透。
　　命运之神拉克西斯被拉过来的时候，还没落地就扑鼻而来一片醉人的甜香, 光是闻着，他就已经有点醉了。
　　本来命运之神瘦小的身躯就敌不过酒神庞大的身躯, 力量上处于绝对的下风, 这下再闻到这片醉人的甜香，拉克西斯更是走不动道了，完全放弃了抵抗。
　　他喃喃道：“真香啊。”
　　酒神哈哈大笑：“你看，我就说吧, 我的酒跟宴会上的垃圾货完全不同，我这里可都是这世间其他地方都没有的上好的葡萄，我这里储存的也是这世间其他地方都没有的上好的酒液。”
　　“来！”酒神爽朗笑道，“我带你看看好东西！”
　　酒神拽着命运之神小鸡仔似的胳膊，带他绕过这片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葡萄园, 转过层层叶片掩映出来的小路, 呈现在两位神明眼前的就是一方小型泳池见方的池塘。
　　这方池塘中荡漾着紫红色的液体, 在头顶阳光的笼罩下铺上细碎的金光, 又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微微的涟漪，送来阵阵比周遭的葡萄更为醉人的醇香，引诱着来者去品尝。
　　命运之神看见这样的场景, 连道都走不动了。他感觉自己尚未品尝，便已经先醉。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命运之神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而还不等他完全清醒，一旁的酒神就热情地拉着他的胳膊，将他带到酒池边上的椅子上。
　　这里头顶笼罩着一丛丛宽大的葡萄叶，阻挡了阳光的直晒，送来阵阵凉爽的清风。椅子又宽大，可以横躺，也可以侧卧，还能倚靠。椅子的位置离酒池极近，浓郁的葡萄酒香扑面而来，光是闻着就几乎叫人不知今夕何夕。
　　酒神拉着命运之神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几张椅子中间有一方茶几。茶几上摆放着酒碗，比众神之宴上那小小的酒杯不知大了多少倍。
　　命运之神的手上被塞了一只他两只手才能端住的酒碗，他还未推辞，就见肥胖的酒神一扬胳膊，酒池中荡漾的紫红色酒液就如同一道受到指引的溪流，从酒池中飞起，然后又如同瀑布一般，坠入命运之神的碗中。
　　“来，快尝尝！这可是我私藏的佳酿，一般不给其他神喝的。”
　　在酒神的盛情邀请之下，本就已经被醉人的酒液所迷惑的命运之神自然地尝了一口碗中的美酒。
　　醇厚，香甜，叫人喝了还想喝。
　　命运之神彻底放开了自己，和酒神一起你一碗我一碗地喝起来。喝到最后，平常本就不怎么沾酒的命运之神酩酊大醉，脸颊红得厉害，眼前都模糊看不清了。
　　盛淑琪躲在绿荫掩映的葡萄藤中，看着层层叶片间隙中露出的那对从开怀畅饮到酩酊大醉卧床不起的两位神明，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次的副本跟往常有些不同。
　　她不是没有进入过角色扮演类的副本，但这次在进入副本之前，系统竟然给予了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可以在系统商城中任意选择一样魔法攻击栏目的商品，不过使用范围仅限于这一次的副本。同时，系统还给予了她一个小时的练习时间，以便掌握这项魔法攻击的基本使用。
　　除去自己挑选的魔法攻击，她所抽到的身份还会自动为她补全一些技能。比如她现在是狩猎女神，她身旁趴伏的雄狮便是她的最佳帮手，手中的长弓可以搭载任何种类的攻击，将近战演变为远攻。
　　盛淑琪拉开长弓。
　　平常这样的大弓她绝对拉不开，她毕竟是成长在现代社会的普通人，又不是从小学习骑射，自然没有这样的臂力。但是现在，她是狩猎女神，想要拉开这样的长弓轻轻松松，不在话下。
　　这长弓原本只有一张弓，但是现在，长弓中不知何时在一点凭空渐渐凝结起金属。这点金属一开始只有针尖那么点大，随后又慢慢凝结成手指那么粗，继而又凝结出箭身，箭头，箭尾。
　　随着长弓的拉开，一柄光泽闪闪的金属长箭逐渐成型，悬在长弓之上，箭头瞄准了那躺在长椅之上的瘦小神明，蓄势待发！
　　对不住了。
　　盛淑琪在心里默默道。
　　她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如果可以，现代社会的正常人谁会想杀人？
　　狩猎女神赋予盛淑琪的直觉和准头，让她在最合适的时机松开了拉着弓弦的手，金属制成的箭矢呼啸着离弦而去。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
　　那原本身躯肥胖，面颊酡红，仿佛一摊烂肉瘫在长椅之上的酒神猛地坐起。他的手轻轻一推，酒池中紫红色的液体如同瀑布一般拔地而起，水瀑如同大江大河中的浪花一层接一层扑过来，减缓了旋转冲来的箭矢的速度。
　　随后，一道细细的水线如同机床上薄薄的刀刃从箭头的中心切割过来，瞬间沿着金属箭矢的中轴线将其切成了两半。
　　而这一切，盛淑琪甚至来不及看完整过程。
　　因为在酒池水瀑落下的一瞬间，明明如此肥胖的酒神却如同瞬移般眨眼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盛淑琪的心里只有一个“被发现了”的念头匆匆闪过。而她只来得及坐上雄狮，躲开了那瞬间而至的酒神。
　　狩猎女神执着长弓，骑着狮子，一边躲避酒神的攻击，一边在地面和指尖凝练出尖锐的金属攻击对方。
　　然而对方似乎脚下有风在借力，几乎每一步都不会真正落到地面上，身形飘逸，也不与自己近战，而是借助水刃对她进行远攻。
　　盛淑琪骑着的雄狮本是近战的好手，此刻却完全沦为载着主人躲避的工具。她的金属技能倒是偏向远攻，但却需要时间蓄力，因此往往错失攻击的最佳时机就被那肥胖的酒神躲了过去。
　　再这样下去，形势对她极为不利。
　　狩猎女神几乎筋疲力尽，她沙哑着声音道：“酒神！我下手的目标并不是你，你为何却要对我赶尽杀绝？！”
　　那肥胖的，总是满面酡红，醉醺醺的酒神此刻却露出一个精明的笑来：“阿尔提雅，你既然是狩猎女神，就该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狩猎女神的眼睛猛地睁大。
　　难道说，不仅仅是自己在狩猎其他的神明，对方狩猎的目标也正是自己？
　　而那被酒神拽到此地的命运之神则是针对自己的诱饵？
　　狩猎女神已经筋疲力尽，她浑身上下，以及座下的雄狮都伤痕累累，都是被眼前的酒神用水刃钝刀割肉似的造成的伤口。那水刃伤害不大，却时时频发，正是爆发类型的她的克星！
　　难道她要就此死去了吗？
　　盛淑琪当然不甘心！
　　但是现在的她面对对方已经毫无还手之力，顶多只能给对方造成伤害，但却绝不可能取对方性命了。
　　然而人之将死，总会生出赌博的心态。反正已经没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了，那自然什么都要试一试！
　　对面的酒神十分谨慎，一直没有靠近，而是远远地踩着风在攻击的边缘来回飘荡，却利用自己手中的水刃不断地给她造成伤口，并且持续不断地运作，绝不因为她的一点疲惫就莽撞地上前。
　　狩猎女神身体暴露出来的皮肤上到处都是伤口，这些伤口并不会造成喷发的血液，却会持续不断地流血。血液是神明神力来源的一部分，持续的失血让她的神力流失，直到她变成一名普通人，再死于对方一个小小的水刃之下。
　　盛淑琪当然不会选择这样的死法，她虽然已经收敛了不少自己的高傲，但骨子里却依然傲气得很。她的神力已经消失了很多，但凭借着狩猎女神对大地的掌控，她察觉到了一点远处的异样。
　　狩猎女神和自己的雄狮坐在地上，几乎连一根手指都快动不了了，心中却几乎笑出来。
　　她伸手摸了摸身旁趴伏着的雄狮，静静地坐在地面上。
　　酒神甩出了最后一道水刃。
　　他的水刃不仅仅是水刃，其中夹杂着自己所酿的酒液，可以阻止伤口的愈合。狩猎女神又没有治愈术，只要不逃出他的攻击范围，就会如同被围困的猎豹，最终精疲力竭而亡。
　　那最后一道水刃直冲着狩猎女神的心口而去，对方一动不动，没有躲避。
　　不过这是自然的，因为到了这个时刻，以对方被消耗的体力，怕是躲也躲不开的。
　　以酒神巴克斯的身份进入副本的程振华心想。
　　果然那道水刃如同他所料的那样直接洞穿了狩猎女神的心口。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机械的女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恭喜觉醒者完成任务一——击杀狩猎女神阿尔提雅。”
　　“对方的积分已经到账，您本次到账积分……”
　　然而系统下面的话程振华已经听不清了，因为一阵尖锐的剧痛从他的脚上传来。
　　他低头一望，就见一根细细的金属尖刺从地面生长出来，刺穿了他穿着的鞋子。不用细看，程振华就知道这根尖刺必定刺穿了自己的脚心。
　　这根尖刺凝结了狩猎女神最后的心血，对面的女神头发已经全白，面容极速苍老，脖子上松弛的皮肤层层堆叠，形容枯槁，行将就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此时此刻，即将死亡的狩猎女神却狂笑起来，她黑色的瞳孔紧紧地注视着酒神，得意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送还给你。”
　　说完，她低垂下头颅，再也一动不动了。
　　旁边趴伏的雄狮似乎感应到什么，眼中流下泪来，呜咽着去蹭自己主人的掌心。
　　而此刻的程振华却没有时间去感叹主仆情深了，因为一道亮光的法阵正出现在他的脚底。


第156章 诸神黄昏（6）
　　脚下光亮的法阵上显示出极为复杂的纹路, 程振华抬头一看，就见这法阵一路往前蔓延，形成一个极其巨大的圆形, 圆心的位置大致在酒池后绵延几十米的葡萄藤园中。
　　正好在自己的攻击范围外。
　　如此巨大而精致的法阵，发动需要极其磅礴的力量和极长时间的等待。对方怕是在自己和狩猎女神打斗之前就已经潜伏在这葡萄园中了, 只等着自己最虚弱, 警惕心最低的那一刹那。
　　由此可见, 这人的狩猎目标正是自己！
　　程振华意识到这件事后，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一向谨慎, 进入这个副本后又极其警惕，那里潜伏的有人他怎么会一点都没注意到？
　　别说那里潜伏的人了, 他甚至在众神之宴上都没看出来究竟谁是狩猎自己的那一个。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 他倒是猜到一点了。
　　既不近攻也不远攻，而是选择大费周章，需要精密计算和耐心等待的法阵，狩猎他的人多半并不擅长进攻, 而是精于防守。而且这么精密的法阵，想要进入副本前的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就摸索个差不多，并且能在副本开始后没多久就如此完美地释放出来，那必然要有充沛的学识了。
　　肥胖的酒神被阵法锁定后，他一只脚掌的前端还被金属的尖刺所刺穿, 现在仍然往外涌着潺潺的鲜血。然而面对这样糟糕的处境和尖锐的疼痛, 那两颊酡红, 满脸横肉, 一身邋遢的酒神却并没有惊慌失措，反倒是朝着这边的葡萄藤叶丛望过来，笑道：“智慧女神果然名不虚传, 这样的法阵发动起来很累人吧，亲爱的小阿迪娜？”
　　葡萄藤叶丛毫无动静。
　　智慧女神此刻正藏身于葡萄藤叶丛中，听到酒神的话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更不曾应答一声。
　　这片葡萄叶丛绵延几十米，范围也算广大，想要锁定一个人并不容易。若是她就此应答了，对方就确定她的位置了。
　　虽然自己此刻存在在酒神的攻击范围之外，但难保没有其他人在看不见的地方盯梢自己。经过刚才的一场观战，凌丽怎么可能还不懂得这个道理。
　　她之前在观战时，认为酒神的实力超乎自己的想象，对方恐怕即使在高级觉醒者中也是佼佼者。她原本准备暂时放弃这一次的绞杀，谁知狩猎女神临死之前似乎透过她的法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竟然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为她创造了如此绝佳的条件，让她抓住了击杀酒神的最好机会。
　　错过这一次，可就很有可能没有第二次了。
　　以智慧女神的身份进入副本的凌丽自然明白这一点，而且按照系统的尿性，如果她击杀对方的时间拖得久一点，到时候很可能就不是她杀别人，而是别人来杀她了。妄图用拖来逃避的人，最后很可能就会成为别人猎杀的目标。
　　只是这次的副本还真是难啊，不愧是高级觉醒者之间的副本。
　　凌丽手执法杖，源源不断的法力自她的脚下注入法阵之中。
　　维持如此静谧而庞大的法阵需要消耗极其可怖的法力。汗珠从她白皙的额角冒出来，又轻轻地滑下来，干涸在半途中的脸颊。然后有更多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冒出来，要不了多久，这些汗水就会如同溪流一般从她的额上流下。
　　凌丽自然也知道这点。
　　没有得到回应，程振华也并不在意。对方要真在这个时候出声，那才是真的傻。毕竟可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个小子一样运气绝佳。
　　程振华这么想着，目光瞥向了斜前方远离战场，正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命运之神拉克西斯。
　　果然还是傻人有傻福啊。
　　智慧女神没有回应，酒神也没有再问。整片葡萄园和酒池河畔表面上静静的，私底下却有两位力量足以撼天动地的神明正在暗暗地较劲。
　　对方一直没有动手，只是利用法阵将自己锁定在这里不得动弹。
　　程振华在心里暗暗地分析。
　　是没有一击必杀的能力吗？还是想节省法力，看着自己流血耗尽而亡？血液里储藏着神明的力量，当神明血液流尽时，也正是他变成一个普通人的时刻，到时候，随便一道风刃就能将自己永远杀死，就像自己对狩猎女神做的那样。
　　而现在，智慧女神打算效仿自己的方法，再运用到自己的身上吗？
　　可惜自己的身上只有脚上那一道伤口，流血的速度远不及自己之前在狩猎女神身上制造的多处伤口。而维持如此庞大精密的法阵却要耗费极其巨量的法力，对方既不擅长近攻，也不擅长远攻，怕是身体素质不够过硬，能够撑得下来吗？
　　他们两位之间，怕是就要比拼谁更能撑得下去了。
　　看看到底是对方先撤了法阵，还是自己先血流而尽。
　　当然，也存在智慧女神最终对自己一击必杀的可能。
　　程振华开始暗暗地为自己被刺穿的脚掌进行治疗。他以酒神的身份进入副本，同时兼管商业和草药。他并不掌管医术，但草药的力量或许可以帮助他减缓一些血液流失的速度。
　　狩猎女神临死之前留下的这根金属尖刺，应当汇聚了对方最后的所有神力，即使在狩猎女神死亡之后依然持续而有力地对自己的脚掌进行着伤害，并且阻止着伤口的愈合。
　　葡萄藤叶丛中。
　　双方已经僵持了好一会儿，凌丽此刻额上的汗水已经如同瀑布般流下，落到她的眼帘上，又滴进她的眼睛里。
　　她已经将绝大部分法力都集中在控制对面的酒神上，对法阵的其他部分的掌握已经十分薄弱，但维持这个法阵却依然消耗了她巨量的法力。
　　如果可以，凌丽也想一击必杀。但事实上，想要杀掉酒神这样资格古老，实力强劲的对手，一击必杀所需要的法力更多，甚至远远超过她到现在为止维持法阵所消耗的法力量。
　　倘若这个副本在她杀掉酒神后就即刻终止，她一定会这样做。但最关键的就是这个副本还有后续，就像她的目标是酒神，也有其他神明的目标是她。
　　不论是太阳神赫利俄斯，还是丰收女神波尔塞斯，又或者是那传闻中尚未死亡的前任风神，他们应当都不好对付。如果凌丽在此时用尽了全部力量，怕是还没走出葡萄园就会在副本中死亡。
　　双方僵持的时间越来越久，彼此都能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消耗。整个战局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平衡态势。
　　就在此时，一道破空声打破了战场的平衡。
　　尾羽燃烧着火焰的箭矢凌空而来，携裹着呼啸的风声，吹开茂密的葡萄藤叶丛，将身处其间的智慧女神暴露在人前。尾羽燃烧的火焰一窜而上，让整个箭矢都包裹住熊熊的火焰，直指地面上端庄美貌的女神。
　　箭矢气势一往无前，却在即将碰到智慧女神之前像是碰到一面空气墙壁一般猛地被弹开。紧接着，细小的碎裂声在智慧女神的耳畔响起。
　　这座法阵为施法者自带的防护罩被击碎了！
　　“太阳神！原来是你！”
　　智慧女神汗水岑岑，她咬牙切齿，一双美目燃着愤怒的火光。就是这一瞬间的松懈，酒神顾不得自己正在流血的脚掌，迅速往前跑了两步，发射了一道水刃过去。
　　“啊！”
　　随着一声惊叫，水刃没入智慧女神白皙的肌肤，在其上划开了一条血线，鲜红的血珠就争先恐后地掉落出来。
　　智慧女神猛地一点法杖，脚下的法阵光芒大盛。酒神立刻感觉自己被无形的绳索紧紧地束缚住，手脚都再也动弹不得。
　　巨大的马车在天空中滑过，三只雄伟的格里芬展开双翼，巨大的翅展遮天蔽日，响彻云霄的鸣叫如同死神盘旋在头顶。金发的神明如同巡视战场的将军，游刃有余地又射出了一箭。
　　这次火焰箭矢的威力不比之前完全蓄力的一击，却也轻而易举地破开了智慧女神凝结的抵挡屏障，深深地扎进了智慧女神的肩膀上。
　　法阵再次松懈了一瞬，然而这次的酒神还没来得及寻隙发出掺着酒水的水刃，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量从身后扑上来。
　　低沉的怒吼带着悲伤，尖锐的獠牙深深地刺进酒神的胳膊。
　　是狩猎女神的雄狮！
　　悲伤的雄狮在终于意识到主人不可能回来后，便对杀死主人的神明展开了报复。这雄狮虽然通人性，勇敢又坚毅，是难得一见的神兽，但放在平日里，酒神绝不会被对方碰到一根毫毛。
　　而现在，智慧女神的法阵重新归位，牢牢地将他束缚住，让酒神只能忍受身上雄狮的撕咬！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并没能让智慧女神松口气，因为头顶的阴影仍在盘旋。端庄美貌的女神捂紧了雪白肩膀上被太阳神箭刺穿的伤口，愤恨的眼神警惕地盯着头顶的神明。
　　金发的男性神明见到酒神遭难，似乎没有要帮一把的意思。他驾驶着马车在智慧女神的目光下来回徘徊了一阵后，做出了一件令在场神明都大吃一惊的举动。
　　英俊的太阳神从马车上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智慧女神的法阵中。头顶驾车的格里芬不明白主人的举动，仰天长鸣试图得到回应，却只看到主人潇洒地一挥手，示意它们驾车回去。
　　头顶盘旋的死亡阴影逐渐远离，智慧女神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太阳神：“你疯了？”
　　太阳神却笑道：“我可没疯。”
　　说着，他凭空做了一个拉弓引箭的姿势，火焰在他的双手之间如同漩涡般凝结，逐渐拉出了一道箭矢的雏形，看着还有些眼熟。
　　“有的时候，需要必要的牺牲，”太阳神神态自若道，“反正你是注定逃不出死亡的命运的，不如束手就擒，再静静等待神的复活之日。”
　　智慧女神尚未答话，那被狮子撕咬得血肉模糊的酒神先笑起来：“害，纵使知道这一点，我也还是更信任自己一点，也还是想再多搏一搏。你也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哈哈哈，是啊，”太阳神笑起来，“不过现在你只能束手就擒了。”
　　两位男性神明间的对话暗藏玄机，让智慧女神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那主动跳进她阵法之中的金发神明就扬起手，火焰箭矢已经成型：
　　“来吧，智慧女神，来看看我们谁先一步杀死对方！”
　　燃烧的箭矢呼啸而来，直指智慧女神的眉心。她来不及多想，猛地一点法杖，脚下的阵法光芒大亮。
　　当熊熊燃烧的箭矢没过智慧女神的眉心时，一道声音悠悠传来：
　　“你还没认出来啊，凌丽。”
　　智慧女神的眼睛猛地睁大，然而下一刻，她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了。
　　散发着香甜气息的酒池旁，葡萄藤叶丛掩映的空地中，倒着四位神明的尸体，残留着战场法术的遗迹。
　　雄狮已经杀死了仇人，正愣愣地注视着不知何时从地底幽幽升起的黑色雾气。
　　这股雾气贴着地表弥漫，没过了智慧女神，太阳神，酒神，还有它的主人狩猎女神的尸身。
　　雄狮直觉不好，猛地扑向自己主人的方向。
　　而就在此刻，黑色的雾气散去，四位神明的尸体通通消失不见。微风拂来，葡萄藤叶丛飒飒作响，紫红色的酒池中微微泛起涟漪。
　　除了雄狮迷茫的眼神，好似之前的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有酒池旁躺在长椅中的命运之神在睡梦中皱着眉头翻了个身。


第157章 诸神黄昏（7）
　　神山之下。
　　这里是一方幽闭的, 空荡荡的空间。放眼望去，只能看见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一条长长的布满碎石的路。路上时不时地能听到有人轻声的呓语和哭泣，但当转头去望时却看不见有人在, 只有时常来往的虚幻人影。
　　这是一片荒芜，死寂又凄凉的地方, 千百万年来几乎只有死人到访, 因为活人进来之后就绝对不能再重返阳间。
　　这里便是冥界的第一段路。
　　忽然间, 望不见尽头的黑暗中亮起一缝白光，随即, 守在门口的地狱三头犬的吠声响彻整个空间。往来的幽灵听到这如同敲击青铜器般的震耳欲聋的吼叫，都惊慌地四散躲避。
　　提着青绿色裙摆走进来的丰收女神波尔塞斯不见之前宴会上疲惫的神色, 相反, 她此刻双目炯炯，神色中还隐藏着一点隐秘的兴奋，仿佛即将见到这世上最高兴的事。她伸手一指，便将那疯狂吠叫的, 一人多高的地狱三头犬封了口。
　　丰收女神踏上了冥界荒芜的第一段路。
　　地面上的碎石于她而言如同无物，乱窜的幽灵自觉地撤退到两边，看着这与冥界格格不入的，盛装的女神。荒原的尽头是一片漆黑的森林，这片森林由黑色的白杨树和不结果的椰树组成, 在冥界黑色的天空下如同一方沼泽, 像是要吞噬所有进入其中的生物。
　　丰收女神刚刚踏进这片森林, 便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成千上百万人的恐怖哀嚎, 无数漆黑的影子在黑色的森林间穿梭，带来树叶沙沙的声响。丰收女神佩戴的鲜艳的花环，身上青绿色的裙摆还有裙子上纹绣的金色麦穗与稻谷是这里唯一的色彩。
　　她在众神之宴上为神界和人世殚精竭虑, 显出一副慈悲的相貌，而到了这里，丰收女神却完全无视这些哀嚎，而是提着裙摆匆匆穿过整片黑暗的森林。
　　在即将抵达黑暗森林的尽头时，一道宽阔的河流拦住了她的去路。这条河流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要流向哪里去，无边无际，突兀地拦在森林的尽头，透过幽幽的河水能够看到底下累累的白骨。
　　丰收女神对此视而不见，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在即将到达河岸时凌空而起，一步一朵细小的花。就在此时，河水突然暴涨，无数只白骨组成的手从河底堆叠而起，被浪花托举，伸向半空中的女神。
　　那原先在黑暗森林中无处不在的恐怖哀嚎在此时也变了声调，无数尖利的嗓音在林间回荡，却又发音模糊得如同做了噩梦的呓语：
　　“别走！留下来陪我们……别走！别走！孤独，好孤独啊，留下来陪我们……留下来，留下来……”
　　在那群白骨即将碰到丰收女神的裙摆时，她一挥手，脚下细小的风刃就聚集起旋风，将所有靠近的白骨通通绞得粉碎，再掉落回幽幽的河水里。
　　等到出了黑暗森林，丰收女神继续提着裙摆紧赶慢赶。
　　又是一条河流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条河流比刚才黑暗森林里的那条要宽阔得多，堪称无边无际，水天一色。整条河流的河水都是黑色，深不见底，唯有一条小船亮着一盏灯停在河岸边。
　　河岸旁到处是徘徊的灵魂，他们头一次在阴惨惨的冥界见到光鲜亮丽的神明，一时间都忍不住朝着这边张望。丰收女神对所有的目光视若无物，径直来到停靠的小船边。
　　亮着灯的小船里有一位苍老的船夫，他的头发胡子都很稀疏，牙齿也缺了好几颗，对方掌灯出来望见丰收女神的时候小小的眼睛睁大了一下。
　　很快，船夫就回过神来，露出一个老鼠似的笑容：“是神山之上的女神大驾光临，不知这位女神找老朽是要做什么？”
　　丰收女神的眼中亮起一抹光，她的声音在此刻压低了，听起来像个男性：“我要找冥府之主厄多斯。告诉我他在哪里？”
　　船夫恭敬道：“冥王就在河对岸，您渡过这条河流往前走，经过审判之路，那里的判官会为您指明的。”
　　丰收女神道：“那我要渡河。”
　　船夫笑道：“过河可以，但老朽带人渡河不是无偿的……”
　　丰收女神二话不说，她的手轻轻一抬，一枚光泽闪闪的银币便落在了她的手上：“够了吗？”
　　船夫连连点头，老鼠似的小眼睛里亮起贪婪的光：“够了够了！”
　　小小的一叶船即刻离岸，穿过宽阔的黑色河流，在水面留下一道长长的波纹，慢慢抵达岸边。丰收女神早已不耐，一下船便撩起裙摆跑过灰色的荒原。
　　无数一模一样的重复景致从她的身后掠过，丰收女神动用神力，很快就来到了审判之路。
　　三条分叉口上全是排队等待审判的灵魂，高高的座上坐着三位巨大的，几乎与天齐高的判官。他们常年在此审判灵魂的好坏罪恶，将其送往天堂，地狱与人世。
　　中间坐着的判官认识丰收女神，他看着来者，声音在这空间中轰隆隆地回荡，如同雷鸣：
　　“神山之上的丰收女神为何来到冥界？”
　　底下端庄美貌的少女提起青绿色的裙摆，仰头道：“我来找冥府之主。还请判官为我指出冥王的宫殿所在。”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又道：“有要事相商。”
　　头顶雷鸣般的轰隆声继续：
　　“冥王有令，凡是来找他的一律放行，请丰收女神前往宫殿。”
　　最中央的判官侧过身，第四条岔路出现在他的身后。
　　丰收女神波尔塞斯面上现出惊喜的神色，她一路跑进去，最终抵达了荒芜清冷的冥王宫殿。
　　一位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正站在宫殿中央。对方抬起头，仰望宫殿穹顶上的一面彼世之境。斗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白皙的下巴。
　　“你来了。”
　　一道平静的，几乎一潭死水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响起。
　　丰收女神听到这并不算礼貌的问候丝毫没有觉得冒犯，她的面上绽开一个笑容，回道：“我来了。”
　　冥王厄多斯转过身来，取下了盖在脑袋上的斗篷。
　　他有着苍白得过分的皮肤，像是从来没有接触过阳光。他还有一双黑夜般的眼睛，黑得透不出任何光亮。他的容貌俊秀，年纪很轻，是个当之无愧的美少年，即使是美貌端庄的丰收女神站在他的面前也黯然失色。
　　冥王厄多斯面无表情地看向对方：“你是来杀我的吗？”
　　“不，”丰收女神轻快地走过来，笑道，“我是来履行当年的婚约的。”
　　听到这类似于求婚的话，冥王的神色也依旧毫无变化。他黑夜般的眼睛望向面前的神明，平静道：“你是男性。”
　　脖颈处的花环掩盖的喉结，平坦的胸部，再加上脑海中的记忆，无一不在表明面前的神明是位男性。
　　“那又怎样？”“丰收女神”不再掩饰自己的性别，干脆地用起了本音，“男性就不可以履行婚约了吗？”
　　他的目光贪婪地注视着面前的美少年。如果他的目光有实质的话，现在冥王的浑身上下已经被抚摸好几遍了。
　　面对这样有压迫感的目光，冥王厄多斯的神色依然十分镇定：“千年前，当我知道你的真实性别时，我就已经拒绝了你。”
　　丰收之神听到这句话，并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我以为你是为了我着想，难道你不是吗？”
　　冥王撇开了眼睛，并没有正面回答：“别想多了。”
　　丰收之神不依不饶：“你得知我真实性别的时候并没有当场拒绝我，却反而在千年前神明混战的前夕，我要求与你履行婚约，成为你的奴仆，替你承担重伤和死亡的时候，你拒绝了我。”
　　“这场婚约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根本没有理由拒绝。然而你最终拒绝了我，在混战中重伤，失去了风神的神位，成了现在的冥王。你还敢说你不是为了我？”
　　冥王转过身：“那我们的婚约也已经失效了，你现在提起来并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丰收之神轻快地走过来，伸手握住了冥王纤细的胳膊，将对方拽过来。冥王没有反抗，只是沉默地顺从地转过身来，抬起那双黑夜般的眼睛望向面前的丰收之神。
　　波尔塞斯看着面前的少年人，在对方的面前单膝跪下来。他执起对方的手，将修长的手指送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笑道：“你即将完成大事，去见父神，为神界和人世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你不需要我的性命吗？还是我猜错了？”
　　冥王撇过头去，并未答话，唯有被他执着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丰收之神轻轻地笑了。不过他的声音却又委屈又难过：“与我完成婚约吧，临走之前，难道你连这点念想都不给我？”
　　冥王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他转过头来，看向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低声道：“好。”
　　修长的手指捧上波尔塞斯的脸颊：“等待神的复活之日，你会与我携手同行。”
　　丰收之神笑着闭上了眼。


第158章 诸神黄昏（完）
　　康余从睡梦中醒来。
　　一睁开眼, 头顶是葡萄藤叶丛，宽大的叶片在风中摇晃，为他送来怡人的凉爽的风。不知是不是酒神的酒格外与众不同, 还是他现在已经是神明之躯, 总之醉酒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不适, 清醒过来的康余觉得自己的精神似乎都更好了些。
　　他躺在舒适的环境中，回想着方才做过的梦。
　　梦境在做梦的时候最清晰, 从醒过来就开始变得模糊，如果不加以回忆总结，梦境很快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漏掉许多细节，直至最后被做梦的人完全忘记。
　　以命运之神拉克西斯的身份进入副本的康余知道自己的梦境十分重要，虽然他不能直接预测到未来的发展和变化，但是他的梦境和直觉等感受可以模糊地预测未来发展的好坏趋势和节点, 以及一些意象，从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危机的到来。
　　比如命运之神拉克西斯就曾在睡梦中梦见寒冷的冬天，荒原上的野狗，他将这一意象模糊地传达给供奉自己的神庙里的祭司。有些祭司认为这是天灾即将到来的征兆, 命令子民囤积了足够多的食物和衣物, 得以幸存到今天。
　　康余回想着自己方才的梦境。
　　在模糊的梦境中，他看见黑暗弥漫大地, 无数的鲜血和黑色的雾气从地面上堆上来, 催动了神山之巅上的父神雕像。
　　父神的雕像破碎, 天地为之变色, 异世的大门打开，然而被感应降临的却不是父神，而是庞大的黑影。直到这时，灾难才真正降临人间, 地面上的人类哭嚎，神山上的神明都已死亡，鲜血洒满了整座神山，神明的尸身横七竖八地躺在河谷的谷地上。
　　唯有黑色的雾气在与那看不清的庞然大物搏斗。
　　直到最后，天地变色，星辰陨落，康余这才从这不祥的噩梦中惊醒过来。
　　这梦境比往常模糊的预感都要清晰，出现了很多具体的事物。康余越回顾这个梦境，心里的不安感越是强烈。梦境中没有明确的时间点，唯一可能显示时间的点就是人类是在黄土地上惶恐不安地跪拜的。而现在人世正逢冰天雪地，所以这令人不安的景象可能是在人世漫长的严冬过后发生，也有可能会在更远的未来发生。
　　但不管怎样，他应当趁着预言还没发生通知其他诸神，共同商议这件事。
　　命运之神拉克西斯从梦境中醒来，沉吟了一会儿就开始四处张望。之前带他来到这片葡萄园，与他共饮的酒神不知去了哪里。
　　整片葡萄园安静得过分，唯有微风吹过葡萄叶所留下的沙沙声。
　　命运之神拉克西斯的心头愈发感到不安，他忍不住从酒池边的长椅上站起来，探头对着周遭成片的葡萄藤喊了一声：
　　“酒神？”
　　“酒神你在吗？”
　　“酒神我刚刚做了个梦。”
　　“……”
　　没有人的回应，只有风吹葡萄叶的沙沙声。
　　命运之神的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匆匆跑过葡萄叶掩映的小径，一路上不但没有见到酒神，也没有见到任何神明。虽然命运之神知道诸神都有自己的领地，但在此时此刻，他还是觉得整座神山都寂静得过分了。
　　空旷的山谷让他觉得似乎有人在隐蔽的地方看着他，然而命运之神回头张望，却只看到金光笼罩的天空，褚褐色的山峰岩壁，绿意盎然的树木草丛。
　　看起来一切都好。
　　就是太安静了。
　　这些之前让命运之神觉得美丽多姿的风景，此刻却仿佛催命的符咒让他感到恐惧。他继续往前走，想要到诸神各自的领地看看，不管是谁，来个人跟他说说话，谈谈梦境。
　　命运之神心中这么想着，却忧愁于自己的座驾。神山这么大，他不可能光脚走过去，而康余根本不知道怎么呼唤自己的座驾，他赴众神之宴的时候连怎么驾驭那三只格里芬都没搞清楚，更不知道该怎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去呼唤他已经回到自己领地的车驾。
　　他原本想着等众神之宴结束后向其他神明讨教一二，结果现在他连一个神明也看不见了。
　　一切变化的太快了，他甚至还没有触发主线任务，似乎整个副本里就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康余想到自己进副本之前，系统让他选择一种魔法攻击，那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利用风，但他经过一个小时的训练依然掌握得不太好。
　　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康余默默想，就试试吧。
　　细小的风刃从命运之神的脚底发出，力道时轻时重。康余想了想，猛地跳起来，然后往脚下发射风刃，就这样，他跌跌撞撞地飞了起来。
　　命运之神在半空中飞行，虽然飞得有些磕磕绊绊，但终于能够以较高的效率赶路了。他回想了一番众神之宴，觉得丰收女神看起来最为靠谱，便决定先向对方的领地，神山之中夹出来的最中央的河谷前去。
　　如果途中经过的其他神明的领地上有神在的话，他就先下来同其他的神明交流一下。
　　命运之神的想法很美好，但他在一路前往丰收女神的领地途中并未见到其他任何神明的存在，整片神山跟他之前所看到的一样既美丽又安静得过分。
　　好似水晶球里人为安置的景致，精致，漂亮，却完全是假的。
　　而他现在就在这样刻意设置的假世界里活动，或许有不知名的东西在某处监视他，想要让他达到它想要的结果。康余为这样的想象感到不寒而栗，但他仍然克服了恐惧继续往前，很快，他在飞抵狩猎女神的领地上空时发现了他途径一路后所见到的唯一一个活物——狩猎女神的雄狮。
　　对方正趴伏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眺望，似乎在等待自己主人的归来。
　　康余从空中降落下去。
　　雄狮注意到他的降落，但并没有动静。康余想了想自己作为命运之神拉克西斯的身份所带的技能，大胆地朝着对方的方向走去。
　　他来到雄狮的身边，对方依然没有起身，而是将头颅转向了命运之神，一双眼睛跟随着拉克西斯的行动而转动。
　　命运之神眼见雄狮没有攻击的前兆，便蹲下.身去，轻轻地抚摸着雄狮的脑袋，轻声道：“坚毅勇敢的狮子啊，请告诉我你的主人狩猎女神在哪儿？”
　　所有被卷入指引的命运之中的事物都不会伤害命运之神，并且会给予对方一定的回应，以帮助对方更好地预测和查找真相，这就是康余作为命运之神所携带的技能。
　　雄狮在他的手下轻轻地摇了摇头颅，喉间发出悲伤的呜咽。它让开一双硕大的爪子，将藏在自己身下的带着干涸血迹的布片展示给命运之神看。
　　这是主人留下的，唯一没有被黑雾收走的东西。
　　康余看见这块兽皮布片就猜到了结果。
　　看来狩猎女神已经陨落，而其他的神明也找不到下落，很有可能他们都遭遇了同样的事。
　　康余想到这里，决定去神山之巅看看。
　　那里有父神的雕像，也许去那里可以找到更多的线索。
　　*
　　神山之巅。
　　一座高高的神像矗立在悬崖边缘。
　　太阳的金光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天空暗下来，狂风呼啸，雷电在云层间轰鸣，远处有蛇形的光亮一闪而过。
　　命运之神费尽千辛万苦爬上了这座山巅。
　　他不知道这座山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爬上来的时候迎面仿佛有千斤重的压力，身后又好像背着什么东西。他只知道自己即便有风刃加持，都还得徒手攀爬，等到爬上来的时候已经是胳膊酸软，两腿无力，差点跪下了。
　　康余气喘吁吁地站在神像的底座往上看，只见巨大的神像高得几乎与天并肩。
　　一道闪电恰在此时划过，骤然的明光照亮了整座神像的全貌。
　　神像的下半部分是蛇身，然而上半部分的人身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蛇鳞，健壮的双臂如同蜥蜴的前肢，姿态犹如要拥抱整个天空。神像背生双翼，头颅面容狰狞，双目喷火，口中露出的舌头漆黑，浓密的头发是由一条条喷火的蛇组成。
　　康余只抬头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倒退一步。
　　在多个神话体系里，蛇都不是什么好意象，往往寓意着邪恶。现在副本中的父神雕像竟然有这么多蛇元素，康余总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他的梦里，这座父神雕像裂开以后，降临人世的那道巨大黑影看起来就不像是来拯救人世与神山的。
　　“这不对，这不对……”
　　康余总觉得前方就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他转身就想跑，却见前方已经站了一位黑衣人。
　　这人身材瘦小，穿着长长的黑色斗篷，唯一露出来的下巴和手背苍白得惊人。
　　“你是谁？”
　　康余自进入副本后从没见过这人，众神之宴没有对方，出现在神山之上的又只可能是神明。
　　他一想到这里，脑海中猛地灵光一现：“你是风神？”
　　“不，”那黑衣人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感情的波动，“我是冥王。”
　　冥王。
　　康余看着对面的一身黑衣，渐渐地和自己之前梦境中的景象重合起来。地面冒出的黑气，与庞然怪物搏斗的身影。
　　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个预感，立刻激动起来，道：“冥王，你来自地底吗？”
　　对面的神明点了点头。
　　康余激动道：“我之前做了个梦，我梦见这座雕像裂开，巨大的黑影降临人世，像是要吞噬整个世界，唯有黑色的雾气与其搏斗。”
　　他上前一步，道：“也许，那是你！”
　　面对这样激动的命运之神，黑衣的神明依然没什么情绪波动，不过他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说法：“也许。不过我需要点东西。”
　　康余立刻道：“你需要什么？”
　　冥王伸出手，一道黑色的雾气迅速贯穿了面前命运之神的胸膛：“你的性命。”
　　命运之神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能感觉到胸.前血液的迅速流失，他的眼睛渐渐地看不见了，耳畔却还断断续续地传来对方的话：
　　“谢谢你，如果不是跟着你，我还找不到这个地方，也上不了这座神山。不愧是命运之神。”
　　原来上山的时候，缀在我身后的是你……
　　“借你的性命一用，我将打开这座雕像。事成之后，你只需等待神明复活的那日。”
　　神明……复活？
　　“以六位主神的性命作为祭品，彼世邪恶的怪物从这里降临！”
　　身后巨大的雕像裂开，头顶的风声呼啸，云层间的雷电轰鸣，精神污染一般的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传来，庞大的阴影自天空显现。
　　然而这一切康余都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他的意识已经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159章 人间黎明
　　“是你……是你……又是你！”
　　如同无数人窃窃私语, 又好似成群昆虫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天空中震响，精神污染一般灌入人的耳朵。
　　陆逢灯站在山巅之上, 面前几乎与天并肩的邪恶的神明雕像已经倒塌, 砖石土块摔得粉碎, 就落在他的脚边。
　　罩在他头顶的黑色斗篷已经被拿下，呼啸的长风吹动着他的头发和衣袂。陆逢灯抬起黑夜一般的眼睛, 遥遥地望着天空之上的巨大黑影。
　　“看着自己的同伴自相残杀的感觉怎么样？”
　　“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感觉如何？”
　　“嘻嘻嘻嘻嘻……你真是冷酷无情啊，就像我一样……”
　　“来啊……来让我吸收你的灵魂……不管是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还是有所动摇，暗藏痛苦，此刻你的灵魂一定都很美味……”
　　“……”
　　雷电轰鸣的乌云层后, 如同漩涡般的黑洞之中，巨大的红灯笼般的双目若隐若现。无数条带着绿色黏液的肉芽般的黑色触手从黑洞中伸出来，在天空之上张牙舞爪，朝着外界不断延伸, 其中有好几根直直地朝着陆逢灯的方向而来。
　　他轻轻地一挥手, 山巅之上的地表瞬间就涌起了黑色的雾气。这雾气来自冥界，幽深, 冷寂, 轻飘飘地卷起, 顺着袭来的黑色触手攀援而上。
　　自四面八方涌来的窃窃私语当即变了好几个调, 时而兴奋地低语，时而痛苦地哀嚎，时而愤怒地吼叫：
　　“……这，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
　　“……你, 你究竟做了什么！”
　　黑色的雾气源源不断地自地表涌出，又缠上陆逢灯的手腕，几次往来间，在山巅留下六具神明的尸身，正是前不久参与众神之宴的六位主神。
　　面对庞然怪物的发问，陆逢灯道：“这是来自冥界的灵魂气息。这不正是你最想要的吗？”
　　“……灵魂……不……不，这不是我要的灵魂……你在里面掺杂了什么……”
　　陆逢灯并未答话，只是轻轻地一挥手。
　　随着他的挥手，地面上神明的尸身面色开始由青白逐渐转向红润，斑斑的血迹消退，割开的伤口开始愈合。
　　“群体复活术。”
　　陆逢灯以冥王厄多斯的身份进入副本，在冥王宫殿用彼世之境窥探所有的主神。当众神之宴开启之时，系统一口气为他触发了六个主线任务，分别对应六位主神的死亡，并且夺取对方的全部积分。
　　六位主神的积分总和十分可观，再加上陆逢灯自己的，购买商城里的群体复活术绰绰有余。
　　“……嘻嘻嘻嘻嘻嘻……我就猜到你要这样做……复活有什么用……他们曾经彼此自相残杀，醒来怎么会不怨怼……”
　　“……你不会指望他们醒来帮你吧……你那位小师弟，如今已是凡人……谁都帮不了你！你就是孤立一人！”
　　“……他们知道你作壁上观，知道你其实不是人类，怎么不会提防你……怎么会不警惕你……这些美味的情绪，正是我的养料！”
　　云层间的雷鸣轰隆，远方的闪电如同银蛇，山巅的长风吹得冥王的衣袍猎猎作响。黑衣的神明脚踩风刃，凌空而起！
　　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醒过来的六位主神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盛淑琪一开始还没觉摸出来是怎么回事，她揉揉眼睛，见到长空之下这壮丽的景色，忍不住喃喃道：“我的妈呀，我这是穿越了吗？这究竟是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你还在神山之上呢。”浑厚爽朗的笑声从一旁传来，盛淑琪转头就看见一个肥胖的中年大叔正眯缝着眼睛对自己笑，容貌身形怎么看怎么像杀死自己的那位酒神。
　　她还没来得及发话，就听见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咱们这是还在神山上？我没死？等等，天上那是谁？是陆哥吗？难道杀我的那个美少年就是陆哥？！”
　　盛淑琪很快就认出来，对方是和自己共事过一个副本的队友康余。
　　“反正你现在也复活了，就不用纠结这样的事了吧，”祝元光坐在地上，姿态潇洒地望着天空，笑道，“他也算兑现给你爸妈的承诺了。”
　　康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害，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没想到陆哥本来就好看，化成冥王，变成美少年还有另外一种好看。等等，天空上那个接近陆哥的是谁？”
　　苏醒之后，盛淑琪的思考能力逐渐回笼，她回忆起自己在这个副本死亡之前的事，再听到眼前几位的对话，终于拼凑出真相。这几个人互相认识，自己也认识其中两个，他们被凑到一块，本该勾心斗角，互相残杀，反目成仇，直至死亡。
　　是陆逢灯破了这个局，现在他们复活了！
　　“这你都没认出来？那是顾雪中！”
　　凌丽仰望着天空，道：“我们该去帮忙了。”
　　之前她刚醒过来时就察觉到一阵风从自己的耳边吹过，凌丽仔细一看，发现是同样刚醒过来的顾雪中脚下一蹬，踩着风刃直上高空去了。
　　康余立刻同意：“好！”
　　其他人虽然没有作声，但也都跃跃欲试。
　　然而不出一分钟，他们就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我怎么飞不起来了？！我好不容易才学会的！”
　　“我的太阳神箭也发不出来了。”
　　“稀奇，难道咱们在这副本中已经变成了普通人？”
　　“那为啥顾雪中还能在天上飞？”
　　“可能是特殊情况吧，他不是跟陆哥走得近吗，可能有些隐情。不过不管咋样，他去帮忙了，我们在这儿干啥呢？”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气氛，稍微有点尴尬。
　　康余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们喊加油吧？”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
　　除了上课被点名，康余这还是头一回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顿时感觉压力倍增，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众所周知，赛场上喊加油可以给运动员起到绝佳的助威效果！反正咱们闲的没事儿，不如给他们喊喊加油。要知道鼓励是很重要的，大学体测有多少人是在加油的鼓励下才跑完一千米和八百米的！”
　　康余说完，本来以为自己会收获一堆吐槽，却没想到面前的祝元光摸着下巴想了想，非常赞同：“你说得对。”
　　他说到这里，又抬头看向顶上的天空，道：“这东西最喜欢玩弄人心，让人憎恨，痛苦，绝望。那咱们就让它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人心！”
　　*
　　陆逢灯御风行于九天之上，携带着黑色的雾气迎着重重触手的攻击一往无前。
　　他仰头看着几乎盘踞整个天空的仿佛时空隧道般的黑洞，还有那双潜藏在黑洞之中的隐隐约约的红灯笼眼睛，以及洞口旁如同肉芽生长的触手。
　　此情此景十分熟悉，仿佛就是百年前他迎面而上时刻在脑海里的场景。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陆逢灯的余光瞥见一道人影直飞而上，他的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你来了。”
　　“我来了！”
　　顾雪中满面笑容地高声应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复活后的自己仍能驾驭风刃，但他无暇多想，也不用多想就直接来了。
　　上一次，他的明灯孤军奋战，而这次，他来陪他！
　　神山之巅，天空之上，几乎铺满头顶整个天空的巨大黑影充满压迫感地缀在山头。两道细小的人影在这庞然怪物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却仍在电闪雷鸣的长风中与之搏斗，画面犹如史诗般壮阔。
　　那庞然巨物已经见识过陆逢灯手中黑雾的厉害，它不明白冥界的灵魂之气为何不能带给它纯然的美味，而是掺杂着叫它发抖，害怕，难受的气息。但是庞然巨物从来也不会思考，便依照本能趋利避害，转而去攻击一旁的顾雪中。
　　这是那仿生人的同伴，只要伤了他，面前的两只蝼蚁都会痛苦，那时便会有源源不断的美味送至自己的口中！
　　无数肉芽状的触手开始有意识地避开陆逢灯，朝着顾雪中的方向而去。而姿容俊秀的黑衣人却并没有去救他的爱人，反而趁着阻挡的触手减少，直往那道黑洞冲去。
　　洞口处肉芽状的黑色触手迅速疯狂生长，一条接一条挤挤挨挨地冲过来，如同交.媾时期的蛇类互相缠绕成巨大的团状。而在这成团的，恶心的触手上还往下滴着绿色的黏液，似乎打算以数量与陆逢灯的黑雾抗衡。
　　姿容俊秀的年轻男人毫不慌张，只轻轻喊了一声：“小黑。”
　　他胸.前的黑衣斗篷中立刻鼓出来一个小小的包，紧接着，一个戴着粉色兔耳朵兜帽的小脑袋从黑色的布料间探出来，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
　　“嘤！”
　　看它的吧！
　　陆逢灯早前从怪物的外形中猜测对方或许与小黑系出同源，但小黑却与这恶意的系统完全不同。尤其是在隧道副本中，他发现小黑能抵挡这怪物的攻击。从那时起，他就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或许小黑与怪物是两个对立面。
　　就像怪物贪婪地攫取人性中的恶意，而小黑却与之相反，那么让小黑面对这怪物说不定有奇效。
　　他将探出脑袋的小黑轻轻地捧在掌心，在对方的小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一定记得回来，和我们一起。”
　　“嘤！”
　　它一定会努力的！一定要和大坏蛋，超级大坏蛋在一起！
　　那潜藏在黑洞中的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袭来的触手立刻就要往回收。然而为时已晚，彩虹色的小怪物已经一个飞扑，扒住了那巨大的，粗壮的黑色触手，然后迅速与对方融为一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如同许多人窃窃私语，又好似成群昆虫低鸣的声音猛地拔高了音调，仿佛数千万鬼魂同时被扔进油锅中，发出凄厉地哀嚎。这声音直接在陆逢灯和顾雪中的脑海中响起，如同精神污染，极大地减慢了他们的动作。
　　与此同时，原本往外扩张的黑色触手如同被激怒的杀人柳疯狂地舞动，来回地横扫，几乎要打在因为精神受到极大影响的两人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去死！去死！去死！……”
　　“……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成千上万的人在脑袋里哀嚎，尖叫，纵使定力强如陆逢灯，依旧面不改色，却也在行动上迟缓了许多。一旁的顾雪中更不用说，他抱着脑袋，甩了甩头，想要将脑海中的尖叫声甩出去。
　　两人状态不佳，被狂舞的触手打了好几下。正当他们忍受着脑内的折磨时，却有什么声音逐渐响亮起来：
　　“陆逢灯！”
　　“加油！”
　　“顾雪中！”
　　“加油！”
　　“小黑！”
　　“加油！”
　　清脆的女声在前面带头，激越的众人紧随其后和声。鼓励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火车从很远的地方逐渐驶进，鸣笛声也跟着越来越大，直至如同强心针一般扎进人的心脏。
　　如同精神污染的诡谲声音像是被这气势汹汹的来音给赶跑了，天空之上的两人神思逐渐清明。陆逢灯和顾雪中低头望去，就见悬崖之上，邪恶神像的废墟之中，队友们正朝着他们招手打气。
　　“加油啊！”
　　顾雪中也跟着道，他朝自己的爱人笑起来。
　　“加油。”
　　陆逢灯的嘴角也轻轻地扬起。
　　两人对视完毕，浑身又充满了干劲，一路披荆斩棘，杀至幽深的黑洞前。
　　黑色的雾气和银亮的长剑同时朝着黑洞里猛地袭去，就连洞口肉芽状的触手都来不及阻止。不仅来不及阻止，还迅速地枯萎，凋零，化作黑色的粘稠的液体往下掉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们为什么不怨恨！为什么不猜忌！为什么不互相残杀！”
　　精神污染般的声音被赶出脑海，在天空之上回荡惨叫。
　　“因为人性并不只有你想要的，还有你不想要的。”
　　陆逢灯冷静道。
　　“不论是冥界的灵魂，还是人世的灵魂，他们不仅有怨恨，还有感激，不仅有愤怒，还有宽容，不仅有猜忌，还有信任。这就是你对这灵魂之气，对小黑，对我的同伴感到痛苦的原因。”
　　那窃窃私语般的虫鸣闻言更加扭曲起来：
　　“……你们，你们会后悔的……会后悔的！”
　　“……人类啊，有人类在的地方就有恶意。憎恨，愤怒，恐惧，折磨……成千上万年的感情都聚集在我身上……”
　　“……你们杀了我，它们失去了依托，就会点着大地，你们会后悔的！”
　　“……除非，除非你们被我吞噬！嘻嘻嘻嘻嘻嘻……”
　　“……来啊，来啊，看看是谁吞噬谁！看看你们有没有资格取代我！”
　　陆逢灯闻言，并未答话，而是转过头去看向顾雪中。
　　正巧，对方也正看向他。
　　两人相视一笑，早有默契：“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自然愿以身担责，以身化解。”
　　“但是你，必须离开这个世界，必须死亡！”
　　两人手上一紧，全身的力量都注入了黑洞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文就结束啦（小小声），还有好几个番外（很大声）


第160章 尾声
　　“这里是哪里啊？”
　　康余有些新奇地看着自己目前身处的洞穴。
　　说是洞穴其实也不算准确, 这方空间极为宽敞，穹顶很高，墙壁和地面都是石砖。如果不看周围空荡简陋的环境, 单论规模来说, 这里的空间大小简直犹如一座宫殿。
　　前方高高的, 石块雕刻而成的王座上坐着一位姿容俊秀的年轻男人。对方的坐姿十分规矩，一双长腿上趴着一只睁着红色大眼珠子滴溜溜转的章鱼小怪物。
　　在王座的一侧, 顾雪中正一只手环过椅背，一只手按在一条扶手上和王座上的人手牵着手。他微微俯身，望向自己的爱人，仿佛守卫国王的骑士。
　　陆逢灯听到康余的话，沉吟了一会儿，道：“这里应当是那只怪物平常所在的地方。”
　　他和顾雪中用尽浑身力量, 和小黑配合将黑洞之中的怪物杀死后，两人一怪就被黑洞直接吞噬进去。
　　意识在黑暗中浮浮沉沉了一阵，等到陆逢灯终于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就已经和顾雪中, 小黑一起到了这个地方。
　　他们还没来得及对这个地方进行仔细研究, 便在前方遥遥的石壁上望见了程振华他们的身影。神山之巅电闪雷鸣，整个世界似有崩塌的迹象, 陆逢灯看着石壁上所显示的景象, 刚刚心念一动, 神山就恢复了平静, 而程振华他们则被传送到了这里。
　　程振华听到两人的对话，左看看，右看看，点点头道：“很有道理, 我刚刚在山顶上看到那怪物长得那么大，确实也需要这么大的空间来装它。”
　　说到这里，程振华又试探道：“我看到你们之前将它杀死了，所以现在是你们在代替它的位置吗？”
　　陆逢灯靠坐在身后的椅背上，伸手指了指头顶，道：“我原先并不确定，但现在看来你说的并不是没有可能。”
　　众人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只见高高的穹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黑色的茧。这只黑色的茧目测有半人大小，却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与此同时，吊着黑色茧的黑色触手迅速分出一根黑色的线，如同一条黑色的蛇在这座荒芜宫殿的墙壁上爬行，一路往下，最终连接到陆逢灯所坐的王座上。
　　陆逢灯，顾雪中和小黑都不由自主地感觉肩上一沉，多了点微微的重量。
　　那只黑色的茧也在此刻停止了增长，就维持在一人大小。
　　即使感受到了这些，陆逢灯的面上依然波澜不惊。他收回视线，看向底下的程振华他们，道：“看来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已经代替了它。”
　　“嘤？”
　　小怪物歪着小脑袋，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它，虽然轻轻的，不怎么用力，但它还是不喜欢！
　　很快，它就得到了一个安抚的摸摸。
　　哼，它才不在意这些呢！有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在就够啦！虽然可能不能见爷爷了，但是知道爷爷健健康康的就好啦！
　　再说了，他们也许过一段时间又能出去了呢！
　　小怪物又重新打起精神来，反而用自己软绵绵的触手扒住大坏蛋的手指，安抚地揉了揉。
　　大坏蛋不要难过呀！他们肯定可以想到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感受到软绵绵的触摸，陆逢灯又揉了揉小怪物的小脑袋。他又轻轻地捏了捏扶手上握着自己的手，得到一个强有力的回应。身旁的顾雪中骑士一样弯下腰来，轻声笑道：“虽然知道陆哥不可能害怕，但我的怀抱还是为陆哥敞开的。”
　　底下众人一时沉默。
　　唯有康余傻傻道：“那，那这怎么办啊，陆哥？咱们还能回去吗？”
　　这孩子，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程振华看着对方这傻样，忍不住再次在心里默默感叹，这家伙究竟是凭借什么一路通关副本走到这里的。
　　陆逢灯道：“我暂时应该是出不去了，更何况我本来就有职责承担这些。不过你们是可以回去的，只要出了副本，你们就能做回普通人，我将让这个系统从我们的世界完全撤出去，永远不再回来。”
　　下方空地中央的众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连神经大条的康余也意识到了不对。
　　他们能回去？
　　那，那陆哥，顾哥和小黑呢？
　　陆哥说永远不再回来，那他们，他们就要留在这里了？
　　他一时语塞，想问却又不敢问，怕问出来徒叫人伤心。
　　倒是祝元光忽然扬起头，冲着王座上的两人一怪笑了笑，道：“辛苦你们了，非常感谢。我听说你还有个同伴叫老陶，出去我会和他联系上。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话想要我带的？”
　　小怪物一听到爷爷的名字，立刻从大坏蛋的腿上支棱起来，挥舞着十几条触手兴高采烈地“嘤嘤嘤”了一番。
　　顾雪中笑道：“叫他回去报告国家吧，咱们完成任务了。”
　　陆逢灯想了想，道：“帮忙道个别吧，就说再会。”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的语气微微加重了一下。
　　“那么，”姿容俊秀的年轻男人抱着小黑从王座上站起来，朝着底下的众人挥了挥手，“再会了。”
　　不知是谁忽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泣音。
　　下一刻，站在底下中央地面上的六人从这荒芜的宫殿中消失了。
　　陆逢灯低声命令道：
　　“完全退出这个世界。”
　　“至于这个系统有没有扎根在其他世界，”陆逢灯忽然笑了一下，道，“得让其他世界的人努力啊。”
　　*
　　经过短暂的黑暗过后，众人双脚落到了实处。
　　程振华抬头一看，就见他们六人落脚的地正是兰丰山的山脚下。
　　他心道不好，果然耳畔就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回来了！陆逢灯他们呢？”
　　声音从一开始的惊喜，到最后的尾音都有点颤抖。外表五六十岁的男人看着他们六人整整齐齐地站在这里，却没有等到自己想等的人。
　　而其中的一位女性，已经泪流满面。
　　他意识到了什么，眼圈几乎是立刻就红了。
　　一只手轻轻地搭上老陶的肩膀。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过去，就见一位三十出头的男人走过来对他笑了笑。
　　祝元光道：“你就是老陶，对吧？”
　　老陶点了点头。
　　祝元光道：“他们让我们给你带话。”
　　老陶黯淡的眼睛现出点微光：“他们说什么了？”
　　一旁的程振华插进话来，爽朗笑道：“小黑一听说我们要带话，那个高兴的劲儿啊，挥舞着它那几根触手嘤嘤嘤了好半天。”
　　被对方的情绪所感染，老陶也露出点笑容：“小黑是个好孩子，它肯定是要我多多吃饭，身体健康。”
　　程振华笑道：“还是你了解小黑，所以你可要听它的话，不要让它伤心。”
　　老陶“嗯”了一声。
　　祝元光又道：“顾雪中说，让你记得上报国家，他们顺利完成任务了。”
　　老陶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个时候还记得这件事，好样的。放心，我一定会回去说的。”
　　“还有最后一个，”祝元光露出一个笑容，“陆逢灯让我们跟你说，再会。”
　　“……再会？”
　　老陶喃喃地将这两个字念了一遍，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他的意思是……”
　　他没再往下说了，怕是自己想多了。
　　一旁的程振华却坚定道：“我们和你一起等。”
　　“对！”先前沉默的康余忽然兴奋起来，“我们一起等！咱们不是还有微信群吗？陆哥他们进副本肯定都带着手机，就连小黑都有，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肯定会给我们发消息！”
　　流泪的凌丽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快步走过来，将微信群的二维码界面展示出来，道：“你也扫码进群吧，我们可以一起等消息。”
　　盛淑琪也跟上来：“我也想进！”
　　“都进都进！我看啊，虽然事情解决了，这群大家也别退，平常多聊聊天。”
　　“对对对！尤其是节日祝福！陆哥他们就算看不见消息，咱们的心意他们也能收到！”
　　“我看咱们过生日的时候也尽量多聚聚吧，这样小黑，顾雪中，陆逢灯他们也能知道我们在给他们过生日。这一路走过来不容易，咱们彼此之间的情谊可不能忘啊！”
　　“没问题！咱们先别待在这里了，这里冷，还是大过年的，要不大家先上我家去吧，村里我备了好多东西，房子也大，咱们先过个热乎点的年再说！”
　　“……”
　　*
　　十年后。
　　一对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站在了王座之下的中央空地上。
　　他们的相貌几乎一模一样，但面对如同儿童乐园一般的宫殿布景，他们面上的神色有微妙的不同。
　　更为冷静的那一个抬起头望向坐在王座上姿容俊秀的年轻男人，认真道：“离开我们的世界。”
　　他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却见王座之上的人笑道：“好，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前来挑战恶龙的年轻人神色沉着，目光冷静：“你说。”
　　*
　　老陶和提早赶来过来的程振华正在窄小的厨房里忙活。
　　两人都是做饭的一把好手，切菜洗菜，煎炸烹煮，配合起来简直完美。
　　老陶笑道：“我先把凉菜端出去，等会儿他们该来了。”
　　程振华正忙着大火翻炒，听了这话笑道：“行，我之前买过来的蛋糕啥的你也摆出来。万一他们来了饿，可以先吃点垫垫肚子。”
　　老陶道：“没问题！”
　　这是他们所有人第十次聚在一起为小黑庆生了。
　　十年前，正在系统副本内闯关的觉醒者们突然回到了现实，而还没进副本的觉醒者发现“神明已经听见”的微信公众号再也打不开了。
　　一时间，各大觉醒者群里众说纷纭，阴谋频出，直到程振华他们出来说了几句，众人才将信将疑系统已经消失了。
　　十年后的今天，绝大多数的觉醒者已经回归了正常生活，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开始享受自己安稳的人生，几乎将曾经胆战心惊的经历抛之脑后。
　　而他们却还记得，并且十年来一直坚持为三位默默无闻的英雄庆祝生日。
　　小黑的生日就是它来到这个家的日子，是陆逢灯决定的，老陶和顾雪中两个人还联手给小黑做了第一次生日时的饭菜。
　　一想到这里，老陶的心里就有些伤感。
　　不过十年过去了，有人一直陪着，陪着他一起等，他的心里没那么孤独，好受了很多。
　　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老陶一边想着，一边将手上的菜放到桌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到“一言九鼎”的微信群里问问其他的人现在走到哪里了。
　　他一打开微信，就见“一言九鼎”微信群的消息已经99+。虽然平常他们就聊得多，但这么快就这么多消息还是让老陶有点疑惑。
　　他点开一看，就见最新的消息来自一个十年没有发过消息的人：
　　[是的，我们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鹿鹿准备修改一下全篇文，修改完毕后就会将番外放出来啦~
　　感谢一路陪着鹿鹿走过来的小天使们，鹿鹿超级开心，并且感谢你们的陪伴！没有小天使的支持，一直反复生病的鹿鹿可能没有办法坚持完成这篇文，所以鹿鹿真的很高兴有小天使的陪伴！挨个啾咪一遍！mua！
　　不过这篇文鹿鹿感觉自己写得并不是很好，有很多地方没有写出鹿鹿想要的感觉。但是这是笔力问题，鹿鹿暂时没有办法很好解决，只能期待以后一直的进步！其实鹿鹿感觉自己写这本的时候，相较于之前的文已经在一些地方有了很大进步了！
　　但是感觉自己还是写得不够满意，而且拖了这么长时间，所以鹿鹿决定补偿看完这篇文的小天使，半个月内全订的小天使就来个抽奖吧！等全文完了再给小天使们发发红包！
　　再次感谢小天使们的陪伴！番外等修改全文完毕就会放送！


第161章 番外一
　　“这个地方太荒了, 咱们既然要在这住，还是得想办法装饰一下，住得更舒服一些。”
　　程振华他们走后的第二天早上, 顾雪中看着他们置身的荒芜宫殿般的洞穴, 摸了摸下巴, 道。
　　为什么说是早上？因为整个封闭的空旷洞穴内看起来似乎比昨天要明亮一些。虽然不知道光线是从什么地方照进来的，但既然他们睡一觉后, 室内更明亮了，那就姑且将这个时间段称之为早上吧。
　　“嘤！”
　　小怪物也挥舞着触手十分赞同！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虽然铺的有垫子，但地面还是又硬又硌，它最后是趴到大坏蛋身上才睡着的！
　　那个跟它系出同源的怪物怎么就给他们留下这么个洞穴！差评！
　　陆逢灯点点头道：“好。”
　　昨天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用来摸索头顶那个黑色茧和王座之间的规律了。根据他们不到半天的摸索经验来看, 虽然黑色茧和王座之间有黑线相连，似乎需要人随时供应能量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们离开王座也没什么关系。
　　当然也有可能这个王座类似于电池，他们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坐上去用某种能量充充电, 来保证头顶这个黑色的茧不会再肆意变大。
　　这也是一种可能性。
　　总之他们在这里所待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许多东西和规律还没有摸清楚，还需要时间来继续摸索。
　　但顾雪中的提议可以现在就提上日程。
　　他对住所没什么讲究, 但如果顾雪中和小黑都觉得很有必要的话, 那当然应该早早就开始建设。
　　陆逢灯想到这里, 从昨天临时从系统商城内下单的睡袋中爬出来, 把软绵绵的小黑轻轻放进还留有余温的睡袋里，一边朝着王座的方向走去，一边道：“有什么需要的就去系统商城买。”
　　昨天晚上，陆逢灯他们再次尝试查看系统面板, 发现系统面板已经大变样。陆逢灯的系统面板现在不仅他一个人能看见了，他身旁的顾雪中也能看见，当然凑过来的小黑也能看见。也就是说，现在相当于他们三个共享这一个系统面板，只不过系统面板在同一时间内只能由一位开启，但其他人可以跟着一起看，并且操作。
　　系统界面上的基础信息栏里已经没有与觉醒者有关的东西了。与此同时，系统商城仿佛变身超级卖场，从前四个简单的栏目消失，售卖的东西变得多种多样。从种子到成品蔬菜水果，从螺丝钉扳手到成品电器，甚至从牙刷牙膏到炒菜酱料等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最关键的是，这些东西都非常便宜！而陆逢灯还有数量庞大的积分！他们甚至还能通过种地再售卖成品蔬菜等东西来赚取积分！
　　这对他们建设洞穴来说无疑是极其有利的！
　　陆逢灯说完就坐到了王座上。
　　顾雪中是跟着对方过来的，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建设洞穴，连忙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他蹲在王座的脚下，双臂搭在椅座上环着对方，仿佛骑士守护着自己心爱的王。
　　陆逢灯摇摇头，道：“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硬要说的话，可能是我一坐上来就突然不太想建设洞穴了，只想窝在睡袋里躺着。”
　　顾雪中差点脱口而出，让对方就不要建设洞穴了，一切都交给他。但他被爱情蒙蔽的脑子很快就反应过来，估计陆逢灯的意思是，这个王座会吸走人的正面情绪，然后用来抑制头顶上那个黑色的茧的生长。
　　只是陆逢灯生来情绪淡漠，而且极为理智，因此这点情绪的波动对他的影响比较小罢了。
　　顾雪中轻轻地握住对方微凉的手，笑道：“看来你已经完成充电了。不如以后我们两个轮换充电如何？”
　　陆逢灯想了想，道：“好。”
　　虽然王座会吸走正面情绪还只是个猜测，但两人轮换对他们进行测试，减少可能出现的伤害还是很有帮助的。
　　“嘤嘤嘤！”
　　从温暖的睡袋里艰难爬出来的小怪物抖着脑袋上盖着的毛绒兔耳朵有些不满地挥了挥触手。
　　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在干嘛呀，怎么都不带它！
　　不是说好了要建设这个空荡荡的地方了嘛，怎么还不开始，它都做好准备啦！
　　顾雪中握着陆逢灯的手，和对方一起回头看了眼睡袋上五彩斑斓的小圣诞树，忍不住笑道：“看来咱们得起来了，你看小黑都着急了。”
　　陆逢灯的嘴角也扬起一个淡淡的笑意：“走吧。”
　　两人从高台上下来，小黑十分乖觉地在大坏蛋靠近的时候就伸出触手准备扒着对方的裤子往上爬，被大坏蛋一手捞起来放在肩膀上趴着。
　　小怪物用包裹着彩虹棉袜的触手抓着底下人的衣服，伸出一根胖乎乎的触手往前一指，红色的大眼珠子里满是兴奋的神色：
　　“嘤！”
　　出发！
　　陆逢灯和顾雪中被小怪物的兴奋所感染，精神头都提升了一个档次。陆逢灯看了看比昨天明亮了不少的室内，又观察了一番周遭空旷的墙壁，道：“我们先去墙壁边看看，室内的光线有所变化，说不定这里不止这个洞穴，还有室外的存在。我们看能不能出去。”
　　这点顾雪中倒是没想到。
　　他原本以为他们从那只庞然怪物那里继承的就只有这一方封闭破烂的空旷洞穴呢。不过昨晚光线暗淡，他们被王座吸引，确实也没生出心思来查探周遭，就算他们出不去，多了解多充分利用这座洞穴也不错。
　　两人一怪很快走到了洞穴墙壁的边缘，如陆逢灯所料，这里的确有一些细小的缝隙可以透光。整座荒芜洞穴的墙壁上肯定有不少这样的缝隙存在，而外部也有光源，这样他们才能感知到室内比较明显的光线变化。
　　他们的发现不止于此。
　　陆逢灯很快就发现部分石壁是松动的，虽然不能像现实世界里的门那样轻而易举地推拉开，但并没有跟整座石壁浑然一体，而是单独成块，周围的缝隙也明显更大一些。
　　陆逢灯单膝跪地，开始尝试将这方石块推开。而顾雪中则站在他的身旁，警惕着因为石块被推开而随时可能出现的异常。
　　地面与石块的沉重摩擦声响起，约有半人多高的石块开始缓缓在地面上移动。石块与石壁之间隔出来的缝隙逐渐增大，有更多的光芒争先恐后地挤进来，将洞穴内照得更亮了些。
　　与此同时，那昨天就如同显示屏一般显示过副本内场景的高高的墙壁上又开始出现了画面。
　　两人一怪第一时间停手了。
　　石块还没有完全推开，只有光芒涌入，暂时看不到外面，外面也暂时没有异常，因此两人一怪都先将注意力放到了之前那堵仿佛LED显示屏的墙壁上。
　　巨大的显示屏上分割成无数个小块，如同多台监控摄像拼成的画面，显示着一个个在不同环境下移动的人影。
　　陆逢灯漆黑虹膜内的瞳孔扩张收缩，最终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下了定论：“这个应该是其他世界的人在系统副本中闯关的影像。”
　　顾雪中也观察了一会儿，眼见这特殊的显示屏上除了显示这么多人的活动以外，并没有其他更进一步的举动，宫殿穹顶中央的黑色巨型茧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后，才点点头道：“看起来是这样，而且好像没什么影响。”
　　趴在大坏蛋肩头的小怪物也紧张地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看着周围，软绵绵的触手把底下人肩头的衣服都抓皱了，它的小脑袋左转转右转转了好一会儿，一点异常波动都没有发现，这才拽着大坏蛋的衣服有些不满道：
　　“嘤嘤嘤！”
　　哼！应该是之前那个大怪物留下的黑心监工帮手，想要让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996监工别人！哼！大坏蛋才不跟黑心大怪物一样呢！
　　还是早点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吧！
　　眼见小黑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过身，红红的大眼珠子兴奋地望着缝隙的外面，软绵绵的触手还一个劲儿地拉着他们的衣服，尖尖的小牙都急得露出来，剩下两名儿童监护人也就随了这个小怪物的心愿。
　　石块很快被推动到外面，淡金色的光芒从外面照进来。两人一怪往外探了探头，很快就看见一片被光芒照亮的坑坑洼洼的石头地。
　　外面除了这块石头地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倒是隐隐传来一点海浪的声音，似乎附近有海。
　　顾雪中在洞口瞧了瞧，觉得没什么危险。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轻轻按住身旁的爱人，道：“我先出去，如果没有情况，你再出来。”
　　陆逢灯点点头。
　　其实按理来说，他作为精密构造的仿生人，是比对方更适合担任趟雷这项工作的。但是，陆逢灯的双目牢牢锁住往外走的人，预备一有不测就将其拉回。
　　当爱人想要保护自己的时候，他偶尔也要满足一下对方小小的心愿。
　　顾雪中在外面看了一会儿，确定这里真的只是非常荒芜而没有危险后，他才微微屈身，朝着洞穴内的人伸出手，笑道：“好了，我的公主，我们一起来探索这里吧。”
　　单膝跪地的人也伸出手，和对方交握，然后被人轻柔地拉出来。
　　两人一怪就这样来到了外面。
　　头顶是游荡着云层的，有阳光投射而下的天空，脚下是荒芜的黑色碎石地。耳边隐隐有潮水涌动的声音，他们放眼望去，能看到天际边有水光在起伏。
　　陆逢灯自从被顾雪中牵着手拉出来后，两人交握的手就没有再松开过。对方没有放手，他也没有放手，因此现在他肩膀上架着小怪物，手上和爱人牵着手，一起查探起了这片新奇的土地。
　　然后他们就发现，这里或许是某个异次元空间里的某颗星球，有类似太阳的恒星照耀，有一方小岛一样大的黑色荒芜碎石地，还有一片不知道有多大的海洋。
　　而不管是小岛，还是海洋，都没有任何他们的眼睛能够看得见的生物存在的迹象。
　　阳光很好，还有微风。
　　一旁的顾雪中笑道：“看来，咱们的改造任务很繁重，跟成为这颗星球的创世神也差不多了。”
　　陆逢灯也轻轻笑了笑，黝黑的眼睛里映出爱人的身影：“对，不过这样一来，以后你们也不会无聊了。”
　　顾雪中手上紧了紧，面上的笑容加大：“有你在，我怎么会无聊。”
　　“嘤！”
　　坐在大坏蛋肩膀上的小怪物挥了挥触手表示同意。
　　那么，他们就开始吧！


第162章 番外二
　　说干就干, 陆逢灯立刻点开了系统面板。
　　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和一个顶着兔子耳朵的小脑袋一起从旁边凑过来，依偎着他。
　　陆逢灯发现基础信息栏内的信息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原先显示他觉醒者等级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称号：索拉星球持有者。
　　而在称号的下方，则是整个星球的资料。
　　顾雪中此刻凑在陆逢灯身边, 他们两人之间离得很近。他大胆地伸手揽住身旁人细细的腰肢, 还没等对方作出反应, 他自己倒先脸上发热了。
　　陆逢灯转过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毛茸茸头发掩盖下的红透了的耳朵。大狗狗本来就有些害羞, 这会儿被心上人抓住现行却依然不收回自己的手，而是努力转移话题道：“索拉星球？是我们站的这颗星球吗？它好小啊。”
　　陆逢灯如对方所愿地转回头，道：“是的，按照这个资料来看，这颗星球很小，可能就只由我们现在站的这片岛屿, 还有我们刚才看到的那片海洋组成的。”
　　“这样也好，”顾雪中已经从脸红状态恢复过来，看向身旁的人笑道，“这个岛我们刚刚看了一下, 还挺大, 规划规划够种很多东西了，还有很多空地可以建设些别的东西。再说了, 我们还有那个洞穴呢。再多了我们根本没有精力管理。”
　　陆逢灯对于这个说法很认同：“你说得对, 那我们先从种植开始。在成功种出第一批稻谷和麦子之前, 我们先吃系统商城里兑换出来的饭菜。”
　　一大一小两个挨在自己身边的毛茸茸的脑袋点了点, 小黑戴的兔耳朵还跟着抖了抖。
　　陆逢灯点开了系统商城的书籍栏目，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好！”
　　顾雪中乖乖继续点头。
　　“嘤！”
　　小怪物挥舞着软绵绵的触手，干劲十足！
　　*
　　很快，陆逢灯在系统商城中购买了一批农业指导书。以国内丰富种地经验的专业书籍为纲领, 在对全岛进行了一番实地又详细的考察后，他很快规划出好几块实验田地，用以进行土壤的改造和种植试验。
　　这片岛上到处都是黑色的碎石地，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生物存活，并不适合种植农作物，所以他们首先要尝试着对岛上的土质进行改良。试验田被红色的胶带贴出规整的方块，陆逢灯和顾雪中.共同研究商量买出来的植物种子就放在一边，两人已经一手一个铲子，准备进行播种和挖水渠了。
　　而小黑坐在小台子上，黑黑的小脑袋上绑着红色的布条，身穿彩色的亮晶晶的啦啦队队服，两条软绵绵的触手抓着两团亮晶晶的彩色塑料条扎成的球努力挥舞：
　　“嘤嘤嘤！”
　　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加油！
　　顾雪中看着小黑在小台子上努力扭动，完全忍不住笑：“哈哈哈，小黑真可爱。”
　　“嘤！”
　　努力加油打气的小怪物一看超级大坏蛋取笑自己，十分愤怒！
　　超级大坏蛋坏！都不知道努力工作！
　　它好辛苦的！
　　顾雪中眼看小怪物生气了，连忙举手投降：“我不笑了我不笑了，我马上继续！”
　　“嘤！”
　　这还差不多！
　　小怪物把快要掉下来的红色绑带又往上提了提，这才满意地继续扭动。
　　已经在往碎石缝中播种的陆逢灯看着一大一小之间的互动，嘴角也忍不住轻轻扬起。
　　他们这会儿播种的是各种各样的草类植物，坚强的小草很好养活，不需要太多的养料，还根系发达，有助于将碎石块击碎抓牢，改变成他们想要的土壤。
　　这块试验田区是陆逢灯精挑细选的，离岛上的淡水距离近，方便引渠灌溉。虽然岛上有淡水，但从事农业之后，淡水的数量会有所减少，陆逢灯他们后续还会考虑对海水进行淡化处理再灌溉，因此他们的试验田离海岸线也不算太远。
　　两人在实验田中播种完毕后，又开始挖渠引水。虽然目前整个岛屿上只有他们两人一怪，但日后可能还会养猪养鸡鸭，因此他们决心做好大工程，为未来做准备。
　　两人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将整个岛屿实地考察走遍，今天又从早上一直忙到中午。陆逢灯在阳光的照耀下倒是电力充沛，不觉得有多饥饿，但一旁的顾雪中已经很饿了。
　　就在这时，一阵骨碌碌的轮子滚动声从不远处传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欢快的“嘤嘤嘤”声。穿着亮片拉拉队队服的小怪物坐在遥控小推车上，十几条触手抱着遥控器，载着好几个饭盒开过来了。
　　“嘤嘤嘤！”
　　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肯定都饿了吧！为了奖励他们早上的辛劳付出，它刚刚买了好几份热乎乎的饭菜，大家可以一起吃饭啦！
　　陆逢灯和顾雪中眼看小黑仿佛送外卖的小快递员，互相对视了一下，也不讲究，就这么就地盘腿坐下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等待小黑给他们开饭。
　　等到遥控小推车开到两个坏蛋面前的时候，小怪物又挥舞着软绵绵的触手，从系统商城里搬出一张折叠小桌子架在地面上，然后扭着金光闪闪的啦啦队队服走下来，辛勤地将重重的饭盒一个一个搬举到折叠小桌子上。
　　陆逢灯本来要伸手帮忙，却被小黑用软绵绵的触手轻轻地拍打了一下手，然后又被红色的大眼珠子瞪了一下：
　　“嘤嘤嘤！”
　　它在辛勤工作呢，大坏蛋不要插手！自己的工作要自己完成！它可是独立自主，勤劳勇敢的小怪物！
　　等到勤劳的小黑努力挺起胖胖的小肚子，触手和脑袋并用终于把所有的饭菜搬上折叠小桌后，它也累得几乎要摊在小桌子上了。
　　但尽管如此，小黑还是坚持整了整自己脑袋上绑着的红布条，将筷子分发给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然后一一将菜饭盒打开，这才快乐地瘫坐在折叠小桌子上，伸出触手，邀请两个人吃饭：
　　“嘤嘤嘤！”
　　快吃吧！它好辛苦才搬上来的呀！
　　陆逢灯没有急着吃，而是将手上的筷子先放到饭盒上，然后从遥感小推车篓子里拿出被包在布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餐巾，然后系到小黑身上当作饭兜兜。
　　劳累的小黑坦然接受了大坏蛋的服务，它挥舞着小勺，双眼放光，开饭啦！
　　两人一怪确实又饿又累，当即三下五除二就将小黑从系统商城点的丰盛饭菜吃了个精光。
　　顾雪中一边吃着，一边还拿起饭盒瞧了瞧，笑道：“这塑料饭盒竟然还是可降解的，可以啊，这下不用愁垃圾没办法处理了。”
　　距离他们改善土壤，能够种出粮食和蔬菜等自给自足肉眼可见还要好长一段时间。在这之前，他们估计要一直依赖系统商城的供给，因此塑料盒子肯定还是有不少的。好在系统商城有提供可降解塑料，小黑也是火眼金睛，居然选对了。
　　顾雪中想到这里，摸了摸小黑的小脑袋：“小黑真棒！”
　　“嘤！”
　　嘴角沾着一粒白米饭的小黑快乐地摇了摇触手。
　　当然啦！它可是提前看过的！
　　倒是陆逢灯调出系统面板重新查看了一遍基础信息栏和系统商城：“我看了下，这类饭盒属于淀粉塑料，需要对应的菌种来进行处理，但是岛上没有这种菌种。”
　　他话音刚落，身旁一大一小原本高兴的神色一下僵硬在脸上。
　　陆逢灯继续道：“好在，系统商城中似乎还同时售卖菌种。”
　　他说到这里，原本笑容已经消退的一大一小又欢呼起来。
　　“嘤！”
　　小怪物快乐地挥舞着小勺，还好它的努力没有白费！
　　顾雪中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他伸手擦擦汗，不得不感叹道：“这地方是真一穷二白啊，连一些基础细菌都缺乏，咱们现在哪是在搞生产建设，简直就是开天辟地啊。”
　　“怎么，感觉太困难了吗？”陆逢灯咽下一口菜，黝黑的眼珠转过来，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此刻的阳光正落在他的头顶，将他如同鸦羽般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一道阴影。顾雪中看着那小扇子似的睫毛眨了眨，心里仿佛也被这羽毛般的睫毛轻轻地扫了扫，感觉有些痒痒的。
　　没有立刻得到对方的回答，陆逢灯便继续挖了一口饭进嘴里。饭菜将他的两颊撑得微微鼓起来，偏偏吃饭的人神色平静，又唇红齿白，只偶尔露出点淡淡的笑意。
　　救命！真的好可爱！
　　顾雪中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爱的滤镜，总之他现在怎么看对方怎么觉得可爱，心里痒得厉害。他们刚好又围着这么小一张折叠桌子，挨得很近。
　　大狗狗动了动耳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鼓起勇气侧身在心上人微微鼓起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迅速转过头，害羞得耳朵都红了。
　　被亲的人咀嚼的动作可疑地一停。
　　顾雪中从饭盒上偷偷抬起眼去瞧，就见从前的木头机器人也正看着他，开口道：
　　“你嘴没有擦。”
　　满怀期待的顾雪中：“……”
　　大狗狗十分沮丧，连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头也垂得低低的，小小声道：“对不起，我……”
　　不过他早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子了，以前是块木头，现在是个木头机器人，跟之前相比，陆逢灯已经有很大进步了！
　　顾雪中正在自我宽慰之际，一只手忽然轻轻地按住了他的下巴，然后将他低垂的脸扭过来。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他的脸颊上。
　　大狗狗惊得瞪圆了眼睛，耳朵都差点成了飞机耳。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已经回归原位，道：“这样就还回来了。”
　　对方黝黑的眼睛望着自己，嘴角微微抿着，认真的模样让顾雪中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一团小小的黑色影子就飞扑过来。
　　“嘤！”
　　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在干什么！它也要亲亲脸蛋！
　　小怪物期待地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挥舞着触手嘤嘤叫唤。
　　陆逢灯抽过一旁的卫生纸，把小黑油光光的嘴巴擦了擦，这小怪物才心满意足地在两个坏蛋脸上各亲了一下，然后又被两个人两面夹击亲了一下。
　　“嘤！”
　　好幸福！
　　小怪物心满意足地窝在大坏蛋的怀里挥舞着小勺吃饭，没有看见头顶上两个坏蛋又悄悄交换了脸颊亲亲。
　　当天十分辛苦，两人一怪披着晚霞回到宫殿般的洞穴中。
　　小怪物累得在大坏蛋怀里昏昏欲睡。
　　陆逢灯拿出水准备洗漱，道：“岛上有淡水，那就是会下雨。我们今天已经将试验田播种，明天把水渠挖完，后天就开始把这个洞穴的地势加高一点吧，这样万一下雨，雨水进不来。”
　　顾雪中笑道：“好。”
　　陆逢灯又道：“洞穴里看看能不能装水管和水池，到时候再装点东西，弄个游戏室，小黑可以在里面玩。”
　　顾雪中继续笑：“嗯，还可以给小黑单独做一张床，支一个小帐篷，我们两个支一个帐篷。”
　　陆逢灯默认了对方的提议，道：“这个宫殿很高，我们看能不能充分利用层高，到时候做个楼梯上去二层，三层，做个环状，把顶上那个黑色的茧露出来，方便随时观察。”
　　“好。”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之后宫殿洞穴的装潢，渐渐地睡着了。
　　“嘤……”
　　小黑在睡袋里翻了身，露出鼓鼓的肚皮，梦里梦见很多很多的稻子，麦浪，还有毛茸茸的鸡鸭和大树！
　　宫殿里还有好多好多的玩具！
　　真美呀！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上基建内容，包括后续番外的基建内容，都是鹿鹿查阅百度外加一些自己的想象写出来的，请小天使们千万不要当真=w=


第163章 番外三番外四
　　今天小黑早早地就醒过来, 从睡袋里爬起来了。它乖乖地自己穿好昨晚就专门叠放在一旁的小公主裙，穿好后还不忘去镜子前臭美地转一圈，顺便理一理自己的小裙子。
　　正在池子边进行洗漱的顾雪中看到小怪物起床了, 吐出嘴里的泡沫, 故意装作大吃一惊地笑道：“小黑今天竟然这么乖！”
　　小黑表面上提着自己的小裙子, 矜持地“嘤嘤”了两声，实际上红色大眼珠子里兴奋的光芒怎么也遮不住。
　　今天可是它的生日呀！它当然要早早起床啦！因为要吃好吃的！
　　陆逢灯他们来到这颗索拉星球已经有大半年了, 他们进入这里两天后，陆逢灯就专门制作了简单的日历来记录流逝的时间。
　　索拉星球的公转自转周期和他们原先居住的星球基本一致，用日历记录时间让两人一怪仿佛在跟从前星球上的同胞们同步过日子，就好像陆逢灯他们跟从前的朋友们距离并不遥远。
　　陆逢灯这会儿刚刚洗漱完毕，便把游过来的小怪物抱上洗手池，让对方用自己的专属小牙刷小杯子还有小毛巾进行洗漱。他摸了摸正扭动小屁屁认真洗漱的小怪物一把, 道：“小黑生日快乐。不过今天白天我们还是要出去看看，下午和晚上再专门给你庆祝生日，好吗？”
　　小怪物吐出嘴里的泡沫，伸出一根胖乎乎的触手塞在大坏蛋的手里, “嘤嘤”了两声以示同意。
　　当然啦！它可是非常懂事和贴心的！
　　两人一怪洗漱完毕, 顾雪中就进了厨房做早饭。这个厨房是前不久才建立起来的，用电力做饭, 还安装了排气扇。这大半年的时间里, 陆逢灯和顾雪中除了照看试验田外, 还从系统中购置了成品太阳能发电装置, 想办法进行了组装。
　　还有成品潮汐能发电装置，成品风能发电装置，都被陆逢灯和顾雪中想办法在这大半年的时间安装上了，并且连通到距离海面不远的洞穴中。
　　他们购买的这三种发电装置都是简易版, 年发电量不大，但胜在不需要过多操作，只需要时常检修。虽然这三种发电方式供电都不稳定，但好在只需供应他们一户，而且互相之间弥补，因此他们终于也可以24小时有电用了，只是偶尔会有些不稳定。
　　虽然暂时还没多少电器，但有了电，就能烧热水，能干更多的事了。
　　两人一怪出了现在有不少起色的洞穴宫殿。
　　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太阳能电池板安装在整个宫殿的顶部。他们顺着之前早就修建好的台阶走上去，在光伏板之间来回穿梭，检查。
　　这里是整个小岛最高的地方，放眼望去，还能看到晨光下碧波荡漾的海平面。
　　“嘤！”
　　小怪物趴在大坏蛋的肩膀上，软绵绵的触手拽着张小毛巾像模像样地跟着一起检查。
　　太阳能电池板表面脏了会影响发电，因此时不时地就要清洁一下。只要不是飞沙走石，太阳能电池板一般不会受到很大损害，不过陆逢灯他们还是做了大风天气下的相应保护措施。
　　昨天已经清洗过一遍太阳能电池板，今天看着还挺干净，小怪物就只能遗憾地抹了几个稍微有点脏的地方就跟着大坏蛋他们到海边去检修其他两个发电站了。
　　检修完毕后，半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两人一怪又朝着之前试验田的方向而去。
　　经过大半年的时间，试验田的成果也很不错。根系强劲的小草们经过一段时间的生长，将黑色碎石地表抓成了比较粗糙的土壤。陆逢灯一边和顾雪中商量，一边根据农业指导书籍的相关知识研究，将草地重新翻了一遍进行沤肥，又种了两三次容易养活的农作物翻进地里沤肥，这才将两片试验田的土壤养得肥了点，细腻了点，现在已经种上了小麦。
　　陆逢灯他们还在试验田旁又多开辟了好几块试验田，重复着之前证明可行的方案，将黑色的碎石地化为可种植的土壤。
　　绿油油的小麦在微风的浮动下荡起碧绿的波浪，看着就很好看。
　　“嘤！”
　　这可都是他们辛苦了大半年的成果呀！再过一段时间，他们肯定就有面粉吃啦！
　　小怪物一想到超级大坏蛋包的肉包子就馋得直流口水，开心地挥舞着软绵绵的触手。
　　它坐在大坏蛋的肩膀上，如同古时候的王公贵族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将七块试验田巡视了一遍，非常满意它们的涨势。
　　看来它很快就会有很多好吃的啦！
　　头顶的阳光逐渐挪到了头顶中央，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眼见试验田没什么大碍，便和小怪物一起往洞穴宫殿走回去了。
　　顾雪中边走边道：“小黑，今天中午时间来不及，先吃点系统商城买回来的饭菜。等到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
　　“嘤！”
　　小怪物非常理解地挥舞着触手。
　　虽然大坏蛋早上说中午开始给它过生日，但是他们回来得太晚了嘛！等到超级大坏蛋做好午饭，都不知道要等多久了，它可不想让他们饿肚肚！
　　小怪物用软绵绵的触手摸了摸自己日益圆润的小肚肚，开心地挥舞起触手。
　　它可是很贴心懂事的！
　　“真乖。”
　　陆逢灯伸手将小黑从肩膀上摘下来，放进掌心里揉了揉，揉得整只小怪物都快摊成了一张饼，只能发出舒服的“嘤嘤”声。
　　一旁的顾雪中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小小的不满。
　　爱人这么揉小黑的次数都比这么揉他的次数多！
　　此时的顾雪中早就把自己变成大白狗时得到的那些抚摸抛之脑后，心里十分委屈。
　　他连忙凑过来，有些扭捏道：“陆哥你这么宠溺小黑，对小黑的独立性很不好。奖赏机制应该赏罚分明，我，我也辛苦了好久，很乖地听话……”
　　大狗狗话还未完，就感到一只手轻轻地落到自己的脑袋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发间穿梭，一道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嗯，你也很乖。以后也多摸摸你。”
　　顾雪中的耳朵红了。
　　他偷偷抬起脸来，就见身旁年轻的男人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被头顶的阳光一照，仿佛周身都镀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而对方掌心里的小黑已经抬起小脑袋，正睁着红红的大眼珠子看着他，还用两只软绵绵的触手刮着自己黑黑的脸颊：
　　“嘤！”
　　超级大坏蛋这么大了还要被摸头，都不知道羞羞！
　　顾雪中的回应，就是轻轻戳了戳小怪物的小脑门，然后在对方愤怒地拍打自己之前再揉揉对方，把对方揉成一摊黑色的小肉饼。
　　当天中午，两人一怪从系统商城购买了丰盛的饭菜，一起坐在吃饭的台子前美美地吃了一顿。
　　午睡过后，顾雪中就开始从系统商城中购买面粉，鸡蛋，蔬菜，肉和调味料等等。虽然成品的饭菜也可以买，但是终究不如做的来的有心意，更何况顾雪中觉得自己做的比系统商城买的好吃。
　　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在厨房里开始进行准备工作，顾雪中揉面，顾雪中摘菜洗菜，这样等到晚上就可以直接开做了。
　　小怪物一直在厨房流理台上游来游去地递东西，它看到白.花.花的面团，黄黄的蛋黄，红红的肉，绿绿的菜，还有香喷喷的调料，感觉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好香好香哦！晚上好吃的做出来了肯定更香！
　　它可喜欢吃超级大坏蛋做的饭菜啦！
　　准备工作完成后，距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顾雪中抓起摊在流理台上的小怪物，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笑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嘤？！”
　　小怪物一下精神起来，红色的大眼珠子亮晶晶的。
　　陆逢灯在旁道：“我们给你看了个单独的公主小床，带帐篷的。”
　　他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很漂亮。”
　　“嘤！”
　　小怪物立刻挥起触手，它现在就想看！
　　“不过这个要自己组装，”顾雪中捏了捏对方软绵绵的触手，道，“今天下午咱们一起组装！”
　　“嘤！”
　　当天下午，两人一怪对着一张巨大的图纸，将各种零件拼接起来。陆逢灯和顾雪中两人作为拼接主力，小怪物挥舞着软绵绵的触手在一地的零件间游来游去，精神抖擞地递各种工具和零件。
　　在晚饭时间之前，两人一怪就齐心协力将梦幻小公主床组装好了。
　　半米高的基座，附带一个宽敞的上下阶梯。小公主床四周围着栏杆，床上铺着厚厚的垫子和柔软的床单被子。小怪物伸出软绵绵的触手，将自己的专属小被子盖到身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嘤”。
　　这个床比之前柔软好多！它超级喜欢！而且还很好看！
　　就是没有小彩灯。
　　小怪物想到之前家里的公主城堡，有点难过。
　　呜呜，它一次都还没睡过。
　　“晚上你就在这里睡吧。”
　　陆逢灯轻轻拉开小公主床上支起的轻纱帐篷和床帘，对着窝在里面的小怪物道。
　　“嘤！”
　　小怪物举起十几条软绵绵的触手表示赞同。
　　陆逢灯又拿出小夹子将轻纱帐篷和床帘的一角轻轻地夹起来，让更多的光线透进小公主床：“不过平常还是掀起来透透气。”
　　“嘤！”
　　它明白啦！
　　一旁的顾雪中看着自己爱人和孩子的互动，笑着摸了摸从小床中探出头来的小怪物，然后揽过陆逢灯的肩膀，亲密地和对方肢体接触，对着坐在小小公主城堡里的小黑笑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给小黑做饭好不好？”
　　“嘤！”好！
　　顾雪中又道：“小公主床已经组装完毕，小黑等会儿把这里剩下的一些碎屑打扫干净好不好？”
　　“嘤！”好！
　　它可是勤快的小怪物！
　　于是两人一怪愉快地分工完毕，开始各司其职。
　　小黑勤快地将自己的新住所打扫干净，又认真抹了抹，夜幕就降临了。
　　而陆逢灯和顾雪中也带着丰盛的大餐出来了。
　　小黑正穿着小公主裙，扭着小屁屁勤快地打扫他们平常的居住区域，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它刚一转头，小脑袋上就被戴上了一个金箔圈圈做成的小王冠。
　　“当当当当！”
　　在顾雪中的配音下，陆逢灯左手端着一个小蛋糕，右手叠着几个碗碟过来了，而顾雪中则是左手红烧肉，右手烧排骨。两人异口同声道：
　　“小黑生日快乐！”
　　“嘤！”
　　小黑惊喜得睁大了眼睛，伸出软绵绵的触手迎接两个大坏蛋。
　　两人一怪迅速坐到平常吃饭的台子旁，小蛋糕被放在小黑的面前，上面用黑巧克力捏了个有点歪扭的小黑，头上还戴着小王冠。蛋糕胚表面涂了一层白白的奶油，用黑色的巧克力液写了个“生日快乐”，上面还插了根细细的蜡烛。
　　“除了蜡烛，这些全部都能吃哦，这个小黑也能吃。”顾雪中摸了摸小黑的小脑袋，又点了点蛋糕上的小黑，恶魔般低语，“小黑可以自己吃自己，很甜的。”
　　“嘤！”
　　小黑愤怒地用软绵绵的触手拍打着超级大坏蛋的手。
　　太坏啦！就知道趁着大坏蛋不在的时候欺负它！
　　这边还在互动，那边陆逢灯已经将剩下的菜都从厨房里端过来了，丰盛地满满摆了一桌，荤菜多，素菜稍微少点，还有个甜汤。
　　陆逢灯的脸上露出点浅浅的笑意：“好了，菜上齐了。先给小黑把蜡烛点上许愿吧。”
　　居住区域的电灯熄灭，黑暗里亮起小小的一朵烛光。
　　小黑在耳边两个人唱的生日快乐歌的伴奏下，闭上红红的大眼睛，两条软绵绵的触手合十，许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希望能和大坏蛋，超级大坏蛋一起早点回家！
　　*
　　S市，景秀区。
　　小别墅的院子里正趴着一只努力干饭的德牧，它今天的饭比往日都要丰盛好多！这都是因为主人家里来客啦！
　　圆形餐桌前，程振华带着老陶和祝元光他们齐聚一堂。
　　桌面上菜肴丰盛，最中间则是一个巨大的蛋糕，蛋糕十分精致，中央还立着一个小小的黑色小章鱼形状的小怪物，脑袋上还戴着一个小小的王冠。
　　桌边众人以饮料代酒，齐齐举杯，真心实意地齐声笑道：“祝千里之外的小黑生日快乐！祝愿他们早日回来！”
　　房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窗外，一轮圆月正明。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番外四在作话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四 逛街
　　小怪物正趴在大坏蛋的肩膀上逛着小吃街。
　　大坏蛋他们终于找到接班人啦！虽然他们最终还是要回去和那两个接班人轮班的，但是他们现在有很长很长的假期可以玩！
　　只是没想到他们刚回来就落到了小吃街上。
　　面对街道上偶尔有人投过来的好奇目光，小怪物有些害怕地缩了缩，随即就被大坏蛋摸了摸小脑袋：“没事儿，别怕。”
　　“嘤嘤。”
　　小怪物小小声地哼唧了两下，就开始好奇地用红色的大眼珠子四处打量。
　　它以前还从来没有来过人这么多的地方！
　　而且空气中都到处都飘着香香的味道！
　　小怪物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大坏蛋正在给爷爷他们发微信消息！他们马上要赶回家！但是回家之前，可不可以先买点好吃的呀！
　　小怪物默默地看着路边每个人员爆满的小吃铺。
　　陆逢灯发完消息后，注意到小黑的动向，便对身旁的爱人道：“小黑看起来好像有点馋，我们给它买点吃的再回去怎么样？”
　　他们很久没有逛过小吃街了，其中许多小吃十年都没吃到，顾雪中自然也想多逛一逛。他立刻道：“好啊，现在离吃饭的时间不是还早吗？咱们给老陶发个消息，逛一会儿再回去。”
　　陆逢灯迅速手指翻飞。
　　“十年，这里的变化真大，”顾雪中忍不住感叹，“国家发展得太快了，不过小吃还是大浪淘沙的经典。”
　　他说着，拽起身旁爱人的胳膊：“走，我们去排那个！”
　　一人一怪抬头一看店铺：轰炸大鱿鱼，还兼卖章鱼小丸子。
　　经过一番艰苦的排队过后，两人一怪提着满满的轰炸大鱿鱼和章鱼小丸子逃出了拥挤的队伍。
　　顾雪中很快从油纸袋里捞出一根炸好的鱿鱼须，在小黑的面前晃了晃，笑道：“看，小黑，这个像不像你的触手？我们吃的很像你的同类哦。”
　　“嘤！”
　　小黑愤怒地用软绵绵的触手拍打着超级大坏蛋的手。
　　居然妄图吃它！
　　超级大坏蛋是超级大坏蛋！
　　不过，好香好香哦……
　　小怪物一边拍打，一边闻着孜然的香味忍不住流口水。
　　“你不是它，它也不是你的同类。不生气。”陆逢灯摸摸小怪物的脑袋以示安慰，“不过不想吃不勉强你，再给你买别的吧。”
　　小怪物本来被大坏蛋摸得很舒服，安慰得很到位，心里有些蠢蠢欲动。结果现在一听香喷喷的肉即将被拿走，急得口水都不流了，立刻飞扑上前，嗷呜一口咬了一条鱿鱼须下来。
　　“嘤嘤嘤！”
　　好好吃哦！
　　小怪物鼓着脸颊，开心地用触手捧着脸蛋。
　　反正，反正这个跟它又没有关系！
　　它要吃！
　　陆逢灯眼见小怪物用软绵绵的触手熟练地卷起轰炸大鱿鱼的分割肉块吃得开心，也笑了笑，把一个小八爪鱼小玩偶放在小怪物的头上。
　　这是店家看他们肩上趴着小黑后赠送的钥匙扣小玩.偶，现在被小黑用触手卷在怀里。
　　“逛了这么一会儿解解馋就行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在微信群里好像在准备聚餐，今天要为小黑过生日。”顾雪中刷着手机道。
　　陆逢灯闻言，摸了摸怀里吃得满嘴流油的小黑：“看来今天的小黑会受到很多礼物。”
　　小怪物正叉着一只章鱼小丸子，闻言开心地露出尖尖的小牙。
　　它本来以为今天能回家已经是最大的礼物了！没想到爷爷他们还要为自己庆生！
　　那他们赶紧回去吧！
　　*
　　客厅里已经坐了玩手机的康余，聊天的盛淑琪和凌丽。厨房门口还有张望要不要帮忙的祝元光，真个房间十分热闹。
　　正美滋滋往厨房外端着饭菜的老陶在此刻终于听见了咚咚的敲门声。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拉开木门，隔着铁门镂空的花纹看见的就是十年未见的人。
　　身后的人纷纷涌上来，一时间门口热闹非凡：
　　“陆哥，你可算回来了！”
　　“小陆和小顾，让我看看小黑呢？”
　　“正赶上小黑生日，这可真巧！双喜临门！”
　　“快开门，让他们进来啊，老陶！”
　　“……”
　　老陶颤抖着手拉开外面的铁门，一道小小的黑色影子就飞扑上来：
　　“嘤！”
　　他们终于团圆啦！
　　--------------------------
　　番外四灵感来源于读者@南鸢离梦，小天使还在围脖给鹿鹿画了小漫画，有想看的小天使可以去围脖看，不过要往下翻一翻_(:з」∠)_


第164章 番外五
　　这是两人一怪来到索拉星球的第三年。
　　陆逢灯和顾雪中在日常轮换坐王座的途中, 还困得有些不清醒的小怪物因为一时没抓紧，一不小心从大坏蛋的肩头掉了下去。
　　虽然陆逢灯及时捞住了小怪物，但是对方软绵绵的触手还是蹭到了王座的扶手。
　　“嘤！”
　　小怪物一下变得精神恹恹。
　　为什么突然这么难过呢？突然好想家哦！还想爷爷！一想到爷爷可能还在等他们, 它就好难过！
　　陆逢灯伸手摸了摸小怪物的脑袋以示安慰, 一旁的顾雪中也凑过来：“好啦, 不难过了，都怪这把破椅子。小黑不哭。”
　　小黑被左右安抚了一会儿, 精神逐渐重新抖擞起来。
　　“嘤！”
　　虽然家很好，但是这里也很好！经过他们的努力，现在都能吃上自己种的大米饭和面粉啦！大坏蛋他们还隔了房间，做了游戏室给它！
　　至于爷爷，他们一定会回去的！
　　陆逢灯眼见小黑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就抬头往上看去。
　　“那只黑色的茧变小了。”
　　听到身旁传来的冷静的声音, 顾雪中也跟着抬头望去，就见头顶那只黑色的茧似乎发生了点变化。
　　其实单凭肉眼，他看不大出来，但是顾雪中相信爱人的判断。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歪着小脑袋的小黑, 思索道：“我们两个在王座上轮番换了一年多也没见这只黑色的茧有任何变化, 顶多就是不再变大。而小黑不过刚刚碰到一点触手，这东西就有减小的迹象了。”
　　“我一直在思考小黑到底是什么。它跟那怪物系出同源, 又站在对立面。那怪物以人的恶念为生, 该不会小黑就是以人的善念为生的吧？”
　　陆逢灯没有说话, 等同于默认。
　　他之前也是这样想的, 因此才在最终决战的时候带上了小黑。不过他没有想到小黑还有这样的功效，甚至能让黑色的茧都缩小。
　　顾雪中道：“陆哥，我们前几天不是刚发现其实我们可以去各个副本的世界里进行游荡吗？或者出现在系统扎根的世界，就像之前那只巨大的怪物一样。”
　　陆逢灯点点头, 有些领会了对方的意思：“你是说让小黑……”
　　大狗狗的眼中现出一抹狡黠，他伸手摸了摸抬头望着他们有些听不太懂的小怪物，笑道：“我们需要在这里充电维持黑色的茧不继续变大，还要建设新世界，但是小黑可以出去旅行啊！”
　　“如果它能收集到各个世界的善意，并且我们想办法保存起来放到王座上，是不是有希望把这玩意儿给消灭了？”
　　“嘤！”
　　小怪物模模糊糊听懂了一点，觉得超级大坏蛋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如果他们早点解决这个黑色的大东西，那他们说不定就可以早点回去了呀！
　　小怪物立刻支棱起来，挥舞着软绵绵的触手，表示它愿意！
　　陆逢灯摸了摸掌心上的小黑，最终道：“我们先摸索出稳定的游行其他世界和回来的方法，然后再把小黑派出去。”
　　他说到这里，又看向高台上的王座：“这个东西也需要建设一下。”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到他的面前，齐齐答应了：
　　“好！”
　　“嘤！”
　　*
　　又过了小半年，小黑站在专门规划堆砌出来的圆坛上，小脑袋上戴着狗狗耳朵的兜帽披风，圆润的小肚子上穿着拥有魔法口袋的小肚兜，睁着红色的大眼珠子，抿着尖尖的小牙，郑重地看向大坏蛋和超级大坏蛋。
　　陆逢灯道：“遇到不对，立刻就回来，不要勉强自己。”
　　“嘤！”
　　小怪物挥舞着触手表示明白！
　　陆逢灯又道：“其他都可以掉，但是这个肚兜不能掉，这个魔法口袋非常重要。”
　　“嘤！”
　　小怪物努力点点头。它知道啦！
　　陆逢灯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顾雪中就抢道：“早去早回！保护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不行就回来！”
　　“嘤嘤嘤！”
　　小怪物举起两根触手，想要学习大力水手展示自己的力量。可惜因为触手软绵绵的，看起来更像是卖萌。
　　陆逢灯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淡淡的笑意，他和身旁的爱人一起朝着小黑挥了挥手，道：“再见，早点回来。”
　　小怪物站在圆坛上也朝着对面的两人挥手：“嘤！”
　　再见啦！它会努力早点回来哒！
　　小怪物的身影从圆坛上消失，但陆逢灯却没有立刻转过身。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地揽住他的腰。
　　陆逢灯转过头，就见大狗狗已经凑到了自己的身边，亲密地从背后揽住他，跟他咬耳朵：“陆哥，小黑已经走了，别再看了，不如看看我吧。”
　　“好不容易等到只有我们两个，我有一件大事已经憋了很久很久了。”
　　陆逢灯有些疑问：“什么大事？”
　　“这个嘛……等到晚上我们两个到床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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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小怪物在现实世界呆久了，还要继续回索拉星球进行善意搜集旅行。不过好在索拉星球的洞穴宫殿里还有两个饲养员会暂时接替喂养它。
　　而两个大坏蛋则因此有了单独度蜜月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啦！
　　至于勇敢小黑的奇幻冒险之旅以后说不定会单独写一篇文放在无cp频道，而小黑的另外两个临时饲养员也会单独成文，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啦=w=
　　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陪伴！爱你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