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星崽崽每天都想撩我》作者：猫茶海狸
　　聂冷彦养了一只崽。
　　白头发，尖耳朵，蓝眼睛，拥有一半人类血统的克莱因弗拉瑞，目测四岁半，是塔杜萨文明唯一遗留的皇室后裔。
　　聂冷彦把克莱因举高高，笑容亲切：“快，叫声爹，有糖吃！”
　　克莱因（冷漠）：“我90岁，你叫声叔不亏。”
　　奇怪的家庭成员增加了。
　　－
　　星际联邦最强Omega和流亡落魄小王子共同生活，新一届联邦会议，克莱因代表塔杜萨行星出席，向司令进言：聂少将有Alpha了，请联邦的单身Alpha们别再打他的主意。
　　现场鸦雀无声，聂冷彦也一头雾水：“我哪儿来的Alpha？”
　　克莱因正经且严肃的回复：“等我长大，你就有了。”
　　“……？”
　　星际联邦炸开了锅，年度第一八卦诞生：聂舰长引领潮流，玩起养成系Alpha！
　　－
　　十年后，小崽子摇身一变成为银河系第一脸，恃美行凶，抱住聂冷彦，终于轮到他举高高了。
　　？这发展有点不对。
　　聂冷彦：“放我下来，乖乖听话。”
　　克莱因：“叫老公，我什么都听。”
　　聂冷彦目瞪口呆，大龄Omega头一次被逼婚逼到家里，无处可逃。
　　*
　　家庭游戏：
　　Round 1
　　克莱因：“打一个成语，我只有你一个。”
　　聂冷彦（小鬼又来表白）：“你死我活。”
　　克莱因：“吾独有O（无独有偶）。”
　　聂冷彦：“……”
　　Round 2
　　克莱因：“再打一个成语，你总是对我说话过分，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
　　聂冷彦（小鬼怎么还没放弃？）：“忠言逆耳。”
　　克莱因：“冷彦冷语（冷言冷语）。”
　　聂冷彦：？
　　Round 3
　　克莱因：“还是成语……”
　　聂冷彦：“不来了！”
　　“最后一个。拥有我等于拥有一片宝藏。”
　　聂冷彦（小鬼还要不要脸了？）：“地不爱宝。”
　　克莱因：“是一克千金（一刻千金）。”
　　顺便扑倒聂冷彦，春宵一刻值千金。
　　聂冷彦：“……”
　　谐音梗扣钱！
　　———
　　几个点：
　　1.并非传统AO配对（攻属于半血统外星生物，神仙颜值真实俊美小狼狗）
　　2.攻并非幼童（身型较小而已，心理还是一个杠杠的男人）
　　3.虽然年龄有差距，但也是年下（两星界定成年年龄不同）
　　4.和外星人谈恋爱，依旧很甜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天作之合星际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聂冷彦；莱（克莱因弗拉瑞）┃配角：预收《镜像拼图》欢迎收藏~┃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手养大老公
　　立意：我的理想是重建母星，但遇到了更理想的你，一起并肩前行，创造属于我们的小行星


第1章 
　　太阳历3020年，一艘通体散发着淡蓝幽光的舰船像道淡蓝色闪电划过幽静深空。
　　聂冷彦快步走到控制舱，坐在驾驶位的法莫回头报告：“舰长，目前一切正常，通过这片星云就能抵达塔杜萨行星。”
　　“有侦测到异常的电磁波动吗？”
　　“没有，这层星云阻碍力强，电磁雷达起不了什么作用。”法莫的两只手噼里啪啦操纵着仪表盘，还有一只手从衣领冒出来，正在挠后脑勺。他是法米奥星球的原住民，与人类最大的区别就是多出两只手，需要两个人做的事他一个人就能完成了。
　　聂冷彦点头：“嗯，虽然没检测到异常，但抵达之后该做什么，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了！”法莫那张娃娃脸信心十足，“一级护盾早就开了！”
　　聂冷彦随口表扬一句“不错”，通信员娜美用八只触脚贴着地板滑行着来到面前，一只触脚抬起，在半空中点开一个透明面板：“舰长，还是联邦传来的搜救信息，让我们对塔杜萨行星实施救援，紧急指数是四星。”
　　“让那边别催了，咱们已经在曲速飞行，还能怎么快？定向迁跃飞鲸号也没这条件啊，等他们能研究出比曲速引擎更快的玩意儿再说。”聂冷彦看一眼地面，“娜美，工作时间不允许使用异形形态，假期不想要了？”
　　“这样子舒服嘛。”娜美吐吐舌头，八只触脚一收，变成两条又白又直的大长腿。
　　“明明都快到b－792行星了，忽然又改航线，附近难道没有巡逻舰了吗？”副驾驶位的舰员低声抱怨。
　　“说不定真没有，那里是银河系边缘啊，和古地球相反的方向，过去一趟横跨整个星系呢，咱们飞鲸号都没探索过，得荒凉成什么样子。”法莫说。
　　他们目前就职的飞鲸号是星际联邦在役的最大探索舰，主要任务是探索广袤无垠的银河系未知的版图，为联邦增添新的物种和文明。其舰身使用的是一种罕见的稀有金属建造，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幽光。舰体前宽后窄，尾部扁平还微微上翘着，仿佛一只遨游在深蓝海洋中的鲸鱼。
　　起初它并不叫飞鲸号，而是有一个更加气势磅礴的名字——波塞冬之刃。前两届舰长驾驶波塞冬之刃在银河系里东奔西走，拉风无比，连星际海盗都避之不及。直到聂冷彦接任波塞冬之刃的舰长职位后，每次出任务都说，“把咱们的鲸鱼开出来”，久而久之，“飞鲸号”这个名字不胫而走，再也改不过来了。
　　司令也是心累，飞鲸就飞鲸吧，听上去俏皮中还带着一丝可爱。于是在五年前，“波塞冬之刃”正式更名“飞鲸号”，舰标也从一把蓝色的三叉戟改成一只形似鲸鱼的剑刃了。
　　本次飞鲸号原定的目的地是先前测绘的b－792行星，结果中途接到联邦通信，位于银河系边缘的小行星塔杜萨正在遭受攻击，向太空站发出求救信号，测算之后，飞鲸号是距离最近的舰船，指挥部要求他们立即前往支援。
　　于是飞鲸号只能改变航线，按着任务坐标前进，舰员们对于援助星际战争一向都是心存非议的——他们是开发文明传播文明的探索舰啊！虽然也配备武器但杀伤力和巡航舰显然不是一个等级的，这不是让书呆子去和流氓打架吗凸！
　　“还有十五秒抵达塔杜萨行星，娜美，全舰广播，集体做好准备。”
　　飞鲸舰里循环广播，五、四、三、二、一，曲速引擎关闭，鲸鱼舰身忽然静止，回归正常航速，抵达坐标位置。
　　舰员们盯着广阔的飞船前舱玻璃，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到，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片太空中漂浮着无数行星碎片，还有飞船的残骸，在没有重力的情况下慢悠悠晃荡漂浮着，而他们的视线范围里已经看不到完整的星球，只有远处温暖耀眼的恒星独自美丽。
　　这显然是一场无情战争结束之后遗留的战场，飞鲸号已经尽力赶来，也没能阻止这场惨剧。
　　塔杜萨行星被彻底摧毁了。
　　“来迟了。”聂冷彦声音低沉，发布命令，“a编队乘坐飞艇，去打捞行星碎片和遗留物；娜美，叫上苏赫他们，我们搜索看看有没有幸存的生命体。”
　　舰员们分头行动，跟着聂冷彦一起行动的是他几个得力部下，他们乘坐的小飞船穿梭在行星碎片和星云尘埃中，用雷达探索着生命遗迹。苏赫是舰上唯一的医师，靠着驾驶位耸肩：“别抱有什么希望，一般这种毁灭性攻击，整个星球的文明火种都会荡然无存。”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只能是他们命不好了。”一头金发的高大男人摆摆手，“这种小行星自保能力这么弱，一级文明的程度还没到，一颗量子鱼雷就没了。”
　　“啧，卢索斯，同情心、同情心！”驾驶小飞船的林奥一心二用，还有空和他搭茬，苏赫推推他的肩：“你别说话，看好前面，才拿到飞行执照，我可不想死在你手里。”
　　“！你这是对我驾驶技术的质疑！”黑发青年大声反驳，“要不要给你表演个空中旋转？！”
　　卢索斯赶紧制止：“别别别，你命不要紧，我还没讨媳妇儿呢。”
　　聂冷彦正专心看着雷达界面，让他们声音小一点，出来聚会还是野餐？
　　忽然，屏幕上出现一个高速移动的红色小点，探测器放大之后，几个脑袋一起凑过去，看见一艘银灰色小型飞船，移动速度很快，后面还拖着一根尾巴，不安分的四处乱晃。
　　探测器对着那根尾巴放大，众人赫然发现那是一个状似水晶球的飞行器，被抓钩挂在小飞船的尾部。林奥猛然拽住聂冷彦：“老大！看前面！”
　　众人一起抬头，只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个漩涡云，它的边缘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奇异光芒，似乎不断有能量循环涌动着，而那艘小飞船正朝着中心的漩涡风眼飞去！
　　“那是什么？！”苏赫惊呆了，卢索斯也惊讶：“宇宙风暴？”
　　“闭嘴肌肉男，你家风暴是长这样的？我书读的少你也别蒙我！”林奥头也不回的吐槽。
　　聂冷彦头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但也来不及欣赏，因为这个漩涡云在不断缩小，他没猜错的话这也许是一个通道，类似虫洞的结构，等飞船穿越过去就会闭合。
　　“发送信号，问问他们是敌是友。”
　　林奥听从指令，信号发送出去，对方并没有停下，甩手发射两枚等离子炮。
　　“！”林奥一顿操作，让小飞船接连几个后空翻，把同事们甩得七晕八素，让两枚炮弹自相残杀，才躲过攻击。
　　众人捏一把汗，是什么敌人还不清楚，但不友好是肯定的。
　　银灰飞船在不断靠近漩涡云，检测仪器开始滴滴滴叫个不停，卢索斯赶紧请示：“舰长，电磁辐射快超过临界值了，我们都没有带防护设备，继续往前的话恐怕会很危险，要返航吗？”
　　聂冷彦一直盯着那个水晶球，下达命令：“林奥，想办法把那个球弄过来。”
　　“啊？舰长，距离太近我怕他会用杀伤力更强的武器。”咱们这小破艇不是飞鲸号，根本扛不住啊！
　　“所以才要你想办法啊。”聂冷彦指着漩涡云，“你看，它快到风眼了，趁它进去的时候把球抢来。”
　　“……好的。”
　　林奥驾驶飞船绕到它的侧后面停下，飞船已经开始进入风眼，他掐着时机，在计算好的角度发射一颗小型鱼雷。只见那艘飞船的尾部炸开烟花，船体没什么事，但抓钩已经损坏，水晶球飞行器脱离到太空中。
　　而飞船的整个船身已经进入漩涡云，漩涡云快速闭合，眨眼间星际太空再次回归平静。
　　但还没有结束。
　　飞行器脱离控制之后变得生龙活虎，往右前方高速飞行，遇到行星碎片全部灵活规避，矫健身姿穿梭在太空中。
　　“它的目标好像是那颗淡蓝色的行星！”林奥说道。
　　“用捕捉器，把它拦截下来。”
　　“好嘞。”林奥答应一声，小飞船“嗖”一下提速蹿过去，控制器在他手中就像是玩具，旋跳跃他也不闭着眼，飞船大幅度摇摆晃动着，苏赫他们这次有经验，紧紧薅住身边的固体不放手。
　　聂冷彦唇角抽了抽，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林奥开这种飞艇显然是体现不出水平的，应该申请和法莫换个座儿——这种低配小飞船不带曲速引擎，制动变向又差，哪能配得上他如此豪放的技术。
　　屏幕上的捕捉器校对几个来回都无法对准，而最关键的是，飞行器开始下坠，冲着那颗行星准备着陆了！
　　“舰长，该怎么做？”
　　聂冷彦的手死死扶着椅背：“能怎么做，跟下去啊！”
　　“好嘞！”
　　一声欢快的回答过后，小飞船90度直角冲着那颗淡蓝色的行星栽下去。
　　众人被巨大的冲击力压得睁不开眼，恍惚生出一种错觉：太空蹦极，开始了？
　　———
　　茂密丛林里，“轰！”“轰！”两声，两个飞行器接连坠落。第一个是真的坠毁，第二个情况稍好，用着陆失败来形容比较合适。
　　小飞船的一节尖头呈50度插在土里，林奥回头，笑了笑：“抱歉抱歉，这一招‘绝地求生’我练得还不熟，本来应该在距离地面5米左右能起来的。你们没事吧？”
　　聂冷彦没什么事，头发稍稍凌乱，回去只想把林奥的驾驶执照给吊销了；脆弱的医师已经口吐白沫，倒在卢索斯身上不省人事；娜美更惨，彻底变回章鱼异形，缩在引擎盖上瑟瑟发抖。
　　林奥：真不是故意的嘛，一回生二回熟。
　　聂冷彦打开扫描仪，对飞船外的空气气体扫描，发现含氧量极低，组成成分绝大部分都是氢气和□□，但却能生长出郁郁葱葱的植物，看来这颗星球的构造特殊，生命体可能也不是碳基结构。
　　他戴上供氧面罩，打开舱门，走了没一段，便看见那个水晶球飞行器坠毁在不远处，球形舱体已经自动打开。聂冷彦瞬间警觉，手中拿着便携式高斯枪，调到伤害最低的冷冻模式，一步一步慢慢靠近。
　　忽然，一只手从黑洞洞半开的舱体里伸出，接着又是半个身子直直掉出来，聂冷彦的枪一直端着，看清之后眼神诧异，将高斯枪插进腰间收起。
　　一个孩子。
　　挂在舱门的孩子约莫四五岁，发色银白，拥有一双精灵般秀气的尖耳，脸上左一块右一块被烟熏得乌黑。单看脸一时分辨不出性别，但从衣着看来，应该是个男孩子。
　　这个小孩儿陷入昏迷之中，聂冷彦伸手摸一下他的脖子，立刻打开通讯器，让苏赫别吐白沫了，快过来救人。
　　不一会儿功夫，苏赫脸色惨白脚步虚浮的走来，显然还没从飞船蹦极中缓过来。
　　“来挺快的，检测仪带了没？看看这孩子怎么样了。”聂冷彦正坐在一块石头上，腿上担着那个半大的孩子。
　　“这就是飞行器里那个？”苏赫探头瞄一眼，“只有这个小孩儿？刚刚在驾驶的是他？你别吓我。”
　　“没找到别人，可能是飞行器里设置好的定向程序。”
　　苏赫拿着扫描仪将这个昏迷的孩子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生命特征指数正常，应该只是暂时昏迷……诶？他的基因结构与联邦记载的任何一个物种都不匹配，是未知物种啊。”
　　“看他的模样很像人类的后裔，不过进化出了一些奇特的东西，”聂冷彦把他的衣领翻开，指着印在纤细脖子上的两个黑色小孔，“你看看这像什么。”
　　苏赫低头研究半天，不确定的开口：“……腮？”
　　“嗯，我也怀疑是腮，左右两边都有，他应该有两套呼吸系统，类似于古地球时期水陆两栖的生物，生存的星球估计固液混合形态，海洋的面积要大于陆地很多才对。至于是不是塔杜萨遗留的生命体，现在也无从考证。”
　　苏赫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找出消毒湿巾，把小孩儿的脸擦干净。随着黑色的污迹抹去，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露出来，五官精巧秀丽，苏赫惊奇不已：“哇！这鼻子这眼睛，长大之后还得了！”
　　聂冷彦皱眉，看不起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声音小一点，吵死了。”
　　话音刚落，小孩儿的尖耳朵动了动，眼眸缓缓睁开，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瞳孔是银灰色，里面仿佛落着星辰大海。
　　聂冷彦露出和蔼微笑，伸手捏捏他的脸颊：“小鬼，你叫什么？”
　　啊呜。
　　小鬼没回答。
　　小鬼一口咬中他的手掌。
　　“……”聂冷彦抬头对苏赫说，“先做医疗记录，就叫他‘小狗子’。”


第2章 
　　飞鲸号聂舰长在邻近小行星捡到一个未知物种，传送回舰船时，他单手夹着外星崽崽，手掌还在人家嘴里给叼着，那小孩儿蓝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牢牢不松口。
　　众舰员纷纷投来好奇惊异的目光，聂冷彦夹着小孩儿的腰，云淡风轻：“没什么好看的，亚瑟，搜索得怎么样？”
　　“报告舰长，我们用捕捞网捞了飞船碎片还有行星碎片若干，准备带回去做研究。”亚瑟是a编队的队长，专门负责这种打捞搜集任务。
　　“嗯，不错。法莫，定位最近的哥他林空间站，先在那里落脚。”
　　法莫立刻四手并用设置航线，娜美已经变回漂亮御姐，弯着腰，一双大眼睛盯着银发孩子，眨了眨：“舰长，他咬你多久了？你的手不疼吗？”
　　“还好，小孩子没多少力气。”其实是已经麻木了。
　　“哇老大你还真能忍诶，换成我的话早就把他扔去外太空了！不过这小家伙长得真可爱……”林奥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脸颊，小孩儿迅速松口，啊呜一口叼住他的手指。
　　“……”
　　聂冷彦的手终于腾出来，掌缘一圈深深牙印，虽然未见血，但也不是一两个小时能恢复的样子。他擦了擦手，胳膊依旧牢牢夹着孩子：“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他叫‘小狗子’？”
　　黑发青年欲哭无泪：“你没说啊！说了我都不会摸了！靠靠靠会不会有病毒？！我感觉我的手指要断了！……”
　　伴随着他的大喊大叫，三人一起转移到医疗室。聂冷彦拍拍孩子的后脑勺：“松口，差不多了，还真当自己是只小狗？”
　　小鬼叼着林奥的手指，磨了两下才松开，林奥赶紧把手抽出来，自己拿把病毒检测枪扫描去了。
　　银发孩子坐在检查台上，歪着头，嘴里冒出一串叽里咕噜的话。
　　“会说话，不是哑巴。”苏赫拿着记录笔，看向聂冷彦，“他说的什么？”
　　“……我怎么知道。”聂冷彦的耳朵上一直挂着迷你通用语言翻译器，可惜此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他的话传到耳朵里就是一串翻译无效的乱码。
　　“未知物种，语音也没有录入联邦系统，翻不出来不是正常的嘛。”林奥放下病毒扫描枪，“但是太空站能收到通用语言的求救信号诶，说明他们肯定有转换系统，飞行器查了没？”
　　聂冷彦摇头，没那个时间，在供氧不足的情况下只能将这个外星崽子连同飞行器一起打包拖回来了。他已经让卢索斯去底层的仓库检查飞行器，有用的东西一并带上来。
　　苏赫耸耸肩：“先不管了，我先帮他做检查，反正舰长也给他取好暂代名了，小狗子听起来就亲切。”
　　坐在台子上的小孩儿一脸茫然，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安上一个和他的长相气质完全不相符的土名。
　　———
　　小狗子的体检还没做完，聂冷彦被叫去和司令通话。得知飞鲸号去迟一步，塔杜萨行星已经被毁灭，穆拉司令脸色沉重，双手搭成塔抵在鼻尖，片刻后才说：“辛苦了，你们先去哥他林的武器所和研究院，一定要找出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
　　“如果始作俑者在银河系内，肯定不会是联邦的成员星。”聂冷彦说。
　　星际联邦成立至今，版图已经超过一万光年，成员星数千颗，数不清的文明在联邦里碰撞激荡，使联邦的科技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这些成员星加入联邦之初便签订各项协议，和平共处原则是协议的重点内容，规定第一条便是决不允许主动发起战争，否则整个星球都会被带上星际法庭接受制裁。
　　“我们只是接到求救信号，具体的内情并不清楚，可惜塔杜萨已经毁灭，发生了什么也无人知晓，诶——”穆拉司令发出沉重的叹息声。
　　“不一定，”聂冷彦笑了笑，“我们找到一个救生舱，有未知生命体，苏赫正在检查。”
　　“什么生命体？”
　　“一个小孩儿，见面就咬人，我给他取名叫‘小狗子’。”
　　司令沉默不语。和波塞冬之刃一个宿命，问题出在聂冷彦身上，绝对的。
　　汇报结束，聂冷彦回到医疗室，隔着玻璃便看见小鬼上蹿下跳，苏赫和林奥两个人都抓不住他。苏赫隔着玻璃对聂冷彦做手势，快进来，小狗子造反了！
　　“哗啦啦！”试管架被推到在地，小孩儿赤脚站着，也不怕被一地的碎玻璃扎到，拿起破碎的试管一个个扔向苏赫，一言不发，唇紧紧抿着，眉头拧得像个大人。
　　他还没作乱多久，便被一只手拎着后领揪起来。小孩儿立刻回头，对上聂冷彦那张没什么温度的笑脸，瞬间冒出鸡皮疙瘩。
　　“你要做什么？他吓成这样？”聂冷彦提着小狗子放回台子上。
　　“抽血啊！不抽血怎么对他做进一步的基因分析？”苏赫揉了揉肩，“这小子看见针管就跳起来了，林奥那个废物根本按不住他！把娜美叫来，她有八只脚，一下子就能捉住。”
　　林奥不满反驳，那是他按不住吗？是小鬼太狡猾，更主要是他怕再给咬一次。
　　银发小孩儿抬头，湛蓝眼眸盯着聂冷彦。对视瞬间，聂冷彦捕捉到一闪而逝的精光，似乎并不该出现在一个半大的孩子眼眸中。小孩儿随即低头，两只小脚一荡一荡晃着，不知在想什么。
　　聂冷彦捏住他的右腿，提起来检查小脚，确定碎片没有伤到他，才低声商量：“乖乖听话，让那边的哥哥抽一管血，不疼的，很快就好。”
　　苏赫抱着臂语气惨幽幽：“你说了他也听不懂啊，还是叫娜美来吧，按住两只手，抽血快得很。”
　　聂冷彦没放弃，揉揉他的头发，声音放得更加低沉温柔：“你怕疼的话我拉着你。”
　　小孩儿缓缓抬头，眼中带着警觉，始终死死捂着两只胳膊。聂冷彦估计他是没听懂，干脆把他抱起来坐到腿上，夹住他的腰：“苏赫，来抽血。”
　　苏赫拿着采血设备过来，小鬼在聂冷彦的怀里挣扎起来，针管越来越靠近，脸色也越来越惨白，嘴里又冒出听不懂的语言，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力气要从聂冷彦怀里挣开。
　　“舰长！找到了！”
　　卢索斯的大嗓门忽然响起，身材高大的肌肉男大步流星闯进来，后面跟着娜美，手里拿着一个散发着荧光的不规则形状吊坠。小鬼在看见吊坠的瞬间伸出手，嘴里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尖锐。
　　“舰长，我们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娜美的手指碰了碰荧光吊坠，便有一行点横结构的文字从吊坠上方的小孔投射而出，如同全息影像浮在半空中。
　　“飞船里有通用语言翻译系统，翻译之后是这个。”娜美拿出一只高能电子笔，在文字的下方书写——klevlery·ndirio
　　“克莱因……弗拉瑞？”
　　小狗子猛然停止挣扎，看向聂冷彦的目光也变得不同。
　　电子停留几秒之后消散干净，那串看不懂的文字也自动收进吊坠中，聂冷彦摸摸他的头发：“好了克莱因，听我的，乖乖把手伸出来。”
　　———
　　一场普通检查弄得医疗室兵荒马乱，克莱因累了，被聂冷彦安置在休息舱里睡觉。
　　苏赫将血样放进智能机器人的凹槽里，不一会儿便听它报出分析结果，并一样一样自动上传到飞鲸号的数据库中。
　　“有一部分碳基结构，但又不完全是？血液循环也并非以氧元素为主？”聂冷彦摸着下巴，“难怪他在那颗小行星生命活动也没有受到限制。”
　　“这还不算什么，你知道更有趣的地方是什么？”苏赫打个响指，“他有一半的人类血统！我的天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能诞生一个混血孩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聂冷彦当然清楚，这意味着塔杜萨所在的这个小星系有除他们之外的人类光临过！如此遥远的银河系边缘，处在距离银心相当远的英仙臂上，和繁华的联邦中心相距的光年要用万来当单位，到底是哪个人类能到过这里？
　　“还有别的发现吗？”
　　“有，”苏赫耸耸肩，“脖子上的真是腮，你说他的爸爸或者妈妈会不会是一条鱼？”
　　“……你可以醒了去问他。”
　　卢索斯、林奥和娜美正在研究室里分工研究从飞行器上找到的东西。娜美的专长是语言破译，很快便将那些复杂文字和通用语言结合起来，正在一一对应上传到联邦和飞鲸号的数据库里；卢索斯和林奥对着一颗拳头大小状似水晶球的玩意儿研究不停，林奥敲了敲：“实心的，好像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啊，要不切开看看？”
　　卢索斯拿起来掂了掂：“你知不知道古地球有一种文化，会用水晶球占卜？”
　　“何止古地球，奥斯大陆不也流行过一段时间嘛。提到奥斯大陆，我想吃那边的烤肉了。”林奥咂咂嘴。
　　“？你什么时候去吃过？”卢索斯挑眉，“还不带我去？”
　　“……还记得我被海盗绑架那次？是蹭的他们的！”
　　“呵海盗对你真好，还给你吃烤肉。”
　　林奥有些懊恼，转回话题问他还切不切了，卢索斯说切，从口袋里拿出一柄激光刃。这时两只章鱼触脚从后方缠住他们的手，娜美叫起来：“你们在干什么？！那是宝物！要切去切你们自己的玩意儿！”
　　林奥和卢索斯看看裆下，活在当下没裆下活着重要。
　　娜美游过来，捧起水晶球，清了清嗓子，念出一串复杂文字。
　　透明的水晶球仿佛被唤醒，从球体底部蔓延出耀眼白光，渐渐包裹整个球体。接着忽然爆发，三人的脑中浮现出一幕幕画面——一碧如洗的湛蓝天空，清澈见底的海水，海面漂浮着数个巨大贝壳，每一个贝壳里都有肤色浅绿、人形鱼尾的生物在里面嬉笑玩闹。中间最大的贝壳里坐着三人，其中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是人类，整个画面里只有他们拥有可以行走的双腿。
　　海面上飘荡着欢声笑语，银发孩子扑通一声跳入水下，过了会儿捞上来一块不规则的石头，女人微笑着将它做成吊坠，挂在孩子的脖子上。
　　他抬起头笑得眉眼弯起，露出的脸蛋精致秀美，正是在休息室里安睡的克莱因弗拉瑞。
　　“这里就是塔杜萨。”娜美一直闭着眼，捧着水晶球叹息，“这是他们记录和传承文明的宝物，最宝贵的那些资讯都在里面。”


第3章 
　　克莱因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揉揉眼睛，发现船舱外的星空并不是想象中那般静谧幽深，而是像一条扭曲的通道，周围隐约有五颜六色的光点闪烁着，前方仿佛不断有风袭来，他愣愣的想，若是在舱外，可能瞬间就会被拉扯得支离破碎了吧。
　　“现在在曲速中，哥他林空间站距离塔杜萨有点远，还有半天才能到。”
　　克莱因回头，聂冷彦站在身后，他的话传到自己耳中也是一串乱码。不过他从这艘飞船先进的科技设备以及在走廊上看见的星球麦穗图标，可以得知解救他的这群人来自银河系中一个庞大的组织——星际联邦。
　　关于星际联邦的故事，他原来听妈妈提到过。传说那是由无数颗星球组成、银河系内最大的联邦制共和国，在星际联邦里，无数高等文明彼此交换信息和资源共同发展，是他们这颗小行星所不能比拟的发达和辉煌。
　　这艘飞船现在应该是在以超越光速的速度飞行吧？塔杜萨里没有这种技术，他们对于科技发展不屑一顾，还停留在靠“魔法”解决一切问题的阶段。
　　“咱们语言不通也无法沟通，戴上这个试试。”聂冷彦递给他一个薄如蝉翼的圆形贴片，贴片的上段还有一条弯曲挂钩，做成翅膀的形状。
　　聂冷彦指指耳朵，克莱因会意，将它挂到耳朵上。接触到肌肤的一瞬间，翅膀挂钩自动抓紧外耳弧廓，贴片也牢牢黏在外耳道，克莱因扯了一下，发现这东西还不是轻易能拿下来的。
　　“这样生拉硬拽怎么行？我教你怎么摘下来。”聂冷彦伸手，按一下贴片，一道波纹蓝光闪过，“克莱因弗拉瑞，你现在能听懂我的话吗？”
　　克莱因猛然抬头，传入耳中的熟悉母语让他惊讶到瞳孔睁得又圆又亮。
　　聂冷彦笑了笑，看来是听懂了。
　　“看好了，手扶着后面的小翅膀，往上推，”聂冷彦握着他的手，克莱因乖乖照做，手指一抬，果真小翅膀和贴片已经和耳朵分开一段距离。他点点头，又挂回去：“这是什么？”
　　“这是联邦的通用语言翻译器，你们的语言已经录入联邦数据库了。”还要多亏天才娜美，唤醒水晶球了解塔杜萨的整体文明，再通过飞行器中的转换系统，将塔杜萨完整的语言系统传输到联邦数据库，他们才能用翻译器对话。
　　打破语言障碍，克莱因也不像初见时那般谨慎又小心，他安静坐在床上，身上透露出一股沉稳淡定的气质，聂冷彦打量着这个小鬼，猜测他在塔杜萨行星里是什么样的身份。
　　通过水晶球得知，塔杜萨是一颗90都被海洋包围的星球，仅有的陆地也是一座座活火山。原住民是一种形似人鱼的生物，但长相差别巨大，有的秀丽貌美惊为天人，有的则是长着一张鱼脸，更有的像是在模仿从不见光的深海鱼，五官奇形怪状。但相同点是都拥有淡绿的皮肤，脸颊两侧至手臂铺满鳞片，还有带着尖刺的强壮鱼尾，恐怕是他们最强的武器。
　　如此对比下来，有着人类长相的克莱因和那个女人在这群原住民里分外惹眼，娜美推测他们是母子，而坐在贝壳旁身材高大的人鱼应该是克莱因的父亲，他们两个结合才会诞生克莱因这个混血。
　　如果他们真是一家三口，聂冷彦推测克莱因有可能是身份高贵的皇族。从巨大惹眼的贝壳屋到身穿的服饰可见一斑，而后出现祭祀的画面里，也是克莱因的父亲全程主持，众人低着头，对他毕恭毕敬。
　　聂冷彦拿出一块透明面板，手指按几下，半空折射出截取的全息影像：“这是你的父母吗？”
　　克莱因浑身一颤，向浮在半空的全息画面扑去：“爸爸！妈妈！”
　　聂冷彦动作极快，在小崽子即将落地之时拽住他的衣领提起来：“别激动，这不是真的。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的父母在塔杜萨里是什么身份？”
　　“王，爸爸是塔杜萨具有最高权利的统治者。”
　　聂冷彦挑眉：“那你是小王子？”
　　克莱因脸色黯了黯，缓缓摇头：“我的母亲是人类，是不被承认的血统。”
　　果真不论在哪个星球，这种排外都是不可避免的。不过在聂冷彦眼中，他等同于是流亡的塔杜萨皇室后裔，也许还是最后一个文明继承者。
　　“你们的文明影像可以存在于水晶球中，我们检查过，并没有任何电子介质，是什么原理？”聂冷彦有些好奇。
　　“水晶球？是白色的圆圆的那个吗？”
　　“嗯，就是那块石头。”
　　克莱因摇头，纠正他的说法：“那不是石头，是活的。”
　　与此同时，正在研究室里的三人各自忙活，水晶球被放在桌子上，没人注意到它的表面渐渐浮现出一双眼睛，接着便是嘴巴、瀑布般的银色毛发，底下伸出数条小触手。
　　它在房间里东张西望，从桌上跳下来，游到一个黑发青年的背后，触手伸长，摸了一把圆滚滚的屁股。
　　“靠！”林奥猛然直起腰，骂道，“卢索斯！你犯什么病？！我说过对肌肉男不感冒！”
　　卢索斯在帮着娜美绘制塔杜萨的地图，两人一起抬头，一脸不解。
　　接着娜美的屁股又被戳了下。
　　“啊！”这是娜美的尖叫声。
　　“啪！”这是甩在卢索斯脸上的巴掌声。
　　卢索斯巨冤，右脸挂着一个巴掌印，发生什么了？！莫名其妙就挨揍，银河系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娜美怒气冲冲，指着卢索斯的鼻子，刚想破口大骂，腿上痒痒麻麻，她低头一看，爆发出更加剧烈的尖叫。这一声高亢绵长，高音刺耳，声波震得检测器都在一闪一闪，发出紧急指示。
　　林奥痛苦不已，他是人类，根本扛不住奥科特波种族的声波武器，耳膜已经快给震碎了。卢索斯稍好些，眼疾手快将爬在娜美腿上的毛绒物体揪下来，塞住她的嘴。
　　声波戛然而止，毛绒生物露出一双黑眼睛，抖了抖，瞬间毛发暴涨，将娜美吞噬了。
　　林奥和卢索斯目瞪口呆。
　　“靠靠靠快来人啊！娜美被怪物吃了！”
　　———
　　当聂冷彦抱着克莱因闯进研究室，整个房间已经快给银白色的绒毛占满，林奥猴在柱子上，卢索斯倒挂在屋顶，像是在表演双人杂技。
　　“舰长！你别靠近！这玩意儿把娜美吃了！而且高斯枪对它无效，我让苏赫去拿生化武器了！”
　　克莱因环视实验室，他坐在聂冷彦的胳膊上，不急不徐开口：“莫柯姆。”
　　从绒毛中露出一双眼睛，眨了眨，捕捉到克莱因，接着“咻”一声，体积瞬间缩小，小触手溜过去爬上聂冷彦的腿，停在克莱因肩头。
　　危机瞬间解除，娜美也出现，摇摇晃晃倒在地上晕过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林奥！我拿来了！先用这个破坏性最强的破星毒液！”
　　苏赫拔开瓶塞，霎那间令人窒息的浓厚气味漂出，林奥刚刚度过生物危机现在又面临生化危机，快窒息了：“苏赫！盖上！快盖上！”
　　苏赫准备泼出去的手险险止住，东张西望：“大毛怪呢？”
　　聂冷彦指指克莱因的肩头。苏赫惊讶：“这么小？！”
　　莫柯姆抖了抖，毛发银亮似皑皑白雪。
　　苏赫盖上破星毒液，盯着这团生物左右观察：“它是个什么玩意儿？”
　　聂冷彦低头，看着克莱因：“你来解释一下？”
　　克莱因将那团白球抱在怀里：“这是我们的圣物，可以预知未来吉凶的莫柯姆。”
　　林奥打个响指：“我在水晶球里见过你们的祭祀！的确有个有白又软的东西摆在祭坛上！……诶？球呢？！刚刚还在桌上的啊？”
　　林奥到处乱转，卢索斯也帮着一起寻找，聂冷彦叹气：“别找了。”
　　克莱因接着说：“在休眠状态下，莫柯姆会变成无生命物体，和矿石一样。”
　　———
　　为了防止这个圣物再次暴走，莫柯姆交换给克莱因，由他保管。娜美被安置在医疗室休息，克莱因抱着莫柯姆，低声和它交谈。
　　你闯祸了，我们可能会被丢出去，在外面被撕成碎片。
　　“……”聂冷彦拍拍克莱因的后脑勺，“没那么严重，娜美只是晕过去，不过你把它看好了，我不想再看到飞鲸号里鸡飞狗跳。”
　　“鸡和狗是什么？”克莱因昂着头充满好奇。
　　“两种古地球生物，鸡在厨房里，”聂冷彦指指克莱因，“狗在这里，和你很像。”活泼好动还会咬人。
　　克莱因思索片刻：“那我在联邦里就是狗这种生物吗？”
　　“可以是。”
　　林奥、苏赫、卢索斯：“……”
　　他是不是狗我们不清楚，但聂舰长你是真的狗。
　　聂冷彦还在欺负小朋友：“你的名字太绕口了，帮你换一个好记的。”
　　“克莱因。”小孩子非常有主见。
　　“克莱因瓶？”林奥和卢索斯异口同声。
　　聂冷彦下意识的反应也是这个，古地球的物理文明可是被纳入军事学院教材的，在他们脑中根深蒂固。
　　“‘莱’，怎么样？”聂冷彦问。
　　“不要，”克莱因立刻反驳，“莱是一种海里的食物。”墨绿色的海藻，味道还不好。
　　“嗯，好。你就叫莱。”
　　“……？”克莱因摸了摸翻译器，这是语言翻译出现错误了吗？
　　聂冷彦自动将他口中的“食物”归为美食一类，想想克莱因长大的模样，对得起“秀色可餐”这个词。
　　“我不要叫这个名字。”
　　“哦，那他们叫你克莱因，”聂冷彦笑了笑，“我叫你‘莱’。”
　　“……”克莱因皱眉，这个男人真讨厌。


第4章 
　　哥他林空间站位于英仙臂与人马臂之间，尽管和位于本臂的联邦总部相距甚远，却是这附近几千光年內唯一一座物资交换集市。加上地理位置优越，和数十个星系距离适中，与文明发达的行星都建有星际航班，因此上百个星球在哥他林建立城市据点，哥他林也成为近银河系边缘最重要的空间站。
　　它的形状呈现出一种上宽下窄的不规则锥形，仿佛像是一颗耀眼钻石斜漂浮在星空之中，总入口在钻石的尖端，进入之后便是通往各个区域的分通道。星际联邦哥他林分部接到飞鲸号的降落请求之后，立刻降下防护罩，大型飞船专用通道一并打开。
　　曲速引擎关闭，飞船进入正常航速，逐渐靠近空间站。克莱因扒着窗户，他个子太小，只到聂冷彦的腰，还要踮着脚才能看得见美丽的哥他林。肩头还站着莫柯姆，它的一排小触手已经黏到玻璃上，嘴里发出类似兔子的唧唧声。
　　“它在说什么？”聂冷彦问。
　　“这是高兴的叫声，”克莱因指着空间站，“它想去那片海。”
　　“我也想赶快去！”娜美捧着脸，他们奥科特波原本就是水生种族，在飞鲸号里只能打开全息背景泡在鱼缸里想象自己在海洋中，执行任务途中还不允许随便变形，娜美已经快给憋坏了。
　　严格划分的话，克莱因也算是水生种族，聂冷彦低头问：“你呢？”
　　“你觉得我喜欢在水里？”克莱因反问。
　　……这问题真可笑，你不是有一半人鱼的血统么。克莱因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开口：“我和我的族人不同，他们受到水的限制，不能离开水域太久。我可以一直生活在陆地，也更喜欢干燥的土地。”
　　说话间，飞鲸号成功进入哥他林，飞往联邦分部。星际联邦是由人类创建的组织，虽然经过数个太阳纪的人员变换，但重要的政府组织还是建立在人类可生存的环境中，哥他林分部就是建立在人类城市001区域。
　　阳光一缕缕从专用隧道的隔板里洒下，克莱因抻着脖子去看，聂冷彦干脆把他提起来，让他看得更清楚。
　　“周围没有恒星，为什么有太阳？”
　　“那是人造太阳，会散发一定光热，那些云和蓝天是全息影像。001区域采用的是恒温系统，是人类最宜居的温度。”
　　克莱因咬着唇沉默，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一句“厉害”。
　　飞鲸号停放的位置刚好在联邦分部正下方，坐电梯便可以直达大厅。一头红发的青年正在大厅里来回踱步，杜克部长派他来接聂冷彦，刚刚在外面就看见飞鲸号已经进入哥他林，这都过去多久了，这王八羔子还不上来？
　　路过同事打招呼：“午好，洛中校，在等人？”
　　洛藤笑了笑：“在等个混蛋。”
　　聂冷彦揉揉鼻尖，忽然有点痒。林奥迫不及待上去呼吸新鲜空气，抖着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老大，你怎么忽然要给这小鬼换衣服？”换就换吧还挑了半个小时，要去竞选宇宙童星？
　　克莱因一直冷哼：“幼稚。”他对哪一件都不满意，只想穿着自己那身极具种族特色的深蓝长袍。
　　聂冷彦也挑累了，干脆随便在屏幕里选一身衣服，适合孩子的t恤和短裤，胸口还有一张大大的笑脸。他按下确认键，蓝色光线从克莱因的脚踝扫到脖子，换装完成。
　　克莱因惊呆了，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眉头拧起来：“真难看！”
　　聂冷彦无辜，还挺不错的啊。娜美和林奥捂额，这配色，黄配紫，不如死。果真不能对聂舰长的审美抱有期望，这是他们相识多年达成的共识。
　　“还有头发。”聂冷彦又按下一个按钮，这次是灰色的光芒扫至克莱因的头顶，消失时小孩儿一头银发已经变成纯黑。
　　克莱因再次目瞪口呆：“我的头发！”
　　聂冷彦安抚他，别急躁，能洗掉的，伪装一下而已。
　　克莱因看一眼镜子，他这个塔杜萨小王子已经面目全非，这个男人真是太讨厌了！
　　“莱，走了。”聂冷彦牵住克莱因的手，克莱因甩开，不想搭理。聂冷彦叹气，小鬼这狗脾气，还说不像小狗子。
　　洛藤转了n个圈，就在他打算找人下去看看，电梯门终于打开，聂冷彦那张笑得有些欠揍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这家伙！腿断了爬过来的？！”洛藤叉着腰像一只出离愤怒的喷火龙。
　　聂冷彦毫不在意，仿佛对自己拖延时间的行为全然不知。
　　洛藤一眼瞧见他牵着的孩子，一头水亮的黑色长发，脸蛋极其漂亮，秀致到雌雄莫辨，但从衣着看来像是个男孩儿。他疑惑不解：“这孩子是谁？你不是去出任务的吗？”
　　克莱因还在因为换衣服的事气闷，不耐烦瞥一眼，刚想自我介绍，聂冷彦将他一把抱起，聚到洛藤面前，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
　　“你猜？”聂冷彦微笑。
　　洛藤猜不到，也心急火燎的不想猜：“快说啊！明知道我最讨厌猜来猜去的！”
　　只听聂冷彦笑道：“我儿子，可爱吧？”
　　杵在大厅看热闹的众人石化了。
　　———
　　休息室里，洛藤又开始表演360度踱步，克莱因的眼睛快给他晃瞎了。
　　“你真是聂冷彦的儿子？”洛藤停住脚步。
　　克莱因瞄一眼，想骂人，还是忍下来。聂冷彦悄悄和他交代，什么都别说，一定记住。
　　“快说啊，到底是不是？”洛藤快疯了。他才离开联邦不过几个太阳年，聂冷彦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对方是哪个alha？呆在这个遥远的空间站听到的八卦都是几光年之前的了！
　　是就有鬼了。克莱因晃着小腿，还是没开口。
　　林奥端着点心进来，给洛藤一把揪住：“林奥！他真是你们舰长的儿子？！”
　　林奥尴尬，既然聂冷彦这么说了，那他们还是当不知道比较好，飞鲸号第一条守则就是无条件相信舰长的决定。
　　聂冷彦去和杜克部长会面，让他给克莱因送点美食。林奥就知道这个差事不简单，洛藤在里面呢！他比大毛怪还难缠！
　　林奥没有否认，洛藤就当他承认了。他饱受打击，摇摇晃晃倒在沙发上，捂住额：“算了算了，跟他折腾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他有孩子不知道发条消息告诉我？！真是个王八羔子！”
　　林奥默默吐槽，别说得这么缠绵悱恻好吧，明明是你明恋我们舰长被拒绝多次好吧。
　　洛藤和聂冷彦是军事学院的同学，洛藤一直秉持着“喜欢你我就欺负你”，一直和聂冷彦不对盘，也给他揍过数次，最后在毕业舞会和聂冷彦坦白心迹：我对你有意思，咱俩在一起吧。
　　聂冷彦先是诧异，随即微笑，张开双臂。洛藤欣喜不已，冲过去和他拥抱，接着被无情放倒，又捱一顿揍。
　　当时聂冷彦是这么说的：“幸好你说你喜欢我，否则我把你划为敌人，你就完蛋了。”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这十年里联邦军层人人都清楚聂冷彦不好惹，和他做朋友，需要一定的勇气；和他做敌人，那恐怕除了勇气之外更需要实力。
　　洛藤“刷”一下站起来，走到克莱因面前，捧着他的脸左右观察，想从基因上得到一些信息。当他看到克莱因的尖耳，叫起来：“你父亲不是人类？！”
　　这一次克莱因点头了。这一句是真的。
　　洛藤遭受的打击更大，原来还不是输在自身条件上，是输在根基上。打从娘胎出来就输了！
　　———
　　“大致就是这样，杜克部长，我带过来的东西恐怕需要你们研究部和武器部加班加点的忙活了。”
　　杜克点头应下：“应该的，早前接到司令的通知，我们哥他林分部已经做好准备。对了，司令说你们找到的幸存者呢？在哪里？”
　　“在飞鲸号，我打算带他去003区域，他不能离开海洋太久。”
　　“哦这样。”杜克顺便八卦一下，“听说你都有儿子了？”
　　“私生子。”聂冷彦眨眨眼，“可别宣传出去啊，这里天高皇帝远才敢让你们知道。”
　　竟然是真的！杜克也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佩服那个能制服聂冷彦的alha，敬他是条汉子。
　　等聂冷彦回到休息室里领“儿子”，洛藤不仅没走，还万分纠结递给他一个红包。他们都是古地球中华血脉的后裔，一些习俗几千几万年也没有被磨灭，洛藤咬着牙：“这是见面礼！恭喜你有孩子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冲出去，聂冷彦哈哈大笑，把红包揣口袋里，毫无愧疚之意。
　　“甜品怎么样？”聂冷彦揉一把克莱因的头发。
　　克莱因答非所问：“你为什么要胡编乱造？”
　　“你以为我想这么做？”聂冷彦挑眉，“单身形象都被你破坏了，不出三天，肯定整个哥他林都知道我有个儿子。”
　　“……？”克莱因恍惚，到底是谁在无理取闹？
　　聂冷彦帮他整理长发，低声说：“形势需要，我们在哥他林也不会逗留多久，乖乖当我儿子。来叫声‘爸’，给你买棒棒糖。”
　　克莱因冷笑：“我90岁，你先叫声‘叔’。”
　　“……？”聂冷彦上下打量着，“你居然90岁了？”
　　“嗯。”
　　聂冷彦摸着下巴：“那你成年了吗？”
　　克莱因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塔杜萨的人鱼前50年都是在海洋的卵中度过，意识早已成熟，可身体却不允许他们行动，直到破卵之后一年便可成年。他是混血，在卵中的时间非常漫长，破卵之后的生长速度虽然是人类的两倍，但和族人相比还是相差太多，父亲说最少还需要十年左右才能成年。
　　“那看来你还是该叫我一声‘爹’才对。”
　　克莱因闭口不答，绝不会接受这份屈辱。
　　聂冷彦管不了那么多，拽着儿子要带他出门逛逛。克莱因不肯，被他一手直接夹起来带走。
　　果不其然，一个上午哥他林分部的人都已经知道聂冷彦有私生子了。
　　“聂上校，带你儿子出去玩？”
　　聂冷彦笑容满面和别人寒暄，克莱因就被他横着夹在手臂和腰间，面无表情像个玩偶。
　　真·父慈子孝。


第5章 
　　仅仅一天，哥他林整个001区域便知道星际联邦的聂上校有一个私生子，长相极其漂亮，有着一半人类血统的混血儿。当晚，001区域便有新闻报道这条八卦，顺便推送至整个哥他林。
　　于是聂冷彦小小火了一把，不管走哪儿，遇到的熟人都会旁敲侧击打听一番。聂上校什么时候结婚的？伴侣是哪个星球的？在哥他林有设城市吗？有的话我们今后肯定照顾，绿色通道随便开！
　　聂冷彦笑而不语，得体微笑之下是视而不见。
　　不止是聂冷彦，连他的部下们也不能幸免于难。走哪儿都是“你们舰长竟然有孩子了？！”，那惊讶又不可置信的语气，仿佛聂冷彦结婚生子的消息比银河系风暴还可怕。
　　克莱因被迫跟着这个“爹”招摇过市，小鬼一肚子气闷，总是板着一张脸，谁和他说话都不搭理，包括聂冷彦。但这完全影响不了聂上校带他逛街的兴致，克莱因再怎么不配合，到最后总是这个小鬼无法可说。
　　“莱，这个怎么样？”聂冷彦手中拿的是蓝紫色贝壳形状的通讯器。
　　“真丑。”
　　“那你喜欢哪个？”
　　克莱因扫一眼：“都难看。”
　　聂冷彦微笑点头：“老板，就要这个。”
　　……克莱因依旧面无表情，显然是对这种不讲理已经麻木了。
　　聂冷彦一阵捣鼓，而后蹲下，把小贝壳别在他的衣领上：“里面已经储存了我的电子码，语音可以直接呼叫，试试看？”
　　克莱因低头看了看贝壳，对着它开口：“聂冷彦。”
　　小贝壳毫无反应，克莱因露出嫌弃的眼神，聂冷彦耐心提醒：“要叫‘爸’。”
　　克莱因冷笑，我是死都不会叫的。
　　除了通讯器之外，聂冷彦还帮他配备一些生活必需品，顺便添置几套衣服储存在电子衣柜。小王子终于摆脱难看到令人发指的黄配紫，最近穿的衣服都是自己挑的，每天不重样，还挺潮挺好看。
　　回去路上，克莱因抬头，太阳挂在空中，并不是特别耀眼刺目，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这里是恒温系统，不会出现烈日炎炎的天气，太阳永远都是这样温柔明媚。
　　“联邦真的很厉害，居然连太阳都可以创造。”克莱因喃喃道。
　　“这个技术在古地球时期就一直有在尝试建设，只不过当时受到技术限制，只能做出相似的核聚变，却不是像现在造出一颗完整的天体。”聂冷彦的手搭在他的肩头，“每个星球的文明各具特色，你们不是还会魔法吗？露一手瞧瞧？”
　　“魔法？像这样？”克莱因伸出手，对着前方的喷泉，只见其中一缕水柱开始向着他们的方向弯曲。克莱因勾勾手指，喷泉水飘来，变成一个水环，浮在半空中。
　　聂冷彦相当给面子，吹一声口哨：“真厉害啊！”
　　“……塔杜萨的原住民都会。”
　　人鱼的控水能力是天生的，克莱因和同族相比这方面弱化许多，真正的塔杜萨一族可以调动一条河、一片湖泊的水能，特别是他的父亲，在愤怒的状态下甚至能掀起海啸。
　　“既然这是你天生的能力，那还会哪些通过后天学习的东西？”聂冷彦问道，手指还戳了戳小水环。
　　克莱因沉默片刻，缓缓伸出手。他的指尖浮着白光，和聂冷彦做出相同的动作，轻轻戳了下水环。只听一阵连续的咔嚓嚓，水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晶，眨眼间变成一个柔韧的固体水环，聂冷彦瞬间联想到古地球盛产的塑料水管。
　　他握住水环捏了捏，果真柔软有弹性，类似果冻质感，但用力也不会捏爆，手感相当好。而克莱因的小手覆上来，顿时塑料水管又化为一滩水，浇了聂冷彦一手。
　　聂冷彦毫不介意，反倒为克莱因展现的能力惊叹。他只见过水生种族波波族喷出的水箭有概率成为冰箭，或者是那多罗星球的人鱼直接利用冰来当做武器，但像克莱因这种固态和液态之间切换自如的能力还真是头一次见到，果真和魔法有的一拼。
　　“开眼界了，这种魔法难学吗？”
　　“不是魔法，是一种能量的转换，不过这种程度整个塔杜萨只有我会。”克莱因淡淡道，语气波澜不惊，瞄一眼，“你是不是更好奇，为什么只有我这个混血才能做到？”
　　聂冷彦笑了笑：“一定是人类基因的优势。”
　　克莱因也笑了，只不过笑容有些凄凉：“塔杜萨真正的能量转换，是可以将水变成冰，当作保护自己的武器。比如我父亲，他的能力强大到让一整片湖泊结冰，冻住所有的生物。”
　　“而我是混血，不管怎么学习都达不到那种程度，最多只能转换成你看到的样子。”他看着潮湿的地面，“而且还是可逆的，说变回来就变回来。”
　　聂冷彦抱着臂，从他的语气里品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便宽慰道：“没办法，出身是无法改变的，只能努力接受，并且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才对。”
　　克莱因看他的眼神怪异：“你想多了，我没有因为我的母亲是人类而感到自卑，他们都是绿皮肤，像海藻吃多中毒一样，我才不羡慕。”
　　“……”这次终于轮到聂冷彦无语。语气弄那么伤春悲秋，谁听到不会误会。
　　克莱因打个哈欠，出来逛这么久也累了，拽一下聂冷彦的袖口，张开双臂。
　　“抱我回去。”
　　聂冷彦居高临下看着小鬼，这是在使唤谁？爹都不叫一声？
　　“叫爸爸就抱你。”
　　“那你先叫声叔。”
　　聂冷彦笑了笑，用相同的手法，把克莱因夹起来带走。克莱因紧紧抿着唇，死活就是不肯屈服，一晃一颠困意浓厚，最后竟然就这么挂在他的胳膊肘睡着了。
　　聂冷彦也像个没心没肺的爹，夹着小孩儿一路晃回联邦分部，路上遇到大妈好心提醒：“怎么当爹的，孩子睡着快掉了！”
　　他这才发现克莱因已经有段时间没发出声音，把他提起来，脖子还是软软的，小脸粉嘟嘟睡得正香。
　　这样看还挺可爱的。聂冷彦单手抱着克莱因，让他的下巴搭在肩头，总算用一种正常的姿势把小王子带回去。
　　———
　　飞鲸号从战争现场带回的残留物数量众多，只交了一小部分给分部进行研究。洛藤遭受失恋暴击，主动申请钻进研究院里监督工作，杜克同意之后，他就差把行李卷卷住进去了。
　　“你说我干嘛要喜欢他呢？我这不是找虐吗？乖巧温和的o不香吗？”洛藤抱臂靠着墙，“沃克，这下我真是对婚姻有心理阴影了。”
　　“你的阴影来得也太快了。首先，你们俩恋爱都没谈扯什么婚姻。”沃克用戴着塑胶手套的右手推推眼镜，“看你这副痴情的模样还以为你和聂上校分分合合多少回，谁能想到刚表白就给揍一顿。”
　　“你！”洛藤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滚滚滚，我要和部长申请，洛藤和低级生物不许入内。”
　　研究室的电子门忽然打开，未见到人，声音先响起来：“怎么样？有没有查出武器来源？”
　　洛藤一回头便看见聂冷彦的笑脸，以及——他牵着的那个漂亮孩子，总是板着脸，脾气似乎不太好。
　　“靠，我都躲到研究院来了，怎么还能遇见你？”
　　聂冷彦一针见血戳破：“你就是知道我一定回来，才死活要留这儿的吧。”
　　沃克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鄙视洛藤。就猜到他这么积极来研究院肯定目的不纯，人家都有孩子了还馋人家身子，流氓。
　　洛藤的脸快憋得和头发一样红，想好一肚子话准备反驳，哪知道聂冷彦压根没打算理他，走到沃克身边：“结果出来了没？”
　　克莱因昂起头，也在睁大双眼等待着。
　　沃克的手在桌台的右下角按了下，蓝色的全息图浮现而出，在中间的是聂冷彦带回来的样本碎片之一，而上方则是联邦数据库里能匹配出的结果。
　　“这个武器从匹配结果来看，和我们星际战舰配备的粒子光炮相似度很高，但又经过一些很精巧的加工改装，导致炮弹击中的物体并不是被释放的大量能量破坏原子结构，而像是出现一个类似黑洞的物体，将其吞噬。”
　　“发射出一个人工黑洞？联邦有这种技术？”
　　沃克摇头：“如果只是人造一个黑洞天体，那么难度并不大，但是要发射出一个物体让它瞬间变成黑洞，我不敢想象。”
　　众所周知，黑洞天体是恒星死亡之后，发生引力坍缩产生的，过程类似于中子星。如果想要让这个物体形成黑洞，首先它要具有恒星等比的核聚变，而形成黑洞则是让这种聚变在一瞬间消耗干净，产生巨大的引力后造成坍缩，并且形成之后释放的能量也不可小觑，还有可能随着吞噬外界的能量不断增长。
　　“如果是黑洞的话，出现之后应该会不断吸积，并且也不会轻易消散，但我们赶到时没有看到这一现象。”聂冷彦说。
　　沃克耸肩：“我只是说‘类似’，并没说是确确实实的黑洞。对方既然能发射出这么危险的东西，那肯定会规避自己被吸积卷入的风险。”
　　克莱因一直在沉默，片刻后抬头：“就是说连星际联邦的技术也达不到这种程度，是吗？”
　　沃克推推眼镜：“嗯，联邦各个成员星共享的文明资源都很透明，如果谁研发出这种恐怖的武器，恐怕早就被联邦约谈了。而且这项技术难度巨大，光是这种小体积高能量的原料都难以寻求，让某个星球关起门来自己研究也不太现实，因此我怀疑是有更高级的文明出现。”
　　聂冷彦摸着下巴，暂时没回答。克莱因对星球的文明分级并不是很明确，但从他的表情也能得出一个结论——毁灭他的母星的也许是相当可怕的敌人。
　　其实聂冷彦会沉默另有其因。如果这场战争真的是高等文明引发的，袭击塔杜萨这么一颗小行星目的何在？如果只是想示威，攻击一颗联邦成员星岂不是效果更好？
　　还有那天出现的漩涡云，难道也是高等文明创造出来的？
　　聂冷彦在全息绘画的屏幕上画出一个螺旋形状的漩涡云，问沃克：“你见过这个吗？”
　　沃克不确定的说：“这是……漩涡流？”
　　“不是，它的中心有一个风眼，我们在战争现场看见一艘飞船飞进去，接着这片漩涡云就关闭消失了。”
　　沃克惊讶：“飞进去了？那是人工虫洞？”
　　聂冷彦摇头，他也不确定，只是推测可能是个虫洞结构，和定向迁跃相似的原理。
　　“你说的这个我暂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可以去问问总部，那边的工程师比我们厉害多了。”沃克按下另一个按钮，“您先看看这个。”
　　台面打开，一块石头缓缓升上来，放在一个透明的特殊保护罩里。他介绍道：“这是我们在测定行星碎片的元素时发现的，您感觉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聂冷彦观察着石头，见克莱因踮着脚扒着桌台的边缘，干脆将他抱起来，让他看得更仔细。
　　这是一块深绿底色表面有白色结晶的石头，克莱因看清的瞬间瞳孔皱缩，聂冷彦刚想伸手拿掉保护罩，被克莱因抓住手腕。他和沃克几乎同时出声：“别碰！”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转过头不看彼此，聂冷彦收回手：“怎么了？”
　　“碰了的话恐怕我就要上星际法庭了。”沃克拿出测量仪，靠近石头，测量仪的数值一直往上跳，直到发出临界值的叫声还未停止。
　　洛藤感到不可置信：“不是吧，这块石头释放的能量值那么高？！”
　　沃克耸耸肩：“还记得我之前提到的那个技术吗？如果有这种石头作为原料，也许是可以实现的。”
　　“这是海底火山岩。”克莱因低声道。
　　三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他身上，洛藤好奇不已：“他怎么知道？”
　　聂冷彦的瞎话张口就来：“在塔杜萨文明的记录影像里看到的。干嘛，嫉妒我儿子卓越的观察力？”
　　“……”洛藤无话可说，也不想说，这人三句话不离儿子，是要彻底伤透他的心呐。
　　沃克摇头，这就是找怼啊，看来失恋的确对洛藤产生一定打击，脑子都不好使了。
　　离开研究部，四下无人，聂冷彦才低声问克莱因对海底火山岩了解多少。克莱因摇头，他曾在祭祀的时候看到过，父亲说这种石头只存在于海底的火山，被海水包裹隐匿起真身，是塔杜萨赐予他们的宝藏。
　　聂冷彦细细咀嚼这句话，似乎隐隐触碰到这颗偏远小行星会被毁灭的原因。
　　他们在回起居室的路上，聂冷彦随身携带的通讯器亮起来，看见亮灯的等级，他心叫不好，出事了。
　　果不其然，接通之后，林奥在对面喊着：
　　“老大！娜美在003海域被袭击，敌人抢了飞鲸号的专用飞艇，现在往001区域去了，请做好应对措施！”


第6章 
　　娜美来到哥他林空间站之后几乎都在003海域度假，她和聂冷彦打过申请，聂冷彦同意了，只不过要求随叫随到，随时保持联系就好。
　　和她一起同去度假的还有莫柯姆。莫柯姆自从第一次见面弄晕大美人之后，内心十分愧疚，对娜美态度异常亲切，当主人不在的时候就黏着她，不到几天功夫打得火热，每次去003海域娜美都带着它一起。
　　在莫柯姆眼中大美人是个特别好的人，漂亮又聪慧，温柔还善良，变形之后还和它一样有很多触脚。虽然娜美的章鱼足比莫柯姆的小短足要长的多，但也丝毫不影响莫柯姆对她的同类认定。
　　和娜美在一起，莫柯姆可以充分享受美人的柔荑按摩，温柔亲亲，甚至连换衣服都不会避着它……。导致莫柯姆对娜美的爱意光速累积，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和她在一起生一堆小莫柯姆？，娶妻随妻，一家n口在飞鲸号上甜甜蜜蜜过日子。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莫柯姆还没组织好语言，想把这种想法用意念传递给大美人，就在沙滩那里看见娜美和一个乌贼男谈笑甚欢，勾肩搭背。乌贼男的触手和娜美的章鱼足缠在一起，场面不堪入目。
　　莫柯姆气愤又伤心，想变成大毛怪吞掉乌贼男！让他丧失记忆娜美第一次被吞噬脑神经受到损伤也丧失当时的记忆！过了会儿娜美过来，把正泡在水里的莫柯姆提起，莫柯姆心情不佳，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诶？莫柯姆你怎么啦？”娜美将莫柯姆提到眼前，莫柯姆眨眨眼，就是不理她。
　　乌贼男也走过来，好奇问这是什么，娜美把莫柯姆抱在怀里，笑着说：“这是我的毛绒小宠物啦，很可爱吧？
　　小、宠、物。莫柯姆心态崩了，哪怕是被放在波涛汹涌的肉堆里也无法安慰它受伤的心灵。
　　“呼呼！”莫柯姆跳下去，飞快跑走，娜美一愣，在后面大喊：“莫柯姆！你去哪里啊？！快回来别跑丢了！……”
　　可惜伤心的莫柯姆根本听不进她的劝告，它去往的方向是停放小飞艇的地方，打算自己驾驶飞艇回主人身边，再也不来这片伤心海洋！
　　刚进入海域的停机坪，莫柯姆就被一只修长软白的手捞起来，它还以为是娜美已经赶来，嘴里呼着气，还是那副傲娇态度。
　　你讨好我也没用！除非你道歉认错，说好不把我当宠物，以后只爱我一个！
　　“呵呵。”
　　一声低沉笑声响起，那声音像是用金刚石刮着金属片，莫柯姆一身的毛炸了开来。
　　娜美和乌贼男一阵风似的赶到，看见一名黑衣人拎着莫柯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唯独提着莫柯姆的那只手露在外面，白得像纸。
　　“把它放下来！”娜美生气了，吼出的声音带着声波。
　　莫柯姆快感动哭了，这才是我喜欢的大美人啊！能文能武！发火的样子都让人心动！
　　黑衣人没什么反应，转身打开飞艇的门钻进去。顺便从怀里掏出一块墨绿色的东西塞进莫柯姆嘴里，莫柯姆顿时全身膨胀，毛发静电般竖起，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变成一块无法挣扎的海绵。
　　在晕过去之前，莫柯姆发誓，那是它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飞船点起引擎，娜美暴怒，八只触脚伸长，变得又粗又壮，紧紧缠着小飞艇不让它起飞。乌贼男也一起帮忙，当看见黑衣人从窗口举起高斯枪，乌贼男瞬间怂了，吓得变回原型跳进水槽里。
　　“……”真是没用，娜美在心里吐槽，还好没答应他今晚睡一觉。
　　黑衣人的高斯枪对着娜美晃了一下，摆明了告诉她再不放开就开枪了。娜美的触脚收得够紧，还能空出一只用通讯器呼叫林奥。
　　“林奥！这里有人抢走飞艇和莫柯姆了！你快——”
　　她的话未说完，一串激光电束打到身上，冷冻状态瞬间蔓延全身，触脚垂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多管闲事。”黑衣人喃喃自语，看一眼莫柯姆，“东西在这里，人怎么不在……？”
　　———
　　聂冷彦接到娜美遇袭的消息，已经猜到可能会发生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抱起克莱因，一路跑回飞鲸号。
　　此时飞鲸号里空荡荡的，只有执勤的几个舰员，他们也接到林奥的通知，立刻开启护盾，加强对飞鲸号的防护。聂冷彦抱着克莱因来到一间屋子：“这里是关宇宙猛兽的房间，墙壁和门全部用特殊材料做过加固，连光子炮都不能轻易打穿。你先留在这里，等没事了我来接你。”
　　“……”克莱因抓住他的手，“是和我有关吗？”
　　聂冷彦也不想瞒着他：“嗯，是来找你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袭击001区域？”克莱因忽然睁大眼睛，“所以你才……”
　　聂冷彦点头，来不及多说了，把他推进去：“这里很安全，你在这里睡一觉，等会儿我就来接你。”
　　说完聂冷彦就要关起舱门，克莱因着急大叫：“喂！你好歹给我准备点喝的水——”
　　舱门已经关起，隔音效果太好，顿时寂静得只能听见克莱因的呼吸声。
　　忽然，胸口的小贝壳亮起，克莱因接通之后，听见聂冷彦说：“忘了告诉你，水和食物在储藏格里，如果我超过半天没回来，也没有熟悉的人来接你，你就联系洛藤。记住，只能找他，在哥他林里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他。”
　　克莱因刚想开口，信号断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感到气闷，袭击娜美的是当时拦截住飞行器的敌人吗？他们明明有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为什么没有炸掉逃生的飞行器，反而要活捉呢？
　　已经摧毁一整个塔杜萨，留下他这么一个不具备人鱼完全能力的混血后裔，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克莱因看着自己稚嫩的双手，恨得咬牙，一拳捶在地上。
　　就是因为混血，他才会已经90岁还继续保持着小孩子的身体，当时塔杜萨遇袭，是母亲拼了命保护他送他离开；而现在遇到危险，又要被聂冷彦关在这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像个男人？
　　———
　　林奥去003区域救娜美，法莫和卢索斯一直留在001区域，听说聂冷彦带着克莱因去了飞鲸号，也赶紧开着悬浮摩托过去。苏赫担心会出事，想跟着一起，被卢索斯抱起来丢回床上，让他别凑热闹。一个文弱医师什么都不会，别帮不上忙还把自己搭进去。
　　抵达地下停机坪，聂冷彦刚好从飞船里出来，牵着克莱因。卢索斯从悬浮摩托上跳下来，嘴里还咬着根烟：“舰长！你怎么带他来这里？联邦分部的武力肯定比我们雄厚。”
　　“那里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聂冷彦淡淡道。娜美之所以会在003区域遇袭，也是因为他刚来时透露过，塔杜萨幸存的后裔不能离开水域太久，会带去003海域，因此敌人才会直接找过去。
　　法莫不敢相信：“联邦分部居然有奸细？！”
　　“是不是奸细还不清楚，但安全系统肯定是有疏漏的。”聂冷彦把克莱因抱起来，摸了摸他的银发，“没事，我们会保护你。”
　　克莱因点头，乖乖靠着聂冷彦，像是个乖巧的漂亮娃娃。
　　“……？”法莫背后的手挠挠头发，这小王子什么时候这么听舰长的话了？
　　忽然，停机坪的通道穿来一阵风声，是有飞船在靠近。法莫惊讶：“来了？！怎么警报没响？”
　　“他抢的飞鲸号的专用艇，在哥他林任何区域飞行都不会受限。”聂冷彦把克莱因递给法莫，“看好他！”
　　法莫紧紧抱着克莱因：“要带进飞船里吗？”
　　“别，飞鲸号损坏你赔不起！”
　　“……”法莫懂了，难怪舰长明明带着克莱因进如飞鲸号，之后又出来，看来也是在危机关头睿智的想到了这一点。
　　话音刚落，飞艇已经近在眼前，黑衣人探出半个身子，高斯枪对准法莫的后背。
　　聂冷彦推了一把法莫，卢索斯骑在悬浮摩托上，直接从裤腿里抽出一根量子炮管，瞄准黑衣人，大嗓门扯起来：“舰长！这艘飞艇咱就不要了！”
　　黑衣人并不畏惧，伸手拎出一样东西，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卢索斯，别伤到莫柯姆！”聂冷彦已经掏出高斯枪，刚瞄准黑衣人，那人毫无尊严，竟用莫柯姆挡在自己面前。
　　“操！”卢索斯这暴脾气上来了，量子炮管插回裤腿，掏出一把高斯枪一把相位枪，两道激光射出去，分别打在窗户的两边。
　　聂冷彦对卢索斯打个手势：想办法把他引上去。
　　要怎么引？卢索斯左右扭头，瞥见法莫还站着，骑着悬浮摩托冲过去，从他手中一把夺过克莱因，阀门拧到底，往出口蹿去。
　　法莫看看自己的双手，目瞪口呆。
　　果真，克莱因被带走后，黑衣人一秒也没多留，飞艇跟着也冲了过去。
　　“舰长！卢索斯怎么能把克莱因带走了？！”
　　法莫一回头，只见聂冷彦也骑上另一辆悬浮摩托，划着蓝绿色的光芒追去。
　　———
　　001区域的天空上演着一场追逐之战，民用摩托和军用飞艇的引擎哪里是一个等级的，卢索斯几乎是和黑衣人前后离开地下通道。被追赶上只是时间问题，卢索斯只能走一些狭窄刁钻，飞艇不容易通过的地方，弄倒了住户的盆栽、水果摊，引来一片骂声。
　　“对不起了！”卢索斯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比了一个西部牛仔的敬礼方式，低头时发现克莱因正昂着头盯着他，蓝色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看什么？”卢索斯笑了，“你这小鬼要是一直这样安安分分的多好。”
　　克莱因依旧睁着大眼睛，一言不发。
　　“啾——”
　　一道激光从背后射来，卢索斯骂一声“操”，赶紧降低飞行高度，从城市建设的排水道上方走。后方又一道激光射来，他仿佛在表演杂技，摩托来个180度回旋，动作潇洒无比，同时也把克莱因给甩了出去。
　　克莱因从摩托上掉出来，后面的小飞艇立刻加速，黑衣人半个身子探出去，捞住克莱因。卢索斯情急之下跳了摩托：“别想把人带走！”
　　黑衣人那双眼睛充满不屑，从飞艇里把莫柯姆拎出来，扔给卢索斯：“兔子还给你。”
　　“操！”卢索斯第三次爆粗口，接住了莫柯姆，带着它一起往下坠。他瞄一眼，距离地面还有十几米高，下面哪怕是排水口摔下来也够呛。
　　“咻——”又一辆悬浮摩托开过来，时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在卢索斯的正下方。悬浮摩托降慢速度，给卢索斯时间调整好坐姿，他抱着莫柯姆报告：“拿回来了。”
　　“嗯，”聂冷彦淡淡道，“你怎么把克莱因丢了？”
　　卢索斯抬头看了看，飞艇已经不见踪影，可能是飞往别的区域躲藏了。
　　“嗨，丢了就丢了呗，反正也不是正主。”卢索斯晃晃莫柯姆，“你主要目的不就是把这只兔子换回来嘛。”
　　“看出来了？”
　　“废话，也就法莫那个白痴还以为我真拿克莱因当诱饵了。”卢索斯叹气，“法米奥星球的种族果真智商堪忧。”
　　且不说那个塔杜萨的小王子是不是能那么乖乖听话，在这里的几日他都是一头黑发，换下那身特色长袍，忽然又变回白发，穿得那么特立独行，仿佛就在告诉别人“我就是那个遗孤，快来抓我吧”。
　　“用的替身是什么？”卢索斯问。
　　“林奥上次在海盗那里搜集的饼干人。”
　　“那林奥肯定要哭死了。”卢索斯的脸上完全没有同情，“又是饼干人又是烤肉，海盗对他真不错。”
　　聂冷彦开着飞艇直奔联邦分部，一副儿子丢了的焦急模样，让他们赶紧封锁各个出口，并且出动军队寻找丢失的带有飞鲸号的小飞艇。
　　一个小时过后，搜寻编队报告，在005区域的出口找到被遗弃的飞艇，但里面空无一人，黑衣人已经带着克莱因离开哥他林了。
　　———
　　克莱因坐在小屋子里，这里太过安静，安静到令人窒息。不，半人半鱼也会窒息。
　　聂冷彦怎么还没来？难道是出事了？他低头看着别在衣领的贝壳通讯器，想联系聂冷彦，问问他情况如何，但又开不了口。
　　他又不是自己父亲，还想听克莱因叫声“爸”，想得太美。
　　不过……聂冷彦之前说的“形势需要”的确没错，让他伪装成私生子招摇过市，没人会相信这是塔杜萨唯一留存的后裔，小王子肯定被保护得好好的。
　　忽然，透明玻璃窗外出现一道人影。
　　克莱因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门打开之后，聂冷彦站在门口微笑：“说话算话吧？时间还没到就来接你了。”
　　他走过去把克莱因抱起来：“走咯，跟爸爸回去睡觉。”
　　……克莱因还是觉得这男人皮厚又无理，但不知为何，刚刚看见他的一瞬间，心情忽然变得轻松。


第7章 
　　娜美遭到袭击，幸好对方用的是冷冻模式，急救之后很快苏醒。她的触脚被冻麻了，暂时变不回去，只能铺在病床上，有的甚至拖到床下。林奥帮她把章鱼足掖进被子里塞好，坐在床边，和她透露最新消息。
　　“袭击你的人跑了。”
　　“啊？！”娜美惊讶，“舰长竟然没抓住他？！”
　　“嗯，幸好莫柯姆救回来了。”
　　娜美松一口气：“还好还好，莫柯姆丢了我罪过就大了。”
　　“但是克莱因丢了，被黑衣人带走了。”
　　“！”娜美猛然坐起来，“克莱因居然丢了？！那赶快去追啊！快快快你别管我了，去帮舰长把克莱因救回来！”
　　“急什么，听说那是个替身，用饼干人做的。”
　　“饼干人？”娜美长出一口气，“你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我要是心脏不好已经被你吓死三回了。”
　　林奥的脸揪起来，波澜不惊的语气终于产生变化：“那些饼干人是我的！打算带回家做娃娃的！”
　　“啊这——”
　　林奥趴在病床边上痛哭：“我心疼的不是饼干人，是我付出的那些感情！”
　　“啊这这这……”
　　“呜呜呜老大伤透了我这颗少男心！”
　　娜美一边拍着林奥的背一边安慰，章鱼足又是抽纸又是拿垃圾桶，手忙脚乱，恨不得再多长几只脚。
　　这时，病房的门打开，聂冷彦走进来，林奥立刻止住哭声，站起来：“老大。”
　　聂冷彦点点头，先问一下娜美的病情，知道没什么大碍后放心了。再看见林奥眼眶红红的，说：“上次朋友送了我一袋饼干人，一直没开封，回联邦之后记得去我家拿。”
　　“真的？！”林奥眼睛亮闪闪，“谢谢老大！”
　　娜美：“……”
　　你的少男心愈合得好快。
　　直到聂冷彦回去，莫柯姆还在海水浴缸里昏睡。克莱因守在它的身边，时不时探一下呼吸，有时还会帮它调整一个舒服的位置。
　　“莫柯姆吃的是什么？”
　　“……莱。”克莱因的脸色有些难看。
　　“嗯？”聂冷彦终于发现自己误会了，“莱不是一种美食？”
　　“是就怪了。”克莱因没好气回答，“莱是我们塔杜萨海域深处一种墨绿色海藻，味道不好。少量食用可以提神，过量的话……就是莫柯姆这种情况。”
　　聂冷彦更加奇怪：“难道莫柯姆没有吃过？”
　　克莱因翻个白眼：“圣物平时都是被供奉起来的，锦衣玉食，怎么会吃那么难吃的东西。”
　　聂冷彦呵呵笑了两声，后知后觉发现一个问题：“那好像我给你取的昵称不太好啊。”
　　克莱因冷笑，你也知道。
　　“但是我已经叫习惯了。”聂冷彦摸了摸克莱因的头发，“提神醒脑，记住了。”
　　克莱因：“……”
　　我就知道是这样。这男人，不能指望。
　　———
　　飞鲸号悄悄离开哥他林空间站，聂冷彦临走前让洛藤继续营造搜索黑衣人的假象，只要两天就好，因为差不多时间饼干人就会失效变回原型了。
　　或许敌人更聪明些，已经发现乖巧又傻白甜的“小王子”身体里充满酵母和面粉，只有一点塔杜萨生物的血液，此刻正暴跳如雷，要想办法再次潜入哥他林夺回小王子。
　　洛藤还没弄明白，聂冷彦弄了个假的糊弄过去，那真的幸存者在哪儿？他在飞鲸号里转了两圈都没瞧见。
　　林奥摇头叹气，难怪老大看不上他，这智商将来肯定影响下一代生长发育啊。
　　克莱因瞄一眼洛藤，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告诉他真相的打算。
　　星际联邦的总部距离哥他林空间站十分遥远，哪怕飞鲸号已经装备了最先进的曲速层级引擎，抵达联邦中心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聂冷彦和飞鲸号众人早已习惯这种飞船生活，身为探索舰，就是要不断往未知的深处前进，以发现新的文明为使命，所以往往离开家里几个月、半年都是常态，家人想要团聚也会选择主动去相近的空间站。
　　但这次距离他们出航三个月不到就要返航，还是因为塔杜萨的灭星之灾，遗孤小王子不得不带回联邦总部，进行下一步安排。听说聂冷彦也给舰员们安排好休假，最少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尽情享受广阔无垠的天空大地，阳光沙滩海浪和仙人掌。
　　飞船向着定位好的联邦中心城市塞尔特前进。塞尔特是一颗类似地球的宜居星球，当人类掌握曲速技术之后，就在距离太阳系不远处找到了一颗可代替地球的宜居行星，那里也成为整个星际联邦最繁华的行星，能见识到最高等科技尽情绽放。
　　“等你洗过澡之后，我再给你看塞尔特的相关影片。”聂冷彦胳膊上担着毛巾，拿着一瓶药剂，“快点，水快凉了。”
　　克莱因听得正入神，被打断心情不爽，皱起眉：“你觉得我会怕冷水？”再看看他手上的毛巾，眉头皱得更紧，“我自己会洗，你告诉我怎么用就行。”
　　“你确定你能洗掉？”聂冷彦看了看手中的药剂，“苏赫叮嘱我最好带着你洗，弄不好你那一头银发就要掉光了。”
　　“……”克莱因咬牙，就说这个伪装不靠谱吧？改发色的时候也没提示有脱发的风险啊！
　　“不过几率很小，只要你别蠢到一瓶全倒了就行。”聂冷彦把药剂扔给他，“那你自己去洗，我去找卢索斯喝一杯。”
　　克莱因拿着药剂抱着小毛巾进浴室，东西摆好之后手探一下浴缸，水还是温的。聂冷彦就会吓唬他，当他不知道整个飞鲸号都装着恒温系统？
　　他脱掉衣服整个人泡在浴缸，闭上眼发出舒服的叹息。果真，没有哪一种生物能拒绝得了泡澡，哪怕他不喜欢海水，面对这一池子温水，也无法抵抗。
　　忽然，浴室的门被推开一条小缝，克莱因怒了，聂冷彦能不能别把他当个孩子一样处处照顾？他明明是个外表看似小孩，年龄、心智却过于常人的成熟男人！
　　接着，从那条细缝里溜进来一团毛茸茸的白球，见到他之后小触手飞快游过来。
　　克莱因看着爬到肩头的莫柯姆，伸手戳戳它的额头：“终于醒了？”
　　莫柯姆不停点头，醒了醒了！第一时间先去看大美人，接着就来找主人了！
　　“……还真是积极啊，自己还没恢复好都要先去看美女。”
　　莫柯姆委屈，大美人为了救它在哥他林遭遇袭击，它只是过去感谢感谢，陪了一会儿，给予她心灵和□□给她撸球的安慰，这完全合情合理啊！
　　克莱因品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挑眉：“你对娜美？还是别做梦了。”
　　“呼！呼！”莫柯姆生气，连最亲近的主人都对它没有信心，到时候小莫柯姆生下来一只都不给你！
　　“……”克莱因没理这个傻球，且不说会不会存在种族之间的生殖隔离，连体型都天差地别，能结合就有鬼了。
　　他打开花洒将头发打湿，拿起药水往头发上倒，只要半瓶就够了。莫柯姆好心帮忙，爬到头顶，两只小触手提着瓶子，“哗啦”，药水倒个底朝天，一滴不剩。
　　“……？”克莱因愣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头皮上已经传来一股清凉感，他赶紧打开花洒冲头发，药水接触到水开始产生体积可观的泡沫，极速涨大，“嘭！”，在浴室里炸开了花。
　　莫柯姆吓坏了，跳进浴缸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这艘飞船好可怕，洗发水都是□□！
　　克莱因眼睛里也进了泡沫，又干又涩还刺痛，他跨出浴缸，想去摸放在台子上的通讯器，脚刚触到地面，一脚踩中黏滑的药水残液，摔了个四脚朝天。
　　！……靠！
　　克莱因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狈过，哪怕是生死存亡的逃亡时期，也没有像只翻了壳的生贝爬不起来。他摔得头晕眼花，那股药水的清凉感还在不断刺激着头皮，他抬了抬手指，弱弱呼喊：“莫、莫柯姆……”
　　莫柯姆在水中变成大毛怪，卷着它的主人冲出浴室，在走廊一路横冲直撞，吓坏了遇到的舰员。它顺着气味找到飞鲸号地下一层的酒吧，看见熟悉的背影仿佛见到救星，直直冲过去。
　　卢索斯一口酒喷出来，聂冷彦瞄一眼：“脏不脏？不喝也别浪费啊。”
　　“不是，你后面……”
　　聂冷彦回头，大毛怪已经扑过来，把一个光溜溜的东西塞到他的怀里。低头一看，正是满身泡沫的克莱因，眯着眼，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莫柯姆的意识和他相连，聂冷彦脑海中顿时出现刚刚浴室里的画面，虽然很想同情，但抱歉，他实在忍不住想笑。
　　“你辛苦了莫柯姆，莱就交给我吧。”聂冷彦脱下外套裹住克莱因，一把抱起来搭在肩头，克莱因迷迷蒙蒙，嘴里念叨：“莫柯姆……我要炖了它……”
　　他当时叫莫柯姆是想让它把小贝壳拿过来，谁知这个傻球竟然就这么裹着他冲去找聂冷彦了，简直丢人到极限。
　　“它也是担心你，这么护主的生物可不好找。”聂冷彦低声说，“放心，它把你裹得紧紧的，也没人看见你这副样子。”
　　“……”好面子的小王子稍稍得到一些安慰，至于聂冷彦——算了，他比较特殊，什么丢人的样子没给他看过？
　　聂冷彦把克莱因抱回浴室，推开门的一瞬间：“哟，奶油蛋糕？”
　　他卷起袖子，把克莱因泡在浴缸里，泡沫冲干净之后，一头银发铺在水面上，煞是好看。克莱因瞄一眼地上的空药瓶，有气无力的说：“一整瓶全用了，会秃吗？”
　　“当然不会。”
　　“……？”
　　“真是小孩子，这都信，哈哈。”
　　……克莱因用尽全身力气冷冷诅咒：“你这种人是找不到老婆的，也就只能和哥他林那个谁凑合凑合。”
　　聂冷彦的手停下来，笑道：“那肯定很困难，你才知道？”
　　克莱因还没反应过来，听见他语气坦然回答：“我是oega。”
　　克莱因瞬间清醒。
　　是给吓醒的。


第8章 
　　聂冷彦是Omega，他如果不亲口说出来，克莱因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多年以来，他接触过的人类只有自己母亲。母亲当年因为意外来到塔杜萨，正是乘坐那艘水晶球形状的飞行器，里面留存着一些人类相关的资料，在克莱因无法破卵的数年时间，都是母亲陪着他，给他讲人类的文明发展历史解闷。
　　人类在进入星际太空之前，已经进化出六种性别，第一性征早已无法成为决定人生的关键，而是在青春期分化的第二性征才是人类的真正性别。他们会分化为Alpha，Beta，Omega，加上男女差别，共有六种性别的选择。其中承担生育繁衍重任，较为特殊的性别是Omega，男女皆可生育，从青春期开始每年有固定的发情期，只有Alpha能缓解Omega在发情期的痛苦。
　　不过随着科技的发展，加上三性早已实现人权平等，针对Omega发情期研发的药物更加完善，让Omega在没有固定Alpha的情况下彻底脱离发情期的困扰。于是皮下植入抑制剂的技术一经问世，便被推广至整个联邦，不仅可以自动释放抑制剂，还可以掩盖信息素味道，几乎成为每个Omega居家旅行必备之物。
　　因此克莱因没有认出聂冷彦是Omega，完全是有理可循的。在他看过的资料中，Omega都是像妈妈一样温婉柔弱的存在，哪有聂冷彦这种不怒自威一眼看过去就不好惹的？他是Omega简直就是不讲道理。
　　“这么惊讶干嘛？是不是现在才后悔天天对着一个Omega大呼小叫？”聂冷彦揉揉他的头发，“没怪你，我一直当你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了。”
　　“……”克莱因挡开他的手，再次质疑，“你真是Omega？”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聂冷彦拿着花洒把手里的泡沫冲干净，“骗你是Omega有什么好处？能在你这个小鬼这儿享受特权？”
　　“我一直以为你是Alpha。”
　　“哦，现在认清楚就行。”
　　聂冷彦让克莱因在浴缸里再泡一会儿，自己拿着花洒把一片狼藉的浴室冲洗干净。克莱因的视线跟着他的背影移动，窄肩细腰，腿也很长，身材精瘦又匀称。知道他的性别之后再去打量，发现他的肌肉也并不像通常的Alpha看上去那么孔武有力，而是薄薄覆在骨架上，具有一种艺术的美感，瞧起来赏心悦目。
　　他拿着花洒，将泡沫冲进下水管，又将地上的杂物打扫干净，忙前忙后的模样倒是有那么一分贤惠的感觉。但一想到聂冷彦相夫教子的画面，克莱因摸摸鼻尖，实在不敢想象，违和到让他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收拾好浴室，聂冷彦拿起毛巾张开：“来，洗白白去睡觉了。”
　　“我自己会擦。”克莱因动都没动，“你出去吧。”
　　“哦，也不知道是谁说洗头发不用帮忙，弄得像星球大战。”
　　……克莱因脸色微红，小孩儿脸皮有点薄，提起这么丢人的事脸颊腾一下就热了。聂冷彦还掐了一把，肉嘟嘟的，婴儿肥还没褪去。
　　聂冷彦也懒得等他做决定，直接把他从水里提起来，放在台子上擦擦干净。克莱因裹着浴巾缩成一团，羞赧：“你是Omega！能不能有点自觉？！”
　　“什么自觉？”
　　“我以后会分化成Alpha！”
　　“哈？”聂冷彦盯着他看了几秒，哈哈大笑，“人小鬼大！等你分化最少还有个十来年吧？虽然性别意识尽早培养不错，但——你怎么这么确定自己能分化成Alpha？你不是有一半的人鱼血统吗？”
　　克莱因脸憋得红红的：“妈妈说我会分化成Alpha。”
　　这张脸不当个Omega都可惜了。聂冷彦哄着他，行行行，你说的都对，然
　　后把小王子衣服穿好，带回房间睡觉。
　　克莱因和聂冷彦住在一间屋子，但他睡在里面的房间，聂冷彦在外间。之所以会让他搬到自己房间，是因为小孩儿在眼皮子底下，聂冷彦也方便保护他的安全。熄灯之后，降噪屏障一打开，顿时外面的喧嚣声全部隔开，房间里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莫柯姆趴在克莱因身边，早已呼呼大睡。克莱因却睡不着，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屋顶发呆。只要想到聂冷彦是Omega，他就会想起母亲，想起那天宛若天堂的塔杜萨所遭遇的劫难，每一帧画面都是血淋淋的噩梦。
　　战火纷飞，炮弹在海面激起千层浪，瘦弱的母亲抱着克莱因，拼尽力气游上一座火山岛。她赤着脚踩在布满碎石的黄土地，找到一处山洞，矮身钻进去。
　　克莱因的肩头趴着莫柯姆，他还没从灭星之灾的震撼中回神，母亲捧着他的脸，在额头落下一吻：“克莱因，你一定要活下去，你是塔杜萨唯一的希望，一定要平安长大。”
　　接着母亲抱着他走到山洞深处，在那里，克莱因看见一个硕大的水晶球体，是他从未亲眼见过的高科技飞行器，母亲正是乘坐它来到塔杜萨。
　　“路线我都设定好了，会带你去联邦，你什么都不要管，只要能逃出去就安全了。”母亲抚摸着克莱因的脸颊，露出无奈微笑，“对不起克莱因，我很抱歉。”
　　克莱因瞬间惊慌，拉住母亲的手啊：“妈妈，我们一起去联邦！既然那里是你的故乡，肯定会有人愿意帮我们的！”
　　火山岛地动山摇，母亲脸色一变，将克莱因连同莫柯姆一起塞进水晶球里，按下启动按钮。
　　水晶球顶开山洞薄薄的岩层，从火山岛的半山腰冒出来，快速升空。克莱因焦躁的拍打着船舱，莫柯姆也在上蹿下跳，不知按到仪表盘上的什么按钮，发出一串提示，可惜他听不懂也看不懂。
　　他曾经想过学习联邦的文字和语言，但母亲说不需要，塔杜萨和联邦相比是一个极乐世界，她希望自己的儿子永远生活在天堂里。
　　母亲一直站在下方，昂着头看着飞行器渐行渐远，敌人扔下不明武器，海面出现一个黑色的洞，海水不停被卷入，接着便是无数塔杜萨原住民、火山岛……空中俯瞰，塔杜萨在不断坍缩，最后被黑色的漩涡卷噬干净。
　　克莱因痛苦闭上眼，他亲眼目睹这一切，不仅没有办法救自己的父母和生活数年的母星，还要看着它分崩离析，最后消散得不留一点痕迹。
　　他爬起来掀开窗帘，飞鲸号会在每晚固定时间暂时脱离曲速，此刻克莱因此刻眺望的正是静谧幽深的太空。船舱外漂浮着大小不一的碎石，他们正经过一颗大型行星，外围有着一圈碎石组成的行星环，煞是好看。
　　塔杜萨固然水草丰美风景如画，人鱼们拥有汪洋大海，却无法触及到浩瀚宇宙。如果不是这次劫难，他的眼中这些行星远如日月，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近距离欣赏到如此波澜壮阔的美景。
　　飞船以正常速度驶过那颗蓝绿混色的大行星，克莱因咬了咬唇，默默捏紧拳头。
　　重建母星将会是他这一生长远而伟大的目标。
　　———
　　水晶球飞行器已经被卢索斯拆的七七八八，所有有用的东西一起带到实验室，铺的桌上地上都是。
　　“这是联邦一百多年前建造的飞船，里面的编号我查过，是当时最先进带有曲速5层级的民用飞船。”
　　卢索斯拿着镊子夹起一块片状金属：“这就是当时代表性的墨兰西金属，在50年前发现更好更轻便的替代金属之后，几乎没有厂家再用它建造飞船了。”
　　“那时候的技术想从联邦去往塔杜萨，没个三五年根本不可能，你们觉得会有人为了去那么偏远的地方，而甘愿在飞船上旅行这么久？
　　”聂冷彦问。
　　“有啊。”林奥理所当然的回答，“我们不就是吗？”
　　“……”
　　研究室里的同伴看向他的目光怪异又怜悯，娜美轻声说：“舰长，一定是因为你用了他的饼干人，这孩子伤心过度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
　　活跃气氛失败的林奥挠挠后脑勺，尴尬解释：“开个玩笑，继续继续。”
　　“根据我们从莫柯姆那里看到的景象，克莱因的妈妈看上去很年轻，而克莱因已经90岁了！当时人类延缓寿命的技术有那么发达吗？”娜美抱着文献问道。
　　这一问题应该让从顶尖医学院毕业的苏赫回答，他不仅会，还很了解。
　　苏赫抱着臂，右手端着一杯绿茶：“大约在50年前，人类的寿命才延缓到靠近200岁，但克莱因的妈妈相当年轻，我说像30多岁你们不会有意见吧？这还是在塔杜萨，完全没有打过抗衰针的情况下，这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塔杜萨的人鱼寿命是多少？”聂冷彦问娜美。
　　娜美看了看记录的资料：“平均400~500岁，长寿的可达800多岁。”
　　卢索斯翘着腿：“那肯定是她那个人鱼老公想到什么办法让她永葆青春啦……诶？这会不会是他们星球被毁灭的原因之一？”
　　……娜美和苏赫的眼中也带着怜悯，脑子又坏了一个。
　　“塔杜萨行星的时间和太阳历差别不大，加上基因检测的的结果，克莱因确实是靠近百岁，卢索斯的想法也不无道理。”聂冷彦淡淡一笑，“按照娜美的记录来看，目前联邦里的物种寿命应该没有长过塔杜萨人鱼的吧？只要有生命都会渴求长生不老，但如果他们是这个目的，应该把人鱼都抓回去研究，而不是把整个星球都给灭了。”
　　卢索斯附和：“就是！万一人家长生不老是因为特殊环境造就的呢？这下可好，养老院都给直接端了。”
　　塔杜萨为什么会遭到厄运，原因依旧成谜。但聂冷彦总感觉和找到的高能量聚集物——海底火山岩脱不了干系，再加上卢索斯刚刚提起的寿命问题，那一瞬间，聂冷彦脑中一幅画面一闪而过，似乎联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东西。
　　人类从来不缺险恶，联邦也从来不缺阴暗。


第9章 
　　飞鲸号在深空中平稳飞行，经过大半个月的旅程，终于进入太阳系。
　　“舰长，要退出曲速吗？”法莫四只手摆在操作盘上，“快到古地球了。”
　　聂冷彦刚想说这次就算了吧，下次一定。结果舰员们听说“古地球”三个字，一起骚动起来，扒着窗户恨不得钻出船舱。
　　“古地球诶！我刚好想带些蔬菜回去给我妈妈！”
　　“是呀是呀，那里的食材是全银河系最棒的，我最喜欢去的那家餐厅就是从古地球挑选的原料，一级棒！”
　　“我倒是对吃没什么兴趣，我主要想去看巨型蜻蜓，原来只看过全息图像，特别好奇。”
　　……
　　见大家都在热火朝天讨论着，娜美的八只章鱼足已经在手舞足蹈了，眼中亮闪闪：“舰长！我们上次申请的暂住许可还没过期诶，反正新地球也就剩下几天路程了，让我们顺路去古地球玩一趟好不好？！”
　　克莱因平时板正冷淡的小脸此刻也暗含期待，还故作云淡风轻：“古地球？我好像听妈妈提起过，人类诞生的地方，应该很有趣。”
　　聂冷彦环视一圈，扶着额叹气，吩咐法莫：“退出曲速，定位古地球。”
　　在人类进入太空领域之后，古地球早已成为“保护区”，联邦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任何生物长期停留，只给予短暂的暂住许可。同时，为了拯救这颗人类的母星，联邦又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整改”，曾经大片沙漠化的土地重新披上翠绿植被，空洞的臭氧层渐渐补全，地球升温的问题得到解决，数百年过去，古地球正在慢慢恢复到人类文明还没崛起的年轻模样。
　　人类虽然已经选择新的宜居地，但古地球的生命活动依旧没有停止，反而比人类存在时更加活跃。缺少人类这个食物链顶端的“天敌”，古地球的无数物种尽情繁衍，由于自然条件的转变，一些早已灭绝数千年的动植物重新出现，空气含氧量增加，植物和动物都出现巨大化现象，仿佛回到侏罗纪时代。
　　“所以古地球现在是一个巨大的原料供应仓库，许多行星餐厅都在古地球挑选食材，这里虽然不允许开设大型养殖场，但是如果能拿到暂住许可，带回去一批食材完全没问题。”
　　半个小时之后，飞鲸号众人已经办好手续进入古地球了，聂冷彦正带着克莱因参观古地球“农场”。
　　克莱因点点头，抬头看着眼前两米多高雄赳赳气昂昂的生物，问：“所以这只鸡和我在飞鲸号里看见的真的是同一物种？”
　　聂冷彦微笑着点头，那必须的，这还是一只芦花鸡，脂肪量极低，具有滋阴壮阳，健脾活胃的功效。
　　“……”这也太大了吧？克莱因不想把眼前的巨鸡和飞鲸号食堂里娇小可爱的鸡仔进行比较。他还是很喜欢喂小鸡的，但是喂这种巨鸡就算了，把他当成饲料都不够。
　　除了鸡之外，鸭子在河里长成船一般大小，甚至有人骑在上面游湖；还有在天空飞翔，长达两米多的巨型蜻蜓，也可以载人翱翔；那一片片高壮硕大的玉米地，一个玉米摘下来有克莱因三分之二高。
　　这里哪里像是什么农场，简直就像是巨人开设的游乐场，飞鲸号的舰员们下来就光顾着玩了，早已把储存食材忘到九霄云外。
　　聂冷彦带着克莱因来到一条又宽又长的河边，湖面水光洌艳波光粼粼，不断泛着气泡，时不时一条半人长的鲫鱼跳出水面，在阳光下好似“鱼跃龙门”。
　　“飞鲸号食堂里都是冷冻鱼，你没见过活蹦乱跳的吧？这次有机会好好看看。”
　　“……”克莱因在想，他不是有病吧？在塔杜萨什么样的鱼没见过？
　　聂冷彦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外套脱下来扔过去，卷起衣袖：“地球的鱼和你们塔杜萨的物种肯定不一样，我逮一条给你看
　　看就懂了。”
　　“你去逮？”克莱因抱着聂冷彦的衣服跟上去，“这里的鱼好大，你能制得住？”
　　聂冷彦微微一笑，从腰间拔出高斯枪，调到眩晕模式：“感谢科技文明，否则咱们连条鱼都吃不上了。”
　　他脱了鞋裤腿也卷高，站在河里弯着腰，左手扶着腿右手拿着高斯枪。克莱因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妙抽了下：恐怕高斯枪的发明者怎么也想不到这种制式武器会被用来捕鱼吧。
　　五分钟不到，聂冷彦抱着鱼尾，拖上来一条跟他身高差不多长的鲫鱼。
　　这条鱼中了眩晕枪，上岸之后趋于本能，腮盖不停一张一合，克莱因有些好奇，蹲下来戳了戳腮盖，又摸摸自己的脖子。
　　“对，就是和你一样用于在水里呼吸的器官。”聂冷彦盘腿坐在草地上，“构造不同吧？给你配上这样的腮你愿不愿意？”
　　克莱因立刻摇头，往后退一步。小王子不说有多珍惜自己的形象，但一想到脖子上多两片可活动的肉，立刻起一身鸡皮疙瘩。
　　聂冷彦拿出匕首，在河边就将这条鱼处理了。他杀鱼片鱼的手法利索，一刀一块整齐干净的鱼肉，一整条鲫鱼很快就剩下一个骨架。这条鱼实在太大，聂冷彦把大部分鱼肉装起来，准备带回去，只留下来五分之一当午餐。
　　“你想怎么吃？做鱼汤还是做烧烤？”
　　“烧烤？”克莱因歪着头，“到底是烧还是烤？”
　　聂冷彦才想起来小家伙最近都是科学喂养，压根就没吃过这一类古地球传统美食。他笑道：“那就烤鱼吧，咱们去捡些树枝来。”
　　后面就是一片森林，克莱因刚走进去就给绊个正着，要不是聂冷彦及时拽住他的后领，脸着地毋庸置疑。聂冷彦扶稳小孩儿，语重心长：“走路看着点，别踩到枯树枝。”
　　克莱因冷笑，指着地上有他大腿那么粗的枝干，这是枯树枝？这都快赶上我在资料里见过的树了！
　　聂冷彦耸肩，不好意思，在现在的古地球，这就是一枚平平无奇的“树枝”。
　　他们两人干脆就把这棵木头搬走，砍一砍架个篝火绰绰有余。克莱因第一次见到森林，忍不住东张西望，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巨型树叶，抬头时，和隐藏在丛林之间的两颗又大又亮的灯泡对上。
　　那是一双翠绿的眼睛，它的主人探出头来，伸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目光炯炯盯着克莱因。
　　“……”克莱因懵了，这就是传闻中的老虎吗？
　　有点不像，头上没有“王”。
　　“莱，别捡树叶了，走了。”聂冷彦一回头，就看见一只大猫在和克莱因大眼瞪小眼。那猫一身黑灰相间的狸花，体型和老虎差不多大，克莱因在它面前显得更加弱小，像一只被盯上的猎物。
　　狸花猫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克莱因的脸颊，克莱因问：“这是什么？”
　　“猫。”
　　“哦。它为什么盯着我看？”
　　狸花猫微微张开嘴，露出了雪白锋亮的尖牙。
　　“可能想吃你。”
　　“……那你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克莱因不断后退，来自肉食动物的猎视让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明明心脏快跳出嗓子眼，还要强装镇定。
　　他往后退，狸花猫迈着悠闲的猫步一步步逼近，似乎也并不急着扑上来。直到克莱因的后背撞上聂冷彦，聂冷彦的手扶着他的肩，将高斯枪塞到他的手里，低声说：“别担心，我来教你，打中它就行。”
　　？克莱因感到不解，他对这些高科技武器只了解皮毛，怎么用都是一知半解。
　　狸花猫下巴贴地，屁股有节奏晃了几下。聂冷彦暗道不妙，他小时候家里养过猫，这是瞅准猎物打算进攻了。
　　他握着克莱因的手举起高斯
　　枪，将手指摆在红色按钮上。接着弯腰，在耳边开口：“瞄准它，身体哪个部位都可以，这是晕眩模式，不会见到血，你别害怕。”
　　“我没有害怕，但是——”克莱因看一眼扶住他的手，“为什么你的手在抖？”
　　聂冷彦笑得云淡风轻：“帕金森犯了。”
　　克莱因再次迷茫，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等他多想，大猫已经跳起一个高度，聂冷彦指挥：“开枪！”克莱因猛然按下按钮，一道激光射出打中狸花猫，它从半空中直直落下，摔到地上拖着舌头晕过去了。
　　克莱因明显能感觉到聂冷彦松一口气，看来这趟出师不利，为了防止遇到更加巨大可怕的生物，还是赶紧回飞鲸号吧。
　　古地球农场短暂的一日游结束，大家带着各种各样的食材回到舰船上，这一顿晚餐异常丰富。
　　克莱因吃着香喷喷的烤鱼，嘴角还沾着芝麻，忽然问苏赫：“帕金森是什么？”
　　“啊？”苏赫咬着筷子，“那是人类一种常见的老年神经系统退行疾病，主要特征就是手抖、运动迟缓、肌僵直。你问这个干嘛？”
　　老年人？克莱因看一眼聂冷彦：“我们在古地球遇到一只猫，他说帕金森犯了。”
　　苏赫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捂着肚子快笑出眼泪的那种。
　　“哈哈哈帕金森？！别人不了解我还不知道嘛，他是因为怕猫！哈哈哈哈……”
　　“……”聂冷彦夹起一块炸鱼排塞住他的笑声，“少说话不会死。”
　　克莱因一直低头，盯着碗在沉思。
　　晚上进房间之前，克莱因出声叫住他：“聂冷彦。”
　　“嗯？”聂冷彦回头。
　　“怕猫没什么丢人的，当时你告诉我的话我肯定会保护你。”克莱因想了想，“毕竟你也是Omega。”
　　聂冷彦愣了愣，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我会保护你，你也是Omega”。他对外形象太过强势，全联邦无人敢惹，似乎性别在他的评价中早就给抹去了，现在被人这样提醒，陌生又温馨。
　　聂冷彦笑了，将克莱因抱起来举高高：“怪我，还让你一个孩子瞎操心。我也不是很怕猫，只是没见过那么大的。”
　　“……放我下来。”
　　聂冷彦充耳不闻，还抱着他转一圈：“你小子太可爱了，不如真给我当儿子吧？爸爸一定把最好的都给你。”
　　“……不可能！”
　　聂冷彦在小孩儿粉嫩嫩的脸颊上吧唧亲一口：“就这么定了！”
　　克莱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伸手摸摸脸颊，不知为何隐隐发烫，干脆一头扎进被子里。


第10章 
　　新地球距离银心大约两万光年，和太阳系距离不远，行星体积适中，是古地球的1.5倍，还带有一颗小卫星。从太空看去，大片的绿正是充足的水源，空气中的元素组成、气候条件等一切都和古地球很相似，被发现之初便成为人类理想的宜居地。
　　当人类发现这颗行星时，曲速引擎刚刚问世，1倍光速连横越太阳系都要11个小时，更别说去往更遥远的星系。科学家给它的代号是MuseaA，距离地球大约有800光年，由于条件限制，只能确定它是一颗位于宜居带、与地球相似的行星，那里有没有生命的产生和文明的发展都是未知数。
　　随着科学技术不断发展，环境恶化也在逼迫着人类加快向深空迁移的步伐。当曲速2层级的引擎研发成功，经过测算，抵达MuseaA大约要80年左右，已经是一个可以期待和等待的数字。国际宇航局造出一艘探索舰，配备曲速2层级引擎，带着全人类的希望向着800光年的遥远深空出发。
　　那艘探索舰名为“阿波罗之箭”，正是飞鲸号最原始的初代。
　　“后来呢？探索的结果是什么样？”克莱因问。
　　“当然是没问题了，不然哪来的星际联邦？”聂冷彦摸摸克莱因的头发，“根据阿波罗之箭传回的数据，确定MuseaA的确是正确的选择，这颗星球很年轻，比古地球要年轻十亿岁，上面的生命起源才发展到低等原生物，人类就直接分批迁徙过去了，将它改名为‘新地球’。”
　　“哦，这样。”
　　“嗯，以后有什么好奇的都可以问我。”聂冷彦把克莱因抱起来，态度极其亲切，“故事听完了，爸爸带你去吃午饭！”
　　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林奥和娜美窃窃私语：“老大怎么回事，父子游戏还没玩够？”
　　娜美轻声说：“我觉得他像是认真的，今天早上听见好几次‘爸爸’这个词了！”
　　莫柯姆不停点头，和他们两人同时精神链接，它能作证，昨晚还有晚安吻！
　　林奥和娜美表情古怪，奇怪的不是他们舰长未婚单身居然异想天开要收养个儿子，而是那个傲娇别扭的小王子居然脸红了！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
　　飞鲸号已经进入新地球星系，飞船以正常航速飞行，穿过碎石环绕的小行星带，一颗绿色星球出现在眼前，和孔雀宝石相比毫不逊色，绿得深邃动人。
　　通讯系统收到指挥部自动发送的信息：“星际联邦欢迎飞鲸号返航！”
　　话音刚落，空间站里发射出两枚巨型烟花，在前方不远处炸开，法莫站起来：“哎哟，这烟花竟然是真的！”
　　“你确定？以前咱们看到的可都是全息图像啊。”
　　“这我还分不清吗？真正的烟花和全息影像差别可大了！”
　　克莱因明明看得眼睛都不眨，好奇得要命，但却抿着唇端着架子。聂冷彦看得好笑，主动给他台阶下：“诶，想不想亲手放一个试试？”
　　克莱因猛然抬头，蓝眸亮闪闪：“可以自己放？”
　　聂冷彦点头：“我家就有，还有很多，你跟我回去就能放了。”
　　“好。”
　　聂冷彦还不忘了逗他：“那就是答应当我儿子了，先叫声‘爸’来听听。”
　　“……”克莱因冷笑，“呵。”
　　苏赫和卢索斯一脸惊异。苏赫揉揉耳朵：“我没听错吧？聂冷彦在诱骗这小鬼当他儿子？！”
　　卢索斯轻咳一声：“不是小鬼了，人家90岁。”
　　“那他也是个老成的小鬼。”苏赫感叹，“我看聂冷彦啊，是真不想结婚了。”
　　人类平均年龄已经延缓到200岁以上，壮年期被拉长，可以实现理想的时间与机遇也越来越多。但法定的结婚年龄却没有改变，Omega20岁便可以结婚成家，聂冷彦这个Omega，已经拖到30往上，却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
　　苏赫除了是飞鲸号的医师，还是聂冷彦的家庭医生。原来做体检的时候就提醒过他，还是尽快找个Alpha，皮下抑制剂治标不治本，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聂冷彦回他：“那你给我找一个？”
　　苏赫不敢答应，聂冷彦太猛，今后发生家庭暴力联邦里可没成立Alpha保护协会，到时候他这个介绍人还左右为难。
　　对于聂冷彦来说，他倒不是刻意要去树立什么大龄孤O的形象，感情这回事讲究水到渠成，生拉硬凑肯定不会幸福。这一点他的双亲就做得很好，从来不会过问他什么时候找个Alpha，一切都随聂冷彦自己做主。
　　“我们银河系行星景点还没玩全呢，你生孩子谁帮你带？”这是聂家双亲的原话。
　　所以聂冷彦心放进肚子里了，行，你们慢慢玩，他绝对不会阻挠二老的悠闲生活，等过几年能去河外星系，也别光在银河系走走了，宇宙那么大，到处去看看。
　　进入大气层之后，从高空俯瞰，一座座小岛仿佛一颗颗珍珠点缀在汪洋大海，乍看之下，克莱因产生一种恍惚感，仿佛看见曾经风景如画的塔杜萨。
　　“那里就是新地球中心城市阿瑟那，联邦政府也在那里。”聂冷彦指的是前方一座椭圆形岛屿，靠得近了能看见造型各异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悬浮列车、悬浮摩托在城市里到处穿梭，连孩子都能踩着特殊材料制造的滑板在墙壁上飞檐走壁，整个都市充满一种扑面而来的科技感。
　　“你家也在那里？”
　　“我家在旁边的小岛，从阿瑟那的港口坐小汽艇，或者开悬浮摩托就能过去。”聂冷彦的手捏上克莱因的脸颊，“感兴趣吧，等会儿去一趟军/部大楼，就带你回家。”
　　飞鲸号停在军用舰船专门停靠的基地，每次飞鲸号长途旅行回来都要进行检修，这次出去的时间不长，只需要做一些简单的维护即可。舰员们带着欢声笑语踏下飞船，聂冷彦一直没动，林奥向外看一眼：“老大，左边没人。”
　　卢索斯汇报：“右边也安全。”
　　苏赫再看后面，比个手势：“OK。”
　　克莱因抱着莫柯姆猜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迷，但以他的自觉来判断，肯定不会是好事。和聂冷彦在一起就没好事。
　　果真，聂冷彦牵着克莱因，刚走出基地，白色粉色花瓣从天而降，纷纷扬扬，广播也响起来。
　　“欧，我亲爱的彦，欢迎你的回来！请让这片花雨为你洗去尘埃，以最威武漂亮的姿态来到我的面前……”
　　苏赫扶着卢索斯：“快给我拿个桶我要吐了！”
　　林奥捂着额无奈摇头，躲不过躲不过，这暴发户又双叒叕来骚扰他们舰长了。
　　果不其然，一位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男人缓缓走来，那头绿色短发比海水还瘆得慌，娜美倒是冒出一股亲切感，小伙子有前途，很像她们奥科特波星球的海怪嘛！
　　“彦，这么快又见面了，我深感欣慰。”男人伸手接一片花瓣，“上次你说不喜欢玫瑰，所以我换成了樱花，喜欢吗？”
　　聂冷彦面带温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喜欢。还有，请叫我‘聂冷彦’或者‘聂上校’。”他的视线移到男人的头顶，“再提醒你一下，最好不要染这么招摇的发色，星际海盗是最缺绿色植物的。”
　　男人脸色一变，立刻捂住头发，聂冷彦抱起克莱因：“莱，我们走了。”
　　“等等！”
　　他挡在聂冷彦面前，打量着克莱因，眼睛瞪的像铜铃：“孩子？哪儿来的？”
　　克莱因表情冷漠，和男人对视：“我是他的Alpha。”
　　？？？在场几人神色各异，聂冷彦捂住克莱因的嘴，笑容有些尴尬：“别误会，这是我儿子。”
　　说完便抱着克莱因绕过他离开。男人还处在震惊中，Alpha？儿子？！
　　聂冷彦抱着克莱因走在前面，问：“你刚刚乱说什么？”
　　克莱因不仅没有认识到自己言辞有误，还理直气壮：“我是在帮你解决困难，那个男人是在追求你吧？”
　　“嗯，没错。”聂冷彦坦然大方承认，话锋一转，“但你也不随便说是我的Alpha吧？”
　　克莱因一脸“为什么不行”的表情，聂冷彦眉头挑起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么丁点大给我抱在怀里，传出去还以为我有恋/童/癖呢。”
　　“……我90了。”
　　“你就是100岁长成这样也白搭。”
　　克莱因气愤，这些地球人怎么能以貌取人？
　　事实证明，克莱因那张粉嫩的小脸和扑闪扑闪的一双大眼，很难让人相信他已经90岁高龄，也很难相信他会是个Alpha的胚子，怎么样都做不到不“以貌取人”。
　　穆拉司令正在办公室里等着聂冷彦，贴身卫官来汇报：聂上校来了，还带了一个孩子。
　　“穆拉司令，好久不见。”
　　聂冷彦把克莱因放下，敬过军礼，低头说：“莱，这是我们星际联邦的总司令官。”
　　没想到穆拉司令站起来，伸出手：“你好，我是瑞克·穆拉。很高兴能有一天见到来自遥远的银河系边缘的文明代表。”
　　代表？克莱因愣了愣，忽然意识到，塔杜萨已经被毁灭，他是唯一存活的后裔，能证明这颗小行星曾经在银河系存在过。
　　只见克莱因右手聚过头顶，鞠躬之后再放下，才握住穆拉司令的手。
　　“你好，我是塔杜萨族长之子，克莱因弗拉瑞·莫兰迪阿。”


第11章 
　　穆拉司令原先听聂冷彦说捡了一个会咬人的孩子，还以为克莱因会多么顽劣，却没想到竟会如此漂亮乖巧，双眼好似古地球一望无垠的海洋，眼眸里还带着一股和年龄不符的沉稳淡定。
　　银河系内物种繁多，目前联邦基因库里已录入的高等智慧生物基因序列有两千种之多，穆拉司令前一秒还把克莱因当成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和他对视之后，这种想法已经抹去。
　　果真，在聂冷彦的介绍之下才明白，克莱因的年龄是90岁，比穆拉司令还要大。穆拉司令笑容略显尴尬，幸好没说他和自家孙子一样可爱，否则肯定会闹笑话。
　　“克莱因弗拉瑞王子，塔杜萨的遭遇我们联邦深感痛心。关于袭击者，请问你有什么想法？”
　　克莱因摇头，聂冷彦说：“穆拉司令，塔杜萨距离电气时代都很遥远，几乎不可能主动与外星生物接触，更谈不上结仇。”
　　他的手搭在莫柯姆的头顶拍了拍，莫柯姆会意，雪白毛色变得透明，和穆拉司令精神相连。当穆拉司令在一群绿色皮肤的人鱼中看见人类，不由得惊讶：“塔杜萨竟然有人类？！”
　　“您才发现？”聂冷彦举起克莱因，“他的母亲就是人类。”
　　穆拉打量着克莱因，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不同：“没想到你的母亲竟然是人类……这样的话，我们联邦一定会找到袭击者，给你的母星一个交代。”
　　克莱因想优雅的和穆拉司令道谢，但他被聂冷彦掐着腋下抱在半空中，像个玩具布偶，实在有失体面。他回头对聂冷彦使眼色才被放下来，对着穆拉司令鞠躬，态度恭敬：“我代表塔杜萨对您表达深深的谢意。”
　　穆拉司令笑容和蔼，对克莱因印象更好，仿佛看见自己亲孙子，说：“来的都是客，克莱因弗拉瑞王子就在联邦安心住下吧，我会派人安排住所，一定让你满意。”
　　克莱因看向聂冷彦，聂冷彦也在看他，两人对视数秒，同时摇头。
　　“不用。”
　　穆拉司令表情有些微妙，聂冷彦弯腰，单手搂着克莱因：“他去我家就行，我照顾他。”
　　“……嗯，我去你家，但不要你怎么照顾。”
　　“嗯？在飞鲸号里你的头发都是我洗的……”
　　这件事又被提起，克莱因瞬间炸了：“不是说好不提的吗？！”
　　穆拉司令笑眯眯看热闹，相处得挺好的，虽然聂冷彦带孩子听起来就不靠谱，但现在看来，好像情况还不错。
　　聂冷彦牵着一个孩子进军政大楼时，就已经成为焦点，各家媒体杂志的空中电子眼拍到这一幕，按着关键词“最强Omega”、“单身”、“孩子”自动设定出稿，阿瑟那都市新闻中心的全息网页立刻出现这篇报道——
　　《银河系最强Omega携子出行，破解单身魔咒？！》
　　很不幸，它就这么明晃晃的挂在城市中央，配合聂冷彦牵着克莱因走动的全息图像，足以让数人驻足观看。恰好聂冷彦就是其中之一，还不是他发现的，是克莱因忽然停下脚步，看着那些文字一脸茫然。
　　他已经在学习联邦文化，但还停留在初期认字阶段，头顶上那一大片文字也只能看得懂只言片语，组合起来还是一知半解。但画面却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才停下脚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被挂在空中示众？
　　“上面写的什么？”
　　面对克莱因求知若渴的眼神，聂冷彦微笑，非常心安理得的歪曲事实：“是欢迎你来到星际联邦。包括之前的烟花，也是送你的礼物。”
　　“哦。”克莱因点点头，星际联邦民风很好，对外来客如此热情，一点都没有排外的现象，比塔杜萨一族好多了。
　　等到他通晓联邦文字之后，再找到这篇八卦报道，得知这是联邦人民第一次误会他和聂冷彦的关系，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聂冷彦的家在联邦中心都市的隔壁小岛，虽然距离不远，但也隔着一片海。聂冷彦和克莱因坐在小汽艇上，按着设定好的路线自动前进，莫柯姆盯着碧绿海水，忽然水面之下出现一双眼睛，对着他眨眼。
　　“叽——！”莫柯姆发出高亢叫声，直往克莱因怀里钻。妈呀！就算他们是水系星球，奇形怪状的生物见得够多，也没这么冷不丁在水里吓人的啊！
　　克莱因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水面咕噜咕噜，跃出来一条小鲸鱼。
　　它的皮肤是深蓝色，很像古地球生活在海里的虎鲸，但体型要小一些，跃出水面之后一下子挂在小汽艇的侧面，对着聂冷彦发出欢快叫声。
　　“咕！咕！”
　　小汽艇速度很快，它稳稳挂着，丝毫不受影响。聂冷彦将小汽艇放慢速度，靠着边沿，摸了摸小虎鲸的脑袋：“阿诺，好久不见。”
　　他的手移到挂在耳廓的通用翻译器，调到对应的频道，阿诺的叫声传到耳中自动翻译：“主人！阿诺想你！”
　　“我也想你。”
　　克莱因看着聂冷彦和这只没见过的生物神态亲昵，还招呼他一起过去，便抱着莫柯姆一起坐到身边。莫柯姆怂得不行，钻在克莱因怀里瑟瑟发抖，聂冷彦问：“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不认识。”
　　“它叫阿诺，是一只虎鲸，我们家的宠物。”
　　克莱因疑惑：“宠物为什么不在家养？”
　　“就是在家养的啊，”聂冷彦手指划过去，“这片海域，都是我家的。”
　　又指着前方：“包括前面那座岛，也是我的家，我父母就住在上面。”
　　在星际时代，人类掌握改造行星的技术之后，已经不用在为土地使用而感到紧张。行星管理公司有出售小行星的使用权，只要有钱，一整颗星球唾手可得。
　　因此聂冷彦家里拥有一整座小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它的地理位置，在联邦权利中心的范围内，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还要拥有一定军权才行。
　　克莱因不懂联邦的这些情况，不过也隐约感到厉害。毕竟他原来的家就是一座大贝壳，海域是塔杜萨一族共享的领域，族长也没有权利独占，有土地的地方大部分都是火山岛。相比之下，聂冷彦在联邦的条件比他这个小王子要好得多。
　　小汽艇放慢速度，顺利停在小岛的港口。阿诺停留在浅滩水面，聂冷彦对它挥挥手：“回去吧阿诺，明天再来海边找你玩。”
　　阿诺欢快叫一声，尾巴一掀，转身潜入海里。
　　等它走后，莫柯姆才敢探头出来。不用聂冷彦嘲笑，克莱因都觉得丢人——他们一族的圣物如此胆小，见到一只没什么恶意的生物吓成这样，能成什么大事？
　　你不是会变成大毛怪的吗？怎么刚刚那么怂。
　　莫柯姆眨眼，无辜无辜还是无辜。
　　刚进入小岛，电子眼探测器自动飞来，聂冷彦对着它采集过虹膜之后，电子眼自动欢迎：“我的主人，欢迎回来！”
　　“我爸妈在家吗？”
　　无机质声音回答：“在的，主人。”
　　电子眼直接连着家里的监控，聂冷彦打开传声系统：“爸，妈，看看我带谁回来了！”
　　聂冷彦一嗓子，把正在客厅里看书的聂声吓一跳，他抬头看了看电子眼，惊疑不定：“小冷回来了？还带了人？……不会是带了个Alpha回来吧？”
　　邓蓝正在试新买的首饰，差点把耳环掉地上：“你别吓我，上次他出门这事儿还没影呢。”
　　聂声放下书，招招手，电子眼飞到面前。他点开监控，空中投射的小画面里，聂冷彦正走在通往家门的路上。他的确不是一个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头银发的……孩子。
　　“啪！”邓蓝手中的水晶耳环真的摔在地上了。
　　“孩孩孩孩子……？！”
　　聂声捂着心口，往后退一步：“还这么小？！”
　　门被推开，聂冷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爸、妈，在看什么呢？监控有什么好看的，要看来看真人啊。”
　　聂家父母脖子僵硬，好半天才扭过头来。好了，这下看清楚了，儿子的确抱着一个小孩儿站在面前。
　　那小孩儿一头银色长发，脸蛋是少有的精致漂亮，穿着香芋色的卡通T须和蓝色短裤，一时有些分不清性别。
　　他给聂冷彦牵着，一脸淡漠，看见聂家父母也只是扫一眼，可能为了表示礼貌，唇角提了一下，笑得非常敷衍且尴尬。
　　聂声和邓蓝心慌，胸口发闷：儿子未婚，带个小孩儿回来，还长这么好看，这难道是祸害了哪家女性Omega？不行不行想想看这血压就要奔着200去了。
　　“你们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聂冷彦低头和克莱因介绍，“这是我爸妈，快叫人。”
　　“叫什么？”
　　“爷爷奶奶啊。”
　　！聂声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邓蓝捏碎了剩下的另一个水晶耳环：是真的！
　　爷爷奶奶什么意思？克莱因抿着唇，总觉得叫出口不太好，好像要吃亏。
　　聂冷彦退而求其次：“那就叔叔阿姨好了。”
　　克莱因叫得非常没有感情：“……叔叔、阿姨。”
　　聂冷彦把克莱因一把举起，对爸妈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克莱因弗拉瑞，今后就和我住在一起了。”


第12章 
　　聂家是古地球中华文化传承下来的家族之一，因此家里的装修别具特色，充满古中国风味。门头和屋檐整体是朱红色，精雕细琢，墙上挂的并不是时下流行的全息装饰图，而是淳朴又韵味十足的山水画，墙角几处还有几个半人高的青花瓷花瓶，虽然是仿品，但做工也是巧夺天工、独具匠心。
　　莫柯姆对瓶子产生浓厚的兴趣，跳进去跳出来，玩得不亦乐乎。克莱因凭感觉判断出这是个易碎品，担心莫柯姆刚来就在人家家里造反，虽然站在那儿表情淡定，但眼神却在时时刻刻提醒：
　　小心点，闯祸的话就把你丢出去喂那条鲸鱼。
　　聂冷彦正被父母叫到一旁谈话，聂家双亲声音极小，传递的情绪却是十足到位的。
　　“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聂冷彦耸肩：“就是这么回事啊，我打算当儿子养的。”
　　“你自己还没着落呢怎么忽然冒出个孩子？”邓蓝捏着聂冷彦的胳膊，心急不已，“你说实话，这是自己家里，我和你爸也不是外人。”
　　“这还真不能说。联邦机密，您不想我触犯保密法吧？”
　　鉴于之前在哥他林遇袭的事件，聂冷彦特地让穆拉司令暂时不要公开克莱因的身份，等他在这里稳定下来，确定没什么危险，到时候公不公布也无所谓了。该知道他是小王子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没必要知道。
　　聂声松一口气：“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不多问了。只要不是你背着我们生的，一切都好说。”
　　“诶？你们竟然这么怀疑？”聂冷彦笑容揶揄，“早知道我就死咬着，急死你们才好。”
　　聂声、邓蓝：“……”
　　养儿无用。不仅没用还要弄死爹妈。
　　晚饭时间，克莱因和聂冷彦坐在一起，对面是他的父母，聂家双亲迟迟没有下筷，而是一直盯着对面那两人。
　　“这是筷子，之前在飞鲸号上面教你用过，要利用手指的巧劲而不是用手腕的力。”聂冷彦手中拿着一双筷子，做出示范。克莱因笨拙学着他的动作，试了几次依旧夹不起菜。
　　“叉子和勺子呢？”克莱因放下筷子，表情有些懊恼，“我还是喜欢那些工具。”
　　“那些是古地球的西方文化，现在我教你的是神秘的东方文化。”聂冷彦好言好语的哄他，“你学会用筷子之后会收获很多乐趣，许多行星都有开设中菜馆，不会用筷子损失很大。”
　　“……”聂声默默吃菜，不知该不该拆儿子的台。毕竟现在星际联邦只有少部分人使用筷子吃饭，中餐厅不论什么时候都有刀叉提供的。
　　“你想想在飞鲸号上吃过的菜，松鼠鳜鱼，有番茄酱红色的那个，那就是中国菜。鱼肉炸出来都是一瓣一瓣的，用筷子会方便很多。”
　　“一瓣一瓣？”又到了克莱因的知识盲区，“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块一块。”
　　“可是用勺子也行。”
　　“勺子没有筷子方便。”聂冷彦带着慈祥老父亲的微笑，“多练习几次，很快就能学会了。”
　　邓蓝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他们家儿子是Omega，从小特立独行，从军校毕业之后没几年就混出一个“银河系最强”的称号，自此之后，她就没指望能在聂冷彦身上看见属于Omega的任何特质了。
　　在邓蓝心中，对于聂冷彦今后相夫教子是不抱有什么希望的，也做好他不结婚不嫁人的准备，但看他现在对着一个孩子这么有耐心，不知为何，倒是出现几分Omega的母性光辉。
　　克莱因快被什么古地球文化给折磨疯了，对他来说吃饭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用什么方法不能吃？但聂冷彦似乎就是在为难他，到底是在磨练他的意志还是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哎小冷，你别太为难克……克莱瑞？”邓蓝笑容抱歉，“名字太长我记不住。”
　　“克莱因。”
　　“哦，克莱因。你别太为难他了，人家还只是个孩子，才四岁多吧？你这么大的时候筷子也用不利索。”
　　似乎就是在等这句，聂冷彦摸着克莱因的头发，微笑着问：“我该用孩子的标准来对待你？”
　　“……”克莱因重新拿起筷子，“我今晚就能学会。”
　　聂冷彦很满意，克莱因这种自尊心特强的“男人”，最不想被以貌取人，自己老妈干得漂亮。
　　邓蓝端着碗一脸懵逼，发生了什么？这孩子怎么忽然就开始燃起小宇宙了？
　　她的视线移到最右边，那里还有个盘子，一个毛茸茸的球正在大快朵颐蒙头苦吃，好像是克莱因带来的宠物。
　　怪事年年有，今年最奇特啊。邓蓝捂着额叹气。
　　———
　　饭后是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带克莱因上楼，去他的卧房。房门同样是朱红色的，还挂着一个编织复杂的结，克莱因好奇看了一会儿才推开门进去。
　　房里的家具和楼下一样，古色古香完全按照中华韵味设计，但该有的现代科技却一点没少，比方说床头的透明触控面板，和雕花大床完美融合在一起，按钮隐蔽，不仔细看根本不容易发现。
　　房间里还有一个书架，里面摆放的有纸质书还有电子书刊。克莱因抽出一本，一翻开全息图案就会自动投射浮现，书里的人和物立在纸面，可以用手指随意调换他们的位置。他们像是有意识一般，不同的角色接触会产生不同的情节和对话。
　　克莱因被迷住了，飞鲸号上大部分都是电子影像，他还没见过这么好玩的东西。这本书好像是一个悲惨女孩的故事，有两个姐姐和一个继母，把她和姐姐放在一起，会发生争执；和继母放在一起，会被推倒发生矛盾；连和小鸟摆在一起都会产生对话。
　　“好像玩得挺开心啊。”聂冷彦倚着门框，“这是古地球的童话故事，《derel》。”
　　“她们为什么会吵架？”克莱因拿起穿着脏兮兮衣裙的小人儿，灰姑娘吓一跳，赶集捂住自己的裙子，害怕走光。
　　聂冷彦走进来：“因为她和她们没有血缘关系，她的父亲带着她和另一个女人重新结合，那两个姐姐是继母生的，所以才受欺负。”
　　灰姑娘似乎听懂了，眼泪汪汪，一边捏着裙摆一边默默流眼泪。
　　“那是挺不幸的，但她没有死亡，已经很好。”卡莱因把她放回书里，灰姑娘立刻钻到树下，盖着破棉被瑟瑟发抖。
　　克莱因看着她，缓缓说：“塔杜萨一族对爱情十分忠诚，只要失去爱人，都会选择殉情，不会存在‘继母’这种情况。”
　　“那如果有孩子呢？”
　　“失去双亲的孩子没人会收养，他们也不想被收养，这是塔杜萨一族的尊严。只能靠着自己的力量生存，如果能活下来，依旧享有塔杜萨族人平等的权利，但不幸死亡的话，连尸体都不会得到同情。”
　　聂冷彦摸着下巴，低声喃喃道：“还真是冷漠的文明啊。”
　　克莱因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不止失去父母，还失去整个母星。如果按照他们的习俗，在聂冷彦这里寄人篱下，早已违背了一个塔杜萨族人应有的自尊，因此他被聂冷彦捡到时才会那么抗拒。
　　但他又有人类的一半血脉，当睁开眼的那一刻第一次见到和母亲相同的人类，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他绝对不会再是孤单一人。
　　———
　　克莱因在聂冷彦家里住下，还有专人伺候，那个年轻男人叫做“小九”，几乎随叫随到。
　　小九什么都会，可以教克莱因读书识字，会帮莫柯姆洗澡吹毛，让他做什么都会第一时间完成，而且脾气温和，几乎永远都是一张笑脸，不论遇到什么事情，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但好脾气的人似乎都拥有恐怖的一面，比方说小九能空手劈开一棵树，抖抖手仿佛无事发生，看得克莱因一愣一愣的。
　　“他的手不疼吗？”克莱因低声问聂冷彦。
　　“不疼吧应该，我没见他疼过。”聂冷彦招招手，小九走过来，被聂冷彦捉住手腕抬起来看了看，连破皮都没有，看来的确不疼。
　　小九弯着眉眼：“这不算什么，小事一桩。”
　　“……”克莱因抿着唇。人类还是挺可怕的。
　　有小九陪在克莱因身边，聂冷彦也放心离开小岛，骑着悬浮摩托单独去了一趟军部大楼。
　　“克莱因弗拉瑞王子在你家情况怎么样？”穆拉司令背着手问道。
　　聂冷彦掏出小型电子眼，里面播放的是实时画面：克莱因在海滩，和阿诺一起游泳，有时阿诺还会驮着他绕着小岛游一圈，显然已经将他默认成第二个主人了。
　　穆拉司令眼中带着慈爱：“挺好的，能在人类的环境里这么快适应下来，你功不可没啊。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还会带孩子。”
　　“那可不，我好歹也是Omega啊。”
　　“……”穆拉司令摆摆手，这事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又难免拐到终身大事上，“你回来的时候听说马杜克也去的？”
　　马杜克正是那个暴发户的儿子，他父亲的行星公司是银河系内财富价值最高的公司之一。这个钻石王老五在几年前出去游玩被星际海盗抓住，聂冷彦出手相救，就成了他心中的白月光，非把他娶进豪门不可。
　　聂冷彦笑了笑：“他来不来对我没影响，考虑他的话我怕别人说我品味太低。”
　　“……你眼光是高，不然也不会这个年纪还是孤家寡人。”穆拉司令热心起来，“这样吧，一直搁置的相亲计划咱们再——”
　　聂冷彦打断：“还是谈谈塔杜萨的重建计划现实一些。”
　　穆拉司令想了想，好像的确如此，重建一颗星球都没聂冷彦找个Alpha那么困难。


第13章 
　　通过测算带回的行星碎片数据，研究院大致绘出塔杜萨行星的大小和恒星距离以及元素含量，做成全息绘图，摆放在圆形的展台里。
　　根据建模，研究院提出两种方案：一种是沿用旧星系，找一颗大小差不多的行星拖去宜居带，重建成塔杜萨行星；另一种是找一颗新恒星，新的星系新的行星，做一个新的塔杜萨出来。
　　这两种方案各有利弊，虽然以现在的技术，拖行一颗小行星并不困难，但一般情况下都是正常航速短距离拖行。塔杜萨所在的星系位于银河系边缘，曲速情况下带着一颗行星，还没有人敢做出这样的尝试，这途中拖行飞船会产生的危险和行星损耗需要精密估计。
　　如果是采用第二种方案，那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目前已知的银河系星系中，有一半的星系都有那么一两颗行星有文明诞生，原住民原本过着舒服的生活，忽然多出一个外来邻居，今后容易发生矛盾；而没有文明诞生的星系大部分都是因为各种原因不适合生命的诞生，可能是恒星的问题，也可能是行星的问题，解决起来或许更加复杂。
　　因此如果选择第二种方案，那么探索的任务又落在聂冷彦肩头，只有让他率领飞鲸号去深空里寻找一个适合的星系，在宜居带之内还没有文明产生的行星最合适不过。
　　“如果是为了长远考虑的话，我更倾向于第二种方案，毕竟银河系边缘比较危险。塔杜萨所在的那个星系位置很微妙，银河系和仙女座大星云相撞的话，那里就是一个交集点。”研究院青年院士卡缪说道。
　　聂冷彦从全息绘图里抬头：“大概多久会撞上？”
　　“30.75亿年之后吧。”
　　“……”那就别谈什么撞不撞上了，那时候联邦存不存在还是个未知数。
　　聂冷彦看向穆拉司令：“司令，您怎么看？”
　　穆拉司令背着手笔挺站着，表情严肃。其实内心在想，他能怎么看？肯定是哪种方式性价比最高用哪种了。
　　“我猜司令一定在想哪种最省钱就用哪种。”聂冷彦笑道。
　　……穆拉司令轻咳一声：“帮助联邦内的成员星是我们的义务，不管有什么困难都应该克服。”
　　聂冷彦拿起茶杯，有些茫然：“塔杜萨什么时候成了联邦一员了？”
　　卡缪也摸不着头脑：“不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被一锅端了吗？”
　　穆拉司令瞪着聂冷彦，怪他不懂事。人家小王子都给带回来了，那还不就等同于同意和联邦缔结联盟了吗？
　　况且以塔杜萨的文明水平，可以在联邦里吸纳到的科技知识数之不尽，加入星际联邦，对于塔杜萨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聂冷彦却不这么认为，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按照克莱因的脾气和性格，他还真不一定会那么爽快的答应加入星际联邦。”
　　穆拉司令再度给噎的说不出话，摆摆手，让研究院交两份方案具体实施计划上来，重建塔杜萨还有待商榷。
　　穆拉司令走后，卡缪啧啧摇头：“你看看你，漂亮话都不会说，司令闹脾气的话小王子的母星就没着落了。”
　　聂冷彦摊开手，这也不能怪他，事实如此。克莱因哪里是好拿捏的性格，肯跟着他回联邦不代表愿意加入联邦，或许人家只是找个暂住地呢？
　　卡缪对这位小王子更加好奇，他半趴在桌上，胳膊肘撑着桌面：“哎，这小王子这么有个性，你哪天带来给我瞧瞧？”
　　“想看去我家看呗。”
　　卡缪惊讶：“你居然带男人回家了？！”
　　“看来那天的变卦你没注意。”
　　卡缪回想起聂冷彦刚回来那天，挂在新闻首页的消息，脑筋一转就明白了：“那不是个小孩儿吗？！他是小王子？！”
　　小王子正在小岛边训练阿诺跳水圈。水圈是他变出来的，阿诺很喜欢，两只胸鳍欢快拍打着礁石。
　　克莱因冷不丁开始打喷嚏，连打几个，小九冲过来，把衣服披在他的肩头：“克莱因少爷，您可能受凉了。”
　　“受凉？”
　　“对，会引起打喷嚏、咳嗽、喉咙疼等等疾病。”
　　克莱因摇头：“可是我没有啊。”
　　小九想了想：“那可能是有人在想你，比如彦少爷。”
　　“……？”克莱因小小的头脑装着大大的茫然。
　　奇怪的人类知识增加了。
　　———
　　聂冷彦直到晚上才骑着悬浮摩托回来，朋友听说他回来了，出了军政大楼就给截住，走，喝酒去，不醉不归！
　　聂冷彦笑着说不醉不归就算了，小酌几杯还行。还要回家带孩子。
　　朋友听说之后惊呆了，误以为聂冷彦真的给暴发户偷偷娶进豪门，要去下了马杜克的狗头。后来得知聂冷彦竟然捡了个孩子带回家当儿子养，更加匪夷所思，纷纷得出和苏赫相同的结论——
　　这个Omega是真的不想结婚了。
　　一楼静悄悄，只亮着一盏小灯，聂冷彦去厨房里拿一杯水，一转身，小九站在身后。
　　“莱睡了？”
　　“不，克莱因少爷正在看书。”小九低着头如实回答，“在您的房间。”
　　“在我房间？”聂冷彦回想一下房里的东西，确定没什么不利于孩子成长发育的东西，这才点头，“嗯，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上楼推开房门，果不其然，克莱因正坐在床边看书。这次看的不再是电子书，而是纸质书，仔细一瞧还是古中华传统名著——《三国演义》。
　　“你来的刚好，这种字体是什么？方方正正的很奇怪……你身上什么味道？”
　　克莱因皱眉，鼻子嗅了嗅。一种很古怪的味道，有些刺鼻，随着聂冷彦的走近，这股味道更加浓厚，让他忍不住捂住鼻子退后。
　　“诶？很重吗？”聂冷彦抬起胳膊自己嗅了嗅，明明什么都没有。
　　“人鱼的嗅觉很敏感。”克莱因打量着他，聂冷彦两颊泛红，在昏暗灯光下泛着一点珍珠色泽，眼尾和耳根也带着薄红，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两颗，笔直锁骨露出一段，不知为何隐隐让人口干舌燥。
　　“你吃了什么？”克莱因站在床边，他个头太矮，哪怕站在这个高度，还比聂冷彦要矮半个头。
　　“酒，你知道是什么吗？”聂冷彦走过去，伸手戳戳克莱因的额头，“那是大人的饮料，小孩子不能喝。”
　　“……”克莱因反驳，“我——”
　　“长得像小孩也不能喝。”
　　聂冷彦在克莱因身边坐下，他有些累了，双手懒懒撑着床，本来想和克莱因聊一聊重建母星的事，结果打个哈欠，一阵困意袭来。
　　“你今天出去是做什么？”克莱因偏头看着聂冷彦。
　　“就是去见穆拉司令，聊一聊塔杜萨的事……对了，”聂冷彦伸手捏捏克莱因的脸颊，“小王子，司令让我问问你，愿意加入联邦吗？”
　　克莱因怔住，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据他所知，星际联邦是一个很庞大的太空组织，这里的文明发达程度是他们那颗小行星所不能比拟的，而且塔杜萨已经毁灭，他这个“代表”徒有虚名，怎么可能还有资格加入联邦？
　　“我把你带回来，就是已经默认塔杜萨和联邦缔结联盟，今天是在讨论重建塔杜萨的问题。”聂冷彦往床上一到，抬头看着天花板，“但我想起来，好像还没问过你的意见，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现在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哪怕不愿意加入联邦也没关系，我会尽力帮你重建你的母星。”
　　“塔杜萨……可以重建？”克莱因眼中带着不可置信，跪在床上抓住聂冷彦的胳膊，“真的有这种可能？”
　　聂冷彦点头，重建一颗小行星，对联邦的技术和人力物力来说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他们只能重建一个相似的环境，但所有的文明传承还需要克莱因自己来完成，以他这个王室后裔为中心，重新建立塔杜萨的规则和制度。
　　克莱因低着头，精致小脸充满沉思。聂冷彦瞄一眼，揉揉他的头发：“你回房间慢慢想，这个问题也不着急，我要睡了。”
　　说完便翻个身抱着枕头，衣服也没换就闭上了眼。
　　克莱因翻个白眼，搬张凳子把书放回书架，带上门离开。
　　十分钟过后，克莱因打开聂冷彦的房门，把他拖起来：“换衣服，盖上被子，不然会感冒。”
　　聂冷彦刚进入梦乡便被吵醒，眼皮都掀不开，嘟囔着：“不换啦……一个晚上没什么。”
　　“那盖上被子。聂冷彦、聂冷彦！你是不是男人？起来一下会死？”
　　聂冷彦嫌他吵，伸手把克莱因拖进怀里抱住，别说话，睡了。
　　“……”克莱因给聂冷彦的双臂捆着，一双蓝眼睛直勾勾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酒到底是什么恐怖的食物？为什么吃了之后就会性情大变？
　　他一偏头，就能看见聂冷彦的睡脸，这个男人长相不错，眉眼英气十足，但比起Omega，他的言行和自身气质更靠近一个Alpha，至今克莱因都在质疑他到底是不是Omega。
　　聂冷彦翻个身，向克莱因的方向倒过去，几乎将他整个人压住。
　　“喂——聂冷彦——”克莱因张着嘴，呼吸艰难，快喘不过气了。
　　忽然，在那股奇怪的酒味中，另一种味道钻入鼻间。
　　那股味道闻起来香甜十足，让人在闻到的瞬间唾液腺就开始自动活跃起来，克莱因用接触到的可怜的人类文明在脑中搜索着，最后想出一种适合的比喻——巧克力蛋糕。
　　对，就像是一块引人垂涎的巧克力蛋糕。
　　他垂下眼眸，聂冷彦抱着他，后颈的腺体正毫无防备的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这是Omega才会拥有，非常柔软的信息素味道。


第14章 
　　第二天一早，聂冷彦悠悠转醒，发现自己竟然把克莱因当成抱枕用了一夜。小小的克莱因被他搂在怀里，睡得直挺挺，一点都没有乱动，两人衣服没换，被子也没盖，就这么凑合了一个晚上。
　　眼前粉嫩精致的睡脸人畜无害，聂冷彦在想，要是醒过来也有这么乖的话就好了。
　　他摸一把克莱因的头发，打个哈欠爬起来。刚站起来，胳膊和腿肌肉发酸，都怪昨天朋友喝高了非要和他比划比划，几套格斗术都用上了，最后还不是被他放倒在地板上。
　　聂冷彦甩了甩头，这会儿清醒了才闻到身上淡淡的酒味。长时间没和朋友小聚，喝得有点多，但还没到断片的地步，清楚记得克莱因要他爬起来换衣服盖被子，后来被他“顺手”拖进怀里不了了之了。
　　“想不到还挺孝顺的。”聂冷彦喃喃自语，拿起衣服揉着脖子去洗澡。
　　他刚离开没一会儿，克莱因睁开眼，朝浴室的方向望去。聂冷彦起床的时候他就醒了，只不过一直没睁眼，在装睡而已。
　　被他这么搂着睡一夜，场面也太尴尬了，克莱因摸摸鼻尖，现在就是偷偷溜回房间的好时候。
　　他的脚刚沾到地面，“哗啦”，浴室的门打开了，聂冷彦拎着衣服走出来，和克莱因不偏不倚打个照面。
　　克莱因愣住了，视线绕着聂冷彦上下扫一圈，猛然闭上眼：“……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
　　“洗澡啊。”聂冷彦倒是莫名其妙，怎么这个小鬼醒得这么快？从他进去到出来前后才不过一分钟而已。
　　克莱因转身背对着他，咬着牙，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是Omega啊！”
　　“Omega就不用洗澡了？”聂冷彦把衣服搭在椅子上，又回到浴室关上门。留下克莱因捏着拳，不知道该拿这个男人怎么办。
　　能不能别这么不自觉，在一个成年男人面前赤身裸/体居然毫无感觉，难道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
　　聂冷彦是真冤，克莱因在他眼中哪里能和男人搭得上边，充其量就是个人小鬼大的男孩儿罢了。
　　这一天，克莱因都在“闹别扭”，躲着聂冷彦不和他碰面。上午时间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看书，拿的还是那本《三国演义》，方块字辨识难度太大，他昨天发现这本书，原本想要和聂冷彦讨教讨教，但经历过早晨的冲击，现在想起聂冷彦，满脑子都是白花花的肉、体。
　　到底怎么回事，这种碍眼的画面还不赶紧从脑海里过滤出去？
　　只可惜越是刻意想忘记，某些特征部位在脑中就刻画得越清晰，克莱因手捧着书，脸色却越来越红，“啪！”一声把书大力合起来，吓坏了窝成一团酣睡的莫柯姆。
　　“叽？”莫柯姆爬上克莱因的肩头，克莱因皱着眉把它拨下去：“没事，你去玩吧。”
　　莫柯姆黑豆般的小眼睛眨了眨，为了帮主人排忧解难，主动连接了克莱因的精神系统。
　　“喂……！”克莱因眼疾手快提起莫柯姆，捂住它的双眼，强制中断连接。但已经迟了，莫柯姆看见了主人此刻魂牵梦萦的是什么——
　　那熟悉的人类男人笑起来眉眼弯弯，揶揄和狭促都藏在眼底。他的身体修长、白皙，没有衣服的遮挡，骨架略显单薄，窄肩细腰充满柔韧性和诱惑力。
　　克莱因掐住莫柯姆的脖子：“忘记你看见的一切！”
　　“叽——”莫柯姆痛苦，主人快放手，你快要失去可爱的小毛怪了！
　　“这是个意外。千万别乱说，记住了吗？”克莱因再次警告。
　　“叽叽叽！”
　　克莱因放开莫柯姆，莫柯姆嗖一下蹿到被子里瑟瑟发抖。呜呜呜怎么和聂冷彦有关的事主人就会变得不正常，好想念大美人！
　　下午克莱因去海边，他和阿诺约好每天在这里见面，训练两个小时跳水圈，远远便看见阿诺在礁石旁边游来游去，时不时探头看看小主人来了没。
　　克莱因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下，海面升起一缕小水柱，绕成水环。阿诺跳起来从里面钻过去，可惜姿势不太正确，一只鳍化破了水环。
　　阿诺发出低沉叫声，克莱因通过翻译器，知道它是在自责，于是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你表现得很好，这么短时间就跳得这么棒，比莫柯姆聪明多了。”
　　阿诺兴奋起来，抬起头去亲克莱因的脸颊，聂冷彦远远走来，笑道：“你们感情不错啊。”
　　看见聂冷彦，克莱因下意识垂下眼眸，脑中又开始不受控制冒出奇奇怪怪的画面。
　　“阿诺，你是虎鲸又不是海豚，怎么愿意跳水环了？”
　　阿诺在水中打个圈，绕着克莱因游来游去，表达对小主人的喜欢。
　　“看来感情是真的好。”聂冷彦看向克莱因，“来表演一下？”
　　克莱因手指一绕，变出一个水环，不知是不是聂冷彦在身边莫名紧张，变出的水环弧度并不是很圆，也不够平滑圆润，和平时的水平相距甚远。
　　聂冷彦弯腰，握住他的手腕：“手有点抖，今天外面也不冷啊。”
　　干燥温热的手指接触到肌肤的一瞬间，克莱因的手腕像是烧起来似的，手指一个哆嗦，“啪”，半空中的水环碎了，淅淅沥沥落在浅滩上。
　　阿诺两只鳍撑着礁石，探着脑袋好奇张望，克莱因猛然退后一步，和聂冷彦拉开距离，一个人跑回别墅里。
　　？聂冷彦茫然，回头问：“阿诺，你知道怎么了吗？”
　　阿诺摇头，还以为小主人不喜欢他，伤心的翻个身游回海里。
　　———
　　邓蓝和聂声一天没怎么见过克莱因，中午的饭没下来吃，是小九送到楼上去。晚上到了饭点，还是没见他下来，小九又拿着盘子，抱歉笑了笑：“克莱因少爷还是决定在房间里用膳，我送上去好了。”
　　“我来吧。”聂冷彦刚好吃完，擦擦嘴站起来。邓蓝托着腮，感到奇怪：“这孩子怎么回事？今天可是有糖醋排骨诶。”
　　“小孩子闹脾气嘛。”聂声说道。
　　“小冷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你这话说的，他又不是小冷亲生的！能一样吗？”
　　聂冷彦没仔细听爸妈说什么，挑了几样克莱因爱吃的菜，端着托盘上楼了。
　　克莱因正在房间里拼行星拼图，莫柯姆绕来绕去，动不动来骚扰主人，暗示他饭点到了，该下去品尝好吃的美味佳肴了！
　　克莱因瞄一眼，懒得搭理。
　　这时敲门声响起，莫柯姆顿时兴奋起来，克莱因把拼了一半的行星拼图放下：“进来。”
　　“哟，你这小王子的气派总算拿出来了啊。”
　　听见熟悉的声音，克莱因浑身一僵，垂下眼眸不想和他对视。
　　聂冷彦放下托盘，招招手：“愣着干什么，过来吃饭啊。”
　　“……怎么是你？”
　　“小九去休息了。”聂冷彦把筷子拿起来，“快来啊，今天有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我当然知道。克莱因不着痕迹咽一下口水，刚进门就闻到香味了。
　　他慢吞吞走过去，聂冷彦拉着他坐下，筷子塞到手里。尽管经过多天的训练，克莱因使用筷子的技术大大进步，但距离熟练还很遥远。他迎难而上，拒绝使用勺子，强迫自己一定要学会这项技能。
　　聂冷彦坐在一旁，一边陪他吃饭一边纠正手部的用筷姿势。莫柯姆在旁边吃小碗里的食物，整个球都快挤进碗里。
　　“你在看什么？”克莱因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聂冷彦坐在旁边托着腮，废话不多说，就是一直盯着他瞧，瞧得他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直冒。
　　“在看看家里的孩子到底有什么烦恼，”聂冷彦随口开个玩笑，“不会是进入青春期了吧？”
　　“……”克莱因懒得理他，转个身背对他吃饭。
　　“那你在闹什么别扭？谁惹你不高兴了？”
　　“莫柯姆？阿诺？小九？我爸妈？”聂冷彦挨个猜个遍，摊开手，“总不能是我吧？”
　　莫柯姆从饭碗里把头抬起来：“叽叽！”
　　这道题我会！
　　“哦？莫柯姆知道？那你来说，”聂冷彦伸出手，“说的对有奖励，明天让厨师做榛子蛋糕。”
　　莫柯姆那双小眼睛噌的亮了，跳到聂冷彦手上，下一秒就给克莱因大力抓回来，塞到口袋里。
　　克莱因表情冷冷的，漂亮小脸有些可怕。
　　莫柯姆瑟瑟发抖，蛋糕没了，果真还是想念大美人！
　　聂冷彦耸肩，好吧，不说就不说，他就当成叛逆期来处理吧。
　　关于孩子的叛逆期，聂冷彦自己是没什么经验的，毕竟他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叛逆期”，也不知该怎么应对疏导。
　　这也不能怪他，在聂冷彦还没进入叛逆期，就已经被送去奥斯陆军事学院，繁重的课程和训练早已掏空一个孩子的身心，哪还有时间去叛逆？
　　但是遇上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聂冷彦兴趣盎然，似乎找到了一个替代，弥补自己遗失的青春。
　　于是聂冷彦从书柜里找了一本电子书，《少年维特的烦恼》，听名字就是那么合适，在克莱因吃过晚饭之后，要给他讲故事。
　　克莱因脸色难看：“我要强调多少遍，我不是小孩子！”
　　“这也不是小孩子看的书嘛，少年、少年。”
　　“我是男人！”
　　“哦，好的。爸爸来给你讲故事吧。”


第15章 
　　飞鲸号回到联邦驻地已经一个月过去，舰员们都在享受悠长的假期，聂冷彦没这么舒服，他经常出门，在研究院和军政处这两个地方来回跑，奔波的都是和塔杜萨相关的事宜。
　　上次在哥他林，分析残骸碎片得出的数据和结果早已上传到星际联邦总部，但分部的技术并不是最顶尖的，整个银河系最先进的科技集中在阿瑟那科研院，正是聂冷彦现在所在的地方。
　　“哥他林传来的数据没有错，那的确是个可怕的武器，我们用得到的碎片重新建模，它的大小和质量在理论上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能量，但它就是实实在在被做出来了，难以理解。”李斯特摘下护目镜，摇头，“用你们中国一个成语形容，‘叹为观止’。”
　　“是不是已经能百分百确定，以联邦目前的水平，是无法造出具有这种杀伤力的武器？”聂冷彦问。
　　卡谬双手插在防护服的口袋里，回答他的问题：“是。和哥他林得出的结论一致，联邦不可能，估计银河系内也没有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文明了。”
　　旁边的胖子笑道：“卡缪，你这可是一竿子打翻了银河系所有的未知文明啊。”
　　卡缪翻个白眼：“咱们探险家聂舰长就在眼前，让他介绍一下十年以来在未知版图里找到的行星有高于联邦文明的吗？”
　　聂冷彦唇角弯了弯：“当然没有。”
　　李斯特端着咖啡，打断他们的谈话。话不能说的这么绝对，万一在银河系就存在着这种高等文明呢？说不定人家动动手指，碾死联邦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聂冷彦摸着下巴，忽然问：“如果是那群人，有没有可能做到？”
　　“那群人？”卡缪起初还在迷茫，和他的眼神对上，猛然醒悟，冲过去捂住聂冷彦的嘴，“喂！这可是禁忌话题，给穆拉司令听见的话你还当舰长呢，回去划小船吧。”
　　李斯特脸色也不好看：“绝对不会的，他们战败之后一直退到人马座A*，那里是银河系超级黑洞，连光都逃逸不了，他们怎么可能活下来？”
　　“原来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在塔杜萨的战场，我见到一个漩涡云，像是人造虫洞的入口。如果他们在被黑洞吸入之前造出这个东西，逃脱也不是没可能……”
　　“不会的！他们肯定死了，绝对不可能活着！”
　　实验室里安静下来，众人一起盯着李斯特，目光形形色色。李斯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主动坐下，但表情还是那么严肃冷峻。
　　卡缪见形势不对，轻咳一声，对聂冷彦使眼色：还不快收场？都是你惹出来的事！
　　聂冷彦无奈，他看一眼时间，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我还有个会，先走了，如果有什么新发现记得通知我。”
　　卡缪送他出研究院，聂冷彦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高楼：“你们组长的脾气还是老样子。”
　　“那是你戳到他的痛处了。”卡谬翻个白眼，“李斯特的父母和妹妹都被叛军杀害，他当年带伤跟着舰队一起去追击敌人，眼看着他们飞去人马座A*才回来。现在要是告诉他叛军没死，可能逃了，逍遥快活十几年，他不得恨得吐血？”
　　“我只是有这么一个猜测而已，但也不排除是河外文明，这样的话事情就复杂了。”
　　在银河系之外，有一个如此强盛的文明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塔杜萨只是一个挑衅，那么接下来星际联邦也很有可能成为它的目标。
　　卡缪拍着聂冷彦的肩，劝他别想这么多。如果真的是被盯上，那躲避也是没用的，说不定整个银河系都不能幸免于难。
　　他想得很开，宇宙这么大，只要不是被降维，总能有容身之处的。
　　———
　　克莱因的小别扭几天之后才好，终于和平时一样下楼吃饭，找聂冷彦请教知识也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这都要归功于他的不断自我暗示和消化，终于把聂冷彦的“裸/体”在脑中平面化成一堆色块，见到他也不会再乱紧张了。
　　“诶？叛逆期这么快就过啦？”聂冷彦有些小小的遗憾，他还买了一批故事书，明天就能送到家呢。
　　克莱因咬了咬牙：“那不是叛逆期！”
　　“哦，你又不说发生什么了，我只能按照我的想法处理了。”聂冷彦搓着克莱因的小脸蛋，“欢迎下次叛逆期的到来。”
　　克莱因从他的魔爪下逃开，白嫩嫩的脸颊都给掐出几道指印，邓蓝看见了，护着克莱因：“哎呀小冷你做什么？孩子的皮肤娇嫩，你手劲那么大，掐坏了怎么办？”
　　“我不是孩子。”克莱因昂着头反驳。
　　邓蓝蹲下来用手帕擦着他的脸颊：“好好好，跟阿姨来，阿姨帮你擦宝宝霜。”
　　……克莱因面无表情，聂冷彦抱着臂在笑，被他瞪着才没笑出声。
　　今天下午，聂家来了客人，还是熟人。家庭医生苏赫来给聂家成员做常规体检，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袍，仙气飘飘，肩头竟然还挎着一个四四方方成色古旧的药箱。
　　“你这是……？”聂冷彦打量着他，“悬壶济世？”
　　“呯！”，苏赫把药箱子甩在桌上，情绪有些暴躁：“快坐下，苏大夫来给你号脉了！”
　　聂冷彦诧异，想往后躲，给苏赫揪着手腕强行坐下，今天这脉不号也得号。
　　苏家世世代代从医，和聂家是世交，也是古地球为数不多传承下来的中华家族。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发展，人造器官、生物克隆技术逐渐成熟，星际时代的人们生病连吃药都很少，更别提还要喝苦到五官错位的中草药。但苏家并没有摒弃中医的根基，反而每一代传人都会被要求精通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再和高端医学融会贯通，在联邦里形成一套自己的流派。
　　聂冷彦的左手搭在手枕上，苏赫食指和中指搭在寸关口，正闭着眼在号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聂冷彦有些无奈：“你就不能用检测仪扫一下，几秒钟的事……”
　　“嘘！”苏赫让他别说话，打扰大夫情绪。老爷子发话了，最近要考他号脉的功夫，急得他抓耳挠腮的，逮着机会还不赶紧练手。
　　聂冷彦望天，好好好，随意吧，你号着，我先睡一会儿。
　　过去二十分钟，聂冷彦两只手都给号过一遍，苏赫的手指终于从他的手腕上挪开。
　　聂冷彦放下袖口：“怎么样？”
　　苏赫淡淡一笑：“你命里缺一个Alpha。”
　　“哦，你还能从我这脉搏里号出命格。”聂冷彦拱手，由衷夸赞，“强，苏神医。”
　　苏赫捂着脑袋要疯了：“怎么办啊啊啊……下个星期爷爷就要来季度考核了！我天天跟着飞鲸号在外面，哪里懂什么望闻问切啊！过不了的话就要给罚去地里种草药了！”
　　“你也知道老爷子要你做接班人，对你要求严格得很，没事的时候也不多看看书，你这地种的也是活该。”
　　苏赫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舰长！赶紧和司令打报告，让咱们开着鲸鱼出航吧，马上走我都没意见！”
　　聂冷彦呵呵一笑，就不，承诺给舰员们的长假期，少一分少一秒都不行。
　　苏赫在一旁碎碎念，聂冷彦打一下他的肩：“别神神叨叨的了，我把克莱因叫下来，你帮他好好做一次体检。”
　　“诶？”苏赫抬头，“那小鬼不是在飞鲸号上做过了吗？”做的那叫一个细致，从脚趾头到头发丝儿，能做的都做了。
　　“这次不一样。”聂冷彦冲他眨眨眼，“按照军检的标准来。”
　　“……军、军检？”苏赫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不是听力出现问题就是被中医学折磨到神经错乱。
　　克莱因被叫下来，看见苏赫在楼下，对他点点头。苏赫打开药箱第二层，里面有基因检测仪、电子分析器、小型智能光谱扫描仪等检查设备，像个百宝箱，小型诊所里的设备也不过如此。
　　克莱因看着这些东西，问：“干什么？”
　　“常规体检，乖乖配合就好。”
　　苏赫各种仪器一起用上，还采了静脉血，分析结果打印成报告，储存在薄如蝉翼的透明小卡片里。聂冷彦接过卡片放进口袋里，微笑道：“辛苦了。”
　　苏赫一脸狐疑盯着他：“你要干嘛？”一旁的克莱因也很好奇，又给自己体检做什么？
　　“秘密。”
　　苏赫眼珠一转，叫出声：“你要送他——”
　　聂冷彦捂住他的嘴，表情凝重：“被你发现了。没错，我想送莱去选美。第23届《银河系璀璨之花大赛》开始报名了。”
　　苏赫、克莱因：“……”
　　“无聊！”克莱因咬牙，气呼呼瞪着聂冷彦，转身上楼去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苏赫拿下他的手，压低声音：“疯了吧你？！居然要送他去奥斯陆军事学院？！”
　　“这样不好吗？那里是可以让他最快成长起来的地方。”
　　“他还是个孩子！”苏赫意识到自己言辞有误，改口，“他看上去还是个孩子！”
　　聂冷彦笑而不语，苏赫彻底被吓到，坐在椅子上灌了几大口茶。
　　“我去奥斯大陆的时候才12岁，当时是医学院里最小的孩子，一路走来有多艰难我太清楚。”苏赫抬头看着聂冷彦，“那地方的确可以让人成长，但也容易把人弄崩溃，你最好先征求克莱因的意见再说。”
　　“他？”聂冷彦笑道，“打个赌怎么样？他一定会很喜欢接受挑战。”


第16章 
　　奥斯陆军事学院位于奥斯大陆，坐标是（4976α，10059β）。说是“大陆”，其实是由数个小行星组成的“行星群”。其中行星群又分为五个部分，按照编号分开，每一个部分由某一类专项领域的各种文明汇聚在一起，医学、科技、人文、军事、工商，联邦最鼎盛的科教汇集在这里，是每个成功之子的摇篮。
　　行星群中的学院多种多样，它们来自不同的文明，获得入学证便可以自由选择学习哪一种文明。每个级别的学院收费标准也不同，理论上来说，只要你有钱有时间有精力，把所有感兴趣的学一遍都可以。在军事行星群，奥斯陆军事学院是星际联邦和十个拥有高等智慧的行星文明一起打造的联合学院，并且只有从奥斯陆军事学院毕业的学生才能直接进入星际联邦的军政系统工作，这也算是它的一大专属优势。
　　聂冷彦正是从这里毕业，这个Omega在学生时代便闯出名头来，号称“奥斯大陆最强Omega”，在校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等他毕业进入联邦军队，拥有飞鲸号之后，手撕星盗脚踩叛军，称号又变了，成为“银河系最强Omega”。
　　“你看你都毕业多少年了，那些学弟学妹们一个个的还对着你那场格斗录像膜拜，对着你揍人的姿态春心萌动。还有几个愣头青Alpha，进联邦的目标就是迎娶你！我靠，真是人有多大胆，就有多缺心眼儿，我都替他们捏把汗！”
　　聂冷彦坐在沙发上翘着腿，负责招生的莫顿中校头发越来越少，人倒是越来越幽默了。
　　莫顿推了推挂在酒糟鼻上的眼镜，说得有些口干舌燥，终于想起来喝口水缓一缓。他有几年没见到聂冷彦了，像是打开话匣子，唠叨一个多小时，终于想起来问他今天过来有何贵干。
　　聂冷彦慢悠悠开口：“没什么，就是想问问，现在还收插班生吗？”
　　“插班生？插什么班？”
　　“少年班，不过情况有些特殊，可能在少年班里也待不了多久。”聂冷彦双手搭着膝盖，“你就告诉我收不收吧。”
　　莫顿冲他勾勾手指，聂冷彦把口袋里的透明薄片拿出来，扔过去。莫顿接过之后插上一看，眼镜吓掉下来：“……你送个孩子来这儿？！”
　　“什么眼神儿？仔细看看，90岁了，比你爷爷年纪大。”
　　“……”莫顿又仔细看了看，哦对，是90岁，瞧见后面的种族之后，又说，“你别蒙我，联邦里的人鱼族我都见过，也没有靠近一百岁还像个奶娃娃的。”
　　聂冷彦的回答高深莫测，这就不懂了吧，这趟出门找到的新人鱼族，联邦内部已经在做完善物种的登记记录了。
　　莫顿听得云里雾里，但又不能不信。比起一直在阿瑟那和联邦内政亲密接触的聂冷彦，他们这些留在奥斯大陆的学院老师消息闭塞多了。
　　他粗粗浏览一遍体检数据，其余的都合格，就是这个形象外表，让他有点不敢轻易拿主意。
　　“人鱼族的话更适合隔壁奥科特波设立的军事学院，那儿是水系行星，学院都是建在水上的。”
　　见莫顿把烫手山芋往外扔，聂冷彦淡淡一笑：“他不喜欢水，就来这儿不换了。”
　　“……”莫顿摸着沙漠化日益严重的头顶，越想越奇怪，聂冷彦这趟回来怎么想起来塞个孩子到奥斯陆来？啊对了，好像听说他弄了个私生子，不会就是这个吧？！
　　好想知道前因后果。诶，奥斯大陆和阿瑟那虽然离得不远，但军事区常年封闭，连八卦都听不到新鲜的。
　　聂冷彦见他犹豫不决，走过去在透明桌面噼里啪啦按几下，一阵蓝色光线浮起，奥斯陆军事学院的内部管理系统清晰展现在眼前。
　　莫顿赶紧按住他的手：“哎哎哎！这是机密内容！”
　　“什么机密不机密的，我上学的时候看过多少回了。”聂冷彦手指滑动着分班面板，找到少年班，数了下人数，刚好有一个班有空缺，“就这个班了，下一个季度开班的时候我把人送来。”
　　“……我还要和校长商量啊！”
　　聂冷彦笑了：“别担心，用不着商量。如果校长有疑问，就让他去找穆拉司令。”
　　———
　　“奥斯陆军事学院？”克莱因头都没抬，“不去。”
　　“……？”聂冷彦怔了怔，似乎没料到克莱因竟然会拒绝。
　　他拉了一张凳子坐下：“你知道我跟你说的是什么地方吗？奥斯陆，是整个星际联邦最好……”
　　“我知道，星际联邦最好的军事学院，但我没打算去。”克莱因拿着一个魔方，表情冷淡，“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让塔杜萨加入联邦。”
　　他的意思很明白，现在是暂住在星际联邦，他被当做客人对待，如果他拒绝让塔杜萨加入星际联邦呢？军事学院那里还要退学，多此一举。
　　“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有拒绝的想法？”
　　在聂冷彦看来，星际联邦可以帮助塔杜萨的地方太多太多，成为联邦成员星，在这个庞大组织的庇佑之下，塔杜萨不仅可以重建母星，还能飞快发展成高级文明，这不是一件喜事吗？
　　克莱因抬头，和聂冷彦对视，蓝眸里充满严肃认真：“我的父亲是族长，他也从我母亲那里听说过星际联邦，但从未想过加入它，成为它的一员。”
　　“在他眼中，或许是塔杜萨一族眼中，他们不需要任何庇佑。塔杜萨就是塔杜萨，会顺其自然的发展，不必为了发展而成为谁的附庸。”
　　克莱因拿起莫柯姆，莫柯姆睁开眼，雪白毛发变得透明，和聂冷彦共享精神链接。
　　一望无垠的汪洋大海，人鱼们聚集在一起，肩并肩整齐排列着，形成一个圆，围绕着一座小型火山岛。克莱因的父亲拿着一根镶嵌着五颜六色珍珠的权杖，莫柯姆变成水晶球趴在砂石垒砌的祭坛上，克莱因的母亲拉着他的胳膊恳求，回头看了眼天空，一艘艘飞船的身影在高空盘旋着，透过云层隐约可见。
　　塔杜萨人鱼们闭上眼，开始集体吟唱，人类女子咬着唇，一把抱起克莱因，坐上一艘贝壳做的小船，向着另一座火山岛划去。
　　“当时母亲和父亲说，‘我们去联邦吧，联邦会保护我们’，父亲拒绝了。他说，‘身为塔杜萨一族，遇到灾难有自己的解决方式，不会寻求任何人的帮助’。”
　　而后便是大面积的攻击侵袭，人鱼们吓得四处逃窜，莫柯姆也早已不见，而克莱因的父亲望着战火连绵的天空和海洋，立在海边，一直没有离开。
　　精神连接断开，克莱因低着头：“上次你和我说过加入星际联邦的事，我通过莫柯姆和历代族长沟通，被全票否决。”
　　“……历代族长？”聂冷彦看向莫柯姆的眼光变得不同，这小东西竟然还能保留死者存活期间的意识和思想？
　　“嗯，塔杜萨的每一任族长都会在莫柯姆体内留下一些意识，说的好听是传承理念，其实就是便于控制下一任继承人。”克莱因冷笑，“原本我就是不被承认的血脉，听我提起加入星际联邦，那些老家伙们都气坏了。”
　　聂冷彦托着腮，饶有兴趣看着他：“反正都这么生气了，你做什么他们也阻止不了，干脆就玩把大的。”
　　克莱因愣住：“……你是要我违抗先族的命令？”
　　聂冷彦走过去，捏着克莱因精巧的下巴抬起，笑意温和：“莱，你别忘了，现在你才是塔杜萨唯一的继承人。每一个朝代的更迭都意味着新的制度新的法规的诞生，总是听死人的话，怎么能成长的了？”
　　两人彼此凝视着，克莱因渐渐睁大双眼，说不清是被蛊惑还是被打动，总之他产生一种跃跃欲试的想法，想要建立一个全新的塔杜萨。
　　聂冷彦捏捏他的脸颊：“在这里我会尽全力帮你，所以你别担心，放心大胆的去做你想做的事，出什么事我顶着。”
　　克莱因垂下眼眸，莫柯姆爬上他的肩头，用毛茸茸的身体蹭着他的脸颊，似乎也在表达赞同。片刻后，克莱因低声问：“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从认识之初，聂冷彦将他一直带在身边，日子就在拌嘴和小打小闹中一天天过着，等到克莱因猛然回神，发现除了母亲之外，这个男人竟成为自己身边关系最亲近的人。
　　聂冷彦弯眉眼，把他搂进怀里：“因为你是我儿子啊，哪有爸爸不对自己的崽崽负责的？”
　　“……”克莱因冷淡推开他，“你当我没问。”
　　“又闹脾气了？诶，你真的不喜欢我？”
　　这道题我也会！莫柯姆小眼睛滴溜溜转着，悄悄溜去聂冷彦身边，精神连接成功。
　　克莱因猛然揪住莫柯姆，脸色铁青，这个胖球叛徒！
　　可惜已经迟了，通过莫柯姆，聂冷彦清清楚楚看见自己的裸/体出镜，平时从来没注意过，仔细观察一番还挺满意的，身材很好，三十多岁也没中年发福的烦恼，我真是太优秀。
　　“啧啧，原来这就是你的烦恼啊，少年克莱因。”
　　“！你别乱说行不行？！”克莱因揪住莫柯姆提起来，“是它一直念念不忘！”
　　“叽——（冤——）”
　　聂冷彦依旧弯着眉眼，知道了知道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也会长大，该有的都会有的。
　　“……？”克莱因打量着聂冷彦，对上他无所谓的眼神，顿悟：这个Omega是真的一点都没有自觉性！
　　聂冷彦走后，克莱因抱着枕头，脸色不豫。莫柯姆今天已经得罪主人，甚至连床都不敢上，趴在地毯上睡觉。
　　“要是哪个Alpha娶了他，一定要给气死吧。”
　　克莱因喃喃自语。


第17章 
　　穆拉司令再次接见克莱因，克莱因穿着深蓝色长袍，银发整齐梳在身后，用一个贝壳做成的饰品束起，比起上次那一身童装，这次的见面多了一些正式外交的味道。
　　“克莱因弗拉瑞王子，又见面了。”握手之后穆拉司令打量一番，“今天的您看起来更像一位继承人。”
　　克莱因礼貌鞠躬，开门见山说明来意：“穆拉司令，我代表塔杜萨，愿意接受您的提议。”
　　穆拉司令似乎早有所料，笑容满面点头：“我代表星际联邦，诚挚欢迎塔杜萨的加入，成为第1867位成员星。”
　　比起别的行星文明加入联邦所需办理的繁杂手续，塔杜萨要简单得多。它在银河系中已经没有具体的定位坐标，文明覆灭，一切事宜都是和这位唯一留存的小王子沟通，目前暂且只是签订一项加入联邦的协定，后续具体事项恐怕都是塔杜萨重建之后的事了。
　　不过联邦有新成员加入，是需要召开大型会议的，广而告之。聂冷彦打个响指，这不正好吗？下个月就是星际联邦一年一度的正式会议了。
　　穆拉司令也正有此意，对着克莱因语气和蔼，说：“克莱因弗拉瑞王子，邀请函我会寄去聂上校的家里，届时希望您作为塔杜萨的代表准时参加会议。”
　　克莱因点头，穆拉司令又看向聂冷彦：“还有你的晋升令，也会在会议上颁布，记得提前准备好演讲稿。”
　　“啊？又要升我了？”聂冷彦摇头，“多谢您的美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有需要的人吧，我挺喜欢飞鲸号的。”
　　目前以聂冷彦的军衔，再往上升的话就要进入内政系统，成为正统的联邦高层。但聂冷彦深知自己的性格走仕途是会出事的，否则去年就该成为“聂少将”了。
　　穆拉双手背在身后，瞪着聂冷彦：“晋升令半年前就拟好了！”
　　“哎人事部也太积极了……”
　　“飞鲸号还是你的！”
　　“好。”聂冷彦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敬礼，“遵命。”
　　克莱因：“……”
　　不愧是聂冷彦，恐怕整个星际联邦也就只有他敢和穆拉司令这么不着调了。
　　事情谈妥，聂冷彦牵着克莱因离开军政大楼，刚走到路边，一辆悬浮跑车从天而降，拖着绚烂的彩虹轨迹。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属于暴发户的脸，手一伸，五个指头戴满稀有宝石，还有身上挂的那些链子坠子，阳光一照几乎闪瞎人眼，炫富炫得也太过土味。
　　“我订好了行星餐厅，在卡拜克，能赏脸一起共进晚餐吗？”
　　卡拜克行星餐厅以海底巨兽料理出名，且每天只接待固定数量的顾客，听说预订席位已经排到十年之后。马杜克带着一脸自豪的表情，想必又是通过什么手段插队弄到的席位名额。
　　聂冷彦对吃饭兴致缺缺，倒是被他手上一颗粉色的宝石吸引，问：“这是洛母矿独有的混稀石？”
　　“对！还是你识货，别人看见了十个有九个以为是粉宝石，”马杜克立刻摘下宝石，一脸献媚，“你喜欢的话这颗送你，我家里还有更大的！”
　　聂冷彦淡淡一笑，没有伸手去接：“不是。只是友情提醒你，混稀石含有新型放射元素，辐射周期也不稳定，想活久一点的话，还是别弄这些花哨的东西了。”
　　马杜克的笑容僵在脸上，聂冷彦拉着克莱因绕过跑车，他连忙开门下车：“等等！聂上校！”
　　聂冷彦回头，马杜克搓着手：“我以后不戴这些东西了，今天也是真心想请你吃顿便饭，没有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怪了。克莱因翻个白眼，这男人浑身上下冒着一股求偶的味道，如果给他机会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释放信息素大胆示爱。
　　聂冷彦这次倒是没那么快拒绝，而是低声问身边的克莱因：“你想不想吃深海巨兽？”
　　“那是什么？”
　　“水系行星伊斯那的特产，听说蝉联深海美食top1好几年了。”
　　克莱因低着头，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聂冷彦看见他的表情，对马杜克笑道：“那今晚麻烦你了，带我儿子尝尝鲜。”
　　———
　　卡拜克行星餐厅的顶楼包间，窗户正对着碧绿的新地球，这颗矮行星质量和体积只有新地球的千分之一，但恰好是固液混合的形态，数十年前便被行星公司的商人拖到新地球的轨道里，最后被卡拜克餐厅的创始人拍下，改造成一间行星餐厅。
　　像这样的矮行星在银河系数不胜数，行星公司最初也是以售卖、租赁这类行星发家致富，马杜克家族的艾文克行星公司正是这一行的佼佼者。
　　经餐厅服务员的介绍，一只深海巨兽可供上百人使用，他们会根据客人的点单，取最精华的部分制作菜肴。不一会儿，一个圆形汤碗端上来，揭开一看，里面是墨绿色的液体，表面还漂浮着粘液。
　　“这是开胃的前菜，巨兽原汁。”
　　聂冷彦和克莱因一起探头，彼此对视一眼，明白对方已经没什么胃口。
　　马杜克很是热情，主动帮聂冷彦盛一碗：“尝尝看，这个营养价值很高！别看颜色难看，味道还是很好的，喝起来像中华餐厅的酸梅汤。”
　　聂冷彦又看一眼汤碗，头一次感觉酸梅汤风评被害。
　　“这是从哪里取的原汁？”克莱因问。
　　马杜克热情回答：“口部和鼻部，那里有储藏原汁的腺体。”
　　聂冷彦非常不给面子的反胃了。这不就是吃口水和鼻涕吗？
　　克莱因的脸色显然也不好，后悔作死要来尝什么鲜。
　　终于，第二道菜上来，是刺身。这道刺身听说取的是背部的肉，摆盘也足够精致，终于看起来不再像是黑暗料理。
　　克莱因使用筷子已经很熟练，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又中了沉默魔咒。
　　“味道怎么样？”聂冷彦问。
　　“……挺好的。”
　　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你的内心了。聂冷彦放下筷子，决定等下一道。
　　对面请客的暴发户吃得津津有味，催促他们赶紧享用，巨兽的肉保质期非常短，再不吃味道就变了。
　　聂冷彦轻声问：“你就告诉我，比较像什么？”
　　“像……苏赫上次带来的药。”
　　聂冷彦回忆起被中草药支配的恐惧，看向马杜克的眼神变得高深莫测：这个男人干啥啥不行，在味觉方面倒是异于常人啊。
　　后面的菜陆续端上桌，在聂冷彦眼中，唯一能吃的就是一道做的像春卷的甜点，听说是用巨兽腹部的肉做为内陷炸的糕点，尝起来味道还算正常，但绝对到不了美味的地步。
　　因此聂冷彦也在疑惑，卡拜克到底是靠着什么让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克莱因同样不懂，他只吃了春卷和一个类似海藻和植物的拼盘，这些东西和塔杜萨海底的水草很像，味道也相似，让他怀念起家乡的味道。
　　“聂上校，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通过体检，成功报名奥斯陆军事学院了！”
　　聂冷彦正在喝茶，淡淡瞥一眼：“你？报名军事学院干什么？”
　　“爸爸让我继承家业，但我觉得那不是我想要的！”马杜克一把握住聂冷彦的手，“我要的是实现梦想！你就是我的梦想！”
　　“……那你的梦恐怕要碎了。”聂冷彦呵呵笑着，克莱因的视线一直盯着马杜克的手，又冷又冽。
　　他站起来，小小身子靠过去，拨开马杜克的手，和他握住：“我也会在奥斯陆学习，请多指教。”
　　马杜克表情尴尬，答应又不是松手又不好。他一直在忽略这个小鬼，本着爱屋及乌的心理，让他参与这顿“烛光晚餐”已经很给面子，现在大人在说话呢，小孩子插什么嘴？
　　聂冷彦倒是挺开心的，搂住克莱因的肩：“马杜克，今后你们就是同学了，我不在的话要帮我照顾好莱。”
　　马杜克笑容更加尴尬，又不敢不答应，只能点头：“好好，他叫‘莱’？”
　　“克莱因弗拉瑞。”
　　马杜克默默念一遍，差点闪了舌头。
　　通讯器闪出亮光，聂冷彦出去接听，房间里剩下马杜克和克莱因面对面坐着，一个东张西望，一个面色冷峻。
　　“喂。”
　　马杜克看着克莱因：“什么？”
　　“我不是他的儿子。”
　　！马杜克心花怒放，他就猜到了！聂冷彦怎么可能有儿子了！他站起来握住克莱因的双手，激动不已：“你放心，在奥斯陆叔叔罩着你，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克莱因唇角弯起：“你先听我说完。”
　　马杜克侧耳倾听，只听他说：“我是聂冷彦的Alpha。”
　　“……？”马杜克又懵了，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像在某天曾经听过？
　　“我不是小孩子，只是现在被迫维持着这种形态罢了。”克莱因回头，看一眼外面的聂冷彦，“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标记他，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聂冷彦这个Omega，连拒绝人都这么费劲，弄到最后还得要他出马。
　　马杜克呆愣的模样太过傻气，回过神来，换上一副不服输的表情：“哼，我会在你长大之前追到聂冷彦的！”
　　克莱因笑了，那就试试吧，反正肯定是不会成功的。
　　聂冷彦回来之后感觉餐桌气氛有些不对劲，他没有细问，时间不早，要带儿子回家了。马杜克对聂冷彦还是那么热情，但和克莱因眼神交汇，却肉眼可见交织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你们怎么了？”
　　“敌人。”
　　两人异口同声。


第18章 
　　星际列车沿着轨道航行，绕过布满碎石的小行星带，广播响起：“还有一分钟即将抵达奥斯大陆，请各位旅客带好行李，盾安星际航运欢迎您的下次光临！”
　　聂冷彦轻轻拍了下克莱因的脸颊：“莱，醒醒，到站了。”
　　此刻克莱因窝在他的怀里睡得正沉，跟他一起酣睡的还有莫柯姆，一人一球呼吸平缓，似乎根本不打算醒来。
　　聂冷彦叹气，想起一早打开克莱因的房门，小家伙还戴着连接器沉浸在全息游戏中，一副精神奕奕打不死的小强模样。结果上了列车没两分钟就东倒西歪的蔫了，给聂冷彦抱在怀里沉沉睡过去。
　　这都要怪前几天林奥来舰长家里做客，顺便给克莱因带了礼物，不是什么书本玩具，而是新出的一款全息游戏。克莱因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瞬间着迷，在房间里玩游戏门也不出，弄得阿诺在海边苦苦等待，以为自己又给小主人抛弃了。
　　列车到站，聂冷彦抱着克莱因下车，刚准备去中转站，被人叫住：“聂冷彦！”
　　聂冷彦回头，洛藤一身藏蓝色军装，挤过人群走到面前。
　　“刚刚看到背影就像你，你也来看教官的？……还带着孩子？”
　　“来的正好，帮我抱一会儿。”聂冷彦把克莱因递过去，洛藤手忙脚乱：“喂喂喂我哪会抱孩子啊！你把这小鬼递给我，我……”
　　洛藤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克莱因睁眼了，一双澄澈的蓝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洛藤倒吸一口凉气，这小鬼的眼神跟刀子似的，真扎人！
　　“放开我。”克莱因冷冷道。
　　洛藤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给丢了。当他想抱吗？聂冷彦的儿子，看见他内心就在难过纠结的滴血！
　　克莱因把衣服上的褶皱抹平，莫柯姆摇摇晃晃飞起来，还想钻进主人的怀里继续睡，给提起来上下晃几下，终于清醒了。
　　聂冷彦拿出通行证，牵着克莱因去奥斯陆专线停靠的列车站，洛藤跟着他们一起，手中捏着盖满章的行星护照。
　　“你特地从哥他林来，就是为了看教官？”聂冷彦问。
　　洛藤否认了，杜克部长身体不适，派他代表哥他林分部来参加联邦会议。既然都回来了，那肯定要回奥斯陆看看教官们，他打算明天再去找聂冷彦，没想到就是这么巧，刚下车就遇见了。
　　“哦，你来参加联邦会议啊，挺好的。”聂冷彦笑得云淡风轻，“当面见证我升官进爵，痛哭流涕自惭形秽的感觉一定很好。”
　　“啊？”洛藤下巴快掉了，“你又要升了？！”
　　他这一声惊呼引来不少人的围观，聂冷彦让他小声点，喊得像生孩子似的。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穆拉司令的主意，我也不想，你以为升到将位是一件好事？”
　　洛藤痛心疾首，当然是好事了！军衔越高军权越大，可惜他五年前被流放到哥他林，仕途早断了，如果一直待在阿瑟那，肯定也能取得和聂冷彦差不多的成就。
　　三人一起去专线入口检录，克莱因拿出的是上个星期刚刚办理的联邦通行证，全息屏投射出全名，还有种族类别：Tadeuza。
　　“……塔、塔杜萨？”洛藤怔住，脑筋终于转过弯来，指着克莱因，“哦——！原来你就是那个……！”
　　“知道就行，别声张。”聂冷彦把通行证递给克莱因，“收起来，咱们快进去。”
　　洛藤赶紧跟着一起验护照进入候车室，系统根据他们的军衔自动分配，将他们三人安排在同一间宽敞的包厢里。列车缓缓启动，很快进入高速运行状态，车窗外的星云仿佛一阵阵云雾，更像是一片片松散的棉花糖。
　　“他就是那个塔杜萨的幸存者啊！你还说是你儿子？！”门关上之后，洛藤吼起来。
　　聂冷彦无辜，搂着克莱因：“这不冲突啊，现在也算我儿子，我是他的监护人。”
　　洛藤先是震惊，回过味来又隐隐窃喜，身体前倾，一双眼睛放着亮光：“那这么说你还是单身了？”
　　克莱因冷笑，没想到这么快又到他出手的时候了。
　　他挡在聂冷彦面前，个子虽小气势十足，说出的话震耳欲聋：“不是，你没机会了。”
　　“……啊？”
　　“我是他的A——”
　　话未说完就被聂冷彦捂住嘴，聂冷彦抱歉一笑：“别在意，童言无忌。”
　　洛藤将信将疑，总感觉这小鬼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
　　抵达奥斯陆军事学院之后，洛藤去探望曾经被他折磨到谢顶的教官，聂冷彦带着克莱因，去了校长办公室。
　　奥斯陆军事学院的现任校长正是上一任飞鲸号舰长，也是聂冷彦的第一任上司。他之前听说聂冷彦要塞个人鱼族的孩子进来便感觉不对劲，和穆拉司令沟通之后恍然大悟，这个不省心的家伙是把他们这儿当成幼儿园了。
　　握手之后，邓肯校长打量着克莱因，尽管已经得知他的真实年龄，但看着这张脸总感觉和奥斯陆刚强坚毅的校风格格不入。他摸着下巴，语气微妙：“聂冷彦，摆在少年班恐怕不妥吧……？”
　　按照他的想法应该进低龄的儿童班才对，少年班里都是十几岁血气方刚的孩子，万一磕着碰着算谁的？
　　“我知道以克莱因的思想和智力，肯定早就比少年班那帮孩子成熟了。不过成人班更不合适，还是让他循序渐进慢慢升上去比较好。”
　　“……？”邓肯校长沉默，他是这意思吗？什么时候同一种族的语言沟通起来如此困难了？
　　克莱因缓缓开口：“虽然和成年人相处更容易些，但是为了防止产生校园矛盾，我可以从少年班开始学习。”
　　聂冷彦摸着克莱因的头发，深感欣慰：“小王子您真是深明大义。”
　　“应该的。”
　　“……”邓肯校长张了张嘴，你们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
　　入学证明敲下公章之后，下一个季度克莱因便可以正式进入奥斯陆上学。邓肯校长安排人帮克莱因量尺寸，以便制作校服，他把聂冷彦拉到一旁，低声问：“小子，他既然是你捡回来的，在你家里住得好好的，干什么把他送到这种虎豹成群的地方？”
　　“咦？老长官，您看不出来他是狼吗？和虎豹在一起生活不是更好？”聂冷彦呵呵一笑，“我家里也没有草原，关不住他的。”
　　“……我看他充其量就是只绵羊。”
　　“哦，那您就等着看吧，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拜访结束，聂冷彦带着小王子在奥斯陆吃过晚餐才坐行星列车回新地球，没有直接回岛上，而是去了一家理发店。
　　克莱因被强行洗过头发，拖到椅子上还是懵的，理发师捧着他的头发，露出惋惜的神色：“这么好的头发真的要剪了吗？”
　　聂冷彦点头：“嗯，剪了，越短越好。”
　　克莱因立刻跳起来：“为什么要剪我的头发？！”
　　“你的头发太长了，会影响行动。”聂冷彦伸手比划一下，“如果在战斗期间，你的头发被敌人拉住，将会成为很致命的弱点。”
　　克莱因倔强瞪着他：“……我会保护好自己！”
　　“莱，我只是不希望你今后吃苦头而已，这么长的头发打理起来也不方便，是吧？”
　　“还好，我没有觉得麻烦。”
　　见他执意不肯，聂冷彦摸着下巴，沉思片刻耸耸肩：“好吧，你不想剪那就算了。”
　　克莱因松一口气，他倒不是多在意外在形象，只不过他的头发原来都是妈妈帮他梳理，留着也算是有一个念想。
　　夜晚，克莱因刚洗过澡从浴室出来，聂冷彦拿着速干的吹风机对他招招手。
　　克莱因皱眉，摇摇头：“不用了，让它自己晾干。”
　　“头发这么长，晾干要不少时间吧？”聂冷彦指着钟，“快到睡觉时间了。”
　　克莱因那表情明显就是，我要熬夜，老年人才睡那么早。
　　“啊，为了防止你再熬夜不睡觉，游戏设备我已经让小九收起来了。”聂冷彦打个响指，小九端过来一杯乳白色的饮料，“还有这个，要喝掉，对长身体有好处。”
　　“……”克莱因知道那是什么，听说是从一种叫“牛”的动物分泌出的乳汁，又腥又甜，很不好喝。
　　他的表情纠结，难得换上一种商量的语气：“……可以不喝吗？”
　　“不可以。”
　　克莱因眼珠一转，转身就跑，宁愿去睡客厅也不要喝那什么奶。他个头娇小动作灵敏，已经脱离了聂冷彦的掌控范围，聂冷彦手臂伸出来，没捞着人，倒是抓住了又湿又滑的长发。
　　“嘶！”克莱因发出短促的呼声，头皮疼痛不敢向前，聂冷彦立刻松开手抬起，显示自己的无辜：“啊，不好意思，下意识找了一个最好逮你的方法。”
　　“……”克莱因看了看半干的银色长发，忽然明白聂冷彦为什么要带他去剪头发了。
　　聂冷彦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在闹脾气，让小九撤了牛奶，走过去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好好好，今天不喝就不喝了，我帮你把头发弄干，早点睡觉。”
　　“不用了。”克莱因抬起头，语气透着一股坚定，“剪掉吧。”
　　“咦？这么快改变主意了？”聂冷彦笑得眉眼弯弯，“我还以为你要考虑很久呢。”
　　“……”克莱因翻个白眼，刚刚就是故意的吧？
　　镜子前，克莱因端正坐着，家用机器人正在一丝不苟挥舞着剪刀。一缕缕银色长发落在地上，莫柯姆围着主人飞来飞去，眼看着长发飘飘的主人剪短了他的发，也剪断了所有的牵挂。
　　“你看，现在这样也很好看。”聂冷彦扶着克莱因的肩低声说道。
　　克莱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银色短发落在耳际，干练清爽，终于第一眼看上去像个真正的男孩子。
　　“诶？我一直没发现，你的后颈这里是什么？”聂冷彦拉开克莱因的衣领，没料到克莱因反应剧烈：“喂！你别看——”
　　那是一枚水滴型的胎记，落在后颈脊椎骨的正上方，浅蓝色的光波在皮肤下流淌着，随着克莱因情绪的波动，光芒越发明显。
　　克莱因捂着后颈蹿到一旁，两颊居然涨红了。
　　“这到底是什么？”聂冷彦倍感好奇，“你怎么害羞了？”
　　“……没什么。”
　　“说嘛，还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没什么！”
　　聂冷彦啧啧摇头，肯定有什么，现在不说没关系，早晚会让你说出来的。
　　他走后，克莱因一个人坐在床上，手仍然捂着后颈那块炙热的皮肤。
　　“……真是乱来。”克莱因缓缓摊开手，手心里已经映上一块蓝色的水滴印记，渐渐消失不见。
　　塔杜萨一族终其一生只有一个伴侣，而伴侣的选择都是依靠天生感应，印刻在后颈的印记会给出正确的答案。
　　克莱因倒在床上，又看向手心，水滴印记虽然不见，但当时产生的灼痛感却骗不了人，像是要烫进灵魂深处。
　　命运真是给他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啊。


第19章 
　　隔日一早，邓蓝和聂声正在客厅里吃早餐，克莱因从楼上下来，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精致眉眼也显得犀利不少，似乎有种少年初长成的既视感。
　　“克莱因是不是长高了？”邓蓝推了推老公的胳膊。
　　聂声打量一圈，低声回：“好像是的，一夜之间就成大孩子了。”
　　聂冷彦拿着一瓶牛奶走来：“怎么样？头发剪了更像男孩子了吧？莱，过来，把牛奶喝了。”
　　克莱因看着那明显超标的大玻璃瓶，脸色发青：“怎么这么多？！”
　　“哦，昨晚没喝的今天补上。”
　　“不是说不喝了吗？！”
　　“那我也没说今天不用补啊，对吧？”聂冷彦回头看着小九，小九歪头沉思，“嗯，彦少爷没说过。”
　　“……”克莱因愤愤不平，这都什么行为？人类都是这样说话不算话的吗？
　　忍着恶心，克莱因捏住鼻子咕嘟咕嘟喝掉牛奶，“咣！”，重重把玻璃瓶放在桌上。
　　“不错不错，真棒！”邓蓝为他鼓掌，“克莱因真听话，比小冷小时候好多了。他也不喜欢喝牛奶，揍了几顿都不屈服的。”
　　……！克莱因握紧拳，像一只被欺骗的受伤小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哟，中华文化吸收得挺快啊，”聂冷彦吩咐道，“小九，把他房间里的什么《论语》《孟子》收一收，都学会顶嘴了。”
　　“聂冷彦！”克莱因刷一下站起来，朝聂冷彦扑过去，聂冷彦将他一把接住，抱起来按在怀里揉着头发：“这么没礼貌，叫爸爸！”
　　“呵，休想！”
　　邓蓝和聂声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豆浆和油条从热晾到冷，都忘记动筷子。
　　“哎，小冷挺喜欢这孩子的。头一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邓蓝在聂声的耳边窃窃私语。
　　聂声点点头：“嗯，他不结婚就由着他吧，反正也有个孩子给他玩了。”
　　“对，还不要咱们带。”
　　“那是，这可太妙了。”
　　———
　　联邦会议之前，卡缪一条消息把聂冷彦叫来研究院，重建计划现在已经列出具体方案，还没呈上去给穆拉司令过目，先把聂冷彦叫来，听听他的意见。
　　聂冷彦一听和塔杜萨有关，便问克莱因：“要不要跟我去研究院听听重建方案？”
　　“好。”克莱因表情冷淡，但眼底却闪烁着期待和兴奋的光芒。
　　卡缪和李斯特正在讨论和修改精密数据，实验室的自动门打开，走进来两人，一高一矮，卡缪愣了愣：“……这是？”
　　“你不是上次嚷嚷着要看的吗？我就把人带来了啊。”
　　卡缪一拍大腿：“小王子！”
　　听说塔杜萨的小王子来了，众人放下手中的活一起挤过来围观，顿时研究室内外挤满了人，克莱因还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往聂冷彦的身后退一步，藏起半个身子。
　　“好了好了，都散了，再看要收门票了啊。”
　　众人一听，纷纷发出笑声，“聂上校也太护了吧”、“真是儿子啊，多看一眼都不行”，卡缪也抱着臂在笑，笑够了拍拍手，让大家都去干活，反正小王子人在联邦，今后有的看呢。
　　“关于重建塔杜萨，我们根据精密计算，还是第二种方案更稳妥些。数据仓精确计算出曲速拖行行星的可行性，中途会产生的损耗，得出结论是，可能还没到英仙臂就要面临解体。”
　　聂冷彦的手指搭着下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哦，那就是说，第一个方案已经Pass了是吧。”
　　“嗯。”
　　聂冷彦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提前叫他过来的目的了。这不就是把担子搁他肩头，所以打一下预防针，防止撂挑子不干了吗？
　　卡缪打个响指，真聪明，这种重任只有你们飞鲸号能胜任啊！
　　聂冷彦的笑容很微妙。李斯特轻咳一声：“聂上校，也不是让你漫无目的的找寻，我们已经列出备选星系了，但距离新地球有点远，大概在这些位置。”
　　圆形展台中央漂浮的是整个银河系的全息建模，而那几个红色的小点分散在各处，聂冷彦瞧一眼，说：“李斯特，你说话就是太保守了，这可不是有点远啊。”
　　那几个小点，最近的一个距离也要按千光年来计算，更别提还有那么两个是在和新地球几乎垂直的银河系另一端。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但是个人都知道银心的人马A*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还没人有勇气敢从那里横越过去，而从旁边绕过去的话，这个曲线距离又要多出不知几千光年。
　　“所以说塔杜萨这个重建计划也不急于一时，可以等小王子长大一些，是吧？”卡缪伸手去摸克莱因的发顶，克莱因很机敏的躲到一边，让他扑了个空，手摆在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没事，我将重建母星视为一生的目标，时间方面不是问题。”克莱因顿了顿，“而且我初到联邦，还有很多联邦文化需要学习，塔杜萨需要的不止是恢复原貌，还需要发展和创新。”
　　“啊，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李斯特推了推眼镜，“小王子，据我们所知，整个塔杜萨只有您一人幸存，该怎么让你们一族的血脉延续下去？”
　　众人的吸引力都被聚集过来，克莱因淡淡道：“这一点不用担心，有莫柯姆在，这些问题都能解决。”
　　“莫柯姆？”卡缪和李斯特茫然，聂冷彦比划了一下：“一个圆圆的球，浑身白毛，塔杜萨一族的圣物。”
　　两人似懂非懂的点头，卡缪问聂冷彦：“你对这个方案还有什么异议吗？没有的话我就上交给穆拉司令了。”
　　“我能有什么意见，你都一竿子把我支到几万光年之外了，我哪敢多说话，还想不想回阿瑟那了？”聂冷笑容满面，“幸好没弄些河外星系的坐标，我代表飞鲸号对你们表达诚挚的感谢。”
　　不知为何，聂冷彦这声“谢”，传到卡缪耳朵里像是在骂人。
　　回去路上，聂冷彦开着悬浮摩托，克莱因坐在后面，紧紧搂着他的腰。夜晚的海风迎面出来，微凉还伴随着异样的甜味，克莱因嗅了嗅，才发现那股味道是从聂冷彦身上散发出来的，巧克力蛋糕的味道。
　　“古地球的大海啊，海风有一股腥味，每次涨潮都会很多鱼虾和贝类滞留在海滩，来一顿野外烧烤再合适不过了。”聂冷彦的声音化在风里，听起来飘渺遥远，“以后有机会带你去，但是你最好先学会使用高斯枪，不然遇到大型动物又棘手了……”
　　会棘手的是你吧？看见猫都会手抖。克莱因默默吐槽。
　　悬浮摩托的速度渐渐放慢，巧克力蛋糕的香甜味道也越来越浓厚了，隔着一层衣服，克莱因都能感觉到聂冷彦的身体在渐渐发热。他皱起眉，站起来手伸到前面，摸到他的额头，果真滚烫得像块烧热的烙铁。
　　“……你发情了？”
　　“被你发现了啊。这次回来太久，都忘了补充皮下抑制剂的储量了。”聂冷彦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没事，咱们开慢点，很快就到了，不会让你掉到海里的。”
　　悬浮摩托慢吞吞贴着海面前行，聂冷彦空出一只手，解开两颗纽扣，让舒适的海风缓解发情期带来的燥热。克莱因依旧抱着他的腰，低声问：“你为什么不找个Alpha？”
　　“这个问题我听过无数遍了，找不到啊。”聂冷彦笑道，“‘银河系最强Omega’，谁敢跟我结婚啊。”
　　“……”克莱因喃喃低语，“骗子。”
　　说什么找不到，只不过不愿意将就罢了。基于种族优势，自古以来站在高位统治阶层的绝大多数都是Alpha，像聂冷彦这样的Omega凤毛麟角，对他感兴趣的人绝不在少数。目前克莱因知道的就有两个Alpha，相信不知道的肯定还有更多。
　　“我啊，很难对比我弱的人有好感。联邦里的Alpha能看得上眼的也就那么一两个吧，偏偏又不来电，难咯。不过我爸妈不愁，倒是把穆拉司令愁死了，这事可笑不可笑？哈哈哈……”
　　“哪一两个？”
　　“嗯？你问这个干嘛？”
　　“快说。”
　　“哦，你是担心我给你再找个后爹？都说了不来电啊。哎哟，小鬼你坐好了！摩托要翻了！……”
　　“哗啦！”悬浮摩托侧翻过来，黑暗中两道人影一起掉进海里。在掉入水面的一瞬间，克莱因拉住聂冷彦的手，两条腿并在一起，变成半透明的鱼尾形状，在水中灵活摆动，带着他往前游。
　　落水的位置距离小岛大约十几公里远，克莱因一直拽着聂冷彦的胳膊，后来干脆用长长的鱼尾托着他，一起向前游动。聂冷彦游泳还不错，但在水中的灵活性和克莱因比较的话一个天一个地，中途他浮到水面换气，抹了一把脸：“你会变身？！”
　　“我有一半人鱼血统，为什么不会？”
　　“你怎么从来不说？”
　　“你没问啊。”
　　“……”聂冷拱拱手，看样子还是他的错了。早就该想到了，这小子还有腮呢，变个鱼尾巴出来也不稀奇。
　　五分钟之后，聂冷彦的脚底触到柔软的砂石，克莱因的鱼尾上岸之后自动隐去，又变回双腿。
　　悬浮摩托晃晃悠悠自动开回岸边，聂冷彦懒得管它，浑身已经湿透，只想赶快回去换身衣服，再补好抑制剂，美美睡一觉。
　　克莱因慢吞吞走在后面，聂冷彦放慢脚步，等两人并肩同行时牵住他的手：“想什么呢？走这么慢，是不是累了？”
　　“……没。”
　　“刚刚你带着我游那么久，挺吃力的吧？”聂冷彦蹲下来，“来，爸爸背你回去。”
　　“不要。”
　　“来嘛，小鬼瞎矫情什么。”
　　不等克莱因再反驳，聂冷彦已经抱住他的腿弯托起，克莱因不得不扶住他的肩，调整好姿势稳稳伏在他的背上。
　　那股浓郁香甜的蛋糕味儿越来越醇厚，不停往克莱因的鼻子里钻，甜腻到快要窒息。
　　“哎，你别找Alpha了。”克莱因低声说，“等我长大吧。”
　　“什么？”
　　“……什么也没有。”


第20章 
　　洛藤带着礼物来聂家拜访，进门先90度鞠躬：“伯父伯母你们好！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聂声没反应过来这是谁，邓蓝认出来了，笑道：“这不是洛藤嘛，的确是有段日子没见到了。”
　　“可不是，五年前我被调到边远的空间站工作，最近才回来，特地来探望您和聂伯父。”洛藤把手里拎的东西递过去，“这是哥他林的特产，请伯父伯母笑纳。”
　　帽子一摘，那头火红头发露出来，聂声终于想起来这是哪一位了。早些年的时候见过他不少回，并且印象还挺深刻，主要是这个红发小伙子平时在军校里隔三差五找儿子打架，但毕业之后又来告白，听上去头脑就不太好的样子。
　　不过伸手不打笑人脸，人家还带了礼物来，那更是推都不好意思推出去了。邓蓝把客人请进来，喊人上茶，还准备了精致的中式茶点。洛滕连连夸赞：“真好吃！还是在这儿才能吃到正宗的中华美食，阿姨您自己做的？手艺真好！”
　　邓蓝笑眯眯回答：“你想多了，家里糕点师傅做的，我哪儿会。”
　　洛藤动作顿了顿，顺着她的话把聂家厨师和糕点师傅都夸了一遍，弄得后厨师傅纷纷以为要涨工资。邓蓝也不和他多客套，直截了当问道：“洛藤啊，你今天是来找小冷的吧？可不凑巧，他今天带孩子出海去了，估计晚半天才能回来。”
　　“不不不，我和聂冷彦之前在奥斯陆见过了，今天就是专程来看看您两位。”
　　聂声打开了他带来的“特产”，是来自各个行星的稀有物品，其中有一块用真空瓶封存起来的彩虹宝石，是一千年前被毁灭的伊母文明遗留的产物，现在都能算作珍稀文物了，行星拍卖行里有市无价，其价值可见一斑。
　　邓蓝把装有彩虹宝石的瓶子递给洛藤：“这东西太贵重了，你拿回去。其实你今天过来的目的我也能猜到，只不过我和你聂伯父帮不上什么忙，这是真话。”
　　洛藤不肯伸手去接，壮志未酬就要中道崩殂，焦急起来：“伯母，聂冷彦和我年纪都不小了，我一个Alpha能等，他一个Omega再拖下去就不太合适了，对吧？”
　　聂家双亲盯着他，纷纷摇头：“不觉得。”
　　“……”洛藤咬咬牙，站起来再度鞠躬，“伯父！伯母！我是真心喜欢聂冷彦，这次也是下定决心要和他结婚，请你们能给我一个机会！”
　　“知道知道，能看出来你是认真的，也很有勇气。”邓蓝端着茶杯，语重心长，“不过洛藤啊，你是不是搞错了，现在问题不是我们从中阻挠，不给你机会啊。”
　　聂声轻咳一声：“是小冷，你应该让他给你一个机会才对。”
　　关键可不就是聂冷彦不给，他才会想法子曲线救国，想从聂冷彦父母这里下手的吗？万万没想到人家爹妈对儿子的婚事根本不着急，不想管也懒得管，压根就没有插手的意思。
　　邓蓝还来个反向劝退：“我们家小冷自由惯了，脾气也不好，别指望他能操持家事相夫教子了。你家世很好各方面条件也不差，还是去找个贤良淑德的Omega吧，犯不着浪费大好青春跟他死磕啊？”
　　聂声又添一把火：“就是就是，你们结婚之后，万一你被他打进医院，我们也没法替你做主。”
　　“不！伯父伯母你们放心，我什么都让着他，绝对不会跟他产生矛盾。我相信我们俩在一起一定会幸福快乐！”
　　……邓蓝撑着额不想说话，聂声拿起杯子呷一口新茶：“言尽于此，你看着办吧，开心就好。”
　　洛藤当做自己已经得到未来岳父岳母的认同，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后悔今天怎么没来得及把戒指准备好，应该当着他们的面跟聂冷彦来个现场求婚，这样才能显现出他的诚意啊！
　　警铃忽然发出急促的响声，监控电子眼飞来，投射出全息影像。只见海面飘着一艘小帆船，聂冷彦和克莱因正在上面，水面上出现数十个水形生物，将小帆船团团围起。
　　“这是——水怪？”邓蓝惊呼，“阿瑟那附近的海域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一道人影风一般从二楼冲下来，小九腰间插着高斯枪，小腿别着量子炮管，全副武装和老爷夫人匆匆告别。他刚坐上小飞艇，后座一重，回头看见洛藤竟然跟来了。
　　“……您哪位？”
　　“你家姑爷！”
　　？？？小九在考虑要不要把这口出狂言的男人给丢下去。
　　“快走啊，救人要紧！”
　　———
　　聂冷彦扫视一圈，这些生物突如其来出现，都是用海水化作的形态，看不清面目，但从体型能分辨出是一个个身材高大的人鱼。他们将小帆船围住，站在中间的那位拿着水化形的权杖，指着克莱因：“克莱因弗拉瑞，你是否已经承诺加入星际联邦？”
　　“是。”克莱因慢悠悠站起来，冷笑，“没想到先祖们这么有空，竟然为了这件事大费周章显形了。”
　　聂冷彦也猜到这些人鱼正是塔杜萨历代族长，莫柯姆既然能储存他们的意念，释放出来也不足为奇。但那小家伙去哪儿了？聂冷彦在船上看一圈，也没找到它在哪儿。
　　“不用找了，是他们转化了莫柯姆的能量，所以才能呈现出具体的形态。”
　　先祖们听说克莱因已经代表塔杜萨加入星际联邦，三五成群低声窃窃私语，依然是中间的那位，愤怒吼道：“塔杜萨一族生性骄傲，怎么能容忍被他人驱使？！”
　　克莱因很冷静：“不是驱使，是互惠互利。星际联邦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文明，有他们的帮助，我们可以有机会重建母星。”
　　“别狡辩了！你就是被人类的语言蛊惑，才会丧失族人的骄傲！”
　　“就像是阿罗夏因曼提，受到那个人类女子的蛊惑，不仅留下她还娶了她，才会造成塔杜萨的灾难！”
　　克莱因愣了愣，恶狠狠瞪着他们：“不许诋毁我的父亲和母亲！”
　　“呵，半血统的家伙怎么能随意代表我们一族的意志？！加入联邦这回事，塔杜萨绝不会承认！”
　　在旁边看了半天八卦的聂冷彦终于听不下去了，一脚踩在船舷上，插一句嘴：“哎，你们这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过分了吧？人鱼都死绝了，只剩下克莱因一个，他不能代表塔杜萨，难不成你们这些水怪就能代表了？”
　　“占不到理就人身攻击，亏得你们活着的时候还是统领一族的族长，‘羞耻’二字懂不懂什么意思？要不要教你们写？”
　　先祖们面面相觑，倒不是被聂冷彦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而是——听不懂。但从这个人类男人的表情却能得出，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态度还嚣张得很。
　　聂冷彦也发现了，他们没有通用翻译器，再狠的话放出去也是对牛弹琴。
　　“莫柯姆！”聂冷彦喊一声，“你要是还有意识的话，让我和这群老家伙们精神连接！”
　　从海面汇聚起一条条细小的水柱，爬到聂冷彦的双腿，一道波纹扩散出去，连接成功。聂冷彦笑了笑，只说了一句话：“现在的族长是克莱因弗拉瑞，塔杜萨任何事情都是由他做主，我们星际联邦也只承认他是塔杜萨文明唯一的代表。你们都不在了，死就死得干脆些，别总是欺负小孩子。”
　　克莱因唇角弯了弯，虽然那句“小孩子”不中听，但前面的部分是真的忍不住想鼓掌。
　　果真，聂冷彦这人挑衅能力是超一流的，先祖们沉默几秒，勃然大怒。
　　这一片海域乌云密布，波涛汹涌，他们手中水做的手杖“咔啦咔啦”迅速凝固，变成一根根冰锥，捅翻了小帆船，也向聂冷彦刺去。
　　聂冷彦可不是吃素的，论打架他怕过谁？在小船翻掉的那一刻，他踩着一根冰锥在空中翻个身，从腰间拔出高斯枪。
　　一枪射出去，对面的某位族长“啪”一声，碎成水珠落在海面，但很快又凝聚起身形，从另一个方向攻来。
　　“小心！”克莱因眼看着一把冰箭向聂冷彦的背后射去，他扑过去，手心里汇聚的水柱绕住冰箭，连带着它一起融化成水。聂冷彦将他接住，抱在怀里：“谢啦。不过大人打架，小孩子别凑热闹。到船上去，躲远点，这些老家伙不讲理的，别牵连到你。”
　　刚刚被捅翻的小帆船已经翻了个身，摇摇晃晃飘在水面上，克莱因被丢到里面，天空电闪雷鸣，倾盆暴雨降下。
　　先祖们围着聂冷彦，聂冷彦感到情况有些棘手，这些并不是他们真实的身体，只是让意念附着在上面，就算打散也会再次凝聚成形。而且让人意外的是，尽管只剩下意念，竟然还能有如此出色的控水能力，可以在固态液态之间任意变换形态，看来塔杜萨一族依靠着“魔法”来传承文明，也是有理可循的。
　　聂冷彦把高斯枪调到冷冻模式，一枪打过去，水面结了一块冰，很快产生裂纹碎开。聂冷彦站在帆船的桅杆上，正在思考怎样才能把这群水怪给消灭。
　　正在这时，一辆悬浮摩托从天而降，“砰砰砰”三管量子火炮射出，波涛汹涌的海面顿时弥漫起战火的硝烟。聂冷彦眯着眼，幸好是在聂家范围的海域里发生战争，援军来得很快，这是小九和……洛藤？
　　这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
　　洛藤站在小飞艇的后座，作势要跃下：“聂冷彦！别怕！我来救你了！”
　　他从半空中跳下来，自以为姿势多么神勇无敌，下方一位族长的权杖化成冰锥，直直对准他的臀部。洛滕向下望一眼，心惊肉跳，骂了一声“操！”，聂冷彦手中的高斯枪扔过来，砸中他的腰，将他打到一旁掉到水中。
　　“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聂冷彦卷起袖子，武器没了，赤手空拳更加难办。洛藤像只落水狗扑腾着：“我！……唔——我是来帮你的！咳咳咳……”
　　看他的样子实在可怜，聂冷彦两根手指含进嘴里，吹出响亮的口哨声。不一会儿，一只小虎鲸游来，听聂冷彦吩咐：“阿诺！把那个红头发的救起来！”
　　阿诺欢快答应一声，叼着洛藤的衣领，将他甩到背上。
　　有一把冰箭“当”一下刺中桅杆，距离聂冷彦的脸只有几公分，小九喊道：“彦少爷！接着！”
　　聂冷彦回头，接住飞来的量子炮管。他昂昂下巴：“小九，把莱带走，我解决完这些老家伙就回来。”
　　“这……”小九犹豫片刻，点点头，小飞艇开下去，伸手去捞克莱因的胳膊。
　　没想到克莱因躲开了他的手，纵身一跃潜入水下。
　　聂冷彦愣了愣，一枚量子炮轰烂眼前的两个族长，躲开两枚冰箭，跳到船上探头往水下张望，已经看不见克莱因的身影了。


第21章 
　　克莱因在水下游动着,鱼尾灵活摆动，划出一道道波浪水纹。他在寻找莫柯姆，先祖们所有的力量来源于它,肯定是将它藏在什么不易察觉的地方，所以才会如此肆意猖狂的使用。
　　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先祖们显形是什么样子,以前只听说过，在特定情况下，先祖们可以通过莫柯姆让意识附着在外界的物体上，万万没想到竟然连对水的控制力也能一并转化。幸好他们自身的能量被削弱很多,否则一位族长就可以掀起海啸,将他们连同小岛一起吞没,而不是在这里费劲的和聂冷彦周旋。
　　已经潜入水下十米的深度，克莱因抬头看着上面不断翻涌的波浪,内心越发焦急。莫柯姆会在哪里？如果能量耗尽的话，它将会进入长时间的休眠期，不知何时才会苏醒。
　　忽然，他的鱼尾摆过的地方水纹发生变化，形成漩涡流,猝不及防将他吸进去。克莱因紧紧抓住一块礁石,鱼尾变回双腿，先是一只，再是另一只,费尽力气才从漩涡里□□。
　　该死，是哪个先祖这么卑鄙,背地里偷偷摸摸对他这个后裔下手？！
　　他一回头，顿时忘记所有动作，愣愣盯着那道海水化形的身影。
　　“父亲……？”
　　那道身影给出回应：“克莱因。”
　　低沉呼唤透过水波传来,克莱因睁大双眼，的确是他的父亲，塔杜萨前一任族长，阿罗夏因曼提·莫兰迪阿。
　　之前海面上攻击聂冷彦的那些族长中，唯独没有父亲。克莱因起初以为是因为塔杜萨突然毁灭，父亲的意识还没来得及在莫柯姆体内留存，从未想过他竟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感觉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吗？”
　　克莱因沉默，面对先祖们，他能理直气壮表达心中所有的想法，但面对父亲的疑问，却在一瞬间犹豫了，早已备好的说辞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罗夏因曼提握紧权杖：“看来的确是那个人类欺骗蛊惑了你。果真是脆弱渺小又善于玩弄心计的生物。”
　　克莱因愣了愣，从未料到这些话会从父亲口中说出。原来在塔杜萨，绝大多数的族人都对母亲是人类颇有意见，私下里不断诋毁诟病。但父亲却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人类的反感，反而对妻子疼爱有加，他平时不善言辞，父爱如山般沉默，内里却温暖似火。
　　他忍不住质问：“……那妈妈呢？她也是人类，难道在你心里，她一直是这种形象？”
　　阿罗夏因曼提低着头，片刻后回答：“如果不是她的到来，或许塔杜萨也不会面临这场灾难。”
　　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不偏不倚劈中克莱因的天灵盖。他飘在海中，一股寒气从脚底上涌，几乎快将心肺冻裂。
　　冷冽的海水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是父亲对母亲的看法打破了他心中仅存的最后一道壁垒。那些在阳光下吵吵闹闹阖家欢乐的画面渐渐撕裂，将他和母亲归在一页，属于父亲的另一页正在逐渐风化。
　　原来你和他们一样，憎恶所有人类，轻视和自己结合的女人，也看不起半血统的儿子。
　　克莱因唇角弯起一抹薄凉的笑：“之前我对于加入联邦还有一丝犹豫和不安，谢谢您让我认清了现实。”
　　“人类虽然没有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但他们创造的文明却比塔杜萨强大数倍。既然您和先祖们都不愿意承认，只喜欢固步自封活在狭小的世界中，那我更要弄出一个不一样的塔杜萨，让你们都看看，塔杜萨融入人类文明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阿罗夏因曼提依旧沉默，不过从他身边翻涌形成的漩涡却能感受到怒意在不断叠升。这时，克莱因身下的礁石里忽然冒出一根根长达数米的冰刺，他的右臂猝不及防被其中一根冰刺洞穿，血花飞溅和海水融在一起，洞穿的疼痛感让他精致秀丽的脸颊苍白一片。
　　竟然真的动手了。好，非常好。
　　克莱因握住那根冰刺，手心微微用力，它便又被转化成海水，消失得无影无踪。强大的人鱼对水的控制力只能用“恐怖”来形容，哪怕在海面之下，也能根据自己的意念将水转化成各种形态。他做不到这些，幸好还能将攻击自己的利器转化形态，好歹也是保命的招数。
　　殷红鲜血从伤口涌入海水之中，腥味迅速被冲淡，克莱因撕下一截袖口的布料，在伤口缠上几道，咬着另一头绑紧，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张开五指，一股水流在手心汇聚成半透明的短刃。
　　“既然父亲真的想较量，那就来吧。”
　　———
　　海面之上，聂冷彦踩着船舷，手中拿着量子炮管，扫一眼这些虎视眈眈的水怪人鱼们。阿诺带着洛藤游到小船边，洛藤跳上来，从腰间拔出两把相位枪，占据船头的位置。
　　一道激光再次拉开战斗的帷幕，一时间炮火、激光与冰箭、冰锥齐飞，洛滕翻个身躲过从天而降的细密冰刺，滚到聂冷彦身边，低声问：“这些到底是什么？打还打不死，你怎么惹上的？”
　　聂冷彦给近在眼前的水怪补一枪，淡淡道：“一群顽固不化的老头子，老人家没什么耐性，还没聊两句脾气就上来了。”
　　“……肯定是你说话太难听了吧。”
　　“没有吧，我觉得还好啊。”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肯定比对你温柔。”
　　……洛藤膝盖中箭，习以为常，在聂冷彦这儿碰的壁已经够多，听见这种伤自尊的话内心已然麻木。
　　“彦少爷！我这儿有冷冻粉！”小九趴在飞艇上晃着手中的小袋子。
　　聂冷彦肩头架着量子炮管，他清楚了解这些人鱼水怪的特性，就算把他们冻住，很快就能破开形态换片海水再来一次。换言之，他们没有生命反而是最大的优势，只要有水就有无数的身体和武器。
　　于是他摆摆手：“留着捕鱼吧！”
　　族长们终于发现这样磨磨蹭蹭的战斗效率太低，站在中间的老组长抬起手，人鱼们集体停下攻击，聚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打算。只见他们并排林立，昂着头，嘴里在吟唱着未知的咒语。
　　聂冷彦本能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前方不远处的天空电闪雷鸣，乌云盘旋汇聚，肉眼可见大片的旋转气流，形成一道道水龙卷。上端与雷雨云相接，下端延伸至水面，旋转移动，合并汇聚，渐渐形成一股壮阔的海上龙卷风，向小帆船卷来。
　　“靠，他们还能召唤龙卷风？！”洛藤惊得眼睛都直了。
　　“别欣赏了，再看就没命了。”聂冷彦揪住他的后领，喊道，“小九！快过来！”
　　小帆船在惊涛骇浪中颠簸摇晃着，小九驾驶的小飞艇在暴风雨的干扰下，也在空中摇摆不定。聂冷彦揪着洛藤的后领把他扔上飞艇，小九抹一把脸，伸出手：“彦少爷！快上来！那道龙卷风快来了！”
　　聂冷彦全身早已湿透，刘海贴在额头，狂风骤雨之下能见度极低，他只能尽力去观察海面的现状。海风中夹着一股危险的味道，族长们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半透明的身体散发出奇异亮光，仿佛是在积聚力量，等待着一波宏伟的爆发。
　　“聂冷彦！你还在发什么呆，快走啊！”
　　聂冷彦扶着桅杆，低头看向水面，克莱因还没上来，会不会出事了？
　　“莱还没回来，你们先走。”聂冷彦作势要跳下去，“我去找他。”
　　洛藤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他是人鱼！还能淹死？！马上说不定海啸都要来了，你下去才是找死好吗？！”
　　话音刚落，“噗！”“噗！”两只冰箭飞来，一支插在桅杆上一只插在小飞艇的侧壁。聂冷彦回头，只见一位族长手中拿着水化形的弓，正对着他们：“竟然妄图征服塔杜萨，你们这些渺小的人类，一个也别想走！”
　　“你大爷的！谁怕你们这些史莱姆！”洛藤从小飞艇的装备箱里摸出两个□□，还没扔出去，小九将激光炮抗在肩头，瞄准、射击。“啾！”，一道火红激光射出去，所到之处燃起一片火光。
　　“……”洛藤看着小九心里有些发怵，悄悄和聂冷彦吐槽，“你家这个仆人脾气也够躁的啊。”
　　“对啊，关键时候是不是比你有用？”
　　洛藤膝盖上又中一箭，他不辞辛苦来救心上人，怎么就没落着一句好话了？
　　龙卷风即将刮到面前，小飞艇已经能感受到那股强劲的风力，开始无法保持平衡。小九点起引擎，大喝一声：“彦少爷！您坐稳了！”
　　洛藤手忙脚乱系安全带，是不是压根忘了还有一人？！
　　“小九，听我的，你带洛藤先回去，我下去看看。”
　　聂冷彦脱下外套，扔给小九，小九拽住他：“彦少爷，带上这个！”
　　两片滑溜溜的东西塞到手里，聂冷彦低头一看，仿腮贴片。
　　“看看我们聂家的人，够机灵吧？”聂冷彦又说，“冷冻粉也给我。”
　　带好装备，趁着族长们被刚刚一通乱拳打得队形散乱，聂冷彦一个猛子扎进海里，不见了踪影。
　　———
　　海水冰冷砸骨，聂冷彦入水之后就将仿腮贴片贴在脖子两侧，微弱的光芒闪过，两片腮盖随着呼吸的幅度一开一合，戴上这个，就可以长时间不用再浮上水面换气。
　　还没游多远，水中一片晃眼的白吸引聂冷彦的注意。在水下能见度更低，聂冷彦眯着眼，等他游过去一看，才发现那正是克莱因的头发。
　　小小的稚嫩身体被一条条水柱紧紧束缚，缠绕着困在岩石柱上。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脸上也是伤痕累累，克莱因眯着眼，精神状态也不好，几乎快进入半昏迷状态。
　　一条水柱化成手的形状，猛然卡住克莱因的脖子，聂冷彦心口剧烈一跳，扑过去拽开那只手。另两条水柱从后面绕过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四两拨千斤一般就把聂冷彦拨至一旁。
　　水下格斗比起陆地难度要大得多，身为纯粹的人类，也没能进化出一对用来稳定身体的鳍，聂冷彦只能一脚踩着岩石柱的凹槽来固定身体，脑中思绪万千，在想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
　　“克莱因，你还是不愿意屈服吗？”
　　声音透过水纹的层层削弱，变得飘渺空灵，仿佛来自深海幽灵的质问。克莱因眼皮抬了一下，艰难开口：“要不你掐死我吧……父亲。”
　　父亲？聂冷彦惊讶，眼看着面前出现一团半透明的模糊身影，模糊不清的轮廓让他无法分辨，认不出这究竟是不是曾经在影像里见到过的上一任族长。但可以确认的是他的确是一条人鱼，拥有强大纯粹力量的塔杜萨人鱼。
　　聂冷彦一张嘴，海水便涌进嘴里。仿腮贴片只能帮助他模仿鱼的呼吸系统，从水中汲取氧气，但却不能让他百分之百像鱼一样，可以将灌进嘴里的水通过腮盖排出去。
　　聂冷彦放弃了，还是老实点闭上嘴，别越喝越多。他在战斗时和人鱼们的精神连接早已断开，呼唤莫柯姆也没有得到回应，此刻想表达什么只能靠动作来比划了。
　　既然是亲人，就不该刀剑相向，父子俩哪有隔夜仇？聂冷彦指指克莱因，又指指阿罗夏因曼提，在水里双手比划着，异想天开当起和事佬。
　　“呵。”阿罗夏因曼提发出冷笑。
　　捆住克莱因的水柱又变出另一只粗壮的手，狠狠扼住他的脖子。克莱因呜咽一声，被顶在礁石上，手臂下意识扭动扑腾着。
　　在他的挣扎之下，一股股鲜红液体从水柱的缝隙里冒出，很快在海水里消散。聂冷彦怔住，睁大眼睛，手指捞起一抹，认出这些流淌的液体是什么。
　　血。克莱因受伤了。而且这种出血量，必然不是什么小伤口，很有可能危及到生命。
　　聂冷彦一肚子火腾一下烧起来。之前在海面上和那群老头打架都能保持平常心，但看见克莱因受伤了，聂冷彦的怒火已经蹿至头顶，不打算放过这个水怪。管你是不是亲爹，伤害他养的崽子，天王老子都不行！
　　他从口袋里摸出小九塞给他的冷冻粉，撕开之后洒过去。这种工业用品冷冻效果极好，阿罗夏因曼提语气略显得意：“没用的，就算被冻住，我的意识也能很快转换到另一块水域，继续化形！”
　　聂冷彦无法嘴炮，也懒得废话。他当然知道水怪的特性，谁说是要冻住他的，冷冻粉蔓延的方向明明是——克莱因！
　　冷冻粉所到之处，海水迅速冻结，克莱因身上的水柱结成冰柱，将他牢牢封死在岩石柱上。聂冷彦掏出相位枪，两道蓝光破开水的阻力打在冰柱上，“咔嚓嚓”，冰柱从下方开始碎裂，“砰”的一声，全部裂开。
　　聂冷彦游过去，接住克莱因，将他抗在肩头，向阿罗夏因曼提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阿罗夏因曼提没料到他竟然是通过这种方法去救克莱因，顿时怒不可遏，双臂抬起，更多的海水化作冰锥，如同剑雨般向着两人射去。
　　“……快走！”
　　克莱因耗尽力气才吐出这两个字，父亲的力量太过强大，上面还有那么多先祖们，这一场恶战他们毫无胜算，能走一个是一个。
　　不知为何，刚刚手臂被洞穿，克莱因疼得快晕过去，也没有丝毫的怯懦想法。但聂冷彦出现，他却开始慌乱，害怕他会受伤，会死在父亲的手下。
　　聂冷彦把克莱因抗在肩头，一手扶着他另一只手用相位枪扫射，激光所到之处冰柱皆被打断。神出鬼没的阿罗夏因曼提乍然出现在身后，手中举起弯月冰刃，刺向聂冷彦的身后。
　　克莱因瞪大双眼，奋力伸出手想要接住。聂冷彦发现了，心惊肉跳，一把拽着他搂到怀里，硬生生吃下一记重击。
　　“聂冷彦！”克莱因抱住他，手摸到他的背后，一片黏滑湿热。这种触感让他心慌害怕，之前刚刚才接触过，记忆犹新，是新鲜温热的血。
　　背部从肩胛到腰窝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聂冷彦吃痛皱眉，在水下能保持平衡已经很不容易。他紧紧抱着克莱因，身体晃了一下，控制不住向下沉去。克莱因赶紧变出鱼尾，托着他往上游，又被拽住后颈，狠狠摔在岩石柱上。
　　阿罗夏因曼提仿佛杀红了眼，扑过去两手并用，死死扼住克莱因纤细的脖子。聂冷彦咳出一口血，扶着礁石游过去，把剩下那包冷冻粉甩过去。
　　“愚蠢的人类，用过一次的招数，我还会再上当吗？！”
　　阿罗夏因曼提的鱼尾提起，将冷冻粉拍到几米远。聂冷彦趁机游过去从下方拉住克莱因的肩，相位枪的激光从上至下切断那两只手，很快海水又化出更多的手，一只提起聂冷彦的衣领，将他扔到数米远，另一只手提起克莱因，渐渐收紧。
　　“你和你母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体内塔杜萨的血脉太少了，你的出生就是不幸，所以还是回去吧，我的孩子。”
　　呼吸渐渐被抢夺一空，克莱因艰难吐出几个字：“我……母亲……你……不配……”
　　【克莱因！】
　　克莱因心口颤动，与先前那种冰冷无情的语气截然不同，但毋庸置疑是父亲的声音。
　　快要掐死他的时刻，父亲竟然和他产生精神连接，这种发展诡异到不可置信。
　　【莫柯姆在他体内，腹部右侧发光的地方！】
　　克莱因眼前一亮，手摸索到黏滑冰冷的身体，在腹部右侧果真摸到一块异样温暖的地方。
　　聂冷彦再次在阿罗夏因曼提的身后出现，克莱因手指抖动着，示意他看下方。
　　聂冷彦向下一瞄，发现阿罗夏因曼提的腹部不断泛着白光，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克莱因被提着脖子，虽然快要窒息，但眼神却是炙热的，像是在告诉聂冷彦：快，把它拿出来！
　　聂冷彦毫不犹豫，双手插进水做的身体里，摸到一个温软炙热的物体。他捧着这个东西，一脚踩着阿罗夏因曼提的鱼尾，用尽力气想将它□□。
　　阿罗夏因曼提被偷袭，诧异回头，想要反扑聂冷彦。聂冷彦咬咬牙一踩一蹬，用尽吃奶的力气，将那团温柔东西从水怪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那团物体散发着幽幽白光，取出的一瞬间，阿罗夏因曼提身形迸裂，融化进海水里。克莱因小小的身体倒下去，聂冷彦赶紧伸手接住，将他搂紧。
　　“莫……柯姆……”
　　克莱因嗓子沙哑，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他的呼唤莫柯姆毫无反应，聂冷彦摇头，捂住他的嘴，让他别说话，储存力气守住一口气。
　　聂冷彦一手搂着克莱因，一手捧着莫柯姆，海面上的龙卷风还未消散，愈演愈烈，抬头便能看见巨大的漩涡水流。克莱因咳嗽几声，指指上方，让聂冷彦带他上去。
　　两人终于再次出现在海面，洛藤的大嗓门在风雨中依旧响亮，穿透力极强：“聂冷彦！你终于出来了！老子都想下海去捞你了！”
　　聂冷彦无语，这家伙怎么还没走？小九也在，两人乘坐的小飞艇变得千疮百孔，晃晃悠悠在龙卷风的边缘摇摆，随时都有被卷进去的危险。
　　人鱼族长们齐齐回头，发现聂冷彦之后，忽然爆发出惊怒和嚎叫。
　　“他们……在害怕。”克莱因哑着嗓子，硬是扯出一声冷笑，“莫柯姆能量消耗过多，一旦被切断……他们……就完了。”
　　先祖们惊惧的正是这一点，最年长的族长手中的冰权杖迸射出亮光，连带着莫柯姆体内的亮光也更加耀眼，毛发逐渐透明，身体也在膨胀，像一只透明的灯笼。
　　冰权杖重重打在海面，以他们为中心的冰面迅速向外围扩散，聂冷彦心中一凛：这些老家伙还真是心狠手辣，竟然想连自己的后裔也一起冻死？！
　　千钧一发之际，聂冷彦感觉身下被猛然顶起，抛到空中。他紧紧搂着克莱因和莫柯姆，低头看去，只见阿诺露出半个头，但很快便被蔓延的冰面冻结，成为一尊漂亮的虎鲸雕像。
　　小飞艇从下方抄过，接住聂冷彦。克莱因举起莫柯姆，咬破右手食指，挤出一滴血，滴在莫柯姆的身上。
　　他扯着嗓子喊起来，喉咙里已经尝到鲜血的味道：“莫柯姆！快醒过来！”
　　嘀嗒。
　　鲜血浸入莫柯姆体内，莫柯姆黑豆似的小眼睛猛然睁开，流动着光彩，弹到空中，发出高亢的叫声。
　　“叽——！”
　　大面积蔓延的冰面快速回缩，回到人鱼族长的脚下，寂静数秒之后，海面爆发出巨响，水怪们被炸个粉碎，化为一滩滩海水，这次终于没有再起来。
　　骤雨停歇，乌云疏散，龙卷风消失得无影无踪，海面一派和丽，又恢复到风平浪静的模样。若不是还有那艘破旧小帆船飘飘荡荡，恐怕也没人会相信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激战。
　　“阿诺，谢了！”
　　聂冷彦冲着阿诺挥手，阿诺在海里转着圈，伴随着兴奋响亮的叫声。
　　莫柯姆从半空中落下，砸在克莱因怀里。克莱因也早已被这场恶战耗光了力气，倒在聂冷彦怀里闭上眼，晕了过去。
　　聂冷彦叹气，环抱着克莱因，吩咐道：“小九，回家了。”
　　———
　　四人带着一身伤回到岛上，伤势较轻的是洛藤和小九，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大多数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聂冷彦和克莱因惨烈不少，两人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加起来几十处，克莱因更是脸色苍白，胳膊上包的纱布还在往外渗血，纤细的脖子印着五道鲜红的指印，漂亮精致的小王子变成一个陷入昏迷的破败娃娃。
　　苏赫这次过来拎的不是药箱，而是推着手术用的修复仪器。胳膊上的破布条揭开之后，露出一个骇人的血洞，皮肉外翻血肉模糊，并且已经洞穿，前后都有两个直径3~4公分的洞。
　　邓蓝捂住嘴，心疼不已：“怎么回事哟，谁这么残忍，对一个小孩子下这么狠的手！”
　　聂冷彦在一旁自行处理小伤口，语气沉重：“据我所知，是他的亲生父亲。”
　　房间里的几人愣住，洛藤反应过来，难怪围攻的那群史莱姆里没有克莱因的父亲，敢情他最不是人，偷偷摸摸去把儿子打成这样！
　　聂冷彦没有发表什么评论，经此一战，塔杜萨一族的内部远比他的想象要复杂。他总感觉加入联邦固然会让这些封建落后的老家伙愤怒，但怎么样也不至于会对着唯一一个族人下此狠手吧？他们难道真的要见到塔杜萨全体灭族，才能恢复理智？
　　这就是今天这场恶战最奇怪的地方，打聂冷彦是顺便的，他们是想致克莱因于死地。
　　克莱因还在昏迷，大量失血和差距悬殊的战斗让他不堪重负，莫柯姆同样在他的身边沉睡，一呼一吸异常缓慢，身体还若隐若现，在水晶球和毛绒球之间切换。聂冷彦摸了一把，莫柯姆的身体又冰又凉，似乎要变回那个水晶球的模样了。
　　是要进入休眠了吗？聂冷彦抚摸着莫柯姆，辛苦了，休眠或许是件好事，那些老家伙也出不来了。
　　机械触手散发着幽幽蓝光，正在修补克莱因手臂上可怖的血洞。苏赫要帮聂冷彦处理背上的伤口，聂冷彦已经在解纽扣的边缘，被他按住手：“无关人士请自觉退散。”
　　小九立刻站起来，洛藤还在装傻，被他拽着一起带走。
　　聂冷彦解掉口子，背后的擦伤刮伤都是长口子，最长的那一道从肩胛骨划到腰窝，是给阿罗夏因曼提用冰刃砍伤的。苏赫拿着修复仪处理伤口，嘟囔：“看看，哪个Omega像你这样，硕果累累，整个背上都是功勋章。”
　　聂冷彦不笑还好，一笑身前身后的伤口都被扯到，引起连锁疼痛。他无奈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弄死莱吧？既然养了他，就得对他负责啊。”
　　“况且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从哥他林遇袭事件，包括那些族长的袭击，都让我感觉塔杜萨的毁灭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克莱因长长的睫毛颤了两下。
　　“嗯？”苏赫糊涂了，“不是说来自高等文明的挑衅吗？”
　　聂冷彦披着衬衣，坐在床边：“我问你，假设你看蚂蚁不爽，端了一个蚁窝，这时有一只蚂蚁从你的视线里逃走，你会翻草地、扒石堆要去碾死它吗？”
　　“……不会。”苏赫摇头，“没必要啊。”
　　“对，就是没必要。除非是这只蚂蚁很关键，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你是说这个小鬼身上藏着一个大秘密？”
　　聂冷彦叹气：“我也不确定，只是有这种预感。还记得我们打捞的行星碎片里有一种海底火山岩吧？我现在怀疑会不会他们用那个武器毁灭塔杜萨，就是为了得到能量巨大的火山岩。而这个计划必然是要经过缜密的筹划，需要长时间的收集情报，反复确认信息的准确性，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苏赫已经被他的阴谋论震慑住了，想到什么，手中的仪器差点拿不稳：“这么说他的妈妈……”
　　聂冷彦食指竖在唇上，这个话题太敏感，而且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别吵醒克莱因。
　　熟睡中的克莱因呼吸平稳，被子之下的手悄悄攥紧床单。
　　聂冷彦单手撑着额，看着床上沉睡的小孩儿，目光柔软透亮，伸手轻轻拨弄着他的刘海：“是我将他带回来，就要尽到责任。不管是什么阴谋，我都会尽力保护他，让他受到的伤害最小。”
　　“……你还真是当爹当上瘾了啊。”
　　苏赫搓了搓胳膊，不知为何，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明知道聂冷彦对这个小鬼绝不会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感情，可为什么听见刚刚那些话，总让他觉得未来某一天会出事呢？
　　———
　　这一夜，聂冷彦歪在床边守着克莱因。夜深人静，克莱因睁开眼，一觉醒来精神好转许多，胳膊的疼痛感也消失了，抬起来一看，已经包扎上干净雪白的纱布。
　　他往左边偏头，莫柯姆在身边沉睡，身体已经开始呈现半石化形态。克莱因连忙爬起来，把莫柯姆抱在怀里，闭上眼低声重复着祷语。
　　呢喃声把聂冷彦吵醒，睁开眼之后发现克莱因抱着莫柯姆盘腿坐在床上，像是在进行什么重要的仪式，他静静看着，也没有出声打扰。
　　一片黑暗之中，莫柯姆发出黯淡白光，那道光形成一股气流，和克莱因呼出的气息来回交换流动着。约莫过去半个小时，气流终于消失，莫柯姆的半石化状态也不见了，雪白的毛球闭着眼，一呼一吸睡得正沉。
　　克莱因把它放回去，抬头对上聂冷彦的眼神，说：“醒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哦，我也刚醒。”克莱因抬起胳膊，“好像不疼了。”
　　“虽然内部修复结束，但外部只是覆着一层新肉，还要注意保护，防止撕裂。”聂冷彦拍了拍枕头，“乖乖躺好，别动来动去的，这几天安分些。”
　　“我没事。”嘴里这么说着，克莱因还是爬回聂冷彦身边，坐在对面看着他。他的视线由上至下扫过一圈，问道：“你也受伤了，严重吗？”
　　“比你好，身上好歹没被扎个窟窿。”
　　克莱因低着头沉默，想起海里那段生死存亡的争斗，最后出现的精神连接绝不是他的错觉，是那道声音提醒了莫柯姆的位置，才救了他们，否则的话现在他们应该也不知道沉尸在哪片海域里。
　　“那不是我真正的父亲。”克莱因抬起头看着聂冷彦。
　　聂冷彦很想问他为什么会那么笃定，想了想欲言又止，顺着他的话点头：“嗯，有可能。”
　　“你不问为什么？”
　　“你会这么判断肯定有理由的。”
　　克莱因心里一暖，坐在床上，把最后精神连接的事全部和盘托出。
　　“和你打斗的如果不是你真正的父亲，那你感觉可能是谁？”
　　面对聂冷彦的问题，克莱因露出茫然神色：“其实我也不清楚，因为根据气息判断，想要我命的那个的确是上任族长阿罗夏因曼提。不用质疑我的推断，别人伪装不了的，哪怕掺杂着一点陌生的气息我都可以分辨出来。”
　　早前聂冷彦就已经见识过克莱因的鼻子有多灵敏，因此也没有对他的话产生怀疑。他在想，一个父亲想要致儿子于死地，最后关头却又救了他，这种矛盾行为放在正常人身上根本说不透，除非——
　　“按照我的想法，你父亲的行为当时不受控制，也许是受人操控，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真正的他被压制在体内，所以只能通过精神连接来提醒你。”
　　“……嗯，我也希望是这样。”克莱因转过身，背对着聂冷彦，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软弱难堪的模样。
　　“包括他说的那些话，对人类的憎恶，我都希望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克莱因苦笑，“否则我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我的母亲更加可怜，和一个内心厌恶自己的男人相处那么多年却毫不自知，到了地下都不会瞑目的吧。”
　　小孩儿难得展露出自怨自艾的一面，聂冷彦抱住克莱因，安慰道：“这你就错了。如果他们真的对人类憎恶到那种地步，那么你的存在不是笑话，而是最有力的讽刺。”
　　“一向看不起人类的塔杜萨一族，最后竟然只有一个带着人类血统的后裔存活，这代表什么？代表今后塔杜萨新的起点，必然是有人类的痕迹参与其中。”聂冷彦捏了捏克莱因肉乎乎的小脸，“你不要把自己有人类的血统当成负担，在这里，你享有的待遇是最公平公正的。包括整个银河系，人类的地位都是不可小觑。所以反过来想一想，是不是塔杜萨才是比较极端的那一类？”
　　克莱因愣愣点头，听他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
　　聂冷彦把小孩儿按在怀里，揉着头发，不经意看见他脖子后面的印记：“对了，上次你还没告诉我，脖子后面这个水滴有什么作用？”
　　他伸出食指碰了一下，触碰到的瞬间，那枚印记又变得炙热起来。克莱因咬咬牙，疼痛越强烈，预示着相互之间的感应越纯粹，羁绊越深厚。
　　他故作轻松，漫不经心回答：“没什么，选伴侣的。”
　　“靠着这个？”聂冷彦又戳了下，“那怎么样才算是选上了？”
　　别碰了！越来越烫！克莱因拨开他的手，表面依然波澜不惊：“……不知道。”
　　“说嘛，好歹也同生共死了，这点小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克莱因瞪他一眼，一鼓作气倒出来：“会发光！会疼痛！那就是命中注定的伴侣了！”
　　聂冷彦看看他的脸，再看看水滴印记，伸手摸一下，指尖被烫得缩回来。他哈哈大笑，揉乱了克莱因的头发：“人小鬼大，不说实话就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
　　“……”克莱因哑口无言，这人到底是要怎么样？？？
　　———
　　洛藤逞英雄没有成功，反而是聂冷彦把他救回来，丢人的话先不谈，好歹因祸得福，在聂冷彦家里养伤，获得接近心上人的绝佳机会*1。
　　不过很显然，这机会聂冷彦并不想给，甚至一度很想收回。邓蓝太懂儿子的心思了，但她也不好意思把患者赶走，只能悄悄和聂冷彦商量，你躲着他，忍几天就过去了。
　　聂冷彦摸着下巴：“妈，你不是收礼了？”
　　“……”邓蓝摇着小扇子，哎呀约了塔林夫人去阿瑟那市中心喝茶，迟到了多不好。
　　“只要不是聘礼，别的都好说。”
　　邓蓝转回来：“怎么可能是聘礼啊！我们擅作主张有什么用？你小子到时候不肯结婚，我变个人出来赔人家吗？”
　　聂冷彦搂住妈妈的肩，好好好，这就没问题了，这就好办了。
　　隔天，苏赫又来到聂家小岛。他这次轻装出行，挎着药箱就来了，看见洛藤还挺惊讶：“洛上校您怎么还在这里？还穿得这么……”他打量一番，才找到一个精准的词，“居家。”
　　洛藤打定主意要借这次机会和聂冷彦培养感情，装起大尾巴狼：“哎呀我本来想回家了，结果聂冷彦非说伤还没好，怎么能到处走动？偏把我留下，你说这孤A寡O的共处一室，谁能把持得住？”
　　苏赫轻咳一声，明人不说暗话，你这瞎话我都听不下去了。
　　聂冷彦恰好下来，听了半截，掐住重点：“谁把你留下的？你说出来，我马上把他乱棍打死丢出聂家。”
　　“……”洛藤卑微，“是我。我造谣，我有罪。”
　　聂冷彦懒得理他，招呼苏赫坐下，上茶之后轻描淡写问：“最近和卢索斯混一起的？难怪我上次路过你家听见老爷子在院子里骂人呢，说孙子天天出去会野男人，药园子丢给他一个老头子收拾。”
　　苏赫一口茶喷出来，咳得两颊泛红：“哪有？！你别乱说啊，我没事和他见面干嘛！”
　　聂冷彦点着脖子，努努嘴。留的印子还在那儿呢，大龄未婚Omega也别不当人看吧？
　　苏赫掩饰般又喝了几口茶，脸更红了。洛藤坐在对面的藤椅上看八卦，“卢索斯”这名字耳熟得很，想半天一拍大腿：“哦！就是那个个头特高的金发男人是吧？可算想起来了。”
　　苏赫心里念叨，要你想起来，嗓门那么大，跟扩音器似的。
　　今天苏赫过来打着复查的名义，实则是有“重任在身”。和聂冷彦交换过眼神之后，拍拍胸口：包在苏爷身上，一个Alpha，还不带他整得服服帖帖的？
　　克莱因到楼下来散散步，胳膊包得像木乃伊，人家截肢都没他那么夸张。苏赫惊呆了：“这是胳膊又给打折了？我上次走的时候还没这模样啊？！”
　　聂冷彦堵他：“这么多天不换药？”
　　克莱因小小年纪担下了一切：“我自己包的，技术太差我心里有数。”
　　“……”苏赫心情复杂，同生共死过后就是不一样，以前针锋相对，现在都开始互相袒护了。当我不知道那磕碜样只有聂冷彦才包得出来？
　　加上小九，四位伤员开始做例行检查。三个大男人伤口恢复得都挺好，特别是洛滕，他的祖上有奥牟星的血统，自愈能力极强，那纱布贴的都多余。
　　“除了克莱因还要注意修养，你们三个都好得差不多了。”苏赫金口一开，聂冷彦欢天喜地，开始赶人：“洛藤，你走吧？还要我请你？”
　　洛藤不死心，对苏赫疯狂暗示：“苏赫，你看仔细点啊，我那天掉进海里摔到船上玩蹦极，就没个脑震荡什么的后遗症？”
　　“没了，你出门打死一头牛我都信。”
　　“苏大夫，苏神医，您再仔细瞧瞧？”
　　这两声叫得苏赫心里舒舒坦坦，拿出手枕往桌上一搁：“给你来一绝活。”
　　“啊？”洛藤不明所以，聂冷彦翘着腿笑而不语，克莱因好奇问：“什么绝活？”
　　“看了你就明白了。”
　　只见苏赫让洛藤把手伸出来，搭在手枕上，食指中指掐着寸关尺，开始号脉。洛藤之前听说过博大精深的中医学，但头回瞧见，怎么看怎么新鲜，等着他能号出什么结果。
　　“洛上校啊，你今年贵庚？”
　　洛藤语气有些发虚：“3、31。”
　　苏赫叹气摇头：“还好，发现的不算迟。放心，Alpha有这种毛病也不丢人，慢慢调理会好的。”
　　洛藤听得云里雾里，但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赶紧求教：“苏神医，你别吊我胃口了，快告诉我到底什么毛病？我年轻健康没病没痛的，每年军队体检可都是A级别的！”
　　苏赫意有所指，说得很隐晦：“诶，这种事关隐私的疾病普通体检哪能查出来？反正我点到即止，信不信随你，就这样。”
　　洛藤呆住了，“隐私疾病”瞬间就让他联想到什么阳X早X，一时之间有些骑虎难下。想理直气壮反驳吧，但苏赫家里又是名医世家，他说的话还是需要掂量掂量的，顿时整个人如坐针毡，焦灼起来。
　　这也是克莱因的知识盲区，他问道：“隐私的疾病是什么？”
　　聂冷彦俯身在耳边低语，克莱因听得一愣一愣，后知后觉才恍然大悟，顿时无语。
　　果真聂冷彦的朋友没一个好人。
　　“搭着手腕真的能查出来这些？”
　　“可能吧，我只知道能测出来心跳。”聂冷彦拉住他的手，搭在自己手腕上，找准部位。果不其然，脉搏一下一下的跃动感传递到指尖，克莱因惊讶：“我从来没注意过，这里和心脏的跳动频率是一样的？”
　　聂冷彦拉住他的另一只手按在左心口。克莱因脸色微红，却没有把手收回去。
　　苏赫啧啧摇头，旁边这糖撒的他快看不下去了。什么情况？难怪聂冷彦这趟叫他来不管饭，原来是狗粮管够。
　　上次就感觉不对劲，今天仔细一瞧果真有问题。关键是聂冷彦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还笑得毫无防备，你倒是睁开眼看看啊，小鬼脸红了！脸红了！
　　洛藤没功夫去发现这些细节，他被苏大夫的话弄得疑神疑鬼，只想赶紧去各大男科医院做全面检查，匆匆和聂冷彦告辞。
　　聂冷彦很欣慰，给苏赫投去一个满意的眼神。不错不错，这活还是你最熟。
　　“这么些年掐指算算，我也帮你赶过不少Alpha了哈。”每一个身强体健、综合素质评分都能排得上档次的Alpha，在苏大夫的望闻问切之下分分钟暴露出难言之隐，迫不及待安排各项检查。最后查出来的都大部分都是什么盗汗、失眠多梦等等小问题，还真有那么几个排查出早期不易察觉的恶症，对苏医生更加感激涕零，恨不得题牌匾送锦旗了。
　　这么算起来的话，苏赫为联邦医疗做出的贡献不可小觑。哪怕今后飞鲸号不要他了，他也能在联邦医药局里谋一份差事。
　　“不过我上次就说了，你总这样不是办法。而且要是遇到一个能治得住你的吧，我还真不一定起作用。”苏赫意有所指，目光往坐在身边的克莱因身上瞟。
　　克莱因意会了，站起来，信誓旦旦保证：“我会想办法，让他不会再遭受来自追求者的骚扰。”
　　苏赫背地里竖起大拇指，好小子，就冲这胆量、这气魄，等你长大了卯着劲的吹你行！什么一夜七次、宇宙猛A都给你预订了！
　　聂冷彦难得糊涂一回，没看透他们的哑迷，感兴趣问道：“你有什么办法？毁我容啊？”
　　“……”克莱因学着他平时的动作，拍拍聂冷彦的脸颊，“别乱想。”
　　他上楼之后，聂冷彦摸着脸颊，似乎陷入沉思。苏赫拿着茶盖沏八回茶了，沫子连茶叶都快沏没了，一直注意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该反应过来了吧？发现这小鬼别有居心了吧？赶紧给我说说你俩怎么回事儿，还搞起养成游戏这一套了？
　　“你说……”
　　“嗯。”苏赫截断他的话，沉重点头，“不要怀疑，你的想法是对的。”
　　“果真，这小子必须得找机会揍一顿，对爸爸这么不尊重！”聂冷彦倒苦水，“原来都是我拍拍他的小脸蛋，表达对他的喜爱，你看看现在，反了天了！”
　　“啪！”苏赫手中的茶盖摔在地上砸个粉碎。
　　Omega当到这个份上，没救了。
　　———
　　太阳历3020年的星际联邦大会，选定在新地球纪念日，提前一周，各个成员星代表纷沓而至，光临阿瑟那。身为联邦最繁华的中心都市，阿瑟那张灯结彩，每栋高楼都挂上友谊标签，城市中央上空巨型的全息投屏，循环播放着今年星际联邦大会的标语——
　　【一个星球，有家的地方；一个联邦，有梦的方向；一个银河系，有你就足够】
　　“这么酸的词也就文创院那些酸秀才能写得出来了。”
　　“怎么，理科生开始嫉妒文科生的天赋加成？”
　　“嫉妒个鬼！你让他们解一下曲速航行的方程式啊？”
　　“人干事啊！哦忘了，你不是人，你是法米奥种族。”
　　“那边两个，再说话扣工资！”卡缪把纳米绘图笔砸了，“三天之后就要开会了，他妈的，为什么要让我们研究院来做会议海报？！”
　　李斯特推了推眼镜，没好气的说：“一定是你上次去炫耀新设备，引起众怒了。那天正好文创院的路指导在，他看你那眼神都在冒火。”
　　“搞笑了，他们自己做业绩不积极，打报告第一名，让我们一群搞科研的弄什么文艺海报，玩笔杆子的就是阴险啊！”
　　卡缪揣起自己的芯片卡要往外冲，看样子像是要去找领导好好聊聊。实验室的众人赶紧拦住，“老师消消气！”“咱不和秀才一般见识！”“惹领导不高兴卡经费就完蛋了！”，七嘴八舌什么都来了。
　　聂冷彦捧着杯子，倚门站着，享受悠闲充满乐趣的下午茶。
　　什么是悠闲？像他这种带薪来监工的。哪里充满乐趣？看别人受苦受难可是最大的乐趣。
　　一块磁吸石飞来，卡缪喊道：“聂冷彦！你家儿子的星球都是我们在忙活，换你来帮我们添砖加瓦了！”
　　“这有什么难的。”
　　众人安静，眼看着聂冷彦慢悠悠走过来，对着桌上摊开的印刻膜，观察几秒之后问：“有纸吗？”
　　“纸？”卡缪想了想，“你指的是古地球产的那种纸？”
　　“对，就那个。”
　　“你怕是想太多了，我们研究院从笔开始，全电子操作。一点都不夸张，除了人之外，你连个碳基结构的玩意儿都找不到。”
　　好吧，展示才艺的机会没有了。聂冷彦问他们想做什么主题的海报，大家各有主意，卡缪摆摆手，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你们想想看，这次会议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那还用问，当然是塔杜萨加入联邦，成为成员星这件大事了。”
　　“对，所以这次的主题我建议紧跟时事，干脆做一期和塔杜萨有关的，绝对不容易出错。”卡缪说。
　　“我看过上传的资料图像，他们那星球风景真不错，随手一截就是全息屏保啊。”
　　“要不咱们就交张风景海报上去吧？反正兴建塔杜萨，这些成员星也要拉赞助，就当是给他们看看度假村得了。”
　　“我看行，还没建起来呢副业都开发出来了，小王子肯定得感谢咱们！”
　　大家一拍即合，就这么定了！卡缪也管不了那么多，之前发火喷得口干舌燥，端着茶杯对聂冷彦说：“你是穆拉司令派来监工的，你感觉我们交风景图上去可不可行？”
　　聂冷彦很诚恳的回答：“你要说是你们画的，那肯定没问题。你要说直接裁一块覆个膜就交上去了，那恐怕……”他拍了拍最新一代研究暗物质的设备，“这是你们最后一批新伙计，让联邦丢人，司令能饶过你？”
　　“……”
　　卡缪重重放下茶杯：“我有主意了！你们一定很喜欢！”
　　聂冷彦离开研究院时，带着全院人的希望回家去了。卡缪这家伙就是个人精，竟然让他回去带着克莱因一起做儿童画，还用精准算法告诉他这样的风险性是最小的。
　　因为就算画砸了，知道有克莱因的参与，穆拉司令是怎么样都不好意思再翻脸。
　　他踩着夕阳去港口搭小飞艇，看着卷在胳膊下的印刻膜，耸耸肩，就当是回去做亲子游戏好了。
　　———
　　经过半个多月的修养，克莱因的胳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莫柯姆睡了一个星期之久，前几天才终于醒来，但还是那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蹲在克莱因的肩头瞧上去病恹恹。
　　精神连接之后，克莱因得知先祖们显形的时候莫柯姆完全不知情。它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被困在一个水做的容器里动弹不得，并且能量还在不受控制的自动流失。
　　起初它还能听见聂冷彦的声音，问他能不能精神连接，后来随着力量的流逝越来越多，它也陷入一种昏沉迷茫的状态，意识混沌。直到重见光明之后，主人的一滴血，才让它重新清醒。
　　“那历代族长的意念现在还留存在莫柯姆的体内？”
　　莫柯姆叽叽叽爬上聂冷彦的肩头，触手搭着他的手背，精神连接成功之后，在一片迷雾之中，聂冷彦看见一座巨型贝壳，几个人鱼坐在一起，中间的老者年迈精瘦，胡子长到胸口，威严肃穆不苟言笑。
　　聂冷彦直觉判断，那天首先发难的肯定就是这位长者。
　　而坐在最左边的那一位更是眼熟，手持权杖一言不发，正是在克莱因身上造成巨大伤害的阿罗夏因曼提。
　　他们一行共有六人，每一位脸色都不太好，老族长一抬头，注意到聂冷彦的视线，正在往这边窥探。他随即抬手一挡，迷雾消失，剩下一片漆黑。
　　聂冷彦睁开眼：“我看见有六位族长，其他的族长意念已经全部消失了？”
　　“差不多吧，剩下的应该都是能力强大的族长，按照塔杜萨的传说，强者可以永存，灵魂永不破灭。”
　　他们破不破灭聂冷彦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这些不安分的灵魂会不会再出来找茬。克莱因抱着莫柯姆，说：“这几十年恐怕都不会了。莫柯姆能量损耗巨大，无法支撑他们显形，如果强行透支莫柯姆，逼迫它进入永眠期，那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再重见天日。”
　　“那就好。”聂冷彦摊开印刻膜，招招手，“来，咱们画一幅亲子画，名字叫《我的家乡》，联邦会议的时候要用。”
　　“……为什么穆拉司令没有通知我？”克莱因将信将疑，“还有，不是亲子，我不想再强调。”
　　甭管是什么，来画就行。印刻膜铺在地上，聂冷彦搂着克莱因，两人手中拿着纳米测绘笔，莫柯姆主动将塔杜萨的风景投影在半空中，方便他们临摹。
　　聂冷彦小时候也算是多才多艺，学过美术弹过钢琴。邓蓝一开始是把他朝着德智体美劳五项全优的Omega方向发展的，但进入青春期之后，聂冷彦开始和Alpha打架，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揍一双，又私自报名奥斯陆军事学院，彻底收不住了。当时邓蓝就有预感，这孩子今后可不得了，谁敢娶他绝对需要十足的勇气和魄力。
　　进入军校之后，聂冷彦彻底放飞成比Alpha更像Alpha的Omega。但那些年学习艺术的钱也不算白交，绘画方面聂冷彦一直没丢，有时候还会兴致大发画上几笔。
　　只要是奥斯陆军事学院1004届的学生，都该记得学校的风采墙上至今挂着聂冷彦的大作——《我的敌人》。那幅画用色大胆、结构新奇，画中男人皆挂彩，五官刻画得活灵活现，让人走在街上一眼就能认出谁是谁。其中洛藤也在上面，最右边挂着两道鼻血的就是他。
　　为了拥有一个良好的作画环境，房间里只有一颗珍珠散发着暖光。在聂冷彦的手下，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望无垠的蓝天和波澜壮阔的海洋，海面上一座座巨大的贝壳，人鱼们的欢声笑语跃然于纸上。克莱因眨了眨眼，聂冷彦摸着他的头发自卖自夸：“厉害吧？”
　　“……还不错。”
　　“别扭孩子，夸一句‘爸爸真棒’能怎么样？”
　　克莱因一双小手握住聂冷彦的手，凑过去和他抵着额头，温和一笑：“你真的很厉害。”
　　聂冷彦怔了怔，克莱因已经退开继续涂色。他摸着额头，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感觉，总觉得这孩子对他变得亲昵了，可亲昵的味道却怪怪的。
　　耗时三个小时，这幅长达三米的海报终于完成。聂冷彦用电子眼录下来发给卡缪，过了会儿接受到卡缪爆炸式的回复：
　　“我天你和小王子真是新一代的画家！这色感这意境，古地球的印象派传人非你们莫属！你还带什么飞鲸号，去文创院不好吗？！你要是过去了我们马上联名让姓路的家伙下台！明天一定要记得带来啊，穆拉司令表扬的话我却对不会抢功的！”
　　聂冷彦把印刻膜转化成芯片储存起来，一眨眼三米长的印刻膜只有指甲盖大小。莫柯姆还没玩够，围着测绘笔打转，似乎还想再画一张。
　　“你要是喜欢玩，我就买几张放家里。”
　　莫柯姆蹲在聂冷彦的肩头蹭着他的脸颊，相处久了才感觉主人的“爸爸”也挺好的！
　　克莱因将莫柯姆一把提起抱在怀里，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念祷语。这项仪式已经持续半个月之久，聂冷彦有时候会托着腮耐心看完，有时候会做些自己的事，半个小时的祷告一晃就过去了。
　　两方气息收回，克莱因睁开眼，把莫柯姆放在床上。聂冷彦的手搭着膝盖：“这个仪式还要进行多久？”
　　“要确定莫柯姆的状态稳定下来才行，它这次进入休眠期，我没有唤醒它的信心，所以要用我的气息转换成一种辅助能量来维护它的形态。”
　　聂冷彦戳了戳窝在一起的白团子，这个生物从发现它之初，便不断爆发出人意料的能力。它被奉为塔杜萨一族的圣物也不是没有道理，克莱因说过振兴母星的时候也需要它的帮助，到时候不知是不是会看到更惊人的一面。
　　克莱因在整理书桌，回头看着他：“你想知道莫柯姆对于塔杜萨一族最大的作用吗？”
　　“方便吗？如果不行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克莱因淡淡道，“反正你早晚也该知道。”
　　？小鬼话里有话啊。
　　———
　　桌上摆着一面水盆，克莱因叫醒莫柯姆，把它放进盆中。
　　接着，克莱因拿出小刀，聂冷彦赶紧按住他的手：“干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
　　小刀划破指尖，克莱因挤出一滴血滴在莫柯姆身旁，接着双手合十，低声念着聂冷彦从未听过的咒文。只见那滴血在盆里散开，变成点点绿光，光点漂浮在莫柯姆的触手附近，全部被他吸收干净，水面闪过一片暖光，从小触手下吐出一个圆圆的东西。
　　“这是……”聂冷彦摸着下巴，分辨半天才认出来，“卵？”
　　克莱因点头，确切来说应该是“卵囊”。塔杜萨人鱼都是在卵中诞生，破卵而出，他们的生育条件极为特殊，是在体外通过血液的结合，便可以诞生出一个具有生命的卵。性/爱对于塔杜萨人鱼来说，只是一种单纯愉悦的发泄行为，和繁殖并没有什么必要关联。
　　聂冷彦被这神奇的行星文化震惊：“那……塔杜萨人鱼其实都不具备生育能力？”
　　“不清楚。”克莱因似乎怕他误会，紧接着补充，“我是混血，我有。”
　　“你等用得上那都是十年后的事了。”聂冷彦好奇看着那个半透明像果冻一样剔透的卵囊，想伸手碰一下，又怕会不会意外毁掉一条生命，很谨慎的征求克莱因的意见，“它是活的吗？你已经创造出了一个生物？”
　　“没有，哪有这么简单，这里条件太简陋了，在塔杜萨结合行为是除祭祀之外最神圣的，需要在水底的祭坛完成。”克莱因拿起卵囊随意捏几下，“这只是一个空的卵囊，需要另一个人的血液才行。”
　　“……哪里还有别的人鱼了？”
　　“一定要是人鱼？”
　　聂冷彦更加震惊：“什么物种都可以？！”
　　“只限于通过莫柯姆的检验才可以。”克莱因捧起水里的莫柯姆，它的小触手还在散发着点点荧光，抖一抖落在盆里融入水中。
　　“莫柯姆可以感应万物，两滴血液是否可以结合产生生命，它一碰就能知道。”克莱因把它放回去，“并不是所有的伴侣都能得到莫柯姆的认可，我们一族也有一些伴侣终身没有孩子。但他们信奉忠诚的理念，哪怕没有下一代也会和命定的伴侣在一起，绝不会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而另找他人。”
　　“哦，这样。”聂冷彦点评，“那你们一族失去了很多狗血的乐趣。”
　　人类就不一样了，从古至今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并不稀奇，古地球曾全球实行过一夫一妻制，但人类进入星际时代，接触的文明复杂多样，思想行为更加开放，一夫一妻并没有纳入联邦婚姻法里，只是相爱的两人之间遵守的一种承诺罢了。
　　不过又绕回老问题上面，幸存者只有克莱因一个，只靠着他繁衍出如此庞大的族群似乎不太现实，而且他又是混血，难道今后的塔杜萨星球要被各种奇奇怪怪的物种占领……？
　　克莱因看他的眼神有些无奈，耐心解释：“每当有一个卵结合成功，莫柯姆体内都会留存这两滴血液的标志性因子，证明这是具有繁殖能力的血液。虽然这只莫柯姆很年轻，但体内也有成千上万的样本了，随机匹配孵出几千几万个卵还是不成问题的。”
　　……聂冷彦拱拱手，果真厉害，还是你们人鱼会玩。他看看莫柯姆，再看看克莱因，总结：“所以它是最有用的，搞不懂哥他林的黑衣人干嘛不抢他要抢你。”
　　克莱因笑了笑：“不知道，可能他们得到的信息有误，以为我才是塔杜萨文明的关键吧。”
　　聂冷彦坐在床边，检查克莱因的伤势。新肉已经长好，那个骇人的血洞只剩下一圈淡淡红印，无需再换药。聂冷彦捏着克莱因的脸颊，夸他真争气，在联邦会议之前修养好了，到时候就能风风光光上台。
　　“需要演讲吗？”
　　“你可以随便说一些感想，根据你们的文化来。”聂冷彦想起什么，提醒道，“不过对于别的族群一定要表现出友好的态度，哪怕今后闹翻了也无所谓，但初次见面这一点表面功夫要做好。”
　　“为什么？”克莱因歪着头，“是有什么条例规矩吗？”
　　“是关乎重建塔杜萨的资金问题，招商引资懂不懂？”
　　这是真不懂，有一次打中克莱因的知识盲区。
　　聂冷彦让他别担心，这些以后可以慢慢去学，会议那天全程跟着自己，别出错就行了。
　　关灯之后，偌大房间里寂静无声。克莱因裹着被子，毫无睡意，脑中想的都是聂冷彦。
　　这应该就是妈妈说过的“喜欢”吧。
　　———
　　一年一度的联邦会议历时七天，这并不是一场严肃正经的高层会议，倒更像是一场文化交流会。为此，阿瑟每年都会有固定开放的集市，供各个行星短期租赁，用于交流文化，使联邦中心都市更加繁华昌盛。
　　会议当天，偌大的阶梯礼堂坐满上千位成员星代表，每一个都是各自文明的形象大使，形形色色多种多样的物种济济一堂，克莱因几乎看花了眼。
　　聂冷彦攥着他的手，防止他会走丢，并且让他不要只看着前方，还要看着脚下。一些体型较小的物种经常会从脚边走过，一不小心就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果真，话音刚落，克莱因便踩到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他连忙抬起脚，低头一看，一只背着包的老鼠正瞪着他，刚刚踩到的正是他的尾巴。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语言经过通用翻译器传入耳中，变成中年男人的怒骂：“怎么回事？！每次来参加联邦会议都能被踩到，你们这些大个子就不能注意点吗？！”
　　聂冷彦弯着腰做出抱歉的姿势，老鼠叽叽咕咕又骂一串，才背着包四肢并用的跑走。克莱因低声问：“刚刚那是——老鼠？”
　　“嘘，那是球鼠星原住民，耳朵可灵了。他们最讨厌被当成老鼠，得罪他们的话，小心会议散了衣服就要遭殃。”
　　“……”那还不是老鼠是什么？
　　有了前车之鉴，克莱因更加小心谨慎，紧贴着聂冷彦，几乎不敢随意走动。肩头莫柯姆忽然躁动不安，叽叽叽往一个方向钻，克莱因和聂冷彦回头，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娜美正迎面滑来，用自己的触手在地面行走。她是奥科特波的代表，猜到今天能见到聂冷彦，因此也是特地来打招呼的。
　　“舰长！”
　　娜美鞠一躬，刚直起身体，一团毛茸茸的球体撞到胸口。捧起一看，娜美眉眼弯起：“莫柯姆，好久不见。”
　　莫柯姆极其兴奋，大美人！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波涛还是那么汹涌！
　　“……”克莱因有点想把这团不知羞耻的球给抓回来。
　　莫柯姆粘着娜美，克莱因也落得轻松，肩头不用再站着那么一个球，转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还会打喷嚏。
　　参会代表全部入座，穆拉司令走□□的演讲台，欢迎名单有十几米那么长，幸好不用人工介绍，而是全部打在全息屏幕上，简单致辞之后，下一个环节就是联邦高层上台汇报一年工作内容。
　　星际联邦能运行数千年没有解体，全赖于这种“为人民服务的精神”。表面看上去，星际联邦不辞辛苦，大活小活一把抓，实际上协定内容各个行星都要遵守，大家共同进步，共同努力，才能共同发展。
　　所以这种一年一度的会议，本质核心就是聊聊发展，谈谈未来，顺便催催入会费。又到了一年一度掏腰包交维护费的时候啦，银河系是我们的家，维护建设靠大家，老标语了。
　　轮到飞鲸号的报告工作，上台的不是聂冷彦，而是苏赫。他在台上汇报飞鲸号去年的所有发现成果，共享资源，克莱因在台下感到奇怪，轻声问：“你是舰长，为什么不是你上去？”
　　聂冷彦淡淡一笑：“不方便。”
　　很快克莱因就知道为什么不方便了。苏赫做完陈词，成员星代表有举手提问，头一个问题就是：“聂舰长来了吗？可以请聂舰长说两句吗？”
　　观众席骚动起来，冒出好几道询问聂冷彦的声音。苏赫很冷静，笑道：“梅杜伊诺代表，我记得去年您也是第一个问我们舰长，难道问题也是一样的吗？聂舰长有没有结婚，现在有没有伴侣？”
　　梅杜伊诺是一只皮肤艳红的人形青蛙，他说道：“今年不一样了，我听说聂舰长有了一位私生子，所以想恭喜恭喜他！”
　　吃瓜吃到自家的Alpha感觉房子塌了。纷纷不敢置信，聂冷彦有孩子了？什么时候生的？他怎么没结婚就有孩子了？
　　克莱因扫一圈观众席，今天来参加联邦会议，终于有机会见识到聂冷彦的人气。
　　苏赫下台之后，紧接着就是聂冷彦的晋升表彰环节，从聂上校晋升至聂上将，职位不变，仍为飞鲸号舰长。
　　他上台之后，气氛比之前热烈得多，聂冷彦笑道：“感谢各位来自不同成员星的朋友们关心我的私生活，既然大家这么感兴趣，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我家里的新成员介绍给大家。”
　　聂冷彦走到台下，牵起一个白发孩子。灯光顿时聚焦在克莱因一人身上，聂冷彦将他一把抱起，带回台上对着镜头：“这就是现在暂住在我家，由我照顾的塔杜萨小王子，克莱因弗拉瑞·莫兰迪阿。”
　　观众席忽然寂静无声，接着响起窃窃私语的小声讨论。
　　“塔杜萨？那是什么行星？从来没听过。”
　　“我得到内部消息，好像已经毁灭了，只剩下这么一个后裔。”
　　“呀，真的假的？这么漂亮的孩子，好可怜啊！”
　　……
　　面对灯光和无数好奇的视线，克莱因没有表现出胆怯，而是直面着镜头。升降台升起，聂冷彦将他放上去站好，刚好在他的胸口和演讲台的位置平齐时停住。
　　克莱因拿起蜂窝话筒，说道：“我是塔杜萨的代表，也是塔杜萨族长之子。很高兴能加入星际联邦，见到多姿多彩的文明竞相开放，我们会在联邦内和各位成员星和平共处，共建美好的星球家园。”
　　穆拉司令站起来，带头鼓掌：“克莱因弗拉瑞王子，星际联邦欢迎塔杜萨成为第1867位成员星！”
　　礼堂里响起潮水般的掌声，久久未能平息。聂冷彦本想带着克莱因鞠躬下台回座位了，却发现他还有话要说。
　　“今天来参加会议，我才知道聂冷彦聂舰长在星际联邦内的关注度如此之高，在这个严肃的场合，我想说明一件事。”克莱因表情淡然，沉着冷静开口：
　　“聂少将已经有Alpha了，请大家不用再对他过度关注，可以换目标了。”
　　全场安静沉默，死一般寂静。苏赫在台下一直掐着卢索斯的手背，我就说吧，这孩子不得了！我直接好家伙！
　　这回不仅是坐在观众席的一头雾水，连聂冷彦自己都懵了，他似乎忘记麦还开着，看着克莱因：“……我哪儿来的Alpha？”
　　克莱因笑容浅淡，牵住他的手：“等我长大，你就有了。”
　　“……”
　　三秒之后，联邦会场炸开了锅，近十年来星际联邦会议中最大的八卦诞生。
　　《银河系最强Omega追赶潮流，养成系Alpha即日开启！》


第22章 
　　联邦会议结束当天,各大媒体已经堵着会场出口，一个个兴奋不已，要采访在现场表现过于亮眼的塔杜萨小王子。
　　一年一度的星际联邦会议,是目前银河系内第一要会，必然是要面向整个联邦的居民直播。信号范围涵盖90%成员星及空间站,因此，当克莱因那句“等我长大，你就有了”，出口的一瞬间,已经通过全息网络传遍半个银河系了。
　　聂声和邓蓝在家里只是把会议直播当个背景音,自己做自己的事,互不打扰。从克莱因说聂冷彦有Alpha开始，聂家夫妻抬起头,听到后面两人目瞪口呆，对视之后开始对自我产生怀疑。
　　“我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可能我要去挂个眼科。”
　　夫妻俩双双站起来往外走，忽然又同时回头盯着屏幕，只见全息图像里，聂冷彦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没有做出任何解释,抱着克莱因走下演讲台。
　　几秒之后邓蓝爆发了。
　　“这是什么情况？！小冷那是默认了？！别人家是童养媳，我们家要弄个童养夫吗？！”
　　聂声一直在碎碎念，他已经不敢想象十年之后的场景,看着克莱因长大再看着他和小冷结婚……别说了别说了，这是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
　　后来会议再发生什么,汇报什么，已经完全吸引不了民众的兴趣。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前排的聂冷彦和小王子身上，穆拉司令和聂冷彦离得近,只隔了两位联邦战舰的舰长。他的表情很微妙，问道：“聂冷彦，到底怎么回事？”
　　“是莱不想我再别的Alpha搔扰，临时想的主意，是吧。”聂冷彦摸了摸克莱因的头发，克莱因瞄一眼，非常不给面子的拆了他的台：“不是。”
　　“……”
　　“我是认真的。”这句话是对穆拉司令说的。
　　穆拉司令唇角抽搐两下，两位战舰舰长处在吃瓜的最佳位置，放心大胆竖着耳朵听八卦。联邦高层都清楚聂冷彦的终身大事是司令的心病之一，这下终于有着落了，但这个走向猝不及防，很想采访一下司令，是不是很惊喜、很刺激、很意外？
　　穆拉司令复杂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聂冷彦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他捏着克莱因的下巴转过来，面对自己：“哎，小鬼，你想娶的是我，认不认真你不该问问我的想法？”
　　“这不重要。”克莱因拨开他的手。
　　“……？”
　　“你肯定会和我在一起的。”克莱因拍拍他的手背，“等我长大就行了。”
　　穆拉司令的眼皮也跟着跳起来。这孩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两位舰长背地里竖起大拇指：小王子好样的，够带劲，我们就看你收服这个最难搞的Omega了！
　　聂冷彦也抱着臂，表情过于沉着冷静，散会之后，克莱因走在前面，被蜂拥而至的媒体包围起来，他没拦着，悄悄从另一边绕开。
　　“喂！聂冷彦！”
　　企图逃跑的飞鲸号舰长给苏赫一把薅住胳膊，拖进休息室。同行的还有卢索斯，聂冷彦问道：“你俩在这儿逮我，是要我加入你们的约会？”
　　“呸！少拿我和卢索斯开涮。快点交代，你和小鬼怎么回事？”
　　“你问我怎么回事？”聂冷彦呵呵一笑，“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啊。”
　　他还想回家之后找小鬼好好聊聊呢，告诉他今天这番话的严重性，这下银河系最强Omega的清白算是真的给毁了。
　　卢索斯嘴里咬着一根烟，没个正形，一只胳膊还挂在苏赫肩头：“其实在哥他林吧，舰长就已经表现出对小鬼的重视和关心了，我感觉他是真的想把这小子当儿子的，谁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鬼竟然要当他老公！哈哈哈……”
　　“……”聂冷彦也笑，“卢索斯，今天我遇见荆棘蔷薇的舰长，他又问我要人，我感觉作为探索舰，留着你这个武夫作用也不大，要不我就卖他一个人情……”
　　苏赫把卢索斯拉到身后：“他刚刚说错话了，回去我就家法伺候，您消气。”
　　聂冷彦摆摆手，探头看一眼楼下，一头银发的克莱因在各物种的人潮中分外显眼。他似乎注意到楼上的目光，抬头和聂冷彦的双眼对上，微微一笑，明媚阳光都不如他的笑容晃眼。
　　聂冷彦捂住额，乱了乱了，还是赶紧把这个小鬼丢出去吧，留在身边容易出事。
　　———
　　热闹的不是白天，而是晚上回到家里。
　　“聂冷彦！”邓蓝揪住儿子的胳膊，不由分说拽去楼上。克莱因抬起头，看着背影消失之后才回头：“叔叔，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聂声很尴尬，轻咳一声：“咱们先吃饭，不必等他们俩。”
　　邓蓝关上门，按下隔音屏障，叉着腰，没等她开始质问，聂冷彦抬起一只手：“我先说明，跟我无关，那么小的孩子我是绝对不会对他有想法的。”
　　邓蓝噎了一下：“那长大呢？！”
　　“哦，长大啊，那也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到时候接触的人多了，他还会对我这个老男人感兴趣？”
　　“现在3020了！还不是公元历，是太阳历！”
　　以目前的技术，壮年期可是最少五十年打底的，聂冷彦十年之后和现在也基本上不会有多大差别。开玩笑，他爸妈看上去还年纪轻轻的呢，聂冷彦上哪儿去变成“老男人”？
　　“看来我把他丢去奥斯陆是对的，”聂冷彦竟然笑得眉眼弯起，“还不夸我？你儿子多有先见之明。”
　　“……”邓蓝捂着额坐下，她对聂冷彦今后找什么人完全没意见，哪怕他就是找个不是人的都行。反正现在银河系里种族那么多，通婚已是常态，不缺他一个。
　　但克莱因不一样，聂冷彦把他带回来的时候是说当儿子养的，邓蓝就把他当成孙子来看待；现在猛地一下告诉她，孙子将来要变成她女婿，这情节转变是不是过于刺激？都不给他们做父母的一点寰转的余地？
　　聂冷彦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时间还长着呢，急什么？况且克莱因进入奥斯陆之后飞鲸号也要出航，聚少离多，指不定哪次回来就变了卦呢。
　　“我是挺喜欢克莱因的，就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消息……”邓蓝纠结的绞着手，“他是人类和人鱼的混血，以后真的会分化成Alpha？你们要是在一起，会生出什么样的孩子？……半人半鱼？”
　　聂冷彦摸着下巴，冷静陈述：“妈，我觉得您不是在担心，是在期待。”
　　楼下的晚餐还在进行。克莱因遵守着聂冷彦教给他的餐桌礼仪，食不言寝不语，细嚼慢咽吃完一碗饭，放下筷子才说：“叔叔，我吃好了，您慢用。”
　　聂声点点头，克莱因站起来，准备上楼。没走两步又停下：“叔叔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聂声就怕这小孩儿说些不该说的。
　　“我爸没什么意见要表达，我可有。”聂冷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克莱因抬起头，正好瞧见他在楼梯口露出半边身子。
　　“吃饱了吧？上来，我们聊聊。”
　　———
　　聂冷彦打开灯，让克莱因自己找地方坐。会客室里没有椅子，整个房间空旷又干净，但这里从墙到地板全部都是感应装置，是聂家最具科技感的房间。克莱因一弯腰，便从地板里升起一张椅子，根据他的身高体型配置出合适的椅子。不高不矮，正是一个舒服又合适的高度。
　　聂冷彦也坐了下来，在克莱因的旁边，他抬抬手，从墙里伸展出一张透明的长桌，方便他把胳膊肘撑在上面。
　　“你今天真是够露脸啊，头一次联邦会议，闹出那么大阵仗。”
　　聂冷彦的语气漫不经心，但话里带刺，明显是嘲讽惯了的。克莱因调整了一下椅子的高度，让自己的胳膊也能够到长桌，还打开选择面板，滑动着菜单。岔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题：“想喝什么？”
　　“随便。”聂冷彦撑着额，“Whisky好了。”
　　“你要喝酒？”克莱因是不想见到他脸颊泛红的迷糊模样的，因此自作主张给他搞了一杯饮料。
　　聂冷彦盯着桌上的橙汁，皮笑肉不笑：“我最不喜欢别人自作主张。”
　　“哦。”克莱因表情波澜不惊，“认识你之前我也不明白什么是‘自作主张‘。”
　　他意有所指，明显指向的就是聂冷彦之前种种的“自作主张”。包括“莱”这个名字，都是克莱因不情愿，被强加上去的。
　　聂冷彦脸皮厚，这种暗示性的语言从不会往自己身上套。他这个人双标吧，还从不承认，浑身散发着好斗的气质。怎么了，不服气么，打的过我你再说话。
　　不过克莱因身份特殊一些，聂冷彦已经把他划到自己人的范畴里，所以也格外宽容些。小崽子有一点忤逆的举动，当爹的也不能天天重拳出击，该讲理的时候还是要心平气和的谈谈吧？
　　“来，你告诉我，今天在台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说了，认真的。”
　　“就咱俩人还不说实话？”
　　“一直都是实话。”
　　聂冷彦盯着他，克莱因精致的小脸蛋绷得紧紧，还真像那么回事。他聪明小半辈子，在这件事上面考虑的选项都是什么计划和策略，爆出这条绯闻在哪些方面有利于塔杜萨母星建设等等，独独忽略了“认真”这一选项。
　　聂冷彦伸手掐了掐小孩儿软乎乎的小脸蛋：“这么说吧，看着你这张脸，我实在没法往那方面去想，你就当我是你爹不好吗？”
　　“我有爹，不用再认一个。”克莱因温热的小手掌包住聂冷彦的食指和中指，“你上次问我脖子后面的水滴印记，我说的也是真话。”
　　聂冷彦愣了愣，想起他当时提到的命定伴侣的理论，心情很复杂，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是封建迷信，包办婚姻是古地球的一项陋习，新地球不流行这个，你就当它不存在吧。”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看来我又要让小九收一批书了。”
　　克莱因忽然靠近，扑进聂冷彦怀里，一把抱住他。
　　聂冷彦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娇小可爱，像个洋娃娃，抱着也软和舒服。要是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想长大之后搞他这个爹，那一切就太完美了。
　　“聂冷彦，不止是因为命运的指示。塔杜萨没有了，命运根本左右不了我。”克莱因抱紧他的腰，“我想……我可能喜欢你。”
　　一室沉默。
　　克莱因有点紧张，他看不见聂冷彦什么表情，内心在焦躁，他怎么不说话？到底在想什么？
　　终于，聂冷彦有动作了——拿起桌上的橙汁喝一口，顺便研究起杯壁上的花纹。
　　“……”克莱因抬头看见的正是这一幕没心没肺的画面。
　　“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
　　“嗯。”
　　“那你什么想法？”
　　这可真是太为难聂冷彦了。他总不能说不止没有心动，甚至还有些罪恶感吧？
　　《星际联邦未成年保护法》时时刻刻在脑中警醒。最高处罚——流放河外星系，终身不得重回联邦。
　　“我是奉公守法的联邦公民。”聂冷彦站起来，摆摆手，“去洗澡，睡觉前别忘记喝牛奶。”
　　克莱因咬牙：“聂冷彦！你能不能……”
　　“不能。”聂冷彦居高临下看着他，“这两天把东西收拾收拾，下周奥斯陆新季度开学，你要去学校了。”


第23章 
　　奥斯陆军事学院新季度开学,聂冷彦驾驶着民用飞船带着小王子去报道，同行的还有小九，被安排在学校里照顾克莱因的起居生活。
　　定制校服两天前通过数据快递传送至家里,延续了奥斯陆数百年的传统，黑色为主色调,袖口衣摆镶着银线，肩章代表的不是军衔而是对应的年级，左胸口的校徽采用的是传统手工刺绣的工艺。单单这一套制服，在军事区的行星群里,代表的就是一种荣耀和自豪。
　　“当时别的特权没感受到,就是进出奥斯大陆方便许多。反正只要看见是奥斯陆的学生,基本所有通行关卡都是免检的。”聂冷彦想了想，“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近几年联邦高层从奥斯陆毕业生的比例又提高了，所以政策肯定更加优待母校。”
　　“哦，”克莱因看着全息地图，“奥斯大陆好玩的地方多吗？”
　　“太多了，但我不想告诉你。你要是逃课去别的行星玩,我在外面还逮不到你。”
　　……克莱因收起地图,不说就算了，他难道还不会自己去找吗？
　　飞船停进奥斯大陆专属的空间站，克莱因探头一看,金属夹板上整整齐齐码着一列列各式各样的飞船，有的身材庞大,有的造型前卫，还有的珠光宝气，一眼看过去就是土豪专用驾座。相比之下,聂冷彦开来的民用飞船普通至极，灰扑扑的船身，丢在废铁里都看不出来。
　　“看见了吧，这就像是开家长会，一学期难得一回，拼爹的时候来了。”聂冷彦拍了拍自家的灰老鼠，“将就一下，咱们觉悟高，不和他们比这个。”
　　克莱因看着灰老鼠，再看看一溜排崭新靓丽的飞船，嗯，的确是没得比。
　　“我记得以前送彦少爷来学校，当时就是在这里，一个蓝血新贵的后代过来挑衅，然后连学校都没去成，给彦少爷揍去医院了。”小九食指点着下巴，“后来他好像也没回奥斯陆吧？”
　　“嗯，”聂冷彦语气漫不经心，“怕再给我揍，转去学医了。结果落在苏赫手里，被折腾的够本，学了一年又转去从商。”
　　“贵族？”克莱因好奇，“你把他打伤了，没追究责任吗？”
　　“克莱因少爷，他们是人类迁徙到新地球才冒出来的‘贵族’，而聂家是从古地球延续而来的家族，两者的名声和地位是完全无法比较的。”小九蹲下/身，帮克莱因整理衣领和袖口，微笑，“只要记住你是聂家的人，在联邦核心区，不用害怕任何人。”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克莱因懵懂点头，他对联邦的阶级分层没什么概念，因此不论看见什么都能心态平和，反正只要衣食不短，别的于他而言都是身外之物。
　　入口传来机械轰鸣的噪音，三人回头一看，一架火红的人形机甲缓缓降落，但操作者似乎不太熟练，雄赳赳气昂昂的人形机甲脚部打滑一下，抓住围栏才停稳。
　　操作窗口打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对着聂冷彦招手，手忙脚乱拆设备和连接装置，赶着下来见心上人。
　　还未离开的路人在感慨：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啊，瞧见没，开机甲来上学！
　　“暴发户来了，”小九低声询问，“彦少爷，咱们现在走吗？”
　　“不然呢？”聂冷彦牵起克莱因，“快走，免得这个烦人精跟过来。”
　　克莱因却不想走，情敌到眼前了哪有退缩的道理？
　　聂冷彦掸一眼，他算是看出来，这小鬼也不是省油的灯，比他年轻时候还好战。90多岁的人了，天天强调自己是个男人，那能不能有点成年男人的心胸和气度？
　　“莱，你不用在意马杜克。”
　　“他喜欢你。”
　　“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喜欢他。”
　　克莱因抬起头，定定看着聂冷彦，片刻后握住他的手：“你说的。”
　　从这一刻开始，马杜克彻底在克莱因这儿除名，已经连情敌都算不上。
　　———
　　“前方还有10秒抵达牧马星团，距离标记行星Dodi187Y0.67光年，请全体舰员做好准备！”
　　飞鲸号内的广播循环三遍，聂冷彦正坐在舰长专属座位，翘着腿，等待抵达新星系。
　　联邦会议之后，飞鲸号舰员们长达数月的休假终于结束，重新踏上新的旅程。目标很明确，按着研究院给的指示文件，去勘测第一颗新塔杜萨候选行星。他们首选距离最近的牧马星团，沿路顺便勘测记录一些之前发现有生物生长的行星现状，一晃眼已经四个月过去。
　　飞鲸号退出曲速航行，禁止在静谧的太空中，这个星系目前肉眼范围内可见三颗行星，彼此之间距离很近，其中一颗颜色淡粉，并且被一层淡淡的云雾笼罩着，正是Dodi187Y行星。
　　林奥踮起脚尖观望，不由得惊叹：“好大一颗草莓糖。”
　　娜美捧着透明数据板，惊讶道：“不是吧？这颗星球上次用探测器拍到的照片不是这样的啊。”
　　聂冷彦看一眼，的确，上次拍到的它是浅绿靠近半透明的形态，高空俯瞰可见明显的生态水，数据推测95%可能是水系行星，怎么到了眼前变成草莓河了？
　　“法莫，开近一点。”
　　法莫操作着飞船匀速前进，很快抵达Dodi187Y的上方，聂冷彦让林奥做准备，传一颗探测器下去。
　　很快探测器便沿着设定好的路线，穿过大气层飞速降落。飞船里一行人正在观看传回的实时录像，林奥手里拿着操作杆，探测器随着他的动作开始减速，慢慢稳定，聂冷彦等人也看清了这颗星球的全貌。
　　确实是有水源，但下方一大片海水冒出一股股热气，探测器检测到空气温度已经升温到189℃，越往下降落温度越高。忽然，海浪卷起，整片海域荡动不安，水下像是埋着数颗炸弹，此起彼伏将海水掀起。
　　“是海底火山在喷发。”娜美指着海面漂浮的红色不明物体，“岩浆？”
　　“岩浆遇到水的话会迅速冷却成石灰岩，按理论来说不会把海水染红，除非这里的液体根本不是水，或者飘在海面的不是岩浆。”聂冷彦皱眉，“好了，不用讨论了，不管它是什么，这颗行星都不可能被列入备选。”
　　众人有种白忙活一场的恍惚感，聂冷彦去通讯室，联系卡缪。卡缪正捧着碗在吃饭，问：“怎么样？这颗星球是不是挺漂亮的？”
　　“嗯，颜色过于美丽，适合给你下下饭。”
　　“啊？”卡缪放下碗，聂冷彦把画面接到探测器，只见整颗星球烟雾缭绕，海面上大片流淌着“草莓酱”，卡缪惊叫：“靠！187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李斯特你快过来！”
　　李斯特出现在联络器的镜头里，领口还沾着黑椒酱。两人一个在手指飞舞找探测数据，另一个则是在研究那些染红海洋的不明物体，数分钟过后，卡缪一把揪住李斯特的领带：“他们目前的坐标在哪儿？”
　　李斯特报了一串数字，卡缪深吸一口气，看向镜头：“已经找到原因了。”
　　聂冷彦手里端着咖啡：“说。”
　　“我先声明，这绝对不是我的失误。”卡缪把探测数据亮出来，“这个吧，我们之前为了省事，找到的很多行星都是直接用以前发现的行星改改名字登记的。备选行星Dodi187Y，在数据库里有两颗，一颗的Y是大写，一颗是小写，我们希望你去找的那颗吧，是小写……”
　　李斯特推了推眼镜：“两颗行星坐标位置相反，不在一个臂上。你们现在所处的位置附近没有适合的水系行星，但是固液混合和岩石行星还有气态行星有好几颗，可以去查看有没有生命体，具体定位我一会儿发过去，也算是没白跑一趟。”
　　娜美早在他们提到行星名字出错的时候，就已经把之前的传输文件找出来，确定是研究院的责任，他们只是按照行星名字定位，才会误打误撞来了这么个鬼地方。
　　她把这个信息传递给聂冷彦，聂冷彦心里有数，揉着手腕，对镜头里的两人态度还不错：“行，你们把坐标传来吧。这件事我会一直记着的，等我回联邦，去研究院找你们聊聊。”
　　“……”李斯特和卡缪脸色都不太好。聊，能怎么聊，他们这些研究院的加起来不够聂冷彦打过瘾的。
　　来到错误的地方，飞鲸号只能重新定位星系，聂冷彦拍拍手，放大家一天假，让飞船先飘着，明天再启航。
　　今晚飞鲸号的地下酒吧开起盛大的狂欢Party，舞池里轮流播放的是古地球的金属摇滚乐，各个种族的船员群魔乱舞，通过这种方式来排解压力。太空深处是寂寞的，他们早已适应，但不代表就会一直习惯，相反这种不可抗力的环境寂寞会把人逼疯，所以要学会自我排解才不至于会憋出心理问题。
　　聂冷彦作为飞鲸号的舰长已经过去不少年头，一直深受爱戴，他没什么特定的规矩，只要求大家该工作时专心工作，该放松时什么都不要想。他会定期举办一些Party、盛会，还会安排各种激励制度，外出勘测星球也当做团建旅游，因此飞鲸号众人对于出航并不抗拒，就当作是在外面航海探险了。
　　聂冷彦坐在吧台，和下属们在掷骰子，上方悬着联邦通用的虚拟货币，是拿出来提高兴致的彩头。他正要开骰盅，苏赫挤过人群，冲着他喊道：“聂冷彦！斯高潘中校找你，快去通讯室！”
　　听见这个名字，聂冷彦眼皮跳了跳——完蛋，没安稳两天，又来事儿了。
　　卢索斯一脸坏笑，推着他的肩：“舰长你快去吧，孩子的问题等不得，这儿丢给我就成。”
　　“……你悠着点，我一个月工资在里面。”聂冷彦站起来整整衣领，跟着苏赫一起去通讯室。
　　由于他们已经离开联邦范围，通讯器信号不稳，和联邦内部沟通几乎都是用到通讯室专用的设备。聂冷彦刚走进去，便看见斯高潘的全息身影，背着手，两撇小胡子翘翘的。
　　“聂少将，百忙之中叨扰真是过意不去。”
　　“啊，不忙，在聚会呢。”聂冷彦笑道，“直说吧，克莱因又怎么了？”
　　“这一点，还是让他自己来说吧。”斯高潘轻咳一声，“克莱因弗拉瑞，你进来。”
　　聂冷彦听见脚步声靠近，一道矮小身影出现在全息画面中，黑色制服银色短发，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已经到斯高潘的胳膊肘。
　　他抬起头，俊秀的瓜子脸竟然带着青紫。
　　聂冷彦吹一声口哨：“小子，你不行啊，打架还能把自己弄伤了，要好好检讨。”
　　斯高潘：“……”
　　果真什么样的孩子就有什么样的爹。


第24章 
　　说起请家长,聂少将在学生时代累积的经验很是丰富，现在养了儿子，被请家长的经验也在不断累积。外出四个多月,奥斯陆的教官前前后后找了他数回，简直像是重回青春。
　　算上今天,不多不少，刚好第十次。之前斯高潘来找他谈心，讨论的都是和生活作息、课堂纪律有关的小问题，比如熬夜玩游戏不睡觉、上课顶撞老师,这些在聂冷彦眼中那都不叫事,总觉得要给克莱因一段适应的时间,口头叮嘱一下做做样子，压根也没放在心上。
　　但打架就不同了,聂冷彦很重视这个问题。他自己以前被请家长最多的就是这个原因，因此在入学之前就和克莱因立好规矩：要么就不动手，要打就要打赢，给别人揍得鼻青脸肿算什么男人？不仅逞不了能还给我丢人。
　　不过一问前因后果才知道，克莱因这次不是1V1,而是一挑三,对方都是成人班的学生，一只手可以把他提起来的那种。他只是脸上挂彩，没断胳膊断腿,倒是把别人打骨折了，给那学生的家长找上门来了。
　　“你跟谁打架的？”聂冷彦问。
　　“不认识。”
　　“不认识你就跟人家打起来了？”聂冷彦笑得还挺开心,“嗯，有我当年的风范。”
　　斯高潘补充：“这三个学生有背景，胳膊骨折的那个,他父亲是联邦高层，儿子受伤在医院，今天就找来学校了，要校方给个交代，这件事真的是……”
　　“真是有够不讲道理的啊。”聂冷彦接过他的话茬，“三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班学生，对一个少年班的孩子下手，打输了还好意思和家里人告状，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担当？我要是邓肯校长的话就关他们禁闭，记警告处分，全校通报。”
　　“……”斯高潘额头青筋隐隐跳动，这话听着耳熟，新调任到奥斯陆，负责军事管理的洛藤上校也是这么破口大骂的。
　　“这件事洛藤是怎么提出惩处建议的？”
　　“呃——和您一样。”
　　“那邓肯校长决定怎么处理？”
　　“……也和您一样。”
　　聂冷彦茫然：“那不是都解决好了？”还要叫家长做什么？
　　……斯高潘哑口无言，他错了，他和聂冷彦的出发点完全不同，怎么能指望沟通到一块儿去？
　　进得了奥斯陆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有家世背景的，学校也等同于一个浓缩的小联邦社会，站在他的角度，是希望学生们能在学校里培养好人脉关系，方便今后走向军政体系。因此克莱因和背景深厚的学生发生矛盾，虽然邓肯校长已经有了处理方案，但斯高潘还是希望克莱因可以去和人家握手言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个朋友多条路。
　　但他似乎忘记了，这位小王子的监护人，聂冷彦，也是从不喜欢摆弄人情关系这一套的。聂冷彦在校期间，出了名的以武服人，不该得罪的几乎都得罪光了，最后还不是混得风生水起？不止在联邦，整个银河系内声名大噪，目前为止也没听说他向谁低过头的。
　　聂冷彦怎么会不明白，他是懒得这么做而已。既然在军校上学，互相切磋是流传已久的习俗，当年洛藤对他还没起那种心思的时候，被揍得满脸是血，也没提一句要找洛中将出头的话，爬起来血一抹，又是一条好汉。
　　而克莱因遇到的这位显然就是从小就骄纵惯了的，标准的“溺爱型巨婴”，在聂冷彦眼中也没有结交的必要，揍他一顿算是便宜的了，应该打的他不敢来学校才对。
　　因此，他没批评一句克莱因的不是，而是问斯高潘：“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斯高潘堵着一口气，万分憋屈退出联络。
　　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斯高潘这趟家长不仅白找了，还落了一肚子不痛快。通讯信号里只剩下克莱因，斯高潘走后，一直沉默的小王子终于开口：“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没必要，我知道错不在你。”
　　克莱因低着头，捏紧了拳：“……他们说我没有资格待在联邦，塔杜萨这种低级文明的星球，根本不配成为联邦的成员星。”
　　“唔，原来是这样。”聂冷彦摸着下巴，“莱，你今后会遇上许多形形色色的人，面对你讨厌的，最好的选择是不理睬，忍一时风平浪静。但……你能做得到吗？”
　　克莱因结合自身性格，很明确的摇头：“不能。”
　　“那就往死里揍，揍得他们服服帖帖，看谁还敢看不起你。”
　　———
　　飞鲸号按照研究院给的坐标，去几个未知星球勘测数据、采集样本，卡缪以一瓶古法酿造的珍酿换取聂冷彦帮忙背锅，肉疼不已。聂冷彦呵呵一笑：“你还肉疼？知道后勤处怎么打小报告的吗？说我们飞鲸号公费渡假，呵，来这破地方渡假。”
　　“哎哟，后勤处吃饱了撑的要掺这一脚？”卡缪托着腮，“那穆拉司令相信了吗？”
　　“穆拉司令已经老糊涂了？”聂冷反问。
　　“你话可别乱说。”
　　“那不就得了。”
　　穆拉司令是最清楚个中缘由的，但聂冷彦愿意背这个锅，他也没有戳破。后勤部长的报告在他眼中是无稽之谈，落在别人嘴里一传十十传百，传的多了就容易成真的了，谁让聂冷彦树敌不少，逮着机会纷纷跟着补刀。
　　李斯特忽然出现在画面里：“聂少将，我听到一件有意思的传闻。”
　　“后勤部副部长的儿子在奥斯陆上学，前段时间住院修养，好像是在学校被打伤的。副处长去奥斯陆讨要说法，结果不仅没有得到补偿，儿子还被通告处分，面子里子丢得干干净净，为此暴跳如雷呢。”
　　聂冷彦怔了怔，搞半天这个根是在克莱因那儿啊！
　　卡缪笑得幸灾乐祸：“怎么样，监护人当的也不容易吧？你可千万别迁怒小王子啊，人家还是个孩子。”
　　“孩子？”李斯特也笑了，“孩子敢说出将来娶聂少将的话？”
　　“哦对，你不提我都忘了！小王子还是童养夫！”
　　聂冷彦笑而不语，掐了通讯。卡缪等着他给大数据做记录呢，重新连接也没人接听，聂冷彦回房间之前吩咐娜美，什么都别给，拖的他哭爹喊娘再说。
　　一转眼飞鲸号又在外漂泊三个多月，聂冷彦用事实行动，向联邦里嚼舌根的那群人展示他们是如何“渡假”——每天传一份舰长日志还有勘测图像回联邦总部，有一望无际的黑水、有结得比人还高的冰柱、有地表温度堪比火炉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地，还有食人花、丑陋凶恶的鱼、残暴的原住民……等等等等，看得众人心惊肉跳，不禁悲从中来：
　　这特么哪里是去渡假，流放做苦力都比这幸福，起码安全能得到保障。去这些未知行星，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而飞鲸号得到的所有样本和勘测数据，大部分都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取得。舒适宜人的行星在广袤无垠的银河系里少之又少，太阳系八大行星中也只有古地球那么一颗创造出生命的奇迹。
　　公费渡假的谣言不攻自破，高层会议上，众人为飞鲸号舰员的辛苦抹一把泪，联名要求给他们提高福利待遇。后勤部副部长气得脸都青了，还得顺应民意，苦巴巴的准备需要发放的物资。
　　此乃克莱因拼“爹”史上第一次大获全胜。尽管当事人并不知情，某一次再在学校里遇见后勤部长的儿子，面对面走过来，人家吓得赶紧转头，他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
　　一别七月，奥斯陆的树叶从青到秃，飞鲸号带着满满的样本和各项勘测数据终于返航。
　　季度测验就在这两天，克莱因正在背理论知识，莫柯姆闲得无聊，在宿舍里乱溜达。
　　房间里放着两张床，小王子有一位室友，真正的十几岁青少年，高高瘦瘦，鼻梁上有几颗小雀斑，笑起来还有一颗虎牙。名字很绕口，雪默弥特杜拉尔，和克莱因弗拉瑞并列“老师最不想点名”榜首。
　　克莱因也觉得麻烦，第一次见面就给人改名了，雪默，简单又好记。
　　莫柯姆溜达一圈，爬到雪默的床上。雪默正在蒙头大睡，梦见苍茫雪原，他在漫无目的行走，忽然一个回头，和一只北极熊大眼瞪小眼，北极熊伸出舌头，舔舔他的脸。
　　“啊！！！”雪默爆发出叫声，从床上滚到地上，莫柯姆也给吓一跳，它不过是舔了一下，反应有必要这么大吗？
　　雪默连滚带爬跑去克莱因身边：“北极熊啊！要吃了我！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我要不要马上去找梅耶琳占卜一下？！”
　　克莱因给他吵得思路中断，不耐烦瞥一眼：“吵死了，要去你就去啊。”
　　“咦，克莱因你能不能别这么冷漠？”雪默把他拉起来，“你怎么又长高了？”
　　的确如此，克莱因入校一年不到，制服已经换了两茬。
　　“诶，你要定做新制服了，看看这裤腿，都到脚踝了。”雪默发出羡慕的感叹，“奥斯陆一套制服贵得要命，有钱就是好，我也想当聂少将的儿子！”
　　“……”克莱因决定换个地方继续背书。
　　雪默抱住他的胳膊，别走啊，他这个在挂科线徘徊的学渣都不担心考试，你一学霸还这么勤快，让不让人活了？
　　克莱因虽然长高不少，但看起来也只是和八、九岁的孩子差不多，给雪默拽住之后挣脱不了，两人推推搡搡一起滚到地上，莫柯姆蹲在衣架上饶有兴趣看热闹。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两双脚站在门口。其中一双黑色军靴上方是白色的裤管，克莱因渐渐抬头，看见聂冷彦的脸。
　　小九笑容尴尬的解释：“彦少爷，这是克莱因少爷的室友，他们关系不错，经常‘交流感情’。”
　　雪默见到聂冷彦的那一刻化身为尖叫鸡，爬起来冲过去鞠躬：“啊啊啊聂少将您好！我叫雪默弥特杜拉尔，您的英勇事迹我全部听说过，非常崇拜您！我想……”
　　“他想给你当儿子。”克莱因站起来，拍了拍衣摆落的灰。
　　雪默顿时像吃了只苍蝇，聂冷彦笑道：“谢谢你的敬仰，儿子不需要了，我已经有一个。”
　　他冲着克莱因招招手：“爸爸回来了，还不叫人？”
　　克莱因走过去，张开双臂。聂冷彦惊讶，有点受宠若惊，大半年不见，小鬼竟然变得如此乖巧可爱？
　　他把克莱因抱起来，两人视线平齐在同一高度之后，克莱因靠近，在聂冷彦的额头落下一吻。
　　“欢迎回来。”


第25章 
　　“这个口怎么那么小？都插不进去。”
　　“你角度没找准当然插不进去了,来，我教你。看，这不就进去了吗？”
　　“……有没有纸,弄得手上都是水。”
　　“要什么纸啊，直接舔吧,是甜的。”
　　……
　　雪默迅速转身，背贴着门，惊恐看着小九：“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他只是出去打一次卡，回来之后小九在外面站岗,宿舍的门虚掩着,还隐约冒出这些虎狼之词,要不要报告给负责管理的洛藤中校？！
　　小九表情淡定，抱着臂闭上眼：“肯定不会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彦少爷不是那样的人。”
　　事实上克莱因手里捧着一颗火红色的果实，顶部插着吸管，在喝里面的果汁。这是聂冷彦从最新勘察的赛弗乐行星带回来的，外形像从火里捡出来的椰子，内部汁水丰沛,味道类似苹果和凤梨混合,酸甜爽口，一整颗喝完也不会觉得腻。
　　虽然物种是未知的，但味道不错,营养成分也高，检测分析之后确定对人类无害,聂冷彦直接从赛弗乐拔了一整棵树带回来，打算种在自家院子里。他还没到家，先来奥斯陆探望克莱因,顺便带一颗给儿子尝尝。
　　莫柯姆围着聂冷彦打转，落在他的肩头：“叽叽叽叽叽！（我也要我也要！）”
　　“没了。”聂冷彦耸肩，带回来的树上只有一颗果实完全成熟，否则他都不必趁着克莱因的室友不在才拿出来了。
　　莫柯姆没有放弃，重新去找主人，克莱因把果实递过去，还剩下一大半，便宜这颗傻球。
　　聂冷彦打量着宿舍，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观察克莱因的房间。报道那天他把克莱因送进校门，再去和邓肯校长叙叙旧，之后便赶回飞鲸号出航，在这里的生活方方面面都是小九负责，他一点也没有插手。
　　他和克莱因平时联系并不多，保持在一周一次的频率，碰到进入干扰性较强的星云范围，信号断断续续，对话一次像是在看幻灯片，因此这大半年以来，聂冷彦和克莱因真正说话的时间加起来连半天都没有，连他有室友的事也是今天见了面才知道。
　　本以为这么长时间不见面，小鬼对他应该生疏不少，但从刚刚的表现来看……聂冷彦摸了摸额头，安慰自己这是礼仪，礼仪。
　　“这两天是不是要考试了？”聂冷彦拿起薄如蝉翼的学习卡，上面显示着进度，“你还有三分之一的书没背。”
　　“今晚就可以背完。”如果你没来的话。
　　后面这句克莱因是不会说出口的，因为比起背书，他显然更希望能见到聂冷彦。
　　聂冷彦很自觉，猜到他要是再留下来，那克莱因的书就要明天才能背完了。他也是从这里毕业的，对季度测试的了解只多不少，每一名新生进入奥斯陆之后，不管之前有多么辉煌的成就，在这里都是一张白纸。第一次季度测试的打分尤为关键，将会决定下一个季度的对手和朋友。
　　“那不打扰你看书，我先回去，还没去军部报道。”
　　克莱因没有留他，问道：“这次回来休息多久？”
　　“两周吧，”聂冷彦笑了笑，“你的假期又没到，乖乖在这里学习吧。”
　　“季度测验积分第一可以享受一周的假期。”
　　聂冷彦盯着他看了几秒，低头打开桌上的控制面板查看通知，果真瞧见这一条新规定。
　　克莱因坐在床边晃着腿，笑容很轻松：“在家等我吧。”
　　雪默在外面偷听墙角，门忽然被拉开，他顺势倒下去，被一双手扶住。
　　聂冷彦唇角挂着微笑，雪默脸色微红，赶紧站直身体：“谢谢。”
　　“不客气，莱和你住在一起，多谢照顾。”
　　雪默立刻解释，没有没有，别看克莱因年纪小，待人处事比他还要成熟，头脑又聪明，什么考试他都要沾克莱因的光。
　　聂冷彦笑而不语，和小九交代几句便离开了。
　　雪默回到屋里关上门，感叹：“我居然见到聂少将真人了！”
　　“他又不是多只眼睛少个鼻子，有什么稀奇的。”
　　“哎呀你不懂的，聂冷彦这个人，很传奇很特别的。”雪默坐到克莱因身边，压低声音，“他是Omega你知道吧？但是比Alpha厉害多了，过早成名的下场就是人人看他不爽，星际海盗也是。飞鲸号到他手上第一次出航就被劫持了，人家开的可是改造过的战争舰，配备重炮武器的！结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居然给打得七零八落的，聂冷彦还擒了两个星盗回来……”
　　克莱因淡淡一笑：“嗯，他是挺厉害的。”
　　“诶？真难得，居然能从你嘴里听到夸奖的话，不容易，真不容易。”雪默晃着头，小王子要求过高，一般凡人入不了他的法眼，“不错”两字已是顶了天，没料到竟然能听到他发自肺腑的认同。
　　他不知道的是，站在克莱因的角度看来，承认自己的伴侣强大等同于是侧面褒扬自己的眼光好，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再多几句都夸得。
　　———
　　聂冷彦回到阿瑟那见过穆拉司令，听说给舰员提高福利待遇的提案已经通过，弯起眉眼：“真是多谢同仁捧场，那我们飞鲸号就不客气了。”
　　穆拉司令翻个白眼：“别当我不知道，两个孩子打架的事搬到台面上闹，真是不省心。”
　　聂冷彦大冤，要说无辜也是他无辜啊，被冤枉公费渡假，这种荒唐的罪名都能扯得出来，可想而知内心是有多瞎。聂冷彦也只是做出自卫反击罢了，其实他是不怎么在意学校的事的，反正断胳膊的又不是他家孩子。
　　离开司令办公室，没走两步，不是冤家不聚头，聂冷彦和后勤部副部长碰上了。
　　副部长是个四十刚过中年谢顶的胖男人，见到聂冷彦的那一刻，从眉毛到眼睛没有一刻是舒畅的。偏偏聂冷彦还往跟前凑，副部长好久不见呀，真是多谢你的反向支援，我们假期里就把物资给领了，一天来一批，您老这两周都别想休息哈。
　　副部长嗓子眼里呕着一口血，狠狠瞪着聂冷彦，你好，你好样的！
　　飞鲸号采集的样本一起拖去研究院，唯独那颗装在大型培植皿里的树，给聂冷彦带回家里。他把那棵树栽到院子里，门口钉块牌子：【卡缪与狗不得进入】
　　卡缪傻眼了，揪着李斯特的领子抓狂：“他是故意的吧？他就是故意的！大半年的事了还在记仇，心眼儿就像针砭一样小！我好想去看看那棵树，摸摸它的叶子，捧一个果实带回来，好想啊好想啊呜呜呜……”
　　“你等他出航，去看个够本，他爹妈肯定不拦你。”
　　“诶？”卡缪立刻止住丧气，“好像是这么回事，伯母可喜欢我了，上次去还给我塞巧克力。”
　　聂冷彦胳膊肘撑着铁锹，欣赏自己的杰作。由于在飞鲸号里已经经过大量的根基修复，使它能跟好的适应阿瑟那的水土，回到这里只需要移植过去即可。但地球的水土始终不能和赛弗乐相比，不知缺少什么必要元素，这棵树在赛弗乐生长时明明叶子是蓝的，适应模拟的新地球环境之后，反而变成红色，远远看去像是一团旺盛燃烧的火焰。
　　“好奇怪的树啊！”邓蓝围着看了一圈。
　　“嗯，未知的外星植物，还没命名呢。”
　　“哦，又是外星的。”邓蓝意有所指，家里已经有个外星生物，再来一个外星植物也不稀奇。
　　“长这么红，看着挺喜庆的。”聂冷彦随口一说，“就叫它‘恭喜发财’好了。”
　　邓蓝很赞同儿子的意见：“这名字好，那上面结的红果子呢？”
　　“红包吧。”聂冷彦眼珠转一圈，“卡缪和李斯特要来看树的话，您就问他们要红包，小的不收。”
　　短期休假开始，三天之后，聂冷彦正在院子里修剪恭喜发财，屋内卷起一阵热闹，克莱因回来了。
　　邓蓝上次见克莱因还是四个月之前，记得上次去奥斯陆，他也没这么高，怎么一转眼这孩子竟然长高了十公分？
　　克莱因低头瞄一眼裤腿，尴尬的原因是重新定制服不知该如何开口。
　　聂冷彦从后院走进来，直奔沙发，摊开手。
　　“来，成绩单拿来。”
　　克莱因从口袋里摸出薄片，扔过去，聂冷彦插上一看，几乎所有科目全部S等，只有一项，科学幻想拿了A等。
　　“这门课我记得就是做一些相关主题的测绘，是最好得分的一门，怎么反而成了你的短板？”聂冷彦问。
　　“这期主题是《家乡》，”克莱因低下头，“我暂时无法想象以后的塔杜萨是什么样子，所以画得也很随意。”
　　聂冷彦欲言又止，点点头，成绩还是挺不错的，给你个红包当做奖励。
　　然后克莱因又领到一枚恭喜发财的果实，昨天刚刚成熟，他回来的时间很刚巧。聂冷彦帮他插上吸管，克莱因喝了两口，又递过去：“要喝吗？”
　　聂冷彦顺着他的手叼住吸管尝一口，眉头微皱：“有点酸，下次还是再摆两天吧。”
　　莫柯姆眨着小眼睛故作可爱：我可以尝尝吗？
　　聂冷彦刚要把果实递过去，被克莱因一把夺走，咕噜咕噜几大口全喝完了。
　　莫柯姆震惊，心碎，扑进邓蓝的怀里打滚，像只爹不疼娘不爱的傻球。
　　克莱因冷哼，这是他和聂冷彦独享的，间接接吻有你什么事儿。


第26章 
　　新地球自被发现之初,便是人类选定的最适合的宜居星球。人类迁徙而来，为湖光山色、桃红柳绿的美景着迷，开始在这里种下文明的火种。大面积的陆地板块被循序渐进的改造,星罗棋布的无人小岛也渐渐升起人间烟火，人类在这片土地竭尽所能展示他们的高端科技,却独独没有建立全球温控系统。在新地球，风雪暑寒、下雨天晴，任何感受到的自然现象都是最真实的气候，没有经过半点人工干预。
　　因为人类太渴望不被污染的自然环境。
　　他们在离开古地球时,曾经山清水秀的家园早已满目疮痍。土地沙化、气候极端,进入漫长的大冰河期,人类只能在地下生存，所有的农作物只能在实验室里依靠基因技术生长,已经有数代人没有去过地面见过真正的太阳了。到达新地球的那批年轻人类，第一次吹到温暖的风、看见真正的雪，惊奇感动之下，几乎所有人类要求取消恒温系统的建立，他们要感受这些真正属于自然的东西,而不是通过技术创造出的那些假象。
　　没有温控系统,新地球的天气总是那么随心所欲。四季并不是按照春夏秋冬的时间顺序变化，而是半年温暖宜人的春秋盛景，半年寒暑交集的极端天气,前一天可能还是炎炎夏日，一觉醒来,阿瑟那银装素裹，凛冬悄然而至。
　　克莱因拉开窗帘，发现屋外一片苍茫,天空飘下一粒粒轻如羽毛的固体，六边形规整对称，形状漂亮美丽，内部还有结晶。
　　“莫柯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莫柯姆缩成一团直哆嗦，它不知道，它只感觉冷！很冷！
　　房门打开，小九拿着轻薄的外套站在门口：“克莱因少爷，降温了，请换上冬装小心感冒。”
　　床头控制面板显示房间内的温度已是个位数，屋外更是降至负数。他拿起外套，这件外套手感似乎和夏天的T恤差不多薄软，穿上之后却开始慢慢自热，不一会儿身体就像泡在浴缸里，温暖又舒适。
　　莫柯姆早已钻进他的领口，露出一个小脑袋，闭上眼，发出得救的长叹。
　　楼下邓蓝正在让佣人把供暖系统打开，她搓了搓手，抱怨道：“这都3021年了，天气预报竟然还会出错，不是说冬周还有两天的吗？一觉醒来差点冻成冰棍。”
　　聂声点开新闻：“这次的冬周来得太突然，看看多少人在抱怨，咱们不是唯一没准备的。”
　　“对了，克莱因是第一次在阿瑟那过冬吧？我上去看看，别把孩子冻坏了。”
　　邓蓝刚起身，就见他走下楼来，已经换上冬装，领口还有一团白围脖，仔细一瞧原来是莫柯姆。聂声拉着老婆坐下，瞎操心，不是有小九吗？看看，把人孩子照顾得多妥当。
　　“叔叔、阿姨。”克莱因打过招呼，视线扫一圈，没看见聂冷彦。
　　邓蓝把他拉过来，嘘寒问暖，早晨起来是不是冻着了？每次的冬天都会持续一周左右，下周就能换短袖啦。
　　“外面下的是什么？”克莱因问。
　　“雪啊，你也是第一次见到吧？”邓蓝拉着他去阳台，窗户推开一道缝，寒风夹着雪花一起钻进来，六角形的小东西落到手上便化成了水。
　　克莱因眼睛睁得大大，他第一次见到水除了冰之外还能以这种固态形式出现，塔杜萨没有冬天，父辈祖先们也绝对不知道“雪”是什么神奇的东西，肯定也无法理解。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雪是从天上落下的，应该和雨的原理差不多。他接触人类的文明时间还不长，尚不能全部通晓这些常识性的知识，只感觉好奇，云朵究竟有什么神奇的魔力，竟然还能把水凝成固体落下来。
　　供暖系统开启之后，房间里很快便温暖起来，克莱因拉开拉链，莫柯姆终于从主人的领口钻出来。它除了傻球之外还是废球，热不得冻不得，白长那一身长长的绒毛。
　　“聂冷彦呢？”等了那么久他还不出现，克莱因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邓蓝一指窗外：“他呀，大清早就起来了，在伺候那棵恭喜发财呢。”
　　克莱因刚拉开的衣服又合上，去后院找聂冷彦。莫柯姆躺在邓蓝的腿上享受女主人的柔荑按摩，外面天寒地冻，不去，坚决不去。
　　聂冷彦的确在后院，给恭喜发财修剪枝叶。这棵火红色的树和他差不多高，外部被一圈淡蓝圆形光弧笼罩着，聂冷彦的双手可以穿过光弧，正拿着剪刀，下手很仔细。
　　他的头顶有一片宽大的芭蕉叶遮挡，雪落不到肩头，克莱因逐渐走近，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聂冷彦头也没回，说：“今天外面冷，你先进去，我忙完就回去了。”
　　“你不怕冷？”
　　“还好，我习惯了。你没经历过阿瑟那的冬天，而且听说这次受太空漂浮物影响，恒星光照被遮挡，温度骤降，相当于古地球的小冰河期。”
　　克莱因昂起下巴，一颗又一颗雪花落在脸颊上，融化变成一颗颗水珠。他闭上眼，学着聂冷彦的说法：“还好，并不是很冷，很容易习惯。”
　　“这只是第一天，开胃菜。冬周的第三天第四天是最冷的，到时候你就懂了。”聂冷彦招呼他过来，别杵在那儿落一身雪。
　　克莱因钻到那片芭蕉叶下面，凑得近了，发现雪花也落不进那道蓝色弧光里。恭喜发财在寒风中傲立，枝叶干净，依旧那么漂亮精神。
　　“这是隔离屏障？”
　　“嗯，保护树木专用的。昨晚我设定好临界值，降温到一定程度就自动开启了。”聂冷彦微笑，“你把手伸进来。”
　　克莱因听话的把手伸进去，刚探进去便感觉双手像是插在暖炉里，屏障里的温度起码有20℃以上，相当于是一个小温室。恭喜发财在里面风吹不着雪落不进，和院子里别的植物相比，身份地位高低立现。
　　“见到雪兴不兴奋？”
　　“嗯。”
　　“知道它的本质是什么吗？”
　　“知道，水。”
　　聂冷彦的黑眸亮闪闪，一层带着暗示的眼波递来：“你有人鱼血统——”
　　克莱因会意，聂冷彦是想让他试试看能不能对雪产生控制。同样是水，人鱼可以把水结成冰加以操控，那么水凝结而成的雪应该也不会有多困难吧？
　　克莱因无法回答，从来没做过这种尝试，无法给出确切答案。况且他体内的人鱼血脉单薄，是影响成功率的很大因素。
　　聂冷彦放下剪刀，双手搭在他的肩头，低声说：“来试试，我相信你可以。”
　　克莱因抬起右手，回忆着控制水流的方法，食指轻轻绕起。只见他的手指上方的雪花打了个转，并没有按照自由轨迹落下，而是在半空中飘飘荡荡，迟迟没有飘落。
　　聂冷彦弯腰，观察着雪花：“好像还不错啊。”
　　“嗯，说明人鱼的控水能力对雪是实用的。”克莱因张开手掌，几片雪花急促团起，形成一个圆，在手心里翻滚着。
　　接着他一抬胳膊，更多的雪花被吸引过来，渐渐团成一个实心的雪球。雪球落下，停在克莱因的掌心，又递到聂冷彦面前。
　　聂冷彦拿起雪球在手中接抛，克莱因做的雪球还挺结实，实心的球体份量十足，形状又好，简直可以和雪球工具相媲美。
　　“这能力真不错，以后打雪仗不用愁了。”
　　“打雪仗？”
　　“只有冬天才能玩的游戏，就像……”那个雪球“啪”一下砸到克莱因的胸口，“这样。”
　　克莱因看着衣服上沾的碎屑，又做了一个雪球，直冲着聂冷彦飞过去，不偏不倚打中他的眉心。
　　“像这样？”
　　“……”聂冷彦抹一把脸，看着他一脸求贤若渴的表情，骂都骂不出口，只有动手让小鬼尝尝厉害。
　　后院里一场雪仗开始，战程激烈，两军交战数回，地面落的那层薄雪几乎都给刨干净了，两位指挥官头上、身上挂的都是雪籽，长达半个小时之后，双双阵亡。
　　聂冷彦坐在芭蕉叶下面，摆摆手：“不来了不来了，不公平，你做雪球比我捏的快！”
　　克莱因笑而不语，站在身后帮他掸掉头发上的雪花。他到后来为了图方便，一方面用自身的能力做雪球，一方面学聂冷彦刨地上的雪捏成球，也累得够呛，一双手冻得通红。
　　聂冷彦忽然握住他的小手，在掌心搓揉：“冷吧？脸都冻红了，还逞强，向爸爸低头认输就那么难？”
　　我也没输吧？心里虽然这么想，克莱因却顺着他的话点头：“嗯，冷。你亲我一下，会好很多。”
　　“……”聂冷彦打量着他，感觉小鬼不仅长高了，胆量也在不断增长，这不是明晃晃的调戏是什么？
　　于是他表情正经严肃，轻咳一声：“我是你的监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法律意义上我也是你……”
　　话未说完，克莱因偏头，在他的脸颊上啄一口。
　　“好多了，不冷了。”
　　……聂冷彦抬头看着漫天风雪，想把小鬼在外面关一夜清醒清醒。
　　邓蓝在屋子里捧着脸，语无伦次：“聂、聂声！快快快！妈呀，我看到什么了？！要命……”
　　聂声还徜徉在全息网络里，听见老婆的召唤，不得不起来：“怎么了？慌里慌张的，话都说不清楚。”
　　“你来！”
　　聂声走到落地窗边，邓蓝指了指外面，只见后院里是儿子和儿子的“儿子”，两人坐在芭蕉叶下面，不知在聊什么风花雪月。
　　“怎么了？”聂声猜测，“外面冷，让他们进来？”
　　邓蓝翻个白眼：“刚刚克莱因亲小冷了！”
　　“……哦，”聂声深吸一口气，自己骗自己，“可能是父子情深吧，呵呵。”
　　邓蓝纠结得来回踱步，克莱因离家那么久，显然她已经忘记童养夫这回事了。刚刚无意间看见他们打完雪仗，聂冷彦帮克莱因搓手取暖，那孩子靠过去就亲在脸颊上了！
　　关键是聂冷彦还没什么反应，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从他的表情可以推断，这种事绝对不止发生一次。
　　聂冷彦和克莱因前后脚进屋，两人的衣服是特殊面料，雪落在上面也湿不了。倒是头发，都是半干的状态，连同刘海一起湿漉漉的。
　　“去洗澡，别感冒了。”聂冷彦脱掉外套挂起来，嘱咐道。
　　克莱因点点头，拉住他的手：“一起吗？”
　　邓蓝紧张出声：“《星际联邦未成年保护法》！”
　　聂冷彦：……
　　克莱因：？？？


第27章 
　　成人班机甲理论课程,默葛教授正在讲解专业知识，马杜克的头一点一点，昏昏欲睡,只消头往桌上一磕，就能马上睡死过去。
　　成人班里绝大多数都是20岁以下的青年,唯有他，超了成年线标准数年，还凑不要脸的和一群孩子混在一起上课。说好听点是想要实现自我人生价值，说难听的点还不就是为了能让聂冷彦多看一眼。
　　他的计划是这样：花三年时间从奥斯陆毕业（反正聂冷彦三年之内是肯定结不了婚的）,进入联邦军政体系,接着申请加入飞鲸号,和聂冷彦共事。
　　两人天天待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再加上他的甜言蜜语、猛烈攻势，就算心是石头做的，也该捂热了吧？所以按着这条路线，不到五年，他定能成功抱得美人归。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马杜克已经27岁“高龄”,知识的吸收和运用、机械的操作技巧远不如那些青少年，上课还容易犯困，记忆力也不太行,上周的季度测验，光荣垫底,成为成人班年龄最大的倒数第一。
　　季度测验只是一个小型测验，最关键的是明年的年终测验，综合成绩太差造成的后果是留级,更有可能劝退。马杜克忽然意识到，这个完美计划没毛病，但他很有可能死在关键性步骤——无法毕业。
　　“哎，你看，是那个臭小子！真好，我们苦哈哈的上课，他休假一周都回来了。”
　　“旁边那个是谁？看起来有些眼熟啊。”
　　“废话！当然眼熟了，那是聂冷彦啊！”
　　马杜克刷一下把头扭过去，盯着窗外。不止他，班里很多学生都这么做，动作整齐划一如同听到教官的命令。
　　供学生们散步小憩的庭院里，聂冷彦一身休闲装，正在帮银发男孩儿整理衣着仪表。他弯着腰，修长手指捏着领带，熟练系出一个温莎结：“怎么领带还不会打？小九没教你？”
　　“我会。”
　　“就你那鼓鼓囊囊一团跟塞团袜子在里面似的，叫做‘会’啊？”聂冷彦啧啧摇头，“真不敢想象莎丽蔓老师看见之后会怎么折磨你。”
　　莎丽蔓是奥斯陆军校里难得的女性Omega老师，负责教导古典礼仪，至今一百多岁的高龄还尚未成婚，决定把终身奉献给奥斯陆军事学校，致力于教导出一批又一批举手投足充满高级教养、气质出众的联邦人才。
　　曾经聂冷彦在学校也是出了名的仪表不整，制服外套拎在手里，衬衫上方总是敞开两颗扣子，领带时常不翼而飞，两只袖口挽到胳膊肘。据他所说，这样的造型最方便打架，先把外套扔过去，盖住对方的头之后冲过去就是一顿猛揍，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速战速决。
　　他在奥斯陆就没怕过谁，但某一次因为领带没系好栽在莎丽蔓老师手中，被叫去办公室长达半天。出来之后，聂冷彦就像变了个人，每天仪表整齐，外套穿好，领带系得规规整整，哪怕是打架之后，也会先整理好仪容再回教室。
　　同学倍感惊奇，纷纷好奇莎丽蔓老师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驯化这个最野的Omega。聂冷彦只字不提，只有他自己清楚，在莎丽蔓老师的办公室里抄完一本古地球出产的《Omega修养守则》是什么感受。
　　“聂冷彦，我不会用暴力的手段和唠叨的语言，来让你知道身为一个Omega应有的矜持和修养。但你如果下次再让我看见像这样衣衫不整，”莎丽蔓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书册，“我不介意让你来把这些全部抄完。”
　　聂冷彦看见摊开的那些《论当代Omega行为指标》、《如何成为最优雅的O》等等书册，天不怕地不怕的Omega头一回怂了，还怂得非常彻底，向莎丽蔓老师保证，今后绝不再犯，否则就把这些O德手册全部抄完。
　　他说到做到，礼仪方面再也没出过差错。也多亏莎丽蔓老师，让这个良好习惯保持至今，只要聂冷彦出门，首先第一件要事就是把自己给装点得体。
　　“莎丽蔓老师很可怕吗？”克莱因微歪着头，“还好吧，她对我态度还是挺好的，上次还亲手帮我系领带。”
　　“可能看你长得可爱，得过且过吧。”聂冷彦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这张小脸多吃香，我都能想象长大之后多少人要给你迷死。”
　　克莱因抓住那只手贴着脸颊，湛蓝眼眸直勾勾凝视着他，轻声说：“你放心，我只会喜欢你。”
　　……聂冷彦懵了，他只是发出由衷的感叹，刚刚的语气有那么含酸拈醋吗？
　　课堂里看热闹的学生不淡定了，最震惊的那几个正是和克莱因打架结下梁子的，后勤部副部长的儿子脸色青白：“靠！不是吧，这小子和聂冷彦真是那种关系？！”
　　“诶不提我都忘了，他好像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告过主权？”黄头发的提起这茬，旁边那个推测：“看样子聂少将也是默认了啊，瞧瞧那粘糊的样子，都不背人了。啧啧啧，还监护人呢，监守自盗吧。”
　　马杜克急了，跳出来插嘴：“呸呸呸！什么默认不默认的，聂冷彦品味怎么可能那么差？！会看上那个小鬼？！”
　　三人一起看向他，一脸怪异，黄头发的说：“看上你品味就高了？你和那臭小子相比，长相差几十万光年了。”
　　“你追聂冷彦也不是一两年了，现在连手都还没牵上吧？别以为我们没看八卦。”
　　马杜克气坏了，指着他们：“你！你！你们两家公司都没了！”
　　叽叽喳喳的学生里就属他们声音最大，默葛教授想睁只眼闭只眼都做不到，气得翻个白眼，拍着讲台：“后面那几个！你们有什么话出去慢慢讲！”
　　他们被赶出教室，马杜克低着头站在走廊里，一抬眸，发现聂冷彦正往这边瞧，对着他微微一笑。
　　马杜克顿时窘迫，怎么偏偏这么丢人的时候给他撞上了！
　　“那几个眼熟吗？”聂冷彦问。
　　克莱因瞄一眼，点头。三个是他打过的，还有一个是入不了眼的情敌，都是熟人。
　　‘“我猜他们一定是被默葛教授赶出来的，只有他喜欢让学生去走廊罚站，给别人当猴子围观。”聂冷彦戳了戳克莱因的额头，“你能不能答应我，从今天开始，上课别睡觉、不顶撞老师？”
　　？克莱因迷茫，之前聂冷彦从不管他的课堂问题，怎么忽然较起真来了？
　　结果聂冷彦淡淡回答，因为他不想看见克莱因被罚站在走廊，给他丢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去往宿舍的路上，克莱因忽然拉住聂冷彦的衣袖：“那我遵守学校的一切纪律，你会多喜欢我一点吗？”
　　聂冷彦挑眉：“你先告诉我，要哪种喜欢？”
　　“还能有哪种？”克莱因的小脸上明晃晃写着“我要的那种”。
　　聂冷彦有些无奈，揉揉小王子的头发，叹气：“等你先做到再说，或许会吧。”
　　因为这四个字，克莱因在学校的行为表现发生巨大转变。在聂冷彦后来的长期出航里，斯高潘上校找上门的频率大大降低，从一开始的问题学生变为品学兼优，克莱因短时间内便完成这种高难度的转变，令人惊奇。
　　———
　　阿瑟那转过三轮半冬半夏，聂冷彦正和林奥在Mana－7行星采集植物样本，林奥看着一望无际的碧蓝海洋，感叹：“研究院总算做一次人了，这是咱们找到的最像样的一颗行星。”
　　飞鲸号目前所处的位置是人马臂的上半段，也算是靠近银河系边缘，是研究院今年上半年测得的新候选行星。他们飞行数月，终于来到这个遥远的星系，这几年里已经经历数次绝望，大家心态平和，都没抱有什么希望，没料到居然无心插柳柳成荫。
　　Mana－7的气候和水生态都和计算得出的塔杜萨行星很相似，整颗星球目前只进化出单细胞生物，高等智慧生物还未出现，因此也不存在种族矛盾和斗争，是一个相当理想的迁徙环境。
　　“是啊，这颗星球大小温度都挺合适，捞一些水样本回去，测算一下元素含量，再和塔杜萨的生态水数据做比对。”
　　“好嘞。”不一会儿功夫，林奥的便携瓶装满了，聂冷彦也将植物分装打上编号，两人一起传送回飞鲸号。
　　走出传送装置，两位舰员一起来帮忙拿植物样本和水样本，带去实验室化验。娜美急匆匆赶来：“舰长，有您的全息视讯，是从奥斯陆来的！”
　　聂冷彦动作顿了顿，下意识问：“小鬼又闯祸了？”
　　“不知道，信号源头的编号不详，不是斯高潘中校和克莱因的通讯器。”
　　不论是谁的，只要是从奥斯大陆来的，那肯定是要接的。虽然这几年小鬼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都挺安分，但也架不住有人挑衅，克莱因也继承了他干爹的优良传统——看不惯就揍，往死里揍。
　　特别是经过奥斯陆的系统训练，加上他得天独厚的血统天赋，打架行云流水风卷残云，聂冷彦再也没有见过他脸上挂彩的狼狈模样了。
　　聂冷彦关上通讯室的门，全息视讯接通，一张床出现在眼前，被子鼓鼓囊囊，像是有人裹在里面。
　　“啊！聂少将！您回来啦！”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冒出来，是克莱因的室友雪默。他已经成年，身材定型了，还是那么高高瘦瘦，胳膊一抬看不见二两肉，二次分化成一名Alpha，听克莱因说过，排在奥斯陆“弱不禁风Alpha”榜首。
　　聂冷彦没想到会是他打来的，视线挪到那团被子，问：“在床上的是莱？”
　　“嗯，对！他不舒服，在上枪/械课的时候晕倒了。”
　　听到“晕倒”两个字，聂冷彦紧张起来：“怎么回事？把被子掀开，让我看看。”
　　雪默坐在床边，去扯克莱因的被子，谁料他裹得紧紧的，拽都拽不动。雪默耸耸肩，聂冷彦又问：“去看过校医了吗？”
　　“嗯，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就行。”
　　“什么毛病？怎么会晕倒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每个人都会经历的。”雪默挠挠后脑勺，隔着被子戳戳克莱因，“他分化了。”
　　话音刚落，被子里传来沉闷的骂声：“要你多嘴！”
　　聂冷彦怔了怔：“莱，你分化了？”
　　过了好一会儿，被子里才传出回答：“嗯。”
　　聂冷彦让他出来，别盖在被子里捂缺氧。他也经历过分化期，身体里像是装着个鼓风机，吹着热流到处流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坦的，动一下骨头都在咯咯响。虽然克莱因只有一半人类血统，分化期的反应可能会削弱，但也是极不速舒服的。
　　结果克莱因不肯，就是捂着被子缩成一团，弄得聂冷彦渐渐冒出一个想法：“你……分化成什么性别了？”
　　雪默坐在床边：“我也很好奇！他把自己裹得死死的，连信息素的味儿都闻不到，可把我急死了！”
　　克莱因似乎嫌他烦了，从被子里伸出一条修长的腿，将他踢到床下。
　　“……”聂冷彦板起脸，语气虽然还是那么平淡，却不怒自威，“莱，出来。”
　　被子抖了一下，半分钟之后终于缓缓拉开。
　　坐在床上的是一名少年。将近一米七的修长身段，穿着短袖短裤，肤色即使在常年累月的训练之下依旧白皙，但少了几分细腻，肉眼看去多了几分柔韧。再顺着匀称的骨架往上瞧，是一张青涩的少年脸庞，轮廓棱角分明，五官像是用笔精心描绘而出，眼眸细长，里面装着星辰大海，波澜不惊，只有在看向镜头时多了些亮光。
　　克莱因弗拉瑞，年龄94，目前正值人类15、6岁青春期的模样。
　　他进入奥斯陆的这几年不停疯长，聂冷彦每次回去都能发现他成长的变化：个头渐渐变高，娃娃脸长出棱角，五官长开身体拉长，包括每一次全息视讯，他都能肉眼观察到克莱因的不同。
　　不愧是人类生长速度的两倍，成长起来真是夸张。
　　聂冷彦打量着他，嗯，当初设想的没错，这孩子现在已经展现出美男的雏形了，听洛藤说在奥斯大陆悄悄拥有一定知名度，不少人专程乘坐行星航班来奥斯陆偷看他。
　　少年处在变声期，清亮嗓音变得低沉沙哑，克莱因每次打招呼都是那句老话，好久不见。
　　聂冷彦懒懒靠着沙发，单手托着腮：“你躲我干什么？躲着我就不知道你分化成什么了？”
　　克莱因眉头蹙一下，撇开视线：“没躲你。”他只是不想给聂冷彦看见被分化期折磨的惨样罢了。
　　“哦，你没躲我，那就是看都不想看我了。”聂冷彦摸着脸颊，“这几年终于发现我是老男人了？”
　　听他这么说，克莱因又把视线挪回来：“不是。”
　　“诶，我能理解，你最近很受欢迎，多少人不远万里上赶着去奥斯陆见你一面。”聂冷彦叹气，“只叹我人老珠黄，年近四十豆腐渣……”
　　克莱因额头青筋跳了跳：“聂冷彦！”
　　聂冷彦逗他逗够了，浅浅一笑：“乖乖说，分化成什么性别，有这么难以启齿吗？”
　　一只手从全息画面下方升上来，雪默终于爬起来了：“我知道我知道！我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了！”
　　“哦？什么？”
　　“阿斯霍姆矿盐的味道！”
　　阿斯霍姆星球是目前阿瑟那主要采盐的矿场，那里出产的原生矿盐有一股清淡的迷迭香味道，和矿盐独有的苦涩味混在一起，竟相融成独有的稀有香味，又涩又迷又苦，却让人上头，闻到第一次就想抓一把塞口袋里带回家。
　　只是想象，聂冷彦的鼻子里似乎已经飘入那股奇特味道，克莱因不满发反驳：“哪有那么苦。”
　　“诶？你是闻多了没感觉吧？等聂少将回来，你让他好好闻闻！”
　　克莱因皱眉，从桌上拿起给莫柯姆买的深海巨兽烘干条，塞进雪默嘴里。
　　雪默心满意足到一旁大口嚼着，不打扰他们叙旧。聂冷彦摸着下巴，感叹：“不出所料，是Alpha。”
　　“嗯。”
　　“开心吗？”
　　“还好。”克莱因摸一把脖子，都是亮晶晶的汗珠，分化期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聂冷彦看出他在想什么：“大概要一个星期，第一次经历易感期，难受的时间会长一些。现在多高了？站起来让我看看。”
　　克莱因听话站起来，还在镜头前转一圈，然后拿出激光卡尺打一下光，报出身高：“172.8cm。”
　　“不错嘛，你再长长就变成我仰视你了啊。”聂冷彦想了想，“不过到这一天应该还要个几年。”
　　人类自青春期分化之后，生长速度会逐渐减慢，到20岁之前渐渐平稳趋于稳定，等过了30岁，便需要定期去医院接受延缓衰老技术的调整，让身体一直保持在20~30岁之间的状态。克莱因的疯长也该到头了，分化之后，生长速度也会随着人类的生长周期逐渐减慢，直到成年。
　　想到阿罗夏因曼提的高大身材，聂冷彦不禁叹气，小鬼以后会长得比他还高还壮，越来越不可爱事小，打不过可怎么搞。
　　但这同事也是一件好事，这些都在标志着克莱因渐渐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会逐渐扛起小王子的重担，塔杜萨的重建计划将迈出重要的一步。
　　处在分化期，精力特别容易被透支，聂冷彦和克莱因简单聊两句就挂了全息视讯，放他去睡觉。一回头，发现通讯室的玻璃门外面趴着几人，是由娜美带头的女人们。
　　“哇！克莱因变帅了诶！”
　　“当然了，从小就是个帅哥胚子，只会越长越帅了！”
　　“啊啊啊我想叛变了，加入塔杜萨小王子后援会。”
　　“你打算判了爹的阵营再去向儿子投诚？”
　　“哎呀别说那么难听嘛，我是双担，磕他们俩的！”
　　“……”当事人聂冷彦这会儿才想起来，和小鬼除了领养关系之外还有这么一层复杂又不纯洁的关系。
　　很危险啊……应该想个办法才对。
　　———
　　奥斯陆军事学院的午休时段，穿过隔离区的透明屏障，刚进入生活区便听见洛藤雄赳赳气昂昂背着手，在骂几个惹是生非的学生。
　　“打群架，还是和隔壁卡斯拉学院的，能耐挺大啊！”洛藤扯着为首那个青年破碎的衣袖，“看看，自己看看，这怎么弄的？狗啃的？！”
　　小青年哭丧着脸：“真的，就是狗啃的。”
　　卡斯拉学院是卡斯拉文明创立的学院，这颗星球的原住民就是一种长着狗头人身的动物，有点像古埃及神话中的死神阿努比斯，也拥有狗的某些特征，比如打架的时候动不动张嘴盯着衣服咬。
　　“我当然知道是狗啃的了，还有脸说！卡斯拉犬人生性凶残，对血腥味的刺激最敏感，你们能全身而退就该烧高香了！还打群架，你们当自己是聂冷彦啊？能一挑五？！”
　　听见自己名字被提到，聂冷彦侧目，这家伙也不说点好的，尽暴露这些不良事迹，破坏他的光辉形象。
　　那几个青年小伙子给训得头都抬不起来，还不敢吭声，最后一人屁股上得到一记佛山无影脚，滚回宿舍里写检讨去了。
　　洛藤一肚子气终于撒完，一回头便看见聂冷彦竟然站在身后，吓了一跳，气焰也顿时矮了一截：“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来的？……都看见了？”
　　“嗯，看见了。”聂冷彦淡淡一笑，“你这脾气还和刚毕业那会儿差不多，应该再把你丢哥他林流放个几年磨磨锐气。”
　　洛藤大惊失色，可别，他和穆拉司令磨破了嘴皮子，还靠他爹卖人情才重新回的联邦，这辈子也不想再回去那么遥远的鬼地方了。
　　聂冷彦勾勾手指，让洛藤换个地方说话。洛藤心情大好，搓了搓手，聂冷彦居然要和他说悄悄话？是不是终于被他的真心感动了决定过门了？他得仔细听听。
　　两人移步到凉亭，洛藤贴过来，聂冷彦皱眉，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靠那么近干嘛？”
　　洛藤郁闷：“你这人，不是你有话要和我说的么？！”
　　“那也别站那么近。我和你说正经事，你以为什么？”
　　“……”已经被打上“不正经”标签的洛藤摊开手，“请。”
　　聂冷彦下巴微昂，看向克莱因宿舍的方向，问：“最近来找克莱因的人多吗？”
　　说起这件事，洛藤气不打一出来，靠脸吃饭的他也见过不少，但还没一个有小鬼那么吃香的。不知是谁拍了一组克莱因训练的照片传到奥斯大陆的全息网络上，好了，就像是清水滴入沸油里，奥斯大陆炸开锅了。
　　他们靠着全息图像，都在吹塔杜萨小王子天生神颜，银河系一绝，甚至有人想怂恿他离开奥斯陆，走上演艺事业，将摄人美貌发扬光大。
　　聂冷彦抬手，让他停下。这些消息他都看过了，他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克莱因在校期间，有没有和谁特别亲近？”
　　“啊？”洛藤打量着他，悲从中来，“你这是——吃醋了？”
　　聂冷彦揉着手腕淡然一笑，我看你是想吃拳头。
　　185大汉嘤一下，仔细想了想，摇头：“除了他的舍友雪默，还真没别人了。跟你说实话吧，小鬼成天冷着一张脸，给过谁好脸色？”
　　聂冷彦翘着腿，低着头似乎在沉思。
　　洛藤坐在他身边，问：“你找我打听这个干什么？”
　　“哦，没什么。”聂冷彦漫不经心道，“看他长大了，差不多是时候该找个对象了。”


第28章 
　　说是找对象,其实聂冷彦只是想尝试着让克莱因多结交几个朋友。这么几年过去，聂冷彦在他身边见到的除了雪默就是雪默，联系不到克莱因,除了找教官和老师，就是找雪默了。
　　对于他们这种“挚友”情谊,他认为肯定有室友的原因在里面，加上小伙子为人活络，否则的话也是无法成为克莱因的“朋友”的。
　　小王子性格高傲又孤僻，当爹的不由得操心。聂冷彦虽然仇人不少,但朋友也众多,从联邦里的人脉可见一斑；而克莱因承袭了以理（物理）服人的优良传统,且来者不拒，本着能揍绝不放过的心态,导致仇家遍地是。
　　聂冷彦也向洛藤了解过具体情况，事实惨不忍睹，不止有本校的还有外校的，比他那时候还嚣张。他忍不住担心，朋友没一个怎么行？出事了想找个能帮忙的人都捉襟见肘。
　　当然了,这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克莱因已经长大了。
　　虽然众人都清楚克莱因是一个已经90岁高龄的成年人，但受到外貌条件约束，总是下意识把他当成小孩子,聂冷彦也不例外，对着那张可爱的包子脸,孩子说什么都是童言无忌。
　　但随着克莱因的身体不断成长发育，肉眼可见从男孩儿逐渐变成一个男人，分化成Alpha的第二天,克莱因主动联系聂冷彦，和他闲聊几句，末尾忽然来一句：“等再过一段时间，我是不是能抱得动你了？”
　　聂冷彦怔住，那一瞬间猛然惊觉，小鬼已经长大，变成他陌生的模样了。
　　深夜，聂冷彦睡不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飞鲸号已经在返航的路上，和克莱因的见面迫在眉睫，聂冷彦在思考，如何在不破坏亲情的前提下，可以让小鬼转移对他的注意力？
　　他半夜从卢索斯的床上将睡眼惺忪的苏赫给拖起来，和他探讨这个深奥的问题。苏赫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的打，脑子里懵懵懂懂一团浆糊，被问得烦了，脱口而出：“你给他找个对象，年轻的漂亮的，温柔又体贴的，到时候谁还会惦记你这个大龄未婚老男人？”
　　聂冷彦一拍大腿，对啊！这主意好，太好了。克莱因如果有另一个意中人，那不就不会跟他产生摩擦了吗？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来找“爸爸”解决感情问题，让他体验一把普通父亲的经历。
　　聂冷彦长舒一口气，养儿不易啊，这两天一闭眼就是拒绝克莱因之后分道扬镳的画面，可太为难他这个心思正直的老父亲了。
　　飞鲸号刚刚进入联邦范围，聂冷彦便开始行动了。他让法莫把飞船开回阿瑟那，自己驾着一艘小飞船去奥斯陆，找到洛藤询问有关克莱因的近况。意料之中，克莱因在奥斯陆除了雪默之外没有朋友，小王子喜欢独自美丽，仇家倒是星罗棋布。
　　“这样下去不行啊……”聂冷彦看着奥斯陆近期的活动安排，忽然抬头，“新地球诞辰快到了，奥斯陆的传统舞会安排了吗？”
　　“早就通知到位，下个星期的周末，在老地方，各个班的邀请函都发下去了。”洛藤眼珠一转，“你要给克莱因找个舞伴？”
　　“难得见你这么聪明，”聂冷彦的胳膊搭着他的肩，“这可是个难得一遇的大好机会啊，得好好把握。”
　　———
　　下课铃声响起，克莱因拎着工具箱，走出实验室。雪默跟上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舞会你有想邀请的人吗？”
　　克莱因懒得回答，一个眼神丢过去，这问题还需要问？
　　雪默啧啧摇头：“这是你来奥斯陆参加的第三个孤独舞会了！”
　　克莱因冷冷道：“舞会算一个学分。”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对学分没有影响的话，他是万万不会参加的。
　　雪默拍着他的胸口，兄弟明白，您就是难以采撷的高岭之花，冰清玉洁与各物种绝缘。
　　他们刚踏进生活区，便看见一个金发美人倚着长廊的石柱，面容清丽气质出尘，眼睛像一对孔雀宝石莹莹翠绿，还有一双和克莱因相似的尖耳，但长度相差一半。克莱因的双耳大小和人类相同，耳廓是三角上翘的尖型，这个金发美人的双耳则是真正的尖耳，斜飞出长发，是伊沃科薇精灵族最显著的特征。
　　美人一双修长双腿交叠着，对克莱因微笑：“你好，克莱因弗拉瑞。”
　　克莱因脸色冷淡，直视着前方，注意力都懒得分一拨过去。
　　“蒙朵丝！”雪默揉揉眼睛，“我没看错吧？！奥斯陆精灵之花蒙朵丝！”
　　蒙朵丝歪着头甜甜一笑，雪默顿时心跳加快，挡在克莱因面前强行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少年三班的在读生，雪默弥特杜拉尔，叫我雪默就行。”
　　蒙朵丝点点头，目光依然停留在克莱因身上，克莱因拽住雪默的胳膊，不耐烦道：“雪默，去食堂了。”
　　“等会儿啊！晚点去能怎么样，食堂又不会长腿跑了。”雪默不肯走动，露出殷勤笑容，“蒙朵丝，你找克莱因有什么事？”
　　蒙朵丝眨眨眼，渐渐走近，她和克莱因一般高，身材凹凸有致，浑身散发着成熟的御姐味道，混着花香味一起飘来，让人脸红心跳，胸口小鹿乱撞。
　　她将长发撩至而后，靠近克莱因，咬着唇仿佛在撒娇：“你的舞伴决定了吗？”
　　克莱因瞄一眼，依旧面无表情：“决定了。”接着一把提住雪默的衣服后领，“就是他。”
　　雪默：？？？
　　兄弟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拿我挡枪也不支会一声，你不要找舞伴我还是要的啊！
　　蒙朵丝愣了几秒，随即笑出声：“你比传闻要有趣哦。”
　　克莱因冷哼，对外界传闻一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蒙朵丝的手从低胸衬衫露出的宏伟事业线里抽出一片花瓣，递给克莱因：“我的时间很多，有空可以来找我练舞。”
　　！雪默羡慕的眼泪汪汪，想咬手帕。克莱因扫一眼，兴致缺缺，绕过她独自去食堂了。蒙朵丝诧异，盯着他挺拔的背影，并没有因为被忽视而愤怒，悠悠然将花瓣收回去。
　　雪默抓紧机会，搓着手，面带羞涩：“我时间也很多……”
　　蒙朵丝打量着他，笑而不语，顺手从攀爬在石柱上的绿藤里折下一片绿叶，递给雪默。接着长发一甩，背影阿娜多姿优美动人。
　　雪默呵呵傻笑，捧着那片绿叶，沐浴在女神的恩赐之下，人都快飘起来。
　　刚刚发生的一切被躲在藤蔓之后的聂冷彦和洛藤尽收眼底，聂冷彦问：“蒙朵丝是谁？”
　　“奥斯陆三大美人之一！精灵族的，是伊沃科薇行星的小公主，每个月都有学生为她打架。”洛藤恨恨道，“小鬼有点儿东西啊！”
　　聂冷彦笑了，笑容里还带着自豪：“当然，我儿子嘛。”
　　洛藤回头：“连蒙朵丝也被小鬼拒绝了，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嘛……”聂冷彦低头，和他鬼鬼祟祟耳语。
　　克莱因正在食堂里吃饭，忽然鼻子很痒，打了几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尖，很确定自己没有感冒，那是谁在想他？聂冷彦吗？
　　———
　　新地球诞辰是星际联邦的法定节日，会安排长达十天的假期，纪念人类进入星际时代开始探索新的领域。对于常年在外的飞鲸号来说，法定假期可有可无，这次赶在新地球诞辰之前回来，绝对是赶巧了。
　　不过他们这次的休假可不止十天，聂冷彦已经承诺了一个月的假期，给大家玩个够本，顺便他还要和卡缪、李斯特他们研究带回来的样本，看看Mana－7适不适合当做新塔杜萨的选址。
　　“所以你一个月之后才走吗？”克莱因眼珠转了下，刚想开口，被聂冷彦阻止：“我休息多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乖乖上你的课，别想什么歪心思。”
　　“可我真的有额外假期。”克莱因语气无辜，这几年季度、年度测验获得的休假都屯在那里没动过。
　　聂冷彦翘着腿，饶有兴趣看着他：“有多久？”
　　克莱因翻开电子日历，划拉一阵，回头：“两个多月，足够陪你了。”
　　“我没说要你陪。”
　　克莱因走过去，在聂冷彦身边坐下，手指自然而然爬到他的手边，从指缝里扣入，两人的双手形成交握的状态。他的目光温柔，低声说：“我想陪你。”
　　雪默终于坐不住了，刷一下站起来：“我我我去图书馆！”
　　这里是宿舍啊，他还跟那儿坐着啊，你们要调情不能回家调？！
　　雪默走后，宿舍里只剩下克莱因和聂冷彦两人，还有一只趴在衣架上当玩偶的莫柯姆。聂冷彦想把手抽出来，动了两下挣不开，随他去了，无奈道：“看看，舍友都给你吓走了。”
　　“刚好。”克莱因正在愁怎么把他赶走呢，有外人在，想和聂冷彦亲近都不方便。
　　他身体前倾，缓缓靠近，目标是聂冷彦的唇。两人距离在不断缩短，就在相距只剩下十公分不到，聂冷彦一把扣住克莱因的下巴：“喂，小鬼，你已经过了玩亲亲的年纪了。”
　　“这是成人的。”
　　“那更不行。”
　　聂冷彦态度坚决，右手强行和他的手分开，还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过了啊，你长大了，别随随便便做这些，被别人看到影响不好。”
　　“为什么？”克莱因异常镇定，“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当你的Alpha了，有什么影响不好？”
　　“你这就叫长大了？”聂冷彦漫不经心打量着他，悠悠叹气，“自信是好事，过度自信就容易出问题了。”
　　“……”克莱因板着脸，表情不悦，“那你感觉我怎么样才算长大了？”
　　“身体的成长是一方面，心理的成长也很重要，你太孤僻了，应该多交交朋友。”聂冷彦趁机提起舞会，“舞伴你选好了吗？”
　　“……”克莱因摇头，“我不需要舞伴。”
　　“哦，那你学分不要也就不要了吧。”聂冷彦站起来，“洛藤跟我透露，今年刚改的规矩，单人参加舞会不拿学分。既然你不稀罕，那行，就一个人去。”
　　克莱因愣住，拉住他的衣袖，似乎感到不可置信：“我怎么不知道？！”
　　“新规定，今晚会公布。”
　　果不其然，克莱因随身携带的电子笔忽然跳出邮件提示，打开一看，是洛藤发的消息，内容和聂冷彦所说别无二致。
　　聂冷彦托着腮，笑眯眯：“去找个舞伴吧，一个学分轻松到手。我听说对你感兴趣的人不少，挑个你顺眼的就行。”


第29章 
　　强制要求舞伴同行的规定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喜的是雪默这种跃跃欲试的，终于可以光明正大邀请心仪的对象，一个不同意继续下一个,不用担心会被骂凑不要脸遍地撒网；愁的也是雪默这种，周围找了个遍,愣是没有同意和他结伴去舞会的人，眼看着日子一天天临近，雪默每日心思都在找舞伴上面，变得憔悴又郁卒。
　　饱受打击的一天过去,雪默垂头丧气回到宿舍,在路上被一个娇小可爱的少年班Omega拦住。
　　“请问……你是雪默弥特杜拉尔学长吗？”
　　雪默赶紧点头,摆出前辈应有的气度：“是，有事吗？”
　　Omega咬着唇,眼含秋波，一颦一笑羞涩动人。他拿出一个红色的透明芯片，这是邀请卡，只要录入信息，就会成为彼此的舞伴,在舞会那天一同进入现场。
　　雪默紧张起来,这是邀请他去舞会吗？虽然是个男性Omega，但也是美人，我可以！
　　“麻烦您把这个交给克莱因弗拉瑞学长,”Omega俏皮眨眼，“谢谢。”
　　“……”雪默默默凝视手里的邀请卡,这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啊，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宿舍门被怒气冲冲踢开，克莱因正躺在床上看星际战争纪录片,雪默冲进来把邀请卡扔到他的身上：“给你的！”
　　“哦。”克莱因把芯片随手一丢，落在书桌上，和一堆五颜六色同类型的透明芯片混在一起。
　　雪默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暴殄天物！穷奢极侈！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他的哀嚎声终于引起克莱因的注意，克莱因抬起头，纪录片按下暂停：“还没约到舞伴？”
　　“……没有。”
　　“那你去挑一个。”克莱因指着桌上堆积成山的邀请卡，“反正录入生物信息就自动捆绑了，到时候不去也不行。”
　　“……这些都是给你的，送上门让你挑的，我要是趁虚而入了，到时候发现正主不对找人揍我怎么办？”
　　“不是有我么。”克莱因淡淡道。
　　雪默差点忘了，这位最不怕的就是寻衅滋事，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还是算了吧，这种手段太下作，还是沾的克莱因的光，戳穿了更抬不起头。雪默往床上一倒，念叨：“我的舞伴啊……你在哪里？”
　　克莱因表情淡然，让他别着急，还有时间。他的舞伴也没定下来，也许不一定能定下来，大不了到时候一个学分就不要了。
　　雪默小心翼翼问：“你还没死心啊？”
　　“嗯。”
　　“他都说了是你爹了……”
　　“他说的能当真？”
　　雪默拱拱手，哑口无言。好的，当他什么都不问，聂少将这块硬骨头你就慢慢啃吧。
　　新出的规定中，结伴的对象虽然只限于奥斯陆的学生之内，但没有要求一定是在校生。每年舞会都有不少毕业生回来重温校园生活，给学弟学妹们传授经验，数年下来已然成为一个默认的传统。
　　因此聂冷彦也是有理由可以被邀请当做舞伴的，克莱因还近水楼台，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被聂冷彦当场拒绝，理由是“我是你爹”，打发他去重新找一个合适的。
　　克莱因冷哼，他是这么容易死心的吗？打定主意和聂冷彦耗下去，对别人给的邀请卡视而不见，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甚至已经想好后路——大不了不要这一个学分，也不会影响全年的综合比分。
　　聂冷彦最近没有回阿瑟那，而是住在离奥斯陆很近的行星酒店里，定时和洛藤联系。作为校内老师，洛藤那儿有邀请卡详细的记录信息，少年班的学生舞伴已经找得差不多，就剩下克莱因那个宿舍，他和雪默两人后面的舞伴信息都是空白。
　　“我可是天天看见不少人给小鬼塞邀请卡，他到现在还没定下来，是不是挑花了眼？”
　　聂冷彦皱眉，摇头：“真是这样就好了。我担心的是，他不会要拖到最后和雪默凑合吧？”
　　雪默躺在床上自怨自艾，克莱因慢悠悠走过去，站在床边，单手抵着床栏，居高临下盯着他：“要不我们俩结个伴好了。”
　　雪默顿时惊恐，花容失色抱紧被子：“你你你你是Alpha！我我我我也是Alpha！我们可是好兄弟！哪怕你帅到人神共愤，我也不会吃窝边草的！”
　　克莱因一巴掌挥上去，脑子这么不够用，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和空气，赶紧拖出去埋了。
　　“就这么定了，舞会前一天你再找不到人，就跟我结伴。”
　　雪默裹着被子蔫蔫坐在床上，真的要沦落到和好兄弟一起骗学分吗？他是真心想找个舞伴啊，怎么就那么难呢？
　　———
　　直到舞会前一天，雪默掐指一算，已经被拒绝57次，截止时间到凌晨，看来是时候放弃了。
　　偏偏无心插柳柳成荫，他还没走到宿舍，又被拦下来，问他舞伴挑得怎么样了，要是没有的话介不介意一起？
　　雪默打量着眼前的俊秀男人，双手合十就差跪下：“聂少将！您饶过我吧，我就是不要这个学分也不敢打您的主意啊！”
　　聂冷彦笑得眉眼弯起，把墨镜随手别在领口：“这话说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雪默看向他的身后，两个Alpha正杵在后面瞪着他。一个是掌握奥斯陆生杀大权的洛藤上校，一个是成年班那个联邦出了名的暴发户马杜克，哪一个他都不敢得罪。最可怕的是宿舍里的那个，如果被他知道的话，雪默敢保证自己这条命就算是交代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呵呵，聂少将，我、我有舞伴了，只能辜负您的美意了。”
　　“有了？是谁？”聂冷彦眼珠一转，“克莱因不行，你们两个如果结伴的话，我就举报你们骗学分。”
　　“……我这个学分不要了，也绝对不和克莱因串通。”雪默翘着兰花指，弱弱指着他的身后，“您要是想去舞会的话后面两个谁都可以，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吧……”
　　“那两个都对我心思不纯，我不想让他们误会。这个学分不仅你要拿，克莱因也要拿。”主要是后者，雪默这边聂冷彦纯粹就当是做好人好事了。
　　雪默抹一把脸，好吧，今天这一劫看来无论如何都是躲不掉的了。
　　他颤颤巍巍把自己的邀请卡拿出来，聂冷彦准备录入生物信息，雪默颤颤巍巍拉住他的衣袖：“聂、聂上校，这样真可以？我怕我没命捱到明天……”
　　“哦，你要是担心克莱因会对你怎么样，要不你今天跟我回酒店，明天我们一起去舞会？”
　　！雪默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千万别千万别！还酒店？！后面那两个要扑过来吃人了！
　　生物信息录入，芯片上浮现出舞伴信息，表示结伴成功。洛藤叹气，马杜克捂住脸，没希望了，又没希望了！
　　“好了。”聂冷彦晃了晃邀请卡，“我会准时到的，对了，帮我带个话给克莱因，随便他去不去，反正我去了。”
　　雪默小心翼翼回到宿舍，小九也在，正拿着梳子帮莫柯姆梳毛。那堆邀请卡已经搬地方，从书桌堆到别处了，因为克莱因要用桌子做题。
　　“克莱因少爷，您的舞伴选好了吗？”小九抬头问。
　　克莱因摇头，随口回答：“不行就雪默吧，我估计他今天肯定也是一无所获的。”
　　他打开校内信息面板，惊讶发现雪默的名字后面居然有了一个红点，全班只剩下他的名字后面孤零零的，形单影只。
　　“雪默找到舞伴了。”克莱因低头沉思，“那我干脆不去了，一个学分也没什么。”
　　雪默在门外纠结着，小心翼翼迈进宿舍，克莱因听见动静，半个身子转过来，胳膊肘搭在椅背上：“找到舞伴了啊，恭喜。”
　　“……嗯。”
　　“是谁？你的第多少号女神？”
　　“……不是女神，男的。”雪默缩了缩脖子，声如蚊吟，“……你也认识。”
　　克莱因挑眉，他认识的大部分都是仇家，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谁会来做雪默的舞伴。
　　小九更好奇了：“到底是谁呀？”
　　雪默看了看克莱因，深吸一口气：“先说好，别打脸。”
　　克莱因怔住，猛然站起来，椅子腿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快步走过去，雪默吓得直往门边躲，被他揪着衣领提起：“聂冷彦？”
　　“唔啊！我对灯发誓！对聂少将绝对没想法！我是被逼的！”雪默闭上眼，心一横，“他说了，随便你去不去，反正他是肯定会去的！”
　　克莱因脸色难看，眉头越皱越深，手越攥越紧，小九放下莫柯姆，跑过来按住他的手腕：“克莱因少爷，雪默是背锅的，彦少爷这么做肯定有目的。”
　　“我当然知道。”克莱因放开雪默，冷哼，“他就是想逼着我和别人相处，搞关系那一套。好，不就是舞会吗，我也一定会去。”
　　说罢克莱因走到那堆邀请卡前面，从里面随便摸一张出来，录入生物信息，几秒之内结伴完成。
　　他把那张芯片放在桌上，其他的扫进垃圾桶里销毁，俊美脸颊阴云密布，倚着床头沉思。
　　雪默和小九面面相觑，雪默好奇拿起那张卡片：“你选的谁？”
　　“不知道。”
　　“啊？你都不看一下？”
　　“没必要。”他只是要这一个学分而已，顺便和聂冷彦见一面，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小九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刚坐下，通讯器亮起，彦少爷联系他了。问他克莱因什么反应，舞伴到底有没有选。
　　“选好了。”
　　“谁？”聂冷彦好奇八卦，“男的女的？哪个班的？好看吗？”
　　“……不知道，克莱因少爷随手抓的一个。”小九苦笑，“彦少爷，其实克莱因少爷天生不合群，他只要足够强大，像您一样，我认为没有朋友也不会受到影响。”
　　“关键是，我有不少朋友，他没有。而且我的目的也不是要他交友，这只是附带的……”聂冷彦顿了顿，“不能给你透露太多，你现在跟着克莱因，容易叛变。”
　　小九哭笑不得，哪有那么严重，他不过是一直在照顾克莱因，自然而然就会向着他罢了。
　　和小九沟通结束，聂冷彦又顺便去找一下雪默，问他明天打算穿什么衣服，要不要弄套情侣装？
　　雪默吓出一身冷汗，克莱因灼热的视线如同芒刺在背，他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床上：“别别别，您随意、随意！我只是搭您的顺风车蹭学分的！入了会场我们就各自行动！”
　　“我知道，你这孩子，行这么大礼，莱都没有跪过我呢。”
　　克莱因走过来，对着通讯器冷冷道：“明天见，爸、爸。”


第30章 
　　舞会当天,奥斯陆的学生开着小飞船或是在港口乘坐汽艇前往海洋中央的一座岛——琴心岛。从高空俯瞰，这座小岛的形状像是一把竖琴，岛上有着历史悠久的礼堂、充满人类文明风情的商业街、各项娱乐设施、特色旅店,是奥斯陆的学生们短期休假的天堂。克莱因倘若逃课没有离开行星，那必然就是在琴心岛了。
　　今天琴心岛的大街小巷挂起庆祝新地球诞辰的彩旗,礼堂更是装饰精美，迎接一年一度的盛大舞会。旅店和酒吧也做好准备，毕竟舞会结束之后，他们会迎来巨大的客流量,情侣套间更是供不应求,也需要忙碌一夜。
　　克莱因在对着镜子慢条斯理系领带,今天在校生要求必须穿正装，莎丽蔓老师会在门口检查仪表,并且在舞会里还要考验他们的古典华尔兹功底。他想起几年前聂冷彦嘲笑他不会系领带的事，自那天之后，他背着人悄悄练习，一个星期之后再联系聂冷彦，在全息视讯里当着他的面打出一个漂亮的温莎结。
　　“王子殿下,能不能动作快一点,再拖下去我怕去港口没船了。”
　　“那就游过去。”
　　“……？”
　　克莱因将袖口理整齐，拿起黑色西装外套：“开个玩笑。”
　　他们一起走出宿舍，到了楼下停住,雪默左右张望：“你的舞伴在哪儿？”
　　“我在通讯器里留言的地点就在楼下，应该快到了吧。”
　　雪默很想吐槽,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会穿什么衣服，两眼一抹黑，只能在这儿干等,希望别人能主动找来了。
　　“请问……是克莱因弗拉瑞学长吗？”
　　雪默和克莱因同时回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身材纤细长着一张娃娃脸的Omega，电光火石之间，雪默叫起来：“啊！是你！”
　　Omega甜甜一笑：“是我，还要多谢学长那天的帮忙。忘了介绍，我叫夏迷声，请两位学长多多关照。”
　　没错，被选中的这个幸运儿正是让雪特帮忙送邀请卡的那个Omega。他比克莱因低一届，是星际联邦财政部长家的幺子，上面还有三个哥哥，都在联邦任职，是真正的官宦世家。
　　克莱因对这些完全不了解，只知道人来了，点点头：“走吧。”
　　夏迷声乖乖站到克莱因身边，他比克莱因要矮半个头，这个角度微微抬头，刚好可以看见他完美的侧颜。克莱因早已注意到那股视线粘在脸上，却也是看都懒得看一眼，免疫力极强。
　　“学长，你的舞伴来了吗？”夏迷声轻声问。
　　雪默尴尬，这个问题问得好，问得妙，他正在积极努力的自我催眠，想忘记这件事。舞伴太恐怖，有还不如没有，为了这一个学分，他也算是出卖灵魂了，等会儿到了礼堂，得遭受多么大的压力。
　　压力说来就来，楼顶上忽然传来呼呼风声，三人抬头，只见一辆豪华飞船悬在上空，缓缓降落到宿舍楼前面的空地。
　　这辆飞船克莱因和雪默都没见过，倒是夏迷声，惊讶道：“这是马杜克学长的飞船！我在停机坪见过！”
　　没错，飞船是马杜克的，开船的可不是他，是洛藤上校。为了表达对聂冷彦的专一，马杜克宁可不要这一个学分，也不愿意找一个不想要的舞伴。聂冷彦一听，好，你不去舞会，那飞船借一下吧？我去接我的舞伴和我儿子。
　　马杜克要吐血了，委委屈屈把密钥给他，眼巴巴在窗口盯着他离开的背影。他懊恼又后悔，一个学分对于本就不富裕的综合比分更是雪上加霜，他可能今年又要在成人班留一级了。
　　聂冷彦的脸从后座冒出来，招招手让他们过去。夏迷声眼珠转着，虽然知道聂冷彦是克莱因的监护人，但这个场合没有家长参加的规定，难道他和洛藤上校在一起了？
　　莫柯姆见到聂冷彦之后主动飞过去坠到他的怀里，三人陆陆续续登上飞船，聂冷彦对雪默笑道：“今天挺帅啊，发型不错。”
　　雪默摸着打了几层定型的短发，笑容有些尴尬：“多谢夸奖。”他赶紧把克莱因拽过来，“但是没有克莱因帅，好家伙，同样的西装，他穿得像贵公子，别人就像端盘子的。”
　　克莱因瞪一眼，面无表情，一肚子情绪都写在脸上。聂冷彦的胳膊肘撑着车窗，笑道：“他也不是我舞伴，我夸他干嘛，要夸也夸你啊。”
　　飞船内的温度最少下降三度。
　　聂冷彦恍若未觉，和夏迷声打招呼：“你好，你是克莱因的舞伴吧？”
　　夏迷声赶紧点头，双手规规矩矩摆在膝盖上：“聂少将您好，我是夏迷声。家父经常会提到您，对您的大名早有耳闻了。”
　　“夏？”聂冷彦想了想，“哦，夏部长的儿子是吧？我常年在外面，和你父亲交情不深，但你大哥和我共事过，他人不错，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洛藤唇角抽搐一下，想起他和聂冷彦以及夏杜秋刚毕业进入联邦一起共事的场景。多了夏杜秋那个暴脾气的家伙之后，聂冷彦揍得最多的就不是洛藤了，估计这个“愉快”也是他单方面的感受，完全经不起对质。
　　聂冷彦打量着夏迷声，Omega，娇小又漂亮，家世背景也登对，配小王子不亏。他用一种审视儿媳妇的眼光看待夏迷声，怎么看怎么满意，不错不错，就趁着这次舞会把感情培养起来。
　　飞船缓缓行驶，克莱因的视线没离开过窗外，但耳朵竖着，全程在听聂冷彦和夏迷声的聊天。聊的都是一些生活和家人的情况，让他感到烦躁，在奇怪聂冷彦也不是自来熟的性格，怎么会对一个刚见面的人这么热络，他难道还想找个男性Omega不成？
　　也不是没可能，他以前说过这话，要娶老婆的话只能娶Omega。
　　洛藤对小鬼的处境打从心里感到同情：喜欢上聂冷彦这种没心没肺的，就等着给气死吧，他懂，他都懂的。
　　———
　　今天的舞会从入场仪式开始便充满爆点。
　　首先是这届舞会聂冷彦来了，他自从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奥斯陆的舞会，学弟学妹们一直无缘得见真人，顶多就是在联邦会议的转播里看看全息影像解解馋。
　　但今天他来了，还带着舞伴一起来，对他颇为崇拜的学弟学妹们惊呼着尖叫着，再把目光投到雪默身上，纷纷化为嫉妒之火：小子！你了不起！能做聂少将的舞伴，你是什么来头？！
　　雪默恨不得像莫柯姆一样缩成一个球钻到地下去。
　　再其次是克莱因弗拉瑞，俊美无铸的塔杜萨小王子也带着舞伴来了。今天的他在西装的衬托之下青涩褪去，多了几分成熟感，尽管脸上总是挂着对一切漠不关心的表情，但还是不妨碍它的下饭程度，长着这样一张脸，什么都不做都足够赏心悦目。
　　莎丽蔓老师满头白发，身着古地球中世纪贵族的礼服长裙，聂冷彦鞠躬，握着她的手在手背落下礼貌一吻：“莎丽蔓老师，许久不见，您还是这么精神。”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莎丽蔓微笑，皱纹藏不住和蔼，将聂冷彦从头到脚看一遍，满意点头，“不错，毕业这么多年，交给你的规矩没有忘记。”
　　“那是，我也不想再在您的办公室里抄书了。”
　　“你呀，聪明得很，当年就是不服管教，但克莱因要比你好多了。”莎丽蔓的视线落到他身后的少年身上，“他也很有个性，但该有的规矩都会遵守，我很喜欢这个孩子。”
　　聂冷彦当即回头，说：“听见没，莎丽蔓老师表扬你了，这可是来之不易的荣誉。”
　　克莱因唇角勾了一下，到了人后又摆回那张冷淡的死人脸。
　　礼堂里飘荡着古典乐，聂冷彦自进场之后就很繁忙，他要去和老师们打招呼，难得来一回该有的礼数总要做足了。雪默早已和他分道扬镳，到处搭讪，往人堆里扎。可惜见面的人不管认不认识，第一句话都是“你是怎么混成聂冷彦的舞伴？”，他起初还费劲解释，后来嫌麻烦了，听见这个问题，摆出一副“老子就是这么牛逼”的表情，让别人自惭形秽，问都问不下去。
　　克莱因一直在角落里，端着一杯饮料静静矗立着。夏迷声小心陪在一旁，主动和他聊天，可惜得到的反馈太差，十句话能回答一句就不错了。他心思细腻，猜到克莱因有心事，干脆也不说话，两人像两尊雕像似的杵着。
　　终于到了古典华尔兹时间，莎丽蔓老师站在楼上查看，克莱因把饮料放在一旁，弯腰做出“请”的手势。
　　夏迷声面带羞涩，把手递过去，被克莱因拉住，接着扶住腰，带入舞池。
　　克莱因很冷静，完全没什么旖旎心思，就当是在完成任务，躲过莎丽蔓的检查就好。夏迷声则是完全慌乱，被克莱因牵着手扶着腰，心跳加快呼吸变得急促，咬着唇不敢抬头，踩错好几个步子。
　　但克莱因完全没有责备他，哪怕踩到他的脚，也没有任何怨言。夏迷声心里一暖，抬起头才发现原因——克莱因的注意力压根就不在这里。
　　他偏着头，视线的方向是左前方，调转位置之后夏迷声才发现，那里的一对舞者是聂冷彦和雪默。
　　雪默再次踩到聂冷彦的脚，慌张不已：“对、对不起，聂少将，我赔你一双新鞋！”
　　“赔鞋就算了。”
　　雪默刚松一口气，又听他说：“来点医药费吧。”
　　雪默顿时无地自容，聂冷彦才是受不了：“你的华尔兹到底是跟谁学的？莎丽蔓老师能教出这种产品？”
　　“我没有学过女步啊。”雪默快哭了，他一个Alpha，为什么被聂冷彦带着跳女步？！
　　“哦，好的，你的建议我会反馈给莎丽蔓老师，让你们Alpha增加一个女步的课程。”
　　操！雪默在心里骂娘，那他岂不是要被Alpha群起而攻之？！
　　果真不能得罪聂冷彦啊。雪默低声哀求：“聂少将，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赔你医药费！多少都赔！”
　　聂冷彦戏弄完小朋友心情极好。华尔兹来到交换舞伴的环节，雪默给推出去，换回来的居然是克莱因。
　　“……？”聂冷彦还没反应过来，被克莱因搂住腰牵住手，一个转身，瞬间变成他跳女步了。
　　“小鬼，你什么意思？”
　　克莱因冷冷开口：“你是Omega。”
　　“刚刚雪默跳的是女步。”
　　“那是他没用。”克莱因一脸“你能拿我如何”的表情，聂冷彦无语，这孩子是不是进入真正的叛逆期了？变得越来越不可爱了。
　　漫长的一首古典舞终于结束，众人离开舞池休息，莎丽蔓老师上台点评，把刚刚有问题的学生通通点出来。
　　“雪默弥特杜拉尔，你跳的什么？完全跟不上节奏，踩错好多拍子，到底怎么学的？”
　　雪默一肚子委屈，聂冷彦提高声音，帮他解释：“莎丽蔓老师，怪我，雪默跳的女步，他没学过，是第一次跳。”
　　聂少将您真是天使！雪默投去感激的眼神。
　　“所以我建议给Alpha增加女步的课程吧，刚刚和雪默沟通过了，他也表示赞同。”
　　顿时全场Alpha将目光一起集中到雪默身上，如同数十盏探照灯，影帝颁奖也就这待遇。雪默肠子都要悔青了，好好的搭什么茬，好好的干嘛去惹聂冷彦？！
　　莎丽蔓老师也在考虑，决定采纳这个建议，回去之后找古典乐老师研究一下Alpha学习华尔兹女步的必要性。
　　———
　　舞会监督者莎丽蔓老师一离开，会场的气氛立刻变得不同，连现场的音乐都换成现代风格，礼堂摇身一变成为PUB，舞池里的年轻腰肢摇曳扭动着，尽情释放属于他们的青春。
　　洛藤和聂冷彦在一起喝酒，聂冷彦抱着臂，侧头低声问：“你觉得夏家的儿子怎么样？”
　　“他哪怕不怎么样，有这身份在，也够瞧了。”
　　聂冷彦啧啧摇头，俗，太俗。洛藤嗤之以鼻：“你不俗，自己不也是想给克莱因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吗？”
　　“你这话说的没错，我还真是这么想的。”聂冷彦指了指对面站在角落的两人，“你看，气氛还不错吧？他们站在一起挺般配的。”
　　二十分钟过后——
　　聂冷彦把杯子重重放在台子上，说出的话自己打自己脸：“好个鬼啊，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洛藤忍着笑：“不清楚，总之这二十分钟就没说过话。”
　　没错，克莱因和夏迷声又回到跳舞之前的状态，一个站着，另一个静静陪着。夏迷声对着杯子发呆，秀丽小脸还有点委屈，仿佛不明白英俊的舞伴为什么不理他。
　　聂冷彦待不住了，打算过去手动推波助澜一回。克莱因这孩子太冷感，容易把Omega给冻死，他得去回回暖。
　　“你们干嘛呢？话都不说，当雕塑啊？”
　　一道声音插进来，克莱因偏头，聂冷彦来了。
　　夏迷声脸色微红，腼腆笑了笑：“刚刚跳的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漂亮。得体。聂冷彦在心里把这个Omega夸个遍，真正的O就该像这样，估计莎丽蔓老师书桌里的那些Omega的标准行为规范都能和他对得上号。
　　问题肯定是出在克莱因身上。聂冷彦和夏迷声打声招呼，先借一会儿你的舞伴，把克莱因拽到一旁说悄悄话。
　　“你干嘛呢？怎么都不和人家说话？”
　　克莱因冷笑，学分都到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这样的表情我不喜欢，”聂冷彦捏捏他的脸，“以后别这么笑，瘆得慌。”
　　克莱因趁机握住他的手，终于有机会问：“你把我弄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让你多交交朋友啊，你看看，你平时在学校的生活轨迹能碰到这么多同学吗？”聂冷彦昂昂下巴，“左边，成人班的精英，你升上成人班之后肯定要和他们打交道的，现在就可以去认识认识；右边，那群贵族小姐，奥斯陆三大美人都在里面，你过去肯定很受欢迎；包括你的舞伴，财政部长的儿子，掌握联邦财政大权的，你跟他多交往也没坏处……”
　　克莱因打断他：“你以前做过这种事？”
　　“……我和你情况不一样。”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克莱因还记着喝牛奶的事，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你不喜欢的事不要强加到我身上，我有自己的处理方式。”
　　聂冷彦低头看一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低声说：“这就是原因。”
　　要不是小鬼对他兴趣盎然，他也不用费心思弄这些幺蛾子了，是吧？
　　克莱因终于反应过来，渐渐皱起眉：“……你不喜欢我靠近你？”
　　聂冷彦把手抽出来，淡淡道：“不能说不喜欢，而是不接受这种方式的靠近。”
　　克莱因沉默，忽然拉住手腕拽着他离开主会场。聂冷彦头疼，一路上面对诧异的目光，还要笑着解释“帮儿子做心理辅导”。克莱因脚步快，拽着他一路走到人烟稀少的花园，聂冷彦劝道：“好了好了再往前都没灯了，你有什么要说的这么见不得人？”
　　克莱因不听，继续往前走，聂冷彦反过来拽住他的胳膊，强行让他停下。毕竟是少年和成年人的区别，克莱因十几岁的身量和聂冷彦相比还显得略为纤细，被他钳住，不得不停下脚步。
　　“克莱因，你够了没？”
　　克莱因怔了怔，聂冷彦极少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淡淡的冷冷的，还叫了他的全名。在他的认知中，这显然是生气的前兆。
　　这条小道只有他们两人，头顶是两盏声控的悬浮小灯，他们停下脚步之后，彼此静静凝望着，悄然无声，声控小灯到了时间，猝然熄灭。
　　就在这一片黑暗之中，聂冷彦忽然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少年的胳膊不够粗壮，将他环抱起来并不是那么绰余，个头也比他矮了半个头，但他在努力，将手臂合十，想将自己牢牢抱在怀里。
　　“我会长大的，就几年时间，你不能等我吗？”
　　聂冷彦下意识去摸他的头发，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这个孩子还和小时候一样，被他抱在怀里时下巴会搭在他的肩头。可现在差距显然过大，克莱因长大了，很多事情都回不到过去了。
　　“不是等不等的问题，只是……”聂冷彦闭上眼，发出无奈叹息，“莱，我对你的感情不一样，把你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养你的准备，这是亲情，你懂吗？”
　　一双手摸到脸上，温热的唇贴过来，聂冷彦下意识伸手挡住：“你不能吻我，踏出这一步关系就变质了，知不知道？”
　　克莱因有些恨，就是要变质才好，见鬼的亲情，他一直没有把聂冷彦当成父亲来看待，这是命定的Omega啊，是将来一生的伴侣啊。
　　他去拉聂冷彦的手，贴到后颈。手心像是触到一块烙铁，烫得聂冷彦立刻把手收回来，又被克莱因拽着强行去摸，只听他低声说：“这是你和我有命运牵连的证明，这个印记，只有对着你才会有反应，你还跟我说什么亲情？”
　　“那是你们塔杜萨……”
　　“我喜欢你，你的Alpha也只会是我。”
　　……聂冷彦难得抑郁，跟小鬼沟通产生障碍，根本聊不下去。
　　克莱因再次抱住聂冷彦，这一抱干净、温暖，没有参杂任何过激的情感。他一直在强调，我很快就会长大，不会让你等太久。
　　聂冷彦沉默着，没有推开克莱因，漫长的拥抱结束之后，克莱因抚摸着他的脸颊，在额头落下一吻，拉着他往回走。
　　他心情轻松，以为聂冷彦终于屈服了，脚步也轻快不少。谁料聂冷彦突如其来开口：“你知道洛藤喜欢我多久了吗？”
　　“多久？”
　　“加上今年，十一年。”
　　“……哦。”克莱因淡淡点头。
　　聂冷彦笑了笑，继续问：“你知道马杜克等着娶我等多久了？”
　　“五年？”
　　“不止，最少也有七个年头了。”
　　“嗯。”
　　前方光影憧憧，声音变得嘈杂起来，聂冷彦的话夹在里面，飘渺到几不可闻。
　　“他们的感情我都无法回应，所以拖了这么多年，耽误了青春也耽误了自己。莱，我不想你也浪费漫长的时间，趁着还没彻底长大，好好考虑这个问题吧。”


第31章 
　　舞会的后半段,克莱因本就不在状态，和聂冷彦聊过之后更是心烦意乱，恨不得校长宣布舞会立刻结束,好放他回阿瑟那。
　　夏迷声留意到克莱因回来之后的情绪波动，只见他紧紧捏着杯子,眉头蹙起，暧昧灯光下，清亮的蓝眸变得暗沉深哑，像是乌云密布的夜晚,暴风雨来临之前短暂宁静的海洋。
　　“学长,您怎么了？”夏迷声从侍应生的托盘里取下一杯饮料,换掉克莱因手中的空杯。
　　他等了数秒，也不见克莱因的回应,就在他以为这个问题又像之前那样深沉大海，克莱因开口了：“你觉得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爱情应该来得顺理成章吗？”
　　夏迷声想了想，说道：“不一定吧，要看两个人接触的程度,可能永远只停留在普通朋友的阶段,无法深入交往；也可能会更进一步，成为彼此的爱人，相濡以沫相互扶持；最好的是成为家人,这种关系是最长久稳固的，不用担心背叛和分离。”
　　“家人……是最好的？”
　　“我认为是的。”夏迷声吐了吐舌头,“我没有谈过恋爱，在我的世界里爸爸妈妈和哥哥最重要，只有他们会永远疼我,绝对不会伤害我。”
　　人类和塔杜萨的文明不同，对于亲情和爱情的本质观念也大相径庭。在塔杜萨，伴侣高于一切，重要性超过自己的子嗣，也许是“无性生殖”的原因，只需要两滴血液的结合，不必像人类十月怀胎，因此父母和子女之间的亲情并不浓厚。倘若伴侣和子女之间做出选择，塔杜萨人鱼会毫不犹豫选择伴侣，极少会考虑到子嗣的感受。
　　但克莱因是特殊的，他是塔杜萨人鱼和人类的混血，从小被塔杜萨的文化侵染，同时也具有人类丰富的情感。他从出生开始对父母的依赖性就高于纯血的塔杜萨人鱼，可和真正的人类相比，克莱因对亲情的重视程度依旧显得浅淡许多。
　　经过在联邦长久的生活，克莱因也在逐渐接受人类的观念，把聂冷彦的家人尽可能当做自己的家人来看待。可聂冷彦不同，他对聂冷彦抱有特殊感情，无法升华到亲情那一类。
　　他想拥抱他，亲吻他，占有他。他对聂冷彦有欲望，想要和他结合，而不是接受聂冷彦类似长辈的关怀，最后还看着他和别人双宿双栖。
　　不过聂冷彦传递而来的信息却是想和克莱因之间建立起亲情的纽带，形成一种脱离爱情的稳固关系。
　　想到这里，克莱因唇角弯了弯，笑容略带嘲讽：想成为家人？可以，先成为爱人再说吧。
　　夏迷声在沉思克莱因刚刚的提问，心思一动，联想到曾经听说的联邦会议上小王子的豪言壮语，咬着唇小心翼翼问：“克莱因弗拉瑞学长，你真的喜欢聂少将吗？”
　　克莱因一秒也没有迟疑，点头相当干脆坦然。
　　“竟然是真的！”夏迷声惊讶，“我以为那时候你什么都不懂，随便说的……”
　　“我和你们人类的成长方式不同，当年思想已经成熟，所作所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夏迷声眼珠转着，又问他，如果追求聂少将失败的话，有没有可能再喜欢上别人？
　　“没有这个选项。”克莱因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种势在必得，“他一定是我的。”
　　———
　　清晨，天边晨光微熹，沉睡的阿瑟那还未苏醒，苏赫已经爬起来，顶着花盆在院子里练功了。
　　古地球中华文化里，有一项民间传统艺术，叫做相声。相声中有一项基本功，叫做贯口，广为人知的《报菜名》，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等等，一套贯口哐哐哐念下来让人口水直流。
　　到了苏赫这儿，顶着个全银河系都找不到几个的古董——陶瓷花盆，在报药材：“西麻黄、草麻黄、木麻黄，川桂枝、桂枝尖、桂枝木，龙沙、狗骨、羌青、黑药……”
　　苏家老爷子头发花白，拿把藤椅坐在院子里，左手捻一尺长的白须，右手持一根四尺来长竹节棍，一下一下有节奏点着地面。先前正是这根棍把苏赫给叫起来的，他睡眼惺忪东倒西歪，陶瓷花盆险些摔了，老爷子举着棍狠狠敲三下摆在地上二尺长的青砖，苏赫立刻清醒，老老实实开始晨训功课。
　　“红紫苏、紫苏杆、满天星，苏薄荷、夜息香，冬桑叶，川菊、淮菊、甘菊、金菊，甘葛、粉葛……”
　　老爷子忽然睁眼，竹棍敲着青砖，声如洪钟：“错了！”
　　苏赫吓一跳：“爷爷，哪、哪儿错了？”
　　“菊科，有几味？”
　　苏赫冷汗直冒：“四味吧……”他瞥见爷爷阴沉的脸色，旋即改口，“五味！是五味！”
　　老爷子哼一声，继续发难：“那你背了几个？”
　　苏赫举着花盆，压根就不记起刚刚到底背了什么。他一直迷迷糊糊，脑子里还在想今天怎么从草药园子逃出去约会，连自己背到哪一属科都不知道。
　　老爷子见他答不上来，气不打一处来，又敲了下青砖：“重来！”
　　这天就在苏赫的哀嚎声中渐渐亮了。
　　聂冷彦伸个懒腰，从楼上下来，屋外阳光明媚，他看见苏赫精神萎靡的吃早餐，便猜到肯定是又被老爷子削了一顿。
　　“今天练了多久？”
　　苏赫抹一把脸，状似轻松：“还好吧，也就两个小时。”
　　“难怪我总听你叨叨叨的，吵得人都睡不着。”
　　苏赫悲痛，聂冷彦你没有心！睡不着回你家睡去啊？！为什么要赖在我这里！
　　没错，自新地球诞辰结束之后，聂冷彦就没回过家，而是一头扎进苏赫这里，已经混了四天日子。他们家和苏家是世交，老爷子也是看着聂冷彦长大的，非常热心的留他下来，住多久都行。
　　而从聂冷彦来了之后，老爷子对苏赫更加严苛，仿佛是为了在他面前表现医药世家的家风，天不亮就把苏赫拽起来练功，一练就是一两个小时。
　　苏赫捂着额，有气无力的呻/吟：“行行好，您回去吧，再让我爷爷折腾下去，我怕是捱不到再次出航了。”
　　聂冷彦喝着虫草蛋花粥，故作惊讶：“诶？这怎么能算折腾，你看看你，把老爷子对你的精心栽培比喻成这样，你居心何在。”
　　……苏赫想把豆浆全扣他脸上。
　　“诶，我还想今天找个借口带你出去，让你和卢索斯约会呢。既然你不留我，那我今天就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说罢聂冷彦站起来，被苏赫一把扣住手腕：“英雄，请留步。”
　　“哦？不赶我走了？”
　　“您是大爷，您爱住多久住多久，我没意见。”苏赫拽着他坐下，“我去和卢索斯说一声，大概什么时间？”
　　“吃过饭吧。”聂冷彦吐槽道，“你们这恋爱谈得真费劲，每次约会跟地下接头似的，是不是还要对暗号？”
　　“你当我想！”苏赫瘫在椅子上，“还不都怪他有前科！一身匪气，我爷爷最不待见这种粗人了，前两年就让我和他断了联系，要是知道我一直和他在一起，那还不把我切了做肥料？”
　　卢索斯的经历比较传奇，他并不是正统的联邦内军事学院毕业，然后分配到飞鲸号，而是中途半路加入，之前还有一个灰色身份——银色号角的干部。
　　众所周知，银色号角是银河系内最大的星际海盗组织，最强盛的时期甚至拥有和联邦抗衡的军力。卢索斯的父母正是星盗，他从出生便一直在银色号角内部，年纪轻轻坐上高级干部的位置。可惜那时候年轻气盛又自负，在组织的勾心斗角中落败，被人暗算用一艘飞船送出银色号角，无目标定位让卢索斯在银河系里任意漂流，等同于自生自灭。
　　但卢索斯也足够强悍，强行让飞船坠落到一颗小星球上，在那里遇见几个做医药实验的学生。他浑身是血还劫持了一行人，其中就有苏赫。
　　苏赫当年二十出头，白净清秀的小公子一个，还在奥斯大陆念书，被用量子炮管指着，也不慌乱，反而安慰同行的学生们：“别担心，看他的流血量，撑不过两个小时，不信你们把计时器拿出来。”
　　卢索斯怒了，当场就想要了这个小白脸的命，苏赫也不是吃素的，趁他不备踢中要害，让这个猛汉当场昏厥过去。
　　后来他们俩在一起之后，卢索斯想起那一脚还是后怕，苏赫这小妖精真是要命，差点毁了他的子孙根。苏赫只恨当时没有再狠一点，以至于经常被/干到直不起腰来，骂骂咧咧也不解气。
　　聂冷彦骗老爷子要带苏赫去研究院，老爷子不疑有他，笑眯眯同意了，让他们早去早回。聂冷彦开着悬浮摩托，叹气：“这样骗你爷爷你过意得去吗？”
　　“骗爷爷的是你，不是我。”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带他进门？”
　　“……再看吧。”
　　聂冷彦边开摩托，边做心灵导师，劝他抓紧时间吧，拖的越久形势越不利，万一你们不注意再弄个意外怀孕，那可就不是一般的热闹了。
　　苏赫脸色涨红，恶狠狠道：“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小鬼能忍几天？说不定今天就来把你逮回家！”
　　聂冷彦手下打滑，摩托歪了一下，苏赫哈哈大笑，慌了吧慌了吧，整个银河系估计也就只有克莱因能治得住你了！
　　———
　　把苏赫丢给卢索斯之后，聂冷彦开着摩托在阿瑟那乱转悠，路过服装店，不经意瞧见橱窗里挂着一件宝石色西装，袖口走着银线，内里的白色衬衫领口绣有小行星图案。聂冷彦将摩托停在路边，走进店里，娇俏店员立刻迎上来，笑容满面：“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
　　“橱窗那件西装，现在有货吗？”
　　“那是本店的定制款，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取货。请问是您穿吗？”
　　聂冷彦摇头，拿出电子笔，把克莱因的三维立体图像调出来，说：“是他，有试穿服务吗？”
　　“有的。”店员只看了一眼图像，面部五官和身材开始发生变化，转瞬间变成一个活灵活现的克莱因弗拉瑞。他让聂冷彦稍等，说完拿起机器去做西服的采样。
　　人类进入先进的智能科技时代，大多数服务行业的员工都被人工智能机器人取代。每个行业特点不同，也开发出针对性的智能机器人，在服装店，经常会有帮别人买衣服的客人，模仿机器人应运而生，只要有三位立体影像，就可以完成高相似度的生物模仿，基本杜绝了买回去的衣服不合身的尴尬情况。
　　不一会儿，店员回来了，穿着一身笔挺的宝蓝西装，加上克莱因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俊美非常，轻易便可成为全场的焦点。
　　“先生，您还满意吗？”
　　聂冷彦摸着下巴：“先别笑，脸板起来，盛气凌人一些。昂首挺胸，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店员照做，俊脸板正面无表情，背挺得笔直，好似一棵茁壮成长的小白杨，那气质和动作，和克莱因有九成相似。
　　聂冷彦打个响指：“不错，就这件了。”
　　他压根没有看价格，电子币自动从账户里扣除，店员已经变回原样，对他鞠躬：“您定制的西装已经提交成功，会在一周内完成，然后传送至您留下的地址。感谢您的光临，祝您生活愉快。”
　　聂冷彦从服装店出来，开着悬浮摩托继续在大街小巷乱转，看见一双皮鞋，又停下来走进去。
　　后来他又买了几套衣服，鞋，还有一些生活用品，账户里的电子币刷刷刷往外流，聂冷彦心情却是极好的。
　　寄宿在别人家里终归是受照顾，他去古董巷子，帮老爷子买了一个陶瓷砂锅，单手抱着一路骑回苏赫家说在的小岛。在海边，聂冷彦刚把摩托停好，浅滩的水底出现一片阴影，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即放下砂锅，拔出腰间的高斯枪。
　　那片阴影不断靠近，“哗啦”一声跃出水面，大脑袋摆在海滩上，两片鳍拍着水花。
　　“……阿诺？”聂冷彦惊喜不已，这里和自家小岛是两片海域，它居然自己认识路游过来了？
　　阿诺张开嘴，发出哧哧叫声，声波在翻译器里自动翻译：【小主人也一起来了！】
　　海面再度翻涌起水花，冒出银发的俊秀少年，攀在阿诺身旁的礁石上。他的上身不着寸缕，下身是半透明的鱼尾，细小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和身旁的阿诺形成一幅描绘奇异海域的风景画。
　　聂冷彦只怔了两秒，骂道：“现在不是冬夏！是春秋天！你想冻感冒了？！”
　　美人鱼少年单手撑着礁石，微微一笑：“病了你心疼？”
　　“呵，病了就杀了吃，我才不养病鱼。”话虽这么说，聂冷彦还是脱下外套，“尾巴变回去！”
　　克莱因乖乖听话，尾巴变成双腿之后，彻底成为赤/身裸/体的状态。聂冷彦目不斜视，外套扔给他：“重点部位遮好了！出来衣服也不带上，你愿意露也不问问海里的鱼愿不愿意看。”
　　阿诺插嘴：【愿意！小主人好看！】
　　“……”聂冷彦吐槽，“都给养成傻鱼了。”
　　克莱因淡淡一笑，披上外套挥挥手，让阿诺先回去。他跟在聂冷彦身后，踩着他的脚印一起回去。
　　苏老爷子正在院子里晒草药，乍一瞧见聂冷彦领了个漂亮少年进来，浑身湿漉漉的，只披着一件外套。老人家控制不往伤风败俗的方面想，看聂冷彦的眼神顿时不对劲。
　　聂冷彦大方介绍：“我儿子，人鱼族的，长得帅吧。”
　　“……你儿子？”苏老爷子想起几年前的联邦会议，“哦哦哦，是那个小王子吧？”
　　聂冷彦使劲夸，您老宝刀未老，头脑真灵光，苏赫连您一半都比不上。
　　苏老爷子洋洋得意，提起苏赫又一肚子气：“那臭小子从来就没用过功！我的衣钵都怕后继无人。他人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
　　聂冷彦的瞎话张嘴就来：“穆拉司令不舒服，请他留下来看诊，估计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
　　糊弄过老爷子，聂冷彦领着克莱因上楼，让他去冲个澡，把身上沾的海水洗干净。克莱因和苏赫一般高，聂冷彦直接去苏赫的房间，找了一套衣服给克莱因换上。
　　那个几年前买的贝壳通讯器放在外面，闪烁着五彩的光芒，聂冷彦拿起来一瞧，是小九的来电。接通之后，小九看清对面的人像，噎了下：“……彦少爷？”
　　“嗯，他出来没和你们打招呼？”
　　小九摇头：“克莱因少爷只说去海边找阿诺，等我再去喊他吃饭，发现他和阿诺都不见了。”
　　聂冷彦看一眼浴室，这孩子真是我行我素又不服管教，还没长大就看出不是个省油的灯了。他叹气：“没事，人在我这里，估计他要黏着我把这个假期磨完了，你到时候直接回奥斯陆就行。”
　　过了片刻，克莱因湿着头发出来，换上苏赫的衣服，不宽不紧刚刚好。他湿着头发，眉眼低垂，从鼻梁到下颚的线条精致流畅，如艺术品一般完美，美好得让人只敢远观而害怕亵渎。
　　有时聂冷彦怀疑，小崽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顶着这么一张杀伤力极强的脸，已经给人生打开了无数扇方便的大门？
　　幸好他不在这个杀伤范围内，颜狗自古就有，恰恰他不在此类，否则面对热情的告白肯定是招架不住的。
　　“在看什么？”克莱因偏头，对着他笑。
　　“哦，没什么，把头发弄干，别感冒了。”
　　“那你帮我。”
　　？聂冷彦把干发帽递过去：“这要帮什么，一分钟速干，感谢科技。”
　　克莱因没伸手去接，蓝眸直勾勾盯着聂冷彦。聂冷彦和他对峙数秒，实在没办法，走过去帮他套上干发帽，设定好程序。
　　一双手扶到腰上，克莱因低声道：“那天就想说，你好像瘦了。”
　　“没有吧。”
　　“有，真的瘦了，”克莱因在聂冷彦的腰上捏一把，“没什么肉。”
　　聂冷彦呵呵笑，那不好吗？没有中年发福。还有你小子想占便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克莱因面不改色把手放下来，仿佛刚刚就是在一本正经关心“爸爸”的身体健康而已，绝没有动什么歪心思。
　　苏赫直到晚上才回来，他进门之前已经在努力调整状态，可惜走路姿势还是有些不自然，棕色眼眸湿漉漉的，像是被水洗过的琥珀宝石，眉梢眼角挂着慵懒，不想歪都难。
　　聂冷彦啧啧摇头：“我看你不如别回来，老爷子比你眼神好。”
　　苏赫羞赧，他有什么办法？！遇上禽兽了，不讲道理的那种！
　　克莱因从聂冷彦身后冒出来：“上去洗个澡，能瞒过去。”
　　苏赫目瞪口呆：“克莱因？！你怎么在这里？”再一瞧他的穿着，“还穿着我的衣服？！”
　　聂冷彦掩护他楼，穿件衣服怎么了，看你小气样儿。
　　老爷子一直没睡，等着查苏赫的睡前功课。苏赫带着一身水汽下来，眼尾被水蒸汽熏得通红，到了爷爷面前一时脚软，也说是刚刚洗澡时间过长，缺氧了。
　　“你看看你，年纪轻轻腰酸腿软，身体差成什么样了？！”
　　苏赫不停点头：“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成功渡劫之后，苏赫对着克莱因竖起大拇指，小鬼好样的！没看错你！往后在聂冷彦面前我肯定把你往死里夸！
　　到了晚上就寝时间，克莱因往聂冷彦睡的床上一躺，不肯动了。聂冷彦抱着臂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行，这儿让给你，我走。
　　克莱因拉住他：“一起睡。”
　　聂冷彦哼哼，克莱因难得露出老实的表情：“我保证不会做出格的事，只剩下几天假期，我想陪着你。”
　　“……真的？”
　　克莱因举起三指：“我发誓。”
　　聂冷彦挑眉，姑且相信他一回。他睡到另一侧，身旁的克莱因已经闭上眼，像小时候一样，身体躬着几乎快团起。
　　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聂冷彦忽然发现，好像从克莱因捡回来开始，就没有和他同床共枕过，都是给他一个单独的房间足够大的空间。他有点后悔，如果小时候像一个真正的父亲抱着他哄他入睡，今天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聂冷彦。”
　　聂冷彦偏头：“你还没睡？”
　　“嗯，想和你说几句话。”
　　“你说。”
　　克莱因闭着眼，语气平缓，一字一句道：“我想通了，不会再强迫你接受我的表白，也不会对你动手动脚，所以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相处，你不必躲我。”
　　聂冷彦盯着他，一时疑惑：……有那么好？小鬼难道这几天就是在家痛定思痛，决定斩断情丝了？
　　“你说让我在彻底长大之前仔细思考对你的感情，好，我答应你，一定会仔细思考。”克莱因睁开眼，“不过我先告诉你，结果肯定还是一样的。成人礼之后，我再想做什么，你拦不住我的。”
　　“……”
　　就猜到了吧，小鬼哪是那么容易能打发的？！
　　聂冷彦手背搭着额头，幽幽叹气：“我想和你做家人，你就那么不愿意吗？”
　　“嗯，不愿意，我想和你做/爱。”
　　“……我要去奥斯陆问问，你到底上课都学了些什么。”这种话说出口脸不红心不跳，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克莱因没回答，他闭上眼，这次是真的睡了。


第32章 
　　而后数天,克莱因果真规规矩矩，对聂冷彦态度还是亲而不狎，行为举止收敛许多。他长相精致漂亮,在苏家和在学校所表现出的脾气态度大相径庭，对着老爷子低眉顺眼,还帮忙晒药材挖草药，苏老爷子眉开眼笑，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孩子。
　　“有了你的对比，爷爷看我更不顺眼了。”苏赫杵着一把小锄头,克莱因正在晃着筛子,笑了笑：“从来没接触过,挺好玩儿的。”
　　“那是当然，整个银河系,就剩我们苏家搞这玩意儿了！”苏赫撇撇嘴，“我在奥斯大陆学的都是先进高端的医学，望闻问切都不知道是几万年前的东西了，现在用仪器一扫，什么毛病发现不了？”
　　克莱因笑而不语,苏赫坐下来翘着腿,继续吐槽：“不是我对继承他的衣钵有意见，而是今后越来越用不上了。园子里这些草药都是从古地球移植来的，连土都是古地球的。爷爷说新地球的水土不好,养出来的花草痴肥，药性走尽了。可就算长得再好,也没人来买啊！谁喜欢喝这些苦到窒息的冲剂，闻一下胃都要翻了……”
　　“咳、咳。”克莱因轻咳一声。
　　“你咳什么？咳我也要说，真是受不了,还每天抓我起来用功，我宁愿找戏剧院要副板儿去说相声！在家真不如出航，折腾死我了……”
　　克莱因站直身体，对着苏赫鞠躬：“爷爷，下午好。”
　　苏赫一愣，颤抖着回头，老爷子杵着那根竹棍，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阴云密布。
　　大宅子里又发出苏赫的哀嚎声和讨饶声，聂冷彦在睡午觉，门被拍的啪啪响：“聂冷彦！快救救我！爷爷要杀我祭祖！救命啊啊啊……”
　　聂冷彦把被子裹过头顶，低声嘟囔：“真吵，打死活该。”
　　假期最后一天，聂冷彦开着苏赫家的小飞艇，送克莱因去学校。经过那天的舞会，聂冷彦又火了。风采墙上加了几张他参加舞会的全息照片，同时火到快糊的还有雪默，因为莎丽蔓老师发布新规定：同意增加Alpha古典华尔兹女步课程，消息一出，他已经成为全校Alpha集火的对象，是人是鬼见了面都想揍他。
　　“兄弟！你终于回来了！我多少天不敢出门，就怕被围殴！”雪默扒着克莱因的肩膀呜呜哭，克莱因看着新规定，先是沉默，而后缓缓道：“我也很想揍你。”
　　雪默“咻”一下蹿到床上，裹紧被子瑟瑟发抖。
　　没过几天，克莱因陆陆续续收到很多东西，衣服、鞋子、生活用品等等。其中包装最高端大气的是一套西装，雪默一看赠送的那颗稀有宝石袖扣，眼睛都直了，直呼好家伙！这是真·有钱人！
　　拆开包装袋之后，从里面飞出一个带着翅膀的小信封，克莱因点了下信封的封口，只见它自动展开，浮现出一行文字：【联邦会议一定要出席，领带打漂亮点】
　　“这是聂少将给你买的？”雪默看着身后成堆的包裹，“这些都是？！”我的天，这也太溺爱了吧？！
　　今年联邦会议因为特殊原因，没有和新地球纪念日摆在一起，往后延迟一个月，恰好和奥斯陆的舞会错开，也恰好和聂冷彦的假期错开。他知道会议时间里自己肯定不在阿瑟那，所以提前帮克莱因准备好一切，操足了老父亲的心。
　　而此刻飞鲸号还未出航，聂冷彦趁着难得的假期去星际旅行，正在老朋友家里做客。门外是半人高的积雪，暴风雪在远处的山巅肆虐着，很快就要刮过来。屋子里烧着暖碳，老朋友蓝色的皮肤被火光烤得泛紫，给聂冷彦满上一杯酒：“你来得不是时候，恰好遇到这鬼天气了，这雪下一夜，你的飞船都得埋起来。”
　　聂冷彦裹着一张大型动物皮毛，由于常年暴风雪，这里的动物皮毛构造特殊，具有很强的保暖性，是当地原住民家家户户御寒的必需品。
　　“这话说的，我哪次过来没赶上暴风雪，习惯了。”聂冷彦牛饮一大杯，酒液入腹，从喉咙一路烧到胃，身体都暖起来。老朋友盘腿坐着，裹紧了棉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次的联邦会议他们选举我做代表参加！”
　　“那挺好啊，恭喜恭喜。”聂冷彦拱了拱手，“你还没去过阿瑟那吧？到时候让我儿子带你好好玩玩。”
　　“那好地方我一直想去，宣传录像里还有大海和草地，哪像这鬼地方，一年到头太阳也见不到几次……诶？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聂冷彦喝了点酒，兴致也高，拿出通讯器联络克莱因。视讯很快被接通，聂冷彦问：“衣服收到了吧？”
　　“嗯。”克莱因见他裹着一张动物毛皮，两颊泛红，身旁还有一个蓝皮肤长胡子的大叔，顿时皱眉，“你喝酒的？现在在哪儿？”
　　聂冷彦指着图像，对老朋友大声说：“看见没？这就是我儿子，怎么样，是不是太好看了？”
　　老朋友连连点头，对着克莱因竖起大拇指，好！真好看！
　　克莱因又问一遍：“你到底在哪儿？外面怎么还在下雪？”
　　聂冷彦完全没听见，像个醉鬼，拍着老朋友的肩：“你去阿瑟那的话就找他，他也会去参加联邦会议！”
　　老朋友连连点头，好好好，真是多谢照顾！
　　“聂冷彦！”
　　聂冷彦摆摆手，衣服收到就行，联邦会议好好参加，挂了挂了。
　　“……”看着挂断的通讯器，克莱因郁闷，他听见聂冷彦说谁要来阿瑟那找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喝了酒就这副样子，今后一定要好好管管他。
　　这一届的联邦大会，聂冷彦的大胡子老朋友果真来找克莱因，见面就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好！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克莱因很懂礼貌：“你好，我不是他儿子，我是他的Alpha。”
　　？？？老朋友感到吃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儿子也能变成老公，下次见面一定要问问聂冷彦到底怎么回事。
　　多年之后，等到他和聂冷彦再度见面，这个身份不明的少年已经变成成熟男人的模样，跟在聂冷彦身旁。再提起这回事，聂冷彦表情尴尬，事情很复杂，但还是承认了，的确是他的Alpha。
　　———
　　转年，克莱因和雪默一起升上成人班，离开少年活动区域，正式进入大人的世界。
　　相较于纯洁无垢的少年班，成人生活区要显得开放前卫许多。奥斯陆学院对于过了成年线的学生取消各项生活禁令，不再有门禁和限酒令，提倡恋爱和人际交往，校内商店甚至有烟酒类出售，似乎将他们完全当做成年人来看待。
　　对于这一点，外界媒体一直都有争议，每年都会拿出来发表个几篇文章老生常谈。但奥斯陆自建校开始便一直采用这种模式，任你外界如何风吹草动，我自岿然不动。
　　因为奥斯陆的领导者坚信，每个人都有离开象牙塔的一天，去外面独自闯荡。大人的世界充满诱惑，不会有老师和父母全方位呵护，他们的所做所为都将负起责任，成年人，要为自己的每一个行为买单。
　　雪默将校规浏览结束，双手合十激动不已：“克莱因！我们解放了啊！你快看，夜不归宿也不用被教官揪着骂了！天呐，商店还有酒卖，难怪都说成人班是乌托邦，真是一点都不假啊！”
　　克莱因反应平淡，只淡淡点头。他从旅行胶囊里把行李一起拿出来，在新宿舍摆好，今晚还要去参加迎新会，第一次和成人班的教官老师们见面，迟到了不太好。
　　晚上六点，克莱因和雪默准时出现在迎新会场，他们一出现，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克莱因不用多说，这一年时间过去，身高蹿了大半个头，肩背和四肢也变得结实有力，已经完全脱去少年的身形，高挑瘦弱的雪默站在他身边完全不够看了。
　　不仅如此，他的五官也更加精致立体，俊美无铸。眼眸细长深邃，一抬眸冰霜千里，一回首水光洌艳，小王子的气度逐年显露，举手投足间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优雅贵族。
　　雪默也是个名人，他自那年舞会之后就火了，每一个被迫练习女步的Alpha必然都要问候一遍他的祖宗十八代。也有那么一两个气上心头冲去要用拳头说话，可惜四手难敌克莱因的双拳，硬生生给打了回去。
　　会场是一间自由教室，本年度升上成人班的学生都在这里。克莱因和雪默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雪默兴奋不已，和克莱因叽里咕噜，已经开始畅享美好又糜乱的成年人世界了。
　　教室里走进一位精灵族的金发美人，她是本次迎新会的负责人，视线一扫克莱因，咬着唇对他暧昧一笑，妖娆又性感。
　　“蒙朵丝！她在对你笑！你快看看啊！”雪默快把克莱因的袖子扯脱了。克莱因不耐烦瞪他一眼，低头继续用透明的迷你智能板看新闻。
　　雪默叹气，有颜就是任性，他要是能被女神如此眷顾，不用多说，肯定迫不及待就舔上去了。
　　蒙朵丝站在教室中央，让学弟学妹们挨个做一下简短的自我介绍，彼此之间互相认识一下。轮到克莱因，当真就很简短，报过名字便坐下。
　　“克莱因同学，自我介绍是要让别人认识并简单的了解你，这样可不行的。”蒙朵丝食指绕着长发，“麻烦你重新来一次吧。”
　　克莱因叠着双腿，视线在教室里扫一圈，冷冷一笑：“学校里还有不认识我的？”
　　这倒是真话，且不说这两年无聊八卦媒体的宣传，光是一年一度的联邦会议，这位话题小王子都足够混个脸熟了。蒙朵丝耸耸肩，附赠一个美人微笑，放他一马。
　　无聊的迎新会终于结束，克莱因只想赶紧回宿舍，蒙朵丝拦住他，上下打量一番：“长大了哦，越来越帅了。”
　　去年克莱因只比蒙朵丝高一个天灵盖，今年却已经可以俯视她。蒙朵丝倚着石柱，下巴昂起，手指勾住克莱因的制服外套：“去年找你跳舞你不肯，今年谈恋爱愿不愿意？”
　　“你觉得呢？”克莱因退后一步躲开她的手，眼眸浅浅淡淡从头到脚刮过去，“完全没有让人产生兴趣的地方。”
　　说完他也不管人家美人什么感受，转身就走，反正他言尽于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蒙朵丝脸色不好，盯着克莱因的背影，暗暗捏紧手心。
　　然而过了一个月，蒙朵丝和雪默交往了，全校为之震惊，不敢相信真实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奇葩剧情在身边上演。雪默沉浸在幸福的美梦之中，每天和蒙朵丝浓情蜜意，甚至已经规划好未来，直到某天回到宿舍，看见自己好兄弟和自己女朋友衣衫不整滚在一起，瞬间梦碎。
　　克莱因推开蒙朵丝，从床上爬起来，拉好衬衫：“回来得正好，跟她分手吧，对你不是真心的。”
　　蒙朵丝影后上身，裙子还没穿好，大半个雪白□□露着，往雪默怀里冲：“雪默！克莱因趁你不在竟然对我……”剩下的话都被哭腔掩埋，美人垂泪，令人心疼不已。
　　雪默手脚不知往哪儿摆，先帮她把衣服拉上，尴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克莱因换了一件衬衫，扣上纽扣：“你不在，她来了，要跟我上床，没上成，就这样。”
　　蒙朵丝两颊涨红：“你胡说！根本不是的！是你强行脱我的衣服！”她拉住雪默的胳膊，可怜兮兮咬着唇，“你相信我的对不对？我和你在一起都是真心的，你肯定清楚的，对不对？”
　　“啊？”雪默给问懵了，心里憋屈，说了真话，“可是你接近我本来就是为了他啊，我都知道，说这种话骗自己有什么意思……”
　　蒙朵丝愣住，这怎么和她预料的剧情不太对？
　　雪默走到克莱因身边，挠着头发道歉：“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怪我。”
　　“下次找个聪明点的。”克莱因点开点餐面板，“夜宵吃吗？”
　　“给我点份标准套餐，香料少放。”
　　“要辣吗？”
　　“不要。”
　　“……？”蒙朵丝愣了，这两人不但没有感情破裂大打出手，还当着她的面点起夜宵了？怎么你们还要搞庆祝会？
　　“那我呢？”蒙朵丝问。
　　克莱因冷冷道：“要吃夜宵自己去买。”
　　蒙朵丝脸色再次涨红，冲着雪默吼道：“雪默！这件事就过去了？你女朋友差点被侮辱诶，你对我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雪默被点到名，低着头：“哦，对，有说的。你要是想分手就分手吧，不分手的话以后别烦克莱因，我……我知道自己的条件，也知道你的目的，没什么生气的，可以原谅你。”
　　蒙朵丝跌坐在椅子上，就是弄不明白为什么雪默会这么信任克莱因。遇上这种事，是个正常男人不管对错如何，都该先闹一场再说吧？不仅没能离间这两人的友情，反而弄得她像个笑话。
　　脑中灵光一闪，蒙朵丝捂住嘴，指着雪默和克莱因：“难道你们、你们俩……？”
　　她搓搓胳膊，逃也似的离开他们的宿舍，留下雪默和克莱因面面相觑。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可能吧。”
　　第二天，学校里出现新传闻。蒙朵丝和雪默分手，是因为雪默和克莱因之间有奸情。
　　雪默抱着头，失恋本就痛苦，居然还和克莱因传绯闻。和克莱因！传绯闻！以后还能被哪个Omega看上？！
　　———
　　聂冷彦边吃饭边听洛藤和他聊克莱因的八卦，笑到肚子疼，筷子都拿不稳。
　　“你还笑？！看看这混乱的关系，你有多久没管小鬼了？”
　　“半年吧。”聂冷擦擦嘴，“他已经进入成人班了，还需要我管什么？奥斯陆的校训都不管，我操什么心。”
　　得，洛藤算是明白了。聂冷彦对这个孩子以前采取放养，长大直接不管了，半年不联系，聂冷彦无所谓他相信，克莱因能忍得住？
　　“不知道，反正没找我，可能交新朋友了吧。”聂冷彦抬头，“你刚刚说那个蒙朵丝，是精灵族的公主？”
　　洛藤在全息屏幕里都快摔盘子了，可不是么，也不知道她和家人说了什么，听说伊沃科薇的主事公爵近两天就会来拜访奥斯陆！
　　“心高气傲的公主被驳了面子，总会想办法找回场子的。”聂冷彦想了想，“把公爵的联系信号接到飞鲸号，我来跟他沟通吧。”
　　洛藤表情古怪：“你不是不管了吗？！”
　　聂冷彦叹气，开开玩笑都不行？自己家的崽崽，怎么能不管。
　　聂冷彦不厌其烦和伊沃科薇的主事公爵连续沟通三天，护女的公爵终于认识到是蒙朵丝的问题，放弃去学校找克莱因和雪默麻烦的想法。但他还是对克莱因不待见，和聂冷彦表明态度，在塔杜萨重建的事宜上，不仅不会投票，也坚决不给予任何经济和人力方面的资助。
　　聂冷彦依旧面带微笑，眼前的事情解决就好，管他是不是要拿成员星选票做威胁，喜欢克莱因的人多呢一个小小的精灵族算老几。
　　经过蒙朵丝的事件之后，雪默单身了两年，克莱因依旧是老样子，但夏家漂亮的Omega升上成人班之后，终于让雪默摆脱了和克莱因捆绑的魔咒。
　　夏迷声和克莱因经常同出同行，夏迷声邀请克莱因去家里做客，夏部长对克莱因另眼相看……
　　聂冷彦则是完全不知道这些消息，他在遥远的一颗未标记行星，做原始文明的行星坐标登记。身旁围着一圈原住民，一个个长得像小萝卜头，好奇看着聂冷彦，有的还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
　　“哎，别动，你们这些小萝卜人再乱爬我可就带回去做腌菜了啊。”聂冷彦右眼眯着，正在使用测算仪器，测算可视星空。萝卜人继续往上爬，聂冷彦提起爬得最高的那一个，揣进口袋里。
　　“不听话我可真带走了啊，不和你们开玩笑。”
　　林奥测算完山脉数据，站在山头上招手：“舰长！我这边结束了！你好了没？”
　　“今天先收工吧，这颗星球挺大的，测绘不容易，明天让娜美他们一起下来帮忙。”
　　两人传送回飞鲸号，聂冷彦从口袋里拎出萝卜人，递给苏赫：“做基因采样和生物登记。”
　　他揉着脖子，今天累了一天，只想赶紧回房间休息。娜美跟在身边汇报舰船的工作事宜，聂冷彦脱掉外套：“有通讯来信吗？”
　　“刚想和您汇报，有一封从奥斯大陆来的视讯。”
　　“谁的？”
　　“洛上校的。”
　　聂冷彦笑了笑：“他找我倒是勤快。”
　　娜美抱着数据板，劝道：“舰长，您和克莱因这几年都没怎么联系，假期的时间完美错开，视讯也没开过，几条文字信息就打发了，您真的不想克莱因？”
　　“还好吧，有什么好想的，他的情况我不都一清二楚吗？”
　　即使不怎么联系，有洛藤这个八卦达人在，他远在深空都对奥斯陆的事情一清二楚。虽然一直没有再和克莱因见面，但从洛藤给的全息图像里也能看出克莱因已经完全长成一个成熟男人，比他还高出小半个头，气质出尘，让聂冷彦市场感叹，养子当如此。
　　吃过晚饭，聂冷彦才回洛藤的视讯，还必须转用高频信号。这里和联邦距离八千光年，一来一回一年时间就没了，还是在进入最快曲速层级的情况下，算是飞鲸号目前去过的最远星系。
　　这些年收集的行星数据都在研究院里存放着，经过反复的实验、考察和对比，一颗颗行星被排除，目标行星减少意味着飞鲸号要去往更多的地方。因此每次的航线设定都是以目标行星为目的地，航程中穿插着其他附带任务行星，构成一趟完整的出行。
　　视讯经过许久才接通，信号不稳，洛藤的身影在半空中不停扭曲变形，滑稽而可笑。
　　“靠，这次是真出事了，你家小鬼和夏家的那个Omega有问题！”
　　说罢洛藤开始展示收集到的那些“证据”，最新的是夏部长来奥斯陆巡视，美名其曰考察，大伙儿心知肚明，是来看儿子和未来女婿的。
　　“他和夏迷声？”聂冷彦想起几年前见过的那个Omega，问，“近照你有吗？给我看看长什么样了。”
　　洛藤把夏迷声的全息影像播放出来，聂冷彦摸着下巴，连说了三个“好”。
　　家世好，长相好，气质好。
　　“他带克莱因见过夏部长了？”
　　“嗯，都去过好几次了，诶，就说小鬼的话不可靠吧？当年那么信誓旦旦，最后还不是看上漂亮小O？”
　　“哦，也挺好的。”聂冷彦点点头，提醒，“你不要趁机对我这个孤寡老O示好，没眼看。”
　　“……”洛藤饱受打击，只能在心里哀嚎：看看！谁对你都不长久，只有我、只有我的意志一直这么坚定！
　　临睡前，聂冷彦闭上眼，想起少年时期的克莱因抱着他问，能不能等他几年，就几年，很快他就会长大。
　　几年时间也会物是人非。亏得他还一直担心以后怎么打发这个小鬼，不敢和他多见面呢。
　　这次回去给他们准备个见面礼吧，聂冷彦嘟囔着，翻身睡过去。


第33章 
　　古地球正值妖娆明媚的初夏,清风拂柳莲叶接天，苏赫和卢索斯骑着一只黑白花兔回来，告诉聂冷彦今天午餐吃烤兔子。
　　“人家心甘情愿给你们当坐骑,你们居然好意思馋它的身子，真残忍,不过我喜欢。”聂冷彦拨动着篝火，“哟，真挺肥的，吃不完还能带回去。卢索斯,快去杀了,忙不过来喊林奥帮你。”
　　“杀什么杀？！”苏赫从兜里拎出两只体型中等的肉兔,“是这两只！”
　　“……这么小？”聂冷彦看向卢索斯，卢索斯耸耸肩：“新农场卖的就是这么大的肉兔。”
　　苏赫牵着花兔去喂菜叶子,聂冷彦盯着那只肥花兔，一脸莫名其妙，野兔子它不香吗？肉质又香又嫩。卢索斯靠过来悄声说：“我原来提议就是烤这只兔子，够大又够肥，还傻愣愣的,咱们吃两顿都够了……哎哟！别动手啊,你不是在喂兔子吗？”
　　苏赫拿着菜叶指着这两人：“你们两个都没有心！”
　　“我有啊！我心里都是你。”卢索斯抱住苏赫，甜言蜜语翻江倒海而来，快把聂冷彦给恶心吐了。苏赫给大花兔喂了两片叶子,拍拍它的背，花兔对他点点头,扭着屁股一跳一跳回森林里去。
　　他转身叉着腰：“看见没？现在古地球野外的生物是有灵性的！而且农场也建好了，什么动物都有的卖，在野外别随便吃吃吃。”
　　“真的假的？我还想以后带莱到古地球野炊呢,给你这么一说，岂不是丧失了打猎的乐趣？”
　　苏赫坐下来，笑了笑：“我觉得吧，你和他一起过来，打不打猎没影响，他肯定对吃野味没兴趣。”
　　卢索斯插一句嘴：“他更想吃你。”
　　聂冷彦手里捻着一根草叶，漫不经心道：“你怕是忘了我这趟来古地球干嘛的。”
　　苏赫和卢索斯眼观鼻鼻观心，戳到“痛处”了，不多嘴不多嘴。两人一个陪聂冷彦在篝火前面坐着，一个去处理肉兔。聂冷彦给篝火添两把柴禾，在做烤兔子的准备，苏赫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哎，明天就见面了，你紧不紧张？”
　　“你问题问的不清楚，我跟谁见面会紧张？夏家那个Omega？那也该是他紧张才对，我要是不同意的话，他和小鬼就成梁祝了。”
　　“……”苏赫提醒，“我说的是克莱因。”
　　“那有什么好紧张的，比我高我就怕他了？”
　　苏赫在心里腹诽，装，你就装吧，到时候看见那对小情侣，别恨的牙痒痒要手刃他们。
　　五个月前，当他们在遥远的萝卜人行星（暂命名为Robert-141）构建联络信号和远程传输基站时，乍然听闻一个惊天八卦——长大之后的克莱因选择了一个家世背景良好的Omgea，听说已经见过家长，背着聂冷彦谈婚论嫁去了。
　　当天，“舰长失恋”的八卦传遍整艘飞鲸号，每个人都尽量避着聂冷彦，怕会被失恋的暴风尾扫到。娜美等人对此颇为惊讶，他们印象中小王子一直很黏聂冷彦，从被捡回来的那一刻便一直被他带在身边，还放出豪言壮语，长大之后要做他的Alpha。因此他们私下里没事就提起这回事，还打赌舰长会不会栽在他手里，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第三者插足”的可能。
　　为了“安（八）慰（卦）”聂冷彦，他们专程组织一个小聚会，娜美说：“根据我研究的杜萨文化得知，塔杜萨人鱼对语言的誓言很慎重，绝不会轻易做出承诺。他们认为起誓都会有神灵作为见证，一旦食言将会降下天罚。”
　　苏赫赶紧点头：“对，所以我相信克莱因一定不会食言，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别说传言了。”
　　卢索斯刚想反驳“那不一定”，被苏赫狠狠瞪一眼，闷头喝酒不说话了。
　　聂冷彦单手撑着额，闻之一笑：“子不语怪力乱神，况且克莱因是混血，不一定什么都要按照塔杜萨的规矩来。他肯定也清楚这一点，在联邦生活这么久，还不知道科学就是力量？”
　　“这样的发展正是我想要的，你们难道想看见我和自己养大的崽崽谈恋爱？”
　　几个心腹整齐划一的点头，想的，我们真的很想。小鬼是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你跟他谈恋爱我们放心多了。
　　聂冷彦对众人渴望的视线视而不见，已经开始盘算起见面送什么东西给“儿媳妇”。这一想又是一个月过去，当他们去过最后的目标行星，阔别联邦整整一年半，终于可以返航，聂冷彦大手一挥，定位古地球！
　　去古地球需要暂住证，飞鲸号的暂住证还是在返航途中申请的，洛藤听说聂冷彦要回来了，问他具体时间，说不定能赶上小鬼的毕业典礼。
　　“他要毕业了？”
　　聂冷彦惊讶，恍惚产生错觉，仿佛送克莱因去奥斯陆还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没想到这么快他竟已经要从军校毕业。
　　“嗯，他学分早就修够了，各项成绩名列前茅，身体机能的发育按照人类的指标推测是24岁，足以够得上毕业的条件。邓肯校长问过他的意愿，他表示愿意在这一届毕业，就被列入毕业生的行列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都没通知我。”聂冷彦语气有些哀怨，“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洛藤翻个白眼：“仇什么？！今天刚定下来的，我也是才知道！”
　　果不其然，洛藤的视讯断了没多久，联络器里出现一个许久未见的信号编码，接通之后，克莱因那种俊美夺目的脸出现在全息画面中。
　　“好久不见。”克莱因顿了顿，“我要毕业了。”
　　聂冷彦淡淡一笑：“嗯，恭喜。”
　　“……你知道了？”
　　“对啊，洛藤说的。”
　　克莱因眉头皱起，醋缸子快翻了：“你们经常联系？几天通话一次？”
　　聂冷彦觉得莫名其妙，就许你和夏家的小公子亲密交往，他跟洛藤说两句话都不行了？这什么双标心理。
　　他敷衍回答，也没几次，问他还有什么事，没事就下次再聊。克莱因沉默片刻，问道：“毕业典礼你来吗？”
　　聂冷彦看着航线计算抵达的大致时间，回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吧。”
　　“肯定不会出意外。”克莱因看着聂冷彦，“回来之后有件事告诉你，你肯定会开心的。”
　　信号断开之后，聂冷彦还坐在通讯室里，摸着下巴琢磨：小鬼的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跟算准了似的。
　　饱餐一顿兔肉之后，聂冷彦带上林奥，乘坐小飞船去一处矿地。回来时带着一个黑布兜，里面装着一块亮闪闪的无色正八面晶体。
　　苏赫单手拿着拳头大小沉甸甸的晶体：“这是什么？”
　　“金刚石，没见过吧？”
　　苏赫仔细盯着看一阵，缓缓摇头：“没见过真的。我记得这好像是高硬度的碳结晶体吧？你弄这个做什么？”
　　林奥的手做出“斩”的动作，嘿嘿一笑：“老大说要切一套钻石首饰出来，给克莱因求婚用。”
　　【钻石，经过精细琢磨的金刚石，在古地球是爱情和忠贞的象征，代表永恒不破的爱情。】
　　苏赫猛然记起教科书上的知识，哈哈大笑：“你不是吧，让克莱因用这个求婚？拜托你了都3028年了，还是太阳历不是公元历，金刚石这玩意儿就跟路边沙子一样不值钱，你怎么不让他学山顶洞人看顺眼了打一棍子拖回家呢？哈哈哈……”
　　“你懂什么，有纪念意义啊。”聂冷彦掂了掂金刚石，“曾经它在地球上也是稀有宝石，不过后来人类可以探索星际之后，发现的稀有矿产越来越多，各色宝石层出不穷，钻石身价暴跌，渐渐无人问津，但也不能否认它曾经的辉煌吧？”
　　苏赫灵光一闪，指着他：“哦哦哦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故意的吧？夏部长可是向钱看齐的官，你给他儿子整个这么廉价的玩意儿，克莱因的婚事就黄了！”
　　“……”聂冷彦懒得和他废话，和林奥去飞鲸号的实验舱里，设定好程序，分分钟把这一颗金刚石切成数颗大小不一耀眼漂亮的钻石。他将每颗钻石进行精密扫描，确定完美无瑕，才联系阿瑟那的宝石工匠，让人家赶一套首饰出来。
　　隔天，飞鲸号进入新地球星系，聂冷彦让林奥去把钻石拿去指定的地址，他则是赶去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
　　———
　　“奥斯陆培养的灵魂是刚毅不屈、坚强神圣的，每一个从奥斯陆走出的学生，都会拥有过人的胆识和容忍的气量，愿你们在不同的领域，获得伟大成就的同时，不忘初心……”
　　聂冷彦急匆匆赶到礼堂，特意放慢了脚步，从人群边缘走过去，不想惊扰正在致辞的邓肯校长。
　　身穿黑色制服的学生们按照队列整齐排队，奥斯陆军事学院里不同种族的学生太多，银发并不是克莱因显眼的特征，显眼的主要是他的站位——毕业生一共12列，每列14人，克莱因是第一列第15个。
　　他站在列队外面，聂冷彦仔细一想，唇角弯起。还不错嘛这个小鬼，能混成毕业生代表，有前途。
　　果真，邓肯校长结束讲话，就让毕业生代表上台，克莱因从舞台的另一端走上去。
　　他一上场，聂冷彦发现空中转播的电子眼变多了，显然是有八卦媒体的临时加入，打算弄点小王子的毕业照做个头版。
　　克莱因语气平淡，按着稿子照本宣科，毫无半点即将进入社会的激动之情。而台下的学生反应更是绝，就像宗教教徒在做祭祀仪式，一个个严肃冷静心如止水，连表情都差不多。
　　聂冷彦不禁怀念自己当年的毕业典礼，他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致辞，说到一半还有学生要冲上来打架呢，然后被老师拦住。下台之后聂冷彦就揪着人家去操场比划比划，最后那学生鼻青脸肿去拍毕业照，真是青春又热血的纪念！
　　洛藤不在老师的位置好好坐着，摸过来站到聂冷彦身边：“你这也太迟了吧，毕业表演都过去了，就赶上个尾巴。”
　　聂冷彦低声说：“能赶来就不错了。你当我这是从宿舍走到教学楼？”
　　“好好好，结束之后去喝一杯？”
　　“再看吧，我还有事和他说呢。”
　　克莱因站在台上，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读稿机器人。他原本很淡定，但视线不经意一扫，在后场的人群里看见一个人，瞬间无法冷静了。
　　算起来的话，他最少有四年多没见到聂冷彦真人，最近一次是五个月之前的视讯，还闹得不怎么愉快。今天早晨，克莱因一直在期待他的出现，但家长们全部入场之后，没有聂冷彦的影子，克莱因估计他应该是赶不上了。
　　但命运恰恰就是这么无常，在他已经坦然接受这个事实之后，又忽然见到聂冷彦，那感受就截然不同了，铺天盖地的惊喜感和之前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不过聂冷彦身边站着洛藤，两人窃窃私语有说有笑，看上去似乎关系非同一般。克莱因想起之前问过他，平时是不是和洛藤联系较多，聂冷彦的态度明摆了就是敷衍了事，说句真话会怎么样？
　　他相信聂冷彦和洛藤之间只是朋友关系，要过界的话十几年前就过了，哪儿还轮得到他长大。但这种不悦的情绪是长期累积下来的，这几年他忍着不去主动联系，聂冷彦也没想过找他，就像是完全将他放养一般不管不问。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从奥斯陆成长起来，终于有能力去兑现初次进入联邦立下的承诺。”克莱因看着聂冷彦，“我们塔杜萨对于语言的承诺非常虔诚，所以……我说出的话，一定会让它实现。”
　　聂冷彦抬头，和克莱因的视线撞个正着，那双蓝眸里的捕猎味道让他浑身冒出一层鸡皮疙瘩。邓肯校长再度上台，对小王子表示祝福，预祝他重建母星的伟大计划一定能圆满成功。
　　众人顺着他的话，自然而然拐到肩负重振塔杜萨一族的重任上面，似乎已经完全忘记联邦会议里小王子许下的另一个承诺——长大之后要成为聂冷彦的Alpha。
　　———
　　毕业典礼结束之后，雪默在宿舍里收拾行李，克莱因的床铺早已收拾整齐，全部放进旅行胶囊里，他原本说好不回来的，但雪默一转头，又看到克莱因进来了。
　　“诶？你怎么回来了？”雪默嘿嘿一笑，“舍不得我？哎呀我都说了，回阿瑟那之后大家保持联系，一个信号我保准来陪你睡觉！”
　　克莱因瞄一眼，懒得回答。身后又响起一道声音：“哦？你在宿舍都是陪莱一起睡的？”
　　雪默吓一跳，探头瞧见了聂少将。都怪克莱因长得又高又结实，他的身影足以挡住聂冷彦，所以刚刚雪默才没发现后面还有个人，不然当着他的面怎么也说不出这种暧昧的话。
　　“聂少将！我开玩笑的，我们俩都是各自睡各自的，绝对没有同床共枕过！”
　　聂冷彦摆摆手，让他别紧张，继续收拾东西，到时候带他一起回阿瑟那。
　　克莱因站在桌旁，聂冷彦抱着臂，朝门外张望着：“夏迷声没来送你？”
　　“上午来过了。”
　　聂冷彦点点头，也对，他们两个这种关系不需要送别仪式，毕业结婚之后反而天天见了。他说：“你过两天约夏迷声出来，我想和他见一面。”
　　“那顺便也约他的父亲。”克莱因的唇角弯了弯，“有事情要告诉你。”
　　儿大真的不中留啊。聂冷彦叹气：“好，都约上吧，大家一块儿聊聊。”
　　雪默收拾好行李之后，三人搭上返航的小飞船。这次的司机是克莱因，聂冷彦也想看看他的驾驶技术如何，特地把这个重任交给他。
　　雪默和聂冷彦坐在一起，手摆在膝盖上规规矩矩，整个人束手束脚。
　　聂冷彦轻声问：“唉，你知道他和夏迷声的事吗？”
　　雪默点头：“知道啊。”
　　“多久了？”
　　“好几年了吧，这件事克莱因挺费工夫的，成功不容易。”
　　“那夏迷声的父亲什么态度？”聂冷彦问。
　　雪默老老实实回答：“一开始其实是不情愿的，后来见过克莱因几次，好像挺喜欢他的，也答应了。”
　　“这样……”聂冷彦拍拍雪默的肩，眉眼弯起，“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雪默有点懵，喜酒？是他理解的那个喜酒吗？
　　雪默搓着手坐立不安，总感觉聂上将似乎误会了什么。


第34章 
　　克莱因将雪默送回去之后,和聂冷彦一同回家。小飞船在海面上低空飞行，远远便瞧见小岛上迎风飘荡的巨大红绸，题字“学业有成”。如此充满特色的欢迎仪式,一看便知是来自聂声的手笔，毕竟这年头没几个人能写出这么一手漂亮的方块字。
　　刚打开门家门,“砰！”“砰！”两声礼炮响起，聂冷彦满身挂着彩带、金片和五颜六色的粉末，实在无语：“你们都是从哪儿弄来这些东西的？”
　　“这可是你爸走遍周边的行星才找到的一家古法烟火店，古地球原料,纯手工制造。你看看,用的材料都是曾经盛行一时的塑料！”
　　聂冷彦搞不懂弄来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什么可自豪的。他拍干净身上的粉末,衣服上还是粘了一层颜色，克莱因的头发是重灾区,银色对各种颜色的吸附力都很强，瞬间让他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杂毛，乍一看有点像最近银河系流行的主打混色潮流的时尚达人。
　　这时，一团大毛球从楼上飞下来，向克莱因的方向冲过去。不知是不是忽然看见那头杂毛,它快到克莱因的面前,又急急刹住，掉头往回钻，刚好撞到小九怀里。
　　“莫柯姆,你怎么了？”小九一抬头，顿时哭笑不得,“克莱因少爷，这……一年不见您也走在时尚尖端了。”
　　小九自克莱因升上成人班之后便回到聂家，每次也就只有假期能看见克莱因少爷,上次见面已是一年之前的古地球诞辰。
　　“没有。”克莱因悻悻辩解一句，拨了拨刘海。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形象，但从他们的眼神得知，肯定是滑稽可笑的。
　　聂冷彦把他打发到楼上去洗澡，自己倒是不着急清理，而是拉着父母坐下，要和他们聊聊家里的喜事。
　　“喜事？”邓蓝睁大双眼，握住他的手，“是不是婚姻大事？”
　　“嗯，对。”
　　小九诧异，聂声倒吸一口凉气，邓蓝激动得声音轻轻颤抖：“你说，是哪家的Alpha？就算是马杜克那小子，只要你喜欢，我们也认了。”
　　“您想哪儿去了，不是我。”聂冷彦指指楼上，“克莱因。”
　　聂家父母和小九的表情出奇一致，震惊加迷茫还有莫名其妙：“……啊？”
　　聂冷彦拿出电子笔，喊一家人来围观，夏部长家的Omega，家世身份、长相气质都没得挑的，关键是，克莱因喜欢，对方的家人也对他满意，这就够了。
　　邓蓝张口结舌：“诶？他不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那都是过去式了，童言无忌，哪能当真。难道你们也想看见我和他结婚？”
　　一个点头，一个摇头，一个保持中立沉默不语。
　　点头的那个是小九，他看着克莱因少爷长大，非常喜欢他，希望克莱因能一辈子留在聂家，如果是他来做彦少爷的Alpha那是最好不过了；摇头的是邓蓝，对他们父子到情人的转变心里总是感到膈应；不说话的是聂声，他之前早已做好家里有个童养夫的准备，所以不论发生什么，都可以微微一笑，坦然面对。
　　“现在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他和夏迷声在一起是一件好事，如果能得到夏部长的支持，那么在塔杜萨的重建计划中会受益颇多。”
　　聂声点头：“没错，老夏掌管联邦的财政大权，是财神爷，从古至今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
　　小九歪着头，蹦出几个字：“……政治联姻？”
　　“不算吧，按照克莱因的性格，是不会做出这种牺牲自我的事。”聂冷彦翻着日历，“我先前已经让克莱因去约双方家长的见面时间，你们要一起去吗？”
　　邓蓝和聂声交换着眼神，彼此犹豫不决。还是聂冷彦帮他们拿主意：“一起去吧，你们和夏部长也是旧相识，沟通交流方面肯定比我更顺畅。我虽然是他‘爸’，但也没结过婚，流程根本不懂。”
　　事情定下来之后，邓蓝和聂声坐在一起，还没回过神来。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眼，聂冷彦这儿黄花菜凉透了，克莱因那儿倒是生根发芽了。
　　“捡回来的孩子都要成家了，真不知道小冷要等到什么时候。”邓蓝托着腮幽幽叹气。
　　“是啊，他总不能再捡个Alpha回来养吧，万一养大了又不是自己的呢？”
　　邓蓝拉住聂声的袖子：“老聂，我总觉得这事情不对劲，好像有诈。”
　　聂声摆摆手，走一步看一步，有诈也是聂冷彦在前面顶着，炸不到他们身上来。
　　———
　　和未来亲家见面的时间定在半个月之后，他们的时间都很自由，主要是为了迎合夏迷声的假期。趁着时间充足，聂冷彦带着克莱因去市中心逛街，顺便去取那套刚刚做好的首饰。
　　阳光暖洋洋打在身上，明媚温柔，聂冷彦和克莱因走在一起，起初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渐渐缩短直到并肩。当一条街拐过去之后，画面变成克莱因拽住聂冷彦的手腕，紧紧握着。
　　聂冷彦垂眉扫一眼，这只手曾经那么小那么软，只能圈着他的两根手指勉强握着。几年时间过去，它已经变得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指甲被修剪得整齐漂亮，两根指头便可以将聂冷彦的手腕圈起。
　　“你拽着我干嘛？”聂冷彦动了动手腕。
　　“不舒服？”克莱因停下脚步，放开他的手腕，改为手指下滑，插入指缝之间，十指相扣。
　　“……”聂冷彦无奈提醒，“莱，你不小了。”
　　“你还记得在哥他林，第一次带我逛街吗？”克莱因抬头，灿烂暖阳让人忍不住眯起双眼，“当时你强行牵着我，我很不情愿，后来还被你夹着腰带回去。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可以和你亲密接触的机会。”
　　“那时候你防备心太强，好像就怕我会把你卖了。”
　　“因为我不知道你会对我这么好。”
　　言语之间添了些暧昧的味道，聂冷彦自然而然拨开他的手：“现在你长大了，不用被我强行牵着啦，我也不会担心你走丢了。”
　　没等克莱因再开口，他指着一家服装店：“进去看看，上次就是在这里帮你定的西装，喜欢的话可以再定一套。”
　　克莱因看着自己的手，想起之前的承诺，强忍着想触碰他的冲动，把双手收进口袋里。
　　他们走进店里，店员早已换成一位长发美人，但所有的顾客资料都被复刻在记忆芯片里，她一眼认出聂冷彦，笑道：“聂先生，欢迎光临，这次有什么需要？我们的试穿服务您还可以继续体验。”
　　“不用了。”聂冷彦把克莱因推到前面，“人带来了，让他自己挑吧。”
　　男人逛街的效率比起女人要快上许多，仅仅半天时间，克莱因从头到脚已经打点好，东西全部都由商家传送至家里，出门时他们两手空空，回去时还是一身轻松。
　　聂冷彦带着克莱因七拐八拐，走到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巷子的尽头有一扇木门，上面挂着一个手写的牌子，“厄洛斯的首饰铺”，聂冷彦敲了两下，门缓缓打开。
　　来开门的是一只老鼠人，聂冷彦弯腰，将电子订单递给他，老鼠人过目之后挥挥手，领着他们进去取首饰。
　　克莱因本以为这只是一间窄小破旧的屋子，没想到走进去之后别有洞天。房门是矮小的，内里却是拱形山洞，洞壁上贴满五颜六色的宝石，每一颗的切割都是那么耀眼璀璨，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金饰银饰，他们仿佛走进一座宝藏洞窟。
　　洞长约五米，尽头摆着一张木桌，六只手的棕发男人正在埋头做首饰，他正是这家首饰店的店主，厄洛斯。
　　一只布袋扔来，厄洛斯的声音尖锐而细小：“你的钻石做好了！”
　　聂冷彦打开一看，给他的钻石已经做成四颗袖扣，两枚胸针，一对可伸缩的戒指和两个满钻手镯。克莱因认识这种宝石，他曾经在影像资料里见到过，古地球将钻石视为珍稀之物，但在如今这个年代，钻矿行星都已经被开发数个，钻石早已成为一种廉价装饰物。
　　“现在都说钻石不值钱了，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好的。这颗成色非常好，几乎纯净无杂质，不是那几颗钻矿行星能产得出来，是你去古地球挖的？”
　　聂冷彦笑了笑：“还是你识货，东西不错吧？我要是卖的话，你出多少收？”
　　厄洛斯报了一个数字，克莱因震惊，竟然这么贵？！都赶上稀有宝石的价格了。
　　“你出价是挺诚心的，可惜我要送人，不能卖给你。”
　　厄洛斯用一只手挠着短发，另一只手指着克莱因：“是送给这个小子的？”
　　克莱因愣了愣，看向聂冷彦。聂冷彦将首饰丢给他，又在店里挑了一只精美的首饰盒，告诉他收好了，到时候有用。
　　夜晚，克莱因将那批钻石首饰拿出来，这些东西都是成双成对，聂冷彦一起交给他，是什么用意？
　　大龄老O难猜的心思让青年小A失眠了。
　　———
　　邀请联邦的财政部长，排场必须摆足，聂冷彦虽然一直在军界高层，但商界的人脉也是不可小觑。单单一个马杜克，首富家族横行商场，要什么样的酒店订不到？
　　聂冷彦原先没想找他帮忙，架不住马杜克的热情，主动要揽下这个差事。马杜克居心不良，他听说是要帮克莱因解决终身大事，兴奋积极过度，胸脯一拍，当天就把酒店给订好了。
　　当晚，聂冷彦收到酒店地址，在阿瑟那较为隐蔽的高楼里，一般不对外开放，要有关系才能进得去。聂冷彦对这里有所耳闻，难得夸了一回，办事不错，还挺靠谱。
　　马杜克陪聂冷彦耗了也有十来年，算是他的追求者中屹立不倒的元老级别。聂冷彦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一直保持着距离，哪怕欠了人情，也会想办法从别处还回来。
　　“听说你去年终于毕业了啊。”
　　马杜克的笑容微妙而尴尬：“……嗯，对我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我以为还要再留几级呢。”
　　“不会的，你这么大年纪，奥斯陆留着也不方便。”近十年的学生里就没有毕业超过30岁的，简直是给奥斯陆光荣的校史抹黑。
　　马杜克委屈，感受到心上人语气中深深的嫌弃。
　　聂冷彦问他现在在什么部门工作，他很清楚马杜克半吊子的水平，有意想给他找个轻松的差事。没想到马杜克眼中精光一闪，问：“我能申请去飞鲸号吗？”
　　“……你想来飞鲸号？”聂冷彦目瞪口呆，“你不会是因为我才有这种想法的吧？”
　　马杜克腼腆一笑，猜得真准，就是为了你啊！不然谁会没事做去上军校受那些罪，他好歹也是首富的儿子，天天在家吃香喝辣不比做皇帝还舒坦？
　　聂冷彦叹气，无可奈何的摇头：“那你还真是选错方向了啊……你难道认为进入联邦就可以调入飞鲸号？我告诉你，飞鲸号是联邦里最特殊的探索舰，所有的舰员是需要额外进行考试和选拔的。”
　　“……啊？还要考试？！”
　　“你以为呢。”聂冷彦苦口婆心劝道，“你看看你，三十好几了，就别折腾了，老老实实在联邦里面工作不好吗？我给你找个轻松点的差事，干腻了你就回家继承家业，提起这段从军往事，你家人还会引以为豪呢。”
　　“可是、可是——”马杜克可怜兮兮看着聂冷彦，感觉自己的命运也太悲惨了。好容易以为可以在心上人身边鞍前马后，谁知晴天霹雳，被告知还要考试选拔，这就等同于飞鲸号已经对他关上了大门。
　　作为一名人到中年的学渣，马杜克用了6年多的时间才从奥斯陆的成人班毕业，如果再去参加考试，等到他能登上飞鲸号，多半也是四十岁之后的事了。
　　虽然现在的四十岁和二十岁在身体性能上差别不大，可多少还是存在一些差别，比如心理状态，抗打击能力和年轻人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了。
　　“就按我说的做吧，明天我就去一趟行政处，帮你安排安排。”
　　马杜克沉默，猛然摇头，心中燃起小宇宙：“不！考试就考试，我一定要进飞鲸号！”
　　“……”聂冷彦挥挥手，“去吧，希望十年之内能在飞鲸号见到你。”
　　———
　　正式会面那天，聂冷彦一早便起来，去叫克莱因起床。敲开门之后，发现克莱因早已整装待发，西装穿得整整齐齐，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挺拔身姿和俊美脸庞相得益彰，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醉人魅力。
　　恍惚之间，聂冷彦惊觉，小崽子真的已经长大，成为可以和他比肩的男人了。
　　“怎么样？”克莱因拨弄着袖扣问道。
　　“很帅。”聂冷彦帮他把领带给整理好，“夏部长看到你这么精神的模样，肯定也会很满意。”
　　克莱因握住他的手，拇指婆娑着手背：“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让你知道这个好消息，但已经忍了这么久，再等一会儿也无所谓。”
　　他靠过去，吻了吻聂冷彦的额头：“等晚上回来再说。”
　　聂冷彦摸着额头，内心隐隐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总觉得他嘴里的“好消息”和自己所知道的有出入……？
　　十点左右，夏家和聂家的各位家庭成员准时到场。除了夏部长这尊大佛，夏迷声的哥哥夏杜秋也来了，见到聂冷彦脸色不太好，都不想和他正面打招呼，显然是不愿面对起那些不美好的共事经历。
　　聂冷彦挺客气，眉眼弯着脾气极好，和夏杜秋握手，靠近他耳语：“你和我的恩怨暂且不提，别迁怒到克莱因身上。”
　　夏杜秋表情复杂又古怪：“……你对他还真上心啊。”
　　“那是，我儿子啊，能不上心？”聂冷彦低声道，“他以后要叫你‘大舅哥’，你也最好把他当自己人看待，你好我好大家好。”
　　夏杜秋一脸懵逼，啥大舅哥？自己人又是什么鬼？
　　夏部长和聂声是老相识，打从见面就坐在一起寒暄。长辈们聊他们的，聂冷彦去和夏迷声坐在一起，对他的态度十分和蔼：“当年你做克莱因的舞伴，我就猜到你们肯定有戏。”
　　夏迷声脸色微红，低着头颇为羞涩。聂冷彦轻声问：“夏部长应该挺喜欢克莱因的吧？”
　　“嗯，我爸爸觉得他虽然年纪轻，但性格坚韧，有野心又有能力，对他很欣赏。”
　　“对，克莱因就是这样，夏部长不会看错。”聂冷彦眨眨眼，“那你呢？你喜欢他什么地方？”
　　他的问题如此直白，夏迷声脸更红了，支支吾吾：“我、我……他真的很好，很绅士很有风度……”
　　聂冷彦笑出声，果真恋爱使人眼盲，克莱因那叫“绅士”？成天冷着一张脸，对别人不理不睬，恐怕也只是对夏迷声才难得表现出绅士的一面吧？
　　一桌人有说有笑，菜全部走齐，聂冷彦端起酒杯：“今天很高兴能和夏部长在这种场合欢聚，我们家克莱因刚刚毕业，社会经验和待人处事都有所不足，今后还望夏部长多多照顾。”
　　夏部长也举起杯子，夸聂冷彦培养的好，把塔杜萨的小王子教育得如此良好，他相当满意，今后一定会尽力扶持。
　　听到这句，聂冷彦放心了，对克莱因使眼色，让他把那套钻石首饰拿出来。
　　克莱因站起来，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打开之后，里面放着成对的钻石配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夏杜秋扭着头，不屑一顾：“切，钻石，真是廉价。”
　　夏部长摸着下巴，仔细观察过后睁大双眼，一巴掌呼到夏杜秋的后脑勺：“你小子懂什么？！这不是那些钻石行星开采出来的劣等货，这是古地球的脉矿出产的！”
　　夏杜秋张了张嘴：“……古地球还有钻石脉矿？！不是几千年前就开采干净了吗？！”
　　聂冷彦笑而不语，夏部长笑道：“物以稀为贵，听说古地球早就没有钻石脉矿了，聂少将是从哪儿找到的？”
　　聂冷彦轻描淡写，没什么，以前去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有一处脉矿还未被采尽，金刚石的成色也是罕见的纯净。主要古地球在千年之前便早已相传钻石被采尽，因此大家都将目标转去钻石行星，那里的脉矿自然无人问津。
　　夏部长是识货的人，了解这套钻石的珍贵性，而且聂冷彦拿出的这套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让他一时琢磨不透是什么意思。只听聂冷彦说道：“夏部长，这套钻石首饰就当作我送克莱因和夏迷声的订婚贺礼，希望今后他们能一生幸福。”
　　整个饭桌鸦雀无声。
　　克莱因俊脸阴云密布，抓住聂冷彦的手腕：“订婚？我和夏迷声？”
　　夏杜秋则是焦急的问弟弟怎么回事，还在上学，怎么就和一个Alpha谈婚论嫁了？！
　　夏部长也懵了，不知道为什么来吃一顿饭，忽然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女婿。
　　聂家父母望天：果真，他们的感觉没有错，是真的有诈啊，诈狠了！
　　看着这一桌人形形色色的表情，聂冷彦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判断有误，但还不死心：“你和夏迷声不是在一起好几年了吗？”
　　克莱因咬牙否认：“没有。”
　　夏迷声也焦急的和哥哥解释，和克莱因真的只是朋友，绝对没有发生什么超出界限的行为。
　　“那你去见夏部长……”
　　夏部长轻咳一声：“克莱因来找我，是为了重建母星的事。他知道重建母星需要通过成员星的一定票数才能安排资金，但因为伊沃科薇行星已经投反对票，并且还在怂恿鼓吹别的成员星，扩大反对选票，几年过去颇有成效，已经有20%左右的反对票，一旦超过30%，这个计划将不可能通过。因此克莱因才来找我，希望我能将重建计划取消成员星选票，而改为联盟内部的商业竞标。”
　　“……竞标？”聂冷彦愣了愣，“要将塔杜萨从政府性质的重建变为商政合作？”
　　“对。”夏部长点头，“本来我也是不同意的，因为如果招标失败，那塔杜萨的重建计划就有可能被一直搁置；但如果能找到资金实力雄厚的合作对象，那么绕过成员星选票的流程，重建计划将能很快执行，也不用担心会被反对派阻碍，这个方案是一把双刃剑。”
　　“不过我和克莱因聊过几次之后，这个孩子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开始动摇，先介绍几位位高权重的集团主理人，让他去接触。我以为他会失败，没想到得到的反馈都是愿意资助重建计划，所以在不久前，我已经将这份方案提交给穆拉司令，今年的联邦会议就会宣布废除选票的事。”
　　聂冷彦豁然开朗，难怪克莱因会那么频繁的出入夏家，原来是为了这个一鸣惊人的方案。而夏部长对他的欣赏也不是老丈人看女婿，人家纯粹就是看上了克莱因的才华而已……
　　真是误会大了。
　　聂冷彦难得会有尴尬的时候，克莱因依然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咬着后槽牙发出灵魂拷问：“我和谁订婚？”
　　“……”聂冷彦呵呵干笑，“我看你和夏迷声也挺般配的……”
　　夏杜秋护着弟弟：“休想！我弟弟还没毕业！”
　　克莱因细长的湛蓝双眸一直盯着聂冷彦，聂冷彦心跳加快，头一次紧张到额头和笔尖冒出冷汗。
　　这小崽子是真生气了。
　　没有想象中的严词厉语，克莱因怒极反笑，松开手，把那套首饰从容收起，按着聂冷彦的肩坐下。
　　“先吃饭，回去我们慢慢聊。”


第35章 
　　闹出一个大乌龙之后,饭局的后半段气氛变得十分尴尬，背锅小王子克莱因浑身散发的不悦气息太过浓厚，捅娄子能手聂冷彦蹙着眉,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身旁的小崽子，内心惴惴不安。
　　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克莱因这种表情，毕竟小崽子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真正的愤怒，平常的生气也是小打小闹，情绪摆在脸上,哄哄就雨过天晴了。
　　但现在克莱因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慢条斯理用餐,心情似乎还不错，还帮聂冷彦夹菜盛汤。聂冷彦食不下咽,揪着他的袖口低声说：“我知道是我误会了，你有脾气就发出来，憋着干什么？”
　　克莱因还是那句话，回去聊，回去慢慢聊。
　　“……”聂冷彦总感觉回去之后肯定没好事。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啊。
　　聂声和邓蓝顾着招待夏部长,夏部长人在寒暄心系八卦,在饭局结束终于逮着机会，用眼神暗示，意有所指：“他们两个……？”
　　邓蓝叹气,摆摆手，说不清、说不清。聂声一本正经抬头望天,甭管发生什么，咱们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夏迷声手指绞在一起，羞愧得不敢抬头：“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想到会被聂少将误会……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没有、没有别的想法……”
　　后面半句声如蚊吟，夏迷声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克莱因表情坦然：“我知道，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关系，是他误会了。”
　　“我是担心会破坏你和聂少将之间的关系……”
　　克莱因淡淡一笑：“这一点更不用担心，这正好是一个突破，我也受够和他目前这种僵持不下的状态了。”
　　临走之前，夏杜秋对着聂冷彦扬扬拳头，警告他别想打他弟弟的主意，就算嫁人也不会嫁进你们聂家。聂冷彦日常纳闷，克莱因重建母星之后肯定要离开，也不算他们家人吧？夏迷声跟着去做身份高贵的皇后不好吗？
　　晚风轻拂，海浪沙沙作响，聂冷彦和克莱因共乘一座小艇，向着小岛驶去。聂家父母早已嗅到风向不对，主动要求提前回去，丢下聂冷彦和克莱因，仿佛就是给他们创造“慢慢聊”的良好环境。
　　小艇按照设定好的航线自动驾驶，聂冷彦和克莱因各自坐在一边，起初两人相安无事，直到行驶到海域中央，克莱因忽然开口：“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聂冷彦胳膊肘撑着船舷，无奈叹气，“这真的是个误会，我也是之前听说你和夏迷声交往亲密，才会默认你们在一起。那孩子看着也挺不错的是吧？一A一O，比翼双飞，多般配……”
　　“你是听谁说的？洛藤？”克莱因眯起眼，倾身握住他的手臂，“你为什么不来问我？洛藤的话难道比我的话可信度还要高？”
　　聂冷彦无辜：“你也没主动联系我啊。”
　　……克莱因咬咬牙，他还不是因为聂冷彦之前的态度，让他意识到在真正长大之前不可以把他逼得太紧，否则会适得其反。在这几年成长的岁月里，他都是强忍着想见聂冷彦的冲动，哪怕知道对方什么时间回来，也会有意错开假期，谁想到竟然因为信息的沟通有误，到头来产生如此严重的误会。
　　而聂冷彦听说他和别人在一起，非但没有过问一句，背地里还默默准备好订婚礼物。他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难道在聂冷彦心中，对他没有一点除亲情之外的感情吗？
　　既然以前没有，那就从现在开始有吧。
　　一道海浪推起，船身颠簸，克莱因像是被这阵浪卷到聂冷彦身边，和他肩贴着肩，靠得极近。他仍然握着聂冷彦的胳膊，渐渐下滑，改为握住他的手。聂冷彦挣开，又被握回去，第二次再想挣开，克莱因也不给他机会。
　　聂冷彦胳膊垂着，手给克莱因宽大的手掌紧紧裹起，源源不断的热度从手掌传递而上，伴随着浮躁感也从一丝一丝从心底升起。他今天没有穿军装，而是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解开两颗纽扣，克莱因一偏头，恰好能看见从领口里露出的那段白而幼长的脖子。
　　克莱因心思一动，贴近聂冷彦，靠在他的肩头。聂冷彦另一只手抬起，微微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别闹。”
　　“你是不是认为这几年我们没联系，以前的承诺就会烟消云散？”
　　“承诺是双向的彼此承认的，你那个不算。”
　　“那好，那就是我想达成的目标，一个长久以来的信念。”克莱因笑了笑，“我想成为你的Alpha，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忘记，每次让他头疼的可不就是这个问题。倘若真是父慈子孝，聂冷彦还要费那个劲躲他干嘛？
　　可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聂冷彦冒出一阵感慨，人生过去几十年，也就这么一个小崽子让他无可奈何，回去就撕了苏赫的乌鸦嘴。
　　墨蓝的水面下突如其来出现一大片阴影，跟着小艇快速前行。聂冷彦低头去看，曾经被水怪人鱼围攻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下意识抓住身旁的克莱因：“莫柯姆现在在哪儿？”
　　“在家，和小九在一起。”克莱因也拧起眉，“应该不会是先祖们，莫柯姆的能量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
　　“你也说了‘应该’。”聂冷彦站起来，将小艇设定的航线暂停，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防身武器。克莱因也进入紧张的战斗状态，他单手拿着高斯枪，另一只手虚虚搂着聂冷彦，以防遇到危险，可以将他护在身后。
　　那片巨大的黑影游到小艇面前，聂冷彦和克莱因屏住呼吸做好准备，“哗啦”一声，那东西钻出水面，掀起滂沱水花，克莱因眯起眼，手臂抬起，被聂冷彦挡下。
　　“……阿诺？”
　　熟悉的“呼哧呼哧”叫声响起，聂冷彦松一口气，枪又放回口袋里。克莱因也感到哭笑不得，伸出手，大虎鲸伸出短鳍，和小主人握手。
　　虎鲸阿诺今年恰好刚刚成年，体长已经长至7米，聂冷彦和克莱因刚回来时没见到它，仔细一问才知道小伙子去外面的海域找女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可能下次见到它的时候已经拖家带口。
　　小艇晃晃悠悠飘在海面，聂冷彦看着自己，再看看克莱因，两人都成了落汤鸡，被淋了个透心凉。他脱下外套拧水，问阿诺：“女朋友找得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似乎戳到阿诺的痛处，气得它挺着背鳍绕着小艇划圈打转，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虎鲸是哺乳动物里出了名的话唠，聂冷彦也听懂它在说什么，无外乎就是在其他海域遭到嫌弃、被野生鲨鱼欺负出气、没有雌虎鲸愿意和它成双成对等等怨言，因此阿诺一气之下调头回来，短暂的外出之旅结束了。
　　克莱因对阿诺的遭遇莫名产生共情，把阿诺叫过来，抚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宽慰：“没事，我被拒绝的次数比你多，别灰心，大不了再养一只，从小跟你培养感情。”
　　聂冷彦的动作顿了顿，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小崽子还真是见缝插针，一点机会都不放过。
　　阿诺似乎认为自己已经有“童养媳”了，瞬间兴奋起来，两只鳍扒着小艇，兴奋欢快的叫着。小艇在水面大幅度摇晃，如雨中浮萍飘摇不定，聂冷彦稳住身形，出声阻止：“阿诺！”
　　可惜兴奋的虎鲸误以为主人在召唤它，庞大身躯想要爬到小艇上，聂冷彦慌了，伸出手：“等等！哎哎哎要翻了……！”
　　终于，小艇承受不住虎鲸的摧残，光荣翻了个身，将聂冷彦和克莱因一起抛到水里。
　　“……”刚刚在船上将衣服挤了半干的聂冷彦深感无力，这都是什么事儿？
　　身体沉入水中，聂冷彦还未动作，便感到腰上一双手将他托起，后背贴上宽厚温暖的胸膛，是克莱因在水下将他抱个满怀。聂冷彦的手摸到他的胳膊，试探性摸索着，这孩子果真长大了，胳膊上的肌肉紧实有力，充满成年男人的力量，以前是他将克莱因轻轻松松举起，现在克莱因一条胳膊足以将他圈紧。
　　脚下用力一蹬，加上那双手给的助力，聂冷彦钻出水面，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克莱因也钻出来，在他的身后，只要聂冷彦一偏头，便能看见一个湿淋淋的花美男。
　　“你和阿诺就是故意的吧？”两个水生生物，把他一个会水但不怎么熟的弄到海里，到底居心何在？
　　“好久没和你一起游泳了。”克莱因两只手粘在他的腰上搂着，“带你游回去？”
　　聂冷彦目测到小岛的距离，摇摇头：“太远了，没有带仿生腮，换气麻烦还容易体力不支。”
　　“这很简单。”
　　克莱因猛然将他拽到水下，食指轻轻一抬，在水里造出一个巨大的水泡，渐渐靠近聂冷彦，将他整个人裹起。与其说是水泡，倒不如是一层水膜，其中充满足够的氧气，海水被隔绝在外面，并且延展性相当好，任何动作都不会对水膜造成破坏，完全不会妨碍行动。
　　聂冷彦戳了戳水膜，惊奇不已：“新技能？”
　　“不算吧，只不过是把控水的能力细化而已。”克莱因食指一弹，又变出大小不一数个水泡，“我的控水能力较弱，只能让它们变成这种质地，如果是我的父亲，是可以将它变成一个空心的实体水球。”
　　“那我倒觉得这种状态真不错，对人类很友好。”聂冷彦笑道，“起码我感觉很合适，以后想潜水的话找你变个气泡就成了。”
　　克莱因也微笑，牵起他的手，他的下身早已变成鱼尾，褪下来的衣服被阿诺衔着，跟在两位主人的身后。
　　他们两人游得悠闲缓慢，沿途欣赏海底的风景。聂冷彦还是头一回这么悠哉悠哉的在水下乱晃，有克莱因牵着他做引导，也没有耗费多少体力，加上呼吸通畅无阻，也是第一次在水下感到怡然自得。
　　“你看那边的贝壳，像不像你送我的通讯器？”
　　顺着克莱因手指的方向，聂冷彦看见一块紫色贝壳贴在礁石的根部。他放开克莱因的手，游下去将贝壳捞起来，果真和那个通讯器很像，只不过上面多了星星点点的花纹，将贝壳装点得更加好看。
　　忽然，包裹着身体水膜乍然破裂，聂冷彦反应极快，屏着呼吸立刻往水面上游，却被拉住胳膊。
　　水下的克莱因动作比陆地上更加迅捷，他拉住聂冷彦按在礁石上，接着捧起脸，偏头深深吻过去。
　　……！聂冷彦被这一记直球打得有些懵，好家伙，之前铺垫那么久，就在这儿等着啊！
　　海水是冰冷的，但克莱因的唇舌是炙热的，聂冷彦皱起眉，手抵着他的肩头想要推开，无奈水下环境对人类太不友好，呼吸问题和阻力问题都让聂冷彦一身本事施展不开，否则早就动手把小崽子揍得满头包了。
　　唇被辗转碾磨几近麻木，聂冷彦还没放弃，手顺着克莱因的胸膛往下摸，摸到冰凉的鱼尾才想起这家伙衣服早就脱了，高斯枪自然不在身上。
　　克莱因按住他的手，唇移到聂冷彦的腮畔，细细密密啄吻着，似乎心情极好：“再往下摸我怕我控制不住想要你。”
　　聂冷彦唇角弯了弯，揪住克莱因的衣领，又主动靠近咬上他的唇。
　　氧气不够了。
　　克莱因很满意，搂着聂冷彦慢条斯理的厮磨着，几乎是来来回回骗了数个吻。聂冷彦挑眉看着他，眼神在问：你玩够了没有？
　　克莱因心满意足，最后一吻落在他的耳根，像是烙下一个印记，才搂着他一起游上水面。
　　脚底终于踩到柔软的沙石，在水下浸泡太久，聂冷彦通体冰凉，虽然克莱因不停喂给他氧气，但他还是一直处于半缺氧状态，上岸之后只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克莱因扶着他坐在沙滩上，舍不得放开手。聂冷彦闭着眼，哑着嗓子说：“你是想弄死我啊。”
　　“我的错。”克莱因垂着眼眸，两片长睫毛落下阴影，显得分外乖巧，“下次在床上？”
　　聂冷彦笑出声：“还挺会顺杆爬，谁教你的？”
　　“自学的。”
　　“哦……看来我不在你身边的时间，你真的学会了很多东西。”聂冷彦舔舔唇，“接吻也挺熟练的。”
　　“这是天生的。”
　　仅仅几分钟过去，聂冷彦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撑着沙地站起来。他活动活动手脚，身体也渐渐回暖，克莱因在一旁关心道：“还好吗？”
　　“嗯，好多了。”聂冷彦偏头看着他，温和一笑，“起码揍你是不成问题了。”
　　？？？
　　克莱因还没回神，敏锐察觉到一阵拳风朝着脸颊袭来。他偏头躲开，胳膊和肩头被扣住，多年在军事学院里练就的格斗反应让他下意识转身，冲着对方的下腹柔软的部位出拳。电光火石之间猛然意识到这是聂冷彦，拳头险险收住，却被一个过肩摔甩出去，落地时腹部一痛，刚刚他没舍得用的招数聂冷彦使到他身上了。
　　克莱因闷哼一声，眉头蹙了下，很快便抹平痕迹。聂冷彦蹲在一旁，笑着问：“‘任何威胁到你的人都是你的敌人’，看来你刚毕业就把在奥斯陆学的东西还给老师了。”
　　“……”克莱因不着痕迹的叹气，“我不想伤到你。”
　　聂冷彦不乐意了，呵，好大的口气啊，在他面前敢放这种厥词的骨灰都撒银河系了。他揉着手腕，语气饶有兴趣：“你爸爸我初吻被夺，你说应该揍你多少下才能解气？”
　　克莱因眼睛亮了，迅速起身，这时候还不忘占便宜：“我会对你负责的。”
　　……聂冷彦的笑容在不断扩大中。
　　半个小时过后，聂家大门打开，聂冷彦扶着克莱因一起进门。小九迎上来，见他们衣衫不整浑身湿透，克莱因闭着眼，给聂冷彦架着胳膊，一手搭在腹部脸上还有伤，顿时大惊失色：“彦少爷，克莱因少爷，你们是遇袭了吗？！”
　　“哦，没有，”聂冷彦把克莱因丢给小九，“我打的。”
　　“……？”小九目瞪口呆。
　　“都是皮外伤，我没下狠手，给他上点药休息几天就好了，不过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聂冷彦打个哈欠，揍了儿子毫无愧疚之意，今天闹了这么久，累了乏了，他该去睡了。


第36章 
　　克莱因负伤回家,在床上躺了两天没下得来床。邓蓝担心他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想请苏赫来帮他做个检查，但听说是聂冷彦下的手之后,请医生的事邓蓝闭口不提，该干什么干什么。
　　聂冷彦能把克莱因打到哪儿去呢？冲着他平时疼小崽子的那股劲,他们老人家就甭操年轻人的心了。
　　到了饭点，小九下来端饭菜，聂冷彦一根筷子压住碗：“这都第三天了，他作什么幺蛾子？”
　　小九摆出纠结心疼的表情：“克莱因少爷状态不好,我想他心灵受的伤肯定比□□更严重吧。”
　　聂冷彦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你这么潜心磨练演技,是打算去从事演艺事业了？”
　　小九眨眨眼,笑容带着俏皮。邓蓝推着聂冷彦的胳膊，让他上去看看,好歹克莱因是给他打伤的，一句慰问都没有说得过去吗？
　　“我这是教育他，还要慰问？难道让他感觉做这种事是对的？”
　　聂声问道：“他做什么了？”
　　“非常大逆不道的事。子不教，父之过，我只能让拳头让他认识到错误了。”聂冷彦站起来,吩咐小九,“别端上去，他不下来就别吃饭了。”
　　小九绞着手左右为难，小心翼翼问：“彦少爷,这样不太好吧？人是铁，饭是刚。”
　　“没事,他算是半条鱼，喝水就饱了。”
　　话是那么说，但聂冷彦上楼之后,还是转去克莱因的房间，想看看小崽子到底在忙什么。
　　“笃、笃”，清脆敲门声响起，屋子里并没有人回应，聂冷彦等了一会儿，干脆行驶一个家长的权利——私自进入孩子的房间里。
　　聂冷彦大约有五年时间没有正式踏入过这里，卧室里家具的摆放位置没有改变，边边角角多添了一些年轻人喜欢的电子用品，床上的被子鼓起，一团银发堆在枕头上，克莱因侧身躺着，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肩头一沉，聂冷彦弹了一下大毛怪的身体：“莫柯姆，你已经是大毛球了，还随便跳上来，当自己还是个小可爱？”
　　莫柯姆的叫声委委屈屈，以前喜欢人家的时候天天捧怀里，现在体型大了就一口一个“大毛球”，人类啊，男人啊，呵。
　　聂冷彦走到床边，果真看见一副睡美男的名画，只可惜右脸的那块青紫破坏了整体的美感。聂冷彦没有半点同情之心，只怕揍得不够狠，让小崽子贼心不死。
　　莫柯姆一下子跳到主人身上，克莱因眉头轻蹙，几乎没睁眼，手摸到被子上的大毛球，揪起来扔出去。
　　“啪！”莫柯姆在半空中甩出一道抛物线之后，成功在地板着陆，脸先着地。
　　聂冷彦叹气，总算知道这个球为什么越来越傻，这就是人为原因造成的啊。
　　克莱因睁开眼，一回头看见聂冷彦，撑着身子想坐起来，结果俊脸闪过一丝痛楚，又躺了回去。
　　聂冷彦抱着臂，挑眉瞪着他：“装，你再装。”
　　他又不是打断了克莱因几根肋骨，按照昨天摸到的肌肉手感，这小子抗揍能力一定很强，还在这儿装什么西子病弱。
　　“还有你这脸，怎么回事？没用药？”聂冷彦指着那块青紫问道。
　　目前最好的药膏消瘀止血直达痛处，两三天左右乌青就能褪去，像克莱因脸上这种情况，明摆着就是根本没有用药、等它自然消退的结果。
　　克莱因表情无辜：“用了，你打得太狠。”
　　聂冷彦不由得冷笑，苏赫都不用叫来，这叫什么狠？他催促克莱因起床，楼下帮他留了饭，快点去吃。
　　克莱因就是起不来，眼神特委屈，去拉聂冷彦的胳膊：“不信你摸摸。”
　　聂冷彦二话不说把手伸进被子里，按着记忆中打伤的位置，摸到腹部那一块，狠狠按下去。
　　克莱因表情变了，对症下药是最有效的，疼起来也是真情实感。他倔强抿着唇，包住他的手：“你舍得就别松手。”
　　聂冷彦有什么舍不得的，他是觉得这样的较劲太过无聊，于是把手收回来：“快起来，吃饭了。”
　　克莱因这次没有作妖，老老实实下床，跟着他一起下楼。莫柯姆是给聂冷彦抱下去的，傻球刚刚受了大委屈，再没人哄着，怕是要抑郁了。
　　他在客厅坐着，帮怀里的莫柯姆整理长毛，莫柯姆对聂冷彦的亲昵程度已经快要超过主人，聂冷彦提了提它藏在毛发里的长耳朵，低声打听：“他这两天闷在房里干嘛？”
　　“叽叽叽！”莫柯姆的触手碰到聂冷彦的手臂，看它施展精神连接大法！
　　连接成功之后，聂冷彦的脑中出现克莱因的卧室，他那天被揍之后，一直在房里没出去，闲来无事看看书玩玩游戏，哪里有半点病恹恹的样子。仔细一瞧，手中的书名字让人十分无语——《如何征服一个倔强的Omega》。
　　这本书出自联邦内推崇强权主义的Alpha作家那努恩之手，被充满控制欲的Alpha们奉为圣经，每当遇见Omega平权的行为，总能从书里引用那么一两句“至理名言”来进行抨击，被Omega视为“封建残余的毒瘤”。
　　聂冷彦会有所耳闻，是因为这本书中含沙射影提到了他，举例的当代倔强Omega中，他光荣排在榜上前三。前两个一个是Omega平权协会的现任会长，另一个是手刃数名强权直A后来被了死刑的“除草战士”。
　　当聂冷彦听说自己排在这两位人物之后，特地买一本回来拜读拜读，其中有一段记忆深刻——
　　“银河系最强Omega”，一个Omega能霸占这个称号数年，并且没有羞耻和不安，是因为自身还没有体会到身为Omega的地位和责任。是什么让他忘记相夫教子传宗接代的重任？我觉得是因为当代Alpha对Omega的过度纵容，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也是在呼吁、在请求，能出现一个“银河系最强Alpha”将他征服，让他可以回归一个正常Omega的生活。
　　对此，聂冷彦淡然一笑合上书，再加一句“去他妈的”优雅赞美，将这本书“圣经”放进书柜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克莱因手中这本肯定是在书柜里找到的，难不成这两天都在屋子里，想自我洗脑成那群废物无用的强权主义Alpha？
　　画面忽然黑屏，聂冷彦睁开眼，克莱因正拎着莫柯姆：“又乱告密。”
　　“还要多谢它，不然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对那努恩的书这么沉迷。”
　　克莱因面不改色，在聂冷彦身边坐下：“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别人是怎么看你的。但这本书表达的观念太绝对，全是负面主观思想，看了也没什么帮助。”
　　“这就对了，真要是有帮助那你也废了。”聂冷彦招手，“莫柯姆给我，看看这两天你还做什么了。”
　　莫柯姆还被提着后颈，可怜兮兮，想换主人，非常想。
　　“你真的想看？”克莱因似笑非笑，靠近低语，“正好让你知道我想你的时候会做什么。”
　　“……”聂冷彦不想了解，克莱因那副暧昧表情摆明了就是陷阱。他才不上当，万一是什么限制级画面的话该怎么收场。
　　克莱因又往前凑了一点，呼出的气息几乎打在聂冷彦的耳畔：“真的不看？”
　　“我看你是还想再躺几天。”聂冷彦揉揉手腕。
　　克莱因唇角牵起，一笑牵连着脸上那块伤处，引起一阵疼痛。聂冷彦察觉到了，冷冷一笑：“回去上药，真以为这样就能博取我的同情？天真，我只会后悔没揍得更狠。”
　　克莱因摸着脸上的伤，态度无所畏惧：“吻到你值得了，能买断吗？”
　　“呵，你有几条命？还买断？”
　　“就这一条，都给你。”
　　聂冷彦懒得理睬，食指戳戳他的额头，提醒道：“把脸上这块赶紧弄好了，挂着光彩啊？过两天要去研究院，别给我丢人。”
　　克莱因不清楚为什么要去研究院，他只知道要去行政处报道，等待职位分配，没有收到有关研究院的通知。
　　“我这些年不是在外面白混的，塔杜萨重建的备选行星选定了。”
　　克莱因的表情瞬间变得肃穆凝重，认真点头，一定会按时赴约。
　　———
　　从塔杜萨重建计划列上日程开始，飞鲸号近些年主要任务就是收集备选目标行星的数据。而目标行星也从原来的几个变成几十个，要做一个具体统计的话，飞鲸号已经勘测了47颗备选行星，往返航线加起来有30万光年，可以绕联邦20圈。
　　尽管研究院里的数据堆积成山，但经过仔细分析，将近一大半的行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遗憾排除，目前研究院得出的结论，较为合适的行星有三颗，一颗液态行星两颗固液混合，分布在银河系的三个位置，和联邦的距离都不算近。
　　“第一颗是这个，8846号行星，距离联邦大约1000光年。”卡缪的食指和拇指并拢，全息绘图放至最大，8846号行星的全貌出现在众人眼前，“你们看，这颗是水系行星，液态水的元素含量和塔杜萨相似，可以满足塔杜萨人鱼的生存需求。唯一不理想的是它和恒星的位置，在宜居带的边缘，温度会低一些，且自转周期为95小时，公转周期是1456天。”
　　“这一点很致命啊，在宜居带边缘的话很有可能会偏离宜居带。”聂冷彦说。
　　“那也是不知道多少万年之后的事了。”
　　“温度低也不好，公转周期太长了吧？”
　　“……”卡谬无语，“你直接说这颗不行不就行了吗？！”
　　聂冷彦笑了笑，他哪能说，做决定的是克莱因。但他提出的这些问题恰恰是克莱因不满意的，因此克莱因摇摇头，这颗PASS，下一颗。
　　“第二颗是CGL－267，距离联邦3460光年，它最大的优势是温度和塔杜萨相似，但海水的元素成分有缺失，我分析过塔杜萨人鱼，他们虽然不是纯碳基结构，但是缺少一些必备的元素的话，生长会受到严重的影响。比如SR、F和C，CGL－267的海水没有这些。”
　　这是个很大的缺陷，但卡缪既然能提出来，那必然是有一定解决方案。聂冷彦等着他后面的话，果真卡缪接着说：“我们已经模拟出几套解决方案，成功率基本在70%以上，如果选定这颗的话，方案到时候再详细讨论也不迟。”
　　“只有70%？”聂冷彦惊讶，“这成功率也太低了吧？”
　　卡缪想摔杯子，能有70%就不错了！现代医学也没保证哪个手术能100%不出意外，他们这是科学实验，还是初次尝试，指望成功率能高到哪儿去？
　　这下聂冷彦不干了，摆摆手，这颗PASS掉。没执行过的方案好意思拿出来的，搞半天最后还给你们研究室当小白鼠了，这肯定不行。
　　卡缪成功被气到，退场喝一杯茶压压火气，换李斯特上。
　　“第三个行星是蒙特卡洛，距离联邦10245光年，这颗行星海洋面积占85%左右，并且已经有低等生物出现，气候、温度、环境都很合适。”李斯特推了推，“这是我们分析的和塔杜萨相似度最高的一颗行星，如果选择这颗，相信很快就能完成重建任务了。”
　　全息绘图里，这颗行星天空湛蓝，海水澄澈，克莱因的视线被吸引住，思绪被拉回到曾经风景如画的家乡。
　　塔杜萨的天空永远一碧如洗，太阳自西向东升起，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火山小岛星罗棋布，是捉迷藏最好的场所。妈妈会坐在贝壳上等着贪玩的自己回家，夜幕降临，天空的两个月亮照亮四面八方的海域，塔杜萨连夜晚都是温暖明亮的。
　　聂冷彦观察着克莱因的表情，替他做了决定：“就这颗吧。”
　　“真的？”李斯特推了推眼镜，“你确定？”
　　聂冷彦感觉有诈，仔细一想，这颗星球这么合适，却最后才被介绍，显然是有一定原因。克莱因也发现了，主动问：“有什么不妥吗？”
　　李斯特没说话，卡缪端着茶杯过来，食指敲了几下桌面：“距离！你们没听清吗？10245光年！”
　　聂冷彦这才反应过来，1万多光年，以联邦目前的飞船速度，需要几乎一年的时间才能抵达。如果克莱因去了这颗行星，他们再想见面的话恐怕将会十分困难。
　　“还有别的备选行星吗？”克莱因问。
　　李斯特摊开手：“这就是筛选的结果，如果想考虑新的行星，那只能等我们伟大的聂舰长再次出航了。”
　　克莱因沉默不语，似乎在仔细斟酌，聂冷彦说：“蒙特卡洛挺好的，根据我多年出航的经验，估计下一个十年也不会找到这么合适的行星了。各方面条件合适的话，重建也会轻松许多……”
　　“我不想离你太远。”克莱因顿了顿，“除非你和我一起去。”
　　“这不可能。”聂冷彦一口否决。
　　“那就不去。”
　　“你不去的话目前也没有更合适的行星了。”
　　“我可以等。”
　　卡缪和李斯特看他们俩的眼神不对劲，窃窃私语，搞什么啊？谈恋爱回家谈啊，谁要吃你们的狗粮。
　　聂冷彦没理会克莱因，对李斯特说：“三个行星的资料你传给我，我们回去考虑一下。”
　　离开研究院之后，聂冷彦劝道：“我看蒙特卡洛可以选，当初我去的时候就感觉这颗行星不错，刚刚看你的表情也挺满意的啊？距离不是问题，反正你也不用经常回联邦……”
　　克莱因不听，距离怎么可能不是问题？距离是最大的问题才对。
　　见他油盐不进的，聂冷彦的脸色冷下来：“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克莱因一愣，抬头看着他。
　　“你以为找到一颗适合的行星很容易？那是我带着飞鲸号努力八年多的结果，说不要就不要，你难道认为我还会愿意为了你继续再浪费下一个八年？如果你真的把塔杜萨的重建当成是一种神圣的使命，就应该好好考虑今天他们提出的这些备选行星，研究它们到底适不适合重建你的母星，而不是在意会离我多远。”
　　四周一片寂静，聂冷彦靠着栏杆，轻笑着摇头：“还敢说长大了，你始终还是个小鬼而已。”


第37章 
　　克莱因这么多年,头一次被扣上“幼稚”的帽子，还是聂冷彦给他戴的。他猛然攥住聂冷彦的手腕，心里有些恼火：真以为自己分不清轻重？聂冷彦所谓的“成熟理智”只是想让他离得越远越好！
　　聂冷彦挣扎一下,没能甩开他的手，倒是不动了,唇角挂上嘲讽笑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的不对？你如果真的是为了塔杜萨着想，就不会这么感情用事。”
　　“在你眼中我仅仅只是感情用事？”
　　聂冷彦没回答，克莱因压低声音：“在李斯特和你介绍蒙特卡洛的时候，我看过它的具体数据。虽然整体环境和塔杜萨像是,水中含氧量丰富,但大气层含氧量极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眯起湛蓝的眼眸：“这意味着我这种混血在那颗星球将无法在海洋以外的地方生活,可我讨厌一直浸泡在海水里，我有人类的血统,也早已习惯在陆地生存。你肯定又要说教，一族的领袖不应只考虑个人的感受，可你想过吗，在塔杜萨只剩我一个后裔时，我优先以自己的感受为重有错吗？”
　　聂冷彦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些,一时无言,下意识咬着唇。克莱因继续说：“你也注意到数据了吧？但是你什么都没提出来。如果蒙特卡洛距离联邦只有一千多光年，你还会闭口不提这个问题，积极的让我去考虑吗？”
　　“……别做这种无畏的假设。我当时的确注意到氧含量的问题,但既然卡缪他们有解决缺失元素的方案，那元素的低含量肯定也会有一定的解决方法,我并不担心。”
　　克莱因咄咄逼人：“需要用到同样方案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还否决了CGL－267？”
　　“因为它的综合评分肯定比不过蒙特卡洛。你没听李斯特说吗？那是他们对比数据之后和塔杜萨相似度最高的一颗。”聂冷彦给挑的火大，小鬼到底在钻什么牛角尖？！
　　克莱因那双蓝眸里淬着精光,直勾勾盯着聂冷彦：“是因为距离问题还是真正的数据比较，我们心里都有数，你别不承认，你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把我推开而已。”
　　闻言，聂冷彦彻底怒了，他压着火气，迎着他的目光对视：“难道不应该吗？”
　　克莱因怔住。
　　聂冷彦轻笑：“从你敢强吻我开始，我就预感你以后还会做更出格的事，这一点你也别不承认。可能是你毕业得太早，分开一段时间对我们都有好处。”
　　港口的空气沉默凝重，聂冷彦不想再浪费口舌，他再次抬起胳膊，克莱因已经卸了力气，让他轻轻一挣便脱开手腕上的桎梏。
　　克莱因靠着身后的栏杆，红彤彤的残阳挂在港口，暖霞打在他的银发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他看着聂冷彦，心里冒出一股股冰凉寒意。若说之前给聂冷彦揍的那一顿，肉/体上疼痛得多，可心底里却美滋滋的；这一回他的肉/体毫发无损，新却被一刀一刀割得生疼，聂冷彦的一言一语像是小刀子，专往最痛的地方扎。
　　聂冷彦背对着他，眼不见为净。他双手撑着栏杆，内心同样烦躁不堪。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不是为了想把小鬼支走才劝他选择蒙特卡洛，凭心而论，他真的是站在塔杜萨重建的角度去考虑，不希望克莱因在重建母星的过程中遇到太多困难，到时候自信心备受打击，精神也会被压垮掉。
　　他这么疼克莱因，从春风得意的少年长到顶天立地的男人，都是他一步步看着长起，怎么舍得看见他郁郁不安的失志模样？
　　这种事明明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清楚，他养了克莱因这么久，很清楚他的脾气，标准的吃软不吃硬，闹脾气了只要他哄两句就好。聂冷彦捏着眉心，刚刚也是被弄急了，心里有点后悔，应该顺毛捋才对，不仅能把克莱因哄好了，选择备选行星的事也能顺利解决。
　　“这些是你的真心话，我知道。”克莱因低语，唇角弯起勾勒出一抹微笑，只不过笑容多了几分自嘲和凄苦。
　　聂冷彦转身，语气软下来：“莱，我其实……”
　　“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克莱因踏上在港口寂寞等待许久的小艇，“回去吧，累了。”
　　———
　　克莱因和聂冷彦共同生活数年时间，经历过数次小吵，但第一次进化升级成冷战。
　　他们两人的冷战也很有特色，并不是互不理睬，碰面之后反而会正常“交流”。只不过彼此说出的话阴阳怪气，互相把对方抢过瘾了才罢休。
　　恰好邓蓝和聂声应老朋友的邀约出远门，家里剩下他们两人，矛盾也没人调节，让冷战发展得越发肆无忌惮。
　　先前聂冷彦定过规矩，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许小九把饭端上去，克莱因不下来就饿着他。正因为如此，两人在吃饭时间能在同一张饭桌上，而每次的对话矛盾升级，大多数也是在这个时间。
　　“洋葱吃了，别挑食。”聂冷彦的筷子点点盘子。
　　“不喜欢。”
　　“不喜欢也要强行咽下去，对身体好。”
　　克莱因笑了笑，托着腮饶有兴趣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强行喜欢我？”
　　聂冷彦翻个白眼，这是一回事吗？小鬼越长大越会诡辩。
　　过两天，饭桌上，克莱因特地吃了一大口洋葱，夹一筷子胡萝卜给聂冷彦：“胡萝卜吃了，别挑食。”
　　……聂冷彦在饮食方面最大的禁忌就是胡萝卜，从小吃过一次之后，几十年再也没沾过。他假装看不见，碗里的饭吃完了胡萝卜一个丝儿都没动。
　　克莱因不满：“你教育我的时候可不这样，连这个也要双标？”
　　聂冷彦昂着下巴，一副“我就这样”的表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反正他自己不欲的已经不知施了多少给小崽子。
　　克莱因站起来右手攫住他的下巴，低声威胁：“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就吻你了，说到做到。”
　　“你敢。”聂冷彦云淡风轻微微一笑，“我这不是激将法，是正式预警，这回不会手下留情。”
　　小九吓出一身冷汗，及时投出一只莫柯姆救场，大毛球的舌头从碗里过一圈，胡萝卜没了。它又化作面罩跳到主人脸上，挡住他的视线，再对着聂冷彦叽叽暗示：主人我已经控制住了，你快点离开吧！
　　等到克莱因再把莫柯姆拽下来，聂冷彦已经走了。
　　莫柯姆飞回小九身边，小九奖励它一块巧克力，不错不错，因为有你在，这两人大打出手的机会少多了。
　　但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以前要么是彦少爷，要么是克莱因少爷，谁主动给个台阶，多大的矛盾都能冰雪消融春回大地。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和解的意思，这可把小九急坏了，揪着莫柯姆出主意。
　　莫柯姆能有什么主意，它是一只傻球，叽叽咕咕一阵之后，提出的建议是请善解人意的大美人来。
　　小九打个响指：“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可以找苏医生啊！”
　　莫柯姆：？？？
　　它绕着小九重申，是章鱼大美人，娜美！不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医生！
　　小九摸着下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苏医生和彦少爷从小就认识，他来劝的话一定有用，彦少爷态度好转，克莱因少爷肯定高兴坏了，怎么会再舍得为难彦少爷呢？”
　　第二天，苏赫便出现在聂家，提着箱子，再次得到一个检验中医成果的机会，一进门便把聂冷彦薅着坐下。
　　聂冷彦的手放在手枕上：“你怎么来了？”
　　苏赫叹气，还不是因为他和小崽子闹矛盾，连累自己假期还要赶来做心理导师。聂冷彦闻之一笑，他们之间要什么心理导师，缺的是一个相亲对象而已。
　　“……相、相亲对象？！”苏赫睁大双眼，以为自己耳鸣了，“你不是吧，这么多年重来没搞过相亲，现在成孤寡老O了反而整这一套，你这个年纪摆在相亲市场是什么知道吗？黄金剩斗士！”
　　聂冷彦无所谓，不管什么斗士都行，总之要先做个样子出来，让克莱因知道他是没有希望的。他算是看出来了，克莱因这小子不会轻易对他死心，现在这份感情已经影响到自身肩负的重要任务，聂冷彦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出此下策。
　　苏赫没好气吐槽：“你这还真是下策，下下策。相亲多掉价，还不如找个爱慕你的Alpha谈一场假恋爱呢，我看洛藤就很合适。”
　　“你说的这才是下下策，我对他们既然没有那个意思，那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希望？一时的利用满足我的需求，真相对他们来说太残忍了。”
　　苏赫愣了愣，好半天才说：“那你对克莱因就不残忍了？你对他更残忍，他也和那些Alpha一样一直喜欢你，这么多年下来却是最能靠近你的那一个。你这么做是打算连和他的亲情也一起了结了？怎么回来才没几天就走到这一步……”
　　“我和他接吻了。”
　　苏赫张了张嘴：“……接吻？”
　　聂冷彦托着腮，把那天的事情轻描淡写带过去。苏赫惊叫连连，“在水下接吻？！”“我靠你们真是够浪漫啊！”，他惊得凳子都坐不住了，和聂冷彦挤一张，悄悄问他有什么感觉。
　　“感觉……还好吧。”聂冷彦舔了舔唇，凭心而论，克莱因那张脸摆在那里，男人都是感官动物，食色性也，和这样一个美男接吻，感觉也不会坏到哪儿去。可惜这是自己养大的崽崽，讨厌不可能，但心里的障碍迈不过去，总觉得像是在乱/伦。
　　可是你这表情还挺神往的啊。苏赫捂着额摇头，完蛋，他的乌鸦嘴又要灵验了，克莱因就是专门克聂冷彦的，这辈子躲不掉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巧克莱因下楼了，对苏赫点头打个招呼。苏赫招手喊他过来，来来来，把脉了，有什么烦心事和叔叔一吐为快！
　　聂冷彦站起来，和克莱因擦肩而过，刚准备上楼，又转身提醒：“苏赫，相亲的事交给你，别忘了。”
　　“……啊？”苏赫苦着脸，不是吧？来真的？他瞄一眼克莱因，果真，小崽子等聂冷彦上去之后，才低声问：“什么相亲？”
　　“就是、就是……”苏赫也不知如何表达，“就是给你找一个后妈……”
　　克莱因沉默半晌，竟点头了。
　　“好，他试试。”


第38章 
　　聂冷彦准备相亲了。
　　风声会走漏得这么快,全靠苏赫的懒。聂冷彦说相亲交给他，是想让他挑几个合适的来走个过场，苏赫倒好,要玩就玩真的，把聂冷彦的资料表递到Omega相亲机构,还交代是急茬，赶着结婚的。
　　机构一看资料，联邦高层聂少将？！这事儿得抓紧办，说不定是军部的指示,耽误的话没好果子吃。于是婚介所开始大力宣传相亲的消息,一个无线电投放,整个联邦都知道聂冷彦要相亲了。
　　星际联邦又炸开了锅，吃瓜群众们纷纷不敢置信,什么情况？？？聂冷彦，银河系最强Omega啊，竟然沦落到要进入相亲市场当猪肉白菜给别人挑了？
　　从古至今Omega的人数一直比较稀少，只占总人口的5%，而能混得风生水起在历史留名的更是凤毛麟角。在目前的星际联邦里,能坐到少将位置的只有聂冷彦这么一个Omega,光是这等传奇魄力已经让多少人趋之若鹜。再加上他的家世背景，从古地球传承而来的古老家族，能与之相比肩的不是医药世家就是军政高层,攀上聂家等同于前途无忧，哪怕入赘也是一个极其值当的选择。
　　因此,在聂冷彦刚从军校毕业的那几年，二十多岁正值青春，能力、长相、家世哪一条他都是出类拔萃,在联邦里一枝独秀。各个阶层数不胜数的Alpha都疯了，想尽办法接近他、讨好他，像是嗡嗡乱叫的苍蝇，赶都赶不走。不仅如此，连外星生物也加入这个行列，只要不存在生殖隔离的种族都来掺一脚，导致聂冷彦的风头一时无人能及，新闻头条总是挂着他的大名。
　　这群汹涌如潮的追求者中不乏优质的Alpha、种族的领袖者、富可敌国的财阀，可聂冷彦愣是一个都没看上，几年过去，这些追求者们或是惨痛退场或是放置PLAY，热情消退之后，人数也在逐年减少。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到后来这些人化身为吃瓜群众，哪怕已经成家立业，还时不时关注一下聂冷彦的消息，等着看到底谁能吃得下这块难啃的骨头。
　　媒体也喜欢跟风关注聂冷彦的动向，“聂冷彦晋升中校”、“阿波罗之刃新舰长诞生”、“聂中校荣升上校”等等政绩层出不穷。聂冷彦在事业方面突飞猛进的同时，感情方面如一滩死水，一颗豆大的水花也没泛起来。
　　十年过去，聂冷彦还是单身，领养了塔杜萨的小王子当崽崽；又将近十年过去，一转眼，崽崽也长大成人，聂冷彦人到中年，终身大事依旧没有着落。
　　现在银河系最强Omega要相亲了。当年的追求者们听说之后，心中冒出一股幸灾乐祸的得意：该，让你不接受我们，这下人老珠黄掉身价了吧，从前你不想挑，现在你没得挑！爽，真爽！
　　但报名想和聂少将相亲的也不在少数，绝大多数还都是年轻小伙子，他们有的是爱慕聂冷彦的威名，想要一探究竟；有的是认为聂冷彦现在是求人的姿态，要求肯定降得很低，抱着捡漏的心态去的；还有的压根就是凑个热闹，纯粹凑数去当个分母的。
　　不论是什么理由，短短一个星期，聂冷彦已经收到Omega婚介所整理的数份资料，客服小姐非常礼貌的问他有什么打算，是交给他们安排日程还是自行定夺。聂冷彦说行吧，他先看看资料，该怎么组织到时候再看。
　　“归归，你都人到中年的老O了，魅力不减当年啊！”苏赫看着浮在半空中的影像资料，整整齐齐码成一面墙，颇为壮观。他随手点一个，23岁，知名偶像歌手，苏赫前几天还听过他的歌。
　　“啧啧啧，大部分都是年轻小伙子，你说实话，是不是想老牛吃嫩草？”
　　聂冷彦漫不经心回答：“我要想吃嫩草的话还要等到现在？”
　　苏赫恍然大悟点头：“哦，家里就有一棵，现成的。”
　　可惜的家里那棵聂冷彦没兴趣，也不能吃。他随手划着这些资料，内心波澜不惊，没有半点触动。苏赫捧着一杯茶坐下来：“我真没想到报名的会有这么多人，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你没打算真结婚，会不会联合起来追杀你？”
　　“那就真结婚呗。”聂冷彦翘着腿晃着脚尖，“按你说法我也一把年纪了，该找个Alpha定下来，干脆就趁这个机会找一个。”
　　“……就在这些人里面找啊？”苏赫目瞪口呆，“你还不如考虑洛藤他们呢。”
　　聂冷彦丢去一个无奈的眼神：“那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他们对我真有感情，而且认识这么多年，伤害他们我过意不去。”
　　你还会过意不去？我当你一直没有心的。苏赫指着那面墙：“那这些你就好意思了？”
　　聂冷彦坦然点头：“对啊，况且我又不是伤害他们，万一真的和谁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呗。”
　　苏赫想象了一下聂冷彦的婚后生活，彼此都是相亲凑在一起的，对他来说等同于陌生人，那闹起矛盾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再正常不过。指望聂冷彦会手软？省省吧，听小九说上次把克莱因都揍得两天下不了床。
　　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资料，聂冷彦沉思片刻，打个响指：“干脆来个比武招亲吧。”
　　———
　　新闻媒体最近又有头条新素材了。
　　事件的起因是聂冷彦的相亲，人家相亲都是咖啡厅、小酒吧，灯光暧昧眼神迷离，一来二去熟了之后再深入接触。到了他这里，敞亮的灯光，四四方方的台子，兴致勃勃的吃瓜群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举办最新一届星际联邦格斗大赛。
　　聂冷彦用电子笔群发邮件，请各位准备好格斗护具，于明天下午一点准时在阿瑟那体育馆汇合。看见“格斗护具”几个字，一批文弱青年已经怂了，凑热闹的也瑟瑟发抖，将近一半人主动退缩。剩下的那一半不管带没带格斗护具，反正不能亏了这一趟，都在规定时间内准时到达体育馆。
　　进入格斗馆之后，又有一批Alpha缴械投降，推出擂台相亲，主动进入吃瓜观众行列。根据某位Alpha的描述，进去之后的气氛实在是让人胆寒心颤，白刷刷的灯光，有擂台有观众席还有解说席，那一个个身强力壮的Alpha虎视眈眈，这哪是相亲，这是要命啊！
　　聂冷彦拍拍话筒，轻咳一声：“感谢各位的到来，看到擂台了吗？大家猜的没错，这是我们古中华曾经盛行一时的特色相亲仪式——‘比武招亲’。懂的自然明白，不懂的也没关系，可以边打边理解。”
　　苏赫捂住脸，还“特色相亲仪式”，借着相亲的名义组织打群架，这他妈是Omega能干出来的事儿？
　　小九看着哄闹的人群，在一旁默默念叨：老爷夫人你们赶紧回来吧，彦少爷这回玩真的，搞不好就要领一个流氓强盗回家了！
　　人已经来得差不多，台下的相亲者们高声问：“怎么打啊！”
　　“很简单，想报名参加的先去登记，然后抽号码牌，我只做了100个，先到先得。”聂冷彦露出微笑，“按照头尾相对的制度，1对100，2对99，3对98，以此类推，两两一组格斗比赛，获胜一方可以进入复赛。”
　　对自己几斤几两知根知底的人有点慌，忍不住问：“只有武斗吗？没有文试？”
　　聂冷彦疑惑：“要那玩意儿干嘛？”
　　“……”那人拱拱手，好的，当他没问，转身进观众席看热闹去了。
　　规则已经介绍清楚，该报名的去报名，不想报名的都坐下来打算看免费比赛。聂冷彦和苏赫一起坐在最佳观赏位置，小九在一旁站着，抬头东张西望。
　　“看什么呢？”聂冷彦问。
　　“应该快来了吧……”小九忽然招手，“这里！少爷，在这里！”
　　聂冷彦抬头，只见一身黑衣黑裤的高挑银发青年走过来，他戴着墨镜，仍掩盖不了俊秀夺目的五官。一双长腿站在聂冷彦面前，问：“我也要去报名吗？”
　　聂冷彦笑了笑：“你不用，你压轴。”
　　“哦。”青年闻言，反应很平淡，在他的另一边坐下。
　　苏赫惊讶：“克、克莱因？”搞什么啊，让克莱因来这种场所，这不是找刺激嘛？！
　　克莱因对他点点头当打招呼，继续低声问聂冷彦：“让我来压轴，赢了呢？你就跟我相亲？”
　　“太天真了吧，我就不算在内了？”聂冷彦指着自己，“你输了，我跟别人相亲；你赢了，下一个跟我打。”
　　“那我要是赢了你呢？”
　　聂冷彦似乎有些苦恼：“还没想好。”
　　这意思就是“你爸爸还是你爸爸”，“你是不可能赢爸爸”的。
　　克莱因不发表意见，先看比赛。初赛阶段都是点到即止，只要谁受伤了擂台便会立即降下隔断屏障终止，基本也没什么危险系数。流程走得极快，基本一场都保持在一分钟之内结束，有的上台几秒就被K.O.，下台之后还愤愤不平，恨自己没发挥好。
　　第二轮复赛如火如荼进行中，聂冷彦点了几杯饮料，和克莱因轻声讨论：“你感觉怎么样？”
　　克莱因喝一口汽水，唇角弯了弯：“不怎么样。”
　　“有打得不错的啊，那边那个穿蓝衣服的，人家简历上写的奥斯陆军事学院毕业的，是你学长。”
　　克莱因面无表情：“那也赢不了我。”
　　一个半小时过去——
　　擂台上真的只站着那个蓝衣服的男人，肌肤黝黑身材魁梧，一头黄巴巴的头发像是营养不良。他样貌平平无奇，脸上有一道疤，嘴一咧凶神恶煞，对着聂冷彦喊道：“聂冷彦！我打到最后了，你下来啊！”
　　聂冷彦莫名其妙，看着苏赫：“他这是要和我相亲还是要和我拼命？”
　　“……我都想给你两拳。”苏赫把话筒拿过来，“这位少侠，恭喜你走到决赛，现在——你赢来的挑战是打败我们家克莱因弗拉瑞，赢的话，聂冷彦当场和你相亲。”
　　“克莱因弗拉瑞？”男人疑惑几秒，想起来了，“是聂冷彦养的那个小王子？”
　　克莱因应声站起，摘下墨镜。
　　现场传出轻呼声，随即转化成热烈的口哨声和喝彩声，让小王子冲啊！上去干！赶快的！媒体记者受宠若惊，今天的爆炸消息太多，头条都发不完了，不愧是聂冷彦，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他最能制造话题！
　　小王子俊秀冷漠的脸刺痛了刀疤男的内心，他捏紧拳头：“好！这小白脸还不是三两下就解决了？聂冷彦，你等着跟我结婚吧！”
　　聂冷彦笑眯眯的，不急不急，先打再说。
　　克莱因脱掉外套，放在椅子上，他揉了两下手腕，瞄着聂冷彦：“你觉得谁会赢？”
　　聂冷彦指着刀疤男：“他。”
　　“……”克莱因唇角跳了两下，“你就这么希望我输？”
　　聂冷彦摊开手，没办法，克莱因赢了他又要揍小崽子了，有点下不去手啊！
　　克莱因眉头拧起，捏住他的下巴，猝不及防低头在唇上啃一口。他用了些力气，松开手的时候聂冷彦的唇上留下一道齿印，也没关心一句，跳下台阶进擂台了。
　　记者和观众们傻眼了，什么情况？他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接吻了还搞什么相亲？
　　……聂冷彦摸着唇，和苏赫吐槽：“看见了吧，是不是反了天了？就是要我虐他才开心。”
　　苏赫已经石化。坐在你们身边我他妈才是自己找虐啊！


第39章 
　　克莱因进入擂台时,蓝衣男人已经脱掉外套，露出内里的工字背心，两臂胳膊肌肉虬结,黝黑光亮。他两手交握，互相揉动,在做热身运动，关节发出“咔咔”声响，台下几个遭受过铁拳的人心有余悸，不禁捂住伤处恨得牙痒痒。
　　观众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克莱因,感觉小王子能来压轴,肯定是有真本事，亮一手给大家掌掌眼；另一派看好刀疤男,从两人的体格看来，刀疤男的胳膊都有那小白脸的小腿粗，拿下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苏赫也隐隐感到担忧，拉着聂冷彦的衣袖：“你说实话，克莱因行不行啊？”
　　“跟我打,他不行,跟那个男人打，他必胜无疑。”
　　聂冷彦一句话，小九和苏赫都吃了定心丸,擂台四周升起光屏，机器裁判出场,铃声一响，格斗正式开始。
　　刀疤男的拳头霍霍挥向克莱因，克莱因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杵在擂台右侧。台下观众发出惊疑呼声，苏赫站起来，下意识想提醒，被聂冷彦制止：“别慌，他自己有主意。”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刀疤男的拳头落了空，克莱因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双手顺着他的肩膀摸索，不知他做了什么，对方表情痛苦，张着嘴，爆发出凄惨的嚎叫声。
　　苏赫睁大双眼，小九一脸茫然，聂冷彦解说：“关节脱臼了。”
　　“……他卸了人家关节？”苏赫想起那种刺痛感浑身毛骨悚然，双手抱臂搓着胳膊，“可怕，太他妈可怕！”
　　不过刀疤男身经百战，显然不是吃素的，利用体重优势撞开克莱因，自己粗鲁的把脱臼的关节接回去，呲牙咧嘴仿佛一只吃人的饿虎，扑向敌人。克莱因动作敏捷，不和他正面对抗，绕背从后方踢中他的腿弯，刀疤男一个踉跄，脚踝又被扫倒，跌跌撞撞扶着屏障才站稳。
　　台下一片喝倒彩的呼声，那几个吃过刀疤男拳头的直呼过瘾，打得太好了！就得让他吃吃苦头，免得还以为自己能耐多大！也有的为了让节目更精彩，在台下使激将法，问刀疤男行不行，不行就跪下，给小白脸磕个头认输算了！
　　刀疤男狠狠啐一口唾沫，撸了两下光秃秃的袖子，重新摆好架势：“老子会输给你？！小样刚刚让着你而已，再来！”
　　克莱因懒得理睬他这些废话，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刀疤男长个心眼，防着他绕后，一拳打过去，克莱因躲开，他立即转头，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击重拳不偏不倚打中右脸。
　　台下观众捂着脸，哎哟，疼，是真疼！
　　刀疤男惊讶不已，没料到他刚刚竟然敢正面对自己挥拳，克莱因甩甩手，声音冷淡：“你还是认输吧，这种水平在聂冷彦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老子认你姥姥的输！”刀疤男双眼赤红，又一拳挥过去，聂冷彦猛然站起：“停！”
　　众人一头雾水，克莱因也皱起眉，刚刚隐约之间，在他的拳缝里看到点点寒光。那是什么？还藏着暗器？
　　他躲过一拳，男人眼中精光一闪，克莱因刹那间意识到危险，脚下一道寒光袭来，他飞快收回右腿，布帛撕裂的声音伴随着疼痛，右腿给划出一道十几公分长的口子。
　　而那个划伤他的东西快得像一道闪电，飞快回到刀疤男的身上，不见踪影。
　　见血之后，机器裁判立刻叫停，宣布本场格斗比试的获胜者是刀疤男！台下响起不满的叫喊声，“还能这样？！”“刚刚那是武器吧？这不是耍赖嘛！”，刀疤男理直气壮：“干嘛？！只说是比武格斗，规定了不给用武器吗？！聂冷彦！你说说有没有这规矩！”
　　聂冷彦的视线一直落在克莱因身上，他撑着前排的椅背跃下去，走进擂台。克莱因的腿正在汩汩往外冒着鲜血，对上聂冷彦的眼神，立刻移开视线，不甘道：“是我大意了。”
　　“你不算大意，起码发现之后躲开很及时，”聂冷彦低头看一眼他的腿，“真是大意的话脚踝都要给切断了。”
　　他喊一声苏赫，让他把止血喷雾拿来，克莱因拦住：“再让我试一下。”
　　“你都受伤了，还试什么试？”聂冷彦扶住他，“下去，让苏赫帮你看看伤。”
　　“不要。”
　　“听话。”
　　克莱因很倔强，就是不肯听话。聂冷彦搞不懂了，这时候闹什么脾气，好歹先把血给止住吧？
　　苏赫拿着止血喷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喂喂喂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俩能不能别当众撒狗粮了？
　　克莱因抿着唇，对面刀疤男也看不下去了，大声道：“唉！赶紧把这小白脸弄走，别耽误老子相亲啊！”
　　克莱因一个眼刀扫过去，往前站了一步。聂冷彦恍然大悟，可算是明白了，搞半天这小子执意要再打一场是为了不让他去相亲？
　　“听见没，你快下去，别耽误我相亲。”聂冷彦催促道。
　　克莱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真的想和他相亲？”
　　“那当然。”
　　“……”克莱因无话可说，躲开聂冷彦的手，自己下台去了。小九和苏赫赶紧迎上去，把他拽到座位上止血，包扎伤口。
　　刀疤男叉着腰，大手向聂冷彦伸来：“可算是等到你了啊，咱们先去吃顿饭，然后再约个会，晚上去我家咱把该办的事办了。”
　　“办事哪还用回家这么麻烦？这里不就行了。”聂冷彦解开外套的纽扣，脱下来扔到一边，露出里面修身的白衬衫。刀疤男搓着手惊奇不已，乖乖！不愧是空虚寂寞没人要的Omega，这也太饥渴了吧！
　　聂冷彦将衬衫的袖口挽到胳膊肘，揉着手腕：“废话不多说，办事吧。”
　　众人傻了眼，办……办事？！这么办事？
　　刀疤男见他摆出格斗的标准姿势，忍不住问：“要干嘛？”
　　“打一场啊。”
　　“刚刚不是说好我打赢那小白脸咱们就相亲的嘛！”刀疤男跳起来，“众目睽睽，这么多人看着啊，聂冷彦你可别耍赖！”
　　“这不就是在相亲吗？”聂冷彦耸耸肩，“谁告诉你跟我相亲是吃饭约会的？有这个规矩吗？”
　　台下一片喝彩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聂冷彦是在嘲讽他破坏规矩，不懂道理。行，你钻空子咱也照葫芦画瓢，比无赖谁怕过谁。
　　苏赫激动不已：“克莱因，看见没？你爸爸开始护短了！”
　　刀疤男气不过，好不容易到嘴边的鸭子怎么能让它飞了？他两个胳膊青筋暴起，怒吼：“好！打就打！”
　　———
　　晚上聂冷彦和克莱因一起回家，克莱因腿上的伤口又长又深，经过处理之后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疤，但就这淡淡的疤，需要一个星期时间才能完全长好。
　　因为镇痛药的作用，克莱因昏昏欲睡，到家之后便回房间里睡觉。聂冷彦去厨房，今天放大师傅的假，他来做晚饭，从苏赫那儿弄了些药材来，打算给克莱因炖个药膳。
　　食材放进砂锅里炖上之后，聂冷彦收到来自婚介机构的消息。今天的比武招亲被媒体转播出去，没想到更多的人来报名，想要和聂少将相亲，您是打算继续进行比武招亲还是终止相亲活动？
　　聂冷彦无所谓，来就来吧，反正谁来都打不过他。
　　小九在厨房里看着火，探头出来好奇问一句：“彦少爷，您还没玩够啊？”
　　“不是我想玩，是楼上那小子还糊涂呢。”聂冷彦无奈一笑，“他到现在还没考虑好母星的选择，卡缪来问我好几回了，愁，真愁。”
　　小九眨眨眼：“您真舍得克莱因少爷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可是今天克莱因少爷受伤了，您比谁都着急，还那么生气。”小九叹气，“他如果在那么远的地方受伤，您又无法赶过去，岂不是要急死？”
　　“……”聂冷彦赶他进厨房，“去看火。”
　　临晚，聂家来了客人。相亲这件事闹这么大，聂冷彦追求者中的元老之一，洛藤洛少将，终于忍不住请假从奥斯陆赶回来了。
　　他进门连鞋还没来得及换，便跟连珠炮似的质问：“聂冷彦！你说你弄什么？相亲？！我不一直等着呢么，真想结婚你找我啊！搞什么比武招亲，这下整个联邦都知道了！哎哟喂我这情敌数量真是蹭蹭蹭的往上涨……”
　　聂冷彦披着外套正在喝茶，对他招招手：“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该通知哪些人来，我可不想再闹出今天这种事了。”
　　“聂冷彦，你真是没有心！”洛藤气愤不已，摘了军帽坐在沙发上，“都拿出来让我过目！”
　　聂冷彦笑了笑，手中透明面板一点，半空中密密麻麻垒出一面墙，惊呆洛藤。
　　“卧……槽？！”洛藤心痛，这些年轻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年轻貌美的Omega他不香吗？和个孤寡老O死磕有什么意思？！
　　他一条一条简介看过去，臭着脸：“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这才二十多岁相什么亲？还有这个，小身板瘦得跟鸡仔似的，一拳就打飞了吧？不行不行……”
　　“按你这说法，干脆全淘汰了吧？一个也别来。”
　　洛藤赶紧打蛇上棍：“那是，你跟他们相什么亲，真想相亲的话看看我。”
　　聂冷彦翘着腿，脚上套着一双拖鞋，半截白脚踝露在外面，一晃一晃的，他慢悠悠说道：“你不行，你对我太认真，我跟你一个玩笑都开不起来，假戏真做的话你栽进去了我还有负罪感。”
　　“嗯？”洛藤听出些不一样的东西，眼珠一转，反应过来，“你整这么一出是要演给谁看？小崽子？”
　　聂冷彦笑而不语，洛藤心里一凉，完蛋，肯定是发生点儿什么事了。如果克莱因这个小崽子规规矩矩什么都没做，那以聂冷彦的性格会尽量放置PLAY，不会主动整出这些幺蛾子。很显然，正是克莱因做了什么，后果还比较严重，才会逼得聂冷彦不得不出此下策。
　　洛藤一把抓住他手腕，咬牙切齿：“那小鬼标记你了？！”
　　聂冷彦看他的眼神像看神经病：“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洛藤焦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点说啊，藏着掖着能急死人知道不？
　　聂冷彦没提到两人接吻的事，只说了最重要的部分，克莱因会因为他而延误母星的重建。当洛藤得知蒙特卡洛远在1万多光年之外，瞬间联想到自己曾被流放哥他林的那几年，不由得感叹：“论残忍还是比不过你啊，好歹还是一手养大的，说扔那么远就扔那么远，我要是克莱因的话早就起义了。”
　　“起义？呵，那也要有本事才行。”聂冷彦瞪他，踢了一脚，“你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
　　洛藤当然是站在聂冷彦这边的，听他说相亲半真半假，也就没多计较了。奥斯陆的邓肯校长联系他，有学生逃课去了奥斯大陆，洛藤跳起来：“奶奶的！我才离开学校几个小时他们就敢去奥斯大陆了？！您等着，我去把那几个小兔崽子捉拿归案！”
　　聂冷彦知道他有要事在身，摆摆手，不送了，一路走好。
　　洛藤拿着军帽，走了两步又回头：“哎，你要是哪天真想结婚了，记得优先考虑我啊。”
　　聂冷彦一怔，随即笑出声，扔个核桃砸到他身上：“知道了，你滚吧。”
　　———
　　克莱因一觉醒来，窗外夜空墨黑，他坐起来一看时间，十点，这一觉睡得真是漫长。
　　“你可算醒了啊，粥我都热三回了。”
　　聂冷彦的声音响起，克莱因回头，只见他坐在床边，手中端着碗筷，里面是冒出中药香气的药膳粥。
　　“虽然苦了点，但味道还行。苏赫说对你的伤有好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就别吃了呗。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克莱因还是接过碗，第一口下去，感觉聂冷彦的形容不够彻底：这不是有点苦，这是非常苦，苦得他五官都快错位了。
　　聂冷彦从怀里拿出两颗糖果：“乖乖把粥吃了啊，吃完了有奖励。”
　　克莱因拧着眉，呼噜呼噜把粥吃完，几乎没怎么嚼顺着喉咙管倒进胃里的。他吃完之后擦擦嘴，聂冷彦刚把糖果拆开，下巴被扳起来，克莱因的俊脸在眼前放大，唇上传来温热触感。
　　第三次被这个小鬼强吻了，聂冷彦心中只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几个大字，拳头刚蓄上力，便被克莱因的手包住。他已经退开，说：“这是我的奖励。”
　　……聂冷彦手中的糖果得不到美男的垂青，死得真冤。
　　“你以后别随便对我动嘴，你爸爸一直是你爸爸。”
　　克莱因不卑不亢：“我爸爸还是我老婆。”
　　“……”聂冷彦竖起大拇指，小鬼你行，你不错，你好样的。
　　克莱因握着聂冷彦的手，把玩着他修长的食指，粲然一笑：“今天打得真不错。”
　　聂冷彦微昂着下巴，态度骄傲：“那必须的，也不看看你爹我是谁。”
　　今天比武招亲最后一场较量是媒体报道的重点，聂冷彦再次用实力证明了自己“银河系最强Omega”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他不像克莱因还绕后迂回，一个Omega，对着一个壮似狗熊的Alpha采用正面硬刚的策略，让人敬佩不已。
　　不过这也和格斗的对象有关，刀疤男显然对聂冷彦放水过多，拳头没那么狠也没那么硬，还当自己是哄哄他陪他玩玩。结果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刀疤男这次不是湿鞋，是掉河里淹个半死。
　　他被聂冷彦一拳揍到腹部，又被一脚掀翻之后，聂冷彦踩着他，从他的身上摸出那个伤人的利器，是一柄光电刀刃。聂冷彦揪着他的衣领冷笑：“你成啊，刚刚伤的是谁你心里没数吗？我儿子，你眼睛瞎了？还不认错道歉？”
　　刀疤男怎么可能认错，他身强体壮，却被聂冷彦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束着双手动弹不得。聂冷彦又是一拳过去，正对面门，刀疤男流下两道鼻血，机器裁判竟然没有出现。
　　这一场几乎就是单方面挨揍，聂冷彦手酸了才放过他，刀疤男满脸是血，趴在地上手指颤抖：“你……你卑鄙！用什么东西捆着我？！”
　　聂冷彦懒懒一笑：“真是没见过世面，神秘的东方武学没见过？”
　　他下场之后，苏赫拽着他问到底怎么回事，聂冷彦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稀奇玩意儿，两个连在一起的环状物体。苏赫沉默不语，这老Omega果真没皮没脸，拇指扣锁还装什么中华功夫？！
　　这下好了吧，联邦里又要盛传古地球东方人修仙的故事了！
　　克莱因就喜欢看他这骄傲的模样，忍不住将他一把搂住，低声表白：“聂冷彦，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全部。”
　　“我也喜欢你，莱。”聂冷彦顿了顿，“父子之情。”
　　“我会去蒙特卡洛。”
　　……？聂冷彦惊讶，这小崽子今天也没伤到头啊，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克莱因捧着他的脸，和他贴着额头对视：“我承认你的确比我强，但我会做出一些成绩，让你刮目相看。”
　　10245光年的确是个漫长的距离，但再漫长也比人在身边，却被不停的嫌弃打击，毫不留情的推出去要好。
　　“别相亲了，你等我就好。”
　　克莱因再次偏头，吻上聂冷彦的唇。


第40章 
　　克莱因决定去蒙特卡洛,按道理来说聂冷彦的相亲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他目的已经达到，本想告诉婚介所把资料撤回来，但架不住“追求者们”太过热情,特别是经过媒体转播之后，独具古地球东方特色的“相亲仪式”就此火了,甚至还有资本家看到商机，想给聂冷彦投资，冠名举办一场正式的擂台比赛。
　　聂冷彦接到投资商的建议莫名其妙，他这是相亲又不是做节目,按照他们这个运作,要不要再找几个主持人嘉宾,场馆门口收费卖票，在全息网络上档,成为官宣的综艺节目？
　　他一口回绝，搞什么名堂，好歹他也是联邦军部的少将，代表星际联邦一定的脸面和形象，被穆拉司令知道的话,肯定会把他老人家给气被过去。
　　显然聂冷彦低估了当代信息的传播速度。
　　“聂冷彦！你真是会作妖！之前一直盯着你,你来回推脱；现在终于愿意相亲，也不好好按照正常流程，星际联邦成立这么多年有哪个Omega相亲是打群架的？！”
　　聂冷彦无辜解释：“不是打群架啊,咱们是有组织有纪律，一对一晋级制,可比打群架规整多了。”
　　穆拉司令脸色一变，胸口发紧喘不过气，助理赶紧扶着司令坐下,聂冷彦语重心长道：“您老注意身体，放心，过两天再来一场就结束了，以后都没这些事了。”
　　“……还有？！”穆拉司令脸色铁青，捂着胸口想安排医生换颗强大而年轻的心脏。
　　“诶，我也不想，群众太热情。”
　　于是三天之后，聂冷彦在阿瑟那的体育馆举办最后一次比武招亲。还是老规矩，两两分组，晋级者最后和他打，只要赢了咱们就结婚。
　　为了防止再出现武器伤人事件，这一次的规定明显要比前一次严格许多，每位报名者在进入体育馆之前，都需要经过一系列检查，卸掉武器之后才允许参加擂台比赛。
　　这项规定并不是强制性的，人类在进入科技时代之后，全面开放先进武器的使用，民用相位枪含有四种模式，经济实惠、廉价实用，出门随身携带一把再正常不过，早已成为星际居民居家旅行必备之物。在此等基础上，新式高科技武器层出不穷，那天伤到克莱因的光电刀刃便是民用类武器，却是伤害等级最高的武器之一，面对星际海盗都能有一战之力的。
　　因此本次进入体育馆之前，婚介机构人员打好预防针，带武器进场馆可以，但只允许观战，不能上场。如果被发现在场上仍有破坏规矩的行为，那就别怪聂冷彦辣手摧A，上去就是一顿暴揍了。
　　今天的阿瑟那体育馆人潮汹涌，除了参加相亲的选手之后，更有远在其他星系的种族特地前来围观，生怕错过这个本年度最热闹的八卦。聂冷彦还是只做了一百个牌子，先到先得，但这次人数更多，因此从领牌子开始便是一场场精彩角逐，新闻媒体们未来一个星期的稿子都有出处了。
　　人类们、形态各异的外星种族们在一起混战，聂冷彦把这一场景称之为“一派和谐”，他笑眯眯说道：“没想到我举办一个相亲大会，还能促进各种族之间的文明交流啊，司令得给我颁个银河系□□才对。”
　　呸，有你的地方就有战争！苏赫啧啧摇头：“你看看，来相亲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长得好看点也就算了，这一个个的，歪瓜裂枣，苍蝇人、海鳗族、蜘蛛人，你也能看得下去。”
　　“你自己是人类，看到异形种族当然不顺眼了，但也有好看的啊。”聂冷彦意有所指，苏赫看了看克莱因那张精致夺目到人神共愤的脸，摆摆手：“他不算！他是混血。”
　　不过能混得像克莱因这么独天得厚的，整个银河系都很罕见，小王子也曾被媒体质疑过血统问题，那对尖耳甚至被怀疑是精灵族的后裔，后来被伊波科薇官方发出的严肃正经的说明无情打脸，强烈划清克莱因和他们精灵族的界限，意外强硬的态度也是十分耐人寻味。
　　“诶？我没看错吧？那个谁居然也来报名了？！”
　　“哪个？”
　　苏赫让他看右边的人群，聂冷彦追求者的元老之二，暴发户马杜克已经艰难夺得号码牌。
　　“……”聂冷彦无奈叹气，“有这时间做点什么不好呢。”
　　马杜克对着聂冷彦挥舞手中“89”号的牌子，摆出必胜的姿势。聂冷彦笑了笑，那表情传达的意思是尽力就好，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克莱因也看见马杜克，淡淡道：“他居然也来了，看来对你还没死心。”
　　聂冷彦低声问：“他在奥斯陆格斗成绩怎么样？”
　　“很一般。不然也不会只比我早一年才毕业。”
　　苏赫的胳膊搭着克莱因的肩头：“你听听你这骄傲的语气，对情敌这么大意，小心吃亏！”
　　“情敌都算不上。”
　　果不其然，马杜克在半场之后，被法米奥种族的挑战者四手连捶，成功送出场外。他捂着红肿的脸颊，说出那句老掉牙的经典台词：“我一定会回来的！”
　　“就剩今天这场了，回什么回。”苏赫无情吐槽，拽了下聂冷彦的衣袖，“为了下一代的基因考虑，千万别考虑他了。”
　　小九探头来：“那彦少爷该考虑谁？”
　　“我（他）。”
　　苏赫和克莱因同时出声，两人对视一眼，苏赫对他竖起大拇指，小伙子够灵光，不枉费我可劲夸你！
　　聂冷彦装没听见，懒得理这两个戏精。克莱因靠着聂冷彦的肩，声音软下来：“我基因好，脸好看，又聪明，还会魔法。”
　　说着他食指轻弹，变出无数个小水球漂浮在半空中，苏赫低头去看自己的水杯，已经空了。
　　“就你能。”聂冷彦嘴上这么说，唇角弯起，食指把大小不一的水球一个个戳破，玩得不亦乐乎。
　　苏赫冷不丁又被塞一嘴狗粮，饱了，撑得难受。
　　他拉着小九耳语：“和你们家老爷夫人打好预防针吧，我看这事儿快成了。”
　　———
　　这场比武招亲持续到傍晚，聂冷彦再次以一己之力杜绝了任何可能脱单的机会，把蜘蛛人打趴下之后，本届相亲大会圆满结束。
　　他拿着话筒笑眯眯说：“感谢各位的光临，相亲活动到此结束，真是可惜，我在脱单这条路上已经越走越远，各位请再接再厉，争取找到自己心仪的另一半。”
　　台下怨声载道，那是你被迫单身吗？你是让我们不得不空手而回才对！
　　穆拉司令早已料到是这个结果，对着聂冷彦“你”了半天，最后摆摆手，决定再也不会插手他的终身大事。别管他最后找个什么样的Alpha，他就是找个外星人都没眼看！
　　随着一年一度联邦会议的临近，阿瑟那每年固定时间段的旅游热潮再度掀起，今年聂冷彦难得能赶上，于是打算和克莱因一起出席。联邦文明交流集市已经开放，各个种族的特色店铺琳琅满目，聂冷彦带着克莱因闲逛一天，买了一堆好看且无用的废物，享受一把无负担购物的压力。
　　克莱因去帮莫柯姆买零食，聂冷彦转到这条街的巷末，竟然还有一家店铺隐藏在角落之中。这家店铺生意冷清，连块牌子都没有，别人家都是灯火通明，到了这儿一片黑暗。老板半个身子藏在阴影之中，披着一个黑斗篷，露出的脚白纤细惨白，有点像石面人种族。
　　橱窗里摆放的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黑石头，灰扑扑毫不起眼，在阿瑟那的海边随处可见。聂冷彦弯腰观察片刻，问：“老板，这石头有什么用？”
　　“很厉害，是银河系最危险的石头。”
　　传来的声音沙哑粗砺，又平淡毫无起伏，仿佛一个机器用无机质的声音回答问题。聂冷彦偏头去看店主，从斗篷的身形看上去似乎是一位女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压根就没有一点想做生意的热情。
　　“能拿出来让我看一下吗？”聂冷彦问。
　　那人缓缓摇头：“不能。”
　　“那能展示一下这块石头有多厉害？我总不能凭空买个废物回去吧？”聂冷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然忘记手里拎着多少华而不实的纪念品。
　　“无需多言，知道的人会明白它的好处。”
　　面对这样机械死板的回答，换作常人肯定转身就走。聂冷彦琢磨过来，这家店无人问津也是有道理，他敢保证和这位店主的作风绝对脱不开干系。
　　不过聂冷彦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他感兴趣了，那就一定要弄清楚才肯罢休。既然对方不肯让他看，行，他自己去看。于是聂冷彦绕店铺里，站在橱窗前面，手还未触碰到橱窗里的石头，便被一只干瘪惨白的手拦下。那只手布满皱纹，形似一只枯槁的鬼爪，力气却不小，将他的手腕牢牢攫住。
　　“不能碰。”店主的脸藏在斗篷之下，一字一句说，“会，死。”
　　走近之后，聂冷彦明确了先前的判断，果真是一个女人。她的身形娇小纤细，走路摇摇晃晃，露在外面的皮肤干瘪粗糙，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这样的女人应该孱弱不已，为什么她的手却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聂冷彦的眼睛无意间一瞥，眉头渐渐皱起。他问：“既然知道会死，还敢拿出来卖，你当联邦的法律是儿戏？”
　　她恍若未闻，死死拽着聂冷彦的手不肯放开，聂冷彦用另一只手打开橱窗，女人下意识用身体挡在橱窗前面，却不料他的手方向一转，将女人的斗篷拽了下来。
　　一张瘦弱脱相的女人脸露出来，眼眶深深凹陷，两眼无神，明明是在直勾勾盯着聂冷彦，瞳孔却没有对焦，无法汇聚到一点。
　　聂冷彦看清这张脸之中，刚刚的诧异感已经被证实。他刚刚无意间瞥见女人手腕内侧的印记，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个画面，尽管不敢置信却还是想求证一番，才会想办法一窥她的真面目。
　　“不能碰，会，死。”女人挡在橱窗前，机械的重复着这句话。
　　聂冷彦握住她的胳膊：“你认识克莱因弗拉瑞吗？”
　　“克莱因……弗拉瑞？克莱因弗拉瑞，克莱因弗拉瑞……”女人喃喃自语重复着这个名字，双眼渐渐对焦，表情变得惊恐扭曲，扑通跪下，抓住聂冷彦的腿恳求：“克莱因！克莱因！求求你放过他，我已经做得够多，我的命也可以给你！别伤害他！求求你们！”
　　聂冷彦蹲下/身：“他是你什么人？”
　　“克莱因……”女人的双眼贮满晶莹的泪水，“他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第41章 
　　聂冷彦的预感没有错,眼前这个女人极有可能是克莱因的母亲。
　　在莫柯姆留存的记忆中，克莱因的母亲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娇小女子，有着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眸,克莱因那双湛蓝清澈的双眼正是遗传自母亲。她坐在巨型贝壳上，海风荡漾起波浪,也吹动起飞舞的长发，回眸一笑明艳动人。左臂的袖口被风吹起起，露出手腕内侧一个月牙形印记，被雪白肌肤映衬得艳红似血。
　　当时这个画面只是一闪而过,聂冷彦也没有刻意记住,没想到竟然成为认出她的一个关键。尽管女人的面容憔悴苍老,和记忆中相距甚远，但大体五官却能对得上号,能看出年轻时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令人惋惜的是这些年不知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将一朵娇艳盛放的花朵摧残成惨绿愁红的模样。
　　“克莱因，我的儿子克莱因……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还活着吗？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在哪里受苦？我不知道……”女人跪坐在地上捂住双眼，一颗颗眼泪顺着指缝滑落。聂冷彦并未搭腔,他还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想那么快暴露有关克莱因的消息。
　　聂冷彦站起来，打开橱窗，看着那块黑色的岩石：“这到底是什么石头？”
　　“不能碰,不能碰，会死、会死的！”女人抱住聂冷彦的胳膊,将他往店外推，“走，快走,别靠近这里！”
　　“喂，你能不能说清楚点？或许我能帮得上你。”
　　“快走！走！”
　　女人的情绪波动巨大，手抵着他的胸口用力一推，聂冷彦竟被她推出店外。而店门在霎时间闭合，只剩下一面挂着牌子的灰墙。
　　这店也关得太快了吧？！聂冷彦脚下踉跄一步，身后的台阶踏空，向后倒去。这时，一只胳膊搂住他的腰，单手揽进怀里，聂冷彦的背紧贴到温暖的胸口，偏头侧目，是克莱因回来了。
　　“没事吧？”克莱因搂着聂冷彦，看了看那面灰墙，感到奇怪，“你做什么了？”不仅被赶出来还气得人家直接关门歇业了。
　　聂冷彦摇摇头，没有告诉克莱因见到他母亲的事。这件事太过怪异，按照克莱因的说法，他的母亲早已在塔杜萨葬身，怎么可能会在多年之后出现在阿瑟那，还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克莱因盯着聂冷彦，见他表情凝重，还以为他因为和店主发生矛盾心情不好，牵住手宽慰：“人家都关门了，先回去吧，你想买什么明天我再陪你来。”
　　当晚，聂冷彦趁着克莱因去洗澡，悄悄摸去他的房间，把莫柯姆弄走。回到自己的卧室里，聂冷彦在触控板按下按钮，升起隔音屏障，莫柯姆躺在他的怀里弄不懂要做什么，只听他说：“莫柯姆，把你储存的有关克莱因母亲的记忆全部让我看一遍。”
　　“叽叽叽（不行）！”
　　“为什么？”
　　莫柯姆又是一阵叽叽叫，聂冷彦听了半天才明白，自从被父亲袭击之后，克莱因就将家人的相关信息一起封锁起来，给莫柯姆下过禁令，不允许再放出此类记忆。那是他内心深处隐藏最深的伤口，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良药，已经被冲淡的记忆再也不想回想起来，曾经在塔杜萨的生活越是温馨难忘，后来的经历便越是悲痛惨绝。
　　聂冷彦和莫柯姆商量，他们悄悄看，不让克莱因知道。莫柯姆还是不答应，聂冷彦做什么主人肯定不会有意见，但惩罚他的话绝不会手软！而且主人今天刚帮它买了零食，万一知道它触碰禁令，一怒之下再也不给零食那怎么办？！
　　聂冷彦提着莫柯姆，漫不经心说道：“原来你这么有原则啊，那好吧，我还想说把你丢给娜美玩几天呢，既然你这么执着那就算了，乖乖待家里吧。”
　　一只小触手搭到聂冷彦的手背，精神连接成功，莫柯姆的记忆库对他毫无保留的开启，想看什么你就看吧！
　　聂冷彦哭笑不得：“你不是怕主人惩罚，再也吃不到零食吗？”
　　“叽叽叽叽叽！”莫柯姆怒叫，零食哪有大美人重要！
　　在莫柯姆储存的记忆中，某天，一艘飞船在塔杜萨的一个小型火山坠毁，飞船里有一个女人，奄奄一息濒临死亡。
　　塔杜萨人鱼从未见过造型奇特的飞船，他们的文明处于原始阶段，甚至不知道金属是什么。那个女人还有生命体征，人鱼们怀着一种好奇之心将她救起，女人终于苏醒过来，有着一双比天空还要干净明亮的眼眸，肤白似雪，姣好的五官美丽的容颜，胜过任何一个塔杜萨人鱼。
　　她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蒂亚”。一个人类在一群有着绿色皮肤的人鱼之中显得尤其格格不入，救起她的人鱼们经过商议，决定将她交给族长审判。族长阿罗夏因曼经过圣物莫柯姆的占卜之后，确认这个女人并没有危险性，便允许她留在塔杜萨继续生活，但不能享有塔杜萨公民的权利，只能像一个仆人，跟随在阿罗夏因曼提的身旁。
　　而后，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族长阿罗夏因曼提爱上了这个人类，并力排众议娶她为妻，并且他们还有了下一代，一个人类和塔杜萨人鱼的混血，取名为“克莱因弗拉瑞”。克莱因取自古地球文化的“克莱因瓶”，寓意为循环往复、无穷无尽；弗拉瑞是塔杜萨语，代表光明的美好意向。
　　尽管族人一直存在非议，但阿罗夏因曼提却竭尽全力保护妻子，他沉默寡言又不苟言笑，不过每每看见儿子和妻子在一起，也会被温馨幸福的场景感染，唇角扬起淡淡微笑。
　　时间在幸福平淡的生活中匆匆而逝，直到灾难来临的那天，塔杜萨遭到毁灭，蒂亚将克莱因和莫柯姆一起送上飞船逃生。聂冷彦眼看着飞船升起，塔杜萨一点点从中心坍塌，一切万物被吸进黑洞，惨叫声和天地万物崩塌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毛骨悚然。
　　“等等，莫柯姆，你的记忆里没有克莱因母亲死去的画面。”聂冷彦摸着下巴，“我刚刚仔细看了，从她送你们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过，在行星坍缩的时候也没有看见她。”
　　莫柯姆解释，最后的这段记忆只记录到它石化之前，主人的母亲也有可能是在它石化之后死去，而且场面太混乱，当时那么多人鱼一起被吸进黑洞，聂冷彦没注意到混在其中的蒂亚也有可能。
　　“蒂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题我会！莫柯姆开始展示族长夫人的美好品德，温柔、善良、与世无争，最关键的是漂亮，塔杜萨任何一条人鱼都比不上蒂亚夫人的美貌！
　　对于傻球的颜狗属性，聂冷彦已经了然。反正在它眼中，“好看”是人品组成的重要一部分，也难怪会那么心甘情愿给克莱因折腾了。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找你，看有关克莱因母亲的记忆吗？”
　　莫柯姆歪着头，好奇盯着他。
　　聂冷彦正色道：“因为我今天在阿瑟那，见到一个女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蒂亚。”
　　莫柯姆一双黑豆小眼眨了眨，而后反应过来，跳起来发出尖锐叫声：“叽——！”
　　聂冷彦盘腿坐在床上，单手托腮望着它上蹿下跳像个疯子。就猜到傻球会是这种反应，幸好他早有准备，不然这么具有穿透力的叫声，能把全家人都给引来。
　　莫柯姆围着聂冷彦打转，激动不已，不停问他蒂亚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她现在怎么样是不是依旧年轻貌美，这个好消息主人知道的话肯定会高兴疯掉！
　　“你先别告诉他，明天我带克莱因去一趟。”
　　傻球不说话，傻球感觉自己可能憋不住。聂冷彦也看出来了，干脆把它丢到床上：“为了防止你告密，今晚跟我睡吧。”
　　什么？傻球坐在床上一脸懵逼，直到聂冷彦掀开被子，已经躺到床上，它才如临大敌，逃也似的飞下去。
　　怎么敢和聂冷彦睡一起？！它有一个爱吃醋的主人，要是知道心心念念想上的聂冷彦的床给它夺得先机，那可就不是零食没有的事了，可能聂冷彦今年冬夏季节会增添一样保暖利器——用料稀有的绒毛手套。
　　“你快来啊。”聂冷彦在床上晃着爪子“勾引”莫柯姆。
　　不！先生！莫柯姆求生欲极强，再这样下去它要变成石头自证清白了！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克莱因在门外，问：“莫柯姆在不在？”
　　聂冷彦关掉隔音屏障，回答：“在。”
　　“哦，让它滚出来，时间不早了。”
　　聂冷彦侧躺在床上，悠哉悠哉道：“今晚你自己睡吧，莫柯姆想跟我睡。”
　　“叽叽叽！”莫柯姆的小触手坚持不懈在挠门，我不是我没有！聂冷彦你没有心！主人你相信我！
　　门外的克莱因沉默片刻，又说：“你开门，我问一下莫柯姆。”
　　聂冷彦去开门，提着莫柯姆，低声提醒它别乱说话，不然大美人就见不到了。门打开之后，克莱因站在门外，身上还带着水汽，湿淋淋花美男一枚，能对颜狗产生N次方暴击。
　　可惜聂冷彦对美男攻击耐受性太强，把莫柯姆拎到他眼前，克莱因问：“你要和他一起睡？”
　　莫柯姆瑟瑟发抖不敢说话，拼命眨眼，主人我是被迫的我不停在眨眼！
　　克莱因当它默认了，不怒反笑：“他是我老婆你知不知道？”
　　“……”聂冷彦不满意，“叫爹！”
　　“哦。”克莱因忽然靠近，逼得聂冷彦退后一步贴着墙。他把莫柯姆一把夺走扔到床上去，靠近之后不由分说上来就往唇上啃，聂冷彦直呼过分，不孝子！以下犯上！
　　克莱因和他抵着额头，低声笑道：“我叫你一声‘爸爸’，你再给我亲一会儿？”
　　聂冷彦回他一个冷笑：“你最好滚快点。”
　　潜台词是“等会儿会发生什么我就不敢保证了”。
　　克莱因揉了一把聂冷彦的头发，带着笑声出门了，临走前还附赠给莫柯姆一个眼刀。莫柯姆傻傻愣愣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聂冷彦走近了才发现傻球两眼泪汪汪，那伤心的模样等同于听说娜美结婚了。
　　聂冷彦哈哈大笑，把傻球塞进被子里，心安理得睡觉。
　　———
　　第二天一早，被担惊受怕折磨一夜的莫柯姆憔悴无比，见到主人之后努力解释昨晚的事情，他们是清白的，聂冷彦睡床它睡地上，绝对没有同床共枕！
　　克莱因表情冷淡，看都没看它一眼，揉揉手腕，意思是冬天不缺手套了。
　　聂冷彦撑着额直想笑：“哎，你逗它逗够了没？它昨晚一直在发抖，估计遗书都写好了，而且我也不缺手套，要做话你自己用。”
　　“那就不做手套，等它变成石头之后敲碎。”
　　埋头在盘子里喝牛奶的莫柯姆抖了抖，拖着盘子去了角落。
　　果真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调戏完傻球，聂冷彦和克莱因一起去集市。聂冷彦特地先去那家藏在巷子里的店铺，不过奇怪的是，那家店并没有开门，克莱因去问周围的店主，得到的回复是并不了解，仿佛从来没有留意过这里还有一家店。
　　“你究竟是想买什么东西？”
　　聂冷彦摇头：“不买东西，想看人。”
　　“……看谁？”克莱因的声音瞬间低沉三度。
　　聂冷彦怔了怔，哭笑不得揉揉他的头发：“你到底在乱想什么？到时候别被吓到就行。”
　　两人在集市里绕来绕去，聂冷彦有意无意去了三趟，那间店铺依旧没有开门。直到临晚，集市即将关门，店家们已经准备歇业，那家店悄无声息的开了。
　　如昨天一般，店里依旧黑黢黢一片，简陋的橱窗里摆着那块不起眼的黑色石头。店主坐在黑暗之中，大半个身子被藏起，那双病态白又瘦削纤细的脚踩在地上，被斗篷的边缘挡住，乍一看像从脚踝被齐齐斩断。
　　克莱因只是浅浅淡淡瞄一眼，注意力便收回来。聂冷彦虽说要来看人，但他可是一直盯着橱窗里的石头，还对他招手：“莱，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克莱因走近橱窗，先前他离得远，还以为这只是一块沙滩上道路旁随处可见的黑色岩石。但真正靠近之后，他仔细观察着那块石头，天色已暗，在昏暗环境的衬托下，它的颜色似乎并不是深黑，而是在从内而外散发着隐约的绿色？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问那位将身形藏起大半的店主：“这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声音还是那么机械死板，坐在那里的女人正是昨天见过的“蒂亚”。
　　克莱因并未听出来，问：“能拿出来看一下吗？”
　　出乎意料，她站起来，赤脚一步步走来，伸手打开橱窗。在月牙印记露出的一瞬间，克莱因抓住她的胳膊，死死盯着手腕内侧：“你、你的手上——”
　　女人并未理睬，用另一只手伸进橱窗，克莱因赶紧将她两手一起抓住：“别碰！”
　　“莱，你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了，对吧。”
　　“我不太确定，但有点像——”克莱因的喉结上下滚动，“像海底火山石。”
　　塔杜萨的海底火山石，大部分表面都有白色结晶，当结晶被除去之后，剩下的就是深绿或墨绿的岩石本体。巨大的能量蕴藏于颇不起眼的外貌之中，那隐隐跳动的绿色是魔鬼的火焰，以人类的肉/体凡胎去挑战的话，触碰到的一瞬间便会对体内的细胞造成毁灭性打击。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石头？还能带到集市里公然贩卖？”克莱因盯着女人质问，“还有你的手，这个印记，是从何而来的？”
　　她被克莱因攫住双手，一言不发，聂冷彦缓缓开口：“莱，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找她。”
　　“这件事我并不太确定，感觉很离奇，但我相信你应该能分辨出真假。”
　　聂冷彦走过去拉下黑色斗篷，女人的脸比昨天更加憔悴，双眼浮肿无神，尽管是看着克莱因，却并没有和他视线对上，而是目空一切。脸颊两侧多了几道伤口，一直未处理，皮开肉绽看得人心惊肉跳。
　　克莱因先怔住，下意识放手，声音因为惊讶轻轻颤抖着：“妈……妈？”
　　她还是没有反应，机械重复着“不能碰，会死”，聂冷彦的手搭着女人的肩，说：“你看看你面前的是谁，是不是克莱因弗拉瑞？”
　　女人停下念叨，喃喃自语：“……克莱因？我的儿子……克莱因？”
　　聂冷彦又问克莱因：“莱，你能确定她是你的母亲吗？”
　　克莱因的双眼从刚刚开始便没有离开过女人的脸，他已经从惊愕中冷静下来，并没有惊喜狂乱，而是冷冷道：“她不是我母亲，我母亲在塔杜萨已经死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女人看着他的背影，瞳孔中却渐渐对焦出现光点，似是从梦中初醒。她焦急大声喊着：“克莱因！克莱因！妈妈在这里！”
　　克莱因心口突突跳着，额头有冷汗冒下来。不会的，她不是妈妈，真正的蒂亚没有活下来，把他们送上飞船之后，就跟着塔杜萨一起香消玉殒了。
　　“……海底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爸爸说你的破卵时间就在这几天，克莱因，马上你就可以去呼吸外面的空气了。”女人抓起自己如稻草般杂乱枯萎的长发，五指当成梳子耙起来，“妈妈会编一个新发型去接你，你不是说很喜欢多萝西的长辫吗？妈妈学会了，你看看漂亮吗？”
　　克莱因猛然转身，眼中写满震惊。这些对话似曾相识，和记忆中的分毫不差，当年妈妈盘着新学的长发，冒着溺水的危险潜入深海，只是为了接他回家。
　　为什么，为什么在他已经接受母亲去世多年的事实之后，又让他意外得知她根本没有死？在那种情况之下，只有敌人可以救她，难道妈妈真的和毁灭塔杜萨的敌人渊源匪浅？
　　多年前聂冷彦和苏赫的低语在脑中回响，克莱因低头捂住额，已经不敢再想象下去。
　　女人一步一步走过去，伸出手，泪水早已顺着脸庞滑落：“克莱因，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妈妈好想你……”
　　“是谁救了你？”
　　女人一愣，支支吾吾竟说不出话。
　　克莱因退后一步，躲开她的手：“不是，你不是我母亲，我的妈妈绝对不会背叛塔杜萨。”


第42章 
　　克莱因虽然冷淡否认这是自己的母亲,但聂冷彦从他的神态和情绪中，却能判断他其实已经默认这个女人正是蒂亚。母子血脉相连，亲情血浓于水,尽管分别数年，克莱因早已长大成人,蒂亚也和从前的模样大相径庭，但却能轻易认出彼此，正是源于斩不断的亲情力量。
　　不过这件事却在得到证实之后显得更加蹊跷。塔杜萨毁灭，蒂亚失踪,数年之后又在联邦出现,这副模样说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也许在深受着敌人的折磨。这家店应该不是她开的，她只是作为一个傀儡被摆放在这里,聂冷彦感觉这家店针对的顾客或许只有他和克莱因，仿佛是专门为了让他们和蒂亚相遇的一个借口。
　　“克莱因，克莱因，我的孩子，我真的有很多事情不知该如何告诉你,我也是被逼无奈……”蒂亚掩面痛哭,“当年让你登上飞船去联邦，我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没想到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一直都活在地狱之中——”
　　“他们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克莱因打断她的话,语气咄咄逼人，“这么多年才让你出现，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让我们母子相认？我没这么天真！”
　　“我、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蒂亚抽抱着双臂惊慌失措,“很多次我都有种忽然从梦中醒来的感觉，刚刚也是如梦初醒，然后我看见了你，和我想象中长大的模样几乎完全一致，我也害怕这是在做梦，一觉醒来又剩下我独自一人在冰冷的牢笼里！”
　　牢笼？聂冷彦皱起眉，再回想起昨天和今天见到她的那副木讷呆板的模样，的确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被别人操控着，在某个时间段才会拥有自己的意志。从这两次的接触来看，她都是对克莱因的名字产生反应，也许是对儿子的热切思念能让她暂时摆脱束缚，但不知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下一次会什么时候回到那种状态之中。
　　“我一直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离开？”克莱因眉头紧紧拧着，语气更加沉重，□□味十足，“你害怕被抓住，害怕进牢笼，我在飞船里拼命求你跟我一起走，你为什么要拒绝？！”
　　蒂亚手足无措，慌张解释：“我、我没想到我还能活下来，克莱因，你才那么小，我不能看着你死去”
　　“那我一个人活得有多辛苦你有没有想过？”克莱因冷冷问道。
　　蒂亚一怔，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竭尽所能，希望儿子能活下来，却从没想过，原来失去至亲的克莱因竟会如此痛苦？
　　“……对不起。”她的手摸索到克莱因的胳膊，试图抱住他，“对不起，克莱因，我不是有意抛下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你，从未想过竟然还能活着再见到你。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当时我一定会和你一起离开，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克莱因并未回答，淡淡扫一眼，他一直保持着冷漠的态度，甚至目视远方，对母亲的忏悔恍若未闻。
　　聂冷彦在想的不是调节他们母子之间的矛盾，而是联邦会议即将举行，蒂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很显然两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身上的谜团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解开，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好的方法就是——
　　“好了，莱，天色不早，咱们回去吧。”聂冷彦冲着蒂亚昂昂下巴，“照顾好你母亲。”
　　克莱因沉默，许久之后终于伸手，抓住蒂亚的手臂。聂冷彦走过去，面带微笑：“夫人，我是星际联邦的少将，聂冷彦。您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
　　“……回去？”蒂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迟疑摇头，“不、不行，我必须在这里，帮他们看着这家店。如果我离开，被他们发现的话，连你们都会受到连累的！”
　　这个问题聂冷彦早已考虑到，他的手扶着店铺破旧的柱子，笑了笑：“夫人，难道你不觉得他们的目的正是如此吗？”
　　他打量着这家店，视线落在橱窗里的岩石上：“这块海底火山岩应该也是送给我和克莱因的礼物吧，放心，我们会一起带回去。”
　　“这、这……”蒂亚小心翼翼瞄一眼克莱因，“真的可以吗？”
　　聂冷彦摆摆手，这有什么不可以，克莱因状似冷淡，事实上内心的喜悦肯定大于一切。毕竟对于他来说，从小缺失的亲情太多，能再次和亲人见面，不论目前被什么情绪主导，冷静下来之后都会为母亲的存在而感到庆幸。
　　海底火山岩不能用手触碰，聂冷彦干脆将橱窗一起带走。克莱因和蒂亚已经坐上飞船，聂冷彦回头看一眼清冷的店铺，唇角含起一抹冷笑。
　　放马过来吧，他倒是想看看，隐藏在暗处的“他们”究竟是什么，到底想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
　　小九在家里摆好饭菜，等待两位少爷的归来，没想到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跟着一起，紧紧靠着克莱因，身形显得尤为娇小。
　　“这是克莱因的妈妈。”聂冷彦脱下外套递给小九，顺便吩咐，“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布置成女士专用。”
　　小九愣了愣，随即对蒂亚鞠躬：“夫人您好，我是伺候克莱因少爷的仆人，今后也会尽心为您服务。”
　　蒂亚攥着克莱因的手臂紧张不已，点点头，明白了。半空中出现一个黑影，冲着蒂亚的方向飞去，蒂亚下意识伸出手，那团东西稳稳当当落在怀里。
　　莫柯姆盯着蒂亚扭着脑袋仔细观察，又小心翼翼伸出触脚去触碰她的手背，蒂亚也低头盯着他，确认过眼神之后，莫柯姆豆大的小黑眼竟然溢出眼泪。
　　“叽（蒂亚）！”莫柯姆用高亢的叫声表达它激动的心情，蒂亚也一把抱住它：“莫柯姆，又见面了！”
　　“叽叽（我好想你）！”
　　莫柯姆的眼泪不停留下，形成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结晶，掉在地板上叮当作响，小九第一次看见莫柯姆流泪，惊叹不已，低声问彦少爷掉下来的是什么，怎么那么像宝石。
　　聂冷彦耸肩，他也不清楚，根据克莱因所说，莫柯姆有石化的状态，因此它的眼泪是可以凝结成水晶掉落，但也有概率成分，并不是每次都会固体化。像它平时装委屈挤出的眼泪，很显然就是普通的液体状态。
　　小九去找了一个小盒子，将掉在地上的水晶眼泪一颗颗捡起来装好，捧给聂冷彦看：“彦少爷，有点像鲛人泣珠。”
　　聂冷彦看一眼，纠正：“这明明是傻球吐石。”
　　一人一球短暂的团聚结束，蒂亚抱着莫柯姆，脸上终于露出淡淡微笑。聂冷彦招呼他们坐下吃饭，蒂亚拿着筷子，面前是喷香四溢的饭菜，她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怀念：“这是来自古地球的美食，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尝到了。”
　　聂冷彦提着筷子，问：“看您的长相，应该是古地球的欧洲种族吧？”
　　“嗯，我的家族来自古地球的欧洲血脉。你是东方人吧？这些菜也像是古地球东方的美食。”
　　聂冷彦眉眼弯起，态度极其亲切：“没想到您离开联邦那么久，对这些源远流长的东西还记忆犹新。”
　　蒂亚低着头，眉宇之间有着淡淡的乡愁：“毕竟是家乡，不管离开多久都无法忘记。”
　　克莱因一言不发，没有插入对话的兴趣。饭后，房间也收拾好，聂冷彦推了推克莱因的胳膊：“去，带你母亲上去。”
　　“……有佣人。”
　　“有儿子不用用佣人？”聂冷彦似笑非笑，“你可真孝顺。”
　　他的嘲讽相当有效，克莱因当即带着蒂亚去楼上认识新卧室。
　　聂冷彦这么做，是想给机会让他们母子说几句悄悄话。谁知克莱因进去没两秒就出来了，抬头刚好看见聂冷彦抱臂倚着墙。
　　“告诉她房里的每样东西怎么用了吗？”
　　“没有。”克莱因顿了顿，“她应该会。”
　　“你母亲离开联邦不是一两年，是将近一百年，现代科技更新速度日新月异，你竟然说‘她应该会’？”聂冷彦摇头叹气，“莱，你到底怎么了？别扭还没闹够？”
　　克莱因立刻否认，没有，绝对没有，小孩子才会闹别扭。
　　“那是为什么？你几个小时里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过，我以为你已经重新接纳了她。”
　　“没有。”克莱因低着头，半晌才道，“我总觉得怪怪的，她是我的母亲，可却没有给我母亲从前的感觉。”
　　记忆中的母亲温婉大方、贤惠善良，出现在眼前的蒂亚战战兢兢、胆小害怕，克莱因的内心很矛盾，他知道这是妈妈，可又找不到曾经的感觉，并且还因为怀疑她和敌人的关系而无法放下警惕，面对蒂亚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该用什么姿态去面对。
　　刚刚蒂亚想和他说几句话，是克莱因头也不回的出门离开，他的内心矛盾纠结波涛汹涌，今晚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
　　“我懂你的意思，她什么都没告诉你，而且也不是百分百清醒，随时可能被‘他们’操控。你会有怀疑、会警惕，都是合情合理，因为我也是抱有同样的想法。”聂冷彦走过去，拍拍克莱因的肩，“但不论如何，她都是你的母亲，你在她面前是儿子的角色，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
　　说完这些，聂冷彦也不想强迫他，孩子大了终究什么事喜欢自己拿主意，当爹的多说无益，弄不好还会惹来厌烦。
　　他让克莱因也回房间好好休息，最好躺在床上的时候仔细想想，明天到底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自己的母亲。


第43章 
　　星际联邦尖端科学汇聚的研究院里,那块墨绿岩石悬浮在实验台上，仪器正在扫描，对它进行成分分析。聂冷彦靠着窗边,卡缪和他站在一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小王子真的决定去蒙特卡洛了？”
　　“嗯,他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儿女情长成不了大事。”
　　“那是因为他看上你了呗！”卡缪戳戳他的胳膊，“你跟我说实话，心里到底舍不舍得？”
　　聂冷彦还是老回答,这有什么舍不得的,而且离得远了,也能让克莱因冷静下来，两人总是腻在一起,克莱因还隔三差五对他动手动脚，越发不规矩。
　　李斯特拿着透明数据面板走来：“石头从哪儿来的？”
　　“阿瑟那的集市。”
　　李斯特惊讶：“这种东西竟然可以通过检测规定？”他将分析得出的数据递给聂冷彦，“它和上次从残骸里中找到的样本成分一样，可以确定是来自同一产地，包括产生的能量数值都很相似,的确是塔杜萨的海底火山岩。”
　　“还真是的啊,”卡缪也很诧异，“塔杜萨都毁灭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有属于他们星球的物质流入市场？”
　　“这还不懂吗？是毁灭塔杜萨的敌人带来的。”李斯特敲了一下卡缪的额头,“当初我们得到那些残骸时，曾推测过塔杜萨的毁灭可能和火山岩有关,现在看来，那些敌人也许真的将火山岩全部收集起来，当做那个先进武器的能量储备。”
　　“更蹊跷的是卖石头的人,你们猜猜是谁？”
　　李斯特和卡缪一起等待聂冷彦揭秘，只听他低声说：“是克莱因的母亲。”
　　两人目瞪口呆，卡缪惊呼：“他、他母亲？！他母亲不是早就不在了吗？！”
　　聂冷彦摊开手，他怎么知道，这里面复杂得很，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卡缪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李斯特食指推了下眼镜：“这的确是令人震惊的消息，如果小王子的母亲还活着，或许我们就有机会得知当年灭星的真相了。”
　　“我也希望如此，不过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还有□□控的痕迹。”聂冷彦叹气，“今天克莱因在家里陪着她，希望能有所好转吧。”
　　事实上克莱因在家里并没有陪着蒂亚，而是把阿诺召唤来，和它一起出海游泳。他变出鱼尾，和阿诺一起潜入水下，也许是有一半人鱼血统的缘故，冰冷的海水并未让他感到不适，在一定的温度区间内，皮肤和鳞片会自动调节到适应海水温度的状态。
　　阿诺在克莱因身边，时而游在前面，时而伴在身侧，它喜欢和小主人黏在一起，尽管小主人今天很沉默，还心不在焉，只是在毫无目的的往前游动，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克莱因会选择出海游泳，是想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昨晚其实和蒂亚相处得并不愉快，他去蒂亚的房间，语气生硬教会她房内系统的使用方法。蒂亚和科技先进的联邦脱节太久，记忆力和理解能力也不太好，克莱因教她几次，仍是那副懵懂迷茫的表情，却又害怕儿子会生气，不停点头强装自己已经学会。
　　克莱因胸口憋着一股闷气，脑中总是闪过母亲聪慧温柔的模样，和现在憔悴枯槁又精神衰弱的状态对比太强烈。他的内心矛盾纠结，既不忍她的遭遇又愤恨那些折磨她的人，更多的是无法接受完美的蒂亚变得支离破碎。
　　今天聂冷彦一早便出门，特意留下他们母子独处，克莱因理解他的用心，只是还不想去面对。逃避虽然可耻，却可以让他暂时获得放松。
　　虎鲸的叫声在水下绵长悠远，阿诺给克莱因表演一个旋转跳跃，克莱因坐在一块海底岩石上，捡了几块贝壳和珊瑚碎片，手指捻起一道水纹，将它变成一道柔韧的线，把贝壳和珊瑚碎片串成一条项链，挂在阿诺的背鳍上。
　　“呼哧！”阿诺裂开嘴缘，相当喜欢小主人的礼物。游得累了，一人鱼一虎鲸浮在海面，享受着温暖灿烂的眼光。
　　“阿诺，你有家人吗？”
　　阿诺叽叽咕咕，告诉克莱因这片海域只有它一只虎鲸，从出生刚一睁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主人。起初它还是一只幼鲸，一直生活在主人家后院的池子里，后来越长越大，泳池无法容纳它，主人便将他放进这片海域，还赋予它看守家门的责任。
　　克莱因摸了摸阿诺的肚皮，它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自然也无法体会到他现在的感受，其实如果可以像阿诺这样无忧无虑也不错，没有美好的回忆，也不会去想念，更不用拿现在和曾经去进行对比。
　　阿诺用嘴巴顶了顶小主人的胳膊，克莱因笑道：“是不是我的情绪影响到你了？抱歉，有点心事，出来玩得也不尽兴。”
　　阿诺说：【可以告诉主人，他很厉害，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这种事还是需要我自己处理，他明白这一点，所以也没有打算插手。”克莱因搂住阿诺一只胸鳍，闭上眼，“再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夕阳西下，海面折射出层层橘红波光，色泽艳丽层次丰富，这一片海域美不胜收。克莱因游得累了，懒懒躺在阿诺的背上，让它带着自己回去。海底景色由岩石变为白砂石，已经到达浅滩，再有一百多米就能回到岸上。
　　克莱因一翻身潜进水里，对着阿诺挥挥手：“今天谢谢你了，阿诺，回去吧。”
　　“呼！”阿诺叫一声，两只鳍拍了几下，转身离开。克莱因独自回到岸边，渐渐靠近水面，隔着流动的水纹，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对着他微笑。
　　“克莱因，你回来了。”
　　“妈……妈。”克莱因喃喃自语，钻出水面，发现蒂亚真的在岸边，刚刚的那个微笑不是错觉。小九也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条浴巾。
　　蒂亚的精神状态好转许多，头发也像从前一样编起长辫，脸色唇色却依旧毫无血色。她一直站在那里，望着海面，一瞬间，远处夕阳挂在她的肩头，那温柔的目光，让克莱因晃神，仿佛回到儿时的场景。
　　每当晚霞落在海面，他在外面不知疲倦玩了一整天，母亲总是耐心等着他回家，有时一坐便是一两个小时也毫无怨言。而克莱因经常带一些小玩意儿回来，蒂亚便会将它做成装饰品，包括他戴在脖子上数年的吊坠，也是妈妈用他带回来的石头手工打磨而成的。
　　克莱因浮出水面，只露出上半身，下身的鱼尾还未变回来。他的头发湿漉漉，发梢挂着水滴，夕阳的余晖映照着年轻又蓬勃的肉/体，将匀称的肌肉线条镂刻得清清楚楚，包括俊美的容颜，每一帧画面都是一幅艺术品。
　　“克莱因……”蒂亚愣愣凝视着他，目光带着浓浓的思念，“你和你父亲越来越像了……”
　　克莱因皱眉，接过小九递来的浴巾，将身体裹起来回到岸上。他冷冷道：“我不像他，也不想和他相似。”
　　蒂亚诧异，克莱因裹着浴巾和她擦肩而过，她轻呼：“克莱因，你怎么对你父亲……”
　　“别提他了。”克莱因欲言又止，移开视线，“有些事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父亲当时是不是□□控，只是他和聂冷彦的猜测，不过他确确实实差点死在阿罗夏因曼提手中。这在克莱因心中造成无比巨大的阴影，时至今日还能回忆起被父亲掐住脖子的那股窒息和心痛。
　　他还是别告诉妈妈那些伤人的话了，本来蒂亚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再遭受打击的话，恐怕真的会彻底崩溃。
　　回到家里，聂冷彦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看着手中的面板。克莱因见到聂冷彦，刚刚还沉闷的心情立刻好转，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去哪儿的？”
　　聂冷彦瞄一眼：“先把衣服穿好。”
　　“你都看过多少回了。”
　　“……你当我想看？”聂冷彦推开他，“滚去把衣服穿上。”
　　他这一推，克莱因的浴巾滑下来，反而露出大半个赤/裸的身子，倒是给他卖乖的机会，抓住聂冷彦的手：“脱我衣服要对我负责的。”
　　聂冷彦淡淡一笑，警告克莱因好自为之，他的拳头已经饥渴难耐了。
　　克莱因本想再继续缠着聂冷彦调戏，门被推开，落在后面的蒂亚回来了。他“刷”一下站起，去换衣服，上楼前俯身在聂冷彦的侧脸啾一口。
　　“……”聂冷彦摸着被小鬼偷袭的地方，看着蒂亚尴尬解释，“他是我捡回来带大的，我算他半个爹，亲昵惯了改不过来。”
　　蒂亚温柔一笑：“克莱因喜欢你。”
　　……好吧，这下真是什么都不用解释了。人家妈妈看得明明白白的，想糊弄都没辙。
　　“夫人，你今天气色看起来不错。”聂冷彦转移话题，蒂亚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嗯，好多了。我还以为又要进入那种混混沌沌的状态，结果一觉醒来还是很清醒，是因为地域原因，让他们找不到我了吗？”
　　不，只是暂时没有控制而已。聂冷彦很清楚这一点，他会带蒂亚回来，就已经做好各种意外发生的准备。聂家所有的警戒装置全开，包括海域的警报装置也一起开启，相信足以应对敌人的突袭。
　　“你在这里安心住下，明天我让医生来一趟，帮你做全面检查。”
　　蒂亚心里感激，再次道谢。她很信任聂冷彦，不光是他给人的气质和感觉，更多的是克莱因对他的态度。从昨天的见面，肉眼便可察觉到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克莱因看聂冷彦的眼神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和信赖，这是经年累月积攒起来的情感。
　　只可惜他和真正的亲人之间的关系如履薄冰，蒂亚能理解克莱因对她的抵触，但为什么对他的父亲会如此反感？左思右想，蒂亚决定问问聂冷彦，总觉得他应该知道这中间发生过什么。
　　聂冷彦听完她的描述，摸着下巴，表情微妙：“这其实也不能怪他。”
　　蒂亚看着聂冷彦，只听他说：“在很早之前，莱为了重建塔杜萨，决定加入星际联邦，被愤怒的先祖们围攻。他差点丢掉性命，攻击他的就是……他的父亲。”
　　“……阿罗夏？”蒂亚怔住，轻呼起来，“不会的！阿罗夏绝对舍不得伤害克莱因！”
　　“我也曾怀疑他会不会是□□控，可惜莫柯姆的能量在那一次被耗尽，先祖们暂时无法化形，这一点也得不到求证。”聂冷彦叹气，“我想克莱因会对父亲心存芥蒂也是源于这件事吧，请你体谅他，当时那种情况，他差一点就要死去，会怨恨也是正常的。”
　　“我知道，我只是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蒂亚摆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阿罗夏和别的塔杜萨人鱼都不一样，他是我们母子最坚强的后盾，族人们都瞧不起克莱因是混血，但阿罗夏却最喜欢他，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克莱因刚出生时，混血的他继承我的人类基因较多，又是个虚弱的婴儿，根本无法在塔杜萨生存。阿罗夏用自己一半的血维持着克莱因的生命体征，在破卵之前，克莱因都是靠着他爸爸的血在存活。”蒂亚抬起头，露出哀伤的神情，“失去一半的血，哪怕是族长也会有生命危险，但是阿罗夏无所谓，他只要克莱因能平安活下来就好，聂先生，你说他怎么可能会去伤害克莱因？”
　　聂冷彦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些，也许连克莱因自己都不知道，在他心中沉默寡言的父亲曾经付出这么多。但那天的事也变得更加古怪，先祖们的勃然大怒真的是因为塔杜萨的尊严吗？
　　克莱因站在楼梯口，眉头深深拧起，他转身回到房间里，一把抓起莫柯姆。
　　“和我精神连接，我要见那些老家伙。”
　　莫柯姆叽叽叫着，它也不知道先祖们在哪里，自那次爆发之后，就再也没有感受到先祖的意识留在体内的气息。
　　“呵，以为藏起来就有用了吗？”克莱因将莫柯姆放在桌上，拿起小刀，雪亮的刀刃霍霍逼人。
　　“叽叽叽叽叽！”莫柯姆吓得浑身发抖，主人你别冲动！
　　克莱因伸出食指，将手指划破，殷红献血滴落在莫柯姆的身上。
　　“既然找不到，那就将他们逼出来好了。”


第44章 
　　血落在莫柯姆的银白毛发上,莫柯姆圆滚滚的身体定住，那滴鲜血渐渐融入体内，由内而外散发出白色光芒。光芒不断扩散,渐渐变得刺目，将整个房间照得光亮如昼。
　　克莱因闭上眼,嘴里低声念着咒语，莫柯姆发出的光越来越亮，同时散发出炙热的能量。它的身体形态也在发生变化，白光之中毛球和岩石两种形态来回切换着,光芒开始闪烁,速度变快,越来越不稳定。
　　这样还不肯出来吗？克莱因冷冷一笑，拿起放在桌上的小刀,毫不犹豫从手掌中划过去。鲜血喷涌而出，如同一场血雨浇在莫柯姆身上。莫柯姆高声尖叫，白色光芒随着能量的释放开始转为淡黄色，莫柯姆保持岩石的形态时间变长，身体也全部变成透明,透过它可以清晰看见身后的窗帘,周身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轮廓。
　　克莱因的左手不停有鲜血滴落，桌上、地板上都沾上点点血痕，而莫柯姆吸入他的鲜血越多,能量就会被激发释放得越多。上次爆发之后的盈亏还没有完全补回，极有可能会变回石头进入永眠期,在没有的新莫柯姆继承先祖们的意识之前，他们会和莫柯姆一起永眠，别想再见到外面的日光。
　　忽然,从莫柯姆的身体里蹿出数道光影，虚虚浮在半空中，人身鱼尾，中间的老先祖拿着权杖，呵斥道：“混账东西！你想毁了塔杜萨的圣物吗？！”
　　“先祖们终于愿意露面了？想找你们可真不容易。”克莱因终于将手收回去，随便拿起一块白丝帕将鲜血淋漓的掌心缠起来。他巡视一圈，上次的大战之下，还剩下六位先祖，目前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五位，仔细辨认之后，确定他的父亲阿罗夏因曼提并不在其中。
　　父亲暂时不在也好，他刚好可以不顾规矩和先祖们好好“聊聊”。克莱因率先开口：“这次打扰先祖们，是想告诉你们，塔杜萨的重建已经选好地址，将在联邦会议之后出发前往。”
　　“那是你和联邦达成的协定，我们没有承认，也不会接纳新的塔杜萨！”
　　“你的身上流着人类的血脉，还和联邦勾结，就算塔杜萨可以重建，也会成为人类手中的玩物吧！”
　　“告诉你小杂种，你永远也别指望我们会接受塔杜萨落到人类手中！”
　　克莱因面带微笑，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呵斥和谩骂，片刻之后安静下来，才缓缓开口：“说完了？”
　　先祖们面面相觑，看这小鬼的脸色不对劲，塔杜萨一族对于尊卑礼法相当恪守，后代见到先祖都会毕恭毕敬，但克莱因是个例外。他从小就是这副冷淡傲慢的态度，现在长大了，傲慢之气更盛，仿佛先祖们在他的眼中形同虚无。
　　“唠唠叨叨有完没完？我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吗？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克莱因唇角的笑容落下，“叫你们出来，只是通知你们一声，至于你们要不要接受，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塔杜萨的现任族长是我，你们这些老家伙没有说话的资格。”
　　先祖们一个个面露震惊之色，似乎不敢相信这小子居然敢当着他们的面如此放肆，顿时恼怒起来。左边的先祖一脸愠怒，刚想爆发，被中间地位最崇高的老先祖拦了下来。
　　“克莱因弗拉瑞。”老先祖终于叫了他的名字，“你执意要找我们出来，甚至差点毁掉莫柯姆，只是因为塔杜萨的事？”
　　对方既然正中下怀，克莱因也懒得兜圈子，问道：“当年你们做出的卑鄙之事还有印象吗？父亲他为什么会袭击我？”
　　“什么卑鄙之事？！那是对你的惩罚！”
　　老先祖拦住身边的那位，让他先别说话，他冷静回答：“那是阿罗夏因曼提自己做的决定，你应该去问他才对。”
　　“少废话，”克莱因瞪着他，“如果真的是他的意志，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
　　仔细回想，在最后紧要的关头，救他一命的也是父亲。若不是他说出莫柯姆的位置，也许克莱因和聂冷彦都要葬身在那片汪洋大海里。之前听见母亲的话，让他更加怀疑父亲当时是□□控，才会对他下毒手，他必须要找到先祖们问个清楚才行。
　　“在塔杜萨毁灭之后，阿罗夏一直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这场灾难是你母亲带来的，他如果不将那个女人留下，也不会发生这一切。”老先祖顿了顿，“你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阿罗夏的愧疚滋生出另一个意志，支配着他来杀死你，结束和你母亲的这段孽缘。”
　　克莱因怔了怔，随即反驳：“你别血口喷人，塔杜萨的毁灭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只因为我母亲是人类，被你们排斥，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吗？！”
　　“小杂种！你真是什么也不知道，正是因为有你母亲的帮助，他们才能得到海底火山岩，研制出那种可怕的武器。你母亲是整个塔杜萨的罪人！”
　　“我通过莫柯姆的双眼，重新见到你母亲，她竟然还没有死，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等到塔杜萨重建起来，你母亲如果还活着的话，我们会集结整个塔杜萨的力量，要你母亲赎罪！”
　　“别吵了！”克莱因挥拳重重砸在桌上，“这些都是你们的臆想，凭什么污蔑我母亲？！”
　　他的怒吼形成一阵巨大的能量波冲着先祖们扩散而去，克莱因自己也没料到，后知后觉发现这是莫柯姆和他的情绪产生共鸣，造成小规模能量爆发。整个房间都在轻轻晃动，书桌、柜子上面的东西噼里啪啦一起掉在地上。
　　老先祖拿着手杖横在前面，挡住这阵能量波。身旁的先祖怒道：“这个小鬼想杀了我们！”
　　莫柯姆经过爆发之后，光芒忽明忽暗，他们露出惊恐的神情：“糟糕！莫柯姆快支撑不住了！”
　　“我们先进去，否则离开莫柯姆的体内，短时间灵魂就会消散了！”
　　先祖们的虚影争先恐后钻回莫柯姆体内，老先祖还浮在空中，克莱因冷冷一笑：“你还不赶快回去避难吗？老家伙。”
　　“原来我以为你这个混血的小鬼拥有人类基因，会把人类的懦弱无能一起继承而来，现在我好像要对你改观了。”老先祖的手杖散发出淡蓝光芒，从里面分离出一样东西，“啪嗒”掉在地上。
　　“劝你以后别这么冲动，如果莫柯姆休眠的话，你这辈子也见不到你的父亲了。”
　　说完这句，老先祖的身影也渐渐消失，莫柯姆的光芒越来越微弱，克莱因赶紧将它抱起来，低声念着祷语。流水气息从他的身上过渡到莫柯姆体内再流出，莫柯姆散发的光芒终于变得稳定，身体也从透明状态恢复到半透明，可还是没有变回毛球形态。
　　门外响起脚步声和敲门声，小九问克莱因少爷在做什么，刚刚为什么忽然发生地震。聂冷彦的声音也响起：“莱，开门。”
　　克莱因停下祷语，默默前去打开房门。
　　聂冷彦和小九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屋子里一片狼藉，东西掉得到处都是，还有斑驳鲜血洒在地上。克莱因抱着一颗水晶球，左手鲜血淋漓，已经将整块白丝巾染红。
　　“怎么回事？你一个人还能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聂冷彦转头吩咐，“小九，拿药箱涞，再把苏赫叫来。”
　　———
　　苏赫从家里立刻出发，最快也要一个小时之后才能赶到，克莱因坐在床边，手上的伤是聂冷彦在帮他做处理。
　　“所以你刚刚是为了把先祖们叫出来，才用这么极端的方法？”
　　“嗯。”
　　聂冷彦沉默，克莱因抬头，发现他的表情冷冽，脸色很难看。
　　“有什么事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你差点害死莫柯姆知不知道？！”聂冷彦看着放在垫子上的水晶球，“上次就说过再过度透支能量，莫柯姆就会进入永眠，你的先祖们都没敢这么做，你居然来这一套。”
　　“我有很重要的事。”克莱因瞄一眼莫柯姆，“它的状态已经稳定下来，用我的气息维护几天，应该可以变回来。”
　　“你也说是应该。”聂冷彦将消毒工具扔进药箱里，“你这么有本事，还要处理什么伤口？就这么露着吧。”
　　“……”克莱因拉住他的手腕，“你听我说。”
　　“你别说，我懒得听。”聂冷彦丝毫不给他机会，推开他的手，“不为别的，单单你忽视莫柯姆的性命，这一点我就不能容忍。你想见先祖想问什么，我能想得到，无非是有关你父亲的事，但你不能换一种方式？他们在莫柯姆的体内，还能跑出去不成？”
　　“我——”
　　“你什么你，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惨样，还好你母亲没看见，否则肯定又要担惊受怕。”聂冷彦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我说的不错，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小鬼，做什么都是凭性子，完全不考虑后果。克莱因弗拉瑞，联邦会议之后你给我滚去蒙特卡洛，再也别回来了。”
　　“……”克莱因再次拽住他的胳膊，这次用的力气大，将他搂进7怀里。聂冷彦怒了，拳头刚举起来，克莱因将那只受伤的手伸到他面前，看见手心那道长达数寸皮开肉绽的口子，聂冷彦气急，举起的手又放下。
　　克莱因一手搂着他的腰，顺势将他带到腿上坐好，低声说：“我给莫柯姆下了保护咒。”
　　“在那次战斗之后，我为了防止先祖们会不顾莫柯姆的安危透支它的能量，悄悄下过保护咒，将它一部分能量封存起来。所以莫柯姆会变回去，绝对不会进入永眠。”
　　聂冷彦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暗自松一口气。幸好这小鬼还有人性在，既然做过准备为什么不早说？
　　关心则乱，聂少将也不想想刚刚的情形，哪里给克莱因做出解释的时间和机会了。
　　“我逼他们出来，的确是为了我父亲的事，你想听听看吗？”
　　“你爱说不说。”
　　克莱因笑了，亲了亲聂冷彦的侧脸，被一个眼刀警告，依旧视若无睹。他说：“我质问先祖们父亲当时攻击我是不是受到操控，他们的说法是，在塔杜萨毁灭之后，我父亲因为愧疚分裂出另一个意志，那个意志存在的目的便是要杀死我和我母亲。”
　　聂冷彦在学校也修习过心理学，但两个星球文化、物种、信仰不同，人类的这一套理论用在塔杜萨一族身上不一定行得通。他只能说不排除这种可能，也不能推测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是多少。
　　“然后先祖们将塔杜萨的毁灭迁怒在我母亲身上，并且给我这么一个东西。”克莱因从口袋里摸出一片深蓝色亮闪闪的碎片，质感坚硬，类似于矿石，“这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在塔杜萨没有见过，等莫柯姆醒来再问问它。”
　　“嗯，好。”聂冷彦瞄一眼他的手，“你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
　　他们现在这是什么姿势？老父亲的脸都丢光了。
　　“那你之前误会我，就没有任何表示吗？”克莱因眉头蹙起，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居然认为我会拿莫柯姆的命去冒险，我在你眼中真的那么冲动又没头脑？”
　　“……”聂冷彦掐着他的脸，装，你再装！
　　克莱因握住他的手，话不多说，既然聂冷彦害羞，那就他来做出表示好了。
　　聂冷彦眉头紧皱，下巴微抬被迫承受这个吻，心里在骂娘：妈的，这小鬼是吃准了他的心软，如果不是怕碰到伤口，早就揍得他哭爹喊娘了！
　　后颈的水滴印记不断发热发烫，克莱因几乎已经忘记另一只手皮开肉绽，想用它去拉开聂冷彦的衬衫，被聂冷彦按住手腕。
　　“喂，手不想要了？过分了啊。”
　　克莱因笑了笑：“不生气了？”
　　聂冷彦给他弄得都快没脾气了，淡淡一笑：“你再不放开，我就宰了你给恭喜发财做肥料。”
　　这次克莱因乖乖把手从他的腰上缩回去，聂冷彦站起来，抓住他的手看了看，那道伤口表皮泛白，裂开的伤口能看见里面鲜红的血肉。克莱因以为他在心疼，特意把手掌握起又打开：“不疼了，别担心。”
　　“我没担心，你割的又不是动脉。”
　　克莱因没戳穿他，那表情明明就是放心不下。
　　苏赫来了之后，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先帮克莱因把伤口修复起来。仪器正在自动处理，苏赫和聂冷彦在一旁窃窃私语，听说是克莱因自己弄的，苏赫心里发怵：“这小鬼够狠的啊，对自己下手都这么舍得。”
　　“呵。”聂冷彦可不觉得这是件好事，不珍惜生命的下场就是做什么都无所畏惧，容易英年早逝。
　　“你也狠，就给他伤口这样露着，都不包扎一下，感染可就麻烦了。”
　　“没来得及。”那是他不想包扎吗？他还趁机被占便宜了。聂冷彦摸着唇，刚刚下唇被啃噬的酥麻感还未散去，回想起第一次接吻把克莱因揍个半死，这才多久过去，现在竟然习以为常了？
　　不妙，太不妙。
　　“可能要出事啊。”聂冷彦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哦。”苏赫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你才知道要出事，他早在八年前就预料到了。
　　就冲着聂冷彦这种下不了狠心的态度，在克莱因那儿就是欲拒还迎，等着吧，聂冷彦下一次哪怕说两个人睡一块儿了，苏赫都不会再有什么反应，只会感叹“正常不过”，这个老Omega也该嫁人了。


第45章 
　　为了帮克莱因的妈妈做详细检查,聂冷彦把最近在阿瑟那居住的娜美叫来家里，给苏赫当助手。娜美依旧是代表奥科特波星球出席联邦会议，舰长需要她的帮忙肯定义不容辞,到达聂家之后，往往进门就会冲出来的大毛球居然没有来胸袭,娜美好气问：“莫柯姆呢？”
　　聂冷彦看一眼克莱因，说：“莫柯姆最近有点不舒服，等会儿你去楼上看看它吧。”
　　“它也会生病？”
　　“嗯，变回石头了,说不定见到你之后就能变回来。”
　　娜美惊喜：“真的吗？！莫柯姆这么喜欢我啊~”
　　克莱因点头,特别喜欢你,还想跟你生小莫柯姆呢。娜美俏皮眨眨眼：“莫柯姆的确很可爱，但我和它真的不可能啦,我已经订婚了。”
　　娜美这个曾经发誓40岁之前不结婚的女人都订婚了，苏赫那儿还悬而未决，聂冷彦拍拍他的肩，一副长辈催婚的语气：“抓紧时间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的也想拖成孤寡老O？”
　　“呸！”苏赫表示唾弃,“你不就是有Alpha了么，瞧你这嘚瑟样！”
　　“……”聂冷彦让他们赶紧去做体检，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娜美和苏赫这两个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全部向着克莱因,说多了容易被带坑里去。
　　经过一个下午的仔细检查，苏赫拿着报告芯片，递给聂冷彦时脸色沉重。聂冷彦将芯片打开,一行行数字图表跳出来，聂冷彦看过之后，脸色也变得阴沉。
　　蒂亚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有数十处，分布在手臂、背部、腿部，在科技日新月异的星际时代，还能留下伤疤，那必然是没有经过任何治疗，靠着自身免疫能力恢复的。从伤疤的痕迹也能判断出致伤的凶器是什么，刀、鞭子、枪，甚至还有烙痕，那是一串数字，就像是奴隶般的印记，已经年数久远，在克莱因出生之前就已存在。
　　除了□□之外，更严重的是精神创伤。根据脑部的扫描显示，她的部分脑神经已经萎缩，脑干里还被植入不明物体，仪器无法从外部扫描，应该就是那个东西对蒂亚造成的精神控制。
　　“这个检查结果你我知道就行，别告诉克莱因。”聂冷彦心情沉重，从这份沉甸甸的数据就能得知蒂亚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必然是一直在那个“牢笼”里经受着非人的折磨，才让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她的身体状态虽然不好，但可以慢慢调养，不过精神方面很麻烦，首先要把那个东西拿出来，但我连那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苏赫摊开手无奈道。
　　“谢纳德医生有办法吗？”
　　谢纳德是奥斯大陆医学院最权威的教授，同时也是苏赫的老师。
　　“那就等后天的联邦会议，老师会来阿瑟那，我到时候去拜访他。”
　　他们在楼下悄悄商议病情，克莱因带着娜美去看莫柯姆，这么多年以来，娜美是第二次见到莫柯姆以水晶球的形式出现。克莱因告诉她莫柯姆现在很虚弱，但还是能听见她的声音，只不过不能给出回应罢了。
　　娜美把水晶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莫柯姆，是我呀，我来看你啦。”
　　怀里的水晶球原本毫无反应，被娜美一下一下抚摸之后，忽然动了一下。
　　娜美也发现了，继续说：“莫柯姆，你现在怎么样了？如果能听见我说话的话就给个回应好吗？”
　　水晶球散发出淡淡微光，又黯淡下去，接着再亮起，一闪一闪像是在做挣扎。克莱因提醒：“莫柯姆，不要勉强自己。”
　　最后一下，水晶球乍然发亮，光芒消失之后，娜美的怀里多了一团毛球。
　　“叽——”大美人！你来啦！
　　莫柯姆两颗黑豆小眼扑闪扑闪，先给大美人来个埋胸之礼。
　　“……”克莱因也没料奇迹发生得如此之快，他能说什么呢？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看见莫柯姆变回来了，娜美抱着它又转又跳，甚至问克莱因可不可以带回去玩几天。克莱因瞄着莫柯姆，那家伙既然变回来了，也用不着自己每晚念什么祷语，给娜美带回去也好，真爱的力量能让它恢复得更快。
　　不过在它离开之前，克莱因还有些事情要问。他把莫柯姆拎到卫生间里，关上门，从口袋中拿出那块深蓝色的岩石碎片：“莫柯姆，你认识这是什么吗？”
　　莫柯姆伸来一只小触手，触碰到碎片的瞬间，全身的白毛乍起，像是一根根尖刺，整只球躁动不安。
　　克莱因赶紧用手贴住莫柯姆的触手，和它精神连接，瞬间脑海里出现的是塔杜萨毁灭那天的场景，当时灾难还未发生，湛蓝的海面风平浪静，蒂亚划着贝壳，来到一个火山洞，轻手轻脚走进去。
　　克莱因认识那个山洞，那里正是飞行器藏匿的地方，母亲为什么会选在今天过去？
　　过了片刻，蒂亚从山洞里出来，手中捧着一颗深蓝色的小球，跳入海中。莫柯姆也跟着跳下去，悄悄在蒂亚身后，只见她不断潜入海底，来到一座海底火山口，将那块蓝色的小球捏碎，洒进火山口里。
　　她完成这一切便回到海面上，而莫柯姆游过去，看着黑黢黢的洞口，触手从旁边卷起一块深蓝色的石头碎屑，藏入体内。只听火山口的内部开始发出古怪声响，海底大陆微妙震荡着，红光在火山口若隐若现，这座海底火山即将爆发。
　　克莱因抓住莫柯姆：“你为什么从来没有给我看过这些？！”
　　“叽——”莫柯姆也很委屈，他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克莱因也反应过来，这是先祖给他的东西，当时应该是先祖在操控着它的意志。
　　克莱因脸色苍白，后来发生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这辈子也不可能忘记。海底火山在休眠的季节喷发了，接着一艘艘战舰盘旋在晴空之上，投下一颗又一颗他们从未见过的强大武器，人鱼们惊慌失措逃蹿着，仙境变为炼狱……
　　克莱因闭上眼，定了定心神，低声自语：“我要去找她问清楚。”
　　在没有得到蒂亚的回答之前，克莱因不愿意相信任何结论，他装作无事发生，把莫柯姆抱出去交给娜美。聂冷彦刚巧上来，发现莫柯姆已经变回来，笑道：“还是娜美管用。”
　　克莱因问：“我妈妈情况怎么样？”
　　“还好，身体有点小问题，慢慢调理就好。”聂冷彦招手，“你跟我来一下。”
　　“等会儿。”克莱因难得有拒绝他的时候，他看向走廊深处，蒂亚的房间正是在最后一间。
　　聂冷彦下意识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主动拉住克莱因：“你先跟我来。”
　　克莱因欲言又止，还是选择乖乖跟在他的身后。
　　———
　　聂冷彦隐瞒了部分检查结果，却不得不告诉他蒂亚脑内有不明物体的事，克莱因立刻问：“能想办法拿出来吗？”
　　“后天的联邦会议，苏赫的老师会来，他是联邦医学界的权威，应该会有办法。”
　　克莱因点点头，又问：“那个东西……会有生命危险吗？”
　　“不会吧，苏赫推断的结果是会控制神经，但放在头部里，会发生什么也说不准，”聂冷彦叹气，“还是尽快解决的好，你母亲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你就别和她闹别扭了。”
　　先前看见的那些画面在脑中不停闪过，克莱因捏紧拳，低声说：“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诶？聂冷彦观察他的神色，试探问道：“你马上要去找你母亲？”
　　“嗯。”
　　“什么事？”
　　克莱因编了一个借口，没什么，就是去看看她。聂冷彦在心里冷笑，还想蒙他，那表情气势汹汹，分明来者不善，还编这种蹩脚的借口。
　　“你坐下，有什么事你先和我说，你母亲喝了药已经睡了。”
　　克莱因沉默着，被聂冷彦拉着在身边坐下。聂冷彦就像小时候谈心一般，声音也放轻放低，循循善诱：“有事情就说出来，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在聂冷彦的想法中，克莱因是家人，他一手养大的崽崽，对他当然应该坦诚；在克莱因眼中，聂冷彦是伴侣，自己的Omega，对他当然不该隐瞒。
　　克莱因低声说：“那块碎片我知道是什么了。”
　　他把在莫柯姆那里看见的景象一五一十告诉聂冷彦，聂冷彦没有过多惊讶，似乎早有预料塔杜萨的毁灭和蒂亚有关，他会把蒂亚带回来，也是想弄清事情的真相而已。
　　“我不想安慰你，但我感觉应该还有别的内幕。我也看过塔杜萨毁灭的景象，你母亲脸上的绝望不是骗人的。按照我的猜想，她应该也是被骗了，可能误以为对方只是想要海底火山岩，却没料到他们是要毁了整个塔杜萨。”
　　克莱因靠近聂冷彦，倚在他的肩头：“我也希望是这样，不过先祖们没说错，就算有苦衷，她也和塔杜萨的毁灭脱不了干系。”
　　“原来我一直以为他们是胡言乱语，诋毁我母亲，现在看来——”克莱因苦涩一笑，“也许我父亲因为愧疚而想要杀了我也是真的，老先祖并没有骗我。”
　　聂冷彦摸了摸他的银发，让他别乱想，那些老家伙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好人，那时候伤害克莱因他们都有份。
　　两人默默靠在一起，克莱因闭着眼，不知为何，每次和聂冷彦独处，内心不管多么烦躁，都会奇迹般地平静下来。而聂冷彦偏着头，一段白花花的脖子露出来，他忽然感觉房里的温度开始升高，皮肤也变得灼热起来，后颈的腺体发热发烫，像是有蚂蚁在上面啃咬。
　　偏偏在这个时候……聂冷彦推开克莱因，淡定站起来：“你母亲的事等她醒来再说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次换成克莱因拉住他的胳膊。
　　“怎么没补皮下抑制剂？”克莱因的鼻头动了动，刚刚说话间就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香甜味道，新鲜出炉的巧克力蛋糕，现在这股味道已经飘满整个房间。
　　果真小鬼的鼻子是最灵敏的，估计是他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进入发情期了。聂冷彦感叹，这到底是什么命，难得的两次疏忽，都是被他撞个正着。不过那时候他是货真价实的小鬼，现在聂冷彦可不敢和他独处，容易出事。
　　克莱因没有放开他的意思，而是站起来，顺势从身后抱住聂冷彦：“我帮你。”
　　“……你要怎么帮我？”
　　克莱因微凉的手指触摸到他后颈滚烫的腺体，心跳砰咚砰咚，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让我标记你。”
　　……小鬼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的话了。聂冷彦深呼吸，毫不犹豫拒绝：“免谈。莱，我把你当做家人来看待，对你不是这种感情，你应该清楚。”
　　克莱因状似苦恼，手臂收得更紧，半张脸埋进他的肩窝，语气听起来分外伤心：“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因为你是我捡回来的崽崽啦，我把你养大再和你在一起，感觉怪怪的。”
　　“那我们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你会和我在一起吗？”克莱因追问。
　　聂冷彦想了想，也许会吧，毕竟克莱因那张脸杀伤力太大，性格冷冷高傲，只在他面前显露出热情的一面。他也是平凡人，碰上一个这么双标又好看的Alpha，心动再正常不过。
　　“可惜没有如果了啊……”聂冷彦喃喃自语。
　　下一秒，景色天旋地转，只是刹那之间，聂冷彦已经被压倒在床上了。
　　克莱因的手撑在两侧，居高临下看着他，湛蓝眼眸在逆光之下暗暗涌动着异光。他的手抚上聂冷彦的脸颊，温和一笑：“你啊，一直都是这种古怪的思想，看来说是行不通了。”


第46章 
　　克莱因将聂冷彦按到床上时,已经顺手打开隔音屏障。聂冷彦还有工夫想，小崽子挺细心，这样也好,免得等会儿打起来把楼下爱看热闹的苏赫给引上来。
　　克莱因抚摸着聂冷彦的脸，指尖之下是温热细腻的肌肤,质感类似于上好的丝绸。聂冷彦终归是个Omega，哪怕他再强势，也有一副属于Omega的柔韧身体。特别是正处在发情期之中，刚硬的眉眼也难得一见变得柔软起来。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发情的时候吗？你背着我回家,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换成是我抱着你。”克莱因低头,在他的脸颊啄吻，聂冷彦并未反抗,淡淡一笑：“呵，那你还真是早熟。”
　　那时候克莱因的外貌只有四五岁，谁能想到一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小脑瓜里会装满这些限制内容？
　　“早就告诉过你我的真实年龄了，是你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罢了。”克莱因的手顺着脸颊下移，来到他的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食指中指并起，轻抚着那段白嫩的脖子，同时心跳持续加快,眼底蔓延的□□也越来越浓厚。
　　唇瓣被叼住，舌头也未能幸免,被卷入热烈的深吻中。聂冷彦眉头蹙起，虽然已经习惯这个小鬼冷不丁偷袭，但发情期使得他的感官敏感许多,唇舌交缠的每一个细节都顺着神经传递而来，再加上“养子”这重身份冲击，带来一股从未有股的禁忌感，刺激得聂冷彦头皮发麻，胳膊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空气中巧克力蛋糕的香味掺入一点苦涩的迷迭香做调剂，这是克莱因的信息素味道，清冷古怪的阿斯霍姆矿盐气味。这股味道吸入得越多，聂冷彦越是感到诧异：他被一个Alpha这样紧抱亲吻着，却还没有失控，真的是单身太久已经失去Omega的种族天性了？
　　不对，是因为……聂冷彦眯起眼，双手抬起，克莱因还以为他要给自己一拳，没料到那双手竟攀上自己的脖子，仿佛是陷入意乱情迷之中，情不自禁的投怀送抱。
　　“莱，你想标记我？”聂冷彦问道。
　　克莱因在他的脖颈印下一个又一个吻，回答已经相当明确。
　　聂冷彦拉住克莱因的银发，强迫他抬头，两人对视着，他笑了笑：“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说着，聂冷彦主动解开两颗扣子，用手扯开衬衫，露出大半个肩头。他偏头主动暴露腺体的位置，做出无声的邀请。克莱因愣了愣，有地方受宠若惊，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原本还想等聂冷彦在床上意乱情迷之后再下手，这样成功率比较高。
　　见克莱因不动，聂冷彦催促：“不想咬？我好歹也是Omega，标记对我也是起作用的。被标记的话我就再也离不开你了。”
　　“……真的？”
　　“嗯，一个Omega只能被一个Alpha标记，只会对着标记他的Alpha发情，这么简单的生理常识都忘了？”
　　这句话太令人心动，克莱因的视线一直集中在那片白皙肌肤上，喉结上下滚动。他同时也在提防聂冷彦会不会冷不丁出手，毕竟这么顺从听话的情况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真的有这等好事？
　　克莱因小心翼翼凑过去，先是试探性咬住他的脖子，眼角余光瞄着聂冷彦。怀里的身体一直处在松弛的状态，克莱因终于放下心来，对着腺体的位置渐渐用力。
　　嘶，还真疼啊。聂冷彦昂着下巴，腺体位置受到刺激，趋于本能反应，身体轻轻颤抖着。但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这是被咬破肌肤的痛感，和信息素融合的战栗感完全是两码事。
　　随着信息素注入的越来越多，那股阿斯霍姆矿盐的古怪味道始终和巧克力蛋糕的香味泾渭分明，克莱因身体僵住，收回犬齿，抱着聂冷彦不再动作。
　　“怎么不继续了？”
　　克莱因沉默着，许久之后才开口：“……你发现了？”
　　“嗯，刚刚才发现。”聂冷彦抚摸着他的银发，语气变得轻松，“之前我觉得和你独处挺危险的，从来没想到，你竟然是最安全的。”
　　这句话不啻于降维打击，克莱因终于放开聂冷彦，坐在一旁怔愣许久。
　　他一直没察觉到，自己根本不是真正的Alpha。
　　作为人类和人鱼的混血，在性别分化之后，虽然拥有Alpha性征，但并没有完全继承人类性别的特性，信息素就是其中之一。他有信息素的正常气味，却没有信息素该有的功能，记忆中似乎也没有经历过易感期，好像Alpha性征只体现在外部的身体机能而已。
　　这样一个虚假的Alpha，根本无法标记聂冷彦。即使他们可以在一起，聂冷彦还是要靠着抑制剂来压抑发情期，克莱因顶多只能帮他缓解性/欲，却无法更进一步，信息素不能融合的话，便无法安抚Omega在发情期中如潮水般涌动不安的信息素。聂冷彦也无法染上他的味道，永远不是他的Omega。
　　太糟糕了。
　　克莱因垂首捂着额，受到沉重打击，无法标记聂冷彦，比母亲的事还要令他难以接受。原先他一直很自信，聂冷彦会和他在一起，意外将他打得措手不及，一个完美Alpha竟连最基本的能力都没有，还谈什么将人留在身边？
　　聂冷彦也坐起来，慢条斯理将解开的扣子一颗一颗重新扣上。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如果没有希望的话也就不会绝望，看到小崽子深受打击的模样，聂冷彦内心隐约有些不是滋味。
　　“你是不是只会选择能标记你的Alpha？”克莱因低声问。
　　“正常的Omega都会这么做的吧。”
　　“……嗯。”克莱因仍低着头，“去忙吧。”
　　“其实除了人类之外，别的种族都不需要理会信息素问题，选择的方向很多。”
　　“嗯。”
　　“咱们以后可以找个其他星球的，类似于伊波科薇精灵族，个顶个都是大美人，是吧？”聂冷彦搂着他的肩宽慰，“还有天使种族安其拉，他们是唯一一个和所有种族都没有生殖隔离的，你也可以找一个，以后你们的孩子又能上天又能入水，多好……”
　　“你是不是很开心？”克莱因凝望着他，“我没有强迫你的资格了，你放心了吗？”
　　房间里一阵静默，克莱因拿下他的手：“让我静静吧。”
　　离开之前，聂冷彦回头看一眼，克莱因还是保持那副姿势，坐在床边一只腿抱着膝，垂头默不吭声。
　　看来这次真的该死心了。
　　聂冷彦愣了愣，小崽子的分非之想从根源破灭，这是一件好事，怎么他的心里反而有些不自在？
　　———
　　深更半夜，苏赫趴在床上刚和卢索斯道过晚安，准备入睡之时，敲门声响起。
　　能这个点把他揪起来的除了聂冷彦不做他想，苏赫准备好一肚子的怨气和怒骂，结果拉开门之后，全部卡在喉咙里，又咽了下去：“……克莱因？”
　　克莱因表情沉重：“能进去吗。”
　　明明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句的语气，苏赫能说什么，还不就只能请他进来了。
　　克莱因大半夜找来，坐在苏赫的屋子里扮演雕像，低着头半天不吭声。苏赫也是个戏精，心想不会是在聂冷彦那边吃够闭门羹，就换个目标攻略了吧？
　　“克莱因，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时间不早了。”
　　克莱因眉眼低垂，长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在高挺的鼻梁两侧投下阴影，侧脸线条有呀完美，苏赫啧啧摇头，这么好的Alpha栽在聂冷彦身上了，这都是什么命哟。
　　今天过来找他，杵在这儿一言不发，多半也是在孤寡老O那儿吃瘪了。苏赫温言细语问道：“和聂冷彦有关？”
　　“差不多。”
　　看看，老O正事不做就会折腾人孩子，有什么好挣扎的，这么俊美的Alpha，从了他也是聂冷彦捡便宜好么？
　　苏赫灌了一碗心灵鸡汤：“说实话，你们俩在一起我是挺赞成的，别听聂冷彦那套什么狗屁伦理，他就是拉不下脸跟你好。”
　　谁知克莱因不但没有被鼓励到，反而泄气摇头，整个人弥漫着一股失意：“不可能了，他需要一个正常的Alpha。”
　　苏赫云里雾里，凳子往前拉了一些，手搭着克莱因的肩，让他有话慢慢说。克莱因抬头，眼中流露出悲伤和绝望：“我没办法标记他。”
　　“……为什么？”苏赫的眼神疑神疑鬼，下意识瞄着他的下半身，这么个大好的Alpha不会是那方面不行吧？
　　克莱因的手摸着后颈，轻声说：“我的信息素有问题。”
　　“信息素的问题多种多样，有的是分泌的障碍影响到第二性征发育，有的是激素含量的高低影响气味或功能，你是属于哪一种？”
　　“第二种吧。”
　　苏赫眼珠一转，惊讶道：“难不成聂冷彦那家伙嫌弃你的信息素味道？！”
　　……克莱因丢去一个无奈的眼神，苏赫耸耸肩，去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找出仪器：“介不介意我取一点你的信息素？”
　　克莱因主动偏头把脖子露出来，苏赫取了信息素之后，智能系统运作起来，开始精密分析。在这期间，苏赫翘着腿，两人闲聊几句，什么时候发现信息素有问题的，怎么发现的。克莱因淡定回答，今天打算标记聂冷彦，后来出了点小问题，暂时收手了。
　　“……”苏赫竖起大拇指，小鬼该出手时就出手，做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不愧是聂冷彦养出来的崽崽。
　　五分钟之后，分析结果出来，苏赫取出数据报告仔细查看，诧异得瞪大双眼。
　　在克莱因的信息素中，缺少几种关键性组成成分，不是含量低于正常值，而是压根就没有。而这几种成分都与性激素相关，缺失之后不会有易感期，也无法通过信息素安抚发情期的Omega，能标记就怪了。
　　苏赫家里是医药世家，稀奇古怪的病见得多了，这种情况一般归纳到“性冷感”类别，这也是混血集中存在的问题之一。但大部分都是信息素的各类成分含量达不到正常人类标准，可以通过药物调节来改善，像克莱因这样整体缺失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塔杜萨人鱼这个未知物种，他们都还没研究透彻，更别提此物种和人类的混血了。奇怪的是即使性激素有缺失，但克莱因的性征发育却完全没有问题，难道这方面是由塔杜萨的基因补合的吗？
　　克莱因从他多变的表情里也能察觉他的问题不易解决，干脆问：“还有得救吗？”
　　“呃，这个我不敢跟你保证，整体缺失的话用药物也不知道能不能起效。”苏赫搓了搓手，“其实你如果没有标记Omega的需求，那也无所谓，这个问题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
　　“我有。”克莱因语气坚定，“我要标记聂冷彦。”
　　“……”好的，他已经明白了，小崽子虽然饱受打击，但他还没放弃，否则也不会大半夜出现在这里。
　　“和你妈妈的问题一样，等我见过的老师才能定夺。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现代技术两/性相爱还需要受信息素的牵制？就是两个Omega都能过得好好的。”
　　“聂冷彦想要一个正常的Alpha。”
　　“你听他乱说！洛藤和那个暴发户哪个不是正常Alpha？他还不是没看上。”苏赫给克莱因打气，“相信我，他只是找了一个更好的借口而已，而且脱离信息素的爱情才是真爱啊，你从反方向思考，如果这种情况下，他还是选择了你，那还不是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
　　克莱因沉思，片刻后点点头：“有道理。”
　　先前他一直沉浸在失意之中，本来已经不抱希望，到苏赫这儿来一趟又燃起斗志，整个人精神状态好转许多。苏赫大力拍着他的肩，这才对嘛，怎么能让那个老Omega得逞，一定要把他搞上手！
　　“嗯，他一定是我的。”克莱因喃喃自语，自我催眠回房间休息去了。
　　苏赫将克莱因的报告收好，终于可以安心睡觉。聂冷彦肯定以为小崽子就此放弃，躲被窝里偷着乐呢，苏赫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老O才好，咱就不能不作妖了，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我在古地球肯定是月老转世。苏赫心想。


第47章 
　　联邦会议在即,蒂亚的事克莱因暂时搁置，他听聂冷彦的话，等蒂亚精神状况好转之后再谈论这些事。塔杜萨已经毁灭这么多年,追究责任的话也不在这一刻，倘若蒂亚真的罪大恶极,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时间或许是他们唯一能重温母子感情的机会了。
　　而这两天，克莱因沉浸在丧失Alpha基础功能的失意之中，在母亲面前也没那么强势，蒂亚察觉到儿子心情不佳,还主动拉着他去海边散散步。
　　母子俩顺着沙滩散步,蒂亚最近气色不错,多亏聂冷彦家里的大厨变着花样做营养滋补的美食，调养几天,脸色比刚来时红润许多，双眼也渐渐开始充满神采。精神一旦提上来，整个人瞬间年轻许多，美人轮廓开始显现，和回忆中的形象逐渐靠近。
　　“现在我可算看出来他们是母子俩了。”苏赫拉着聂冷彦低语,“克莱因的母亲以前在联邦肯定也是名震一时的美人吧？”
　　“估计是。不过很奇怪,在联邦的信息库里，居然查不到她母亲的任何信息。根据样貌和基因比对，都没有合适的结果。”
　　“这样啊……”苏赫眼珠转了下,“会不会是地下人口？”
　　所谓的“地下人口”是指没有在联邦正式登记的一类群体，不论是哪个时代,社会都会因经济和权利的差距存在明显的社会阶层区分，而富裕繁华的星际联邦依旧会有吃不上饭、穿不起衣的底层人民，阿瑟那的地下城是一座腐烂的贫民窟。
　　隐秘的角落里,都是来自各个星球的物种群居，他们罔顾种族配对的规定，因此诞生出许多奇形怪状的混血。他们全部没有在联邦录入过生命信息，有的家庭可能一代又一代都是生活在地下，永远无法见到外面明媚的阳光。
　　聂冷彦也早已考虑到这个问题，不过地下人口的话，理论上是没有经济实力可以使用当时最先进的曲速飞行器，所以他自然而然想到另一个群体——暗星叛军。
　　暗星叛军也是一类很特殊的群体，他们只在联邦的机密文件中有出现，公开记录里则是完全没有任何资料。暗星叛军的几位高级领导原先都是联邦军部的高层，后来自立门户，妄想毁灭星际联邦，重建帝国制度，将成员星转变为附属的奴隶。政变轰轰烈烈持续数年，最后还是不敌联邦的军力，被赶至人马座A*，至今再也没有出现过。
　　人马座A*是超级黑洞，联邦默认叛军已经被黑洞剿灭，将这段屈辱的历史抹去，因此公开记录里找不到半点关于叛军的影子，也就只有经历过战争的那一代人，才能明白那种被反叛势力支配的恐惧。
　　“也有可能是叛军的人……不过年龄对不上啊，按照正常的时间算来，在暗星叛变之前克莱因就已经出生了。”苏赫挠着棕色的短发，“真是复杂，到底她是怎么会去的塔杜萨？你没打探出来？”
　　不是没打探出来，而是什么都没打探。一方面聂冷彦是想让蒂亚先把身体调养好，另一方面则是联邦会议临近，他也没有充足的时间约蒂亚深入详谈。克莱因就不要指望了，他的性格那么冲动，还是聂冷彦压着，才没提那片蓝色岩石碎片的事。
　　“这件事复杂得很，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等联邦会议之后再说吧。”
　　苏赫点点头：“嗯，好。那你和克莱因的事呢？”
　　聂冷彦装糊涂：“我和他能有什么事？”
　　苏赫翻个白眼，这就没意思了吧，你们俩那点破事儿我码得门清儿！说来说去就是聂冷彦瞎矫情，自己心理这一关过不去呗，感觉和养大的崽崽谈恋爱有违伦理，但他的崽崽可是比他禽兽不如多了，一门心思就想把爸爸拐上床。
　　聂冷彦轻咳一声，正色道：“他可以和没有信息素的种族婚配，这样也没人在乎他是不是健全的Alpha。”
　　可拉倒吧，克莱因要是真谈恋爱聂冷彦就等着打脸吧。他自己没察觉到对克莱因的感情非同一般，追求他的Alpha多了去了，关系最近的也不过是洛藤那种，搂个肩已经顶天，却让小鬼为所欲为那么多回，还不够说明问题？
　　苏赫这个过来人看得明明白白，但他不想提醒，该，就要让这个孤寡老O知道什么叫“明天的我让你高攀不起”。
　　———
　　本次联邦会议，聂冷彦人在阿瑟那，按照惯例必须要出席。并且这次还有关于塔杜萨重建的投资、选定行星等事项，他必须在场，不能让克莱因吃亏。
　　每年的联邦会议，聂冷彦都会帮克莱因准备一套崭新西装，年年如此，哪怕是在出航，都记着这回事，远程让店家订好送过去。今年克莱因的西装就用之前和夏部长约谈见面时的那套，至于聂冷彦，作为联邦少将出席这种场合必须是威严的军服，但今年又有些特殊，夹着一个招商引资的流程在里面，军装带来的压迫感太强，左思右想，聂冷彦决定装一回商界人士，压箱底的西装也给翻了出来。
　　不过那都是十年前的旧款式了，苏赫捧着一碟瓜子笑得肩膀打颤：“我的妈呀你这是文艺复兴？全息转播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不穿这种款式了！不愧是老干部哈哈哈……”
　　“那你让我怎么办？现在去定怎么来得及。”聂冷彦对着镜子看了看，“还行，我能接受。”
　　别人能不能接受向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这就是聂冷彦心态好的地方，管你说什么，我做我的就对了。
　　当晚，包装精美的礼盒传送到聂家。聂冷彦拆开一看，一套崭新西装摆在里面，还是他的尺码。苏赫啧啧摇头，老O真是有心机，白天还说无所谓呢，原来早就定好新衣服了！
　　聂冷彦是真冤，是谁这么贴心？这个牌子价格不菲，对他能这么舍得的不是马杜克就是洛藤了。
　　“……”克莱因黑着脸，“是我。”
　　“你？”聂冷彦看着电子标价，“你一没工作二没存款，拿什么买的？”
　　苏赫轻咳一声，都是成年人了，赚钱的方式多种多样，凭着克莱因那张脸都能吸金，是吧？
　　聂冷彦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一步步靠近：“到底怎么买的？你告诉我，真的去卖脸了？”他顿了顿，补充一句，“说实话，保证不打死你。”
　　“……”克莱因还未开口，小九冒了出来：“彦少爷，您误会了，克莱因少爷去古地球挖钻石的。”
　　原来上次和夏部长见面之后，克莱因听说古地球还有钻石脉矿，留了一个心眼，某天找机会去一趟古地球，把那条脉矿全部挖尽了。带回来的钻石卖了一部分给厄洛斯，另一部分则是存在联邦银行的保险柜里。
　　苏赫沉默片刻，随即跳脚：“我怎么没想到呢！厄洛斯愿意收的东西开价肯定高！”早知道就该让卢索斯提前下手，也算是为他们筹备结婚基金了。
　　聂冷彦也自叹弗如，看来小鬼的头脑果真灵光，不愧是能想出让塔杜萨废除选票改用竞标这种主意。既然这笔钱来得正当，聂冷彦就不多问了，试过西装之后，大小正合适，简直像是量身定做。
　　苏赫打量着聂冷彦，悄悄和小九嚼舌根：“你看，这么合身，克莱因怎么量出来他的尺码，不用多说了吧。”
　　两人心知肚明，要不是克莱因占的便宜多，肩宽腰围怎么能码得这么清楚。
　　聂冷彦正在打领带，心血来潮，对克莱因招招手。克莱因走过去，听见他问：“现在会系几种结了？”
　　“两种。”
　　“就是温莎结和交叉结？”聂冷彦捏着领带，“那我再教你一种，十字结，出席宴会的时候可以用。”
　　为了看得仔细，克莱因站在聂冷彦的身后，主动凑近。他的身形几乎将聂冷彦完全盖住，手也悄悄摸过去，搂住心上人的腰。聂冷彦肩头动了两下，语气无奈：“哎哎哎，喊你来学东西的，又占便宜？”
　　克莱因笑了，顺势在侧脸啄一口：“我在看。”
　　“我只系一遍，学不会的话就揍你。”
　　“好。”克莱因注意力都在聂冷彦的脸上，心里一直在想他的侧脸线条这那么这么好看，刚刚偷袭也没反应，趁机赶紧再亲一口。
　　这些小动作都被后面两人尽收眼底，苏赫一脸懵逼：“他们没在一起，是蒙我的吧？”这老夫老妻狗粮撒撒的相处模式是怎么回事？
　　小九也歪头沉思，他也不清楚，看情形像是有，可理论上应该又没有，让人十分茫然。
　　后来十字结是在聂冷彦揍了克莱因一拳之后学会了。克莱因手捂腹部装可怜，聂冷彦揉着手腕冷笑，亲一下两下就算了，那么多回当你爹我是死人啊？
　　不过他是绝不会承认，在被亲的时候已经习以为常，完全忘记这个行为有什么问题了。
　　———
　　翌日，联邦会议大厅人潮涌动，座无虚席。聂冷彦和克莱因一同出席，打从门口现身亮相的那一刻，各家媒体的电子眼已经追过来，躲都躲不掉。
　　“是塔杜萨的小王子诶！”
　　“我今年来参加联邦会议就是为了见他的！果真帅出银河系了~”
　　“他是混血吧？真是过分，怎么会有混血长得这么好看的。”
　　讨论声此起彼伏，聂冷彦抱怨，你看看都是你这张脸招人厌吧，都盯着你瞧。他难得来一次联邦会议，还要给当成深海巨兽围观。
　　？克莱因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招人厌？
　　成员星代表们轮流入席，聂冷彦的座位是在前排的联邦高层区域，他问克莱因的席位在哪儿，克莱因一指角落：“那里。”
　　“嗯？”聂冷彦皱眉，过去一看，果真那个无人问津、电子眼都拍不到的角落里挂着塔杜萨的牌子。
　　据他所知，成员星席位的排序每年都是按照民众人气来安排的，而塔杜萨小王子因为这张脸，人气一直居高不下，这么些年参加联邦会议就没有落出过前三排，今年从奥斯陆毕业更是引起一阵波澜，怎么反而给安排去角落了？
　　除非是有人从中作梗，不然也无法解释这个怪异的现象。
　　“你跟我来，咱们去找外交部问问。”聂冷彦拽着克莱因，唇角一直弯着，眼神却是冷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聂少将发飙的前兆，克莱因则是默默跟着他，低头悄悄抿唇偷笑。
　　外交部长麦瑟伟正和后勤部长相谈甚欢，聂冷彦冷不丁冒出来，皮笑肉不笑打声招呼，接着直奔主题，问今年的席位怎么安排的，我们家克莱因怎么给塞去角落了？
　　麦瑟伟打起官腔：“聂少将，联邦制度你都是了解的嘛，咱们都是按照大数据来排的。”
　　“哦，那肯定是数据库出了问题，这些都是后勤部在负责维护的吧？”聂冷彦瞄一眼后勤部部长，“我想你们肯定也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吧？怎么样，有结果了吗？一年一度的联邦会议闹出这种乌龙，你们俩谁背锅？”
　　后勤部长和聂冷彦有过节也不是一两年的事了，气不打一处来：“聂少将，你说话可是要负责的！怎么就是数据出问题了？你怎么不去看看民众的意愿？！”
　　聂冷彦呵呵冷笑，真是睁着眼说瞎话，克莱因多受欢迎他还不清楚？还民众的意愿，那你们就睁大眼睛看着好了。
　　于是聂冷彦又把克莱因拽走了，丢下一个凌厉眼神，仿佛在说“咱们走着瞧”。麦瑟伟有些后怕：“喂，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聂冷彦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后勤部长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哼，有什么不好的！马上联邦会议就要开始了，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这点小事捅到司令那边，司令也只会怪他不顾全大局！”
　　聂冷彦的确是没有去穆拉司令那儿告状，他拉着克莱因，顺便叫上苏赫，一起去角落里的末席。苏赫也感到诧异，安排在这里？也太欺负人了吧，特别是今年塔杜萨还有重建计划要在会议上宣布，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告诉众人塔杜萨在联邦不受待见吗？
　　“苏赫，你来拍。”
　　聂冷彦将挂在衣领处的一颗纽扣大小的传感器摘下来，扔给他。这玩意儿等同于古地球流行的智能手机，只不过体型更加小巧，功能更加多样，苏赫点开纽扣，菜单投影在半空中，找到录制全息影像。
　　“今年的联邦会议，塔杜萨的席位在这里。”聂冷彦侧身让开，一把椅子孤零零摆在阴暗的角落里，苏赫十分贴心，还让传感器绕场一周，拍个全景来加深对比。
　　“听说大家不太喜欢克莱因，不怎么愿意见到他，所以他也只能缩在这个角落里了。”聂冷彦单手搂住克莱因的肩，“不过自家孩子自己心疼，我是见不得他受委屈的，所以临时做出一个决定。”
　　聂冷彦的笑容不带温度：“联邦会议克莱因就不参加了，我们马上回家。”
　　克莱因偏着头看不清表情，仿佛真的受了极大的委屈，正在郁郁寡欢失意中。
　　苏赫将这条全息视频发出去，聂冷彦拍拍克莱因的肩：“好了你，还装，我看你快笑出声了吧？”
　　克莱因一回头，果真是一脸笑意快憋不住了。他凑过去低声问：“你怎么这么护短啊？”
　　“废话，我不护着你，还指望谁——”
　　声音戛然而止，克莱因捏着他的下巴，把剩下半截话全吃进自己肚子里。
　　苏赫转身，你们好歹注意一下场合啊，这里就算没什么人也不能这么猖狂吧？！我都没眼看了！
　　“唔——莱！”聂冷彦又要揍人了，克莱因放开他，手一揽，环住他的腰。
　　“回家。”


第48章 
　　联邦会议开席半小时前——
　　外交部长和后勤部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会议大楼里来回乱转表演竞走。麦瑟伟一脸愁容，急得额头冒汗：“他们两个到底在哪儿？不会真回去了吧？！”
　　后勤部长暴躁不已：“他们才不会回去！以聂冷彦的性子，真打算走的话早就大大方方离开了,现在他把席位的事捅到公众面前，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受到民众的谴责吗？！”
　　自从聂冷彦传了那段全息影像之后,快捷的全息网络已经将他的阴阳怪气传遍联邦每个角落，投诉邮件雪花般冲着联邦对外办公组织涌来，外交部全体成员忙得焦头烂额，服务器都快卡瘫痪了。
　　【谁说克莱因小王子没人看的？！我一大家子守着会议直播,还不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外交部敢不敢公布成员星的人员投票,看看塔杜萨到底是什么排名,才必须给安排在那种爹不疼娘不爱的角落？】
　　【麦瑟伟平时看着和和气气，背地里小九九这么多,嫉妒人家年轻貌美？糟老头子你坏得很呐！】
　　【咳咳，提醒大家一下，坏的不止这一个糟老头子，据我所知，数据统计都是后勤部的事,几年前小王子在奥斯陆的瓜大家都吃了吧？】
　　【！这岂不是公报私仇？！这样明目张胆欺负克莱因,当老聂家没人了嘛？！】
　　针对聂冷彦和克莱因退出联邦会议的讨论如浪潮般卷起，各家媒体见这么劲爆的新闻冒出来了，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大,拼拼凑凑抓紧时间发一篇通稿出去，先把头条位置占了再说。有幸在会场的媒体更有远见,用电子眼在偌大的会场里寻找事件主角，打算做现场采访。
　　可惜的是他们找遍整个主会场，都没找到聂冷彦和克莱因,倒是逮到一个苏赫。面对镜头，苏赫又添油加醋、义愤填膺的把克莱因受的委屈，上升到联邦和成员星之间的微妙关系方面，听得记者们一愣一愣，内心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艺高人胆大，什么都敢往外说。
　　闹出这么大动静，两位部长坐不住了，麦瑟伟非常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罪聂冷彦。这个Omega从进入联邦高层之后，什么时候吃过亏的？而且从以前和后勤部长的矛盾，就能看得出来他对克莱因有多上心，让克莱因吃亏就是变相打了聂冷彦的脸啊。
　　都怪他不该被伊沃科薇主事公爵收买，答应在这次联邦会议给克莱因一个下马威，让塔杜萨重建计划打水漂。当时谁也没料到聂冷彦会回来参加会议，也没想到他敢闹这么大，直接宣布克莱因退出会议，若是追查下来，他这个干了几十年的外交部长真是晚节不保。
　　“诶——”麦瑟伟重重叹气，已经跑了两栋楼，这两人究竟藏哪儿去了？
　　后勤部长心急火燎，显然这把火也顺带着烧到他身上了，民众分散攻击，要后勤部把统计数据交出来。这怎么能曝光？克莱因那个小鬼凭着那张脸，塔杜萨的名字高高挂在前五之内呢。
　　“你、你不是说他们、他们不会走的吗？上哪儿去了！”麦瑟伟扶着栏杆气喘吁吁歇下来。
　　“肯定不会走的！还有最后那栋楼，咱们去看看！”别看后勤部长一身横肉，竞走二十多分钟竟然大气都不喘。
　　通讯器亮起来，麦瑟伟心头一紧，打开之后发现不是司令，先松了一口气。下属来报告：“部长！咱们对外办的信息中转处超负荷了！是不是要启用紧急制动？”
　　“开什么紧急制动？你是怕司令不知道发生什么了？！”麦瑟伟气急败坏，破口大骂，“连邮件都处理不好，外交部养你们有什么用？！超负荷了就处理啊，一律回复正在核实！”
　　“哦哦好，我马上照办。”被骂的下属十分委屈，明明是上司吃饱了没事做去摸聂冷彦的老虎屁股，试探他的底线，现在闹出事只知道骂人，这件事最后肯定也是他们背锅。
　　主场的第三栋楼里，两位部长终于在提供自助餐的宴会厅找到了聂冷彦和克莱因。相交于他们气喘吁吁狼狈不堪，这两人端着盘子喝着茶水，面前是早已备好招待成员星代表的数百种美食，吃得心满意足。
　　“我参加这么多次联邦会议，每次都没机会来吃一顿，今天总算逮着了。”聂冷彦捧着红茶，惬意叹气，“自助餐就是爽。”
　　克莱因帮他沾在嘴角的果酱擦掉，笑道：“我也只来过两次，吃饱了要回去吗？”
　　“回去干嘛，马上还要战斗呢，爷就是来补充能量的。”聂冷彦一抬眸，两位部长气势汹汹冲来，来得正是时候。
　　“聂冷彦！你到底什么意思？！”
　　面对后勤部长的质问，聂冷彦笑了笑：“你觉得呢？我就是单纯表达一下对席位安排的想法，谁知民众们这么热心，刚巧我也想看看统计数据，你急吼吼找来，是专程拿给我看的吗？”
　　“你！”后勤部长指着聂冷彦，“我好歹军衔比你高一级，是中将，你对我就是这种态度吗？！”
　　聂冷彦非常敷衍的点头：“哦，好，中将大人，属下请您喝茶。”他把红茶递过去，“顺便让您照照这张老脸，应该往哪儿搁。”
　　克莱因胳膊一挥，挡开后勤部长的手，动作凌厉似风。他比后勤部长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望着他，眼神高傲冷冽，肉眼可见流露出不快的情绪。
　　后勤部长身居高位多年，头一回被一个小鬼把手打开，面子彻底扫干净，心火噌一下蹿上来。克莱因毫不畏惧，倒是聂冷彦悄悄拉一下他的袖子，和他咬耳朵：“干嘛呢？”
　　“他用手指你。”
　　“就这？”
　　“我不乐意。”
　　……后勤部长气炸，还以为这小子是因为席位的事耿耿于怀，搞半天竟是为了聂冷彦这个没人要的Omega？！
　　麦瑟伟早已憋不住了，他是外交部长，见风使舵的本事可不是吹的，目前这种情况对他相当不利，星际时代民众言论高度自由，再这么发展下去估计要闹到联邦机关里兴师问罪。大丈夫能屈能伸，他立刻上前一步，态度极其良好：“聂少将，克莱因弗拉瑞王子，会议快开始了，请你们快入席吧，席位我已经让人重新安排，保证你们满意。”
　　后勤部长诧异：“麦瑟伟！”这老狐狸什么时候安排好的？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麦瑟伟顾不了他，一个劲点头哈腰致歉：“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小王子的人气大家都有目共睹，先前是手底下人弄错了，怎么可能把塔杜萨安排在那种地方呢？”
　　“哦，弄错了，做外交的眼神这么差？”聂冷彦抱着臂，态度懒洋洋，他偏头问：“莱，是席位弄错了，要回去吗？”
　　“不去。”
　　聂冷彦耸肩，看好了啊，不是他不给台阶，是克莱因不肯下。他这么疼儿子，当然是跟他一起走了，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别耽误他们回家。
　　麦瑟伟着急，今天给他们回去，明天就是他反省回家！他赶紧拦住两人：“哎哎哎聂少将，来都来了，这么回去不太好吧？塔杜萨的重建计划，您不过问了吗？”
　　听他提到点子上，聂冷彦笑道：“哦，您也知道有重建计划啊，还给了那么个好位置。”
　　麦瑟伟笑容尴尬，听他继续说：“真以为我不知道是谁从中作梗？伊沃科薇难道认为他们那种小行星就能只手遮天了？不自量力。”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麦瑟伟嘴角抽搐两下，后勤部长也脸色难看。聂冷彦这个男人果真不能小看，眼睛太毒，什么事情都看得过分透彻。他既然敢说出口，说明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把这件事起底，麦瑟伟低头，不敢和他对视，生怕给盯个透心凉。
　　“不过既然您都说了是数据出错，那我也相信这是个意外。您是外交部长啊，哪能给伊沃科薇收买，是吧？”
　　诶？在场三人一起盯着聂冷彦，克莱因眼神平静，反正聂冷彦不论做什么，最后的目的都是为了他好，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麦瑟伟却是心口咚咚跳，不清楚这个Omega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根据经验，聂冷彦会主动示好，肯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果真，聂冷彦凑近，拍着麦瑟伟的肩，低声耳语：“之后的交流会上还请部长多帮忙了。”
　　说完他拉住克莱因的胳膊：“回去吧，会议马上开始了，迟到不太好。”
　　他们和麦瑟伟擦肩而过，后勤部长一看时间，不得不臭着脸回去参加会议。而麦瑟伟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会议快迟到了，赶紧小跑着跟上去。
　　就说没好事吧，刚刚那句就是□□裸的威胁啊！塔杜萨重建，资金充足的情况下也需要足量的技术支持，愿意参与的成员星越多，塔杜萨的价值越高，重建完成的速度也更快。聂冷彦就是看中他人脉广，威胁他为塔杜萨多笼络一些成员星！
　　他拿出手帕擦擦汗，一时之间进退两难，愈发后悔没事做招惹聂冷彦干嘛。
　　在会议开场前两分钟，聂冷彦和克莱因慢悠悠回到主会场。两人刚踏进去便受到万众瞩目，成员星代表们显然也已经冲过浪吃过瓜了，神色各异。聂冷彦发现克莱因的席位已经更换，还不是换到后排的座位席，而是他的身边。
　　想来也是，成员星代表们的位置全都是安排好的，哪能那么容易说换就换，还不就只能在自己人内部安插了？
　　这样也好，克莱因坐在他的身边，身份更特殊，足以彰显联邦高层对塔杜萨的重视。
　　但这一切在克莱因的眼中却是另一个含义。他也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内心隐隐窃喜：在聂冷彦身边，是不是就是以他的Alpha的身份出席？那块塔杜萨的牌子要不要也无所谓，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挂属于聂冷彦的牌子。
　　入席之后，穆拉司令严肃瞪着聂冷彦，聂冷彦嬉皮笑脸，问：“司令，您怎么了？”
　　“看看你做的好事！”
　　“哦，那也怪不得我啊，您知道我什么性子，见不得自己人受欺负。”
　　穆拉司令原本一脸怒气，看见克莱因之后又没什么脾气了。他认定克莱因是个乖巧的好孩子，和聂冷彦在一起久了近墨者黑，为了防止被进一步带歪，穆拉司令做出一个伟大决定——帮他完成婚姻大事。
　　司令很欣慰，继聂冷彦之后，终于找到一个新的可以让他操心婚姻大事的目标了。
　　外交部发言人正在做开幕演讲，穆拉司令对聂冷彦勾勾手，聂冷彦靠过去，他低声问：“你儿子的婚配对象，有人选了吗？”
　　“司令您又要来拉郎了？”聂冷彦异常无奈，十几年了，在他身上未完成的事业又要过继到克莱因身上了。
　　穆拉司令板着脸：“乱说什么？我是欣赏他才会多问一句。”
　　好好好，不管怎么样，反正司令他老人家就是想做红娘了。聂冷彦看一眼克莱因，低声说：“他目前是单身，您要找的话，最好不要找Omega，Alpha、Beta和可婚配的外星种族都行，反正长得像样，真心喜欢他也就够了。”
　　“……克莱因的择偶条件倒是不高。”
　　“我给他定的，他要是跟您说实话的话，估计您要气背过去。”
　　聂冷彦也是乌鸦嘴，等克莱因上台之后，真把一肚子实话都给说出来了。
　　经过热烈掌声的洗礼，塔杜萨小王子开始发表终于成年的感想、对未来塔杜萨的展望、以及对联邦的感谢。台下有人举手，问到一个大多数人关心的问题：
　　“克莱因弗拉瑞王子，您已经长大成人，婚姻对象决定了吗？”
　　克莱因站在璀璨灯光之下，五官更加俊美绝伦，他唇角弯起，笑容温柔点头：“决定了。”
　　他的视线移到聂冷彦身上：“初次我参加联邦会议时，提到过这个问题，不知道诸位记不记得。”
　　“……”聂冷彦瞪着他，你说，你再说，这什么场合也不看看？！
　　克莱因视而不见：“当时我承诺聂冷彦，等我长大他就有Alpha了。现在我兑现这个诺言，做他的Alpha，和他一直在一起。”
　　会场寂静几秒，炸开了锅。
　　苏赫啧啧摇头，这场景似曾相识，小鬼不把联邦搅个天翻地覆不罢休。
　　穆拉司令瞠目结舌，差点坐不稳，手指颤抖指着聂冷彦：“你、你……你领养他真是为了这个？！”
　　聂冷彦叹气，这可太冤了，要是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谁会没事做当这个便宜爹？
　　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崽子，果真是生来克他的。


第49章 
　　塔杜萨的重建计划在联邦会议里正式公布,当财政部长宣布此项目废除选票，改为内部竞标时，全场一片哗然,以伊沃科薇成员星为首的数位代表纷纷不满，发出质疑的声音。
　　“为什么会同意废除选票？根据联邦条例,有关成员星的所有项目不都是需要公投的吗？！”
　　“包括‘废除选票’的行使权利，也是需要公投的吧！”
　　“忽然做出这种决定，实在是有违联邦法则的公正性，穆拉司令,您不出面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塔杜萨的重建我们绝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台下的叫嚣声此起彼伏,台上的夏部长清咳一声，还未开口,身旁的克莱因伸出手，示意把话筒交给他。夏部长从他的蓝眸里读出沉稳和自信，相信他可以独当一面，处理好这种局面，便把话筒递过去。
　　克莱因抬眸一扫,视线从坐在中间位置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成员星代表们身上扫过,最显眼的那位一头金发整齐梳至脑后，端正威严的容貌和代表性尖耳，哪怕曾经只有一面之缘,克莱因也能清晰记得他是伊沃科薇精灵族的主事公爵。
　　蒙朵丝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竟然还如此小心眼的记仇,甚至不惜拉拢关系好的成员星一起针对塔杜萨，这种气度也配做主事公爵？
　　克莱因微笑，拿着话筒,语气冷淡傲慢：“不会提供任何帮助？说的好像你们原本就打算助塔杜萨一臂之力似的。”
　　？夏部长愣住，这……什么情况？
　　“你们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反对的态度，有选票在手也只是反对票，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你们会不会给塔杜萨资助又有什么影响？”克莱因淡淡一笑，“别扯什么联邦法则的公正性，谁敢保证你们做出的选择没有受到他人蛊惑？真是可笑。”
　　代表们气得跳脚：“小鬼！你别胡说！我们怎么会私下串通影响选票？！”
　　“哦？你敢对着怒玛森林的真言果实起誓吗？”
　　克莱因话音刚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某位成员星代表掏出一颗翠绿的刺球：“真言果实我带了！可以当场验证！”
　　真言果实是一种魔法果实，在对方说出假话时会射出带有剧毒的利刺，见血封喉，堪称全银河系最狠“测谎仪”。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那位代表给狠狠噎了一下，心头突突跳，又找不到台阶下，抓耳挠腮干瞪眼。
　　“……”夏部长仰天长叹，的确是独当一面，挑衅这方面克莱因真是和聂冷彦学了十成十。
　　克莱因懒得理那位代表，继续说：“为什么要废除选票，我想大家都很好奇，不用麻烦穆拉司令，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解释。”他食指一抬，直指主事公爵的位置，“因为他的女儿在奥斯陆和我有过节，所以伊沃科薇这些年拉拢关系良好的成员星扩大反对选票，目的就是为了阻碍塔杜萨的重建。身为塔杜萨一族唯一的后裔，我以母星的建设为重任，倘若各位代表处在我的位置，还会质疑废除选票的决定吗？”
　　全场再度哗然，各位代表的视线一起集中到主事公爵的身上。有不少人还记得当年的八卦，窃窃私语低声讨论，不敢相信身为一族的主事公爵，居然为了这种事去刁难一个刚刚长大的孩子。更关键的是当年还不是克莱因的错，完全是蒙朵丝公主自作多情而已。
　　备受瞩目的主事公爵脸色阴沉，站起来之后，真言果实被递到面前：“公爵！你有什么话请尽情说！让真言果实还你一个清白！”
　　“……”主事公爵脸色铁青，不屑于和他们一争长短，怒道，“这是我参加过最糟糕的一届会议！”说罢便衣袖一拂，愤然离场。
　　而那些依附着伊沃科薇的反对派，见主心骨都离场了，一个个气焰顿消，老老实实当背景板。克莱因把话筒还给夏部长：“解决了。”
　　夏部长哑口无言，这也是他参加过的最特殊的一届联邦会议了，闹到成员星代表离席，简直要被载入史册。关键是穆拉司令竟没有下令把克莱因给赶下去，难道是在背后给这个塔杜萨的小王子撑腰？
　　仔细一瞧，穆拉司令不是不想发号施令，而是给聂冷彦按着不好发作。只见穆拉司令狠狠瞪一眼，低声责骂：“聂冷彦！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
　　聂冷彦眉眼弯着好似新月，将一杯热茶递给司令：“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做法，咱们应该给他们表现的机会。相信您也看出来了，伊沃科薇是真的有问题，那个老鬼我打过交道，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真是他占理的话，就该上去抢克莱因的话筒了。”
　　正是因为知晓内情，穆拉司令才没有出面强行阻止。伊沃科薇理亏，根本不敢明目张胆的兴师问罪，一场闹剧下来只能灰溜溜走人，而塔杜萨的重建事宜顺利过渡到下一个环节，正式确认废除选票，改为内部竞标的方式，将公投转商化，也是开了先河。
　　直播画面里，站在台上的克莱因自信飞扬，俊美夺目，小九捏紧了拳，兴奋叫道：“好样的！不愧是克莱因少爷，让那些反对派见识见识厉害！”
　　蒂亚目睹克莱因的表现，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有胆色，敢把联邦会议搅出这么大的风浪。她喃喃自语：“克莱因真的长大了，他小时候很可爱，也总是爱笑，我一直以为他长大之后会成为一个温柔的男人，没想到……”
　　“我想和克莱因少爷的母星毁灭有关吧，他被彦少爷带回来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肩头却扛着一个星球的重任，这样负重前行，想要轻松微笑恐怕是很难的一件事。”
　　人生遭逢重大变故，还未成年的克莱因不得不提前离开象牙塔，过早承担起重任。他的冷漠、高傲和拒人于千里之外，都是伪装的保护色，让他可以看上去拥有一层坚强的外壳，实际上内里柔软的那部分，也只有身边亲近的聂冷彦可以接触得到。
　　小九托着腮，又笑道：“不过现在的克莱因少爷，性格多多少少还是受到彦少爷影响，行事风格和他越来越像了。啊，我不是质疑彦少爷的作风问题，只是咱们家少爷有时候的确挺招人恨的，讨厌他的多喜欢他的更多哈哈哈哈……”
　　蒂亚被这股笑容感染，将长发撩至耳后，温柔一笑：“聂先生很好，我很喜欢他，有他照顾克莱因我也能放心了。”
　　联邦会议第一日顺利结束，小九去准备晚餐，蒂亚站起来，忽然表情变得呆滞，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道声音，在对她重复着一个指令。
　　“带回来，把他带回来。”
　　“……谁？”蒂亚两眼失焦，茫然询问。
　　“克莱因弗拉瑞，把他带回组织。”
　　———
　　第二天，苏赫没有去参加联邦交流会，而是带着克莱因的母亲去找他的老师，谢纳德教授。两人很晚才回到聂冷彦家里，比他们更迟的是聂冷彦和克莱因，现在还未到家。
　　为了塔杜萨的重建计划，聂冷彦主动带着克莱因去参加交流会，不仅有夏部长保驾护航，还搭上一个不情不愿的麦瑟伟部长，为小王子牵线搭桥，引荐人员物资与技术实力雄厚的成员星代表。
　　经过昨天剑拔弩张的会议现场，媒体用犀利的文字为塔杜萨和伊沃科薇之间的矛盾之火再添一把柴，民众们对主事公爵的指责声不断扩大，已经波及到和精灵族相关的其他成员星。昨天在会场还气焰嚣张的那些成员星代表们，今天已经换了一套说辞：对塔杜萨的重建不支持也不反对，从各方面做到真正的中立。
　　而伊沃科薇的主事公爵压根就没有来参加交流会，估计也是不想再和克莱因碰面，怕矛盾激化影响到今后在联邦的地位和贸易。
　　因此在今天的交流会上，对小王子青睐的成员星代表肉眼可见激增数倍，聂冷彦放手让他去应酬，自己端着盘子在宴客厅填饱肚子。身边忽然挤过来一个人，聂冷彦一瞧，轻飘飘打声招呼：“好啊，你怎么来了？”
　　马杜克神秘兮兮的说：“你猜，我被调到哪里任职了？”
　　“哪里？”
　　马杜克轻咳一声：“飞鲸号。”
　　聂冷彦被饮料呛到，咳嗽几声，马杜克赶紧趁机吃豆腐，帮他抚背顺气：“慢点慢点，你这么激动，是不是不敢相信？”
　　“我是挺不敢相信的。”聂冷彦抽张纸擦擦嘴角，“你是怎么买通主考官的？”
　　马杜克直呼冤枉，他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是因为有特殊贡献，所以才破例让他进飞鲸号的！
　　聂冷彦摆摆手，这就更扯了，马杜克这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能做出什么特殊贡献？贡献奥斯陆学院迄今为止最差留级生？
　　马杜克委屈的对着手指：“……是真有贡献，也不算是我个人，是我们家的。”
　　他指了指被簇拥着的克莱因：“塔杜萨的竞标已经内定了。”
　　聂冷彦眼珠一转便反应过来，内定的是马杜克家里的行星公司。肯定是他家财大气粗，大手一挥出的价比别家高出几倍，人家这边这么阔气，联邦也不太好意思，就遂了马杜克的心意，把他安插进飞鲸号了。
　　所以这就是命啊，也不知是马杜克他爸看见商机，顺便满足儿子的心愿，还是马杜克一门心思要进飞鲸号，通过这种方法曲线救国，总之细思极恐，不能多想。
　　聂冷彦拍拍马杜克的肩：“做我的下属可不容易，好好干。”
　　一想到今后可以和心上人共事，马杜克心花怒放：“是！舰长！”
　　交流会一直持续到将近半夜才散场，聂冷彦和相熟的人插科打诨，时间也打发得相当快。克莱因终于接客结束，带着一身疲惫回到聂冷彦身边：“好累。”
　　“你要习惯，这就是应酬。”
　　“脸笑僵了。”克莱因拍拍脸颊，他不喜欢笑，但今天聂冷彦要他摆出好态度，他只能一直提着唇角，脸部肌肉已经开始抽搐酸痛。
　　聂冷彦则是认为克莱因今天的状态才是最正常的，他应该多笑一笑，这么好看的脸天天板着，真是暴殄天物。
　　小艇在海面快速前进，海风吹乱聂冷彦的黑色短发，他的一条胳膊挂在艇外，感受着一股股涌动的气流，克莱因坐在身边，懒懒靠着他，一手还搂着他的腰。
　　“今天那么多成员星答应参与重建计划，相信你的目标很快就能达成，开心吗？”
　　克莱因把下巴搭在聂冷彦的肩窝，吻着他的后颈：“嗯，但还有个目标，不知何时能达成……”
　　聂冷彦怕痒，往旁边闪，无奈腰被箍着，逃也逃不了多远。他虚虚推开克莱因的脸，笑容里没有半点脾气：“别闹了你，再亲我就生气了啊。”
　　克莱因抬头，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聂冷彦，现在有喜欢我了吗？”
　　聂冷彦的食指绕着他的银色短发，似笑非笑：“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莱。”
　　只不过他们两人所说的“喜欢”不是同一种含义罢了。
　　克莱因凝视着他，片刻后主动放开手，轻笑着摇头：“你也不会抗拒我的接触了，是因为我无法标记你吗？”
　　聂冷彦愣了愣，不说他还真没察觉到，最近和克莱因在一起的时候，彼此之间的亲昵感太过自然，只要处在一定范围内，下意识就贴在一起了。刚刚两人搂搂抱抱，他甚至以为下一秒就会迎来热吻，完全没有抗拒的想法。
　　他压根就没想起来克莱因不是个正常的Alpha，只是对小崽子的触碰习以为常罢了。既然克莱因这样误会，聂冷彦将计就计，也没必要过多解释，耸耸肩笑道：“被你发现了。”
　　克莱因似是被打击习惯，也耸耸肩：“没事，就算不能标记，我也会想别的办法。你是我的。”
　　深更半夜，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家门，苏赫坐在沙发上，显然是在等聂冷彦。
　　“蒂亚夫人喝了药，但睡得不安稳，克莱因你要上去看看吗？”
　　克莱因脱外套的动作顿了顿，苏赫这是明显要把他支开，看来是有什么话要和聂冷彦单独聊。他点点头，没脱掉的外套又穿上，上楼去看看母亲。
　　“他走了。”聂冷彦站在苏赫身后，弯腰双臂搭在沙发椅背上，“有什么事就说吧。”
　　苏赫脸色很难看，扣在一起的双手下意识绞在一起：“我的判断失误了。”
　　“怎么说？”
　　“今天我带蒂亚夫人去见谢纳德老师，经过老师的检查，得出的结论并不好。”苏赫抬头，脸色被灯光打得苍白似纸，“那个被植入在脑中的不明物体，是活的。”
　　“……活的？”
　　苏赫把电子芯片递给他：“那个玩意儿在造影之下能看见很轻微的血液流动，大部分已经和蒂亚夫人的脑组织长在一起，由于不清楚它是不是存在自保机制，老师并不建议贸然取出。它的作用就是精神控制，寿命会随着精神控制的次数不断缩短，直到……最后死亡。”
　　聂冷彦打开芯片，果真看见全息造影里，那块东西不仅有血管流动，甚至还能看见轻微的起伏。他的脸色沉下，问：“要是死亡的话，会威胁到蒂亚夫人的生命吗？”
　　苏赫纠结许久，沉沉叹气：“会。”
　　“一旦死亡的话，蒂亚夫人的大脑也会跟着一起死亡，它们已经形成一个共生的体系了。”


第50章 
　　碧蓝天空之下,海水清澈见底，远处海与天连成一线，一个个火山岛星罗棋布,其中一个火山岩洞的洞口前方有一大块凹陷痕迹，从高空俯瞰尤为明显。
　　在这个火山岩洞里,摆放的是蒂亚坠落到这个星球的飞船。初到这颗星球，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肯定已经远离联邦的范围，因为保存尚好的系统接收不到任何信号,这颗星球就像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这也并不奇怪,救起她的原住民是有绿色皮肤的人鱼,手里拿的是用坚硬的贝壳打磨的武器，虽然是拥有智慧的高等生物,但文明的进展异常缓慢，连“电”是什么都无法理解，更遑论带有曲速的民用飞船了。在他们眼中这玩意儿从天而降，被电击碰撞之后产生的蓝紫光线围绕着，魔幻又奇特,或许天上遥不可及的星辰就是长的这副模样。
　　通过语言的映射,蒂亚得知这颗星球名叫“塔杜萨”，那个英俊又不苟言笑的族长是“阿罗夏因曼提”，毛绒绒白灿灿的球是“莫柯姆”等等,塔杜萨的一切都让人感到新奇和着迷，没有权利和金钱的纷争,人鱼们生活在依靠“魔法”统治的自然社会里，多出一股与世无争的安宁味道。
　　他们的生活遵循部族统一的规则，没有金钱的概念,唯一的阶级层次是族长和平民。而族长只有一位，且大多数时间都是以祭祀为主，他存在的目的不是控制人鱼们，而是一条人鱼与“神”之间的纽带，传达“神”的旨意。这样的地位让畏神的人鱼们会对族长敬畏，却不会害怕，更没有夺权的欲望，怕“神”会降下责罚。
　　不过只有历代的族长们才清楚，所谓“神的旨意”不过是先祖留在莫柯姆体内的意识，是他们在指挥控制着一代又一代的族长，遵循古旧的法则，数百年过去，塔杜萨一直围绕着他们的步调墨守陈规。
　　这种无欲无求的生活让蒂亚感到很享受，不需要为了生存奔波努力，也不用为了一顿饭对任何人卑躬屈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里有她生活在人类世界时从未呼吸过的新鲜空气，尽管部分人鱼对她保留着敌意，也不会影响蒂亚想留在这里的期望。
　　日月如梭斗转星辰，一眨眼，她来到塔杜萨已经过去一年时间。和阿罗夏因曼提产生感情之后，蒂亚似乎全然忘记曾经的生活，她在这里安定下来，也有了自己的血脉，一个由血液缔结的幼小生命正在海底的温床里等待漫长的孵化期。和谐美满的生活，安逸到让她忘却一切烦恼，直到那个东西再次出现。
　　那是一颗小小的电子眼，如同人类的眼球大小，中间的黑色“瞳孔”是摄像头，四周乱转着，仿佛一道视线在上下打量着蒂亚。它在蒂亚孤身一人时悄悄降落，从瞳孔里中反射出蓝色的全息光芒，投射在半空之中，交织成熟悉的文字：
　　【找到你了】
　　蒂亚脸色苍白，捡起贝壳疯了般砸掉电子眼，当做无事发生。没过几天，又有一颗电子眼，如同鬼魅跟在她的身后，这次还带着声音的传递。
　　“蒂亚，你该醒来了。”
　　那一瞬间，剧烈疼痛从大脑皮层开始蔓延，蒂亚跪倒在贝壳里，脑中仿佛被一只虫子疯狂啃噬，又痒又痛，几乎快昏死过去。
　　“这颗行星有我们需要的东西，你必须找出来。”
　　疼痛平复之后，蒂亚已经浑身汗湿，她重新坐起，目光呆滞，愣愣看着这片带给她短暂快乐的天堂。
　　那一刻，她才终于想起，她根本没有逃离过联邦，也没有逃离过人类。一颗可悲的棋子，竟痴心妄想摆脱野心勃勃的掌权者精心布置的棋盘。
　　———
　　蒂亚猛然睁眼，大口喘着粗气，额头和鼻尖已经冒出细汗。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白色房顶和飘逸丝滑的窗帘，月光透过玻璃钻入室内，一半挂在床尾一半落在地面。
　　一只手抚上她的胳膊，低沉声音问道：“做噩梦了吗？”
　　蒂亚偏头，对上一双深邃蓝眸，她半坐起来：“克莱因，你回来了。”
　　克莱因点点头，抽一张纸递给她：“你脸色很不好，想喝水吗？”
　　“嗯，好。”她想起什么，又低声补充一句“麻烦了”。
　　克莱因半边身子僵住，不知何时起和母亲之间变得如此生疏，仅仅只是这是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却要亲口说出“谢谢”这两个。回想起来，自从妈妈回来之后，他因为内心的矛盾和质疑，几乎没给过任何好脸色。母子俩曾经亲密无间，如今却如履薄冰，每每提及内心便唏嘘不已。
　　克莱因默默倒好一杯温水，又主动把蒂亚扶起来，蒂亚捧着杯子，注意到他的装扮，露出微笑：“昨天就想告诉你，穿西装很好看，越来越像个成熟的男人了。”
　　不知为何，听到妈妈的夸奖，克莱因竟然还感到羞涩，匆匆答一句“知道了”，便垂着头默不作声。
　　蒂亚小心翼翼伸出手，触碰到他的头顶，见克莱因没有抗拒，才放心把力道落下，抚摸着柔软的银发。她有数年没有像这样爱抚过自己的孩子，经受再多的折磨也比不过骨肉分离，被关在牢中无所事事，她经常想象克莱因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孩子完美继承了她和阿罗夏因曼提的所有优点，是她人生中最珍贵的宝藏。
　　再度见面之后，克莱因的外貌和性格都超出她的想象。看见他优秀、卓越、俊美、强大，蒂亚打从心底里感到开心，只要能每天见到克莱因就好，哪怕他一直板着脸态度冷淡，对她而言已是最大的满足。
　　“刚刚做了什么噩梦？”克莱因低声问。
　　“梦见一些以前的事，都是些不太好的回忆。”
　　“什么？”
　　面对克莱因的追问，蒂亚淡淡一笑，没有说实话：“是以前在联邦生活的回忆，因为并不美好，所以从来没告诉过你。”
　　克莱因偏头看着她，试探问道：“可以说说吗？以前在联邦的生活。”
　　以前吗？
　　蒂亚的记忆飘到很远很远的百年前，虽然她的记忆力不太好，但年轻时的那些经历早已刻入每一个细胞之中，根本无法抹去。
　　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是联邦最繁华的都市阿瑟那，那里有着最顶尖的科技、最强盛的政府、最和平的治安和——最糜烂的贫民窟。
　　地下城是一座魔鬼的死城。
　　它建在下水道之下，唯一能看见阳光的是散发着异味的排水系统，也只有点点滴滴丝丝缕缕，还要被许多孩子争抢，在排水口下面昂着头，光斑不小心落在脸上，会被当做天大的喜事，能兴奋数十天。
　　蒂亚也是地下城土生土长的一员，她的父母都是人类，并且是没有混杂过外族血统的古地球欧洲血统。可惜并不是每个古地球延续的血统都是贵族，她的家族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没落，不得不离开地上搬到地下，从蒂亚的父亲开始，就已经没有再真正看见过阿瑟那的眼光。
　　地下城的门口无人把守，谁都可以大大方方的离开，但却鲜少有地下城的居民会这么做。不知是因为什么，大家形成一种默契，在地下城自给自足，从未想过进入上面的阿瑟那世界。起初蒂亚也感到很奇怪，当她某次站在那扇门前，准备鼓足勇气踏出去，可刚打开门，数秒的惊愕之后，又默默关起，以后日子里，又回到和地下城的孩子守着排水口的日光生活。
　　她只是往外看一眼便知道大人们不愿触碰的禁忌是什么。
　　贫穷。
　　门外的阿瑟那太过繁华，干净整洁的街道、四处游荡的飞行器、鳞次栉比的大楼，不论是哪一样，都让人羡慕嫉妒到眼红。没有踏出这一步，不知道外面的色彩，或许还能在地下城里安然过自己的生活，一旦踏出这一步，了解到什么是真正的天堂，那一刻起，心就已经回不去地下城了。
　　这种害怕是真实存在的，会加深内心的自卑和恐惧，蒂亚没有那种勇气，她收回脚，重新回到肮脏的地下城里。但外面的繁华总是令她魂牵梦萦，从此之后，看排水口的时间变少了，去大门的次数变多了。
　　意外总是不知不觉降临，父亲看出她的心思，将她交托给一位朋友出去“见见世面”。蒂亚既憧憬又害怕，十七八岁的少女，第一次离开家里、离开城外，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呢？
　　很快她便知道了，等待她的是无穷无尽的噩梦。所谓的“见见世面”，是将她带入一个组织里，那个组织名叫“暗星”，听说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夺取联邦政权，因此在背地里不停招兵买马囤积势力，也从地下城里找来不少人，完成一些“特殊任务”。
　　凭着一张好看的脸，蒂亚被选中参与“特殊任务”。推了一针麻醉剂之后，她再度醒来，只觉得头脑沉甸甸的，像是有蚂蚁在里面乱爬似的，恨不得将头皮挠破，把那几只蚂蚁给抓出来。
　　脑海里还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起初只是物体的声音，渐渐变成清晰的说话声，一段时间之后，她慢慢适应这种突如其来冒出来的声音，头脑里的疼痛麻痒也渐渐不少。组织里的科学家每天都在观察她的情况，得出结论：融合不错，已经可以开始用了。
　　蒂亚顷刻间明白，她的脑子里被放了什么东西，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像捆着一个□□惴惴不安，完全不知道今后会产生怎样的变故。
　　实验室的女孩们皮肤被烙上一串暗星的代码，她们在不停减少，终于轮到蒂亚，她被带去穿上漂亮的衣服，出入最高级的酒店，听从命令去套取那些名商政客的情报。只要稍稍不服从命令，或者心生异念，头便会剧烈疼痛，脑子里的东西时时刻刻提醒她——身为棋子，最好乖乖任人摆布，否则的话只能成为一颗废棋，为棋局做出牺牲。
　　很快，暗星便开始了夺权行动，声势浩荡，持续数月之后不幸失败。联邦军队不停追击暗星叛军仅存的一辆战舰，将它不断逼近人马座A*。那里是银河系的中心，也是无人生还的超级黑洞，全舰都被一股死气笼罩着，死亡的恐惧让剩余的组织成员狂躁起来，出现一部分叛军里的叛军，想要向联邦投诚，换取生存的机会。
　　这些人都在战舰中被处决，越靠近人马座A*，暗星叛军的人数越来越少。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再去看管俘虏，蒂亚咬咬牙，终归都会面临死亡，还不如死得自由、死得痛快，做一枚星际里的烟火，点燃自己最后化作尘埃。
　　于是蒂亚偷偷抢了一艘民用飞行器，孤注一掷离开战舰，她的位置已经在黑洞的边缘，还向着前方不断冲刺。巨大的引力让她头晕目眩，再度醒过来时，飞行器已经在塔杜萨坠毁，她从地狱进入了真正的天堂。
　　“以前在联邦，过得很苦，后来在塔杜萨遇见你父亲，我的人生才真正开始。”
　　所有的痛苦被这句话一笔带过，蒂亚的手一下一下，顺着银发抚摸，眼神温柔：“克莱因，你的头发和你父亲一样，如果一直留着的话，也该长到脚踝了，为什么会剪掉？”
　　“妨碍打架。”克莱因可是深刻记得被聂冷彦揪住头发的那一刻。
　　蒂亚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理由，塔杜萨一族对于头发有着很特殊的感情，他们认为头发的长度代表着寿命的延续，大部分人鱼几乎终身不会理发，如果给先祖看见现任族长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还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但上次聂冷彦提到克莱因被先祖围攻的事，和加入联邦相比，头发这件事已经变得无足轻重。蒂亚的眉宇间带着忧愁，她对联邦处在一种又爱又恨的矛盾感情。曾经在联邦的生活让她避之不及，这辈子也不想再回到属于人类的世界，因此也不希望克莱因回到联邦，连一些最基本的人类语言和文字都没有传授教导；但遇到灭顶之灾时，却又不得不向强盛的联邦求救，不得不把克莱因送往联邦，只是因为她相信以星际联邦的实力，绝对可以保住克莱因的性命。
　　“剪了也没事，这样更清爽好看。”蒂亚舍不得把手放下，手指触碰到克莱因的脸颊，刚想收回来，却被握住。克莱因握着她的手，贴在脸颊，低低叫了一声“妈妈”。
　　蒂亚眨了眨眼，两行清泪落下。
　　她抱住克莱因，母子多年失离的感情迸发而出，几乎泣不成声。克莱因一阵心酸，他从小依赖母亲，失而复得明明是天大的喜事，可塔杜萨的毁灭却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将他的心也刺得针扎一般难受。
　　能不能清楚的告诉我，塔杜萨的毁灭和你无关？克莱因很想问，被聂冷彦压着，一直都没有问出口。
　　“克莱因……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克莱因沉默不语，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究竟错在什么地方？
　　他的手握在口袋里，将那片随身携带的蓝色岩石碎片捏得紧紧，片刻后卸下力道，发出叹息。他擦干蒂亚的眼泪，将她的情绪安抚好，重新盖上被子。
　　“先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妈妈。”


第51章 
　　趁着谢纳德医生还留在联邦,聂冷彦特地前去拜访，推门便看见一身黑衣的绅士医生正在边吃牛排边看纪录片。全息画面里，锃亮的手术刀划开患者的肌肤,红白肉色和脂肪刺激着视觉，谢纳德刚好把牛排切开,露出粉色嫩肉，节奏配合得相当完美。
　　“你老师怎么还是老样子，越来越像变态杀人魔。”聂冷彦低声吐槽。
　　苏赫让他闭嘴，还想不想求人办事了？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谢纳德细长眼眸瞄着聂冷彦,施施然一笑：“我听见了。”
　　聂冷彦明人不做暗事,大方扭曲事实：“是在夸你。”
　　说起来这两人也是有一段孽缘。在聂冷彦的学生时代,谢纳德曾经在奥斯陆当过几天短暂的校医。当时的他30出头，长着一张标准明星脸,秀发乌黑直亮，眼角下还有一颗小泪痣，笑起来魅惑又勾人。再加上天生奇才，在医学领域声名大噪，是一个和“谢纳德”,这个听起来充满中年油腻气息的名字完全不搭的美人医生。
　　他来开讲座当校医的那一个星期,恰逢聂冷彦刚刚分化，成为Omega一肚子怨气，打架打得最凶的时候。谢纳德专程把聂冷彦叫去,笑眯眯教他一些人体知识，告诉他打哪儿最疼还不容易被验出伤,聂冷彦挺兴奋，学会之后立刻就去课后实践，检验学习成果。
　　习得技巧之后,聂冷彦战斗力暴增，揍得那些Alpha满地找牙，民怨冲天，终于闹到校长那儿了。校长把聂冷彦叫去，批评一顿之后给了个警告处分。谢纳德也在，仍是弯着眉眼，食指抵着脸颊，无辜又温柔：“身为Omega，可不能总是打架，不然长大了没人要呢。”
　　“……”聂冷彦的小脑瓜多灵光，立刻明白他是故意的，这医生不是善茬，眯眯眼笑起来像只狐狸。
　　这么多年过去，这只狐狸也有60岁往上的年纪，也不知是不是驻颜有术，竟然和30岁时毫无区别。谢纳德托着腮，调笑道：“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那个小Alpha还是未来婆婆？”
　　？聂冷彦用眼神质问苏赫，你到底在外面宣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赫理直气壮：“我说的是实话！你敢赌咒你和你家崽崽清清白白，没有半点关系？”
　　“除了接吻之外都很清白。”
　　“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一旁的谢纳德微歪着头，一副了然的表情：“呜~恋人未满啊。”
　　聂冷彦唇角抽搐了下，拱拱手，您真是文艺中老年。
　　谢纳德医生早已默认克莱因母子和聂冷彦是一家人，并且对他们的病历也很感兴趣。一个是头脑里被植入未知生物，一个是基因缺失造成的不完全Alpha，人类两个构造最复杂奇特的器官——大脑和腺体，在此基础产生的疑难杂症一直是困扰医学界的难题，哪怕以现在顶尖的医学技术，都不敢打包票100%能治好。
　　“根据造影的形状来看，蒂亚脑中的活物很像是某种带着触手的昆虫，而且还和脑干长在一起，不开颅的话，只能用微纳米机器人进入脑内查看了。”谢纳德双腿优雅交叠着，右手食指和中指捻着过长的刘海，“不过这种检查手段的风险性不用我提醒了吧？决定的话这两天就可以做。”
　　“知道。（什么？）”
　　聂冷彦和苏赫同时出声，苏赫摆摆手：“我忘了你不是医学专业的。其实这种检查我们经常使用，但蒂亚夫人情况有些特殊，因为那是活物，微纳米机器人进入脑中之后不太好把控，万一触动到它的什么敏感神经，很有可能会让它在脑中活跃起来。”
　　谢纳德眉眼弯起，竖起食指：“虫机大战，科幻片哦。”
　　聂冷彦呵呵笑，医者父母心，这人是怎么能笑出来的？
　　“概率是多少？”
　　“30%~50%。”
　　只是检查而已，对半开的概率已经很高。聂冷彦直截了当问道：“最保险的方法有吗？”
　　“有啊。”谢纳德纤细白净的手指抚着脖子，“找瓦利亚种族，100%安全无副作用。”
　　“……你说了等于没说。”聂冷彦敲敲桌面，“你找一个我看看？”
　　瓦利亚种族的双眼可以透视任何物体，这个任何物体的范畴是所有有机物和无机物，比X光线要强悍多了。可惜的是在联邦成立之初，局势动荡不安，法则不够完善，对成员星的约束力不够，瓦利亚种族加入联邦之后，因这种特殊的能力，成为众多种族猎杀俘虏的对象，不到一个世纪，这个种族便在联邦的历史上消失了。
　　瓦利亚的灭绝对星际联邦政府造成相当大的震撼，自此之后，联邦出台对特殊种族的保护条例，不允许任何成员星触犯，轻则流放重则死刑，才能让那些弱小又能力特殊的种族在联邦里持续发展。
　　谢纳德摊开手，一脸无辜：“你带着飞鲸号出去找找啊，万一有幸存者呢？”
　　聂冷彦额角青筋跳动，问苏赫：“我能揍他吗？”
　　苏赫赶紧拦住，怎么回事，年轻人喊打喊杀的，能不能有点尊老爱幼的精神？
　　玩笑归玩笑，但在谢纳德的提示下，聂冷彦也清楚，想要解决蒂亚的问题，肯定会存在风险性。除非放任不管，那更像一枚□□，不知何时会被引爆。
　　“考虑得怎么样了？”谢纳德不知何时又从墙壁中的储物格里找到一个指甲锉，慢条斯理修理浅粉色的指甲。
　　“这件事我不能做主。”
　　“我怎么感觉你是一家之主？那个小Alpha肯定是什么都听你的吧。”
　　苏赫竖起大拇指，老师您猜得太准了！
　　事实尽管如此，决定权还是在克莱因手上，聂冷彦也不想过多干涉。谢纳德托着腮，笑道：“对了，还有你那个小Alpha……”
　　“他叫克莱因。”
　　“哦，克莱因，他的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关键还是在于你。”谢纳德指着聂冷彦，“你是Omega，你有被标记的需求，那么他就需要治疗；但如果你没有的话，那么他现在和你在一起也没问题，我们那里正在研究Omega的终身抑制剂。”
　　聂冷彦冷哼：“我有需求，再者，他治不治好跟我没关系。”
　　“诶？你真的不要他？”谢纳德指了指自己，“那我还是单身，把他让给我怎么样？我是Alpha，他的信息素有缺失，刚好不会产生冲突，好绝配啊~”
　　……聂冷彦看着苏赫，发自肺腑真诚询问：“真的不能揍他吗？”
　　苏赫吓出一身冷汗，从认识老师那一天起，就没见他按套路出牌过。他赶紧拉着聂冷彦和谢纳德告辞，逃出餐厅松一口气，聂冷彦皮笑肉不笑：“终于明白你老师为什么现在还是单身了。”
　　“嗯？”苏赫洗耳恭听。
　　“性格不好，说话气人还爱挑衅，再优秀也白搭。”
　　？苏赫低语：“我怎么觉得这是在说你自己。”
　　———
　　和克莱因商议时，聂冷彦不得不把蒂亚的真实情况和盘托出，克莱因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会死，”克莱因精神一瞬间紧绷起来，“那给她做检查是不是也有风险？”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地方，有一定概率可能会让那个活物的状态从平静变得活跃，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个东西的寿命未知，你母亲还是会有生命危险。”
　　“她知道吗？”
　　聂冷彦摇头，在蒂亚面前他们都是报喜不报忧，从来没告诉她脑中有一个那么可怕的东西。
　　克莱因眉头紧皱，看得出来思绪焦灼，正在做思想斗争。这个决定关乎到母亲的生命，目前她的状态看上去还不错，但这些表面的泡沫随时一触就破，可求解的道路上又存在风险，并且风险性还不低，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坐在椅子上，握住聂冷彦的手，抬起头：“你感觉可以去尝试，对不对？”
　　“如果我反对的话就不会来征求你的意见。”聂冷彦回握住他的手，仿佛在传递给他一股力量，“我知道你和你妈妈团聚不易，你想守住这份安宁，这件事我不会左右你的意见，自己好好想想。”
　　这一想就是一天过去。晚上，克莱因拿着药去蒂亚的房间，蒂亚看见他眉开眼笑，拍拍床边，示意克莱因过来坐。
　　“辛苦你了，每晚都过来。”蒂亚脖子昂起，把药全部吃了，“苏医生真厉害，吃了他配的药，感觉精神越来越好。”
　　“嗯，是不错。”克莱因双手握着水杯，一直低垂着头。蒂亚发现儿子的异样，拐住他的胳膊：“怎么了？一脸的闷闷不乐，和聂先生吵架了？”
　　克莱因摇头：“和他无关。”
　　以蒂亚对克莱因的了解，除了聂冷彦之外，也想不到会是什么问题能让他这么苦大仇深了。克莱因内心挣扎，纠结着检查的问题，以及要不要告诉蒂亚实情。
　　在和聂冷彦沟通之后，他的内心已经倾向于做检查的选择。但较高的风险性让这次检查听起来惊险万分，万一不幸发生什么事故，他也不希望蒂亚稀里糊涂的死去，在她能清醒有自主意识的情况下，有关生命的抉择子女也只是放在第二位而已。
　　说就说吧。克莱因咬咬牙，低声开口：“妈妈，之前的检查没告诉你，其实你的脑中……有东西，是一个活物。”
　　没有想象中的惊惶害怕和不知所措，蒂亚很平静，还摸着额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原来是活的。”
　　克莱因惊讶：“你早就知道了？”
　　蒂亚柔声解释，她经常能听见另一个人的说话声，违逆他的命令，便会头疼到痛不欲生。她早就怀疑过被放进什么东西，但没想过会是活的，还以为是芯片一类的电子产品。
　　“我告诉过你，以前在联邦的生活很糟糕，这个东西就是其中之一。”蒂亚点了点额头，苦笑，“它在我的脑内，我没办法违抗它的命令，有时做出的事甚至毫无意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把它拿出来，摆脱这种生活。”
　　话已至此，克莱因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询问她要不要去做精细的检查，也许有将它取出来的机会。在得知风险性之后，蒂亚表现得比刚刚还要坦然：“去啊，为什么不去？”
　　克莱因咬了咬唇，蒂亚知道他的想法，抱住他的胳膊靠在肩头：“克莱因，能和你再次重逢我已经很开心，现在的日子算是和天借来的，没什么遗憾了。”
　　“你别有顾虑，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我想知道那是什么，否则不明不白死去多意难平。”
　　闻言，克莱因叹气，抱住母亲：“那就去谢纳德医生那里吧。一定会没事的。”
　　时间已晚，克莱因和母亲道过晚安，把灯关上离开。蒂亚躺下之后，睡意全无，偏头盯着窗外的月光。
　　月亮……在塔杜萨有两个。轮流交替着照亮海面，塔杜萨的夜晚永远没有黑暗。
　　她闭上眼，想起在被暗星找到之后，重新支配的日子。暗星会通过小型的飞行器不停送高科技的检测仪器，经过勘测之后，确定塔杜萨的海面之下存在着一种能量巨大的石头，海底火山岩。
　　想要对付联邦，必须要有高级的火力，蒂亚知道的并不多，她只是一个奸细，负责勘察这些海底火山岩。样本不断的采集、送出，克莱因在破卵前的那几十年里，蒂亚一直在重复着这种工作，从未停歇。
　　直到有一天，暗星给她下达指示，时机成熟了，需要大量的海底火山岩。当时蒂亚还天真的想，他们只是想要那些塔杜萨一族毫不在意的岩石而已，对这颗星球不会产生什么影响，这里依然是远离联邦远离战争的天堂。
　　为此，她还特意和电子眼进行过确认。
　　“塔杜萨一族会有危险吗？”
　　“只要你按照计划行事，就不会。”
　　“我和我儿子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吗？”
　　“战争用不到你。”
　　于是在规定的时间里，她将暗星给予的一颗蓝色结晶体捏碎，撒入海底火山岩的洞口。火山爆发之后，她刚想让阿罗夏因曼提提醒全族暂时回到贝壳里避难，几个黑点由远及近飞来，渐渐笼罩整片天空。
　　是暗星的战舰。
　　深沉夜色中，两行清泪落入枕间，蒂亚抱住被子无声流泪。
　　她是罪人。是塔杜萨全族的罪人。
　　忽然，蒂亚坐起来，脸庞挂着泪痕，但眼神失焦表情木然，已经失去自主意识。
　　“让检查地点安排在研究院，会有人接应，把克莱因带回来。”
　　蒂亚面无表情，机械回答：“是。”


第52章 
　　做检查的地点原定是在联邦医院的医学研究部门,谢纳德在这里就职过一段时间，想使用什么仪器需要哪些人手，打声招呼就行。克莱因对此没有意见,阿瑟那医术精湛的医生大多数聚集在联邦医院，哪怕在检查途中发生什么意外,他们应该也能从容应对。
　　蒂亚低着头，似乎心事重重，克莱因蹲下身，修长温暖的手掌盖住她的双手：“妈妈,别担心,我相信不会有问题的。”
　　苏赫也在一旁加油鼓劲,谢纳德老师是杏林妙手，哪怕是一半的成功率在他手里也能稳了。蒂亚摇摇头,无奈笑道：“我倒不是畏惧死亡，早在塔杜萨毁灭那天，我就已经做好和阿罗夏同生共死的觉悟了。我只是在惋惜，如果发生意外，就没机会见到重建的塔杜萨了。”
　　“虽然塔杜萨不是我的母星,但却是我人生重要的转折点,是我的归宿。”蒂亚的手抚摸着克莱因的脸颊，“我在那里遇见你父亲，和他相爱,之后生下你，于我而言,塔杜萨的意义要比联邦大得多。”
　　克莱因的右眼眼皮跳了一下，他握紧蒂亚的手：“不会的，肯定会没事。”
　　苏赫倚着桌子,手臂环在胸口：“蒙特卡洛采集的所有全息影像都在研究院吧？克莱因是塔杜萨的族长，有特殊待遇，想什么时候去看都行啊。”
　　蒂亚湛蓝清澈的双眼亮起来，询问克莱因：“检查之前可以吗？我只想看一眼未来的塔杜萨。”
　　“诶？当天过去？时间太赶了吧。”苏赫的手指比出一段距离，“一个靠近军政大楼，一个在马萨港湾，是两个反方向啊。”
　　除去星罗棋布的小岛，新地球只有阿瑟那这一块大陆。比古地球的所有大陆面积总和加起来还要大两倍的超级大陆，因此才能容纳所有的人类和数不清的种族在这里安居乐业。东边到西边，即使是速度最快的民航飞行器，也是需要大半天才能够横跨。
　　克莱因的手指在透明面板上滑动，摇头：“研究院有告示，明后天闭院做详细内检，之后才会重新开院。”
　　这不是巧了么，时间刚刚好撞在一起。想让谢纳德改时间？那更不可能，他的时间的价值都是需要精确到秒来计算，能腾出手帮蒂亚做检查，已经是给了苏赫和聂冷彦天大的面子。
　　“要是能在研究院检查就好了……”蒂亚喃喃自语，自己先怔住，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明明心里没有这种想法，却自然而然说出口。她是清醒的，没有□□控的痕迹，难道这是潜意识的想法？
　　克莱因和苏赫一致盯着她，蒂亚随即摆摆手：“我是开玩笑的，别当真。不看就不看了吧。”
　　“也不是不行。”苏赫说。
　　克莱因没搭腔，明显是质疑研究院的专业性质。只听苏赫解释道：“你觉得研究院为什么能担得起‘顶尖科技汇聚’的盛名？它仅仅只是在科学领域有成就而已吗？其实这是错误的理解。研究院里部门众多，在每一块领域都有深入研究，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谢纳德老师在去奥斯陆之前，就是在研究院里发展的？”
　　“而且那里还有很多未公布的秘密研究成果和未投入临床的先进仪器，遇到危机情况时可比联邦医院管用多了。”苏赫打个手势，“等我两分钟。”
　　他去联系卡缪，两分钟不到便回来了，眨眨眼比一个“V”，一切搞定。
　　至于谢纳德医生，他肯定更高兴这个决定，因为他晕机，不用乘坐飞行器去那么远的马萨港湾求之不得。
　　印象中，聂冷彦和研究院的人关系平平，最聊得来的卡缪也到不了一句话就能让人家帮忙的地步，没想到苏赫这个不怎么出门的文弱医生，人脉竟有这么广泛，让克莱因刮目相看。
　　谁知苏赫翻个白眼，拍拍克莱因的肩：“你想多了。”
　　“什么？”
　　“字面上的意思。你怎么会认为我比你那个死要面子的老Omega还活络的？”苏赫冲他眨眼，“是这么回事，我卖了一个人情给卡缪，用的是聂冷彦的名义。”
　　克莱因愣了下：“……那他知道吗？”
　　“该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的。”
　　这个“该知道的时间”很快迎来。聂冷彦参加会议回来，一脸莫名其妙：“卡缪发什么疯？竟然要来我家挖恭喜发财。”
　　……克莱因装不知情，陪妈妈去海边走走。苏赫强装镇定，还在聂冷彦面前嘲讽卡缪，真是痴人说梦，聂冷彦家的东西说挖就能挖的吗？
　　聂冷彦很赞同，揉揉拳头：“看在大家都是Omega的份上，下次我就下手轻一点吧。”
　　“您还真是心地善良。吾辈Omega楷模典范。”
　　———
　　窗外夜色浓厚，聂冷彦正在看书，忽然传来敲门声，他还以为是克莱因，便随口回答：“进来吧。”
　　门被轻轻打开，一道娇小身影出现，脚步轻慢。聂冷彦一下坐起来，赶紧将敞开的衣领拉好，又拽一件外套穿上：“蒂亚夫人，您怎么来了？”
　　怪他不够警惕，居然被异性看到如此衣衫不整的模样，而且还是长辈，更加尴尬无比。蒂亚站在门口，眼神一直盯着窗外，等聂冷彦着装整齐之后才问：“想和聂先生聊聊，不知道方不方便？”
　　人都到门口了，再不方便也无法拒绝。聂冷彦也不清楚蒂亚找他所谓何事，只能恭恭敬敬把人请进来，又倒一杯水放在桌上。
　　“蒂亚夫人，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聂冷彦在对面坐下。
　　蒂亚轻笑：“睡不着罢了，喝了苏医生的药还是不管用。”
　　“在为明天的检查担心？”
　　检查一事蒂亚早已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既来之则安之，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她今天来找聂冷彦，是为了别的事情，在她心中这是头等大事。
　　“聂先生，你喜欢克莱因吗？”
　　“……啊？”聂冷彦食指挠了挠脸颊，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一直挺喜欢他的……您说的是哪方面的喜欢？”
　　蒂亚淡淡一笑：“克莱因对你的感情我能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想和你成为伴侣。并且他也认定你是他的Omega，估计这辈子都很难动摇。”
　　“呃——蒂亚夫人，这里面恐怕是有点误会。”聂冷彦轻咳一声，“当初我把他捡回来，从没想过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对我也许依赖更多，误认为爱情罢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决定让他去蒙特卡洛……”
　　“聂先生这么说，是明确拒绝他了吗？”蒂亚打断他的话，蓝眸里闪烁着惊讶，“我以为你和克莱因是两情相悦……”
　　这种关系实在是不太能悦起来呀。聂冷彦头疼，揉着额角，刚刚还以为蒂亚夫人是来兴师问罪，诱拐她年轻的儿子；现在看来的确是的，是来问他为什么没喜欢上克莱因的。
　　致命的问题说来就来。
　　“聂先生觉得克莱因哪里不好？”
　　“不，他各方面都很优秀，可以说是星际联邦里都少见的优秀Alpha，是我个人的原因。”聂冷彦干脆拿出信息素做挡箭牌，“恕我冒犯，他是混血，Alpha信息素并不完善，我不想一辈子都靠抑制剂生活，所以和他也只能有缘无分了。”
　　“……是因为这个？”蒂亚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古怪，“这是你会拒绝他的原因吗？”
　　聂冷彦点头：“不是唯一的原因，确实最关键的原因。”
　　希望能瞒过去吧。
　　蒂亚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聂先生，您恐怕不知道，人类Omega和塔杜萨人鱼结合之后，会对信息素终身免疫的。我和阿罗夏在一起之后，再也没有使用过抑制剂，直到现在。”
　　“当然，种族不同，他是无法标记我的，但我却不再受发情期的困扰。克莱因有一半的人鱼血统，虽然他没有人类的完善信息素，但我想这个问题应该是可以靠着人鱼的那部分血统来补足的。”
　　……？聂冷彦愣了几秒，还有这种操作？！
　　这塔杜萨人鱼到底是个什么逆天的种族啊。
　　他感觉自己失言了，原来以为这是最不可破解的借口，没想到却根本不算是障碍！若事实真如蒂亚所说，那么克莱因绝对是能做到这一点的，只不过他目前还不清楚这个事实，才会自怨自艾。
　　一旦发现这个真相，不用问，他肯定更是这辈子都不会离开聂冷彦了。
　　蒂亚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轻声问：“克莱因是不是不知道？他以为自己信息素不完善，没办法标记你？”她似乎想起什么，捂住嘴，“啊！难怪他那天才会那么难过……都怪我，从来没告诉过他。”
　　“别。”聂冷彦唇角抽搐了下，“还是别让他知道了吧。”
　　容易出大事。先把克莱因送去蒙特卡洛再说吧，至于今后怎么样，隔着一万多光年，聂冷彦跑路也方便。
　　见他这么倔强，蒂亚叹气，感情方面的事谁也插手不了，不过据她观察，聂冷彦对克莱因不会是单纯的亲情那么简单，只不过聂冷彦自我意识太强，根本不愿意承认罢了。
　　她还能为唯一的儿子做什么呢？
　　“克莱因这孩子表面看上去冷漠，其实对身边的人都很重感情，聂先生，我想他不会忘了你的，如果有可能的话，请考虑他一下吧。”蒂亚站起来，双手交叠在一起，对他鞠躬行礼。聂冷彦赶紧扶住她的胳膊：“蒂亚夫人，您这是干什么？而且您提的这个要求我也——”
　　“我并不是强迫你接受他，只是希望你如果真的不喜欢他，也别让他太伤心，拜托了。”
　　被这种语气低声恳求，聂冷彦是怎么样也无法拒绝的。他越来越感到棘手难办，只要遇上可小崽子的事，就没一件好处理的。今晚头特别疼，聂冷彦忍不住问：“蒂亚夫人，您为什么会来找我说这些？”
　　之前毫无铺垫，就像是心血来潮所为，甚至有点……交代遗言的味道。
　　蒂亚一怔，缓缓摇头，表情略显茫然：“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些话不说出来，今后就没机会了。”
　　她重新扬起笑容，恢复到平日里的温和，轻轻抓住聂冷彦的衣袖：“我一直不想用什么承诺束缚住聂先生，但这种情况下，我没办法选择，克莱因今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第53章 
　　隔天一早,克莱因一行人出发去研究院，谢纳德独自过去，和他们约好在医学部碰头。医学部和卡缪所在的实验室分别设立在不同的大楼,但距离不远，检查前的时间绰绰有余,足以把蒙特卡洛颠来倒去看个数遍。
　　卡缪一直在门口守着，眼巴巴等着聂冷彦。李斯特拿着一叠数据芯片路过，揪一把他的脖子：“看你这脖子抻的，你要不是Omega我真怀疑你暗恋聂冷彦。”
　　“呸呸呸,我暗恋他？！他这次欠我一个人情,我等着跟他讨好处的！”
　　李斯特推了推眼镜：“我感觉其中有诈,不是他亲口答应的事，别抱有什么希望。”
　　“不至于吧？”卡缪低声嘀咕,“我只是跟他要一棵树而已，他堂堂一个少将，不会这么小气的吧？”
　　结果还真就这么小气。聂冷彦微笑着拒绝：“想要恭喜发财？你想太多了，给你叶子和果实带去做研究还差不多。”
　　“！”卡缪猛然回头，“苏赫！”
　　苏赫假装对实验室一尘不染的玻璃自动门产生浓厚的兴趣,什么也别问,他什么都不知道。
　　卡缪快气成一只河豚，手中的曲面板被他搓成卷，气势汹汹瞪着聂冷彦：“不给就别进！”
　　“哎,来都来了，哪有不给进的道理。”聂冷彦眉眼弯起,顺手撸一把卡缪茶色的短发，从他身边绕过去，“今天打扰了啊,放心我们很快就走，耽误不了多久。”
　　星际地图如一张画卷慢慢铺开，数以亿记的行星星星点点散落其中，联邦所在的星系被用明亮的光晕标记出来，而和联邦遥遥相望，隔着一个悬臂的另一点亮光，正是蒙特卡洛。
　　蒂亚略感惊讶：“和联邦的距离这么远？”
　　“对，一万多光年，是三颗备选行星中最遥远的一颗。”李斯特说。聂冷彦补充：“但也是最适合的一颗。”
　　李斯特详细介绍蒙特卡洛的现状和各项数据，聂冷彦忽然想到那颗海底火山岩，低声询问卡缪。卡缪指指对面：“放到那儿去做能源实验了，不得不说真是有古怪，那颗石头只有半个手掌大小，散发的能量源源不断，好像无穷无尽似的。”
　　“所以我才说灭星的事可能和它有关嘛，”聂冷彦拍拍他的肩，“这么好的样本可得好好利用啊，期待你们能尽快研究出成果。”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一行人离开研究院，前往对面大楼的医学部。谢纳德已经换下西装，穿上白大褂，眼镜一戴，倒有几分行医济世的模样。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一双眯眯眼，一笑连眼睛都看不见了，胸口还挂着研究院的牌子，应该是研究院里的工作人员。
　　“这是我和医学部借的麻醉师，这项检查需要推一剂速效镇静剂，就当是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蒂亚点点头，小心翼翼躺在检查床上，克莱因握住她的手：“妈妈，别担心，我陪着你。”
　　实验室里，众人都在低头埋首，忙活手里的工作，谁也没有发现悬浮在透明玻璃罐里的那块海底火山岩在轻轻抖动，从内部隐隐散发出亮光。自动门打开，来送咖啡的马尾姑娘微笑着打招呼，视线不经意瞄见玻璃罩，尖叫：“快看！那块石头——”
　　“嘭！”
　　剧烈的爆炸在狭小的实验室爆发。
　　———
　　爆炸产生的巨能撼动整所研究院，医学部所在的大楼也产生一阵晃动。麻醉师手中拿着镇静剂，还没来得及推送进蒂亚的体内，便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
　　“啊！实验室！”苏赫指着对面，只见实验室所在的楼层玻璃尽毁，冒出阵阵黑色浓烟，火光不断肆掠蔓延，看不见任何人影，如此强力的爆炸，实验室的那些科研人员凶多吉少。
　　聂冷彦一个箭步冲到窗前，低头看见楼下兵荒马乱，他们这栋楼也好不到哪儿去，走廊里警铃大作，脚步声吵杂，喊叫声不断，不断传来“恐袭！”“恐袭！”的叫喊声。
　　“怎么会有恐袭？”谢纳德眯起双眼，“这里可是阿瑟那的研究院啊。”
　　这正是让聂冷彦感到奇怪的地方。阿瑟那的研究院，顶尖科技汇聚的圣地，戒备最为森严，检测仪器遍布整个研究院，几乎每五米便有一个，想要把危险□□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进来，简直难如登天。
　　别在领口的通讯器响起，聂冷彦接通，是联邦军部的人工智能发送的紧急任务。这是为了维护阿瑟那的安定开发的防卫系统，一旦发生突发事故，系统便会自动侦测联邦高层人员的分布动向，距离事发点最近的高层人员将会被任命为紧急事故的第一指挥官，防止事态更加恶化。
　　研究院里发生爆炸，这个重任自然落在相隔只有一百多米的聂冷彦身上。他立刻联系研究院里的警卫系统，着手安排救援行动，手一指房间里的人：“现在整个研究院都要疏散，你们赶紧离开，全部到安全的地方去。”
　　克莱因刚想开口，聂冷彦猜到他要说什么：“这点事处理不了我还混什么？别跟我来，照顾好你母亲，先把她送回去。”
　　克莱因低头看一眼拉着他的胳膊紧张到脸色苍白的蒂亚，只能点点头，搂住妈妈的肩。
　　“苏赫，谢纳德医生，你们跟我来。”聂冷彦一声令下，苏赫立刻跟上，谢纳德耸耸肩，手插在白大褂里跟着一起离开。
　　三人快步脚步急匆匆，苏赫眉头快拧成一个结：“卡缪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爆炸源如果是他们所在的那一间就完蛋了。”
　　聂冷彦一愣，随即拿出透明面板，点开研究院的平面图，通过能量检测发现核能最集中的是卡缪实验室的对面。苏赫松一口气，幸好幸好，每间实验室的隔离都做得相当好，卡缪如果幸运的话应该可以捡回一条命。
　　聂冷彦的额头却冒出冷汗。不好，出事了。
　　“你们先去对面安排救援，我稍后就到！”丢下这一句，聂冷彦往回跑去，苏赫茫然不已：“喂！聂冷彦你去哪儿啊？！”
　　刚刚的能源检测图让聂冷彦脑中产生不好的想法，他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间实验室里摆放的正是那块来自塔杜萨的海底火山岩！
　　是那帮人做的。聂冷彦感到懊恼，他把蒂亚带回家之后，一直提防着对手会找机会下手，家里戒备森严，一直风平浪静未发生任何事情，谁料他们竟会挑今天下手，还胆敢毁了研究院？
　　这可不仅仅是针对塔杜萨星球，这种恶劣举动，可是连联邦也想赤/裸裸的挑衅！
　　回到刚刚离开的检查室，聂冷彦一脚将房门踹开：“克莱因！”
　　屋子里的三人齐齐看向他，聂冷彦瞳孔骤缩，在他的视角里，微胖眯眯眼的麻醉师唇角勾起冷笑，举起装着速效镇静剂的针管，刺中克莱因的脖子。
　　克莱因听见聂冷彦的声音，下意识看过去，侧颈传来刺痛感。他惊讶回头，速效镇静剂效果惊人，全身的感官已经开始变得迟钝起来。
　　“克莱因！”蒂亚惊慌失措扶住他，却被一脚踢开，麻醉师拽住克莱因的银发，冷笑：“拖了这么久，终于能让我带回去了。”
　　聂冷彦脑中闪过多年前在哥他林的那场抢夺克莱因的袭击，果真，他们都是同一伙敌人！
　　玻璃窗被一颗量子弹打碎，一艘小飞船浮在半空中，舱门打开，看样子是来接应麻醉师的。聂冷彦踩着凳子跃过去，抽出相位枪，对准麻醉师那张微胖又可恶的脸。麻醉师冷笑一声，提起克莱因挡在自己身前：“你打啊！不怕伤了这小子，你就开枪啊！”
　　药力作用下，克莱因的手软弱无力，视线也渐渐开始变得模糊。他不想任人摆布，成为威胁聂冷彦的人质，可镇静剂的药效太强，现在浑身绵软无力，再过不久应该会彻底昏厥过去。
　　“呵，你以为这样就能逃了？”聂冷彦冷笑，枪口滑到下方，瞄准他的腿。男人反应也很快，他比克莱因矮半个头，利用克莱因恰好能把自己挡个严严实实。飞船敞开的舱门里，黑衣男人探出半个身子：“胖子，你还要磨蹭多久？”
　　“快了！”
　　麻醉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炫光弹扔过去，聂冷彦早有准备，捂住眼贴着地面滑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靠近他们再说。麻醉师正把克莱因往飞船里拖，被猛然抓住胳膊，一回头，发现聂冷彦竟已经到了眼前。
　　“想带我儿子出去玩，你也要先打个报告啊！”
　　麻醉师愕然，一拳挥过去，和聂冷彦缠斗起来。比起用武器，聂冷彦更喜欢赤手空拳，一个男人的血性可以尽情激发出来，哪怕他是Omega，也不会影响他在打架中的热血沸腾。
　　胖子后背吃了一记结结实实的肘击，胃差点快翻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根不明针管，刺向聂冷彦。聂冷彦偏头躲开，抓住他的胳膊，来一个流利倜傥的背摔：“想打赢你爷爷我，再等几年吧！”
　　沉重身躯横扫放在柜子上的医药用品，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胖子龇牙咧嘴摔在地上。聂冷彦喘一口气，擦擦嘴角：“我最恨和胖子打架，没事吃那么多干嘛，下次减减肥。”
　　话音刚落，“噗呲”一声，聂冷彦怔住，缓缓低头。只见他的胸口左侧露出一点雪白的刀尖，殷红血珠挂在刃口，红得刺目。
　　黑衣男人从飞船上下来，坐在窗口，慢悠悠拍着手：“蒂亚，做得不错。”
　　那把尖刀又被猛然拔出，鲜血迸溅而出，聂冷彦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倒在地。他艰难回头，只见蒂亚居高临下看着他，双眼空洞无神，她的手中拿着一把雪亮的匕首，鲜血正一滴滴顺着尖端滴落。
　　“娱乐节目结束，回去了。”男人架起克莱因，“比小时候沉多了，真后悔等到现在才带你回去。”
　　聂冷彦死死盯着那双白皙的双手，不会错的，当初就是他在哥他林想要抢走年幼的克莱因！
　　胖子骂骂咧咧爬起来，对着聂冷彦的肩头就是一脚：“妈的，一个Omega那么能打，疼死老子了！喂，乔，要不干脆宰了他吧？留着是个威胁。”
　　“首领没说要动他，别多事。”名叫乔的黑衣人勾勾手指，“快回去，等下联邦军队来了不好收场。蒂亚，跟我们一起走。”
　　蒂亚僵硬点头，扔掉匕首，头也不回向前走。忽然，她的胳膊被抓住，低头一看，是聂冷彦的手。
　　聂冷彦脸色苍白，一手捂着胸口，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溢出。另一手紧紧抓着蒂亚的胳膊，低声说：“……他是你儿子，别伤害他……”
　　爬船爬到一半的胖子哈哈大笑：“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个女人被噬念虫控制的时候，什么都不会记得！”
　　蒂亚甩开聂冷彦的手，表情木然跟着一起上船离开。舱门关上，聂冷彦眼睁睁看着飞船驶离，但身体却无法动弹。这一刀正中心口，贯穿了他的身体，随着血液的流逝，温度也在一点点被带走。
　　“聂冷彦！”
　　身后响起繁杂的脚步声，苏赫扶起聂冷彦，吓得唇色惨白：“你、你出什么事了？！可千万别死啊！”
　　谢纳德蹲下，查看一下伤口，脱下外套按在出血处：“没伤到要害，还有救，快！通知医学部的手术室！”
　　苏赫惊得六神无主，跌跌撞撞照老师的吩咐去做。谢纳德在帮聂冷彦做紧急处理，聂冷彦伸出占满鲜血的手，拽住他的衣领，嘴唇嗡动几下。
　　谢纳德唇角勾了勾：“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先把自己的命保住再说。”
　　去救克莱因。
　　这是半死不活的人该说的话吗？


第54章 
　　嘀嗒,嘀嗒，嘀嗒……
　　克莱因在水滴声中渐渐转醒，头顶的灯光明亮刺眼,他眯着眼，想抬起手臂,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手脚的束缚感太明显，腰部也被固定住，全身上下只有头部可以自由活动。克莱因左右观望，左边是白色的墙壁,右边是一整块透明的玻璃,他被束缚在病床上,一根细针管连接着静脉，鲜血一滴一滴顺着管子流入一旁的透明容器中,之前听到的嘀嗒水声正是他的血液离开身体的声音。
　　这是哪里？像是病房，更像是实验室。被束缚在这里的他，仿佛成为一只小白鼠，躺在解剖台上任人鱼肉。
　　不，可以试试看别的方法。克莱因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玻璃杯,里面有半杯水,他的食指动了动，玻璃杯里的纯净水忽然涌动起来，跃跃欲试想要爬出杯口。但很快又落了回去,晃荡几下，再次恢复平静。
　　克莱因闭上眼,镇静剂的药效还没有过去，控水能力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刚刚只是让水流动起来便头痛欲裂,抬起的食指也不得不再次垂下。
　　“看见了吧？他最起码继承了半数的塔杜萨人鱼血统。”
　　实验室外，身材凹凸有致的长发美人双手撑着玻璃，一双大眼睛盯着被束缚的克莱因，目光炯炯有神。
　　“切，哪有半数那么夸张？控水能力那么弱，还不如咱们培养出来的那批混血。”胖子抠着鼻孔，表情不屑一顾。美人转身，小巧脸庞化着浓妆，精致美颜，黑色吊带裙挡不住汹涌乳波，一双美腿又长又直，雪白脚踝踩着艳红似血的红色高跟鞋。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和我们做出来的那些残次品根本不在一个等级，否则为什么要费那么多功夫捉到他？”美人食指轻轻点着下巴，微微一笑，“胖子，你不会是……嫉妒他长得帅吧？”
　　被戳中心事，胖子扬起拳头：“就是个臭小鬼！脸长得好看有屁用？！塞瑞娜，你不会是看上他的脸了吧？”
　　塞瑞娜眨眨眼，笑容俏皮：“难道不应该？”她双手合十，惊叹，“克莱因弗拉瑞诶！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孩子长大之后肯定是个帅哥，没想到会这多帅，太完美了！”
　　眼看着她的周围冒出粉色泡泡，胖子戳戳存在感极其微弱，几乎和阴影化成一片的黑衣男人：“乔，你不管管？”
　　男人抱着臂，渐渐走出阴影：“塞瑞娜，实验什么时候开始？”
　　塞瑞娜弯着眉眼摆摆手，很快啦很快啦，等她参加完地下舞王劳文克的Party，回来就做实验，再让那诱人的鲜血流一阵好了。
　　这一切克莱因都无法得知，实验室降下特殊屏障，他在里面，玻璃外是黑漆漆一片。身体无法动弹，鲜血在一点一点往外流淌，像是打点滴吊水的速度，并不快，也暂时不会让他陷入失血过量的危险之中。
　　他闭上眼，努力回忆晕倒之前发生的事。记忆截止在聂冷彦和那个麻醉师缠斗的画面，他没有看完全程便失去意识，醒来之后出现在这里，代表聂冷彦失手，没能成功阻止敌人的行动。
　　联邦现在怎么样了？聂冷彦会不会出事了？还有母亲在哪里，有没有性命安危？这些问题将克莱因的脑袋塞得满满，刚刚安稳的手脚又开始挣扎起来。但他不会像全息电影里那些蹩脚的人质大喊大叫，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在屋子里游走一圈，冷冷盯着漆黑一片的玻璃墙。
　　在那里。尽管看不见人影，但克莱因知道，那些人一定是在那里窥视着他。
　　“……喂，乔，这小鬼看不见我们吧？”胖子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后退一步。
　　塞瑞娜拿着小镜子在补妆，红艳艳的唇嘟起：“当然看不见咯，你被吓到啦？”
　　胖子捏紧拳头，暴躁叫道：“不是！我只是确认一下屏障有没有升起来！”
　　忽然，克莱因的眼珠斜斜一挑，瞪着某个方向。那个方向正是胖子站的位置。
　　胖子咬着牙，被这双眼睛弄得寒毛直竖，拳头捏得咯咯响。这么瘆人，等这个小鬼没用之后一定要把他的眼睛挖下来。
　　———
　　聂冷彦坐在床边，手中把玩着电子笔，他上身□□，胸口打着几圈绷带，听说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已经从研究院被移回自己家里。
　　门被推开，苏赫推着换药的小车进来，看见他光着上身模仿雕像，大惊失色：“你怎么起来了？！快快快躺下去，这伤口虽然补好了，但也要时间愈合的，再崩开我可不管你啊。”
　　“死不了。”聂冷彦拧着眉，瞄一眼他推来的小车，“要换药？”
　　“那不然呢？给你自生自灭自己愈合？”苏赫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后拆开绷带，一圈一圈拿下来，“你这次伤得不轻，老师说了，差点给你换个心脏，要好好调养一阵子。”
　　绷带打开之后，在聂冷彦的左心口有一道长约3寸的肉粉色细线，现代的医学技术对外部伤口的补合已经做到鬼斧神工的极致，但这仅仅也只是外表看上去已经愈合，身体内部受到的创伤还是需要时间恢复。
　　聂冷彦低头看一眼，低声道：“没时间。”
　　苏赫拿着消毒药水一愣，和他四目相对：“……你现在除了养伤之外还想做什么？”
　　“明知故问。”
　　“靠！就你这身子还想去救克莱因？！省省吧。”苏赫边消毒伤口边嘟囔，“你那天离鬼门关不远了，老师把你救回来也费了不少力气，就算不珍惜自己的命也要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吧？”
　　“克莱因更危险。”聂冷彦的手指从那道伤口拂过去，“小伤。”
　　“……”苏赫扔了药水，推着小车转身，气呼呼走了，拆下来的绑带还没帮聂冷彦绑回去。
　　聂冷彦拿起绷带，坐在床边一圈一圈缠上去，缠得歪七扭八，奇丑无比。他这么些年几乎没受过重伤，缠绷带的活实在不熟，从上次帮克莱因包扎可见一斑。
　　他拿起一件衬衫披上，扶着床尝试站起来走动。还好，伤口内部牵扯着绞痛，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确定行动无误之后，聂冷彦把小九叫来，要去一趟联邦军部。
　　小九吞吞吐吐：“彦少爷，刚刚苏医生吩咐了，别让您去任何地方……”
　　“他是你家少爷？”聂冷彦笑了笑，“还是你想去苏家？”
　　小九赶紧摇头，聂冷彦拿起外套，这不就结了，快去准备飞船，他要不是不方便，自己就骑着悬浮摩托去了。
　　但聂冷彦多少还是顾及一点和苏赫这几十年的友谊，于是他也没从正门离开去刺激他，而是选择一条不寻常的道路——让小九开着两座小飞船从窗户接他离开。
　　在楼下的苏赫全然不知，喝杯茶之后气消了，想起来聂冷彦那儿的烂摊子还丢着没收拾就蹿了，有点不讲医德。他绑的那绷带就像是捆麻绳，给外人看见的话败坏苏赫的名声。
　　于是苏赫又上楼去，还想了一肚子劝聂冷彦的话，救人先救己，别没把克莱因救出来又搭一个进去，除非你承认这不是亲情是爱情，可以酌情考虑让你早点行动。
　　结果大开的窗户狠狠打了他的脸。
　　苏赫脸色铁青，不管了，坚决不管了，收尸他也不会去的！
　　———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久到克莱因放空思想，脑中混混沌沌，身旁的那个玻璃瓶已经快要接满鲜血。
　　“哒哒哒”，脚步声响起，是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的声音。克莱因猛然睁眼，实验室的门终于被拉开，一个套着白大褂身形娇小的女人脚步轻快跃进来。
　　“呀，快装满啦，看来我回来得正是时候。”塞瑞娜走到克莱因身边，低头俯视着他，“你的脸色好差呀，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抱歉抱歉，实验需要。”
　　克莱因懒得理她，把头转过去，塞瑞娜又绕到另一边，手托着腮：“哎，别以为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哦，咱们聊聊天吧？我叫塞瑞娜，生日在12月，星座是……算啦，这玩意儿早多少年前就消失了。你呢？”
　　克莱因闭上眼，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哦，你不喜欢聊这个呀，那说点你感兴趣的好不好？在你身边的那个大龄Omega——”
　　克莱因眉头皱了一下，女人的气息忽然靠近，在耳边低语：“死了哟。”
　　克莱因心头一颤，却没有表现出什么过激的反应。他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表示怀疑，聂冷彦会死？怎么可能，他可是银河系最强Omega，派两个废物就能将他收拾了？
　　“我知道那个Omega很厉害，乔和胖子都是他的对手，但杀了他的可是另有其人哦。”塞瑞娜弯着眉眼，“是你母亲，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刀刺中心脏。”
　　闻言，克莱因怔愣几秒，厉声反驳：“别胡说！”
　　塞瑞娜很惊喜：“哎呀！你终于肯和我说话啦！”
　　克莱因瞪着她：“我母亲不会做出这种事，想挑拨离间的话，别白费工夫了。”
　　塞瑞娜怪叫，好贴心的宝贝儿子啊，难怪蒂亚一直念念不忘，哪怕被精神控制之后，听见“克莱因”这个名字都能强行醒来呢。
　　若是哪天他知道蒂亚曾经做过什么，还会不会对自己的母亲如此信任和维护了？
　　塞瑞娜微笑着，细长白净的食指顺着克莱因的脸庞滑动，克莱因厌恶避开：“滚。”
　　她也不恼，反而咬着唇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真凶啊，我看你在那个Omega面前可是和颜悦色像只忠犬呐，他那么老，你真的对他有意思？他有我年轻美貌吗？”
　　“呵，离我远点，你身上的味道令人作呕。”克莱因唇角微勾，双眼明晃晃在嘲讽她“不自量力”。
　　塞瑞娜的笑容渐渐落下，抱臂看着克莱因，终于不再骚扰他。她将针管从克莱因的静脉里□□，拿着一个个试管去分装瓶子里的血液，每一个打上标签，准备送去做各项实验。
　　“想知道你的母星为什么灭亡吗？”
　　克莱因态度冷淡，爱说不说，反正他早晚会知道。从这些敌人口中得知的也许不是事实真相，还会影响到他的判断。
　　“那我换个问题，”塞瑞娜靠着实验台，“想知道为什么要捉你吗？”
　　她晃着试管里的鲜血，舌尖从涂着艳丽口红的双唇扫过一圈：“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人类和塔杜萨血脉完美融合的生命体，可望而不可求的试验品，可以帮助我们研究出让人类生命长达数百岁的秘密武器。”
　　“克莱因弗拉瑞，你会死在解剖台上，我说的。”


第55章 
　　军部大楼和研究院像个一条街,聂冷彦俯瞰着阿瑟那，经过那场爆炸，研究院主楼已经变得满目疮痍,周围用屏障隔起，不许任何人进出。媒体记者站在街外面,看的着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做报道。
　　“研究院暂时关门了。”聂冷彦低语。
　　小九单手操控自动飞行主面板，点点头：“昨天您出事之后就关了。这次爆炸引起的集体恐慌太严重，下午就有人上街□□示威,要联邦政府必须给个交代。”
　　聂冷彦感觉莫名其妙：“恐袭就是恐袭,这能有什么交代？”
　　说白了就是犯罪分子的所作所为,民众无非是想听到更多的八卦：哪里来的犯罪分子？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联邦政府已经想好应对招数了吗？
　　这些消息连聂冷彦都不清楚，更别瞪着眼睛的吃瓜群众了。他今天来就是为了了解清楚的。
　　飞艇在军政大楼的停机坪降落,聂冷彦吩咐小九在这里等着，独自前往穆拉司令的办公场所。
　　此刻，穆拉司令正坐立不安，焦躁的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听见自动门打开的声音,头也没抬吩咐：“再泡杯咖啡。”
　　那人走进来：“司令昨晚没休息好？脸色很差啊。”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穆拉司令抬头，皱起眉：“你怎么过来了？”
　　聂冷彦肩头披着白色军装外套，自己找张椅子坐下：“来看看。”
　　“想看什么时候不能看？伤还没好就到处乱跑,”穆拉司令正憋着火，“都被人在胸口开了道口子,还不消停，快回去。”
　　聂冷彦翘着腿笑道，不能消停,消停的话就表示人没了，死人才心静自然凉。
　　整个联邦能在司令面前如此放松的也就只有聂冷彦了，两人你来我往贫几句，穆拉司令一直紧拧的眉头渐渐舒展，聂冷彦这才问：“研究院那里怎么样了？”
　　穆拉司令努努嘴，让他看桌上送来的电子报告。聂冷彦拿着电子笔一扫，一行行淡蓝色字体浮现在半空中，是这场事故的详细伤亡数据。
　　“轻伤78人，重伤36人，死亡19人”，这样的伤亡数字摆在现在的联邦看来简直惊心动魄。要知道以联邦的发达程度，哪怕是高危的工业操作也不会发生如此高比重的死伤，除了战争时期，阿瑟那几十年都没爆发过这种悲剧。
　　爆炸事件给联邦敲响了警钟，人不论在何时，都必须居安思危。这些年的生活太过安逸，人们已经把灾难降临的感觉淡忘，突如其来发生一场大爆炸，死伤的还是研究院的精英，相当于一个巴掌狠狠抽在联邦的脸面上，难怪民众会产生不同程度的恐慌。
　　聂冷彦的手指划着报告，终于找到卡缪和李斯特的信息，他们在重伤人员里，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被安排在联邦医院养伤。聂冷彦松一口气，他们两个若是出事的话，恐怕他的心里这道坎就迈不过去了，能被愧疚感折磨数十年。
　　电子笔收起，聂冷彦起身穿好外套，对着司令恭敬行礼：“司令，发生这样的事情我难辞其咎，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穆拉司令两手交握搭在桌上，盯着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聂冷彦叹气：“我看过分析报告了，□□正是那块海底火山岩。”
　　“楼下的实验室放着你十年前带回来的海底火山岩，这么多年安安稳稳的不也一点问题都没有？”穆拉司令沉声说道，“这很明显就是一次有组织有计划的恶劣行动，就算没有这块海底火山岩，他们想炸研究院也有的是办法。”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聂冷彦再强行揽锅也没什么意思。比起认错和担责，穆拉司令肯定更希望他能尽快补救，想办法揪出幕后黑手，用实力维护星际联邦的安危和脸面。
　　“你有大致想法了吗？”穆拉司令问。
　　“啊，有。”聂冷彦点头，“没猜错的话，是暗星的余孽。”
　　穆拉司令脸色更难看：“……他们早该死了。”
　　“这不是没死成又回来了吗？”聂冷彦笑了笑。
　　从见识到海底火山岩的爆炸威力之后，聂冷彦心中有数：就是那群人，这种不顾百姓死活的作风十几年如一日。
　　穆拉司令食指敲着桌面，说：“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多半应该是的。他们炸研究院的目的是掳走克莱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视线将聂冷彦从头到脚刮一遍：“看样子你也是不用休息了，想必心里计划好了吧？”
　　聂冷彦摊开手：“哦，没什么主意。”
　　“……”穆拉司令稍稍好转的脸色再度沉下去。
　　聂冷彦弯着眉眼，别生气别生气，开个玩笑，他能有办法知道克莱因在哪里。不过飞鲸号毕竟不是战斗舰，需要司令调兵借他用用。
　　“那就让夏杜秋……”
　　“好，他的荆棘蔷薇暂时借给我，至于人就不用了，让他在阿瑟那处理研究院的事吧。”
　　穆拉司令显然有些担心：“你有伤在身，真的不用他在旁辅助？”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更别说聂冷彦前后通关都让人扎成串了。
　　聂冷彦眨眨眼：“我可是‘银河系最强Omega’啊，一个顶俩Alpha。”
　　他摆摆手，就这么说定了。不用担心，有想用的人会自己去找。
　　———
　　暗星叛军当年起义失败，被联邦战舰驱逐，飞往人马座A*。每个人都知道人马座A*是银河系中心最可怕的黑洞，但他们不能后退，联邦军队穷追不舍，像他们这种罪大恶极的反派军，被捉住也是判处死刑，逃亡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果真，暗星叛军的命运验证了一句俗语——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们命不该绝，在快要进入人马座A*之前绝地逢生。这一切还要感谢那个抢了一艘小飞船逃走的地下城女孩儿，如果不是她扰乱了航线，残留的暗星叛军余孽也无法发现在黑洞边缘，存在着一个神秘的漩涡虫洞。
　　星际联邦内的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人工虫洞的技术难关早已攻克，可受到各项条件得限制，这项技术也只能在实验室里进行，且人工造出的虫洞稳定性很差，轻易便会闭合坍缩，想要达到通过虫洞迁跃的程度，研究院任重而道远。
　　但眼前的漩涡虫洞却和人工黑洞有着天壤之别。它是银河系的产物，宇宙的杰作，外表像是一个宇宙风暴的暴风眼，周围卷起的星尘形成一道道螺旋臂，而中心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洞，蒂亚驾驶的小飞船钻进那个洞眼里便没了踪迹，信号丢失，再也寻不到它的身影。
　　面对这样一个未知天体，暗星叛军踌躇不前，谁也不敢轻易冒险。他们停在人马座A*的边缘，既要小心谨慎防止黑洞的引力，又要顾虑后方的联邦军舰正在曲速航行，不到半天便可以追上他们。形势紧迫，谁也不想浪费时间做过慎的思考，首领咬咬牙，一声令下，暗星叛军的军舰驶向漩涡虫洞。
　　“那时候真是九死一生，虫洞和黑洞，不论是哪一个，我们都没想过可以活下去。不过谁让上天垂怜，我们命不该绝呢？”塞瑞娜甜美一笑，“当我们越过漩涡虫洞，发现已经身处在一个陌生星系，这里远离联邦，通过坐标测绘才知道，是联邦还未探索过的银河系边缘。”
　　一举逃脱联邦的追捕，暗星叛军欣喜若狂，顺便找到意外收获——这个小星系里有四颗行星，其中一颗固液混合态的行星上存在高等智慧生命体，那个逃跑的女人，就在这颗行星上。
　　“很奇妙吧？明明只是相隔数分钟穿过虫洞，但她在塔杜萨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年。渐渐的我们也发现，通过虫洞之后和联邦的时间也不是对等的，它竟然将我们送到了百年前的银河系。”塞瑞娜低头，食指点着下巴，眉眼弯弯，“你不觉得很神奇吗？这种时间操作可是连现在的联邦技术都达不到的呀。”
　　克莱因懒懒抬起眼皮，只是轻轻一瞥，又将视线移走。这个女人啰哩啰嗦像个话唠，先前才扬言要让他死在解剖台上，去装了两管样本之后又像无事发生，克莱因懒得搭理她，她一人自说自话竟也津津有味。
　　不过多亏了她的话多，让克莱因可以了解一些从未接触过的真相。塞瑞娜似乎也没打算瞒着他，反而是在极力灌输，恨不得有两张嘴，可以轮流不歇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倒出来。
　　“发现时间问题之后，克鲁尼格，就是我们的副首领，建议可以回去打联邦一个措手不及。毕竟我们可是通过时间操作来到百年之前呢，我们的武器可是当时最先进的。”
　　塞瑞娜说完，便去慢悠悠摆弄那些放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克莱因一直在等着她继续揭秘，谁料到竟没了动静。终于，克莱因忍不住睁眼：“然后？”
　　“想听后续呀，我说半天了口干舌燥，你看你还不买账，是不是太浪费我的心血了？”塞瑞娜捏着克莱因的下巴晃了下，“先叫声‘姐姐’来听听。”
　　克莱因冷笑，一副不予理睬的态度，爱说不说。
　　塞瑞娜耸肩：“当然是没实现了，如果有那么轻松的话，你还能逃到联邦？那里早就成为我们暗星的天下了。”
　　她去倒了一杯水：“凡事都有因果循环，得到什么好处也需要等价交换的。漩涡虫洞并不是固定的，它会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不知过去多久又会悄悄打开。我们趁着它打开的时候又进去一次，以为还会回到当初进去的人马座A*，但没想到又是在陌生的地点陌生的时间。”
　　克莱因脑中瞬间浮现出任意门的概念。
　　“那是时间推后五十年的联邦，我们出现在距离阿瑟那500光年的一个小星系，那时候的联邦科技更上一层楼，竟然研究制造出可以发射黑洞的武器，通过引力探索，轻易便可摧毁一颗星球。首领很高兴，从一个行星空间站里带走两个这种武器，但问题又来了，我们没有足够让发射的子弹瞬间坍缩的能量源。”
　　“……你们盯上了海底火山岩？”
　　闻言，克莱因终于无法平静。尽管他不清楚塞瑞娜的话里水分有多少，但这些消息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他们用来袭击塔杜萨的武器来自未来强盛的联邦，而会毁灭他赖以生存的母星，就是为了夺取那些深藏在海底，毫不起眼的火山石？！
　　“你们拿走石头就行了，为什么要毁掉我的母星？！”克莱因握起双拳，狠狠瞪着她。塞瑞娜还有那个闲心，捧着杯子昂起下巴喝水，慢悠悠道：“他们都是自作孽，不肯把海底火山岩交出来，我们只有——唔！——”
　　“啪！”塞瑞娜手中的玻璃杯落在地上摔个粉碎，她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双目园睁，白皙娇丽的脸庞憋得通红，摔倒在地“唔唔唔”发不出声音，克莱因冷冷望着她，双手仍然被束缚在那张床上，食指还微弯着。
　　刚刚那杯水并不是塞瑞娜喝下去，而是主动飞往她的喉咙，还未到胃部的时候迅速变化状态，从液体变为半固体，卡在喉咙里，不断膨胀将气管堵住。
　　这下换作克莱因居高临下望着跪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塞瑞娜，唇角皆是一片冷厉。
　　“既然我会死在解剖台上，那你就先死在这里吧。”


第56章 
　　塞瑞娜的气管被堵塞,在性命攸关的危急时刻，什么美女形象也顾不上了。为了得到足够的氧气，她大张着嘴两眼翻白,像只在岸上挣扎的死鱼。
　　克莱因冷眼旁观，这些都是摧毁母星的敌人,死在面前只会让他心生快意。
　　塞瑞娜跌跌撞撞，身子扑到实验台上，将装着样本的瓶瓶罐罐全部扫到地上，实验室里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不绝于耳,正在运转的检测仪器也被推倒,和地面碰撞发出巨响。
　　弄出如此巨大的动静,很难不引人注意。果不其然，实验室的门被大力撞开,胖子冲进来，目光扫视一圈，被这一片狼藉惊得目瞪口呆。
　　“喂！塞瑞娜！你怎么了？！”胖子跑过去扶起挣扎的塞瑞娜，他弄不清状况，小鬼还被绑着,是谁袭击了她？
　　塞瑞娜死死揪住胖子的胳膊,眼睛瞪得骇人，目眦欲裂，艰难吐出一个字：“……水……”
　　胖子猛然惊觉,克莱因拥有控水能力，他听塞瑞娜说过,这种对水的控制全部依赖精神意念。哪怕克莱因被绑着，手脚也束缚住，但只要神思清明,都可以做到这些。
　　“妈的，臭小子，劝你快点收手！”
　　克莱因唇角提了一下，笑容是轻蔑、高傲的。这个嘲讽笑容瞬间将胖子心头怒火点燃，他扑过去挥手就是一拳，克莱因躲不开逃不过，硬生生接下，俊秀白皙的右脸瞬间肿起。
　　但他的精神意念却没有被打乱，眉头竖起用眼神剜着胖子，言语挑衅：“她就快死了。”
　　他半点没有畏惧胖子的拳头，只恨自己控水能力不足，如果拥有纯种人鱼的血统，可以将水变成坚硬的冰刺，那个女人早就没命了。
　　“！”胖子急得抓耳挠腮，情急之下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根未破损的针剂，不管三七二十一，扎进克莱因的侧颈。
　　克莱因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紧绷，不过短短几秒时间，头忽然垂下去，眼神涣散。与此同时趴在地上的塞瑞娜剧烈咳嗽，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刚刚堵住气管的那块“水形凝胶”终于变回液体，从气管进入到肺部，引起强烈的不适感。
　　塞瑞娜跪坐在地上，摸着脖子后怕。好歹捡回一条命，若是再迟几十秒，恐怕她就会真的死于窒息。
　　“塞瑞娜！你还好吧？”胖子蹲下来扶着她的肩关心道。
　　“没事，死不了。”塞瑞娜的嗓音沙哑，牢牢盯着已经昏迷的克莱因，“这小子、我今后一定‘好好’照顾他！老娘差点死在他手里！”
　　胖子低声嘟囔：“谁让你看上他的脸，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看放松警惕吃苦头了吧……”
　　“闭嘴。”塞瑞娜做过几次深呼吸，在胖子的搀扶之下摇摇晃晃站起来，“你给他打的什么？我可不想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啊，我不知道，随手拿的。”胖子把剩下的半管针剂递过去，“这个。”
　　塞瑞娜扫一眼，是强效麻醉剂，1毫升就能让恕玛森林的双头恶犬沉睡，胖子给克莱因打了半管，不到明天是醒不了的。这也证明克莱因运气够好，她的实验室里含有致命病毒的针剂上百种，麻醉剂只有那么几支，偏偏就给胖子抓瞎选中了。
　　实验室如同暴风过境，胖子叫人过来打扫，塞瑞娜脱了碍事的白褂，喉咙干涩难受，疼痛不已。她想喝杯水润润嗓子，但刚刚才从鬼门关遛一圈，提起“喝水”便毛骨悚然，今后恐怕会留下心理阴影。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塞瑞娜一抬头便看见一个身材高大肤色古铜的男人走进来，五官粗旷，脸部棱角分明，本是一副英俊阳刚的样貌，被右边从额头至右眼的一块烧伤疤硬生生破坏了。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乔和长着黑色翅膀的泰弥斯勒种族的男人，密卡涅。胖子赶紧鞠躬：“副首领您好！”
　　克鲁尼格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塞瑞娜身上：“怎么回事？”
　　“差点出大事！刚刚这个小鬼……”
　　“他辱骂我，说我又老又丑，所以我一气之下，就砸了实验室。”塞瑞娜忽然打断胖子的话，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胖子一脸懵逼，弄不懂她怎么会袒护克莱因。
　　“就这点小事？”克鲁尼格不信，“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就是这样。”塞瑞娜咬定不松口，“我喝酒的，控制不住情绪，抱歉。”
　　密卡涅抱着臂，像是等着看戏。乔开口，问胖子：“真的？”
　　胖子傻愣愣的，瞄一眼塞瑞娜，脖子缩起来：“……应该吧，我进来就看见塞瑞娜在发脾气。”
　　克鲁尼格沉默片刻，手指抬了一下：“收收你的脾气，他是重要的试验品，你有什么怨气就发泄在实验上吧。”
　　塞瑞娜连连点头，送走他们三人之后，憋了许久的胖子攥住她的胳膊：“你为什么要对副首领说谎？他差点杀了你啊！你还帮他说话，不会真看上那个小鬼了吧？！”
　　“犯什么病？”塞瑞娜甩开他的手，冷笑，“说话之前先过过你的猪脑子。克鲁尼格如果知道他的控水能力会如此出其不意让人丧命，他会怎么做？”
　　“那肯定是立刻处决了。”胖子瞄一眼昏迷的克莱因，“顶多让你把需要用的器官赶紧拿出来。”
　　话音刚落，胖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塞瑞娜想要好好折磨克莱因，反而不想让他死那么快，就不能让克鲁尼格发现他的危险性。
　　塞瑞娜已经想好一套实验方案，走过去抬起克莱因的下巴：“你已经得罪我了，我绝不会让你死得那么轻松。趁着现在还能安睡，快做一场美梦吧。”
　　她用的力气极大，收手时克莱因的下颚刻上一道半圆形的指甲痕迹。昏迷的克莱因毫无知觉，全然不知清醒之后会面临怎样的地狱。
　　———
　　在克莱因的房间里，聂冷彦和莫柯姆面对面坐在地上，房间里安安静静，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动静。
　　苏赫和小九缩在窗边的角落里，低声讨论：
　　“他们俩在干嘛？招灵？”
　　“不清楚，彦少爷什么都没说。”
　　“还不如找联邦情报处呢，靠着一颗球真能找到克莱因？”
　　小九叹气，情报处他们早就去过了，听说是离开阿瑟那之后便丢失目标，聂冷彦才会想起莫柯姆。他握紧拳：“我相信彦少爷的决定。”
　　苏赫丢个白眼，这是聂冷彦真正的头号脑残粉，从小到大几十年如一日的信任少爷，一颗红心向太阳，谁都不行他家彦少爷绝对行。
　　聂冷彦盘腿坐着，语气温和：“莫柯姆，克莱因已经失踪两天了，你能想办法找到他吗？”
　　“叽——”莫柯姆摇头，主人不见了，傻球闷闷不乐，将自己缩成一团。
　　聂冷彦将它捧起来，语气变得严肃：“莫柯姆，现在只有你能知道克莱因在哪里，你是救他的关键，明白吗？”
　　莫柯姆很委屈，小黑眼滴溜溜盯着聂冷彦。它当然想救主人，在主人失踪之后，它就在积极尝试和主人精神连接，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距离太过遥远，超过精神连接的范围；另一种是主人状态不好，精神力不够支撑精神连接。
　　而这两种情况还有可能并存，主人生死未卜，莫柯姆萎靡不振，甚至有想要逃避现实变回石头的冲动。
　　这样子可不行。聂冷彦采取激励制度，用娜美来引诱，傻球一秒兴奋，随即又趴下去摇头，他找不到主人，根本没办法得到奖励。
　　聂冷彦沉思，忽然问：“你在能量爆发的时候，克莱因可以感受到波动吗？”
　　莫柯姆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能量爆发产生的电子信号能传到数万光年之外，远超精神连接的范围，聂冷彦的提问也并非没有根据。
　　“试试吧。死马当活马医，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聂冷彦撸起袖子，“我的血可以激发你的能量吗？”
　　“叽！”莫柯姆惊得全身炸毛，触手缠上聂冷彦的手指，将他带入精神世界里，用画面告诉他除族长之外的生物对自己使用能量，会造成何等恐怖的下场。
　　画面中是一条塔杜萨人鱼，将鲜血滴在莫柯姆身上。那滴血融入莫柯姆的头顶之后，莫柯姆长毛乍起，开始变得狂躁不安，身形骤然膨胀，变成长毛怪物，将那条人鱼一口吞进肚里。
　　等到它平静下来，清醒之后再将他吐出来，那条人鱼的精神已被完全摧毁，眼神空洞呆滞，唇角抽搐扭出古怪又丑陋的笑容。
　　“那就是只有族长才可以使用你的能量？”
　　“叽（是的）。”
　　“那你想个办法，让我见克莱因的父亲一面。”
　　白茫茫的精神世界里，聂冷彦不断往前行走，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忽然，迷雾散开，他看见湛蓝大海和澄澈天空，星罗棋布的小火山岛，像珍珠点缀在翡翠海面。
　　这是塔杜萨美若仙境的风景，他已见过数百遍。
　　“你在找我？”
　　一道声音响起，聂冷彦回头，眼前的塔杜萨人鱼长发银白，面容冷峻威严，他站在水中只露出上半身，拿着一根镶满贝壳和宝石的权杖，正是阿罗夏因曼提。
　　聂冷彦上前一步：“您好，我是聂冷彦，我们应该见过。”
　　阿罗夏因曼提认识他，一直照顾克莱因的人类，他通过莫柯姆，能看见这个男人和克莱因的一举一动。
　　“有事？”
　　聂冷彦开门见山问：“能帮个忙吗？让莫柯姆短暂爆发能量。”
　　阿罗夏因曼提立刻拒绝：“不可能。莫柯姆的能量存储快到临界点，再次爆发的话它会进入永眠。”
　　“克莱因做过封印措施。”
　　阿罗夏因曼提冷冷一笑：“那只是他使用的情况下会起作用。而我早已失去□□，哪怕可以打开莫柯姆的能量之源，也无法控制它爆发的程度。”
　　聂冷彦食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若是拿莫柯姆的命来做赌注，那的确需要慎重考虑，否则把人救回来也不好交代。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更多是……他怕死吧？
　　毕竟莫柯姆永眠，他们这些灵魂意识也等同于消失。
　　阿罗夏因曼提虽然保持着那副冰冷表情，但眼底弥漫着复杂情绪，想问一些事情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恰好聂冷彦抬头，和他的视线撞上：“您有什么想问的吗？”
　　沉默几秒之后，阿罗夏因曼提低声开口：“……蒂亚还好吗？”
　　“她和克莱因一起被带走了。”聂冷彦绝口不提被刺伤的事，“敌人早有预谋，故意让她和我们相遇，我以为在阿瑟那的联邦重地他们是不动手的，没想到……是我的疏忽。”
　　再次迎来长久的沉默，阿罗夏因曼提举起权杖，注视着它：“我们塔杜萨的种族拥有你们人类所无法想象的异能，除了精神连接之外，还有灵魂的共鸣。”
　　“灵魂共鸣？”聂冷彦反应过来，“您是说，您和克莱因有血缘关系，可以通过灵魂共鸣找到他的位置？”
　　阿罗夏因曼提淡淡点头，手一抬：“先出去吧。”
　　精神连接中断，聂冷彦睁开眼，只见莫柯姆的体□□出一道白光，阿罗夏因曼提的虚影被笼罩在其中。苏赫吓一跳，缩到小九身后：“操操操真的把鬼招来了！”
　　阿罗夏因曼提将权杖横举在前方，闭上眼默念咒语，莫柯姆忽然躁动不安，扑过去却被一道屏障弹开。它摔在地上滚了两圈，又爬到聂冷彦肩头，扯着他的头发。
　　“莫柯姆，你怎么了？”聂冷彦拎起莫柯姆，只见它急得直打转，杂乱叫声传过来也无法翻译，聂冷彦只能双手按着它，“莫柯姆，你先冷静，告诉我怎么回事。”
　　莫柯姆盯着阿罗夏因曼提，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聂冷彦渐渐惊讶：“是不是灵魂共鸣会对他造成伤害？”
　　莫柯姆点点头，整颗球萎靡不振。随着咒语的吟诵，阿罗夏因曼提的虚影开始渐渐变成实体，眉头也越皱越紧，淡绿肤色被冒出的亮光打得苍白。
　　克莱因昏昏沉沉，睡得并不安稳，眼珠在眼皮在不停转动着。他听见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但一时之间想不起这是谁。
　　【克莱因弗拉瑞】
　　……父亲？
　　阿罗夏因曼提猛然睁眼，找到了。
　　他停止念咒，看着聂冷彦，忽然问：“克莱因恨我吗？”
　　“多年前的那场海上突袭，他一直不相信是您的本意。”聂冷彦斟酌着用词，“恨谈不上，可能是有一些心寒吧……不过克莱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那么轻易被蒙蔽。”
　　“这样。”阿罗夏闭上眼，露出欣慰的笑容。一刹那，他的身体崩裂，碎成星星点点遍布整个房间。
　　一个个小光点漂浮在空中，苏赫惊讶叫道：“这、这——银河系？！”
　　这些光点组成的正是银河系的平面图，其中有一处亮光尤为刺目，聂冷彦来不及多想：“苏赫！快，把坐标记下来！”
　　苏赫忙不迭打开电子笔扫描辨认，小九也处在震惊之中，走过去手指轻轻触碰着光点：“克莱因少爷的父亲是自我牺牲了吗？”
　　莫柯姆跳至半空，又是一声绵长哀鸣。
　　聂冷彦心情复杂，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没料到灵魂共鸣竟然会使残存在莫柯姆体内的意念全部溃散，当时阿罗夏因曼提拒绝使用莫柯姆的能量，聂冷彦还以为他是贪生怕死，现在想来，他或许早已做好牺牲的准备，只是不想连累莫柯姆罢了。
　　片刻之后，光点变得黯淡，渐渐消失。一个被光包裹着的物体缓缓落下，聂冷彦伸出手，接住这团物体。
　　一颗水滴形状的蓝色宝石，和克莱因脖子后面的印记如出一辙。
　　聂冷彦握紧这颗宝石：“马上去查坐标的位置，一定要找到克莱因！”


第57章 
　　联邦医院住院部,随处可见人工智能机器人在走廊和病房里忙碌，卡缪和李斯特住在双人病房里，两人一个胳膊挂着一个腿吊着,还精神十足的在全息网游里拼杀。
　　“你过分了啊欺负我手不好使，抢我熔岩符文！”
　　“那你还欺负我脚不利索,跟我争传送点呢。”
　　聂冷彦走进来，笑了笑：“二位挺悠闲啊。”
　　卡缪一下弹起来，摘了游戏连接眼罩：“聂冷彦！你还有脸来？！”
　　聂冷彦笑容带着歉意，双手合十,先对李斯特鞠躬,再转身对卡缪鞠躬：“抱歉抱歉,这场意外也算是因我而起，害你们断手断脚,放心，所有医药费我会一力承担。”
　　“屁！我们有研究院报销，要占你什么便宜？”卡缪单手揪住金发，“我的所有实验报告还有论文啊……都在实验室的储存中心，这一炸我宝贵的心血都没了！”
　　李斯特倒是心平气和,倚着床头淡淡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但年底的联邦科技大赛我们早就报了名，所有研究数据付之一炬，这才是失之我命。”
　　“……”聂冷彦打个响指,“啊，我发现这一层就你们两个,其他人住哪儿了？”
　　卡缪和李斯特异口同声：“别想转移话题！”
　　其实今天聂冷彦会来打扰他们修养，是因为在寻找坐标的道路上遇到了难题。根据阿罗夏因曼提给的坐标位置，苏赫用星际地图找了半天,可标的位置空无一物，连碎石天体都没有。
　　最靠近坐标的联邦活动区域是杜默空间站，聂冷彦通过少将权限，让空间站派飞船前往坐标位置，但得到的回复也是空无一物，并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为此苏赫犯了难，不由得质疑起坐标的准确性。毕竟不是通过科技取得的结论，灵魂共鸣，听起来就有够玄乎的，会不会压根就不准？
　　聂冷彦却坚信克莱因就在那里，既然公开地图上没有，那就去问天天和星系打交道的研究院院士，听听他们的高见。
　　卡缪盘腿坐在床上，盯着坐标眉头皱起：“这里的确是没有星系和行星的。”
　　“你确定？”聂冷彦敲了敲桌面，“仔细看清楚了，人命关天。”
　　“这我怎么可能弄错？！”卡缪气炸，“知道我外号是什么吗？‘银河系活地图’！只要是已探索的星系和行星，我没有一个坐标会记错！”
　　正因为头脑如此灵光出色，卡缪才会十五岁进入研究院，哪怕过去十年，也是研究院里最年轻的青年院士。
　　李斯特撑着床勉强爬起来，聂冷彦赶紧去搭一把手，只见他把透明面板拿来，盯着坐标看了一会儿：“你确定真的是这里？”
　　“确定。”
　　“你是怎么记录这个坐标的？对照地图还是数字传输？”
　　“对照地图。”聂冷彦回答。
　　卡缪有些烦躁，伸出手：“图呢！拿来我看看。”
　　幸好那天小九机灵，用电子眼记录下阿罗夏因曼提的虚影构成的银河系地图。聂冷彦打开电子眼，蓝色的画面投射在半空中，卡缪和李斯特睁大了眼睛，片刻后同时出声：“靠！”
　　聂冷彦意识到出问题了，等待着他们的回答。卡缪又拿起透明面板，破口大骂：“是谁记录的坐标？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苏赫。”
　　“果真，他和他老师一个德行。”卡缪翻个白眼，“这要是能找着就怪了！”
　　看来其中别有洞天。
　　聂冷彦静候解释，李斯特轻咳一声：“地图是反的。”
　　“……反的？”聂冷彦愣了愣，盯着那幅地图，“不能吧，苏赫对照的可是你们研究院官方公布的地图。”
　　“我问你，你们判断银河系位置，是不是以新地球为基础？”卡缪指着画面左边靠近下方几个亮点，“这里就是你们认为的新地球星系吧？”
　　李斯特推了推眼镜：“之前你带着飞鲸号跑错目标行星的那次，还记得吧？那时候我们就说了，很多行星的名字都是在原有的已勘测行星后面加一个数字或者字母区分……”
　　卡缪抢过他的话：“这其实并不是我们想偷懒，而是这样方便把属性相似的行星和星系归类在一起！你们认错的那个星系，其实是在和新地球星系相反的位置，两者如何区分我就不多说了，对外行解释起来太麻烦。”
　　他摊开手：“总之，反了是肯定的，你要是不信的话随便拿给哪个研究院的工作人员，他们得出的结论肯定也是和我们一样。”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就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卡缪和李斯特就靠着这个吃饭的，他们还能弄错的话干脆辞职去古地球开牧场吧。
　　坐标重新记录之后，聂冷彦立刻让人去查，发现那里有几颗岩石行星，是行星公司废弃的采石场，平时无人前往，是躲避藏身的极佳场所。
　　聂冷彦精神为之振奋，起身告辞要去救人了。他走到病房门口，又转身折返，拍拍卡缪的肩膀：“好兄弟！多谢！”
　　卡缪脸色惨白想骂娘，这家伙好死不死拍的正是他的伤处，刚补好没两天，里面还伤势未愈呢。这是好兄弟？这是和他有仇吧！
　　———
　　“塞瑞娜博士，马上就开始吗？他快要清醒了呀。”
　　“呵，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清醒状态下得到的数据才是最好的。”
　　“可是——”
　　“可是什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就把他当成异种就是了！反正他是肮脏的混血，也不是正统人类！”
　　“……好。”
　　一阵剧痛从手臂传来，克莱因猛然睁眼，头顶依旧是晃眼的灯，还是那间实验室，两张脸出现在视线里，一张是那个令人作呕的女人，一张是戴着眼镜的男人，五官普普通通，第一眼看过去怯懦又胆小。
　　而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把激光刃，克莱因忍着痛向下看去，发现自己的右臂被硬生生剜去一块肉。
　　塞瑞娜用镊子夹起那块连皮带血的肉块，舔了舔唇：“你醒了？那正好通知你，我们在测试你的细胞增殖速度和修复能力，慢慢享受吧，这才只是刚开始呢。”
　　她吩咐道：“罗德，继续。”
　　名叫罗德的男人双手拿着激光刃，不敢去看克莱因的眼睛。他在克莱因晕倒的时候已经不敢下手，更别提现在人醒过来，一双冰蓝眼眸像是要射出数道冰箭，在这种高压注视之下，罗德双手颤抖，不敢动弹。
　　“快点动手啊！没用的废物！”
　　罗德心一横，咬紧牙关，激光刃划下去，在刚刚的伤口又削下一大块血肉，深可见骨。
　　克莱因闷哼一声，冷汗已经不布满额头和后背，鲜血争先恐后从伤口涌出，但他却连哀嚎都没有发出，死死瞪着塞瑞娜，绝不会认输屈服。
　　塞瑞娜唇角抽搐一下，美丽容颜勾起一个扭曲的微笑：“继续啊！再切！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被屏障隔绝的实验室外，蒂亚捂住嘴，看着克莱因的血肉被一块块切下，眼前一黑一白，快晕厥过去。
　　“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要伤害克莱因？！”她扑过去拽住克鲁尼格的衣服，哭闹喊叫着，“放开克莱因！放开他！你们只是要长生不老的秘方，抽一点血就够了，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你们喜欢做实验的话就用我，放开我儿子啊！”
　　“你有长生不老的血脉吗？”克鲁尼格使个眼色，两个侍卫将蒂亚拉开，蒂亚拳打脚踢挣扎着：“克鲁尼格！你和杜拉尔都不得好死！你们的死期就快到了！”
　　克鲁尼格哈哈大笑，扔掉嘴里的雪茄：“那就看看我们和你儿子，谁先会成为一具尸体吧！”
　　蒂亚脚下一软，爬到玻璃墙边，捶着坚实的屏障，悲泣哀鸣：“克莱因、克莱因……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克鲁尼格走后，密卡涅垂眸看着快被心痛和绝望逼疯的蒂亚，难得好心提醒：“你最好先管好自己。”
　　太过激动的情绪会让脑中的噬念虫烦躁不安，加剧死亡的速度。
　　蒂亚止住哭声，抹一把脸，她的眼睛盯着克莱因鲜血淋漓的手臂，低声说：“无所谓了，看见他这样，我生不如死。”
　　实验室里，塞瑞娜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手边的托盘里摆着几个肉块，都是从克莱因的一条胳膊上削下来的。她今天换了一双黑色的细跟高跟鞋，一下一下踱着地面，发出富有节奏的清脆声响，和鲜血滴落的嘀嗒声音形成一种奇妙的共鸣。
　　“真是悦耳动听啊，罗德，你听见了吗？这美妙的协奏曲。”
　　罗德紧张擦着汗，轻声提醒：“塞瑞娜博士，可以了吧？他的血快流干了……”
　　“急什么？看你慌的，我心里有数。”塞瑞娜手中晃着手术刀，心中倒数的秒数结束，才不情不愿站起来，“好了，帮他把伤口处理一下，明天换另一条胳膊。”
　　罗德赶紧把仪器取来，准备帮克莱因缝合修补伤口。谁知塞瑞娜出声阻止：“谁告诉你用修复仪器了？”
　　罗德懵了，一时间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可是、可是他的伤口这么深……不修补的话会感染……”
　　“只要死不了就好。”塞瑞娜笑靥如花，“我说的‘处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简单处、理、一、下。”
　　克莱因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他闭着眼储存精力，不想浪费力气去讨饶。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那天没能杀死这个女人，她报复心极强，会做出这些一点都不奇怪。
　　罗德拿着纱布，颤颤巍巍帮克莱因包扎伤口。塞瑞娜伸个懒腰，出去喝咖啡了，等她走后，罗德四处张望，小声说：“我给你拿片止疼药吧，可以管12个小时。”
　　克莱因的嘴唇动了下：“不用。”
　　罗德好言好语商量：“你就吃了吧，受的伤这么重，肯定很痛苦……塞瑞娜博士最近一直都在，我也不敢帮你治疗。之前我还看见你母亲求副首领……”
　　“我母亲？！”克莱因瞪大双眼，“她现在怎么样？！”
　　“比以前好，”罗德小心翼翼看一眼克莱因，“原来她都被关在地牢里，经常手上，现在得到优待，和佣人们住在一起。”
　　克莱因沉默，忽然让他把止疼药片拿来，还问就算不能修补伤口，能不能用些别的药，可以让伤口好的快一点。罗德点点头，赶紧去找，喂他吃过药后，又帮他把绷带拆开，瞒着塞瑞娜上药之后再重新包扎。
　　“谢谢。”只是换药这一简单的过程，克莱因的背后已经湿透。
　　罗德摇摇头，看着这一地染血的绷带，刺目的艳红和刺鼻的血腥味让他心头发憷，一想到这些都是他造成的，内心便惶恐不安。
　　克莱因和曾经躺在实验床上经受折磨的所有生物都不一样。他有着人类的血统，是一个真正的“人”，罗德根本无法将他和被统称为“异类”的非人类生物体相提并论。
　　因此他每多看一眼克莱因，心中的负罪感便加强一分。他将实验室收拾好，带着那些染血的绷带匆匆离开，背影像只仓皇出逃的老鼠。
　　———
　　在遥远的阿瑟那，荆棘蔷薇一号舰整装待发。聂冷彦从一脸晦气的夏杜秋手中接过舰长印章，拍着他的肩：“别担心我，一定凯旋归来！”
　　夏杜秋打掉他的手：“谁他妈担心你？！我是担心我的荆棘蔷薇！就算你要借调，我做副指挥又有什么问题？”
　　聂冷彦很无辜，指指身后：“你做副指挥了，那他怎么办？”
　　夏杜秋定睛一看，没呕出二两血：“洛藤？！你怎么也在？！”
　　洛藤气势汹汹瞪着他，怎么，不欢迎？他好不容易才从奥斯陆出来，是不会那么轻易回去的！
　　夏杜秋万万没想到聂冷彦会把洛藤找来做副指挥。洛藤当年从奥斯陆毕业之后，就是在荆棘蔷薇中任职，但他天生性格勇武好斗，行事作风狠厉果决，在某次镇压联邦边境叛乱的某个星球帝国时，为了减少战争伤亡，竟杀害王室俘虏逼迫对方投降。
　　这件事当年在整个联邦闹得沸沸扬扬，那些只会玩弄嘴皮的军事家斥责这种行为破坏联邦的战俘条例，败坏联邦声誉；但真正上过战场的士兵却支持洛藤，因为洛藤上校真正为部下考虑，采用牺牲者最少的方式结束战争。
　　为了平息舆论，穆拉司令将洛藤降级加远调，调至银河系边缘的哥他林空间站，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侍卫领军。直到前些年，洛藤的父亲动用关系，才将他调回来，但由于前科问题，也禁止他再接触军事战争，将他一脚踢去军事学院里管学生去了。
　　“聂冷彦，你不是不清楚洛藤他……”
　　“他怎么了？”聂冷彦一脸茫然，洛藤昂着下巴，像只看家护院的孤狼：“你说啊，我怎么了？”
　　“……”再说要打起来了。夏杜秋很明智，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拱拱手，行，你俩行，捅破天再嘚瑟试试。
　　夏杜秋悻悻离开，洛藤松一口气，聂冷彦取笑：“瞧你这出息样，夏杜秋你还也要怕？又不是他爹老夏部长。”
　　洛藤双手合十，求求祖宗别说了。他这是给发配边疆整出PTSD了，这不想着尽量不犯错，这次再回到荆棘蔷薇，就别给赶回去了吗？
　　不过还是要谢聂冷彦，是他给的机会，否则洛藤这辈子是别想再摸到荆棘蔷薇的门了。聂冷彦摆摆手：“都是小事，整个联邦军层里我只信任你一个，别人我都不放心。”
　　洛藤兴奋，刚想油嘴滑舌一句，不过考虑到聂冷彦此行的目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克莱因怎么样了？”
　　闻言，聂冷彦皱起眉：“不怎么样，他受伤了。”
　　这是今早莫柯姆蹦蹦跳跳把他弄醒之后告诉他的，虽然已经超脱精神连接的范围，但主人的身体如果发生严重伤害，它还是可以有一定概率感应到。
　　看着聂冷彦严肃又冷峻的表情，洛藤心口扑通扑通跳，这不是心动，是害怕。但凡聂冷彦认真起来，那后果会很严重，得罪他的人必定没好果子吃，轻则脱皮重则死伤，这一点从学生时代洛藤深有体会。
　　为了防止他会犯糊涂，走上自己的老路，洛藤叮嘱：“你冷静啊，尽量想些正儿八经的对策。”
　　“对啊，我很冷静啊。”聂冷彦捏着眉心，“很冷静的在想怎么亲手宰了那帮王八犊子。”


第58章 
　　打着实验人鱼混血身体修复能力的名号,克莱因的两条胳膊伤痕累累，绷带上深褐、暗红的血迹层层叠叠，交错渗透着,但就是没听克莱因叫过一声痛，卖过一回惨。
　　“没想到你还挺倔强的啊,我已经很久没碰到这么有趣的实验体了。”塞瑞娜托着腮，手指戳了戳绷带下镂空的血肉，“你的双手恐怕已经没办法用了，接下来,就是你的腿。”
　　克莱因冷笑,近期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和唇色总是惨白，而塞瑞娜为了让他能保持清醒,又不停使用高强度的精神药物提高他的感官。在□□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克莱因能保持理智没有崩溃已是相当难得。
　　罗德瑟瑟缩缩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他每次只有等塞瑞娜博士离开之后，才敢对克莱因施以援手。可他也不敢做得过分，只能悄悄给他喂一些止痛药,或是帮他的伤口清创换药,以确保他的伤口不会感染。
　　塞瑞娜拿着小芯片晃了晃：“说起来你的修复能力真的很一般啊，和人类几乎没什么区别。因为是混血吗？你的族人挖去一块肉，可是比你的恢复速度要快得多呢。”
　　……族人？克莱因瞬间睁大双眼,意识到塔杜萨虽然毁灭，但人鱼一族还有幸存者！塞瑞娜他们想要研究有关塔杜萨人鱼长寿的基因奥秘,肯定不会杀光所有族人，还有幸存者被关在这里！
　　塞瑞娜很满意见到克莱因震惊的表情，她慢悠悠道：“没错,这里的确还有别的人鱼，这些年他们可是为了延续人类伟大的梦想而付出不少呢，所以我才取得了许多宝贵的资料，还人工培育出和你一样的混血呢。”
　　说着她便发出笑声：“你没看见，他们求我的表情有多么可笑，什么都愿意做，只希望我能放过他们哈哈哈哈……”
　　“你！”克莱因挣扎着想要坐起，束缚双手的镣铐早已换成激光手链，动作幅度稍大便会有电流从身体中穿过，加上两条手臂鲜血淋漓，只是动一下便疼到冷汗布满后背。
　　“不过他们可能忘了……在人类眼中，他们就是‘鱼’这种生物而已呀。”塞瑞娜止住笑声，“低贱、丑陋，却可以存在数百年，银河系之内怎么能有如此违反规则的现象存在呢？”
　　罗德低着头缩在角落里沉默不语，克莱因强撑着坐起，他抓住栏杆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字一句说：“你们这种人类的存在、才是最违反规则的。内心残忍、肮脏，你们一定会死得很惨。”
　　塞瑞娜愣了愣，哈哈大笑，一掌用力拍在桌上，厉声叫起来：“你来啊！你有本事再用水弄死我啊！告诉你，那些鱼已经有很多变成标本，你也很快就要步上他们的后尘！”
　　……标本。
　　克莱因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塞瑞娜那个魔女穿透耳膜的刺耳声音，手一滑，整个人倒下去，半个身子掉出实验床外。罗德吓一跳：“塞、塞瑞娜博士，他、他好像晕过去了……”
　　“呵，流了那么多血，又数夜未眠，他要是还没晕过去的话我倒是要怀疑他混血的基因了。”塞瑞娜打个哈欠，“诶，真无聊，做实验的必备药物还没找到，我去喝酒了，罗德，他交给你。”
　　罗德连连点头，赶紧跑去实验台，将克莱因扶起来。只见克莱因双眼紧闭，鼻尖和额头冒出细汗，后背再次湿透。他穿在身上的衬衫数日未换，血迹日复一日的渗透，早已看不出原色。
　　然而他的脸色在衬衫的血色对比下苍白如纸，罗德没来由一阵心慌：他是不是快死了？该怎么样才能救他？
　　罗德的手指颤抖着去摸克莱因的脉搏，忽然被抓住手腕，他浑身一颤，猛然抬头，发现克莱因眼神清明，那双蓝眸正死死盯着他。
　　而塞瑞娜已经离开实验室，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的清脆声音渐行渐远。
　　“帮我一个忙。”克莱因沉声开口。
　　“你、你说。”
　　“告诉我，剩下的塔杜萨人鱼在哪里？”
　　罗德露出为难的表情，被关押的人鱼是组织内的机密消息，如果泄露出去的话罪名和背叛组织差不多，极有可能被克鲁尼格当场处决。
　　克莱因从他的表情便知道人鱼们被关押的地点肯定是一个不容易找到的地方，他也不强求罗德会泄密，便说：“那能帮我给母亲传句话吗？”
　　罗德点点头，问他要传什么话。克莱因从衬衫下摆撕下一块尚算干净的布条，食指沾着自己的血，写下一串弯弯曲曲难以解读的文字，递给罗德：“谢谢。”
　　罗德将布条小心塞进口袋里，转身去拿止血药物。他帮克莱因处理好伤口之后，扶着他躺下：“你睡一会儿吧……塞瑞娜博士去喝酒了，到晚上才会回来。”
　　克莱因苦涩一笑：“睡不着。”
　　他抬了抬手臂，一串电流瞬间从激光手链中冒出，流往克莱因的体内。这是塞瑞娜专门设置的，只要感应到身体动作便会自动释放电流，目的就是为了折磨克莱因。
　　人在睡着之后，极少数情况下能保持一个姿势完全不变，克莱因也想抓紧时间休息储存精力，可惜事与愿违，时常刚刚入梦便被电流的激痛惊醒。
　　罗德犹豫着，看着克莱因惨白的脸色，浑身带伤，像个破败娃娃躺在实验台上。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克莱因，被他的美貌惊艳震慑，经历过无数次实验，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实验品。从脸蛋到身材无可挑剔，全身每一处都精致得像是应该被摆在博物馆里的艺术品。
　　他被迫亲手破坏这件艺术品，将他弄得支离破碎。回到房间之后，罗德甚至还能闻到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来自自己的双手，附着洗不去的深重罪孽。
　　“我、我暂时把激光关掉，你好好睡一觉吧。”罗德去控制终端，虹膜验证之后关掉通电设备，手链闪了一下，逐渐变得黯淡。
　　“谢谢。”克莱因闭上眼，呼吸很快进入均匀平稳的状态。
　　罗德叹气，想起还要帮忙送信，攥着那张布条离开实验室。
　　他刚走没多久，克莱因便睁开双眼坐了起来。由于是全封闭实验室，实验内容不便透露，这里竟然没有电子眼监视，倒是方便他的行动。
　　他的手可以自由行动，脚上的激光锁链没有消除，因此想离开实验台也没可能。刚刚留意到罗德的操作，解开通电设置需要研究人员的虹膜才行。不过他现在的目的并不是要逃离这里，而是要找机会将最重要的信息传递出去。
　　克莱因左右张望，自从上次塞瑞娜差点死于控水能力的攻击，实验室里便再也没有看见过敞开的水杯。而他能操控的液体除了水之外只有自己的血液，克莱因拆开右边胳膊的绷带，手指插进血洞里，将好不容易凝固的伤口弄开，汩汩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来，在他的意念操控之下变成一只抽象的手。
　　那只“手”摇摇晃晃飘到控制终端，费劲输入一串坐标，发送一条空消息。看见发送成功的提示，克莱因松一口气，尽管不知道敌人的系统对于每个房间终端发送的信息会不会逐个筛查，但只要有电磁信号传送出去，那么这个藏身地就有可能曝光。
　　仅仅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操作，克莱因已经精疲力尽。在残酷的折磨之下，身体早已超出负荷，脑中唯一的信念是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没有手刃摧毁母星的凶手，也没有完成从小立志的目标，更没有得到聂冷彦，他怎么能死在这片肮脏的土地上？
　　想到聂冷彦，克莱因冷漠凌厉的眉眼倏而柔软。他现在怎么样了？伤势恢复了吗？应该也在想办法找他的产生之处，想尽办法要救他，快急疯了吧。
　　我会活着等你。
　　精神放松之后困意彻底袭来，克莱因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一阖一开，再一阖，沉沉睡去。
　　———
　　“法莫，距离目标星系还有多久？”聂冷彦扶着驾驶座椅问道。
　　“舰长，这个您一个小时之前刚问过。”法莫用背后的左手挠挠头顶，“还剩一天零十七个小时。”
　　“还有一天半。”聂冷彦扯开领带，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洛藤端杯咖啡递给他：“哎哎哎，你看你真是的，能不能有点耐性？今天听你问八回了。”
　　聂冷彦瞄一眼，不喝，没心情。时间拖得越久对克莱因越不利，因此越靠近目标坐标，他便越是心急，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才好。
　　“舰长！舰长！”
　　娜美大呼小叫奔来，八只触脚在地上飞快滑动，一手拎着莫柯姆，一手拎着透明面板。聂冷彦提醒：“说过多少遍，工作期间不允许变形。”
　　“先别管这个，你猜刚刚发生了什么？！”娜美指着透明面板，大眼睛亮晶晶闪着光，“刚刚我捕捉到极其微弱的电磁信号，目的地是阿瑟那！”
　　聂冷彦一把夺过面板，查看信号的发源地。他猜测这80%是克莱因想办法发出的提示，但坐标跳出之后，又和他们的目的地不符，难道……
　　聂冷彦快步走过去：“法莫，查一下这个坐标，靠近哪个星系。”
　　法莫噼里啪啦按着控制面板，片刻后，一颗淡紫星球在全息画面中浮现。
　　“……恕玛森林？”聂冷彦打个响指，“没错，他们已经移动位置，就在恕玛森林附近！”
　　“诶？好好的去什么恕玛森林？”洛藤缩缩脖子，“那里可是凶兽汇聚地，人类的地狱！”
　　恕玛森林，是联邦目前已探索版图里最神秘的一颗星球。一颗星球之所以会叫做森林，是因为它的陆地被淡紫色的未知植物覆盖，整颗星球仿佛是一片连体的大森林。
　　在这片森林之中，奇妙的植物数不胜数，真言果实便是其中之一；还有数万种凶残的兽累，攻击性极强，无数前去探索的科研人员下落不明，为恕玛森林蒙上一层更加神秘的面纱。
　　“我想他们应该是去寻找什么材料，”苏赫走来，“恕玛森林除了凶兽和致死毒物之外，更多的是具有一些神奇药效的植物。我想他们把会去那里，应该和克莱因有关。”
　　众人都在讨论这其中的关联，只有聂冷彦的脸色越来越沉，已经想到最大的可能——实验。
　　他们要在克莱因身上做特殊实验，才会大费周章去恕玛森林。不过这样也好，恕玛森林的坐标和原来的目的地相比，距离缩短了一百多光年，要不了明天就能抵达。
　　“法莫，去恕玛森林。”
　　法莫重新设定航线，汇报：“报告舰长，还有22个小时抵达！”
　　“别忘了开启荆棘蔷薇的隐身屏障，”聂冷彦拍拍手，“好了，大家都去休息，抵达目的地之后可能是场恶战，希望你们能以最佳的状态面对！”
　　“好！”回答他的只有几道声音，捧场的都是聂冷彦带来的飞鲸号成员，加一个洛藤。
　　荆棘蔷薇的原住民们始终保持着一副疏离又怪异的表情，他们对于“空降”的舰长并不满意，接受到的任务明面上是“清扫敌军”，实际上个个心里清楚，就是为了让聂冷彦去救那个领养的干儿子的。
　　那个“干儿子”和聂冷彦之间闹出的绯闻在联邦里传得沸沸扬扬，他们私底下都在嘲讽，儿子养大成情人，整个联邦里估计也就聂冷彦这一个Omega敢这么做了。
　　聂冷彦扫一眼，对上形形色色的目光，他知道这些人并不服气他来指挥荆棘蔷薇，所以一个个表面服从，背地里却阴阳怪气。这没关系，反正真正能帮得上忙的只有他的心腹，荆棘蔷薇只是帮他提供大型杀伤性武器的仓库，再加上震慑敌人而已。
　　真想把你们这些战斗舰的成员集体换血呢。
　　聂冷彦唇角弯了弯，他不是不能，只是不现在不想。他暂时没空去做这些事，眼下能忍就忍，先把克莱因就出来再说。
　　深夜的实验室寂静无比，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和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罗德晚上来了一趟，告诉克莱因一个好消息，塞瑞娜博士喝醉了，恐怕明早才能来实验室！
　　克莱因终于得到一个能好好休息的机会。他吃了止疼片，睡得很沉，在做着光怪陆离的门，忽然，清脆的“叮！”一声提示音响起，他猛然睁眼：实验室的门开了。
　　脚步声渐渐靠近，不是高跟鞋，也没有踩出令人讨厌的步伐，这个脚步声急匆匆，直奔着他所在的实验床而来。
　　一双手摸到他的肩头，沙哑呼唤在头顶响起：“……克莱因……”
　　是母亲来了。
　　他用塔杜萨的语言混淆视听，将实验室大门的开启密码藏在其中蒙混过关，终于见到母亲了。
　　克莱因抬头，发现蒂亚脸色憔悴似鬼，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的健康状态比刚被聂冷彦带回家时还糟糕，双眼布满血丝，精神状态不稳，一直保持着惊恐的神色，抚摸着染血的绷带。
　　“他们竟然这样对你……畜牲，都是畜牲！”
　　“没事的，我能熬过去。”克莱因笑了笑，“倒是妈妈，您怎么样？”
　　蒂亚拉着他的手贴在脸颊，眼泪瞬间涌出：“我没事，我没事……对不起克莱因，是我害你受这种罪，对不起，对不起……”
　　克莱因叹气，这不是蒂亚的错，他的母亲是被利用的，在精神控制的状态下，任何指示都会照做，发生什么都不是她的本意。
　　“妈妈，先别哭了，我找你来另有目的。”
　　蒂亚赶紧擦干眼泪，集中思想：“你说，我会尽全力做到。”
　　克莱因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这里还有塔杜萨的族人被关押在不同的地方，是一个非常机密的地点，您能想办法找到吗？”


第59章 
　　……幸存者？
　　蒂亚浑身一颤,脑中隐约闪过一些画面。在天地变成一片火海之时，部分人鱼被一张张网捕获，带入飞船之中。他们诧异、惊恐,在网中拼命挣扎，离开海水之后,人鱼的能力大打折扣，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最后只能蜷缩在网中大张着嘴翻着白眼。
　　而叼着烟卷的叛军们就像是对付菜市场里的鱼，拎着网在甲板拖行,塞瑞娜依旧穿得那么靓丽风骚,看见人鱼之后两眼放光,让他们拖去料理试验品的“厨房”。
　　是哪个实验室？蒂亚想不起来，她懊恼锤了两下额头,甚至怀疑这段记忆的真实性。噬念虫在她的脑中不仅影响她的精神，还影响到她的记忆。最近她发现回忆曾经的往事越来越吃力，还会多出一些自己假象的片段，她已经不再信任自己的头脑。
　　因此听见克莱因提到幸存者，蒂亚也不敢确定,克莱因告诉她这些是从塞瑞娜口中得知,她才相信脑中那些画面的确发生过，人鱼们真的被塞瑞娜带去了未知的地方。
　　一想到还有族人活着，蒂亚充满愧疚的内心稍稍好受些。她看见克莱因被手链脚链束缚着,便站起来想在控制终端解开镣铐，被克莱因制止：“别过去,控制终端需要虹膜验证，留下错误记录的话会被察觉到。”
　　“那、那我该怎么救你？”蒂亚盯着他染满鲜血的衬衫，还有那两条伤痕累累的胳膊,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我一定要带你离开……否则你会死在这里的！”
　　克莱因让罗德传话的本意只是想见蒂亚一面，并没有指望她能想办法解救自己。目前他们两人都是阶下囚，还身负重伤，出逃的可能太小，万一打草惊蛇，他以后想再见母亲一面恐怕难上加难。
　　“我没事，还能扛得住，会自己想办法逃出去的，但不是现在。”克莱因微笑，拍了拍蒂亚的手背，“妈妈，你别太担心，想办法找到幸存的族人才是最要紧的。”
　　蒂亚低头沉思，她的活动范围仅仅在地牢和佣人的住所，根本接触不到有价值的信息，但组织里的高层，乔、密卡涅等人，肯定清楚实验室的位置在哪里。
　　以她现在的身份，想要接触到他们都成问题，更别提套话的可能。但她还是点头答应，尽最大的努力去寻找被困的族人，如果有消息的话会想办法第一时间通知克莱因。
　　看守的侍卫交接班快要回来，蒂亚不得不离开，她抚摸着克莱因的头发，低声说：“克莱因，妈妈先回去了，不论发生什么，自己的性命最重要，你一定要活下去！”
　　为了防止被听到脚步声，蒂亚拎着鞋子赤脚跑出实验室，再次回头看一眼，咬着唇心如刀割。
　　这一切都是她的过错，从她降临到塔杜萨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会为这颗美丽的星球带去厄运。克莱因才是最无辜的，现在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在为她的过错买单。
　　———
　　隔天一早，克莱因迷迷糊糊醒来，听见实验室门外，克鲁尼格正和塞瑞娜交谈。
　　“你要的东西找到没有？”克鲁尼格的语气充满不耐烦，“这里不安全，你还想逗留多久？”
　　“不是已经顺利解决了吗，夜里我可是宿醉未醒加班的……”塞瑞娜打个哈欠，“龙髓可不是那么容易取得，麻烦副首领再借一支小队，带上武器去一趟恕玛森林吧。”
　　“已经牺牲两支小队了，还要去？！”克鲁尼格暴躁起来，“这到底和你的研究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塞瑞娜的声音忽然低下去，似乎是在和克鲁尼格耳语，克莱因努力竖起耳朵，还是听不见她的话。
　　罗德快步走进来，悄悄把通电装置打开，小心翼翼瞄着塞瑞娜，发现她没有注意自己的动作，悄悄松一口气。克莱因轻声问：“他们，怎么了？”
　　“昨天有陌生的侦查飞船在附近徘徊……”罗德忽然闭嘴，露出为难的表情，“你别问这些……我不能说的。”
　　克莱因点点头，果真没有继续问下去。通过刚刚听到的对话，已经能整理出一些非常有用的信息：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是恕玛森林附近，这里一向人迹罕至，会有侦察兵出现，意味着聂冷彦已经知道他的位置，正在往这里赶来。
　　平息克鲁尼格的怒火之后，塞瑞娜进入实验室，先是对副首领抱怨一番，接着便开始思考今天要做什么实验。
　　塞瑞娜在克莱因眼中就是个疯子，想做什么都是由着性子。她拿着冰冷锋利的手术刀，刀背贴着克莱因的脸颊滑动：“今天你说做什么好呢？除了你的基因之外，我最感兴趣的就是这张脸呢。”
　　“随你。”克莱因冷冷道。
　　“随我？那咱们就换个新花样好了。”塞瑞娜伸出红艳艳的舌尖，顺着刀背舔过，“希望你能再继续保持这种高傲的姿态，千万别别求饶哦。”
　　克莱因内心默默嘲讽着，希望你也能一直笑得下去。
　　聂冷彦几乎一夜未眠，他让下属们好好休息，自己却毫无睡意，越接近目的地越是内心急躁。莫柯姆蜷成一团在呼呼大睡，聂冷彦把它揪起来，大半夜的不停询问能不能和克莱因精神连接，快把莫柯姆折磨崩溃。
　　直到早晨，聂冷彦打开房门，莫柯姆咻一下蹿出去，速度之快堪比火箭。可惜聂冷彦更鸡贼，一手将它攥住，提起来：“想跑？这么不想救你的主人？”
　　莫柯姆委屈巴巴，当然想了，精神连接的范围是以公里而不是以光年为单位的，他们现在还在曲速航行中，根本不可能连接起来好吗？！
　　“叽叽叽叽！”兔子急了会咬人，傻球急了会骂人。
　　聂冷彦微笑着点头：“对，就是故意的，怕你睡多了变得越来越胖。”
　　莫柯姆嗷呜一声，为主人的眼光感到担忧。挑选这样的男人做伴侣，主人是嫌自己活太久了吧？
　　荆棘蔷薇号在不断靠近恕玛森林所在的星系，只要经过伽特林空间站，再经过一个小时不到的航行，就能抵达恕玛森林。聂冷彦早已提前联系空间站，让他们派侦察兵去前去查看，不要靠得太近，只要发现目标立即通知即可。
　　一夜过去，空间站没有接到任何侦察兵传来的消息，但一早又全员安全返回空间站，上报的是恕玛森林附近没有任何异样。聂冷彦总觉得不对劲，他的直觉一向很敏锐，察觉到不对的情况基本都会出问题。
　　“你是感觉侦察兵被收买了？”洛藤边吃培根边问。
　　“收买的可能性很小，不如说是控制。他们可能像控制蒂亚夫人一样控制了侦察兵的精神。”
　　林奥插一句嘴：“真有那么厉害？”
　　苏赫点点头：“有，蒂亚夫人脑中的虫子还是活的，连我的老师都束手无策。”
　　圆桌聚餐的众人一阵恶寒，恰好娜美端着一盘形似蚂蝗的烤贝多叶虫走来，笑容满面：“荆棘蔷薇伙食不错诶，看，连营养丰富的贝多叶虫都有。”
　　苏赫看着那一盘黏糊糊的东西，瞬间反胃，偏头干呕一声，刚吃的照常差点全吐出来。卢索斯赶紧搂住他的肩轻抚着背，让你别在吃饭的时候提什么虫子吧，自己都把自己给恶心到了！
　　洛藤唇角抽搐，他的联想力也很丰富，不幸被恶心到，完全吃不下了。林奥也放下筷子，他不是被虫子恶心到，是给对面那两个秀恩爱撒的狗粮噎住了！
　　只有聂冷彦悠闲喝着豆浆，还用叉子从娜美的盘子里叉了一只烤贝多叶虫。
　　忽然，一团毛球忽然冲进餐厅，往聂冷彦的方向飞去。聂冷彦手中的豆浆还没放下，给猝不及防撞到，白色液体泼得身上腿上一片。
　　“这傻球怎么冒冒失失的。”苏赫抽张纸递给聂冷彦，莫柯姆爬到肩头，一阵叽哇乱叫，聂冷彦擦豆浆的动作顿住，扔了纸：“你确定？”
　　“叽——！”莫柯姆圆滚滚的脑袋重重点了下。
　　聂冷彦即刻起身：“别吃了，去会议室。”
　　众人纷纷起身，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舰长表情如此严肃，肯定是有什么要事。荆棘蔷薇号的舰员们见他们齐刷刷离开餐厅，去往会议室，窃窃私语再次响起。
　　“又去组织什么秘密会议了。”
　　“真弄不懂司令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让一个陌生人来做我们的指挥官？”
　　“不止一个陌生人，这一群都是。”
　　会议室里，聂冷彦吩咐林奥打开屏障，两手撑着长桌，深吸一口气：“你们听好了，在敌人的地盘里，还有幸存的塔杜萨人鱼。”
　　“……啊？”洛藤傻了眼，“他们不是母星都被一锅端了吗？怎么忽然又冒出来幸存者？”
　　聂冷彦把莫柯姆扔给娜美：“莫柯姆，你来解释。娜美，你做翻译。”
　　娜美抱着莫柯姆站到长桌前面，聂冷彦拿起茶杯去泡茶。五分钟之后，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并不是莫柯姆传递的消息，而是它体内还留存的先祖的旨意。
　　先祖的意念能力强大，随着不断靠近敌人的领地，他们感应到塔杜萨幸存族人的灵魂。可惜的是寥寥无几，并且幸存者的灵魂黯淡无光，似乎短时间内就会死去。
　　先祖们一直很抗拒人类，很厌恶聂冷彦，但此时此刻，在塔杜萨一族微弱的生命火苗面前，什么恩怨情仇都可以摆在一旁。他们特地让莫柯姆来通知聂冷彦，其实已经是一种变相的求助，希望他能解救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们。
　　洛藤想起多年前在海上经历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翘着腿冷笑：“这些老头也有求咱们的一天啊。”
　　聂冷彦抱着臂笑了笑：“种族安危和个人主义相比，孰轻孰重先祖们心中都有数。”
　　林奥举手：“那咱们到底是救克莱因还是救幸存者？”
　　洛藤和聂冷彦异口同声；“当然是都救了。”
　　两人相视一笑，聂冷彦抬起胳膊和他的胳膊相撞：“还是你懂我，好兄弟，这趟带你来没错。”
　　洛藤哭笑不得，他要的哪是什么兄弟情的认可，而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算了，指望聂冷彦有心，那是下辈子的事。
　　虽然能感知人鱼的灵魂，但具体位置先祖们却没有提供。苏赫想起阿罗夏因曼提为了儿子牺牲自我的行为，半调侃半嘲讽道：“贡献一个先祖灵魂共鸣一下，咱们也能得到具体坐标啊，看样子他们也不是很在意族人的死活嘛。”
　　忽然，从莫柯姆的体内冒出一道虚影，会议室里的几人怔愣住，见过世面的认出这是塔杜萨最权威的老先祖，而林奥这种甚少接触灵异故事的胆小孩子已经快吓哭了，连滚带爬躲到桌子下面瑟瑟发抖。
　　“你们对话我能听见。”老先祖看着苏赫，卢索斯挡在苏赫前面：“老鬼，有什么事冲我来！”
　　老先祖没有动怒的念头，他的语气平和，说：“并不是不想，而是我们已经没有灵魂共鸣的能力。”
　　塔杜萨一族的灵魂共鸣付出的代价是牺牲自我，但也并不是只要愿意牺牲都能做到灵魂共鸣。它的局限性很多，比如残留的意念需要有足够强大的能量支撑，以及一定的血缘关系，否则也无法使用灵魂共鸣。
　　“我们已经活得够久，如果能像阿罗夏那样为了族人做出贡献，心中也没有遗憾。但几位族长全部尝试过，无法用灵魂共鸣得知他们的具体位置，只能告诉你们，现在前进的方向是对的，正在不断接近他们的所在地。”
　　“塔杜萨幸存的族人我们肯定会想办法救援，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聂冷彦单手扶着长桌，看着老先祖，“不管救出的是谁，克莱因都必须是族长。”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众人明白聂冷彦是在谈条件，他的担心是有理由的，在塔杜萨只有克莱因一个幸存者的情况下，老家伙们都不愿意承认他的身份，更别提如果还有别的纯种人鱼。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将族长的权利交给方便控制的继承人。
　　老先祖沉默片刻：“我如果不答应呢？你会见死不救？”
　　“不会。”聂冷彦笑了笑，“让我见到就不会，见不到的话……那也没办法。”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反正救人的权利在他手中，他想尽全力救出人鱼们，完全可以做到；他想慢悠悠敷衍搪塞，最后空手而回也不是不行。反正这不是来自联邦的命令，怎样处理都看聂冷彦的心情。
　　苏赫竖起大拇指，好样的，这家伙有时候不要脸的样子真是讨喜。对付这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就该用这招才对。
　　漫长的思虑过后，老先祖沉声开口：“我承认克莱因弗拉瑞的血脉。”
　　“好。”聂冷彦继续微笑，“怎样才能确保你不会反悔？”
　　苏赫从卢索斯身后探头：“留影像记录？”
　　林奥也从桌子下面冒出来：“举行仪式？”
　　老先祖脸色难看：“混账，我是最古老的族长，怎会出尔反尔？！”
　　聂冷彦摊开手，那表情明显就在说，也不是没可能。
　　老先祖拧起眉头，他举起手杖，轻点其上的蓝色宝石，一串串金色文字不断飘出，浮在半空中。娜美好奇问道：“这是塔杜萨的族谱？”
　　老先祖没有回答，手执着权杖，写下一串文字，聂冷彦草草扫一眼，似乎是克莱因的名字。那串名字和整齐排列的文字融为一体，一起飞入莫柯姆的体内消失不见。
　　聂冷彦脸色舒缓，唇角勾起：“我答应你，会尽全力让你的族人平安归来。”


第60章 
　　坐标（24987α,77789β）附近，荆棘蔷薇开启隐藏屏障，前方不远处那颗散发着神秘淡紫色光芒的行星,正是联邦内任何一个物种都无法征服的异类——恕玛森林。在这片小天体系统中，只有一颗恒星和三颗行星,三颗行星里，散发着诱惑淡紫光芒的恕玛森林无疑是最显眼的。
　　“能捕捉到电磁信号吗？”聂冷彦低头问法莫。
　　法莫摇头：“对方应该和我们一样开启的隐藏屏障，将信号完全屏蔽了，看来要派侦查小队飞行搜索才行。”
　　洛藤搭话,那就赶紧派啊,多派一支小队,彼此多个照应，万一被敌人发现的话还能互相支援呢。
　　“先别急,”聂冷彦抬手，沉思片刻之后，打个响指，“我有一个绝顶的好主意。”
　　一个小时之后——
　　苏赫让聂冷彦吞下一颗白色胶囊，那是一种改变外貌的药物,洛藤抱着臂,眼看着他的肤色变紫，高挺鼻梁塌下去，鼻宽嘴大眼睛小,厚唇凸起大金牙，身高缩短两个头不止,肚圆腿粗，彻底变成矮人种族的一员。
　　“这就是你说的好主意啊？”洛藤有些无语，“变成这种样子,实力能发挥出来吗？”
　　聂冷彦的香肠嘴弯起：“只要有能力，哪怕变成球鼠，也可以搅得他们天翻地覆。”
　　“……”洛藤挡住脸，别，别用这张脸和我说话了，有被吓到，谢谢。
　　“药效很长，有七天，时间一到不论是在什么情况下都会立即恢复原样。”苏赫俯视着只到他腰部的小矮人，“如果想要提前解除变形的话，只需要泡在水里就可以了。”
　　“那岂不是被水泼到就露馅了？”聂冷彦扯了扯自己圆鼓鼓的脸颊。
　　“泡，泡你懂不懂？”苏赫揪着胳膊，“水与肌肤达到一定的接触面积才会使变形药失效！”
　　洛藤跨前一步，挡在聂冷彦面前，语重心长警告苏赫，你是有家室的人了，泡聂冷彦的活就交给他吧。
　　苏赫愣了愣，骂一句神经病，让他们赶紧滚。聂冷彦叫住他：“哎，走可以，药留下，后面或许还有用。”
　　一个透明药瓶扔来，里面是几颗他刚刚吃下去的胶囊。聂冷彦立刻打开瓶盖，扔了一颗给洛藤，洛藤拿着胶囊，还在犹豫：“吃下去会变得和他一样吗？”
　　苏赫扯了扯领带，不耐烦挑眉：“不知道，随机的，变成什么样我也预测不到。”
　　“……那有可能会变成球鼠？”
　　“没你这么壮的球鼠。”
　　聂冷彦举着两个胖似猪蹄的手掌拍了两下：“不错，看不出来你这医生还有做科学家的潜质啊，今后没事多做这些玩意儿，说不定能在青年科技大赛里打败卡缪。”
　　洛藤一口把胶囊吞下去，他果真没有变成体型小得可怜的球鼠，而是结结实实的一只……比布洛斯山猫。
　　比布洛斯山猫是银河系中最常见的宠物之一，它们外形和猫相似，不过是多了一对翅膀和两条尾巴，而且智商和行为能力比猫要高级得多，非常通人性。在去年银河系电台举行的“银河系十大最受欢迎宠物”排行榜中，比布洛斯山猫荣登榜首，成为票选得出的最受欢迎宠物第一名。
　　不过眼前这只山猫体积还真是大得吓人。一身橘红色的长毛，四肢发达又结实，配上张着嘴痴痴呆呆的傻愣表情，倒是和洛藤真有几分神似。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洛藤悲愤，连人都不是！手脚都没有！
　　聂冷彦蹲下来，摸了摸他柔软的毛发：“你要叫‘喵喵喵’才对。”
　　喵你大爷啊。洛藤的眼神在骂人。
　　苏赫傻了眼，倒是真没想到他会变成一个非人类，并且这种宠物猫的形象和五大三粗的洛藤实在是不相称，便食指挠着脸颊问：“这个——要不重新再吃一颗？”
　　“不用。这样倒是可以节省更多的时间。”聂冷彦抓着橙红山猫的两只前爪，将他提起来，“捕猎土著矮人和他的宠物，还挺形象的吧？”
　　娜美在医务室门口探头，“咦”一声，视线落在聂冷彦身上，惊讶道：“舰长！你在这里啊。”
　　“事情办好了吗？”
　　娜美手中拿着两张芯片：“新身份和行星护照已经做好了，联邦资料库里都能查得到。”她看见聂冷彦手中那只体型庞大的比布洛斯山猫，尴尬一笑，“我做了两人份的……看来另一个派不上用场了。”
　　林奥和卢索斯的飞船装饰工作也已经结束。荆棘蔷薇中没有民用飞船，他和卢索斯费脑筋拆掉重量级杀伤性武器，硬生生折腾出一艘只携带基础武器的“民用飞船”。且按照聂冷彦的要求，船舱里放满探险家装备，其中莫柯姆和柔软的白色帐篷裹在一起，不仔细观察很容易糊弄过去。
　　一切准备就绪，聂冷彦抱着洛藤，一只脚踩在舷梯上，回头吩咐：“我和洛藤都不在，最高指挥权移交给卢索斯，他就是代理舰长，任何行动都必须经过他的同意。这条消息稍后全舰广播，随便找个借口，别暴露我已经离开的事实就行。”
　　苏赫目瞪口呆：“你……你要让这个土匪做代理舰长？！”那还不是一个不乐意说打就打？！
　　卢索斯很伤心，都是一家人，当面拆台，有这么不给老公面子的Omega吗？
　　聂冷彦笑道，丑陋的脸庞别有一番风情：“你应该多给卢索斯一些信任。我很欣赏他大胆的作风和果决的态度，相信我不在的期间，他一定可以出色完成代理舰长的使命。”
　　“……”苏赫沉默，还“大胆的作风和果决的态度”，你是发现他的闪光点了吗？你那就是看上他打架好使了！洛藤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给挑来的吗？
　　还有，能不能别当自己还是英俊潇洒迷倒众A的银河系最强Omega了，眼前这张蛤蟆脸笑起来让人见了就想挥拳。
　　“林奥同学，我想要的东西你放进去了吗？”聂冷彦问。
　　“放进去了……”林奥可怜兮兮看着他，“舰长，如果有可能的话，您回来的时候请把它们也一起带回来吧！那是我宝物！”
　　“好的，我们尽量会在变形药失效之前回来，记住了，千万别让别的舰员知道我离开，懂了吗？”
　　四人一起点头，聂冷彦一把提起洛藤挂在背上，出发！
　　———
　　克莱因双眼瞪着头顶明晃晃的灯光，努力咬紧牙关，忍受着从腿部传来的火辣辣的灼热痛感和冰冷刺骨的疼痛感。
　　塞瑞娜就像是一本酷刑百科，她今天做的实验是测试混血对冷热的承受能力。尽管这项实验怎么听起来都和探索长生不老的奥秘无关，但她巧舌如簧，能编出一堆借口，再列举出各类实验成果，来佐证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理可循的。
　　克莱因心里清清楚楚，她完全只是想折磨自己，听自己惨叫着向她求饶罢了。
　　“哎呀，我如果将温度再调高一点，你的右腿就要烤焦了呢。”塞瑞娜弯着眉眼，笑容满面，“真的不想求我吗？”
　　克莱因冷冷看着她，汗珠一串串往下掉，也没有半点屈服的意思。
　　“哎呀，我果真太喜欢你了。”塞瑞娜掐着他的下巴抬起，表情变得狰狞，压低声音，“你放心，这场游戏除了死，谁也无法中途弃权的。”
　　罗德在塞瑞娜的身后，急得直打转，他向克莱因使眼色，告诉他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这样下去你的双腿就要废了！
　　可惜的是克莱因对此视而不见，干脆闭上眼，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加热装置和制冷装置在他的左右两腿不停运作，一个不断升温一个不断降温，身体就像是在经历冰火两重天，加上两条手臂还未愈合的伤口，克莱因脑中的那根弦紧紧绷着，稍有松懈的话恐怕是会忍不住自我了结。
　　正在此时，塞瑞娜别在低胸领口的通讯器闪了下：“诶？这时候找我干嘛？”
　　她走到一旁去回复，趁着她离开，罗德赶紧将加热装置和制冷装置的温度重新调整。
　　“又抓到一个啊？真是的，我现在在忙诶！”
　　“先关起来吧，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要不你们自己动手？很简单的，抓一只噬念虫塞进去就行了。”
　　“不会？不会那就等我忙完啊！我现在正在兴头上呢，别扫我的兴！”
　　塞瑞娜忽然沉默了，转头吩咐：“罗德，你看着他，记得做记录，我离开一下。”
　　罗德赶紧点头，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故作平静的问：“塞瑞娜博士，发生什么事了？竟然连实验都要中途停下。”
　　塞瑞娜边脱白大褂边不耐烦回答：“还不就是联邦那帮家伙？听说又抓到一艘不明飞船，克鲁尼格让我去处理。”
　　“那也没办法，副首领的命令，博士您也只能遵循了。”罗德双手背在身后，露出乖巧微笑，“您慢走，实验记录我会继续完成，保证您回来会看到满意的数据。”
　　舰船的甲板上，几个黑衣人正拿着武器对着跪在地上的男人，那男人相貌丑陋矮矮胖胖，抱着自己养的猫，一脸惊恐盯着他们。
　　他的嘴里叽里呱啦冒出一串语言，连银河系通用翻译器也无法捕捉，站在后面的乔摸着下巴，轻声说：“是矮人族的土著方言。”
　　“还是乔大人您懂的多。”其中一名黑衣人挠着后脑勺，“我看他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基因扫描仪查过了，是来自矮人族一个不起眼的小部落星，根据行星护照上的消息，目前暂住在伽特林空间站，估计就是来恕玛森林狩猎的。”
　　乔没有说话，忽然从他的手中夺过相位枪，跨前一步顶着矮人的脑袋。矮人吓得吱哇乱叫，拼命往后爬，再一看甲板上有水渍，原来是吓得裤子都湿了。
　　黑衣人们传出笑声，乔盯着瑟瑟发抖的矮人沉思片刻，终于把相位枪还给下属：“暂时先别放了，等博士来处理。”
　　他离开之后，聂冷彦松一口气，刚刚一眼认出这家伙就是和自己见过两面的那个男人，真怕会被他识破。幸好他是用杀人的方式来做测试，给了聂冷彦表演的机会，可惜的是裤子里的那瓶水，一口还没喝全贡献给布料和甲板了。
　　他抱着橘红色的比布洛斯猫缩在墙角里，低声说：“我这个主意不错吧，看看，进来得多轻松。”
　　洛藤没好气叫一声，这也能叫好主意？给当成阶下囚，心高气傲的洛上校要多不爽有多不爽。
　　在荆棘蔷薇时，他们在思考如何让侦查兵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勘测到敌人的具体位置。隐藏屏障不过是将飞船的电磁信号全部屏蔽，再利用全息技术，将船身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这种技术看似是将飞船隐藏在浩瀚星空中，放眼望去看不见半点影子，空无一物。但实际上庞大的飞船还是在那里，并不会消失，靠得越近，越是能发现屏障开启发出的高频干扰，因此侦察兵通过飞行搜索，利用雷达就可以破解真正的位置坐标了。
　　通过昨天伽特林空间站侦查兵的异常情况，聂冷彦推断他们肯定已经发现敌人的位置，被捉去之后再放回来，汇报错误的消息。这样他们就能神不知过不觉一直待在恕玛森林附近，直到完成要做的事情，或者找到想要的东西。
　　因此聂冷彦的主意是，干脆将计就计，被当成俘虏，主动进入敌人的腹地。等找到被困的塔杜萨族人之后，再把克莱因救到手，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端了这个贼窝。
　　本以为还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找到舰船，没料到小飞船刚接近恕玛森林，便被捕获，捉到飞船里。黑衣人打开舱门之后，联邦少将演技在线，立刻化身成胆小猥琐的土著矮人，搭配上那副长相，毫无违和感。
　　高跟鞋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聂冷彦低声提醒，来人了。
　　“博士，您来了。”
　　黑衣人们让开一条路，只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妖艳女人扭着胯走来，她穿着包臀短裙，双腿细长笔直，站在聂冷彦面前，这个角度风景绝佳，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聂冷彦也的确在抬头盯着她，装出一副美色在前忘却生死的模样，内心却不断升起厌恶和愤怒。
　　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血腥味，这股血腥味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阿斯霍姆矿盐的味道，尽管很浅淡，但聂冷彦对这股味道记忆太深刻，哪怕是一点点也能分辨出来。
　　那是克莱因的信息素味道。


第61章 
　　塞瑞娜居高临下俯视着丑陋的矮人,全然不在意旖旎的裙下风光暴露在他的面前。她的左臂横在波涛汹涌的胸前，右手托着腮，问道：“这就是要我处理的家伙？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联邦军队里的士兵呀。”
　　“是的,我们已经查过他的身份，是暂住在伽特林空间站的捕猎矮人,应该是误打误撞被勘测队捉住了。”
　　“误打误撞？”塞瑞娜翻个白眼，“那干脆杀掉就是，每年死在恕玛森林的捕猎者千千万，少他一个也不奇怪。”
　　“可是……”
　　塞瑞娜摆摆手：“杀了杀了,出什么事让克鲁尼格来找我。就为了这种小角色浪费我宝贵的实验时间,害我白跑一趟。”
　　实验？聂冷彦捕捉到敏感字眼,装作求生欲极强，慌忙将随身背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嘴里叽里呱啦说着土著方言。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听不懂他在手舞足蹈的比划什么。但那些倒出来的东西他们却是认识的，龙息水晶、阿木比特之花、紫雾藤……每一样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有的来自恕玛森林，有的来自遥不可及的奇异行星,甚至还有的传说是来自河外星系。
　　“你在和我们谈判？”塞瑞娜蹲下来,拿起龙息水晶，饶有兴趣笑道，“的确是不容易找到的好东西,但是杀了你，我们不就全部都能拥有了吗？”
　　聂冷彦双手合十瑟瑟发抖。对着她鞠躬求饶,用土著语告诉她这些仅仅只是他的部分家当而已，重要的是他这个人才是最大的宝藏，一个技艺精湛的捕猎矮人,今后愿意给他们卖命，服从任何命令！
　　黑衣人们围着散落在地上的珍品窃窃私语，其中一人向塞瑞娜请示：“博士，这个捕猎矮人好像还真的有点本事，正好咱们也有需求，干脆救暂时留着他的命，让他为我们去一趟恕玛森林？”
　　“就凭他？一个矮人而已，就算再厉害，我也不信他能取来龙髓。”塞瑞娜的食指在下巴点了两下，“这样好了，把这些宝物全部没收，人先关起来。”
　　“是！”黑衣人们拿着特殊金属制造的镣铐，将聂冷彦的手脚锁起来，洛藤猝不及防被一把提起，那人问：“这只山猫怎么办？”
　　“哇！比布洛斯山猫啊！这种毛色好少见！”塞瑞娜双眼放光，睁得又大又亮，展开双手，“给我吧，正好我缺一只宠物~”
　　“喵——呜！”洛藤惨叫挣扎着，他宁愿和丑陋的矮人在一起，也不要被大胸女人的两颗保龄球□□！
　　聂冷彦一把揪住洛藤的尾巴，悄悄将纳米探测器藏进蓬松柔软得毛发里，他拍拍洛藤的背，这可是个好机会，抓紧时间摸清楚敌人的营地！
　　塞瑞娜接过比布洛斯山猫，脸颊贴着柔软的肚子搓揉着，一脸心满意足：“猫猫啊，是猫猫~这么大只太可爱了！”
　　聂冷彦被收押进位于飞船底层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成为这么彻底的阶下囚。他观察一下目前的“住所”，三面墙黑漆漆脏兮兮，入口是一面玻璃屏障，从上到下严丝合缝，将他关在一间四四方方的小屋子里。
　　既来之则安之，聂冷彦低头研究束缚住手脚的镣铐。这种特殊金属来自银河系内重点使用的几个矿石星球，其硬度超过金刚石，以他现在身上简陋的装备，是根本没可能打开的。
　　忽然，衣服自己蠕动起来，一个物体从肚子那一块往上游走，最后从领口探出一个白白圆圆的脑袋。
　　“……莫柯姆？”聂冷彦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莫柯姆原本在行李袋里和帐篷混在一起，但它太胆小，不敢一个人呆在黑暗的地方。因此在聂冷彦刚被捉住的时候，它就趁乱钻进厚厚的外套里窝着，等平静无人了才钻出来。】
　　聂冷彦抬头看了一圈，没有电子眼，看来这里是关押没什么攻击性的低等犯人的牢房，为了节约成本，连监控设备都没有安装。
　　“你看你，偷偷钻进来和我关在一起，这下谁去救克莱因？”聂冷彦将莫柯姆拎起来，傻球就是傻球，果真是一点都不辜负这个名字。
　　莫柯姆的触手挣扎着辩解，它这么做是有目的的！触手贴到聂冷彦的脖子上，和他精神连接，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已经成功捕捉到主人的脑电波了。
　　克莱因正闭着眼平复呼吸，罗德已经关掉装置，可他的双腿已经被冷冻灼烧太久，伤口又麻又痒，源源不断的剧痛袭来，密密麻麻如刀凿针扎，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忽然，脑中冒出一道熟悉的声音：“叽（主人）！”
　　克莱因猛然睁眼，莫柯姆？它怎么会在这里？
　　根据精神连接的范围定律，能如此清晰的听到莫柯姆的声音，说明它和自己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十公里之内，可以肯定的是莫柯姆就在这艘飞船的某一处。
　　以莫柯姆胆小的个性，让它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傻球弄出一番作为是没可能的。它敢上敌人的飞船，毫无疑问，是有强大的依靠在身边，比如聂冷彦。
　　果真，下一秒，他听见了更熟悉的声音：“莱，能听见吗？”
　　克莱因心头一颤，长长睫毛轻轻抖动着，意念做出回应：“能。”
　　聂冷彦唇角弯起，先前的心绪不宁在听见他的声音之后，顷刻间全部烟消云散。
　　“你们在哪里？”
　　“地牢。你在哪里？”
　　“实验室，具体位置我不清楚，一直被关在这里。”
　　聂冷彦低头瞄着莫柯姆，轻声问：“莫柯姆，你能找到克莱因的位置吗？”
　　莫柯姆摇头，精神连接不是万能的，和灵魂共鸣又有本质上的区别。只能根据精神连接的强度大致划分出一个范围，但进入最小范围之后，细致的具体位置是无法得知的。
　　“所以我就该给你装个定位探测器。”聂冷彦叹气。
　　克莱因苦笑，装定位探测器也没用，他被捉来关进实验室之前，除了这身衣服，所有的电子设备全部被清除，就是以防万一会泄露具体位置。
　　“你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聂冷彦问。
　　克莱因看了看残破不堪的身体：“没事，轻伤。”
　　轻伤？聂冷彦显然是不信的。在那么遥远的阿瑟那，莫柯姆都能感应他的意念，证明克莱因的伤肯定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此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能从其中听出一股疲惫至极的味道，似乎快要达到崩溃的临界点。
　　“莱，你说实话，有没有生命危险？”聂冷彦再次问道。
　　“没有。”克莱因瞄一眼正在认真编造实验数据的罗德，“这里的一个工作人员还算有良心，有他的照应我暂时死不了。”
　　聂冷彦皱着眉，莫柯姆抬头看着那张丑陋的脸，你是心疼了吧？你肯定是心疼了。
　　“你的身体呢，怎么样？”克莱因问。
　　聂冷彦的胸口还绑着一层纱布，他也模仿克莱因的回答：“没事，轻伤。”
　　“骗人。”
　　“你不也是？”
　　两人都笑了，都明白彼此的想法，没有说出实情只是不希望扩大焦虑感，让对方更加担心罢了。
　　几句寒暄之后，克莱因抓紧时间，提供重要的信息：“聂冷彦，塔杜萨一族并不是全部灭亡，这里还有……”
　　“我知道，幸存者是吧？我会想办法救他们。”唯一的困难就是无法得知具体位置。
　　“你怎么……”克莱因欲言又止，他可是聂冷彦啊，知道什么都不稀奇。
　　地牢外传来喧哗声，打断他们的沟通：“小矮子！来领饭！”
　　精神连接被迫中断，只见从玻璃屏障下方开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口，递进来一盘食物。那人的手缩回去之后，玻璃屏障再次关闭。
　　盘子里是袋装的压缩食物和一个罐头，都是一些聂冷彦听都没听过的牌子。外表粗制滥造，打开之后基本看不出食物应有的样子，黑乎乎一团，让人食欲全无。
　　这么恶劣的俘虏待遇，比银色号角那帮海盗还没人性。一向能屈能伸的聂冷彦都忍不住皱眉，可想而知蒂亚在这里被关押那么多年，靠着这些食物活下去有多么不容易。
　　聂冷彦捶着玻璃屏障，用土著语抗议。结果无人理睬，看来这层玻璃屏障的隔音效果极好，估计叫破喉咙都没人能注意到。
　　他一回头，发现莫柯姆正对着罐头出神，伸出小触手小心翼翼沾一下浓黑的汤汁，伸进嘴里。下一秒银白色的毛炸起来，圆滚滚的身体倒在地上连连干呕。
　　聂冷彦叹气，把傻球拎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扛饿的压缩糖果塞到它的嘴里。果真是傻球，名不虚传。
　　莫柯姆靠在聂冷彦的怀里，除去那次偷袭被黑衣人被动塞的海藻，这个罐头当仁不让成为它心中最难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你已经抵达了吗？】
　　老先祖的声音在聂冷彦脑海中响起。聂冷彦打个响指，对啊！老先祖可以感应到他们的灵魂，这时候应该能派上用场吧？
　　【阿罗夏留下的灵魂结晶，在你的身上吗？】
　　聂冷彦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那块小小的晶石，老先祖接着说：【阿罗夏的灵魂共鸣还未完全消失，只要这块结晶距离族人越近，它的颜色会越通透。】
　　“相当于探测器是吧？”聂冷彦托着腮，“那靠近克莱因呢？”
　　【克莱因是他的儿子，效果只会更明显】
　　聂冷彦点点头，握紧结晶，懂了，有了这个东西，相信一定能很快完成救援任务。
　　———
　　苏赫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卢索斯被他的身影绕得头晕，拉住他的胳膊拽着他坐下。
　　娜美闪身进来，小心翼翼降下屏障，这才敢提高音量：“报告代理舰长，没有任何消息。”
　　“……”苏赫揪住头发，“他们已经走了一天半了，距离变身药失效还有五天半，能赶得及吗？”
　　“你放心，聂冷彦那家伙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得多。”卢索斯的腿翘到桌子上，头枕着胳膊，“他啊，是个非同一般的Omega，能单枪匹马从银色号角手里把暴发户给救出来，那是一般人吗？这次还多个洛藤当帮手，救人行动怎么可能失败。”
　　“不一样的！”苏赫神情紧张，咬着拇指指甲，“暗星叛军比银色号角要恐怖得多，他们可是把整个联邦政府当成对手，如果聂冷彦他们被发现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娜美安慰道：“苏医生，您别太担心，舰长非常懂得在逆境中改变局势，肯定不会有问题。”
　　此时此刻，正是聂冷彦施展他逆境求生的大好机会。
　　一早醒来，他便一直蹲守在那个四四方方的送餐小口，侍卫来送早餐，趁着人家把盘子放下来的瞬间，一把攫住对方的手腕，扯住便不肯放手。
　　“快放开！你说什么我也听不懂啊？！”侍卫哀嚎着，呼叫救援，“快来B3层地牢！昨天抓到的那个矮人偷袭我！”
　　B3层。聂冷彦向莫柯姆使眼色，让它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块圆形镜片，贴上右眼之时，镜片里显示出两个点，白色是他所在的位置，红色是洛藤所在的位置。
　　而镜片里显现出的部分地图，是洛藤走过的路线，他身上携带的探索雷达，所经之处会自动检测，绘制出相应的地图，再进行调整。看得出来昨晚洛藤有多卖力，地图的绘制已经快完成一半。
　　聂冷彦继续叽哩哇啦抒发己见，一阵脚步声响起，几名侍卫赶来，查看突发状况。
　　趴在地上被薅住胳膊的侍卫快哭了：“他一直攥着我的手！我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哎哟！”只见他脸色一变，“土著矮人不会有食用人类的习惯吧？！他刚刚咬了我的手！”
　　“……”聂冷彦一拳砸在莫柯姆的头顶，让它别添乱。莫柯姆很委屈，它饿了一夜，那个人手上有新鲜食物的香味，它忍不住才会去舔一口的嘛。
　　侍卫们蹲下来和聂冷彦鸡同鸭讲，费老大劲才明白这个矮人是在说他的猫，想见一见自己的宠物。可那只猫现在在塞瑞娜博士手中，怎么可能再还给他？！这该死的矮人怎么力气这么大，竟然死死揪着一个强壮的成年男人，让他根本无法挣脱。
　　一声很轻微的“咔哒”脆响，侍卫发出惨叫，聂冷彦松开手，罪过罪过，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力道，把人胳膊弄折了。
　　“这家伙！竟然把他的胳膊折断了！”
　　侍卫们骂骂咧咧，拖着受伤的同僚离开。玻璃屏障再次合起，聂冷彦撕开劣质的压缩饼干，闻了闻味道，幸好早餐还能入口。水虽然有股怪味但好歹也能喝得下去，在这里几天不至于会饿死。
　　他慢悠悠掰一块饼干扔进嘴里，相信等待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
　　果不其然，短短几个小时，出现黑衣人把聂冷彦从地牢里带了出去。
　　塞瑞娜翘着腿，手中抱着橘红山猫，笑道：“听说你为了见这只猫，把我们的人弄伤了？”
　　山猫看见跪在地上的矮人，立刻蹬着两只后腿挣扎着，从塞瑞娜的怀里跳下去，冲着聂冷彦奔去。聂冷彦如同见到亲人一般，抱着山猫呜呜咽咽，什么想死你了，我的宝贝，什么恶心说什么。
　　洛藤内心悲怆，这要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啊。
　　聂冷彦把脸埋进洛藤柔软的长毛里，低声说：“半张地图已经完成，动作快点，今夜之内把剩下的半张地图绘制出来。”
　　洛藤喵呜叫一声，这是对工作量的哀嚎。大哥，您知道这艘飞船多大吗？他趁那婆娘睡着之后，为了勘测地形一宿没睡！结果只跑完了半张地图，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和自己的宠物爱人叙旧结束，聂冷彦把头抬起来，泪眼朦胧捧着山猫，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还给塞瑞娜。结果山猫从他的手中跳了下去，哧溜一下钻出门外跑个没影。
　　黑衣人想去把山猫追回来，塞瑞娜摆摆手，没事，不用管它，小家伙体型大，要保持充分的运动量，就由它随便跑跑吧。
　　她站起来，走到聂冷彦面前：“怎么样，心满意足了吧？”
　　聂冷彦双手合十，痛哭流涕感激不尽，您真是人美气质佳，心地又善良，我的猫托付给你可以安心了。
　　塞瑞娜依旧满面微笑，揪住矮人的衣领，压低声音：“那你弄伤人这回事……也该有个说法吧？”
　　聂冷彦一脸惊恐，演技十分到位，把做错事的焦急、忙乱和慌张赤/裸裸摆在脸上。不知为何，塞瑞娜总能感到一种莫名的违和感，这个土著矮人明明看上去那么懦弱胆小，却敢为了一只猫弄伤看守他的侍卫，不，与其说是想念他的山猫，不如说是想找个借口，刷一下存在感。
　　就像是在刻意提醒塞瑞娜，还有一个刚抓住的阶下囚，千万不能忘了。
　　塞瑞娜来了兴趣，松开他的衣领，指尖抚平劣质衬衫的褶皱：“你是故意的吧？想通过伤人来引起我的注意。”
　　猜对了，聂冷彦不想被关在底层的地牢里，他怕塞瑞娜折磨克莱因上瘾，忘了他的存在。因此他必须想办法离开，只要能自由行动，找到克莱因和那些被困的人鱼只是时间问题。
　　为了糊弄过去，聂冷彦急中生智，一把攥住塞瑞娜的手，凸眼睛深情望着她：“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昨晚做梦都是你的身影，太想你了，克制不住思念的心情！”
　　藏在衣服里的莫柯姆忍不住一个激灵，主人如果听到这些话肯定第一个想掐死这个叫塞瑞娜的女人。
　　塞瑞娜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身边的那些黑衣人也跟着笑起来，像是在讽刺聂冷彦不自量力。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配说“一见钟情”这个词吗？
　　聂冷彦环视一圈之后，也挠着后脑勺跟着呵呵笑。塞瑞娜止住笑意，俯视着他：“这种话我听得多了去了，这个世界上想吃天鹅肉的癞□□不计其数，有几个是能得逞的？”
　　聂冷彦立刻反驳：“我绝不是癞□□，我是青蛙王子。”
　　塞瑞娜唇角抽搐一下，她将长发撩至耳后：“像你这么丑却这么自信的，还真是少见。这样好了，我就给你一个向我求爱的机会，只要你能做到，我就和你约会。”
　　聂冷彦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女人狗嘴里绝对吐不出什么好话。果不其然，塞瑞娜的手指绕着黑色长发，暧昧一笑：“矮人先生，那就麻烦你去一趟恕玛森林，为我带回龙髓吧。”
　　———
　　“土著矮人迷恋风情女博士，为爱勇闯恕玛森林夺龙髓”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敌军阵地。聂冷彦也从阶下囚光荣晋升成为探险小队的一员，并且得到许可，可以在舰船B层以下自由行动，还可以和小队成员们居住在同一间宿舍。
　　探险小队一共四人，加上聂冷彦之后变成五个。他们都不是人类，来自不同星球不同种族，聂冷彦这个矮人族混进来之后，小小的探险队拥有五个物种五种文化。
　　聂冷彦这人自来熟得很，见面之后每个人都打招呼问候一遍。不过探险队的各位成员反应平淡，一个个顶着一张厌世脸，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团死物。
　　聂冷彦站在宿舍中央，背着手，大声说道：“新朋友们！怎么都这么死气沉沉？生活是美好的，要开心，要快乐！”
　　探险队四人组丢来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绿头发的高个子男人冷笑：“你怕是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才能笑得这么开心。”
　　“可以介绍一下吗？顺便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努拉答。”他翘着腿继续冷笑，“我们要去恕玛森林夺龙髓，之前已经牺牲两支队伍，我们是第三支。就你这家伙乐得像个傻子，难道以为进探险队是什么美差？”
　　聂冷彦的表情一惊一乍：“不会吧？！那你们也是被迫的？”
　　四人齐齐点头。详细介绍之后，聂冷彦才明白，他们也是俘虏，暗星叛军里没有俘虏优待条例，他们的世界只有两种人，自己人和死人。所有的敌人都会成为死人。
　　“呵，你看上了蛇蝎美人塞瑞娜，算你命不好。”名叫迪斯的金发肌肉男搭着他的肩，“在这艘舰船上的人都知道，塞瑞娜那个娘们心狠手辣，她是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杀的人可能比你见过的都多。”
　　聂冷彦露出非常应景的惊恐表情：“不是吧？！我还以为是因为我长得太丑，才会被派来送死，她对长得好看的也这么残忍？”
　　“瞧你说的，长得好看的得罪她了，那是生不如死！”迪斯压低声音，“前段时间逮回来一个混血，那脸长得，全银河系找不出第二个！落到塞瑞娜手里，十多天过去，还不是半死不活的？”
　　努拉答插嘴：“这事我听说有内幕，是那个混血差点弄死塞瑞娜！她气急败坏，干脆辣手摧花，每天变着花样折磨那人，听说让咱们去取龙髓，就是为了在他身上做实验呢。”
　　“还不知道那个男人能不能撑到龙髓的出现。”
　　聂冷彦若有所思点头，他的心中有数，探险队口中的混血正是克莱因。在被囚禁的情况下还差点弄死塞瑞娜？这小子也不赖嘛，这么多年没白教导他，是个干大事的人才。
　　聂冷彦一拍大腿，义愤填膺：“那是他活该！竟然差点害死我的梦中情人，这小子关在哪里？我去亲手弄死他！”
　　银头发的麻子脸推了聂冷彦一把，让他拉倒吧。那小子可是被关在塞瑞娜专用的实验室里，里里外外把卫森严，一般人根本进不去。估计也用不到他动手，按着塞瑞娜那种不计死活的折磨方式，估计现在那个混血也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专用实验室……聂冷彦摸着下巴，这种机密地点肯定是在甲板之上的楼层，还是要靠洛藤去跑一趟。最好的结果是塞瑞娜足够喜欢他，把他带去实验室，那就是最顺风顺水的发展。
　　暗星叛军关押的俘虏总数不在少数，若是愿意团结起来反抗的话，应该会产生不错的效果。聂冷彦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他的眼睛从这几人身上扫过，就从他们开始吧。


第62章 
　　夜晚,聂冷彦翘着腿躺在狭窄的小床上，莫柯姆在身边酣睡，圆滚滚的身体一起一伏。他的右眼贴着圆形镜片,暗红色线条交织程成一张几乎快要绘制完整的平面地图。
　　这艘飞船相当庞大，按照探测器比例尺的计算,体积大约等于两个飞鲸号。目前星际联邦也没有造出这种规格的飞船，战斗舰荆棘蔷薇在它的面前就像是个还未长大的弟弟。
　　暗线条之中，除了白点和红点之外，闪烁着三个蓝点。这三个点,是洛藤预测得出的克莱因最有可能被关押的位置,都在甲板之上的二层三层,和散漫无组织纪律的地下相比，甲板之上才是暗星叛军真正的根据地。那里守卫森严,想要进入的话需要通行证，强行闯入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洛藤是一只山猫，没人会对一个宠物有所防备，侍卫们也任由他四处乱蹿。但也逃不过塞瑞娜的魔掌，那个女人碍手碍脚,动不动就让人把洛藤给捉回来,不为别的，就是想撸猫了。
　　为了可持续发展，防止塞瑞娜会一气之下将他关起来,每次面对来逮他的侍卫，洛藤都只是象征性挣扎几下,做出不愿被捉住但逃跑无能的样子。这套戏码果真很对塞瑞娜的胃口，撸一会儿又继续放他自由行动了。
　　虽然山猫的行动不受限制，但范围也只局限于甲板之上,并且很多房间洛藤也是无法自由出入的，都设有高级屏障，生命体想要硬闯会直接开启警报，自动切换到毁灭模式。
　　洛藤可不想在这儿丢了性命，他选择守在可疑房间之外，大致观察一下出入的人员，再结合塞瑞娜的行动轨迹，最后筛选出三个最有可能的关押地点。
　　聂冷彦枕着胳膊，他目前为止还没有去过甲板之上，想要从这三个地方找出实验室的位置，还需要亲自去一趟才行。他属行动派，当机立断悄悄爬起来，准备趁着休息时间警卫松懈，看看能不能混到甲板上面。
　　通往甲板之上的那道门有两名侍卫把手，此刻两人正在聊天，聂冷彦贴着墙藏住身形，趁着他们不注意，准备闪身冲向那道圆门。
　　忽然，圆门的四周发出亮光，伴随着蜂鸣声，激光电流一道道出现，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诶？好好的它怎么自己启动了？”
　　“不知道啊，这破门太敏感了，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马上就亮。”
　　“嘿嘿，这样可不好吗？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聂冷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露在为外面，被圆形拱门的生物探头检测到了，因此才会开启防护网。
　　这下可不太好办啊……聂冷彦低头沉思着。
　　———
　　距离去恕玛森林的探险还有一天。
　　地下酒馆里，聂冷彦请刚认识的两位新朋友一起喝酒。队里另外两人显然是对丑陋的矮人有偏见，不屑于和他勾肩搭背，聂冷彦耸耸肩，行，人以群分嘛，不强求。
　　迪斯食指划着电子菜单，问：“哎，你东西都给没收了，甩两个膀子进来的，拿什么请我们喝酒？”
　　“哪能给他们都搜刮去，这不是留一手了吗？”聂冷彦的手伸进脏兮兮的外套内兜里，摸出一颗颜色赤红发亮的椭圆形宝石，丢在桌子上，“这玩意儿够今晚的酒钱了吧？”
　　迪斯愣了愣，拿起红宝石惊叫：“靠靠靠猩红之热！”
　　聂冷彦笑了笑，继续摸出一颗通体翠蓝，晶体中心涌动流转着金色光芒的宝石抛给他。迪斯伸手接住，打开手心一瞧，眼珠子快瞪出来：“但丁之眼！”
　　努拉答食指一弹，菜单消失不见。他已经点好数十瓶种类不一的酒，长胳膊挂在聂冷彦的脖子上：“哟，小矮人，你存货这么多，我可是敞开了点了啊！都记你账上！”
　　聂冷彦笑呵呵，别客气，想点多少都行，只要能得下。不过光喝酒也没意思吧？再来点下酒菜？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倒酒也不得劲吧，再点两个陪/酒女郎？
　　迪斯和努拉答眼中泛着绿光，兴奋搓手，还有这等好事？那还等什么，快快快，我们已经饥渴难耐！
　　酒水和小菜很快便从传送格里送到三人面前，在聂冷彦去洗手间的期间，两位窈窕美女扭着水蛇腰走来，一个是人类，一个是猫女，热情无比，一左一右将迪斯和努拉答包围起来。
　　聂冷彦回头，甩着手上的水珠：“哟，来啦？”
　　猫女跨坐在迪斯的大腿上，人类美女则是双臂挂在努拉答的肩头，被美色迷惑的两人晕晕乎乎：“兄……兄弟，你来迟了，我们三个不够分啊！”
　　聂冷彦非常直觉，主动坐到一旁：“你们俩一人一个，玩得开心就好，不用管我。”
　　像是生怕他会反悔似的，两人搂紧身边的尤物：“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别怪兄弟见色忘义！”
　　聂冷彦笑了笑，猫女和人类美女也对着他笑靥如花。
　　这座地下酒馆是暗星组织里最低俗阴暗的角落，随处可见放荡暧昧的男女，空气中散发着旖旎糜乱的气息。这里是底层奴隶、囚犯以及底层工作者的天堂，和甲板之上是两个世界。
　　聂冷彦手撑着额，盯着盛满薄荷绿酒液的杯子，正在思考怎样才能从甲板下面混到上面去。只要能上去，凭借着阿罗夏的灵魂晶石，很轻易便能锁定克莱因所在的实验室。寻找幸存者也可以用这个方法，交给洛藤就行。
　　原先留在荆棘蔷薇之时，聂冷彦和洛藤便拟订好这次救援行动的方法。两人意见一致，救幸存者和克莱因需要分头进行，同时完成，且机会只有一次，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倘若这次没能救出人质，那么聂冷彦敢保证，接下来想要再接近暗星叛军只会迎来一场恶战，如果再被他们不幸发现塔杜萨一族的灵魂，会成为暴露他们藏身之处的隐患，那么在生命安慰之前，什么人质都不会留存。
　　圆门里的激光防御，肯定是可以关闭的吧？
　　正想得出神，忽然，酒馆3号桌传来叫喊声：“喂！这儿碎了一个杯子，快找人打扫！”
　　说话的人是个脑满肠肥的胖子，他挥着手，身边都是外貌丑陋的苍蝇人。眼睛似两颗大型的绿灯泡，孔武有力的四肢，背后还有两个薄如蝉翼的翅膀，显然早已不具备什么飞行功能，但作为一两片装饰品挂在背后，对苍蝇人来说意义重大。
　　他们是银河系内出了名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种族，别看外表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实际上却是相当容易上当受骗。聂冷彦见他们身上的白色紧身衣脏乱不堪，早已变成黑色背心，腰间还挂着切割石材用的金刚石镰刀，便确认他们是矿工，专门帮组织挖取燃料矿石的苦力。
　　身穿灰色布衣的佣人走来，趴在地上收拾酒杯碎片。冷不丁的，肥胖的苍蝇人拿起一杯酒，对准的女佣的头顶浇下去，同桌的苍蝇人们发出一阵阵放肆的笑声。
　　酒鬼。
　　聂冷彦呡一口薄荷酒，视线落在低垂着头的女佣身上，感到奇怪：地下酒馆只能赚奴隶和底层苦力的钱，估计营生都已经困难，怎么还舍得聘用人力来做这种清洁工作？要知道自从人工智能普及联邦之后，机器人的劳动成本越来越低廉，而真人反而成为昂贵的劳动力。
　　迪斯一口吞掉猫女喂的樱桃，注意到聂冷彦的眼神，低声说：“她也是奴隶，要通过工作来交换食物和水，否则就会饿死在这里的。”
　　“和我们不一样？”聂冷彦问。
　　“不一样，我们比她惨，”努拉答的脑袋耷拉下去，“去恕玛森林送死和做苦力，我宁愿选择后者。”
　　女佣棕黄的长发又干又枯，草草扎起来，身材瘦削无比，聂冷彦在她的背后，能清晰看见一排脊椎骨从灰色的布衣透出来。她跪在地上，左手拿着抹布，从刚刚开始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似不敢动弹，但聂冷彦却知道她是在忍耐，因为她的右手捏着玻璃碎片，轻轻颤抖着，极力按捺住想要跳起来割破苍蝇人喉咙的冲动。
　　“收拾干净没有？！还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苍蝇人一脚踢中女佣的肩头，女佣孱弱的身体倒向一边，长发晃动，露出半张脸，聂冷彦立刻站起来——是蒂亚！
　　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蒂亚，他认为蒂亚应该是和幸存者们关在一起，因此从来也没有主动找寻过她的下落。没料到暗星叛军居然会让她做奴隶，辛苦归辛苦，但好歹行动可以不受限制。
　　蒂亚的右手冒出血珠，被刚刚握在手里的玻璃划破了。她一言不发，将地上的血擦干净，默默爬起来，还要对着苍蝇人鞠躬，方才能离开。只见她步履蹒跚，右手还在滴着鲜血，在苍蝇人的嘲笑声中推开通往厨房的后门。
　　聂冷彦也跟过去，刚推开木门，黑黢黢的走道里，一柄雪亮刀刃距离他的喉咙只有几厘米，刀尖萃聚的冷光成为唯一的亮光。
　　蒂亚呼吸急促，拿着小刀的左手轻轻颤抖着，双眼圆睁，瞪着陌生的矮人：“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你先别激动，刀放下来，别伤到自己。”聂冷彦瞄一眼她的右手，递过去一块刚刚从吧台抽走的丝帕，“你的手还在流血，先包起来吧。”
　　蒂亚像只受惊的母兽，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攻击性，她摇着头，退后一步：“不要你管，你别跟着我就行！我什么都没有，没有钱也不会为了钱出卖身体和你睡觉，再怎么欺负我都没用！”
　　聂冷彦愣了愣，看来之前的事并不是偶然，说不定已经发生无数回。蒂亚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生活在肮脏糜乱的环境之下，恐怕早已战战兢兢，才会对任何雄性生物充满敌意，不愿让别人靠近。
　　他四下扫视一圈，确定没有第三者的存在，才低声说：“蒂亚夫人，是我。”
　　听见这个称呼，蒂亚恍神片刻，和聂冷彦四目相对，渐渐瞪大蓝眸：“你是聂——”
　　“是我，”聂冷彦抬起右手，示意她低声，“我也是刚混进来，没想到这么巧能遇见你。”
　　蒂亚如梦初醒，赶紧将小刀收进口袋里。她不停瞄聂冷彦，暂时无法将眼前的形象和聂冷彦那张脸联系起来，轻声问：“聂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还、还变成这副模样……”
　　“这样方便行动，”聂冷彦摸了摸脸颊，“丑一点没事，救出克莱因才是最要紧的。”
　　提到克莱因，蒂亚条件反射拉住他的胳膊，眼泪啪嗒啪嗒落下：“聂先生，求你救救他吧……是我害了那个孩子，他是在代我受过！”
　　“他伤得怎么样？”聂冷彦眉头皱起。
　　“很重……他们用刀挖开他的手臂……”蒂亚顺着走道的墙壁滑倒，跪在地上流泪，“克莱因生死未卜，我只在数天前见过他一面，我……”
　　聂冷彦捕捉到重要信息，打断她：“蒂亚夫人，你见过克莱因？知道他被关在哪里？”
　　蒂亚泪眼朦胧，缓缓点头：“嗯，我知道他在哪里，偷偷去看过。”
　　聂冷彦一听，顿时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指望洛藤找出克莱因的位置，恐怕人早都凉透了。听说克莱因也拜托了蒂亚寻找幸存者们，聂冷彦想拿出阿罗夏的灵魂晶石交给她，转念一想，还是作罢。
　　尽管他没有当面提起刺伤的事，不过那次偷袭也让他对蒂亚不得不防备，她的脑中有噬念虫，□□控时无法自主思考，万一被敌人知道她拿着阿罗夏的灵魂晶石，那所有的一切都会暴露了。
　　“你感觉幸存者应该在哪里？”
　　“我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不在上面。”
　　“这怎么说？”聂冷彦问。
　　“我留意过，塞瑞娜时常带着罗德下来，他们那种身份，没事做是绝对不愿意靠近下面的。”蒂亚咬着后槽牙，“特别是那个恶心的女魔头，她最怕被肮脏的病毒传染，没有重要事情绝不会下来。”
　　聂冷彦摸着下巴，蒂亚的话可以相信，但也不能百分百确信，洛藤那里没有确切的消息，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他眼珠已转，打了个响指：“蒂亚夫人，看来这个忙需要你来帮。”
　　“什么？”
　　“跟我走一趟，混到‘高贵’的上面去。”


第63章 
　　通往上层的那道圆门依旧有两名黑衣人把守,聂冷彦还躲在昨天藏身的角落，身后跟着蒂亚。
　　“那道圆门有防御系统，被判定非法靠近的话是会被切割成碎片的。”蒂亚的声音轻轻颤抖,“我曾经亲眼见过……那人连叫喊都来不及,就变成一堆肉块掉在地上。”
　　而叛军们冷眼看着这一幕，仿佛脚下的尸体与他们无关,面无表情拿出清除喷雾,轻轻一按，那堆肉块便化为一堆泡沫,连同血迹一起蒸发得无影无踪。
　　而蒂亚那次能去偷偷看望克莱因,是因为当时被克鲁尼格带去甲板之上，那个变态为了刺激她,将她留在上面两三天,就为了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是如何遭受折磨,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模样，心中便升起一股肆虐的快慰。
　　后来她被送回甲板之下,想要再去偷偷看望克莱因,这道圆门将她阻隔，至今也没有成功过。
　　聂冷彦贴着墙角，锐利双眼扫视着那两名值守的黑衣人，只要能让他亲眼见到这个防御系统如何关闭,便有一个思考的方向了。他瞄一眼身边的蒂亚，心里升起一个主意,从怀里又拿出一颗黄灿灿的透明宝石。
　　蒂亚似乎明白他的计划，点点头：“我去‘贿赂’他们。”
　　“注意防御系统，如果不成功的话就跑开，前往别受伤。”
　　“不会失败的,”蒂亚淡淡一笑，“这艘船上没有不贪婪的人。”
　　黑衣人正在闲聊，忽然，圆门嗡的一声，又发出亮光，两人感到奇怪，回头一看，蒂亚正一步一步缓缓靠近。他们冷眼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女人，似乎也没有出声提醒的意思，仿佛目睹切割的血腥场面只是深夜的娱乐项目而已。
　　圆门的激光开始交织成一张网，蒂亚停下脚步，平举起握拳的左手，缓缓打开。那颗黄宝石叮叮当当砸在地面上，一弹一跳落到左边的黑衣人脚边。
　　黑衣人捡起来一瞧，瞳孔骤缩：“皇家水晶！”
　　这等稀有宝石他们可只在全息录像里见过，这时圆门的激光网亮光集中，是即将发射的前兆，聂冷彦的手心也渐渐变得潮湿，心里默念着“赶快上钩”。
　　捡到宝石的黑衣人满脸欣喜，身旁空着手的伙伴见状，赶紧伸手按在圆门侧面的黑色感应区，同时喊另一人：“哎！手拿上来！快点！”
　　站在左边的黑衣人懒洋洋答应一声，右手随意搭在侧面，激光网的刺眼光芒渐渐变得黯淡，逐渐消失。
　　聂冷彦看的清清楚楚，这个防御系统竟然需要两人同时关闭，并且关闭的原理暂时不明确，是通过指纹还是检测生物基因？
　　未捡到宝石的那名黑衣人气势汹汹呵斥蒂亚，问她一个低贱的女佣来甲板这里有什么目的，蒂亚唯唯诺诺低着头，请求他们让自己进去，见儿子一面。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想进去？先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我们考虑考虑。”
　　谁知蒂亚搓着手，支支吾吾：“没、没有了……刚刚那颗皇家水晶是我所有的家当……”
　　“什么？！”
　　黑衣人顿时怒不可遏，走过去将蒂亚踢倒在地，嘴里骂骂咧咧。聂冷彦捏紧拳，若不是为了救人大业，他早就冲过去教这两个人渣怎么重新做人了。
　　“你看看你，还把防御系统关了，就该让激光把她切成肉块！”
　　“废话，你捡到好东西了，我可是什么都没捞着！”
　　两人赶苍蝇一般，让蒂亚赶紧滚回地下，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蒂亚捂着肚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扶着墙一瘸一拐离开，拐过墙角，一双手扶住她，聂冷彦低声说：“抱歉。”
　　蒂亚笑了笑：“帮上你了吗？”
　　聂冷彦点头，帮了很大的忙，他已经有主意了。
　　夜深人静，把守圆门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打哈欠，其中一个背靠着墙壁，低着头，竟冒出呼噜声。寂静深夜里，甲板上传来叮叮当当的脆响，声音停止之后，一颗幽蓝的但丁之眼静静出现在地面。
　　打哈欠的那人揉揉眼睛，顿时不困了。他看一眼同事，见他似乎没有醒的意思，便悄悄走过去捡起那颗宝石，惊喜跃然于脸上。他一抬头，前方又有一颗翠绿色宝石，顿时欣喜若狂，今晚这趟夜班没有白值。
　　黑衣人的嘴角快咧到耳后根，将翠绿宝石收入怀中，这时，头顶笼罩着一片阴影，他抬起头，眼前出现一只浑身雪白的大毛怪。
　　“！”黑衣人大骇，刚想叫人，便被大毛怪一口吞进肚子里，只留下一只手在外面。
　　聂冷彦拿着小刀，从那只手的食指取了一些血，滴在圆形的面团上，不一会儿功夫，便做出一个和黑衣人一模一样的饼干人。蒂亚探头看了看：“另一个也来了。”
　　另一名黑衣人打盹醒来，见同事不见了，左右张望，忽然看见他站在墙角那里对着自己招手，手举起来，拿着一把五颜六色的宝石。他赶紧过去，不一会儿功夫，两人一起出来，一左一右站在圆门旁边，身姿笔直表情木讷，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
　　阴暗的墙角里，莫柯姆打个饱嗝，吞下两个人已经再也吃不下了。聂冷彦低声嘱咐：“莫柯姆，你爬到屋顶上面，记得藏好了，等我们出来再把那两人吐出来。”
　　莫柯姆叫一声，触手沿着墙壁攀上去，吸在屋顶，像是一张铺开的柔软毛毯。聂冷彦带着蒂亚，光明正大走向圆门，激光防御系统开始启动，两个饼干人面无表情，一左一右抬起手贴在侧面的感应区，那一瞬间，激光亮度变得黯淡，防御系统关闭。
　　蒂亚惊奇不已：“竟然真的管用！”
　　“饼干人掺了他们的血，不论是指纹和生物信息都可以采录到，可以以假乱真。”聂冷彦快步通过圆门，“抓紧时间，饼干人保存的时间没有多久，必须尽快出来。”
　　———
　　甲板之上和地下是两个世界。果真不论何地都会存在着权利带来的差距，甲板之上每一个房间的装修格局简约大方，清爽低调，聂冷彦现在没空欣赏，只是匆匆扫一眼，便隐隐能感受到暗星叛军隐藏的阶级矛盾。
　　同时，这里把卫森严，随处可见黑衣人巡逻，聂冷彦和蒂亚躲躲藏藏，有惊无险才找到实验室。这里正是洛藤在地图中标出的三个地点之一，聂冷彦趁蒂亚不注意，悄悄看一眼阿罗夏的灵魂晶石，确定克莱因就在实验室里面。
　　“马上就会到交接班，他们会离开一会儿。”蒂亚半蹲着身子，偏头，“聂先生，你进去吧，我在这里帮你守着。”
　　“你不想进去看看莱吗？”
　　“比起我，他肯定更想见到你。”蒂亚笑容温和，“只要回来告诉我他的情况就好。”
　　聂冷彦点点头，交接班的时间一到，便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实验室。
　　克莱因垂着头，他的双臂被吊在架子上，此刻正处于高烧之中，整个人昏昏沉沉，但听见电子门开启的声音，尖耳动了动，瞬间警觉起来。
　　他艰难抬起头，模糊视线之中出现一个身材矮小相貌丑陋的男人，正盯着他出神。
　　聂冷彦愣在实验室门口，身后的电子门关起，他的双脚却像灌了铅，杵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还是年轻俊美意气风发的克莱因吗？还是他一手养大、优秀无比的混血崽崽吗？
　　他的双手被束缚着，吊在架子上，身上的白衬衫早已看不出本色，深褐和暗红层层叠叠交映，双臂肉眼可见一个个深可见骨的血洞，触目惊心。再往下看去，两条裤腿破烂不堪，露出的腿部肌肤长出大片深紫和焦黑的斑块，赤脚踩在冰冷的金属板上，不断有鲜血顺着脚踝滴落。
　　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不知他经历了多少种酷刑，吃了多少苦头，却还故作坚强，告诉聂冷彦“没什么”。他被吊在那里，像一个破败不堪的娃娃，低垂着头奄奄一息。
　　聂冷彦眼眶发热，一呼一吸变得急促，怒气翻江倒海涌起，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心疼、悲伤、愤怒交织在一起，心中杀意愈演愈烈。
　　全杀了吧。
　　他捏紧拳头，理智快被怒火淹没，内心的猛兽即将挣破束缚，它在叫嚣着，别管什么幸存者了，马上就把克莱因带走，炸了这艘飞船，让该死的叛军全、部、毁、灭。
　　“……你是？”
　　克莱因的声音沙哑无力，他此刻连抬头都费劲，根本没力气再做出什么防御的姿态。这两天做的是抗毒性实验，他的体内被打入数种不同的毒素，导致身体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忽冷忽热，高烧不断，免疫系统似乎正在一点点瓦解。尽管罗德悄悄给他喂了解毒药，但不断遭受摧残的身体根本无法很好的挥发药性，也无法清除体内堆积的毒素。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恐怕目前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聂冷彦还在这艘船上，不论如何也要再见到他一面，否则肯定死不瞑目。
　　矮人缓缓走来，站在克莱因身前，他要踮起脚尖才能摸到克莱因的脸，粗砺手指贴着滚烫的肌肤，触手的温度显然超出正常体温太多。聂冷彦心疼不已，是不是很难受？高烧持续多久了？你现在还能保持清醒吗？
　　对不起，这么迟才找到你。
　　聂冷彦靠过去，额头贴着克莱因的脸颊。克莱因的左脸感到一阵湿意，不由得一愣：这是……眼泪？
　　矮人还保持着踮起脚尖的姿势，伸出双臂抱紧克莱因，更多的温热液体打在肩头，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克莱因却能通过这个拥抱，清晰感受到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情绪。
　　聂冷彦咬着唇，他已经无法再忍耐，一想到克莱因会死在这里，内心的激荡和恐惧便再也控制不住。他要带克莱因离开，现在、立刻、马上，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聂冷彦？”克莱因哑着嗓子，贴着耳畔轻声问。
　　聂冷彦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抱着克莱因。片刻后情绪平复，他松开手臂，抹一把脸，抬头观察将克莱因吊起来的镣铐。
　　这是通电的激光锁链，按照他的经验，应该需要实验室工作人员的虹膜才能关闭，轻举妄动的话，说不定会触动什么警报系统。
　　“你放心，很快就能离开了。”聂冷彦吻了吻克莱因的侧脸，“等我一会儿。”
　　矮人转身，快步离开实验室。克莱因望着他的背影出神，生死存亡的关头却冒出胡思乱想：这是长大之后聂冷彦第一次主动吻他的吧？
　　蒂亚正在外面把风，一回头看见聂冷彦，低声问：“聂先生，克莱因怎么样了？”
　　“……还行。”聂冷彦欲言又止，沉着脸：“计划有变，蒂亚夫人，恐怕还要请你帮个忙了。”
　　明明是“还行”，但从聂冷彦的语气里，蒂亚听出很糟糕的味道。她顿时紧张起来，捏紧了衣摆：“帮什么忙？你告诉我，只要能救出克莱因，拼上我这条性命也可以。”
　　“实验室的工作人员，有可以沟通的吗？”
　　蒂亚点头：“有，罗德人还不错，上次也是克莱因让他来传话的。”
　　“帮个忙，把他带过来。”聂冷彦一直拧着眉，表情更加狰狞，“一定要带来。”
　　他从实验室随手拿一根药剂，那个女人就爱研究这些玩意儿，也该让自己人吃吃苦头了。等到值守的黑衣人换班回来，聂冷彦从身后勒住他的脖子，药剂扎上去，那人连叫唤都来不及，便抽搐着没了气息。
　　聂冷彦冷着脸，将黑衣人拖到走道尽头的盥洗室，扒掉衣服，尸体扔在隔间里，拧开水龙头冲洗头发和胳膊。变形药很快失去效力，聂冷彦再次抬头，镜子里的男人肤色白皙，眉眼清俊，身材挺拔修长，正是不折不扣的联邦少将Omega。
　　他换上黑衣人的制服，戴上帽子，配枪别在腰间，右眼贴上镜片，发现甲板上层地图已经绘制完成，而白点的位置在上面一层，一直没有动过，估计是在休息。
　　前方走道迎面走来两人，在前面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圆脸男人，后面则是套着一个白大褂遮遮掩掩的蒂亚。她一直低着头，没认出聂冷彦，两人一起走来，眼镜男拿出证件：“塞瑞娜博士让我去看看实验体的情况。”
　　看来这就是蒂亚口中的罗德，聂冷彦压了压帽沿，侧身让开。罗德走在前面，蒂亚匆匆跟在身后，被聂冷彦拉住胳膊。
　　她惊慌失措，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聂冷彦食指竖在唇上，将小巧的圆形镜片塞进她的手里。
　　“跟着白点去找洛藤，和他一起回地下，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罗德进入实验室，一眼注意到克莱因没什么生气的模样，赶紧小跑过去：“克莱因，你怎么样？呀，怎么发烧这么严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后脑顶着一个坚硬的物体，一个男人的冷冽声音响起：“打开镣铐，快点。”
　　罗德缓缓回头，发现站在身后的正是刚刚值守在外面的黑衣侍卫。只不过这张脸从未见过，刚刚他来得匆忙，竟没注意这是一个生面孔。
　　他看了看眼前黑洞洞的量子枪口，再回头看一眼克莱因，不知为何内心松了一口气。来救克莱因的吧？这样倒好，最近塞瑞娜的手段越来越过分，再过几天，估计克莱因真的会熬不住死在实验室里。
　　罗德没有一点被胁迫的无奈和气愤，去终端快速解锁激光锁链的装置，解锁成功的瞬间，克莱因失去束缚，身体软倒下滑，被聂冷彦单手接住带进怀里。
　　“他中了很多毒，我给他吃过一次解毒药，恐怕还不够。”罗德从药剂里找到一管白色针剂，“这是血清，恐怕得用这个才行。”
　　聂冷彦冷着脸，一手搂着克莱因一手举着枪，没有丝毫动摇。在他心中没什么比克莱因的命更重要的，这个男人说的话可信程度有多少还不得而知，怎么样他都不会拿克莱因的性命去冒险。
　　一只手攀上肩头，克莱因低声说：“罗德……可以信任。”
　　听他这么说，聂冷彦将信将疑，看着罗德：“把需要的东西都给我。”
　　罗德点点头，又找出几瓶药，连着血清一起递过去。他看着克莱因伤痕累累的身体，心生愧疚：“他的伤要尽快医治，否则会留下后遗症，抱歉，我帮着塞瑞娜博士做了太多错事，对不起。”
　　闻言，克莱因睁开眼，对着他唇角勾了一下。
　　谢谢。


第64章 
　　蒂亚小心翼翼潜入甲板之上第二层,镜片标识的位置还需拐过前方两个路口。她猫着腰，尽量保持动作轻盈，一旦遇见巡查的黑衣侍卫,立刻停下脚步躲藏,确保能万无一失抵达目的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蒂亚看着在走廊尽头浮空的电子时间,再过一刻钟就会迎来下一个交班,而放置在甲板入口的饼干人也只能再支撑半个小时而已，她必须争分夺秒,尽量完成聂冷彦的嘱托。
　　一间一间房摸过去,蒂亚根据标记的指示，停在一道门前。这道门选用银白色的金属制造,从外观设计来看像是寝室,如果没猜错的话正是塞瑞娜的住所。她把山猫当做宠物,关在房间里一起睡觉也无可厚非。
　　洛藤就在里面，虽然人事找到了,但如何能联系又成问题。洛藤变成山猫虽然利于行动,但也牺牲众多，比如毛发问题导致通讯器无法佩戴，因此聂冷彦和洛藤之间的联系只能直面沟通，几乎只有见面的情况下才能表达清楚彼此的意思。
　　黑衣人刚刚巡逻经过,蒂亚摸到塞瑞娜的寝室门口，焦急不已来回打转。
　　该怎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和洛藤取得沟通？
　　蒂亚苦思冥想,眉头皱成川。忽然，她回头打量着这扇门，伸出食指轻轻碰一下，指尖被一股力量弹回,不出她的意料，房间里开启了一层屏障。
　　蒂亚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眼中带着一股坚定，食指有节奏一下一下戳动这层屏障。
　　猫科动物的耳朵可以接受到人类接收不到的频率，比如屏障波动产生的低频声波，在房间里闭目养神的洛藤瞬间清醒，一双晶亮猫眼转向门口。
　　他的两只大耳朵动了动，根据屏障的波动分辨着传递而来的信息。这是星际联邦在成立之初曾经用过的简单密码，解密方式和摩斯密码差不多，洛藤的耳中接受到的声波拼拼凑凑，凑出来几个字。
　　去地下，聂。
　　空旷寂静的走道里，莫柯姆平铺着身体黏在屋顶，闭上眼呼呼大睡。忽然，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它立刻睁开那双黑豆小眼，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迎面走来两人。
　　“乔，你说首领为什么忽然做这个决定？”
　　说话的是胖子，他穿着背带裤，款型不好，不但没有遮住腰腹部的缺点，还使得微胖的身材看起来更加臃肿。和他并肩同行又高又瘦的男人是乔，仍是一身黑衣，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周身散发着高冷气息。
　　“不知道。”乔冷冷回答，“我们只要听从命令就好。”
　　“啧，真是蹊跷啊，忽然要宰了那个小子，塞瑞娜的实验还没着落呢……”胖子单手扶着脖子，他的嘴里叼着一根烟，烟气袅袅不断往上飘，莫柯姆屏住呼吸，脆弱的双眼暴露在外，架不住烟熏火燎，给熏得眼泪汪汪。
　　“不过首领也真能下得去手啊，好歹还和那小子有过交情呢。”胖子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变得暧昧起来，“哎，你说会不会是这么个情况，追爱不成然后……”
　　“啪！”他的嘴被不轻不重打个正着，抬头和乔对视，发现他面无表情，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胖子立刻噤声，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乔见他不再废话，终于继续抬起脚步向甲板的圆门走去。
　　两人一起进入圆门范围，圆门并没有开启防御系统，是因为生物信息早已录入系统之中。门口的两个黑衣人一丝不苟站得笔直，乔和胖子直之踏入圆门，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也目不斜视，一脸严肃盯着前方。
　　没走两步，乔忽然折返，胖子感到奇怪：“诶？怎么又回去了……？”
　　只见他踏出圆门之外，盯着那两名黑衣侍卫，胖子更加弄不懂：“你看他们干什么？俩守门的有什么好看的。”
　　乔摸着下巴，冷冷道：“你哪次见过值夜班的会这么认真？”
　　“啊？”胖子绕到前面，盯着左边那名黑衣人瞧了一会儿，又盯着右边那个，伸出手在他们眼前晃了晃，黑衣人立刻低头，表情依旧一板一眼，没什么变化。
　　“这……好像是挺奇怪的啊……”
　　话音未落，乔伸出右手，直掏眼前那名黑衣人的腹部。胖子吓了一跳，这也犯不着杀人吧？万一人家就是尽忠职守想好好表现呢？问都不问一声。
　　乔挥出的这一拳卯足了劲，拳头穿破肌肤冲入体内，却被一团紧密的固体绞住。那人不喊不叫，受到攻击之后弓着腰，依旧是那副呆滞的表情，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
　　“噗！”拳头抽出之后，黑衣人的腹部出现一个洞，却没有一星半点的鲜血喷溅而出，而是掉下来星星点点的……白色粉末？
　　“这、这什么？”胖子张口结舌，乔的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这幅场景似曾相识，多年前他在哥他林空间站抢到那个混血小鬼，将他安置在小飞船里，准备带着他穿过漩涡虫洞回到组织的大本营。
　　在即将进入虫洞之前，小飞船被气流吹得不停颠簸，乔拉住小孩儿的胳膊，又一个气浪掀过来，手上一轻，猛地发现手里只剩下一条胳膊。而那个小孩儿已经飞到一旁，摔在地板上不喊不叫，失去一条胳膊也毫无感觉，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那一刻乔知道上当了，他被那个银河系最强Omega下套了。
　　“该死！”乔拿出相位枪，一枪一个，将这些饼干人打碎，踏进圆门：“快跟上！那小子要逃走了！”
　　———
　　走道最里间，废弃的实验室里，罗德手中拿着针管，对着克莱因的右手手肘内侧推入血清。聂冷彦喂他吃了几颗配好的药，五分钟之后，在血清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之下，克莱因的脸色明显好转，鼻尖和额头冒出细密汗珠，持续不断的高烧终于退下去。
　　“情况暂时稳定了，可以撑几个小时。”罗德也松一口气，“幸好他的体内有一半人鱼的基因做支撑，以人类的免疫系统应对这段时间的折磨，可能早就崩溃了。”
　　“暂时稳定？他体内的毒素还没清除干净？”聂冷彦的手探着克莱因的额头问。
　　罗德苦笑着摇头：“没那么容易的，塞瑞娜博士为了得到最好的实验数据，下的都是猛药，实验室里的血清全用上也无法完全清除。他需要的是系统治疗，拖得久了毒素会影响到伤势，引起一系列并发症。”
　　“这样么？”聂冷彦唇角勾起，冷冷一笑，“看来杀她的理由更充分了。”
　　克莱因一直倚在他的肩头，闻言，缓缓睁开蓝眸。认识聂冷彦多年，甚少见到他杀意如此强烈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是“小施惩戒”，他身为联邦军部高层，所作所为都与星际联邦挂钩，并不是可以那么“为所欲为”。
　　包括面对星际海盗、叛军等这些危害联邦安危的群体，联邦也是以生擒活捉为主，再依法定罪，绝非个人说杀就杀这么简单。但听聂冷彦的语气，他似乎没打算把塞瑞娜交出去，而是杀之而后快，反正俘虏多得很，少个女人也不会交不了差。
　　此刻两人依偎在一起，克莱因能清晰感受到聂冷彦的情绪在爆发的边缘酝酿徘徊，这样明显的怒意应该作何解释？仅仅只是“护短”而已吗？
　　尽在咫尺的罗德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他心里暗自吃惊，尽管对这个号称“银河系最强Omega”的男人早有耳闻，不过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直到此刻，他还是很难相信如此强大的气场竟是从一个Omega身上散发出来。
　　他下意识咽一口唾沫，推了推眼镜：“塞瑞娜博士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是女Alpha，身体也经过基因改造，是很厉害的女人……”
　　聂冷彦笑而不语，克莱因轻易便读懂他的心思：厉害又如何？真正交手之后才能分出高下。
　　论打架，聂冷彦就没有输的时候。管你是男是女还是外星物种，是Alpha、Omega还是平平无奇的Beta，全部揍翻没商量。
　　听罗德说到基因改造，聂冷彦想起塞瑞娜命他去恕玛森林找龙髓的事，便问：“龙髓有什么用？”
　　罗德老实回答：“那是塞瑞娜博士的一项新研究，听说龙髓的细胞再生能力所向披靡，她想将龙髓和克莱因的基因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新型细胞，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
　　聂冷彦和克莱因面面相觑，龙髓和半人鱼半人类的基因结合？听起来就是那么匪夷所思，两种完全不同的物种，真的不会产生排斥反应？
　　“关于这个实验，我参与的部分很少，几乎都是塞瑞娜博士一人操作，一开始是用纯血人鱼……”
　　声音戛然而止，罗德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立刻将嘴闭上不再言语。克莱因撑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坐起来：“我的族人？然后呢？”
　　罗德抿着唇，目光躲闪，显然是不愿再多透露。克莱因继续追问，罗德搓着手，显得局促不安：“别问了，刚刚是我失言，组织内部的机密如果透露出去的话是死罪一条，我只能帮你们这么多。”
　　聂冷彦扶着克莱因的肩：“也就是说，你不能告诉我们幸存者的具体位置是吧。”
　　罗德为难点头，被两双锐利的双眼盯着，浑身特不自在。聂冷彦还搂着克莱因，忽然叹气：“你本质上也不是坏人，为什么会对大逆不道的暗星叛军这么言听计从？”
　　罗德愣了愣，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从懂事开始便一直居住在组织中，从未怀疑过组织的任何决定，也没想过要离开这里。这艘舰船就像是他的“家”，离开了“家”，去哪里也只是一个短途旅行而已。
　　他低声道歉：“抱歉，我没有背叛组织的勇气和理由，不能继续帮你们了。”
　　“那你就不该救克莱因。”
　　“我……”罗德低着头表情沮丧，手指交缠在一起，“我只是觉得他是人类，和我是同类，才会对他做的事感到愧疚。”
　　聂冷彦忍不住握紧拳，感觉自己看走了眼，竟然会对这个懦弱又分不清事理的男人产生一点期待。克莱因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生气了？”
　　这不是废话吗？聂冷彦心头的火一直压着，从看见克莱因受伤起就没有停止过。
　　“别着急。”克莱因笑了，侧过头去吻他的唇。聂冷彦愣了愣，下意识想到的竟不是拒绝，而是还有个电灯泡在场。罗德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一时间竟忘了转身。
　　真是乱来，全身挂彩还敢动手动脚。聂冷彦的手抵着克莱因的肩头，作势要推开，结果这小崽子不知哪来的力气，大洞套小洞的胳膊还能使得上劲，勾住他的脖子拽入怀中，将这个吻不断加深。
　　“……唔。”聂冷彦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有些自暴自弃的闭上眼——算了，来日方长，等他痊愈了再好好收拾一顿。
　　【主人！饼干人被识破，有两个人正在赶往实验室！】
　　克莱因猛然睁眼，一手搂住聂冷彦的腰，一手撑着墙站起来：“快走！”
　　聂冷彦上下打量一眼：“能行吗？”
　　克莱因点点头，没问题，刚刚休息一阵，行动能力明显好转，但想要具备有一战之力还很困难，不如赶紧离开。
　　“喂，你们要去哪儿？”罗德还弄不清状况，“这里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了！”
　　“你也说了是目前，”聂冷彦脱下外套披在克莱因的肩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会儿就能见到交过手的老朋友了。”


第65章 
　　作为一族文明传承的圣物兼宠物,莫柯姆虽然平时好吃懒做无所事事，时不时还展现出智商危机，但到了关键时刻,脱线的脑子也能灵光一回。尽管它是没胆子冲过去拦下那两个气势汹汹的男人,也知道和主人精神连接，抓紧时间通风报信。
　　多亏它通知及时,聂冷彦和克莱因才能做好准备,不至于被敌人堵个正着。为了掩人耳目，聂冷彦想喂克莱因吃一颗变形药,转念一想,这玩意儿根本无法预测，万一变成什么大型物种,行动不便,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将变形药收起来,找了一件黑衣人的外套给克莱因披上，从背影看去除了发色显眼,和外面那些巡逻的侍卫倒是没多大差别。
　　“你这头银发也太扎眼了。”聂冷彦摸一把,算了，目前手头也没有可以修改发色的道具，幸好这件外套还有兜帽，遮住也不容易被发现。
　　克莱因听话戴上兜帽,帽沿落在鼻梁中线，将半张脸一起挡住。尽管如此,挺翘的鼻梁和完美优雅的下颚线条还是充分暴露长相优势，只是站在那里，便会吸引视线他人视线，想要揭开那层兜帽一探究。
　　“想去地下的话,必须要过甲板的那一道圆门，那是甲板上下连接的唯一通道。从这里过去的路有两条，离实验室最近的就是你们过来的那一条，现在走那条路肯定会和他们遇见。”罗德推开废弃实验室的后门，露出一条光线昏暗的小道，“从这扇门出去，这条路是通往仓库的，在仓库之前的交叉口左转，再经过两条走廊，就可以绕回圆门那里。”
　　“仓库？”聂冷彦眼珠一转，“人质被没收的东西是不是都存在里面？”
　　“大部分都会暂时存放在那里，你想进去？”
　　聂冷彦打个响指，那必须的，原本他的计划里就有去仓库这一环节，这下刚好顺路，省时省力。
　　幸好他先前熟悉过洛藤绘测的地图，大致记得甲板一层各个区域的分布位置。当罗德说出几个标志性建筑，他的脑中便自动浮现出后续的逃跑路线，点点头：“明白了，谢谢。”
　　“进仓库的话必须要有二级以上的印章，这个给你。”罗德抬起手腕，从表带里摘下一颗椭圆形金属，递给聂冷彦，“一路平安，我尽量帮你们拖延时间。”
　　聂冷彦拿着那颗黄澄澄的金粒，对着光仔细观察，只见它的表面雕刻着一大一小两科星星的图案，应该就是所谓的“印章”。在罗德转身之后，他低声道：“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对不起了。”
　　“嗯？”罗德侧颈一痛，勉强回头，发现聂冷彦手中拿着一支麻醉针剂，不偏不倚扎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为什么……”短短十秒，麻醉剂开始生效，罗德的视线变得模糊，身体摇摇欲坠向前倒去，被聂冷彦接住。
　　克莱因在旁静静围观，他暂时还不明白聂冷彦的目的，但心里清楚会这么做肯定是有一定理由，因此也没急着质问。只见聂冷彦将罗德扛起来，带到实验室正门外，拿出小刀割破白大褂，又在左手手臂划了一道长而浅的口子，抓一把灰抹在罗德的脸颊上，做出搏斗的痕迹。
　　克莱因顿悟，走进实验室里，将几道屏障一起升起，该摔的摔该砸的砸。聂冷彦收起小刀，走进实验室，见这里如同暴风过境，相当满意：“真懂事，还知道帮爸爸的忙。”
　　克莱因拿着一截断掉的铁棍，插进终端屏幕里：“这样对他好。我也早就想这么做。”
　　倘若给叛军组织里的人得知罗德不仅没有抗争到底，还胳膊肘向外拐帮着他们逃脱，那必定会迁怒于他，被关起来事小，命丢了才是大事。聂冷彦不想拖累他，制造出这样一副场景，让叛军认为罗德是抵抗失败才让实验体不幸逃脱，这样应该也不会降罪。
　　两人做好这一切，克莱因拉着聂冷彦，从废弃实验室的后门离开，向着仓库出发。
　　———
　　乔和胖子赶至实验室，毫不意外发现门前值守的人员不见了。这个时间还没到交接班的点，黑衣侍卫不敢在这方面偷懒，更何况这里还是实验重地，玩忽职守等于把自己的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乱晃。
　　而且门外升起的屏障，全部是从内部开启，这一看就很有问题，仿佛开启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把他们拦在外面，尽量拖延时间。胖子的手掌按在屏障的终端口，他用的是戒指印章，经过识别之后，屏障逐层关闭，他率先冲了进去。
　　“哎！罗德！”胖子的叫声响起，“乔，你快来，罗德倒在门口，还受伤了！”
　　乔跟进来一瞧，罗德躺在实验室门口，紧闭着双眼，他的手臂带伤，不断有鲜血从伤口里溢出。胖子已经断定罗德是被打伤，里面估计也不用看了，实验体肯定被救走了。
　　“真是没用，连个矮人和女人都对付不了。”胖子踢了一脚昏迷的罗德，嘴里骂骂咧咧。
　　刚刚在路上，他们顺便查看圆门扫描到的生物影像，确认是之前捉到的土著矮人和那个低贱女佣闯入圆门，由饼干人亲手放进来。
　　蒂亚被囚禁在组织里数年，她的本事众人心知肚明，能做到这一切的肯定是那个矮人。乔越来越怀疑他的身份，会不会是曾经交过手的厉害Omega？如果是他的话，也能解释为什么联邦系统里能找到土著矮人的完整生物信息，篡改信息对于一个联邦少将来说只是动动手指的小事。
　　呵，上次让你得逞，这次你以为还会成功？
　　“塞瑞娜白天说，那个混血已经被折腾得就剩一口气。”乔揉了揉手腕，“带着一个伤员，他们肯定跑不远，去开启警卫系统，全舰进入战斗状态，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再说聂冷彦和克莱因，他们两人光明正大在走廊里穿行，遇到巡逻人员不慌不忙，兜帽藏住表情，沉着冷静的点个头，目不斜视往前走。走过三条走廊，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在那些巡逻人员的眼皮子底下顺利抵达仓库。
　　“难怪暗星当年搞不过联邦，警觉性太差。”四下无人，聂冷彦暂时放下兜帽，“天□□夕相处，多两个陌生人竟然认不出来。”
　　克莱因捏捏他的手背，当做认同。暗星叛军在某些规章制度方面的确存在问题，比如偌大仓库前面居然无人值守，距离大门一米远有一道显眼的红线，红线之上只有一层浅红色的透明屏障，这是太自信还是看不起谁呢？
　　“这个屏障……”聂冷彦摸着下巴，眉头皱起，“看起来没那么简单，可能有花样。”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药剂空瓶丢过去。空瓶砸在红色屏障上，发出滋滋声响，同时冒出阵阵白烟，落在地上时，大半个瓶口已经被腐蚀。
　　“……”难怪不需要安排人看守，放置这样一个强腐蚀性的屏障，也不必担心能有几个人闯得进去。
　　至于会不会误伤组织内部人员，这估计不在上层领导的考虑范围内。环视这条走廊，地面和墙壁污迹斑斑，肉眼可见大片的黑褐色斑迹，很像是血迹氧化干涸之后留下的印记，日积月累层层叠叠，让人不寒而栗。
　　聂冷彦拿出罗德给的印章，盖在仓库入口的终端。“嗡”一声响，淡红色屏障渐渐淡化消失，直到完全不见踪影，他抬起脚，踏进那道红线之中。
　　眼前还剩下一道大门，但这道门已经起不到任何防盗作用，连电子密码都没有。聂冷彦对克莱因招招手，推开仓库大门，两人闪身钻进去，又轻手轻脚将门重新合上。
　　一排排感应灯自动亮起，整间仓库被照得亮如白昼。漂浮在半空中的电子眼原本处于沉睡状态，亮灯之后缓缓睁开那只无机质的大眼睛。聂冷彦眼疾手快戴上兜帽，按着克莱因的后脑勺，两人同时低头背对着电子眼。
　　电子眼停在上方，眨了两下，慢悠悠飘到另一边去。
　　聂冷彦松一口气，手指着货架，低声说：“莱，从这排开始，把我的行李找出来。”
　　两人着手在堆得满满当当的货架里寻找那只脏兮兮的棕色大包，数分钟过去，克莱因抬头，忽然发现聂冷彦的黑衣里鼓鼓囊囊，正将一个圆形物体往口袋里塞。
　　“……不是找行李吗？”
　　“对啊，找行李是主要工作，看见有用的东西也要拿啊。”聂冷彦晃了晃手中的球，“伊顿魔球，可以让指定范围内的时间静止30秒，等会儿肯定会派上用场，不带走难道等着给叛军过年？”
　　“……嗯。”克莱因点头，诚心赞同他的想法。
　　仓库里十分安静，只有他们翻找东西发出的轻微响动和头顶的风扇声。终于，在一堆杂物之中，聂冷彦拽出一只脏兮兮的包，躲到货架后面低呼：“找到了！”
　　背包打开之后，果不其然，值钱的宝物都给拿走，打开夹层，里面只剩下一些无足轻重的野外露营用品。克莱因盘腿坐下，看一眼包里：“这些——能做什么？”
　　他们正在敌人的大本营里逃命，只是为了这些东西冒险来一趟仓库，聂冷彦绝不会这么无聊。
　　“你看好了啊。”聂冷彦将包倒过来，叮叮当当的金属物品落了一地。他拿起一个固定帐篷的地钉，掰开外壳之后，露出一根手指大小的银白色金属棒。接连拆了六个地钉，每一个里面都有一根银白色金属，全部拆下来之后，聂冷彦将它们拼装起来，组成一个六边体。
　　“传送器？”克莱因略感惊讶。
　　“嗯，手持传送器，比以往的可行范围扩展数倍，距离已经达到1光年之内，可以传送任何生命体。”
　　克莱因拿起手持传送器，他在军事学院时有听老师介绍过，称这是近十年来最伟大的发明，在小的天体系统里，如太阳系，1光年范围甚至可以完成行星与行星之间的传送。
　　这是为了那些塔杜萨的幸存者准备的，不过考虑到克莱因有伤在身，聂冷彦生出一个念头——想将他提前送回荆棘蔷薇接受治疗。但这个想法才只是刚出现一个雏形，便被克莱因反驳：“不回去，跟你一起。”
　　“你确定？”聂冷彦捏了捏他胳膊上的伤口，克莱因眉头紧皱，仍然倔强点头：“嗯，确定。”
　　毕竟是养了十年的小崽子，聂冷彦将他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强行把他送回去，肯定也不会乖乖听话接受治疗。只犹豫两秒，聂冷彦答应了：“行，你跟着我，拖后腿的话爸爸就揍你。”
　　克莱因靠过去，对着唇瓣轻啄一下。聂冷彦愣了愣，那张完美俊脸和他的距离在毫厘之间，克莱因似乎在试探他的反应，确定没有反抗的意思，再度叼住唇瓣，这次带来的是一个湿热缠绵的吻。
　　仓库的角落里，聂冷彦的背顶着冰冷的货架，一身防备卸下，闭上眼迎合这个深吻。
　　他想，一定是见到小鬼受伤，慈悲心泛滥，才会容忍他这样为所欲为。
　　一吻终了，分开时聂冷彦的双唇略显红肿，唇瓣亮晶晶的，像两片果冻。他推开克莱因，没用多大力气，拇指擦掉唇角残留的证据：“你别乐，伤好了有你受的。”
　　克莱因抿着唇，看着聂冷彦泛红的耳尖，心情大好。
　　———
　　警报系统开启之后，整艘舰船的走廊里亮起暗红色灯条，塞瑞娜姗姗来迟，披着一件白大褂，里面是性感的低胸睡衣，一双美腿也大刺刺露在外面，踩着猫步慢悠悠走来。
　　“什么事啊，闹出这么大动静，害得我猫都跑了。”塞瑞娜打着哈欠，推了推蓬松的卷发抱怨道。她是给警报吵醒的，打开门之后那只山猫“嗖”一下冲出去，根本来不及去找。
　　乔脸色很难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还有心情睡觉？进去看看成什么样了！”
　　塞瑞娜顿时清醒，踩着高跟鞋哒哒哒飞奔进实验室，不一会儿传出尖叫声：“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个混血人鱼呢？！还有我所有的实验数据！”
　　她如一阵旋风冲出来，秀美面孔愤怒到变形：“是谁做的？！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毁了我的实验室！”
　　胖子回答：“还能有谁，那个小鬼的同伙呗，你放出来说是为了你去恕玛森林取龙髓的矮人，吃到苦头了吧？”
　　塞瑞娜怔住，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是他？！他只是一个土著矮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乔一脚踩在墙上，冷冷盯着被毁坏的实验室：“他不是什么矮人，他是联邦的人，也许联邦军舰就在我们附近。”
　　听到这句，塞瑞娜没有表现出任何惧怕的情绪，反而哈哈大笑，胖子也昂着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让他们来啊！联邦算什么，反正咱们早晚也是要去灭了他们，不如就趁现在！”
　　“对呀，我们也不是以前的暗星了，”塞瑞娜眯起眼，托着腮，“也该让他们尝尝新式武器的厉害。”
　　“一想到新地球像个黑洞一样土崩瓦解，我就控制不住想笑，哈哈哈哈……”
　　“嗯哼，是这样呢，包括奥斯大陆，也一并摧毁吧。”
　　“都闭嘴！”乔呵斥一声，刚刚还充满欢声笑语的走廊鸦雀无声。乔的眉头竖着，抱着臂：“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那个混血找回来！还有那个矮人，一定要抓到！”
　　胖子挠了挠后脑勺：“抓住之后怎么办？”
　　“杀。”
　　离开仓库之前，聂冷彦用随手顺的小道具给克莱因换了发色，还暂时改变了肤色。变成黑发黑皮之后，克莱因也没有泯然与众人，反而滋生出一股野性的味道。
　　聂冷彦心里隐隐冒出自豪感，不愧是自己养大的崽，什么模样都能拿得出手。为什么要这么优秀呢，普通一点才不会引人注目啊，真是烦恼。
　　两人退出红线之外，淡红色腐蚀屏障再度升起，他们走出窄小的走道，才发现所有走廊亮起红色灯条，每个转角口都有全息文字图像，聂冷化身的矮人和蒂亚进入圆门的录像、以及克莱因的照片被单独列出，他们三个不幸成为整艘舰船重点的通缉对象。
　　侧面迎来一队黑衣人，聂冷彦立刻转身，拽着克莱因往反方向快步行走：“快走，先躲开！”
　　那队人走到岔路口，竟然全部右拐，跑向另一条走廊。
　　聂冷彦回头看一眼，脚步慢下来，刚松一口气，正前方又有一队人黑衣人，大约十来个，雄赳赳气昂昂迎面走来。
　　克莱因拉了拉帽沿，另一只手摸至腰间的相位枪。聂冷彦和他并肩同行，屏住呼吸，两人低着头，和黑衣人们面对面交汇。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之时，为首的队长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叫住他们：“哎！你们两个！”
　　聂冷彦身形一顿，淡定转身：“怎么了？”
　　“你们是哪个队的？”队长指着路口的通缉令，“难道没看到警报信息吗？怎么能脱离队伍单独行动？！”
　　聂冷彦反应极快，弓着腰态度谦卑：“是，我们正要赶过去。”
　　“算了，现在情况特殊，你们编进我的小队里，快点！”
　　“是。”聂冷彦一秒也没有犹豫，拉着克莱因，混入这一队黑衣人中。


第66章 
　　混入队伍之后,聂冷彦和克莱因不动声色跟在后方，一路上遇到的黑衣人越来越多，大约每10~12人成为一个编队,向着不同的方向前进。他们接到的任务是找到警报里的三人,于是每条走廊都不放过，挨个搜索。
　　但是他们可能没想到的是,要找的三人中,有两个混在自己人的队伍里，有条不紊跟着一起搜索,表情仿佛是在看一场闹剧。
　　“我们什么时候走？”克莱因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分贝低声问。
　　聂冷彦同样低声回：“别急,他们绕一圈肯定会到圆门那里，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被安排去甲板之下搜索。”
　　到时候他们就能顺理成章离开那道圆门,不费一兵一卒顺利脱困。这种方法虽然浪费时间,但是好歹风险性小,克莱因身上带着伤，聂冷彦时刻记挂着,生怕战斗会加重他的伤势。
　　他瞄一眼克莱因肤色黝黑线条完美的侧脸,小崽子永远都是那副冷漠又不苟言笑的表情，但藏在黑衣之下的身体，那些伤都是实打实的。两条腿被伤成那样，走路也该像变出双腿的小美人鱼,每一步都是踩着刀尖那般疼痛吧？
　　就是爱逞强。聂冷彦在心里叹气，也怪自己,宠他宠惯了呗，强势点送回去的话都没这些事了。
　　忽然，警铃大作，走廊里的红色灯带不停闪烁,每一个拐角的全息屏幕瞬间切换画面：一个女人和一只山猫在走廊里奔跑者，随着他们的跑动，坐标位置也在不停变化。
　　克莱因瞳孔骤缩：是妈妈！
　　在奔跑的女人正是蒂亚，她的鞋不知何时掉了，一直赤着双脚奔跑在冰冷的地面。并且体力也不太好，全息画面里她的脸色苍白，脚步不稳，不小心跌倒之后勉强爬起来，咬咬牙逼着自己继续逃亡。
　　而他们身后已经有一队黑衣人在追赶，现在位置坐标遍布整艘舰船，黑衣人们蜂拥而至，一齐向着蒂亚和洛藤的方向追赶，走廊里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络绎不绝。
　　“他们在餐厅附近！大家快跟上！”
　　队长话音刚落，克莱因已经按捺不住行动起来。聂冷彦脑中飞快过一遍地图，餐厅距离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并不远，但如果从正面跟着过去，肯定会和汹涌的人潮碰撞，无法及时援助蒂亚。洛藤还是一只山猫，他想必也是内心急躁，恨不得立刻变回真身和黑衣人们大战一场。
　　聂冷彦眼珠一转，拉住克莱因的手腕：“跟我走！”
　　他们跑过一条走廊，陡然转弯换了个方向，此刻黑衣人们的精神全部集中在前往餐厅的路上，压根没人注意到队伍里丢了两个人，队长只顾着跑在前面，想要尽快抓到逃犯立功。
　　聂冷彦带着克莱因抄一条“近路”，和去往餐厅的路截然不同，但克莱因问都没问一句，跟着聂冷彦就对了。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内心的焦急掩盖过腿部的伤痛，伤口早已崩开也毫不在意，小腿感受到一股黏稠和湿濡，顺着肌肉线条下滑，幸好一身黑衣，即使被鲜血浸透一时也看不出来。
　　“到了，就是这里！”
　　聂冷彦停下脚步，克莱因抬头看了看，这里是一间盥洗室。
　　“我没记错的话，对面就是餐厅。”聂冷彦走进去，贴着墙，果真能听见对面隐约传来的吵闹声。这艘舰船里所有墙壁采用的都是高级材料，隔音效果数一数二，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听见对面的动静，可想而知餐厅已经炸开了锅。
　　克莱因环视一圈，盯着上方的气窗：“是要从那里进去？”
　　这难度未免太高，且不说气窗的大小，徒手想要拆开这种无缝结构已是难事。聂冷彦从仓库里搜刮的物品中，他记得没有金属切割刀，这该如何是好？
　　“等等。”聂冷彦拿出一个迷你电子眼，让它顺着通风口飞进去，观察对面餐厅的情况。只见餐厅里熙熙攘攘，数十名黑衣人正在搜查，蒂亚和洛藤不在其中，很有可能是找个地方躲了起来，急得这帮黑衣人抓耳挠腮，一个个脾气暴躁，嘴里骂骂咧咧。
　　“时间足够了。”聂冷彦看着克莱因，“你刚刚问我是不是从通风口进去？”
　　克莱因点点头，聂冷彦捏捏他的脸颊：“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做事太保守。”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袋子，里面装着几颗粉色的透明珠子，它们拥有黑色的小眼睛，一眨一眨，似乎不满意被关在如此狭小的袋子里，不停挤着同伴的身体。
　　“这是……？”
　　聂冷彦打开水龙头，撕开袋子，将粉色小圆珠一起倒进洗手池里：“欢乐球。”
　　？克莱因的表情依旧茫然，聂冷彦恍然大悟：“哦，才想起来你没玩过。这是小孩子的玩具，捡到你的时候不是都90多岁了嘛，就没给你买过，哈哈。”
　　“……”
　　克莱因盯着那些粉色小球，只见它们在水池里争先恐后吸收着水分，渺小的身体瞬秒膨胀起来，像是一个个吹了气的气球，仅仅一个便将整个水池占据。
　　克莱因后退一步，欢乐球还在不断膨胀中，眨眼间便有半个人大小，膨胀之后才注意到它们不仅有眼睛，还有短短胖胖的手脚。一分钟之后这几颗欢乐球已经胀大到占据大半个盥洗室，聂冷彦和克莱因早已退至门口，屋子里快没地方落脚了。
　　尽管水龙头开着，但却听不见丝毫水声，因为流出的水都不够它们吸收的，彼此还在互相挤着对方，小眼睛一眨一眨，柔软的身体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欢乐球是小孩子的玩具，顾名思义，就是给孩子带来欢乐的。它们构造特殊，吸水性极强，一滴水便可以在体内转换成数百毫升，变成体积庞大软绵绵的水球人，陪孩子一起玩耍。
　　任何物质的使用都必须在承受规格内，欢乐球的最大吸水量在1升，超过这个临界点之后，体内承受的压力过高，这时候再戳破它，便像是打开高压水阀，喷出的水甚至可以摧毁墙壁。
　　眼看着欢乐球已经占满整个盥洗室，聂冷彦和克莱因退到走道里，只见他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关在瓶子里的金属蜘蛛，对着克莱因笑了笑：“看好了啊。”
　　他打开瓶子，把金属蜘蛛放进盥洗室里，关上门，拉着克莱因跑开一段距离。不过三秒，盥洗室里传出一声巨响，连着走道一起晃荡，盥洗室的门被震开，波涛卷着浪奔涌而出。
　　克莱因赶紧伸出手，一抓一握，涌来的水反重力往上，形成一道墙，聂冷彦吹一声口哨：“厉害！”
　　没等克莱因松一口气，盥洗室里又传来爆炸声，这一次的洪水没有向他们扑来，而是一起涌向另一端——餐厅。
　　那面隔在盥洗室和餐厅之间的墙，被巨大水压冲破了。
　　克莱因愣了片刻，他承认，和聂冷彦的做法比起，自己的想法的确是太保守了。这个Omega没有合适的武器破开墙壁，竟然能想出这种方法，的确是让人想拱手道一声“佩服”。
　　“走吧，”聂冷彦拍拍克莱因的肩，“他们肯定没料到还有这一手，咱们快去捡漏。”
　　*
　　洪水来临的三分钟之前。
　　蒂亚和洛藤逃至餐厅，关上门之后，蒂亚跪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已经再也跑不动了。
　　“快起来！找个地方藏起来！”洛藤叼着蒂亚的裤腿，想把她拽起来，过度运动之下，蒂亚双手双脚都在控制不住颤抖，撑着地面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你、你自己、躲起来，”蒂亚脸色惨白，大口喘着气，“我、我不行了……等下我被捉走，你、你趁机逃跑，去和聂先生汇合……”
　　“靠！说什么傻话？！”他为了自己逃走了，把克莱因的母亲留下当诱饵，聂冷彦能把他皮给扒了！
　　洛藤睁着一双猫眼，在餐厅里到处张望，他跳上桌子，打翻水壶，可是那点水量远远不够让变形药解除。他快急疯了，如果能变成人的话，好歹还有一战之力，现在凭着一只山猫的身体能做什么？抓老鼠吗？！
　　他跳到桌子上，抬头研究着墙上的开关，猫爪一按，墙壁的光线抖动几下，出现一排柜子。
　　这看来是为了美观而做的隐藏设计，将柜子的表面进行全息扫描，看上去和墙体合二为一，其实那面墙实实在在存在着一排顶柜。
　　洛藤大喜，转头看着蒂亚：“快起来快起来！你先藏到这里，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蒂亚撑着虚弱的身体爬到桌子上，钻进柜子里，还特地空了位置给洛藤。谁知洛藤就要关上柜门，蒂亚赶紧阻止：“你呢？你怎么办！”
　　“我没问题，一只山猫而已，被抓到也不能怎么样。倒是你，千万别出声啊！”交代清楚之后，洛藤关上柜门，爪子再按一次开关，全息扫描的光线从柜面划过，顶柜再度消失。
　　刚做完这一切，黑衣人已经赶至餐厅之外，听脚步声来的还不少，起码有几十个不在话下。被关起的餐厅大门很快便打开，洛藤跳到一筐毛巾里，将自己牢牢遮起来。
　　“哎？人呢？怎么不见了？！”
　　“他们肯定藏起来了，餐厅就这么大，给我搜！”
　　“乔大人下命令了，谁如果能抓到逃犯重重有赏！”
　　黑衣人一听，气势立刻鼓舞起来，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在餐厅分头搜索起来。
　　蒂亚牢牢捂着嘴，听着外面的动静心跳不断加快，冷汗已经占满额头。洛藤蜷在毛巾里，也在凝神屏气，希望他们能搜索无果之后换个地方。时间一分一秒变得相当难捱，怕什么来什么，忽然，头上的毛巾被掀开，刺眼亮光打下来，同时黑衣人的叫声响起：“哎！那只山猫在这里！”
　　洛藤跳起来，迎面给了黑衣人两爪子，仗着猫科动物身体敏捷，在餐厅里玩起跑酷。他所到之处，不是撞翻了杯子就是踹倒架子，一只猫能弄出几个人的动静，叮叮当当热闹非凡，加上黑衣人此起彼伏的叫骂声，整间餐厅乱成一锅粥。
　　凭你们还想抓到本大爷？玩的招数都是老子十年前剩下的了！
　　洛藤站在吊灯上洋洋得意，忽然一道激光闪过，他连忙躲闪，低头一看，一名黑衣人队长拿着相位枪，枪口直直对准他。
　　靠！这玩大了吧？！洛藤沿着墙壁逃跑，一道道相位枪的冷冻激光铺天盖地而来，跟在他的身后。不小心被打中尾巴，山猫的身体协调遭到破坏，脚下一个趔趄，从墙上摔了下来。
　　洛藤摔到桌子上，头着地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在咒骂这群家伙不讲武德。眼看着黑衣人靠近，橘红色的毛发炸起，对着他们发出凶狠的叫声。
　　他的尾巴遭到冷冻激光的重创已经抬不起来，对攀爬跑跳造成影响，只能这样耀武扬威，尽量转移黑衣人的视线。
　　忽然，洛藤两只尖耳动了动，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他转头看见身后的墙，不过几秒，又一声闷响，他抬起头，猫眼盯着墙壁，只见那里产生一道细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龟裂，形成铺张的花纹。
　　不好！洛藤两只猫眼缩成一条直线，发出一声惨叫，着急忙慌向高处爬去。黑衣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们也听见那两声闷响，是从隔壁传来的，可那里是盥洗室啊，怎么会传出这种动静？
　　“墙！墙裂开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一起抬头，只见那道墙壁的裂纹越来越大，“轰！”，一声巨响，墙体四分五裂，波涛汹涌的洪水像是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冲进餐厅里，叫嚣着冲向人群。
　　餐厅里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数名黑衣人顺着水流被冲走，洛藤站在高处幸免于难，不由得心惊肉跳：这到底怎么回事？打着打着竟然发大水了，就算是水管爆了也不会夸张成这样吧？！
　　紧接着，他就看见从破裂的墙体对面钻进来两人，也是一身黑衣，很显然是卧底，因为这两人抢了两把相位枪之后便“大开杀戒”，冷冻模式一枪一个，枪枪命中弹无虚发。
　　洛藤惊呆了，其中一个黑衣人抬头，兜帽之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抬头不耐烦一瞥：“还站在上面干嘛？要我请你下来？”
　　别别别！洛藤赶紧跳下来，身体接触到餐厅里的积水，变形药顿时失效，比布洛斯山猫的四肢变得修长，再站起来时成为一个孔武有力的年轻裸男。
　　洛藤挥舞着手臂：“可憋死我了！再当猫我都快忘了做人的感觉了！”
　　聂冷彦扒了一套黑衣人的衣服，扔给他：“穿上穿上，你想露我还不想看呢。”
　　洛藤嘿嘿一笑，麻溜套上衣服，看着这一片狼藉，忍不住好奇：“哪来那么大的水？你怎么做到的？”
　　“欢乐球。”
　　“……啊？”洛藤显然也惊到了，那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吗？竟然这么厉害？！这还叫欢乐球？出事了就乐极生悲吧。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克莱因身上，愣了愣：“……你怎么变这么黑了？难道是女魔头的实验害的？”
　　聂冷彦露出智商堪忧的眼神，摆摆手懒得解释。餐厅里的黑衣人已经全部中了冷冻激光，餐厅外被冲走的估计还没缓过来。他和洛藤汇合之后，心里有底多了，面对敌人的胜率大大提高。
　　克莱因四处张望，问洛藤：“我母亲呢？”
　　“这儿呢这儿呢，”洛藤快步走到墙边，按下按键，“幸亏我机智，你妈妈藏在柜子里也没有遭到洪水的袭击。”
　　柜子一打开，蒂亚和克莱因四目相对，扑过去抱住他：“克莱因！”
　　克莱因接住母亲，心里一暖：“妈妈，你没事就好。”


第67章 
　　聂冷彦和洛藤去往敌人腹地整整五天时间,完全没有和荆棘蔷薇有过任何联系，苏赫更加忧心忡忡，吃不下睡不着,双眼熬得像兔子。
　　“怎么样？有没有接收到从那边传来的信号？”
　　娜美摇摇头,用一只触手卷起桌子上的助眠药物，递给苏赫：“昨夜没睡吧？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吃点药赶紧去休息。”
　　林奥跨坐在椅子上,胳膊搭着椅背，也跟着劝道：“苏医生,你是该好好休息。Omega的身体经不起摧残的,我看你昨天也没胃口，干脆马上跟我一起去吃点东西？”
　　苏赫摆摆手,眉头紧紧拧着。他的胸口发闷难受,随手解开一颗扣子,虽然从昨天到现在几乎一天没进食，也没有感受到应有的饥饿感。胃里反而在不断翻搅着,吐都来不及,哪儿还能吃得下？
　　娜美和林奥都拿他没办法，能治苏医生的人这几天被拉去顶岗开会，一开一个下午，晚上继续,根本不让人喘口气。联邦最擅长的就是远程指挥，反正坐在办公室里的那些高层领导,一拍脑袋就是一个主意，全然不考虑可实施性，他们身为下属也被折腾惯了。
　　果不其然，休息室的门被大力推开,卢索斯怒气冲冲大步走进来，军帽摘下来扔在桌子上：“搞什么玩意儿，军部那些高层脑子里装的粪？这时候竟然要掉头回去？！”
　　“……回去？”娜美几只触脚撑着地面站起来，“回哪里？阿瑟那？”
　　卢索斯脚一勾，拉开一张凳子坐下来：“是回伽特林空间站。后勤部不知从哪儿弄出来一份荆棘蔷薇的补给表，说是临时出航没来得及检查物资，怕咱们的联邦最强战舰应对突发状况会措手不及，下令要求回伽特林进行检查补给。”
　　闻言，林奥嗤之以鼻：“呵，后勤部那老头和咱们舰长不对盘也不是一两天了，他会那么好心，让我们回去只是为了补给？”
　　“当然不可能，我们走了舰长和洛上校需要支援怎么办？”娜美打个响指，露出阴谋论的表情，“他们的目的肯定就是这个，想害咱们舰长得不到支援葬身在敌军腹地，啧，这个糟老头子真是坏得很！”
　　苏赫脸色更加难看，沉声道：“怎么会这样？他们不在荆棘蔷薇的事我们根本没上报过。”
　　当时聂冷彦交代，别给荆棘蔷薇的人知道他们的去向，因此苏赫等人捏造一个生病的借口，瞒得滴水不漏。期间也有荆棘蔷薇的舰员们来旁敲侧击，林奥甚至贡献出饼干人，做个假分/身出来。苏赫每天装模作样出入聂冷彦的房间，又是检查又是配药，忙得热火朝天。
　　因此生病这回事还弄得挺像模像样，至于洛藤，他也有几日不见踪影了，给他安的理由更简单：为了给聂冷彦寻找珍稀药材，出发去恕玛森林了，前几天那艘改造过的小飞船就是他开走的。这个理由说出去，大家深信不疑，毕竟整个军部没几个不知道洛藤对聂冷彦的心思。
　　“所以说，问题就在这里。”卢索斯摊开手，突如其来被要求返航回伽特林，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最大的可能就是和军部泄露聂冷彦不在舰内的消息，后勤部长那个坏心的糟老头子逮着机会了，表面上冠冕堂皇是为了荆棘蔷薇着想，司马昭之心他们码得一清二楚。
　　关键是这还不好拒绝，找不到能站得住脚的借口。表面上聂冷彦一直在荆棘蔷薇，事实上只有他们几个知道自家舰长去做无间道了，他们需要接应，今天的会议估计就是掐准这一点了，所以才逼着卢索斯返航吧。
　　“那你是怎么回复的？答应了？”娜美问道。
　　“怎么可能？！”苏赫和卢索斯异口同声。卢索斯很欣慰，还是老婆了解自己，苏赫翻个白眼：“他要是敢答应这种混账要求，我马上当着你们的面大义灭亲。”
　　林奥赶紧阻止，别别别，严重了，大可不必这么绝情。
　　娜美托着腮，好奇卢索斯是如何回应军部。卢索斯两脚搭在凳子上，两只胳膊交叉着垫在后脑勺：“遇到无法回答的，就不回答。我直接把信号切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有本事他们就从阿瑟那过来，把我逮回去啊。”
　　=口=！
　　林奥和娜美的表情很统一，对这种敢直接掐了高层会议信号的莽夫行为目瞪口呆。苏赫似乎早已习惯，懒得多问，反正联邦里人都知道这家伙以前的底子，能安安分分为联邦效力已经很给面子，哪儿还能指望他卑躬屈膝？
　　他的眉头皱成一道川，卢索斯长臂一伸，把他搂进怀里：“你看你担心的，知道外面咋传的？‘聂舰长和苏医生搞双O恋’，听听，这都是人话吗？我可吃大醋了啊。”
　　苏赫瞪他一眼，再乱说话就把舌头割了。
　　忽然，娜美别在胸前的信号接收器闪过一道光弧，她连忙点开，淡蓝色光点组成的全息地图投射在半空中，其中一个坐标位置发出亮光，以及一串电磁密码。
　　“是舰长的信号！”娜美叫出声，众人立刻围过去，苏赫扑在最前面：“怎么样？！他发什么了？”
　　这是一种年代久远的电磁密码，加密方式晦涩难懂，林奥立刻来了精神，摩拳擦掌。他动武不行，动脑子可是有一套，这下英雄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来来来放着我来！”他用电子笔扫描电磁密码，复刻下来之后，一个人窝在旁边专心致志破译。苏赫走来走去，时不时探头看一眼，烦躁不安静不下心。
　　卢索斯最贴心，去弄了点吃的，回来好说歹说，哄着他吃一块面包。谁知刚吃两口，林奥跳起来：“解出来了！”
　　苏赫扔了面包，手在卢索斯的制服上随意擦几下：“什么内容？是不是遇到困难了？求救吗？”
　　“不是，舰长让我们做好传送接应，提前准备塔杜萨人鱼所需的水环境。”
　　“除了这个呢？”
　　“没了。”
　　“……他就没说自己怎么样了？”苏赫要疯了，“靠，不管他了！就是死了我都没眼看的！”
　　他两手揣进兜里，气势汹汹转身，卢索斯问他去做什么，得到苏医生凌空一瞪：“还能做什么？！去调制海水溶液啊！万一马上人鱼传过来了，让人家变成干咸鱼？”
　　他走后，娜美捂着嘴偷笑，和林奥低语：“别看苏医生那么凶，心里一块石头肯定落地了。”
　　不光林奥，卢索斯都在点头，那肯定的，收到聂冷彦传来的消息，苏赫的表情和状态都跟先前判若两人。能怎么办呢？人家正儿八经的几十年感情，他这个当老公的还不就只能忍了。
　　———
　　餐厅的门大敞着，早已空无一人。那批中了冷冻激光的黑衣人被丢在走道，一个叠一个小山一般高。其中几个随身携带的武器没了，还有的甚至连衣服都没了，光着身子四仰八叉躺在走廊里，十分有伤风化。
　　乔一脚踢飞那个被扒光衣服的，红着眼恶狠狠问：“人呢？！”
　　“这问的真多余，肯定跑了啊。”塞瑞娜靠着门，艳红长指甲挑着下巴，“难道还等着我们来抓吗？”
　　胖子挡在身前，让她别说话。乔可不会怜香惜玉，把他惹火了管你是谁，照杀不误。
　　果真，乔眼中的血色越来越重，摘下手套，露出一双白得带些病态的双手，骨节捏得咯咯响：“所有的电子眼全部出动，抓紧时间把人找出来！他们可能会变形，只要看见陌生的非人类生物全部捉回来！还有内部人员，挨个排查生物信息，一个也别放过！”
　　一声令下，大大小小的走道里除了黑衣人之外，电子眼数量激增，洛藤悄悄探头看一眼，又赶紧缩回来：“靠，密密麻麻，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咱们还能藏多久？”
　　他们一行人此刻正在先前克莱因和聂冷彦躲难的废弃实验室里。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聂冷彦码得很准，闹出那么大动静，他们肯定都往餐厅集中，实验室这里疏于把守。果不其然，从小路绕到后门一看，只有两个黑衣人看守，还是在前门，全然不知敌人早已从背后暗度陈仓了。
　　“的确是藏不了多久，所以要尽快重新制定一个出逃计划。”聂冷彦倚着桌子，叹气，“本来还打算分头行动的，这下可好，你说说，有什么好主意？”
　　？洛藤一脸懵逼，你这语气就跟我坏了事儿似的。还不是怪你自己护崽心切，见不得克莱因受一点苦了？
　　按照最初的计划，他们分头行动，找到幸存者和克莱因，然后同时进行救援行动。这样两边同时造成的混乱会让暗星叛军措手不及，彼此营救的几率都会增大。可谁成想聂冷彦不按套路出牌，当洛藤被蒂亚找到，听她说完“圣旨”之后，整只猫都惊呆了，猜到等会儿肯定要出事。
　　不出所料，先是警报响起，把塞瑞娜吵醒，洛藤蹿出来，跟着蒂亚一起奔波。还没等下甲板二层，便被巡逻的黑衣人发现，生死时速开始上演。
　　所以说聂冷彦让他想主意亏心不亏心，该是他自己好好想想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聂冷彦脸不红心不跳，非但没有歉意还很理直气壮：“那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莱继续受苦吗？不是你家的你当然不心疼了。”
　　洛藤立刻顺杆爬：“你接受我不就是我家的吗？”
　　聂冷彦冷冷一笑：“呵，梦里什么都有。长得不美想得倒挺美的。”
　　克莱因坐在一旁，搂住聂冷彦的腰，像是在宣告主权：“他是我的。”
　　洛藤：“？”
　　聂冷彦：“……”
　　他伸手捏了捏克莱因的脸颊：“别美了，快去换药。”
　　蒂亚拿着止血敷料贴，克莱因撩起衣摆，露出血肉模糊的双腿。顿时，蒂亚心如刀绞，小心翼翼拆开绷带，问：“疼得厉害吗？”
　　克莱因摇摇头，但在场三人都知道这肯定是故作坚强。这些伤口未经仪器的处理，和绷带粘在一起，撕下来肯定是连血带肉，怎么可能不疼？换作一般人的话怕是连牙齿都要咬碎。
　　聂冷彦翻出罗德给的止疼药剂，掰开塞进小崽子嘴里。见他吃下止疼药，蒂亚才敢动手，动作仍旧是谨慎仔细，生怕会弄疼克莱因。
　　“蒂亚夫人，时间紧迫，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了。”聂冷彦委婉提醒。
　　“啊，我、我会快一点。”蒂亚按住克莱因的脚踝，眼中露出不忍，“克莱因，忍一下就过去了。”
　　很快，鲜血淋漓的纱布被撕下来，清晰可见黏带的皮肤组织，克莱因搂着聂冷彦的腰，聂冷彦不停抚着他的银发，用安抚的力量帮他忍过这阵疼痛。
　　他又产生想把克莱因先一步送回去的想法。到了苏赫那里，这些伤可以通过仪器尽快修补起来，远不用像现在这么痛苦，还有可能造成感染的风险。但聂冷彦心里更清楚，手持式传送器会跟着传送人一起抵达被传送的地点，并且也有冷却时间，目前这种状况看来，相当于一次性的工具，因为叛军是不会给他们机会进行二次传送的。
　　他抚摸着克莱因柔顺的银白短发，心中再度发出反派言论：去他妈的救援行动，老子没那么伟大，把自己儿子救走就够了。
　　换药贴上止血敷料之后，克莱因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他的鼻尖冒出一层汗，随手捏了一把，擦掉之后面不改色，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聂冷彦见他的伤口包扎结束，拍拍手：“现在形势紧迫，要赶紧找到幸存的塔杜萨人鱼，把他们送离这里，联邦军舰就可以直接攻击，不必束手束脚了。”
　　幸存者的具体位置还无法得知，幸好聂冷彦手里有法宝。他从拿出口袋里拿出小石块碎片，克莱因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是什么：“灵魂晶石？”
　　聂冷彦点头，没错，从先祖那里得来的。至于是哪一位先祖，他没有明说，克莱因如果得知自己父亲为了救他而魂飞魄散，想必更加无法专心战斗了吧。
　　蒂亚抚摸过晶石之后，表情有些不自然，盯着灵魂晶石愣了神。
　　“怎么了妈妈？”克莱因问。
　　蒂亚摇摇头，唇角勉强勾一下：“克莱因，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你一定要收好。”
　　克莱因很清楚灵魂晶石靠近塔杜萨的族人会产生反应的原理，将它收进衣服的夹层之中，防止在逃跑打斗的途中弄丢。
　　“等下我负责在前面开路，洛藤善后，一鼓作气去圆门那里。”聂冷彦拿出电子笔，用电子荧光画出路线图，“这条是我和蒂亚夫人来的那条，从实验室通往圆门最近的也是这条。那里现在肯定是重兵把守，我们只有三个人，克莱因排除掉，剩下我和洛藤……”
　　“我可以。”克莱因打断聂冷彦的话。
　　聂冷彦瞄他一眼：“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这个重要的事是什么，聂冷彦没解释，但灵魂晶石已经给到他的手里，需要承担的责任呼之欲出——克莱因必须找到他的族人们，并且将他们一起带回联邦，让塔杜萨一族的文明得以继续传承下去。
　　洛藤做了几个伸展运动，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大干一场，克莱因也做好离开的准备，聂冷彦拦住他们，还有一个重要工作。
　　他们三个都是男人，聂冷彦和洛藤不用说，两个人都是狠角色，克莱因虽然有伤在身，自保也不成问题，剩下一个体弱多病的蒂亚，带着她的话危险情况下恐怕也腾不出手保护。蒂亚深知这一点，主动开口：“我来当诱饵吧，这样也方便你们逃走。”
　　克莱因不动声色盯着聂冷彦，他相信聂冷彦拦下他们肯定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肯定还有别的主意。
　　果真，聂冷彦笑了：“怎么能让你去诱饵？那我们联邦的脸面真是要给按在地面摩擦了。”
　　“可是我……”蒂亚露出凄苦的表情，“我不仅是个累赘，脑中还有那个会控制思想的噬念虫，发作起来的话就会害了你们。”她看向聂冷彦的胸口，“聂先生，你的伤是我弄的吧？其实我隐约有点印象，也很害怕面对，但我不能再让你受伤了。”
　　所以，就让我去当诱饵，做我该做的事，这样好歹对塔杜萨族人的愧疚之心能减轻一些。
　　“蒂亚夫人，我没有打算用不切实际的语言安慰你，刺我那一刀的确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一点我不否认。”聂冷彦摊开手，“但从另一个角度想，若是因为这种理由而让你做出‘赎罪’的举动，不是刚好称了那些叛军践踏玩弄俘虏的心愿了吗？所以你好好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羞辱。”
　　说话期间，聂冷彦手中多了一个药瓶，洛藤感到很眼熟，认出是什么躲得远远的。他好不容易变回来，可不想再成为一只只会上蹿下跳的山猫。
　　“试试看这个，苏医生研发的，应该适合你。”聂冷彦拿出一颗变形药递过去。
　　“诶？这玩意儿可是随机的啊，万一变个不合适的怎么办？”洛藤出声问道。
　　只见聂冷彦又从口袋（那里像个百宝箱）里拿出一颗手掌大小粉色的欢乐球：“没事，有这个，变得不合适的话再洗掉就是了。”
　　洛藤来了精神，建议每个人都吃一颗，这样叛军认不出来，不就能顺利抵达甲板了吗？
　　聂冷彦翻个白眼，叛军都是呆子吗？吃过一次亏，就该留意到他们手里有变形的筹码。他估计那个叫乔的男人会下命令，但凡不是人类生物一律视为逃跑的犯人，想装黑衣人蒙混过关都困难。
　　蒂亚拿着那颗变形药，几乎没犹豫就吞了下去。她对聂冷彦绝对信任，既然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那尽量不碍手碍脚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了。
　　变成一个大家伙吧，最好能护着他们离开远门。蒂亚在心中默念。
　　十秒之内，变形药开始产生变化：蒂亚的身高不断缩水，头顶长出一对圆耳朵，短短的绒毛，还有三瓣嘴，身高缩至巴掌大小，还长出一身粉色的猫。
　　聂冷彦松一口气，运气不错，蒂亚变成了银河系常见的又一种宠物——瑞多密雪兔。
　　瑞多密雪兔与普通的兔子外形相仿，最大的差别在于它的耳朵形状，兔子大多是尖长耳，而瑞多密雪兔多数是圆耳，毛茸茸形状很像是熊或者豹子的耳朵。它们毛色丰富多样，双眼像一对绿宝石，三瓣嘴为毛茸茸脸又增添一分可爱。
　　“好小啊”克莱因喃喃自语。
　　蒂亚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伸出两只前爪，摸着毛茸茸的脸颊，倍感惊喜：“是我吗？！真的是我？”
　　“嗯，蒂亚夫人，委屈您暂时保持这样的形态，”聂冷彦伸出手，让蒂亚站上来，“先待在口袋里，等到安全之后再出来。”
　　粉色小兔子点点头，聂冷彦捧着她，交给克莱因：“保护好你母亲，不然我就揍你了。”
　　克莱因淡淡点头，让蒂亚钻进口袋里藏好，不一会儿她又探出兔脑袋，抬头看着聂冷彦：“聂先生，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蒂亚安置妥当之后，聂冷彦摸出通讯器，发射坐标和一串暗语给身在荆棘蔷薇下属们，他不能多发，一方面担心被拦截，另一方面也是怕信号产生的电磁辐射会惊动地电子眼。
　　一切准备就绪，他冲着洛藤使个颜色，洛藤拉开了废弃实验室的门，两名值守的黑衣人听见动静回，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两枪冷冻激光放倒。
　　聂冷彦在前，克莱因走中间，洛藤最后，三人以如此阵型队伍来到实验室正门。从这个角度已经能看见不停飘过的电子眼，平均每两秒一个，一个个眼球在半空中360度转动着，想要躲过几乎是不可能难题。
　　躲不掉的话，那就只有闯了。
　　三人还穿着黑衣人的标配服饰，戴好兜帽低着头依次走出去。走了没两步，正前方飘来一颗电子眼，降到聂冷彦面前，机械无机质的声音要求检查生物信息。
　　聂冷彦抬起相位枪，送那颗大眼睛归西了。
　　“嘭”，电子眼碎裂的声音像是催化剂，霎时间，整条走廊所有飘动的电子眼停下，直勾勾盯着他们三人。
　　“发现目标！发现目标！发现目标！”
　　聂冷彦迅速下令：“快跑！”


第68章 
　　三道黑色的身影奔跑在走廊里,路线是向着连接甲板上下的圆门。数颗电子眼密密麻麻集中而来，启动红外射线，黑衣人接受到信号,前后围堵而来，还有一部分提前去圆门那里，设好防线。
　　聂冷彦手中的相位枪不停切换着两道光线，对着黑衣人是冷冻光线，对着电子眼则是爆破光线。洛藤一直保持着背对的站位，处理从后方夹击的敌人。他左手拿着相位枪右手拿着量子枪,消灭电子眼对付黑衣人,两不耽误。
　　走廊里一地残骸,不断散发出焦味,还有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刺激着听觉,让洛藤肾上腺激素不断飙升，体内嗜血好斗的因子迸发而出,颇有杀红了眼了感觉。
　　“来啊！全部放马过来！看爷爷怎么大杀四方！——诶？”刚刚放出豪言壮语,手中的枪就掉链子了。他按了两下按钮,相位枪和量子枪都没有反应，低头一看,两把枪的能量管竟然已经耗尽。
　　“他妈的，真没咱们联邦的东西好,续航怎么做的？”洛藤骂骂咧咧扔了两把枪,刚刚还被他的架势吓破胆的黑衣人见机会来了,一鼓作气冲上前,洛藤装在身上的备用枪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哎哎哎！胜之不武啊！”
　　“兵不厌诈！”黑衣人已经抬起手腕准备发射冷冻激光。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后衣领忽然被揪住，一股大力拽至后方,另一道幽蓝的冷冻激光从身后射出，打中黑衣人。说来也冤，对方肯定没想到洛藤还带着替补选手，倒下时喜悦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落下，凝固成扭曲的表情。
　　洛藤看了看救自己一回的小崽子，感到奇怪：“诶？你怎么来了？没去聂冷彦那儿？”
　　克莱因没回答，洛藤回头一瞧，聂冷彦哪儿还需要帮忙，他没有三头六臂胜似三头六臂。
　　迎面冲过来三人，他跳起来一脚踩中打头阵的那人头顶，翻个跟头，一枪射倒左边那位，落地时一矮身，再扫倒右边的倒霉蛋，站起来两枪干掉头顶启动发射红外射线的电子眼，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哦，难怪，帮不上是吧？”洛藤拍了拍克莱因的肩，“我能理解，我相当能理解。他以前在学校就是这样，一个打十个，学校的Alpha都怕他。”
　　“你们还有闲心聊天？！”聂冷彦一脚踢翻黑衣人，回头瞪一眼。洛藤无辜，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怎么就对他一个使眼刀？你这偏心也太不背人了吧？
　　身边一道黑影划过，克莱因已经快速回到聂冷彦身边，充分体现出一个好儿（o）子(gong）该有的自我修养。
　　相位枪的激光发射来源于能量管转换，既然是能量，那便存在守恒定律，不会凭空多出来。在如此高强度的使用下，还没跑完走廊，一支相位枪的能量管便见了底，三人打倒对手再顺便抢了枪，奇迹般地没有断火。
　　转过拐角，前方狭长走道的尽头，遥遥可见圆门的轮廓。聂冷彦精神一振，拉住克莱因的手腕：“就在前面，你的腿还好吧？”
　　“没事。”
　　就猜到他会这么回答，聂冷彦不信，刚刚一路过来，他留意到地面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想必止血敷料也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运动量。身后的地面一片狼藉，晕倒的黑衣人比比皆是，暂时还没有新的追兵补上，聂冷彦叫住洛藤，让他暂时顶在前面。
　　他蹲下去掀起克莱因的衣摆，只见血液已经将浅绿色的敷料浸透，边缘还在不断渗出血迹。不等聂冷彦说话，克莱因自己掰了一个止疼药剂，吞了下去。
　　“放心。”他对聂冷彦说。
　　聂冷彦站起来，揉揉克莱因的头发，克莱因握住他的手，在手背轻啄一口，露出安抚的乖巧微笑。洛藤已不小心瞥见那两人含情脉脉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欲言又止，一脚将脚边昏睡的黑衣人踢到一边去，就当找个发泄情绪的出口。
　　一颗小弹珠叮叮当当滚来，聂冷彦和克莱因同时低头，克莱因迅速反应过来，猛然把聂冷彦拽进怀里，捂住他的口鼻。
　　小弹珠喷出一阵阵紫色烟雾，瞬秒之间将半条走廊笼罩住。洛藤伏在地面，用宽大的衣袖挡住口鼻，晕倒的黑衣人吸入紫色烟雾之后，整张脸肉眼可见变成紫黑色，抽搐几下便瞳孔散大失去生命体征。
　　聂冷彦也察觉到这阵毒烟对人类有着致命伤害，克莱因一直捂着他的口鼻，显然是没有多余的手能顾得上自己。他抬起头，只见克莱因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但却没有中毒，起初聂冷彦以为他是屏住呼吸没有吸入毒气，后来才发现侧颈那里的两个小腮盖一张一合，应该是切换到另一套呼吸系统了。
　　由于克莱因特殊的混血体质，让他兼具人鱼和人类的生理特征，塔杜萨人鱼的基因结构并不属于碳基结构，可能正因如此，这些毒烟也奈何不了克莱因。他扫一眼这片走廊里本该晕倒的黑衣人已尽数成为尸体，不由得感到心寒：暗星叛军的残忍真是无法估计，全然不顾自己人的安危，扔出这颗毒剂可能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怎么样？中毒的滋味不好受吧？放心，你们的身体素质比他们要好，还能留一条命下来。”
　　娇腻女声在烟雾之外响起，尾调上扬，带来的厌恶感露骨刺耳。三人一下认出这是塞瑞娜的声音，距离他们的位置不超过十米。
　　“在可以固定烟雾范围、任意调节毒素浓度，这可是你们在联邦都不曾见过的先进玩意儿呢。”塞瑞娜双手抱臂，得意笑道，“你们虽然暂时不会死，但是处在烟雾之中，是不是感觉动弹不得？它会将你们的神经麻痹，无法逃生的滋味很难受吧？”
　　洛藤眯着眼，紫色烟雾大多数笼罩在上空，接近地面稍稍能吸入一些空气。他掩着口鼻，尽量放缓呼吸，但也阻止不了腿脚的麻痹。他打了一个滚，想滚出烟雾范围，但毒素在体内运行得更快，竟是连站都站不稳。
　　隔着浓厚的烟雾，胖子什么也看不见，他扛着长炮管，不耐烦道：“这都多久了？可以进去收尸了吧？”
　　“别急，他们肯定还没失去意识呢。”塞瑞娜抬起葱玉般的手指，“这时候驱散烟雾，以他们的身体素质，很快就能恢复行动了，你也不想再让他们跑掉了吧？乔。”
　　“那咱们可以戴防毒面具啊？”
　　“呵，防毒面具能防得住，还叫什么先进科技。”
　　乔按住胖子的脑袋，冷声开口：“别废话。”
　　胖子悻悻站在一边，看向通讯器：“下面闹得这么厉害，首领和副首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塞瑞娜瞟了他一眼：“这难道不是好事？”她的手指绕着长发，“别说首领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就是密卡涅下来，让实验体逃脱也没好果子吃呢。”
　　“所以要在他们发现之前把那个该死的混血弄回去啊！”
　　聂冷彦的身体也被毒烟侵染，从下身开始，麻痹感不断往上传，他拉下克莱因的手，眼神询问他目前情况如何。克拉因情况并不比他好，他的身上带着伤，毒素接触到伤口疼痛无比，那些冷汗都是由此引起。双腿虫咬针扎，勉强行动的话也许会加剧伤势的恶化。
　　聂冷彦的视线落在他的口袋，黑衣人的衣服采用的是特殊布料，不透水不漏风，袋口扣起，蒂亚待在里面反而安全。可能克莱因在发现不对劲时就已经下意识扎紧口袋，保护母亲不受伤害，但这也持续不了多久，一直待在密闭空间中，蒂亚也会感到窒息。
　　需要想个办法离开这阵烟雾才行。
　　聂冷彦拉住克莱因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了一个字。聂冷彦握紧他的手指，点点头。得到这个回复，聂冷彦从口袋里拿出两颗巴掌大的粉色水球，洛藤定睛一瞧，欢乐球？！
　　聂冷彦带着两个备用的欢乐球，由于特殊的构造，欢乐球也成为一个很好的储水容器，他带了两个是防止遇到特殊情况断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会派上用场。他用小刀割开一颗欢乐球，大量的水即将落到地面，克莱因手指一点，便像是一块软胶，浮在空中。
　　聂冷彦赶紧把另一只欢乐球递过去，将水分吸得一干二净，欢乐球的体积顿时飞速膨胀起来，很快便横向占据狭窄的走廊。
　　塞瑞娜睁大双眼，紫色烟雾中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粉色水球，她叫起来：“那是什么东西？！快打破它！”
　　“等等！”乔眼尖认出这是欢乐球，虽然水量不多，但它被墙壁卡着，承受的压力巨大。他伸手去阻拦，可惜已经迟了，塞瑞娜身旁的侍卫一道激光打过去，接触到球体的瞬间，欢乐球炸得四分五裂。
　　“嘭！”本该四处扑散的水被克莱因手指一绕，变成一股强势的水柱涌向他们三人。就像是一支高压水枪迎面喷来，三人不负众望被冲出数米，脱离毒烟的范围。
　　洛藤大口喘着气，骂道：“可憋死老子了！”
　　不知这种毒素是不是易溶于水，经过水柱的冲刷，身体的麻痹感竟然极快退去，他一下爬起来，举起相位枪，不论能不能看到对面什么人，先打再说。
　　一道火红的爆破激光从紫色烟雾中射出，塞瑞娜吓一跳，胖子的炮管举起，毫不犹豫回击，同时叫塞瑞娜把烟雾赶紧给清除了，太影响作战视线。
　　塞瑞娜手忙脚乱拿出吸收装置，又有两道激光擦着脸打过去，她吓得跌坐在地上，头发都被削掉一撮。
　　双方隔着烟雾开火，洛藤挥挥手：“聂冷彦，这里交给我，你快带小崽子去圆门！”
　　克莱因站在原地，担心洛藤应付不了，聂冷彦已经拉住他的胳膊：“走！”
　　前方的形势更加严峻，圆门那里数十名黑衣人把手，他们已经摆好阵型，端着武器迎接英勇窗来的两人。克莱因的手指一抬，搂着聂冷彦侧身让开，刚刚袭击他们的那股强力水柱再次涌上来，冲向黑衣人的阵型。
　　严防死守的阵型猝不及防被大水冲得东倒西歪，聂冷彦吹了声口哨：“不错嘛，有这本领就是好使。”
　　幸存的黑衣人爬起来，一道道激光铺天盖地射过来，忽然，头顶的天花板上掉下一个大毛怪，如同一张毛毯盖下来，把他们压得严严实实。
　　“莫柯姆？！”聂冷彦惊喜，“你怎么还在这里？”
　　“叽叽叽！”莫柯姆在抗议，它可是忠心耿耿一直守在这里，主人还没脱困，怎么能安心逃跑？
　　身后响起刺耳的爆炸声，聂冷彦回头，洛藤所在的位置冒出阵阵浓烟。他心中一凛，推一把克莱因：“去甲板下面，找到你的族人，尽快带他们离开。”
　　“不行，洛藤他——”
　　“快去！”
　　克莱因只犹豫两秒，最终往远门的方向跑去。
　　紫色烟雾早已被全部清除，胖子扛着炮管哈哈大笑：“跟我斗！这下还不是死翘翘了！”
　　“真是野蛮人，竟然把量子炮管调到高等模式。”塞瑞娜蹙着眉，右手挥动扇着烟雾，“好了，人肯定给烤焦了，我要去料理那个混血小鬼了。该死，他去甲板下面了，我得抓紧时间……”
　　她走进浓烟之中，忽然被一脚踢中腹部，顿时身体弹到墙上，疼到全身颤抖。浓烟渐渐散去，烟雾中出现那个被称为银河系最强的Omega，聂冷彦。
　　他看着一地被量子炮管烧得焦黑的尸体，弯腰翻开一具，看见一只脚，再翻开一具，露出洛藤的脸。洛藤的脸颊被血液染红，星眸眯着，对聂冷彦说：“他妈的，老子真没想到、咳咳、在飞船里用量子炮……”
　　随着他的咳嗽，又有一大口鲜血从嘴角冒出，聂冷彦拍拍他的脸：“还知道躲到死人堆下面，这些年没白混。好了，你中场休息，换我了。”
　　他站起来，脱掉身上碍事的黑色长袍，露出凌乱的衬衫，袖口挽至胳膊肘，手指着胖子和乔：“你们的命我一直存着，是该取的时候了。”
　　———
　　通过圆门，甲板之下虽然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但警报已经遍布整艘舰船，克莱因的行动依旧很小心，拉起兜帽盖过半张脸，在一处阴暗的拐角停下，拉开封闭的口袋。
　　一双兔子耳朵冒出来，克莱因轻声问：“妈妈，你还好吗？”
　　蒂亚的三瓣嘴动了下：“我没事，里面很安全。”
　　克莱因松一口气，处于刚刚那阵混乱，他倒不是很担心聂冷彦，毕竟清楚他的实力，对他百分之百的信。他担心的是蒂亚，她的身体素质本就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比普通人还要糟糕的多。
　　他把蒂亚捧在手心里仔细检查，确定没有问题，才问：“幸存的族人可能被关在哪个位置？”
　　蒂亚抬头看一圈走廊，她被暗星叛军捉回来之后，近乎十年的时间一直被关在地牢之中，被放出来做佣人的时间不长，眼前的走廊也很陌生。明知道时间紧迫却帮不上什么忙，内心更加焦急，克莱因看出来了，安抚道：“没事的，我们还带着灵魂晶石，一定可以找到。”
　　前方摇摇晃晃走来两名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克莱因不动声色藏在拐角的阴影之中，连呼吸声也一并压下。
　　“搞什么嘛，大晚上还不给人好好休息，嗝，酒吧还给关了，真烦人。”金发肌肉男抱怨道。
　　“听说上面跑了个混血实验体，闹得一塌糊涂，现在还在打呢，”绿发男人打个哈欠，“人手不够，连咱们都给抽调来凑数，估计上面是真的棘手了。”
　　“啊？就那么一个混血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啊？”肌肉男嘟囔，“他要是死了咱们是不是就不用去恕玛森林送死了？”
　　绿发男人打个响指：“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
　　蒂亚的小尖爪悄悄拉一下克莱因的衣袖：他们两个和聂先生一起喝过酒。
　　这两个正是探险队的迪斯和努拉答，刚巧他们也聊到那个半天不见人影给的矮人，调侃起来：“上面闹起来塞瑞娜那娘们儿说不定有危险，你说小矮人是不是救她去了？”
　　“哈哈要他救？不自量力！也真是鬼迷心窍了，看上谁不好看上那个女魔头。”
　　“那的确是个女魔头，哎，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迪斯压低声音，“塞瑞娜和那个助手不是经常来地下吗？他们在地下也搞实验的！”
　　“啊？地下有实验室？”
　　“对，是真的，而且就在那个专门处决犯人的恶魔之室！我亲眼看见她让人拿实验药剂进去的！”迪斯摸着下巴，“肯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实验，否则干嘛不光明正大的摆在上面做呢？”
　　“对，甲板之上跟咱们这儿一个天一个地……”努拉答忽然睁大双眼，酒彻底醒了，“迪斯，你、你后面——”
　　只见迪斯身后站着一个黑衣人，兜帽之下露出半张眉眼俊秀肤色黝黑的脸，手中正拿着一把量子枪。
　　“带路，去恶魔之室。”
　　———
　　迪斯和努拉答走在前面，他回头看一眼黑衣人，和努拉答小声嘀咕：“他谁啊？为什么要让我们去刑场。”
　　“你问我我问谁，可能就是看我们不顺眼吧。”努拉答翻个白眼，“人家有武器，咱们还能反抗不成？”
　　的确是无法反抗，极有可能在走廊里就被斩杀。路上也有遇到其他巡逻的黑衣人，不过他们是最低下的奴隶，做错事被判死刑再正常不过，只是简单问一句便放行，看他们的眼神像是看低贱的蝼蚁。
　　“你们一直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克莱因忽然开口。
　　“不然呢？”迪斯耸肩，“你是黑衣侍卫，是大人，不懂我们这些奴隶的生活的。”
　　努拉答叹气：“去恶魔之室是死，去恕玛森林也是死，反正都是死，也没什么差别。”
　　克莱因能清晰感受到，这种“看淡生命”之下隐藏的是无可奈何，谁不想好好活下去？谁又有肆意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利？但在暗星叛军的基地，生命却遭到随意践踏，以及这些奴隶们，求生欲低迷，似乎也早已接受自己随时丧命的设定。
　　前方不远处是一道暗红色铜门，雕刻着古地球文化中恶魔的头像，那道门像是一张嘴，推开它便是张开血盆大口，将鲜活的生命嚼碎，再咽进肚子里。
　　“就到这里吧。”克莱因停下脚步，“你们快回去。”
　　“……？”
　　迪斯和努拉答面面相觑，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去？你不会杀了我们？”
　　克莱因淡淡一笑：“你们没有错，为什么会被杀？我不是暗星叛军，不会那么嗜血疯魔。”他想了想，又说，“明天你们也不用去恕玛森林了。”
　　迪斯愣了神，猛然回神：“啊！你是那个——”
　　努拉答及时拽住他的胳膊，匆匆拉着他对克莱因鞠躬：“你放心，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两人匆匆跑走，克莱因继续往前，来到铜门之前，伸出手小心翼翼试探。
　　“吱呀——”
　　铜门轻易被推开，倒是意想不到。克莱踏进去，墙壁照明的火焰一簇簇亮起，空气中漂浮着浓厚的血腥味以及腐烂的气味，直往克莱因的鼻子里钻。
　　他忍不住皱起眉，嗅觉敏感的坏处就在这里，这些繁杂的味道不分青红皂白扑面而来，让他几欲作呕。斑驳墙壁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血痕，地面也被血浸泡到看不出颜色，不难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多少惨剧。
　　难怪会被称为“恶魔之室”，这里像是一个屠宰场，血液渗透进金属材料之中，以至于连金属墙壁都被血喂透了，条条斑驳的血痕张牙舞爪，仿佛恶魔的爪牙正在伸来。
　　这里空无一人，竟然无人看守，想来也对，这里是刑场，进来的人都死了，谁会逗留许久？蒂亚露出半个脑袋，一直趴在克莱因口袋里，兔子娇小的身体轻轻颤抖，显然是承受不了这种环境带来的恐惧和压力。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血腥味反倒渐渐变淡。克莱因拿出灵魂晶石，只见它通体散发着幽光，忽明忽灭，捏在手中像是捉住一只萤火虫。
　　“是这里没错，塔杜萨的族人一定就在里面。”他奔跑起来，不断往前，晶石的光芒更甚，所迸发出的灵魂气息也更加强烈。
　　渐渐的，克莱因慢下脚步，手中的灵魂晶石璀璨无比，他盯着这道耀眼光芒，双眼却渐渐变得黯淡。
　　这股强烈散发的灵魂气息，像极了他的父亲阿罗夏因曼提。
　　蒂亚趴在克拉因的口袋里，一双圆眼贮满泪水：“没有错，这块晶石是你父亲灵魂的化身。”
　　“……竟然是真的，”克莱因捏紧灵魂晶石，声音变得低沉，“妈妈，这是不是证明，父亲已经不在了？”
　　塔杜萨一族在□□死亡之后，灵魂可以尚存在莫柯姆体内，但如果灵魂也消失，变成晶石的话，那么就表示在整个银河系里，再也找不到它的存在了。
　　蒂亚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想……你父亲肯定是心甘情愿的。为了你，为了塔杜萨，他愿意做出任何牺牲。”
　　克莱因握着晶石，心情一瞬间变得复杂无比。


第69章 
　　太阳历3017年,距离塔杜萨毁灭3年前。
　　克莱因破卵时间不长，目前正在努力学习怎样用意念控水。半大的孩子躲在一块火山岩后面，盘腿坐在地上。放置在地面上的大贝壳装满了水,他一直盯着澄澈的海水,低声默念着偷听到的口诀。
　　克莱因昨天在水里捡小型海生物和海藻,无意间偷听到族里同龄的幼年人鱼在讨论关于控水能力的秘诀,提到一个重要口诀,他悄悄记下来，今天特地找个无人的地方练习。
　　许久过去，大贝壳里的水面依旧平静到泛不起一丝波澜,克莱因托着腮，低声叹气。到底该怎么办呢？他的妈妈是唯一的人类,他也是塔杜萨唯一的人类和人鱼的混血结晶,难道无法继承人鱼的能力？
　　忽然，一阵放肆夸张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克莱因回头,便看见几个人鱼同族趴在礁石旁，满脸挂着嘲讽笑容，正是昨天遇到的那群幼年人鱼。
　　“哈哈哈哈竟然真的信了！像个傻子一样躲在这里哈哈哈哈！”
　　“竟然连最基础的常识都不知道,看来族长也什么都懒得告诉他呢。”
　　“毕竟这个子嗣身上有人类的血液,也不指望今后让他来继承族长的位置。”
　　克莱因愣了愣，再看看装满水的贝壳,猛然醒悟自己被戏弄了。人鱼们的讽刺宛如一把把利刃左一刀右一刀割在心口,克莱因跳入水中,扑过去掐住那个笑得最开心的人鱼的脖子，旁边的人鱼只是动动手指，他的身下所在的位置便形成一个漩涡,将幼小的孩子给吸进去。
　　身处在高速运转的漩涡中，克莱因手脚扑腾着，呼吸也变得困难，而那几个人鱼围着他，还在不断评头论足，嘲笑他人类的血统多么低贱悲哀。
　　“你们看，他连最基本的破开漩涡都不会！”
　　“还相信有口诀，控水能力是天生的，他可能根本就没有！”
　　“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有这种‘同族’，真是感觉受到了侮辱。”
　　……
　　漩涡外欢声笑语一片，两股水柱乍然卷起，形成一双宽大手掌，撕开漩涡，几近昏迷的克莱因落在掌心之中，被托出水面。
　　塔杜萨最权威的族长，阿罗夏因曼提矗立在水面之上，那双手将克莱因送来面前，他单手接过，把儿子抱在怀里。克莱因咳嗽几声，长发凌乱狼狈不已，睁眼时发现自己靠在父亲的臂弯里，而那几个嚣张的人鱼早已吓得蹿没了影。
　　“父亲……我是不是不适合生存在塔杜萨？”克莱因盯着碧蓝苍穹，“连天生的控水能力都没有，为什么我只继承了人类的血统？”
　　“不是没有，是时间还没到。”阿罗夏因曼提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你有塔杜萨一族所没有的东西，克莱因，你是最独一无二的。”
　　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克莱因撑着身子坐在父亲的臂弯上，和他对视：“母亲是人类，总是被族人排斥诟病，父亲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阿罗夏因曼提唇角弯起，难得露出可以称之为“温暖”的微笑：“能娶你母亲，是我的荣幸。”
　　回忆戛然而止，克莱因将那块灵魂晶石握得更紧，蒂亚轻声说：“袭击你的那件事，我相信不会是你父亲的本意。哪怕他身上背负着一族的重任，也舍不得让你做出牺牲。”
　　“我知道。”时至今日，克莱因也接受了老先祖的说法，是父亲因愧疚滋生出的另一个意志控制了他，才会做出攻击的行径。
　　现在不论原谅与否，阿罗夏因曼提的灵魂已经消散，化为手中这块晶石。再多的思念或怨怼，他都无法听见。
　　克莱因定了定心神，重新迈开脚步，向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阴暗继续前进。
　　———
　　距离聂冷彦发送上一条信息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苏赫的手在碧蓝池水里搅几下，又拿出测量仪，将金属探头伸入水中，数值对比过后，确定和塔杜萨的海水中含有的元素相似度达到90%，这才满意点头。
　　卢索斯坐在一旁，翘着腿嘴里叼着烟，大爷派头十足。不过苏赫喊一声，他便立刻站起来，要什么拿什么，跑腿小弟当得勤快得很。
　　苏赫要的是一杯咖啡，他压根就没怎么休息过，全靠这种提神的东西吊着。过了会儿卢索斯端杯牛奶过来，苏赫看一眼，皱眉：“我要的是咖啡。”
　　“喝点牛奶然后去睡一觉。”
　　“这时候睡？”苏赫翻个白眼，“万一那些人鱼传送过来呢？”
　　“那再叫你起来。”卢索斯哄着他，“你乖一点，你可是这艘舰船上最出色的医师，万一你累垮了，谁来帮那些人鱼诊断做检查？”
　　至于荆棘蔷薇原本的医师，卢索斯自动忽略，默认他媳妇儿走哪儿都是最厉害的医师。
　　听他这么一说，苏赫思索几秒，肩头垮下来。神经一旦放松，困意便铺天盖地而来，坐着都快睡着了。卢索斯将他拦腰抱起，带回去睡觉，灯全部关上，隔音屏障升起，再盖上被子，卢索斯低头在唇上落下一吻，这才离开房间。
　　刚出来，娜美和林奥风风火火赶来，卢索斯问：“怎么了？”
　　“五分钟之前又接到舰长的信息了，你看一下。”
　　娜美将林奥已经破译的信息递给卢索斯，卢索斯瞄一眼，立即下令：“捕捉信号坐标，量子鱼/雷锁定！”
　　“啊？武器锁定的话我们的位置也会暴露了呀。”林奥看了看面板，“这几个字母是这意思啊？”
　　聂冷彦发来的加密信息破译之后，是四个字母——“PENG”。他一头雾水，信息传给娜美，娜美大致猜到这是什么，不过想法太大胆，也拿不准主意，所以赶紧来请示代理舰长。
　　果不其然，卢索斯和娜美的思路相同：这是古地球中华文化里的拼音，拼出来就是爆炸的拟声词。
　　“舰长就是这个目的，他和敌军摊牌了，”卢索斯摸着下巴，“娜美，联系伽特林空间站，请求他们那边支援几艘战舰，从坐标位置后方包夹过去。”
　　“这——”娜美露出罕见的犹豫表情，“卢索斯，可是人质还没到我们手里，这时候暴露攻击意向，他们杀掉那些人质怎么办？”
　　林奥赶紧点头：“暗星叛军会这么做的！”
　　“舰长下达的指示肯定有他的目的！你们难道还信不过他？”
　　卢索斯一句话便打消了两人所有的疑虑。对啊，他可是聂冷彦啊，他们跟随数年的舰长，一直沉稳靠谱有勇有谋，一个Omega活得比Alpha更像Alpha，他的决策什么时候出错过？
　　娜美和林奥分头行动，一个去联系空间站一个去传达指令，结果执行却出现问题。娜美和伽特林联系，被告知需要两位副舰级以上的领导同时提出申请，意味着必须是代理舰长和荆棘蔷薇的原副舰长一起合作才行。
　　在荆棘蔷薇里，聂冷彦这一队算是外人，这次夏杜秋没有来，舰员们唯副舰长马首是瞻，林奥传达“锁定坐标，解除武器一级保险”的命令，副舰长出声了：“不行，我不同意。”
　　“？”林奥茫然，“你为什么不同意？”
　　红发绿眼的副舰长抱着臂，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对方是暗星叛军，实力不容小觑，在我们形单影只的情况下，暴露自身坐标危险性太大，我们荆棘蔷薇数千名舰员，没必要跟着你们一起头脑发热。”
　　娜美及时出声：“所以只要你也同意向伽特林申请援助就可以了啊！”
　　副舰长冷笑：“伽特林只是个小小的空间站，他们的战舰规模和武器规格连荆棘蔷薇一半都达不到，还妄想打败叛军？”
　　林奥虽然年纪小，也跟聂冷彦混了数年，不是只会打酱油，副舰长这一套压根唬不住他。他不甘示弱瞪着对方，态度强硬：“这只是你的个人想法，你是副舰长，根据《星际战舰纪律法则》规定，舰长指令必须无条件服从！”
　　娜美拍着小手，小奶狗有向小狼狗进化的趋势啊！
　　“你也说了是舰长指令，那就让聂舰长给我们下令啊？”副舰长悠哉悠哉道，“只要他亲自下达指令，我们荆棘蔷薇一定奉命行事，不会有任何意见。”
　　“……”林奥转头看着娜美，“直接联系总部，找穆拉司令！”
　　军部里谁都知道最高长官穆拉司令对聂冷彦的态度有多纵容，闻言，副舰长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反而用卢索斯的话反将一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不是代理舰长的宗旨吗？”
　　舰船内气氛胶着，林奥和副舰长大眼瞪小眼，数秒之后恍然大悟，“哦！是你！”
　　看他那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就猜到一定是这家伙告的密，上头才会临时要求荆棘蔷薇回伽特林。而那些舰员们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恨不得赶紧回家放大假才好。
　　副舰长走来，和林奥的距离不断缩近，分贝低至只有两人才能听见：“聂冷彦不在荆棘蔷薇，大家心里都清楚，能不能回来还是未知数。听说敌军有先进的未知武器，不想死的话就劝你们那个海盗代理舰长，返航回伽特林，对大家都有好处。”
　　我回你大爷。林奥露出奶凶表情：“那还真是不巧，我们到处闯荡的飞鲸号和你们混吃等死的荆棘蔷薇差别太大，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呢。”
　　副舰长脸色一变，此时忽闻智能系统提示音：“已锁定选定坐标，一级保险解除！”
　　众人惊愕，齐齐看向舰船的操作面板，所有人都站在这里，是谁去执行命令的？！
　　林奥对着法莫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不愧是从飞鲸号出来的。
　　法莫缩回背后两只手，脊背笔直如一棵松柏：“绝对服从舰长命令！”
　　舰员们惊愕不已，尤其是副舰长，最为惊讶。这几日法莫一直和荆棘蔷薇的舰员们混在一起，打得火热，那几个人会议室的门一关，在里面折腾小九九，也从来不带法莫。他们以为这只是聂冷彦顺手带来的驾驶员，便对他没什么防备，谁料到竟然玩起无间道这一套？！
　　说无间道也夸张了，因为法莫压根也没想和荆棘蔷薇的人凑近乎。本来他就没有参加作战会议的必要，和荆棘蔷薇的人混在一起也只是闲得无聊，暂时找一伙人搭个伴打发时间而已。
　　目标锁定，坐标位置已经暴露，娜美拿着申请文件，遮住半张脸，留下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放电。
　　“敌人的未知武器说不定下一秒就要打来了呢，没有指示私自逃离战场，是要上联邦军事法庭的，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娜美把申请文件递过去，“副舰长，你考虑好和我们合作了吗？”
　　———
　　聂冷彦从小开始，性格脾气以及身体素质，就和Omega搭不上边。年幼时，他最突出的就是体能方面的优势，在别的孩子只跑了四百米便气喘吁吁时，聂冷彦轻轻松松跑完八百米，喝几口水，接下来再跑个一千米都不成问题。
　　于是从那时候起，聂家父母、包括身边的朋友同学，都在认定他会分化成一个Alpha。谁料到了分化的年纪，晴天霹雳，聂冷彦摇身一变，分化成一个Omega。
　　但这也妨碍不了他继续活得像个Alpha啊。利用十年时间，聂冷彦在奥斯陆里打遍天下无敌手，再用十年时间，他直接成为“银河系最强Omega”，本人对于这个称号明面上谦虚“不敢当不敢当”，可实际行动却是在昭示：不服来战，打到服气为止。
　　“该死，你到底是不是个Omega啊！”胖子被一只手臂从后方勒住脖子，两脚提起，只有脚尖点着地，脸憋得通红，聂冷彦笑了笑：“这还用问？我活几十年，可是货真价实的Omega。”
　　一道红色激光冲着他的手臂射来，聂冷彦及时松手躲开，眼看着那道激光就要扫到胖子身上，却忽然弥散不见，被暂时终止。
　　聂冷彦看着乔，揉了揉手腕：“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一对一不干涉的吗？”
　　十分钟之前，聂冷彦接下洛藤的战场，赤手空拳和叛军谈判：不用武器，单纯较量体术，能赢了他，就放你们走；输了的话，束手就擒，回联邦法庭接受制裁。
　　胖子一听立刻叫起来：“你们本来就会死在这里！还敢这么猖狂？！”
　　“哦，是吗？”聂冷彦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口，斜斜睨一眼，“你们应该了解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再说话。”
　　胖子根本不把他的虚张声势放在眼里，乔却脸色一变，派人去查看。不过一分钟，便有黑衣人来报：“乔大人！我们飞船周围共有八艘联邦战舰，并且都已经对我们锁定武器了！”
　　胖子大骇，揪住黑衣人的衣领：“怎么可能？！”
　　黑衣人哭丧着脸：“是、是真的，不信你看。”
　　他将手中的控制面板递过去，只见全息雷达分布图上，周围有八个红点，将他们团团包围，并且每一个都是武器锁定状态。
　　“你！你什么时候把他们招来的？！”
　　聂冷彦笑容惬意：“本来就在那里的。你们藏身的位置的确很隐蔽，但是……把塔杜萨人鱼留下来却是最不明智的举动。”
　　塞瑞娜捂着肚子，扶着墙站起来：“是灵、灵魂……他们有那种该死的特殊感应，应该早点杀了才对！”
　　聂冷彦看着她，笑容渐渐冷却，黑眸里覆着薄冰：“你对克莱因做的一切，我会加倍奉还，这份大礼希望你能受得起。”
　　塞瑞娜浑身打个寒颤，刚刚那不是错觉，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真的想杀了她！
　　胖子已经慌了阵脚，拉住乔的胳膊：“乔！放极洞出去！把联邦的舰船全部吞噬掉！”
　　塞瑞娜惊叫：“疯了吗？！在这里放极洞，会毁了恕玛森林的！”
　　“一个破星球而已，毁了就毁了，有什么关系？！”
　　“当然不行了！恕玛森林是银河系的宝库，包括极洞所需的重要材料，都是从恕玛森林里取得的！”塞瑞娜捂着肚子，扶着墙一步步靠近乔，“乔，你冷静一点，这里绝对不能发射极洞！”
　　两人在耳边吵得头疼，乔呵斥一声，终于安静下来。他打量着聂冷彦，冷冷道：“这么猖狂，一个Omega，呵。”
　　聂冷彦挑眉，还呵，等下就让你话都说不出来。
　　胖子捏着拳头自告奋勇，要给聂冷彦一个好看。他第一个打头阵，果真，十分钟不到，不止说不出话，还快死了。
　　乔收起相位枪，胖子跌跌撞撞回到身边，还没开口，身体猛然腾空，重重砸在墙壁上。
　　地面轻轻晃动了下，一只黑色羽翼落下，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气焰嚣张的塞瑞娜顿时偃旗息鼓：“密、密卡涅……”
　　密卡涅另一只翅膀也抬起，将塞瑞娜打出几米远，妖娆美人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时呕出一口血。
　　金色的眼眸从聂冷彦身上淡淡刮过去，密卡涅的声音异常淡漠：“大吵大闹，把首领和副首领都吵醒了。”
　　聂冷彦摊开手：“真是不巧，惊了你们的美梦。建议去联邦星球监狱，睡多久都没事。”
　　“咦？星球监狱？还真是个让人怀念的地方啊。”
　　后方响起一道声音，伴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密卡涅侧身，黑色羽翼之后出现一位年轻的男人，身穿黑色军装，身材高挑瘦削，鼻梁上还有几颗小雀斑，笑起来的模样人畜无害。
　　洛藤擦干净脸上的血，骂了一声“操”。
　　聂冷彦也怔住：“……雪默？”
　　“好久不见，聂少将。”雪默抬起手挥了挥，“别叫那个蠢名字了，叫我‘杜拉尔’阁下。”


第70章 
　　狭长走道尽头,脚步声一响，灯光乍然亮起。
　　眼前的屏障分为三层，最外层的那一层是腐蚀屏障,第二层和第三层分别是绿色和紫色，克莱因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也不想体验。他拿出罗德的印章，盖在接触面板上,三层屏障渐渐消失,露出最后一道隐蔽的大门。
　　明明应该是最关键的一道门，可印章打开之后，又出现一座透明电梯,直通地下。原先克莱因以为这里已经是甲板之下的底层,没料到下方竟然还别有乾坤。
　　他走进去，按下下行的按钮，五秒之后,电梯停下,玻璃门缓缓打开,如同一幅紧闭在卷轴,在眼前慢慢拉开帷幕。
　　这是一道厚重的半透明对开大门，采用特殊材质，可以手动调节透光度。克莱因站在门口,可见处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人工智能系统感应到实验室入口的电梯门打开，半空中零散的数据光点汇聚，组成一个肤色浅绿，上身女性下身鱼尾的全息影像。
　　她的长相有几分眼熟，浅粉色长发,以及碧绿眼眸，克莱因思索几秒，蒂亚的小爪子拽了拽他的衣袖：“多萝西，是多萝西！”
　　克莱因一愣，终于记起她的脸为何如此熟悉。在未破卵之前，除了母亲之外，只有一个名叫多萝西的女孩经常来看他。她的手很巧，会把自己粉色的长发编出各种漂亮的造型，隔着一层薄薄的卵壳和克莱因聊天，是克莱因在塔杜萨的第一个朋友。
　　后来破卵之后，克莱因只见过多萝西一面，听说她身体不好，不能离开贝壳屋。孩子的心思敏感多疑，克莱因找机会去看多萝西，被她的父亲拦下，冷嘲热讽赶了出去，这段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全息影像开口：“我的名字不是多萝西，我是人工智能系统露西，你是谁？”
　　克莱因的情绪逐渐恢复平静，她只是一个被创造出的系统而已，顶着多萝西的脸，不会哭不会笑，冰冷得没有一点人情味。他拿出罗德的印章，盖在露西额头的扫描区，露西立刻回答：“验证人，罗德教授，通行证和基因数据不匹配。”
　　无机质的碧绿双眼再次看向克莱因：“你是谁？”
　　“实验体。”克莱因撸起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罗德教授让我过来采取样本。”
　　露西透明的手指伸出来，沾上克莱因的血，系统立即自动分析基因结构，十秒过后，大门喷出一阵气体，缓缓打开。
　　“塔杜萨研究工厂欢迎你的进入，超级实验体001号。”
　　半透明大门自动打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克莱因再次感到震撼。
　　偌大的实验室里，一根根巨型玻璃容器依次排列，靠着墙矗立。每根玻璃柱里都有一个生命体，他们大多数是人类，却又与人类有所不同。肤色浅绿，肉眼可见淡淡的鳞片，虽然拥有两条双腿，脚趾之间还存在相连的蹼，有的甚至还有鱼尾、鱼鳍等这些不该属于人类的组织。
　　他们有的是幼年形态，有的已是成年人类的模样，全身赤/裸蜷成一团，双眼紧闭，插着五颜六色的细管，在浅蓝的营养液中沉睡。
　　克莱因皱眉，在这里可以感应到塔杜萨一族的气息，可又不太对劲，混入了一些陌生的味道。
　　“露西。”克莱因喊一声，露西出现在身后，他问：“这些是什么？”
　　“这些是经过筛选留下的新一期人工培育结合体。”
　　“结合体？”克莱因愣了愣，想起塞瑞娜曾经说过的话，“是塞瑞娜用人类基因和塔杜萨基因培育的生命体？”
　　“嗯，是的，这一批是目前塞瑞娜博士最满意的作品。”露西看着克莱因，“经过数次研究，他们的基因融合度也只有80%~90%，001你是自然结合的超级实验体，你的基因融合度达到100%。”
　　这算是“夸奖”吗？他是不是还应该为自己能成为一个最合适的“超级实验体”而自豪？
　　克莱因继续往里走，露西这次并没有消失，而是像观光旅游的导游，给001介绍实验工厂的概况。鼻尖嗅到浓厚的血腥味，克莱因顺着味道，走到一处废弃的处理池，里面的景象让他几欲作呕：这座方形水池里堆满了鱼头人身、长相丑陋的怪物尸体，上层的应该是最近刚刚死亡的尸体，还很新鲜，而下层的早已腐烂，散发出一阵阵刺鼻气味。
　　“这些都是失败的实验体，近期会集中销毁。”
　　克莱因退后一步，对塞瑞娜的所作所为厌恶到极点，他问道：“剩余的塔杜萨族人呢？他们被关在哪里？”
　　“001号实验体，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采样室在右边。”
　　说罢，右边通道的金属门自动打开，采样室的灯也全部亮起。克莱因看一眼手中的灵魂晶石，由于和族人的距离已经缩短至一定距离，灵魂晶石散发的光源稳定，已无法再当做雷达使用。他收起晶石，并未进采样室，而是四处看一圈，找到隐藏在墙壁中的控制终端。
　　“001，你想做什么？”
　　“告诉我塔杜萨幸存的人鱼在哪里，”克莱因拿出印章，“否则我就销毁你的系统。”
　　“没用的，001，我的终端只有塞瑞娜博士和杜拉尔阁下才有权限关闭和销毁。”
　　“哦？”克莱因笑了，从怀里拿出量子枪，调到高能量模式，对准终端，“那如果我直接毁了你呢？这不需要任何权限了吧。”
　　露西沉默，三秒之后，克莱因正对面的那面墙缓缓凹陷进去，形成一个椭圆形入口。为防止露西会联系警报系统，克莱因用罗德的印章暂时切断外界所有信号联系，露西的身体闪了下，猛然消失，数秒后光点重组，她看着克莱因：“其实你不必这么麻烦，为了我的终端安全，我也不会主动出发警报。”
　　克莱因终于把枪收起，一脚踏入黑漆漆的入口。灯光骤然变得昏暗，与地下酒吧相比毫不逊色，甚至多了几分阴森恐怖的味道。
　　眼前是一座直径约五米的圆形水池，池里的水肮脏混浊，大约十五个塔杜萨人鱼靠在水池边，彼此没有交谈，四周一片死寂。每个人鱼露出的身体部位或多或少分布着狰狞的伤口，有的甚至深可见骨，伤口浸泡在布满细菌的环境之下，人鱼们毫无感觉，或许遭受的折磨太多，早已忘却疼痛的滋味。
　　他们的双眼没有焦点，眼神空洞、麻木，不知在看何处。大门打开，陌生人迎面走来，谁也没有抬头去看，来者是谁，要做什么，全然不在他们关注的范围内。
　　克莱因快步走过去，一眼认出那个趴在水池边的黑色短发雄性人鱼曾经在幼年戏弄过自己，可惜他的右眼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暗红□□。克莱因站在眼前，他也没有抬头，而是用残留的左眼直勾勾盯着布满浮萍的墨绿色水面。
　　在他的身旁，稍显年长的中年人鱼怀里还抱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同族，同族浅绿肌肤开始发黑腐败，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早已死去多时。那一头的粉色长发太过显眼，克莱因心头发怵，双手颤抖，触到黏滑的肌肤，把那具人鱼尸体的脸转过来。
　　他在内心一直祈祷，千万别是她，但看见半睁着无法闭起的绿色眼眸，他露出痛苦的表情：真正的多萝西在这里。
　　蒂亚早已泪流满面，捂住双眼，不认再去确认眼前恍若地狱的残酷场景。
　　克莱因回头，那个人工智能造出的冰冷人鱼还站在那里，但真正鲜活的生命却已然消逝，他内心燃烧着怒火，对暗星叛军更加痛恨。
　　中年人鱼正是多萝西的父亲，他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即使腐烂也不愿放开。克莱因的右手盖住多萝西的眼睛，轻轻抹一下，让她能够瞑目，低声用塔杜萨语说：“愿你回到海洋深处。”
　　塔杜萨的生命起源于海洋，终止于海洋，每当族人去世，身边的亲人便会祷告，期望逝者的灵魂能回到海洋深处，再次获得新的生命。
　　许久没有听过久违的母语，中年人鱼肩头轻轻颤抖，双眼燃起星星点点的光，缓缓抬头看向克莱因。
　　“谁？”
　　克莱因嗓子干涩，轻声报出自己的名字。
　　“我是阿罗夏因曼提族长之子，克莱因弗拉瑞，来接你们回去。”
　　池子里的人鱼陆陆续续产生反应，目光集中在克莱因身上，脸上的表情混沌、茫然、充满不解。克莱因皱眉，问露西：“他们怎么回事？”
　　露西打开数张面板：“为了实验顺利进行，本源体切除部分脑组织，会影响到感觉和记忆。”
　　难怪他们都是一副神情呆滞的模样，蒂亚也有部分脑组织被切除，初见她时，和这群人鱼的状态差不多。不知道他们的脑中有没有噬念虫，如果有的话还要提防会不会□□控思想突然袭击。
　　露西确认实验体没有植入噬念虫，在克莱因以毁掉终端作为威胁，得到的还是这个答案，才愿意相信她的话。克莱因从怀里拿出手持传送器，开机之后，六边形光环闪烁着光芒，全息小屏幕出现，用于设置起点和终点的坐标位置。
　　克莱因并不知道飞鲸号现在的具体位置，聂冷彦甚至都没告诉他来的不是飞鲸号，而是荆棘蔷薇。传送器闪了闪，小屏幕忽然切换到通讯界面，一张熟悉的脸浮现出来。
　　“克莱因！真的是你呀！”
　　克莱因见到娜美也愣了愣，随即点头：“嗯。”
　　“我这边侦查到传送器的信号就赶紧切过来了！诶？怎么只有你，舰长呢？”
　　“在上面。”克莱因看了看身后，“先把他们送回去。有适合的海水溶液吗？”
　　娜美连忙说有有有，苏医生早就调好了，就等着人鱼传送来呢。根据她的提示，范围必须是以传送器为中心的五米直径，刚好和水池的直径相符，只要选定好传送物特征即可，克莱因再次感谢联邦的发达科技。
　　见他要把手持传送器给其中一个人鱼，娜美问：“克莱因，你不回来吗？”
　　克莱因摇头，唇角弯了下：“聂冷彦还没走。”
　　娜美顿悟，点了点下巴：“那你一定要把舰长平安带回来哦，别让我们失望~”
　　人鱼还未那道传送器，它便被一道激光打中，掉入池中。人鱼们齐齐抬头，和克莱因一起看见出现在实验室门口的娇小女人。
　　她没有穿高跟鞋，赤着脚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把量子枪，对克莱因歪着头，粲然一笑。露西在她的身侧，汇报：“塞瑞娜博士，超级实验体001想要带走所有本源实验体。”
　　“他说带走就能带的走吗？”塞瑞娜瞄一眼，“你为什么没有联系警卫？！还要我亲自来捉他。”
　　露西沉默不语，塞瑞娜从丰满的胸部取出印章：“要你有什么用？只是一堆数据组成的系统而已，还贪生怕死！”
　　露西的身体闪烁几下，渐渐消失不见，被暂时关闭。
　　克莱因的手已经摸到量子枪，却被蒂亚跳上来咬住手。指尖专心刺痛，他发现蒂亚的双眼失焦，哪怕变身成为兔子形态，也无法逃脱被噬念虫操控的命运。
　　“她居然变成这么小的玩意儿，真想看看你被自己妈妈攻击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塞瑞娜一步一步走来，量子枪先对着克莱因，攻势一转，枪口对准失去一只眼睛的黑发人鱼，毫不犹豫发射出一道毁灭激光。
　　“小心！”克莱因反应敏捷，扑过去将他推开，自己的胳膊被毁灭激光擦过，止血绷带烧破，在肌肤留下一道焦黑伤口。
　　他捂住手臂站起来，塞瑞娜走得近了，才注意到这个女人衣衫不整，长发乱糟糟，精致妆容被尘土毁掉大半，配合她火红色的连衣短裙，活像打了败仗的母夜叉。
　　“拜那个Omega所赐，我可吃了不少苦头呢。”塞瑞娜揉了揉小腹，“不过他也蹦达不了多久了，首领和密卡涅都在，你以为他能活着出去？”
　　只有先把族人弄回去，才能去帮聂冷彦。克莱因顾不上和她较劲，回头喊道：“快！把传送器找出来！”
　　人鱼们看见塞瑞娜，表情和反应与先前截然不同。他们全身颤抖瑟缩在水池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
　　塞瑞娜哈哈大笑：“对我调/教的成果满不满意？只要听到我的声音他们就开始害怕了！”
　　小小的落水声传来，克莱因下意识低头，口袋空了，蒂亚跳入池中游入深处。
　　浸泡在液体中，变形药失效，兔子的手脚拉长，变成人类女人的曼妙身姿。数秒之后，水面溅起一阵水花，蒂亚手中拿着六边形传送器：“克莱因！在这里！”
　　“又是你这个碍事的女人？！”塞瑞娜脸色一变，“你不是被控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清醒了？！”
　　“因为克莱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伤害他！”
　　塞瑞娜被这“愚蠢”的理由逗笑，下一秒便将毁灭激光对准她，危机万分的时刻，克莱因却任何动作，视线落在她的后方。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塞瑞娜猛然回头，瞳孔缩成一条线。
　　“……！”
　　身后的大毛怪将她一口吞下，塞瑞娜连求救声都来不及发出，只剩下一双腿露在外面挣扎着。几秒之后腿也不再动弹，应该是晕了过去。
　　克莱因松一口气，傻球没有白养，虽然不知道莫柯姆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但关键时刻还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莫柯姆一口吞掉塞瑞娜，数根触脚伸长，分别缠到人鱼们的手腕上，毛茸茸的身体也迸发出刺眼光芒，将阴暗环境照得宛若白昼。
　　仅存的几位先祖的灵魂从莫柯姆头顶浮现而出，处在中位的老先祖手中权杖挥舞，撒下点点荧光。这些荧光落在塔杜萨族人身上，将狰狞伤口愈合，也抚平倍受折磨的神经。人鱼们再度睁眼，双眼恢复神采，不再是那副呆滞表情，意识到先祖的灵魂显现，一个个毕恭毕敬，低着头表达至高无上的尊敬。
　　克莱因抬起右手，那道烧伤的焦痕已然不见，双臂的疼痛感明显减轻。拆开纱布之后，一个个血洞被新生的浅粉色组织替代，双腿同样如此，疼痛感几乎消失，做任何动作都显得轻松不少。
　　蒂亚爬出水池，拉着他的胳膊左右检查，眼中又惊又喜。
　　族人们低着头，三三两两用余光瞄向克莱因和蒂亚，倘若先前对他们是排斥和厌恶，那现在的目光用“憎恨”来形容再合适不过。数年来遭受的磨难给在场的每个族人心里留下阴影，对于人类的所作所为，他们早已恨之入骨，自然而然将这股情绪带入到拥有一半人类血统的克莱因身上。
　　“克莱因弗拉瑞。”
　　克莱因抬头，最年迈的老先祖居高临下看着他：“塔杜萨一族因人类的一己私欲，幸存的族人寥寥无几，你觉得我们还应该加入星际联邦吗？”
　　“应该。”克莱因不卑不亢回答，“每个种族都有善恶之分，人类数量庞大，遍布于银河系各个角落，真正的极恶群体也只是在这艘舰船上而已。星际联邦是以和平互助为原则的组织，尖端科技和各类文明的交流，会让塔杜萨脱离低级文明的现状，今后也不会再发生灭族的惨剧。”
　　族人们窃窃私语，显然是将他的话当成一套诡辩。克莱因冷笑，他早该料到会是这种情况，哪怕救下这些族人，他这个混血也只会被排斥在外，先祖极有可能会另选一位纯血统来继承族长的位置。
　　老先祖凝视着克莱因，轻声叹气，却没有一句反驳和斥责。这下倒是轮到克莱因怔愣几秒，老头子一向看不起他的血统，现在又有新的继承人选择，怎么一句也没提到这个敏感话题。
　　只见老先祖轻点权杖的圆形杖头，金色族谱出现在众人眼前，族人们齐齐弯腰，跪趴在水面上，包括克莱因，也蹲下身单膝跪地。
　　“我答应过那个男人，不会食言。克莱因弗拉瑞，你是塔杜新一任族长，希望你能给塔杜萨一个更好的未来。”
　　浮在空中的灵魂骤然崩裂，光点四散乱飞，人鱼们惊叫，用塔杜语呼唤先祖的名字。几颗灵魂晶石渐渐落下，克莱因伸出手，它们飘至手心里，散发着微光。
　　他看了看身上那些伤，又进一步恢复，先祖们的灵魂力量比联邦的修补机器效果还要更好。克莱因心里五味杂陈，他的父亲为了他做出牺牲，先祖们为了族人灵魂消散，他们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了塔杜萨奉献出一切。
　　族人们确认先祖已经全部消失，眼眶里溢出晶莹剔透的泪珠。塔杜萨人鱼没有泪腺，理论上是无法流泪的，因此大多数人鱼一生也不会流泪，而真正的“眼泪”，是因过度的悲伤产生的一种腐蚀性物质，滴落在水中便如同一颗岩浆滚进去，蒸腾起一阵阵热气。
　　莫柯姆身体抖了抖，张开嘴，吐出先前吃下去的塞瑞娜。她落在水池里，被呛醒之后扑腾两下，发现自己被人鱼包围着。这些人鱼与先前截然不同，双眼饱含悲情又冒出凛冽寒光，掉下的泪珠打在她光滑的手臂上，顿时如同强酸泼来，肌肤脱水之后炭化，留下瞩目的黑点。
　　塞瑞娜惨叫着：“你们、你们这些低贱的物种，离我远点……啊！”
　　不知是谁先伸出利爪，抓破她的肌肤，血腥味在水池中散开，人鱼们兴奋起来，塞瑞娜终于意识自身处境是多么糟糕，可惜为时已晚，呼救声被人鱼刺耳的叫喊声淹没，他们群涌而上，亮出雪亮的利爪，撕扯着人类脆弱娇小的身体。
　　克莱因冷冷围观这一幕，内心毫无波澜。蒂亚吓一跳，往克莱因身后藏了藏。一条白嫩胳膊从池中抛出来，刚好落在两人脚边，克莱因捂住妈妈的眼睛，将她拉到身后。
　　仅仅五分钟，池水已被染红，池面再度恢复平静。人鱼们纷纷露出饕足表情，加上脸上、身上遍布的血液，像是从地狱而来的使者。
　　克莱因让他们集中到池边，扶着蒂亚的肩：“我会把你们一起送去安全的地方，但前提是，不许伤害那里的人类，包括我的母亲。”
　　人鱼们面面相觑，似乎心有不甘，但这里有他们难以忘怀的恐怖记忆，一秒也不想多呆，也只能答应克莱因的要求。
　　达成共识之后，克莱因把蒂亚带到池边，让她拿着传送器：“妈妈，你先跟着他们回去，我很快就回来。”
　　蒂亚点点头：“你快去找聂先生吧，记住，一定要和他平安回来。”
　　克莱因退出传送范围，六边形传送器发出旋转光波，传送已经开始。他心里记挂着聂冷彦，料到这里也出不了什么意外，便挥挥手，转身快步离去。
　　由于没有传送地坪，多人传送需要捕捉生命体特征，时间也稍长。见克莱因离开，蒂亚将传送器猝不及防塞到身旁人鱼的手中，快步冲出传送圈。
　　人鱼们纷纷诧异，眼睁睁看着她跑走，想伸手去拦，可回过神来时已经出现在另一个明亮宽敞的地方，身下是清澈见底的池水，这熟悉的感觉，仿佛回到塔杜萨的海洋之中。
　　“传来了传来了！”林奥大呼小叫，“我去叫苏赫起床！”
　　娜美手中拿着透明面板，歪着头微笑，用塔杜萨语打招呼：“欢迎来到星际联邦——荆棘蔷薇号。”
　　地下实验工厂安静无比，蒂亚忍着恶心和恐惧，捞起塞瑞娜支离破碎的尸体，剥下衣物找到隐藏的印章。她把印章擦干净，来到外面的系统终端，重新启动露西的系统。
　　光点汇聚，露西再次出现在眼前，无机质的眼睛看向蒂亚手里的印章，系统也无法检测到塞瑞娜博士的生命体征，便清楚她已经死亡。
　　“我脑中的噬念虫可以拿出来吗？”蒂亚问。
　　露西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回答：“噬念虫是以虫卵的形式植入，长大之后以脑组织为生，与宿主的精神结合，达到控制宿主的目的。你脑中的噬念虫体型过大，已与你的脑组织融为一体，强行取出的话你会脑死亡。”
　　“那就让它进入休眠状态无法影响我的行动。”
　　露西并没有答应，蒂亚拿起印章：“如果你不照做的话，我会用这枚印章将你永久销毁。”
　　“印章只是打开权限，需要验证生物信息。”
　　蒂亚冷冷一笑，指着身后：“塞瑞娜的尸体还在那座池子里，我可以把她的头拿来，以及她的手，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露西沉默，片刻后打开一道红光，笼罩蒂亚的后脑，几秒后收回：“噬念虫暂时进入休眠状态，短时间内不会惊醒。”
　　蒂亚松一口气，她又走到那一根根巨型玻璃柱面前，按照编号点名，让露西把实验体放出来。
　　三个青年形态的实验体从营养液中剥离，蒂亚帮他们擦干身体，又找出三套干净的衣服。实验体渐渐醒来，目光齐齐盯着蒂亚，其中一个坐起来，揉揉眼睛问道：“你是我的母亲吗？”
　　蒂亚眉眼一软，抚摸着他和海一样蓝的短发：“你可以当我是你的母亲，你们都可以把我当做母亲。”
　　她拿出在实验室里找到的四枚崭新的通讯器，看向露西：“全舰船地图，还有通往武器库的快捷路径。”
　　地图很快被录入通讯器中，蒂亚给“三兄弟”每人一个，别在领口，笑道：“走吧，妈妈带你们去玩寻宝游戏。”


第71章 
　　青年高高瘦瘦,一副极其普通的长相，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苍白，鼻梁上还‌有几颗肉眼可‌见的小雀斑。
　　聂冷彦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克莱因的宿舍里,这个‌小子傻乎乎,羡慕克莱因有个‌有钱的少‌将做爹，还‌想认聂冷彦做爸。他是克莱因在奥斯陆军校里唯一的朋友,克莱因去的时候是个‌孩子,毕业时已成为一个‌成熟英俊的男人,严格算起来的话,是他这个‌室友眼睁睁“看着”克莱因长大‌的才对。
　　雪默弥特杜拉尔。
　　洛藤怒火中烧，挣扎着要爬起来揍他：“你这小子！竟然是暗星的祸害？！你是怎么‌潜入奥斯陆的？！”
　　结果因为内伤太重,动了两下便吐一口血出来,聂冷彦按着他的肩,塞一颗止血胶囊让他吞下去：“别乱动,把自己折腾死了我就带你骨灰撒银河。”
　　洛藤咬着胶囊，气愤吞下，倚着墙坐好：“你得好好教训这小子！把他打‌残！”
　　聂冷彦抬手,示意洛藤安静，在一旁看戏就好，别说话。他看着对面相距不到‌五米的青年,由衷感到‌不解：“雪默,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被胁迫的话你就眨眨眼。”
　　原谅他实在无法把印象中那个‌憨厚老实的青年和暗星首领搭上边。虽然他们两人产生交集的时间和次数有限,但相处之下的细微感觉是骗不了人的,聂冷彦的直觉从未出错过‌，眼前这个‌“杜拉尔阁下”和雪默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孪生兄弟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喂,你们难道没听懂吗？说了别叫那个‌蠢名字。”杜拉尔摊开‌手，露出无奈的表情，“我就是杜拉尔，你们认识的那个‌‘雪默’只‌是一个‌克隆体而已，又傻又蠢，让他用我的名字都‌觉得受到‌侮辱了。”
　　由此也不难猜出，那个‌克隆人“雪默”进入奥斯陆和克莱因成为室友及朋友都‌是安排好的。他就像是杜拉尔的眼睛，一直在暗处观察着克莱因逐步成长，或许雪默自己并‌不了解事实真相，但他的确是被动成为监视克莱因的工具。
　　难怪在哥他林遇袭之后，暗星叛军会沉寂十年之久，再没有派人手来抓克莱因。原来危险早已埋伏在身边，身为克莱因的室友和唯一的朋友，可‌以下手的机会太多，根本无需再那么‌麻烦大‌动干戈。
　　杜拉尔抱着臂得意洋洋，等着欣赏他们懊恼又憎恨的表情，不料对面那两人听到‌这些，反倒松一口气。洛藤抬头看着聂冷彦：“不是同一个‌人。”
　　“嗯，好歹对克莱因来说，不算是遭到‌朋友的背叛。”聂冷彦卷起袖口，“好了，你是不是雪默不重要了。你这个‌首领出来的话更好，条件需要重谈吗？”
　　“条件？”杜拉尔放声大‌笑，“真是可‌笑，你以为来几艘联邦舰船我就怕了吗？被你们追着赶的日子都‌是从前了，现‌在也该换成我们扬眉吐气了吧？”
　　聂冷彦淡然一笑：“是极洞吗？那我倒不担心，你们不会毁了有重要作用的恕玛森林。”
　　视线一扫，塞瑞娜竟然不见了。她去找克莱因了吧？这样也行，相信克莱因肯定更想和塔杜萨的族人们一起亲手解决她。
　　“谁告诉你我打‌算用极洞？”杜拉尔睁大‌双眼，反问下属们，“暗星就只‌有这个‌武器吗？不会吧，我们可‌是去过‌一百年之后，见识过‌比联邦更高级的文明的先行者呢。”
　　“是的。”密卡涅单手放在胸前，低着头毕恭毕敬问，“杜拉尔阁下，马上开‌始吗？”
　　杜拉尔抬抬手指：“‘请’这两位贵客一起去欣赏欣赏吧。”
　　聂冷彦立刻拒绝：“没兴趣，谢谢。”
　　“没关系嘛，我们这儿‌好久没来联邦的客人了，好东西当然想多显摆了。既然你不们不想走的话，那就在这里看吧。”杜拉尔打‌个‌响指，舰船的墙壁开‌始发生变化，这一条走廊对外的墙壁竟然全部变成透明，肉眼清晰可‌见外部的星空！
　　聂冷彦伸手摸了一下，墙壁接触到‌生命体并‌没有产生干扰波纹，也不可‌穿透，证明这并‌不是全息技术，而是货真价实的一堵透明墙壁，而全息隐身反而是给‌它的外墙覆盖了一层深邃星空的外衣。
　　洛藤惊讶敲了敲墙壁，低声说：“不是玻璃，这好像是特殊材料，以前从未见过‌。”
　　“嗯，硅酸盐类材料是无法用来建造飞船的。这是金属，还‌是具有透光性的金属。”
　　眨眼间，甲板上层的外墙全部变成透明玻璃形态，右前方的伽特林空间站派来的战舰清晰可‌见，舰船下方的量子鱼/雷出仓，表示已经武器锁定。
　　“怎么‌样，联邦的研究院能创造出这种特殊金属吗？”杜拉尔双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看着聂冷彦，“你就睁大‌眼睛看好了，到‌底我们能不能取代那个‌银河系科技文明最繁盛的联邦。”
　　———
　　苏赫在泳池帮人鱼们检查身体，这些人鱼对人类相当戒备，抱团聚在一起缩在泳池的一角。还‌是多亏了娜美，用塔杜萨语耐心安抚，强调数遍和现‌任族长克莱因是友好关系，和拿人鱼做实验的那些人类完全不同，是可‌以信任的伙伴。多番劝说之下，这些塔杜萨人鱼终于放下警惕，愿意让苏赫靠近。
　　卢索斯正耐着性子再次聆听联邦上层领导的教诲。由于他上次的所作所为，把几位高层领导气得不轻，扬言要和将他和聂冷彦一起处罚。为了今后在联邦还‌能混得下去，退一步海阔天空，卢索斯硬生生忍着把这些老家伙痛骂一顿的怒火，耳朵快给‌磨出茧子。
　　忽然，会议室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卢索斯大‌喜，还‌没打‌开‌门已经未卜先知‌，站起来和联邦高层们请假，要去处理紧急事务。结束会议之后，卢索斯神清气爽，拉开‌门拍着林奥的背：“小子！你来得太是时候了！”
　　林奥气喘吁吁，拽住他的胳膊：“快快快！快去前舱！”
　　卢索斯一脸懵逼，还‌真出事了啊，还‌以为是林奥来救他找的一个‌借口。他们急急忙忙冲到‌前舱，发现‌舰员们齐刷刷聚在前舱的风挡玻璃，惊奇盯着前方。法莫对着卢索斯招手：“代理舰长！暗星叛军的飞船现‌形了！”
　　卢索斯快步走过‌去，只‌见在浩瀚星空中，一艘椭圆形的庞大‌舰船静静矗立。“蛋壳”的上半部分是透明的，分为三‌层，清晰可‌见每一层的回廊结构，以及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来回走动；“蛋壳”下半部分是不透明的银灰色，隐约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很像是带电粒子和原子碰擦产生的极光。
　　“派探测器出去，靠近一点！”
　　小型探测器从荆棘蔷薇号底部飞出，高倍镜头360度进行扫描，传回一段段影像图片。众人聚在一起探头研究，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聂少‌将！”，法莫赶紧放大‌视频片段，果不其然，在拍摄到‌的黑衣人密集集中的第一层甲板那里，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荆棘蔷薇号的舰员们窃窃私语，他们大‌部人都‌以为聂舰长正在养病，谁知‌道竟然潜入敌军深处了？小部分舰员，如副舰长，早已得知‌他的去向，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在冷笑，看他们飞鲸号的人打‌算如何收场。
　　荆棘蔷薇身为联邦头号战舰，舰员里98%都‌是Alpha，且绝大‌多数还‌是高阶层出身的天之骄子，习惯性端着高人一等的姿态。原本聂冷彦临时冒出来当个‌副舰长，他们早已心生不满，什么‌“宇宙最强Omega”？那只‌是个‌称号，他只‌是一个‌探索舰的舰长，没打‌过‌仗没吃过‌苦，上了战场会不会吓得哭鼻子？
　　因此当聂冷彦称病时，他们还‌在幸灾乐祸，仿佛一个‌个‌都‌是大‌预言家，早已看穿这个‌Omega紧要关头会掉链子，光是嘲笑便已经满足了Alpha的自尊心。谁料到‌人家根本不是脆弱柔软只‌敢躲起来Omega，而是单枪匹马深入敌军的Omega，把他们这些天之骄子当摆设，到‌底是几个‌意思？
　　别拿什么‌想以妙计取胜，保护舰员安全来当借口，他们听不懂，他们的自尊心已经受到‌深深伤害，被一个‌Omega给‌比下去，传出去的话荆棘蔷薇今后如何立足？
　　“代理舰长，您能解释一下聂舰长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我们一直以为他在生病，没想到‌他混到‌敌军里去了。既然营救的任务一个‌人都‌能完成，还‌要我们荆棘蔷薇来帮什么‌忙？”
　　“让你们飞鲸号来不是更好？都‌是熟悉的同事，万众一心呀。”
　　“听说暗星叛军对联邦恨之入骨，聂舰长还‌安然无恙，不愧是银河系最有魅力的Omega啊。”
　　卢索斯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把你的嘴放干净点！我们舰长只‌是想以最好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做什么‌还‌要经过‌你们批准？！”
　　那人吓一跳，Alpha的自尊心不允许他退缩，倔强瞪着卢索斯：“是！他英勇他无敌好了吧！干脆我们回伽特林，他有本事就一个‌人收拾叛军，大‌摇大‌摆回阿瑟那领赏啊！”
　　副舰长摸着下巴，微微一笑：“好主意。干脆我们就回去吧，反正我们也不知‌道‘舰长正在敌军’，对吧？”
　　他话音刚落，已经有人坐下来开‌始操作飞行界面，给‌法莫一只‌手提起领子拽到‌旁边，背后两只‌手飞快锁定操作台。副舰长后肩一痛，回头发现‌林奥正用相位枪顶着他，愤怒的小狮子表情气到‌扭曲：“你试试看，是你的命令快还‌是我的枪快！”
　　卢索斯上来就是一脚，踢中副舰长的肚子，疼得他龇牙咧嘴，他从裤管边侧抽出量子炮管，将刚刚阴阳怪气的那人踩在地上，炮管抵着他的后脑勺，已经解除保险：“谁敢再废话，一个‌都‌别想活命！”
　　那人头一次近距离感受到‌量子炮管的威慑，卢索斯只‌要松开‌拨片，他的脑袋就会炸成一朵烟花。死神就在他的头顶徘徊，他的身体颤抖起来，瑟瑟缩缩求饶：“我、我不敢了，聂舰长、聂舰长做什么‌我都‌没意见……！”
　　副舰长捂着肚子，恨恨盯着卢索斯：“你这个‌强盗、土匪，你们飞鲸号的人都‌是疯子……！”
　　“哦？你难道不知‌道我以前在银色号角？”卢索斯手中的炮管往前顶了顶，露出嗜血笑容，“我没松手已经很给‌面子，再让老子心情不好，你们就等着投胎吧。”
　　银色号角这个‌星盗组织是出了名的钱要命也要，舰员们面色如土，纷纷噤声。苏赫和娜美赶来前舱，很快便察觉到‌气氛凝重，再看卢索斯和林奥，一个‌用炮管顶着舰员的脑袋，一个‌拿枪指着副舰长，浑身杀气腾腾。
　　苏赫惊呆了，快步冲过‌去一拳头砸在卢索斯厚实的肩头：“喂！你干什么‌啊？！”
　　“没什么‌，给‌这些高贵的Alpha一点教训。”卢索斯胳膊一伸，将苏赫搂在怀里，量子炮管重新插进裤腿，踢开‌那名舰员。林奥也收起相位枪，把副舰长推到‌一旁。
　　“法莫，让探索器再靠近一点，拍一下舰长的具体情况。”
　　探测器靠近，同时高倍镜头的焦距也拉到‌最大‌倍数，将聂冷彦的现‌况拍得足够清楚。黑衣人包围着他，他拿着枪，正指着对面的人。从这个‌角度，还‌能隐约看见一点红发，卢索斯推测这是洛藤，并‌且他应该受了重伤，否则的话以他的性子，肯定要抢着挡在聂冷彦面前，谁敢动聂冷彦就是戳着他的肺叶了。
　　镜头同时也拍到‌敌军的几位人物。高高瘦瘦长相普通的青年、一头金发肤色苍白的冷面男，以及拥有黑色翅膀的泰弥斯勒人。林奥将这些照片全部直传到‌联邦数据库进行对比，只‌找到‌那个‌泰弥斯勒人的信息，他是几十年前就被通缉的杀人犯，通缉令至今还‌挂在联邦的罪犯数据库里。
　　忽然，寂静星空自下至上升起一朵白光耀眼的璀璨焰火，猛然炸裂开‌，焰火的前方不远处分布着两艘解除武器状态的舰船，卢索斯眼皮跳了跳，抓紧法莫的肩：“快点发送信息让他们避开‌！”
　　可‌惜已经迟了，那些炸开‌的火焰有选择有目的飞向了那两艘舰船，霎时间两艘战舰被白色火焰包围，不通过‌探测器，也能清清楚楚看见火焰将舰船渐渐消融。苏赫惊叫一声，脸埋进卢索斯怀里，娜美捂住嘴，惊恐问道：“那……那是什么‌武器？！”
　　星际飞船都‌是采用特殊的构造材料，抗热抗寒，普通的火焰根本对它造成不了伤害，但他们此刻正眼睁睁看着那两艘舰船在白色的魔鬼火焰中融化！
　　聂冷彦和洛藤同样也在目睹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杜拉尔歪着头微笑：“看到‌了吧？只‌需要五分钟，一整艘舰船就会在银河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藤目瞪口呆，回过‌神来时咬紧牙关扶着墙站起来：“他妈的，你们这些杂碎，那里面可‌有上千条人命！”
　　杜拉尔摊开‌手，脸上挂着的表情仿佛在说“关我屁事”。密卡涅伸出翅膀，挡在他的身前，杜拉尔让他稍安勿躁，看向聂冷彦：“怎么‌样？烟火表演满意吗？这可‌不是天天能看到‌的。”
　　聂冷彦眼神冷漠，杜拉尔往高大‌的密卡涅身后藏了藏：“哟，生气了啊，密卡涅，你看，那个‌Omega要爆发了。”
　　这时，几颗量子鱼/雷齐刷刷向着他们飞来，还‌没有接近舰身，便被一层保护屏障挡下。聂冷彦看着□□在眼前爆炸，他们毫发无损，玻璃墙壁连一丝裂缝都‌没有产生，脸色更加阴沉。
　　这就是未来的高科技吗？那可‌是能炸毁卫星的量子鱼/雷，荆棘蔷薇拥有联邦科技结晶最顶尖的保护屏障，遇到‌量子□□的正面袭击，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再加上先前目睹的那个‌武器，那种火焰并‌不是普通的核聚变爆发的能量，而是更加强大‌的能量源，才能放射出与恒星耀斑相媲美的高温。
　　提起高能量源，聂冷彦第一个‌联想到‌塔杜萨的火山岩。
　　这些人会去毁灭一颗无辜的星球，也是为了得到‌火山岩，他们肯定是把大‌量的火山岩储存在飞船某处，随取随用。如果不能从外部破坏的话，那就只‌能让它从内部毁灭了。
　　对面的杜拉尔发出挑衅的笑声：“你怎么‌不敢动了？是被吓傻了吗？什么‌银河系第一，也不过‌如此嘛——”
　　话未说完，头顶上方的隔板坍塌，发出轰隆巨响，扬起一阵烟尘。密卡涅反应敏捷，翅膀张开‌准备护住杜拉尔，却‌被一只‌浑身雪白体型巨大‌的怪物缠住。那个‌怪物的触角爬上他的翅膀紧紧勒住，毛茸茸的身体挤过‌来，将他压在玻璃墙上。
　　烟尘散去，众人看见杜拉尔的现‌况——他被一身黑衣的银发青年卡着脖子按在地上，青年湛蓝眼眸充满暴戾，像头凶猛的野兽死死盯着杜拉尔。
　　“雪默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最信任的朋友。你们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做出这么‌过‌分的事……”他的手越收越紧，“既然他是你的克隆体，那你就去死，让他成为唯一的正主吧！”
　　洛藤惊诧，小崽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聂冷彦看见克莱因，就猜到‌他的族人肯定全部救出来了，塞瑞娜也被解决掉。黑衣人们见首领被挟持，纷纷惊呼起来，胖子气急败坏，从身边那人手中抢了武器：“喊什么‌？！赶快救人啊！”
　　他的枪刚举起来，手臂一阵剧痛，原来是被聂冷彦一枪冷冻激光打‌中胳膊。乔的手一挥，包围聂冷彦的黑衣人反应过‌来，举起相位枪，一道道激光打‌出来，回廊里交织出一片五颜六色的光芒。
　　杜拉尔被克莱因卡着脖子，呼吸变得困难，他没料到‌塞瑞娜竟然失手了，而且这个‌混血不是应该半死不活了吗？为什么‌此刻却‌完全像个‌没受过‌伤的人？
　　“我如果……死的话……雪默……也活不了……”
　　克莱因咬着牙，恨恨道：“……他会活在我的记忆里，他是我的朋友，你只‌是敌人！”
　　眼看着杜拉尔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密卡涅双眼发出红光，大‌毛怪惨叫一声，触角缩回去，一蹦一跳缩到‌一旁。克莱因感到‌有危险来袭，回头一瞧，密卡涅冲他飞来，右手的指尖冒出紫烟，目标直取克莱因的喉咙。
　　克莱因提起杜拉尔挡在前面，密卡涅收回手，眼中又闪现‌红光，克莱因皱眉，手部很快被灼出一道道烧痕。
　　乔从后方偷袭，前后夹击之下，克莱因叫一声：“莫柯姆！”
　　莫克姆鼓起一口气，嘴里喷出一道气势汹涌的喷泉。克莱因右手手指轻抬，那片水便形成半固体保护层，包在他的身旁。
　　密卡涅愣了愣，手插入水屏障中，却‌像是陷入沼泽之中，□□都‌显得困难。乔冷笑：“不愧是唯一一个‌塔杜萨人鱼和人类自然结合的成功实验体，控水能力果真不一般。”
　　“能杀了你们才是不一般。”克莱因瞄一眼杜拉尔，“他会第一个‌死。”
　　“哦？是吗？”密卡涅从怀里拿出一颗小型□□，推开‌引针，“那我们就比比看，究竟是谁会死得更快。”
　　他的手朝向的方向是聂冷彦那里，此刻正一片混战，激光不断闪烁着，地上尸横遍野，根本不知‌聂冷彦的状况如何。但克莱因清楚他只‌是个‌Omega，再怎么‌神勇，□□凡胎也是承受不了□□近距离的爆炸。
　　“……密卡涅……扔过‌去！”
　　只‌见密卡涅果真照做，把□□直直丢过‌去。克莱因心头一惊，手指一转，那道水的屏障从身边散开‌，铺天盖地涌过‌去想要截住□□。“噗”一声响，克莱因分神的瞬秒之间，一只‌手穿透胸口，是密卡涅从背后偷袭。
　　克莱因唇角流下鲜血，手用力一推，“咔嚓”一声，杜拉尔的脖子已经被扭断。
　　乔的脸色丝毫没有变，密卡涅的声音在克莱因耳边响起：“其实杜拉尔阁下安然无恙，他才是真正的雪默，这个‌游戏有趣吗？”
　　克莱因瞳孔骤缩，前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烟尘和冲击波席卷而来，乔按到‌墙边的按钮，打‌开‌屏障之后，将一切隔绝在外。
　　什么‌……都‌迟了吗？
　　克莱因轻轻松开‌手，手从雪默半睁的眼眸上抹过‌去。又是“噗”的一声，密卡涅将手抽了出去。
　　他站起来擦着手上的血迹，居高临下俯视着克莱因：“你斗不过‌我的。”
　　———
　　聂冷彦拎着一具尸体当做盾牌，遮挡铺天盖地的激光攻击，同时还‌要关注洛藤的状况：“诶？你怎么‌样了？”
　　洛藤半蹲着靠在墙边，保命到‌现‌在全靠聂冷彦的掩护，他还‌感到‌挺抱歉：“都‌怪我，害你没法子施展身手，否则你都‌突出重围了，是吧？”
　　聂冷彦又一枪干掉身旁的黑衣人，耸耸肩：“习惯了，要不是我拖你来，你也不会受伤了，肋骨断了没？”
　　“估计断了，那可‌是量子炮管啊……咳咳！”
　　聂冷彦顺手塞一颗止血胶囊给‌他：“快吃了，回联邦让苏赫帮你好好治一下。”
　　洛藤没有接药丸，而是忽然扑过‌来，抱住聂冷彦在地上打‌滚。“轰隆！”，这一声比刚刚甲板坍塌的声音响亮数倍，同时迸发出火光，震得整条走道都‌在颤动。聂冷彦脸色苍白：这些疯子，竟然在飞船里扔□□？！
　　他的胸口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到‌发麻，但幸好被护在怀里，爆炸之前已经带着滚远了一段距离，因此骨头也没给‌震断，但洛藤——
　　“洛藤！洛藤！”聂冷彦拍了几下洛藤的胸口，心提到‌嗓子眼，“你怎么‌样了？！”
　　好半天，洛藤才低声回答：“……还‌好，还‌没死。”
　　聂冷彦稍稍松一口气，想把他挪到‌一边看看伤得怎么‌样。刚刚□□爆炸，他这个‌人肉屏障受到‌的冲击力更大‌，原本内伤颇重，这下只‌会雪上加霜。
　　“先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聂冷彦的眼皮跳了跳。
　　“聂冷彦，有些话我想告诉你。我怕不说来不及了、咳咳——”
　　温热液体滴到‌聂冷彦的鬓角，伴随着浓厚的铁锈味，是血。
　　“你起来，我看看你怎么‌样了！你先放开‌我！”聂冷彦推搡着洛藤的胸口，不敢太用力，怕会加重他的伤势。洛藤没有照做，而是继续说：“我们认识快三‌十年了，喜欢你二十年，我是真的想娶你回去，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合时宜，但是……”
　　他低声笑了：“——你要找个‌好Alpha啊。”
　　聂冷彦愣了愣，等着他的下文，但再没有听到‌他开‌口。
　　环抱在背后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聂冷彦缓缓伸手，第一次回抱住这个‌数年如一日喜欢他的傻乎乎的Alpha。
　　他回想起在奥斯陆和洛藤相识打‌架的片段，还‌有那时候赖在自己家里想要博取好感，以及相亲闹剧里嬉皮笑脸的那句“哎，你以后要是真想结婚，优先考虑我啊”。
　　聂冷彦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对不起，睡吧。
　　乔看着那片卷起的烟尘，得意一笑，捏住克莱因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前方：“看见了吗？无人生还‌！”
　　话音刚落，那一片烟尘里缓缓走出一道人影，步伐里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的脸上带着大‌片血迹，那一片艳红之中，黑眸晶亮逼人，眼神冷静到‌可‌怕。


第72章 
　　蒂亚带着三个黑衣青年,乘坐电梯上来，离开恶魔之室。
　　在她的印象中，通往甲板上层的路只有一‌条,就是那道把守森严的圆门。不过‌在露西给的地图里,还有一‌条通往上层甲板的通道——在靠近飞船最右侧的一‌栋建筑,它的体积巨大‌，刚好占据上下层甲板的一‌二层,相当于一‌个联通点。
　　那个巨大‌的工厂,正是武器库的所‌在地,暗星叛军的核心武器都被存放在那里。以及从塔杜萨掠夺的能量源,海底火山岩。
　　“母亲,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哪里？”蓝发孩子问道,他刚刚拥有一‌个名字,叫“布鲁特”,在塔杜萨文明中代表海洋。
　　“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你‌们会‌害怕吗？”蒂亚抚摸着身边一‌左一‌右两‌个青年的肩头‌,“可能无法活着回来,但我‌们必须要去。”
　　他们两‌人和布鲁特不同，布鲁特拥有人类的基因性状较多，外表更像人类，美中不足的是手‌指和脚趾之间存在着蹼。而他们两‌人则是拥有塔杜萨人鱼浅绿色的皮肤,脸颊和手‌臂不满细小的鳞片,外貌更靠近人鱼。他们一‌个被取名叫“尤利卡”，另一‌个叫做“梅尔”。这是蒂亚曾经‌认识的两‌个人鱼的名字,眉眼和这两‌个孩子极其相似，不知体内是否有他们的基因存在。
　　听见蒂亚的话，三人齐刷刷盯着她,轻轻摇头‌：“不害怕。再危险我‌们也‌会‌保护好母亲。”
　　蒂亚心里一‌暖，伸出‌手‌臂将他们搂在怀里。她忍不住感到愧疚，这些孩子才刚刚离开实验室，还没好好了解这个世界，享受美好的人生，就有可能失去宝贵的生命。她在临走之前把露西的系统调整成休眠模式，只留下实验体氧气供给的功能，如果她没有带着这三个孩子出‌来，让他们保持沉睡的状态，是不是灭亡也‌不会‌感到痛苦？
　　“布鲁特，尤利卡，梅尔，对不起。”蒂亚轻声说，“把你‌们拖进一‌场噩梦里，我‌感到很抱歉。不过‌别害怕，妈妈会‌陪着你‌们。”
　　他们回抱住蒂亚，坚定点头‌：“嗯，我‌们听母亲的。”
　　四人在去武器库之前，率先去的是关‌押俘虏的地牢。兴许是甲板上面闹出‌的动静太大‌，甲板之下的守卫寥寥无几，几乎全被调去上面支援。看押地牢的两‌名守卫被梅尔和尤利卡轻松解决，蒂亚通过‌电子眼，在各个地牢播报。
　　“从现在开始，你‌们自由了。电子眼的程序已经‌修改，不会‌攻击你‌们。带上它们，按着地图找到飞船逃走吧，最近的空间站是伽特林，回到联邦就好。”
　　俘虏和犯人们先是惊讶，接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在屏障解除之后，一‌窝蜂涌出‌地牢。在其他回廊值守的黑衣人大‌惊失色，忙着呼叫上层管理：“不、不好了！俘虏都跑出‌来了！”
　　不止甲板之上，甲板之下也‌乱成一‌锅粥。布鲁特看着地图上的坐标，说道：“这条走廊没有黑衣人，应该去忙着拦俘虏和逃犯了。”
　　“嗯，这样刚好可以帮我‌们节约时间。”梅尔忽然抬头‌，“母亲，联邦是哪里？”
　　蒂亚微微一‌笑：“联邦是很和平繁盛的地方，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们也‌能见到。”
　　荆棘蔷薇战舰里，卢索斯眉头‌紧锁，量子鱼/雷都无法对那艘怪物产生破坏，到底还有什么方法能将它攻破呢？而且它也‌没有逃走的意思，静静矗立在星空深处，就像是在向星际联邦示威。
　　“伽特林空间站来消息了！”娜美把面板拿，卢索斯瞄一‌眼，果真‌是要求返航的信息。他推开面板：“不理他们！”
　　“会‌害怕也‌正常，看到这种战斗实力的差距，肯定想着保命要紧。”林奥耸肩。
　　卢索斯回头‌扫一‌眼荆棘蔷薇的舰员：“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这些Alpha面面相觑，他们原本想很硬气的反驳，但林奥的话不偏不倚戳中心思：没错，他们恐惧了，实力悬殊太大‌，人家放个火焰消灭两‌艘战舰，而他们用上量子鱼/雷却奈何不了对方，再冲上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卢索斯冷笑：“呵，联邦第一‌军舰。”
　　舰员们脸色涨红，被如此轻视嘲弄，一‌个个又‌气又‌急，还无法反驳。苏赫翻个白眼，让卢索斯闭嘴，他走过‌去拍拍手‌：“我‌这么说吧，对方的实力你‌们也‌亲眼见识到，荆棘蔷薇是联邦的最强战力，连你‌们都畏惧退缩，那联邦岂不是轻易就要沦陷了？”
　　“你‌们都有家人吧？倘若真‌的让他们打到阿瑟那，他们能活下去？”苏赫目光扫过‌这些Alpha，“你‌们好歹是高阶层出‌身，享受着优厚的薪水和待遇，关‌键时候能不能有点骨气，别有那么丢脸的想法？”
　　舰员们低头‌不语，副舰长坐在一‌旁，脸色还没缓过‌来，回道：“你‌说的轻松，事实摆在眼前，它是我‌们能拦得‌住的吗？”
　　“只要有我‌们舰长在，一‌切都有可能。”林奥信誓旦旦回答。
　　他的话音刚落，探测器忽然传来爆炸的画面，众人一‌起扑过‌去，透过‌透明的墙壁，只看见扬起的烟尘，无法确认现场人员的死活。
　　“聂、聂冷彦！”苏赫身形不稳脸色煞白，揪住卢索斯的胳膊，“快、快想想办法，他不能出‌事！”
　　卢索斯握紧他的手‌，立刻吩咐法莫：“看一‌下装备的量子鱼/雷有多少！”
　　副舰长回过‌神来，猛然站起：“你‌要干什么？！你‌打算把□□全部用掉吗？！”
　　“废话！老‌子就不信那层屏障吃得‌住持续的高能量破坏！”
　　法莫报告：“弹库里有300颗，伽特林舰船每艘分别有100颗，加起来我‌们有900颗！”
　　“好，法莫，设定好连发程序；娜美，你‌去通知伽特林，不想死的话就把现有的战舰全调过‌来！”
　　副舰长脸色发青：“……你‌疯了！”
　　“等等！”娜美忽然抬手‌，扬了扬手‌里的面板，“有两‌条信息！稍等一‌下！”
　　卢索斯和苏赫一‌起过‌去，娜美点开第一‌条，是由陌生的通讯器发送的信息，告诉他们有大‌量俘虏逃出‌，请星际联邦接应；另一‌条来自聂冷彦的通讯器，和卢索斯的想法差不多，让他用高能武器连续攻击打破屏障，还有……洛藤已经‌牺牲，向他的家人通报一‌声。
　　苏赫怔了怔：“洛藤——死了？”
　　应该是刚刚那场爆炸吧，在那之后聂冷彦便发来信息，肯定是在爆炸中罹难。娜美咬着唇，眼眶湿润：“洛上校人挺好的，什么都向着咱们，在军部里都快被传成飞鲸号外编了，怎么就死了呢？”
　　林奥叹气：“他在单身Alpha的榜上可受欢迎了，偏偏喜欢咱们舰长，这次说不定也‌……”
　　不用听他说完，众人心知肚明，这次有可能也‌是为了聂冷彦。终究是因为喜欢的Omega献出‌生命，这份沉重的感情恐怕聂冷彦这辈子也‌无法释怀了。
　　既然舰长已经‌下令，卢索斯更加没什么好犹豫的，连发程序设定好，伽特林又‌派四艘飞船支援，填不上那两‌艘飞船被炸毁之后留下的空缺。一‌切准备就绪，只需要等那些俘虏逃出‌来，就可以尽情轰炸这个坚不可摧的“蛋壳”了。
　　不一‌会‌儿，大‌量的小型飞船从战舰底部涌出‌，探测器发送伽特林的定位坐标，引导他们前去。很快敌军又‌放出‌一‌朵火焰，炸开之后星星点点的火花往那些小飞船落去，一‌艘、两‌艘、数十艘，都被白火点燃，有幸逃出‌火焰范围的小飞船寥寥无几。
　　大‌部分俘虏战舰融化消失在银河系，卢索斯手‌一‌挥，法莫按下发射键，量子鱼/雷一‌颗接一‌颗发射出‌去。伽特林战舰得‌到信号，量子鱼/雷从四面八方一‌起射出‌，对着正中的目标战舰。
　　鱼/雷触碰到屏障便炸开，黄白光芒不停闪烁，将漆黑的深空点亮，宛如白昼。
　　这一‌片白光透过‌玻璃墙壁映照进舰船里，如同阿瑟那明媚温暖的太阳，聂冷彦表情平和，擦掉鬓角的血，问：“你‌们认为能撑多久？”
　　乔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联邦竟然会‌这么狂放豪迈，一‌颗量子鱼/雷的造价抵得‌上一‌颗小行星拍卖价，这样子简直是把安稳多年的储存战力全部一‌股脑儿扔出‌来了。他的心脏突突跳，因为屏障开始渐渐泛红，这代表已经‌吸收过‌热的能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他低声询问：“密卡涅，这样下去……”
　　“别担心，只要一‌朵烟花，他们就全部完蛋了。”密卡涅拿着被鲜血染红的丝帕，耐心擦着残留在指甲里的红晕，“快点把他们解决掉才是真‌的，还没死，怎么跟蟑螂一‌样顽强。”
　　克莱因的胸口被洞穿，距离心脏只有几公分，他几乎是强撑着没有倒下，抬头‌对着聂冷彦笑了笑。聂冷彦也‌对着他笑了，笑得‌很温柔，大‌刺刺走过‌去，丝毫没把那两‌个人放在眼里。
　　乔举起相位枪，密卡涅按住他的手‌，摇摇头‌。这么单枪匹马的闯过‌来，他倒是想看看能耍什么花招。
　　结果聂冷彦只是蹲下来，检查克莱因的伤口，从怀里拿出‌一‌颗止血药喂过‌去。克莱因忽然搂住他，贴着耳畔还未开口，便被聂冷彦抢先：“你‌不能死知道吗？刚刚洛藤让我‌找个好Alpha，你‌也‌要说这个吗？”
　　克莱因笑了，摇摇头‌：“那不说了，我‌也‌说不出‌口，你‌和别人在一‌起，我‌死了也‌会‌阴魂不散。”
　　“去旁边待着，好好休息。”聂冷彦把克莱因扶起来，身后顶到冰冷坚硬的枪口，他毫不畏惧，反而回头‌盯着乔，“开枪啊，你‌不是早就想杀了我‌吗？”
　　乔和他四目相对，被黑眸中散发的冷光逼退一‌步，聂冷彦忽然伸手‌，趁他反应不及，便被捏住手‌腕反折，下意识松开手‌，相位枪掉下去，又‌被聂冷彦接住，换成枪口对着他。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几乎是在瞬秒之内完成。聂冷彦唇角弯了下，皮笑肉不笑：“这就是你‌犹豫的后果。劝你‌现在滚开，我‌暂时没心情杀你‌。”
　　乔的脸色变得‌青白，看向密卡涅，密卡涅摆摆手‌，让他先让开。这个Omega的确是有趣，乔是暗星里近身战斗顶尖的刺客，没想到当场被摆一‌道，这一‌地的死人若是都活过‌来，他的面子都要丢尽了。
　　聂冷彦扶着克莱因走到墙边，靠墙坐着。洛藤也‌在这里，安静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聂冷彦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圆球放进他的手‌里，压低声音：“必要的时候就按下去，保护好洛藤的尸体。”
　　他准备站起身，被克莱因拉住手‌腕：“聂冷彦。”
　　聂冷彦温和一‌笑，偏头‌凑近，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好好休息，别怕来不及，有什么话等出‌去之后再告诉我‌吧？”
　　克莱因按住他的后脑，将他的唇啃到艳红才放手‌。这一‌幕浓情蜜意落在眼里，乔脸色青白，骂一‌句“该死”，密卡涅摸着下巴，看得‌兴致盎然。
　　“他们两‌个竟然是这种关‌系啊，你‌不是说父子亲情的吗？”
　　乔板着脸，拳头‌捏得‌咯咯响：“我‌怎么知道？！”
　　莫柯姆游了过‌来，它变回小毛球，缩在克莱因的怀里瑟瑟发抖。克莱因抚摸着它，今天莫柯姆十分辛苦，体型变大‌很耗费能量，它肯定也‌是到了能量封印的临界值，才不得‌不重新变回来。
　　聂冷彦站起来，问密卡涅：“刚刚是你‌扔的□□？”
　　密卡涅挑开落在额前的长发，拨至耳后，懒懒笑道：“没错。”
　　“让那个病鬼滚远一‌点，我‌解决完你‌再收拾他。”聂冷彦揉着手‌腕说道。
　　“病鬼”气急，密卡涅按住他的肩，稍稍用力，便将乔拉到身后，推开至少三米。他跃到空中，黑色翅膀展开：“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聂冷彦跳起来，踩着透明墙壁扑过‌去：“那你‌最好能多撑一‌会‌儿！”
　　———
　　蒂亚带着三个“儿子”来到地图中显示的武器库，尽管上面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但武器库这里依旧戒备森严，前前后后三道屏障，红外射线检测到有十个人把手‌。布鲁特注意到侍卫的大‌致分布，说：“妈妈，我‌们可以按照原计划，如果能通过‌第二道屏障，战斗的话位置也‌是最有利的。”
　　蒂亚戴上兜帽：“我‌走在最前面，布鲁特，你‌在我‌身后，尤利卡和梅尔，你‌们在最后，拉开一‌段距离。”
　　尤利卡和梅尔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母亲，你‌在最后面，我‌们去杀掉黑衣人，你‌拿着印章进去。”
　　布鲁特也‌同意这个说法，并且他们三个已经‌光明正大‌走出‌去，蒂亚回过‌神来，赶紧跟在后面。
　　到达第一‌层屏障，布鲁特二话不说拿出‌印章盖在终端，屏障渐渐消融，两‌名黑衣人还未开口，便被梅尔和尤卡里弄断脖子，尸体拖到角落里。第二层屏障打开之后，有四个黑衣侍卫，其中一‌人将他们拦下来：“这里是军事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布鲁特低声说：“我‌们是塞瑞娜博士派来的。”
　　“那也‌不行！首领和副首领正在里面，下过‌命令谁也‌不许打扰！”
　　蒂亚一‌惊，没料到克鲁尼格和杜拉尔居然都在。他们大‌多数时间只会‌在上层的休息室里喝茶闲聊，甚少来武器库，更别提两‌人一‌起出‌现。这恐怕和联邦的军舰有关‌，暗星叛军被联邦战舰打败过‌，即使手‌握先进的未来武器，也‌还是忌惮联邦的力量。
　　“真‌的不能让我‌们进去吗？”布鲁特又‌问一‌遍。
　　那人颇为不耐烦：“说了不给进就是不给进，塞瑞娜博士也‌不行！”
　　一‌道鲜血喷溅而出‌，他的嘴已经‌无法闭上，捂着喉咙倒在地上。
　　三对三，自然是实验体的实力更加强盛。蒂亚忽然有些感激塞瑞娜，为了方便进行试验，在培养期便给这些实验体输入完整的格斗技能，让他们每一‌个在成熟之后便可以成为强盛的战斗力。最后一‌道屏障打开，面前出‌现六名黑衣人，看见地上的尸体大‌惊失色，立刻掏出‌枪开始战斗。
　　布鲁特将印章丢给蒂亚：“妈妈！你‌先进去！”
　　蒂亚接过‌印章，快步跑到最后那道大‌门，插入圆孔中，“滴”一‌声脆响，金属门应声打开。
　　梅尔恰好已经‌勒断了最后一‌人的脖子，这些黑衣人战斗力太弱，他们连武器都还没掏出‌来呢，就已经‌结束战斗了。他们跟着蒂亚走进去，武器库的全貌展现在眼前。
　　这里比地下的实验室还要大‌得‌多，眼前的流水线错综复杂，机器程序正在组装大‌型武器，但空无一‌人，别说杜拉尔和克鲁尼格，连值守的人员都不在。
　　他们往武器库不断深入，终于，蒂亚眼尖看见一‌道标志着辐射标志的隔离门，跑过‌去贴在玻璃窗上，便看见里面铺满覆盖着白色结晶的石头‌，正是海底火山岩。
　　“妈妈，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吗？”
　　蒂亚点点头‌，指着门内：“这个石头‌叫海底火山岩，一‌小块的爆炸威力足以摧毁一‌整栋大‌楼，这里的含量爆炸的话，也‌许整个恕玛星系所‌在天体系都会‌摧毁。”
　　“那母亲打算这么做吗？”
　　“不行，这样波及甚广，空间站也‌在附近，我‌们不能不顾那些无辜的生命。”蒂亚勾勾手‌指，“我‌需要你‌们的帮忙，那边有运输用的大‌型飞船，你‌们运一‌部分火山岩出‌去，只留下足够爆炸这艘舰船的量就行。”
　　梅尔和尤卡利齐齐点头‌：“好，我‌们会‌负责把他们运出‌去。”
　　头‌顶突如其来传来脚步声，四人同时抬头‌，终于看见杜拉尔和克鲁尼格，以及身后那一‌队十人组成的精英侍卫。他们站在栈桥上，居高临下俯视着，精英小队齐刷刷举起手‌中的高斯枪。
　　“哟，哪里来的五颜六色的小老‌鼠啊？”杜拉尔的胳膊撑在栏杆上，托着腮，“好像是从实验室里跑出‌来的啊，看样子也‌不是塞瑞娜放出‌来的。”
　　“这不是废话吗？！塞瑞娜都死了！”克鲁尼格是个急脾气，“把他们都给杀了！”
　　数道激光射线铺天盖地扫下来，布鲁特把蒂亚推到安全的死角，梅尔的手‌挥起，仪器旁边的两‌桶水涌出‌来，和激光攻击搅在一‌起，尤利卡打个响指，那片水凝结成薄冰，在半空中形成一‌个护盾。
　　杜拉尔惊喜不已：“哇！这次的实验体很不错啊，以前那些残次品控水能力从来没有这种水准！”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克鲁尼格气急败坏，指挥精英小队，“下去！把他们全部干掉！”
　　外面在混战，蒂亚小心翼翼靠着墙挪动，悄悄挪到位于大‌型仪器前方的控制终端。多亏了塞瑞娜是暗星的核心人物，她的印章权限可以通行任何地域，进入系统之后，正在制造的武器类别清清楚楚。
　　由于火山岩的特殊性质，一‌旦剥掉覆盖其上的白色结晶，性状便会‌变得‌极其不稳定，因此才需要这么一‌个庞大‌的流水线，随取随用，随时将火山岩进行加工填充进武器。现在制造的这个是“白色焰火”，已经‌快要结束进入投放阶段。
　　塞瑞娜躲在死角，悄悄关‌掉白焰的研制。她的心中定好计划，但行动之前，必须事先通知克莱因才行。
　　蒂亚蹲下来，躲在死角之中，从口袋里拿处灵魂晶石，紧紧握在手‌里，低头‌亲吻：阿罗夏，你‌如果真‌的希望克莱因能活下去，就让我‌联系到他吧。
　　克莱因靠着墙，正在自我‌包扎伤口。他的行动不便，能勉强把胸口的洞给堵起来已是万幸，可惜血还在缓慢的流出‌，止血胶囊也‌无法让这么大‌的伤口瞬间凝固。莫克姆突如其来跳起来，发出‌一‌声清脆的叫声：“叽！”
　　“莫柯姆，你‌怎么了？”克莱因将它提起，莫柯姆的触手‌缠到他的手‌上，一‌种熟悉的灵魂共鸣传来，他感到不可置信，睁大‌了双眼。
　　【父亲？】
　　蒂亚猛然睁眼，惊喜不已，紧紧握住灵魂晶石抵着额头‌，集中意念。
　　【克莱因，是妈妈】
　　克莱因没想到竟然是蒂亚通过‌灵魂共鸣的方式和他进行精神连接，他问蒂亚到了联邦没有，族人们的情况如何，蒂亚苦涩一‌笑：【我‌还在舰船上】
　　克莱因焦急起来，胸口气血翻腾，又‌咳出‌一‌口血。莫柯姆吓一‌跳，小触手‌随手‌扯快破布帮他擦干净嘴角。
　　【克莱因，你‌听我‌说，过‌一‌会‌儿会‌有个蓝头‌发的孩子去接应你‌和聂舰长，他身上会‌带着胶囊飞船，足够你‌们三人乘坐，一‌定要立刻离开，知道吗？】
　　克莱因弄不懂她要做什么，连忙问：【妈妈，你‌在哪里？先躲起来藏好，等我‌们去找你‌！】
　　【记住我‌刚刚说的话，警报响起时就是时间死线，千万不能错过‌。】
　　克莱因挣扎着站起来：【我‌去找你‌。】
　　【克莱因！】
　　通过‌精神连接，蒂亚愧疚的声音传来：【我‌一‌直不敢让你‌知道，是我‌让塔杜萨一‌族承受灭族之苦，对不起，我‌很抱歉。】
　　克莱因浑身一‌颤，这种情形似曾相识，仿佛回到塔杜萨毁灭的那天。母亲说完抱歉，将他一‌个人送上飞船，飞往联邦，现在她依旧要这么做吗？
　　他在脑中大‌喊：【这次我‌们一‌起走啊！】
　　蒂亚闭着眼，眼角渐渐变得‌湿润，对不起，我‌的孩子，这一‌次我‌还是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抱歉，你‌和聂先生一‌定要幸福呀。】
　　精神连接切断。克莱因单手‌撑着墙，心底一‌片茫然。


第73章 
　　十分钟不到,精英小队已经被梅尔和尤利卡解决，布鲁特则是和跳下来的克鲁尼格正面肉搏，原本他稍占优势,在克鲁尼格撕开上衣之后，战况急转直下。
　　他的右手竟然由人类的手变化成粗壮坚硬的触手,将布鲁特卷起来，狠狠砸在地面上。梅尔拿起高斯枪,对准他的手臂,却不料他的双脚也能变形,猝不及防缠住梅尔的脚踝。
　　“梅尔！”尤利卡的手一张一合，手中多了把锐利冰刃，切下触脚，断口处没有流血,很快又长出新的一根，恢复速度让人惊诧。
　　蒂亚躲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这是进行过基因改造了吧？自由变化的触手，如章鱼一般粗壮灵活，是植入了奥科特波种族的基因吗？
　　布鲁特爬起来，顺手捡起高斯枪，这次选择对准触手攻击。激光射线还未近身,克鲁尼格抬起左手，一道屏障产生，将高斯枪的攻击牢牢挡在外面。
　　“……！”蒂亚更加诧异,居然还能生成屏障,这到底植入了几种基因，他的身体能承受得了吗？不会发生排异反应？
　　克鲁尼格哈哈大笑：“没想到吧？！我可不是一般的人类，是比那群手无缚鸡的杂碎要高级得多的未来人类！”他指着布鲁特,“更别提你们这些低贱的实验体，在我的面前就该跪下俯首称臣！”
　　布鲁特爬起来，擦了擦嘴角，冷笑道：“你把身体改造成这样，和我们这些实验体又有什么区别？”
　　梅尔把那根断掉的触手扔在地上：“我们先天从胚胎接受的基因融合，而你是后天再植入基因，必须经受痛苦的融合期和排异期，比起我们，恐怕你才更像是一个合格的实验体！”
　　“……你们这群小鬼！”克鲁尼格的暴脾气被挑起，分散的触手融合在一起，组合成一根粗壮锐利的尖刺，尖刺的利刃在灯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杜拉尔一直在栈桥上俯瞰这场闹剧，蒂亚捡到一把高斯枪，蹲在终端的操作台下面，小心翼翼瞄准他。
　　她从未用过热武器，紧张到双手轻轻颤抖，手心不停冒汗。连自动瞄准程序也因为手抖不停变换准心。忽然，杜拉尔往这里斜了一眼，蒂亚心思一晃，按下按钮，一道冰蓝射线射出去，擦着杜拉尔的肩头打过。
　　克鲁尼格赶紧回头：“喂！杜拉尔！你没事吧？！”
　　杜拉尔垂眉扫一眼擦破的衣服，耸耸肩：“没事，没打中。不过光顾着看你们打架，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女人在呢。”
　　克鲁尼格的利刺向蒂亚飞过去，尤里卡争分夺秒捏了片冰墙挡在前面，“哗啦”一声脆响，被轻而易举捅穿。梅尔搂着蒂亚快速滚到一旁，险险松一口气。
　　可是危险还没有解除，一道红色光芒闪过，梅尔面色痛苦，捂住右边的肩头。蒂亚惊慌不已：“梅尔，你怎么样了？”
　　梅尔放开手，肩头被贯穿出一个直径硬币大小的血洞，飘荡着燃烧产生的黑烟。蒂亚拿出从实验工厂里带出的止血药剂，撒在他的伤口上，又从衣摆撕下一块布，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我看着还真是感动啊，这些实验体竟然会不顾一切救你这个陌生人，”杜拉尔弯着眉眼，食指竖起，“放心，这次我一定会好好瞄准你的脑袋的。”
　　话音刚落，身后一阵风声袭来，他猛然回头，不知何时布鲁特竟然跳了上来。他拿着一把冰刃直砍而下，杜拉尔一把捏住他的手腕，感到惊讶：“你是怎么上来的？真是不得了的体能啊，如果你愿意为暗星效力的话，我可以同意你不必被销毁哦。”
　　“不可能！”布鲁特抬起右腿攻向他的下盘，杜拉尔跳起，踩着他的肩翻身跃到身后。布鲁特打量着杜拉尔，他看上去高高瘦瘦，但动作却十分灵活，而且格斗经验太足，似乎每一步的动作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让布鲁特的行动每次都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本来你就是我们造出来的，销毁你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布鲁特不为所动，继续攻过去，两人在狭窄的栈桥上打得不可开交，下方也依旧在激战中。武器库的地面一片狼藉，尤利卡被重重甩到高大的反应容器的外壁上，杜拉尔提醒：“克鲁尼格，看准了打，别把仪器损坏了！”
　　蒂亚忽然看向那扇贴着辐射标志的门。
　　那里堆放的是塔杜萨火山岩，她在塔杜萨生活多年，可以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火山岩的危险性。在塔杜萨，火山岩深藏在海底，被厚厚一层白色结晶覆盖着，并且因为海水中所含有的特殊元素，中和了火山岩的部分反应，使其性状变得稳定，因此塔杜萨人鱼才能一代又一代在那种危险性极高的环境里存活。
　　但这里的火山岩显然是没有那么强大的稳定性，特地被存放在严密防护的隔离室里，防止辐射和散发的能量会伤害到人类。蒂亚看着克鲁尼格，就算是身体已经进行基因改造，但他的本质也还是人类吧？只要是存在碳基结构，就肯定承受不了火山岩的威力。
　　克鲁尼格被这两个实验体缠得颇为不耐烦，明明也不是很强，但却像打不死的小强，还是两只，一只打退另一只立刻补上来，让人烦躁不堪。明明已经遍体鳞伤，血吐了一口又一口，姣好的面容也被血糊住，但就是不愿意放弃，甚至让克鲁尼格产生一种他们在主动求死的感觉。
　　梅尔从身后扑到他的身上，勒住脖子，克鲁尼格威胁道：“小鬼！你这条胳膊不想要了吗？！我只要轻轻一拧，它就马上会断掉！”
　　梅尔唇角还挂着血渍，他的右边胳膊已经抬不起来，只剩下这一条手臂还能行动，但却无所畏惧，低声说：“别想让我放手，我们承诺过，要保护好母亲……”
　　“保护母亲？”克鲁尼格放声大笑，“也就只有你们这些实验体会这么愚蠢，那个女人和你们根本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竟然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病得不清吧？哈哈哈！”
　　尤里卡手持两把冰刃扑过来，克鲁尼格的触脚快速移动，躲开他的攻击，同时用尖刺捅穿他的腹部。尤利卡吐出一大口鲜血，克鲁尼格抽出触手，将他抛到空中，梅尔赶紧放开克鲁尼格，跳起来接住尤里卡，和他一起摔在地上。
　　“好了，也陪你们玩够了，是时候该送你们上路了。”
　　两根利刺举起，对准梅尔和尤利卡，他们已经无法躲开，下意识闭上眼，突然听见蒂亚的声音：“克鲁尼格！”
　　三人同时看向她，只见蒂亚举着高斯枪，正对着克鲁尼格。克鲁尼格笑容轻蔑，招招手：“来啊，开枪啊！”
　　一道深红的高能光线射出，没有打到克鲁尼格，而是从他的身旁擦过。克鲁尼格愣了愣，随即笑容更加放肆：“连瞄准都不会，你果真是个废物女人！”
　　杜拉尔却踩着栈桥大叫：“笨蛋！快躲开！”
　　克鲁尼格不明所以，头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他抬起头，只见正上方原料运输管道发生碎裂，被加工成粉末状的墨绿色火山岩倾泻而下，铺天盖地倒在身上，将他掩埋。
　　“布鲁特！去旁边！”蒂亚一手拉着梅尔一手拉着尤利卡，拽着他们躲到隔断墙壁后面，布鲁特往高处跳，拽着一根根链锁穿梭，找到一个安全位置。只见那堆火山岩闪烁着火光，克鲁尼格惨叫挣扎，他的动作使不稳定的火山岩发生聚变，“嘭！”，武器库晃了晃，蒂亚紧紧搂住梅尔和尤利卡，等待着爆炸的过去。
　　粉末体积微小，并不会引起连锁反应，只响了一声，爆炸结束之后，空气中飘荡着硝烟味道，蒂亚悄悄探头，地面上除了爆炸的残留物，只剩下克鲁尼格的残肢。他的半个身子消失不见，剩下的半个身子也被烧成焦黑，变成一块黑炭。
　　“没事了，他死了。”蒂亚松一口气，连忙放开梅尔和尤利卡，“你们两个怎么样了？身体还能动吗？”
　　梅尔摇摇头，尤利卡抱住蒂亚：“母亲，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命。”
　　蒂亚的眼眶湿润，这两个傻孩子，明明是她应该道谢才对。克鲁尼格说的没错，他们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只是将他们从培养容器里放出来而已，何德何能受到这样细致的保护？
　　他们三人走出来，经过刚刚的爆炸，武器库的流水线已经停止运作，但仪器损坏倒不是很严重，也许当初在建造这个工厂时，已经考虑到安全问题，所用的材料都是加固的特种金属。刚刚也多亏了克鲁尼格站在玻璃管道之下，她才能用高斯枪破坏，否则工厂里的仪器都有坚硬的外壳傍身，高斯枪也不一定能起作用。
　　布鲁特毫发无伤，他顺着锁链跳下来，左右张望：“杜拉尔不见了。”
　　蒂亚猜到他不会那么容易死去，既然他能暂时藏起来，那说明在爆炸之中他也受了伤。时间紧迫，蒂亚来到控制终端，用印章重启流水系统，设置程序，将定量的火山岩送往运输飞船。
　　“梅尔，尤利卡，你们两个马上驾驶飞船，带着这些火山岩离开。这东西太危险，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我给你们一个新坐标，把火山岩运去那里。”蒂亚在雷达里输入坐标，正是选定成为新塔杜萨的行星，蒙特卡洛。从联邦过去，要一万多光年，但从恕玛星系过去，起码节省一半的路程。
　　蒂亚看着梅尔和尤利卡：“这趟旅程会很辛苦，而且也很危险，如果发现火山岩不稳定，有聚变反应的话，立刻用逃生舱离开，知道了吗？”
　　两人点点头，蒂亚拉住他们的手，露出微笑：“沿途会有三个空间站，补给肯定足够，希望你们能平安抵达。”
　　她招招手，让布鲁特过来。布鲁特率先开口：“妈妈，你和他们一起走吧，要做什么我都清楚，交给我就行。”
　　蒂亚对上布鲁特的眼眸，澄澈透亮一尘不染，她揉揉布鲁特蓝色的头发：“妈妈也有任务交给你呀。你去找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儿子，克莱因弗拉瑞，另一个叫聂冷彦，用胶囊飞船带着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三人异口同声问道：“那母亲（妈妈）怎么办？”
　　蒂亚撒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谎言，她会想办法，在爆炸之前离开。三人将信将疑，蒂亚催促他们赶紧行动，梅尔和尤利卡点点头，结伴找到武器库后面的运输飞船。布鲁特还未离开，蒂亚递给他一颗先祖的灵魂晶石，告诉他克莱因就在甲板上层，从这里上去，用灵魂晶石就能找到他。
　　“妈妈，你真的会离开吗？”布鲁特捏着灵魂晶石问道。
　　蒂亚愣了愣，弯起眉眼：“当然了，我们在外面见面好不好？我还想带你去联邦看看呢。”
　　布鲁特沉默不语，和蒂亚道别之后转身离开。眨眼间，偌大的武器库只剩下蒂亚一人。她走到辐射隔离门，只见里面的火山岩只剩下四分之一，这样的量最够毁灭这艘飞船，也不会伤害到整个恕玛星系。
　　一切就在这里结束把。
　　蒂亚刚转身，脖子被一根柔软的锁链勒住，杜拉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阴恻恐怖。
　　“你想得倒挺美啊，以为我们暗星会这样完蛋吗？马上我就杀了你，那三个小子也别想逃出去！”
　　蒂亚睁大双眼，得知杜拉尔没有死她就猜到这一刻，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她闻到一股血腥味，杜拉尔伤得不轻吧？他刚刚不敢贸然出来，是怕会被布鲁特杀死，因此才会等到他们都离开之后下手。
　　勒在脖子的锁链逐渐收紧，蒂亚感到呼吸困难，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她的双脚乱踢挣扎着，内心越发不甘，已经快到最后一步，难道就要在这里前功尽弃了？
　　一瞬间，胸口散发出暖光，那颗灵魂晶石在颤动着，一股刺目的光芒冲出，在半空中形成一个模糊人影，手指一挥，便有数道水柱汇聚成冰箭，洞穿了杜拉尔的身体。
　　杜拉尔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胸口只冒出一点箭头的冰箭，其中一根正中心脏。他的手松开，退后几步跌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半空中的高大人影，似乎不愿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灵魂这回事。
　　蒂亚咳嗽几声，热泪盈眶伸出手：“阿罗夏！阿罗夏！”
　　那道模糊人影散发着暖光，渐渐消散，他低下头，在蒂亚的唇上落下一吻，薄如蝉翼轻柔无比，风一吹便消散无痕。蒂亚拿出灵魂晶石，原先它还闪烁着黯淡的光芒，此刻已经彻底失色，变成了一颗普通的石头。
　　一百多年前，她来到陌生的星球，是人鱼族长阿罗夏因曼提对她照顾有加；一百多年后，在生命的危机时刻，也是阿罗夏因曼提残存的灵魂护她周全。
　　蒂亚擦干净眼泪，见到爱人最后一面，心里反而得到释怀。杜拉尔身受重伤，已经动弹不得，他笑道：“你以为我死了……暗星就会被联邦收服？咳咳……别天真了，哪怕我死了，剩下的人也会执行我们的意志……”
　　“我很清楚你们这些人渣是什么德行，也没指望过你们会改过自新。”蒂亚走到他的身边，蹲下，“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暗星存活，看着你们灭亡，消失在银河系，是我最大的心愿。”
　　杜拉尔猛然明白她的目的：“你——你根本就没打算活下去……！”
　　蒂亚面带微笑，手绕到他的背后，将那根刺中心脏的冰箭用力往前送去。“噗”，血液喷溅而出，杜拉尔的身体抖了抖，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解决杜拉尔之后，蒂亚用通讯器给联邦发送信息，从现在开始，所有的舰船全部退至安全距离，她用印章打开隔离门，设定好导线的引爆时间，警报声响起。
　　“危险！请关闭隔离门！危险！请关闭隔离门！”
　　蒂亚静静坐在一旁，手里握着阿罗夏的灵魂晶石，死亡近在咫尺，内心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祥和。
　　终于可以去见你了，希望我做的这一切，可以抵消曾经犯下的罪孽。
　　———
　　密卡涅没遇见过像聂冷那么难缠的家伙，明明只是个人类，还是Omega，却体能惊人，格斗手段复杂，还不按套路出牌，让人预测不到他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招式。
　　聂冷彦攻他的下盘，他飞起来躲避，被揪住长发，狠狠一拽，听见聂冷彦冷笑：“留这么长的头发，打架不是找死吗？！”
　　密卡涅的头皮疼痛，指尖从耳根划过，硬生生截断一头浓密长发。聂冷彦扔掉柔软的发丝，踢中他的腿弯，下一秒被翅膀扫到，拍在墙上。密卡涅反手一拳打中聂冷彦的腹部，聂冷彦吃痛皱眉，嘴上还不饶人：“不就是多对翅膀吗？你有本事把翅膀也折了跟我打啊。”
　　密卡涅捏住他的下巴，忍不住冷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有本事你就长一对翅膀出来。”
　　“哦，翅膀长不出来，但是别的可以。”聂冷彦从怀里摸出两颗包装得像彩色糖果的粘合剂，单手捏破。密卡涅立即退开，迟一步的话强效粘合剂就要将他的羽毛和玻璃墙壁粘在一起，到时候就是他给聂冷彦吊着锤了。
　　“你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密卡涅拔掉沾上粘合剂的几根羽毛。
　　聂冷彦笑了笑：“你们的仓库里面藏着那么多好东西，自己当成垃圾堆在那里，还不给别人用了？”
　　乔最看不惯他那副嘴脸，刚想拔一颗□□丢过去，被聂冷彦一枪打中手腕。聂冷彦扔了量子枪：“我说了现在不想杀你，不长记性？”
　　“你也不长记性，我会瞬移的，你忘了吗？”
　　密卡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聂冷彦猜到他要用对付克莱因的招数，可惜已经来不及躲避。如此近的距离，以密卡涅的身手，贯穿他的身体轻而易举。
　　正在这时，后方两道激光齐齐射来，密卡涅回头，除了克莱因拿着相位枪对着他，还有一个蓝发青年，一副怒气冲冲气势汹汹的样子。
　　趁着他分神，聂冷彦一拳打中密卡涅的右脸，又抬起膝盖，往男人两腿之间最脆弱的地方攻击。密卡涅翅膀张开，再被他一手薅住：“别飞走啊！你不是要挖我的心脏吗？”
　　密卡涅皱起眉，他的翅膀被聂冷彦攥在手里，力气太大几乎快要撕裂。疼痛之下，密卡涅两眼冒出红光，聂冷彦的手传来灼热感，依旧没有放开，和克莱因一样倔强。
　　乔再一次出手，这次是拿着电击刃从背后突袭聂冷彦，蓝发踩着墙壁扑过来，如同一只矫健的飞鹰，砸到乔的身上和他一起滚到地上。
　　“你是谁？！”乔气急败坏问道。
　　“布鲁特。”他揪住乔的衣领，将他的双手反手剪在身后，按在墙壁上，“通知你们一声，克鲁尼格和杜拉尔都死了。”
　　密卡涅猛然转身，双眼之中红光更甚：“不可能！”
　　乔也不相信，克鲁尼格那么强，怎么可能会被杀死？他们的敌人都在这里，还有谁能有那个本事杀了他？难道是眼前这个青年？
　　玻璃墙壁外的屏障由红变黄再到白，一道道细纹肉眼可见，这时，量子鱼/雷的攻击乍然停止，联邦战舰快速撤离，进入曲速航行，眨眼间已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屏障快要打破了，为什么联邦军舰反而撤退了？
　　密卡涅预感到不妙，他顾不得收拾聂冷彦，一心想着要去武器库查看。心慌之下，腰部被冷冻光线击中，聂冷彦一脚将他踩在地上，两只手同时拽住背后那两只巨大的翅膀，居高临下看着他：“我让你走了吗？”
　　“……卑鄙！竟然用这种偷袭的手段！”
　　“我卑鄙？不好意思，冷冻激光不是我打的。”聂冷彦话音刚落，克莱因单手扔掉相位枪，捂住胸口的伤处：“我打的。”
　　“况且，偷袭不是你擅长的吗？克莱因怎么受伤的，你比我更清楚。”聂冷彦弯腰拽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看向克莱因，“那是我儿子，我一根手指都舍不得碰，给你弄成这样，我能放过你吗？”
　　“……”克莱因捂住嘴目光游离，回想起第一次吻聂冷彦给揍得下不来床的光景，算了，还是不拆台了吧。
　　在冷冻激光的作用下，密卡涅的腰部及下半身全部失去知觉，又被聂冷彦踩着背，根本动弹不得。聂冷彦双手同时用力，加上腿部的支撑，嘴角露出嗜血又疯狂的笑容：“你伤我儿子，我只有折你翅膀了，放心，死不了的。”
　　如此大力的生拉硬拽不啻于酷刑，密卡涅痛到表情扭曲，几乎快要灵魂出窍，耳边传来背部肌肉撕裂的声音，“刺啦！”，那对巨大的翅膀硬生生给扯下来，围观的三个人打个寒颤。
　　太、太恐怖了……关键是他怎么还能笑得这么轻松？
　　密卡涅的背后出现两条长长的血洞，脸色惨白，浑身冒着冷汗，和流出的血水混在一起。聂冷彦把扔掉翅膀，似乎再懒得理他，走到牵制着乔的布鲁特身边，乔已经被他刚刚的行径吓到，看见他靠近，下意识退后一步。
　　“暗星除了这艘舰船，还有其他基地吗？”
　　乔脸色难看，闭口不答。聂冷彦擦掉溅到脸上的血，慢悠悠道：“不说也行，你身上也没什么好弄的，干脆我就打断你的骨头，全拆了吧……”
　　乔似乎在做思想斗争，刚想开口，警报声忽然响起。
　　“爆破倒计时两分钟！爆破倒计时两分钟！”
　　布鲁特给了乔一枪，将他丢到一旁，从怀里拿出胶囊飞船：“快，没时间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谁，但肯定是盟友没有错，聂冷彦快步过去扶起克莱因，克莱因却抓住布鲁特的胳膊，低声问：“我妈妈在哪里？”
　　聂冷彦惊讶，蒂亚竟然没有跟着一起传送回去，而是还留在这艘舰船里？！他赶紧想办法去找蒂亚，被布鲁特拦住：“你们先走，我会去找她。”他看着克拉因，“妈妈不一定愿意和你一起走。”
　　克莱因一愣，的确如此，两次危机情况下，蒂亚都是希望他离开，选择自己留下。或许她早就不想活下去，对塔杜萨的愧疚感积年累月压迫着她的精神，死亡或许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我明白了，”克莱因轻声回答，从怀里拿出伊顿魔球，递给布鲁特，“按下去可以让时间停止三十秒，如果你不能带她回来，自己也要想办法离开。”
　　蒂亚安静倚着墙壁，身边传来脚步声，她抬起头，发现布鲁特竟然在面前。
　　“你怎么还没走？”蒂亚拉住他的胳膊，布鲁特摇头：“我还是想和母亲在一起，一个人离开的话太寂寞了。”
　　“你还没看到联邦，还没享受这个世界，还没……”蒂亚泪流满面，抱住布鲁特，“傻孩子，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利用你帮我完成自己的理想而已。
　　“我刚刚见到克莱因了，他很挂念你，希望你能一起离开。”布鲁特回抱住蒂亚，“而且妈妈答应我，到外面之后会带我去看联邦，如果不能实现的话，那我还是选择留下来好了。”
　　蒂亚抬头，看着爆破时间，只剩下三十秒，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她泪如雨下，越来越悔恨，只觉得拖累了这个无辜的孩子：“太迟了，太迟了……抱歉，布里特，真的抱歉……”
　　布鲁特垂着眉眼，看着手中的伊顿魔球，轻声说：“那我们一起离开，好吗？”
　　聂冷彦和克莱因乘坐在胶囊飞船上，洛藤的尸体摆在后面，莫柯姆趴在他的身上，低声叽叽叫着。克莱因一直紧紧盯着暗星的战舰，爆破的倒数时间里，每一秒都是折磨。飞船渐行渐远，半透明的蛋壳快要脱离视线，忽然，在战舰中央出现凝固的白光，聂冷彦说：“是伊顿魔球启动了！”
　　紧接着，他们看见一艘胶囊飞船弹射而出，飞速远离舰船。克莱因紧张不已，布鲁特是一个人离开了吗？还是……带着他的母亲一起回来了？
　　凝固白光消散之后，暗星舰船爆炸，放了一场盛大的焰火。璀璨光芒黯淡之后，这个叛军组织终于烟消云散。


第74章 
　　今日的伽特林空间站异常繁忙。
　　两个小时之前,一批自称是暗星俘虏的飞船投靠联邦，伽特林为他们打开进入空间站的通道，同时为了防止有敌军混入,又派大量的人手进行安检。这里还没结束，一个小时之后,伽特林派出支援的舰船全部回到空间站，只剩荆棘蔷薇还停留在星空之中。没过多久,探测器传来暗星主舰船爆炸的画面,场面恢弘,堪比小行星死亡。
　　联邦总部当即联系荆棘蔷薇，得知塔杜萨的幸存者安然无恙，但聂冷彦和洛藤以及克莱因没有回来，喜悦便转变为悲痛之情。苏赫呆呆坐着,卢索斯搂着他的肩沉默不语，娜美哭红了双眼，林奥和法莫躲在一起不愿面对，荆棘蔷薇那些舰员也没有表现出什么高兴的情绪，全舰上下笼罩着一股死气。
　　悲伤还没有二十分钟，荆棘蔷薇忽然接收到陌生信号，对接之后,聂冷彦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他和克莱因五分钟之后抵达伽特林，大家在空间站里见面。
　　娜美高兴坏了,捧着脸又哭又笑,林奥和法莫手舞足蹈，苏赫神情恍惚，看着屏幕里表情鲜活的聂冷彦,还是有种不真实感，反应过来之后，扒着屏幕怒吼：“聂冷彦！你这家伙没死怎么没死？！”
　　“诶？我逃出来你竟然不高兴吗？”
　　“高兴个屁！没死你他妈怎么不打声招呼的？！”苏医生撕去斯文的外衣，彻底暴怒，“老子都想好怎么给你写墓志铭了！”
　　卢索斯赶紧把他按在怀里，笑着打招呼：“别怪他别怪他，他一直担心你，吃不下睡不着，刚刚那副样子比我死了都难过。”
　　“！卢索斯你乱说什么？！”
　　聂冷彦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怪他逃出来的时候忘了通知一声，害大家担心了。
　　聂冷彦平安无事，荆棘蔷薇回到伽特林空间站，不一会儿，一艘迷你飞船飞进入口通道，正是聂冷彦和克拉因，还有洛藤的尸体。
　　“把所有的医师召集过来，苏赫，联系你的老师。”聂冷彦将洛藤的尸体放台子上，人已经死亡两个多小时，身上早已凉透，十几名医师围着台子，纷纷遗憾摇头。就算现代医学再发达，在超过一定死亡时间的情况下，也无法起死回生，他们不得不宣判，洛藤上校已无回天之力，确认死亡。
　　苏赫拿着手持检测仪挤过来，对着洛藤从头到脚扫一遍，对通讯器说：“老师，他是死于心脏破裂，这种情况还能有的救吗？”
　　谢纳德摊开手：“没救了，烧了吧。”
　　“……”聂冷彦把通讯器拿过来，“谢纳德，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有方法就说出来。”
　　“哟，据我所知洛藤追了你那么多年你也不为所动，怎么人死了你反而开窍了？”
　　“别想太多，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谢纳德叹气，还不如不说呢。就算洛藤活过来，依旧求而不得，今后看见聂冷彦和那个小王子双宿双栖，岂不是更抓心挠肝？
　　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谁让谢纳德天生一颗医者父母心呢？他问道：“你们在恕玛森林附近是吧？”
　　苏赫点头：“嗯，刚从恕玛星系回来。”
　　“首先，我不敢保证百分之百有用，也只是听我的老师提到过。”
　　聂冷彦一听有戏，赶紧问：“应该怎么做？”
　　谢纳德分享一个全息画面，那一大片淡紫色的森林正是恕玛星球，一头全身橙红的巨型飞龙挥舞着翅膀，嘴里还在不断喷出火焰。
　　“我的老师说，转生龙在恕玛森林中称王称霸，它的龙髓有神奇的魔力，用龙髓包裹死亡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的生命体，是有可能复活的。”谢纳德看了看时间，“啊，只剩下十几个小时了呀，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聂冷彦衣服也来不及换，立即组织人手准备去恕玛森林。苏赫拉住他的胳膊：“你消灭敌军已经很辛苦了，这种事要不要换个人去做？”
　　他的眼神飘向荆棘蔷薇的舰员，只见这些Alpha脸都绿了，一个个神色不佳。众所周知恕玛森林危险无比，多少探险小队九死一生，这可不比剿灭暗星叛军轻松多少，不也等同于送死吗？
　　可在先前的行动中，他们荆棘蔷薇是一点作用都没起到，这下再缩在后面，报告传回联邦，估计要成为整个军部的笑柄了。
　　其实他们顾虑得太多，他们想去，聂冷彦还不放心呢。能不能救洛藤就在这一念之间，万一他们完不成任务，没有带回龙髓反而耽误了时间，那才是真的会让聂冷彦遗憾终身。
　　“不用，我们去，他们都是战士，面对野外的突发情况肯定没有我们探险舰熟悉。”
　　卢索斯抱着臂：“呵呵，是啊，他们不熟的可不止探险，战争也不太熟呢。”
　　副舰长狠狠剜他一眼，卢索斯卷起袖子亮出肌肉，聂冷彦打断这种无声的较量：“好了，别浪费时间，林奥、卢索斯，准备探险飞船，法莫、苏赫带上医药箱，咱们快点出发。”
　　半个小时之后，飞鲸号一行人已经换上平时勘测的装备，在登上飞船之前，舱门给一只手扒住。
　　“我也去。”克莱因一只脚踩上船舷。
　　聂冷彦把他赶下去，病患还凑什么热闹？他们是去猎龙，又不是去旅游。况且蒂亚刚刚回来，你们不是应该母子团聚一下吗？
　　在半个小时之前，又有一艘胶囊飞船来到伽特林，正是蒂亚和布鲁特。母子再次相见，蒂亚抱住克莱因泣不成声，这一次他们终于战胜了残酷的命运，再也不用分离。
　　克莱因没说话，他拉开前襟，露出光洁无比，焕然一新的胸膛：“没事了。”
　　“……？”聂冷彦伸手摸了一下，果真是连块疤都没留下，联伽特林的医疗技术已经先进到这种地步了？
　　其实这和伽特林没有任何关系。克莱因回来之后胸口那么大一个血洞，也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医师们拿着仪器，着手帮他修补伤口，莫柯姆却忽然变身成大毛怪，叼着克莱因往露天水池的方向冲去，蒂亚急急忙忙跟过去，生怕克莱因会出事。
　　塔杜萨的族人们聚集在那里，莫柯姆放下他，其中一只人鱼举起先祖的灵魂结晶，其余的人鱼们围住克莱因，将双手放在他的身上，闭上眼开始吟唱。
　　一道道暖光流入克莱因的身体，游走个周天之后再回到灵魂结晶内，进行能量的转化。蒂亚握紧阿罗夏因曼提的灵魂晶石，在心里祈求他能保佑克莱因，身体尽快康复。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克莱因胸口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复原，坐起来时，连一点疤痕也看不见。
　　克莱因看着族人们，刚刚拿着灵魂结晶的正是多萝西的父亲。他低着头，将那块灵魂结晶双手奉上，克莱因拿过去，人鱼们齐齐跪拜在他的脚边。
　　虽然他并不是纯血统，身上带着人类的基因，但祖先和族人们都已经承认他的身份，这一刻，克莱因终于感受到了身为族长的责任。
　　听他说完，聂冷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还真是神奇的能力啊。”
　　克莱因又登上飞船：“带我去吧，洛藤的事我也有责任，不救他我良心不安。”
　　———
　　探险飞船在恕玛森林的一处降落，法莫拿着全息地图，指着陡峭的山谷：“转生龙就住在那里，我们和它只隔了一座山。”
　　“飞船不能再开过去吗？”聂冷彦问。
　　“舰长，最好不要开过去，转生龙现在在睡觉，飞船过去吵醒它的话恐怕更难杀死。”
　　聂冷彦点点头，懂了，那就只能靠着人力翻过去了。每个人戴上通讯器和武器，分别从不同的路线翻过去，谁先找到转生龙先别急着出手，记得放信号，等人全部到齐之后再说。
　　分组是聂冷彦和克莱因一队，卢索斯和苏赫一队，林奥和法莫一队，这样的分配让两个单身狗受到了成吨的伤害。这哪里是猎龙行动，这明明就是“恕玛森林恩爱大冒险”！单身狗就不配拥有人权了是吧？还要给两队情侣做陪衬。
　　“两队情侣”中其中一对有异议，聂冷彦轻咳一声：“别乱说。”
　　林奥挠挠后脑勺：“难道不是吗？舰长你没有和克莱因在一起？”
　　“还没有（有）。”
　　两人同时开口，聂冷彦看了看克莱因，克莱因没有半点尴尬，为了证明自己的回答有理有据，还攥住聂冷彦的手。对面四人神色各异，但眼神都是一致的——聂舰长你还是从了吧。
　　离开飞船之后，克莱因混血优势明显体现出来。恕玛森林的空气并不适合人类呼吸，聂冷彦需要佩戴供养面罩，克莱因则不用这么麻烦，他在这种环境下，可以自动切换到另一套呼吸系统，脖子旁边的两个腮一动一动，从极端空气中汲取稀薄的氧气。
　　他们选的这条路是从中间爬上去，聂冷彦走在前面，克莱因跟在身后，忽然听见他开口：“聂冷彦。”
　　聂冷彦头也没回：“嗯？”
　　“有话跟你说。”
　　聂冷彦想起在暗星舰船里万分危急的场景，克莱因担心无法活着出去，已经想好一肚子表白的话，被自己拦下来。他让克莱因有什么话出去之后再说，此刻化险为夷，这小子揪着机会就来聊聊正事了。
　　“现在这种场合，你觉得合适吗？”聂冷彦指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呼出的气都卡在面罩里出不去，形成一层比那云还厚的雾气。
　　“我怕……会来不及。”克莱因拉住他的胳膊。
　　“……”聂冷彦伸长胳膊，戳了戳小孩儿的脑袋，“咱们六个人杀不死一条龙？别想太多。”
　　克莱因的话给堵回去，只能暂时不往这方面想。他们两人沿着山路往上，爬至山腰，聂冷彦拿出一个小型钻头，启动之后贴在石壁上。“咔啦咔啦”，小钻头在做圆周运动，很快凿出一人大小的圆洞，还在向里打穿，看样子似乎是想从这里直接打通到对面的石壁上。
　　克莱因趴在聂冷彦的肩头，好奇问：“为什么在下面不用？”
　　聂冷彦拿出手持探测器，让他看看下面的岩石硬度，小型钻孔器根本打不通。如果动静太大，又怕吵到山谷里的转生龙，到时候来个火焰盛典，跑都没处跑。
　　“哦……这样。”克莱因的呼吸近在咫尺，热气喷洒在耳面上，聂冷彦动了动肩，有些不自在：“喂……别趴在我身上，想害我掉下去？”
　　克莱因一手拽着吊绳，一手搂住聂冷彦的腰，和他贴得更近：“这样就安全了。”
　　聂冷彦无语，果真就不该带他来，粘人的性格一点都没变过。有时他也在想，克莱因如果把在他面前的好脾气分一半给外人，再加上这张脸，那么他在银河系绝对能够独当一面了。
　　机器运转的声音停止，聂冷彦低头，已经能看见从对面透出的亮光。他和克莱因踏进洞里，拆掉绳索，弯着腰摸索进去。两人一前一后从人工打造的洞穴里穿过去，终于来到山的另一面，探出头去，便被外面的景象震惊。
　　山谷里雾气缭绕，地面流淌着深绿色不明液体，在咕嘟咕嘟冒着气泡，一条巨大的橙红飞龙卧于用紫色森林里的树木做的龙巢中，翅膀收起闭着眼在酣睡。围绕着山谷长满了稀奇古怪的植物，他们打出的这个洞口上方就有一棵树，面前吊着一串又一串粉红色的果实。
　　克莱因刚想伸手采一串，聂冷彦赶紧拉住他的手腕，低声骂道：“找死啊？恕玛森林的东西怎么能乱碰？”
　　“哦。”克莱因乖乖听话，把手收回来，重新放在聂冷彦的腰上。和探险经验丰富的飞鲸号舰长相比，他在这方面还是显得太稚嫩了。
　　聂冷彦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两副防毒手套，递给克莱因一副。他带上手套，主动摘下一串粉色果实，用探测仪扫一遍，很快便和联邦记录在册的物种对上号——海妖果实，粉色的外形常常会吸引各种生物前去品尝，只要触碰到它的表皮，毒素便会渗入皮肤，让生命体全身腐烂而亡。
　　“……”克莱因深刻了解为什么探索家会是一种高危职业了。
　　聂冷彦用通讯器拍下巨龙的影像，附带定位传给两个小队，很快便有了回信。苏赫他们也已经抵达，在山的另一面，和聂冷彦这一队遥遥相对的角度。而林奥和法莫一直没有回信，不知道是遇到困难还是没看见信息。
　　很快他们就知道这两人的行踪了，因为他们直接出现在巨龙的身旁。
　　“我操！”林奥拨开巨型树叶，眼前就是巨龙的尾巴，整个人惊呆了。他和法莫选择的路线很幸运，刚好有一条路直通进山谷，只不过渡过沼泽费了些劲，但也不用直接把他们送到转生龙的嘴边吧？！
　　法莫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拨开树叶之后缓缓抬头，和巨龙的眼睛正对上。
　　“它、它、它……”法莫的牙齿在打着寒颤。
　　“嘘！声音小一点，我们悄悄退出去……”林奥小心挪动着脚步，低声说。
　　“它醒了！”
　　法莫这一嗓子，一串火焰也向着他喷来。林奥拽起他忙不迭逃命，聂冷彦拿出滑翔翼，拉住克莱因：“拽好了！”
　　克莱因点点头，搂住聂冷彦的腰抱紧。
　　“……我是让你拽绳子！”聂冷彦怕了他了，“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先去救人再说！”
　　卢索斯比他们先一步滑到下面，这家伙是土匪出身，作风彪悍无比，把量子炮管当成推行器，靠着炮弹发射的力量滑行下去。他踩着树叶跳到一块岩石上，拔出高斯枪，调到冷冻模式，瞄准巨龙按下开关。
　　一道冰蓝激光打出，巨龙的尾巴一拍，竟然把射线拍散了。
　　？什么情况？卢索斯惊讶，这已经超出他的知识盲区了。
　　“别研究了，恕玛森林的生物要是那么好对付，早就给开发成动物园了！”聂冷彦和克莱因滑到下面，克莱因见法莫跌进沼泽里，转生龙张开嘴，口中火焰聚集，顿时顾不上其他，指甲划破胳膊，一条血线飞出去，像一根缰绳，拴住巨龙的嘴。
　　聂冷彦扔了一个捕捉器，捕捉器在空中炸开，布下天罗地网包住转生龙。转生龙愤怒无比，胸口鼓起，勒住嘴的血线被崩断，一股强力的火焰喷出，将捕捉网烧出一个大洞。
　　幸好法莫早就从沼泽逃出来，但这条转生龙似乎只对他感兴趣，别人看都不看，庞大身体直冲着他追过去。
　　法莫叫苦不迭：“你为什么只追我啊！不是我吵醒你睡觉的啊！”
　　苏赫一直没下来（卢索斯不让），他站在山腰俯瞰前方淡紫色森林，忽然大叫：“喂！前面不能去！有一大片真言树！”
　　可怕的星际“测谎仪”真言果实便是出自真言树，那么一大片都是真言树，要是贸然闯入，可想而知会有多恐怖。聂冷彦再次挂上滑翔翼，手中拿着绳索，扔到前方套住转生龙的尾巴，把绳索丢给下方的卢索斯。卢索斯接到绳索，将它固定到山壁上，转生龙还在往前飞，距离拉扯到绳索的极限距离，再也不能向前了。
　　法莫被林奥骑着小摩托捞走，险险松一口气，整个人浑身冒冷汗，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巨龙的口粮。
　　转生龙发现自己的尾巴被缠住，愤怒无比，回头便喷出火焰，一道水柱形成水墙挡在面前，是克莱因调了瀑布的水来灭火。大量水蒸气将山谷变得更加云雾缭绕，聂冷彦忽然感觉自己被勒住，再仔细一看，竟被巨龙的爪子牢牢抓紧。
　　转生龙在水雾之中分不清方向，横冲直撞，尾巴挣断绳索，向着真言森林的方向飞去。克莱因的心提到嗓子眼，用林奥的小摩托赶紧追过去，卢索斯飞在上面，拿起高斯枪再次瞄准巨龙，这一次终于没有失手，打中了翅膀。
　　冷冻光线的作用下，转生龙的大翅膀失去功能，直直坠下去。它的爪子拽着聂冷彦，带着他一起掉入真言森林，克莱因抓着通讯器焦急不已：“聂冷彦！你怎么样了？！”
　　过了片刻，聂冷彦的声音传来：“我没事……在龙肚子这里，该死，胳膊好像断了，它勒得特别紧……”
　　克莱因忽然大声问：“聂冷彦！你爱我吗？”
　　聂冷彦快被巨龙的爪子捏断肋骨，几乎是拼了力气喊出：“不爱！”
　　“噗！”“噗！”“噗！”此起彼伏的贯穿声响起，一整片真言果实全部射出带有剧毒的利刺，把转生龙扎得像个刺猬。
　　克莱因的心跳还未平复，对着通讯器轻声问：“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轻笑声传来：“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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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美抱着莫柯姆，在伽特林等待许久，终于等到飞鲸号的同伴们返航，还带回来了金黄色的龙髓。
　　除了苏赫之外，那五个人灰头土脸，特别是聂冷彦，胳膊骨折，肋骨断了两根，给克莱因抱在怀里下的飞船。他顾不得自己的伤，让人赶紧把龙髓给洛藤泡上，越早越好。
　　实验舱里，洛藤的身体被金黄色的龙髓包裹着，散发着琥珀般的色泽。苏赫带聂冷彦去疗伤，林奥和娜美描述此行的惊人故事，听得娜美心惊肉跳。
　　“我真是死都想不到，竟然是用那种方法杀死转生龙的。”
　　“哪种？”
　　“舰长被转生龙抓走了，连人带龙一起掉进真言树的森林里，克莱因问舰长爱不爱他，舰长回答他‘不爱’，然后龙就给真言果实刺死了。”
　　“……啊？”娜美怔愣几秒，随即捂住嘴，“啊！”
　　“离奇对吧？我死都想不到竟然是利用真言果实，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谁跟你说这个了？！”娜美站起来，激动不已，“这是表白啊！舰长——舰长他是真心喜欢克莱因的啊！”
　　实验舱的舱门被一只手推开，洛藤虚弱的声音传出来：“什、什么……”
　　两人同时转头，林奥的表情像见了鬼，娜美激动惊叫：“洛上校醒了！洛上校醒了！我的天！林奥你快去通知舰长啊！”
　　林奥着急忙慌离开，娜美走到舱门边上，果真看见洛藤已经恢复恢复呼吸，只是神智还不太清明，眼神无法对焦。
　　“刚刚……说什么……”洛藤嘟囔着问道。
　　“诶？”娜美歪头想了想，“聂舰长真心喜欢克莱因？是这个吗？”
　　洛藤两眼一闭，不想面对。刚醒来就听见这种残酷的消息，他的确是让聂冷彦找个好的来着，但也是在他死掉的情况下啊！他这不是复活了吗？！
　　还不如死了痛快。
　　娜美见他闭上眼，惊恐捧着脸：“啊啊啊洛上校你别吓我啊！我不是故意说这些刺激你的！……”
　　———
　　医疗室里，聂冷彦上身赤/裸，正在接受仪器的修复。克莱因坐在一旁，俊美脸颊始终挂着微笑，含情脉脉盯着他。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现在说吧。”聂冷彦实在受不了，给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克莱因摇摇头：“不用说了。”他想听的答案已经知道了。
　　聂冷彦挠挠脸颊，难得有些羞涩。真是给真言果实害死了，星际最强测谎仪给出的答案，可是实打实的完全不带水分啊！今后还怎么糊弄小崽子？
　　他悄悄瞄一眼克莱因，在经历暗星叛军的事件之后，聂冷彦也摸清对小崽子的感情。这世上还有几个能让他牵肠挂肚到这种地步了？想骗自己这是父子亲情都没什么说服力。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克莱因的感情已经潜移默化到“爱”的程度，只不过自己因为这层领养关系，才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聂冷彦勾勾手指，克莱因靠过去，听见他轻声问：“哎，你真的决定这辈子就和我在一起了？”
　　克莱因非常坚定的点头，没错，你甩不掉的。
　　聂冷彦歪头沉思几秒，接着主动咬上克莱因的唇瓣：“那你以后可别后悔啊。”
　　克莱因睁大双眼，猛然将他抱紧，交换一个深吻，全然不顾现场已经当了半天背景板的苏医生。
　　苏赫倚着墙，呵呵冷笑，你们继续，请当我不存在。狗粮吃得真撑，我都要吐了。
　　只是想想而已，苏赫胃里一阵翻腾，转身干呕几下。他擦擦嘴角，摸着自己的胃，不会真的弄出病了吧？要不要等会儿做个检查？
　　他的动作一顿，脸色变得难看，手往下摸到腹部按住。不会吧……不会吧？！
　　苏赫惊疑交加，夺门而出，克莱因抬头看了看：“苏医生好像被我们吓跑了。”
　　聂冷彦搂住他的脖子，偏头继续吻过去。
　　养儿子最终还是养成了自己的Alpha啊……这感觉好像还挺不错的。聂冷彦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