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告白偏差值   作者:林子律   文案:   网游恩怨一线牵,撩错对象也是缘。   《网恋掉马后被高冷学长盯上了》《清纯男大学生为何反复社死》   -   为了丰厚奖励,康辞在网游系统里绑定了一个表面对象。   虽然说好结束后就一拍两散,可朝夕相处,两人之间逐渐产生了微妙的火花。顺带,康辞偶尔跟对方吐槽班里新来的助教学长:恶劣,无趣,变态,而且情商特低。   总结:是个傻X。   网恋对象:哈哈。   眼看美好的网恋即将修成正果,某天,康辞突然发现处处针对他的冰山助教电脑桌面是一张熟悉的游戏截图——   ?老婆竟在我身边   ?那我当着他面说的坏话能撤回吗   -   康辞:我这周末要生病,面基的事就改……   陆朝南:今天吧。   康辞:?   陆朝南:五分钟后你宿舍,不见不散:)   -   陆朝(zhao)南x康辞   闷骚直球博士学长x稳中带皮大二学弟   -   1.年上,1V1,披着键盘网游皮的校园恋爱,轻松不虐   2.网游部分参考多个RPG游戏瞎捏的,有私设,玩女号的是攻(高亮)   标签:网游、小甜饼、校园、HE 第1章 不太顺眼   十月,黄金周假期结束的返校日,连续不断的清脆铃声打破了昏沉睡意,宣告着早八点的课即将开始。   虹大明德楼历史悠久,遗传自上世纪中期的红砖外观与内部工艺繁复的木质楼梯极具设计感,向来是虹市最受欢迎的复古风网红打卡地之一。可现在,这些楼梯和曲折走廊却成了通往教室的障碍。   上课铃响过好一会儿了,还在走廊上晃荡的要么是来得早进教室自习,要么纯属路过,都走得优哉游哉。于是,为数不多的个人焦虑就非常显眼——   “让一让!借过!谢谢!”   穿运动服的男孩花蝴蝶似的穿过人群,背着包,三步并作两步地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像一颗子弹冲向走廊尽头的小教室。   还没靠近,先听见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穿透墙壁钻入耳朵。   “康辞?”   那声音清而亮,尾音还带着点令人耳蜗发麻的磁性,没怎么用力但足够听清了。大约没有得到回答,那人便又懒散地提高了两三分贝音量:   “康辞?”   穿运动装的男生脚下一顿,疾冲过去时差点跌到,但也人未到声先至地几乎喊破嗓子:   “到!康辞到了到了到了!”   清朗声音吸引所有人注意,教室中,大家整齐地看向门口迟到的男生。   他顶着一头深棕微卷的头发,因为奔跑现在乱得像个鸟窝。男生的长相天生就讨人喜欢,皮肤白,有小狗似的无辜的圆眼睛,眼角略微下垂。这时皮肤泛着健康的粉红,额角一层细密汗珠亮晶晶的,平添运动感。   男生挠挠头发,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举起一只手:“我就是康辞……”说着调整呼吸,抬起头时看见讲台上的陌生男人,一愣。   “诶?怎么是男的……我没走错吧?”康辞退回教室外确认门牌号,“501,是这教室啊。那个……老师,你……”   陌生男人捧着名册,眉角一扬:“怎么?”   “我……”康辞为难地说,“我记得顾青教授明明是女老师……”   教室里传来几声哄笑,夹杂着几声“代课”“学长”之类的说词,康辞听不清,还在迷惑,余光瞥见前排扎着马尾的女同学朝他拼命使眼色。康辞接到暗示,莫名地望向讲台,前两次上课见过的的中年女人正坐在那儿,赫然才是本门任课教授。   康辞脑子里“嗡”地一声。   闹笑话了,意识到这一点时康辞的脸更热,他立刻朝男人鞠了个90度的躬:“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没看见,我……”   “迟到了就少说几句。”身形颀长的男人戳在讲台边,满脸好整以暇,仿佛刚才看了一台热闹的独角戏,“话这么多,要不这节课你来讲?”   康辞:“啊这,老师,我……”   还没求饶,那年轻男人收敛了似有似无的笑意,冷起一张五官端正的脸:“康辞是吧?你迟到超过十分钟且错过了课前作业答疑环节。按学校的管理条例和学院规定,这节课应该给你记缺勤,有意见走流程填申诉表,没问题就去坐好上课了。”   康辞:“……”   明明对方只重复了学校规定并无任何言重,他却瞬间红透了脸,甚至前所未有地开始羞愧。已经不是小学生,迟到这种事换做平时也不会太往心里去了,但是现在同学们各不相同的的视线落在身上,突然重若千钧。   被那人目光审视着,就像这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而他甚至不知道这是谁!   康辞的两条腿仿佛灌了铅,拎着书包戳在原地,后背一层热汗。   “好了,也没正式开始。”到底是课程的正牌教授顾青起身打了圆场,“康辞,下次多注意,啊?迟到就不给你记了,快回座位。”   前排,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听说,小声地阴阳怪气:“嚯,少爷。”   换作平时康辞肯定非要跟他计较一番,但今天他什么心情都没有,只朝女教授鞠了一躬,嗫嚅着说“谢谢顾老师”,随后飞快地回座位了。   靠窗倒数第二排,室友黄家新已经给他占好了风水宝地。   康辞抱着书包,胡乱拿出课本往桌面一堆。   其实就迟了那么两分钟,放在过去,他根本不会太难受。可现在,康辞心里的小人儿活像被曾经视而不见的门槛绊倒,摔了一跤,随后撒泼打滚地闷在心里哇哇大哭。   废话,都读大学了,一堂专业课因为迟到被当众批评下不来台……   这福气给谁都不想要吧。   ……算了算了,也是有错在先。   康辞自认倒霉地看向讲台,那个白衬衫西装裤的男人居然还站在原地,把一本花名册翻出了民法典的架势,继续挨个点名。   眉心微皱,康辞戳戳身边的室友:“小新,顾老师不上课?这人谁啊?   黄家新正埋头看笔记,闻言用笔尖一指白板右侧三个大字。康辞循迹而去,眉头一皱,小声地念:“什么……陆……陆朝(chao)南?”   “朝阳的朝,不是朝向的朝。”黄家新纠正他念错的多音字,“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专程强调了的……顾老师的学生,这学期咱们的助教。”   康辞一撇嘴:“助教又不能上课,也这么拽?”   黄家新呵呵一笑:“你知道他是谁吗?”   康辞:“不就是个研究生么——”   “错,博士!”黄家新压低声音,“而且什么叫‘就是个研究生’,你这态度就不端正。”   康辞无言以对:“行,我错了,他什么来头?”   黄家新装模作样一扶眼镜:“顾老师今天介绍了,陆学长和别人可不一样,刚从国外回来就被招进了顾老师的课题组,据说学术能力在课题组里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随后感慨,“哎,但这学霸看着就不太好相处!可惜咱们之前那个助教学姐有求必应人美心善,我现在还真想她……”   “等下,刚回国?”康辞抓住了重点,“他在国外哪儿读研究生?”   黄家新:“不清楚,但是重要吗?不重要。人家才博二已经发了两篇C刊了……康康你记得不,咱们学校博士毕业是不是也就要求两篇来着?”   掰下黄家新伸出的两根指头,康辞估算了一下论文含金量,再看向讲台边那人,目光顿时变得复杂。   四分敬佩,三分惊讶,两分记仇,还有一分看怪物的疑惑。   学霸不去做研究跑来当助教?   图什么,上课点别人名再冷嘲热讽的快感吗?   ……咦,好变态。   但黄家新的情报大大增加了康辞对陆朝南的好奇,他不由得抬起头,仔细打量那人。   十月的虹市暑热未退,陆朝南穿一件低立领的白衬衫,浅灰色西裤,都是偏休闲的款,衬衫扣子被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上面。大约教室里有点儿闷,袖口略微挽起,露出左腕上一支样式简约的男士手表。   长得不能说不好,窄而薄的单眼皮,眼尾略挑,目光有神,高鼻梁,一双仰月唇。分明是略显轻浮的长相,被他周身的沉稳与漠然一压,竟然意外地平衡了。西裤衬衫的搭配在他身上并不显老气,反而有几分青春感,配上冷淡清高的书卷气质……   饶是刚才有所过节,康辞也别别扭扭地承认:“长得真像个人哈。”   “那可不!我们班女生刚差点疯了,这气质,外形,再加上这镀金的简历……”黄家新叹了一声,“恐怕全研究生院也难找出第二个了。”   康辞“嘁”了声:“有用吗?脾气这么臭肯定注孤生。”   黄家新:“……”   精神胜利法扳回一城,康辞心情总算收拾得差不多。   说话间点名结束,助教还不能讲课,陆朝南又翻回花名册第一页,按老师的要求开始检查上周布置的小作业——这门课雷打不动的规矩,每周都要写一个当周时评与专业知识相结合的演讲稿,再在课前大家一起讨论。   黄家新终于想起来关心康辞:“对了,你今天怎么又迟到?不是说昨晚要回宿舍吗?”   闻言康辞五官皱在一起正要大吐苦水,讲台突然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康辞。”   他条件反射地猛站起身:“到?”   衬衫笔挺的学长礼貌而虚假地对他弯了弯眼角:“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说说?”   康辞:“……”   还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呢。   因为顾青教授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康辞几乎从不准备小作业,万一中招都靠临场发挥,左右这个作业也不太占平时分。但这次对方既然给了台阶,康辞也不是不懂事,知道陆朝南八成为了让他挽回点面子避免被记缺勤——还算有点良心了。   稍一思索,康辞想,任课老师温柔,同学早习惯了自己得过且过的德行,再说也不会比刚才更丢脸了,区区助教,难不成还敢让他挂科吗?   而且这多简单呢!   立刻胡编乱造,试图熟练地蒙混过关。   康辞用了五秒钟想到周一全网推送的一起特大交通事故,凭借记忆力简单阐述了经过,结合专业知识敷衍地做了个简单的分析。   同学配合地鼓掌,康辞笑笑,刚准备坐下,陆朝南斜倚着讲台把他叫停了。   康辞:“……还有什么事啊学长?”   陆朝南看着康辞,一双幽深又薄情的眼中古井般波澜不惊,隐约透出不满:“法律关系没错,责任主体和分配也没毛病。但这些都属于一年级的教学内容,你现在大二了,是不想展开探讨还是思辨能力还停留在刚入学?”   一开始康辞还有些不甚在意,可随着对方言辞越发锐利,他的脸渐渐有些发红。等陆朝南最后一句重话说完,教室里已经鸦雀无声。   气氛尴尬,顾青见康辞面上挂不住,正准备再打个圆场,陆朝南补了最后一刀。   “哎,算了。”他悠悠地叹了口气,“说这么多也没用,你以后记得认真准备吧。”   康辞:“……”   是在嘲讽,是在开嘲讽吧!?   后面顾青教授说了什么,又让陆朝南找个位子坐,这些康辞都听不见了。他满脑子“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爸都没嘲讽过我”“草啊读到博士了不起吗”的疯狂弹幕,猛瞪着陆朝南,试图用意念将人移除出教室。   不仅事与愿违,结果好像还起了反效果——   陆朝南抱着笔记本四处看了圈,选定康辞斜后方的角落位置。   康辞瞳孔地震。   故意的吧!   找茬是不是?还让不让人好好上课了!   怒气值在这一刻莫名被点燃了,康辞阴沉地转过脸,正对上陆朝南。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一处,几分钟前犀利言辞、刚进门时冰冷吐字重现脑海。康辞自以为面露凶光,哪知对方表情更加不善,脸色冷得蒙了层霜,不闪不避地盯着他,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你不看讲台看我干什么?   只过须臾,康辞败下阵来,讪讪哼了一声转回原位。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看这人顺眼了。   这状态也听不进去讲课,为了缓解焦躁,康辞干脆把手机夹在课本中间开始玩。他点开QQ的聊天框,早上七点发的那条还没收到回复。   该不会又在睡?康辞想着,恶作剧似的又发了一条。   无情砍崽:南瓜瓜起床没[探头.gif]   刚发出,康辞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手机振动的轻响。   他没往心里去,继续给QQ头像为一只小狐狸的人弹着对话:   “早知道不赶开服买道具了,差点迟到[痛哭]”   “班里新来了个扑克脸,第一节 课跟他结了梁子[囧]”   “求安慰QAQ”   随着他消息一条一条地往外发,后排手机振动愈发频繁,好像是什么人正在催命似的消息轰炸,康辞听得不免起了好奇心。   那排就坐了陆朝南一个人,他在干什么?   学霸上课会玩手机不?康辞想着,不露声色稍微侧了侧身用余光偷窥。看见陆朝南面无表情地解锁了手机,似乎在查看谁的消息,接着手指飞快地开始输入……   哇靠,业务繁忙。   不过大清早的夺命连环催,听这个频率,难不成是女朋友?   康辞正要和身边做笔记的黄家新分享自己的新发现,课本中间夹着的手机屏幕一亮,跳出一条QQ消息。   小南瓜:我也在上课   小南瓜:道具谢啦[玫瑰]   无情砍崽:[快哭了]   小南瓜:世界上奇葩多得是,别理那人。   小南瓜:你先好好听讲   康辞失笑,又觉得对方这副认认真真教育他“好好听讲”的语气怪可爱,安慰也挺到位,被陆朝南弄得郁闷不已的心情顿时明媚了。   好不容易把人戳活,当然要多聊几句,康辞干脆把手机里存的一张截图发过去。   那是张网游界面的截图。   3D建模精美,一身黑衣的刺客正将半人高的少女抱上马。背景宛如置身塞上江南,天高路远,芳草没过马蹄,静止画面中仿佛都能听见柔和风声。   小南瓜:你截的?   无情砍崽:[害羞]   小南瓜:存了。   小南瓜:[害羞]   作者有话说:   1.作者是资深RPG游戏玩家,捏造(?)网游参考了一些游戏的机制,不涉及独特设定,大背景设定基本原创√   2.预警,攻是有时长了嘴不如不长所以显得低情商的学霸,受是吃软不吃硬的小炸毛,年龄差7岁,博二x大二   3.没啥好说的了,就一普通甜饼,看得开心的话请多多留评以及送我海星!感谢!   4.工作原因暂时更二休一,v后尽量加更T T 第2章 江湖侠侣   顾青教授的课要上三小节,最后按例是写课堂作业。康辞三下五除二涂抹完了800字,潇洒转身,将那张纸扔给了后排的扑克脸。   陆朝南低头扫了几眼他的那张草稿纸,神色有些复杂。   康辞长得讨喜,字也好看,白纸黑字的几行标标准地列出要点一二三,看起来很有工整的格式美。可美中不足的就是实在写得短,十个字能写清楚的语句他绝不浪费第十一个字的墨水,简直把“惜字如金”发挥到了极致。   是个人都看得出在偷工减料,但多少写清楚了。   至于内容,陆朝南粗粗瞄了一眼,说好听点叫过得去,说难听点这就是耍小聪明逢场作戏。可连敷衍都做到形式完美,陆朝南毕竟不是老师,话多了也没用,只好收下,然后皮笑肉不笑地朝康辞一翘嘴角:在应付谁呢?   康辞回以一个无比真诚灿烂的微笑:你管得着吗?   陆朝南并不接招:“康辞同学,还有一件事,你今早来晚了可能没听见,中午之前麻烦把九月的大作业交到我邮箱。”   “我打了纸质版,现在就可以给你。”   陆朝南面无表情地重复:“电子版,谢谢。”   康辞无辜地说:“学长,老师不是要求纸质版么?”   陆朝南假笑:“鉴于顾老师让我来负责本学期大家的大作业批改,就按照我的要求来,批改完后会直接发回你们的邮箱。需要兼顾课业和助教工作,我时间有限,发电子版比较好沟通,希望你理解。”   康辞:“学长你这么忙,我给你看一眼就得了呗。”   陆朝南:“今晚,九点前。”   康辞:“啊。”   两人相对无话片刻,纷纷背过身去,彼此都在心里再为对方扣了十分。   下课铃响,陆朝南要到教室最前面收作业,要整理,要清点完成情况,无暇再跟康辞刀光剑影,直接去跟老师汇总情况了。   他起身离开,后排的低气压随之烟消云散。   康辞目送那人身形挺拔地走到女教授旁边,看了几秒钟,这才伸了个懒腰,一巴掌拍在黄家新后背:“困死了,我昨晚十二点睡,今天五点半就爬起来开游戏……”   “那么早?”黄家新问,“你蹲开服抢宠物还是干什么?”   憋了一节课的苦水总算有地方吐,康辞闻言长叹一声:“其实也没啥……今天不是地下钱庄刷新吗,我听说准备买漠北玄铁的人不多,就定了个闹钟准备开服就抢。抢是抢到了,但回学校堵车堵了半个小时。”   黄家新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漠北玄铁,卧槽,你多少钱抢到的?!”   康辞见他被勾起哈喇子,知道对方的胃口已经吊了起来,眉眼一弯,预备把自己的心路历程还原一遍,教室前方有个声音喊住了他。   “康康!”课前给他提示的马尾辫女孩提着挎包走向康辞,“没事儿吧,迟到?”   康辞挠了把凌乱的自然卷:“……嗐,又不是第一次了。”   “别往心里去,顾老师对你还是挺好的。”女孩捋了把掉到额前的碎发,“下节课在光华楼,要不要一起走啊?路上请你吃根烤肠。”   “我呢,副部长,我有吗?”黄家新插嘴。   康辞皱眉:“你别欺负钟岁岁。”   黄家新谄媚地说:“副部长肯定不会厚此薄彼的,对吧?”   钟岁岁——院会学习部副部长——笑着点头:“请烤肠没问题,但你得告诉我,刚我过来之前你俩鬼鬼祟祟凑在一起说什么呢?”   康辞的“没什么”刚到嗓子眼,某吃货就迫不及待把他卖了:“说‘御剑江湖’,学委你应该知道啊,这游戏最近两年超火,你没凑热闹吗?”   “我手太笨啦。”钟岁岁揶揄道,“不过我听康康说过,你和他是打游戏熟悉起来的,就是这个游戏?”   两个男生一左一右地站在钟岁岁身边,康辞自觉地和她拉开半臂距离,任由黄家新无事献殷勤:“这就得从我刚认识康辞那个时候聊了,其实我们俩本来就是普通室友关系,直到某天我发现他也在玩‘御剑江湖’。这游戏目前来说……”   他科普得口若悬河,钟岁岁长得漂亮又没架子,很给面子地和黄家新一唱一和,衬得康辞居然才像某个多余的存在。   某人那点小心思都快满溢了,康辞隔着黄家新,和钟岁岁无奈地对视而笑。   走出教学楼,手机振动一下,康辞看到消息发出者时眼睛亮了亮。   小南瓜:忙完了[鼓掌]   无情砍崽:你今天没课了吗?   小南瓜:下午还有,你呢?   无情砍崽:现在正要去上大课,不过下午就没了,我要好好睡觉   小南瓜:[猪头]   无情砍崽:[猫咪骂骂咧咧.gif]   无情砍崽:等我睡醒一起游戏?给你东西。   小南瓜:好,九点后。   手机QQ置顶的聊天框头像从火红狐狸变回灰色,康辞这才回到现实中。   刚才好像一直在笑,康辞管理好表情转过脸,损友这次没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正一心一意地逗女神开心。黄家新如数家珍地将那款网游从发家史介绍到了暑期刚公测的全新资料片,康辞一撇嘴,把手机揣进兜里。   早晨迟到的小插曲被轻描淡写地略过,因为有了约好的盼头,剩余课程好像都被按了快进键。   前一天夜里满心记挂着游戏道具,康辞没睡好,吃完午饭狠狠地补了一觉,再醒来时,寝室灯火通明,没拉好的窗帘外已经是一片浓郁夜色。   康辞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看时间。   八点五十……   他好像还有什么事要做?   康辞双目发直足足有了一分钟,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下铺,黄家新吓了一跳:“怎么了?”   “靠,交作业!”康辞手忙脚乱地下床开电脑,“快快快,那扑克脸的邮箱发我。”   黄家新很快从微信扔给他一串地址,输入时康辞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那串数字,什么“1015”的。但他对这些实在不敏感,过了会儿收到陆朝南的邮件,措辞官方,应该是设置的自动回复。   面对那行“我会尽快处理”,康辞一撇嘴,暗道: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事多又无趣,他算是彻底喜欢不起来了,真可惜。   康辞叹了口气,打开桌面的游戏启动器。   屏幕正中,高马尾的公子与扎丸子头的豆蔻少女站在一起,一个白衣似雪单手持剑,清俊出尘,一个红衣如火怀抱赤狐,精灵古怪。   正中间弹出笔迹遒劲古朴的网游名称:御剑江湖。   来自国内著名游戏公司“江山”,御剑江湖是一款国产的仙侠键盘网游,目前正是发展的第五年。因为世界观完整,代入感强,建模美型,玩法多样的同时操作也难易并存,御剑江湖的人气一直高居不下。   暑期新版本刚刚公测,直接推出了两个新门派,就是启动界面的公子与少女所代表的“离火剑门”与“涂山”。   俗话说得好,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爹换旧爹,为了吸引玩家,新职业必然是当前最强的。黄家新作为游戏第一次公测就坚守阵地的情怀老人,日常俨然已经包括了激情辱骂新职业强得过头,去论坛跪求官方赶紧做职业平衡。   康辞对此却没什么意见,甚至,他一度挺开心可以抱新爹大腿。   原因无他,占据了他九成游戏时间的队友、QQ小火花聊成了大火花的“小南瓜”,玩的就是新职业之一的涂山。   跟着小南瓜去新副本各种难度乱杀,除了新职业优势外,对方走位犀利操作风骚,根本无需帮忙。而康辞的任务除了吃经验、捡装备,大概也就只剩下给小南瓜喊加油了。   这口软饭,吃到的都说好。   康辞登录了自己的黑衣刺客“无情砍崽”——这ID被黄家新嘲笑了多次——翻好友列表时见最顶上那个少女头像还没上线,吸了吸鼻子。   他开QQ催促,身后,黄家新突然靠近:“你的漠北玄铁呢,我看看!”   “这儿。”康辞打开背包,里头一个宝石图标金光闪闪,十分豪横。   漠北玄铁,御剑江湖中打造最高品质神级武器的必须道具,掉落率极低,除了副本就是一些世界任务、拍卖和抽奖活动才能获取。最坑的是需要九块玄铁才能合成一把神器,这设定大大抬高获取神器的金钱门槛。   黄家新自己是买不起的,这时几乎凑到康辞的屏幕前:“牛啊,牛啊……不过我记得你以前没买过,还差八块,你要攒到猴年马月啊?”   “不用,我买给南瓜的。”康辞发完消息抬起头,转动着游戏角色,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讨论宵夜吃什么,“地下钱庄的玄铁可以交易,她只差一块。”   黄家新:“……”   黄家新:“啊?”   他的诧异在意料之内,但康辞仍有点害羞,操纵角色左右横跳掩饰已经开始红的耳根:“啊什么,我不是……我早告诉过你吧!”   “草,我以为你说着玩!”黄家新还在震惊中,推了他一把。   康辞不为所动:“我就是咸鱼,绝品武器凑合用就可以了,但是南瓜打单人竞技拿这东西更合适。她现在可是全服第二的涂山,离登顶就差那么四五分,等做出神级武器了——”   黄家新打断他:“不是,她自己没钱?凭什么是你来买?”   康辞坐直了,指尖摁下某个键打开一个界面。   最顶端挂着红灯笼,黑衣刺客、红衣少女的小头像并排,中间用一条红线连接,正下方整齐地排列出一句紫色小字:   天元五年,七月初七,“无情砍崽”与“小南瓜”结为江湖侠侣。   康辞生怕黄家新看不见,特意放大了,在对方的诡异沉默中理直气壮地说:“作为我们家南瓜登顶的坚强后盾,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黄家新似乎被他的自觉震惊了,半晌后,颤抖着比了个大拇指:“牛。”   “当然了,我也是有点上头。”康辞抿了抿唇,“但她说了还是要给我钱的,我们家南瓜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不是谁出钱的问题……”黄家新思来想去,“辞,哥们儿还是得提醒你一句。”   “说。”   黄家新:“你跟小南瓜认识、结侠侣是个偶然,不过能玩到一起也算缘分。但是,康康,都一个多月了,你俩基本天天组队,她从来没开过麦,日常活动不是刷副本就是切磋单人竞技,不看风景不截图,连外观都不穿,还是系统脸!”   “系统脸怎么了?”康辞反驳,“你搞捏脸歧视啊?”   黄家新:“草,不是!我意思是,我们帮会那些小妹妹平时让打个副本都费劲,但捏脸美容、买衣服约截图、去论坛发贴互相安利外观搭配……比谁都勤快。小南瓜居然对这些毫无兴趣?正常女孩儿会这样?”   康辞一愣。   黄家新以为他没想到这一层,趁热打铁地苦口婆心:“咱们不反对网恋,但还是得注意一下。就算对方真是个作风独特的萌妹子,漠北玄铁也不算便宜东西……”   康辞面色凝重:“你说得有道理。”   黄家新激动:“对吧!”   康辞:“但是我无所谓。”   他说完,游戏界面右下角跳出一个上线提示,黄家新眼睁睁地看着康辞手速飞快地发过去一个组队申请,随后单人队伍变成双人,团队频道跳出一条新对话。   [团队][小南瓜]:等很久了?   康辞噼里啪啦地敲键盘。   [团队][无情砍崽]:没,我也刚上   [团队][无情砍崽]:来临安城钱庄这儿,给你玄铁   [团队][小南瓜]:多少钱?转账还是游戏币?   [团队][无情砍崽]:你亲我一下才告诉你,不然别给了QAQ   [团队][小南瓜]:……   [团队][小南瓜]:mua   康辞被这三个字母萌得双手离键盘。   目睹了一切的黄家新:“……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康辞头也不回:“边儿玩儿去!”   看来是已经没救了,被冷落的室友一步三回头,幽怨地盯着已经全身心投入和小南瓜互动的康辞,暗道:重色轻友,迟早翻车。   作者有话说:   *不怎么写专业知识,就套个壳子……写起来顺手点……   明天继续更新嗷 第3章 被围殴了   损友的腹诽,康辞全然不知情。   他难得从小南瓜那儿得到些许回应,这时心情正好。尽管知道对方应该是怕自己真不收钱才做的,但对小南瓜而言,这着实是个不小的突破。   “小南瓜”这个ID在论坛被讨论过好几次了,玩着最软萌的红衣灵族少女,打着最凶狠的伤害,独来独往,没有亲友,但是满级不到一个月就打进了全服单人PK榜前三。   这种行事风格很不像妹子,不用黄家新提醒,康辞当然想过小南瓜也许不是别人想象中的暴力萝莉或者冷酷御姐。他不是为了和对方网恋才交朋友的,对这些没有要求——当然,这是最开始。   至于为什么感情会变质,康辞自己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暑期,御剑江湖推出了全新资料片“离火涂山”。在此之前,游戏的副本以10到20人团为主,这次新加入了双人挑战模式,不用再苦苦等候组队的合适时间了。   赛博社恐玩家康辞表示:真好,多来点。   他和小南瓜就是打双人挑战副本时认识的,不是天降,但也有点命中注定的感觉。   康辞记得那天,他难得在公共频道看见喊话“[组队]剑冢三重,速通车,来个熟练工,装备ROLL点玄铁拍卖”,毫不犹豫点了组队。   队长是小南瓜,看见他,先不怎么客气地问:“会打吗?”   康辞回答:“死一次给你5000金。”   小南瓜就不含糊了:“进本。”   剑冢是新副本“剑冢·不留行”的简称,分为双人模式和团本模式,一共三重,每一重都可以单独挑战,属于当前版本最高难度的副本,里面的最终BOSS也是唯一会掉落漠北玄铁的NPC。   双人模式容错率低,一般都是固定队友彼此熟悉再打。康辞本来的队友是黄家新,但这人最近被父母制裁不敢长时间打游戏,他流落街头,只能每天蹲守公共频道。   敢叫陌生人打剑冢的都有两把刷子,两人尽管是第一次组队,可装备不差,对机制也了然于心,一路顺顺利利地推倒了最终BOSS。   康辞拿了一件装备,鼠标在退队上滑了滑,试探着给小南瓜发了个好友申请。   [团队][无情砍崽]:下次再一起打?   [团队][小南瓜]:好。   [团队][小南瓜]:不是图你的5000金。   [团队][无情砍崽]:[笑哭]   开头不太美好,但他们的队伍就这么固定了下来。   康辞靠本职业“夜隐”的高机动躲BOSS的伤害拉住仇恨,小南瓜输出爆炸,几乎是完美配置。哪知第二个CD,两个人约好去刷本,却出了大意外。   副本的最终BOSS是离火剑门前任大师兄,击败他有几率触发一个叫做“山海相依”的隐藏任务,除了基础奖励,还会给一把属性爆炸的绝品武器,质量仅次于神级。据说剑冢的隐藏没有前置要求,也没有任何触发条件的提示。   但是开服至今也从没有人触发过。   想来也是,这BOSS把多少人都打自闭了,大家恨不得对他敬而远之,自然没人在乎隐藏。   那天的BOSS格外难打,连接三次他们都死在了莫名其妙的地方。康辞有点上火,倔脾气上来,愣是在第四把躺平后嗑了个复活药起身一套技能怼过去。   血条终于清零,BOSS从入魔状态回归正常,缓缓朝出口走,本该宁静的界面突然跳出一层水雾特效,随后GM的提示点亮屏幕:   “恭喜玩家‘无情砍崽’,玩家‘小南瓜’触发‘侠侣奇缘’系列隐藏任务‘山海相依’。”   “提示:本系列任务需要二位结为江湖侠侣方可继续,任务全部结束前不可解绑。玩家是否选择结为侠侣,完成后续剧情?”   康辞打了个省略号。   小南瓜按了确定。   “您与玩家‘小南瓜’结为江湖侠侣,请于十二个时辰内前往[月老庙]。”   “山海相依剧情任务开始,本任务不可放弃。”   “无情砍崽,你收到来自东海剑客应长风的一封神秘来信。应长风此刻正在离火剑门东北角的海滩上等你,坐标……”   提示一个接一个地抛出,康辞却无暇顾及。   身边,小南瓜一身灰扑扑的装备和冷漠系统脸,让康辞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哭。他在现实中都没谈过恋爱,怎么突然被迫跟游戏里第二次组队的陌生人结婚了?   仿佛看出康辞的纠结,游戏中的少女转身面对他,头顶冒出一行字。   [团队][小南瓜]:做完分手绝不纠缠。   [团队][无情砍崽]:……   [团队][无情砍崽]:1   隐藏任务可遇不可求,康辞后来也想通了。   既然系统要求一定要这个虚拟身份才能继续,那两个人照做就行了。那天他们出副本后去月老庙“拜堂”,走了个姻缘簿登记的程序,全程小南瓜都没再说过话,想来心情也不会太明媚。   毕竟他俩就一起打了两次本,与陌生人无异,对彼此根本不了解,而那个“永结同心”的大红色称号也真的有点丑。   隐藏剧情做得很快,大约花了一个星期就结束了。拿到奖励,小南瓜提出两人再去月老庙把这门临时“婚事”解除,康辞欣然同意。   天不遂人愿,他们抵达后,月老死活不肯给两人办手续。   康辞又气又好笑,联系了GM。   对面听完他的诉求,告知康辞因为他和小南瓜触发的隐藏“山海相依”虽然主线任务结束了,但是副线还没有完全做完,所以两个人在此之前无法满足和离条件。   康辞彻底疑惑了:“可任务列表里没有山海相依的副线啊?”   GM:侠侣亲密度满12颗心后副线会自动开启呢。   康辞:12颗??一个月刷一颗,意思是我要刷一年?   GM:是的呢。   康辞:我能放弃任务吗?   GM:考虑到山海相依的触发率低于十万分之一,我们没有设置中途放弃选项呢。   康辞:那这不就变相搞离婚冷静期吗?   GM:建议您非要离婚的话可以选择删号呢。   康辞:删号?   GM:这样您就不用烦恼了呢。   康辞:……   沟通不欢而散,他忍着拨打消费者投诉热线,骂了十遍“御剑江湖明天就倒闭”。切回游戏时,月老依然皱着眉摇头,嘴里念叨“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   他和小南瓜坐在月老庙前相对无言整整十分钟后,最终达成了一致。   [团队][小南瓜]:……先这样?   [团队][无情砍崽]:……先这样。   网游毕竟不是单机,有固定的亲友会更开心一些这是可以肯定的。能玩就一起玩,不能玩就各玩各的,既然他不在乎小南瓜背后是什么人,就当在不太合适的时机交了一个新的朋友……何况小南瓜还挺强。   反正删号是不可能删号的,辛辛苦苦攒了满身极品装备,这辈子康辞都不可能删号。   当时觉得这段奇妙感情不会持续太久,可仅仅月余,康辞看着自己身边的小南瓜,依然是冷漠的系统脸,他却没有刚开始的抵触了。   对方飞到临安城的钱庄点康辞,要给他钱。   把漠北玄铁放进交易框,小南瓜也慷慨地按康辞告知的价格输入金币数量。两人愉快完成交易,然后站在原地了。   [团队][小南瓜]:谢谢   [系统]:[小南瓜]对[无情砍崽]使用了一个烟花棒。   游戏里的道具,有十秒钟小特效,经济实惠又可爱所以深受女性玩家喜欢。红衣少女在他面前使用时原地转圈,裙摆如花瓣一般地绽放。   康辞这才发现今天的小南瓜哪里不太对劲。   少女模型窈窕可爱,黑发披肩,红裙罩在身上露出手臂和小腿,赤脚系着金铃,跟在他身后走路时发出清脆响声,又清纯又明艳。   分明是维护后刚上的新外观,连论坛都没几个返图。   跟所有网游差不多,御剑江湖可以选择花一部分游戏金币购买装备外观,也会在节假日、周年庆典之类的特殊日期时上架一部分商城时装。这些时装需要额外充值购买,不带属性,又贵,每件大几百到小几千,除了热衷于把网游当换装游戏的一部分玩家外,很少有人会专门花钱买好看。   小南瓜,连只用游戏币买的外观都不屑、常年装备长什么样她就长什么样的“随便派”,怎么会突然花钱买新裙子?   还是1688元的限量款,一般男的会舍得花钱买这个吗?   本来坚定的“小南瓜肯定是个人妖号”第一次有所动摇,康辞考虑着要不要直接问买裙子的缘由,可又觉得小南瓜未必会回答他。   有话说不出真难受。   康辞用力按了按太阳穴,算上早晨被陆朝南阴阳,这是一天之内的第二次憋屈了。   [团队][小南瓜]:漠北剑庐,去?   [团队][无情砍崽]:来了!   漠北剑庐是一个特殊副本,只有凑齐了九块玄铁需要打造神级武器时才可以进入,完成BOSS挑战后可以获得本职业的神级武器的锻造图谱。接下来前往三大主城的任意一个,寻找锻造师就能拿到了。   小南瓜想要第一时间完成锻造,副本里速度简直起了飞。不过漠北剑庐并非挑战类的副本,难度不大,很快就过了。   主城不能从副本直接传送,康辞和小南瓜打算先回到最近的一张地图。   康辞更喜欢临安城,但小南瓜大部分时间待在洛阳城。他斟酌着打字问小南瓜想去哪一个,输入到一半,耳边突然响起不对劲的音效——   “警报!玩家[草莓蛋糕酱]对您开启追杀!”   系统提示话音刚落,金属破空之声伴随着一道冷光冲向自己,康辞来不及把没打完的字删除,连忙就地滚出三尺远,堪堪避开来势凶狠的技能。   ?什么情况   康辞定睛一看,漠北剑庐入口处这么丁大点儿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被四五个人站满了。职业不尽相同,最前面的是个穿蓝衣的雪舞成女,她抱着一把琵琶娉婷而立,脚踩黑铁色地面,竟很有肃杀感。   雪舞叫“草莓蛋糕酱”,在附近频道打字:[无情砍崽],把我的东西还来!   随即她身边一个人应声而动,大技能直朝康辞脸上招呼。   康辞:???   [团队][小南瓜]:怎么了   [团队][无情砍崽]:wdsddfade112d我不知道啊啊啊啊啊   [团队][小南瓜]:T,奶,控,远程近战都有   [团队][小南瓜]:打人又不是刷本   [团队][小南瓜]:至于吗   [团队][无情砍崽]:我去你swmdesaeffffffqqqq   [团队][小南瓜]:认识?   康辞瞥见这句话,正狼狈不堪地躲开对面术士和强输出的两波攻击。虽然他和小南瓜在一个队,但对面暂时还没针对小南瓜,如果贸然拉她进来也是2v5的场面,纯属送人头,所以康辞没有要对方帮忙。   血条下了一半,地方窄小无路可退,只得开了大技能上到半空拉开攻击距离。   然后他抽空发出一句咆哮。   [团队][无情砍崽]:不认识!!!   追杀而来的强力输出见康辞滞空时间快结束了,手中长剑霎时点燃一团红光,守株待兔似的,等他落地就一通狂殴。   3,2,1——   康辞把键盘按得手指都出现了残影。   火光扑面而来,随即——   被冻住了。   康辞:诶?   面前半尺远,银狐施法为他挡住了几乎必中的大招。少女红衣烈烈,从漠北剑庐门口的巨石一跃而下,落在那输出和康辞中间。   [团队][小南瓜]:那我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说:   康康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同时有两个人让你憋屈= =   明天休息 第4章 日久生情?   什么叫“不客气”?康辞放技能的手指有一瞬慢半拍。   迟疑的不只是康辞,对面的离火被银狐挡了大招,气愤中也有迷茫,还没采取下一步行动,原地待命的银狐一甩毛茸茸的长尾巴,猛地朝他扑过去。   红衣少女同时甩出手中锁链,目标明确,直奔对面唯一的治疗草莓蛋糕酱。   在此之前还有空给康辞打了一行字。   [团队][小南瓜]:你杀北斗。   北斗,对面除了冲上来的离火外最强力的近战输出。   [团队][无情砍崽]:?离火怎么办   [团队][小南瓜]:银狐   康辞转动视角,十尺之外,神兽原地喷出水系法术攻击,再次挡住离火的一次大招。   [团队][无情砍崽]:……懂了。   他之前以为这只是涂山的门派跟宠,现在才发现大家级别不一样。   涂山以绑定的狐狸跟宠为特色,可以当贴身辅助用,但战斗力不强,只够加点“回血100点”的小buff,更像吉祥物。小南瓜的这只银狐能T能输出,应该是另一个隐藏任务“兽语者”给的奖励——神级召唤兽。   召唤兽不一定都强过吉祥物,但自有无法取代的特殊性。比如银狐自带反弹攻击的属性,又有结冰技能,天生克制离火,把对方弄得十分难受。   不用管离火,康辞和北斗打了个有来有回后算是看明白了,来围剿的人数虽然占优势,但并不都想加入战斗。   刚才攻击康辞的大部分技能都是这个离火扔的,现在他自顾不暇,其他人又被小南瓜突然加入战局吓了一跳,以多欺少的强硬姿态也不自觉缩了一头。北斗消极应战,康辞和他更像互相扔技能玩,没什么压力。   而另一边——   草莓蛋糕酱作为治疗职业根本不是小南瓜的对手,走位连滚带爬。雪舞的加血技能大部分需要站桩读条,现在疲于奔命用不出来,眼看就要躺平,小南瓜的攻势突然停了几秒钟。   她赶紧续上半条命,但紧接着小南瓜又开着爆发冲上去。   根本是在故意逗对方玩吧?   好恶劣。   但是我喜欢。   康辞看着小南瓜和草莓蛋糕酱追逐打闹,自己这边也放倒了北斗,感觉谈判时机到了。于是左腿蹬着凳子,全然忘了几分钟前的狼狈,他悠然自得地打字:   [附近][无情砍崽]:兄弟们别打了。   [附近][无情砍崽]:有话好好说,我抢了什么啊?   此言一出,被银狐弄得头疼的离火率先停了手,也跟着打字。   [附近][雨里萧瑟]:你自己心里没数?   康辞顿时无言以对,他最怕上来直接动手,完了还一脸“打你就打你还用挑日子吗”的人了,根本没法道理。   [附近][无情砍崽]:[汗]   [附近][雨里萧瑟]:给你个提示,玄铁。   [附近][无情砍崽]:?   [附近][雨里萧瑟]:少装了,你今早在地下钱庄抢了我老婆瞄准了的玄铁,我们帮会的人密聊你高价收购你没看见?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块玄铁是内定的。   [附近][无情砍崽]:啊?   这下康辞是真的懵了,他看一眼雨里萧瑟ID下的帮会名,赫然发现他是本服第二大帮“天下第一”的人。可问题是大帮会也要讲游戏规则,地下钱庄的东西既然放上去,那就是全服的人都可以去抢,哪有内定之说?   退一万步讲,就算几个大帮会对稀缺道具有了自己的分配规则,也不代表他们这些无名之辈就失去资格了吧?   偏偏雨里萧瑟根本不觉得逻辑有问题,又开喷了一句。   [附近][雨里萧瑟]:玄铁只配强者拥有。   康辞现实中没什么脾气,游戏里却跟开启了第二人格似的,小火苗倏地窜上来。   [附近][无情砍崽]:你们有病吧?   [附近][无情砍崽]:钱庄上的东西明码标价就看谁手速快不知道?   [附近][无情砍崽]:笑死,全帮会的人抢不过我一个,是不是该反省?还强者?   [附近][无情砍崽]:而且我没有义务回你们私信,凭什么你们想买,我就要卖?哦,大帮会的需求是需求,我的需求就不是?谁稀罕那几个臭钱啊!   [附近][雨里萧瑟]:那你想要什么。   [附近][无情砍崽]:???   不讲道理、鸡同鸭讲、逻辑硬伤,康辞简直怒从心头起。他一撸袖子正准备当喷子,那边终于从小南瓜攻击中缓过来的草莓蛋糕酱开了口。   她用的附近语音,声音软糯,好像故意给谁听似的无比委屈:“老公,算了,本来也是我不好……这块铁就让给他吧,我们去刷本嘛。”   [附近][雨里萧瑟]:老婆乖,我们再和他商量下。   [附近][雨里萧瑟]:[无情砍崽]兄弟,你也看到了,主要是我老婆就差这一块铁就能做神器,等了好几个月了,要不你让让吧。我可以给你高阶材料,绝品附魔,只要是不绑定的你随便开价。   还带唱红白脸打感情牌的?   康辞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句“你们能不能滚”就差回车键发送,有人手速比他更快。   [附近][小南瓜]:QAQ可是我也只差一块啊。   [附近][小南瓜]:你给你老婆买铁,我老公也是给我买铁呀。   [附近][小南瓜]:QAQ怎么不讲道理的!   [附近][小南瓜]:我上论坛去818你们哦!   康辞:……   他无端被对方两个QAQ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小南瓜的威胁确实戳中了雨里萧瑟。   虽然小南瓜在单人PK榜上有名,无论他和康辞却都不是什么大帮会成员,不玩竞技的就不认识他。而雨里萧瑟这么嚣张,恐怕在“天下第一”都有头有脸。但相对的,越是大帮派越不想上818,尤其是这种不占理的情况。   换句话说,如果他们真的委屈,来追杀康辞的就不只五个人了。   果然,听见要写818,草莓蛋糕酱的声音更弱了两三分:“我们只是来商量的,你们怎么那么凶啊!不给就不给了嘛……”   [附近][雨里萧瑟]:呵呵,[小南瓜][无情砍崽],记住你们了,走着瞧。   雨里萧瑟纠缠未果带人撤退,漠北剑庐门口这一亩三分地重新恢复了清净。   康辞回忆起这高开低走的一出,先是怒火犹在,随后想起了什么:他刚才没看错的话,小南瓜叫他老公?还打QAQ卖萌了?   他们不是前段时间还相敬如宾么?   难道是今天这块铁真正带来了对方的动摇?   日久生情,诚不我欺。   但是发展也太快了,他还没想好婚礼在哪儿办呢!   先买外观吸引他的注意,再送烟花卖萌,在野外混战中义无反顾地加入战局单挑对方中心人物……最后还不忘打几个QAQ一口一个“我老公”宣布主权?   好,网恋也是恋,既然决定了他就会负责的。   [团队][无情砍崽]:老婆,我懂你的意思了[亲亲]   [团队][小南瓜]:?啥   看来是害羞了,不用躲,鸭头,我知道你的心思。   康辞做了个重大决定,他把语音转到团队频道,故作正经地把声音压低了——他日常说话偏清亮,有股少年气,不算难听。但在未知年龄的网恋对象面前,19岁的男生当然想装得稍微成熟一些博取对方好感。   这还是他第一次开麦呢,初次印象很重要。   康辞说:“你先喊我老公嘛,我们在月老那登记过,这很正常。”   [团队][小南瓜]:……   [团队][小南瓜]:逢场作戏别往心里去   哦。   康辞愤愤地、又没什么意外地关了队伍语音。   [团队][无情砍崽]:看见这个了吗,是我的心→[心碎]   [团队][小南瓜]:哈哈   康辞一撇嘴,见对方问“现在去洛阳城吗”,暂且放下了道阻且长的网恋之路,乖乖地回归正题,陪小南瓜去锻造神器了。   锻造师收了图谱和玄铁,需要等三炷香时间才能真正收获。小南瓜利用这个时间差在旁边的材料商人处买了后续冶炼升级所需要的晶石道具,康辞全程蹲在锻造师旁边,找小南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他心情放松后话就多,特别是经历了如此奇妙的一天——早晨拍东西,在学校遭遇扑克脸,回游戏又被奇怪地追杀——恨不能把所有事都告诉小南瓜。   打字太慢,小南瓜估计也懒得看,说:“你直接开麦吧听都听过了。”   康辞想了想,于是开始玩弄游戏内置的变声器。   他挑了个小黄人音效,叽叽咕咕地,吐槽时有种特别的喜感。   “……那个人真的像脑子有病,说话也阴阳怪气的听着特别不舒服。”康辞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就把我训了一顿。我都那么大了,在他面前跟个小学生一样!哦,还不能得罪他,不然我作业平时分没了。”   小南瓜问:“是你们老师?”   康辞意难平起来:“算是吧,特讨厌,我怀疑他故意整人。”   小南瓜说:“以后你进入社会能遇到更奇葩的。”   康辞笑了笑:“你遇到过?”   小南瓜认真地打字:“差不多吧,就最近认识的一个同学,我明明是在好心对他提建议,他却好像我骂了他一样怼我,语气很差,还瞪人。”   “……原来真有无缘由的恨意。”康辞心里无端平衡了点,反过来安慰小南瓜,“不过你拿到神器了,三次元的不顺心可以在游戏里弥补下。诶我们晚点去看风景吧?翡翠湖那边,截几张图给你当桌面?”   “不了,作业还没处理完。”小南瓜发了个悲催脸,“存完钱我就下了。”   康辞看一眼时间都快十一点半了,发自内心地同情对方:“老婆,你确实比我更惨!”   [团队][小南瓜]:……   [团队][小南瓜]:能别这么叫我了吗?   康辞疑惑:“为什么啊?我看那个萧瑟也这么喊草莓酱啊。”   收到这句话后,小南瓜良久没有动弹。   等把发着光的神器收好,红衣少女朝后退了一步。   神都洛阳在虚拟世界中有着繁华的集市、巍峨的城墙,以及永不过时的灿烂春天。   抱着银狐的少女双手一撑,坐在了街沿的花坛护栏上,娇小身躯转向康辞,光线变幻,系统脸看久了也有一丝可爱。   [团队][小南瓜]:草莓蛋糕酱是妹子。   [团队][无情砍崽]:?   [团队][小南瓜]:我是男的[笑哭]   [团队][无情砍崽]:。   [团队][无情砍崽]:那   [团队][无情砍崽]:老公?   作者有话说:   会遭报应的……!!!   明天更 第5章 有脸红到   “你真那么叫他?”黄家新不可置信地压低声音,“老公?”   康辞捧着一个比脸大的海碗狼吞虎咽——三食堂最有名的兰州牛肉面,排队常客,为了这一碗他等得肚子都瘪了——敷衍地点点头。   黄家新追问:“然后呢?”   康辞:“原地下线了。”   餐桌对面的损友霎时爆发出一阵狂笑,惹得旁边吃面的同学侧目。康辞泰然自若,等黄家新笑到快喘不过气了,才说:“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黄家新顺着自己胸口,“咳咳……也对啊,换成我肯定也吓得直接踹网线。康康,你厉害,继续加油。”   康辞没懂他的意思:“加油?”   “打击人妖号,从我做起!”黄家新握拳,“你看论坛上多少兄弟被人妖号骗钱骗色,咱们要高度警惕。”   康辞差点呛到:“不至于……他把买玄铁的钱给我了。”   黄家新:“诶?”   “而且南瓜不一样,他没骗我自己是妹子,我们俩结侠侣不代表就是那种关系。”康辞的表情看不出惆怅,“虽然我之前对他确实有一些好感吧……算了,等以后再说。”   “再说?”黄家新不解,“再说什么呀,你们都是男的诶!”   康辞一拍筷子:“图开心不行吗?”   “啊?”   “字面意思。”康辞说完,站起身,“吃饱,有事,先走了啊。”   留下黄家新茫然地坐在原地。   他说得不假,各种游戏——MOBA,RPG,单机,网游——康辞几乎玩了个遍,除了找开心,暂时没有别的企图。   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提起爱好是打网络游戏,通常都会被父母和现实生活充实的朋友们所不理解。在传统认知中网络游戏是电子鸦片,精神毒药,只有那些不务正业、逃避现实的人才会沉迷其中,正经人是不会玩的。   哪怕网游拿了国际大奖、电子竞技成了奥运项目,这种偏见也不会有任何改进。   康辞没法说,他玩游戏虽然远远达不到成瘾的程度,但父母依然颇有微词:“有这时间为什么不出去走走,多跟同学朋友聚一聚呢?”   康辞没办法解释。   父母以为小孩子的感情总是天真无瑕的,却不想现在的孩子比当年复杂,表面都很乖,私下里问题却越发多了——这些怎么可能在家长面前暴露。   因为入学军训时把同学想得太单纯,一不小心把家里情况过早说出去,康辞现在都在为自己的不谨慎买单。大学同班那些阴阳怪气的男同学不想理会他,刚好,他也懒得融入对方的圈子,被当成自暴自弃也无所谓。   学习么,还不就是那么回事。   于是整理心情的途径回归了AFK一年的御剑江湖。   各种游戏里,御剑江湖是康辞玩得最久的。除了高考那年没上线以外,休息时间总会碰一下,哪怕什么都不干,就找个风景优美的角落挂机也比出去玩快乐,康辞从中获取了现实不能给他的安宁与归属感。   不过游戏结识的亲友来来去去,合则聚,不合则散,康辞还是第一次对谁有了特殊的依赖感。   试想,对方完全不认识你,不知道你年龄、身高、长相,你们相识毫无预谋,从一开始互相不客气的问候、配合,到现在逐渐放下芥蒂,互相吐槽生活遇见的奇葩事。   他对小南瓜的好感与男女爱情无关,更接近内心的交流共鸣。比起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友谊,康辞觉得反而与小南瓜的相处更纯粹简单。   至少小南瓜不会因为他爸是副院长,就对他冷嘲热讽吧?   想到这儿,康辞又有点郁闷。   他提前抛下黄家新离开,就和副院长有脱不开的关系。   虹大的新图书馆刚投入使用不到一年,外观是偏欧式的复古风小白楼,内里从装潢到功能分区都极具现代感。   二楼以上的借阅室按书籍类型分开,一楼的下沉空间就是只对校内开放的自习区。自习区又分绝对安静和可以说话的区域,整体都是原木色调,两个区域之间有隔断,确保独立性。不仅通宵开放,懒人沙发、免费WiFi、空调地暖一应俱全,还专程建了咖啡吧提供饮品。   虹大学子都亲切地管它叫“失学堂”,意思是来这儿除了学习,干什么的都有。   钟岁岁就约康辞在这里见面。   康辞抵达时,她坐在落地窗边的高脚凳上,捧着一杯咖啡,笑容明艳地朝康辞招手:“哥,这里!”   她给康辞买了可乐,放到现在温度刚好。玻璃杯外壁凝结出细小水珠,康辞道过谢,看也不看钟岁岁先咕嘟咕嘟喝掉一小半,感觉口干舌燥有所缓解。然后他掏出手机,预备打开一个游戏——   女生坐不住了,忍不住推搡他一把:“别逗我了,东西呢?”   康辞看她猴急的样子,笑了笑把运动背包从肩膀卸下,再自其中拿出一沓打印好的A4纸递给钟岁岁:“喏。”   钟岁岁双手比心:“谢谢哥,你真好!”   她要拿,康辞却往后缩了缩:“这个资料虽然没用过,但里面的数据早过时了。钟岁岁,我丑话说在前面啊,少去打歪主意,我爸到时候一看就知道了。”   “哎呀就看个建模思路,你又不是不知道双学位多难读……”钟岁岁不满地撇嘴,一边翻看一边说,“对了哥,黄家新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吗?”   “他?”康辞愣了愣,“应该不知道,怎么了?”   钟岁岁无辜地说:“他昨晚突然找我,问我总请你吃烤肠喝可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我说没,他还说我骗他,早就看出来了……”   “咳咳!……”康辞一口可乐差点喷得满身都是,想起先前黄家新对钟岁岁百般献殷勤的模样,忍俊不禁了,“这傻逼。”   钟岁岁管庄女士叫小姨,两人生日只差大半年,又是一起长大,她图顺口,一直只管康辞叫“哥”而非“表哥”。这关系不是不能说的秘密,但两人读大学同系不同班,平时也只有几门必修课要一起上,就决定低调做人了。   哪知没瞒得过室友的火眼金睛,康辞叹了口气,心道:黄家新憋了这么久才问……会不会因为他跟钟岁岁走得近了?   要不改天找个机会稍微给他透个底?   康辞这么想着,思绪游离了片刻,目光落在吧台边的一个青年的背影上。   对方穿灰色T恤和运动裤,胳膊与小腿肌肉线条结实又好看,同色系发带撩起前额的碎发,露出一双冷淡的眉眼。好似结束锻炼不久,他的额发还有两三分湿润,端着一杯刚买的咖啡四处寻觅空座。   衣服衬得那人肩平腰窄,再加上腿长,简直鹤立鸡群。刚暗自喟叹一句“身材真好”,对方转过头来,康辞一瞬间黑了脸。   怎么是陆朝南?   他匆忙侧身,本可以装作视而不见,无奈——   “陆学长,好巧!”钟岁岁热情地招呼,跳下高脚凳跑过去,“你在找位子吗?我们那边刚好有个空座,赏个脸?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呢。”   陆朝南点头,对钟岁岁温声说:“那就打扰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向落地窗,在看见康辞时,陆朝南也肉眼可见地脸色僵硬了一秒。但他脚步微顿,径直在康辞旁边的空位落座。   钟岁岁等他坐好,迫不及待地开始跟陆朝南探讨专业问题。少女天生没心没肺,已经完全忘了前两天康辞跟陆朝南上课时刀光剑影的那一出,大约还有点缺心眼,宁可半趴在小桌上、伸着脖子和陆朝南聊,也绝口不提换个位置。   虽不参与谈话,康辞随便听了几句,默默地承认:博士确实不是白读的,站在学术角度上,陆朝南脑子里着实有点东西。   比如老师讲得太绕以至于大部分人都没听懂的某个知识点,陆朝南用了个恰到好处的案例稍加点拨就十分清晰。钟岁岁从书包里摸出笔记本,康辞想走的欲望也没那么强烈了——现在又没事,他这么说服自己。   落地窗配高脚凳,康辞从紧张中放松后绷着腰不太舒服,便往后靠了靠。   触感却不是原配的铁艺靠背。   偏过头去,康辞发现两人现在的姿势时,眉心刚皱起一条褶皱。   为了方便与钟岁岁交谈,陆朝南一条胳膊自然地搭上了康辞的椅背,右手肘撑着桌面,半个身体都侧了过来。但高脚凳之间的距离有点近,椅面又太窄,这时从背后看,陆朝南几乎把康辞圈在怀里,一本正经地讲解着两个名词的区别。   更要命的是,陆朝南一直在对着他讲话。   康辞注意到这一点耳垂几乎瞬间就烧起来,顷刻红得几乎透明。   他的声音不算低沉,吐字清晰颇有磁性,为避免影响别人,他说话非常小声,尾音轻飘飘地往下一压,落在康辞耳郭时,轻而易举地引起神经末梢一齐震动。   莫名因那人的声线心猿意马了几秒钟,康辞眼睛猛眨,拿手背匆忙擦过下半张脸,感觉嘴唇都在发烫。   他心跳加速了。   敏感的探测仪不经意暴露给康辞一点莫须有的想法,他暗道一声“草”,掐了把自己,企图压下这阵来势汹汹的害羞。   可是越在意,生理反应就越发不受控。   青年运动后冲过凉,沐浴露与体温一道微微蒸发出温暖的清新薄荷香,说话时声波仿佛有形,如涟漪般温柔拍打一块顽石,手肘放下时呼吸稍微打乱,修长指尖随言语重点敲击桌面,唇齿间一点不易察觉的尼古丁气息……   康辞讨厌抽烟,当时当地,他居然没觉得难闻。   因为陆朝南的音色、今天的打扮刚好是他最喜欢的那类型吗?   还是安全距离已经被打破,让他无暇去顾忌对方身上的烟味或浓或淡?   ……停下,不要去想了!   大脑凶恶地给每一个神经元下命令,但本能反应抵抗太明显,见效缓慢。   康辞如坐针毡,没法忽视半靠在椅背的那只手,分明距离是礼貌的,动作是规矩的,但他就是无法平静,脑内一边放烟花,一边无比嫌弃地默念你离我远一点——   “脸怎么这么红?”陆朝南偏头望向他,“生病了?”   康辞:“……”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头、痛。”   陆朝南收回了椅背上的那只手,他从那个黑色的运动背包深处掏出薄薄的一片铝板,递给康辞:“吃这个。”   康辞没接:“下药?”   被他前言不搭后语地顶了一句,陆朝南可能没听懂,解释道:“止痛片。”   康辞:“……”   他这才回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自习区有人小声讨论题目,翻书响动,咫尺之遥陆朝南严肃的表情、钟岁岁憋笑憋得快崩溃的扭曲五官,康辞都再不想顾及。   他直觉这破地方一秒钟都待不下去,尴尬地抓起那两颗小药片,拔腿就跑。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嗷 第6章 多大点事   过了几天安宁日子,仍没被钟岁岁放过。等作业交了论文写完了,康辞果然收到钟岁岁揶揄的微信:“那天,陆学长,春心萌动?”   康辞回复:?滚   钟岁岁:真该拍张照让你看看脸有多红[怒骂]   钟岁岁:不过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啊……   钟岁岁:张嘴就是黄色废料,我怕影响你在陆学长心里的形象[祷告]   康辞:?   钟岁岁:需要帮忙打听他喜欢什么类型吗[捂嘴笑]   康辞:游戏去了   他发完这句话,把手机倒扣在桌面。   前因后果随时间流逝已不可考,当时当地,“下药”两个字脱口而出,紧接着空间仿佛万籁俱寂。康辞已经记不得他怎么跑出的自习室,回过神时脑子里嗡嗡的一片,始终没想起当时自己产生的奇思妙想。   也许真的是被什么夺舍了吧……   陆朝南到底听没听见?   本就印象不佳,他现在会怎么看我啊……   救命了。   康辞绝望地砸在书桌上,一声无比惨痛的低吼:“啊!”   手机壳写着“KEEP CALM”,刚换的,用以随时自省,现在看来效果不佳。康辞放空地趴了会儿,然后坐起身,开始和电脑桌面相对发呆。   水杯边,陆朝南给的小药片安静躺在一片纸巾里。就是普通止痛药,康辞弹了下,感觉无比烫手,想扔,觉得有点不识好歹,不扔吧……看到它们,他就难以抑制地想到那尴尬的二十分钟,思绪蔓延,等回过神时嘴唇又开始升温。   体质如此,康辞恨透了心跳加速总能诚实地被这部位温度变化反应。   尤其是他还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他抿了又抿嘴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猛灌小半瓶冰可乐后终于觉得自己缓了过来。   知道他性取向的人除了高中时关系比较好的两三个同学外,也就钟岁岁了。   那几个同学出国的出国,北上的北上,都没在虹市继续深造,假期再见面,可聊的东西多了,就没再把康辞这个当成稀奇去讨论。至于钟岁岁也不是存心,她调侃归调侃,平日里嘴巴严,忠实地保守着秘密。   关系好的朋友大都不会因此戴上有色眼镜,对别人,康辞却没那么虎,更不敢直接对康院长和庄女士坦白。   他有自己的考虑:第一,康辞没有交过男朋友,也没有对具体的某个人产生过冲动,内心对自己喜欢同性还存在一点摇摆;第二,他是成年了,可惜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持续啃老;第三,就算爸妈想得开,出柜后侥幸没被打断腿,康辞也没想好未来应该怎么规划才能给他们的理解一个交代。   归根结底,他还没有遇到过那个能让自己为之豁出一切的人。   爱情也许真有另一个名字叫义无反顾。   康辞年纪不大,尚存在罗曼蒂克猜想。但再怎么样,那个人也不可能是陆朝南。   将已经发生的事清除出脑海,康辞打开QQ,最顶上的聊天框停留在那天约游戏交易,此外就没什么过界对话。   那句玩笑似的“老公”叫懵了小南瓜,对方匆忙下线后康辞直到第二天才问小南瓜要不要帮他拍个竞技需要用的武器加成道具,对方回了个“好”,又加了句“谢谢”。此后几天,小南瓜没上线,说自己忙,过段时间再刷任务。   还好,没有把话说死就跟他永别了。   比起对陆朝南的脸红,康辞目前更关心自己能不能再跟小南瓜一起玩。当亲友就当亲友,总比祸从口出再江湖不见好。   他一边启动游戏,一边问小南瓜:“刷好感度?”   过了会儿,小南瓜回复:“来。”   御剑江湖的好感度小爱心会在好友列表的详细信息窗口显示,上限是12颗,只能通过一起刷在线时间和做任务提升。   随着好感度提高,可以解锁一些特殊功能和称号——比如好感度达到3颗心以上可以跨地图互相召唤,6颗心能拥有刻有双方ID的挂件,可交互跟宠……   特别的是,每颗心快刷满了需要去特殊NPC处领取升级任务,设置初衷本是为营造仪式感,到后来却基本变成鸡肋。论坛甚至不乏因为情侣刷好感没刷满已经分手的情况,时间一久,游戏节奏越来越快,也没什么人会专程攒爱心了。   康辞和小南瓜即将刷满3颗爱心,需要做升级任务了。   他飞往“桃花洞”,等着小南瓜过来。   桃花洞是升级好感度专属的副本,内里四条路,每次挑战的BOSS不同,据说越往上越简单。康辞等了会儿,红衣少女的模型出现在入口,原地跳了两下。   [团队][小南瓜]:走吧   [团队][无情砍崽]:我能开麦吗?   说不出缘由,康辞感觉自己像憋坏了,或者一定要嘀咕几句才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小南瓜才说:“好。”   仍选了小黄人音效,仿佛这样能让康辞藏起一部分真实的自己。他操纵着角色往任务地点跑,一路随手解决掉沿途小怪。   “前几天你不在,憋死我了,这星期差点社会性死亡。”康辞叹了口气,“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老师吗?”   上次提到陆朝南,小南瓜以为那是他的新老师。康辞懒得解释那么多,何况陆朝南现在做的一些事也确实和中学老师没区别。   [团队][小南瓜]:嗯,他为难你了?   “不是,算我说错话,他当时表情有点微妙,眼神就像在说‘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康辞挠挠头,“好在没在上课的时候,不然被其他同学知道了……”   [团队][小南瓜]:会怎么样?   康辞:“肯定会当笑话逢人就讲,那我太丢脸了。都怪他,没事跑过来挨着我坐,我又没要和他说话的意思,靠那么近!”   [团队][小南瓜]:……   [团队][小南瓜]:女老师?   “男的。”康辞语气不自觉染上一丝嫌弃,“反正其他同学都挺喜欢他,我不行。”   [团队][小南瓜]:在学校还是要保护好自己。   “……啊?”康辞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不是你想的那种,就肢体接触太近了我有点不自在,再说了,俩男的。”   小南瓜过了好一会儿,发来一串很长的文字。   [团队][小南瓜]:不管男女,都别太大意了。虽然我不太了解你和那位男老师的情况,可如果不是在课上的话,他的有些动作如果过界了你最好直接提醒。学校的师生关系很容易形成权力压榨,不舒服了就要说。   康辞本意是稍微释放下无法对家人朋友吐槽的心情,没有真和陆朝南计较,被小南瓜这么一说,思维拐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可能性,霎时又有点耳朵发热。   他险些咬了舌头,目光闪躲:“但他……应该不是那种人……吧……”   [团队][小南瓜]:防人之心不可无。   康辞:“……哦。”   [团队][小南瓜]:到位了吗?我开了。   “到了到了,我喊个倒计时。”康辞连忙说。   不得不说,小南瓜带偏康辞的同时成功缓解了他的尴尬,专注游戏中。   桃花洞升级任务的BOSS需要默契度,两个人分别占据两个位置,同时开始,同时结束,一旦某方失败就得重新来过。他和小南瓜一起刷了无数个副本,脑中有对方的大概输出速度,再加上康辞开着麦,不时提醒几句、报个进度,居然一遍就过了。   打BOSS打得风生水起,随着任务完成的金色字样出现,两人ID后缀的爱心又多了一颗,成功解锁相互召唤的技能。   康辞调整着键位,心情放松:“对了瓜哥,我得跟你道个歉。”   [团队][小南瓜]:?   “就是,之前那些玩笑……”康辞打过腹稿,尽管现在耳朵有点红,语气却听不出异常,“当时不知道你是男的,很多话没轻没重。比如叫你……那个什么。”   南瓜瓜,宝贝,还有老婆。   康辞捂着脸,感觉无论如何不能重复一遍了。   [团队][小南瓜]:……多大点事。   “我错了……”康辞嗫嚅着,不自禁放软了声音,“但是我现在游戏里就你一个亲友每天一起玩,你别因为这事就不理我,行吗?”   [团队][小南瓜]:不至于。   [团队][小南瓜]:跟你一起很好玩[转圈]   康辞笑笑,为这句“很好玩”感到宽慰,他清了清嗓子:“那……现在说开了,我能跟你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吗?哎,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我觉得吧……我们俩算熟悉了,你老打字,我在这儿说话,多不好。”   [团队][小南瓜]:还行。   “不是不是,你非要我把话说清楚吗?”康辞彻底服了,“我想,要不然你也开麦吧。反正都是男的,不会有那些花里胡哨,实在不行你也开个小黄人。”   [团队][小南瓜]:……   [团队][小南瓜]:等有空我把耳机修好。   耳机坏了,万能借口。   现在的深度游戏迷谁还没个备用耳机,明显就是说出来哄人的。   康辞本意想听听小南瓜的声音,可被拒绝得太明显,他脸皮再厚,现在也不好再追着要解释:“那,你什么时候修好了告诉我一声。我没有别的企图啊!就是……为了方便。”   [团队][小南瓜]:嗯嗯   “瓜哥,那这个……”康辞想了想,说,“不成,这称呼太奇怪了,我还是叫你南瓜瓜吧,顺口了,你看这样行吗?”   [团队][小南瓜]:好呀   [团队][小南瓜]:(′ω`)   答应就答应嘛,还猝不及防被发了个颜文字。   某种愿望似乎就此被满足,康辞顿了顿,关闭队伍语音,转过头对身后奋力拼杀的黄家新说:“我感觉我有戏。”   黄家新:“有什么戏?”   康辞等待过图,盯向屏幕时神态颇为沉浸:“没啥,小南瓜挺可爱的。”   黄家新心思没在康辞这儿,敷衍地“嗯”了声就继续和队友焦急地互相甩锅。康辞不指望黄家新回应,滑了滑鼠标,重新打开了语音。   “我到小月湾了,去领任务NPC那儿等你日常。”   小月湾是野外地图——御剑江湖分为停战区和野外地图,前者只包括了各门派区域与三大主城——玩家与玩家在这儿能够无差别互相攻击,帮会打群架、私人恩怨等等基本都会在野外地图做清算。   康辞前往日常任务地点,刚落地,团队里突然急急地弹出一条。   [团队][小南瓜]:跑   什么?康辞一愣,朝小南瓜的方位转动视角。   远远地,视野内几个玩家名字变成了可反击状态的红色,而小南瓜的血条蓦地掉了三分之一。两人正在组队,这种情况只说明一件事——   小南瓜被攻击了。   近处,围着小南瓜的那群人全顶着帮会名字:天下第一。   恐怕真是雨里萧瑟回过神,带人来找他们算账了。康辞刚问完“对面几个人”,觉得这句话毫无意义。   无耻,康辞骂了一句,随手切换了战斗形态冲过去——   随即他的人物僵持在了半空。   眼前一片漆黑。   系统:您与服务器已断开连接。   作者有话说:   小南瓜:你是不是演我?   -   明天继续嗷,周末愉快! 第7章 借我点钱   “我靠!不是吧!”   “要死啊学校!”   “几几年的电路啊我去!”   “停电?!”半米远的黄家新一声哀叫,“停什么电!我他妈竞技呢!”   隔壁寝室、宿舍走廊的国骂此起彼伏,康辞站起身,往窗外看时校园内一片漆黑。他回过头,笔记本电脑还亮着,但右下角的网络状态被打上一个巨大的叉。   居然停电了。   确实是稀罕事,自从入学以来康辞好像还没遇到过。   时间也尴尬,晚课都还没结束,就算提前下课回宿舍还要用水用电,一片漆黑根本不方便。班群里已经开始抗议,但辅导员半晌没出现,班长只好息事宁人安抚大家。   “崔洋说建议我们点蜡烛照明。”黄家新不可置信,“他是傻逼吗?21世纪都进入第二个十年了,谁还常备蜡烛!不会说话就别说!”   知道班里人对班长意见不小,康辞没搭话:“你要去洗吗?我有手电。”   黄家新:“我宁愿出去开个房。”   “看这个。”康辞把手机举到黄家新面前,“刚收到推送,这次不是学校电路有问题,体育西路修排水管道时挖了电缆,现在整个溪南区都停电等着紧急抢修。”   黄家新夺过手机,仔仔细细读了三遍屏幕上的话,眼前一黑,瘫倒在椅子上:“救命啊,今晚就差一把马上渡劫成功,怎么来这一出!队友会不会以为我在演,人家以后不跟我打了怎么办!”   “QQ说一声。”康辞随口道,忽地想起来自己也强制下线。   而下线前一秒,小南瓜还被天下第一那群无耻之徒围着。他的“我来了”已经发出去,紧随其后就是原地消失……   小南瓜会不会也以为他是战术性拔网线?   刚刚被停电的特殊状况吓了一跳,随后又是室友和同学群里的八卦吸引他的注意力,康辞直到现在才想起他应该跟小南瓜说一声。   可点开QQ,还没轮到他打字说明情况,对方的消息先过来了。   小南瓜:打不过下线   不会是在怪他吧,怎么看都有点抱怨的语气!   这么想着,康辞几乎十指如飞地输入:“对不起啊!突然停电了,你要急的话我拿手机开个热点马上过去帮你打人!”   小南瓜:我暂时也上不去了[笑哭]   小南瓜:停电+1   康辞右手忽然有根筋狠狠跳动,他像被直觉支配,又拼命用理智压抑自己。如此两方博弈片刻后,理智仍败下阵来——康辞自认在生活方面他的确做不到冷静,手机壳的KEEP CALM字样因为熄灯看不清楚无法提醒他。   康辞:不会这么巧,你也在虹市吧?   这句话浮现在对话框中,气泡后的小狗机械地眨了眨眼。康辞霎时心跳如擂,他情不自禁地想:万一真的是同城怎么办?   只存在于互联网和游戏的虚拟朋友有可能成为大街小巷擦肩而过的某一个人——   没来由地,康辞竟一阵恐慌。   他飞速撤回那条消息,从发出到消失不过半分钟。最初的冲动最终让位给了死灰复燃的理智,康辞搓着手,那阵剧烈的心跳如它来时一般去势汹汹地平息了。   对方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啊……   他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比如万一真是同城怎么办,小南瓜不想被他知道三次元相关的信息而现在突然这么问会不会不太礼貌,可是都撤回了一会儿还是装没发过吧……等心情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对方才回了康辞。   小南瓜:刚收拾东西。   康辞:没事吧?   小南瓜:今天应该都上不了了。   小南瓜:接到通知说是电缆被挖,得抢修到明早。   看似什么都没承认,但又完全表达了一些意思。康辞瞥了眼班群里刚发的通知,和小南瓜说的基本只字不差——所以,他猜得没错,小南瓜就是在虹市。而且范围大大缩小到体育西路横跨的两个区,其中包括了自家和学校附近。   这也太近了,以至于康辞后知后觉开始不安,他重新切回小南瓜的聊天框,一改往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   康辞:那就先洗澡去了,明天再说?   小南瓜:嗯,我下楼买个电筒。   游戏里的好基友虚幻而遥远,互联网弯弯绕绕,却机缘巧合之下缩短了距离,变成周末都可以相约出门吃饭看电影、有可能发展成为现实中谈天说地的朋友。   换做别人,可能会为之兴奋一会儿,但康辞高兴不起来。   康辞家庭不说多么富裕,最起码也是优渥的。他在父母耐心的教育和引导中长大,待人本是十分诚恳,能帮就帮,后来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大学一年级发生的那些事多少让他的自信心受挫,从此以班长崔洋为首的同龄男生对他阴阳怪气,总是拿“你爸可是副院长”使唤康辞。刚开始觉得没什么,后来才发现这些人完全是以此取乐,故意让他出丑。   钟岁岁说他读大学后社交恐惧,康辞不否认,他确实不太想再和陌生人建立友谊。   于是当小南瓜从虚拟的建模突然有可能变成活生生的人,康辞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要让他知道我也在虹市。   “康康,你手电的电池坏了。”黄家新举着刚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手电。   康辞自觉起身:“哦,那我去学生超市买一对。”   黄家新:“我去吧,你……”   “你衣服都脱了,少跟我客气。”康辞拿了钥匙和手机,面对黄家新的道谢不自禁笑了笑,“你在宿舍等我就行。”   “不着急!我先开一局手游……”   “手机省着点用吧。”康辞打开门,“我不借你充电宝啊。”   尽管已经十月,南方城市的秋凉却姗姗来迟。白天烈日的暖意未消,树叶间流淌的风卷起略带苦味的草木气息,偶尔一两声虫鸣从人工湖边传来,生机勃勃。   路灯也熄灭了,夜晚影影绰绰的光被路人踩碎。   学生超市自带发电机,成为了黑暗深处的一点光。里面人出乎意料的多,有人来蹭充电器,有人在吃泡面,还有些跟康辞一样临时出门买电池和电筒——现在还不到九点,对于当代年轻人而言,夜晚实在太漫长了。   电池在收银柜台买,可队伍排得老长,康辞干脆绕着超市转了一圈。   他拿了两包饼干,一瓶水,中规中矩地排在队伍最后,因为无聊四处张望着。   前面的人个子比康辞高了小半个头,穿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脖子上一条细细的红绳,后颈处脊骨随着埋头的动作有些凸出。他皮肤白,于是红绳更加鲜艳,康辞盯着看了会儿,突然觉得这人的背影有点眼熟……   下一刻,那人抬起头,半侧过脸将手电筒换了个更好拿的位置。   鸦羽颜色的碎发遮住眉眼,一点光闪过,四目相对,耳畔零碎声响消失殆尽。   康辞:“……”   怎么又是陆朝南!他怎么老遇见陆朝南!   两人对视片刻,大约彼此都清楚对方并不想攀谈,又默契地移开视线。   不多时轮到陆朝南结账,康辞看了眼,发现他除了手电、电池以外还买了一包烟,暗自咋舌地想:原来真不是什么五好青年。   扫码付款一向很快,康辞无所事事地等了会儿,前面半晌都没动。   陆朝南转过头,冷峻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窘迫:“康辞。”   “嗯?”   “能……”他清了清嗓子,“借我点钱吗?没带卡,手机没电了。”   突然升起一股优越感,康辞好不容易咽回去到嘴边的“你求我啊”,正正经经地帮陆朝南刷了卡。他听见对方卑微的“谢谢”,之前所有尴尬消散大半,感觉自己好像找回了点面子,连带挑电池给自己结账的动作都带起了风。   陆朝南在超市门口等他,点了根薄荷烟,单手插兜,气质有点落拓。   夜风清凉,周遭学生穿梭着,大都低头看手机或是与身边人交谈,陆朝南独自站着,吐出一口烟雾然后呆呆地注视它消散在半空。   他是很显眼的人,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被许多目光情不自禁的注视。康辞付完钱,视线在陆朝南指尖那团红光中央停顿片刻,突然口干舌燥,又折回去买了第二瓶水——他以为这个时间差够陆朝南先离开了。   可是再次走出去时,陆朝南仍然在原地。他转过头,不闪不躲地直视康辞,夹着烟的修长手指往校道示意:“一起回去?”   等康辞回过神来,两个人已经往宿舍楼并肩而行了。   “陆朝南在等他”的认知让康辞稍微慌乱,他无话可说,更不敢问原因,僵硬地差点走出同手同脚,紧紧盯着脚底,唯恐摔跤。   校道没灯,他的姿势又太紧张,陆朝南干脆打开了刚买的手电筒照明:“看得清了?”   康辞这下跳进黄河也没用,只好朝对方假笑点头,随后继续低头看路。   他们的影子变成矮小一团缩在脚底,凸出的鹅卵石,裂缝,迎着灯光仿佛刚下过雨。陆朝南刚抽完烟,薄荷味有点浓,康辞不由得搓了搓鼻子。   “我在怂什么?”他在心里唠叨,“我刚才还借他钱了!再说不就一起走一段,为什么又开始慌,他又不会吃了我!……靠,但他为什么要等我,是不是……我草,我是不是还得借他个充电宝……”   学生超市走到本科宿舍只要五分钟,博士楼更远一些。   对面是女寝,互诉衷肠的情侣还在搂抱着。康辞提了提自己刚买的东西,听陆朝南跟他说了句“上课见”,说不上怎么想的,突然把他叫住了。   “学长,我宿舍有充电宝。”康辞眼神闪烁一下,“你要用吗?我拿下来给你。”   陆朝南神情怔忪片刻,再次放松。   “那麻烦了,我在这儿等你。”   头脑发晕地上楼,拿了充电宝再下楼递给陆朝南,康辞都不记得自己怎么对黄家新解释的。他身体里那个为朋友着想、为同学行方便的人格占了上风,从小到大的习惯让他不得不多替陆朝南考虑了一些。   尽管他们好像根本连朋友都不算,也并不是同学。   充电宝连接手机,陆朝南充上电后没急着走。他摆弄着手里的充电宝,等屏幕亮起后,对康辞道:“加个微信。”   陆朝南没用请求的问句,语气不容反驳。小南瓜的警告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回忆中,康辞心跳重重一动,末了先警惕地往后缩了小半步:“加微信干什么?”   “还钱。”陆朝南几乎笑了,“四十多块呢,不要啦?”   康辞:“……”   他调出二维码给陆朝南扫了,过了会儿就收到备注是电灯泡图标的红包。   陆朝南朝他挥了挥充电宝:“充好电还给你,拜拜。”   “不着急。”康辞本能地说,“你方便的时候还我就行……再见!”   陆朝南背过身去,风好像一瞬间停了。   或许是薄荷味还残留在衣领,陆朝南靠着香樟树点烟时的火成为黑暗中的光源,柔化了他过分锋利的棱角。又或许,他卸下上课时的衬衫西裤,是个普通的虹大学生,削弱了他的光环,也减少了距离感。   他会忘记充满手机的电,忘记带钱。   停电的夜晚,陆朝南靠着树抽烟时放松而散漫,和平时大相径庭。   而这样的人是不会让康辞反感的。   作者有话说:   康康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一出门就碰到这个人……   明天休息…… 第8章 封闭空间   法学院的基础课程比较多,课表拥挤,基本没有连成片的休息日。   平时每周十二节大课已经够累了,周五下午是他们难得没有课的时间段。以往的此刻,康辞已经背上包坐二十分钟地铁回家开电脑打游戏,而不是在桌游吧的包厢充当气氛组,还被强行收了手机,只能看热闹。   康辞班和二班——也就是钟岁岁所在的班级——关系最好,平时有什么活动总会一起。今天也是,班长组织的聚会,差不多五十个人都在这儿,玩狼人杀,大包厢内充斥欢声笑语,不时又气氛紧张。   康辞顶着“平民”牌子看手表,居然才过去了半个小时,生无可恋地往沙发里一倒。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不得不说,文豪就是不一样,生动形象描述了他此刻的心情。   第一局结束后,班长崔洋和隔壁班的团支书组织着复盘。戴眼镜的男生颇有点斯文气质,他说到一半忽然手机响了。   同学:“班长,不可以接!你自己说的!”   “别闹。”崔洋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陆学长来了,我出去接他一下。”   陆学长三个字不做第二人想,女生们的掌声和起哄霎时要将包厢掀翻了。康辞眉心几乎皱出了一个“川”字,抓住喝水的黄家新:“他怎么还叫了陆朝南?”   “今天早上叫的。”黄家新堪称班内的八卦万事通,“他今早不是在二班跟课堂嘛,说动学长,那些本来不太想参加班聚的女生多半都要来……学长跟我们不是一个水平的,又忙,崔洋居然能把他请动,我还以为他很高冷呢。”   康辞“哦”了声,阴阳怪气:“他是不是跟人家说,‘你是博士,老不参与班级活动,回头顾老师又以为我们孤立你怎么办’?”   黄家新知道他心里有怨怼,递了罐可乐给康辞:“别老想这个。”   “我在想吗?不是他每天提醒我?”康辞说。   “崔洋就这个破性格……”他拍拍康辞的肩膀,“你还不知道他?本地人,重点高中,前几名考进学院,第一次班会就说自己的目标是保研……他是觉得你后台大,生怕你抢那些奖学金名额,你不给他眼神,明里暗里故意恶心你呢!”   说到这个,康辞更烦了:“我爸教统计学,又不在我们学院。再说了,他凭什么觉得我爸是那种人?难道不知道自己在造谣?”   “主要是康院长和你的关系……”黄家新安慰到一半,自觉有点火上浇油,连忙停止了,“好了好了,哎,陆学长来了。”   康辞痛苦面具纹丝不动,只眼皮抬了抬。   上午是隔壁班的侵权法,课后估计没时间换衣服就过来了,陆朝南又缩回了他那身衬衫西裤的壳子,只是把扣子解开两颗。在派对现场不太会出错的打扮,休闲,又不至于过分放松,但康辞之前见他穿T恤短裤垮着肩抽烟,就觉得他现在冷漠而疏远。   陆朝南只来得及打了个招呼,就被崔洋按在场中间坐下。   “学长要玩一把哦,不能不给面子!”   陆朝南眉心微蹙,但很快舒展开,看起来像不跟小孩子计较:“行,不过我不太会玩这些,你们别奔着整我的目的去。”   崔洋带头拱火:“学长发话了,大家听见没有啊,我们有惩罚,你们懂得——”   热火朝天的第二局,陆朝南没有坚持多久。   他确实不会玩这些游戏,第一轮就受了惩罚。好在女生们都矜持着,不敢刚开始就上猛药,最后只问了他一句“有没有女朋友”。   “我现在的单身。”   陆朝南答完,很快摆着手表示不玩了,端起自己点的饮料离开大桌子。   班聚进行到一半,玩游戏的人基本已经固定,其他人虽然仍按照约定没去拿手机,三五成群,有的唱K,有的围在一起聊天。   黄家新属于还在玩桌游的那群,他不在,康辞身边空无一人,乍眼看仿佛游离于集体之外,看起来很不合群。   聚会中基本都这样,康辞无所谓,可有的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不多时,身边软沙发轻轻往下一沉,康辞看过去,陆朝南从随身的办公包里掏出一个宝色的充电宝递给他:“给你把电充好了。”   “哦,谢谢。”康辞随手扔进书包。   “你不和他们一起玩游戏吗?”陆朝南问,端着橙汁喝了口。   康辞本就不喜欢参与活动,纯属被崔洋蹬鼻子上脸,拿着“你不合群,辅导员回头说我们孤立同学”“你爸可是康院长啊,谁得罪得起”反复要挟。他被烦得不行,下课后才跟着大家一起吃了饭,又被抓着来了桌游吧。   心情不好,面对陆朝南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题,康辞的语气并不友善:“你不也没跟他们一起玩吗?怎么,博士跟我们有代沟啊?”   上了几次课,康辞深知学霸都有独一份的骄傲,更何况陆朝南给他们作业的那些辛辣点评来看,并不是脾气温和的人。他想自己待着,陆朝南越说话,他越有可能被搞得更郁闷,故意说得很重,只求这人生气点赶紧走。   反正他在陆朝南那儿印象顶多是从“很差”变成“一般”,没什么好补救的。   哪知陆朝南这次不仅不恼,还端了个果盘:“代沟嘛,确实有点。我以前没有玩过这类游戏,刚试了两把,似乎需要推理能力、观察能力以及一定的逻辑。”   煞有介事地分析狼人杀的构成要素,康辞不接话:“那你承认自己不行了?”   “我偏向于认为是崔洋不行。”陆朝南嚼着一瓣橘子,好一会儿,才在康辞的诧异里继续说,“你们班长好胜心太强,一直抱着‘不赢就是失败’的固执玩游戏,不管和他在一边还是对立方都会很难受。”   康辞眨眨眼,心道:他对崔洋的评价很中肯。   陆朝南下结论道:“玩游戏么,我是为了开心。他们搞得那么严肃就不开心了啊,不玩了。”   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康辞抱着靠垫,听对方分析崔洋的语气,来了兴趣:“你怎么好像已经很了解崔洋了?”   “并不了解,但人都是相似的,我以前也遇到过差不多的同学。”陆朝南说,“努力,认真,自以为有领导力,所以凡事想争第一,要当人群中的焦点。如果有人比他强或者他感受到了威胁,就会有些不安。其实崔洋的作业看得出来。”   康辞问:“怎么讲?”   陆朝南分了他两个小番茄:“他喜欢批评,上周你们的文献综述作业,他用了三分之二的篇幅去点评一些核心期刊的论文。”   “我只知道他喜欢泡图书馆。”康辞咬开小番茄,酸甜填满口腔。   陆朝南:“问题就在这儿,崔洋认为他看了许多书读了许多文章,但我认为他目前不具备批评那些论文的能力。”   “陆学长。”康辞擦了擦嘴角的果汁,“我觉得你的刻薄也是一种能力。”   陆朝南疑惑地问:“我刚才很刻薄吗?”   康辞于是懂了——   无论听者感受如何,这一类人的每个字都是发自肺腑、无比诚恳。而且不分对象,不分时间地点,正经得十分过头地贯彻着对事不对人,可用康辞他妈庄女士的话来说,“这情商未免有点低的啦!”   陆朝南,高智商低情商。   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康辞就忍不住想笑。   他侧过头,憋得表情扭曲:“没有,我乱说的。”   陆朝南“哦”了声,不再和康辞讨论争强好胜的班长,开始努力消灭端在怀里的水果。   随着时间流逝,大家逐渐找各种理由拿回手机。   黄家新退出桌游战队,想起了好哥们儿康辞,拉上隔壁班的几个同学一起开黑。   康辞玩MOBA一般,但胜在心态不错。话不多,但别人要buff的时候第一时间会让,脾气好得几乎任人揉捏,反而有利于增进同学对他的了解。   一把结束,黄家新张罗着大家继续组排。BP环节要等,康辞的余光瞥见陆朝南聚精会神地读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汉字,他好奇地凑过去,顿时露出目不忍视的表情——   包厢嘈杂而喧闹,灯光又暗。   这种环境里陆朝南居然在看专业文献,偶尔还切换APP去做笔记。   康辞有点头大,他还是不能理解学霸的世界。   手游打了两三把临近饭点,康辞有点上头,和黄家新热火朝天地收割对面时,突然被一只手殷勤地拍几下肩膀,手一抖,交出闪现。   康辞:“我草是谁……”   他抬起头,崔洋皮笑肉不笑地一屁股坐在康辞旁边:“还以为你走了呢,对不起啊,一直在和钟岁岁她们玩游戏,没怎么照顾着我们少爷。”   很难不觉得来找茬,康辞躲开崔洋想勾他肩膀的动作:“别这么叫我。”   “不是康院长家的公子嘛,那当然是少爷了,难不成这么快嫌弃我们吗?”崔洋表情不变,目光却看向刚才和康辞一起打游戏的几个男生,“你们打游戏下次也叫上我呗,就是我水平不行,不知道康辞会不会觉得我高攀,哈哈哈……”   除了崔洋没人笑得出来,尤其今天才第一次跟康辞开黑的同学都尴尬极了。   高校是相对而言单纯的地方,同学之间若非太过跋扈,都不会把谁的爸爸是大官、是富商放在心上。大家平等相处,还没被社会推杯换盏巧言令色的风气污染,崔洋站在他们之中长袖善舞,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圆滑。   或许长辈会欣赏他的成熟,但他在同学之中,只会格格不入罢了。   何况现在任谁来听,都觉得崔洋话里带刺。   被他不知道多少次地提到父亲,康辞脸颊红一阵白一阵。他很想拽住崔洋揍一顿,警告他不许再提“院长”两个字,可他能威胁崔洋什么呢?   再提一次就,就怎么样?   康辞什么也做不了。   明明他受尽奚落,崔洋却好像才是弱势方。   不能发火,又不知道怎么接话能缓解角落中的剑拔弩张。康辞想走,又走不成,脸色难看至极地坐在原地,反复拧着衣角。   他坐立不安,那边一直看手机的陆朝南却站起了身:“康辞,你现在结束了吗?”   “嗯?”康辞抬起头,“怎么了?”   陆朝南仍是公事公办的面孔:“顾老师让我问你有没有时间过去一趟。”   康辞疑惑地皱眉:“顾老师?”   “对,可能和康教授有关系吧。”陆朝南从一堆书包中准确地挑出康辞的,递给他,“这是你的包?拿好,出去门口等我。”   同样的人,崔洋嘴里的“康院长”,陆朝南却叫他“康教授”。称呼只差了一点,康辞却根本不觉得如芒在背了,甚至生出一种本该如此的镇定。   他对上陆朝南的眼睛,点点头:“哦……好的。”   陆朝南对康辞不着痕迹地一挑嘴角。   昏暗包厢中,他冷淡的目光忽地没那么悠远,聚焦在咫尺之地,最终落在康辞的肩膀。   作者有话说:   我还差一点海星就可以凑整数啦quq可不可以……那个……   明天也更哦,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啥 第9章 防沉迷了!   十月的傍晚下了太阳雨,被湿润包裹着,连暖色光都变得毛茸茸的。   路口红灯倒计时超过四十秒,康辞看驾驶座上的陆朝南,突然说:“顾老师根本没找我吧?”   “嗯。”陆朝南承认得爽快,“看你在那儿不是很自在,刚好我也想走了。”   “……谢谢。”康辞迅速又小声地说。   如果此前借钱、加微信的事只是让他觉得陆朝南稍微不那么高高在上,今天帮他解围,康辞不由得暗自在心里为之前腹诽陆朝南是“低情商”道歉。   陆朝南的车是辆A4L,普通代步车里算贵的一档,隐约可以感到他也许家境优渥。换个健谈的人坐在这儿,估计已经聊起来了。   可他不知道聊什么,车吗?他不感兴趣;聊同学?康辞只会觉得烦;至于其他,比如喜欢的电影和音乐之类,他们说此类相亲话题好像有点怪。   没有放音乐,车窗紧闭,厢内听得清晰的只有掩藏在引擎微微轰鸣下的呼吸声,气氛近乎诡异。   周五晚高峰,刚驶上绕城高架就堵了个结结实实。   “你住哪儿?”   康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朝南在和自己说话:“你把我放在十号线上就行,谢谢。”   陆朝南问:“十号线哪儿?”   “我意思是……”康辞挠了两下脸颊,“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回去,不用太麻烦。”   陆朝南沉默片刻,说:“我也住在十号线上,如果顺路的话就送你一截,不顺路我不会绕的,别误会了。”   康辞:“……”   明明都是合情合理的话,为什么他们说出来就那么难听呢?   “就住城市森林。”康辞报了个小区名,问,“要导航吗?   “知道,和顾老师一个小区。”陆朝南点点头说,“我捎你过去吧,虽然要绕路,但从那边可以一条直道开回家,不远。”   有必要特意把绕路说出来吗,想让他愧疚?   还是想让他请吃饭?   康辞假笑两声:“哈哈,那真的辛苦学长了。”   “几步路的事儿,不至于。”陆朝南专心地开车,“不过我今天感觉,你和崔洋为中心的那几个男生关系不太好?”   “就普通同学关系,好不好的无所谓吧……”康辞说。   陆朝南换上了语重心长的教育口吻:“崔洋做人是很有问题,但你还是不能太不合群了。现在才二年级,大家迟早都会知道康教授是你父亲,不能总逃避,你觉得呢?”   从他第一句发言开始,康辞立刻猜到接下来会说什么。   听着比他爹更像爹。   陆朝南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为什么爹味这么重?说得这么流利,是不是早就打算教育他了?   话音落下后车内良久没有声响,康辞敷衍地“嗯”了声,气不过,又说:“学长,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这么排斥,康教授知道了也会很担心。”陆朝南说,“我想,康教授不会愿意你连同学关系都处理不好吧?”   “都说了不是我的原因!”康辞不禁提高了音量,“有些事、有些人,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指导我如何与人相处!我交朋友有自己的原则,就算是我爸也无权干涉。你凭什么站在他的位置上替他教训我?”   陆朝南顿了顿,语气仍很平静:“我没有教训你,更不可能替康教授说话。我只是提建议,改不改是你的事,完全可以不用听。”   “你怎么不去劝崔洋?!”康辞恼怒道,“他不找麻烦,什么事都没有了!”   陆朝南皱起了眉:“他也有个副院长父亲吗?”   康辞:“你什么意思?”   火药味一触即燃,陆朝南冷淡道:“康辞,你的出身决定了你在学校的一举一动必然有人关注,甚至你的所有荣誉、奖状都会有人拿上放大镜仔细端详,妄图从中找漏洞。你该知道这不是针对你自己,如果这都受不了,那当初为什么来虹大念书?”   这次不是脸热,康辞心口闷,感觉被陆朝南羞辱了。   他很想对陆朝南吼一句“我是堂堂正正考进虹大的”,到底是握紧了拳头,没有挣扎。有的话就是多说多错,他本以为陆朝南和崔洋之流不一样,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亏他那天晚上还觉得两个人或许可以正常交际!   许久安静,康辞别过头:“学长,前面路口有地铁站,我还是坐地铁比较好。”   陆朝南顺从减速:“晚高峰地铁你挤得上去么?”   “晚高峰的高架路我也不想走。”康辞打开车门,咬牙切齿,“谢、谢。”   冲突归冲突,但事实证明陆朝南说得没错。   康辞第一次经历晚高峰,原地等了三班地铁才顺利上车,全程像只罐头里的沙丁鱼,在快窒息的时候终于抵达目的地。   出发时间晚了,路上堵车,还去挤了地铁,康辞打开家门已经错过了饭点。   “妈,我回来了。”康辞低头换鞋。   庄怡丽坐沙发里看电视,转过头来:“吃饭没?”   康辞没胃口,推说吃了,拖着残破身躯上楼回房间。他继续打两把竞技或者去哪儿挂机来回回血,这一天过得不怎么跌宕,可他却觉得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感觉有点好事发生,又飞快地急转直下,仿佛生怕他过得太顺心。   相比之下,康辞倒是宁愿游戏里被“天下第一”追杀几次。   开电脑登录御剑江湖,康辞独自刷了几个野怪捡掉落的低级材料,屏幕中间跳出了小南瓜的上线提醒——全屏粉红的侠侣专属提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康辞突然来了精神,连忙发过去组队申请。   [小南瓜]加入了你的队伍。   [团队][无情砍崽]:南瓜瓜啊啊啊啊QAQ   [团队][小南瓜]:。   [团队][小南瓜]:怎么了   康辞迫不及待地开了语音:“我不行了,我今天真的太水逆了!不管你耳机有没有坏,你一定要听我吐槽否则我会原地憋死——哦,我们可以一边做任务一边聊这个,今天你的战力值刷满了吗?”   [团队][小南瓜]:没呢,刚上   [团队][小南瓜]:你慢慢说,不急   “那我们先去刷本吧。”康辞嘀咕着,“等会儿比较闲再跟你说。”   战力值是御剑江湖独特的加成系统,每周为一个循环,副本、精英野怪、竞技甚至包括生活技能的熟练度都会对战力值有所提升。而战力值越高,在战斗中就能打出更高的伤害,所以对有装备需求的玩家而言每天刷日常任务就变得十分必要。   康辞和小南瓜先做副本,再去竞技场打满十次任务,胜多负少,奖励收获满满。   不知不觉,游戏时间过去了快三个小时,他无比郁卒的心情终于有了一点起伏。   之后的野怪与生活技能相对轻松,康辞挂机刷厨艺熟练度时被问了一句“你今天哪里不开心呀”,一撇嘴,委屈卷土重来。   “……还不是那老师呗。”康辞习惯在小南瓜面前这么叫陆朝南了,“今天我和班里同学起了点冲突,他居然觉得是我的问题,还让找自己的原因。明明就是那个同学故意恶心我,到他嘴里好像这些都成了我该承受的一样?你评评理!”   [团队][小南瓜]:啊   [团队][小南瓜]:你和同学什么冲突呀?   康辞卡壳了,这事说来话长,他一贯不太想把现实的详细信息暴露给网友——小南瓜和他再亲近也是网友——破了例,再加上他知道两人同城,很多界限就会从此模糊。   “就……差不多‘你看我不顺眼’‘傻逼你好,我也是’一类的吧。”康辞最后说,“其实我觉得很幼稚。”   游戏内,小南瓜提着足足有萝莉体型半人高的铁锤做锻造,好一会儿才弹出对话框。   [团队][小南瓜]:那个老师是不是年纪很大了?   康辞算了下他和陆朝南的年龄差。   六岁,代沟都有两条了,于是大放厥词:“确实!”   [团队][小南瓜]:难怪,老一辈人有时说的话不中听,也许思考的角度不一样。下次你敷衍几句就行了,别跟他吵得太厉害。   “我没和他吵。”康辞心虚地小声解释。   他被小南瓜这一番话说得竟有些后悔那么对陆朝南了,如果好好说话,不负气下车,他们是不是还可以稍微多拓展一下,就不会搞得现在连下次见面怎么办都没主意了?   [团队][小南瓜]:嗯,不吵就好。   [团队][小南瓜]:不过你上次说他故意接近你?现在还这样吗?   啊这,康辞愣住了。   故意接近吗?好像也没有太故意。   可今天又帮他解围、送他回家,尽管后来走向不太对劲……   “我觉得,有一点点吧。”康辞含糊其辞地说,“其实我真没故意,可能他也想跟我搞好关系,但每次刚对他有点改观,他就……大约八字不合吧,否则没法解释我们俩为什么总是互看不顺眼。”   [团队][小南瓜]:[哈哈][哈哈]   [团队][小南瓜]:不顺眼就不顺眼,这个学期而已。   康辞之前告诉过小南瓜自己是大学生,对方这句话没毛病。他细想也是,陆朝南再讨人厌,这学期顾老师的课一结束,他们不就再无交集了吗?   或许等不到结束,陆朝南学业忙起来之后,肯定就没心思来本科听课了。   “你说得对,我不该为一个人这么纠结。”康辞笃定说,“南瓜,你真是我的好老婆,跟你聊完心情好多了。”   [团队][小南瓜]:那就好诶。   [团队][小南瓜]:但是别叫我老婆。   “我就随口一说嘛你又不会当真的。”康辞抿了抿唇,按捺住不可名状的私心,故作正经地转移话题,“哎才十点多,我们还可以去刷一次剑冢……”   他话音未落,只见对话框里弹出一个“好”字——   小南瓜的模型原地消失了。   随即,系统不留情面地用黄字提醒:警告!您的江湖侠侣“小南瓜”被开启防沉迷系统,12个小时后方可上线!   康辞:……诶?   他看了眼上线时间,到现在不过三个小时而已,他平时玩疯了也没有遇到过这个提示。而且,他认识小南瓜这么久,通常都是晚上玩两到三个小时。   怎么今天……   是哪里超过了规定期限吗?   康辞突然发现了盲点。   御剑江湖是实名注册制,最低年龄14岁,且规定14岁到18岁的玩家连续游戏时间不得超过三小时。超出的后果就是自动开启防沉迷,强制退出,12小时候方可再次登录——   康辞最开始玩的时候还没这么严格,这份警告套餐还是第一次见。   他双手离开了键盘,不可置信地瞥一眼底端的QQ对话框。   所以小南瓜……   未成年?!   现在未成年说话都这么成熟的吗?!   作者有话说:   紧 跟 时 事(其实是政策出来前就写了大纲 蹭到了(不   南瓜此时此刻想必是非常懵的……   欲知后事如何,下章切南瓜视角ww 第10章 成年了吗   虹市,百花西区。   陆朝南对着屏幕上的“防沉迷保护开启”字样无言片刻,关掉了游戏。   御剑江湖是他刚上大学时公测的,陆朝南作为最初的一批老玩家,很是沉迷了一段时间。后来虽然AFK过很久,但重来,依然选择了继续玩,对这游正处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阶段。自己大号扔给基友和代练打理后,因为答应了某人,陆朝南暂时玩着“小南瓜”。   “小南瓜”的号不是他的,他也没想更改绑定身份证获取更多游戏时间。   防沉迷不是坏事,算作变相提醒陆朝南该去看书了。   只是突然下线,往常连游戏抽风卡退时都要咋咋呼呼问他“怎么没了”的无情砍崽,怎么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要不先告知他一声……   这念头刚浮现,就被陆朝南否了。   他是被“防沉迷”,如果开始解释那么势必要把游戏账号的前世今生全部提一遍。耗时太久,他也并不想对网友诉说太多涉及现实的东西。   虽然无情砍崽是很可爱,他们关系也很近……   算了,等他问到再说好了。   整晚打游戏都坐着,这会儿腰不太舒服。陆朝南站起身从书架拿出看到一半的专著,斜躺在床尾,倚靠叠成方块的被子翻开读。修长的腿往最近的一张小凳子上靠,是个不怎么优雅的“葛优躺”。   卧室是温馨的浅色调,摆设简洁,家具有点旧却保养得很好。床头倒扣着一个相框。除此之外,只剩下床头挂的一副南极冰山照片是唯一的装饰。   书没读几页,紧闭的房门被有节奏地小心翼翼地敲了几下。   陆朝南抬起眼,过了会儿缓慢起身:“请进。”   卧室门被推开后,戴银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不进屋,只原地站着。他身材清瘦,不高大,也并不英俊,岁月未曾让他发际线后退、小肚子发福,看得久了,在同龄人中竟算得上很出众,能称一句儒雅斯文。   “小南吃不吃宵夜?”男人笑起来很有亲和力,“海鲜馄饨。”   陆朝南还拿着书,预备举起来用学习当理由拒绝对方的好意,男人笑眯眯地补充:“哦对,小茜刚下晚自习回来,吵着想吃馄饨,我记得你也爱吃,干脆一起吧?”   原来不是专门为他做的。   陆朝南心安了许多,点点头:“哦,好,我把这两页看完就来。”   男人离开时没有锁门,客厅里隐约传来两父女的对话。陆朝南拿着书站在原地,被间或漏进耳中的只言片语提醒差点被忘记的事,周末了。   他跟康辞提前离场,并没有和班里同学一起吃饭。   虽说车上的小争论没有影响陆朝南的胃口,回来后,他只记着无情砍崽约的固定游戏时间,再加上不是特别饿便先来打游戏了。这会儿外间家常气十足的喧闹入耳,烟火味十足,哪怕原本没想吃,现在也饥肠辘辘。   放下手里的书,陆朝南抓了抓头发,站在门口踌躇片刻再出去。   二十来年,他始终难以面对的不是冷漠与忽视,反而成了别人无微不至的关爱。   临河的小区地段金贵,又是大平层,房价自然也不便宜。   陆朝南知道这套房是自己母亲出的全款,但交房后她却鲜少在这儿长住。起先娘家亲戚不少嚼舌根,说什么“小陆大了迟早成家立业”“房子最后不就便宜软饭男”,薛璞从不解释,等三姑六婆看见陆俭明这些年对整个家庭的付出,纷纷自觉缄口了。   薛璞的钱,装修也是按薛璞的喜好来的,大平层,地中海风格全家人都满意,除了陆朝南——在这个四口之家,他好像从来就是异类。   平时陆俭明自己住,再多鲜花和马赛克拼贴都冷冰冰的。现在半开放式厨房传来一股一股的鲜香,电视转播足球比赛,终于有了与装修相符的温馨。   铺着浅蓝色桌布的餐桌边坐着一个少女,校服还没有换掉,小麦色健康皮肤,深黑头发扎成麻花辫,面无表情地玩着手机。   陆朝南拉出少女对面的座位,轻描淡写地招呼:“回来了?”   闻言,少女猛地把手机扣在桌面,小脸多云转晴,速度堪比川剧演员:“我听爸说你在家,赶紧回来了——哥,有没有想我!”   “没想。”陆朝南给她拿筷子,“你明天不补课?”   “补的呀,明天再去,你开车送我嘛。”陆小茜怕他不答应,赶紧卖乖,“我回来都是想你了,你倒好了,冷血无情的……”   “陆小茜,怎么对你哥说话的,谁教你的这些?”端着馄饨的男人——陆小茜的亲爸陆俭明——走出厨房,不等少女解释什么,继续道,“饿就吃完去写作业,高三了,自己不知道着急,你要是有你哥学习上一半的定力……”   他还没正式开始唠叨,客厅的手机却响了。   陆俭明拿起,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急匆匆地回卧室接听。他向来觉得陪孩子吃饭是父亲的准则,现在难得不在桌边,陆小茜浑身都松弛了。   “肯定是妈咪打来的。”她一撇嘴,接着笑起来,“这么着急,是不是妈要回国了?”   把装满馄饨的碗推给她,陆朝南无奈地说:“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陆小茜摇头晃脑地干掉好几颗馄饨:“你不要学他的腔调好伐啦,是不是想把他那半句话接上哦?‘要有你哥一半的定力,我和你妈还用为你上大学的事发愁吗!’——嘶,同一个妈生的,学习成绩这块儿我怎么没遗传到你?”   陆朝南:“你生物太差了陆小茜。”   “干嘛呀……不过说真的,”陆小茜眼珠转了转,面不改色地换话题,“我下个月就生日了,哥,十八岁,大日子啊,你不得表示表示?”   “送你几套真题。”   陆小茜小小声:“你去年送的我还没……”   话音未落,陆朝南眼神一凛,俨然无声地鄙视:这都做不完,垃圾。   从小一起长大,少女知道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立刻装起了可怜,越过餐桌拉住陆朝南的袖子晃。可陆朝南不动如山,直到小茜的目光从委屈到哀求再到怨念走了一圈,才说:“先给你买了那个限量时装,其他的高考完再算。”   “火舞吗?”陆小茜精准地说出外观名称,“天哪!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那个?我们真的亲兄妹,太默契了呀!”   陆朝南:“……少装,你都发到我微信了。”   从上架预告起就每天发三遍,还带上生日蛋糕的表情包,想说看不懂都难。   “但是你对我好好呀,我好感动的。”陆小茜讨好地搓了搓手,笑得无比谄媚,“那,等会儿上线给我看看?”   “不行。”   陆小茜:“我就看看,我不玩。”   “不是这个问题……”陆朝南说到理由时有瞬间的难以启齿,“你的号刚才因为超出游戏时间被冻结了,得明天……嗯,你去补习班的时候才能登录。”   陆小茜:“……”   少女原地暴起:“陆朝南你自己没号吗,怎么会玩小南瓜玩到超时?给我全服第一玄门个面子,是上版本的爹不够强还是自己大号不够香?!”   “是谁求我代练?”   “……”   “是谁没满十八?”   “……”   “再说了,我是今天刷竞技了才不小心超时的,给你刷。”陆朝南特意咬了重音,见对方默然低头,沉迷小号无法解释的心虚遮掩过去,重新道貌岸然起来,“行了,去写作业,下次截图新裙子给你看行了吧?”   “不。”陆小茜嫌弃,“你那技术,用门锁拍照也不至于丑成……”   陆朝南刚要反驳她“有就不错了”,忽地记起好友列表亲密度最高的那位似乎是个截图好手,干咳两声,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放心吧,这次肯定好看。”他说。   把妹妹送回卧室,顺便又给她讲了几道题目,陆朝南重获自由。   他在走廊站了一会儿,脑子里回荡着陆小茜那句“你怎么会玩到超时”。   本来的确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只是答应陆小茜在高三期间保证小南瓜的装备不落下主流进度太多,按照预估,日常任务枯燥,其他太复杂的东西陆朝南不一定会做,哪怕有新职业的加成,他对“小南瓜”的新鲜度不会超过两个月。   在玩腻了、也摸索清楚新职业的打法之后,他应该就把号扔给代练,偶尔上线帮陆小茜买个时装、打个副本,直到对方考完。   在认识那个小夜隐前,陆朝南也是这么做的。   但他现在居然有点不太想把号还给她了。   尽管不太承认,他玩小南瓜的时间越来越多,的确因为无情砍崽总呼唤他上线,而他的心态从“随便吧”到“一天不被喊就少了点什么”的变化——   前后也不过就一个月。   可能21天养成习惯的心灵鸡汤不是假的。   和小夜隐的相遇是偶然,触发隐藏是偶然。但之后绑江湖侠侣的身份也好,除特殊情况外每天绑在一起做日常、打副本也好,无情砍崽第一时间想到他,而他遇到相似的事,也同样会想到对方。   小夜隐估计年纪不大,表现出的开心与讨厌都很单纯,吃根学生超市的烤肠要特意念叨“超好吃”,和老师发生一点矛盾能记仇很久,还拉他评理。   确实很好玩。   虽然他并不完全认同无情砍崽的观点,网络交友,何必在乎对错呢?   哄哄就行了。   当交一个不曾谋面的朋友,这种关心归根结底是满足了自己的抽象需求与幻想。陆朝南想,他还要让无情砍崽帮忙截图给陆小茜交差。   对方从掉线起就没在QQ找过他,陆朝南翻开聊天记录时还有些不习惯。   他们之间,陆朝南极少作为主动发起话题的一方,但今天特殊情况,他试着开口,看对方会不会在意——理智上,陆朝南希望无情砍崽别问那个防沉迷系统;可情感上,他又觉得,被问无妨,总归是不肯撒谎的。   小夜隐想知道,他说了就行。   陆朝南走回房间,锁上门,做贼似的低头输入:“你有空要不帮我个忙嘛?”   怕对方看不见,还特意发了个“猫咪探头”的动图。很快地,无情砍崽不仅秒回,还一条接一条,仿佛早就准备了草稿,只等陆朝南罕有地主动打开话匣。   无情砍崽:什么忙都没有你现在学习忙。   无情砍崽:宝,满14岁了吧?   无情砍崽:无论高中还是初中都不要沉迷游戏   陆朝南:?   无情砍崽:不要装成熟了弟弟   无情砍崽:难怪之前不开麦,肯定是怕一张嘴就露馅,我都懂的[拍肩.gif]   无情砍崽:哥哥是过来人,考过大学,知道高一打基础高二要巩固高三是冲刺,不管几年级,最重要的任务永远是高考。   无情砍崽:你一定要努力啊,写完作业再玩,大学宿舍打游戏更流畅。   陆朝南:……   陆朝南:真的吗   无情砍崽:真的真的   无情砍崽:哥哥在虹大开5G校园网等你!   无情砍崽:[加油][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哦,感谢评论海星>_< 第11章 玄门大神   纠结整晚的话发了出去,康辞猛地扑进床里,仰起头:“啊——!”   可算说了,尽管掺杂着一点水分。   比如虹大的校园网其实就是个渣渣,号称5G,间歇变E。   但这些都是康辞的肺腑之言,整晚,他不得安宁,从意识到小南瓜是个未成年开始就进行了诸多挣扎和自我拷问。   首先震惊而迷茫,康辞不知道问题为何他朝夕相处、且字里行间都有着较为成熟的思考——偶尔腔调甚至像个老大爷——的网友居然不到十八岁;其次,这年龄的青少年绝大部分都应该在读书,他几乎每晚打游戏,合理吗?   最后,认识一个月了,他根本完全没想过问问小南瓜是学生或者工作了。学生的话,大学还是中学,大学课多不多专业累不累,中学几年级……   他每天催小南瓜上线催个不停,会不会无形中耽误了青少年考学?   如果小南瓜因此沉迷游戏不写作业上课睡觉考不上大学——   他不就成影响孩子一辈子的千古罪人了吗!   康辞倒抽一口凉气,没敢主动认罪,直到小南瓜的信息发过来,这才忙不迭地把备忘录里打好的苦口婆心全一股脑塞过去。   至于为什么最后非要说一句自己在虹大……   这时不怕他是同城的了吗?   康辞绕了几个弯,想:小南瓜既然是个未成年,停电事件戳破了两人又离得那么近,虹市百花片区的中学不多,九点后就不上课的只有虹大附中和六中,小南瓜大概率在这两所学校。要是虹大附中,康辞就是他的学长,要是隔壁,那康辞可以算半个学长,于情于理都该以身作则。   都因为责任心,爱心。   ……好吧,也有一点点想要炫耀。   但为什么提到虹大对方不说话了呢?   是不喜欢吗?   他趴在床上,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来回看到第三遍,小南瓜终于有了动静。   小南瓜:你是虹大的?   康辞连忙打字:“你也想考虹大?”   小南瓜:……   小南瓜:以前想   “没关系,现在也可以想!”康辞启动鸡汤导师模式,“我相信不管你剩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只要加油认真学习,未来一定能收到录取通知书!”   小南瓜:好的   言下之意是要准备写作业了?这碗鸡汤不太好喝,但见效有点快。   康辞打字:“等你写完作业我们再一起玩吧。”   小南瓜:嗯,我看作业去。   言罢不多时狐狸头像就变灰了,康辞“带未成年人打游戏”的负罪感顿时轻了点,看一眼时间,重新坐到电脑前心安理得地登录了自己的号。   按原本的计划,他和小南瓜练完技能熟练度后刚好赶上每周五晚11点全部地图刷新五个精英怪。现在小南瓜去认真考学了,他没了伙伴,单枪匹马抢怪不方便,在好友列表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熟悉的一个ID上。   说起来,黄家新沉迷竞技场之后就很少和他一起玩了,是时候交流下感情。   操纵着夜隐侠客降落在野外地图“翠微山”,康辞打开微信找出黄家新的头像,先弹了几个表情包,对方不为所动,于是只好打字。   康辞:精英怪,速。   黄家新:竞技   康辞:今天刷翠微山。   黄家新:来了   名为“三千少女的梦”刚进队,ID后的小喇叭一闪,黄家新那熟悉的大嗓门就从音响中传来,吵得康辞调低一半的音量。   “喂,喂喂喂,康辞,听得到吗我是你爹!”   “儿子别吵。”康辞笑骂他一句,严肃道,“翠微山现在已经蹲了至少三百人了,还有人在近聊招兵买马叫队友。先过来,不然一会儿开打了就没办法进地图了。”   黄家新:“嘶,大魔,有点难啊。”   康辞笑了:“那你想打工吗?”   御剑江湖的精英怪都在野外地图刷新,挑战人数不限,不强制组队,没有挑战等级和装备限制,抢到BOSS最后一滴血的玩家拥有对BOSS掉落宝箱的支配权。   每个野外地图的BOSS难易程度不等,翠微山刷新的NPC“大魔姜缘”算最难之一。因为难度高,掉落也非常丰厚,是各大精英帮会必打的精英怪。   除了各大帮会,像康辞、黄家新这类无依无靠的散人可以选择组队挑战。团队牵头的通常都是人菜瘾大的氪金大佬,如果届时团队又抢到了BOSS,大佬拿走想要的特殊掉落,剩余的就大家拍卖;就算没抢到,大佬也会发点金币之类的作为红包。   付出时间,收获金钱,论坛管这种玩法叫“打工”。   黄家新沉默片刻,怪腔怪调:“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康辞你不要看不起人,不就抢怪么!走!”   这答案正中康辞下怀:“行啊,走。”   远处地动山摇,大地图黑了一个度,乌云蔽日,隐隐传来龙吟。康辞和黄家新蹲在山崖上,深渊临界,一群玩家围着BOSS猛打,技能特效的各色光芒乱飞。   BOSS血量还剩20%,大魔进入狂暴状态,持续30秒全屏AOE攻击,伤害必杀技横扫后战场内的ID灰了将近一半。   复活需要时间,眼下就是最好加入战场的机会。   大部分人都在原地等起身,这时,康辞直接跳下山崖,准确无误避开大魔刚放出的层叠黑圈,灵巧卡进夹缝中。他顶着大魔释放的群体AOE闷头打怪,随后血条不跌反涨,打出伤害的同时狠狠给自己加了口血。   利用伤害和对方技能反吸血,这是夜隐独特的技能,虽然冷却时间很长,但无论单挑还是团战时用出来,都足以让对手心梗片刻。   与此同时,黄家新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释放法阵,边打伤害边关注着进度。   很多人都和他们一样,冲着最后来的,而现在,就是最紧张的关头——   10%,7%,4%,1.2%……   最后一滴血!   大魔彻底狂暴,高伤害技能叠着各种debuff效果,如雨点密集而落!   治疗?不可能;吃回血药?恐怕刚回了血就立刻被打掉。正是这个狂暴的变态设置让大魔极其难对付,只有靠人海战术源源不断地攻击才有可能拿下最后一滴血。   各大帮会都熟悉了,退后一步准备布置送人头顺序。   康辞喊:“小新,给个阵!”   黄家新操作自己的玄门侠客布下新的法阵,范围只够站三个人,法阵内释放伤害的同时对己方玩家加持一个无敌buff,只持续五秒。   “漂亮!”   康辞夸他,左手把全部技能按个不停,眼神发直地盯着BOSS血条。   0.4%。   BOSS一声怒吼,随即,黄家新的法阵结束,康辞立刻吃了一波伤害,还剩一点血皮,眼看就要死了——   他不仅不着急远离BOSS的攻击范围,直接原地按了个浮空技能躲开大招,并在最后一秒的滞空状态下使用了夜隐唯一的远距离技能。   血条清零,康辞心脏几乎提到喉咙口。   系统:恭喜玩家“无情砍崽”获得了姜缘宝箱,开启可获得不绑定[古老的卷轴]x1,[高阶晶石]x20,[绝品装备匣]x1,[黄金药草]x50,[青霄真人的馈赠]x5!   “牛逼——!”黄家新的尖叫几乎刺破耳膜,“康辞你牛逼!最后那波躲伤害再抢怪我看傻了都!咱们第一次抢到大魔吧,第一次吧!”   附近频道也开始纷纷惊诧。   [云间月]:哈哈哈哈哈各大帮会太菜了呀被散人抢了怪!   [全北斗第一帅]:最后一波居然不想着保命先丝血把BOSS拿了……艺高人胆大受我一拜!滞空再放技能的操作太秀了,堪称夜隐教科书!   [奈何春]:我迅速加好友哥哥教我玩夜隐!   [是只修勾]:你们都什么重点啊啊啊啊啊他掉卷轴了啊啊啊啊啊啊!   黄家新也看见了这条,不可置信地问:“你真掉卷轴了?”   “嗯……”康辞还有点懵,“我也不知道……”   “草,你小子什么运气,前有触发‘山海相依’,现在又掉落卷轴——”   古老的卷轴,精英怪姜缘掉落的稀有道具,后续做完剧情任务会百分百获得一块漠北玄铁,能得到这个简直等同于把“欧皇”两个字顶在头上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黄家新赶紧提醒道:“你的血条太危险了,快点回主城去,等会儿有人给你上追杀卷轴可能会爆掉!”   为方便分配战利品,BOSS的奖励物品都是可交易状态,其中也包括那个卷轴。野外地图,被击杀后身上最高阶的装备或材料会掉落一件。在康辞当下的状态,如果他不幸死了,被爆掉的绝对是还热乎的卷轴。   言之有理,康辞赶紧逃离舆论中心。他在翠微山地图找了个僻静角落,刚开始搜索最近的传送点,忽然一道红光穿过夜隐的模型。   他一愣,视角调转:自己的角色已经被残血收割,灰着名字躺在地上了。   系统:您已被玩家“雨里萧瑟”击杀!   全服系统:玩家“雨里萧瑟”获得[古老的卷轴]!   什么鬼,雨里萧瑟?   康辞定睛一看,此刻正在他“尸体”旁边慢条斯理擦剑的,不是前几天带着一堆人围了小南瓜的离火又是谁?   [附近][雨里萧瑟]:我们还真是有缘。   他大约要好好地开一番嘲讽,然而变故总发生得无比突兀——   伴随进入战斗的提示音,雨里萧瑟脚底升起淡蓝色圆形法阵,紧接着,他全身都像被冻结般停滞。正当四处找攻击对象,左边一把巨剑不由分说对着头顶重重砸下,雨里萧瑟刚挣脱法阵,技能全部冷却,只能硬生生挨了这一剑。   他提剑反击,又是当面而来一个法阵,巨剑分解成无数小剑,砍瓜切菜般让雨里萧瑟的血条宛如坐了过山车,“唰”地一声,直接清零!   特效和伤害都分外抢眼。   玄门的必杀技之一,“梦幻泡影”。   康辞以为是黄家新来了,才激动地喊了一句“小新”,对方的声音急忙忙地从耳麦里传过来:“康康你没事吧,卷轴爆掉没?!卧槽,我刚在这附近看见‘蓝昭’大神了……”   分外耳熟的名字,好像在哪个榜排名第一来着?   康辞刚记起一个模糊的形象,存在于黄家新口中的ID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内:黑白八卦颜色的道袍,背一把发着光的巨剑,顶着“睥睨江山”的称号。   全服系统:玩家“蓝昭”获得[古老的卷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作者有话说:   南瓜:我哪个学校的说出来吓死你   以及这个新角色……很明显了吧……(狗头 第12章 失而复得   刚开始是偷袭,但后面几下技能相连,完全满血虐雨里萧瑟还爆掉了珍稀道具。康辞回味着那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有一瞬间甚至忘了那本来是他的卷轴。   雨里萧瑟刚被打死就原地消失了,怂得康辞想笑。   等复活时间到,康辞没什么犹豫地点了确定键,然后开始原地坐下等血条回满。   树林里刚经历了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倒没对遗憾卷轴被其他人拿走。对康辞来说,抢怪的刺激就是抢怪本身,至于道具,算作白捡的,还没上次被雨里萧瑟找茬的时候心烦意乱想骂人。   而没发泄的怒火随着眼前这人把雨里萧瑟揍了一顿,也消散得差不多了。他等血条回满后起身,准备回主城去,当发生的一切都是意外。   附近频道弹出一行字。   [附近][蓝昭]:等下[无情砍崽]   玄门的职业定位与道教相关,玩家多是道士形象。眼前的侠客模型虽然有闪金光的称号特效,但束莲冠,背巨剑,朴素的一身道袍,并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时装。   康辞选中他,两人之间的连线蓦地变成了红色。   绿色是单向连线,红色则是双向。   [附近][蓝昭]:东西   康辞有点纳闷,东西不是被你拿了吗?   翠微山的地图音乐很好听,竹笛悠远,这时四下无人,沉浸式的环境里,连走路踩过草丛的沙沙响都被无限放大。他不明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游戏中的夜隐做了个抛起短刀的帅气姿势,身边,玄门侠客停下了。   康辞按回车打字,可又不知道说什么,鼠标移到一边选择退出。   什么情况,东西没在他手里啊。   难不成,想收保护费?想让他花钱去赎?还是想灭口?   抢东西还要杀人吗兄弟你这行为可就变质了……   但问题是要真打起来,玄门天克夜隐,这个叫蓝昭的——   鼠标在那ID上晃了一圈,康辞突然记起来了。   小南瓜被卡在全服第二名,按照机制,除非和第一名对上很难直接往上升。而“蓝昭”就是现在的竞技榜首,版本内最短时间登顶纪录创造者,论坛人口中“玄门的神”,以及黄家新的偶像。   怪不得这ID很眼熟,之前帮小南瓜看排名时每天都会瞟一眼。   可他不是二十几天没上线了吗?   康辞愣了愣,心道:不至于专门为了个卷轴吧……   [附近][无情砍崽]:干什么?   [附近][蓝昭]:过来。   屏幕里江山似画,翠竹环绕,溪水如鸣环佩,康辞和蓝昭之间的红线尚在。他不服气地往前走了两步,红线便缩短成一颗红点卡在他们中间。   [附近][无情砍崽]:过来了,你想干什么[生气]   系统:玩家“蓝昭”邀请您进行交易。   康辞狐疑地点了确定。   下一秒,空白交易框内,金光闪闪的图标浮现出来。蓝昭随后就点了“确定”,接着他仿佛唯恐康辞不收,在对话框里翩然打出三个字,原地下线。   整个过程短得康辞还没看清楚就已经结束,他打开背包,刚才三易其主的珍稀道具又回到了最初的空格中——古老的卷轴安静地躺在原地。   康辞掐了自己一把,这不是梦。   他看向近聊,蓝昭还留了句话,名字却已经变成了不在线的灰色。   [附近][蓝昭]:不用谢。   翌日他跟黄家新聊到这个事时,还有点如在梦中。   “我觉得你不要想太多,说不定就是蓝昭大神刚好打算上线抢个BOSS,结果卡点没进图,一进图就看见你被雨里萧瑟那不要脸的东西杀了,于是决定替天行道,帮你把卷轴抢回来——仅此而已。”黄家新总结。   康辞拌匀咖喱饭:“真的么?可我听你的总结还是觉得巧合太多了。”   黄家新:“那你说个符合逻辑的版本。”   “说不出来……”康辞纠结,“为什么他都二十多天不在线,昨天却跑上来,要说这游戏二十多天的更新包也得下载好一会儿吧?他都不认识我,为什么要把卷轴还给我,完全可以自己吞了啊?我又打不过他。”   “我们蓝昭大神是那种人吗!”黄家新义愤填膺地警告康辞,“不许你侮辱玄门大师兄!再说人家早做出神器了,要你一块玄铁干什么。”   康辞:“行走的两千块,换成是你会还吗?”   黄家新:“……”   康辞见他噎住,笑了笑:“看吧?”   前夜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全部回忆一遍后康辞仍觉得蓝昭的行为够迷惑的,但明显偏向他——可能黄家新说得对,因为蓝昭是个好人。   康辞暗自想:下次登游戏后先加蓝昭好友,等遇到了再说一句谢谢。   失而复得的卷轴一波三折,不论如何终究是一件好事。   康辞对这段奇妙历险印象深刻,等周末结束的夜晚,小南瓜上线后,他把来龙去脉告诉对方,最后提出自己的疑惑:   “事情就这么个事情,但那个蓝昭,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小南瓜:认识?   康辞:绝对不认识!   小南瓜:那你干吗要问我[捂嘴]   康辞振振有词:“你全服竞技榜排第二,他排第一,你们应该有些地方相似吧!比如思考方式,如果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你也会把卷轴还给我?”   小南瓜:嗯   小南瓜:看你可怜吧。   康辞:?   小南瓜:[哈哈]   “怎么和哥哥说话的!”康辞又气又笑地打字,“算了,不纠结了,下次遇到蓝昭我跟他说谢谢,再送他点高阶晶石之类的当礼物……你现在做什么呢?补课?”   “看作业。”小南瓜回复,“还有一点就看完了。”   “这么辛苦吗,你还有几年毕业?”   “后年,顺利的话。”   康辞连发两个敲打表情:“怎么可能会不顺利!对了,今天战力值刷了吗?”   小南瓜说:“还没有,晚点再上线。”   “这都快十点钟了,你明天不上课的吗?”   “……要。”小南瓜发了个悲催脸,“没关系,清日常很快的。”   “算了,你先认真看作业,熬夜小心长不高哦。”康辞收到对方的问号,莞尔道,“账号密码再发一下,我去帮你清完就行了。”   那边这次静默了一会儿,小南瓜没答是与否,径直发来两行字母加数字的组合。   康辞回复“1”收到,末了又发了张表情包给小南瓜。   学习,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两个字.jpg   小南瓜:……   小南瓜:[捶打]   目送小南瓜QQ离线,康辞上号。   互换账号在御剑江湖里并不算常见,这游戏的安全设置有问题,许多玩家图方便,并没有绑定实时密匙,相对的,也没有人会轻易把账号密码交出去。算来认识快两个月,康辞是第二次上小南瓜的号——上回就帮忙签了个到。   康辞输入账号,密码末位的“1015”让他手指情不自禁地顿了顿。   总感觉,有点熟悉……   他皱了皱眉,心道:或许上回输入的手感还在,所以似曾相识。   刷日常战力值需要打几个简单副本,康辞随便看了眼小南瓜的快捷键设置,改成自己顺手的方式后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完成后他截了个图给小南瓜,下线,伸了个懒腰,预备洗澡睡觉了。   整晚没太关注室友的情况,康辞站起身。半米远的地方,黄家新和剩下两个室友动作出奇一致:打开WORD,正在研究论文。   这帮咸鱼这么晚还在学习,事出反常必有妖。   “有作业要明天交?”康辞问道。   黄家新停下打字动作:“你没看群消息?刚布置了作业。”   康辞困惑了:“哪门课的?”   黄家新说:“侵权法九月的那次大作业,陆学长全部挨个给我们批注了,让对照着红字部分改一下格式和文献综述明天上课的时候给他——在群里,十分钟前发的。”   康辞:“啊?”   打游戏时手机和电脑都开的消息勿扰,康辞没料到有人会在这个不前不后的点布置作业,无言以对了片刻,仍乖乖点开五十多人的专业群。   往上划过一堆“收到”,他终于发现陆朝南不声不响地传了个压缩包。   附留言:“请大家尽快对照检查,着重注意文献综述部分的格式,绝大多数人的都需要修改。明天上课前重新提交至我的邮箱。”   一如既往,不怎么客气的口吻。   康辞点了下载,问:“你们都要重新写吗?不会吧?”   黄家新的头发已经被他揉成一团糟,男生崩溃地说:“之前交给顾老师的作业都只看内容,他突然开始看格式了!说我的格式不行,大改。”   “这学长要求真的多……”另个室友唉声叹气,“我们是在写毕业论文吗?给我的批注还特意加粗了——‘材料过时!老旧!研究均以旧法为基础,不可全盘照搬!’——我真是谢谢他全家!”   最后一位受害者弱弱地说:“他给我的引注打了叉,说文献质量太低……”   康辞:“……”   他突然不太敢点开自己的作业了。   对绩点和奖学金不太有追求,康辞跟许多只求顺利结课的人没区别,论文都是两三天赶出来的,质量十分堪忧。   侵权法的顾青教授是学院、乃至于学校都出了名的温柔放养派,据说去年的学长学姐这门课平均绩点是3.7,作业成绩都友好地上了90。她的课每学期有两次大作业,只要内容过关就行,基本等同于走形式——学长们这么教,于是学弟们就这么划水了。   骤然面对如此严苛的“评分标准”,康辞不亚于被架上刀山火海。他当然知道,对于陆朝南而言,他们的作业会多么幼稚、敷衍且有严重的态度问题。   喉头微动,康辞从目录里找到自己的名字,点击打开时闭了闭眼。   没有预料中的满篇标红。   康辞猛地松了口气,可松到一半他倏忽哽住了——   文档右侧,名为“LZN”的人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文献综述”四个字标出,然后大手一挥,批注了寥寥几个字:   建议重写综述,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康康万万没想到南瓜说看作业,看的是他的作业吧(狗头   明天要休息QUQ 多囤囤稿…… 第13章 好好说话   翌日,康辞坐在明德楼501的教室倒数第二排,困得点头如啄米。   他很想痛快地趴下睡觉,无奈,背后坐了个魔鬼——导致他前夜熬到三点钟重写文献综述的罪魁祸首——正低头在一张纸上批注什么。   大作业前加了个“大”字,量却并不多。2000字文献综述和3000字论文主体,周期为一个月,不算太难完成。可康辞被陆朝南“温和”的建议弄得连夜重新查资料写综述,30天的作业量压缩到了一晚,谁看了不说一句悬梁刺股。   刚看见那四个字时,康辞没来由地一股火冲到头顶,差点给陆朝南打电话骂人。   还“你觉得呢”?!有没有同理心啊???   可他很快冷静了。   康辞打开微信,咬牙切齿地、痛心疾首地回复陆朝南——   “收到。”   “谢谢学长,马上改。”   康辞有自知之明。   他的作业如果交到顾青手里,或许她会看在字数够、内容也像那么回事给个不高不低的分数,但对陆朝南,则完全不同了。   格式不全,引用质量也不怎么样,以至于主体部分,大学二年级的知识储备量不够支撑起质量高到可以忽略综述的论证,并没有被过多要求。换言之,陆朝南只让他重写综述部分,康辞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   抱怨陆朝南不早点返结果,更抱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认真。   可见能量守恒不愧是宇宙亘古不变的真理。   赶生赶死总算按要求把综述重新写好了,三点多的时候发到陆超南邮箱,康辞今早刚吃完饭,手机就收到了陆朝南六点多发的回函告诉他“总体可行”。   于是他又回复:“谢谢学长。”   郁闷,早知如此,上个月不偷懒了。   康辞又打了个哈欠,从笔袋里掏出风油精往太阳穴上抹了点。短暂清醒,他托腮,有气无力地补了前几行凌乱笔记,侧过脸。   老式的木框玻璃窗,秋光正冉冉,香樟树叶细小的影子边缘折出绚烂的彩虹色,映在课桌表面。后排座位只有陆朝南,他这天穿了件白衬衫,领口因为热,敞开到第三颗扣子,露出一截锁骨,颈间吊了一条不易察觉的银链,不知是什么。   陆朝南开着电脑,聚精会神地研究什么,修长手指握着鼠标不时移动、点击,偶尔眉心一蹙,或是抿一抿薄情的唇。   玻璃窗里的影子俊美无俦,被暖色光柔和了原本尖锐的棱角,是一幅恬静而文雅的画像。   “好好的一个帅哥,怎么就长嘴了?长嘴就算了,怎么也不说点人话?”康辞思绪有些飘荡,“坐得好端正啊……他不是六点就起来回邮件?现在一点儿不困么……”   这学霸是根本没睡,还是老年人作息晚上九点睡六点起?   说起来,陆朝南被拉进他们专业群——方便收发作业——之后,除了昨天,都是八九点以后再没动静了。   该不会真的那么早就睡吧?   难怪读到博士了头发还那么多。   风油精刺鼻味儿挥发后残留着一点淡淡的薄荷香,康辞保持托脸的姿势,也许因为没休息好,他脑海中总漂着碎片似的画,每一片都是某个被忘记的角落。   阳光映照树叶,金黄色从眼底一闪而过,康辞眨了眨眼。   薄荷香,他突然就想起了那支烟,一时慌神。   再抬起眼时,康辞猝不及防在窗内和陆朝南的影子四目相对。他心跳骤然掉了一拍,后背迅速燃起一层热汗。   窗的倒影,陆朝南举起手里的A4纸,用笔敲了敲,面容冷峻。   “好好听课”,他不用说,康辞已然明白了。   康辞羞愧地转过头。   经过这次惊吓,他的瞌睡彻底飞走了。   整整三节课,康辞反复在“困死我了”和“我爱学习”里拉扯。   前夜的批注仿佛当头棒喝,把他从舒适圈里猛地往外一拽。虽然没有完全成功,可也多少让康辞短时间内不敢再光明正大的摸鱼。   下课铃声响起时,康辞瘫软在桌面。   被赶走的困意全部卷土重来,康辞浑身都开始酸痛,眼皮沉重得再也撑不起了。他还拿着笔,意识已经开始游离于躯体之外。   “叩叩。”   清脆的敲打桌面的声响顺着耳骨叫醒大脑,康辞一下子睁开了眼。   身边座位略略下沉。   康辞撑起来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去厕所的黄家新回座位了,一句“你没事敲什么桌子”刚到喉咙口,看清那个人的白衬衫时拐了个弯。   “……干什么?”   “上周的事得跟你道个歉。”陆朝南开门见山地说,“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康辞的情绪来去都快,本已经不再纠结车里的一点点口角,现在陆朝南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反而慢半拍地没气过。   新仇旧恨一起算,康辞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多云转晴:“哦,没事……”   陆朝南丝毫感觉不到康辞还别扭着,似乎觉得任务完成,转手从后桌捞过一叠A4纸推给康辞。翻折痕迹明显,还有不少勾画和批注,康辞以为对方要给自己布置额外的作业,脸色黑了一个度,不情不愿地看过去。   标题眼熟,再看两眼目录,康辞不由得愣了——   这分明是他昨晚刚赶好的那篇综述。   陆朝南在干什么?   “红笔建议你重新看一看,蓝色笔的部分还需要完善,不过不急。”陆朝南忽略了康辞的表情,自顾自说,“你这份新的写得还可以,11月的文献综述大赛你可以提交这一份,当然换个题目也行,不过下学期还有全国——”   “等下,”康辞一头雾水地打断他,“怎么突然提比赛的事?”   陆朝南不起波澜地问:“你不知道吗?文献综述大赛,我以为你会想报名。”   康辞:“什么?”   “崔洋已经开始找顾老师指导了。”陆朝南不像装出来的诧异,更没任何奚落意味,“你不打算去吗?”   “为什么我要去啊?”康辞皱起眉,“难道就因为崔洋参加我就必须参加?”   陆朝南眼皮略垂,轻描淡写撩了一下那篇综述:“哦,也是。”   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太多余了,康辞以为到此为止,开始收拾起课本准备离开。胡乱地把笔记本与教材往书包塞,正四处找耳机,陆朝南在他身边沉沉地说:“不过我如果是你,就会试着让崔洋心服。”   “你把我看得太较真了学长。”康辞头也不抬,“我根本没打算花时间做这些,更不稀罕比赛奖励的那几千块钱和获奖证书。”   “是吗,但越往后走,他就会越觉得你不行。”陆朝南顿了顿,“更觉得康院长不行。”   “我爸行的端做得正不怕他恶意揣测。”   “真的?”   康辞像被踩住了尾巴,刚要炸毛,可一抬头对上陆朝南格外认真不含一丝嘲讽的目光,喉咙有些哽住了。   “有的东西没有办法改变,康辞。”陆朝南问他,“我知道你的考虑,现在的确可以规避掉,但以后呢?你有什么办法让别人提到你,前面不加‘康寰的儿子’?离开学校?”   康辞无法回答:“什么……”   陆朝南安静看向他,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康辞却蓦地有些忐忑了,仿佛那双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时,能被他看见内心最深的恐惧。他刻意躲着,藏着,想在学校过得自在点,不像小学初中高中那样,有个风吹草动立刻被认识康寰的老师说给父母听。   但他真的做到了?   这一刻,康辞突然没来由地想:读完大学,然后呢?   他对未来有任何规划吗?他什么都不去争取,只是害怕别人说,“康院长的儿子,连个校内比赛都不敢去,是不是丢他爸的脸”?   那些机会他真的可以全无所谓,然后等将来没半点自己的成就再靠他爸四处张罗?   等到那时,他未必能像今天一样理直气壮。   “……靠。”康辞的动作停了半晌,他又想笑,又觉得气,不知道拧着哪一根反骨,现在却开始疼,“你好像什么都懂。”   “你经历的,我都遇到过。”陆朝南依旧淡淡地说,“康辞,你有实力有想法,为什么要藏着?”   康辞以为自己幻听,错愕地抬起头。   陆朝南表情没有一丝嘲讽,他盖上笔盖,收拾起满桌文件:“不过你要是在不想参加那就算了——综述写得真挺不错的,稍微有点儿可惜。”   A4纸打印的综述躺在桌面,被阳光切割出明亮的长条。   顺光,康辞不经意观察才发现陆朝南眼底有一圈暗沉的乌青色。   六点回邮件,八点上课时就已经拿过来了吧?   上课的时候一直在看,拿着笔写写画画,是在给他修改吗?可是说了不着急,为什么还改得这么快呢?   康辞嘴唇动了动,最后问:“学长,你也会指导崔洋吗?”   “没有。”陆朝南诚实地说,“他看不上我。”   “那你为什么主动找我?”康辞说,不给他解释的时间继续问,“你不怕被人知道了,又说我在搞特殊?说我的成果是你完成的?”   陆朝南眼角一弯,仿佛是笑了:“你不至于这么难教吧?”   “……啊?”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心,和你父亲无关。”陆朝南收拾起自己的电脑与纸笔,“我确实认识康院长,来你们班当助教之前,他通过顾老师叮嘱过我有空多看着点你,别让你又像一年级似的什么都不学。”   康辞脸有点红:“我靠,他怎么——”   “但我不是那么听话的学生,改变想法,还是因为这个。”陆朝南晃了晃那几张纸,“不是一日之功,我看得出。”   昨天还在“建议重写”,今天就有表扬的话语了。康辞向来对这些事不上心,现在却因为陆朝南一两句话起了点久违的冲劲儿。   他磨磨蹭蹭地拾起教科书:“学长,我记得你专业不在这块吧?”   陆朝南:“嗯,怎么了?”   “那你指导我,不会觉得不太对口吗?”   陆朝南愣了片刻,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别啊,对我有点信心。”   晨光未散,落成细小尘埃漂浮在风中。他像一瞬间被点亮,不冷峻,也不单薄,仿佛黑白的画有了色彩,生动感又与夜色里的那支烟不太相似了。   捡起康辞装漏了的一支笔,陆朝南说话都温和不少:“你先改,改好了微信找我。”   脚底发软地走出教室时,康辞手里还捏着那支墨水笔。体温覆盖了残留的暖意,他在走廊魂不守舍地站了会儿,仔细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好像被忽悠了……   康辞背靠墙壁,回过味来,猛地炸毛了:靠,这不是欺诈吗!是空头支票吧!   怎么就要被他指导了?!   康辞拿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想要吐槽——   “南瓜瓜,我和你一样要被迫学习了,我被助教绑架了QAQ”   作者有话说:   宝 你是生怕对面不知道你是谁(指指点点   明天有重要进展w 第14章 救命了啊!   结束在本科教室的听课,陆朝南把整理好的名册交给教室休息室的顾青。他做事一向细致,井井有条,课前点名的小分已经打好,顾青都不用多检查。   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个不停,仿佛有谁在夺命连环call。   但导师正在面前,陆朝南没空看。   顾青翻了两下分数栏,笑吟吟地问:“刚看见你和康辞在聊天,聊什么呢?”   “综述大赛。”   顾青说:“康寰老师的话都是随口叮嘱,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孩子大了不好沟通,康老师头疼得很。”   “还好。”陆朝南想了想,又说,“和康辞聊天很愉快。”   “是不希望你太累。”顾青收起花名册,把一份论文还给陆朝南,“对了,唐柠给我打了个申请,如果你觉得无法兼顾工作和学业的话,她可以帮忙分担一些。”   陆朝南思考片刻后认真地问:“唐柠是哪位?”   “你啊!”顾青无奈地笑了,“学院的小唐老师,今年刚考上我的博士,九月开读书会你们见过的,我以为你们加了微信呢。”   陆朝南略一回忆,好似有印象,便说:“哦。”   顾青往前凑了凑:“你觉得怎么样呀?”   陆朝南说:“工作还能应付,但是等明年论文开题了,我建议老师还是从研究生里找一个新助教。”   “我不是跟你聊的这个呀!”顾青几乎笑得前仰后合,眼见面前着实是个不开窍的木鱼脑袋,干脆开门见山地压低了声音,“小陆,老师聊正经的哦!小唐虽然名义是学妹,但跟你同岁,学校工作也蛮稳定,人又漂亮……”   她话没说完,陆朝南已然明白了言下之意,尴尬地想叫停:“老师……”   “你们配的呀!”顾青意犹未尽,小声补充,“她家里条件不错,跟你一样,本地人!”   陆朝南:“……老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很少在顾青面前如此尴尬,借口都编不出就直接要离开。好在顾青看出他的窘迫,当他是害羞了,不想聊这些,大发慈悲地挥挥手,让他记得“下午去查资料”。   陆朝南听着老师在里面不依不饶地提醒“约唐柠出来玩嘛”,转头僵硬地翘了翘嘴角,一口气直接下了三层楼。   他放慢脚步,贴着墙,在空无一人的楼梯口长声叹气。   自从回国,顾青总会隔三差五旁敲侧击询问他想不想解决个人问题。到后来不问了,直接撮合,不是研究生的学妹就是校内做行政的年轻老师。陆朝南知道她一片好心,但老师与学生始终有隔阂,他没打算将人生打算事无巨细汇报给顾青。   别人看他总觉得前途无量风华正茂,哪怕中途出了点意外,人生依然是康庄大道,一眼就望到了繁花似锦的尽头。   可他要什么,未来的路怎么走,为什么当时要放弃国外优越的深造条件……   连陆朝南自己也没有想好。   明德楼二楼有个阳光灿烂的大露台,夏天暴晒,冬天风大冻人,唯有春秋适宜小憩。   这时打过上课铃,露台靠外的几桌有人开着电脑自习。陆朝南抱着文件在空桌坐下,发了会儿呆,终于想起他应该看一眼。   QQ未读已经弹出了十来条,陆朝南点开,不由得皱了皱眉,又笑起来了。   无情砍崽给他发了一大串表情包。   “猫咪流泪.gif”   “青蛙双枪乱舞.gif”   “啊啊啊啊啊.jpg”   “卡通小人双手掐脖.jpg”   ……还挺形象。   起码一看就知道无情砍崽正在崩溃边缘试探。   陆朝南禁不住想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从一大堆图片里找到了文字消息。   文字也够长的,占据了聊天屏幕的大半,语序乱,像现写了一篇日记。刚开始看还有点新鲜,可越往下读,陆朝南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被助教说得脑子发热报了名,我现在又巨后悔=口=”   “你都不知道那个比赛有多麻烦,初赛复赛决赛!救命啊,万一后面还要改怎么办!”   “昨晚他就把我作业拍回来喊重写,现在又主动帮我看比赛的东西,是怕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吗……写到中间再动不动就‘重写’,直接疯掉咯南瓜瓜这比高考还可怕QAQ”   “当然作业那事是怪我,早知道就认真点了。”   “一码归一码!比赛是好事,但我就拐不过弯,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这助教为什么针对我??”   “他果然是变态啊啊啊啊我越反抗他越兴奋吗?”   起先是“老师”,后来打快了字变成“助教”,稀里糊涂的一大堆。对方尽管没明确指出任何关键信息,但陆朝南始终有种不明来源的熟悉感。   是敏感过度了吗,还是刚结束听课的原因,听见“助教”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而且总觉得膝盖有点隐隐作痛。   无情砍崽说的这助教,怎么说的话做的事和自己刚刚……   这念头很可怕。   一经出现,连带着对方的文字都有了动作和声音。   不只眼前的小作文,以前被他忽略掉的一些东西也随之浮出水面,这会儿他曾经的、不计较的、却又感觉有所在意的细节,在脑海中纷沓至来。   无情砍崽说出“虹大”时,陆朝南猜到他和自己是校友,出于隐私,没有立刻拆穿对方关于“未成年”的误解,想着有缘再约见面;   无情砍崽上次停电掉线时,陆朝南想,或许他也在百花溪附近的两个街道社区生活,虹市那么大,同城并不稀罕;   无情砍崽提到“作业”“坏脾气的老师”,陆朝南当这是学生角度的常态;   再往前呢?   无情砍崽说第一天就和老师结梁子,是他第一天去本科二班,并且在上课的两分钟内抓了康辞的迟到,点他名要他回答作业;而后,大停电那天怎么会这么巧,刚下线就在超市遇见康辞?   陆朝南感觉天气变热了,不然怎么会在十月中旬的凉爽午后有些出汗。   他对康辞的初印象是冒失鬼,后来变成了内向而心思敏感的小气鬼。   不喜欢交际,课余时间会和女同学一起喝咖啡,参加班级聚会都缩在角落,被同学欺负了红着眼圈半晌憋不出一句话,等离开了才假模假样发发狠。除了偶尔跟自己抬杠露出过一点被宠坏的棱角,怎么看,也不像游戏里那么睚眦必报。   更不会对陌生人撒娇,喊叠字,发夸张的表情包。   陆朝南打开康辞和他的微信聊天框。   一边是。   “好的,收到。”   “谢谢学长,辛苦了。”   另一边是。   “管好你自己.jpg”   “双手掐脖.jpg”   “南瓜瓜我被变态欺负了QAQ!”   一旦接受了某个设定……   陆朝南情不自禁瞥了眼无情砍崽新鲜出炉的小论文,又回忆起别的交锋。   不过他什么时候故意接近过康辞?   当然,也不排除这人根本不是康辞,而是虹大另外的学生。御剑江湖是热门游戏,虹大是综合类大学,虹市光是常住人口就有几千万……   小概率事件不一定绝不发生。   必须有确凿证据。   陆朝南盯着康辞微信发给自己的“谢谢学长”外加句号,抿了抿下唇。   “辞,今晚带我刷个本。”黄家新转过半个身体,“我基友想混个战力值。”   康辞对着写满批注的综述正发呆,被他的大嗓门吓得浑身一抖。他一脸懵地看过去,黄家新便又重复了一遍,他才点点头:“哦……行啊。”   室友见他魂不守舍,担心地问:“没事儿吧?”   康辞举起几张重若千钧的纸:“我烦透了,这比赛真的不想参加。”   “那就别参加。”黄家新煽动他,“有什么好比的,浪费那么多时间还不一定得奖。就算得了,又不给你保研加分又没法下学期钦定奖学金名额。”   “早知道不答应他了!”康辞将白纸黑字扔在一边,有气无力地打开电脑,“算了,晚点再说吧。你要刷什么?”   “翠微往事!”黄家新激动,“再喊个人,我们凑五人小队刷挑战模式。”   上次抢怪在游戏论坛被夸了几句,有些陌生ID就加了康辞的好友,本来比较僵尸的列表热闹不少,但大部分都不熟悉。组队都没组过,万一配合有困难说不定会浪费时间,康辞不太想组陌生网友。   但要说有默契的熟人——   过了九点钟,他应该下课了吧?   康辞点开QQ,发消息:亲爱的南瓜瓜,作业写完了吗?   小南瓜秒回:有空。   康辞:来刷个本不耽误你读书吧QAQ   小南瓜:不会,我上线。   “我喊了南瓜瓜。”康辞说,他无形中变得特别爱这么称呼对方,有种奇怪的亲昵,又不至于太黏糊,“你先组我,他一会儿就上线了。”   黄家新问:“我俩开队内语音?”   康辞点点头,开了麦。   小南瓜没让他等得太久,不多时便登了游戏,然后发送组队申请。但进队后,看见三个陌生ID,对方显然诧异了,首先在团队聊天里打出一个问号。   “哦,南瓜,我忘了跟你讲,今天我们刷五人模式。”康辞声线透着一丝疲惫,“那个玄门是我的大学室友,剩下两个是他基友。大家以前都组过队的,认识一下,如果以后你上线我不在,你也可以喊他陪你刷战力。”   [团队][小南瓜]:你要参加那个比赛是吗?   康辞看到比赛两个字就物理头痛:“别提了,我正打算跟老师说不去,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人情商太低了,有时候我说东他说西,根本无法沟通!”   [团队][小南瓜]:。   康辞最喜欢逗得小南瓜只会发句号,他笑笑,感觉心情好点了。   正准备把号开去副本门口,桌面的手机振动片刻。   “谁啊……”康辞嘀咕着,拿过来,眼前一黑,“我靠,阎王光临。”   [团队][小南瓜]:?   康辞:“就那助教,靠,我刚想说不参加,他就发微信,喊我记得周五前提交报名表,是不是在我宿舍安了监控啊这个人?”   游戏屏幕中,红衣少女两个丸子头像猫耳朵,随着跳跃节奏偶尔一颤。   听了这话,“她”头顶冒出一个小小的气泡框,是个笑脸表情。   [团队][小南瓜]:哈哈   [团队][小南瓜]:怎么会呢   作者有话说:   惹。   明天休息——来自加班快加疯了的作者 第15章 这不对劲   小南瓜最近很不对劲。   那天他们和黄家新三人一起玩游戏,算不上顺利无阻,但也没太纠结,一路欢声笑语的,小南瓜还配合地发了好几个“哈哈”表情。他以为对方心情不错,于是刷完本、队伍原地解散后他约小南瓜一起做个好感度任务。   但这一次小南瓜推说自己有事,点了自动跟随让康辞把任务做完,没等康辞开口问“要不要再去做点什么”就毫无预兆地下线了。   而之后几天,每次康辞问他有没有空时,小南瓜都是差不多的回答,“在看作业”“有点走不开”“今天先不了”。   仿佛突然变回了他们刚认识时的小南瓜:冷淡,机械,看着还有点呆。   是不是他说错什么话了?   康辞想问,翻来覆去回忆多遍又找不出那天的任何异常。他不太好意思自投罗网,只得装作无事发生过,哪知现在憋得饭都吃不下。   三食堂最爱的兰州牛肉面都索然无味,康辞拿筷子挑出面汤里的葱花。   他不知道自己表情纠结时嘴唇会微微地嘟着,略一埋头,额前几缕没来得及剪短的深棕色自然卷落在眼睫,挡住复杂思绪。肩膀缩着,后背就稍有些驼了,本就瘦的人越发缩成一团,在食堂角落孑然一身,有些凄惨。   要怎么问小南瓜?   “最近心情不好吗”或者“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好像两个都差点儿意思。   啊啊啊好烦!   康辞胡乱抓着头发,自然卷干脆成了个鸟巢,碎发把眼睛全遮住了。他吹了口气,面汤泛起一点涟漪,康辞盯着波纹扩散再消失,追溯心乱的起源。   换作黄家新或者钟岁岁,哪怕行为再异常,别人不说,他就知情知趣地不再问。可换作其他人,康辞也不会在意自己的措辞有问题,并为突如其来的冷落烦恼——更别提小南瓜根本不算冷落他。   嗯,只是不想跟他一起玩而已。   没什么的,就是,人家不想跟他一起玩。   ……   放屁,怎么可能没什么!   小南瓜不在,康辞感觉像丢失了心爱玩具,找不到,也无法用替代品满足。一贯让他视为半个精神寄托的游戏都没趣味,地图也变成了灰白色——   完蛋,他好像真的开始有点喜欢小南瓜。   没有某个契机也没有一丝预兆,但康辞笃定,这是百分百的“喜欢”。   至少也算好感冲动吧?   不然怎么解释他现在患得患失?   康辞翻开QQ,再次看了一眼小南瓜昨晚发的“临时有事,不上线了就”,有种无法言喻的恼怒。他向来是直接的人,认识对方后,却常常因为委婉而失落。   算了,再等几天。   往与他无关的方向想,或许对方现实中遇到了什么事呢?   康辞安慰自己,高中生嘛,反复无常才是正常。   “未成年”和“防沉迷”一起被回忆起,康辞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所以他这是喜欢上……小孩子了吗?   稍微有点别扭。   如果小南瓜和他同龄……   不,最好比他大几岁,最最好再长得高一点、帅一点,那就简直完美。   可康辞知道,他对小南瓜其实一无所知,现在的心态大概率起源于被冷落的难过所以产生“crush”,是单箭头,单方面。   要晋升成爱情,不是他说了就算的。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人能刚好遇到自己的理想型,遇到就该庆幸了……   好麻烦,为什么感情不能像法条一样明确呢?   康辞端起碗,唉声叹气地离开座位。   三食堂离本科宿舍稍远,出去后另一条路直通博士楼。门口立着几个饮料自动贩卖机,康辞远远地看见,想到下午还有课,打算买瓶茶。   选饮料,投币,听见“咕咚”一声。   康辞弓腰掏了一把,贩卖机的出口挡板太严实,第一下没能推开,干脆蹲下去才将饮料拿出。可是刚要起身,背后忽地有什么人靠近,一团阴影,康辞敏感如小型野兽的神经立刻绷紧了,猛地回头,接着就要挪开。   迟了半秒,往前走的青年拿着手机,发现地面蹲了个人时已经太晚,脚步来不及后撤,他趔趄一下,鞋尖准确无误地踢上了——   “对不起。”青年抱歉地说,移开手机,愣了,“……康辞?”   康辞自下而上地望向他,捂住屁股——刚被踢到的地方——角度让他看着特别可怜,微微下垂的眼角有了十二万分的委屈。   “学长,走路不要看手机好吗?”康辞说,“很痛的。”   “对不起,对不起,没注意到……”陆朝南连连道歉,伸出手,“我拉你起来。”   康辞说不用了,抓着饮料瓶利索地站好。他让开贩卖机正前方,示意陆朝南去买,自己则打算再不纠缠立刻走人。   碰瓷他是不敢的,心情已经很差,跟低情商多说几句康辞怕自己直接气死。   哪知陆朝南向来读不懂表情,毫无自觉,边刷付款码边问:“你今天来这儿吃饭?不是离你们宿舍有段距离么?”   康辞走出一半的脚被迫收回:“我专程来吃面。”   “就你自己?”陆朝南问,言罢感觉答案明显,又说,“你室友不在吗?”   “他急着回去睡觉就先走了……”康辞见他付完钱,也拿了饮料,差不多该道别于是说,“学长没事的话我也回宿舍去,下午还有课。”   陆朝南:“还真有点事。”   康辞:“……”   “听说,”陆朝南顿了顿,“你不想参加综述比赛?”   强行把语气调节到一个堪称“和善”的频道,但因为强行温言软语,陆朝南这句话听上去反而像暗藏刀锋,不怀好意。   康辞听着耳蜗一酥,随即话到嘴边的“那还用说吗”拐了个弯。   “你听谁说的?”他谨慎地问。   陆朝南嘴唇微张,眼神有些闪烁:“哦……就是听说。”   好吧,听谁说也不重要,毕竟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康辞暗自腹诽着拒绝要讲究话术,琢磨如何让陆朝南别记恨,一边观察陆朝南的表情,猜测如果他给出肯定的答案,干脆应声“就不想参加”,对方是不是打算下一秒把他吃了。   可对方英俊的五官各自归位,神色平和,专注凝视谁时,单眼皮会有一层小小褶皱,深褐色眼珠像琉璃般掠过一道烁烁的金色。   睫毛还挺密的……   右边居然还有颗泪痣。   对了,他今天说话怎么这么温柔?   距离近,站着不动,康辞竟就此有几秒钟出神。   简单的问题没有立刻等到回答,陆朝南觉得康辞在为难,直截了当地问:“如果真的不想参加,你就直接告诉我,行吗?”   “啊?我没……”康辞回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陆朝南的脸移开,目光躲闪,说话变得磕磕巴巴,“不是,你刚、刚说什么?”   “比赛。”陆朝南重复,“不想参加直接跟我讲,别憋着。”   他的眉心舒展,仍然很耐烦,认真倾听的姿势等待康辞。陆朝南好像释出一点不常展露的包容,就真的可以接受一切答案。   反而康辞忽地被陆朝南弄得不太好意思了。   他是知好歹的人,分得清谁真正对自己保有善意。陆朝南刚开始和他有点误会,后来主动道歉,又帮他改综述,还教他怎么写论文……就算他们以后不会再有交集,陆朝南教他的这些东西或许很久都用得上。   这方面而言,康辞不得不承认陆朝南是个不错的人——除了说话偶尔低情商。   “我……”康辞喉头微动,“我没说不参加啊。”   陆朝南意外地问:“你不是之前还在烦吗?”   康辞当他暗指那天两人在教室的交流,嘴硬道:“就、就后来想了下,你的话也有道理。本来我也不是为了谁学的,这东西应该不占太多时间。”   陆朝南仿佛如释重负,他眼睛弯了弯:“好。”   笑起来也怪好看的。   而且康辞发现,陆朝南真心实意笑的时候,先动的总是那双眼睛。   脑内天马行空地有那么一个瞬间,康辞奇怪地想:如果,小南瓜长一张陆朝南的脸,或者陆朝南有小南瓜那么体贴……   他同时遇到两个人,而不是先遇到小南瓜……   会选谁?   我全都要.jpg   但这也太不道德了。   康辞掐了把自己的手腕内侧,暗道:“别想不可能的事。”   两人走出食堂,康辞低头看着手机,全然没在意路线。   行至岔路,陆朝南伸手拉住康辞的卫衣帽子往右边引了引。他顺从地跟过去,并肩走了两步,身侧高了小半个头的青年忽然问:“微信发你的三篇论文看了么?”   康辞随口道:“还没,没时间。”   陆朝南的疑惑直接而坦荡:“没时间?你昨晚和今早好像都没课。”   “不是,我……私事。”康辞昨晚满脑子都是小南瓜不对劲,哪来的空去微信敷衍连发三篇合计多达两万字论文的助教,又回过神陆朝南的后半句,顿时炸毛,“而且你为什么知道我课表?!”   “我背了你们专业的必修课表。”陆朝南平淡得像与他讨论午后多云的天空,“二年级的选修课不多,算了算,昨天夜间和你们必修不冲突的只有票据法。但这门课显然你不会选,太枯燥,至于早上嘛,大家都不爱早起。”   康辞无言以对:“……你还真是算无遗策。”   “是我个人的小爱好,凡事讲证据,当证据链串在一起时就会有趣味的发现。”陆朝南话里有话地说,朝康辞皮笑肉不笑地一扬嘴角。   “哦。”康辞没听懂,感觉他有些瘆人,自觉道,“我会抽空看论文的。”   陆朝南:“学习一下王教授关于责任分配那篇的综述写法,不要一味复制粘贴原文,加一点你的评述——我对你有信心。”   “好的。”康辞回答,被他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窘迫又得意,表情复杂,“不过学长,你别对我太有信心了,我完全没经验,就重在参与而已……”   这可不行,陆朝南问他:“你现在要回去午休吗?”   康辞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当下便摇头。   陆朝南拍了拍身后的单肩书包,友好地对康辞说:“离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去自习室坐坐吧,我请你喝咖啡,饮料也行。”   还有这等好事?   他简直要对陆朝南彻底改观了。   可连“谢谢”都没说出口,英俊的助教十分好心情地对康辞说:“刚好带了电脑,你可以用这段时间先看一篇论文,我随时答疑。”   康辞:“……”   康辞:“……哦。”   改观个屁,他就应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陆朝南!   什么如果小南瓜长陆朝南的脸!   滚蛋吧!   小南瓜就算不理他,那也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   作者有话说:   康,你的想法很围险。   明天有更新w 第16章 愈演愈烈   中午被陆朝南按着强行学习了一个小时,再上课,康辞身心俱疲,也短暂忘记了要找小南瓜问对方心情如何,回寝室后躺在床上不想起床。   翌日满课,加上很快到死线的作业,康辞终于有空玩游戏时,居然又到了周末了。   白露过后气温骤降,深夜凝结出的霜在早晨微微融化,成了三月的雪。康辞用整个上午看完陆朝南发给自己的参考论文,不用他说什么,康辞已经懂了自己的问题在哪儿,迫不及待想要实践——并不只为了陆朝南的表扬。   正对着电脑疯狂打字,卧室门被毫不犹豫地推开。   康辞头也不抬:“爸!你又不敲门!”   两鬓花白的中年男人端了杯牛奶,随着一声清脆的响,他将杯子放在康辞手边,不情不愿地提醒:“你妈让我给你拿的,小心别撞翻了。”   “嗯好。”康辞敷衍地说,“等会儿喝。”   他继续改论文,不时低头看一眼陆朝南给的批注。半晌,身边人似乎还在,康辞转过脸,用表情无声地提醒“你怎么还不走”。   康寰置若罔闻。   作为虹大经管学院副院长、统计学博导、著作等身的教授,康寰经历过多少大场面,眼下,看着亲儿子闭门不出不仅没有打游戏还在看论文,不由得一时心情激荡。   康寰指向电脑屏幕,不可置信地问:“你这是,你要挂科了?”   康辞:“……”   他突然察觉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陆朝南的说话方式是熟悉的不入耳,原来从小听到大,早就产生了过敏抗体。   “我报了这学期的文献综述大赛,这是题目。”康辞说,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太得意,“就随便参加一下,你也别太反应过度了。”   “哦,哦……”康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声音小了起码二十分贝,“那你加油。”   康辞矜持地点头:“出去吧。”   再轻轻一拍康辞的肩膀,康寰压抑着内心欢喜,留下句“遇到问题别问我,我也不懂”,不顾康辞脸色由白转青了片刻,一路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他贴心地带上房门,随后找客厅看电视的妻子老泪纵横去了。   康辞无奈一笑,忍不住想他去年是何等的放弃自我,以至于在家看个作业,他爸都能像他考上哈佛似的恨不能马上宴请四方。   下一秒,康辞的笑容很快收敛。   他好像现在才发现,上大学以来,不知暗地里康寰为他叹了多少气。   少年不一定都能成功,可漫长人生总会有醒悟的某个时刻,电光石火如醍醐灌顶,过去与将来在脑中兀自绘出一幅壮丽蓝图。哪怕未来不可能实现,在许多年后回想突然提起干劲的这一刻,仍然会有所触动。   康辞不确定这是不是属于他的那个“时刻”。   但他这时确实放下了其余的一切。   从白天到晚上,除了例行的运动东两小时,康辞把综述按照陆朝南的批注和新学的方法近乎重头修改了一遍。他揉揉酸痛的手腕,往后一倒,瘫在了床上。   整天没怎么看手机,班群里又是99+未读提示,他懒得去翻,干脆退出了微信。   QQ也亮着红点,康辞打开,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这几天,他和小南瓜每天都不怎么讲话,但火花仍岌岌可危地维持住了。至于游戏,两个人各忙各的,康辞想问的没问出口,到后来,他也分身乏术,只够每天说个早安。   本以为冷淡几天,好感酿成的喜欢又会退回原有位置,但看到小南瓜对话框后的小红点时,康辞一下子翻身坐起来。   冷淡是催化剂。他想,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对话框。   小南瓜:今晚有空上游戏吗?   小南瓜:买新衣服那么久,想截图   小南瓜:我截不好看[可怜]   想干什么?   把两条消息看了三遍,康辞浑身一振,不是打竞技,不是刷副本,是截图!   情侣杀时间烧点卡专用的截图!   还发表情,是撒娇吧,是吧是吧是吧!   果然,之前的冷落根本和他没关系!哼哼!   康辞摩拳擦掌,看了眼时间也是晚饭后了,给小南瓜回复“开游戏等你么么么”,等游戏更新的同时打开论坛,翻出了最新的几个截图攻略贴。   这个不错,有点雪山飞狐的感觉;那个也很厉害,像神雕侠侣;听说紫竹林有个小角落置景神似笑傲江湖,可以去看看……   康辞研究着截图帖,几乎挑花了眼。   御剑江湖不少地图都做得像模像样,江南水乡、海岛胜景、大漠黄沙一应俱全,雪山、城市、湖泊也都应有尽有。不少对副本和竞技都不太上心的玩家也愿意花大量时间泡在游戏里,就为给自己的角色截一些好看的图。   康辞从小看武侠小说和电视剧,对类似的氛围很有情结。虽然御剑江湖整体的设定偏玄幻,因为外观与场景留有发挥空间,仍能让他得以满足心中的武侠梦。   对康辞而言,截图有时是纯杀时间,有时又用以纪念游戏中的一些重要时刻。认识小南瓜后,他也软磨硬泡过,想让小南瓜加入。无奈对方好似全不上心,除了不久前偷偷在草原地图截的那张还没有很满意的合照。   而现在,小南瓜居然主动提出,想和他截图,看风景。   角色原地跳了两下,再坐好。   屏幕外的康辞忍不住想:所以,现在是小朋友心情好了,准备又跟自己开始愉快地网恋么?……不行,不能说得那么绝对……   但总之他是有戏了吧?   “叮咚”,侠侣专属的上线提示音响起,康辞中断思考,连忙弹过去一个组队申请。   [团队][小南瓜]:来了!   “你今天很开心嘛,还用感叹号,”康辞直接开了语音,“为什么前几天好像在郁闷?”   [团队][小南瓜]:遇到一些棘手的事,不知道怎么处理。   康辞好奇:“什么事啊,你现在处理好了?”   [团队][小南瓜]:也没有   [团队][小南瓜]: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吧。   康辞说好吧,没过多问小南瓜现实的事。他隐隐有个猜测,却因为太过私密比前几天更开不了口,于是拐弯抹角地打听:“我们今天去哪里截图?”   [团队][小南瓜]:都行!   “这么快乐?”康辞忍俊不禁,挑选着地图时顺嘴问,“要不就九华山吧……南瓜,怎么突然有兴致?以前跟你说得我嘴都秃噜一层皮了,你还嫌麻烦。”   言语间穿红裙的灵族少女已经传送到了身边,小南瓜还是那身1688元的限量时装,不过又换了个发型——从原来时装配套的“披肩发+丸子头”搭配变成了双马尾,更显得灵动可爱,还有点小精灵的意思。   康辞拉近镜头,惊讶地“啊”了声:“南瓜,你不用系统脸了呀?”   [团队][小南瓜]:下午换的。   眉清目秀的一张脸,妆容不算艳丽,只在眉心贴了一点金色花钿。短脸大眼睛与涂山的灵族设定非常般配,像山林中脾气古怪又自在随心的小女孩。   待机状态下,少女做出一些动作,脸上的表情便细微而生动地变化。   饶是康辞并不是个萝莉控,这时也忍不住感叹:“真的太可爱了!你上哪弄的脸?这肯定不是你自己捏的吧。”   [团队][小南瓜]:别人捏的。   [团队][小南瓜]:上次买衣服送的美容优惠券,再不用过期了。   “还真是你的作风。”康辞笑起来,他忘了压着声音装成熟,充满少年感的笑声朝气蓬勃,“说起来,你这个星期是不是考试了?”   [团队][小南瓜]:没有啊   [团队][小南瓜]:为什么你这么想   康辞:“我感觉最近高中都在月考了吧,然后下个月要期中考试——”   [团队][小南瓜]:那个   康辞蓦地被打断,问:“怎么啦?”   [团队][小南瓜]:我不是高中生。   康辞一愣:“靠,你难道是初中生?”   [团队][小南瓜]:。   [团队][小南瓜]:我成年很多年了。   [团队][小南瓜]:这个账号的绑定身份证,是我妹妹的,她读高三。   康辞:“……”   他完全没想过身份证和账号使用者不是同一个人的情况,这时只觉得自己笨得要命,连这种可能性都忽略!   “你怎么……”   不说啊?   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康辞懊恼地抓着头发。   对,小南瓜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未成年!   那天他因为触发防沉迷被迫下线后,康辞就开始脑补小南瓜是个还在考大学的小朋友,并从各种自以为是的地方找来证据,越发印证了这个说法。   仔细回忆,小南瓜辩解过,是他每次都打断了对方……   “我是傻逼吧……”康辞喃喃着,全没注意麦克风还开着,“天啊,好丢人……”   红衣少女头顶弹出一个对话框。   [团队][小南瓜]:还好,也没有特别傻。   系统:[小南瓜]摸了摸[无情砍崽]的头。   游戏里的默认动作表情,因为少女和成年男性的身高差,小南瓜跳了跳,而夜隐侠客则半蹲下身配合地给“她”揉了揉头。   康辞“噗”地笑出了声:“你在安慰我吗?”   [团队][小南瓜]:如果你需要的话。   [团队][小南瓜]:patpat   “好吧……谢谢。”康辞好受多了,庆幸着先前没有一惊一乍先告诉黄家新,不然现在指不定被他怎么说,“不过我能问吗,你比我大还是小啊?我今年19岁。”   [团队][小南瓜]:比你大   [团队][小南瓜]:好几岁   “真的假的?”康辞掰着指头算了算,“那你在读书吗,读研读博?”   [团队][小南瓜]:怎么了   [团队][小南瓜]:是怕我没头发吗?   康辞笑出声:“我靠,你怎么这么敏感!是程序员吗!怎么可能……”   [团队][小南瓜]:你嫌弃博士么   心跳突然就不听话地漏了一拍,某个模糊形象闪烁片刻,康辞来不及看清:“你真是博士?我靠,别耍我啊,我跟博士都命里犯冲——”   [团队][小南瓜]:没有啦   [团队][小南瓜]:我是研究生   作者有话说:   小陆:适当保留真相不算说谎   明天休息 第17章 爹味太重?   这算是撒谎了吗。   不过,博士本来也归属研究生院。   陆朝南不自觉地咬着右手拇指,忐忑不安,担心这是否瞒了过去。   片刻后对方发了条“研究生好啊哈哈哈哈哈吓死我了现在听不得博士”,他才放下了手重新握住鼠标,松了口气,却都没有察觉有片刻放松。   耳机里,少年元气满满的声音传来:“南瓜瓜,我们去九华山吗?”   陆朝南手指微动,打字:“好。”   半掩窗外,通透的深秋在风中飘荡。虹市有几条河流通过,清水河,百花溪,虹江,共同交织出南方城市独特的湿润。   月光对城市的人们是稀罕物,大气质量不好,于是霓虹与飞机的机尾灯成了虚假的星辰。   可他还有地方假装重返清澈苍穹之下。   陆朝南望向屏幕,右上角的小地图提示他的落地点:九华山观星台。   九华山作为离玄门道观最近的地图,向来是玄门职业的玩家升级中的必经之路。这张地图是山地,崎岖,各种弯弯绕绕也多,陆朝南当时升级时就吃过不少苦头,现在见黑衣的无情砍崽在原地转了第四遍,陆朝南确信,康辞可能找不到方向了。   [团队][小南瓜]:打算去哪里?   “哎呀!”康辞听上去有些烦躁,“截图攻略上标的点确实在这附近,但我没来过……就是一个可以看到银河的地方。”   “银河?那我知道了。”陆朝南把键盘敲得很响,“过来。”   地图内有小交通点,陆朝南标记了一个地方。他看见康辞左右转了转,准确无误地朝那边去,耳机里,康辞开心极了:“啊!那我先去看看!你真的啥都懂,太好了吧——”   [团队][小南瓜]:~   陆朝南很难解释原因,可他听见康辞在游戏里说话就十分快乐,仿佛踩在了云端,又像淹没进五月夹杂着各色小花的柔软草地。   这和前几天完全不同。   知道无情砍崽就是康辞,刚开始,陆朝南属实迷茫了好久。   那天一起打游戏时,对方再次提到了“不想参加比赛”,陆朝南试探着发了条微信过去,紧接着,内容就被康辞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前面都可以是巧合但这一条一定不是。   证据链的最后一块被补全,预想答案得到印证。   陆朝南承认,意识到屏幕背后的人的身份,他有点儿……   慌张。   还有点儿出乎意料的诧异。   两人对彼此的初印象都不佳,陆朝南是知道的。可照游戏里,康辞表现出的那些“胡言乱语”,他无论如何没想到原来自己所作所为给康辞无形中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也有不解,比如为什么康辞会觉得他在故意接近。   追本溯源,相识短短两周,他到底对康辞干什么了?   说的话做的事,陆朝南自以为没有疑义,现在察觉一点信息不对称后简直百口莫辩,恨不得直接解释,话说清楚。   但他已经猜到这么做的结果了。   刚认识不久时,康辞披着无情砍崽的马甲发了个论坛热帖,“救命家人们我在游戏求人结婚结果对方是我的死对头”。他只发了一串省略号,康辞却“哈哈哈”了很久,末了点评:这也太社会性死亡了吧!   现在类似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陆朝南思来想去,把真相暂时咽回了肚子。   他还想和康辞一起打游戏。   说不上原因,也许御剑江湖里的康辞与在校园遇见时很不一样,有时口不择言,发泄情绪,也还挺活泼的,带动着陆朝南的情绪也随之放松。他们好像彼此释出了真诚,然后选择藏起现实的板正与烦恼,就此当虚拟好友。   问题现在知道了,虚拟好友的身份就成了自欺欺人,迟早露馅。   愁,怎么办,一直瞒下去也不是办法。   何况他隐瞒康辞的事还不止一件——   “南瓜,你说的是不是这儿?”   陆朝南打出“来了”,操作小南瓜驭气直往康辞身边。   九华山地图四季如夏,雾气缭绕,山间泉水瀑布、竹林、落花的溪涧都独有韵味。观星台在九华山最高点,置身这处时,却并不能看见山峰全貌。   雾气和白云低矮地围着山腰,放眼望去,只有茫茫云海,分不出是否在九天之上。   孤零零的石台上没什么人,身边的夜隐侠客左右转了好几次,似乎并不知道截图帖里写的角度在哪里可以看见银河。往前万丈深渊,往后来时路,康辞的角色板着脸,仿佛从建模的五官也能看出他现在十分委屈。   随着康辞动作,两人间的红线缩短又拉长,像某种纠葛拉扯化作了有形。   “不是标记就在这儿吗……”康辞嘀嘀咕咕地说,“怎么只看见云,是不是有什么开启办法?秘境,副本?果然是玄门的地盘……”   石台边缘就是悬崖,好像已经在世界的尽头。   陆朝南听他碎碎念得可爱,往悬崖走了两步,那儿有快凸出的石头。他点了点交互键,石头突然“咔咔”作响,康辞惊喜地“哇”了一声:“能互动?”   写着“观星台”三个字的石碑从中打开,露出一条细窄得刚好够两人行走的铁索道。   他打字:“应该在这。”   康辞听话地原地挪了挪,看见那条缝隙后他还保有疑惑,等真走到地点,转动视角,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我的天……”   [团队][小南瓜]:银河应该是指这个吧,叫“天河一线”。   “你怎么会知道的?”康辞好奇地问。   陆朝南把几个字打打删删,最后发出去只有:“听人说的。”   康辞不疑有他,哼着“知道这种好地方居然不带我来”,陆朝南本不肯理会他的小牢骚,这时脑内忽地记起他说自己那句,“这人情商太低了”。   [团队][小南瓜]:本来打算过的   [团队][小南瓜]:那天不是,被防沉迷了么= =   “哦!这样!”康辞笑出声,“你站在我身边,快点,让狐狸站你身边去。别动啊,保持……这个开启我记得时间有限吧……”   天河一线的开启算游戏中一个小彩蛋,每次只保留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是半小时——并且同一玩家七天内只能开一次,机会难得。可惜空间太小,摆不出什么花样,康辞指挥他站定,然后自己的号开始前进、后退、一步一步地挪。   陆朝南看康辞的动作,想,如果是他会怎么截图,然后一秒钟选择了放弃。   术业有专攻,他宁愿多写两篇C刊。   “真不错,你看。”或许因为专注,康辞的语气柔和极了,“我发你QQ上了。”   陆朝南眼神闪了闪,打开下方的聊天框。   康辞很满意这张截图,发过去时还特意加了个滤镜。   巨石调整视角后犹如山岳倾颓,拼命朝中间逼压。天堑如上古仙人斗法时刀削斧砍破开一般光滑,中有石阶,连接两边陡峭而锋利的石壁。   再往上,满天星斗,当真是天河自九重云霄外倾泻而下,点点银光照亮石阶,像水的颜色。台阶更高一些的地方,红衣少女表情懵懂,仿佛在发呆,身侧一只银狐正低头整理毛发。近处,黑衣侠客背负短刀,右手抬起,是个准备摘斗笠的动作。   竟然很有故事感,像一场无声无息却又惊天动地的相逢。   他调整鼠标,半晌没等来小南瓜的回应,好似某种期待的奖励落了空,终于是没忍住,打开麦克风:“你觉得怎么样……”   答案来得很迅速。   [团队][小南瓜]:存了   和此前完全一致的表达,康辞暗道“这才对嘛”。他又截了几张,场景类似,只有动作大同小异,但看来看去还是第一张最舒服。   难得挂机,小南瓜主动开口,康辞打算不如趁这个机会多跑几个地图。就像黄家新说的那样,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除了竞技就是副本,实在没什么看遍山川的闲情逸致,既然今天不忙,康辞突然很想和小南瓜再走走。   漠北的绿洲,西域的雪原,南岭的竹林……   就这样两个人慢慢走,不用任何驭气术也不召唤坐骑,漫步在青山绿水间。   小南瓜肯跟他这么玩,说明多少愿意一起浪费时间吧?   康辞从截图界面切回游戏中,团队频道不知何时多了一句话。   [团队][小南瓜]:对了,你那个老师,最近还好? 前言不搭后语的,被关心的感觉让舌根涌上一阵甜蜜,康辞在父母面前还能逞强,这时心底的最柔然蓦地被触动,语气也不自觉放轻了。   “好是不可能好的……”   角色跳了跳,随便席地而坐。   “不过那个比赛我还是把报名表填了,哎,也没打算真的拿奖……就当自己锻炼了。”康辞掏出个宠物兔子摸了两下,“再说以后可以用这次的成果混作业,哈哈,我哥们儿这么说的,很有道理吧!”   [团队][小南瓜]:。   [团队][小南瓜]:道理我都懂,但作业还是自己写吧   “谁说得准以后的事,你真的太严肃了哈哈哈哈!”康辞放肆地笑着,“逗你的啦,我虽然别的不行,学习还是很认真的,不然也太对不起我爸的教导了。”   [团队][小南瓜]:你爸?   “嗯,我爸是大学老师,他什么都懂,我小时候真的特别敬佩他。”康辞第一次没什么负担地提起父亲,“不过现在我和他专业不一样,他就没法指导我了……我也不想给他添麻烦,就,尽量遇到事自己解决吧。”   [团队][小南瓜]:或许你爸爸不这么想呢。   康辞懵了:“什么意思……不管,反正你肯定不是我爸,否则也太惊悚了点儿。但是那个助教有时候比我爸还夸张,爹味太重了。”   [团队][小南瓜]:……有吗   康辞:“有啊,他说话的语气,还有那种教育我、喊我认真学习的口吻,你是没听过,我有时都觉得他不是二十五六岁,而是四十五六岁了!一点年轻人的感觉都没有,难道读了博士都会这么死气沉沉哦?”   [团队][小南瓜]:。   [团队][小南瓜]:不知道   [团队][小南瓜]:那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今天大约是谈心时间,康辞邀请小南瓜和自己同骑一只召唤兽孔雀,兜兜转转,走在九华山的溪边,精细的水面倒映出他们的影子,清水流淌,偶尔被折出彩虹光。   “……其实,我感觉得到他不是坏人,就有时候我俩好像有代沟。”康辞回忆着陆朝南的样子,“过分严肃了,公事公办,我不擅长与这样的人相处。”   [团队][小南瓜]:有共同话题可能好一点?   “会吗?”康辞想象着他和陆朝南聊天的场景,似乎没怎么聊过学习以外,“也许吧,但是对他来说除了学习,生活里好像没什么趣味的样子……”   [团队][小南瓜]:不会有人这么喜欢学习吧   [团队][小南瓜]:[苦恼]   “你又不认识他,少替他操心啦南瓜瓜。”康辞说,玩闹语气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故意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最真切的暗示,“而且我和他关系改善不改善的也无所谓呀,不会影响我对你独一无二的爱!”   游戏里,两人恰好停在溪水中间,小南瓜跳下孔雀,踩着水,低头转了一圈。身边带起一串水珠,竹林缝隙中阳光摇曳,浓郁的雾气突然散开了片刻。   竹叶漂浮于水面,涟漪扩散。   恐惧,担忧,社交困难,在这一刻仿佛从未发生过。   [团队][小南瓜]:还是希望你过得开心点啦。   “我知道,不过如果真希望现实里我能开心……”康辞顿了顿,说,“什么时间你有空了,我们见一面?你在虹市的话,我很想和你当面聊聊。”   这次小南瓜沉默了很久,久到康辞当他是不是又被防沉迷的时候,头顶才重新冒出气泡。   [团队][小南瓜]:再想想   [团队][小南瓜]:不是拒绝   [团队][小南瓜]:但,再想想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明天继续更新嗷 第18章 把手给我   那天难得气氛好,游戏场景细致得近乎让人沉浸其中,听着耳畔的虫鸣鸟叫,康辞回过神时,藏在心里的邀请已经脱口而出。   然后,当头棒喝,打得他满眼金星。   就算他说“不是拒绝”……   但还是被拒绝了吧。   尽管说得那么隐晦也并不像告白或者……别的什么的。   小南瓜不想和他面基,四舍五入就是对他并没有那么好奇,也并不愿意两人从网络基友——或许也有绑定侠侣但这只是康辞一厢情愿——发展到现实。   康辞气馁一整个夜晚。   然后,想通了。   他最擅长自圆其说,告诉自己:“从来没提过见面,小南瓜估计都还是懵的,而且没告诉过他坐标,可能把别人吓着了。不喜欢把游戏的事拿到现实中,这也属实正常。”   至少他把那句话讲出来了对不对?   他的好感正在发酵,量变积累着质变。康辞无法否认,越接触,他好像越对“小南瓜”这个虚拟角色背后的人感兴趣。一旦说出口,像曾经遮遮掩掩的暗示变作了明示,不仅对小南瓜起作用,也对康辞有了莫大推动。   喜欢说出来后,只会更加喜欢、越来越喜欢,得不到回应就不会放弃。   再想想就再想想,同在一片天空下,迟早有机会的。   康辞睡了一觉后好多了,连带对陆朝南反馈来的综述修改意见都异常顺眼,心情极好地给对方回了个“三克油”的表情包。   他的微信和QQ分得很开,一边属于游戏朋友,一边则是现实的交集——包括班群、专业群——互不打扰,很方便。   康辞休息日不怎么上微信,这时看见班群的未读信息那么多,想了想还是决定翻一翻。   关于运动会报名的公告……   这学期过得好快,原来都要到十月底的校运动会了。   去年刚进校,什么都不懂就被忽悠去参加了项目,本以为和高中运动会一样是全校都会在,结果只有开幕式时班里整整齐齐了半小时,然后各自鸟兽散。   大学运动会不仅不会为运动会专门放假,还丧心病狂地把时间安排在不上课的周末,简直约等于变相加班。更别提除了运动员和裁判,根本无人在意,引起关注的程度还不如院系之间的各种球赛。   去年,康辞被班里以“没有男生”为由骗去跑了个接力,没进决赛,当即就想以后再不去凑这个热闹,他又不是专业运动员——体育学院不还在呢吗!   本着看热闹心情点开报名表,脑子里是“我倒要看看谁今年还这么傻逼参加运动会”,两秒钟后,康辞放下手机,揉了揉眼。   他怎么突然看见自己的名字了?   还是1000米?   没睡醒。   对,一定是幻觉,他都没吭声,怎么会报名呢?   康辞静静地在床上坐了五分钟,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了班群。   报名表中间,男子1000米比赛后赫然跟着两个字。   从小到大写了无数遍,闭着眼都……   康辞一个电话打给了黄家新。   对方昨晚不知熬到几点,接电话时声音都是迷糊的:“喂,康康,大清早——”   “为什么我会在1000米的名单上?”康辞几乎崩溃,“昨晚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就去网恋了没看群,睡了个觉起来怎么会这样!”   黄家新沉默许久,才说:“……你看记录啊。”   “行,我看,现在看。”康辞索性把手机开了免提,群记录翻得几乎食指酸软,最终定格在一个抽签小程序。   同班几乎都是一群玩咖,除了聚会积极,其他时间都各自为政,尤其学校要求的集体会多基本能逃则逃。遇到义务劳动、讲座必须出人,怎么排队都不能做到全体都满意。   于是崔洋找了这个抽签小程序,每次都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的结果,就是康辞在并未表态的情况下硬生生被安排去长跑了。   康辞语气逐渐冰凉:“我他妈……你们……抽签,好歹先说一声……”   “我昨晚提醒你了来着,喊你把那些简单的项目先占了……”黄家新弱弱地说,“但你没回,十二点多,你睡了?”   康辞:“……”   那个点他确实已经睡觉了。   因为心情太郁闷。   “谁会在周末开、班、群!”康辞咬牙切齿,“我以为他们又在聊什么拼多多剧本杀密室逃脱!崔洋狗东西,这么大的事不艾特全员?”   不怪康辞愤懑,抽签结果就很诡异。   法学院男女比例不协调,班里男生统共只有十来个。扣除已经“自愿”报了项目的,去当志愿者无法兼顾运动员身份的,弱得像豆芽菜或者体重200斤这类跑完可能会出人命的,最后抽一个出来跑1000米……   抽到康辞的可能性近乎于100%。   人工操作,绝对的人工操作,黑幕!   康辞脑子转过了弯:“崔洋整我,是吧?”   黄家新沉默了。   康辞:“我杀了他。”   黄家新念了句佛:“故意杀人十年以上,最高死刑,你冷静点。”   两人在电话中相对无言许久,黄家新听康辞的呼吸从急促到逐渐平稳,以为他想开了,试探着问:“康康,你能跑1500吗?我记得你体能还可以……”   “能跑,但我不想。”康辞说,“我现在想杀人。”   黄家新立刻挂了电话,以免被殃及。   美好周末就此泡汤,此后的几周,康辞都闷闷不乐。   文献综述大赛,突然被报名的运动会,愈发不要脸的班长……都说否极泰来,康辞却觉得这场水逆没有尽头,从遇见陆朝南,他就没经历过一件好事。   连以前还会对他“mua”的小南瓜也变成“我怕你会失望”!   果然,他和陆朝南就是八字不合。   八字不合最近大约学业太忙,两周没有来听课了。而这两周里,康辞除了要应付正常的作业,还要为生米煮成了熟饭的运动会准备。   他甚至没精力找崔洋打架,只想快点到11月初跑完1000米拉倒。   游戏没怎么玩,每天和小南瓜按部就班清理完日常任务,双双下线,吹水说废话都变得很少,变相地,两个人都在为那天一时失言冷静。   虹市的秋天拖得慢,却来得急,仿佛只是一场夜雨,就冲刷掉了全部夏天的燥热。   轻薄凉被换成蓬松温暖的羽绒被,空调不再终日调到24度,校园里,树叶在秋光中绿得发黑,竟成了一年中最茂盛的浓郁色调。   体育馆中喇叭播放着慷慨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因为缺少观众,回声萧条。   康辞换了身便于运动的衣服,短裤,宽大背心里面穿白T恤。他随手把碎发全捋到后脑扎了个小辫子,从钟岁岁手里接过一瓶水。   “康康,你可是跑过半马的人,加油拿名次!”钟岁岁握拳。   真站在这儿,生无可恋倒凭空消了一大半,康辞拧开瓶盖:“用得着你说?”   他有奇怪却强烈的胜负欲,也是在前几天才突然想通。如果一切都成为既定事实,无法反抗,那不如让崔洋看笑话的期待落空,可以算间接打了他的脸——尽管康辞仍从心底觉得这手段低级、幼稚。   “等着吧。”康辞开始拉伸,“存心搞我的都没有好下场。”   “没错,给他点颜色!”钟岁岁说完看一眼终点处,眼睛亮了亮,“诶,陆学长又来了!”   康辞被这个“又”字弄得口舌瞬间麻了:“什……”   “他是不是专程来看你啊?”钟岁岁浮想联翩地说,“为什么你们总能遇见呢?这是命运的安排,是维纳斯的指引——”   康辞:“钟岁岁我提醒你,你是党 员,不要搞封建迷信。”   “学长旁边怎么有个漂亮姐姐,我靠,哥!”钟岁岁对康辞的话置若罔闻,“我得去帮你看看,万一那是学长的女朋友你就没戏了啊!加油,我等会儿回来!”   谁稀罕有戏,我要谈恋爱也是和小南瓜……   康辞甚至懒得往钟岁岁八卦的方向看,径直开始热身。   啦啦队员聊胜于无,除了运动员就是裁判和志愿者,康辞站在起跑线上时,冷不丁和拿着记录本的崔洋看了个对眼。   “加油啊!”戴眼镜的男生朝他笑得很标准。   康辞没看见似的别过头,目视前方。   起跑,调整呼吸,一切都很顺利,康辞跑出去半圈,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直觉一向准得可怕,康辞看向身边面生的人,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离终点还有一百米时,他的预感成真了。   身边不知哪个学院的男生忽然加速。   康辞原本领先一个身位,优势不大,他还在思考要不要闪开,或者也加速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后肩被一股生猛力量往前用力推搡——   康辞蓦地失去重心。   天旋地转,他来不及做出反应,半边身体已经触地擦着操场的塑胶跑道被撞到人造草皮上。疼的感觉尚未袭击他,康辞转过头,那男生也跌倒在地,后面几个人放慢了跑步的速度,远处,几个志愿者迅速围过来。   膝盖的伤这时才传递到痛觉神经,康辞抽了口气,伸手想撑着地面爬起来,可刚接触到又是一阵钻心刺骨的痛。   “我靠……”康辞发出一声难耐的低呼。   手掌全破了,膝盖脱了一大块皮全是擦伤,还有撞伤的淤青,流血不止。   那个男生也没好到哪儿去,正被同学七手八脚地扶起来。   比赛的插曲成了场上最大变数,康辞原地保持摔倒姿势缓了好一会儿,余光瞥见崔洋朝这边走近,立刻想要靠自己起身——他绝对不要被崔洋看笑话。   视线内,出现一双干净的篮球鞋,微风拂过时,他闻到那股熟悉的薄荷烟味道。   康辞一愣,抬起头,正对上淡漠的棕褐色眼睛。   “起得来吗?”运动衫版本的陆朝南挡住崔洋的路线,说得熟稔,做得自然,半弓下腰示意康辞,“手给我。”   手心相贴伴随着拉扯力度,比单纯交握更真实。   康辞起身时,他觉得自己感知到了陆朝南的脉搏,居然有些许地快。   “嘶……”康辞吸一口冷气,不经意左腿落地,又是一阵触电般的剧痛,“我操!……”   “不要说脏话。”身边的人语调沉稳。   康辞:“……”   康辞:“学长,我都这样了!”   陆朝南扫了眼他的伤:“嗯看见了,带你去校医院。”   带?   怎么带?   脑海中疑惑尚未问出口,握着他手的青年短暂放开。紧接着,陆朝南站在康辞面前背过身去,朝他勾了勾手指,指向自己的后背。   “你、你背我?”康辞不可思议。   陆朝南没说话,后脑勺却写着:别浪费时间。   不远处,钟岁岁捂着嘴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康辞忽然慌得脑子里一团乱麻,连擦破皮的地方还在流血都没有知觉,语无伦次:“其实我可以走我真的可以你扶着就……”   陆朝南转过头,面色不善:“背,还是抱,选一个。”   作者有话说:   你管这叫情商低?.jpg   明天不更新,俺要加班(尔康手 第19章 资深玩家   康辞当然不会选抱,他还要脸。   别别扭扭地扶着陆朝南的肩膀找重心,康辞还没做好准备,冷不丁先被一把握住腿,随即身体一轻,回过神时,陆朝南已经往前走了。   上次被人背或许还要追溯到小学三年级的暑假。   夏日炎炎,回南桥老家避暑时,康寰带他和钟岁岁去游泳。不在游泳池,而是在没有开发成旅游景区的山涧中,一个相对封闭的池塘,水流缓,人少,能够在附近玩一整天。他满心欢喜地跟着去,然后就在即将下水时摔伤了膝盖。   现在右边膝盖还留着两个蚊虫包似的疤,康辞记得那天他哭得很大声,被康寰一边骂“男孩子哭什么哭”一边背回了停车场。   那是一种厚重、放心而温暖的安全感。   时隔多年,康辞没想到,陆朝南的后背也一样让他能忘记伤口的血和痛。他别着头,努力让自己挺直腰减少接触面积,却不得不将手搭在对方宽阔的肩上。   操场的运动员进行曲仍斗志昂扬地唱着,喧闹离他们很远,十一月初,风已经有了深秋的凉意,可阳光刺眼。   康辞不安地眨着眼睛,几乎有些冷寂的气氛里他说:“学长,你看你走那么慢……”   “痛吗?”陆朝南突然问。   “啊?”   所以他走那么慢,是担心伤口有蹭到哪里更严重?   暗自猜测的想法似乎很靠谱,康辞的心跳是须臾之间加速的。他背挺得更直,生怕被察觉,说话时差点咬了舌头:“不痛……不是,痛,但……”   “痛就少说几句。”陆朝南原地站着,不耐烦地以命令的口吻说,“还有不要那么端正那么僵硬,趴下,不然背着吃力——你以为你很轻?”   康辞:“……”   行,还是那个他熟悉的陆朝南。   这下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了。   康辞搭在陆朝南肩膀的手往前伸,不客气地十指扣在一起。他的下巴索性枕着陆朝南的肩,反正不管怎么样对方都没多想。两人拉近距离,之前的暧昧却好像烟消云散,只剩下纯纯的襄助之谊。   离校医院还有一段路,可能陆朝南是对的,姿势改变后他的脚步轻快不少,呼吸也没那么急促。重心改变的缘故吗,康辞不自禁地想。   他没话找话地问:“学长,你今天来运动会干什么?”   “帮忙。”陆朝南回答得简单明了。   “你们也被抓壮丁?”康辞有点儿想笑,“不会吧,研究生院不是单独的嘛。”   陆朝南原地喘了口气,才说:“我有别的事。”   所以听语气是不打算深入讲了,康辞本想和他就此聊聊天,顺带八卦下那位据钟岁岁回报的“漂亮学姐”和陆朝南什么关系——某人上课回手机消息的频率康辞可还记得,绝对有情况——现在看来是泡汤了。   “不管怎么说,”康辞小声地道谢,“学长,今天还是多亏你了。”   陆朝南搂着他的大腿,往上一抬,重新找到着力点,“嗯”了声,毫不谦虚地领了康辞的心意:“应该的。”   “诶?”康辞愣了愣,“什么应该?”   陆朝南却说:“没。”   至于为什么“应该”,他不答,康辞到底无处知晓。   等日后回过神,想到自己曾经数落过的那些话,康辞脸红了多久,陆朝南也不得而知。   勉强算是扯平了吧。   运动会开在周末,抽调走了医务人员后校医院就更萧条。走廊里空无一人,康辞低头看摔伤的膝盖,抬头看陆朝南趴在挂号窗口。   只能挂急诊,陆朝南个子太高,目测超过了一米八五,填表时不得不弓起背难受地蜷缩。坐在里面的值班医生估计心情不太好,刷学生卡时满脸愤怒,陆朝南面对她一点脾气也无,低声答应着,把挂号单收好。   不是说送进校医院就可以了么,怎么还不走?又看医生又拿药的,康辞靠在旁边,无数次把“我回宿舍随便处理下就行”咽回了肚子。   都被背着走到这儿了,再说“算了”,他可能会被陆朝南当场暴打。   康辞痛觉神经不发达,刚摔时痛得够呛,过了那阵子除了隐隐的胀没什么知觉。他略一观察左脚,好像有点肿,但是正常现象就没往心里去。   “行了。”陆朝南顺手把学生卡递回给康辞,“去那边坐着。”   这话说得像陆朝南不陪自己,康辞心里一块大石头悄然落地的同时,又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失望托着他。矛盾地自我拉扯,他终是抿了抿唇,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向急诊室。   陆朝南没有跟上来,他回头时,对方的身影也消失在校医院挂号处了。   算了吧,已经很够意思了。   康辞自我暗示,伸长了破皮流血的左腿,缓缓地坐在急诊室外。   只开了一个诊室所以头疼脑热都积压在了门口,排着长队,康辞腿脚不便,没着急站着等,拿出手机想打两局游戏,一看信号,又傻了眼。   虹大的校园网间歇性失灵,急诊室位于走廊深处,他的5G都变成了E网。   康辞沉默片刻,干脆收起来,百无聊赖地打量排队的人群。   有个女孩子可能发烧了,戴着口罩;有个男生大约胃痛,满头冷汗地捂住了小腹,该不会吃哪间食堂窗口吃的吧;和朋友一起插着耳机听歌的女孩,不停打电话的男生,最末尾的一对情侣正亲亲密密地抱在一起。   大家好像都有人陪,再不济手机那边等着某个朋友回复最近的问候。   刚才还是应该让钟岁岁陪自己来的,死丫头没自觉,就这么把自己扔给了陆朝南。黄家新今天刚好回家,否则现在两人肯定玩上switch了……   怎么要等那么久,开运动会就不能多放几个医生在医院了吗?   运动场附近没见人,过来还是见不到人。   早知道还是回宿舍自己涂药,都怪陆朝南,非要说“万一挫伤软组织”。他最好别乌鸦嘴,否则——   视野里出现一双熟悉的篮球鞋,停在了面前。   康辞若有所感,抬起眼皮。   “饮料,茶,水。”陆朝南向他敞开一个购物袋,“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都买了。”   各色的水瓶外壁凝结起一层小水珠,袋子中也仿佛氤氲起冷气。陆朝南短时间内去而复返,可离得最近的学生超市都在几百米外。   康辞心里忽地很软,像被谁化骨绵掌似的拍了个手印,短时间内都无法消弭了。   他挑了瓶无糖的青柑普洱,自觉应该对陆朝南笑一笑的,嘴角却僵硬,只得飞快地弯了弯眼角:“谢谢学长。”   陆朝南说没事,随后在他身边坐下了。   “你走路去买的吗……”康辞小心地问出口,“还是共享单车?”   陆朝南掏出钥匙扣给他看:“自己的,就停在宿舍那片。”   康辞说“这样啊”,自觉无话,目光倏忽落在陆朝南的钥匙扣上。   通常男生不太会用钥匙扣——尤其已经过了大学阶段——陆朝南指尖却吊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塑料小人。有点像盲盒,但不完全是,白发,身负巨剑穿道袍,表情严肃,因为是二头身凭空多了几分憨厚可爱。   这套小人他也有,而且是大全套,“江山”年初刚发售的游戏周边。   “学长,”现实遇见游戏同好的激动战胜对陆朝南的偏见,康辞条件反射地问,“你的钥匙扣……玄门?”   陆朝南偏过头:“嗯?”   “御剑江湖?”康辞指了指塑料小人,“今年刚出的,你也玩这游戏?”   “啊,大学时候都在玩。”陆朝南摊开手心,玄门小人便安静地躺着,他目光带着笑仿佛追忆青春,“过年路过授权店,看见了,就顺手买了一个。”   “你玩的玄门吧。”康辞笃定地说,一般玩家都会买自己的本命职业。   陆朝南点点头,没头没尾道:“不过出国的时候延迟太严重,AFK了一段时间。”   “诶……”康辞本想顺便问他在哪个服,思绪被这句出国拐走了,“学长你是在国外读的研吗?”   “在德国念的LLM。去年毕业想找实习,遇到……”陆朝南不易察觉地中断,片刻后才继续说,“遇到一些事,就先回国了。工作刚找好,顾老师那边有个机会,就先读着,打算过几年再说。”   康辞暗自咋舌,LLM可不是好读下来的,更何况陆朝南去的学校肯定很优秀。再思及那两篇C刊,冷不丁地想:那他岂不是回国一年就发了两篇文章?   “……学长你好厉害。”康辞由衷地说。   可能并不在意这份夸奖,也可能听得太多了,陆朝南只沉默地把玩着钥匙扣,半晌,略带感慨:“所以如果现在有机会,很多事就去做吧。”   康辞左顾右盼:“你在对我说?”   “如果你在听。”   康辞情不自禁眨了眨眼:“哦……但你为什么不在国外读博啊?”   陆朝南却仿佛没听见这句话,他抬头看了眼排队情况,起身:“行了,差不多轮到你了,咱们先过去等。”   康辞缩回受伤的腿,正要站起来,陆朝南搂过他的肩。   被他半抱着,从门口扶到就诊椅坐好,康辞鼻尖始终萦绕着薄荷烟的辛辣味道。他心猿意马,第一步没站稳,差点趔趄。   陆朝南握住康辞肩膀,往下滑,稳住他时,手掌的温度透过皮肤浸入神经末梢。   他的手居然很冷。   “刚才,”陆朝南对上康辞的眼睛,不易察觉地避开直视,“有句话没说对。”   “嗯?”   “你一点都不重。”   陆朝南说完,勾住康辞的肩膀,把他送进急诊室。   手臂外侧,随着这句话落入耳郭,皮肤还没消散的冰凉触感好似只停留了一秒钟,就被急速升温的热度须臾蒸发。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法定假期,所以申请到了周五才能入v,更新频率问题,明天请假一天,周五双更,周末也更新~   谢谢大家>3< 第20章 怎么回事!   “膝盖破皮,脚踝扭伤,还有轻微的软组织挫伤。”校医写着单子,以平淡无奇的语气下结论,“没啥大问题,注意冰敷再吃点消炎药就可以了。”   康辞“哦”了声,低下头,脚踝越来越肿,比半小时前观察时显得越发严重。   被陆朝南再次扶着走出诊室安置在等候大厅的角落,惹得刚拿完药的女生看向他们眼神微妙了两三秒钟,康辞忍不住反抗。   “学长,我真的没事,你要忙什么就去忙吧……”   “你怎么回宿舍,单脚蹦?”陆朝南无情驳回了抗议,“待着,给你拿药,伤到腿不是开玩笑的,会影响睡觉。”   女生“噗嗤”笑出声,紧接着提上药袋子迅速跑了。   康辞:“……”   他觉得他们的对话很怪,但又找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药房窗口就在挂号处正对面,男人站在那儿,安静等候时不玩手机也不闲聊。陆朝南不驼背不含胸,像一棵挺拔的树,樟树,杨树,或者是青松,是竹。   凝望他的背影,康辞不禁想到了九华山的那片苍翠欲滴的竹林。   如果一直玩游戏的话,陆朝南应该去那里做过任务吧。   突然记忆就有了玄妙的重合,连带着,康辞无端觉得对方气质很适合玄门这个职业。   设定里是“惩恶扬善”的名门正派,端正,出尘,还带着点严肃古板。有道是RPG游戏玩得久了,角色和玩家会互相影响,越发彰显出一些特质,康辞忍不住猜陆朝南玩游戏的状态,是一直这样,还是玩了玄门变本加厉?   不玩游戏之前,陆朝南会有别的模样么?   御剑江湖,陆朝南。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关键词,就这么突兀地连在了一起。   相处多时,庄女士老说康辞吃软不吃硬,那对比之下陆朝南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如果真的铁石心肠互看不爽,陆朝南压根不会抓他起来。   正百无聊赖地脑补,画面中的绝对主角走向康辞,仍是一张冷脸:“行了,走。”   康辞没转过弯:“去哪?”   “我宿舍。”陆朝南说,理所当然将胳膊伸到康辞面前示意他抓着自己站起来,“还是本科那边也可以借到冰袋?”   “冰袋?”康辞皱着眉问,“要这个干什么……”   是陆朝南的问题还是他脑子进浆糊了,否则怎么会听不懂中国话?   陆朝南顿了顿,目不转睛、自上而下地凝视康辞。单眼皮,眼尾又带点勾,细密睫毛倏忽一闪,眼底那颗浅色泪痣便也像有光掠过。   他耐心地从头解释:“医生刚刚说了你脚踝扭伤,还有擦伤很严重,对不对?”   “嗯。”康辞点头,被陆朝南的语气吓得一哆嗦。   太……温柔了。   好像这一刻,他们之间的糟糕与冲突都可以立刻清零。   温柔的陆朝南继续问:“医生说要冰敷,对不对?”   ……算了,还是别清零了。   不习惯。   康辞头皮发麻,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嗯”了声。   “我宿舍有冰袋。”陆朝南嘴角抿了抿,像很难得对别人发出邀请般不自然,“说完了,走吧。”   博士楼住宿条件比本科好不止一点,在亲身踏入之前,康辞就对“单人间+独立卫浴”有所耳闻,但并不羡慕——反正他是读不到博士的。   不过他真没想到还能有小冰箱。   房间比预料中更大,床在一侧,书架式的书桌摆在另一旁,至于衣柜也是独立的,更像单身公寓。康辞略略看了眼陆朝南的书架,除开基本大部头专业著作、一些德语原版书,剩下的大都也是社科类书籍。   初次见面并无惊喜,和房间主人的气质如出一辙。   电脑是台式的,正在待机。旁边,陆朝南上课时带的银白色笔记本合拢了,被一本装订好的论文压着,透出点勾画痕迹。   康辞不自觉,想看哪个倒霉蛋落进陆朝南手里,刚有动作就被抓了个正着。   陆朝南拿起那叠论文塞到了最上层,眼皮略略低垂,没说不准碰,也没表现出对他动作的反感,只说:“我去拿冰袋,你先随便坐会儿。”   “书能看吗?”康辞问。   陆朝南点了点头,把凳子拉开,让他伸着腿坐好,又问:“痛不痛?”   “真不痛,学长,我没什么大的感觉。”康辞重复太多遍,已经有点烦,可他知道陆朝南是出于关心就耐着性子补充,“小时候摔了一次,后面就……不怎么怕痛了。”   陆朝南眉梢微挑,大约不知如何接话,径直背过身去阳台了。   康辞百无聊赖,够不着上排书架,先打量陆朝南的摆设。   书桌很能体现人的性格和态度,陆朝南的桌面上,除了笔记本电脑,一个可口可乐玻璃杯,最引人注目的是电脑音箱旁摆的几个盲盒小人。   真看不出来,他收集得还挺有品位。   钟岁岁是盲盒狂热爱好者,常在朋友圈分享所以康辞对此被迫接受了诸多讯息,对几个高人气的造型十分眼熟。   一开始觉得记这些没用,现在歪打正着,开始分析陆朝南的收藏了。   星座系列,还是天秤座;猫咪系列连隐藏都买全了,真壕;太空系列的好像还差个宇航员,但有最难抽的小飞船;御剑江湖和某国内大厂联名出的门派小人,陆朝南出人意料地买了涂山和玄门,有个没拆包装,看不出来……   康辞内心发笑,陆朝南竟然喜欢这种小女生才热衷的东西,可又觉得对方的爱好与外表反差过大,甚至有一丝诡异的可爱。   尤其那个粉红色戴帽子的小羊,严肃的小脸,与陆朝南有神秘的相似。   越看越像,他又想摸一摸了,只是还没手欠就听到了脚步声,康辞连忙正襟危坐。   但改不了嘴欠的毛病,康辞问:“学长,你喜欢这些啊?”   陆朝南的目光清清淡淡掠过那排盲盒,说了句“还行”,然后出人意料地半蹲下身,单手握住康辞的小腿拉向自己。   过分亲密的动作,康辞一愣,连忙往后缩:“干什……”   “冰敷。”陆朝南答。   他单膝跪地,认认真真拉过康辞的腿,不顾还踩着运动鞋,让对方踏上自己大腿方便下一步动作。球鞋脚印在干净的运动裤,薄薄的一层灰,还带着点泥,平时总整洁得像有强迫症的陆朝南却任何在意。   他都不看那个脚印,说:“别动,要是碰难受了就讲。”   康辞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嘴唇发烫,脸大约也红得要命了。   居高临下,康辞用力抓住椅子边缘,感受脚踝肿起的地方一阵舒服的冰凉。为避免冰袋直接接触皮肤可能会带来的副作用,陆朝南还在中间垫了一块毛巾,包裹着,一点一点地加力度,贴住肿胀边缘,再往里。   他的微凉的手指裹住小腿固定,慢慢地往下挪,指腹的纹路几乎印进肌肤。每一下脉搏,每一次跳动,他们都好像深刻地彼此共享。   这认知让康辞更恐慌,来源于未知却气势汹汹的共鸣,不讲道理地逼迫他快速接受。   游戏是游戏,好感是好感……   可是。   康辞没有在现实里第二次对同一个人心跳加速。   脑子里蓦地响起一个声音,像来自良心深处,拷问他:“你在这儿脸红耳热,小南瓜呢?你不是该喜欢小南瓜的吗?”   对啊,小南瓜呢?   康辞还分不清欲望和感情的分界线,只知道这一刻陷入了混乱。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脚踝传来的令他舒缓的凉意是真的,陆朝南专注冰敷时眼睑处羽毛状的阴影是真的,指腹移动时擦过皮肤的黏腻是真的,连他的呼吸,温热,洒在伤处激起一层细微颤抖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可是,那个虚拟数据堆砌而成的江湖,小南瓜从巨石跃下拦在他和敌对玩家中间也是真的,说着“QAQ”和“跟你一起很好玩”也是真的,对话中每个字、每个小表情也都来源于一个身份不明但康辞着实朝夕相处好久的人。   只不过这些朝夕相处隔着网线,建模,代码,还有纸片似的单薄文字。   而青春期以后初次汹涌的情感切实发生在当下,十平方米的宿舍秋光潋滟,晒得陆朝南的发梢浅成好看的金色。   康辞头脑发晕,在一片朦胧中想:我真的要疯了。   “好了。”陆朝南的话打断他高烧般的妄想,腿也重新归位,“把消炎药吃了。”   康辞还眩晕着,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陆朝南洗了个手回来,他还保持着吃药的姿势没动。青年大约觉得他困了,便说:“你现在是回宿舍,还是在我这儿休息?”   康辞望向他:“学长你不要说话惹人误会……”   “有吗?”陆朝南无辜地说。   康辞:“……要不我还是闭嘴吧。”   他已经连话都不会讲了。   既然状态这么糟糕,康辞觉得这就该结束,可刚才冰敷完,脚踝扭伤一阵刺痛。   陆朝南大约看出康辞不自在,索性说:“这样,你等我到大阳台收个衣服,然后骑车送你回宿舍,很快。”   康辞含糊地答应一声,顶着两只新鲜出炉的通红耳朵,欲盖弥彰地扭过头。   房间已经不窄,站着两个人还是逼仄,陆朝南离开后空气仿佛一下子清新了些。康辞掩耳盗铃地趴在他的书桌上,既忐忑,又惶恐不安。   他到底在紧张什么,害羞什么,对着陆朝南脸红什么?!   这叫精神出轨!对得起小南瓜吗!   “啊……!要疯了……”康辞用头抵着桌面,手张开,胡乱地挥了几下。   啪嗒,一声轻响,好像掀翻了东西。   康辞唯恐不小心碰倒了陆朝南的盲盒,匆忙抬头,却对上一片光亮。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   手指擦过鼠标所以激活了休眠状态的电脑,陆朝南不知道怎么设置的,居然跳过了输密码解锁,就这么大剌剌地摊开默认桌面——   不,不是默认。   康辞看见了一张游戏截图。   熟悉的建模,似曾相似的画面,红衣少女和黑衣侠客静静伫立。   身后,星河倒悬,满天清梦。   这不是……   这不是……   他和小南瓜的截图吗?!   康辞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双手按住太阳穴。   怎么会,出现在陆朝南的电脑里!!!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次更新嗷 第21章 我全都要.jpg   陆朝南的电脑桌面是他和小南瓜的截图。   他为什么会有这张截图?   康辞一下子死机了。   从辨认出截图的第一秒钟开始,而后发生的事,康辞全程如漂浮于云端。   他还在震惊,捕捉到陆朝南开门时一声悠长响动,康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伸手摁掉了显示器。对方抱着几件衣服进来,他端正坐在原处,仿佛刚才只发了几分钟呆。   被扶着下楼,安排在单车后座,偶尔一两句对话,掀起衣摆的风。   桂花香早就没有了。   直到黄家新代替陆朝南把自己扶回宿舍,坐在熟悉的座椅上,康辞无意识地用手机敲击了好一会儿桌面,才从仿佛断片一样的空白中回过神来,有了思考整件事的理智。   但他的脑子仍转不过弯,无法说清到底从哪儿开始。   天河一线的风景,截图后他开玩笑说“南瓜瓜拿去当桌面”。   那张桌面他好像没有发给过别人。   所以陆朝南认识小南瓜?   不,恐怕不只是认识——   同在虹市甚至同在百花西区和溪南区。   同样遇见了不对付的“冤家”。   同一天停电。   “比你大好几岁,读书。”   “我也在上课。”   “那我下楼买个电筒。”   停电,深秋的桂花开到晚期,馥郁得晕乎乎。唯一明亮的超市里,陆朝南找他借钱买了一支手电筒,两对五号电池,一盒薄荷烟。   他们走回宿舍的五分钟,手电的光像被他握在掌心的星辰。   虹市的夜晚本来没有星星。   像一串珍珠摔断了,当每颗都被拾起,重新拿一条线后没费多大劲就顺理成章地再次串连。于是曾经无法解释的事全都有了合理结果——   比如他总似曾相识的“1015”,同时是小南瓜的账号密码,以及陆朝南的邮箱前缀。因为陆朝南不用QQ邮箱、班级交流也只用微信,康辞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现在想起全是破绽。   再比如为什么他会在那天关掉电脑出门去学生超市后,立刻碰见了陆朝南。   他早该想到的。   因为停电了,下线了,他要出门,陆朝南也要出门。   他也早该想到,为什么在游戏里总一起卡顿。   因为他们用了同一个校园网。   他们在同一个地方。   所以。   陆朝南。   小南瓜。   所以……   陆朝南=小南瓜?   等式在脑内浮现的第一瞬间,所有的怀疑与困惑突然全部消失。   康辞的手微微颤抖,随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怎么会这样……”康辞呢喃着捂住脑袋拼命抓乱自己的头发,混沌又无助,“陆朝南是……陆朝南居然……我怎么会喜欢小南瓜,我怎么……”   老婆,宝贝贝,南瓜瓜。   我只喜欢跟你一起玩,只有你一个亲友。   不,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康辞慢半拍地从满脑子浆糊里捞出除暧昧话语、若有似无的暗示以外,另一件极端恐怖的事:“所以,这么久了,我都当着他的面说了什么——”   “第一天遇到个扑克脸就结了梁子,倒霉。”   “我看那个助教爹味有点重。”   “他是不是变态啊我越反抗他越兴奋?”   “在我宿舍安监控了……”   “情商太低了每次和他说话就没不费劲的。”   “押着我学了一中午,是变态吧是的吧是的吧!”   “恶劣,无趣,读书读傻了耶。”   某天对着陆朝南想“下药”只叫一瞬失言,尽管差点社会性死亡,尚且有转圜余地。   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准网恋对象其实是变态助教学长已经很可怕了。   比准网恋对象其实是变态助教学长更可怕的是,他当着本人毫不留情地吐槽了对方。   比吐槽吐到了本人面前更更可怕的是,他一边吐槽学长是变态,一边熟练地对学长卖萌“我好喜欢你QAQ”“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QAQ”“我想跟你当面聊嘛QAQ”“南瓜瓜QAQ”“老婆QAQ”……   他喊陆朝南“老婆”了。   他还约陆朝南面基。   他好大的胆子想和陆朝南直接奔现。   所以现在是换个星球生活比较快,还是直接投胎更好?   康辞往后一仰,差点掀翻了椅子摔倒在地。他抓住床梯保持平衡,末了绝望地想:救命,这次是真的社会性死——   等一下,好像还有一点,挽救余地?   如同绝处逢生,康辞险险地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现在的情况是他知道了“小南瓜”是陆朝南的游戏账号,电脑桌面是直接证据。但这件事目前并未被陆朝南发现,对方的表现也无比淡定,都没多看显示器一眼。   那么问题来了,对方知情吗?   除了“虹大”的关键信息,康辞觉得自己没泄露过隐私。   但虹大有几万学生。   他藏得这么好陆朝南应该不知情吧!   不知情,不知情不知情不知情……   黄家新转过身时,看见的就是康辞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的模样。   他忍俊不禁:“康康,你在作法吗?如果要诅咒崔洋的话扎小人比较快,我有个御剑江湖的基友,据说他们村寨里祖传养蛊,要不……”   “闭嘴。”康辞闭着眼,充耳不闻,“我在祷告。”   黄家新当他是摔伤腿时顺便磕碰到了脑子,“嗐”了一声:“小可怜,晚上想吃什么,你新哥帮你去买,太远的不行啊。”   康辞:“我要飞升。”   他满脸煞白地说这话,居然很能唬人。   黄家新刚要习惯性调笑,顿了顿,看见康辞脸色觉出不对劲来。他连忙绕过寝室中间的几个快递箱子走向康辞,拍了拍他的肩。这一摸,触到了满后背的冷汗,本来开玩笑的心情全部消失,担忧占据了上风。   “怎么搞的?”黄家新皱起眉,“你不舒服吗?去校医院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做全身检查?陆学长也真是,都没——”   “不要提那个名字。”康辞气若游丝,“是我对不起他。”   黄家新:“啊?”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骂他是扑克脸,更不该怀疑他是变态。”   黄家新:“这都什么跟什么……”   “原来他真的装了监控。”   康辞说完,噗通一声栽倒在桌上。   接受这件事已经需要极大的勇气了,康辞还要面对无穷无尽的尴尬。尤其他尚未消化掉不知是“噩耗”还是“惊喜”,就收到了一条组队邀请。   [系统]:[小南瓜]邀请你组队。   看清某三个字时,康辞只犹豫半秒钟,拔了网线。   混乱在这一刻好似有些许明晰,他疯狂头脑风暴指向了暂时性的结果:绝对绝对不能让陆朝南知道他就是无情砍崽,否则死路一条。   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再和陆朝南有任何交集。   先切断联系,再慢慢绝交,从此江湖不见无事发生。   尽管听上去很渣男,但总比陆朝南后期从蛛丝马迹中自己发现这个事实两个人再无法面对彼此的好。他们才刚从彼此敌对的状态有了些许缓和,在慢慢地改观,削弱第一印象,是个很好地开展友谊的转折点。   就遇到了这件事。   康辞不合时宜地暗道:“钟岁岁是神棍吗?这什么命运的安排。”   但安排太曲折离奇,他有那么一瞬间连满身极品装备的心血账号都不想要了,只求陆朝南要么明天就失忆,忘掉无情砍崽。   要么他永远都别知道。   陆朝南的世界里,康辞和无情砍崽只能活一个。   康辞深吸一口气,总算从快崩溃的绝望中暂时回过神。   就这么定了,只活一个。   电脑屏幕还有御剑江湖的启动图标,康辞抿了抿唇,第一次理智战胜了本能反应,在打游戏的黄金时间把启动器关掉了。   他随手打开一篇论文,强迫自己用学习忘掉现实世界发生的一切戏剧场面。白纸黑字不过脑子,康辞就像在机械地看,手机震动了两下,他忍了又忍,终是拿起来。   不出所料,确实是QQ。   小南瓜:又停电了?   小南瓜:今天还刷战力值吗?   这句话似乎给出某种暗示,小南瓜……陆朝南并没想过那么复杂的事。   “果然读书读傻了。”康辞喃喃了一句。   他思索很久,觉得不回复不好,回复又没办法撒谎。   最终,康辞狠心地第一次没搭理小南瓜,连“不刷”都放弃回复,径直把QQ状态调成隐身——并在此之前取消了对小南瓜的隐身可见。   QQ安静了。   陆朝南的确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可论文也看不进去,康辞自我放弃般趴在桌面。   脸颊贴着手臂内侧感受到滚烫温度,如他预料一般,他现在估计连眼眶都是红的。他像发烧了,脑子乱,体温高,心跳快到不正常。   难堪,丢脸,尴尬,后悔,内疚……   好像所有他不曾经历的心情突然都有了准确描写。   甚至开始自我怀疑。   网游里贴心又善于倾听的灵族少女,现实冷峻却软心肠的冰山助教,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哪个是陆朝南最本我的样子?   所以他真的喜欢小南瓜吗?   如果喜欢小南瓜,他喜欢的,是满纸数据还是网线背后活生生的人?   他似乎只在意一起相处的时光,而“小南瓜”只成为了他寂寞的生活、单薄的兴趣与孤独的社交圈里为数不多的寄托。“小南瓜”是个他赖以生存的树洞,对着它,康辞说了好多不敢开口的真心话,表达了好多羞于启齿的字词句。   比如“我真的很想要一个朋友”。   能够心交心,包容他接纳他原谅他的脾气和不安,朋友,恋人,都行。换一个人好了,他一定能找到,再不济他和陆朝南认真地坦诚相对不行吗?   他也对陆朝南有模糊的好感不是吗,这应该是最理想的结局才对。   可是,可是。   他居然希望陆朝南永远不知情。   他想永远抓紧“小南瓜”。   所以好感,喜欢,有所触动,是对谁呢?   小南瓜还是陆朝南?   玩笑似的纠结成了真,无论如何没想到他的确不能同时对两个人心动。   可是……   他太自私了,康辞想,怎么能什么都要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更新~谢谢支持QUQ 第22章 手动下线   因为脚踝扭伤,康辞不得不开始深居简出。   待在宿舍还好说,等上课期间,他只能借拐杖,然后在外人眼中上演一出“当代大学生身残志坚不忘初心”的感人戏码。   伤筋动骨一百天,尽管痛觉神经不发达,康辞仍感觉到来自伤处的牵扯,总有个部分提醒着自己行动不便。再加上受到来自小南瓜的严重打击,康辞身心俱疲,每天辗转反侧睡不着,白天顶着黑眼圈发呆。   黄家新当他是被文献综述比赛折磨的,苦口婆心地劝:“辞,要不咱们别参加了,你看你被搞得都不像个人样。要为了给康院长交差,大不了初赛结束后再放弃嘛!”   “不要。”康辞一口回绝,“我现在必须找点事做。”   黄家新不解道:“打游戏呗——”   “不要!”   声音之大引起了另两个室友的纷纷侧目,黄家新一愣,还没开口,康辞首先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他现在太敏感,情绪仿佛一点就炸的炮仗。   懊恼地搓了搓脸,康辞放轻了音量可从内而外透出一股疲倦:“对不起小新,不是冲你,让我自己静静好吗。”   黄家新理解地拍拍康辞:“得了,你什么时候想倾诉了,哥们儿随时等你。”   康辞略一点头,重新捂住自己的脸。   他好像就此听不得“游戏”这两个字了,情绪还没缓解之前别说和小南瓜再次一起组队,连听见登录御剑江湖,康辞都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其实也有来由,他不肯溯源。   “陆朝南就是小南瓜”的认知与“绝对不要暴露自己”的结论存在一些矛盾,康辞现在无法解决,更无法想出两全其美的方法,只能打退堂鼓——遇到困难打退堂鼓康辞干了很多次了,但这次更像被迫的。   所以很烦,很郁闷,很怨念,甚至悔恨起为什么自己要手贱。   看论文也没有任何心情,批注上陆朝南的名字缩写起了反效果,白纸黑字他一句话都看不入眼,只知道盯着发呆,思绪越发混沌。   那天他下意识把显示器关了就离开,之后陆朝南有察觉异常吗?   如果有,他会就此把游戏里那个人和自己联系起来么?   他发现的话,会……   “会讨厌我吗?”   这疑惑把康辞折磨得彻夜难眠。   擦伤很痛,扭伤始终拧住他的某一根神经宣示存在感,更别提心理上的巨大崩溃。后半夜侥幸睡着,梦里来来回回,无比古怪。   他重回天河一线,银河美到不真实。   身边的红衣少女抱着缩小了的银狐坐在阶梯上,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朝他笑得非常开心,脚踝的金铃随动作一阵脆响。   她眨眨眼,张口说话却是个熟悉的低沉男声:   “康辞,你综述不及格,回去重写。”   康辞吓了一跳,差点就醒了。   但困顿抓住了他,天旋地转的片刻后康辞猛地从游戏脱离出来,置身虹大优美的校园中。银杏林还是绿的,浓得化不开,与远处的香樟一道交织出深深浅浅的屏障,他坐在长椅里,往前一看,陆朝南路过他时脚步优哉游哉。   梦里的陆朝南穿灰白两色运动衫,却戴了一副和打扮极不般配的金丝眼镜。他仿佛不认识康辞,两人隔着银杏林的小道对视良久。   “你是小南瓜吗?”他不受控地问。   戴眼镜的青年拉了一把背包,没听懂。他像第一次见康辞,可却没露出让人齿冷的严肃表情,微风拂过,他的眼角轻轻一弯。   落叶飞旋而起,时光回溯,康辞满身大汗地惊醒了。   可是陆朝南会戴眼镜吗?   没救了……   但这个梦奇异地安抚了他的惶恐。   也许是虚幻中的陆朝南虽然坏心眼地吓他,但到底也给了他一个微笑。康辞睡了一觉后焦虑减轻许多,不再像前夜坐立不安。   他要上课,要回归正轨,网游里发生的事他决定先暂时冷处理。   喜欢又怎么样,陆朝南要是讨厌他,他再喜欢,答案都只会是一个大写的零。   可康辞忽略了一件事:他总要见到陆朝南。   星期三第一大节课侵权责任法,陆朝南走进教室,被前排的女生挨个打招呼的场景几周都没什么变化。他背了那个黑色单肩运动书包,礼貌地挨个招呼回去,然后熟门熟路走到了老位置:最后一排的角落。   康辞趴在他前方,故意把头往旁边扭,以期待尽量不和陆朝南有对话。   后背被指尖若有似无地一点。   康辞差点原地弹射,受伤的腿阻止了他,只能僵硬转身问他干什么。   回头首先震惊了。   陆朝南今天戴了那副他在梦里见过的眼镜。   金色边,镜片极薄,光线折射时有一点蓝紫色掠过。   这叫梦想照进现实吗……   康辞被神棍得忘了要说的话,直勾勾地盯着陆朝南。他不知自己目光专注时总有种质问的委屈感,在陆朝南看来,就成了另有深意。   于是陆博士屈尊开口:“腿伤好点了?”   休整已两天,肿起的脚踝消了一圈不怎么影响走路了,擦伤倒是还在涂药。康辞眨眨眼,并未说这么多,只艰难张嘴:“好多了,学长,你……为什么今天戴眼镜啊……”   他声音小,加上课前喧闹,陆朝南没听清,往前倾身:“嗯?”   “没、没什么。”康辞猛地缩回座位,“上课了!”   陆朝南简单点头表示明白,却并未结束话题:“对了,提醒你一下,这周开始就进入中期考核,另外比赛的提交截止日也到了,你要抓紧时间。”   康辞:“……”   康辞:“好的。”   这熟悉的窒息感。   话题好像就此结束,陆朝南突然状似无意地问:“你最近还打游戏吗?”   什么,康辞脑内霎时警铃大作,“被他发现了”和“不会是试探我吧”排列组合,伴随各种严重的社会死亡现场,让他一时无法作答。康辞警惕地望着陆朝南,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从喉咙里憋出个“嗯”的上扬鼻音。   “干、干什么……”   “我不是管你的休息时间,只是最近学习任务挺重的。”陆朝南打开电脑,不习惯地推了推往下滑的眼镜,“个人建议分个轻重缓急,有益于身心健康。”   康辞松了口气。   正常人在发现自己被背后吐槽,无论表面在意与否,内心绝对都是梗了一根刺的,会有意无意改变被吐槽的地方。   这是铁律,是无数案例证明过的正确结论。   现在陆朝南说话还是那个鬼样子,显然,他绝对不可能知道什么。   有一部分提心吊胆姑且变作安稳,至少康辞现在只用在陆朝南面前当个乖学弟,网游那一部分也有了充足理由应付。他忽地觉得,对方其实是陆朝南,这件事未尝没有好处,他谨言慎行,疏远距离,已有了明确的行进方向。   “在听吗?”陆朝南好似有点不满意,微微地蹙起眉。   “知道了,我在看。”康辞顺从地答,一双略下垂的眼角透出十分的无辜。   他表现得很好,陆朝南甚至有点欣慰,说着“回头我再传你两篇文献做补充”,一边打开电脑,十指如飞地开始敲击。   上课铃打响,陆朝南愣了愣:“……算了,下课再说。”   计划赶不上变化,“下课再说”随着顾青教授的召唤变成了一纸空谈。   学院里有一个研讨会,顾青教授因为课表冲突无法列席,委托陆朝南前去帮她记录会议要点,顺便提前感受下研讨会的氛围。她的重视明显是在为往后铺路,陆朝南心里明白,只得先放弃了和康辞聊论文的计划。   他临行前对康辞道了歉,又觉得不够,特意叮嘱:“这个事线上聊容易信息不对称,之后我们找个时间面谈,或者同步开视频,行吗?”   康辞收拾着书,面色正常地点点头。   “你可以先联系我。”陆朝南又说,“我的课表会发你一份,不方便再商量。”   康辞点了点头,撑着课桌去拿靠在墙边的拐杖。   陆朝南望向康辞动作艰难,两步走过去将拐杖递给康辞。   被扶起胳膊,另一只手无意中握拐杖时触到陆朝南。康辞小声说“谢谢”,他们离得近,入耳时引起细小振动,陆朝南心里有一处柔软蓦地凹陷片刻。   他嘴唇微动,说不上为什么,问句就这么脱口而出。   “你的腿还好吗?”   大课间,教室里乱哄哄的,康辞已经和他保持了社交距离。   对方没听清他的话,皱起眉:“什么?”   有些话只有第一次才能借着心血来潮问得不露痕迹,再重复,自己先一步感觉到了别扭。陆朝南见康辞面色正常,被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注视,他的关切就成了别有意图——   某人控诉的“他故意接近我”浮现在脑海,让陆朝南一下子闭了嘴。   “没事。”陆朝南说,“我去开会了。”   康辞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抬手跟他说拜拜。   今天的交流一切顺利,陆朝南后来想,那么,前几天突然不理人,可能是因为累了?毕竟受伤当时,再乐观的人也不会有多快乐的。   他越想越能说服自己了,放心地去开会、学习,直到夜里回到宿舍,打开电脑。   桌面这张截图陆朝南是真的喜欢。   看一眼右下角已经过了九点,他和康辞在游戏里碰面几乎都是差不多的时候。只是平时都是康辞喊,陆朝南少有主动邀约。   他今天心情不错,游戏启动同时打开QQ。   还没找到康辞的头像框,角色载入完毕,陆朝南首先看见跳出的醒目提示:   [系统]:您的江湖侠侣[无情砍崽]下线了!   陆朝南一愣,望向手机,常年保持在线的某人这天头像是灰白色的离线状态,再结合游戏刚刚跑路……   又停电了?   陆朝南疑惑地想,可他明明校园网都没问题。   所以康辞是……   手动下线?   作者有话说:   明天居然还有,我都震惊了quq 第23章 “爱而不得”   任何情形初次发生时都可解释为偶然。   陆朝南一开始也以为,康辞应该只是不小心踹到了网线或者宿舍跳闸的客观情况导致,过会儿就好了。可接下来,当他发消息没有人回复,游戏里始终面对无情砍崽头像后的“离线”标识,陆朝南意识到事情不太简单。   连续三天都如此,甚至连周末都没有变化。   有问题,陆朝南想着。   问题出在哪儿呢?   他不会露出了马脚,还是康辞有其他事?   “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啊?”陆小茜问完得到肯定回答,慷慨地分给陆朝南一只新鲜出炉的炸鸡翅,“来,吃多点垃圾食品就会舒服点哦。”   “补课作业写完没?”陆朝南黑着脸。   陆小茜一撇嘴,她才不怕陆朝南,控诉道:“能不能看看氛围再长嘴啊我的哥!我们现在是美好的周末下午茶时间,说什么作业……你以后找了女朋友,是不是两个人约会还要监督人家做题复习?”   “用不着你操心。”陆朝南生硬地说,见陆小茜眼神有杀气,于是语调拐了个近乎直角的弯,“好吧,天气降温了,注意保温,别一天到晚穿短裙。”   陆小茜:“……”   察觉少女异样的沉默,陆朝南不禁问:“怎么了?”   “我真服了你。”陆小茜双手捂脸,从指缝中瓮声瓮气道,“哥,我现在好担心你的个人问题,要不是从小就习惯了你这么说话知道没有恶意,否则肯定会想打人!没有女生喜欢这种,改改吧我的哥——”   “随便。”陆朝南无所谓道,他是真不关心女生怎么想。   “男生也不会喜欢!”陆小茜连忙补充。   “随便。”陆朝南仍旧这两个字。   但比起上一句明显底气不足。   陆小茜倒是没发现,她一言难尽地说:“我看只有你哪天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才会发现这毛病有多致命,说不定你一生的幸福葬送了,你还在问人家‘为什么’。”   他眉梢微挑,但仍不予置评。   陆小茜最后嫌弃道:“以后谈个恋爱直接死在追求阶段,说出去多丢人啊……”   陆朝南假装没听见地转过头,专心致志搅弄咖啡。   “你等着吧!”陆小茜哼哼,“老大不小的,自己不知道开窍……别怪我告密啊,爸是觉得他没那个立场催你才总是不在你面前提的,上次他和妈咪商量时说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你再不谈恋爱,我爸该觉得是他的错了。”   “不关他的事,别催。”陆朝南说。   陆小茜撇嘴:“谁想催嘛,还不是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陆朝南就一如既往地沉默了。   被背地里担心这种事其实在意料之中,陆俭明根本藏不住事。他在陆朝南面前总小心谨慎,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让他不高兴,转过头,却一个人操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的心,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   有些事给不只一个人留下阴影,只是换作从前,陆朝南就想那些话是耳旁风,对方也知他随口应的,两边都把这当成定期完成的任务,谁都不会真正往心里去。   可最近不知是否因为他年龄增长, 润物无声多年,总是引起了一些变化。   这天下午秋光烂漫,陆朝南听陆小茜细数父母如何为自己担心,难得反省自己当初的叛逆和自闭是不是无意中为了对抗陆俭明的唠叨?   但好像一点用都没有,反而让他们关系越发尴尬。   陆朝南忽地记起了康辞。   所以,他现在对康辞,和那时的陆俭明对自己,画风甚至都差不多。   那康辞不理他,也是因为受够了?   严格要求、希望对方快些完成综述的压力,让康辞心情差,甚至都不想打游戏了?是他造成的,他应该向康辞道歉,对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怎么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忘了。   陆朝南一时有些发呆。   “……算了,我在这儿瞎操心什么,以后肯定有人治你。”陆小茜悠悠地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我未来嫂子是男是女,芳龄几何,看不看得上你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喽——”   “小茜。”陆朝南突然喊。   少女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脑袋:“我就随口说说!”   陆朝南给她倒了奶茶:“谢谢。”   他站起身,抓过桌面的笔记本电脑,接着步履匆匆地回了房间。关门时没收着手劲,发出一声激动的巨响。   厨房里醉心烘焙的陆俭明被惊动,探出头侦查一圈,发觉大儿子不在,小女儿倒是还直眉楞眼地坐在桌边,立刻有了结论。   “陆小茜!”陆俭明声色俱厉,“又怎么惹着你哥了!”   陆小茜遭受飞来一口黑锅,拿着半个炸鸡翅不知该不该继续吃。   “我……我没干什么啊……”她呢喃着,“就说他那个性格找不到女……?”   灵光一闪,陆小茜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朝南紧闭的房门:   靠,铁树开花石头发芽,陆朝南有喜欢的人了?   正主还不知道,他在妹妹的脑补中已经由“冷漠无情学习机器”变成了“爱而不得苦情男配”,且正深陷一段艰难卓绝的暗恋。   陆朝南打开电脑登录游戏,确认康辞的QQ仍离线后思索片刻,登录了另一个账号。   服务器:兰渚佳期。   片刻黯淡后,黑白道袍的玄门侠客身负巨剑,身前ID赫然是“蓝昭”。   本想看看康辞有没有在玩游戏,既然小南瓜好像被康辞拉入了黑名单,故意躲着,错开上下线的时间,他无法从两人的好友列表窥探康辞的真实状态……   那么换个号不就行了?   他顺利登入游戏,屏蔽了一众“求切磋”“求带飞”的私聊,调出好友列表,思索着两种可能性哪个更好操作。   第一,直接加无情砍崽的好友,但这样风险很大,日后暴露身份,容易被康辞怀疑是不是故意耍他,恶化关系;第二,试着联系康辞那个所谓的“室友”,可只有半面之缘,只知道对方也是个玄门,记不太清ID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远点,蓝昭站在野外地图的登录点许久,始终没有动作。   陆朝南想:要不改天再说?先观察?   何况还不知康辞到底怎么想的,万一真是因为论文,没必要连小南瓜一起拉黑……   会不会家里遇到事?   他要旁敲侧击先问一问导师吗?   万一康辞不在线怎么办,他上哪抓人去?   正当苦恼,陆朝南盯着游戏界面发呆,视野边缘,忽然捕捉到一小团混乱。他皱了皱眉,依稀还能听见刀光剑影的音效,有点好奇地挪了挪视角。   [地图][江湖第一菜比]:牛哇牛哇,天下第一两个团打一个散人[鼓掌][鼓掌]   捕捉到聊天框这句话后,接下来又有不少人都发同一行字,陆朝南意识到不对劲。正逢这时,那团混乱中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跑出包围圈,残血往后扔了个烟雾弹,随即向陆朝南的方位疯狂逃命——   黑衣白发,短刀,是个夜隐侠客。   头顶的ID……   无情砍崽?   迷雾散开后,几个眼熟的ID接二连三地窜出来,一边朝前面逃命的残血夜隐扔技能,一边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在地图频道口吐狂言。   [地图][雨里萧瑟]:和[无情砍崽]有仇清算,闲杂人等麻烦回避!   陆朝南目光微沉。   闲杂人等……?   真狂。   那就不怪他了。   雨里萧瑟追得很是专心,他领着一堆人,路过一处其貌不扬的草丛,却突然踩到了什么机关。他大吃一惊,刚要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早就布好亟待变卦的法阵时间恰好,守在必经之路上,等他们踩中,立刻守株待兔地撕开一条裂缝。接着,如同算计到对方五人小队的走位,法阵扩大,叠了三层减速debuff,拖住雨里萧瑟等人的同时——   玄门侠客巨剑凌空斩杀,仿佛天神下凡。   虽然雨里萧瑟避开,但他同队的草莓蛋糕酱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减速加上减疗,再狠狠吃了一波玄门神器的伤害,顿时只剩丝血。   对面有人看清来者ID,急匆匆打了个“好汉饶命”的信号。   陆朝南置若罔闻,法阵一变,竟很敢一挑五地继续扑上去,连放一个控一个伤害技能,直接干净利落收了草莓蛋糕酱的人头。   [附近][草莓蛋糕酱]:?????   耳畔,雨里萧瑟开了语音,一个不算难听的男声传入陆朝南的耳麦:“蓝昭,你干什么,前几天因为卷轴杀我一次,这次我们又哪里惹到你了?!”   陆朝南好整以暇地打字。   [附近][蓝昭]:吵到我挂机   [附近][蓝昭]:再追喊人   雨里萧瑟蓦地哽住。   和“小南瓜”是个单枪匹马闯江湖的散人不同,“蓝昭”这个ID之所以在兰渚佳期赫赫有名,除了是竞技榜榜首外,和他背靠的第一大帮“断雁西风”也有关系。据说蓝昭和断雁西风的帮主秦关月是好友,他说要叫人,肯定是叫秦关月。   秦关月要来,必然带断雁西风的帮众。   断雁西风和天下第一因为帮会斗争,早就互看不顺眼,时常发生局部冲突,隔三差五恨不得找理由揍对方一顿。   所以现在四舍五入,断雁西风估计会过来一个团。   [附近][雨里萧瑟]:……   [附近][雨里萧瑟]:算你狠   打下“不送”两个字,陆朝南忽略地图频道一群看热闹的——当中还隐藏着几个煽风点火的——视角转向身后的宝货商人。   怪不得无情砍崽这个点出现在野外地图“东山谷地”,原来是刷NPC了。   可以交换高级材料,秒杀一些不绑定的装备,甚至偶尔刷到藏宝图碎片、召唤兽铃铛这类特殊任务道具,也难怪康辞不肯放过。   无情砍崽的血已经回满,这时在宝货商人面前打坐,见他靠近,头顶冒出个笑脸。   [私聊][无情砍崽]:谢谢啦!大神要不要绝品暗器匣,我刚秒了一个!   陆朝南想了想,没有贸然组队或加好友。   [私聊][蓝昭]:不用   [私聊][蓝昭]:他们追杀你?   [私聊][无情砍崽]:哈哈没事的啦我都习惯了,跑就完事!   [私聊][蓝昭]:下次遇到,私我   [私聊][无情砍崽]:Σ( ° △ °|||)︴   [私聊][无情砍崽]:哦对你是断雁西风的,你们是死对头……   [私聊][无情砍崽]:那我有靠山了!   [私聊][蓝昭]:嗯,你可以入帮喊人打他们。   [私聊][无情砍崽]:不了不了,我还是喜欢自己玩,又没天天挨打[哈哈]   [私聊][无情砍崽]:但是你可以分我个好友位吗!   [私聊][无情砍崽]:[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怎么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心情蛮好的。   而且刚认识小南瓜时,康辞也没有这么热情。   陆朝南心里奇异地泛起一丝酸味,但仍矜持地打字:   [私聊][蓝昭]:哦,好。   作者有话说:   小陆醋谁不好,醋了个薛定谔的情敌(?   明天休息一下哈 第24章 有缘相见   [系统]:您和玩家[蓝昭]成为好友!   屏幕显示出这条提示,康辞第一时间截图发给了黄家新。   黄家新几乎秒回了满屏幕的问号:“你怎么搞到他的好友位的!教我啊!”   康辞:“嘿嘿,不告诉你。”   黄家新发给他一个中指,然后问道:“不过康康,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些了?不是说,网游当单机玩别有乐趣,从来不care这些服务器大佬的嘛。”   以前的确如此。   服务器帮会排名、竞技排名、热门八卦,过去的康辞根本无所谓。   这段时间他被现实与网游双管齐下打击得郁闷而不知所措,游戏不想玩,每天写完论文无所事事,干脆跑去逛论坛,看别人怎么玩了。   论坛首页热门贴不外乎服装搭配,副本固定团招募,游戏物品交易,以及各种教程,也有一些情感利益纠葛的818。康辞在“战斗区”的精华帖里偶然发现自己上次抢BOSS的英姿被一个小主播录像,发上去得到了不少夸奖,干脆开始观摩战斗区的各种帖子,当做“陆朝南PTSD”未痊愈之前的自我治疗。   单刷副本、竞技切磋、团本竞速,看得多了,康辞逐渐被一个人发的录像吸引。   应该是游戏公测时的老玩家,玩着最开始的老牌职业玄门,用第一视角搭配文字解说的方式做了许多玄门的教程。回帖里,这人也耐心地解答着各种弱智问题,思路清晰,有条有理,活像要把写的教程做成了一本专业论文。   发贴ID和游戏ID一样,叫“蓝昭”。   康辞恍然大悟,难怪黄家新会那么推崇他,敢情除了操作好,别人叫他“玄门大师兄”“玄门的神”也有他这么多年对这个门派的付出。   他花了几天时间把蓝昭发的贴都看完,对那人心服口服了。   最后一个标题发布在三年前,为“玄门一拖四单刷白首峰”的副本视频,帖子结尾,蓝昭写:“因为现实学业繁忙,时差党以后很难更新了,大家有缘江湖见吧。”   简直太有范儿。   所以他和蓝昭就江湖相逢了。   康辞每每想到这儿,都觉得有种特别的缘分。   和黄家新你来我往发了几句表情包,话题中心人物此刻就站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太不真实,康辞觉得他有必要为了上次,给蓝昭一点答谢,连忙切回游戏里。   可刚还在他身边的玄门侠客突然消失了,康辞打开好友列表,见蓝昭的所在地已经从“东山谷地”变成了“帮派家园”。   什么情况,一声不吭地就跑路?   他忍不住私聊对方,继续问:“我还想交易你一点黄金药草,怎么跑了?”   [私聊][蓝昭]:被开帮战   [私聊][蓝昭]:药草还有很多,不必。   康辞摸了摸后脑勺的卷毛,心道:又打起来了?   果然,他不多时就看见天下第一对断雁西风开启了帮战的系统通知。全服第一第二的帮会打起来殃及池鱼,尤其这个点,正是野外地图各种NPC刷新的时间,地图已经有无辜受牵连的人刷屏“烦不烦啊”“要打去练舞室打”。   天下第一开帮战,断雁西风估计还在集体发懵。蓝昭回去也是为了代替没上线的秦关月做点布置,至少别让大家莫名其妙就被杀。   但康辞还是没想通。   游戏有PVP这个玩法,那么打来打去就是常态,谁也别玻璃心。天下第一的人总是打不过就搞人海战术以多欺少,这做派玩多了,未免太霸道。   不过,他以为断雁西风不会理他们,怎么选择了应战?   [私聊][无情砍崽]:你答应了?   [私聊][蓝昭]:嗯   [私聊][蓝昭]:别在野图了,去主城或者门派,免得被他们误伤   [私聊][无情砍崽]:你呢?   [私聊][无情砍崽]:是不是准备把雨里萧瑟削十遍!   频道音效“叮咚”一声。   [私聊][蓝昭]:我们集体躲帮会家园。   [私聊][蓝昭]:以和为贵。   [私聊][无情砍崽]:……   [私聊][无情砍崽]:牛   帮会家园是私密地图,除了本帮会成员都不可进入,连邀请制也不行。因为这个有些奇怪的设定,家园反而成了被开帮战时最安全的地方。   康辞发完那句话后,蓝昭回复他一个大拇指,接着就不再开口了。   想也是,他们才刚认识,远远算不上熟悉。   心情有点郁闷,又有点小雀跃。   他发过去一句“那我去挖点药草吧”,当做给未来两人还能继续交流留个话头。对方依旧没有回复,康辞叹了口气,开始读条过地图。   紫竹林是野外地图里较为和平的一张,没什么高阶精英怪,也没有隐藏任务或是高阶召唤兽可以捕获,整张地图最大的价值就是“黄金药草”和其他各类做药物、食品所需的高低阶材料。大家前来都为埋头挖草,自然很少产生冲突。   康辞从过图点出现,正准备找个眼熟的地方挂机,突然弹出个组队申请。   [系统]:[小南瓜]邀请您组队。   康辞“卧槽”一声,条件反射,猛地摔掉了手里的鼠标。   今天先遇到雨里萧瑟的追杀,又因蓝昭,短暂忘记了自己还在躲着某人。康辞看了眼时间,小南瓜通常并不在晚饭前上线,怎么……   冷静,冷静,先别自乱阵脚,一味躲着他只会露出破绽。   不就是要跟陆朝南组队么?   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专心扮演冷酷的杀手就行了。   康辞深吸一口气,自我暗示了三遍“我不知道陆朝南是小南瓜”,然后手抖着,点了对方申请组队的“确认”键。   “哥,晚上你有空送我去舞蹈教室吗?”陆小茜推开门。   陆朝南把耳机偏开一边:“让你爸送。”   料到这结果,陆小茜“嘁”了声。她走到书桌边,不出意外地发现陆朝南的电脑屏幕正在游戏中,干脆抬了个凳子赖在旁边不走了。   “火舞衣服真好看啊……”她感叹着。   陆朝南无比敷衍地“嗯”了声。   被冷落惯了,陆小茜知道他做事向来专注,并不把陆朝南的无视往心里去。她安然地坐着,从书桌不客气地拿了罐新的可乐喝,然后专心地围观陆朝南打游戏。可很快,少女发现陆朝南好像在挂机。   屏幕里,红衣少女正跟在一个黑衣侠客身后,看着对方埋头挖草。   陆小茜一开始还以为有什么玄机,过了五分钟,发现两人没有任何言语接触,忍不住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不知道。”陆朝南诚实道,“他想挖点黄金药草吧。”   陆小茜无语了:“我当然看出他在挖草……你在干什么?你不是开了两个窗口吗?”   陆朝南:“蓝昭挂在家园等帮战结束。”   “哦。”陆小茜钝钝地应了句,“那个夜隐是你新朋友?”   “算是吧……”陆朝南心虚,清了清嗓子说,“之前你的号触发‘山海相依’了,和他一起的。所以我们就结了侠侣,做任务用。”   陆小茜:“……”   陆小茜:“你们什么关系?”   “游戏亲友。”陆朝南隐藏了另一部分。   陆小茜:“男的女的,知道你玩人妖号吗?喂陆朝南,你以前都不会和秦关月以外的人组队诶,而且还只看人家挂机……”   陆朝南沉默片刻:“……不关你的事。”   他说话难得有点别扭,陆小茜“嗯”了一声,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诶,你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走了好久,但他好像不是很想理你的样子……你对人家有想法吧,不然至于这么怂吗?”   陆朝南:“我就想熟一点拿大号跟他一起玩。”   “你大号?”陆小茜灵动的眼睛转了转,“都上大号了,就这么喜欢吗?”   屏幕里,红衣少女脚步微顿,莫名其妙原地放了个位移技能,往左飘出十来尺。   [团队][无情砍崽]:?   [团队][小南瓜]:手滑   [团队][无情砍崽]:哦   接着夜隐继续挖草,完全没有了从前对小南瓜一举一动的好奇心。   这画面,陆小茜情不自禁看了陆朝南一眼。   打游戏多年,从未因为谁有过波动的青年眼睫低垂,眼角的痣有点黯淡。   她慢半拍地觉出不一般来,活像发现新大陆:“陆朝南你不是吧!你真的喜欢人家?怪不得老爸的话听不进去,原来打算搞网恋——”   陆朝南按W键的动作没变,缓缓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望向陆小茜。   她从善如流地起身。   “我去学习了。”陆小茜推开门,想了想又缩着头,迎着陆朝南的死亡凝视问,“你们打算奔现不?看过照片没?对方是哪里人……”   陆朝南说:“滚。”   “哕!”陆小茜做了个鬼脸,跑了。   打发走了烦人的妹妹,陆朝南转向游戏。   他像没听见陆小茜一口一个的“喜欢”,一门心思钻研着无情砍崽突如其来的冷落。   康辞已经挖草快满一小时了,算算体力也该用得差不多。可对方依旧没有要和自己说话的意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相持,虽然气氛并不僵硬,陆朝南感觉得到康辞对他怀有某种芥蒂,或者仍然心情不好。   刚才跟蓝昭私聊时没见他心情有问题,看来,就是故意了。   但哪怕故意,总有原因吧?   陆朝南托着下巴,思考了几种可能性都不能自圆其说。既然无法从网游世界溯源,那一定是因为现实,他仔细回忆,觉得问题也许出在运动会那天。   摔倒时,康辞都还没有特别委屈。   医院也还乐观着,甚至有空问他打不打游戏。   去宿舍冰敷,耳朵倒是挺红的……   中途收衣服时离开过,回来,康辞的样子像受了什么惊吓。   电脑好像没关……   所以,是被看见了吧。   桌面的截图。   提出要康辞来宿舍的第一时间,陆朝南其实没想起来电脑处于待机状态。发现显示器亮的黄灯后他只慌乱了一秒,随后决定随它去,无所谓了。   就像RPG游戏设置两个选项,陆朝南事先并不知道自己期待康辞“碰”或者“不碰”,好像哪一种结局他都可以接受。   可到现在,陆朝南发现,他居然更期待康辞真的自己看清那张截图。   一团乱麻的起源被攥进手心,紧随其后就是抽丝剥茧。   正如同自己最开始的混乱,康辞现在的压力源除却“小南瓜”的本尊是谁,恐怕还要加上其他的一些,毕竟不是谁都脸皮厚到能发现自己当面说人坏话而无动于衷。   忽地有些好笑。   不过居然急得第一时间就把显示器关了?   也许,康辞现在还觉得自己蒙在鼓里,于是想尽可能地装作正常。但他装也装不像,演技拙劣,刻意疏远就变成了异样的冷落。   陆朝南托着腮,凝望游戏里还在忙着挖草的无情砍崽。   现实的结,从现实下手比较好。   “康辞你好,本周日如有空闲时间,请与我联系共同讨论学术问题,收到请回复。”   他编辑完草稿,感觉语气有点僵硬,陆小茜的劝告不合时宜地涌上脑海,想了想还是都删掉了——康辞肯定不太喜欢,会被吓到。   那换一个。   ZN:康辞,周末有时间吗?想请你喝咖啡[玫瑰]   作者有话说:   康辞:?不去   明天见 第25章 断头饭吗?   站在约定的公交站时,康辞还有点“怎么会这样”的无言以对。   那天他已经竭力无视小南瓜了,可效果不佳,两人沉默地玩了会儿游戏,还是小南瓜先说有事下线。康辞自不可能如以前一样追问,他巴不得对方放过自己。   结果就收到陆朝南的微信,问能不能请他喝咖啡。   本来想用腿伤当理由直接拒绝,但康辞不擅长撒谎,他明明已经能正常走路出门,只是影响跑跳,这么骗人,好像不太耿直。   没游戏这层关系,退一步讲,陆朝南出于自愿要帮他,牺牲周末时间,康辞不能对不起他那句“对我有点信心”。   不过喝咖啡……   根本是个幌子吧?   上次被按着看论文的心理阴影还在,陆朝南的“请客”无异于挂羊头卖狗肉,肯定是要和他聊文献综述比赛的事儿。嘴上说着“助教不就是个学长”“又不会影响我的成绩”,但……他又很想和陆朝南见面。   不就莫名其妙差点跟陆朝南网恋?   又没恋上,陆朝南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   尴尬个屁啊。   公交309路停在面前,康辞往后退了半步,注视陆朝南挎着那个运动背包下车。   下课后的时间,陆朝南总穿得十分运动,而这风格也意外地与他相得益彰。   这天他穿了件薄荷绿的卫衣,搭迷彩工装裤。   款式颇时髦,在校园里都很少见,稍不注意就会显得臃肿浮夸。不知因为脸和身材太优越或者气质有点走路带风,陆朝南好像能适应各种不太常见的夸张色彩,并随时有股与正装大相径庭的青春感。   以及与正装没什么区别的,领口处露出锁骨时一点点欲拒还迎的禁欲。   很好看,很戳性癖。   康辞不知多少次暗自遗憾“陆朝南为什么长嘴”,默默地赶在被陆朝南发现前移开视线,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学长。”   “堵车,久等了。”陆朝南抱歉地说,“你走路没问题吗?”   康辞顺着他的示意抬了下伤到的左脚:“现在已经不用拐杖了,受力多注意就行。”   “没有故意让你走路,不好意思啊,我的车今天限号。”陆朝南好像在对他解释,“家里还有一辆车今天送妹妹去学校了。”   “你还有妹妹啊。”康辞随口说。   旋即他想起来,“小南瓜”的账号不就绑的他妹妹的身份证吗?害自己出笑话。   陆朝南只“嗯”了声,没有多提家里的事:“要不,我去扫辆单车带你?”   “算了吧,没那么娇贵的。”康辞失笑。   陆朝南点点头,走过他时拍一把康辞的肩,带着力度把他往岔路方向引。收回手时偶然擦过后背,康辞自脊骨升上过电似的麻。   “走吧。”他说,朝康辞弯了弯眼角,“我们走慢点,痛了就说,大不了背你。”   “……没事。”康辞说,眼神飘忽不定。   好端端地怎么又提背不背……   是陆朝南不对劲,还是他的思想不对劲?   康辞竭力调整自己忽视这些异常,连同突然过速的心跳一道,暂且封存。   陆朝南和他约的咖啡店在虹市图书馆附近。   邀约的当天得了康辞肯定答复后,他先发了个地址,康辞说“没去过”,于是陆朝南建议康辞直接坐309路公交到图书馆。此前康辞还颇为不爽,觉得陆朝南为什么不开车,哪知不等自己问,对方已经给了答案。   看来有时候“直言不讳”还是有点好处的。   康辞暗暗地想着,又看了眼陆朝南,低下头,两人的影子正拓在石板路上。   步行大约八百米,穿过一部分虹市最有名的文化街区,就到了。   文化街区在解放前是租界,小洋房历史悠久,经过修缮后现在有的仍作为私人住宅,更多则是免费的博物馆和艺术家们的画廊沙龙。   街道并不宽阔,少有汽车,沿街种满了梧桐树,年代远的甚至需要两人合围。   正值深秋,虹市的白昼虽然还保留着阳光灿烂的温暖,梧桐树却已褪去绿意变作金黄。起风了,便落叶归根,打着旋儿无声地飘在柏油路上,被不经意的行人一踩,发出“咯拉”的清脆响声,像秋的旋律拐了个弯。   康辞很少来这片,他对艺术和历史没有特别的兴趣,以为这条街不过是虹市旧风景的一张名片,并不能在他心里掀起什么波浪。   可现在,他与陆朝南安静地并肩而行。   梧桐叶偶尔擦身而过,落在两人的影子上。院落低矮围墙还保留旧时的样式,半开放的栅栏缝隙伸出三两花枝,只是春夏都过了,看见的只有树叶脉络的深褐色纹路。   风带着凉意,却并不感到萧条。   他在草木行将枯死的特殊色泽中,突然懂了平康路的“情调”。   只是为什么要和陆朝南……   康辞偷偷一斜眼,抿着唇,无法描述是遗憾还是满足。   “到了。”陆朝南停在一座小门前,“进去吧。   位于平康路与紫荆街的交叉口,半人高的铁艺花篮里正盛放着一小簇向阳花。红砖楼房,底层略下沉的落地窗前,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摆着POSE自拍。   康辞抬起头,对上了颇有热带风情的招牌:Mai-Tai。   木门推开时牵动风铃,旋律动人,里面光线稍微昏暗了点,灯开得恰到好处,营造出暧昧却温暖的氛围。不知哪儿来的如同木头被烧灼后产生的松香味,卡座的柔软垫子,方格桌布,拼合在一起后,是能让人彻底放松的深秋。   但看光线并不像能读书的样子。   真为了请他喝东西?   陆朝南应该是这家店的常客,他熟门熟路将康辞带到临窗的一个位置。   比起卡座,这儿更逼仄些,坐下后像整个人都陷入了被棉花与阳光填满的洞穴,懒人沙发舒适散漫,康辞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起码,陆朝南和他今天见面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尴尬。   染着金发的服务生拿的咖啡单,全是英文,康辞选得很纠结。陆朝南坐对面,他那边倒不是沙发了,而是个很简单的草编坐垫。他两条腿稍向外伸着好像无处安放,修长手指握着柠檬水杯,正望向玻璃窗外发呆。   菜单稍往下压一些,露出双略垂的眼睛不安地眨了眨。康辞看不进去印刷的花体英文,放肆地偷看陆朝南。   这人缺德归缺德,但长相还真有点是他的菜……   如果不是助教,他俩是不是有机会那个,那个,稍微地,发展一下?   “要喝点什么呢?”服务生热情的招呼打断了他的奇妙思维,“第一排是我们的招牌咖啡,第二排是特调……”   “我……我就要杯dirty吧。”康辞说完,赶紧把菜单塞给服务生。   对面的青年不明所以地一翘嘴角,尽管收敛,的确是在笑。康辞摸了摸鼻子,不敢问陆朝南想到了什么。   他目光下垂,打量了一会儿陆朝南搁在身边的包,感觉瘪瘪的,不像装满了东西。   康辞不禁好奇道:“学长,你电脑呢?”   “电脑?”陆朝南一愣,“带电脑干什么?”   “啊?你出门不带电脑?”康辞也愣。   陆朝南顿了顿,问:“你带了?”   “对啊。”心里斩钉截铁的想法有些动摇,康辞先发制人地问,“你约我,不是为了找个地方面谈综述写得怎么样,然后给我看点资料吗——”   话音未落,陆朝南忽地笑了。   总是薄情冷淡的眼睛像突然盛满了橙红的夕阳,溢出了十二万分温暖与澄静。细密睫毛的影子与嘴角轻轻的扬起都柔软,那颗泪痣好像折进了光影中间,有点看不分明了,可他坐着,平日锋利的棱角全部都消失了一般。   从未觉得陆朝南有这样的魅力,也许是阳光耀眼,也许是慵懒空气中的尘埃熏醉了距离感,狭窄空间中,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他。   康辞喉头上下一动,赶紧掐了把大腿。   冷静,冷静,别被美色迷惑了!   搞不好下一秒他就会让你重写论文的!   温柔又惑人的弧度片刻后仍挂在眼角,陆朝南抿起唇,低头叩了几下桌面,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含着憋不住的笑意:“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啊?”   不,也不全是……   就一边觉得讨厌一边还有点奇怪想法的程度。   只是他问得蹊跷,康辞突然舌头打了个结:“……因为你是博士嘛。”   “我也不是出生就读到博士了,而且没有谁那么喜欢学习。”陆朝南说着,目光微动,“以前我玩得疯的时候,你才在为了高考努力吧。”   怎么回事?听着好耳熟。   康辞语塞片刻:“干什么,我年轻啊!”   陆朝南:“哦?”   猛然记起自己好像说过陆朝南“爹味重”“像四十五六岁”,还处心积虑在小南瓜面前刻画了个古板守旧的糟老头子形象,康辞余下的话立刻拐了个弯:   “……但你是成熟男人了,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陆朝南全没介意似的:“康辞,好歹也认识一段时间了,今天不跟你聊论文,我们就单纯谈谈天,行么?谈点你感兴趣的事。”   康辞听完这话,差点两眼一黑直接告别这个美丽的世界。   原来这世上真有比写论文更可怕的事。   陆朝南要和他谈人生!   紧随其后的慌张卷土而来,康辞捏着柠檬水杯,力气之大,差点没绷起手背的青筋,调动了全身肌肉来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陆朝南,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所以这杯饮料……   “您的dirty。”女服务生笑吟吟地将玻璃杯放在原木桌面。   康辞连“谢谢”都忘了说。   所以这杯饮料,这顿下午茶,是,传闻中的。   断头饭。   掌握着生杀大权的陆朝南把玩手中的钥匙扣,亚克力玄门侠客便随着他的动作偶尔前后左右地荡。他偶尔抓一把,捏着那个小人的脑袋摩挲。   手指每摩擦一下,康辞的心脏便仿佛被它攥紧,咖啡一点味道都没了。   就像头顶横着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断。   早死早超生的观念在这儿不适用,他和陆朝南不可能现实中诀别。康辞清了清喉咙,决定赶在陆朝南宣判死刑前自首,争取能够缓期执行。   “学长,其实我……”   “你前段时间和崔洋的矛盾解决了吗?”陆朝南问。   康辞:“……诶?”   死缓,改无期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国庆要加班,心情不美丽了quq 第26章 心照不宣   刚说出口,对面坐着的男生肉眼可见地迅速松弛了。   这是他们从运动会后第一次单独相处——教室的简短聊天不算——刚见面时,陆朝南就发现康辞异常紧张,手足无措,眼神更是飘忽不定。他猜想对方怕露馅,想着安抚,可又忍不住总是逗他。   紧张到了临界点,他话到嘴边的“你游戏ID是什么”戛然而止,扯到自己身上。   陆朝南承认这么做很恶劣,有些愧疚,但同时又觉得对方反应可爱,像逗了一只敏感的猫。想亲手把康辞惹炸毛,再慢慢地哄好他。   这么一看,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变态”。   不过说真的他也好奇着,康辞闭口不言能到什么时候,那些游戏里的玩笑言语现在还能不能作数?   康辞是真的讨厌他么?   或许陆小茜的胡言乱语到底让陆朝南有所触动,无奈地开始审视自己的行为动机——为什么要,那么地在乎康辞?   只为一起打游戏的话,何必害怕呢?   在想清楚之前,当时当地,陆朝南再次选择隐瞒。   他的咖啡也端上来了,服务员从金色BOBO头的漂亮女孩变成了染着银发的男人。   男人头发很短,皮肤白,五官立体,穿略宽松的黑色高领毛衣,被衬得有几分混血的深邃感。毛衣袖口被他挽到胳膊肘,露出一整条花臂,右手骨节凸出的腕上戴了一串琉璃佛珠,被光一照,折射出晃眼的淡黄色。   “好久不见啊。”他自顾自和陆朝南打招呼,“Summer liquid,你的。”   上半部分是咖啡,下半部分则填满冒着气泡的苏打水,最顶上嵌一片柠檬。加满冰块,玻璃杯壁凝结出一串小水珠,半透明,映着暖橙灯光,像盛夏的灿烂。   陆朝南对他略颔首:“最近生意不错?”   “忙着呢。”银发男人说,指了指外间,“一会儿让Lisa送份吃的给你,走了。”   “谢谢。”陆朝南收回了目光。   对面,康辞咬着一根吸管,表情像没控制住,有点复杂,余光还不停地瞟向那杯特调咖啡,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你们怎么会认识?   看上去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康辞的眼神太丰富,任何情绪都诚实地写在里面。   “那是一个……朋友。”陆朝南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和Mai-Tai老板认识的经历,要说起来,又会涉及御剑江湖,于是简单地概括了。   康辞“哦”了声,慢半拍地收回视线,钝钝地继续吸咖啡。   眼角自然下垂所以不管看哪里都显得无辜,十几岁的尾巴上,正是不谙世事的天真,还不知什么叫谨言慎行,放肆,无所谓,又真诚得有点愚蠢。   可这太难得,陆朝南自认过了那个年纪,做不到,所以欣赏康辞的“愚笨”。   也有康辞的天真。   “周末除了在家,就没什么事做了?”陆朝南问完,看康辞点了下头,情不自禁地染上笑意,“跟我读书时一模一样。”   康辞记起他要说大学生活,问道:“学长,你上次也说你同学里有崔洋这样的人?”   “巧得很,也是我当时的班长。”陆朝南说起这个话题时一丝情绪波动都无,“比崔洋可能还过分些,二年级时评省级奖学金,她把比自己高的同学作业分改低,然后再给自己加了综测分,最后如愿拿了那个名额。因为算法太复杂,公示时有人觉得不对,却并没有提出有实质内容的异议。”   “啊!”康辞的表情变得愤懑,“这不就是在作弊吗?”   陆朝南抿了口咖啡,苏打水浸入浓缩,舌尖被刺激,有一瞬间的酥麻。他停顿了很长时间,抬眼看向康辞:“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康辞:“你去找老师了?”   陆朝南摇头:“不是我。这事过了两年多,学校有一个保研到虹大的名额——哦对,我是法政大学的——她的一个室友,同时也是竞争对手把她曾经篡改成绩单抢奖学金名额的事举报给了系主任。”   “然后呢?”   “取消奖学金,取消评优机会,保研名额给了举报她的女生。”陆朝南波澜不惊地阐述结果,“还记了处分,她后来研究生也没考,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回家那边工作了。”   但是学校档案有这么一笔,未来很多工作都会受影响。   似乎是打脸爽文的情节,亏心事主人公自作自受终于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可康辞听完,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也一点也不心潮澎湃。   他半晌才自言自语:“可能我确实没被剥夺过什么……”   陆朝南说:“只因为他阴阳怪气地把你当假想敌吗?”   “可能。”康辞抓了抓满脑袋的自然卷,纠结地说,“但我有时又要承认他说的事实,毕竟康寰确实是经管的副院长,也确实是我爸……学长你懂我意思吗?所以我才会想,你说得没错,我原地跳脚,一点用都没有。”   “没想过也举报他之类的?”陆朝南眉梢微抬,“崔洋可能也侵犯过你们的利益。”   “我没有证据啊。”康辞说,“但我想让他闭嘴。”   “用证明‘我就是比你强’的方式。”   很多时候,作为受害者很难原谅加害者的所作所为,但明目张胆的讨厌更坦荡。   康辞好像隐约懂了他的想法。   就像平时没少骂崔洋,不过骂归骂,他从未想过要如何报复。   康辞突然笑了:   “对啊!你要整我去跑1000米,我跑就行了,要不是意外我还能拿名次,你能把我怎么样啊?承认吧垃圾,没有我爸,我照样比你强!”   松香味仍在未命名的角落中烧灼,气息缭绕,康辞心口的郁结好似在逐渐散去。   奇怪,他和陆朝南在一起时,总能想明白很多逻辑不通的地方。   “可能我想证明自己吧,不光是给他。”康辞最后说,“很多时候,我都想……让大家相信一些东西,我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差……”   “你不差。”陆朝南说,“起码比我当时厉害多了。”   “诶?”康辞迷茫了。   “说不清。”陆朝南不经意地避开了康辞的注视,“我那时,闷头学习不爱社交,还很愤世嫉俗,觉得利益受损,没有勇气又怕麻烦——是个很差劲的人,从没想过改变现状,于是除了完成学业,只会打游戏发泄。”   骤然话题拐到了游戏,康辞一愣:“什么……你从那时候就玩御剑江湖了?”   陆朝南没想到他对游戏敏感度太高,可提到了,只好顺着说下去。   “嗯,那时候刚公测吧。”陆朝南掰着手指算了算,“建了个号,玩的是北斗。”   康辞两眼放光,不觉坐直了:“我也是!北斗的长兵好帅啊!”   “后来……”陆朝南看康辞激动的样子,久违地有了聊游戏的兴致,“感觉北斗太近战,打怪的时候老死,就想换个职业,然后看中了神机。”   康辞:“靠!我也是!机械师太酷了!”   陆朝南:“然后发现神机——”   “——太、难、了!”康辞飞快地接上话。   两人同时一愣,紧接着笑出了声。   没想到刚认识相看两相厌,在另外的领域却有着惊人的默契,甚至连游戏脑回路都一模一样。陆朝南看康辞握紧玻璃杯,眉飞色舞地控诉起神机这个门派有多难上手、地图升级任务有多恶心,愉悦感如同春天的海水将他席卷。   等回过神时,他扭头,看见了玻璃窗上,一扇小小的倒影中自己笑得无比开怀。   “……空山、雪舞、玄门。”康辞数着,“我把所有职业都玩了一遍,都不太对味,那会儿刚好出新门派,看长得挺帅的,穿一身黑,又是刺客职业,我就建了个号。等高考完才回来,结果玩了一年,靠,出离火了……”   陆朝南饶有兴致问:“你是看帅气与否选角色的话,为什么不玩离火?”   “算了吧——”康辞想到雨里萧瑟就想吐,他太投入,以至于暂时都忘了陆朝南和自己千丝万缕的联系,口不择言,“我在游戏里得罪了个离火,三天两头被他们帮会打,看到这门派就烦。”   “为什么啊?”陆朝南好笑地问。   “因为……”   因为你啊。   半截话在舌尖戛然而止。   康辞迎向对方目光,忽地像被火星烫了一下,不敢直视,连忙装作正经地打量还剩小半杯的咖啡,手指慌乱地捻过懒人沙发的褶皱。   当头棒喝,他差点又说错了话。   可是,咖啡成了诱发真心的神奇药剂,阳光加温,陆朝南的眼睛如琉璃般透彻。   他又想坦白地告诉对方,其实我们早就一起玩过游戏了。   坦白后,他要怎么解释那顿对小南瓜的不分青红皂白的邀请与示好呢?说不定陆朝南早就猜到了,正在守株待兔?   或者不用那么明确地说出身份,如果他们还想构筑一个只有两个虚拟角色的乌托邦,在数据堆砌而成的青山绿水间,随性而为,随心而活。   “因为我当时想为朋友做点什么。”康辞说,声音小却坚定。   陆朝南沉默了。   沉默有时像某种确定的答案,只有两个人能懂的谜语。   畅所欲言的莽撞仿佛在这时冲上一腔热血,康辞脑子“嗡”地一声,继续说:“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在游戏里。他当时差一块玄铁可以做神器,地下钱庄刚好有,我就根本没想那么多直接抢了……抢完才知道,那是大帮会内定的。”   “但是,我哪顾得上?公平竞争,我在学校够怂了在游戏里还不能狂一点吗?硬是没还,把人家给得罪了。后来又有点别的恩怨,反正……三天两头揍我。”康辞委屈得很。   陆朝南张了张嘴,斟酌着说:“可能你朋友并不介意。”   “对啊,我也知道他不会介意。”康辞看他一眼,感觉脸颊开始发烫了,打哑谜或与陆朝南隔着窗户纸闲聊都不重要,“但我就想着,我们一起玩那么久了,他是我能听我的抱怨的唯一人选,我对他好点也没关系吧……”   窗外光线变幻,玻璃花纹在原木桌面切开水波似的影子。   陆朝南若有所思,嘴角好像不易察觉地勾了勾。   “那他一定很高兴。”   “高兴吗?有可能吧……不过现在我把他也得罪了……”康辞耷拉着眼皮,孤注一掷,“我觉得他现在不会喜欢我,也多半不会同意再和我一起玩。”   时间好似减速,一呼一吸,统统都拉长了每分每秒。   良久——或许并不久——陆朝南都不说话,康辞注视着桌面那道阳光伪装的水波,捏了捏掌心,想:这是可以江湖不见了。   从今天起他们是学长和学弟,游戏里就当没认识过。   虽然遗憾,但只能这样了。   “康辞。”陆朝南最后说,“他不会不喜欢的。”   他说完,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和康辞放在桌面的那只碰了一下。   叮——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更新 祝大家国庆快落! 第27章 我不追他   [系统]:[小南瓜]邀请您组队!   [系统]:[小南瓜]邀请您组队!   [系统]:[小南瓜]邀请您组队!   笔记本电脑的音箱里接连响起组队提示音,康辞没好气地抓过鼠标点确认,嘀嘀咕咕:“知道了知道了……怎么这么烦啊!”   这话被刚好路过的黄家新听见,他看一眼屏幕,飘忽地说:“哟,前几天还叫人家‘宝贝老婆’,今天就开始烦了?得亏你们没真网恋,否则照这个变心速度,康康,我真担心迟早有一天818里看见你。”   康辞瞪向他,面色不善:“你说什么?”   黄家新不以为意地嘿嘿一笑,摇头晃脑地走了。   等看回电脑屏幕时,团队频道里,某人已经开始自说自话。   [团队][小南瓜]:打本打本打本   [团队][小南瓜]:带我,求求   [团队][无情砍崽]:111   [团队][无情砍崽]:你一把神器,谁带谁啊[捶打]   [团队][小南瓜]:哈哈   又是这句,康辞一撇嘴,再次发了几个捶打的表情。   他没有开麦,“小南瓜”——陆朝南——也没催,纯文字交流,有点时光倒流回到第一次组队的味道。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进了副本,然后开始沉默刷战力值,偶尔出现些类似“我开了”“爆发CD”“没开特效,先拉脱”的简短打字交流。   打完副本,又去打竞技,也是全程文字沟通,效率明显下降。   在连跪两把后,陆朝南的胜负欲上来,近乎命令地打字:“你说话,报技能要开口。”   康辞倔脾气却一下子像燃起一簇小火苗。   [团队][无情砍崽]:凭什么要我报技能?你没长嘴吗?   [团队][小南瓜]:?   [团队][无情砍崽]:开麦啊   团队频道沉寂片刻,“小南瓜”ID后的喇叭突然亮了。   康辞一颗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   随后,他听见一个被变声器扭曲了的声音,用着康辞最喜欢的小黄人音效,叽叽咕咕,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喂,听见没?下一把我冲上去杀治疗。”   ……什么鬼!   陆朝南!你也太幼稚了吧!   康辞不甘示弱,选了个怪兽音怼回去:“行啊,三个技能打不死治疗你给我钱。”   被刻意扭曲的音效后,他听见陆朝南笑了声。   [团队][小南瓜]:[眨眼]   两个人顶着或尖锐或低沉的变声器,乱七八糟打完竞技场。到后半段,康辞实在受不了,他想让陆朝南关掉,想说:“得了吧,学长,我都知道你是谁了。”   可他没这么做。   他隐隐觉得陆朝南可能和他一样,希望两个人在游戏里依然保有一点明显的神秘感。   自从那天从咖啡馆回来后他们之间就没那么尴尬了,好像什么也没说,可又有什么在两人之间变得都心知肚明。   你知道那是我吗。   对啊,但我不会告诉你的。   Mai-Tai的小包厢里玻璃窗掀开一点,秋日明丽阳光静静地晒了整个下午,咖啡喝光了再续上,奶香味很重,能让人完全舒缓。   陆朝南和他聊了好多游戏里的事,以前玩玄门又怎么样,后来玩了个涂山,神器做出来了反而找不到上线的动机。他梦寐以求的和“小南瓜”面基似乎突然实现,尽管过程并不圆满,结果却没什么区别。   陆朝南聊起游戏的语气,和“小南瓜”确实一模一样。   两人分手后康辞迷糊了好多天,变声器仿佛让他终于在一瞬间明白,那些纠结从头到尾都不是需要二选一的难题。   小南瓜或者陆朝南,其实都一样……吗?   可似乎两个人拼凑起来才有让他脸红心跳的理由,单独见陆朝南,总觉得差一点。   现实也好,重新回到游戏也好,他仍无法把陆朝南和“小南瓜”划等号然后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尽管差不多都叫挑明了,康辞不知道陆朝南为什么一样犹豫着,对他而言,剔除掉那些心跳过速的时刻,他需要时间接受,弄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小南瓜。   或者说喜欢,陆朝南。   而且然后呢?   跳过网恋,直接跟陆朝南告白吗?   康辞一点想法都没有。   [团队][小南瓜]:滴滴   [团队][小南瓜]:分配下   “诶?……”康辞猛然回神,战力值已经刷完了,他点着装备分配,想了想,还是关了怪兽音效,“不好意思啊,没注意到,我有点困了今天……”   小南瓜没戳穿他的声音,依然用小黄人的怪腔怪调说:“那早点睡?”   这倒是像陆朝南会说的话了,康辞失笑:“差不多就睡了,等我再去做个日常。”   “号给我吧。”他说,“我帮你做完,困了就应该休息。”   康辞握鼠标的手指抓紧再放开:“……好,我QQ发你账号密码。”   “晚安。”他停顿很久,“……那个,晚安。”   吞掉了某个称呼吗?   这种偶然漏出的相似叫康辞心情复杂,他呆呆地坐了会儿,原地下线,再打开另一个社交软件,从页面下方拖出对话框。   以前他找“小南瓜”十分频繁,对方有空就回复,倒是积攒了许多天的火花。   但现在,火花已经因为之前没有说话断了。   康辞那会儿心情差得很,想着没了就没了吧,就不去刻意续上。今天却突然发现小南瓜的狐狸头像后跟着一簇小火苗。他“诶”了声,点进去,发现陆朝南不知何时给这个QQ号充了会员,然后把火花续得仿佛没有过缺失。   聊天的时间已经突破了三位数。   小南瓜的头像也换过了,从一只火红的小狐狸变成了游戏里的灵族少女截图。可能是从哪张截图裁的,像素不算太高,仔细看有锯齿边缘。   康辞愣了愣,等他注意到上扬唇角时,抬手摸了一把,果然又是烫的。   怎么老一声不吭地做些多余事……   这就会让他自然点么?   康辞想着,迅速把账号密码发给了对方。   对方很快回了个“收到”,紧接着,唯恐康辞引起什么不好回忆似的,补了个狐狸表情,眯起眼点点头,很萌,但一点也不陆朝南。   盯手机屏幕良久,康辞后知后觉,皱起了眉。   陆朝南……   怎么有点小心翼翼?   第二天下午没课,康辞约了钟岁岁去自习室,再不找人聊几句,他就快纠结疯了。他偷偷打听过,陆朝南这天要上课,不存在上次那样突然偶遇的可能。   “所以你故意躲着陆学长?”钟岁岁不可思议地问,“为什么呀?”   他们坐在可以交谈的区域所以没有太压着音量,康辞手指压在嘴唇上拼命朝钟岁岁示意“小声点”:“我没有躲他,我就是……”   钟岁岁:“就是?”   康辞沉默良久,放弃似的垮下肩膀:“对,我就是躲着他。”   这句话如同打开某个闸门,泛滥已久的洪水霎时一泻千里,浩浩汤汤地冲向干枯滩涂。   “你知道我在玩御剑江湖吧?”康辞见她点头,抱着可乐杯继续说,“游戏的事我很少找你聊,但这个不只是和游戏相关……我本来,在游戏里一直是有固定队友的,产生了很多误会,可是我也对他很有好感……”   不等他说明白,钟岁岁差不多都懂了:“是陆学长?这么巧?”   是啊,就这么巧。   康辞深吸一口气:“我也没想到,我还当着他说了很多不太好的话。”   钟岁岁霎时警铃大作:“你、你说什么了?!”   “也不外乎说他爹味重年纪大低情商是个傻逼……什么的。”康辞对上钟岁岁脸色逐渐变差,心情反而好了点,“不过我觉得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钟岁岁:“……”   钟岁岁:“所以你躲着陆学长,是怕他暗杀你?”   “没有……”康辞绕不过弯,平时的伶牙俐齿好像被上锁,半晌才捋清关系,“他猜到了我是谁,我算是半摊牌。现在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倒有点……上次运动会,还有,最近我们一起出去玩——”   “诶?”   “感觉他最近对我有点,小心?谨慎?”康辞在钟岁岁越发诧异的目光里,自作多情地下了结论,“他有没可能看出了什么,怕我玻璃心?”   钟岁岁:“学长让你重写作业半点没犹豫,我看,他不是那种人。”   康辞不说话了,低下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两人之间安静得像凝结出真空的一颗水珠,包裹起所有欲说还休的情愫。咖啡香气,自习室的交谈,桌椅挪动,进出时风铃轻轻响动着。   “所以!”钟岁岁激动地差点没控制住语调,“你是喜欢他?”   “不知道!”康辞几乎一字一顿,“我想不明白……”   两人的窃窃私语引来周围偶尔注目,钟岁岁回了好几下抱歉手势,又压低声音:“现在你一定在纠结为什么会喜欢他,对不对?”   “我没……”   “康康,你自己说的,对游戏里的网友有感觉。”钟岁岁有理有据地分析,“但你当时对陆学长是很不爽的,所以才会跟对方吐槽;后来发现,原来那个人就是陆学长,更有甚者你居然对现实的陆学长也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我没有,”康辞僵硬地纠正,“你别戴有色眼镜看我。”   钟岁岁斜他一眼,改口:“好吧。我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啊,为什么游戏里喜欢,现实里不喜欢呢?明明都是陆学长啊!”   “……”   对啊,明明都是陆朝南。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三言两语就概括了康辞的烦恼。   差不多确实如此,他在意陆朝南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出于何种原因。   尽管对方说“不会不喜欢”。   显然,陆朝南这榆木脑袋和他说的“喜欢”意义完全不同。   估计又是,想起了谁谁的叮嘱……要看着他学习……蒙上一层“老师的拜托”所以和颜悦色了点……   他怎么能明白康辞那句藏着掖着留有退路的暗示呢?   康辞嗓子发痒:“我还是先躲着他好了。”   “你们可以从普通朋友做起嘛,无论游戏还是在学校。我觉得陆学长不是那么幼稚的人,他不会计较的。”钟岁岁信誓旦旦地说。   变声器事件在脑内一闪而过,康辞嗤笑,暗道:可别吧,他幼稚死了。   可钟岁岁毫不知情,她自顾自地话锋一转:“哎,哥,如果你真确定了陆学长没有讨厌你的话,你会追他吗?”   “追……”康辞差点被可乐呛到,“追什么?”   钟岁岁知道他听明白了,笑而不语。   康辞小声哼哼:“我才不追他。”   碳酸饮料在杯中冒出一点气泡,无声破裂开来,仿佛从心底涌起了一点飘忽的冲动。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更新quq 第28章 有理想型!   陆朝南不来本科听课了。   得知这个消息,也是熟悉的星期三。康辞起晚了,初次见面被怼的阴影还在,他一路小跑,生怕再次败坏陆朝南心中的形象。   可当他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踩点走进教室,讲台边总是穿得正经而规矩的青年却不见了踪影,同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个有点面熟的学姐。   陆朝南人呢?   他没来得及问,顾青教授就在众女生的疑问中宣布了这个消息。   顾青笑眯眯地说:“你们陆学长要去东河参加一个业内的研讨会,本来只缺席这两周,现在看情况回来后估计要专注毕业论文开题了。这位是唐柠学姐,今年刚考进来的博士,也是学院的行政老师,大家应该多少见过她吧?”   新助教大方地朝同学们打招呼:“大家可以叫我小唐老师也可以叫学姐。虽然陆学长很帅很有才,也不要因为太想他就不爱我哦!”   笑起来的样子更熟悉了,康辞突兀想起他在学工组的办公室见过唐柠。   不对,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哪儿……   到底是哪儿呢?   没容他再细细回忆,唐柠已经做完了自我介绍。不忸怩的女生很快获得了同学们的好感,教室里配合地响起热烈掌声。   唐柠说了好几声“谢谢”,接过陆朝南的活儿,打开了花名册点名。   没有陆朝南,大家对“点名”这项作业检查重新回到了得过且过的敷衍状态,甚至有了嗡嗡的说话声。康辞旁边,损友正和几个男生偷偷评价新助教:   “唐老师上学期不当辅导员,原来去考博了啊……”   “她人很好的,也不凶!”   “不知道唐老师有没有男朋友——”   某三个字落入耳畔,康辞一个激灵,忽地想起来除了学工办公室和教室,他还在哪儿见过唐柠:运动场,穿运动服戴棒球帽的单马尾美女。   短短两周过去,她的头发剪短了,烫出颇有层次的卷,有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与那时的青春学生感大相径庭。   康辞回过神,感到“怪不得”的同时,回想起一些不可思议的细节。   那天唐柠在运动场,旁边就站着陆朝南。   所以他问陆朝南怎么会来时,陆朝南淡淡地只说自己是“帮忙”。康辞当时就疑惑,现在却突然有点明白了。   本科和研究生院向来分开,但作为行政的老师,不管是参加教师项目或者做一些辅助工作,唐柠都有充足的理由参与到运动会中。陆朝南只当过助教,非要被抓来当“志愿者”或免费劳动力的话,应该就是被唐柠邀请。   他们都在顾青教授的组里,都读博士,况且还前后脚做了助教。   顾青的博士不止他们俩,能够这么交接班,一定是因为认识……什么的吧?   对了,那天钟岁岁还说“学长和一个美女站得很近”,现在知道是唐柠了,那他们一定比普通程度的认识还要上一个台阶。   或许还有暧昧关系?   忽略其他,冷淡的博士学长和同组阳光开朗又大方的新学妹,简直像偶像剧男女主角的搭配。唐柠甜美可爱,性格那么好,会不会是陆朝南喜欢的那类型?   陆朝南喜欢的类型是怎样的?   ……在想什么。   可完全控制不住瞎脑补。   陆朝南确实没说过关于“喜欢”的任何话题,包括在游戏中。他自作多情,居然会认为对方跟自己是一样的,就这么陷入了一厢情愿的暗恋。   甚至连暗恋都不算,所作所为,就像自我催眠。   没找到表达机会,没捋清后续动作,陆朝南不来听课的消息像突兀地给尚未发生的故事强硬地画上句号。等综述大赛结束,失去了见面的理由,如果那时还说不清游戏里的身份,他们是不是立刻恢复成普通的学长学弟的关系?   可能还要糟糕,他们差得太多了。   但说清楚又怎么样呢?   顶多,闲暇时陆朝南可以找他一起刷刷副本。   思绪不可抑制地往坏结果一落千丈地俯冲,康辞心乱如麻,托着腮,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白纸上画着圈圈。   桌肚里的手机忽然振动,康辞眨了眨眼,拿出来。   小南瓜:在上课吗?   小南瓜:怎么把QQ名字改了   陆朝南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好好听课吗?   康辞好笑地想,因为这句平淡的问话他刚才的纠结仿佛减轻一大半。手机放在桌面,康辞抬头看一眼讲台上正和同学们扯白扯到了外太空的教授,回复对方。   KK:随便改改,你现在干什么呢?   小南瓜:高铁上,帮老板出差   小南瓜:我好不想去   KK:[疑惑]   小南瓜:只能带笔记本,跑不动游戏了[委屈]   KK:哈哈哈我帮你做日常!   小南瓜:哼   看陆朝南的冷漠反应,康辞憋着笑,坏心眼地输入:“告诉你个好消息,那个烦人的助教以后都不来听课了!终于不用看他脸色啦!”   小南瓜:???   “小南瓜”撤回了一条消息。   小南瓜:哦,恭喜你。   看清楚对方撤回重发的全过程,康辞猛地趴到桌面。   动作幅度太大,身边,黄家新诧异地转过头,小声问:“怎么了,你不舒服?”   康辞摇摇头,保持着把脸埋进两条手臂中间正拼命憋笑。某人的前后转变太可爱,他差点就忍不住笑出声了,缓了好久,才让表情别太扭曲。   康辞重新点开手机屏幕,对着这条咬牙切齿的“恭喜”思考对策。   KK:还换了个美女学姐代替他!   KK:学姐又漂亮又善良   KK:我也没有很开心啦,一般般开心而已。   小南瓜:(′ω`)   小南瓜:开心就好   不痛不痒的感觉,康辞撇嘴,继续火上浇油道:“南瓜,你不是也在虹市吗?有没有女朋友哇?没有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和学姐认识哦。”   为表真诚,他还憋着心里泛酸的劲儿,给对方塞过去一个甜甜的猫咪表情包。   小南瓜这次没有马上回复。   “玩笑开过头了”,这是康辞脑内涌现的第一个念头。   他们俩现在可以说叫透明马甲,陆朝南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唐柠。如果对方正是唐柠的男朋友,康辞的话显然不知轻重,甚至,但凡陆朝南玻璃心一点,都会觉得他的语气轻佻,很不礼貌——无论身份是唐柠的学生还是学弟。   被冒犯到了?   康辞有点后悔,同时,又有种诡异的报复快感。   手机终于重新亮了屏幕,康辞点开QQ。   小南瓜:不用啊   小南瓜:有喜欢的人我会自己追的   KK:你喜欢哪种?   这话问得没有犹豫,康辞真的很想知道,也真的有点怕知道答案。   和上回一样,回答来得很晚。   小南瓜:这个嘛[苦恼]   小南瓜:看他是哪种人。   小南瓜:到时候他会知道的。   陆朝南用的词是“他”。   而且接连两句。   治学严谨的陆博士会手误不止一次的可能性太低了,康辞仿佛被闪电劈中,魂不守舍了好几天——陆朝南心里喜欢的人的指代词,单人旁,男的。   那么,会不会存在某种可能,陆朝南也对同性可以产生好感?   康辞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说的是自己。   “小南瓜”出差,陆朝南不在学校,少了见面的理由只能用微信沟通论文的事。初赛的死线逼近,康辞秉持着只要不被刷下来就好的心态提交了。   没过,就是天意让他对这个人冷静冷静,进一步思考“说实话”或者“继续装”。   可现阶段,康辞还无法做到不想他。   陆朝南替顾青出席的研讨会在东河,离虹市不过三小时高铁。说久不久,但陆朝南总没回学校,没有设备也无法上游戏,竟拉长了思念的距离。   每天按部就班上课、写作业、看论文,闲暇时与室友打篮球,玩游戏,帮小南瓜清日常任务,空余时,再披着马甲调戏调戏陆朝南——可惜对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并不像最开始那么好逗,很没有意思。   日历眨眼就翻到了月底,新助教很快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最开始还有女生会问唐柠“陆学长什么时候回来啊”,到现在,似乎也觉得陆朝南的短暂助教生涯已经终结,带着点遗憾藏起了疑惑。   秋天即将结束,虹市愈来愈重的晚雾带着湿润与冰冷裹挟深绿的香樟。   银杏几乎全黄了,可惜阳光不明亮,本该摧残的金色蒙上一层阴翳。   连日的夜雨让气温骤降,康辞还绷着不肯穿厚衣服。他在家连打了几个喷嚏,客厅的庄女士坐不住了,拎起一件防寒服冲进康辞卧室。   “穿上!”她抖开外套,“去年买了,你一年没穿过,还是崭新的呢!”   康辞看了眼那辣眼睛的红绿配色:“妈!春捂秋冻!”   庄怡丽不听:“你都冻出病了!”   言罢拿着靠近,大有“你不自觉就我帮你穿”的意思。康辞反抗未果,哼哼两声,把自己裹紧了难看的新衣服里,瓮声瓮气问:“行了吗?”   “行了,走吧!”   周末在家,难免遇上应付饭局。   这天康寰教授约了几个一起打麻将的牌友——没什么意外的都是虹大的老师——说是切磋,打完麻将又要吃饭。康辞作为家属被迫列席,往饭店的车上已经想好了早退的一百零八个理由,就等着挨个实施。   饭店约在虹江畔,最近很火的一家新派本帮菜,据说一座难求。   康寰提前三天定位子,这才有了设宴的机会。他作东道主,家里人自然也来得最早。庄怡丽帮忙安排菜色,康教授也凑过去,把儿子撂在一边让他自己玩。   只是没玩多久,客人也到了。   经管的陈教授和家属,金融的李书记和家属,教务办的许老师和她刚结婚的先生……都是熟脸,看着他长大的一群人,对康辞而言都是“叔叔阿姨”。他乖乖地跟在庄怡丽后面打招呼,汇报下学习情况,然后缩进角落里。   众人寒暄不已,这时,最后一个客人终于推门而入。   康寰笑着迎了上去:“哎哟,顾老师,就你姗姗来迟喽——”   某种不祥的预感出现,康辞一愣,扭过头,彻底僵在当场。   雕花的包厢门被外面光线一照,栅格纹路全落在来人的驼色风衣上。他跟在教授身后,旁边是个高挑女孩,正侧过脸聊着什么。   周遭的声音仿佛走远,他满心只看见那一对璧人,心口又开始发疼。   怎么会,陆朝南也来了?   “……今天刚好开组会,想着就把两个小孩带过来一起蹭个饭。”顾青教授和蔼地说,“康老师,贸然打扰,没关系吧?”   “哪里哪里,是该让康辞跟师兄师姐认真学一学……”   康寰转头叫人:“阿辞,过来啊!跟学长打个招呼,你们见过没?”   四目相对时,康辞喉咙有点发抖。   何止见过。   甚至是他现在最想见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要继续吗~要继续就—— 第29章 明知故问   “我们见过的。”陆朝南礼貌地对康寰点了点点头。   言罢,他看向康辞,自然地将背包挂在衣架上,补充似的说:“很熟。”   久违的声音拨动听觉神经,若有似无,不知在暗示什么。康辞的脸“噌”地一下,全红了。紧接着他低头看一眼自己喜庆的红配绿,手忙脚乱把拉链往下拽,慌忙脱了,团成一堆往沙发角落里藏。   好长时间都没见面,结果被陆朝南看见那么丑的样子。   康辞尴尬得恨不能钻地缝。   可惜没有地缝给他钻,他不说话,陆朝南也没再继续,转过头去和庄怡丽、康寰与各位教授打招呼,言谈间很有些不卑不亢的气质。   康辞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坐回了位置上低头无意识地画着手机屏幕。   “阿辞,对吧?”   悦耳的声音突然靠近,康辞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时形容不出复杂感慨,只呆呆地应了一声:“啊……小唐老师。”   唐柠坐在他旁边,笑容一如既往的明丽:“叫学姐就好啦,老师,好老哦!”   不擅长和女生相处,遑论他与唐柠本就没什么交集,康辞笑笑,将注意力转回手机屏幕,企图用各种暗示告诉唐柠他是个社恐。   或许唐柠惯于同学生打交道,并未将康辞的躲避放在心上,自来熟道:“之前就听师兄说起你,又努力又聪明,他夸你写的那篇关于担保责任的文献综述很全面,刚好我研究的方向在担保法,想拜读一下你的综述,可以吗?”   师兄,这哪个年代的叫法……   可陆朝南竟会对唐柠提起他吗,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好像是有点感冒了,否则怎么会有点呼吸不畅。   康辞吸吸鼻子,小声说了句“谢谢”,却没答应要把论文给唐柠看。   他的抗拒有点明显,唐柠没有强求。她笑笑,发现提起陆朝南时康辞眼睛会不易察觉地亮一亮,便道:“陆师兄很在意你哦,他平时话少,我找他聊天他都不太吭声,但提到你就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不太清楚。”康辞揉了一把耳朵,那里正在发烫。   面对女生他总不想深入接触,唐柠连着两次找话题都没得到回应,本是有点尴尬地坐着,身后绕过一个人,拉出康辞另一边的椅子。   “我坐这儿好了。”陆朝南的声音并不向对着他们,“谢谢康老师。”   “师兄你来啦!”唐柠招呼他,“正和阿辞谈到你。”   一股熟悉的薄荷烟味道,身侧有人落座,带起一小股清新又辛辣的风。烟和同样后调的衣物清新剂中和后没那么惹人反感,成了某个人独一无二的标识。   “说我坏话呢?”陆朝南问。   唐柠笑呵呵地:“怎么可能说你坏话嘛……”   “不好讲。”陆朝南话里有话地说,余光若有所思地掠过康辞。   康辞转过头去,和陆朝南四目相对后骤然移开。   什么叫“说我坏话”,又在指桑骂槐。   康辞不自觉地撇嘴,露出个颇为委屈而嫌弃的表情,用手指摩挲屏幕。   而陆朝南的存在感太强,仿佛记忆被拉回自习室遇见对方的那天,靠得很近的座椅,陆朝南扶在他的后背的手,说话时,温和醇厚的声线能让他浑身一麻。   耳朵已经红得快冒烟了。   好在很快,开席解救了暂时性社恐患者。   聚会的主角仍然是教授老师们,几番寒暄后,角落里的“家属”就不再是讨论的焦点。康辞对这结果求之不得,干脆埋头苦吃。   他坐唐柠和陆朝南的中间,开始不觉得有何不妥,等吃了五分饱,慢半拍地发现不对。   唐柠有意找陆博士聊天,话题都正正经经,比如“某教授那篇论文你有下载过吗”“老师组会今天那篇文章你有什么理解”。陆朝南基本都会答,言简意赅,偶尔多说几句,基本都是学术问题,并听不出任何暧昧情愫。   可也许唐柠笑得亲切,陆朝南不那么大声说话时显得温柔;也许康辞心里有鬼,某种猜测挥之不去,总觉得他们两个是在借学术讨论聊一些秘密。   难受,真的很难受。   知道这样不好,但控制不住地觉得难受。   甚至开始错觉自己是个电灯泡,应该挪个位置,把空间留给二位俊男靓女。   嘴里的松鼠桂鱼它突然就不香了,康辞端起手边的果汁把西瓜当“南瓜”狠狠地吸了一口,心中郁结仍没有半点缓解。   服务生上了新菜,豆腐雕刻成栩栩如生的兔子,淋一小勺桂花酒酿,勾勒出广寒宫的轮廓,写意得很。再点缀桂花干,在巴掌大的白瓷餐盘中摆出一副蟾宫盛景,制作得很有创意,看起来像某种甜品。   殷勤地介绍完用料,服务生顺时针将每份小瓷碟摆在客人手边。她做事麻利,不一会儿就转到康辞身边,可将要去端,有个人的动作更快。   陆朝南神情自若地推过刚放在自己手边的那一份,给了康辞,再接过新端的。   意外的动作,康辞看他一眼,陆朝南却置若罔闻,还给康辞拿了个勺子。   康辞:“……干什么?”   陆朝南的目光从那两个并排的瓷碟掠过,沉默了会儿,仿佛有难言之隐。   康辞对他各种奇怪动作都快要习以为常了,没多问,被面前做工精致的甜品吸引了,打算尝一尝——他还挺喜欢桂花的。   入口爽滑,带一股甜腻的香气。可这香味只停留在鼻尖,并未传递至唇舌,于是甜就从腻味变作了轻盈,如秋风挟卷过沾着深秋丹桂气息的雨后空气,急匆匆地扑面而来,又急匆匆地擦肩而过,只留下一点悠长的清凉的余温。   豆腐口感如同布丁,桂花味又做得非常好,哪怕酒酿稍微差些,瑕不掩瑜。康辞默默给这道菜打了个8分,心道:下次撺掇庄女士做一做……   甜品分量不多,康辞两三口就吃光了。   他意犹未尽,咬着筷子,自觉差不多可以找理由早退了,余光里,却突然出现了另一份桂花酿,造型完整,一点都没动过。   康辞眨眨眼,不由得望向自己的右手边。   陆朝南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剃鱼刺,动作从容得好像那个瓷碟是自己凭空瞬移了位置。   “不吃吗?”康辞问他。   陆朝南摇摇头:“我不爱吃豆腐。”   用了几秒钟判断陆朝南是不是故意让他,无论答案是与否,康辞都感觉被照顾了,郁卒了一整晚——或者更久——的心情霎时有所回暖。   既然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   他本就略下垂的眼角弯得更有弧度,对陆朝南开开心心地笑了下,端过那碟甜品继续津津有味。东西不多,康辞却觉得这几口比今晚的整餐饭都让他身心满足。   连刚才酒足饭饱的困顿都没了。   啊……   好想回家打游戏。   康辞思索着,瞥一眼身边的陆朝南似乎也差不多了,偷偷在饭桌边摸出手机。   某人的电脑桌面事件让康辞长了个心眼,立刻下单防窥膜贴好。哪怕陆朝南就在旁边,他也不用太逼着,避免了当面被戳穿——两人其实已经心知肚明,康辞很清楚,朦胧的影子很好,一旦戳破了会变丑陋,他希望这种说不清的时间能更久一些。   QQ里,“小南瓜”的头像是彩色的,右下方有个请勿打扰的小标识。   “嘁,”康辞暗道,“我就要打扰,我还当面打扰。”   KK:好无聊啊我想打游戏QAQ   消息发出的瞬间,他听见了陆朝南放在桌面的手机“嗡”地一声。   诶,不是请勿打扰吗?   “特别关心”发来了消息,陆朝南瞥一眼,瞳孔轻轻地收缩两下。   他拿起手机,感觉康辞好像在专心看什么东西后,轻咳两声掩饰尴尬,随后站起身无比自然地走出了饭店包厢。   拐过曲折回廊,陆朝南往后确认没有人跟上,随意地靠在拐角墙边打开手机。   康辞早就想走的情绪是明显写在了脸上的,陆朝南没想到,他居然会给自己发消息。饭局不好玩,唐柠找他说话虽然内容并无不妥可态度已经有点不太像公事公办,陆朝南选了个隔开她的位置,就是想摆脱——组会上已经够难受了。   他对女生的示好通常都放置处理,平时是比较疏远的人,接触起来一两次不回复,女生们基本能懂他的意思,便不再一个劲往前凑了。   少年时代或许有死缠烂打的心情与时间,等到了陆朝南这个岁数,半大不小,也没谁再为了追求一个人而耗费三五月、三五年。   过不了多久,唐柠就会知难而退,因为她其实也没那么喜欢陆朝南。   只因为他们好像很“般配”。   建立在称量上的感情永远不会长久,更何况陆朝南对她一点想法都无。   KK:好无聊啊我想打游戏QAQ   KK:你在干什么   陆朝南想:“明知故问。”   但他配合康辞继续演,久违地从这种幼稚把戏中品出一点小学生的浪漫。知道与不知道的情形下对话,他的心情似乎也完全不同了。   小南瓜:饭局   小南瓜:我打算找个理由溜走   KK:怎么溜   小南瓜:就说要去约会   KK:?   KK:有用吗   KK:有用下次我也试试   小南瓜:试试呗   KK:?   这反映让嘴角不自禁地微微上扬,察觉到时,陆朝南有片刻怔忪。   他摸了把脸,好心情似乎有点太外露了。   对康辞,他总是留一点目光,无意识地就养成了习惯。   从某天陆小茜故作夸张地打趣开始,陆朝南就不太控制得住自己往某方面想。游戏也好,现实也罢,的确,或许意识到游戏里无话不谈的小夜隐是康辞那天起,对方逐渐成为了一个特别的人——尽管不全让他心情愉快。   但这特别在哪里呢?   他为什么会并不在乎康辞那些听了原本让人生气的话,反而觉得对方可爱?   是喜欢吗?   陆朝南不敢细想,担心着他是不是会错了意。   作者有话说:   明天真的要休息了,手腕开始痛,不知道是上班搞的还是写签名搞的= = 第30章 亲密过界   重新将手机收回兜里,陆朝南转身走回饭店包厢。他没有坐,径直到顾青教授旁边略一俯身,附耳说了点什么。   女教授的表情从“错愕”到“欣慰”快速走了一遭,对他笑得堪称慈祥:“这才对嘛,年轻人就是要去处对象的呀,多花点时间,应该的!小陆呀,看来不用老师替你操心喽!不过这么晚了,别玩得太迟,记得把人送回家啊……”   她叮嘱起来就停不下,虽没有明说,但大家都听出了暗示。   陆朝南挂着礼貌微笑认真地听,不时点头,余光扫过坐在对面的两个人。唐柠的表情看不出沮丧与否,倒是康辞,一直半张着嘴,很是震惊。   谆谆教诲告一段落,陆朝南直起身,目不斜视地拿起自己的背包,走出了包厢。   坐在座位,手机屏幕还亮着的康辞心情复杂。   靠,真的要去约会啊?   不是说好只找个“借口”吗?   就走了?就走了?   那我怎么办!   内心分裂出一个小人就地大吼,康辞抓紧筷子,很想把面前还剩一口的豆腐布丁当陆朝南戳烂。他长长出了口气,又想:别太自作多情了吧?   陆朝南可从头到尾没说过要帮他溜走。   只有“我”,没有“我们”。   看来有时候太含蓄也不好,把自己坑了。   康辞想他是被那碟谦让来的甜品迷惑,居然对陆朝南抱有一丝期待!   狠狠地又挖了一口塞进嘴里,康辞愤懑地咀嚼着,脸上乌云密布。没吃几口,桌面的手机振动片刻,康辞以为是什么推送,没理,但它继续锲而不舍地以更密集的频率动起来,唐柠比他更快注意到。   “电话吗?”她提醒着。   康辞“啊”了声,抬起屏幕,来电显示是微信通话……   备注名:变态博士。   康辞:。   “喂?”康辞掩着嘴偏过头,“干什么啊?”   “要不要搭顺风车。”   他根本不带问号,康辞听得一愣:“诶?”   “我在楼下等你五分钟,要怎么跟康老师他们请假是你的事。”陆朝南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仿佛背诵法条一样字正腔圆又无比利索,“最多等五分钟,不来我走了。”   说完,陆朝南甚至没给康辞反应时间,就干脆地挂了电话。   通话时间从头到尾都不到30秒。   康辞懵了一会儿,忽地明白过来了——   哦!还是要理他的嘛!   果然陆朝南的内心住着一个体贴的小南瓜。   康辞一抹嘴,抓起手机绕到餐桌另一端:“爸,爸爸爸爸……跟你说个事……”   他惯常在大人的饭局间早退,康寰纵然无奈,却知道这是不能改变的——没有小孩能在与自己无关的局里从头坐到尾,何况玩手机也不礼貌,不如放他走了——所以没等康辞把精心编造的“我要回去写综述”说出来,他就不耐烦地一摆手。   “到家发个消息。”康寰满脸糟心地说,“少打点游戏!多看书!”   康辞站得笔直,憋不住笑了:“哦!”   康寰:“快滚快滚,多待一秒我怕我揍你……”   两边的老师们都会心一笑,康辞笨拙地挠了挠头发,仍挨个道别,礼貌做到位了这才忙不迭地跑路,背影写满快乐。   这快乐究竟来源自由或者陆朝南的邀约,康辞只用了两秒钟就分清了。   他想要当陆朝南的“约会对象”。   哪怕这只是临时编造的谎言。   一路小跑到楼下,康辞首先看见了站在门口发呆的人。   陆朝南虚虚地披着那件风衣,手好像抬在唇边。康辞猜着“他不会在抽烟吧”,放轻了脚步,从侧面绕过去,然后猛地提高音量:“哇——!”   燃烧的红点不受控地一抖,陆朝南转过头,一瞬间没掩饰过受到惊吓的慌乱。   他总是游刃有余,难得的手足无措就让康辞印象深刻,好像这个死板的学霸突然间多了几分真实,成了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这认知会拉近康辞对他的距离感,康辞想着,故作轻松地一拍陆朝南的肩膀。   “嗐,怎么又在抽烟啊?”他问,半真半假地,“等以后烟瘾太大了不怕女朋友不喜欢?”   陆朝南“哦”了声,然后从善如流地掐了。   康辞:“……”   天地良心,他不是这意思!   相顾无言片刻,陆朝南干咳两声后开口:“送你回家?”   听起来哪里怪怪的,而且很耳熟。康辞来不及细想,先条件反射往陆朝南身后看,察觉到他好像没开车,皱起了眉:“我去坐地铁就行了……”   “一起。”陆朝南笃定地说。   “你不是喊我搭顺风车?”康辞往他身后看了看,“对啊,车呢?”   陆朝南:“编的。”   康辞:“……”   好的吧,那一起坐地铁也未尝不可。   去地铁站还要走一段,康辞刚开始雀跃,后来却发现缺了什么。   那件红配绿的丑外套因为担心被陆朝南嫌弃形象不佳扔在了包厢,虽然庄怡丽肯定会帮他拿回家,但现在,美丑的需求首先退居二线。   初冬的风凛冽,裹挟着干燥如刀的锋利扑面而来。河边街道纵横交错,康辞受不得冻,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陆朝南身边躲了躲,试图让某个高出小半个头的人替自己遮住狭长小巷中侵袭的寒风。   但康辞到底做贼心虚,偷摸着抬眼观察陆朝南的表情。   青年没任何改变,依然保持视线平直的姿势向前走。他这么安静,康辞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放慢脚步没头没尾地问:“你今天怎么跟来了?”   “我们开组会。”陆朝南答,和他的节奏保持一致,“被顾老师骗来的。”   康辞“诶”了一声:“怎么骗?”   陆朝南眼眸微垂:“连哄带骗,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想撮合我和唐柠。”   突然像吃了颗柠檬,康辞舌根一酸,差点把自己咬了:“哦……哦,你和学姐看起来是有点……你们来的时候都一直说话。”   “组会有问题没讨论完,她准备发文章。”陆朝南解释得平淡,“但我觉得难。”   康辞被他噎了一下:“你也太直接了……”   陆朝南:“实话实说而已。”   哦,那看来是完全没意思了。   酸味渐渐消退,康辞后知后觉出甜味。他半偏过头掩饰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打趣陆朝南:“学长,你刚不是说你要去约会吗?”   “是啊。”   陆朝南说完,意犹未尽,却没有再多提一个字。   他的话一向简单,后面藏满了暗示等待旁人自行解读:是啊,我正在约会。   康辞不懂陆朝南的意思是不是就如自己猜的那样,却就此心跳加速,跃动声透过骨骼血液传递至耳边,“砰砰”地跳着,愈演愈烈,险些覆盖了全部理智。   他不知所措,满怀欢喜。   小南瓜这么会说话?   还是陆朝南到底游戏里收敛了点?   全身血液仿佛都加快了流动速度,手脚冰凉也有所缓解。康辞缓慢地抽了口气,正预备跟陆朝南回答什么,就走了一秒钟的神,脚底猛地踩空。   来不及“啊”一下,康辞直挺挺地往前栽去——   “卧槽!”   然后被谁拽住了手腕。   陆朝南握着他往后拽向自己,好险让康辞重新站稳,摔倒成了一场虚惊,不凑巧地惊散了所有旖旎余温,只剩康辞一后背的冷汗。   他和陆朝南蓦地拉得很近,康辞平复心跳,一时间忘了放开手。   陆朝南好像也忘了。   有那么几秒钟,康辞听见陆朝南的脉搏与自己心跳在同一频率跃动着。   他们是站在河流两边的人,在这一刻跨过了那道并不分明的界限,风里,树叶沙沙作响的旋律里,南方的初冬,他安静地任由陆朝南握住了,谁都没躲。   白霜化成了水滴落,康辞一个激灵,立刻从陆朝南掌心抽出手。   “谢……谢谢。”康辞说,踢了一脚差点害自己摔跤的台阶,缓解气氛,“怎么在这个地方弄个台阶啊……”   “没事。”陆朝南也像回过了神,对他说,“去坐地铁?”   手背还能感知他掌心的脉搏,康辞记不得后半段陆朝南又跟他聊了什么。   先开始是游戏,谈着谈着话题逐渐延展到陆朝南去过的地方。海德堡,莱茵河谷,奥登山很陡峭,旧城区屋顶都是红色的,还有巴洛克风格的教堂,穹顶绿得很好看,内卡河北岸的山丘适合晴朗的日子去逛一逛……   他听得也认真,诚心诚意地想去看,但下了地铁,满脑子还是陆朝南握住他时,曾经总是很冷的掌心一点一点变得温暖。   地铁十号线,陆朝南比他早到站,问他:“晚上回去要不要玩游戏?”   康辞还没听清他的话,抢先一步点了头。   家里只有自己,康辞拿了瓶可乐慢吞吞地登录游戏后,“小南瓜”的图标已经亮了。地点显示在“雪关”。   西出神机山的入口,因为漫野沙漠,在月光下细细如雪故而得名。雪关是一张低级地图,虽然同样是野外地图,但像九华山之于玄门道观,雪关是机械师职业“神机”的门派任务升级地图,满级玩家除非看风景,很少去到那儿。   跑去那个地方干什么,该不会又被人堵在野外了吧?   康辞愣了愣,先点了他的头像组队。   兴许是夜晚一路走、又一路坐地铁的融洽氛围让他再次有了坦白的欲望,康辞点了打开语音,犹豫片刻,用和平时没什么差的声线问:   “你在雪关干什么?”   [团队][小南瓜]:我在冷静。   [团队][小南瓜]:有点乱,心里。   这话让康辞心一沉,他不敢开腔了,于是也跟着打字。   [团队][无情砍崽]:?   [团队][小南瓜]:有一件事情   [团队][小南瓜]:我觉得   [团队][小南瓜]:要不然   [团队][无情砍崽]:……?   [团队][小南瓜]:算了   [团队][小南瓜]:等我冷静再跟你说   [团队][小南瓜]:去刷好感度吗(′ω`)   ……   康辞:陆朝南我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陆·该长嘴的时候又不长了·朝南   抱歉,手腕痛得要命而且很肿,明天再去医院看一下,后天更 第31章 差点露馅   “我当时离脱单就差那么一点点。”   咬牙切齿地说完,康辞凶狠地咬掉了最后一口面包,企图把它当陆朝南嚼了。   “真的假的?”   “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康辞腮帮鼓得像仓鼠,“就这?就这!”   钟岁岁听完来龙去脉已经快不行了,要不是叼着吸管,这会儿大约都笑出了声。她竭力憋了一会儿,然后问:“所以你们就去刷好感度,没其他了?”   康辞点头,又气又好笑地说:“对啊,不然呢?他都这么说我能怎么办。”   钟岁岁哀叹:“学长真是不解风情!”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康辞抿了口咖啡,把一堆资料翻得“哗哗”响,“好感度刷到他被防沉迷强制下线,然后他就从微信给我发了这些,喊我在下周内看完,再改改那篇论文——你说这人,是不是精神分裂?”   钟岁岁捂着嘴,一双杏仁眼弯成月牙:“可你不觉得他很可爱吗?故意让你当做是两个人,哎康辞,游戏里嘘寒问暖,现实里帮写论文,还演得那么认真……你现在有没有脚踏两条船的感觉?”   “可说呢,差点都被他骗了!还好我机智。”康辞气哼哼地,“行啊,那我陪他演,不就是玩一人分饰两角,我看谁先忍不住。”   钟岁岁小声道:“肯定是你。”   康辞:“嗯?”   “没啥,没啥。”钟岁岁欲盖弥彰地拿过那叠陆朝南出品的新资料,翻了翻,“不对啊……这是我最近在看的方向,谁写的论文,是期刊上的吗?”   “不知道,他发我的。”康辞探过头去和她一起研究。   陆朝南发给他就是一个PDF,康辞没多想,用家里的打印机打成了纸质版方便批注。他见论文格式完整,引注和参考文献格式也十分严谨,下意识地以为是已经发表的某篇期刊,现在钟岁岁提起了,他才多看了几眼。   参考文献很新,其中包括两本国外的专著,康辞不懂德语,但他瞥见文献时倏忽想起了陆朝南,不由得思考一种可能性。   会是陆朝南自己的吗?   康辞脑内“嗡”地一声,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准备发表的文章,万一是,大剌剌地摊在自己面前。对方扔下一句“可以学习第三部 分的论述方法”,却只口不提作者是谁,想让他更专注内容而非炫耀的缘故?   钟岁岁还在翻来覆去,嘀咕着:“好新啊,这是上个月刚出版的……”   “给我!”康辞抢过那篇论文,“这可能是他自己的。”   钟岁岁:“诶?”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钟岁岁猛地回神:“他这么放心,把没发表的论文给你看?”   分明很正常的一句话,康辞突然羞赧。   对啊,陆朝南对他就这么放心?   他都打印完毕了,陆朝南不怕被他搞丢了,然后被别人捡去吗?   就算不怕,一点都无所谓保密,是不是心太大了。   “鬼知道他怎么想的!”康辞故意把话说得很大声,掩饰不知来源的心虚,卷了卷论文往书包里塞,“我走了,晚点要去选修课。”   他们不在一个班,钟岁岁理解地点头,不忘叮嘱:“有进度跟我说啊——”   康辞敷衍地“好”了一句,心里却想:谁要跟你说。   几天之内下了两场雨,南方城市落叶不多,银杏黄了一大半,妆点出校园的季节感。行走在小径的老师与学生大都裹上了大衣、防寒服,深色调与植物的萧索搭配,明快减半,只剩下端肃。   下课铃打响,康辞谢绝了同学去体育馆打羽毛球的提议,打算回寝室。   他倒不是着急改论文,陆朝南那篇文章稀里糊涂被自己印出来,意识到这点后康辞莫名地有了使命感,好似衣锦夜行,总担心出什么意外。   所以赶紧把论文放回安全的地方最好。   “康辞。”崔洋突然喊他。   听见某个耳熟的腔调,康辞首先脸黑了一半,匆忙拿一本教材盖住陆朝南的论文。   自从运动会他摔伤腿崔洋消停了不少,大约两人实在没任何明面上的竞争关系,他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校内外的各种比赛,没空再乱说康辞什么。康辞这段时间被陆朝南占据了大部分心神,也没找崔洋再算账。   现在猝不及防和他对上,康辞摸不着头脑,只得问:“有什么事吗?”   崔洋公事公办地说:“文献综述初赛的结果出了,你进了,来通知一下复赛的提交时间是在本周五,注意不要错过。”   他一板一眼地说人话,康辞反而不好摆脸色,于是也正经道:“嗯,好。”   言罢,康辞没再理会崔洋,径直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这是你写的论文么?”崔洋状似无意地一瞥,伸手要拿,“我看看?”   康辞反应迅速,一巴掌拍在论文上。   “嘭!”   他拒绝得太过激烈,惹来周围同学纷纷侧目,崔洋一时面子挂不住,讪讪收回手,笑容也生硬了很多:“不给看就不给看么,反正已经用不着……”   康辞没任何笑意,“哦”了一句,抓起论文转身就走了。   等回到宿舍,他才从黄家新那儿慢半拍地知道崔洋为什么说那句话:文献综述大赛今年的要求远比往年严苛,而且又是全校级别的,打算严格控制获奖论文的质量,所以他们学院今年除了年级第一的钟岁岁,只有康辞进了复赛。   胸有成竹的崔洋初赛就被淘汰了。   “所以啊,人在做天在看!”黄家新一唱三叹,“有些人又是找好几个老师同时指导,又是提建设性意见,结果到了专业人士手里,照样没戏。”   康辞无意参与对崔洋的点评,把论文收好,转身开游戏。   可黄家新并不放过他,转到康辞身边:“诶康康,你现在是不是特扬眉吐气!你靠自己的努力,把他干掉!”   “是他自己思想有问题。”康辞平淡地说,“老师给的意见他肯定没听。”   “也许吧……”黄家新思索着,突然提高音量,“我靠,你刚才那句话我觉得好耳熟!好像陆学长的语气啊!”   康辞自己没注意,他倒是旁观者清了,听得当事人不由得心虚了片刻。   “没有!”康辞推黄家新,“谁要跟他像,你快滚滚滚我要打游戏——”   “你跟你网恋对象还有戏吗?”   “……关你屁事!”   黄家新乐呵呵地跑回自己的床位,康辞转过头,不经意间对上一面小小的镜子里倒影,他愣了愣,发觉不知何时是笑容满面的。   他想到了谁,不言而喻。   康辞口是心非地暗道“好烦”,任由不自禁的笑意留在眉梢眼角,点开了游戏。   御剑江湖四季风景变幻,康辞看一眼好友列表,小南瓜正在“小月湾”。   居然敢不等他上线就清日常?   反了陆朝南了。   康辞想着,直接一个组队界面发过去。   [系统]:[秦关月]拒绝了你的入队申请!   令人措手不及的消息,康辞皱起眉。   因为组队系统设置,无论点击的是谁的ID申请组队都会直接提交到队长处。康辞盯着那条系统提示足足有半分钟,才辨认出拒绝他的那人。   秦关月。   断雁西风的帮主,职业北斗,据说操作一般但出手大方,在本服有些名气。   他和小南瓜怎么会组到一起?   怀着疑惑,康辞又点了组队申请,这次等了好一会儿,居然过了——但他进的不是小队,而是多达十几个人的大团,大家血条相继浮动着,似乎正在激烈的战斗中,不时有自动报警喊话在频道出现。   怎么搞的?小月湾又不是副本,这一群装备精良的号在和空气打架吗?   他没有贸然开口,给小南瓜私聊:不是说好了今天刷桃花洞吗?   [团队][小南瓜]:秦哥,有事,我退一下   [团队][秦关月]:?   [团队][小南瓜]:我的人来了   [团队][秦关月]:哦好   仿佛鸡同鸭讲,而且什么叫“我的人”?   康辞还满脑袋问号,小南瓜回了他的私聊:“一起退,我重新组你。”   发生的事挤占了思考空间,康辞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随着“滴”“滴”两声音效提示,他和小南瓜再次进入了双人队伍,好像刚才的大团从未出现过。   小南瓜没有解释的意思,神清气爽地打字:“走啊,桃花洞!”   后面还跟了个很萌的小红脸表情。   康辞:“……”   [团队][无情砍崽]:你认识秦关月?   [团队][小南瓜]:断雁西风和天下第一在打帮战   答非所问,那就是不想告诉他,或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了。康辞劝自己也许小南瓜在天下第一的黑名单上,然后他被牵扯进了两个帮会的战争。   但心里还是不太爽,他撇嘴打字道:“我在桃花洞门口了,拉你。”   [团队][小南瓜]:1   两个人的好感度保持着每个月一颗心的速度缓慢上涨,尽管没有刻意去做什么,几乎腻在一起的日常任务与在线时间大大超过了一些真正的网恋情侣。几个月以来,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习惯,康辞差点忘了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是为了满一年后解除江湖侠侣关系,为了离开,和道别。   “恭喜五颗心”的提示跳出时满屏幕有烟花特效,粉红色花瓣漫天而落,与桃花洞相得益彰,犹如置身春满人间的花海。   康辞骤然清醒了。   他们为什么还要做这个任务,如果不想分开的话。   红衣的灵族少女在身边蹦蹦跳跳,陆朝南心情应该不错,不时弹出个诸如“胜利”“无奈”的表情动作,于是涂山少女就一直比划,活像得了多动症。   康辞沉默良久,突然下了决心。   [团队][无情砍崽]:我不想刷好感度了。   [团队][小南瓜]:?   [团队][小南瓜]:没有刻意刷呀,顺其自然就行。   [团队][无情砍崽]:不,是不想再刷。   [团队][无情砍崽]:你跟我刷这个,目的是为了明年要去办和离对不对?   [团队][无情砍崽]:我不想。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这周没申请榜单,但不影响我们开盘无奖竞猜(???)   谁先告白,开盘了!麻烦都积极踊跃一嗲嗲!>3< 第32章 “我很高兴”   “我不想”三个字发出后,游戏的背景音乐刚好安静,仿佛谁的呼吸也轻轻一滞。   桃花洞悠扬的竹笛声伴随古琴再次奏响,流水潺潺,飞舞的花瓣停歇了,满地落红犹如锦色地毯铺开遍野绚烂。   红衣少女吊儿郎当地斜倚着最大的千年桃树,百无聊赖,玩起了手里的锁链。   康辞盯着“她”,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说出那句类似告白的话。   陆朝南明明知道……   那他听得懂吗?   只恨御剑江湖没有撤回键,康辞高频地眨眼,隔着屏幕都紧张得不行了,又不敢走开或者下线,唯恐陆朝南什么时候回应他——陆朝南一定会回应的,但好的坏的结果康辞无法把控,他一厢情愿太久,都忘了他们好像并没有很暧昧。   都是些,退一步可以,要进一步解读也还行的言语动作。   百般纠结时,屏幕里的“小南瓜”终于动了。   站直,原地做了个收起锁链的姿态,然后头顶冒出了一个对话气泡,两个,三个……   [团队][小南瓜]:不为了离开也能刷啊   [团队][小南瓜]:但你知道,这个号不是我的   [团队][小南瓜]:所以可能到时候还是得把关系解除了,否则不好还给我妹妹。   康辞呆了呆,他完全忽略了这件事。   他们刚才是又鸡同鸭讲了?   所以陆朝南果然没听懂!   他智商是不是有问题,怎么读到博士的!   [团队][无情砍崽]:……我不是这个意思。   [团队][无情砍崽]:算了   康辞有气无力地打出最后一行字。   [团队][无情砍崽]:那随便你吧。   [团队][小南瓜]:嗯   康辞心想:嗯个屁。   但他没表现出任何不爽,转身又缠着对方要去打副本。   陆朝南在游戏里好像对他有求必应,拿着神器,康辞全程不用动手,只充当啦啦队喊加油。他一边吹彩虹屁“南瓜瓜好厉害”“南瓜瓜揍他!揍飞他的头!”一边无聊地单手托腮,感觉自己好像精神分裂。   所以到底听懂没,是不是故意扮傻,对他有没有感觉?   或者仍旧记仇,假装无所谓而已?   康辞再次发了一句“太暴力了吧这输出”,违心得连自己都觉得虚伪。他幽幽叹气,这个坎,在彻底与陆朝南说开前,好像都过不去了。   要么干脆说开,一刀两断,陆朝南讨厌他喜欢他都放到台面上。   那句“你会追他吗”重新敲击耳膜,康辞太阳穴抽痛。   他不是不想追,是根本不会啊……   而且无论陆朝南介不介意,他要迈出这一步,还是应该先道歉的对不对?   康辞指尖一阵酥麻。   BOSS倒下后默认将会传输出副本地图,接着,奖励宝箱浮现在两人身边。陆朝南操作停了一拍,手指有点烫。   [团队][小南瓜]:你来摸   发出这行字后陆朝南没注意对方是否立刻回答了,他看了眼自己的左腕,好像今天用电脑的时间太长,肌肉又开始酸痛,比以往的几次都来势汹汹,提醒着他注意休息。   陆朝南拉开抽屉熟门熟路地取出一片膏药贴好,然后左手离开键盘。   小南瓜一动不动,身边的黑衣刺客也没有摸箱子。   陆朝南不解,刚要打字问对方,对话框抢先挑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话。   [团队][无情砍崽]:我现在很后悔   [团队][小南瓜]: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今天的康辞心情不佳,难道猜到他和“蓝昭”是同一个人吗?可只因为在秦关月的团队里,似乎不太有可能做出这么多联想。   好端端地,突然提什么不要再刷好感度,说起“明年会和离”。无论游戏还是现实中,他都没见康辞把消沉展现在自己面前,现在的几个字委屈又小心,让陆朝南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他,问他,“怎么了”“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他完全忘了他们曾经有过矛盾,对他而言,这本不是太值得在意的事。   ID后的麦克风亮了亮,他错觉自己听见康辞有点闷的呼吸声。起伏两三下,欲言又止,康辞最后什么也没说,麦克风被关掉了。   [团队][无情砍崽]:我没事。   [团队][小南瓜]:遇到难处了?   黑衣刺客挪动着,站到小南瓜旁边半蹲下身,然后捏了捏小南瓜的手再握住不放——名为“牵手前行”的交互动作,他们第一次做。   陆朝南这下笃定了,康辞肯定心情很不好,需要安慰。   只是还纠结要怎么说,对方又发话。   [团队][无情砍崽]: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去跟那个助教道歉啊   [团队][无情砍崽]:之前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   陆朝南皱起眉,他笑了笑,忍不住打字道:“怎么现在开始在意他的感受了?”   [团队][无情砍崽]:不……   [团队][无情砍崽]:我认真反省了自己,好像给人家看了很多脸色,其实都是很没有必要的。但是如果要跟他道歉,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有句话几乎下意识从指尖输出发送。   [团队][小南瓜]:可能他不介意。   [团队][无情砍崽]:他会吗?   [团队][小南瓜]:相信我   [团队][无情砍崽]:我不懂啊,他怎么会不介意呢?   好像是。   陆朝南一愣。   可他的有话直说战胜了疑惑,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告诉康辞最真实的想法:“所谓的脸色是很多原因造成的,不同的人解读也会不同,不用太担心。那么大的人了,总不可能跟你一个学弟计较。”   [团队][无情砍崽]:可是我还说了他很多坏话!   [团队][无情砍崽]:你都听过那么多!   [团队][小南瓜]:……   [团队][小南瓜]:你要杀我灭口吗   [团队][无情砍崽]:?   [团队][无情砍崽]:我打不过你   无情砍崽放开牵手动作,原地躺平,身体力行地表达了他有多无奈。   有点点可爱。   陆朝南看康辞的一举一动就心情愉悦,揉着左腕,地图光线黯淡,屏幕的阴影里映出那张线条冷峻的脸上这时正因为一点笑意而柔和温暖。   他重新握住键盘鼠标,从表情库里给无情砍崽扔了个互动的动作。   [系统]:[小南瓜]生气地踩了[无情砍崽]的脚。   对方不甘示弱。   [系统]:[无情砍崽]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团队][小南瓜]:?哭什么   [团队][无情砍崽]:哭你有小秘密了QAQ   难道不是都有吗?   不太讲道理。   陆朝南很想跟他呛声,争论“你也有”,但自觉太幼稚做不出来。他喜欢哄着康辞的感觉,或许也因为游戏里对方一开始毫无顾忌的样子吸引他。   [团队][小南瓜]:什么秘密   [团队][无情砍崽]:你那天说冷静!今天又跟秦关月组队,是不是背着我跟他搭上线了!你是不是要去断雁西风QAQ   陆朝南暗道“原来因为这个心情变差”,打字解释:“冷静和这个无关。”   [团队][无情砍崽]:那你冷静好了吗?   对啊,冷静好了吗?   反而更加无法冷静地面对某人了。   气氛一般般。   夜色清朗,但游戏里是江南的烟雨蒙蒙。他们的游戏角色面对面站在一起,宝箱闪着金光没有人想要去摸,因为现在有比拾取装备更重要的事。   陆朝南后来回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动,一切都是下意识的,他忍不住。   小南瓜往前走了两步,回过身,选中无情砍崽后给他放了个窜天炮。   尖锐音效只持续一秒钟,压着尾音,小南瓜头顶冒出对话框。   [团队][小南瓜]:没   [团队][小南瓜]:有喜欢的人很难冷静的。   读完那行字的同时康辞差点把鼠标扔出去,他全身不受控地一抖,扭伤过的脚踝狠狠撞在桌子边缘,痛得他“啊”地叫出声。   背后,黄家新关切地问:“康康你没事吧?”   康辞没听见他的话,机械地摇摇头,紧盯着那句不放。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仔细算来,需要“冷静”的那天,不就是他们在饭局遇到然后陆朝南跟自己一路坐地铁回家的那天?除了他还有别人吗?   高速跳动的心脏在这一刻差点功率过载。   别吧,陆朝南喜欢我?   这认知让康辞几乎呼吸急促,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恢复正常。还不是当面表白或者暧昧动作,他就已经这样了,康辞严重怀疑陆朝南故意这么说,把矛盾转嫁——就像他扔论文时把压力转移给陆朝南。   或许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又或者,陆朝南是存心不想让他好过,火上浇油:   “那天牵了他的手,很高兴。”   康辞猛地站起身。   前面那句或许还有模糊余地,但他不信陆朝南那天牵过第二个人的手。   我靠,怎么办怎么办!   这算是人生第一次被表白了吗?!   可是!小南瓜!   我们都没有说好你怎么能在我面前对“别人”示爱!   不守男德!   康辞抑制不住满面笑意,扑到电脑前,正准备激情回应一波——   [系统]:警告!您的江湖侠侣“小南瓜”被开启防沉迷系统,12个小时后方可上线!   几乎与此同时,QQ的提示响起了。   小南瓜:你之前说想见面,还算数吗?   KK:!   小南瓜:五分钟后,你宿舍楼下见。   作者有话说:   戒赌吧友友们……(不是   如果明天后天都更新那我可以连休两天吗QUQ 捂着肿起来的蹄子嘤 第33章 要奔现吗?   “嗷——”   男生宿舍里出现奇怪声响,黄家新刚从卫生间出来,一句“我靠谁这个点在嚎”还没问出口,只感觉到一阵小旋风从身边刮过。   等看向宿舍内,康辞床位前的游戏界面还没退出,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黄家新问:“康辞怎么了?”   室友扭过头,满脸无辜地指了指出口:“刚不知道看见什么,乱叫一声就跑出门了……马上就门禁,他能去哪儿啊?”   黄家新:“……我哪知道!”   这个点还出宿舍确实太奇怪,可他也管不着。   满心好奇按捺不住,黄家新嘟囔一句“火烧屁股了么”,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转回自己的座位,决定等康辞回来再问怎么回事。   但他没想到,网瘾社恐宅男三位一体的某人居然彻夜未归。   脚踝扭伤痊愈得差不多,康辞跳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扶住墙壁,感觉好像又有一点隐约的痛,把他的理智从彻底沦陷边缘拉回一点。他喘了口气,回过身去,走廊里传来男生宿舍的吵闹,而面前,宿舍楼大门歪歪斜斜地掀开了一条缝。   路灯明亮,将门前三尺照耀得如同白昼,迎着初冬的西风,像刚下过雪。   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康辞拍了拍心口跃动,眼睛不受控地乱眨,这才从一时冲动中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扇门,迟迟跨不出去。   “有喜欢的人是很难冷静的。”   “那天牵了他的手,很开心。”   “喜欢的类型……看他是哪一种吧。”   康辞还没有问出口,但陆朝南抢先一步戳破了那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   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坦白,面对,诚实,正视感情,表达喜欢。   还有一点慌张。   除了最亲密的朋友没人知道他喜欢同性,一旦他和陆朝南都迈出这步,几乎也同时埋下一颗地雷。如果他们恋爱了,很多小心思和小动作都藏不住,于是原本的秘密就像凭空挣脱了枷锁,在海平面不断地沉浮,随时有暴露危险。   康辞还在念书,学校里多的是认识他父母的老师和行政;陆朝南是法学院备受瞩目的青年才俊,未来搞不好会留校任教……   被发现之后的场景,康辞想都不敢想。   他想不清楚了,只要喜欢陆朝南,可不是一定要和陆朝南恋爱。   康辞的思维容易发散,何况几分钟前,陆朝南通过游戏账号传递来的“暗示”足够明显,没给他留下任何装糊涂的余地,看得出对方估计也正一头热。   心跳缓慢平复,沸腾的血液也冷却了,康辞低下头,他的影子怯懦地缩在脚底。   要不……   装作没听懂好了。   他都装了那么久根本不差这一次,大不了,就让陆朝南对他失望?   “放弃”两个字出现在脑海,一股寒风顺着门缝袭向康辞,他毫无防备,吸了一口凉气,顿时喉咙发痒咳了个天翻地覆。   眼圈都有点泛红,康辞直起身时,一个裹在防寒服里的男生推门而入。擦肩时,对方的笑容让康辞怔忪,只用看都知道是刚结束约会,满身带着欢快与甜蜜。   别人可以约会,他为什么不行?   他为什么要害怕?   一用力,指尖掐得掌心钝痛。   康辞不合时宜地想:“再过十年,二十三十年后回忆到这个夜晚,是会后悔没有走出去,还是后悔和陆朝南坦诚相对呢?”   似乎不需要选择,他立刻有了答案。   普通的冬夜,已经过了十点五十分。   织着毛衣的宿管阿姨坐在值班室里看黄金剧场的最后一集连续剧,没注意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闪身溜出宿舍。   康辞踩过仿佛落雪的水磨石地面,迎面打了个寒颤,鼻子又有点发痒。   抬起头,激动突然变成了失落。   他好容易调整了心态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今天晚上一定要跟陆朝南坦白所有,却没在大门口发现按约定会出现的人。康辞木木地往兜里掏,除了一把钥匙什么也没发现——他的手机忘在了书桌上。   可五分钟都快过了吧?   陆朝南失约了?   果然还是在耍他?   再往前走两步,宿舍门的那盏灯照不见,光线暗淡,路灯要坏不坏地闪了两下。   银杏树的叶子铺满地面,结霜了,有点潮湿。   没有人在等。   意识到这点时,从冲下楼起就起伏不定的心跳变得异常沉重。难过和酸楚几乎让康辞过呼吸,他一抽鼻子,“阿嚏”出声,试探着喊:“学长?”   没人应答,还是没找到他。   康辞满腔情愫霎时变作愤懑,立马转头打算回去。   阴影里有谁急匆匆往前跑了两步,一把抓住康辞的手。   被向后拽的力度那么熟悉,康辞吓了一跳本能地朝来人方向踹了一脚。他重心不稳,正往前扑,另一条手臂护住后背的动作紧随而来,康辞短促“啊”了声,下一刻,他好像跌入了某个不算温暖的怀抱。   灌满夜风的外套里有薄荷烟微微辛辣的味道,从背后整个将他完全裹住了。   康辞不安地眨了眨眼。   耳畔,陆朝南的心跳快得很,仿佛刚经历了一场考验爆发力的短跑。   他良久不语,只是喘气平复着自己。康辞碰了碰陆朝南的手,十一月,微热的生命力印刻在指纹上,透过神经末梢准确无误地抵达心底深处。   陆朝南比他高,肩比他宽,后背拥抱时下颌蹭过康辞的侧脸,像个轻描淡写的吻。   谁也没想要打破安静,直到陆朝南的喘息终于缓慢消失了。   “差点迟到。”他说话还有些不稳,是刚跑步不的后遗症,“对不起。”   “……所以你知道了?”康辞问。   陆朝南“嗯”了声,依旧没放开他,得寸进尺得贴得更紧。   “什么时候的事?”   “有段日子了。”陆朝南仍有所保留,感觉到康辞想转身于是松开了些,可他马上牵住康辞的手,躲在阴影里拽进自己掌心。   夜晚,校园里四处沉寂,临近宿舍门禁了所以校道上几乎没人。   冬天听不见虫鸣鸟叫,只有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康辞垂着眼睫,抿了抿唇,好像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说:“对不起该我来才对,之前……游戏里,说了你好多……那个的话,我道歉。”   陆朝南没有立刻回应,他左右看了一圈,发出邀请:“要走两步吗?”   牵在一起的手就没有放开了,校道的灯明明灭灭,另康辞想到了上一个停电的夜晚。追本溯源,那也许是他初次对身边的陆朝南有所触动。   这感觉很奇怪,无论有好感的对象是谁,兜兜转转始终回到一个人身上。   康辞没有感受到这次和陆朝南见面哪里不同以往,或许除了他们牵着手,聊的天说的话没有任何区别,谁也没立刻提到游戏。   校园的人越来越少,偶尔一两个身影急匆匆奔向宿舍。   香樟和榕树遮蔽了夜空,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长、缩短、再拉长,时间就在这样的距离变化中悄无声息地走远。   陆朝南的手越来越暖,康辞被他捂着,好像捧了一颗滚烫的心。   “……我当时真的很气啊,你第一节 课就点我的名!差点下不来台了,你没看见崔洋在笑话我。”康辞说,语带怨念,分不清是撒娇还是清算旧账,“还有那次,大半夜了把作业发过来,俩字,‘重写’。就算不针对我,谁喜欢晚上补作业——”   “那是有原因的。”陆朝南说,“你们班的综述质量太差,万一被抽检就完了。”   康辞无言以对,转过头看他。   但你就非要这时候说吗?   半夜赶作业到三点的怨念和发送到邮箱里的综述都表达着他对那个安排有多不满,现在,康辞的眼神太可怜巴巴,陆朝南嘴唇动了动,半晌道:“……我下次注意。”   “至少不要九点以后还布置作业,行么……”康辞小声哼哼。   “好。”陆朝南点头。   康辞脚步放慢:“所以你不会生我气了?”   陆朝南睨他一眼:“生气有用吗?你是不是要说,‘我又不知道那是你’。”   “诶……”康辞心虚,轻轻一擦自己的鼻尖。   “只是偶然被我抓住了而已,换个别人,你就不会吐槽了吗?”陆朝南似乎叹了口气,“我倒想跟你计较,但是……算了。”   “学长,别客气啊。”康辞说完,立刻感觉后背被人推搡一把。   紧接着那只手自然地勾过了他的肩膀,动作更亲密些,无需多言,康辞仍感觉自己面对陆朝南的那只耳朵红透了,可却没过去那么惶恐。   他听见陆朝南咬了咬牙:“我先记着,等以后数罪并罚。”   “总要讲时效吧?”   “……”   “三年,五年?”康辞带着笑意凑近他,“二十年最高了,要终身追诉吗?”   陆朝南眼神无奈,牵他的手放开,拧了一把康辞的脸。   “痛的啊!”康辞皱起眉,揉了揉被他掐的地方又忍不住嘴欠,“不过学长,我都那么编排你、败坏你形象,你忍住不生气就算了,为什么还会……”说着,声音愈来愈小,几乎成了蚊咛,“就是,那个,这个……那个我。”   “想知道?”陆朝南问,略挑的眼角弯出月牙似的弧度。   康辞点头:“特别,真的很想。”   陆朝南捏捏他的后颈,帮康辞把略敞开的衣领掖紧了:“我也很难说,就像刚才告诉你的。那些话我并不会非常在意,所以,我只会发现那天牵你的手,我心跳变得很快,连着好几天都梦见差不多的场景……”   他说得无比坦荡,康辞却不敢再听了,眼睫高频闪烁,甚至开始有了酸胀感。   “……说实话我没有过类似的感觉,但我想这就是‘好感’吧?”陆朝南顿了顿,踩过路灯下一片银杏叶,“我这个人其实很冲动,有什么事一旦想清楚了,就会立刻去做。担心自己再过两天没了此时此刻的心情,所以必须现在就确认……我没想过在游戏里说,但你刚好问到,好像也没什么继续藏着的理由。”   “就不怕我不理你吗?”康辞问,手脚紧张得发软。   陆朝南看向他,目光幽深,有如水的颜色闪烁。   他轻声道:“不是你先说喜欢我,要和我见面的么?我不怕,你肯定会来的。”   “……”   “康辞,现在就算面基了。”陆朝南带着笑,小指在他掌心轻轻地挠了两下,“那你想和小南瓜先网恋还是直接奔现?”   作者有话说:   *“五十年后,当你回顾这个夜晚……”:变形金刚的经典台词,有借用格式。   明天没更新你们应该会暗鲨我吧所以就更一章(狗头 第34章 是男朋友   人生已经过去十九年,时至今日,康辞才知道,原来在极度快乐与兴奋的时候,他是根本说不出话、更遑论给回答的。   灯光中夜色朦胧,康辞看不清陆朝南的表情,那句话却不断鼓噪着耳膜。   他一言不发,等康辞有所反应。   肩膀上残留陆朝南握住他的力度与温热,康辞目光四处乱晃,始终没胆量与他对视。他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从网恋吗,还是从运动会,游戏里剑冢的第一次见面,或者自习室那个令他心动的瞬间?   康辞骤然发觉,尽管认识陆朝南并不久,他们却好像拥有了许多值得铭记的回忆。   仿佛连风都停止流动了,康辞压抑着说话时不自禁的全身颤抖——他太紧张,随时可能咬了舌头,每个字都吞吞吐吐——迎向陆朝南明亮的眼神。   “学长,”康辞喉头微动,“喜欢你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我们离得这么近。”   陆朝南似乎笑了,他抬起手,捏了把康辞的鼻子。   头晕乎乎的,脑海炸开了五彩斑斓的烟花,可底色仍然是沉郁的黑,康辞觉得自己视线不清,惟独陆朝南眼中的光他看得格外真切。   他的学长,他的江湖侠侣再次握住了他:“天冷,先回宿舍吧。”   “你送我。”康辞不依不饶地说。   “嗯,我在楼下等你回宿舍了再走。”   从前总有影视剧形容情窦初开是“小鹿乱撞”,康辞以为那只是夸张手法,直至现在,心墙确实围出一片净土,密闭空间放大所有声音,他听得见每一次跳动。他凝视陆朝南牵着自己的手,拇指根部也有一颗小痣,在路灯阴影中像一粒灰尘。   康辞忍不住用另只手摸了摸那里。   陆朝南的脚步一顿,扭头看他,四目以对的片刻,康辞忽地笑了。   “我还是觉得好不真实啊……”康辞吸了吸鼻子,“连小南瓜会不会是我爸开号跑来教育我的可能都猜过,但就没猜中居然是你。”   陆朝南略一偏头:“嗯,可以写个818了。”   康辞笑着推他:“谁要写啊!”   校道只剩下他们两个了,踩过树叶时声音清脆,在雨后的水泥地面留下两排脚印。   康辞想起全部相识以来种种乌龙,最初和陆朝南在课堂针锋相对互不理睬又怎么会预料到今天他们并肩而行。   本科宿舍就在不远的地方,陆朝南说和他走走,其实也没走多远。   真到分别了,康辞忽地恋恋不舍起来,绞尽脑汁地找借口,能不能和陆朝南再相处多半小时一小时——哪有刚确定关系就各回各家的!   等会儿,他们现在应该算……   是各自的男朋友吧?   虹大凤毛麟角的才貌双全的陆博士,从今天起就是他的“男朋友”了。   “喂,男朋友。”康辞忍不住喊了一声。   陆朝南应声停住脚步,配合地专心看向他。   康辞掐着自己,唯恐是梦:“我突然发现,你不当助教也不给作业打分,那以后你帮我指导论文就不能算是夹带私货了吧?”   陆朝南“嗯”了句,语调有点懵。   康辞:“所以我的作业你可以帮我改了么!”   略下垂的无辜狗狗眼散发“帮帮忙”的娇气,陆朝南有瞬间被迷了心窍,刚要答应,忽地想起什么飞快纠正:“对……不行,作业你要自己写。”   康辞:“……”   陆朝南:“感情是感情,学业是学业。”   康辞:“……我真服了你了哥哥。”   陆朝南笑了下:“行了,快回去吧,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发QQ还是微信?”康辞下意识地问。   “都行。”   发消息代替了“明天见”,姑且算作告别语。   康辞不甘心地走出两步,偷偷摸摸一回头,见陆朝南果然还在原地——薄款羽绒服敞开着,里面是一件基础款黑Tee,他正两手插在外套兜里,站得笔直,如风中青松。   心口倏忽发热,发烫,康辞毫不犹豫地跑回去,张开手臂用力抱了一下陆朝南。   “南瓜晚安。”他说,压着尾音,听见陆朝南笑出了声。   那人从不叫他的ID:“好,晚安。”   拥抱了,也说了晚安,康辞终于通体舒畅,某种浮于半空的梦一样的快乐被他踩在脚底,带着令人心安的厚度撑着他。   宿舍就在几步之遥,他看清后突然愣住了。   大门已经紧闭,外墙那盏日光灯也关了,值班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隐约从缝隙中透出一点光亮,预示着宿管阿姨还没睡觉。   康辞眨眨眼:“已经过十一点了吗……?”   虹大宿舍严格地执行着门禁,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学生哪能每个人都乖乖在十一点前全部回来?如果遇到好说话的宿管阿姨,那撒个娇求个情,买点水果零食做贿赂,多半就顺利进门,不必烦恼面临被通报批评的风险。   可问题在于康辞宿舍这栋楼的阿姨是全校出名的泼辣,谁也不敢惹。他曾听说过隔壁建筑系的学长因晚归不敢敲门,徒手爬上二楼翻窗而入结果依然被抓……的校园传说。   康辞的宿舍在三楼。   他仰起头,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接着毅然决然地往来时路走。   陆朝南等着他发消息,没走,看见康辞回来,露出了疑惑神情:“怎么了?”   “门禁。”康辞垂头丧气。   “那你现在……”   “回家呗。”康辞撇嘴,“还好明天一早没课。”   地铁还有半小时才收班,他可以出校门口坐十号线,虽然没带手机,但康辞外套兜里常年揣着交通卡——他用一张丢一张,不知买了多少。   自以为这安排已是这时能做到的最佳方案,康辞良久没听见陆朝南有所反应,呼出一口气道:“学长,现在该我送你啦。”   “康辞。”陆朝南喊他,一只手自然地伸开在他面前,“要不要牵我?”   这人连谈恋爱都无比板正么?   康辞暗自好笑,又对陆朝南的直接毫无抵抗力——上课时觉得厌烦的性格现在居然有了十二万分的可爱,或许这就是视角差异造成的观感不同——他乱七八糟地想着,手刚从外套里拿出,就被陆朝南一把拽过。   然后塞进了他宽大的羽绒服外兜,双重热度包裹,康辞不习惯,张了张手指要挣脱,陆朝南握得更紧。   “这样暖和点。”他说,像解释又像温柔的呢喃,“你感冒才刚好。”   康辞听得鼻子痒,抿着唇,控制自己不要再打喷嚏。   博士楼与本科宿舍于食堂外的岔路口分别是相反方向,他和陆朝南再次深夜逛校园,香樟摇晃,雾气稀薄,宁静的冬日竟也不比夏夜晚风逊色。   “你明天还要上物权法?”陆朝南问,却是个实打实的陈述句。   康辞:“真把我课表背下来了?”   陆朝南点点头,眼看博士宿舍都快到,他有片刻迟疑,在兜里捏住康辞的大拇指,有意无意间捻动指纹,成功引起了对方注意。   “干什么……”康辞耳朵发烫,为这过分的亲昵。   “回去还要多久?”   “嗯?”康辞算着地铁站数,“六个站,也就二十分钟吧……我到家应该快十一点四十,我妈应该还没睡,她最近在看午夜剧场那个都市爱情——”   “也有点晚。”   “诶?……”   “你还没带手机,不安全。”   “啊,这个……”   “要不,”陆朝南怕他拒绝,说得很小声,“去我宿舍凑合一晚?”   告白后不到半小时,他们就决定今晚睡一张床。   听着刺激,实则并没有香艳情节。康辞头一回听说研究生宿舍都不设门禁,顿时意难平,嘟嘟囔囔了些听不懂的话,进大门时还故意去玩那个打卡器。   不到二十岁,确实是个小孩儿。   陆朝南离开时走得太急,没锁门。宿舍相对封闭,温度比空地高那么一些,康辞见他直接开门,立刻开始批评他没有防盗意识,把墙壁贴的那张“出门六件事”的注意事项念给他听:“……断电,带钥匙,锁门!”   “我本来以为一会会儿就回了。”陆朝南说,把房门反锁。   康辞不是第一次来了,他好像获得某种特权般,巡视陆朝南的卧室一圈——下午睡过觉所以床铺略显凌乱,电脑也亮着,屏幕还停在御剑江湖的游戏界面。   看见那个红衣少女,康辞一下子来了精神:“我能看下么?”   “有什么好看的?”陆朝南忍俊不禁,“都被防沉迷了,现在上也上不去。”   “预览界面,第一视角的可爱我想感受下!”康辞求他,“行不行行不行?”   “去吧。”陆朝南揉了把他的头发。   见十九岁的康辞饶有兴致坐到电脑前,充满新鲜感地操控自己的游戏角色左看右看,不能上线也没表现出不耐烦。   陆朝南有片刻怔住:他像看见了十九岁的自己。   可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后来他经历了好多,他知道游戏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地方,哪怕用再多的精力把某个职业的分析尽可能完善地写成论坛里“新人必看”的精华帖,并不能为他的真实的烦恼减少半分。他关掉电脑,依然什么都必须独自面对。   繁重学业,司法考试的压力,关系复杂的家庭,申请留学offer,未来还有异国求学、工作是不是要成立新家庭……   十九岁的陆朝南用三年时间想明白游戏不能带给他一切。   可过了那么久,游戏突然又确实带给了他一些东西。   “南瓜瓜!”某人无比顺口地喊,“用你电脑登一下我号,不然账号一直挂机烧点卡,又没带手机——”   ……所以曾经的沉迷也不是全无好处。   陆朝南想,哑然失笑。   “好。”他说,“我给你找件睡衣去。”   作者有话说:   先卡在这儿吧 望天 休息两天 第35章 你亲我了   康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亢奋状态到昏昏沉沉仿佛只在一瞬之间。   他整晚没睡踏实,隔半小时多醒一次。有时迷糊地刚跌入梦乡,又不知怎么搞的,好像只有一个呼吸稍微重点就会惊醒了。以至于几个小时过去,康辞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只有印象他辗转反侧却混沌不清。   然后某个时刻开始,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康辞放弃抵抗地睁开眼。   视线离天花板变得远了许多,床也更宽一些,空间广阔,没了日夜吵闹的寝室走廊。一切都昭示着不同寻常,这里也并非他当成半个家的宿舍。   但不知怎么的,回想起刚过去的夜晚,康辞还感觉像在做梦。   他没带手机出了宿舍,回去时吃闭门羹,没有办法,正准备搭晚班地铁回家,陆朝南握住他的手,问:“你要不要在我宿舍住一晚?明天早上还有课。”   然后他干什么了?   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就飞快把进度条拉到了同床——虽然只是物理意义——陆朝南给他拿了套自己不常穿的T恤和家居裤当睡衣,坐在床边点了个灯,用他打游戏的音效当BGM,看一本德语专著看到了他上床睡觉。   他打游戏去了,陆朝南看文献去了,到点儿,他们就各自睡了。   而且是很礼貌地各自占据半边床,背对背地睡了。   ……怎么会这样!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康辞突然怨念了起来,他翻个身,注视陆朝南的枕头。   清淡的洗发水香气几乎完全消散了。   陆朝南今早有课,七点多已经起床离开,现在他身边半截枕头上,连温度都冷却。   所以迄今为止十个小时不,他一点“我是陆朝南的男朋友”的实感都没有。这么想着,康辞睁开眼,躺平,望向寝室那盏陌生的顶灯。   有点点惆怅。   还有点点不满足。   因为不能第一时间看手机么?   陆朝南睡觉不打呼不乱动,规规矩矩地侧躺,他每次醒来,对方都保持原样。后来他好不容易快入睡,依稀记得陆朝南喊了自己一声,至于后续问了什么、自己答了什么,康辞意识不清,多半也做不出什么有效回答。   唯一有印象的是陆朝南朝他贴过来,视野半秒钟看不不太清,然后他就重新关了灯。   “那你再睡一会儿。”陆朝南说,“我上课去了。”   这句话需要凑那么近说?   他掐我了?   康辞皱起眉摸了摸额头,右边眉毛往上一点的位置还有肌肉记忆。   好像并不是掐,触感不一样……   打我了?!   或者……   亲我了?   很软,很轻,羽毛一样地擦过……   靠,真亲我了!   还是乘人之危偷偷亲的!   ……陆朝南!怎么敢做不敢当!   康辞无声地张了张嘴,然后“噗通”一声栽倒在床。   被窝里,他的脸急速升温,全身像瞬间出了一层热汗。捂着嫌热,康辞坐起身,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掌扇风,可惜无济于事,本就不清醒的思维越发糟糕——恐怕现在拿道小学数学题,康辞都做不出来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啊啊啊——”   薛定谔的早安吻让他心神不宁,康辞再次起身时,床头那盏小闹钟已经指向了8点50。他心头一慌,再顾不得其他了,径直起身出门。   当代大学生上课不带手机堪称噩梦,他冒着迟到的风险跑回宿舍,来不及看电量,抓起就跑。去楼下扫了辆共享单车,抵达教室时将将卡住上一堂课结束,于是鬼鬼祟祟地潜入最后一排——甚至早到了。   “记错上课时间了,靠。”康辞暗骂一句。   兵荒马乱。   康辞望向窗外,赫然想起了这四个字,再贴切不过了。   还有十分钟才真正上课,康辞难免忍不住骚扰陆朝南。正准备问问那位敢做不敢当去哪儿了,对方却好似和他心有灵犀,抢先一步发来了问候——   小南瓜:起床没?   KK:。   KK:我不得不说你这个无缝切换还真是顺口   KK:起了,教室了   小南瓜:在那等我   说完,涂山少女的头像即刻变灰,匆匆忙忙地又成了隐身状态。   康辞盯着手机愣了片刻,没反应过来陆朝南这句“等我”是指等他做什么。他眨眨眼,抬起头,右边传来一道炽烈目光,他没好气地问:   “干什么,一晚上没见这张脸你不认识了啊黄家新?”   黄家新单手托腮,用扭曲的姿势转向康辞,趁着没上课,争分夺秒地连环拷问:“你也知道你一晚上没回宿舍?说,干什么去了?和谁在哪睡了什么觉?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康辞:“我……”   我刚才回宿舍了啊。   黄家新没给他浑水摸鱼的机会:“康康你脸很红啊,说实话!快!”   被狠狠噎了一把,康辞无言以对。   他是不怎么撒谎的人,朋友相处久了都会阅读他的表情。康辞哪怕嘴硬,脸上直接地表现出内心所想。喜欢,厌恶,犹豫,紧张,从没想过隐藏,所以前一晚才那么担心与陆朝南真谈了恋爱后露出马脚。   可现在容不得他多说什么了,黄家新满脸写满了“快告诉我吧”,康辞如坐针毡,“我”“你”了好几下,心一横:“不关你事——”   “诶你这人!我今天……”黄家新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一转脸又马上收敛了,“……陆学长!你怎么来了?”   心脏仿佛被谁攥紧又放开。   康辞没来由松了口气,听见某三个字的称呼时应声望过去。   “学长好。”他说,尽量显得端庄真诚。   裹在一身板正的驼色大衣里的陆朝南不知何时进了他们的教室,站在最后一排旁边,单手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朝他们轻描淡写点了个头。   接着陆朝南对上康辞的视线,眼角不易察觉地一弯:“出来下。”   康辞“哦”了声,尾音居然是欣喜的上扬。   离上课还有五分多钟,康辞无视黄家新看他的目光充满怜悯,把桌肚里的手机往兜里一揣,乖乖跟着陆朝南一路从教室走到了尽头的教师休息间。   没有其他老师在,陆朝南虚掩上门:“吃早饭了吗?”   “哪来的时间吃……”康辞随口说。   陆博士日理万机,早晨他还没醒就去上课,为了表示关心,康辞以为这就是礼貌询问。但陆朝南卸下背着的单肩包,从内中拿出一盒牛奶、一个煮鸡蛋以及半屉还冒出丝缕热气的小笼包,放在了桌面。   “还有会儿就上课了,快吃。”陆朝南说得理所应当,顿了顿,“不过也不用太急了,吃不完就剩在那儿——牛奶拿到教室去。”   康辞看了看那枚煮鸡蛋:“……食堂买的?”   “出学校门口买的。”陆朝南说,帮他开始剥鸡蛋壳,“蛋黄蛋白挑吗?”   “都吃。”康辞条件反射,“我不怎么挑食的。”   陆朝南抬起头,眼中有温柔的光,对他笑了笑:“挺好。”   像哄小孩,或者哄什么小动物?可康辞平白感觉被安抚,暂且把“快上课了”的慌张放在一旁,真就听话地把煮鸡蛋和小笼包都吃了点。   牛奶揣进兜里,康辞原地站着没有立刻走,问:“学长,你有安排吗?”   “想去图书馆查资料。”陆朝南说。   康辞喉头艰难地动了动:“那个,你能不能……”   他说不出口。   他想陆朝南陪自己上课,但这样太耽误人了。   陆朝南不像他学习任务不重可以觉得压力大了就划个水,他要准备开题,要积累原始资料,要发更多的文章——让本来就很累的人抽空陪他上早烂熟于心的基础课程,只因为他们刚刚确定关系。   因为他缺失一些陪伴就要让别人为自己让步么?   康辞不可能不懂事。   “你有其他安排?”陆朝南问。   “没什么。”他对陆朝南笑了笑,藏起沮丧,“那中午一起吃饭吗?我下课去找你。”   陆朝南收拾鸡蛋壳,目光沉了沉,没立刻说“好”。   “康辞。”陆朝南喊他时连名带姓,但没有一板一眼的严肃了,两个字从舌尖滑过时总留着点缱绻尾音,听不真切,却让人耳根发痒。   “啊……啊?”   “走吧,我陪你去上课。”   陆朝南站起身,拿好自己的东西。   他经过康辞时伸手带了对方肩膀一把,拉开门,几乎是半拖半搂让康辞和他一起出门。陆朝南全不在意,康辞却要挣脱。   “学长,不是,在教学楼——”   “没人会看我们,来,目视前方不要乱想。”陆朝南说,保持着友好的“勾肩搭背”和他往教室去,“康辞,从今天开始你希望我做什么就要直接开口,我不会一直惯着你,所以你的需求一定要表达。”   康辞:“不是,我没有……我……”   “喜欢的不喜欢的,禁忌话题,兴趣爱好……你说给我听,我会记住。”陆朝南说完正好停在教室门口,他轻轻一推康辞的肩,“到了。”   直到落座,康辞转过头见陆朝南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打开电脑。   “你不去图书馆了?”   “用电子数据库一样的。”陆朝南提示他去看老师的PPT。   康辞慢了不止半拍,现在频道才切进“陪你上课”。而本该坐他旁边的黄家新不知何时挪到了前一排,美滋滋地挨着钟岁岁,此刻正对女神献殷勤。   可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学长。”康辞挪了个位置,和陆朝南相邻,“有个事儿……”   “嗯。”陆朝南鼻腔里哼了一声。   康辞把声音压得只剩一点气息动静:“你今早,是不是亲我了?”   陆朝南头也不抬:“今天陈教授讲负担行为和处分行为,你现在不听,期末复习时别哭着求我帮你划重点——”   “你今早是不是亲我了?”康辞打断他,“是吗?”   陆朝南:“……”   康辞双手捧脸,诚恳的略下垂的狗狗眼不依不饶地凝视他。   讲台上,年过五十的教授拖着声音分析基本概念,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他牢牢地攥在手心,惟独最角落的两个人,怔怔地对视。   课堂走神,这是陆朝南念书二十年来从未遇见过的事。   挺得笔直的后背放松片刻,被那种委屈又无辜的目光凝望着,陆朝南很快不挣扎了。   他重新看回屏幕:“你睡得太可爱了,没忍住。”   “……”   “怎么,”陆朝南眼眸一垂,飞快地说,“我不能亲自己男朋友?”   这话多少带点调戏意味,但良久,他都没等来某人激情反抗或者胡乱撒娇。   是说得不妥当么?白纸黑字都看不进去了,陆朝南下滑文献的手指停了停,偏过头,被眼前的景象弄得哭笑不得——   康辞捂着脸,面对他的方向,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根。   “就不能等我醒着再亲吗……”康辞小声哼哼差点被教授的大嗓门淹没了,“你第一次亲我,但我一点印象都没!”   教学楼外香樟树绿得发黑,被阳光一晒,透出春夏不曾见的生动。   陆朝南干咳两声,不自然地扯了扯领口。   他怎么也开始觉得热了?   作者有话说:   俺现在是无存稿裸奔选手quq 第36章 偷偷约会   康辞恋爱了,对象是研究生院帅得人尽皆知的陆朝南。   相比起百花齐放、竹影阑珊或者秋叶静美,冬天似乎少了点恋爱的浪漫腔调,十二月,虹市的银杏姗姗来迟地褪去最后一丝绿意,与灿烂冬阳一道用明丽的金色装点整座城市。   可惜阳光总是短暂的,午后不久就湮没在云层中了。   “我出门了啊。”康辞穿好外套,抓起宿舍桌面的水杯。   黄家新仍不习惯他突然认真学习的做派,忍不住道:“都降温了,你还去哪儿?”   康辞表情无奈:“马上要提交参加决赛的综述了,陆学长喊我去当面改。”   尽管已不担任他们的侵权法课程助教,这人当初半夜让重写作业给广大学生留下的心理阴影尚在,不说名字止小儿夜啼,也足以让黄家新闻风丧胆了。   听闻陆朝南大名,黄家新两手一捂耳朵:“快滚快滚!我要想起伤心事了——”   “你以后才知道他的苦心。”康辞说完,顺门缝溜了。   宿舍中,三个室友听见这句话,同时露出诧异表情。   良久,黄家新犹豫地问:“是他吃错药,还是我没听懂……”   居然会帮陆朝南说话?   黄家新同情地想:“康康多半是被学长折磨得神志不清了吧。”   提前一步溜出宿舍的人没听见黄家新这句腹诽,康辞站在校道岔路口,用围巾遮住自己下半张脸隔绝冷空气——深秋一场感冒,康辞好像落下了病根,鼻子变得尤其敏感,稍微呼吸着凉就止不住地流鼻涕。   手机揣在兜里,康辞怕冷,懒得催陆朝南。   他们恋爱半个月了,日常活动基本都在校园里,食堂、教室、自习室、图书馆,除此之外就是陆朝南的宿舍——康辞偶尔去用他的电脑打游戏。   要说逾矩,似乎除了那次陆朝南早晨偷偷地亲了下他,两人并没有除牵手以外的接触。冬天穿得越发臃肿,拥抱的冲动减轻。但他仍喜欢被陆朝南握着手一同没入对方大衣口袋的温暖触感,哪怕只能绕着校园走两圈也很快乐。   就如爱情小说狂热患者钟岁岁说的,“最终的恋爱对象与理想型相违背也是常事”,陆朝南的脸完美符合康辞喜好的同时,个性果真不敢恭维。他有着作为男友极其体贴的一面,也有作为助教学长不苟言笑、无比较真的一面。   后者在恋爱中多少显得无趣了点。   比如现在,综述比赛即将收工,陆朝南自己忙得不行还要抽空监督康辞改论文。   康辞觉得陆朝南烦,可又对他充满感激。   毕竟不是谁都能免费得到一个博士指导本科生比赛,陆朝南亲力亲为,根本不让他有空打退堂鼓。他认真道康辞有时都怀疑陆朝南看他的论文是真发自内心觉得好吗,这些浅薄文字难道不是一堆学术垃圾?   不过他没打算问,他和陆朝南之间差了多远,康辞心里有数。   九点多,康辞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棵银杏下盯着树干剥落后露出的伤痕,远远地瞥见一个高挑人影,他望过去,那人抬起手挥了挥。   埋在围巾下,康辞情不自禁地笑了。   “临出门接了个电话。”陆朝南说,他挎运动单肩包,“今天没课,对吧?”   有一部分课程只上半学期,这两周刚通过结课考试,康辞点头:“本来我打算跟小新今天下午去混副本的,你不是让我空出来嘛。”   陆朝南捏了把康辞的胳膊,示意他跟自己走。   并肩而行的距离亲密得恰到好处,暂不会令人想入非非。   他们约会的地点多在图书馆,或者自习教室。康辞猜想这天也不例外,哪知陆朝南带他往篮球场边一个临时停车场走。   那辆A4L停在最边缘,被唤醒时车灯亮了亮,陆朝南推了把康辞的肩膀。   “你开车来了?”康辞认出“虹A”的车牌号,“什么时候?”   “昨天。”陆朝南答,他临时有事回家了一趟,“主要想着你今天没课,老在学校待着也没意思,可以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上自习是吗?”康辞斜他一眼。   陆朝南没说“对”,笑容却暴露了一切:“走吧,少爷。”   他学崔洋那么叫康辞,语气调侃意味太重反而不觉得奇怪。康辞哼了一声,不和陆超南客气,直接去了副驾驶。   不是第一次坐了,上回还险些在这里吵架。关系变了,康辞心态也多少有些变化,回忆他们的冷战,陆朝南固然说话语气不对,出发点倒也没有存坏心眼。只是康辞不想让他教育,无论以前或是现在。   “我们去哪儿?”康辞问,眼珠灵动地转了转,“不会要去Mai-Tai吧?”   奥迪刚驶出学校大门,陆朝南瞥过他:“这就猜中了?”   康辞:“那地方就跟你半个据点一样。”   语气很有些小得意,陆朝南拖长声音“嗯”了一句:“真聪明。”   “喂!”康辞哭笑不得,“你不要像跟小朋友说话似的,也没多读几年书,自己都还是个学生,好意思对着我装大人!”   陆朝南被他批评,抿起唇,眼角却向下弯了弯:“就装了啊,怎么样?”   “……幼稚!”康辞故意提高了音量。   这下,陆朝南连嘴角也好心情地翘了起来。   出发时闪避了早高峰,Mai-Tai附近没有地下停车场但有个银行,康辞眼尖,就在银行外发现了停车位。地方不太好,可陆朝南技术过硬,两人下车看一眼后面几厘米就要擦过花坛边缘,同时松了口气。   “我以前来,这儿都停满了。”陆朝南四面看了一圈,“带着你就有停车位,不愧是知名欧皇无情砍崽。”   当面被叫网名——而且还是陆朝南一板一眼地这么喊——无论多少次都习惯不了,康辞想踩人,陆朝南成功预判并闪躲。   他一句“小南瓜滚”还未出口,陆朝南一把勾住了他的肩。   与学校完全不同的环境,拥抱也顺理成章。   康辞一愣,条件反射地挣动了片刻却没能逃脱,反而是手臂不受控地、出于本能地攀上陆朝南后背,抱住了他。   半侧身的姿势,他抬起眼,略高小半个头的青年朝他靠了靠。   晨光掠过陆朝南的睫毛,一道浅棕色阴影洒在下眼睑,随他目光流转,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康辞朝后靠了靠,似乎有所预感,光天化日,就在丁字路口,哪怕有花丛掩映,好像也不太妥当……   可如果即将发生一个吻,他又不想推开陆朝南,干脆猛地闭上眼。   意料之外地,初吻没有准时降临。   “干什么?”温和声线带着笑意攫取康辞的紧张,陆朝南离得很近,每个字都让他听清楚,“大白天的,我不会在这里亲你。”   他说完,下巴轻轻地在康辞发顶一蹭,胳膊收拢又放开。   原来只抱了一下。   康辞最后又顶着张红透了的脸,恼羞成怒、同手同脚地被陆朝南牵进Mai-Tai。   他们是咖啡店开门后的第一对客人,点完咖啡,陆朝南便摸出了笔记本和一叠打印好的论文,拿起笔开始疏通词句。   康辞看见那个标题,似乎是他之前拿给自己的,问:“这篇快发表了么?”   “之前被退稿了。”陆朝南平淡地说。   康辞“哎”地一声:“居然还会被退稿?”   他完全没想过陆朝南会遇到这样的挫折——如果可以称为挫折的话——别人发表文章或许要绞尽脑汁,陆朝南一年都能有两篇C刊,对他而言,这简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何况康辞看过他的文章,立意、论据和材料没有不出彩的。   否则顾青也不会让他去大佬云集的研讨会,摆明了就有意在重点培养。   “很平常。”陆朝南说,把几个圈起来的地方指给康辞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的论证,都有问题。总的来说是材料支撑不起我的观点,所以看起来有点儿剑走偏锋,而且毫无说服力……打算引国外的文献,但没找到好的译本。”   康辞:“诶,那怎么办?”   陆朝南:“自己顺便翻一下试试吧。”   康辞:“……”   低头看论文的人笔尖顿了顿,抬起头:“怎么了?”   “南瓜,以后出门别这么凡尔赛,好怕你被打。”康辞诚恳地说,再看向自己的论文,横竖觉得幼稚,感慨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   “你不用像我一样。”陆朝南隔着桌子,揉了揉他的头,“做好自己的事。”   “说话的口气好像在教育学生。”康辞说。   陆朝南板起脸:“哦,是吗?叫个陆老师来听听。”   “不叫。”康辞往后缩,“等你什么时候当副教授了再叫……这个好像有点难,那就等你当讲师了。学长,你毕业会留校吧?”   从顾青的器重、陆朝南的成绩来看,康辞几乎自刚知道他时就笃定陆朝南未来一定会留在虹大任教。就算留不了虹大,那么隔壁的政法大、虹市其他大学,陆朝南很大可能是读完博士,然后走上三尺讲台做个老师。   这也是许多读博的前辈们倾向的选择,康辞从小到大见得太多了。   他问出这句话,猜想陆朝南回答的风格,但没有猜到对方脸上罕见地露出了迷惘。   修长手指摩挲咖啡杯,陆朝南的眼角不易察觉地轻轻一动,然后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想好为什么要读博。”   “诶?”康辞彻底怔住了,“可你已经在读了啊。”   “我知道,但还是没想好。”   “又不是没法毕业……”   “嗯……”陆朝南透露出不太愿意聊这话题的意味,思考片刻,仍干脆地打断了康辞,“不是这个问题,我还在想,等以后我们再聊,好吗?”   康辞眨眨眼,还没答“是”或“否”,不远处,一抹靓丽的银色挤占视线。   他扭过头,看见Mai-Tai那位染风骚银发的老板不知何时从二楼下来,穿着件松松垮垮的厚毛衣,打着哈欠,对陆朝南招手。   “哈喽——”他拖长声音,丝毫不怕打扰其他顾客。   陆朝南笑笑,对他举了下杯子。   康辞脸色一变。   这人帅得太突出让他天然地生出警惕感,何况好像和陆朝南认识很久,他满打满算才几天?上回是没立场,这次康辞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啊?”   “游戏亲友。”陆朝南没设防,无比顺口地说,“上次我们在游戏里还稍微组队了一下,你不是也在么?他是秦关月。”   话题本该一带而过了,但康辞猛地抓住重点:“秦关月?但是你又不是断雁西风的,和他怎么会这么熟?”   陆朝南:“……”   糟糕,说漏嘴了。   作者有话说:   小南瓜,你迟早被打   明天休息嗷! 第37章 萌混过关   一定是聊得太开心了,他居然就这么说出来。   随时可能会暴露的另一个秘密。   要被康辞知道,他们才刚建立的感情会瞬间崩塌……吗?   陆朝南思及某种可能,表情瞬间僵硬,尴尬地举起咖啡杯遮住自己下半张脸。他冥思苦想要不要赶紧换个话题,那边康辞似乎没发觉他神情有异,陷入推理:“你上次和秦关月组队的时候认识的?那天打帮战?”   陆朝南不敢说话,康辞已经自行回答了:“不对,肯定不是上次。我们之前来这儿的时候你们就打过招呼,奇怪,你是先在咖啡厅认识他、然后一起打游戏的么?”   “啊……”陆朝南吐出个单音节,说不出话了。   突然变沉默?   很有问题。   康辞端着咖啡皱起眉。   正要继续追问,那边Mai-Tai老板没事人似的端着一叠果干走过来,放下后随手坐在陆朝南旁边的椅子上扫了眼他们摊开的论文。   那人抬手亲热地搭住陆朝南的脖子,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连称呼都省了:   “大清早打电话催开店,就为了带小朋友过来写课后作业啊?”   有点轻佻的语气和第一印象不易接近的深邃面容反差略大,康辞莫名感到一阵威胁,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背——他要是只猫,这会儿背上的毛都快炸起来了。   陆朝南抬了下肩膀,示意对方松手:“老闷在学校没意思……哦对,康辞,给你介绍一下,秦哥,这家的店是他开的。”   “我叫秦杨,秦哥杨哥都行,看你顺口。”银发男人朝康辞友好地笑了笑,指着陆朝南说,“我俩是打游戏认识——”   “他知道。”陆朝南难得露出慌乱,打断了他,“秦哥,这是康辞,跟你说过的。”   说过,怎么说的呢?   康辞一愣,没料到介绍来得这么突然又坦诚,只“嗯”了一声。   好像丢了些礼貌,可叫秦杨的男人不在意,把干果碟子往康辞面前推:“小陆突然带男朋友来,我也没准备其他吃的。这个梅子糖还凑合,你尝尝。”   “诶?”康辞彻底被他的熟稔打败了,“什么……”   刚刚陆朝南好像一个字没提他的特别身份,怎么对方就知道了?   所以“说过”是告诉了对方?   他藏着掖着,陆朝南却混不在乎么?   康辞情绪总是能直白地透过眼神表情被感知,陆朝南只瞥他一眼,就看出康辞内心已经绕了两个弯,剥了颗糖塞给他,后知后觉开始尴尬了。   倒是秦杨,好心情地跟康辞解释:“提过一两次而已。这家伙以前没说过中意哪种类型,现在看到你,我却觉得你应该就是他最喜欢的那种,你们看着挺合适。今天我请你们喝咖啡啊,祝小陆终于脱离单身。”   “不要你祝,我以前是不想。”陆朝南别扭地反驳,生怕这人留在现场多说多漏,赶紧推一把秦杨,“做不做生意了?”   “这个点儿哪来的生意……”秦杨笑出声,“行啦,我走,不当你们的电灯泡!”   起身离开,他最后又回头说:“今天约会愉快,下次再来啊!”   “再多说一句我不来了。”陆朝南恐吓他。   秦杨不以为意,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往吧台后面去了。   这人做什么都自带追光,仿佛是个明星吸引康辞的注意力。他的目光跟随秦杨一会儿,落在吧台的壁柜里各式各样的酒瓶,康辞观察面前的咖啡杯和果干,又看了看玻璃瓶身的外文字母,“诶”了声。   “这边不是卖咖啡的吗?”   “白天咖啡,晚上六点以后就只供应酒了。”   康辞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句,他鲜少进出这种场合,平时娱乐顶多就和同学去密室、桌游什么的,点杯咖啡坐一下午对他而言有点安静,不如在家打游戏爽快。   突然介入的秦杨打断了他的思考,康辞茫然着,试图捡起之前的话题。   “行了,我们继续看材料?”陆朝南将论文往康辞面前移动,“比如这一段,前后的文献和行文逻辑是不是可以改……”   “哦哦,我看看……”康辞一个动作一个指令,埋头研究。   陆朝南举起咖啡杯掩住下半张脸,悄悄地松了口气。   总算蒙混过关了。   还好康辞注意力很好转移,否则如果继续被追问,他肯定要露馅儿。现在都不知该庆幸康辞好哄,还是担心对方太单纯早晚被骗。   走一步算一步,陆朝南苦恼地想:他难道又要写篇论文来论证下如何自揭身份么?   论知名度,Mai-Tai的夜场远胜过咖啡时间。   平昌路分开了虹市的文化街区与商业中心,几条街以外,写字楼林立犹如钢铁铸就的城市心脏。上午茶时间,偶尔有穿着休闲套装、化全套妆容的职业女性前来买一杯咖啡,随后又匆忙离开,属于工作日的节奏将陆朝南和康辞衬托得无比清闲。   “……这样的话就差不多了。”陆朝南用一根墨水笔圈出待修改的地方,“你看,前面在说顺序,后面又提到了比例,改过是不是好一点?”   “可是之前有篇文章就这么分了,我不想和它一样。”康辞微蹙眉心,说得无比纠结,“总担心人家觉得过分借鉴。”   听见这话时陆朝南正转笔,动作稍有迟疑,笔尖划过指腹留下一道浅浅的黑色。   “康辞,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写?”   康辞怔住,他倒真没仔细思考过。   陆朝南耐心地说:“一篇文章结构完整的基础上,能否有成果还得看最终的论述。我们反对‘教科书式’的论文,于是如何论述不过就几种模板,具体内容不同,那些评判的教授又不傻。”   听得似懂非懂,康辞却仍有疑惑:“不是说教授看学生的论文,一般都只看一眼么?”   “所以之前强调论文的格式为的就是第一眼印象。乍一看,像一篇论文,然后才会有人去读你的内容,分析你的观点。”陆朝南见康辞仍没完全明白,就给他举例,“拿这个综述比赛说,初赛,你顺利通过,但崔洋就被刷了。”   “崔洋?”乍然听见不喜欢的名字,康辞皱起眉,“我没看过他的论文。”   “我看过。”陆朝南顿了顿,选择对康辞和盘托出,“他当时找过学院好几位任课教授寻求意见,其中有顾老师。顾老师就给了我写点批注。”   康辞知道陆朝南的批注风格,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了:“你那个……‘文献过时!’‘方法老旧!’‘不要写教材!’的批注?”   “我说的相对委婉了。”陆朝南说完,见康辞表情一言难尽,自己也语塞,“好吧,或许有那么一点直接……总之发回给他后,第二天收到了他一篇很长的读后感。”   康辞身体往前倾,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兴趣。   陆朝南却半晌不说话,等康辞急得不行,催他了,才慢吞吞道:“总之,把我骂了一顿,觉得我名不副实。”   “诶?!”   怪不得那会儿,陆朝南提过崔洋“他看不上我”。   康辞:“所以他就按自己的想法写了?”   “嗯,他几乎摒弃了一篇论文的基本思路,虽说确实有些观点很新颖,但缺少论据支撑。更何况这是一个比赛。”陆朝南无奈地抿了口咖啡,“你要吸取他的教训。”   康辞眼神呆滞。   陆朝南改口:“不是,你要……嗯,你要……尽量避免这种……自以为是的……”   一个表情就把怼人时妙语连珠的陆博士噎得吞吞吐吐,康辞“噗”地笑出了声:“懂你意思的,学长!我无条件相信你,好啦——”   尾音飘飘荡荡地拂过心口,像一片羽毛坠入初冬安宁的湖水,涟漪顿起。   “无条件相信我?”陆朝南轻声说,仿佛自问自答,“对我这么好啊……”   “什么?”康辞没听清。   陆朝南伸出手,帮他把论文折起来的边角熨平整。   “没事。”他把一颗糖放在康辞手边,“我先去个洗手间。”   流水冲过泛红的手掌心,陆朝南用力搓了搓腕骨,感觉发麻的刺痛好了一些。他缓缓拉起袖口,肘部一道狭长疤痕映在镜中。   痊愈很久了,也不痛了,可每次看到总会心情复杂。   抬起头,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秦哥。”   秦杨抵在狭窄的门框边,目光戏谑:“刚才怎么拦着不让我告诉他?全服第一玄门见不得人?”   “……他不知道。”陆朝南望向外间,确认康辞看不见这儿的场景。   秦杨:“我以为他晓得小南瓜只是小号。”   陆朝南抿着唇:“这个是知道的,他不认识‘蓝昭’。但我不该当时一着急……一冲动,就先用蓝昭去加他的好友,他已经产生了误会。现在说实话,肯定会觉得我在耍他玩儿,不真诚,是个骗子。”   “不至于,小陆,别想得太严重。”秦杨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又不是大事,他会理解的。”   “希望。”陆朝南说,擦干净水准备离开。   秦杨喊住了他:“对了,手腕上次扭伤,没事吧?”   “已经好很多了。”陆朝南举起左手给他看,活动自如,“下次小茜过来玩别说漏嘴,秦哥,我怕她又告诉妈妈。”   提起他的母亲时总暗潮涌动,秦杨读不出其中深意,只知道陆朝南和父母都有矛盾,于是叹了口气:“有些事拿不准的,现在有个商量对象了,别绷那么紧,啊?”   “谢谢。”陆朝南点点头。   这天康辞再没表现出对那句漏洞的在意,陆朝南也不好主动提起。   喝完咖啡,他们去吃饭,午后看了一场傻白甜的爱情电影消磨时间。康辞全程坐得很直,却在座椅的缝隙里一直捏着他的手。   所有的事都昭示着他们是一对情侣,可陆朝南总是忐忑。   电影即将大团圆,贴在手心的指尖挠了挠他。   陆朝南偏过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学长。”康辞凑近他,吐字时温热呼吸带着吃过话梅糖的酸甜味,将陆朝南的耳朵熏得一阵发软,“我觉得你和男主有个地方很像。”   主题歌前奏响起,他们这场空空荡荡,影厅里好似只有两个人。   陆朝南忽地有些不能自控。   他的个性里存在大部分的稳重与严谨,剩下的小部分冲动平时蛰伏,惟独在这种时候寻找存在感似的开始挑衅。影厅暖气开得太足,有点闷,厚厚地压迫鼻腔,张开口呼吸时,话语和行动就快压不住了。   “是吗?”陆朝南轻轻地反问,视线在康辞脸上挪不开,“哪里像?”   手指越缠越紧,银幕上,男女主角哭着在漫天大雪中相拥。   “你这里……也有颗痣。”   康辞近乎气音地说,空余的那只手拂过陆朝南眼角。   他们挨得好近。   陆朝南抓住那只作怪的手,不让他碰。   主题曲进入副歌高潮,缠绵旋律与画面配合堪称完美,可惜他们谁都没有再去看这段一波三折的爱情如何收尾。   中间的座椅扶手被不声不响地降下,陆朝南反手握住康辞,往自己那边拽了拽。   他犹豫着小声地说,好像在质问自己:“我觉得不应该这样,但是,现在有一种很怪的冲动,要是做了你会不会觉得冒犯——”   话音未落,眼前一道阴影遮蔽了光源。   嘴唇被温柔地贴了贴。   康辞的鼻尖蹭过陆朝南的,他听见康辞带着笑,替他倒数了三个数字。   “冷静好了。”   康辞说:   “学长,我闭眼啦,你要不要也亲一下?”   作者有话说:   最近新产品上线天天加班,还好有主管姐姐请吃饭(单押x1   明天~ 第38章 我尾随你?   观影厅光影朦胧,动听旋律做背景音乐,氛围私密得刚刚好。他们中间没有任何阻隔,紧密依偎着肆意地靠在扶手椅里。   康辞闭起眼,等陆朝南靠近。   吸气停顿半拍,随后陆朝南带着点犹豫、又很坚决地吻了他。   他以为陆朝南是个克制的人,这些亲昵却赤裸地暴露出他的认知有多大偏差。陆朝南的温柔只持续了一小会儿,蜻蜓点水结束,那双微冷的唇不容置疑地贴着康辞,片刻颤抖,他感知到陆朝南的手已经横在腰间,随后亲吻不只浮在浅层,舌尖滑过了唇缝。   这感觉并不好受,有点像整个被*控住。康辞先想反抗,手握住陆朝南的左腕后被他一把抓住,拥抱更紧,他倾斜身体压上来。   陆朝南沉迷地吻他,依恋地,手指偶尔揉一揉康辞的腰、背,隔着冬天笨重的衣服,那温度滚烫。   下唇内侧被犬齿不轻不重地咬住摩挲时,康辞的睫毛动了动,不知是“不敢”或者“不愿”,他一直闭着眼,全身的感官仿佛都只在口腔。   黑暗中有光闪烁,康辞错以为他看见了九华山的万千星辰。   他没闻到薄荷烟的辛味了,可这一刻前所未有地肯定自己是喜欢陆朝南的。   对他而言这绝对是最棒的初吻。   “……康康,康康!”   好友推着肩膀的力度伴随呼喊,康辞终于回过神,茫然地转头:“怎么了?”   “下课了!”黄家新无奈地说,“你刚在笑什么?”   “没有。”康辞条件反射否决道。   黄家新压根不信:“得了吧,痴痴傻傻的,笑成那样了还跟我装……”   康辞耳根烫,连反抗都没了底气:“那又、又……我想到了高兴的事。”   此情此景,黄家新这个全学院著名八卦王必定要紧咬不放地拷问一番,就在康辞绞尽脑汁地思索如何在不暴露陆朝南的情况下圆过去,黄家新却没有多问,居然就此放他一马。   他拍拍康辞的肩,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道:“哎,我们康康肯定是谈恋爱了!真好,哎,年轻的快乐……”   “你比我还小几天吧。”康辞汗颜。   到底没否认谈恋爱。   黄家新:“网恋?还是和你那南瓜?”   是,也不太算,康辞纠结了半晌,什么都没说。   他不开口,黄家新脸上顿时写满了着急:“同学,朋友?以前认识的人?还是突然对谁一见钟情了……和哪个,我认识吗?”   “不是钟岁岁。”康辞说,眼神微妙,“放心了?”   被戳破心思也不尴尬,黄家新“哈哈”一笑,浑身轻松地勾住他往教室外去:“不提了不提了,走走走,换教室上课喽!”   离期末越来越近,教室的人也逐渐变多了。   康辞趴在最后一排雷打不动,写了半页笔记后摸了把桌肚里的手机,又开始想入非非:就两三天前的事,他回忆起来仿佛是上一秒。   陆朝南是第一次接吻吗?   应该是的。   否则他应该不会咬到自己……   舌尖舔了舔口腔内侧被磕破了的地方,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但碰上去仍有淡淡血腥味,不同于周围完好,黏膜破了点,尝起来居然有隐约的甜味。康辞抵着那儿,微张开唇略略出神,接着又不自禁地嘴角上扬了。   他捂住下半张脸,低头,避免被发现,掏出手机给陆朝南发消息。   不知怎么的,他们默契地更青睐QQ交流,仿佛就此能保留游戏里互相攻略的进度条,把它当做一片净土存档。   KK:在做什么在做什么在做什么   KK:骚扰.jpg   小南瓜:[图]   电脑屏幕的照片,康辞只看了一眼那些密密麻麻的德语就头痛。   陆朝南果然开始翻那本专著,但他毕竟非专业,说得容易,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康辞就更一问三不知了,只好给陆朝南加油。   KK:进度怎么样了呀[探头]   小南瓜:难   小南瓜:[快哭了]   小南瓜:你上课又玩手机?   KK:……   他对陆博士不合时宜的人格切换见惯不惊,但依旧无言以对。   KK:国际法,期末写论文的那就划划水嘛!   KK:我想你了QAQ   这话发出去后康辞暗笑,他知道陆朝南吃软不吃硬。过去调戏小南瓜时,他发嗲发憨说肉麻话对方就没辙,现在名正言顺,不怕陆朝南嫌他没好好说话,康辞总觉得,或许有些时候正经禁欲的陆朝南其实乐在其中也说不定?   他接吻时霸道又强势,和平时完全不同。   果然,小南瓜先回了个熟悉的句号,就不和他计较上课玩手机了。   小南瓜:乖了   小南瓜:下课我来接你   KK:?别吧   KK:我怕他们看见   小南瓜:也对   小南瓜:那我偷偷尾随你   KK:???   KK:大哥你好可怕   KK:[发抖]   小南瓜:嘤   接着他唯恐不够,给康辞弹了个流泪猫猫头。   这是什么东西啊!!!   猫猫头太可怜,与陆朝南太违和。   康辞几乎把头偏到了自己肩膀缩成一团才没大庭广众笑出声。那表情包康辞不敢看第二眼了,他忍得肩膀都在抖,无暇顾及讲课老师是否会注意到角落的异常情况。   可陆朝南那句“下课见”诱惑力十足,余下二十来分钟,康辞推测着他会不会真的出现,不时往教室后门看一眼,这样那样的“FAB”“CIF”总归没脑子去复习了。黄家新都发觉他不对劲,又试探几次,康辞打马虎眼,冒着冷汗糊弄过去。   临下课,康辞为摆脱形影不离的黄家新,戳戳他:“一会儿你有别的安排么?”   “去吃饭啊。”黄家新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宿舍。”康辞脸不红气不喘,“就不吃了。”   黄家新不疑有他——或许意识到了懒得拆穿——顺从道:“哦,好,那你想吃什么有胃口了给我打电话。”   有了这句承诺,下课后,康辞硬是拖到了黄家新先离开、教室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这才背起书包抱着手机慢吞吞地往出口挪动。   电梯人多,教室楼层不高,康辞望一眼没找见陆朝南,猜想他大约在楼下等,干脆拐进了楼梯间,同时给陆朝南发语音。   “南瓜瓜你到了吗?光华楼,我从楼梯跑下去!”   语音似乎是被对方立刻接收的。   因为下一秒,陆朝南的回复便弹了出来:“知道了。”   这话让康辞嘴唇发麻,他脚步停顿半拍,似乎那天电影院里陆朝南也这么回答他的小声抗议“红外线会看到”。   红外真能看到么?   就算看到了,会有人在意么?   康辞有片刻走神,拐过一个楼梯口,却突兀地捕捉到刚走过来的身影。   他的手被握住,然后陆朝南迅速地一起揣进了羽绒服温暖的外兜。   楼梯间少有人路过,陆朝南牵他的瞬间康辞浑身如同过了电,脊骨升起一小股酥麻,接着发热,好像出了一层汗——有紧张,也有本能的心动。   全身血液立刻循环加快,言语不受理智约束。   “你又……”康辞望向走廊漏进的光,“你怎么找到我的?”   “直觉吧。”陆朝南笑笑,“就觉得你会出现。”   说完,陆朝南低下头,飞快地轻啄了口他的唇。   “我也好想你。”他往前走了半步,手指在外兜里缠了又缠,“昨天晚上还在一起打游戏,但总感觉十几个小时不见就过了好久。”   什么啊,不要说这种话……   堵在喉咙的字句就此失去排列组合的顺序,成了一堆零碎的单音节,康辞后背贴着白墙,不知是否会让黑色外套蹭上灰尘。他不想去顾忌,抓住陆朝南的领口逼迫他不能直起腰,嘴唇微张着,要他再亲。   离楼梯口只有两三级台阶,尽管藏进了阴暗的影子,但随时可能有人路过。   康辞却突然不在乎了,明明很怕被发现。   他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受了刺激,竟就此涌上一股“谁爱看谁看”的冲动。可能是陆朝南毫无预兆的吻,可能是那句“想你”太直白。   陆朝南亲亲他,然后拥抱着康辞靠在墙角。   大约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放开,摸了摸康辞的脸,一句“想吃什么”吐出两个字,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打断暧昧情愫。   康辞差点收回握在一起的手。   陆朝南拽着他,示意往下楼方向去,同时看了眼来电提示,叹一口气。   “喂,小茜。”   是陆朝南的妹妹,康辞听他提过,因为两人一个姓应该是亲生的,陆朝南很宠她。其实康辞有点想见传说中的陆小茜,他们得以认识,对方可说功不可没。   那边少女的声音听不真切,只看见陆朝南本来因愉悦上扬的唇角却有点下沉了。   “知道了。”他垂着眼应,“我会回去的。”   陆朝南挂电话时呼吸有暂停了须臾,康辞从他脸上捕捉到一眨眼的失落。   不,说失落也不尽然,很复杂的表情,就像明明遇见高兴的事了可总是愉快不起来,反而心里压了块石头,想逃避,不肯面对。   康辞惊讶于自己的猜测,犹豫着,捏了捏陆朝南的掌心。   “怎么了?”他问。   天气有点阴,冬日,光华楼下的妖风助纣为虐,严寒几乎要钻入骨髓,冷得一阵刺痛。   “头疼。”陆朝南波澜不惊地说,“被风吹的。”   “学长你跟我还不说实话啊?”康辞委屈得很,“我什么都告诉你。”   他说着,手要往外拿,又被陆朝南一把抓紧。   昏暗天光让他们的影子成了浅淡两条,倾斜着飘在草坪上,随时会被风吹走。   陆朝南目视前方,皱着眉:“不是……不是的,我家里,我妈妈这个周末会回国,刚才陆小茜专程提醒,喊我记得回家。”   康辞“啊”了声:“你和阿姨关系不好吗?”   “……没有。”陆朝南说得艰难,“她很爱我,但是……我的原因,总怪她当时的决定害得我只能在这儿念书。”   康辞眨眨眼,他忽地记起陆朝南当时是在德国读LLM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   但陆朝南选择掐断了话头,他卡着康辞的指缝,掌心温暖紧贴,连生命线都必须连在一起那么用力。   “不过最近想通很多事,祸福相依。”他带着康辞往天光更亮的地方走。   “如果不回来,我就遇不到你了。” 第39章 捣乱起哄   微信收到黄家新的消息:团本开组了,给你和南瓜留个位置?   正逢周末,康辞仰躺在家里床上,有气无力地回复他。   “不了,南瓜今天有事,给我留个坑就行。”发出这句话,康辞确认时间已经快到,干脆又发了一句话,“我先上线吧。”   御剑江湖每次更新版本时总伴随着新副本和装备的不停提升,黄家新的游戏基友里不少是副本团的团长,他有热衷此道,常带康辞去凑人数。可自从康辞将生活重心放在写论文上面,团本逐渐就不去了。   算来距离上次打团本,都过去了一个多月。康辞交了论文终稿,陆朝南没空陪他玩,干脆把游戏捡起,随便混两个小时。   黄家新的基友叫“维维豆奶”,是个日常开着变声器的男装大佬——究其原因,维维说一开始别人知道她是女团长,总觉得不靠谱,担心没人跟团才开的变声器,不过现在她指挥技术好,性格不错,不需要再借助变声器就能稳住局面了。   甫一进队,康辞卡顿片刻,先听见了团队语音里的大嗓门。   “无情砍崽好久不见你啦!”维维根本不给他留面子,当着十几个人点名,“听你室友说你最近在网恋,这么乐不思蜀?”   康辞打字:?给我留点面子   维维豆奶大笑:“还要给你留面子?你的侠侣是那个‘第一涂山’我们服玩PVE的谁不知道,你俩击杀首领数遥遥领先,就这么喜欢绑一起吗?”   [团队][无情砍崽]:……   [团队][无情砍崽]:我俩刷好感度   “得了吧!”维维豆奶打趣道,“我还没见过传说中的小南瓜呢,今天还有涂山的坑,你要不要喊她一起?是软妹吗,你不喜欢就归我了哦——”   看来有时候网恋对象风头太过了也不行,康辞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团队][无情砍崽]:南瓜在忙事情   [团队][无情砍崽]:不想看我,那我退了   维维豆奶:“啊啊啊欧皇不要!求小红手等会儿帮我摸箱子……”   康辞笑了笑,点开地图,飞去今天的副本“云中迹”。   作为主线剧情之一的重要补充,“云中迹”在玩家中的人气一向不低。   剧情党喜欢看里面的NPC修罗场,仙气缭绕、美轮美奂的瀑布悬崖又是截图党的心头好。作为20人的团本,云中迹的难度属于中游偏上,掉落装备也不差,因此很受PVE欢迎,每到清CD的最后期限入口处总是人头攒动。   康辞落地时就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弄得连卡了好几秒钟,私聊频道“滴”地一声,他以为有什么事,点开后先无语了两秒钟。   [私聊][三千少女的梦]:哥哥网恋吗quq   康辞:“……”   他打开微信发语音:“黄家新你好无聊!”   “组织是在考验你的定力!”   康辞:“考验个屁,我心有所属,再见。”   黄家新爆发出一阵怪笑,笑够了,又问:“你真的和小南瓜在网恋?”   “查户口啊你……”康辞的反抗明显弱了很多。   闻言,黄家新更嘚瑟地回复他:“查什么户口,我是想提醒你网恋就网恋,别露出马脚!那天夜不归宿我还记得呢,不知道和哪个漂亮学姐去玩……康康,把我哄好点儿,不然回头就跟小南瓜通风报信某人脚踩两条船!”   康辞心里猛地“咯噔”一声。   他试探道:“你还能联系到小南瓜?”   “当然!”黄家新说,“我加了他游戏好友的!……不跟你说了,快进本一会儿开打了。”   片刻的悬空感刹那间放松,康辞呼出一口气:还以为黄家新猜到了什么,不过如果他知道了陆朝南就是小南瓜的话……   要不要逗逗他呢?   这念头掠过脑海只有一会儿就被康辞否决。   黄家新是他的好友,但到底要不要告诉对方并非他自己说了就算——毕竟陆朝南还要在法学院混的,黄家新这大嘴巴……   “康康,你还愣着干什么,进本啦。”   康辞不安地眨眨眼:“哦,来了。”   维维豆奶开的是金团,属于一部分玩家投入而另一部分玩家只为装备出钱垄断交易。固定打工人员变动不频繁,包团的老板就换得勤快了。   康辞有日子不跟她打本,这次是进去准备捡几件夜隐职业的装备。他不太注意其他人,进本后径直收缩了团队频道,交钱给维维豆奶,随后就专心跟着黄家新打BOSS。   每个BOSS之间有剧情机关,黄家新干等着没事做,又来骚扰他:“康康,说真的,小南瓜是不是也在虹市?”   康辞:?   黄家新问:“我总有预感你俩已经见过面了……”   康辞抿起下唇,在私聊里小心地打字。   “啊这,别乱猜。”   他如此抗拒,黄家新倒也没有连连追问,发来一条长语音:“别呀,我就是纯好奇。不过你现在支支吾吾的,没关系啦,等想说的时候再告诉哥们儿。但有个事啊,不管和谁谈恋爱,一定别憋着,受了委屈可以随时找我倾诉。”   室友认真教育他的语气像个语重心长的家长,康辞失笑。   “好嘞黄妈妈。”   黄家新:“滚!”   视线转回屏幕里,云中迹的第二个BOSS开了,黄家新投入战斗专心热火朝天地打输出,留给康辞一个倔强的背影。   以手托腮,康辞愣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心跳有点失掉了节拍。   他记得告诉过黄家新小南瓜是男的。   黄家新猜到他的恋爱对象是小南瓜。   黄家新不傻,他一定猜得到自己喜欢男生吧?   可即便如此对方却什么也没说,只叮嘱他,“不要受委屈还憋着”。   “傻逼……”康辞笑骂。   没多时笑容逐渐消弭,康辞表情复杂又窝心地想,他读大学时朋友的确不多,现在看来,有黄家新一个能知心知己还担心什么呢?   好友可以不说一句话,就明白他的所有。   有了好友的暗示和安慰,学业顺利,家庭关系和睦——自从他参加文献综述比赛后,康寰就再没找茬阴阳怪气,甚至还发朋友圈夸他——恋爱也无比和谐。   前些日子的水逆似乎完全过了,康辞终于也幸运起来。   眼见开剧情还有一会儿,他点开陆朝南的QQ,给“忙碌”状态的人一顿猛发表情包。   KK:在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KK:不理我   小南瓜:= =   小南瓜:在宿舍   KK:[快哭了]   小南瓜:来玩?   KK:明知道我在家![生气]   小南瓜发给他笑脸表情:“在家可以坐地铁过来。”   居然开始调侃那天自己半夜打算回家的事?康辞无奈,又有点恼怒,一连弹了十来个“打洗你”的猫咪动图,随后拍了张握鼠标的右手发给陆朝南。   KK:打本呢   KK:明天再来宠幸你!   小南瓜:哦   KK:什么态度   小南瓜:没   小南瓜:副本比我重要   收到这条消息时康辞正喝水,差点没呛死,“咳咳”好几声后他一边擦桌面的水渍,一边拿起手机发语音:“小南瓜,陆朝南陆博士,你幼不幼稚啊?一把年纪了跟游戏吃醋,真行……不过打完本可能才十点钟,要不要出来吃宵夜?”   陆朝南过了会儿回:“今晚有点事,你明天回学校怎么样?”   莫名失落,这似乎还是陆朝南第一次直接地拒绝。   有话就说也面临着不拐弯的墙壁。   康辞抬起头,游戏屏幕里已经开始打最后一个BOSS,他手指摩挲许久键盘,这才调整心情,对陆朝南说:“好呀。”   为了不让对方察觉时间差,还特意加了陆朝南最喜欢的颜文字:(′ω`)   小南瓜:mua   KK:哈哈!   KK:我先去打本啦,祝我出玄铁   小南瓜:出了别手软   小南瓜:我有钱!   是要帮他拍的意思,可倒也不用。   康辞心情回复了一些,好笑地发送最后一句“算你有点良心”。   维维豆奶的团员都是很有经验的,推BOSS的过程十分顺利。随着最后一个特效结束,宝箱出现在竹林外的空地,有几个人按捺不住想要上前互动,被团长叫住了。   “我们今天有小红手摸箱子哦!”维维笑着说,“砍崽,搞快点,给我出个好东西!”   团员有眼熟他的,跟着起哄——   “要稀有坐骑!”   “许愿玄铁,要求不高。”   “出外装都别跟我抢!”   这些许愿大部分时间不会灵验,否则也不会有金团一说。大家心里清楚有赌的成分,更多是凑热闹,并不真的寄予康辞必须摸出什么东西的希望。   黑衣白发的刺客走向宝箱,一个简陋的下蹲动作后,团队频道闪出一行字。   [团队][无情砍崽]:[赤豹幼崽]出这个了   [团队][维维豆奶]:???????   珍稀召唤兽“赤豹”的幼崽,和银狐一样是神级召唤兽里属性最好的。   因为可养成,后续还能发掘出更多的隐藏技,对主人角色有各种加成。赤豹幼崽身价一开始并不高,黄家新就拥有一只,后来御剑江湖开发了召唤兽加成,这东西现在已不能算是普通跟宠,所以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几乎与漠北玄铁媲美。   这个幼崽只在云中迹副本最后“辛夷的宝箱”有几率掉落,一众问号和“卧槽”以及“欧皇”的感慨中,维维豆奶赶紧把持住局势:“天啊,这……这比玄铁还贵呢!”   [团队][无情砍崽]:有奖励吗团长   维维豆奶:“宝贝,有今天你拍装备的钱算我的!那个,其他东西不着急,时间有限先拍召唤兽啊……我们团的规矩,老板也可以分工资,自由竞拍直接出钱,有人需求吗?”   玄铁这东西,副本打得多就见得多,但赤豹幼崽可遇不可求,光见过的就不多,而买得起又是另算。团内的老熟人大都没什么想法,几个包团的“老板”互相看着眼神,没有立刻出价。   维维豆奶诧异:“不会吧,赤豹诶!是可以养成可以繁殖的赤豹诶!这个居然要烂掉?我出两千,你们要的话我就让了。”   陆朝南的话不合时宜浮现,康辞手抖了。   [团队][无情砍崽]:我出3吧   “哇,宝,你真的太支持我啦——”   然而还没等维维豆奶发表完感言,有个ID立刻截胡了。   [团队][蛋糕草莓酱]:4   [团队][蛋糕草莓酱]:玩玩呗 第40章 兔子咬人   看清ID时康辞就知道这人是谁了,再切换目标,发现是个涂山后更无话可说。   这说话语气,老熟人,九成可能就是雨里萧瑟,而他的新ID无非为了和自己叫“草莓蛋糕酱”的侠侣保持一致改成这样。   涂山是来包团的老板,康辞一路埋头打本所以不曾注意。   可老板也不是先说好垄断召唤兽的,抬还是不抬呢?   康辞很想要召唤兽——小南瓜有银狐,他拿个赤豹,这样看起来更配一点。难得出赤豹,金团的东西都公平竞争,无论对面是谁,康辞依然打算争取。他翻了翻自己的小金库,手指放在数字键盘上,按了个“45”。   [团队][蛋糕草莓酱]:5   [团队][无情砍崽]:55   [团队][蛋糕草莓酱];7   这类稀有道具喊价都是现实货币,加价加得谨慎。若非有深仇大恨,游戏里通常不会撕得血雨腥风,大家有个心理价位,差不多就收手,但现在蛋糕草莓酱的“7000”显然超出了市面价格,像冲着发泄去的。   维维豆奶见过大场面,但没见过火药味这么浓的,道:“七千?确定吗,老板,别冲动啊,这价格你去黑市能收神级银狐了……”   [团队][蛋糕草莓酱]:你怎么不喊他收手?想黑幕?   [团队][无情砍崽]:算咯,我P   康辞不想事情闹大主动退让,蛋糕草莓酱顿时嚣张起来,发了句“快点给我”,还没等到维维豆奶,团队频道里却突然出现一句话——   [团队][不梦君]:75   “梦梦?”维维豆奶愣了愣,“不是,你掺和什么啊?”   ID“不梦君”的神机是团内的强力输出,固定成员。   她打本不爱讲话,今晚也全程没说过一个字,这会儿初次开口就是给老板抬价。团内其他长期一起玩游戏的都惊讶了,纷纷在团队里调侃。   “梦姐有钱!”   “富婆,软饭,饿饿!”   [团队][蛋糕草莓酱]:8   [团队][不梦君]:我1w   [团队][不梦君]:还加吗?   [团队][蛋糕草莓酱]:……   蛋糕草莓酱不说话了,维维按规矩喊完倒计时五个数,一锤定音:“那赤豹就给梦梦了啊,不过梦梦,你怎么突然想——”   [团队][不梦君]:别给我   [团队][不梦君]:插给[无情砍崽]   维维豆奶:“啊?”   康辞本人也懵了,打字:“?给我”   [团队][不梦君]:小南瓜送你的,不用谢。   霎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玄铁稀里糊涂地被分配进了康辞的包裹,他却顾不上看,先截图,正准备发给陆朝南,又停住了,干脆去私聊“不梦君”。   他其实不认识这个沉默寡言的神机,要和她说话,康辞还有点忐忑。   [私聊][无情砍崽]:那个,你认识小南瓜?   [私聊][不梦君]:嗯   [私聊][无情砍崽]:啊?   [私聊][不梦君]:朋友的朋友   康辞再想问“朋友是谁”,发过去时得到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提示:对方不在线。   这么酷,见鬼,该说一句不愧是小南瓜认识的人么?   但小南瓜怎么知道他和不梦君组队的?   发过去那张照片里只有他的手,电脑屏幕露出一角,也并不能看出在打云中迹。出神级召唤兽的本不止这一个,陆朝南就是会算命,都不能百分百猜中他在哪个本、哪个团,从而精准定位到不梦君吧?   “朋友的朋友”这个称呼听着就不熟。   难道陆朝南偷偷在线了?   好像只有这种可能。但康辞百思不得其解,刚被传送出副本,就那么立在翠微山的门口打开好友列表抓人。   单独分组里小南瓜的头像是灰的,倒是另一个组有几人在线。   鬼使神差地,康辞点开最上方的默认列表。   玩家[蓝昭]在线,地点:古战场。   没用,蓝昭和陆朝南甚至没见过,线索完全断了。   康辞想,还是直接去问他吧。   游戏角色扔在原地挂机——翠微山勉强还是张比较“Love&Peace”的地图,少有人闲着没事在这儿打架——康辞戳开QQ,又索性改成了打电话。   他坐久了站起身,听见“喂”的一声后原地踱步。   “学长,你怎么知道我出召唤兽了?”康辞直截了当地问,“那么贵,不值当啊。”   陆朝南似乎没料到他直接上门兴师问罪,沉默片刻后,才说:“答应你的,再说这价格也还好,等手头这篇论文发了就有了。”   康辞皱起眉:“你别糊弄我,哪有那么多?超过五千我都不想要的。”   陆朝南还是那句话:“没关系,我答应你的。”   “不是……”康辞被这句话砸得一时有些头晕目眩,他趴在床上,按了免提,“你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都傻了,反复确认三次我不认识她。”   “朋友的朋友。”陆朝南也这么说,“而且出召唤兽会上系统。”   是这样么,康辞问:“哪个朋友,我知道的吗?”   那边再次沉默,过后才说:“以后你就认识了。”   “哦。”康辞有点失落,“小南瓜是你小号,那他们一定都是你大号认识的朋友对不对?”   电话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动静,倏忽停了,陆朝南的呼吸乱了两拍,过了会儿康辞听见他很犹豫的声音:“差不多吧……”   康辞“嗯”了声。   陆朝南轻轻地叹了口气似的:“你想加我大号吗?”   “在我们服?”康辞问,接着又说,“还是算了吧,现在玩游戏时间变少,加了你大号,我还是得和小南瓜刷好感度去——哦,我同学,你见过的那个玄门,他今天还问我是不是现实跟你见过呢,我没敢说。”   陆朝南道:“其实你可以告诉他。”   “没到那份儿上。”康辞翻了个身变成平躺,“学长,我今年大二,还有两年才会毕业。毕业了,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在虹大读研、读博……”   如果这段感情人尽皆知,校园里的圈子就这么大,有不怀好意的存心要拿不主流的情感关系说事,对谁都不好。   康辞言尽于此,陆朝南是聪明人,当然懂他的顾虑。   “以后再说这个吧。”陆朝南的声音温柔,“时间还长。”   “我是认真的。”康辞说,倔强地让他不能忽略,“南瓜,我不喜欢你说‘时间还长’,就好像现在什么都能不在乎一样的。我不是小孩子,喜欢你不是冲动,也不是图新鲜,我做了很多准备,怎么就‘以后’了?”   陆朝南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他不知道陆朝南在几十秒内能够想什么。轻松氛围后突然说那么一段话,康辞自己也开始懊恼。   是啊,时间还长,但他就是不想把所有都推给“以后”。   亲也亲过了,睡也睡过,一起点外卖泡图书馆尝学校周围的各类小店,这些固然美好。人却不会一直在学校里,他也不可能当做只是玩玩。   从夏天到冬天只不过一瞬间,他和陆朝南怎么就不能想想未来呢?   也许这问题还是太尖锐,陆朝南始终没开口。   康辞也疲了:“我先去打游戏,下次见面再谈吧。”   他挂掉语音伸了个懒腰,满脸倦怠地坐起身,看见房门口的人后差点当场一蹦三尺高:“妈!你怎么又偷偷开我房门!”   庄女士裹在秋冬的家居服里,毛茸茸兔子款,再加上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神态活像八卦的年轻女生:“哎呀,在和谁聊电话呢?”   她止不住的好奇心,康辞起身不发一言就要关门,被挡住了。   庄怡丽凑到康辞面前:“哇,小辞脸红了。”   “妈!”康辞恨不得直接把她关在外面,肢体语言直接暴露了他的手足无措。   庄怡丽乐了:“还真谈恋爱了?偷偷告诉我是谁呗,看一看照片,妈妈保证绝对不告诉你爸,咱俩联合起来。”   康辞并不想和她联合,无奈道:“没谁,我要睡了。”   言罢,他懒得管庄怡丽会怎么想了,把门“嘭”地一声关上。隐约听见外面一句“小辞你还是第一次谈恋爱啊要让妈妈知道”,康辞郁闷地暗道:怎么从黄家新到他老妈,每个人都一副很担心他被骗的样子。   然而他也想:“如果被我爸知道了,我还有活路么?”   康辞悠悠地长叹一声。   他拖着沉重的脑袋走回电脑前,打算把日常清了下线——陆朝南不在,干什么都没意思——眨了眨眼,面对屏幕突然犯起了呆。   夜隐“无情砍崽”的尸体躺在地上。   就那么几分钟的工夫,他的角色怎么又死了!   翠微山“云中迹”的入口处人头攒动,康辞并不在意,只当又有人不小心误伤了,直接按了个原地起身。   可无情砍崽刚恢复,还没坐稳,迎头又是一个大技能砍下!   屏幕爆出一连串的掉血伤害数字,被眩晕又被定身,乱七八糟的技能都往他身上招呼。康辞完全没法动弹,在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技能里,又再次成了灰色。   他这次看清了是谁。   康辞:“雨里萧瑟我去你妈的啊啊啊啊啊!”   再没脾气的人,这回也被点燃了。康辞加了个雨里萧瑟大号的焦点,一跃而起,冲着他就去了,知道对方带着一个团,但他也想把雨里萧瑟收拾一顿。   真咽不下这口气了!   1vN毫无胜算,康辞很快继续躺平。   头顶的复活时间延长到一分多,又不能回复活点去,康辞憋得脸都红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直接打字。   [附近][无情砍崽]:有病?   [附近][雨里萧瑟]:你跟我杠上了是吧?!   [附近][雨里萧瑟]:我就给老婆拍个玄铁你也要掺和,抢个宝货商人又是你,现在小号遇到神级召唤兽,还是你跟我抬!   [附近][雨里萧瑟]:非得见你一次砍你一次不把你杀退服我改姓去!   这人如此激动,康辞反而冷静了许多。   还整破防了?   他好整以暇地打字道:“不是吧,拍个玄铁就破防了,杀人要带团,钱又出不起,这就是天下第一的副帮主吗,长见识了嗯嗯嗯!”   “等着你见我一次杀我一次呀,毕竟我都住竞技场和副本呢。”   “不过我的段位你应该上不去吧单挑打不过的菜鸡。”   “要么野外吧你叫人我也叫人?”   “嘤嘤嘤人家好怕你QUQ”   唯恐不够酸,康辞连发数个嘲讽的“小猪头”表情,直接原地飘然下线。   第二天,黄家转了个论坛贴给他。   “康康,你被818了。”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呜呜呜呜累死啦QAQ 加班途中争分夺秒更新 第41章 研究攻略   无情砍崽二度喜提论坛留名,这是康辞建号时没想过的事。   御剑江湖的官方论坛常年都热热闹闹,发布新的游戏机制、外装与技能改动总能引起一波全民参与度极高的讨论。   除此之外,论坛多的是新手教学、勾搭亲友、PY交易以及最常见的,情感或金钱纠纷。   818这类题材因为其戏剧性和反转度,普罗大众总喜闻乐见。   于是标题为“挂兰渚佳期一个不要脸的PVE毒瘤”的帖子出现后,热度仿佛突然坐了火箭,等康辞的亲友通知他时,已经盖了三百多楼。   发贴人是个论坛LV9的大号,声泪俱下地控诉了自己亲友被某个知名不具的夜隐玩家疯狂针对——拍宠物恶意抬价,蹲玄铁半路截胡,刷BOSS丝血抢怪,等宝货商人NPC都被该玩家的亲友半路追杀。   文笔颇有煽动性,康辞那几句嘲讽被截图加粗,再加上这类情节总能引起共鸣,不多时下面已经有人要求公布“毒瘤”的区服和ID给大家避雷。   黄家新阴云密布:“宝,这可咋办?”   “……我就惹了雨里萧瑟一个吧?”康辞挠挠头,“这文笔,他找代写了?论坛的人这么义愤填膺的啊。”   他无所谓,黄家新却那啥不急那啥急:“你要不要澄清?摆明了颠倒阴阳诬陷带节奏,真要发散开区服,回头兰渚佳期的公共频道就开始刷你ID了。”   康辞反问道:“刷我ID那不上线不就可以?”   黄家新:“诶……可是……”   “玩个游戏而已,太影响到现实生活和心情就适得其反了。”康辞迅速收拾起散落桌面的教科书,“我去自习室,晚上不回来吃饭——”   “又去?”黄家新的声音遥遥从背后传来,“你最近也太爱学习了吧!”   爱学习是不至于,为爱学习差不多。   他暗自腹诽,又有点好笑地发消息:“学长,我出门了啊。”   临近冬至,白昼愈发短暂。虹市虽然不算临海,阴沉的冬天,南方湿润的风中木与水的味道相互缠绕着,被灰蒙蒙的阳光蒸发出微苦的腥味。   午后稍微放晴,但太阳依然是白的,像一块不显眼的光斑烙在铁灰天幕中。   风很大,康辞不得不用围巾捂住口鼻避免冷空气灌入肺里。   他拉起羽绒服自带的帽子,一圈花色的绒毛把脸围得只有巴掌大,素净白皙,鼻尖、眼下似乎受了冻,有点泛红。一双眼睛也包含水光,走两步就不得不侧过头擦掉被刺激出的生理泪水,他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天气并不好,冷,潮湿,手脚都是僵的。   但康辞一路走,一路全身都笼进了温暖的循环,逐渐复苏,血管开始仿佛沸腾般让掌心发烫。   从本科宿舍到博士楼,平面距离800米,物理跨度需要至少三年。   他和陆朝南差六岁。   喜欢胡思乱想的缺陷在这时暴露得淋漓尽致,未在一起多久,康辞却总忍不住把未来摆在自己面前,然后独自担惊受怕。   游戏里被818或者被大帮会追杀其实康辞真的都不在意,大不了转服、换号、一走了之,可每每他想起这游戏是他和陆朝南认识的起点,又会有点舍不得。比起那些“江湖恩怨”,现在的康辞有更烦恼的东西。   陆朝南明年就博士最后一年了,之后他会出国,还是任教?   没对自己提过,可哪个选择都挺好的。   他是个连大学都没毕业的菜鸟,陆朝南会不会总有一天开始嫌弃他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等日子长了,他又会不会觉得和陆朝南越来越没有共同话题?   康辞知道这些假设都没有意义,就是控制不住。   完蛋,他忧心忡忡地想:我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喜欢陆朝南。   还没走到博士楼,康辞先看见站在门口的身影——黑色的外套,毛茸茸的,有点像家居服,是某运动品牌年初推的大热款。   陆朝南不仅盘靓条顺,还肩宽腿长,别人穿着要么熊要么垮的外套,他硬是穿出模特照的感觉,配条松松的家居裤往宿舍楼下一站,随意又时髦。就是那双袜子配凉拖有点寒碜,不如运动鞋看着自然。   他暗道“陆南瓜还打扮得挺潮流”,脚步不自禁地加快,最后几米简直成了小跑。   “我来啦!”康辞中气十足,故意摆脱那些不安。   陆朝南给他刷了门禁卡。   这个点不早不迟适合午休,宿舍里正是安静的时候,又临近冬至寒风阵阵,几乎没什么人在外间晃荡。康辞刚走进去,陆朝南便十分顺当地牵住他的手。   十指相扣让康辞羞赧,往回抽,却被抓得更紧,耳边他小声地说:“没人看着。”   “监控……”康辞示意。   陆朝南动作顿了顿,另只手嚣张地对监控镜头比了个“耶”。   康辞:“……”   他是彻底服了。   看见就看见,大不了他被赶出家门找陆朝南负责。   虹市没有集中供暖,但康辞甫一迈进他的宿舍就被带着点橙子香的暖热烘了满脸。空调开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在电费超标的边缘试探,陆朝南的书桌上,那排盲盒规规矩矩地排列组合,最左边却多了个蜡烛。   大白天点蜡烛,康辞差点就要吐槽,可凑近,才发现那就是橙子香的来源。   他有些好笑,又十分窝心地想:这是陆朝南的喜好,还是为了哄他?   “学长,你从哪里买的蜡烛?”康辞问,小心翼翼拿起来,那一簇小火苗便摇摇晃晃地荡了荡,内中一汪融化了的被火焰映出光的涟漪。   “以前买的。”陆朝南说,“今天刚好拿出来用一用,好闻么?”   “还不错。”康辞喜欢橙子和橘子的香气。   陆朝南闻言点点头,又变魔术似的从床底下的一个收纳箱里拖出各类零食:果冻,酸奶,咖啡豆,糖果……五彩斑斓地摆开。   康辞这回没忍住:“你是打算就地野餐?”   “零食……”陆朝南研究着措辞,“你没告诉过我喜欢哪些,所以都买了点。饮料也是,酸奶牛奶苏打水碳酸饮料,低度酒,气泡酒……”   琳琅满目一大堆,全铺在桌面,精致的盲盒都被挤到了角落里。   康辞忽地觉得他那些担心好多余。   此时此刻他敢肯定,陆朝南过去从未珍而重之对待过谁。倘若有过经验,就不会手忙脚乱唯恐付出的真心得到一句“我不喜欢”了。   而那些对未来的惶恐,似乎也在这些润物无声的小动作、小情绪里,像第一缕春风亲吻冰河的裂痕,无声响动片刻就全部消融。   就交给时间,他总要有点信心才对。   陆朝南见他不说话,露出些许局促:“这些都不喜欢吗?”   “我说了呀,不挑食。”康辞拉过他的椅子坐好,随手拆了个果冻。   陆朝南走到他身边,好像想摸一摸他的头发,康辞顺势抬高手臂将果冻递给陆朝南唇边。他仰着头,见那人眼底自己的倒影清晰又生动。   “葡萄味。”康辞笑起来,眼角弧度像月牙的尖儿。   陆朝南就着他的手吃,果汁溢出来,又慌张地帮康辞擦。   他不是第一次到陆朝南的宿舍,但都顺路才来,或者要么拿资料要么送东西。今天有了特意的邀约,似乎别有意味,于是宿舍成了秘密的约会场所。   够隐私的地方,还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狎昵。   留宿那天没想多,或许因为现在接过吻,窄小空间里两个人一站一坐靠得很近,共同分吃了一盒布丁,康辞居然口干舌燥。   他不自禁舔了舔下唇角,有点绷。   “喝水?”陆朝南问。   康辞指了指一个玻璃瓶:“我要喝那个。”   果酒度数低,康辞当饮料在喝。   聊天,翻桌面的一本书,拿起盲盒把玩,问对方这有什么特别之处。陆朝南坐在他身边,偶尔捏一捏康辞的后颈和肩膀。   他喜欢这类小型的肢体接触,飞快抽回,随时随地又非常可控。陆朝南很黏康辞,手和呼吸总有一样要落在对方身上才能感到安心。   这是从他们习惯接吻后才开始的。   陆朝南不想把奇怪的渴望向任何人倾诉,默默地排遣,每一次又在和康辞见面后宣告失败,忍不住揉揉捏捏,躲在角落亲一亲。   好在康辞不抗拒他,陆朝南暗想。   不然他真有点……那个啥。   显得很不庄重。   但在宿舍见面好像已经不庄重了。   昨天约定后,陆朝南没睡着觉。翌日他一起床就开始收拾,几乎搞了个大扫除,平日床上要多乱有多乱,现在异常整洁,还拿了个崭新的太空棉枕放在床头。他不知自己的举动到底为了什么,现在看康辞耳根通红,自己也仿佛被传染了,开始觉得一切都欲盖弥彰。   只是来宿舍坐一坐,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要多想。   陆朝南念着,却又两只手搭在康辞肩膀,看他在自己的电脑里捣鼓。   桌面仍是那张截图,万千星辰映衬着一双旅人。   “我真挺喜欢的。”康辞点评道,“我跟你的聊天背景也是这张。”   “那等会儿帮我换成一样的。”陆朝南说。   康辞笑着,鼠标划过游戏图标,想了想没点开:“学长,你桌面这么干净,是故意收拾过?我看我爸的学生那些电脑,乱得很,找个聊论文找三天。”   陆朝南握住他的手移动鼠标:“在这儿。”   文件夹里每个课题的资料与参考刊物都按日期编号,康辞乍一看有点头疼,视线乱飘,忽地发现一个与众不同的命名格式。   “理论与研究成果:怎样和相差六岁的男友相处……”   康辞一字一顿地念完,仰起头,眼内写满无声的问号。   陆朝南干咳两声,移开目光。   康辞:“……能看吗?”   “不能。”陆朝南斩钉截铁地点了叉,“里面都是我的心得体会,等我们在一起十周年纪念日的时候考虑给你解密一部分。”   “小气鬼!”康辞抓着他的胳膊想咬,“送我我也不……什么十年?”   陆朝南很少同一句话说两次,他自上而下微微垂头,保持这姿势几秒钟后稍倾身,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康辞的唇。   椅子侧翻,“轰”地一声砸向地面。   作者有话说:   现在是甜蜜,小陆你底裤都快保不住了(指指点点   明天休息! 第42章 不打自招   康辞双手搂住陆朝南的脖颈,几乎被他抱着,后腰抵在书桌边缘。陆朝南吻得太深,他只来得及喘口气,又天旋地转地任由陆朝南拥住他迷迷糊糊地往旁边走。   两三步距离,他像被绊倒了,软绵绵地摔进一条蓬松的被子。   后脑勺被手掌捧着,康辞定定地看了陆朝南一会儿,又主动地抬起腰亲他。   亲他的单眼皮,他的泪痣,康辞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冲动,逼着他和陆朝南贴近再贴近,直到两个人的心跳融合,身体也紧密相依。   隔着T恤衫,陆朝南揉了两下康辞腰侧,他肌肉很紧张,便格外耐心地爱抚。   “……叫我来宿舍就不怀好意。”康辞小声抵抗,可绷紧的腰却软了,手也从推拒变成迎合,“大白天……”   陆朝南亲亲他的鼻尖:“白天才好看清楚你。”   玻璃窗是密闭的,但外间篮球场的喧闹声模糊地透入卧室。   光线似乎一瞬间变得朦胧而柔和,暧昧拉扯着膨胀着,成了一堆彩色泡泡不停地上升、漂浮,“嘭”地一声,炸开漫天五颜六色的花。   羽绒被把两个人兜头罩住,纠缠,窒息和缺氧的感觉时断时续。   这超出了他的预期,但康辞想不出这合不合适了,他笨拙地只知道回应陆朝南。   他想流眼泪,可陆朝南一直亲他的眼睛。   吻得嘴唇都红肿,好一会儿才从令人脊骨发麻的快感中回过神。康辞低头拽了把裤腰,掀开被子喘了口气,又说:“裤子没法穿了。”   “给你拿一条。”陆朝南下床,恋恋不舍地掐一下他的下巴尖。   “你的裤子我穿不了啊,大一个码。”   陆朝南:“嗯,所以穿我的。”   康辞把枕头扔向他,骂:“什么情趣!”   陆朝南但笑不语,他从衣柜里抽了条睡裤给康辞,顺便坐在床头拿过手机。   半个小时前秦杨发了条语音,可能是刚得到满足于是理智离家出走,陆朝南在这一刻完全忘了还有什么不合适,直接点开了。   “你对象被天下第一挂了十个通缉令啊,总共十万金,大手笔!诶蓝昭,今天和他在约会吗,要不劝劝你老公,这赏金贡献给我们帮会?”   秦杨轻浮的语句尾音还带笑,可陆朝南几乎一瞬间手脚冰冷。   他转过头,康辞不知听没听清,正聚精会神地折腾过分宽大的裤腰。撩起的衣摆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腰,他低头捏了捏。   康辞像随口问那样说:“他说你叫什么来着?”   草,草,草。   明明隐藏得很好的,明明康辞根本想不起这茬!   怎么会这样.jpg   天之骄子人生赢家精英学霸青年才俊陆博士迄今为止25年的人生中尴尬瞬间屈指可数,但无论当下,或者日后想起,这个瞬间都名列前茅。   他面无表情地愣在当场,靠一张冷脸隐藏着情绪,心里却想:秦杨我杀了你。   康辞那句话打碎了一地暧昧,陆朝南被空调暖风一吹,竟然还觉得冷。他不敢看康辞的表情,总是做贼心虚,理智告诉他“这没什么的”“你又不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感却震耳欲聋道:“这是欺骗!是不诚实!”   尤其康辞说过,“我无条件相信你”。   陆朝南本性有格外板正传统的一面,讲求信任和坦诚。可现在他简直没有主意,只恨宿舍地面的缝不够宽,藏不住他的手足无措。   他良久不说话,有些问题却始终逃不过去。   “南瓜?”康辞放下宽大的T恤,搓了搓衣袖,从床上挪到边缘,偏过头,声线听不出有没有生气,“还是说蓝昭?”   “……我。”陆朝南大概没想过,开口说话还能这么困难,“……对。”   “那些论坛的帖子真是你写的?”   陆朝南一愣:“我已经不写了——”   脱口而出,紧接着发现大祸临头,陆朝南立刻紧紧地抿起了唇。他小心地往旁边挪,可宿舍门上锁了,好像他亲手断了唯一退路。   康辞眼角弯了弯:“什么,你写过什么?”   好,这一出原来叫“不打自招”。   陆朝南生平初次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与智商同时掉线,彻底语塞了,狼狈地躲。   康辞却一把从旁抱住他:“你要去哪儿?”   “口渴……”   “刚才那个声音是秦关月吧?我听出来了。”   陆朝南没法否认,只好说:“对……”   “怪不得,那这样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康辞说着,“你论坛写的那些帖子我真的都看过,下面还有秦关月的回复,你都不知道吧?”   是他出现错觉么?   为什么康辞的语调带着邀功的得意。   康辞将下巴搁在陆朝南肩上,刚肢体纠缠过,皮肤还带着交换呼吸后的暖意。T恤和睡裤都是洗过的,放衣柜里太久有一股樟脑的特有的辛辣却温和的味道,不好闻,比陆朝南抽过的烟还差一些。   但这味道似乎能让依恋被放大发酵,让模糊情愫去而复返。   陆朝南情不自禁,伸手从康辞后背爱抚到了第一节 脊柱。温暖的掌心带点汗意捂着那处,康辞就像刚自冬眠里醒来,蹭了蹭他的侧脸。   “所以秦关月说你管我叫什么?”他埋着头笑,嘴唇擦着陆朝南的锁骨,“老公?”   看来是没生气了。   陆朝南心下镇定一点。   但仍咬了舌头。   “你不是……嘶,就你自己喊错了啊。”陆朝南说,“一天天老婆老婆的,还在世界频道乱刷,他们看见了就调侃我,‘这是你老公?’”   “然后你就应了?”   “……不然呢!”   “哦哟,表面还跟我玩欲拒还迎呢?”康辞开始阴阳怪气,故意夸张地说,“想不到哇想不到,全服第一玄门偷偷开小号跟我玩网恋,还搞什么双重人格。诶,你说按剧本我现在是不是该跟你计较下,算算账?”   “……”   “低头干什么?”康辞碎碎念,偏又一边说一边在他颈间偶尔咬两下,嘬一口,开心地折腾他,“学长,你话不是挺多的么,骂我学术垃圾的时候?”   “我没骂过你……”   “蓝昭!”康辞喊,“蓝昭蓝昭蓝昭……南瓜!”   他声音本就好听,清亮又朝气蓬勃,念经似的索命。   陆朝南终于恼羞成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康辞继续大逆不道前捏住他的脸,不让那张嘴继续吐出让人难堪的字句。   康辞“呜呜”了两声,眼睛却亮晶晶地笑。   “嗯嗯……”康辞掰开他一只手指,放在齿间叼着,犬牙细细地磨他的指纹,“干吗,说都说了,想强行灭口?”   陆朝南脑子一热,吻住他。   他也不知自己是什么身份是什么立场,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不要再提了。   心被康辞搅乱,尴尬如潮水来得汹涌去得匆忙。   口腔里残留一点铁锈腥味,陆朝南吻着他,越来越深,不停地抚摸后背和侧腰,弄乱了康辞刚整理好没多久的衣服下摆。   他想康辞喜欢接吻,很深很投入,好像唇舌成了某样器官,越过骨骼与血液拥抱到不可触碰的灵魂。脑子里都是雾,云,一点阳光,不知不觉又成了一起倒在被褥里的姿势,康辞下意识地抬起腿,被按住了膝盖。   先是往下,握住脚踝掐了两把,接着顺宽敞裤腿一路卷起。皮肤露在空气中有点冷,康辞不自禁地发抖。   手掌心摩擦敏感的地方,整个人的重量压着也没有多难受。   康辞晕乎乎地,想:“陆朝南不讲武德。”   “唔……你怎么……”康辞缓了口气,别过脸,给他一只红红的耳朵,“这么横!又不是我骗人,等下——你以为自己很轻吗?”   竟然用说过的话嘲讽回来了,陆朝南闻言停下,才发现他已经把康辞压了个严严实实。   他呼吸也不稳,半跪起身,低头咬康辞滚烫的左耳。   “我脸好红。”陆朝南贴住他说,每个字都让康辞轻轻地发抖,“你赢了。”   “明天我就去论坛发贴,‘蓝昭骗感情’。”康辞说,下巴扬起,让陆朝南像抓猎物似的舔*他的喉结,全身都快麻了。   陆朝南“嗯”了声:“我没拿大号骗你感情。”   康辞:“屁!你帮我打人,还说要罩我!得亏我定力好,不然就脚踏两条船了!”   “所以更喜欢小南瓜?”   这次终于是康辞语塞:“不是……我不是那意思!你这人怎么死脑筋!”   胸口相依,隔两层轻薄衣物,冬天里温暖稀缺,但这时他们之间却像抱了一只小太阳,无处不发热。陆朝南的头发扫过康辞耳根,身体叠着时并不沉重。   “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陆朝南放软了声音,“我错了。”   “错了?”康辞抬眼看他,说不上自己到底有没有生气。   可他难得见陆朝南窘迫,来了兴趣,提要求道:“叫点好听的。”   陆朝南张了张嘴,好像很不情愿。   要他点评论文写得如何陆朝南开口就来,要他放下身段,陆朝南也能勉强下自己。可惟独“好听的”,要求太宽泛,陆博士有点宕机。   “什么好听?”陆朝南问,“老公?”   声音够沉,语调够委婉。   甚至很够满足男人某方面的虚荣心。   但康辞差点被雷得汗毛直立:“闭嘴!你好吓人啊啊啊啊!——”   “哦。”陆朝南委屈地说,“你凶我,扣诶扣。”   康辞:“……”   康辞想,他还是斗不过陆朝南。   这人居然悄无声息地学会了没占理就耍赖!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不能外链……我努力了quq有机会一定.jpg 第43章 你别逗他   又被按在床上搓揉一番,康辞彻底没力气了,他把自己裹进了新换的羽绒被发闷,思索着一个无效命题:要不要原谅陆朝南?   和小南瓜不同,对康辞而言,“蓝昭”更像虚拟符号。   被众人膜拜的大神突然从天而降对自己有特殊待遇,说不高兴才是假的。但高兴完了,兴奋过了,一回头,还是继续开开心心喊:“小南瓜,走,做日常!”   这感觉与最初看见陆朝南的壁纸完全不同。   毕竟他和蓝昭的交集屈指可数。   就很不真实,同时又觉得不无道理。   像他那段时间看过的贴子,其实字里行间,似乎处处都有陆朝南的影子。   这样一想,康辞又开始生气,后知后觉地悔恨与难受。   怎么突然这事就和平收场?   他应该摆脸色,然后穿裤子走人,冷落陆朝南几天,洗劫小南瓜号上的高等材料和金币,再把签名改成“我是骗子”。等陆朝南来找他道歉,他再要这要那,消磨掉对方棱角,这才算是解气。   康辞没骨气,被陆朝南亲两下,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真没原则。”康辞绝望地想。   “诶,自闭十几分钟差不多了啊。”陆朝南端着一杯热可可坐回床边,拍了拍康辞屁股的位置,“小心一会儿自己憋死。”   “我被你气死。”康辞瓮瓮地说。   “那要怎么才不生气啊?”陆朝南提议,“帮你写个论文?”   康辞承认他有点心动,可还嘴硬:“谁、谁稀罕你帮忙写论文?自己的事自己做,你拿大号加我好友还不明说这事儿……陆朝南,我告诉你啊,没完!”   陆朝南笑出了声:“哦——”   “还笑!”康辞单手伸出被窝,竖了个中指,“认罪认罚态度极差,无、期、徒、刑!”   手指被陆朝南握住一根一根地收进掌心。   “好啊。”他温柔道,“从今天开始执行?”   被窝里不吭声了。   陆朝南喝着热可可,有节奏地拍那团蜷缩的蛋卷,空间安静,人造的暖风吹拂时伴随呜咽一般的轻微轰鸣。蛋卷起伏着,里面却没什么动静。   陆朝南本是闲不住的人,但他忽地想: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和他一起,也挺好的。   “下午想去看电影吗?”他问。   良久,康辞没吭声。   陆朝南试着掀开一点边角,哑然摇头:被子里的人原来闭着眼生气,生到半截就睡着了。   日渐黄昏,耳畔敲击键盘的清脆声音吵醒了康辞,他迷迷糊糊睁眼,探出头时自然卷乱七八糟地炸开,遮住视线了。   随手拨了两下,康辞再开口时被干燥的热风烘得声线嘶哑。   “陆老师,”他盯着陆朝南的背,“又在学习啊?”   他的称呼总是看心情,一秒换一个,陆朝南听惯了,没对这句没大没小的“陆老师”有任何特别反应。   陆朝南按低台灯避免晃了康辞的眼睛,侧身让开,叫对方去看屏幕。   游戏界面,还是洛阳城,康辞呆住了一会儿。   “我以为你在翻译那本什么什么行为论……”他干咳两声,正要问陆朝南有没有水,余光扫过床头的立柜,已经发现有个玻璃杯内壁上凝结水珠。   伸手去摸时温度刚好,康辞“哎”了声:“你知道我这时候醒?”   “半个小时换一次。”陆朝南说,略带抱怨,“喝水喝太多了,今天老跑厕所。你也够能睡的,水箱声儿那么大都没醒,真是猪。”   “我就猪。”康辞说,把被子披在身上赖着不起,“几点了?”   “七点多了,”陆朝南装作不经意问,“你今晚还回宿舍么?”   康辞提到这个就头疼,都恋爱关系到这份上了,还得瞒着所有人。宿舍相隔八百米,他却硬生生被问出了异地恋的失落。   “得回吧……”   果然,这话刚出口,不只是他,连陆朝南的眼神也有些黯淡。   康辞心软了,试探着想办法:“要么,我跟室友说回家去了?反正明天没课。”   陆朝南眼角轻轻一垂:“行啊。”   为博美人一笑也是太拼,到时候父母问到,还得想办法圆谎。   只是现在顾不得这些,他不是大人物,只想当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胡乱地套上毛衣与外套,头发被静电一擦炸得越发艺术,康辞一边扒拉一边走过去,摘下陆朝南一只耳机顺口问:“打什么啊?”   “古战场。”陆朝南说,“最近在冲团队分。”   “哦对,赛季末了,我记得你们队上赛季是全服第二,黄家新跟我唠叨好久了。”康辞恍然大悟,他不打这个所以一直都是看戏心态,“还差几场?”   陆朝南:“差得多,基本上是没打。”   康辞乐了:“别呀蓝昭大神,你怎么懈怠得这么厉害?”   他说话不顾及旁人,这时顺手把耳机往自己耳朵上挂,恰好听见里面传来颇为玩味、又十分耳熟的男声:“因为他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差点手滑。   僵硬。   “你别逗他。”陆朝南说,腾出一只手搂康辞的腰,“来玩几场么?”   康辞先没回答,秦杨在那头如临大敌:“别别别,蓝昭,你是我哥,还差一场就渡劫了,要玩等上去九段之后再随便玩。”   陆朝南置若罔闻:“来,老公,给他们秀一手你的玄门。”   康辞:“……”   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自己玩吧,我不会!”康辞哭笑不得地把他的手放回键盘。   古战场最多的队伍是3v3,有点类似于战争沙盘,比单人竞技的“试剑阁”更考验团队配合。康辞看了眼陆朝南的界面,除了玄门“蓝昭”,北斗“秦关月”,余下那个也是他见过的名字,只是不太一样……   “不梦君二?”康辞忍不住问,“这个青霄是不梦君?”   耳机还挂着,他说话那边都听得见,秦杨报了个技能,开始科普:“对啊,梦梦所有的小号都叫‘不梦君’后面加一二三四五,现在好像已经排到八了?我们当时组队的时候缺奶,她就开了青霄。”   “也是。”康辞思索着,“青霄和北斗好配合。”   他们打的3v3队伍是标准的“输出+治疗+辅助”,乍一看,好像风头都在秦关月那儿,可康辞连看几场,才发现出不对劲来。   御剑江湖里治疗职业就两个,雪舞用琵琶,青霄用筝,常有人调侃说下个治疗职业时肯定不是拉二胡就是吹唢呐——只要玩家活得够长,就能等到“江山”团队凑出修仙界十二乐坊。   门派各有特色,职业虽都为治疗也分别侧重点不同。和雪舞“站桩读条狂笑抗揍”的优势相比,青霄的治疗技能其实就三个,看似脆皮且废物,可一旦玩好了,整活的节目效果不亚于输出职业。   比如现在——   秦关月血线告急,不梦君却置若罔闻,根本没看见他似的踩了玄门布下的“杀阵”,往前一跃,筝音连动三下,几道黄光闪过,对面还剩1/3血的神机直接被收割!   康辞:“卧槽,这就是传说中的输出型奶妈?”   秦关月躺在地板上,秦杨看他们2打1,好心情地与康辞解释:“习惯就好,在我们这队伍里,小陆是辅助,我是T,阿梦才是打输出的。”   康辞由衷感慨:“梦姐牛的。”   “她当然牛,你知道什么来历么?”秦杨笑得揶揄,“让小陆告诉你。”   渡劫局以胜利结束,康辞正要追问,耳麦里传来冷淡的女声。   “时间不早了,我要睡觉。明天继续。”   清冷质感,可又听着并不太拒人千里之外,康辞就算是个弯成回形针的,也不得不承认不梦君有一把吸引人的嗓子。   她发话,陆朝南和秦杨仿佛只有附和的份儿。不梦君性格干脆,约完下次的时间后关麦克风退队下线一气呵成。   康辞被那句神神秘秘的话吸引,等正主一走便迫不及待地问:“她这个点睡觉吗?”   “她在国外。”陆朝南说,深一步解释道,“德国,阿梦是我读LLM的同学,建筑专业的,不过那时候她还读预科,我们是在一个留学生聚会上认识的。明年才毕业。”   秦杨说:“你也不提一下我!”   什么?听他的意思,他们这三人组居然都是曾经国外留学的学霸?   想起秦杨那头风骚的银发,康辞自我批评:以貌取人不好。   结果下一秒,陆朝南就粉碎了康辞刚建立的滤镜:“你别听他胡说,他就是个捡破烂的,死皮赖脸要去跟我们喝酒,在酒吧里搭讪时一句德语都不会,抓我过去当翻译。”   康辞:“……”   也是不知道怎么做得出来。   陆朝南继续道:“他当时是跟一个设计师出去考察,刚好设计师认识我大学的师兄,我们一起就待了两天,后来发现都打游戏所以才留了联系方式。我和阿梦和他,不是一路人。”   秦杨眼看老底都要被陆朝南揭穿,连忙溜之大吉。   可他连跑路也跑得有存在感,不忘留下一句:“哎呀你怎么对我印象深刻?这不行,还是赶紧去陪小男朋友吧,不要迷恋哥——”   陆朝南:“……滚。”   “这人是有点欠揍。”康辞严肃地说,“哥,我能打他吗?”   陆朝南点头:“打。”   康辞站他身后,往他颈窝埋:“可我没吃饭没力气……”   陆朝南:“吃。”   说着就把手机拿出,点开外卖软件塞给了康辞。   作者有话说:   打算整一些伏笔回收和情节推进了   最近私事和工作都忙得不可开交,更新十分稳定的不频繁(dbq)谢谢大家理解and追更,下篇一定全文存稿QAQ   嗯嗯明天继续更嗷! 第44章 两个爸爸   冬天气温低,风大,谁也不想天黑了还出门吃饭。康辞自己宅惯了,倒没想到陆朝南好不到哪儿去,说是约会,结果在宿舍呆了一整天。   他不知道别人谈恋爱会不会这样,可他还挺满意的。   披萨送来时陆朝南下楼拿,康辞坐在电脑前,犹豫着要不要登自己的号。   被挂通缉令的事估计陆朝南不知道,蓝昭还在线那会儿,他借口“随便摸摸”打开了通缉令首页,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大名——除了终年占据榜首的一个野外杀人狂魔外,数他后面的悬赏金额最吓人。   10万游戏币,折合起来也有两千多了,康辞不知道该不该乱想,但这刚好就是他第一次抢雨里萧瑟的玄铁时花的钱。   还把手续费算上了,未免太斤斤计较……   看样子这次雨里萧瑟不会善罢甘休,他可怎么办?   难道真认怂,不上线,或者直接转服吗?   正当忧郁,门锁“咔嗒”一响,陆朝南的声音先传来:“别打游戏了,先吃饭。”   “哦。”康辞说,他本就只在登录界面,这下直接把启动器关掉,转过头,有些委屈在看见陆朝南时便不自禁地泄露了。   “学长。”他喊了一句,对方应声抬头,“我游戏被挂通缉了。”   陆朝南皱起眉。   他好像是片刻间就明白过来的:“雨里萧瑟?”   康辞:“嗯,你给我拍的赤豹其实是他在抬价,不然到不了那么贵。”   “啊。”陆朝南没太把这事放心上的语气,“我说呢,阿梦告诉我时还纳闷,召唤兽幼崽再怎么稀罕,怎么可能到五千更多……所以你才转钱给我?”   出五位数拍个游戏虚拟道具,就算陆朝南说送他,康辞也不能全收。   所以那天他跟陆朝南沟通后很快转了一半过去。   被当面提起,康辞没了豪气干云,叼着披萨含糊不清地说:“那不是,你赚点钱也不容易……游戏嘛,本来召唤兽也是我在养。”   越说越觉得奇怪,康辞干脆闭嘴了。   “不过他要一直发通缉令,你怎么办?”陆朝南问。   披萨霎时味同嚼蜡,康辞吸了口柠檬茶,才慢吞吞地说:“能怎么办啊,说单挑,他要带一个团;说群殴吧,人家又去论坛扮网络霸凌受害者。发贴澄清我是实在没那个脸,归根到底还不是只能忍了。”   陆朝南:“忍不下去怎么办?你脾气没那么好。”   “什么啊!”康辞被气笑,“我那是、我只对你比较不讲理而已,那是和你好。对其他人我就是一怂包,连崔洋我都不敢惹。”   陆朝南却认真地说:“不是怂,你是脾气好。但是康康,有时候脾气不用那么好的。”   “学长,其实我告诉过爸妈,学校有人对我不好。”康辞很长时间以来都没跟谁这么说过,“他们教我要忍,毕业了就是路人了。”   他自来将康寰教的“善待他人”当成行为处事的准则,庄怡丽也说,“吃点小亏不要紧”“莫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说软弱也好,说温良也罢,康辞知道自己的性格仍有一部分的缺陷。   太随波逐流,太凑合,太无所谓,什么都好,什么都不要紧。   钟岁岁说因为他是在不缺爱的环境中长大,他习以为常得到的一切对别人而言,很容易成为妒忌或者恶意发芽的种子。   所以他越不在乎,有些人越将他视作眼中钉。   康辞现在迷茫了:“是他们教错了吗?”   “没有。”陆朝南肯定地告诉他,“康老师教你为人要善良,你很乖。可这个社会不会等你长大,康康,你要自己去想应该怎么做,而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康辞似懂非懂:“不听他们的了?”   “不是这个意思。”陆朝南捏了捏他的耳朵,“慢慢想,这个不急的。话说回来,我看你在游戏里挺横的,怎么学校就……”   “我哪有?”康辞张牙舞爪地蹦起来。   陆朝南一脸“你看吧”。   他没辙了,缩回原地继续吃东西,脑子里混乱地思考着反驳语录。   可什么都没想到、依然一片空白时,陆朝南放在电脑桌边的手机开始了振动。康辞不太关心,只顺便看向陆朝南。   他很快发现这是一通不同寻常的电话。   “……嗯我知道。”陆朝南单手揽着康辞,脸上表情却越来越严肃,“嗯,好……你们不用等我,先玩着,好的……嗯就这样,Bye。”   他低下头挂断这通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的电话,陆朝南的状态已从刚才的开朗变得有点沉重起来。定定地站了几秒钟,康辞不问,他也不主动说什么,半晌后叹了口气,把带着戾气的声线调整回平常状态。   “吃好了吗?要不要口香糖?”陆朝南问他,拉开抽屉。   康辞摇头,忍了又忍还是问道:“学长,谁的电话啊?”   他以为陆朝南会搪塞,或直接说“不关你的事”,连心理准备都做好,却没料到陆朝南选了最不避讳的那一种。   “家里人。”陆朝南说,一下子坐在床边,发出“嘭”的闷响。   康辞听说过陆朝南有亲妹妹,而且似乎相处得还挺愉快。至于其他关于家庭的话题,无论从前还是在一起后,他都很少从陆朝南那儿得到过任何暗示了。   现在看来,陆朝南对此一定有心结。   对方沮丧得那么明显,康辞一时也说不出话,放开电脑去坐在陆朝南旁边。   “是妈妈么?”他试探着。   陆朝南发觉他的意图,赶在他开口前坦诚道:“不是,刚的电话是我爸打来的,他这周刚回国,大概会在虹市待一段时间,想见见我……还有我的家人。”   康辞被这复杂的关系绕得有点晕:“等等,叔叔是在国外吧?”   “对啊。”   “然后你有个妹妹?”   “嗯,亲妹妹。”   康辞掰着指头算:“你上次好像提过,你妹妹和爸爸是住在一起的……”   陆朝南委婉地打断他:“这里的表达有误会,平时我妈在新加坡工作,所以我和妹妹,还有她的爸爸一起住。”   康辞:“啊?你妹妹的爸爸……”   “家庭构成方面,我可以算是……”陆朝南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措辞也谨慎起来,“我算是有两个爸爸?”   康辞下意识地:“那你两个爸爸的关系——”   陆朝南:“……?”   康辞:“……”   康辞:“对不起。”   陆朝南好笑地问:“你以为是什么?”   跟钟岁岁玩久了吧,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伦理剧本!康辞自我唾弃片刻,在危险的边缘多试探一点:“……真的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陆朝南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对着康辞脑袋就是一阵狂揉,好似压力就此尽数消散,“亲爹和继父,多简单的事啊!”   康辞告饶:“真不怪我,你自己说两个爸爸的……哎,别扯我头发……”   陆朝南放开他,大约脑内浮现了两位父亲的形象,笑得停不下来。   手指扒了几下头发,康辞放弃与自然卷作斗争,继续刚才的话题问:“所以你爸是做什么的,也常年不在国内么?”   “他可能是个,科学家?”陆朝南脸上那种疑惑的表情又出现了。   看样子聚少离多,康辞暗自揣摩着。   “我爸……我叫他老徐。”陆朝南说到这儿,对上康辞满脸震惊,又想捏他,“对啊,我跟继父姓的,说起来这段故事很狗血。你要听么?”   康辞不得不承认,他没想过陆朝南看似严谨冷淡的外表后有个伦理剧似的童年。   父母的结合是门当户对,但很快发现性格不合,再加上父亲的工作需要常年出差,连续数年不在国内都常见,母亲立刻要求离婚。至于她是离婚前就已经与旁人眉来眼去、还是在恢复单身后迅速爱上别人都不可考,总之陆朝南出生时,他名义上的“父亲”已经从那位远航南极的科考队员变成了陆建明。   他像半途改变航道的小船,海洋宽广,总有许久迷失的日子。   “我妈是明知道怀着孕还再婚,所以刚开始大家都纳闷。”陆朝南说到这儿有点嘲讽地笑了,“算了,我管不着她。”   康辞暗自咋舌,心道:二十五年前的陆妈妈敢做这些决定,不得不说是奇女子。   “后来呢?”康辞思索着,问,“你的妹妹……”   “等我大了点他们才要的小茜,对这个,我很能理解。”陆朝南牵过康辞的一只手,“但是没多久,我妈就遇上一个堪称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去新加坡工作——孩子才刚断奶,照理说,很多母亲都会选择照顾家庭,对么?”   “不全是这样……”康辞想起家里撑起半边天的庄怡丽,“我妈事业心也特重。”   陆朝南理解似的点点头:“是啊,所以她和叔叔商量,后来达成一致了。叔叔在虹市带我和小茜长大,她去追逐她的工作梦想。”   现在的男人都很难做到的事,陆建明在二十年前就可以毅然地成为妻子的后盾了。   康辞想,这要是钟岁岁,少不得说一句“神仙爱情kswl”。   陆朝南似乎猜到他的内心活动,说:“我特别佩服陆叔叔,但很长一段时间跨不过这个坎,总觉得自己是被爸妈抛弃了。他对我好,我们却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他是图什么呢?成天想成天想,快搞抑郁了都。”   “可能人家就是单纯想让你健康成长,你自己的问题,对别人不要老先入为主。”康辞说,连自己都讶异了一瞬。   他以为会冒犯到对方,但陆朝南只点了点头。   “对啊,我的问题。以前我觉得,怎么可能有这种人?”陆朝南顿了顿,省略掉中途一大片关键时光,“不过现在看你也是一门心思对人好,虽然有时候嘴挺碎的,就想,‘哦,是我太狭隘了’,我应该跟他亲近点……所以康康,谢谢你,真的。”   康辞还在纠结那句“嘴碎”,猝不及防又被感激砸中,立时晕头转向了。   “我没、没那么厉害……”他耳根发烫,伸手去捂住了,“我喜欢你才对你好的,所以你不要纠结跟谁姓啦。”   立场倒转,成了他在劝陆朝南。   “好。”陆朝南颔首,“不过康康,有个事能不能商量下?”   康辞:“诶?”   陆朝南说:“老徐打电话的意思,是想和我见一面吃顿饭,然后再和我家里人一起玩几天……吃饭的时候,我想把你带上,行么?   作者有话说:   康:?   明天休息嗷 第45章 恋爱对象   “学长,我就不去了吧。”   康辞笑着说这话时的表情还历历在目:“你们父子多久没聚了?你要跟他出柜,别挑在这么难得面对面的时候。徐叔叔要立刻接受了还好说,他不理解你,搞得大家心情都不好,我在那儿更尴尬。”   其实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陆朝南也只随口一提,并不期待康辞满口答应。   交往这些时日,几乎可以说朝夕相处。他知道康辞只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很有自己的考虑,是个比同龄人更稳重些的小青年。   他一时脑热,康辞却没跟着他冲动,陆朝南心情复杂的同时又有点欣慰。   陆朝南那会儿说:“等以后处理好了,再请你一起吃顿饭?”   这次康辞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   因约定好的见面,陆朝南代价惨重,在一起后的初次节日也没顾得上。圣诞节不是法定假日但情侣氛围一向良好,现在他不仅不能跟康辞出门,连游戏也打不成,只能顶着虹市冬天的冻雨,匆忙离开学校。   想着老徐可能要喝酒,陆朝南没开车,去往约定餐厅时他收到秦杨的QQ消息。   秦关月:小陆,今天雨里萧瑟跟草莓蛋糕酱在洛阳城秀恩爱,你一句话,哥带人去把他俩给你埋了,让丫过个终身难忘的圣诞[菜刀]   小南瓜:……   小南瓜:无不无聊   秦关月:怎么了,给你老公报仇啊   秦关月:你QQ昵称怎么还不改?   小南瓜:?   秦关月:就这么喜欢吗[捂嘴笑]   秦杨这人,缺德。   总逮着陆朝南一次口误就天天挂在嘴边,时间长了,连陆朝南自己都差点被洗脑,懒得跟他算谁才是老公——算这个没意义,本质是他和康辞的纠纷。   秦关月:打不打打不打   小南瓜:不用了,他说不需要   小南瓜:等通缉令的时间自己过去就行   秦关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秦关月:我没图那个钱,主要是通缉令时间过了还有下次,你们凭什么躲着他?每天大半夜上线,一出发就躲副本、主城,玩个游戏跟做贼似的,有意思么?   小南瓜:不用   秦关月:我不理解,有人帮你出头还不要?   小南瓜:。   小南瓜:不要   小南瓜:我会处理   斩钉截铁地发出这句后直接按灭了手机屏幕,陆朝南自动屏蔽了秦杨后续的问号和表情包轰炸,轻轻将额头贴在车窗上。   “我会处理”,可怎么处理呢?   雨里萧瑟不是现实哪个调皮捣蛋的学生或者没事找茬的混混,隔着网线,他谁也打不着,杀来杀去的,陆朝南实在没这精力。   这段时间事情又多又杂还要抽空谈恋爱,恨不得每天多出一倍恐怕也不能妥善处理所有。他的态度一向是先过好三次元,再说游戏里。当年在德国念书,因为网卡和学业繁忙,坚持了那么久的攻略也是说不写就不写了。   车窗冰凉,缝儿里透出一点寒风,刘海长了扎着眼睛。他听见司机开着本地电台,女主播的声音甜美得几乎嫌腻,却阴差阳错地适合黄昏。   雾蒙蒙的天,阴沉沉的云,梧桐树的叶子堆满街角,地面湿润,闪过街灯的红绿二色。   虹市的中央广场左边是博物馆,右边则是最早修成的来福士购物中心。   出租车停在西南方的小道,刚下车,就看见几个穿校服的少年拿着相机从博物馆出来。年轻的脸上写满兴奋,叽叽喳喳地交流着最近的特展。   陆朝南一抬头,灯柱上挂着“大江南北”的特展标题,好似是夏商至战国的青铜器。想起上回在东河参加研讨会时其他同龄人招呼着去东河那个著名的博物馆看所谓的“镇馆之宝”,他没有参加。   现在看见这个标题,陆朝南竟起了点兴趣。   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康辞,问:“要不要元旦节一起来?”   康辞回得很快:“好好好!我最喜欢博物馆啦!啵啵!”   热情让陆朝南仿佛也被点燃,他笑着回:“那记得一起预约。”   他其实记不得自己上次来这儿是什么年岁了。   因为老徐带来的心理阴影,或者天生缺点艺术细胞,陆朝南自高中后就不怎么去科技馆、博物馆这类地点。陆建明后来让他带陆小茜去逛,他也找各种理由推脱,以至于对方曾半开玩笑地批评他少了些“人文关怀”。   “专业学得那么好,其他感兴趣的领域不如也试试?要对世界保持好奇心嘛。”这是陆建明为数不多对他的教育。   陆朝南虽然有所触动,到底没太往心里去。   现在呢?   他沉寂已久的好奇心是不是正因为认识了康辞,开始逐渐对世界开放?   从小见到的男人其实是继父,这事陆朝南自记事起就知道了。薛璞不瞒着他,反而认为早些告知,也能让陆朝南早日接受现实——毕竟他们还要了陆小茜,编造谎话会带来更大的误会,真相迟到未必是好事。   陆朝南的生父老徐大名叫徐向东,是研究地理的,有段时间陆朝南很怀疑老妈给自己起这个名字是不是为了嘲讽他。   但薛璞女士说不是,还说他小小年纪想得挺多。   “那个字是‘朝阳的朝’!”   陆朝南却抬杠:“朝阳的朝也可以读chao。”   那会儿他正是中二病晚期的年岁,成天胡思乱想歪曲自己有点复杂的家庭背景,脑补得好像整个世界都要背叛他——现在想,陆朝南着实有点不好意思,可他为此犯了多年的别扭,也不光因为跟谁姓。   年纪越大,他越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谁是真正的“父亲”。   老徐跟他约的地方是个小时候常去的意大利餐厅,属于虹市最老字号的那一批。可陆朝南不懂,老徐常年在国外,难道还没有吃腻西餐么?   自从读硕士时在瑞士见的那次,他和老徐也已经两年不曾相见了。   说长不长的日子,混起来倒是很快。   小时候餐厅的服务员还是高鼻深目的意大利男人,现在年纪大了,成了坐在吧台后收账的半个老板。他是认不出陆朝南的,对了预约号码摇铃叫人领去餐桌。   没走近,他已经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徐向东。   徐向东年过半百,有一头艺术家似的飘逸中长发,略有灰白点缀,但绝对称得上浓密。不知是否因为常年跟随科考队行动,或太过自律,他始终不曾发福,与啤酒肚和满面油光绝缘,乍一看,很有些风度翩翩的浪子味道。   可浪子毕竟不复年轻,徐向东也开始长皱纹了,盯着桌面花瓶里一支枯萎绣球发呆时,眼神竟黯然又沧桑。   “老徐”喊了很久,这却是陆朝南第一次直观地感觉到他确实变老了。   他拖拖沓沓地走过去,没出声,径直拉开椅子在老徐对面坐下。   中年男人这才回神,朝他一抬下巴:“来了啊。”   “有点堵车。”陆朝南说。   这就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开场白了,随意又干脆。   餐都一早订好,不用他选择。老徐很久没见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但陆朝南心里挂着事——游戏,康辞,论文——对老徐的各种询问就答得敷衍。好在对方也并不在乎,话题绕了三饶,最后落在了他意料之中的地方。   “老陆怎么样?”他问,些许揶揄,“还在家带孩子呢?”   陆朝南专心地研究烤蘑菇:“小茜明年考大学。”   好像答了,又好像没有,老徐轻轻嗤笑:“大男人了,成天窝在家里。”   他是不大瞧得上陆建明的,因为两人对家庭和事业有截然不同的观点,尽管某些方面志趣相投,徐向东对陆建明的选择着实无法理解——或者说,他一旦共情对方,就不能接受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陆朝南以前对此不发表任何看法,今天却没来由有点烦。   “窝在家里怎么了。”他不咸不淡地说,垂着眼没抬头,“叔叔也是为了妈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他要像你,我妈那时就不会嫁给他了对吧。”   老徐被他噎住片刻:“不是……”   陆朝南把一片蘑菇故意嚼得很用力。   “我没对他有偏见。”老徐往回找补着,“人各有志,小南,懂吗?我尊重他,支持他,但自己做不到,也不想去做。”   陆朝南想:这叫没偏见么?   男主外女主内,薛璞正因为他一直秉持这个原则所以才选择离婚。徐向东二十年前就念到燕华大学、后来还出国读博、加入科考队,这些经历似乎根本没对他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有太多的改变。   可陆朝南不爱与老徐理论,所以什么也没说,闷闷地“嗯”了声。   “不聊老陆的事,你今年博二,是不是快写论文了?”老徐得了肯定答案,感慨,“时间真快啊……上次发表那篇第一作者的国A,老陆还发了朋友圈。”   陆朝南不知道这事——他压根不看朋友圈——愣怔道:“他说什么?”   “说‘恭喜大儿子’,他倒是没跟你见外。”徐向东哈哈笑着,言语间没有任何嘲讽之意,“我也很感谢他,看见你现在越来越好,他一定很用心的。”   提起陆建明,陆朝南说不清感激多些还是惶恐多些,他“嗯”了一句:“我和叔叔现在相处得还可以。”   “多跟他交流是好事,他照顾你很用心。”徐向东肯定道,“相比起来我这个爸爸不称职的。”   陆朝南点点头,他心里有自己的盘算。   虽说老徐不参与决定他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也很少对他的未来指手画脚,可毕竟是父亲,多年来算不上称职,好歹去哪儿都会给他买礼物。那副南极的照片还放在陆朝南床头,有些事,他也乐于对老徐坦白。   比如他做出的重大人生决定,再比如此时此刻,他有个想介绍给对方的人。   气氛安静,餐厅角落有小提琴演奏。   “爸。”陆朝南突然说,“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想通知你一声。”   他自懂事以来张口“老徐”闭口“向东同志”,喊“爸”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个字一出,老徐霎时怀疑是耳背了,条件反射“啊”了一声。   “有件事想告诉你。”陆朝南说,没有要和他商量的意思。   “什么?”老徐皱起眉,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朝南放下刀叉,规规矩矩地双手靠在桌角,面容沉静,语气郑重。   “我谈恋爱了。”   就像本来拉响了火警预报,现在却只燃起了一根蜡烛,徐向东恍然大悟:“哦、哦……谈恋爱了,我以为多大个事……”   “恋爱对象。”陆朝南却没让他把这口气吐出来,“男的。”   老徐:“……”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新~ 第46章 值得生气!   一连串流畅的巴音后,角落里负责演奏的小提琴手旋律一转,开始奏莫扎特的《小步舞曲》。欢快,悠扬,带着无与伦比的愉悦。   但这愉悦显然与此刻的徐向东无关,他望着陆朝南,突然间不知所措。   陆朝南从小不点长到现在能独当一面了,和他单独相处的次数两只手就数得过来。他工作忙,常常世界各地某个角落一待就是好几年,每次回国,陆朝南就长高一大截,然后肉眼可见地和他越来越生疏。   尽管他发现陆朝南与那位继父的关系也不怎么好,但这并不能让徐向东感到得意。相反,他每次绞尽脑汁却不能同陆朝南多说几句话时,只有莫大的悲哀。   父亲,长辈,或者说一个普通的关心陆朝南的人,他所有角色都扮演不好。   两三年前陆朝南刚去德国念LLM,徐向东恰好在瑞士做一个项目。地理位置很近,他认为这是很好的修复父子感情的机会,却再次事与愿违了。   薛璞接走陆朝南时恶狠狠地对他说:“我确实不该把小南交给你,二十年了,这个决定我从来没后悔过!”   徐向东那时觉得她言过其实,只是一次意外。   但现在呢?   陆朝南那么冷静地告诉他,“我的恋爱对象是男生”,而他甚至不知道有什么预兆。   “你这个……这个……”徐向东想着如何开口做到不伤人,但他脑子太乱,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你……同性恋,这个东西——”   “不是精神病,治不了。”陆朝南抢答。   徐向东气笑了:“我不是这意思!你老子好歹在外面待了那么些年,思想不至于僵化成老古董,我他妈……我就是不太能理解,你什么时候变这样的啊?”   陆朝南对他的疑惑也很迷茫:“我一直这样,不是变不变的问题。”   “你……”老徐一时语塞,猛灌了自己半杯水,这才说,“好吧,我们暂且把这个问题放一放。我想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以么?”   回忆到康辞,陆朝南先是抿了抿唇,随后目光轻轻一闪躲,可里面的神采仿佛已经溢出来了,声音都放柔许多:“比我小好多,是虹大的学生,我们兴趣很一致,聊起来就没完。不过他有时候比较任性,我想是因为他得到过很多爱……总体来说是个讲道理的稳重的小孩子,我们刚才一起没多久,他已经为我考虑了非常多了。”   没有提家庭情况和长相,也没有其他任何,他只是说起那个“小几岁的男朋友”时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徐向东不是傻子,而他也知道陆朝南肯告诉他这些,一定不是冲动。   错愕过后,老徐严肃地说:“好吧,既然你已经开始恋爱了,那我没有干涉的权利。只能建议你做个负责任的人,这是目前我对你最大的要求。”   听着简单,但要做到却不是可以只坚持一两天的。   责任感,陆朝南想老徐是有的,但不在家庭。他赞同老徐的观点,他确实应该负责任地认真地将这段感情努力维系下去。   “我明白了,一定会做到。”他答,“谢谢爸。”   徐向东却没任何放松,他皱着眉问:“这个事薛璞知道吗?”   陆朝南沉默了。   于是徐向东立刻明白结果:“她还不知道。”   “我打算稳定后再跟妈妈说。”陆朝南倒也不忸怩,“怕她受不了。”   徐向东忽地笑了:“受不了?你以为阿璞是什么人呢,她只会比我想得更多。她对你是很严格,要求很高,可有什么地方真正在管束你、不让你独立思考吗?小南,我有个建议,这个问题或许会让你和你母亲进一步理解彼此。”   陆朝南“嗯”了声,可姿态仍然很封闭。   老徐:“不过你要实在不想就算了,但你肯定得告诉老陆。”   陆朝南:“……”   他又开始别扭了。   似乎看出来陆朝南的犹豫,老徐郑重地说:“小南,不管你以前怎么想,现在有没有对他改观……我觉得老陆付出这么多年不是图你能喊他一声‘爸’,但你应该至少在心里当他是值得尊重的长辈,做人要会感恩。”   陆朝南依旧不语。   “有些话重复多了就没意思,你都二十五六岁的人了。”老徐叹了口气,“从小到大,哪怕出去读书那几年,老陆对你怎么样,还需要我说么?”   对他的照料、教育还有关心,无论徐向东或者薛璞,他们付出的只怕都不如陆建明。   康辞那句话还记忆犹新,“他对你好,肯定因为很喜欢你啊。”   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向来的称呼都是“叔叔”,别扭归别扭……   但好像从小到大他只跟陆建明吵过架。   “……知道了。”陆朝南最后说。   略显沉重的话题似乎可以告一段落,餐后甜点也慢吞吞地端上来了。   手工冰淇淋的味道十多年都不变,是徐向东的最爱。   对他的感情生活略微了解,话题便开始往学习那方面去了。科研强迫症作祟,他开始问陆朝南毕业论文的情况,倒不像陆建明,夸他那几篇论文发得快,语重心长地劝他慢工出细活,急不得,一定要有详实的数据基础。   各个学科有共通之处,陆朝南难得与他交流这些,听得于是也十分专注。   手机铃声响起时,冰淇淋几乎化成了奶油状的液体。   他看一眼提示,是秦杨。   抱歉地朝徐向东示意,陆朝南接了微信电话:“什么事?”   “看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秦杨单刀直入地问。   陆朝南:“没看,我和我爸吃饭,静音了。”   秦杨霎时就急了:“还有多久吃完?能提前走人么?你老公今天上线做副本任务,结果被天下第一那傻逼带人堵在了门口,他气不过还手,结果被挂着通缉继续杀。现在死去活来好几次了,现在世界频道都是刷他ID骂人……”   “我马上回来。”陆朝南说完,看了眼徐向东的表情,又补充,“你能先带个团去让他进副本么?死太多次我怕他包里的东西都被打掉了。”   “带个团不太行,今晚打帮会物资。你刚说不用,我也没想到真打得起来……”秦杨迟疑片刻,说,“阿梦带人去,行不行?”   陆朝南说“都可以”,挂了电话。   他火烧眉毛的表情太明显,还不待开口,老徐先问:“有事吗?打打杀杀的。”   “打游戏,我男朋友。”陆朝南知道跟他解释起来就没完,直接杀死了对话,“跟你说了也不懂,我现在得先回去,改天再聊吧。”   老徐到底是老徐,对陆朝南间歇性没大没小见惯不惊了:“行行行,忙你的,谈个恋爱谈得轰轰烈烈……别管我了,我打电话让老陆出来陪我喝一杯。”   陆朝南这会儿也顾不上怼他“别骚扰陆叔叔”,抓起桌面的钥匙,匆忙离开。   目送陆朝南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斩钉截铁的语气还在耳畔,徐向东摸着咖啡杯,心情复杂了半晌,忽地笑起来。   他怎么会反对?   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类似的想法。   在看见陆朝南瞥过手机那一刻的表情他就该知道,小陆对恋爱挺认真。   吃饭地点离家里更近,陆朝南虽有心立刻去到康辞身边,但十万火急,他只能把现实见面稍微放一放,赶回了溪南区的家。   电梯要等,他直接去楼梯口一路小跑。   周五,陆小茜还没下晚自习,他开门时,陆建明和薛璞也都不在。   有片刻迷茫,陆朝南很少面对回家后一个人也没有的场景,不容他多想写什么,先回房间开电脑。同时,他试探着给康辞拨了个语音电话——他有种预感,康辞会不承认。   不多时对方就接通,语气无比活泼:“陆老师!你吃完饭啦?”   “嗯。”陆朝南调节着声线,平复因为爬楼梯有点喘的呼吸,“你在干什么?”   “看刑法的复习笔记。”康辞说,“过完元旦就考试了嘛。”   游戏停在登录界面,陆朝南略压低了声音:“真的?”   那边,康辞全无异常地说:“是呀,我跟你视频?”   “不用了。”陆朝南输入密码按下回车,心情复杂,又没法对他撒谎,“我听秦关月说你被刷世界了对不对?”   听筒里有一瞬间的沉寂,但紧接着,康辞更快乐了:“哎,什么意思?你打算冲冠一怒为蓝颜了啊?无所谓的事,你好好陪叔叔聊天,散步,不是说要一起去买书的么?过好你的周末啊陆朝南,千万别来帮我打人。”   “怎么可能……”陆朝南失笑,“我已经回家了。”   康辞突然着急:“别别别,就在复活点挂机呢,早没起来了!他们人好多的,你来了也是一起送人头,真的,别来!”   角色“蓝昭”出现在待机界面,光标在“进入游戏”晃动。   不用雨里萧瑟更眼熟的小号,陆朝南深思熟虑过。   小南瓜毕竟是个涂山,尽管他选择了暴力输出的玩法,在单人竞技里十分风骚,但野外1VN并没有胜算。再加上涂山生存能力不行,想把雨里萧瑟杀十遍需要康辞配合——或者不梦君的配合。   所以只能上大号,反正他也揍过雨里萧瑟了,大不了一起被挂论坛。   微信里,不梦君催他:“蓝昭,赶紧,人都到了就等你。”   耳畔,康辞却说:“陆老师,行行好吧,刷世界又不会要我的命。我现在就挂着写作业呢,都不看了。听我的嘛,这游戏不值得你生气,小心长皱纹!”   小朋友懂事太多,好像有时候也挺令人烦恼的。   陆朝南轻声问:“不给我个出风头保护你的机会啊?”   “不给。”   “那我过来陪你?”   这次,对方明显犹豫了下。   陆朝南追着说:“我爸找朋友喝酒听歌去了,家里一个人都没,好无聊。”   康辞:“那、那……那你来吧……可不是我求你啊……”   “嗯,是我求你。”陆朝南想象他的表情,夸张地说,“好需要你,如果半小时内见不到我一定会气得长皱纹。”   康辞:“……”   康辞:“再见。”   “你在哪?”陆朝南忍着笑。   “家。”康辞哼哼,“地址……你知道的。”   “嗯。”   康辞又说:“但我有一点点想喝奶茶……”   陆朝南笑了:“好,给你带。”   电话那边,康辞的声音蓦地充满朝气:“真给我带?要纯绿妍去冰加桂花冻换牛乳茶,哎,最近的季节限定是不是芝士草莓?咸奶盖好喝的。嗯……学长要不喝一杯草莓吧,给我尝两口就行!”   陆朝南:?   突然有种当了跑腿工具人的感觉。   康辞还在撒娇:“南瓜瓜,陆老师,蓝昭大神,求你了!爱你!”   陆朝南:“……哦。”   这份爱好廉价。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在空掉的存稿箱里反复扒拉 第47章 一些过去   康辞家附近没有那家他想喝的奶茶店,等陆朝南去最近的购物中心拿外卖自提,再开车去到那座小区,距离他们打电话又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冬天,日落之后就少有行人,九点多横生出几分午夜感。   陆朝南把车停在街边,刚打算给康辞打电话,就看见小区大门里蹿出一团模糊白影。拨号到一半的手机被放回支架,陆朝南降下车窗,后视镜里,他情不自禁地弯着眼角。   康辞好像穿着睡衣跑出来的,家居服又厚又暖,黑白色,像只毛茸茸的国宝。   他戴着帽子,衣领裹到了下巴,发现陆朝南的车牌后往这边小跑几步。在车窗边,康辞微微低头,双手往小腹的口袋里一揣,心情好得全看不出他才刚在游戏里遭遇了一些郁闷场景。   “我猜时间就差不多了。”康辞往驾驶室伸头,“奶茶呢奶茶呢?”   陆朝南谈条件:“亲一下。”   康辞动作顿了顿:“啊?”   “跑腿费。”陆朝南理直气壮。   没意料到他还来这一出,康辞脸红又好笑,语带抱怨地小声说他幼稚,迎着对方期待的明亮眼神忍住尴尬碰了下陆朝南的唇。   过家家式的亲亲因为陆朝南的回应成了深吻,被他手指勾住衣领伸进里面抚摸喉结时康辞浑身战栗,脊背如同过了电,从腰到腿都突然酥软。陆朝南指尖轻轻地按着那个敏感的地方,攫夺仅剩氧气,等康辞不得不扶着车窗支撑自己时才放开。   “现在去干什么?”陆朝南问,“去你家?”   肯定不会送了奶茶见一面就走,庄怡丽在家看电视,他出门时什么也没说但对方肯定猜到他有约会。这会儿把陆朝南带回去,康辞想到老妈可能说的话,就有点无法面对。   他犹豫着:“我妈在家呢。”   陆朝南:“上车。”   不去康辞家里也好,陆朝南刚和老徐聊过出柜,经不起再次去面对谁的家长。就算庄怡丽或者康教授不在,他也有点心力交瘁。   或许康辞看得出来,康辞总是很能明白他的。   信任与默契不能一朝一夕建立得稳固坚实,单凭他们从课堂相遇至今的短短数月根本没可能做到。那些御剑江湖每天的日常两小时缓慢叠加,康辞披着游戏角色的皮肤,对他分享快乐,吐槽郁闷,偶尔虚虚假假地透出一点三次元的信息,他听了,回应了,所以渐渐地他们之间总能明白对方所想。   网络很奇妙,它改变不了一个人最本质的性情,却能叫自己轻而易举卸下心防。   要不是一同打游戏在前,他们或许甚至不会那么快互相喜欢。   拉开副驾驶的门,康辞先兴奋地抱起想了一晚上的奶茶:“真买了两杯啊?”   陆朝南点头:“你不是想喝嘛。”   “瓜哥,喝一口。”康辞把那杯冰沙的芝士草莓举到陆朝南唇边,“给个面子。”   他略略回神,就着康辞的手吸了口奶茶。   下一刻陆朝南被冰得皱起眉:“唔……”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康辞咬住他刚用过的吸管,几乎已经眉飞色舞,“这份安利我就没卖失败过。”   不爱喝奶茶的陆朝南违心地说:“嗯,好喝。”   缓慢发动车子开出去几步,陆朝南瞥一眼副驾驶抱着奶茶手机快乐聊QQ的康辞,那句话还是咽不下去:“冬天少喝点凉的,对胃不好。”   康辞转头看他,好像面对老年人无可奈何了。一路默然,经过红绿灯时他忽地伸出手在陆朝南脸颊飞快地贴了一下。   得到的只是颇为宠溺和无奈的眼神。   被车内薄荷味的香氛萦绕时如同陆朝南的拥抱,暖气微微地烘着,车窗外有点小雨,将街灯的光源四周涂抹开来。   车载音响放的流行歌告一段落,康辞终于从难受又委屈的心情中缓了回来。   他这天好端端地去做日常,想趁着人少快速进副本,免得被人察觉身上有通缉令。可事与愿违,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拦截,康辞下意识地回击几下,但对方好像一点血都不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别人是有备而来的。   三人小队,冲着他的悬赏招呼也不打,就要把人往死里揍。   被发通缉令之后康辞就把值钱的东西全寄在了库房里,现在包里就是一堆破烂,他想着“谁拿不是拿”,乖乖地躺平了。他这么配合,反而把对面弄得很不好意思,收割人头后迅速撤退。   等人走了,康辞正要跟陆朝南吐槽,突然又从天而降一个团。   领头的赫然是雨里萧瑟。   看赏金被别人拿了气不过,又继续挂了他一万金币,非要自己痛快才罢休。   这下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开,康辞死了一次回复活点,顶着通缉令结束后的“虚弱”debuff没跑几步,那群人又追了上来。   他们打康辞,又不完全打死,就趁着他毫无还手之力逗着玩,然后在收割最后一丝血时再挂个数额很少的通缉,为的就是让他不舒服。这群人猫捉老鼠似的,好像是欺负小南瓜不在线、也再不会有蓝昭突然插手,真会兑现那句“把你杀到退服”的狂言。   连续四五次后康辞麻木了,“虚弱”叠得他根本无法正常游戏。   坐在电脑前,康辞看见自己的角色只能原地蜷缩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少见地因为游戏怒火中烧,拿起手机,想立刻吼黄家新“速带人来帮爷杀傻逼”——   然后陆朝南就打电话来了。   问他,“要不要我陪你?”   不夸张地说,康辞差点鼻子泛酸,好不容易才调整声音,没让陆朝南听出不对。   他逃出家,要和陆朝南挤在并不大的A4L里。   奶茶味道还可以,车里放的歌不好听,惟独驾驶座那人的侧脸令他心动到可以忘记半个多小时前全部坏情绪。   “诶,学长。”康辞突发奇想般问,“刚才我不拦你,是不是真要上线杀人了?”   陆朝南说:“对啊,我都摇人了。”   “摇谁了?”   “断雁西风,阿梦一会儿可能要骂我。”陆朝南好笑地说,“放她鸽子。”   康辞:“那你为什么不坚持,就算我说不要?”   “如果罔顾你的意见,那和之前有什么区别?你又要不舒服了。”陆朝南想也不想地答,“而且‘需要什么就说’是我们的约定。”   一如既往直来直去的话,康辞彻底被说服了。   陆朝南把这事也挂在心里。   线下的陆朝南也好,线上的小南瓜、蓝昭也好,似乎在这一刻确实没有任何区别。他的说话方式或许从来不中听,但康辞现在相信陆朝南对他自始至终都是真诚的。   “我突然想,学长,”康辞试着说,“你当时还跟我吐槽班里一个学生和你对着干,为他好,结果他不领情……说的是我?”   陆朝南早把这茬忘了,听他提起,懵懵地发出一声鼻音:“嗯?”   康辞:“说的是我啊!”   “……”   “但是我没听出来,还在想,‘这哪个傻逼’。”康辞说着,越发笑得停不下来,“哦,原来我就是这个傻逼。”   “有偏差不也很好吗?”身边那人低声说。   康辞看过去。   城市灯光在深夜如同天幕中失落的稀疏星辰,树叶阴影扫过陆朝南鼻尖。   又一个十字路口,他“啪”地一声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轻轻地把下颌抵着陆朝南肩膀,鼻尖蹭过对方耳垂,然后咬了一口。   “嗯,很好。”康辞抱住他,手臂横过陆朝南的胸口。   后脑被揉了揉,陆朝南说:“宝贝,问你个问题。”   “?”   “你这样抱着我算不算妨碍安全驾驶?”陆朝南认真同他背法条,“怎么判来着?”   康辞:“……”   康辞愤愤地坐回原位。   最后还是回了学校,两个人大半夜的没地方去,康辞几次想说“要不开个房”,可感觉这不太像陆朝南的行事风格。   “不过去博士宿舍,好像和开房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康辞暗道,没敢说出口。   可能因为天冷了一些,陆朝南换了条深色床单,上次回去前没有叠被子,羽绒被和枕头都蜷成一团,颇有点单身男子的凌乱感。这让康辞舒服了许多,横条的床单会让他无可抑制地回忆被搓来搓去的那个下午。   脸又有点发烫,康辞欲盖弥彰地咬吸管,含糊地说:“我要用你电脑打游戏。”   “好啊。”陆朝南自然地说,“要不要玩蓝昭?”   玩什么。   怎么玩。   不要乱说话!   内心的自言自语都快要起飞了,康辞不敢看陆朝南,随便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去开电脑,竭力把一些黄色废料赶出自己的脑海。   偏偏后面的某人一边拿他的枕头睡衣,一边说:“你要玩就玩,密码是一样的,账号是1015开头那个……”   又是1015,小南瓜的密码,陆朝南的邮箱,现在还有蓝昭的账号。   康辞忍不住问:“学长,你生日是10月15号?”   “不是。”陆朝南说,“这是我爸第一次去北极的日期。”   “……诶?”摸鼠标的动作慢了半拍。   “那会儿他给我寄了一张相片,全是冰,海水,天空,看着觉得人类很渺小很孤独。用的胶片相机么,右下角就有拍摄时间,2001年10月15日。”陆朝南抱着枕头回到床边,丝毫没有波澜,仿佛只是阐述一件平淡的事,“其实那时候我从来没见过他,他么,也是突发奇想寄来虹市。”   康辞问:“然后呢?”   “我很早就知道陆叔叔不是爸爸,所以这张照片对那时候的我可能很重要吧。”陆朝南说着,带上一点儿不易察觉的笑意,“不过时间太久,早忘了为什么设成密码,可能也只是下意识这么做,别想太复杂。”   道理是这样没错,康辞托着腮,下唇抿得很紧:“你今晚跟叔叔聊什么了吗?”   “通知他一声我和你谈恋爱的事。”陆朝南把睡衣放在床头,依旧无比平静的口吻,“他说知道了,让我回头跟我妈也商量。”   康辞猜到他可能会冲动,但乍一听说,仍有点忐忑:“啊……啊?跟阿姨?”   可陆朝南不是好像和母亲有矛盾么?   果然,陆朝南接着就说:“他觉得敞开聊一聊,可以用这个做契机让我和我妈有个彼此沟通的机会……不过你放心,他们应该都不会有过激的言行。”   “我不是担心这个。”康辞仰起头,仔细地思考措辞后才说,“学长,我很好奇,阿姨能接受你和我谈恋爱——这在很多家长那儿都是‘重罪’了——她应该是个很开明的人才对?那还有什么是你们不能释怀的么?”   陆朝南沉默了。   他抓着桌面的宇航人盲盒,手指不停捻动那个月球时居然显出康辞极其少见的无措。   “……我没有怪她。”陆朝南还是以前那句话,“读LLM的最后一年,我爸在瑞士,我在海德堡。他约我去阿尔卑斯山滑雪,想要和我好好度个假。”   “嗯,我知道,你刚说了你们关系一直很生疏。”   “老徐在学术研究上是个很厉害的人,可他大概也不知怎么处理和我的关系。我们去滑雪,也有想进一步沟通的意思。   “他那会儿让我跟他去难度高一点的赛道,我没想太多,就去了。   “技术不好,摔伤了手还有……后背。   “医生说有瘫痪的可能。   “我妈连夜从新加坡飞过来把我接去更好的医院,和老徐大吵一架,然后她说什么都要让我能动了就回国,不许再留德国读博士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再过几章可能就完结啦! 第48章 “会追上你”   “二十多年你为他付出过什么?你们一单独相处,小南就出事!”   “阿璞,我没有,我和他商量好的……”   “商量好?徐向东你记不记得,上次你回国时带他去游乐场,小南也是磕到了头!一句商量好了你就让他去?那么高的地方,小南根本没有太多高山滑雪的经验,你甚至不考虑他的安危吗?”   “他都已经醒了,医生说醒了就脱离危险——”   “你听见医生说什么了吗?!瘫、痪!他才多大,要是真瘫痪了怎么办?他自己接受得了?你想过后果会有多严重?”   “但现在不是已经……”   “我已经决定了,等他好一点就带他回虹市去,建明会照顾他,你不用操心。”   “他的硕士论文才刚开始写,导师还建议他继续深造!薛璞,我不同意你让他现在回国,德国也有不错的医疗条件,我还可以接他去瑞士。”   “你觉得我还信得过你吗?这事儿你说了不算。”   “小南是想留在这儿把博士读完的!他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机会——”   “读书比他的健康还重要吗?!”   ……   病房外的争吵传入耳中,陆朝南还记得自己那份无能为力的难受。   他动不了,两条腿都是麻的,手上打了石膏,像个只剩下脑子还能思考的植物人。   意外怎么发生陆朝南已经记不清,他似乎经过了一阵天旋地转,然后是疼,接着就意识模糊了。醒了以后看见徐向东,才知道他被救护车从滑雪场拉走时整个人甚至处于昏迷状态,然后对方紧急通知了薛璞。   薛璞情绪太激动,骂徐向东时就算避开陆朝南后声音依然很大,全没想起里面的人已经醒了,听得清清楚楚。   他也没想到和薛璞一年多没见,再见面竟在医院病房。   怪谁呢?怪老徐么?   老徐带他去滑雪是他点了头,要上难度更高的滑道也是他自己选。陆朝南一个成年人,不需要谁为自己的决定出错而负责任。   他却也理解薛璞急火攻心,她被“可能瘫痪”吓坏了。   “所以我妈跟我商量的时候,我就答应了她先回来。”陆朝南说到这儿时深吸一口气,“从小到大她都没管过我,只有那一次,她特别强势。我知道她很焦虑,易地而处,她当然不能再放任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万一又出意外她会愧疚一辈子。”   康辞听这话时咬着吸管,他比受伤那时的陆朝南还年纪小点,忍不住想:如果是我遇到了这种情况,我会听父母的或者自己做决定?   他想不出来,好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也没有与康寰叛逆的胆量。   “那你后悔过吗?”康辞小心地问,“如果没有这一出,你也不用放弃国外的Law school,虹大和它们相比差距也很大。”   陆朝南的手放在他肩膀,听闻这话时指尖不安地攥紧康辞毛茸茸的熊猫色外套。   虽然之前说,因为遇见了康辞他并不后悔。   可名校offer、业内知名教授的赞许、与现在相比更辉煌的前途……   真的没有意难平这种话,明显在骗人。   “我觉得人生总要有一些时刻会选择‘退而求其次’。”陆朝南犹豫着,“那个时候,如果我一定要留在国外,我妈也拿我没办法。但那样,我和她或许面临更深的矛盾。这些矛盾不是读个博士就能弥补的,康康,我只能这么回答你。”   “那你还是后悔了。”康辞笃定道。   “也许吧。”陆朝南笑了笑,“没关系,以后我还有机会。老陆教我学会取舍,那时以为他说的都是套话,现在看来可能是他的人生经验。”   尚且稚嫩的小青年望向他,目光里都是真实担忧,仿佛从只言片语就能共情到意外当天的陆朝南——从那么危险的地方摔了。   康辞圈住陆朝南的手臂,去找他的伤疤无果,问:“摔伤的时候痛不痛?”   “早就没感觉了。”陆朝南挽起袖子,给他看,“连一点疤都没有。”   “后背呢?”   陆朝南笑了笑:“脱给你看?”   康辞无语:“我说正经的。”   “我也很认真,不痛,没感觉,一点后遗症都没留下。”陆朝南说,“妈妈给我找了最好的医生,现在也是半年复查一次,放心吧——要都这么说了还心疼,就抱我一下?”   “……你以后还会出国么?”康辞把头埋进他的脖子。   他的担心都写在了字里行间。   “看我,康康。”陆朝南捏了把康辞的脸,“你想出国吗?”   “啊?”   “如果你想申请国外的offer,读研究生。”陆朝南说,“我就陪你去。”   他好似早就想过康辞的疑问。   在一起会有多久,如果遇见要分开的情况怎么办,我们差距越来越大了那你还喜欢我吗,谈恋爱应不应该为对方牺牲太多?   “考不上啊。”康辞犹豫着。   他想了那么远,但没想到那么具体。   “不用压力太大,你只需要自己考虑好就行。”陆朝南绕着康辞略长的碎发,“你留在国内深造,那我可以先工作;你想去国外看一看更大的世界,我没有家庭和经济的压力,随时陪你一起走。”   “听着像在安利我继续读,去国外,一起走很多地方……”康辞承认他心动了,故作玩笑地问,“这是来自学长的建议吗?”   陆朝南一本正经地说:“是来自男朋友的承诺。”   起身时,桌面的盲盒好像多米诺骨牌,随第一个倒下的动作接二连三骨碌碌地滚走。康辞记得他握了很久陆朝南的手,仿佛已经看见了未来。   不同于他曾经胡思乱想最后仍然一片混沌,陆朝南给了他一张地图。   点,线,面,许多可能性。   他们都有机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挨个践行。   “知道吗陆老师,我其实有点内疚。”康辞说,“那天你邀请我一起去吃饭,可能答应了会比较好,起码陪你在外面等。”   “我不可能让你在外面等。”   暖气逐渐起了作用,康辞感觉后背发热,他起身把外套脱掉时顺手扔在陆朝南床上。   “下次你要带我去好吗?”康辞转过身看向陆朝南的眼睛,说得严肃了点,于是轻松地用夸张语调道,“哪怕阿姨说,‘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我都要去的。”   陆朝南无奈道:“她不会。”   “万一呢?”   “好吧,万一我妈这么说了,你打算怎么办?”他哄康辞像顺着小朋友一样幼稚。   “那我就说‘我爸也有五百万’。”   陆朝南闻言大笑,肩膀抖得厉害:“哈哈哈……康老师要是听见你这么说会作何感想?你就那么肯定他会站在你这一边吗?”   “不然的话我就闹。”康辞说,“反正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他们坐在床边,灯光暖色调,也许因为接触不好,偶尔闪烁。   陆朝南盖住他的一只手,温暖顺理成章地传递过去了:“不用闹的,我爸妈、陆叔叔还有小茜,他们一定会接纳你——你是我喜欢的人。”   类似的表白陆朝南总挂在嘴边,可他每次说起喜欢都万分笃定。   听多少次都不觉得腻烦,也从不怀疑。   康辞像沉溺在一片海,他有时觉得最开始阴差阳错和现在相去甚远,可陆朝南对他仿佛总是透明的,一眼就能看见他的心脏为何而动。   他抱住陆朝南,闷在对方侧脸:“学长,现在的我还不是特别厉害……”   “你很厉害。”   “不,我会很快追上你的。”   翌日醒来时康辞还有点心不在焉。   他们吻了很久,嘴唇现在还有些肿胀,至于腰更是不舒服。   夜晚有一个美好的开始,结束时却并不多浪漫,康辞只觉得很累。他揉揉头发,伸出手臂时内侧留有几个陆朝南的牙印。   那个人在这种事上会有轻微失控,喊得嗓子都哑了说“不要”,说“慢点”,最后是被捂着嘴,往床的嘴里侧推——想到这儿,康辞的后背又在发热。他不知道这种事是否需要仪式感和理由,但他们显然没有。   起头的是谁也记不清了,陆朝南意外的话不多,手却灵活地把他从里到外地打开……都是没什么经验的,弄到后面时两张脸都红得不行。   话说回来陆朝南人呢?   康辞茫然地看了一圈,宿舍里摆设如初,他的外套都还挂在椅背上,昨天晚上的罪魁祸首却不见踪影了。   胡乱套上一件陆朝南放在床头的毛衣,对方的尺码挂在他身上大了一号,陆朝南常用的洗衣剂和他喜欢的香烟一样都是薄荷味,此时正温柔地裹住了康辞。   恰如其分安抚了某人不在的委屈。   门锁“咔嗒”一声,康辞转过头去,陆朝南穿着黑色羽绒服、提一叠外卖盒进来。   “茶餐厅。”陆朝南向他示意,“先去刷牙。”   懒洋洋的上午,康辞坐在书桌前吃早餐,陆朝南就在他旁边看书。   身体接触过后一切都有所变化,说不清楚,但一会儿不亲两下就横竖不舒服似的。如胶似漆或许形容的就是这种状态,康辞被他按着腰,一只手还拿着糯米鸡想:“该不会我刚吃完饭又要开始下一轮运动吧……”   可惜他没有如愿以偿,陆朝南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   发丝凌乱地从床上起身,他接电话时语调竟很不耐烦:“喂?”   “打扰你了吗?”   熟悉的,清冷的女声,康辞一愣:是不梦君。   陆朝南压着火:“什么事?”   “今天你小号和无情砍崽一起上了通缉令榜首,世界频道挂人杀退服套餐都齐了。”不梦君说着,“恭喜。”   “……谁干的。”   不梦君反问:“你觉得还有谁?”   陆朝南低声骂了句粗口:“神经病吧?”   “我怀疑是昨天无情砍崽打不还手让雨里萧瑟更嚣张了,他们天下第一帮主常年AFK,今天他刚好带着一群人打算去天涯山抢精英怪。”不梦君报了个坐标,“我这边凌晨,得睡了,你自己处理。”   陆朝南说“知道了”。   康辞问:“雨里萧瑟对小南瓜发通缉令?”   “不管他,只会在网上找存在感。”陆朝南低头亲亲康辞,“好无聊。”   眼看就要继续之前的举动。   “学长、学长……南瓜!”康辞推开他一点,两眼中隐有水光,抬起膝盖顶了顶陆朝南的侧腰,“你之前说过的,我生气就帮我摇人算数吗?”   陆朝南停下来:“嗯?”   不是“网络的事无所谓”么?   “他挂小南瓜。”康辞皱起眉,“我不高兴了,揍他!”   作者有话说:   嗯,中间发生了一些触发审核的事就是说()   明天休息嗷啵啵啵!努力存稿中…… 第49章 还之彼身   御剑江湖各个服务器都有自己的特色,兰渚佳期则出了名的佛系。于是在一群沉迷截图打蘑菇的玩家里,成天打打杀杀的天下第一就格外画风不同。   时间一久,这帮会成了乌合之众的狂欢,在一起的臭味相投,旁若无人地横行霸道——   然而讽刺的是,他们始终没能成为服务器真正的“天下第一”。   “断雁西风和他们打了一年多的帮战,赢多输少。”陆朝南抽空在QQ群发了个消息,“不过基本都是天下第一主动挑事,我们根本没想要和谁分个高低,但打得多了,被他们欺负的人总来问能不能加入断雁西风,搞得像秦杨在拉帮结派。”   康辞点点头:“我知道,黄家新当时加入断雁西风的分帮会有个原因就是只有你们能收拾天下第一那群毒瘤。”   “也不算‘收拾’……怎么说,关系多少有点微妙。他们帮主是个好人,就几个副帮主太能挑事了,再加上帮主A了很久,所以……”陆朝南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揉揉眼睛,“刚开始玩小南瓜,除了我妹强烈要求免费代练,也有因为厌倦了三天两头的帮战。”   结果单枪匹马,依然惹上天下第一的傻逼……   还是在这种时候!   陆朝南的怨念和康辞也差不多了。   他登录蓝昭,刚进入游戏就看见世界频道刷过一条广播:   [世界][你看你马呢]:[小南瓜][无情砍崽]击杀截图私信天下第一管理,一次50软,可换金和等值不绑定材料,次数不限[花][花][花]   类似广播还有不少,因为通缉有时间限制,这种击杀虽然不会叠上虚弱debuff直接降低角色数值面板让角色什么副本也刷不成、什么对抗也做不了,可无限制、无固定对象直接用钱刺激那些无聊的毒瘤玩家自发追杀,也够影响游戏体验了。   康辞记得黄家新以前有个朋友专门做这个的,当时他还评论对方专门破坏别人正常游戏很令他无语。   但没想到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站在陆朝南身边,问着“怎么办”。对方点开世界频道发广播那人的私聊框,这动作让康辞不解,问:“你找他干什么?”   陆朝南:“核实情况。”   康辞:?   [私聊][蓝昭]:一次50认真的?   [私聊][你看你马呢]:废话   [私聊][你看你马呢]:?蓝昭你少掺和   [私聊][你看你马呢]:跟断雁西风没关系啊这次   [私聊][蓝昭]:我就问问   [私聊][你看你马呢]:滚滚滚   随后无论陆朝南发什么,那个人都不再回复。   暗道,“警惕性还挺高的”,所以是真的下血本,就为了让他俩受不了然后自觉转服?康辞头顶宛如飞过了一群乌鸦,面如菜色:“他们真会玩哈。”   “有个想法,应该会让雨里萧瑟恶心一阵子。”陆朝南打开世界广播,自言自语似的,“就是不知道可行度怎么样……”   康辞却已经猜到了:“你不是吧?”   陆朝南飞快地打完一行字,按下发送:“嗯,师夷长技以制夷。”   康辞:“……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世界][蓝昭]:[草莓蛋糕酱][蛋糕草莓酱]凭击杀二位的截图私信我,一次100软。   [世界][给你吃药]:???   [世界][三亿少女的梦]:救!偶像!什么情况!   [世界][北斗第一帅]:卧槽?蓝昭还发了通缉令??多大仇啊[惊恐]   [世界][云间月]:这是情侣ID?我嗅到了一丝八卦味……   [世界][杀手]:[玫瑰]有活儿了   [世界][是我的修勾啊]:请问可以凭截杀截图要一个蓝昭大神的好友位吗?我十段竞技选手,一个电话可以喊一车离火爸爸帮你打人[星星眼]   [世界][念雨]:前排发瓜子花生小板凳蹲818!   [世界][蓝昭]:[是我的修勾啊]可以   [世界][是我的修勾啊]:??!老公我这就去[蓝昭]   或许因为这ID不常在世界频道讲话,突然出现,还跟调戏他的言语交流,不少看乐子的人也跟着复制这句“老公我这就去”。   世界频道热闹,康辞倒没吃味,反而很好笑地问:“人气这么高?”   “你看他们的职业。”陆朝南指给康辞那些ID,“很多是玄门。”   同职业的纽带似乎总是要紧密些。   早年御剑江湖开始公测,玄门这职业颇有些特殊性,但刚开服时阵法常常出bug,又因为操作不好上手劝退了不少人。   陆朝南披着“蓝昭”的马甲在论坛写的那些保姆级攻略着实拯救了初入江湖的小白,等他们成长起来,发现有天那个写攻略的并非机器人,而是有血有肉还会摇人打架的正常玩家,情不自禁就会蠢蠢欲动。   要不怎么说“大师兄”,总还是有不少人看过陆朝南那些逻辑严密仿佛课程论文一样的教学贴的。   陆朝南搞这一出,其实并不足以影响什么,纯为了还施彼身,通缉令是随手挂的,还挂的小号——他真要让雨里萧瑟玩不下去,大可以学天下第一的做派带人四处骚扰。但陆朝南鄙视这类行为,便不会让自己也一起堕落。   至于广播,正如同并没有真正的路人甲会为了五十块满地图专程搜索小南瓜的踪影,康辞本以为雨里萧瑟顶多也就和他们打打嘴仗,却不曾想当真的人还不止一个。   康辞随手拆了陆朝南买回来的柠檬茶喝:“这东西应该没用吧……”   话音未落,通知栏闪过一条公告——   [系统]:江湖事江湖了![蛋糕草莓酱]的通缉令已解除,请完成击杀的玩家十二时辰内前往主城区NPC“金老四”处兑现奖励!   与此同时私聊框“叮咚”一声响了。   [私聊][杀手]:[图]   陌生ID,游戏内截图清晰度有限且不可剪裁,但仍能分辨出地点是东海离火剑门的“剑冢”副本门口,倒地的灰色尸体顶着“蛋糕草莓酱”的ID。   而旁边,草莓蛋糕酱站着,手捧雪舞的琵琶俨然也只剩下半管血了。   黑色岩石裂开缝隙透出红色岩浆流淌,冲击度还挺大。   [私聊][杀手]:[图]   [私聊][杀手]:两个杀了,兑现吗?   陆朝南和康辞对视,他意识到这是个开始,打字问:“走转账或者游戏金币?”   [私聊][杀手]:金币邮寄给我就行   [私聊][蓝昭]:好   放开键盘,陆朝南小小地伸了个懒腰,看向康辞。   “被击杀次数多了,草莓蛋糕酱就会闹,再加上断雁西风最近一直和他们打帮战——不需要我去杀他,雨里萧瑟短期内估计都会有游戏阴影了。”   康辞比了个大拇指。   这人大约和黄家新那基友一样是靠在游戏里帮有心无力的玩家追杀仇人的,拿了钱也不含糊,直接问:“还需要我多杀几次吗?10连打95折。”   [私聊][蓝昭]:……   [私聊][蓝昭]:下次别在副本门口[汗]   [私聊][杀手]:要得[龇牙笑]   “……杀手?这人ID我知道啊!”康辞手机里传出黄家新的大嗓门,他直接按了免提,“著名的夜隐毒瘤了,三天两头被挂论坛,专门替那些818主角们杀人越货——而且小号一堆。”   康辞“哎”了声:“拿那么多小号干什么?”   黄家新:“杀手一二三四五啊,一个被通缉了叠虚弱就换另一个。你们运气好,他有利可图跑得可勤快,估计会恶心雨里萧瑟小号好一阵子。”   康辞:“……这么闲的吗?”   “你管人家呢!”黄家新哈哈大笑,“有效果就行。”   “效果可太好了。”康辞提到这个就心情复杂,“还有那个叫什么‘修勾’的,为了求一个蓝昭的好友位,真叫了一车离火去挨个揍雨里萧瑟,我看他小号好久没上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出自闭症。”   黄家新恨不得隔空比个大拇指:“恶人自有恶人磨,康康,你这法子真损!”   平白无故要被扣一口大锅,康辞不乐意了:“不是我想的,是陆学长。”   “啊?”   有日子没听见恶魔的名字,黄家新差点呛到水:“……谁?!陆学长也玩御剑江湖?所以你这段时间不声不响的,就是在和他打?”   康辞看一眼身边专心打帮战的陆朝南,艰难地说:“嗯,算是吧。”   “所以你的双人竞技退队也是为了跟他打?”   “……差不多。”   “那小南瓜怎么办!”黄家新蓦地义愤填膺起来,“你嫌弃人家是高中生就不带人家玩?康辞,做人要厚道,小南瓜对你那叫一个掏心掏肺——”   “陆学长就是小南瓜。”康辞说。   某人按技能的动作一停,抬起头,朝他眨了眨右眼。   电话里,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异样的死寂后,黄家新吞吞吐吐、结结巴巴:“等会儿,那个、那……小南瓜不是,不是个男高中生吗?怎么变、变陆学长了?”   康辞:“嗯,就……就变了啊。”   黄家新嗓门一下子变得很低:“我操,那你、你不是跟小南瓜在谈恋爱。卧槽康辞!你现实的‘男朋友’不会也——”   “本来打算晚点跟你说的。”康辞把手机放在桌面,情不自禁抓住陆朝南,需要从他掌心汲取一点勇敢,“对……是你想的那样。”   黄家新:“……”   黄家新:“你和陆朝南?”   康辞坦然地应:“我和陆朝南。”   “……不是,我、我得缓缓。”黄家新那边好似坐下了,声音虚弱了不少,“我还是没懂,那可是陆学长啊!康康,你怎么……你这是什么心态,找虐?还是找爹?你不说他低情商还特变态吗,不是说他肯定是没性生活才折磨你吗?”   陆朝南敲键盘的动作越发僵硬了些,面露疑惑,对康辞轻轻一挑眉。   “特变态”“找爹”,他是知道的,但这最后半句……   说谁呢?   康辞听清时一张脸刹那间涨得通红,匆忙地低下头。   卧槽,造谣被当面抓获。   黄家新这猪队友!   想骂人,但康辞一张嘴,舌头险些咬了:“我没、我,我那时对他认识有偏差!现在深入了解过了,偏差纠正,他人很好啊情商也不低,就说话直……我没……他什么……你不要乱讲啊你知道个屁……”   他越说越中气不足,何况被某人抓了手。   两人尴尬片刻,康辞感觉捉住自己的那只手顺袖管摩挲腕骨,右边身体霎时麻了大半,飞快地说:“我这还有事,改天约你吃饭!再见!”   黄家新也立马挂了电话,估计要去消化这个消息。   没了大嗓门,可那些言语还绕梁三日,陆朝南薄薄的单眼皮一抬,面无表情,极力压着想笑的尾音:“你说我什么?”   “……”康辞干脆利落地往床上一倒,“来吧,我认罪认罚。”   “打完帮战再跟你计较。”陆朝南摘开一边耳麦,“今天我都杀了雨里萧瑟五次了,你不来看热闹,躺在那儿很舒服?”   康辞用被子捂住脸,还沉浸在巨大尴尬中。   “我已经睡着了。”   “是吗?”陆朝南轻笑,放了个阵控住雨里萧瑟,把人头留给了不梦君。   屏幕弹出“协助击杀+1”时,他若有所思地对赖在博士宿舍的某人说:“最近你们快考试周了,要不等考完,请你和你几个同学吃饭?”   温暖的羽绒被动了动,里面传来康辞瓮声瓮气的回答:“比起被你请吃饭,他们可能宁愿再考一个月吧。”   然后被一个盲盒砸中了头。   陆朝南:“乱讲。”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因为晚上还有一章>< 第50章 关于未来   尽管陆朝南没在开玩笑,也释出了真诚,可“陆学长要请你们吃饭”这句话,康辞到底没有直接告诉黄家新。   他怕黄家新接下来都变成行尸走肉无心期末考试。   所以还是等考完试再给对方惊吓好了。   年末时,冷空气经由东河、南桥一路卷到虹市,雨夹雪连绵不断地下了快一个星期终于消停。等康辞从图书馆的自习桌抬起头,才发现原来时间过得那么快,他对节日与新年都失去了概念,无法描述是浑浑噩噩还是忙忙碌碌。   大学二年级是个不尴不尬的学年,没有了初入校园、看什么都新鲜的锐气,也还没面临保研实习找工作的压力,按理来说应当正好享受当下,但实际上各种比赛、课程作业和小组讨论叠加着,也并未让人轻松多少。   康辞翻完最后一页民法笔记,头有点痛。   他注意力集中久了就会低血糖,两眼发黑地自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匆忙吃掉,康辞晃了晃脑袋,闭上眼,静静缓过了这一会儿难受。   算着自己的复习进度感觉已经完成任务,他松了口气。   “等会儿吃什么呢……”康辞天马行空地想着,“艇仔粥,冒菜,还是普通的简餐?门口那家新开的牛排三明治很好吃,要不去给陆朝南买一个?”   陆博士最近忙着翻文献和论文开题,已经累得不行了,这个点多半在宿舍补觉。   康辞翻了翻陆朝南凌晨四点多回他的消息,心道“也不至于这么拼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人一年就要把博士读完,又想起陆朝南的黑眼圈,顿时心疼了。   现在已经中午了……   康辞收拾书,单手点开屏幕输入。   KK:起床了吗懒蛋   KK:给你买饭   意料之外,某人竟然秒回。   小南瓜:[亲亲]   小南瓜:[玫瑰]   小南瓜:那我等你   小南瓜:但是我好饿啊[快哭了]   KK:……   KK: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精神分裂   KK:再卖萌没饭吃   小南瓜:嘤!   相同把戏次数多了就不好玩了。   话是这么说,康辞看见那个字加感叹号时仍低头掩住嘴角笑意。   他泡图书馆通常在陆朝南补觉的早上,等对方起床,他就把书和复习笔记都拿到博士楼去——谈恋爱、复习外加得一个在读博士免费指导,一举几得。   “我走了啊。”康辞站起身,小声地朝对面的钟岁岁示意。   女生推一把眼镜,意味深长地用口型打趣:“约会呀——”   康辞故意撇嘴。   钟岁岁笑得更开了,用笔记遮住半张脸挥手,让他“快走”。   她和黄家新算得上康辞在本专业都最亲密的两个好友,又有一层不近不远的血缘关系,正在康辞打算如何跟钟岁岁也坦白时,对方就已经猜到,旁敲侧击问了几句。先是“小南瓜”,后来到了“陆学长”,康辞虽没明显承认,钟岁岁完全懂了。   康辞跨出一步,想了想又走回来到钟岁岁身边:“有个事。”   女孩抬起头:“嗯?”   “等考完试陆朝南请你吃饭。”   钟岁岁面露诧异,又惊又喜地控制音量:“为什么呀?”   康辞:“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钟岁岁消化着这个邀约,问:“所以他的意思,是向我们公开你俩的关系?学长这么信任我么?那、那我以后能找他借参考文献吗,哥哥,你不会介意吧?我还想加学长微信聊下学期的中期考核……”   康辞佯装愤怒地黑脸:“不给!”   “嘁,一个运动会没跟你去校医院,看你记仇的。”钟岁岁不理他了,低头奋笔疾书,“能不能换个角度思考,要那天我陪你一块儿还有陆学长什么事……”   “明天老时间,给你带糖。”康辞弹了把她的马尾辫,“走了啊。”   走出图书馆时心情尚好,康辞刚要到了三明治店老板的微信,远程下单后。   这会儿快到饭点,这时间共享单车有限,康辞一眼瞄到藏在花丛后藏着一辆。果断地三步小跑,可他刚掏出手机,斜刺里蹿出一个身影,抢先一步对着车头的二维码下了手。   康辞定睛一看,脚步停顿的同时脑子里没来由冒出两个字:晦气。   居然是崔洋。   对方也是刚从图书馆出来的样子,但书包空荡荡,可能下午还要继续这会儿着急去远一点的五食堂吃饭。复习周,除了少部分到图书馆都要化全妆的同学,大部分人都灰头土脸,崔洋自然不例外。   他似乎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和康辞神清气爽的样子对比鲜明。   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运动会那事在康辞这儿早过去了,而那以后,崔洋收敛了不少,再加上后半学期选修课纷纷考试完毕,两人几乎就没有交集了。尽管崔洋偶尔还是会阴阳怪气几句,也明显不似从前刻薄,更像不太恰当的玩笑。   虽然康辞还是很不舒服。   要么就算了吧……   康辞喉头微动,预备要走时崔洋却喊住了他:“康辞。”   只好强迫自己对上崔洋视线,康辞挠了挠头发:“有事吗?”   “恭喜你,文献综述比赛拿了校内二等奖。”崔洋面如菜色,让这句恭喜听上去并不真情实感。   康辞感到意外,仍说:“哦……谢谢。”   “你的论文我看了。”崔洋推着车,手指不安地抓紧龙头,“我承认这次你的成果的确很不错,但有一个疑问……这些真的是你独立完成的么?”   寒冬腊月的冷风拂过,康辞蓦地一激灵。   比起曾经不说人话的陆朝南,好像崔洋才是那个一开口都能让他的怒火“噌”地烧到顶点的人。听着刺耳,仔细一想其中深意,康辞更生气了,话里带刺:“你什么意思?获奖名单公示的时候你没提反对意见?”   崔洋一愣:“我不是……我……你、你不是让陆学长指导的么!”   “所以呢?”康辞反问,“你在暗示什么?”   “我怎么就暗示了?”崔洋嗤笑一声,“你不用这么敏感吧康辞,不就是个论文比赛吗?你成天往博士宿舍跑,这么对陆朝南献殷勤,至不至于?”   康辞眨眨眼,突如其来的困惑让他的火被浇灭一半。   难道不是说他论文造假……?   他沉默着,崔洋以为自己猜对了,越发得意地说:“他都不干我们助教了,教你那些东西指不定都是瞎说。就算你现在讨好他了,毕业论文他能帮你写吗?等到那会儿他自己都忙不过来吧,你一个副院长的儿子,何必……”   “哦,我乐意,跟你说不明白,也没必要。”康辞看他像看一个小丑,心情也冷静了许多,“班长,你不是瞧不起学长么?”   “我瞧不起——”   “你管我跟他献殷勤呢?”康辞笑嘻嘻地说,“我乐意。”   崔洋鼻子里哼了一声,却并不表态,跨上单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单车沿途洒下清脆的铃声,恰好与教学楼的下课铃重叠。人声逐渐沸腾,康辞在原地站了会儿,心底只觉得滑稽。   看来是他一直以来都高估崔洋了。   对方就不折不扣的杠精,他何必再给眼神呢?   “……所以我确实不该跟他计较,显得自己智商低。”康辞抓着牛排三明治,说话时都有点吞字少词,“这个真的不错,你多吃点。”   陆朝南还对着电脑:“我等会儿的,把这章内容看完。”   康辞递到他嘴边:“一会儿都凉透了。”   陆朝南拗不过他咬了口,面包屑跌在桌面,被康辞拿纸巾擦掉。这姿势虽然别扭,喂食效果却十分显著,康辞让陆朝南吃着,凑过去看他批注在书本旁边的单词。   “你德语水平怎么样啊南瓜?”   他突发奇想地问,陆朝南看书都慢了半拍:“嗯?也就还好。”   这人偶尔在专业领域凡尔赛,上次“顺便翻一翻”,再上次“随手写一写”,现在康辞并不相信他的“就还好”。   他想了想又问:“德语难学吗?”   意识到康辞的话外音,陆朝南把笔扔到旁边:“你想出国了?”   “我就问问……”   话音未落,康辞捕捉到陆朝南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犹如湖面掠过的亮光,再也装不下去:“行吧,对,我在认真考虑申请国外LLM的事。”   陆朝南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忍住立刻亲吻他的冲动。   “真的吗?”他想问出原因,“可当时我刚来你们班当助教,康院长通过顾老师传话,还说你根本就不想学习只喜欢玩,让我多观察多引导你……”   “对啊,我是不喜欢学习。”   陆朝南:“那为什么……”   康辞蓦地凑近他:“南瓜。”   “诶、诶?”   “因为我不想差男朋友太远。”康辞说,“理由够充分吧?”   面前的男生还有十几岁尾巴时的青葱和朝气,有时冲动,对世界和社会的所谓规则理解得不够透彻,只知道撞着满怀单纯的热爱,把他说过的话认真装进计划表,然后在可控范围内顺着他的建议思考未来。   或许这是年纪小的男朋友的可爱之处,又或者只因为这是康辞。   “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了男朋友改变的。”陆朝南说,不确定地压着自己的兴奋,“你想待在国内,我也没什么意见,我可以……”   “南瓜,你听我说。”康辞打断了他。   陆朝南放下书,正襟危坐。   “想出国读书这事以前我爸妈就提过,但那会儿我根本不喜欢上学,更别提读研了,成天就知道摸鱼划水,所以没往心里去。”康辞很少跟他提自己的所谓“规划”,刚开口时有些艰难,随即越发流利,“你上次说到可以一起出国,我觉得对自己也是个机会……你问过我,‘有能力为什么不去做’,我当时不知道答案。”   陆朝南问:“现在呢?”   康辞:“现在是觉得……那要不我先试一试?不然怎么知道答案呢?”   陆朝南深吸一口气,他好似连手指都有些发抖。   昔年高山滑雪的事故并未给他留下任何身体或者心理的后遗症,可听见康辞这句话时,陆朝南仿佛又从高处一跃而下,失重感让他头脑放空。   这感觉并不令他害怕。   “好。”陆朝南单手撑着下巴,“我等你一起。”   作者有话说:   翻页→ 第51章 看顺眼了   虹大的寒假放得早,元旦假期后紧随其后就到了期末复习周。   法学院的修罗场能把人折磨得脱一层皮,平时没有认真听课和背书的后果在这时凸显出来,连复习带预习,平均两三天就要背完一整本厚厚的教材。许多人应付完考试,等再过一年开始备考司法考试,骤然发现自己全忘了。   应试是难免的,康辞前两个学期也差不多。   他记忆力好,背书快,考试虽然没压力可也累得够呛。这学期不论是被陆朝南连哄带骗,还是连骂带吓,泡在博士宿舍两周,走出考场时竟觉得挺有把握的。   “卧槽。”康辞自己都不可思议地想,“这就是学霸的底气吗……?”   寒假很快来临,康辞家在本地通常是不会去哪儿的,接下来就是看陆朝南有没有时间,两个人去周围的城市——东河啊临港啊——小转一圈。   “康康,你宿舍东西还拆吗?”黄家新问。   他被考试折磨得够呛,这会儿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很没精神。   “再过几天。”康辞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等我先睡三天三夜吧……”黄家新打了个哈欠,“我爸妈喊我去南桥,今年在外婆家过年。哎,你别说,外婆家隔壁邻居有个跟我年岁差不多的孙女,我小时候还跟她演过新郎新娘,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看见人——”   康辞皱眉:“你怎么见一个爱一个,不是喜欢钟岁岁么?”   黄家新闻言撇嘴:“不成,副部长虽然漂亮又开朗,但实在事业心太强了。我约过她几次,结果两个人不是图书馆就是听讲座,我俩……对人生规划的理解不一样吧。”   这些康辞倒是不知道,钟岁岁也没告诉过他。   听上去很正常,于是他只得拍拍黄家新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总会遇到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黄家新笑着,锤了一把康辞,“今天是不是待会儿还要去跟陆学长约会?”   “嗯哼。”康辞摇头晃脑。   黄家新顿时露出牙酸的表情:“那你快滚吧,我们孤寡人不想和你待一起。”   康辞笑骂一句“去你的”:“学长喊过几天请你吃饭,你去么?”   “我就不去了吧!”黄家新苦恼,“虽然陆学长要请我这件事是很让人开心,但他留给我的阴影还在,就、就跟他说我没空……”   “说你忙着追女朋友?”   “也行啊!”黄家新打趣着,“万一我在这几天飞速脱单呢?”   康辞耸了耸肩正当要走,黄家新忽地想起另一件事,将康辞叫住:“对了康康,你最近去看游戏论坛了没?”   “没看,我一直在复习。”康辞问,“怎么了?”   黄家新嘿嘿一笑,神秘地说:“反正你自己去看吧。”   直觉和“小南瓜”有关,康辞按约在自习教室点了杯咖啡等陆朝南,打开手机搜了搜,果然刚点进御剑江湖论坛的APP,就看见最顶上一个飘红的帖子。   【616】兰渚佳期某个毒瘤副帮主,你演够了没?   这标题,就差指名道姓了。   内容则更为复杂。   “先声明楼主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毒瘤受害者,也是个金团团长,今天就激情开8【天下第一】的副帮主【雨里萧瑟】。”   帖子内容很长,康辞匆忙扫过,大约可以概括出以下几点:   雨里萧瑟常年四处挑事,自以为是大帮会的管理就处处要求特权。跟这个楼主的金团打本时故意少出包团费,或者高价给侠侣草莓蛋糕酱拍装备,但事后并不全把钱给对方,团队里的固定成员去要钱,反被天下第一在副本门口来回杀。   在金团打本时,雨里萧瑟后来开了个小号撩团内的主力治疗,治疗明确拒绝的情况下,此人继续发一些普通又自信的私聊骚扰。后来治疗不胜其烦地把内容通过中间人发给他的侠侣草莓蛋糕酱,反被骂“小三”。   某次地下钱庄拍卖玄铁,雨里萧瑟得了风声,威胁其余金团和帮会都不拍,否则谁拍就追杀谁,导致那次玄铁拍卖的报名人少之又少——但最后还是被另一个普通玩家拍走了,众人无不拍手称快。   最近雨里萧瑟颠倒是非在游戏服务器内故技重施要整一个叫“小南瓜”的涂山,结果不知怎么得罪了蓝昭大神,现在人人喊打。   “最后表白一波断雁西风!虽然秦关月说他无心维护秩序,但所作所为真的太解气,现在我们团看见雨里萧瑟就冲上去打两下,真打死了还有土豪报账(不是。   “要不是蓝昭这么做,大家还没有底气。蓝昭完全把自己当靶子所以我们才敢同仇敌忾(?蓝昭看得到这个帖子的话,记得去游戏信箱里领大家众筹给你的礼物2333   “昨天论坛那个哭惨的高楼,草莓蛋糕酱是你吗?你扪心自问,你老公做的那些事还不够我们全服一起写长名单?你好意思在论坛颠倒黑白啊?真是啥锅配啥盖,现在就是说劝你们要么删号要么退游,不然去哪个服我都把帖子顶起来一次。”   当时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说的是那群成天四处追杀雨里萧瑟还让陆朝南来报销的杀手们,康辞没想到,反噬来得这么快。   他全程像个隐形人,大约雨里萧瑟都记不起事情的开端是什么了。   “哎……”康辞长叹一声,张开手,伸了个懒腰。   桌面放置的手机振动两三下。   他看了眼消息提示,情不自禁带上一丝微笑,抬起头。   落地窗外,天空灰得像蒙了一层雾,可厚重云群的深处漏出几点太阳的白光。   有个人背着单肩书包,朝他挥了挥手。   【半年后】   冬去春来,虹市的夏天也轰轰烈烈地迎着璀璨日光洒向大地。   办公楼冷气充沛,康寰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皱着眉,看完手里的一份申请书后站起身走到窗边。他点了一根烟,打火时手有些抖。   “爸,行不行啊?”办公桌正位上,康辞摸着还热乎的打印机问。   他进大学以后第一次求康寰办事,却不想,这消息带给对方的刺激可能有点大。不过若非如此,康辞也不至于先斩后奏。   康寰睨他一眼:“你真要去?”   “对啊。”康辞掰着手指跟他算,“我们学院刚好有个‘3+2’的项目嘛,本来该一年级就报名,现在崔洋不去,就有一个名额空出来了。洪堡大学又有什么不好?我这两个学期拿了不少奖,简历交上去也好看啊。”   康寰头又开始痛了:“所以呢?”   康辞朝他笑得无比谄媚:“您帮我跟教务处打个招呼,能不能尽快把这个申请过了……爸,我急着去办签证嘛!”   手里的烟差点烫了指头,康寰一时心情复杂。   出国深造是他和庄怡丽对康辞的规划,可他们谁都没想到,半年前还学得要死不活、看态度连过法考都够呛的康辞,这会儿居然主动要求提前出国。倒不是不放心学到自闭,康寰这会儿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总觉得有鬼。   他吸了一口烟,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好脾气地问:“你为什么不大四结束再出呢?”   康辞:“节约时间,万一我还留在德国读博呢?”   康寰:“……”   还真是无懈可击的理由。   可他抿起唇,满脸不信任:“有别的原因吗?”   “哎呀……”康辞绕过办公桌,像小时候似的往他肩上扑,“爸!爸!我跟陆朝南一起出国深造,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妈都答应了!”   他搬出陆朝南,又抬出庄怡丽这尊家里的大佛,好像算准了康寰没有抵抗力。   康副院长这会儿是真的无言以对了。   “你妈都答应了,那我还能怎么办!”康寰狠狠一戳康辞的脑门,“行吧,我给刘主任打个招呼,但你的材料得自己准备,我不负责。康辞,丑话说在前头啊,出了国,我就彻底帮不了你,到时候读不出来,可别来我面前哭!”   “不会的!你不管我陆学长会管我!”康辞得了他这句承诺,高呼“理解万岁”,拿起申请书和背包,一溜烟地冲出了办公室。   留下康寰站在原地,咋摸着康辞的话,忽地回过神。   什么叫“陆学长会管我”?   他和陆朝南几时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   作者有话说:   翻页→ 第52章 尘埃落定(正文完)   出办公楼,康辞顺着阴影跑到不远处的停车场,钻进一辆熟悉的奥迪车后他迫不及待地揽过驾驶座上的人,清脆地吻了对方一口。   “我爸去帮忙了!”康辞激动得满脸通红,“等批下来,我们9月份一道去洪堡。”   算意料之中的结果,陆朝南回吻康辞两下,不声不响发动车子。   六月上旬,高考刚刚结束,大学也还没进入紧张的期末阶段,康辞和陆朝南都算得上游手好闲。游戏是没少打,可倒也不沉迷,两个人按部就班地做着小南瓜和无情砍崽的好感度增长任务,终于赶在高考前触发了山海相依的副线任务。   剧情的主角是离火剑门前任大师兄应长风,他和青霄洞府的宗主之子萧白石、神级召唤兽赤豹之间的一段往事。   任务不算复杂,剧情CG做得相当感人。   因为山海相依触发几率本来就低,副线也做完的人更是屈指可数,陆朝南录了个CG动画的视频传上论坛,为此还被官方发了“优质玩家”的奖励挂件。   副线奖励是每人一只赤豹幼崽,可交易,康辞已经有一只,就送给了蓝昭。   他开玩笑道:“等你这只也长大了看能不能触发繁衍奇遇。”   陆朝南无奈地说:“不一定吧。”   “搞不好,我可是欧皇。”康辞说,“开中SSR小南瓜。”   听见这话时陆朝南笑着捏了把他的脸。   这个时间冗长的任务线走到结尾,康辞没想到他和陆朝南的关系也发生了质的飞跃。算来认识小南瓜不过一年,谁又能知道生活天翻地覆呢?   开车到陆朝南家楼下。   康辞并非第一次登门拜访了,但这次听说薛璞和陆建明都在,又为了庆祝陆小茜高考顺利结束,就蓦地开始忐忑。   自陆朝南对老徐出柜后,没多久,陆家几口人都知道了。   如老徐猜测那般,薛璞对此并无太大反应,回应一句“知道了”就算完,仿佛陆朝南只是告诉她一个异常平淡的决定。陆小茜要激动些,但这和她本质上没什么关系,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被陆建明带回卧室写作业去。   相比起来,康辞面对陆建明好像更艰难——他对此不太满意,归咎于自己的教育失职,很长一段时间都失魂落魄。   不知是薛璞或者小茜让他想开了,今次陆朝南提出让康辞来家做客,陆建明不仅没反对,还主动问:“小辞喜欢吃什么菜吗?”   总算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康辞想,这也许是他现在所能想到的最顺的过程了。   但陆朝南开门时,康辞还是突然紧张,一把握住他的手。   递给康辞一个安心的眼神,陆朝南拧动钥匙。   “我们回来了。”   他说,话音未落,陆小茜飞快地跑来:“哥哥!啊,小康哥哥,爸爸做了你喜欢吃的鸡腿排,待会儿就出锅——”   “谢谢小茜。”康辞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原因无他,陆朝南这个亲妹妹属实太自来熟……   连他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哥,我的号什么时候还!”陆小茜的炮火转移到另一个人,“你之前说了高考完还,考完又说任务还没做。现在该做完了吧?我还要改名呢,不叫小南瓜。”   陆朝南好笑地问:“那你要叫什么?”   陆小茜想了想:“小西瓜……吧……”   “还不如小南瓜。”   “什……我的号我说了算!”陆小茜据理力争。   陆朝南却说:“那我给你号买的那些外观和武器的钱你还我么?”   陆小茜噎住了,半晌,她看向康辞,又看向陆朝南,露出个了然的表情:“算了,不和你计较。谈个恋爱现在变这么活泼……小辞哥哥,他以后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去告诉他爸妈!可不能受委屈!”   康辞:“……”   康辞:“哈哈。”   薛璞在阳台料理花草,闻声出来同他们打了个招呼,又提及自己即将结束休假回新加坡工作,让陆朝南去德国前和她联系。   她对阿尔卑斯山还有消极印象,此次能同意陆朝南再继续完成学业,大约也是几方共同做工作的结果。这些细节陆朝南并不会去问,陆建明也不说,两父子朝夕相处久了达成诡异默契,不知对方又怎么过的心理的坎。   但等真见了康辞,陆建明没有任何包袱似的,温和地与他寒暄。   “听朝南说你不爱吃蒜,就没做蒜香排骨。”陆建明乐呵呵地摆弄着厨房里的柴米油盐,“今天时间有限,下次再来的时候给你尝尝我拿手的醉鸡。”   康辞只得说:“谢谢叔叔。”   这下算被陆朝南带着一一打过招呼,康辞站在厨房,正犹豫着往哪儿去,陆朝南使了个眼色,两人趁陆建明不注意前后钻进卧室。   电脑开着,陆朝南摸出笔记本电脑:“来离婚。”   康辞:“……啥啊!”   “你看陆小茜那样子。”陆朝南压低了声音,“今天离婚,然后咱们用大号绑在一起,说不定还能赶上七夕那个抽礼包的活动。”   他们早讨论出了PLAN B。   小南瓜的号是迟早要还给妹妹的,不如早日看开,康辞之后的任务都和蓝昭绑定。   尽管不舍,但康辞好像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案。   陆朝南把台式电脑让给了康辞,自己坐在旁边用笔记本登录游戏。门半掩着,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听见,也为了显得并不做贼心虚。   输入账号密码,和陆朝南聊天,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康辞的动作格外慢。   他不算个念旧的人,一向分得清虚拟世界里的所有都只是一纸数据,而数据背后,那个活生生的陆朝南总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饶是如此,在看见“无情砍崽和小南瓜结为江湖侠侣已有300天”的提示时,康辞还是感到一阵惆怅。   月老庙的枫树常年艳红如火,各类角色在门口徘徊,康辞操控无情砍崽站在小南瓜旁边,忽地说不出话——他猛然意识到,他和“小南瓜”也许是最后一次组队了。   于是开始舍不得。   世界频道刷过各色公告,小南瓜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地转圈。   陆朝南抬眼见康辞的神色,思考片刻,在游戏里打字。   [团队][小南瓜]:要么我去给小茜买个号吧   [团队][无情砍崽]:?   [团队][小南瓜]:你喜欢哪个号,我去搞定   [团队][小南瓜]:只要你喜欢我没有偏差   [团队][无情砍崽]:算啦……   “你都答应她了。”康辞小声地说,“也说了,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号。做哥哥的怎么能言而无信……走吧!”   故作轻松的样子反而让陆朝南心疼他的懂事,他暗自揣测着什么时间再买个长得差不多的涂山少女号,说:“那先和离,以后的再说。”   康辞撇嘴,操控游戏角色走进了月老庙。   这游戏结婚的多,离婚的倒是少。   两人找按钮又找了一会儿,流程琐碎,康辞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转过头:“学长,会不会等下还要喊我们做任务,又做个十天半个月的才准离婚?”   “不至于吧。”陆朝南开了个无关痛痒的玩笑,“游戏里还搞离婚冷静期?”   也是,康辞想,要是真的早有人打12315投诉了。   但很快他发现陆朝南也是个绝世乌鸦嘴。   [月老]:无情砍崽,你确定要与【小南瓜】解除侠侣关系吗?   康辞闭着眼按了“确定”。   没有想象中的特效,他一愣。   只见月老老神在在地冒出一个气泡框——   [月老]:二位已是金兰侠侣(注:好感度高达12颗心),此时选择解除侠侣关系,需等待三个月后方可生效。无情砍崽,你确定要与【小南瓜】解除侠侣关系吗?   康辞:“……”   康辞:“……”   康辞:“……”   真搞离婚冷静期?   游戏中,红衣少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玩着手里的锁链,轻轻一甩,捆住身边的黑衣侠客,然后双手比了一个爱心。   好感度12颗心的专属互动。   枫树火红,日光鼎盛,黑衣侠客原地坐下,和小南瓜靠在了一起。   站在背后目睹了一切的陆朝南:“……要不我还是给陆小茜再买个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