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无限世界当花瓶》作者:甜画舫 唐宁进入逃生游戏里,每人每轮抽到不同技能牌。其他人抽到了杀伤力强的一系列卡牌,唐宁抽到的卡牌设定却是: 【你身娇体弱,即使隔着二十床鸭绒被也能感受到一颗微小的豆子】 【有位王子一直在寻找真正的公主,身娇体弱的你百分百吸引王子】 唐宁:“?” 队友一个接一个领盒饭,唐宁倒在血泊里陷入了死亡的梦境,一个俊美的男人从黑暗中风度翩翩地出现,抱起了沉睡的爱人,为他打通了副本—— 有一位王子始终存在在副本中,是唐宁所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浮木。 抽中不能说话设定的卡牌的唐宁,曾经颤抖着在对方掌心写下 “不要走”,他的王子吻在他的手背上,对他深情又温柔地一笑。 很久之后,唐宁和王子在一起了。 然后他发现 . . . . . . 原来从始至终,王子和怪物都是同一个人。 * 魔鬼动了心,他摘下月亮,碾碎群星,做黑夜里你唯一的神明。 【攻视角文案】 一个落难的公主被关在笼子,四周都是蠢蠢欲动的怪物,美人吓到抱紧自己。 你是最大的怪物,你披上了人皮,打开了笼子的枷锁,抱住了公主,公主像被折翼的鸟雀,孱弱地依偎在你的怀里。 他那么依恋你,那么脆弱,那么爱哭,看到你不在就着急。 可是你总要离开他的。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脱下人皮,变成怪物,肆无忌惮地让他的每根羽毛都染上你的味道。 他凄美的低吟,比你听过的最动听的音乐还要令人着迷。 于是你再次披上人皮,装作刚刚出现的样子,抱住了你的公主。 他害怕地祈求你:“不要离开我。” 你缓缓笑了。 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啊,我的公主。 备注: 1、变态疯狗演技超群人外攻 2、哭包废物漂亮娇娇笨蛋受 3、不喜欢攻受人设的赶紧逃 4、评论区请勿恶意曲解剧情,作者声明非切片受,造谣污蔑自重 内容标签: 恐怖 情有独钟 无限流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宁 ┃ 配角:《第四天灾都觉得我是万人迷》求收藏~ ┃ 其它:《我在无限世界做可爱大魔王》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魔鬼动了心,想做你唯一的神明 立意:努力活着,生命最宝贵。 第1章鬼婴 唐宁在看《都市传说》节目组交给他的任务单,《都市传说》以调查灵异事件为噱头,吓哭嘉宾为看点,是一个有点关注度的网综,这次邀请唐宁做嘉宾,能给唐宁增加一些曝光。 唐宁本人虽然非常害怕恐怖灵异相关的东西,但还是硬着头皮签了合同。 看着节目组给的任务单,唐宁蹙起眉头。 【午夜十二点一个人到金松公交站乘坐末班车】 这次节目的灵异调查是鬼公交,鬼公交的都市传说中有一位年轻人上了末班车,上车后太累睡着了,结果到站时发现自己在一个乱坟岗醒来,乱坟岗旁有一片湖,湖里有一台坠毁的公交,里面传来刺鼻的臭味。年轻人坚定地说自己就是乘坐这辆公交来的。 而此刻唐宁就站在这周围架着摄像机的金松公交站,公交站很冷清,只有他一个人站着,节目组的人不知道在哪里藏起来了。 一个人干等着有些无聊,唐宁决定打局游戏。 他打开手机发现多了一个新的游戏app,app图案是一张精致的卡牌,金边黑底,边框周围有白色骷髅手、幽灵脸等恐怖元素,“卡牌游戏”四个大字也是正在滴血的狰狞红字,画风怪异荒诞中又透出颓废的美感。 唐宁估计这是他的助理帮他新下的游戏。 唐宁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打游戏,虽然打得很菜,但他氪得多,在一些游戏里常常能够体会到充钱的快乐,这对唐宁来说很解压。 不过助理还没有下过这种看起来有些恐怖元素的游戏。 唐宁犹豫了一下,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点开了这款游戏,游戏弹出了一个看起来很长的游戏协议,随便扫一眼就有什么“鬼”、“死亡”、“玩家”之类的字眼,字太多了唐宁懒得看,直接拉到底选择接受。 【请抽取你的卡牌】 一张纯黑色的卡牌背面浮现在手机屏幕中,显示点击卡牌进行抽取,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卡牌游戏。 唐宁点击抽卡,那张卡牌翻了个面,暗金色的边框,红色的底色,浅金色的色彩勾勒出美人昏睡图,湿漉漉的公主睡在二十多床鸭绒被上,她的眉头微蹙,仿佛被囚于一场噩梦,在叠得高高的被褥底端,藏着一颗小小的豌豆。 【恭喜你获得了“豌豆公主牌”】 【豌豆公主牌1:你身娇体弱,即使隔着二十床鸭绒被也能感受到一颗微小的豆子】 【豌豆公主牌2:有位王子一直在寻找真正的公主,身娇体弱的你百分百吸引王子】 唐宁发现这个卡牌的画风还挺好看的。 【是否进入游戏?】 【是】【是】 唐宁看到这两个选项忍不住笑了,他觉得这个游戏还蛮皮的,根本没有给拒绝的机会嘛。 这样想着,唐宁愉快地点击【是】。 指尖与屏幕触碰的刹那,远方忽然开来了一辆公交车,那辆公交车的外表有些年代感,车灯幽暗,开动时几乎没什么声响,从夜色里驶来的样子倒有几分灵异感。 唐宁没想到节目组能找来这种一看就被时代淘汰的老式公交车,更关键是这破车居然还能开,他低头看了看时间,正好是午夜十二点。 手机屏幕的游戏页面似乎是卡住了,一片漆黑的背景上浮现血淋淋的红字“系统正在加载中”,紧接着无论怎么点都没有变化。 唐宁收起手机,上了那辆停在他面前的公交车。 车灯很昏暗,一上车,唐宁就感受到了一股凉意,像是车内开了极低的空调,他没想到这老旧公交车的空调还这么给力。 唐宁习惯性去找摄像头,但是节目组藏得很好,他环顾四周没找到,不过他将车上另外五位乘客都看了一遍,这些乘客大多都低垂着头,没有玩手机,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很敬业的群演,其中有一位乘客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抬头看向了唐宁。 被这位乘客注目的那一瞬间,唐宁的头皮莫名发麻,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像是被掠食者盯上的错觉。 这让唐宁慌张地移开视线。 唐宁本来想坐在第一排靠窗的单人座上,但身后群演的氛围烘托得很到位,唐宁总觉得他要是坐在最前面,那些群演下一秒就会集体抬起头来直勾勾盯着他。 这个想法让唐宁后背发凉,他觉得空调应该调高一点。 但是一上来就说调空调会显得他很事多娇气,到时候也许要被喷。 说到娇气,不知道是不是唐宁的错觉,他总觉得身上原本柔软的衣服粗糙到让他难以忍受,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抗议包裹住他身体的布料。 尤其是抗议他那为了省事买的一次性内裤。 似乎在边缘勒出了红痕。 唐宁强忍不适走到了公交车最后排的靠窗位置坐下,这辆公交车的座位是棉垫,虽然光线昏暗,但唐宁依稀能看出棕褐色的污垢。 唐宁坐了下来拿出手机,想要看点沙雕视频缓解心情,可手机显示无信号。 唐宁只好放下手机抬起头,这一抬头,他就看到了售票机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孩子。 那真的是很小的小孩子,大概只有两三岁的模样,昏暗的光线分不清是男孩是女孩,小脸倒是显得发青。 唐宁觉得节目组真是胡闹,怎么能把小朋友请来做节目,还是在公交车上,公交车又不是陆地,万一小孩子没有站稳摔了...... 等等,唐宁忽然发现,这辆破旧的公交车开得很稳,不是开在水泥路上的稳,而是轻飘飘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托举着飞起来一样的平稳。 这个认知让唐宁感受到了一丝诡异,还没等他细想,车厢内的全部车灯突然都灭了,公交车陷入了一片漆黑。 唐宁的心因为这突然的黑暗骤然跳了一下,不过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节目组曾经做过类似的手段,当时吓得那位女嘉宾疯狂尖叫,三秒后节目组才坏心眼地开了灯。 在心中默数了三个数。 车灯一盏一盏重新亮起,仿佛刚才的黑暗只是因为车灯暂时出了一些事故。 这个时候群演就应该发出尖叫了,营造一下恐怖的气息。 唐宁此刻无比希望那些乘客如他所料发出尖叫,他渴望听到声音,从上车到现在,这辆公交车安静到可怕。 但所有的乘客依然保持沉默,和最开始那样毫无改变。 唯独原本站在售票机旁的小孩,不知何时站在了第一排靠窗的单人座旁。 那个一开始唐宁想坐的位置。 那个小孩穿着青色绣花汉服,黑色的鞋子,双脚似乎和阴影融为一体。 小孩子的眼睛是纯黑色的,很大的瞳仁,直勾勾盯着唐宁,唐宁头皮发麻,该怎么形容这种眼神呢? 和最常用的“天真无邪”完全搭不上边,反而有种冰冷的残忍。 下一秒,车灯再次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三。 唐宁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双漆黑的大眼睛,他有一种即使在黑暗里也被对方牢牢注目的错觉。 二。 牢牢的,牢牢的盯着。 一。 车灯重新亮起,微弱的灯光下,唐宁看到原本站在第一排的小孩,竟然忽然出现在了第四排! 在刚刚的黑暗中,小孩向他所在的方向移动了三个座位,而那黑色的大眼睛仍旧一眨不眨盯着唐宁。 唐宁不敢和这双眼睛对视,他慌张地向下移,而后,唐宁的心脏似乎骤停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个小孩穿的不是汉装,而是青色绣花寿衣。 是给死人穿的寿衣。 车灯再次熄灭。 恐慌和黑暗一同淹没了唐宁,唐宁的腿无意识抖了起来,他刚才没注意他坐的公交车一共有几排,但前两次熄灯,那个小孩已经站到了公交车中间靠后的位置,离他现在的座位不过三四排的距离,那么接下来灯再次亮起,那个小孩就该出现在他的附近。 想到那个穿寿衣的小孩会出现在他身边,唐宁的心脏就像被无形的手扼住,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唐宁抓起手机,以他从未有过的飞快手速打开手电筒,刺眼的光芒穿透黑暗,似乎刺痛了黑暗中小孩的眼睛,让车厢里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哭声,那哭声一瞬间将唐宁紧绷的神经拉到了极致,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光束杂乱无章地四处扫射。 任凭唐宁如何扫手电筒,他都无法照到那个小孩的身影,而那凄厉的孩童哭声却连续不断,忽远忽近,从四面八方传来,最近的时候简直就像贴在唐宁耳边! 在哪里?! 在哪里?!! 唐宁瞪大了双眼,当车灯重新亮起,哭声消失不见,一切似乎都只是唐宁的错觉,可唐宁并未有劫后余生之感,因为他知道,每一次熄灯,那个诡异的存在都会离他更近一步—— “妈妈。”声调奇异的童声响起。 唐宁循着声源僵硬地低下头,看到站在他脚边的小孩。 那是一张青白的小脸,生着密密麻麻的尸斑,在手电筒强光的照耀下,纯黑的眼睛透不近一丝一毫的光。 唐宁快要无法呼吸了,而后,他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原来这个小孩并未穿着黑色的鞋。 空荡荡的裤脚下空无一物! 它没有脚! 唐宁的内心在疯狂尖叫,但他实际上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想要站起身逃跑,然而在极致的恐惧下,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下一刻,车灯再次熄灭,黑暗重新席卷车厢。 孩童的哭泣声变成了咯咯咯的笑声,冰冷的小手按在了唐宁的小腿上,仿佛有千斤重,它灵活地爬到了唐宁的身上,一下子就从小腿爬到了唐宁的腰间。 每一处被小手触碰的地方都散发出刺骨的痛意,似乎皮肉都要被剥了下来。 唐宁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经历如此可怕的事情,他痛到浑身颤抖,灭顶的恐惧让他从喉咙到肚子都一片发酸,四肢无力到了极点,他想要将鬼婴从身上扯上去,但他就像被鬼压床一般动弹不得,手机从手中滑落,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失去了光亮。 目之所及的世界重新归于漆黑。 冰冷的小手从腰间往上爬,就在那双小手要摸到唐宁脖子的那一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像提小鸡仔一样把爬在唐宁身上的鬼婴提起,之前不停咯咯笑着的鬼婴像是遇到了极其恐怖的事物,嘴巴张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大小,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哇哇大哭声。 那只手松开,鬼婴就掉落在座位上瑟瑟发抖。 这一系列的变故只发生在短短的三秒中,唐宁甚至还没能从被鬼婴袭击的场景中脱离出来,灯光再次亮起。 唐宁呆呆地抬起眼,看到了救下他的男人摘下口罩和鸭舌帽,露出一张极其英俊的面容。 对方拥有着西方骨相和东方皮囊,气质古典,眼窝深邃迷人,瞳色是少见的纯黑色,也许是车内昏暗的光影缘故,深陷在眉骨阴影下的眼眸神秘危险。 狭长的凤眸弯了弯,青年对唐宁微微一笑。 他原本就长得无可挑剔,笑起来时眼角眉梢的每一个弧度似乎都经过了精心设计,将这张脸的优势放到了极致,让人情不自禁心生好感。 一切压迫感都烟消云散,似乎刚才对视产生的紧张不安只是唐宁的错觉。 英俊的青年挨着吓傻了的唐宁坐下,声音低沉又温柔,充满磁性,“小宁,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唐宁并不认识眼前的青年,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对他说这番话,他大脑一片空白,簌簌颤抖的手抓住了青年的衣角,“有、有鬼……” 青年困惑道:“什么?” “......鬼娃娃。”唐宁的眼周泛红,指尖抖得要命,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你是在说这个布娃娃吗?”青年指向了唐宁身侧的位置。 布娃娃? 唐宁僵硬地回过头,看见一个布娃娃静静地躺在他身旁,那是一个很破旧的布娃娃,没有双腿,两颗黑纽扣充当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一瞬间,被鬼婴盯上的恐惧感再次袭来,唐宁像被卸掉了力气软倒在了青年身上,他呼吸发颤,胸膛不断起伏,薄薄的衬衫已被冷汗濡湿,勾勒出纤细清晰的肩胛骨轮廓,仿佛坠入网中的蝴蝶。 莫云初垂下眸,看到了唐宁秀颀的脖颈,一股淡淡的香味涌入他的鼻尖,汗液使香味更加浓郁。 好香。 “不...我不要录节目了!”唐宁拽住莫云初的衣角,两眼噙泪仰头望着莫云初,他现在只想回家,只想结束这场噩梦。 莫云初温和道:“对不起,小宁,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不应该为了录制节目错过了和你的约会,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好不好?” 略带薄茧的指尖轻柔地从唐宁的眼尾抚过,拭去唐宁的泪意。 唐宁听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被泪水浸泡的双眸迷茫又惘然,他哭腔浓重道:“什么?” 莫云初望着唐宁,他的目光在这一刻很温柔,“我爱你,小宁。” 【叮——系统加载完成】 什么声音? 【自从搭乘那辆灵异公交车后,唐宁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冰冷的男声在唐宁脑海中播报: 【鬼婴如影随形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只有在遇到他的男友莫云初时,鬼婴才会暂时收敛,可他的男友莫云初是大明星,不能时刻陪伴在他左右......】 【新人局:鬼婴】 【难度:E级】 【主线任务:生存!玩家在副本内存活七天即为通关!】 【进阶任务:封印鬼婴!玩家封印可提前通关游戏】 【游戏开始】 第2章鬼婴 信息量过大,唐宁整个人都是懵的。 灵异公交车,游戏,鬼婴,副本,存活七天...... 这些字眼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电光火石间,唐宁突然想起了手机上那款卡牌游戏app的游戏协议,那条因为太长他根本没有细看的游戏协议! 唐宁不可置信道:【我进入副本是因为那个卡牌游戏吗?!】 【是的。】 追悔莫及的唐宁连忙道:【我可以退出游戏吗!】 冷冽的男声在唐宁脑海中响起,冰冷又不近人情:【玩家退出游戏后,将因长期作息不规律和体质虚弱当场猝死。】 唐宁:“?” 【赢得卡牌游戏可避免死局,请问玩家是否选择退出游戏?】 唐宁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他不敢退出游戏看系统说的猝死是否真的会验证,这诡异的一切已经让他对系统的话充满了服从权威的畏惧。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查看眼前人,这个莫云初就是副本里的npc?这个npc和他好像是情侣关系?但是他性取向正常...... 【玩家请注意,在副本中尽可能避免崩人设,遵循人设活动有利于提高生存几率,如若违反人设,有可能遭致npc怀疑,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唐宁一向害怕强势的人,他小心翼翼在内心问:【什么连锁反应?】 【包括但不限于将你送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和你变成敌对关系等。】 唐宁意识到了遵循人设的重要性,【那我的人设是什么?】 冰冷的男声停顿了一下,【你身娇体弱、像菟丝花攀附强大的男性,你水性杨花、与前任藕断丝连又勾引其他男人。】 唐宁感到了极大的震撼,【我、我这么坏的吗?】 男声没有再理他。 唐宁只好紧张地看向莫云初,莫云初暗沉深邃的眼睛像是夜幕下的大海,瞳仁泛出一点车灯的光芒,就像月色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是能将人溺毙的深情。 即使在娱乐圈见过无数俊男美女,唐宁也被莫云初这无可挑剔的英俊惊艳了一刹。 唐宁不知道该怎么扮演好莫云初的爱人,他在娱乐圈是出了名的木头美人,演技烂,不过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能眼神对视,不然就像镜头切眼神特写一样,公开处刑。 唐宁慌张垂下眼,他扑在了莫云初的怀里,双手搂住莫云初,耳朵贴在莫云初的胸膛,他能清晰听到莫云初有力的心跳声,那因他的投怀送抱而急促起来的心跳似乎彰显了一个人的真心。 “我也爱你。”唐宁小声地撒谎道。 那急促跳动的心跳声平稳了下来,宽大的手掌按上他的后腰,可能是这个游戏赋予他身娇体弱设定的缘故,唐宁的肌肤即使隔着布料都能感知到那手掌上的薄茧,粗粝又暖热,烫得要命。 唐宁咬住下唇,下意识想开离开莫云初的怀抱,但莫云初圈住了他的腰身,让他避无可避。 “别动,让我抱抱。”莫云初轻声道,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累,唐宁虽然不知道莫云初经历了什么,但想想莫云初的职业,疲惫应该是常态。 唐宁强忍着别扭依偎在莫云初怀里,莫云初身上有一股温暖的木质香,细腻温和的香味,尾调隐约透出凛冽的辛辣,比起车内其他阴冷恐怖的环境,莫云初的怀抱就像是庇护所,那有力的臂弯虽然桎梏了唐宁的自由,但也阻止了危险的降临。 闻着那股特殊的木香,唐宁的恐惧缓缓消散,当他紧绷的身体开始稍稍放松的那一刻,莫云初忽然低下头,高挺的鼻梁埋进了唐宁的颈窝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沉声音略显痴迷道:“好香。” 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悉数倾吐到那细腻的肌肤上,似乎化为无孔不入的欲念钻进肌理,唐宁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是被卡牌里“身娇体弱”的设定影响到了吗? 颈窝处泛出淡粉,明明莫云初还未做什么,唐宁却像被欺负狠了一样。 莫云初贴着唐宁的耳廓轻声道:“好了,车停了,我们可以下车了。” 说着莫云初还未松开抱住唐宁的手,唐宁就立刻一肘将他推开,而后弯腰捡起了脚边的手机,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都不敢看莫云初,那长长的睫羽颤动得厉害,像侥幸挣脱蛛网的蝴蝶在拼命扇动孱弱的翅膀。 但拿到手机的那一刻,他又担心自己刚才反应太大崩了人设触怒莫云初,于是又转过那张布满病态薄红的脸,小心翼翼看向了莫云初。 他看到莫云初拿起座位上那个布娃娃。 那一刻唐宁如坠冰窟,脸上的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声调骤然拔高道:“扔掉它!” 莫云初愣了一下,将布娃娃放回原位。 “我们快走。”唐宁不敢看那个诡异的布娃娃,他害怕地拉住莫云初的衣角,用力到指骨泛白,颤抖的声线不停催促道:“快......” 莫云初戴上了口罩和鸭舌帽,修长有力的手掌将瑟瑟发抖的手轻柔地裹了进去。 唐宁不敢看后面的布娃娃,也不敢看前面坐着的乘客,他觉得这个车上的一切都诡异到了极点,只有莫云初温暖的掌心给了他走下去的力量。 下车后,莫云初带唐宁走到了一个别墅区。 唐宁呆住了。 并不是因为眼前的别墅有多豪华,而是这别墅区的后山上建着公墓。 【系统,这是莫云初的家吗?】 【是的。】 莫云初察觉到了唐宁呆滞的目光,他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后山上就是公墓,你不觉得有些不吉利吗?”唐宁小声道。 “我买的时候这里还没建公墓,而且小宁你不是灵异探险博主,平常最不信这些吗?”莫云初笑着道。 唐宁:“......?” 【......系统,我的人设是灵异探险博主?】 【是的。】 高冷的男声淡定补刀:【你的频道有测评全球鬼屋系列、测评撞鬼方法系列、测评恐怖游戏合集等,为了保持人设,你这七天最好去更新一下视频。】 唐宁的脸雪白一片,他觉得自己再脆弱一点就可以去跳楼了,【......可以不更新吗?我真的很怕这种东西。】 男声沉默了一会儿,【莫云初不怀疑你就可以。】 唐宁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莫云初看起来很好说话,他对莫云初道:“之前是不怕,但这种东西做久了真的让人有点神经衰弱,再加上今天的车灯一直忽明忽暗,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有些害怕了。” 他这番话说得真情实感,说着看到不远处摇晃的树影,唐宁下意识骤然握紧了被莫云初牵住的手,眸中染上惊惶之色,像一只随时会被弓弦影子吓到的小鸟。 可怜又可爱。 莫云初望着唐宁不断颤抖的睫羽,“可能是刚才下雨,所以车灯出了一点小故障。” 唐宁嗯了一声,他总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但鼓起勇气回头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到了别墅,莫云初让唐宁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唐宁之前在车上出了一身冷汗,他也想先洗个澡,莫云初体贴地帮他拿好了换洗的衣物,放好了温度合适的水,甚至帮他准备了放松身心的香薰蜡烛。 唐宁脱下衣服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身上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或青或紫或深红,大面积布在这具原本瓷白无暇的皮囊上,看上去像被人凌虐了一遍。 再仔细一看,都是鬼婴袭击时留下的痕迹。 不过转而一想豌豆公主的设定,隔着二十几层天鹅绒被褥也能感受一颗小小的豌豆,好像也是合理的。 唐宁轻轻碰了一下伤口处,没有特别大的痛感,只是看着吓人,他松了一口气,躺进浴缸中,温热的水冲淡了今天的恐惧,唐宁感到了久违的惬意,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困意跟着袭来,水面热雾蒸腾,唐宁苍白的脸上浮起薄红。 他的身体过于白皙,出现任何一点颜色都会显得格外动人。 在唐宁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听到了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迷离朦胧的双眼睁开,隔着一层被蒙上了薄薄水雾的玻璃,唐宁略显涣散的目光落在了浴室的门上。 门把手拧动的声音停了。 唐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又躺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更为清晰的拧动声响起,不断拧动,声音很是清晰,仿佛是特意要让唐宁听见。 一滴冰冷的水珠从头顶掉了下来,砸在唐宁的脸上,凉意渗透皮肤。 漏水了? 泡澡泡得迷迷糊糊的唐宁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他的正上方既没有花洒,也没有漏水的痕迹。 唐宁抹了一把脸,看到指尖上沾染了红色的水渍,像是...... 鲜血被水晕开。 香氛依旧温暖,热气仍旧氤氲,可这一瞬间,唐宁却通体生寒。 门外拧动门把手的声音更加急切了,甚至将门撞得吭哧作响,这幢别墅只有他和莫云初,莫云初不可能一声不吭地不停拧动门把手,那么此刻站在门外的又是谁? 唐宁慌张地在内心呼唤系统。 【找莫云初。】 唐宁连忙拿起手机,进入副本后,他的手机有了一些改变,比如多了莫云初的联系方式,唐宁颤抖地打字道:【你能来浴室接我吗?】 他甚至不敢打电话和莫云初交流,怕发出的声音会惊动门外的家伙。 泛红的指尖小心翼翼擦拭蒙上了一层白雾的玻璃门,唐宁透过这一块地方,看向浴室的门把手。 也许是门一直打不开的缘故,门把手没有再被拧动。 浴室重归寂静,安静到能听到唐宁的呼吸声。 是走了吗? 唐宁一动不动继续盯着门把手,他听到了流水的声音,似乎是从洗手台上传来的。 唐宁用手掌将玻璃门上的雾气擦拭出了更大一圈空白,他没有看到洗手台的水龙头漏水,但他却嗅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 唐宁的视线从洗手台往下移,这一看却让他浑身颤栗! 只见浴室的整个地面都是血手印! 血手印最浓密的地方是浴室的门缝! 从门缝到浴缸这段距离,密密麻麻的血手印由密到疏,离浴缸最近的血手印只差二十厘米左右的距离! 唐宁惊恐万分地向后退,但他身后是一堵墙,根本退无可退,蝶翼似的肩胛骨抵着墙面不断颤动,蜷曲交叠的双腿像是人鱼的尾巴。 水面不断晃荡,浴缸中涌动的水流声似乎刺激了血手印的前进速度,那本来慢慢浮现的血手印在这一刹那飞快闪现,手印很小,是幼童的尺寸,好像有一个小孩在地上飞快爬动,一瞬间就爬到了浴缸边缘! “别过来!”唐宁将浴缸置物架上的香薰蜡烛砸向地面的血手印,一阵尖锐的啼哭声响起,哭声在浴室中一层又一层叠加回荡。 那原本只在地面出现的血手印这一刻布满了整个墙壁! 血液染红了浴缸,盛满鲜血的水面倒映出唐宁崩溃的面容。 就在此刻,一阵敲门声响起,所有的鲜血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浴缸中的温水清澈透亮,地上的瓷砖洁白无暇,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唐宁的错觉。 是莫云初! 是莫云初来了! 唐宁就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他飞快从浴缸中走出,迅速披上浴袍,连腰带都没来得及系好就准备给莫云初开门,甚至连自己锁了门都忘记了,拧了一下门把手没打开,才想到自己应该先解锁。 “叮~”放在浴缸置物架上的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音。 浴室的门还在敲着,只是更急促了些。 唐宁在这个时候根本不想理会任何东西,他只想打开门去迎接莫云初。 他颤抖着手解开了锁。 在门锁打开的那一刻,唐宁听到了咯咯的笑声。 那是很开心的,恶作剧得逞后的孩童笑声。 浴室的温度在这一瞬间降低,唐宁冷到指尖都失去了温度,在铺面而来的冷风中,唐宁忽然想到了一些忽略的细节—— 如果门外站着的人是莫云初的话,为什么他只敲门不说话呢? 刚才那个消息提示音是谁发给他的? 如果是莫云初发来的消息,那么在门口站着的又是谁? 唐宁僵硬地站在门边,看到自动打开的门口站着熟悉的噩梦—— 脸色发青的鬼婴睁着漆黑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血红的嘴张开,“妈妈。” 第3章鬼婴 “啊啊啊啊啊!!!!!!” 唐宁骤然睁开眼,周围水花四溅,水珠从轻颤的羽睫上滑落,滴落在热气氤氲的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惶恐不安的黑眸向四周望去,唐宁发现自己还泡在浴缸中,刚才那恐怖的一切原来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惊魂未定的唐宁一遍遍打量四周,墙壁雪白,瓷砖洁白,玻璃门蒙上了一层白雾,香薰散发出温和的木质香,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到血手印。 他的心跳得厉害,砰咚砰咚,那场噩梦太过真实,唐宁被吓到酸软无力,修长的腿想要站起,一时间甚至提不起力气。 他扶着浴缸艰难起身,身上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湿透了的几绺黑发贴在脸上,唐宁穿上浴袍拿起手机准备离开。 开门的刹那,穿着拖鞋的脚似乎碰到了什么,触感冰凉又柔软,花苞般的脚趾微微蜷缩。 唐宁低下头,一个缺了腿的布娃娃滚落在他的脚边,黑纽扣制成的双眼正对他。 唐宁脸上那一层因为泡澡蒸腾出来的薄红,在这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整张脸血色全无,像一张雪白的纸—— 它来了。 黑纽扣制成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唐宁,仿佛化为了漆黑的深渊,要将他连皮带骨吞没。 那在浴室中受到袭击的片段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唐宁思绪似乎变成了漩涡,周身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唯独噩梦般的恐惧越发清晰。 “小宁!” “小宁你怎么了!”莫云初的呼喊声让唐宁浑身一震,从僵直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呆呆抬起头,看到同样裹着浴袍的莫云初站在了他的面前。 有氤氲的雾气从莫云初的身上蒸腾开来,水珠垂坠在湿漉漉的发梢上,莫云初充满担忧地望着他,“我刚刚在洗澡,听到你叫了一声,你是摔倒了吗?” 暖热的手搂住了他的肩,将源源不断充满生命力的热量注入他的身躯,莫云初紧张道:“没事吧?” 唐宁那似乎冻到冰冷的声带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鬼......” 【警告,不要对莫云初透露有关鬼怪的信息,莫云初对副本的影响过大,过度求助莫云初将被视为滥用金手指作弊,届时系统将灵活上调怪物难度维持平衡。】 系统冷声道。 “什么?”莫云初专注地注视着唐宁,仿佛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抚平唐宁眼里的不安。 唐宁低下头,想要将地上出现的布娃娃指给莫云初看,但当他看向刚才的地方时,那个位置却空空如也,似乎只是他的幻觉。 不,这怎么可能是幻觉呢? 他现在都能感知到脚上冰冷又柔软的恶心触感,是刚刚不小心踢到布娃娃留下的。 那个东西一定藏起来了,一定又藏在某个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冒出来...... 唐宁努力咬紧牙关,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想要忍住哭意,但泪水仍旧从湿润的黑眸中涌了出来,那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而下,唐宁哭得睫毛沾了泪珠子,鼻头浮现病态的红晕,他哭的时候是无声的,整个身子都在簌簌得发抖。 “怎么哭了?”莫云初心疼地抱住唐宁,“没事了没事了,别哭了,乖啊小宁......” 唐宁死死揪住莫云初的衣角,将脸埋进莫云初的怀里,好像受到了惊吓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动物,可怜地依偎在主人怀里。 “莫云初......不、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一声又一声喊着莫云初的名字,他的声音被浓重的哭意浸泡得那么软,软得好像一汪水。 莫云初的心好像也化为了一汪水,他温柔地拍着唐宁的背,低沉的声音对唐宁一字一句缓缓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说得那样低缓郑重,像在宣誓一样。 唐宁在莫云初的怀里哭了好久,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丢脸地哭过了,等用泪水发泄完受惊的情绪后,他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太丢人了。 他居然把莫云初的整个肩头都哭湿了。 唐宁尴尬地抬起头,耳根都红透了,长睫盈泪,不敢和莫云初对视。 “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莫云初用手背试了试唐宁额前的温度,又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我没事......”唐宁小声道。 “没发烧,不过你今天看起来有些累,我去给你热杯牛奶。”莫云初柔声道:“这样晚上好睡觉。” 唐宁的嘴确实有些干了,他点点头。 莫云初转身准备离开,唐宁一看莫云初要走立刻就慌了,他赶紧拉住莫云初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你先回房间休息,我等会儿把牛奶送到卧室,乖。”莫云初哄道。 唐宁死活不肯松手,他再也不想一个人落单了,“不,我们一起,我们一起好不好?” 他的眼尾还泛着一圈哭过的红,祈求的模样那么无助,似乎一旦被拒绝就又要哭出来。 莫云初只好点头答应。 在他答应的那一刻,唐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明亮的黑眸像是被雨水洗过的黑夜,缀满了璀璨繁星,那样简单明了的情绪,毫无保留地传递给眼前人主宰者般的讯息。 莫云初忍不住摸了摸唐宁的头,“小宁好乖。” 和唐宁一起热了牛奶,更确切的说是唐宁看着莫云初热好了牛奶,两人再一同回到卧室。 卧室的床很大,唐宁坐在床边小口小口喝着牛奶,喝到一半,他看到莫云初解开了浴袍。 莫云初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后背呈现出倒三角,他的肤色又是冷白皮,肌肉线条像是连绵起伏的雪山,有种高冷不可侵犯的美。 如果是隔着屏幕看到这样一具堪称完美的身体,唐宁的视线会忍不住停留一会儿,如果是通过杂志看到,他会选择买下珍藏。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一个身份是他男朋友的青年,站在他们共同的卧室中,解开了浴袍。 唐宁忽然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他在内心弱弱地呼唤系统:【莫云初要做什么?】 【你。】 唐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精致的脸庞腾得笼上了红云,他整个人都要吓结巴了,【这、这这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我、我我我的意思是这个游戏怎么可以过审。】 冰冷的男声沉默了一会儿,指点道: 【你可以在莫云初认可的范围内适当崩人设,但完全拒绝履行男友的义务一定会引起莫云初的怀疑,我建议你不要过度违背莫云初的意愿,离开了莫云初的帮助,你很难一个人撑过夜晚。】 “在想什么?”莫云初走到了唐宁面前,他逆着光,居高临下看着唐宁,在这个光影下他的面部轮廓格外深邃,长长的睫羽投射下一小片浓重的阴影。 唐宁不禁产生了被那双黑眸投射而来的视线舔舐而过的错觉,他的脚趾蜷缩了一下,唐宁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很想听从系统的话脱衣服,可是面对这样的莫云初,唐宁却产生了一种自己一旦脱衣,就不会被轻易放过的直觉。 于是唐宁怂了下来,笨拙道:“我今天好累,我想直接就睡了。” 说着他掀起被子,打算钻进被窝躲避危险。 没想到莫云初忽然俯下身,在唐宁的脸被被子蒙住前先一步与唐宁四目相对,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唐宁想要偏过头,修长有力的手贴着唐宁的右脸,稳稳按在了床头,当床头靠背发出一声沉闷的“咚”时,唐宁这才意识到...... 他好像被莫云初壁咚了。 人为制造的狭小空间里,莫云初深邃眉眼与高挺鼻梁带来的压迫感尤为强烈。 唐宁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莫云初并不是温润如玉的长相,相反还有一种过于英俊的侵略性,只是莫云初对他的态度一直很温柔,称得上百依百顺,他才会忽视那近乎于绅士的侵略性。 唐宁不敢与莫云初对视,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弱声弱气道:“你要干什么......” 莫云初凑得更近了,他轻柔地用鼻尖摩挲唐宁的鼻头,是耳鬓厮磨这一词最好的表现,那醇厚低沉的声音温柔得像大提琴拉出来一样,“小宁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唐宁紧张地眨眼。 “我的晚安吻呢?”纯黑如墨的瞳仁含着一点笑意。 第4章鬼婴 晚安、吻?! 唐宁被这个词砸得有些迷糊。 说起晚安吻,唐宁会想到在暖黄色的光晕中,妈妈对宝宝的眉心吻,安静祥和。 但莫云初暗沉的眼瞳一下子将唐宁拖拽进了成年人的世界,那狭长的凤眸是含笑的,但这点笑意却像是掩藏真实诉求的伪装,眼底有什么东西蛰伏在这层温柔的笑意下。 唐宁演戏总是很笨,剧本上的一小截剧情需要先做一大串笔记,再反反复复独自练习七八遍,才能从不堪入目变得勉强顺眼。 更别提唐宁还没有吻戏拍摄经验,特别是跟同性的,在以往唐宁连想都没想过,他一下子有些应付不了这种局面。 “小宁。”口中呼出的潮热气息倾洒在唐宁的耳垂上,那低哑的声音像流过欲壑的暗流,“不许走神。” 唐宁的左耳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发麻了,他想要侧过头去—— 薄唇不满地衔住了唐宁的耳垂,微微嘬吸了一下。 酥麻感瞬间席卷而来,伴随着一点被牙齿磕到的锐痛。 怎么、怎么会...... 身娇体弱设定下,唐宁的敏感度提高到了一个夸张的程度。 一圈红晕在瓷白的肌肤上泛开,唐宁全身颤抖得厉害,肩膀都发起抖来,手指屈伸几下,可怜地蜷缩起来,那泪水从泛红的眼尾滑落,滚到下巴尖上。 莫云初也察觉到了怀中人不正常的颤抖,他连忙查看唐宁的模样,“小宁?怎么哭了?” 修长的手接住了唐宁的泪珠,浸得指甲透亮,莫云初细碎地啄吻唐宁的眼尾、脸颊、下巴,吻去上面的泪痕,他心疼地安慰着唐宁,声音温柔到了极点,和刚才欺负唐宁的模样是两种姿态。 “......我累了。”唐宁将脸埋在枕头上,肩膀小幅度不自然地抽搐着,那露出来的小巧耳垂已经红肿,还残留着莫云初嘴唇的温度,“我要睡觉。” 莫云初赶紧说好,他关上了灯。 唐宁背对着莫云初,那是有些抗拒的防御姿态。 过了许久,唐宁迷迷糊糊睡着了,他睡得并不安稳,雪白的裸足探出被褥,圆润的脚趾反复蜷缩又松开。 唐宁做了一个梦。 梦中莫云初和他发生了关系,他的肚子一点一点变大,莫云初温柔地亲吻他的腹部,告诉他,他怀孕了。 他害怕极了,想要去医院流产。 莫云初伤心地望着他,问他为什么要伤害他们的孩子。 ——“你看,我们的宝宝都哭了。” 唐宁低下头,看到他的肚皮上印出一张哭泣的人脸,那人脸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看到他后,人脸大张的嘴巴合上了,唇角夸张地勾起,发出咯咯的笑声。 唐宁骤然惊醒,他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额前冒出了一头的冷汗。 他很热,但是他却不敢掀开被子,甚至将露在外面的脚都缩了回来,这场梦太过可怕,连带着莫云初都变得可怕起来,想到莫云初现在就睡在他身边...... 唐宁转过头,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莫云初不见了。 莫云初去哪里了?! 发现莫云初消失的这一刻,唐宁害怕极了,这种恐惧甚至超出了做噩梦的恐惧,在黑暗中他伸手去摸放在床上的手机,却摸到了一个冰凉又柔软的东西。 那是唐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触感。 唐宁僵住了身子,他想要收回手,但那个东西的力气大得惊人,牢牢桎梏住了他的手,接着,它含住了唐宁的指尖。 像婴儿吮吸母乳一样,贪婪地吮吸着唐宁的血液。 它吸得那么急,那么快,恨不得一下子抽干唐宁全部的血液,连皮带骨全部吞下去。 小孩子的身体那么小,到时候腹部会鼓胀得不像话,那肚皮上将会印出唐宁的脸,漂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张大的唇—— 唐宁张大了嘴,发出无声的哭泣。 他能感受到那个东西就趴在他的枕头旁边,被吸血的右手已经没了任何力气,这种无力感像潮水般蔓延他的全身。 那个正在拼命吸血的东西停了下来,松开了唐宁的指尖,血腥味冒了出来,唐宁闭着眼,却好像感知到了一颗小脑袋凑到了他的耳边,冰凉的,怀揣着不知名的恶意,用又尖又细的声音,轻轻地贴着他的耳朵喊: “妈妈。” 唐宁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他瘫软在床上,泪水无声从眼尾流出,那颤抖的唇瓣像是在说话,他在喊—— 莫云初。 门把手拧动的声音传来,屋内响起了放轻的脚步声,莫云初轻手轻脚爬上床,重新睡在了唐宁身边。 床微微一沉,温暖的体温在侵染了被褥,唐宁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双眸失了神地望着黑暗,肌肤苍白得近乎剔透,恍若一具精致的人偶。 “怎么没睡?”耳边传来了莫云初轻柔的声音,“是我刚刚吵醒你了吗?” 唐宁一动不动,他一时间分不清噩梦与现实的边界,分不清身旁的莫云初到底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他濒死前构思出来的一个幻象。 莫云初搂住了唐宁的肩膀,将唐宁按在他的臂弯中,“还在生我的气吗?对不起,小宁,下次我不会再亲你的耳垂了。” 莫云初身上传来很温暖的木质香,那种味道会让想起在阳光高照的地方,有一截散发出特殊的醇厚香味的木头被暴晒。 唐宁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他被莫云初温柔地拥入怀中,莫云初细致地擦拭他额前的汗珠,轻声道:“是做噩梦了吗?” 那温柔有力量的声音拨动了唐宁近乎崩断的神经上,像按动了机械的开关,那些汹涌的情绪瞬间涌了过来,让唐宁的鼻头一下子就酸了。 他一下子有了力气,双手颤抖地捶打莫云初的肩,仿佛莫云初才是那个欺负他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 真是太荒唐了。 在冷漠强势的人面前,唐宁胆怯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但在像莫云初这类会毫无底线包容他、宠爱他的人面前,那些坏脾气就张牙舞爪地冒了出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莫云初任由他发泄,“不怕不怕啊,我在这里。” “你骗人......”唐宁牙齿战栗,他听到自己虚弱到不像样的声音时,才有一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你明明答应我,不会离开我的......” 不断涌出的泪水打湿了睫毛,鼻头泛着红,整张哭得布满病态红晕的脸都是湿漉漉的,像是一朵装在玻璃花瓶中,被暴雨淋过一遍的玫瑰。 那点刺是扎人的,扎在心窝中,像被莫名的情愫悄悄蜇了一下。 “我怎么会离开小宁?我只是去上了一下厕所。”莫云初抱住了唐宁,连声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是我错了,我骗人,我真坏。” 唐宁也知道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可是他真的好怕,他抱住了莫云初,软软地哀求道:“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你下次再上厕所就推醒我好不好?我没有起床气的,我看不到你好害怕。” “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做了噩梦,我好害怕。”他举起了那根被鬼婴吸食过的食指,唐宁还记得系统的警告,因此他只能接着做梦的由头颤声道:“我梦到有鬼在吸我的血,我好痛,好冷,我想要找你,可是你不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莫云初含住了唐宁那根冰凉的手指,熨贴的温度从指尖一路传递到了心尖,唐宁的指肚很痒,小臂软得没有力气,明明是呵护的意味,唐宁却莫名生出一个恐怖又荒诞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会坚硬的牙齿咬破肌肤,嚼碎骨血,连灵魂都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那唇齿中的滚烫好像地狱里的岩浆,烫得让唐宁害怕,可他更怕莫云初不在他身边了。 唐宁将布满泪痕的脸埋进了莫云初的脖颈,为了讨莫云初欢心特地说着好听的违心话:“莫云初,我爱你,我不能离开你。” 莫云初抱紧了唐宁。 唐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依稀记得莫云初安慰了他很久,莫云初的怀抱好温暖,他就像溺水的人抱住了唯一的浮木,有了莫云初的陪伴,他没有再做噩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他的眼皮上,长长的睫羽颤动了一下,唐宁睁开眼,意识有些模糊,他呆滞了一会儿,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 而后他看到坐在床边的莫云初。 莫云初似乎是在翻阅剧本,鼻梁上架了一副银边眼镜,有了镜片的遮挡,很难从这张英俊的面孔上看出什么外露的情绪,他开着一盏床头灯,灯光是最低的亮度,冷色调的灯光打在莫云初身上,一种可以被称为斯文禁欲的性感顺着光晕蔓延开来。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莫云初看向了唐宁,“早安,小宁。” 他放下剧本,伸手摸了摸唐宁的头,手指穿过蓬松的头发,留下一阵酥麻的痒意。 唐宁刚睡醒还有些懵,他的头发有几根不安分地翘起,眼睛红红的,是哭过的痕迹。 莫云初抚摸过唐宁微肿的眼眶,“我煮了鸡蛋,现在我下去拿,等会儿帮你敷一下眼睛。” 看唐宁没说话像是默认了,莫云初站起身,准备离开。 莫云初离开=鬼婴出现 这个等式在唐宁脑海中冒了出来,唐宁瞬间清醒,他连滚带爬从床上跑了下去,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慌慌张张赶到门口拉住了莫云初的衣角:“我们一起!” 莫云初回过头,有点无奈地看着唐宁的脚,“又不穿鞋。” 他将唐宁抱在床上,转身去衣柜里寻找袜子,“小宁,你体寒,在家也要记得穿袜子。” 说着拿出了一双白袜,无比自然地走到床边单膝跪下,紧接着捧起了唐宁的脚,唐宁的脚底很凉,莫云初伸过来的手在两厢对比之下几乎是滚烫的,好像要从脚心烫进心窝里去。 猝不及防的触感下,唐宁的足背蓦然弓起,他受惊到没坐稳,一下子倒在了床头板上。 修长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唐宁的脚踝,将唐宁将要逃离的裸足拖拽了回来,他低着头,认真为唐宁穿上了白袜。 “剩下一只我自己来就好了。”唐宁受不了这种感觉。 莫云初抬起眼看向他,隔着镜片,狭长的凤眸无端强势,“我想帮小宁穿上。” 唐宁是遇强则弱的性格,他一下子没了底气,“这......太麻烦你了。” 薄唇勾起,莫云初在唐宁的足背上印下一个吻。 “怎么会麻烦,我最喜欢小宁了。” 第5章鬼婴 唐宁茫然无措地看着莫云初亲了他的足背,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然置身事外的游离姿态。 修长却孱弱的双腿无力垂落在莫云初手中,明明莫云初是下跪的姿势,却像跪在地下拾起了雪白的花,将花枝修剪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握在手中肆意把玩观赏。 “先去洗漱。”莫云初抬起头,语气温和,态度自然,似乎刚才亲吻唐宁足背那一幕是理所当然的日常。 唐宁一下子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是他单身狗不知道情侣之间的情趣。 到了卫生间,唐宁特地帮莫云初倒了一杯漱口水,而后自己才开始刷牙。 他的牙齿很白,形状漂亮,像饱满的果肉一颗颗排列均匀,白沫沾染在淡粉色的唇瓣上,隐约可见湿润的红舌。 唐宁刷牙到一半,透过镜子看到莫云初一直在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刷牙,那镜片后的眼神专注到像是在看什么学术研究。 唐宁顿了一下,吐掉漱口水。 莫云初转过身,拿起了温度合适的擦脸巾,没有等唐宁拒绝,便轻柔地帮唐宁擦拭脸颊。 热气蒸腾着唐宁的脸,唐宁小声道:“莫云初,你先出去一下。” “嗯?” “我想上厕所。”唐宁继续小声道,虽然他也不知道解决正常的需求为什么要在莫云初面前放轻声音。 “昨晚小宁对我说的话,”莫云初略带困惑道:“让我以为小宁要求的在一起是寸步不离的。” 唐宁瞬间回忆起了昨晚的事情,他一下子又害怕起来。 【系统,鬼婴白天会出现吗?】 【通常情况下不会。】 通常情况下不会,万一有特殊情况呢? 唐宁胆子本来就小,昨天一晚上连续被吓了三次,他现在差不多成了惊弓之鸟,“那......你陪着我吧。” 镜片后的凤眼弯了弯,“好哦。” 唐宁窘迫地错开视线,也许是知道旁边有人的缘故,他这次半天都出不来。 看见这间浴室,唐宁就回忆起昨晚墙壁上阴森的血手印,密密麻麻交叠在一起,像是红油漆浇上去那样...... 薄唇在他耳边低沉地嘘了一声。 难以描述的感受湮没了大脑,水流浇洒在水面上,唐宁的大腿根因为羞耻发起了抖,那张漂亮的脸蛋满是红雾,氤氲着水汽的眼睛好像快哭了,“你...你......” 笨嘴拙舌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莫云初捏住唐宁的下颌,吻在了那颤抖的唇上,一触即离,却让唐宁彻底呆滞。 “早安吻。”他笑道。 唐宁完全笑不出来。 他羞愤到无法再与莫云初相处。 【系统,我在这个副本里能做的事情只有抱莫云初大腿吗?】 【陆应星,“你”的前男友。】 系统惜字如金道。 【他也可以吓跑鬼婴吗?】 系统没理他。 唐宁记下了陆应星这个名字,在餐桌上,当莫云初提出要带唐宁一起去剧组时,唐宁拒绝了莫云初。 “我打扰你工作不太好,白天你去剧组,晚上记得回来陪我就好了。”唐宁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男友形象。 冰冷的刀叉切割开肉块,莫云初将肉块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咀嚼一二,他看向唐宁表扬道:“小宁好乖。” 出门时莫云初穿上了西装,唐宁特地去帮他整理了领结,临走前,莫云初忽然道:“这幢别墅的任何地方小宁都可以去,但地下室不要去。” 唐宁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答应。 莫云初看了一眼时间说快来不及了,而后匆匆离去。 别墅只剩下了唐宁一人,也许还有一个藏在暗处的布娃娃。 这个认知让唐宁坐立不安。 唐宁打开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了陆应星这个名字,点击通话前,唐宁先问了一下系统:【我可以告诉他我撞鬼的事情吗?】 【可以。】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手机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男声:“唐宁,大早上打电话过来,你是不是欠操?” 唐宁愣了一下,“对不起。” 通话那边的人似乎在床上翻了个声,发出了一点清朗的笑声:“哇这么有礼貌,有事要求我?” “......嗯。”唐宁捂住手机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我好像撞鬼了,你能来帮我看看吗?” 陆应星漫不经心地问:“撞的是色鬼吗?” “我没有开玩笑。”唐宁严肃道:“你能来吗?” “哎我可是大忙人,来不了该怎么办?”陆应星道。 唐宁毫不犹豫道:“那我去找莫云初。” 电话那头的人骂了一声,气势汹汹道:“地址!” 在等待陆应星上门的时间里,唐宁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搜莫云初的信息,手机经历过了副本的改造能登上这个世界的网络,唐宁看到了许多关于莫云初的资料。 最让他意外的是莫云初的荣誉,在这个世界的演艺圈里,莫云初是横空出世的一匹黑马,参演的第一部电影就是男主,横扫国内外大奖,此后一路高歌猛进,有着偶像派的长相和实力派的演技。 出道多年,莫云初从未传出过任何黑料,所有和莫云初合作过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唐宁演技差,他对莫云初这类实力派演员有着天然的敬佩,更别提莫云初的演技天赋在整个演艺圈都是顶端的存在。 一时间,唐宁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拒绝和莫云初一起去剧组了,他想近距离观摩一下像莫云初这样的演员演戏。 “咚咚咚。”落地窗外传来的敲击声拉回了唐宁的注意力,唐宁抬起头,看到一个长相格外阳光俊朗的大男生冲他笑,笑起来露出了两颗虎牙。 陆应星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穿着运动装,似乎随时都可以去登山,唐宁给陆应星开门时,陆应星飞快地伸出手去捏唐宁的脸,他下手没轻没重,唐宁脸有点痛,不由得瞪眼看着陆应星。 “别这么看,要硬了。”陆应星没脸没皮道,“好了,说说你撞鬼的事情,解决完了陪我吃一顿饭怎么样?” 唐宁觉得陆应星一点也不靠谱,但系统说可以找陆应星,唐宁犹豫了一下,把他在公交车和别墅里遇到的诡异事情都告诉了陆应星。 陆应星一边听一边从背包里摸出了一把巧克力,他拆开一块递给唐宁,“这个牌子挺好吃的,尝尝看?” 唐宁觉得陆应星根本就没认真听他的话,他有点委屈地推开陆应星的手。 陆应星的手是被推开了,脑袋却凑了上来,像黏人的大狼狗,“你说那个鬼东西在你身上爬过,你这么细皮嫩肉,如果真的被它碰了,是不是会留下什么印迹?” 昨晚洗澡的时候,唐宁确实在他自己的身上看到了鬼婴留下的痕迹,斑斑点点的红痕,有几道红得发青。 他对陆应星点了点头。 陆应星挑了挑眉毛,“真的吗?我不信,除非......” “你让我看看。” 唐宁有些戒备地盯着陆应星。 “哇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这个要求很合理的,毕竟你说的太离谱了宝贝。”陆应星无辜道。 唐宁想想也是,如果放在之前,他要是听别人讲这种话,第一反应也是不信。 想到这里,唐宁一咬牙,解开了衬衣的前三颗扣子,他的肤色雪白,在上面留下一点痕迹都会无比刺眼,此刻暴露在陆应星视野下的是尚未消散的痕迹。 陆应星的眸色渐深。 乍一看很像被人采撷留下的暧昧痕迹,尤其是衣物的半遮半掩更让人想入非非,陆应星忽然伸出手去碰那一点柔软的红痕,对比之下,明显能发现那不是成年人指印的大小。 唐宁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陆应星松开了手,闭上眼睛,张开吞下一块巧克力,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茶几上敲来敲去,“公交车的车牌号记得吗?” 唐宁茫然地摇摇头。 陆应星拿起手机给一个人打了电话:“嗯,有点事......帮我查一下监控......” 挂断电话,陆应星看向唐宁,“介意我在你这里装摄像头吗?我想看看能不能拍到你说的那个鬼东西。” “莫云初会回来住......”唐宁下意识想到了莫云初的隐私问题。 “你担心什么莫云初?”陆应星翘起二郎腿:“我装了摄像头要看也是看你。” 唐宁想了想,“那你要保证不泄露莫云初的信息。” 陆应星比了个耶的手势。 唐宁:“?” 陆应星认真道:“你得陪我吃两顿饭。” 唐宁:“......好。” 陆应星继续从背包里掏东西,他拿出了两张百元大钞递给唐宁,在唐宁迷惘的注视下,陆应星嬉皮笑脸:“你不是说那个鬼东西晚上会趴在你枕头上吗?你睡觉的时候就把钱塞到枕头下,我们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系统,这个有用吗?】 系统没理唐宁。 唐宁接过这两百块,他看到陆应星继续往背包里掏东西,紧接着他取出了一叠符纸,“这叠破纸是我以前从一个据说是大师的家伙手里拿的,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总比你用香薰蜡烛砸靠谱一点。” 唐宁接过了这叠符纸。 陆应星又递给了他一块巧克力,“很甜的,下次你吓傻了之后就吃它缓缓。” 这一次,唐宁接下了这块巧克力,他低着头,轻声道:“谢谢。” “唐宁,你变了。”陆应星忽然严肃道。 捏着巧克力的唐宁不知道自己哪里崩了人设,茫然中带点慌张地望着陆应星。 “以前你都是直接说谢谢老公,现在怎么把老公给省掉了?” 唐宁:“?” 第6章鬼婴 唐宁不想喊这么羞耻的称呼,他想了想,拿莫云初当挡箭牌,“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 莫云初的存在对陆应星似乎有极大的杀伤力,原本还在油嘴滑舌的陆应星闻言暴躁地拆了一块巧克力,“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有莫云初了。” 吃完巧克力,陆应星从背包里掏出了针孔摄像头跑去安装,别墅很大,要在别墅里找到一个藏好的布娃娃是一件难事。 陆应星将整个别墅都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最后他来到了别墅地下层,在第一间房间的门口,“这里锁着,唐宁,你有钥匙吗?” 唐宁摇摇头,然后他就看到陆应星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套开/锁工具。 “等等,你别开。”唐宁急忙道:“我答应过莫云初不进地下室。” “偷偷进又没事。”陆应星说着想继续开锁。 “不行,我答应他了。”唐宁不想触怒莫云初,他目前在这个副本里最大的依仗就是莫云初。 唐宁还记得他进入这个游戏前抽中的豌豆公主牌,设定一身娇体弱已经在他的身体上验证,设定二吸引王子,莫云初应该就是那位保护他的王子。 公主总是和王子在一起,他和莫云初是情侣,这很合理。 “啧。”陆应星将工具塞回背包,从包中拿起手机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陆应星的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挂断电话看向唐宁,严肃道:“唐宁,你确定你没有和我开玩笑?” “昨晚经过这里的只有一辆殡仪车。” 唐宁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陆应星审视了一下唐宁的神情,确认唐宁没有说谎后,他沉下了脸,“走,和我去一趟殡仪馆。” 陆应星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唐宁坐在副驾驶上,昨晚来的时候他没敢看沿途的风景,今天大白天他看到了有些诡异的画面,在公墓附近除了有别墅区,还有三四个小区,这些小区无一例外都是高楼,小区附近没有任何商场,最多的店铺是花圈店寿衣店棺材店。 唐宁原本还觉得大白天能给自己勇气,他在车窗上看了几眼,默默扭回了头,“陆应星,这些小区外面怎么开着这些店啊?” 陆应星随口道:“你不知道?刚才我们经过的那片小区起码放了上百个灵位,这都是外省人过来买房特地放骨灰盒的,开这些店才有生意做。” 唐宁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殡仪馆并不远,陆应星带唐宁下车,殡仪馆种着郁郁葱葱的树木,但毫无生机盎然之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阴冷。 一个长相和气的中年男人站在殡仪馆门口,看到陆应星的身影,男人立刻迎了上来,客气道:“陆少今天来我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事,我想问一下昨晚你们殡仪馆下是不是有殡仪车出夜班了。”陆应星低声道。 “昨晚确实接了一批从市医院送过来的。” “大概有几个?”陆应星问。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男人愣了一下,才道:“这我得去查一查,陆少先去我的办公室坐坐吧。” 到了办公室,男人给陆应星和唐宁倒了杯茶,“五个。” 陆应星和唐宁闻言相互对视,昨晚那辆车上的乘客除了唐宁、莫云初和鬼婴外,正好是五人。 “五个都是成年人吗?”陆应星问。 “对。” “司机昨晚半路有遇到路人搭乘吗?” 男人笑了一下,“陆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司机半夜出行都有一个潜规则,绝对不搭载中途上车的人,老刘是老司机了,他不可能坏了这个规矩。” 最后陆应星带着唐宁去看了那辆灵柩车,外观看上去像早些年被淘汰的短途客车,但车身上有很明显的殡仪馆的标识。 唐宁的脸惨白了大半。 他认得这个车身,这就是他昨天搭乘的那辆灵异公交车! “我现在找老刘有点事,能让他出来和我聊一下吗?”陆应星问。 “老刘今天生病了,请了假后电话也打不通,我把他家住址和电话都给陆少你吧。”中年男人写了一份地址和电话号码给陆应星,随后热情地送唐宁和陆应星离开。 唐宁按照电话打了过去,果然无人接听。 重新回到车上,陆应星皱眉问:“唐宁,你昨晚为什么会搭乘那辆车?” 唐宁也想知道这个副本里的“唐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系统,系统又不理他。 唐宁有点委屈道:【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 保持沉默的男声终于开口道:【系统不能向玩家透露过多信息。】 【哦。】 “陆应星,我也不记得了......”唐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拙劣地撒谎道,他的睫羽颤动着,黑眸清澈透亮,干净又易碎,让人不忍心去逼问。 “你不记得,莫云初总记得吧。”修长的手指不断敲击反向盘,陆应星眯起眼睛:“之前你说你上车的时候,莫云初已经在车上了。” “有机会的话,你就去问问莫云初他为什么要搭乘那辆车,到时候别摆出这样一副害怕得要死的表情。”陆应星说着捏了一把唐宁的脸颊,唐宁的肤色是丰润的白,皮肤滑腻柔软,手指轻轻一捏就能留下红痕,触感好到让陆应星舍不得放手,“啧,不然他看硬了该怎么办?” 唐宁瞪大了眼睛,无法将陆应星粗鄙的话语和温柔体贴的莫云初结合在一起,“你别这样说话......” 陆应星闻言露出了一个笑,“唐宁,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莫云初是什么好人吧?” 被他一只手就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唐宁懵懂又不安地望着他,陆应星摸了摸唐宁的脸,“想攀高枝还是选我吧,虽然我站的不如莫云初高,但起码你转身想逃离时,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唐宁不明白陆应星为什么要这么说,但陆应星没有再解释什么。 按照地址,陆应星开进了最开始他们经过的小区,那个起码安放着几百个灵位的小区就是司机老刘所住的小区。 车子停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陆应星和唐宁走向电梯,不过这次他们来得不巧,电梯正在维修中,老刘住在四楼,看样子只能走楼梯上去。 这里的楼梯口很窄,两个成年男子并排走有些拥挤,陆应星走在前,唐宁落后一步,虽然是白天,但楼道很暗,没有感应灯,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步声。 唐宁听到了陆应星的脚步声,沉稳有力,紧随着陆应星的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似乎是唐宁自己的,可当唐宁走累了停下来时,那轻轻的脚步声依旧在楼道里响起。 非常轻的声响,不仔细听根本留意不到。 唐宁愣住了,他喊了一声“陆应星”。 正在走的陆应星停了下来,回头看唐宁,那轻微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了下来,似乎站在阴暗处跟着看向了唐宁。 “怎么了?”陆应星漫不经心道:“走累了?需要我背着你?” 唐宁想问陆应星有没有听到脚步声,但他怕自己的声音惊动了那个东西,又有些怀疑是自己过度紧张产生幻觉,“没什么。” 陆应星继续向前走,空荡的楼道里重新响起了陆应星的脚步声。 而后,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似乎有个看不见的存在蹑手蹑脚地爬楼梯。 唐宁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这一次他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听,他大声喊道:“陆应星!”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陆应星充耳不闻地往前走,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唐宁在喊他,他稳稳当当走向了三楼楼梯的拐角。 “陆应星!”唐宁一边喊一边跑上去,当他追到楼梯转角时,却看不到陆应星的身影。 是已经去四楼了吗? 可陆应星怎么可能走得那么快?一下子就从视野中消失了? 唐宁颤抖地站在三楼拐角,在死寂的黑暗中,他似乎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唐宁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显示无信号。 该死的! 又是这样!!! 唐宁紧紧攥住手机,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他是要追上四楼去司机老刘的住所,还是下楼离开这个小区?! 一个人下楼也许还会撞上那个鬼东西,而独自上楼估计也会,左右都是撞鬼,跑楼上或许还能和陆应星汇合,再加上陆应星是为了帮他才来到这里,他不应该丢下陆应星一个人逃跑。 想到这里,唐宁咬紧牙关,迈开发软的双腿往前走,幽暗之中,唐宁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光束照亮了黑暗,唐宁每走一阶都小心翼翼照射上一阶。 在四楼的入口,手电筒的光照到了一双脚。 那是穿着运动鞋的脚,往上是一套运动装,陆应星就站在四楼的入口处静静地俯视着唐宁。 “陆应星!”唐宁激动地喊道。 他高兴坏了! 陆应星也露出了一个笑。 陆应星是一个很爱笑的人,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半天时间,但唐宁却记住了陆应星笑起来的模样,那是很灿烂的笑容,还会露出两颗虎牙。 在手电筒光束照耀下,陆应星的笑容很僵硬,有种皮笑肉不笑的诡异感。 唐宁的笑容跟着僵硬下来,他停住了脚步,将手电筒的灯光从陆应星的脸上重新移到脚下,在醒目的光照下—— 他未曾看到陆应星的影子。 第7章鬼婴 什么人会没有影子? 答案不言而喻。 唐宁后退了一步,他差点忘了自己身后是楼梯,幸好抓住扶手才没从楼梯上滚下去。 陆应星仍旧保持着诡异的微笑,他朝唐宁走了过来,轻微的脚步声在整个安静的楼道中响起,那么轻,不像是一个成年男人能发出来的脚步声,反而让人想到有什么存在踮起脚尖走路。 唐宁的胆子还是那么小,可也许是第一天经过了连续三次的惊吓,他现在虽然害怕到要昏厥过去,但比起第一天要强多了,起码手脚再软也有力气逃跑。 手电筒的光束在楼道中乱晃,唐宁调动起全身力气拼命往楼下跑,他跑得那么快,唐宁这辈子下楼梯都没有这么快过,可那道轻微的脚步声却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像甩不掉的影子。 一口气跑下了一层楼,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不见了,唐宁惊疑不定地回过头,后面空无一人。 唐宁转回头,手电筒跟着照向前方,不远处的楼梯口骤然出现了一道高大的人影! 惨白的灯光下,陆应星保持着诡异的笑站在楼道口直勾勾盯着他。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那脚步声不是一直在他身后吗?!是什么时候跑过他的?! 这个时候,唐宁看到了眼前楼道口的数字,红色的油漆标识,是血淋淋的“4”。 不,他刚刚才从四楼跑下来,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三楼才对! 唐宁来不及多想,站在楼道口的陆应星又向他走来,唐宁只好重新朝楼下跑去,整个狭长幽暗的楼道不停回荡着他匆忙的脚步声,还有那轻微的、不急不缓的声响。 很快他又跑到了下一层,身后的脚步声依旧是突然消失不见,眼前依旧是出现了高大的身影,抬眼依旧是血淋淋的“4”。 鬼打墙。 唐宁脑海中冒出来了这个词。 如果再这么跑下去,他的体力会被消耗殆尽,总有被那轻微的脚步声追上的时候。 黑暗中传来了一阵咯咯的笑声,陆应星的嘴巴未曾张开,他一步一步走向唐宁。 【符纸。】 系统忽然出声。 对!符纸!陆应星之前给了他一大叠符纸! 唐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脑海中响起系统冷冽的指挥声:【贴在他眉心。】 两只手指捏住一张符纸,唐宁的手抖得厉害,黑眸充满恐惧地望着逐渐逼近的陆应星。 【手别抖!】 男声呵斥道。 唐宁吓到硬生生僵住了手臂,勉强停下了颤抖。 【屏住呼吸!】 唐宁听话地屏气,其实不需要屏气,看到那张越来越近的脸,唐宁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 此刻陆应星和他只剩下了二十厘米左右的距离,再往前走一步就能和他面对面,唐宁大脑一片空白,他听到冰冷的男声高声道:【就是现在,贴!】 捏着符纸的手骤然伸了出去,隔着一截黄符,雪白的指尖颤抖地停留在陆应星的眉心。 陆应星脸上诡异的笑容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他闭上眼,像睡着了一样,但身体却直挺挺站在唐宁的跟前。 【系统,我成功了吗?】 唐宁根本不敢收回手,他怕自己这么一放手,符纸就要掉下来。 【你听过赶尸人吗?】 系统冷冷问道。 唐宁听过湘西赶尸人,好像是什么把尸体赶回家,他一向胆小,不敢深入了解这种东西,因此一知半解。 【把陆应星的手搭在你的双肩上。】 系统发号施令。 唐宁现在怕陆应星怕得要命,可他知道听系统的话才是唯一的出路,因此唐宁松开按住符纸的手,那黄符稳稳定在了陆应星的眉心,牢得像是由胶水贴上去那样。 唐宁小心翼翼握住了陆应星的手,冰冷刺骨,那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他缓缓抬起陆应星僵硬的双臂,将手掌搭在了他自己的肩头。 寒气似乎从陆应星的身上传递了过来,唐宁冷到身体轻微哆嗦。 【转过身,背对着陆应星,完成背对姿势的时候要让陆应星的手落在你的肩上。】 这个动作有点难完成,唐宁将陆应星的手举高过自己的头顶,他的指尖小心翼翼托举着陆应星的手腕,缓缓转过身,在转身的那一刻,他将陆应星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 那冰冷的双手一齐落下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骑在了唐宁的肩上。 【闭眼。】 唐宁根本不敢多想,他立刻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睁眼,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系统的声音异常严肃:【还有一点,绝对不要去拍掉陆应星的手,在这个期间,你要保证陆应星的手一直搭在你的肩上!听明白了吗?!】 【嗯!】 唐宁牢牢记住系统的每一句话,他恨不得把这些话当成金玉良言刻在脑海里。 【好,往左跳一步。】 跳? 唐宁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到甚至有那么一刻分不清左右,左手的指尖动了动,唐宁闭着眼,鼓起勇气朝左边跳去。 寂静的黑暗中,他听到了自己落地的脚步声,与此同时,还有沉闷的一声“咚”。 那是很奇怪的声音,好像有小孩在身后拍皮球。 “往下跳十步,不要跳太远,每一跳十厘米左右。” 唐宁闭眼开始往下跳,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跳台阶,跳台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上小学时唐宁就会和小伙伴蹦蹦跳跳从台阶上下来。 可当他第一次闭上眼去跳台阶时,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在黑暗中他就像站在悬崖边上一样,头晕、腿软、心又跳得厉害。 砰、砰、砰。 那是他的心跳声。 咚、咚、咚。 那是身后奇怪的闷响。 砰咚,砰咚,心跳声和那沉闷的响声混合在一起,仿佛化为一把重锤敲在唐宁的胸口,让唐宁压抑到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听到那声音从远到近,从上到下,似乎有一个球体在狭小的楼道无序弹跳。 咚!!! 那道声音突然更响了! 一道阴冷的气息吹过唐宁的肩头,仿佛什么东西砸向唐宁时传来的破风声! 唐宁头皮发麻,下意识躲开了那道袭击,也就是他的这一个侧身,陆应星搭在唐宁右肩上的手滑落了下来。 糟了! 唐宁的心似乎要跳出胸腔,那只手从他的肩头离开后,他并未感受到轻松,相反,成倍的压力感堆积在了左肩,重到他左肩的骨头似乎要断裂开来。 【还差三步,继续跳。】 唐宁没有立刻跳。 因为那只垂下来的手不知道是惯性,还是有意,落在了他的后腰上。 冰冷僵硬的手掌按在腰上的那一瞬间,唐宁毛骨悚然,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整个身躯都僵住了。 大概就这么僵硬地站了一分钟,唐宁才能重新支配自己的身体。 他闭着眼,往下跳了一步。 那冰冷的手也跟着往下走,像一条怀揣着恶意的毒蛇。 【还差两步。】 唐宁快要站不稳了,他一点力气都不剩,随时都可能从台阶边缘摔下去。 十厘米,每一跳都在十厘米左右。 如果跳得距离出现偏差呢?他是不是要直接从楼梯上摔下去? 【跳!】 冰冷的男声拔高声调,像一声闷雷在唐宁耳边炸起! 唐宁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又往下跳了一步,下一刻,他差点没站稳—— 陆应星的整个身体倒向他,大概七八十公斤的重量全部压在了唐宁身上,冷意贴满了唐宁的半个身子,唐宁几乎要将陆应星推出去,幸好在动手之前,他冻僵的思绪里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 绝对不要去拍掉陆应星的手! 唐宁咬住牙关,他感觉自己好像哭了,眼泪疯狂从脸上流淌而下,没有人安慰他,唐宁只能拼命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只差最后一步了,再跳一步就好了。 在唐宁这么想时,冰冷的手从他的后腰转移到了小腹,像一条蟒蛇缠绕住了猎物,黑暗中,陆应星似乎从唐宁的身后转移了唐宁的面前。 它站在了唐宁的面前。 【跳。】 系统命令道。 正在这一刻,口袋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异常清脆响亮,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铃声,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唐宁的眼前却似乎勾勒出了陆应星诡异的笑容,那种阴冷的笑像是看到了猎物一步一步跳到了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中。 唐宁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住了。 【快跳!!!】 不断响起的电话铃中,唐宁浑身都发起抖来,他忽然想到了一些问题: 系统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好到会告诉他每一步该怎么走? 如果符纸真的有用,为什么陆应星也有符纸,却会被鬼婴缠上? 这一刻,唐宁似乎回到了在浴室睡着时做的那场噩梦,回到了那扇门前,开门或是不开,跳或是不跳。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不知道答案,但他记得那次梦境中,手机也传来了消息声,只是那一次他并未接起。 唐宁颤抖着,摸向了口袋里的手机。 【唐宁!你在做什么?!快跳啊!!!】 系统的声调越来越高,越来越高,高到几乎要破音! 唐宁依旧是闭着眼,手机接通电话很简单,哪怕闭着眼他都能完成,他颤抖着手接通了电话,手机那头传来了低沉、温柔又充满磁性的声音: “小宁,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你怎么不在家?” 那是莫云初的声音。 唐宁听到自己带着哭腔的呼救声:“莫云初!你快来带我回家!” 第8章鬼婴 “发生什么了?告诉我地址在哪里?我这就过来接你。”莫云初的语速加快了一些,但依旧沉稳得能给人力量。 在尖锐到破音的系统声衬托下,莫云初的声音是如此动听。 唐宁的泪水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他一边哭一边报地址,四周都是冰冷的黑暗,像深渊中择人欲噬的凶兽,而他将被连皮带骨吞咽下去。 那具冰冷的身躯死死压在他的身上,宽大的手掌掐住他的腰,似乎要折断他的腰身。 唐宁疼得发抖,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煎熬,他不知道自己支撑了多久,身体摇摇欲坠,他不敢睁眼,鬼在不停对他说话,一下子变成系统的声音,一下子变成唐宁现实中经纪人的声音,那么多的声线来回切换,似乎有无数人头趴在唐宁肩头,异口同声对唐宁喊: “跳下去!” “跳下去!!” “跳下去!!!” 手从腰间移到了脚踝,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下拽着唐宁。 唐宁一只手捏着手机,一只手抓住扶手,他已经筋疲力尽,那么沉的东西绑在他的脚上,他的脚踝似乎要被折断,黑暗中,唐宁艰难抵抗着,整个身子都摇摇欲坠,鞋子里的脚蓦然绷出了凄美的足弓,像是跳着奇异的舞曲。 好痛。 好冷。 好累。 冰冷又柔软的触感从唐宁的脖颈处传来,一个小脑袋抵住了唐宁的耳朵,细声细气喊道:“妈妈。” 噩梦一样的声音。 眼泪无声流下,唐宁全身都在簌簌发抖,不容抗拒的力道拖着他的一只脚往前拽了一步,寒意扑面而来,他朝着万丈深渊倒了下去——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 暖热的。 那温暖强大的力量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出来,他往后倒去,跌进了宽阔结实的怀抱中,属于他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倾倒,唐宁的鼻尖嗅到了深深浅浅的木质香,那是莫云初身上特有的香味,安心到能蛊惑人心的味道。 “小宁!”莫云初的语气透出后怕,他似乎是跑上来的,说话时还带有些微的喘息,“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差点要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胸腔中那颗心还在剧烈跳动着,似乎是沉浸在恐惧的余韵中,唐宁缓缓睁开眼,灯是亮着的,眼前一片光明,让他的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了起来,失神的黑眸盛满泪水,在灯光照耀下好似濒临破碎。 刺眼的灯光下,涣散的瞳孔迟钝地聚焦,晶莹的泪水从泛红的眼眶中流了出来,随着剔透雪白的肌肤蜿蜒而下,汇聚在秀气的下颌,将坠未坠。 正在焦急念叨的莫云初停下了一张一合的薄唇,那狭长的凤眸在这一刻微微张大。 他望着唐宁。 唐宁并不知道,此刻被恐惧支配的他散发出多么惊人的美丽,哭过的红痕、线条优美的颈项、颤抖的唇瓣......恍若一件精致易碎的艺术品,又似引颈受戮的祭品。 “......” “莫云初?” “莫云初?” 带着鼻音的呼唤声透出一点绵软的意味,犹如被吓坏了的小猫一声接着一声好不可怜地叫唤,被恐惧笼罩的唐宁只知道寻求莫云初的帮助。 不知被喊了几声,莫云初才猛然回过神来,凤眸浮现出歉意,“不好意思,今天拍戏有些累了,不小心走神,小宁你刚刚和我说了什么?” 唐宁听到莫云初这番话,赶紧道:“是我不好,没让你好好休息。” 他道歉的时候双手紧紧攥住莫云初的衣服,已经怕到不行了,还顾及着自己之外的人,“我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莫云初问。 “陆应星是和我一起来的,你有看到陆应星吗?”唐宁担忧道。 “陆应星怎么了?”莫云初关切地问,像是一位爱屋及乌的好男友。 唐宁记得系统说的不能告诉莫云初有鬼,他急中生智,“我找他来录制下期灵异频道的视频,但不小心和他走散了。” “打电话试试?”莫云初提议道。 唐宁这才想起来手机现在好像有信号了,他打通了陆应星的电话,手机那头传来男人嘶哑的声音:“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我没事,你怎么样?”唐宁关切道。 “我好像从楼梯上滚下来了,刚醒就发现已经晚上十一点,现在人在四楼。”陆应星低低骂了一声,“这里还真他妈有点邪门,那个司机老刘的门怎么敲都不开,真不知道是不是睡死过去了,算了,你在哪里,我先过来找你。” “我在二楼的楼梯口。”唐宁补充了一句:“莫云初在我旁边。” 原本正在骂骂咧咧的陆应星停了下来,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唐宁看到陆应星一瘸一拐走下来的身影,陆应星的额头有很大的血疤,模样很是狼狈。 相比之下,本就得体优雅的莫云初显得更加迷人。 “晚上好。”莫云初微微一笑,“今天麻烦你照顾小宁了,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需要我帮你打120吗?” “晚上好啊大明星,我只是腿瘸了,手没事,不劳烦你了。”陆应星倚在楼梯扶手上,“照顾唐宁的事并不麻烦,我不像你,闲人一个,陪伴他的时间多的是。” 他这番话看似在贬低自己夸赞莫云初,实际上却嘲讽莫云初忙于工作没时间陪伴唐宁,还得他这个前男友来照顾唐宁。 莫云初脸上笑意不变,仿佛并未听懂陆应星话里话外的讥嘲,“有你这样的朋友照顾小宁我就放心了,刚才接到小宁哭着喊我来接他的电话,实在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小宁出了什么事情。” 莫云初的语气温和,神情更是挑不出任何毛病,像是真心在感谢有陆应星这样一个人去照顾唐宁。 然而陆应星的表情却变得十分难看。 莫云初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他根本没照顾好唐宁,最后还需要他这个正牌男友出马。 对此陆应星根本无法反驳,因为事实如此。 唐宁看到陆应星糟糕的脸色,忧心忡忡道:“陆应星,你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啊?先别聊了,赶紧去医院吧。”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了唐宁,似乎他的话有些不合时宜,唐宁茫然地眨了眨眼,毫无打破了一场无形争锋的自觉,毕竟在他的眼里这两个人刚才聊的很融洽。 “小宁说得对,陆先生一个人能去医院吗?需不需要我喊助理来帮忙?”莫云初问。 陆应星冷着脸:“不用。” 说完他单脚跳着下楼,虽然腿瘸了,但丝毫不影响速度,下楼下得飞快。 “我得陪他去医院。”唐宁说着想要跟上去,但他却被莫云初拉住了手。 “很晚了,小宁,你需要好好休息。”深邃的凤眸专注地望着他,“而且你晚上一个人从医院回来也不安全。” 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唐宁一瞬间想起了“离开莫云初=鬼婴出现”这个等式,他的脸煞白成一片,两只手都紧紧抓住了莫云初的手臂,“好,那、那我们回家。” 那幢别墅也是可怕的存在,但别墅里有莫云初。 莫云初,莫云初。 唐宁在心里不停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这个名字有奇妙的魔力,能让他重新积攒起勇气,莫云初,多好听的名字,拨云见雾的云,旭日初升的初。 对他来说,家并不是别墅,而是温暖、体贴、对他无底线包容、给予他安全感的莫云初,在这个充满诡异的副本中,莫云初于他是避风的港湾,是黑暗中的灯塔,是唯一的底牌。 莫云初抱住了他,柔声道:“好,我们回家。” 多么温暖的怀抱呀。 下楼梯时,唐宁一直紧紧依偎在莫云初身旁,哪怕楼道狭窄,他也要和莫云初十指紧扣并排走,宛如一对缱绻的爱侣。 整个小区安静得可怕,莫云初开车离开这个小区时,唐宁偷偷从车窗向外看了一眼,他看到整幢楼所有的灯都是关着的,十一点多所有的住户就都陷入了沉睡,漆黑一片的高楼像是蛰伏起来的凶兽,不可惊扰。 唐宁飞快地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告诉自己什么都没多想。 【系统......】 他小心翼翼呼唤道。 【怎么了?】 冷冽的男声在唐宁脑海中响起。 唐宁身体颤抖了一下,他现在听到系统的声音都觉得胆战心惊。 【我在楼道里好像被鬼骗了,鬼变成你的声音在引诱我,鬼也知道你的存在吗?】 【鬼不会知道系统和游戏,它只能根据你的潜意识编造出一个你信任的存在,游戏期间,我不能过多干涉玩家的行为,不能透露过多信息,你不要随意相信他人。】 唐宁乖乖答应,他又问:【系统,我觉得跟在莫云初身边是最安全的,我可以一直抱莫云初大腿直到这个副本结束吗?】 【没有什么是绝对安全的,如果有一天鬼变成了莫云初的样子,你要怎么办?】 唐宁的大脑空白了片刻。 【尽早解决鬼婴,离开副本,回到现实,你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新手副本是最简单的世界,如果你在新手本里只学会依赖别人,那下一个难度更高、没有莫云初的世界,你要依赖谁?】 系统毫不留情戳破了唐宁的幻想。 【我从这个副本出来后不可以彻底远离这个游戏吗?】 【可以。】 【只有将死之人才能进入这个游戏,你拒绝进入下一个副本,将会在现实迎来真正的死亡,死人不会再进入游戏。】 唐宁呆呆地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黑漆漆的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他听到系统的话并没有崩溃。 【那要怎么才能解决鬼婴?】 【以你目前的能力,可以找到这个副本里真正有修行的人,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封印鬼婴,或者是找到鬼婴产生的原因,消减鬼婴的怨气超度它。】 唐宁问系统什么才算是真正有修行的人,系统却不再回答,看样子接下来的信息不是系统所能透露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唐宁认真道,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 像一只流浪的小猫,竭尽全力舔干净毛发,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困难。 第9章鬼婴 到了家,莫云初系上围裙给唐宁做了一顿饭。 今天早饭虽然是莫云初下厨做的,但早饭很简单,没有给莫云初太多的发挥空间,晚上莫云初真正花功夫下厨时,唐宁才惊讶地发现,莫云初做饭很好吃。 红烧鲫鱼、山药炒木耳、玉米排骨汤,一荤一素一汤,都是家常菜,却做出了大厨的品质。 唐宁闻到饭香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刚出锅的玉米排骨汤有些烫,唐宁喝得急,舌尖被烫了一下。 “小心烫。”莫云初舀了一勺汤轻轻吹气,再递到唐宁嘴边。 唐宁长大后就没被人这样喂过,他不太自在地尝了一口汤,玉米的清甜完美融进汤里,好喝到让唐宁觉得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 雪白的汤匙从形状优美的唇瓣旁离开,饱满的唇瓣因为热量晕开丰盈的红,不再是一开始受到惊吓的苍白。 “你也吃饭,不用特地照顾我。”唐宁不自在道。 莫云初的视线从唐宁的唇上离开,他重新舀了一勺汤,并未吹气,慢条斯理喝进了口中。 “这勺子......我刚刚用过了。”唐宁有点懵。 莫云初闻言立刻体贴地将干净的新勺子递给唐宁。 唐宁并不是这个意思,但莫云初这么理解好像也没错,他迷迷糊糊拿起勺子继续吃饭,莫云初将最嫩的鱼肉夹到他的碗里,唐宁不自在地低头吃饭,几乎要将脸埋进饭碗里。 他的脸那么小。 倒衬得碗口大起来。 从前要控制体重,唐宁很少能吃得这么撑,这次唐宁将饭吃得干干净净,莫云初看到后弯了弯眼睛,似乎是为自己的厨艺得到认可而高兴。 吃了饭不能立刻去洗澡,莫云初带唐宁到家庭影院看电影,片子是唐宁选的,他挑了莫云初的代表作,一部当年几乎横扫了所有大奖的电影。 四周一片漆黑,散发出光亮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手指按住帽檐,男人拥有着清晰高级的下颌线条,因为低着头,那紧闭的薄唇似乎呈现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单手调整好军帽的位置,男人抬起头来,笼罩在鼻梁上的阴影飞速褪去,转而盘踞在狭长的凤眸上,却遮不住眼里的凌厉。 那是一种怎样的掠夺性目光? 冰冷、镇定又残忍,像黑暗中的掠食者牢牢锁定猎物,而微微上挑的眼尾又为这道充满危险的凝视增添了一抹魅惑。 唐宁坐在大屏幕前,透过时间与空间,与这道幽深慑人的目光相撞,他的头皮激起一阵颤栗,肩颈处的肌肉不断收缩,像是遇到了天敌。 屏幕上的这个人是莫云初,又不是莫云初。 这是和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莫云初截然不同的影视形象,锋芒毕露,冷硬禁欲,而唐宁竟然觉得这样的莫云初...... 格外引人注目。 这部影片的节奏很好,高潮迭起,反转不断,唐宁在看的过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当影片播放结束曲时,他的思绪才从电影情节从脱离出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处于品尝了饕餮盛宴的满足中。 “小宁还是这么喜欢这部电影。”莫云初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 电影中的莫云初虽然用的是原声,但为了贴合角色特地改变了语气和声线,听起来格外强势冰冷,现在突然听到莫云初原本温润的声音,唐宁还有点不适应。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莫云初,大屏幕散发的微光投射在莫云初的面庞上,那张脸英俊到近乎咄咄逼人,一时间唐宁有些分不清电影中的人设和现实,“莫云初,你演技真好。”他真心实意赞叹道。 如果他有莫云初十分之一,不,哪怕百分之一的演技天赋,他的演技都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唐宁望着莫云初的目光多了份小迷弟的崇拜。 修长有力的手穿过唐宁柔顺的发丝,轻轻摸了摸唐宁的头,“小宁喜欢就好,时候不早了,洗一下澡我们就可以睡觉了。” 洗澡。 唐宁又想起了浴室遇到鬼婴的恐怖回忆,他现在剩下了两个选择,一是不洗直接睡,二是他和莫云初在同一间浴室一起洗。 “......我有点困了,想直接睡,就不洗了。”唐宁觉得一起洗的选项有些危险,是另一种层面的危险。 “好,那我先去卫生间,小宁去卧室好好休息。”莫云初从善如流道。 唐宁:“!” 唐宁猛然意识到他真正的选择是,要么一起洗,要么都不洗,后者较难操作,因为莫云初今天忙里忙外肯定会出汗,他要用什么借口才能阻止莫云初洗澡? 眼看着莫云初要起身离开,唐宁急忙改口道:“我们一起洗吧!” 莫云初闻言回过头,他的半张脸都陷在阴影中,眉骨下的浓重阴影让人看不清眼神,唇角微微上扬,是似有若无的笑意,“好。” 唐宁还没和人共浴过,他安慰自己都是同性问题不大,在莫云初去准备沐浴用品时,唐宁有些无聊地打开了手机。 从进别墅到现在,他还没打开过手机。 现在一看,陆应星给他发了十几条未读消息: 【真他妈邪门,我身上也出现了那种手印】 【我完全不记得我是怎么摔下去了,怎么就昏迷了十几个小时?】 ...... 【唐宁,我刚刚看了眼监控,觉得有点不对劲,你点开视频前做好心理准备。】 【视频.AVI】 唐宁点开了陆应星发给他的监控视频,时间是晚上十点五十,莫云初出现在别墅的大门,看样子是刚收工到家。 接下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上一秒还在别墅大门的莫云初下一刻忽然出现在了二楼的卧室门口,又过了一秒,莫云初的身影在客卧门口闪现...... 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唐宁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上一秒还在这里,怎么下一秒就—— “小宁,你在看什么?” 莫云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唐宁面前,高大挺拔的身躯出现时悄无声息,让唐宁在瞬间联想起视频里诡异的身影,唐宁手一抖,慌张收起手机,避开他那双幽深的凤眸,“没什么。” 肯定没什么,一定是监控视频出现了异常的帧数缺失,这才丢失了莫云初走动的全过程。 唐宁努力想要遗忘那条视频,可心中的恐慌却越来越浓,他想到了楼道里没有影子的陆应星,视线慌张地去寻找莫云初的影子,很快他看到了地面上长长的浓郁阴影。 有影子!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放松了刹那,下一刻,唐宁被莫云初握住了手腕,暖热的手掌顺势向下滑,将唐宁发凉的指尖包裹在手中,不轻不重揉了两下。 唐宁指腹上的软肉被这么揉搓,指尖不禁颤抖了一下。 “手好凉。”莫云初松开了手,转而去解唐宁的扣子,一颗一颗慢慢解,像是在拆开什么礼物,莹白修长的脖颈漂亮得晃人眼,领口敞开,露出了一片白皙,和那刺眼的红痕。 莫云初的动作一顿,他将衬衣脱下,看到了纤细腰身上更加醒目的痕迹,像是被人生生掐出来。 “这是什么?” 宽大的手覆在手印上,莫云初的体温比唐宁要高,宛如融融的火要将他吞噬。 “疼......”唐宁眸光微颤,他低下头,也看到了这样让人误会的痕迹,唐宁猜测这应该是他今天在楼道时被鬼弄出来的,只是这种东西不方便向莫云初解释,唐宁只好搪塞道:“......最近腰酸背痛,就找人帮我按了一下。” 莫云初静静地看着唐宁,“是吗?” 唐宁觉得这样沉静深邃的目光似乎可以洞察人心,他不敢和莫云初对视,视线向下移,看着莫云初好看的菱唇,“嗯。” 唇角向上提了一下,说出来的话还是那样温柔:“小宁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我才是最了解小宁身体的人。” 唐宁小心翼翼抬眼看莫云初,没能从莫云初的表情看出什么端倪,对方的态度是全然的信任,滚热的手搂住了他的腰,“等会儿就由我来帮小宁洗澡,好不好?” 还是那么温和地在征询他的意见,但唐宁却莫名没了拒绝莫云初的勇气。 唐宁的眼里氤氲开漂亮的湿润,他听到莫云初一字一句道:“把脏东西都洗干净。” ...... 陆应星看着监控里的画面,氤氲的雾气让玻璃门呈现磨砂质地,水流浇灌在浴缸中,袅袅上升的雾气似乎化为了看不见的丝线,缠绕住卧倒在浴缸中的青年。 柔顺的黑发被水打湿,脊背脆弱得贴紧浴缸内壁,当被人用浓密绵稠的泡沫涂抹在肩膀时,抓紧浴缸边缘的手指不断缩紧,发颤的睫羽落下了晶莹的水珠。 这一幕宛如晨间落入蛛网的蝴蝶,孱弱,美丽,充满着束缚和破碎的美。 陆应星完全移不开眼,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压抑心中的嫉恨和悸动。 忽然间,他被画面中的一角引起了注意,只见那里有一团黑气,随着他的注视,那点黑气像是墨点逐渐晕开一般,迅速侵染了整个监控画面,转瞬间屏幕就漆黑一片。 陆应星见状烦躁地低骂一声,正想检查出了什么故障,那黑漆漆的屏幕骤然浮现出一张鬼脸! 猝不及防下,陆应星将整个手机都甩了出去! 伴随着砰得一声,手机屏幕裂开,陆应星的胸口剧烈喘息着,过了一会儿平复好心情,陆应星这才骂骂咧咧下床准备捡起手机。 手机并没有摔很远,陆应星低头捡起手机时,听到了奇怪的动静,似乎是床底下有什么东西,他趴下身,朝阴暗处望去—— 对上了一双纽扣制成的眼睛。 第10章鬼婴 唐宁蜷缩在床上,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和莫云初同款的沐浴香,莫云初掀开被子俯身给了他一个晚安吻,落在眉心,温和的,没有任何侵略性,是符合唐宁最初对晚安吻一词想象的最好诠释。 然而唐宁却半睁着眼,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茫然又呆滞,微张着唇,像是承受的刺激过多,暂时丧失了对外界信息的接收能力。 直到莫云初关掉了床边的灯,抬臂将人揽进怀里中时,唐宁才迟钝地眨了眨眼,肩膀往后瑟缩,身躯发抖地试图逃开莫云初的怀抱。 “怎么了?”莫云初牢牢桎梏住了唐宁,温柔问道。 唐宁哆嗦了一下,声音带着哭腔道:“我...下次自己洗。” “我帮小宁洗得不干净吗?”莫云初抱住瑟缩的唐宁,明明怀中人害怕到发抖,可莫云初的语气却像自己才是受委屈的那个人。 太干净了。 细致入微。 雪白的牙齿咬住下唇,洗到通红的手指捂住了脸,委屈止不住地宣泄了出来,“......你欺负我。”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低沉的闷笑,“这就算欺负了?” 唐宁拼命点头,细碎的呜咽声被抖动了出来,点头的幅度过大,软软的发丝蹭到了莫云初的下颌,莫云初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温柔:“对不起。” “我下次不这么欺负你了,小宁别哭好不好?” 那样真挚又轻柔的声调,好像是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真心话,散发出无与伦比的、蛊惑般的吸引力。 唐宁一下子就相信了莫云初。 那么好的,那么温柔的莫云初。 他用手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再瑟瑟发抖,而后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将脸靠在莫云初的胸膛上。 “......晚安。” 莫云初抱住了唐宁,“晚安。” 唐宁小声补充了一句:“晚上如果你要起来,记得叫醒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好不好?” “好哦。” 得到了莫云初的许诺,唐宁放下心来,这一整天他精力消耗得厉害,没过多久就睡着了,他似乎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有一个怪物一直紧紧地缠绕着他,四周都是黑暗,他看不清那只怪物长什么样,也许是蟒蛇吧,听说蟒蛇也是这样把猎物一点一点缠绕,缠绕、缠绕—— 直至生生绞死。 唐宁骤然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发现莫云初的手搭在他的腰上。 “醒了?”莫云初在唐宁的眉心落下一个早安吻,吻得缱绻又轻柔,“早上好。” 唐宁的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又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陆应星死了。】 系统说。 什么? 唐宁恍惚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中梦。 陆应星死了? 昨天离别时还好端端的,他还欠陆应星两顿饭,还没问陆应星那段监控视频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要是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我要去工作了,不能陪小宁了。”莫云初不舍地将直挺的鼻子埋进唐宁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眷恋中透出一点痴迷,“好香。” 酥麻的痒意将唐宁的思绪拉回现实,他呆怔地看莫云初离开房门,怔愣了几秒,才问: 【发生了什么?】 系统没有再透露更多的消息。 唐宁赶到医院时,见到了陆家人,其中一位是陆应星的兄长陆君持,陆君持和陆应星的长相有些几分相似,只不过气质沉稳许多,让人能一眼分辨出兄弟二人的不同。 看到唐宁的到来,陆君持上前轻声道:“好久不见。” 唐宁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只能微微点头,陆君持看起来显然知道唐宁和陆应星的关系,告诉唐宁陆应星的死因是猝死,又让唐宁平日里注意身体,“你们这一行很多都是昼夜颠倒,仗着自己年轻,不爱惜身体,应星的身体一向不错,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陆君持说着捏了一下鼻梁,他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他看起来一夜没睡。 “我能再见陆应星一面吗?”唐宁问道。 陆君持点头。 只不过这一次见面是在太平间。 陆君持本来要陪唐宁一起去,结果走了几步,他差点踉跄了一下,唐宁连忙让陆君持先去休息,他也正好想一个人去,这样才能取走陆应星的手机。 昨晚的监控究竟拍到了什么,陆应星的死因是否和监控有关,这些都是困扰唐宁的问题,死人不会说话,答案只能从那部手机中寻找。 这家医院的太平间在地下室负一楼,有专门的电梯直达。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外面还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说不清的阴冷感扑面而来,像是夏日井水里传来的凉意。 随着他的到来,走廊上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惨白的墙壁上倒映出唐宁的阴影。 唐宁的胆子虽然变大了一些,但在这种环境下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他加快脚步穿过走廊,走进太平间,一进去唐宁就闻到了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淡淡尸臭味。 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太平间的温度很低,灯光并不是唐宁想象中灯火通明的白灯,而是带着暖色调的光线。 按理来说暖光会让人觉得温暖,可由于这里的温度实在过低,暖色的灯光似乎渗透出了血色。 太平间布满了一排排大冰柜,每个冰柜前都贴有编号,里面睡着沉眠的人,唐宁走得很轻,轻手轻脚,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他不敢发出什么声响,怕打扰到死者的安息。 唐宁花了一点时间找到了陆应星的停尸柜,他不断安慰自己这只是游戏里的人,就像npc一样,而后鼓起勇气打开柜门,开冰柜的门就像开抽屉一样,只不过里面装着的是裹尸袋。 唐宁缓缓拉开裹尸袋上的拉链,轻微的拉链声在寂静的太平间里尤为清晰,背后隐约有一阵冷风吹来,唐宁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物,应该是他神经太过紧张了。 唐宁转过头,拉链已经拉到了陆应星的脖颈处,陆应星苍白的面容呈现在唐宁的眼前,除了脸色青白,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唐宁的错觉,陆应星的唇边似乎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唐宁不敢细看,他屏住呼吸,伸出手摸向陆应星上衣的口袋,陆应星的身体僵硬,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与活人的不同,唐宁努力忽略这种触感,他将两个口袋都摸了一遍,空空如也,于是唐宁的身子探过去了一些,他俯下身,手伸向了裤子上的口袋。 灯光忽然闪烁了一下。 唐宁的手僵在半空,他再次感受到了背后若有似无的风,四周出奇得静,唐宁一动不动僵在原地,他听了自己的呼吸声,“呼......呼...呼...呼......” 恍惚间似乎也有一个人对着他的脖颈呼气,唐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后他又推翻了这个猜想,死人是不会呼吸的,活人出现在这里他也能发现,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他神经衰弱了,等出了这个游戏他就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别自己吓自己了。 唐宁宽慰完自己,重新去摸索陆应星的口袋,很快他在陆应星的口袋里找到了手机。 唐宁欣喜地将手机拿出,准备将裹尸袋的拉链重新拉上,当拉链拉到陆应星的脖颈处时,唐宁忽然发现...... 陆应星本该紧闭的唇在此刻微微张开,正对着他不停吹气。 灯光闪烁两下瞬间熄灭,整个太平间陷入了黑暗,唐宁脊背发凉,寒意渗透骨髓,他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黑暗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裹尸袋里爬了出来,唐宁根本不敢打开手电筒去照那个东西,他飞快转身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一股冷风吹到了他的后颈,似乎有什么东西跟到了他的身后。 唐宁头皮发麻,想要跑快一点,可越是紧张就越容易出错,慌乱中他踉跄了一下,直接摔倒在地。 这具身体太过脆弱,稍微磕磕碰碰都能痛得要命,唐宁拼命爬起来,他打开手机借着微弱的屏幕光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门,希望在这一刻让唐宁爆发出了力量,他唰得冲到了门前,握住门把手想要开门,但有什么东西卡在门脚,怎么推不开。 微弱的屏幕光往下移下,唐宁睁大了眼睛,他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躺在地上的布娃娃,它拥有着稀疏的头发,黑纽扣制成的双眼,破缺的身体布满污垢,没有双腿的下半截身子露出了里面白色的棉絮,依稀能看见几只蛆从洞口爬了出来。 唐宁的脑袋嗡嗡直响,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脖颈处传来了清凉的气息,有什么东西站在他身上对他吹气。 “啊啊啊啊啊——!!!” 唐宁抱住脑袋崩溃地蹲了下来,他颤抖地缩在角落,后背抵着墙壁,自我逃避般闭上眼。 这一刻他想到的只有莫云初。 他需要莫云初。 他需要莫云初现在抱住他,对他说“没事的,不要怕啊小宁”,他需要汲取莫云初身上的体温。 他好像真的变成了菟丝花,攀附在莫云初身上,没有莫云初就要死了。 脚步声在这一刻逼近,有冰冷的手在碰他,唐宁将头埋进膝盖里疯狂尖叫,刺眼的光亮起,透过膝盖的黑暗撞进他的眼里,在铺天盖地的光亮中传来了说话声,这道沙哑的声音虽然被唐宁的尖叫声覆盖了一部分,但依然能断断续续听到诸如“喂”、“别叫了”之类的词汇。 唐宁捂住双耳哆哆嗦嗦抬起头,看到一个脸色蜡黄,眼下青黑的中年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太平间的灯重新亮起,中年男人面无表情道:“年轻人,别在这里瞎叫唤。” 说完也不理唐宁,转而走向冰柜,唐宁先是颤抖地看了一下门脚,并未看到那个噩梦般的布娃娃,他呆呆地转过头,看向冰柜,有一个柜子是开着的,上面停放着陆应星的裹尸袋,陆应星的尸体仍旧好端端在上面放着,只不过拉链未完全拉上,停在脖颈处。 暖黄的灯光照在陆应星青白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中年男人走到了陆应星的裹尸袋前,面不改色将拉链拉上,接着做出了让唐宁震撼的事情—— 他将那具直挺挺的尸体抱起放在了推车上。 “......你是谁?”唐宁颤声问。 中年男人冷淡地看了唐宁一眼,“我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灯光下,中年男人的影子投射在白色瓷砖上。 唐宁一下子有了力气,他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你好,我、我......您怎么称呼?” “老刘。” 第11章鬼婴 老刘? 唐宁用他已经被吓懵了的脑子思考了三秒,蓦然想起开殡仪车的司机老刘。 “您是开殡仪车的吗?”唐宁问。 老刘推着装着裹尸袋的车出去,闻言淡淡嗯了一声,唐宁连忙跟在老刘身旁,“太好了刘师傅!我有事想要问您!” 老刘目不斜视,走廊上的冷光照在他的身上,毫无生机到让唐宁有种对方是行尸走肉的错觉。 唐宁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再次看老刘的影子,确认老刘有影子后,他才重新抬起头,对上了老刘直勾勾的双眼。 老刘的身体还在推车,头却扭了过来,双眼没有看路,而是一眨不眨盯着唐宁,唐宁被这种目光看得脊背发凉,他结结巴巴道:“您、您昨天是不是发烧了?” “对。” 唐宁看到老刘快走到电梯前了,他怕老刘一直看他,会走过电梯,然而老刘却将推车稳稳当当停在了电梯口,双眼还是直直看着唐宁,“你想问什么?” 唐宁有些怕老刘。 他总是害怕这种看起来难以接近的人。 “我和......我朋友昨天有事去找您,他一直在敲您的门,但是您没开。”甚至不由自主用上了敬称。 “我吃了药就睡过去了,没听见敲门声。”老刘冷淡道。 电梯门打开,老刘推车进了电梯,唐宁紧跟着进去,像条小尾巴,“是这样呀,那您身体好些了吗?” 电梯显示的数字不断在跳动,密闭的狭小空间让唐宁没有安全感,老刘的年纪看起来有五六十了,脸上的老年斑在阴暗灯光下让人无端想起尸斑,他阴沉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唐宁咽了一口口水,紧张道:“前天晚上十二点,您开的殡仪车中途有载客吗?” 浑浊的眼珠似乎要瞪出眼眶,老刘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骤然拔高声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宁被老刘突如其来的戾气吓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电梯,才发现自己退无可退。 电梯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老刘看都没看唐宁,直接推着推车走了出去。 唐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出去,小心翼翼跟着老刘的身后,老刘突然转过头,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唐宁,“不想死的话,别跟着我。” 那一刻,唐宁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老刘的眼睛。 鬼婴也是用这种眼神盯着他。 冰冷,残忍。 唐宁僵在原地,看着老刘推着推车消失的身影。 等老刘彻底消失在唐宁的视野时,唐宁才有力气活动身体,他不敢在医院多待,快步离开了医院,站在大太阳底下才觉得自己好了一些。 唐宁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取出陆应星的手机,手机上面有明显的裂痕,不知道是摔坏了还是没电了,试了一下开不了机。 唐宁打车去了一家就近的手机维修店,老板说手机坏了,修理要一个多小时,唐宁暂时将手机放在老板这里,他准备去殡仪馆一趟,问问别人关于老刘的一些信息。 老刘一定知道些什么,这是目前唐宁所能找到的唯一突破口,他不想轻易放弃。 【系统,上次陆应星在殡仪馆见的人是谁?】 【林馆长。】 到了殡仪馆,唐宁告诉保安他有事找馆长,等待了一段时间,唐宁再次见到了那位长相和气的馆长。 林馆长神情哀伤道:“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小友,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想了解一些关于殡仪车司机刘师傅的事情,谢谢林馆长。”唐宁拘谨道。 他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你想了解老刘啊,老刘也是一个可怜人。”林馆长的语气很是唏嘘,“如果当年他妻子没出事,现在孩子也和你一样大了......” 林馆长说,老刘胆子很大,哪怕干这行的胆子都大,老刘也是这里胆子最大的。 老刘不信鬼神,不怕走夜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三十岁那年,老刘的妻子有了身孕,那段时间老刘成天都乐呵呵的,没想到有一天,老刘的妻子在浴室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一尸两命。 自那以后,老刘就变了。 他将妻子和孩子的灵位放在房间里,异常迷信,大半的钱都花在了找道士上,人也变得不爱说话。 “道士?”唐宁敏锐地抓住关键词,系统说找真正有修为的人可以封印鬼婴,老刘花这么多钱和精力去找的道士也许不是骗钱的,而是真的有本事,唐宁几乎是迫不及待道:“您知道刘师傅找的是哪位道士吗?!” “就是老刘小区前殡葬一条街上的郝道士。” 唐宁告别了林馆长,打车去了老刘小区前的殡葬街。 这条街道唐宁看过之前远远看过很多次,今天还是第一次来,街道上开着花圈店寿衣店棺材店,唐宁走到一家平平无奇的寿衣店前,紧张道:“请问,郝道长在吗?” 一个干瘦的小老头从躺椅上坐起身,他头发花白,穿着一身色泽明艳的红色唐装,如果在别的地方看到会让人夸一句精神矍铄,但在寿衣店中穿着这身装扮,总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过来买寿衣的?”老头问。 唐宁摇摇头,刚想说自己是来找郝道长的,就听老头慢悠悠道:“人都快死了,不给自己买一件吗?” 唐宁浑身一震,他看向这位干瘦的小老头,充满敬畏道:“您是郝道长?” “叫我郝老板就好。” 老头这一刻在唐宁心中无比高大,他看向这位目前唯一能找到的高人,“大师!我被鬼缠上了,您能帮我封印鬼吗!” 郝老板不急不缓道:“发生了什么,你慢慢告诉我。” 唐宁赶紧将他知道的一切都交代出去,郝老板摇摇头,“你招惹的这是恶婴啊,它缠着你,是打算借你的肚子重获新生。” 唐宁想到了之前做过的噩梦,不由得小腹一紧,“可、可我是男的!” “男的又怎么了?我之前听你们年轻人说什么男妈妈,男的就不能生孩子?” 唐宁大受震撼。 “你在浴室、楼道和太平间遇到的袭击是鬼遮眼和鬼骗人,是幻术,不过你小子运气好,每次都能碰巧破了这幻象。”郝老板眯起双眼,“不过你那位朋友的死倒不是幻象这么简单了,如果不好好解决平息他的怨气,恐怕又有一只恶鬼要缠上你。” 唐宁惶恐道:“那大师我该怎么办?” 郝老板搓了搓手指。 看着唐宁呆呆的眼神,郝老板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嫌弃目光,“先交钱。” 唐宁连忙问道:“多少钱!” “你朋友变成的恶鬼一百万,恶婴五百万。”郝老板报出了惊人的数字。 【系统,我卡里有钱吗?】 【816246.60元】 唐宁闻言就泪目了,他对郝老板可怜巴巴道:“能便宜点吗?” 郝老板重新躺回躺椅上,两眼一闭,“寿衣可以便宜点卖你。” 唐宁没办法,他走出店门,打通了莫云初的电话,“小宁,怎么了?” “莫云初,你能借我点钱吗?”唐宁第一次问人借钱,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要编个怎样合理的理由。 “小宁需要多少?”莫云初柔声道:“一千万够吗?” 唐宁愣住了,他反应过来后赶紧道:“不用这么多,五百二十万就好了。” “好哦。”莫云初笑了一下,“我这里还有事,先不聊了。” 挂断电话,唐宁收到了两笔转账。 分别是五百二十万和一千三百一十四万。 【系统,你有没有发现莫云初突然变得更帅了。】 唐宁认真道。 【......】 唐宁没有把多出的钱立刻转回去,他打算先留着备用,等彻底处理完鬼婴再还给莫云初,只不过花掉的那些钱注定是有借无还了,除非现实中的钱能转账到游戏副本里。 重新回到寿衣店,唐宁交了钱,郝老板的态度瞬间热络了起来,他笑容满面道:“我观你印台开阔,双眼明亮,下颚饱满,都是好的……不过却有一不足,小友,你命宫黯淡,想必有死劫加身,虽有贵人相助,亦是凶险万分,若是不过,就不必我再说什么,若是过后,便是一片大好。” 唐宁听得一愣一愣的,就差在脸上贴着“人傻钱多”,“那大师我该怎么做呢?” “先处理你的朋友陆应星之事,他因你横死,想必怨气十足,待他下葬之时,你需一路相送,路上七步一回头,待下葬后,取他坟前土一捧,带回家中,早晚叩拜,七七四十九天后即可无恙,但日后四时八节,也需你祭祀供奉。” 唐宁打开手机便签紧张道:“大师您再说一遍,我这就记下来。” 郝老板重复了一遍,接着又道:“再说那鬼婴,你随身准备一些糖果和饮料,他若是再来纠缠你,你就将这些给他——到底还是个婴儿,天性不分善恶,只要你对他好,他也就不会再害你……” “他也是个可怜的,我观他寄身的布娃娃双腿具断,应该也是叫什么人强行困入其中,你若是愿意发一份善心,就找个机会替他将两条腿缝上,他便可去投胎了,自然也不会再纠缠你。” 郝老板这一番指点让唐宁如获至宝,他对郝老板感激不尽,连呼“大师我悟了”。 郝老板点头,他打了个哈气看起来有些累,“好了,你去办吧。” 末了,他忽然又看了唐宁一眼,“小友,你下额晦暗难测,怕是有小人作祟,最近你要小心身边之人呐。” 身边人? 唐宁小心求教道:“大师能细说吗?” “小心你的朋友,上司,同事,亲人,还有......” “你的枕边人。” 第12章鬼婴 唐宁在这个游戏副本里还没遇到什么亲人,他是自由职业者似乎也没有同事,他的思绪随着郝老板说的名称里不断转动,而后听到了最后一个信息...... 莫云初。 他的枕边人。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莫云初是他在这个副本里最大的倚杖,没有莫云初,他在公交车上就会被鬼婴袭击了,他几次经历生死,每次都是莫云初在最紧要的关头出现...... 等等。 唐宁蹙起眉,他忽然后知后觉感到了一丝困惑,好奇怪,为什么每次莫云初救下他的时机都这么巧? 从他第一次和莫云初的相遇,莫云初就在最危险的时刻救下了他,那个时候莫云初是怎么说的呢? ——“小宁,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如果站在莫云初的视角,“唐宁”因为生气不肯和他坐在一起,特地坐到后排。 一个温柔体贴的男友为什么会隔了那么久,才站起身去后排找“唐宁”道歉呢?又为什么时机选得这么好,正好是在他快要被鬼婴杀死的那一刻突然出现呢? 开浴室门遇到鬼婴时,莫云初也是在最恰当的时候赶到;半夜从噩梦中惊醒被鬼婴吸血时,也是如此;在楼道差点听从鬼婴指令跳下去时,莫云初打来的一通电话将他惊醒...... 唐宁觉得自己似乎有点魔怔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关于莫云初的点滴,大多都是温暖的、给他带来无限安全感的,可是他又蓦地想起陆应星死前给他发来的那段监控视频。 于是那些暖色的回忆骤然渗透出不详意味的血色。 唐宁摇摇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郝老板说过小心身边人,但在说这句话之前也说了他有贵人相助,莫云初更应该是他的贵人。 【系统,我有什么朋友和亲人吗?】 【目前没有。】 唐宁觉得系统这番话有点奇怪,【那之前呢?】 【太过详细的人设资料不予透露,建议玩家自行摸索。】 顿了顿,系统又道:【这样有利于你自我提升。】 唐宁觉得系统说得对,新手本是他宝贵的锻炼机会,现在与其瞎想,不如先去手机修理店拿回陆应星的手机,看看监控究竟拍到了什么。 离开寿衣店,来到手机修理店,打开陆应星的手机,唐宁看起了监控录像。 陆应星在别墅的各个角落都装了监控,唐宁最先打开的是卧室的监控录像。 监控中,唐宁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莫云初似乎也在睡觉,可将视频放大,能看到莫云初睁开的双眼—— 他在黑暗中凝视着唐宁。 唐宁不由得开始发毛,他看着视频中的自己毫无察觉地睡觉,而莫云初从头到尾都在静静地注视着他,那是一种让人悚然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视频中的莫云初突然起身下床,他的动作看着很轻柔,轻柔到未曾惊动唐宁。 唐宁本以为莫云初是要下床去上厕所,他甚至忽略那种悚然感开始生气,为莫云初的不守信用生气,然而莫云初并未离开这个房间。 他做了一件让唐宁无法理解的事情。 修长的手拾起唐宁脱下的衣物,那张英俊冷淡的脸埋进唐宁的衬衣中,衬衣遮住了莫云初的上半张脸,露出来的下颌线条冷漠依旧。 唐宁看到了莫云初耸动的喉结。 半晌。 骨节分明的手将衬衣从脸上取下,莫云初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生了一张高岭之花的脸,黑色睡衣的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看起来一丝不苟,严谨禁欲,脏衣物放在他的手中似乎都是亵渎。 唐宁记得莫云初帮他洗澡时那严格到近乎洁癖的模样,连指缝都要强硬地擦拭一遍,就是这样的莫云初,半夜下床深深闻了一遍他的衬衣,像个按耐不住自己的瘾/君子。 唐宁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一幕的冲击力甚至比鬼婴趴在他的枕头旁还大。 莫云初重新回到了床上,凝视了唐宁的睡颜许久,目不转睛的凤眸给唐宁一种被掠食动物盯上的错觉,而后,他缓缓地靠近熟睡的唐宁,像一条伺机而动的蟒蛇。 隔着屏幕唐宁头皮发麻,尤其是看到自己还在那里呼呼大睡,唐宁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能睡。 薄唇在唐宁眉心咫尺的距离停下,那修长漂亮的手指撩起唐宁额前的一缕碎发,莫云初轻轻吻了一下发丝。 做完这一切,莫云初才重新躺回唐宁身侧,阖上双眸入睡。 【系统,莫云初这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要闻我的衣服?为什么要半夜不睡觉盯着我看?】 唐宁呆呆地问。 【性癖特殊吧。】 系统冷静道。 唐宁痴呆了一会儿,确实,人与人之间的性癖并不相通,是他少见多怪了。 接下来唐宁又翻了其他监控录像,昨晚的监控视频最大的异常是莫云初不断在各个房间门口闪现,其次是浴室的一段视频突然黑屏。 唐宁想要找人修复视频,但碍于莫云初职业的特殊性,他最终还是没找行动。 万一和莫云初有关的监控视频流出,莫云初知道了他在别墅装针孔摄像头的行为,莫云初哪怕脾气再好也不会轻易原谅他,到那个时候,如果郝老板不靠谱,又失去了莫云初这个护身符,唐宁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在这个副本存活。 他随意点开了今天的实时监控,本来唐宁没指望能看到什么,结果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出现在了屏幕中—— 本该在剧组的莫云初出现在了别墅。 莫云初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身上背着一个黑色背包,虽然他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但唐宁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莫云初。 莫云初从玄关里取出了一把钥匙,他拿着钥匙走向了地下室。 那是禁止唐宁进入的地下室。 是这幢别墅里唯一没有装上监控的地方。 莫云初进入地下室要做什么? 他背包里装了什么? 为什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疑问接二连三冒了出来,唐宁还未想出答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手机里传来了莫云初低沉又温柔的声线:“小宁,你今天几点到家?” “我不确定,看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唐宁不敢一个人呆在别墅,如果莫云初不在家,他准备去郝老板那里呆着,虽然寿衣店的装潢布置很是压抑,但郝老板的高人身份能给唐宁带来安全感。 “好,我今天争取早点收工,晚上八点就到家。”莫云初柔声道。 唐宁看着监控里紧闭的地下室大门,“你现在在哪里?” “当然是在剧组。” 唐宁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那你专心拍戏,不用特地打给我。” 地下室大门打开,莫云初背着背包走了出来,和进去相比,那背后空了不少,他一边走一边和唐宁聊天,聊到一半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突然转过头,漆黑的凤眸正好对上了监控镜头。 这一刻唐宁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像小动物被掠食者注目。 莫云初淡淡地移开视线,似乎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他走向大门,声线稳定:“想听听小宁的声音,这样才有干劲演戏。” “对了。”钥匙放进了玄关处,莫云初忽然道:“小宁最近有去过地下室吗?” 唐宁莫名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压力,他慌张道:“没有。” 莫云初笑了一下,“这么紧张干什么?” 唐宁喉咙干涩:“我没有紧张呀。” “声音都变调了,小宁真可爱,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莫云初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逗弄什么小猫小狗,“好了,先不聊了,晚上再见。” 通话到这里挂断。 唐宁这才发现自己紧张到呼吸都粗重了。 他现在搞不懂莫云初的意思,一开始莫云初说整幢别墅他可以去任何地方,除了地下室,现在又说去了地下室也没什么大不了,这是在欲擒故纵吗? 地下室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莫云初究竟是他的贵人,还是他要警惕的枕边人? 如果不把这件事搞清楚,唐宁觉得自己可能无法再和莫云初同床共枕,一个会一动不动凝视他睡颜、闻他的衣物、在地下室藏着秘密的人...... 比起鬼婴,是另外一种未知的恐怖。 莫云初现在已经出门了,晚上八点才能回来,他有充足的时间回到别墅前往地下室,地下室的钥匙唐宁也知道在哪里,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也许就再也没有下次了。 唐宁没有纠结太久,他做好了决定便立刻打车回别墅。 到了别墅后,唐宁拿起了玄关处的钥匙,一步一步走向通往地下层的电梯。 别墅的电梯狭窄逼仄,进去之后堵得慌,令人身体和心理感到了莫名的不适,唐宁看着字数一下子跳动到了负一层,电梯门在这一刻打开,露出了和普通平层一样的各个房间。 唐宁走到了刚才莫云初进入的房间门前,他将钥匙插入其中转了一圈,忽然发现门并没有锁。 是莫云初出去的时候忘记锁了吗? 唐宁愣了一下,打开门把手,这间屋子很暗,似乎是开了空调,有股冰窖般的冷气。 唐宁开了灯,看到了空荡荡的大房间里几乎毫无装潢,白墙,白地,正中央摆着一张小小的婴儿床,整个屋子有种说不出的阴冷。 吧嗒。 身后传来了关门声。 第13章鬼婴 唐宁下意识转过身去疯狂扭动门把手,但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他被困在了地下室,那瘆人的静默和冰冷席卷了唐宁全身。 本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响起了咯咯的笑声,如果说唐宁刚进门时看到婴儿床那一刻勉强能自控,那么现在听到这噩梦般的孩童笑声,恐惧就如海啸决堤。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巧克力,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只手将巧克力递向前方。 婴儿的笑声还在继续,透过指缝,唐宁隐约可以看见那张小床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蠕动,那小东西从床上跳了下来,像只小狗一样飞速冲唐宁爬动。 唐宁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他头皮发麻,飞速将手中的巧克力甩了出去,而后转过身拼命拧动门把手! ——“嘎吱。” 门开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在这一刻淹没了唐宁,他惊喜地看向打开的大门,却对上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是莫云初的身形。 唐宁与莫云初对视,仅仅一眼,他毛骨悚然,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因为,他看见,莫云初没有脸。 那修长的脖颈上顶着一颗没有五官的脑袋。 而这个时候,整个房间的灯全部熄灭,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唐宁的脑袋嗡嗡得直响,他战栗得厉害,两腿发软,几乎要跌倒在地。 车轮的滚动声在空旷的地下室响起,一缕缕橙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烛光照耀下,莫云初揭下了外表那层没有五官的人皮,露出英俊至极的面庞。 狭长的凤眸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唐宁,那浓密纤长的眼睫沾染上了跳跃的火光,眼尾微微上扬,流淌着邪恶与魅惑并存的奇异魅力。 这是一张令无数少男少女痴迷的容颜,值得用世间最华丽的词藻去赞叹,然而唐宁的脑海中却只剩下了一个词—— 鬼魅。 脚边有什么东西在蹭他,唐宁木愣愣低下头,看到一只狰狞版安娜贝儿的娃娃爬到了他的脚边,这个洋娃娃颧骨突出又长着婴儿肥,鲜红的唇角上扬,空洞的双眸直勾勾与他对视。 微笑着的薄唇张开,莫云初对已然吓呆的唐宁高声道:“surprise!” 浓郁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莫云初将装着生日蛋糕的小推车推到唐宁面前,笑着道:“祝我们小宁生日快乐!!!” 唐宁呆呆望着莫云初,承受了超出阙值的恐惧后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对眼前的一切作何反应。 莫云初俯下身,捡起在唐宁脚步不断嬉笑的娃娃,他将娃娃递到了唐宁面前,柔声道:“之前公交车上我看到你的布娃娃坏了,我特地找人定制了这个娃娃。” 长相狰狞的娃娃出现在了唐宁眼前,唐宁瞳孔不断收缩,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微弱颤抖的哭腔:“扔...掉......” 莫云初愣了一下,看到唐宁泪水从眼中不断流出,哭得整张脸都湿漉漉的:“扔掉!你快扔掉!!!” 莫云初立刻将这个娃娃扔出门外,而后把门关上,举起双手,展示自己手上没有拿着任何东西,他温柔地,缓缓靠近唐宁,像在安慰受惊的小动物,“扔掉了,全部都扔掉了,不哭了。” 唐宁还是哭个不停,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掉,没注意到莫云初逐步的靠近,等到反应过来时,莫云初已经凑上去在吻他的泪珠,唐宁看到莫云初这张脸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黑眸透着掩饰不住的恐惧,他抽泣着,语无伦次道:“不...不要,你走——” 宽大的手掌按住了唐宁的后脑勺,薄唇堵住了唐宁颤抖的唇瓣,让唐宁无法说话接下来的话。 噙着泪的双眸在灯光照耀下像易碎的珠宝,莫大的恐惧让唐宁忘记了呼吸,随着这个吻的不断加深,赖以生存的氧气似乎都被掠夺一空,唐宁的手无力推开莫云初,他甚至无法自己站稳,只能攀附在莫云初身上,涣散的眼神在无声地呼救—— 不要了。 泪水从泛着病态红痕的肌肤上滑落,唐宁被迫仰起的脖颈呈现出优美的弧度,他好像快死了。 真奇怪,明明是莫云初救了他,给了他这么多温暖的爱,他却生出了一种自己会溺死这份爱里的荒谬感。 那铺天盖地无微不至的爱护,像不停旋转的漩涡,将他怯懦又彷徨的灵魂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莫云初才结束这个深吻,深邃的凤眸注视着唐宁,他一字一句许诺道:“我不会走的。” 他似乎把唐宁说的“不要,你走”理解成了“不要你走”。 唐宁这个时候解释已经没有意义,而且他也没有力气再解释,这场惊吓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他张着唇贪婪地汲取着新鲜空气,迷蒙的双眼一点一点恢复清明,可回过神来后,又还是茫然无措的模样。 莫云初揽着他的腰身,将唐宁带到生日蛋糕前,贴着唐宁的耳畔柔声道:“来,小宁,可以许愿了。” 那样低沉温柔、充满磁性的声音,让唐宁害怕到想要逃离,又忍不住去依恋遵循。 ——“如果愿望能够成真,我希望离开这噩梦般的一切,再也不要回来。” 莫云初搂着唐宁,让唐宁的后背抵住硬实的胸口,将唐宁的身躯困在这个温暖的拥抱中,“好了,可以吹蜡烛了。” 唐宁下意识颤抖地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莫云初拿起蛋糕一旁的长锯齿刀,他将刀柄递到唐宁手中,宽大的手掌裹挟出唐宁的手,操控着唐宁切开了色泽艳丽如血的红丝绒蛋糕。 “来,尝一口。”莫云初取了一块喂到唐宁嘴边,唐宁张开嘴,如丝绒般轻盈滑腻的口感席卷了他的味蕾,甜而不腻,咸而不齁的味道一点一点抚慰了他的内心。 “好吃吗?”莫云初宠溺地望着他。 唐宁虽然害怕到脱力,但不得不承认蛋糕真的很好吃,他身为艺人被严格监管饮食,今年还没吃过热量爆炸的蛋糕。 莫云初又喂了唐宁一大口蛋糕。 唐宁哆哆嗦嗦吃了下去,泛着莹润水光的眸子既害怕又渴求,像误入陷阱的小动物,一边瑟瑟发抖一边不忘吃着诱饵。 “喜欢吗?”莫云初问。 唐宁发着抖点点头,秀气的下颌上全是泪渍,唇上沾了一点雪白的奶油,看上去甜腻又可怜。 粗粝的指腹按在柔软的唇瓣上,莫云初拭去唐宁唇上的那点奶油,他将蘸了奶油的手指含入口中,“好甜。” “下次我继续给小宁做蛋糕,好不好?” 唐宁吃了这么多蛋糕,他终于有力气说话了,“好......但是你下次不要送娃娃了,我不喜欢。”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到。”莫云初立刻道歉。 唐宁又尝了一口蛋糕,被甜食抚慰的他没有那么害怕了,地下室确实藏着的秘密,只不过这个秘密是一个他未曾想到的生日礼物,未知的恐惧在揭开神秘面纱的那一刻丧失了威力—— 是的,他应该勇敢起来,不要害怕地下室,不要害怕那个玩偶,更不要害怕莫云初。 唐宁看向英俊又深情的莫云初,用柔软的声音邀请道:“蛋糕真的好好吃,你也来吃吧。” 莫云初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目光落在唐宁的唇上。 他们两人又吃了一会儿,而后莫云初将蛋糕带上客厅。 这场生日是莫云初精心布置的,他专门和导演请了一天假,亲手做了生日蛋糕并设计了地下室的“惊喜”,曾经的“唐宁”很喜欢这种刺激的灵异类相关的东西,而现在的唐宁则很喜欢红丝绒蛋糕,喜欢到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暖色调的灯光下,唐宁陷在柔软的沙发中,莫云初伸手轻轻揉着他鼓起的小腹,也许是灯光过于温柔,又也许是莫云初深情克制的双眸,唐宁觉得莫云初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监控中的异常行为一定是什么误会,就像地下室一样,问清楚就好了。毕竟要是不问清楚,唐宁今天恐怕根本睡不着。 想到这里,唐宁鼓起勇气轻声问道:“你说......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晚上不睡觉,一直盯着枕边人的脸看?” 莫云初闻言想了想,认真道:“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枕边人太好看,看了一眼还想再看一眼,怎么也看不够。” “还有一种呢?”唐宁小心翼翼问道。 “那个人是心理变态者。” 空气中的微风好像也停止了流逝。 幽深的瞳仁望着唐宁,莫云初微笑道:“小宁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盯着你看的?” 那张英俊的脸保持着完美的笑容,眼底却毫无笑意,像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莫云初的笑容逐渐扩大,笑意渗透进眼底,眼神有些无奈和新奇,像是在新奇他的胆小,“是不是被我这个表情吓到了?” 唐宁呆呆地望着莫云初。 “小笨蛋,我最近接的角色就是心理变态者。”莫云初刮了一下唐宁的鼻子,“我是沉浸派,正常生活也有点受到这个角色影响,本来以为你不会发现。” “毕竟你每天都睡得这么沉,和小猪一样。”莫云初揉了揉唐宁蓬松的头发,“怎么发现的?难道在装睡吗?” 唐宁不敢说自己装了监控,只能顺着莫云初给的台阶下去。 莫云初捏了捏唐宁的脸颊,“我们小宁现在厉害了,装睡把我都给骗过去了。” 唐宁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要来了莫云初的剧本,果然看到了这个角色变态的设定,里面还有闻伴侣衣服的奇怪行为,也和监控中莫云初的异常举动对上了。 原来是这样的。 太好了,原来是这样。 这下真相大白,唐宁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他的心思太好猜,全部都摆在脸上,一眼就能看明白。 “现在还怕我吗?”莫云初含笑着问唐宁。 唐宁乖乖地摇头。 薄唇凑在唐宁的耳廓,吐出的声音喑哑温和中掺了几分说不出的欲,“那今晚让老公吃饱好不好?” 第14章鬼婴 唐宁有点发懵地看着莫云初,他看到那长长睫羽也遮不住的幽深暗示,莫云初注视着唐宁,而手却在玩弄唐宁细白的手指,从指缝肆意勾卷,再从掌心滑落,伸进袖口,能喂饱他的显然不是什么蛋糕。 只是被碰了手指,唐宁的半个手臂就都要麻了。 “今天先不要了,我困了......”唐宁的声音里带着无措和一点点哀求。 然而这一次的莫云初却没有这么好说话。 “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三分。”莫云初看向自己的手表,“即使睡八个小时,我们十二点半也可以开始,时间很充裕。” 唐宁的神情很是茫然,像是不明白自己之前屡试不爽的借口为什么失效,眼神看起来可怜得让人想欺负。 “小宁现在要去床上睡吗?”莫云初温和地询问着唐宁,“可是我看小宁的样子很精神。” 手指从一旁的蛋糕上蘸取一点奶油,那细腻香甜的奶油被莫云初涂抹在唐宁的鼻尖、唇和锁骨上,让唐宁看起来像是一只不小心沾了奶油的小花猫。 莫云初捏住唐宁秀气的下巴,温柔地吻了上去。 唐宁慌张地偏过头,想要躲开莫云初的亲吻,却被莫云初扳住脸,一点一点舔掉奶油,他的动作认真极了,像是在品尝蜜糖珍馐。 剩下最后一点在脖颈,唐宁的脖子实在敏感得过分,他捂住脖子冲莫云初泪眼朦胧地摇摇头。 “怎么了?为什么要躲?小宁难道是特地不想我吃饱吗?”修长有力的双手撑在唐宁的头两侧,莫云初俯下身望着唐宁,将想要后退的唐宁桎梏在人为制造的狭小空间里,极具侵略性的气息让唐宁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安。 唐宁慌张极了,剔透的眸子宛如受惊的小鹿,瞳孔倒映出莫云初极具压迫感的面容。 “那这样小宁也太坏了。” “坏孩子要得到惩罚。”那张英俊的脸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可凤眸晦暗的情绪却更浓重了。 有那么一瞬间,莫云初疏离冰冷的神情中透出一抹说不出的欲念,好似将猎物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掠食者终于撕开了伪装,露出猩红的舌尖迫不及待要品尝饕餮盛宴。 下一刻,那浓密的睫羽又将这露骨的眼神修饰得柔和起来,充满了欺诈性,“小宁是乖孩子,还是坏孩子?” “我...我......”唐宁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回答乖孩子要被吃干抹净,回答坏孩子要被惩罚。 出于小动物般趋利避害的本能,唐宁无师自通学会了讨巧的回答,“我爱你。” 望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他怯生生补充道:“......老公。” 这个羞耻的称呼有很大的威力,起码在这一瞬间就平息了大半莫云初的不悦,是的,唐宁能察觉到蛰伏在莫云初平静外表下如暗流般涌动着的不悦。 他还从未见过莫云初生气。 他也不想见到这一幕。 深邃的凤眸凝视着唐宁,莫云初翘起唇角,“小宁好乖。” 唐宁迟疑了一下,伸出双手搂住了莫云初的脖颈,他像撒娇般将脸贴在了莫云初的胸膛,放柔声调软软道:“我最近这样是有原因的。” “前天晚上我们不是坐公交车回家吗?”唐宁记得系统说他不能对莫云初透露鬼的存在,这样会影响游戏平衡,那他借着做梦的幌子应该可以讲一讲吧? “结果啊,我查到当天经过我们这里的只有一辆殡仪车。”唐宁小声道:“我不停做梦,梦到那晚我们坐的就是那辆殡仪车,还梦到我可能要死了。” “我好害怕,所以现在没心思做这种事情。”唐宁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不想做这种事情,他说得真情实感不掺半点水分。 “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莫云初抱住唐宁安慰道:“没事的,我知道我们坐的是公交车,我们下车的位置监控拍不到,所以才没拍到那辆公交车。” “你当时为什么要上那辆公交车呀?”唐宁缩在莫云初怀里小声问。 “小宁忘了吗?你说你想深夜坐末班车,所以我们上了那辆公交车。” 唐宁陷入了沉默。 他觉得他这个作死的人设被厉鬼缠上很合理。 “只要我找到前晚我们坐的是公交车的证据,小宁是不是就不害怕了?”莫云初问。 唐宁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 “好,那我现在就找人调查。”说着莫云初松开了唐宁,开始找人调查,一开始他查的是监控,监控里果然没有公交车的身影。 而后莫云初报出了公交车的车牌号。 唐宁的眼睛微微睁大,“你怎么知道车牌号?” “上车时我看了一眼。”莫云初答。 唐宁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别说是看两眼了,就算是看了一整个晚上,隔了两三天之后也能忘得一干二净。 找寻那辆公交车的具体下落需要一定的时间,在等待的时间里,莫云初没有勉强唐宁,他选择陪唐宁看了一部感人治愈的电影。 这部电影由莫云初主演,男主是一个温柔体贴善良可靠的角色。 影片中的莫云初穿着白大褂,是一位有着洁癖的医生,当屏幕出现莫云初慢条斯理、一丝不苟洗手的镜头时,唐宁的脚趾忍不住蜷缩在一起—— 他的身体自动回忆了那晚浴室的清洗。 唐宁不由得回头看向莫云初,莫云初专心致志看着电影中的自己,与上一部电影里的军官角色不同,这一部电影的医生性格更接近于莫云初现实中的性格,相似到唐宁甚至有些分辨不出来屏幕里的莫云初,和现实中的莫云初有什么区别。 虽然电影中的莫云初穿着白大褂,但两者传递出来的气质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沉静、温柔、可靠。 一样到好像都是用同样的技巧扮演出来。 想到这里,唐宁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用词有些奇怪,应该说电影里的医生是莫云初本色出演才对。 “在想什么呢?”莫云初没有像扮演军官角色那样特地改变声线,他的声音和影片中一样沉静。 每一个字被他用好听标准的发音读出来后,都会被渲染上一种温柔坚定的魅力,以至于唐宁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是戏里的角色在说话,还是现实中的莫云初在说话。 “没、没什么。” ...... 第二天上午,唐宁是被电话铃惊醒的,莫云初接了电话,压低声音和手机另一边的人沟通了几句,而后挂断了通话。 “抱歉,吵醒你了吗?”莫云初亲吻了一下睡眼朦胧的唐宁,他柔声道:“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唐宁摇摇头,“我好像听到你们说公交车的事情......” “嗯,刚才我朋友查到了那辆公交车的下落。”莫云初平静道:“那辆公交车坠落在一个乱葬岗旁边的湖泊里,司机死亡,车内行车记录仪不翼而飞,目前还没有人知道司机为什么会把车开到那里。” 唐宁莫名觉得这个故事很耳熟,他用自己刚睡醒还不清醒的脑子思考了一下,发现这件事听起来很像是节目组给他的任务单上记载的都市传说。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们那晚就是坐这辆公交车回来的。” 唐宁还是有些懵。 当时陆应星查监控的时候,查到殡仪车经过了靠近别墅区的路线,但监控并没有明确拍到他们从殡仪车上下车的片段。 如果莫云初没有记错车牌,难道当时他们确实不是从殡仪车上下来的? 那为什么当他问老刘那晚有没有载客时,老刘的反应会那么大? 监控又为什么没有拍到这辆公交车行驶的路线? 莫云初的手指插进唐宁的发间,帮唐宁压下几根翘起的发丝,他温和道:“有些殡仪车虽然外表和公交车相似,但内部是冰柜,这种车子不适合载客,所以小宁你做的梦并不科学,我们要相信唯物主义。” 唐宁:“......” 我进入这个副本就是最大的不科学。 莫云初拨开唐宁眉心的几缕发丝,在上面印下一个吻,唐宁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已经很习惯莫云初的亲吻了,他闭上眼,嗅着莫云初身上传来的温暖木质香。 这淡淡的木香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只是一瞬间唐宁想不起来。 早上莫云初出门工作后,唐宁收到了陆家大哥的消息,今天中午陆应星出殡。 唐宁起身去衣帽间寻找合适的衣物,他选了一身黑西装换上,镜中人即使穿上了成熟的黑色西装,身上依旧流淌着干净又纯洁的懵懂气息,像是娇养在花圃里的玫瑰,豢养在金笼中的鸟雀,那压抑的黑反而衬得肌肤似雪。 担心会遇到鬼婴,唐宁往西装口袋里装满了糖果。 唐宁赶到陆家时,正好是要抬棺的时刻,陆应星还未结婚,因此是八人抬棺,这八人都是陆家专门请来的抬棺匠,各个都充满了力气。 八人合力抬起了棺材,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唐宁走在送葬队伍的中间,他牢记郝老板的交代,在路上七步一回头,就这样走了一段距离后,抬棺匠的步伐忽然慢了下来。 走在队首的人放慢了脚步,整支队伍都会受到影响,陆君持给每位抬棺匠都塞了红包,然而红包送过去后,抬棺匠们的速度不仅没变快,反而更慢了起来。 这种慢,并不是故意磨蹭的慢。 晨间的风是冷的,天气阴凉,那八位抬棺匠却像在烈日下行走,唐宁看到那八位身强力健的抬棺匠黝黑的后颈上都是汗珠,壮实的臂膀上迸出了一根根青筋。 似乎他们抬着的棺材异常沉重。 抬棺一经开始,在被抬到指定地点前不允许放下,如果抬棺匠实在乏力,可以将棺材暂时放在长凳上。 扛着长凳的人见状连忙往队首赶,可还未等到长凳放下,一根粗大的绳子断裂,金丝楠木棺轰然跌落在地。 绳断棺落,死者有怨,不愿往生。 第15章鬼婴 棺材落地是大忌,四周有人在窃窃私语。 八位抬棺匠大汗淋漓换好新绳子,可当八个人一起抬棺时,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送葬队伍中的讨论声越来越大,有人骂抬棺匠光收钱不出力,一个年轻的抬棺匠性子急,对一旁说风凉话的人反驳道:“你来抬!你看看你能不能抬得动这么沉的——” 他这番牢骚还没说完,就被年纪大的抬棺匠制止了。 在抬棺中,说“沉”、“重”之类的词是忌讳。 年纪大些的抬棺匠对陆家大哥说了些话,陆家大哥的脸色很是难看,他找又从送葬队伍中找了八个年轻有力的人,总共十六人抬棺。 这一次抬起来走了没几步,绳子再次断裂。 “砰”的闷响砸在了众人的心上,这下过来帮忙抬棺的人都被吓到了,怎么也不肯再帮忙。 陆家人最后只好放弃了当地传统的抬棺送葬的方式,找人将这口棺材抬上了殡仪车内,一路开车送到殡仪馆火化。 唐宁坐在随行的车队中,偷偷打电话给郝老板,向他讲述了出殡的异常,郝老板安抚了唐宁几句,叮嘱唐宁一定要一路相送,下葬后取陆应星坟前的一捧土,这样才能化解这场劫难。 唐宁拼命点头,点到一半意识到郝老板看不见,他压低声音小声应了一下。 陆应星的遗体送去火化前,众人可以在告别大厅送陆应星最后一程,唐宁和其他人一样站在摆满花圈的告别大厅中,告别大厅内哀乐缭绕,气氛肃穆哀伤。 不知为何,唐宁总感觉有人在看他,他转过头看向周围人,所有人都穿着黑衣服,面无表情或神情悲戚地抬头看向遗照,没有人在看唐宁。 然而那种被人注目的感觉却越发强烈,强烈到如芒在背,让唐宁极度不安,他怀疑是自己神经过敏了,不断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唐宁习惯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安感,他也和周围人一样抬起头,看向陆应星的黑白遗照。 照片中的陆应星没有任何表情,黑眸直视唐宁,穿着一身正装,没了唐宁印象中的不正经气质,冷漠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望着这张被白菊簇拥的遗像,唐宁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终于捱到了哀悼结束,工作人员将陆应星的遗体退去火化,唐宁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前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唐宁忍不住回过头,没有看到有人在盯着他,他身后只挂着一张陆应星的遗照。 估计他这段时间精神紧张,所以才会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唐宁摇了摇头,往大厅左侧走去,快离开的那一刻,唐宁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冰冷的灯光下,他看到遗照上的陆应星眼珠子朝左移动,对上了他的视线。 唐宁浑身肌肉在瞬间紧绷,怀疑自己看花眼了,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遗照,陆应星的眼珠子重新回到了正中央。 果然是幻觉。 唐宁跨出门槛,阴冷的注目感如毒蛇般爬上了唐宁的脊背,唐宁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他又忍不住回过了头—— 他看见,遗像上的陆应星缓缓裂开唇角,对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这一刹那,令人战栗的寒冷从脚底涌到头颅,唐宁头皮炸开,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 唐宁慌张地跑出了告别大厅,想要甩开那张遗像,他跑到遗像看不到的地方哆哆嗦嗦掏出手机给郝老板打电话,郝老板听完他气息不稳的求救后,淡定道:“没事,只要你按我说的好好供奉他,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得到了郝老板的保证,唐宁才勉强平静下来。 接下来唐宁和出殡队伍一起送陆应星的骨灰盒去公墓,公墓就是离别墅区很近的那座公墓,爬山时唐宁牢记郝老板的叮嘱,七步一回头,等到陆应星下葬后,唐宁想去取坟前一捧土,可现在的公墓修得太好,周围都是瓷砖,唯一能取土的地方就是墓旁养绿植的地方。 因为要取土,必须要等所有人都离开。 唐宁等了快一个小时,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唯独陆君持还站在墓前。 陆君持比昨天的样子看起来更憔悴了,冒出来的青黑色胡渣没有处理干净,他穿着黑西装,黑领结,黑皮鞋,压抑的黑色从头沉到尾,整个人透出浓浓的哀恸。 “唐宁。”陆君持看着陆应星的墓,缓缓道:“有些事情我不知道应星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想应该是没有的,他虽然看起来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人,但有些秘密却比谁都守得牢。” 唐宁有些茫然。 “你和应星吵架的那段时间,应星遭遇了一连串奇怪的事情,他晚上睡觉时会听见奇怪的女人哭声,这声音即使是他戴上耳塞和降噪耳机都不能隔绝,似乎是在他脑海里响起那样。” “他做电梯时,电梯门无缘无故打开,又无缘无故合上,然后他听到电梯超载的提示。” “他在浴室洗澡,花洒流出的是红色的水,他一个短头发的男生,家里的管道却经常被黑色长发堵住。” “大概都是生活中寻常的小事,一开始他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又在嘴贫,毕竟你知道他这个人成天没个正形。” “后来有一次我去他租房的地方找他,看到他的手在掐自己的脖子,那架势恨不得把自己活生生掐死。”陆君持低声道:“唐宁,你说奇怪不奇怪,一个人怎么可能自己把自己掐死?” 唐宁呆呆地看着陆君持,陆君持接下来的话让他脊背发凉:“可他就差点那样死在我眼前。” “我带他去医院检查,并不管用,后来我找了一些大师,也都没什么用,然后应星在电话里和你提分手了,我看着他打的那通电话,他的声音全程都在对你笑,可是你知道吗?” “他一直在笑着哭。” 唐宁愣住了,伴随着陆君持的讲述,翻尸捣骨的寒意从字里行间传来,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告别大厅上那张诡异微笑的遗像,如果那张遗像能够流出血泪,那想必应该也是笑着哭的模样。 陆君持继续道:“应星对我说,他不想把你卷进这么诡异的事情里。”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也许是新找的大师厉害,他摆脱了这些东西,可惜那个时候你交了新男友,你和他的缘分就这么断了。” “我对你讲这些东西没有什么目的,人已经死了,尘归尘,土归土,我只是不想让他对你的这段感情也像尘一样埋进土里。” 陆君持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只留唐宁一个人站在墓园中。 风吹过空旷的墓园,发出一声幽幽的呜咽,即使是大白天,唐宁也感受到了一股沁心的凉意。 陆应星的执念是他吗? 所以死了也不肯离去? 唐宁心慌得厉害,更别提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坟头取土。 如果他是副本里的“唐宁”,他或许会感动于前男友的深情,可唐宁对陆应星并没有什么感情,最多的是愧疚,他骤然得知了这么多的深情,只觉得这些情谊沉甸甸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我以后一定多给你烧纸。”唐宁压着嗓子慌张道,他颠三倒四说了一些赔罪话,而后打开手提包,从中取出了一把小铲子和塑料袋,接着他和做贼似得偷偷摸摸取土,当他取土的那一刻,那被人盯着的感觉再一次蔓延全身。 唐宁知道,墓碑上也贴着陆应星的照片。 这张照片上的陆应星也在斜着眼睛看着他吗?惨白的脸上也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吗?会从照片里流出血泪吗? 唐宁不想去想这些,可是他越是让自己不想,脑子就不受控制地越去想。 拿着铲子的手在疯狂颤抖,抖得土都洒了出来,唐宁不敢看墓碑上的陆应星,他紧咬牙关飞快取了一点土,而后合上袋子提起包迅速走人。 死寂的墓园内,回响着唐宁一个人凌乱的脚步声。 沙沙沙。 沙沙,沙沙。 走着走着,脚步声忽然变得不对劲起来,似乎多了一个人跟在唐宁身后走。 一道凉风吹过唐宁的脖颈,阴冷到能穿过皮肉吹进骨头缝里,唐宁打了一个哆嗦,他从走路变成了跑步,他听到自己急促的脚步声,砰砰砰,砰砰砰,在他极速狂奔的脚步声后,伴随着另外一个如影随形的声音。 那个东西也开始跑起来了! 唐宁的脚底一片冰冷,似乎有什么东西每一步都踩到了唐宁的脚后跟。 怎么办?怎么办! 心跳不停加快,快到好像要跳出唐宁的胸腔,唐宁跑到快要喘不上气来,双腿和灌了铅一样沉重,随着他速度的变慢,那阴冷之感从脚后跟贴近,像潮水般蔓延开来,一点一点追上了唐宁的身体。 异常熟悉的感受,就像曾经去小区找老刘,他背着陆应星的身体跳楼梯,也是和此刻一样冰冷刺骨。 被冷汗模糊的视野中,唐宁看到公墓旁的森林里走出了一个老人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着中山服的老头,板着脸冲他喊道:“公墓内禁止随意奔跑!” 在这位老人出现的时候,阴冷感如潮水般退去,唐宁停了下来,头晕眼花,差点瘫软在地。 老头走到唐宁面前,伸出手拍了拍唐宁的双肩。 唐宁本来没什么力气,被这位老头拍了几下后,精神一振,似乎一下子重新活了过来,他听见眼前的老人冷酷道:“下次跑慢点,别把魂跑出去了!” 这是一位看起来不近人情的老人家,唐宁却觉得对方此刻简直是天底下最和善的老人了,他连忙道:“老伯,我可以和你一起下山吗?” 老人点头。 唐宁和对方肩并肩下山,他发现这位老人的腿脚很利落,走起路来健步如飞,走到公墓出口的那一刻,老人停下了脚步。 唐宁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到那位老人转身走向公墓,“您不和我一起出去吗?” 老人严肃道:“我是这里的守墓人。” 第16章鬼婴 莫名的,唐宁觉得对方有一股高人气质,他连忙追上去问:“前辈,您为什么选择守墓人这份职业,您是不是能处理那些东西!” 守墓人对他说:“事少,工资高,清净,还包住。” 乍一听竟然很有吸引力。 唐宁呆呆目送对方离去,他看到这位守墓人走向山脚下的小房子里,甚至还在房前养了小鸡。 如果忽略山上的公墓,这确实是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了。 唐宁不敢在公墓多呆,他打车回到了别墅,将包内陆应星的坟前土取出,放在一间客房,按照郝道士的话认真叩拜。 做完这件事,唐宁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手提包内还放着买好的棉絮、布料和针线,现在万事俱备,只差鬼婴寄身的布娃娃再次出现了,到时候他把布娃娃缝好,就能送走鬼婴解决他的心腹大患。 不过唐宁胆子小,他现在一点也不盼着布娃娃出现,他希望最好是莫云初回来的时候,他在莫云初的陪同下把这件事做好。 想到莫云初,唐宁不由得想起今天早上莫云初和他说的公交车事件,莫云初说他们那天坐的是那辆公交车,既然他坐的不是殡仪车,司机老刘被他询问那晚发生什么的时候,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呢? 这件事搞得唐宁心里有些疙瘩,他看了眼时间,现在下午四点,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他不想在晚上出门行动,这意味着他下午最后的这点时间只够再去做一件事。 是去找老刘,还是调查那辆公交车? 唐宁没有犹豫太久,他现在还怕老刘临走前放的狠话,还是去调查公交车安全一点......吧? 唐宁给莫云初打了电话,问莫云初那辆公交车具体出事的地点。 “那辆公交车已经被拉走等待销毁了,小宁现在去的话只能看到乱葬岗,看不到公交车。”莫云初有些疑惑道:“小宁问这个做什么?” 乱葬岗。 唐宁光听到这个名称就感到害怕了。 “没什么,这件事听起来也挺离奇的,有些好奇。”唐宁这番话符合他灵异博主的人设,莫云初没有再问,他们结束了通话。 唐宁不敢实地去乱葬岗考察,他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发现可以去公交车单位问问关于司机的信息,这个灵感还是调查司机老刘给他的。 之前莫云初说的车牌号唐宁还记得,唐宁查了一下他们当地的公交公司,接着就马不停蹄往目的地赶。 唐宁本来是准备打车去的,不过在路上正好遇到一辆公交车,唐宁想着在车上也能问问那位司机认不认识那位出事的同事,想到这里唐宁招招手,这辆公交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实不相瞒,由于副本第一天在公交车上受的惊吓过大,唐宁现在都还有些怵公交车,不过此刻是大白天,车上坐着的乘客一眼看去也都像是正常人,唐宁深吸一口气,紧张兮兮上了公交车。 其实上车的那一刻,当空调的冷风迎面吹来时,唐宁就有些后悔了。 每个人上车都会寻找座位,唐宁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座位布局和样式,眼前似乎浮现出鬼婴在各排座位不断闪现的画面。 “小唐,你傻站着干什么?”司机大叔回头对唐宁喊道。 唐宁看向那位司机大叔,对方似乎认识原本的“唐宁”,这比唐宁原本预想的场景要好得多,毕竟唐宁不太擅长和陌生人搭讪。 他投了币,坐在了司机旁边的位置,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刚才在想事情,所以在那儿站了一会儿。” “你别成天想那些事情。”司机的表情略显凝重,他将自己的大嗓门收了收,“以后啊,你别拍再那种视频,如果不是我劝你,你就坐那车了。”说到最后声若蚊喃。 这位司机大叔没有明确指出“那车”是什么,可唐宁在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对方在说那辆出事的公交车! 对方一定知道什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唐宁用毕生演技和智商努力套话:“唉,我当时也不知道会发生那种事。” “什么不知道?你这小子心里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把利害关系给你讲明白了,你还非要去试试看,说什么拍视频就要这种效果。”说着司机大叔忍不住转回头瞪了唐宁一眼。 司机大叔的语气很凶,神情却没有多少真正的怒意,唐宁迅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他生了一双下垂眼,笑起来流露出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像路边流浪的小猫,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忍不住动些恻隐之心。 果然司机大叔的语气软化了下来,他一边看路一边道:“你这臭小子。” 接下来唐宁又旁敲侧击了一些,司机大叔却讳莫如深,说车上别提这个。 等开了半个多小时到了终点站,车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司机带唐宁下了车,蹲在树边抽烟,他是一位头发有几根白头发的中年男子,看起来五十多岁了,一边抽烟一边问道:“说吧,你这次来找我又为了什么事?” “就那辆车的事情,我过来找找视频素材。”唐宁按照自己的人设道。 司机大叔气到把烟扔了,“你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死犟呢?!我看你今天精神状态挺好,还以为你改邪归正了!你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拍个视频把你命搭进去你最高兴?!” 唐宁被骂得狗血淋头,他内心欲哭无泪,他也想知道之前那个“唐宁”是怎么想的,怎么胆子这么大,简直狗胆包天,而他却胆小如鼠。 “那车你就别管了,以后再有末班车往那一带开,你也都别拦车!更别想着中途可以下车,那车一旦上去......”司机大叔说到这里声音又低了下来,他飞速道:“就再也回不来了。” 说了这句话,司机大叔没有再提别的,他的脸色很沉,对唐宁告诫道:“如果以后你还管我叫一声叔,就别再捣鼓你那些视频,也别再问我那些事情了。” 唐宁立刻点头。 司机大叔的脸色放缓了刹那,就听唐宁弱弱道:“叔,您能给我讲讲为什么那车上去了就再也回——” 司机大叔闻言扭头就走,根本不搭理唐宁,走之前还凶狠地踩了一下地上的烟蒂,可以说是非常生气了。 唐宁感觉自己已经问到了极限,估计再追上去那位司机大叔也不会再透露什么,他接下来又跑去公交公司问了一遍,那里的人则表示什么都不知道,最后天快黑了,唐宁只好打道回府。 这一趟唐宁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如果那位司机大叔没说谎的话,坐上了那辆公交车,人肯定会出事,这是无可避免的,连中途下车都不能避开。 如果他和莫云初当时坐的是那辆公交车,为什么他们两个没出事,而且那辆车出事后只发现了司机的尸体,并未发现另外五位乘客,难道是那五位乘客在他们之后也中途下车了吗? 唐宁记得很清楚当时车上有五位乘客,他同样记得,老刘那晚开的殡仪车运的就是五具遗体。 这一系列的信息呈现在了他的面前,唐宁思考了一会儿—— 并未思考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脑力活动过后应该吃高热量的甜点补充能量,唐宁推开冰箱门,拿起昨天的红丝绒蛋糕放在餐桌上,还特别有仪式感地切成三角形摆在盘中,对美食唐宁一直充满了尊重和热爱。 放了蛋糕,唐宁转身去拿了一瓶奶,再次走向餐桌时,唐宁拿起刀叉的手一顿,他发现蛋糕的尖角上多了个缺口。 像是被人咬了一口。 在唐宁疑惑地盯了一下蛋糕,桌上响起了哗啦声,唐宁吓了一跳,看到牛奶不知怎么得翻倒在桌面,溅了唐宁一身。 这下唐宁有些坐不住了,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离开餐桌,转身的那一刻,颈椎处一阵发麻,好像有人在背后注视着他。 唐宁加快了脚步走到大厅,那被注视的感觉越发强烈,漆黑的电视屏幕闪过了唐宁的影子,唐宁目不斜视走出屋外,迅速关上了大门。 此时的天已经黑了,黑黢黢的树影在远方摇曳,虽然唐宁打开了屋外的灯,但站在灯光下,唐宁反而觉得周围的环境更加阴森可怕。 他飞速打通了郝老板的电话,将餐桌上发生的异样告知对方。 “你是不是一直没有喂糖给鬼婴?”郝老板问。 “我一直没遇到它,就没有主动去喂它东西。”唐宁捂住嘴巴说悄悄话,说的时候眼睛还仓皇地东张西望。 “你把陆应星请到家里供奉,却对它视而不见,它自然要闹。”郝老板慢悠悠道:“你现在去诚心供奉它,再把它寄身的布娃娃缝好,它就不会纠缠你了。” 唐宁对郝老板的话奉为圭臬,他的口袋里正好装满了糖,唐宁从中掏出一把糖,小心翼翼推开门,将糖撒了出去,而后迅速关上了门。 隔着一扇门,唐宁听到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是糖果被咬碎的声音。 唐宁的双腿微微颤抖,他总觉得被咬的不是糖果,而是他自己的骨头。 过了一会儿,那咀嚼声停止了,唐宁颤抖着声音向郝老板询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身上还有糖吗?” “有,还有一颗。” “你把糖全部都给它。”郝老板说。 唐宁哆哆嗦嗦掏出了最后一颗糖,而后打开了门,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将糖撒出去,指尖就传来一阵刺痛。 大厅的灯唐宁并未打开,门内很是昏暗,唐宁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却可以想象一个青白色的婴儿蹲在门边,凶狠地张大嘴巴扑向糖果,以至于扑得太快,咬到了唐宁。 唐宁慌张地收回手,指尖的血珠和消失的糖果提醒唐宁,他做在饲养恶鬼的事情,隐约中唐宁感觉这样做有些不对,但他已经开了这个头,就没有回头路。 “糖都喂完了,接下来我要怎么做?”唐宁的声音有些干涩。 “听过倒头栽吗?你把两腿分开,往下腰,从腿间的缝隙往棺材那边看。” “看什么?” “活人能通过倒头栽的方式看到鬼。”郝老板淡淡道:“你如果看不到鬼,就说明它吃饱了。” 寒气从脚底板涌了上来,唐宁听完郝老板的话快要哭了,他不想做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很恐怖。 “你必须这么做,如果它没吃饱,你就可以在它凶性大发前,先喂它一点血去安抚它。”郝老板抬高了声调:“再这么磨蹭,你连倒头栽的机会都没有了!” 唐宁听完只好硬着头皮按郝老板的话照做。 两腿分开,他缓缓弯下了腰,夜间阴冷的风吹动了后背,唐宁捏着手机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千万别出现......千万别出现...... 唐宁在内心疯狂默念,紧接着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鼓起向两腿间看去。 看到了黑黢黢的一片。 唐宁颤声道:“没看见。” “你保持这个姿势往后退几步。” 唐宁按照郝老板的指令一点一点颤巍巍往后挪,他看到视野中黑色的外沿那圈出现了一点青白色,再往后退几步,那青白色的范围越来越大。 这是什么东西? 唐宁茫然又仓皇地继续往后挪,他本能的不想知道真相,双腿缓缓移动,当退到能看清那是什么后,血液仿佛冻结成冰。 原来那团黑色是鬼婴张大到极限的嘴! 由于唐宁倒头栽的姿势,鬼婴的脑袋和唐宁处于同一个平行线上,当退后到这个距离后,它正好能和唐宁对视。 用那饥肠辘辘的冰冷眼神。 幽深、残忍。 面对这样的眼神,唐宁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不管他有多少糖,他都不会喂饱鬼婴,因为鬼婴最想吃的东西,是他。 在意识到的这一刻,鬼婴扑了上来,那张大到极致的嘴能吞下一个成年人的头颅,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湮没了他—— “小宁。” 温和有磁性的声音在唐宁耳边响起,唐宁的眼前发黑,视野中布满了小黑点,他的腰似乎快要断掉了,头也充血得厉害,喉咙干得不得了,像是有火在烧一样,整个食道都是火辣辣的疼。 修长有力的手掌搂住了唐宁的腰肢,将唐宁扶起身,世界天旋地转,随着眼前黑点缓缓散去,唐宁看到了莫云初关切的面容。 “小宁,你怎么吃了这么多的糖?” 第17章鬼婴 夜晚的光影让莫云初的面容显得很深邃,英俊完美到不太真实,唐宁恍惚了几秒,确认莫云初真的来到他身边后,他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浓浓的底气涌上心头,什么恐惧什么慌张都不见了,只是鼻头微微发酸,好似受尽欺负的小朋友找到了靠山。 莫云初来了!一切都没事了! “你怎么才回来?”唐宁无意识拖长了声线,是指责也是撒娇,这几日的相处,唐宁别的没怎么有学会,潜意识里却敏锐捕捉到了莫云初最喜欢的姿态—— 菟丝花般的依恋。 莫云初抱住了唐宁被吓到手脚冰冷的身躯,充满怜惜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后颈,轻声道:“抱歉,我让小宁等了好久是不是?” 唐宁闭着眼不敢与莫云初对视,这样他就能肆无忌惮地撒谎:“是的,好久好久,久到我好想你,我想你想到忍不住才来门口等你。” “等得难受的时候,我就吃一颗糖。” 唐宁偏过头,将脸颊贴在莫云初的胸膛上,长长的睫羽微颤,鼓起勇气看向门口那一地糖衣。 在色彩斑斓的糖纸上,躺着一个残缺老旧的布娃娃。 唐宁立刻闭上眼,伸手牢牢抱住了莫云初,看上去就像情话说着说着突然来了一个爱的抱抱。 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闷笑,“本来还想说小宁这么吃糖会蛀牙,现在反倒是我被甜到牙疼了。” 莫云初低下头,高挺的鼻梁埋进唐宁的颈窝,鼻尖眷恋地摩挲着丝滑的肌肤,他柔声道:“我也好想你。” “见不到你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着你。” 和唐宁虚情假意的话语不同,莫云初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窝子里掏出来那般真,炽热滚烫的情绪让唐宁的耳朵尖染上一层薄绯。 唐宁不禁为自己的虚伪感到羞愧。 “好想把小宁变成巴掌大,随身揣在口袋里。”他的拥抱随着情感的吐露越来越紧,修长有力的手按住了唐宁纤细的腰,似乎要将两者的血肉融合在一起。 腰好像要被折断了,唐宁因为疼痛微微蹙起眉尖,他不好意思推开莫云初,只能咬着下唇承受着莫云初的拥抱,那长久到仿佛无休止的疼痛和绵长的爱意一齐传递到他的身上。 “等拍完这部戏,我准备退圈,这样就能永远陪在小宁身边了。” 莫云初温柔地询问道:“你说好不好?” ......退、退圈?! 唐宁迷茫地睁大眼睛,他发觉自己的情话好像说过头了。 欺骗别人感情已经很过分了,影响别人的事业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这不太好吧。”唐宁连忙道:“我还是更喜欢你在大荧幕上的样子。” 他确实喜欢莫云初在大荧幕上的模样,赋予一个角色生命和灵魂,让周遭所有演员都暗淡无光,让唐宁只能看到莫云初,目眩神迷。 夜晚很寂静。 莫云初沉默了一会儿,“是这样吗?” 还是那么低沉温和的语气,可在刹那间唐宁的心跳却快得有些不正常,他慌张地抬头去看莫云初的表情。 莫云初垂眸回望他,唇角微微上扬,定格在温柔浅笑的弧度,那双漆黑的凤眸涌动着唐宁看不懂的情绪,“既然小宁喜欢我演戏,那么我愿意为了小宁,一辈子这样演下去。” 唐宁惶惶然看着莫云初,他也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在恐慌着什么,或许是一辈子太长,听得让人发慌,但莫云初这样说,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唐宁在莫云初漆黑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听到自己怯怯的、带着笨拙的谄媚的声音:“你真好,谢谢你。” 手指宠溺地刮了一下唐宁的鼻头,“小傻瓜,对我还说什么谢谢?” 天真又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个有点迟钝的笑。 “咦,这个布娃娃看起来很眼熟,不是之前你让我丢在公交车上的那个吗?”莫云初俯视着脚边的布娃娃,奇怪道:“你到哪里把它给找回来了?” 唐宁闻言连忙扯谎:“这不是同一个,是我喜欢之前的那个娃娃,所以我自己重新做了一个,你看,是不是还挺像模像样的?” 莫云初弯腰捡起了破旧的布娃娃,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住了布娃娃的颈部,他幽深的凤眸和布娃娃的眼珠对视片刻,“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 唐宁小心翼翼道:“我还想把它的腿缝上,你陪着我一起做手工吧?” 莫云初偏头看向了唐宁,“小宁刚才不是还说要谢谢我吗?我现在想要索取谢礼了。” 手掌松开,布娃娃摔在地上,骨碌碌顺着台阶往下掉。 唐宁见状急了,又不敢自己徒手抓布娃娃,还没等他鼓起勇气把布娃娃捡起,唐宁整个身子突然一轻—— 他被莫云初打横抱起。 唐宁低叫了一声,想要从莫云初怀里挣脱出来,像一只不安分的布偶猫,却怎么也离不开主人的怀抱。 莫云初抱着唐宁大步走进别墅,别墅内部尚未开灯,四周都是一片漆黑,莫云初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环境中不断回响,沉稳、有力,还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别这样,别这样......”唐宁小声哀求着:“我、我还没吃饭。” “我们可以到床上吃蛋糕。”莫云初的语气很温和,是恋人间亲密的低语,因此那种吃法也被渲染成了恋人间独有的方式。 唐宁一瞬间回想起了莫云初上一次往他脸上抹奶油的滋味,他抖着声音求饶道:“我忽然不饿了。” 黑暗中传来莫云初醇厚的低笑,此刻他已经走上了二楼,眼看着就要往卧室走,唐宁赶紧喊道:“等等,我还没洗澡!” “我来帮小宁洗。”低哑的声音冷漠又性感。 耀眼的灯光照亮了浴室,玻璃门上倒映出唐宁被莫云初抱在怀中的身影,也许是饱受这段时间鬼婴的折磨,唐宁每次看到玻璃门和镜面上自己的身影都会感到没由来的恐慌,甚至当他转过身离开浴室,那被注视的感觉依旧久久不散。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被注目的诡异感。 而且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得浓烈,当他通过这反光面与倒影里的自己对视,不由得产生一种倒影里的自己也在凝视着他的荒谬感。 唐宁下意识闭上眼睛,将脸埋进莫云初的怀里,妄图躲避着无处不在的凝视感,也想逃避那个依偎在莫云初怀里红着脸的自己。 衣物的摩擦声响起,莫云初低头一遍遍啄吻着唐宁,那羞耻感与恐惧感同时刺激着唐宁脆弱的神经,唐宁被逼出了朦胧的泪痕,他抱着最后的希望仰起头哀求地望着莫云初,那张漂亮的脸蛋呈现出蛊惑人心的脆弱感,“莫云初...莫云初......” 他还未说完求饶的话,莫云初便呼吸粗重地将他放进了浴缸,而后他打开花洒,不知道是停水了还是出了故障,花洒半天只流出几滴红色的液体。 似血一般的红。 不详的红色水滴溅在唐宁雪白的膝盖上,从纤细的小腿迤逦而下,最后在精致的脚踝处干涸,唐宁受惊地弓起脚背,想要忽略这像被人舔舐般的黏腻感,他抱住膝盖,惴惴不安地看向握住花洒的莫云初。 莫云初这才舍得将视线从唐宁身上移开,屈尊降贵落在了花洒上,那一瞬间目光的转变,像是从看珍宝到看路边再恶臭不过的垃圾,眼角眉梢都是倨傲、厌恶和鄙夷。 他拧开花洒头,从柜子里取出钳子,从水管中扯出了一堆长长的头发。 红色的水流倾洒在白色瓷砖上,最开始涌出的水是红到发黑的颜色,充满了刺鼻的腥臭味。 唐宁捂住了鼻子。 水流声在浴室哗啦啦响起,借着水声的掩盖,似乎有什么别的东西在暗中活动。 莫云初面无表情举着水管放水,薄唇轻轻啧了一声,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他在此刻呈现出了一点没被掩饰住的烦躁,那深不可测的耐心好似随着怎么也褪色褪不干净的污水一点一点流逝了。 比起鬼怪,唐宁居然更害怕这幅模样的莫云初。 “小宁最近有请人到家里做客吗?”莫云初忽然问道。 请人? 他在这个副本里根本不认识什么朋友,他怎么请人...... 蓦地,唐宁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陆应星的那抔坟前土,还有陆君持对他说过的话—— “他在浴室洗澡,花洒流出的是红色的水,他一个短头发的男生,家里的管道却经常被黑色长发堵住。” 红色的水,黑色的头发,居然都一一对应上了! 怎么可能?这是巧合吗? “有些东西,经过主人的允许能进入家门,一旦进来了就会在主人家里做各种小动作。”莫云初似乎察觉到了唐宁的惊惧,他放柔声音温和道:“当然,我相信小宁肯定不会有这种手脚不干净的朋友。” 墨色的眉皱起,莫云初作出一副略显无奈的苦恼神情,“哎呀哎呀,这花洒坏得可真不是时候,只能明天找人修理一下了。” 说“修理”一词时,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在冰冷灯光照耀下,那英俊的面容宛若高高在上的神祇。 而后,莫云初单膝跪了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条手帕,姿态虔诚地捧起唐宁的脚,小心翼翼擦拭着上面的红痕。 第18章鬼婴 唐宁的脚被莫云初握在掌心,他的脚并不小,但莫云初的掌心过于宽大,再加上唐宁脚部的肌肤也细腻到不可思议,让人不自觉联想到宜于把玩一词。 玻璃门上的人影晃动,那躲在暗处的目光让唐宁如芒在背。 手帕细致擦拭着唐宁腿上的污垢,带来细密的颤栗,唐宁侧过头,试图躲开玻璃门上的倒影,浴室墙壁由无数光洁的瓷砖贴成,那一个个反光面上全都倒映出唐宁自欺欺人的面容。 唐宁想要将自己缩成一团,无孔不入的恐惧与羞耻感几乎要淹没他。 ——不要过来。 “怎么了?”莫云初柔声问道:“小宁在害怕什么?” ——求求你们了。 莫云初放下手帕,双手捧起唐宁苍白的小脸,手指温柔地按压在唐宁的颧骨处,那深邃的凤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唐宁,仿佛能将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拖拽出来,“告诉我,好不好?” ——救命。 天花板上渗透出一滴血红色的液体,滴溅在冰冷的瓷砖上。 唐宁的肩膀随着迸溅的水滴声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他想起了第一天在浴室做过的那场真实的噩梦,他该怎么向莫云初讲述这一切,在不允许透露有鬼的限制下。 他好像快要疯了。 怕得发疯。 “这段时间小宁你的情绪一直都不太好,我很担心你。”莫云初的手指滑过唐宁的眉弓,一遍又一遍轻柔抚摸着,那么温柔的触碰,温柔到唐宁想哭。 “还在为殡仪车的事情忧愁吗?我想了一个方法,我陪你去找殡仪车的司机,问他具体的情况,你说好不好?” 唐宁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这是他很想做的一件事,只是碍于对老刘和未知的恐惧,他一直不敢独自行动。 唐宁不可置信地看着莫云初,被泪水浸湿的眼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是被天降的惊喜砸晕了,“......真的可以吗?” 莫云初温柔一笑,“当然可以了。” “可是你要拍戏。”唐宁踌躇道。 “没事哦,请假一天还是可以的。”莫云初摸了摸唐宁的头,“现在不难过了?” 潋滟的眸子乖巧地望着莫云初,唐宁认真点头,他本想对莫云初说谢谢,又担心莫云初索要谢礼,思来想去,唐宁小心翼翼亲了一下莫云初的下颌,他亲得很小心,全程都在观察莫云初的反应,一旦莫云初有要把这个吻加深的趋势,他就会像受惊的小动物立刻缩起来。 但莫云初没有动,幽深的凤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于是唐宁的胆子稍微大起来了一点,他的睫羽不断颤抖,生涩地吻在了莫云初的唇角,甜腻的气息倾吐在莫云初的脸庞上,唐宁红着脸,闭着眼,飞快地吻在了莫云初的唇上。 而后唐宁迅速结束了这个吻,他睁着眼睛,目光闪动,耳根都红透了,发自肺腑道:“你真好。” 莫云初一动不动地半跪在唐宁面前,那张英俊的脸很难得在失神。 他那张脸没有表情的时候,五官本身咄咄逼人的英俊会让人产生距离感和压迫感,以至于唐宁一时间并没有发现莫云初的异常。 又一滴血色水珠溅在了地上,轻微的滴答声让莫云初眨了一下眼,凤眸深深凝望着略显忐忑的唐宁,莫云初露出了一个克制的温和的微笑,他褒奖道:“小宁好乖。” 唐宁能感受到莫云初现在的心情似乎很好,虽然莫云初还是和平时一样的温和体贴,但他总觉得莫云初的心情今晚格外好。 这种好心情在唐宁入睡前都没有消失,唐宁依偎在莫云初的怀里,迷迷糊糊被莫云初亲了一下额头,那份力道很是轻柔,像在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第二天,唐宁先是去问了林馆长老刘有没有上班,得知老刘今天休息后,唐宁又打电话给老刘。 电话无人接通。 最后唐宁在莫云初的陪同下进入了老刘居住的小区,这个小区除了门卫外,唐宁都没看见有人走动,整个小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次小区的电梯修好了,唐宁和莫云初走进电梯,发现即使是再冷清的小区电梯也被贴上了广告单,广告上的明星笑容满面注视着唐宁,在阴冷狭窄的电梯里,四面都贴着唐宁不认识的明星海报,一双双眼睛注视着正中央的唐宁。 唐宁握紧了莫云初的手,将头靠在莫云初肩上,电梯门忽然在二楼打开,门外空无一人,唐宁看到这诡异的一幕,无端想起陆君持曾经对他说的—— “他坐电梯,电梯门无缘无故打开,又无缘无故合上,然后他听到电梯超载的提示。” 莫云初走上前一步,冰冷的光洒在他的帽檐上,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按下关门键,电梯门重新合上。 没有超载提示。 电梯继续上升。 莫云初的手掌是暖热的,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全副武装看不清神情,但唐宁却从中收获了无限的安全感,他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莫云初的掌心。 帽檐下,狭长的凤眸微瞥,似乎在疑惑唐宁的小动作,唐宁冲莫云初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笑得长长的眼睫都遮不住细碎的眸光。 这双眼睛哭起来很好看,浓密卷翘的睫毛会挂上碎玉珠子似得泪珠,黑眸被洗得剔透,充满了易碎的脆弱美。 但总是哭红的眼睛笑起来时,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美感,狭小昏暗的空间似乎都在此刻明媚了刹那。 唐宁一旦和人混熟了就会展露自己活泼开朗的一面,他会莫名其妙开心起来,会莫名其妙地和朋友分享自己的好心情。 而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唐宁把莫云初当成了很好的朋友。 电梯门开了,唐宁也不管莫云初是什么反应,他大着胆子率先走了出去,当然手还是紧紧拉着莫云初的手。 站在死寂的走廊上,唐宁难得硬气地挺胸抬头,按照门牌号寻找老刘的房间。 【系统,你有没有觉得我现在超勇?】 唐宁的语气有点小骄傲。 【你松开莫云初的手再说这句话会更有说服力。】 系统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唐宁勇敢的假象。 【我不!】 唐宁的手与莫云初十指紧扣,他们来到走廊的末尾,站在了老刘的房门前。 老刘的房门口贴了一道黄符,符上蝌蚪文一样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唐宁并不明白,但他本能地从这张符上嗅到了不详。 唐宁默默的,默默的后退到莫云初身侧,莫云初面色如常,不慌不忙敲起了房门,他的敲门幅度并不大,只是手腕的些微转动,由指骨叩击房门,看上去优雅极了。 然而莫云初运用的力气却大到惊人,一声接一声的敲门声极具穿透力,宛若擂擂战鼓,唐宁在一旁听得莫名心惊肉跳。 在莫云初敲到一半时,房门“砰”地打开。 浓郁的血腥味袭来。 一把血淋淋的菜刀率先从门缝中透了出来,刀身倒映出唐宁惶恐的双眸,那握住刀柄的手青筋暴起,血液从指缝汇聚到刀身,再从刀尖一滴一滴落下。 血珠溅在了唐宁的脚边。 唐宁慌张地后退一步,下意识躲在了莫云初身后,他看到那扇门被彻底打开,老刘提着菜刀满脸阴沉地看着莫云初。 莫云初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的声音却异常平静,温和有礼道:“刘先生是在做饭吗?” “你是谁?你来干什么?”老刘的视线落在了莫云初身后的唐宁身上,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眼睛在一瞬间像是要吃人,“滚!你们都给我滚!!!” 说着就准备关上门。 然而莫云初的动作却更快了一步,他牢牢抓住了老刘挥舞着菜刀的手,轻松挤进了门中,“刘先生,我们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 “我这里不欢迎你们!”老刘目眦欲裂,额角的青筋迸起。 唐宁看到门上的黄符轻轻飘起,似乎被风吹过,可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布满了灰尘,又是从哪里来的风? 他紧张地望向正在和老刘对峙的莫云初,那滴着血的菜刀看得唐宁胆战心惊,唐宁担心这两个人会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莫云初面对暴躁的老刘态度如常,只见修长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一百万一个问题。” 这句话一出来,正在剧烈挣扎的老刘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莫云初,“你说什么?” “如果回答得让我满意,再附加一千万。”莫云行温和道,说着他扯下口罩,露出那张英俊到极致的面容。 莫云初的长相显然极具辨识度,老刘瞪大了眼睛,结巴道:“你...你是那个大明星?!” 唇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莫云初松开了对老刘的桎梏,他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我委托律师拟定好的合同,我们之间的交易具备法律效力。” 干净的文件袋递到了老刘面前,老刘看了看莫云初,又看了看文件袋,他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握住了文件袋的一角,手上的血污在文件袋上留下了刺眼的痕迹。 老刘又收回了手。 他将手上的污垢抹在自己的衣服上,这才重新接过那份文件袋,取出了莫云初所说的那份合同。 他看得很慢,很认真,浑浊的双眼随着阅读逐渐转动,将文件全部看完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转过身进入屋内,“你们进来吧。” 唐宁在一旁已经看呆了,他万万没想到莫云初的处理方式会是这样的,但仔细想想,林馆长也说过老刘将大半的积蓄都给了郝道士,平常生活应该也比较拮据。 而唐宁和郝道士打过交道,知道对方的报价很高,没有点钱就只能从郝道士手里买到寿衣。 这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在想什么?”莫云初牵起唐宁的手,带唐宁走进了老刘的屋内。 一进门,唐宁就看到鞋柜旁整整齐齐摆着三双鞋。 童鞋,女人鞋和男人的鞋子。 老刘的家中没有多余的拖鞋,因此唐宁没有换鞋,径直走进屋内,屋内很黑,大白天窗帘都被拉上,只在厨房开着灯。 唐宁在昏暗的光线中隐约看到客厅正中央摆着一个被红布盖起来的东西,那处地方绝大部分都被黑暗覆盖,少数被晦暗灯光晕染出轮廓的地方渗透着不详的红。 唐宁看了两秒,有些心理不适,他转而看向其他地方,客厅的沙发有些陈旧了,上面似乎摆着什么凌乱的小东西,唐宁的余光似乎瞥到了一个飘忽的人影,他吓了一跳,骤然回过头,原来是挂在晾衣杆上的衣服,因为窗帘紧闭,那悬挂在上的衣服显得人影憧憧。 唐宁转而看向餐桌,只见餐桌上整整齐齐放着三副碗筷,看起来老刘是正准备吃饭。 沉闷的剁肉声从厨房传来,唐宁看到老刘站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厨房是脏乱的,唐宁越是靠近,就越是能嗅到那股浓郁到令人恶心的腥臭味,臭味的来源主要是厨房门旁堆积着的黑色厨余垃圾袋。 唐宁忍不住用手捂住口鼻,他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他强忍不适上前了几步,发现其中一个黑色垃圾袋没扎后,袋口露出了一根棒骨,那骨头上全是细密的牙印,小的就像小孩子咬过似的。 可这根棒子骨明显没熟。 而且老刘的妻儿不是已经死了很多年吗? 哪里来的小孩? “砰!!!” 突然起来的声响吓了唐宁一跳。 老刘将刀剁进案板中,哗啦啦的水流冲刷着他的手掌,老刘甩去手上的水珠,语气阴沉道:“说吧,你们想问什么?” 莫云初看向唐宁,示意唐宁来提问。 唐宁小心翼翼道:“七月二十二号那天晚上,您开的殡仪车中途有载客吗?” 第19章鬼婴 这个问题在医院时,唐宁也问过一次老刘,只是那时的老刘反应极大,骤然变脸的凶相让唐宁至今都记忆犹新。 此时再一次问出这个问题,唐宁无端心惊肉跳,他对上那双浑浊无神的双眼,听老刘缓缓道:“有,接了一个死人。” 凤眸微微眯起,莫云初看向老刘。 唐宁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问您有没有接死人。” 老刘发出一声冷笑,“殡仪车不接送死人接什么?” 唐宁尴尬地笑了笑,老刘转过身继续处理案板上的碎肉,沉闷的剁肉声再次响起,他冷冷地不耐烦道:“还有什么问题?” 唐宁后退了一步,似乎在地上踩到了什么,他低下头,看见了一张糖纸,唐宁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张糖纸,准备扔进垃圾桶中,没想到他在垃圾桶中看到了许多糖纸和喝空的饮料瓶。 “刘师傅很喜欢吃糖吗?” 老刘的语气毫无波动,“不喜欢。” “那刘师傅买这么多糖是......”唐宁想到了郝老板给他的解决方案,试探性问:“是郝老板让您这么做的吗?” 老刘剁肉的手一顿,“你从哪里知道的他?” “哦,是林馆长告诉我郝老板这个人的。”唐宁怀疑老刘和鬼婴有些关系,是不是老刘也招惹了鬼婴,然后郝老板给了老刘同样的解决方法? 还是说,这个方法对很多鬼都适用? 唐宁决定试探一下,因为莫云初也在场,不能对莫云初说这些鬼怪相关,唐宁不动声色远离莫云初,缓缓靠近一动不动的老刘,他压低声音悄悄道:“郝老板说,只要把糖给变成鬼的小孩,再把它寄身的布娃娃缝上腿,它就会记挂你的好,不去伤害你了。” 他说这番话时,一直回头看莫云初,担心莫云初关注他们这边的事情,看见莫云初在看这间屋子里其他的摆设后,唐宁松了口气,转动眼睛,对上了老刘直勾勾的双眼。 原本还好端端背对着唐宁切菜的老刘不知何时扭头盯着唐宁,那耷拉的眼皮睁开,浑浊的眼珠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一点慑人的冷光。 “那布娃娃。”老刘缓缓问:“长什么样?” 唐宁被盯得脊背发麻,他小声道:“断了腿,两颗眼睛用黑纽扣缝起来......” 他的话还没说话,忽然听老刘说:“滚。” 唐宁愣住了,他看到老刘那张僵硬的面容挤出一条条沟壑,激烈的外露情绪似乎要将这张脸撕裂。 “滚啊!”老刘狰狞的面容在顶光照射下格外凶神恶煞,他疯狂地大吼大叫起来道:“滚啊!!!我他妈让你滚!!!” 唐宁慌张地转身就跑,莫云初将唐宁护在身后,对老刘温文尔雅道:“刘先生,这张卡里有一千万,密码是六个0。” “滚!!!”老刘的情绪异常激动,他拿起案板上的菜刀,一边冲莫云初不停挥舞,一边疯狂嘶吼道:“都他妈给老子滚!!!滚!!!!!!” 莫云初对老刘微微点头致意,“打扰刘先生了,祝您生活愉快。” 在老刘竭斯底里的吼声中,莫云初带着唐宁离开这间房子,他平静地关上房门,彬彬有礼结束了这场拜访。 隔着一扇门,唐宁能听到摔东西的声音,还有老刘崩溃到极致的哀嚎,他喊着“骗子”、“都他妈是骗子”,沙哑粗砺的声音染上了哽咽的哭腔后,竟听起来像个嚎啕大哭的孩子。 “他这是怎么了?”唐宁茫然道。 “听起来像是被什么人骗了吧。”莫云初淡淡道:“说起骗子,我认识的一个圈内朋友花重金找了个道士,说要红上加红,结果没几天就被爆出丑闻遭到封杀了。” “这种东西是封建迷信,小宁不要再为那个梦发愁了。”莫云初摸了摸唐宁的头,好比防诈骗的警察在教育误入歧途的失足少年,“我们要相信科学。” 唐宁一时间有些迷茫。 老刘为什么听到他的话反应这么大,为什么要莫名其妙说骗子,难道郝老板是骗子吗? 莫云初去车库开车,恰好这时郝老板恰好打电话进来,询问唐宁有没有给鬼婴寄身的布娃娃缝上腿。 唐宁敷衍了几句,推脱自己遇到了各种诡异的状况,没时间去缝布娃娃。 郝老板咦了一声,“你说的那些动静不像是鬼婴能搞出来的,难道是你又招惹了新的恶鬼?” 唐宁忍不住道:“我都按你说的做了,我怎么可能会招惹到那些存在?!” “那就奇了怪了,如果法子都对了,结果不应该是这样,除非......你所住的地方有杀害他的人。” 别墅只住着唐宁和莫云初,唐宁下意识反驳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郝老板冷哼一声,“我胡说?我说得有鼻子有眼,这叫胡说?!也罢,我原本还打算送你一块驱邪避凶的古玉,你若戴着它寻常邪祟不敢近身,现在想想还是算了,这玉我留着自己带!” 郝老板的语气一冲,唐宁的话头就软了,特别是听到那块可以驱邪的古玉,“郝老板,是我在胡说八道,是我在胡说八道,您看那玉......” 郝老板不满道:“行了,你好歹是我的大顾客,付了钱,我自然要保护你人身安全,不过这块玉我是不会送给你的,等你这单生意处理完了我就要把玉收走。” 正在这时,莫云初的车开到唐宁面前,唐宁连忙把电话挂断,毕竟莫云初刚和他聊完防诈骗。 他坐上了副驾驶,莫云初一边帮他寄安全带,一边问:“小宁,你今天想吃什么菜?” “随便。”唐宁现在脑子有些乱,没心情想吃吃喝喝的。 “那我给你做糖醋排骨,银耳红枣汤,玉米烙......怎么样?”莫云初报的菜名都是甜滋滋的口味,唐宁听完才发现他已经饿了。 “好。”唐宁有些神经质地咬了一下手指,他的手指白皙,指尖被咬出好看的红晕。 真奇怪。 为什么莫云初报的都是他喜欢的菜? “怎么咬手指了?”莫云初将唐宁的手指轻轻移开了,他揉了揉唐宁的指尖,蹙起的眉头里满是心疼。 熨帖的温度一路从指尖烫到心头,唐宁慌张地收回手,“没什么,我就是太饿了。” “我反而觉得适当的饥饿是锦上添花。”莫云初微笑道:“只有等待的时间足够长久,又不至于超出忍耐的极限,在真正吃到口中的那一刻——” 凤眸温柔地注视着唐宁,“才能获得最大限度的满足。” 到了家中,莫云初要处理食材,唐宁不想落单,自告奋勇要帮莫云初打下手,比如蹲在垃圾桶旁边剥剥蒜啊,捧着个碗打打蛋之类的。 他从小到大从未做过家务,打下手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切肉什么的较为高难度的东西唐宁是做不好的,只能由莫云初来。 沉闷又单调的剁肉声在厨房内响起。 唐宁抬起头来,望着站在案板前剁排骨的莫云初,衬衣的雪白袖口挽到了手肘,露出了漂亮的小臂线条,他的背影颀长挺拔,好看得像要远离人间烟火气,倒和老刘演绎的画面形成了两个极端。 想到这里,唐宁愣了一下。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看着莫云初好看的背影,会下意识联想起剁肉的老刘。 “剥好了吗?”莫云初回过头,褒奖道:“辛苦小宁了,小宁做得真好。” 排骨下锅翻炒时,整个厨房都洋溢着糖醋的甜香,唐宁忍不住深吸了好几口,压抑的心情也变好了一些,他看着锅里的排骨,双眸亮晶晶的,唐宁开心地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不知何时凝望着他的狭长凤眸。 空气中洋溢着甜腻的气息,莫云初与唐宁对视并未闪躲,他关切道:“这里油烟大,小心别被溅到了。” 唐宁后退了几步。 真奇怪啊,为什么在对视的那一刻,他会觉得那双凤眸黑沉得危险。 莫云初还在做菜,唐宁低头打开了手机,看到了郝老板发来的消息,原来快递已经到了,就放在门口。 唐宁暂时告别厨房下楼去快递,他拆开快递盒,发现里面装着一块珊瑚玉挂件,珊瑚玉是唐宁少数欣赏不来的玉,乍一看是好看的,等再细看,唐宁便觉得那密密麻麻排列着的花纹异常克系,看得人头皮发麻。 不过唐宁确实听说珊瑚玉似乎有什么辟邪的功效。 迟疑了一下,唐宁硬着头皮把这块玉戴在了身上,而后重新走向厨房。 这时的莫云初正将做好的糖醋排骨装盘,红棕色的粘稠浓汁浇在排骨上,唐宁的注意力全部都被排骨吸引,而莫云初简单看了一眼唐宁,询问道:“小宁怎么突然喜欢玉了?” “这种玉品相一般,把它收起来吧,我房间里有一块上好的翡翠挂件,更适合小宁一些。” “不了不了,我就是随便带着玩。”唐宁跑去盛饭,莫云初则负责将菜端上餐桌。 餐桌上的菜冒着腾腾的热气,唐宁坐了下来,拿起筷子眼巴巴望着莫云初,只要莫云初一坐下,他就要大快朵颐。 但莫云初的手机忽然传来铃声,莫云初对唐宁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他走到不远处低声谈话,对面的人似乎在谈什么严肃的事情,莫云初的表情也变得很是郑重,不时点头,结束通话后,莫云初长长地舒了口气,而后走到唐宁一米左右的距离前,充满歉意道:“我接下来有些事情,就不能陪小宁用餐了。” “那你今晚还回来吗?”唐宁紧张道。 “看情况,我会尽快解决,尽早回来的。”莫云初柔声道。 唐宁难掩肉眼可见的失落,他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想要喂莫云初尝一口,毕竟莫云初忙碌了这么久,如果连一口热乎的美味都吃不上,实在是太可惜。 莫云初低头看了一下腕表,遗憾道:“不好意思,真的来不及了。” 他匆匆告别了唐宁,唐宁只好一个人坐在宽大的餐桌前,独自一人面对着色香味俱全的菜品。 莫云初离开了。 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唐宁握紧了那块珊瑚玉,冰冷坚硬的珊瑚玉远比不上莫云初宽厚温暖的胸膛。 没事的,郝老板说这块玉可以辟邪。 唐宁深吸一口气,坐在偌大的别墅里独自用餐,或酸甜或咸香的味道刺激着唐宁的味蕾,压抑在心底的恐惧和焦虑在美食面前得到了疏解,那短暂的暴饮暴食让唐宁有了一种自己还活着的切实感觉。 当最后一口菜被吃完时,已经鼓起的腹部对唐宁发出警告,唐宁却神经质地咬着筷子尖,希望空空如也的盘子能变出新菜肴。 他不想结束这快乐的一切。 只需享用当前的美食,不必考虑可怕的以后。 他的神经已经绷成了一根岌岌可危的弦,谁也不知道这根弦什么时候会断,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就在下一秒。 所以。 莫云初呢? 莫云初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想莫云初了,无可救药地想念着莫云初,哪怕莫云初仅仅离开了半个钟头。 第20章鬼婴 唐宁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莫云初还是没有回来。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夜下起了一场暴雨,窗外电闪雷鸣,哪怕唐宁已经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那蓝紫色的电光依然能照亮床榻。 这是唐宁在副本的这些天里,第一次一个人度过的深夜。 他躺在床上,总感觉被子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硌得慌,可唐宁掀开床单却什么也没看到。 唐宁不想换个房间休息,因为只有这间主卧充满了莫云初气息。 于是唐宁打开衣柜,取出里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将一层又一层的鹅绒被铺在床上,层层叠叠的被褥铺得很厚,唐宁陷在床褥中,却没有任何安全感。 他担心枕头旁会冒出不该有的东西,他担心睡着了会被鬼压床,他担心不睡会被鬼盯上...... 好看的眉蹙起,脸颊恐惧泛出不自然的嫣红,唐宁身上透露出很是纯粹的脆弱感,他似乎要哭了,又强行忍住哭意,这让鼻头也染上红晕。 莫云初。 莫云初。 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唐宁害怕到脱下自己的衣服,宛如献祭的羔羊,颤抖着手脚穿上了一件莫云初留下的衬衣。 莫云初的白衬衣很大,衣摆可以遮住唐宁的大腿,唐宁的身形清瘦,光滑细腻的长腿交叠在一起,干净的白袜紧紧包裹住两只脚。 他双手环抱着膝盖,用力嗅着衬衣上留下的味道,那是醇厚细腻的木香,又带着一点凛冽的辛辣味。 伴随着轰隆雷鸣,卧室的灯光闪烁了两下,明暗不定。 湿润的黑眸惊疑不定地盯着灯泡,唐宁死死盯了十多秒,盯到双眼干涩,确认屋内的灯光暂时不会熄灭后,唐宁才艰难地收回视线,他低下头,看到静静坐在床尾的布娃娃。 那缺了腿的布娃娃诡异地坐在床尾,黑纽扣制成的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唐宁的脑子嗡了一声,如坠深渊,房间的灯再次闪烁,此刻的场景与公交车初遇鬼婴的画面何其相似,唐宁抖着手飞快拨通了郝老板的电话,嘟、嘟、嘟...... 灯光再次明亮,没有腿的布娃娃坐在了唐宁的脚边。 “喂?”郝老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唐宁濒临崩溃地捂住嘴,声音和猫一样:“它、它来了,就坐在我的脚边。” “你怕什么?”郝老板淡定道:“我给了你玉,它不敢靠近你的,现在是个好时机,你拿出针线帮它缝上双腿就能把这一切都解决了。” 针线放在包里,唐宁手脚发软走下床,走向柜子拿包,房间内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唐宁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将涌到嘴边的尖叫压了下去,浓密的下睫毛被泪水浸湿,湿得一簇一簇。 怎么会这样? 他穿着袜子,轻手轻脚走在卧室,怎么身后会传来这么响的脚步声? 阴冷感从后背拥抱住了唐宁,一股细细的冷风往唐宁的后颈处吹,唐宁竭力保持镇定,他对着手机颤声道:“陆应星,好像在,贴着我走。” “你把玉戴在身上了吗?” 唐宁从鼻腔里滚出一声“嗯”。 “他只是普通的厉鬼,在这种情况下靠近你很快就会魂飞魄散,你不必担心。”郝老板的话让唐宁勉强镇定下来,他感觉到那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确实是在飞快减轻,轻飘飘的,莫名让人想起从掌心消逝的流沙。 唐宁拿起了包,想要打开拉链,身上那股重量都转移到了唐宁的手腕上,似乎有一个人在死死按住唐宁的手,不让他取出针线。 唐宁的手脚本就冰凉,此刻指尖的血液似乎都要凝结成冰,寒冷到极致的体验让唐宁头脑清醒了一瞬,他忽然感到了一丝困惑。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帮鬼婴缝好寄身的布娃娃,不是对陆应星赶尽杀绝,为什么陆应星宁愿拼着魂飞魄散,也不让他打开包呢? 心在莫名发慌,唐宁松开了手,他身上的重量越发轻了,如果不是那股阴冷感,唐宁都要感觉不到重量。 “你开始缝娃娃了吗?”郝老板有些失真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唐宁握着手机,屏幕光照在他苍白的下颚上,唐宁眸光颤动,他点开了手机里一条新短信: 【不想死的话,别把布娃娃的腿缝上。】 【发信人】:老刘 这个号码是之前林馆长给的唐宁,唐宁一直没打通,此刻在唐宁与郝老板占线的情况下,这则电话打了进来。 一道闪电轰然袭来,电光照亮了悄无声息躺在唐宁脚边的布娃娃,唐宁惨白着一张脸,沉默地挂断了郝老板的电话,而后接通了老刘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老刘嘶哑的声音,“你把布娃娃的腿缝上了吗?” 唐宁小声道:“还没。” 哗啦啦的雨水敲击着玻璃,老刘缓缓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年轻人,他没什么本事,不过胆子特别大,于是他经人介绍,成为了殡仪车司机。” “干这行有个规矩,如果半夜遇到有人拦车,千万不能停下。那个年轻人听到了不当回事,他总觉得,人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与其怕这些鬼神,不如堂堂正正做人。” 唐宁没有说话,他感觉有些冷。 “有一天晚上,他开过一个乱葬岗,遇到一个孕妇拦车,那个孕妇穿着一身白衣服,长头发,挺着大肚子,他一下子想到了在家里的老婆,他老婆也怀孕了,大着肚子,如果万一有一天他老婆出了事,路过的司机因为怕鬼神没载他老婆一趟,那可怎么办?” “就这么将心比心,他把车停了下来。”老刘说完这句话,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安静到只能听到哗啦啦的雨声。 唐宁的呼吸开始沉重,胸腔上似乎有什么沉甸甸的情绪在压着他,他听到老刘轻声道:“这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 “那大肚子女人死在了他的车上,下身都是血,那么多血,他伸手一摸,这血是冷的。” “他回去生了场大病,又连续遇到了很多怪事,最奇怪的一件事,是他老婆大白天在浴室滑倒了,可他明明叮嘱过他老婆,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千万别洗澡,他老婆怎么会无缘无故进浴室洗澡?” “他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他老婆下身全部都是血,那血不知道流了多久,已经冷了,那么多的血都顺着下水道排了出去。” “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的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他恨啊!他哭啊!他悔啊!他宁愿那女鬼把自己带走,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个道士,道士说有办法帮他把老婆和孩子养在家中。” “那道士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道士说他的孩子寄身在了一个布娃娃身上,小孩子不听话,会到处乱跑,让他把那布娃娃的腿给拆了,这样他的孩子再跑也跑不了多远。” 唐宁低下头,看着趴在他脚边的布娃娃,电光闪过,空寂的房内响起了凄厉的啼哭声! “他很爱他的鬼娃娃,去哪里都带着它,哪怕上班也要把他的孩子带在身边,可是就在前几天,他的孩子不见了。” “那道士说,小娃娃贪玩是天性,让他在家多做些好吃的,他的孩子就会自己回家了。” 老刘笑了一下,“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一直没想明白自己在帮道士养小鬼,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还害得自己的孩子没办法投胎。” “鬼啊,是没有善恶的,你对它越好,它越想带你去死。不过,死也是一种解脱,我早就该去死了。” 电话在这一刻挂断,留下一串忙音。 唐宁持着手机呆呆站在房内,脑海里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而这时郝老板的电话还在不停打进,唐宁用僵硬的手指滑动屏幕,接通了郝老板的电话,听对方在手机那头严肃道:“刚刚是不是老刘给你打电话了?你千万不要相信那个疯子的话!” 郝老板说了一个与老刘讲述的截然相反的故事:“老刘以前当殡仪车司机让不干净的东西上车了,很快他就被鬼缠上,命不久矣,为了活命,他用了邪法,拉自己的老婆孩子当替死鬼,这样做确实摆脱了那女鬼的纠缠,却也让他老婆孩子怨气深重,尤其是他那未出世的孩子。” “我这个人一切向钱看齐,他给了我钱,我就告诉了他一个解决办法,教他把孩子困在布娃娃里,再让他把布娃娃的腿卸了,这样他孩子就行动不便,杀不了他。” “不过这样做,他虽然侥幸活命,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你之前上了他的殡仪车,就是他故意让鬼婴找你,让你当替死鬼。你是我的大主顾,本来我是不打算透露老刘的事情给你,毕竟他也是我的客户,但现在他要害死你,我不想让你枉死!” 郝老板苦口婆心地劝告道:“鬼婴已经纠缠你五日了,今日你再不把鬼婴缝上腿,送它离开,错过了时机,你以后就再也送不走了!!!” 唐宁茫然握着手机,头痛得厉害,脑海左边是老刘冷静道“不想死的话别把布娃娃的腿缝上”,右边是郝老板声嘶力竭道“现在不缝以后就再也送不走”,这两股声音在他脑子里形成了拉锯战,绞得他头炸欲裂。 他该相信老刘吗? 今晚老刘的话可以自圆其说,说得通为什么今天听了他的话会脸色大半,并情绪激动地将他们赶出门外并且大骂骗子,因为在老刘口中,他将鬼婴当孩子养,鬼婴不见了,他按照郝老板的话做好吃的等鬼婴回家,当他听到郝老板指挥另外一个人夺走他的孩子时才会如此愤怒。 可这样的话,当初他上的应该就是老刘那班殡仪车,因为老刘说自己工作时也带着布娃娃,而唐宁就是在公交车上看到布娃娃,既然如此,老刘为什么又说自己只中途载了一个死人呢? 而且为什么老刘从和他第一次见面时,态度就那么差,第二次见面情绪也无比激动,开门都是提着刀? 难道真的如郝老板所说,老刘是个疯子?想拉他当替死鬼? 可郝老板真的可信吗?为什么他按照郝老板的方法做事,陆应星的鬼魂却不消停?难道郝老板说的是真的,这幢别墅里藏了一位杀害陆应星的凶手?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莫云初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过多的思考让唐宁的大脑快要当机了,他心乱如麻,向老刘和郝老板之间摇摆不定,他一向不太聪明,看不懂人心,也理不清逻辑,从进入副本到现在,他虽然努力去探索过,但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其实是依靠莫云初。 为什么他会这么笨呢? 胆子小,脑子笨,遇到了这种情况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系统,你说我要相信谁呢?】 唐宁茫然问道。 【我建议你先冷静下来,慢慢思考。】 是的。心乱如麻的情况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有玉在身上,离十二点还有一段时间,唐宁决定...... 打局游戏冷静一下。 他坐在床上,强行无视房间里诡异的布娃娃,抱着家中的笔记本电脑,这台电脑似乎是“唐宁”的,唐宁可以轻松用人脸解锁。 在搜索游戏扫雷前,唐宁随便扫了眼电脑桌面,他看到了一个文档,上面写着“7.27更新梗概”。 唐宁的身份在这个副本是一位灵异频道博主,这个文档上记录的东西估计是对方下期要更新的视频内容,唐宁想到了上次去小区找老刘时,他对莫云初随口撒谎,说自己和陆应星是来录制视频的。 如果莫云初无意间看过这个文档,万一里面的东西和他说过的不符,莫云初会产生怀疑吗? 而且这个文档的名称是意味七月二十七号要更新,明天就是七月二十七号了,他要不要把这个文档名称改一下,改成七月二十九号,这样等他离开副本时都能不更新。 还有就是,这个更新文档会有关于灵异公交车的记录吗? 唐宁思索了一下,他点开文档,结果发现这个文档还需要密码。 因为记性不好和懒癌,唐宁从小到大用的所有密码都是同一个,他下意识输入了这个密码,而后,文档居然打开了,上面写着—— 【7.22星期四晴 我是唐宁,这是我的日记,如果有人能打开这个文档,那么意味着现在的我应该已经死了。】 第21章鬼婴 只读了日记上的第一句话,唐宁就感受到了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重新看了眼日期,7月22号,这是他第一天来到这个副本的时间,只不过他来的时间是22号晚上,这个日记是原本的“唐宁”在白天写的吗? 唐宁继续读了下去,上面写道: 【张叔告诉我,凡是经过22道的公交车司机都会遭遇不幸,据说这是因为二十多年前,有一位孕妇中途拦车,开过了四辆车,却无一人搭救。 最后那孕妇一尸两命,她本就怨气深重,再加上是死在乱葬岗旁,以至于变成了厉鬼,对所有途经22道的司机都充满了怨恨。 张叔年轻时的一位同事曾经开往22道,意外发生车祸,车头直直栽进了乱葬岗旁的河中,不仅出了这一次意外,途经22道的司机似乎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从那之后,公交车司机不再开往22道。 新上来的领导认为这是封建迷信,准备重新开启22道,张叔告诉我这件事后,我就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辆公交车将带我通往黄泉站,那里是属于死亡的世界,是我的梦寐以求。 祝我一路顺风。】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唐宁”在结尾的语气甚至是轻松和向往的,仿佛死亡才是他的解脱。 一个人为什么会追求死亡? 唐宁忽然发现他完全不了解原本的“唐宁”,系统说“唐宁”身娇体弱、水性杨花,张叔说“唐宁”为了拍摄视频不要命...... 然而真正的“唐宁”又是什么样的? 那个和他有着相同长相、相似口味,连设置的密码都一模一样的“唐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唐宁打开了“唐宁”的频道,专栏最新几期投稿都是无比硬核的废弃医院探险和废弃居民楼探险等,阴森的建筑图当作封面,隔着屏幕唐宁都感到了害怕。 唐宁一路往下翻,终于翻到了“唐宁”的第一条视频,出乎意料的是,“唐宁”的第一条视频称得上沙雕轻松,封面图是“唐宁”坐在一个布局温馨的室内,抱着枕头对镜头微笑,眉眼弯弯,眸光明亮。 这条视频底下的热评第一是:“好家伙,这一年里up主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从一个治愈沙雕小天使变成了灵异探险大魔王?!” 唐宁望着视频中的“唐宁”,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他感觉对方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应该说,第一条视频里笑得无忧无虑的“唐宁”,与他无比相似。 点击播放视频,定格在屏幕里的青年动了起来,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讲述这期视频的主题:“说起来大家可能会不相信,我呆过的每一家公司都闹过鬼。” 连说话的声音、语气和用词习惯都一模一样。 “在第一家公司的时候,我的同事们总感到无端的燥热,而我坐在离空调最近的地方,清凉得好像有人对着我的脖子吹气,一滴汗都没流,看着同事们满身大汉男上加男的模样,我不禁为自己的格格不入感到了心慌,最后提交了辞呈。” 唐宁下意识将自己的后颈靠在枕头上,小心翼翼用手捂住了脖子的左右两侧。 “我走后,我的同事们才发现,原来我们办公室不知道什么时候误开了地暖。” 弹幕飘过:【好假啊,地暖这个总阀门是要特殊去开的,开之前还要检查。】【就算开了空调,脚底难道不热吗?】 屏幕里的青年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干净又澄澈的笑,他笑起来的那一刻,所有的弹幕都变成了:【救命这也太甜了吧!】【呜呜呜宝贝你说的都对!】 唐宁将视频拉到最后,看到屏幕中的青年开心地宣布道:“所以在我男朋友的支持下,我决定辞职当全职博主了!” 唐宁点开了第二个视频。 这期视频的主题是“成年人的友谊”,视频中的青年依旧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安静讲述着毕业后他身边的好友一个接一个离他而去,因为工作、因为婚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他分别,说到这里时,青年显得很是落寞。 长长的睫羽在他的眼睑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唇角微微抿起,他难过时流露出一种很纯粹的孩子气,是让人心疼的脆弱感。 弹幕纷纷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草我居然看心疼了】 下一刻,青年突然抬起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但是今天,我认识了一位新朋友!” 镜头对准了一只漂亮的美短,“她叫开心,性格很好,今年一岁了!” 唐宁瞪大了眼睛。 他在现实中也养了一只美短,那只美短也叫开心。 “我拍这个视频主要的目的就是告诉大家,我有猫了!!!” 唐宁点开了第三个视频、第四个视频、第五个视频......都是一样的轻松沙雕风,转折点是第八期视频,这期视频的标题是“我的猫不见了”。 青年的模样很是憔悴,他的眼眶通红,声音沙哑,他将那只美短的信息贴了出来,并且曝光了他当时所居住的小区位置。 在这个视频之后,“唐宁”停更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他的视频出现了重大转折,他更新视频的主题是“十字路口见鬼法”。 视频中的青年消瘦了许多,瘦下来后更接近于唐宁的体型,唐宁因为职业问题比起常人要瘦得多。 他看到视频中的青年惨白着脸坐在马路边的十字路口,他准备了三菜一饭和一个空碗,在寂静无人的深夜一个人用筷子敲击着空碗,他浑身颤抖如筛糠,显然是怕到了极点,然而接下来他却做了一个大忌—— 他停下了敲击碗筷的动作,直直看着正前方。 十字路口见鬼法据说能招来饿鬼,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千万不能停下,因为一旦停下,就会被鬼看见。 视频沉寂了整整十秒,“唐宁”忽然绽放出了一个笑,他的脸上因为恐惧泛出了病态的潮红,冷淡的黑眸被泪水洗得剔透又脆弱,充斥着一种即将破碎的美感,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开至腐烂的花。 “原来这就是鬼。”他说。 屏幕漆黑一片,倒映出唐宁怔愣的面容。 从这条视频之后接下来的所有视频里,“唐宁”脸上的害怕越来越少,神情变得冷淡又麻木,像没有生机的漂亮人偶。 他似乎对灵异类的东西没有任何恐惧,能面不改色挑战常人眼里恐怖诡异的事情,他被粉丝称为“大魔王”。 唐宁看完所有的视频,困惑非凡没有解开,反而更加浓重了,过往的一幕幕串联在一起,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好像走马灯一般—— “你所住的地方有杀害他的人。” “有,接了一个死人。” “是不是拍个视频把你命搭进去你最高兴?!” “应星对我说,他不想把你卷进这么诡异的事情里。” “那个人是心理变态者。” “小心你的枕边人。” “把脏东西都洗干净。” “你不要随意相信他人。” “唐宁,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莫云初是什么好人吧?” 冥冥之中,唐宁闭上眼,他对自己说,我是“唐宁”。 我是唐宁。 我的前男友因为闹鬼的灵异事件,和我分手了。 我工作过的公司都闹过鬼,在现男友的支持下,我辞职了,呆在家中做全职博主。 我社交圈仅限于我曾经的朋友和我的男朋友,我的男朋友是个大明星,他不能时常陪伴我,他不在的时间里,我喜欢和朋友们小聚。 我的朋友因为各种原因,一个个都离开了我。 我很孤独,所以我养了一只猫。 我的猫不见了。 我很难过。 我为什么要难过,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 我好难过,因为我忽然发现,所有和我亲密的人或物,都在离我远去。 最后留在我身边的。 只有我的枕边人。 如海水般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莫云初犹如鬼魅般的英俊面容缓缓浮现,锋利凌厉的面部轮廓,高挺笔直的鼻梁,在浓而长的眉下,是一双危险而魅惑的双眼,宛如操控人心的掠食者,又似邪恶冷血的恶鬼。 这双眼睛,曾在他无数次沉睡时深深凝视着他。 唐宁骤然睁开眼,浑身汗毛竖起,通体生凉,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回响,他像误入陷阱的小兽抱紧了自己。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越是深究就越是可怕。 为什么陆应星和“唐宁”交往时不停撞鬼?为什么分手之后,陆应星就忽然摆脱了危险?又为什么陆应星再次和他见面后,当天猝死? 他真的了解陆应星死亡的真相吗?他真的了解那个天天躺在他枕边的人吗?他真的分得清莫云初什么时候在演戏,什么时候又说的是真话吗?! 如果真的是莫云初杀害了陆应星,那么就可以解释陆应星为何将别墅闹得不得安宁! 那么既然如此,莫云初忽然今天带他去老刘的家中,又对他说了那番关于道士骗子的言论,是不是就是为了挑拨他和郝老板的关系?! 他戴上了郝老板送的辟邪的玉后,莫云初突然匆匆离开,难道说…… 那一张张属于莫云初的脸冒了出来,是冰冷、镇定又残忍的军官,是沉静、温柔又可靠的医生,时而高高在上如无情的神祇,时而俯首亲吻足尖如卑微信徒...... ——“既然小宁喜欢我演戏,那么我愿意为了小宁,一辈子这样演下去。” 那样温柔又深情的情话,是这世间再恶毒不过的诅咒。 唐宁惊恐万分地脱掉莫云初的衬衣,他扯拽得那么用力,像是对待什么脏东西,雪白的手颤抖着换上原本的衣物,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太荒谬了。 太荒谬了! 他居然在这张床上无比期待莫云初的到来,期待莫云初的拥抱,期待莫云初的体温,甚至期待莫云初的亲吻。 来自魔鬼的吻! 唐宁发疯似得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他呆滞了一会儿,飞快地打通了郝老板的电话,像孤立无援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对电话那头道:“我的男朋友好像是厉鬼,救救我,我、我该怎么办?!” “他现在在哪里?”郝老板问。 “他有事出去了,但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他说他会尽早回来......”唐宁的大脑因恐惧一片混沌,他神经质地咬住手指,漆黑的眼珠不停转动。 他看到了失去了双腿,破碎的棉絮里涌动一条又一条白蛆的布娃娃,他看到从天花板滴落在床上的红水,他看到床头摆放着的莫云初相册。 全部都是鬼。 潜伏在他身边,虎视眈眈,残忍狡诈的恶鬼。 他会死的。 他一定会死的! “郝老板,您能不能收留我,让我在您的家里暂住一晚。”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往下掉,垂坠在雪白的下颌上,唐宁颤声道:“我有钱,我还有一千多万,我可以交钱,我把钱全部都给你好不好?” “当然可以。你不要紧张,带着我的玉佩跑出去,这样吧,你跑到你家后山的公墓里,那里有我认识的一个熟人,他能暂时护着你。”郝老板立刻给出了解决方案。 “是那位守墓人吗?” “对,你认识他?”郝老板问。 唐宁喜极而泣,他知道自己选对了,他高兴道:“谢谢您,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挂断了电话,唐宁打开了楼道里所有的灯,他一路飞快地向下跑,身后有阴冷的气息不断追逐着他,唐宁抓住古玉的手指节绷到发白,玉的棱角陷在他的皮肉里,疼得厉害,可唐宁就是需要这样疼痛,才让他有一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跑快点!跑快点! 他跑过旋转楼梯,墙壁上大大小小的画像在扭曲着看向他,他们时而变成陆应星的脸,时而又变成莫云初的面容。 不要再看我了,求求你们了,不要再看我了,放过我吧...... 唐宁的视线被泪水模糊成一片,他看不清楼下的台阶,却能看到铺天盖地的脸庞,是陆应星,是莫云初。 ——“想攀高枝还是选我吧,虽然我站的不如莫云初高,但起码你转身想逃离时,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阴冷的力量桎梏住了他的脚踝,力气大到似乎要将他的骨头捏断,唐宁的身子因为惯性向前倾倒,前方是一层又一层的台阶,是无尽深渊,是十八层地狱,他像折翼的鸟雀滚落而下。 鲜血浸湿了台阶,在高高的阶梯上淌开一连串艳丽的绯色,骨肉匀亭的手指死死握住古玉,用力到玉角割破了细腻的掌心,唐宁痛到两眼发黑,全身抑制不住地抽搐痉挛。 猩红的鲜血从额角流下,和尚未干涸的泪水交融在一起,混合出湿漉漉的嫣红,像玫瑰花瓣被碾碎出汁水,唐宁吃力地抬起头,他的肩胛骨因为持续而缠绵的疼痛不断抖动着,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 快点爬起来!快点爬起来! 他拼命调动起全身所有的力气,吝啬到要将每一个细胞的力量都压榨出来,颤动的身躯艰难站起,唐宁跌跌撞撞朝大门跑去。 一步,两步...... 布满鲜血的指尖落在了门把手。 太好了。 太好了! 唐宁激动地打开大门,屋外风雨交加,雷霆大作,闪电划破漆黑的天际,照亮了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心中那还未彻底升起的希望如泡沫般破灭,如潮水般的恐惧泛滥成灾,唐宁的眼神呆滞,浑身血液似乎要冻结成冰。 眼前那张英俊的面容对他展露出一个疼惜的神情,那温热干燥的手指捧起唐宁茫然的脸,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和血痕。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低沉又迷人的嗓音。 莫云初将沾满鲜血的指尖含在唇中,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莫云初的瞳孔不断收缩,他的胸膛起伏幅度变大,面上的神情却维持着堪称完美的平静,“不要紧,我回来了,小宁。” 不。 盈满泪水的瞳孔是掩饰不住的恐惧,唐宁被莫云初的话激起一阵哆嗦,他本能察觉到了危险,一边慌张地后退,一边摇头道:“你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小宁,你怎么了?”莫云初绅士地站在原地,关切地询问道。 唐宁颤抖着手关上了门,飞快地上锁,门外响起了莫云初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每一下都那么清晰响亮,那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声叠加在唐宁心头,沉重到唐宁快要喘不过气来。 唐宁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不断深呼吸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而后他朝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空旷的大厅不断回响着唐宁凌乱的脚步声,鲜血从伤口不停流出,唐宁只觉得头晕目眩,他按住太阳穴,脑海中忽然再次冒出了方才莫云初的身影。 唐宁的记性一向不好,可这一刻他却能回忆起莫云初干燥温暖的掌心,滴水未沾的头发和衣服,甚至是纤尘不染的皮鞋—— 从倾盆大雨中归来的人,为什么能滴水不沾? 唐宁愣住了。 他调出了监控回放,调到大门口的位置,看到那说着有事要离开的莫云初,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别墅的大门。 不论是唐宁一个人吃完晚餐,还是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高大修长的身影都一直静静伫立在门边,从燥热的午后到倾盆大雨,好似一道静止的剪影。 唐宁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在这一刻他想到了更多的事情,他甚至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突然记起这一切,为什么他要记起了陆应星生前发给他那段监控视频,为什么他要记起视频里的莫云初能毫无征兆地闪现在别墅的各个角落—— 屏幕中英俊的男人缓缓抬起头,漆黑的凤眸牢牢锁定监控的方向。 那上扬的薄唇勾出一抹血色,莫云初像位再优雅不过的绅士,握住门把手,推开了已经上锁的大门。 啪嗒。 皮鞋踩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偌大的别墅灯火通明,盘旋蜿蜒的楼梯满是鲜血,那鲜血是最醒目不过的指路牌,洒在光洁的瓷砖上,而后被皮鞋不紧不慢踩踏覆盖。 连每道脚步声的间隔都控制地一模一样。 最终,皮鞋停在了一位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美人前。 鲜艳欲滴的血迹打湿了黑发,那一滴又一滴血珠从发梢沁在苍白的脸颊上,像朱砂在上好的宣纸上晕开。 湿漉漉的双眼自下而上地惊惧异常地瞪着莫云初,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落下,脆弱到了极点,也漂亮到了极点。 薄唇轻启,莫云初温柔道:“我找到你了。” 唐宁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他死死握住了古玉,像拿着一把枪/支对准了近在咫尺的莫云初。 莫云初垂眼看着唐宁手中的古玉,他的眉梢微微挑起,平静的面容没有丝毫慌张,仿佛在凝视着一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这种眼神让唐宁几乎要失去反抗的力气。 “小宁,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他说着伸手就要夺走唐宁手中的古玉。 泪水疯狂从眼中流出,唐宁双手将古玉捂在心口,冲莫云初拼命摇头,那颤抖的唇瓣努力吐出微弱的声音:“不...不要......” 修长的手停在了半空。 这一刻,唐宁忽然看到了渺茫的希望,他抖着声音求饶道:“放我走......好不好?” 莫云初站在唐宁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英俊的面容保持着近乎骇人的沉默。 唐宁害怕到了极点,却反而生出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勇气,他将古玉死死抓在掌心,颤巍巍站起了身,哆哆嗦嗦靠近莫云初,那柔软的没有血色的唇讨好地吻在了莫云初的脸颊上。 莫云初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唐宁一边哭,一边轻声道:“老公,你不要取走我的玉,好不好?” 半晌。 莫云初用镇静到悚然的眼神望着他,“好。” 唐宁的眼泪顺着下颌不断滴落,他忍不住一边哭一边笑,他看起来那么脆弱又柔软,好似一朵菟丝花,却将自己细嫩的根系扎进了苍天大树中,“老公,我想和你玩游戏,我问你答,好不好?” 莫云初看了唐宁许久,“好。” 唐宁伸出了第一个手指,他柔软地问:“老公,是不是你杀了陆应星?” “不是。” 唐宁发出小猫一样的抽泣,他将哭到湿漉漉的脸蹭在莫云初的胸膛,苦恼又自责:“老公,我好笨,我分不清你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我看不透你,你可以对我说一句真话吗?” 莫云初垂下眼,听怀中人抽抽噎噎着问:“老公,你是不是赶走了我身边所有的人,让我只能依靠你?” 漫长的沉默。 “是。” 听到这个答案,唐宁的心完完全全沉了下去,好像坠入了深渊,是啊,如果不是坠入深渊与魔鬼共沉沦,他又怎么会疯狂到想要和魔鬼做交易呢? 他这么笨的一个人。 凭什么可以从魔鬼手中逃离? 可是不这么做,他又能怎么做? 唐宁踮起脚尖,绝望地搂住了莫云初的脖子,以献祭的姿势亲上了莫云初的唇,泪水从眼尾滑落而下,滴在了莫云初的衣服上。 “老公,我们再玩一个游戏,捉迷藏。”唐宁贴着莫云初的耳朵,声音甜到似乎抹了蜜,再加上他又哭了太久,带上了一点鼻音,软糯异常:“你捉,我藏,你说好不好呀?” 莫云初英俊的面容没有任何神情,他冷静地唐宁对视,深邃的凤眸似乎能看穿唐宁所有的小心思。 唐宁知道自己的演技一向都不太好,他闭上了双眼,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官都会被无限放大,唐宁能闻到莫云初身上的味道,深深浅浅的木香,他以前总觉得这股木香莫名熟悉,现在他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这股熟悉从何而来。 是上好的檀香木。 他曾经在送葬队伍的棺椁中闻到过这股气息。 太可笑了。 别人抓住的是救命浮木,他抓住的却是封印着恶鬼的棺椁。 泪水从湿漉漉的睫羽上落下,又被唐宁蹭在莫云初的脸上,他不太熟练地和莫云初耳鬓厮磨,像只被吓坏了的小猫,收起了爪子和所有的坏脾气,努力讨好着主人。 唐宁知道平日里的莫云初喜欢这种肢体接触,可现在的莫云初却一动不动,唐宁不敢睁开眼,不敢看此刻的莫云初是什么表情,他想那一定还是冷漠到让他害怕的模样。 为什么不回应我? 为什么不抱抱我? 唐宁小心翼翼抱住了莫云初的腰,他想他现在一定很丑,摔得头破血流,才会让莫云初兴致全无,怎么办?怎么办?唐宁抽噎着,颤抖着,笨拙地吻上莫云初。 莫云初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拒绝他的示好,唐宁努力撬开了莫云初的唇齿,他一点一点去吻莫云初,可莫云初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唐宁终于崩溃了,他埋在莫云初的颈窝,用充满哭腔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喊着莫云初的名字。 “莫云初。” 求你放过我。 “莫云初。” 求你救救我。 “莫云初。” “......我爱你。”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有十几秒,莫云初骤然捏住了唐宁的下颌,强迫唐宁抬起了头,明明身上其他部位都痛得要命,可被莫云初用力捏住的部位却似乎格外得痛,痛到唐宁情不自禁睁开了眼,泪眼朦胧望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 他看到那张脸被他蹭上了一点血水,那好看的棱唇被他吻出浓郁的红,这让此刻的莫云初看起来好像什么吸血鬼。 还没等唐宁看清那双狭长凤眸里涌动的情愫,那修长有力的手骤然托起他的后脑勺,莫云初低下头,恶狠狠吻向他。 那是一个凶狠又漫长的亲吻,一个在瑟瑟地发抖,一个在残忍地进攻,只有在这样的唇齿相依间,莫云初内心深处真实的情绪才会从完美的面具下稍微倾斜而出。 他紧紧搂住唐宁的腰身,宛如怀抱着菟丝花任由其生长的苍天大树。 心脏急促跳动着,唐宁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好像触及了一点莫云初的情绪,气愤的、悲伤的、无可奈何的......只是泄露了那么一点,就浓烈到要刺痛他的心脏。 一吻结束,如果不是莫云初扶住他,唐宁甚至要瘫软在地,他用失神的双眸呆呆注视着莫云初,莫云初同样注视着他,也许是莫云初的眼睛本就深邃,睫毛又浓密,所以垂眸望着任何人是都有一种令人心动的深情,深情到似乎能为对方付出一切。 “你......同意了吗?”唐宁燃起了一丝希冀。 话音刚落,唐宁看到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人突然笑了,唇角勾起,笑得那么好看,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好啊。” 真的吗?! 唐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颤声道:“太好了,谢谢你......” 感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男人低沉迷人的声音打断了,“但是我只给小宁半个小时的时间。” “在这半个小时里,小宁有多远就跑多远,因为啊,一旦时间一到——” “我就要抓小宁回来,永不放手。” 莫云初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温和地宣布道:“现在,游戏开始。” 第22章鬼婴 暴雨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猛烈地击打着唐宁,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单薄的布料紧贴着身体,勾勒从纤细优美的线条,连缀成线的水珠从发梢、衣角落下,那惶恐不安的小脸苍白到剔透。 唐宁不敢回头,他拼命朝向奔跑,奔向后山的公墓,刹那间的雷霆照亮了山上一块块惨白的墓碑,幽暗的树在风雨中摇晃,似有鬼魅在摇曳的树枝中捉迷藏。 阴冷的气息在这座山上变得更加浓厚,无处不在的寒意侵蚀着这里的一切,唐宁的内心无端产生一股不安,他隐约听到风雨中传来的脚步声,沙沙沙,好像有人踩在了厚重的树叶上,唐宁惊恐地躲在一株树后,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不小心发出声音。 树梢的枝叶沙沙作响,四面八方都传来了相似的动静,好像有无数双脚朝他走来,而唐宁就是这场围猎的中心。 是谁? 是谁过来了? 是莫云初、陆应星还是守墓人? 暴雨,雷霆,潜伏在暗处的人或鬼,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唐宁的神经,唐宁甚至分不清自己此刻的打颤是害怕还是寒冷,又或者两者皆有。 沙沙。 沙沙沙。 那沉甸甸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逼近唐宁,裹挟着雨水的阴风吹在唐宁脸上,唐宁在内心拼命祈求千万不要发现他,也许是他的祈祷出了效果,那脚步声停了下来。 唐宁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哪怕风雨声大到能遮掩他这微不足道的呼吸声。 雨,越下越大了。 暴雨之中,有什么东西飘了过来,铺天盖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唐宁不明所以,正在这时又是一道雷霆闪现,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切,唐宁看了一眼一股凉意涌上心头,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那是纸钱! 是烧给死人的漫天纸钱! 被雨水沾湿的纸钱飞到了唐宁脸上,遮住了唐宁的一只眼睛,像是湿漉漉的手在抚摸他,唐宁头皮发麻,又是一张纸钱扑到了他的脸上,那密密麻麻涌过来的纸钱像是有意识般往他的方向飞来。 唐宁惊恐万分往后退,心脏剧烈跳动着,似乎要跳出喉咙,他想要转身逃跑,又担心自己发出的动静会惊动未知的存在。 “别动!别回头!” 不远处传来了老人威严有力的声音。 唐宁愣了一下,随后就是狂喜,他看到穿着雨衣雨鞋的守墓人从林中走出,对方手中提着一个黑色袋子,狂风大作,纸钱就是从那里面飞了出来。 难以形容这一刻劫后余生的心情,唐宁激动地想要靠近守墓人,又突然想起守墓人刚刚对他说的话。 别动? 别回头? ...... 他身后,站着什么? 阴风呜呜地吹响唐宁,暴雨狂风之下,很容易让人忽略细微的动静,譬如脖颈被一缕气息缓缓吹动的诡异触感。 唐宁如遭雷击,一动不动,一张张纸钱绕过了他,唐宁这才发现那络绎不绝的纸钱飞向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存在。 守墓人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纸钱,一步一步走向唐宁,而后往唐宁身后洒了一把纸钱,“跟着我走。”他对唐宁低声道。 唐宁连忙跟在守墓人的身旁,这个夜晚很黑,头顶乌云密布,除了偶尔闪烁过的雷霆看不到一丝光,唐宁看不清路,几次都差点滑倒,而守墓人却一直走得稳稳当当,每走几步,就往身后撒一把纸钱。 沙沙。 沙沙。 沙沙沙。 两个人并排行走,身后却多出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唐宁冷得直发抖,尤其是背和后脚跟,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冷得直打颤的原因了,既是害怕,也是寒冷,更是因为有个东西一直站在他身后。 大雨滂沱,伤口被雨水不断冲刷,这具身体太过脆弱,对旁人来说无伤大雅的小口子落在唐宁身上,痛得像有无数蚂蚁啃食伤口,但痛楚却不是最难受,唐宁真的觉得太冷了,冷到他走路都像手脚僵直的人偶,冷到他快没有力气行动。 他需要一件温暖的大衣裹在身上,或者是一件雨衣、一把伞。 忍一忍,再坚持一下。 唐宁告诫自己,守墓人能出现已经再好不过了,现在守墓人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不要问东问西得寸进尺,没有人会像莫云初那样包容他...... 莫云初,莫云初,他为什么又想到了莫云初?! 唐宁死死咬住下唇,抛弃一切杂念和守墓人向坟地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到一块墓碑前停下。 暴雨冲刷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那是陆应星的墓。 唐宁虽然有了预料,可看到陆应星的这一刻他还是不理解,他身上已经佩戴了驱邪的古玉,陆应星无法真正伤害他,强行跟着他只能让自己实力下降,陆应星现在跟了唐宁这么久,都没能让唐宁察觉,就说明他已经越来越虚弱。 那为什么这种情况下还要强行跟着呢? 是厉鬼都没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吗? 守墓人从袋子里又抓了一把纸钱,撒向墓碑,一张张纸钱飞向那张小小的黑白遗照,照片中的陆应星似乎又一次“活”了过来,阴冷诡异的目光穿过纷飞的纸钱看向唐宁。 “收了钱,就该上路了!” 一股莫名的阴风从吹向纸钱,将守墓人撒来的纸钱全部吹走。 显然陆应星并不愿离开。 唐宁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人和鬼对抗的场面,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守墓人面不改色地从身上掏出了一条漆黑线的线,他冷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漆黑的线宛如活物般从守墓人手中弹射而出,直直射向了唐宁身后,唐宁不敢乱动,那笔直的线不断震颤,守墓人目光如炬,黑线的一端缠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上,苍劲有力的手用力拉扯着长线,似乎在拖拽着什么。 唐宁能感受到背后那股阴冷的气息从他身后侵蚀到了他的体内。 在阴气短暂入体的刹那,唐宁似乎听到了一阵凄厉的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叫声蕴藏着极致的痛苦,恍惚间似乎是陆应星的声音在说:“逃!!!” 黑线被守墓人骤然拖拽了过去,那道声音犹如幻听般从唐宁的脑海中消失得一干二净,唐宁痛苦地蹙起眉,伸手去按压肿胀的太阳穴。 刚才是陆应星在他的脑海里说话吗?还是他自己产生了幻觉? 唐宁的头痛得厉害,他看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这一次照片里的陆应星并未转动眼珠与他对视,而是和所有普通的遗照一样,一动不动,目视着前方。 这关于陆应星的灵异事件,终于结束了。 唐宁呆呆地望着这块墓碑,却并未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陆应星刚才对他说的“逃”是什么意思?是莫云初快追上来了吗? “走。”守墓人对唐宁冷淡道。 唐宁回过神来,连忙跟上了守墓人的步伐,守墓人走的方向并不是他所住的房屋,而是墓地的更深处。 一块块墓碑伫立在黑暗中,阴暗,冰冷,像一双双眼睛躲在暗处窥探,让唐宁忍不住双手抱住手臂,轻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守墓人没有说话,他沉默地朝前走。 唐宁见状也不敢多问,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只剩五分钟了,再过五分钟就过了莫云初规定的期限。 不过他之前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郝老板,郝老板说守墓人会帮他解决,让他一切都听从守墓人行事。 唐宁再次看向守墓人,此刻守墓人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站在了一块墓碑前,唐宁看向了这座墓,这是一座无主的墓,墓碑上空空如也。 守墓人取下身后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铁锹,在唐宁茫然的注视下开始挖土,也许是雨水将这片土地泡得松软,铁锹像切豆腐般轻松铲进了土地。 一股腥臭气息从土里散发出来,混杂着沙土的雨水颜色浓郁得像是褐色的血。 守墓人挖土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挖到了什么东西,铁锹将那东西周围的土全部铲走,暴雨冲刷走那东西表面的薄土,露出了漆黑的外壳。 那似乎是一具棺椁。 唐宁不明所以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道:“请问我能帮上点什么忙吗?” 守墓人抬头看向唐宁,凝望着唐宁的眼神沉默又怪异。 “有。” 唐宁连忙问:“需要我做什么?” 守墓人放下铁锹,指着那具棺椁,声冷如冰道:“躺进去。” 唐宁呆滞了两秒,被水打湿的小脸茫然极了,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一切,“什么?” 守墓人掀开了棺材板,里面空空如也,但内部却绘满了隔着奇怪的字体和图案,样式有些像唐宁在老刘家门口看到的黄符,让人无端感到惊悚和压抑,即使唐宁并不了解这是什么,他也明白在深夜躺进一座空墓前的棺材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让你躺进去!”守墓人命令道。 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照亮了守墓人阴鸷古板的面容,那双苍老的双眸坚定异常地盯着唐宁,滂沱大雨倾倒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形却挺拔异常,像承受着海浪侵蚀的礁石,唐宁惊恐不已地望着守墓人,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忽然从护身符变成了催命咒。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守墓人突如其来的转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像只刚出虎穴又入狼窟的小兽,浑身毛都炸起,随时都做好了转身就跑的准备,即使身体已经虚弱到没有多少力气。 守墓人站在墓前,冷酷询问道:“你要吃敬酒,还是罚酒?” 似曾相识的话语。 唐宁回想起守墓人刚才解决陆应星的画面,还有陆应星那声凄厉的几乎要刻在他脑海里是“逃”。 有没有可能,陆应星当时是在喊他逃离守墓人? 唐宁猛然瞪大双眼。 是他的思维惯性出了问题。 他只想着逃离厉鬼,却忘了人心同样可怕。 然而现在再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唐宁来不及懊恼自己的迟钝和愚蠢,他拼命思考对策,可脑子却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唐宁只能一边将手伸进口袋里试图拨通郝老板的电话,一边颤声道:“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我为什么要躺在这里面?” 雨水不断从发丝、睫羽滴落到苍白的肌肤上,唐宁的声音因为寒冷发着抖:“凡事总要有理由,连劝酒前都会先来一段劝酒词,您说是吧?” 空旷的墓园只有铺天盖地的暴雨声。 半晌,唐宁听到了守墓人嘶哑的声音:“只有这样,他才会明知是陷阱,也要自投罗网。” 拨通郝老板电话的手一顿,唐宁声音艰涩道:“他,是谁。” “莫云初。” 第23章鬼婴 莫云初。 这是针对莫云初的陷阱。 怎么会这样?莫云初会死吗?不,莫云初已经是鬼了…… 唐宁心乱如麻按下了拨号键,郝老板听到了他和守墓人的对话,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您真是说笑了。”唐宁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您把我关在这个棺材里,莫云初也不会过来的,我对他并没有您想的那么重要......” “他一定会来。”守墓人冷冷打断了唐宁的话,他抬起手,数十道漆黑的线投射向唐宁,唐宁想要躲避,但黑线的速度太快,一瞬间就缠绕住了唐宁的四肢,在唐宁苍白的肌肤上掐出了深深的红痕,平添了一分令人心悸的美。 血珠从线与皮肉的缝隙中渗透而出,像一颗颗血玛瑙落在了羊脂白玉上,修长孱弱的四肢被黑线提住了关节处,指尖不由自主地轻微抽动。 唐宁痛苦地蹙起眉头,他的意识在拼命挣扎,却无法控制自己哪怕一根手指头,眼睁睁看着自己像提线木偶般被操纵着走向棺材。 不! 快停下! “住手!!!”手机里传来了郝老板的声音,“你要对我的人做什么?!” 漂亮的黑眼珠轻微转动了一下,颤动的眸光挣扎着望向守墓人。 守墓人却冷冰冰道:“郝邵平才是想要你命的人。” 什么? 电话那头的郝老板不高兴了,“不是说好的吗?我们合伙对付莫云初,我帮你封印莫云初,你帮我抢到唐宁,怎么现在你还说话不算数了?” “郝绍平,你没资格对我说这句话。”守墓人不留情面道:“和你这种毫无信用的人做交易,只会被你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你要的人我先留下来,等你帮我封印了莫云初,我自然会把他交给你。” “放屁!!!他要是被莫云初毁了怎么办?!你赔我?!你上哪儿找一个命格这么贵重的——” 剩下的话唐宁已经痛到听不清了,他直挺挺躺进了冰冷的棺材中,沁出血珠的双手交叠放于小腹,昳丽的面容在四周繁复诡异的符咒下多了一份禁忌的美。 刺骨的寒意席卷了他的身躯,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黑线刺穿了他的每一个部位,刺入血肉和骨髓,碾碎了哭泣的灵魂。 痛...好痛啊...... 好痛。 守墓人缓缓推动着棺材板,棺材板每被推动一寸,唐宁的痛苦就加重一分,然而他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一滴泪无声从眼尾滑落。 好蠢啊,唐宁。 你真是善恶不辨,人鬼不分。 厚重的棺材板被缓缓推向原位,严丝合缝地盖上,唐宁被隔绝在人间之外,彻底坠入深渊。 浓郁的黑色顷刻间占据了这小小的棺椁,死寂、阴冷,以及极致的疼痛。 无法动弹,无法出声。 噙满泪水的黑眸濒临破碎,唐宁的意识开始陷入模糊,无数回忆宛如走马灯播放,他好像在一直往下坠,往下坠,坠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轰隆隆——” 宛如雷鸣般的声响隔着棺椁响起,即使唐宁躺在棺中,躯体也感受到了一阵缠绵的震颤。 涣散的眼瞳茫然地望向黑暗。 是又打雷了吗? 不对。 目之所及的黑暗突然从四周渗透进些微的光痕,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骤然掀起了棺盖,另一只手搂住了唐宁的腰,将唐宁拥入怀中。 那一根根桎梏着唐宁自由的黑线在这一刻齐刷刷崩断,所有的痛苦都在离他远去,深深浅浅的木香萦绕在鼻尖,唐宁听到了低沉又温柔的声音,莫云初贴着他的耳廓,轻声道:“抓到你了。” 唐宁浑身都因这句话开始颤栗起来,他分不清这是害怕还是高兴,他虚弱地依偎在莫云初怀里,依靠着莫云初坚实的胸膛,他好像生病了,病到只会紧紧抱住莫云初,而后抱到了一片滑腻。 指尖顿了一下。 唐宁颤抖地将手收回,看到了掌心触目惊心的红。 血。 好多好多血。 温暖的手掌轻轻遮住了唐宁的双眼,“闭眼,别看,小宁乖啊。” 唐宁听到守墓人厉声道:“莫云初,你已经到极限了!还要负隅顽抗吗?!” “别碰唐宁!”郝老板在一旁紧张道。 簌簌的声音响起,那是衣物摩挲时发出的声响,莫云初将宽大的外套披在了唐宁的身上,“冷不冷?” 冷。 好冷。 纤长的睫羽不住震颤,唐宁想要睁开眼,可一个吻印在了他的眼皮上,莫云初在吻他,一遍又一遍温柔地啄吻,好似温柔的泥沼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小宁,答应我,不许看,你如果做到了,我会完成你的一个心愿。” 莫云初在他耳边低声道,而后那缕混杂着血腥味的木香彻底离开了他。 “应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害怕我死后因为禁术的反噬会酿成大祸,所以才打造了这具棺材专门镇压我的尸体。” “可我现在毕竟还没死。” 守墓人冷声道:“你早就该死了!要不是你父母强行以命换命,你这种怪胎根本活不到现在!逆天改命,本就有违天理!如果不趁你活着封印你,难道要等你死了变成谁也奈何不了的邪祟再处理你吗?!” “可你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封印我,即便加上一个郝邵平。”莫云初淡淡道。 守墓人沉默了。 “口气别这么大,为了救你的小男友,你元气大伤,如果是巅峰状态这么说我或许还怕你,可现在你能不能对付我一个人都是未知数,更别提我们师兄弟二人联手。”郝老板桀桀一笑。 “哦?如果我现在不顾一切逃离这里,选一个地方自我了解,你们拦得住我吗?”莫云初询问道。 这下连郝老板也笑不出来。 “你如果离开,他会死。”守墓人道。 “我不离开,他也会死。”莫云初说:“这么看来,这似乎是一个死局,不过我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我自愿进入封印,你把唐宁带走,保他一生平安。” 唐宁的呼吸一滞,脑海一片空白。 “师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郝老板激动道。 “好。” 唐宁听到郝老板几乎要破音的吼声,“既然这样,那谁也别得到他了!唐宁——” 黑线包裹住了唐宁的耳朵,阻止唐宁听到接下来的话,唐宁茫然地披着莫云初的大衣,他什么都没听见,听不见郝老板说的后半段是“你其实早就死了,现在只是一具行尸”。 自然也听不见莫云初对守墓人说:“你要保他一生平安,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行尸,行尸一旦被人点醒就活不下去,不能让他与活人活物相处太久,哪怕是小猫小狗也不行,不要喂他生肉,他生前不喜欢碰这种东西,你要用你的气血为他续命,他的职业性质和特殊体质会招惹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你要记得暗中保护他......” 他交代得那样详细,生怕漏了哪一点。 “还有,不要让他再戴着那块珊瑚玉,这对他不好,我进入封印后,我的力量就无法隔绝那块玉对他的影响......” 唐宁什么都听不见,但还是听话地闭着眼,莫云初说如果他听话就会帮他完成一个心愿,唐宁的心空荡荡的,他在这一刻忽然不知道自己的心愿究竟是什么。 在摸到莫云初身上的血时,他的心口像是被撕裂一般的痛,在听到莫云初要为他进入封印的那一刻,心中鼓涨的情绪冲破心室,那一瞬间的情感爆发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以至于他现在整个人还是木愣愣的。 唐宁呆呆地举起手,将手按在左胸口的位置。 他好像不再害怕可能是厉鬼的莫云初了。 离副本结束还有一天的时间,如果莫云初可以完成他的心愿,他希望能在最后一天,一直呆在莫云初身边。 他还没有去片场看过莫云初演戏,他想上午去片场现场观摩一下,最好能请教莫云初一些演技上的问题,这样回到现实中,没准他的演技还能上一个台阶。 下午莫云初要是能提早收工,他想和莫云初一起买菜,然后去厨房和莫云初一起做饭,问问莫云初做饭这么好吃的秘诀是什么,最好背一下菜谱,这样在今后没有莫云初的日子里,他也能做出这种味道的菜给自己吃。 晚上他一定要郑重地莫云初说一次晚安,因为这本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本该是。 ——“我自愿进入封印,你把唐宁带走,保他一生平安。” 莫云初被封印了,也不能再完成他的心愿了,那他这么听话地闭眼又有什么用? 唐宁迟钝地睁开了眼,发现墓地只剩下了莫云初和守墓人,郝老板不见了,而莫云初手中抓住了一个没有腿的布娃娃。 原本唐宁第一时间会看到的必定是那可怕的布娃娃,可也许是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唐宁的关注点是莫云初的手。 那骨肉亭匀的手伤痕累累,指关节露出了森森白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伤成了这样,不仅仅是手,所有裸露出来的肌肤都不剩下什么好皮,粘稠的血从他好看的眉骨低落在高挺的鼻梁上,狼狈不堪到不像唐宁记忆里那个永远光彩照人,风度翩翩的莫云初。 察觉到了唐宁的注视,莫云初提着手中布娃娃解释道:“这是郝绍平养的小鬼,是它杀了陆应星。” “......你说什么?”唐宁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他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到莫云初的嘴在一张一合,之前还是空荡荡的胸腔忽然被新的情绪充斥,酸涩,柔软,又带着一点尖锐的刺,痛得唐宁拧起眉头。 守墓人抬起手,消失的听力一点一点返回,莫云初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拉近,飘飘忽忽来到了唐宁的耳畔:“之前你总认为我在说谎,想听我的真话。” “但其实有一句话一直是真的。” 莫云初带着鬼婴站进封印之中,深邃的凤眸静静凝望着唐宁,他曾无数次这样用视线勾勒描摹着唐宁的面容,在白天,在黑夜,在唐宁目不转睛观看电影时,在唐宁专心致志吃着蛋糕时,在唐宁依偎在他的怀里入睡时...... 在唐宁知道或不知道的每一个时刻。 他都曾这样凝望过唐宁。 “我爱你。” 即使你是鬼怪,我仍爱你如初。 【滴——鬼婴已被封印,游戏提前结束!】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副本“鬼婴”!】 第24章现实世界 游戏结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唐宁感受到了极深的眩晕,眼前的一切如幻象般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空旷的公交站台。 四周静极了,没有风,没有雨,没有沙沙摇曳的树林,也没有那声“我爱你”。 唐宁迟缓地眨了一下眼,低头看向手机屏幕里,只见上面弹出一条游戏结算: 【副本名称:鬼婴】 【副本危险系数:E(白色副本)】 【任务难度系数:E(新手局)】 【完成主线任务:生存!(生存天数*10)】 【完成进阶任务:封印鬼婴!(生存天数*20)】 【完成隐藏任务:封印莫云初!(生存天数*100)】 【综合评价:S(S级任务评价可获得该副本抽取的卡牌『豌豆公主牌』终身使用权!)】 【亲爱的玩家,你目前的生存天数为130天,你目前拥有的道具如下:豌豆公主牌、驱邪的珊瑚玉、潮湿的纸钱*4(副本内随身携带的道具可带入现实)】 生存天数?是指他接下来还可以活久吗? 唐宁恍惚地望着这密密麻麻的游戏结算,才能确认那六天发生过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他点击确认,而后打开了游戏里道具栏。 『豌豆公主牌』 【稀有度】:S 【功能介绍:稀有的魅力系卡牌,装备该卡牌后,虚弱状态的你对“王子”的吸引力永久性上升10%】 『驱邪的珊瑚玉』 【稀有度】:A 【功能介绍:对普通厉鬼有震慑作用,当厉鬼进入珊瑚玉驱邪范围内,实力将会受到持续性削弱(仅对与该副本有共同特质的鬼起作用)】 『潮湿的纸钱』 【稀有度】:E 【功能介绍:将纸钱交给厉鬼,有一定几率降低厉鬼的攻击意图(同上)】 唐宁想到游戏上介绍的“特殊物品能带进现实”,他伸进口袋果然摸到了珊瑚玉和带着湿意的纸钱。 唐宁收回手,选择继续探索游戏app,这一次他认认真真看了卡牌游戏的规则。 【卡牌游戏基本法】 1、玩家一旦获得游戏资格,将以十日一个轮回进入游戏副本进行挑战。 2、为保证玩家现实安全,避免玩家在读取、退出游戏时发生危险,游戏将不占用现实时间,并且每次读取、退出游戏时将获得一秒钟绝对防护。 3、副本内死亡即真实死亡。 【卡牌说明】 1、玩家每当进入副本将获得一张卡牌。 2、卡牌会一直跟随玩家进行游戏,不被副本所限制。 3、卡牌使用:当前副本卡牌不受次数限制,玩家需要通过副本完成度后才能够解锁卡牌使用权: S级别:全权使用 A级别:两次使用 B级别:一次 C及以下:封存 4、玩家死亡后卡牌会消失。 5、在玩家死亡后有三十秒的时间供队友拾取卡牌。 6、卡牌无法带入现实世界,在现实世界中玩家也无法使用卡牌。 7、卡牌除玩家死亡外无法转让。 【保护机制】 1、玩家之间不可以进行玩法以外的互相杀戮。 2、玩家之间不可发生非自愿性关系。 3、副本内将随机出现GM进行游戏监控,一旦发现玩家故意杀害其他玩家、逼迫其他玩家发生性关系,玩家将被永久封号【死亡】处理。 将大致规则浏览了一遍,唐宁总算对这个游戏有了一些认知,他摸索到了玩家论坛,论坛公告显示“欢迎玩家进行交流,发布攻略等活动,论坛将不定期发布活动,奖励丰富,请玩家随时关注”。 唐宁点进论坛,看到首页飘荡着各式各样的帖子: #【闲聊】看多了某些利用规则杀人捡牌的家伙后,我还是老老实实当我的孤狼 #【交易】收购东方灵异体系类的防御型道具!# #【八卦】谁知道莫云初那个副本为什么突然关闭了?# #【闲聊】打了七局了,抽到的最稀有卡牌是D级这合理吗?# ...... 唐宁看到莫云初这个名字心脏一缩,手指下意识点了进去。 【楼主】 卧槽卧槽我看副本介绍,说是莫云初被封印引起了世界线极大动荡,暂时关闭副本进行调整!!! 介绍一下莫云初,某个E级副本里的顶级天师,实力放在A级副本里都算排得上号的npc,更绝的是据说莫云初死后会变成无解的邪祟,能凭借一己之力让副本难度系数直飙A级! 之前我和队友们组团辅助守墓人去推倒莫云初,最后被莫云初打到差点团灭,当时还有另外一队的人也进了副本,非要去莫云初的别墅看看,说想触发什么隐藏任务,当天去了人就直接没了,后来我听说那次大型任务,所以跑去莫云初老巢附近的人......全没了。 不管是什么级别,只要靠近别墅区,无一例外当场毙命,撑过一秒的都没有,莫云初的老巢就是他的逆鳞,谁靠近谁死,也不知道他在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除了顶级天师天赋,你们能想象莫云初还是一个近战法师吗?我们六个人一起上去围攻,被各种花式吊打,他抽出皮带把我们队长吊起来打!打到最后他西装都不带乱,整一个西装暴徒,最后还施施然去参加了颁奖典礼...... 对了,我记得他当天拿的是影帝,实至名归,莫云初真的太会演戏了,他打人的时候完完全全是看垃圾的眼神,好像你就是他脚下踩着的狗,然而莫云初所在的世界的粉丝居然各种吹他是深情眼,什么温柔君子(有一说一,莫云初主演的电影每一部都是神作,我本来还想有生之年再次抽到莫云初的副本,然后去把他演的那堆经典看完的 【1楼】 莫云初被封印?笑死,根本不可能,被莫云初吊打的人又疯了一个 【2楼】 刚想嘲笑楼主是莫云初的M粉,结果发现莫云初居然真的被封印了,副本真的关闭了!!! 【3楼】 ???这居然是真的?顺带一提,我听说莫云初的别墅是专门用来金屋藏娇的,莫云初出道这些年从不接吻戏,不和任何人炒绯闻,都是为了他爱人守身如玉 【4楼】 楼上这都是什么小道消息,完全无法想象莫云初会爱上什么人 ...... 正在刷帖的唐宁耳边似乎又回响起莫云初独有的充满磁性的温润嗓音:“我爱你。” “我爱你”这句话,唐宁曾在副本中反反复复使用,他说了那么多次,每一次都避开了莫云初的视线,不断述说着这句话虚假的甜言蜜语,说得多了似乎自己也快要相信了。 而现在重新回想这些日日夜夜,莫云初只对他说了两次,一次是他第一天踏进副本被鬼婴袭击时,莫云初抱住了他,对他说“我爱你”。 一次是为了他走进了封印,对他说“我爱你”。 他本以为莫云初是厉鬼,还能告诉自己厉鬼被封印无可厚非,但看了帖子唐宁这才知道莫云初原来不是厉鬼,而是一位优秀的天师,是系统口中真正有实力的修道之人。 那么,当初莫云初看到他戴上珊瑚玉离开,是真的有事情要离开吗?可为什么莫云初又悄悄站在别墅门口守着他?为什么老刘要说当初中途接了一个死人? 唐宁茫然极了,他现在只知道莫云初死后会变成某种可怕的存在,守墓人这才一直守在莫云初的家附近,等着给莫云初收尸。 而莫云初为了他,自愿进入封印。 想到这里,唐宁混乱的思绪一下子进行不下去了,那具棺椁他躺进去过,那么痛,那么冷,那么黑...... 胸口闷到快要无法呼吸,唐宁深吸一口气,搜索怎样能再次回到副本,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如果不是疯了,心底怎么会不受控制地冒出那些疯狂到不可言说、不可理喻的念头: “如果能够重新回到副本......” “如果不管莫云初死后的洪水滔天......” “那他能不能去......” “能不能去解开封......” 指尖微微颤抖,唐宁不断喘息着看着副本的规则: 1、副本库共计三万六千五百个,按怪物总体危险系数分为E~S级别难度。 2、每个副本具有独立的剧情发展,当玩家进入后时间的车轮将开始转动,使玩家拥有全新的体验,NPC也会记住那些让他记忆深刻的玩家。 3、玩家退出副本后时间线将停止,直至新的玩家进入游戏。 4、副本有成长性,根据时间线推进极有可能进行升级或者退化。 5、玩家将根据自身胜率和卡牌收集完成度在相应的难度区间中匹配的副本,三个轮回内不会匹配到相同的副本。 6、玩家无法自主选择进入的副本。 无法自主选择进入的副本。 仿佛有一盆掺了冰的冷水冲唐宁泼了下来,冷到唐宁不断涌动的热血都要凝结成冰,唐宁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瞳孔失了焦距,大脑开始放空,他也不清楚自己此刻在想什么。 莫云初。 莫云初。 真奇怪啊,怎么脑海里全都是这个名字呢?他好像生病了,一种名为“莫云初”的病。 “嘟——” 远处传来了车辆的行驶声,唐宁猛然抬起头,瞳孔微缩,只见有一辆公交车从夜色中驶来,那是已经在市面上被淘汰的老式公交车,车牌号和副本中那辆灵异公交车...... 并不一样。 这辆公交车在唐宁面前停了下来,车门自动打开,昏暗的光线中隐约可以看到车上交头接耳的乘客,唐宁看了一眼时间,午夜十二点。 果然如规则所说,进入副本无论花费了多少时间,回到现实里都察觉不到世界的流逝。 车身没有殡仪之类的字眼,应该是节目组安排的公交车。 唐宁走上了公交车,环顾四周,与中排靠窗坐着的两位群演对视,在看到两位群演脸上呈现出极为一致的惊艳神情前,他移开视线,找到了几个节目组藏好的摄像头。 真的已经回到现实了吗? 唐宁转过身,走到驾驶位附近,歪着脑袋,直勾勾盯一会儿司机。 司机被盯得莫名其妙,忍不住转过头想问唐宁看什么,可这一转头,唐宁的面容就在猝不及防下撞进了他的视野。 那巴掌大的脸上描绘着精致的东方五官,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唐宁就像一具脆弱美丽的人偶,散发出不详的致命吸引力。 一时间司机竟然看呆了。 漂亮得不像话的青年冲他淡淡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确实是节目组准备的车和人。 唐宁呼出一口浊气,找了最后一排坐下,窗外一片漆黑没什么风景可看,唐宁望着黑乎乎的景致出了神。 上一个副本,他也是坐在公交车的这个位置,而莫云初坐在了他的身边,抱住了他...... 前排传来了两个群演的聊天声,估计是在背节目组安排好的台词: “你听说了吗?那个关于金松车站末班车的鬼公交的都市传说!” “是一觉睡醒车会开到乱葬岗的那个故事吗?这种故事也太扯了,再说了,只要我们不打瞌睡不就行了?” 车灯在两个群演说话间开始闪烁,群演发出烘托气氛的低呼声。 这是节目组安排的第一个惊吓环节,算是开胃小菜,以往的嘉宾通常都会神情略显紧张地东张西望,胆子小更是会尖叫出声,而屏幕中的唐宁—— 他仰起头看向明暗不定的车灯,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清清冷冷,像是孤立在嘈杂的画面之外。 导演:“?” 导演:“他经纪人不是说他胆子很小,再三叮嘱希望我们不要太过分吓他吗?我怎么看他胆子挺大的。” “不过有一点他经纪人确实没说错,唐宁长得也太好看了。”助理不由得感慨道。 阅人无数的导演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喊道:“第二次惊吓,预备——” 公交车上,一个扶手吊环突然掉落,骨碌碌滚到唐宁脚边,唐宁睫羽都未颤动分毫,他现在身心疲惫,只想躺在床上放空自己,对外界的任何反应都会消耗他仅剩的精力。 在这种情况下,唐宁最想了解的还是那个神秘的卡牌游戏。 游戏论坛在游戏时间不能打开,只能在现实世界登入,并且只有卡牌玩家能看到这个论坛,普通人看到的会是其他随机的画面,因此唐宁坐在车上静静刷着手机的论坛。 金松公交的都市传说...... 刚才前排两个群演的交谈让唐宁回忆了副本里那辆灵异公交车,副本里22道的灵异公交车和现实里的鬼公交传说都有相似的灵异事件,这是巧合吗? 唐宁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他换了好几个关键词,浏览了很多帖子,终于搜到了自己想要找的帖子。 #【闲聊】有人发现游戏里越来越多的副本都在渗透现实吗?# 【楼主】 以前似乎只有副本崩塌的时候部分灵异才会渗透现实,可我最近却在现实中看到了一个并未崩塌过的副本鬼怪...... 唐宁的右眼皮一跳,他朝司机喊道:“师傅,我们是要开往哪条道?” “绿华大道。”司机应道。 唐宁皱起眉,他只知道副本里出事的那条路是22道,至于那条道具体的名称他当初并未了解过。 是他多想了吗? 暗处似乎有什么视线投射在他的身上,那是小心翼翼的窥探,唐宁骤然抬起头,对上了前排偷看他的群演。 对方显然没想到上一秒还低着头的唐宁会突然抬头,一下子整张脸都红了,唐宁看着那位群演,忽然道:“刚才听你聊金松车站的都市传说,好巧,我最近也听人讲过类似的故事。” 群演目不转睛看着唐宁。 “那个人是一位殡仪车司机,他们干这行有个规矩,半夜遇到有人搭乘不要答应,但有一天晚上,他看到了一个白衣女人......”唐宁讲了这个故事的开头,公交车上的人和屏幕前的工作人员都愣住了,不知道唐宁唱的是哪出戏。 “他怎么知道下个惊吓环节是女演员站在路边搭车?”导演有些困惑。 这次节目组准备的惊吓剧本很简单,公交车上算上唐宁总共四人,其中一人是司机,两个是有剧本的演员,还有一个是唐宁这个嘉宾。 车外还有一位演员在前面不远处的路边等着,那位女演员戴着假发穿着白裙子,将要扮成女鬼,等这位女演员上车之后,三位演员会按照剧本演出撞鬼的剧情,而公交车上的司机会假装公交车失控,实则是按照原本的路线将车开进乱葬岗不远处的河边。 想到这里,坐在帐篷中的导演将目光投向拍摄着扮鬼女演员的屏幕,看到女演员站在草丛中惨白的背影,他点了点头,收回视线继续关注着公交车上的屏幕。 屏幕中的唐宁还在讲述着殡仪车司机的故事,他与旁人讲述鬼故事最大的不同点就是他曾亲身经历过,能让听者身临其境。 车灯投射在不远处的荒道上,只见路边出现了一道朦胧的白影。 “那个女人对22道来来往往的车辆充满了怨恨,如果让她上车,车上所有人——”唐宁抬起头,定定道:“都会遭遇不幸。” 屏息凝神的两个群演随着唐宁的视线向窗外。 只见一位白衣女人直挺挺站在荒废的道路旁,车灯照亮了她半个身子,高高隆起的腹部顶起沾染了血色的裙子,这一刻,即使两位群演早就知道有女鬼演员会中途上车,依然控制不住发出尖叫。 唐宁死死盯着车窗外的白衣女人。 不对劲。 很不对劲。 隔着凌乱的黑发,他似乎看到了若隐若现的怨毒目光,冰冷、残忍,那不是活人能拥有的眼神! “别停车!!!”唐宁骤然站起身大喊道。 司机严格按照导演的指令行事,没有听唐宁的劝阻便停下了车。 站在路边的白衣女子缓缓走向公交车,她的步伐僵硬,每一步都迟缓异常,身影在屏幕上闪烁不定,画面像是卡顿一样,导演奇怪地嘟囔道:“怎么搞的,相机出问题了?呆会儿还得补拍......” 浮肿的脚掌踏上公交车,一瞬间车厢的温度下降了好几个度,坐在前面的群演情不自禁抱了一下胳膊,但又立刻按照剧本设置勇敢地站起身,走向白衣女人,“朋友,你头发都遮脸了,这样看得清路吗?” 说着他将头凑了过去,伸手挑起遮住女人脸庞的黑发。 整个车厢寂静了三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男人口中传来,他瞪大眼睛似乎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事物,整个身躯都在极致颤抖。 他身后的另外一个群演忍不住为对方今天的演技咂舌,随后按照剧本快速冲了上去,“怎么了?!你瞎叫什么啊?又在恶作剧?” 然而他的同伴却并没有接台词,而是苍白着一张脸瘫软在地,浑身不停哆嗦着朝外爬,竭尽全力想要离开那位白衣女人。 是忘词了吗? 临场发挥得不错啊! 这位群演没多想,他快步到了一动不动的白衣女人面前,而后飞快伸出手,摸向冰冷的黑发,一股阴冷腥臭的气息从发缝中吹来,让人忍不住冒出鸡皮疙瘩。 掀起头发的手停滞在半空。 他的脸抽搐起来,做出了一个惊恐万分的深情,嘴巴呆滞地张开,卡带一般的哀嚎从嘴里断断续续传出。 司机见到其他工作人员都完成得如此出色,他也不甘落后地准备喊出原本的台词,“怎么回事!车怎么——” 那中气十足的喊声突然中断,像惨叫鸡忽然被停止蹂/躏,取而代之的是瞪大的双眼中传来的无声哀鸣。 所有的指示灯都显示为熄灭状态,甚至当司机颤抖着手放弃驾驶后,这辆车依旧稳稳当当开在漆黑的大道上。 整个公交车内的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他们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嘴巴微张,像是看到了什么超出常理的事情。 在他们充满恐惧的瞳孔里,猩红色的血水从车门、车窗乃至车顶无声倾倒而进,两米高的血水仿佛不断推进的浪潮,喷溅在地上又从地上溅起弹开,车厢里到处是跳跃的血珠。 不详的血水无声席卷车厢,拍打上陈旧的车厢,张开了血盆大口吞噬车上渺小的人类。 滴答。 唐宁眨了一下眼,所有血水忽然消失,只剩一个白衣女人静静站在车内,滴答,一道猩红的血从布满尸斑的腿间汩汩落下,蛆虫在血水中翻滚,一瞬间那些粘稠的血就侵染了公交车门半米的范围。 白衣女人僵硬地转动头颅,凌乱发丝后空洞的双眼直直看向唐宁。 四目相对的瞬间,一股颤栗从脊椎骨一直炸到天灵盖,唐宁浑身汗毛倒竖,如果不是在第一个副本有了经验,这一刻他恐怕会直接瘫软在地。 冷静! 冷静!!! 不断流血的女人一步一步走向最后排的唐宁,她浑身死气缭绕,没有半点生机,怨毒的眼神像伺机而动的毒蛇,唐宁不动声色将手伸进口袋,捏住了潮湿的纸钱。 浓郁的恶臭气息蔓延在空气中,似乎化为了无孔不入的幼细小蛇,趴在肌肤上嘶嘶作响,再钻进皮肉,缠绕住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 砰。 砰。 砰。 心脏跳动声与脚步声重合,唐宁死死盯着越走越近的白衣女人,捏着纸钱的手紧张到指关节发白,透过遮住面庞的黑发缝隙,隐约可见漆黑的眼睛,唐宁能感觉到这只鬼在打量他,用饥肠辘辘怨毒又阴冷的眼神。 它朝唐宁伸出了惨白的手。 几乎是同一时刻,唐宁迅速从口袋里抽出四张纸钱,他强忍着恐惧将纸钱递给面前的鬼,努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请下车。” 那带着尸斑的手僵硬地抓住了潮湿的纸钱,与唐宁的指尖只隔着一厘米不到的距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此处。 涕泪横流的群演、拼命砸方向盘的司机、皱眉凝视的导演......以及,心提到了嗓子眼的唐宁。 将纸钱交给厉鬼,只是有一定几率降低厉鬼的攻击意图,并不能完全劝退厉鬼,唐宁能感受到这只厉鬼停留在他脸上挣扎的目光,贪婪又不甘,凶狠又畏惧,像尖刀贴着他的脸皮滑动,一不留神就要往他脸上割下一块肉! 两边车窗的景色极速向后流淌,宛如奔流不息的黑色暗河,又似倾盆而下红到发黑的血水,未闭紧的车窗发出呜呜的哭声,唐宁的手也忍不住要颤抖起来,他在这僵持不下的气氛中,嘴唇微微抖动,无意识念出了一个名字—— “莫云初。” 高速行驶的公交车骤然停下,车上的众人都随着这个急刹车踉跄了一下,唐宁更是差点摔在这个厉鬼身上,他急忙稳定身形,听到门开的声响。 阴寒的夜风从门外吹了进来,寂静无声的车外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白衣女人拿着纸钱缓缓转身走下车。 司机瘫软在方向盘上,在看到女人下车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了力气,煞白着脸想要踩油门离开,然而当车灯照亮眼前死寂的一切时,司机却差点昏厥了过去。 只见黑暗中伫立着一座座小土包,公交车堪堪停下一片浑浊的河流前,只差一步,就要栽进去! ...... “不错!不错!这次节目效果非常好!”导演满意地点头,他从未想过车上所有人的演技都能远超预期,坐在屏幕前的他像观看了一群影帝演技的演员在飙戏,尤其是最后那个唐宁突然掏冥币的画面,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越琢磨越妙。 导演乐不可支地准备收工,在他的身后,一只苍白的手掀开了帐篷。 一位白衣黑发的女人走进了篷内。 她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导演转回头,看到这位本该站在乱葬岗的演员茫然道:“导演,我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睡在路边,我这是错过上车时间了吗?” ...... 唐宁的身体犹如虚脱一般瘫坐在了座位上,他手脚发软,心跳得厉害,只觉得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回,好不容易平复心情,抬起头来,对上了三道亮晶晶的崇拜目光。 “大、大师,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一位群演毕恭毕敬道。 唐宁:“?” 唐宁对眼前人的眼神并不陌生,那是恐惧黑暗的人注视着唯一烛火才有的希冀目光,唐宁从前就用这样的眼神望着郝老板、守墓人......还有莫云初。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他也会被人这样仰望着。 “我不是大师,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唐宁弱弱道。 司机大哥一把鼻涕一把泪对唐宁道歉:“对不起啊高人,我刚刚应该听你的,接下来你说什么我都听!” “那......我们收工?” 最后唐宁带着三个吓成鹌鹑的工作人员下车,又见到了蹲守在乱葬岗同样快要吓傻的摄影师。 “刚才那位......”摄影师不知道该用什么来称呼那位白衣女人,犹豫再三,才道:“那位好兄弟去哪里了?我、我的相机好像出了问题,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相机能拍到那位好兄弟,我自己用肉眼看根本看不到,怎么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了?” 唐宁身后的那三位工作人员面如土色,对摄影师不断嘘声,“别说了!快收工!唐宁说了让我们早点收工离开!” 哆哆嗦嗦的摄影连忙点头,众人连公交车都顾不上开走,挤在一辆小面包上离开,之前那位开公交车的司机大哥是个一米九的壮汉,坚持要坐在唐宁的身边,小心翼翼揪着唐宁的衣角才有安全感,另外两位群演也不甘示弱,争抢着唐宁身旁仅剩的位置。 唐宁知道这帮人吓坏了,毕竟他自己也吓得不轻,在众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目光中,唐宁贴心地放了一首《好运来》。 往回开的路上,唐宁接到了瑟瑟发抖的导演和女演员,导演哆嗦着许诺要让唐宁当这个节目的常驻嘉宾,唐宁听到后十分感动,接着坚定地拒绝了。 ...... 告别了剧组的工作人员,唐宁回到家中,一打开门,唐宁就看到一个黑色影子朝他扑了过来! “喵呜~” 一只美短腻乎乎蹭着唐宁的小腿,它眯起眼睛,小脑袋蹭过来的力度每一次都很大,让唐宁的裤子一下子就粘了一堆猫毛。 唐宁蹲了下来,抱住了开心,将脸埋进猫肚皮中用力吸了一口气,耳边都是开心的呼噜声。 家里很冷清,只有一只不断呼噜的小猫咪,唐宁放下猫去洗漱,但进入浴室的一刻,相似的场景让他立刻退了出去。 他害怕一个人进浴室。 唐宁想了想,把开心抱进了浴室,开心兴奋地到处东嗅嗅西闻闻,从前唐宁都不准猫进浴室,因为它总是喜欢偷喝马桶水。 在开心的陪伴下,唐宁飞快洗了一个热水澡。 他穿上睡衣抱着猫走进卧室,把房门紧锁,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把拖鞋头朝向门外,做完这一切,唐宁蜷缩在了床上。 时候不早了,凌晨四点。 空调风吹在了唐宁脸上,是阴冷的风,唐宁唰得一下把头钻进被子里,被子好闷,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毛绒绒的小猫咪也跟着钻进被窝,舔了舔唐宁湿润的眼尾,唐宁闭着眼,一边哭,一边小声地对开心说:“怎么办,我好没用啊。” “没有他。” “我睡不着。” 第25章现实世界 失眠的第三天,唐宁去医院看了心理医生,他戴着口罩和墨镜,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拘谨地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他哭过的痕迹很明显,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尤为病态。 房间流淌着悦耳柔和的音乐,医生让唐宁躺在躺椅上,用舒缓的声音引导道:“闭上眼睛,跟着我的思维进行想象......你听着这段音乐,幻想你走在舒服的沙滩上,这里有蓝天,白云......” 他的声音很空,很远,和音乐融为一体,像流水一样温柔地抚慰着思绪,唐宁紧绷的身体逐渐舒缓,意识像是悬浮在浩瀚的宇宙,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唐宁情不自禁吐露心声:“红丝绒蛋糕。” “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打游戏、看电影、吃好吃的......” ...... “最近有做什么梦吗?” 薄薄眼皮下的眼珠略微转动,唐宁发出梦呓般的声音:“有。” “梦里有什么?” “蛋糕、电影......公交车......布娃娃......”眼泪无声从眼尾滑落,唐宁的声音染上哭腔,他分明在念着再寻常不过的事物,却像在说着无比恐怖的存在,恐惧到言语都濒临破碎。 医生意识到一旦问题引导到很尖锐的地方,痛苦就会驱使患者苏醒过来,挣脱催眠,他立刻改变了问题:“在梦里你最想见到什么?” 泪水无意识汹涌而下,苍白的唇瓣隔着口罩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莫...云初......” 潜意识念着这个人名,应该是内心深处认为值得信赖的对象吧,医生问:“他能让你拥有安全感吗?” 浅蓝色的口罩被泪水浸泡出深蓝,仿佛深深浅浅的海水漫上口鼻,溺水之人虚弱地发出了求救声:“他......” “是......” 医生缓缓凑近,屏住呼吸,听到那不停颤抖的声线惶恐道: “噩梦本身。” 这句话就像闪电惊扰了暗潮汹涌的海面,湿漉漉的睫羽骤然掀开,涣散的双眸迷茫地望向前方,舒缓的音乐在抚慰着他的思绪,温温柔柔,像极了莫云初给人的印象。 怎么又想到莫云初了? 唐宁的脑海一片空白,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只能看到眼前那位沉稳的医生瞪大了双眼,瞳孔极速放大,似乎在他的双眼里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事物。 怎么了? 与他对视的医生从椅子上跌落而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唐宁茫然地看着这场心理催眠治疗以医生近乎失态的表现收场,他想要起身帮忙,医生却立刻爬起来,好像异常害怕和他发生肢体接触,最后唐宁一头雾水地拿了几盒治睡眠的药回家。 不管怎么说,药确实有点用,借助药物的帮助,唐宁终于可以勉强入睡了。 卡牌游戏十日一个轮回,唐宁在圈内比较糊,接下来的几天目测都不会接到什么工作,可以安心在家宅着。 在这段时间唐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了一个同城的朋友,告诉那位朋友过段时间来他家看看,如果他工作压力太大猝死了,就把猫领走。 这种临终托孤的架势吓坏了那位朋友,急得立刻就想来唐宁这里看看,被唐宁劝住了。 而后唐宁花了很多时间水游戏论坛,他想要在上面购买类似于古玉的防御道具,但这种道具可遇不可求,唐宁短时间内并未蹲到。 他还想去买战斗卡牌,能够买卖的卡牌即使是最低的E级,也要两百点生存天数的天价,或是现实世界的货币两千万,唐宁一张也买不起。 经过一番冥思苦想,唐宁准备锻炼胆量,他特地找了一大堆恐怖片,抱着猫窝在沙发上观看,每当鬼怪从屏幕中出来吓人的那一刻,唐宁和猫就和一齐发出惨叫。 这么搞了五六天,胆量没锻炼多少,猫倒是再也不肯让唐宁抱上沙发了。 唐宁为了讨好猫,顿顿都开它最喜欢的猫罐头,在小猫咪幸福进食的时候,他也点了一堆高热量甜食,甜腻的泡芙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指尖陷进奶油里,被雪白的牙齿无意识咬得通红。 他的眼眶是红的,鼻尖是红的,指尖也是红的,其余部位白到近乎透明,喷洒了檀香味香水的宽松衬衫披在他的身上,唐宁环抱住双腿,将脸埋进膝盖中。 呼噜呼噜吃到一半的开心抬起头来,看了看蜷缩在角落的主人,它放弃了罐头走向唐宁,静静趴在了唐宁脚边。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气氛被一道电话铃声惊扰,唐宁抬起头,迟钝地接起电话,听到了经纪人激动的声音:“宁宁!你火了!” “啊?” “你没看这期的《都市传说》吗?!你出圈了!!!” 唐宁一脸懵逼地打开热搜,看到了#人类高质量恐怖片实录#、#全员影帝卧虎藏龙#、#唐宁应该去演恐怖片#...... 视频点开是唐宁拿着纸钱和白衣女鬼对峙的那十四秒,光影从两旁的车窗流淌在他的脸上,苍白的面容美丽得令人心悸,会说话的眼睛哀哀又决绝地望着厉鬼,紧抿的唇微微颤抖,一道道青筋在修长的脖颈上浮现,好似濒临破碎的瓷器。 四周粘稠的黑暗似有鬼魅藏匿其中,时刻窥伺着这份易碎的美。 【我的天这个镜头让我第一次get到了唐宁的颜值,好易碎的感觉!】 【这个演员是谁?这演技看的我以为对面真的是鬼】 【救命好灵!这哪里是木头美人!灵得我心尖都颤了!】 【去演恐怖片吧,我一定看!】 ...... 数不清的赞美纷至沓来,一时间看得唐宁有些恍惚,他从前总是被骂演技拖累颜值,演技尴尬到让人窒息,一动表情就没有丝毫美人氛围等等,如今看到满屏赞誉,唐宁受宠若惊之余又忍不住心情低落。 不是他的演技变好了。 是对面真的有鬼啊…… 电话那头的经纪人对唐宁的表现赞不绝口,“宁宁最近是不是暗中磨练演技了?我就说嘛,我们宁宁有这张脸,只要演技稍微能过得去,就一定能火起来!” 唐宁连忙道:“不,其实我的演技还是很烂。” “你的演技那里差了?!你知道吗!你这次这次可是得到了常导的认可,是常壹恪导演!”经纪人的声音含着止不住的笑意,“常导这次正好想涉足新领域,他准备拍一部校园恐怖电影,指名说要让你来试镜男一,宁宁啊,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你现在就来晋娱看剧本,然后我们去常导那里试镜......” 唐宁好几次想要开口拒绝,但经纪人一连串的话根本没给他插嘴的机会。 唐宁握着手机,听着经纪人激动地畅想未来,他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能参演一部好电影,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梦想。 来到晋娱办公室,唐宁从经纪人手中接过剧本翻看,这部电影开头讲的是男主被校园霸凌,而后和鬼怪做交易换取能力复仇,故事的最后是标准的国产电影结尾,其实根本没什么鬼怪,男主被霸凌出了精神疾病,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看完这个剧本,唐宁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自己会演砸。 光是男主前期被霸凌的戏份他就胜任不了。 “我们宁宁这个长相扮演男高中生完全无压力的,穿上校服一定好看得不得了!”梁姐满意地盯着唐宁的脸,看着这张脸她就情不自禁哄孩子一样温柔道:“哎呀~宁宁眼睛怎么有点肿,在家休息可不能熬夜哦,对皮肤不好......” “梁姐。”唐宁踌躇了一下,认真道:“我演不好这个角色。” 梁姐忍不住摸了摸唐宁的脑袋,“演不好也没关系,我们就去试镜看看,你不需要有太大压力,我们宁宁最棒了。” 类似的话梁姐不知道说过了多少次,明明他就是块顽石,可每次都被梁姐当成璞玉对待,唐宁的鼻子一酸,“对不起,梁姐,是我太笨了,总是演不好......” “我们宁宁一点也不笨!”梁姐斩钉截铁道:“就是有点不太聪明。” 唐宁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他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梁姐拍了拍脑袋,“打起精神来!我们现在就去常导那里!” “现在?”唐宁估摸着快到第二个副本开启时间了,就算真的侥幸遇上导演眼瞎,他试镜被选上了,都不知道有没有命从下一个副本活着回来...... 但心里怀揣着一点“也许我真的能被选中”的期待,唐宁还是和梁姐来到了试镜的酒店。 常导拍过几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业内很受欢迎,光是从试镜房间外站着的演员数量,就能看出常导的号召力。 唐宁看到一个演员垂头丧气从试镜的房间走出,那是他眼熟的面容,演技要比他出色得多。 这让唐宁不禁问自己,我真的可以吗? 如果导演抽取的试镜片段是被厉鬼吓到,那,也许他可以达到及格线吧? 如果是其他片段呢? 我可以吗? 心脏在一声又一声的叩问中剧烈跳动起来,唐宁站在排队的人群中,唐宁手脚发软,胸口闷到喘不过气,他痛恨自己沉不住气的体质,每次遇到重要的事情都会过于紧张。 “下一个,21号,唐宁!”喊号的声音传来,唐宁不断深呼吸,催眠自己一定能行,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着,而后咬咬牙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一共坐着四个人,其中一人还是唐宁的熟人,《都市传说》综艺的白导,正中央坐着的中年男子则是常导,男人略带审视的威严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唐宁浑身紧绷,对面前的导演们鞠躬道:“导演好,我是唐宁。” 常导拿着剧本随意:“你来临场发挥一下安觉晓第一次被霸凌时的反应。” 唐宁的腰紧张到发软,他拼命回想安觉晓在剧本里第一次被霸凌时的场景,那时的安觉晓被人拖到了厕所角落,听到了一系列污言秽语,大致反应大概是惊恐、沉默、愤怒、无力...... 唐宁飞快地分析了一遍,他努力想象这里就是厕所。 明亮宽敞的酒店房间和狭小的厕所没有丝毫关系。 想象霸凌者就在眼前。 唐宁无法勾勒出清晰的面容,他对着眼前的空气先是露出了一个惊愕的神情,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其余五官却并未跟上节奏。 他应该又气又怕。 唐宁的嘴唇不断颤抖,牙关紧咬,上半张脸仍旧停留在惊愕的神情。 ...... 将这个片段尽自己所能表演了一遍,唐宁期期艾艾看向了导演。 他看到常导皱起眉,对白导摇了摇头,白导也无奈地拧眉。 他看到房间内另外两个人相互低语,轻声说“不行”。 他看到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评价: “好木的演技,朽木不可雕也。” “木头美人还是别演戏了,看得我脚趾抠地。” “对手戏没一个能接得住。” “......” 唐宁直直站在房间正中央,看着再熟悉不过的一切,靠药物强制入睡的大脑产生了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出了薄汗的手垂落在大腿两侧,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众人失望的神情被缓缓从脊梁中抽走。 明明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了,为什么还会这么难受呢? 可能是,前不久刚刚被那么多赞美簇拥过吧。 那么多的认可。 那么好的机会。 也许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试镜的机会…… 唐宁缓缓弯下腰,对所有人鞠了一躬,如山一般的疲倦压在了他的身上,蔓延进他的四肢百骸,简简单单一个鞠躬的动作就让他眼前发黑。 好累啊。 好想好好地睡一觉。 这一刻,有一道冰冷的男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叮——副本倒计时准备——” 与此同时,常导也看向了他,语气冷淡道:“你的表演不是很符合我们对角色的要求......” 两道审判的声音同时响起,唐宁的思绪似乎也跟着割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生存,一部分是梦想,而他站在分界线的中央,无法触碰到任何一个。 “三。” 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游戏。 “二。” 他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一。” 好笨啊,唐宁。 “请玩家抽取卡牌!” 第26章鬼校 唐宁迟钝地取出手机,果然在上面看到卡牌游戏的界面: 【请抽取你的卡牌】 纯黑色的卡牌背面浮现在屏幕中,唐宁点击抽卡,那张卡牌翻了个面。 暗金色的边框,公主闭目沉睡,金色的大波浪长发铺洒落满灰尘的床榻,双手被枯败的藤蔓捆绑在床头,指尖渗出一滴鲜血,像开出了一朵不详的花。 【恭喜你获得了“睡美人牌”】 【睡美人牌1:危险与你如影随形】 【睡美人牌设定2:你不会真正的死亡】 这段时间水论坛让唐宁对很多基础有了了解,卡牌暗金色的边框意味着这张牌是“S”级。 他居然又抽到了珍贵的S卡。 “卡牌已抽取,副本加载中......”随着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眼前的一切如潮水般退去,唐宁的视野被黑暗覆盖,柔软的布料触感覆在他的脸上,缱绻清淡的不知名香气蔓延开来。 唐宁的脸埋在这件衣服中,嗅到全都是深深浅浅的清香,他用力嗅着这股味道,身体情不自禁颤抖起来,莫名其妙地兴奋到头皮发麻,连脚趾都在哆嗦。 好奇怪。 这是什么味道? 为什么这么好闻? 【叮——副本加载完成】 【明德男子高中的学生将在七天后迎来高考,在这最后的七天时间里,校纪校规尤为森严,大家都想好好度过最后一段时间。】 【你是一名普通的在校生,不知从何时起,学校发生了诡异的事情,违反校规的学生陆续离奇死亡,有人说这是有一个怪物在维护校园秩序,你的直觉告诉你,不能与怪物对视。】 系统的语调没有任何波澜: 【多人局:鬼校】 【玩家人数:6】 【难度:C级】 【主线任务:生存!玩家在副本内存活七天即为通关!】 C级? 异常的等级数字打破了唐宁微醺的思绪,他记得论坛说过新手的第二个副本一般是D级才对。 系统平静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愉悦: 【现在,游戏开始】 唐宁抬起头,看到自己手中拿的东西是什么后,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双眸不可思议地紧盯手里捧着的衣物...... 他刚刚是在......闻一件校服? 深蓝色的老式校服外套沾染了一点泪痕,唐宁涨红了脸,急忙将这件衣服收起来挂在小臂,同时观察起了周围想看看有没有别人。 他发现自己站在昏暗狭小的厕所隔间,四周是陈旧的隔板,隔板上写满了字,有数学公式,有英文字母,然而出现最多的却是一句单调的话—— “去死!” “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 触目惊心的诅咒话语爬满了整面隔间,一句又一句的诅咒叠加在一起,渗透出令人心惊的寒意和癫狂,竭斯底里,不死不休。 唐宁的视线一路向下移,身体不自觉得也跟着俯下身去,心中积累的压迫感更是随着逐渐潦草的字体逐渐肆意蔓延,让他整个胸口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密密麻麻的诅咒底端,是隔板与地面的间隙,隔板离地面较高,空出来的间隙能让人看到另一个隔间的东西,比如散落在地的纸团、比如穿着鞋子的脚...... 但唯独不应该是一双眼睛。 眼珠子一上一下,黑眼球不停转动,大面积暴露出来的眼白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是一个人趴在对面的隔间朝唐宁望来! 唐宁在这一刻心脏骤停。 那张人脸拉远了,而后,伴随着尖叫,一个薄薄的东西从缝隙里滚了出来!砸在了唐宁脚边停下! 唐宁差点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他定睛一看,是一个黑色手机。 手机界面,停留在卡牌游戏的卡牌上。 银色的卡牌边框,说明这是一张A卡,卡牌里一个樵夫被三把斧头环绕包围。 “啊啊啊啊啊啊!!!”凄厉惨叫不断从隔壁的隔间中传来,这是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痛苦的高亢悲鸣。 唐宁煞白着脸,完全无法想象旁边的隔间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动静隔着薄薄的隔板传来,嘎吱,嘎吱...... 发生了什么? 奇怪的声音不停响着,期间还伴随着黏糊糊的咕噜声,唐宁的耳朵在高度紧张下竖起,接收着这声音的刺激,听了一会儿,他莫名觉得这道声音耳熟。 这段时间唐宁因为入睡困难,睡前看了很多助眠视频,这类视频有各种触发音,比如抓挠声、雨声、敲击声等等,每个人喜欢的触发音都不同,有效果的触发音能让人颅内发麻,脖颈、脊背乃至四肢都随着触发音起反应。 就如此刻,过电般的发麻感从唐宁的脊背向下蔓延,却无法让唐宁感到放松,而是汗毛竖起,心跳加速,如果伴随着这样的声音入睡,那么做的梦一定会是噩梦。 嘎吱。 缓缓瞪大双眼的唐宁终于发现了熟悉感的来源—— 这是咀嚼音! 有一个东西,正在他的身后大快朵颐! 醒悟的刹那,唐宁的整个头皮都要炸开,若隐若现的血腥味混淆着汗味涌入唐宁的鼻尖,唐宁胃部翻涌,差一点就要发出干呕。 之前在这座隔间里呆着的也是一位玩家。 只不过他死去了。 规则说不能与怪物对视,唐宁怀疑他在隔板间隙中看到的不是怪物,而是那位死去的玩家。 每个玩家进入副本时,都不能确定自己在副本中的人设上一秒在做什么,唐宁在这个副本中一进来就在闻别人的衣服,那么这位死去的玩家也可以是一进来就在偷窥隔壁的人。 游戏绝对不会给出一个必死的开场。 唐宁猜测如果那个玩家一直保持着偷窥的姿势,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直接死亡,他当时看到对方收回头,接着就听到了这个玩家的惨叫。 唐宁努力将自己代入这个玩家—— 我趴在厕所里,从隔间缝隙中偷窥另外一个人,当我回过头...... 与怪物对视。 唐宁立刻闭上了眼,不敢再去想象,他不敢跑出去,怕一开门就撞见怪物,不敢低头,怕怪物趴在隔间间隙看他,不敢抬头,怕怪物趴在隔板顶部盯着他。 唐宁快要被自己克制不住的想象逼疯了,他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努力不让牙齿打颤的声音惊动未知的存在。 冷静。 一定要冷静! 现在可以做什么?对了,脚边的手机!在玩家死亡时间30秒内可以拾取卡牌,那是一张A级牌,多一张牌就多一张存活的希望! 唐宁悄无声息弯下腰,凭借记忆轻轻捡起了手机,听到了系统的通知声: 【恭喜你获得了“樵夫牌”】 【樵夫牌设定1:你有一次机会面对金斧头、银斧头和铁斧头】 【樵夫牌设定2:选错了,你会被斧头砍死】 这是什么功能?还没等唐宁记住规则,进食声停了下下,取而代之的是冲水的声音。 唐宁快要无法呼吸了,他当视觉被剥夺,其余感官会格外灵敏,他听到在哗啦啦的流水声中,混杂着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 唐宁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水流声逐渐平息,他听到那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步,又一步,走动在厕所中。 是怪物要出去了吗! 唐宁心中的喜悦还未完全升起,又听到了一道轻微的“啪嗒”。 这像是某扇门被打开的声音。 是有人从隔间出去了吗?还是说......有什么东西在开门? 不,厕所的门都是从内反锁的!一定开不了门! 唐宁怕自己错乱的呼吸声会暴露位置,他哆嗦着手将校服覆盖在脸上。 停顿了一会儿的脚步声重新响起,不急不缓在厕所走动,而后,又是一道开门声。 唐宁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绝望地意识到,有一个东西正在一扇扇地开门。 卫生间通常会有几个隔间呢? 唐宁并未看过这个厕所的结构,但他听到那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就知道了生命倒计时的时间。 不! 不会的!一定还有方法的! 唐宁拼命逼自己去想,怎么办?怎么办?! 唐宁恨不得用拳头去捶自己的脑袋,恨自己的笨蛋脑袋不能想出解决方法,又恨自己的身体被吓到一点力气都没有,软绵绵得走路都发颤,连打开门闭着眼不顾一切闯出去这个法子都做不到。 啪。 鞋子落地的声音异常清晰,清晰到好像就在唐宁身旁响起。 脚步声消失了。 或者说,那个东西,在唐宁面前停了下来。 唐宁觉得自己好像哭了,人在惊恐到极致的情况下都有各自的对抗方式,有人能迸发出求生的本能,一下子变得聪明勇敢,唐宁拼尽全力却只能让自己不要哭出声音。 求求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 “啪嗒——” 这是门开的声音。 唐宁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骤停了,莫大的恐惧下,他甚至忘记了呼吸,缺氧让他本就混沌的大脑越发眩晕,身体摇摇欲坠,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悦耳的放学铃在整座教学楼回响。 在这欢快的铃声中,密集的脚步声从楼上响起,似乎有很多人在上面走来走去。 唐宁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用校服蒙住脸,直到铃声消散,楼上的脚步声散去,他都没有再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走了吗? 唐宁想要睁开眼去看一看,又害怕一揭开衣服,看到就是凑到眼前的怪物,这个念头哪怕是简单想一想,心脏都会因为装不下这么多的恐惧瞬间爆炸。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可能一直傻站在这里!任何副本到晚上危险程度都会翻倍! 实在不行。 他、他干脆闭着眼睛走出去? 唐宁咬咬牙,将身上那件校服套在了脸上,防止自己万一受到惊吓不小心睁开眼。 而后他小心翼翼伸出了手,颤抖着半空中摸索,指尖触及到了厕所的门板,唐宁手抖成了筛糠,他摸到了门锁,吧嗒,门开了。 一股阴风吹了上来。 很多时候即使人闭着眼,哪怕什么都看不见,依然能察觉到他人的注视。 就如此刻的唐宁。 那附骨之疽的目光似乎牢牢贴在了他的身上,一举一动都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注视。 唐宁的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他努力伸出自己发软的手朝前方挥舞着,闭着眼走路本来就容易让人迷失方向感,再加上这段时间唐宁没休息好,头上又套着厚厚的校服,走几步就全是头重脚轻天旋地转之感。 背突然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 唐宁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还没等他站稳身形,头上的衣服哗啦一声从唐宁扯下。 阴冷的风吹向了唐宁的脸庞,唐宁惊恐地伸手捂住眼睛,浑身汗毛乍起! 他的手腕被用力拉扯!他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绊住! 原本就重心不稳的唐宁整个身子往前倾倒—— 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他,浓郁的清香从来者身上散发出来,那是温柔到令人落泪的香味。 唐宁被那个人拥入怀中,颤抖的脊背被暖热的手轻轻拍了拍,温柔到可以抚平唐宁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为什么这个人..... 这么温柔? 紧闭的唇间泄出一点低吟,唐宁像个重新获得宠爱的孩子发出喜极而泣的哭声,他颤抖地抬起头,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唐宁看到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这张脸的轮廓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丰朗俊逸,皎如日星,他垂眸凝望唐宁时,眼神和傲慢无礼沾不上边,却莫名让人生出被俯视感,因为这个人的气质就像山巅的雪,生来就该俯视着脚下的尘埃。 哪怕是唐宁,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但这不是莫云初。 泪水从泛红的眼尾流下,难言的情愫也从心中流出,唐宁呆呆地流着泪,胸腔中的那颗心空空荡荡。 男生从衬衣口袋里取出一块干干净净的手帕,他凑近了一些,柔软的触感落在唐宁的脸上,一点一点绅士地为唐宁拭泪。 【祁昀,你的同学兼室友,同时也是你这次人设的关键对象,在这个副本里,你的人设最重要的一点,是对祁昀病娇。】 【......病娇祁昀?】 【病娇祁昀,就是指用变态、见不得光、小偷小摸的方式迷恋祁昀,譬如搜集祁昀用过的矿泉水瓶、闻祁昀的衣服、偷走祁昀用过的草稿纸......】 祁昀收起手帕,视线朝下移,他的声音冷冽又动听:“我的校服为什么会在这里?” 唐宁呆滞地转过身低下了头,看到脚边那可怜的被他的眼泪打湿的校服。 好问题。 【这是“你”趁祁昀不注意时实在忍不住偷过来的。】 系统贴心解释道。 【那为什么......】唐宁的内心音也颤抖得不像话。 【地面上有一排脚呢?】 系统解释道:【这是你的同学们的脚。】 唐宁僵硬地抬起头,看到一排小便池前站满了穿着老式校服的学生,年轻的男孩们个子很高,一张张陌生的脸庞遮挡着下一张陌生的面庞。 他们全部直挺挺站着,头颅整齐划一地转向唐宁,一双双眼睛里有说不清的怪异,而他们的唇角定格在如出一辙的笑容上。 【那他们......为什么要笑呢?】 系统想了想说,【见到同学微笑以示友好吧。】 【......友好?】 【是的,刚刚你看不清路时,他们是多么友好地扶了你一把啊。】 第27章鬼校 唐宁几乎要昏厥过去。 在他以为自己在和一个未知的怪物周旋中,居然是一群人盯着他看! 这种怪异荒诞感让圆润的脚趾不知所措地蜷缩在一起,连牙齿都在打战,群狼环伺下的唐宁慌张地向后退,一不留神撞进了祁昀宽阔的怀里,那奇怪的属于祁昀的气息一下子笼罩住了他。 这具身体似乎对“祁昀”着难以言喻的反应,唐宁还没意识到自己与祁昀肌肤相处,紧绷到极致的脊背瞬间舒展开来,如倦鸟归巢,全身软得像一汪水,贴着祁昀滑落而下。 修长有力的手掌扶住了唐宁颤抖的腰身,双手仿若丈量般掐出了唐宁衬衣下的尺寸。 “你还好吗?” 男生的手暖得像融融的火,声音却冷冽似冰。 唐宁抖得更厉害了,他莫名生出了自己被一只体型庞大的狮子压在身下的错觉。 身体在迷恋着祁昀,潜意识却在叫嚣着逃离。 眼前那一个个陌生的同学都抬眸直勾勾注视着他,看着他倚靠在那具炽热结实的身体上,看着他双腿打颤,看着他露出了羞耻到快要哭泣的神情。 太奇怪了。 那一张张脸露出了相似的怪异微笑,像是在嘲讽他的表现。 不要看我...... 祁昀从背后抱住了他,缓缓低下头,似乎要对他说些什么。 走开! 温热的鼻息喷涂在唐宁的肩颈上。 都走开!!! 唐宁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祁昀,跌跌撞撞从厕所跑了出去。 走廊上都是放学的学生,他们穿着相同的校服往外走,唐宁看得眼花缭乱,走廊一侧的一扇扇玻璃窗倒映出唐宁的一道道身影,他睁着水雾氤氲的黑眸,流露出迷惘又无垢的气质。 【系统,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遇到祁昀就感觉......】 唐宁无法说出明确的形容,但他能意识到这显然不对劲。 【这是你这具身体在这个副本的设定,具体原因系统不予透露。】 唐宁抱住了自己的双臂,他感觉接触到祁昀的那一刻,自己的身体好像就不由自己做主了,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靠近,想要更近一步,再近一步,恨不得将自己融进祁昀的血肉...... 好奇怪。 不要这样。 【友情提示,现在是放学时间,你应该按照“唐宁”的人设行事,比如......】 一道挺拔的身影从厕所中走出,祁昀的手臂上挂着一件校服外套,他半个身体被走廊上的阴影覆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你现在应该跟踪祁昀。】 系统指点道。 遵守副本的人设是卡牌游戏里默认的一条规则,玩家能通过遵守人设获得很多信息,如果贸然违背人设,最大的可能就是使游戏难度上升。 唐宁咬咬牙,悄悄跟上了祁昀。 在决定尾随祁昀的那一刻,唐宁的内心滋生出了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满足感。 祁昀手长脚长,轻轻松松就能走得很快,他穿梭在偌大的校园,来来往往的学生都被他抛在身后。 有不认识的同学挡住了视野,唐宁伸手努力分开眼前人的肩膀,一边焦急道“对不起麻烦让一下”,一边掠过一道道目光,呼吸不稳地穿梭过人群拼命寻找。 在哪里? 在哪里?! 高挑的身影站在了一棵柳树下,祁昀似乎走着走着准备停下脚步欣赏湖边景色。 四处张望的唐宁松了一口气,他也随着祁昀的目光看了过去,隔着一排柳树能看到不远处清澈的小湖泊,夜色下的湖泊泛出粼粼波光,湖中间还有个漂亮的湖心亭。 再次回头,祁昀又消失不见了。 他连忙寻找,看到了远处那熟悉的身影。 即使在人来人往都穿着同样衣服的人潮中,祁昀的背影也格外好辨认,宽肩窄腰,腿长背直,像鹤立鸡群般醒目。 祁昀拐了个弯,经过了一个半旧的篮球场,篮球场旁边的墙壁爬满了爬山虎,这条小道走得人较少,四周无比静谧,唐宁不敢靠得太近,他贴着墙,小心翼翼走过祁昀走过的小路。 一阵若隐若现的香味传来,再前面是紫藤花架下的长椅,如雾如瀑的花瓣微微摇曳,荡漾出了清淡的香味。 祁昀伸出手,一边走一边摸着紫藤花,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又修长,手背上的青色筋络也漂亮到好像艺术品。 指尖抚过簇簇花瓣,晚风拂过,有细小的花瓣随风飘落而下,飘到了唐宁的发间。 这是一个很唯美的画面,可唐宁无端觉得有些不对劲。 眼前的一切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是哪里呢? 唐宁还没想明白,祁昀便走完这条开满紫藤花的小道,接着走向了一幢老旧的学生公寓,唐宁和祁昀是室友,他正好和祁昀一起回到了寝室,怕祁昀发现自己在跟踪他,唐宁特地错开了一层楼的距离。 如果说一个人爬楼梯是唐宁最怕的回忆之一。 那么独自走老式陈旧的楼梯就让唐宁的恐惧感翻倍。 这所学校看起来并不现代化,更像是三四十年前的装修风格,包括唐宁在厕所捡起来的手机也是老式的手机,像是大家都用诺基亚时当刚出大屏手机类型。 咚,咚,咚。 头顶上方传来祁昀的脚步声,每一道脚步声的间隔都很有规律。 咚,咚,咚。 唐宁的心跳得厉害,他按住胸口,不停深呼吸。 一定是太紧张了所以才疑神疑鬼,祁昀看起来真的再正常不过了…… 等等。 唐宁似乎隐约摸到了一点违和,为什么都是npc,祁昀和那些同学相比看起来就这么正常?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开门声,祁昀的身影消失在了寝室大门后。 唐宁站在拐角小心翼翼看着无人的走廊,寝室楼的过道很长,很窄,自带冷意,两侧的寝室门都是紧闭的,像是关押着什么。 唐宁摇了摇脑袋,按着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一个副本里正常的npc也不是没有,不要没有证据就胡思乱想了。 唐宁深吸一口气,走向了寝室,他抬起头看向门牌号,303,两旁的寝室分别是304和302。 门框边贴着寝室成员的名单,祁昀、宋霖溯、唐宁,剩下一行是空着的。 这种情况很正常,每个班经常会有最后几个学生剩着凑不到满员状态。 唐宁摸了摸口袋,摸到了一把钥匙,打开了寝室大门,骤然对上了祁昀的脸,祁昀的长相俊美又冷淡,好看的让昏暗的寝室都亮堂起来。 四目相对间,唐宁慌张地避开了视线,他看到祁昀手里端着一个脸盆,盆里是校服外套和洗衣粉,看样子显然是要去洗脏衣服。 唐宁连忙靠边站,给祁昀让出了位置,啪嗒,门被重新关上,寝室只剩下了唐宁一个人。 【系统,祁昀和我的关系怎么样?】 【正常室友。】 这是一间四人寝,没有书桌,唐宁根据床位上贴着的名字找到了自己的床位,他睡在靠门的下铺。 经过了上个副本的教训,唐宁在这个副本迫不及待搜集类似于日记的东西,经过他翻箱倒柜式的寻找,他在衣柜里翻出了一个密码本,按自己惯用的秘密输进去后,本子打开了。 这是一本日记本。 唐宁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翻开了这本日记,日记第一页写着: 2月18日星期五阴 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呢?为什么我会遇到这样一群人?是我的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 2月21日星期一雨 今天被关厕所了,没有人帮我开门,外面打雷,我一个人在厕所哭,许允息关门的时候对我说,这个厕所死过人,我好像晕过去了。不知道是谁把我带回寝室的,是许允息吗?他下次又会用这件事嘲笑我了。真可笑啊,唐宁,你居然被活生生吓晕过去了。 2月22日星期二阴 好痛苦,活着好痛苦,一点意思也没有,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2月24日星期四阴 唐宁,你为什么不去死? 2月25日星期五晴 今天......祁昀出现了,是那个1班的祁昀。 他撞到了我被人欺负的场景,没有像其他人见到走开那样,他走向了我,伸手取下了我嘴里的烟。 然后他对那些人说,“同学,抽烟违反校纪校规。” 2月26日星期六晴 许允息死了!!!听说是摔下楼梯一头撞死在墙上......这就是恶有恶报吗? ...... 2月28日星期一雨 夏蕴居然也死了,死得很奇怪,听说是拿餐具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叉子正好戳进了喉咙里。 学校取消了刀叉,以后大家吃饭只能用筷子了。 2月29日星期二晴 祁昀今天在篮球场打球,他好厉害,他厉害得我不敢上去和他说话,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我捡起了他喝过的矿泉水瓶,我是不是疯了,我为什么要喝他喝过的矿泉水瓶。我一定是变成精神病了,都是那些人,都是那些人,我也变成精神病了……怎么办,怎么办...... 3月1日星期三晴 程晨也死了。 3月2日星期四晴 那些欺负我的人都死了,没有人欺负我了,但我还是没有朋友,因为其他人在背后说一定是我做了什么,他们都躲着我,他们有点害怕我。 好像在做梦一样,以前是我害怕他们所有人,现在居然有一天,会有人害怕我。 ......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唐宁立刻合上日记本,他转过身,见到的人不是他预想中的祁昀,而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对方穿着校服,长相让唐宁莫名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此刻这个男生站在唐宁面前,视线牢牢对准了唐宁,又或者说,对准的是唐宁放在床上的一部手机。 这是唐宁在厕所捡起来的手机,手机设置了密码,唐宁输了两次密码都不正确,他就随手放在一旁。 “我还在想手机去哪里了。” 男生伸手拿起了手机,在唐宁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飞快地输入密码成功解锁。 ......发生了什么? 心脏似乎在此刻骤停,唐宁呆呆看着眼前人,他大脑一片空白,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像加上了电影的慢镜头和特效,森白的牙齿似乎一颗颗都拉长成尖锐的獠牙,脸部肌肉逐渐扭曲,眼珠布满血丝...... 他突然想起来这张脸在哪里见过了。 那个厕所隔间的间隙下。 那个扭曲的人脸。 宋霖溯翘起唇角,对唐宁露出一个笑,“谢谢你帮我捡到手机。” 那个在他身边死去的人。 ......重新出现了。 第28章鬼校 唐宁猛然从诡异的幻觉中惊醒,他急促地喘了一口气,惊恐地望着宋霖溯。 宋霖溯奇怪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 他俯下身,似乎想再凑近一点观察唐宁。 “是哪里不舒服吗?” 唐宁急忙往后退,退得太狠了一下子倒在了床上,鸦羽色的黑发在被褥上散开,他的脸色苍白,眼下青黑,按理来说是憔悴到暗淡无光的模样,但在瘫倒在床上时,让人骤然生出了在观看油画的质感。 就像是簇拥着他的不是粗糙的被褥,而是盛开的玫瑰。 “你退这么后面干什么?”宋霖溯开玩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你。” 纤细的手指攥紧了被褥,唐宁声音艰涩道:“......我只是累了。” 宋霖溯凝视了唐宁许久,才勾唇笑道:“那就不打扰你了。” 宋霖溯收回视线,一边走路看手机一边走到自己的床位上坐下,屏幕的微光打在他的脸上,此时此刻,宋霖溯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听说有的人死了,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知道的人也不能提醒对方。 否则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唐宁支撑起发软的身体,紧张不安到想要立刻起身离开这里,然而听到了系统接下来的话后,唐宁彻底呆住。 【是你的室友宋霖溯。】 ......室友? 这岂不是意味着,即使他暂时离开了寝室,在黑夜降临后他还是要回来和宋霖溯相处? 并且接下来......还要共住七天? 唐宁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无措到不停吞咽空气,像一条濒死的鱼。 “唐宁。”宋霖溯忽然抬起头。 唐宁立刻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宋霖溯所在的方向,他像受惊过度,恨不得把自己的背弓起毛炸开的小动物,对未知的危险展现出虎视眈眈的眼神。 可没有哪一种凶狠的目光会让眼睛盈满泪水。 “你看一下群聊。” 唐宁还是瞪着他。 宋霖动了一下身子,似乎是要站起身。 唐宁立刻低下头,用发软的手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第一次过于紧张密码按错了,输了两次才成功,解锁那一刻,一条群消息通知冒了出来:“你收到了一条来自高三(2)班的消息。” 唐宁点进群聊,看到有一个名叫“顾铭”的人说:“有人想玩卡牌游戏吗?我建了一个群聊。” 这一看就知道是玩家组建的群聊,唐宁输入群号申请加群时,看到了问题是“请你说出一条关于卡牌游戏的规则”。 唐宁随便说了一条他记得的规则,很快就被管理员通过。 [你已加入该群] 顾铭:“不错,现在六个玩家都到齐了,我本来还担心C级难度会一上来就出现伤亡。” 唐宁心脏一跳,抬眸慌张看了一眼对床的宋霖溯。 宋霖溯微笑道:“你看,如果不是我提醒你加群,你就要错过大家的消息了。” 听起来是多么热心的话。 可他确定宋霖溯已经死了! 只有当队友死去时,他才能拾取队友的卡牌。 顾铭:“朋友们,C级难度下,我们最好携手共度难关,我建议大家在群里分享各自搜集到的信息,以提高我们的存活率。” 顾铭:“我先来分享一条信息,晚上十二点左右宿管查寝,夜晚副本的难度通常会比白天高,我觉得这个点一定会有问题,大家警惕。” 黎承安:“食堂的菜不新鲜,最好买有保质期的食品。” 杜斐:“这个副本的时代背景与现实世界的九十年代末二十世纪初有些类似,我和几个npc对话,他们的思想都比较保守。” 周川:“我这里有份关于校规的资料【文档】” 宋霖溯:“A教学楼第二层最右边的厕所有过闹鬼传闻。” 唐宁看到包括宋霖溯在内的人都给出了信息,他犹豫了一下,打下他在日记本中看到的信息:“这个学校曾经有一个学生的死法很奇怪,拿餐具时摔了一跤,被叉子叉破喉咙。” 顾铭:“感谢大家分享情报,互通有无,明天我准备对这个副本进行探索,有人想要和我一起组队吗?” 黎承安:“别作死了,C级本,越瞎逛死得越快,我只想苟住这七天。” 唐宁忍不住在心中赞成黎承安的观点。 周川:“坐以待毙同样在C级本死得快,如果这是E级本,我们所有人遵循校规或许可以轻松通关,但C级本里怪物会主动制止我们完成任务。系统说违反校规会死,我认为我们可以从怪物的原身去探索,怪物原身也许会是纪律委员、老师这类人。” 唐宁看完了周川的分析,一下子又觉得似乎还是去探索更好。 顾铭:“周川说得对,还有人明天想和我们一起吗?” 唐宁有些意动,又害怕遇到危险,他咬着下唇,踌躇着打字,消息还没发出去,就看到了一条新消息。 宋霖溯:“我。” 唐宁的手指顿了一下,他沉默地将对话框中的字全部删掉。 顾铭:“@黎承安@杜斐@唐宁你们来吗?” 黎承安:“不。” 杜斐:“我自己行动。” 唐宁:“我也自己行动。” 这个群到这里就没了动静,唐宁盯着群聊界面,不知道要不要把宋霖溯可能是死人的消息告诉其他队友。 光靠他一个人肯定苟不过C级副本,如果宋霖溯搞了什么小动作让其他队友栽跟头,唐宁在这个副本就会孤立无援了。 肯定不能在群里说,宋霖溯也在群里,唐宁打算找一个看起来可靠的,起码看起来像个聪明人的玩家偷偷说一下。 思来想去,他咬咬牙,点击周川的头像进行私聊。 唐宁:“在吗?” 周川:“?” 唐宁:“你们明天不是要组队去探索吗?我有个消息想要告诉你,宋霖溯可能是死人。” 周川:“为什么这么说?” 唐宁:“我们刚进游戏时,他就在我一旁的厕所隔间,我听到他被怪物吃掉了,但很奇怪的是,他又活着出现了。” 打下这段话时,瘆人的恐怖感又从后背爬了上来,让唐宁的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唐宁没有提自己拾取了宋霖溯的卡牌,卡牌是很宝贵的资源,游戏虽然规定玩家不能自相残杀,但有些玩家可以利用规则的漏洞杀人捡卡牌。 周川:“谢谢你的提醒,你和宋霖溯在一个寝室更要小心。” 那让人毛骨悚然的颤栗从脊背爬上来头皮。 唐宁缓缓抬起头来,而后他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宋霖溯站在他面前,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和周川交流! 一瞬间的悚然从头皮炸起,直冲天灵盖。 在唐宁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宋霖溯微笑道:“多谢你捡到了我的手机,我想请你吃饭,可以吗?” “不用了。”唐宁连忙道,他浑身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跑开的准备。 “为什么要这么客气?”宋霖溯苦恼道:“我是真的很想感谢你。” “真的不用了......”唐宁的声线带着一丝颤抖:“我只是顺手捡到了,换一个人也会带回来给你......” 每说一句话,唐宁就忍不住回头看看周围,像受惊的鸟雀,惶恐不安的气质对掠食者来说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吱呀~” 门突然被人推开,祁昀端着洗衣盆神情冷淡地站在门口,唐宁和宋霖溯同时回头看向了祁昀。 寝室的过道很窄,祁昀走到宋霖溯身旁时冷淡道:“让一让。” 宋霖溯后退了几步,看着祁昀从他身旁经过。 祁昀站在阳台挂晾衣服,宋霖溯依旧看着祁昀的背影。 看了许久,他缓缓回到了自己的床位。 唐宁虽然不知道宋霖溯为什么突然离去了,但他隐约意识到,这似乎和祁昀有关。 宋霖溯好像有点怕祁昀。 难道说,祁昀是这个世界里的“王子”吗? 唐宁惊魂未定地靠在床上剧烈喘息,如果宋霖溯害怕祁昀的话,那他现在呆在寝室里才是安全的,等恢复了一些力气,唐宁偷偷翻看了日记本,他想要找到关于宋霖溯的信息,不过这本日记大面积都在抒发对祁昀的病态迷恋,勉强找到的少量关于宋霖溯的描写都夹杂着祁昀。 ...... 5月23日星期五晴 如果能带相机到学校偷拍祁昀就好了,好想好想拍好多张祁昀的照片,想和祁昀有一张合照。 为什么我和祁昀不同班,本来还可以有一张毕业合照的......今天拍合照旁边站着的还是宋霖溯...... 5月24日星期六晴 我在寝室捡到了一张祁昀的草稿纸,祁昀的草稿纸上的字也那么好看,我偷偷把那张草稿纸藏起来了,一张草稿纸,祁昀应该不会发现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好像生病了。 我想去看病,但又不想去医院。 宋霖溯那个人才应该去看病。 ...... 5月26日星期一阴 好烦啊!宋霖溯怎么这么关注我?我干什么都要看都要问都要跟着!这样搞得我都没办法偷祁昀喝过的矿泉水了!他这个人有没有分寸感?! 5月27日星期二阴 宋霖溯居然在偷拍我?被我发现还不肯删照片?他是不是变态?! ...... 日记的字迹和唐宁本人极其相似,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一致,乍一看就像是唐宁自己写的,再加上日记是第一人称,唐宁看着看着就生出了令人眩晕的代入感,原本浑沌的大脑晕得更厉害了,晕得唐宁想吐,可胃部却饿到紧缩。 唐宁之前翻日记本的时候找到了一瓶奶和一个面包,他凑合着吃了。 解决了用餐问题,唐宁简单洗漱一下就上床休息。 他上床的时间较早,才晚上八点,如果不是身体实在撑不住,再加上游戏里没有助眠的药物,唐宁也不会选择这么早就上床休息。 他希望自己今晚能睡着,再不济也睡个五六小时,不然一个睡眠严重不足的人很难撑过七天的副本。 抱着这样的念头,唐宁将被子蒙过头顶,闭上眼放空大脑,寝室没有耳塞,唐宁只能自己用手捂住耳朵,但这种姿势使他更难入睡了。 完了。 没有耳塞,没有吃药,没有任何一点安全感。 被子闷在脸上让人无法喘过气来,但唐宁却不敢探出脑袋,无法入眠的焦虑让他不断地胡思乱想,明明身体已经很累了,大脑都是昏沉的,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道躺了多久,唐宁听到另外两个室友陆陆续续收拾上床的声音,寝室的环境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唐宁试探性放开了捂住耳朵的手,又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 还是睡不着。 他是不是要失眠到天明? 意料之中的失眠让唐宁焦躁地流泪,他咬住被子,扼住自己即将涌出的哭声,眼泪从他的眼尾流下,唐宁蜷缩成一团,哭的无声无息。 他多希望这些脆弱无用的负面情绪可以和泪水一样从这个身躯里离开,可那么多的焦躁和不安,多得像一片汪洋大海,溺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漂泊在其中,像一座孤岛。 睡不着,好难过。 喘不过气了,好难过。 好难过、好难过...... 唐宁一点一点把被子往下扯,被褥滑过他蹙起的眉头,紧闭的双眸,哭红的鼻尖,还有那微微张开汲取氧气的唇。 在难以言说的咸湿的痛苦中,唐宁睁开了眼。 他对上了一双直勾勾的眼睛。 那是宋霖溯的脸。 第29章鬼校 唐宁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浑身汗毛乍起,心脏急速跳动,快到几乎要跃出胸口,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恐惧笼罩。 宋霖溯的唇角缓缓咧开,他对着唐宁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啊!!!” 唐宁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双手攥住被褥整个人拼命朝角落缩。 在他的视野中,正站在床头的宋霖溯忽然出现在了原本的床位上,宋霖溯直挺挺躺在唐宁的对床,双眸疑惑地盯着唐宁,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唐宁的错觉。 是错觉吗? 还是刚刚在做梦? 唐宁用力揪住自己的头发,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想正在思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忽然听到了走廊外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敲门声。 不是他的寝室被敲门。 听声音更像是隔壁的。 “302的同学们,你们都睡了吗?”一道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响起,音色略显怪异。 唐宁愣了一下,想到有人在群里说晚上会有人来查寝。 不过查寝归查寝,为什么要特地敲门问大家有没有睡,真正睡着的人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啊。 正当唐宁有些费解时,那轻微的敲门声逐渐加重,从“笃、笃、笃”变成了“咚、咚、咚”。 “302的同学们,你们真的都睡着了吗?”那声音幽幽又问了一句。 依旧无人应答。 “不,一定有人没睡着。”那声音自问自答道:“我刚才明明听到有一个人在尖叫。” 闻言的刹那,唐宁瞪大眼睛,他死死看向了对床的宋霖溯,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是走廊上乱晃的手电筒光束,一道阴森的光照在了宋霖溯的脸上,在诡异的光线下,宋霖溯的笑容越发骇人,宛如索命的厉鬼,又或者说,他就是。 “咚、咚、咚。” 清晰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敲响的是唐宁的寝室! “303的同学们,你们睡着了吗?”那道声音悄悄问道。 唐宁的嗓子干涩到完全说不出一句话,胸腔更是没有丝毫力气,只剩下一片受惊过度的酸胀绵软。 “咚咚咚。” 唐宁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每一下的敲门声似乎都敲在了唐宁极速跳动的心脏上!他的心脏快到似乎要跳出喉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唐宁死死捂住口鼻,泪水从他的眼尾汹涌而下。 快睡着!快睡着!快睡着!!! 近乎砸门的巨响几乎震碎唐宁的心理防线,他蜷缩在床上,牙齿用力咬住了手掌,只有从掌心传来的痛意才能让他还有一种活着的知觉。 为什么还不睡着?!你为什么还不睡着?!你再不睡着就会死的! 你会死的! 我会死的!! 我马上就会死的!!! 狂风暴雨般的砸门声忽然停了下来,沉重的脚步声重新在走廊上响起,不过这道声音渐渐拉远了,听起来像是走向了别的寝室。 离开了吗? 唐宁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骤然逃出生天后,大脑一片空白。 “砰咚。” 死寂的寝室突然响起了水瓶滚落在地的声音,骨碌碌,那是水瓶在地上不停滚动,滚到了他的床角,啪嗒停了下来。 在安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的夜晚,这突如其来的水瓶好比惊天巨响。 唐宁茫然地睁开眼,看到对床的宋霖溯对他灿烂一笑。 刺目的光束穿透从房门的小窗投射在了唐宁神情空白的脸上,那漂亮湿润的黑眸下有青黑色的痕迹,看上去略显病态美。 通红的唇微微张开。 修长的脖颈白到晃眼,像濒死的天鹅。 “嘻嘻,我听到声音了。”那道声音笑了起来,门外传来了钥匙晃动的声音,“我就知道你没睡!我现在就进来!” 钥匙插进了门锁。 好像也刺进了唐宁的心脏,将唐宁最后一丝侥幸碾得粉碎。 唐宁呆呆地躺在床上,听到了同时响起的两道脚步声,一道急促,一道平稳。 是两道脚步声吗?还是有一道脚步声踩在了他心脏跳动的节拍上? 他是要死了吗? “怎么是你?”那尖尖细细的声音惊诧道。 而后唐宁听到了祁昀冷冽又动听的声音,“我起床上个厕所。” “哦。”那声音充满了失望。 光束不死心地在寝室里乱照,似乎还想找出什么。 “太亮了。”祁昀冷冷道:“我要睡了。” 光束不甘心地熄灭。 吱呀。 房门重新关上,那道脚步声继续在走廊里游荡。 唐宁浑身虚脱地躺在床上,他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哪怕身体已经累到极致,大脑却因为恐惧异常兴奋。 他听到了厕所里传来的冲水声。 接着是祁昀从厕所里走出来的脚步声。 祁昀。 祁昀是要回到床上睡觉了吗? 不行,不行...... 外面的那个存在还在走廊上游荡,如果宋霖溯再次发出什么动静把那个怪物引过来,那该怎么办?! 唐宁满脑子都是这种可怕的猜想,以至于在祁昀转身要离开那一刻,唐宁力竭的身体突然爆发出了最后一丝力气!他死死抓住了祁昀的衣角! 他抓得那么紧,生怕下一秒祁昀会甩开他。 黑暗中,唐宁看不清祁昀的脸,但他可以确定祁昀回了头,望着那张被浓郁黑色掩藏的面容,唐宁的唇瓣微微发抖。 祁昀一定觉得他现在很奇怪吧。 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多亲密。 他接下来要讲的话也太冒犯了。 可是啊。 他好像真的快要死掉了。 也许他将会成为整个游戏第一个并非死于鬼怪,而是被自己的恐惧和焦虑杀死的玩家。 唐宁想到这里,他努力克制住哭腔,小声地,卑微地,充满祈求地说:“......别走。” 空气中一片寂静,只剩唐宁凌乱的呼吸声。 祁昀抽出衣角,转身离去。 唐宁的掌心骤然一空,心脏也跟着空空荡荡。 走掉了。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为什么要说又呢? ...... 如果莫云初在就好了。 什么都不用害怕,只要呆在莫云初身边。 唐宁一边想着莫云初,一边又痛恨自己想着莫云初,在鼻子发酸之前,他用力咬住下唇,将哭意恶狠狠憋住,拿被子罩住了头。 怎么办啊,他好像被莫云初宠坏了,所以哪怕碰到一个有一点莫云初影子的人,那个被宠坏的孩子都会撒泼打滚地跑出来,不依不饶,那么丢脸地想要再获得一点偏爱。 可那个人不是莫云初。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莫云初那样保护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滚烫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滑落,唐宁哭得无声无息,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像一只找不到家的流浪猫。 床忽然一沉。 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落在了唐宁身侧。 唐宁呆了一下,在黑暗中隐约看到了祁昀的身形轮廓,祁昀很高,他站在那里,哪怕什么都看不清,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 虽然只见过祁昀寥寥数面,但唐宁却可以想象出对方此刻的模样,大抵是神情淡漠,禁欲又疏离地垂眸审视着他。 不,不应该用审视来形容。 只是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因为眼神太过冰冷,被看到的人反而像是被手术刀切割开外壳,露出内里的灵魂那样无措又茫然。 ——祁昀居然真的来了。 唐宁小心翼翼把自己往床里面缩,寝室的床很窄,即使唐宁尽自己所能让出了最大的位置,依然只够祁昀刚好躺下。 祁昀的肩头碰到了唐宁的肩。 冰山一样的祁昀有着和气质截然不符的暖热体温,在燥热的夜晚,从肩头传来的热量烫得唐宁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 天很热。 唐宁穿的睡衣是短袖,不巧,祁昀也是。 肌肤相触的刹那,唐宁的肩头像是有电流经过,他身上的肌肤太过娇嫩,嫩得好像一揉就化,唐宁怯懦地瑟缩了一下肩膀,努力再把自己往墙边挤。 然而他身边躺着的那具年轻身形高大,四肢稍稍舒展开来,就将唐宁拼命让出来的那么点位置完全占据,不止是这点距离,那无形的体温和气息更是在肆无忌惮地侵蚀唐宁的私人领域。 闷热的空气将祁昀身上淡淡的清香蒸腾得有些醺人,唐宁嗅到的全是这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他的身体无法自拔地沉溺在这股气息中。 单薄青涩的躯体一边贴着冰冷的墙壁,一边贴着温热的肌肤,安静到能听到对方呼吸声的狭小空间里,唐宁蹙起了好看的眉头,陷入了自己会不会更加睡不着的苦恼中。 在这股氤氲的香气里,唐宁翻了个身,薄被盖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段漂亮的曲线,从肩膀延伸到腰时,线条低到谷底,再延伸向臀部时又骤然高了起来。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悄然无声出现在了那截腰后。 隔着极近的,几乎要贴上去的距离,张开五指,测量着唐宁的腰身。 唐宁毫无所察地背对着祁昀。 那只手一点一点往上游移,沿着一节又一节的脊椎,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控制着薄如蝉翼的微妙间隙,最终停留在了雪白的后颈上。 “......同学们你们睡着了吗?”远方隐约传来了怪异的询问声。 唐宁头皮发麻,他咬住了下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真奇怪。 怎么会有一种说不出的...... 额头抵住冰凉的墙壁,耳根泛出一圈红晕,唐宁羞愧地低下头,努力让自己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可是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急促跳动起来。 “咚、咚、咚。” 心跳声与走廊里隐约传来的敲门声重叠在一起。 纤长的睫羽忍不住微微发颤。 病态的红爬上雪白的肌肤。 黑暗之中,无人看见那修长的五指微微并拢,做出了一个桎梏的手势—— 像抓住了一只落在花树上的雏鸟。 第30章鬼校 唐宁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莫云初。 他靠着的那堵冰冷的墙里,砌进了莫云初的尸体,莫云初那英俊的面容没有丝毫血色,像极了一具由石膏雕成的艺术品,完美到无可挑剔。 唐宁的鼻尖碰着莫云初的鼻尖,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更没有鼻息,他们的唇凑得很近,似乎下一秒就要吻了上去。 但莫云初没有吻他。 唐宁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莫云初,看到那浓密的睫羽掀起,露出了一双狭长幽深的凤眸,那双凤眸同样是冰冷的,所有的温柔和深情都仿佛被抽离了,冷得唐宁浑身都发起抖来。 他听到莫云初冰冷的质问声,问他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躺在一起,为什么要背叛他。 他身前是冰冷的莫云初,身后是烫到吓人的祁昀。 不是的。 不是的。 唐宁想要辩解,可浓郁的香味淹没了他的口鼻,好似有无数藤蔓在暗处伸展开来,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穿透了他的血肉,在他的根根肋骨环绕处开出了散发着沁香的花—— 不是的...... 明明是你不要我了……明明是你丢下我了! 他想控诉,可却说不出一句话,连绵的花从口中开了出来,每一朵都在簌簌颤抖。 “啊啊啊啊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寂静的黑夜,让唐宁骤然从梦中惊醒。 唐宁的大脑还一片混沌,身体却本能地竖起耳朵全神贯注聆听走廊上可能会有的声响。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尖尖细细的笑声,好像指甲刮过黑板。 先是轻轻的,调子怪异。 而后像是止不住自己的兴奋,一声笑得比一声大,一声笑得比一声尖,走廊上有重重叠叠的回音出现,那怪异声音发出了颤栗的狂笑! 重物拖拽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哪怕唐宁什么都看不到,脑海中却似乎勾勒出了一个东西在边走边笑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也许仰到整个腰都要折断,脖颈也连带着断掉,那破损的声带还要发出卡顿的笑声。 ......发生了什么? 唐宁全身发麻,整个头皮都像被那笑声细细地挠了一遍,侧身的姿势保持了太久并不舒服,尤其是躺在僵硬的床板上。 可他此刻却不敢动弹分毫。 恐惧像化成了蚜虫和红蜘蛛爬满了床褥,唐宁裸露出来的肌肤不知道是因为粗糙的床单,还是极度的恐惧,冒出了斑斑点点的红。 “同学们,你们睡着了吗?”那声音细细问道。 无人回应。 那遥遥的声音忽然拉近,近到像贴着寝室的门缝怨毒指责:“原来是你没睡~” “坏孩子。” 唐宁捂住嘴,浑身紧绷,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死寂的走廊重新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重物拖拽声,嘶啦,嚓,那摩擦声一点一点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好像是真的离开了。 可唐宁还是久久不敢动弹。 他可能是要疯了,即使此刻寂静无声,他都觉得下一秒会有一道声音冒出来问他睡了没有。 看不清的轮廓在黑暗中缓缓靠近,薄唇凑到唐宁耳畔,放轻的声音掺了几分说不清的味道:“做噩梦后睡不着了?” 唐宁浑身一震,一时间差点没听出来这是祁昀的声音。 “你一直在哭。” 温热的气息喷吐在雪白的耳廓,那里一下子就熏上了一片微红。 唐宁愣了一下,将手覆在脸上,触及到了一片潮湿,他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唐宁小心翼翼转过身,正脸对着祁昀,想去询问他刚才有没有哭出声—— 毕竟晚上这么黑,只有他哭出声音了,祁昀才会发现吧? 而现在祁昀突然出声,是说明那个怪物已经走了,他们可以自由说话了吗? 因为夜色的遮掩,唐宁只能看见一点幽深的眼神光,他对着笼罩住一切的黑暗,轻轻的,无比小声道:“不是噩梦。” 那张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氤氲的眸子有些恍惚,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茫然又委屈地蹙起眉头,声音低到近乎呓语:“......也不是美梦。” 是莫云初。 仅此而已。 唐宁忽然感觉好累,累到他不想再提及任何事,他缓缓闭上眼,与祁昀肩并肩躺在窄窄的木板上,这里窄得像是一具棺椁,窄得让唐宁生出了自己在与尸同眠的错觉,但哪有这么滚烫的尸体呢? 尸体应该是梦中的莫云初那样冰冷。 而不是祁昀这般鲜活。 被热气蒸腾过的香味萦绕在唐宁鼻尖,疲惫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唐宁重新陷入了梦乡。 黑暗中,祁昀侧着身,静静凝视着沉睡的唐宁,那张俊美脸上缓缓流露出直白浓重到让人害怕的欲望。 半晌,那白日里泠冽的声线在压低到极致后,透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危险信号,“莫云初是谁?” 睡梦中的唐宁蹙着眉头,薄薄眼皮下的眼珠轻微转动,他不知梦到了什么,张开嘴发出一声微弱的泣音。 祁昀的眼神越发冰冷幽深。 毫无所察的唐宁小声啜泣着,伸手似乎要抓住什么,在祁昀的注视下,他颤抖地抓住了对方的臂膀。 哭声忽然止住了。 唐宁迷迷糊糊将自己的脸埋进了祁昀的怀里,无意识把眼泪全部蹭在祁昀一尘不染的衣服上,这点湿意似乎也连带着渗透进了祁昀的心尖。 温暖的气息包围住了唐宁,唐宁熟练地在祁昀怀中调整出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贴着对方的胸膛,他的睡颜天真干净,舒展眉头时,配上天生微微上扬的唇角,像个破涕为笑的天使。 即使魔鬼也会为之动心。 ...... 第二天早上,寝室的起床铃吵醒了唐宁。 唐宁睁开眼,发现床边没有祁昀的身影,寝室也空无一人。 唐宁没想到自己居然睡得这么死,所有人都走光了他都没发现。 校规不允许迟到,寝室也要打扫干净,不然生活老师会扣分,这些信息都是唐宁昨晚从群里的文档中看到的,他连忙叠好了被子,走进了卫生间准备洗漱。 因为这具身体实在娇气,不仅对痛觉敏感,对温度的要求也很高,冷水会把皮肤冻得通红,所以唐宁站在洗漱台前等候,想要等水龙头放出温水。 但不知道是早上没有热水,还是单纯他寝室的热水器出了问题,放了半天都没放出来。 哗啦啦的流水声听得唐宁心中有些烦躁。 算了,冷水就冷水,反正把毛巾打湿随便擦一下就好了。 唐宁深吸一口,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把冷水,略显疲惫的双眼看向镜中的自己,这段时间他脸色很差,差到整张脸都雪白一片,没有任何血色,连嘴唇也是发青的。 这样看起来实在是太丧了。 唐宁努力对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一个笑。 镜中的自己也微笑着看了过来。 唐宁皱起眉,他莫名感到有点不对劲,镜中的唐宁也皱眉看着他。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凝结在睫羽上的水珠从眼前落下,滴溅在水面掀起层层涟漪,唐宁眨了眨眼,他能感受到,此刻有细小的水珠在他的脸上流淌。 唐宁和镜中自己对视着。 然后他突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并没有丝毫水珠。 一个人在照镜子,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和真正的自己有了不同之处。 这真是比洗冷水澡还要有用的清醒方式。 唐宁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努力自然地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洗漱台,在即将走出卫生间的那一刻,他悄悄又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看见,镜子里空空如也。 唐宁松了一口气,飞快地关上了门。 房门紧闭的瞬间,唐宁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人回头照镜子,镜子里怎么会空空如也呢?” 空寂无人的寝室,唐宁一瞬间汗毛乍起,通体生寒,他的腿几乎要软下去,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恐惧笼罩。 镜子、镜子里的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是不是规则说的怪物?! 他和怪物对视了...... 怎么办?怎么办?! 唐宁恨不得用拳头去捶自己的脑袋,恨自己的笨蛋脑袋不能想出解决方法,又恨自己的身体被吓到一点力气都没有,软绵绵得走路都发颤。 不行!他得出去!他得赶紧出去! 唐宁快步冲向大门,飞快地按下门把手,往里一拉—— 房门纹丝不动。 唐宁愣了一下,双手用力往里拉,房门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有一股力量也在往外使劲,与唐宁的力量形成了僵持。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唐宁缓缓抬起头来。 隔着门上的玻璃小窗,他对上了一只眼睛。 有一个东西也趴在门上。 与唐宁只隔着一个门板的距离。 唐宁被这突然出现的眼睛吓到连退好几步,整个人差点失声尖叫! 随着偷窥的暴露,门外的人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陌生的面庞,而后是第二张、第三张......一张张脸争先恐后凑到了这扇小窗前,鼻梁压在了玻璃上,五官被挤到近乎变形,但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贪婪地、饥渴地、兴奋不已地打量着唐宁。 唐宁惊恐地张大了嘴。 “啊啊啊啊啊啊——!!!” 在他崩溃的尖叫声中,那一张张扭曲的脸露出了和宋霖溯一样的怪诞笑容。 蚜虫爬满玫瑰。 鸟雀病死笼中。 高昂的悲鸣中穿插了一段悦耳的铃声,两道乐章同时奏响,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与秀气的喉结一同震动,亮起的屏幕上,来电显示人的名字叫作“祁昀”。 第31章鬼校 “我在早餐铺。”祁昀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有些失真,“要帮你带早餐吗?” “救......”唐宁望着被脸挤满的小窗不断退后,整个人都有着几不可察的颤抖,他退到一半,身侧一凉,似有一股阴风吹来,唐宁僵硬地转过头,突然发现厕所的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了! “什么?”祁昀的声音是诡异环境里唯一让唐宁有安全感的存在,唐宁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紧紧攥住了手机,颤声道:“你可以来寝室找我吗?” 走廊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撞击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用身体剧烈地撞击房门! 唐宁惊恐地睁着眼,趴在门上的那一张张脸像装饰画挂在了门上,每张脸都没有发生改变,唇角依旧定格在诡异的弧度。 不是他的寝室被撞门。 是隔壁寝室! “一分钟。”祁昀声音清冷道。 “嘭!嘭!!嘭!!!”撞门声越来越大,大到快要超出了唐宁心脏的负荷。 反而真正让唐宁快要喘不过来气的,是门窗后的一双双眼睛,黑色的瞳仁小成针尖,眼神怪异中隐约藏着恐惧,好像在他的身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身后......有什么? 一个无比恐怖的猜想油然而生,唐宁用力捂住眼睛,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细微的“祁昀”。 “五十秒。”祁昀似乎在跑步,脚步声和风声都从手机里传了进来。 “嘭——!!!”轰然倒塌的巨响回荡在整个走廊,而后是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一群人在走廊上极速走动。 急促的脚步声在他的门前停下,“快开门!” 那是全然陌生的声音。 唐宁后退了一小步,又忽然僵在原地。 ......难道后方就是安全的吗? “开门啊!”那道声音急了起来! 唐宁下意识想到了他曾经在第一个副本屡次被鬼哄骗的经历,他紧张地站在原地,不停念着祁昀这个名字,念得又轻又急,还带着隐约的哭腔。 “三十秒。”祁昀的声音镇定到拥有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有人好像在外面骂了一声。 ——“赶紧走啊别管他了!” ——“不行!!!” “嘭嘭嘭!”有什么东西恶狠狠撞在了门上,老旧的房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吱声,那撞击声一次比一次凶狠,撞出了摧枯拉朽的气势! “二十秒。”急促的脚步声很像是在爬楼梯的声音。 “嘭!”房门轰然撞开,门板打在墙上啪啦作响。 唐宁想要转身就跑,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要跑到何方。 粗重的呼吸声传来,一只紧张到冒汗的手用力抓住了唐宁的手腕,“快跑!” 那是清朗的少年音。 温暖的手一把拽下唐宁捂住眼睛的手,“我是顾铭!!!” 唐宁茫然地睁开眼,看到了一个神情焦急的俊俏男生。 顾铭? 那个建了群的玩家? “靠!马上就上课了!”门外有玩家在骂脏话,他骂着骂着突然声音飙的极高:“我日你妈有大怪出来了!” 顾铭拉着唐宁冲出寝室后音调也跟着扭曲起来:“草黎承安你快放香蕉皮!!!” 唐宁被顾铭拉拽着冲出寝室,他抬起头,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个高胖的身影,那个npc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手里握着一把消防斧。 “你们是几班的同学?!学号多少?!”提着消防斧的npc愤怒道:“谁让你们拆门的?!” 一个腐烂的香蕉皮扔在了他的脚边,盛怒之中的npc却好像并未察觉到这个小东西,他怒气冲冲跑了过来,一脚踩中了香蕉皮,嘭得一下摔倒在地上! 唐宁睁大了眼。 他看到了那个倒地的npc身后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拿着手机的祁昀,祁昀一只手提着早餐袋,一只手将手机覆在耳边。 唐宁也跟着举起了手机,听到了祁昀泠冽的音色:“十。” 那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伸向了他的方向。 在混乱的走廊中,祁昀和顾铭同时朝他伸出了手。 一个纤尘不染。 一个又是手汗又是灰尘。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像电影那般按下了暂停键,让唐宁能够清晰地看到每一个细节,他看到祁昀俊美的面容格外冰冷,冷得眉眼像是结了冰,难言的压迫感随之弥漫。 他又看到了顾铭害怕却坚定的目光,身旁的少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从顾铭眼中迸发出来的光彩像黑夜中不断摇曳的烛光,照亮了唐宁那个怯懦的灵魂。 唐宁曾经从宋霖溯身上捡到的那张“樵夫牌”,牌上说,你有一次机会面对金斧头、银斧头和铁斧头。 “跑啊!!!”黎承安的吼声打破了静止的画面,顾铭突然发力,拉着唐宁往另外一个楼梯口跑! 猝不及防之下,唐宁整个身子都被顾铭拽了出去,手机也无法再举在耳边,从手机里传出来的那声“九”消散在了嘈杂的脚步声中。 唐宁和顾铭才跑出寝室的那条走廊,身后就响起了一瘸一拐的沉重脚步声。 “可恶!可恶!你们居然还乱丢生活垃圾!”npc咆哮道:“我要扣光你们的寝室分!!!” 顾铭加快了速度,少年矫健得像只猎豹,发丝在空中跳跃,他下楼梯的速度实在太快,唐宁的心都要跃出喉头,生怕下一秒他就会一脚踩空! “别跑!”怒火中烧的npc吼道:“寝室禁止随意奔跑!!!” 竭斯底里的咆哮被抛在身后。 唐宁跟着顾铭跑下一层又一层的楼梯,跑得太快了,属于他的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了起来,胸腔中的那颗心脏剧烈跳动,唐宁几乎喘不过气来,在经过一个拐角时,顾铭突然松开了紧握着唐宁的手。 唐宁愕然地望着顾铭的背影。 没了他的拖累,顾铭的速度一下子变快了,瞬间就在拐角处消失。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 顾铭为什么甩开了他? 顾铭是要让他的死拖住身后npc的脚步吗? ...... 他被放弃了。 他选错了。 巨大的绝望淹没了他。 “咚咚咚!!!”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身后的npc快要追上来了! 唐宁机械式地奔跑着下楼梯,他的体质在卡牌的作用下本就弱,力气还在刚才和顾铭一起的奔逃中消耗殆尽,再加上顾铭放弃他的沉重打击,这一系列遭遇叠加在一起,让唐宁的双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又软到像根面条随时会从楼上摔下。 眩晕的大脑让唐宁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重影,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铁锈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不! 不可以放弃!!! 他在第一个副本经历了那么多,连鬼扑到他身上他都没有放弃,现在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跑快点!跑快点!再跑快点!!! 唐宁力竭的身体拼命爆发出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奋力朝寝室大门奔去,在刚出寝室大门的那一刻,骑着自行车的顾铭忽然在晨光出现,少年迎光而来,被太阳镀上了一层金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他冲唐宁大喊道:“快上车!” 原来顾铭刚才是去找自行车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唐宁鼻子一酸,他忽然再次有了力气,一下子就跑到了顾铭身边,飞快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在坐上去的那一刻,顾铭长腿一蹬,冲唐宁喊道:“坐稳喽!” 迎面而来的晨风拂过,吹散了额头刚刚冒出的一层细汗,唐宁双手抓紧后座架子,生怕自己会被甩下来,但顾铭骑得很稳,他们轻盈地穿梭在偌大的校园,那个挥舞着消防斧一瘸一拐冲他们追来的npc被甩在后面,只能气到在原地跺脚。 唐宁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看着那个npc在他的视野中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小到再也看不清后,才有精力去观察其他。 飞快前行的自行车从如云似瀑的紫藤花旁开过,花瓣飘落在唐宁的肩头,两旁的爬山虎连绵成了碧波般的绿色,清澈的湖泊上可见柳树的倒影。 顾铭忽然放开了一只手,拇指和食指圈起凑到嘴边,吹了一个长长的口哨! 嘹亮又婉转的口哨声像一只欢快的鸟雀在唐宁胸腔闹腾,帮他驱散了那些恐惧和不安。 紧接着顾铭又加快了速度,骑着自行车冲向了老旧的教学楼。 他飞快将车停好,然后拉着唐宁朝教室奔跑。 唐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顾铭却还有精力回头看唐宁涨红的脸,少年拥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尤其是在注视着唐宁时,那双眼睛亮到熠熠生辉。 唐宁并未察觉到顾铭的目光,他已经脱力到两眼发黑,脑子嗡嗡得响,每上一个台阶都是煎熬,他几乎是被顾铭拖到了教室,又被顾铭推到了靠着窗边的座位上坐下,在座椅上气喘吁吁了一会儿,唐宁的脑子才能恢复思考。 课桌上有写着他名字的作业本,如果不是顾铭帮忙,唐宁一时间还找不到他的座位。 顾铭在唐宁的旁边坐下,一双大长腿在狭小的空间显得有些无处安放,他从抽屉里翻出了一瓶矿泉水和一个面包,顾铭将矿泉水递给唐宁,“给你,快喝一口。” 唐宁嘴巴干得不得了,又不敢喝得太急,怕自己这个身体会直接吐出来,他捧着瓶子一点一点润喉。 在唐宁喝水时,顾铭将面包掰成了两半,“还有一分钟就上课了,快,多吃几口垫垫肚子。” 教室门口陆陆续续有学生走进来,唐宁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是早上堵门的那几个人! 唐宁不由得瞪大眼睛,双手还在尽职尽责地把面包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的像个弱小可怜无助但能吃的小松鼠。 顾铭看到唐宁这个模样,倒忘记了吃面包,光顾着看唐宁。 他看唐宁的目光有些奇怪。 不像是见到陌生人,反而像在看一个很熟悉的人。 唐宁被盯了一会儿,目光也从那些人脸上移开,转而看向了顾铭,对于救下他的这个玩家,唐宁内心是十分感激的,他的嘴里塞了东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蟹蟹你救了窝。” 顾铭还是用那种有些奇异的目光望着唐宁,他张开嘴,轻声道:“......” 上课的铃声和顾铭的回答一并响起,唐宁只能看见顾铭的嘴在一张一合,却听不清顾铭具体在说什么。 唐宁茫然地眨了眨眼。 顾铭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年轻的男孩将唇凑到唐宁耳畔,一字一句大声道:“不用谢——” “因为,我是你的粉丝啊!” 第32章鬼校 ......粉丝? 我这么糊居然还能在这个游戏遇到活的粉丝? 唐宁的眼睛瞪得溜圆,剔透的眸子在阳光照耀下像漂亮的琥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铭。 顾铭被他看得更加不好意思了,跑了半天步都没红的脸在此刻浮现出了一点红晕,他还想对唐宁说些什么,但这个时候教室门口走进来了一个中年秃头男人。 对方拿着教案走进教室,他身形微胖,戴着眼镜,巡视班级内的学生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昨天的数学作业都给我摊开!我要检查!” 唐宁这下顾不上游戏里遇到粉丝的事情,他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作业。 【系统,数学作业长什么样子?!】 【你课桌左上角黄色那本。】 唐宁连忙拿起那外皮是黄色的试卷集,他扭头看了看顾铭,顾铭已经翻到了昨天要写的那套卷子,卷子上填满了少年工工整整充满学生气的字。 唐宁看了一下页数,翻了过去,然后看到了一片空白。 他大脑也跟着空白了下来。 “你怎么没做?”一旁的顾铭压低声音问,语气听起来比唐宁还要在意。 唐宁茫然道:“我不知道有这个......” 昨天他一进副本就被困在了厕所,好不容易跑了出去,又要跟踪祁昀,跟到了祁昀又发生了一连串的惊吓,根本来不及思考更多,况且就算唐宁真的有时间去思考,毕业多年的他一时间也忘记了被作业支配的恐惧。 数学老师已经放下教案,拿着一把三角尺,背着手从讲台上走了下来,他好巧不巧从唐宁所在的那一列抽查。 完了。 唐宁眼前一黑。 正在这时,一旁的顾铭忽然将唐宁和他的试卷调换,在他做完这一切后后,数学老师正好踱步走到了顾铭身旁,一眼就看到了顾铭摊在桌上的空白作业。 “顾铭!!!”数学老师拔高声调,古铜色的胖脸在这一刻变得十分恐怖,瞪大的双眼布满红色的血丝:“你什么意思?!不想读了是不是?!” 小臂长的三角尺被数学老师用力敲击桌面,发出嘭的声响,抓着尺子的手迸出根根分明的青筋。 唐宁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仿佛被训斥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直面数学老师的顾铭低着头,闷声解释道:“我作业本落在教室......” “闭嘴!!!”数学老师怒气冲冲道:“别给我找理由!中午不许去吃饭,给我留在教室,到时候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数学老师丢下这句话继续往后抽查,唐宁紧张地看向了顾铭,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你...我......” 他没想到顾铭会和他调换作业,在游戏副本里惹怒npc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况且这个副本从学生到老师都有说不出的诡异,诡异到唐宁甚至在刚才没有勇气承认是自己没写作业。 望向顾铭的眸光微颤,唐宁的眼神太过干净,那里面的感激和愧疚都能一览无余,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想用视线去细细舔舐。 “谢谢你。”唐宁轻声道。 顾铭看得愣了一下,整张脸在一瞬间变得更红了,“啊没事的,我的卡牌是吉普赛人,有超强的第六感,我能预感到没什么大问题的。”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挠了挠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撕下一张便利贴,递给了唐宁,干巴巴道:“真的要谢谢,就给我签个名吧。” ——他好像真的是我的粉丝。 唐宁怔怔望着向他要签名的顾铭,情不自禁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像我这样的人。 也配拥有这么好、这么喜欢我的粉丝吗? “可以吗?”顾铭有点紧张道。 唐宁伸手捏着这张便利贴,好像抓住了他曾无数次在黑夜中自我怀疑自我否定时,最需要的那份认可。 他曾经以为......没有人会因为他的职业真心喜欢他。 薄薄的便利贴那么轻,轻得虚无缥缈,唐宁必须很用力捏着,才能确定它不会从手中滑落。 他用力低下头,不敢眨眼睛,怕自己在顾铭面前掉眼泪。 太丢人了,唐宁,你不能再这么丢人了。 熟练地在便利贴上写下练过成百上千次的签名,仔仔细细吹干了纸上的湿意,唐宁将便利贴递给顾铭。 顾铭接过这张便利贴反复欣赏,似乎要用目光细细描摹每一道笔画,他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个梦幻般的笑。 “顾铭!你怎么回事?!作业没写还笑得出来?!”身后骤然传来了数学老师的呵斥声。 唐宁吓得一个激灵,他呆呆地扭过头,视线和杀了个回马枪的数学老师撞了个正着,数学老师像个膨胀的气球,肩膀鼓起,举起的尺子在空中挥舞,肆意宣泄着愤怒。 一旁的顾铭连忙道歉道:“对不起。” “你真是太过分了!”抛下这句怒火中烧的话,数学老师走到别的同学那里抽查作业,唐宁回过头紧张地看顾铭。 两次被骂的顾铭脸上已经毫无笑意,他的神情很严肃,似乎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而后,他撕下一张新的便利贴,在粉红色的爱心纸张上写道: “校规上说课堂上不许交头接耳,更不许玩手机,我们现在就用写小纸条的方式沟通吧,唐宁——” 他写到这里顿了一下,笔尖在唐宁之后接了“同学”这个看起来更显亲昵的称呼。 “唐宁同学,很高兴能在这个副本遇见你。我叫顾铭,现实中是个准高三生,是你的死忠粉。” “昨天看到你的名字,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巧合,没有太在意,没想到今天路过你们寝室时透过小窗看到了你。” “虽然你用手把半张脸都遮住了,但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了你了!” “遇到你,是我进入这个游戏以来最开心的事情。” “不好意思,一时间太激动,所以说的话有点多。关于数学作业这件事,昨天我在教室遇到了和你同寝室的宋霖溯,我让他记得喊你写作业,还把标准答案给了宋霖溯,是他忘记把这件事告诉你了吗?” 小小的便利贴前后都写满了字,顾铭趁着台上讲课的数学老师不注意,飞快将纸条递给了唐宁。 唐宁接过了纸条,看了这一长串文字后,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空余的地方可以写,他在纸条仅存的空白写道: “遇到你我也很开心。”心中有很多话想讲,多到唐宁不知道在这短短一张纸上要如何铺开,想问顾铭为什么会粉他,想问顾铭为什么会说他比想象中的还要好,他想问的有很多,但这都是不合时宜的。 笔锋一转,唐宁垂眸写道:“宋霖溯昨天在厕所被怪物杀死了,他现在是死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重新出现了。” 说到宋霖溯,唐宁突然发现他好像没在教室看到这个人,今天早上宋霖溯没有在寝室出现时,唐宁还以为对方早早出门了。 将纸条递给了顾铭,唐宁忍不住打量四周,班级里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容,所有人都抬着头望向讲台,专心致志听课,他们看上去是再寻常不过的学生,套在循规蹈矩的校服里。 “唐宁!你开什么小差!!!”数学老师的吼声让唐宁浑身一震,顶着全班所有同学的视线,唐宁不知所措地抬起头,像犯了错的小孩在接受所有人批判的目光,眉眼间都是掩藏不住的惊恐。 他暴露在日光下的肌肤泛出窘迫的红,唐宁皮肤白,一有什么情绪波动都能在通透的肌肤上明显地流露出来,从耳根到脖颈,红到可以滴血。 这段时间唐宁没休息好,眼下挂着青黑色的眼圈,让这样的红反倒显得病态。 一张张陌生的面容围绕着唐宁,一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 “给我好好听课!再东看西看你就给我滚到外面站着!!!”数学老师训斥道。 听到数学老师如此痛骂,唐宁提起的心反而放下来了一点,只是言语上的训斥对现在的他来说反而无伤大雅。 年轻男孩子的手藏在课桌底下,将一张粉红色的便利贴递给唐宁: “这件事我知道,周川和我说了,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宋霖溯昨晚私戳我,他说你是鬼,你们两个都说对方是鬼,导致我和周川也不知道该信任谁——” “当然,那是昨晚的想法了,现在我相信你的,因为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不。”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ps:我预感到白天的鬼怪实力会受到很多限制,你不用太紧张” 宋霖溯说他是鬼?这真的是倒打一耙啊......唐宁看到前半段还在皱眉,看到后面突然出现的赞美话语,唐宁忽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少年人的喜欢赤诚又坦荡,掩饰不住也没想掩饰,全部都在字里行间倾泻出来,反倒是让看到的人有些措手不及。 想了想,唐宁提笔询问顾铭是否知道昨天半夜的惨叫是怎么回事。 原本还会在便利贴中时不时穿插表白的顾铭看到这里,他严肃了下来: “昨晚一开始那个东西敲门的时候,所有人都醒来了,没有人出声,我听到那个怪物说‘有人出声’,我猜测那个东西的杀人规律是在十二点后杀死出声的玩家。” “它从你们寝室离开后,又去敲了304的门,不过它敲304的时候很敷衍,只是问了两句,304住了四个npc,我认为那个东西对npc的管束没有那么严格,但这种不管也要分情况讨论,也许是它不管晚上的npc(早上堵门的那些npc在快迟到的时候都主动离开,我觉得在白天的时候,校规对这些npc起码有一部分约束力)” “那个东西把这层的六个宿舍统统敲了一遍后,没有人回应它,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它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装备了吉普赛人的卡牌,当时总感觉如芒在背一点也睡不着,接着我听到了对床的杜斐忽然翻身下床,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我猜测他或许是想富贵险中求,所以去主动开门去探索,然后我听到了他的惨叫声......” “我们都觉得他死了。” 写到这里,顾铭的眼里闪过一道惊惧之色,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 “但是他在今天早上......又回来了。” “就站在堵门的npc中。” “手里还拿着早餐。” 第33章鬼校 死去的人回来了。 这种事情哪怕唐宁之前经历了一次,再看到相似的字眼依旧头皮发麻。 唐宁将昨晚宋霖溯在寝室里捣鬼的事情告诉了顾铭,叮嘱顾铭在晚上一定要提防杜斐。 传完这个纸条,唐宁又忍不住开始思考之前那个问题,宋霖溯去哪里了? 宋霖溯和他同班,为什么在教室里他没看见宋霖溯?今天在群聊中也没看到宋霖溯发言。 宋霖溯、杜斐,他们都是死去的玩家,杜斐的死所有人都能听得到,因此大家都知道杜斐是死人,可宋霖溯却不一样,最开始哪怕唐宁将这件事告诉了周川,周川都没有相信他。 因为只有唐宁见证了宋霖溯的死亡。 想到这里,唐宁忽然愣了一下。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一个玩家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就已经被杀死了呢? 心脏似乎在此刻骤停,唐宁睁着眼睛看向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日光照耀下,数学老师张着嘴大声讲课,唾沫星子和细小尘埃在光晕中旋转跳舞。 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死去。 他看起来就像正常人一样混在玩家阵营...... 唐宁脑子有点发晕,思绪好像跟着浑浊的唾沫星子、肮脏的尘埃旋转在了没有实际感的半空。 顾铭。 周川。 黎承安。 三角尺砸在黑板上,震得粉笔灰纷纷落下,落在了上下撞击的牙齿中,“上课别走神!!!” 数学老师的吼声让唐宁猛然回过神来,可眩晕感却无法消散,他好像在解一道很难的题,做的每一个不经意的选择,都是解题必不可少的步骤。 顾铭应该不是鬼,如果顾铭是鬼不会帮了他这么多次,那么周川和黎承安呢? 在确定他们身份之前,他不能轻易相信这两个玩家。 “叮铃铃~” 下课铃响起,顾铭在一旁附耳告诉唐宁班里哪三个是另外的玩家。 死去的杜斐正全神贯注在写作业,他偶尔皱起眉,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题目,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常的玩家。 但没有哪一个正常的玩家会全神贯注做npc布置的作业,尤其是在顾铭已经搞到参考答案的情况下。 除去杜斐不谈,另外两个将是唐宁接下来六天要并肩作战的队友,在卡牌游戏中,玩家会本能抱团,尤其是C级本的难度,只要不遇上疯子,大家都愿意互帮互助,哪怕帮助的是弱小的玩家,因为在很多时候,多一个玩家,就多一个拿人命试探怪物杀人规律的机会。 唐宁认认真真听顾铭对他介绍黎承安和周川。 黎承安趴在桌上打瞌睡,气质宛如一条咸鱼,顾铭说他的卡牌叫香蕉射手,只要将香蕉皮投在对手的附近,对手必然会踩中香蕉皮,限制条件是只能对每个人起作用一次,并且需要真的香蕉皮。 顾铭说昨天黎承安跑去食堂就是找香蕉的,今天黎承安准备再去食堂搜集香蕉,并且调查这所学校的食堂。 周川的个子很高,身材健壮,长相看起来过于成熟,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鹰隼般的眼睛对上了唐宁的视线,看起来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我和周川中午会去调查这个副本,你中午要去干什么?”顾铭问。 唐宁犹豫了一下,悄悄对顾铭说:“我在这个副本的人设需要我去跟踪一个npc。” “哪个npc?”顾铭好奇道:“你指给我看看?” “不在我们班,他是隔壁一班的祁昀,也是我的室友。” “说到这个,昨天我看了一下你们寝室门口贴出来的名单,你们寝室为什么只住了三个人?”顾铭有些奇怪道:“你看,你们寝室是302,夹在303和301的中间,如果剩下的人要分在一起,也应该是分到303才对。” 唐宁听完也跟着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对啊,为什么他的寝室只住了三个人? 又为什么,另外四个玩家住一个寝室,而他们寝室只住了两个玩家? 卡牌游戏除了抽卡看运气,其他环节都格外讲究平衡,按理来说六个玩家,应该是一个寝室住三个玩家才对。 难道说游戏认为他和宋霖溯的实力加起来与其他四个玩家差不多?或者这个人员分配和祁昀有关? 唐宁一时间想不出答案,他焦躁到想要咬手指,一旁的顾铭轻声道:“会不会是那个祁昀有什么问题?你如果相信我,可以把你跟踪祁昀得到的信息分享给我,或者这样,下午我和你一起去跟踪祁昀。” “中午我答应要去和周川调查,下午我可以陪你。”顾铭许诺道。 唐宁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语言匮乏的他又忍不住说“谢谢”。 【系统,豌豆公主牌里的“王子”可以是玩家吗?】 【当然可以了。】 在顾铭的陪伴下,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当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后,教室里的学生纷纷离去,唐宁也跟着人流走了出去,跑到一班的班级门口看到了祁昀的身影。 日记本详细记录了祁昀的行为规律,除了去食堂用餐,其他时候祁昀都是教学楼、图书馆和寝室的三点一线,祁昀不喜欢第一个冲出教室去吃饭,“唐宁”猜测是祁昀不喜欢拥挤的人潮,对方总是在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出门离开。 “唐宁”很庆幸祁昀有这样的习惯,因为这样他就不用担心自己会跟不上祁昀。 正午的太阳很晒,唐宁出门的急,整个人都暴晒在阳光下,而祁昀撑了一把黑伞。 黑伞很大,两个人站在伞中都绰绰有余,阴影将祁昀完全笼罩住。 唐宁被太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他想到了日记本里对祁昀的描写,在阳光大的地方,祁昀总是喜欢撑伞,“唐宁”认为就是这个良好的习惯,才让祁昀有着区别与其他男生的冷白肤色。 仔细想想,昨天下午他跟踪祁昀回寝室时是个阴天,祁昀并没有打伞,但对方好像总是行走在有自然阴影的道路上。 不论是建筑物的阴影,还是湖畔边的柳树、爬满爬山树的墙、开满紫藤花的小路...... 那修长的身影一直被阴影笼罩着。 在正午的大太阳照耀下,唐宁关于昨日对祁昀的所有回忆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正当唐宁怔愣之际,祁昀走进了食堂的大门,修长的手在进门的那一刻干脆利落收起了伞。 唐宁连忙跟着走进了食堂,阴凉的气息迎面而来,食堂内部有着与外面燥热天气截然不同的温度,唐宁站在门口放眼望去,看到了一张张餐桌前坐着一个个陌生的面庞,明明这些人高矮胖瘦长相都不一样,在他们进行同样机械式咀嚼的动作时,却悄无声息生出了怪异的统一感。 一张张嘴巴张开,吞进了相似的食物,四面八方传来了节奏一致的咀嚼音,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越来越强,越来越清晰—— 似乎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怪物。 “你在这里傻站干什么?”黎承安朝唐宁走了过来。 唐宁从奇怪的错觉中脱离,他看向了黎承安,黎承安有着很重的黑眼圈,耷拉着眼皮看起来无精打采,但唐宁还记得早上黎承安面对怪物时中气十足的口吐芬芳。 “要和我一起吃饭吗?”黎承安问。 唐宁点头,他正好想借这个机会问问黎承安对食堂的探索进度。 “走吧,去打饭。”黎承安懒洋洋道。 唐宁跟着黎承安一起走,“我记得你昨天不是在群里说食堂的饭菜不新鲜,最好吃有保质期的食品吗?” “昨天的饭菜确实不新鲜,但是今天的我看了一下,还可以,能吃热食还是吃点正常饭菜,不然遇到追逐战都跑不过怪物。” 听到这番话,唐宁忍不住回想起了早上的追逐战,他装备豌豆公主的卡牌时,体质变得很差,几乎全程都是由顾铭拖着他跑的,可如果卸载这个卡牌,可能是“王子”的顾铭也许就不会去帮他了,没有了顾铭的帮助,唐宁一个人可能死得更快。 唐宁只能希望多吃点正常的食物、多睡一点觉后能把身体养得稍微有力气。 抱着这样的期待,唐宁领到了属于他的午餐。 红烧肉,红烧茄子,白米饭和紫菜汤。 浓重的调料味直冲鼻尖,唐宁看到红烧肉和红烧茄子这两道菜里加了很多的辣椒,他皱起眉,有些无从下口。 唐宁本身就不擅长吃辣,卡牌作用下唐宁猜测自己应该更吃不了辣。 对面坐着的黎承安对着饭菜大快朵颐,暗红色的油从他的嘴角流出,他飞快地往嘴里塞着各种食物,吃相近乎狼吞虎咽。 食堂的红烧肉炖得很烂,黎承安贪婪地吃着,唐宁可以很清晰的看见黎承安塞了一大块肉进嘴里,甚至没有咀嚼一下,就直接吞了进去。 “你也吃啊。”黎承安一边往嘴里夹菜一边冲唐宁喊道。 “我吃不了辣。”唐宁摇了摇头。 “很好吃的!”黎承安那一向耷拉的眼皮提及食物时完完全全张开了,他睁大了眼睛,黑色的眼珠子兴奋地盯着唐宁,“你吃吃看!真的很好吃!” 唐宁愣了一下,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异样,他望着眼前的黎承安,察觉到一种说不清的不对劲,可他又不清楚这种不对劲具体是什么。 “你吃不惯也没事,吃多了会和我一样觉得很好吃......”黎承安的嘴角沾了油腻的碎肉,唐宁的视线被这点碎肉吸引,而后他忽然发现—— 黎承安的唇角不知何时定格在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唐宁浑身汗毛乍起,手中的筷子一抖直接掉在了地上! “啪嗒!” 这声动静似乎吸引了食堂里所有人的目光,正在用餐的人们全部转动头颅朝唐宁看了过来。 他们选的这个餐桌靠着窗户,在阳光照耀下唐宁的白衬衫趋于半透明,隐约可以窥见纤细的腰身,太阳暴晒后的皮肤泛出了红晕...... 唐宁惶恐的迎上数不清的目光,连带着他身上的衣物都似乎被人扒了下来,变成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你的筷子掉地上了。”黎承安忽然道:“不如我来喂你吃吧?” ......什么? 唐宁声音艰涩道:“不用了,你自己吃饭怎么办?” 黎承安放下了筷子,他张着大大的沾满红油的嘴,徒手抓起一把饭菜,手抓的分量比筷子要多得多,一下子就塞满了黎承安的嘴。 黎承安的唇角不停上扬,那张的脸露出了怪诞的笑,“我这样吃更好。” 说着,他拿起了筷子。 唐宁看到周围所有的人也拿起了筷子。 唐宁剧烈地喘了一口气,他仿佛回到了进入副本的第一天,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在听那个怪物在大快朵颐。 食堂里的人们张开了嘴巴。 奇怪的味道从空气中蔓延,极重的调料品气息依然无法遮掩住食材本身若有似无的臭味。 “来。”黎承安夹起一块红烧肉递到唐宁嘴边,“吃了它。” 强烈的反胃感难以遏制地涌了出来,唐宁捂住嘴,发出一声干呕,过分娇气的身体对这刺鼻的气味发出强烈的抗议。 好臭。 臭东西。 胃部一阵翻涌,唐宁张开唇却吐不出来什么,泥沼般的恶心和呕吐感包围了他,生理性的泪水打湿了眼睫,他伏在餐桌上挣扎着想要起身。 再次抬起头时,唐宁呆住了。 只见无数人围在了他身边,那些人嘴角挂着怪异的笑,目光贪婪又饥渴地注视着他,他们异口同声道: “吃了他!” “吃了他!!” “吃了他!!!” 唐宁仓皇地想要用手推开黎承安夹的肉,然而下一刻,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伸处,贪婪地攀附在了唐宁身上,钳住了他纤细的手腕、按住了他圆润的肩头、捏住了他修长的脖颈、掐住他雪白的下颚—— 强迫他张开了紧闭的唇。 那张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惊惧的神情,唐宁想要摇头,可他的脸被人掐住,唐宁想要逃离,可他的四肢被攥住,波光潋滟的眸子瞪得大大,倒映出了在筷子尖上颤动的红肉。 腐烂的红肉满是黏腻的油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唐宁听到自己从胸腔到喉咙发出了微弱又恐惧的喘息,像濒死的鱼被人按在了案板上,周围那一双双眼睛闪烁着瘆人的光,他们呼吸粗重,你争我抢地贴近唐宁,用力翕动鼻翼,似乎在嗅着什么令人着迷的味道。 ——不要! 唐宁想要呐喊,可他的脸颊被一只手紧紧掐住,那只手用力到让他口腔的软肉都快被牙齿磨破,唐宁呼出的全是支离破碎的声音。 那块红肉在筷子上颤颤发抖,在唐宁极度惊恐的视线中,一点一点逼近了唐宁。 不! 不!! 唐宁奋力挣扎,可越是挣扎,那些禁锢住他身体的手就越是用力,在他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道红痕,唐宁挣扎的力度渐渐消弱,像是在落入网中的蝴蝶奄奄一息地扇动翅膀。 眼泪从泛红的眼尾流出。 ——要吃进去了。 筷子夹着肉递到了唐宁的唇边,口水吞咽声此起彼伏,唐宁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掉落。 就在这一刻,人群中突然传出了一阵骚动,原本密集的人群出现了摩西分海般的画面,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只见祁昀抬眼朝唐宁望来,他的气质过于冷淡,却偏偏生了一双桃花眼,像冰天雪地里开出了寒梅。 对上这样的目光,很容易令人自惭形秽,唐宁的瞳孔微微颤抖着,看着祁昀走了过来。 那个人迈出的每一步都像尺子丈量过般精准,极具压迫感的气势节节攀升,当祁昀越来越近时,四周的人逐渐避散,捏着唐宁下颚的人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甘地松开了手。 唐宁失去了桎梏,身子软绵绵地瘫坐在了椅子上,他的脸微微仰起,溃散的眸子呆滞地望着祁昀,已经木楞楞的脑子无法让他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做出及时的反应。 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露出来的肌肤都印着明显的指痕,刺眼醒目,也不知道自己哭得湿漉漉又红通通,更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会对祁昀造成何等巨大的冲击力。 祁昀站在了唐宁面前,俊美的面容没有显露出丝毫情绪,那纤尘不染的手捧起了唐宁失神的脸庞,祁昀静静地端详了一会儿,而后,他伸手接住了唐宁的泪—— 吃进了嘴里。 第34章鬼校 一截沾了泪的指骨没入唇中,祁昀那张仿佛永远理智到没有情感变化的脸,出现了近乎愕然的神情。 他微微抬起下颚,仰起脸,食堂里所有的咀嚼音、碗筷碰撞声乃至于脚步声都停了下来,空气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冰冷的眼眸在这一刻不断收缩着瞳孔,风吹过窗户的缝隙,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怪物发出类似于喟叹的声响。 唐宁坐在椅子上,这个角度并不能看见祁昀脸上翻天覆地的神情变幻,他只是本能感觉到了一丝不详。 祁昀这是......怎么了? 唐宁呆呆地望着祁昀,他的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渍,湿润的眸子茫然又可怜。 他看到祁昀的喉结上下滚动,身子隐约出现了颤栗,而后,祁昀缓缓低下了头,还是平静到镇定的一张脸,似乎对待唐宁和对待其余人都没有区别。 唐宁却似乎触碰到了一点那冷漠外表下的伪装,好像是冰层下涌动着的火。 “你怎么了?”祁昀低头问他。 正常得和所有疯狂的npc都有本质的区别。 可在这个不正常的副本,如此正常的祁昀,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我没事......”唐宁怯怯道,他的眼眶,鼻尖乃至下巴都是红彤彤的,声音也软得一塌糊涂:“我很好啊......” “还痛吗?”祁昀的手轻轻摩挲着唐宁身上的红痕。 那处肌肤本就娇嫩,受了伤之后更加敏感,哪怕祁昀已经放轻了力道,依然刺激得唐宁睫羽一颤,如雾般的泪意凝结成泪落了下来。 唐宁很清晰地感受到祁昀的手指颤动了一下,然后唐宁不太聪明的大脑冒出了一个荒诞惊悚的念头—— 他好像,看到我流泪,会很兴奋...... 意识到这点后,唐宁猛然瞪大眼睛,用力憋住了哭意。 祁昀的手指从唐宁脸上的伤痕滑落在唐宁脖颈上的紫青色,一点一点游移到了后颈,滚烫的手掌完全与唐宁的脖颈贴合包裹,唐宁生出了一种自己被凶兽咬住后颈的错觉。 “你今天早上让我去寝室是为了什么?”祁昀平静地问。 “......早上有人在外面堵着不让我出门,我怕迟到,就想让你帮我开门,只是没想到顾铭提前帮我开了。” 祁昀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让你白跑了一趟。”唐宁从嗓子眼里挤出了道歉声,其实他更想问祁昀能不能松手。 “不怪你,是我晚了一步。”黑到瘆人的桃花眼专注地凝视着唐宁,“对了,你和顾铭关系很好吗?” 对视的刹那,唐宁的心跳似乎漏了半拍,他本能地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第一时间否决。 祁昀仍旧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唐宁下意识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他分明是笑着的样子,眼睛却害怕到像是要哭了,声音怯懦道:“祁昀......” 早上遇到危险时,他也是这样颤巍巍喊着祁昀这个名字,好像要呼唤出什么。 祁昀凝固住的视线微微动了一下。 “祁昀、祁昀、祁昀......”唐宁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摸祁昀掐住他脖颈的手,颤声道:“我脖子好痛。” 他摸得那么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好像一个吓懵了的孩子战战兢兢安抚着一只濒临暴走的凶兽。 修长的手缓缓松开。 唐宁隐约察觉到了一点和祁昀相处的方法,他继续尝试道:“身上也好痛...手好痛......哪里都好痛......” 祁昀垂落在腿侧手微微蜷缩,似乎在竭力压制着什么。 “祁昀。”唐宁抖着嗓子不断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那张俊美的脸上终于完完全全恢复了冷淡的神情,他冷淡地垂眸望着唐宁,“我带你去医务室,涂了药就不痛了。” 那一刻唐宁差点要如释重负地跪倒在地,他捂住嘴拼命点头。 祁昀没有看唐宁。 他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唐宁立刻跟着祁昀出去,在这个过程中他整颗心都系到祁昀身上,并未发现那些原本一直盯着他看的npc们死死低下头,低到似乎要把头垂在胸口。 奇怪的咯哒声于死寂中诞生,那是上下排牙齿不断打战的声音,好像有无数躲在暗处见不得人的东西在瑟瑟发抖。 唐宁毫无察觉地跟着祁昀走出了食堂,外面艳阳高照,祁昀拿起了放在食堂门口的黑伞,他撑着伞,伞下的阴影将唐宁完全覆盖。 唐宁小心翼翼地抬起眼,隔着漆黑的伞柄,唐宁只能看到了祁昀冷淡的侧颜,祁昀比他高出一个头,这个角度祁昀的鼻子很高,长长的睫羽没有任何卷翘的弧度,眉眼冷冽到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黑伞悄无声息朝唐宁那边倾斜,伞面将唐宁的半张脸都遮住了,吝啬到只露出了唐宁半个雪白的下颚,隔绝那些躲在暗处的窥探。 黑伞之下,无人出声。 他们并肩走过空旷的校园,医务室离食堂并不远,唐宁跟着祁昀走了一段时间后就看到了两间低矮的平房,房子刷着白漆,门口停着一辆自行车。 唐宁莫名觉得这辆自行车有些眼熟,他走进去一看,看到了坐在一张塑料椅前背对着他的熟悉身影。 那是左手吊着绷带的顾铭。 一旁站着的人是脸色凝重的周川。 给顾铭开单子的npc慢悠悠道:“不就是断了一只手吗?谁让你不做作业的,现在的学生真是......” 听到了进门的动静,顾铭和周川同时转过头看向了唐宁。 唐宁呆呆看着顾铭被绷带吊在胸前的左手,又抬头看向了顾铭惨白的脸,顾铭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与上午的神采奕奕相比,这时的顾铭整个精气神都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 顾铭怎么受伤了? 是不是......因为和他交换了作业? 即使游戏里受了伤只要回到现实就能痊愈,可在这么危险的副本中,多受一点伤就是多一份危机...... 唐宁看到顾铭皱起了眉,语气急切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弄的?!” 唐宁没照镜子,也就没看见他身上那些红痕已经开始发青发紫,看起来触目惊心,再加上整张脸都是哭过的痕迹,好像被人狠狠凌虐了一遍。 虽然也确实是被欺负了一遍。 他以为顾铭会后悔和他交换作业,可没想到顾铭第一时间关心的是他的伤。 为什么顾铭会对他这么好呢? 唐宁的胸口更鼓胀了,他望着顾铭轻声道:“我没事,反而是你,你的手怎么了……” 他们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关切异常地注视着对方,那种神情似乎恨不得替对方受伤。 祁昀盯着唐宁眼中潋滟的泪光,看着这个在他面前很害怕,脆弱到让他觉得抓不住的人,用柔软温暖的目光看向了另一个人。 又是这样。 为什么要看向那个人呢? 为什么不这样看着他? 暴戾的气息在体内翻滚,祁昀有那么一瞬间想让这个人再疼一点,更疼一点,最好疼到不敢再把这样的眼神分给任何一个人。 想弄疼他。 想让他哭。 想吻掉他的泪...... 祁昀就这样静静站在唐宁身后,静静地注视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而后,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笑。 他不笑时已经有十分的俊美,再缓缓勾起唇角的刹那似有冰雪消融,惊艳到让人移不开,然而所有看到这一笑的人都只觉得全身血液骤冷。 周川充满警惕地盯着祁昀。 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老医生忽然正襟危坐。 连把全部目光都放在唐宁身上的顾铭也看向了祁昀,前所未有的危机预警让顾铭瞳孔颤抖。 这一瞬间的气氛转变让唐宁有些茫然,他转过头,对上了祁昀含笑的唇角。 祁昀生了一双本该含情的桃花眼,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冷冽到那双桃花眼也近乎无情,但在笑起来那一刻,温柔深情到能让人微微晕眩,晕到想要颤栗。 “......祁昀?”唐宁颤巍巍地唤了一声,“你怎么......了?” “没什么。”祁昀俯身凑近了唐宁,那翘起的唇角凑到了唐宁的左耳,亲昵的像是在进行恋人间的絮语,“看到你们的同学情谊......”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唐宁耳廓,唐宁那一侧的肩颈都不受控制地瑟缩起来,他听祁昀一字一句道:“我都有些感动了。” 奇异的酥麻从耳廓上蔓延,唐宁的呼吸都在发着抖,他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笨拙解释道:“对、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那牢牢凝视着唐宁的眼睛似乎真的不理解。 ——我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应该撒谎。 ——我和顾铭的关系,确实比普通的同学,要更好一点。 唐宁的眸光颤动,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祁昀望了他一会儿,却好像真的读懂了他的意思。 于是那股暴虐的情绪更加肆无忌惮了,几乎要撕裂了祁昀的理智,将令他厌恶的一切通通撕成碎片—— 在极致的愤怒中,祁昀听到了那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呼唤,一声又一声,如小猫一样好不可怜。 那个人在叫“祁昀”。 祁昀。祁昀。祁昀。 那个人好像天生就有驯服他的方法,不论是昨晚哭着钻进他的怀里,还是今天一遍又一遍呼唤他的名字,于是那些可怕的念头又忽然发生了改变: ......想疼他。 想让他别流泪。 第35章鬼校 唐宁战战兢兢与祁昀对视,他的思绪在恐惧下有些难以运作,直到祁昀移开视线时,他还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师,麻烦你看看他身上的伤。”他听到祁昀对别人说。 医务室的npc立刻对唐宁道:“同学,你快坐下来。” 说着一把推开了旁边的顾铭。 唐宁呆呆坐在了椅子上,“这位同学,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另外一边,顾铭缓缓迈开步伐,内心警铃大作,因为他忽然发现,他经历的所有副本加起来的怪物给他危险感都远不及眼前这个npc。 怎么可能? C级本,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存在? 是他的卡牌出了错吗? 顾铭向外说自己拿的卡牌是吉普赛人卡,但实际上他卡牌是“半个吉普赛人”。 【半个吉普赛人牌设定1:你是半个吉普赛人,你有超强的第六感,虽然时灵时不灵,但你要好好利用它。】 【半个吉普赛人牌设定2:如果能找到水晶球,你将拥有真正的敏锐直觉。】 顾铭竭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他贴着墙,只想赶紧绕开祁昀。 走了几步悄悄回过头时,顾铭看到祁昀将手放在了唐宁的腰上。 不知道是祁昀的手太修长,还是唐宁的腰太纤细,祁昀一只手就覆在了那截窄腰上,将腰完完全全遮掩住。 顾铭的脚步一顿。 他很清晰地看到,祁昀的指尖忽然慢条斯理揉了一下唐宁的腰侧。 那原本挺得笔直的腰一下子软了下去,像一汪水融在祁昀宽大的掌心,似乎没有祁昀的支撑,那软若无骨的身躯就会软绵绵倒地。 周川拽了一下顾铭的手,用眼神示意顾铭赶紧离开。 顾铭死死盯着那只不安分的手。 他的视线一寸一寸往上移,看到了唐宁后颈上被人为掐出的痕迹。 ......是这个家伙干的吗? 顾铭艰难地把目光从那寸肌肤上挪开,对上了祁昀的视线。 祁昀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头,冰冷地盯着他,那俊美的皮囊没有丝毫改变,可给人一种脱胎换骨之感,像一只庞大的凶兽忽然睁开了眼,俯视着胆大妄为的入侵者。 一种极度强烈的危机感袭遍顾铭的全身,顾铭被这目光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周川咬咬牙拉走了顾铭。 他们飞快走出了医疗室的大门,周川连自行车都没有让顾铭骑走,他拽着顾铭一直往前走。 正午的烈阳高照,顾铭却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暖意,全身如坠冰窟,直至彻底离开了祁昀的视线范围,紧绷的身体才有了知觉,顾铭整个人浑身都是冷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一旁的周川靠在墙上,手在微微颤抖,“你不要告诉我,你之前说要帮唐宁跟踪的npc就是那个家伙......” 顾铭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周川一只手抓住了自己另外一只不断颤抖的手,他的语气出现了极深的后怕,“刚刚拉你走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这只手要被——” ......要被撕扯下来! 他的卡牌是猎人,然而那一刻他却好像变成了猎物。 周川深吸一口气,严肃道:“顾铭,我劝你不要去招惹那个npc,现在才第二天,我们六个人中已经有两个人中招了,宋霖溯不知所踪,杜斐一直在劝我们吃它带的早餐。” 顾铭还是一言不发。 周川靠在墙上不断平复心情,而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查看手机,不知看到了什么,他面沉如水。 “黎承安死了!”周川咬牙切齿道:“如果唐宁没撒谎,黎承安吃了食堂的菜死了!” “我们只剩下三个人。” “现在只是副本第二天。” “怎么回事?C级副本难度也不至于这么高,这才第二天......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周川喃喃自语。 “不。”顾铭抬起头,“我还是要去跟踪那个家伙。” “你疯了?”周川低声道:“你的卡牌难道没有提醒你有危险吗?!” “我知道!”顾铭瞪着周川,“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唐宁和那么危险的存在呆在一起!” 周川和顾铭陷入了僵持。 良久,周川冷静道:“你先和我去教务处查一下学生档案吧,如果你真的想跟踪祁昀,也要先去了解你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东西。” 这一次,顾铭没有反驳。 ...... 医务室的npc给唐宁开了一些药,对唐宁叮嘱了一遍忌口后,亲切体贴地把唐宁和祁昀送出了医务室。 外面艳阳高照,祁昀拿起了放在门口的伞,他一手打伞,一手提着唐宁的药,平静道:“到寝室我帮你涂药。” 午休可以选择回寝休息,也可以在教室休息,唐宁其实想去教室找顾铭,可当祁昀看着他说出那番话时,唐宁觉得如果他不想看着祁昀再一次失控的话,最好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 到了寝室,依旧不见宋霖溯的踪迹,祁昀从袋子中取出了膏药,他抬眸看向了床板,示意唐宁坐下去。 唐宁拘束地坐在床沿,小声道:“有些地方我可以自己涂。” 除了后背上的伤口,唐宁觉得他都可以自己涂。 祁昀站在了唐宁面前,他很高,光是站着都会给唐宁极大的压迫感,“那哪些地方你涂不到?” 唐宁的声音更低了,“......背。” “趴下。”祁昀命令道。 唐宁迟疑了一下,脱掉了鞋子爬上床,他跪坐在床上背对着祁昀,身后传来了挤药膏的动静,刺鼻的药香和祁昀身上那雾蒙蒙的清香一起涌动过来。 背后的布料被修长的手掀开,就像撬开蚌壳那样,露出里面雪白的软肉。 祁昀将乳白色膏药挤在指腹,滚烫的指腹揉弄着唐宁的伤痕。 腰窝上的伤口忽然被人恶劣地抠弄了一下,唐宁一时不备,直接瘫软在了床上,那张漂亮的脸陷在被褥中,眼里氤氲起一层水雾,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唐宁闭上眼,雪白的脸颊爬上了红雾。 “伤口揉开会好得更快一点。”身后传来祁昀冷淡的声音,与他音色不同的是那滚烫的手掌。 祁昀的手掌即使抹了药膏,放在唐宁的肌肤上依旧显得粗粝。 唐宁的睫羽不断颤抖,他感觉被什么兽类用长满倒刺的舌头舔舐伤口,刺痛中又夹杂着亲密狎昵的味道。 空气中浮动着药香,上到后面,唐宁的鼻子沁出了一点薄汗,这应该是痛苦的事情,可因为施予痛苦的人是祁昀,唐宁的身体竟然涌起了一种......欢愉。 最后一点乳白色的膏药被抹在了唐宁脸侧的红痕上。 “好了。”祁昀走进卫生间,冲水的声音传来,他洗干净手,对唐宁道:“你应该还没吃饭,我给你带的早餐放在寝室,刚好可以当午餐。” 早餐? 唐宁吃力地直起腰。 顾铭说死去的杜斐是提着早餐来的,再想到黎承安吃了食物的怪异表现,唐宁第一反应是不去碰这个副本里任何没有保质期的食物。 正当唐宁这么想的时候,他看到了祁昀从袋子里取的食物,那是一块红丝绒蛋糕。 唐宁愣了一下。 色泽艳丽如血的红丝绒蛋糕让唐宁想到了食堂的红烧肉、裂成两半熟透了的西瓜......想到了莫云初。 “我来喂你。”祁昀拿出了叉子,切割出一小口蛋糕举到了唐宁嘴边。 “不用了我......”被奶油包裹的蛋糕挤进了微张的唇中,如丝绒般轻盈滑腻的口感席卷了他的味蕾。 唐宁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这似曾相识的味道—— “你从哪里拿来的这个蛋糕?!” 祁昀平静道:“买来的。” “哪里买来的?!”唐宁急切地问。 “外面的人买来的,具体是哪家店我也不清楚。”祁昀垂眸看着手里的蛋糕,“你还吃吗?” ......是这样吗? 唐宁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接过祁昀手里的蛋糕,用叉子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全部都是熟悉的味道,他又吃了一大口,狼吞虎咽完全不顾吃相。 唐宁猜自己现在的吃相一定和黎承安一样可怕,他是不是中招了,是不是吃的明明是腐烂的东西,但被诡异的力量催眠成了他最想重温的味道?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他机械式往嘴里塞着蛋糕,吃到奶油蘸上鼻尖,吃到整个口腔都是他做梦都想回味的味道。 当最后一口蛋糕被吃掉的那一刻,唐宁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变得莫名空洞。 “你看起来很喜欢这个蛋糕。”祁昀说。 是的。 很喜欢。 【系统,上个副本的npc有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副本吗?】唐宁怀揣着一丝希望。 【不可能。】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明天还给你——”祁昀的话没有说话,就被唐宁打断了,他说“不用了”。 不用了。 他喜欢的其实不是蛋糕。 ...... 午休时间很快将要结束,唐宁回到了教室,班级里一半的人都趴在桌上休息,剩下一半的人并未出现在教室。 唐宁看到了同样正趴在桌上小憩的顾铭,唐宁怕惊扰对方,轻手轻脚坐了下去,在他坐下的那一刻,顾铭半睁着眼递给了他一张便利贴。 唐宁小心翼翼打开纸条,看见上面写着: “今天中午我和周川去调查了学生档案,我们发现有几个学生的违规记录是霸凌同学,而被霸凌的那个人叫‘唐宁’。我们觉得这是一条线索,你知道当初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唐宁把自己在日记上看到的关于“唐宁”被霸凌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顾铭。 “你说的东西与我们猜测的一致,你可以再告诉我,你今天与祁昀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祁昀有过什么想要伤害你的细节吗?” 唐宁把中午食堂发生的事情完整地说了一遍,尤其是祁昀掐住他脖子的细节。 “唐宁,你现在告诉我的内容和我们的猜想基本一致,我和周川认为,祁昀很可能是这个副本的怪物,你在这个副本中的人设对祁昀来说很特殊。” “这个副本的难度是C级,通常情况下C级不可能在第二天就阵亡一半的玩家,这种地狱难度已经直达了A级了,游戏讲究公平,因此一定是我们缺少了关键信息。” “请问你的卡牌是不是稀有的魅力卡牌?(你不需要透露具体等级和卡牌信息,也千万不要主动透露,我有预感如果你暴露详细信息会让你发生不好的事情)” 唐宁确实有一张S级的豌豆公主牌,他甚至拥有两张S卡,只不过第二张唐宁不知道算什么属性。 得到了唐宁的承认后,顾铭又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只经历过一个新手副本?” 唐宁没想到他可以直接被看穿新人的身份。 “那就对了,你之前只经历过一个E级的新手副本,运气不好抽到的第二个副本是C级难度,这对新人来说并不公平,游戏出于平衡机制会给你重要的卡牌或者是副本人设,其他玩家会因此保护你,不会特地让你去当炮灰,这是卡牌游戏的潜规则。如果能成功保护你存活,其他玩家的任务评价也会得到提升。” “因为你是新人,所以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一个很简单、可很多新人都不明白的道理: [卡牌给予的全部馈赠,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请你一定一定不要被受到卡牌或人设影响的祁昀迷惑,怪物和玩家天生是对立阵营!哪怕祁昀对你再特殊,再照顾你,他最有可能做的事情都是杀死你—— 毕竟对怪物而言,越爱你,就越想把你永远留在这个副本,玩家期限一到就会离开,而死去的玩家不会!” 唐宁睁大眼睛看着手中的纸条。 在这之前,他确实心中抱有着一点羞于提及的侥幸,期待祁昀能保护他。 可顾铭点醒了他。 对啊,这是C级难度,并不是新手局,他凭什么可以期待像新手局那样躺赢呢? 顾铭还在写新的纸条,这一次顾铭并没有之前下笔如有神的状态,反而写的很是犹豫,不禁让唐宁开始担忧接下来是不是有很不好的内容。 很快,他看到了顾铭递来的纸条,上面写着: “如果我们两个都能活着通关,我们在现实中还能再联系吗?” 这句话之后连着是一串电话号码。 唐宁捏着纸条,抬眸看向趴在桌上的少年。 而后,他露出了一个笑。 ——当然可以了! 第36章鬼校 顾铭和周川知道了唐宁日记里的内容后,列下了三个探索方向。 一是调查“唐宁”过去为什么会被欺负。 二是调查祁昀有没有弱点。 三是去调查A教学楼第二层最右边的厕所。 这个厕所是唐宁和宋霖溯两人第一次进入的副本的地点,并且第一天宋霖溯还在群里的汇报消息环节说过这个厕所有闹鬼传闻。 提到群聊,现在卡牌游戏群已经“死”群了,除却今天上午顾铭在群里说了302寝室被npc堵门,那些npc想让他们迟到违法校规外,目前还在群里发消息的只有两个死人。 黎承安:“学校食堂的红烧肉很好吃,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大家今天可以去尝尝看。” 杜斐:“我已经把数学作业做出来了,你们有不会的题目可以来问我,对了,需要我明天帮你们带早餐吗@全体成员” 至于宋霖溯,他依旧没有在群里出现,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课间的时候三人聚在一起分配任务,因为唐宁的人设需要他放学时候就跟着祁昀,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关于厕所的调查任务就交给了顾铭。 而周川负责跟在唐宁身后观察祁昀。 本来应该是顾铭跟着唐宁,可现在都不需要顾铭的吉普赛人牌来判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祁昀极度讨厌顾铭,要是顾铭还跟去,那就不是作死,而是送死了。 放学铃响起。 唐宁走出教室,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从1班教室走了出来,唐宁和祁昀保持着五米的距离,周川和唐宁保持着五米的距离,三人同时在人群中穿行。 走了一段距离,唐宁收到了周川发来的消息:“他什么时候会把伞收起来?” 唐宁回道:“他在室内会收伞。” 周川:“我目前想到他一直撑伞有两种可能:一、他怕光;二、伞是特殊道具。” 周川:“要证实猜想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他在阳光下和伞分开,但想从他的手里抢走伞很困难,即使成功也会违反校规,校规不允许盗窃和抢夺。” 唐宁望着祁昀撑伞的背影,感到了一阵棘手:“那该怎么办?” 周川:“你晚上回寝室的时候先去看看那把伞有什么特殊之处,我回去想想办法。” ...... 祁昀走进了食堂,唐宁也跟着进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午在食堂用餐的人数比中午少了一大半,唐宁一眼看去全是生面孔。 所有人都低着头用餐,一眼望去黑漆漆一片的后脑勺,整个食堂除了咀嚼音外再无其他声音。 祁昀端着饭菜坐在角落,餐盘里的食物看起来很清淡,他拿着筷子往嘴里夹菜,神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唐宁忽然想起了日记里一段对祁昀吃饭的描述: “今天中午祁昀吃的是清水白菜和腊肠,我也跟他点了一模一样的菜,祁昀可真是好看啊,他的袖口永远一尘不染、背挺得笔直、握住筷子的手骨肉停匀,我真想变成菜被他夹到口中吃下。我真希望和他融为一体,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这段描写之前唐宁就看到过,第一反应是有病得治。 如今再次回想起来,他的想法竟然是—— 如果能被祁昀含住...... 一定会很舒服吧...... 唐宁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想要把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祁昀夹了一口白米饭,筷子尖将这簇雪一样的饭粒喂进他半张的口中,他慢条斯理地咀嚼,每一口都吃得很少,少到让人怀疑那么点食物怎么能喂饱那么高大的躯体。 只动了寥寥数口,祁昀就放下了饭菜,他将脏盘子收好,起身离开食堂。 唐宁连忙跟了出去,祁昀还是持着那把黑伞,步伐不紧不慢,不左顾右盼,像穿梭在一个只属于他的世界中,四周的人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色块,只有他的身形越来越清晰。 唐宁望着祁昀穿梭在人群中的背影,脑海中里鬼使神差又浮现出了日记里的一段话: “好想有一天能和祁昀肩并肩一起行走在校园,好想和祁昀同打一把黑伞,可是祁昀这么好,我又怎么配站在他身边呢?如果能变成影子永远追随着祁昀就好了,哪怕被他踩在脚下,我也心甘情愿。” 唐宁呆呆停下了脚步。 好奇怪。 他为什么会对这种话心生认可? 他茫然地捂住自己的脑袋,想要扒开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祁昀对你再特殊,再照顾你,他最有可能做的事情都是杀死你!” ——“玩家期限一到就会离开,而死去的玩家不会!” 顾铭写下的文字骤然浮现在脑海,每一个字都历历在目。 唐宁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望着祁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唐宁咬咬牙又跟了上去,他加快步伐追上了祁昀的脚步,祁昀走到了开满紫藤花的小道上,花雨淋在了伞面。 “紫藤花路总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走过,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沿着他的足迹行走,踩过他的脚印,好像有某种隐秘的联系把我们串联了起来,我跟在他的身后,像影子追逐着光。真好。” 微风将紫藤花送到了唐宁的发间,唐宁的呼吸一滞,似乎也尝到了病态的甜蜜。 祁昀走出了紫藤花路,走进老旧的寝室楼,唐宁仰起头,寝室大门是开着的,黑黢黢,像一张巨口,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人连皮带骨吞下去。 但这个楼里有祁昀。 他得和祁昀呆在一起,就像雏鸟离不开巢穴,鱼儿离不开水,唐宁想,他是需要祁昀的。 他需要在危险的时候等待祁昀出现,需要祁昀的抚摸,需要祁昀的体温......就像需要莫云初那样需要祁昀。 难道祁昀是卡牌上的王子吗?可这样的话,顾铭又算什么呢? 跟踪唐宁的周川发现唐宁半天不动后,警惕地走到唐宁附近,想要观察唐宁脸上有没有出现怪异的笑。 然后他看到眼前人像个迷途的羔羊,用一种受了委屈却无人倾诉的眼神望着他:“我...我好像出问题了。” 周川一向不喜欢这种奶油小生,对娱乐圈那些演烂片的演员更是没有任何好感,当今天下午他看到顾铭为了唐宁要去跟踪祁昀时,脑海里还冒出了不如找机会用规则做掉顾铭,拿走那张“吉普赛人卡”的念头。 然后此刻,对上那脆弱的目光,周川却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这是什么等级的魅力系卡牌?! “什么问题?”周川情不自禁放低了语调,意识到自己语气的无意识改变,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原本的‘唐宁’对祁昀有着病态的迷恋,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也传染了这样的迷恋——”唐宁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会情不自禁被他的身体部位吸引,会觉得他的手很好看,想要被这样的手抚摸......” 在上药的时候,明明是疼痛的,却希望这痛意留得更久一点,脊背上还残留着疼痛的余韵,唐宁拧起眉,鼻尖沁出了一点红晕。 “会觉得他的胸膛宽阔结实,想埋进他的怀里,会觉得他走路的样子很好看,我甚至、甚至......”唐宁忽然说不出话来,羞耻到牙齿紧咬唇瓣。 周川本来还在认真听唐宁的言辞,看到唐宁露出这样的神情,他怔了一下。 唐宁只是一个受到怪物影响的新人玩家,有这样扭曲的想法并不可耻,相反,他作为一个本该帮助新人的老玩家,听对方颤抖地吐露心声,却滋生出了......那样的念头才是可耻。 “你甚至什么?”周川的声音微微发干。 唐宁的脚趾蜷缩起来,耳根羞耻到染上了浓重的红,他的眼尾甚至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被逼出了一点泪意,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太轻太含糊,让人听不太清。 猎人卡牌让周川的五感远超常人。 其实他是听清了这句话。 但他却站在唐宁面前,将对方羞耻恐惧到快要崩溃的神情尽收眼底,然后问道:“什么?大声一点。” 唐宁痛苦地捂住脸,小声道:“我甚至想被他践踏......” “确实是很严重的问题。”周川评价道,“我猜测越到后期你受到的影响就越深,最后你或许会失去自我意识,变成只能依附于祁昀的存在。” 即使唐宁已经有了预料,被周川如此直白地指出后,他依然感受到了一阵恐慌。 唐宁还记得自己在副本第一天的时候对日记内容无感,这才第二天,他居然就开始莫名认可那诡异又病态的东西了?那第三天、第四天......直到最后一天,那个时候的他还能保持正常思维吗?! 他仓皇地抬起眼,无助地望着周川,“是不是因为我和他对视了?” 周川从喉咙里滚出了一个带着困惑的“嗯”。 “规则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和怪物对视......”唐宁慌张道:“怎么办,我一开始不知道祁昀是怪物,我和他对视了好多次......” 正在这时,顾铭那边发来了消息。 顾铭:“我在厕所找到了一截指骨,骨头上挂着一个和数学老师手上一样的戒指。” 顾铭:“[图片.jpg]” 顾铭:“我不会认错这个戒指,我的卡牌也告诉我,这就是数学老师的戒指。” 第37章鬼校 顾铭在厕所发现了一些线索,周川在寝室楼下和唐宁分开,准备一起和顾铭进行厕所的调查。 临走前周川交代唐宁一切按人设行事,让唐宁多看看日记本,看看能不能找出更有用的信息。 唐宁心慌意乱地来到了寝室门口, 他透过小窗看到了那狭小寝室里祁昀的身影,祁昀似乎躺在寝室的床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交叠的长腿,黑伞落在了他的脚边。 唐宁小心翼翼打开了门,蹑手蹑脚在自己的床位上坐下。 他听到从祁昀那边传来了喝水的声音,随后,喝了一点的矿泉水瓶被祁昀放到了床脚。 矿泉水的位置离唐宁很近,一伸手就能够到。 这是祁昀喝过的水。 唐宁舔了舔唇瓣,拿出藏在床褥的日记本,继续翻看起了日记,试图寻找里面“唐宁”被欺负的原因。 2月29日星期六阴 好痛苦,为什么要逼我去抽烟......烟好呛啊,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他们看到我哭反而笑得更开心了,许允息从我嘴里取走那根烟,露出很恶心的表情用力吸了一口,然后对着我的脸吐烟圈,我真讨厌烟味。 2月20日星期日阴 数学老师很生气,说我不写作业,罚我去走廊站着,我写了,是他们把我的作业扔掉了,撕成碎片,从厕所里冲了下去! 唐宁的视线忍不住从日记移到了那瓶矿泉水上,他的嘴唇更干了,脑子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偷偷喝一小口,就不渴了。” 是的,偷偷拿走祁昀的水瓶,祁昀是不会发现的。 唐宁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颤颤地碰向了竖立在地面的水瓶,在即将摸到瓶身的刹那,另外一只手比他先一步拿起了水瓶。 “你也想喝水?”祁昀将水递到了唐宁面前。 唐宁呆到不知做何反应,嘴巴微张,整个人木楞楞地转不过弯来。 祁昀拧开瓶盖,将湿润的瓶口对准了唐宁通红的唇,清澈的液体倾倒而出,一截软红微微发颤,唐宁呛了一下,更多的液体溢了出来,淅淅沥沥淋在了他的衬衫上。 祁昀望着唐宁湿润的唇,他无比自然地就着唐宁喝过的瓶口喝了一口,形状清晰的喉结上下滚动,祁昀大口喝水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有洁癖的人。 “脸怎么这么红?”祁昀放下水瓶,“是发烧了吗?” 被抓包的唐宁简直羞耻到说不出话来,祁昀伸出手,摸了摸唐宁的额头,“可能是外面太热了,你下次出门记得打伞。” “知道了吗?”祁昀对上了唐宁湿润的眼睛。 唐宁立刻点头。 祁昀回到他的床位上看书,唐宁还是没有回过神来,他本来还想去碰一碰祁昀的伞,这一下他什么胆子也没有了。 天色昏暗了下来,唐宁取出了手机想要看顾铭他们探索的消息,顾铭说现在天色不早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要先回寝室。 顾铭还说让唐宁注意和祁昀的距离,他猜测唐宁从祁昀身上得到的庇护越多,受到祈昀的影响就会越严重。 现在寝室已经没有宋霖溯的存在,意味着晚上寝室不会发出什么声响吸引怪物,顾铭建议唐宁今晚先不要和祁昀一张床,试试看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度过这个夜晚。 很快到了晚上八点,唐宁早早上了床,不出所料的是,他这一次又没睡着。 唐宁窝在被窝里问顾铭那边是什么情况,顾铭说,寝室里只有他和周川,死去的黎承安和杜斐并没有回来。 本来他们还担心黎承安和杜斐会搞什么小动作,为此周川特地找了绳子和胶带,打算在晚上把那两个家伙绑得结结实实,没想到东西准备好了,人却不见了。 黎承安和杜斐就像第一天的宋霖溯那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已经死去一次的人,还会再死一遍吗? 祁昀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控制不住对祁昀心生好感? 唐宁闭上眼睛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五十九了,马上那个东西要过来的时间。 唐宁心一跳,赶紧关机。 在他伸手关掉手机的那一刻,唐宁在刹那间明暗的光线中看到屏幕上自己的面容。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每个人在玩手机的时候都能隐约在屏幕中看到自己的脸,可当你正对着手机屏幕,却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侧颜...... 那就不太正常了。 黑暗中,唐宁浑身僵硬一动不动,满脑子只是剩下了一个问题—— 他身边,躺着什么? “302的同学们,你们都睡了吗?”尖尖细细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由于昨晚的经历,唐宁听到敲门声心尖一颤,即使被敲的不是他寝室的房门,唐宁的整个胸口依然像被人锤打一样喘不过气。 更让他压抑的是身旁可能躺着的东西。 刚才手机屏幕上的侧影究竟是他眼花了,还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那个家伙真的存在,接下来它会不会故意在寝室发出什么声响?! “303的同学们......”古怪的声音贴着唐宁寝室的门缝响起,那声音一边低低地问,一边发出了指甲划过门板的声音,“你们睡着了吗?” 唐宁的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被子有些空荡,按理来说被子盖在身上后,为数不多的间隙也只有围绕着身体的那么一点点空隙,可唐宁现在微微动了一下手指,他能感受到自己右侧的一大片空间,被子是浮着的...... 好像被什么东西顶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催命般的敲门声骤然从唐宁寝室响起,唐宁的手指微颤。 不要出声!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都不要出声! 求求你了...... “咚咚咚!”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像一把重锤不断敲击唐宁的胸口,那么一瞬间,唐宁觉得他的心脏似乎要被击穿了。 连续不断的敲门声停了下来,外面的东西好像决定放弃了,下一刻,“吱呀”的声响传进了唐宁的耳内,唐宁整个人都呆住了—— 发生了什么? “同学们,让我进来看看你们睡没睡~”那尖尖细细的声音按耐不住兴奋,唐宁听到了一只脚踏入门内的动静。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次没有人发出动静!为什么它可以开门进来?! 难道是说......它的力量一天会比一天强?还是说从一开始其实这个怪物就是可以进门,只是它第一天一直忍耐着没让人发现?! 脚步声在寂静的寝室响起。 没有手电筒的光束。 也许是之前祁昀说过光太亮影响他睡觉。 唐宁的床位是最靠近门的位置,他听到那脚步声轻轻的,像有人踮起脚尖行走,唐宁闭着眼睛,浑身紧绷,他努力控制着呼吸的频率。 这时他听到脚步声忽然消失了。 很突然就停止了。 一片漫长的寂静。 在焦虑紧张的情绪下,唐宁不仅唾液腺分泌异常,腹部还开始隐隐作痛,痛得他额头冒出了冷汗。 唐宁很想吞咽口水,又或者是蜷缩成虾米的姿势来缓解疼痛,他快要撑不住了,必须用尽全身力气紧咬牙关才能憋住痛呼。 身旁的被子还是悬空而起。 诡异的被窥视感久久不曾消散。 而唐宁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紧闭双眼,装出自己在睡觉的样子,什么都看不见,却知道有东西在看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冷汗一滴一滴从额角滑落,唐宁的耳畔边传来了一声极轻极轻的询问声:“1号床的同学,你睡了吗?” 唐宁的床位就是1号。 有一个东西正站在床头看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唐宁的睫羽颤抖了一下! “嘻嘻。”那东西开心地笑道:“我看到了哦~” 唐宁头皮发麻,如坠冰窟。 在冰冷的手碰到他眼睫前,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他睡了。” 细细的手指摩挲着唐宁不断颤抖的眼皮,尖尖的指甲随时都可以戳进眼窝,“有些不听话的孩子会装睡的,掀开他的眼皮,看一下他的眼珠子,就能知道他睡没睡了。” 唐宁被摸到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手足无措地憋出叫声,听祁昀愈发冰冷的声音:“我说,他睡了。” 那只手不甘心地抚摸着唐宁的面庞,从眉骨到鼻梁,从颧骨到下颚,从头到尾都恋恋不舍地摸了一遍。 “好吧。” 离开的脚步声大声地响起,每一步都极其用力,像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悬空的被褥一点一点垂落,贴在了唐宁的身上。 祁昀走到了唐宁的床边,掀开被褥,和昨晚一样上了唐宁的床榻,修长的双手抱住了唐宁,将不断发抖的唐宁搂进了宽阔的胸膛,独属于祁昀身上的香味笼罩住了唐宁。 唐宁好像伏在盘根结错的花树上,颤抖的身体飞快放松发软,软到变成了一汪水,要去浇灌花树的根茎。 曾经这种身体不受意识控制的迷恋让唐宁心生恐惧,可此刻晕头转向的唐宁只想依偎在这个人的怀里,与对方肌肤相亲,从对方身上汲取他赖以为生的安全感。 这一次,唐宁没能再抵御这样的诱惑。 他像鸵鸟埋沙般依偎在祁昀怀里,放任自己的意志也随之崩塌瓦解。 直到他又一次听到了吱呀声。 那是302寝室被推开门的声音! “我知道你们一定有人没睡。”那尖细的声音充满了怨恨,脚步声也重得吓人。 唐宁浑身一震! 那个东西很生气!它可以掀开别人的眼皮去看对方是不是在装睡!如果、如果顾铭和周川都没睡着,那302会全军覆没!!! 不。 那么大的敲门动静,顾铭和周川肯定都没有睡着! 咚咚咚的脚步声在隔壁寝室清晰传来,那尖细的声音冷笑道:“1号床的同学——” 唐宁的内心在尖叫。 他必须做点什么!他该做什么?!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猜你一定没睡。” 唐宁抓住了祁昀的肩膀,他颤声道:“祁昀,你可以告诉那个人吗?告诉它,302...都睡了......” 是的,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向祁昀求救。 为了避免一个怪物去伤害他的朋友,他只能去向另外一个或许是更危险的怪物求助。 多么可笑啊。 可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那脚步声越来越重,唐宁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他用力攥住了祁昀的肩膀,像走投无路的信徒在祈祷他的神灵—— 救救我。 我愿意——我愿意付出一切。 可是,我身无长物,我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那么不值一提。 泪水从睁大的眼眸中流了出来,唐宁好像也随着眼泪的流逝缓缓失去了力量,他呆呆地低下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自不量力地提出这个要求。 哪怕是原本的“唐宁”,和祁昀之间的关系都是低到尘埃里的态度。 祁昀之所以保护他,可能只是单纯对一个暗恋者、弱者、废物的怜悯,之所以会因为他和顾铭靠近生气,也只是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他人染指了。 他居然会异想天开让祁昀去救顾铭他们...... 在唐宁绝望到低谷时,他听到祁昀淡淡的一声:“好啊。” 宛如天籁。 又像是真正的魔鬼在回应。 修长的手捏住了唐宁的下颌,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强迫唐宁抬起了头,“不过在这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被祁昀碰过的肌肤起了奇异的酥麻,唐宁茫然又顺从的抬起眼,湿润的黑眸浮现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 什么问题? “2月29日,星期二,晴。”祁昀用他那冷冽动听到让人不敢亵渎的声线,一字一句念道:“祁昀今天在篮球场打球,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他最私密的地方仿佛被祁昀用最粗暴的方式,一点一点...... “我捡起了他喝过的矿泉水瓶。” 一点一点...... “我是不是疯了,我为什么要喝他喝过的矿泉水瓶。” ......剥开了。 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唐宁的眼前却勾勒出那张俊美又冷漠的面容,祁昀缓缓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喝我用过的矿泉水瓶。” 第38章鬼校 祁昀他居然知道了日记?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唐宁根本来不及去细想,因为当务之急是要去救下顾铭他们! 可是祁昀想要听什么答案?他希望听到什么?什么能让祁昀高兴?! 唐宁的思绪从未如此极速运转过,今天下午回寝室的时候,他和祁昀同时伸手碰了水,祁昀主动喂水给他喝,还没有丝毫洁癖地喝了他用过的水瓶,在这之后,他一直都守着日记本,祁昀如果要看日记也不是在这个时间段看的。 也就是说,祁昀在喂他喝水前,就知道他的一系列变态行为了! 知道了这一切祁昀仍旧愿意给他水喝,祁昀是不是,是不是可能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 “因为......我爱你。”唐宁艰难地孤注一掷道,这句谎话他说了太多遍,他本以为这次也可以向从前那样那么轻易地说出,但这他一瞬间想起了莫云初。 他看不清对面人的脸,也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可对面寝室已经等不及了,唐宁颤抖又急切地问:“你可以去救救他们吗?” 然后唐宁听到自己倚靠着的胸腔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震颤,那似乎是愉悦的发笑声。 一个不经常笑的人,尤其是祁昀这样的人,一旦笑起来只会让唐宁觉得悚然。 “嘘——”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黑暗中传来了祁昀冷酷低哑的声音:“这个答案可不仅是现在对我说。” 什么意思? 唐宁茫然极了,他还没想明白祁昀的意思,下一刻,他整个人都被祁昀打横抱起! 祁昀抱着他走下了床! 唐宁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听到了外面怪物的动静,而祁昀抱着他走向了房门! 疯了!祁昀疯了!!! 唐宁闭着眼拼命摇头,泪水止不住从他眼里流了出来,他怕自己的哭声太大会惊扰怪物,于是努力忍得很小声,忍得鼻子脸颊乃至于脖颈都红了,泪水汹涌而下,像一朵湿漉漉的粉玫瑰。 祁昀不为所动地大步行走,唐宁凭借本能大致找到了祁昀的耳侧,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再加上贴的又快又急,唐宁的唇擦过了祁昀的耳廓,张口说出的全都是破碎的求饶声:“不、不要......” 不要带我出去! 放过我! 我不要—— 祁昀一脚踹开了寝室大门。 这声巨响让302的动静都平息了下来,黑夜中似乎有无数窥探的视线汇聚到了走廊上,唐宁几乎要昏厥过去,他像一只蚌被人强行扒开了脆弱的外壳,露出里面更加脆弱的软肉。 别看我!别过来! 祁昀抱着他轻松走动,一下子就走到了302的寝室门口,唐宁瑟缩在祁昀的怀里,他听祁昀冷冽的声音:“302的人都睡了。” 那尖尖的音调气到快要破音:“啊啊啊啊啊!!!” 但除了疯狂尖叫,那个东西完全不敢忤逆祁昀,它只能,也只会在寝室发出竭斯底里的叫声。 “闭嘴。”祁昀冷漠道。 于是刺耳聒噪的声音在刹那间消失。 四周寂静了,静到唐宁能听见自己凌乱的呼吸声。 祁昀忽然改变了姿势,强壮有力的双手托住了唐宁的膝弯,将他的背抵在了302的寝室木门上,如蝶翼般凸起的肩胛骨不断颤抖,这个姿势唐宁很容易摔下去,慌张之下的他只好抓紧了祁昀的肩膀。 他听到那个魔鬼轻声道:“现在,该你说话了。” 不,不要,不要在这里...... 唐宁颤抖着唇瓣,像一条脱水的鱼在拼命汲取氧气。 怎么会、怎么会......会有这样的人? 他什么都看不到,他也不敢睁眼,可他还是感受到了祁昀的逼近,那清冷的香味缠绕住了他,祁昀与他额头相抵,鼻尖相触,亲昵地像是在耳鬓厮磨:“302的人快醒来了。” 302的人醒与不醒只在祁昀的一句话之间。 更确切地说,是在唐宁的一句话里。 明明所有人都是醒着的! 所有人! 他们都能听到...都能听到...... 唐宁被这个认知折磨得浑身发抖,挂在祁昀臂弯上的双腿好似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紧绷的脚背漂亮到不可思议。 祁昀轻轻用他的鼻尖碰了碰唐宁发酸的鼻头,两人因此呼吸交缠,一个缓沉克制,一个颤抖凌乱。 “我、我......”唐宁听到了自己带着泣音的声音:“我爱你。” 祁昀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格外温柔:“有多爱我?” 这个魔鬼!这个魔鬼!!我不爱你!我一点也不爱你!!! “非常......”唐宁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祁昀的臂膀,他一边哭一边说:“非常爱你,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抱着他的人满意地亲吻他的眼泪。 走廊无比寂静,寂静到祁昀亲吻眼泪的水声都清晰可辨。 那嗤嗤作响的水声,所有人都听得见,顾铭、顾铭也一定听得见。 那么喜欢他的粉丝会怎么想他? 唐宁快要疯了。 他不想在顾铭面前丢脸,可他人生中最丢人的一幕好像要被顾铭撞见了。 也许是泪水刺激到了祈昀,他的呼吸逐渐粗重,吻的每一下都无比用力,像一头兴奋到暴虐的野兽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道,唐宁被吻到后背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老旧的木门,那吱吱呀呀的声音响个不停,他的泪也流个不停。 还有周川,周川和他本来就没什么交情,他能感觉到周川看他的眼神,和很多人看待他是花瓶的目光别无二致,他其实已经不在乎被这么看待了。 可今晚过去...... 周川会怎么看待他? 唐宁多想推开这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可一旦松手,他就失去了平衡点,为此他只能更加用力抓住祁昀的肩,被迫承受这个人滚热的吻。 泪水从眼尾滑落到下颌,又从下颌滴溅在颈窝,祁昀就将头埋在他的脖颈热切亲吻。 简直和白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 唐宁甚至怀疑他的眼泪如果滴到了脚尖,这个家伙也会将滚烫的吻印在他的足背。 怎么会有......会有这种人?! 唐宁快要疯了,他被迫扬起头颅,修长的脖颈像是濒死的天鹅。 而后,他惊恐地发现这个人好像不满足浅尝辄止的亲吻,那锋利的牙齿叼住了他的喉结,一点一点摩挲着,唐宁害怕极了,他怕对方会一口咬断他的脖子,怕鲜血会从动脉中喷涌而出,这股恐惧战胜了他的羞耻,唐宁哽咽地呼唤着:“祁昀...祁昀......” 他一声又一声地呼喊着这个名字。 “我好痛。” 柔软的手指攀附着祁昀的肩头,唐宁哭着说:“祁昀,我好痛,祁昀,祁昀......” 明明这个人才是施加痛苦的人,他却要紧紧抓住对方。 祈昀。 祈昀。祁昀。祁昀。 唐宁喊着喊着忍不住开始痛恨起来,他恨这个家伙装得道貌岸然,分明比谁都要坏,还要做出那样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可以一直这样伪装下去呢? 那他也可以一直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一切。 不知喊了多久,喊到嗓子都嘶哑了,那人才停止了对喉结的吮吸,充满怜爱地吻走他下颚的泪,餍足道:“好甜。” 这个混蛋,这个恶魔,这个怪物! “怎么会有这么爱流泪的宝贝?”冷冽动听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响起,像神灵在审判怯弱的灵魂。 别说了,别说了! “再叫一声。”那个魔鬼咬住了他的耳垂,“我还想听。” 叫什么? 是祁昀,还是我爱你? 唐宁脑子昏昏沉沉,他哭着念道:“我爱你,祁昀。” “我也爱你。”那道声音笑着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唐宁搂住了对方的脖子,将哭泣的脸埋进了对方的胸膛,他悲哀地发现,当这个人温柔地对他说“我爱你”时,他紧绷颤栗的神经居然真的放松了下来,那久违的安全感包裹住了他......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这个怪物对他施加了什么影响,一定不是因为对方那一次又一次痴迷狂热的吻—— 让他想起了莫云初。 那么温柔的莫云初,那么恶劣的祁昀,他怎么会把他们两个想在一起呢? 唐宁被强烈的自责席卷了全身,每一寸曾经被莫云初亲吻过的肌肤,如今都被这个蛮横不讲理的人侵占,连他身上都染上了那清浅的香味。 莫云初一定会生气的。 莫云初一定会在梦里对他发火,不肯再亲他,不肯再抱他。 可是啊,现在如果没有祁昀的拥抱,他连进入梦乡去见莫云初的机会都没有。 好讨厌。 讨厌祁昀,讨厌莫云初。 ...... 最讨厌的就是唐宁了。 你怎么这么脆弱,脆弱到一个亲吻、一个拥抱和一句我爱你,就能让人触及到你的真心呢? 哭得湿漉漉的唐宁被抱回到了那张窄窄的床上,他抱住自己啜泣,像个伤心坏了的孩子。 一片漆黑中隐约能看见祁昀的轮廓,啪嗒,那是开关键的声音,祁昀打开了手上拿着的小夜灯,一团小小的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浓郁的黑,祁昀提着灯,在床沿坐下,灯光宛若一泓倒映着月色的水倾洒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俊美的面容,这样的光晕之下,祁昀的眼神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暖意。 他用柔软的湿巾轻轻拭去唐宁脸上的泪痕,倒映着暖黄色灯光的眼神显得格外温柔。 唐宁闭着眼不肯看祁昀。 他能感受到祁昀上床的动静,那盏小夜灯被祁昀放在了他们的枕头中间。 鼻尖嗅到的是淡淡的不知名清香,那是祁昀身上的味道。 小夜灯的光透过眼皮照了进来,变成黑中泛着橙红的颜色,令唐宁无端想到了落日余晖。 那香味越来越浓,好似有纤细的枝桠在四周柔柔弱弱又异常坚定地伸展开来,开出了散发着沁香的花,而唐宁就是躺在巨大树枝上睡觉的人,橙红色的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枝桠,被筛成大大小小的光斑照在了他的身上。 他翻了个身,有粗壮的藤蔓缠绕住了他的腰,像是生怕他从枝头跌落。 藤蔓也是香的。 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唐宁抱住了藤蔓,抱住了满怀的花,抱住了祁昀,他将脸埋进了祁昀的怀里,听到了一声又一声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像是夏日鼓噪的蝉鸣。 他终于还是落入了网中。 第39章鬼校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声在唐宁耳畔响起,唐宁不开心地皱起眉,伸手摸索着想要找到闹钟,而后,不安分的手被一只修长的大手十指紧扣。 唐宁茫然地睁开眼,视野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祁昀俊美的面容,那漂亮的凤眸平静地与他对视,和睡眼朦胧的唐宁不同,祁昀的眼里毫无睡意,“起床了,要去上课了。” 身下的触感有些不对。 然后唐宁发现,他的腿此刻正搭在祁昀的腰上,整个人都扒拉在祁昀身上。 受惊的唐宁立刻缩到角落里,整个人都在努力诠释着“保持距离”。 祁昀毫不在意地起身,他从唐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双崭新的白袜,坐在床沿对唐宁道:“把脚伸出来。” 唐宁:“?” 唐宁茫然且震惊地望着祁昀。 ......你这个变态完全不想装了是吗? “我自己可以的。”唐宁颤巍巍道。 祁昀拿起了一只袜子,用修长的手指撑开袜口,他微笑道:“先穿左脚吧。” 漆黑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唐宁的脸上,唐宁一下子就失去了拒绝的勇气。 他现在看到的祁昀就像是冰山在水中露出的那小小一角,潜藏在海面下的部分深不可测,未知得让人心生恐惧。 他不想知道祁昀真正发疯时会疯成什么样。 纤长的睫羽微颤,唐宁避开了祁昀的目光,小声道:“麻烦你了。” 雪白的裸足犹豫着从被褥里探了出来。 唐宁的脚趾很冰,祁昀用手掌包裹住了唐宁的脚,捂热了,这才轻柔地帮唐宁穿上袜子,接下来就是帮唐宁穿衣和穿鞋,在做这一系列事情时,祁昀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愉悦,仿佛一个压抑自己许久的变态终于暴露了本性,肆无忌惮呼吸着新鲜空气。 与祁昀心情相反的就是唐宁了。 趁着祁昀去洗漱时,唐宁痛苦地询问系统:【系统,现在是什么情况?】 【喜报,你们都是难得的变态,两情相悦,有情人终成眷属,实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系统顿了顿,又补了后半句,【从原本的“唐宁”人设来看,是这么理解的。】 【我要和他......做情侣?】 【是的,而且从“唐宁”的人设来看,这个时候的你应该是——】 “怎么了?”祁昀简单洗漱了一下从卫生间出来,他的神情冷淡又从容:“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欣喜若狂才对。】 唐宁呆呆道:“我只是高兴傻了。” 祁昀却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与他四目相对,不肯放过唐宁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高兴为什么不笑?” 唐宁的目光是瑟瑟的,他笨拙地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只可惜唐宁的演技太差,其中的勉强明显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祁昀牵住了唐宁的手,暖热的手掌将唐宁发凉的手完全包裹住,简单的肢体接触就让唐宁舒服到指尖发颤。 那些难言的、细碎的恐惧都被身体传来的极大满足遮掩。 “我来帮你刷牙?”祁昀问。 “不用了。”唐宁自己走进了卫生间,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和祁昀,镜中的他们一前一后站立,祁昀比他高一个头,伸手就能将他抱进怀里。 唐宁不敢看镜子,他低头刷牙,看到一双手从背后伸了过来,祁昀搂住了他的腰,像有肌肤饥渴症般将头埋进了他的脖颈。 他们的身高无比适合从背后进行拥抱,纤细的身躯严丝合缝嵌进了另一个高大的身体,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满足的喟叹。 唐宁抬起头,看到镜中的自己露出了无比陶醉的神情,他的唇珠沾染了白色泡沫,眼尾晕出病态的嫣红。 唐宁几乎不敢相信这种表情是他露出来的,他真的有做出这种表情吗? 唐宁急切地端起水杯漱口,镜中的他也急切地漱口,他吐出了水,镜中的他也跟着吐出了水。 “急什么?”祈昀附耳对他说:“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 唐宁转过头看向了祁昀,自然也就无法看到这一刻镜中的“唐宁”和“祁昀”都直勾勾盯着他,唇角露出了一抹怪异荒诞的笑。 那种笑容,像是看到湿漉漉的玫瑰上爬满了蚜虫和红蜘蛛,看到折翼的鸟雀在金色笼子里发出婉转的哀鸣,看到被浪潮留在白沙上的鱼翕动着黏结的鳃丝...... “我来帮你擦脸。”祈昀捏住了唐宁的下颚,用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擦拭唐宁的面容,热气氤氲在昏暗的室内,模糊了唐宁的视线。 他可能是真的病了。 唐宁想。 还病的不清。 才会在这一刻觉得,能被祁昀这样照顾也不错...... 从寝室离开时,唐宁没有在走廊上看到堵门的npc,302里空无一人,看起来是都出去了。 唐宁拿起手机,看到顾铭发给他的消息:“早上npc固定会堵门阻止我们出去,不过我们发现铃声刚响的时候,寝室楼下还没有npc出现,所以我和周川在寝室铃声响起的那一分钟的时间里跳窗了。” 顾铭:“你这边的情况怎么样,可以成功出来吗?” 唐宁回了个可以后就尴尬地关掉手机,他目前有些难以面对顾铭。 “早餐想吃什么?”祁昀对唐宁问道。 唐宁小声道:“我吃点压缩饼干就可以了。” “天天吃这些对你的身体不好。”祁昀态度强硬道:“你要吃热食。” 唐宁拗不过祁昀,他和祁昀来到了食堂,祁昀带他来到了一个窗口,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那碗粥很小的一份,别的窗口都没有卖,一闻全部都是食物诱人的芳香。 “你不吃吗?”唐宁看着面前一小碗的粥,再看看空着手的祁昀。 “我吃过了。”祁昀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轻轻吹了一口热气,然后递到了唐宁的唇边。 唐宁想要拒绝,他还没开口,就听到祁昀发音标准吐字清晰地念道:“3月7日,星期一,晴。明明打的都是一样的饭菜,为什么祁昀碗里的菜看起来就格外好吃呢?如果能吃一口祁昀夹的菜就好了——” 白皙的脸上布满红晕的美人急切地张开嘴,主动含住了祁昀的勺子,那湿润的眼眸哀哀怯怯地望着他,好像在求他别说了。 祁昀慢悠悠地抽动着汤匙,将勺子从红润的唇中抽离,视线落在那一丝连着勺子和唇角的晶莹上,“舔干净。” 唐宁立刻温顺又卖力地舔舐汤匙,一边舔一边看向祁昀,宛如一只努力讨好主人的小猫。 “好吃吗?”祁昀微笑着问。 “......好吃。” 祁昀又慢条斯理舀了一勺,“以后每顿饭我都这样喂你吃,喜欢吗?” 唐宁咽下了新的粘稠热粥,耳根红到滴血,他望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恶劣男生,艰难道:“......喜欢。” 祁昀怜惜道:“真娇气。” 唐宁被祁昀说得想哭,他忍不住想,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但下一刻,祁昀又舀了一勺鲜美的粥,好吃得让唐宁恨不得把舌头咬下去,暖热美味的食物抚平了胃部的不满,唐宁乖乖把一整碗粥都吃得干干净净。 祁昀伸手摸了一下唐宁的小腹,“吃饱了,好乖。” 摸完了柔软的肚子,他对唐宁伸出了手。 这看起来是一个要牵手的姿势。 有了之前的教训,唐宁完全不敢拒绝,生怕下一刻又要从祁昀嘴里听到羞耻到让人窒息的东西,他紧紧抓住了祁昀的手。 “挽手上。”祁昀淡淡道。 唐宁愣了一下,又挽住了祁昀的臂弯,看着祁昀打起了黑伞。 整个校园,只有他和祁昀的姿势亲密得过分,亲密到令行人侧目。 唐宁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游戏,祁昀是npc,他是为了活下去。 就这样走到了教室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唐宁和祁昀看来,其中也包括了顾铭和周川。 “去上课吧。”祁昀摸了一下唐宁的头,又顺便居高临下瞥了顾铭一眼。 顾铭攥紧了拳头。 唐宁在众人的注目礼下硬着头皮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不敢看顾铭,他甚至觉得现在面对顾铭比面对祁昀还要煎熬。 那么喜欢他的小粉丝,几次三番帮助他,对他说“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和他约定好现实中也要再相见...... 顾铭现在是怎么想他的? 耳边传来了沙沙声,那是笔尖落在纸面上的声响,唐宁低着头,觉得自己的心跳吵得让他心慌意乱。 一张纸条从课桌下递了过来。 唐宁接过纸条,看到上面写着: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希望自己成为厉害的骑士,这样他就能一路披荆斩棘,持剑闯进怪物的巢穴,救下美丽的公主。” “公主比他听过的所有游吟诗人的传颂都要美,他见到公主的第一眼就充满了爱意,他决心为了公主而战,可惜他太还年轻,空有一腔热血却未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在怪物袭击的那一刻,他万念俱灰,直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站出来保护了他。” “这是一个公主拯救骑士的童话故事。” 唐宁的眼眶微红,发抖的指尖捏着纸条,他抬眸看向了顾铭。 顾铭迎着明亮的晨光与他对视,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噪杂喧闹的声响变成了毫无意义的音节,唯独顾铭的声音无比清晰。 他说:“谢谢你。” 第40章鬼校 叮铃铃的上课铃声响起,这节是数学老师的课,他在台上唾沫横飞,台下顾铭与唐宁递纸条交换信息。 顾铭:“我和周川昨天把这个学校大半的厕所都探索了一遍,在几个废弃的厕所里找到了数不清的尸骸......可是我们翻阅学生档案时,真正违反校规并且被记入档案的人很少!” 顾铭:“一开始我们认为死亡规律是违反校规,但单单违反校规这一条不至于让这么多人死亡,甚至让数学老师都死亡。” 顾铭:“我和周川认为怪物或许还有隐藏的杀人规律。这条规律也许和宋霖溯、黎承安、杜斐他们的死亡有关,我的直觉告诉我,真正的危险在于这条隐藏规律上,但我们目前还无法推理出这条规律是什么。” 唐宁看到顾铭的猜测后,忍不住豁然开朗,浑浑噩噩的脑子像被人点醒一样,只会附和“好有道理”。 顾铭神情凝重地继续写道:“昨晚本来是一次必死危机,你帮我们取巧度过,卡牌游戏最讲究平衡,因此我和周川认为接下来很可能会有一次同等难度的大危机,只是我们不知道这场危机会在什么时候降临,也许是今晚,也许在明天,也许就是下一秒!” “所以,我们必须加快对信息探索的进度!在危险来临之前搜集到一切我们能获取的信息!” 此刻的唐宁就像被考前动员的学生,激昂澎湃,恨不得自己提笔就考个一百分,但现实是唐宁激动热血了两秒,而后弱弱写道:“我能做点什么吗?” 沮丧和迷茫交织成了一团,唐宁感觉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忙,如果没有顾铭和周川,他现在估计连行动的方向都没有,只会呆在祁昀身边任由对方支配。 现在好像也差不多,被祁昀玩弄于股掌之间。 头好痛。 唐宁按住太阳穴看着试卷上的题目,白纸黑字,张牙舞爪,似乎在对他发出讥嘲声。 他无意识咬着手指,咬得很用力,针尖般的刺痛扎进混沌的大脑,淡粉色的手指泛起糜烂的红。 新的纸条递了过来:“你是我们团队的关键!我们想看看你说的那本日记,也许里面有关键信息,更重要的是,你可以向祁昀询问消息,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希望你可以从祁昀口中问到当初‘唐宁’被霸凌的缘由。” 日记里面羞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堪称是黑历史,不过这个日记大家也都知道是原本的“唐宁”写的,唐宁觉得只要自己替人尴尬的毛病不犯,就问题不大。 而且最重要的是,能帮上团队的忙真的很好呀!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顾铭在午休的时间继续负责探索厕所,而周川负责跟着唐宁和祁昀。 和祁昀并肩走路时,唐宁满脑子都是周川对他说的话。 周川说,他们今天的探索方向是让祁昀在阳光下和伞分开,他昨晚想了一晚上怎么才能做到,而后突然想到了一个或许可行的方案,只是不知道唐宁愿不愿意去做。 能为团队出力,唐宁肯定是愿意的,他毫不犹豫点头答应,结果听到周川的方案后,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哪怕是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 周川说,有一个方法或许能弄掉他的伞。 你们需要站在一个没有建筑物遮蔽的空地,一定要受到阳光的直射。 唐宁在校园的中央处停下了脚步,被他挽住手的祁昀也跟着停步。 “怎么了?”祁昀的声音泠冽。 唐宁的视线落在了对方的唇上,祁昀的唇型很好看,是标准的菱唇,唇色清浅。 昨晚祁昀几乎把他整张脸都亲了一遍,却独独没有亲过他的唇,那时的唐宁是庆幸的,他不希望自己和莫云初的每一份回忆都被另外一个人强势入侵。 可是周川说,你需要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直接亲上去。 没关系,就当作一份吻戏练习吧。 在人来人往的人潮中,唐宁踮起脚尖,吻上了祁昀的唇。 他的唇瓣贴着的柔软是温热的。 像极了祁昀这个人,看起来很冷,实际上一碰却像滚烫的岩浆。 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落在了唐宁身上,唐宁紧张地望着祁昀,他没能从那张俊美的脸上看到什么外露的情绪,但唐宁却无端从那份平静中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 就好像,他一不小心,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存在。 唐宁本能地想要后退,可那只没有拿伞的手忽然按住了他的后脑勺,斩钉截铁将唐宁的后路拦截。 黑伞的伞沿沉沉压下,吝啬的伞主人不肯将伞内的风光暴露给外界,哪怕是一丝一毫也不许。 祁昀身上那股特有的香味涌进鼻腔,空气中似乎开起了无数不知名的花,唐宁的唇齿被轻易撬开,他看到了祁昀那双漂亮的眼睛。 总是神情冰冷,眉眼间像结了冰的祁昀很少笑,为数不多的几次展露笑颜,似乎也都掺杂着负面情绪,气愤的笑,嫉恨的笑,嘲弄的笑...... 曾经有那么一瞬,唐宁幻想过祁昀发自内心的笑会是什么样子。 他现在好像看到了。 冰雪消融,桃花秋水,美得朦朦胧胧含情脉脉。 这样深情的目光。 其实不应该给在他这个充满欺诈性质的索吻上。 周川说,在你们吻得最投入的时候,你要去趁机拍掉他手中的伞。 唐宁的手开始摸索,他碰到了祁昀那只持伞的手。 他小心翼翼抚摸了上去,毫无章法地青涩挑逗着,从手背到手腕,轻而易举就撕开了祁昀平日镇定的外衣。 伞柄从手中滑落,巨大的黑伞摔在了他们脚边。 修长有力的手掌按在了唐宁的腰上,用力到像是要把唐宁揉进他的怀里。 他们暴露在了阳光下,那些本该在隐秘的地方做的事情,就这么毫无遮掩地展露了出来,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窥探像360度旋转的摄像头围绕着他们。 来来往往的行人停了下来。 深深浅浅的香味萦绕着唐宁,让他头晕目眩,目眩神迷,刺眼的阳光从高高的天空上洒下,落在了唐宁失神的面庞上。 周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目睹了什么超出常理的东西。 这个吻在不停地加深,深得似乎是祁昀要将他连皮带骨吞入腹中。 唐宁感到了害怕,他试图逃离,腰肢被人紧紧按住,后颈被手掌桎梏,他的身体不断向后仰,祁昀不断弯下腰去吻他,他像一根被拨弄到了极致的琴弦,只会发出瑟瑟的声响。 目之所及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天堂和地狱在颠倒,天使和魔鬼在交融。 唐宁看到那双深情的桃花眼怔怔地望着他,似乎从他的眼里分辨出了真实与虚假。 而后,唐宁见到祁昀的目光一点一点重归冷淡。 对方松开了桎梏住他的手,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黑伞,伞面投射的阴影重新笼罩住了祁昀,祁昀望着喘不过气的唐宁,平静道:“你突然亲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唐宁还没从快要缺氧的眩晕中脱离出来,就听到了祁昀毫无遮掩直戳要害的询问,他大脑空白,一瞬间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其实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直接告诉我。” “你在日记里写下的一切愿望,我都在一一满足你。” “你说你想喝我用的矿泉水,想吃我亲手夹的菜,想和我同打一把黑伞,想和我走过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祁昀持伞来到了唐宁的面前,伞面遮住了刺目的阳光。 “可是我现在发现,你好像并不想要这些东西。” “你究竟想要什么呢,唐宁?” 祁昀垂眸凝视着他,神情专注又宁静,与这样的目光对视,唐宁似乎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催眠术中,晕晕乎乎就说出了他藏在内心深处的念头:“我想要你告诉我,当初许允息那帮人为什么要欺负我。” “好。”祁昀很平静地答应了。 在唐宁呆滞的目光中,祁昀牵住了唐宁的手,“先吃饭。” 唐宁晕晕乎乎被祁昀拉走,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事情都进展地如此顺利,顺利到祁昀甚至说出了类似于我会满足你一切心愿的承诺。 可是祁昀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祁昀满足了他这么多,他又能给祁昀什么? 不安在心中蔓延,唐宁看着祁昀去食堂窗口打饭的身影,他飞快掏出手机询问周川发现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唐宁收到了周川的消息: “伞掉下来的那一刻,我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第41章鬼校 没有影子? 什么人会没有影子? 唐宁呆怔地抬起头看向祁昀的背影,室内没有阳光照射,分辨不出祁昀到底有没有影子。 其实无论有没有影子,祁昀这个人都充满了谜团,为什么祁昀对这里的怪物有惊人的威慑力,为什么祁昀能从食堂拿到新鲜的饭菜,为什么祁昀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太多的疑团都在祁昀这个人身上,像一把无形的伞,隔绝了外界纷纷扰扰的窥视。 “今天的午饭是蛋炒饭。”祁昀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在了唐宁面前,还是只有一碗饭。 他还像变魔术般取出了一个水蜜桃,“这是餐后水果。” 唐宁没想到在这个副本还能看见水果,一个看起来熟透了的水蜜桃,粉红色的外皮上晕开了艳丽的红,仿佛用手指轻轻一戳,就能流出甜蜜的汁水。 “你是从哪里拿来这个桃子的?”唐宁问。 “保存下来的。”修长的手指落在桃子顶部凹陷形成的小窝里,他摩挲了一下,撕下了成熟的外皮。 汁水濡湿了他干燥的指腹,祁昀伸出舌头,冷淡着一张脸舔了一下指尖,“好甜。” 语气和他夸赞唐宁的眼泪很甜是一样的。 唐宁低下头,不受控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他拿起筷子吃着蛋炒饭,很好吃,虽然食材只有简单的鸡蛋、腊肠和饭,尤其是腊肠,在日记中出现的次数很多。 仔细想想,腊肠确实是一种很方便保存的食物。 “你怎么不吃?”唐宁小声问道,他看到祁昀还在认真剥着桃子的外衣,将里面白里透粉的果肉露出。 “我吃过了。”祁昀撕下了最后一点果皮,他静静地凝视着唐宁,“快吃吧。” 在祁昀的注视下,唐宁吃掉了所有的饭,然后接过了剥好的桃子小口小口吃掉,香浓的汁水溢满了口腔,好吃到让唐宁想起了最后的晚餐。 祁昀拿出纸巾,一点一点擦拭了唐宁嘴边的痕迹,擦干净了,他牵起了唐宁的手,把人带到了寝室,然后拉起了窗帘。 唐宁不清楚祈昀要做什么,眼神里是抑制不住的不安,很像一只刚刚被领进了新家的流浪猫,哪怕只是暴露在新主人的目光下,也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不要瑟瑟发抖张牙舞爪。 只有在饿极了,或者是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与新主人贴一贴,营业性地喵喵叫一下,并且做好了随时就要逃跑的准备。 可是他那么漂亮,又那么脆弱,偶尔展露出来的亲近就能让人为之着迷。 祁昀走向了唐宁。 坐在床沿的唐宁紧张地挪到最角落,看起来很想和他保持距离,可祁昀却偏偏紧挨着唐宁坐下,故意去看对方浑身紧绷的模样, 他们的肩膀触碰到了一起,双腿也撞到了一起,虽然隔着衣物,但祁昀能想象出单薄布料下白里透红的漂亮颜色。 耳垂爬上了浅淡的粉色。 不知道往那里吹一口热气,对方会瑟缩成什么样子。 “你不是想知道你被欺负的原因吗?”祁昀轻声道。 唐宁连忙点头。 祁昀拿出了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放在他和唐宁的中央,唐宁为了看视频必须要把头凑过来。 视频开头是一段嘈杂的人声,镜头有些晃动,从布满污垢的地面晃到掉漆的墙壁,再摇晃到阴暗的天花板,最后穿透了一群人的背影,对准了一张哭泣的脸。 镜头对焦的那一瞬间,整个画面似乎都明亮起来。 被包围的少年浑身湿漉漉的,似乎刚刚被水淋了一遍,湿透了的白衬衫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从发丝到睫羽都在滴水,像一朵在暴雨中盛开的粉玫瑰。 “冷不冷?”有人问他。 少年茫然又仓皇地张嘴,抖着唇瓣说不出完整的话。 “洗个冷水澡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洗澡怎么不脱衣服?” “给他根烟暖暖身子吧。” “......” 四周都是恶劣的笑声,一根点燃的烟被递到了少年嘴边。 唐宁望着视频中那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长相的人,看着对方被淋成落汤鸡的模样,不由自主回想起第一个副本他从别墅逃离的那个雷雨夜。 仿佛有看不见的水珠从他的发丝、下巴、衣角滴落,这熟悉的湿冷和狼狈让唐宁浑身都开始发抖。 视频中的“唐宁”摇了摇头,推开烟想要拒绝,他的手腕被人抓住,一个人不耐烦地将烟塞进他的嘴里。 唐宁的手腕隐隐作痛,昨天被一双双手桎梏住的痛苦爬满了全身。 镜头一点一点推进,近到能看清每一个的表情,在“唐宁”被烟呛到不停咳嗽时,其实周围那群人已经没有再发出笑声。 他们脸上的神情从恶劣的笑变成了极其一致的怔愣失神。 乳白色烟雾下的“唐宁”脆弱得像一团抓不住的雾,漂亮得不真实,离他最近的男生翕动鼻息,似乎在嗅被“唐宁”呛出来的烟味。 他的眼里是难以掩饰的着迷。 “唐宁”还在咳嗽,含了一半的烟从口中掉落下,男生立刻接住了这根烟,像恶犬叼住了肉骨头,他贪婪地抽着这根被使用过的香烟,仿佛在用什么至高无上的美味,氤氲的烟雾全被他吐在了少年茫然的脸上。 “他们迷恋你。” “但是喜欢同性在这个时代不被认可。” “他们不想承认自己犯了罪。” “所以就想把这份美丽弄脏。” 祁昀的声音冷冽动听,一字一句像是在审判罪恶,将唐宁沉浸在视频和日记中的思绪剥离了出来,他听祁昀忽然放柔了语气: “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你的身上没有任何问题。” 祁昀捧起了唐宁的脸,轻声道:“你是美好本身。” 如果他是真正的“唐宁”,听到这番话,他应该会完完全全沦陷吧? 望着祁昀深情的桃花眼,唐宁忍不住在内心冒出了这个念头。 可他只是一个外来的玩家。 他现在最关注的东西其实是...... 唐宁伸出手,指了指视频中几张脸,“我觉得他们有点眼熟,好像我们班的人。” “许允息和夏蕴,你的同学,你不记得了吗?” “可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一个摔下楼梯一头撞死在墙上,一个被叉子戳进喉咙里。 日记里写得明明白白,怎么这几天,还天天在和他一起上课?! 祁昀笑了起来,“你不是很早就发现了吗?” “在这个世界,死去的人还能再回来——” 带着最深的恶意,施加给还活着的人。 “一切都快结束了,去上课吧。”祁昀关掉了手机,口吻轻松平淡到仿佛在宣布游戏到此为止。 唐宁莫名感受到了极端的不安。 可祁昀却没有再展露其他的意思。 抱着日记同祁昀一起离开寝室,唐宁在寝室楼下做好了等祁昀打伞的准备,却忽然发现祁昀并没有拿伞。 “你的伞......”唐宁迟疑着提醒道。 平静到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祁昀意味深长道:“想要遮掩的东西既然已经暴露,那就没有再打伞的必要了。” 说完他从容地走进阳光中,在太阳的照耀下,唐宁并未看到他的影子。 【系统......祁昀现在是彻底不想装了吗?】 唐宁惊恐的目光像是在看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很显然,是的。】 阳光大好,唐宁却连指尖都在发冷,他不知道祁昀下一步会做什么,可却嗅到了潜伏在暗处呼之欲出的危险。 “走吧。”祁昀拉住了唐宁的手,与唐宁十指紧扣,行走在安静的校园中。 走过落英缤纷的紫藤花道,走过绿意盎然的爬山虎,走过波光粼粼的湖畔,走进了老旧死寂的教学楼。 和上午一样,祁昀将唐宁送到了教室门口,所有人都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唐宁,叮铃铃的上课铃声响起,祁昀摸了摸唐宁的头,微笑道:“进去吧。” 一张张唇勾起了怪诞的弧度,他们笑着注视着唐宁。 唐宁顶着一道道怪异的目光僵硬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顾铭神情凝重地环视四周,在唐宁坐下来的那一刻,顾铭伸手递给了唐宁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发现了更多的尸骸,我和周川目前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测,这个学校全部的npc都可能是死人!” 唐宁接过纸条,艰难地在上面写道:“据我所知,我们班级里确实有几个npc是死人。” 顾铭靠近唐宁,小声道:“哪几个?” 唐宁小心翼翼扭过头环顾四周,看到了坐在座位上的许允息,他正想伸出手指出对方。 忽然发现许允息也和其他人不仅死死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手还在口袋中摸索,他取出了视频中唐宁见过的打火机。 另外一只手拿的不是烟,而是一份作业本。 在唐宁呆愣的目光中,许允息点燃了作业本,笑着将燃烧着的本子抛向了教室上的窗帘,火舌热情地舔舐着窗帘,瞬间将整个窗帘点燃。 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一齐大笑了起来。 也许你们见过这样一个画面,高三学生们在临近高考的那几天,将他们所有废弃的试卷收集起来,他们抱着那厚厚一摞卷子,肆意将这么多年写下的寒窗苦读和明媚青春挥洒了出去—— 无数的试卷抛向了熊熊燃烧着的窗帘。 腾空而起的火焰光彩夺目,炽热的火浪张牙舞爪吞噬着纷纷扬扬的纸张,烟雾弥漫,越来越庞大的火光挣脱了窗帘的束缚,唰得一下飞腾了出去! 唐宁睁大的眼眸里倒映出滚滚黑烟里喷涌而出的灿烂火光,他的耳边传来了刚踏入教室的数学老师的声音:“同学们!上课铃已经响了!大家都打起精神好好听课!” “草!这就是和昨晚对等的必死局!!!”顾铭站起了身,拉住唐宁的手往外冲:“快跑!” “唐宁!顾铭!周川!”数学老师愤怒地吼道:“你们三个跑什么?!还上不上课了!” 一双双手从四面八方伸出了出来,拽住了唐宁的衣服和四肢,他们笑着说:“还上不上课了?” 吞噬一切的火焰在教室中跳动,闪烁在每一个人漆黑的眼中,像掌控一切的恶魔试图将每个人都烧成烈焰。 顾铭拼命将那些抓住唐宁衣服的手扯下来,只是他断了一只手,效率太低,顾铭眼神发狠,屈膝而撞,膝盖猛得撞进了一个紧抓住唐宁不放的npc腹中。 而后他单手撑住桌面,整个身体像腾空般飞跃,双腿凌厉地踹开了一群紧贴唐宁不放的npc。 那一个个npc僵硬地倒在地上,但下一秒,它们又争先恐后地爬起身,眼神贪婪又恶毒地盯着唐宁他们。 “周川!开门!!!”顾铭扭头冲已经闯到后门的周川喊道。 教室后门被一群npc堵住了,他们密密麻麻站在了门前,组成了一道崭新的人墙。 周川挤进一个又一个npc中,猎人牌使得他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他宛若饿虎扑羊般奋力挤进了人潮,烈焰在身后熊熊燃烧,周川体内的战意也在熊熊升腾,他用尽全身力气突破这些npc的包围,在火焰即将追上来的那一刻撞开了房门! 顾铭拉着唐宁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早退要受到惩罚!你们违反了校规!!!”数学老师挥舞着燃烧着的三角尺,冲唐宁他们愤怒地咆哮着。 刚踏出教室大门的唐宁回过头,一眼看到了站在火海中的一个个怪异微笑的同学们,他们异口同声道:“你们违反了校规!你们要受到惩罚!” 烈焰爬上他们怪异的笑容,吞噬了他们的血肉,再从门框喷涌而出。 顾铭骤然拽着唐宁往走廊尽头冲! 一阵燥热的风划过,火焰像浪潮般从一间教室扑向了另一间教室,无数的试卷从窗口抛出,连绵不绝的火焰在纷飞的纸张中仿佛拥有了生命,像一条灵活的巨蟒冲向了唐宁一行人。 唐宁不断喘气着奔跑,在即将抵达拐角楼梯的那一刻,视野中又出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祁昀从走廊尽头出现。 在熊熊烈火中,祁昀和顾铭同时朝他伸出了手。 祁昀的出现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甚至连那翻涌的火焰似乎也静止了刹那。 顾铭和周川充满戒备地望着祁昀,祁昀却连余光都没有分给这两个灰头土脸的人,他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了唐宁,那纤尘不染的手放在了唐宁眼前。 “这一次,和我走吧。”祁昀彬彬有礼道。 像一位绅士在邀请心爱人去共赴舞会。 【樵夫牌设定2:选错了,你会被斧头砍死】 唐宁站在祁昀和顾铭中间,他抬头看向祁昀,“我们违反校规了是不是?” 祁昀点头。 唐宁又问:“我们很快就会死,对不对?” 火光翻涌在祁昀漆黑的眼瞳上,像冰冷深渊下燃烧着的地狱之火,“你不会。” 什么叫......我不会? 唐宁呆呆地看向了顾铭和周川:“他们会死?” 祁昀点头。 顾铭闻言愣了一下,他望着自己牢牢抓住唐宁的手,沉默了片刻,轻轻放开。 “那你...可不可以救救他们?”唐宁像昨晚那样说出了他的请求,刚才他的队友并未抛下他,而是竭尽全力将他从火海中救了出来,他无法放弃他的队友。 漂亮的眸子闪烁着希冀的光,唐宁扬起脸等待着祁昀的救赎。 “抱歉,这是必死的规则,无法违反。”祁昀语气平静到残忍地拒绝了。 唐宁呆住了。 他本来怀揣的侥幸在这一刻像泡沫破碎,可是唐宁却没有完全死心—— 卡牌游戏不可能有必死的局,一定有破解方法! 而且为什么必死的规则我可以违反,我的队友却不行? 一股疑惑萦绕在心头,唐宁望着近在咫尺的祁昀,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他藏在心中的问题:“你对我这么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什么能给予这个人。 难道祁昀真的是卡牌里指的王子吗?可是王子又怎么会长着恶魔的形象? 而后,唐宁听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我爱你,我想要你也爱我。” 唐宁有点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什么?” 祁昀没有说话。 ——对怪物而言,越爱你,就越想把你永远留在这个副本,玩家期限一到就会离开,而死去的玩家不会! 顾铭曾经写下的警告浮现在脑海,唐宁与祁昀对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不爱你,你会想要把我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吗?” 祁昀再次点头。 “为什么?”唐宁的声音干涩,他的心也随着祁昀的承认缓缓沉了下去。 “因为我太寂寞了。”祁昀的目光跃过了唐宁,望着满天横流的火海散发出无尽的光和热,黑烟充斥着建筑物,世间万物似乎都陷入了这场可怕的浩劫之中。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毁灭,人也是,食物也是。”他见过火焰吞噬草木、烧干河流、烧红钢筋的景象,他也见过大地龟裂、建筑崩塌、秩序分崩离析的画面,他还见过湖泊倒灌、桌椅漂浮、鱼肉腐烂的场面...... “但一个轮回结束,它们又会一尘不变地重新出现。”尸骸还堆积在原地,死去的人却重新回到了教室,撕下的日历回到了最初的高考倒计时...... “我在这里呆了很久很久,你是我唯一看不腻的人。”飘远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唐宁的脸上,祁昀的眼神在这一刻很温柔,温柔到像是坚冰缓缓融化。 “我爱你。” 唐宁静静听完了祁昀的告白,他望着祁昀俊美的皮囊和深情的目光,脑海里却不禁勾勒出了另外一个人的面容,他轻声对祁昀道:“可是你对我的这份感情,不是我想要的爱。” “真正的爱不是这样的。” “曾经有一个人,他说他爱我,我一开始不相信,直到他为了我,进入了一个将会永久孤寂的世界。”唐宁后退了一步,他充满歉意道:“对不起呀,我不能爱你了。” “因为我已经爱上了那个人。” 哪怕拒绝祁昀会走向死亡,唐宁也不想像行尸走肉一样活在这个世界。 他讨厌这里的一切,讨厌深夜不断敲门的宿管,讨厌食堂重调料也遮掩不住腐烂气息的食物,讨厌熊熊燃烧的教室...... 他讨厌祁昀。 更讨厌想要逃离却被迫攀附在祁昀身上的自己。 其实游戏进行到现在,他也真的累了,也许死亡是一个不错的解脱。 湿润的雾气漫上了唐宁的眼睛,在决定了即使走向死亡也没关系的那一刻,唐宁第一次对祁昀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 他笑得像个快乐的小鸟。 展开了柔弱的翅膀,飞出了金丝打造的笼子,飞向被熊熊大火燃烧着的森林。 唐宁脸上挂着这样的笑容,眼睫一颤,蓄满雾气的眼里却落下了一滴泪来。 唐宁伸手捂住了眼睛,他本来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勇敢一回去面对死亡的,可还是不争气地掉眼泪了。 祁昀定定地望着眼前人,他的眉头微蹙,眼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痛苦,这种痛苦先是只有那么一点,而后像玻璃上急速扩大的龟裂纹路,让祁昀冷静自持的眼神濒临破碎。 ——“曾经有一个人,他说他爱我。” 朝唐宁伸出的手蜷缩在一起,颤抖地按住了太阳穴,祁昀低着头,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为了我,进入了一个将会永久孤寂的世界。” 祁昀的眉头紧锁,伸手按住了针扎一样的大脑,无尽连绵的痛苦漫了过来,祁昀的脸白得如同一张纸。 唐宁并未看到这一切,他转过头看向了顾铭,语气努力轻快地问道:“你知道我演的第一部剧叫什么吗?” 那是一部没有水花的小网剧,通常来说没有多少人知道,如果真的是他的死忠粉,那应该是会知道的。 “《废物美人》。”顾铭毫不犹豫道。 唐宁继续问:“我的生日是几月几日?” 顾铭脱口而出:“9.19。” “我平常不工作最喜欢做什么事情?” “打游戏、吃甜点。” “我养的猫叫什么?” “开心。” ......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是我的死忠粉?” “始于颜值,忠于人品。” 唐宁抓住了顾铭的手,他笑着说:“小粉丝,带着我逃跑吧,跑出这个疯狂又腐朽的世界。” 第42章鬼校 顾铭暗淡的眼睛在那一刻变得极亮,像蒙尘的珠宝被人擦拭过后迸发出了璀璨的光,他紧紧握住了唐宁的手,一如之前在寝室楼梯上和唐宁奔跑那般,拉着唐宁从祁昀身旁离开。 祁昀并未阻止,或者说,此时的祁昀自顾不暇,他痛苦地抱住了头,额角一道道青筋凸起,好似细蟒在皮肤下游走。 风穿过了空旷的教学楼,发出了呜咽的声音,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怪物在发出哀嚎。 脚步声,纸张飞舞声,呜呜的风声,一切混乱嘈杂的声响似乎都被火焰扭曲,其中有一道不同于三人的脚步声砰砰砰在后方响起,那急促剧烈的声响不似人类可以发出,让人联想起在狭窄空间不断弹跳的弹珠,压迫感随之在这密集连绵的声响中扑面而来。 周川跑在最前面,他率先回过头,下一秒,周川的眼睛瞪得极大,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他震撼的东西,冲击力大到他甚至忘记了逃跑。 顾铭也跟着转过了头,唐宁没有看到顾铭的脸,却能感受到顾铭攥住他的手在一瞬间使劲,用力到唐宁的手骨好似要被捏碎。 ......发生了什么? 正当唐宁要回首的那一刻,身后响起了祁昀压抑不住痛苦的嘶吼声:“别回头!” 唐宁僵在原地。 那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铭突然松开了唐宁的手,“周川!带他走——”还没说完,顾铭就发出一声惨叫,似乎是被什么存在用力地击中了腹腔! “啊啊啊啊!”顾铭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哀鸣。 在同一时间,祁昀如一头困兽也发出了一阵低吼。 那两道同样痛苦的声音在唐宁身后不断响起,唐宁的大脑完全僵住了。 发生了什么? 周川大跨步冲到了唐宁,却并未按照顾铭说的立刻带唐宁逃跑,那犀利的目光紧锁唐宁身后的事物,“顾铭快死了。” 周川对唐宁道:“再不去救他,他会被活活打死。” “你、你可以救他吗?”唐宁颤声问。 “能救他的人不是我。”周川扭过头,奇异的目光落在了唐宁身上,“是你。” ......什么? 我? 我怎么可能救下顾铭呢? 唐宁呆若木鸡地望着周川,他看到周川的表情越来越奇异,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发生细小的颤抖,呼吸随着所说的话逐渐变粗变重,尤其是攥住他的手,用力又颤抖,他听到周川用气音对他说:“其实从我第一次跟踪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那天他们三人在教室定下了各自的行动方案,唐宁跟踪祁昀,周川跟踪唐宁,周川成功说服顾铭放弃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祁昀对顾铭充满了敌意,顾铭尾随他们等于送死。 二是周川拥有的牌叫猎人牌。 【猎人牌设定1:你是一名出色的猎人,你的五感和身体素质能得到大幅度提升。】 【猎人牌设定2:在丛林游戏中,猎人和猎物的身份随时会互换。】 这个牌适合跟踪和发现危机。 那天一开始周川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祁昀身上,直到他在和唐宁发消息时,目光无意识落在了唐宁身后—— “唐宁,你也没有影子。”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这句话蕴藏的信息量让他在这一瞬间几乎不能思考,而僵住的大脑却自动涌现出那些梦魇般的记忆—— 他忽然想起了在寝室厕所的镜子前,他第一次看到镜中的自己是没有水珠的,第二次再回头发现镜子里空无一物。 他又想起昨晚他关手机那一刻,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侧影。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正对着手机时只会看到自己的正脸,如果手机屏幕上突然多了一个侧影,那确实很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原本的正脸去哪里了? “你玩过狼人杀吗?我曾经听过卡牌游戏里有一种很稀有的牌,拿到牌的人会充当类似于狼人的角色。”周川盯着柔弱到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唐宁,“这样的卡牌在整个游戏里都太作弊了。” “因此,拿到这种牌的人,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规则和别人都不一样。” 男人宽大有力的手握住了唐宁的头,残忍又坚决地将唐宁的头转向了身后。 “唐宁,我和顾铭的规则里没有任何一条是不可直视怪物。” 漂亮的眼睛瞪到了最大。 唐宁可以异常清晰地看到—— 顾铭被一个长相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踩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和唐宁有着完全一致外貌的人,可脸上却是冷漠到极致的神情,唇角染着沉郁浓艳的红,红到生出邪恶的味道。 它从头到脚都流露出阴冷又强大的气息,像一朵浴血的玫瑰。 在被唐宁注视的那一刻,那个“唐宁”停下了杀戮,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周川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抑制不住的神经质的兴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C级难度不可能这么困难!!!” 周川松开了桎梏住唐宁的手,疯狂笑着跑下了楼,这一刻他脸上的笑容隐约和副本里的npc有了一丝相同的怪诞,只是他自己还未发现。 唐宁呆呆地望着这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长相的怪物。 很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他就莫名感觉到—— 这是他的影子。 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这个人怯懦、弱小、温吞。 他的影子冷酷、强大、残忍。 规则说,你的直觉告诉你,不要直视怪物。 是看到影子就会被杀吗? 可是他的影子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被影子踩在脚下的顾铭不断从唇角流出鲜血,唐宁都要怀疑眼前的一幕是静止的了。 他看到僵住的影子后,祁昀跪倒在地上,祁昀身下有一片巨大的阴影在晃动,大到像一片湖泊,阴影扩散,熊熊燃烧的火焰随之熄灭,那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大到笼罩住了整所校园,大到渗透出了校园之外,外面的世界是一片模糊,那是未曾构建好的游戏世界。 属于唐宁的影子不断颤栗,似乎在面对极其可怕的东西。 ——“一开始我们认为死亡规律是违反校规,但单单违反校规这一条不至于让这么多人死亡。” 他的影子在恐惧。 影子为什么要恐惧? ——“我和周川认为怪物或许还有隐藏的杀人规律。” 对唐宁来说,他一直认为祁昀像是一座漂浮在海面的巨大冰山,哪怕只看到小小的一部分,都让人心生畏惧。 而此刻,那些遮掩住冰山的海水一点一点消退了。 庞大到能覆盖一切的巨大暗影在祁昀身后翻涌,一个完全由影子构建的“祁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个“祁昀”和真正的祁昀有极大的不同,真正的祁昀很少笑,冷得像冰山,而这个“祁昀”的唇角却挂着怪诞的笑,他笑得和这个副本里所有的npc完全一致,或者说,是那些npc在复刻他的笑。 ——“这条规律也许和宋霖溯、黎承安、杜斐他们的死亡有关。” 宋霖溯、黎承安、杜斐他们都有什么共同点呢? 唐宁问自己,然后他回答道: 他们都被我看到了。 他们都让我产生了恐惧。 不仅是他们,还有早上在寝室堵住不让我出门的npc们,中午都消失了,那些在食堂桎梏住不让我走的npc们,下午也都消失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真正的危险在于这条隐藏规律上。” 微笑着的“祁昀”像位优雅的绅士,一步一步走到了“唐宁”面前,神情冰冷强大的“唐宁”在这一刻露出了脆弱到像孩子一样的神情。 它拼命往后缩,妄想躲开逐渐逼近的“祁昀”。 我的规则是,不能直视怪物。 这种直视应该是没有任何媒介阻止的,比如通过镜子不算,手机倒影也不算,而是真真正正地看到,我不能直视我的影子。 因为当我看到它并对它产生恐惧的那一刻。 就会有一个更大的怪物出现。 “祁昀”风度翩翩地弯下腰,修长的手掌包裹住了“唐宁”颤抖的指尖。 我想,那个怪物的杀人规则是—— 杀掉一切让我害怕且被我看到的东西。 “唐宁”在被触碰的刹那分裂成了无数碎片,碎片又变成了黑色的细小粒子消散在了空中。 前所未有的清醒头脑让唐宁想明白了一切。 原来如此。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听到了楼道尽头传来的周川的惨叫声。 是了。 在刚刚的那一刻,他也对周川感到了害怕。 周川虽然猜到了那么多,但没有猜到另外一个怪物的杀人条件。 但这已经很厉害了。 可惜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就差了那么一点—— 唐宁望着属于祁昀的怪物撕裂了他的影子,巨大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唐宁的灵魂似乎也随之寸寸裂开。 真可惜啊。 他缓缓朝后仰,痛到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了顾铭蜷缩在角落颤抖的身影,顾铭全身都是血,但没关系,只要离开了游戏,一切伤口都会好起来的。 会杀死违反校规的怪物已经死去了,顾铭只需要撑过接下来的四天时间,就可以回到现实了。 虽然没办法和顾铭一起在现实中相见,但他这一次,应该是一个合格的偶像吧? 他保护了他的粉丝。 眼皮变得无比沉重,漂亮的眸子微阖,唐宁不断向后倒下,在身躯即将砸中地面的那一刻,一个冰冷的东西托住了他,唐宁像是沉进了一片冰冷的海水中。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唐宁看到了属于祁昀的俊美面容,深邃的眉眼弯弯,唇角夸张地勾起,定格在小丑般的怪诞笑容上。 这是祁昀的影子—— 它低下头,吻住了唐宁。 而后这个影子就像石化般凝固在了这个时空中。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唐宁忍不住在心中说了一声抱歉—— 抱歉啊,我胆子还是太小了,虽然猜到你是在保护我,但看到你我还是忍不住害怕。 所以你这是因为触发了让我害怕的规则,失去行动能力了吗? 真是不好意思啊。 黑暗吞噬了目之所及的一切,唐宁闭上了眼,那长长地睫毛像敛起翅膀的蝴蝶,失去血色的唇泛出寡淡的粉,他从影子的怀抱中滑落,脆弱柔软的肌肤被台阶磕着,整个人斜斜倒在了布满灰尘的楼梯上,像并未被妥善安放好的艺术品,随时有跌落下去的风险。 顾铭吃力地爬向唐宁,他断了一只手,只有一只手能使得上劲,沾满血污的手在地上一点一点艰难摸索,指尖竭尽全力想要碰到那个人的衣角—— 祁昀抬起脚,不留情面地踩在了顾铭的手掌上,未曾有丝毫停留,他从顾铭身旁经过,走到了唐宁面前。 他慢慢俯下身,伸手搂住了纤细的腰肢,双手向两侧延伸,一只手揽住了单薄的肩背,一只手揽住了柔软的膝弯,祁昀缓缓抱起了唐宁。 他抱得那样小心,好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怀中人苍白的肤色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红,都是破碎的痕迹,祁昀将唇凑到了雪白的耳廓,他的神情像是大梦初醒,“小宁,我想起来了。” “我之所以会呆在这个充满孤寂的世界。” “是因为当初,我躺进了那个棺椁。” 他轻声道:“对不起,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怀里的人无法回应,轻飘飘地像没有重量,祁昀抱紧了唐宁,他正在抬脚离开,突然被一只颤抖的手制止了离去的脚步。 祁昀抱着唐宁回过头,垂眸望着死死抓住他裤脚的顾铭,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祁昀施舍般开口道:“善良但弱小无法保护他。” “如果他和我走,我不会让他受伤。” 顾铭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那只手垂落在地。 祁昀没有再看顾铭,他抱着唐宁走下台阶,凝固不动的“祁昀”如流水般落在地上,重新变成了影子跟在祁昀身后。 只不过这个影子和寻常的影子很不一样,它时不时从地面跃起,像水面被一块石头打破平静,溅起的水花试图去触碰唐宁垂落而下的手臂。 祁昀走出了死寂的教学楼,微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祁昀低下头,注视着唐宁沉睡的面容,他的目光平静而温柔。 【你居然想起来了。】冰冷的男声在祁昀脑海中响起。 这道声音也曾在他躺进棺椁的那一刻出现,那道声音自称是卡牌游戏的系统,在一片黑暗中对他说: “你是一个迷失在副本里的玩家,你已经忘记你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副本,你唯一记得的是你对一个人的爱。 你就像遭受了诅咒的野兽,只有当你获得美人的真爱之吻,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祁昀,也就是莫云初躺在棺材里,听那个冰冷的男声一字一句道:“真是神奇,我本来以为他会更喜欢陆应星。”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开头,暂时的输赢并不重要,接下来就让我们进行下一局卡牌游戏吧——” “请抽取你的卡牌。” “恭喜你获得了“野兽牌”。” “野兽牌设定1:你是扎根尸体而活的怪物” “野兽牌设定2:你的倒影是你的武器” (你定下的倒影杀人规则:让唐宁害怕且被唐宁真实看到的人都会死) (你选择分裂了倒影) (你赋予唐宁的倒影杀人规则是:违反校规的人都会死) ...... 于是他进入了新的世界。 此刻这道声音还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我很好奇,为什么他对顾铭虽然有好感,但这种好感却和爱无关?】 祁昀没有回答,他沉默地抱着他的爱人走在这个校园,走过他们曾一同走过的每一个角落,他在这个世界所有的回忆都是孤寂到痛苦的,只有和唐宁相关的点滴泛着甜蜜...... 他身后的建筑在不停颤抖崩坏。 又迎来了“世界”的崩溃过程,每当玩家离开时,这个世界都会重新洗牌,回到最初。 这是一个永远孤寂的世界。 “小宁。”祁昀望着沉睡的爱人,他轻声道:“快醒来吧。” 而后,他低下头,温柔地吻了吻唐宁,所有倒影力量都通过这个吻移交到了怀中人的身体里。 倒影缺失,会让本体陷入假死的状态,这种情况下只有再次获得倒影,才能重获新生。 属于祁昀的影子从他身后再次消失,他紧紧抱住的人被白光笼罩,从孤寂的世界中离开—— 【滴——倒影已被封印,游戏提前结束!】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副本“鬼校”!】 第43章鬼校 唐宁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是明德学校的在读生,成绩不好也不差,性格不好也不坏,是很普通的一个学生。 在开学第一天,他看到了作为新生代表站在台上发言的祁昀,阳光落在祁昀身上,像是给祁昀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听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他们说祁昀的成绩是年级第一,他们又说,祁昀会弹钢琴,会画画,篮球打得很好...... 他站在人群中,仰起头,充满崇拜地望着这个优秀他太多太多的同龄人。 明德是按成绩分班的,他的成绩没办法分到最优秀的一班,只能去二班,二班的老师经常会在课上提到祁昀,今天说最难的那道题只有祁昀做出来了,明天说让大家来观摩祁昀的满分作文...... 唐宁坐在靠窗的位置,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隔着窗户看祁昀从他身边路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开心,但每次祁昀出现,他的心情也跟着明媚了起来。 他是一个很慢热又怯懦的人,并不擅长社交,真正在走廊上撞见祁昀时,他只会慌张地低下头,或者是四处张望周围的风景。 等祁昀走远了,他又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一眼。 他想,大概人的本质是慕强,所以他才这么喜欢偷偷看祁昀。 每次成绩出来时,他都会站在通告栏看排名,祁昀的名字永远排在第一,他和祁昀之间隔着无数的人名,那个时候他就暗自发下决心,他一定要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争取下次成绩出来时,名字可以和祁昀挨得更近一点。 祁昀。 连名字都很好听呢。 昀,日光的意思,祁昀这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光彩照人。 唐宁又忍不住想了想他自己的名字,简单又平凡,他的父母说,不求他出人头地,只要他这一生过的安宁就可以。 那个时候,唐宁也以为他的生活会这样简简单单下去,每天最大的烦恼是作业太难上课有些听不懂。 直到变故突然发生。 大概是他弯腰捡起许允息抽屉里掉落的一张草稿纸,发现草稿纸上画着的人是他开始。 其实平心而论,那随手涂鸦的小像画得很好,好到唐宁看到都愣了一下,不太确定画中人可能是他自己。 因为他没想到许允息会画他。 他和许允息并不熟悉。 事实上他和这个班级里绝大部分的人都不太熟悉,那些少年活力满满,经常勾肩搭背着下课出去玩,而唐宁的身体从小就很差,他不能做剧烈运动,更喜欢一个人坐在窗边看书学习,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在他捡起那张画像时,许允息的整张脸似乎都气红了,气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赶紧和许允息道歉。 许允息很急很凶地从他手里抢过那张纸,看着他半天都没说话,这时上课铃声响起了,大家都回到了座位上。 唐宁坐在自己座位上,忍不住冒出了一个想法,很突然的想法,他想,我可以悄悄在纸上画下祁昀吗? 画下祁昀,下次学习想偷懒的时候,就看一看祁昀的画像,这样就有动力学习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唐宁鬼使神差画了一节课,他的画工并不好,比起许允息差得远了,因此怎么画也画不好。 唐宁就在空白的地方认认真真写下了祁昀的名字。 下课的时候,唐宁还在对那布满祁昀名字和画像的草稿涂涂改改,一片阴影忽然笼罩住了他,唐宁抬起头,看到了神情愕然的许允息。 许允息指着他画的祁昀,语气愤怒道:“你真恶心!” 许允息后来对他的一切不好,都从那天开始。 许允息在二班拥有很多朋友,不知道他究竟和那些人说了什么,大家突然都开始不喜欢他了。 一开始只是不和他说话,故意无视他,唐宁觉得这其实没什么,因为他本来也不需要什么朋友,他一个人上下学,写作业,一个人在窗边偷偷看祁昀。 他会努力考到一班,认识新的同学,也许他可以和祁昀做同桌,有不会的问题可以请教祁昀...... 唐宁想到这些,心情就又能重新变得很好。 可是许允息好像不希望看到他心情这么好。 许允息对他的坏是在不知不觉中加重的,等他发现那股恶超出他的承受范围时,他已经无力去阻止了。 这个阶段他经历了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情。 他想要告诉老师和父母,可仔细想想,又没什么证据,许允息不会打他,就算用冷水泼了他一身,也会再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他们还拍了视频,拍下了他各种的丑态。 唐宁想,要不转学吧。 可是转学就再也见不到祁昀了。 他和祁昀的差距那么大,以后祁昀会越来越好,会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会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再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那么好的未来,都是他触碰不到的存在。 他们的人生会像两条走势不同的线,一个往高处走,一个大概是不断下跌,唯一的交集点只在这短短的高中时代。 想到这里,唐宁忽然很难过。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再后来,是又被许允息欺负的一个下午,他被烟呛得直咳嗽,在咳到眼泪都要出来的那一刻,祁昀忽然出现,拿走了他嘴里的烟,神情平淡地将烟扔在地上,抬脚碾压,而后对所有人说:“同学,抽烟违反校纪校规。” 那是一个大晴天,晴空万里,阳光明亮得让人想流泪。 再后来那些欺负他的人都死了,班级里少了很多人,寝室要重新分配,他正好和祁昀分到了一个寝室。 他还是不敢和祁昀讲话。 甚至比以前更怯懦。 他总觉得自己在祁昀面前暴露了那么难堪的一面,他无法再大大方方和祁昀相处,虽然他一直都无法大方自然地和祁昀相处。 他生了病。 他喜欢偷偷跟在祁昀身后,走祁昀走过的路,用祁昀用过的水瓶,披上祁昀的校服外套...... 他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 他想,他确实病的不清。 他喜欢祁昀。 从见到祁昀的第一眼,就是喜欢的。 ...... 游戏结束的提示音在唐宁昏昏沉沉的大脑里响起,唐宁就像一个做梦做到一半的人,突然被闹钟强制唤醒,他头痛欲裂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弹出游戏结算的手机屏幕: 【副本名称:鬼校】 【副本危险系数:A】 【任务难度系数:C】 【完成主线任务:生存!(生存点数*40)】 【完成隐藏任务:封印倒影!(生存点数*400)】 【综合评价:S(S级任务评价可获得该副本抽取的卡牌『睡美人牌』终身使用权!)】 【亲爱的玩家,你目前的生存点数为570点,你目前拥有的道具如下:豌豆公主牌、睡美人牌、樵夫牌、驱邪的珊瑚玉】 『睡美人牌』 【稀有度】:S 【功能介绍:稀有的生存系卡牌,拥有它的人不会真正的死亡,但想要唤醒沉睡的公主需要付出巨大的能量——可爱的公主,小心哪天就一睡不起哦】 『樵夫牌』 【稀有度】:A 【功能介绍:稀有的运气卡牌,拥有它的人能比常人更容易获得破局的机遇,但同时也会遭遇更多的危机】 ...... “唐宁?”导演的声音让盯着手机发呆的唐宁猛然抬起头来。 第44章现实世界 导演们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一点困惑,因为现在的唐宁看起来情绪很不对,从低头看手机的那一刻,一股难以形容的哀伤和孤寂就从他的身上流淌了出来。 似乎试镜被否决后,这个小演员就异常伤心。 他流露出的伤心是会让旁观者心疼的柔软。 眼前人眨了一下眼睛,那股悲伤的情绪被他努力藏在了黑色的眸子后,唐宁诚恳又礼貌地问:“导演,我可以问一下您觉得我刚才的表演具体哪里不太符合角色要求吗?” 常壹恪皱了一下眉。 他上一秒对唐宁说的是“你的表演不是很符合我们对角色的要求”,这其实是很委婉的说法了,唐宁刚才的表演几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不是简单的哪里不符合,是根本没一处符合。 那木头一样的演技,他没当场说出“朽木不可雕也”已经是极好的涵养。 不过有一点常壹恪必须要承认,眼前这个小演员并不上镜,屏幕上他的眼珠子看起来和死鱼眼般呆滞,但实际上是对方的瞳仁黑得很纯粹,又圆又大,和黑葡萄一样,现实中看的时候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进湿漉漉的眼神里,连带着心也跟着软了三分。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提点道:“你的表情不够自然,太模式化,可以更生动细腻一些......你对角色的理解也太浅了,这场戏虽然需要体现惊愕和恐惧,但不是只有这两个底色......” 在常壹恪说出这么长一串充满耐心的话时,一旁的副导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对方,他记得平常情况下,这家伙脾气可没有这么好。 唐宁认认真真听完了常壹恪的点评,再次深深鞠了一个躬,直起腰时,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听完您刚才的指点,我忽然有了很多的想法,我可以......再试一次吗?” 他的眼神很紧张,想到刚才对方伤心欲绝的目光,常壹恪鬼使神差道:“行。” 反正刚才也浪费了一些时间,不差再浪费这么一点。 得到了常壹恪的允许,那个小演员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又忽然不好意思道:“我可以借根烟吗?” 常壹恪的神情不悦。 他倒不是为对方的拖拖拉拉生气,而是为这个看起来很乖巧干净的小辈有烟瘾这一点......莫名生出了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偷偷在外面学会了抽烟那样的不舒服。 不过。 这个小演员似乎天生就让人有心软的能力。 常壹恪再次点了一下头。 唐宁走到了他的面前,睁着眼睛望着他,常壹恪皱眉望着对方,两者对视了一会儿,常壹恪这才想起来对方刚刚说要借根烟,估计是自己没带烟。 借烟借到了他的头上,还真是得寸进尺胆大包天,常壹恪倒有些想笑了,他从口袋里取出来打火机和香烟,决定要是对方等会儿再表演得那么拉垮,他一定会不留情面地批评一顿,顺便再教育一下对方小小年纪烟瘾就这么大的坏毛病。 在点燃的香烟送到唐宁嘴里的那一刻,唐宁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的睫羽连同目光都在颤抖,极近的距离,能让常壹恪捕捉到这双眼睛里的惊愕和一丝恐惧无措。 不仅如此,在惊恐的同时,那唇瓣还不停抖动着,似乎想要咬紧牙关把烟吐出去,一点轻微的抗拒力道通过香烟传递到了常壹恪指尖。 很轻微的一点,不太容易让人察觉,就像对方那一点点反抗的勇气,如微弱的火光很快就会被怯懦吹灭。 唐宁就像一个真正遭受了霸凌、无助不安的人,他不熟练地咬着烟,一下子就被烟味呛到,那纤长的睫羽好像枯叶蝶在凄冷的秋天扑朔着翅膀,雾蒙蒙的眼睛恰到好处流下了一滴泪。 那晶莹的泪滴挂在了苍白的下颚上,如画龙点睛般为这个表演提升了一个档次,漂亮到让常壹恪也为之侧目。 剧本确实有一幕是安觉晓被人逼着抽烟,原来不是烟瘾犯了,而是在找道具吗? 常壹恪神情惊讶地坐直了腰,看起了唐宁接下来对这个角色的演绎。 他从对方的表演中再次看到了之前热搜片段时的灵气,唐宁生了一张很好看的脸,只是他不太会使用自己的五官和脸部肌肉,当这张脸能听话地传达正确的情绪时,一种令人惊艳的灵气就再也无法阻挡地扑面而来。 哪怕是隔着一层朦胧的烟雾都无法遮掩。 四周的人都震惊地看向宛如脱胎换骨的唐宁,等到表演结束,唐宁喘了口气,从刚才沉浸在梦境中的状态脱离了出来,他抬起头有些忐忑地看向了常壹恪,常壹恪摸了摸下巴,略显奇怪道:“我刚才的话真的对你指点有这么大?” 唐宁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是呆呆望着对方,而后他听到那个导演笑着道:“那以后在片场,我或许可以期待看到比这个还要好的表演了。” 不不不,除非我能再进一个类似的副本—— 唐宁忽然愣了一下,而后猛得反应了过来,他不可置信地听常壹恪说:“唐宁是吗?我对你刚才的表演很满意......” ...... 唐宁神情恍惚地走出了试镜的房间,经纪人梁姐扶住了走路轻飘飘的唐宁,语气心疼道:“没事没事,不就是一个破电影吗?你看看你,气色太差了,正好这段时间我们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我试镜成功了。”唐宁声音飘忽道。 正劝解到一半的梁姐很明显卡壳了一下,然后那张脸上露出了极其兴奋的、极具感染力的笑,她捧起唐宁的脸,大声道:“我就知道!我们宁宁!一定可以的!!!” 她抱住了唐宁,把唐宁抱到双腿微微离地。 唐宁傻傻地陷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沐浴在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下,那种从游戏里活着出来又试镜成功的不真实感才微微消散。 唐宁的唇角微微勾起,他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个笑。 温柔的,开心的,又带着一点说不清的哀伤。 梁姐想拉着唐宁去吃庆功饭,唐宁以自己身体不适拒绝了,他现在很累,只想回家好好休息,而且,他还有一个人想要去联系。 坐在回家的车上,唐宁拨通了顾铭的电话号码。 按下那一连串记在心中的数字,唐宁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对方,想问他陷入昏迷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想问对方知不知道唤醒他的巨大能量是什么,想告诉对方他这次试镜成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冰冷的机械女声传到了唐宁的耳边,唐宁愣了一下,挂断这个电话重新输入了他已经背到滚瓜烂熟的数字,他担心自己记性不好,一有时间就会在副本里背下顾铭给的联系方式,一定是他刚刚不小心输错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唐宁睁大了眼睛。 难道是他背错了吗?! 唐宁按住了太阳穴,他再次背了一遍这个数字,颤抖着手重新输入,还是熟悉的冰冷机械音“对不起......” 怎么回事?怎么会是空号?! 没关系,他也给顾铭留了号码,顾铭肯定也会打给他的! 对了,他还可以去论坛发帖! 唐宁飞快打开了游戏app,在系统通知消息里看到了“鬼校”副本暂时关闭的通知,唐宁茫然了一瞬,随即打开了论坛,看到了论坛首页飘着关于鬼校的帖子。 #【交易】有进过明德男子高中鬼校的玩家愿意交易信息吗# 【楼主】 如果有知情人士能告知我副本的详细消息,我愿意出一百生存点数一条消息,除此之外我在现实世界有完善的情报网,我也可以用情报互换的方式进行交易 离开副本后,玩家可以在卡牌游戏的交易平台中进行交易,尤其是这种情报消息,卡牌游戏会验证情报的真实性。 唐宁联系上了这个玩家,表示自己有这个副本的消息,他需要对方帮自己查一个人,他把自己知道的关于顾铭的一切信息都告诉了对方。 这个玩家答应后,唐宁在卡牌游戏的见证下,透露了一条卡牌游戏认为等价的消息:“明德男子高中的怪物是倒影,倒影有两条杀人规律,一条是违反校规的人会死,还有一条是需要玩家自行去探索的隐藏规律。” 透露了这条消息后,在唐宁等待对方查询顾铭的时间里,他闭上眼认认真真复盘起了这个副本。 在这个副本里,他遇到的第一个玩家是宋霖溯,宋霖溯当时趴在厕所底下和他对视,不,不应该这么说,最开始他的脸埋进了祁昀的校服里,因此一开始他并未发现宋霖溯在偷窥他。 卡牌游戏为什么会给宋霖溯安排这么一个奇怪的出场方式呢? 唐宁想起了宋霖溯的牌。 【樵夫牌设定1:你有一次机会面对金斧头、银斧头和铁斧头】 宋霖溯出场的第一眼,其实就看到了他。 明德男子高中的校规有规定学生不能趴在厕所里偷窥另外一个学生吗? 没有。 所以其实宋霖溯出场的姿势并未违反到校规。 那么宋霖溯为什么还是会死亡呢? 因为他们对视了。 那是他的脸从校服中移了出来,开始观察自己所处的厕所隔间,而后和宋霖溯对视上,他对宋霖溯产生了恐惧,于是宋霖溯触发了另外一个倒影的杀人规律—— 让唐宁害怕,且被唐宁真正看到的人都会死。 那什么情况下符合樵夫牌所说的金斧头呢? 金斧头,应该就是宋霖溯趴在了厕所底下,看到了他的面容,在他看到宋霖溯之前,宋霖溯先把脸收回去,不被他看到。 唐宁猜测,宋霖溯身后应该站着属于他的倒影,一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影子。 那个影子的杀人规律是杀死违反校规的人,宋霖溯不会触发这个影子的杀人规律,因此他不仅不会死,还会在第一天就发现一条异常关键的信息—— 唐宁和怪物长得一模一样。 这条信息是破局的关键,可以从这条信息延伸到三个思路: 1、怪物的样子是随机的 2、怪物就是唐宁 3、怪物和唐宁有某种联系 再加上宋霖溯和他在同一个寝室,他们朝夕相处的时间有很多,宋霖溯或许可以在同进寝室的厕所时发现他镜子里的倒影有问题,又或者是发现他没有影子。 以上将是宋霖溯最好的开局,也就是卡牌里对应的金斧头,像别的玩家绝对无法和宋霖溯一样获得这么多关键信息。 那么银斧头是什么? 唐宁猜测,或许是他的脸还埋在校服里,宋霖溯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就回头了,也许宋霖溯也没有看到倒影,但他保下了一条命。 最差的结局就是太晚回头,以至于被唐宁看到。 【樵夫牌设定2:选错了,你会被斧头砍死】 宋霖溯死了,说明当时祁昀的倒影就在宋霖溯附近,才能立刻杀死宋霖溯。 唐宁回想了一下,祁昀是他见到的第二个人,祁昀其实完全可以一直站在厕所外面,正因为他就在附近,他的倒影才能这么快杀死宋霖溯。 樵夫牌乍一看好像没什么用处,实际上确实一张很关键的牌。 可以将机遇和危险都放在你的面前,只是当你面对它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一个看似简单的选择能带来多大的改变。 他拿到了樵夫牌后,也面临了至少一次的关键抉择,那就是选择祁昀还是顾铭,铜斧头象征的选择或许是他两个都不选,自己一个人跑路。 那么究竟是祁昀象征着金斧头,还是顾铭象征着金斧头? 这两个人谁才是卡牌上所指的王子? 唐宁陷入了茫然。 他选择了顾铭,最后活着离开了副本,如果他选择了祁昀呢?他会不会虽然活着,却永远被困在副本里?所以他选对了吗? 唐宁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他继续思考副本里一系列的事情。 第一时间找日记这件事他绝对没做错,这说明以后进入一个新副本一定要多多搜集原主的信息,而且还要做原主这个身份该做的事情,比如新手局他应该去早点拍视频,如果早点去做视频就能早点看到那个文档,还能早点联系到那个公交车司机询问信息,在上个副本他忘记一个学生要做作业,要不是顾铭...... 卡牌游戏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唐宁定睛一看,看到了对面玩家发来的情报: 【现实中没有顾铭这个人。】 唐宁完完全全呆住了,眼前的每一个文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他却好像根本看不懂了。 现实中没有顾铭这个人。 这怎么可能呢? 卡牌游戏里每一个玩家进入副本的身份都是他们的真名,不仅名字一样,长相身材也都一模一样,有许多玩家甚至认为卡牌游戏里的世界是无数个平行世界。 顾铭既然存在于副本里,又怎么会不存在于现实? 如果不是这个情报有卡牌游戏保障真实性,唐宁第一反应绝对会是对方在骗人。 顾铭不存于现实。 顾铭......难道不是玩家? 可游戏说得清清楚楚鬼校副本有六个玩家,如果顾铭不是玩家,那他、宋霖溯、周川、黎承安、杜斐不就只有五个人吗?人数完全对不上啊…… 302如果去掉顾铭,只剩下三个玩家,他所在的303只有他和宋霖溯两个玩家。 冥冥中唐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那个奇怪的念头去得太急太快,像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唐宁走下出租车的那一刻甚至有些站不稳,他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一路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行走。 太多太多的信息在他昏沉的脑海里浮现,他想到要喂他吃红烧肉的黎承安,想到按住他的头让他去看身后的周川...... 最后是不存在于现实中的顾铭。 那个曾经像光一样照进他的世界的少年,会吹下长长的嘹亮口哨,会在一张张便利贴下写下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窃窃私语,会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在即将崩坏的世界里逃亡…… 唐宁按下了楼层数,电梯向上运行时他甚至有些站不稳,脑海中浮现出那些他信赖过的、想要一起并肩作战的队友,那一张张挂着怪异微笑的脸像人头气球簇拥着他,轻飘飘的,摇摇晃晃,看起来那么热闹,一旦被戳破后,气球爆炸的声响砰砰砰得吓破了唐宁的心脏。 滴—— 电梯门打开了。 唐宁茫然地走出了狭小的空间,走在昏暗的楼道,寂静的走廊能听到他一个人凌乱的脚步声,唐宁颤抖着指尖输入密码,在开门那一刻,他听到了熟悉的猫叫。 嗲嗲的,甜得发腻。 开心用力将头往他的腿上蹭,蹭得黑白相间的细小猫毛飘飞在空气中。 唐宁蹲了下来抱住了他的猫。 猫很小,蜷缩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团,唐宁紧紧抱住开心,无论他搂得多么紧,怀里还是有填不满的空隙,就像他那颗空荡荡的心。 布满倒刺的猫舌头热情地舔舐他脸上的泪痕,唐宁闭着眼,从小小的开心身上努力汲取快乐因子。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重新站了起来,抱着猫摇摇晃晃走到了卧室,开心很黏他,小爪子踩在他的胸膛,富有节奏韵律地踩奶,一下又一下,新长出来的指甲踩得他有点疼。 唐宁闭着眼,听开心和小拖拉机一样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其实很多东西,仔细想想是可以想出来的。 睡美人牌的设定是需要庞大的能量才能唤醒一个人。 整个副本拥有这种能量的只有那一个人。 那个被他认为是魔鬼的人。 ——“有多爱我?” ——“我也爱你。”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唐宁用被子蒙住了脸,泪水打湿了枕巾,太多的情绪堆积到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他不知哭了多久,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的他是明德高中的唐宁,又是进入卡牌游戏的唐宁,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他闭着眼在厕所行走,周围那些人好讨厌,总是伸手不断推搡着他,拽住他的肩膀,拉扯他的脚踝,他摔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一双修长的手温柔在抚摸着他的后背,似乎要抚平他所有的不安。 他以为这个人是莫云初,于是惊喜地睁开眼,而后看到了那张俊美的面容。 两道相同的声音一轻一重一远一近传来: “他们说祁昀的成绩是年级第一......” “这是一张很好看的脸,但这不是莫云初......” 他穿过人群跟着那个人的背影,他们一起走过种着柳树的湖畔,走过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墙,走过香气缭绕的紫藤花道。 “这是一个很唯美的画面......” “我跟在他的身后,像影子追逐着光......” 他和祁昀躺在一张窄窄的床上,肩膀碰到了祁昀滚烫的身体,奇怪的酥麻从肩头蔓延至全身,他翻过身,额头贴着冰冷的墙面。 “真奇怪,怎么会有一种说不出的......” “我好像生病了,我想去看病,但又不想去医院......” 他在食堂偷偷看祁昀吃饭,看对方慢条斯理地将食物喂进口中,看似平淡无奇的食物似乎也跟着美味了起来。 “我真想变成菜被他夹到口中吃下......” “如果能被祁昀含住,一定会很舒服吧......” 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静静放在地上,触手可及的位置,每一道波光粼粼的闪烁都折射出了未名的心思。 “偷偷喝一小口,就不渴了......” “我是不是疯了,我为什么要喝他喝过的矿泉水瓶......” 那个被抵在门上的夜晚,他的后背被一下又一下撞击在老旧的门板上,连同他心底的那个秘密似乎也随之掉落了出来。 “现在,该你说话了。” “我、我......我爱你。” “有多爱我?” “非常......非常爱你,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再叫一声,我还想听。” “我爱你,祁昀。” ...... 他一直告诉自己要把莫云初记在心里。 也就一直不肯承认。 他从见到祁昀的第一眼,就是喜欢的。 第45章鬼夫 一觉睡醒,也许是在梦中哭了一遍,把糟糕的情绪都发泄出去,唐宁的身体没有昨天那么难受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唐宁全身心泡在剧组里,通过演戏来排解他心头过多的负面情绪,因为手头上有很多要事情要做,唐宁忙碌得暂时忘记了烦恼。 偶尔闲暇时他在论坛发了个帖子,标题是#我应该不是游戏里同时爱上两个男人的人吧(后一个可能不是人# 【楼主】 我喜欢两个副本里的boss,喜欢上第二个boss后感觉自己背叛了第一个,朋友们,这种情况应该如何排解 【1楼】 这位更是重量级 【2楼】 实不相瞒之前我去一个末日副本时,也对一个俊美的丧尸心动过,只是......朋友们啊!丧尸的嘴真的庞臭! 【3楼】 很正常,有些boss确实长得过分好看,我知道有位大佬画过像莫云初那类boss的同人图,你如果喜欢可以私下买回家舔舔 ...... 虽然知道网友们出不了什么解决办法,但看了大家的回复后,唐宁立刻下单了莫云初的同人图,并且花了五百点生存点数买了一张D级的治疗系卡牌,主要是豌豆公主牌太容易受伤了,细小的伤痛在副本里就像无数只蚂蚁爬在他的身上,让本就心态不是很好的他更加丧气。 这次有钱了唐宁就考虑购买治疗卡牌,他现在有五百七十点生存点数,看起来很多,然而买完了一张D级卡就只剩下七十点。 【恭喜你获得了“吸吸乐牌”】 【吸吸乐牌设定1:吮吸你的手指可以回血】 【吸吸乐牌设定2:你每天可以被吸一次】 这张吸吸乐牌最大的好处就是只需要吮吸手指就能对身体进行简单治疗,不仅对自己有效,还能帮助别人,除了治疗方式看起来有点弱智,别的基本上没有缺点。 做好了能做的准备,唐宁听到了熟悉的游戏音在脑海里响起:“叮——副本倒计时准备——” 正在剧组补妆的唐宁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拿出手机,点击抽卡。 纯黑色的卡牌背面浮现在屏幕中央,唐宁点击抽卡,卡牌缓缓翻了个面。 暗金色的边框,一位拥有着瀑布般长发的公主坐在狭小的阁楼里,穿过她发间的是一双骇人的丑陋的手,那只手的皮肤粗糙,指甲尖长,拿着相较于手来说无比袖珍的梳子,为美丽的公主梳理长发。 【恭喜你获得了“长发公主牌”】 【长发公主牌设定1:与你亲密接触能让某些存在获得好处】 【长发公主牌设定2:王子和女巫都想得到你】 ......又是S卡?! “卡牌已抽取,副本加载中......”随着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眼前关于剧组的一切渐渐被新场景覆盖,这是一间老房子,地面坑坑洼洼,腐朽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双肿胀发青的脚在唐宁面前摇摇晃晃。 唐宁睁大了眼睛骤然抬起头,对方有一双很恐怖的手,僵直的手指搭在身体两侧,暗黄枯瘦的宛若野兽的利爪,上面浮现着一块块紫青色的斑痕,唐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心中下意识的就有一道声音在说:是尸斑。 不要看了! 不要看了! 唐宁拼命想要低下头,可已经都来不及了。 一点暗红的颜色闯入了他的眼帘,悬挂在梁上的人的嘴大大的张开着,长长的舌头垂挂在下颌,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睛布满血丝。 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他身材枯瘦,松弛的肌肤上长着新鲜的尸斑,大红色的寿衣穿在身上,尸体悬挂在房梁上微微摇晃时像个红灯笼。 唐宁头皮发麻,快要被这惊悚的一幕刺激到喘不过气,脑海中响起了系统冰冷的机械音: 【叮——副本加载完成】 【清明节大家都回到村子里祭奠祖先,谁料村子里一位名叫唐贤恒的老人死了,他死前叮嘱自己的子孙后代,在他头七前必须要将他下葬,否则村子里将发生不好的事情。】 【你是他的长孙,他生前最疼爱你,为你定下了一桩婚事,对方名叫纪连韫,八字带“魁罡贵人”,你与纪连韫素不相识,但为了完成爷爷的遗愿,你决定和纪连韫成亲。】 【多人局:出殡】 【玩家人数:6】 【难度:B级】 【主线任务:在七天内下葬唐贤恒!成功下葬即视为通关游戏!】 唐宁听到任务难度为B级后,他想他或许知道为什么这次又抽中S卡了,新人进入高难度卡牌局时,抽中高等级卡牌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第三个副本就是B级难度,唐宁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己的运气。 身后传来了一阵吸气声,唐宁转过头,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的人,一共七个男人,这些人最大岁数没有超过四十,最年轻也有二十多岁的模样,大家神情惊愕,似乎对眼前人的离去不敢置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六个人应该就是这次副本的全部玩家了。 ......不对,加上他总共七人。 系统说只有六个玩家。 这里多出来了一个人。 是多了一个npc来告诉他们更详细的信息吗? 【现在,游戏开始】 “唐老爷子!”一个中年男人冲了上去,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摸到了尸体旁边的凳子,站在凳子上想把尸体搬下来,只是他一个人很难把脖子卡死在绳索上的尸体完全取下,他看向底下的人,焦急道:“你们这帮人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老爷子搬下来啊!!!” 底下的众人瞬间都反应了过来,从恐惧中意识到自己的身份,闻言都行动起来,几人脱下衣服反套在身上,上前抱住了这个老人的双腿,小心翼翼的将他从那根狰狞的绳索上取了下来。 很重。 重的完全不像是一个枯瘦的老者,而像是等重的铁块又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他们很清楚这是人已经死了的标志,有个词形容得很妙:死气沉沉。 老人的尸体在被取下的一瞬间就向前倒去,连带着几个玩家都无法控制住,那张脸正好对准了唐宁,像一个恨不得拖唐宁去死的厉鬼,一股寒意从唐宁的脊背蔓延至头顶,唐宁一瞬间几乎无法动弹。 这时一个身材强健的玩家手急眼快接住了老人的尸体,沉稳干练地缓缓将尸体放倒在地。 “唐老爷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中年长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想要将老人睁大的眼睛阖上。 然而每次当他将老人的眼睛闭上后,下一秒,那双眼睛又自己睁开,睁得大大的,好像死不瞑目。 而且老人的下巴同样和脱臼一般张开,长长的舌头从嘴角落下,每次人为将老人的嘴闭上,过了一会儿,那张嘴又自己缓缓打开。 说实话,这样的场景唐宁看得浑身发毛,哪怕只是看着都有些承受不住。 中年男人悲痛道:“老爷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屋子里发出的动静很大,陆陆续续有其他人闻声进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在周围议论纷纷,有人提议去翻翻屋子里是否有老爷子留下的遗书,有人说唐贤恒这一生都活得太苦了,中年丧妻,晚上丧子,好不容易把孙子带大了又安排了婚事,这才撒手人寰...... 他们都在谈论老人生前的生活是如何惨痛,却绝口不提老人明明都已经熬到了孙子要结婚了,为什么会在孙子婚事之前自杀,仿佛老人做完这一切然而去自杀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一样。 小小的屋子被人翻了一遍,并未找到什么遗书。 衣柜里装了寿帽、寿鞋、寿袜、寿枕和寿被,甚至是陪葬时嘴里含着的金都准备齐全。 隔壁的小屋子里放着一张老人早早就准备好的松木棺材,农村里有些老人会为自己准备好棺材,这并不奇怪,但像唐贤恒这样准备得如此完善也是少见。 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唐宁身上,有人在念叨着“可怜”,整个屋子里乱作一团,嗡嗡地弄的唐宁都有些头疼。 在混乱之中,有位玩家找人搭话,很快确认了其他几位玩家的身份,而后建了个群聊拉大家进群。 韩余年:“我的身份是死者的远方亲戚,清明节前来祭祖。” 林归景:“我也是死者的远方亲戚。” 林蕴:“远方亲戚,祭祖。” 韩安康:“1。” 纪珂:“我有一个体弱多病的表哥,他要和死者的孙子结婚,我是来帮表哥接人的。” 唐宁:“我是死者的孙子,死者的遗愿是让我和纪连韫结婚,那个人应该是纪珂的表哥。” 互相简单报了一下身份信息,所有玩家都看向了唐宁,在所有人里只有唐宁是死者的直系亲属,并且和副本里某个npc有婚约关系,这说明唐宁最起码拿了一张很重要的身份牌。 韩余年:“新人?@唐宁” 唐宁:“对,这是我的第三个副本。” 三个副本以内都算新人,更别提第三个副本是B级难度。 新人拿了重要的身份牌这件事会让一些玩家不爽,因为许多奇葩都出自新人,老玩家没有那么多奇葩,奇葩的根本活不了多少局卡牌游戏——不过没办法,狗游戏就是有这样的保护机制。 有几个人敏感的意识到这个新人或许抽到了一张A级以上的卡牌,说不定就是这一次副本的关键对策卡,他们必须保护他。 韩余年发消息道:“别乱行动,有事都在群里报备一下,必须要出去的话尽量和大家一起行动@唐宁” 唐宁:“好。” 村子里的人很热心,其中出力最多的就是那位中年男人,因为正值清明,很多东西都买得方便,大家帮着搭建好了灵堂,很快小小的房子里摆上了白色花圈,挂上了写了“奠”字的黑帘子,放好了装着尸体的松柏棺材。 唐宁披上了白色孝衣,额头系着白孝带,他身为整座屋子里唯一一位直系亲属,跪在了离棺材最近的位置。 其余四个玩家穿着孝衣,头上系着黑纱,也依次跪在了棺材旁。 还有一个玩家不是亲戚关系,因此只是站在一旁围观。 人和物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老人的遗容。 吊死的人忌讳尸体闭不上眼合不上嘴,有人喊唐宁试试看,他说:“宁娃子啊,你爷爷生前最疼你了,你快和你爷爷说点好话,让他把眼睛闭上!” 唐宁被推到了棺材前,他煞白着脸望着眼前这个死相狰狞的老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可是所有人都在催他,唐宁颤抖着伸出手,一点一点靠近老人的眼。 “爷爷......”唐宁的手掌覆在老人瞪圆的眼珠上,努力维持声线的稳定:“您快点安息吧。” 他将手轻轻往下滑,眼睫毛扎着他的掌心,当手掌移到老人的口鼻时,那被人为合上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扩散布满血丝的眼睛像弹珠般快要从眼眶弹出来。 因为恐惧而战栗的感觉从胸口蔓延至脖颈,唐宁喉咙紧缩,差一点就要尖叫出来,他想收回手,然而四周的人都牢牢盯着他。 唐宁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害怕,他再次将手遮在老人的眼睛上,眼睛是遮住了,下半张脸吐出的长长舌头却让唐宁头皮发麻,“爷爷,您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都会帮您完成的......” 颤抖的手缓缓往下移,这一次,老人的眼睛奇迹般闭上了。 唐宁等了三秒,没看到那双眼睛再睁开后,他的腿软到差点要跪倒在地上。 强撑着把老人的舌头塞回嘴里,按照之前的话术唐宁又说了一遍,这次老人也闭上了嘴。 大家往老人的脸上盖了一层白布,并未将棺材封死,这是因为等下葬前,后辈们还可以再看一次老人的遗容。 做完了这些事情,村民们基本上是各回各家,灵堂里剩下了六位玩家,还有那位一开始就忙前忙后的中年男人。 纪珂的身份不是死者的亲属,他和那位中年男人一起站着,中年男人看了一眼纪珂,劝道:“你是纪家人吧,现在唐老爷子尸骨未寒,你还是过段时间再带宁娃子走吧,不然没人给老爷子守灵。” 纪珂冷静道:“看您忙前忙后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您的身份,请问您是?” “我是唐老爷子的邻居,你叫我王叔就行,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你们都是小娃娃,如果我不帮着点,你们早就手忙脚乱喽。”王叔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好的人,想不开就走了……” 王叔说完拉着纪珂就准备往外走,“走吧,去我屋里坐坐吧,你和我都是外人,不适合再呆在这里。” 一道消息提示音从手机里传来,唐宁打开手机,在群聊里看到林蕴发来的新消息:“别让这个王叔带走纪珂。他之前虽然让我们做的流程都是对的,也很熟练,看起来是有操持过葬礼经验的人,但是他遗漏了一条,他没有在死者的脚上系麻绳。” 韩余年:“每个地方下葬的习俗都不一样,可能这个村子正好没有这个风俗。” 林蕴:“可是他的脚上绑着一根麻绳。” 当这句话出现在群里时,所有的玩家都抬头看向了门口的中年男人。 唐宁右眼皮一跳,他在对方的裤管内隐约看到了一根断掉的麻绳,那麻绳泛出红褐色,似乎被什么东西染红了。 “宁娃子,你在看什么?”王叔和蔼地询问唐宁。 唐宁连忙收回视线,“没什么。” 门口附近有个玩家站了起来,他拉住了纪珂的手,对王叔道:“王叔,其实纪珂等会儿就要走了,没时间去你家坐。” “那我送送他。”王叔热情道。 纪珂这时如果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就不算老玩家了,他拒绝道:“不用了。” 虽然被拒绝了,但王叔也没有强求,他告别了灵堂里的众人,一步一步走向了远方。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自称是唐贤恒邻居的老人,没有走进任何一所在唐贤恒屋子附近的房子。 当王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后,大家才缓缓收回视线,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相似的凝重神情。 灵堂不适合交头接耳,大家都默契地取出手机交流。 韩余年:“要给死者的腿系上麻绳吗?” 林归景:“得先找到麻绳。” 林蕴:“现在当务之急不是麻绳,是唐宁现在要继续守灵还是去和那个叫纪连韫的npc结婚。你们谁有更多关于纪连韫和这桩婚事的消息?” 纪珂:“我知道的信息是我那位表哥是个病秧子,常年卧床不起,算命的说只有他和唐宁成亲,才能逐渐和正常人一样行走。因为他现在身体太虚弱了,只能唐宁过去找他,他自己没办法过来,去纪家的路线我有系统的地图,系统既然给地图了就说明这个地方必须要去。” 唐宁:“我知道他八字带魁罡贵人,系统说和他成亲是我爷爷的遗愿。” 林蕴:“八字带魁罡贵人的人不怕鬼,结,这桩婚事必须早点结!如果那个纪连韫身体真的很差,谁也说不好他什么时候会病死,我们兵分两路,三个人守灵堂,两个人护着唐宁去纪家成亲。” 林蕴:“我、纪珂和唐宁一起去纪家。” 韩余年:“好,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们早去早回。” 能玩到B级局的老玩家都异常果决,做出决定后,林蕴立刻带着唐宁和纪珂出发。 纪珂是开着一辆电动三轮车来的,唐宁和林蕴都坐在了车斗里,村子里的路坑坑洼洼,电动三轮车启动时颠得唐宁屁股疼,路边的尘土飞扬,唐宁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没有从屋子里拿起枕头之类的垫垫,不过车都已经快开出村子了,唐宁也不好意思再让纪珂折回去。 三轮车开得一颠一颠,唐宁的视线也跟着一颠一颠,他看到了不远处王叔的背影,王叔一个人走在荒凉的村道上,脚踝上还绑着那根麻绳。 纪珂和林蕴也都看到了对方的背影,按理来说三轮车行驶的速度是比人走路的速度要快,但奇怪的是,开了一分多钟,他们还是只能看到王叔的背影,甚至连两者间隔的距离都与之前一样。 对方的身子微微佝偻,一步一步走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旁边是一株茂盛的槐树。 纪珂咬咬牙,将三轮车的速度调到了最大,轮胎在土路上发出颠簸的声响,他们和王叔的背影稍稍拉近了,能将对方的后脑勺看得更加清楚。 但也仅限于此。 两者的距离在极其艰难地缩小,明明一个是走路,一个是开车,可却给人一种势均力敌的较量。 林蕴忽然开口道:“换我来开车,纪珂,你告诉我接下来要怎么走。” 纪珂停了下来和林蕴交换了位置,不知道林蕴有什么本事,当他开三轮车的时候,原本就很快的速度再一次提升了,他驾驶着三轮车一点一点逼近王叔。 王叔佝偻的身影还在和之前一样在路边行走,似乎没有察觉到背后的动静。 唐宁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他安静地坐在三轮车的车斗里,死死盯着王叔的后脑勺,当三轮车终于和王叔行驶在同一水平线时,唐宁的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忽然愣住了。 因为在三轮车超过王叔的那一刻,他看到的还是王叔的后脑勺! 走在路上的那个家伙没有正脸!!! 唐宁一瞬间毛骨悚然,他惊恐地看向了一旁的纪珂,纪珂同样发现了这一点,沉着脸表情很是难看。 电动三轮车带着极大的噪音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前头传来了林蕴的声音:“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唐宁声音艰涩道:“刚刚我在路上看到的那个王叔,他没有正脸。” 林蕴平静道:“我不是说这个。”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我们现在经过的地方风景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吗?” 唐宁刚才一直盯着王叔的背影,并未留心周围的景色,当林蕴提到这一点后,唐宁愣愣地看了眼周围,发现周围的槐树确实有些眼熟。 尤其是不远处的道路上,再次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脚踝上系着半根麻绳的王叔重新走在了他们的前面。 第46章鬼夫 所有人都盯着王叔微微佝偻的背影和黑漆漆的后脑勺。 眼前的一切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除了天色变暗了。 林蕴停下车来,拿出了手机,发现手机没有信号,唐宁他们也跟着拿出手机,同样没有任何信号。 山里信号差是一回事,遇到这类东西没信号又是另一回事。 “这种情况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鬼打墙。”林蕴深吸一口气,“鬼打墙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是我们破局出去,还有一个是力竭而死。” 唐宁紧张地看着林蕴,“该怎么破局?” “麻绳系在死人的脚上,是防止死人诈尸乱走。如果我们能把它脚上的麻绳重新绑好,它兴许不会再乱走。”林蕴沉声道。 “但这很难。”纪珂望着王叔的背影,“也许我们摸到麻绳的那一刻,被系上的不是它的脚,而是我们的脖子。” 林蕴没有否认,他低声道:“还有另外一个方法,我听人说鬼打墙被影响的是视觉,有时候闭着眼反而能走出去,但闭着眼意味着我们需要弃车。” 纪珂皱眉:“没有电动三轮车,一个小时根本到不了纪家村,步行或许要两三个小时,那个时候天就完全黑了。” 副本的天黑意味着危险翻倍。 “但是不弃车,我们可能永远也走不出去。”林蕴说出了这个残酷的事情。 弃车步行,或许有机会离开鬼打墙,但这只是有机会离开,而不是绝对。 沙沙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响起,唐宁猛然抬起头,发现一直朝前走的王叔竟然开始倒着走! 仍旧是后脑勺对着他们,后脚跟对着他们,背后却向长了眼睛一样,无视崎岖的地面飞快朝他们逼近! “你们快看!”唐宁的声音快要尖叫起来了,在一个昏暗的山路上,看到一个人倒着走路还健步如飞的模样,即使对方是个正常人也会让人觉得诡异! 林蕴和纪珂齐刷刷抬起头,两人死死盯着王叔诡异的身影,毛骨悚然的寒意爬上他们的脊背。 “好,弃车。”纪珂冷声道。 两人做下决定就立刻从车上下来,唐宁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也跟着下车,仅仅是刚进副本的第一天白天,唐宁就绝望地感受到了B级副本的噩梦难度。 纪珂的系统提供地图,因此纪珂走在站在最前面,唐宁站在中间,这是最安全的位置,林蕴站在最后。 王叔倒着走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缩短!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睁眼,不要回头,最好也不要说话!” 林蕴的手搭在了唐宁的肩上,唐宁连忙将手搭在纪珂的肩上,他闭上眼,无人说话,四周只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 鬼,来了。 一股阴冷的风吹到了唐宁的身侧,已经布满冷汗的唐宁觉得自己陷进了冰窟,他牢牢抓住纪珂的肩头,纪珂走一步,唐宁就跟着走一步,身后的林蕴也跟着走了一步。 而后,唐宁听到了第四个人的脚步声。 那个东西在跟着他们走!!! 此刻的场景让唐宁不由自主想起他在第一个副本里被“系统”骗着跳楼梯的经历,当时“系统”问他知不知道赶尸,唐宁想,他现在不是赶尸,是被尸体赶着走。 他甚至连自己决定行走方向的自主权都没有,只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纪珂身上。 一步。 两步。 你试着闭着眼睛在全然陌生的地方行走过吗?哪怕将手搭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肩上,依然无法找寻方向感。 坑坑洼洼的地面时而会凹下去形成一个小坑,一脚踩进去甚至冒出了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的错觉,时而凸起阻拦你前进的路线,好像有一个骷髅头堆在了脚边。 如果...如果纪珂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鬼了,他该怎么办? 因为他闭着眼一直站在纪珂身后,自然也无法看到,纪珂也没有脸!只有后脑勺! 悚然的想法从唐宁脑海冒了出来,黑暗之中无限的恐慌在四下蔓延,毫无防备的唐宁突然被地面一个凸起绊倒,猝不及防之下唐宁整个人都摔了出去,手也从纪珂的肩上滑落了下来,他摔得太快,林蕴的手也离开了他的肩膀。 孤立无援摔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唐宁脑子嗡了一声,只冒出了一个词—— 糟糕。 他顾不上膝盖和手臂可能磨出了血,连忙伸手地上摸索着,地上都是粗粝的沙石,一下子就割破了唐宁的指尖。 唐宁拼命用手寻找着前方的纪珂,幸好纪珂和他隔的不远,下一秒,唐宁摸到了纪珂的脚! 唐宁激动极了! 以至于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手掌上的触感有些奇怪。 粗糙的,细细长长的一条。 唐宁的手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什么了,是那根绑在王叔脚上的麻绳! 这一瞬间,唐宁被极度的恐惧吓到睁开了眼,他看到一双系着麻绳的脚出现在他的眼前,脚尖正对着他,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垂下来“看”他。 【樵夫牌设定1:你有一次机会面对金斧头、银斧头和铁斧头】 也许是一瞬间被吓激灵了,又也许是樵夫牌起了作用,林蕴说过的话在唐宁的脑海中清晰浮现—— “麻绳系在死人的脚上,是防止死人诈尸乱走。” 他的手指捏着那根沾了血迹的麻绳。 “如果我们能把它脚上的麻绳重新绑好。” 唐宁颤抖着手飞快将那根麻绳缠在了另外一只空荡荡的脚踝上,这个东西似乎意识即将发生什么,它的脖子进行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转!一张青白色的狰狞无比的正脸出现在了脖子上! 那鬼脸上的嘴巴长得极大,唇角咧到了耳边,尖尖的牙齿像两排锋利的锯齿,带着一阵腥臭的风,它张开大口冲唐宁的脑袋扑了过来—— “它兴许不会再乱走。” 绳结在鬼脸冲到鼻尖的那一刻打好,纪珂一脚踹开了近在咫尺的鬼脑袋,被麻绳重新捆住双腿的王叔一瞬间倒在了地上,僵直的尸体激起了一片尘土。 “你这个新人——”纪珂冲唐宁竖起了大拇指:“可以啊!”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就是个运气好拿了重要身份卡的笨蛋美人,没想到对方在那么可怕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做出那么正确且快速的反应。 有些老人甚至都没有这个手速。 纪珂难得夸了一下人,却看到呆呆傻傻坐在地上的新人突然流下了泪来,碎玉珠子似的泪滴沾在睫羽上,又从苍白的下颌上落下,对方仰起脸像是在看他,可仔细一看,那湿润的目光实际上是落在他的大拇指上。 而后纪珂看到那个新人伸出了伤痕累累的手,那双手真的可以用指若削葱根来形容,一点沙石的摩擦都会在上面留下痕迹,灰色的尘土,红色的血珠,让人看了就想拿一块天底下最柔软的布小心翼翼擦拭一遍。 对方就用这样的手捂住嘴,露出了一个有点傻的笑,晶莹的泪滴在眼角闪烁,笑起来那双眼睛里好像有星辰。 “快走!”林蕴一把拽起还在傻乐的唐宁,唐宁的身子很轻,一下子就被人从地上提起,林蕴跑得飞快,唐宁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双脚被绑住的王叔竟然站了起来,它像僵尸一样直挺挺蹦跳着朝他们追了过来! 唐宁的魂都快要吓飞出去了! 如果不是刚刚林蕴拉着他,他恐怕现在就要被这个东西追上了! “纪珂!你带路!现在鬼打墙已经破了!”林蕴冲纪珂喊道。 他们不知道在鬼打墙绕了多久,破局出来的这一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纪珂跑得飞快,像百米冲刺的速度,林蕴的速度一点都不比纪珂慢,唐宁整个人都傻了,他完全跟不上林蕴的速度,在奔跑中他连吮吸手指启动吸吸乐牌都做不到,因为林蕴实在跑的太快,拽得唐宁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他的胸膛像破风箱发出呼气声,每跑一下胸口都疼得像在撕心裂肺。 四周都是高高的树林,林蕴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模式不停照射,不然他们在急速奔跑下很容易因为看不清路摔倒。 唐宁已经累到两眼发黑,不断摇晃的青白色的光束照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四周都是形状怪异的枯树,乍一看好像是诡异的干枯四肢长在树上。 身后紧追不舍的咚咚咚慢了下来,林蕴放缓了脚步回回头,唐宁也扭动着他快要缺氧的头颅,看到高高跳起的王叔的脑袋从交错纵横的枝头里浮现,好像是树上结出了人头果实。 唐宁被这诡异的画面吓了一跳,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这片树林的树太过密集,树枝交错,似乎组成了一张网,王叔只能跳动的行动方式不适合穿梭在这里,它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最后,王叔完完全全停了下来,它站在高高瘦瘦的树林里,直挺挺的身影似乎也化为了这诡异森林里一棵孤寂的树。 没事了吗? 唐宁呆呆地站在原地大喘气,喘到想直接蹲下来干呕,但曾经跑步考试的经验告诉他,剧烈运动后千万不能坐下,不然短时间内绝对爬不起来。 发软的手吃力地送到嘴边,唐宁连吮吸手指这个动作都耗费了几乎仅剩的力气。 一股微弱的暖流在身体里蔓延,像给干燥的海绵注入了一点水花,唐宁浓烈的眩晕感和呕吐感稍稍下降,他转回头想询问林蕴现在要怎么办。 却见林蕴忽然关掉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并且牢牢捂住了唐宁的口鼻。 树林重新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然而当唐宁抬头朝远方看去时,又在一片漆黑中...... 看到了一点微弱的红光。 那点红光在远处摇摇晃晃,好似一双诡异的猩红眼睛在四处张望,一阵缥缈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似乎应和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等距离拉近后,唐宁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顶红色的轿子,轿子前挂着两个散发出幽幽光芒的红灯笼。 一阵诡异的青色薄雾弥漫,唐宁在雾中影影绰绰地看见有抬轿的轿夫们高高跳起,就像是王叔蹦跳那样,那顶华美的红轿子也跟着轻若无物般飘起,转眼的工夫,轿子便稳稳朝唐宁这边飘了过来,连同一道飘渺诡异的歌声跟着传了过来,那尖尖细细的歌声唱道: “新娘~娶进门~福禄寿喜都入门~” 阴冷的风吹过死寂的树林,树枝微微摇晃,阴霾般的青色烟雾变淡了,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呜咽的风声,好像有无数人藏在林中悲伤地哭泣。 红灯笼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照亮了轿夫的脸,他们的脸很平坦,白到发青的皮肤,脸颊上抹着两团红艳艳的腮红,脸上挂着僵硬的笑—— 这不是纸人吗?! 纸人,会动的纸人,栩栩如生的纸人! 唐宁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了恐惧,他听说纸人是不能画上眼睛的,如果给纸人点上眼睛,纸人就会被赋予灵气,很容易引的鬼上身! 而眼前的纸人全部都画上了眼睛! 风轻轻吹起轿子上的帘子,唐宁看到轿子里坐着一个披着红盖头的新娘,那新娘肌肤似雪,白得就像一张纸,她的身旁似乎坐着什么,把新娘子挤得只能紧紧贴着轿子。 “新娘~娶入厅~金银财宝满大厅——” 纸人轿夫们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堆纸钱,漫天飞舞的纸钱像落叶般纷纷扬扬洒在林中。 一张纸钱被风一吹,直直飞到了唐宁的脸上,发出了啪嗒一声的动静。 轿中人传出了一道轻飘飘的男声:“停。” 唐宁一动不动,僵硬地站在原地,难以形容的危机感席卷了他。 只见一只惨白的手缓缓掀起帘子,那骨节分明的手散发着莹莹的微光,指甲却是墨一般的漆黑。 隐约能在轿窗看到摇晃的十二旒冕冠,和垂旒后俊美的轮廓,那翘起的唇吐出了缠绵的字眼:“与我佳偶天成,百年琴瑟之人——” 修长有力的手骤然抓住了新娘子纤细的胳膊,只听咔嚓一声,雪白的胳膊断成了两截,露出了里面的竹篾条! 这是一个纸人新娘! “怎能是你?” 哭泣的纸人新娘被粗暴地从轿中丢了出去,那轿中人温柔道:“给我找到他。” 纸人们闻言集体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乱看,似乎在拼命寻找着什么。 第47章鬼夫 你见过纸人找人吗? 它们站得高高的,纸糊的脚立在枝头,一把又一把纸钱从它们兜里洒落出来,那一张张纸钱就像一双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 幽幽的红光照耀下,唐宁看到了比纸钱更先一步飘落下来的东西—— 阴冷的风穿透了破了洞的纸糊身体,露出里面根根分明的竹篾条,红盖头被风轻轻吹起,露出新娘子惨白的脸蛋和红艳艳的腮红,它的眉毛很黑,黑得像墨一样,眼睛没有眼白,好像太多的墨晕开了整双眼。 诡异的眼睛直勾勾对上了唐宁的眼睛。 两行黑色的泪割裂了腮红,纸人新娘像坠落的风筝般扑向了唐宁! 那速度太快,林蕴带着唐宁往后挪了一步,脚掌踩在枯叶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于是天空中所有的纸钱都像听到了动静一样,齐刷刷朝这一处冲了过来! 那么多的纸钱,好像滂沱大雨倾倒而下,大雨之中的人根本无法躲闪! 唐宁感觉到捂住他嘴巴的手离开了,林蕴果决地选择逃离,唐宁也想跑,可已经来不及了,那张属于纸人新娘的脸在唐宁眼前急速放大,两道黑色的痕迹像是眼泪,可嘴角又一直保持着纸人的微笑弧度。 一片雪白的纸张从纸人新娘身上剥离下来,哗啦一声贴在了唐宁脸上! 那纸张就像拥有生命力一样,当与唐宁的脸庞触碰时,迫不及待包裹住了唐宁的每一寸肌肤,也包裹住了唐宁的鼻子和嘴唇,唐宁伸手想要把这张纸从脸上扒下来,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张纸好像长在了他的脸上,融进了他的骨血,变成了他的皮肉。 当他试图撕下纸张时,巨大的痛苦不亚于把脸上的皮肉活活撕下来。 唐宁痛苦地捂住脸,他的视线被纸张遮盖,什么都看不到,氧气的缺少让他眼前发黑,肺部疼到爆炸,他的身体缓缓瘫软在地,对外界的感知都变得模糊起来,冷汗从雪白的后颈冒出,将裸露出来的肌肤濡出羊脂白玉的质感。 嗡嗡的耳鸣声在脑海里响起,仿佛一阵忙音,又像是有水灌进了耳朵里,让唐宁对外界的动静都失去了敏锐的感知,他似乎沉进了海水里。 那胸腔中的痛意变成了丝丝缕缕的痒,黑茫茫的眼前忽然出现了白光,那是逐渐汇聚起来的白点。 倒在地上的是一个脸上五官缺失的青年,他的脸被一层雪白的纸张盖住,少了面部的吸引,更多的关注都不由自主落在这具由造物主精心捏造的身体上。 那修长的双腿胡乱蹬着,纤细的腰肢颤抖,每根手指都用力张开,像坠落蛛网的蝴蝶奋力扇动蝶翼...... 下一刻,一只惨白的手突然捏住青年的下颌,迫使对方抬起头来,只见那张脸被纸张贴得很紧,纸张完美勾勒出了他脸上的轮廓线条,像还未着墨就可窥见惊人艳色的画作。 一根修长的手指强硬抵住了唇瓣的位置,慢条斯理捅破了那覆在唇上的薄薄的纸张,氧气争先恐后灌进了嘴里,被蒙住脸的青年发出微弱的呜咽,顾不上挤进唇中的那根手指,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一点莹润的水光闪烁在牙齿上,唇齿不需要手指撬开,就主动努力撑开。 唐宁大口大口快速呼吸,一度不受控制地发出小猫似的哽咽声,他还是什么都看不到,身体被酥麻笼罩,大面积的,几乎要溺死他的酥麻。 泪水从纸张唯一破开的窟窿里流出,连同唇角的口涎一起打湿了男人的手指。 男人弯下腰,十二旒冕冠的玉串微晃,扫过他高挺的鼻梁和苍白的薄唇,另外一只修长的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探出,一根判官笔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 那薄削的唇微张,牙齿咬破舌尖,沁出一滴血珠,笔尖没入口中,饱吸鲜血。 俊美的男人垂着眼,他的眼窝深邃,猩红的眼瞳是整张苍白颓丧的面容里唯一的艳色。 他静静审视着依旧神智混沌的唐宁,而后,修长有力的手持着判官笔,在那一截汗莹莹的雪白脖颈上落笔,殷红的笔尖划过细腻如乳酪的肌肤,那干涸的血迹宛如活物,散发出耀眼红光。 他每落下一笔,身下那具躯体就颤抖一分,所有的欢愉与痛苦都缠绕在笔尖,由他一手书写。 十息之内,一则婚书由他写在了唐宁身上,每一个字都像一朵不详的血花,那血字一点一点没入了唐宁体内,很快消失得干干净净。 黑暗之中,无人能看见这怪诞却香艳的一幕。 ...... 林蕴和纪珂藏在一处角落,他们一个往额头贴了一张符箓,一个在身上洒满了灰白色的粉末,两个人都一动不动站在黑暗中。 与他们咫尺的距离,有一个提着红灯笼的纸人在行走,它走过林蕴身旁时,忽然停下了脚步,将灯笼举在了它和林蕴的中央,那黑成一片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林蕴。 一滴冷汗从林蕴的额角落下,在红光照耀下,纸人那张怪异的脸凑得很近,它看着林蕴,就像一个幼童盯着昆虫。 有些小孩子总是喜欢撕扯一下昆虫的肢体,不论是翅膀,还是四肢。 纸人伸出手,那纸扎的手一点一点逼近林蕴额头的符咒,林蕴的眼睛惊恐地睁大,在纸人即将拽掉符咒时,远方再次传来了一阵飘渺的歌声—— “新娘~娶进门~福禄寿喜都入门~” 纸人提着灯笼转过身,轻飘飘蹦上了枝头,朝轿子所在的地方飘去,一个个纸人汇集在轿子旁,喜气洋洋抬起了花轿。 林蕴死死站在原地,冷汗疯狂从他的脸上滴下,沉浸在劫后余生中的林蕴并未发现—— 风吹起轿帘,里面空无一人。 “新娘~娶入厅~金银财宝满大厅~” 一波又一波的纸钱被高高抛向天空,再飘飘悠悠落在地上。 关于冥婚,林蕴记得有一个传说是,想要结冥婚的人会把钱放在地上,如果有人碰到了它的钱,那就要和它结下姻缘。 他根本不敢和空中的纸钱有任何接触,竭尽全力躲开了这一波纸钱后,林蕴还是静静站在原地不敢出声,连手机的手电筒模式都不敢打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飘渺的歌声彻底消失,林蕴才缓缓移动身体。 纪珂此刻身上也都是冷汗,他小心翼翼走到了林蕴身旁,压低声音问:“唐宁呢?” 林蕴低声道:“可能没了。” 这次他们出来的目的是为了送唐宁和那位npc成亲,但在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刻,林蕴还是会将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当时那种情况必须要留一个人去拖住纸人新娘,林蕴的实力也只能护住他自己,无法再保住一个新人。 纪珂的脸色闻言有些糟糕,他拿出手机调出了手电模式,不甘地照向四周,森冷的光束停在了青年昏睡的面容上。 一张破碎的纸落在他的脸侧,在这荒郊野岭他像稀世明珠,衬得周围都亮了,又像是森林孕育出的精怪艳鬼,将人卷入光怪陆离的梦魇漩涡。 即使将这张脸看过了好几次,这一次纪珂还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和林蕴相互对视一眼,缓缓靠近昏迷的唐宁。 纪珂大着胆子将手指放在唐宁的鼻子下,温热的鼻息轻轻喷吐在了他的指尖,纪珂又小心翼翼将手指按在了唐宁的颈侧,感到了颈动脉的跳动。 “还活着。”纪珂轻声道:“要继续去纪家吗?” 林蕴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这个时间段他们再原路返回也会遇到各种危机,不如一鼓作气前往纪家。 纪珂也认同林蕴的观点,他深吸一口气,打横抱起了唐宁,唐宁比他想象中要轻得多......也要软得多。 那绵软无力的身体倒在他的怀里,让人脑海里情不自禁冒出了“软弱无骨”这个词。 “动作快一点,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现在已经九点了,游戏规则说过现在是清明节,如果我们在零点还没有找到栖身之地,很可能会撞上清明节鬼门关大开。”林蕴的脸色很是凝重。 清明节鬼门开,百鬼夜行。 在副本里碰到这种情况的话,也许直截了当地自杀还会更痛快。 纪珂听到了林蕴的提醒,冒出来的那一点心猿意马立刻烟消云散,他抱着唐宁飞快穿梭在树林,只是走得再快,都好像有一股奇怪的窥探感跟在身后,如影随形。 第48章鬼夫 滂沱的雨水倾盆而下,密集,阴寒,让人泛出沁骨寒意。 红伞挤满小巷,只听大喜的唢呐一响,一身红嫁衣的少女似乎听到了什么,哭着想要跳下喜轿,却被身强体壮的男子强行拦住出路。 “不要!不要带走我的女儿!”暴雨之下,一个妇人声嘶力竭地高喊:“让我代她去吧!让我去吧!” “你?你去能有什么用?!” “三婶!规矩你是晓得的,别坏了规矩!” “快拦住她!” 送亲的队伍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乌云蔽日下,万里深海终有底,人心五寸摸不着,妇人被人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她从泥泞中抬起头,身后似乎是如海般的血泪。 送亲的队伍重新前进,凄厉的哭声和唢呐同时响起,大喜大悲共一程。 唐宁呆呆地站在送亲的队伍里,站在哭泣的妇人身旁,他心中无端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新娘应该是我。 明悟了这一点,唐宁忽然出现在了新娘位上,红色的花轿摇啊摇,头上的红盖头晃啊晃,唐宁茫然一只手掀起盖头,一只手掀起了轿帘,再向外面看去时,送亲队伍里竟然都是纸人! 一个个纸人喜气洋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纸钱,用力往高空一甩,那漫天的大雨变成了漫天的纸钱。 一道低沉动人的声线自远方飘渺传来,那道声音说:“新娘子,快下来,快与我喜结连理,快与我共赴黄泉。” ...... 唐宁骤然睁开了眼,冷汗从他的脸上滑落,他不断喘着粗气,抑制不住惊恐的眼睛对上一张泛着青光的脸。 这张脸也在看着他。 被林蕴的灯光打在脸上的纪珂低声道:“你醒了。” 唐宁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刚刚还以为自己死了,遇到纸人新娘的攻击他竟然还能活下来可真是命大。 “是谁救了我?”唐宁小声问道,他迷迷糊糊记得最后好像有人帮他破开了脸上那层纸,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快乐让唐宁一度崩溃流泪,而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就昏迷在地上,旁边有一张破碎的纸。”纪珂道:“对了,现在是晚上十点,我们快到纪家村了,你自己可以走路吗?” 唐宁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被纪珂抱着,难怪梦里觉得自己像坐轿子一样颠簸。 “我可以的。”唐宁连忙试图下来。 纪珂本来抱着唐宁走了这么久确实有些累了,但当唐宁从他怀中离开时,一股说不清的不舍冒了出来。 唐宁并未发现纪珂的心思,他活动了一下四肢,走在了纪珂和林蕴二人的中间位置, 走了几分钟,远方出现了泛着红光的村庄。 唐宁的心一提,走近了,他才发现那红光是因为整个村子都张灯结彩挂了红灯笼,还有人在窗户和门上贴了“囍”字。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庄,和唐宁原本所在的那个村庄有些相似,都有着破旧的老房屋,木屋、土屋,有些屋子甚至倒塌了只剩下一半的墙体。 不同之处在于,这个村子还有几间看上去是新建起的小别墅,外型并不精致,但有了这几幢新屋子后,纪家村的面貌看起来比唐宁所在的村子富裕很多。 房屋旁边就是农田,浓浓的夜色中还有勤劳的村民在田地里挥舞着锄头,只不过今年的收成看起来不是很好,唐宁虽然看不清,却能感觉到田里没有多少庄稼。 视线从田里重新转回村庄入口,在一棵挂着红灯笼的槐树后,唐宁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随着唐宁一步一步走近,那个身影也一点一点浮现,佝偻的身子,映着红光的脸,那倒映着红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唐宁一行人。 他站在树旁边,整个人也像化为里一颗一动不动的树。 唐宁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纪珂回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唐宁,正在这一刻,那个老人突然冲了出来—— 猛得扑到了纪珂身上! 老人死死环抱住了纪珂,他的半张脸浸在红灯笼的光中,松弛肌肤上的老年斑清晰可见。 “二狗子你怎么才回来哇!”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哑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村子里的村民们一个个停止了手中的事情,齐刷刷转头看向了村口。 纪珂浑身紧绷,想要推开老人,只是这个老人却和疯了一样死死攥住了他的衣服。 “晚啦!”老人枯瘦的手和钳子一样桎梏住了纪珂的手臂,“来晚啦!!!” 唐宁看到田地里的人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一个个从浓重的夜色中走了出来,都是瘦削精壮的男人,穿着粗布麻衣,为首的一个男人走到了纪珂和老人身旁,将疯疯癫癫的老人扯开,轻声道:“二狗,你爷爷昨天摔了一跤后,脑子就不太清醒了。” 被扯开的老人站在一旁,他也没有再疯言疯语,而是一个人静静站在槐树下。 另外一边的纪珂光速代入了身份,“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了?!” 男人拍了拍纪珂的肩膀,“唉,人老了,禁不起磕磕碰碰,你回来了就好,好好照顾你爷爷。” 男人安慰了一遍纪珂,看向了纪珂身后的唐宁,“你就是唐宁吧,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现在天都黑了才过来?” “三轮车坏了,我们一路走过来的。”林蕴解释道。 “这车坏的可真不是时候,你们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可以开车去接你们啊。”男人问道:“对了你是?” “我是唐宁的远方亲戚。”林蕴解释道,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前手机没信号,现在也没有。” 山里信号不好是常态,男人看了看两手空空的林蕴和唐宁,嘴里嘟囔了一句:“怎么嫁妆也没带......” 唐宁:“......” 在场的玩家都没有结婚的经验,来得匆忙,现在三人也都意识到了不妥,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唐宁的脸上,“你长得这么俊,连韫一定很喜欢。” 提起了纪连韫,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冲纪珂喊道:“二狗,你快去看看你的表哥,他不知道又出了什么问题,已经把自己闷在房子里一天一夜了,怎么喊都不肯开门!” 表哥纪连韫是他们这次任务的重点,他们花了半天时间冒着生命危险就是为了见这位npc,听到对方的状态不对,在场的三个玩家心都一沉。 男人领着唐宁三人往一个破旧的老房子走去,那老屋掉漆的门上贴了囍字,没有窗户,唯一能从外面看见屋子里景象的地方是门上的一个小孔。 男人往木门上敲了两下,“连韫,你要老婆不要?” 随着他敲门的动作,木门上的尘土飘落而下,唐宁能闻到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这是老房子的腐朽味道。 男人敲了半天门,屋子里都没动静,他无奈地看向纪珂,“你去喊喊你表哥。” 纪珂走到了门前,学着男人的模样叩门,他敲了几下,“表哥,我把嫂子带来了。” 话音刚落,死寂的屋子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一道听起来病入膏肓的年轻男声轻声道:“让他...过来......” 这个“他”显然是指唐宁。 被点名的唐宁硬着头皮来到了门前,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小声道:“我过来了。” 房间里半天没传出别的动静。 “该不会又睡着了吧?”男人指了一下门上的小孔,“你去看看。” 趴在门上看东西给唐宁留下过很浓重的心理阴影,唐宁其实不是很想去看,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凑到了门上的小孔旁。 透过这个小孔,唐宁先是看到了一根正在燃烧的白蜡烛,屋子里很老旧,兴许电线都没接上,只能通过蜡烛来照明,微弱的烛光在没有上漆的土墙上投射出摇曳不定的影子。 小小的屋子里没什么家具,唐宁看到了一张很旧很窄的木床,因为光线太差,唐宁看不太清床上有没有人躺着,似乎只有一条被子? 为了看清床上的东西,唐宁不由得凑得更近了一些,近到要把他的右眼完完全全贴在孔洞上。 然而随着他的靠近,眼前看到的忽然是一片漆黑,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常人无法看到诡异一幕忽然发生了,一双惨白的手悄无声息从门上生长了出来,修长的手按住了唐宁的后脑勺,漆黑如墨的指甲闪烁着微光。 唐宁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湿漉漉的柔软的东西舔上了他的眼珠。 眼球很脆弱,这么脆弱的器官却承担着一个人对外界感知的百分之七十。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想要尖叫,可巨大的恐惧和刺激却扼住了他的咽喉,只能在从唇角泻出一声微弱的“呜”。 修长的脖颈试图往后仰,然而看不见的手却像按住不听话的猫那般捏住了他的后颈。 肩胛骨和孱弱的双腿一并颤抖,异样的红晕从眼尾染开,爬上脸颊、耳垂、脖颈乃至于指尖,他整个瑟瑟发抖的灵魂都好像被贪婪舔舐了一遍,翻来覆去,从头到尾,内心滋生的恐惧反而成了培育罪恶的养料。 不、不要...... 那猩红的舌尖从脆弱的下眼睑滑至剔透的眼眸,再轻佻地扫过卷翘的睫羽—— 泪水从漂亮的眸子里流了出来。 又被舌尖慢条斯理地卷走。 第49章鬼夫 纪珂察觉到了唐宁的反常表现,尤其是那耳垂红到近乎滴血,配上含泪的双眸就像是被人欺负了。 “怎么了?” 纪珂刚想走上前,紧闭的房门忽然开了。 一个满脸病容的青年站在房前,他相貌英俊,哪怕是青黑色的眼圈和发青的唇都不能折损他的容貌,反而为他平添了一份忧悒的气质。 拳头抵在唇边,陌生青年咳嗽了一下,咳嗽时他的眼神还一直关切地看着唐宁,青年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询问道:“你没事吧?” 唐宁慌张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右眼,被舔舐的感觉还残留在眼睛上,只是眼前人看起来性情温和,没有什么戾气,并不像是会对他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是...是这个房间里有鬼吗? “我没事。”唐宁用手揉了一下眼睛,湿漉漉的目光对上了纪连韫的眼睛,小小的红灯笼倒影在对方的眸中浮现,无端显得妖异。 “连韫啊,你别只顾着关心别人,你身体不要紧吧?今天一整天都没看你出来。”一旁的男人担忧道。 “我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今天累了想多睡一下,谢谢纪叔关心。”纪连韫虚弱一笑,他说完看向了纪珂,温和有礼道:“这次麻烦你帮我接人了。” 纪珂一边观察纪连韫,一边兄友弟恭道:“不麻烦。” 纪连韫的眼睛微垂,略显疲倦的目光落在了林蕴身上,“请问你是?” “我叫林蕴,是唐宁的远方表哥。”林蕴回道。 “表哥好。”纪连韫冲林蕴微微点头,“现在已经很晚了,表哥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林蕴环视了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还是没有信号的手机,本来他是打算在天黑之前就把纪连韫带回到唐家村,可因为中途遇到了各种鬼怪,直到深夜才到纪家村。 灵堂那边只有三个玩家在守着,守灵第一天不知道那三个玩家能不能撑住。 如果今晚就在这里住下,明天最快也是上午回去,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足以死两个人了。 时间的紧迫感让林蕴被看不见的压力笼罩,他思索了一下,道:“是这样的,叔爷今天去世,唐宁需要赶紧回去守灵,能不能将婚礼的一切都从简,早点举办完婚礼我们早点回去替叔爷服丧。” “哎呀,唐老爷子怎么就走了?”纪叔先是诧异,而后赶紧阻止:“那唐宁可不能和连韫结婚!孝期不满三年就结婚是会遭报应的!” 让唐宁和纪连韫结婚是唐贤恒的遗愿,林蕴记得一开始唐贤恒怎么也不可能闭眼,直到唐宁说出会帮你完成未了的心愿时,死不瞑目的唐贤恒才肯闭上眼睛。 再加上系统给了纪珂去往纪家村的地图,还告诉玩家纪连韫的八字带魁罡贵人,说明这婚无论如何都得结,就算在这个世界孝期不满三年就结婚会遭报应,也得结婚。 林蕴冷静且坚决道:“这都是封建迷信,我们要相信科学。” 纪叔不高兴道:“你们这帮年轻人别不信,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打断了林蕴和纪叔的争论,纪连韫捂住嘴又低咳起来,他蹙起眉,看起来很是痛苦,过了一会儿,那长长的睫羽掀起,双眸平和温柔地看向唐宁,他轻声道:“你现在想和我结婚吗?” 他将决定权交在了唐宁手中。 唐宁茫然地看向了林蕴和纪珂,两个玩家都对他微微点头,于是唐宁重新对上了纪连韫专注的视线,小声道:“想。” 望着他的眼神很是温柔,纪连韫弯了弯眉眼,“那我们今晚就结婚,好不好?” 唐宁再次偷偷去看林蕴和纪珂,得到他们的允许后,唐宁乖乖点了一下头。 “连韫啊,你怎么可以胡闹?你的身体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纪叔焦急地冲纪连韫念叨,病弱的青年抬起眼,那总是微阖的双眸真正睁开时,多了不容置喙的明亮眸光,“现在就帮我准备婚礼吧。” 这一句音量不大的话让纪叔安静下来。 “唉,我劝不住你。”纪叔冲纪珂招手,“二狗子,快和叔去帮你哥准备,还有这个唐宁表哥是吗?我带你去看看你今晚住哪儿。” 两个玩家都离开了唐宁身旁,只剩下唐宁和纪连韫站在一起。 “要进屋来坐坐吗?”纪连韫对唐宁邀请道。 门是大开的,屋子里的场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一个衣柜,还有一根燃到一半的蜡烛。 唐宁看到这屋子就想起自己刚刚被不知名的存在舔眼睛的可怕回忆,不过纪连韫的八字不怕鬼,他呆在纪连韫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唐宁的迟疑和挣扎都写在了脸上,纪连韫充满歉意道:“是我唐突了,这个地方不太适合待客。” “不不不。”唐宁看着他这个副本的护身符,生怕对方觉得他在嫌弃这里条件不好,“我只是在想可以坐哪里。” 纪连韫进入屋内,打开衣柜取出了一件新衣服,他将衣服铺在了床上,“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给你烧一盆热水泡脚。” 泡脚? 正在四处打量的唐宁不解地眨了眨眼。 “我看你的站姿觉得你应该是累了。”纪连韫温声道:“我这里有一些草药,泡了之后会舒服很多。” 唐宁赶紧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没事的。” 纪连韫看起来身体比他还要差,唐宁不想让对方忙前忙后累到。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打水。”纪连韫的声音温柔,但态度却不容反驳。 唐宁哪敢一个人在B级副本呆着,他连忙跟在纪连韫身边,“我和你一起。” “打水一个人就够了。”纪连韫轻声道。 眼看着纪连韫转身就要离开,唐宁急忙道:“但我想跟着你。” 纪连韫回头看向身后的还未入门的小妻子,那张好看的脸上全是害怕被抛下的神情,纪连韫又垂眸看了看唐宁的手,那细白的手指似乎想抓住他的衣角,在他的注视下怯怯地收回了手,耳边传来的声音也是怯生生的:“......可以吗?” 纪连韫眼底忍不住浮现出一点笑意,“当然可以了。” 得到他许可的小妻子立刻站在了他的身边,不敢挨得他太近,又不想离他太远,那剔透的眸子在笨拙地衡量他们之间的距离,小心翼翼自己进行调整。 对方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体香,带着一点点的甜味,驱散了这个屋子里化不开的腐朽气息。 很好闻。 “我们要去哪里打水?”唐宁抬起头就撞上了纪连韫的眼睛,纪连韫的眼窝很深,看人自带故事感。 “村子里有一口井。”纪连韫从老房子里出来,走到了隔间一个草房,里面都是杂物,他从中取出了一个挑水的扁担,熟练地扛在肩上。 两个桶在扁担上一晃一晃,纪连韫走在前面,唐宁打开手电筒帮纪连韫照明。 那口井离村里的田地挺近,手机的光束照在田里的那一刻,唐宁看到了田上遗落的农作工具,那是马蹄形的铁铲子,上面沾了泥土,不知道是不是村子里挂着太多的红灯笼,唐宁总觉得土壤有点泛红。 “井就在前面。”纪连韫说话声音和村子里其他人都不一样,很斯文,“我们这里打水不方便,委屈你了。” 唐宁看向了纪连韫,其实他有点不太理解,按照他在这个副本的人设来说,他应该也是在这种村庄长大的。 【你是大学生,从小学就在外面读书,最近才回来的。】 系统解释了唐宁心中的疑惑。 【那纪连韫呢?他看起来也像是学生。】 【他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出去读书。】 在唐宁和系统说话的工夫,纪连韫已经来到了井边打水,唐宁连忙凑到井口拿手电筒照明,水井很深,黑漆漆一片,即使有光洒下去依然很黑,唐宁看着看着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点异样,奇怪的不对劲感缭绕在他的心头,他摇晃了一下手机,试图照透黑深的井水。 突然间,唐宁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不对劲了。 他看到长长的黑发缠绕在了水桶上。 照不透的是黑发。 “在看什么?”纪连韫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你都快把半个身子埋进井里了。” “半个身子埋进井里了。” “埋进井里了。” 一阵阵回音在井里响起,撞得唐宁大脑微微眩晕,他看到井水里的黑色头发被水桶搅拌着翻了个面,露出来的惨白的脸—— 那赫然是他自己的面容! “啊!”唐宁瞪大了眼睛,颤抖的手差点没抓稳手机,一只温暖的手搂住了他的腰,将他半个快要埋进井里的身子扶了出来。 吓到浑身发软的唐宁倒在了纪连韫的怀里,纪连韫虽然体弱,但身材却很高大,能完完全全抱住唐宁,唐宁抬起头,对上了纪连韫担忧的目光,“你怎么了?” “头发!”唐宁张皇地张嘴,抖着唇瓣慌张道:“井里,我在井里看到了头发!” 纪连韫闻言趴在井旁,探下身子去看井水。 “什么也没有。”纪连韫看了一会儿起身道:“你是不是看错了?身体虚弱的人忽然弯腰得这么厉害,很容易眩晕,你应该是太累了产生了幻觉。” 唐宁拼命摇头,“不是的,我真的看到了!”不仅是头发!还有他的脸! 唐宁鼓起勇气重新拿手机去照井水,可这一次,他什么也没看到。 第50章鬼夫 “你应该是看错了。”纪连韫轻声道。 真的是他的错觉吗? 还是说纪连韫八字不怕鬼,所以鬼怪不敢纪连韫面前现形? 唐宁看着幽深的井口,这个时候的纪连韫正将水桶装在扁担上,没有再陪他一起看,唐宁盯着古井无波的水面,脑海中再次浮现他自己浸泡在井水里的面容。 他隐约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黑漆漆的井口就像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随时都想将他连皮带骨吞入腹中。 恐惧如潮水淹没了他,一时间唐宁心慌得厉害,他不断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大口大口吸入空气,可胸腔那股郁气却跟着增长了,像一块大石头压着他。 “怎么还在看这口井?”纪连韫已经挑起了扁担,装满了水的水桶一前一后微微晃荡,唐宁转过头看向纪连韫,四周的树上挂着红灯笼,灯光落在了水面,乍一看好像是血滴荡漾在水中,又像是两个人头吊在空中摇荡。 那人头上的脸一下子变成哭着的唐宁,一下子又变成了笑着的纪连韫。 唐宁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那晃荡的人头又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水桶,红灯笼散发出的微光照在纪连韫如画的面容上,纪连韫有些担忧地望着唐宁,“你没事吧?” 唐宁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纪连韫还是那个好看的纪连韫,水桶也还是正常的水桶,可能真的是他太过紧张出现幻觉了。 唐宁记得自己之前在论坛看到有个别胆子很小的玩家经历了一两个副本后,吓到san值狂掉,看到日常的一些东西都能联想到各种可怕的方面。 主要是四周的红光真的掉san值了,尤其是之前唐宁遇到的纸人抬轿,它们也提着红灯笼...... 等等。 唐宁环顾四周,看着一个个在黑暗中的红点,他刚进村的时候就见到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灯笼,一开始唐宁还以为这是因为他要和纪连韫结婚,村子里的人为了氛围挂上了红灯笼。 可现在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哪有一户人家结婚,整个村子都挂上红灯笼的道理? 不光房子上挂着,树上也挂着,在漆黑的夜晚这些灯笼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纪连韫。”唐宁超小声地问道:“为什么你们村子里挂满了红灯笼呀?” “因为前段时间我们村举行了庙会,家家户户都要挂红灯笼,挂灯笼是为了求得鬼神庇佑。”纪连韫向唐宁解释道。 “庙会?”唐宁对这个概念很陌生。 “嗯,庙会很热闹,全村人都要参与,每家每户都要出贡品,白天祭祀,晚上的时候我们会挂上灯笼绕着村子走一圈。” 纪连韫的身子很差,扛着扁担走了一步停下来休息。 “那你也提着灯笼绕着村子走了吗?”唐宁很怀疑纪连韫会跟不上大部队的节奏。 “我在家里休息,没有参加这些活动。”纪连韫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下准备继续挑水,唐宁见状连忙道:“我来帮你挑。” 这可是他接下来七天的护身符,一定要刷足好感,更不能让对方累倒。 “你可能不行。”纪连韫拒绝道。 “我在旁边看你挑了半天,就放在这儿是不是?”唐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试探性拿起了扁担,那扁担刚一放上肩就传来一阵刺痛,唐宁咬咬牙,忽略痛意站起了身,那水桶摇摇晃晃完全不能控制方向,一点也不像在纪连韫肩上那样听话。 水珠从木桶里溅出来了一些,唐宁吃力地试图驯服这根扁担。 “不如这样吧。”纪连韫对硬抗的唐宁商量道:“我们一人提一个水桶怎么样?” 唐宁也怕自己不小心把水洒了,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同意。 纪连韫把其中一个桶里的水倒进了另外一个桶,都快倒满了,才把重量减轻的水桶交到唐宁手上。 接下来他们一起走路的时候,纪连韫很仔细地提醒唐宁小心脚下,他一路护着唐宁回到了烧水的地方,将两桶水放下烧开。 唐宁从没感觉到用个热水会如此麻烦,他和纪连韫一起守着热水,因为村子里没信号,唐宁一时间也没办法问其他玩家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唐宁对那些玩家没什么感情。 他知道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自己一定会被舍弃,这也没什么好怪罪的,求生是大家的本能。 他只是不希望看到别人出事离开,不希望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个副本。 他只是太寂寞了。 唐宁捂住胸口,不断深呼吸,只有用力着大口大口呼吸,他才能觉得稍微轻松那么一点。 “你是不是觉得胸口很闷,喘不过来气?”耳边忽然传来了纪连韫的询问声。 唐宁愣了一下,无助地点点头,自从进入这个游戏开始,他一直都觉得有什么情绪积压在胸口,难受得他呼吸都困难。 纪连韫屈起手指,用指关节敲击唐宁胸口正中央的位置,只轻轻敲了一下,唐宁就痛到直抽气:“好疼。” 他茫然又委屈地看向纪连韫,眼神像是在问纪连韫为什么要让他疼。 “这里是膻中穴,宗气汇聚的地方,敲击这里可以治胸部疼痛、心悸......”纪连韫一边说一边精准地敲打了好几下,唐宁痛得想往后缩,可纪连韫搂住了他的腰,低声道:“别动。” “好疼,真的好疼。”唐宁的眼泪快疼出来了,下唇也被他咬得发白。 “通则不痛,再忍一下就好了。”纪连韫的声音很温柔,他的动作其实也不重,只不过哪怕他克制了力道,那具过于娇气的身体依然会在每一次敲击中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瑟瑟地发着抖。 但即使那么痛了,唐宁还是很听话地强撑着不动,连小猫似的呜咽都被他的牙齿咬碎吞进了喉咙里,简直乖得让人心软。 纪连韫敲打了十几下,他轻声道:“现在胸口还闷吗?” 唐宁疼了太久,他有些迟钝地接收着来自胸口的疼意,以前他总是觉得喘不过来气,压抑到极致时更是整个胸口都一片沉闷的疼,现在最疼的反而是皮肤上的疼痛。 指头迟疑地抚摸上自己的胸口,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唐宁竟然真的觉得胸前压抑着他的那团郁气消失不见了。 唐宁的眼里还含着一点被逼出的泪光,他抬眸看向了纪连韫,带着软糯的哭腔小声道:“不闷了。” 就是有点疼。 不过这种皮肉伤虽然难受,但比身体里压抑的闷疼要好受得多。 “以后难受的时候,就自己敲打这个地方。”纪连韫温声道:“不要太焦虑,长期这样人会受不了。” 此刻的纪连韫很温柔。 温柔得唐宁情不自禁想要去亲近,他永远也无法拒绝一个温柔的人。 咕噜咕噜。 水烧开了。 纪连韫把烧开的水倒在木桶里,又放了一些草药,他把装满热水的桶搬进了老屋子里,做完这一切,纪连韫又忍不住咳嗽了一下,雾蒙蒙的热气从木桶里袅袅飘出,草药香味溢满了小小的房子。 “过来坐。”纪连韫理了一下给唐宁当坐垫的新衣服,唐宁小声道:“我坐在床上就行了。” 纪连韫将坐垫整理好后,忽然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以后我一定会给你更好的。” 唐宁没太听清,他不明所以地看向纪连韫,纪连韫则是用手指了指坐垫,在对方的坚持下,唐宁坐在了干净的衬衣上。 唐宁本想自己脱掉鞋子,但半跪在地上的纪连韫却无比自然地上手了。 他先是挽起了唐宁的裤脚,亮出一截如雪般洁白的小腿,那双腿仅仅是被轻轻握住,就承受不住般下意识想要缩回。 “我帮你按一下脚上的穴位。”纪连韫脱掉了唐宁的鞋袜,抓住了唐宁的脚底,有些人脚心会很敏感,但敏感到像唐宁这样只是被稍稍碰一下,都会细密地发着颤的,倒是少见。 “不、不用了。”唐宁急忙道,他的声音也跟着发着抖,倒没有多少威慑力,反而让人听了越发心痒。 “你是不是这段时间总是睡不好?”纪连韫问。 唐宁的眼尾已经泛上了淡粉,像抹了胭脂似的,他冲纪连韫小幅度点了点头。 “我帮你按完,你就能睡好觉了。”纪连韫温柔道。 “......真的吗?”唐宁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被咽了下去。 “真的,我现在帮你按一下脚,等睡前的时候,我帮你全身都按一遍。”纪连韫保证道:“你一定能睡个好觉。” 唐宁这个时候已经听不清纪连韫在说什么了,他的额头被汗珠覆盖,眼睛像是笼着烟云的水潭,纪连韫每捏一下脚,他眼里的水光就荡漾一下,热气氤氲在这个狭小的空间,烛光下,两个缠绵交叠的影子投射在了墙上—— 砰。 未关上的门被人骤然推开,捧着一套红色嫁衣的纪珂呆站在门口,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唐宁那张精致的脸上晕着薄红,整个身体都软绵绵倒在了床榻上,纤细的手垂落在床沿,指尖凝着一抹淡粉,好似枝头沾染露水的花苞。 而更抢眼的裸足却落在了修长的手上,从足尖到脚踝都染上了斑斑点点的红,晶莹的水滴溅在了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似乎察觉到了动静,半梦半醒的唐宁抬眸看向了他,那迷离又茫然的眼神带着不自知的钩子。 “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可以结婚了。”纪珂声音干涩道。 第51章鬼夫 结婚? 对哦,我在这个副本要结婚的。 被按得晕晕乎乎的唐宁努力想要从床上起身,一只手握住他的脚踝,将干净的毛巾包裹在他的脚上,那略显粗糙的毛巾摩擦着足底,逼出唐宁一声短促的呜咽。 手掌伸到了唐宁的膝弯下,将唐宁泡得酥软无力的双腿放在了床榻上,孱弱的双腿交叠在一起,配上淡红色的指印,好似漂亮的鱼尾,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表哥,我带唐宁去换衣服吧。”纪珂忽然道。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断。 总觉得如果不阻止的话,那个npc就会忍不住亲上唐宁的足尖。 在此之前,纪珂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是足控,现在他却忽然明白了。 那个新人的脚嫩得和豆腐一样,像猫尾巴一样让人很想含一下。 纪连韫缓缓抬头看向了纪珂,那憔悴的病容也许是有了热气的蒸腾,竟然给了纪珂一种对方气色好多了的感觉。 反观是唐宁,虽然整个人也都被薄薄的雾气笼罩,身子却软得像一汪水,好像精神气都被抽走了。 “好,你带他去准备吧。”纪连韫平静道。 纪珂上前扶起了唐宁,唐宁这次真的和没骨头一样靠着他的身上,连路都有些走不动,纪珂本想抱起唐宁,但在纪连韫的注视下,纪珂迟疑了一下,老玩家的本能意识让他绅士地扶住了唐宁,连扶腰的手都是握拳的。 唐宁脚步虚浮地走出了老房子,夜里的晚风吹了过来,唐宁瑟缩了一下。 纪珂带着唐宁走向新娘换衣服的地方,等确定远离了纪连韫所在的房子,他忍不住问:“你怎么让纪连韫给你捏脚?” 纪珂经历了这么多副本,从来没见过那个玩家会让金手指性质的npc给自己捶腿捏肩的,大家恨不得抱住这类npc的大腿叫爸爸。 “嗯?”一声软到泛出甜腻的困惑声从喉咙里滚了出来,唐宁实在太累了,累到只能把头靠在纪珂的肩上,他迟钝地花了三秒接收了纪珂的意思,反应过来后委屈道:“我拒绝了......” “是他先动的手,他又说按了脚就可以睡好觉......”唐宁解释了一半也觉得是自己意志不坚定,就算对方不是什么金手指npc,也没有让刚见面的未婚夫给自己洗脚的道理,“我错了,对不起。” 他软软地道歉道。 纪珂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现在很累吗?” 唐宁何止是觉得累,困意如山,他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要不是有纪珂扶着他,他可以直接倒在地上。 纪珂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他低声问:“纪连韫对你做了什么事情?或者说你在那里遇到了什么诡异的事?” 唐宁迷迷糊糊把自己遇到的一系列事情都告诉了纪珂。 “你说有鬼舔了你的眼睛?”纪珂皱起眉。 他还从未听过B纪副本有什么鬼会这么温柔,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一口气吃掉眼珠甚至脑袋更合理吗? 至于井水的头发,纪珂认为那应该不是唐宁的幻觉,纪家村的怪异他也察觉到了,这个村庄处处都有着古怪,他刚才跟着纪叔到处走的时候,没有见到牲畜,没有牛、猪、鸡、鸭、狗,连野猫都未曾见到。 一个村庄竟然没有一只活着的牲畜。 他旁敲侧击了一下,纪叔解释说这是前段时间村子里办了庙会,把这些牲畜都献祭给了鬼神。 纪珂拧起眉头,他知道这个村子有古怪,但他不想去深入探索。 他们这次的任务是下葬唐贤恒,提早下葬就能提早完成任务离开副本,之所以跑来纪家村只是为了带走金手指npc。 贸然调查可能会给这次任务提升难度,只要能熬过今晚的婚礼,明天带纪连韫到唐家村就好了。 虽然是这么想,可不知为何,纪珂的心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他扭过头,那被人注视的感觉久久不散。 “你怎么了?”唐宁揉了揉太阳穴,他到现在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 “没什么,你快进去换衣服吧,林蕴也在那里。”纪珂指了眼前的屋子,林蕴目前的身份算是唐宁的娘家人,大概算是唐宁的伴娘一方,而纪珂等会儿要去当纪连韫的伴郎那方。 唐宁抱着嫁衣走进了小屋子里,看到林蕴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陈旧的木盒子,神情很是凝重。 听到唐宁进门的动静,林蕴抬起头来,手指摩挲着木盒,“刚才纪连韫那边的人给我送来了这个东西,说这是给你的聘礼。” 聘礼? 唐宁好奇道:“里面是什么?” 林蕴打开了盒子,昏暗光线下依旧耀眼到让人眩晕的金色出现在了唐宁面前,金手镯、珍珠项链、翡翠挂件、红宝石......这竟然是一盒金银财宝! 这么多贵重的物品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夺人眼球,在暗淡无光的深山村庄出现更是耀眼夺目到诡异。 一个贫困的村子怎么会有这么惊人的财富?还是那个看起来穷困潦倒的纪连韫拿出来的? “你和我说过,纪连韫这个人八字带魁罡贵人,这种八字大概有两种极端的情况,一个是极强,贵不可言,一个是极贱,彻骨贫寒。”林蕴低头盯着手中的盒子,“纪连韫体弱多病,按理来说应该是贫寒之命,他又怎么会突然有钱了?” 唐宁听不太懂,他傻傻地盯着那盒璀璨夺目富贵到要溢出来的聘礼。 真是太美了。 金色、红色、绿色,如此浓墨重彩的颜色出现在这个荒凉的山村,仿佛是此处山川湖泊流干了绿意,凝结出了一滴心头血。 “你和纪连韫接触下来,你觉得他性格怎么样?”林蕴问。 唐宁这才从那堆华美的珠宝中回过神来,“他性格很好,很温柔,很会照顾人,说话很斯文......” 说到一半,唐宁看到了林蕴的表情越来越阴沉,他停了下来怯怯道:“怎么了?” 林蕴缓缓道:“这种人性格大多是聪明过人、杀伐果决,又怎么会像你口中那样温柔体贴?” 可是纪连韫确实很温柔啊...... 唐宁感觉仅凭八字就判断一个人的性格有些太草率了,他小心翼翼道:“也许纪连韫就是少数性格很好的那类人呢,也不是没有吧。” “从前我也遇到过一个这样八字的npc,一开始我也认为他性格很好,也许你听过那个npc的名字......” 林蕴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他颤声道:“他叫莫云初。” 唐宁愣在原地。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平静面对和莫云初有关的一切了,可当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胸口压抑的情绪浓重到他喘不过气来,他必须要使劲敲击胸口,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当场失态。 “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林蕴低声道:“零点是鬼门关大开的时间,清明的很多忌讳你应该都清楚,不要犯忌讳,如果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就抱紧纪连韫的大腿。” 唐宁连忙点头。 “让我看看你的嫁衣。”林蕴从唐宁手中接过这绣着金色翎羽的嫁衣,同样华贵无比,用的线是金丝银线,绣工高超,和现代看到的许多中式元素的嫁衣不同,这套衣服的剪裁和款式就像是真正的古人嫁衣。 但如果是真正的古代嫁衣,又不可能保存得这么完好。 有没有可能......这是一件灵异道具? 卡牌游戏里有很多灵异道具,判别是不是灵异道具的方法很简单,能将它带出现实世界就说明这是灵异道具。 “这衣服有什么问题吗?”唐宁紧张道。 “没什么,你换上吧。”林蕴把嫁衣还给唐宁,唐宁迟疑了一下,小声道:“你可以背过身吗?” “恐怖片里很多恐怖桥段的发生,都是在某个角色没有被人注意到的时候发生的。”林蕴平静道。 唐宁一瞬间就被说服了。 但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自己转过了身,背对着林蕴脱掉身上的衣服,露出了白到晃人眼的后背。 林蕴冷淡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截后颈上的青色手印,那手印完整地留在了本该无暇的肌肤上,刺眼到像是有人故意留下了什么宣誓主权的烙印。 衣物的摩挲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裤子堆在了脚边,从脚踝到脚底都是连绵的红指印,就像是有人在手指上沾了红颜料,在洁白的宣纸上按下了一朵朵红梅。 红嫁衣被这具青涩的身体一点一点套在身上,烛光摇曳,那红色袖袍拖地时宛如红云,漫出莫名勾人的艳色。 林蕴的目光顿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穿红色很好看。 红得像朱砂痣,不讲道理地印在观者心尖。 无名的燥热让林蕴有些口渴,他垂下眼,试图想些别的转移注意力,比如这个村子还有一个怪异,他逛了半天都没看到一个女人...... “林蕴。”唐宁困惑道:“这腰带要怎么系?” 唐宁会打蝴蝶结,但感觉蝴蝶结的系法和这个嫁衣有些不搭,他纠结了一下选择向林蕴求助。 林蕴在唐宁眼里是一个懂得很多奇奇怪怪知识的人。 果然,在他开口没多久,背后就有人走了过来,伸手拿起了红色的腰带。 而后,那双手在唐宁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用力勒紧了腰带,那盈盈不足一握的细腰便被腰带勒到似乎一折就断,唐宁蹙起眉哀哀叫了一声。 可林蕴的力道没有丝毫收敛。 红色的腰带仿佛要割裂衣服,嵌进凝脂般的皮肉里。 “太紧了。”唐宁带了一点泣音。 “好了。”林蕴系好了腰带,“没时间耽搁了,鞋子在这里,你把鞋子换上。” 唐宁还想去调整腰带,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啪嗒啪嗒,其中还伴随着小孩子的嬉笑,门外的童声在笑嘻嘻唱道:“脚踏堂屋地呃,喜呀!” 秀气的脚掌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一惊,慌张地从婚鞋踩滑到了地面。 这间屋子有一扇窗户,唐宁看到五六只青白的小手你争我抢地举着一个红色的东西,那是红色的囍字,鲜红如血的粘在了小孩子的掌心。 一只只小手拍打着窗户,一双双黑色的眼睛隔着红色的囍字直勾勾看向屋内, 唐宁心慌意乱地后退了一步,趴在窗户上的小孩子们一个个跳了起来,不停敲打着窗户,砰砰砰,砰砰砰! 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小孩? 他之前怎么没在村子里看到这些孩子? 唐宁惊慌地转头看向林蕴,林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骤然睁大了眼睛,“纪叔说过你在服丧期结婚会遭报应!这可能就是他说的东西!” 第52章鬼夫 随着林蕴的话,趴在窗户上的鬼童们开始不满足单纯地用小手拍打窗户,它们齐刷刷用脑袋凶狠地撞着玻璃! “咔嚓!” 贴了囍字的玻璃出现了一道蛛网般的裂痕,血水从鬼童的额头上流了出来,沿着龟裂的纹路蔓延开来,而那一个个用头撞玻璃的鬼童却笑开了花,它们像是感觉不到疼痛那般拼命撞击,眼睛直勾勾盯着唐宁,天真又残忍的目光仿佛不依不饶渴望糖果的孩童。 “现在要怎么办?!”唐宁头皮发麻,他看到那玻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爬上了一道道裂痕,看样子只要再过三四秒,那玻璃就会彻彻底底碎裂!那些东西也会飞快地爬进来!!! 林蕴死死盯着窗外,更多的小孩脸蛋冒了出来,有些甚至小到只有巴掌大,像是流产出来的胚胎,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依然用那脆弱的皮肤去敲击着不堪一击的玻璃。 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从这一堆死尸上传来,林蕴忽然蹲下身,在他下蹲的那一刻,老玻璃终于发出四分五裂的哗啦声,一堆鬼童笑嘻嘻着涌进屋内,那个场面就像抓娃娃机突然碎裂,一堆娃娃都朝你扑了过来—— 这一次不是你抓娃娃。 而是它们要抓你! 唐宁想要后退,然而他的脚却被林蕴牢牢抓住了! 林蕴的力气很大,唐宁根本挣脱不开! 一瞬间的茫然和无助笼罩了他,他不明白林蕴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脸上沾满血,甚至是头都撞掉了的鬼童们飞速朝不能动弹的唐宁爬了过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房间,唐宁被这瘆人的笑声笑到浑身发软,他看到了一个差不多两岁大的鬼童顶着青白色的脸,大张着嘴巴扑了过来—— 林蕴将唐宁那只没有穿上的婚鞋套在了脚中。 不断爬动的鬼童们忽然停了下来,除了那个飞扑过来的鬼童因为惯性落在了唐宁身上。 上一秒小手还紧紧攥住了唐宁的红色嫁衣,下一秒却像是碰到了什么火焰,哇哇哭着松开了手。 “果然!我猜对了!”林蕴飞快道:“它们唱的歌是关键!它们刚刚唱的是脚踏堂屋地,把婚鞋穿上能破解,接下来你要注意听它们在唱什么然后自己去破解!” 唐宁还没来得及佩服林蕴的游戏意识,就看到林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符,“你的嫁衣是很厉害的道具,可以暂时抵挡一波鬼童的攻击,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记住我的话!留心歌词!一定要和纪连韫结婚!” 飞速说完这段话后,林蕴将符咒往自己额头上一贴,像个被封印的僵尸般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唐宁:“?” 唐宁看到那些原本想要攻击林蕴的鬼童们全都停止了动作,好像林蕴对它们一下子失去了吸引力,所有鬼童的目光再次统一落在了唐宁身上。 ......不是吧。 林蕴这个狗男人居然又一次丢下他跑路了!!! 唐宁内心几乎要破防,在如此危险紧张的情况下,他的脑海此刻全被一句话刷屏了—— 林蕴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鬼童们爬满了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有的甚至爬到了林蕴的脑袋上,直勾勾注视着唐宁,贪婪又凶狠的目光好像生出了牙齿,恨不得从唐宁脸上撕扯下一块肉,它们张开了黑漆漆的嘴巴,用尖尖细细的童声唱道:“轿门两扇开,喜呀!” 不远处一个精致的花轿摇摇晃晃闯进了唐宁的视线,轿头挂着两个红灯笼,四个喜气洋洋的轿夫朝唐宁走了过来。 注意歌词。 轿子,那应该是要上轿子了! 唐宁提起裙摆准备离开,在真正离开房门的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又回头看了一眼。 视线从僵直站在原地的林蕴上移开,落在了椅子上的那个半开的聘礼盒上,半串珍珠链子从陈旧的木盒中倾泻而出,每一颗圆润的珍珠都散发着莹莹的微光,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金手镯耀眼夺目...... 林蕴拿到这个装满聘礼的盒子时,说这个东西很诡异,因为纪连韫不应该这么有钱,确实,这个东西放在这个屋子里就有强烈的违和感。 但嫁衣和聘礼都是纪连韫给的,嫁衣既然有用,那聘礼也不可能只是看着好看。 唐宁咬咬牙,看着阻拦着他的满地鬼童,提起裙摆跨了回去,鬼童们兴奋地笑了起来,伸出一双双冰冷的小手抓向自投罗网的唐宁。 小手碰到嫁衣的那一刻,一张张笑嘻嘻的脸蛋骤然变脸,露出了狰狞的哭相,血泪从黑漆漆的眼睛里流了出来,那血液沾在了一尘不染的嫁衣上,让嫁衣蒙上了一点污垢。 当鬼童再次去抓唐宁时,抓到嫁衣干净的地方它们依然会哭泣着放手,可如果抓到的是被弄脏的裙摆,那些鬼童就喜笑颜开,全然不惧地伸手隔着布料抓住唐宁的肌肤。 剧烈的疼痛从腿上蔓延,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唐宁的血肉,不,这些鬼东西比蚂蚁还要可怕! 唐宁的左腿被一只鬼童死死扒住了,那鬼东西咬着他腿的同时,黑漆漆的眼睛还盯着他的咽喉,似乎那才是它渴望的地方。 唐宁不敢和那冰冷的眼神对视,他强忍着剧痛来到了椅子边,伸手拿起了装满聘礼的小盒子。 又一只鬼童扑在了唐宁身上,新的鬼童爬到了唐宁的腰上! 要来不及了! 唐宁抱住盒子拼命往外面跑,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鬼童,唐宁担心自己会踩到裙摆跌倒,结果裙摆没踩到,却不慎踩中一个鬼童染了血的小手,那笑着的鬼童就会瞬间哭泣,血泪染脏了嫁衣的一寸布料。 腥臭气息缭绕在唐宁身边,唐宁努力不低头,拼命安慰自己地上都是西瓜,他抱着盒子推开了门,阴冷的风扑面而来,在大红灯笼高照的夜晚,唐宁看到了两顶红色轿子。 同样的红色轿子,同样的红色灯笼,同样穿着红衣的抬轿人,甚至连他们脸上挂着的笑容都是类似的。 喜气洋洋,兴高采烈。 唐宁也想在这大喜的日子高兴一下,但他完全笑不出来。 上错轿子,绝对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背后一沉,伴随着嘻嘻的笑声,第三个鬼童爬到了唐宁的身上,阴冷的气息覆在了唐宁的后背,冷得唐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能感受到那个东西对着他的后颈轻轻吹气,像一个饿坏了的孩子即将吃到热食时,呼呼吹散热量。 马上就要做出选择! 不然第四个鬼童爬到的地方就是完全没有嫁衣遮掩的脖子! 唐宁看向左边的轿子,轿子异常精美。而抬轿人让他莫名眼熟,仔细一看,那抬轿人红扑扑的脸蛋竟然像极了之前在林中遇到的纸人轿夫! 惊悚激起的颤栗从脊柱骨蹿到了头皮,唐宁慌张地移开视线,看向了右边的轿子,发现右边抬轿的人也有些眼熟。 这一刻唐宁不禁开始痛恨自己的记性,怎么脑子就记不清具体的人,只能模模糊糊判断是否眼熟呢?! 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唐宁用力攥起拳头敲自己的脑袋,痛意刺激着迟钝的大脑飞速运转,唐宁望着那些微笑的脸,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是村口那些村民!!! 他想起来了!那天纪珂的爷爷忽然叫喊起来的时候,那群在田里耕种的村民们放下锄头朝他们走来! 想通的那一刻唐宁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提起裙摆大步朝右边的轿子走去,抬轿的村民们笑着看着他,像在庆祝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轿顶的红灯笼摇摇晃晃,晃得唐宁有些眩晕。 一步,两步,他走向了那红色的光晕。 一下,两下,背上的鬼童兴奋地吹着气,好像在窃笑着什么。 ......等等。 唐宁停下了脚步,仰起头看向那顶轿子上挂着的灯笼,那只是单纯的红灯笼,没有贴上囍,和这个村子里随处可见的灯笼都一样。 他刚进这里时,也以为这种红灯笼是为了结婚准备的,但纪连韫告诉他,这些灯笼是因为庙会才挂上的。 唐宁看向了左边的轿子,上面的红灯笼贴着喜庆的囍字。 鸡皮疙瘩爬满了后背,唐宁在这一刻好像被什么凉风吹中,恨不得自己蜷缩在角落里,伸手抱住颤抖的后背。 上错轿子,会发生什么? 冰冷的小手沿着一节一节的脊柱爬上唐宁的后背,那清脆的笑声越来越大,唐宁连上下排的牙齿都在打颤发抖。 ——“挂灯笼是为了求得鬼神庇佑。” ——“每家每户都要出贡品。” ——“不要带走我的女儿!让我代她去吧!让我去吧!” 唐宁忽然想到了,为什么他会觉得这几个抬轿的村民很眼熟,因为他早在进村前就见过这些人了。 在那个梦境里。 而那个梦中,轿子上的红灯笼并没有囍字。 他刚才见到鬼童时,发现自己从未在这个村子里看到小孩,其实还有一类人,他也没有在这个村庄里看到过—— 这里没有女人。 哪怕一个都没有。 一个可怕的答案忽然浮现了出来,唐宁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村民,他突然提起红云般的衣摆,朝左边的轿子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 他跑得那么快,嫁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衣摆上的金色翎羽散发出迷人的光彩,像振翅欲飞的雏凤,在肆意奔跑的那一刻,那扬起的嫁衣如火如霞,让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唐宁掀起帘子,坐上了纸人抬着的花轿 第53章鬼夫 坐在轿内的那一刻,原本牢牢扒在唐宁身上的那些鬼童都哇哇叫着松开了手,好像在畏惧着什么,只能不甘地跑了出去。 能让鬼童都害怕的东西...... 是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在树林中见到的那个存在,从头到尾他只看到那个人露出了一只手和在垂旒后若隐若现的轮廓,可却下意识觉得那是一个不凡的存在。 就像儿时去庙中叩拜,在袅袅烟雾中窥见华美的泥塑神像,哪怕什么都不理解,依然能懵懵懂懂感受到通身的威仪。 ——“与我佳偶天成,百年琴瑟之人,怎能是你?” ——“给我找到他。” 他记得那只手残忍地捏断了纸人新娘的胳膊,然后粗暴地将对方从轿子里扔了出来。 只因为那个存在觉得纸人新娘不是他要找的人。 而现在,他的境遇和那位纸人新娘是何其相似,唐宁忽然一时间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为了躲避一个看得见的危险,反而撞上了另一个更大的危机。 别的不说,这应该是那个可怕存在的花轿,他坐在了这个花轿还能嫁给纪连韫吗? 想到这里,唐宁不安地抬眼看去,轿子内部都是一片血红,红得发黑,阴冷的气息在轿内弥漫,好像一个被血染红的冰窖。 确实很冷,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冰冷存在拥抱住了他,唐宁感受到了冰雪的气息,他浑身像是被雪花层层叠叠裹挟,冷得他蜷缩起身体想要往后躲,却发现这狭小的空间根本无处可躲。 唐宁瑟缩了一下肩膀,小心翼翼环抱住自己,红色的嫁衣衬得肌肤赛雪,那因为恐惧蒙上了一层水雾的眸子四处张望。 不知怎么的,唐宁觉得这红色垫褥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硌着他,还是在那难以启齿的地方。 唐宁难受地蹙起眉,发颤的睫羽上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他鼓起勇气伸手在柔软的坐垫上摸索,还没等他摸到,整个轿子忽然抬了起来,还是向后倾斜,唐宁整个人也跟着摔在了柔软的靠垫上,因为这个角度,唐宁全身都在簌簌发颤。 轿帘被一阵阴冷的风吹起,幽幽红光中,一个鬼童的脑袋慢慢升起,原来是轻飘飘的鬼童蹦了起来,追着轿子隔着帘子直勾勾注视着唐宁。 怨毒,残忍,贪婪。 唐宁对上这张青白色的鬼脸,浑身一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瘫在了坐垫上,那本就深入的感觉进一步加深,让唐宁感受到了何为如坠深渊,失重感、恐惧感乃至于逼近感贯穿了他。 一个个鬼童在夜幕中蹦跳起来,它们咧开嘴异口同声唱道:“我今来撒帐呃,喜呀!福禄寿喜来,喜呀!” 唐宁看到这阴魂不散的一幕快要无法呼吸了,不,是真的无法呼吸了,林蕴系的腰带实在太紧了,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腰。 不,不行...... 不要再抓着我了...... 唐宁摸上了腰带,颤抖着试图解开,红光从被阴风吹的不断摇晃的帘子后照了过来,洒在了唐宁澄澈的脸上,让人想起了不谙世事的稚子,却因鬼怪的刻意引诱堕入了光怪陆离的漩涡中。 另一侧的帘子被青白色的小手掀开,倒挂在轿子上的鬼童直直盯着唐宁,张开血红的嘴唱道:“一把珍珠撒大门哩,喜呀!” 与红色腰带纠缠的手指直接吓到指尖都在发颤,唐宁露出快要哭了的脆弱表情,惶恐地看着左右的鬼童。 歌词,珍珠,大门。 大脑努力提取关键词。 对了!珍珠! 唐宁连忙从打开他随身携带的聘礼盒,从里面找出了一串珍珠项链。 歌词的意思应该是把珍珠项链扔到大门口吗? 左侧倒挂着轿子上的鬼童跟着轿子摇晃的幅度,半个身体时而在轿子外侧,时而晃荡进了轿内,忽然间它整个脑袋都晃到了唐宁的面前,鼻尖碰着鼻尖,只不过一个脑袋是正着,一个脑袋是倒着,因此唐宁的双眼对上的是大张的血红嘴巴。 这一瞬间,唐宁脑海一片空白,在那大嘴要咬下他眼睛的紧要关头,唐宁把手中的珍珠项链砸到了鬼童脸上! 这个鬼童咬着一串珍珠项链,像饿狗叼着肉骨头般飞速离去。 唐宁身上全是冷汗,鼻尖也沁出了汗珠,他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更多的鬼童争先恐后从两侧小小的窗口爬了过来,它们睁大了眼睛和嘴巴,伸出染血的手抓向了唐宁! 那么多的鬼童,多到数不清,可盒子里的珍珠项链就剩下三串了,最多只能再送走三个鬼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唐宁急得快要流泪,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一粒粒珍珠在唐宁眼前白成了茫然的一片,唐宁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挑起了一串粉珍珠,用牙齿咬断了串着珍珠的丝线,而后抓起了一把珍珠向窗外抛去—— 一大堆的鬼童循着一颗颗珍珠的轨迹掉头追了出去! 看到这个方法有用,唐宁连忙再拿出了一串珍珠,按照之前的流程做了一遍,这一次另外一侧的鬼童也散开了。 密密麻麻的人头消失不见,对这样的结果,唐宁高兴到快要哭了,他怀里抱着一盒流光溢彩的珠宝,可是再华美的珠宝都比不过此刻噙泪的眸子,脆弱又坚强,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他整个人都如释重负地瘫软下来,这一放松,之前紧张状态忽略的东西出现了,坐垫上的突兀存在越发明显。 唐宁试图挪一下位置,可是他的身子酸麻无力,再加上轿子颠簸的厉害,每一下颠簸都让唐宁软绵绵的身子跌了回去。 刚才鬼童一连串的袭击已经让唐宁的意志到了临界值,此刻只是轻轻一碰,他的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掉了下来。 那么多的泪,像一场含情的春雨,外面的红光照耀,裹挟住了呜咽的唐宁,宛如一场桃色的梦。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对他闯进花轿的惩罚吗? “门上高贴二门神,喜呀!”轿外隐隐约约传来了童声的吟唱,唐宁在沉浮的轿中抬眸朝外望去,看到这个村庄新建的小别墅上挂着的几具尸体,从阳台到大门都吊着,像晾晒的衣服,只不过它们多了几张唐宁眼熟的面容。 是那些抬轿村民的脸! 它们的死相千奇百怪惨不忍睹,只是远远看到都让唐宁心生惧意。 “撒得左边金鸡叫喂,喜呀!” 左边田地上堆积着已经腐烂发臭的鸡鸭尸骸。 “撒得右边凤凰啼,喜呀!” 右边的田地上堆积着耕牛和肉猪的尸体。 诡异的童声越来越遥远,轿子一颠一颠,唐宁颤抖着手想要解开腰带却不得其法,周围的寒气几乎要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腑,而腰带紧到如铁烙,死死缠绕住了唐宁的腰。 唐宁难受到要哭出来,那张泪痕斑驳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就在他怀疑自己要晕过去时,轿子忽然落地,纪珂的声音隔着帷幕传来:“新娘请下轿。” 终于...终于到了吗? 而且还是纪珂的声音,那看样子他选对了! 刚才那场豪赌终于有了结果,唐宁虽然一点力气都没有,但他还是挣扎着起身,一手掀开帘子,露出了那张哭红的脸蛋。 他还没看清外面是什么,纪珂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给他盖上了红盖头,再帮唐宁拎着绣满金翎的衣摆,搀扶着这具绵软无力的身体走下轿子。 什么都看不见,两条腿软的厉害,鼻子还酸酸地想继续哭,唐宁委屈地走着,快走到门槛时,纪珂低声提醒他现在要横跨过去。 唐宁现在的视角只能看到地面的一些情况,他怕自己摔倒了,眼睛努力到处看,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附近那些人全都是踮起脚尖站着。 什么人会踮起脚尖站立?! 悚然的凉意让唐宁清醒了刹那,他惊恐地看向了一旁的纪珂,确认对方的脚是正常走路后,那差点从嗓子眼里跃出来的心才勉强放了回去。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林蕴之前提醒他的清明节鬼门关大开造成的情况,一堆鬼都跑出来乱晃了。 林蕴说,只需要和纪连韫结婚,牢牢抱住纪连韫的大腿就行。 没事的,冷静,冷静,纪连韫马上就能过来了! 纪连韫的八字很厉害,根本不怕鬼,有纪连韫在身边就不会有事的! “接下来你要跨炭盆。”纪珂轻声提醒道。 这种跨炭盆寓意着去晦气,唐宁提起衣摆跨了过去,热腾腾的火盆熏得唐宁有些晕,其实唐宁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解开腰带,他真的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纪连韫怎么还不过来? 唐宁晕乎乎又格外委屈地想。 就在这时,一阵平缓有力的脚步声朝唐宁这边传来,唐宁盖着红盖头,只能看到地面的景象,他看到了一双穿着婚鞋的脚走到了他的面前。 看来这就是纪连韫了! 唐宁一瞬间有了安全感,他迫不及待将自己的手交给了纪连韫,对方宽大的手包裹住了他。 前方的路依旧是未知的,腰还是被勒得那么紧,可是当他的手被这个人坚定握住的那一刻,唐宁便觉得一切都没事了。 那么温暖的手,让他想要就这么一直握着走下去。 沉浸在喜悦中的唐宁并没有发现,当他被牵着走进屋内时,外面挂着的所有红灯笼,全都在刹那间变成了白色。 那是办丧事时,才会挂上的白灯笼。 第54章鬼夫 拜堂成亲这件事唐宁还是第一次做,他感觉自己被纪连韫带到了一个地方,大面积的红色都铺在这个房间,红地毯、红桌子、红鞋子......连绵不绝的红占据了唐宁的视线,唐宁无端有些心慌。 尤其是在纪连韫松开他的手时,唐宁紧张到攥紧嫁衣,他总觉得背后泛着寒意,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的寒凉。 一道充满韵律似男似女的声音念唱道:“一拜~天地——” 唐宁的余光瞥到身边的纪连韫在鞠躬,他也赶紧跟着躬身,不知道是弯腰得太快,还是有一股风吹了过来,唐宁的盖头轻轻掀起一角,就像是有人的嘴对着他的盖头在吹气。 唐宁慌张地伸手拉了一下盖头,他才刚刚起身站稳,又听那声音宣布道: “二拜~高堂——” 高堂指父母,他这个身体的父母双亡,那拜的应该是纪连韫的父母,说到这个,唐宁忽然发现他来到这个村子还没见过纪连韫的父母,对方唯一一个看起来是长辈还主事的人,就是那个纪叔。 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唐宁一时间没有立刻弯腰,那如芒在背的感觉越发强烈,他头皮一紧,立刻折腰弯下。 前面坐着的人是纪连韫的父母吗? 可是从这个视角看去,只有椅腿,不见人脚。 “夫妻~对拜——”那声音高高扬起,像秋千荡到了最高点。 唐宁转过身,与那双红色婚鞋的主人面对面站着,虽然知道这副本里结的婚当不得真,可唐宁莫名生出了一股仪式感,他看到那双好看的手交叠成作揖状,唐宁也赶紧学着对方的手势,和眼前人一起弯下腰。 他以前听过一个说法,说什么夫妻对拜时谁弯的腰低,以后就谁管钱。 眼前人将腰弯得极低,低到唐宁能看见对方的后脑勺。 唐宁无端觉得这样的低姿态肯定不是为了什么今后谁管钱,而是对方不想让他低了一头。 纪连韫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礼成~送入洞房!”那声音欢天喜地说道,周围跟着传来了一阵喜气洋洋的笑声,从左边、右边、前边、后边、上边乃至于下边一圈又一圈回荡,笑得唐宁更加眩晕。 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唐宁,唐宁茫然无措地抓紧了这只手。 他看到一双双踮起脚尖的脚走到他的面前,对今天的新郎官道:“这就进洞房了?那我们可要去闹洞房!” “是啊,还没看到新娘子长什么样子!” “是不是脸和雪一样的白,嘴唇和血一样的红啊?” “好香,新娘子闻起来真香......” 那些声音说着说着几乎要贴上来了,似乎想凑近闻一闻。 唐宁握紧了纪连韫的手,看着那一双双逐渐逼近的脚尖,他害怕地依偎在纪连韫身后。 纪连韫环住了他的腰,声音很冷淡:“闹什么洞房?” “自然帮你们今后的日子闹得红红火火!别的不说,苹果我可帮你们准备好!”“我准备了交杯酒!”“......” 那几道声音笑着说,听起来关系和纪连韫很不错,因此纪连韫也没有拒绝这些人请求,而是平静道:“他不喜欢见生人,别靠得太近。” “这就护上了!”“真不够意思。”“啧啧啧,有了娇妻就忘了朋友。” 那些声音说归说,却也真的没再凑上来。 唐宁怕得厉害,全程都贴着纪连韫走,纪连韫为了照顾他特地放慢了脚步,周围都是劝酒声,酒液从杯中溅到红色地毯上,晕开了血一般的红。 隐约间,唐宁似乎嗅到一股血腥味,只是这味道又被浓重的酒香遮掩,让唐宁怀疑这是他的错觉。 身旁的新郎官一直在喝酒,有多少只手端着酒杯递过来,唐宁就看到纪连韫毫不犹豫地伸手接了过去,对方喝完酒后,周围都是叫好声,有人笑着问:“新郎官今天这么高兴啊?” 唐宁听到他的新婚丈夫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唐宁很想提醒对方别喝了,就纪连韫那个身子骨,万一喝到一半醉了,他一个人面对这些鬼怪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唐宁鼓起勇气扯了扯纪连韫的袖子,小声道:“少喝点......” 周围那些声音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哟,你的小妻子心疼你了!”“不行不行,他都有娇妻心疼了,得再罚一杯!”“该罚!” 唐宁忽然被这些存在点名,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缩头乌龟,他向那位丈夫靠得更近了,身旁的新郎官低低地笑了一声,清冷的声音在唐宁耳边响起,如同落叶拂花逐流水,“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原本喝空的酒杯再次满上,新郎官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微醺的声音对唐宁轻轻念道:“百年浑是醉,三万六千场。” “好!喝得痛快!” 身旁人似乎真的有些醉了,他走得浪浪沧沧,体态风流,唐宁紧张地试图扶着对方,岂料那人也不和他客气,一下子就把身体压在了他的肩上,那薄唇隔着红盖头碰了碰唐宁的侧脸,“娘子。” 唐宁慌张地别回头,那滚烫的唇就从他的侧脸擦到了他的耳根,低哑微醺的声音咬着他的耳朵唤道:“娘子。” 新郎官的声音可真是好听,好听到唐宁的半个身子都要酥软下去,周围那些踮起脚尖行走的存在又开始笑,唐宁既害怕又委屈,颤颤的声音带着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埋怨,“你、你醉了。” 那散发着酒香的气息在他耳边拂过,如风来,又如风去:“看到娘子,我自然醉了。” 纪连韫这个人,怎么突然这样说话啊? 都说喝酒会暴露一个人的本性,纪连韫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醉了就、就...... 唐宁咬着下唇,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努力扶住纪连韫,对方搂住了他的腰,唐宁的腰本就被腰带勒得生疼,这下纪连韫只是轻轻一碰,唐宁的腰就疼到发颤。 “娘子小心,我们要跨门槛了。”唐宁看到周围那些人的脚都轻飘飘跃了过去,他看得更慌了,提着裙摆颤颤地跨过门槛,进了婚房。 这婚房看起来还是之前的那个老房子,只不过装饰好像都重新布置了一遍,红地毯遮住了坑坑洼洼的地面,小小窄窄的床上铺了绯红的被褥,连白色蜡烛都变成了鲜艳的红烛。 唐宁小心翼翼在床沿坐下,他看到自己的新婚丈夫站定在了他的面前,那好看的手拿着一支玉如意,唐宁虽然有些看不清这玉如意上雕了什么,却也能感到这个东西的价值不菲。 就和对方送给他的聘礼那样。 纪连韫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唐宁一边茫然地想,一边看到那玉如意缓缓掀开了红盖头,其实唐宁有点不想这个盖头这么快掀开,因为他不想去看那些踮起脚尖站立的人。 可这种事情由不得他,红云般的盖头被轻轻挑起,露出了那张压过所有艳色的脸庞,唐宁怯生生地抬眸望去,他先是看到了纪连韫的脸。 此刻的纪连韫,格外不一样。 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了一股难言的贵气,不像什么穷苦村民,反而像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贵人。 那一双似乎藏着雪山镜湖的眼睛凝视着唐宁,红烛摇曳,嫁衣翩跹,万丈软红尘尽在这双眼里。 纪连韫翘起唇角微微一笑,“娘子。” 唐宁的心尖也被这一声娘子叫得颤了一下,他避开纪连韫专注的凝视,转而看向周围其他的人,小小的婚房里挤满了闹洞房的人,而这些人却没有唐宁想象中青面獠牙的骇然模样,相反,这些人各个都气度不凡,根本不像是这个偏僻山村里能出现的人物。 “新娘子生的可真美。”“我都羡慕了。”“不行不行,现在想再灌你一杯!”“诶,别单灌他一个人啊,你们说现在是不是要喝交杯酒了?” 这些人笑了起来,他们拿出了两个精致的酒杯,“对,交杯酒!” 装满酒水的杯子递到了唐宁手边,唐宁握住杯子,在那些人的起哄声中和纪连韫摆出了喝交杯酒的姿势。 “快!快喝一口!”“饮过交杯酒哟,今生共白头哦!” 酒杯抵住了唐宁的唇,那摇曳着红色烛光的眸子温柔地凝视着唐宁,杯沿撬开那紧闭的牙齿,探到温热的口腔中—— 一道弥漫着风雪和酒香的液体灌入喉中。 那酒香是混在冰雪中悠悠的一缕,只一缕便足以醉人,昼夜在此刻颠倒,乾坤逆转,冷热交替,日升月恒,似乎有谁将漫天的星辉与明月都盛进杯光。 唐宁不太适应地咳嗽起来,晶莹的酒水顺着他的脖颈滑落下来,没入红色的嫁衣中。 一个气质凌厉张扬的人手里握着一个绑了线的苹果,冲唐宁和纪连韫道:“喝了交杯酒,现在是不是该吃苹果了?” 说着他将这鲜红的苹果放在了唐宁和纪连韫的中间,唐宁现在已经开始晕晕乎乎,眼中有水汽在晃荡,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透着难言的诡异,可是、可是...... 这种怪异看上去平静又美好,苹果没有突然变成爬满蚂蚁的骷髅头,也没有流出血滴,眼前的一切都蒙着镜花水月般的幻影。 他轻轻凑上去,和纪连韫一起张口咬向苹果。 苹果突然被人向上提起,唐宁和纪连韫的唇碰在了一起。 第55章鬼夫 唐宁的眼睛微微睁大,朦胧的雾气似乎凝聚在了剔透的眸子里,随时都会化为水汽簌簌落下,他想要避开这个意外碰上的吻,然而身着喜服的男人却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冷冽的酒香倾洒在唐宁脸上,唐宁看到对方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将红色的床幔放了下来,隔绝了来自外界的窥探。 轻纱如红云般落下,后面的人影憧憧。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我们就不打扰了。”那些声音笑着淡远了,整个婚房一下子无比安静,静到只有唐宁和眼前人的呼吸声。 唐宁紧抿着唇,紧张地盯着纪连韫。 一开始他虽然知道自己要和纪连韫结婚,但他没想过要和对方发生什么夫妻之实,他之前听到的关于这个人的所有消息,都是对方身体很差,是个病秧子,连走路都费劲。 最开始和对方见面的时候,这个也确实如传闻那样体弱多病,而且对唐宁也格外尊重有分寸,唐宁当时觉得,如果新婚之夜真的要发生什么,只要他拒绝,对方也不会强迫他。 可是现在...... 红光倒映在那双深邃的眼中,好像一滴炽热的心头血,有说不出的暗潮在其中翻滚。 温热的舌尖舔了一下唐宁紧闭的唇,那舔舐的力度带给唐宁一种说不清的熟悉,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他第一次从孔洞里偷偷看纪连韫时,眼睛被舔舐的感觉。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就吓得唐宁瘫软在了床上,他软得像一滩水,眼波是水,鼻尖沁的汗珠是水,呼出来的气息也充斥着水雾般的湿润。 “娘子真是不胜酒力。”纪连韫的眸色渐深,那只手摸向了唐宁的腰带,这系得极紧的腰带勾勒出这具身体羸弱与魅惑交织的楚楚之美,看得让人心痒难耐。 唐宁并不想让纪连韫碰他,却又真的想把这腰带解开,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是要开口拒绝还是放任纪连韫行动,内心的挣扎全部写在了脸上,眼波流转间像是在欲拒还迎。 “你、你......”唐宁还没想好要说什么,那手指就挤进了腰带内侧,像蛇一般钻进了皮肉里,本就系得紧的腰带在这一下更紧了,唐宁痛得拧起眉头,颤声道:“你快解开......” 纪连韫笑了一下,“遵命。” 手指勾起,找到了打结的位置,这是一个死结,解开需要费一些功夫,纪连韫表现得一点也不急,他像拆开一份精美的礼物包装般慢条斯理解着腰带,指尖上的力度通过这一截红色腰带传递到唐宁的腰上。 被绑到现在的腰已经脆弱到受不了一点一滴的力道,更别提纪连韫这种像是磨豆腐一样的力气。 唐宁的睫羽颤了两下,他无力地瘫在床上,指尖不住的晃动,像枝头被露水压得微微摇曳的花苞,“纪、纪连韫......” 男人的声音低沉,“叫夫君。” 这个人说话怎么文绉绉的?什么夫君,什么娘子,之前还说了什么诗句......讲话方式就是和他的行事一样,磨磨蹭蹭真讨厌! 唐宁带着哭腔唤道:“夫君,你、你快一点。” 纪连韫居高临下望着他,“快一点什么?” 唐宁快被这个人的明知故问气哭了,如果不是他喝了那杯酒后浑身无力,如果不是林蕴把腰带系得太紧,他自己就可以解开了。 可惜没有这么多如果,唐宁只能颤声催促道:“快一点解开呀。” 纪连韫柔声道:“娘子怎么这么心急?” 他嘴上说着唐宁心急,深沉的黑眸却直勾勾凝视着床上的美人,黑发红衣雪肤,色彩明艳直冲人心,那张脸痛苦地蹙起眉,眸子里都是水汽,似乎再恶劣一点,对方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指尖又勾了一下腰带,果然,唐宁发出了一声小猫似的呜咽。 纪连韫心中的怜爱和滚烫一同蔓延出来,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娘子怎么系得这么紧?” 这句话好像是在怪唐宁作茧自缚。 唐宁真的痛得不行了,腰跟着手指移动的方向微微移动,只希望在这场拉扯中能稍稍舒服一些,醉意上来,唐宁一边抽泣一边道:“你和林蕴,你们两个,都好讨厌。” 纪连韫的动作一顿。 脸上的笑意也一点一点消散了。 “林蕴怎么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甚至比之前还要温柔,温柔到能让人放松警惕。 “是他系的腰带......”唐宁委屈道:“他系得太紧了。” 纪连韫淡淡地嗯了一声。 唐宁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纪连韫的表情,却莫名感觉到了一点冷。 “那我又怎么讨厌了?”那声音还是温柔的,动听到让人说不出什么谴责的话。 唐宁一下子就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了,毕竟这腰带确实很难解呀,他自己刚才也解了半天,现在纪连韫才刚刚解了一小会儿,他怎么能怀疑对方是故意不肯解开腰带的呢? 纪连韫是他接下来的护身符,他不能对纪连韫耍性子的,可这腰带真的要把他的理智勒断了...... 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办呢? 也许真的是酒意上头,唐宁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莫云初和祁昀的身影。 真奇怪啊,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纪连韫和他们好像是一类人,而这些人都是吃软不吃硬。 “夫君,这腰带掐得我好疼。”唐宁小声讨好道:“你疼疼我,松了它好不好?” 勾着腰带的手听到这句话像是触电般动了一下,而后格外听话地解开了那死死的结,红色的腰带骤然落在了床榻,那盈盈不足一握的细腰也跟着落下。 腰带勒了太久,离开皮肉的那一刻,身体像在不舍般挽留,火辣辣的刺痛化为了无形的绳索捆绑住了唐宁。 唐宁崩溃地倒在床上,不断颤动的肩胛骨像是蝴蝶的翅膀,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真的这么疼?”随着纪连韫的询问,他的手也隔着嫁衣落在了唐宁的腰上,滚热的手掌,唐宁完全受不了,哭着道:“别碰!” “让我看看你腰上的伤。”纪连韫关切道。 唐宁不停摇头,可是好脾气的纪连韫这次却没有听唐宁的话,强硬地褪下了红色的嫁衣。 衣物滑落而下,那纤细的腰肢上出现了一圈红到发青的勒痕,有一种让人想要沿着红痕掐住的美感。 唐宁虽然自己没看到这痕迹是什么样的,却从纪连韫的眼中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害怕道:“我好疼,你、你别碰我。” “我不碰你......”纪连韫柔声细语道:“又怎么帮你上药呢?” 唐宁赶紧道:“我不用上药的。” 他有吸吸乐牌,吮吸一下手指就能治疗伤痕,虽然一天只能使用一次,但再过几分钟应该就是第二天了。 “你不是很疼吗?”纪连韫蹙起眉,眼神好像在责怪一个生病了却不肯吃药的坏孩子。 唐宁泪眼朦胧道:“我不疼了。” 修长的手掌掐住了唐宁的腰,纪连韫摸索着这细腻肌肤上的伤痕,“那你现在是疼,还是不疼?” 唐宁陷入了一片茫然,他忽然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回答,对方都有理由去碰他,那放在他腰上的手太过粗糙,即使是什么都不做,都让唐宁觉得刺痛的厉害。 “夫君。”唐宁小声道:“你吹一口气,我就不痛了。” 而后唐宁又补充道:“只能吹一口气,要是再碰,我就又要痛了。” 说完这个回答,唐宁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机智。 耳边传来了男人的低笑。 穿着喜服的新郎官伏下身,对着唐宁的腰轻轻吹了一口气,他看着那颤抖的腰肢,英俊的脸像是着了迷,情不自禁舔了一下红痕。 一股颤栗爬上了唐宁的全身,唐宁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慌张地想往里面缩,然而纪连韫却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只脚上还穿着红色的婚鞋,鞋子做工精美,鞋尖顶着一颗圆润的珍珠,这个鞋型显得脚很是秀气,即使唐宁的脚是男生的尺寸,也多了让人想捧在手心把玩的精致。 “上床可得脱鞋。”纪连韫理所应当道。 鞋袜被他轻松褪去,可那手还是紧抓着唐宁的脚不放。 巨大的危机感让唐宁忍不住想尖叫,他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像是...像是什么要被登徒子轻薄的可怜人。 可最荒唐的是,眼前这个男人是刚刚和他拜过天地的夫君。 唐宁慌张地把嫁衣披到自己身上,试图挡住纪连韫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深邃的、滚热的、像舌头一样要将他狠狠舔舐一遍的目光。 “纪连韫!”他不敢叫夫君,他怕这个称呼会让对方更加理直气壮,“纪连韫!不要......” 纪连韫这个称呼显然让对方有些不悦,他的新婚丈夫还是抓着他的脚踝,不仅要抓这一只脚,另外一只脚看样子也要抓住。 “你刚刚叫我什么?”纪连韫轻声问。 唐宁无助地摇了摇头,声音不停发着抖,却不知道这样哆嗦的声音是在刺激着对面那人的神经:“不要碰我。” 深邃的眸子直直盯着他,眸中藏着一点红光,当纪连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时,那极其强烈的压迫感就肆无忌惮地蔓延,很难想象一个人会有那么强烈的威压,就像小小烛光将投射出大面积的阴影。 “为什么?”纪连韫淡淡问道。 “......我怕疼。”唐宁的气势完完全全被压制住了,他怕疼,更怕这一刻的纪连韫。 四目相对间,面无表情的纪连韫忽然笑了起来,他温柔道:“那我轻一点。” 第56章鬼夫 唐宁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可纪连韫这么回答又没什么问题。 他脑子乱的厉害,还没想好对策,另外一只脚也被纪连韫抓住了。 滚热的手掌包裹住他的足底,好像要在他的脚上打下烙印。 唐宁害怕到拼命往床里缩,可纪连韫的力气比他大,他才努力退了一下步,纪连韫就毫不费力地将他挣扎的腿扯了回去。 “别、别......”唐宁急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喊纪连韫这个名字,对方显然会不高兴,喊夫君又像是助长了对方的气焰。 他的脚踝太细,纪连韫的手又很是修长,竟然一只手就能抓住他的两只腿,唐宁噙着泪的眸子有些迷惘,他不理解纪连韫忽然松了一只手是为了什么。 然后他看见,纪连韫用空着的那只手拿起了床上的那根红腰带。 那根细细的腰带勒了唐宁太久,在肌肤上留下的痛意太缠绵,以至于唐宁在纪连韫手掌看到那根垂落而下的腰带时,身体本能地开始发颤,整个腰都失去了力气,那一圈红痕又痛又痒。 在唐宁仓皇的注视下,纪连韫温柔地将这根腰带缠在了唐宁的脚上,红色配上脚踝,有着说不出的旖旎。 “不要!别这样!”唐宁害怕地抽回脚,可他和纪连韫的力气相差太大,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是病秧子的纪连韫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挣扎时足底碰到了纪连韫的衣服,那孱弱的双腿一下子又瑟瑟发起抖,简直经受不住一点粗粝的刺激。 如果拿根翎羽在他的足心轻轻拂过,只需要一两下,这个人应该就会崩溃到说不出话来吧? 不,不应该用翎羽。 修长的中指在那柔软到像是从未自己走过的路到脚底摩挲过去,从足底慢条斯理地滑到足尖。 那原本孱弱到没有力气的腿在他的手中剧烈挣扎,腿根都在发颤,埋在红色被褥中的唐宁发出了濒死的哀鸣。 “这叫隐白穴。”手指揉搓着唐宁脚趾的根部的,纪连韫一本正经道:“按这里对身体有好处,但是你挣扎得太厉害了,这样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将缠绕在唐宁脚踝上的红带子系了个死结,被捆住的双腿不断挣扎着,雪白的肌肤被红带子勒出了浅浅的暖红。 “娘子,你好适合红色。”纪连韫的语气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痴迷。 唐宁用尽全身力气屈起腿,他的嫁衣被解开大半,屈腿的动作让原本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嫁衣滑落了一下,露出了圆润的肩头。 纪连韫看着他的目光更深。 那极具侵略性的视线如有实质地落在了他的肩上,唐宁瑟缩了一下肩膀,慌乱地伸手将衣服往上提,另外一只手在哆嗦着解脚上的死结,可他喝了交杯酒后一点力气也没有,一时间怎么也解不开。 唐宁急的想哭,指尖也被带子磨得通红,正在唐宁两只手都努力解带子时,他看到了一条新的红色腰带—— 从纪连韫的喜服上抽下来的。 三指宽的腰带被纪连韫握在手中,他的声音温润有磁性,听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娘子,你觉得这根腰带适合绑在你身上的哪个部位呢?” 唐宁整个人都呆住了。 茫然的眼神像是想不到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坏。 “是手?”红色的带子放在了唐宁的手上,还没贴到手背,那漂亮的手就慌张地藏在了背后。 “是腰?”带子垂落在纤细的腰肢上,唐宁拼命摇头,怕到快要掉眼泪。 “是眼睛?”那红色的带子覆在了唐宁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将带子撑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没了那吸引人的眼睛,视线很容易落在唐宁精致的唇形上,唇中央是一点浅浅的露染胭脂色未浓的粉,好看到让人想亲一下—— “还是嘴?” 纪连韫凑到了唐宁的耳边,贴着那小巧的耳垂轻声道:“娘子,你来帮我选吧。” 好坏。 怎么有这么坏的人? 唐宁真想咬这个坏人一口,又不敢真的骂他,只能憋着气小声小声地哭,“为什么....一定要选一个,我可以...都不要吗?” 怕纪连韫否决,唐宁软声讨好道:“夫君,我都不要,你不要绑着我好不好?” 他这声夫君叫的又软又甜,是真的柔情似水,乖得不得了,一点都没有前几次的勉强。 纪连韫没有再拿着红带子比划,他垂眸望着唐宁,“可是不绑着娘子,我担心娘子会跑。” 唐宁发现纪连韫似乎真的吃这一套,他壮着胆子伸手搂住了纪连韫的脖子,那双手因为害怕一点力气都没有,反而像极了撒娇的力道。 “我怎么会跑呢?”跑了出门就遇到鬼怪—— 如果没有鬼怪的话,他一定第一个跑。 唐宁像黏人的小猫依偎在纪连韫怀里,怯怯地打量着对方没有什么神情的脸,“夫君,你看,我们才刚刚认识对不对?” 纪连韫静静地、甚至是享受般看着投怀送抱的唐宁。 这种眼神让唐宁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道:“我都不了解你,等我们相处久了,再做这样的事情,难道不会更快乐吗?” 摇曳的烛光倒映在唐宁明亮的眸子里,他满怀希冀地望着纪连韫:“你说好不好呀?” 那张漂亮的小脸上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剔透的眸子藏不住什么秘密,那点小计谋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纪连韫静静地与唐宁对视。 他伸出手,怜爱地抚摸过唐宁布满泪痕的脸颊。 “不好。”甚至是宠溺的语气。 在唐宁茫然无措的后退前,纪连韫先一步抓住了唐宁的手腕,将唐宁的双手举过头顶,再轻松用红带子绑住,这个过程中纪连韫甚至游刃有余地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从红色广袖下探出的手,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弄权势执掌生死,而现在却流连在床榻之间,想带一个人共赴巫山云雨。 纪连韫俯下身,眼瞳中央的红点越发妖异,他语气缱绻道:“娘子,我现在要和你做的事情——” “已是人间极乐。” ...... 纪珂焦急地在座机上拨打着一个号码,这个老房子是他现在这个身份的家,房子里除了他还坐着那个疯疯癫癫的纪爷爷。 手机在村庄里没信号不能使用,他和林蕴之前定下的联系方式之一就是通过座机交流。 怎么还不接电话?! 他急的几乎要原地走动。 “晚了,都晚了......”纪爷爷坐在椅子上颤巍巍地自言自语道。 纪连韫看了那位老人一眼,他之前尝试过要和这个老人套话,但对方除了说“晚了”,就不会说别的话。 “喂?”话筒里传来了林蕴的声音。 纪珂连忙道:“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才接电话?” “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怎么了?” 纪珂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痴傻的老人,他捂住嘴,压低声音道:“我参加了唐宁和纪连韫的婚礼,发现来来往往的宾客......都不是人!” “而纪连韫却与那些未知的存在交谈甚欢,并且一言一行都和一开始我见到的纪连韫有些差异。” “很难形容那种差异,感觉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的强烈气势对比。”纪珂焦急道:“我现在很担心唐宁,他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你先和我汇合吧。”林蕴平静道:“就在村口的那口井边,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好。”纪珂快速挂断了电话准备离开,他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一直在自言自语的老人忽然道:“二狗子......” 二狗子是纪珂在这个村子里的小名。 纪珂被喊得莫名其妙,他回过头,那老人又低着头重新开始自言自语,苍老的声音一直念叨着“晚了”。 纪珂本想不管不顾地离开,可刚才出门被打断后,他一下子没了那么迫切地想要离开的念头,心里隐约缭绕着的不安迫使他回忆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 是什么呢? 纪珂的视线在破旧的屋内扫视了一遍,最后落在了那台老旧的座机上,他从没用过这么老的物件,对这种东西的使用方法全都是在老电视剧里看到的,刚才试着拨打时也没听到什么按键声,等待林蕴接电话时他也没听到什么嘟嘟嘟的声音...... 只不过纪珂也没有对这种东西的使用经验,因此只是固执地将话筒放在耳边。 他缓缓走到这个座机旁,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在灯光照耀下,他看到这个座机蒙了一层灰,似乎很久都没有被人使用过。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座机的电话线,是断的。 嘟嘟嘟,嘟嘟嘟,电话声急促的响起。 纪珂缓缓拿起话筒,听里面的“林蕴”问:“你怎么还不出门?我在井旁边等着你——” 这一次,没等那个东西说完,纪珂就挂断了电话。 可一股深深的寒意还是席卷了他的全身,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什么话都没说,对方又怎么会知道他还没出门呢? 除非...... 纪珂猛然看向窗口,红灯笼的光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躲在了暗处。 现在是零点。 清明节,鬼门关大开的时候。 林蕴已经遇害了,他必须要确认唐宁的安全,唐宁的身份牌在这个副本中非常重要,如果今晚唐宁也折在这里,任务难度绝对会直线上升! 而且就算他躲在这里,也不一定能避开今晚的危机,倒不如出去一探究竟。 做好了决定,纪珂在离开时对那个看起来痴傻的老人轻声道了一句谢,而后,纪珂往自己的身上洒了灰白色的粉末,大步走出了房门。 纪珂走得很快。 他凭借记忆中的路线轻手轻脚来到了纪连韫所在的老房子,这间房子没有窗户,想要从外面窥视到里面的秘密,只能通过门上的一个小孔。 唐宁曾经说过,这扇门后可能会有一个舔眼睛的怪物。 如果窥探的代价只是被舔一次眼睛就好了。 纪珂心如擂鼓,他只是站在这扇门前,冷汗就从额角滴落,顺着灰白色粉末滑了下来,纪珂咬紧牙关克服住内心的恐惧,一点一点艰难地靠近这扇门。 他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泣音,那声音哭得断断续续,每一次停顿都让人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拉丝般的甜腻。 “不,不要......求求你了!” “不要脱......” ......发生了什么? 纪珂怔愣了一下,将自己的左眼对准了孔洞,那狭小的屋子里有一根红色的蜡烛在燃烧,除此之外,整个小小的屋内就只摆着一具涂了红漆的棺椁。 有一只秀美的手从棺材内探出,那雪白的手腕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红痕,似乎被某种物体用力缠绕过后留下的印记。 纪珂呆住了。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到那只漂亮的手忽然抓紧了棺材边沿,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而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直挺挺从棺材中坐了起来,他穿着还未完全褪去的喜服,在红色烛光照耀下,那苍白颓丧的面容有着直冲人心的妖异阴冷,发青的唇角缓缓溢出了一缕鲜血。 最诡异的是,明明棺材里只坐起了一个人,倒映在墙面的影子却是两道摇曳不定的人影! 下一秒,“纪连韫”骤然转过头,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对上眼前窥探的人 第57章鬼夫 “啊啊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在门外传来。 唐宁隐约觉得那道声音有些耳熟,但他现在根本没精力去想那个人是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突然坐起的纪连韫身上。 昏暗的光线下,一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从纪连韫唇角溢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他脑海里只有这个人刚才、刚才将整张脸都埋进了...... 唐宁想到这里整个人又开始发起抖了,那么脆弱的地方,即使这个人的动作异常温柔,可在极致的温柔下,吞噬感就被无限放大。 他拼命挣扎,只是他的反抗对这个人而言微乎其微,即使是他的脚已经踹到了纪连韫的心窝上,对方依然毫不在意地继续。 嘀嗒。 鲜血滴溅在了唐宁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还沉浸在恐惧余韵中的唐宁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一下黏腻的猩红。 ......发生了什么? 唐宁猛然睁大了眼睛,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中,他看到忽然转过头看向门外的纪连韫唇角溢出了猩红的鲜血。 也许是他的错觉,他甚至在纪连韫的眼里看到了一片浓郁的红! 像万丈红尘,无边苦海,冤孽滔天。 唐宁还在再看,纪连韫忽然闭上眼,脸色惨白地倒下,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唐宁这下是真的要哭了。 在纪连韫晕倒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感觉天都塌了下来。 顾不上对纪连韫的畏惧,唐宁挣扎起身,他现在身上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以至于简单一个起身的动作都让唐宁眼前发黑。 手指试探性地放在纪连韫的鼻子上,感受到那微弱的鼻息后,唐宁才勉强镇定下来。 他抱着纪连韫四处张望,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而后唐宁猛然意识到,明明之前布!置成婚房的房间忽然间变得空荡荡 红地毯、红被褥、红帷帐、红蜡烛......这些东西通通都不见了,更让唐宁遍体生寒的发现是—— 他现在躺着的地方不是婚床,而是一具红色棺椁! 唐宁吓到抱紧了纪连韫。 他宁愿面对总是拉他上床的纪连韫,也不想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 怎么回事?! 怎么纪连韫忽然就吐血昏迷了?是不是因为他刚才踹了纪连韫一脚? 唐宁慌张地捧起纪连韫的脸,粘了血的手指在这张病容上留下一串不详的红痕,纪连韫的嘴唇发青,脸上毫无血色,状态比唐宁第一次看到的还要糟糕数倍,两厢对比之下,刚才的纪连韫简直就像回光返照那样。 怎么办?怎么办! 唐宁心慌的厉害。 对了,他还有吸吸乐牌! 本来唐宁是打算把每天一次的治疗机会留给自己用的,但现在纪连韫显然更需要治疗,唐宁赶紧将自己的手指喂进纪连韫的口中,在吸吸乐牌生效时,唐宁觉得自己本就为数不多的力气都像指缝间的流沙般消逝,体温似乎也一点一点变低,冷到唐宁的手指开始发起抖来。 好冷。 他抱住纪连韫试图汲取一点温度,可纪连韫的身体比他还要冷,冷到好似一块坚冰,唐宁哆哆嗦嗦抱住了纪连韫,用他仅剩的体温努力去温暖对方。 白色的蜡烛照在纪连韫的脸上,纪连韫苍白的面容毫无生气,嘴唇是灰败的颜色, 门外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行。 唐宁抬起头,看到那木门上的孔洞里钻出了一缕黑色的东西,就像、就像是黑色的头发! 脑海中浮现出在井水里看过的黑发,唐宁抱紧了一动不动的纪连韫,小心翼翼扶着纪连韫躺在冷硬的棺椁中,将那张冰冷的脸埋进他温热的脖颈里。 快醒来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尤为明显,唐宁整个人都在安静地颤抖,昏迷状态下的纪连韫似乎对鬼怪失去了威慑力,他的身体那么冷,像是一具真正的尸体,唐宁冷到身体僵直,麻痹感爬上了受冻的肌肤。 他的肌肤那么娇气,稍微冷一点都要冻出红痕。 可他还是用力抱住了纪连韫。 甚至解开了嫁衣,自己剥离了最后一层蔽体的衣服,将纪连韫像冰块一样的身体拥进他微微起伏的胸膛。 快点醒来吧。 我好害怕。 一滴泪从眼尾无声滑落,滴在了纪连韫长长的睫羽上,唐宁嘴唇因为恐惧不受控制地发颤,他听到那发丝摩擦地面的声音越发逼近了,好像有一个长满了黑发的头颅在地面滚动。 唐宁柔软的唇凑到了纪连韫的耳边,他用气音虚弱地叫道:“纪连韫......” 骨碌碌的声音越来越近,唐宁的泪水汹涌而下,像在纪连韫的耳畔下了一场雨。 “纪连韫......” 一缕黑色的发丝悄无声息从棺材边沿垂落而下,唐宁甜腻的颤抖气息倾吐在了纪连韫耳廓,他哭着喊道:“夫君——” 长长的睫羽忽然颤动了一下。 无限延伸的黑色发丝停滞在半空。 唐宁惊喜又惶恐地抱住了纪连韫,他怕那微弱的动静只是他的错觉,力道轻到像是抱着一个易碎的梦。 柔软的唇贴得极近,唐宁对纪连韫说的每一句都好像近到能顺着他的耳道送进心窝,他一字一句颤声道:“夫君,只要你能醒来......” 长长的眼睫再次抖动了一下。 “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纪连韫缓缓睁开了双眼,溃散的眼睛好似刚从梦中醒来,尚未清明的黑眸看向了怀中流泪的美人,纪连韫还是一副虚弱到随时会断气的样子,可在他吃力睁眼的瞬间,棺材上的那缕黑发飞一样逃窜了。 唐宁看到危机解除后,强撑着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在棺椁内,白皙的肌肤在大面积红色的映衬下格外惑人,宛如一块被人把玩到润泽的羊脂膏玉。 有了他的存在,连这具不详的棺椁都似乎变成了令人垂涎的藏宝箱。 纪连韫失神了片刻,屏住呼吸望着身下这片艳色。 从脖颈上缠绵的红痕,到散开大半的鲜红嫁衣,还有那勒在腰上的一圈红色腰带。 他就像第一次见到那般,惊到瞳孔都在颤抖。 好像这些痕迹都不是他留下的。 一旁摇曳的烛光跳跃,晦暗不明的光影投在纪连韫苍白的面容上,他一半的脸陷入光晕,一半的面容沉于黑暗。 英俊惨白的脸庞浮现出似梦非梦的恍惚,那染了血的指尖轻轻触碰唐宁脸上的泪痕,晶莹的泪珠落在他的指腹,纪连韫像什么遇到山野精怪的凡人,他慌张地收回手,别过头,连看都不敢去看唐宁。 对纪连韫这样一副正人君子的虚伪做派,唐宁根本没有力气生气,他虚弱地躺在棺椁里,累到反抗的念头也没有,一副听天由命的姿态。 只不过这次的纪连韫很不一样。 纪连韫没有碰唐宁,反而是伸手按住了太阳穴,许久,他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唐宁:“?”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他皱眉道。 唐宁:“???” 唐宁震惊到像是在看一个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渣男。 纪连韫与唐宁对视片刻,忽然痛苦地按住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开始剧烈咳嗽,嘴角溢出了鲜血。 【系统,这是失忆梗吗?】 唐宁震撼道。 【也许是NTR。】 系统平静道。 【NTR是什么?】并不经常上网冲浪的唐宁感到了茫然。 系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唐宁只能继续胆战心惊看纪连韫咳嗽,他真怕纪连韫又晕过去。 幸好纪连韫最终停了下来,他盯着自己掌心的鲜血,和身上鲜红的喜服,沉默了良久,对唐宁轻声道:“抱歉,我应该是又犯病了。” “我经常会无缘无故失去意识,清醒了也不记得自己之前做了什么。” 纪连韫充满歉意地看着唐宁,他轻声道:“我...我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莫名的,唐宁觉得眼前这个对他道歉的纪连韫才是最开始见到的纪连韫。 对方的歉意完全做不得假,那自责的神情蕴藏着极大的痛苦和愧疚,真情实感到甚至让唐宁担心对方会承受不住再次晕过去。 “其实没什么的。”唐宁把也就是舔了一遍这句话咽在了肚子里,作为一个倒霉的被轻薄的人,他现在还要坚强地安慰着看起来更加脆弱的纪连韫。 纪连韫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唐宁安抚到,整个人还是用手扶着额头,眉头痛苦地拧起。 【系统,我发现了。】唐宁郑重道。 【你发现了什么?】 【婚检真的很必要啊,如果结婚了才发现对象有精神病史,就是我这个下场。】 【......】 “你身体怎么样?要不要要紧?”唐宁关切地问。 纪连韫看向了唐宁,而后他涨红了脸,伸手将唐宁凌乱的嫁衣重新披在身上。 “诶,等等。”唐宁小声道:“你先帮我把这个腰带解开。” 是的,这根腰带之前又被“纪连韫”重新系到了唐宁的腰上,因为那个家伙说什么娘子与红色实在般配,那个家伙还喜欢恶趣味的拉一下腰带,看唐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真的异常混蛋。 纪连韫听到唐宁的要求后,立刻去解腰带,他没什么力气,碰了半天也没解开。 唐宁疼得鼻子沁出了细汗,甚至怀疑对方就是之前那个恶劣的家伙。 红色腰带从凝脂般的皮肤上滑落。 纪连韫的视线像被烫了一下。 第58章鬼夫 唐宁胡乱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对脸上不知为何冒出了热汗的纪连韫道:“刚才我在外面听到有人在惨叫,那个人好像是......” “好像是纪珂。”唐宁不确定道。 纪连韫听到唐宁这番话,他吃力地从棺材里站起身,整个身子都摇摇欲坠,唐宁连忙想要去扶纪连韫,结果他也没什么力气,反而把好不容易站定的纪连韫重新拉回了棺材里。 纪连韫虽然体弱,可身材高大,压在唐宁身上唐宁完全推不开,那染了血的薄唇碰到了唐宁的耳垂,唐宁呜咽一声,在棺椁里蜷缩成一团。 纪连韫的神情又是一怔,无端冒出了“温香暖玉抱满怀”这句话。 怎么会......这么软? 温热的鼻息喷散在唐宁的耳廓,唐宁一边微微发颤,一边用发软的手努力去推开纪连韫:“你、你快起来。” 唐宁觉得纪连韫现在的身体似乎更差了,之前对方还能去提水,现在别说是提水了,怎么从他身上爬起来都困难呢? 完了,按照纪连韫这个身体的恶化程度,他该不会要丧夫吧? 唐宁担忧地看着纪连韫,看到纪连韫头上都是薄汗,纪连韫没有和他对视,伸手扶起了软绵绵的唐宁。 虽然纪连韫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但不可否认的是,有纪连韫在身边,唐宁生出了一股难得的安全感,特别是呆在不犯病时候的纪连韫身边,除了怕对方会晕倒,其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唐宁很怂地抱住了纪连韫的胳膊,经历了之前在婚床上的一系列事情,他现在做这种简单的肢体接触非常理直气壮,反倒是纪连韫的身体在一瞬间有些僵硬。 唐宁没察觉到纪连韫的异常,他一直在关注着周围,生怕有什么鬼怪会突然蹦出来,最后唐宁紧张地盯着那扇门。 纪连韫伸手开门时,唐宁藏在了纪连韫的身后,只敢探出半张脸。 阴冷的风灌了进来。 唐宁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低下头,看到纪珂倒在一片血泊中,鲜血从他的左眼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好像在眼眶里开出了一朵红色的花。 唐宁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煞白,一只手轻轻蒙住了唐宁的脸,纪连韫轻声道:“别看。” 颤动的睫羽划过纪连韫的掌心,像一只蝴蝶。 纪连韫蹲下来察看纪珂的状态,纪珂脸上和身上都撒着一层灰白色的粉末,纪连韫伸出手蘸了一点粉末,先是放在鼻下闻了闻,而后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是骨灰。”纪连韫轻声道。 唐宁不敢看纪珂,他猜那个骨灰是纪珂的任务道具,就和林蕴会用到符一样。 “他没死。”纪连韫吃力地拖起了地上的纪珂,“不过按照这个失血的速度,离死也不远了。” 唐宁立刻上前帮纪连韫一起拖纪珂,他不敢看纪珂的脸,只敢盯着对方的身体。 唐宁和纪连韫一起费力将纪珂拖进屋内,又跟着纪连韫去了隔壁的杂物间一趟,拿了点草药回来,纪连韫将药敷在了纪珂的左眼,替纪珂简单包扎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纪连韫又虚弱地咳嗽起来。 “他会没事吗?”唐宁紧张道。 纪连韫看起来很累,闭上眼轻声道:“听天由命。” “你很困吗?”唐宁很怕纪连韫睡着,现在还是深夜,他怕睡着的纪连韫对鬼怪没有威慑力。 仿佛察觉到了唐宁的担忧,纪连韫缓缓睁开眼,轻声道:“你现在不想睡的话,我可以继续陪你。” 唐宁其实也很累了,但他努力睁开眼,对纪连韫小声道:“我担心林蕴...表哥睡得不习惯,想去看看他。” 井水里的黑发跑了出来,纪珂又差点死在了他的房门前,这个村子似乎开始乱了套,唐宁担心林蕴会出现意外。 除了不能共患难外,林蕴其实是一个很给力的队友,王叔腿上的麻绳是他发现的,破解鬼打墙的办法是他提出来的,注意鬼童的歌词也是林蕴告诉他的。 “好。”纪连韫点头答应。 唐宁看了看屋内昏迷不醒的纪珂,他们把纪珂搬进了棺材里,也不知道万一纪珂突然睁眼,看到自己躺在棺材里会不会吓到。 “对了,你房间里为什么会有这个棺材?”唐宁不解地问。 “我的身体一向不好,所以早早为自己准备了棺材。”纪连韫打开衣柜,拿起了常服准备将身上的喜服换下,唐宁知道盯着别人换衣服不好,可是他看不到纪连韫就心慌。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唐宁继续问道:“你送给我的聘礼怎么这么贵重?” “聘礼?”纪连韫回头蹙眉看着唐宁。 唐宁愣了一下,找到在房间角落里的木盒子,虽然他把珍珠项链都扔掉了,但里面的金镯子金项链玛瑙宝石什么的都在。 “就是这个。”他捧给纪连韫看。 纪连韫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去,“谁给你的?” 唐宁的心跟着一紧:“林蕴说是你那边的人给我的。” “这个聘礼,你有没有动用过?”纪连韫严肃问道。 “有。”唐宁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我扔掉了几条珍珠项链。” “你扔在哪里了?” “我也记不得了,我是在花轿上扔的。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纪连韫平静道:“没关系,我们只要把它捡回来,再送回去就可以了。” “可、可......”唐宁颤声道:“我当时把线弄断了,珍珠一颗颗全部洒了出来......” 纪连韫闻言沉默了许久,“那就一颗颗重新捡回来。” 唐宁心慌意乱地看着纪连韫换好了衣服,纪连韫穿了很多件,似乎格外畏寒,他换好衣服后也给唐宁拿了一套,“你先穿我的,可能会有些大。” 这件嫁衣是很有用的道具,唐宁有些不想脱下,可当他听到纪连韫接下来的话后,唐宁立刻自己动手脱掉。 因为纪连韫轻声道:“这件衣服也要还回去。” 纪连韫的衣服对唐宁来说有些大了,袖子和裤脚都要卷好几层,尤其是腰那里,空出来了一大截。 “手抬起来。”纪连韫拿出了一根皮带,用皮带环住了唐宁的腰,虽然扣到了最内侧的孔洞,但对唐宁的腰身来说还是松松垮垮。 “你怎么这么瘦?”纪连韫问道。 当然是为了上镜好看。 不过这个答案显然不能对纪连韫说。 “一点肉都没——”视线落在了腰下的曲线上,“再多吃点。” 唐宁咬了一下下唇,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纪连韫”用微哑的声音说出兴奋到连咬字都模糊不清的夸赞:“娘子的腰好细。” 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脸,却是两幅截然不同的面孔。 “那些东西要还给谁?”唐宁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转而问到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一个死人。” 唐宁的呼吸一滞,虽然隐约有了预料,但听到这个答案后,他还是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这是......收了死人的聘礼、穿了死人的嫁衣,甚至是,坐上了死人的花轿? 纪连韫牵着唐宁走出房门,他提了一盏挂在门口的红灯笼,对唐宁轻声道:“也许你听人提过,我们这个村子是一个守墓村,据说我们的先祖都是守墓人。” 唐宁什么都不知道,他茫然听着纪连韫讲起了这个村子的秘密:“只不过时间隔得太久,几乎没有人知道我们在守墓,连村子里的人都不清楚这件事。” “直到前段时间,有人发现了那座陵墓。” 纪连韫的声音低了下来,“墓里到处都是金银珠宝,村里的人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财富,他们从那个墓里拿了很多不该拿的。” “一开始所有人都很高兴。” “直到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死去,拿得最多的,死得最快。” 一股寒意随着纪连韫的话爬上了唐宁的脊背,唐宁低头看着他手中的聘礼盒,金光闪闪的珠宝散发出不详的光彩。 “......然后呢?”唐宁像握着一个烫手山芋,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然后纪珂的爷爷想了一个办法,说要办庙会,祭的不是鬼神,是那位墓中人。” 难怪这个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灯笼,“有用吗?” 纪连韫点了一下头,“一开始是有用的。” “一开始?”唐宁看向了纪连韫,纪连韫提着红灯笼,眉眼里笼着一层凉薄的伤感,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让唐宁有些听不清:“当那些人再去偷第二次后,就没用了。” 第二次?! 唐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总有人利欲熏心,认为从墓里取出一辈子也挥霍不掉的财富后,只需要办一场庙会就能得到那个存在的谅解。” 阴冷的晚风穿过了死寂的村庄,发出了呜咽的声响。 唐宁声音艰涩道:“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又去找纪珂的爷爷想办法。”纪连韫的声音平静得像一个旁观者,字里行间好像没什么温度,“纪珂的爷爷又想了一个主意,让大家把家里的牲口都杀了,把血洒在整个村子里,让那个存在以为村子里已经有人付出了代价。” 这个方法一听就有着说不出的戾气,唐宁小声问:“有用吗?” “嗯。”纪连韫轻声:“一开始是有用的。” 又是一开始有用。 “难道又有人去偷了第三次吗?” 纪连韫摇了摇头,“不。” “只是大家忽然发现,这个方法一旦开了个头,就再也不允许停下来。” 他看向了唐宁,温声细语道:“你说,今晚需要用谁的血浇灌村子呢?” 第59章鬼夫 纪连韫的脸突然转了过来,凑得极近说出了这番话,晃动的红灯笼在纪连韫的下颌投射出红光,阴冷的风吹过唐宁的背后,唐宁睫羽一颤,“不、不是用牲畜的血吗?” “当然不是。”纪连韫垂眸凝视着唐宁,“胃口是会被一点一点喂大。” “一开始鸡鸭就能喂饱,然后是猪狗,再接下来是牛羊。” “最后就只能用人命来填了。” 纪连韫牵着唐宁的手,他的声音温柔到像在说什么情话:“欲壑难填,莫过如此。” 唐宁的指尖忍不住发颤,他起了一身的凉意,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之前猜测的东西岂不是真的了? 贡品就是村庄里的那些女人和小孩。 接下来应该是什么? 老人? 仔细想想,村子里除了疯疯癫癫的纪爷爷,似乎也没有什么老人。 不,不对,如果鬼的胃口是越变越大,那么接下来被盯上的是应该是青壮年。 这个规律整个村子的幸存者应该都知道,可玩家不知道,唐宁的身份是纪连韫的妻子,成了亲后也算是半个村内人,还有纪连韫护着,而纪珂的身份是直接是纪家村的人,应该也会有人提点他。 那么剩下的林蕴,他既是青壮年,又是一无所知的外来者,甚至还碰过那个聘礼盒! ...... 林蕴站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头上贴着一条长长的符箓,这是他在某个副本九死一生获得的保命道具,遇到危险时只要把符箓往脑门上一贴,就能假装自己是死人,这样鬼怪就会对你失去兴趣。 不过这个道具有一些缺点,其中一点就是在使用道具时不能动弹,毕竟死人是不会动的,一旦用了这个道具,哪怕你忍不住眨了眼,道具都会失效。 就是有了这个道具,林蕴才能活了这么多个副本。 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谨慎到即使所有的鬼童都离开了这个房间,他依然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然后他看到了—— 被鬼童打碎的玻璃窗外露出了一张怪异的脸,它的面容扁平,眼睛和眉毛是墨描般的纯黑,脸颊画着两团红艳艳的腮红,嘴唇很是精致,抹着血一般的红。 只可惜脸上两道灰黑色的泪痕破坏了精致的妆容。 纸人新娘的眼睛滴溜溜乱转,将整个狼藉的房间都看了一遍。 林蕴睁着眼睛,长时间无法眨眼让他的眼睛格外酸涩。 不知过了多久,一无所获的纸人新娘将头缩了回去,轻飘飘离开了。 林蕴还是维持原状,哪怕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干涩。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突然传来,“开门,是我。” 这是纪珂的声音。 林蕴没有出声。 他之前和纪珂商量了几种联络方式,如果找上门的话,需要先对暗号。 “快点开门啊!”那敲门声越发激烈,震得木门摇摇晃晃,“我知道你就在里面!” 林蕴屏住呼吸。 怕自己受到鬼怪的影响开口应声,他用舌头抵住上颚。 这个方法很好的压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 因为他看到,一张薄薄的纸从门缝下飘了进来。 那个东西把自己完完全全压成了一张薄纸! “不开门也没关系,我来找你了。”那声音幽幽道。 纸人新娘在房间飘荡,它先是飘到了床底,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折叠姿势弯下腰,“你在床下吗?” 站在房间正中央的林蕴浑身紧绷。 纸人新娘飘到衣柜前,顺着衣柜的缝隙直接钻了进去,柜子里传来略显沉闷的声音:“也不在柜子。” 房间唯二适合藏人的地方都没找人,重新飘出来的纸人新娘这次看起来是真的准备放弃了。 它沉默地飘向门外。 轻飘飘的纸糊身体撞在了房间正中央的林蕴。 发出了一声清脆啪嗒声。 林蕴大脑一片空白,他与这个纸人新娘紧紧贴在了一起,纸人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画上去的表情,可这一刻,他却似乎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怀疑。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了下来。 好巧不巧,滴在了纸人新娘的脸上。 使用这个道具,除了不能动外,流汗也可能会暴露真实身份,更别提汗液直接滴在怪物身上。 “嘻嘻,找到你了。”纸人新娘笑着道。 跑!!! 林蕴浑身汗毛乍起,他撕下符箓拔腿就跑! 身后阴寒一片,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紧追不舍,林蕴冲到了门前,绝望地发现开门需要时间,虽然只是一秒,却是生和死之间的跨度! 纸人的嬉笑声和冰冷的纸张一同覆盖住了林蕴,眼、口、鼻都被密不透风的东西笼罩,林蕴徒劳地伸手试图扒下脸上的纸张,他撕扯得极其用力,哪怕这种痛感不亚于撕下脸皮。 鲜血从指缝间溢出。 新的纸张贴在了伤口上。 鲜血淋漓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强烈的窒息感让林蕴缓缓倒在了地上,都说人死的时候,过往的记忆会如走马灯般浮现,那一个个骇人的鬼怪在林蕴脑海中闪现,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为了活下去,他可以舍弃一切,不论是物品还是人。 一个个被他抛弃的队友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他。 但在属于唐宁的那张脸出现时,原本是黑白的走马灯忽然变成了绯红的色彩,只因这个人的长相实在是黑白难以描摹的艳色。 “林蕴——”他听到那个新人在慌张地喊他。 怎么走马灯也有声音? “林蕴!我也不知道这个纸要怎么撕!”那声音快要急哭了,他被人从坚硬的地上扶了起来,落进了一个很柔软的身体。 他曾看纪珂抱着那个新人的模样。 看起来很软。 本来说好两个人轮流去抱那个新人,这样才能节省体力,结果纪珂抱住了就一直没放松,纪珂主动承担了这个额外的任务,他自然不想浪费力气,就冷眼看纪珂抱了一路。 现在...... 他好像有点理解纪珂的想法了。 真的很舒服,没有什么棱角,软软的,像一汪水裹挟住千疮百孔的灵魂。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脸上罩着的那层纸忽然被撕扯而下,他看到了那个新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那个新人抱着他,却没有看他,而是抬起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一边哭一边喊:“纪连韫!!!” 林蕴闭上眼,倒在了唐宁的怀里。 “纪连韫!”唐宁快要疯了,声音都崩溃到变了调。 他和纪连韫赶来时就已经晚了,纸人新娘已经攻击了林蕴,纪连韫说每天晚上都必须要死一个人,要用血染红村庄的土地,才能暂时平息厉鬼的怨气。 他又急又怕地去碰林蕴脸上的纸,问纪连韫这该怎么办。 纪连韫问,你真的想救下这个人吗? 他赶紧点头。 然后他看到纪连韫伸出手,面无表情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源源不断的鲜血汩汩流出,那血碰到纸人新娘时,纸人新娘像被什么火烧一般疯狂躲开了,惊恐到甚至不敢在这个房间多加停留。 它留在林蕴身上的纸张也失去了力量,很轻松就能被撕下来。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纪连韫却跪倒在了地上,嘴唇是灰败的色彩,长长的睫羽垂落而下,似乎随时都要合上。 唐宁直接扔掉了怀里的林蕴,飞快跑到纪连韫身边抱住了虚弱的青年,这具身体又和之前那样没有任何温度,唐宁拼命从衣服上撕下一缕布条缠绕住纪连韫的伤口,鲜血争先恐后染红了布料。 血腥味浓郁的室内,纪连韫的脸比纸人新娘还要惨白,他吃力张开嘴,虚弱的声音好像随之会消散在空气中:“别哭,我没事......” 唐宁抱着纪连韫的手都在抖。 怎么会没事呢? 如果知道救下林蕴的代价是让纪连韫受伤...... “带我...进棺材……”说完这句话,纪连韫没了最后一丝力气,静静合上了眼,如同一具尸体。 唐宁连忙去试探纪连韫的鼻息,发现对方还有微弱的呼吸后,他才勉强镇定下来。 棺材,是纪连韫房间里的那具棺材吗? 唐宁努力将纪连韫背在身上,纪连韫比他高一截,脚尖拖地,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唐宁身上,唐宁差点直接跪了下来。 更让唐宁痛苦的是,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在躺尸。 他如果丢下昏迷不醒的林蕴,让对方碰到重新折回的纸人新娘,那他这一趟不是白来,纪连韫的伤不是白受了吗? 可他如果要把林蕴扛走...... 就他这样一个废物,一次性带两个,恐怕走到一半躺尸的人就要变成三个了! 唐宁怎么也没想到这四个人里,自己竟然是唯一一个有活动能力的人。 这种情况换成纪连韫、林蕴、纪珂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有能力解决,唯独唐宁做不到。 他本来就有身娇体弱的卡牌设定,和纪连韫接触后精力似乎都被掏空了,还对纪连韫用了吸吸乐牌,一系列操作下来,唐宁走快一点都费劲。 怎么办?怎么办?! 唐宁背着纪连韫,艰难地弯下腰,拉住了林蕴的手试图拖着对方走。 拖了半天,林蕴纹丝不动。 唐宁急得想哭,正在这时,一股强烈的被注视感油然而生。 唐宁僵硬地抬起头,看到那被鬼童撞碎的玻璃窗后出现了一张青白色的脸,爬满斑点的松弛肌肤,浑浊的双眼。 那位疯疯癫癫的纪爷爷站在窗户后,直勾勾盯着唐宁,一字一句道:“扔掉他。” 第60章鬼夫 唐宁被这张突然出现的人脸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反应过来这个人是纪珂的爷爷,唐宁的魂都要被飞出去。 扔掉他? 这是什么意思? 唐宁拽着林蕴的手,又背着纪连韫,等于是是带着两个人,可纪爷爷只说了“扔掉他”,而不是“扔掉他们”。 唐宁的眼睛微微睁大,紧张不安地看着纪爷爷,这个一直疯癫的老人此刻说话思维都无比正常,冲唐宁厉声呵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快扔掉他!” “纪爷爷,如果您能帮我的话,我们一人可以带一个人离开,不需要抛弃任何一个人。”唐宁声音紧绷。 老人阴沉着脸,那浑浊的双眼看着唐宁的身后,他似乎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以至于一句话沉默了很久,才能颤抖着说出来:“他是恶煞,这是唯一一个除掉他的机会!” 唐宁的背后一凉。 什么恶煞? 他背着的明明是纪连韫,是他在这个副本里的护身符—— 等等。 系统好像也没有说过纪连韫是专门护着保护他的npc,只是说爷爷给他定了一桩婚事,他为了完成爷爷的遗愿才选择结婚。 “你还不快扔掉他!不然的话!我们都得死!”纪爷爷拔高了音调,眼睛瞪得浑圆。 唐宁被纪爷爷这幅模样吓到松开了握着林蕴的手,两只手都去碰身上的纪连韫,生怕对方从自己哆哆嗦嗦的背上掉下去。 他不知道纪爷爷说的是真是假,但有一点他知道,纪连韫的八字带魁罡贵人,这是系统认证过的,系统或许会隐瞒信息,但绝对不会说出错误虚假的信息来误导玩家。 而八字带魁罡贵人的人不怕鬼,那黑头发的鬼在纪连韫睁眼的时候就跑掉了,看起来那么厉害的纸人新娘碰到纪连韫的血就吓到跑路,想必王叔还有其他的鬼也怕纪连韫。 纪爷爷说不扔掉纪连韫,他们都会死,可关键是扔掉纪连韫,唐宁觉得自己也会死。 他不能丢掉纪连韫! 纪爷爷看到唐宁这番姿态气到脸色铁青,他也不站在窗外了,直接颤巍巍走到门边,推门走了进来。 唐宁背着纪连韫根本没力气移动,他软声劝阻纪爷爷:“您说他是恶煞,您有什么证据吗?他现在是我的夫君,我怎么可以抛下他?” “认鬼为夫?滑天下之大稽!”纪爷爷气到胡子都在哆嗦,“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整个村子,所有的灾难都是他造成的!他明知道一切都会发生!所有人都去拿了财宝,他不去碰!所有人都参加了庙会,他故意推辞!他想要的是整个村子都为他陪葬!你也是!你也要和他一起去死!” 梦里曾经听过的声音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动人的男声,“新娘子,快下来,快与我喜结连理,快与我共赴黄泉。” 唐宁呆了一下,“不是的,他是身体差,没精力去参加庙会。” 纪爷爷冷笑了一声,“你也信他的鬼话。” 苍老枯瘦的手朝唐宁唰得伸了过来,凶狠地推搡着唐宁,“快扔掉他!” 唐宁被推得差点带着纪连韫摔了下去,他踉踉跄跄躲避着纪爷爷,急声道:“他救了纪珂和林蕴,纪珂是你的孙子!” 提到纪珂,纪爷爷的动作一顿。 唐宁趁着这个机会,用尽力气去踹躺在地上的林蕴,他的脚踩在了林蕴的脸上,软绵绵的,一下又一下,想要把林蕴踹醒。 林蕴的脸上多了几个脚印,他似乎也和之前的唐宁一样在做梦,看样子做的还是美梦,被唐宁踩了好几脚后,唇角竟然还微微上扬。 唐宁看到后差点要被林蕴气哭了! 他怎么就忘了! 林蕴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完了,全都完了。”纪爷爷颤声道:“他虚伪无比,最会骗人,他救下了二狗子,以后只会索要更多......” 说到这里,纪爷爷颓然地低下头,整个人似乎都苍老了十多岁,沉默了良久,才沧桑问道:“二狗子在哪里?” 唐宁谨慎地看了眼纪爷爷,小心翼翼道:“他在......纪连韫的房间。” “带我过去吧。”纪爷爷叹了一口气,像是认命般无力。 怎么了?纪爷爷怎么突然不喊他丢下纪连韫了? 唐宁的疑惑都写在眼里,纪爷爷抬起头后冷冷道:“我孙子的命都在他手里,我又怎么敢要他的命。” 虽然不太清楚纪爷爷这是什么意思,但纪爷爷现在看起来没有再喊他丢下纪连韫的意思,一时间,唐宁也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错了。 “那您能帮我带上他吗?”唐宁用脚尖踹了一下林蕴的脸。 纪爷爷冷哼一声,“等着。” 说完这个老人颤巍巍走了出去。 望着纪爷爷的背影,唐宁悲伤地发现对方看起来也是病怏怏的状态,毕竟是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就算纪爷爷肯帮忙,他们两个人真的能将这两个死沉的家伙拖走吗? 正在唐宁感觉前途无望时,骨碌骨碌的声音出现。 纪爷爷推着一个小推车,阴沉着脸把林蕴扛在了推车上。 唐宁见状连忙把背上的纪连韫也放了上去,有林蕴当靠垫,纪连韫应该能躺着舒服点。 纪爷爷显然看不爽纪连韫,在唐宁把纪连韫放上去的时候又冷哼了一声。 唐宁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和纪爷爷两个人一起推车,漆黑的夜里,唐宁走得胆战心惊,纪爷爷的神情也很是凝重,时刻转头四处张望,像在警惕暗处的东西。 黑暗中,地上有什么东西散发出幽暗的光。 唐宁停了下来,惊喜道:“是珍珠!” 是他洒出去的那些珍珠! 唐宁放下推车准备上去拾取这些珍珠,他刚走没几步,身后传来了纪爷爷的呵斥:“不能捡!” 唐宁解释道:“这些珍珠之前是我洒出去的,我现在不是贪财,我是要把这些珍珠还回去,” 纪爷爷的表情更凝重了,“不能还!” 唐宁茫然道:“这是鬼给我的聘礼,我为什么不能还?” “你扔了聘礼说明你不同意这桩婚事,捡回来就表明你不闹脾气了,答应和他结婚。”纪爷爷严肃道。 听到纪爷爷的这番说辞,唐宁更晕乎了,“可是纪连韫说,拿走财宝的人都会死。” “这点东西还不足以买你的命。” 纪爷爷望着唐宁,浑浊的眼睛在这一刻很是清明,仿佛看到了熠熠生辉的珠宝,他轻声道:“你的命,贵不可言。” “我的命?”唐宁好奇地问:“我是什么命?” 纪爷爷摇了摇头,讳莫如深道:“不能说。” 对纪爷爷这样一幅神神叨叨的样子,唐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最终没有去捡珍珠,毕竟当时甩走的珍珠太多,一时半会也捡不完,纸人新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上来,不如等林蕴和纪珂都醒了,大家一起商量该怎么办。 唐宁和纪爷爷重新推着小推车在空荡荡的村子里行走,整个村子只有挂在门口和树上的红灯笼在摇晃,像血光笼罩了村庄,长长的影子倒在荒凉的地上,唐宁走过荒芜的田地,看到那些和乡村电视剧里看到有些不同的铲子插在土里。 之前他就看到了这种铲子,只不过当时没开口问,现在唐宁随口朝纪爷爷问道:“这叫什么铲子?” “洛阳铲。” 当初进村时,他就看到那些村民大晚上用这种铲子在田里劳作...... 呜咽的风穿过坑坑洼洼的土地,吹过唐宁的后背,唐宁立刻收回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不再乱看。 他们两个人都走不开,不长的路程被他们拖了十多分钟才走完,当走到纪连韫的房子前时,唐宁差点就要累瘫了。 他推开了门,屋子里还是那具红漆棺材,纪珂躺在棺材里血色全无。 纪爷爷快速走进屋内,紧张地看纪珂的伤势,看了许久,他低声道:“这是在警示他,不该看的东西别看。” 唐宁费力地把小推车上的两个人带进屋内,“您帮我把纪珂从棺材里拉出来,我要把纪连韫放进去。” 纪爷爷郑重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唐宁:“?” 这不是举手之劳吗? 纪爷爷整个人都挡在了棺材前,“如果你不帮我,我是不会让你把纪连韫放进去的。” 唐宁被纪爷爷的无赖行为震惊到,“......你想让我做什么?” 纪爷爷一字一句道:“帮我叫魂。” 叫魂? 唐宁听过这个东西,好像是在孩子受到惊吓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时,家长请一些人把孩子的魂叫回来,这种方法也适用于出现怪异行为的成年人,不同地方的叫魂方法不同,有的会让家长叫,有的会找一些有修为的人叫。 比起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纪爷爷看起来还挺神棍的,要叫不应该是纪爷爷更合适吗? “为什么要我来叫魂?”唐宁小声道。 “因为只有你能叫的动。”纪爷爷神情凝重:“别的人,他不会买账......” “你是他的爷爷,他也不买账吗?”唐宁不解道。 “我说的是...勾走二狗子魂的......祂。”纪爷爷深深看着唐宁,浑浊的双眼透出了一抹哀求的神采,“再不叫回魂,就来不及了。” 唐宁心里没有底,“可、可我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他甚至不清楚纪爷爷说的那个他是什么。 “祂很喜欢你。” “如果是你,祂一定会答应。” 第61章鬼夫 唐宁和纪爷爷对视许久,唐宁小声问:“我可以拒绝吗?” 他很累了,不仅是身体累,所有能依靠的人都昏迷了,唐宁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他现在只想把纪连韫放进棺材,然后自己也躺进去,抱住纪连韫熬过这个夜晚。 棺材很可怕。 可一个人睡在床上,对唐宁而言比睡在棺材里还要可怕。 最重要的是......叫魂听起来就很恐怖。 纪爷爷沉默地望着唐宁,那苍老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中充满了迟暮的气息,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唐宁带着一股令人颤栗的执着。 唐宁小幅度地后退了一步,怕被拒绝的纪爷爷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在唐宁不安的注视下,纪爷爷做出了一个超乎唐宁预料的行为—— 他跪了下来。 “您、您这是干什么!”唐宁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有想过纪爷爷会骂他、会打他、会整个人扑在棺材上不让他放纪连韫进去,却唯独没想到这么一个苍老的老人嘭得跪了下来。 “唐宁,纪珂他...真的没时间了。”两行浊泪从纪爷爷的脸上流了出来,“我求你,救救他吧!” 唐宁想要扶纪爷爷起来,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差点也踉跄着跪倒在地。 面对鬼怪也努力强忍着不哭的唐宁,在这一刻红了眼眶,摇曳的烛光照应在他的脸上,他用手背胡乱抹着眼泪,像一个受了欺负无处诉说的孩子,他一边哭一边说:“可是谁来救救我呢?” 泪滴从他的脸上落下,砸在了坑洼的地上,晕开了一圈深色。 他也想变得很厉害,很勇敢,什么都不害怕,什么困难都能想出办法,可是他到现在甚至分不清纪连韫的话是对的,还是面前这个老人的话是真的。 纪爷爷似乎也被他这一瞬间崩溃的状态吓到了,那哀求的话卡在嘴里半天没说出来。 于是唐宁又觉得自己哭成这样真的很丢人。 他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用残留着哭腔的声音许诺道:“好了,别哭了,我会努力带他回来的。” 曾经纪珂抱着他走了一路,他现在也应该去把纪珂接回来。 纪爷爷怔怔地看着唐宁。 “帮我一起把纪连韫放进棺材里吧。”唐宁看纪爷爷没反应,又认真道:“您放心,我不会反悔的。” 纪爷爷没说话,他缓缓起身,和唐宁一起合力把纪珂抬了出来,又一起把纪连韫放了进去。 唐宁站在棺材前看着奄奄一息的纪连韫,他拿起对方的手,就像以前考试要和学神贴贴,蹭学神考运那样,唐宁将自己的脸贴在了纪连韫的掌心。 纪连韫的手很宽大,唐宁半张脸都可以埋进去。 那是一片寒凉。 唐宁用脸颊蹭了蹭纪连韫的掌心,又对纪连韫的掌心哈了一口气,认认真真道:“你要保佑我——” “毕竟按照我们现在的关系,我死了,你就没有老婆了。” 称呼自己为老婆好像有点怪怪的,唐宁皱了一下眉,改口道:“你就变成鳏夫了。” 纪连韫一动不动躺在棺材里,胸膛有着微不可察的起伏。 唉。 你说纪连韫这个人,把床上的力气放十分之一到床下来,他们的夫妻感情都能加深很多啊! 唐宁垂下眼把纪连韫的手放回了原位,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了纪爷爷,“该怎么叫魂?” ...... 纪爷爷交代的叫魂,需要准备一根红线,一件丢魂人穿的衣服,还有一面镜子。 红线绑在唐宁的指尖,唐宁需要穿着纪珂的衣服,手里拿着镜子,从村口走到村尾,将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走一遍,走一步,就要念一次纪珂的名字。 镜中会照出留在村子里魂魄,如果唐宁看到了纪珂的魂魄,就将红线的另外一端缠在纪珂身上,通过红线的牵引,将纪珂的魂魄重新拉回纪珂的身体里。 唐宁此刻站在村口,身上穿着一件纪珂的旧衣服,手里拿着一面镜子,右手食指上缠绕着一根如血的红线。 纪爷爷站在他身后一米远的距离,对他微微点头。 “纪珂吓掉的魂回来了没有?”唐宁底气不足的声音在寂静的村庄格外清晰,像往平静的水面扔了一颗小石子似的,看似宁静的村庄忽然起了一圈圈涟漪。 镜面上,倒映出村口槐树上一个吊死鬼的身影! 那是一位穿着红嫁衣的女人。 她的皮肤惨白,脖子挂在枝头,穿着婚鞋的脚在裙摆下微微摇晃。 在唐宁喊话的那一刹那,女人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向了唐宁,嘴里发出了嗬嗬的声响。 唐宁汗毛竖起,过电般的颤栗蹿过了他的身体,他的手双手虚到几乎捧不住镜子。 “纪珂吓掉的魂回来喽!”纪爷爷苍老的声音在唐宁身后回响,女鬼的视线随之转移到了唐宁的身后。 那挂在枝头摇晃的身体更加厉害,树枝似乎挂不住它的重量,随时都要断裂开来。 唐宁的心在砰砰直跳,他抱着镜子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颤声喊道:“纪珂吓掉的魂回来了没有?” 两边田地上不断拿洛阳铲挖土的人都齐刷刷抬起头,他们所挖出的坑里埋着的不是庄稼,而是金光闪闪的珠宝! 死去的人会重复着生前的行为,这群人都是当初那帮盗墓惨死的村民! 一双双漆黑无神的眼睛看向唐宁,那些麻木的眼里忽然亮起了悚然的光,似乎是穷困潦倒的乞丐看到了从天而降的聚宝盆,又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狼群看到了肉骨头,如有实质的渴望落在唐宁身上。 “纪珂吓掉的魂回来喽!”纪爷爷的喊声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一张张青白色的脸极其一致地转动方向,跃过唐宁看向了身后的纪爷爷。 冷汗爬满了唐宁的额头,唐宁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鬼,仅仅是在镜中看到它们,唐宁的心脏都快被恐惧这种情绪撑到近乎爆炸。 他艰难地再往前走了一步,“纪珂吓掉的魂回来了没有?” 一只只苍白的手从地面破土而出,每只手里都拿着一把锋利的屠刀,它们毫不犹豫朝唐宁前行的路上砍去—— 鲜血从地面喷涌而出,像音乐喷泉在挥洒,牲畜的惨叫响彻在村庄。 呜咽的风声吹过唐宁布满汗珠的后颈,唐宁从心口到喉咙都又虚又空,左胸口能感受到心脏急速跳动的频率。 那落在的屠刀再一次抬起,这一次对准的方向是,是唐宁即将落下的脚! “纪珂...吓掉的魂回来喽……”纪爷爷的声音没有最开始的中气十足,反而变得虚弱无力。 刀锋一致转向了唐宁身后的纪爷爷,红灯笼照耀下,折射出一缕刺眼的血光。 唐宁已经不想再喊了,他嗅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这股味道不知道是从土壤里传来,还是从身后那个苍老不堪的老人身上散发出来。 在这一次的叫魂里,不光唐宁换了身衣服,纪爷爷也换了一身大红色的新装,鲜艳的红衣,鲜艳的红鞋。 村里有些老人在预料到自己的死期时,会自己换上早早准备好的衣物。 他们不想麻烦子女。 颤抖的脚落在了坑坑洼洼的地上,唐宁死死抱住镜子,一字一句道:“纪珂吓掉的魂回来了没有?” 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出现了一顶摇摇晃晃的红轿子,队伍很长,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红灯笼,轿子内传出了孩子的哭声。 “哇哇哇哇~!!!” 轿帘被青白色的小手掀开,一个鬼童的脑袋冒了出来,它一边哭,一边滴溜溜转动着眼珠子,血泪从它的眼眶里流出,在看到唐宁的那一刻,嗷嗷大哭的表情忽然停顿了刹那,下一秒,它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 小巧的身子从轿子里爬了出来,它手脚并用,以惊人的速度爬向了唐宁。 而这一次的唐宁并没有穿着红嫁衣! “纪珂吓掉的魂回来喽……”嘶哑的喊声从唐宁身后缓缓传来。 即将爬到唐宁脚边的鬼童盯着唐宁看了一会儿,不甘地改变了路线,扑向了唐宁身后的人。 唐宁听到身后那阵脚步声很明显地慢了下来,老人走的每一步都无比迟缓。 他很想回头去看看那位老人,可是在叫魂前,这个老人就告诫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接触卡牌游戏的这段时间,唐宁一直告诉自己,要把这些游戏世界的人都当成单纯的npc,不要把他们当作真正的人看待,可此时此刻,他却很难把身后那个为了救出纪珂舍弃一切的老人,当成一个由程序设定而成的npc。 ——“叫魂会遇到很多危险,不过你不用担心,比起你,那些东西更恨我,当初是我提了一个饮鸩止渴的主意,村子落到如今的局面,我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如果我在这次叫魂里死了,你千万不要告诉二狗子,不要说我是为了叫他的魂死了。” ——“你告诉他,不用为我守灵,离开这个村子,再也不要回来。” ——“让他好好活下去。” “纪珂吓掉的魂......回来了没有?”唐宁颤声道,一股阴寒的气息铺面而来,唐宁指尖缠绕着的那根红线剧烈颤抖,细细长长的红线飞向了远方。 一盏盏红灯笼接二连三亮起,远方一片红色的光晕里,一道道行尸走肉般的身影浮现出来,在唐宁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那人群缓缓飘了过来,靠得近了,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死不瞑目的怨毒神情。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他们身体浮肿,密布尸斑,那发紫的唇张开,无数人的口中吐出相同的话:“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怨气冲天的声讨中,雾气渐淡,显露出肃穆阴森、气势森严的大殿,金龙盘柱的宫殿上有一副铁笔银钩的楹联,上联写道“阳间三世,伤天害理皆由你”,下联写道“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横批“你可来了”! 只听那鲜红如血的鸣冤鼓发出震天声响,文臣武将、日夜巡游、黑白无常......各个大将的虚影密布殿堂。 殿堂之内,公案桌前,高坐着一位威严帝君,他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黑金九龙戏珠袍,俊美的面容在珠玉后隐约浮现,猩红的双眼无悲无喜,执掌生杀大权的手举起惊堂木拍于桌上——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第62章鬼夫 唐宁看到眼前的景象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难道是......阎罗?! 比见到鬼怪还要强烈的震撼让唐宁大脑一片空白,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庙里香火供奉的泥塑神像忽然走下神龛,来到了你的面前与你对话。 不,不是像,是事实。 鬼气森森的俊美帝君坐于高堂之上,强烈的威压让唐宁神魂俱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缠绕在唐宁指尖的红线穿过袅袅烟雾,不知为何出现在那位帝君的指尖,苍白修长的手掌漫不经心地抬起,将那根红线轻轻往前一拉—— 红线牵引着的唐宁踉跄了一下,吓懵了的身子直接瘫软在了地上,别说是回答这位帝君的问题了,唐宁此刻的大脑空空如也。 帝君一只手缠绕住红线,另外一只手上则凭空出现一本厚重书册,书页无风自动,翻页快到连成一片残影,终于,在一页停了下来,只见纸张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中,有一个名字散发着淡淡光芒: 唐宁。 漆黑的睫羽垂下,遮不住深邃眼眸里的浓郁猩红,那薄而红的唇笑了一下。 被青色雾气笼罩的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形状奇异似人形的枯树,树上出现了两道纸人般的鬼怪身影,它们直勾勾与唐宁对视,唐宁空白的脑子里想起了儿时看过的神怪传说,据说冥界有夺衣婆、悬衣翁二鬼,它们脱死者的衣物挂于树枝,树枝下垂的程度代表死者一身的罪业轻重。 正在唐宁这么想时,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面容苍老,脸上画着两团红晕的纸人从树上飞了下来,直直扑向了唐宁! 曾经遭遇纸人新娘时的压迫感席卷而来,唐宁连逃跑的反应时间都没有,就被那纸人压倒在地! 年迈的夺衣婆脱下唐宁穿着的纪珂的外衣,而后它并未停手,反而将唐宁里面穿着的里衣剥下,像把一朵含苞的花强行剥开,暴露出里面细嫩的花蕊。 唐宁没了蔽体的衣物,只能又惊又怕地抱住自己,那张漂亮的脸蛋毫无血色,但身体各个部位的关节处却泛着深深浅浅的粉,一根长长的红线像是随着他的动作缠绕在了惹人觊觎的莹白上。 悬衣公将衣物挂在枝头,那看起来轻飘飘的里衣却宛如千金重,压得树枝都欲折断。 “唉呀,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有如此重的罪业?”夺衣婆的声音怪异,尖尖细细。 唐宁呆住了。 他虽然不是行善积德,但也从未做过一件恶事,怎会落得个恶贯满盈的评价? 那站在树上的悬衣公凑近一看,却是吓得差点从树上摔了下来—— 悬挂于枝头的衣衫沾染了那位帝君的气息,似乎预示着万丈红尘,无边苦海,困住了本该断情绝爱的帝君,这便是他的罪业。 “唐宁,你可知罪?”高堂之上的帝君冷声道。 那声音低沉动听,让唐宁有着说不出的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似的。 还未等唐宁想出答案,那无形的威压蔓延开来,似有阴风贴着唐宁吻过他的肌肤,让唐宁微微打了个寒颤,他眼神痴惘,嘴唇微张,下意识喃喃道:“我、我犯了什么罪?” “有夫更嫁,水性杨花。”修长的手拈了一根长长的令签,往唐宁的方向扔了出去,令签像有灵性一般飞到了唐宁的面前,只差一点就要射进唐宁的眉心。 强烈的危机让雪白的肩头剧烈颤动,那昳丽天真的面容已经因为惊惧染上了病态的红,柔软的唇张开试图替自己辩解,然而在开口的刹那,漆黑冰冷的令签忽然改变了去向,毫不犹豫压住了舌尖,堵住了唐宁的口。 “我要罚你。”那声音冰冷道。 罚? 黑眸蒙上一层水雾,唐宁颤动的视线对上了那双猩红的眸子,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画面! 第十八层的刀锯地狱里,恶鬼被“大”字形绑在四根树桩上,无形的锯子落在裆部—— 第十七层的石磨地狱里,恶鬼惊恐地望着即将运转的石墨—— 第十六层的火山地狱里,恶鬼哭着想要远离即将喷发的火山—— ...... 第三层的铁树地狱里,恶鬼被吊于布满利刃的铁树之上—— 第二层的剪刀地狱里,恶鬼的十根手指被放进剪刀的切口处—— 第一层的拔舌地狱里,恶鬼的舌头被铁钳夹住—— 唐宁睁大了眼睛,舌尖感受到了疼痛,那汇聚在眼里的雾气凝结成泪珠滴落而下,他被这一幕幕的残忍刑罚吓到无声发起抖来,唇齿不停动弹,想要解释,可舌头却被令签牢牢按住,并且一点一点深入,从舌根几乎要抵到喉头,让唐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不,不要罚我! 他拼命摇头,湿漉漉的睫羽盈盈滴下一滴泪。 那有苦难言的模样实在可怜又可爱。 “哦?你不肯受罚?”缠绕在唐宁身上的红线缓缓收缩,从指缝到腰间,帝君的声音也不像最初那样冰冷,反而流露出了一点悲悯的意味:“也是,你的皮肉实在娇气,哪怕只是最轻的刑罚也要从你身上剥下一层皮。” “可你罪不至此。” 唐宁一下子燃起了希望,噙着泪的眸子亮晶晶望向迷雾中的人。 “不如这样,我对你施以笑刑。”那声音饶有兴趣道。 笑刑? 唐宁还未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一根红线便缠绕住了他的脚踝,鞋子被无形的存在剥落,露出了雪白的足底。 一根金色的翎羽凭空出现,羽尖落在了唐宁的足心,只轻飘飘划过一下,唐宁便颤抖着睁大了眸子,而后那根翎羽忽然急速厮磨,触电般的颤栗感从足底窜至全身,娇嫩的足心似乎要被那片轻飘飘的羽毛揉烂了。 唐宁蹙起眉,脸上露出了欢愉和痛苦交织的神情,他一开始还有力气去挣扎和痛哭,哭到后面没了力气,像幼猫一样只会无声地发着抖,被漆黑令签压住的嘴合不上,涎水从唇角淌下,沿着修长的脖颈落在颈窝。 当令签从中取出时,唐宁发出一声近乎融化的啜泣。 湿淋淋的令签重新回到了那位帝君的手中,帝君微微颔首,义正言辞道:“念你是初犯,此次只对你稍加惩戒,日后你要对你的夫君忠贞不渝,不可生出二心。” 冰冷飘渺的男声在夜色中起了一串回音,眼前的一切随之烟消云散,什么帝君、什么厉鬼、什么宫殿都不见踪迹,似乎刚才的所见所闻都是唐宁的错觉。 如果不是脚底还残留着一阵酥麻…… 阴冷的风吹在了唐宁身上,唐宁打了个哆嗦,软手软脚捡起了地上的衣服和鞋子,因为刚才被碰了太久,他的脚碰到鞋子时也受不了地蜷缩起来。 这、这都叫什么事?! 唐宁哆哆嗦嗦捡起了地上的镜子,发现镜子上竟然照出了纪珂的身影! 太好了!找到了! 唐宁激动地想要把这个消息分享给纪爷爷,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周围安静得过分了。 唐宁愣了一下,抱着镜子走动起了,却并未听到身后有那迟缓的脚步声,他一步一步走向纪珂的魂魄,身后始终没有任何声响。 唐宁抱紧了镜子。 属于纪珂的魂魄和这个村庄其他怨气深重的魂魄表现都不太一样。 “纪珂”鬼鬼祟祟躲在一棵树后,好像在透过树枝偷窥着什么。 纪爷爷交代过,千万不能吓到魂魄,万一把对方吓得魂飞魄散,那这魂就怎么也叫不回来了。 于是唐宁轻手轻脚捧着镜子走了上去,他小心翼翼调整镜子的角度,终于看到了“纪珂”偷窥视角的画面—— 那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河流里似乎有人在洗澡,那个人沐浴的动作很像是什么电视剧里为美人量身设计的,比如坐在岸边,先用好看的脚在水中嬉戏。 唐宁不解地旁观着,他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洗澡要用脚去拨水花,而是不理解为什么纪珂的魂魄会对这种东西产生执念。 接下来那个人脱下衣服,用手舀起水,再将水淋在身上。 纪珂魂魄的脖子探得更出去了,大概是鬼探头的程度。 水下忽然涌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波涛,那人也随之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低吟,整个画面明明什么也没有露出,却洋溢着不可描述的气息。 唐宁的表情渐渐尴尬。 然后他看见,那个一直背对着他洗澡的人转过了正脸,露出了一张潮红的面容。 那是唐宁的脸。 唐宁:“......” 发现自己的队友濒死时脑补了自己的春宫图是一种什么体验? 谢邀,起了杀心。 唐宁沉着脸把红线缠在了纪珂的魂魄上,拽着还想继续偷窥的纪珂魂魄,像拽着一条放出门遛弯就不想回家的狗。 纪珂的魂魄转头看向了唐宁,对上唐宁的脸后,一下子失去了挣扎的力道,异常顺从地跟着唐宁走。 唐宁完全开心不起来。 那个最应该开心的人不在了。 唐宁通过红线将纪珂的魂魄带进了纪连韫的房间,目光找到了躺在角落里的纪珂身体,唐宁将缠在他指尖上的红线取下,绑在了纪珂的身体上,这样红线的一头连着纪珂的身体,一头连着纪珂。 在唐宁的注视下,那根红线不断颤抖,不知过了多久,红线落在了纪珂身上,昏迷许久的纪珂缓缓睁开完好的右眼,他看到唐宁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小心纪连韫!” 第63章鬼夫 唐宁没想到纪珂醒来说的话是这个,他下意识看向了棺中的纪连韫,确认对方还在沉睡后,唐宁才转头看向纪珂。 纪珂这个时候也察觉到了所处的环境,他僵硬地看了眼纪连韫,那表情不像是说人坏话被抓包,而是老鼠转头遇到了猫。 纪珂面如土色的转回头,又看到了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林蕴,林蕴脸上有几个沾了土的鞋印,不知道是谁踩的。 纪珂没有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便利签上打下了一行字,再调转给唐宁看: “我看到纪连韫有两个影子!” 唐宁的右眼皮一跳,经历了上个副本,他对影子这种事情有着很难形容的感触。 虽然这个副本的灵异类型和上个副本不同,但任何情况下,一个人有两个影子都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纪连韫说自己经常会失去意识,清醒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唐宁之前能安慰自己这可能是什么精神病,但联想到刚才经历的那场...... 脚趾蜷缩了一下,腿根到现在还在发软。 ——“唐宁,你可知罪?” ——“有夫更嫁,水性杨花。” 那道冷冽男声说的罪行回荡在脑海,唐宁睁大了眼。 难道说,他嫁的不单单是纪连韫,而是一口气嫁了两个人? 两个纪连韫乍一看很相似,但口癖和性格都有很鲜明的差别,一个说话文绉绉,一个和现代人说话方式相差不大,一个性格看起温柔实则强势,另外一个......好像确实是真的挺温柔的? 唐宁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毕竟他看人眼光一向不准。 那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纪连韫? 不...... 唐宁的脑子嗡了一下,忽然明悟了真正的关键—— 他需要区分的是,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让鬼都惧怕的纪连韫! 他结婚的唯一目的就是找一个护身符,如果两个纪连韫都能让鬼畏惧最好不过,可万一有一个不能...... 唐宁伸手捂住额头,努力让自己回想起进入副本所发生的一切。 系统只是说了纪连韫的八字带“魁罡贵人”,系统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纪连韫的八字让他不怕鬼,后面这个说法是林蕴补充上去的。 该死的,唐宁皱起眉,他担心这一次系统又像之前那样,看似指明方向,其实是把他绕进胡同里,就像第一个副本里,那时他非常信任系统,问系统接下来该怎么办,系统说要封印鬼婴需要找人真正有修为的人。 就是这句话,让唐宁对郝老板和守墓人的第一信任值都非常高。 然而这话也确实没错,莫云初确实是有修为的天师。 第二个副本里,系统说不能直视怪物,唐宁也一直没反应过来怪物是他的影子。 两个副本累积下来,第三个副本唐宁除非是精神太过紧绷和系统调侃缓解心情外,他都不太想和系统沟通。 唐宁撇开脑子里关于系统的分析,他绞尽脑汁开始回忆,他记得他在树林里遇到了纸人抬轿,轿内有一个可怕的存在在找人。 再然后他进入了纪家村,见到了病入膏肓的纪连韫,那个时候的纪连韫很温柔,也不像什么古人,懂穴位,会草药,对他很好,帮他按脚。 然后纪珂过来送婚服,这婚服是墓中人的,林蕴也送来了聘礼,聘礼还是墓中人的,他穿了嫁衣拿了聘礼,上了树林里见过的那顶花轿。 拜堂成亲时,来来往往的宾客都踮起脚尖走路,不像什么活人,闹洞房时那帮宾客各个气度非凡,根本不像是这个村子里会有的人物。 而那个时候的“纪连韫”神采奕奕,说话像个古人,对他动手动脚,虽然都有按脚,但一个是真的在按摩,还有一个做的和...和情趣一样。 耳根爬上了红雾,唐宁几乎要回想不下去了,该怎么说呢?那悠悠长长的清冽酒香,汗珠从苍白的胸膛上滚落而下,高挺的鼻梁痴迷地压在他的身下,他踹了那个人一脚,脚踝就被修长的手牢牢桎梏住,那人轻笑了一声,说什么...... ——“好香,真是死在娘子身上我都愿意。” 唐宁实在回忆不下去了,那个恶劣到极致的家伙,只是披了一层看似风度翩翩的温柔外衣,如果当时那个家伙没有突然吐血,唐宁都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你怎么了?”纪珂担忧道。 眼前人伸手捂住额头,好像发烧的人在测试自己的体温,那红晕在雪白的肌肤上晕开,耳尖红到滴血,听到他的询问,眼前人慌张地放下手,黑白分明如稚子的眼睛看向了他,颤抖的睫羽后有水光在晃动。 这样的眼神,让纪珂莫名回想起他第一次自渎时被熟人撞见的场景。 但他当时的模样肯定没有唐宁这么...... 那眸子里的旖思旎想几乎要将旁观者也拖拽着进一个光怪陆离的漩涡,纪珂的口舌发干,身上也热了起来,然而他面前的唐宁却整理好了情绪,干干净净站在他面前,顶着一张什么都不知道的诱人面容,小心翼翼凑到了他耳边,轻声细语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纪珂的心头鼓噪,也许是刚刚唐宁热出了汗,热气氤氲时,他闻到了唐宁身上很浅淡的一层香味,描述不出来那具体是什么味道,比任何的香水都要好闻,就是太淡了。 那一片雪白的肌肤在眼前晃着,纪珂很想凑上去,将脸埋进唐宁的身上用力嗅嗅到底是什么这么香。 “只是我现在太累了。”耳边继续传来唐宁又轻又软的声音。 纪珂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搂住了唐宁的腰。 原本和他凑近的唐宁愣了一下,茫然地睁着眸子和他四目相对。 纪珂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可他完全舍不得松手,“你太累,我就抱一下你。” 唐宁推开了纪珂的怀抱,无措道:“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太累了,我先休息一下,等明天林蕴醒了,我们再一起商议。” 纪珂也回过神来,赶紧松开了手。 “你...你记得守夜。”唐宁小声叮嘱了一句,纪珂连忙点头。 唐宁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转过身,其实在看到纪珂魂魄心心念念的事情前,他对这种拥抱倒也不会很在意。 就是看到那个画面,现在真的感觉很奇怪。 唐宁有些别扭地回过头,又撞上了纪珂怔怔的目光,唐宁尴尬到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只好板着一张脸打开了衣柜,取出了一床被褥后,他将被子放进了棺材里,然后自己也爬了进去。 “你这是?”身后传来了纪珂不解的询问声。 唐宁把被子往纪连韫身上盖了一半,棺材很挤,他只能侧着睡,而半个身子都要压在纪连韫身上。 这样睡绝对不舒服,但唐宁还是倔强地挤在棺材里,并且还理直气壮对前来询问的纪珂回道:“睡觉。” 说完也不管纪珂是什么反应,唐宁自顾自地闭上眼,双手牢牢抱住纪连韫的胳膊,腿也压在了纪连韫的腿上。 冷冰冰的,一动不动的纪连韫。 抱着其实一点也不舒服。 但唐宁还是紧紧抱住了这个人。 快醒来吧,不管是哪个纪连韫,都快一点醒来吧。 他在心里这样祈求道。 那总是紧绷的神经在纪连韫的身边缓缓放松,压抑许久的困意和疲惫拥抱住了唐宁,他陷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纪连韫和他是一对琴瑟和谐的夫妻,对他千依百顺体贴入微,让他不用出去工作,也不用做家务,每天他躺在床上一睁开眼,纪连韫就会把洗漱的水盆和牙刷端到床边,精心帮他擦拭身体,再喂他吃饭,等他吃饱喝足又帮他按摩身体,把他这身皮肉养得越发娇气。 这样的好,梦中的唐宁很是享受,他也想过下床,但纪连韫怎么也不让,说唐宁的脚这么嫩,走路会痛。 他被纪连韫伺候了一整个白天,夜幕降临时唐宁依偎在纪连韫怀里,忍不住问:“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 纪连韫深情道:“娘子在晚上喂饱我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第二个纪连韫从纪连韫身后出现,他笑着道:“上面一张嘴,下面一张嘴,刚刚好。” ...... 唐宁骤然睁开眼,醒来后差点失声尖叫! 因为纪珂正站在棺材前,直勾勾盯着他看,眼神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唐宁害怕地用被子盖住自己,只露出了半张脸,整个身子都牢牢扒在了纪连韫身上。 “你醒了。”纪珂古怪道。 那双眼依旧用一种让人渗得慌的眼神打量着唐宁,正在唐宁想着纪珂怎么越来越变态时,纪珂忽然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唐宁。 唐宁迟疑了一下,紧张地伸出手接过手机。 手机里有一个视频,视频中的人闭着眼,直挺挺坐在棺材里,任由纪珂怎么呼唤也没有反应。 而后,那个人僵硬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闭着眼找到了放在屋子角落里的一个小木盒,那是装了聘礼的木盒。 唐宁看到这里已经头皮发麻了,因为视频里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而他确定自己没有梦游的毛病。 接下来视频中的他做的事情更是让唐宁寒毛竖立—— 他看到自己抱着木盒走出了这件间房子,一步一步朝着远方走去,直到走到了村子里那口井前,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打开木盒,将盒子里的金银财宝全部倒进了井中。 第64章鬼夫 唐宁看到这里整个人都彻底呆住了,好像大冬天被人泼了一盆冰水! 那聘礼纪连韫说过不能用!是要还回去的!而现在视频中的他居然把所有的聘礼都倒在井里! 如果倒在别的地方也没关系,可那口井里有黑头发的鬼啊! 唐宁呆呆傻傻看着视频中的自己僵硬转过身,仍旧是闭着眼,手里拿着空空荡荡的木盒,随意地把木盒往旁边一扔,而后一步一步往回走。 拍视频的纪珂似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捡起了木盒跟上唐宁。 视频中的唐宁迟缓地回到了这个房间,犹如僵尸般躺进棺材,配上同样如死尸般的纪连韫,整个画面格外阴间。 这下唐宁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一睁眼,纪珂会用那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对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有印象吗?”纪珂问。 唐宁摇了摇头,如果不是纪珂拍下视频,他睡醒甚至还会认为有人偷了这些东西。 “你有梦游的毛病吗?”纪珂继续问。 唐宁继续摇头,他这段时间精神压力确实很大,但在进游戏前,他可以确认自己不会梦游,因为他养了猫之后,就在家里装了监控,每天晚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都是他家的猫。 纪珂陷入了沉默。 熹微的晨光从门上的孔洞里照射进来,现在是凌晨六点,天亮了,村庄还是一片死寂,没有鸡鸣,没有人声,纪连韫和林蕴都昏迷在屋子里。 虽然发生了一系列诡异的事情,但他们熬过了这个夜晚。 纪珂拽起林蕴不停摇晃,摇了半天,林蕴终于睁开了眼,他靠在墙上,目光掠过纪珂看向了唐宁。 唐宁穿着宽松不合身的衣服,茫茫然坐在棺材上,身上包裹着大红喜被,雪白的小脸没有任何血色,看着让人很想拥入怀中细细安慰。 “怎么了?”林蕴的声音微哑。 唐宁抬起眼,被子从他的肩头滑落而下,领口被拽大了一点,但衣服的主人却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你们昏迷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 林蕴看向了纪珂,眼神好像在问“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纪珂用同样的目光回看林蕴。 唐宁没有察觉到这两人的眼神交流,他从棺材里起身,和林蕴纪珂二人一起离开了房间,三人站在蒙蒙亮的村庄里轻声交谈。 众人将昨晚他们各自遇到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唐宁本来想把自己的洞房简单提一遍,没想到他刚要含糊过去,林蕴突然严肃道:“说得具体点,现在每一个信息都对我们至关重要——纪连韫在洞房时都对你做了什么?” 唐宁涨红了脸,“这、这没必要提吧。” 纪珂认真道:“我觉得很有必要,也许这和你深夜丢聘礼的异常行为有关。” 两道锐利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唐宁身上,唐宁像一只被人敲破了壳的雏鸟,湿漉漉黏糊糊又茫然无措地面对着陌生的世界。 那长长的睫羽不自然地扑朔着,唐宁低下头,小声道:“我们不小心......亲在了一起。” “亲?怎么亲?是只碰了唇,还是舌头都伸了进去?”林蕴的声音很冷。 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了羞于启齿的字眼:“......只碰了唇。” 纪珂在一旁问:“怎么会只碰了唇?你是不是在隐瞒?” 唐宁连忙摇头,“真的只碰了一下嘴唇,然后他就......” 纪珂和林蕴都在牢牢盯着他。 唐宁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艰难道:“然后他就开始解我的腰带。” 提到这件事,唐宁极轻极轻地埋怨了一下林蕴:“你当时给我系的腰带实在太紧了,他解了好久。” 纪珂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林蕴。 林蕴没有理会纪珂,他继续问:“再然后呢?” 唐宁闭着眼,自暴自弃道:“他...脱了我鞋子,用腰带把我的手和脚绑起来了。” 说到这里,唐宁的手指蜷缩了起来,手腕上还残留着红痕,像是娇艳欲滴的花瓣被指甲掐出水后,留下的一道道印记。 空气中传来的呼吸声微微变得粗重。 “接下来怎么了?”这回是纪珂问。 唐宁已经羞愧到要哭出来了,他实在是不想说下去,“他喊我娘子,让我叫他夫君,还......” 湿意从泛红的眼尾溢了出来,唐宁几乎要把头垂在胸口,纤细雪白的十指绞在一起,那艰涩的声音染上了一点哭腔。 “好了。我知道了。”林蕴打断了唐宁的陈述,“讲讲纪珂昏迷过去后发生的事情吧。” 唐宁如释重负的抬起头,颤抖的眸光在那剔透的眸子里闪现,感激的目光落在了林蕴脸上,全然忘记了最开始是谁逼他一字一句讲这些羞耻的事情。 纪珂冷冷看着林蕴。 这时的唐宁开始努力自然地讲述其他的事情,当他讲到他去叫魂遇到了阎罗时,林蕴出声道:“不可能。” 唐宁不解地看着林蕴。 “你见到的不可能是阎罗。”林蕴斩钉截铁道:“只有S级难度的副本才会出现‘神’,B级副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这种存在出现。” “只有一种可能,你遇到了鬼骗人。” 唐宁愣了一下,回想起昨晚确实格外诡异,哪有阎罗会说出那种罪名又施以那种刑罚的?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正经阎罗。 “鬼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纪珂问。 “那个鬼在离开前说‘日后你要对你的夫君忠贞不渝,不可生出二心’。”林蕴猜测道:“这或许就是它的目的。” “它想让你二选一,当然,肯定是去选它,夫君是你对它的专属称呼,这已经是明示了。”不知为何,在讲到后半句时,林蕴的语气听起来略显得阴阳怪气。 纪珂皱眉道:“费那么大力气造出那样一个幻境,只是为了说这句话?” “难道它大费周章是为了专门去挠唐宁的脚心吗?” 此言一出纪珂也被说服了。 林蕴盯着纪珂,“你说你在纪连韫的身上看到了两个影子,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纪珂坚定道:“我清清楚楚看到两个影子倒映在墙上。” 林蕴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睁眼道:“我认为纪连韫身上的鬼很有可能是我们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个鬼新郎,它和纪连韫都想和唐宁结婚。” 这个观点唐宁和纪珂都认同。 “现在我有三个猜测,一个是纪连韫的八字克鬼,因此那个鬼新郎只能偶尔出现在他的身上,如果是这样,我们就需要帮纪连韫削弱鬼新郎的力量。” “第二个猜测是,纪连韫的八字其实起不了什么作用,真正让众鬼畏惧的是他身上的厉鬼。” “那第三个呢?”唐宁小声问。 “纪连韫和鬼新郎都对厉鬼有威慑作用。”林蕴冷声道。 唐宁由衷希望是第三个猜测,这样不管是哪种状态的纪连韫都能震慑鬼怪了。 “唐宁,你之前说纪连韫昏迷的时候,黑头发的鬼并不怕它。”林蕴说到这里时神情格外凝重。 唐宁点了点头。 “我猜测在他们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时,会对厉鬼失去威慑力,寻常的鬼怪都能趁虚而入,这样的话......”林蕴沉声道:“哪怕他们不争夺身体主权,我们也要帮他们某一方去争夺了。” “如果他们势均力敌,那纪连韫就会长期陷入昏迷。这个婚结和不结又有什么区别?” 唐宁赶紧点头,“那、那我们该帮哪个?该怎么办?” 林蕴低声问:“你可以把你这局拿到的卡牌告诉我吗?” 唐宁迟疑了一下,咬咬牙,凑到了林蕴耳畔小声说了卡牌设定。 【长发公主牌设定1:与你亲密接触能让某些存在获得好处】 【长发公主牌设定2:王子和女巫都想得到你】 林蕴听完后紧紧凝视着唐宁,毫不犹豫道:“关键在你的身上!” “你拿了鬼新郎的聘礼,穿了鬼新郎给的嫁衣,上了鬼新郎的花轿,出现在你面前和你结婚的人就是鬼新郎。” “如果当时你没有收那些东西,和你结婚的应该是纪连韫。” “聘礼。”林蕴喃喃念道:“纪连韫让你把聘礼还回去,说明还回去对鬼新郎不利。” “那么你半夜去井口丢掉聘礼应该是鬼新郎做的,它不想让你把聘礼还回去。” 唐宁跟着林蕴的思路走了一遍觉得很有道理,不过他想起了纪爷爷的话,忍不住道:“可是纪爷爷说,丢掉聘礼才是不想和鬼新郎结婚。”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言语间对那个npc有好感,但你要记住。”林蕴的神情冷漠:“在游戏副本里,信谁也不要信这些npc。” “他们的话可以听一半,绝对不能全信。你说血祭的方法是那个纪爷爷提出来的,能提出这种方法的绝非良善之辈,我甚至怀疑当初所有村民去那位墓中人的墓前跪下来谢罪,效果都要比血祭来的好。” “毕竟按照纪连韫的说辞,他们这个村子是守墓村,他们的先祖是守墓人,村民偷了一次宝藏后,办了次庙会平息了那个存在的怒火。” “你难道认为关键点在办庙会吗?”林蕴平静道:“关键在于他们是当初守墓人的后人。” “我想,哪怕不办庙会,跪在坟前痛哭涕流一通,这帮人也可以取得谅解。” 唐宁听完了林蕴分析,恍然大悟,觉得林蕴说得无比有道理,他赶紧道:“那纪爷爷是在骗我吗?” 侃侃而谈的林蕴沐浴在唐宁崇拜的目光中,他的眼神顿了一下,“如果从恶的角度去分析,那个纪爷爷可能是和鬼新郎达成了某种交易,他借着叫魂的名义把你当成了贡品献给了鬼新郎,而后纪珂就被找到了。” 唐宁睁大了眼,确实,之前怎么找也找不到纪珂在他从幻境里清醒过来的瞬间,就出现在了镜子里。 “所以很有可能是纪爷爷特地编了谎话,让你不敢去捡聘礼。”林蕴沉默了一下,“当然,也不排除我的推测是错的,毕竟推测只是推测,我只能根据现有的信息做出分析——” “或许有人给了我们错误的信息。” 唐宁已经完全听晕了,他茫然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最保险的方法,扔一半,留一半。”林蕴看着还是一脸茫然的唐宁,他翻译了一下,“通俗来说,就是脚踏两条船,如果事态有变化就及时踹掉一条。” 这下唐宁听懂了。 他直接裂开。 第65章鬼夫 脚踏两条船,其中一条还是鬼,一旦翻船恐怕会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唐宁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声问:“我具体要怎么做?” “你养过鱼吗?”林蕴问。 “养过。”唐宁有点茫然,不理解林蕴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回道:“是小金鱼,后来养猫了,鱼就送人了。” 林蕴和唐宁对视了几秒,只从那双澄澈的眼里看到了他自己的面容,干净到不可思议,他听到自己问:“你谈过恋爱吗?” 唐宁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谈过。” “几个?”林蕴问。 唐宁安静了一会儿,莫名感到了脚踏两条船的心境:“......两个。” “端水会吗?同样的事情做两遍,不要太偏向一方。”林蕴看似平静道:“我不确定你和他们的亲密接触会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我建议你如果和其中一个接吻了,另外一个也不要落下。” 唐宁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林蕴挑明道:“昨天鬼新郎亲了你,为了平衡,等纪连韫出现时,你最好亲回去。” 顿了顿,林蕴又道:“做了更进一步的事情也同样如此。” 唐宁彻底呆住了。 “怎么了?”其实林蕴一眼就看出来唐宁和鬼新郎的进展没有到最后,倒不是他有多火眼金睛,而是就唐宁那个体质—— 声音没有哑,路还能自己走,腰也能挺得直直的,漂亮得和一只小天鹅一样,显然没有。 唐宁连忙摇头。 他咬了一下唇,最终还是没有把那个人做的那件......事说出来。 “井里的东西不太方便拿。”林蕴提议道:“我们现在先把珍珠捡回来。” 清晨太阳还没出来,四周都是雾蒙蒙一片,四周的房屋窗门紧闭,枯树上挂着的红灯笼在色调灰暗的村庄里红得突兀。 唐宁经过每幢房屋时,后背都爬着微微的寒意,他在镜子里看到过那番景象,窗口、房檐都挂着一具具青白的尸体,死相凄惨,怨气冲天,理智告诉唐宁不要去看,不要去看,可当后背的肌肉颤栗到极致时,唐宁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房屋被晨风吹过,发出了细碎的呜咽。 唐宁唰得转回头,整个身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紧绷。 他走在纪珂和林蕴中间才有一点安全感,有个东西叫“人气”,指的是活人身上的气息,这种气息就和太阳一样能驱散一些冷意。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唐宁很想和纪珂或者林蕴中的任何一人手拉手一起走,他真的无法在看过昨晚那么恐怖的画面后,依然保持正常的心态走在这个村子里。 只不过纪珂和林蕴都要蹲下来捡珍珠,没时间去照顾他,那散落的珍珠在各个角落,荒废的农田里、废弃的磨盘上、积满落叶的台阶前...... 时间很紧迫,他们必须早点回到唐家村,唐宁不想自己因为恐惧就拖大家的后腿。 他握紧了拳头,试图压制住已经布满了整个身子的虚弱颤栗,唐宁艰难蹲在地上,伸出手摸向了一颗珍珠。 指尖触碰珍珠的刹那,一个趴在地上玩珍珠的鬼童身影忽然浮现,它伸手抠下自己的眼珠子,把珍珠放进眼眶,而后咧嘴笑着将眼珠递给了唐宁。 唐宁脚一软,从半蹲的姿势直接瘫软在地。 “怎么了?”纪珂一直在关注唐宁,他将捡到一把珍珠塞进口袋,对唐宁问道。 唐宁僵硬地抬起头,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纪珂身后排着一个个青白色的鬼童,它们像玩老鹰捉小鸡里的小鸡一样,后面的小手搭在前面的身上,一只手接着一只手,直到落在了纪珂的腿上。 “是不是蹲久了腿有点麻?”纪珂说着自己锤了一下自己的腿,他身后的一个个鬼童转动脑袋,冲唐宁露出了诡异的笑。 唐宁喉咙里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你怎么了?”正弯腰捡珍珠的林蕴也抬头问道。 坐在林蕴肩头的鬼童摇晃着双腿,笑嘻嘻着伸手去够林蕴手中的珍珠,当珍珠被林蕴放进口袋时,上一秒还笑着的鬼童下一秒就铁青着脸,怨毒的目光直直盯着毫无所察的林蕴。 唐宁似乎要无法呼吸了,他的手掌撑着地面,声音不住地颤抖:“别捡了......” 所有的鬼童都齐刷刷转动脑袋,死死盯着唐宁。 唐宁这才意识到,之前林蕴说的方法有多么天真。 纪连韫和鬼新郎之间的斗争,从始至终都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 “都...扔掉......”唐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变调。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所有的鬼童都露出了怨毒的目光,好像唐宁是抢了他们玩具的罪魁祸首。 珍珠稀里哗啦洒了一地,意识到什么的纪珂和林蕴沉默地拉起瘫软在地的唐宁,一左一右架着唐宁往回走。 唐宁的腿软得像面条,恐惧的泪水从眼尾渗了出来,他不想回头去看,可现在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这些。 唐宁颤抖地、僵硬地、迟缓地扭过头,他看到那条长长的小道上,站满了小小的青白色身躯,它们被若有似无的迷雾覆盖,冰冷又怨毒的目光却穿过了晨雾,死死定在了唐宁身上! 唐宁的灵魂在尖叫,他颤抖着转回头,对上了前方鬼童阴森森的面孔。 那回去的路,也被堵死了! 不!千万别过去! 发软的身体突然有了力气,唐宁拽住了还想继续往前走的纪珂和林蕴,他的手需要伸得很靠下,才能碰到这两人的手—— 唐宁愣了一下,看到自己牵着的是两只青色的小手。 左右两边的鬼童正抬起头对他咧嘴笑。 完了。 寒意灌进了唐宁的身躯。 “咳咳,咳咳。”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传来,那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一个人到外面来了?” 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所有鬼童的身影也都消失不见,唐宁呆呆地抬起头,看到一脸病容的纪连韫将手握成拳状,抵在唇上,羸弱地咳嗽了一声。 似乎一阵晨风都能吹倒的纪连韫缓缓走到了唐宁面前,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轻柔地披在了唐宁肩上,“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冻到了?” 唐宁颤抖着抓住了纪连韫的手。 那手是温凉的,常年囚于病榻并没有太过灼热的温度,紧紧握住时能感受到近乎凉薄的暖意。 “手好凉。”纪连韫捧起唐宁的手,轻轻哈一口气,他温声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做什么?” “......捡珍珠。”唐宁气若游丝道。 “你看起来很累。”纪连韫伸手搂住了唐宁,“要不要先回屋休息一下?” 唐宁没骨头一样靠在了纪连韫的肩头,整个人都贴在纪连韫身上,甚至不想去考虑对方那么虚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他的重量。 “不......”他的声音还是轻而颤抖,却透出说不出的执拗,一点水光从睫羽间渗透出来,唐宁将这点湿意蹭在了纪连韫的衣服上,“我要和你一起。” 纪连韫看了唐宁一会儿,又微微咳嗽了一下,“好。” 他们往回走了一段距离,唐宁看到了额头上贴着一张符箓的林蕴,以及身上撒了灰白色粉末的纪珂。 看到纪连韫的出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林蕴和纪珂将身上的道具收下来,众人沉默地在地上捡珍珠,那零零散散洒落一地的珍珠被放进了纪连韫的衣服口袋。 “咳咳。”纪连韫不断咳嗽着,唐宁紧张地去看纪连韫,得到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目光,“你饿不饿?”纪连韫柔声问。 唐宁除了那杯酒,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饿得胃部都麻木了,纪连韫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赶紧点头。 “等会儿我给你熬粥,吃点热的暖暖胃。”纪连韫细心道。 唐宁用力点头,那快要崩溃的心理防线在纪连韫一句句关切的话语中重新建构,吓到惨白的脸也浮现了一点血色,他小声道:“其他的聘礼在井里。” 纪连韫闻言微微颔首,他没有问为什么在井里,只是平静道:“好,我知道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袋放在唐宁嘴边,“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唐宁张嘴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从唇齿弥漫开来,给了发软的身子一点力量。 “还能自己走吗?”纪连韫问。 唐宁赶紧点头。 纪连韫轻声道:“抱歉啊,要是我身体再好一点,就可以背着你走了。” ——“不,你已经非常好了!” 唐宁嘴里含着巧克力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明明白白把这层意思传达给了纪连韫。 纪连韫微微一笑,他牵住唐宁的手,和唐宁一起行走在死寂的村庄里,这一次,唐宁没有感受到那令他颤栗的被注目感。 还是空荡荡的房屋,还是不停摇晃的红灯笼,可是这一切都变得寻常又平淡。 过了一会儿,他们走到了那口井旁。 纪连韫站在井旁看了一下,目光平淡如水,而后他将水桶抛了进去,没过多久,他就打捞出了一堆湿漉漉的珠宝。 这珠宝都是湿的,纪连韫垂眸扫了一下,没有自己去碰,而是让纪珂和林蕴当苦力,他自己则握住了唐宁的手,像是握住了这里最珍贵的宝物。 那双眼睛专注地望着唐宁,他轻声问道:“想吃甜粥,还是咸粥?” 第66章鬼夫 从担惊受怕魂不守舍,到捧着碗喝热粥,还被人关心吃得合不合胃口,只是多了一个纪连韫的区别。 唐宁舀着纪连韫做的银耳莲子粥,从舌尖到胃部都被一股满足充盈,他没想到纪连韫做的粥会这么好喝,如果不是纪连韫只做了一小碗的话,唐宁还想再喝两大碗! 周围的纪珂和林蕴捧着纪连韫给的干粮啃着,因为纪连韫说家里的食物不够了,做出来的粥只够唐宁一个人吃。 “吃慢一点,吃太快对胃不好。”纪连韫看着唐宁快将脸埋进碗里的吃相,神情越发温柔,“等到了你家,我每天都做饭给你吃。” 唐宁激动地点头,点到一半,看着纪连韫憔悴的病容,唐宁又赶紧道:“你多休息,我...我来做饭给你吃!” 他虽然只自己做过方便面和煎蛋,但好歹也看过莫云初做饭,应该不会做得很难吃......吧? “好。”纪连韫望着唐宁的眼里含着一点笑意,他有一双温柔又凉薄的眼睛,看唐宁时的目光总是温柔专注,而那凉薄的余光用来瞥角落里坐着的外人。 偏偏那种偏爱被他做得理所应当,礼貌又风度翩翩,很难让人感觉自己被怠慢了。 唐宁吃好后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一点,“聘礼应该怎么还回去?” “我帮你还,你不用担心。”纪连韫用一方干净的手帕擦拭唐宁的唇角。 唐宁听到纪连韫这句承诺后,瞬间生出安心,虽然纪连韫看起来病怏怏的,但比旁边两个队友要让唐宁有安全感得多。 唐宁觉得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明知道对方是npc,他还是想要去亲近。 他喜欢纪连韫无微不至的照料,喜欢纪连韫对他说话永远轻声细语的声调,喜欢纪连韫温和的神情。 比起那个每次出现都在吓他的鬼新郎,他更偏向纪连韫。 怎么会有人在对待两个人上,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呢? 唐宁看着收拾碗筷的纪连韫,纪连韫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和他一起回唐家村,他带了几套干净的衣物、草药和蜡烛等生活用品,俨然像刚结婚要和妻子回娘家的新婚丈夫。 这些沉重的行李由纪珂背着,林蕴按照纪连韫的指挥在村子里找了一个破旧的四轮车,敞篷的,漆都掉了大半,纪连韫在上面铺了五六层被褥,几乎把家里全部的被子都放上去了,又把两个枕头搭成了简易的坐垫,看起来非常的事多。 急着想要回到唐家村的林蕴和纪珂有点受不了,毕竟他们不知道老家有没有被偷,虽然纪连韫看起来随时会吐血晕过去,但也不至于连车都坐不得,纪珂忍不住道:“表哥,有车的话开过去一个小时就够了。” 纪连韫点头,看向了唐宁,柔声道:“你坐上来试试看。” 众人皆是一愣。 唐宁也愣了一下,他踩在纪连韫放好的小板凳上,被纪连韫扶着上了车,坐在那软软的被褥和枕头上,一点也不难受。 看到唐宁坐着舒服了,纪连韫笑了一下,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瓶子,把瓶子里看不出来是什么草药抹在指尖,然后又小心翼翼涂在了唐宁的太阳穴上,“这样坐车的时候会舒服一点。” 唐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小声道:“谢谢。” 那修长的、染了一点药香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你和我说什么谢?我是你的丈夫。” 车子开动了起来,林蕴负责开车,纪珂守着行李不让那一包行李被颠簸下去,而纪连韫泽低着头,帮唐宁的手做按摩。 这种细腻的肢体接触抚慰的永远不仅是疲惫的躯体,被人珍视的温暖情绪会一同延伸至四处流离的灵魂,唐宁的手虽然不酸不痛,但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他偷偷抬眼去看纪连韫,金色的晨光穿过灰蒙蒙的云层,洒在了纪连韫的睫羽上,将黑色的眸子照成了琥珀色,也就显得越发温柔。 纪连韫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呢? 仅仅是因为他们结过婚了吗? 长发公主牌说,某些存在能通过和他的亲密接触得到好处,纪连韫是卡牌指的某些存在吗?如果是的话,纪连韫是卡牌上的王子还是女巫? 困惑一个接一个涌上心头,唐宁想思考出答案,可眼皮逐渐沉重,他的头一点一点,最终倒在了一个萦绕着药香的怀抱。 纪连韫抱住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唐宁,他宛如一位最体贴不过的丈夫。 纪珂看见纪连韫轻轻拿起了身旁一件外衣,小心翼翼披在了唐宁身上,外衣很大,盖住了唐宁的大半个身子,纪连韫像是畏寒一般也将自己的手伸进了外套里。 纪珂还想再看,一直专注凝望唐宁的纪连韫忽然抬起头,平平淡淡看了他一眼。 平淡疏离,又带着点到为止的警示,好像一位主人隔着窗户居高临下望着徘徊在家门口的外来者。 或许是风吹的缘故,纪珂受伤的左眼莫名一阵刺痛,痛到连带着他完好的右眼也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他捂住右眼,没有再看对面的存在。 当然,就算他现在还是抬头观望,隔着一层外套的遮掩,也看不到那修长的手究竟在做什么。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每一根手指都有着流畅的线条,连带着手背上的筋络也像是精心绘上的装饰。 这是手悄无声息从口袋里取出了一颗珍珠,这是本该由他返回的聘礼。 那散发出荧白微光的珍珠被他捏在指尖,那好看的手指带着这颗珍珠缓缓在外衣内游离,手掌不断向下伸,指尖没入了宽松的裤腰...... 开在山地的四轮车不断颠簸,纪珂捂住双眼,左眼的血液从纱布里溢出,再从他的指缝流了出来,右眼的泪水狼狈地往下滴。 驾驶着四轮车的林蕴全神贯注观察路况,提防着有可能会遇到的潜在危险。 睡梦中的唐宁微微蹙起眉,他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唇角无意识发出了一声软软的呜咽。 抱住他的丈夫神情怜惜极了,那似乎是为了取暖的手从外衣里伸了出来,珍珠已经不见了,略显湿润的指尖抚摸过唐宁蹙起的眉心,温柔至极。 他看起来真的是一位体贴入微的好丈夫。 他这样满意地想。 如果区分一个人仅仅是通过口癖、气息和是否咳嗽,那伪装成另外一个人不是很容易吗? 他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了,“纪连韫”低下头,苍白的唇凑到了唐宁的耳畔,轻到要消散在风中的声音不知有没有传进梦中人的耳朵里,“还回去?” “嗯?” 一点妖异的红光在眼里闪现。 没有人察觉到这一幕。 ...... 唐宁做了一个童话般的梦。 一个奇怪的国度,有一位王子在寻找身娇体弱的公主,那位王子准备了一张窄窄的床,在床上铺了好多层被褥,唐宁爬上了床,他太困了,沾了枕头就想睡觉。 可是讨厌的王子在被褥下放了一颗豌豆。 被硌到睡不着的唐宁委屈地想,没错,就是有一个小小的豌豆。他看过这个童话的故事的,他这就要把打扰他睡觉的豌豆找出来。 可奇怪的是,唐宁翻遍了每一层被褥,都没有找出那颗作怪的豌豆。 唐宁难受得想哭。 不知过了多久,王子出现了,王子取走了豌豆,还笑着说,你看这颗豌豆已经开花了,那湿漉漉的豌豆花盛开在唐宁眼前,唐宁惊讶极了—— 他诧异地睁开眼,对上了纪连韫关切的面容。 “你看起来没睡好。”纪连韫心疼道。 唐宁恍惚地眨了眨眼,湿润的水雾凝聚在眸中,眼尾不知为何晕开了一圈红,身上有些难受,唐宁想他确实没休息好,明明睡了一觉,他反而更累了,累到一根手指头都抬不动,看起来车上确实不适合睡觉。 想到纪连韫抱了他一路,唐宁更担心对方手酸不酸,“你没事吧?” 纪连韫伸出手,垂眸望着修长的手指,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我很好。” 当人肉靠枕怎么会好呢? 唐宁吃力地坐起身上,捧着纪连韫那骨节分明的手,投桃报李道:“我也帮你按一按。” 纪连韫没有拒绝。 唐宁回忆起纪连韫之前的按摩手法,轻轻揉揉捏着纪连韫的手,像小奶猫在努力给主人踩奶,也许并不舒服,但只是让人看一眼,心都要化掉了。 “到了。”林蕴开进了唐家村,开到了灵堂前,白色的花圈摆在房门口,黑色的布带在空中微微摇晃,他们在外面看不清屋内的景象,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黑白相间的色彩。 唐宁在纪连韫的搀扶下走下车,他腿软的厉害,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本来唐宁想要看起来力气大一点的纪珂或者是林蕴扶着他的,毕竟纪连韫也是一个病秧子。 但纪珂和林蕴看起来归心似箭,两个人一下车就直奔灵堂,唐宁只能和纪连韫慢慢走。 前面两个人原本走的很快,跨过门槛时,他们忽然停下了脚步。 唐宁有点不解。 他缓缓走进了灵堂,站在了纪珂和林蕴两人中间,对上了一双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脚。 唐宁僵硬地抬起头,看到了穿着白色丧服的身躯在空中摇晃,像一个白灯笼,而那长长的垂挂而下的舌头就是灯笼上的一抹这血痕。 “余年啊!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一道悲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宁呆呆地转回头,看到脚上系着一根麻绳的王叔冲了进来。 第67章鬼夫 “余年啊!”王叔冲到了吊死的尸体旁,他爬上了尸体下的凳子,伸出手想要把尸体搬下来,可是那绳索系得太紧,紧到都要陷在皮肉里,王叔一个人折腾了半天取不下来,他抱着面部青白死相狰狞的韩余年,冲底下的玩家喊道:“你们这帮人愣着干什么?一起来把他搬下来啊!!!” 他说的声音过于激动,导致他抱住的尸体也跟着音调的颤动而微微摇晃。 韩余年的脖子断得很彻底,似乎里面的骨头断了,只是有外面那层皮的包裹,才让脑袋依旧连接在身体上。 在尸体颤动时,那颗头颅就在微微摇晃,充满了血丝的眼睛似乎还带着生前的最后的恐惧扫过了每一个沉默的玩家。 所有玩家都沉默地站在灵堂中,安静地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几乎是一样的对话,只不过名字变成了他们中死去的玩家。 纪珂、林蕴和唐宁这三个见过王叔另外一面的玩家感受到的诡异和恐惧更深。 唐宁死死盯着王叔脚踝上的麻绳,这根麻绳他当初明明绑上去了,是他绑得太松,所以绳子松散了吗? “你们这帮人是怎么回事?余年怎么说也是你们兄弟!你们就在那边干看着,你们还是人吗?!”王叔又急又悲地谴责道,“那么年轻的一个人啊,怎么也和唐老爷子一样想不开,好端端的就走了?” 在他的叫喊声中,一堆村民陆陆续续涌了进来,他们像农村里最常见的爱看热闹的那部分人,对韩余年的死评头论足,有人念着“这么年轻实在太可惜”、有人说“也不知道有没有老婆,有没有给他们家留后”......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在灵堂里嗡嗡作响,好像苍蝇围绕着腐尸不停转悠。 唐宁听得有些眩晕,他慌张地后退了一小步,身子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咳咳。”病入膏肓的咳嗽声在唐宁背后响起。 所有的窃窃私语在这一刻忽然都消失不见,因为安静得太快,就像忽然有一个无形的玻璃罩盖住了嗡嗡叫的苍蝇。 纪连韫从唐宁的身后走了出来,站在了唐宁身侧,他慢慢地抬起头,向了上吊的韩余年,那憔悴的病容上浮现出一抹忧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死了实在太可惜了。” 说着悲悯的话,那语气还是轻飘飘的,配上没有过多外露情绪的面容,无端显得凉薄。 正在悲痛叫嚷着王叔也安静了下来,站在椅子上静静看着纪连韫。 “你们不去帮忙吗?”纪连韫看向了其他玩家。 被他扫视过的林蕴和纪珂浑身一震,两个人立刻上前帮着王叔取下韩余年的尸体。 纪连韫虚弱地站在唐宁身旁,像局外人看着他们处理遗体,在他的注视下,王叔从始至终都很安静。 那些热心肠的村民们这次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大家沉默又高效地把韩余年的尸体放在木床上,毕竟韩余年没有为自己准备棺材,现在只能往木床上一放,再拿白布一盖将就一下。 只见沉黑的棺材旁边又多了一床木板,白布勾勒出僵硬的人形,短时间内两个人死于同样的死法,又躺在了同样的地方,这样诡异又荒诞的场景却没有一个村民觉得害怕又或者诡异,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大家就像是在走一个既定的程序,木然而熟练。 造成这一切转变的显然是那位病弱的青年。 他平静地站在了唐宁身旁,伸手搂住唐宁的腰,姿态无比亲昵,望着林归景和韩安康这两位玩家时,纪连韫颔首示意,“你们好,我是唐宁的丈夫,我叫纪连韫。” 话音刚落,灵堂桌上忽然传来啪嗒一声,只见被拿黑布缠绕的遗像从桌上倾倒下来,又带倒了棺材前的长明灯,烛火翻倒而下,雪白的蜡烛脱离了满是锈迹的烛台,在地上滚了两圈,灭了。 长明灯是人死之后要放在脚边或棺材边的,在入土前都不能熄灭,寓意长明灯在,希望死人还能复活。 而此刻长明灯灭,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妖风?”有村民小声嘟囔道,他说得很小声,似乎生怕被什么人听见似得,可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说话,又显然是生怕别人听不见。“真是晦气!” 纪连韫没有什么反应,安静站在灵堂里,于是那些压低的声音渐渐放开了,有人嚷嚷道:“你们快去把灯点上啊!” “愣着干什么,快点上就没事了!” 离得最近的林归景被热心肠的村民塞了火柴,林归景环顾四周,尤其是屋外的大太阳,所有队友都在,那位请来的外援npc也在…… 想到这里,林归景不由地再次看向了队友们,见他们微微点头,这才心里有了点底气,他深吸一口气,将掉落在地的遗照和长明灯扶正,接着他又拿起了火柴划了一下,擦出了一点微弱的火焰。 他屏住呼吸,趁着火柴上的火焰熄灭前,他迅速将长明灯的灯芯凑到火柴旁,这一次长明灯成功点燃,林归景松了一口气。 呼出的浊气落在灯芯上,刚点燃没一会儿的火焰忽然再次灭了。 “唉这个小辈真不懂事,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叹气?” “晦气,实在是太晦气了!” “怎么不晦气?自家的屋子又死了个晚辈,还是吊死的!你说说是这事儿给闹得呦!” “啧啧啧,我看啊,这明明是唐老爷子在生气,你说这么疼孙子有什么用?他刚死头一天,亲孙子不守灵,巴巴地跑到外村和人结婚,我要是唐老爷子,我就是死了,也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谁说不是呢!换了我摊上这么个货色我也要去上吊了!” 四周的窃窃私语再次响起,对着唐宁指指点点,哪怕是纪连韫抬头看向那些人,这些村民依然喋喋不休地指责道。 唐宁被说得心慌的厉害,他对上了遗照上那张老人的黑白照,唐贤恒凹陷进入的眼睛略显阴翳,正好和灵堂正中央站着的唐宁对上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听多了村民的议论,唐宁似乎真的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不悦。 林归景拿着火柴盒走到了唐宁面前,低声道:“你来吧。” 之前唐宁就曾把怎么也不肯闭上眼合上嘴的唐贤恒遗容整理好过,这一次点火柴恐怕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 唐宁接过了火柴盒,一步一步走向长明灯,那遗照上的唐贤恒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在隔着玻璃“看”唐宁。 唐宁略显慌张地垂下眼,努力忽视灵桌上的遗照,他第一次擦火柴时没擦好,一点火花都没擦出来,第二次唐宁快速地斜斜一擦,“呲~” 微弱的橙红色火光亮起,唐宁赶紧将这根火柴凑到蜡烛旁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移动的速度太快,那火焰一下子就灭了。 唐宁拿起了第三根火柴,这一次他吸取了经验教训,将长明灯的灯芯移到了火柴旁,可在两者相互接触前,那微弱的火焰又突然熄灭了。 屋子里并没有风。 也许是火柴质量不好。 唐宁拿起第四根火柴准备继续点火时,忽然感觉背后有点凉,唐宁的鸡皮疙瘩爬上后颈,他怔愣地抬起头,看见四周的人都有些惊恐地望着他,更确切地说,是在望着他身后。 正对着唐贤恒棺材的唐宁呆了一下,他记得自己身后并没有什么东西,不对...... 刚刚新加了一个东西。 拿着火柴的手微微颤抖。唐宁头皮发麻地转过身,看到他身后的木床上,韩余年脸上盖着的白布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下来。 也许是没了脖子上骨头的固定,那原本放正的头颅不知何时软绵绵地侧向了韩安康,他的嘴巴和之前的唐贤恒一样大大地张开,如果真的有风,那就只能是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火柴差点要从唐宁的手中掉落,唐宁唰得后退了一步,心脏似乎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唉,谁去把他的嘴合上?”“你们都姓韩,你和他的关系更亲一点吧?”有村民冲韩安康念道:“快去和你的兄弟说说话,让他把嘴闭上哟。” 此刻的韩安康遇到了和之前唐宁一样的状况,没有人可以替代他,他虽然脸色难看但也没有推辞,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韩余年的尸体前,伸手帮这位队友整理仪容。 有韩安康挡在唐宁和韩余年之间,唐宁后背发麻的感觉稍稍好了一点,他重新拿着火柴去点灯,可这一次火柴怎么也擦不出火。 如果在现实中遇到了这种事情,唐宁只会想着自己买了一盒劣质火柴,可关键在于,他现在身处灵异副本。 十四寸的黑白遗照就在他的身旁,那个长相阴沉的老人直勾勾盯着他,周围还传来嗡嗡嗡的交流声,什么“不肖子孙”,什么“不该结婚”...... 唐宁僵硬地捏着火柴,颈侧的肌肉不自觉紧绷,在他艰难地取出新的火柴,准备再次擦火时,一只修长的手取走了唐宁的火柴盒和火柴。 纪连韫站在了唐宁面前,他垂眸将火柴轻轻一擦,火焰唰得冒了出来。 他将火柴放在灯芯旁,那火焰一瞬间大涨,火舌在空中扭曲,碰到了遗照上的黑布,滋啦滋啦着直接将整个供桌都给烧了! 火苗窜起来的众人一阵恍惚,直到快燎到照片时才有人惊呼了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 “作孽啊!” 第68章鬼夫 熊熊燃烧的烈火从黑白遗照跳跃到写了“奠”字的黑帘子,火浪张牙舞爪吞噬着灵桌上的一切,烟雾在刹那间弥漫,有人高喊着“救火”,有人将衣服脱下拍打火焰......整个灵堂一片混乱。 纪连韫被浓烟呛到咳嗽,他搂住唐宁的肩,带着唐宁朝外走。 唐宁已经被这意想不到的变化惊到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下意识回头看向那火光四溢的地方,冰冷冷的遗照被火焰吞噬,遗像中的照片烧了一角,老人阴鸷的目光还在盯着唐宁。 不知道是不是唐宁的错觉,透过摇曳的火光中,那看到的遗照也随着火光的扭曲发生了些微的改变,阴森森的视线从正对着唐宁变成了稍稍倾斜,落在了纪连韫的身上。 两侧的白色花圈轰然倒塌在地,纯白无暇的花瓣散落一地,被无数人践踏。 唐宁曾经听人说过,灵堂着火意味着老人怨气冲天,这次着火是巧合还是怎么一回事? 一阵咳嗽声将唐宁的思绪拉到了身旁人的身上,纪连韫似乎被浓烟呛得厉害,虚弱地咳嗽,唐宁担心纪连韫的这口气喘不上来,他连忙伸手去拍打纪连韫的后背,纪连韫一只手捂住口鼻,一只手按住胸口,他咳了好一会儿,腰都弯了下去,才止住了这来势汹汹的咳嗽。 “对不起。”纪连韫的声音沙哑,充满歉意地看向唐宁:“我把爷爷的灵堂搞砸了。” 唐宁的一个头比两个大,但面对这样的纪连韫,他只能说:“这是一个意外,你也不是有意的。” 当时确实是莫名其妙火就蹿了上去,邪门的狠。 纪连韫听到唐宁的话神情更加自责了,他捂住胸口,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似乎心脏被强烈的自责情绪折磨。 唐宁本来还想去灵堂看看火势,可纪连韫这番模样让他顾不上灵堂的情况,“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纪连韫苍白着脸摇摇头,他断断续续道:“我...没事,你去灭火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每一个字似乎都压抑着极大的痛苦,那眉头紧拧,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唐宁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我扶你去屋里休息一下!” 纪连韫朝别处走,轻声道:“我自己可以的。”说着他踉跄了一下,如果不是唐宁眼疾手快扶住,纪连韫就要摔倒了。 唐宁将纪连韫的手臂搭在他的脖子上,伸手扶住纪连韫的腰,艰难地带着纪连韫往隔壁屋走。 纪连韫的脚步虚浮,没什么力气,走一步还要低低咳嗽一声,唐宁更加小心地搀扶着纪连韫,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去看灵堂,丝丝缕缕的黑烟从中飘了出来,来来往往的人在门口穿梭,唐宁的心口莫名压抑,他好像见证了一场祸事的开端,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愈演愈烈,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 为什么他一直点不上长明灯? 脑海中模模糊糊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唐宁记得第一天那位老人的眼睛和嘴巴怎么也合不上,他说了会完成老人的遗愿后,对方奇迹般合上了眼。 一开始游戏介绍背景时也说了,让孙子和纪连韫结婚是唐贤恒的心愿,按理来说,他现在和纪连韫结婚了,唐贤恒的怨气应该淡下去才对,难道说...... 唐宁看着纪连韫苍白的侧脸,对方看上去摇摇欲坠,虚弱异常。 ——难道他不应该和纪连韫结婚,而是要和鬼新郎结婚? 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是纪连韫开口介绍他是他的丈夫时,遗照跌落打翻了长明灯。 唐宁再次看向了纪连韫,纪连韫虚弱地躺在床上,不适地闭着眼,唐宁有过这种体验,他在身体极度不适的情况下什么话也不想说,不想耗费精力和人交谈,想必纪连韫也是差不多的感觉。 唐宁安静地在床沿坐下,他取出了手机,这次手机有信号,只是电量已经很低了。 玩家们在群里交流信息。 林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韩余年会死于上吊?那个王叔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灵堂的?” 韩安康:“昨晚我们三个在灵堂守灵,一晚上都没有人休息,上午大家都累了,韩余年说他先守灵,让我们回屋休息,等我们休息好了再去和他接替,没想到我睡了一觉,再回到灵堂就看到他上吊自杀了,那个王叔也是在之后出现的。” 林安康:“你们怎么拖到今天才回来?那个带来的npc居然还一把火把灵堂烧了!” 林安康:“虽然火及时灭掉了,可灵堂里好多东西都烧没了,遗照只剩下一半,那长明灯断成两半,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现在心里很不安,这些东西毁掉了会不会对我们今晚的守灵产生影响?” 纪珂:“纪连韫现在是什么情况@唐宁” 唐宁看向纪连韫,对方还是蹙着眉头,时不时轻声咳嗽。 唐宁:“他现在状态不太好,我担心他会晕倒。” 林蕴:“之前说的端水方案你试过了吗?” 唐宁:“还没。” 林蕴:“你现在试试看,看看对他的病情有没有改善作用,他现在不能晕过去,鬼怪白天也会杀人,灵堂又出现了这种变故,死去的韩余年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伥鬼......” 握住手机的手指稍稍用力,唐宁看向了纪连韫,他看着对方惨白的脸,那是许久不见天日,终日囚于屋内的肤色,眼下和唇瓣都微微发青,他知道纪连韫的身体一直不好,可即使是现在这样,唐宁坐在纪连韫的身边依旧有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其实他没有去灵堂灭火不是因为纪连韫虚弱到需要他照顾...... 而是他需要纪连韫。 他需要纪连韫。 哪怕听到这个人的咳嗽声他都会觉得心安。 密闭的屋子里,弥漫着一点灰尘,唐宁小心翼翼低下头,穿过了尘埃和潮湿的空气,凑到了纪连韫的脸边。 纪连韫的睫毛和小扇子一样,鼻梁很高,嘴唇很好看,好看到哪怕泛着一点青色,也不会让人心生厌恶。 唐宁的胆子很小,他胆子小到只敢去接触那些看起来很温柔的人,纪连韫是温柔的,这种温柔不只是言行,更来源于他的体弱多病,那总是咳嗽的、虚弱的纪连韫,好像没有什么棱角,好像永远也不会伤害到他的纪连韫。 淡淡的药香从纪连韫的身上散发出来,悠悠长长。 唐宁闭着眼,亲了纪连韫一下。 就像病入膏肓的人在尝他唯一的药。 一双修长的手搂住了唐宁想要后退的腰,唐宁睁开眼,对上了纪连韫漆黑如墨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什么痛苦,一片清明。 唐宁心尖一颤,宛如做坏事的小孩被抓包。 颜色寡淡的薄唇凑了上来,纪连韫加深了这个吻。 他一点也不像病弱的人,那温温凉凉的手拦住了唐宁所有后退的去路,孱弱的身躯像是忽然有了力气,转而将气息不稳的唐宁推倒在了被褥上。 唐宁想要逃避,但又想起了林蕴说的端水原则,那晚鬼新郎亲了他,他不应该厚此薄彼。 只是亲一下...... 想到这里,唐宁闭着眼任由纪连韫亲着,纪连韫的身躯完完全全将他笼罩住了,那浅淡的药香裹挟住他,让唐宁想到了雨后山林里湿润的草药气息。 那酥麻的感觉像电流般在口中蔓延,唐宁的肩头忍不住震颤,瘫软在床上的腿也跟着屈起,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哭了,并不是难过,也不是开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那双手主动勾住了纪连韫的脖子,像溺水之人抱着浮木。 吻我吧。 做我灵魂的主宰。 支配我,保护我,不要丢下我。 泪水顺着眼尾不断流下,唐宁的心口泛起连绵的痛意,那么沉闷,闷到他喘不过气,他死死抱住了纪连韫,好像有什么力量飞速从他体内流失,世界陷入了混沌的漩涡,略显粗粝的手掌握在了他的脖颈,带着难以遮掩的部分欲望,只露了个头角,不至于让唐宁过分害怕。 纤细的手指在宽阔的后背上抓出一点痕迹,唐宁哭得浑身都在颤抖,纪连韫停下了这个吻,俯身凝视着哭泣的唐宁,唐宁哭的时候闭着眼,蹙起眉,鼻尖到下巴都是红的,模样凄惨又可爱。 他伸手将唐宁眼里流下的眼泪往嘴边送,薄唇包裹住指尖,那漆黑的眸子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脸上的神情是一股说不出的邪恶。 但在唐宁睁眼的那一刻,“纪连韫”又重新成了纪连韫,那么温和的、纯情的、礼貌的说:“对不起,刚刚我没忍住。” 唐宁努力止住泪,想要从床上起身,他整个身子在这次接吻后都失去了力气,手软脚软,再加上纪连韫压在了他的身上,唐宁只艰难起来了一点就又摔回在床上,他望着充满愧疚的纪连韫,忍不住道:“是我——是我主动亲了你。” 纪连韫低下头,与唐宁鼻尖对着鼻尖,他柔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偷亲我?” 那声音是轻柔的,眼神是温柔的,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唐宁晕晕乎乎道:“我......” 纪连韫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答案,看到唐宁怎么也说不下去后,他又循循善诱道:“你喜欢我?” 唐宁没有否认。 他确实对纪连韫抱有好感。 纪连韫捧起唐宁的脸,手指温柔按在唐宁的颧骨上,他继续温和道:“那你是喜欢清醒时的我——” “还是犯病时的我?” 第69章鬼夫 唐宁微微睁大眼睛,望着面前这张异常憔悴苍白却难掩温柔的脸,对方即使问这种问题,也没有多少逼问的味道,似乎对任何答案都能全盘接受。 “我......我喜欢现在的你。”唐宁根本挪不开和纪连韫对视的目光,那双眼睛可真是深邃,好像能把他藏在内心角落的全部秘密都拖拽出来。 “那你喜欢犯病时的我吗?”纪连韫凑得更近了一点,黑色的眼眸像一片神秘的夜色,溶解了唐宁的思绪和防备。 “不喜欢。”唐宁被自己的坦诚吓了一跳,他其实没有想对纪连韫说那个人的坏话,在背后说另外一个人坏话总是不好的。 可纪连韫还是那么温柔又鼓励地望着他,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为什么不喜欢呢?” 在这样包容的目光下,唐宁情不自禁说了下去:“他很坏,很虚伪,很吓人,没有你温柔——” “纪连韫”用格外温柔的眼神凝视着唐宁,什么温柔到能滴出水啊,什么温柔刀最为致命......大概就是这样的眼神了。 可唐宁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说不出下去,一股颤栗感从他的灵魂里瑟瑟出了出来,好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寂静的室内,无人出声。 “纪连韫”用手指怜惜地抚摸了一下唐宁的眼眶,指尖摸过长长的下睫羽,似乎要碰得更上面一点,摸到剔透又脆弱的眼珠,唐宁情不自禁眨了一下眼,呼吸都屏住了。 他看着面前的青年勾起唇角,一字一句,温柔平静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那在空气中四处游走飘逸的隐秘情绪,像一支擅长移动的军队,每一个人都用带着利刃的靴子从唐宁的心门踩踏而过,整齐划一,干脆利落,只有他心如擂鼓,溃不成军—— 听说心动的时候,心会跳得格外快,这难道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唐宁吞咽了一口口水,他抖着嗓子小声问:“你...你饿了吗?我下面给你吃。” 那双翻涌着黑色的眸子越发深邃,像高高的夜空,猩红的舌尖舔舐过苍白的唇瓣,“纪连韫”不知想到了什么,弯了弯眼睛,“好呀。” 四周凝固的空气好像也随之流淌了,就像危机结束那般给了唐宁逃出生天的感觉,唐宁用力喘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灌入口鼻。 难怪他刚刚觉得那么压抑,原来是光顾着看纪连韫,完全忘记了呼吸。 唐宁手软脚软地推开纪连韫,在纪连韫期待的目光中,唐宁不好意思道:“我没做过面条,但是我看到屋子里有泡面——” 半晌,纪连韫直直地看着他。 “你放心,我之前查过怎么把泡面泡得很好吃!”唐宁自信道,这个他是真的查过。 “你现在人好点了吗?”唐宁不敢一个人去厨房,他小声道:“我们一起去做饭吧。” 纪连韫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缓缓站了起来,只是一个简单起身的动作都看起来很沉重的样子。 唐宁赶紧扶着纪连韫,保证道:“你放心,我全程都自己做,你只需要看着我就行了。” 纪连韫嗯了一声。 一个简单的“嗯”都好像格外疲惫。 唐宁也知道给新婚丈夫下厨的第一顿饭是泡面不太好,但是他担心自己真的做翻车了,那还不如泡面好吃,想到这里,唐宁小心翼翼冲纪连韫讨好一笑,他凑到纪连韫耳边保证道:“我下次,一定努力给你做好吃的。” “......嗯。” 得到了纪连韫的回应,唐宁一下子心理开解完毕,也没有那么心虚了,开开心心拉着纪连韫去厨房。 期间因为挑不来水,用不来灶台,生不来火...... 他都站在一旁看纪连韫忙活。 最后自己撕开包装袋,将面饼和调料包扔了进去,完成这次的泡面。 泡面的香气蔓延开来,唐宁闻到香味就食指大动,他快速吃了三大口,幸福感让他心情大好,然而等没那么饿了,再吃了两口又觉得有点恶心。 主要是这具身体的胃也连带着娇气,特别是早上才吃过纪连韫做的粥,两者对比之下就产生了差距。 望着慢条斯理吃泡面的纪连韫,唐宁有点苦恼地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泡面。 “晚上我来做饭吧。”纪连韫忽然道。 唐宁唰得抬起头,对贤夫良夫模样的纪连韫开心道:“好!” 吃饱喝足,唐宁和纪连韫前往灵堂,灵堂已经被重新收拾了一遍,只不过火烧的痕迹不能完全处理干净,此刻韩安康正皱眉四处查看。 昨晚三个玩家都在灵堂守灵,虽然昨晚在灵堂没有遇到鬼怪袭击,但大家当时都神经紧绷,因为他们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灵堂外飘荡,偶尔发出藏在夜色里的细微声响,很轻微的,却又让人头皮发麻,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密谋着不好的事情。 这也是到了上午他们就撑不住要去休息的原因,昨晚的精神内耗太过严重,没有人敢放松警惕,到了白天才打算稍加休息,结果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韩安康心有余悸看了一眼躺在木床上披着白布的韩余年,韩余年的体质在他们三人中是最好的,上午他和林归景都撑不住要回屋休息时,韩余年还神采奕奕。 可当再次见到这个队友时,却是对方上吊的尸体,那双眼还定格在惊愕恐惧的瞬间,似乎见到了极为可怕的事物,大白天看到都让人起了一身冷汗。 这次是韩余年,那下一个面对那个东西的人又是谁? 韩安康的内心平静不下来,昨晚他们在灵堂没什么事情,那么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鬼怪在观望,还有一种是灵堂有什么东西让鬼怪畏惧。 如果是后一种,那灵堂的那个东西就是他们在这个副本存活的关键之一,只是灵堂的东西太多,很难区分那个关键是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原封不动,今晚也复刻第一晚的场景。 然而现在...... 韩安康看着灵桌上烧了一半的遗像,本来他想换一张,却不想只有这一张照片。 不仅是遗照,此刻灵桌上摆着两炷香,这上面本该插着三炷,在守灵时象征的含义是敬天、敬地、敬人。 昨晚香炉燃了一晚香也没烧太多,然而今天这次灵堂失火,有一根香直接烧没了。 韩安康本想重新找香插上,然而村子里竟然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上的香,就像那遗照一样只有一份。 这让他觉得很是不安。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韩安康回过头,看到了披麻戴孝的唐宁,纪连韫作为他的丈夫也是相同的装扮。 那个不小心一把火烧着了灵堂的npc看起来格外病弱,走路都要唐宁搀扶,穿着一身白色后,身上羸弱又清雅的气质越发凸显,让韩安康不自觉联想到了魏晋名士。 他下意识去看棺材旁的长明灯,长明灯上的烛光明灭不定,好像有什么微风在不断吹拂,在韩安康紧张的注视下,那烛火终究还是稳定了下来。 灵堂里摆着几个用于跪坐的蒲团,唐宁先找了一个蒲团跪了下来,纪连韫看着守灵的唐宁,也平静地跟着唐宁一起跪在棺材前。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韩安康勉强把提起的心放下,他也跪在灵堂,看着那烧了一半的遗像,苍白的烟雾缭绕,将那张属于唐贤恒的遗像勾勒出或虚或实的不定感。 浓烈的香味涌到了韩安康鼻尖,香得冲鼻,韩安康愣了一下,视线从遗像落在那一旁的香炉上,然后他惊悚的发现—— 那插在香炉里的两根香忽然极速燃烧,缥缈烟雾升腾而起,半截香身在顷刻间化为了焦黑粉末! “不好!” 韩安康急声道! 众人都不解地看了过来,韩安康惊恐地看向纪连韫,一种说不出的直觉告诉他,这香诡异燃烧的速度和这个npc有关,他连忙道:“纪连韫!你快起来!” 纪连韫平静地跪在蒲团上,分明是跪着的姿态,那被丝丝缕缕烟雾缭绕的苍白面容却让人联想起了......在庙宇中接受香火供奉的神灵。 他的眼神很淡,好似疲惫地微阖,带着一点世间万物都看不进眼底的怠慢,连望着惊惧的韩安康也还是那平淡如水的目光,连动动眼皮子都不愿意,更别提听韩安康的话站起来了。 香还在极速燃烧,看样子很快就要烧到底,韩安康顶着满头大汗冲一旁茫然的唐宁喊道:“你让你丈夫起来!!!” 唐宁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见到韩安康这幅模样,他赶紧伸手推了推纪连韫,“你快起来。” 纪连韫闻言顺从地起身,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急速燃烧的香才堪堪停了下来,那两根香都只剩下可怜的一小截。 韩安康瞪大眼睛看了看香,又转头看向纪连韫。 他无端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个故事,据说有位神明转世却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跑到像土地庙和其他人一样上香,结果那土地像直接摔了下来,根本受不住对方的一炷香。 心中一股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这香才是灵堂里保护他们的关键,昨晚一晚上,他们三个人都安然无恙,香只少了半截,今天纪连韫进了灵堂两次,差点就烧没了两根香,简直比昨晚藏在暗处的鬼怪还要可怕! 想到这里,韩安康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终于落了下来—— 不能让纪连韫进灵堂!!! 第70章鬼夫 韩安康知道自己的话对这个npc没什么作用,他对唐宁道:“你丈夫身体看起来很差,不适合守灵,你让他回屋休息吧。” 唐宁不理解韩安康的用意是什么,纪连韫是他好不容易找来的护身符,守灵这么危险的事情不是要纪连韫在身边才好吗? 看着冷汗直冒的韩安康,还有对方眼中藏不住的惊惧,似乎他身边站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唐宁迟疑了一下,对一旁的纪连韫道:“要不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别的不说,纪连韫的身体确实很差劲,守灵要一直跪在这里,唐宁担心纪连韫跪了一下午后就没有力气再跪一个晚上了。 比如现在的大白天,唐宁觉得还是晚上更需要纪连韫一些。 纪连韫握住唐宁的手,那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唐宁,他低声道:“可我想要陪着你。” 那声音被压得很低,充满了磁性,唐宁的耳朵一阵酥麻,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其他玩家,韩安康拼命冲他使眼色,林蕴也注意到了香的异常,站在韩安康身后对他点头,大家的脸色都很不对劲,迟钝如唐宁也意识到了什么。 于是唐宁转回头看着纪连韫,努力斟酌词句,软软道:“你身体不好,我很担心你,你陪着我,我会更不安心的。” 嘴上说着劝纪连韫走的话,手却忍不住握紧了纪连韫。 “我想和你在一起。”纪连韫将额头贴在了唐宁的额头上,那深邃的眼眸越来越近,眼里只装得下唐宁一人,高挺的鼻梁蹭了一下唐宁的鼻尖,他柔声道:“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唐宁差点就想说好了。 怎么、怎么纪连韫还能变成这种模样的温柔? 好像他养的小猫,会黏糊糊冲他撒娇,不对,哪里有这么大只的小猫—— 简直就是一只纯白色的大猫,收起爪子,轻轻蹭了蹭他,也只肯蹭他一个人。 唐宁有点不太好意思偏开头,避开了纪连韫的亲近,毕竟这里是灵堂,周围的队友都在看着,他看到周围玩家的眼神都开始不对劲了,尤其是韩安康,用一种很奇怪的敬畏的眼神望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 唐宁的脸是避开了,手还被纪连韫握着,唐宁低着头,不去看纪连韫的眼睛,只打量对方的手指,每根都很好看,“我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的。” 他小声说着假话:“不差这一时半会。” 其实他知道,如果他能成功通关这个副本,那接下来的六天就是他和纪连韫相处的最后时光了。 想到这里,唐宁也忍不住握住了纪连韫的手。 “是啊。”头顶传来了纪连韫轻飘飘的声音,“我们以后会永远在一起的。” 永远一词被他咬得有点重。 于是这个词似乎也被赋予了沉甸甸的重量,像是两座苍白的墓碑,生死同衾,永永久久。 微风吹过写着“奠”字的黑布,挂满的白纱轻轻晃荡,燃了半截的遗照上,神情阴鸷的老人盯着眼前这对恩爱眷侣。 唐宁无端有些慌乱,他抽出了手,抬起眼,对上了纪连韫温柔平和的目光,岁月静好,深情款款,不过如此。 纪连韫在唐宁的劝说下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在抬脚跨出灵堂时,他回头看了韩安康一眼。 温和、有礼,甚至带着一点笑意。 被注视的韩安康却如坠冰窟,直到纪连韫走出他的视线范围外,韩安康才从呆滞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伸手擦了一下额头,满手都是汗。 “你刚刚为什么让我喊纪连韫走呀?”唐宁看韩安康汗出的厉害,他又好心地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韩安康。 韩安康没有接过纸。 他甚至后退了一步,不敢靠近唐宁。 活过这么多副本,韩安康靠的是他趋利避害的直觉,他能看到那个npc很在意唐宁,不是普通的在意,直觉告诉他不要和唐宁太过亲密,以免招致灾祸。 有些时候过分的美丽在副本是一种另类的危险。 唐宁有点茫然地收回纸巾,四周其他玩家围了过来,韩安康压低声音飞快说了自己的发现后,大家一致看向了香炉里的两根香。 那香只剩下了最后一截,最多还能再撑一个晚上。 “先把香灭了。”林蕴冷静道:“如果香是关键道具,我们要把它留在最危险的晚上用。” 大家没有异议,暂时吹灭了香后,他们讨论起了纪连韫。 “纪连韫确实对鬼怪有威慑作用,这点我可以作证,他在纪家村吓退过很多鬼怪。”林蕴继续道:“不过他身上的问题我也和你们说过,他会时常被厉鬼附身,和厉鬼争夺身体控制权时会让其他鬼趁虚而入。” “这点我能看出来,那个叫王叔的怪明显怕他。”韩安康皱眉道:“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是人,还是被鬼附身的状态?” “目前最能区分他两种状态的只有唐宁。”林蕴道。 所有人都朝唐宁看了过来,唐宁压力一下子剧增,他紧张道:“他是鬼的时候喜欢叫我娘子——” “口癖可以改。” 韩安康看着唐宁的眼睛,说出了让唐宁头皮发麻的话,“他附身在纪连韫身上和你结婚时,一直没有向你主动透露他的真实身份,林蕴和我说过你们当时新婚夜的细节,你喊他纪连韫,他让你叫他夫君,这其实说明他不喜欢被你当成纪连韫。” “可尽管不喜欢,他也没有把他的真名告诉你,这意味着他一开始不想让你认出他不是真的纪连韫。” “你说,他连让你稀里糊涂结冥婚这种事情都办得到,又为什么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难道改口一个称谓会很难吗?” 唐宁睁大了眼睛。 “除了称呼外还有别的吗?”韩安康眉头紧锁道。 “他是人的时候更君子、更温柔一些,身体很差,做饭很好吃......”唐宁绞尽脑汁回忆纪连韫和鬼新郎的差别,但是他说了一堆,韩安康似乎都不是很满意。 “你觉得他现在是真正的纪连韫,还是被鬼附身的纪连韫?”韩安康神情凝重道。 唐宁刚想说是真正的纪连韫,可在韩安康这样的目光中,他反而又开始不确定起来,毕竟他知道自己看人一向不准。 他或许可以分辨出相处多年的好友,却无法对刚认识半天的纪连韫了若指掌。 “......我也不清楚,抱歉。”唐宁沮丧道。 “现在先不要让纪连韫靠近灵堂,我想今晚验证一下这香究竟是不是驱鬼的道具,如果鬼来了香烧的快,那十有八九你现在面对的纪连韫是鬼新郎。”韩安康沉声道。 “要是这样的话......”林蕴的脸色无比糟糕:“水就没有办法端平了。” 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唐宁更是想到了刚才纪连韫问他的问题,假如现在的纪连韫是鬼新郎的话,那他岂不是当着别人的话说对方的坏话了? 大家心思各异,最后纷纷跪在了灵堂里守灵,守灵这件事玩家们讨论过,这个村子里的习俗是最少守灵三天,如果连三天都没到就直接出殡,这在村子里是不孝的行为,如果在现实中做一些不孝的事情最多被大家在背后戳脊梁骨,可在这个副本里,可能会有真的鬼怪出来教不肖子孙如何做人—— 就比如唐宁在守孝期和纪连韫结婚,直接遇到了一堆鬼童的攻击。 因此玩家讨论过后,准备先守灵三天再考虑出殡,韩安康还说要是今晚验证了那三根香真的是关键道具,那就正好对应了守灵三天这个规矩。 如果香没有被毁坏而是正常燃尽,第四天就算他们不想出殡,鬼怪也会闯入灵堂向他们发起出殡的信号。 唐宁回忆了一遍大家交流分析的过程,就像学渣看到了学霸们在一起头脑风暴合力解题,他也想出一份力,然而脑子刚跟上对方上一秒的思路,下一秒大家转了个弯他又整个人直接懵圈了。 能玩到B级本的每一个玩家都好聪明啊…… 唐宁跪在棺材前,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 其实他从很早之前就接受了自己并不聪明的事实,小学念书的时候,他用功读书,考试也能和其他小朋友一样考到九十多分。 高中的时候,他依旧可以考九十多分,在满分是一百五的卷子里...... 进了娱乐圈,唐宁发现自己的文化成绩在其他人中还算不错,但很快他又发现别人的情商比他高那么多,梁姐带他去饭局,每个人说的话都很好听,一个眼神好像就有无数种意思,他只能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大家谈笑风生,想要融入,却怎么也接不上话。 不,应该说,其实他不想融入。 他只想呆在自己和猫的小世界里,他比猫聪明,但是每天猫猫都比他要开心。 他第一次决定养猫的时候,是他为自己太差的演技感到沮丧,便一个人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散步,他走啊走,走到了一家宠物店,隔着玻璃看到了一只无忧无虑的幼猫。 他蹲下来,望着那只快乐的小猫,轻声问:“小猫,你为什么会这样开心呀?” 那只小猫歪着头冲他喵了一声。 于是玻璃窗上出现了唐宁傻笑的脸,他在心里对那只小猫说—— 你就叫开心吧。 你要代替我,天天开心。 唐宁低着头,安静地跪在压抑凄冷的灵堂里,就像一只渴望被人接走的小猫。 “小宁。”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唐宁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到纪连韫站在灵堂口,笑着道:“我做了晚饭。” 第71章鬼夫 整个灵堂内,除了唐宁之外的所有玩家都如临大敌,唯独唐宁望着不远处温柔浅笑的纪连韫出了神。 小宁。 那温柔的语气缱绻叫着这个称呼时,让他一瞬间想到了......莫云初。 纪连韫含笑着往前走,他的脚要跨过门槛时,所有玩家都齐刷刷转头看向了唐宁,用眼神示意唐宁快去阻止纪连韫。 香就只剩下那么一小截,要留着抵御鬼怪,经不起纪连韫再来一趟了。 唐宁连忙站了起来,他跪得太久,突然起身的那一刻两眼发黑,上半身都是虚的,靠感觉走了两步,眼前的黑点才缓缓散去,纪连韫伸手扶住了他,所有的玩家都在紧张地看香有没有加速燃烧,只有纪连韫担忧地观察他的状态。 “是不是头晕?”纪连韫心疼道:“你身体不好,又跪了这么久,不可以一下子太快起身。” 香并没有加速燃烧。 但这不并意味着纪连韫就是真正的纪连韫。 因为在纪连韫没有点灯、下跪前,香也是很正常地燃烧着。 “我没事。” 唐宁分不清眼前的纪连韫究竟是谁,他只能看到那摇曳的烛光倒映在深邃的眼眸里,平添了温暖的烟火气,“我给你简单炒了几盘菜,村子里有一种野菜很好吃,不知道你有没有尝过。” 纪连韫说着看向了四周的玩家,他温和热情地邀请道:“你们要来一起吃吗?” 玩家们纷纷摇头。 纪连韫没有再客气,他握住了唐宁的手,柔声道:“我们现在回家趁热吃吧。” 唐宁看了看周围的队友,发现大家没有阻拦的意思,他便和纪连韫一起从狭窄压抑的灵堂离开。 外面的空气新鲜但冷,唐宁紧紧挨着纪连韫走,纪连韫问他膝盖跪着痛不痛,问他在灵堂会不会被香熏得难受,问他晚上需不需要加件衣服,问他还要在灵堂呆多久才能回屋休息...... 那么多的问题,好像纪连韫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攒了一箩筐,见到他了再一个个拿出来给他看。 唐宁想要说自己一个人在灵堂没关系,可是啊,纪连韫的语气是那么温柔,温柔到唐宁藏不住自己的委屈,他握紧纪连韫的手,语气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软糯:“腿好疼,不过我跪麻的时候会自己调整一下姿势。” 纪连韫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他半跪了下来,在唐宁茫然的注视中小心翼翼卷起了唐宁的裤脚,认真凝视一会儿,“都红了。” 其实唐宁已经习惯了这具身体会带来的疼痛,跪在灵堂好几个小时里最大的痛苦也不是这样细密的疼。 可为什么纪连韫这么说了之后,他的鼻子突然一下子就酸了呢? “回去给你涂点药,睡一觉就会好了。”纪连韫站起身,他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声音随着微风轻洒进唐宁的耳畔,“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沉溺在悲伤中。” “我之前看书的时候看到了一句话,不必纠结于当下,也不必太忧虑未来,人生没有无用的经历——” 纪连韫的声音和夜色一样温柔,“只要我们一直向前走,天总会亮。” 唐宁握紧了纪连韫的手。 他一下子感觉很温暖,哪怕前方是化不开的夜色...... 等等。 唐宁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既然天这么黑,伸手不见五指,那纪连韫是怎么看出他膝盖是红色的呢? 寒风吹过后颈,绵长的寒意像暴雨过后氤氲的雾气将他笼罩住,这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雾,灰色的,阴冷的,他牵着“纪连韫”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鬼。 一个正在和他说话的厉鬼。 “纪连韫”还是那么温柔,看起来和真正的纪连韫别无二致,甚至走了几步,他忽然低低咳嗽了起来,那咳嗽从低到高,一声比一声烈,咳到最后撕心裂肺。 唐宁完全呆住了,他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在黑暗中震颤。 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上去嘘寒问暖,可察觉到这不是真正的纪连韫,唐宁整个人都像被恐惧钉在原地,他很怕鬼,真的很怕,他怕那从花轿里伸出的苍白的手,怕舔舐眼球的舌头,怕想要将他身子吞进去般痴迷的“纪连韫”—— 这个“纪连韫”究竟想做什么呢? 唐宁看到那不断颤抖的身体在黑暗中倒了下来,“纪连韫”倒在了地上,似乎昏迷了。 唐宁慌了神,他打开手电去照“纪连韫”,看到红色的血从唇角溅到了衣服上,那苍白的手上都是粘稠的鲜血! “纪连韫!纪连韫!”唐宁连忙扶起瘫倒在地的人,试图喊醒对方,可纪连韫紧闭双眼,毫无反应,唐宁去探纪连韫的鼻息,察觉到了微弱的气息,他赶紧用染了血的手去拨电话,结果拨到一半,唐宁忽然发现手机再次没了信号,在卡牌世界,手机没信号通常意味着...... 鬼的靠近! 唐宁惊恐地抱着纪连韫的身体,纪连韫很重,唐宁只能吃力地背起纪连韫往回走,纪连韫好沉,身体冰冷,血腥味从后面散发出来,唐宁好害怕纪连韫会突然变成鬼,好害怕一回头,就看到一张青白色的鬼脸在他的肩头挂着。 沙沙的声音从唐宁的后方传来。 那是一道脚步声! 一瞬间迸发而出的恐惧汹涌而出,无边无际流淌在唐宁的周围,每一个恐惧的因子都沉重得像是一座山,压在他的身上,他的腿,他的手,他的喉咙,他的意志和他的灵魂通通都被压垮了。 唐宁颤抖着背着纪连韫朝前走,那脚步声锲而不舍地跟着他。 沙沙,沙沙沙,不紧不慢,阴魂不散。 双腿在哆嗦,前方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阴冷的风贴着唐宁吹过,唐宁走快一点,那东西就跟得快一点,唐宁走慢一点,那东西就跟着慢一点,好像踩着唐宁的脚后跟走路。 唐宁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按理来说他应该能走回灵堂,可现在他依然在路上...... 唐宁打开手机想要去照照四周的景色,冰冷的光束穿透了黑暗,不断向前方延伸,却在一个僵硬的身体上停了下来。 握住手机的手在发抖,那光束跟着乱晃,照亮了脚踝上绑着的一根染血麻绳。 下一刻,四周一片漆黑,唐宁吓到心脏骤停,他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黑暗中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光亮。 是鬼打墙! 意识到这绝望的事实后,唐宁甚至想放弃了。 想要放弃所有的一切,那么多的挣扎,那么多的咬牙坚持,他都想要通通放弃,其实总归是一死,那鬼东西扑上来也无妨吧,痛苦是短暂的,就让那一瞬间的痛苦彻底压垮他,他这样英勇无畏地想,可是内心那一道微弱的声音却在告诉他—— 不可以,我好害怕,我害怕面对真正的深渊。 唐宁咬住下唇,咬得那样用力,甚至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眼睛在一瞬间睁大,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血!纪连韫的血似乎可以让鬼畏惧! 难怪走了这么久,那个鬼东西还是徘徊在他的身边始终不敢靠前。 唐宁赶紧去摸纪连韫手上残留的鲜血,他将这些血通通抹在了自己身上,涂抹完了之后,唐宁稍稍有了一丝安全感,只是现在身上却没了力气。 刚刚背着纪连韫走了那么久,似乎掏空了他全身乃至于骨髓间隙里的每一丝力气,力竭到极致的疼痛爬在他的身上,像变成了无形的怪虫盘踞他的心口。 唐宁背着纪连韫沉重的身躯继续往前走,因为什么都看不到,其实和闭着眼睛走路也没区别。 好累。 他多想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可现在的情况好像就是他的极致了。 越认清自己,他就越发痛苦,他总是想要去努力,可是再怎么努力,他好像都比真正优秀的人差着一个无法逾越的天堑。 没有强健的体魄,没有聪明的大脑,没有坚强的意志,没有无畏的勇气...... ——“人生没有无用的经历,只要我们一直向前走,天总会亮。” 纪连韫温柔的声音似乎在耳边浮现,唐宁感觉自己应该是又哭了,好像仅存的力气只会去哭泣,让泪水将痛苦和恐惧冲刷出来。 不要紧的。没关系的。 唐宁,不要放弃好不好?你现在已经比第一次进入这个游戏厉害很多了,你没有像最开始那样只会像个鸵鸟蜷缩在角落里哭泣,你会一点一点变好,你会挨到真正的天亮。 所以请继续走下去。 即使没有人依靠也要继续走下去。 唐宁力竭的身体似乎又生出了一点力气,他背着纪连韫朝前走,走着走着,远方竟然真的出现了一点光亮! 那是灵堂里散发出来的光! 唐宁激动地背着纪连韫往光处走,他越走越快,就像跑步考试最后一段距离冲刺那样,全身的力气都被压榨出来,他气喘吁吁着走到了灵堂前,看到了玩家们一个个跪在灵堂里的身影,还有一双晃动在眼前的脚。 唐宁即将跨进门槛的脚顿了一下。 很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弥漫,这种感觉和之前两次见到的吊死者都不相同,唐宁缓缓抬起头,他的视线从纤细的脚踝,到纤细的腰肢,再到纤细得拧断了的脖颈—— 在唐宁抬起头往上看时,那张吊死鬼的脸竟然也在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用的是唐宁的脸。 唐宁看到自己被吊死在了房梁上! 第72章鬼夫 唐宁整个人都眩晕得厉害,贴着后脑勺的眩晕,似乎惊惧之下的魂魄恨不得离体,那酸胀的刺痛在太阳穴突突地鼓胀着,唐宁想要后退,然而他背着纪连韫行动不便。 只是一瞬间的耽误。 那连接着房梁和脖颈的麻绳居然会自动变长!挂在绳索上的吊死鬼直接朝唐宁飞扑了过来! 那顶着唐宁的脸呈现出骇人的模样,目眦欲裂,阴森恐怖,唐宁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他即将变成这个样子!这就是他接下来的死状!!! 冰冷的手掐住了唐宁的脖颈,唐宁瞪大眼睛,拼命伸手试图将那铁钳般的索命鬼手掰下来,可他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绳索缓缓收紧,唐宁的双脚从地面一点一点离开,先是脚后跟,而后是脚尖,那离地的双脚不断挣扎,唐宁的脸涨得通红,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救命! 谁来救救我! 脑子在嗡嗡作响,耳边是厉鬼的嬉笑声,一张张鬼脸在唐宁眼前闪现,犹如闪光灯不断照耀,唐宁曾经希望自己站在光芒万丈的地方,被闪到睁不开眼的光亮包围,所有人都为他欢呼,为他祝贺...... 在被常导选中时,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埋藏在他心底的畅想,他在那么努力地进行拍摄,他好像真的离那个场景很近了—— 这是一场属于他的盛大死亡。 欢笑,闪光,嗡鸣,痛苦。 大脑在发热,身体好像被似雾又似山的痛苦压住了,他感觉自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等待着那位师父的到来。 可是转念一想,他应该是那位被妖怪垂涎欲滴的唐僧,一介凡人之躯,被关在了不可撼动的五指山下,救他的才是那位齐天大圣—— 然而这个故事本身就是残忍的。 他只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不吃不喝,怎么可能扛的过风吹日晒,怎么可能忍受得住漫长的孤寂和绝望? 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存在出现,仅仅是三言两语略施恩惠,哪怕是妖魔鬼怪都会被他当成拯救一切的神明。 所以。 救救我吧。 不管是神是魔,是人是鬼,我都已经不在乎了。 “小宁——”一声缥缈的呼唤从耳边传来,有点模糊,好像是隔着水灌了进来,温柔也如水一样包裹住了他的身体。 绳索从他的脖颈上断开,最致命的痛苦一瞬间消失,好像一座无形的大山从他身上移开,唐宁倒在了一个充满血腥味的怀抱里,他整个人似乎割裂成了两部分,一个人是无助倒在怀抱里的,很害怕,只会流泪,另外一个是怕到了极致在张牙舞爪咆哮的,恨不得将这恐惧和痛苦的余韵宣泄在旁人身上。 他眨了眨眼,努力让泪水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而后吃力地看向了那关切望着他的纪连韫。 那是睁着眼睛的纪连韫,虚弱的纪连韫,温柔的纪连韫,似乎可以包容他一切坏脾气和痛苦的纪连韫。 “你......为什么...要——”试图张牙舞爪的那个人能操控输出的只有抖得不像样的声线,无法带动起整个身体的情绪,就好像蚂蚁要拖着大山。 纪连韫连忙凑近,将耳朵凑到唐宁颤抖的唇瓣边,想要听清唐宁在说什么。 唐宁有那么多的话想说,他想问这个人刚刚为什么要晕倒,问对方现在是人还是鬼,他想问的有那么多,可是他实在太累了,累到连话都不想说,他张开嘴,咬了这个人的耳垂一下。 因为没什么力气,唐宁只在那苍白的耳廓上留下了一点牙印,并未咬出血,反而像是一点不得章法的引诱。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唐宁吃力地扬起脖颈,温热的泪水从泛红的眼尾滑落,鼻头哭成了可怜的红色,他像奶猫一样冲纪连韫亮了一下牙齿,不自量力地试图攻击比自己庞大可怕无数倍的怪物—— 是的。 那就是一个怪物。 就在刚刚,在唐宁踉踉跄跄背着昏迷的纪连韫走进灵堂时,所有玩家都起身想要去看纪连韫是什么情况,没想到唐宁忽然找了一个绳子自己要上吊自杀。 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唐宁爆发出了无限大的力气,大到玩家都拦不住他,而且灵堂外还露出了王叔的身影,它站在门口,阴测测旁观着这混乱的一幕,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 仅仅只剩下最后一小截的香疯狂燃烧,在众人绝望的注视下变成了粉末,王叔兴奋地抬起脚要跨过门槛,也就是在一切局面走向崩坏时,躺在地上的纪连韫忽然发现了一点低吟。 微弱如风中残烛的低吟。 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然而马上就要走进灵堂的王叔却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声音,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躺在地上的纪连韫身体十分明显地痉挛了一下,四肢上的关节颤动,整个人格外诡谲地坐起了身,他当时还闭着眼,身上都是血,唐宁的脸是莹润的白,而纪连韫的脸更接近于纸人的苍白。 那从他自己口中吐出来的鲜血从唇角流到颈侧,好似破碎的瓷器又被人强行拼接起来,而后,他骤然睁开了眼。 灵堂的风似乎都停滞了下来。 在纪连韫睁眼的那一瞬间,王叔毫不犹豫地朝外跑,一下子就跃入黑暗之中,好像遇到了猫的老鼠。 没有玩家敢出声,难以形容的压迫和悚然感弥漫了整座灵堂,他们都静默地站着,看着纪连韫慢慢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似乎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可没有哪个刚睡醒的人会踮起脚尖走路。 血滴从纪连韫的身上滴下,那微阖的双眸没有看向别的,连余光都吝啬到不想分给旁人,他望向了濒死的唐宁。 甚至所有人都在庆幸他看向了唐宁。 在众人的注视下,纪连韫缓缓走到了唐宁上吊的位置,踮起脚尖踩上了板凳,那修长的手温柔地环抱住了不断挣扎的唐宁,禁锢住唐宁的绳索在那一瞬间断裂成两半,所有玩家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似乎也在那一刻崩成两半——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们惊恐地看着唐宁,生怕唐宁这样冒犯的行为会触怒这个诡异的npc。 唐宁一无所知地依偎在纪连韫的怀里,他的神情看起来有点沮丧,他确实很沮丧,因为他是想要咬破纪连韫的耳垂的。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不好,所以他也没再第二次尝试。 纪连韫怔怔地望着唐宁,耳垂染上了一点红,还留着漂亮的牙印。 唐宁仰起脸望着纪连韫,委屈的模样好像被咬的那个人是他,“你为什么要晕倒?”声音还是嘶哑的,说话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纪连韫就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割腕后会昏迷那么久。” 割腕? 唐宁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刚刚不是他和纪连韫在回去的小路上走,纪连韫忽然就吐血昏迷了吗? 难道说,真正的人类纪连韫在放血救下林蕴后,便一直都在沉睡,直到现在才真正醒来? 唐宁茫然又困惑地看着纪连韫,纪连韫被他这么看着,神情也逐渐痛苦,他按住了额头,脸上的青筋好像即将破体而出的细小蟒蛇,“......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又做了什么吗?” 纪连韫痛苦地问道。 他看上去真的很痛苦。 这好像才是真正的人类纪连韫。 刚才突然抛下他离开的不是这个纪连韫,而是那个可恶的鬼新郎,他不应该去迁怒无辜的纪连韫呀…… 唐宁现在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软软地伸出手,用柔软的指腹去揉了揉纪连韫的太阳穴,明明唐宁自己才刚从痛苦中脱离出来不久,但现在他就在努力尝试去分担对方的痛苦了。 柔软细腻的肌肤贴上那一刻,纪连韫好像被棉花糖包裹着了,轻飘飘的像梦一样,他没想到唐宁会帮他按摩太阳穴,那深邃的眼眸怔愣地望着唐宁,脸上迸起的青筋渐渐消失下去。 唐宁看到纪连韫此刻痛苦的情绪不太明显。 难道是他帮纪连韫按摩的功效吗? “你...和我亲密接触会有什么好处吗?”唐宁小声问道。 纪连韫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糟糕了,那脸色和死人的脸没有什么区别,身体冰冷,唇角还在溢出鲜血,他真的很担心纪连韫随时会倒下。 比起那位鬼新郎,唐宁更愿意得到这个真正的纪连韫的保护。 卡牌上说某些存在和他接触能得到好处,如果他的亲吻、拥抱、抚摸之类的能让纪连韫恢复身体健康,唐宁很乐意这么做。 听到了唐宁这个问题,纪连韫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和你结婚,一开始确实是一位算命先生的建议,他说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才不至于病死。” “但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动过要和你结婚的念头。” 纪连韫望着唐宁,每一个字都很轻,组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悲哀,“我知道自己身体,时日不多,身上又有病,我还没什么钱财,像我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和任何人结婚。” “但你的爷爷也找上了我,他说他想要将你托付给我,我最初也拒绝了。” 纪连韫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那悲哀的语气也染上了万般柔情,他轻声道:“你的爷爷带了一张你的照片。”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或许这也显得很轻浮,但我对你一见钟情。” 第73章鬼夫 唐宁愣住了。 他想听的完全不是这个。 纪连韫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难道不是各有所需的包办婚姻吗?怎么突然......突然就扯上一见钟情了? 而且一见钟情这种东西说白了不就见色起意吗? 与纪连韫那双深情的眸子对视,唐宁被看得不太自在。 他其实遇到过很多对他一见钟情的人,那些人似乎都对他抱有着异常美好的想象,总是把他看得很好,好像认为他在其他领域也可以像他的容貌一样闪闪发光。 可唐宁知道,他除了这张脸,实在是一无是处。 那些向他靠近的人都太极端了,或优秀到让唐宁自惭形秽,或变态到让唐宁避之不及。 唐宁怯怯地望着纪连韫,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奇怪到不太适合和别人去建立亲密关系。 该怎么说呢?他似乎最适合去默默喜欢一个人,那种喜欢藏在他的心里,就像他最开始对温柔的纪连韫抱有好感一样,虽然他也不清楚那究竟是喜欢,还是在危险的副本世界里对纪连韫带了滤镜。 但他想,起码在这个副本里,他确实是喜欢纪连韫的。 他也能意识到,纪连韫好像也喜欢他,他愿意让他们的关系保持在朦朦胧胧的喜欢上,像微醺的酒,酒醒之后就又是崭新的一天。 这种喜欢实在是不该被点破。 还是用那样深情的眼睛,用那样深情的语气。 太多太浓的爱意一下子就有了棱角,锋芒毕露,让唐宁本能想要退缩,如果是在现实世界,这个时候他就应该熟练地说—— 很感谢你的喜欢,但我现在没有恋爱的打算,我想以事业为重,公司不允许地下恋情,真的非常抱歉。 然而纪连韫是他在这个游戏副本里的护身符。 “......原来是这样呀。”唐宁小声回道。 纪连韫温柔一笑,似乎将刚才那句告白说出口后就完成了他的心愿,他心疼地碰了碰唐宁脖子上的伤口,一圈骇人的红痕出现雪白的脖颈,好像一只雪白娇矜的小猫戴上了红色的项圈。 唐宁蹙起眉,那伤口只是被碰了一下都疼得厉害,让他的眼睛一下子浮出了水雾。 纪连韫原本是想立刻收回手,不知怎么的,他的手掌放在了唐宁的脸侧,接住了那滴由水雾凝结而成的泪珠。 晶莹的泪滴化为更多更细小的水滴溅开,纪连韫的内心似乎随之响起了丁零当啷的清脆声响。 很是动听。 纪连韫再次出了神。 怀中人总是给他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哪怕已经抱在了怀里,哪怕成了亲,都脆弱到似乎下一秒就要从他手里溜走。 只有当这个人皱起眉,最好是盈出了泪,温热的泪水砸在他的掌心,为他们的肢体接触起了反应,才会让纪连韫感觉他真的触碰到对方的切实感。 耳垂上还残留着唐宁咬下的刺痛。 纪连韫方才没有暴露出来的东西是,在被唐宁咬住时,他心中涌起了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一切都糟糕透了,他能从那双剔透的黑眸里看到许多浓郁的情绪,他甚至......想上去舔一下这样好看的眼睛。 纪连韫收回手,努力遏制住那些糟糕的念头,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刚才怎么会去上吊,是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上吊? 唐宁看向了周围的玩家,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是他想知道的,然而和他眼神接触的玩家们全都避开了视线。 唐宁有点茫然地回过头,才发现当他在看谁时,纪连韫也跟着去看那个人。 “我没有想要上吊,是我看见了鬼。”唐宁说到这个字还是心有余悸,好像被蛛网般恐惧的网笼罩住了,只有靠在纪连韫身上他才能找到安全感,“鬼要拉我上吊。” 唐宁说着再次看向了四周的玩家,那些玩家里终于有人开口说话:“我们没有看到鬼,只看到你自己在上吊,怎么拦也拦不住。” 听到这番话,唐宁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应该是遇到了鬼的幻术,就和鬼打墙那样,如果不是纪连韫救下了他,他就和韩余年落得同样的下场。 那么这个身体的爷爷,唐贤恒的死也是遇到了吊死鬼的幻术吗? 如果是的话,唐贤恒又为什么会提前穿好寿衣,还像临终托孤那样给他安排了婚事,又特地叮嘱小辈们一定要在七天内下葬他的尸体,不然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那么多的准备,好像早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一样。 唐宁努力思考了一下,没有思考出什么东西,他实在太累了,闭眼靠在纪连韫的胸膛,纪连韫抱住了他,轻声道:“不要担心,我会陪着你的。” 有了纪连韫的这声承诺,唐宁确实安心了许多,纪连韫接着心疼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得回屋休息,今晚先不要守灵了。” 这个时候灵堂的香已经烧完了,对鬼怪最有克制作用的只剩下了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纪连韫,但是当纪连韫说出这句话时,没有玩家敢出声阻拦。 唐宁在纪连韫的搀扶下起身,他和纪连韫都是身体虚弱的状态,唐宁担心他们两个走回去又会遇到什么鬼打墙,如果纪连韫再昏迷一次,他肯定没有力气逃跑。 【系统,现在几点了?】 唐宁本想自己看手机的,不过他手机没电关机了。 【零点。】 鬼打墙果然耗费了很多时间啊。 唐宁将手指递到了纪连韫嘴边,他小声道:“你舔一下——” 还没等他解释这个看起来有些古怪的行为有什么用意,那苍白的薄唇便张开含住了他的指尖。 速度快到甘之如饴。 唐宁感觉自己为数不多的力气都被纪连韫吸走了,对方不仅含住了他的一个指关节,那滚烫的舌尖还碰了一下他的指尖。 “哈啊......”唐宁的皮肤透出病态的红,他颤抖着收回手,整个人都软在了纪连韫的怀里,和唐宁糟糕的状态相比,纪连韫的脸上难得多了一抹血色。 他抱住了软绵绵的唐宁。 他的新婚妻子充满信赖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呼出的气息都是甜腻的,好像是丝丝缕缕的蜜糖,让纪连韫很想去品尝一二。 只是指尖,都那么甜。 那别的地方呢? “快...带我去床上......”唐宁蹙眉道,他现在完全站不动,又累又困又饿,那说好的晚饭应该已经放凉了吧,“我好饿。” 纪连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也饿了。 唐宁被纪连韫扶着往休息的屋子里走,他的房间其实离灵堂不远,如果不是遇到了鬼打墙,他早就走到了。 纪连韫开了灯,房间的电灯泡很是老旧,灯光和烛光的明亮度没什么区别,那灯泡还会一闪一闪,甚至不如点蜡烛来得稳定。 昏暗的房间里放着已经冷掉的饭菜,纪连韫看到后说要去热一热,唐宁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但怕离开纪连韫会遇到鬼怪,他又强撑着倚在纪连韫身上,昏昏沉沉看着纪连韫热菜。 “这菜是谁做的?”唐宁听到纪连韫这么问。 “你......是犯病的那个你做的。”唐宁轻声回道。 “我想重新给你做一份,可以吗?”纪连韫问。 唐宁虚弱地摇了一下头,他实在是等不及了,他累了,现在只想吃一口热菜就赶紧睡觉。 见到唐宁这番模样,纪连韫沉默了一下,端出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唐宁累到睁不开眼,他便一口一口喂进了唐宁的嘴里。 饭菜的每一口咀嚼都很慢,有时候唐宁看起来快要睡着了,小脑袋点了一下,又忽然清醒了一瞬,慢吞吞开始咀嚼。 鬼新郎做的饭菜味道确实很好吃,即使是冷菜热了一遍,也比一些精心烹饪过的饭菜要好吃数倍。 唐宁枕在纪连韫的肩头,闭着眼吃饭,自然也就看不到纪连韫望着他的痴迷目光。 那总是如君子一样的纪连韫,垂眸盯着他的唇瓣,他的牙齿,他的舌尖...... “水。”唐宁小声道,他仍旧是闭着眼睛。 纪连韫用勺子舀了一口汤,体贴入微地送到唐宁唇边。 柔软的唇含住汤匙,和小猫一样一点点汲取解渴的水。 乖得不像话。 舌尖舔了一下唇,唐宁撩起眼皮,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百依百顺的纪连韫,“还...要......” 纪连韫的心也跟着化了。 他再次盛了一口送到唐宁唇边,连喝水都要依赖着他的唐宁又和之前那样,慢吞吞地,柔软地含住,一点一点舔舐,那张小脸浮现出浅浅的红晕。 唐宁喝完了这一口,肚子现在是七分饱,还能继续吃,只不过比起吃饭,他现在更想睡觉,于是他又小声道:“困...了。” 纪连韫立刻放下碗筷,扶着唐宁在床上躺下,他脱下唐宁的鞋袜,用温度合适的毛巾擦拭着唐宁的身体,卷起裤脚看到膝盖上的红痕时,纪连韫心疼到受不了。 他尽量放轻动作,不去惊扰床上的唐宁,用最轻柔的力度给唐宁身上的各个地方上了药,睡梦中的唐宁蹙起眉,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呜咽。 纪连韫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唐宁,他怎么看也看不够,怎么会有这么合他的心意的人?有一句老话叫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大概就是他对唐宁的情感。 他静静看了唐宁许久。 终于,纪连韫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一下睡梦中的唐宁。 亲在那柔软的唇上。 第74章鬼夫 唐宁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时,纪连韫把早饭端在了他的床边,在唐宁还意识模糊不清的情况下,帮唐宁擦脸、漱口,最后自然而然地喂饭。 这一套流程被纪连韫做得驾轻就熟,乐在其中,睡得迷迷糊糊的唐宁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他之前就做过类似的梦,梦到纪连韫照顾了他一整天,最后变出了两个纪连韫—— 说什么上下两张嘴,刚刚好。 想到这里,唐宁突然清醒。 汤匙碰到了唇瓣,纪连韫的声音低沉温和,循循善诱道:“来,张嘴。” 唐宁想说拒绝的话,可他刚一张嘴,那汤匙就送了进去,温热的液体灌满了口腔,是甜软的热粥,很好吃。 “今天你会辛苦一点。”纪连韫柔声道:“第三天是吊唁的日子,很多宾客都需要你去接待。” 吊唁? 现实中有人去世,亲朋好友在死者前来慰问叫做吊唁,可这是游戏副本,前来吊唁的......会不会混着死人? “咚!咚!”沉闷的鼓声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唐宁的睫羽也跟着鼓声颤动了两下,茫然的视线从天还未完全亮的窗外落在了纪连韫脸上。 不需要说话,纪连韫就读懂了他的困惑。 “这是报丧鼓,吊唁的人进灵堂前要敲两下。”纪连韫又舀了一口,“你快把粥吃完,今天会有很多人过来,你作为长孙不能缺席。” 唐宁赶紧一边吃一边拿起了充满电的手机,群聊里都是玩家们的聊天记录,昨晚没有出现人员伤亡,韩安康@了唐宁,问唐宁现在的纪连韫是鬼还是人。 唐宁赶紧回道:“我觉得他是人。” 韩安康几乎是秒回:“你确定?” 唐宁一下子又不确定了。 尤其是他接下来看到韩安康说:“昨晚纪连韫救下你的时候,是踮起脚尖走路的。” 唐宁在这一瞬间头皮发麻,他慌张地抬眸看向了纪连韫,嘴里的粥都忘了咽下去。 “怎么了?”纪连韫柔声问。 唐宁一时间是真的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纪连韫还是鬼新郎,鬼新郎可以装成纪连韫,纪连韫应该无法装成鬼新郎。 如果现在的纪连韫是真正的纪连韫,那他说的话应该也是真的,纪连韫和他结婚,一个是算命先生说的他之后不会病死,还有一个是纪连韫对他一见钟情。 这是纪连韫想得到他的原因。 那么鬼新郎呢? 鬼新郎想得到他又是为了什么? 他在这个副本似乎经常体虚,尤其是和纪连韫接触后,虚到就像精气神被抽走了,有点像民间传说里被鬼怪吸走阳气一样。 鬼新郎想得到他是为了他的阳气吗? 可是,第一天纪连韫帮他按脚时,他好像也很虚弱。 这种虚弱究竟是泡脚带来的昏昏欲睡的虚弱,还是被鬼怪吸走阳气的虚弱?如果是后一种,难道纪连韫也不是人吗? “你在想什么?”纪连韫伸手摸了一下唐宁拧起的眉心,“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分忧。” 他是这样体贴温柔,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让唐宁想起了曾经的莫云初,莫云初的行为也透露出那么多的诡异,唐宁怎么猜也猜不透。 唐宁认真看着纪连韫:“你......会骗我吗?” “我怎么会骗你?”纪连韫问。 他说的好像是真心话。 可就算他说的是假话,唐宁也听不出来。 唐宁牵起了纪连韫的手,将那只手放在他的左胸口,他怯怯看着略显困惑的纪连韫,“你如果骗我,我的心会很疼。” 落在胸口的指尖颤动了一下。 纪连韫的眼神看不出什么变化,或许有,只是唐宁看不出来,唐宁不想去猜了,他恳求地问道:“纪连韫,你昨晚为什么会踮起脚尖走路呢?” 砰。砰。砰。 小小的心脏的鼓噪隔着皮肉震到了纪连韫的指尖,纪连韫垂眸望着唐宁:“......我也不清楚。” “我睁眼的时候只看到了你,我想走近看看你,虽然我有意识,但那个时候的我——”纪连韫停顿了一下,细致解释道:“就好像是人在做梦时梦里的自己,所做的事情会和现实中有些许偏差,我当时就是这个状态。” “直到我救下你的那一刻,我才像大梦初醒一样。” 是这样吗? 唐宁和纪连韫对上了视线,咚咚的鼓声再次响起,又有新的人来吊唁了。 唐宁松开了纪连韫的手,喝完了剩下半碗的粥,在纪连韫蹲下来自发帮他穿鞋时,唐宁拿起手机把纪连韫告诉他的事情发在了群里。 韩安康:“如果纪连韫说的是真的,那么当时救下你的很有可能是鬼新郎。” 林蕴:“我们需要尽快分清楚到底谁对鬼怪更有威慑力,因为我们明天就要尝试出殡了,出殡才是这个副本最大的危机。” 唐宁放下了手机,和纪连韫一起走出屋子,看到灵堂门口有许多人在走动,一些npc唐宁看着还很眼熟,有些是唐恒贤和韩余年吊死时帮他们布置灵堂的村民,还有几个...... 咦?这不是纪家村的村民吗? 只见他们规规矩矩敲了报丧鼓,做派和其他吊唁的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更有礼节,手里还提着猪头和鹅作祭礼。 唐宁看到后却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纪家村在很早之前就没了活的牲畜。 这看起来是像是刚宰过的猪头和鹅难道是在他们村子里买的吗? 唐宁看着这帮人走进灵堂,他们一进去就和其他的宾客一样站在棺材前瞻仰着唐爷爷的遗容,似乎真的只是来吊唁。 灵堂里响起来悲戚的哭声,这是村子的习俗,大家要在出殡前一天哭丧,哭完之后,出殡当天就不能再哭了。 整个灵堂里,吊唁的宾客们在哭,玩家们也在哭,其中最该哭的是唐宁。 他是唐贤恒唯一的孙子,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下缺席。 唐宁在其他玩家催促的目光中走进了灵堂,灵堂最中央的蒲团位置是为他空着的,唐宁走到蒲团前跪下。 纪连韫也在灵堂,但他没有跪在唐宁身旁,这是唐宁要求的,因为昨天他跪下后香就烧得格外快,而今天已经没有香了,这意味纪连韫的下跪要是再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只能由玩家去承受。 所以保险起见,纪连韫和其他吊唁的宾客一样站在唐宁的后方。 呜呜的哭声在整个灵堂里接连起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唐宁平时是最会哭的人,只不过他的哭通常都是悄无声息的,很少会嚎啕大哭,他也无法在情绪没有崩溃的情况下说哭就哭,要是有这个本事,他的演技也不至于遭受如此非议。 背后传来了强烈的被注视感,似乎那些站立着的宾客都在打量着他,好像在奇怪他为什么还不哭。 唐宁望着灵桌上老人的遗照,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一下子痛到掉了眼泪,那微弱的哭声如一滴水汇聚到大海般融进了整片哭丧声中。 可也许是唐宁哭得太小声,那如芒在背的感觉还是迟迟不肯散去。 唐宁努力将自己的哭声提高,他尽力去想伤心的事情,发现根本不需要怎么回想,到处都是让他难过的事情,要沉湎于悲伤很容易,他哭的越来越大声,都说越孝顺的后代就要哭得越大声,唐宁已经很努力在哭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眼泪好像都要流干,声音也要哭哑时,屋子里还回响着其他宾客震天的哭声。 唐宁停了下来,这并不完全是因为他哭累了,而是他忽然意识到了—— 人总是有一口气在,哪怕肺活量再大,也不能永远不换气、不停顿地哭着。 可此时此刻,身后确实有宾客是没有停顿地哭泣着,哭得又大声又凄厉,似乎有哭不尽的悲痛,唐宁虽然跪着背对着众人,耳朵也能分辨出那哭声大概是从哪个方位传来的—— 应该是纪家村的人在大声的哭。 他们和唐贤恒的感情很深厚吗?所以哭得怎么撕心裂肺?还是说...... 一股莫名的寒意像是随着永不停歇的哭声爬上了唐宁的脊背,唐宁浑身紧绷地跪在蒲团上,耳边的哭声那么大,那么悲戚,又那么诡异。 唐宁小心翼翼地偏了一下头,他的这个动作并不明显,头部扭动的幅度不大,只是眼珠拼命朝后方看,这样看人很辛苦,眼珠子要转到极致,才能勉强窥见身后人的脸。 在被泪水迷糊的视线里,唐宁努力看清了对方的面容,那是纪家村的村民,他直直看着灵桌上的遗照,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忧伤,嘴巴是闭着的,并没发出哭声。 不是这个人在哭。 唐宁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点,不管怎么说,离他很近的身后人没有什么问题会让唐宁稍微有安全感一点。 那么,是这个人身后的人在哭吗? 唐宁又稍稍转动了一下头,想要看看站在纪家村身后的那帮人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是看不到的,毕竟他是跪着,那些人站的高,又藏在了前面宾客的身后。 正当唐宁这么想时,他正对上了一个哭泣的头颅。 这个人的头和跪着的他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并不是因为对方也和唐宁一样跪在蒲团上。 而是因为,这颗哭泣的头被人提在手里! 唐宁骤然睁大了眼睛,那颗人头在他的注视下忽然停止了哭泣,脸上转而挂上了诡异的笑,它问唐宁:“你怎么不哭了?” 第75章鬼夫 这、这是什么东西?! 那颗会说话的人头的脸色青白,眼珠浑浊,嘴唇发青,张口都是尸体腐烂的臭味。 唐宁的头皮在一瞬间炸开,心脏随着那悚然的情绪紧缩在一起,又是一道询问声传来:“你怎么不哭了?” 这一次冰凉凉的声音是从头顶传来,每一个字都在唐宁头皮激起一阵颤栗,他浑身都在轻微哆嗦,根本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看到一个空荡荡的没有脑袋的脖子,他也不敢平视,剧烈转动的眼珠怕瞧到和他同一水平线上的人头。 “你怎么不哭了?” 唐宁看到一双双脚朝他走了过来,那些纪家村的村民们一边问一边迈步,层层叠叠的询问声从上方和下方如翻涌的浪潮,好像整个空间上下都悬挂着头颅。 唐宁瘫软在蒲团上,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纪连韫呢?纪连韫呢! 唐宁慌张地转过头,转向了纪连韫所在的方向,那发软的手抱住了身后纪连韫的大腿,只有依偎在纪连韫的身边,他才不至于崩溃。 “你怎么不哭了?” 离的极近的询问声贴着耳朵传来了过来,那声音熟悉异常,唐宁茫然了一瞬间,呆呆地闻声望去。 他看到那颗属于纪连韫的头被提在了手上。 苍白的头颅,撕裂的横截面,深邃凝望着他的双眼透出了一抹诡异的色彩。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灵堂,所有哭声和询问声都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黑白两色的灵堂,组合成奠字的花圈,挂满了泪痕的脸庞...... 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唐宁。 纪家村的人手上提着的不是什么人头,是一只死鹅,那一颗颗死人头变成了一份份祭礼,纪连韫的头没有提在手上,还好端端地长在脖颈上,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关切的眼神,他张开了苍白的唇,吐出了温柔到苍白的字眼:“小宁,你怎么了?” 唐宁猛得推开了纪连韫的手,一个人瘫在蒲团上不停喘息,那恍惚的视线里,大家都奇怪地看着他,一切都格外正常,反而是此刻的他自己看起来最奇怪。 “你为什么不哭?” 纪家村的人再次问出了这句话,他提着祭礼朝唐宁走了上去,唐宁拼命摇头,他想要往后退,然而后面就是棺材! 脊背贴在了坚硬的棺材上,无路可退的唐宁看到那位纪家村村民的脸上浮现出了怪异的笑,那笑容阴险又得意,好像在嘲弄唐宁即使知道了一切,也不能对它怎么样。 一道身影上前一步,挡在了唐宁和这个村民之间,对方无法再靠近,纪连韫和这个村民四目相对,那不断朝唐宁逼近的村民止住了脚步,但声音还是能不受阻隔地传过来,唐宁听到那个人一字一句道:“灵堂不哭,是要遭报应的。” 那幽幽的声音好像是什么征兆,所有玩家都心中一紧。 死寂的灵堂里响起了唐家村村民义愤填膺的讨论声—— “不孝啊!他爷爷对他这么好,他居然还在灵堂大喊大叫!” “人前脚刚走,后脚就和外村人结婚,干脆留在外村算了,还怎么还有脸回来?!” “就是!你看看这帮人......” “咚!咚!”门外报丧鼓的声音打断了这阵窃窃私语。 一个中年男人和来来往往的其他吊唁的宾客一样走了进来,然而那些看到中年男人的玩家都瞪大了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惊恐万分地看着那系着麻绳的脚,跨过了门槛,踩在了灵堂的地面。 王叔!王叔也来吊唁了! 唐宁飞快转过头,用力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刺痛让他瞬间流出泪来,一阵阵哭声在灵堂爆发,所有玩家都竭尽全力大声哭丧。 为什么王叔会过来,王叔不是很害怕纪连韫吗? 唐宁这样想着,视野里出现了系着染血麻绳的脚。 在这么多人中,这一次王叔优先的攻击对象又是他。 不论是去纪家村遇到鬼打墙,还是昨天走夜路,再到今天的吊唁…… 有没有可能,王叔最想杀死的人一直都是他?! 恐惧扼住了咽喉,让唐宁无法哭出响亮的声音,只能从唇中泄出断断续续的哭声,纤细的身躯似乎抽抽噎噎成了一小团,他忘记了刚才纪连韫的头颅被提在手里的可怕场面,死死揪住了纪连韫的裤子,那张挂着泪珠的脸贴在了纪连韫腿上。 ——纪连韫。 ——纪连韫。 ——纪连韫!!! 灵堂上的长明灯微微摇曳,唐宁跪在雪白色的花圈的簇拥中,他那噙着泪的眼眸无助到了极致,泪水似乎会淹没眸中倒映着的火光。 指尖被咬破了的手出现在了唐宁的视野中,那是纪连韫的手,传出了浅淡的血腥味,沁出的那颗血珠犹如瑰丽的玛瑙,朝唐宁的眼睛伸了过来。 唐宁下意识闭上眼,那滴血混着他睫羽上的泪落下,在雪白的脸上留下靡丽的痕迹。 耳边响起了脚步声,那一直站在他旁边的王叔似乎走了。 不。 它只是离开了唐宁的身边,却没有离开整个灵堂。 那拖地的脚步声在整个灵堂如幽灵般盘旋游荡,好像一团阴云笼罩在了灵堂,众人凄凄惨惨的哭声就是那下着的连绵的雨。 半晌,只有哭声的灵堂里传来了王叔的声音:“你不诚心。” 唐宁的后颈在一瞬间紧绷,哪怕不是他被盯上,那强烈的危机感都让唐宁的身体叫嚣着逃跑,他听到王叔说:“别的人两只眼睛都在哭。” “你只有一只眼睛在哭。” 唐宁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猛然转过头,穿过了一道道身影,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被麻绳逐渐吊起的身影。 那脚尖已经离开了地面,在空中拼命挣扎,然而这么大的力道也只是让身体晃荡的弧度加大。 被纱布包裹的左眼里鲜血不断渗出,浓郁的鲜血浸透了纱布,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冲刷着在涨红的脸上。 纪珂的手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脖颈,那完好的右眼瞪大了极致,眼珠上布满了血丝,里面是强烈的恐惧和不甘! 目睹这一幕的唐宁也跟着瞪大了双眼,在众目睽睽之下,纪珂被吊在了麻绳上! 没有玩家出手救纪珂,他们都谨慎地跪在地上,流着泪的眼睛警惕地在纪珂和王叔之间来回打量,眼里没有什么悲伤,冷得不像在流泪。 那一滴滴泪如淅沥沥的雨砸在了布满灰尘的灵堂上,纪珂的手一点一点用力地掐住自己的脖颈,鲜血从他的眼里流出,像一行血泪。 唐宁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了身旁的纪连韫,微弱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你、救、救、他。” 纪连韫的神情有些憔悴,似乎刚才放血在唐宁的脸上涂血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他伸出了带着一缕血腥味的手,轻轻摸了摸唐宁流泪的眼睛。 因为没什么力气,所以显得格外温柔,那温凉的手掌轻轻遮住了唐宁的双眼,“对不起,我只能保护你一个人。” 原来真正的纪连韫,并不能像昨晚的鬼新郎那样,只是一个眼神就能吓退王叔。 纪连韫的手很宽大,遮住了唐宁大半张脸,有混着血的泪滴从下半张脸滑落而下,汇聚在那雪白的下颌上,一滴又一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 唐宁似乎听到了从纪珂喉咙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嗬嗬”声,好像卡带的收音机,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画面也在这一瞬间一卡一卡地闪现。 都是跳跃着的画面。 他们为了破解鬼打墙,他要将手搭在纪珂的肩上,纪珂走一步,他也跟着走一步。 他受到纸人新娘的攻击晕倒在了树林,醒来时纪珂抱着他穿过了漆黑一片的诡异树林。 他从掀开花轿的帘子朝外看去,什么都没看清,却从纪珂的眼里捕捉到了那一抹的惊艳,纪珂为他盖上了红盖头,扶着他的手,跨过了熊熊燃烧着的火盆。 他穿着纪珂的旧衣服,拿着镜子,走一步,喊一声纪珂的魂,最后看到的却是那躲在树后偷窥他洗澡的魂魄。 ...... 他知道纪珂大概是有一点喜欢他的。 那点喜欢并不多,不会多到让纪珂为了救他豁出性命,在捡珍珠遭遇鬼童时,纪珂只顾着保全他自己。 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在此之前素未谋面,在游戏里其实也只相处了短短三天,他本不应该对纪珂有多么强烈不舍的情绪。 也不应该在纪连韫捂住他的眼睛时,在心里有一点点埋怨纪连韫不能像鬼新郎那么厉害。 那从喉咙里传来的微弱呼救声戛然而止。 唐宁的呼吸好像也随之屏住了。 颤抖的手推开了纪连韫遮住他眼睛的手,唐宁看向了悬挂在绳索上的纪珂,看到那完好的眼里失去了最后一点光。 为什么他会觉得纪珂的眼里应该有光呢? 一双双属于纪珂的眼睛在他脑海中闪现,那些纷杂的回忆在最后的最后,定格在了他在这个游戏里最开心的那个瞬间,那个叫纪珂的青年冲他竖起大拇指,对着他大声夸奖道:“你这个新人——” “可以啊!” 原来是初见时纪珂眼中的自己,在闪闪发光呀。 唐宁捂住了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这么难过。 他难过这一次的自己,没有像当初那样勇敢地伸出手,绑住王叔的腿,做那个很可以的唐宁。 第76章鬼夫 纪珂死了。 他吊死在了灵堂,长长的舌头从嘴里伸了出来,掐死自己的手无力垂落在了双腿的两侧,那脚尖在空中微微摇晃。 “纪珂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王叔站在了吊死的尸体旁,满脸都是悲痛,他高声道:“我只是说你哭的不诚心!可没想你去死啊!” 所有人都看到纪珂是自己上吊的,所以这话似乎也确实没错。 那字里行间的悲戚让王叔的声线都在颤抖,他爬上了板凳,伸出手想要把纪珂的尸体搬下来,只可惜他一个人很难做到,“你们一个个愣着干嘛?!快过来帮忙啊!” 粘稠的血液从纱布渗出,砸在了地上,溅出了一朵小小的血花。 一个个玩家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眼里是麻木的冰冷,他们没有上去帮忙,只除了—— 哭得无声颤抖的唐宁。 他吃力地站起身,想要走向纪珂。 纪珂的命是那位纪爷爷用命换来的,纪爷爷没有被好好地收尸,纪珂应该躺进棺材里。 修长的手按在了唐宁的肩上,纪连韫的声音淡淡响在灵堂:“我身体不好,不能出力,但你们和纪珂好歹是本家,怎么一直在袖手旁观?” 随着纪连韫说的这句话,那些纪家村的村民缓缓动了起来,他们走到王叔身边,一起合力搬下了纪珂的尸体。 刚刚还在哀叹着“这么年轻怎么就想不开”的王叔闭上嘴,隔着人群冷冷盯着纪连韫。 “棺材呢?”纪家村的人问。 村子里没有现成的棺材,韩余年的尸体还被放在木床上,没有玩家去帮他做棺材,现在时间宝贵,如果不是怕村民咒骂会遭报应之类的,玩家们甚至更想草席一卷把韩余年的尸体丢出去。 “找别家借一下木材,给纪珂做具棺材再抬走吧。”“唉,行。”“真是可惜,这么年轻的人就没了。”“这都第三个了吧?”那些还在摇头叹息的村民说到这里,看向唐宁的眼神忽然变得很诡异:“那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纪连韫挡在了唐宁的面前,唐宁低下头,沉默地跪在了蒲团上。 他穿着一身白,额前束了一条白色孝带,虽然眼尾是红的,鼻尖是红的,脸上还挂着混了血的泪痕,可整个人的颜色却剔透得像是半透明。 来来往往的宾客在灵堂进进出出,唐宁静默地跪着,像是一幅美丽的图画。 唐宁很擅长沉默,这是他为数不多擅长的事情,他可以一个人安静一整天,灵堂里剧烈的哭丧声已经停止了,好像一场暴雨终于结束,但空气中依然氤氲着看不见的云雾。 悲伤的,悠悠长长缭绕在他的身旁,他的泪从眼里流出,只有他的这一方小天地还在下着雨。 纪连韫一直站在他的身旁,他闻到纪连韫身上血腥味和药味混合的独特气息,唐宁闭着眼,什么都不想去想,可是脑子空了,悲伤却还盘踞在身上,像看不见的怪物在吞噬着他。 不要再这么难受了,这样很伤身体的,你需要养精蓄锐,才能准备面对明天的出殡,这是一场硬仗,你要清楚的。 唐宁的大脑这样告诫自己的身体。 可是身体还是那么不争气,根本赶不跑盘踞在胸口的怪物。 唐宁伸出手,屈起手指,按照纪连韫教给他的方法用力敲击自己的膻中穴。 好痛。 他被纪连韫快速敲击时,只需要去忍耐就好,可是当自己敲打这个部位,却要克服住自己对施加自己痛苦的心理障碍。 好痛啊,真的好痛。 唐宁蹙起眉,一下又一下用力敲打着胸口,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要无比坚决,这样才能赶走那个属于悲伤和痛苦的坏家伙。 那不断使劲的手被纪连韫握住了,纪连韫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再让他敲击胸口,唐宁茫然地抬起眼,看向了身旁的纪连韫。 “小宁,你很累了,你需要休息。”纪连韫认真道。 是啊,他真的很累了。 唐宁皱着眉,湿润的眼睛随时都会流出泪来,“可是,我需要守在这里。” “暂时休息一下没关系的。”纪连韫蹲了下来,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温柔地擦着唐宁的脸,“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他想要吃蛋糕,可这个小村子里做不出来。 想到这里,唐宁的鼻翼翕动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拒绝了纪连韫的好意。 “腿跪了这么久一定麻了是不是?”纪连韫的声音更加温柔,他捧起了唐宁的脸,让唐宁与他四目相对,“我帮你按摩一下好不好?” 唐宁还想要摇头,但纪连韫固定住了他的头。 他对纪连韫说:“不好。” 他知道自己糟糕的坏脾气又上来了,总是仗着纪连韫这类人的温柔,去宣泄他的不开心,因为他知道纪连韫会原谅他的。 果然,纪连韫露出了亏欠的神情,纪连韫抱住了他,将他的头按在了肩上,修长的手像安抚小孩子一样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唐宁的脊背,那背在微微发颤,都是绵长的痛苦。 “不哭,不要哭呀,小宁。”纪连韫的声音那么温柔。 唐宁没有说话。 他不想去理会任何人,不想管这个人是不是他接下来的护身符,他想他确实累了,他就是那么一个容易放弃的人,明明昨天还觉得自己很坚强,觉得自己可以越变越好,觉得自己可以挨到天亮。 他想他家的小猫了。 他养的那只猫叫开心,那是他的小猫,是他的药。 他需要开心。 开心。呼噜呼噜。 呼噜呼噜的开心被他孤零零留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他常常忙得不能回家,不可以一整天都陪着开心。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去养开心。像他这样的人其实不适合去负担任何存在。 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可以照顾好开心呢? 忽然之间,属于他的世界在摇摇晃晃地上升。 纪连韫抱起了他。 唐宁感觉有一点点的不可思议,他抬眸看向了纪连韫,对方的表情很是勉强,那么孱弱的纪连韫实在是不适合抱人,哪怕唐宁已经轻飘飘得没什么重量。 ——“他马上就会放我下来的。” 唐宁这样冷静地想。 纪连韫吃力地抱着唐宁走了两步,唐宁有点担心自己摔下来会很疼,他现在就该挣扎着下来,毕竟纪连韫没什么力气,他很轻松就能摆脱纪连韫。 但是这具身体实在是太累了,累得唐宁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去动,他冷冷地蜷缩在纪连韫的怀里,耳朵贴着纪连韫的胸口,似乎可以听到对方因为力竭而极速加剧的心跳声。 真是神奇啊,一个人看起来那么大,可真正关键的心脏却那么小,一旦心脏不再跳动了,再强大的身体也要倒下。 所以纪连韫什么时候会倒下呢? “小宁现在太累了,我带他回屋休息。”唐宁听到纪连韫对其他玩家这么说。 林蕴看到他们,站起身走了过来想要帮忙,但被纪连韫这个病秧子拒绝了,他说,我会照顾好唐宁的。 但那声音虚弱到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样子。 唐宁还是安静地在纪连韫怀里,他想看看纪连韫究竟能抱着他走到哪一步。 他们摇摇晃晃走出了灵堂,走出了那个积满了悲伤和痛苦的地方,微风拂面而来,吹干了唐宁脸上的泪痕,纪连韫抱着他的手已经开始克制不住地发颤。 这是让唐宁很熟悉的力竭标志,他听到了纪连韫急促的喘息,好像一个破风箱强行运作后发出的疲惫声响。 这一幕给了唐宁莫名的熟悉。 好像在哪里经历了一遍似的。 是哪里呢? 唐宁怔怔地出了神,目之所及的世界晃来晃去,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走过的路,走过的人,都似曾相识。 唐宁忽然想起来了。 如果让夜幕降临,那这就是昨晚他背着昏迷的纪连韫时经历的情景,只不过是昼夜颠倒,角色互换,昨晚是他背着纪连韫,今天是纪连韫抱着他。 纪连韫走得那么艰难,像极了昨晚的他。他当时怎么会那么坚强呢?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唐宁实在是不可思议,他有些想象不到那个踉踉跄跄的自己在厉鬼的追逐下,走了那么长、那么长的一段距离。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昨晚走了那么久他都没有倒下,今天却忽然一下子就没了力气呢? 唐宁伸出手,搂住了纪连韫的脖子,发软的手像是藤蔓那样缠绕住了纪连韫。 纪连韫低下头,对他笑了一下,轻声道:“马上就到了。”短短一句话就大喘气了好几下。 那屋子确实真的快要到了,唐宁勾着纪连韫的脖子,静静看着那幢破旧的老屋子。 很旧的房子,很旧的门,纪连韫用脚踢开了门,露出了屋子里同样很旧的床,那床上铺了很多很多的被褥,多到纪连韫放他躺上去时,他也感觉不到多少难受。 他静静地躺在这张床上,阳光穿透了玻璃,像照进了属于时光的淤泥里,唐宁看到了许多上下沉浮着的细小尘埃,它们像是困在这个时光里的小精灵。 他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这束光。 纪连韫拿出了一个药瓶,坐在了床沿,熟练地卷起他的裤脚要给他上药。 那沾了药膏的手指碰到伤口时疼得唐宁倒吸了一口气,草药味在这个小空间绵延,好像是刚下过雨的森林里冒出了许多新生的植株,嫩绿色的,小小的,是心里头一句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唐宁闭上了眼,柔软的唇动了一下,忍不住就把那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没有救下他。” “纪连韫,我是不是很没用?” 草药的味道更加浓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野蛮生长,穿过他肢体的间隙,扎根在那痛苦的土壤,吸收掉那些悲伤的雨水。 “小宁在我心里,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因为太过温柔,所以过分柔软。” “就像蚌一样,有一层保护的外壳,总是将大家拒之门外。” 纪连韫的声音很温柔。 “但这样其实很好。” “因为如果真的有人可以走进你的心门,就能轻而易举让你痛苦。” 唐宁痛苦地蜷缩在床上,生长总是痛苦的,根茎穿过了土壤,痛苦的土壤却无法说话,他好像什么都不会做了,那么多的痛苦,快要将他淹没的痛苦,他一直只想缩在他的小世界,不去和任何人接触,不去触碰别人的善意,这样就不会有辜负的痛苦。 不是的,他在心里对纪连韫这样说。 他其实一点也不温柔,他只是长了一张看起来好像很美好的脸,但唐宁知道的,他其实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冷漠又怯懦。 就像他知道陆应星很喜欢他,他知道的,他全部都知道,可是他太怕痛了,他就一直不去想这个人,不去想这个人即使魂飞魄散还要去救他。 这样类似的应对方式他其实做过了太多太多次,他根本就没有纪连韫说得那么好,包括对纪连韫也是这样。 他依赖纪连韫,亲近纪连韫,也只是为了让纪连韫好好保护他。 他总是想要努力,想要坚强,可稍稍大一点的痛苦又可以轻易击倒他,让他只会流下无用的泪水。 就像极了他这个人。 “但是,小宁啊——”纪连韫伸出手,他接住了唐宁不断流下的眼泪,像接住了一颗又一颗漂亮的珍珠。 那么脆弱。 又那么美丽。 “蚌要孕育出珍珠,本就需要一个漫长的与无尽的痛苦做斗争的过程。” 第77章鬼夫 纪连韫说得那么温柔又坚定,明明将他比喻成蚌,可语气却像是把他当成了世界上最好的珍珠。 唐宁死死咬住下唇,咬得太用力,他似乎将唇瓣咬破了,那手指抓住了被褥,指关节在极度用力的情况下泛白。 “所以,请不要那么说自己。” 唐宁仍旧紧闭着双眼,被咬破的唇流出了鲜血,和泪水一起流在脸上,他就像一朵湿漉漉的小玫瑰,长了满身的刺,但这刺只会扎伤他自己。 纪连韫俯下身,轻轻抱住了唐宁。 柔软的,哭泣的,小声小声呜咽着的唐宁。 泪水沾在他的睫毛上,血珠落在唇上,那张脸哭到白里透粉,这真是让人看到会心痛的脆弱模样,纪连韫不受控制地亲了上去,亲在那红彤彤的唇上。 高挺的鼻梁压过唐宁的鼻尖。 那死死咬住唇瓣的牙齿受惊般藏了回去,紧闭的双眸在刹那间睁开,唐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靠左边的枕头陷了一下,是纪连韫的手肘压在了这个位置。 纪连韫的身体贴得很近,却没有完全贴到,好像是生怕会碰疼唐宁。 他苍白的唇中央出现了一点血,是唐宁唇上的那滴血。 舌尖扫过血痕,纪连韫弯了弯眼睛,轻声道:“甜的。” 唐宁呆呆地看着纪连韫。 血怎么会是甜的呢?可纪连韫的神情却那么认真。 嫣红的舌尖从唇中探出,唐宁小心翼翼舔了一下自己唇上的伤口,是咸咸的血腥味,舔一下就痛得唐宁皱起眉。 “现在知道痛了?”纪连韫凑得更近了,对着唐宁的唇轻轻吹了一口气,好像是想要帮他吹走疼痛。 那温热的气息吹在唐宁的下颌和脖颈,唐宁瑟缩了一下,他偏过头,耳廓泛出一点红晕。 “这个位置不好上药。”纪连韫轻声道:“下次真的很难受,就咬我的手,好不好?” 唐宁还是不肯说话,他的侧影漂亮精致到了极点,尤其是卷翘的睫羽还挂着一滴泪,纪连韫看到后几乎是用了此生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让自己不顾一切地吻上去—— 去亲这个人的眼睛,亲出更多的泪来。 呼吸声逐渐变得粗重,凌乱地倾洒在唐宁的脸上,唐宁被这股热气吹得实在是有点痒,他又转回了头,蹙眉看着近在咫尺的纪连韫。 “痒。”他终于再次开口道,那哭哑了的声音让听的人心里也泛起了痒意。 纪连韫连忙要起身离开,可躺在床上的人那个人又忽然道:“抱我。” 纪连韫愣了一下,像是不敢想象自己听到了什么。 哭着眼睛红红的唐宁看了看他,再次语调绵软地开口道:“抱我一下。” 纪连韫立刻俯下身抱住了唐宁,他的动作极其轻柔,怀中人却好像嫌他抱得太轻了,主动往他身上贴。 心跳在这一刻加速。 他想靠得更近一点,不仅仅是和这个人的肢体距离,他渴望进入到那柔软又细腻的内心,他渴望有朝一日唐宁会对他露出全然依赖的笑,会毫无保留地向他倾诉每一点烦恼和欢喜...... 唐宁埋进了纪连韫的拥抱中,他在很努力地汲取那份属于温柔的力量,通红的鼻头动了一下,唐宁用力去嗅纪连韫身上的草药味,没有很好闻,甚至让他身上的伤口泛起隐约的痛意—— 但心里的伤口好像不是那么痛了。 激烈的情绪在身上肆虐了一遍,留下的只有疲惫,唐宁静静地贴在纪连韫身上,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他低声道:“纪连韫,我饿了。” 纪连韫立刻回应他:“想吃什么?” “都可以。”唐宁没有什么食欲,但他知道他的身体不可以饿肚子。 “好,我现在就给你做饭。” 唐宁看着纪连韫走出了房门,等对方快要离开时,唐宁突然意识到了落单可能会让怪物出现,于是他连忙挣扎着要下床,这点动静让纪连韫停下脚步。 “别动。” 唐宁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担忧,就看到纪连韫咬了一下手指,在门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我在这个门上留下了我的血,那些东西是不会进屋的,你现在太累了,好好睡一觉,醒了就可以吃饭了。” 唐宁穿鞋的动作一顿。 他看着站在门口的纪连韫,轻声道:“谢谢。” 纪连韫弯了弯眼睛,“谢什么,我是你的丈夫。” 唐宁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注视着纪连韫离去,等什么都看不见后,他蜷缩在被窝里,拿出了手机查看群聊。 韩安康:“现在大致可以确定了,人类状态下的纪连韫虽然有克鬼的能力,但效果很有限,除非把他的血放干,而鬼新郎可以护住所有人,我建议让鬼新郎出现。” 林蕴:“鬼新郎很危险,我们需要确定鬼新郎究竟想要什么,否则可能会养虎为患。” 林归景:“我也支持让鬼新郎出来,明天出殡绝对会很危险,如果是纪连韫完全无法控场。” 唐宁望着一致让鬼新郎出来的玩家,疲惫的感觉更浓了。 他不希望鬼新郎出来。 那个家伙只会欺负他,哦,还会装模作样,装神弄鬼。 唐宁把被子蒙在脸上。 他也不喜欢这些玩家,他在这些人心中应该就是工具人,虽然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加临时队友的关系。 如果他死了,死在这个副本,他的队友大概一滴眼泪也不会掉,也不愿意帮他准备棺材。 虽然他也不在乎。 唐宁这样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每次情绪消耗过大,身体都会陷入极度虚弱的状态,这一次也不例外。 梦是稀里糊涂的梦,也不清楚究竟梦到了什么,总之做的很累,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唐宁做到一半的梦就被惊醒了。 他困倦到了极致,真的是一点也不想睁不开,但那个声音是纪连韫的,唐宁艰难地钻出被子,闻声看去,隔着窗户看到了纪连韫。 纪连韫似乎很累,下颌搭在窗沿,那深邃的眸子直直望着他,喊唐宁快出来。 唐宁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打了一个哈欠,迷迷糊糊穿上鞋,走下床,屋子很小,从床到门的距离也就三四步,只不过唐宁没睡醒,整个人都走得格外慢。 对于他的磨蹭,纪连韫又开始喊他的名字催促。 “唐宁,快一点。” 唐宁伸手按在了门把手上,开门那一刻,屋外的风吹了进来,让唐宁清醒了一瞬,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纪连韫为什么突然喊他全名了? 唐宁愣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到纪连韫的头颅被放在了窗沿上。 在他的注视下,那颗人头转了过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唐宁,你怎么不哭了?” 不好! 唐宁惊恐万分地想要关门,然而下一刻,一只只手从门后冒了出来,纪家村的人伸出手,有人捂住了他的嘴,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不顾唐宁的剧烈挣扎,将唐宁从屋内硬生生拖了出来! 唐宁的嘴里被塞了一团麻布,双手被人用麻绳绑了起来,眼看着对方要将脚踝也绑上绳子,唐宁绝望地发出了呜咽声,那蹲在地上要绑他的粗鲁汉子抬起头,对上了唐宁通红的眼睛。 和这些村里的乡汉相比,唐宁多了一份惊心动魄的柔美。 好像一个是泥捏的,一个是水做的。 那被粗糙麻绳缠住的手腕已经多了几道红痕,被绳子割裂出的细小伤口冒出了点点血珠,唐宁的嘴张得大大的,因为那麻布实在是太多了,口涎打湿了麻布,从唇角露出了一点晶莹的痕迹。 他看起来很是狼狈不安,眼泪在流,口水在流,血也渗出来了一点,可是那张脸,反倒是......更加让人移不开眼了。 “你愣着干什么?!”有人催促道:“快把他绑起来!” 这个汉子赶紧回过神,拿起麻绳准备缠在腿上,却没想到那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脚突然踹在了他的脸上。 像被猫踩了一下。 唐宁又怕又凶地踹了蹲在地上的人一脚。 他踢完就后悔了,因为那个人仰起头,脸上还残留着他的鞋印,眼神凶狠到随时要来打他似的。 唐宁害怕地不停哭。 那个人又低下头,把麻绳绑在他的脚上,还系了个蝴蝶结。 好像他是要送给谁的礼物一样。 不远处又有几个纪家村的村民过来了,他们抬着一具看起来是刚刚做出来的棺材,他们飞快地走到唐宁这边,一个人负责把棺材板掀开,唐宁看到这一幕意识到了什么,他越发努力地拼命挣扎,然而嘴巴被堵上了,手脚被绑住了,能动的只有腰肢。 几个村民轻轻松松把唐宁举了起来,三秒之内将唐宁快速送进了棺材里。 这是新做好的棺材,这群人送唐宁进棺材时不可能在垫什么东西,也不会像斯文人那样放轻力度,唐宁被他们毛手毛脚地放了进去,后脑勺砰得一下磕在了坚硬的棺材上,痛得唐宁身子一颤,眼泪跟着大颗大颗掉了出来。 这具新棺材的漆味都没散去,唐宁的头还在疼着,鼻子又被熏得疼,他哭着看向了棺材外的人,想要牢牢记住这几个人的模样——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他做鬼也不会忘记这几个坏人的! 他这样恶狠狠地想。 和他对视的一个汉子慌张地别开了脸,将脸上印有唐宁脚印的这一面露出。 真该再踹一脚! 唐宁一边哭,一边看着棺材板被人推上,黑暗彻底笼罩住了他。 第78章鬼夫 棺材盖得很严实,近乎密不透风,抬棺的人走得又急又快,唐宁在棺中被颠到想吐,然而嘴巴却被堵住了,他痛苦地流泪,过了一会儿,那抬棺的动静停了下来,棺材盖忽然被推开,唐宁激动地睁开眼,对上了一张死人脸! 那是纪珂吊死后的面容。 长长的舌头垂落而下,仅存的一只眼睛布满血丝和浑浊的色块,死不瞑目的眼睛对上了唐宁的视线! 不!别过来! 唐宁拼命摇头,然而那几个纪家村的村民却毫不犹豫把纪珂的身体也一同放进了这具棺材里。 唐宁快要疯了。 纪珂的尸体与他相贴,那吊死的头颅埋进了他的颈侧,僵直的身体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鸡皮疙瘩爬满了被接触过的身体,就在唐宁屈起膝盖想要让纪珂的尸体往旁边一些时,那尸体的手似乎动了一下,碰到了唐宁的腿侧。 不是碰,就像是......摸了一下。 唐宁在这一瞬间毛骨悚然,他惊恐万分地看向那僵直的尸体,纪珂的脸色青白,眼球浑浊,脸上出现了新鲜的尸斑,完完全全是死人的样子。 正在唐宁还想细看时,沉重的棺材板又被人重新推上,这样唐宁也顾不上其他,他用力踹在棺材内壁—— “砰砰砰。” 跪在灵堂的林蕴回头看了一眼,他似乎听到棺材里传来了一点奇怪的动静,但还没等他细听,那黑色的棺材就被人完全合上。 几个纪家村的村民毫不拖泥带水地抬棺离开。 林蕴皱了一下眉,他打开手机,群聊的最新消息还停留在“你休息好了吗?@唐宁”上。 ...... 破旧的四轮车开出了唐家村。 村子里的山路颠簸,棺材放在车上颠得和开在海里一样,不停发出砰砰的声音,唐宁躺在棺材里不断发着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还是车子颠得厉害,他总觉得压在他身上的纪珂似乎动了起来。 不,不是他的错觉。 纪珂早已凉透的牙齿,正随着颠簸一下一下的磕在了他的肩颈上,似乎有什么液体落在了他的身上,唐宁不愿意多想,也没有能力去多想。 怎么会这样……救命…… 唐宁的胸口越来越沉重,纪珂冰冷的尸体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唐宁的双眼在冒金星,是真的眼冒金星,视野上半部分是黑漆漆的,一点一点的小星星在闪烁,他什么都看不清,冰冷的气息笼罩住了他,就在唐宁快要晕过去时,有人推开了棺材板。 新鲜空气灌了进来,唐宁的嘴被麻布塞满了,整张嘴都酸胀得厉害,他只能翕张着鼻翼用力呼吸,那张脸雪白一片,湿漉漉的睫羽垂在脆弱的下眼睑,好像暴雨下的蝴蝶,唐宁根本没力气去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处在将要昏厥的边缘。 “怎么了?人死了?”有人问。 开棺材的人本来是准备留点空隙,防止棺中人窒息而死,但在推开棺材板时往里面看了一眼,就怎么也移不开眼,像呆了一样。 “纪千?” “哦——”那声音才突然反应过来般回道:“我想把他和纪珂的位置调一下,他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不用这么麻烦,反正快了。” “......” 唐宁微弱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他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扶起他,似乎把纪珂的尸体放在了他的身下当人肉垫子,但这不可能躺得舒服,想到纪珂的死状,唐宁就头皮发麻,他虚弱地半阖着眼,那棺材颠一下,他眼里的泪水就滚出来一颗。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双手扶起他,唐宁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他任由那人将他抱起,他听到那个抱住他的纪家村村民说:“棺材里不好躺两个人,我抱着他坐在这里好了。” “反正他活不了,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 “......” 活不了?什么意思? 唐宁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他内心极度不安地睁开眼,看向了抱着他的人,唐宁从那个人的脸上看到了一点鞋印的痕迹。 是他刚刚踹的那个人。 那个人死死盯着唐宁,好像怕他跑了,唐宁觉得对方没必要这样牢牢看着,现在就算是把绳子都解开,他也没有力气逃跑。 他吃力地看了一眼打开的棺材,棺材里的纪珂瞪大眼睛,伸长舌头,死状怨气冲天。 纪家村的人尝试去合上纪珂的眼睛和嘴巴,试了几次发现怎么也做不到后,那个人骂骂咧咧着盖上了棺材。 在合棺的瞬间,唐宁看到纪珂仅存的一只眼睛似乎动了一下,涣散的黑瞳孔滴溜溜转向了唐宁的方向! 大白天,唐宁浑身冒出了冷汗,他缓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缓过来,因为现在唐宁的情况还要加上严重晕车和饿到胃疼,难受到只想在床上躺着,被纪连韫一口一口喂粥喝,可现在的情景却是他躺在一个浑身腱子肉的人怀里,一点都不舒服。 这个人好像是被他踹了一脚就很记仇,现在找到了机会不断报复他,一会儿捏一下他的指尖,力度大到好像在做手指按摩,一会儿又捏了一下唐宁的脸,最后还去碰唐宁的睫毛,那车那么颠簸,唐宁差点以为那个人的手指头会戳进他的眼睛里。 他看到那个人闻了一下自己的指尖,然后又抱住了他。 这一次这个人没再做什么不让他睡觉的小动作,唐宁闭上眼,处于痛苦的半梦半醒中。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开进了纪家村。 唐宁快要晕得不省人事,他被人从车上抱了下来时,只知道那个人还在抱着他走路,还有人说什么“吉时”“快一点”之类的话。 唐宁被人放在了床上,他看到那个人拿起了红色的嫁衣,是当初他穿过的那件绣着金色翎羽的红嫁衣。 这是要做什么? 让他再结一次婚吗?还是说,把他当成贡品献祭给那位墓中人?! 唐宁快要疯了,他不断呜咽着,屋子里只有他和那个要给他换婚服的汉子,对方沉默了一下说:“我给你把这个摘了,你不要出声。” 唐宁拼命点头,那个人就将唐宁口中的麻布扯了出来,唐宁的嘴太娇气,他被这一个动作疼到喉咙紧缩,那一团湿漉漉的布终于出来后,晶莹的口涎也跟着像丝线般吊在半空中。 唐宁伏在床上止不住地咳嗽,生理性的泪水流满了整张小脸,他的样子很狼狈,纪千看着唐宁这番模样,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团被口涎打湿的麻布,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下。 他在这么闻着,那伏在床上的人终于艰难地抬起眼,眼里都是迷朦的雾气,如果不是那手脚还被麻绳束缚着,纪千真的以为这个人会变成山间的一缕精怪消失不见。 那好看的眼睛眨了一下,落在他手里的那团麻布上,那个人又怕又厌恶地重新瞧了纪千一眼。 纪千上前帮这个人解开了绳索,对方本能抗拒地将脖子往后仰,刚一解开束缚获得自由,那个人就拼命往后面躲,他手脚被绑了太久,似乎四肢都麻痹了,连后退的动作都做不好,软绵绵倒在了床上。 纪千上去要脱这个人的衣服,唐宁慌张地又蹬了他一下,纤细的脚踝上布满红痕,像是缠着红绫,好看得让人想碰一下。 “别...”他听到那个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还发着一点颤,“我、我自己换。” 眼睛快要哭了。 脆弱到一碰就会碎似的。 “求求你了。”唐宁哭着道,他早知道自己会受限在这个人手里,当初肯定不踹那一脚,不,他就不应该开门。 在唐宁胆战心惊的注视下,那个村民把嫁衣递给了他。 唐宁又小声哀求道:“你转过去,你转过去好不好?” 对方看了他许久,又转过了身。 唐宁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发现果然没信号后,他拿起了他之前就在这张破床上看中的一个烛台,这张破旧的床上堆满了各种结婚会用的东西,看起来都有些年份,而这个铁质的烛台最结实。 唐宁努力握住了烛台,他的手一点力气也没有,唐宁不断深呼吸着去调整,他小心翼翼站了起来,颤抖的双手死死抓住铁烛台,那个村民还是背对着他。 唐宁真的好害怕,害怕对方的后脑勺会突然变成长了五官的人脸,怕这个人的脑袋会突然出现在手上。 他一边害怕到疯狂掉眼泪,一边高高举起烛台,用尽全身力气砸向了这个坏人的后脑勺! “砰!” 眼前人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捂住了后脑勺,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他摇摇晃晃了几下,并没有倒下,而是缓缓转回头,看向了握着烛台不断发抖的唐宁。 完了。 唐宁心里一片冰凉。 “你力气太小了。” 血一直在流。 “而且我身体从小就比别人要结实。” 唐宁的眼泪也不停在流。 四目相对间,明明刚才是这个人用东西砸了他,纪千却奇怪得一点也生不出脾气,他的头有点晕,纪千将沾满血的手放在眼前看了看,又看向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唐宁,“你自己换衣服吧,我怕弄疼你。” 唐宁崩溃地小声啜泣起来,刚才是他拿烛台砸了纪千,手里还握着凶器,可他现在这幅样子却让纪千有一瞬间想过把刀递过去,告诉这个人该往他身上哪里捅。 也许是这个人力气太小,还需要他握住对方的手,手把手帮对方捅进去—— 好像真的是什么会哄骗人心的精怪,即使是死在他手上,也能让人心甘情愿。 “你、你放过我好不好?”唐宁红着眼睛问。 纪千摇了摇头。 如果这件事只关系到他一个人的生死,他愿意放这个人离开,可现在是整个村子的生死。 唐宁捂住了脸,他喃喃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纪千没有回答,他将手上的血随意擦在了身上,擦干净了,又重新将嫁衣递给了唐宁,“你不要不听话了,不然我就帮你换。” 唐宁害怕地点头,他一只手还抓住烛台,一只手小心翼翼伸了出来,抓住了血红的嫁衣。 嫁衣本该让人感到喜庆,唐宁觉得手里的衣服红得冤孽滔天。 “我怕你再折腾。”纪千说:“我现在要看着你换。” 床上有喜被,唐宁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藏在被子里换嫁衣,他换得很慢,一个是在特地磨蹭着拖延时间,还有一个是他真的没力气了。 纪千没有催唐宁。 然而外面却传来了其他村民的催促声:“喂!好了没?!” 唐宁藏在被褥里,只露出了半张雪白的脸,他惶恐地朝窗户外看去,看到了有两个村民一左一右架着一个人,中间那个人穿着新郎官服饰,脸色青白,吐出了长长的舌头—— 这赫然是纪珂的尸体!!! 唐宁呼吸一窒,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被窝,他快要疯了,纪家村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让他和尸体成亲吗?!如果是把他当成祭品,那不也应该是让他嫁给那位墓中人吗?! “马上就好!”纪千高声回道,说罢,他俯下身去被子里抓唐宁。 唐宁想要藏,那披在身上的被褥骤然拉了下来,露出了唐宁被红嫁衣包裹着的身躯,纪千不顾唐宁的挣扎抱起了唐宁,唐宁的手胡乱挥着,那漂亮的手掌抽在了纪千的脸上,结结实实扇了纪千一巴掌。 但纪千却一点都不生气,他甚至极轻地说了一句:“你真的很好看,如果没有那件事,我想娶你当我的老婆。” 什么那件事?什么老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唐宁怕极了,眼看着纪千要抱他走出那个房间,他连忙问道:“你为什么要让我和纪珂结婚?” “因为公鸡没了。”纪千平静道。 公鸡? 唐宁愣了一下,看着那穿着喜服的纪珂尸体,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影视剧里结冥婚的片段中,总会有身上绑着红色花圈的公鸡去代替死人和活人拜堂成亲。 他又想起之前,纪家村的人吊唁时拿着的祭礼会突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人头。 原来这不是他的幻觉!纪家村真的有一种让死人变成牲畜之类的方法! 怔愣之际的唐宁被纪千抱出屋外,外面站满了纪家村的人,他们乍一看都是庄稼人的打扮,穿着粗布麻衣,但手里拿的铲子是盗墓用的洛阳铲,箩筐里装着的是流光溢彩的金银财宝。 站在这些人最前面的就是当初领着唐宁进村的纪叔。 唐宁记得纪叔好像和纪连韫有些关系,他急忙道:“纪叔!我已经嫁给纪连韫了啊!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纪叔的神情凝重地看着唐宁,“你不需要知道。” 说完,也没有管唐宁是什么反应,纪叔挥了一下手,立刻有几个人从纪千的怀里抢走了唐宁,他们像架着纪珂的尸体那样,一左一右架住了唐宁的胳膊,鲜红的盖头披在了唐宁的头上,欢天喜地的唢呐响起,盖住了唐宁带着哭腔的悲鸣。 “放开我!救命!!!” 唐宁拼命挣扎,然而悬殊的力量差距却让他的反抗如蚍蜉撼树,那不断踢踹的脚从地上拖拽过去,留下了两道滑行的痕迹。 他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这帮人要把他往哪里拖。 耳边传来了细碎的挖土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地上后,发出了如同金玉相撞的悦耳的声响,这本来应该是极其好听的声音,可是在此刻唐宁只觉得说不上来的诡异。 他们在窃窃私语着,声音压得极低,唐宁想要听清楚他们在讲些什么,他们要干什么,可越是努力去听,就越是听不见。 “怎……会这样?” “只要把他……过去就好了……叔……我是真的后悔……” “早知道……快一点!”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巨大的恐慌淹没了唐宁,入目都是盖头的猩红,拼命晃动的脚尖从高高的门槛上咯噔而过,踩在了红色的毯子。 满目都是喜庆的红色,不断摇晃着的红盖头下,唐宁看到了一道红色的身影也被拖了过来,布满尸斑的青白色双手从红色袖管里垂下。 明明没有看见对方的脸,可唐宁却知道这是谁! ——这是纪珂的尸体! 唐宁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加速跳动,跳到要跃出喉咙,他似乎听到了血液在身体里逆流的声音,惊慌失措到绝望的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压着他的头的力量更重了:“老实点,不许动!” 有人呵斥道:“噤声!” 堂中倏地安静了下来,似乎在那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像是被掐断了脖子的鸡,安静到诡异。 大红喜烛突地发出了轻微地爆破声,整个喜堂上的人似乎都得到了讯息,有人大喊了一声:“吉时到——奏乐——!” “一拜~天地!” 背后伸出了一只手,按住了唐宁,似乎也一同抓住了唐宁的心脏,肾上腺素在大量分泌,唐宁拼了命地挣扎,那想要自我保护的念头杀气腾腾到恨不得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二拜~高堂!” 身体像提线木偶般被人操纵着变换方向,单薄的后背遭受到了一股巨力,唐宁痛苦地弯下腰。 “夫妻~对拜!” 不!不要! 唐宁发出了痛苦的哀嚎,支离破碎的声音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那挣扎着的腰被人强行按下,唐宁看到了穿着婚鞋的脚尖,那脚尖正对着他。 一股阴风从下方吹了上来,将红盖头吹起,刺目的红在眼前连绵成一片,像四溅的血水,唐宁看到纪珂的尸体被强制按下和他拜堂。 下一刻,那低垂着的头颅突然抬起,仅剩一只的青白眼睛对上了唐宁惊恐的目光,那合不上的嘴巴轻轻吹出了阴冷的风。 “礼成!送入洞房!” 唐宁抬起头,看到这间屋子摆着一张红漆棺材,纪珂的尸体被人拖着放进了棺材中,有另外两个人走向了唐宁,一个端着酒杯的纪千,他走到了唐宁面前,掐住了唐宁的下颚想要强迫他张开嘴。 那酒杯中的酒液鲜红似血。 唐宁紧咬牙关,牙齿好像都要被咬碎了。 又有人唱到:“婚到一平慰向平,况兼佳耦自天成,迎亲吉日祈招我,共饮醇醪酒百罂!饮——!” 纪千沉默了一下,他在唐宁耳畔低声道:“这酒里有麻醉药,你喝了之后会好受一点。” “快一点!纪千!!!”纪叔在一旁呵斥,随着纪叔的催促,另外一个站在唐宁身边的人也更走近了些,他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五根桃木钉! 这钉子...... 唐宁瞪大了双眼,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是要钉进他的身体里吗?! 酒杯怼到了唐宁唇边,纪千的手骤然加大了力度,唐宁两侧的牙齿似乎都要碎了,那通红的唇绝望地露出了一个小口子! 酒杯抵在了柔软的唇瓣上,眼泪滴溅在了摇晃的酒杯中,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住手!!!” 是纪连韫的声音! 捏住唐宁脸颊的手骤然一松,所有人都回过头,看到了带着玩家们闯入屋内的纪连韫。 纪连韫焦急地看向了唐宁,看到唐宁没有出事,那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似乎才稳定住了心神。 “放了他,不然你们会后悔的。”纪连韫冷声道。 那禁锢住唐宁四肢的手并未松开,唐宁听到有人说:“你又不是真正的他,你不要以为我们真的不敢动你。” 纪连韫闻言惨白着脸咳嗽了一下,“你们真是......” “从前是利欲熏心,现在又是自作聪明。”他抬起眼,看过一个又一个村民,“既然你们都猜到他喜欢唐宁,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取走唐宁的命,而是非要用我这具身体?” “唐宁如果真的出了事,你们以为这座村子真的能活下来?” “可现在如果再找不出贡品!整座村子都会为他陪葬!” “他?”纪连韫那时常笼着一抹忧悒的眉眼忽然笑得很是薄凉,“你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搞清楚,究竟是他,还是她们。” “那个存在根本不在乎你们究竟做了什么,村子里一个接一个的死亡,也许最开始和他有关,但在这之后,投井的二丫,吊死在树上的秀莲……是那一个个村子里被你们当作祭品的人,是她们回来找你们了!” 第79章鬼夫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直沉默的纪叔严肃起了面容,神情像是要面对什么洪水猛兽。 其他人也跟着四处张望,眼神警惕又惊惧,玩家也在不断打量,但屋内毫无异样,连烛光都未颤动分毫。 “你不用装神弄鬼。”纪叔沉声道:“当时是我会错了意,才让你和唐宁结了婚,现在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纪连韫静静地看着纪叔。 他的模样很憔悴,眼神却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分不清这是虚张声势还是胸有成竹。 站在纪连韫身后的韩安康和林蕴在心底捏了一把汗,随时做好冲出去救下唐宁的准备。 虽然唐宁和那位大概率是鬼新郎的墓主人结婚,大概率能让鬼新郎占上风,但这种结冥婚是会死人的! 如果换成了别的玩家,他们不会这么大张旗鼓齐心协力救下,但拿了特殊身份设定的唐宁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能不能在尽可能减少伤亡的情况下救下唐宁。 一时间气氛僵持不下。 纪连韫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望着纪叔,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动手!”纪叔突然冲迟迟没有下狠的纪千道:“别磨蹭了!” 酒杯摔在地上,鲜红如血的酒水倾倒而下,那些按住唐宁的村民们一齐使劲,将拼命挣扎的唐宁推倒在棺材板上。 有人按住了唐宁的肩膀,有人按住唐宁的双腿,还有举起了锤子和桃木钉,将尖锐的那端对准了唐宁,唐宁的瞳孔不断收缩,他忽然意识到了桃木钉的用途—— 穿过他的皮肉,击碎他的骨头,将他钉在这冰冷的棺材板上! 桃木钉在唐宁的眼前不断放大,折射一点寒光,那是草菅人命的寒意,冷得尖锐又刺骨,似乎可以直接击穿心脏扎透灵魂! “放开他。”纪连韫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根桃木钉停下了唐宁的衣服上,唐宁的胸口不断剧烈起伏,冷汗从他的额角滴落,他呆呆地靠在棺材板上,和其他人一样看向了纪连韫。 纪连韫讥嘲般笑了一下,他看起来很疲惫了,于是那双眼睛也就越发薄凉。 没有人知道纪连韫这个时候究竟在笑什么。 看着依旧按住唐宁的村民们,那颜色寡淡的唇张开,纪连韫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轻得让人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累了,我和你们的约定,就到此为止吧。” 烛火忽然急促摇曳了一下。 纪叔怔了一下,像是反应到了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纪连韫。 随着纪连韫的这句话,房屋角落里的阴影越发浓郁,像黑色流水般晃荡了出来,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那黑色的边缘越来越扩散,直至有有黑色的发丝流淌而出。 那长长的头发,是数不清的女人的发丝。 “啊啊啊啊——”拿着桃木钉的纪家村村民突然发出尖叫,只见他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上都生出了长长的黑发,仅仅是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干瘪下去,凹陷里的眼眶里装着布满恐惧的眼球,下一刻,黑色的发丝从眼球里生长而出。 “这是什么鬼东西?!”在场的众人皆是脸色大变,尤其是纪家村的人。 有人拿起身旁的洛阳铲,直接劈向那尸体上的黑发,原本静静披洒在尸体上的黑发突然飞舞了起来,每一根发丝好像都充满了怨气,近乎张牙舞爪地朝那个村民涌了过去! 避之不及的村民被流水般的黑发包裹,那密密麻麻的发丝穿过他不断抽搐着的身体,洛阳铲从手中滑落,凄厉的叫声只来得及响了个开头,下一刻,发丝穿过了声带,挣扎着的身体轰然倒下。 “用火!” 纪叔当机立断将燃烧着的喜烛扔向了浪潮般的蠕动黑发,那包裹住尸体的黑发在碰到火焰时飞速退缩,然而更多的头发却在没有火的地方肆意蔓延生长,比起最开始的光泽度,它们现在格外乌黑,黑到渗人,来不及避开的村民们被发丝穿过,发出接连起伏的惨叫。 那一双双手在地上挣扎着想要逃脱,可下一秒,又被黑发穿过,在被发丝完全覆盖之前,唐宁看到了一张张被痛苦和恐惧支配的脸,悔恨的泪水从眼里流出,又被连绵不绝的黑发刷走。 “快跑!”纪叔带头想要冲出去,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布满红绸的走廊上站着一个“人”,它脸上涂着红红的胭脂,眉毛和眼睛是墨一样的纯黑,那画上去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纪叔,红颜料勾勒的唇定格在微笑的弧度。 阴冷的风从外吹了进来,纸人新娘扑向了首当其冲的纪叔,它身上的纸片剥离下来,贴在了纪叔的脸上,纸张完完全全覆盖住了恐惧的面容,与皮肉生长了一起,纪叔拼命伸手去撕扯脸上的纸张,抓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痕迹! 血流得越来越多,那挣扎的力度却越来越小,到最后,纪叔的身体不再动弹,沾满了血的手垂落在布满尘埃的地面。 身上破了洞的纸人新娘抬起头,那漆黑的眼睛看向了缓缓后退的纪家村村民们。 黑色的发丝飞射而出,从后方击穿了那进退两难的村民,凄惨的声音和让人颤栗的穿梭声一齐响起,整个房间的头发都像狂欢中颤动。 纸人新娘也像等不及般张开双臂,一张张纸片从它身上剥离,好似一个人的皮肉腐烂,只剩下了根根分明的骨头,那纷纷扬扬的纸张如一片片大雪覆盖在每个纪家村村民的脸上。 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在这一瞬间消失,那纸张隔绝了一切呼救声,倒在地上的人被发丝穿过,身体只会流出鲜血,宛如人间炼狱! 林蕴和韩安康惊疑不定地看向了纪连韫,现在这个屋子逃生难度高到骇人,根本就不是他们可以走出去的! 只见纪连韫自顾自走向了瘫软在棺材板上的唐宁,玩家们也连忙跟了上去,每一步都跟得胆战心惊。 纪连韫走到了唐宁面前,他冲唐宁伸出手,用摇摇欲坠的身体拉扯起了同样站都站不稳的唐宁。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让纪连韫的病变得更加严重,只是捂嘴咳了几下,指缝间就溢出了血丝。 惊魂未定的唐宁紧张地看向纪连韫,纪连韫却在担忧地看着唐宁身上的伤势,从泛红的唇角、肿胀的脸颊到布满勒痕的手腕和脚踝,他连投过来的目光都是轻柔的,像是生怕视线会碰疼唐宁的伤口。 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唐宁却读懂了纪连韫眼里的意思。 他抓紧了纪连韫的手。 现在耽误之急是离开这个地方,纪连韫没有浪费时间,“走吧。” 纪连韫的声音很虚弱,可没有人敢忽视他的话。 他牵着唐宁往门外走,身后跟着寸步不离的林蕴和韩安康。 整个屋子都是头发,长长的,从房梁悬挂而下,从门缝钻出,从棺材底生出……从看得见看不见的各个地方,如像蛛网般布满了整幢屋子。 纪连韫的一只手在捂嘴咳嗽,一只手牵着唐宁,他的手上没什么温度,带着一点留不住的温暖。 血水从指缝间溢出,那丝丝缕缕蛰伏着的头发静静垂落在原地,没有黑发主动上前绊住纪连韫离去的脚步。 纸人新娘的外皮几乎被完全剥离,只剩下了空荡荡的竹篾条,它直勾勾盯向了纪连韫,同样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不敢上前。 纪连韫带着大家走一步,他的咳嗽就剧烈一声,那汩汩的鲜血从他嘴里吐出,唐宁紧张地扶住了纪连韫。 修长有力的手温柔又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别怕。”纪连韫声音微哑道。 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让唐宁头发发麻,也许是纪连韫的安慰起了作用,他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这一幕—— 他的眼前似乎朦朦胧胧浮现出了许多人的身影,她们穿着红嫁衣,哪怕留着血泪,哪怕目光怨毒阴冷,哪怕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依然能让人窥见那几分旧时光里的影子。 刚才他遭遇的那些苦难,远远不如她们。 唐宁的胸口好像压着一团郁气。 他被纪连韫拉着跨过了门槛,走过了飘满红绸缎的屋檐,阴风阵阵吹过,将红绸缎吹得像是有烈焰在熊熊燃烧。 那么刺眼的红,红得像女人的十指丹蔻,红得像从眼眶里汩汩流出的血泪,红得像喜烛,红得像笔尖的朱砂写下了结束语。 唐宁忍不住回过头,隔着纷纷扬扬的红色绸带,透过飘飘荡荡的雪白纸张,穿过丝丝缕缕的漆黑长发,恍惚间,唐宁似乎真的看到了一位穿着红嫁衣的小姑娘。 他确实是见过的,在那个梦里,他看到过那个哭泣的少女。 被送亲的村民们压制着,不停哭泣和挣扎。 他见过那个悲伤又痛苦的灵魂。 他曾亲身体会过这样的无助和绝望。 那样痛苦的回忆,他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隔着飘飘扬扬的红绸带,唐宁似乎看到了那个不断在哭泣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笑,笑得像个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小鸟,唐宁伸出手,对那残留在旧时光里的小姑娘挥了挥手。 红绸带还在飘飘扬扬。 唐宁缓缓回过头,跟着纪连韫朝前走,走在坎坷又泥泞的路上,前方的天是明亮的,他努力想要吐出心中那一口长长的郁气—— 小姑娘,下一次一定要欢欢喜喜坐上花轿,嫁给你真心喜欢的人呀。 第80章鬼夫 “咳咳。”纪连韫停住了脚步,用手帕捂住嘴,他垂眸看了一下手帕,修长的手微微合拢,将猩红一片的手帕攥成一团。 唐宁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不安地站在纪连韫身旁,看到林蕴和韩安康跑去纪连韫住的那个屋子里将一具红漆棺椁搬了出来,两人合力把棺材抬进了车上。 林蕴坐上去开车,唐宁扶着不断咳嗽的纪连韫上了车。 “你现在要不要紧?”唐宁紧张地看着纪连韫病入膏肓般的面容,他甚至觉得纪连韫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纪连韫缓缓抬眼看向了唐宁,他温声道:“有一点累,但如果能抱抱小宁,我应该就不累了。” 唐宁连忙伸手抱住了这具充满了血腥味的身体,纪连韫将唐宁的头按在他的肩上,轻声低语道:“对不起呀,没来得及准备靠枕,小宁先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下。” 不知是车子太过颠簸,还是纪连韫真的没了力气,简单的一句话被他说得断断续续。 浓郁的不安感萦绕在唐宁心头,刚才那间屋子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危险,纪连韫带着他们一群人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是不是付出了唐宁看不见的代价? “纪连韫,你现在怎么样?”唐宁小心翼翼抱着纪连韫。 “我没事。”耳边传来了纪连韫微弱的声音,“我只是有些累了。” 微阖的眸子里倒映出了沉寂的纪家村,坑坑洼洼的地面洒满了金银财宝,枯木枝桠上缠绕着长长的黑发,红灯笼挂在家家户户。 所有的死物都在喜气洋洋,却唯独没有一个活物的身影。 陌生得不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他生在这个小村庄,他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在他四岁时因病去世。 他虽然是吃百家饭长大,却奇异地和整个村子都格格不入,没有哪个同龄的小孩会像他这样体弱多病、动不动昏迷失去意识,别的不说,就连最简单的长相,他也和这个村子里其他人有着极大的差异。 再后来村子里有些长舌妇开始编排些莫须有的传闻,他没有父母,没有真正在意他的人,自然也没有人帮他辩解。 很多东西不一定要是真的,足够猎奇,就能成为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传得久了,假的似乎也变成了真的。 ——“我和你说,我都不敢和三哥家的那个小孩对视,他有时候那个眼神看起来就和大人一样,哪有小孩子是这种眼神哦!” ——“他有点像那种东西,你还记得那个谁谁掉下山崖摔死了吗?就是魂魄被他吃掉了。” ——“真的真的,我听说那个娃娃路过他屋子的时候,他开门给看了一眼,然后那个小娃娃回去走山路就摔死了,你说奇怪不奇怪,肯定是被他害的。” ——“可不能让你家阿土和他玩。” ——“别说小孩了,大人也不能和他走近啊!他爹娘不就是被他活活克死了吗?” ——“今年收成不好,你们说是不是因为他......” 纪连韫闭上了双眼,无数和这个村庄的点滴回忆都隔了一截生死,如今再回想,除了心里有些冰凉,似乎也不剩什么。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村子已经烂透了,可他还是徒劳地想要留住什么。 也许是他一直记得最开始,他捧着破旧的瓷碗,从那一户户热闹的人家门口走过,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会给他打一勺热粥,氤氲的热气倾洒在他的脸上,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份烟火气,不管如何用力紧握,都留不住指尖那份温度。 “纪连韫?”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脸上,有一点点的痒,他睁开眼,看到了那双噙着泪的剔透眸子,干净澄澈,任何情绪都能在那双眼里看得分明。 从看到那张照片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很干净。 他迷恋这份干净和柔软,无可救药地迷恋着。 他能看到这个人真的在担心他,担心到快要哭出来。 之前他总是摸不透对方的心思,但他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很好的人。 好到可以用真心去换真心。 他似乎真的能慢慢走近这个人的心门了。 “小宁。”纪连韫的声音宛如梦呓:“带我回家吧。” ...... 车子开回唐家村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唐宁一个人抱不动昏迷的纪连韫,韩安康背着纪连韫走,唐宁就焦急地牵住了纪连韫垂落而下的手,那修长的手攥紧了一块染血的手帕,唐宁将手帕从手中取出,看到了里面包裹着的一点内脏碎块—— 这都是纪连韫咳出来的。 唐宁的手在抖。 “他现在状态很糟糕,我们尝试一下之前说的那个方法吧。”林蕴冷静道。 “什么方法?”唐宁茫然地问。 “纪连韫说,把他放在这个棺材里,另外一个‘他’有几率会出现,前提是那个东西想出来。”韩安康解释道。 “那纪连韫呢?”唐宁焦急道。 韩安康看了唐宁一眼,“身体应该会更差吧,他说过,如果失去意识的时间越长,他的身体就会越差。”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鬼新郎附身在他身上时突然吐血吗?”林蕴也出声道:“我猜大概是他的身体承受不住鬼新郎过长时间的附体,所以才会突然吐血。” “那既然这样......”唐宁不安地抓住了纪连韫的手,颤声道:“他现在身体已经这么差了,要是这次又被鬼新郎附体,他的身体再也撑不住该怎么办?” 唐宁不想纪连韫出事。 纪连韫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应该有很好很光明的未来,他应该去外面的世界走走,而不是窝在这个愚昧的村庄。 “这个关键就在你身上了。”林蕴平静道。 “我?” 林蕴和韩安康相互对视了一眼,“我们今天讨论了一遍,鬼新郎和你亲密接触大概是能够获得你身上的阳气之类的东西,因为你说过,你每次和他接触,你的身体会虚弱下来,而他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对吗?” 唐宁赶紧点头。 “他肉眼可见的看起来身体好,说明这个阳气不仅能作用在鬼新郎身上,应该也能作用在纪连韫的身体上。” 唐宁呆了一下,忽然想起来第一天和纪连韫见面时,纪连韫帮他泡完脚后,唐宁整个人都很虚弱,可纪连韫当时的气色似乎好了不少。 而那个时候,正好撞上了纪珂送嫁衣,纪珂是抱着嫁衣闯进那间小屋子的,纪连韫显然也看到了那个嫁衣,如果是真正的纪连韫,那个时候就会阻止唐宁穿上这显然属于鬼新郎的嫁衣。 可是那个时候的“纪连韫”却并没有这么做。 他就像真正的“纪连韫”那样,平静地让纪珂带唐宁去换衣服了…… 唐宁睁大了眼。 虽然之前鬼新郎下线都有吐血做标志,但鬼新郎附体的时候可没有什么明显的信号。 如果不是鬼新郎特地露出破绽,他很多时候似乎真的分不清纪连韫和鬼新郎...... 怎么会有这么能伪装的人...不,能伪装的鬼呢? “所以你让鬼新郎在你身上取走阳气的多少,才是决定他能出现在纪连韫身上多久的关键。” 林蕴总结道:“不要让他从你身上取走太多的阳气,鬼新郎固然强大,但还是人类纪连韫更好讲话。” 韩安康在一旁点头。 这两个人把吸阳气这种事情讲得一脸严肃,反倒等会儿要被吸阳气的唐宁尴尬到说不出话来,好像在被半生不熟的朋友劝着要节制一样。 “我、我知道了。”唐宁硬着头皮道。 装着纪连韫的棺材被放进了唐宁的房内,韩安康赶去灵堂和林归景汇合,林蕴说留林归景一个人守灵堂是因为这个人的卡牌很适合守这类东西,但林归景一个人撑不了多久,最多只能守大半天,所以现在韩安康过去了。 而林蕴却没有离开,他正在厨房给唐宁热菜,这菜是中午时候的纪连韫做的,现在已经冷掉了。 唐宁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边捧着热好的饭菜吃,一边听林蕴讲他被带走后的事情:“抱歉,我当时从纪家村那帮人抬的棺材里听到了奇怪的动静,但是我那个时候没想到被装在里面的人是你。” 唐宁蹲在纪连韫的棺材旁埋头苦吃。 “后来是纪连韫赶过来,问了我们一些话,他说你被装在棺材里带走了。”林蕴的神情还是冷静的,但他的声音有一点低落。 唐宁继续吃着香喷喷的饭菜。 “我很抱歉。”林蕴说:“如果再晚来一步,你当时可能就......” 说着他抬起了头,看到把饭吃得干干净净的唐宁打了个饱嗝。 “可以帮我倒杯水吗?”唐宁指了指林蕴身后的热水瓶。 林蕴沉默着与唐宁对视了几秒,确确实实没有从唐宁那双眼里看到任何的埋怨和责怪。 当初他面对纸人新娘抛下了唐宁,再见唐宁时,对方也是用这样平和的目光看着他。 后来送唐宁出嫁、在捡珍珠时遇到鬼童......每次死里逃生的唐宁都可以用很干净的眼神继续看着他,没有什么戾气。 并不全是因为这个人的脾气太好。 林蕴从唐宁的手中接过了水杯,从唐宁口中听到了那句:“谢谢你,麻烦了。” 而且因为,他们的关系在唐宁心中一直是倒杯水,都要客气的说一声“谢谢你麻烦了”的平淡关系。 因为从未有过期望。 也就不会有失望和怨恨。 “不客气。”林蕴说。 第81章鬼夫 林蕴坐在屋子里陪了一下唐宁,而后他让唐宁把纪连韫那张染血的手帕握在手上,遇到危险时无论如何也不要松开手帕。 纪连韫的血对鬼怪有克制这一点玩家们心知肚明。 虽然大家都能猜到,却没有人敢把纪连韫当成血包,也没有人敢昧下这方手帕,因为纪连韫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他的血抹在其他玩家身上,在卡牌世界中,npc给你的东西你可以受着,npc没有给你的意思,千万不要去瞎抢。 因为有时候向某些存在索取什么,或许会失去更多。 唐宁在纪连韫的身上不断失去阳气,换来鲜血的庇护本身已经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旁人没有资格去从中牟利。 “你现在身上的红嫁衣和血手帕都是很有用的道具,有了这些,你可能是我们所有人里最有自保能力的。” 林蕴交代道:“我和另外两个人今晚就守着灵堂,鬼新郎状态下的纪连韫有很大可能会和灵堂里的那位犯冲,所以就由你在这间屋子守着纪连韫。” 唐宁捏着血手帕点了点头。 林蕴离开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人穿着红嫁衣,攥着血手帕,惴惴不安坐在棺材旁,像一位美丽的新娘等待着新婚丈夫的到来。 像是察觉到了林蕴的注视,唐宁抬起头,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好像是在告诉林蕴他一个人可以的。 林蕴垂下眼,遮住了眼里涌动的情绪,沉默地转身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了唐宁和昏迷的纪连韫,唐宁看了眼时间,还没过十二点,等时间到了他才可以对纪连韫使用吸吸乐牌。 现在他能做的事情就是守着纪连韫,韩安康说,纪连韫躺在这个棺材里鬼新郎有几率会出现,但前提是那个东西想出来。 唐宁望着沉睡在棺中的纪连韫,他的眼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望和恐惧,他害怕那个藏在纪连韫躯壳里的恶鬼,可他却不得不把自己对未来的全部生机,都寄托在那个恶鬼身上。 那个恶鬼必须要尽快出来,不然明天出殡,他无法想象大家将会面对什么。 比起明天更加未知的可怕,附在纪连韫身上的恶鬼似乎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迟疑了一会儿,唐宁小心翼翼俯下身,将柔软的唇凑到纪连韫的耳边,他轻声道:“夫君,你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青年闭着眼,苍白的面容没有丝毫血色,白得像一张纸,发青的唇上残留着一点血红,像吸饱了朱砂的笔尖在宣纸上留下了刺眼的痕迹。 红得不详又诡谲。 唐宁只看了一眼,就颤抖着眸光收回了视线,微弱的声音继续在纪连韫的耳边诉说:“夫君,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夫君,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 “......” 似乎有微弱的动静在沉寂的室内,唐宁连忙看向了纪连韫的身体,从睫羽看到指尖,都是沉寂着的,毫无响动。 可确实有簌簌的声响在暗处传来。 唐宁愣了一下,朝四周看去,狭小的屋子里任何东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没有黑色头发在窸窸窣窣,也没有纸人在剥离纸片,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唐宁握紧了手中的血手帕,他将屋子环视了一遍,游移着的视线忽然定在小小的窗户上,现在是深夜,只有屋子里亮着昏暗的灯,而此刻窗外竟然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唐宁的瞳孔微缩,只见一张纸钱飘飞在空中,低低的哭声从窗外渗透进来,唐宁的鸡皮疙瘩爬满了半个身子—— 这是什么?! 唐宁死死盯着窗外,在黑暗中隐约看到了又有一张纸钱飘起,这次的纸钱似乎只有半截。 诡异的红光在窗沿下晕开,飘在空中的纸钱晃晃悠悠落了下去,唐宁的心弦似乎也跟着颤抖,他一边盯着窗外,一边打开手机,飞快瞥了一眼,发现手机果然没有信号。 “呜呜。” 新的纸钱再次飘起,哭声低低地传来过来,像是阴风穿过窗户的间隙,发出的诡异声响。 唐宁的心高高悬起,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昏迷状态下的纪连韫,无比期待纪连韫下一秒就能睁开眼,然而现实是,即使唐宁伸手去碰了碰纪连韫,纪连韫还是毫无动静。 昏迷不醒的纪连韫对厉鬼没有威慑力,唐宁知道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冷静。 一定要冷静。 卡牌世界里鬼怪的有些恐怖是逐渐逼近和加深的,比如唐宁就在论坛里看到过,鬼怪在一个玩家面前烧纸钱,全部烧光后,鬼怪突然就取走了玩家的性命,原来那纸钱是玩家的买命钱。 如果他坐以待毙,危机真正降临的那一刻只能引颈受戮,想到这里,唐宁咬咬牙站起了身,他现在穿着红嫁衣,可以抵挡普通鬼怪的几次攻击,如果真的情况不对,他可以背着纪连韫冲出去,跑到灵堂和其他玩家汇合。 没关系的,不要怕。 唐宁屏住呼吸,一步又一步走向窗户,走得越近,听到的哭声就越清晰,沙哑古怪,唐宁的心脏砰砰直跳,攥着血手帕的手出了一点冷汗。 他的脚尖贴到了墙角,一股寒意从脚底渗透进来,窗外那瘆人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唐宁快要无法呼吸了,他几乎想现在转身就跑,蜷缩在纪连韫的身边什么也不管。 冷静,冷静,你已经站在窗边了! 唐宁心一狠,竭力克制住想要逃跑的欲望,直接朝窗户外看去——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蹲坐在火盆前,她穿着破旧的衣物,一边哭泣,一边烧着纸钱。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哭得肩头一耸一耸的老婆婆骤然抬起了头,隔着窗户直勾勾对上了唐宁的视线。 唐宁的心脏差点跃出喉咙! 在火光照耀下,老婆婆的面容格外诡异,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混浊的眼睛好像得了青光眼,松弛的皮肤上爬满了老年斑,她看着唐宁,轻声道:“是宁娃子啊——” 那怪异的声音像是指尖划过门板。 唐宁吞咽了一下口水,一时间分不清这个老婆婆是人是鬼,他不敢回应,怕回应了会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缠上。 在唐宁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这个老婆婆一点一点吃力地站起身,苍老骇人的脸朝窗户后的唐宁凑近,唐宁连忙后退了一小步,他看到这个老婆婆在窗后站定,那混浊的眼球不断转动,似乎看到了屋里的那具红漆棺材。 一抹怪异的笑在老婆婆的脸上浮现,她缓缓抬起手,那布满老年斑的手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她张开口,沙哑的声音咿咿呀呀唱道:“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 唐宁又后退了一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怪异的一幕,隔着玻璃,他只能在夜色中看到那个被火光微微照亮的佝偻身影,像看一场诡异的皮影戏。 “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老婆婆一边摇头晃脑地唱戏,一遍颤巍巍做些简单的身段动作。 “这女子们~哪一点儿~不如儿男!”那苍老干瘦的手不停在颤动,老婆婆转过身,一步一步朝夜色深处走,那是灵堂的方向! 唐宁屏住呼吸,今天是吊唁日,那个老婆婆是过来吊唁的吗? 还是新的鬼怪过来攻击玩家的?! 他拿出手机想要提醒其他玩家,可手机还是没信号。 唐宁心慌意乱地守在棺材旁,刚刚那个老婆婆在这里烧了纸钱又唱了戏,就没再对他做什么了,对方是对他或者棺材里的纪连韫有忌惮还是为了什么,那个老婆婆唱戏又有什么含义? 唐宁一直捏着手机,期待看到信号的重新出现,飘渺的唱腔隐隐约约从远处晃荡而来,就在这时,手机上突然有消息弹了出来,唐宁连忙打开手机查看。 林蕴:“你那边有没有遇到一个唱戏的老婆婆?@唐宁” 唐宁连忙回:“有,她还在我的屋子前烧纸钱,她在你们那里做了什么?” 林蕴:“她站在灵堂外不停外面唱戏!我们不敢打断她。” 韩安康:“这戏唱的是豫剧的《花木兰》,她想传达什么信息?” 林归景:“除了烧纸钱她做了什么?她有进你的屋子吗?@唐宁” “咚!咚!”沉闷的鼓声在寂静的夜晚响起,似乎也跟着敲击在了唐宁的心上,是灵堂口的报丧鼓被敲响了! 林蕴:“她进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唐宁浑身紧绷,仅仅通过林蕴的文字,唐宁都能感受到对面紧张到窒息的气氛,唐宁飞快打字道:“她隔着窗户喊了我一声宁娃子,然后唱戏,接下来就走了。你们现在怎么样?她在做什么?” 林蕴:“她脚上系着一根麻绳!” 脚上的麻绳?! 唐宁头皮发麻,活人怎么会在脚上系麻绳?! 唐宁:“然后呢?!” 群里没有人再回应唐宁。 唐宁死死盯着手机,他知道肯定是林蕴他们遭遇了鬼怪的袭击,所以没人回复他。 怎么办?怎么办! 那鬼怪没有进他所在的屋子,是在怕棺材里的纪连韫吗?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他现在赶去灵堂能帮到队友吗? 唐宁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正在这时,群里重新有了消息! 林蕴:“麻绳。” 唐宁连忙回道:“麻绳怎么了!” 林蕴:“给你了。” 林蕴:“宁娃子。” 林蕴:“你记得给我烧纸。” 第82章鬼夫 阴冷的风吹到唐宁脸上,唐宁骤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窗边,窗户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他的一只手伸出了窗外,手里握着一根染血的麻绳。 等等,他是什么时候把手伸出去的?! 唐宁像被火焰烫过般骤然收回手,浑身都被一股说不清的寒意袭卷。 夜里的晚风再一次吹了进来,唐宁满头都是冷汗,他站在大开的窗户前剧烈喘息,一边捂住急促跳动着的胸口,一边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没有那个唱戏的老婆婆,没有烧着纸钱的火盆...... 发生了什么?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吗?! 不,这根麻绳是真实存在的! 唐宁颤抖地抓住了手上的麻绳,粗粝的触感提醒他刚才那一切不是并不是他的幻觉。 唐宁死死盯着手中的麻绳,这根麻绳和绑在王叔脚上的那麻绳很相似,但血迹沾染的位置却有些许差异。 唐宁又拿出了手机,看到此刻的手机有着信号,但打开群聊,却没有看到林蕴发的“麻绳给你了,宁娃子,你记得给我烧纸”,而是停留在他们中午交流的信息上。 有一个东西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把麻绳送到他的手里,刚刚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那个东西制造的幻觉。 难怪突然没了信号的手机有了信号,通常情况下,如果鬼怪没有真正离去,信号都不会恢复,而刚才幻境里鬼怪还在灵堂,他却可以通过手机和灵堂里的玩家交流...... 仔细一想到处是漏洞,只是刚才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唐宁根本没有办法冷静思考,现在想想,那个情况应该就是他在第一个副本里遇到的鬼骗人,鬼可以通过他的记忆编造出一些幻境,只不过那个老婆婆好像没有要害他的意思。 一时间唐宁整颗心都被劫后余生的庆幸情绪笼罩,他用发软的手在手机上打字问了一遍:“你们守灵有遇到什么异常吗@全体成员” 林蕴:“没有,你那边怎么样?” 唐宁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是痛的,这次应该不是什么幻境,他赶紧在群里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蕴:“你说的那个鬼婆婆给的麻绳应该是克制王叔的重要道具!你等着,我马上就过来!” 韩安康:“太好了!有了这个麻绳我们明天出殡的安全系数能高一些。不过那个鬼婆婆既然和你说了‘麻绳给你记得给我烧纸’这种话,你现在最好按照她的意思行事。” 林归景:“纸钱我们这里有,关键在于怎么烧给那个鬼婆婆......” 大家在群里热络地讨论起来,这根新出现的麻绳对众人来说是雪中送炭,之前唐宁有一次侥幸成功绑上了王叔的双脚,然而下一次再见到王叔时,王叔却成功挣脱了麻绳,当时就有玩家私下里讨论,认为麻绳能克制王叔这个思路应该是正确的,只不过一定是欠缺了点什么,才会让王叔自己挣脱。 现在新的麻绳出现,大家猜测如果能用第二根麻绳再捆一遍,或许才是真正限制王叔的方法。 “咚咚。”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唐宁放下手机前去开门,一阵晚风灌了进来,带着一点凉意,匆匆赶到林蕴脸色有些苍白,他才刚出现在唐宁门前就迫不及待伸出了手。 “你来得好快。”唐宁拿起了手里的麻绳,“我们等会儿一起去烧纸钱吧,你知道我该怎么才能烧给那个老婆婆吗?” 苍白的手抓住了麻绳。 唐宁愣了一下,怀疑自己花了眼,因为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两根麻绳,一根在他和林蕴的手上,还有一根......在林蕴的脚上! “唐宁!!!”林蕴焦急的声音响起,唐宁骤然抬起头,看到另外一个林蕴跑了过来,而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 是系着麻绳的王叔!!! 糟糕! 唐宁骤然抓住了麻绳的一端,王叔的手也牢牢攥住了麻绳,一股巨力从麻绳的另一端爆发,粗粝的绳索割破了唐宁的掌心,唐宁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阻止麻绳在他手中的流逝。 在绳索即将从手中消失的那一刻,唐宁另外一只攥住血手帕的手也碰到了麻绳,那血手帕碰到了王叔的手,如铁钳般的手忽然松开,唐宁抓着麻绳因为惯性嘭得摔倒在地,血手帕不知为何裂成了两半,似乎是刚才和王叔的那一次碰撞消耗了它的力量。 这是一个一次性道具! 唐宁倒在地上拿着麻绳,看着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的王叔,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拼了命地想要将这根麻绳绑在王叔的腿上! 然而就在麻绳即将碰到王叔脚踝的那一刻,王叔突然往旁边走了一步,避开了唐宁拿着麻绳的手。 这一次不仅是唐宁有准备!王叔也不会再向之前那样被唐宁轻松绑住! 唐宁神经高度紧张地攥着手中麻绳,他还没想到该怎么办,就见到原本是站立的王叔忽然改变姿势,整个身体突然也和唐宁一样趴在了地上! 更恐怖的是它手脚并用贴在地上爬行,头和手先冲唐宁这边移动!那能被绑住的双脚则离唐宁有一米多的距离! 唰唰唰! 地面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 唐宁的头皮直接炸开,他飞快朝后面退去,眼看着王叔即将爬到他面前,站在王叔身后的林蕴蹲了下来,手疾眼快将王叔脚上的那根麻绳重新绑上! 王叔前行的动作一顿,它咯哒咯哒转回头,整个头颅一百八十度旋转,诡异地看向了身后的林蕴。 唐宁趁着这个机会飞快站了起来,跟着看向了林蕴,他看到林蕴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符箓。 有那么一瞬间,唐宁甚至想着不玩了就这么毁灭吧。 然后他看到—— 捏着符箓的林蕴突然跨过倒在地上的王叔,将那张轻飘飘的符箓贴在了唐宁的眉心。 “别动。”唐宁听到林蕴这么冷静地交代道。 黑眸在这一刻睁到了极致,眼前的林蕴还是那么冷静,声音是冷静的,表情是冷静,冷静地做出了和他以往行为截然不同的疯狂举动。 当符箓贴到唐宁的眉心时,那在地上的王叔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它愤怒地张大了嘴,看似正常的脸忽然变得一片青白,眼珠子瞪得极大,长长的舌头从嘴里掉了出来,这是吊死鬼的面部特征! 不似人类可以发出的嚎叫从它大张的嘴里出现。 林蕴毫不犹豫朝外面跑,唐宁瞪着眼睛看着林蕴奔跑的背影,这是他第一次希望林蕴可以跑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王叔直挺挺从地上站了起来,它被束缚住了双脚,只能弹跳着移动,那浑浊的双眼看向了林蕴离去的背影,王叔并没有第一时间追出去,而是不死心般在屋内跳动着,似乎想找到在它感知范围内突然消失的唐宁。 唐宁这才意识到,他本来就是王叔最想杀掉的玩家,现在又拿了麻绳这个重要道具,他在王叔心中的优先级无限提高,他该担心的不是林蕴,而是他自己! “咚!” 被麻绳绑住的双脚齐齐落在地上,王叔朝前跳了一小步。 受限于屋子的高度,王叔跳动的幅度不大,可这间屋子太小了,小到王叔随便乱跳都有可能撞到唐宁身上! 唐宁瞪大的眼睛感到酸涩,但是他不敢放松,他记得林蕴每次贴这张符箓时,脸上的表情都是纹丝不动,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这个符箓自带的效果,没想到这居然是要被贴的人自己进行表情管理—— 很可惜,唐宁的表情管理一直不太好。 尤其是他看到王叔朝他的方向又跳了一步! 这一跳后,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拉得极近,近到鼻尖都快贴着鼻尖,唐宁的呼吸完完全全屏住了,他能看到王叔浑浊的眼睛里他自己惊恐的面容。 如果不是进入这个游戏后,唐宁经历了许多恐怖的事情,恐怕他现在就会直接尖叫出声。 千万!千万别再跳过来了!!! 唐宁在这一瞬间从佛祖到基督都求了一遍,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也许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僵硬的王叔换了另外一个方向跳动。 咚。 它跳到了唐宁的后方。 唐宁的心脏似乎也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然后,那跳动的咚咚咚没有再次响起—— 那个东西一动不动站在了唐宁的后方。 唐宁这才发现原来最恐怖的不是和这个东西面对面,而是知道它站在你身后,却看不到它打算做什么! 一股阴寒的气息朝唐宁的脖颈处吹来,似有一阵阴风吹过,可后面又没有窗户,哪里来的风? 唐宁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合不上的嘴巴冲他不断吹气的画面。 敏感的后颈泛起一阵阵颤栗,唐宁的肩膀似乎开始抖动了,但又好像被顽强的意志遏制住了。 别吹了! 唐宁紧咬牙关,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滑过眉毛,堆在浓郁的睫羽,而后缓缓滴到了眼睛里。 眼睛被汗液逼出了泪意,唐宁却连眨眼都不敢。 一只冷冰冰的手落在唐宁的腰上,冷得像是冰块,唐宁原本就在苦苦支撑,当后腰被触碰的那一刻,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溃不成军地倒下—— 完了。 唐宁摔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昏暗的灯光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的“纪连韫”笑吟吟从身后环抱住了他。 “娘子怎么软到吹一口气就倒下了?”唐宁听到这个人含笑的语气中带着一点藏不住的戏谑。 第83章鬼夫 唐宁的这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从未见过这么狗的东西,和眼前这个人相比,之前多次跑路的林蕴似乎都眉清目秀起来。 但在看到鬼新郎出现的这一刻,那颗高高悬挂的心终于落下了,唐宁又哭又笑又气又怕,好看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大颗大颗眼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被纪连韫抱住的身体哭到不停颤抖。 原本还含笑望着唐宁的“纪连韫”不由得慌了神,“娘子,你怎么了?” ——我动了鲨心。 唐宁整个人的表情管理都绷不住了,他觉得自己现在一点哭得很丑,怎么会有这么坏、这么坏、这么坏的人?哦不,他根本不是人。 唐宁恨不得现在去骂这个家伙一下,或者是咬对方一口,可被吓软的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谁让我的娘子掉眼泪了?”纪连韫说着伸出手,修长的手放在了唐宁的下颌边:“娘子的眼泪是珍珠,每一颗都要接住的。” 唐宁哭红了鼻子,他终于积攒了一点力气,立刻张嘴咬了一下纪连韫的手掌,咬得特别用力,咬得唐宁腮帮子都酸了。 他对纪连韫这类人仿佛有着天生的趋利避害的本能,潜意识朦朦胧胧告诉了他,尽情向这个家伙发泄坏脾气也没关系。 这个家伙不像人类纪连韫那样脆弱,脆弱到他不敢太过张牙舞爪。 止不住的眼泪全都砸在了纪连韫的手上,纪连韫柔声道:“是不是它做的?” 唐宁噙着泪的眼睛随着纪连韫的视线移动,看到了悄无声息站在他们旁边的王叔。 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颤栗从尾椎骨炸到了天灵盖,唐宁直接扑到了纪连韫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了纪连韫,那哭得满是泪水的小脸拼命往纪连韫的怀里钻。 纪连韫温柔地抱住了唐宁,伸手拍打着唐宁的后背,义正言辞道:“这个家伙真的太坏了,居然敢吓我的娘子,娘子你说——要怎么罚它?” 怀中人死死揪住他的衣角,柔软的脸蛋用力贴着他的胸膛,即使不用看,纪连韫都知道对方的脸侧会压住浅浅的褶皱,像起了奶皮的牛奶一样,听到了他的话,那像小猫一样啜泣的人举起手,好看的手握成拳头,用力锤了一下他。 虽然这点力道对唐宁来说已经很用力了,但对纪连韫而言无伤大雅,他甚至被打了之后还忍不住翘起唇角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纪连韫立刻做出虚弱的神情,一边咳嗽一边道:“娘子的意思是...要打它一顿吗?” 一旁的王叔眼里浮现出抑制不住的惊恐。 唐宁还在哭,他想要把在这个副本所有害怕、懦弱又无助的情绪都发泄出去,他本该很讨厌很讨厌这个人的,可是当对方说出类似要帮他出气的话时,他又忍不住破涕为笑了起来。 他笑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他不应该这么快笑的,他应该再板着脸,不过他一直都埋在纪连韫的怀里做表情,纪连韫估计也猜不到他笑了。 想到这里,唐宁拼命板着脸,露出自己还是很难过很生气很害怕的表情,他想他应该是这样的表情吧?不过这里也没有镜子,唐宁不确定自己拙劣的演技能不能骗过纪连韫。 唐宁有点别扭的抬起头,他小心翼翼看了纪连韫一眼,纪连韫虚弱地捂嘴像是在咳嗽,似乎刚才他那一拳打得有点重了,也是,鬼新郎就算是鬼新郎,现在用的也是纪连韫的身体,到时候连累纪连韫一起受伤就不好了。 唐宁想到这里又赶紧看了看纪连韫被他咬过的手掌,苍白的皮肤上有一个很深的牙印,似乎再深一点就要出血了。 这下让唐宁对人类纪连韫产生了更多的亏欠。 “娘子不用心疼我。”纪连韫虚弱又体贴道:“只要娘子喜欢,我身上任何地方都能让娘子咬——”说到最后,声音越发气若游丝,也就显得最后那个字有种含糊不清的暧昧。 唐宁面无表情地瞪了纪连韫一眼,他一点都不心疼这个坏家伙! 此刻的唐宁额头上还贴着一道长长的符箓,他气起来的时候,从鼻子里呼出的气就吹得符箓上扬了一下。 纪连韫毫无自知之明地弯了弯眼睛,伸手取下了唐宁头上的符箓,他将这道符箓放进唐宁的口袋里,而后低下头,亲了亲唐宁的眉心。 唐宁本来想避开,但考虑到之前说的吸阳气,他皱着眉让纪连韫啄吻了一下,没想到纪连韫越发得寸进尺,像有肌肤饥渴症一样抱住了他,还将下颚搭在他的肩上,那低沉温和的声音在唐宁耳边轻声响起:“娘子想怎么罚它?” 唐宁顾不上推开黏糊糊的纪连韫,他看向了在身旁不敢动弹的王叔。 很难想象一个鬼也会露出要被吓活过来一样的表情。 那么可怕的王叔,吓了他那么多次、追得他满山跑恨不得嗷嗷叫、让他数次力竭、让他差点崩溃到再也没有斗志的鬼怪,此刻就站在他的旁边,吓得一动不动,好像他变成了什么恐怖的鬼怪,而这个王叔才是弱小的人类。 这一刻唐宁真的又要掉眼泪了。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狐假虎威,但是啊,狐假虎威可真是太开心了! 唐宁从怀里掏出了那条麻绳,一字一句道:“我要把它绑起来!” 纪连韫勾唇一笑:“好哦。” 有了纪连韫这句话,唐宁第一次毫无畏惧地站在这个鬼怪面前,他昂首挺胸看着这个鬼怪,满脑子都是—— 你再吓我一个试试看啊?! 王叔像是被定住的死尸一样僵立在他的面前。 唐宁怀疑刚才顶着符箓的自己也是这个傻样,他双手握住麻绳,两只手握着两端,把麻绳扯得紧紧的。 “这个绳子,是要绑住它的脖子——”唐宁咬牙切齿道:“还是它的手、又或者是它的脚呢?” 王叔一脸惊恐。 唐宁无端感觉这个场景有点眼熟,他回想了一下,这不就是鬼新郎在床上对他说过的话吗?! 他看着自己说一句话,王叔就惊恐一分的表情,突然就莫名悟了那个家伙当时的心情。 想到这里,唐宁把绳子扯得更紧了,他板着脸回头看着纪连韫,纪连韫温柔道:“你想绑哪里都可以。” 唐宁可真是被这个家伙气得牙痒痒,“万一绑错了,它不会再次解开吗?” “它永远都不会解开。”纪连韫看向了唐宁身后的王叔,柔声道:“对吗?” 唐宁回过头,看到王叔在拼命点头,那恐惧的模样恨不得自己给自己绑好,再自己把自己埋进土里。 真的,这一刻唐宁难以想象他心中五味杂陈的心情,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大概就是以前他在一个游戏里死了很多次,拼命看教程,拼命练技术,再拼命去送死......最后他请了超厉害的陪玩被一路带飞的心情。 而现在这种巨大的落差带来的爽感比普通游戏还要多几十倍。 唐宁深吸了一口气,他鼻子酸酸的蹲了下来,用力将这根麻绳绑在王叔的身上,正在他系着麻绳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唐宁抬起头,看到林蕴带着其他玩家赶过来。 玩家们一脸惊愕地看着唐宁绑好了王叔。 “你没事......”林蕴原本想要问出的问句到了嘴边,变成了陈述句。 唐宁看起来很好。 前所未有的好。 虽然眼里都是水雾,但笑起来的时候,簌簌落下来的泪珠比星辰还要璀璨,似乎不仅将王叔绑了起来,还将过去那个郁郁寡欢的自己也一同绑架了。 “我把它绑起来了!”唐宁这样高兴地对大家说。 “娘子真厉害。”纪连韫摸了摸唐宁的头。 娘子这个词一出,所有玩家都意识到眼前的人是鬼新郎。 唐宁拍掉了纪连韫的手,他现在看到纪连韫还是来气。 纪连韫毫不在意地弯下腰,把蹲在地上的唐宁拉了起来,然后又像树袋熊一样抱住了唐宁,身体的重量虚虚地压在唐宁身上。 唐宁到底还是没有推开纪连韫,在纪连韫抱住他时,那股莫名的安全感笼罩住了他,在这个副本这几天一直逃脱不掉的恐慌和悲伤好像都跑掉了。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唐宁有点不好意思道,他感觉自己现在和纪连韫的状态太腻乎了,队友们看他的表情都不太对。 “王叔......”韩安康迟疑道。 “你放心,王叔以后都不会再出来搞破坏了。”唐宁说着拍了一下纪连韫的手,“他说的。” 韩安康也跟着露出了和唐宁相似的安心表情。 “那个鬼婆婆说的烧纸我们还没有做。”林归景在一旁提醒道,他把纸钱带过来了,但这个问题的真正难点是在哪里烧,怎么才能烧给真正的鬼婆婆。 唐宁下意识看向了纪连韫。 “怎么了?”纪连韫问。 唐宁把这件事告诉了对方,纪连韫淡淡道:“随便找村子里的老人问一问不就行了。” 林归景不禁摇了摇头,找村民询问信息调查资料这件事,他们在副本第一天的时候就尝试过了,然而这个村子的人看起来热心,实际上说的都是废话,真正涉及到什么秘密时,都表示一问三不知。 摇到一半,他忽然停顿住了。 看着懒洋洋依靠在唐宁身上的真正大佬,林归景真情实感地赞扬道:“好方法,我怎么没想到呢?” ——大佬问话,那些npc怎么可能有不回答的道理。 第84章鬼夫 有了纪连韫这句话,玩家里韩安康和林归景继续去守灵堂,林蕴和唐宁去深夜敲村民的门。 一开始林蕴敲门时,屋子里半天没动静,好像那是一个空屋,林蕴回头看纪连韫。 纪连韫还是懒洋洋趴在唐宁身上,似乎对其他事物提不起精神,唯独对唐宁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极其感兴趣,时不时将脸埋进唐宁的脖颈,陶醉地深吸一口气。 唐宁痒的厉害,他用后手肘去怼纪连韫,纪连韫笑着说了声别闹,然后继续痴迷地嗅着唐宁身上的味道,痴迷到唐宁甚至怀疑纪连韫想要舔一下他的脖子。 ——这到底是谁在闹啊! 唐宁蹙起眉,忽然想到他每次去吸猫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把软绵绵暖呼呼的开心翻过身,整张脸都埋进雪白的肚皮里,开心如果后爪一抽一抽想要挣扎,他也是迷迷糊糊喊开心不要闹...... 哦,如果这个时候开心发出了嗲嗲的喵叫,虽然知道那喵喵叫是骂他的意思,但他反而会吸得越发醉生梦死。 甚至希望开心叫的更大声一点。 “这家不开,我们要换一家吗?”林蕴问。 唐宁眼尾的泪痕还未干掉,脸颊已经因为窘迫染上了薄薄的红,他偷偷踩了一下纪连韫的脚尖,纪连韫这才屈尊降贵地抬起头,冷淡的视线跃过林蕴,落在那紧闭的木门上,他平静道:“把门踹开。” 林蕴心中本就有股憋不住的郁气,他的神情冷静,脚上的力气却毫无收敛,直接将那上了锁的木门嘭得踢开。 屋子一片漆黑。 林蕴打开手电筒,只见一个干瘦佝偻的老婆婆坐在床头,怀里抱着一个同样干瘦的婴儿,两双眼睛同时暴露在了刺眼的手电光中。 那老婆婆和怀里的婴儿在强光照耀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老一少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唐宁后退了一小步,把自己往纪连韫的怀里缩。 老婆婆还是抱着怀里的婴儿,她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坐在布满污垢的床上,神情冷漠,眼神阴沉,家里放眼望去没有什么婴儿能吃的东西,也就难怪她怀里的婴儿瘦到皮包骨。 “我们有事情想向你了解。”林蕴出声道。 随着林蕴的话,那老婆婆怀里的婴儿转动了眼珠,直勾勾盯着林蕴,嘴巴做出了要嘬奶一样的动作。 老婆婆沉默地将自己干瘦的手指放进了婴儿嘴里,唐宁看到老婆婆别的东西都很脏,唯独十个指头是干净的,干净到苍白,好像被什么液体浸泡过一片,皮肉都要泡到分离。 “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喜欢听戏的老婆婆,她会唱豫剧《花木兰》。”林蕴没有描述鬼婆婆的外貌,因为唐宁从幻境中脱离后,自己也记不得鬼婆婆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对方声音很难听。 老婆婆还是沉默地盯着林蕴,那在苍老的脸在白色灯光照射下格外阴森。 林蕴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老旧的屋子里只有婴儿不断吸手指产生的啧啧声,而后,一直靠在唐宁身上的纪连韫忽然微微咳嗽了一下。 他咳嗽的声音很轻,可是那不停用力吮吸手指的婴儿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困了一般闭上眼,蜷缩在老婆婆怀里安静到一声不吭。 那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婆婆抱住了怀里的婴儿,声音很干,好像很久都没说过话:“我不认识什么喜欢听戏的,但有一个老太婆,她女儿喜欢唱这个。” “女儿?”林蕴皱了一下眉,他思考了一下问:“你说的那个老婆婆只生了一个女儿吗?” “还生了一个儿子,叫王思,上吊死的。” 唐宁睁大了眼,王思是不是那个上吊死的王叔?鬼婆婆和王叔是母子关系?! 一开始唐宁还有些不确定,但随着面前这个老人一点一点讲述当年的事,唐宁可以确定她口中的老太婆就是鬼婆婆了。 原来鬼婆婆的丈夫早逝,留下一儿一女,王叔是鬼婆婆的儿子,鬼婆婆对王叔很好,从小就宠着唯一的儿子,对女儿就比不上儿子。大概就是一锅饭,王叔吃饭,鬼婆婆和女儿一起喝汤。 鬼婆婆的女儿生得很漂亮,容貌和身段都好看,她去跟了戏班子,打算学戏,她学的很苦,赚来的钱全都给了鬼婆婆,她时常会在那破旧的老房子里给鬼婆婆咿咿呀呀唱戏,她最喜欢唱的就是那句“这女子们哪一点儿不如儿男”,唱完后她会趴在鬼婆婆的膝上,笑着问“娘,我唱的好听吗”。 想来应该是很好听的,因为鬼婆婆的女儿据说以后要去外面,去跟更大更好的戏班子。 讲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纪连韫的存在,蜷缩在老婆婆怀里的婴儿忽然咿咿呀呀哭了一下,老婆婆赶紧将自己的手指送到婴儿口中,那婴儿吮吸的很用力,老婆婆的声音跟着痛苦起来。她继续说着之后的故事。 离这里很远的一个村子有个老光棍要娶鬼婆婆的女儿,给的聘礼很多,在这个偏僻的村庄里,每次娶嫁都需要一大笔钱,特别是儿子不争气的时候,鬼婆婆也不管女儿愿不愿意,就将女儿卖了出去,用女儿换来的聘礼给儿子盖了一间新房。 听说那个老光棍不准鬼婆婆的女儿唱戏,一句话也不准唱,还时常会打女儿,女儿不知怎么就去世了。女儿去世后,鬼婆婆也跟着生了病,有人说这是女儿的怨气缠着鬼婆婆,也有人说是鬼婆婆年纪大了难免落了一身病。 总之鬼婆婆病的很重,她怕麻烦儿子一家,便自己主动从儿子家搬了出去,住在了快倒塌的老房子里,她没有钱,一道菜可以和苍蝇一起吃一周,有时候大小便失禁也没力气洗,就睡在脏兮兮的被褥上,睡得身子都烂了,这样不人不鬼半死不活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鬼婆婆拿了根麻绳准备自我了解。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自己要自杀,安安静静在老房子里上吊,那日也是凑巧,快一个多月都没看过鬼婆婆的王叔难得去老房子见鬼婆婆,正好撞到了鬼婆婆在上吊,将脖子套紧绳索,脚尖踹掉了板凳。 王叔看到了一切,但他没有阻止。 他就这么站在老房子前,眼睁睁看着鬼婆婆在他面前吊死。 说到这里,唐宁忽然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凉意,他握住了纪连韫的手,继续听坐在床头的老婆婆讲述当年的故事。 鬼婆婆死后,她吊死的那间屋子就隐隐约约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声音沙哑又尖锐,难听极了。 再后来,王叔吊死在了新房。 据说是自己拿的麻绳,自己上的吊,力气大到惊人,谁拦都拦不住。 这个老婆婆讲到了这里,唐宁忍不住冒出了一些困惑—— 唐贤恒也是上吊死的,这件事是王叔做的吗?王叔为什么一直在捣鬼,害死了这么多?王叔为什么现在最想害的人是他? 唐宁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那位抱着婴儿的老婆婆在纪连韫的注视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说,那个时候王叔的新房就盖在唐贤恒家的旁边,唐贤恒懂那方面的东西,好多人都说他想拦,是拦得住。 可唐贤恒也就像当初的王叔一样,看着对方吊死在了房中。 唐宁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他们在这个副本第一天问王叔的身份,王叔说过自己是唐宁家的邻居。 原来是这样的。 这个故事讲完后,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最终还是林蕴开口问道:“她的墓在哪里?” “当时那个屋子实在是凶得很,她儿子不肯去帮她收尸,大家也不能眼看着她臭在屋子里,最后是唐贤恒帮她下葬的,就葬在后山那片,这么多年,只有唐贤恒会偶尔给她烧点纸。” 老婆婆颤巍巍站起身,“我领你们去吧。” 干瘦的婴儿被她抱在怀里,当老婆婆走近唐宁时,那怪异的婴儿忽然睁开眼,直直盯着唐宁。 唐宁头皮一麻,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右边肩膀上传来了纪连韫头颅的重量。 纪连韫看向了老婆婆手中的婴儿。 那婴儿唰得闭上眼,发出了嗷嗷的哭声,老婆婆连忙将自己的手指塞进了婴儿嘴里,一颤一颤走在最前面,不敢让她怀里的婴儿暴露在纪连韫的注视下。 漆黑的夜里,唐宁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看着前面那个老婆婆的背影,又问:“那这个婆婆的女儿呢?有人帮她烧纸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年她病死在了另一个村子,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去帮她收尸。”老婆婆淡淡道:“听说她嫁过去的那户人家都死了。既然人都没了,那大概是没有的吧。” “怎么?”纪连韫问:“你想帮她烧纸?” 唐宁点了点头,小声道:“她太可怜了。” 像树袋熊一样贴着他的纪连韫发出沉闷的低笑,唐宁听得莫名其妙,纪连韫亲了一下他的耳垂,对着唐宁轻声道:“她刚刚还想吃你,我不许你给她烧纸。” ......什么? 唐宁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过头,看到身后那间小屋子被一片漆黑笼罩,房梁上悬挂着一根晃悠悠的麻绳。 他僵硬地再次转过头,视线落在了前面老婆婆的脚踝上,那上面并没有系着麻绳,却有着被麻绳长时间捆绑过后留下的痕迹。 他忽然想到,在那个幻境里,他一直没记住鬼婆婆长什么样。 只不过鬼婆婆的声音,倒和这个讲述陈年旧事的老婆婆一模一样。 第85章鬼夫 身后那间老房子破旧到不像是有人在住,房梁上悬挂着上吊用的麻绳,而这位讲故事的老婆婆声音和幻境中那位鬼婆婆极为相似。 ——“她刚刚还想吃你,我不许你给她烧纸。” 如果唐宁没理解错纪连韫的意思,那这位老婆婆怀里抱着的婴儿就是当初鬼婆婆死去的女儿?! 唐宁对这个认知不寒而栗,早早就死去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婴儿? 纪连韫的唇仍旧凑在了唐宁耳边,他轻声道:“阳间欠下的母女情谊到了阴间继续偿还,很合理,不是吗?” 前方传来了婴儿咿咿呀呀的哭声,年迈的老婆婆连忙去哄她怀中的孩子。 那婴儿的啼哭声怎么都不肯降下来,老婆婆只好用那难听的嗓子唱起了戏,她唱道:“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怎么止也止不住的哭声渐渐轻了下来,老婆婆一边唱,一边用僵硬的身躯摆出相应的动作,她缓缓侧过身子时,怀中的婴儿也朝唐宁露出了正脸,唐宁看到那张干瘦青白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没有牙齿的嘴巴含住了枯枝般的手指,像在吮吸着母亲的乳汁。 唐宁不敢和那个古怪的婴儿对视,他低着头,安安静静跟着鬼婆婆来到了荒山上的坟头前,那上面有两个坟头,都没有刻字。 林蕴将装满了纸钱的木篮子放下,又点了火,唐宁沉默地蹲在坟头烧纸钱,以往做这种事情他肯定会很害怕,但现在有纪连韫站在他的身边,他内心没有太多恐惧,甚至很平静,唐宁认认真真烧着纸钱。 火舌舔舐着一张又一张的纸钱,鬼婆婆抱着它怀里的婴儿一直唱着戏,沙哑苍老的声音在这荒山野岭里幽幽响着,有着说不出的苍凉。 唐宁眉头紧锁,火焰本该是暖的,却驱逐不掉这个地方的寒意,唐宁深吸一口气,将一把纸钱扔进了火中,看着纸钱一点一点化为黑灰,可心中那口郁气却无法化解。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进了篮中,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纸钱,纪连韫轻轻一挥手,将那张纸钱扔进了火焰中。 那苍老的声音忽然停下,随之取代的是一声美到令人窒息的戏腔,年轻女子的声线在寂静的夜晚响起,唐宁猛然抬起头,看到一道穿着戏服的窈窕身影站在了坟头前,鬼婆婆年迈的背影与这个新出现的身影并肩而立。 那穿着戏服的女人踮起脚尖,似乎把这片荒郊野岭当成了戏台,她一边走一边唱,鬼婆婆跟着女人一起往未知的远方走去,火光逐渐暗淡,当黑暗重新笼罩一切时,眼前的一切也随之烟消云散。 “走吧。”纪连韫淡淡道:“你们把王思的尸体葬在这里,它以后就再也跑不出来了。” ...... 回去的路上,纪连韫没有再趴在唐宁身上走路,而是牵着唐宁的手,与唐宁十指紧扣。 唐宁低头看了一眼他和纪连韫紧紧握住的手,那日他下了花轿,要和这个人拜堂成亲时,他们似乎也是这么手牵手走路。 他什么都看不太清,不清楚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危险,可被这个人牵住那一刻,他却觉得自己今后能一直就这么安心的走下去。 快要走到房间时,唐宁喊住了林蕴,将那张符箓还给了林蕴,还郑重地说了谢谢。 本来好不容易可以独立行走的纪连韫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他重新黏糊糊凑到了唐宁身边,咬着唐宁的耳朵问:“娘子,我帮了你这么多,你要怎么谢谢我呢?” 纪连韫说这些话做这些事,完全不顾有没有外人在场,又或者说,他看起来简直是特地在林蕴面前这么做的,明目张胆地宣示着主权。 林蕴捏住符箓的手缓缓收紧。 唐宁赶紧带着纪连韫进屋,关上了门,确定不会被林蕴看到后,唐宁瞪了纪连韫一眼,那眼里波光潋滟,不像在凶人,而像是递了个缠绵悱恻的眸光:“刚刚那一路你不是一直在索取报酬吗?” 他被纪连韫碰过的地方都有着说不出的酥软,想来应该是纪连韫这个家伙把他的阳气都给吸走了。 “冤枉。”纪连韫弯了弯眼睛,“明明是娘子软得像一汪水,我只碰了一下,可没真的做些什么。” 唐宁不太相信,他又听纪连韫说:“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娘子现在怎么还能站得稳?” 唐宁发现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不管怎么样,给了鬼新郎状态下的纪连韫太多的阳气,真正的人类纪连韫恐怕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了,他一定要想办法制止住鬼新郎。 唐宁小心翼翼看了纪连韫一眼,“那......你想要什么?先说好,我们就亲亲抱抱......” 话还没说完,纪连韫便温柔地将唐宁推倒在了床上,“为什么只准亲——”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吻上了唐宁的脖颈,都是细碎的啄吻,每一下都格外温柔,像是在对待自己来之不易的珍宝。 纪连韫终于做了他一路都想做的事情,不光亲了,还抱住了。 唐宁蹙起眉,仰着雪白的颈子看向纪连韫,他的目光湿漉漉的,好像盛着让人微醺的酒液,于是纪连韫的眼神像醉了般痴迷,他低声喊道:“娘子,我想要你。” 这声音低沉又充满磁性,整个屋子的光线都是昏暗的,四周似乎孕育着见不得人的魑魅魍魉,纪连韫的眸子里泛出了一点妖异的红光,那色泽红到邪恶,像是用鲜血浇灌出来的颜色。 唐宁觉得自己就像什么聊斋故事里的书生,被妖精推倒在了床上。 他试图和这个妖精讲道理:“我会受不了的——” 纪连韫放柔了声音,温柔似水道:“那我温柔一点。” 温柔你个大头鬼! 眼看着纪连韫整个人都要埋了进来,唐宁一时慌了神,口不择言道:“纪连韫会再也出不来的!” 提到了人类纪连韫,鬼新郎状态下的纪连韫动作一顿。 整个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纪连韫脸上那点温柔的笑意完全消失,他冷冷盯着唐宁,唐宁自知失言,眼里不自觉流露出了一点惧意。 “你很担心他?” 唐宁什么话都没说,但那双眼睛里的情绪足以说明一切。 他不仅担心人类纪连韫,看起来还更喜欢人类纪连韫。 “我哪里不如他?”纪连韫冷冰冰道:“是因为他之前救过你吗?可他借用的一直是我的力量,如果没有我,他就算放干了血,也不能护你分毫。” 屋内的黑暗越发浓郁,灯泡忽明忽暗,那明灭不定的光打在了纪连韫苍白的脸上,那苍白的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全是冰冷又残忍的字眼:“人啊,真是冠冕堂皇,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虚伪至极,你以为他不想对你做些什么?” 唐宁慌张地摇了摇头,他想求纪连韫不要再说了,那冰冷的手怜惜地抚摸着唐宁的脸侧,纪连韫缓缓道:“确实不能。” “毕竟他有心无力。” 那张脸完全逼近了唐宁,好像一条游动的毒蛇冲唐宁的鼻尖轻吐蛇信,当“纪连韫”没有进行伪装时,脸上没有丝毫属于活人的气息,猩红的眼瞳不断扩散,似乎要将整个眼白都染红。 不、不要。 不要变成这样...... 唐宁怕到唇瓣都在发抖,那眼睛不停流泪,他结结巴巴改口道:“夫君,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我爱——” “纪连韫”凑得更近了些,那血红的眸子已经没有任何眼白的痕迹,唐宁吓到说不出话,那句“我爱你”都没有说完,就被他囫囵吞枣地咽下去,他好像看到了一个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在等待他的喂食,可他在怪物张口的那一刻就慌了神,只想着转身逃跑。 如此可怕又强大的“纪连韫”,在看到唐宁拼命向后瑟缩躲闪的模样时,他的眼神忽然染上了一点落寞。 “娘子,你收了我的聘礼,上了我的花轿,与我拜了天地。” 唐宁忍不住颤抖,他听那声音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我的妻。” 说了这句犹如诅咒的话,“纪连韫”低下头,吻上了唐宁的唇,冰冷又深入。 唐宁被“纪连韫”亲得快要喘不上气来,“纪连韫”以往对他一直都是温柔的,可他现在似乎真的惹了“纪连韫”生气,这个吻似乎要攫取他赖以生存的空气,身体里的力量飞速流逝,唐宁的两眼开始发黑,他不断拍打着“纪连韫”,手指在“纪连韫”背后留下了一道道红痕。 就在唐宁觉得自己真的会死在这个吻上时,“纪连韫”放开了他。 唐宁倒在床上不断喘息,生理性的泪水从他的眼里流出,他虚弱又害怕地看向那个面无表情的“纪连韫”。 对方的眼睛还是那么红,红得像是会滴血。 他害怕这种非人的特征。 也许是察觉到他恐惧的原因,“纪连韫”缓缓闭上眼,长长的睫羽吻在那苍白的下眼睑上。 可那被强烈注视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还更加浓郁了,似乎这屋子里所有黑暗的地方都长着一双又一双的眼睛,而他就是这无数道目光交错注视下无法逃脱的猎物! 唐宁努力将自己蜷缩进被窝里,只见闭着眼睛的“纪连韫”像是能看到一般凑了过来,那张脸越凑越近,近到唐宁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虔诚地吻上唐宁流泪的眼睛,“娘子,你要怎样,才愿真心做我的娘子?” 第86章鬼夫 在纪连韫问出这句话时,那从唇中呼出的气息都是阴森森的冷意。 而后那冰冷滑腻的舌尖扫过眼皮,唐宁的睫羽不断颤抖,他甚至生出了一种对方会像撬开唇齿那般,强行伸进他的眼里舔舐他的眼珠的错觉。 同样冰冷的手指慢条斯理抚摸着他的下颌到脖颈的线条,脖颈和眼珠一样都是人体脆弱的部位,尤其是当那只冰冷的手如蛇一般爬到他的后颈时,唐宁整个头皮瞬间发麻,就像猫科幼崽被咬住了后颈时四肢僵硬,不仅如此,他的思维好像也跟着凝固不动了,甚至花了十几秒才能缓慢接收到“纪连韫”的信息—— “你要怎样,才愿真心做我的娘子?” 一个厉鬼在这样轻柔地问话,就像在问唐宁,你要怎样才能心甘情愿把命送给我一样。 唐宁的牙齿都忍不住打颤,他一直以来胆子都不大,是那种如果在网上看到有人发鬼图,他会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胆小。 而现在就有一个活生生的厉鬼,撕下了看起来温柔可亲的伪装,问出来这种送命题。 他要怎么样才能真心做鬼新郎的娘子? 他是人,如果鬼新郎能一直伪装得像个活人,唐宁还能克服恐惧和对方亲近,可现在的鬼新郎真的更接近于厉鬼,他怎么可能真心愿意与鬼为妻,除非那个鬼是...... 唐宁的睫羽微微发颤。 现在绝对不能再刺激鬼新郎岌岌可危的理智了,而且,鬼新郎这句话似乎是一个极好的试探鬼新郎的机会,他或许可以问出鬼新郎究竟想要在他身上要什么东西。 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念头,唐宁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运筹帷幄玩弄人心的高手,他抬起眼,对上了纪连韫猩红一片的双眼,那张好不容易维持镇定的小脸一下子被泪水打湿,“你、你先,先不要红眼睛!” 不是唐宁胆子小,虽然他胆子也没多大,但他好歹也是和王叔对视过的人。 只是纪连韫的红瞳和一般的鬼怪不同,他眼里的每一点猩红似乎都蕴藏着让人颤栗的恐怖,好像是数不清的血海冤孽凝聚而成,只一眼就让唐宁头皮发麻浑身颤抖。 听到了唐宁的话,纪连韫的红眸像是有无数颗细小的粒子在震颤,那些颗粒一样的红一点一点改变了颜色,诡异地变成了黑白。 这样的纪连韫虽然眼睛是正常人的颜色,可对方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冰得唐宁的指尖似乎也结成了冰,他不敢和纪连韫对视,就看着纪连韫的鼻子,颤声道:“你对我这么好,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他对鬼新郎好,是希望得到鬼新郎的庇护,那么鬼新郎呢?如果是要得到他的阳气,岂不是要把他吸成人干才能回本? 这也是唐宁心中一直隐隐恐惧不安的点,他很怕和一个厉鬼上床后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心。”苍白的唇微张,纪连韫声冷如冰,“我要你的真心。” 真心? 唐宁迟疑了一下,脑子里是一系列妖怪挖心吃人心的恐怖故事,他颤颤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你是要把它挖出来...吃掉吗?” 他看到那薄唇微微勾起,唇间发出一声嗤笑。 唐宁不安极了,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看到那苍白的手缓缓朝他伸来,漆黑如墨的指甲在他眼前浮现,那逐渐移过来的手带着不可阻拦的气势,似乎指尖会化为利刃穿过他的皮肉,穿过层层环绕的肋骨,最终接触到那颗急速跳动着的心脏—— 纪连韫抓住了唐宁指向胸口的手。 唐宁被抓住的手微微颤抖,掌心都出了一层汗,他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这只手就被纪连韫往另外一个方向拉。 在唐宁惶恐不安的注视下,纪连韫将唐宁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他轻声道:“你可真知道,要怎么气疼我的心。” 什么? 唐宁茫然地抬起眼,对上了纪连韫漆黑的双眸,那瞳孔中央似乎有一个针尖大的红点,在不断收缩着,但到底没有真正扩散出来,纪连韫维持着平静的模样,他缓缓道:“我如果要挖掉你的心吃了,又何苦装作人的样子来靠近你。” “你我是前世夫妻,今生我想和你再续前缘,我做这么多,也只是想要你真心做我的娘子。仅此而已。” 唐宁的指尖微微发颤,似乎可以触碰到纪连韫的心跳,厉鬼也是有心跳的吗? “那...那纪连韫又是什么情况?你为什么附在他的身上?”唐宁问。 “他是从我身上分出去的一缕魂魄,虽勉强转世成人,但到底魂魄不全,体弱多病,不得离我的陵墓太远。”纪连韫抓起了唐宁的手,将冰冷的脸贴在了唐宁的掌心:“我知道我成了鬼后变了许多,纪连韫更像是我生前的模样,你更喜欢他也是理所应当......” 说着理所应当,可最后那冰冷的语气却像是恨不得将自己那缕魂魄撕得粉碎。 唐宁已经被对方这一连串信息砸得回不过神来,他茫然道:“纪连韫是你的一缕魂魄,那...你是什么?” “宫鋆。”妖异的红光在眸中闪烁,那英俊却略显憔悴的面容在这一瞬间多了说不出的俊美妖冶,他一字一句道:“我叫宫鋆。” “是云开雾散的云吗?”唐宁下意识问道。 宫鋆在唐宁的掌心一笔一画写下他的名字,“音匀,金也。” 那冰冷的指尖缓缓在掌心移动,于是冷意似乎也化为了冰下的火,泛起了一串燥热。 “娘子,我想要你的真心。”宫鋆轻声道:“不是只爱我分出去的一缕魂魄,更是要真心待我。” 唐宁愣愣地和这个人对视。 “我要怎么做,你才愿意真心做我的娘子?”宫鋆将唐宁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口,“若是能以真心换真心,我真想将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一眼。” “......不用这么做。”唐宁真怕宫鋆说到做到,“明天出殡时你要是能一直保护我们,我就会很感激你。” 宫鋆亲了一下唐宁的手背,轻声道:“好。” 唐宁小心翼翼看着宫鋆,对方的眼睛不变成红色,指甲不变成黑色时,恐怖程度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宫鋆掀开了被子,唐宁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境又出现了涟漪,宫鋆似乎看穿了唐宁的心思,他勾唇一笑,“我又不会吃了你。” 话音刚落,灯泡忽然一灭,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唐宁连忙自己蜷缩进了被窝,床很窄,他和宫鋆紧挨在一起,宫鋆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不轻不重揉了两下,轻声道:“娘子,你现在还怕我吗?” 唐宁诚实地点了点头。 黑暗中传来了男人低沉的笑,“胆子可真小。” 不管怎么样,当宫鋆愿意用含笑的语气对他说话时,唐宁紧绷的神经也跟着缓和了下来,唐宁按住了宫鋆作乱的手,他小声问道:“你说我们前世是夫妻,我们前世是怎么回事?” “我不记得了。”宫鋆抱住了唐宁,“我沉睡了很久,醒来忘了很多事情,心里好像缺了一块。” 唐宁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他笨拙地伸手去拍打宫鋆的后背,宫鋆本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他敏锐察觉到了唐宁的态度转变,立刻换了悲伤的口吻:“就算记得又能如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譬如此刻,我想与娘子再续前缘,娘子却惧我如洪水猛兽。” 唐宁一下子感受到了亏欠,他小声道:“你现在这样我就不怕你了。” 宫鋆悄无声息地翘起唇角,他说出的话还是那么悲伤:“我不信。” “真的。”唐宁认真道。 宫鋆往外移了一下,声音落寞道:“你不用再骗我了,我知道的......” 黑暗中唐宁看不见宫鋆的神情,只能听到那似乎要肝肠寸断的话,他连忙主动靠近宫鋆,像极了投怀送抱。 宫鋆被又香又软的身躯抱住,他不禁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 唐宁什么都看不到,他只能听这个人喃喃道:“我心悦你,娘子。” 那样轻,那样低,像一个人酒后吐真言,又像是梦中呓语。 ...... 第二天早上醒来,唐宁吃了宫鋆为他准备的早饭,简单收拾了一下,前去灵堂和大家一起准备出殡的事宜。 抬棺人不能是直系亲属,因此唐宁不能去抬棺材,而林归景、韩安康和林蕴这三人都是远方亲戚,能去抬棺,本来再来一个人会更稳妥一些,只是村子里的其他村民怎么也不肯过来帮忙,玩家们也不敢叫宫鋆抬棺,最后只好两个玩家在前面抬,后一个玩家费劲一点,在棺材末端抬。 起棺那一刻,三个玩家都面色凝重,毕竟抬棺后就最忌讳落地,大家都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导致棺材落地。 唐宁作为唐贤恒的长孙,他捧起烧了一半的遗照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宫鋆走在这支队伍的最后面。 天还未完全亮起,这支送葬队伍就沉默地走在死寂的村庄里。 下葬的地方唐贤恒生前就给自己选好了,离鬼婆婆的坟头很近,因此唐宁也不用怕自己走错路。 王叔的尸体也在今天早上被处理好了,宫鋆也答应帮忙,能做的一切都已经做了,按理来说唐宁应该放下心来,心无旁骛地完成这次出殡任务。 可不知为何,唐宁的心慌得厉害,总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呢? 唐宁怀疑应该是他自己想多了,毕竟他每次要干一件重要的时候,心理素质就会慌得不行。 他其实挺想去喊一下宫鋆,可是宫鋆走在队伍末端,如果要找宫鋆就要回头,而送殡路上切记回头。 之前第一个副本里,唐宁在送陆应星出殡时按照郝道长交代的方法七步一回头,后来他才知道,出殡路上回头是招鬼的。 脑海里都是一些有的没的,唐宁努力让自己不要心慌,他不知道是太过紧张导致的手软,还是昨天让宫鋆吸了阳气,现在他的手软到连遗像都拿不动。 望着即将走到的墓地,唐宁深吸一口气,拼命给自己打气,然而那无力感却越来越重了…… 不对,这好像并不是他体虚,而是遗像真的在变重! 那本该很轻松就能举起的遗像不知何时重得像块石头,唐宁低下头,看到烧了只剩下一半的遗照上,老人在冲他怒目而视! 就像在斥责着什么!! 第87章鬼夫 唐宁的心骤然一跳,吓得几乎要扔了手里的遗像。 那一张只剩半截的遗像诡异异常,眼珠子和纸人的眼睛一样会滴溜溜转动,眼珠移动时的灵动感不属于活人,而是充满了森森鬼气。 因为太过诡异,唐宁甚至生出了自己捧着一颗人头的错觉,不,是半颗人头! 越发沉重的遗像让唐宁几乎力竭,完全无法再走下去,他连挺直腰都无法做到,脖颈像悬挂着重物微微弯下,这个低头的姿势让他看清了遗像上的更多异常,不仅眼珠子在转动,那张嘴也在不停地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怎么了?”身后传来了林蕴的询问声。 “遗像......好像在说话。”唐宁颤抖道。 半截遗像的半张嘴在不停一张一合,唐宁读不懂唇语,但能意识到死去的唐贤恒在向他传达着什么信息。 “在说什么?!”韩安康问。 “我可以回头吗?”唐宁不确定道。 “不要回头,你把遗像放在背后。” 听到了队友的话,唐宁小心翼翼移动着遗像,遗像实在太过沉重,唐宁花了一些功夫才把遗像放到背后。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大家似乎都在努力解读遗像上的话。 这个姿势唐宁举得实在是太累了,他忍不住问道:“你们看出来在说什么了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 唐宁心里有点发慌了,他声音艰涩道:“怎么了?为什么没人说话了?” “它在说——”宫鋆低沉又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错了。” “错了?什么错了?送葬的人错了吗?”三个简简单单的问句从宫鋆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刻,多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唐宁这下知道为什么其他玩家不说话了,不是解读不出来,而是宫鋆就站在所有人的身后。 之前宫鋆进入灵堂时,遗像就从灵桌上滚落而下,砸翻了长明灯,那个时候玩家们就在猜想这种反常的情况是不是唐贤恒在提醒大家,提醒什么呢? 是不是唐贤恒在提醒孙子嫁错了? “哈哈,有什么错不错的。”韩安康干巴巴一笑,“快到了,我们赶紧送老爷子入土为安吧。” “是的。”林归景附和。 韩安康和林归景不想深究,他们只想完成任务,只要唐贤恒下葬成功,他们就可以脱离这个副本,现在借用鬼新郎的力量对他们来说是最大的保障,承担一些风险也无可厚非,毕竟天底下哪有掉馅饼的美事? 再说了,最大的风险不需要他们去面对,毕竟一直以来都是那位新人去接触鬼新郎,成亲是那位新人,要和新婚丈夫朝夕相处也是那位新人,如果真的成错了亲,和厉鬼结婚、又不断索取厉鬼的力量,以至于跌入万劫不复深渊的—— 还是那位新人玩家。 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哦?”宫鋆淡淡问道:“不再检查一下吗?” “不用了。”韩安康道:“唐宁,你把遗照放回前面吧。” 唐宁的心砰砰直跳,右眼皮也跟着不停跳动,他并不能猜到韩安康他们的心思,可却从这些人的语气中读到了一点说不出来的味道。 错了。 这是什么意思? 顾铭曾经告诉他,厉鬼的爱和活人不同,越爱一个人就越想让他去死。 司机老刘也曾经说过,鬼怪和人不同,你对它越好,它越想杀了你。 宫鋆真的只是要他的真心吗?这索求的东西是不是太简单了?他的真心有什么稀罕的? 是不是宫鋆和他暗中签订了什么,他向宫鋆索求的越多,最后付出的就越惨烈? 现在他借用宫鋆力量出殡,出殡到现在一路上居然都没有遇到任何鬼怪阻拦,实在是顺利得不可思议。 如果出殡这么简单就能完成,那这个B级副本不是太可笑了吗?第四天就能成功出殡,何苦留给他们七天的任务时间? 唐宁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将遗照举回身前,低头看着遗照上的唐贤恒,老人的神情越发愤怒了,似乎随时都要冲出纸面站到他的面前一顿耳提面命。 他究竟是......漏掉了什么东西? 脚尖踩在了布满枯枝的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唐宁听到身后的玩家有点振奋的声音:“到了!” 唐宁抬起眼,看到了唐贤恒早早给自己选好的墓穴。 他虽然看不懂风水,却隐约能意识到这应该是个不错的好地方,能葬在这里,对子孙后代都有些好处。当然,后半句是林蕴之前告诉他的。 鬼婆婆之前就说过,当初王叔上吊时大家都认为唐贤恒能拦住,因为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唐贤恒懂那方面的东西。 唐贤恒给唐宁安排了婚事,又在上吊自杀前穿好了寿衣,还安排了自己的墓穴,交代了七天之内必须下葬,这一切的一切都隐隐透露出唐贤恒的死并不简单。 如今终于走到了下葬这一步,精心安排好了这一切的唐贤恒即使是死也该瞑目了,为何遗像上的老人会露出这么愤怒的神情呢? 铁锹撬进土中,玩家准备将葬坑挖得更大一些,做这些事情时,大家一边挖土一边向四周打量,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什么鬼怪蹦出来,就连棺材放进葬坑时,周围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实在是顺利到不可思议。 唐宁呆呆抱着遗像站在一旁,看着玩家们开始填土,大家干得热火朝天,他低下头看了看遗像,遗像又变成了普通的遗像,眼睛没有生气地瞪起,嘴巴也没有不停地张合。 看起来尘埃落定,只要土被完全填上,这个副本就该结束了吧? 宫鋆走到了唐宁身旁,伸手搂住了怔愣的唐宁,轻声道:“节哀顺变。” 这句话也适合对唐宁说,其他填土的玩家眼里已经是遏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在一个B级世界虽然只呆了四天,但他们每时每刻都饱受煎熬,有人正在畅想回到现实世界要如何吃喝玩乐,有人想着要去见家人一面,有人只想要倒头就睡,睡上个一天一夜...... 土坑被彻底填平。 下葬成功完成! 那一双双眼睛里燃起了明亮的光芒,他们放下了铁锹,站在这座新坟前等待着悦耳的任务提示音。 一秒过去了。 三秒过去了。 十秒过去了。 “娘子,你今天辛苦了。”宫鋆低下头,对唐宁温柔体贴道:“我们回去好好休息吧。” 所有玩家都齐刷刷看向了宫鋆,眼里是藏不住的惊愕和困惑,宫鋆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他的唇几乎要吻在唐宁脸上:“累不累?要不要我抱着你回去?” 唐宁茫然地看了眼宫鋆,又和其他玩家面面相觑。 棺材已经埋进了墓穴里,游戏任务是在七天内下葬唐贤恒,成功下葬即视为通关游戏,为什么现在已经完成下葬的任务了,大家还呆在副本里? “不许看别人。”宫鋆打横抱起了唐宁,低沉的语气里透出一点委屈和孩子式的蛮横无理:“你是我的娘子,你应该看我。” 唐宁下意识攥住了宫鋆的衣角,他回过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的玩家。 那些看起来比他成熟冷静得多的老玩家们,这一次像集体破防般呆站在新坟上,上一秒他们还在畅想着回到现实的各种事情,下一秒美梦直接破碎,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不过如此。 原来大家心态崩了的时候,都是一样的脆弱啊…… 唐宁将脸埋进宫鋆的怀里,也许是设想过最坏的打算,也许是他进入了这个游戏就遭到了太多的打击,唐宁在这一刻的心情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崩溃,他只是格外茫然地被宫鋆抱着离开。 宫鋆问他:“娘子,我今天表现得好不好?你对我有没有一点喜欢?” 不用自己这具孱弱的身子走路真的很舒服,唐宁捧着沉重的遗像走了一路也是真的累了,他轻声问道:“你知道我爷爷为什么会说错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他的想法。”宫鋆平静道:“或许打开棺材,剖开他的肚子,问问他肚子里的蛔虫,没准能得到答案。” 唐宁有些好奇道:“人的肚子里真的有知道真相的蛔虫吗?” 深邃的黑眸温柔的望着他,唐宁从那双眼里看到了一点宠溺,“还有蛆。” 唐宁:“......” 唐宁猜宫鋆刚刚大概是关爱傻子的眼神吧。 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唐宁发现林蕴跟了上来,而韩安康和林归景还留在原地,似乎想要找出任务失败的原因。 唐宁听到宫鋆还在心情不错的对他报菜名,问他等会儿想吃什么,又问他要不要按摩,话题拐来拐去最后拐到了“娘子要怎么奖励我”上面。 嗯,不错,只有宫鋆快乐的世界达成了。 唐宁满脑子都在想下葬究竟出了什么差错,没有回应宫鋆,宫鋆低下头,从眉眼亲到唇角,自己把奖励讨要了一遍,然后他继续抱着唐宁朝外走。 阳光穿破云层,蒙蒙亮的村庄被晨曦笼罩,村民们起床劳作,目之所及的一切祥和安宁。 他们走到了灵堂,林蕴率先进入灵堂四处查看,而后,唐宁听到林蕴高喊了一声:“错了!” 唐宁闻声望去,只见林蕴站在了一张简陋的木床旁,这木床原本摆着韩余年的尸体,然而此刻林蕴将遮盖尸体的白布骤然扯下—— 那躺在木床上的遗体竟然是唐贤恒的尸体! “怎么回事?!”唐宁示意宫鋆放他下来,他焦急的走到木床旁,看着唐贤恒瞪大着眼睛,张大了嘴巴,俨然一副死不瞑目的状态! 昨天吊唁结束,他们就按照这个村子的习俗封棺,今天出殡时也没有人特地打开棺材再看一眼,毕竟封棺后再开棺很不吉利。 谁也没想到好端端躺在棺材里的遗体会被调动,没想到遗照说的“错了”竟然是遗体错了。 既然属于韩余年的木床上躺着唐贤恒的尸体,那么唐贤恒墓里躺着的那个尸体又是谁的?!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唐宁忽然想到灵堂起火那天发生的事情不仅宫鋆有出现,还有韩余年惨死,最开始出现异常的其实是韩余年。 在唐宁点上长明灯时,是韩余年在他的背后吹气,吹灭了火焰。 只是宫鋆的存在感太强,导致所有玩家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宫鋆身上,反而忽视了诡异的韩余年! 或许唐贤恒从始至终提醒的都不是他嫁错了人,而是在提醒大家韩余年有问题! 再仔细回想,唐贤恒遗像真正掉落前,除了宫鋆当时向众人做了自我介绍,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那帮村民们把韩余年的遗体放在了棺材旁。 唐家村的村民们总是热心肠地做着各种事情,做主把韩余年的遗体放在灵堂时也有各种各样的说辞,什么你们都是亲戚,一起守灵...... 但一个灵堂,又怎么能停放着两具尸体?! “糟了!我们把韩余年的尸体埋进唐贤恒的墓里了!”林蕴急声道,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就焦急地取出手机,想要联系还在坟头上的那两个玩家。 手机没有信号。 唐宁心慌意乱地看向了身后的宫鋆,宫鋆的神情很是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宫鋆真的知道他们葬错人了吗?如果知道,宫鋆为什么不提醒大家呢? 最开始是宫鋆说出遗像传达的意思是“错了”,又是他语言引导般说出“送葬的人错了吗”这句话,让将玩家们的思绪更多放在了送葬的人上,可他同样也让大家再检查一遍...... 唐宁脑子乱得厉害,但现在最重要是赶紧把鸠占鹊巢的韩余年挖出来! “唐宁,你来抬——”林蕴看着木床上的唐贤恒,他咬咬牙道:“算了,我来背。” 直系亲属不适合接触遗体,宫鋆更不适合抬遗体,既然连葬错人的忌讳都犯了,现在也不差背尸了。 唐宁一行人往墓地赶的同时,韩安康和林归景还一无所知地站在墓地,一个人在研究墓碑,一个人在查看周围。 他们背对着背,一阵细碎的动静于安静的墓地响起,像是有人在用手敲击着什么。 凝视着墓碑的韩安康皱了一下眉,他闻声回过头,对上了同样扭过头的林归景。 敲击声在此刻停止。 韩安康和林归景转回头,继续研究着他们刚刚思考的事情。 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 两人转回头,都神情不悦地互相看着对方。 林归景:“刚刚是你在敲墓碑吗?” 韩安康:“我什么时候敲墓碑了?” 话音刚落,一只青白色的手突然破土而出! 第88章鬼夫 唐宁牵着宫鋆的手往墓地方向跑,边跑边留意身后的林蕴,生怕林蕴背上的尸体会出现什么异常。 死不瞑目的唐贤恒尸体此刻格外诡异,尤其是当林蕴跑起来时,那尸体大张的嘴跟着晃动,发紫的舌头跟着一颤一颤,有时候甚至都要甩在林蕴的脸上。 唐宁看一眼就后背发毛,他忍不住佩服林蕴的心理素质。 不远处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唐宁回头看去,只见林归景手臂被扯断,韩安康胸口有着深深的抓痕,两个人都奄奄一息,造成这两个玩家负伤的罪魁祸首是韩余年的尸体。 唐宁骤然睁大了眼睛,不是为那僵尸般的韩余年震惊,而是因为他看到—— 制服了韩余年的人,赫然是已经死去的纪爷爷! 颤巍巍的纪爷爷用一根红绳捆住了不断挣扎的韩余年,林归景和韩安康在一旁帮忙压制,见到唐宁他们赶来,林归景连忙道:“韩余年突然诈尸,是这位高人出现救下了我们!” 林归景和韩安康并未到过纪家村,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高人是纪爷爷,但他们能看到林蕴和唐宁的眼神都很不对劲,于是原本还有几分劫后余生喜悦的两人也都沉下了脸。 林蕴见过这位之前疯疯癫癫的纪爷爷,他也记得唐宁提过,当初纪爷爷为了帮纪珂叫魂牺牲了生命,临死前还让唐宁不要帮他收尸。 一个本该死去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在这青天白日下,纪爷爷身后有影子。 难道说,纪爷爷并没有死?! 仔细想想,唐宁其实从未真正确认过纪爷爷的死亡。 叫魂结束时是深夜,唐宁只知道身后没了纪爷爷的动静,加上纪爷爷出发前说了一堆煽情的话,唐宁心里已经做好了纪爷爷会死在这场叫魂里的准备。 所以他主观认为纪爷爷死了。 第二天早上去捡珍珠时,一路走也未曾看见过这位老人的尸体,只不过那时没人关注这些,大家都默认这位老人死了。 “金蝉脱壳,用的不错。”宫鋆忽然轻飘飘出声赞扬了一句。 唐宁呆呆看着能得到宫鋆称赞的纪爷爷,他一下子意识到了更多的不对劲。 既然血祭要先献出牲畜,再献祭小孩、老人、女人这些弱势群体,那么纪家村的这类人都消失不见后,为什么纪爷爷这个老人还能出现在村庄呢? 除了疯癫了一点,纪爷爷这个老人竟然在失控的血祭里安然无恙,而且看样子疯癫还是对方装出来的。 “唐宁!”纪爷爷冲唐宁厉喝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他从你身上取走的阳气已经消耗殆尽,他如今只是外强中干,你快甩开他到我这里来!” 外强中干? 唐宁看向了宫鋆,宫鋆还是风轻云淡看不出深浅的姿态,他的气场过分强大,强大到会让人忽视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青的唇。 但仔细一看,此刻的宫鋆的气色确实不比昨晚。 “娘子。”宫鋆抓住了他的手,不知是因为温柔,还是受纪连韫体质的拖累,宫鋆确实没什么力气。 唐宁感觉如果自己努力挣脱,他是能甩开宫鋆的手。 “你还要执迷不悟认鬼为夫到什么时候?!”纪爷爷高喊道:“和他有牵连的人都要死!整个纪家村除了我,全都死绝了!等到了晚上他再从你身上吸取阳气,你我都难逃一死!” “不要过去,他会杀了你。”宫鋆附在唐宁耳边轻声道:“我曾在你的脖颈上写过婚书,我只能从你身上取走阳气,你过去了,他会割掉你的脖子,毁去这份婚书。” 脖子上写婚书? 唐宁茫然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你们这群后生还愣着做什么?”纪爷爷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以为葬错了人是谁做的把戏?是他不想你们葬下唐贤恒!只有杀了这个恶煞行走在人间的躯壳,再封死他的墓,这一切的灾难才能终止!” 这句话一出来,几个玩家的眼神变了,他们确实有些怀疑遗体的调换是宫鋆动的手。 纪爷爷再接再厉道:“他现在很虚弱,就是一个普通的病秧子,根本不敢对你们动手,因为一旦动手,消耗了最后一点阳气,真正的纪连韫就要出来了!” “这位老人家,您为什么说他不想让我们下葬唐贤恒?”林归景问。 纪爷爷指着墓穴冷声道:“你们可知道此处的风水宝穴叫什么?” 唐宁听林蕴提过,说这个墓穴的风水很好,但具体好在哪里,林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每个卡牌世界的世界观都有许多不同,在这个世界学到的一些风水知识无法套用在下个世界。 “此为阴阳点龙穴!” 纪爷爷看向了众人,高声问道:“你们又知道我们纪家村世代守护的陵墓是什么吗?!” “那是一座真正的帝王陵!” 所有人闻言都为之一震,唐宁更是想到了花轿中见到的那个身影,对方头戴十二旒冕冠,那是真正的帝王才能戴上的东西。 那个存在确实不是阎王。 但同样贵不可言。 “唐贤恒特地选了这处墓穴,又特地结下这桩婚事,就是为了盗走龙气!七日之内,一旦成功下葬,他就能窃走一半的气运!你说宫鋆身为陵墓的主人,愿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家的气运朝外流!!!” 林归景和韩安康看向宫鋆的眼神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对玩家来说,宫鋆究竟是什么并不重要,宫鋆会不会阻止他们完成任务才是关键。 宫鋆并未在意外界的目光,他只是一眨不眨的与唐宁对视。 “娘子。”唐宁第一次从宫鋆的眼里看到些微慌张,总是强大到让人害怕的宫鋆,此刻用能够称得上“脆弱”的眼神望着他,“......别走。” 如果宫鋆还是用猩红的眼神看着他,唐宁想,或许他就会害怕到松手了。 唐宁一直隐隐约约害怕着宫鋆,他害怕对方总是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姿态,他害怕对方像一团迷雾那样看不清的神秘,他害怕对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鬼怪特性。 然而此刻的宫鋆却和当初的纪连韫有了微妙的重叠。 “你会帮我下葬爷爷吗?”唐宁小声问道。 宫鋆抓紧了他的手,“我会。”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提醒我,提醒我葬错人了呢?”唐宁看着宫鋆的眼睛,看得很认真,虽然他一直都分不清宫鋆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可至少在一刻,他觉得宫鋆说的是真心话。 他听到宫鋆说:“我不在乎气运。” “我只是有一种预感,我总觉得下葬一旦完成,娘子你就会消失不见了——” 唐宁愣了一下,如果下葬任务成功完成,那他确实会从这个世界离开。 “你若愿真心与我结为夫妻,千秋气运,皆可为聘。” 唐宁的心尖忽然颤了一下。 他总是容易被类似的言行打动,不论是莫云初为了他舍弃一切进入封印,还是祁昀唤醒他付出的强大能量,再到如今宫鋆说出的千秋气运皆可为聘。 “不要听他的鬼话连篇!”纪爷爷振声道:“你们快动手!” 韩安康和林归景相互对视一眼,比起神秘莫测的宫鋆,他们更愿意相信有理有据的纪爷爷,毕竟他们站在自己的角度稍加思考,如果他们是陵墓的主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有人敢用这种手段偷东西。 虽然做了决定要站在纪爷爷这一边,但韩安康和林归景并没有立刻朝宫鋆逼近。 尽管纪爷爷口口声声说宫鋆此刻很虚弱,但一看纪爷爷喊得这么大声,却畏首畏尾半天都不敢自己动手的样子,就知道宫鋆哪怕是虚弱,也有至少让他们重创的能力。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别提这个深浅难测的可怕npc。 老玩家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的意思,他们看似是试图攻击宫鋆,实际上是准备从宫鋆手中抢过唐宁。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决定一切的关键就在这个新人身上。 “林蕴。”他们看到那个新人突然看向了背着唐贤恒尸体的林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于是韩安康和林归景暂时停下了脚步。 不管别的npc说什么,玩家们还是会更偏向于来自同一个世界的队友。 毕竟队友们虽然有时候不说人话,但卡牌世界里的npc们更会说鬼话。 林蕴闻言对上了唐宁的目光。 那双剔透的眸子总是很好猜,疏离的时候很疏离,一旦破冰了,就能触碰到融化为水的柔软情绪。 自从他上回将符箓贴在唐宁头上后,一切似乎就开始不一样了。 “我、我可以把你当成能托付性命的队友吗?”他听到唐宁这样紧张地问。 林蕴感觉自己大概是笑了。 他或许真的出了点毛病,上一次发了疯把符箓给了对方不提,这一次在生死关头还能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但是在这个压抑混乱的世界,偶尔发几次疯又有什么关系呢?与其冷静到死寂的苟且偷生,不如真正由着自己的性子活一回。 “可以。”林蕴认真道。 唐宁受到了一点鼓舞,他弱弱道:“我觉得我们应该相信宫鋆。” 宫鋆的瞳孔猛然一缩。 说这句话时,其实唐宁自己也没什么底气,他怕林蕴问他为什么,因为他根本说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话。 “好。”林蕴虽然还背着唐贤恒的尸体,但身手一如之前跑路那般矫健,他跑路了几步回过头,对没反应过来的唐宁喊道:“还愣着干什么?” “跑啊!!!” 第89章鬼夫 林蕴不愧是跑路高手,跑得当机立断,跑得动如脱兔,一下子就蹿出去了老远。 唐宁抓着宫鋆的手,紧跟在林蕴的身后,山路崎岖,他必须十万个小心才能不出错一步。 “别跑!”“你们疯了!跟一个厉鬼跑!”后面传来了韩安康和林归景的劝阻声。 唐宁回过头,看到两个重伤病患追着他们跑,紧随其后的是垂垂老矣的纪爷爷,纪爷爷手中牵着一根红绳,红绳末端绑着不断挣扎的韩余年尸体,像在遛狗一样。 见到这一幕,唐宁有点不合时宜地想笑。 这算什么?一群老弱病残的追逐战吗? 脚下忽然一空,强烈的失重感袭卷全身,唐宁的身子往前倾,在即将摔下去的一刻,宫鋆紧紧拉住了他的手,“小心。” 唐宁喘了一口气,心脏跳得厉害,他回头看向宫鋆,这一次拽人似乎消耗了宫鋆不少的精力,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糟糕。 可是宫鋆的眼睛却很明亮。 而且他下山的速度也没有丝毫下降,仿佛可以用强大的意志力榨干孱弱身躯的最后一丝的力气,甚至将这股力量传递到唐宁身上。 “娘子。”他们跑起来有些气喘吁吁,这样飘忽不定的语气让宫鋆的声音多了切实感。 唐宁这次专心看路,他没什么力气说话,只回了一个带点困惑的“嗯”。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宫鋆问。 唐宁倒没有想到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宫鋆还有闲情逸致问这种问题。 “你们快跑!后面!!!”林蕴回过头看了一眼后骤然大喊道。 唐宁跟着看了一眼,整个头皮炸开,纪爷爷竟然松开了手中的红绳!失去束缚的韩余年尸体先扑倒了林归景! 全神贯注想要追上唐宁的林归景没有关注身后的动静,一时不察被直接咬中了后颈! “啊啊啊啊啊——!!”林归景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唐宁心中一紧,他对上了纪爷爷阴鸷的目光,唐宁莫名有一种直觉,这个老人是真的想要割掉他的喉咙。 他慌张地转回头,拼命朝山下跑。 韩安康的惨叫声也跟着响彻荒岭。 连杀两人后,“韩余年”的状态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它的皮肤铁青,身上长出了奇怪的绒毛,上下四只犬齿变得格外尖锐,看起来很像是唐宁从前在影视剧见过的僵尸,却比僵尸要灵活得多。 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响起,砰砰砰,砰砰砰,好似剧烈的鼓点。 跑到最前方的林蕴冲到了一辆四轮车旁,他把唐贤恒的尸体往车上一放,想要开车接应唐宁,然而看向唐宁时,林蕴却瞪大了眼睛:“不好!” 唐宁听到身后有凌厉的破空声和野兽般的嘶吼声传来,灭顶的危机感像大雨倾盆而下,唐宁避无可避,只能是死—— 宫鋆回过头,漆黑的双眸在这一刻猩红一片。 “韩余年”停了下来,受惊般向后退缩。 林蕴抓住这宝贵的时间将车开了过来,喊唐宁赶紧上车,唐宁连忙爬了上去,打算拉宫鋆一起上车。 “咳咳。”宫鋆突然捂嘴咳嗽了一下,而后才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上了车。 唐宁看到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咳嗽,宫鋆眼里的猩红跟着一阵又一阵的晃动,粘稠的鲜血从指缝里流出。 之前两次宫鋆从这具身体里离开时,也是这样的吐血。 真正的纪连韫马上就要出来了,可唐宁却没有想象中开心,他想到了今天的吸吸乐牌还没使用,连忙将自己的手指递到宫鋆嘴边。 宫鋆摇摇头,那止不住的血滴滴答答洒满了衣物,他吃力地将唇凑到唐宁耳边:“娘子...你将他......” 车上唐贤恒的尸体随着车身的颠簸不断震颤,宫鋆半阖着眼,看了这位身份名义上是他岳祖父的尸体一眼,他轻声道:“葬在...我的陵墓......” 唐宁扶住了宫鋆的身子,“这样...不需要...阴阳点龙穴...也能...分得气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鲜血和冰冷的气息都倾洒在唐宁的脖颈上,那一滴又一滴的血如有活物般滑过他的肌肤,唐宁怔了一下,混沌不堪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一点不甚清晰的记忆。 在遇到纸人新娘的那个晚上,他被纸覆盖住了面容,口鼻都无法呼吸,眼前有白光闪过,在浑浑噩噩的痛苦之中,好像有一根手指破开了那层薄膜,伸进了他的口中。 当时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脖颈上,痒痒的。 ——“我曾在你的脖颈上写过婚书。” ——“你若愿真心与我结为夫妻,千秋气运,皆可为聘。” ......宫鋆对他说的好像是真的。 “咳咳咳!”宫鋆还在咳嗽,他猛得咳出了一大口血,浓郁的血色在此刻不断蔓延,然而红色却在那双眼里飞速消逝,到最后只剩下了一点微弱的红光,仿佛风中残烛,他睁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唐宁。 “你现在...有没有......” 每说一句话,嘴里就吐出了一口血,但宫鋆还是坚持问道:“一点...点......喜欢...我......了......”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呢? 他毫无根据地相信这个人,不就是凭借着那一点喜欢吗? 唐宁想要点头,但他抱着的那个人却不再说话了,红点彻底从漆黑的眸中消逝,他缓缓闭上了眼,像睡着一样倒在了唐宁怀里。 虽然之前宫鋆的状态就不太好,可即使这个人一边吐血一边和他说话,唐宁都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全感,似乎只要这个人存在,就没有人能伤害他。 然而现在,宫鋆离开了。 那原本踌躇不前的韩余年意识到了什么,龇牙咧嘴着追着车子。 唐宁抱紧了宫鋆,眼睁睁看着急速奔跑着的韩余年突然一个飞跃,那布满利爪的手抓住了车尾! 而后另外一只手也跟着扒住了车尾,它急不可耐地爬了过来! 下一秒,染血的外套扑在了它的脸上,它发出了一声惨叫,从车上摔了下去。 把宫鋆外衣脱掉的唐宁松了一口气,冲林蕴喊道:“宫鋆离开了!该怎么办?!” 那滚落在地上的韩余年咆哮着站起身,它再次加速想要追上来,只是这一次四轮车也跟着提速了。 “放心!它追不上来的!”林蕴大声道:“我的卡牌是南瓜马车,对任何载具都有速度加持!” 唐宁想起第一天遇到鬼打墙的时候,林蕴驾驶三轮车的速度能和王叔持平,韩余年有没有比王叔厉害唐宁并不清楚,不过四轮车显然比三轮车快。 望着像疯狗般追在他们后面却始终差了一段距离的韩余年,唐宁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林蕴停顿了一下,又道:“尤其是我的车上还载着一位真正的公主。” “什么?”唐宁刚刚没听清。 林蕴笑了一下,“没什么,你快把纪连韫叫醒吧,趁天黑之前,我们得找到帝陵!” 规则上虽然说把唐贤恒成功下葬就算任务完成,但下葬的标准肯定不是随随便便找个坑埋了就能下葬,因为从唐贤恒的角度出发,下葬的真正目的是窃取气运,如果气运没窃取到,他岂不是白白自杀了?这样他老人家死也死的不安心,指不定就从墓中爬出来找玩家算账。 现在唐贤恒千辛万苦选中的阴阳点龙穴有纪爷爷从中干扰,回去强行下葬太危险,不如试试看宫鋆的帝陵。 唐宁把手指伸进了怀中人口中,一股暖流从他体内流逝,再加上车子飞速行驶时刮在身上的风夺走了他的体温,唐宁一时间冷得厉害。 他也说不清究竟是身上冷,还是因为宫鋆的离开,心中泛起了离别的凉意。 如果他能成功完成任务脱离副本,刚刚或许就是他和宫鋆见的最后一面了。 他刚才应该更快一些点头,在宫鋆闭眼前告诉这个人他的那一点喜欢。 车子朝纪家村的方向开,大约半个小时后,唐宁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咳嗽,纪连韫缓缓睁开了眼,看向了抱着他的唐宁。 这一次,他没有如之前那般从唐宁眼中看到强烈的惊喜。 “纪连韫,你醒了。”唐宁问道:“你知道宫鋆的陵墓葬在哪里吗?” 纪连韫低低咳嗽了一下,“......宫鋆?” “就是犯病的那个你。” 血液从唇角溢出,纪连韫没什么力气,他依靠在唐宁身上,伸手勉强指了一个方向,“往那里走。” 唐宁赶紧告诉林蕴接下来的方向。 纪连韫的精气神不太好,一路上除了断断续续指路,就是在闭着眼半梦半醒地昏睡。 车子开到最后,狭窄的小道已经不适合车辆通行,唐宁他们只能弃车前行。 林蕴背着唐贤恒,唐宁背着纪连韫。 现在才是下午,可他们走到的地方却长满了遮天蔽日的树林,层层叠叠的枯木枝桠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从那个洞口下去。”纪连韫趴在唐宁身上指路。 唐宁看到一株树后的山壁上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黑到瘆人,还未真正进入,那阴冷的气息和说不出的尸臭味就扑面而来。 纪连韫从自己身上撕扯下一条被鲜血浸泡过的布条,让林蕴和唐宁都抓住这根布条以防走散。 “可以开灯吗?”林蕴问。 “最好不要。”纪连韫咬破了自己的指尖,他垂下手,一滴又一滴血液滴溅而下。 唐宁先背着纪连韫走进去,借着外界一点微弱的光线,他只看清了洞里的一小部分东西,然而就是这么一点,却让唐宁的脑子嗡了一下。 只见一具又一具腐烂的尸体交叠在一起,上面爬满了蛆虫、老鼠、蛇和蝎,灰暗间隙中流光溢彩的金色在丑陋事物的对照下分外美丽。 “不要看。”纪连韫轻声道:“闭着眼,我告诉你该怎么走。” 唐宁乖乖闭上双眼,却没有第一时间听到指引方向的话语,“小宁,你更喜欢哪个我多一点?” 如果这是乙女游戏,唐宁想,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个关键选项,说了什么都会影响接下来的通关剧情。 纪连韫肯定希望听到“我喜欢现在的你”这类的话。 他应该聪明一点,说一些让纪连韫高兴的话,毕竟接下来他们该怎么走都要靠纪连韫。 而且他确实喜欢纪连韫。 那么温柔的纪连韫,把他看的那么好的纪连韫,可以包容他一切的坏脾气、不会嫌弃他哭的很难看、即使身体虚弱也要坚持抱着他走下去的纪连韫。 为什么要这么好呢?温柔的、无法抗拒的撬开了他的心门,他有时候其实不希望纪连韫这么好,因为副本时间一到,他就要回到没有纪连韫的世界里。 但是...... 宫鋆也曾执着的问过他许多次这样的问题,而他却没有任何一次坚定地选择过宫鋆。 这里是宫鋆的陵墓,或许他就在暗处的某个角落等待着答案。 ——“我要你的真心。” ——“你可真知道,要怎么气疼我的心。” ——“我心悦你,娘子。” ——“你对我有没有一点喜欢?” ——“娘子,别走。” 那一句句话像蛛网般封住了他的心,让唐宁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想着那个一直问他喜欢不喜欢的宫鋆,想着想着就有点痛恨起来,为什么宫鋆不能像最开始那样做一个始终如一的坏家伙?这样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纪连韫,我更喜欢你多一点。 “我知道了。”纪连韫的语气很温柔,他温柔地避开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轻声细语将接下来的路线告诉了唐宁。 前面不远处就是陪葬坑的位置,唐宁站立在原地,听林蕴下葬唐贤恒时发出的细碎动静。 滴答。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唐宁的脖颈上,好像是血,又像是......泪。 “小宁,和你结婚的这段日子,是我此生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耳边传来了纪连韫气若游丝的声音。 唐宁抓住了纪连韫的手。 “埋好了!”不远处的林蕴激动道。 纪连韫轻声道:“谢谢你带我回家。” 【滴——唐贤恒已被成功下葬,游戏提前结束!】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副本“出殡”!】 被黑暗笼罩的陵墓重归死寂,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冰冷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这次他确实喜欢纪连韫了,可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会喜欢你。” 第90章现实世界 “唐老师的底子太好了,每次都要往丑了化。”化妆师的视线从用粉遮到苍白的唇往上移,落到了唐宁怔愣的眼睛上。 她也随之愣了一下。 都说唐宁的眼睛很木,但此刻她却觉得这双眼睛里装满了故事,像漩涡般能将观者的神魂都吸进去,有个词叫“一眼万年”,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不好意思,我有点累,想一个人休息一下。”唐宁轻声道。 刚从副本世界脱离出来,他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去整理这一次副本的收获。 唐宁拿起手机,垂眸查看这次的游戏结算: 【副本名称:出殡】 【副本危险系数:A】 【任务难度系数:B】 【完成主线任务:在七天内下葬唐贤恒!(生存天数*80)】 【综合评价:B(B级任务评价可获得该副本抽取的卡牌『长发公主牌』一次使用权!)】 【亲爱的玩家,你目前的生存天数为150点,你目前拥有的道具如下:豌豆公主牌、睡美人牌、长发公主牌、吸吸乐牌、樵夫牌、驱邪的珊瑚玉】 【你收到了来自“林蕴”的好友申请】 【同意】【拒绝】 这个游戏居然还可以发好友申请? 唐宁重新查看了一遍,发现上局副本里,六个玩家只有他和林蕴的头像是亮着的,其他人全都是黑色,包括ID也都是已注销。 唐宁又翻到了第二个副本的历史记录,同样只能在五个黑色头像和空白ID里找到他自己。 【你通过了“林蕴”的好友申请】 【林蕴】:在干嘛? 【唐宁】:拍戏 过了一会儿林蕴回道:“没想到你是演员。” 唐宁估计林蕴是去查他的资料了,他正想表示自己确实很糊时,突然看到了林蕴的消息:“我认识一个据说挺厉害的导演,他最近好像在筹备什么电影,你想拍吗?” 说着林蕴发了一个名字。 【唐宁】:淦?你怎么会认识许导?! 【林蕴】:之前帮他处理了一个灵异入侵现实的事,他说他很想拍关于我们这类人的纪录片,还说想帮我量身定做电影,我对这种不感兴趣就拒绝了 【唐宁】:许导要为你量身定做电影?!你还拒绝了???! 【林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帮你联系一下? 唐宁确实有些心动,只不过他现在还是拍常导的电影,一时半会儿没有档期,他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林蕴,林蕴回道:“问题不大,我刚刚和他说了一声,等你有空了再联系他也不迟。” 那位业界知名的导演在林蕴口中有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味道。 【唐宁】:这样不好吧,会不会给许导留下不好的印象? 【林蕴】:我刚刚就想问了,你这是在逐梦演艺圈还是在捞钱? 【唐宁】:梦想和面包两手都要抓! 【林蕴】:你要是喜欢钱,我带你去随便做几个来钱快的勾当 【唐宁】:??? 【唐宁】:先说好,违法犯罪的事情我不做 【林蕴】:放心,不违法 【唐宁】:可是我现在还要去拍戏 【林蕴】:那我能来探班吗? 唐宁发了自己的地址,他茫然道:“我们离得近吗?” 【林蕴】:问题不大,我坐私人飞机过来 【唐宁】:??????? “唐宁!准备好了没有?!”导演在喊话,唐宁放下手机连忙跑去拍戏,期间因为状态不好卡了五次,然后被导演拎出去一顿臭骂后终于找到了状态。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收工的时间要到了,唐宁身上还穿着拍戏用的高中生校服,脸上化着为了贴合角色的憔悴妆容,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被作业摧残的苦逼学生,只是这个学生好看得有些过分。 他打了个哈气,眯着眼迷迷糊糊在不远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林蕴穿着黑色风衣,心情不错地冲唐宁挥了挥手。 唐宁这个哈气差点没打出来。 林蕴走到唐宁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差?” “化妆了。”唐宁解释道。 “刚下副本就要工作,你这会不会太累了?”林蕴问。 “赚钱都是这样的。”唐宁和剧组告别,在林蕴的陪同下往外走,林蕴说这个点要和他一起吃火锅,唐宁没什么意见,他正好有很多事情想问问林蕴这个老玩家。 走了几步,林蕴忽然停下了脚步,唐宁有点奇怪的看向了对方。 “你说,会有狗仔队跟踪你吗?”林蕴好奇的问。 唐宁想了想认真答道:“我这么糊,大概率是不会的。” 林蕴点了点头,“我想也是。” 唐宁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不太理解林蕴这话的用意。 “嘘。”林蕴拿起了手机,调整到了自拍模式,在深夜的街道上和唐宁同框。 唐宁眼里的困惑越发深厚了,他稀里糊涂看着林蕴,对方的表情还是那样冷静从容,唐宁重新看向了镜头,露出了营业性质的假笑。 他笑得很甜,眼睛弯弯,露出了八颗牙齿,头也自然地偏向林蕴这边,整个人在镜头里闪闪发光。 林蕴的动作一顿。 那张冷静到没有什么神情的脸也缓缓露出了一点笑,他的长相偏酷,五官端正中透出冷感,放在俊男美女如云的娱乐圈也算一位标准的帅哥。 就在这时,在这张合照的左上方一角,缓缓浮现了一个诡异的人脸—— 墨一样的眼睛,两个红彤彤的腮红,微笑着的血红嘴巴。 有一个纸人就在他们身后!!! 指尖触碰到确认键时,唐宁的表情已经从假笑变得异常惊恐,闪光灯一亮,这张合照定格在了并不美好的画面—— 唐宁慌张的瞪了双眼,林蕴只微微露出了一点笑,笑的最灿烂的则是那个诡异的纸人。 “后退!”林蕴对唐宁说完这句话后,没有拉着唐宁一起跑路,反而是直接对纸人冲了上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细长的血红色布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那轻飘飘的纸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只过了三秒不到的时间就尘埃落定。 唐宁空白着一张脸看着林蕴朝他走来,“很好,这就是我和你说的赚钱勾当。”林蕴晃动了一下手里的纸人,那纸人跟着发出了簌簌的声响,画上去的眼睛滴溜溜转动,直勾勾盯着唐宁。 唐宁吞咽了一口口水,觉得自己的脸色估计比纸人还要差,“你刚刚是在用镜头捕捉它吗?” “对,我们背对着它,它会觉得我们什么也看不到,然后就敢跟着看看我们在做什么。”林蕴煞有其事地猜测着纸人的脑回路,他本来只是随便调侃,但讲了一半发现唐宁的眼神很是认真,专心致志听他在胡扯,于是林蕴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才道:“主要是在现实世界里,有些脏东西肉眼可能会看不到,但镜头更容易捕捉。” 林蕴这么说,唐宁一下子想起他在录制《都市传说》那档综艺时,有摄影偷偷和他说过,说自己没看见白衣女人,但镜头里却出现了。 “说起来,你把红嫁衣那个任务道具带出来了吗?”林蕴问。 唐宁摇了摇头,带出任务道具需要离开游戏时本人和道具有接触,当时出殡他需要披麻戴孝,没有穿着红嫁衣。 “那倒是有些可惜了,那个红嫁衣算是很不错的防御道具。”林蕴指了一下他捆着纸人的染血的布条,这布条是之前他们去陵墓的时候,纪连韫从身上撕下来的,特地让唐宁和林蕴一人拿一端防止走散,任务结束后林蕴把这个布条顺了出来,“总比我这个东西好用。” 唐宁闻言也忍不住后悔起来。 “这个纸人我卖出去应该会卖出一个不错的价格,到时候我们五五分。”林蕴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透露经验:“而且解决了这种事情,你如果有渠道还能向上面汇报一下,这样干一件事就能领两份钱。” ......渠道? 什么渠道?论坛里怎么没有提过? 林蕴仿佛看穿了唐宁的心思,他解释道:“很多真正重要的信息论坛是不会提到的,再加上也就这段时间游戏灵异渗透现实的事情时常发生,很多东西也是在最近才完善起来,你平时一个人在家也小心一点,不要走夜路,不要深夜做一些招鬼的事情......” 林蕴仔仔细细冲唐宁交代了一堆,唐宁都异常认真听着,恨不得拿个小本本把林蕴的话当成金玉良言都记录下来,然后他听到林蕴问:“你能不能吃辣,等会儿吃鸳鸯锅吗?” 唐宁:“?” 唐宁看了一眼林蕴手里提着的纸人,他小心翼翼问道:“我们要带着这个东西去吃火锅吗?” 林蕴:“放心,火锅店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唐宁:“......” 我觉得这个他们应该是真的没见过。 很快,唐宁提心吊胆来到了火锅店,林蕴和纸人坐在一边,唐宁自己坐在一边,服务员面不改色看到了他们带着的纸人,笑容依旧热情,甚至过了一会儿,她还拿来了一个布娃娃,试图摆在唐宁空荡荡的座位旁,让唐宁体验一下温暖的陪伴。 唐宁坚定地拒绝了。 他有布娃娃ptsd。 林蕴饶有兴致看了看唐宁和服务员的互动,等唐宁送走了过分热情的服务员后,林蕴看着埋头苦吃的唐宁,终于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唐宁,我可以当你的固定队友吗?” 第91章现实世界 唐宁将口中的虾滑吞了下去,他隔着火锅咕噜噜蒸腾而出的烟雾看向林蕴,在这次副本中,林蕴的出力很大,如果没有林蕴,唐宁觉得自己在遇到王叔鬼打墙的那一天就直接领便当了。 中间也是林蕴提醒他要注意歌词,要注意鬼新郎和纪连韫之间的平衡等等。 在最后一天更是林蕴背着唐贤恒的尸体跑路,并且开车成功甩掉了韩余年,如果让唐宁一个人来,他估计会被韩余年送便当。 如果在接下来的副本里能有林蕴这样的队友陪伴,唐宁觉得自己的存活率能提高不少。 “我当然......”唐宁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和我组队的话,接下来抽到的副本难度大概是是C级和B级,因为我已经不是新人。”林蕴回道。 唐宁呆滞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愿意了。 B级本的难度简直是噩梦。 经历了B级副本的毒打,唐宁再回想自己新手本的经历,就连鬼婴都可爱不少。 唐宁的表情很好猜,林蕴没有多言,他安静地等待着唐宁的决定。 “你为什么想和我组队呢?”唐宁迟疑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我头脑简单,四肢还不发达,经验不足,心理素质糟糕,和你组队只会拖你的后腿。” “你在副本里身体素质确实很糟糕,但现实世界里我发现你只是常见的亚健康状态,这说明你大概有一张卡牌的副作用是削弱你的体质。”林蕴平静道:“卡牌有利有弊,你应该还有一个等价甚至高于卡牌副作用的设定。”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唐宁的眼神,很快就从唐宁的表情里收到了实时反馈。 林蕴接下来的话说得更流畅了,“只是体质弱一点对我来说没什么关系,你走不动路,我可以当你的司机,没有车的时候,我可以背着你走路。” “你说你头脑简单,但我认为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卡牌游戏里的正常反应,甚至你还有不错的第六感,在最后你选择相信了宫鋆。”修长的手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林蕴望着唐宁,“还选择相信了我。” 那时的唐宁没有向韩安康和林归景那两位玩家解释,因为纪爷爷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本能选择了最有可能帮助他的林蕴。 “经验不足就更没什么关系了,你才经历了三个副本,当你像我一样经历十几个副本后,你也会拥有很多经验。” “我也不认为你心理素质糟糕,相反,你是我见过的所有新人里心理素质很不错的存在。” 唐宁不解地睁大了眼睛。 “你......”林蕴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修辞,“你很干净。” “我很少在卡牌游戏里见过能保持本性的玩家。绝大部分的人都是为了活着不择手段。”林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眼,望着已经凉掉了的猪肚,“我之前经历过一个副本,在那个副本遭遇了饥荒。” “我在那个副本里吃过树皮,吃过土,差一点就胀死了,但很幸运的是,在最后一刻我回到了现实。” “我虽然没有真正越线去吃那种东西,但很多时候我都感觉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林蕴抬起眼,与眼神澄澈懵懂的唐宁对视。 “但是你不一样,看到你,我就想你适合吃热气腾腾的美食,吃得肚皮溜圆......”林蕴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很淡,和氤氲的热气一样好像吹一口气就会消散了,“果然你还挺喜欢吃火锅的。” 他给唐宁夹了肉,认真听他说话的唐宁也连忙吃了一口投喂的肉。 唐宁感觉自己倒也不是喜欢吃火锅,而是这种东西在晚上偶尔吃一次会让人开心,再加上周围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烟火气,会让他有一种自己真的回到现实里的温暖感。 他听到林蕴的夸奖,莫名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而且你和我组队不仅没有拖过我的后腿,你还救过我。”那次他被纸人新娘袭击,是唐宁及时赶到。 林蕴的目光在这一刻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是他对面的唐宁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忙的低下头,正好避开了与他的眼神交流。 唐宁飞快的打开手机,找出卡牌游戏的规则重新看了一遍,上面写着“玩家将根据自身胜率和卡牌收集完成度在相应的难度区间中匹配的副本”。 唐宁:“!!!” 唐宁陷入了沉思,他前两次拿的一直是S的评价,能拿到S级的评价自然很好,因为卡牌游戏里一直有个传说,据说在S级副本里拿到S级的评价才能通关游戏。 只是现在想想,估计就是因为他前两次的S评价,才让他匹配到的副本难度才一直高到不像新人。 按常理来说,大部分玩家都是在E级本打转个三四次,再跳到D级本打转,每个等级基本上都适应好几次才会升到下个副本,而唐宁完全是做火箭一样的速度蹭蹭蹭越级挑战,这样的好处是唐宁抽到S卡和拿到重要身份设定的几率大大增加了,利弊都有。 那么看这种情况他就算是不和林蕴组队,大概率也是会匹配到C级或B级本的难度...... “我愿意!”唐宁抬起头真情实感道。 既然都要直面B级本,那选个合适的队友就很重要了! 和目光坚定的唐宁对视,林蕴的笑意更深,他不是一个爱笑的人,但是看到唐宁后却时常露出了这段时间少有的笑。 “你或许可以尝试收集一些让身体变强壮的卡牌,市面上常见的这种卡牌都是D级或C几卡,如果你那张卡牌是A级就比较难办了,因为低级卡牌很难抵消高级卡牌的副作用。”林蕴道。 唐宁觉得自己大概是摆脱不了身娇体弱的设定了,豌豆公主牌是S卡,他除非再找一张能强壮体魄的S卡。 唐宁不想对林蕴透露自己有S卡的信息,他将话题转到了林蕴身上,没想到林蕴对他很坦诚,对他讲了很多关于个人的信息,比如林蕴在现实中的家庭条件比较好,在他还是新人的时候花重金找老玩家带他过关,不过到了B级本后就没有玩家愿意带人了,因为很少有人能保证自己可以每次都不失手地活过B级本。 唐宁听完后最大的感想就是—— 有钱真好。 仿佛察觉到了唐宁的内心想法,林蕴向唐宁具体的介绍起了他说的那份赚钱的勾当。 “这个网站上有很多官方列出来的灵异入侵事件,事件解决的报酬和副本等级没有太大关系,因为一个完全崩塌的C级本可能比S级副本的少数灵异入侵造成的伤害更大,而且这种报酬和污染的区域也有很大关系。” “像我们之前经历的B级本就属于报酬不太高的灵异污染事件,因为它主要污染的区域在山村,如果有些灵异污染到了市中心,那么报酬会比山区的高很多。”林蕴将网站上报酬很高的一个灵异污染事件找了出来,“比如最近闹得沸沸腾腾的鬼校副本。” “它污染了A市最好的高中,在里面上学的学生非富即贵,却有好几个学生接连死亡,哪怕转校都逃脱不了灵异的诅咒。” “他们的家长快要疯了,除了官方报酬外,很多学生家长都开出了不菲的报酬,这些金额的总量加起来......” 林蕴将界面拉到了最底下,“已经超过了一个亿。” 唐宁的瞳孔微缩,他看了看面色凝重的林蕴,又看了看那数字长到令人微微眩晕的报酬,他想了想,真诚道:“我有点想接这个任务。” 林蕴皱起眉,不赞成地看向唐宁:“赚钱不是这种赚法,如果真的能解决这次污染,事后收获的报酬肯定不止明面上的数字,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个任务的报酬会这么高?” 唐宁诚实的摇了摇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钱。 “因为这次的灵异污染现实很棘手,据我所知,已经有三个高级玩家死在这个事件里。目前大家了解到的信息还是论坛里某位神秘玩家透露的——” “那位玩家说入侵到现实的怪物是倒影,倒影有两条杀人规律,一条是违反校规的人会死,还有一条未知。” “破局的关键应该在那条未知的规则上,只是很多玩家都没试探出那条规则究竟是什么。” “这所学校里很多学生都违反过校规,有高玩接了任务后试图去保护某位违反校规的学生,结果那天晚上他和那位学生一起意外死亡了。”林蕴语气严肃道:“所以现在最坏的结果是,等所有违反校规的学生全部死去后,上面全方位封锁这所学校,将它列为禁区!” “听完这些你还想去接这个任务吗?”林蕴问。 唐宁在林蕴犀利的目光下,整个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坐姿变成了小学生被老师提问时的正襟危坐,他弱弱道:“想。” 林蕴:“?” 唐宁拿起手机,找出卡牌游戏里他和那个买鬼校副本消息的玩家的聊天记录,小心翼翼指给了林蕴看:“我好像就是你说的那位神秘玩家。” 林蕴:“??” 唐宁更加紧张了,这可是上亿的大生意,干完这票他这辈子都不用愁钱了! 唐宁先是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什么人注意他们这边的情况后,唐宁轻声道:“那条未知的规则我也知道,我、我通关了鬼校副本。” 林蕴:“???” 第92章现实世界 林蕴瞳孔地震的样子大概就是看到一只娇滴滴的小猫咪站在了他的家门口,用干净的粉色肉垫推了推自己带来的猎物—— 一条死不瞑目的巨蟒。 此刻这只小猫咪,哦不,唐宁还在旁边小声的碎碎念:“不过我离开的时候,那个倒影大概出了一点问题,我也不确定它现在的规则有没有发生改变。” 林蕴难以置信的看着唐宁。 在此之前,私底下有许多人在猜测那位通关了鬼校的玩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个能从崩塌副本里捡回一条命的玩家绝对不简单,这是大家的共识。 副本崩塌意味着副本里的核心npc失控了,这个npc可以是人类也可以是鬼怪,失控的方法千奇百怪,比如林蕴就知道有位鬼怪npc在失控前一直遵循特殊规律杀人,失控后那个npc只想杀掉所有的活物,一个肆无忌惮杀人的鬼怪是行走的绞肉机。 唐宁究竟是如何逃离那个崩塌的副本?他究竟有什么底牌?那条未知的规则又是什么? 唐宁在林蕴的注视下打开手机备忘录,看了看自己的行程安排表,他蹙起眉小声道:“不过我最近好忙,白天都要拍戏没时间去那所学校,真的要抽空过去就得晚上了。” 虽然是一个亿的大生意,但平白无故向常导请假也不太好。 意外读懂了唐宁的脑回路后,林蕴的眼神更加复杂了,他和唐宁敲定了一个时间,顺便把许导的联系方式给了唐宁。 吃过火锅后,林蕴打车送唐宁回小区,唐宁因为在之前遇到了纸人,他回去的一路上都有些胆战心惊,林蕴看出了唐宁的不安,他解释道:“我们这次经历的副本没有崩塌,即使有灵异入侵,也是比较小的灵异,类似于那个纸人,不可能有像宫鋆那个等级的鬼怪跑出来......” 提到宫鋆,原本还在自己揉肚子的唐宁动作一顿。 林蕴敏锐察觉到了唐宁的些微变化,他没有再提这个人,“我们进入了B级本,和里面的鬼怪产生了一些因果关系,所以有弱小的鬼怪出来会袭击我们。而你只进过三个副本,除非你遇到的另外两个副本都发生了崩塌,否则不会有太多鬼怪上门找你的。” 他安慰完之后,发现唐宁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我的第一个副本,是莫云初存在的那个副本。”唐宁小声道。 一股凉意伴着寒风透过车窗,吹在唐宁和林蕴的身上。 “在我刚出副本的那一晚,我就综艺录制里碰到了一个白衣女鬼,不过我给了她道具纸钱后,它好像放过了我。”唐宁不确定道。 林蕴闻言眉头一皱,他在网站上翻找,很快,他找到了一个灵异入侵事件。 【拦车的女鬼】 A市发生了一连串离奇的死亡案件,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着千差万别的不同人生,他们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行车记录仪上都出现过一位招手的白衣女子。 “是这个吗?”林蕴问道。 唐宁点了点头。 点开事件里的详细,上面有许多白衣女鬼的图片,其中还有一个最高清的综艺视频,上面赫然是唐宁与白衣女鬼对峙的画面,这个视频是昨天才传上去的,因为虽然白衣女鬼二十天前就出现了,但直到她造成了十几人离奇死亡后,大家才确认了是她造成了这场灵异污染。 点开这条综艺视频,下面有许多看起来是玩家的人在留言: “卧槽朋友们我搜了一下!目前这视频里的四个人全都活着!这个叫唐宁的玩家牛啊!我第一次见到能在灵异入侵里一口气保下三个普通人的。” “这纸钱是什么品质的道具?得B级了吧?一百万能买一张吗?” “靠,前段时间这个热搜我看见了,我当时还在想这个综艺挺牛逼的,做的鬼怪压迫感和真的一样,没想到居然真的他妈的是真的?这年头高玩还要逐梦娱乐圈?!” “也不一定是高玩,看他的眼神怂得要死,估计是傍上了哪个出手阔绰的大佬吧,一口气甩四张保命符,我要是大佬我就踹......算了,确实长得挺好看的,我要是大佬我也愿意给他道具。” “......” 唐宁尴尬的看完了这些评论,小声对林蕴解释道:“这个纸钱只是E级道具,将纸钱交给厉鬼后,有一定几率降低厉鬼的攻击意图,我感觉当时只是我的运气好,抽到了极小概率的事件。” 一旁的林蕴沉默不语,他将视频慢放,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后,他停在了一个地方问:“你当时说了什么?” 唐宁看向视频,视频里的他握着纸钱和女鬼对峙,嘴唇飞快地动了几下,动的幅度很小,好像在喃喃自语。 “我......”唐宁大脑一片空白,他记性太差,已经记不得自己当时在嘀咕什么了。 “你在说——”林蕴轻声道:“莫云初。” 唐宁猛然看向了林蕴,他再一次从林蕴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曾经林蕴在谈及纪连韫的八字时,也这样提过一次莫云初。 哪怕只是念一次名字,林蕴都无法维持自己冷静的神情。 “你好像很怕他?”唐宁小声问道。 他有点不太明白,看论坛里大家对莫云初的描述,就会发现这个人虽然经常暴打玩家,但好歹是个天师,怎么林蕴提起莫云初的时候就像提及了厉鬼呢? “你如果见过他的另外一种形态......”林蕴压低了声音,“不,你不会想要见到的。” 唐宁更加茫然了,另外一种形态? 他只知道当初郝老板说什么莫云初的父母强行以命换命,让莫云初活到了现在,一旦莫云初死后就会变成谁也奈何不了的邪祟。 可莫云初不是没有死吗? “据说他出生就是死胎,他的父母用了逆天改命的方法为他续命,他的外表看起来和常人一样,谁也想象不到他是怪物。”林蕴的声音越说越低,“有一天,这个怪物......自杀了。” 唐宁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听林蕴颤声道:“快将自己杀死时,他又突然不想死了,便强行将那个邪祟封印在了自己体内。” “有人说,他是好奇那个邪祟究竟是什么样,也有人说,他是活的太无趣,还有人说,他是想掌控厉鬼的力量......”林蕴的声音在微微颤抖,“我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见过一次他的另外一种形态。” “那确实是......无解的邪祟。” 车子停了下来,司机喊道:“到了!” 唐宁打开车门,发现林蕴这个时候额头上都是冷汗,似乎还沉浸在对莫云初的无限恐惧之中。 虽然林蕴讲得很真情实感,但唐宁却没有什么代入感,不过林蕴对他透露这么多信息,他也该投桃报李一下吧,唐宁想了想,对林蕴悄悄的说:“我确实念过他的名字,在那个副本里,他是我的男朋友。” 在林蕴惊愕的注视下,唐宁朝林蕴挥了挥手,“保密哦!” 司机带走了林蕴,唐宁一个人走在小区里,他边走边想林蕴刚才说过的话,无解的邪祟?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莫云初一直都很厉害呀!做演员就是最优秀的影帝,当天师是最出色的天师,死了之后当邪祟也是无解的邪祟! 唐宁终于可以努力用轻松的内心音去提及那个人了。 不愧是我的男朋友! 他坐着电梯,一路走到家门口,取出钥匙打开房门,看到了蹲在门口的开心。 “开心!”唐宁大声喊道。 开心撅起屁股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熟练地瘫在地上对唐宁露肚皮。 唐宁连鞋子也顾不上脱,他蹲在地上摸起了开心软绵绵又暖乎乎的肚皮,开心软得不得了,肚皮软绵绵,爪子软绵绵,呼噜呼噜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开心,我今天回来的样子是不是很开心?”唐宁对眯起眼睛的小猫说道:“因为我马上就要赚大钱了,你知道有多少钱吗?你是小猫咪,你怎么会知道呢?对了,我还有了一个靠谱的新队友,我还有机会出演许导的电影......” 唐宁对开心分享了他的很多事情,开心在呼噜呼噜的回应他,这样就不算他在自言自语了。 唐宁抱起了小猫咪,他抱着开心坐在沙发上,那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又一点一点淡了下来,“但我好像。” “也没有很开心。” 开心还在他的怀里呼噜呼噜,唐宁低下头,轻轻将脸埋进了小猫的肚皮里,他轻声道:“莫云初,陆应星,祁昀,顾铭,宫鋆,纪连韫......” “如果他们都是猫猫就好了。” “那样我就可以把他们全都买下来养在家里,唔,那样要换一个大别墅,冬天的时候,猫猫们都跑到床上,毛绒绒的,我都不需要盖被子了。” 开心的小爪子软绵绵蹬在了唐宁的脸上,唐宁捏住了开心的爪子,他用了嗅了嗅,没有嗅到猫砂味后,唐宁放心地亲了一口肉垫,他对着开心认真道:“你放心,即使有再多的猫猫,你也依然是所有小猫里我最爱的宝贝!” ...... 第二天早上醒来,唐宁痛苦的爬起来去片场上班,没想到在剧组又看了林蕴的身影,林蕴似乎和常导认识,说了几句后就正大光明搬了一张椅子围观唐宁演戏。 唐宁辛辛苦苦演了一上午,林蕴和大爷一样在旁边看着,做的唯一贡献是给全剧组升级了盒饭,尤其是给唐宁买的那一份,像是米其林餐厅打包过来的。 “我看了你之前演的片子,再看看你今天在片场的演技,进步真的很大。”林蕴感慨道。 唐宁有点尴尬道:“过去那些片子可以不用看。” 林蕴又问:“你演技进步这么大,是莫云初教给你的吗?” 正在扒拉盒饭的唐宁敷衍地摇了摇头,他专心干饭的时候不想受到外界打扰,自然也没留意到林蕴这莫名的口吻。 简单午休了一下,唐宁又开始工作,他本来做好了工作到晚上的准备,但不知道林蕴和常导说了什么,唐宁中午就提前收工了。 林蕴说晚上进入那个地方太危险,还是趁天还亮着去比较好。 他们花了一段时间,赶在下午三点左右来到了这所高中。 这所高中叫做德明高中,是A市有名的一所贵族高中,师资力量雄厚,在这之前,许多人费劲心思把自己的孩子送进这所学校,然而最近这所学校却发生了许多离奇死亡事情,有人说是学校里的孩子学习压力过大,还有人说...... 鬼,入侵了校园! “最先死的那几个本身都不太干净。”林蕴有特殊的渠道能了解内情,他朝唐宁讲了几个例子,听得唐宁连连皱眉,有点不敢相信这种人性的恶是这个年纪的学生能做出来的。 很快,他们站在了学校的校门口。 这所学校建筑规模很大,到处都有植被覆盖,除了“德明”和“明德”这两个字一样外,几乎看不出这所美丽的校园和副本里的鬼校有何联系。 唐宁深吸一口气,在林蕴的陪同下踏入这所学校。 进入校园的那一刻,他先是看了看自己和林蕴的影子,发现影子没有异常,他才去观察四周,然而只看了几眼,他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来自于校园里的人,学生没有了生机勃勃的模样,老师也同样死气沉沉,每个人都表情木然,像是困在围城里的人。 “别紧张,只要我们不主动和这里的人发生交集,灵异污染就不会蔓延到我们身上。”林蕴对唐宁低声解释道:“当然,这是有时间限制的,如果在这里呆了24小时后还未离开,也会受到污染。” 林蕴说的这些消息都是之前的玩家用命换来的规则。 倒影的规则之一是杀死违反校规的人,但这层规则的本身就有一条没有明说的限制:仅作用于校园内的人 所以通常情况下,玩家们刚进来是不会遇害的。 有几个折损在这里的玩家也都是因为他们和某些学生产生了明确的接触、互动,他们的身份界限也从外界来的人模糊到了校园内部的人。 唐宁点了点头,听到了林蕴的话,他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漫无目的在校园内行走,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鬼校副本里发生过的事情。 当初倒影的另外一条规则是让他害怕并且被他看到的人都会死,只不过他离开副本后并不知道倒影发生了什么变化,也不知道规则有没有发生变动。 如果没变,他在这个校园里简直是无敌的存在,如果变了,只要他不和这所学校的人发生交集,安安静静离开应该也不会受到什么灵异污染。 走着走着,唐宁看到了不远处的有几道身影,那些人没有穿校服,大约二十几岁,气质不像是老师,似乎也和唐宁一样是来这里探索的玩家。 虽然这次的灵异入侵造成了许多玩家的折损,但报酬实在是开得太高了,总有源源不断的玩家愿意前来挑战,有些玩家甚至比唐宁还新手,只是抱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心态前来一试。 在唐宁看向那帮玩家时,这几个玩家也注意到了唐宁一行人,他们一边打量着唐宁一边窃窃私语:“咦,好像是前段时间那个上综艺的哗众取宠的玩家?”“原来包养他的人是林蕴,怪不得有和符箓差不多的纸钱。”“你说他是小明星?难怪长得这么带劲......” 唐宁被那些眼神打量得有点不舒服,这几个玩家看人是不断上下打量,视线从脚尖一路往上爬,停在了唐宁的脸上后,又开始很轻佻地到处游移,看得唐宁眉头紧锁。 林蕴见状挡在了唐宁的前面,可是那种被注视感还是挥之不去。 ......不对。 唐宁下意识朝一旁的教学楼望去,教学楼的走廊上几乎是空无一人,唯一的例外是在三楼的走廊尽头,唐宁看到了一个学生的身影。 那个学生正趴在走廊上俯视着他们。 似乎察觉到了唐宁的注视,那个学生朝唐宁这边挥了挥手。 这是在向谁打招呼吗? 唐宁愣了一下,朝自己周围看去,看到了那些原本在讨论他的玩家中也有人抬起头对上了那个学生。 那位玩家似乎是认识楼上的学生,也冲对方摆了摆手。 唐宁茫然地回过头,想要再去看看教学楼上的学生,却发现走廊上空无一人,对方或许是进教室了。 “李明安,你认识那个人?”打招呼的那个玩家被身旁的同伴这样问道。 李明安没有回应,他只是稍微往前走了一步,保持着仰起头的姿势看向教学楼,似乎在努力张望着什么。 唐宁原本落在李明安身上的视线也忍不住重新回到了教学楼,忽然间,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位学生的身影。 只不过这一次,那个学生出现在了四楼,原来对方刚才消失不见是在上楼梯,只见这个学生笑容满面地朝楼下的人挥了挥手,看起来格外热情。 唐宁下意识看向了李明安,这一次,不仅李明安在向那个学生挥手,李明安身后还有一个玩家也跟着挥手,他们一同热情地打招呼。 而这个跟着李明安一起挥手的玩家,恰恰就是刚才出声询问李明安是否认识对方的玩家。 这两个玩家挥手的姿势犹如排练过般如出一辙,连上臂和小臂的弧度都像用量角器测过般统一,两人在一起挥手时有着说不出的诡异,连他们的同伴都忍不住远离这两个人。 有问题! 唐宁心中一紧,他和林蕴一起缓缓朝后退,一边远离着那两个行为诡异的玩家,一边忍不住又往教学楼看。 这一次,那个学生出现在了五楼的走廊,他还是站在走廊上冲楼底下的人挥手,仔细一看,挥手的幅度似乎也和那两个玩家一模一样。 这是这次灵异污染的标识吗?唐宁看得很不舒服,他紧张的看向林蕴,生怕对方突然跟着挥手了,好在林蕴没什么异常,另外两个玩家也没有出现问题。 唐宁继续看向教学楼,这幢教学楼总共有五层高,他看到那位学生的身影重新没入楼梯里,这是要下楼了吗?还是说...... 唐宁屏住呼吸,在心里默数了五个数后,他看到那位学生的身影出现在了天台上! 五楼的高度已经让他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了,但从这个学生依然大幅度挥手的动作,不难想象他脸上带着的笑意。 他挥着手,像是在对这个世界进行最后的道别,而后,他纵身一跃—— “砰!!!” 楼底下包括李明安在内的两个玩家一同倒下,猩红的血液在地面开出了巨大的血花。 死亡虽然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可当那两个玩家真的死了,却给人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另外两位幸存下来的玩家当机立断想要离开这里,他们走的很快,脸色无比糟糕。 唐宁回过头看向那两个行色匆匆的玩家,那两个玩家不知怎么的也突然回过头,而后,他们突然笑容满面的冲唐宁挥了挥手! 这一刻,唐宁的心脏似乎骤停了一瞬。 为什么冲我挥手?!难道......我身后出现了一个正在挥手的学生吗?! 唐宁飞快朝身后望去,后面空无一人,他又紧张地看向了附近的教学楼,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发现什么诡异的身影。 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了这一连串的确认后,唐宁的内心勉强平静下来,他甚至有点不确定是不是那两个玩家在临走前特地恶作剧一波,搞搞别人的心态,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确实是个人才,起码他现在的心脏就在砰砰直跳。 “砰砰!” 一串爆裂声猛然从后方响起。 唐宁瞳孔一缩,他僵硬地转过头,只见那两个即将要离开校园的玩家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中了脑袋,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这是怎么回事?! 唐宁无法平静下来,他极度不安的看向了林蕴,“你刚刚有看到附近有人在挥手了?” 林蕴的表情同样难看,他死死盯着唐宁,“看到了。” “什么?在哪里!”唐宁压低声音焦急道。 林蕴低下了头,一字一句道:“你的影子,在挥手。” 第93章现实世界 唐宁猛然低下头,看向了他的影子。 毫无异常,没有挥手。 唐宁向左摇了一下头,影子也跟着朝左摇了一下头,唐宁向右抬了一下脚,影子也跟着朝右抬了一下脚。 他还是分不清这影子到底是不是那个倒影,但如果刚才那几个玩家真的是因为另外一条规则而死,那么现在规则应该是进化了—— 让他感受到不舒服又被他看到的人都会死? 唐宁有点茫然。 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倒影是害怕被他看到,所以藏起来了吗? 唐宁抬起头看向林蕴,林蕴的眼神惊疑不定。 那条关于倒影的规则唐宁没有完全透露给林蕴,首先他也不确定那条规则是不是还有利于他,其次这条规则一听就知道他的卡牌或者身份牌很特殊,唐宁不想在林蕴面前暴露太多,他只告诉林蕴那条规则和影子有关。 不过现在的林蕴看起来似乎已经猜出了点什么。 “它以前也会通过挥手杀人吗?”林蕴压低声音问。 “没有。”唐宁回忆了一下鬼校副本里那群人的死法,“它可以用千奇百怪的方法杀人。” “那......”林蕴的语气有点不可思议道:“它刚刚的挥手是不是在对你打招呼?” 唐宁愣了一下,他重新看向他的影子,小心翼翼对影子挥了挥手,他的影子也朝他挥手。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唐宁闻声看去,看到了一些似乎是玩家的人赶了过来,那群人里有人穿着道袍,有人西装革履,还有人穿着职业短裙踩着高跟,唐宁还在其中看到了一个T恤上印着“les”的少女。 “发生了什么?”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问道,这个人似乎有洁癖,从头到脚都是白色。 “我记得这几个人刚进这里,呆的时候绝对没超过24小时。”一个高马尾的女人沉声道。 “唉,你看看你,我刚刚就对你说了你印堂发黑会有血光之灾,让你买我的平安符化解,你非不听信我!”一个四十多岁的道士蹲在尸体旁长吁短叹,他说着说着,忽然抬头看向了唐宁,“这位小友,我观你印堂发黑,恐怕不出数日必有血光之灾啊!” 唐宁呆了一下,看了看四周,那老道喊道:“叫的就是你,别看了。” 唐宁与这个老道士对视,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黄色符纸,“我这里有一道平安符,小友买去悬挂于家中量下,即可消灾保平安,来,二维码在这,扫一下。“ 唐宁看着已经晃到他眼前的二维码,迟疑了一下,不太好意思拒绝,就礼貌性问:“多少钱一张?” “也不贵,一张五百万。”老道士笑嘻嘻道。 唐宁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五百一张?” “五百万。”老道士重复道。 唐宁连忙后退,“不了不了。” “怎么?小友的命还不值五百万吗?”道长问道。 “我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找不出五百万。”唐宁诚恳道。 道长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小友的纸钱一张就抵五百万了。” 唐宁这才意识到这个玩家的意图,那条视频的传播范围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广,很多人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那般蜂拥而至,这个玩家显然是在打他纸钱的主意。 “我的纸钱已经用完了。”唐宁解释道,但他看对方的神情,就知道对方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说辞。 不仅是老道士盯着唐宁,周围其他的玩家也有意无意看了过来。 事实上网上很多人都认为唐宁有一大堆纸钱,因为唐宁当初一口气给了四张纸钱,救下了三个和他本身没有什么联系的普通人。 那三个普通人只是唐宁合作的剧组的工作人员,甚至都不算导演,只是剧组请来的群演和司机,如果只有四张纸钱,怎么会有人傻到把全部的纸钱都送出去? “那我能和你背后的那个人做交易吗?”老道士乐呵呵道。 背后的人? 唐宁茫然地转过身,没有看到什么人,他重新回过头,对上老道士意味深长的目光,突然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可能是传闻中那个子虚乌有要包养他的人。 “看来你是真的没有纸钱了。”老道士笑了笑,他说着没有纸钱,话里话外却好像在笑唐宁没有任何底牌。 林蕴沉下脸,“平安符我买了。” “老道的符也不是谁想买就买的。”老道士继续盯着唐宁,他伸出手,枯瘦的手指毫不犹豫指了唐宁身上某个地方:“没有纸钱,就拿这块玉来换。” 那块玉,是唐宁在第一个副本得到的珊瑚玉。 绕了一个大圈子后,这个老道士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这块玉对我有用,我花五百万买下,怎么样?”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好说话,却带着一股掩盖不住的强买强卖的肆无忌惮。 珊瑚玉是A级道具,唐宁一直挂在身上,虽然他很多时候都不清楚这块玉到底有没有发挥作用,但他清楚A级道具在玩家中是有价无市的存在,“我不会卖的。” “这块玉在你手上根本发挥不出多大作用,你卖给我又能怎么样?就当交个朋友嘛,我还可以友情价给你看面相......” “我没有卖东西的打算,也请你不要再这么和我讲话了。”唐宁没有看这位道长,他盯着自己的脚尖,“我心里会不舒服的。” 滔滔不绝的老道士忍不住嗤笑了一下,周围那些围观的玩家也跟着发出了笑声,“这是什么矫情发言?”“我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我心里会不舒服?谁管他舒不舒服。”“是个男人就抬起头说话。”“估计是被粉丝捧久了吧,低着头指不定在偷偷哭。”“不是糊咖吗?这也有粉丝......” 唐宁没有理会周围人,他拉了一下林蕴的手准备离开。 就在唐宁转过身时,一张老脸突然闯入了他的视野,那位老道士弯下腰,弯着脖子,将脸怼在他的眼下,“你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唐宁在猝不及防之下撞见老道士的脸,他发出一声低呼,脚步也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处于受惊的状态,狼狈又可怜,像被大灰狼追着戏弄的小白兔。 周围猛然爆发出了一阵笑声,老道士也是笑着的。 望着眼前人,唐宁红着眼轻声道:“我本来不想看见你的。” 阴寒的气息在空气中发出了一声叹息。 老道士的表情一滞,他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危险,飞速缩回头想要远离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玩家。 但下一刻,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好像有什么冰块从他的脚底开始飞速朝上蔓延,如坠冰窟的老道士惊恐的低下头,看到他的影子牢牢桎梏住了他的脚。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的影子都是遵循着那个人的行动规律,可现在老道士却感觉自己变成了影子的影子。 “急急如太上老君律令敕——”老道士疯狂动着嘴皮子,额头青筋浮现,眼里全是恐慌,那完整的话还没说出来,倒映在地上的影子忽然站立了起来。 很难想象一道影子会犹如活人般站立。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玩家都睁大了眼,而直面这诡异影子的老道士更是惊恐到说不出话来,他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自己的影子穿了过去。 一息之后。 老道士轰然倒地,死不瞑目的脸倒在了唐宁的脚边。 唐宁还是极易受惊的模样,小幅度后退了一下,避开了老道士的尸体,简单一个后退的动作唐宁做完却有些眩晕,这种状态很像是他在卡牌世界接受身娇体弱设定的感觉。 难道倒影帮他杀人后,会消耗他的力量吗? 唐宁有些不确定这两者有没有直接的关系,不过幸好他习惯了这种虚弱感,才没有当着这些人的面表现出虚弱。 他感觉那帮玩家就像是恶狼,随时都会上来咬他一口。 唐宁心有余悸的想。 他拉了一下林蕴的衣角,示意林蕴赶紧离开。 因为担心不小心看到别人会心里不舒服,唐宁还是全程低着头走路,看起来唯唯诺诺,只是这一次,没有玩家在喊着什么“抬起头来说话”。 所有人都安静的目送唐宁离去,直至唐宁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后,才有人声音艰涩道:“好可怕的新人......” ...... “好可怕的老玩家。”唐宁走出了德明高中后才敢抬起头直起腰,他看向了林蕴,林蕴伸出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语气虚弱道:“你现在要不也别看我了吧,我害怕。” 唐宁:“?” “让我猜猜看,另外一条规则是让你感觉不舒服的、并且被你看到的人都会死?” “你真聪明。”唐宁真情实感赞扬道。 林蕴默默收回手,一个人蹲在了角落里,神情格外沧桑,沧桑得像是想带妹打个游戏,却发现妹子不仅技术上是个大佬,现实中掀开裙子比他还要大。 “我们先回去吧。”唐宁小心翼翼道:“我想知道它会不会和我离开,如果它愿意离开,那德明高中的任务应该就算完成了吧?” 林蕴先是看了一眼唐宁的影子,而后缓缓站起身,带着唐宁离开。 在车上他忍不住询问唐宁:“这个倒影为什么会这么维护你?” 唐宁纠结了一会儿,他凑到林蕴耳边,小声道:“你之前不是问我有没有谈过恋爱吗?” 林蕴有了一股不详的预感,他记得当时唐宁说过自己谈了两段。 “他就是我的第二个男朋友。” 第94章现实世界 在林蕴震撼的目光中,唐宁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如此自然的提起祁昀,仔细想想,怪物是可怕的,但当怪物变成了祁昀,似乎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那个每走一层楼都要冲他挥一次手的影子,好像等了他很久很久,才会在终于等到的那一刻无比兴高采烈。 车子开进了隧道,在光影交错的刹那,车窗上似乎出现了一个男子延颈秀项的侧影,唐宁扭过头,车窗重归一片黢黑,好像是唐宁看错了。 “是你来了吗?”唐宁的声音很轻,没有拔高声调,却能让人辨认出那种轻柔的亲近。 整个车厢的温度都飞速降低,司机师傅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没开空调啊,这大夏天的怎么这么冷?” 唐宁看了一眼还是普通人的司机,他想了想,对黑漆漆的窗户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虽然他也不确定倒影会不会听他的话。 车子开出了隧道,阳光洒进车厢,唐宁看到了坐在他身旁的林蕴流出了冷汗,一点也没有最开始冷静自持的模样。 当车子开到小区门口,林蕴连告别都没有告别,就和同样满头是汗的司机一起离开了。 唐宁有点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的影子,他没看出什么异常。 其实按理来说这个存在不是祁昀,而是祁昀的影子吧? 不知道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交流。 唐宁蹲了下来,雪白的指尖点了点地面上的影子,他认真道:“我要带你回家了,你一定要乖,因为我家里有一只小猫,它胆子很小,你千万千万不要吓到它,知道吗?” 在唐宁的注视下,影子点了点头。 嚯。居然真的跟过来了。 “是不是有人让我不舒服了,又被我看到了,你就会解决那个人?” 影子继续点了点头。 “这样不太好呀,虽然我确实心里不舒服,但他们罪不至此。”唐宁对影子指指点点。 影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一动不动的模样有点可怜。 “就比如如果我看到你,心里突然不舒服了,我希望你消失,你觉得这样好吗?” 影子飞快摇头,摇出了一片残影。 还是挺好沟通的。 想想也是,影子一直都认真的按照规则行事,在怪物里也算好怪物了! “那你下次还要这样做吗?”唐宁温柔问道。 影子点了点头。 唐宁:“?”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错了,但你下次还敢吗?”唐宁瞪大了眼睛。 影子继续点头。 唐宁缓缓扶住额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也对,影子确实是按照规则行事,哪怕那个规则并不好,它也会执拗的执行。 可是这样的话,他以后该怎么和别人相处?难道拍电影的时候他被常导骂了,心里有点不舒服,然后下一秒常导就直接领便当了吗? 不过应该也不至于这么突然,唐宁记得自己一开始听到老道士开口要价五百万时,内心也有些不舒服,后续对方一路不依不饶,他心里不舒服的感觉一路增加,增加到冒出了一点恶意的时候,他冥冥中有一股预感般下意识低头了。 是不是只要他心里有稍微阴暗一点的影子后,那蛰伏在暗处的影子就会化身为最可怕的怪物? 唐宁望向影子的眼神格外复杂,他看了影子很久,久到影子的边缘都有些不安的模糊起来时,唐宁小声问:“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 对一个人好,就送他好吃的。 这是属于唐宁的朴素交友思想。 影子还是一动不动。 在唐宁有点疑惑地想要再戳一戳影子时,一阵冰冷的气息涌了上来,唐宁的唇触及到了一片寒凉。 光天化日之下,小区门卫看到那个蹲在地上自言自语半天的好看男生突然涨红了脸,这样就很合理了,也许是烧坏了脑子,才会一个人对着地砖念叨这么久。 ...... 唐宁带着影子站在家门口,他取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每次都乖乖站在门口等他回来的开心这一次并没有出现。 唐宁叫了好几声,开心都没有回应他。 最后唐宁在沙发底下找到了瑟缩起来的开心,小猫咪藏得很里面,害怕到瑟瑟发抖。 唐宁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影子,“你吓到它了。” 都说宠物随主人,开心是一只胆子很小的小猫咪,除了喜欢唐宁,见到任何人都会躲在角落里,唐宁本来想抱着开心一起睡觉的,只是现在看起来,他大概要一个人上床了。 是的,虽然现在才六七点,但唐宁已经想躺在床上睡觉了,主要是那个老道士死了之后,唐宁自身也很虚弱。 “我现在身体虚弱是不是和你有关?”唐宁问。 影子点点头。 唐宁打了个哈气,他强忍着困意给开心倒了猫粮,然后迷迷糊糊推开门倒在床上,睡眼惺忪间,他看到门口伫立着一道人影,在昏暗的房间,那人影被阴影笼罩看不清容貌,双手自然垂挂而下。 实不相瞒,影子在地面上看起来还好,当他站起来那一刻,唐宁的内心是真的咯噔了一下,他打开了床头灯,想要用温暖的光线去照亮影子,然而在开灯后,影子却消失不见了。 又藏起来了吗? 唐宁随手关掉了床头灯,那原本消失不见的影子再次出现了,这一次,他站在离床头只有五步的距离,仍旧是僵直站立。 唐宁被这样盯着有些无法入睡,他小声道:“我要睡觉了。” 影子还是直直的看着他。 唐宁莫名感觉影子在试探他的阈值,测试他什么时候会对自己感到不适。 唐宁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他小心翼翼将一只手探出被窝,再次打开了床头灯,温暖的光倾泻而出,那极具压迫感的身影消失不见。 床头灯有点太亮了,将被子蒙着脸又实在透不过气,唐宁干脆闭着眼按照自己的记忆关掉了床头灯,这样没有刺眼的灯光,按理来说他也应该睡着,可唐宁的脑子里总是忍不住浮现出那道人影,影子现在是不是离他的位置更近了?直挺挺站在他的床边? 这样一想就完全睡不着了。 要不偷偷睁眼看一下?眯着眼睛,透过指缝,只悄悄看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唐宁微微睁开了一只眼,什么都没看到,而后他睁开了另外一只眼,仍旧是什么也没看到。 唐宁松了一口气,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对上了一双弯弯的眼睛,那唇角夸张地上扬,笑容如小丑般怪诞,张扬到浮夸的喜悦堆砌在这张俊美的脸上—— 他像抱住受惊小猫般抱住不安的唐宁。 唐宁的心在砰砰直跳,也许是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他倒没有真的特别害怕,甚至还可以戳了一下影子的脸,小声抱怨道:“你吓到我了。” 未关紧的房门外,开心紧张又好奇的探出小脑袋,黄绿色的猫瞳怯怯望向床上的主人。 它最喜欢的主人被另外一个陌生来客抱着睡觉了。 开心不太开心地蹲在门后做出农民揣的动作。 ...... 在这所小区的门口,有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枚单片眼镜,他慢悠悠将镜片举在左眼前,似乎在凝望着什么。 他身旁一个死鱼眼的少女懒洋洋问道:“看到什么了?” “哇哦~性感小猫咪~” 少女挑了一下眉。 “是很可爱的美短呢~”男人眯起眼睛,“哇哦~比猫咪还要迷人的主人——” 少女翻了个白眼。 一道鲜血从男人的眼眶流出,他闭上眼,将白手帕捂在他受伤的眼睛上,又是一道鲜血从唇角溢出,男人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像变魔术般从兜里抽出了另外一条干净手帕擦了擦唇角,可接下来鲜血却又从鼻子和耳朵里流了出来,七窍流血状态的男人放弃挣扎,他平静道:“鬼校的那个怪物跟过去了。” ...... 一间井井有条的办公室内,一位身着职业装的女人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飞快敲击着键盘,她的对面坐着的人则是林蕴。 “你确定他只经历了三个副本?”女人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嘟囔道:“新人可真是怪物。” 林蕴不置可否。 “德明高中这件事需要再等几天看看后续,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报酬会发给唐宁的。”女人将关于唐宁的档案关闭,她调出了一则新界面,上面赫然是“拦车的女鬼”的灵异任务。 “本来这个任务由老萧接了,他是少数能打的东方体系的玩家,结果就这么被唐宁干掉了。”女人无奈道:“你问问你的新队友有没有兴趣接下这个任务,报酬好说。” ...... 论坛。 #【八卦】有谁扒一下唐宁吗?# 【楼主】 据说那个坑蒙拐骗混吃混黑的黑心道士被唐宁做掉了,可惜我不在现场,很想听听细节 【1楼】 看到这名字这标题,我还以为我进了娱乐明星八卦区(。 从他的本职工作来说,大概就是有一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和一手能把饭碗砸得稀巴烂的演技吧。不过据说他性格很好,真人比镜头更好看,我一个朋友以前是他的黑粉,铁直男,最喜欢胸大腿长的御姐,偶遇过他一次后,我那个朋友回去偷偷买了他的杂志,还迷上了他的泥塑视频。 【2楼】 楼上那位真的是经典的“我有一个朋友系列”,这算什么,唐宁的深柜粉吗? 【3楼】 卧槽怎么会有人说唐宁的演技不好?我这次就在德明现场,完完全全被他扮猪吃老虎的演技折服了!最开始我和我队友都以为他是菜鸡,结果王道长没有在他手上撑过一个呼吸。他杀人的方法很诡异,看起来可以操控别人的影子,我是不喜欢对上这种类型的敌人,太阴了。 【4楼】 奉劝那些看了视频后想要宰肥羊的人冷静冷静,就凭你们那点三脚猫功夫,跑去推唐宁简直是羊入虎口。 【5楼】 既然打不过就加入!有组队去刷唐宁好感度的朋友吗? ...... 一觉醒来已经凌晨四点。 唐宁迷迷糊糊伸出手想要去摸猫,结果触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他被冻得精神了一下,看到了躺在他身侧的影子。 影子没有猫猫柔软,没有猫猫可爱,没有猫猫暖和......猫猫被人类抱着睡时,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唐宁刚睡醒的声音很软:“你能和我一起进副本吗?” 影子摇了摇头。 唐宁虽然有了预料,但在影子否认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到了极大的失落,不过他很快收拾好了情绪。 “对了,你能告诉我,之前我离开副本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唐宁问出了他一直都很好奇的问题。 影子保持沉默。 唐宁已经发现他和影子的交流有极大局限性,对方只能点头或者摇头,无法对他传达更多的意思,他想了想,问:“我昏迷之后,是不是祁昀给了我很多的能量?” 影子点了点头。 唐宁望着这张和祁昀一模一样、却又气质截然不同的脸,他的脑海忽然出现了一个想法,那个想法就像是一瞬间福至心灵那般突然出现,唐宁呆了一下,轻声道:“他是不是把你......给了我?” 这一次,影子是笑着点头的。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怪诞可怕,然而唐宁却一点也不害怕了。 唐宁呆呆的蜷缩在被窝里,颤声道:“他没有了力量,在那个世界该怎么办?” 影子没有回答他,影子只是拥抱住了他。 唐宁依偎在影子的怀里,他安静躺了一会儿,而后拿出手机查看消息,一下子就看到了林蕴发来的消息,林蕴问他要不要接拦车的女鬼那个任务,唐宁拒绝了。 虽然现在有影子帮着他,但影子的行动会消耗唐宁的精力,女鬼那么厉害,如果大家真的打起来了,唐宁觉得在分出胜负前,他自己会先被吸成人干。 而且...... “我的电影还没拍完,最近要专心拍戏。”唐宁认真回道。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唐宁战战兢兢拍戏,他的生活出现了许多便利,比如林蕴经常带好吃的饭菜给他,影子会帮他赶走暗中的鬼怪以及莫名其妙的来客,就连常导每次在片场骂他的声音似乎都变小了。 这样充实又忙碌的日子过的很快。 一转眼,唐宁又听到了进入游戏的提示音,“叮——副本倒计时准备——” 第95章鬼镇 这次唐宁呆在家里,他看到抽卡后并没有急,而是抱起了开心,将脸埋进开心的肚皮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拼命揉搓开心,吸足了开心的喵气后,他拿起手机点击抽卡。 卡牌缓缓翻了个面。 暗金色的边框,蔚蓝色的海面,有一位人鱼公主坐在礁石上忘情歌唱,月光倾洒在她半人半鱼的身躯上,修长的鱼尾浸在水中,四周的鱼儿围绕着她,不知是痴迷她美丽的容颜,还是她动听的歌喉。 【恭喜你获得了“人鱼公主牌”】 【人鱼公主牌设定1:你的歌声很动听,鬼怪听到后都不忍心伤害你。】 【人鱼公主牌设定2:你一天只有一次唱歌的机会,为了这一次歌唱,其余时间你需要闭口不言。】 居然......又是S卡?! 唐宁震惊的看向了开心,开心无辜的冲他喵了一声。 小猫咪喜欢鱼,吸了开心抽中了人鱼公主牌,思考一下竟然很合理...... “卡牌已抽取,副本加载中......”随着系统提示音的播报,眼前憨态可掬的小猫咪逐渐被一条陌生的小鱼取代,小鱼在水中灵活地游动,泛起涟漪的水面倒映出唐宁的面容,耳边传来了柔和的摇橹声,唐宁抓住了船帮,先是看到一位穿着蓑衣的船夫站在舢板上驶着船。 紧接着唐宁看到了林蕴。 他和林蕴选了组队模式,能一起进入副本,此刻林蕴就坐在他的对面观察四周。 唐宁看到熟人后,心稍稍安定下来,也跟着打量周围。 他看到一条很长很宽的河,窄窄的小船像一片枯叶漂浮在河面,放眼望去,有许多古色古香的房屋筑在对岸,有人在岸边洗衣服、给孩子洗澡...... 远处还有更多的人聚集在桥边,那看起来是一座很有年份的古桥,上面生满了青苔和野草,那一根根桥墩上被凿出了小坑,有人往坑里塞着什么东西。 唐宁转过头看向别处,很快在他身后看到了另外三条小船,每条船上都坐着两个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显然不是这个水村的人。 “嘭——!!!” 巨大的爆炸声突然响彻了整条河流!刹那家水花四溅!原本平静的河面上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唐宁乘坐的小船摇摇晃晃了好几下,似乎随时都要侧翻进水里,唐宁惊慌的回过头,看到灰白色的烟雾如一层又一层波涛在桥上翻涌,大块大块的碎石哗啦啦掉入水中,那伤痕累累的古桥在这次爆炸后依然伫立在水中! 刚刚那是在炸桥! 唐宁的耳朵有些痛,身娇体弱状态下,他听到这种高分贝的噪音,又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整个人都有些头晕目眩,难受到想吐。 “船夫,为什么这里要炸桥?”林蕴主动提问。 “这桥太旧喽,不牢固,而且镇长找人看过,大师说这座桥的风水不好,会影响我们全镇的风水。”船夫慢悠悠摇着橹,一点也不受刚刚炸桥的影响。 不牢固? 唐宁看着那群人等烟雾散去后继续往桥里埋炸药,那桥虽然经历了一次轰炸,看起来却依然很是牢固。 脑海中传来了系统冰冷的机械音: 【叮——副本加载完成】 【你是一位普通的男大学生,在一次小长假里,你和你的朋友们来到一个神秘的古镇度假。】 【这是一个拥有着自己独特文化的古镇,古镇以河而建,居民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镇上,你们作为游客,准备好好体验小镇上的各种民俗风情,七天小长假结束后就从小镇离开。】 【多人局:度假】 【玩家人数:8】 【难度:B级】 【主线任务:生存!安全存活七天!】 “嘭!轰隆隆——!!!”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唐宁闻声望去,看见那座古桥在爆炸的余韵消散后,依旧牢牢伫立在水面上,牢固到唐宁甚至替它委屈。 “你怎么样?现在还晕吗?”林蕴关切道。 唐宁摇了摇头,他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字:“我这次抽中的卡牌不能说话,不说话一天有一次机会去使用技能。” 林蕴看到之后点了点头。 小船已经停靠在了岸边,林蕴扶着唐宁下船,他们站在岸边等待着另外三条船上的玩家,一共四男四女,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唐宁在女玩家里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少女,对方穿着印有“les”字符的T裇,眼下青黑,眼睛似乎有些提肌无力,打量人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她的视线落在了唐宁脚边,是唐宁影子的位置。 玩家们陆续上岸,有人提出要建群,大家纷纷进群,在低头操作手机时,唐宁感觉有很多人都在看他。 人怕出名猪怕壮,唐宁被看得心里毫无底气,影子不能和他一起进副本,他在副本世界里就是最菜的菜鸡。 “轰隆隆——!!!”剧烈的炸桥声再次响起,吸引了玩家们的注意,唐宁捂住耳朵看向那座古桥,当烟雾散去,那桥还是屹立不动的模样。 已经炸了三次了,古桥居然还牢牢立在水面。 玩家们不谋而合的停下了脚步站在岸边观望,船夫乐呵呵道:“你们这群年轻人是不是没见过炸桥?其实我也没见过,这桥的年纪好几百岁了,没想到身子骨还这么硬朗哟!” 在船夫说话间,又有人上去埋炸药,玩家们也没有干站着,几个玩家在河边四处走动,唐宁也跟着林蕴一起乱逛,他们走到洗衣服的妇女旁,看到那群女人已经趁着岸边的河水也变得浑浊前收好了衣物,一边收衣服一边交谈,有人说这次建新桥家家户户都出了钱,语气有些心疼那份钱,还有人说,造新桥好啊,新气象,要造得像外面那些气派的桥梁一样,镇子不能老是固步自封...... 有一个玩家忽然蹲了下来,捡起一根枯木枝在长满水草的地方扒拉着什么,唐宁看到那个玩家用枯枝将水草压住,露出了被水草包围的一个红色信封。 她大声道:“这里有东西!” 有光着屁股的小孩看到了也想伸手去拿,妇女打了一下孩子的屁股。 玩家们纷纷走了上去,没有人伸手去碰,最先发现这个红色信封的女玩家皱起眉,灵活地用枯枝打开了信封。 只见信封里露出了一叠百元大钞! 正在这时,不远处又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这次炸药量似乎放得比前两次都要多,唐宁看到那座古桥终于承受不住摧残,在浓浓烟雾中崩塌肢解,跌进河里炸起一波波浪花,眼前的画面就像电影般壮观,河边孩童们的哇哇声被爆炸声湮没,原本清澈的河流迅速变得浑浊不堪,有死鱼翻着白肚皮浮出水面。 摧毁一个东西总是有着说不出的悲剧美,当那座古桥真正坍塌时,似乎也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跟着支离破碎了。 玩家们和其他镇民一齐赶去桥边,唐宁走得慢一些,他先是听到了人群里传来的一阵阵惊呼,站在最前面的人表情都不太好,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唐宁站在人群里,踮起双脚朝废墟中看去,看到了两具矮小的尸骸,那森森白骨倒在淤泥里,和周围那些炸得七零八碎的石块不同,这两具尸骸竟然奇迹般一点都没受损,从形状上判断,看起来是六七岁的孩子。 “怎么回事?这、这是谁家的孩子?!”“桥下怎么会有尸体!”“大师在吗?快找大师过来!”“......” 村民们看起来都不知情,他们急得团团转,没有人去随意碰那两具尸体,有人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喊玩家们赶紧离开,玩家们互相看了看,有人在群里发言。 姜眠眠:“这看起来是打生桩,古时候如果工程不顺,就会将童男童女浇灌到桥桩里,打生桩的桥会特别坚固。” 姜眠眠:“在打生桩的时候有人会装成乞丐求衣服,如果你把你的衣服借给对方,这衣服会被钉在桩上,相当于用你打了生桩,还有一种常见的情况是在旁边扔红包,那红包里的钱就是你的买命钱。” 最先发现红包的女玩家神情一变,她在群里飞快打字道:“我只是用木棍碰了一下也会沾染上因果吗?” 姜眠眠:“不知道。” “走喽走喽,都跟我走,一个个杵在这儿干嘛?”船夫走到了玩家面前,朝低头看手机的玩家招呼道。 “老伯,你们这个村子有什么独特的习俗吗?”有玩家问。 船夫摆了摆手,“都是落后封建的习俗,该被破除的,我就不讲喽!” “说说看呗,老伯,我们想听。” 船夫皱起眉,“这有什么好听的?你们这帮小年轻没看过什么电影吗?恐怖片里死的最快的都是那群闲着没事瞎打听的人!” 唐宁第一次遇到觉悟这么高的npc,看看周围其他玩家语塞的反应,似乎大家也都是头一回见到,一时间众人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套话了。 “好了好了,你们千里迢迢过来也都累了吧?去吃吃我们这里的鱼,我们镇上的鱼可是一绝,你到外面买都买不到这么鲜嫩的鱼......”船夫领着大家去干饭,唐宁回过头看了桥那边的状况,镇民们还是束手无策的围着那两具尸骸。 很快到了吃饭的地方,那是船夫的家门口,露天,一张大桌子,一位和船夫差不多年纪的老婆婆在布菜,船夫看见了就喊:“老太婆,你这鱼汤做的是越来越香了,大老远我就闻到这味道了!” 老婆婆看起来不善言谈,她看见玩家们也没有打招呼,就一个人安静地往屋里走。 “来来来,你们这帮小年轻是有口福了,我家老太婆做的鱼汤谁喝了不说好?我喝了这几十年啊,都没有腻过。”船夫给所有人都热情的舀汤,有玩家想要拒绝,让船夫不用这么忙活,船夫老伯不高兴道:“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你们交了这么多钱,老头子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们。” 看样子,负责接待他们这群游客的家庭是船夫一家。 船夫老伯唏嘘道:“时代变了,以前啊,哪里想得到什么旅游业赚钱呢?你们来一趟交的钱抵我辛辛苦苦做一年。” 林蕴舀着碗里的乳白色鱼汤,他轻轻吹气,却没有喝下,不仅是林蕴,周围一圈玩家里都没有人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老伯,你们镇怎么突然想到要搞旅游业呢?”林蕴问道。 船夫老伯感慨道:“多亏了我们新上任的镇长,是他带领我们搞这个东西的,诶,你们怎么都不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说着船夫老伯看向了那个离他最近的女玩家,也就是最开始发现红包的女玩家,“你是不是怕我们做东西不干净不卫生?放心,我家老太婆为了接待你们,碗筷都用开水烫过三次!” 这个女玩家看起来是真的挺倒霉,她在船夫老伯的催促下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海鲜过敏。” 船夫老伯说:“这是河鱼。” 一瞬间场面十分尴尬。 船夫老伯不高兴道:“鱼汤凉了就不好吃了,这汤是我家老太婆熬了两个多小时,你们哪怕尝一口呢?” 在船夫老伯的催促下,玩家们陆陆续续动了筷子,当然只是做表面功夫,大家还在等人先试毒,唐宁用汤匙搅动着鱼汤,水面上浮出了一点油脂,死鱼的眼珠子在汤中若隐若现,鱼肉如老伯所说熬了很久很是松散,唐宁用勺子轻轻一刮,鱼肚子就破了个洞,有什么东西漏了出来。 唐宁定睛一看。 那是一截指骨。 第96章鬼镇 唐宁看到这截指骨后,手一抖,汤匙和碗沿撞击发出叮咣声响,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唐宁刚想说这鱼里有指骨,紧接着又突然意识到他需要闭口不言,那还没说出口的话化为气音软糯的“嗯”了一声。 因为说话急刹车,唐宁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他的皮肤很白,一有什么情绪波动都表现在脸上,那张脸泛出了窘迫的红。 林蕴离得最近,他看着唐宁嘴巴闭得紧紧的模样,宛如一只抗拒的蚌,将柔软的舌头藏在唇齿后。 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说话的唐宁似乎更…… 见到他看过来了,唐宁就像遇到了救星,连忙伸出手指了指碗里的东西。 林蕴将自己的视线从唐宁脸上移开,他顺着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往下看,当看清鱼汤里的东西后,林蕴的表情一沉,“为什么这里面有指骨?”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放下碗筷,警惕的看向船夫老伯。 船夫老伯惊讶道:“什么?” 他看起来像是全然不知,端起了唐宁的碗,用汤匙舀出来一看后脸色大变,连连和唐宁他们道歉。 “抱歉!这真的……还好你们没吃下去!要不这样,我把你们的伙食费退…退一半好不好?”说到退一半的时候,船夫老伯脸上的肉都心疼地在抽搐。 “伙食费不要紧,我们只想知道这截骨头是怎么回事。”林蕴冷静道。 “我也不清楚,这、这……”船夫老伯不断赔礼道歉,“我让我家老太婆再给你们做一份新的!” “不用了,我们随便买点吃的就行。”玩家们纷纷拒绝,在陌生的副本大家都不敢随便吃东西,尤其是见到鱼汤里有指骨后。 船夫老伯看起来很落寞,似乎对玩家们很有亏欠心理,林蕴在这个时候问道:“老伯,我们过来旅游是想体验各地的风土人情,我想问问你们这里平常有没有什么节日啊仪式之类的特殊风俗,如果有,我们可不能错过。” 系统介绍这个副本时提到过,“你们作为游客,准备好好体验小镇上的各种民俗风情”,在这种副本介绍中出现的任何信息都相当关键,遵循系统提供的思路有利于提高他们的存活率。 没想到当林蕴问出这句话后,上一秒还看起来很愧疚的船夫老伯下一秒就变了脸色,他硬邦邦道:“没有这些东西。你们什么时候想吃饭了,就告诉我,如果不想在我这里吃了,我现在可以带你们去找隔壁的人家。” 这大概就是好感度都没刷到就急匆匆问npc消息的下场了,林蕴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他放缓了语气,“老伯,我们一路从外地过来,现在才刚刚下船,大家胃口都不是很好,这个时候即使是神仙做饭我们也没心情吃,而且闻着香味,隔壁人家做的饭不一定比得上你家的。” 船夫老伯的脸色和缓了许多,“也是,你们大老远过来肯定累了,你和你——”他指了指林蕴和唐宁,“你们两个是住我这儿的,我现在带你们看看房吧。” 说着他又看向了其余六位玩家,“你们不住我这儿,谁带你们过来你们就住谁家,他们都在隔壁,你们自己去找找看。” 玩家们各自散开,唐宁和林蕴一起行动去看了看自己今晚要住的地方,分别是两间邻近的屋子,空间不大,屋子里都摆着衣柜、镜子、床头柜和窄床,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船夫老伯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回到他自己的屋子,那间屋子看起来是正屋,比较大,供船夫老伯和老婆婆同住,唐宁站在院子中央四处环顾,看到了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那间屋子的门口摆着一碗鱼汤和一碗白米饭。 “我们现在先去桥那边看看情况。”林蕴走上来低声道。 唐宁下意识想回好,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这个副本不能说话,他皱起眉点了点头。 不能说话真的好麻烦,唐宁拿起手机在备忘录上认认真真打字道:“这里有胶布吗?我想贴在嘴上,这样就不会不小心说话了。我的那个技能是一天不说话,可以换一次唱歌的机会,怪物在我唱歌的时候不会攻击我。” 他抽到的那张卡牌看起来还是挺实用的,起码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唱歌,可不可以无限制唱下去。 林蕴看到唐宁备忘录上的内容愣了一下,情不自禁看向了唐宁的唇,他几乎是下意识道:“你的皮肤不太适合用胶布,会留红印的。” 唐宁看了一眼林蕴,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打字道:“命重要还是留个红印子重要?” 林蕴:“......不过这样,你真的遇到怪物也不能及时唱歌。” 唐宁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他决定接下来的每时每刻都提醒自己不要说话。 想到这里,唐宁的唇就抿得更紧了。 林蕴看着板着小脸的唐宁,忽然很想听听对方唱起歌来是什么样。 唐宁戳了一下林蕴,下颌微微抬起,示意他们赶紧动身。 他们去河边的路上看到了其他玩家的身影,来来往往很多npc也往那个方向赶,这些镇民有老有少,老一辈的甚至老到拄着拐杖走路,旁边有子女想要扶着老人家时,都被老人家生气得用手拍开。 大概村子里家家户户能出来的人都到齐了吧?只不过接待他们的船夫老伯似乎闭门不出? 唐宁走到了岸边,看到很多人围着老道士,也许是之前不停遭遇坏道士,唐宁现在看到道士下意识就对对方产生偏见。 那老道士鹤发童颜,气定神闲站在两具尸骸前对着一个中年男人说话,唐宁离得远,没太清老道士说了什么,不过看老道旁边的中年男人神情凝重、时不时微微摇头的模样,也能猜出那大概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好话。 围聚在岸边的镇民们不断议论,有上了岁数的老人敲着拐杖连声道:“我都说不能炸桥!不能炸桥!啊!你们非要炸!!!” 人群里似乎有年轻人轻声嘟囔:“不过是发现了很久以前的尸体,这个世界上人这么多,哪里没死过人?” “嘘,你声音小点。” 提醒的声音已经迟了,那位老者气到咳嗽,手指哆嗦着指着周围的年轻人:“镇子老了,我也老了,你们翅膀硬了,好、好!”说完老头就颤颤巍巍往回走。 “他们年轻人不懂事,太爷您别气坏了身体!” 围聚在岸边的几个年轻人悄悄嘀咕:“我说错了吗?难道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不过这也确实怪瘆人的。”“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干什么非要惹老太爷生气......” 如果这是在进入游戏前,唐宁肯定会站在年轻人的阵营里疯狂点头,然而现在,唐宁看了一眼倒在岸边的尸骸,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动过,那具尸骸从平躺的状态变成了侧躺在淤泥里,空洞的眼眶对准了唐宁所在的方向,唐宁背后肌肉不断紧缩,那鸡皮疙瘩从背中央向脖颈蔓延,他默默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在了林蕴身后。 虽然林蕴的身材高大,但唐宁还是心慌得厉害,他拿出手机想要打字给林蕴,不过打开手机就被群聊吸引了注意。 姜眠眠:“这群npc喊来了道士和镇长,道士说想要建新的桥就必须要打生桩,镇长看起来不太赞同的这个方法。” 常涵亮:“这感觉不是什么正经道士,怎么会有道士继续让人打生桩?河边的红包是不是他提前放下去的?” 镇长? 唐宁看了眼站在道士身旁的中年男人,他们的交谈似乎进行到了尾声,道士摇头离去,和镇长闹得不欢而散。 两具尸骸需要人去搬,胆子大的年轻人自告奋勇跑去收尸,围观的镇民陆陆续续离去,唐宁和其他玩家停留了在岸边停留了一段时间,确定没有什么后续,他们才转身离开。 此时天已经黑了大半,玩家们决定分头行动,各自在镇子里逛逛,唐宁和林蕴决定去找那位老太爷,他们向镇民问了对方的居所,来到了那位老太爷的家门口。 老太爷家的房门紧闭,林蕴一边敲门一边道明来意,过了一会儿,房门突然打开,门后露出了半张阴沉的脸。 “外乡人,你们来做什么?” 林蕴诚恳道:“老人家,我们过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炸桥,那桥看起来是古建筑了,外面很少能见到保存得这么好的古桥,炸掉实在可惜,只是我们是外人,当时看到也不好阻止,当那座桥坍塌的那一刻,我的心也在滴血……” 唐宁茫然地看向滔滔不绝的林蕴,对方语气真挚,似乎真的是为了一个古建筑的毁灭而痛惜。 老太爷冷笑一声,“你们根本不懂。” 林蕴停了下来,真诚的看向了老太爷,“老人家,您走过的桥比我吃过的盐还多,在您面前,我自然是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 他看似在贬低自己,话里话外却把之前那帮嘀嘀咕咕的年轻人骂进去了。 老太爷沉沉的看了林蕴一眼,他背过身,没关门,一边走一边说:“进来吧。” 唐宁对林蕴偷偷竖起大拇指,他像个小尾巴跟着林蕴走进了这间老宅。 老太爷坐在院子中央的藤椅上,拿了根旱烟不断的抽,他抽了好久才道:“我的太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告诉我,那座桥,就是镇里的命脉。” 老人狠狠抽了一口烟,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桥没了,整个镇子也要跟着死。” ...... 从老太爷的屋子里出来,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唐宁害怕在副本里走夜路,他紧紧跟着林蕴快步走,幸好这里离船夫老伯的屋子不远,他们大概走了五六分钟就见到屋子里隐约的灯光。 唐宁松了一口气,他走向自己房间,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林蕴问。 唐宁拿起手机打字道:“饭空了。”他指了指那间门窗紧闭的屋子,屋子门口摆着两个空空如也的瓷碗。 那间屋子正好在他房间的正对面,唐宁记得白天他们出去的时候,那两个瓷碗里还盛着饭菜。 这屋子里住着人吗? 林蕴皱了皱,“先休息吧。” 时候不早,他们最好早点回到各自的房间,有时候等到白天再探索也不迟。 唐宁没有异议,他们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房间里有装好的热水瓶,唐宁倒了一盆水准备简单洗漱一下,白皙修长的手指伸进水中,搅得水面微微晃动,倒映在水面的自己似乎也随之显得有些陌生。 唐宁的动作一顿,水滴从指尖流回水面,一圈圈涟漪漾开,水面中的自己神情有些憔悴,唐宁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擦干净脸,关灯上床。 陌生的副本,陌生的环境,以及那陌生的恐惧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的脑海里全是那位老太爷说的事情,老太爷说古镇里有一个传说,据说河神的恶的化身会来人间渡劫,如果化身在人间过得随心所欲,那么河神的恶就会被无限放大。 如果化身在人间饱受折磨,那么河神的恶就会被打压,河神的恶降低了,人间的灾难就会变少。 判断谁是河神行走在人间的化身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就是看看谁有鱼鳞病。 因为这一个传说,镇上每年都有一场固定的仪式,他们会选出人来虐待化身,直至化身奄奄一息才肯停手。 这个仪式举行了很多年,但是近几年小镇里的年轻人看不惯这些习俗,一直阻止仪式的进行,再加上今年古镇里推选出了新镇长,新镇长虽然是中年人,但思想和年轻人一样先进,新镇长一上任就做了很多事情,发展旅游业、炸古桥、停下往年的仪式...... 老太爷认为,镇长和那帮年轻人的做法会彻底毁了村子。 唐宁闭上眼,他的眉头不太舒服的蹙起,脑海里闪过一幕幕老太爷说仪式时的神情,那样理所应当,理所应当到唐宁实在有些不舒服,他努力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些。 快睡着!不然明天就要没精神了! 唐宁在床上不停翻来覆去,努力让自己睡过去,不知躺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陷入了梦境,唐宁感觉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吧,又像是醒着,那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就在这个时候,唐宁突然听到了林蕴的喊声,“不好了!罗初雪往河里跑了!” 罗初雪,那个倒霉的发现红包的女玩家。 唐宁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看到窗外林蕴焦急的神情,唐宁连忙穿上鞋披上衣服走了出去,林蕴对他道:“快和我走!姜眠眠力气太小,根本拦不住罗初雪!” 姜眠眠说过,打生桩会在河边放红包,罗初雪虽然是拿木根碰的红包,但在这种不讲理的卡牌世界,估计也沾了因果。 想到这里,唐宁连忙跟着林蕴跑了起来,只是他毕竟受到体质拖累,哪怕全力奔跑,也永远差林蕴一步。 河离他们所住的地方并不远,特别是跑着过去,只用了五六分钟,然而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在只有一轮惨白明月悬挂的夜幕下,波光粼粼的河面出现了一只同样惨白的手,那只手像是在拼命抓住什么,可它的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又如何抓得住那渺茫的生机? “罗初雪!”林蕴猛得扎进河里救人,他游泳的技术不错,一下子就游到了那只手旁边,林蕴紧紧抓住那只手,将被黑发蒙住脸的罗初雪抱在了怀里,他努力朝岸边游过来。 站在岸边的唐宁格外紧张,他看着林蕴拖着罗初雪游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即将游到的那一刻,之前都像昏迷那般的罗初雪突然拼命挣扎。 救起溺水者最可怕的一种情况,就是溺水者处于极度恐慌的情况下,拼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勒住施救者的脖颈,拖着施救者一起往水下沉! 而现在,林蕴遇到的就是这样情况! 唐宁急了,他在岸边看到了一根木棍,唐宁赶紧将木棍的一端递给林蕴,林蕴一只手努力想要扒下罗初雪的手,一只手挣扎着伸向了唐宁递过来的木棍。 他的身体上下沉浮,激烈的水花在周围溅起,那颤抖的指尖不断伸向木棍,唐宁也竭尽全力将木棍递过去,然而就在即将碰到的时候,一直被勒住脖子的林蕴终于达到了极限,他的手一软,和被黑发蒙住脸的罗初雪一起往河下沉。 在口鼻没入水中时,那双眼睛直直看向了唐宁所在的方向。 一如当初吊死的纪珂看了过来。 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就本能的跳了下去! 游泳这个技能唐宁当初为了体育考试学过,虽然很多年没游了,但这种东西就和自行车一样,哪怕最开始很生疏,身体也会记得如何使用它。 河水是冰冷的,唐宁没入水中,河水灌进了耳朵,冲进了眼眶,涌进了鼻子,水下的世界是一种奇异的安静,唐宁隐约看到林蕴挣脱开了罗初雪,那个挣脱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罗初雪往下沉,属于林蕴的身体却缓缓飘上水面。 唐宁生疏地划了一下水,他仰起头,雪白的脸透出水面,通红的唇张开,大口大口吸了一下空气,月光洒在他湿漉漉的脸上,破碎的波光倒映出无数属于唐宁的喘息碎片。 唐宁再次没入水中,修长的双腿像摇曳的鱼尾在水中摆动,他的皮肤在水中白到近乎剔透,在水中散开的黑发宛如浓密的海藻,眸子也在这一刻乌幽潋滟。 河水真的太冷了,冷得唐宁快要晕过去,他的身体本就没有多少力气,稍微做点事情都要气喘吁吁,下冷水游泳委实是为难这具身体了。 唐宁几乎想直接往回游,可那样就等于放弃林蕴。 不可以这样。 是他曾经问林蕴,他们是不是可以托付性命的队友。 既然许下了承诺,那就一定要做到。 唐宁努力伸手去够林蕴,很近了,只差两个巴掌的距离,唐宁力竭的身躯又生出了一点力气,他努力往前游了再一段距离,那指尖和林蕴的鞋底近到马上就要贴上了,可是不知道是波浪推动了林蕴,还是怎么了,林蕴漂浮着的身体突然往前移了一点。 唐宁见状也只好再压榨已经快要动弹不得的身体,真的太冷了,冷到他手脚冰冷,麻木到像人偶,根本不能在水下灵活活动。 全身上下只有胸口有一点温度,像是贴了一个暖宝宝,但实际上那个位置只挂着一块珊瑚玉。 等等,珊瑚玉怎么会发烫呢? 唐宁愣了一下,那被珊瑚玉贴着的肌肤确实烫得惊人,烫到唐宁忍不住将头浮出水面,再次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唐宁!”一道属于林蕴的声音传来。 林蕴醒过来了吗?! 唐宁看向了近在咫尺的林蕴,对方还是漂浮在水面上。 “唐宁!!!”那声音更加大了,可眼前的林蕴却还是闭眼闭口的状态。 唐宁循着声音转回头,看到林蕴站在岸边冲他焦急喊道。 ......发生了什么? 唐宁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个在岸边拼命朝他呼唤的人确实是林蕴的面容,对方看样子恨不得下水,可却踌躇着没有下来。 虽然最开始和林蕴相处,林蕴经常抛下他跑路,但自从林蕴将符箓贴到他头上后,唐宁就知道林蕴不会再做类似的跑路举动。 他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根据直觉这样判断着。 唐宁相信如果他遇到了危险,除非林蕴不会游泳,否则林蕴不至于袖手旁观,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林蕴虽然是一个很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有时候也会做出疯狂的事情......等等。 既然林蕴对初次相处的唐宁不会舍命相救,那么对初次见面的罗初雪来说,也应如此...... 林蕴会舍命去救罗初雪吗? 唐宁的脑袋嗡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既然真正的林蕴绝对不会去救罗初雪,那么刚刚那个跳水的“林蕴”、他一直想要救的“林蕴”......又是谁?! 唐宁猛然回过头,看到了让他心脏骤停的一幕—— 那一直漂浮在水上的“林蕴”突然诡异的转过身,毫不犹豫的朝他扑了过来! 第97章鬼镇 唐宁头皮发麻,只见那怪物脱去了伪装,皮肉飞速从骨头上剥落,变成了一条条小鱼穿过了空洞的眼眶,它冲破水面,速度快到非人,唐宁根本避不开如此迅猛的怪物! “唱歌!!!”岸上的林蕴声嘶力竭道。 对!唱歌! 唐宁根本不知道要唱什么,但在那诡异的东西即将扑到他身上的那一刻,他本能地张开了唇,一阵发颤的低吟在波光粼粼的河面响起,那歌声自然而然就唱了出来,没有任何歌词,也没有旋律,只是唐宁想要发出声音,于是动听到令人落泪的歌声就忽然出现—— 怪物狰狞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很是迷茫。 唐宁能感受到力量飞速在体内消耗,可是歌声还是毫不费力的从他的喉中滚出,唐宁曾经听厉害的歌手唱过海豚音,他无端有种预感,他似乎也能唱的这么高。 那空灵飘渺的歌声忽然拔高,像是那波光粼粼的河面和隐约显露出星辰的夜空发生位置的交替,河水倒灌,穿过层层烟云,犹如光柱般从天上倾洒。 悠长高昂的吟唱声让人想到了很多美好的事物,好似有鱼尾在水中摇曳,闪耀着的鳞片在四溅的水花中若隐若现,美到令人头晕目眩,又像是柔和的春雨亲吻水面,每一个吻都激起一圈圈涟漪。 怪物彻彻底底安静了下来,鱼儿穿过了它的头盖骨,唐宁终于看清了怪物的模样,这是两具小儿尸骸交叠在一起的怪物! 唐宁的瞳孔不断收缩,他一边发着抖唱歌,一边试图远离这个怪物,然而他的身体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最多只能做到不让自己沉下去。 没关系!还有林蕴! 唐宁转过头,满怀期冀地看向了林蕴,他看到林蕴呆站在岸边,像是被海妖引诱的水手,神情呆滞,完全沉醉在了歌声中。 唐宁:“......?” 【系统!你不要告诉我!林蕴也和怪物一样听到歌声呆住了!】 唐宁主动和很久都没联系过的系统说话。 那冷冽的男声几乎是光速回道:【是的。】 没有什么阴阳怪气,没有什么停顿,好像是被冷落了很久的狗,看到点肉骨头就抛弃所有矜持飞扑上来。 对于系统这种秒回的舔狗行为,唐宁真情实感言简意赅道:【草。】 突然被骂的系统沉默了一下,试图安慰:【你难道不觉得这张卡牌很厉害吗?对人类和鬼怪都有效,攻击范围广到群攻......】 唐宁气到理智全无:【可惜对你没作用。】 系统一下子噎住了。 积攒了一天的能量在这短短几秒的唱歌时间里消耗殆尽,唐宁的手脚也没有任何力气,他不甘地缓缓下沉,那竭力想要继续唱歌的嘴动了动,吐出了两个泡泡。 在冰冷的河水没上眼睛前,唐宁最后看了一眼林蕴—— 可恶啊,他怎么就忘记了?林蕴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河水吻上眼睛,唐宁似乎在林蕴身后看到了一个人影,又好像是他的错觉,也许是别的玩家也赶来了吧,唐宁不受控制的张口喝下河水,一口又一口浑浊的河水灌入口中,他的挣扎是微弱的,手抓不到东西,脚踩不到底,只能感觉自己在不断往下沉,强烈的无助和不安围绕着他,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 唐宁看到那歌声痴迷的怪物回过神来,极速朝他游了过来! ......怎会如此? 这就是当全世界都要抛弃你时,厄运不会,灾难不会吗? 那怪物越游越近,在水中化为一道黑影,唐宁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氧气,源源不断河水灌进他的口中,灭顶的绝望和不甘从他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真的好不甘心啊,电影马上就要拍完了,德明高中的报酬即将到账,家里除了开心还有一个在等他回去的影子,有了可以并肩作战的队友......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 唐宁的眼前发黑,他似乎是哭了,但这又有谁知道呢?他的眼泪会悄无声息融进水中,他的血肉也会被此处的山川湖泊抽干,水波万顷,河底的水草藻类疯长着,长在他的尸骸上,或许正好有一个河蚌会落在他的左胸腔,在被时光遗忘的角落里孕育出一颗真正的珍珠。 可这又有谁会知道呢? 唐宁的眼皮越来越重,在视野被墨色完全侵染前,他看到一道阴影迅速朝他靠近—— 是那个要来杀他的怪物吗? 修长有力的手揽住了唐宁的腰肢,像揽住了一轮皎皎的水中明月,冰冷又柔软的唇贴在了唐宁的唇上,一缕气息渡进了唐宁口中,唐宁几乎是贪婪地汲取这来之不易的氧气,他还想要更多,可他实在是太累了,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唐宁看到了一寸被鳞片覆盖的肌肤。 幽暗的,排列整齐。 ...... 胸腔被一股巨力按压,唐宁咳嗽了一下,吐出了一大口水,他又被用力按了一下,唐宁不断吐水,唐宁吃力的睁开眼,对上了一张沾满水珠的陌生面容,那是一张清俊年轻的面孔,脸上的神情很是专注,他在全神贯注的对唐宁做胸外按压。 唐宁又吐了一口水,喉咙火辣辣的疼,他的头无力的歪向了一边,唐宁掀起打湿的眼睫,看到了一旁站着的林蕴。 “你终于醒了!”林蕴惊喜道。 唐宁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感觉自己宛如一条咸鱼躺在岸边。 “这是船夫老伯的孙子,叫章耘,他就住在你对门,发现你不见后,我和他一起过来找你。”林蕴介绍道。 唐宁重新看向了眼前人,对方穿着长袖长裤,即使捂得严严实实,依然能从脖颈上看见一点异于常人的肌肤,这看起来好像是鱼鳞病? 察觉到唐宁的目光,章耘将领口朝上拉,他的手部肌肤也很丑陋,唐宁还没仔细看,这个年轻的男孩立刻将手藏在了身后。 “我不会游泳,刚刚是他跳下去救的你。”林蕴在一旁说。 是这个人救的我? 可唐宁依稀还能记得救起他的人似乎长着鳞片,那看起来是真正的鳞片,即使在幽深的水中也能散发出一点微光。 怎么会有人的身上长着鳞片呢? 应该是他记错了吧?溺水到最后出现了幻觉,所以才把鱼鳞病的肌肤错看成了鳞片。 唐宁感激的注视着那个名为章耘的男孩,对方似乎很不习惯暴露在人前,低着头,避开了和唐宁的视线。 唐宁刚想开口和这个人表达感谢,又突然想到他的卡牌设定不能随便开口说话,唐宁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要在备忘录上打字,反而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手机因为进水开不了机。 怎么办? 唐宁突然灵机一动,他缓缓坐起身,这个起身的动作让章耘连忙后退,像是怕自己占了唐宁的位置。 唐宁一把抓住了对方还没来得及抽走的手。 那只手即使泡了水,摸起来依然粗糙极了,像是树皮一样难看,如果是在进入卡牌游戏前,唐宁看到这样的手会下意识觉得不舒服,但进了卡牌游戏,唐宁连带蛆的尸体、布满尸斑的青白色肌肤都看过了,见到这种他内心毫无波动。 章耘对上了唐宁澄澈异常的目光,他挣扎的动作一顿。 唐宁握着章耘的手,将对方的掌心朝开,用指尖认认真真在这个人的掌心写道:“谢谢你救了我。” 写下这句感谢的话,他抬起头,对章耘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唐宁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皮肤白到剔透,白衬衫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很容易想让联想到“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之类的美好字词,尤其是在笑起来的那一刻,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像给他镶了一层明亮的边。 章耘怔怔的和唐宁对视。 唐宁突然松开手,用手捏住鼻子,惊天动地打了个喷嚏:“啊——啾!” 晶莹剔透的水珠像一颗颗碎玉珠子从他身上掉落,他打喷嚏的样子可爱得要命,那被水泡得苍白的皮肤泛出了一点红,尤其是被捏住的鼻头,红红的,带着一点可怜的意味。 完了,估计要感冒了。 唐宁一时间无比糟心。 林蕴连忙脱下外套披在唐宁身上,唐宁捂着外套,不好意思地冲章耘笑了笑。 章耘才像是猛然回过神那般慌慌张张低下头,避开了和唐宁的对视。 “你们这里有药吗?他估计是感冒了。”林蕴朝章耘问道。 章耘低声道:“有。”男孩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清澈的溪流。 他刻意和唐宁他们保持距离,好像是习惯了这样和人行走。 唐宁瞧见章耘的身上也不停在滴水,他想了想,举起了林蕴外套的一端,像下大雨时用外套和朋友一起避雨那般,将带着体温的外衣披在了章耘身上。 章耘再次呆呆的看着他。 唐宁挑起眉毛,用眼神拼命示意章耘举起外套的另外一个边角。 然而章耘没能成功接收这个信号,他如同僵死的小动物,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最后还是站在一旁的林蕴幽幽道:“他让你举起另外一边的衣服。” “啊...好!”章耘慌张地学着唐宁的模样。 唐宁露出了开心的笑,他再次扬起下颌,像是骄傲的小天鹅,示意章耘和他一起走。 章耘连忙跟上了唐宁的脚步,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他们的背影亲密无间。 很久之后。 岸边空无一人。 一只布满幽暗鳞片的手突然从水中探了出来。 第98章鬼镇 唐宁回到屋内,林蕴找来了一条干毛巾帮他擦拭头发,章耘则说自己要去做姜汤。 唐宁往嘴里含了一下手指,启用了吸吸乐牌,但溺水对唐宁这具身体的伤害实在太大,他又打了个喷嚏,整个人都虚弱无力。 林蕴摸了一下唐宁的额头,没有发热,反而冷的厉害,唐宁的手更是冷得和冰块一样,“去洗个热水澡吧。” 唐宁有点犹豫。 他害怕一个人在恐怖副本洗澡,或者说他害怕独处,但副本默认的潜规则是游戏最开始安排好的房间人数,是最有利于存活的人数,如果自己擅自改动只会招来鬼怪或者其他不好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这种潜规则,唐宁真想在林蕴房间打地铺,不,打地铺还是算了吧,想想如果床底下也有什么鬼在睡觉,然后和打地铺的他面面相觑的美好画面...... 林蕴翻找了唐宁的行李,找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要去洗澡吗?” 唐宁想了想,先把自己那泡坏的手机拿了出来,可怜兮兮的捧给林蕴看,林蕴看到了忍不住皱眉:“这个镇上不知道有没有修手机的地方,我的手机先给你用吧,现在你更需要手机,和我说说你晚上是怎么回事。” 唐宁接过林蕴的手机简略的讲了一下自己的经历。 林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他问唐宁:“虽然我不会游泳,但就算我会游泳,我也不可能下水去救那个玩家,我像是那么无私的人吗?” 他把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唐宁羞愧的低下了头,打字道:“不像。” “你真是笨蛋。” 唐宁越发羞愧的低下头,他听林蕴叹了一口气:“只有像你这样的笨蛋才会舍命去救别人。” 干燥的毛巾包在唐宁的头发上,“下次做个坏蛋,不要对别人这么好了。” 唐宁抬起眼去看林蕴,他的头被林蕴用毛巾很用力搓了两下,唐宁皱起眉,认认真真打字道:“可你是我的队友,不是别人啊。” 林蕴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门在这时被推开,章耘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走了进来,唐宁伸出双手想要接过碗,章耘又道:“很烫,用勺子吧。” 那碗里特地放了一个勺子,章耘又说:“我放了一些红糖进去,会......” 唐宁舀了一口喝下,对章耘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他笑起来眼睛弯弯,浓密的睫羽也遮不住明亮的眸光,章耘到嘴边的话停顿了一下,才道:“会甜一点。” “你要去洗个热水澡吗?我可以先帮你放热水。”章耘问出了和林蕴一样的问题。 唐宁一边喝汤一边打量着章耘,章耘是不是豌豆公主牌里的王子? 应该是吧,章耘能在怪物手中救下他,如果洗澡有章耘陪着,相比也会很安全。 想到这里,唐宁点了点头。 他打字给章耘:“你能陪我洗澡吗?” 章耘低下头去看手机上的字,那装着姜汤的碗从骤然一松的手里掉落,哗啦啦掉在地上碎成了一片。 唐宁被这小小的意外吓了一跳,幸好那汤没有洒在他们身上,只是流了一地。 章耘慌张的蹲了下来,他伸手直接去捡碎瓷片,将几块小瓷片装进大瓷片后,章耘没有看唐宁,他低着头道:“不好意思,我给你再倒一碗。” 手机屏幕放在了他的眼下:“我一个人洗澡有些害怕。” 章耘的视线像被烫到那般从屏幕上移开,当落在自己拿着破碎瓷器的手时,那目光似乎也随之冷却了下来。 林蕴也凑了过来,他看了一下,忍不住对唐宁说:“我可以陪你。” 唐宁深深看了林蕴一眼,飞快打字道:“你要不先去找个会上树的母猪吧。” 林蕴:“?” 唐宁删掉打给林蕴的话,他重新将手机递到了章耘面前:“可以吗?” “......可以。”章耘轻声道。 得到了章耘的承诺,唐宁一下子就没那么怕了,他跟着章耘一起去了洗澡的房间,屋子很小,里侧开着一扇小窗,屋子中央悬挂着一道帘子,章耘低声道:“你站在帘子里面洗澡,我不会偷看的。” 唐宁歪着脑袋看着浑身湿漉漉的章耘,对方一回来衣服也没有换,甚至都没有简单擦拭一下,就去给他熬姜汤了,唐宁甚至怀疑章耘自己并没有喝姜汤。 晚上的温度较低,章耘这样来回折腾估计也该病了。 这个人好像不懂得照顾自己。 唐宁打字道:“我们一起,有帘子没关系。” 章耘连忙摆手。 “你这样也会感冒的!”唐宁用了感叹号:“你这样做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章耘看到后像被训斥的孩子抓紧了衣角,应该说像是内向的学生忽然被老师拎出去训了一顿,哪怕老师是好意,语气也没有多重,那个孩子听到后都会无地自容到极点。 唐宁伸出手,指尖碰了碰章耘粗糙的手,章耘的身体在这一瞬间无比僵硬。 “你的手比我还冷,你也洗个热水澡吧。”唐宁给章耘看。 章耘沉默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唐宁不喜欢看到章耘这样自卑的模样,因为这会让唐宁想到过去的自己,很久之前有一段时间唐宁狼狈的像一条狗,谁对他好一点,他就会傻了吧唧跟那个人回家。 他花了很长时间去脱离那个状态,现在想想,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好好安慰那个过去的自己了—— 唐宁拿起毛巾,包住了章耘的头,他轻轻擦拭了对方已经半干的头发,被毛巾盖住大半张脸的章耘看起来就是年纪不大的男孩子,唐宁对章耘微微一笑。 在不知道对方究竟遭遇了什么的时候,努力表达自己的善意就好了,很多时候或许就是那点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善意,会成为另一个人坚持走下去的动力。 帘子放了下来,唐宁走进帘内,先脱掉了身上湿透了的衣服,然后他回过头看了看帘子,在帘子下看到一双赤足后,唐宁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热气氤氲在室内,唐宁闭着眼,任由热水倾洒在他的身上,有微风从小窗吹了进来,唐宁下意识看向那小窗口,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唐宁有点想把这窗户关上,只是这窗户比较高,他踮起双脚都有些够不到,现在去叫章耘又有些不太方便。 唐宁一边用浸了热水的毛巾擦拭身体,一边忍不住去打量那扇小窗户。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扇很普通的窗户。 水声在隔壁传来,唐宁看了看章耘露出的脚,知道章耘就在一帘之隔的地方后,唐宁的心里稍稍镇定了一些。 但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发毛感,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看他。 唐宁又下意识去看那黑漆漆的小窗户,风吹了进来,让唐宁的后背起了鸡皮疙瘩,唐宁加快了冲洗的速度,他感觉自己在这个游戏呆久了都变成惊弓之鸟,看到什么都会疑神疑鬼。 这澡只洗了两分钟,唐宁就进行不下去了,他强装作平静的模样去拧干毛巾,打算飞快擦拭一下就回到被窝里。 唐宁努力不去看那个小窗口,他将自己的注意转移到章耘的脚上,尽量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去分散情绪,比如章耘的脚多大码,章耘的脚指甲多久剪一次,章耘的脚看起来还挺好看的...... 擦拭的动作一顿,唐宁看着眼下那双被水泡得苍白的脚。 鱼鳞病唐宁听林蕴科普了一点,据说这个病一般不会体现在脸上,四肢常见,比如手,又比如脚。 章耘的手粗糙得和树皮一样,怎么双脚的肌肤却看起来那么顺滑? 唐宁又忽然想到,这个浴室只有一个水龙头,他在这边放热水冲洗,章耘那边又怎么会不停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呢? 一阵鸡皮疙瘩爬上了后背,唐宁一时间不知道是要穿上衣服出去,还是假装自己什么都察觉的继续洗。 在唐宁僵硬的注视下,那双苍白的脚忽然动了。 它缓缓朝外走了出去。 每走一步,都留下来一道潮湿的脚印。 唐宁的手开始抖,他很怕自己会看到那个东西忽然趴在地上,用头透过帘子看他。 一阵冰冷的风从小窗吹了进来,唐宁不知道自己是要回头看窗户,还是继续盯着那双脚,他的心砰砰跳得厉害,好不容易在热气蒸腾下稍微有了一点温度的身体变得冰冷。 那双脚终于离开了视野范围,唐宁看到一双穿着鞋的脚走了过来,那脚的主人弯腰脱鞋,露出了粗糙的手和脚,一直憋着呼吸的唐宁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喘了一口气,他听到隔壁的章耘说:“我刚刚去拿衣服了。” 唐宁飞快打字道:“我已经洗好了!” 他将手机递给了章耘,章耘看到了有些诧异:“那我先送你回屋。” 唐宁没有拒绝,他匆匆穿上衣服跟着章耘出去,出门的时候唐宁用手电筒去照地面,想要找出带水的脚印。 但是找了半天,唐宁都没有找到,似乎在这个屋子的门口就凭空消失了。 “怎么了?”章耘关切地问道。 唐宁拿出手机想要打字,但这种事情在这个地方说出来实在有些诡异,唐宁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摇了摇头,实在是害怕,便先颤巍巍的跟着章耘离开了这里。 半晌。 一双苍白的脚先从门框上一点一点落了下来,而后是一双布满鳞片的手。 第99章鬼镇 唐宁在章耘的陪同下回到了屋子,林蕴还在屋里等他,唐宁看到章耘和林蕴都在,那慌乱的心情终于镇定了一点,他将自己洗澡时遇到的古怪给林蕴看。 “你说帘子后有另外一个人的脚,还感觉小窗那里好像有人在看你?”林蕴严肃问。 唐宁连连点头。 章耘听到唐宁这话,表情也不太好,不过他的想法和玩家不太一样,这个少年憋了好久,握紧拳头一字一句:“我一定要找出偷窥的人!” 察看到了唐宁的目光,好不容易有点气势的章耘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他愧疚道:“对不起,如果我没有中途离开......” 村子里的年轻人看起来并不相信有鬼神,遇到这种事情第一反应是人在偷窥,是不是章耘的体质能克鬼,所以鬼看到他来了就先躲起来了? “不是你的问题。”唐宁简单安慰了一下章耘,而后三人一起前往那间洗澡的屋子,到这间屋子的时候,地上的水脚印已经消散了大半,林蕴目测了一下脚的尺寸,他又朝四周查看,最后他走进了帘子内侧,也就是唐宁一开始站着的地方。 “唐宁,你站在那个脚印旁边的位置,不要踩到的了,对,然后你小步一点往外走,我让你停你就停下来。”林蕴隔着帘子道。 唐宁按照林蕴的指令朝门外走,快走出去时,林蕴喊了一声停,他掀起帘子看了看唐宁,又抬起头,朝唐宁的头顶看,这一次,他打量了很久。 唐宁愣了一下,他也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天花板上,他的瞳孔一缩,只见天花板上居然出现了一个潮湿的人形印记! 那看起来是成年人的体型!四肢躯干和头颅都印了下来,但正常的成年人又怎么可能和壁虎一样趴在墙上?! 这是什么东西?! 他之前洗澡的时候一直隔着帘子看那双脚,那双脚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消失,唐宁就以为那个东西出去了。 想到他刚刚一直在门口寻找脚印,而脚印的真正主人却趴在天花板上静静地盯着他看,唐宁的头皮一阵发麻。 章耘瞪大了眼睛,望着这超出他认知的一幕。 林蕴蹲了下来,他没有去碰那脚印,因为担心会触发什么不好的鬼怪杀人规律,林蕴只是凑过去闻了闻,“河水的味道。” 唐宁也蹲在附近,他小心翼翼低下头,努力嗅了好几下,什么也没闻出来,最多只闻到了他用的沐浴露气息。 林蕴站起身,他走出了这个屋子,打开手电筒绕着屋子走了一圈,从外面去看那处小窗,在惨白灯光的照耀下,另外一个湿漉漉的人形印子暴露在了众人视野前,只不过这个东西看起来是幼童体型。 手电筒的光朝下方照耀,没有在土里看到梯子之类的痕迹,也没有成年人道脚印,那窗户很高,差不多离地两米,一个真正的幼童是怎么在没有外力的帮助下爬上去的? 答案已经很显然了。 “你洗澡的时候感受到的不是错觉,确实有一个东西趴在这里看着你。”林蕴轻声道。 唐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无法想象自己刚刚居然在两个怪物的环绕下洗澡,难怪他一直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只不过为什么有一大一小两个怪物呢? 唐宁记得自己昏迷的时候,伪装成林蕴的那个东西看起来是成年人的体型,但实际上是两具幼童尸骸叠在一起的。 林蕴的手机突然出现了新消息,林蕴打开一看,沉声道:“罗初雪被淹死了。” 罗初雪,那个倒霉的发现了红包的女玩家。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都在心里默认对方很可能是最先死的那批玩家,也正因如此,之前唐宁才会被鬼骗出去。 “是掉进河里淹死了吗?”唐宁想起了刚刚差点溺死的自己。 “不。”林蕴脸色难看道:“她在洗脸的时候被淹死了。” “......洗脸?淹死?”唐宁不可置信道。 “走,我们去罗初雪那里。”林蕴道。 罗初雪住在另外一户人家,章耘迟疑了一下,说自己不太方便进去,最后是唐宁和林蕴一同来到罗初雪住的屋子,很快唐宁就看到林蕴口中的洗脸淹死是什么意思—— 罗初雪将脸盆放在地上,她跪在脸盆前,整个脑袋埋进了脸盆里,长长的头发扑洒开来,那手呈现出挣扎的姿态。 盆子附近都是水,大概有一大半的水都洒了出去,再看着罗初雪的姿势,很容易让人脑补出她死前剧烈挣扎的画面,和大多临死前的溺水者没什么区别。 可淹死罗初雪的却是这一抬头就能挣脱的水盆。 有一个男玩家啧了一声:“女人就是麻烦,进了副本还要洗脸。” 每次进副本都要洗漱的唐宁:“......” 那脸盆旁还放着沐浴露和毛巾,罗初雪或许是想简单擦拭一下,洗脸只是顺带。 有玩家拨开了罗初雪脖子上的头发,“你们快看。” 只见罗初雪的脖颈上有一个紫青色的小脚丫—— 有东西踩着罗初雪!让她一直抬不起头! 唐宁的脖颈隐隐作痛,他忽然想到,之前他洗脸的时候似乎也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好像水面上的人不是他自己。 ......也许是他杯弓蛇影了? 如果他也遭遇了和罗初雪相似的灵异,为什么他能存活下来? 有玩家提起罗初雪的头,露出了那张被水泡到浮肿的脸,“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洗漱这种事情一般是睡前做,罗初雪几个小时前就遇害了。 “对了,唐宁今晚是不是也遭遇了鬼怪袭击?”常涵亮突然问道。 之前唐宁一路回去的动静被一些玩家留意到,唐宁虽然脸色差了一点,但和已经丧命的罗初雪相比,已经算是全须全尾。 现在整个卡牌游戏消息灵通一点的都知道唐宁这么一个玩家,有着漂亮出奇的脸蛋和据说同样强劲的实力,以及格外喜欢扮猪吃老虎的恶劣性格。 虽然有人知晓唐宁的力量来自于鬼校里的怪物,而那个怪物通常来说是无法进入副本的,但这一次唐宁存活下来,就说明这个玩家并不简单。 “是的,我们现在怀疑水可能是一个媒介,碰了水很高容易遭受鬼怪袭击。”林蕴代替唐宁回答。 许多玩家都在审视着唐宁,唐宁的头发是半干的,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露出来的皮肤白里透粉,锁骨和脚踝等地方还有点湿意,乍一看让人想到溺水后的湿,但再细看又有点不对劲。 “你是又去洗了个热水澡?”姜眠眠问。 唐宁点了点头。 “你洗澡的时候有遭遇鬼怪袭击吗?”姜眠眠继续问。 唐宁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没完全遭遇,怪物没动手。”林蕴解释道。 “为什么不动手?”姜眠眠问。 唐宁摇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围玩家们看唐宁的眼神已经不对劲起来了,一个晚上两次遇到鬼怪居然还能活下来,唐宁比他们预期中还要强。 唐宁被这些人看得有点心虚,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哈士奇混进了狼群,偏偏那群能把他吞得骨头都不剩的玩家,在用看头狼般的眼神打量着他。 “时候不早了,我先和唐宁回去。”林蕴看出了唐宁的不自在,他主动提出离开,唐宁也如释重负的跟着离开这里。 回到房间后,唐宁用林蕴的手机打字:“他们好像都把我当成大佬了。” 林蕴笑了一下,“你这次的卡牌确实很厉害,一开始我还以为只能对鬼怪生效,没想到你唱歌的时候,我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的,如果你手上握着什么凶器,在我发呆的时候捅我一刀,我人估计就没了,那些玩家遇到这种情况不也差不多吗?” 唐宁一听心里舒坦多了,他对林蕴竖起了大拇指。 “你先用着我的手机,明天我看看这里有没有手机修理店。”林蕴道。 唐宁忍不住打字问:“可以用罗初雪的手机吗?” 林蕴深深看了唐宁一眼,“你还真是傻大胆,你忘记罗初雪是怎么没的?她就是碰了红包,你怎么能确定她的手机不是另类的一种红包?你拿走了手机,那个东西拿走了你的命。” 听到林蕴这话,唐宁这才感受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傻。 可是如果他和林蕴只有一人有手机的话,真的出了什么事,不就没有办法立刻联系上对方了吗? “好了,已经快十二点了。”林蕴起身道:“你早点休息。” 唐宁点头,等林蕴走后,他也关灯睡觉。 被褥是潮湿的,蒙在脸上有股湿意,唐宁不是很喜欢这种气息,这很容易让他想起自己溺水时的感受,四周都是湿润的,他什么都抓不住...... 唐宁难受着难受着就睡了过去。 他在梦里又一次坠入了河里,这条河很深,深不见底,他不停朝下坠落,没有氧气,没有光亮,那是一个黑暗的被时光抛弃的世界。 就在他快要溺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隐隐约约从黑暗中游弋而来,怎么会有在水中如此灵活优雅的身影呢?那布满幽暗鳞片的修长双手分开了水流,像在揽一轮明月般搂住了他的腰,似乎有什么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水中流淌,而后,那苍白柔软的唇吻住了唐宁。 水,无处不在。 ...... 唐宁迷迷糊糊睁开眼,晨曦洒在了他的脸上,他侧过身,在枕头上看到了一个潮湿的手印。 第100章鬼镇 ......手印?! 原本还睡眼惺忪的唐宁一下子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向了他的枕头。 那上面确实有湿手印,而且不止一个。 两个湿漉漉的手印留在了枕头的两侧,手印的大小比唐宁的手要大一些,不像是唐宁自己按上去的。 心脏砰砰跳的厉害,唐宁掀开了被子,发现这床上不仅有手印,还有昨晚在天花板上见到过的人形印子! 强烈的恐惧袭卷了唐宁全身,他几乎要瘫软在床上,那孱弱的四肢落在残留着人形痕迹的被褥上,微弱的湿意通过被褥与肌肤接触,唐宁不由得产生了他与那个未知存在相触碰的可怕错觉。 荒谬、恐惧和羞耻同时刺激着唐宁紧绷的神经,他头晕目眩着想要爬下床,双腿不小心被被子勾了一下,唐宁手软脚软地从床上滚了下去,疼痛让唐宁差点要叫出来,可是他不知道卡牌设定允不允许他因为痛苦发出低吟,只好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被子被脚尖勾着滑下床,掉落在了唐宁身上,一股潮湿的奇异香味扑面而来,那是昨晚唐宁在浴室闻到的味道,当时林蕴说这是河水的味道,可唐宁嗅了半天却只嗅到了若有似无的香味。 他当时竟然以为这是什么沐浴露的香气! 唐宁捂紧了嘴,生怕自己会忍不住从唇中泄露出声音,那潮湿的被褥盖在了他的身上,残留着的异香好似化为了暗流,似乎会像无孔不入的流水般包围住唐宁! 是那个怪物! 是昨晚遇到的那个怪物!他居然毫无察觉地和那个怪物同床共枕了一整夜!!! 唐宁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他扔掉那湿漉漉的被子,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胡乱穿了一下鞋,拿起手机跌跌撞撞朝屋外跑去。 早晨的院子中央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带着皮手套的手抓住了鱼尾,锋利的刀锋从尾鳍下刀,轻松割掉,再朝上切除臀鳍、背鳍…… “砰!” 那染血的杀鱼刀落在鱼头上,手起刀落,轻松剁去鱼头,暗红色的血液四溅开来,老婆婆将鱼头剁成四段后,重新抓着鱼尾,飞快地去鳞、开膛、破肚,剁成一截截规整的鱼肉,浓重的鱼腥味从那处堆满了鱼肉的案板上传来。 从下巴到脸侧都溅着一簇簇血的老婆婆抬起头,沉默地望着刚从屋子里跑出来的唐宁。 唐宁的呼吸一滞,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他捂住了嘴没有说话,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也没有说话,他们相顾无言,桶里的鱼不断挣扎,似乎想从这水桶里跳出。 “起来了?”船夫老伯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平静,他直挺挺站在门框,半个身子都被屋后的阴影覆盖,那干瘦的手缓缓抬起,对唐宁招手:“正好鱼肉粥做好了,你过来吃早饭吧。” 唐宁缓缓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船夫老伯继续对他招手:“快过来,冷了就不好吃了。” 唐宁看了眼握着杀鱼刀的老婆婆,他连忙后退回了房间,啪嗒一声关上门,门外还传来了船夫老伯的喊声:“怎么回去了?快出来吃饭!” 唐宁微微发颤的手掏出了手机,上面有一大堆群消息出现。 姜眠眠:“我们互相说一下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吧,我知道这个镇子的传统仪式......” 这个仪式和唐宁昨天从老太爷那里了解到的差不多,他查看了一下这些消息的发出视线,发现这些玩家很早就起来了,大概都在五六点这个时间段冒泡,那个时候天都还是蒙蒙亮,他们就能精力充沛的到处调查。 易瑶:“行,我刚才得知昨天这些npc把河里那两具尸体放在一个小屋子里,今天那两具尸体不翼而飞。” 常涵亮:“草,这件事我也知道,这镇子里的npc也太没用了,我还以为他们请了道士就能压住那两个鬼东西,没想到一天不到就让那些东西跑了。” 聂童:“我知道昨晚死了一个男性npc,叫章顺平,他习惯在睡前泡脚,今天早上被家人发现头埋进了泡脚桶里,整个人活活淹死了,对了,他的脖颈上同样有小脚印。” 聂童:“看来这次的鬼怪会无差别袭击npc和玩家,我比较担心的是npc死了会不会变成新的鬼怪。” 群消息还有很多,唐宁也不是为了看消息,他飞速打字道:“救我!我住的这家人好像出问题了!” “咚咚咚。”一阵敲窗声响起,吓了唐宁一跳,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到窗外露出了船夫老伯的面容,他隔着玻璃看着唐宁,像是在判定唐宁究竟在做些什么,而后他缓缓走向了房门。 唐宁快要无法呼吸了,他看到房门在这一刻被打开,船夫老伯端着热气腾腾的鱼肉粥走向了他,“吃一口吧。” 唐宁不断往后退,他没看路,脚被堆在地上的被子绊倒,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面,这个视角里的船夫老伯背光而行,整张脸黑到看不清轮廓,他捧着那碗鱼肉粥,浓郁的鲜香气息从那碗粥里飘出,唐宁的眼前似乎闪过了老婆婆手起刀落的画面。 “吃一口吧。”船夫老伯缓缓弯下腰,浑浊如鱼目般的眼球对上了唐宁,那枯瘦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唐宁的手腕,将唐宁捂住嘴的手拽了下来。 另外一只手把装着粥的碗抵到唐宁嘴边,想要强行将这碗热粥灌进去! 不行! 唐宁将头往后仰,他张开唇,那如一匹白绸般光洁飘逸的歌声流淌而出,好似绕梁旋转,从小窗飘出,滑过屋脊,飘在小院...... 船夫老伯陷入了呆滞状态,犹如提线木偶定在了原地。 因为昨天的尝试,唐宁发现只能自己最多只能唱十多秒的时间,而今天积攒的能量不够多,白天就开始唱歌,唐宁有种预感,他最多只能唱到十秒,这十秒唐宁一秒都不能浪费! 唐宁连滚带爬地离开船夫老伯附近,一边唱歌一边夺门而出,对上了一把滴血的杀鱼刀。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差点忘记歌唱。 老婆婆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她此刻也和船夫老伯一样沉浸在歌声里。 唐宁连忙绕开了老婆婆,他争分夺秒朝林蕴住的屋子跑!还差七秒!这七秒足够他跑出院子,可是林蕴至今没消息,他必须要看看林蕴屋子里出了什么事情! 六。 唐宁冲到了在他隔壁屋的林蕴窗口前,他朝内一看,看到林蕴躺在床上,额头上贴着一张符箓,床头有一个青色皮肤的小孩蹲在他旁边,低头看着他,一滴滴水珠从小孩的发梢落下,滴在林蕴的脸上。 五。 此刻林蕴和那个小怪物脸上都是一片痴迷,林蕴痴迷到忘记维持表情,如果歌声停止,小怪物比林蕴先反应过来,那林蕴会被识破的!!! 四。 唐宁快疯了,歌声的时间不够用,三秒的时间只够他冲到林蕴屋内,却不够他带着林蕴离开,时间一到,他和林蕴都得死! 三。 唐宁朝章耘的屋子跑去,既然章耘能在有怪物的河里救下他一次,能让浴室怪物避让一次,现在应该就能吓退这些怪物第三次! 二。 他拼命敲着章耘的房门,屋里却没有人回应,唐宁突然隐约记起他翻看群消息的时候,好像有一条消息说看到章耘有事去找镇长了。 一。 歌声戛然而止,唐宁呆呆回过头,一切好像都是慢镜头播放,他看到提着刀的婆婆木然转过身,一只干瘦的手从门框伸出,船夫老伯探出了头,林蕴床头的鬼小孩扭动头颅,与瞪大眼睛的林蕴对视...... 是他毁了这一切。 是他不够当机立断,在刚看见船夫老伯的时候,他就应该立刻唱歌,十秒够他冲到林蕴房间,拖着林蕴一起逃出这个地方。 是他没有提取到关键信息,如果他在快速扫群消息时,留心章耘的消息,就不会浪费最后关键的三秒,最起码他可以自己逃出这个地方,而不是又害死了林蕴,又赔上了自己的命。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再聪明一点呢?如果他能再聪明一点,就可以将他的卡牌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救下林蕴和自己,而不是永远一手好牌打到稀烂...... “刚刚是你在唱歌吗?”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忽然从院子外响起。 在这个声音出现的刹那,老婆婆和船夫老伯像玩“123木头人”般站在原地,鬼小孩从床头躲进了床底,唐宁无端觉得这声音耳熟,他茫然地转过身,看到了一道披着浴袍的高大身影。 连绵不断的水珠从这个人身上落下来,他似乎是刚从浴室出来,浴袍都没有系紧,如连绵雪山般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卷曲凌乱的发丝后,一双深邃的黑眸散发出野兽般锐利贪婪的欲望。 唐宁几乎要被这股目光钉在原地。 他看到那个陌生人从浴袍的口袋里取出一副同样湿漉漉的眼镜,那只手微微颤抖的、像抑制不住兴奋般将眼镜架在了高挺的鼻梁上,而后修长的手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捋,露出了一张俊美苍白的面容。 线条锋利精致的薄唇上扬,隔着一层镜片,那目光似乎也跟着柔和了下来,这个陌生的男人彬彬有礼道:“我是新入住的游客,就住在你的隔壁,刚才沐浴时听到你的歌声,实在是太美妙了——” “冒昧打扰,我叫邵明缊,请问你是?” 第101章鬼镇 邵明缊? 唐宁呆呆望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明明衣冠不整连水都没擦干,却表现得从容不迫,有一种把大街当自家澡堂的社交牛逼症。 唐宁又回过头,看到老婆婆低着头,提刀走到了案板前,鲜血从刀尖上一点点滴落,老婆婆整理一堆东西,慢腾腾朝屋内走。 端着碗的船夫老伯对邵明缊打了一声招呼,“小邵啊,你怎么跑到我们这屋了?在隔壁住的不习惯吗?” 邵明缊礼貌道:“出来认识一下新朋友。” “要喝粥吗?”船夫老伯说:“屋里还有很多粥。” “不了。”邵明缊这么简简单单一句拒绝,船夫老伯也就真的没有再说什么,他和老婆婆一起走进了屋内。 眼前这一幕真是其乐融融,好像之前那些恐怖的画面只是因为唐宁过度紧张,老婆婆在早起勤劳杀鱼,船夫老伯在热情待客劝人吃粥,很合理不是吗? 唐宁深吸了一口气,又看向了林蕴所在的那间屋子,现在望去没了鬼小孩的身影,只有林蕴直挺挺躺在床上,额头上还贴着一条长长的符箓。 那些快把唐宁压垮的危机顷刻间荡然无存了,而造成局面变化的显然是这个陌生的npc。 唐宁重新看向邵明缊,他的眼窝深邃,镜片似乎赋予了他的眼神另外一种奇异冰冷的专注,这个人在等唐宁的回答。 【系统,我现在可以说话吗?】 唐宁记得卡牌设定是,一整天不说话就有一次唱歌的机会,却没提当天唱过歌后能不能说话。 【可以是可以。】系统停顿了一下:【但你难道没听过,请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 唐宁:“?” 【这个npc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系统真挚道。 原本唐宁对这个邵明缊还有一点抵触,听到了系统的话,他叛逆的劲头一下子就上来了,反正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邵明缊起码还救了他。 “你好——”唐宁开口才说了个头,他自己就愣住了。 因为这道声音真的好听到......让他自己都陌生。 他以前虽然会被人夸声音好听,但唐宁觉得只是普通好听的程度,而此刻他的音色即使是最优秀的调音师都无法调出的动听,那无与伦比的声线能让听者一秒沉沦。 “......我叫唐宁。” 镜片后那漆黑的眼眸微微睁大,透出眼睛主人此刻的心旌荡漾,邵明缊伸出手推了一下眼镜,修长的手遮住了他大半的神情,那听起来冷静的低沉声线在有些语无伦次道:“好棒,你的声音,和你的人一样,实在是太美妙了......” 苍白的耳廓染上薄红,水珠从发梢坠落,流淌在那张勉强维持镇定的脸上。 唐宁:“......” 好糟糕的表情。 “不好意思。”邵明缊似乎察觉到了唐宁的眼神变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如变脸般将自己的表现调整为文质彬彬的状态,“听到你的声音,我刚刚突然想到了我养的猫。” 猫? 唐宁的注意力一下子被猫转移。 “我养了一只很娇气的布偶。”邵明缊笑着道。 布偶!居然是布偶!!! 唐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虽然很喜欢家里的开心,但看到貌美的猫猫也会萌生出如果可以再养一只就好了的念头,布偶是他最心动的品种,只是他之前查阅过功课,觉得布偶不太适合他这种没时间陪伴的人去养。 “说起来可能很冒昧,但你的声音确实让我想起了我的猫,所以忍不住就笑了。”邵明缊诚恳解释道。 唐宁一下子就理解了邵明缊刚刚糟糕的表情,想到自家的猫猫露出这种表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唐宁有时候听到开心嗲嗲的声音也会露出有点变态的笑,而且他自己也要承认,他现在的声音确实有点...... 无法形容。 【段位真高。】系统冷冰冰道。 唐宁有点奇怪系统这莫名其妙的话,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他对这位npc道:“邵明缊,你能陪我去那个屋子看看吗?” 说着他指了指林蕴的屋子。 “当然可以。”邵明缊走了过来,他身上有很浓烈的沐浴露气息,但不知道是不是唐宁的错觉,他隐约在其中闻到了一缕潮湿的异香。 邵明缊与唐宁并肩而行,唐宁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对方高到夸张的鼻梁,这个人似乎哪里都很大,身高大概有一米九四,但比例很好,并不会显得笨重,唐宁看向身旁的男人,视线落在下方,他在内心咋舌了一下。 收回视线后,唐宁忍不住小声提醒道:“你浴袍......系紧一点。” 当唐宁用气音说话时,那本就动听到犯规的声音又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邵明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低哑道:“好。” 他们走到了林蕴的房门前,林蕴额头上还贴着那张符箓,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事,唐宁敲了敲玻璃窗,林蕴仍旧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唐宁在邵明缊的陪同下推开了房门,他走到床边,看到了林蕴的床上留着一个湿漉漉的小脚印,那个鬼东西也不知道蹲在这里有多久,林蕴脸上都是水珠,眼珠布满血丝。 唐宁与林蕴四目相对,对方估计担心他是鬼骗人,依旧保持着不动如山的状态, “是我。”唐宁说出了这句话,躺尸状态的林蕴瞪大了双眼,像是被这声线击中灵魂,整个人都颤栗了一下,随后,他一瞬间弹跳起来,身手矫健地朝外跑。 唐宁:“?” 一眨眼就冲出院子的林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姜眠眠,林蕴灵活地一个急转弯,与姜眠眠面面相觑,“你来干什么?” 姜眠眠耷拉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唐宁说你们这里出了问题,在群里求救。” 林蕴连忙朝身后望去,与唐宁遥遥相望,唐宁呆呆傻傻地看着他,虽然不想承认,但林蕴觉得鬼怪应该装不出唐宁这种浑然天成毫无阴暗之色的茫然目光。 “不过看样子,你们两个都过得挺好。”姜眠眠淡淡道。 唐宁走向了正在聊天的两人,他先是有点埋怨地瞅了林蕴一眼,“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他和林蕴本就相熟,在对林蕴说话时,声音会不自觉带点亲昵的味道,再加上了那一点抱怨,就像在撒娇一样,极致动听的声线将那一点珍贵的小情绪无限放大,林蕴整个人都像过电了一般,心脏跳得厉害。 一直都是半眯着眼睛的姜眠眠好像头一回睁开了眼,认真去看唐宁。 “你的声音......”林蕴的耳朵已经酥了,他大概能猜到唐宁的声音估计是卡牌引起的变化,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想让对方二十四小时都在说话,不,甚至想听一些别的声音...... 林蕴艰难道:“你要不还是继续用手机打字吧。” 这种杀伤性极强的声音再配上唐宁的脸,他真的很难顶得住。 “为什么要用手机打字?”一道透出些微不悦的男声强势响起,邵明缊站在唐宁身旁,专注地望着唐宁,眼里满是怜惜:“不能自由发声是一种桎梏。” 说完他冷淡瞥了林蕴一眼,因为个子较高的缘故,他看人好像在俯视对方。 林蕴皱起眉,“这位是?” “他是新来的游客,住在隔壁。”唐宁开口介绍道。 那原本还有些暗潮汹涌的气氛因为唐宁的声音荡漾了一下,那奇妙的颤栗从耳廓朝四肢百骸蔓延,无边艳色,让人想入非非,林蕴的双手握拳,邵明缊看起来似乎更冷静一些,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而姜眠眠则是揉了一下耳朵。 唐宁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乖乖闭上了嘴,用手机打字道:“刚刚是他过来,在他的陪同下我才能去你的房间。” 因为邵明缊在一旁看着,唐宁写的比较隐晦,但两个玩家一看就知道这个npc估计是大佬。 但是就算再大佬...... “你要不先换一身衣服?”林蕴皱眉道。 邵明缊颔首:“不好意思,刚刚出来得太匆忙,我先离开一下。”后面这句话是对唐宁说的:“等会儿我们还能再见吗?” 唐宁连忙点头。 谁也不嫌能抱得大腿多,就是不知道邵明缊是卡牌里的王子还是女巫。 因为上个副本的评价是B级,长发公主牌唐宁只有一次使用权,他没有把这个牌留着以后用,万一这个副本他就领便当了,那长发公主牌留着没用岂不是很亏。 得到了唐宁的承诺,邵明缊摆了摆手,迈着施施然的脚步离开,他穿着拖鞋,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潮湿的鞋印。 林蕴忽然拧起眉头,等邵明缊完全离开后,他走到一个鞋印旁,轻声道:“脚码一致。” 唐宁愣了一下,也跟着凑了过去,发现邵明缊的脚好像确实和昨晚浴室的那个怪物很像。 林蕴低下头,用力闻了几下,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个npc是洗澡洗一半跑出来的吗?” 唐宁点了点头,他小声问道:“是昨天的那个怪物吗?” 这极近的距离传来的声音让林蕴倒吸了一口气,林蕴按住额头,忍耐道:“味道对不上,我只能闻到沐浴露的气味。” 唐宁赶紧闭上嘴,他抽动了一下鼻子,确实是沐浴露的味道,可为什么...... 他还隐隐约约嗅到了一点异香呢? 第102章鬼镇 唐宁用力抽动鼻子,他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因为他身上有着更浓烈的异香,唐宁举起手腕,他闻了自己的手腕内侧,肩头,到处都是那奇异的香味。 “怎么了?”林蕴问。 唐宁刚想说话,反应过来后拿起手机打字道:“你有没有从我身上闻到香味?” 林蕴凑近一看,他的目光一顿,望着仰起脸等待他答案的唐宁,林蕴点了点头。 唐宁赶紧打字问道:“什么味道的?”是不是那种潮湿的异香,阴冷幽深,留香持久到如疯长的藻类不停缠绕住四肢,不肯轻易消散。 “有一点点清甜,很淡。”林蕴轻声道。 唐宁:“?” 唐宁感觉自己和林蕴说的好像不是一个东西,难道这股异香只有他能闻到? 他将自己闻到的气味告诉了林蕴,林蕴皱起眉,“你等会儿多多注意邵明缊身上的味道。” 他们简单沟通了一下,虽然他们现在还没分清章耘和邵明缊这两人谁是女巫谁是王子,但有一点是清楚的,章耘很重要。 别的不说,在章耘离开之前,船夫老伯和老婆婆并没有什么反常行为,在他离开之后,这两个npc才开始动手,因此唐宁和林蕴决定先去找章耘。 “这次谢谢你过来,我们打算去找章耘,你呢?”林蕴问。 “没什么好谢的,你们自己都解决了。”姜眠眠无所谓道:“我也去吧。” 三人站在院门口等了一段时间,在唐宁快要等不住时,一道衣冠楚楚的身影终于出现,邵明缊穿了一套复古浅灰色西装,头发朝后用发蜡固定,有一缕微卷的碎发不太听话地落在额前,镜片上的水珠也擦拭干净,他微微颔首,“久等了。” 唐宁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等了这么久的烦躁好像都降下去了一些,因为精心打扮过的邵明缊确实很帅。 邵明缊踩着锃亮的皮鞋走到了唐宁的面前,像求偶的公孔雀般恨不得全方位多角度冲唐宁展现他的雄性魅力。 他甚至还骚包地喷了香水,浓郁的香水味盖住了其他的气息。 唐宁捂着鼻子,他有点想打喷嚏,好不容易忍下了鼻子上的痒意,唐宁又发现被熏麻了的鼻子根本闻不出邵明缊身上还有没有那股异香。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逛逛?”邵明缊深情款款道:“我听说这镇子上有许愿池,要去看看吗?” 和要在副本艰难求生的玩家不同,邵明缊完完全全是一个游客npc的状态。 林蕴替唐宁回道:“我们现在要去找人,没时间去许愿池。” “那我也帮你找人。”邵明缊望着唐宁自来熟道。 唐宁点了点头,他们一起朝镇长的家出发,姜眠眠说章耘今天一大早就去找镇长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镇长住的屋子和这个古镇其他的房子没什么不同,黑瓦白墙,外面站着一群人吵吵嚷嚷,有哭声、咒骂声和议论声,有人抬着披着白布的木板,白布底端露出了一双青色的脚。 “顺平!你死的好惨啊!该死的人不是你,是那个章耘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哭得浑身颤抖,她几乎站不稳,是两边的人一左一右架着她,才让她不至于倒下。 唐宁想到之前看群消息时,有玩家说一个叫章顺平的npc死了,头埋进了泡脚桶里活活淹死,和罗初雪的死状一样,看样子那就是章顺平的家人在闹了。 “顺平啊!我的儿啊!”那老人哭天抢地:“要不是镇长非要炸桥,非要取消仪式,你又怎么会没了?!” 被她指责埋怨的镇长沉默地站在章顺平的遗体前,任由这个老人指着鼻子一顿痛骂。 “白发人送黑发人,真可怜呐。”“如果不是镇长硬要取消仪式,顺平也不至于没了。”“唉,谁说不是呢?”“......” 一些年轻人看起来并不不认可,但在这种情况下没人随意出声。 “大娘,您节哀,不要哭坏了身子......”镇长试图去安抚那位哭到快要昏厥的老人,老人抓住了镇长的手,“我这个岁数已经活够了!我的命又算得了什么!要取就取走我的命啊!!!” “大娘,您别说傻话。”镇长面露不忍,那大娘又哀嚎道:“仪式不该取消啊!我儿的命谁来抵啊!谁来抵啊!” 周围那些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村民们忍不住唉声叹气,他们说这是因为河神恶的化身没有受到惩罚,所以河神才纵容了鬼怪在镇子里肆意横行,这群人都将章顺平的死归根在了仪式上,还有人说再不举行仪式,那么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听到了这里,那一直宽慰着老人的镇长忽然吼道:“够了!都说够了没?!”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认为不该取消仪式!顺平死了!我也不想见到这种事情发生!谁都不想!!!” 他突如其来的爆发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位镇长的眼泪从眼里淌出,“可是仪式举行着,那些因为仪式而死的人又该怎么办?!又有谁还记得我的孩子?!他当年才六岁!他就因为那个破仪式死了!活活被冻死了!!!我也想用我的命去替我孩子的命啊!我也想啊!!!” 他一边吼一边锤着自己的胸口,泪水流满了脸庞,他像承受不住那巨大的痛苦缓缓跪倒在了地上,额头落在了木板的边沿,“大娘,算我求你了,这仪式...就这么废了吧……” 喋喋不休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娘挣脱了旁边人帮忙搀扶的手,她同样跪倒了下来,与镇长隔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骸,两个人的泪水都倾洒而下。 唐宁看着这一幕,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感觉这个世界下起了雨,悲伤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雨,这些伤心人流干了泪,才哭出那一条能将人溺毙的河流。 “咳咳。”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拄着拐杖的老太爷颤巍巍走到了镇长和章大娘面前,他先对章大娘说:“给顺平多烧点纸钱,让他在下面过得好好的,你要是人走了,往后谁给他烧纸?” 章大娘闻言哭得泣不成声。 他又对镇长说:“我知道当年的事,你心里有疙瘩,一直想取消这仪式,可阿忠啊,现在桥塌了,那些东西跑出来了,它们每天都要带走两个人,一男,一女。” 老太爷说出这句话后,现场一片哗然,他们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意识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章顺平的死状这些镇民都有所耳闻,他们其中还有人听说了罗初雪的死法,都是溺死在平日不可能溺死的地方,后颈上都有小孩脚印,如果死一个还是巧合,那么两个人都是这种方式死掉,就让人毛骨悚然,连那些年轻人都面露惧意。 “如果你真的不肯恢复仪式,那就由我去祭河神!”老太爷扶着拐杖振声道。 什么叫祭河神? 唐宁看向林蕴和姜眠眠,大家都微微摇了摇头,看起来并不了解。 而一些知道什么叫祭河神的npc震惊地看向了老太爷,好像对方要去做什么可怕的事情,镇长更是道:“不行!您不能去——” 老太爷抬起手,横眉竖目道:“除了我,还有谁适合去?!整个镇子找不出第二个比我岁数大的,我已经老了,要是我这一条命都换来镇子的平安,那我即使是死也瞑目了!” 说完老太爷也不管周围人的劝阻,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有年轻人问他身边的长辈,“老太爷这是在做什么?”“什么叫祭河神?” 长辈伸手打了一下问话的年轻人,“你们啊!你前段时间还和老太爷顶嘴!他这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救整个镇子......” 唐宁他们跟了过去,看到老太爷先是回家取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再背着行囊朝一个方向不断前行。 最终这个老人停在了一个洒满了钱币的池子前,老太爷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了香烛、贡品、古钱等一系列零零碎碎的物件,他将这些东西全部摆好后,老太爷跪在了池前,他虔诚地做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动作,那嘴巴似乎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是在许愿吗? 唐宁茫然地看向了周围人,林蕴眉头紧锁,姜眠眠同样严肃起了表情,四周年纪大一些的镇民们脸上流露着悲戚,那些年轻的镇民即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被长辈们的情绪所感染。 唯独一个人的神情是例外的。 邵明缊站在唐宁的身旁,他的个子很高,高到面无表情时简简单单垂着眼,就像神灵在俯视着众生。 那镜片后的黑眸格外冰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不论是看着章顺平的家人在撕心裂肺的哭丧,还是看着镇长揭开了陈年旧疤,那双黑眸都如古井般平澜无波。 像是察觉到了唐宁的注视,邵明缊转过了头,他仍旧是垂眸凝望着的模样,可那双眼里好像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俊美的脸庞缓缓朝唐宁靠近,邵明缊贴着唐宁的耳朵轻声道:“那是许愿池,据说只要摆上让河神满意的贡品,再加上诚心地许愿,祂就会实现你的心愿。” “你如果有什么愿望,现在就可以去许下。”也许是放轻了声音说话,邵明缊的语气格外温柔:“河神一定会实现你的心愿。” 第103章鬼镇 向河神许愿? 唐宁看了眼邵明缊,对方深深地凝视着他,镜片上倒映着众生百态的面容,人们的身形在镜片上被拉得长而扭曲,虽有人表,却面目可憎。 镜片正中央是唐宁茫然的面容,他的模样没有出现畸变,澄澈美好,穿过镜片落进邵明缊的眼里。 唐宁摇了摇头,从周围那些镇民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这不是一件好事,否则老太爷也不至于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而且唐宁还记得林蕴对他说过,B级副本不可能有神灵出现,只有S级副本才会神这类的存在,既然如此,那老太爷在求的......又是什么东西? 唐宁想到这里就有些毛骨悚然,他避开了邵明缊略显失望的眼神,转而看向那布满了钱币的许愿池,许愿池中央竖立着一个布满青苔的石像雕塑,虽然面部已经斑驳,但依稀能看清刀削的轮廓,这是一个人身鱼尾的雕塑,上半身是健壮男性趋于完美的身形,宽肩窄腰,下半部分的鱼尾呈现出折叠的状态,好似随时会弹射而出,充满了爆发力。 这是一个很好的雕塑作品,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雕塑上有很多的残缺,石面坑坑洼洼,尤其是双手的手腕处断裂开来,让唐宁想到了断臂维纳斯,不知道这个雕塑完整形态会是什么模样。 一直保持五体投地姿势的老太爷缓缓爬起来,他爬得很艰难,没有人上去扶他,他用拐杖一点一点起身,手里拿着一枚古钱,嘴唇不断抖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 唐宁用困惑的眼神看向了邵明缊,邵明缊一下子明白了唐宁的意思,他继续轻声解释道:“这是许愿的最后一步,他会将古钱抛进池子里,如果古钱正面朝上,那就说明河神愿意完成他的心愿。” 老太爷闭上眼,孤注一掷地将那枚古钱抛进许愿池中,那枚古钱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缕七彩的光,它落进水面,细微的水花浮现,伴随着极轻的“噗”,那枚古钱沉进了池子里,而老太爷却站立在原地,像是没有勇气前去查看结果。 周围的人们同样屏息敛气,停驻脚步。 唐宁受到这肃穆的气氛感染,他也情不自禁屏住呼吸,老太爷许下的愿望应该是让小镇平安,他在这个副本就是为了安全存活,对他来说小镇当然是越平安越好,他同样希望老太爷的愿望能够成真。 成功了吗? 老太爷慢慢走上前,他站在池前寻找着自己投下的枚古钱,老太爷看得很慢,停在某一个地方时,那混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了名为希望的光,他再次对那雕塑跪拜了下来,这一系列动作似乎耗尽了老太爷所有的力气,他长跪在许愿池前,久久未曾起身。 镇长走到老太爷的身旁,他想要扶起老太爷,老太爷的身体倒在了他的身上,镇长浑身一震,将手放在老太爷的鼻下,“老太爷......走了。” 唐宁下意识看向邵明缊,对方这次没有再解释什么,而是推了推镜框,平静地看着镇民们悲痛地涌到老太爷身旁,对着那位老者的尸首痛哭涕流。 唐宁又看向林蕴和姜眠眠,发现这两位玩家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这是B级副本,B级副本不可能有真神,但这些npc祭拜的流程、npc信仰的虔诚程度、加上村庄祖祖辈辈的积累......”林蕴对唐宁低声道:“很可能会搞出一个半神之类的东西。” 半神不好吗?有神灵庇佑这个古镇,那些怪物应该也不敢肆意杀人了吧? “没有什么正经神灵会用信徒的生命当祭品。”林蕴咬牙切齿道:“能这么搞的一般都是邪神,半个邪神,要真的是这种东西,我们大概可以直接玩完了。” 唐宁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打字问道:“可我看那个npc好像许愿成功了?” 林蕴眉头紧锁,“不知道他许的是什么愿望。” 镇民们抬起了老太爷的尸体离开,姜眠眠留下来观察许愿池,唐宁和林蕴继续跟着大部队前行,邵明缊也跟在唐宁身旁,唐宁朝邵明缊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现在身上很干燥,不像是之前虽然换了身衣服还有点湿意,大概是终于被风吹干了吧? 队伍很快走到了镇长家附近,正巧撞上了章顺平的家人,他们似乎终于收拾好了情绪,章大娘被人搀扶着走,装着章顺平尸体的木板被人抬着,一阵风吹过,盖着尸体的白布被吹气,那躺在木板上的章顺平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抬着木板的人发出了一声惨叫,吓到松了手,让木板掉了下去,躺在木板上的章顺平抖动了一下身体,头颅歪歪扭扭转向了迎面而来的队伍,那张脸已经泡到肿胀不堪,没有什么人样,混浊的眼珠在日光照耀下散发出诡异的光—— 死人睁眼! 唐宁停住脚步,怀疑自己看错了,其他镇民更是吓得连连后退,没人搀扶的章大娘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接下来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章顺平的上半身在其他部位一动不动、没有任何人帮忙扶起的情况下,直挺挺坐了起来! 他转动自己的头,往左晃一下,泛着恶臭的黄水从他的耳朵里流了出来,他往右晃一下,同样倒出了自己的右耳里的臭水,做完这一切,他张开了嘴,涎水从嘴里哗啦啦流出,他僵硬地看向章大娘,嘴角扯起了一抹怪异的笑:“娘。” “啊啊啊啊!!!”惨叫声从唐宁这边的队伍发出,唐宁闻声看去,看到原本去世的老太爷也跟着睁开了眼,他不需要周围任何人的搀扶,笔直站起了身。 “诈尸了!天啊!!!救命啊!!!”四周的镇民连滚带爬想要离开这两个诡异的东西,连章大娘也不敢去看她的儿子,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受到刺激的一些汉子甚至想要举起木棍打死那两个诈尸到东西,最后还是镇长壮着胆子走到了老太爷面前,颤声道:“老太爷,你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还放心不下吗?” 老太爷脸上露出笑来,这笑容阴森森的,“阿忠啊,我的愿望实现了。” 镇长不愧是镇长,面对如此诡异的东西,他还能维持冷静问道:“是吗?您许了什么愿望?” “我向河神许愿......”老太爷一字一句道:“求祂保佑这个镇子不会再死人。” 林蕴听到了这个答案,他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 唐宁看向林蕴,林蕴低声道:“他太不自量力了!他一个人的命怎么能抵的上全村的命!” 死而复生的老太爷笑着看向了周围人,和他对视的每一个人都飞快地避开视线,老太爷还是笑容满面,他步履蹒跚朝自己家中走,路上的人都疯狂地避开了这个老头子,而章顺平则蹲在了瘫软的章大娘身旁,他已经三十多岁了,现在的言行举止却像半大的孩子,“娘,饿。” 章大娘直接晕了过去。 “镇长!不好了!”有人从河那边跑了过来,边跑边朝镇长喊:“二叔三叔在建桥的时候掉进河里了!!!” 坏消息接踵而至,镇长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他按住那个少年的肩:“你说什么?!” “我大哥下水去救二叔三叔,他也跟着掉下去了!”少年说着嚎啕大哭起来,这边在哭,另外一边传来了尖叫:“不好了!章顺平疯了!!!” 只见诈尸的章顺平将脸埋进了章大娘的腹部,发出了咕唧咕唧的声音,昏迷的章大娘缓缓睁开眼,看清趴在她身上的章顺平在做什么后,刚睁眼的章大娘又直接昏了过去了。 有人挥舞着木棍从后面狠狠打了章顺平后脑勺一下,章顺平被打到整个头一偏,他转过脸,血迹从青色的嘴边滴下。 打人的壮汉看到这一幕一边疯狂挥舞着木棒,一边发出凄惨的叫声,他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章顺平被鬼上身了!!!” 一时间胆子大一点的镇民们都找出了趁手的工具,他们齐心协力制伏了发疯的章顺平,用麻绳把章顺平五花大绑,在这一期间有人不小心被章顺平咬了一口。 唐宁已经看懵了,这一系列的变故发生的太快,让人目不暇接措手不及,好像一个癌症早期的患者一下子就恶化到了无药可救的晚期。 “造孽啊!都是那该死的章耘!他过得太好了!是他让河神变坏了!”有位老人哀嚎了一声,他的这一声指责让陷在恐惧中难以自拔无处使劲的镇民们一下子找到了方向。 “对!都怪章耘!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顺平不会死!老太爷不会死!这么多人都死了,他凭什么能过得这么好!”“镇长,你去救救我二叔三叔和我大哥啊!”“镇长啊,你再不举行仪式,我们全镇都要给章耘陪葬!”“章耘!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出来!你个龟孙儿藏一天了!你以为你能在镇长家里躲一辈子吗?!” 镇长试图安抚众人,“不,乡亲们,大家冷静一下!大家不要冲动!我们会有办法的......” 可是陷在恐惧和愤怒中的人们怎么能听得进镇长的劝告,他们有人想要强行闯进镇长家中,有人抄起家伙气势汹汹围着镇长,那一张张愤怒的脸吼出了同样的诉求:“举行仪式!举行仪式!!举行仪式!!!” 第104章鬼镇 局面完全失控了。 失去理智的镇民揪住了镇长的领口,还有人成群结队闯进了镇长家里,他们大张旗鼓想要把章耘找出来,有年轻人试图阻拦,可当有人吼:“你没看到吗?!当初都是你们这帮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瞎掇拾,我们才废了这个仪式!在仪式没废之前,镇子里从来都没有出过这种事情......” 那些年轻人无法反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炸桥后诡异的尸骸、章顺平和罗初雪如出一辙的荒谬死法、老太爷和章顺平的死而复生...... 难道老一辈的人话真的是对的?只有进行那惨无人道的仪式,镇子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镇长还在徒劳地试图阻止,可是他一个人的声音实在太微弱了,一瞬间就被淹没在了镇民们如海般声势浩大的声讨中。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唐宁打字问。 这么多人在找章耘,即使章耘藏得再小心,也很容易被揪出来,唐宁不知道那个仪式是否真的能打压河神的恶,他很笨,总是分不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只知道他认识的章耘是一个善良自卑到有些怯懦的小男生,对方会为了救他这个陌生人奋不顾身地下水,会为了照顾他忙的忘记换湿透了的衣服,会因为“他被偷窥”头一次展现出愤怒的那一面...... 章耘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如果章耘是河神恶的化身,他起码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坏蛋吧?可章耘现在唯一的“错”,只有他生来就患上的病。 “先等等。”林蕴轻声道:“仪式没有这么快就能举行。” 他们之前听那位老太爷科普过,仪式除了要找出河神恶的化身,还要花时间确定惩罚化身的人选。 更重要的是,现在处于极致愤怒的镇民不止一个人,也不是几十人,而是上百人,他们几个人无法对抗群体的力量,很多时候玩家在游戏世界里都只是过客,系统给他们的主线也只是存活,那些能改变局势、造成巨大影响的玩家才能获得更高的评价。 唐宁也知道自己着急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如果他还没有用过今天的技能,或许可以唱歌让所有人都呆住,然后带着章耘暂时逃开,而他除了说话好听一点......等等。 唐宁忽然愣住了。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嗓子,看了看一旁的林蕴和邵明缊,这两个人此刻都是格外冷静的模样,可唐宁还记得他们刚刚糟糕的表情,那是难以掩饰的痴迷,即使迟钝如唐宁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变化。 唐宁的心忽然加速了跳动,他的脑子有些乱,很多奇怪的不确定的思绪闪现而过,唐宁小心翼翼打字道:“你们听到我说话是什么感觉?” 他把这个问题同时给林蕴和邵明缊看。 邵明缊温柔道:“心都化了。” 林蕴抬起眼看了一下这个虚伪的npc,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那有点糟糕的真话,而是同样虚伪道:“很好听,还想继续听。” 唐宁继续问:“心情会好一点吗?” 邵明缊和林蕴毫不犹豫地点头。 唐宁又问:“我说的内容你们会忍不住赞成吗?比如我说猫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动物。” 邵明缊摇了摇头,“我觉得你比猫还可爱。” 林蕴赞成的点了点头。 唐宁:“......” “找到了!”院子里有人发出欢呼,他们骂骂咧咧着把章耘拖拽了出来,有人趁机打了章耘好几下,章耘都是一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模样,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没有喊痛,没有挣扎,直到他抬起头,与门前的唐宁四目相对。 平静到麻木的章耘忽然剧烈挣扎了起来,他像躲在暗处舔舐伤口的小兽被暴露在了阳光下,一瞬间造成的刺激让他迸发出来了极大的力量,两个健壮的成年汉子都差点没压住他,还让他用头撞中了腹部! “狗杂种!你还有脸反抗!!!你这个怪物!”被撞疼的男人气到举起手上的木棍,直接冲章耘的胸口砸去—— “住手!!!”唐宁拼命喊道。 他是在情急之下才那么大声地呐喊,声音大到几乎要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喧嚣,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无数道目光,有的人眼里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凶狠,像饿狼一样格外吓人,有的人眼神阴沉沉,有的人满是愤怒,似乎随时会打起来,有的人还在恐惧...... 太多太多充满负面情绪的视线聚焦在了唐宁身上,唐宁一直以来都对负面能量格外敏感,他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第一次上台演讲的时候,就算拿着演讲稿,也能把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磕磕绊绊。 他一直以来都是遇到大场面就会束手无策的性格。 现在就是这样,脑子一下子就空空如也了,原本打好的腹稿什么都记不得了,身体好像也和木头人一样完全僵住,或许他的脸也涨红了吧? 他真的可以做到吗?那个想法实在是异想天开了吧?连比他厉害的多的林蕴都没有办法,他又怎么可能改变局势呢? ......糟糕,太糟糕了,快冷静下来!不要再打退堂鼓了! 紧张到发冷的手被修长的手掌包裹住,站在唐宁一旁的邵明缊握住了唐宁的手,和唐宁微微发抖的手不同,邵明缊的手很稳,沉稳有力,似乎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一股很浅淡的异香隐隐约约传来,好像是从邵明缊身上散发出来的,又像是从唐宁自己身上冒出来的,那香味其实真的很好闻,潮湿的,是幽暗水流中开出的花,藏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孤芳自赏,需要为它跋山涉水下潜三千里才能窥见这份珍贵的美。 唐宁似乎被这缕异香包围了,潮湿阴冷的香让他找到了奇异的冷静,他紧紧反握着邵明缊的手,努力大声地、吐字清晰道:“请大家冷静一点!我有些话想和大家说!” 他的声音实在是过分动听,尤其是在都是咒骂怨恨的声音里,动听到宛如天籁,那张澄澈的脸如声音一样美妙,似乎有着洗涤人心的魅力。 很少有人能凑齐四张S级魅力系卡牌。 因此也几乎没有玩家知道S级魅力系卡牌的真正用途。 此刻的唐宁同样对他拥有的卡牌一知半解,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 一定一定要影响这些疯狂的镇民!要降低他们对章耘的恶意!要让这群人冷静下来!!! 所以请看我吧,请听我讲话吧! 唐宁竭尽全力打开双肩,挺胸抬头,试图用自信的肢体语言去鼓励自己,他第一次积极地展现自己,光洁无暇到不可思议的肌肤,澄澈明亮的双眼,以及那动听到令人落泪的声音。 这一刻,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好像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束微光,哪怕它极其微弱,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就是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章耘怔怔地望着唐宁,林蕴同样怔愣地看了过来,而离唐宁最近的邵明缊几乎是难以掩饰的痴迷,那种迷恋和常人不太一样,还多了一丝自得。 好像在对自己发现的珍宝洋洋自得。 唐宁并不能真正清楚他现在究竟造成了什么影响,他只是朦朦胧胧感觉到,大家似乎都在很认真听他说话,认真到都没有旁人开口干扰。 “我一位是来古镇旅游的游客,我在这里不慎溺水,是章耘下水救了我......” 邵明缊的手忽然加重了一点力道,唐宁没有察觉这细微的变化,他还在很努力阐述自己的观点:“他光顾着给我熬姜汤,自己忘记换湿透的衣服,当我遇到不好的事情,他第一时间想着帮我讨回公道。” 唐宁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声音是充满感激的,他独特的声线可以把细微的情绪无限放大,很容易就让听者融入他说话的语境中,于是很多镇民心中就很奇妙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章耘似乎确实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甚至就连章耘本人也缓缓睁大了双眼,忍不住去认可那个想法。 唐宁的胸腔是热的,颤抖的热量,他怀疑自己的声音也在抖,他还是不擅长在这么多人面前阐述自己的观点,哪怕绞尽脑汁也只能说出最简单的话:“在我心中,章耘是一个好人!他只是很不巧生病了!” 短短几句话说出口似乎就消耗了唐宁大半的力气,手脚都不争气地发软,他再次大声请求道:“请大家都冷静一些!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唐宁讲完了自己的话,他不断颤抖地小声小声吐息着,所有人还是怔怔地看着他,即使他现在已经没讲话了。 唐宁莫名感觉到了一点不安。 他好像从那些人的眼里......看到了一点痴迷? 有些直勾勾盯着他的人手里还拿着木棍和麻绳,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甚至是不人不鬼的章顺平都在诡异的盯着他。 唐宁小心翼翼眨了一下眼,他浑身都是紧绷的,那小动物的本能在疯狂预警,好像接下来一个处理不好,就会有很危险的事情发生。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唐宁的面前,将唐宁从头到脚都完完全全遮住了,那些赤/裸放肆的目光也随之被拦住,唐宁听到邵明缊彬彬有礼道:“我觉得唐宁说得很对。” 第105章鬼镇 在邵明缊出声赞成的那一刻,镇子里奇异的安静也随之被打破了,那些年轻人纷纷发声道:“是啊,那个叫唐宁的游客确实说的很对。”“章耘这小子居然不声不响救人了,这要是在外面,你没准能收获一个见义勇为的锦旗呢!”“爸,你刚才怎么能揪镇长的领子呢?我今年的学费怎么来的?不是镇长说要让我们镇发展旅游业,我才能出去上学吗......”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劝着自家的长辈,脾气倔一点的老人不说话,但也没再嚷嚷着要恢复仪式,很多时候,有些人其实本来只有一点负面情绪,可如果他身处在充满负面情绪的环境中,那点恶意也会随之无限放大,情绪是会感染的,负面情绪的感染力尤为强大。 绝大部分人此刻都从刚才的狂热中脱离出来了,除了刚刚苏醒的过来章大娘,她被痛醒,捂着腹部哀哀看了一眼章顺平,“顺平......顺平他到底怎么了?!” 被五花大绑的章顺平趴在地上看向唐宁所在的方向,只不过唐宁身前站着邵明缊,章顺平与邵明缊对视后,一下子低下了头,匍匐在地发出一声呜咽。 镇长走到了章顺平面前,对方身上的尸斑还没有褪去,一个本该死去的人以诡异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人世间。 “顺平,你还记得我是谁吗?”镇长低声问道。 章顺平转动着眼珠子,抬起了那张青白浮肿的脸,“忠叔。” 见多识广的镇长在这一刻也忍不住头皮发麻,他没有再和章顺平沟通,转而对其他人道:“你们几个看住他,不要让他再乱动,你去扶章大娘到二爷爷那里处理伤口......” 唐宁站在邵明缊身后,小心谨慎地探出了小脑袋,他扫视了一下四周的人,和他对上目光的人会多看他两眼,但看完后就做各自的事情了。 章耘不同,那个少年与他对视后目光并未闪躲,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 在唐宁想要冲章耘微笑时,邵明缊正好转过了身,他低下头,那极具冲击力的立体轮廓也随着这个动作惊艳了唐宁,邵明缊从额头到鼻骨的起伏很完美,高挺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微微下滑,一半的眼睛被镜片遮掩,另外一半透出带着点压迫感的深邃,“你刚才讲话的时候,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 略显肉麻的句子从邵明缊口中说出,配上他专注的目光,一下子显得格外真诚。 唐宁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他觉得那应该是人鱼公主卡牌的加持,要是在现实里他这么讲话,肯定没有那么多人愿意听他的话。 但邵明缊是npc,这种卡牌的效果不方便解释,唐宁只能受之有愧地笑了笑,想到之前如果不是邵明缊在一旁鼓励他,他或许只开了个头就没勇气继续讲下去了,唐宁便小声道:“谢谢你刚刚握住了我的手。” 因为之前讲了一大堆的话,邵明缊表现得都很正常,所以唐宁这一次没有特地用手机打字,直接对邵明缊细声细语表示感谢。 全然的柔软,像一只小猫轻轻用脑袋蹭了一下人,而后乖巧地侧躺,露出了雪白的肚皮。 邵明缊瞳孔一缩,修长有力的手直接出于本能握住了唐宁的手,用的力道并不大,但也不小,唐宁下意识抽了一下手,并未挣脱开来。 他抬起眼看向邵明缊,邵明缊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另外一只手从口袋里摸索着什么,很快他取出了一颗奶糖放进了唐宁手中,“下次紧张的时候就吃点甜的。” 说着他绅士地松开了手,似乎刚才那个动作只是为了给唐宁递颗糖。 然而站在一旁的林蕴看穿了一切,同为老色批,他清清楚楚看到邵明缊的手收回去后,指尖恋恋不舍地摩挲着了一下,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而唐宁还是傻乎乎的模样,开开心心接过了邵明缊的糖,语气很甜地说了声谢谢。 这声谢谢虽然不是对林蕴说的,但林蕴的耳朵都酥了一半,更别提直面唐宁的邵明缊,邵明缊伸出手,中指调整了一下镜框的位置,手掌自然而然遮住了下半张脸的笑,然而林蕴这个角度能很清晰地看见对方的嘴角咧得不要太夸张。 草。 那个npc简直爽飞了吧? 镜片后的黑瞳微微朝林蕴这边投来了一瞥,林蕴正在腹诽的脑子空白了一刹那,好像和某种可怕的存在对视了一眼。 这种感觉就如同之前他和唐宁在现实世界遇到了鬼校副本的影子,那个东西在唐宁看不到的地方也是这样冷冷地盯着他,好似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他一口气,再施施然缠绕住他的珍宝。 和毒蛇不同的是,邵明缊和那个影子都很会伪装,他之前曾忍不住打电话提醒唐宁要小心那个影子,哪怕影子目前遵守的规则有利于唐宁,可又有谁能保证影子某一天不会突然反噬? 在林蕴眼中,唐宁的行为比养小鬼还要恐怖,然而唐宁本人却天真地认为影子很好,除了偶尔喜欢吓吓他外不会伤害他。 就像此刻,唐宁看向邵明缊的眼神亲近了不少,明明前不久还带着点看陌生人的疏离...... 林蕴心里酸溜溜的。 “你们有人愿意和我去河那边看看铁柱那边究竟出什么事情了!”镇长召集人手道。 刚刚有个少年在形势混乱下跑来说河那边出了问题,当时有几个镇民和他过去,然而到现在那边还没有人回来说一下具体情况。 好几个镇民都主动举手,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道:“刚才铁柱说他二叔三叔还有他大哥溺水了?我记得他们都是个顶个的水中好手,那条河他们从小游到大,怎么突然就出事了?”“真邪门,这三个人怎么会同时失手?”“会不会是河里的脏东西......” “好了!到那边再说!”镇长打断这些人的话,唐宁看向林蕴,用眼神问林蕴要不要跟过去,林蕴心情有些复杂道:“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从镇长家到河边需要走十分钟,但跑过去的话很快就到了,唐宁一行人都在奔跑,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河边,河面波光粼粼,似乎每一处波浪底下都闪烁着珍珠的微光。 河边摆着修桥要用到的建材,然而修桥的人却一个都没看到,不,还有一个,是那个跑过来汇报情况的少年,他此刻背对着众人,肩膀不断抽动,发出了呜呜的哭声,那身体湿漉漉的,从发梢到衣角都在滴水,似乎刚刚他也下水过。 “铁柱!怎么回事?!”镇长焦急道:“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铁柱还在不断哭泣着,他蹲在河边哭得很伤心,没有理会镇长的话。 镇长急了,大踏步走到铁柱身后,伸手去拍对方的肩膀:“你这孩子,哭解决得了问题——” 他的手被铁柱死死抓住了,那湿漉漉的手如铁钳般骤然桎梏住了镇长的手,在镇长毫无防备下,铁柱转过身,如野兽般扑在了镇长身上,那嘴巴大张,毫不犹豫咬向了镇长的脖子! “小心!”有身手矫健的汉子一把踹开了铁柱,铁柱毕竟只是少年身形,拼蛮力比不过正当壮年的对手。 那汉子扶住了镇长,还未松口气,忽然听到了身后同伴一阵阵抽气声,只见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下冒出了一双双人的眼睛! 那微光是人眼里折射出的诡异光芒! 一张张浸泡在水中的脸浮出水面,抛去肿胀的皮肤,通过对五官的辨认,赫然是之前溺水的三人和之前跑去帮忙的另外三个镇民! 他们各个都是精壮的汉子,伸着僵直的手缓缓朝岸边游了过来,那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岸上的活人,嘴巴犹如饥饿的鱼儿一样大张,似乎对岸上的活人充满了渴望! “快跑!!!”镇长冲呆住的镇民喊道,加上铁柱,一共七个人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他们这里算上游客虽然也有七个人,可游客没有帮他们的必要,而且那些外乡人细皮嫩肉的估计不是这些东西的对手! 不需要镇长喊话,在场的众人就已经朝来时分方向逃跑。 唐宁惊慌失措地转过身,还没跑几步,身旁的邵明缊突然将他打横抱起,而后轻轻松松超过了那些跑得飞快的镇民,一骑绝尘冲到了最前面。 唐宁茫然地抬起头,听邵明缊轻声道:“帮我取一下眼镜。” 那可怜的眼镜在高挺的鼻梁上不断颠簸,在即将要被颠下来的那一刻,被一只柔软白皙的手接住了。 唐宁乖乖取走了邵明缊的眼镜,在这个过程里,他的手腕不小心蹭在了邵明缊的唇上,痒得唐宁手一抖,差点没拿稳眼镜。 唐宁吓了一跳,连忙牢牢捏住了眼镜架,要是邵明缊拜托他的这点小事都没做好,他会无地自容的,特别是眼镜,眼镜对近视的人来说真的太重要......诶? 唐宁愣了一下,他透过镜片看到的东西和肉眼所见的没有任何区别,这似乎只是个装饰性眼镜? 本来按照对方穿着浴袍都要携带眼镜的表现,他还以为这是近视眼镜。 不过仔细一看,即使此刻的邵明缊正在看路,没有与他对视,那未曾被镜片遮掩的双眸都透出锐利到令人害怕的眸光。 这种感觉就好像...... 宫鋆眼睛变红时给他的感受。 唐宁的心猛然颤了一下。 第106章鬼镇 好奇怪,他怎么会认为邵明缊是宫鋆呢? 他记得宫鋆在珠帘后隐约透出的面容,充满了威严和傲慢,那通身的气派太过惊人,第一眼望去就会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慑,再回想才会模模糊糊意识到那似乎是很好看的长相。 而邵明缊虽然很有气质,却不会让人觉得锋芒毕露,起码不至于让唐宁害怕到不敢靠近。 唐宁抓住了邵明缊的衣角,邵明缊的怀抱充满了力量,抱着他跑得这么快还能做到脸不红气不喘,那臂弯的肌肉发力时是坚硬的,让唐宁内心深处生出了他最渴求的安全感。 不用压榨身体最后一丝力气逃命,不用跑到两眼发黑喘不过气还落在最后,不用晕头转向辨认方向...... 【系统,你之前和我说过一个副本的npc不可能出现在其他的副本里。】 【是的。】 唐宁捏紧了手中的眼镜脚,【你会骗我吗?】 这一次系统回答得有些慢:【不会。】 唐宁忽然发现这个问题问得没有意义,他之前也曾这样问过莫云初、宫鋆、纪连韫、顾铭......那些人的答案之所以有可信度并不是他们是多么诚实的人,而是他们在乎他,所以在他认真询问的时候不忍心欺骗他。 而系统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宁深吸一口气,看向邵明缊身后夺命狂奔的人们,林蕴不愧是常见跑路选手,稳稳跑到了第二位,只落后于邵明缊一步,在林蕴后面的是几个镇民,镇长落在了最后,离最近的鬼东西只差半米左右的距离! 糟糕! 镇长是这个副本重要的npc,他一直坚持废除仪式,抗住了老一辈镇民的压力,让镇上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如果镇长死了,仪式大概率会重新恢复,到时候这个镇子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得而知! 不人不鬼的东西扑向镇长,唐宁已经不忍再看下去了,然而他想象中的画面却并没有发生—— 一支简易的木箭从唐宁身旁穿过,伴随着凛冽的破空声,那支木箭笔直射进了怪物的左眼,即将扑到镇长身上的怪物发出了一声哀嚎。 又是一根木箭飞射而来,干脆利落插进了怪物的左眼。 镇长借着这个空隙拼命奔跑,与停在原地的怪物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唐宁愣住了,他看向木箭飞射而出的方向,是不远处的小楼楼顶,姜眠眠半跪在屋顶上放,通过所处的位置俯瞰下方,她手上拿着一把看起来像是自制的简易弓箭,上一支箭刚刚射出去,下一支箭就已经搭在弦上,她眯着一只眼,手一松,那支利箭伴随着“嗖”的破空声射中了下一个怪物的眼睛! “快来人!!!”几个汉子冲街道两旁的人家喊道:“抄家伙!铁柱他们一家疯了!” 听到呼救声后陆陆续续有镇民涌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扫帚、菜刀、椅子等各种东西从屋子里出来,胆子小的一点扔完椅子就不敢靠近,胆子大一点的直接几个人合力扑上去将怪物压倒在地。 邵明缊停下了脚步,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着镇民们齐心协力将七个诡异的怪物制伏,在这个过程中,有镇民不可避免地被怪物咬伤。 唐宁也从邵明缊的怀中下来,他对邵明缊道了一声谢,将眼镜还给邵明缊后,忍不住朝刚才姜眠眠所在的屋顶看去。 少女已经消失不见,看样子是下去了。 “我曾经听人说过,姜眠眠在能摸得到枪支的副本里实力才能得到最大的发挥。”林蕴走到了唐宁身边,压低声音道:“她拥有罕见的射击天赋,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她的搭档叫白无良,天赋据说和视野有关,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也能快速锁定一个人的位置,他们两个人组队实力不仅是11的效果。” “白无良就是那个在德明里穿着一身白的男人。”林蕴轻声道:“只不过听说白无良在现实世界意外受伤了,伤得还挺重,这次才没有和姜眠眠同进一个副本,而是特地找了一个新人,想要借新人拉低副本难度苟一波。” 他们两个人在窃窃私语,邵明缊也跟着凑了过来,林蕴闭上了嘴,唐宁充满叹服地收回视线,小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即使已经听过唐宁的声音很多次,林蕴还是毫无抵抗力地软了耳根,一时间说不出话。 邵明缊看起来正常很多,他注视着眼前混乱的场面,真情实感提议道:“报警吧。” 唐宁:“?” “这种规模的打架斗殴,警方会比我们更适合处理。”邵明缊看起来就像个热心的好市民,如果不是他一出场就吓退了鬼东西,唐宁看到邵明缊这番模样真的要以为这个人就是普通的npc。 “你先拿出手机。”林蕴跟着道。 唐宁:“??”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怎么也跟着叛变了?! “......用手机打字,不要直接说话。”林蕴露出了肾虚脸。 唐宁听话地拿出手机,发现手机上显示无信号,通常情况下只有鬼怪靠近时会没有信号,现在是怎么回事? 唐宁紧张地四处张望,天色阴沉,浓重的黑云堆积在上空,空气潮湿阴冷,镇民们人人面色凝重,母亲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不断低哄,几个女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地上被五花大绑的怪物,一边颤抖着呼唤他们的名字,一边崩溃地流泪...... 姜眠眠从不远处走了出来,她与唐宁一行人汇合,语气严肃道:“灵异的力量污染了整个镇子,自从那个老太爷许愿之后,我手机的信号从满格不断下跌,直至刚才彻底没了信号。”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能污染整个镇子,说明那个“河神”的实力强到可怕,手机信号不是骤然消失的,而是一格一格削减,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存在的实力在一点一点复苏? “咦,我的手机也是。”邵明缊诧异道。 唐宁看向邵明缊,这个npc不知道是心理素质太好,还是真的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这种时候还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 “刚才有七个镇民在那条河里出事了,不知道是打生桩的童男童女力量增强了,还是受那个存在的影响。”林蕴皱眉道。 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骚动,有人喊道:“朱道长来了!朱道长来了!!!” 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在镇民们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就是那个在副本第一天出现的道长,当时是他建议镇长继续打生桩,被镇长拒绝后两人不欢而散。 此刻这位朱道长穿着蓝色道袍,手里握着一把拂尘,他走到了那群被绑起来的怪物面前,满脸慈悲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怜呐,都是前头造的孽,却要后人来偿。我本来想着把桥炸了,也好让桥底下的二位投胎转世,没想到它们已经成了厉鬼,这些人都是被河里的那两位害的,你们当初要是听我的话就好了……现在那两位见了血,生桩是压不住了。” 被捆起来的怪物冲朱道长龇牙咧嘴,一旁的镇长低声下气道:“朱道长,那现在该怎么办?” 朱道长拂尘一扬,又道:“现在就算是再埋下去也无济于事了,还是建所庙吧,让河神来镇压它们,将它们作为河神身边的童男童女一同享受供奉,天长日久之下也就好了。” 建庙? 这个方案听起来比用活人打生桩要好得多了,镇长连忙道:“那这建庙又有什么讲究?” “也罢,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建庙的工程就由我来帮你们盯着。”朱道长冠冕堂皇道。 镇长赶紧表示感谢,周围的镇民们也对朱道长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唐宁有点迷惘地看着那位朱道长,他虽然不太懂这些东西,但为河神建庙应该是在壮大河神力量吧? 如果那个东西是半个邪神,这么瞎建庙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唐宁担忧地看向了林蕴和姜眠眠,这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难看,显然是和唐宁想到一块去了,唐宁又看向了邵明缊,邵明缊眯起眼睛盯着那位侃侃而谈的朱道长,他很少这样饶有兴趣地看向除了唐宁之外的人。 那深邃的眼睛眯起看人时,即使是镜片也无法遮拦这锐利的目光,被遥遥望着的朱道长停顿了一下,朝四周打量,邵明缊站的位置在角落,朱道长没看到这个人,他甩了甩拂尘,又继续讲话。 那边朱道长的发言得到了走投无路的镇民们的认可,这个古镇被一条长河环绕,如今桥断了,河里有不知名的东西会袭击人,整个镇子都等于被困在了水中,信号又没了,他们无法联系到外界,朱道长作为这方面的行家能够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有人问朱道长那些镇民变成的怪物该怎么处理,朱道长说水怕火,烧了便是。 怪物的亲人们不忍听到这个结果,哭着问朱道长能不能救活他们,朱道长叹息一声,“没救了。” 当朱道长摇头晃脑说出“且你们镇这桥得尽快修起来,桥是河的命脉,这水太急,是无情之水,需得用桥来滞一滞它,否则灾祸日日来......”时,唐宁看到邵明缊的唇角微微上扬,像是忍俊不禁般发出了一声嗤笑。 唐宁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拉了拉邵明缊的衣角,小声问道:“你在笑什么?” 邵明缊转过头,对唐宁弯了弯眼睛,“人呐,真是有意思。” 第107章鬼镇 唐宁有点懵。 邵明缊这话说的好像他自己不是人一样。 但还没等唐宁的脑子转过弯,邵明缊的唇凑到了他的耳边,对他窃窃私语道:“你看那道士手上戴着的表。” 唐宁跟着看了过去,那位朱道士穿的道袍袖子很长,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对方手腕上戴着是什么,只有每次朱道长一甩拂尘时,隐隐约约的表身才会露出来。 “那表要大几十万一块。”邵明缊轻声道。 唐宁愣了一下,他不认识这个世界的表,但那个表似乎确实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样子。 “你再看他的鞋子。” 擦得锃亮的皮鞋在道袍下露出了一个头,“那双鞋也要几万。” 那原本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朱道长好像随着邵明缊一字一句的阐述抽丝剥茧般褪去了光鲜亮丽的外衣。 “世人求神拜佛,求的无非是钱权色命名。”薄唇贴着耳廓擦过,一张一合间似乎要吻上雪白的耳垂,唐宁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偏过头,红着耳根看向了邵明缊。 邵明缊的镜片上倒映着密密麻麻的人影,扭曲的,细长的,那镜片后的眼睛冰冷又平静,即使是含笑着的弧度,那笑意好像也未抵达眼底,“你猜,他求的是什么?” 唐宁睁大眼睛看向了朱道长,此刻的朱道长和镇长具体聊到了庙宇建设的问题,要用什么材料,出多少人,花多少钱......总是喜欢用些文绉绉用语的朱道长在谈及这个一方面,一下子口吻回到了大白话。 仔细想想,朱道长说了那么多东西,最后轮到他接手去做的,好像也就是承包庙宇这个工程。 ——“人呐,真是有意思。” 唐宁好像明白了邵明缊在笑了什么,可他又无端觉得邵明缊不只是在笑这一点。 邵明缊对他讲了那么多,其实不也是一字一句抽丝剥茧,只展露出他想展露的那一面吗? 这么一想,唐宁觉得自己的思想好像一下子就深邃了,然后他转念一想,他不一直都知道这个家伙有点在装什么吗?他看不到的内壳现在还是看不到...... 想到这里,唐宁忍不住与邵明缊大眼瞪小眼,他们对视许久,在邵明缊镇定自若的眼神也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做贼心虚时,唐宁终于开口问道:“你明明不近视,为什么要戴眼镜?” 唐宁可不喜欢戴眼镜了,再轻的眼镜压在鼻梁上也是有重量的,以前唐宁为了做造型戴过一次,拍了一个多小时,就在鼻梁上压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取下眼镜后,因为鼻梁上时不时传来的不适感,唐宁甚至感觉又无形的眼镜仍旧遮住了他的眼。 修长的手指轻轻将眼镜往下拉,毫无遮掩的冰冷黑眸完全暴露在唐宁眼前,有一种冲击唐宁视觉神经的颤栗,唐宁一下子就僵住了,口水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见鬼了。 怎么又想到了宫鋆? 邵明缊弯了弯眼,将眼镜推回原位,他语气轻松又理所当然道:“为了讨人喜欢。” 唐宁的心脏还在因为恐惧的余韵不断剧烈跳动,他空白的大脑缓缓冒出了一个想法:像邵明缊这样厉害的人,也需要在意旁人的看法吗? 世人求神拜佛,求的无非是钱权色命名,那邵明缊会去求什么呢? “唐宁。”林蕴喊道:“人已经散了,我们也先回去吧。” 唐宁猛然回过神来,发现拥挤的人群果然散得差不多了,姜眠眠和林蕴都在看着他和邵明缊交头接耳,唐宁莫名有点尴尬。 他们往回走。 “这个点是要回去吃午饭了吗?”邵明缊兴致勃勃道:“或许我可以去蹭个饭?” 唐宁他们这几个玩家昨天在镇上采购了有包装袋的食物,比如方便面、饼干和面包,准备先应付这七天,面对充满期待的邵明缊,唐宁不好意思道:“我们应该就吃方便面。 邵明缊不解道:“怎么就吃这个?” 唐宁小声道:“因为第一天在老伯他们家吃饭的时候,从鱼肚子里看到了指骨,大家一下子没什么胃口,就准备随便吃点东西。” “这怎么可以?”邵明缊不赞成道:“饮食不是小事,不能随意对待。” 唐宁不太擅长说服别人,特别是在对方占理的情况下,“偶尔吃几次没问题。” “几次?”邵明缊问:“你还要吃几次?” 唐宁窘迫到说不出话来,小扇子一样的睫羽不断颤动,邵明缊放柔了声调:“我可以请你吃午饭吗?” “......不用了。”唐宁试图拒绝。 “我正好喜欢自己动手做饭,先不用急着拒绝,等我做出来了,如果不合你的胃口再吃泡面也不迟。”说完不等唐宁回应,邵明缊便挥手走进了自己所住的民宿里。 唐宁有点沮丧地叹了口气。 总感觉没发挥好,刚才还不如说好久没吃泡面了,就爱吃泡面呢。 唐宁抬起头,发现姜眠眠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林蕴也注意到了姜眠眠的打量,他下意识挡了一下,朝姜眠眠问道:“对了,你刚才留在许愿池那边有发现什么吗?” 姜眠眠慢吞吞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古钱,上面甚至还有青苔的痕迹。 唐宁瞳孔地震,他颤声问道:“这、这不是许愿池里的古钱吗?!” 姜眠眠非常光棍地点了点头。 唐宁震撼到说不出话来,姜眠眠这个举动简直比罗初雪还作死,起码罗初雪当时在河边发现了红包是用木棍去碰的,姜眠眠居然直接从许愿池里捞出了一枚古钱? “......你不怕这上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吗?”唐宁艰难道。 “怕。”姜眠眠懒洋洋道:“但在卡牌世界里一味的求稳,反而是最大的冒险。” 唐宁不太理解姜眠眠的意思,他看到少女将硬币往上掷,那枚古钱在半空中不断旋转翻面,她微微抬起眼,目光像是在追逐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局势尚且可控的情况下......” 那枚古钱被她接住,“不努力搜集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姜眠眠的视线落回唐宁的脸上,“等到危险真正来临的那一刻,你要用什么来应对?” 唐宁说不出话来。 姜眠眠看起来也没想要唐宁的回答,她打了个哈气,语气有些困倦道:“走了,拜拜。” 说完她和唐宁他们分道扬镳,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到她居住的民宿里,走得异常潇洒,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时,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她的思路是对的。”林蕴轻声道:“你还记得吗?” 唐宁茫然地看向林蕴,“系统规则说的是‘你们作为游客准备好好体验小镇上的各种民俗风情’,许愿池何尝不是这个镇子民俗风情的一部分?” “可是老太爷......”唐宁迟疑道。 “他太贪心了,他许的愿望太大。”林蕴冷静道:“唐宁,你要记住,和那类存在进行交易,你想要得到的越多,你失去的就会越多。”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你或许会赚,但我永远不亏,说的就是那类存在和普通人之间的关系。” “但我们和祂进行交易并非毫无好处,你听说过海的女儿这个童话故事吗?” 唐宁点了点头。 “人鱼公主付出了声音,获得了能够上岸的双腿,即使每走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尖上,但她确实得到了双腿。” “可怕的不是失去什么,而是连失去的机会都没有。” 林蕴盯着姜眠眠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又看向专心致志听他讲话的唐宁,林蕴严肃的神情也缓和了一点,“你有没有发现,你在群里发出求救的消息,她是唯一一个赶来的,我们被那群怪物追着的时候,她也主动出手相救,现在更是把古钱这个重要信息告诉你......你猜她是为了什么?” 助人为乐?一见如故? 唐宁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估计是错的,他乖巧地摇了摇头。 “她比我还无利不起早,她要真是个好人,一开始罗初雪作死的时候,她完全有机会拦着。” 唐宁有些迷茫,如果姜眠眠唯利是图,那为什么要帮他们这么多次。 “她是在向我们示好,不,她应该只是在对你释放善意。” 唐宁更茫然了,他指了指自己,“我?” “是啊。”林蕴拍了一下唐宁的肩,“你被当成潜力股投资了。” 其实不仅是姜眠眠,现实世界中总有一些人的消息渠道比较灵通,有些虽然不知道是鬼校那个怪物跟着唐宁离开了,但也清楚唐宁在现实中的实力不可小窥。 只不过至今没有人可以暗中接近唐宁。 无处不在的影子吞没了一切。 那些光明正大说要来登门拜访的又被社恐的唐宁直接拒绝了,许多人想投资都找不到的渠道。 唯一出乎林蕴预料的是姜眠眠态度会这么好,已经不仅仅是举手之劳的程度,而是实打实地想要让唐宁欠下人情。 林蕴记得姜眠眠和白无良两人一起搭档的时候通关过几次A级副本,按理来说不至于对唐宁这个新人这么上心,莫非......和白无良的受伤有关? 林蕴皱起眉,一时间想不出答案,他先让唐宁和他一起回去。 唐宁还沉浸在自己被姜眠眠这样厉害的老玩家投资的震惊中,心情大概是以前终于有戏拍了,一边受宠若惊,一边同情导演瞎了眼才会看上他。 不过姜眠眠看重的应该是影子吧。 想到这里,唐宁一下子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他呼出一口气,和林蕴回到了飘着浓郁鱼汤香气的小院。 厨房的门窗紧锁,但那诱人的香味却从烟囱里飘了出来。 “你们回来了。”章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口中喊着的是“你们”,眼睛却只看向唐宁一个人,似乎有很多话想和唐宁说,但到嘴边却又变成了絮絮叨叨的家常:“奶奶今天中午做的是鱼汤,这个汤已经炖了一上午了,肉都烂在汤里,很好喝,我帮你们舀两碗!” 还未等唐宁拒绝,章耘就冲到了厨房门口砰砰砰敲门。 门开了。 白色的烟雾从门内涌了出来,老婆婆苍老的面容在烟云中若隐若现,章耘低下头和老婆婆说话,老婆婆沉默地摇了摇头,章耘有些急了,声音也跟着抬高了一点,唐宁听到什么“他们救了我”、“为什么不给”...... 老婆婆伸出手,那握过杀鱼刀的手抚摸了一下孙子的脸庞,上面还残留着章耘今天被殴打过后的青肿痕迹。 原本还焦急讲话的章耘一下子安静了,有些伤口本来不疼,可是一旦有人在意,似乎就突然疼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在章耘安静的这一刻,老婆婆缓缓后退一步,关上了门,把章耘关在了门外,章耘不可置信地愣在了原地,回过神来后,他又敲了几次门,然而那门却再也没打开。 章耘站在门前的身影无端落寞,他缓缓转过身,低着头走向唐宁,愧疚到不敢和唐宁对视,“......对不起,奶奶说今天修庙大家会很累,这鱼汤是要端给修庙的人。” “没关系没关系,正好我最近不是很想吃鱼。”要是真的送过来了,唐宁才会痛苦呢。 唐宁的声音拥有着奇异的安慰鼓舞人的魅力,章耘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他望着唐宁,那藏在心里几次都开不了口的话一下子就跟着冒了出来,“谢谢你今天帮我说话。” 很多东西都是藏不住的,比如少年人眼里的欢喜。 第108章鬼镇 “这有什么好谢的。”唐宁认真道:“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差点就淹死在河里了,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才要好好感谢。” 提到救人的这件事,章耘的目光忽然闪躲了一下,他轻声问道:“你帮我说话,只是因为我救了你吗?”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唐宁有些苦恼想了一会儿,才道:“因为你救了我,照顾我,让我有机会了解到你是个好人,你救了我这件事是一个契机,如果你做了什么别的事情让我了解你,我也会帮你说话的。” 章耘低下头,没有说话。 唐宁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对了章耘,我想问一下你对许愿池有什么了解?”林蕴在一旁问。 “是我们镇上的那个许愿池吗?”章耘看向了林蕴,“那里原本荒废很久了,平常大家都不去那儿,只不过外面的游客进来后,很多游客都喜欢到那里打卡拍照投币......” “哦?是因为那里许愿很灵验吗?”林蕴问,他记得那池子里除了古钱还有很多的现代硬币,看来那些硬币就是游客投掷出去的。 章耘摇了摇头,“在老太爷去许愿之前,那里都是很普通的池子,游客们喜欢去那里大部分都是觉得池中央的雕塑好看。” “那雕塑是不是你们信奉的河神?” 章耘说出了一句有些超出众人预料的话:“我们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再信奉河神了。” “可是你们不是最近才废除那个仪式......?” 提起仪式,章耘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好像被人揭开了伤疤,可他看了一眼同样期待答案的唐宁后,章耘压下了自己内心的情绪轻声解释道:“那个仪式是为了惩罚河神恶的一面,很多老一辈的人虽然不信奉河神了,但依然相信有河神存在。” “他们认为河神会生气我们不再供奉祂,生气了就会作恶,所以为了保护镇子的安宁,要举行仪式去打压河神恶的化身。” “你们镇上的人为什么不信奉河神了?”林蕴问道。 章耘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也许老一辈的人会知道,我以前问过爷爷,但爷爷不愿意告诉我。” 又是老一辈的人。 古镇上的年轻人和老一辈的人有着很大的思想差异。 “邵明缊好像知道这方面的东西。”唐宁打字道:“之前老太爷向河神许愿的时候,他就向我介绍了一些许愿的流程。” 连章耘这个本地人都不太清楚许愿池的具体事宜,邵明缊同为外来的游客又怎么会知道? “我们等会儿去问问邵明缊。”林蕴道。 唐宁点了点头,他和林蕴去了一趟许愿池,这个时间段的许愿池附近没什么人,唐宁站在池边看着水中层层叠叠的硬币,有许多是游客抛下去的,他们真正想要的古钱被压在最底下。 唐宁伸出手,指尖没入水面,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被随之搅动,那泛起涟漪的水面还倒影着半人半鱼的雕塑,唐宁有点紧张地抬起头看向许愿池中央的石像,不知道是不是他记错了,那石像感觉比上午看起来干净不少,好像上面的青苔和污垢被清理了一遍,露出了被模糊了轮廓的具体五官。 属于眼睛的地方模糊不清,没有瞳孔,却给人一种石像的眼珠子转了过来的诡异感。 唐宁连忙低下头,随意拿起了一枚冰冷的古钱,他用纸巾包住了那枚古钱放进了口袋里,做完这一切他又忍不住去看石像。 不怪那些游客都喜欢来这里打卡,这石像确实很好看,被时光模糊细节后,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唇角的弧度好像是往上勾起的,似乎在对人笑,可再一看又像是错觉。 “拿好了吗?”林蕴催促道:“拿好了我们就赶紧离开这里吧。” 唐宁跟上了林蕴的脚步,走了几步,背后有一种诡异的注目感,唐宁小心翼翼回过头往后看了一眼,那雕塑孤零零留在池中,远看整个身形处于蓄势待发的姿态,那修长鱼尾折叠在一起,似乎下一秒就会弹射而出,像最凶猛的掠食者那样扑向祂所看重的猎物! 唐宁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飞快和林蕴离开这个地方,并且将自己不安的感受告诉了林蕴。 “现在才第二天,即使祂在复苏也不会这么快。”林蕴安慰道。 唐宁感觉自己更焦虑了,现在才第二天,真正乱起来会是什么样? “你等会儿问问邵明缊知不知道关于河神的更多事情,为什么镇子里的人不再信奉祂了,为什么雕像的手是残缺的......”林蕴对唐宁交代道,唐宁记下了这些问题,来到了邵明缊居住的院子。 邵明缊正在炒菜,他在院子中央摆了一张桌子,把刚刚出锅的两盘菜端了出来,先是蒜香排骨,金黄酥脆的排骨装满了白色瓷盘,一股油炸过后的香味充盈在鼻尖,香到唐宁下意识分泌出了口水。 肥瘦适中的红烧肉也被摆在桌上,在盘子落下时,那一块块饱满圆润炒出糖色的肉在微微发颤,邵明缊将筷子和碗放在唐宁面前,微笑道:“怕你看到鱼会没胃口,这顿就没做鱼。” “我过来是有问题想要问你的......” “一个问题一口菜,怎么样?”邵明缊夹起了一块红烧肉,抵在了唐宁嘴边。 越发浓郁的香味在鼻尖涌动。 吃了一天泡面和干面包的唐宁难以抵御这样的香味,他刚刚一张嘴,邵明缊就将菜送进了唐宁嘴里,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汁液从唐宁唇角溢出,被邵明缊伸手接住。 好像...... 唐宁睁大了眼,虽然红烧肉都叫红烧肉,但每个人做出来的味道都不一样,有些红烧肉难吃到唐宁都不想叫它红烧肉,而有些红烧肉好吃到唐宁在现实世界点了好几次都没能尝到记忆里的味道...... 真的好像......每个味蕾都在颤抖,唐宁脑子里准备好的问题都忘了,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莫云初做过的红烧肉,似乎也是这样的味道。 “你做菜怎么会这么好吃?”唐宁脱口而出。 邵明缊心情很不错地笑了起来,“你很喜欢吗?” 唐宁用力点头,他眼巴巴等着邵明缊的答案。 “我是自学成才的。”邵明缊又夹了一块:“喜欢就再吃一块。” 唐宁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他感觉脑子乱糟糟的,一下子觉得邵明缊做的菜像莫云初,一下子又觉得邵明缊的眼睛像宫鋆。 “你认识莫云初吗?”他小声问道。 邵明缊疑惑地念了一下:“莫云初?他是谁?” 很陌生的眼神,好像真的不认识,唐宁失望道:“我前男友。” 握住筷子的手迸出了一根根青筋,那块颤巍巍的红烧肉在一瞬间被夹成了两半,啪嗒掉在了盘中,溅出一片红色酱汁。 邵明缊面不改色地换了一块排骨,“刚才的红烧肉炖得太烂了。” 唐宁连忙道:“没有,我觉得刚刚好,我很喜欢那个口感!” 他说着忍不住看向了盘里的红烧肉,邵明缊只拿了一副筷子,他想自己夹都没有别的筷子。 “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起我认不认识你的前男友这个问题?”邵明缊温和道。 他看起来就像在唠家常一样,从眼神到语气都很随意,唐宁也就跟着随意地回道:“因为你做的红烧肉味道和他一样好吃。” 唐宁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在提起莫云初时,哪怕用的是一个简单的“他”,神情都会格外柔软一点。 咔嚓。 这一次是筷子断裂的声音。 送到唐宁嘴边的排骨跟着筷子一起滚落到了地上,唐宁茫然地低下头,看到地上沾了一层灰的排骨,他有些心疼道:“啊,肉掉了。” 邵明缊缓缓举起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轻声道:“筷子质量不太好,我去再拿一副。” 这筷子看上去确实很老旧了,上面的漆也掉一些。 邵明缊站起身走进厨房,一旁快要无法呼吸的林蕴抓住这个时间连忙凑到了唐宁耳边,“祖宗,你在问什么?!” 唐宁这才意识到他跑题了,他连忙道:“我这就——” “林蕴。”邵明缊站在门口,笑容满面道:“我帮你拿了一副碗筷,你也来尝尝吧。” 林蕴浑身僵住,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颤栗从脊柱骨蹿到了天灵盖,他腿一软,坐在了餐桌前。 邵明缊热情地帮林蕴布置好了碗筷,贴心道:“菜冷了就不好吃了,你多吃菜,少说话。” 说完,他又兴致勃勃地看了唐宁,语气温柔道:“我做的红烧肉真的味道和你的前男友很像吗?” 唐宁用力点头:“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那这道蒜香排骨呢?”邵明缊柔声问。 “他没给我做过这个。”唐宁自己夹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排骨外焦里嫩,好吃到让唐宁幸福地眯起双眼:“唔,好好吃!” 邵明缊笑着推了一下眼镜,明明眼镜的位置并没有发生移动,“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呢,有机会真想认识一下那位莫云初,和他好好切磋切磋——” “厨艺。” 唐宁听到这里有点落寞,因为他知道自己很难再见到莫云初了。 “你交男朋友的标准是要看厨艺吗?”邵明缊问。 “也不一定,虽然他们做饭都很好吃。”说完这句话,唐宁看到邵明缊的笑容更灿烂了。 “他们。” “都?” 第109章鬼镇 唐宁听邵明缊这么问,他突然发现自己用词不太严谨:“有一个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做饭。” 祁昀好像没下厨过。 邵明缊没有说话,他垂下眼,细长浓密的睫羽遮住了他眼里翻涌的情绪,他夹了一口排骨放进嘴里,清晰的咔嚓声不断响起,那是骨头被咬碎的声音。 唐宁也夹了一块排骨,配上颗颗饱满的白米饭,他吃到腮帮子鼓鼓,整个人似乎都幸福到要冒泡泡。 林蕴在一旁食不知味,虽然对面的邵明缊看起来很正常,可就是让他莫名压力极大,特别是看到邵明缊将整块排骨都吃了下去,没有像正常人那样吐出骨头后,林蕴摸了一下额头,碰了一层薄汗。 “有个问题问起来有些唐突,不过我确实很好奇。”邵明缊语气平静中又有一点好奇道:“我的厨艺在你的前男友中能排到第几?” 唐宁咬住筷子尖,进行了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后,他严谨地宣布道:“并列第一!” 林蕴肃然起敬地看了一眼唐宁,好像看到了一位冉冉上升的端水新星!他是真的怕唐宁会语出惊人地说邵明缊排倒数第一,不过并列第一这个回答琢磨一下,似乎也和最后一名没有区别? 分不出先后次序,对某类人来说反而是更大的刺激。 邵明缊咧开了薄而锐利的唇角,勾出了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他像是毫不在意般夹起了一块红烧肉,慢条斯理地咀嚼和品尝。 餐桌上是沉默的,只有咀嚼声。 镜片上的冷光好似从黑眸里爬出来的蟒蛇,沿着观者颤栗的神经一路爬行,林蕴的脑子在嗡嗡作响,他想要把专心致志干饭的唐宁带走,只是唐宁现在在埋头苦吃,根本无法接收到他的眼神信号。 林蕴上半身不动如山,他在桌子下轻轻抬起脚,用脚尖碰了碰唐宁。 快将脸埋进饭碗里的唐宁唰得抬起眼,黑瞳仁乖巧又不解看向林蕴,唇角还沾着一粒白米粒。 他们四目相对。 唐宁眨了眨眼,一下子就记起了他这次来的正事,他刚刚和邵明缊聊得其乐融融,现在应该很适合问邵明缊问题。 “对了,邵明缊。”唐宁亲切地喊道,所谓吃人嘴软,他的语气都软了好几分,那犯规的声线完完整整将他此刻的好心情传递给了邵明缊,他那轻易撩拨旁人情绪的能力似乎与生俱来,让人既被他气的牙痒痒,又舍不得对他生气。 邵明缊看向了唐宁,看不见的戾气都磨平了几分,好似凶猛的野兽藏起了利爪和獠牙。 唐宁小心翼翼问:“你知道这个镇子上有关河神的信息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邵明缊反问。 “有点好奇。”唐宁觉得邵明缊此刻的眼神很深邃,那目光幽深如一潭看不见底的泉水。 “好奇什么?”邵明缊又问。 “为什么这个镇子的人不再信奉河神了,为什么河神雕像的手是残缺的......”唐宁背出了林蕴交代给他的问题,像接受填鸭式学生在答题。 邵明缊缓缓从唐宁脸上移开视线,他的目光落在了菜盘上,好像这些菜更能吸引他的注意,“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他语气淡淡道。 唐宁能察觉到邵明缊语气的忽然变冷,他有点茫然地小声道:“你之前和我讲了一些关于许愿的事情,我以为你知道......” “我只是之前找那位老太爷了解了一些。”邵明缊平静道:“来到一个地方旅游,总要问问当地的老人家哪里适合参观,再顺便问一些景点相关的故事,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唐宁没有出声。 他觉得邵明缊现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脸上没有任何的笑,声音也是冷冷淡淡的,他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肩颈那一处的线条也绷得直直的,感觉这个人应该手拿刀叉,一边讲话一边切割着什么。 他有点不敢向这样的邵明缊搭话,好像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案板上的鱼,会被对方舔了一下咬一口。 唐宁因为自己的诡异联想有些如坐针毡,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林蕴。 林蕴硬着头皮问道:“邵明缊,你知道许愿有什么讲究吗?是必须要在许愿池边做老太爷的那一系列流程才能许愿成功吗?” 邵明缊的目光都没有分给林蕴分毫,他还是望着唐宁,唐宁现在的表现和之前的反差太过明显,邵明缊伸手扶了一下眼镜,微微一笑,绅士道:“我确实知道一点关于许愿的信息,很久之前,这个镇上的人们是通过掷杯筊的方式和河神沟通的,你知道什么叫掷杯筊吗?” 现在邵明缊的神情很温和,唐宁也跟着稍稍放松了下来,他摇了摇头。 “杯筊一共两片,通常用木头或竹子削成外突内平的新月形状,每当人们想要和神灵沟通,就会抛掷杯筊请示神灵,当杯筊的结果是一平一凸时,便说明神灵应允了。” “只不过这个方法有些不太方便,当身边没有随身携带杯筊又想请示神灵时该怎么办呢?”邵明缊笑着问。 “用硬币?” 邵明缊微微颔首,“是的,用投币的方式来请示神灵,最开始就是为了方便与神灵沟通,那些繁琐的仪式也只是后人特意加上讨神灵欢心的。” “如果神灵很喜欢你,即使没有任何仪式,甚至不需要杯筊、钱币等等媒介,只要你呼唤祂的名字,说出你的愿望,祂就会回应你。” 唐宁忍不住感慨道:“神也会喜欢一个凡人吗?” 这一次,他面前端坐着的那位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像是一位长者在垂眸望向说出天真话语的孩童,“当然。” ...... 唐宁和林蕴从邵明缊所住的院子里离开,他回头时,看到邵明缊在俯身收拾碗筷,很是居家的模样。 “向河神许愿可以作为我们遇到危险时的一个备选方案。”林蕴在旁边低声道:“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这个方法。” 唐宁紧张地点头,他和林蕴沟通一般都选择手机码字,因为林蕴对他的声音反应比较大:“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要阻止他们建庙吗?感觉建庙会增强那个河神的实力。” 林蕴却摇了摇头。 “我们的任务是在这个副本里活过七天,目前对你我来说最危险的是被打生桩的那对童男童女,除了罗初雪,我和你是唯二受到攻击的玩家。”林蕴提到这里,目光显得有些阴沉。 “我们的处境已经很糟糕了,要是那个道士的方法真的有用,那对小鬼能被镇压就再好不过了。”林蕴冷静道:“至于建庙对河神造成的影响反而是次要的,因为如果那位河神会无缘无故随意杀人的话,这就不是B级难度,而是S级难度了。” “找到河神杀人的规律,避开必死规则,这才是我们该做并且能做到的事情。” 唐宁用力点头。 “你别光顾着点头,我之前教你的东西,你是不是全部不记得了?”林蕴严肃问道。 唐宁:“?” 唐宁瞪大眼睛努力思索自己遗落了什么,他不是把林蕴告诉他的问题都复述给了邵明缊吗? “脚踏两条船,必要的时候踹开其中一条。”林蕴拍了拍唐宁的肩,“下次不要在邵明缊面前提你的前男友......们,这样还没到等你踹,船自己就翻了。” 唐宁虚心求教道:“那我该怎么做?” “夸他,吹捧他,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再若即若离地钓着他,可以是一点勾人的小动作,但千万不要真的让他占便宜了,得不到的才永远在骚动。”林蕴倾囊相助:“就比如刚才邵明缊问你‘你交男朋友的标准是要看厨艺吗’的时候,你觉得你应该怎么说?” 唐宁蹙眉思索了一下,打字回道:“也不全看,主要看眼缘,相处的感觉之类的,和你相处就挺舒服的。” 林蕴下意识看了看唐宁现在和他相处时的姿态,感觉还挺放松的? “咳,比起你之前的回答,这次答案算及格了。” “那更好一点的答案是什么?”唐宁好奇道。 林蕴沉吟片刻,道:“是的,可你这顿饭都把我的嘴喂叼了,到时候我要是找不到男朋友就怪你。” 唐宁微微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又轻又甜的“哇”,那澄澈的黑眸亮晶晶地看着林蕴,里面充满了崇拜之情,他双手捧着手机,飞快在备忘录里打字记笔记。 等林蕴说完后,唐宁冲林蕴竖起大拇指,又将手机屏幕呈现给他看,上面除了记录着林蕴的话,最末端还有一句:“你好厉害!” 虽然只是文字,但林蕴却好像能脑补出唐宁用那犯规的声线说这句话的语气,他被自己的想象勾得心痒痒的,甚至想让唐宁现在就对他说话,只是偶尔听一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他真的忍不住开口要这样说时,唐宁却收起手机往前面走,走了几步还有点疑惑地回头看他,像在奇怪他为什么不跟上。 萧瑟的风吹在了林蕴脸上,将他被撩到上头的热情吹淡一些—— 他怎么总觉得自己上一秒理论教学结束,下一刻唐宁就对他来了个连环实践? 仔细回想一下过去,每次沐浴在唐宁崇拜的目光下,他的表达欲就会被充分满足,总是忍不住多讲一些...... 这他妈哪里是笨蛋美人?这分明是钓系天才啊!!! 第110章鬼镇 唐宁感觉林蕴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在恐怖副本里被队友用这样反常的目光盯着怪瘆人的,难道是他的背后有鬼?! 唐宁头皮发麻,他一动也不敢动,怯怯地喊了一声:“......过来呀。” 林蕴的身体立刻“好咧”般回应地跑过来了,那矫健的身姿和他每一次跑路一样的敏捷,除了跑过来后表情又有点懊悔外,没有什么异常。 “你怎么了?”唐宁紧张地忘记了打字,他心里不安的时候会习惯性睁大眼睛,眼睛朝上看。 林蕴比唐宁高一些,他的角度看唐宁的双眼,看到那卷翘的睫羽像黑蝴蝶张开了翅膀,澄澈的眼里只有他的倒影,好像他就是对方的全世界。 再配上唐宁天籁般的声音。 林蕴完全把持不住地别开脸,艰难道:“你打字——” 不然真的很想亲上去。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唐宁会这么吸引莫云初、祁昀、宫鋆再到现在的邵明缊这类人了,并不是唐宁只适合吸引这类人,而是只有这类人才有实力铲除异己独占唐宁。 他每次想对唐宁动心的时候,求生本能就会提醒他冷静下来。 现实世界有鬼校那个怪物影子,副本里又有那个看起来就不是很正常的npc邵明缊...... “对了,你之前为什么要说邵明缊做菜的味道和莫云初的一样?”林蕴不解道。 唐宁拿起手机打字道:“因为确实很像!” “莫云初是你经历的第一个副本,到现在都过去四五十天了吧?你还记得一道菜的味道?”林蕴问。 “特别好吃的味道很难忘记的!”唐宁答。 “人的记忆也是会美化菜的味道,你敢肯定你可以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唐宁一下子没了自信,他的记性一直不太好。 “下次千万不要再对邵明缊说这些刺激他的话了。”林蕴再三叮嘱:“邵明缊那个人就是典型的笑面虎,他看起来笑得那么开心,我估计他当时杀人的心都有了。” 唐宁犹豫了一下,打字道:“林蕴,你说,莫云初有可能变成邵明缊吗?” 莫云初这个名字出现在林蕴眼下,林蕴的心脏似乎都紧缩了一下,他提高了音调:“不可能!” 林蕴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压下这个名字带给他的恐惧,“npc又不是玩家,他怎么可能来到别的卡牌世界?” 和系统说的一样啊...... 可能真的只是巧合吧,天底下有这么多会做红烧肉的人,有两个人做出来的味道很像......那么红丝绒蛋糕呢?可以让邵明缊去做红丝绒蛋糕吗?不行,这个古镇上估计没有做蛋糕的工具和材料。 而且他也在鬼校的那个副本吃过味道几乎一模一样的红丝绒蛋糕。 是祁昀从外面的店里买来的。 唐宁突然想掉眼泪了。 那哭意来势汹汹,比任何时候都要不可抵挡,因为那份悲伤来自灵魂深处,轻而易举就从内部摧垮了他。 林蕴说的应该是对的,他只是太想莫云初了,太想那个人再次出现了,所以他的脑子和舌头都欺骗了他,吃了一个类似的食物,他就骗自己那是莫云初的味道,是莫云初跟着他一起过来了。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唐宁抬起手,捂住眼睛,好像那位穿着新装的皇帝听到了人群中传来的真话。 “你怎么了?”耳边传来了林蕴有些慌乱的询问声。 泪水从雪白的手腕落下,唐宁移开覆在眼睛上的手,他的鼻尖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眼睛好像进沙子了。”他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脸,一边擦一边笑又一边掉眼泪:“我没关系,我们走吧。” 天空上积着厚厚的一层黑云,然而唐宁这边却先下起了雨,他胡乱擦干净了眼泪,停下脚步,看到镇长从章耘房间里出来。 章耘送镇长到大门口后,那位中年男人的神情忧愁,似乎想再和章耘说些什么,然而最终只是叹息了一声。 章耘的表情也不太好,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镇长离去。 等镇长离开后,唐宁和林蕴走上前,章耘看到了脸上残留着哭过痕迹的唐宁,他一瞬间紧张了起来,“你怎么哭了?” “我没事呀,只是刚刚眼睛里不小心进沙子了。”唐宁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那声音有点微哑,带着点软糯的鼻音,“倒是你,镇长来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提到了这个问题,原本关切望着唐宁的章耘眼神稍稍暗淡了下来。 “是有一点事。” 唐宁认真道:“能和我说说吗?或许我可以帮上什么忙。” 章耘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大家希望能由我去做诱饵。” “什么?”唐宁有点茫然。 在章耘的讲述下,唐宁才明白做诱饵是什么意思。 朱道长提出的方法是建庙来镇压那对小鬼,需要将那两具尸骸放在庙中,但是那两具童男童女的尸骸不见了,没有尸骸,即使庙建起来也找不到东西镇压。 朱道长便想出了一个方法,以活人为饵来一个瓮中捉鳖。 需要找一个棺材摆在河边,让活人躺进棺材里,不断伸手敲击着棺材壁引诱小鬼进棺材,朱道长会在小鬼出现的时候做法困住小鬼,再根据小鬼找到它的尸骸。 这个方法说出来后,各种道具都准备好了,就差一个活人来当诱饵,只是镇子上的人都没有敢去当诱饵,到最后章耘被推了出来。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许多人都认为如果举行了仪式,那对打生桩的小鬼早就安分了,根本没必要再请朱道长来大费周章地建庙。 如果章耘拒绝了,人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很难再次压下。 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章耘的神情还算镇定,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对待,他看向神情写满担忧和不忍的唐宁,轻声道:“朱道长会保护我的。” “这、这太冒险了!”唐宁语气急促道:“如果朱道长出手晚了一点该怎么办?!如果他没有办法困住那个东西又该怎么办?!”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如果那个朱道长是没什么本事的骗子又要怎么办。 章耘笑了笑,“朱道长很厉害的,我相信他。” 如果真的相信,刚才也不会是那么低落的表情了,镇长也不至于一直叹气,唐宁哪里不知道章耘在安慰他,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真的让他挺身而出代替章耘当诱饵,唐宁也无法舍己为人到这个地步,他本质就是一个胆小鬼。 院子里传来了船夫老伯的喊声:“阿耘!你过来!” 章耘往院子里走,船夫老伯按住了章耘的肩膀:“你告诉爷爷,你是不是答应镇长要去当诱饵了?” 章耘沉默地低下头,许久,他点了一下。 船夫老伯气道:“我怎么和你讲的?!你答应他干什么?!凭什么要让你去!非要挑一个人,凭什么不能是他章忠去?!” “爷爷,我比忠叔年轻,我更适合。” 朱道长说诱饵最好是年轻人,因为年轻人的吸引力比中老年人要大得多,如果让年纪大一些的人躺进去,鬼大概率不肯上钩。 这个方法最好一次就成功,第二次用效果就没那么好了,所以诱饵最好选青壮年。 船夫老伯死死抓住了章耘的肩膀,“我知道,我又何尝不知道。阿耘啊,如果不是爷爷年纪大了,爷爷多想替你去啊......”说着说着,船夫老伯忽然老泪纵横。 唐宁不忍再看这一幕,他移开视线,对上了站在厨房门口的老婆婆,袅袅烟雾从她身后飘了出来,那张布满皱纹犹如枯木皮的脸上没有什么外露的情绪。 比起抱着孙子痛哭的船夫老伯,老婆婆平静地像个局外人,她转过身,关上了厨房门,浓郁诱人的鱼汤香从烟囱飘了出去,朝四周的屋子蔓延开来。 唐宁听到附近的屋子隐约飘出了一些声音:“哪家在烧鱼汤?”“好香哟。”“......” 院子里,章耘已经安慰好了船夫老伯,他走到唐宁面前,刚想说些什么去安慰唐宁,没想到唐宁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哪怕不是第一次被唐宁握住手,当那骇然的皮肤暴露在唐宁眼下时,章耘依然下意识想要抽回手。 “章耘,这个给你。”唐宁将一块还残留着体温的珊瑚玉放在了章耘的手里。 “这块玉有辟邪的效果,昨晚我被那个鬼骗出去了,当时这块玉就散发出了热量提醒我,我也不太清楚它的具体用法,但你戴着它,应该能起到一点作用......”唐宁絮絮叨叨叮嘱着章耘,他讲了很多,讲一个人躺进棺材里可能会有点磕,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问问朱道长能不能在棺材里加被子,他又讲一个人很害怕的时候可以吃点糖缓解紧张情绪...... 章耘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用力将这块玉握在手中,用力到似乎要将玉嵌在肉里,“谢谢。” “你怎么又对我说谢谢了?”唐宁拍了拍章耘的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一块玉又算得了什么?” 章耘低下了头。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十一点五十,朱道长认为十一点从凌晨一点这个时间段的阴气最重,最适合招鬼,章耘按照朱道长的指示爬进了摆放在河边的棺材里。 这个时间的气温很低,空气潮湿得像是随时会有水珠落下,寒气袭人,这具棺材不知道是不是在河边摆了太久,吸了许多寒意,一躺下去就冷到章耘手脚冰凉。 章耘竭力不许想其他东西,他伸出手,按照朱道长交代的那样敲击着棺材内壁,“咚。” 清脆的敲击声在死寂的夜晚响起,河边除了章耘外,只有藏在暗处的朱道长,其他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 “咚。咚。” 四周安静极了,除了那单调的敲击声,章耘似乎还听到了流水声,那是河水里暗流涌动的细微声响,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和敲击声重叠在了一起。 “咚。咚。咚。” 好冷。 一股寒意顺着棺材内壁蔓延到章耘的指尖,再爬上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身体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凉意,好像有无形的水漫了上来,要将他溺死在这狭小的棺材里。 “咚。” 章耘身体的热度在飞速流逝,他冷得手在微微发抖,世界如此安静又漆黑,他好像被遗忘在了这里,遗忘在了过去,章耘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那时他拿筷子敲击碗沿发出咚咚咚的清脆声响时,奶奶说不许这样敲,在家这样敲以后要变成讨饭的。 他问奶奶,那去外面就可以这样敲了吗? 奶奶说,那就更不可以了,在外面这样敲会引来饿死鬼! “咚。咚。” 奶奶。爷爷。他在心里不断念着重要的人的名字,像是寒冬里的人试图触碰到烛火的温度,哪怕那只是虚幻的烛光。 好冷,真的好冷。 章耘闭上眼,极轻极轻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唐宁。 这一刻,胸口似乎真的有一股暖流流淌而过。 “咚。咚。咚。” 手机相机的焦距被拉到了最大,借着凄清的月光,黑漆漆的屏幕中隐约拍出了河边的那具棺椁,用手机放大看远比唐宁的肉眼看得更清晰,他紧张地握住手机,站在屋内的窗边朝河边看。 这间屋子正好能看到河边的景色。 唐宁不放心章耘去做诱饵,他总觉得那朱道长有点不靠谱,虽然邵明缊之前对他说朱道长可能是为了财,可如果朱道长只是为财,他老老实实建庙捞钱不就行了吗?干什么还搞出来了一个用活人当诱饵? 不过也许是朱道长真的有本事吧,既为了钱,又打算干正事,真的想用瓮中捉鳖的方法解决掉那对小鬼。 唐宁这里并不能听到章耘的敲击声,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从十一点五十跳到了十二点,而那个瓮中捉鳖的计划还是没有更新一步的进展,而唐宁的手都快要举酸了。 夜里的风很凉,说不出的阴冷感从窗边涌了进来,唐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镜头转换,手机的相机一瞬间切换成了自拍模式。 他看到了手机屏幕的左下角出现了一张泛白的脸,黑暗之中按理来说是拍不出他的脸。 唐宁看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因为这不是他的脸。 ...... 原来鬼,一直站在他的身后。 第111章鬼镇 全白的瞳孔盯着唐宁,青白色的鬼脸在手机中对他展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那手机朝下倾斜,屏幕拍到的范围也从唐宁的上半身晃到了下方。 第二张青白的脸出现在了手机屏幕里,顶着那张脸的头是歪着的,它从唐宁的腰后歪着脑袋探了出来,它湿漉漉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只同样湿漉漉的小脚,原来是两个鬼小孩叠在了一起,一上一下站在了唐宁身后。 啊啊啊啊!!!!!! 唐宁想要唱歌,但他张开嘴,发出的却是毫无意义的尖叫! 他无法唱歌! 现在才刚刚过十二点,他没能积攒到充足的能量去唱歌! “......救命!”唐宁抓住手机,腿软到像两根面条,他扶住墙,转过头,发现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小鬼却消失不见了! 不,是它们融进了黑暗中。 “林蕴!!!”唐宁大声喊道,他一边呼喊一边打开了手电筒模式,颤抖的光束飞快照向漆黑的房间,一圈光晕照耀下的水泥地上布满了湿漉漉的小脚印,被子凌乱地铺在床上,似乎隆起了一个人形,被光束照到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小手印...... 一阵阴冷的风朝后吹了过来,在脖颈上激起了一阵阵颤栗,唐宁猛然回过头,他看到窗户啪嗒一声关上! 整个房间从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孩童的哭声,层层叠叠,好似波浪般涌来,唐宁飞快跑到门边抓住了门把手,他使劲一拉,门把手纹丝不动,好像有什么怪异的力量封住了房门! 那哭声忽然变了个调,转变为了一阵阵嬉笑声。 那笑声近到好像就在唐宁的耳边,唐宁的心脏不断紧缩,他一边举着手机四处照射周围,一边伸手去摸索着墙边的电灯开关,好像就是在这个位置,方形的电灯开关外壳,摸到了,唐宁颤抖地按下开关,一只冰冷的小手包裹住了他的指尖。 “嘻嘻嘻~” 唐宁骤然扭过头,对上了那张诡异的小孩脸,他的头皮在一瞬间炸开! “滚!!!”唐宁失控地喊道,他脑海中里只剩下了这个想法! 全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唐宁,而那张青白色的脸却缓缓没入了黑暗之中。 唐宁连忙碰到了开关键,明亮的灯光洒满了室内,眼前的一切怪异都烟消云散,房屋整洁干燥,没有任何潮湿的脚印和手印。 发生了什么? 走了吗? 唐宁惊魂未定地靠在门上拼命喘息,过大的刺激让他无法思考,唐宁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他看了屏幕,仍旧是没有信号,时间是十一点五十分。 不管了,先离开这里找林蕴汇合。 唐宁关掉手机,伸手按在门把手上,在即将开门的那一刹那,唐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又看了一眼手机。 ......等等。 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分!!! 怎么可能是十一点五十分?他明明记得刚才是凌晨十二点整啊! “咚。” 门外突然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 唐宁的呼吸一滞,飞快抽回手,惊恐地看向那微微晃动的门板。 这个点有谁会敲门? “咚。咚。”那门外的东西不断敲击着,连绵不断的寒意从门缝中渗透了进来,唐宁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扇单薄的木门。 “咚。咚。咚。” 恐惧激起的颤栗像电流般蹿过了唐宁的后背,这一次,敲击声是从唐宁身后的窗户上传来的! 唐宁僵硬地转过身,惊疑不定地朝窗户看去,上面什么也没有,只能看到唐宁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倒影。 “咚。” 门外再次传来了敲击声,似乎有两个看不见的东西同时在门后和窗户后敲击。 “咚。咚。” 唐宁颤抖着手打开了相机,房间里的一切都很正常,玻璃窗上只有他的倒影。 别敲了。别敲了! “咚。咚。咚。”唐宁捂住了耳朵,瞪大眼睛,不断深呼吸着,试图摈除外界的干扰尝试着去分析他的处境。 现在是什么情况?时间回到了十分钟前,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敲门和敲窗。 他是真的回到了十分钟前吗?还是说这只不过是鬼制造出来的幻觉? “咚。” 那个声音好像在震颤着唐宁的神经,好不容易捋出来的思路一下又被打散了。 唐宁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鬼东西一直在敲门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给他压迫感吗?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二分,那鬼东西还在不停敲——别敲了!!! “咚。咚。”每一下的敲击似乎都叩在了唐宁的心上,让唐宁喘不过气来,他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去思考。 冷静,冷静。 首先想想看,为什么这两个小鬼会跑到他这里来?如果按照瓮中捉鳖的计划来算,它们现在应该是在章耘那里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这里? “咚。咚。咚。” 章耘。瓮中捉鳖。十一点五十分。 这些细碎的东西好像串成了一条链子在唐宁脑海中溜过。 瓮中捉鳖要以活人为饵。 活人最好是年轻人,因为年轻人比上了年纪的人对鬼怪来说更有吸引力。 可是,从进入这个副本以来,我好像才是对鬼怪最有吸引力的人...... 唐宁忽然松开了头发,他呆呆站在房间中央,冰冷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惊吓过度后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荒谬又合理的想法—— 我才是鬼怪钟爱的诱饵。 “咚。” 它们宁愿不去找一直呼唤它们的章耘,也要来找我。 “咚。咚。” 唐宁慌乱地朝四周看去,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住了唐宁,他莫名有种预感,如果时间重新变成了十二点,如果他再次被找到,那绝对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能供他藏身的地方不多,是床底下,还是衣柜里? 在床底下躺着,鬼如果趴在地上看就会发现他的吧?缩在衣柜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要打开柜子就能看到他了。 还有别的选择吗?他拼命问自己。 半晌,唐宁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古钱,那没什么份量的古钱躺在手心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你想要得到的越多,你失去的就会越多。”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这个方法。” 唐宁死死握住了这枚古钱,现在还没到最紧迫的时刻,他咬咬牙,轻手轻脚走到了衣柜前,那咚咚咚的声响还在继续,唐宁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打开了衣柜的一侧门,里面空荡荡的,唐宁没有立刻进去,他又小心翼翼拉开了另一侧的门,同样是空荡荡的。 没有衣服。 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鬼小孩。 冷汗从额前滴下,唐宁手软脚软地爬进了衣柜里,衣柜并不大,中间有一层隔断,唐宁要想藏进柜中,就只能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 他侧躺在柜子里,双腿屈起,大腿贴到了腹部,头顶抵着衣柜,脚底同样抵着柜子,唐宁维持着这个姿势艰难地将衣柜的门缓缓关上。 整个柜子一下子黑了,只有一点光亮从缝隙洒进来,与外面开了灯的明亮相比,衣柜里的幽暗很容易滋生恐慌和不安,而狭窄的空间更是让唐宁产生了被挤压的沉闷感。 不。衣柜实在是太小了,而且这个姿势真的不好逃跑,他或许应该换一个地方...... 唐宁拿出了手机,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八分。 还差两分钟。 如果想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换位置,这两分钟只够他去换一次。真的从衣柜里换成床底下,那就只能在床底下呆着了,没有更多的时间再让他去反悔。 可是他真的要去床底下吗?床底下趴着也不方便逃跑,而且虽然床底下位置比较大,可这有一个坏处。 躺着的地方太大,有时候会让一些东西认为你身边有空位能让它睡觉。 唐宁不想自己在床底下趴半天,一扭头,看到一个东西躺在他旁边。 想到这个画面,他发软的四肢已经开始紧张到发冷,唐宁呼吸有些困难,他一只手握着古钱,一只手拿着手机。 十一点五十九分。 好像已经没得选了...... “咚。咚。咚。”那一阵阵的敲击声透过衣柜传了过来,唐宁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咬紧牙关,努力去克制自己的恐惧,放轻松,冷静,不要害怕...... 那敲击声骤然停了下来。 那一刻,唐宁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也停止跳动了,所有的心理建设在刹那间崩盘。 他看到从衣柜缝隙里洒进来的那一点光亮在瞬间熄灭,死寂的屋内传来了脚步声,有东西走进来了! 唐宁屏住呼吸,在极致的恐惧下,他的听觉似乎提升到了最高的灵敏度,能分辨出脚步声的轻重变化,再根据这些声音幻想出画面。 有个东西在屋子里走动,它似乎停在了床前。 窸窸窣窣,那是被子被掀动的声音。 接下来没有声音传来,死一般的寂静。 ......是不是那个东西在查看床底? 唐宁毛骨悚然,如果他刚刚选择躺在床底下,恐怕现在就要和那个东西面面相觑了! 可唐宁现在并没有多喜意,因为那脚步声重新在房间响起,并且越来越重—— 那个东西在朝衣柜这边走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穿过细小的衣柜门缝,带着无尽寒意渗透而来,滴答滴答,是水滴声,唐宁的瞳孔不断收缩,他握住了手中的古钱,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疯转而过。 滴着水? 滴着血? 还是滴着......口涎? 耳朵似乎出现了嗡嗡的轰鸣,唐宁与垂涎欲滴的怪物只隔了一扇薄薄木门的距离,沙沙,那是手掌抚摸上柜门的声音。 “吱——呀~” 铺天盖地的寒意宛如山洪般倾泻而出,刹那间就要淹没唐宁。 在柜门打开的刹那,手中紧握着的古钱随之抛掷而出,古钱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不断旋转,正面与反面交错变幻,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唐宁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古钱一次次被投掷而出的场景。 跪在许愿池前的老太爷。 站在他面前的姜眠眠。 他们每个人的目光都会看向那枚不断旋转着的古钱,像在追逐着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希望与绝望,得到与付出,生存与死亡,都在刹那间翻转,在古钱落下时,一个人的世界也随之地覆天翻。 “河神大人,求您救我。” 第112章鬼镇 唐宁绝望地说出了那句祈求,恐惧的泪水打湿了他的睫羽,他就像引颈受戮的羔羊,在屠刀即将降临的那一刻除了发出一声哀鸣外,无法再做什么。 河神真的能听到他的呼唤吗? 河神即使能听到,会愿意实现他的愿望吗? 牙齿上下碰撞发出了咯咯声,唐宁没有时间也能力去看古钱究竟是那一面,他在黑暗中看到的只有两张鬼脸,它们的嘴巴咧到了极致,四只青白色的小手伸向了唐宁—— 那令人胆颤心惊的寒意随着鬼手涌来,不仅是鬼手的方向,寒意从四面八方浮现,渗透过墙壁、衣柜、布料,一直渗进唐宁的每一寸肌肤,血肉,骨髓,乃至于灵魂,唐宁整个人都被寒意包围,如置身冰窖,沉进了无底深渊。 要结束了吗? 一道闪电骤然割裂了黑暗,在震耳欲聋的雷霆声中,房内的一切在这一瞬间被全部照亮,唐宁看到朝他扑来的两只小鬼像是被施加了定身术般僵在了原地,青白色的小脚和他只隔了巴掌大的距离。 在他和鬼脚的中间静静躺着一枚古钱,那古钱正面朝上,那是应允的意思。 河神,回应了他的愿望? 唐宁打了个寒颤。 这里明明没有水,但是四周却似乎都充满了潮湿的阴冷,好像泛起了浓雾,细小的水珠包围住了他,那冰冷的水珠汇聚成了一缕缕水流。 “轰隆隆!!!”黑云密布的天空被雷鞭猛然抽出了裂痕,雷电照亮了这个古镇上的各个地方,庭院里,一个佝偻的身影拿着杀鱼刀,她高高举起刀刃,重重地落在案板上,被切开的是一具尸骸上的指骨! 哗啦啦!暴雨倾盆而下,雨水敲打着窗户上! 一个屋子里的婴儿啼哭不止,女人惴惴不安探出窗外,看向这电闪雷鸣的景象,“今天晚上真是不让人睡觉了,先是你嚷嚷了一晚上痒,现在又是老天爷在发脾气——” 床上的男人拼命挠着自己的后背,干燥地低吼道:“真的痒!快痒死我了!” 女人回过头,关窗的动作一顿,惊慌道:“你、你背上怎么了?!” 电光照亮了男人的后背,只见那后背的皮肤密密麻麻都是鱼鳞的纹路! 又是一道雷电割裂黑云,蹲在树后的朱道长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好像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事物! “章耘!”朱道长冲棺材里的人吼道,宽松的袖口射出了两根红线,那红线穿过了暴雨朝棺材那处激射而出。 一道人影从棺材中直挺挺坐起,他的动作僵硬,宛如被操纵的傀儡,但和傀儡不同的是,章耘的眼中还保留着一丝清明。 朱道长眉头一皱,想要检查一二,但当河边的地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震颤时,他瞬间脸色大变,牵扯着红线带着章耘逃跑。 在他们离开的下一秒,一股巨大的漩涡从河底深处翻滚而出,伴随着隆隆雷鸣,电光投射在漩涡中央,好似一只沉睡在河底的怪物骤然睁开了眼! 一枚古钱被秀气的手指捏住,姜眠眠自言自语道:“已知,三张S级卡牌、驯服了鬼校怪物、本副本声音特殊、对神秘npc具有吸引力......” 忽然间,她的手一颤,几乎拿不稳那枚古钱,姜眠眠抬起头死死朝空中望去,“对半神......” “也有吸引力吗?” 剧烈的雷声唤醒了所有的人,不论是醒着还是沉睡着,不论是男女老少,不论玩家还是npc,不论他们此刻在做些什么,脑海中都出现了同一个画面,那是他们从未见到过的、甚至连梦中都无法想象到的画面—— 那本该悬挂着星辰明月的夜空被黑云淹没,天穹之上一道道雷霆闪过,喷涌而出的暴雨好像在天上汇聚成了一条河流,一道神秘的身影忽然从云翳中跃出。 那道身影好像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脑海里游弋而过,修长的鱼尾犹如利刃般破开了厚重的云层,电光跳跃在祂的利爪上,那半人半鱼的身影和漫天暴雨一同冲向了被水淹没的古镇! “天啊!这是什么?!”有人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想要将这诡异的画面从脑子里清除出去。 “你也看到了吗?!”女人惊悚地看向了她的丈夫,那位躺在她身边的男人惨白着脸点了点头。 “爷爷!雕塑跑进脑袋里了!”小孩子哭着朝白发苍苍的老人告状,然而老人却两眼一闭直接昏厥了过去。 所有的人都在恐慌,在尖叫,他们甚至跪在了地上求饶。 唐宁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同样在脑海中看到了这超出常理的一幕,那身影好像是许愿池中的雕塑脱去了石化的外衣,蜕变为了另外一种诡异的存在。 唐宁看到滔滔不绝的河流涌进了屋内,如流动的云翳吞噬了目之所及的世界,水漫过了那对鬼童,好像具有腐蚀性般一下子溶解了它们的皮肉。 那两具白骨保持着嘴巴大张、高举双手的姿势停在了唐宁眼前,又被诡异的河水一瞬间冲走。 ——发生了什么? 这是水,又不是水,因为没有河水可以人为般停在了唐宁的面前,像玻璃般分割出了两个世界。 那脑海中涌动着的画面消失不见了,似乎一切都就此结束,唐宁艰难地从柜子里爬了出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出去,四周都是奇怪的水,好像组成了一个玻璃囚笼将他困在了这里。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唐宁束手无策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远方传了过来。 唐宁瞪大了眼睛,他莫名觉得那道声音有些熟悉,随着他的心跳加速跳动,那低沉性感的呢喃声越发清晰,像是随着无数流水漫至他的耳畔,唐宁看到黑暗中骤然跃出了一道黑影,伴随着浓烈的异香朝唐宁袭来! 幽暗到看不清细节的光线中,唐宁先是看到了一只布满鳞片的手,鳞片闪烁着的微光让唐宁浑身一震,他记得当初他掉进河里时,似乎也看到了这样一只手! 怎么回事?! 那只手像覆在一面玻璃上,停在了只离唐宁左胸腔一厘米不到的距离,一圈圈涟漪漾开,锋利的爪子随时可以刺破唐宁的胸腔,唐宁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停止了思考,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利爪穿过森森肋骨环绕的地方,索取祂想要的报酬的画面。 冰冷又潮湿的指尖缓缓上前一步,落在了唐宁的胸口,激起了电流般的颤栗,那低沉悦耳的声音灌进了唐宁的耳朵,“你......” 唐宁从耳道到脑海都被激起了一阵阵的嗡鸣,他在一片幽暗的黑中隐约窥见了一双锐利的黑眸,黑得透不进一丝光,暴戾,邪恶,贪婪,好像恨不得用目光就将他吞入腹中。 “是......” 恐惧让唐宁无法动弹,他感觉自己在面对一个比水鬼要恐怖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怪物! 他、他到底......到底招惹上了什么样的怪物?! 那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指一点一点往上移,滑过脆弱的脖颈,挑起了唐宁的下颌,斑驳陆离的水光中,毫无遮掩的目光忽然泛起了云翳般的温柔,好似水波扭曲了刀锋般的锐利,将那让人颤栗的欲望化为了连绵的情意。 “我的......” 薄唇穿过了玻璃结界般的水面,吻上了唐宁颤抖的唇瓣,好像在品尝着珍馐佳肴,唐宁想要逃离,可那浓郁的异香却冲进他的鼻尖,让他的灵魂不可遏制地沉沦。 冰冷的河水包裹了上来,唐宁陷进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到自己坠入了一条冰冷的河里,那条河实在是太深太深,他不断下坠着,不断下坠着,却怎么也见不到底。 他在水中无力地挣扎,河里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着东西,唐宁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忽然间,他看到了一片闪烁着幽光的东西,那似乎是布满鳞片的......鱼尾? 是那位河神游过来了吗?! 唐宁伸出手,他拼命去够向那修长的鱼尾,虽然他还是害怕那神秘的存在,但他更不想永远沉沦在看不见尽头的水中! 救救我! 求您救我! 那鱼尾不断摇晃,唐宁的腿拼命使劲,想要蹬得再过去一点,这样就能抓到那条漂亮的鱼尾了—— 生着蹼膜和利爪的手抓住了不断挣扎着的鱼尾,冰冷,滑腻,扇形的尾鳍在水中荡漾,唐宁的身体同时传来了“抓住了”和“被抓住了”的触感反馈。 唐宁愣了一下,呆呆地低下头,看到了那条漂亮的鱼尾连接在自己的腰下,那密密麻麻的银色鳞片长在了原本属于他的双腿上。 这是他的鱼尾。 幽深的河水中,另外一条修长的黑色鱼尾缓缓缠绕住了他的银尾。 ...... “啊!!!” 巨大的恐惧让唐宁在一瞬间睁开了眼,晨曦洒进湿漉漉的房间里,唐宁先是看到了简陋的天花板,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唐宁第一时间伸出手,没有利爪! 唐宁掀开了被子,看到自己可以自由活动的双腿,没有鱼尾! 太好了!只是一场噩梦! 唐宁松了一口气,他软绵绵坐了起来,手肘碰到了腰间,一股滑腻又冰冷的怪异触感像毒蛇般爬上了唐宁的肌肤。 唐宁触电般震颤了一下手臂,他僵硬地低下头,在腰侧看到了一片银色鱼鳞。 第113章鬼镇 ......这、这是什么东西! 唐宁呆呆盯着看着腰上那一小片银色鱼鳞,那鱼鳞在晨光下晕开了一圈朦胧的光,漂亮得让人微微眩晕。 想到这东西长在他自己身上,唐宁的脑子就更晕了,他甚至怀疑自己还没睡醒,才会看到这样诡异的画面。 颤抖的指尖轻轻掀起衣摆,更多的细密鳞片露出了出来,它们排列整齐,大致组成了一个倒三角的形状,最底端的尖尖角没入了唐宁看不见的曲线深处。 唐宁不可置信地伸手碰了一下,很奇怪的触感,好像在摸自己的指甲,光滑,并不坚硬,反而和唐宁这个人一样娇气,好像用力碰了一下就要裂开似的。 他朝其他没有被鳞片覆盖的肌肤摸了一下,有点硬,似乎也将长出这样的鳞片,唐宁慌张地朝下方摸,从笔直的双腿摸到脚尖,还是绸缎般的触感。 可其他地方越正常,就越是显得长了鳞片的地方诡异,唐宁慌了神,这难道就是他向河神许愿要付出的代价? 窗外如幽灵般浮现出了一张脸,唐宁仓皇失措地拉下衣服,他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的看向来者—— 是林蕴。 唐宁松了一口气,如果刚刚来的是某些npc他大概就死定了,只是得了鱼鳞病的章耘都会遭到那种不公平的对待,他长了货真价实的鱼鳞,恐怕得被剥层皮。 林蕴推门进来,他看着唐宁惊魂未定的模样:“你怎么了?” 唐宁冲林蕴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林蕴站在了床沿,看到唐宁小心翼翼冲他卷起衣摆,林蕴愣了片刻,目光完全无法从那纤细的腰肢上移开,直到唐宁微微侧过身,露出了后面的一片银色...... “这是什么?!”林蕴惊愕道。 唐宁赶紧放下衣摆,竖起食指放在唇上,瞪着眼睛对林蕴嘘了一声。 这个人怎么这么一惊一乍! 唐宁全然忘记自己刚刚是怎么震惊了。 他拿起手机飞快打字,冲林蕴倾诉自己昨晚的悲惨遭遇,当他讲到昨晚鬼跑到他这里来的时候,林蕴不可置信道:“那个姓朱的道士不是搞了个瓮中捉鳖吗?” “可能和我的卡牌设定有关,我有一个设定是‘危险与你如影随形’。” 这是睡美人牌的设定,唐宁想了想,他在上一个副本时似乎就是老倒霉蛋了,王叔每次都盯着他,这次进到新副本,他也被那对小鬼盯上。 只不过睡美人牌的另外一个设定太诱人了,相当于多了一次复活的机会,唐宁舍不得卸掉那张卡牌。 他又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简洁地告诉了林蕴,林蕴听完后眉头紧锁,“我昨晚也看到了那个河神从天上出现的画面。” 唐宁茫然地眨了一下眼,他还以为只有他自己能看到,林蕴没有许愿,为什么林蕴也看到河神? “或许有更多的人都看到了这个画面。”林蕴低声道:“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镇子马上就要人心惶惶了。” “你刚刚还说你看到那对小鬼变成了白骨?”林蕴问。 唐宁点头。 林蕴环顾四周,唐宁的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湿气,其中最潮湿的地方是老旧的衣柜,林蕴走上前,拉开了柜门,在里面看到了两具幼童的尸骸。 他们要找的尸骸就在这里!!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林蕴关起柜门,那喧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好几道声音交织在一起,有许多人在同时说话: “朱道长,这瓮中捉鳖失败了该怎么办?” “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败?是不是河神祂......” “朱道长,河神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河神大人发怒了!肯定是我们这些年都不去供奉河神大人......” 唐宁和林蕴对视了一眼,他们听到了那位朱道长的声音:“诸位不必如此慌张,只要大家快快建庙,河神自会看到我们的心意。至于那瓮中捉鳖,如果按照我说的去做,本来是万无一失的,只是啊,章耘他自作主张戴了一块驱邪的玉。” 朱道长叹息一声,“本来那两位都要进棺材里了,哪成想它们看到了那块玉,一下子就离开了。” “又是章耘!我就知道沾上他准没好事!” “我看章耘就是在故意捣鬼!他根本就不是诚心去当诱饵的!你既然不情愿当初就别去!现在搞成这样,你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去死啊!” “玉?什么玉还可以驱邪,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章耘,你他娘的说话啊!每次就装缩头乌龟!” 唐宁愣了一下,那块玉是他给章耘的,他本意是想让章耘护身,难道反而是他害了章耘和自己吗? “说什么?当初是你们逼我孙子去当的诱饵!怎么现在又变成了我孙子故意抢着当诱饵再去害大家?!”船夫老伯声嘶力竭和其他人吵成了一团。 “好了,大家都别吵了,老头子,你少说几句。”老婆婆出来劝架:“一大早应该都还没吃早饭吧?我正好做了鱼肉粥。” “呸!谁要吃你家的粥!我嫌晦气!” 唐宁站在窗边看着那群吵嚷成一团的人,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朱道长这次没有如往常那样仙风道骨,身上道袍皱巴巴的,衣摆有泥巴痕迹,大概是被暴雨淋了一遍又没带换新衣物,他身后跟着的是脸色惨白的章耘。 如果说朱道长只是没了往日的容光焕发,那章耘的模样简直就像病入膏肓,他双眼无神,嘴唇发青,无论身边的镇民如何指着鼻子骂他,章耘都是木然的神情。 怎么回事?章耘现在的样子怎么这么糟糕?是生病了吗? 唐宁担忧地看向章耘,章耘低垂着头,直直站在原地。 “你就是唐宁吧?”朱道长朝唐宁那边走进。 唐宁点了一下头。 他是外来的游客,干干净净站在窗边,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那群原本正在争吵的镇民看到他后,声音都不禁低了下来。 朱道长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珊瑚玉,他慈眉善目道:“这是你的玉吗?” 唐宁继续点头。 “你把这块玉给了章耘是好心办坏事,昨晚这玉破坏了我们的瓮中捉鳖。”朱道长言语间皆是惋惜,他对唐宁继续道:“接下来这块玉就交由我来保管,等这件事处理好了,我再把它交还给你,以免乱了大局。”说着他又重新把刚掏出来没多久的玉塞了回去。 唐宁眨了眨眼,他轻声道:“等什么事情处理好?” 朱道长唉声叹气:“自然是找到那两位的尸骨。” “那你现在就可以还给我了。”唐宁伸出手,在朱道长疑惑的目光中,唐宁一字一句道:“它们的尸骨在我这里。” 屋外的人们都惊疑不定地看了过来。 “年轻人,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朱道长看起来没把唐宁的话当真。 唐宁抿起唇,没有再说话,他转过身,拉开了衣柜大门,两具尸骸倒了出来。 朱道长脸色一变,他冲进了唐宁屋内查看那两具尸骸,确认无误后,他看向唐宁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你是如何办到的?!” 唐宁伸出手,掌心朝上。 朱道长有点不舍地取出珊瑚玉,缓缓放在了唐宁手中,好像短短的半天相处他就和这块玉产生了难舍难分的感情。 唐宁从朱道长手里拿回他的玉,面无表情道:“睡一觉,醒来它们就在衣柜里了——” 对上朱道士“你在唬我”的眼神,唐宁继续补充道:“我想这是河神保佑吧。” 他讲了大实话,虽然朱道长似乎并不太相信,但其他镇民听到了唐宁的话后毫不犹豫选择了相信:“太好了,现在那个东西找到了,只要等庙建好,我们就会没事了!”“昨晚河神不是在冲我们发怒,是在冲那两位发怒哩,我就说嘛,我们都为河神建庙了,河神怎么可能还会生气呢......” 人总是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对这些精神压力极大的镇民来说更是如此。 “事情解决了就好,大家都饿了吧,快来尝尝看我做的鱼肉粥,也要缓缓身子。”老婆婆热情招呼着一位位镇民进屋品尝,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那两具尸骸已经找到了,众人心中的大石头都放下了大半,也有人跟着进了屋。 看到有人愿意去喝粥,老婆婆更加热情了,反而对自己的孙子视若无睹,好像根本不在意章耘要不要吃点东西。 唐宁走到了章耘面前,远看还看不出太大的异常,离得近就会发现现在的章耘有些呆滞,感觉魂不守舍。 “章耘,你怎么了?”唐宁紧张道。 涣散的瞳孔稍稍聚焦,章耘看向唐宁,他轻声道:“我...没事......” “你是不是发烧了?”唐宁有吸吸乐牌,他在想要不要找个理由让章耘吸一下他的指尖。 “我睡一觉,就没事了......”章耘缓缓道,他说着迟钝地转过身,朝回房的方向走。 那脚步有些虚浮,唐宁连忙扶着章耘陪他走进房中,“对不起啊,是我的玉破坏了你们的计划。” “不是你...的错......”章耘似乎累到连说话都困难。 这个时候本该让章耘好好休息的,可唐宁迟疑了一下,在章耘还没进屋前,他忍不住道:“对了,章耘,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当初你下水救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第114章鬼镇 这个问题是唐宁昨晚就想问的,他记得自己当时看到了一只布满鳞片的手,那手很像是他溺水时见到的,可救起他的人却是章耘。 当初他以为自己将章耘有鱼鳞病的手看错成了那怪异的手,现在反而不确定了。 究竟是他溺水时出现了幻觉,将章耘的肌肤看错成了鱼鳞,还是说章耘确实有可能是河神恶的化身,在某种情况下会变成特殊的存在,又或者是说......当初救他的另有其人? 无数的想法在脑海中流转而过,唐宁牢牢盯着章耘,不肯错漏章耘任何一个神情变化、任何一句话。 然而章耘却像眩晕般忽然阖上眼,人也跟着踉跄了一下,那惨白的脸没有任何血色,他整个身子和门一样朝里跌。 唐宁连忙去搀扶章耘,碰到对方僵硬又冰冷的四肢。 章耘已经连路都走不动,唐宁吃力地把章耘扶上床,看到章耘冷到浑身不停哆嗦,神智不清的样子后,唐宁焦急地把床上的被子盖在章耘身上,又从衣柜里搬出了两床被褥,可章耘口中还是不停念着冷。 怎么回事?昨晚的瓮中捉鳖究竟发生了什么?去之前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去了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章耘,我有一个方法能让你好受一点。”唐宁将手指凑到章耘的唇边,他小声道:“你吸一下我的手指,会舒服一点。” 章耘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羽在青灰色的下眼睑上不断颤动,他嘴里吐出了一点气若游丝的声音,唐宁凑近一听,章耘在说:“走...你走......” “真的会好受一点。”唐宁见状自己把手指放进章耘的口中,章耘唇齿紧闭,不肯去碰他,唐宁有点急了,正想强行撬开章耘的嘴时,章耘骤然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趋于癫狂! 唐宁愣了一下,下意识抽回手,然而本来直挺挺躺在床上的章耘却一瞬间坐了起来,直接往唐宁的身上扑! 那冰冷的双手按住了唐宁的肩膀,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力气,密布血丝的眼睛乍一看好像是一片赤红,像失去理智随时都会伤人的野兽,那紧闭的嘴巴大张,发出了嘶哑的吼声,在唐宁惊恐的目光中,章耘低下头,飞快朝唐宁的脖颈咬去! “章耘!我是唐宁!”唐宁的声音变了调,颤抖的声线好像纤细的绳索套住了野兽的脖颈,章耘那张清俊的脸上呈现出了凶狠与痛苦交织的神采。 他的手还是死死掐住了唐宁的肩膀,喉咙里发出类似于野兽的低吼。 “放开我!章耘!放开我!”唐宁拼命挣扎,然而此刻的章耘力气大到惊人,唐宁的挣扎反而激怒了他,让他一瞬间被愤怒支配,张口直接冲唐宁咬下去! 不! 恐惧淹没了唐宁,就在这一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骤然抓住了章耘的脖颈,将发狂的章耘拽到了一旁,唐宁瘫软在地,不断喘息着。 “嗬嗬......”那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气音,还夹杂着一些破碎的嘶吼。 唐宁抬起头,入目的先是邵明缊森冷到极致的神情,唐宁从未见过邵明缊那么可怕的表情,连鼻梁上架着的镜片都没有遮掩的作用,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比章耘还要可怕数百倍! 这个男人单手掐住了章耘的脖颈,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手指一根一根紧缩—— 他是真的想掐死章耘!!! “别这样!”唐宁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他先是抱住了邵明缊被西装裤包裹的修长双腿,接着搂住了皮带后的腰身,最后终于勉强站了起来,颤抖着去碰邵明缊的手臂,“邵明缊!你冷静点!别这样!!!” 单看邵明缊这个人,他现在衣冠整齐,脸上却没有任何神情波动,好像沐浴在冰冷灯光下拍杂志的模特,然而他手中的章耘脸涨成紫色,双眼赤红,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不行!哪怕再晚一秒!再晚一秒章耘都有可能会死! 唐宁的大脑在疯狂叫嚣,他想要阻止邵明缊,可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方法,他本能地凑了上去,亲了一下邵明缊的唇。 镜片后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大,死死掐住脖颈的手也在这一刻松开,濒死的章耘倒了下去,身体不断抽搐着。 这个吻达到目的后一触即离,然而被亲吻的人却无法轻易走出。 邵明缊站立在原地,半晌,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了一下被唐宁亲过的位置,那扼住咽喉时都沉稳有力的手在此刻情难自禁地颤抖起来,好像每根神经末梢都为了那个吻而颤栗。 正在紧张观察章耘状态的唐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邵明缊的双眼。 那镜片后的深邃眼神落在唐宁脸上,仿佛对除了唐宁之外的任何人或物都失去了兴趣,他的眼里能看到的只能、也只有唐宁。 唐宁被这样恐怖的目光吓了一跳,他慌张地朝后退,然而那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却好像要将他钉在原地,邵明缊沉沉望着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那般:“你跑什么?” 直觉告诉唐宁,不断逃跑的猎物会更容易刺激猛兽的神经。 慌张后退的脚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唐宁控制住自己发软的腿,勉强站在邵明缊的视野范围内,他的声音颤巍巍道:“我...我没跑呀。” 邵明缊直勾勾盯着唐宁,那漆黑的眼睛好似深到照不进一丝光的潭底,深得让唐宁想起那个不断下沉的噩梦,他的身体起了一片寒意,腰后那片被鳞片覆盖着的地方又酥又麻。 唐宁看到那薄而锐利的唇角微微勾起,也许是表情管理失控了,这个笑并没有往日温和,反而透出说不出的诡异。 “亲完就跑,嗯?” 唐宁差一点就要被吓哭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嘴巴在磕磕绊绊冲邵明缊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声线抖得不像话,和唐宁这个人一样都在微微发颤。 邵明缊深吸一口气,用手扶了一下镜框,他的手遮住了大半的神情,等那只手放下来后,这张俊美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了温和的笑意,“为什么要道歉?我没有生气。” 唐宁整个人已经懵了,冷汗从他的额前滴落,邵明缊说什么他就当是什么,“对、对不起......”这次是为他胡乱道歉说的对不起。 如果时间可以逆流,他绝对不会一时间脑抽去吻邵明缊。 他刚刚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邵明缊低声笑了一下,他垂下眼睫,遮住了幽深的黑眸,那低垂着的眉眼显得他温柔又宠溺,“怎么又说对不起了?” 说着他走向了唐宁。 唐宁看到这个人走了过来,他的身体下意识朝后退缩,然而他的脚向后退了一步,那穿着皮鞋的脚迈了更大的一步,鞋尖抵着唐宁的鞋头,好像一下子穿破了唐宁的内心防线,唐宁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快要无法呼吸地看向眼前这道高大的身影。 发软的腰被宽大的手搂住,那部分正好是新生鳞片的位置,唐宁自己碰的时候只感觉那鳞片娇气,现在忽然这只手覆住,从腰到脚尖似乎都要软成一汪水,像是要变成修长的鱼尾在水中摇晃。 “小心,别摔了。” 唐宁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门槛边,再后退真的会被绊倒。 “唐宁,你们这边怎么样了?”林蕴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唐宁慌张地转过头,看到姗姗来迟的林蕴。 林蕴刚才跑去老婆婆的屋子里看大家喝粥了,他们来到这里第一天的时候,就从老婆婆做的鱼汤里找出了一根指骨,因此接下来他们都不敢吃老婆婆做的饭菜,如今正好有npc在试吃,林蕴特地围观了半天,等所有人都喝完粥离开后,林蕴才跑来看唐宁这边的情况。 因为这是大白天,再加上唐宁是和章耘呆在一起,林蕴认为唐宁一个人应该也没什么事。 这种想法止于他看到邵明缊搂着唐宁的腰。 怎么才一会儿工夫,这个npc又跑过来吃豆腐了? “章耘好像出问题了。”唐宁借机从邵明缊的怀里出来,他的声音还带着颤抖的余韵。 林蕴听到唐宁的声音耳朵酥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唐宁的话是什么意思,“章耘怎么了?” 他走进屋内,看到章耘脖子上骇人的紫青色手印,刚刚章耘进屋前还好好的,说明这手印不是唐宁掐的就是邵明缊留下的,如果不是章耘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林蕴甚至怀疑章耘被邵明缊掐死了。 “他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攻击我,是邵明缊出现救下了我。”唐宁说着看向了邵明缊,对方现在表情很平静,不过唐宁还是有点怵这个人,他声音艰涩道:“你知道章耘这是怎么回事吗?” 邵明缊淡淡道:“也许是得了疯病吧。” “有点不正常。”林蕴检查了一下章耘,“他除了胸口那块肌肤是热的,其余部分都很冰,是不是中邪了?唐宁,他刚刚是怎么攻击你的?” 唐宁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影响林蕴的思路,他打字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林蕴。 “这种情况有些像章顺平,不过章耘应该还保留着一点理智,他在攻击你前有让你走,攻击你的时候,你说出了你们的名字他也停下来了一会儿......”林蕴皱起眉:“如果要保章耘,现在最好不要让那些镇民知道章耘的情况。” 不然那些镇民大概率会直接将章耘拖出去烧死。 “先把章耘关在这里,把这件事告诉他的爷爷奶奶,我们再去问问那位朱道长究竟是怎么回事。”林蕴做下了决定,唐宁没有反对。 他们从章耘这件间屋子走了出来,林蕴跑去和船夫老伯他们交流,唐宁本来也想过去,可看到那位脸上挂着诡异笑容的老婆婆,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老婆婆的心情似乎很不错,枯木皮一样的脸上绽放出了条条笑纹,她一边哼着歌一边收拾着碗筷,那苍老的手将碗叠成了一摞,她在唱:“善恶终有报呀,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林蕴对她说了些什么,老婆婆的手一松,那手里的瓷碗哗啦啦碎了一地,她抬起眼,笑意从那浑浊的眼里消失,她的手里空空如也,她的脚下是一地狼藉。 那一刻,唐宁忽然发现她好像不是什么恐怖故事里的诡异老婆婆,她茫然无助的样子,只是一个最普通的老人。 第115章鬼镇 老婆婆没有看路,她穿着布脚踩在了碎裂的瓷片,差点摔了一跤,船夫老伯扶着她一起进入章耘的屋子。 屋内传来了压抑的哭声。 过了一会儿,船夫老伯走了出来,对着唐宁低声哀求,希望唐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阿耘他、他没有变成那种怪物,他只是暂时生病了,你们放心,我和老太婆一定会关好门,不会让阿耘跑出来的。” “我们能问问朱道长这件事该怎么办吗?”唐宁问。 船夫老伯刚想拒绝,屋内传来了老婆婆嘶哑的声音:“麻烦你们去帮我问问他。” 老婆婆答应了,船夫老伯改口道:“除了朱道长,别的人都不要说出去。” 唐宁答应后,船夫老伯千恩万谢,说让唐宁站在这里等一等,他有东西要给唐宁。 是什么任务关键道具吗? 唐宁和林蕴对视了一眼,他们有些期待地在屋外站着。 过了一会儿,船夫老伯喊唐宁他们过来,唐宁走进了屋子里,这间屋子是船夫老伯和老婆婆的卧室,很破旧,里面堆着许多东西,有缺了一根腿的椅子,又破了缝的碗,还有各种各样的破烂,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摆在这间屋子里。 船夫老伯抱着一个掉漆的铁盒子,他将那铁盒子打开,又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木盒,最后他从盒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包裹,在唐宁期待的目光中,他小心翼翼解开了包裹,露出了一打厚厚的钱,各种数额都有,看起来攒了很久。 “这里有三万三。”船夫老伯将这些钱分成了三份,他冲唐宁他们讨好一笑,“等河里能走了,我就送你们出去,在你们出去前,我保证不把放章耘出来,你们放心,他不会弄伤你们......” 唐宁呆呆地看着船夫老伯把攒了一辈子的钱往他手里送,船夫老伯的手也是粗糙的,是劳作了一辈子的手,每根手指都像胡萝卜干那样。 “您不用这样——”唐宁的手都在抖,他从未觉得钱有这么烫手过,“章耘之前救了我的命,我才是该给这笔钱的人......” 林蕴也在劝着。 他们和船夫老伯推让间,钱不小心洒了一地,唐宁脑子嗡了一下,他连忙蹲下来和船夫老伯一起捡钱,他慌张伸手去捡的时候,有一滴泪砸在了他的手背上,“谢谢,你们都是好人。” ...... 走出船夫老伯的屋子,领着一张好人卡的唐宁感觉心里乱七八糟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沉闷。 “怎么了?”邵明缊看到唐宁低落的模样,他柔声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唐宁的肚子确实有些饿了,而且吃邵明缊做的美味有助于身心健康,他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很想吃的东西...... 是生鱼片。 比如三文鱼,蘸一点酱油和芥末,那肥美鲜嫩的口感,鱼肉里自带的甘甜...... 唐宁舔了一下唇瓣,打住了脑海里的遐想。 这里只有河鲜,去哪里给他找三文鱼。 “不用了。”唐宁摇头拒绝。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昨天做的醉蟹今天刚好可以吃了,我还想和你分享一下。”邵明缊遗憾道。 醉蟹? 喝醉酒的螃蟹? “醉蟹是这里的特产,被酒腌制后的生蟹比起熟蟹别有一番风味。”邵明缊介绍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在读到“生”字时,特地加重了一点声音。 唐宁听到了生蟹一词,他无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好吃吗?” “很美味,腌制后的醉蟹没有腥味,既有本身的鲜美,又有浓郁的酒香......”邵明缊仔仔细细向唐宁介绍道,唐宁快要听入迷了,他舔了舔嘴唇,“那、那我们回来就去吃醉蟹。” 邵明缊勾起唇角,“好。” 林蕴看了眼交谈甚欢的两人,昨天他和唐宁都吃了邵明缊做的菜,吃完没有出什么问题,今天再去吃一遍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可为什么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我只做了两份,正好我和你一起品尝。”邵明缊这话听起来是对唐宁说的,可林蕴知道邵明缊就差明说让他这个电灯泡别来了。 林蕴并不想和这个可怕的npc一起用餐,但不去的话,他更担心唐宁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三人各怀心思地朝盖庙的地方走,朱道长这段时间应该会呆在庙附近,这座河神庙的选址是在那条河边,坐东朝西,如今只出来了一个雏形,即使镇上的人已经竭力加快进度,想要建好一座庙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唐宁看到了许多健壮的中年人在忙碌,不过他们干活似乎并不利落,有一个人干活没几下,就用手隔着衣服去抓一下身上的各个部位,看起来很痒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有另一个人偷偷搞小动作,然而是第三个、第四个......没有人敢大幅度挠痒,每个人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别人看到似的。 汗水打湿了他们的衣物,那些人明明满头大汗了,还穿着长袖长裤,唐宁都替这些人热得慌。 朱道长是最惬意的人,他躺在临时搭好的凉棚里,手上拿着蒲扇摇晃,眼睛闭着,一副将睡未睡的模样,整个身子还微微摇晃,不,不是朱道长自己在抖腿,一阵震颤声从朱道长身后传来—— 一具被红线五花大绑的棺椁摆放在朱道长身后,里面时不时传来震颤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随时都要挣脱开来。 “朱道长。”林蕴叫道。 朱道长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目光掠过林蕴,看向唐宁,最后落在了邵明缊身上。 原本大佬躺姿的朱道长不自觉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他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嗯,怎么了?” “可否借一步说话?”这里人多眼杂,林蕴担心他们和朱道长的谈话会泄露出去。 朱道长的蒲扇指了指他身后的棺材,“这东西要是没有我看着,可是不行呐。” 唐宁忍不住皱起眉,他下意识看向了邵明缊,对上了他求助的目光,邵明缊微微一笑,“我可以帮道长暂时看管。” 朱道长摇摇头,“年轻人,这水很深,你把持不住。” 邵明缊朝前走了一步,那不断发出震动的棺材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一下,朱道长眯起了双眼,唐宁也怔怔地盯着邵明缊看,虽然之前他就知道邵明缊很可能对这些东西有震慑力,可之前邵明缊总是装出一副自己是普通人的样子,唐宁也不能完全确认。 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npc……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呢?他是卡牌里的王子还是女巫? “朱道长,我们现在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林蕴问。 朱道长没再推脱,他们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林蕴将章耘现在的异常讲给了朱道长听,朱道长风轻云淡道:“他是胡乱戴了玉才变成这样,问题不大,等庙建好了,那两位被彻底镇压就没事了。” “那他平常还会恢复理智吗?还是要一直这样下去?”唐宁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得看他自己的状态,兴许状态好了,清醒的时间能多一些。”朱道长回道。 唐宁又问了朱道长一些问题,朱道长都不痛不痒地回答了一遍,有种唐宁在小题大做的感觉。 唐宁发现从朱道长这里问不出来什么,只好离开,回去的路上,唐宁还是忍不住想着章耘的事情,他心里总有种不安,可唐宁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着什么。 “你还在担心章耘吗?”与他并肩而行的邵明缊问道。 唐宁点了点头。 “你好像很在意他。”邵明缊轻声道。 一旁的林蕴听到这个问题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忽然发现自己只交代唐宁不要在邵明缊面前提前男友,没把这个范围扩大到全体人类实在是失策了…… 正当林蕴想要咳嗽一声或者是撞一下唐宁的手肘来提醒唐宁,以免唐宁在关键的问答环节掉链子时,邵明缊的目光对上了林蕴。 林蕴清了一下嗓子,看向路边的风景。 低垂着头的唐宁没察觉到身旁两个人的暗潮汹涌,他轻轻“嗯”了一声。 “你们才认识不久吧,怎么你会这么在意他?”邵明缊好奇地问道:“难道就因为他救过你吗?” “有一部分是他救过我。”唐宁轻声道。 邵明缊盯着唐宁的侧脸,“那另一部分呢?” “他是一个好人,却没有被好好对待......”唐宁知道这个原因说出来或许还挺可笑的,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却还在同情别人。 邵明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得林蕴都有些不可思议。 他还以为这个占有欲极强的npc会像上一次那样气到发笑,但转念一想,如果竞争对手比自己的条件差太多,林蕴也不会把对方放在心上。 就比如他虽然一直都在唐宁身边。 但他在这个npc眼里好像就只是...... “到了,我们去吃醉蟹吧。”邵明缊站在院门口对唐宁邀请道。 唐宁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转身和邵明缊一同走进了院子里,而邵明缊的目光一直落在唐宁身上,连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他在这个npc眼里果然只是电灯泡吧。 是会在烛光晚餐里被嫌弃太亮的程度。 唐宁并没有察觉到林蕴受伤的内心世界,他跟着邵明缊进了院子,院中央和上一次一样摆着一张木桌,唐宁乖乖坐在桌前等邵明缊拿醉蟹。 不一会儿,他看到邵明缊端着盘子走了出来,盘子里摆放着一只青螃蟹,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让唐宁忍不住想到了他和宫鋆喝交杯酒时那股清冽的酒香。 邵明缊帮唐宁剥开了蟹壳,露出里面鲜嫩的橙红色蟹膏,唐宁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浓烈的酒香灌进鼻中,入口的蟹膏鲜美,酒味、甜味、鲜味和咸味完美融合在一起,蟹肉好似果冻,有点冰凉。 唐宁满足地眯起眼睛,这醉蟹好吃到超乎他的预料,美中不足的就是酒劲有点大,他才吃了没多久,手就有点微微发软了。 “好吃吗?”邵明缊柔声问道。 唐宁点了点头,他有点不舍地细细品尝剩下半只,雪白的肌肤上泛出了一点浅浅的红晕,那是被酒意逼出来的薄红。 “我这只也给你吧。”邵明缊说着剥开了蟹壳,舀出蟹膏,顺便舀了半勺酒液送到唐宁的嘴边。 唐宁虽然很想吃,但他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嘴馋,“你只做了两只,我们要一人一个。” 说完特地不去看邵明缊递过来的勺子,像是生怕自己抵御不住诱惑。 邵明缊眼里的笑意渐深,“其实我还做了很多,我刚刚是在骗人的。” “啊?”唐宁茫然地看了过来。 “我只想做给你吃。”那黑眸一眨不眨望着唐宁,里面承载着的深情足以醉人,“不想分给别人。” 唐宁有点不知所措地避开了邵明缊的目光,但看到那递在唇边的蟹膏,唐宁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吃了下去。 很好吃。 就是酒有点多。 唐宁感觉自己的脸和耳根在发烫,胃也是暖的,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还挺舒服的。 邵明缊又舀了一勺含着酒液的蟹膏,他的声音低哑:“张嘴。” 吃到通红的嘴唇乖乖张开。 唐宁整张脸都呈现出了诱人的红,他吃下了勺子里的蟹膏,正恋恋不舍地用舌头一点一点舔舐残留的酒液。 “你醉了吗?”邵明缊低声问道。 唐宁板着脸,严肃道:“我又不是螃蟹,我怎么会醉呢?” 邵明缊挑了挑眉稍,他这一次舀的全是酒液,唐宁含住这个勺子,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把勺子里的酒水全部喝完后,唐宁湿润的眼神有点委屈地看着邵明缊,好像在问邵明缊蟹肉去哪里了。 邵明缊的唇角忍不住上扬,他抽出勺子,听到那声轻微的“啵”,这是勺子从唐宁口中抽离才发出的声响。 “小宁。”他忽然想到了这个称呼,便用低沉的嗓音轻轻叫道。 唐宁似乎挺喜欢这个称呼,软软地嗯了一声。 这个模样的唐宁实在太过可爱,邵明缊实在按耐不住,他伸手捏了捏唐宁的脸,唐宁软绵绵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像找地方睡觉的小猫一样,把自己的脸放在了邵明缊的掌心。 邵明缊做了一个深呼吸,对上唐宁潋滟柔软的眸光,他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推了推镜框问道:“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邵明缊......”唐宁喃喃道。 邵明缊又忍不住推了一下镜框,一道冷光从他的镜片上闪过,“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在唐宁昏沉的脑海中过了一遍,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各种各样的邵明缊,穿着浴袍奇奇怪怪但是救下他的邵明缊,端着好吃饭菜走出来的邵明缊,掐住章耘脖子看起来很凶很可怕、但仍旧是为了救下他才那样做的邵明缊...... 唐宁声音软糯道:“喜欢......” 在唐宁说“喜”字的刹那,邵明缊的瞳孔就在这一瞬间不断放大,那宛如天籁般的声音从他的耳道传向四肢百骸,他的心脏,他的血液,他的每一根末梢神经似乎都在颤栗,那锐利的唇角疯狂朝后咧,邵明缊的笑容夸张到好像一位小丑。 唐宁的声音太过动听,邵明缊每次都要用惊人的自制力去自虐般按耐住他激动的心情,如今唐宁醉到不省人事,邵明缊撕开了伪装,他维持着会让正常人面部肌肉酸胀的笑容许久,才继续笑着问道:“喜欢莫云初还是喜欢我?” “莫云初......”唐宁毫不犹豫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问出这个问题的邵明缊确实像位小丑。 笑意像沙漏里的沙子般飞速逝去,邵明缊的表情降到了冰点,短短的一秒钟,他就像变了一张脸,半眯着眼睛的唐宁不禁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中嗅到了危险气息。 与邵明缊表情相反的是他的声音,温柔到仿佛能滴出水来:“你这么喜欢莫云初,他怎么就变成了你的前男友?” 唐宁闭着眼睛没说话,好一会儿,泪水打湿了邵明缊的掌心,似乎也一同浸泡了他的心,他听到唐宁啜泣道:“不、不要再说了......” 邵明缊没有逼问,他充满怜惜地抚摸着唐宁的脸颊,用手帕擦拭着唐宁脸上的泪痕,安抚着不停流泪着的唐宁。 唐宁被摸得很舒服,他渐渐止住了哭意,软乎乎的脸颊轻轻蹭了一下邵明缊的掌心。 实在是很好哄。 “小宁总共有几个男朋友?” 唐宁眯起眼睛,有点苦恼掰开手指头数着,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用了四根指头! 邵明缊的瞳孔地震。 唐宁又忽然掰下了两根手指,只竖起两根:“嗯......两个...男朋友......” 也许是刚刚见到了四个,此刻的邵明缊竟然觉得只有两个还不错。 他的眼神稍稍放晴,然后邵明缊看见唐宁比着耶对他软软道:“还有两个是老公。” “轰隆隆!” 天空中突然传出了一道惊雷声!那巨大的雷音响彻了整个古镇!像是要把这片天地都劈成两半! 鸟雀受惊地扑棱着翅膀,镇民们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朱道长一瞬间坐了起来,不停震颤的棺材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都要因为这道雷声心神不宁,寝食难安,一无所知的唐宁有点害怕那突如其来的雷声,他像鸵鸟一样将整张脸都埋进了邵明缊的掌心,自然而然避开了邵明缊深沉可怕的目光。 那沉沉的,犹如厉鬼一样的目光。 “你怎么会有——”邵明缊连语气都无法维持温和的假象,他的每一个字似乎都要变成嫉妒的毒蛇,绞死懵懂无知的猎物。 “两、任、丈、夫?” 那张俊美无暇的面容浮现出了一枚枚细密的漆黑鳞片,主要是分布在颧骨处,并不狰狞,反而多了一份奇异的美感。 邵明缊漆黑的双眸死死盯着唐宁,等待着一个答案。 回应他的是一阵轻微的呼噜声。 唐宁枕在了他的掌心,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邵明缊的眼神极深,他垂眸望着唐宁,温热的鼻息倾洒在了他的掌心,修长雪白的后颈暴露在他的目光下。 那是脆弱到没有任何防御的姿态。 许久,邵明缊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 ...... 唐宁睡醒时简直头炸欲裂,尤其是一睁眼就看到乌漆麻黑的一片,他摸出手机一看,现在居然是晚上八点了,而他躺在床上,估计是就这么睡了一整天。 唐宁揉了揉太阳穴,他依稀记得自己在吃醉蟹,吃着吃着估计醉过去了吧…… 虽然唐宁知道自己的酒量一直不太好,但邵明缊用的酒后劲可真大啊。 唐宁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他走出房外,看到隔壁林蕴的屋子还是亮着的,唐宁敲了敲窗户,林蕴看到他后立刻起身开门:“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水......”唐宁的喉咙干,皮肤干,尤其是双腿,他现在就想去泡澡,再不接触水,唐宁怀疑自己的双腿会干到出现裂痕。 林蕴给唐宁倒了一杯水,唐宁先喝了一大口,再卷起裤脚看了看,皮肤还是很正常,摸起来滑溜溜的一点也不干燥。 可他还是渴望着水。 “怎么了?”林蕴问。 唐宁也顾不上对林蕴用手机打字了,他将自己此刻怪异的感觉通通告诉了林蕴。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你向河神许愿后会产生的负面效果?要不这样,你先忍耐一下,看看一段时间不接触水会发生什么,如果真的非碰水不可,我们再去洗澡泡脚来舒缓,因为那对小鬼还没被河神镇压,现在不适合碰水。”林蕴劝道。 唐宁难受得交叠起双腿,他知道林蕴是对的,可是他现在真的好渴望能接触到水,就像人无法离开空气那般,他咬了咬舌尖,试图用痛苦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林蕴继续说:“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和其他玩家交换了一些信息,其中常涵亮告诉我,这个镇子上有很多人都得了鱼鳞病!” “尤其是建庙的那群人,他们几乎全部都得了鱼鳞病!” 第116章鬼镇 听到林蕴的话,唐宁连对水的渴望都暂时被震惊盖下去了,“鱼鳞病......不是遗传病吗?” 林蕴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怀疑这是灵异的力量,可能是诅咒,又或者是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现象。常涵亮先是在昨晚发现他住的那家npc不停传来哀嚎,于是他躲在那个npc的窗户后看。” 唐宁听到这里忍不住佩服起了这些老玩家的胆子,如果是他听到隔壁屋子有诡异的哀嚎,他打死也不敢出去查看。 “常涵亮亲眼看到对方后背生满了类似于鱼鳞病的纹路,但在这之前我们打听过这个镇子,整个镇子只有章耘一个人有鱼鳞病。” “第二天常涵亮跟踪了那个npc,那个npc是这个镇子里建庙的一员,常涵亮发现不仅是这个npc,其他建庙的npc似乎也都在一夜之间有了鱼鳞病。这些npc不敢暴露自己的异状,毕竟在这个副本,鱼鳞病是不详的象征。” “常涵亮认为那个朱道长肯定看得出来这些npc的异常,但朱道长却一直无动于衷,他怀疑朱道长有问题。”林蕴简单把常涵亮说的东西提了一下,他又道:“还有一个女玩家叫易晓瑶,她去调查了伤员,你还记得之前章顺平和其他npc死了之后变成怪物伤人吗?” 唐宁点头。 “那些伤员也出现了鱼鳞病的症状。”林蕴严肃道。 “是受伤就会得病吗?”唐宁皱眉道。 林蕴揉了揉耳朵,“不一定,你还记得之前到章耘家来闹的那些npc吗?他们没有受伤,没有去建庙,现在也出现了类似于鱼鳞病的症状。这点是我猜测的,我记下了那些人的长相,今天偷偷去看了他们,发现上午那些人还穿着短袖,下午就统一换上了长袖长裤并且闭门不出。” “老婆婆做的饭菜有问题?”唐宁想到了那吃出指骨的鱼汤。 “很有可能。” 唐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上的鳞片,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和那些npc类似的异常。 林蕴看出了唐宁的担忧,他安慰道:“你和那些npc不一样,他们长着的是类似鱼鳞的纹路,而你长着的是真正的鳞片。” 唐宁听完后感觉更悲伤了。 他这种情况岂不是比那些npc还要严重? “而且那些npc的普遍表现是觉得痒。”林蕴说:“真正得了鱼鳞病的章耘都没有他们表现得那么痒,常涵亮说他观察到那些npc恨不得一直挠自己的背。” 唐宁倒没有觉得痒,他只是感觉皮肤干,想到这里,他握住了喝空了的水杯,小声道:“还要。” 林蕴看了眼昏暗灯光下的唐宁,唐宁的唇很红,他伸出红色的舌尖不断舔舐着唇瓣,似乎口渴的厉害。 林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给唐宁接了一杯水,“你在邵明缊那边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突然情况就加重了?” 他今天等了唐宁将近一小时都没有看到唐宁出来,林蕴担心唐宁遇到意外,就特地去了邵明缊的院子接唐宁。 林蕴到了院门口,入目的第一眼,是唐宁倒在漆黑木桌上的芙蓉面,那醉醺醺的脸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修长的手延伸出去,落在了桌上,一截皓腕搭在桌沿,那手指尖凝着一抹淡粉,好似枝头沾染露水的花苞。 邵明缊直直注视着醉倒的唐宁,像是一位为满园春色驻足,随之要折断花枝采撷花朵的旅人。 那个画面确实很美,林蕴不得不承认,如果当时坐在唐宁面前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他一定会忍不住吻下去,哪怕前方就是万丈深渊。 “我吃醉蟹吃醉了。”唐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好意思道。 “至于情况加重,我感觉可能本来就要付出这些代价吧,不然许一次愿望只长一点鳞片岂不是太bug了?”唐宁心态还算不错,反正出了副本这些东西不会带到现实,只要再熬过最后几天就行。 林蕴深深看了唐宁一眼,唐宁是藏不住事的性格,现在还能轻松提起这些,说明应该没让邵明缊占便宜。 “对了,还有一件事。”林蕴皱眉道:“你知道今天中午天降惊雷吗?大概就是在你和邵明缊吃饭的时间。” 惊雷? 唐宁茫然了一瞬,他摇了摇头。 “当时无风无雨,晴天霹雳,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这个镇上的npc,他们都怀疑这是河神在表示不满。” 唐宁睁大了眼睛,好端端的河神怎么又生气了? “要不是镇上很多人都得了鱼鳞病自顾不暇,我怀疑他们会直接冲进章耘的家中举行仪式。”林蕴同样对那道惊雷忧心忡忡,邪神的一举一动都关乎他们的生死,只不过凡人难以猜透半神这类存在的心思,他看着紧张兮兮的唐宁,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唐宁又知道什么呢?何必告诉他让他不安。 “常涵亮现在还在庙附近呆着,我也打算去看看,你现在状态怎么样?如果实在不舒服就到床上躺着……”林蕴道。 唐宁不想落单,再加上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呆着可能会忍不住去洗澡,不如和林蕴一起过去看看。 两人离开了院子前往河边,唐宁走了几步,他的双脚就软到有些没力气,林蕴想要扶他,唐宁摆了摆手,他自己用了吸吸乐牌暂时恢复了一点力气,好不容易快走到庙附近时,唐宁先被那条河吸引。 他看过很多次那条河,却第一次看得如此目不转睛。 水面泛着粼粼波光,连空气都充满了浓重的湿气,幽幽的风穿过河面,好像在呼唤着什么。 唐宁的思绪似乎也跟着那漂浮在河面的云雾融入水中,他想到盛满了水的浴缸,热气腾腾的温泉,从腿上滚落而下的水珠...... 如果能在水中游泳就好了...... 唐宁并拢双腿,竭力忍耐着跃入河中的冲动。 正在这时,河边的树后有一个人影走来了出来,那是已经在这里观察了大半天的常涵亮,夜色之下看不清常涵亮的模样,但他的声音显得有点激动:“太好了,你们总算过来了!” “怎么了?”林蕴问。 “那群npc的状态在晚上极速恶化!大概在天刚刚暗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他们拼命挠自己身上的各个地方,完全不加掩饰,有人把自己的喉咙都挠破了,还有人给自己挠得开肠破肚......”说到这里,常涵亮停了下来,他也不想再讲下去了。 唐宁听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后背好像都爬上了鸡皮疙瘩。 “怎么会这样?”林蕴语气沉重:“朱道长有做什么吗?” “没有!”常涵亮飞快道:“那个老道长忙着镇压棺材,他似乎快关不住棺材里的东西了,白天还在那边摇蒲扇搞得游刃有余,妈的,我最烦这种平常装逼关键时刻不顶用的臭道士!”常涵亮深恶痛绝的语气忽然一变:“幸好你们过来了!” “我过来也不一定有用。”林蕴沉声道。 常涵亮无语道:“我知道你不顶用,我指的是幸好唐宁过来了。” 唐宁:“?” 常涵亮似乎把唐宁当成了大佬,其实从唐宁的表现来看,确实有些深不可测,毕竟那具尸骸是从唐宁的房间找到的,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常涵亮对唐宁佩服到五体投地。 他冲唐宁殷勤道:“唐宁,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唐宁:“??” 唐宁一脸茫然,在常涵亮期待的目光中,他为自己的脑袋空空感到了羞愧:“我现在没有想法。” 常涵亮还是第一次听到唐宁的声音,他浑身都震了一下,好像聋子第一次听到了声音,久久不能言语,“......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要先静观其变。” 唐宁:“???” 林蕴对常涵亮感慨道:“你可真是一个天才。” 他们三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再去庙宇附近看看,哪怕不管那些镇民,他们也要看看朱道长那边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如果再让尸骸跑掉,他们不一定还能再重新找到尸骸。 做了决定后,三人一起鬼鬼祟祟朝庙靠近,那是黑暗中唯一亮着灯的地方,泛着朦胧的光。 走了几步,林蕴最先停了下来,他的语气有些匪夷所思:“......这庙,我记得才刚刚开始建的吧?” 常涵亮同样惊疑不定:“是的,我记得我刚刚离开时,庙还没建好......” 唐宁呆呆地抬起头,看到了橙红的院墙,漆黑的殿脊,一座雄伟壮丽的庙宇被氤氲的夜雾缭绕,诡异的金光从这座庙宇本身散发出来,那金光将黑色的瓦片都照成了琉璃瓦,一眼望去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在这座庙的门前,一群本该是修庙的镇民密密麻麻跪倒成一片,他们每个人的双手都举过头顶,两肘、两膝和头都落在地上,像是最虔诚的信徒在跪拜他们的神灵。 冰冷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照在他们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有的人衣服已经被撕成了布料,露出了里面交错纵横的抓痕,有的人肠子从肚中流出,有的人指甲断裂...... 唐宁注视着这诡异的一幕,没有感受到半分信仰的虔诚魅力,他通体生寒,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17章鬼镇 一夜之间凭空出现的庙宇,伤痕累累跪拜在庙前的镇民,诡异的金光自庙内散发出来,未曾让人觉得圣洁肃穆,反而照亮了地上的无数鲜血。 唐宁在大晚上看到这种场景有些接受不了,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身后传来了呜呜的哭声。 唐宁浑身一震,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转而看向身旁的林蕴与常涵亮,他们被金光微微照耀到的脸庞都是如出一辙的惊恐。 “帮帮我......”一道苍凉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小儿的啼哭声跟着响起。 这微弱的动静似乎惊动了跪拜在最外围的某个镇民,那个镇民僵硬地扭过头,露出了青白色的面容,他从脖颈到胸膛都是抓痕,白骨从伤口中裸露出来,属于喉结的位置被他抠掉,这种伤势按理来说不会再活下去,但他却被一种诡异的力量支配着身体。 是当初老太爷许下的不死愿望! 唐宁捂住嘴,怕自己不小心发出动静,那个镇民侧着耳朵,似乎在不断倾听着。 “帮、帮、我......”身后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第二个跪拜的镇民唰得爬了起来,他的眼珠子被自己抓掉,脸上带着诡异的笑,似乎因为听到了声音而兴奋不已,仅存的一只眼睛不断转动。 “帮......”这下不用那些镇民从地上爬起来寻找声音的源头,唐宁他们就先转过了身,又气又怕又急地看向身后! 黑夜中,他们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形轮廓,好像有一个人平躺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月光,唐宁终于勉强看清了那不断呼唤的东西是什么—— 朱道长躺在了棺材盖上,正张着嘴虚弱呼救! 唐宁听到了常涵亮极轻地骂了一句“草”。 事实上唐宁也很想骂人,因为这个时候,已经有第三个镇民被吸引了注意,它甚至兴奋地站了起来,随着它的突然起身,其他虔诚跪在地上的镇民也跟着抬起了头。 唐宁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那不断呼救的朱道长也停下了下来,然而棺材里呜呜的哭声却没有停止动静。 唐宁看到朱道长压着的那具棺材不断震颤,哭声、棺材内部的敲击声、棺材和地面发出的震动声连绵不绝。 一个个在月光下跪拜的镇民们露出了笑容,它们笑着说:“还有谁没有跪拜河神?” 棺材里的孩童哭声也随之变成了咯咯的笑容,好像在角落里哭闹的孩童终于得到了大人关注。 常涵亮指了指朱道长那边的位置,用眼神询问唐宁要不要过去。 唐宁赶紧看向林蕴,用眼神问林蕴要不要过去。 忽然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的林蕴咬咬牙,冲唐宁点头。 要过去! 虽然朱道长那边有可能是鬼骗人,专门骗他们过去送死,但万一那个朱道长是真的,他们要是不过去,棺材里的小鬼就要全部跑出来了! 小鬼挣脱出来,一定会优先攻击唐宁! 常涵亮那些玩家不知道真相,以为唐宁有能力再对抗那对小鬼,但林蕴很清楚唐宁要是再遇上一次,除了向河神许愿外别无他法,朝河神许愿无疑是饮鸩止渴。 而且更关键的是,他们现在有三个人,而林蕴的卡牌中有一张是他花了全部的积分买到的最适合他的卡牌—— 退堂鼓演奏家牌! 【退堂鼓演奏家牌设定1:在有观众的情况下,你很擅长打退堂鼓】 【退堂鼓演奏家牌设定2:退堂鼓演奏家不擅长体育表演】 这个卡牌能让他在有队友的情况下,跑路速度大幅度提升,副作用是他将会不擅长游泳、马术等运动。 现在他们是三个人。 这意味着只要他等会儿背着唐宁跑路,常涵亮就是垫背。在被怪物追逐时,你跑得比队友快,你就拥有更多活下来的机会! 在电光火石间想好跑路方式的林蕴深深看了一眼常涵亮,而后拉着唐宁快步走向朱道长。 那群怪物已经在四处找人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唐宁被林蕴拉着走向朱道长,靠近了,等看清朱道长究竟是什么状况后,唐宁几乎要停止了呼吸。 他看到四只青白色的小手穿破了棺材,有两只抓住了朱道长的双手,有两只抓住了朱道长的双脚。 朱道长被牢牢固定在了棺材盖上,只剩头可以动弹,看到唐宁他们过来,朱道长气若游丝道:“你们总算来了,快从我怀里取出两百块钱。” 唐宁:“?” 玩家们没有人行动,大家都警惕地看着朱道长。 “这钱呐可是好东西,我怀里的钱沾染了万民气息,可以抵它们一时的攻击。”朱道长有气无力道:“快啊。” 林蕴皱眉道:“朱道长,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朱道长叹息一声,“我想是河神不满意建庙速度,想早点把庙建起来。” 林蕴不太满意这个回答。 目前林蕴了解的信息都是河神会让已经死去的变成另外一种形态,并没有什么河神直接让活人去死,他更想问的是那些镇民为什么会把自己活活挠死,然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沙沙的脚步声朝他们这个方向传来,孩童稚嫩的笑声和朱道长苍老的声音一同响起: “总共二十人变成了那种东西,劳烦你们出两个人,一人引十个走掉,要跑的快一点的人,等它们快要追上的时候就撒钱试试,再留一个人陪我去送尸骸,把那两位送进庙里就没事了。” 朱道长说了这个方案,常涵亮看向唐宁,唐宁看向林蕴,林蕴压低声音飞速道:“我们可以三人负责引走这些东西,只要道长你在这里再支撑一会儿,到时候我们就带帮手过来。” “来不及了。”朱道长吐了一口血出来,“这下面的两位太凶,我马上就压不住了。” 随着朱道长这句话,刺耳的孩童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拔高声调变成了尖叫声! 朱道长瞪大了眼睛,他的唇角又溢出了一缕血,粘稠的鲜血打湿了他的白须,“快,没时间了......” 确实没时间了,听着脚步声的轻重缓急,那些镇民马上就要找到他们这个地方! 而且看朱道长这个样子,吐血的气息,说话的模样都更接近于活人,不太像是厉鬼在骗人,林蕴心一横,他伸手摸向了朱道长的胸口。 就在林蕴即将碰到衣服的那一刻,抓住朱道长肩膀的小手如闪电般扑向了林蕴,林蕴完全来不及抽回手,正在这时,一只拿着珊瑚玉的手颤抖地伸了过去—— 唐宁一直在一旁观望!这一次他在最好的时机送出了珊瑚玉。 珊瑚玉出现后,青色的小手停滞了一瞬,林蕴借着这个宝贵的时间从朱道长衣服里掏出了东西。 一个红色信封! 那红色信封和当初罗初雪发现的款式简直一模一样! 所有玩家都睁大了眼睛,林蕴更是被惊惧袭遍了全身,他差点要把这红色信封扔出去,他怒气冲冲看向了朱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那音量都有些控制不住地提高。 常涵亮则是捋起了袖子,随时做好干架的准备。 朱道长奄奄一息地微阖着眼睛,“我没骗你们,那个外乡的女娃娃拿的是冥币,是招鬼招祸的,这里装着的是真钱,能辟邪消灾......” 鼓鼓囊囊的信封打开,里面确实一叠真钱,数额都不大,最小的才一角,最大的也不过五元,都是很陈旧的质感,像是被无数人的手摸过。 “既然能辟邪,为什么不对棺材里的东西用?”常涵亮问,他看起来对朱道长充满了不信任。 朱道长翻了个白眼,“那两位...太凶了......” “嗬嗬......”一道怪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宁惊恐地转过身,看到一个喉咙破开的镇民站在他们身后! 也是唐宁他们运气好,第一个发现他们的镇民发不出太大的声音,竟然没惊动其余的鬼怪。 既然已经碰了那红色信封,林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取出了四五张钱撒向了那个镇民,那镇民像看到火焰一样连连后退。 真的有用! “撒...多咯......”看起来随时都要嗝屁的朱道长心疼道。 林蕴快速将钱取出,他按照手感大致分成了三份,两份交给了唐宁和常涵亮,一份留给他自己,“常涵亮,你和我去引开那些东西。” 二十个镇民变成的鬼怪,一个人很难同时全部引走,毕竟这里总共四个人,如果是一个人跑路,可能他远远比不上另外三个大活人对鬼怪的吸引力。 两个人跑路去引开鬼怪,留一个和朱道长一起送尸骸进庙是最稳妥的方法,而留下的人选也只能是唐宁。 因为林蕴的卡牌让他能跑得比队友快,如果他和唐宁一起跑路,唐宁就变成了那个要被他超过的队友。 如果由唐宁和常涵亮去引开鬼怪,唐宁还是跑不过常涵亮,一定会被落下。 对于林蕴的这个决定,常涵亮和唐宁两个人都没有异议,唐宁紧紧攥住手中的钱,看着林蕴和常涵亮冲了出去,他们跑得极快,特地发出了极大的动静,“我们在这儿!” “快来追我啊!”这句是常涵亮说的。 在唐宁附近游荡的鬼怪们都被这两人吸引了注意,几乎绝大部分的鬼怪都跟着跑走了,但那个破了喉咙,最开始发现唐宁的鬼怪却没有离去,它站在唐宁两米远的地方,对唐宁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 唐宁也很想微笑着面对生活,但看着摇摇晃晃朝他走来的鬼怪,唐宁完全笑不出来。 这东西说是走路,但速度快到等同于竞走了!它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黏稠的鲜血从断滴落,走起路来鲜血飞溅! 唐宁飞速抽了几张钱洒了出去,他的准头不好,只有一张碰到了那个东西的手,另外三张全部洒空了,这让鬼怪只停顿了一小会儿,又龇牙咧嘴冲了上来,唐宁满头是汗,他又取出了四张钱朝那个鬼怪撒去,这一次那鬼怪自身也在闪躲,仍旧是只有一张钱打在了对方身上。 身后传来了朱道长的一声长叹,“他们都走了,你还在装什么?” 谁?谁还在装?! 唐宁飞快环顾四周,对上了朱道长直直望向他的双眼。 唐宁茫然了一瞬,他无端感觉朱道长刚刚那句话好像是在对他说的。 朱道长露出了看穿一切的表情,淡淡道:“你身上有真正的神鳞,用神鳞去碰它,它就会为你所驱使。” 神鳞? ......这指的是他腰上的鳞片吗? 正在这时,那镇民变成的鬼怪骤然加快了速度朝唐宁冲了上来!它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冲到了唐宁的面前,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唐宁快要无法呼吸,情急之下他又抓了一大把钱撒向这个鬼怪。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那怪物无法闪躲,一张张钱好像火焰般灼烧着对方。 “就是现在!”朱道长喊道。 唐宁莫名听懂了朱道长的意思,但他仍旧不确定,出于保险他飞快问道:【系统!这是我想的意思吗?!】 【是的。】 鳞片在腰的位置,要想这部分和鬼产生接触,唐宁必须弯下腰,将腰突出,他不想用自己的背面对着这个东西的正面。 趁这个鬼怪被钱碰到后停止脚步不断嘶吼时,唐宁绕了一圈,跑到了对方身后,也许是用光了这辈子的勇气,他飞速贴了上去—— 和鬼背靠背! 在靠上去的那一瞬间,唐宁的后背一片冰凉,他感受到了粘稠的触感,那是这个怪物身上流出的冰冷鲜血。 恐惧与厌恶同时盘踞在唐宁的心头,他恨不得让这个东西永远消失。 当唐宁这个想法出现后,原本站立着的鬼怪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力量,直挺挺倒了下去,砸在了地上。 它变成了真正的尸体。 唐宁呆呆注视着这一切,心脏在急促跳动,每一下都快得似乎要跃出胸膛。 怎么会这样? 他以为那鳞片是他要付出的代价,怎么现在看起来反而还是很厉害的好东西? 朱道长难掩羡慕地看了看唐宁,才道:“走吧,快进庙。” 唐宁一时间难以回过神来,他有点迟钝地转过身,看向了仍旧被桎梏在棺材板上的朱道长,朱道长被鬼爪抓住的部位渗出血迹,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还是会动弹不得。 “我要怎么才能帮你下来?”唐宁问道。 “不用下来。”朱道长躺在棺材上格外安详:“我是特地在这上面的,只有我去压着它们,它们才暂时翻不了身。” 那棺材里传出了啼哭声,一下又一下,哭的好不伤心,唐宁听得有些闹心,他吃力地推着棺材前行,棺材沉得要命,碰到了路上的石头就一震一震,朱道长躺在上面被不停颠簸,哪怕不停吐血,神情依然是一派仙风道骨世外高人。 “朱道长,你刚刚说的神鳞是什么?”唐宁气喘吁吁地问道。 “你不知道?” 唐宁有点推不动了,他停下来休息了一下,“不知道。” “那神鳞不就是你身上长着的东西嘛。”朱道长催促道:“别偷懒,我随时都会蹬腿咽气。” 唐宁只好继续推起了棺材,“能不能具体介绍一下神麟?我想了解更多。” “长着你身上的东西应该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朱道长打起了太极,“诶诶,年轻人,别偷懒,我像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力气大到像头牛......” 唐宁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他也没有再继续询问,不是唐宁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实在是这棺材太沉了。 短短的几步路,唐宁差不多废了自己的半条命,才总算一步三喘地连棺材带朱道长推到了庙宇前。 那庙离得近去看,唐宁能看到柱子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精美图案,色彩以金、银、朱红三色为主,红得像是柱子里渗透出来的血。 他抬起头,铁笔银钩的“河神庙”三个大字在夜雾中显现出来,唐宁不敢细看,他艰难地推着棺材进了庙内,原本一路哭闹个不停的小鬼在进入庙宇的那一刻,安静到一点动静都未曾发出,不仅不哭闹了,连四只小手都齐刷刷缩了回去,好像生怕惊扰了庙中的存在。 唐宁也屏住呼吸打量着这个诡异庙宇的内部,这河神庙的内部更加富丽堂皇,宝殿内供奉着一具华美的神像,那神像被涂上了过分鲜艳的颜色,皮肤是惨白的,眉毛与眼睛漆黑如墨,薄薄的嘴唇中央洇开了一圈红色颜料。 这夸张的颜色模糊了雕塑本身的面容,一时间让唐宁联想到了诡异的纸人,再回想才会觉得这雕塑隐隐约约像一个人—— 好像有点像邵明缊的面部轮廓? 这个想法在看到雕塑的下半部分后被冲淡了不少。 祂静坐在神龛之上,那漆黑的鱼尾因为太过庞大,会让人想到巨蟒之类的危险事物,修长的鱼尾雕刻得格外精细,每一片鱼鳞都清晰可见,呈现出力与美结合的艺术感,似乎随时都会动起来。 许愿池缺失的双手也被补上了,那双手布满了鳞片,尖锐的指甲闪着寒光,像是十根刑具套在了手上。 “你把棺材推到供桌底下就行。”朱道长虚弱地从棺材上爬了下来,他的手腕上是血手印,脚上的血痕穿透了袜子,朱道长狼狈的模样像是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了一样,走路都费力,唐宁也就只能自己再努力推着棺材往前走。 棺材内部隐约传来震颤,似乎里面的两个鬼东西在不停打着哆嗦。 不知道是不是棺材的震动传到了唐宁身上,还是怎么了,唐宁自己的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 他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了那神像的双眼,明明雕刻的是低垂着双眼俯瞰芸芸众生的生态,却因墨色颜料涂得太满,像是两汪看不见底的深潭,没了慈悲模样。 神像“看”过来的这一刻,唐宁头皮发麻,他不敢再看,低眉顺眼去推着棺材。 沉重的棺材发出呜咽声,唐宁的内心深处也跟着发出了颤抖又软弱的声音,他也不清楚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也许是这座神像太过庄严肃穆,容易给人带来恐慌感。 好不容易将棺材推进供桌底部后,唐宁累到浑身脱力,他忍不住闭上眼站着休息了两秒,庙宇里的气温很低,站在这里好像有空气打冷气一样。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唐宁!你这边怎么样了!”林蕴满脸焦急地赶到了庙门口,他抬头冲唐宁喊道。 这次来得还挺快的。 唐宁想点头,却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整个身子从头到脚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不仅是不能点头,连稍微动弹一下指尖、眨一下眼都做不到。 ......怎么回事? 而后唐宁听到了一阵极为动听的声音,该怎么去形容这道声音呢?传说中用歌声诱惑水手,挖走他们心脏的海妖应该就是这种声音吧。 “解决好了。”那美到令人窒息的声音不紧不慢回应道。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 他觉得那声音很像是他用了人鱼公主牌后的声音。 可他现在分明没有开口说话。 而后,唐宁看到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那背影高高瘦瘦,仪态很好,走路不急不缓,快走出庙宇时,那背影的主人蓦然回首,含笑着看向了唐宁。 很多时候,如果你突然看到自己的背影,也会有一瞬间的陌生。 但当你的背影忽然停下脚步,扭过头,对你露出那张你每天照镜子都能看到的脸后,你就会明白这股熟悉感源自哪里。 唐宁惊骇异常地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唐宁,用那张美丽到不可思议的脸庞,和与唐宁本人截然不同的神情—— 唇角咧开,眼眸深邃,眼角眉梢皆是意味深长捉摸不定的笑意。 唐宁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神情,在哪里见过呢?他的思绪因为恐惧完完全全僵住了,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眼睁睁那个“他”风度翩翩地转过身—— 不! 别走!!! 别把我留在这里!!! 没有人能听到他内心深处的呐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对“他”嘘寒问暖,“他”代替唐宁,走到了林蕴他们中央,被众人簇拥着离去。 而唐宁,他忽然发现自己端坐在了神龛之上,变成了那具冰冷的神像! 第118章鬼镇 唐宁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 没有人可以听得到他歇斯底里的呼救声,奇怪的力量像茧包裹住他,他甚至连哭泣都做不到,他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不,怎么会这样?谁来救救我! 在这种能将人折磨疯掉的死寂中,唐宁忽然听到了一点声音。 那是水流声。 眼前看到的一切如潮水般发生了变化,一条河流出现了唐宁的眼前,他的视角很奇妙,好像神灵在俯瞰众生般的高悬角度,那条湍急的河流在他眼里也变得很小,窄窄一条,好像被风吹动着的白绸缎。 那河流上的木桥在狂风之中也被吹到崩塌了大半,中间那节是断裂开来的。 这是什么? 唐宁茫然极了,可他现在还是无法发出声音,无法动弹,只不过他的视角可以随处移动,就像是看剧时可以把屏幕放大,他现在能看到的就是这奇怪的画面。 过了一会儿,河对岸来了五个人。 他们穿着古人的衣服,有人撑着伞,有人推着木制轮椅,有人背着厚重的行囊,还有人配着刀,那些人看起来都像是仆从。 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位眼上覆着黑绫的小公子,雨实在太大,唐宁有些看不太清这位小公子的模样,他想这一行人实在是来得不巧,正好遇到了断桥和暴风雨。 推着轮椅的仆从弯下腰和那位小公子说话,那位小公子点了点头。 唐宁猜测这行人是要先停下来歇息,然而让他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位仆从将坐在轮椅上的小公子推向了断桥! 那位瞎了眼,瘸了腿的小公子从断桥上跌落,风雨实在太大了,覆在他眼睛上的黑绫一下子就被吹跑了,唐宁还没看清那位小公子的长相,那个人就没入了水中。 小公子不停挣扎,没有人去救他。 他就这样被淹死了。 河水很冰,唐宁曾经差点溺死,他知道那一刻人会有多绝望,可他只能看着,无法救起这个人。 唐宁有些难过。 暴风雨结束后,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 河的另外一边有村民出现,他们发现了这具尸体。 小公子穿的衣服料子真好,身上带着物件也真好,他们开开心心扒走了小公子的衣物,看到了小公子孱弱的双腿。 肌肉是萎缩的,很无力的模样。 有人在笑小公子的腿。 唐宁看到那浮肿的脸上流下水滴,看起来好像是泪一样。 最后是一个哑巴婆婆看不下去,她挖了一个坑,将小公子的尸体下葬了。 小公子死了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宁看到了金色魂灵忽然从小土包里冒了出来,这是唐宁第一次看到金色的魂魄,好像加了一圈圣光,虽然看不清祂长什么样,但唐宁莫名就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很好看的存在。 那道魂灵的金光在夜晚尤为明显,祂安安静静地散发着光亮,有人路过,祂会很礼貌地拦下对方,轻声细语问道:“请问你知道是谁葬了这位过路人吗?” 祂的声音也很好听,温温柔柔。 被问话的人疯狂尖叫,一边喊着鬼啊一边逃跑。 祂安安静静蹲了下来,光芒好像暗淡了一点。 唐宁想要和祂说话,他知道对方无法听到他的声音,于是唐宁自言自语道:“我知道,葬了你的人是哑巴婆婆,她住在村子的最左边。” 唐宁又道:“你叫什么名字呀?你要不要给自己立个墓碑,这样就不是无名氏了。” 祂听不到唐宁的话。 祂落寞地呆在原地。 第二天,被问路的那个村民叫来了一帮人,其中有一个老人看起来见多识广,那老人问了很多的事情,又说,有些人的命格贵不可言,就是因为太贵重了,那具人的躯壳承受不起,总会有大大小小的毛病。 等到死了,如果魂灵是金色的,就说明祂可以庇护一方人。 祂是来报恩的,但看起来只想报答当初那位葬了他的人。 这样真的太浪费了,这种存在可遇不可求,他们应该把祂变成庇护大家的神。 有人说,可我们已经有神了。 这个村子将一种黑鱼当成神来信奉,他们认为黑鱼神能保佑村子捕鱼丰收。 老人神秘一笑。 他们将小公子的坟掘了出来,抬出了那具孱弱的尸体,他们将那具尸体摆在祭台上,他们将鱼目放进尸体空洞的眼眶里,他们砍下了那具尸体的双腿,将一条一条黑鱼的鱼尾缝制上去,缝成了一条巨大的鱼尾。 他们称呼祭台上的怪物为新的神。 唐宁看到祭台上的尸体旁有一个金色魂灵,那魂魄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改造形态,祂的双腿变成了鱼尾,祂发出了痛苦的低吟,祂被困在了诡异的躯体里。 祂变成了河神。 可淹死祂的却是那条河。 老人的方法果然很有效,他们拥有了一位强大的神,这个村子很快富裕了起来,他们给这位河神做神像、建庙,来来往往的人进出庙宇,跪在神像前许愿。 一位白发苍苍的哑巴婆婆也跪在了神像前。 那位哑巴婆婆无法说话,但祂是可以听到一个虔诚许愿的人内心的声音。 祂听到那位婆婆说,愿河神保佑我的子孙后代。 杯筊一平一凸,河神应允了。 这个村子越来越强盛,从一个穷苦的小渔村变成了繁华的大镇子,他们建起了更大更好的庙,所有人都争抢着祭司的职位,祭司一职需要由河神选择,河神选了那位老婆婆的儿子。 儿子死了之后,河神又让孙子来当祭司。 老婆婆一家变成了村子里最有权势的家族。 河神偏爱他们一家。 唐宁坐在神龛之上,他的视角和河神重叠在了一起,他看着那位老婆婆的孙子死了,又看着那位老婆婆的曾孙出现...... 他已经记不清那位老婆婆究竟长什么样,也快要回忆不起那位老婆婆的儿子第一次被选为祭司时,是有多么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同样不记得老婆婆的孙子最初有多么谨言慎行,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惹河神生气...... 河神对这家人总是很宽容。 宽容到他们理所应当享受着这一切。 他们用祭司这一职位贪了很多东西,有时候唐宁感觉他们看起来和最初那些会扒下小公子衣物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河神仍旧让老婆婆的后代当祭司。 虔诚的信仰之力汇聚在河神身上,都是沉重的东西,重到让唐宁这个旁观者都要喘不过气来。 寄托着神像上的不止是美好的,许多的贪念、欲望、仇恨,各种复杂的东西好像尘埃般在上下浮动。 河神的雕像越修越高,唐宁看到的视角也越来越高,他在这个诡异的时空中已经快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了,一切好像在眨眼间就过去了数十年数百年,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又很慢。 他看到络绎不绝的人出入庙中,那些人的愿望也越来越大,好像变成了一个个张开的人形怪物,又像水里张着嘴等待饲料的鱼。 河神无法实现那么大的愿望。 比如有人说想要长生不老。 河神只好让他的尸体重新活过来,这样就永远都不会老去了。 又比如有人想要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河神便让他下一秒就死去,这样他这辈子的钱就再也花不完了。 ...... 河神变坏了。 所有人都这么说。 这一任的河神祭司才刚继任不久,很年轻,也很善良,他跪在了神像面前,许愿河神不要再作恶了。 河神没有应允他的愿望。 祭司忧心忡忡。 祭司看到神像双手长出了利爪,这是从前都未曾有过的变化,他们私下聚在一起商议,有人说,那利爪或许是河神邪恶力量的来源,只好把雕像上的双手砍下来,换成无害的手,河神兴许就不会再杀人了。 于是大家砍断了所有雕塑上的手。 许愿池里的雕塑,庙宇里的雕塑,家家户户供奉着雕塑,泥做的雕塑,木做的雕塑,玉做的雕塑...... 雕塑也会疼吗? 如果不会疼的话,为什么被砍断的地方会渗透出红色的鲜血呢? 那诡异的血液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尖叫。 唐宁看到神像眼睛上的墨色颜料晕开,将原本的眼白也晕成了黑色,祂高高坐在神龛之上,这一次,没有人许愿,祂却让那些砍过雕塑的人双手断裂。 那些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疼痛,他们疼到满地打滚,痛哭流涕,拼命求饶—— 好痛啊! 真的好痛!!! 只有祭司是例外。 他也砍了神像的手,他却安然无恙。 祭司站在哀嚎遍野的镇子里,他茫然地看向了四面八方,镇上还在发生各种诡异的事情,许多死去的人又“活”过来了,半死不活的怪物变成了河神新的虔诚信徒,它们跪拜在庙前,挡住了其他人进庙的道路,除了祭司,没有人敢再进庙。 年轻的祭司憔悴了许多,他已经连续多日未曾合眼,他跪在高大的神像前,问神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问得那样悲伤。 唐宁坐在神像的位置上,其实他的心中也无数次出现过这个问题,在他看到仆从将小公子推进河里时,在他看到村民挖坟时,在他看到那帮人围绕着祭台时...... 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看向被烟雾缭绕着的神像,神像无悲无喜,未曾回应祂的信徒。 那门庭若市的庙宇终于安静了下来,唐宁的视野变大了,他可以看庙里的事情,也可以去看看庙外的事情。 庙里的河神像前摆着一本无风自动的书,唐宁看了眼,发现这是一本委婉却不失风情笔触细腻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 春宫图。 唐宁记得这本书,这似乎某一任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小屁孩留下的,虽然河神的每一任祭司都是从老婆婆的后代中选取,但适龄的不止一个孩子。 有时候好几个孩子都会呆在河神庙里,有一个小孩从小就胆大包天带着这种书进出河神庙。 最后那个小孩被选为了新任祭司。 唐宁当初还有点奇怪为什么河神要选那个小孩,明明对方各方面都不是最优秀的。 实在是...... 唐宁看向那座神像,神像一半没入黑暗,一半被烛光照亮,似乎寓意着那本该无欲无求的神,在万丈红尘无边苦海中,也沾染了满身尘埃。 那唇中涂抹着的红颜料好像血,晕出了唇角,似乎噙着一点笑意。 在这漫长的属于河神的回忆里,唐宁还是第一次看到河神露出像笑一样的模样。 无情无欲不一定是快乐的。 祂放纵着自己的欲望,倾泻出肆无忌惮的恶意时,终于得到了久违的愉悦。 唐宁呆呆看着祂,看着祂走下了神龛,漆黑的鱼尾像蛇一样游走在地上,祂披着充满古韵的金缕衣,像从囚笼挣脱而出的怪物离开了这间庙宇,庙外的天空黑云堆积,家家户户挂着白灯笼,有火光亮起,那是怪异的尸体在被焚烧。 祂古井无波的眼神望着庙外的景象,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撼动祂的心—— 两只路过的公蚂蚁在祂的尾巴边交叠起身躯。 ——修长的手自宽大袖袍探出,一支画笔和一张画卷凭空出现,祂三两下勾勒出了一副蚂蚁拟人春宫图! 蚂蚁:“?” 唐宁:“???????” 一笔挥洒结束,祂放下狼毫笔,像是忽觉索然无味。 唐宁痴呆地看着祂。 祂应该是看不到唐宁的,却像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朝唐宁这个方向看来。 微卷的头发垂在额头,在朦胧的金光下,唐宁隐约窥见一双冰冷如寒潭的双眸。 四目相对间,唐宁的心骤然紧缩,他忽然觉得这个眼神像好多人,像邵明缊,像宫鋆,像祁昀,像莫云初...... 但他不应该这样觉得。 祂是祂,祂最像的只是祂自己。 毕竟其他人都不会画蚂蚁春宫图。 祂重新转回头,一个人静静作画,唐宁又想靠近这个存在了,他知道对方应该是听不到他的声音,可他还是想说话,说什么呢? “你画画好厉害。” “你一个人是不是很寂寞?” “其实我也是。” “坐在庙里变成神像好寂寞。” “......” 唐宁碎碎念着,他凑到了祂的身边,看到祂在专心致志地绘画,这一次祂画得很正经,画的是一个穿着红嫁衣的人,那嫁衣款式唐宁很是眼熟,很像他在上个副本穿过的那条。 应该是巧合吧,毕竟嫁衣款式撞了也不是不可能。 祂将其余一切都画得很好,却唯独没有将画中人的脸补上,整张画的颜色格外浓郁艳丽,浓到像是用祂的心头血绘成,只可惜面部空白,让人有点惋惜。 “你怎么不画了?”唐宁好奇道:“是不是没灵感?” 唐宁知道自己无法发出声音,他只是习惯了在心里这样自问自答。 他认真猜测:“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他又说:“谈恋爱啊,有些时候确实会开心,不过得遇到对的人,我觉得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很不错的人,到时候你们就开开心心去谈一场恋爱,把这些不愉快都通通忘掉。” “但是你这样好宅,社交圈太小了是很难认识到什么优质对象的,我和你说,等再过几百年,科技发达了,你可以宅在庙里玩手机,你画画这么好,在网上一定会变成大触,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喜欢你的人......” 祂在唐宁的碎碎念中收起画卷,又回到了庙宇里。 庙外的世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镇上人心惶惶,寝食难安,他们去求祭司解决这件事,他们不想要这个神了,他们恐惧、厌恶甚至憎恨这位神。 终于,有人想出了办法。 建桥来镇压河神。 他们要建一座很结实的桥,这样就能将河神永远镇压在河底,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唐宁知道了他们这个计划,他焦急地告诉河神,他无法发出声音,雕塑也无法回应他,他们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这座庙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人来打扫了,蛛网爬上了角落,香烛燃到了底,庙外空无一人,那些跪拜的怪物都被拉出去烧掉了。 河神没有离开这间庙宇,祂对周遭的变化看起来都漠不关心,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画画,祂总是画一个没有脸的人,祂画那个人和祂在一起生活。 桥是断的。 风雨交加。 还是人的祂坐在轮椅上,那个没有脸的人推着祂离开了那座断桥。 祂画祂腿好了、眼睛也好了的模样,祂睁开眼去看那个人,和那个人一起走过许多的桥,下雨了,他们便一起撑着伞走路。 祂画他们拜天地,喝交杯酒,同床共枕...... 唐宁对祂说,别画了,你这是玩物丧志,你快点跑路吧。 祂什么都听不见。 镇民们找了很厉害的大师,桥开始建了,建桥的时候总是发生各种意外,不是桥建到一半突然塌了,就是建桥的人跌进河里活活淹死了。 这样下去桥永远也建不好。 大师又想出了一个办法—— 打生桩。 打生桩需要用童男童女,但镇压河神肯定不能是普通的童男童女,最后他们一致认定,只有用祭司的弟弟妹妹才能镇压河神。 河神不会伤害祭司一家。 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那么用祭司的弟弟妹妹去镇压河神,河神如果想要破开封印,就会先一步让弟弟妹妹魂飞魄散。 所有人都在赌。 他们在赌河神对祭司一家的退让程度。 唐宁却已经看到了一切的结局,如果这一刻的他有身体的话,他想他应该是哭了。 河神的庙是祭司亲手砸的,河神的神像也是祭司用锤子砸得稀烂,那神像很高大,从桌上被推下来的那一刻,先是从腰处断成了两截,其他部分倒是坚硬异常,毕竟当初大家花了那么多心血去做,如今想要毁坏,仅凭祭司一个人会耗费很多力气。 但没有人敢上来帮忙,一切只能由祭司来做,其余人都不敢动弹。 他们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赌赢了。 河神果然从始至终都没有伤害那家人。 祂只是静静地看着祭司的爷爷,祂记得好像在不久前,对方还是一个流鼻涕的小孩,饿了肚子会胆大包天动他的祭品,祂安静看那个孩子坐在蒲团上啃祂的糕点。 祂又看向哭晕过去的祭司奶奶。 祂记得这个面容皱巴巴的老人年轻时生的很好看,就是因为足够好看,才能在最美好的年纪嫁入祭司爷爷家,穿着红嫁衣,涂着胭脂,在这个镇子里结婚最先拜的不是天地,而是河神。 他们向河神许愿,求河神保佑他们白头偕老。 祂应允了。 祂又看向祭司的父母,那两个中年人在不停对祂叩拜,哭着求祂放过这个镇子,曾经那个中年人也在哭着求他,是在他妻子难产时,哭着求祂保佑母子平安。 祂应允了。 祂又看向祭司,那个将他神像砸得支离破碎的年轻人失魂落魄跪在地上,好像遭受了重大的挫折,这个孩子一路顺风顺水,从前遇到的最大难题也只是紧张自己能不能成为祭祀,会在被选时拼命祈求祂。 祂应允了。 最后祂看向那两个小孩,很可爱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泣,祂呀,见过这两个孩子刚生下来的样子,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一点也不好看,和小猴子一样,他们被父母抱在怀里,他们的父母许愿说,河神,求您保佑这两个孩子一生平安。 祂应允了。 一如当年,祂答应那位白发苍苍的哑巴老人,答应会保佑她的子孙后代平安。 可那位老人却没有提到过,如果那些后代自己要让自己的孩子去死,祂该怎么办。 祂有些累了。 在彻底被镇压的那一刻,祂对那位年轻的祭司说—— “我不想再庇佑你们了。” 这个打碎祂神像的年轻人,让祂痛到每一寸魂魄都在撕裂,让祂想起了当年躺在祭台上,被人砍断双腿用黑鱼一条一条缝上臃肿鱼尾的经历。 这个将祂碎成一块一块的神像碎片丢进河底的年轻人,让祂想起了当年坐在轮椅上,什么都看不见,在黑暗中被人推下万丈深渊,淹死在冰冷湍急河流的过往。 “我要诅咒你,生生世世。” ...... 桥建成了,河神被镇压了,那华美的庙被拆掉了,那叠放在供桌下的画卷也被人翻找了出来,意味不明的画,没有人猜得到那是河神画的东西,他们只觉得不祥,便用一把火烧干净了。 一干二净,灰飞烟灭。 第119章鬼镇 唐宁的心好像也跟着神像一寸寸碎裂开来了,他和神像一样无法发出声音,连哭泣都不到。 他看着那一片片神像碎片被抛进冰冷的河水,唐宁想伸手去接住碎片,河底那么冷,那么黑,透不进一丝光,是那位小公子死去的地方,唐宁知道祂不喜欢黑暗,祂喜欢灯火通明的地方,最好烟雾缭绕,一盏盏香烛环绕着神像。 可他没有身体,他只能看到那些神像碎片落进深不见底的河里,一圈圈涟漪在水面上漾开,天空下起了一场大雨。 唐宁看向那些祖祖辈辈都得到河神庇护的镇民们,他对一个老人说:“你小时候得了鱼鳞病,是你的妈妈向河神许愿,希望河神治愈你的病,是祂治好了你,你忘记了吗?!” 他对一个中年人说:“你的爸爸喝醉了总是打你的妈妈,你哭着跑到河神庙里许愿,让你爸爸不要再打妈妈了,是河神让你妈妈承受的痛苦都转移到了你爸爸身上,你忘记了吗?!” 他对一个青年人说:“你刚念学堂的时候,同窗的人丢了东西,他们怀疑你是小偷,你去求河神,让河神证明你的清白,最后帮你们找到了丢掉的东西,你忘记了吗?!” 他对一个孩子说:“你!你刚出生不久发了高烧,是河神赐福给你!我知道、我知道你什么也不记得......” 可是啊,他都记得啊。 他记得那些人过来祈求时,那位河神会从神像走出来。 也许是成为了半神,普通人已经看不到“祂”的身影了,但唐宁能看到,他看到那金色的身影有时候会俯下身,轻轻抚摸过信徒的头顶。 曾经主张将小公子的尸体缝制成“新神”的老人就说过,他说这类人啊,心善,有着菩萨心肠。 雨下得很大,没有人听得到唐宁的声音,但唐宁却可以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听到那些镇民后怕道:“我们居然把邪神当成守护神。”“我们供奉了祂那么久,祂怎么可以伤害我们?”“没事了,祂再也出不来了……” 神像碎片沉落进淤泥之中,滂沱大雨淋在了河面,长长的雷电划破天际,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一瞬间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容。 有人捂住了自己孩子的眼睛不让他去看,有人低着头,似乎要将头埋进胸口,还有人满是怨恨地盯着那条河,那类人的双手大多都是残缺的,如果不是残缺,他们恐怕恨不得拍手称快。 ——“那个东西终于被压住了!” 唐宁呆呆看着这一切。 他从未感觉到这些人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带给了他灭顶的齿冷,他似乎听到自己的世界一点一点支离破碎的声音。 所有回忆都和被砸碎一样的神像那般四分五裂,那些年他们的跪拜供奉,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祈求,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或哭或笑的声音—— “河神大人,求您保佑我......” “多谢河神大人保佑!” “河神大人啊,我的命好苦呐......” “哇呜呜呜河神大人!爸爸在打妈妈!” “神啊,您为什么要作恶呢?” “这哪里是什么河神,明明是邪神!这种东西怎么会混进庙里?!” “祂会害死所有人!” “有了这桥!祂永生永世也没法翻身!” 世界重归于一片寂静,唐宁的魂魄似乎在震颤,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一时间无法分清幻境和现实。 过了好一会儿,唐宁才能确认自己仍旧坐在神龛之上,他依然是那具冰冷的神像,眼前是华美的庙宇,雕梁画栋,灯火通明,不是回忆里被砸得七零八碎再用一把火烧光的残垣断壁。 这应该是一夜之间出现的那个庙宇。 他大概是又回来了,回到了现实中。 那他刚刚是......因为某种无法理解的原因目睹了河神的过往吗? 无数悲伤的情绪涌向了唐宁,只是稍稍回想那位河神的经历,唐宁就感受到了极致的压抑与悲伤。 生前未曾得到善待,死后也未曾得到善待,甚至成了半神,也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善意。 他知道那位河神在后期确实发生了不好的转变,从一位正神变成了邪神,可也许是唐宁在回忆最初时见到的就是那位好心肠的小公子,他便对那位邪神后期的行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那些镇民会那样厌恶后期的河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只看到了河神后期的那一面,那时向河神许愿的人陆陆续续离奇死亡,死去的人又诡异“复生”,对普通人来说,确实会被恐惧影响判断,他们不想了解,也没有机会去了解河神的过去。 唐宁突然想起他曾经去问邵明缊有关河神的信息,邵明缊问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当时像复读机一样说了林蕴交代他的东西。 其实他那个时候的行为和那些镇民也没什么区别吧。 他只是为了探究河神的杀人规律才去询问这些。 从一个卡牌玩家的角度,他不该受到这些情绪的干扰,卡牌世界里每一个npc都有他们各自的故事,就像你去打牌,你只需要考虑这把该怎么才能赢,而不是去想着牌上印着的角色有什么故事。 可是......他现在还是好难过。 没有人会想真正想了解河神的过去,也无人在意祂在冰冷的河底究竟呆了多少年。 唐宁努力摈除这些无用的情绪,开始思考他看到的那些东西有什么用,河神最后看起来是要诅咒祭司的生生世世,那这个诅咒具体是什么样呢? 镇子里为什么流传着有鱼鳞病的人就是河神恶的化身的传说?那个仪式真的有效果吗? 为什么镇子里的人要炸桥,他们都忘记了桥是为了镇压河神才建起来的吗? 正在唐宁努力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点动静,唐宁看到有人从黑暗中鬼鬼祟祟走了进来,沾着血迹的蓝色道袍暴露在唐宁眼前—— 是朱道长。 朱道长看起来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染血的白胡须也洗干净了,在唐宁这些玩家前一直表现出高人风范的朱道长此刻低眉顺眼走了进来。 在唐宁的注视下,朱道长结结实实跪了下来,他行的是五体投地的大礼,这个姿势让他的腕表暴露在了空气中。 虽然知道朱道长跪的是神像,但唐宁心里还是充满了奇妙的感觉。 “河神大人......”朱道长颤巍巍的声音在庙宇里响起,他将自己的姿态低进了尘埃里,“我已经献上了祭品,不知您是否满意?” 祭品? 唐宁东看西看,只看到朱道长两手空空……等等。 唐宁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之前朱道长可不是两手空空的进庙的,不仅带了棺材,还把他送进庙里了,该不会......他就是朱道长献给河神的祭品吧?! 朱道长从怀里掏出了杯筊,他一边握着杯筊一边虔诚道:“如果河神大人您满意这次的祭品,就请告诉我——” 那杯筊被他抛了出去。 唐宁所处的神像对那杯筊有着一丝感应,这种感觉有些难以形容,好像有两根线从神像里延伸出去,末端连接在了杯筊上,似乎只要他心念一动,就能控制杯筊的翻转。 咦,不满意是怎么表示来着? 好像是两支皆为反面? 杯筊落在地上,唐宁看了一下朱道长如丧考妣的神情,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果然快乐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谁让这个臭道士把他当祭品送出去的! “河神大人,除了唐宁外......”朱道长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他对着唐宁谄媚道:“我还准备了另外一个您一定会满意的祭品。” 另外一个祭品? 那是什么? “祭品已经在炼制了,如果您想近距离观察一下祭品,我还替您准备了一个临时容身的金身。”说着朱道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盒子打开,里面是金灿灿的,疑似是用纯金做成的神像。 这迷你的神像快闪瞎了唐宁的眼,更奇妙的是,唐宁莫名感觉自己可以进入那个神像内部,就像换了个交通工具。 朱道长小心翼翼将神像放在一旁,他继续卑微道:“如果河神大人您想要去看另外一个祭品,就请告诉我——” 杯筊再次被他抛了出去。 唐宁犹豫了一下,调了一个圣筊出来,这是神灵应允的意思。 比起在庙宇里动弹不得,他更想去了解更多信息,而且朱道长这个老狐狸那么会打太极,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他绝对不可能暴露那么多消息,现在这种情况可遇不可求。 看到圣筊,朱道长的脸上堆满了笑,笑得像一朵老菊花,他对着迷你的雕塑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而后毕恭毕敬道:“请河神大人上位。” 唐宁盯着那金子做的神像,做工精良,连河神的每一个头发丝都刻出来了,他试探了一下,整个人的魂魄好像一下子咻得就进入了小神像中。 这一下唐宁的视角变成了小神像的视角。 原本他是俯视着朱道长,现在变成了仰视,这个视角的朱道长变丑了许多。 其实抛开那白须白眉白头发,再脱下蓝色道袍,朱道长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寻常的糟老头子,只不过朱道长可以精心打理自己的仪表,就能营造出仙风道骨的氛围感,一下子在唐宁见过的老道长里变成颜值担当。 在唐宁胡思乱想时,他被朱道长小心翼翼放在了盒子里,朱道长确实一个很注重细节的人,盒子里装满放着金丝手帕,不会让神像磕磕碰碰。 不过盖上盖子后,唐宁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唐宁在黑暗中听到了林蕴的声音:“朱道长,您解决了这件事吗?” “我已经和河神说了,你放心,你朋友的问题不大,他只是暂时中邪了......”虽然看不见朱道长的模样,但唐宁都可以脑补出朱道长说这番话时的唬人表情。 林蕴是终于发现异常了吗! 唐宁有点感动,他还以为林蕴这个家伙分不出哪个是真的他还是假的他,正在唐宁这么想时,他听朱道长说完了后面的话:“只要好好静养,那位常涵亮小友自会安然无恙。” 唐宁:“......” 淦,他为什么会以为林蕴靠得住?! 不过常涵亮出什么事了? 唐宁听到林蕴又和朱道长说了几句话后,双方告别,这一下唐宁只能听到朱道长的脚步声。 朱道长走了大概三四分钟后,他终于把唐宁从盒子里取了出来,在取神像的过程中,朱道长小心翼翼用金丝手帕去触碰唐宁,生怕不小心在神像上留下指印亵渎了神灵,那谨慎专注到恨不得佩戴老花镜的态度让唐宁深深感动了。 不愧是靠自己的努力赚到钱买各种奢侈品的老头。 对外人能熟练装逼,对神灵能伏低做小。 干服务业的恐怕都没有朱道长这样的精神。 朱道长将唐宁呆着的神像捧着手心,在夜色的遮掩下,他向一个唐宁格外眼熟的地方走去。 唐宁愣了一下,这不是章耘的房门吗? 难道说,另外一个祭品是章耘?! 章耘房门的门窗紧闭,而且那门锁上还被船夫老伯他们在外面上了一把新锁,目的显然就是防止章耘出去。 唐宁看到朱道长熟练地取出了开锁/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打开了外面的铜锁。 不过朱道长并没有继续开里面的门,他冲唐宁谦卑一笑,而后抬起苍老的手,一道红绳从袖口激射而出,伴随着一阵沙沙的脚步声,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只布满类似鱼鳞纹路的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唐宁看到章耘直挺挺站在了门后! 朱道长扯了一下红绳,章耘就像行尸走肉一样从房间里僵硬地走了出来。 “河神大人,他已经被我炼制了大半,只差最后一步,他就能转化为十世厉鬼,再也无法进入轮回,永受怨恨折磨。”朱道长轻声解释道。 什么? 炼制大半? 难道说最开始的那个请君入瓮的计划,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炼制章耘?! 朱道长说着最残忍的话,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谦卑谄媚,他低声下气道:“只不过之前炼制途中出了一点小意外,让他的左胸口有了一个漏洞,但河神大人您放心,我之后一定会想办法修补这个漏洞。” 什么漏洞?十世厉鬼又是什么?只差最后一步又哪一步?! 唐宁有太多的问题,可是他现在无法开口,不能动弹,而朱道长也没有再用杯筊来交流的意思。 唐宁只能眼睁睁看着朱道长操纵着章耘往厨房的方向走,过了一会儿,章耘找到了一桶生鱼。 在唐宁惊愕的目光中,章耘一把抓住剧烈挣扎的活鱼,他张开了嘴,毫不犹豫咬向了鱼腹! 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音响起,章耘似乎不在于鱼鳞和鱼刺,他大口大口撕咬着鱼肉,每咬一下嘴巴都张得极大,大到能让唐宁看见有鱼刺插进了他的牙龈和舌头! 反而章耘却像完全察觉不到疼痛那般疯狂进食,他将一条活鱼完完整整吃了下去,嘴巴甚至还没闭上,双手就又从桶里抓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唐宁很担心按照章耘这个吃法喉咙会卡住鱼刺,下一秒,他看到章耘突然松了抓住半截死鱼的手,转而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该死!居然真的被鱼刺卡住了! 唐宁只能在看着干着急,这时朱道长抬了抬手,红线微微颤动,章耘立刻张大嘴巴,大到下巴好像都要脱臼了,他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嘴中,那张青白色的脸扭曲在一起,神情痛苦异常,过了一会儿,他拔出了一根鱼刺。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现在没有身体,唐宁却觉得自己的喉咙也跟着痛了起来。 那染血对鱼刺被章耘抛在了地上,他继续抓起一条活鱼大快朵颐,不过喉咙的疼痛似乎唤醒了章耘的一点理智,他忽然痛苦地皱起眉,停下了进食。 只不过朱道长见状立刻用红线操控着章耘进食,那布满血丝的眼里闪动着一丝挣扎的神采被巨大的麻木淹没,很快,章耘狼吞虎咽般吃掉了桶里所有的鱼,他吃得腹部鼓胀,整张嘴血肉模糊。 那双木然的眼睛看向了唐宁,他,或者说,“它”露出了诡异又满足的笑—— “多、谢、款、待。” 第120章鬼镇 唐宁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凉气蹿到他的全身,幸好他现在是神像,没有表情变化,即使恐惧也不会发抖,不然唐宁觉得朱道长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神。 章耘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还有人的意识吗? 唐宁盯着“它”看。 从前虽然镇民们都厌恶他是怪物,但章耘只是皮肤怪异,而现在的章耘却从里到外都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朱道长的那根红线应该是控制章耘的东西,能让章耘像牵线木偶般行动,如果有机会争抢到红线是不是能拯救章耘? 可是他现在根本没有身体...... 甚至无法将这个消息传达给其他玩家。 就在唐宁干着急时,身后传来了一声沙哑苍老的声音:“你来了。” 那是老婆婆的声音! 朱道长转过身,唐宁也跟着看到了黑暗中的佝偻身影。 老婆婆不知道在后面站了多久,她看起来对朱道长的到来并不显得意外,和朱道长说话的语气也有些熟稔。 唐宁想起之前船夫老伯让他们瞒着章耘生病的事情时,老婆婆同意让他们去找朱道长商议。 老婆婆缓缓走上前,她沉默地看向自己的孙子,章耘也抬起头看向走到面前的老婆婆,他的眼里全是陌生,好像在看什么陌生人,或者说,是陌生的食物。 枯瘦的手从宽大的袖口探出,老婆婆轻轻拿走章耘嘴角的一片鱼鳞,她这个动作像是刺激到了章耘,原本还一动不动的章耘瞬间张开嘴,凶猛地咬中了老婆婆的手掌! 唐宁看到那牙齿在一瞬间就没入了肉里,章耘的手牢牢抓住了老婆婆的手腕,仿佛在对待随时可能挣脱出来的活鱼! 朱道长抬起手,连接着章耘身体的红线不断震颤,章耘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嘴,即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依然在老婆婆手上留下了深深的见血牙印。 “唉,我不都和你说了吗?吃生鱼只能暂时缓解他对生食的渴望,生鱼比不上活人,他闻到活人的气息还是会攻击你的。”朱道长唉声叹气道。 老婆婆像是感觉不到痛那般继续伸出手,苍凉粗糙的手很轻柔地摸了摸章耘的头,像在安慰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她轻声道:“阿耘,我是奶奶呀。” 章耘冲她龇牙。 老婆婆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哀伤的笑,她缓慢地收回手,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她大半的情感,她冷冰冰看向了朱道长:“当初你让我孙子去做诱饵的时候,可没说他会变成这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那两位会更恨他一些,我在那两位手中保下他一条命,就差点把我自己折进去了!”说着朱道长将自己缠绕着纱布的手腕展示着给老婆婆看,“如果不是为了救你的宝贝孙子,我怎么会受这些伤?” 老婆婆没有看着朱道长的伤,而是盯着朱道长另外一只手上的神像。 她的眼里有着深深的恐惧。 “我已经...都按照你说的做了。”老婆婆重新看向了朱道长,她低声道:“那些菜我给他们吃了,可你没告诉我,他们会把自己挠死。” 唐宁听到老婆婆这话愣了一下,现在应该只有建庙的镇民把自己挠死了吧? 那些建庙的镇民之所以会出现那种古怪的症状,是他们吃了老婆婆做的饭菜? 仔细想想,他依稀记得有一次章耘想要让他们尝尝老婆婆做的鱼汤,老婆婆拒绝了,当初章耘说的似乎是...... ——“对不起,奶奶说今天修庙大家会很累,这鱼汤是要端给修庙的人。” 朱道长笑了笑,“你难道不想让他们死吗?” 老婆婆没说话。 “哪有修庙不死人的好事?如果不是他们死了,这庙也不会这么快建起来,那两位也不能那么快就被镇住。”朱道长笑眯眯道。 “可如果被发现了......”老婆婆低声道。 “发现什么?最近镇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你不是也做了正常的饭菜送给别人吃吗?”朱道长说:“谁能一口咬定那就是你的饭菜出的事?” 老婆婆看起来被说服了,她轻声道:“既然那两位被压住了,那我孙子为什么还没好?” “你又何必再问呢?”朱道长摇了摇头,“章耘是祭司的转世,不想放过他的不止是那两位啊......” 听到这里,唐宁已经完全呆住了。 章耘是祭司的转世?! 那为什么镇上的人都认为章耘是河神恶的化身? 等等。 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忽然从脑海中出现—— 河神说要诅咒祭司生生世世,如果章耘真的是祭司的转世,那似乎也说得通,镇上流传的传闻是,拥有鱼鳞病的人是河神恶的化身,如果祭司每一世都有鱼鳞病,那他每一世都要因为仪式受尽折磨。 而惩罚他的却是当年他想要保护的镇民。 当初河神对祭司一家的宽容人尽皆知,即使祭司砍断了神像的手,河神都未曾伤害过祭司。 其实就算河神变成了邪神,祂依然能保祭司一生荣华富贵,只是祭司为了镇上其他的人,毅然决然选择了弑神。 唐宁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这一边的朱道长说着举起了手中的神像,突然被举起的唐宁听朱道长悲戚道:“我刚刚已经求了河神好几次,问河神能否宽恕章耘。” 唐宁:“?” “可是河神不愿啊!尤其是今年没举行仪式,河神的怨气难消啊!” 唐宁:“???” 唐宁大受震撼,如果不是他全程目睹了朱道长和河神的交流,看到朱道长这番声泪俱下情真意切的表演,他倒真的要相信朱道长的话了。 老婆婆似乎早已经知道章耘是祭司的转世,她看起来对朱道长的话没有怀疑,“......那我现在还能怎么做?怎么才能救下我的孙儿?” 朱道长捋了捋胡子,眉头紧锁,他叹了一口气,神情凝重道:“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方法尚可一试。” 老婆婆浑浊的眼里染起了希望,她望着朱道长,“什么办法?!” 朱道长看了看老婆婆,又摇了摇头,“唉,这不是什么好法子啊。” “只要能救我孙儿,什么法子我都愿意试。朱道长,你告诉我吧。” 唐宁听朱道长一字一句道:“以命抵命。” 以、命、抵、命。 唐宁的脑海中好像有蘸了鲜血的笔尖在一笔一画书写这四个字,字里行间都是杀气腾腾的意味,根本不像是一位看起来修身养性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可以说出来的话。 “......怎么个抵法?”老婆婆的眼睛深黑,她死死盯着朱道长。 唐宁看着老婆婆,无端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猎物一点一点步入了猎人的陷阱,那陷阱上都是诱人的食物,可一旦跳进去,就会食物遮掩下的利刃插个对穿。 “自然是用你的命,来换你孙子的命。”朱道长说到这里终于暴露了他真正的意图,“你是他的血亲,你有资格替他受罪,为他抵债消灾。” 朱道长究竟想做什么?! 唐宁知道朱道长根本就不想救章耘,朱道长是要把章耘当成祭品献给河神,那么现在朱道长替出的这个法子肯定也不是什么救人的法子! 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老婆婆干着急。 老婆婆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我看你可真是老糊涂了,我教了你这么多东西,有哪一样是骗了你的?”朱道长生气道:“如果不是你按照我的方法让那些人都得了鱼鳞病,你孙子现在还能好端端呆在这里?怕是早就被他们拖去举行仪式了!你如果不信,你就自己去问问河神!” 说着朱道长将怀里那对杯筊用力塞到了老婆婆手中,老婆婆握着杯筊,她缓缓跪了下来。 她跪的是朱道长手中的神像,两肘两膝和额头都落在了地面,老婆婆颤声问道:“河神大人,我的命能抵我孙儿的命吗?” 那杯筊被这苍老的手抛出。 唐宁能感应到杯筊的存在,他连忙控制着杯筊,扔出了哭筊! 不可以! 婆婆!别做傻事!!! 那杯筊落在地上,两面皆为隆起,是否定的意思。 老婆婆怔怔地看着这个结果。 “唉,看来光你一个人的命不够啊,还要算上你丈夫的命,你们两个人的命或许才能抵一抵。”朱道长叹息道。 唐宁被朱道长随机应变的无耻言论震惊到了,他恨不得操控着杯筊打爆朱道长的头,只是他对杯筊的控制力仅仅是操控它们进行反转。 不过没关系,只要老婆婆问,他就统统否决。 然而老婆婆并没有再次发问。 老婆婆只是跪在了地上,命运的苦难像山一般压着她,让她抬不了头,她轻声道:“我害死了这么多人,让我去死,也是活该……可鱼不是他杀的,菜不是他做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攒了一辈子的钱,不信神,不信命,也不信这种病无药可救,他就想等到有一天啊,等这病能治好了,他带着阿耘出了这个镇子去最好的医院治病。” “其实等不到那一天的,他自己也知道,得了这种病的人出了这个镇子都会死,大家试了这么多次,只要一出镇子就会死,没有人能幸免,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可他就是这么倔,他相信自己一定能送阿耘出去,这么倔的糟老头子——” “我又怎么能让他陪我一起去死呢?” 第121章鬼镇 林蕴扶着脸色青白的常涵亮走路,常涵亮虚弱到一步三喘,他艰难道:“那个破道士就说让我静养?” 林蕴点头。 常涵亮骂了一声,“绝对是那些钱有问题。” 林蕴没有否认,他们之前拿了道士给的钱,他拥有退堂鼓演奏家牌,可以跑得比常涵亮快,因此他撒下去的钱比常涵亮少很多,常涵亮几乎是把所有的钱都洒出去了,洒完没多久,常涵亮就肉眼可见地虚弱了下去。 其实林蕴自己现在也有些虚弱,这种虚是从身体内部透出来的,好像透支了什么东西。 估计这就是使用那个道具的代价了,这也很好猜,那个道具都和之前罗初雪碰过的冥币一样用红色信封装着,如果真的没有副作用,朱道长自己为什么不用? 幸好唐宁没有用这个道具,不然以唐宁的体质估计要直接晕过去了...... 想到这里,林蕴看了一眼身旁的唐宁,唐宁的精神状态很好,神采奕奕,走起路时称得上健步如飞。 林蕴愣了一下。 他忽然发现唐宁现在的状态简直好到过分了,可是明明对方不久前还说想要泡水,说自己的双腿软的像面条,走几步路都费劲。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唐宁”转过头来,漆黑如墨的眼睛在黑夜中折射出一点微光,“他”笑着道:“怎么了?” 另外一边。 唐宁看着跪着地上的老婆婆,他感到了浓重的悲伤。 唯一值得庆幸就是老婆婆拒绝了朱道长的建议,这样朱道长的计划就不会得逞了。 “唉。”朱道长叹了一口气,他将唐宁寄身的神像放在了盒子里,盒子是打开的,正中央的桌子上,让唐宁能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唐宁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看到朱道长走到了老婆婆身旁,对跪倒在地上的老婆婆抱怨道:“你说你,为什么到了最后关头反而不听我的话了?” “我本来不想沾染怨气,你自愿为你的孙子去死,我只是帮你们完成心愿,我们皆大欢喜,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老婆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对上了朱道长佛口蛇心的嘴脸,“唉,是你逼我的,我本来不想动手的。” 老婆婆艰难地爬起来想要后退,然而一道红线却从朱道长的袖口中探出,直直射向了呆滞状态的章耘。 下一秒,被红线操控着的章耘猛然朝老婆婆扑了上去! 他的速度快得出奇,好似一阵黑风瞬间从原地冲到了老婆婆的面前,一把抓住了老婆婆瘦弱的肩膀! 力量差距过于悬殊,老婆婆一时间挣脱不得。 “阿耘!”老婆婆流泪喊着她孙子的名字。 章耘却一脸阴狠地向老婆婆龇牙咧嘴,对哭泣着的老婆婆露出被鱼刺扎得鲜血淋漓的嘴、布满血丝麻木凶狠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这张脸已经被狰狞怪诞的表情毁去了原本的清俊模样。 “阿耘......”老婆婆枯瘦无力的身躯完全抵抗不住怪物化的章耘,而且她看起来也没有想要反抗的意愿,她甚至伸出了枯树一般的手,轻轻捧起了章耘的脸,“我的乖孙是不是好疼?” 不! 唐宁眼睁睁看着章耘张嘴咬向了老婆婆,浓重的无力感萦绕在心头,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面临着这种无力,他不想这一次再次重蹈覆辙。 他要阻止这一切! “老婆子!”正在这时,船夫老伯忽然冲了出来,他勉强按住了发狂的章耘,但这只是暂时的,他毕竟是老人,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拼力气会很吃亏,再加上章耘现在更接近于非人的怪物。 船夫老伯只坚持了几秒,就被章耘掐住了脖子! 不!不要这样! 老婆婆拼命拽着章耘的手,不断喊着章耘的名字。 唐宁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那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他一定要阻止!他要出去!他需要身体! 强烈的意愿似乎抵达到了一个临界值,莫大的痛感席卷了唐宁的全身。 一缕金光出现在了神像上。 朱道士睁大了眼,先是看到了一只由淡金色微光组成的手从雕塑中伸了出来,而是修长的小臂,更加朦胧的金光涌现出来,汇聚成了一个纤细的人形。 金光!这是传说中只有命格贵重的人的魂灵才会有的颜色! 在纤细的腰肢后,朱道长看到了由金光汇聚而成的鱼尾,传说中的河神的魂灵就是金色的半人半鱼的形态! 这是河神显灵了! 虽然这道身影有些过于纤细,但朱道长从师门流传下来的手札知道河神生前是十七八岁的的小公子。 河神后期的形象虽然是成年男子,但那种形态是接受了数代香火供奉后,吸收信仰之力才逐渐演化出的形态。 现在大概是被镇压了太久,河神的魂灵才回到了最初的状态,虚弱到连他们这些凡人都能看到神体。 因为金色的魂灵能够成为庇护一方的神,许多人都想要捕捉这样的魂灵,所以一般金色魂灵都会特地消耗能量隐去身形。 可朱道长记得昨日河神还能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显露神威,今天不可能虚弱到这种程度,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河神是想特地让他们看到神体! 朱道长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不敢再去打量神体,更不敢绕到那金色魂灵的最前面一探究竟。 他也自然看不到,那道金色魂灵隐约透出的容颜更接近于唐宁。 唐宁漂浮在了空中,他从神像出来的那一刻就充满了虚弱,任何一个东西都有可能伤害到他,包括发狂着的章耘。 魂灵看到的世界和常人有些不同。 唐宁能看到章耘的躯体被黑气缭绕着,从头到尾都是诡异的黑气,唯独左胸口的位置一片纯白,这应该就是朱道长说的炼制途中出现的一点小意外吧?唐宁记得朱道长说章耘的左胸口有一个漏洞,这纯白色的漏洞有着让唐宁莫名眼熟的轮廓—— 好像是他的那块珊瑚玉形状? 对了!唐宁记得很清楚,当初朱道长甩锅时一直说章耘会出意外是因为那块珊瑚玉,其实朱道长说的是真话,那块珊瑚玉确实是意外!意外破坏了章耘被炼制的过程! 他该怎么办? 漏洞肯定是在那处白色的地方!他应该增强那处纯白的力量! 唐宁伸出手,那由金光汇聚而成的手缓缓落在了章耘左胸口唯一的纯白处。 一经接触的刹那,唐宁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的体内流失。 果然,力量是能传递给对方的,有点像吸吸乐牌的使用感受,只不过这种奇异状态的他力量好像很少很少,只给了章耘一点,唐宁就觉得自己随时都要魂飞魄散了。 章耘,快停下来! 似乎听到了唐宁内心的呼喊,章耘那麻木的双眼隐约恢复了一点清明,但很快又被疲惫覆盖,他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由金光组成的朦胧面容。 ——“这是神灵吗?” ——“为什么神看起来有些像唐宁?” ——“......” ——“或许这是因为在他心中,拯救他的神灵就该是这番模样吧......” 掐住船夫老伯的手骤然一松,章耘直挺挺倒了下去,船夫老伯同样瘫倒在了地上,老人家不断大喘息着,老婆婆急忙去检查船夫老伯和章耘的状态。 唐宁也想去看章耘他们怎么了,可他现在却没有精力去察看,他感觉自己快要变成泡沫融化了,他无法操控自己现在奇异的身体。 冥冥之中,似乎一种未知的吸引力像磁铁般吸着,让他没有回到朱道长的迷你神像中,而是跨过了大半个镇子,用一种常人无法的理解也无法捕捉的速度迅速回到了那个诡异的庙宇,唰得一下重新融进了那冰冷的神像之中。 那神像还是很冷很坚硬,牢固到密不透风,可唐宁的虚弱感和恐慌感却一扫而空,他像蜷缩在茧中的蝴蝶幼虫,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 “你......用了朱道长给的钱了吗?”林蕴看着眼前的“唐宁”,他的声音无端艰涩。 倚靠在林蕴身上的常涵亮不自觉站直了身子,和林蕴一起直直地盯着那个人。 在他们的注视下,那个人忽然没有了任何的表情,气质是极致的冰冷,冷到林蕴似乎都感受到了一阵阴寒的气息! 危险! 林蕴的瞳孔不断放大,战栗感袭遍了他的全身,他看到“唐宁”像画皮一样出现了裂缝,一道长长的裂缝从头顶蔓延至脚尖,而后,一双修长的手从最中央的间隙中缓缓伸出,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滋啦声,这双手撕开了那美丽的皮囊! 撕裂的外皮迅速化作了黑色的鱼皮脱落而下,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冒出,那具从鱼皮中出现的身影不断抽条,眨眼间就变得高大异常,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体轮廓! “他”抬起头,露出了一张俊美异常的容颜。 林蕴表情一片空白,强烈的恐惧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邵明缊慢条斯理扭转着脖颈,转动了一圈,他伸出手扶正了自己的头颅,指尖落在颧骨的位置,当那苍白的手移开,脸上的黑色鳞片毫无遮掩地冒了出来,为他的容颜平添了一份诡谲邪恶的美。 那狭长的黑眸并没有看向林蕴和常涵亮,这双眼睛平时总被眼镜遮掩,当不再掩藏后,那眼底的恶意便肆无忌惮地倾泻而出! “啊——”他不知道在对谁喃喃道:“疏忽了。” 第122章鬼镇 疏忽? 什么疏忽? 是指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伪装唐宁的漏洞吗? 林蕴浑身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蓄势待发,时刻为跑路准备着,理智告诉他现在就应该逃跑了,常涵亮能为他争取到一点时间,他要赶紧远离这个危险的存在。 可是他却像昏了头,即使牙齿都因为恐惧在微微发颤,依然一字一句执拗道:“你把唐宁怎么了?” 邵明缊望向远处的视线终于动了一下,祂屈尊降贵看向了林蕴,那阴沉沉的目光像是随时都要绞死猎物的蟒蛇—— 真聒噪啊。 就像该死的苍蝇,在祂心情已经如此糟糕的情况下,还在嗡嗡嗡叫个不停,一找准机会就要扑到祂的珍宝上。 暴虐的情绪在祂的每一片灵魂缝补处涌动,每次情绪失控,祂都无法控制自己,只因祂的魂魄曾经破裂成一片又一片,再被祂艰难拾起缝补。 在时光的淤泥中每捡起一块,祂都会看到无数回忆,痛苦的很多,快乐的很少,最让祂喜欢的碎片承载着的都是虚幻的回忆。 那是祂成为半神之后时常会看到的一个人。 穿着红嫁衣,坐在花轿上。 祂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那张脸好似被雾气笼罩,看不分明。 祂看着那个人倒在铺着喜被的婚床上,墨发红衣,露出的一截手臂和脚腕是比雪还要白的肤色,像枝头的梨花。 有时候那个人会换上奇异的短袖短裤,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会放出各种画卷的长方形物件,怀里抱着一只猫,那双被雾气笼罩的面容看不清细致的神情变化,却依然能从明亮湿润的眼神中看出几分欣喜,朦胧的雾气似乎凝聚在了眼里,似乎随时都会化为水汽簌簌落下,那个人柔软地唤道:“开心。” 那个人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开心”。 祂将承载着那个人的灵魂碎片放在了心口的位置,每当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时,祂就会捂住心口,在被时空遗忘的角落一遍又一遍倾听着那个人的声音。 祂要找到那个人。 无数个看不见光的日子,祂都会这样想着。 祂知道那个人害怕红眼睛,祂知道那个人喜欢猫,祂知道那个人喜欢美食...... 无数零碎的信息被祂一点一点搜集整理。 祂蛰伏在暗处,终于等到了封印破开的日子。 也在那一天,等到了那个人的到来。 世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一刻静了下来。祂第一次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那一瞬间的心动,祂陷入了无可救药的沉沦。 那个人坠入水中时,只恢复了一点微弱力量的祂勉强化出半人半鱼的形态,抱住心心念念数百年的珍宝,不敢动用多少力气,像生怕碰碎了一场梦。 祂知道这个人害怕一切有攻击性的事物,所以在另外一个人类出现时,祂隐去了身形,让对方带走了祂的宝贝。 祂用最快的速度变幻出了人形,迫不及待来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祂那么小心翼翼呵护的珍宝。 修长的手抓住了林蕴的脖颈,林蕴毫无反手之力,他的心脏跳动得快到像是要破出胸腔,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一旁的常涵亮不敢阻止,汗水从他的鬓角直流而下,他惊恐地看着那个骤然发怒的npc,谁也摸不清究竟是什么惹怒了那位npc,也猜不透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那漆黑的眼眸像是有暗流在不断翻涌,宛如一条会淹没一切的冰冷河流。 祂冰冷地望着这群愚昧无知的凡人。 这群人口口声声质问祂。 实际上连唐宁用了那道士的钱伤了身体都不知道,祂本想让唐宁在祂的神像里好好温养身体,将祂最本源的力量分给唐宁...... 啊......祂再次在心里念了一声—— 真是疏忽啊。 一道道裂痕从祂的指尖出现,像龟裂的蛛网般一瞬间笼罩了祂现在的皮囊。 这具皮囊也是祂用神力幻化而出的。 突然被伤及了本源,祂再也无法维持稳定的形态,那即将扼杀林蕴的手在这一瞬间支离破碎,祂消失在了林蕴和常涵亮的视野中,化为一道无法被常人看见的金色魂灵飞速穿梭在这个镇子里,在眨眼间,祂就来到了庙宇,融进了属于祂的神像。 那具神像里已经蜷缩着了一个孱弱的灵魂,金色的,微弱到像是一阵风就会吹灭了,有了祂的到来,原本宽敞的神像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 祂伸出手,将唐宁抱在了怀里,两道金色的身影似乎在融为一体,一道纤细,一道高大,他们的鱼尾看起来像是要重叠在了一起,奇怪的波动从唐宁身上散发出来,是光怪陆离的微光,祂闭上眼,进入了唐宁的梦境。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湍急的河流上有着一条断桥。 这是......? 祂看到了断桥旁蹲着的唐宁,唐宁浑身都被雨水淋透了,湿漉漉的,冻得直哆嗦。 梦境某种程度上能反应一个人的内心,唐宁应该是受到了太大的惊吓,才会做了这样一种环境的梦。 就在祂这么想时,风雨中出现了一队人的身影,祂静静看了一会儿,再次想起了祂还是人类时候的回忆,这是多久之前的往事了? 记不清了。 祂缓缓走向那行人,走向了那个坐在轮椅孱弱至极的“邵明缊”。 祂融进了“邵明缊”的体内。 黑绫下空洞的眼眶中缓缓生出了一双厉鬼也会害怕的漆黑双眼,四周都是暴风雨,仆从虽然撑着伞,但伞面并未倾向他这一边,从天而降的寒意渗透进了他的皮肤,他冷到四肢麻木,冰冷的雨水从他的脸上滑落而下,被镇压在河底的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冰冷,再次重温时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身后有一道陌生的声音轻声道:“公子,过了前面那座桥,我们就可以去那边的村子里休整一下了。” 字里行间藏着一丝淡淡的恶意。 邵明缊动了一下手指,回忆了一下那么多年前,他成为了祂之后,是怎么处理这些人的? 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祂需要花比较长的时间才能想起。 如果祂没记错的话,那时那群人被暴风雨耽搁,还未曾走远。 祂对他们说。 祂可以给他们这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只需要他们上供一对眼睛,一双腿,还有一颗痛苦的心。 于是那四个人陷入了一阵疯狂。 他们原本就是为了钱才谋害了一位小公子,如今看到了金山一般的钱财,那四个人都杀红了眼。 最后祂多得了两对眼睛,两双腿,还有两颗鲜血淋漓的心。 唯一幸存下来的人遍体鳞伤,这个人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喊祂“河神大人”,从前这个人也是这样跪了下来,只不过念的是“小公子”,这个人激动到面容扭曲地问祂,他多上供了那么多的祭品,能不能获得更多的钱财。 祂应允了。 那是一条流动着的金河。 这个人在祂的注视下,幸福地跑向了那条长河,最终溺死在了金子做的河流中。 “停下!你们不许过去!” 回忆被一道动听的声音打断,邵明缊闻声看去,看到了浑身湿漉漉到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唐宁挡住了这条路,他的头发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狼狈得不得了。 但那宛如天籁的声音却不受影响,依然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推着轮椅的仆从都停了下来。 风雨这么大,唐宁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可怜又可爱。 邵明缊觉得自己似乎是笑了。 像落汤鸡一样的唐宁跑了过来,每走一步,泥水都溅在了他的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了邵明缊的面前,表情又凶又委屈,好像快要哭了,那声线在不断颤抖,他对邵明缊大声道:“你这个笨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那雨砸在了唐宁的肌肤上,和泪水一起掉了下来,落在了邵明缊的双腿上。 邵明缊笑的更厉害了,他生的俊美,即使遮住了双眼,那勾起的唇角都有着说不出的好看,让人生不出什么脾气。 颤抖的手抓住了轮椅,邵明缊听到那个人无比小声:“你身边的那些人是坏人,我不是坏人。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唐宁说得情真意切,看起来是迷失在了梦境中,分不清梦与现实。 说着别人是笨蛋,其实唐宁才是真正的笨蛋。 可邵明缊也忽然跟着分不清梦与现实了,他明知道这是梦,却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这就是真的。 这是唐宁真正的情感。 邵明缊笑着点了点头,那满腔的怨恨似乎都在这个瞬间烟消云散。 这个梦境也在这一刻缓缓消散,邵明缊睁开眼,看着仍旧沉睡的唐宁,唐宁实在是太虚弱了,这样的虚弱和唐宁送出去的东西有关。 那是无数人、鬼、妖甚至神都要争夺的东西。 是祂积攒的无数信仰。 邵明缊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唐宁的脸颊。 或许这样也不错,祂送给唐宁的那份信仰已经和这个镇子产生了生生世世的羁绊,并不适合突然来到这个镇子的唐宁,如果唐宁真的接收了,也会和祂一样永生永世困在这个镇子里。 半晌,祂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看向唐宁的眼神似乎回到最初仁慈的模样,心底每一句话都是包藏祸心的温柔—— 可是啊,我就是想将你困在这里,生生世世,抵死缠绵。 第123章鬼镇 林蕴捂住脖颈,摸到了脖颈上鳞片的痕迹,在邵明缊失控掐住他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密密麻麻的鳞片产生,冰冷刺骨的阴寒气息依然残留在脖颈上,似乎随时都会夺走他的性命。 林蕴的手不断颤抖,他努力让自己从恐惧的余韵中脱离出来。 可是这种作用不大,从今天开始,除了莫云初外,他又多了一个新的ptsd。 “那是什么东西?!”常涵亮又惊又怕,死死望着邵明缊凭空消失的地方,那里残留着几片漆黑的鱼鳞,常涵亮不敢去碰,怕沾染到不好的东西。 林蕴同样也想知道邵明缊究竟是什么,一个可以伪装成活人的npc,可以凭空消失,脸上和双手生长着漆黑的鱼鳞...... 林蕴心里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实在是太荒谬了,以至于他迅速否决—— 邵明缊怎么可能是河神?! 这个副本的河神可是一个半神!在这个地方几乎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邵明缊虽然很不简单,但他一直在给唐宁做饭,还馋唐宁身子......等等。 林蕴忽然想起上个副本的boss也在几次三番给唐宁下厨。 可是再怎么想,一个邪神会屈尊降贵到给人类做饭还是很离谱,林蕴一下子又不确定起来,他暂且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找到唐宁! 想到这里,林蕴迅速朝庙宇的方向走。 “喂,你疯了?”常涵亮试图劝阻:“现在这个点去那个庙里真的会死人的!” 卡牌世界的深夜意味着危险,这个道理林蕴不可能不懂,他看了眼常涵亮:“我怀疑唐宁还在庙里,我要过去看看。” “你现在过去也没有用!真的要救人也可以先找其他玩家商量一下。” 林蕴没有听常涵亮的劝阻,他飞快走向黑夜中散发出金光的诡异庙宇,唐宁很可能就在那庙中,多耽误一秒都会更危险一分。 从这种东西手上抢人本就是争分夺秒的过程,他上前一步,想要走进这座诡异的庙宇。 一堵无形的墙拦住了他。 林蕴不甘心地用了力道,想要凭蛮力进去,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无法再上前哪怕一寸。 这种诡异的力量根本不是玩家能够驾驭抗衡的,能够对抗这种力量的只有同样可怕的存在。 他的手伸进口袋,缓缓抓住了那枚古钱。 可是......如果邵明缊真的是河神呢? 他向河神许愿,许愿河神放了唐宁? 涌上头的热血在这一瞬间冷却了下来,林蕴转过头,看向了与他隔着一米开外的常涵亮,“你知道姜眠眠在哪里吗?” 现在仅凭他的力量连这座庙宇都进不去,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试试看找援兵,而在这群玩家里,最有可能也最有实力去救人的就是姜眠眠。 “不清楚,不过这点应该都在房间里呆着。”常涵亮看到林蕴终于不再往庙里冲后,他也放下了心来,他现在太虚弱了,一个人很难撑过接下来的几天,林蕴是他略有所闻的一个玩家,据说这个人保命很有一套,只要林蕴不发疯,接下来几天常涵亮还想和对方苟一波。 林蕴和常涵亮一同往回走,姜眠眠所住的民宿和林蕴住的很近,快走到姜眠眠住的地方时,林蕴先听到了自己那边院子里发出来的一系列噪音,似乎有许多人汇聚在了章耘家。 发生了什么? 林蕴和常涵亮相互对视,他们小心翼翼朝庭院靠近,那间院子亮起了灯,许多人围在章耘家中吵吵嚷嚷,议论纷纷,有小孩子在这里站着的都会被大人捂住双眼,老年人则不断叹息着,不仅是npc,林蕴还看到了几个玩家的身影,姜眠眠也在人群中观望。 林蕴他走向姜眠眠,刚想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就被浓郁的血腥味吸引了注意力,他转过头,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白天还好端端的船夫老伯和老婆婆横尸在地! 这两个老人看起来刚死不久,脸上还未出现尸斑,胸口都有触目惊心的刀伤,好像被人狠狠捅了进去,大面积的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服,同样倒在血泊中的还有章耘。 只不过和已经死去的两位老人不同,章耘的胸口还有微弱起伏,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滴血的杀鱼刀,嘴角鲜血淋漓,双眼紧闭,似乎陷入了昏迷。 这是怎么回事?! 无数人的心头都涌上了相同的困惑,大家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就在这个时刻,朱道长在在众人的围观中站了出来,他看着船夫老伯和老婆婆的尸体,痛心疾首道:“天哪!这是什么世道!怎么会发生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 林蕴看到朱道长身上也沾了血迹,刺眼的红在蓝色的道袍上格格不入,有人问道:“朱道长,您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朱道长声泪俱下:“是我来晚了,如果我早一点来,这一切......” 说着这位老人痛苦地捂住了脸,看起来异常自责。 有人在一旁安慰他,也有人不断问朱道长究竟发生了什么,周围乱糟糟的,过了许久,平复好心情的朱道长抬起脸,声音沙哑道:“事情还要从今天上午说起,在章仁义家住着的几个外乡人来找我,和我说章耘出事了。” 常涵亮看向了林蕴,想要看看林蕴的反应,林蕴没有否认。 “当时他们让我不要把这件事透露出去,我一时糊涂,也就同意了。”朱道长说到这里时眼里全是悔意。 “章耘出什么事情?”急性子的人问。 “唉,章耘他今天......像那些怪物一样咬人了......”朱道长沉痛道。 这句话一出来,众人一片哗然。 “章仁义他们很害怕,不敢把这件事情声张出去,就偷偷地过来找我,他们说章耘偶尔还会保留着一丝理智,我便想晚上好好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没有想到晚来了一步,我一进来就看到他掐住了章仁义的脖子......” 随着朱道长的讲述,众人朝船夫老伯的脖子看去,果然在上面看到了深深的手掌印。 “嘴里还咬着他奶奶的手。” 众人也在老婆婆的手上看到了见血的牙印,按照牙印和手掌印的大小,这确实像是章耘留下的痕迹。 之前那些怪物就是这样的咬人的,错不了! “我想要拦住他......” 倒在血泊中的章耘手指突然动了一下,他的神情有些痛苦,无数刺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声音像一道道钉子扎进了他的大脑,让他刚从混沌中脱离出来的思绪陷入了痛苦的漩涡—— “我让他别掐了!这是他爷爷啊!可是他却根本听不见话!我拼了老命把章仁义救下!他却转身跑去厨房拿起了杀鱼刀......” 什么? 章耘缓缓睁开眼,黑色的小星星在视野中消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充满厌恶、恐惧的面容,那些人像是在看着什么垃圾,鄙夷憎恶的目光聚焦在了章耘身上,浓烈的负面情绪堆积在了一起,让章耘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 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大家都这样看他? 章耘的记忆停留在了刚结束瓮中捉鳖这个计划的时候,因为那个计划没有成功,一堆人在指责他,他当时身体很不舒服,是唐宁扶着他进了屋子…… 一个短暂的画面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惊慌的唐宁。 被他的双手死死按住的肩膀。 澄澈的眼眸中倒映出了他狰狞可怖的面容。 ——“章耘!我是唐宁!”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唐宁会这么怕他?不、不,他当时为什么要按住唐宁? 太阳穴抽疼了一下,又是一个片段式的画面在脑海闪现。 一桶活蹦乱跳的鱼。 啃到一半的鱼腹。 抓住鱼头和鱼尾的粗糙双手,这是他的手。 章耘忽然察觉到有一股令人作呕的鱼腥味缭绕在他的口中,他的嘴巴跟着刺痛,好像得了口腔溃疡,他下意识举起手,想要挑出嘴里针扎一样的东西。 但在抬手那一刻,他忽然发现手中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长长的,流淌着血滴,章耘嗅到了比鱼腥味更浓郁的气息。 “他就是用这把杀鱼刀,捅进他奶奶的胸口啊!” ......什么? “快拦住他!快点!他又要杀人了!” “我当初就说章耘是祸害,留不得,看吧,把自己的爷爷奶奶都给害死了。” “可怜啊,这可真是上辈子造了孽,今生才会遇到了这样的孙子。” “哼,我看啊,是这家人自作自受,是他们自己要包庇这个怪物!” “谁说不是呢?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几个身强体健的镇民扑了上来,暴力压住了刚刚苏醒的章耘,章耘没有反抗,他只是呆呆地看向了血腥味最浓郁的地方,在夜幕的笼罩下,他看到了奶奶的脸上溅开了一簇血花。 这一瞬间,章耘并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反应,他的脑子好像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但转瞬间又浮现了许多零碎的画面。 他很小的时候,喜欢搬个小板凳看奶奶杀鱼,手起刀落间,那血花四溅开来,有时候鱼的血液会溅到奶奶的脸上。 那个时候他就会举起手帕,自告奋勇要帮奶奶擦脸,每当他的手暴露在奶奶的眼下,总是不苟言笑的奶奶会对他露出一个有些悲伤的笑,年幼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他只能听到那句慈爱的“谢谢阿耘”。 记忆中的奶奶淡去了面容,落在他视野中的是瞪大眼睛,沾满鲜血,死气沉沉的老人。 章耘的指尖动了一下,那狰狞骇人的手颤抖着想要伸向奶奶,想要替那个疼爱他的长辈擦拭面容,下一秒,有人绑住了他的手。 “我拦不住他啊!我就去搬椅子,想要砸晕他,可没想到一回头,他又捅死了他的爷爷!”朱道长悲戚道。 有人踹着他的膝窝,钻心的痛,让他一瞬间跪在了地上,四肢被绳索捆住动弹不得,章耘像行尸走肉般一动不动地盯着倒在地上的爷爷。 爷爷的眼睛同样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开,死不瞑目地看着他。 小时候他因为生病遭到排挤时,爷爷就这样瞪着眼睛看着他,对他一字一句道:“阿耘,不要哭,你只是生病了,总有一天我们能把病治好。” 他知道爷爷藏钱的地方,爷爷每次辛苦地回到家,都要用皱巴巴的手去点着同样皱巴巴的钱,再去摸章耘皱巴巴的小手。 他也想要像爷爷那样坚强,所以在爷爷的面前,他无论多么难过都会忍住不去哭泣。 眼泪无声从眼眶中流下,然而这一次,并没有人来安慰他。 那些人在低低地咒骂着他,问他为什么不去死,无数恶毒的语言纷至沓来,但章耘却没有什么反应,他似乎和这个世界隔了一层磨砂玻璃,看到的、听到的都并不真切。 他想要回忆起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那片记忆是空缺的,努力回想,都是空白的画面,他绞尽脑汁想破了脑袋,也只能想到一道朦胧的金色身影,模糊到他看不清五官轮廓的细节。 这一切是噩梦吗? 如果是的话,这场梦为什么还不醒来? 他怔怔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爷爷和奶奶,看着这世间最疼爱他的两位老人,那两个老人也睁着眼死死盯着他,那苍老慈祥的面容被血色浸泡,变得扭曲骇人,滴滴答答,不知道是血水滴落还是泪水流淌着的声音。 他咬破了舌头,这场梦还是没有醒过来。 唇角溢出鲜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痛苦淹没了他,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嘴唇抽搐着张开,发出了一声破碎的、意义不明的低吟。 “你们看!看他这个样子!怪物就是这种表情!” “现在赶紧把章耘拖出去烧了吧!” “不!要举行仪式!光烧恐怕压不住他!” ...... 好吵啊。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不是梦…… “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充斥着无数痛苦与绝望的嘶吼呐喊声响彻了整个古镇,盖住了一切嘈杂喧嚣的声音。 院子安静了刹那,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了那个流出血泪的少年,而章耘却像耗空了所有的力气,空白着一张脸,木然的跪在了地上。 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朱道长正义凛然道:“我们现在就该举行仪式!” 这一切,没有人反对,无数附和的声音响起。 围观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林蕴皱起眉,他觉得有些奇怪,他在这个副本看到的怪物都是直接用身躯去攻击他人,比如张嘴咬、手掐这种方法,就像章耘在船夫老伯和老婆婆身上留下的痕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会用杀鱼刀这种工具的怪物,难道怪物的智商也有高低之分吗? 但是镇民们已经浩浩汤汤抬起了傀儡般的章耘,群情激愤地朝着布满尘埃的祭台走去。 有人问仪式的行刑者应该是谁,朱道长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主动承担了这一角色。 镇民们感动朱道长的挺身而出,他们将章耘放在了祭台上,祭台四周围满了人,玩家他们都只能挤在最外层。 林蕴找到了姜眠眠,焦急地想要将唐宁的事情告诉对方,反而少女却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放在唇上,这是一个噤声的动作。 她专注地看着祭台。 林蕴也随之望去,看到了镇民为朱道长递上了仪式专用的刀刃。 那是一把杀鱼刀。 传闻中,河神恶的化身会降生在这个小镇上,因为是河神转世,即使生而为人,身上的鱼鳞纹路还是不能掩藏。 传闻中,化身的双手是罪恶的,那不断生长的指甲将会变成刑具般的利爪,夺走无辜人的性命,所以那刀刃要像剔除鳞片一样剔除他的指甲,让他双手无力。 传闻中,化身的双腿是罪恶的,神拥有的本该是活动于水中的鱼尾,一旦化为人腿,就会行走在污浊的世间,沾染上尘世间的欲望,所以那刀刃要挑断化身的脚筋,让他不良于行。 传闻中,化身的双眼是罪恶的,因为神在还是人时有眼疾,所以选择用真心去看人看物,一旦化身拥有眼睛,就会被世间万物的表象干扰,是非不分,善恶不辨,所以那刀刃要剜去化身的双眼,让他目不能视。 ...... 鲜血流满了祭坛,朱道长握住刀柄的手因为激动不断颤抖。 自从他拿到师祖传下来留下来的手札,知道了这个古镇秘密的那一刻,他就在苦苦等待着这一天,如今他终于要实现他追求的东西! 十世厉鬼! 想要炼制这种厉鬼,最难得的地方在于要先找到一个十世轮回都饱受折磨的魂魄,在第十世将他的身体炼为傀儡,再亲手了结他的性命,让他在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中死去,这样身为它的主人,就能永远让它心生恐惧不敢反抗。 同时因为它十世都怨气深重不得好死,它将比绝大部分的厉鬼都要凶悍,实力可以与鬼王相媲美。 一个能够被他控制的十世厉鬼! 还要加上河神的好感! 河神被镇压前诅咒祭司生生世世,而他将祭司的转世炼制成再也不入轮回的厉鬼,比起那个不知为何让河神感兴趣的唐宁,这才是他真正要给河神献上的祭品!!! “神啊,愿您不再作恶——”他念着仪式要说的祈祷词,高举着血淋淋的刀刃,刀尖对准章耘的左胸口,对准了跳动着的心脏,“神啊,愿您慈悲善良——” 刀尖明亮,像月光那样倾泻而下,戳破了鱼鳞般粗糙怪异的肌肤,穿过了森森白骨,刺进了心脏的位置。 躺在祭台上的少年有片刻痉挛,他睁着空洞的双眼,殷红的鲜血四溅开来,夜空中高高挂着的那一轮弦月似乎也被溅上了鲜血,染成了不祥的红色。 那汹涌的红,就像熊熊燃烧着的烈火,吞噬了少年痛苦的灵魂。 围绕着祭台的人们露出了笑容,他们虔诚地匍匐在地,异口同声道:“神啊,愿您免去我们所有的罪行,神啊,求您赐予我们幸福安康……” 一声又一声的祈祷像是水滴汇聚成了河流,令人不寒而栗的虔诚在这个祭坛上流淌,深夜的古镇寒气袭人,阴冷的气息似乎随时能化为水珠落下。 嘀嗒。 这是粘稠的鲜血在滴落。 朱道长拔出了手中的锋利刀刃,一缕金丝般的微光和血液一起从胸口溅开来,好似金色的蛛网在虚空中荡漾,那闪烁不定的细微金光让人忍不住怀疑是破碎的月光。 朱道长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眨了眨眼,发现那点金色的微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发浓郁了,隐隐约约要汇聚成一个人形轮廓。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和手札上记录的不一样?! 十世厉鬼要成型的那一刻,明明是一团浓郁的黑气,怎么可能是金色的魂灵?! 难道说现在离完全成型还需要一段时间? 祭台下一无所知的人们仍旧在祈祷,无数人的祈祷声汇聚在了一起,那金色的魂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凝实,几乎是眨眼间,一个人形身影出现在了鲜血淋漓的祭台之上! 那耀眼的金光在漆黑的夜色中尤为显眼,却并不能像太阳那般给人温暖,反而给观者带来了无尽寒意!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这个异变,一道道惊呼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到了最后,所有的镇民都因为震惊停止了诵念,他们呆呆看着祭台之上的神灵,最近距离面对祂的就是惊恐万分的朱道长! 浓郁的金光之下,隐约可以窥见祂的面容,那似乎是一张清俊的少年脸,祂站在祭台之上,直直望着朱道长的双眼,眼神冰冷又残忍。 祂说:“我不应允。” 朱道长的脑袋嗡了一下,巨大的危机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在这一刻想要转身逃跑,然而已经迟了。 ——“神啊,愿您不再作恶。” 淡淡的金光覆在了朱道长的十指上,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指甲盖掉落在了祭台之上,鲜血滴滴答答垂落而下。 ——“神啊,愿您慈悲善良。” 金光包裹住了朱道长的双腿,奇异的咔嚓声响起,朱道长的双腿如一滩烂泥软了下来,他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神啊,愿您免去我们所有的罪行。” 那道金光蔓延到了朱道长的双眼,鲜血溢出,薄薄的眼皮在一瞬间朝里凹了进去,朱道长的嗓子已经哀嚎到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浑身不断抽搐着。 ——“神啊,求您赐予我们幸福安康......” 那道璀璨的金光终于落在了朱道长的胸口,好似裹挟着翻尸捣骨般的痛苦因子,那金光融入了心脏,像一道小小的烟花在这承受不住痛苦的身体中爆炸—— “砰!!!” 温热的鲜血溅在了祭台周围跪着的每一个人脸上,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所有人都惊惧地望向正中央的金色身影,没有鱼尾,人首人身。 与传闻中的河神形象并不相同。 却带给了所有人相同的恐惧和压迫感! “天啊,我们见证了......”姜眠眠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喟叹,语气中蕴藏着不可思议和强烈的恐惧:“一位邪神的诞生!” 第124章鬼镇 邪神! 不,应该说是一位邪恶的半神! 在诞生的那一刻就杀害了离祂最近的朱道长。 阴寒的气息以祂的角度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延伸,无穷无尽的杀意在这个区域蔓延,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连同惊呆了的玩家。 一个个疑问萦绕在玩家心头。 这怎么可能?! 就算章耘是命格贵重之人,真的要发生异变,按理来说也是变成厉鬼,因为成神很是苛刻,哪怕是成为半神! 可金光确实是神的象征! 新出现的半神站在祭台上,祂的目光环视过黑压压跪着一片的人,每一个被祂注视的人都匍匐在地,浑身发颤。 那冰冷的目光充满了怨气。 祂憎恶生前迫害过祂的人,对他拳打脚踢、对他污言秽语、甚至于对他漠不关心...... 每一世,祂都遭受到了这样的对待。 围观的玩家们也感受到了章耘的冲天怨气,他们脸色大变,跪在地上的人群陷入了恐怖的死寂中,他们好像在玩死亡转盘,下一秒被指到的人就要赴死。 有人在颤抖,有人在流泪,还有人在巨大的威压之下直接昏迷了过去,他们丑态百出,他们追悔莫及,然而对这一切又一切的转变,祭坛中央的祂似乎都毫不在意,那冰冷的目光像利刃般要穿过每一个人的体内,祂将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冷冽的眼神似乎要将人冻结成冰。 这个新神究竟要做什么? 是在琢磨死法吗? 还是打算先让大家的精神崩溃,再对所有人进行凌迟? 良久,所有人都听到那位金色的身影开口说了第二句话,祂一字一句,用一种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的语气问:“唐宁呢?” 这个名字被念出来的那一刻,玩家们感受到了一阵魔幻。 唐宁做了什么?是杀了章耘全家吗? 整个古镇npc拉的仇恨值在章耘眼里,竟然比不上唐宁一个人?! 这些人里,林蕴大概是最清楚章耘此刻心情的人。 他也是震撼最大的人。 如果邵明缊真的是他猜测的那样,那么一个B级副本,出现了两个半神,这两个半神都是邪神,并且都对唐宁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执念。 半神啊,这可是B级世界的半神,目前已知的最强玩家遇到半神也要直接跪下来求饶,唐宁居然能以一己之力牵动两个半神的心?! “唐宁在哪里?”那声音响彻在所有人的脑海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幽冷之意,好像要贯穿颅腔,挖出脑浆,听到这个问题的人都用力抱住了脑袋。 在一边纯粹是痛苦的哀嚎声中,常涵亮的声音尤为突出:“庙!” 所有人都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阻断了声音的传出,茫茫夜色,无人出声。 金色身影转动头颅,祂盯着常涵亮,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常涵亮惊恐到说得断断续续:“他可能在庙里!别的我也不清楚,你去问林蕴!” 祂直勾勾看向了一旁的林蕴。 林蕴跪伏在地上,他本来想安安静静躲过去,但现在常涵亮直接卖了他一波,林蕴再不想直面章耘,在这一刻也只能僵硬地抬起头。 金光被祂掩藏,露出了血肉模糊的空洞眼眶,到底是新生的半神,还没有能力像邵明缊那样为自己捏一张完美无瑕的皮囊。 “是的,他现在应该在河神庙里。”林蕴颤声道。 祂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血痕,没了指甲的手让人毛骨悚然。 林蕴努力不让自己露出恐惧厌恶的神情。 章耘咬住了没有指甲的手指,好像在努力按耐着什么,鲜血从祂的唇角流出,祂吐出手指,看向了跪倒在地的人们,祂声冷如冰:“尔等需为吾拱立庙宇,修筑金身,日夜参拜,方得庇佑!” “是!” ...... 唐宁做了一个梦,当然在梦里的唐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他只知道自己被大雨淋得瑟瑟发抖,雷声好大,大到他的心慌慌,再然后,他看到对面出现了一行人,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小公子被推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记得那位小公子之后会遇害,便跑过去拦住对方,他当时可能是真的要被淋傻了,脑子冻得转不过弯,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边,什么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到最后才迸出了几句干巴巴的话。 被他拦住的小公子不停在笑。 唐宁急得不得了,倒没有太注意对方的长相,等待他推着小公子的轮椅离开时,他低下头看了这位小公子一眼,忽然发现对方的长相—— 像极了邵明缊! 天空中有惊雷闪过,唐宁浑身一震,一瞬间从梦境中脱离了出来! 眼前是浑浊一片的黑,好像晦暗的河底,偶尔浮现出了一点波光,氤氲的异香缭绕在这里,很好闻的味道,唐宁呆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味道是他在浴室就闻到过的,而此刻的异香是前所未有的浓烈。 这是哪里? 唐宁想要动弹,却发现自己的身躯被另外一个存在桎梏住了,他低下头,看到了一只布满鳞片的手环绕住了他的腰。 这只手可真吓人呀。 布满了漆黑的鳞片,指甲又尖又长,像是可怕的刑具,随时都能夺走人的性命。 可唐宁却意外地并不害怕。 他想到了溺水时出现的那只手。 虽然不害怕,但这个时候的唐宁有点紧张,他想要吞咽口水,奇怪的是,他现在的身体好像感觉不到口水这类东西,他似乎拥有的是另外一种灵魂状态的身体,唐宁想要开口说话,又担心现在已经到了新的一天,开口说话会平白浪费了卡牌技能。 最后唐宁小心翼翼伸出手,碰了碰抱住他的那只手,柔软的指腹落在了锋利的指甲上,冰冷的触感,好像在摸冰块。 唐宁迟疑了一下,在那布满鳞片的手背上写道:“你是谁?” 那只手没有动静。 唐宁犹豫了一下,又写道:“你识字吗?” 这一次,抱住他的那个存在发出了一点低沉的笑声。 让他莫名耳熟的好听笑声。 唐宁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蠢,他还在想该怎么补救一下时,那抱住他的身体渐渐虚化了,好像冰块要化成水,过一会就会消失不见。 如果对方不见了,他就要一个人呆在这里了。 唐宁慌了神,抓住了对方的手,在这个存在的掌心飞快写道:“不要走。” 他的手被那只手温柔地握住了,黑暗中,唐宁隐约看到了一张俊美的面容,那似乎是邵明缊的脸,没有戴着眼镜,颧骨上生着诡异的鳞片。 在唐宁惊愕的注视下,邵明缊吻在他的手背上,对他深情又温柔地一笑。 “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解决好了就回来。” 唐宁的手一空,那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唐宁茫然地注视着这片黑暗,浓郁的异香如潮水般包裹着他,让他很快又感到了困倦。 不知过了多久,唐宁听到了一阵喧嚣声,这种感觉大概是你在家里睡得好好的,外面突然有人在用力敲门,唐宁不想回应,他闭着眼继续沉睡。 ...... 河神庙前。 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看上去格外寻常的少年,他的眼睛明亮,面容清俊,肌肤光洁,他大步走进了庙中,玩家们望着他的背影,眼里充满了深深恐惧。 千年前,也曾有这样一位少年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进了河神庙。 当年的祭司,如今的章耘,隔着时间与空间,两个人的身影在这座似乎从未改变过的华美庙宇中重叠在了一起。 祂一步一步走近了那高坐于神龛之上的高大神像,金光从祂的掌心散发而出,笼罩在了那具河神像上。 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一道道如蛛网般的龟裂纹路出现在了坚固的神像上。 啪嗒。 一块碎片从神像上剥落而下,砸在了地上,而后是第二块、第三块...... 像剥去一层层花瓣露出里面的花蕊那般,神像中的身影暴露在了空气中。 银白色的发丝垂落在雪白的肌肤上,每一根发丝都散发出柔和梦幻的微光,纤长的眼睫静静吻在下睑,那张脸上所有的色彩都是浅淡的,与他本就精致完美的五官相得益彰,白发白睫更突出了他身上纯净无垢的气质,比黑发还要惊艳数倍,极具冲击力的美貌让所有人震撼都失语。 那神像的外壳一片片剥落而下,沉睡在神像中的唐宁像是从冰雪消融的地方沐浴而出,在神像的鱼尾部分也支离破碎时,众人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声惊叹。 只见一片银白色的鱼鳞暴露在了世人的眼下。 这个古镇上的河神雕塑拥有着修长的鱼尾,那鱼尾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充满了爆发力,似乎轻轻一甩就能掀起滔天巨浪。 然而此刻呈现在众人眼前的银色鱼尾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受,孱弱,精致,似乎会被粗粝的神像磨坏。 又是一片神像碎片剥落,露出了大面积的银白色鱼尾。 那银色鱼尾上的每一个鳞片都完美无缺,流淌着柔和璀璨的光芒,好似一件脆弱易碎的艺术品放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下。 怎么会有如此美丽圣洁的存在…… 当最后一片神像碎片也掉落在地时,神像中的美人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露出了一双蒙着薄薄水雾的琉璃色眼眸。 那双眼睛仿佛拥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通透脆弱,让人心甘情愿为之沉沦堕落。 唐宁茫然地看向了所有人。 第125章鬼镇 空气一片寂静,似乎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清。 唐宁最先看到的是章耘,他感觉章耘的样子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少年仰起头,怔怔地望着他,像朝圣的信徒看到了真正的神迹。 唐宁有点受不了这种肉麻的目光,不过章耘这个样子应该是病好了吧,那还挺不错的。 唐宁一边想一边看向了章耘身后的人,而后发现那帮人的表情比章耘还要夸张,无论男女,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唐宁身上,后来姜眠眠是这么对她的搭档白无良描述当时的场景:“一般漂亮的东西和人大家都见过,但能漂亮到那种程度的......显然不在常理之内,那种状态的唐宁是真漂亮啊......” 此刻的唐宁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低下头,看到了一条亮晶晶的鱼尾巴。 唐宁:“?” 鱼尾巴冲他抖了抖。 这是在梦中见过的场景,有那么一刻唐宁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唐宁惊慌失措地伸出手,手上还没有长出尖指甲,唐宁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也没有什么鳞片,指尖穿过了柔软顺滑的银发,微微的凉,好似泉水流淌在手中,唐宁看不到发色的变化,他茫然地捂着自己的脑袋,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章耘。 那浅淡的眸子剔透异常,好似有一汪水含在眼中,他的眉头微蹙,眼睛像会说话一样在问章耘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章耘像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我带你离开。” 说着他朝唐宁伸出了手。 唐宁突然发现了章耘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伸到他眼下的那只手是光洁的皮肤。 总是唯唯诺诺的章耘变得大方自信,一举一动都是舒展开来的样子。 唐宁惊叹地看了看章耘,在对方的掌心写道:“你的病好了,可我现在是怎么回事?” 指尖在掌心激起一阵酥麻,章耘贪婪地望着唐宁,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河神想要将你转化为异类,等你彻底转化成功,你就再也离不开这个镇子了。” 什么? 转化为异类?! 唐宁闻言先是一惊,不过想了想,等七天一到他就直接脱离副本,回到现实世界,好像问题也不大? 【不,如果你被彻底同化,你的状态就不是系统判定的活人,你将会被永远留在这里。】 系统冷冰冰道。 唐宁当场呆住,难以言喻的恐慌席卷了他的身心。 被永远留在这个诡异的古镇? 愚昧的镇民、信号的缺失,可怕的鬼怪......这是远离现代社会的孤岛,并不适合长期呆在这里,更重要的是—— 他的猫猫还在家里等着他! 唐宁慌张地在章耘手心写道:“我被转化多少了?” “只差最后一步了,当你的手上也生出鳞片和尖锐的指甲,你就会被彻底留在这里。”章耘对上唐宁惊慌的目光,祂的心底涌上了一股病态的甜蜜,“但是没关系,我会带你走,我会帮你停止转化——” 我会重新转化你。 唐宁看着章耘的表情,明明还是和之前一样温文的神情,可唐宁却忽然觉得头皮发麻,眼前人的皮肤不再狰狞可怖,那种可怕的东西似乎被对方藏在了血肉里。 他下意识收回了手,手指抓住了桌子边沿,尾巴也微微朝后缩。 章耘看到唐宁这番模样,祂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指尖触及到潮湿的眼珠后,祂才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对唐宁温和道:“怎么了?” 唐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抓紧了桌沿,鱼尾巴微微发着抖。 忽然间,一股湿润的风雨气息从外面涌动而来,唐宁看到了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邵明缊从外面走了进来,庙门口的玩家和其他镇民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祂戴着眼镜,穿着湿透了的西装,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湿脚印,“你想对我的人做什么?” 章耘的表情在霎时间变得无比糟糕,他目光阴冷地看向了匆匆赶来的邵明缊。 邵明缊的发梢在滴水,镜面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水珠,除了第一次见面,邵明缊在唐宁面前一直是风度翩翩的优雅模样,如今他却连眼镜都来不及擦干,冰冷阴沉的气息似乎能够化为流水滴落。 这样的邵明缊有些狼狈。 看起来也并不温和,甚至还没章耘展露出来的神情好。 可唐宁在看到这个人出现的那一刻,心中的不安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你的人?”章耘冷冰冰道:“那可不一定。” 邵明缊挑了一下眉毛,祂们两个相互对视,唐宁嗅到的明明是潮湿的异香,他却在其中闻到了隐约的火药味。 唐宁:“?” 怎么感觉他们要打起来了? 啊这,章耘只是普通的npc,这可不禁打啊。 唐宁内心紧张了起来。 察觉到了唐宁关切的目光,章耘的底气更足了,他斩钉截铁道:“唐宁不会想留在你身边。” 邵明缊敲了敲镜框,镜面上的水珠滚落而下,祂温柔地看向了唐宁,目光就再难从唐宁身上移开,那道视线如有实质般从唐宁的尾巴尖流连到了腰侧,越发深沉的眸色好似暗潮汹涌的河水:“小宁之前说让我不要离开他。” 突然被战火殃及到的唐宁:“???” 唐宁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想要把自己的尾巴藏起来。 好奇怪。 别人看他的尾巴唐宁都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大家都是用惊艳稀奇的目光去望着他的尾巴,好像在欣赏着艺术品,而邵明缊的眼神就像...... 就像要上手把玩一样。 想到这里,唐宁的尾巴下意识蜷缩得更厉害了,他这种表现给了章耘错误的信息,章耘自以为看透了一切,祂面无表情道:“那是因为他之前并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一旦真正了解你,只会厌恶你。” 邵明缊充耳不闻般走向了唐宁,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唐宁,似乎周围的一切都是陪衬,而章耘更像是喋喋不休的苍蝇,哪怕成了神,在邵明缊眼里也和其他的蝼蚁没有区别。 这种目下无尘的姿态比任何回应都要能惹怒章耘,他大声道:“邵明缊!” 邵明缊平静地走到了唐宁面前,他翘起唇角,眼里终于有了神情波动,“我回来了。” 那修长的双手迫不及待地摸向了唐宁的鱼尾,从优雅的尾鳍到光滑的鱼鳞,祂像抚摸着自己梦寐以求的珍宝,眼里是无可救药的沉沦。 新生的脆弱鳞片。 被。 ......碰到了。 唐宁一瞬间睁大了眼,浓密的睫羽扑簌簌得颤抖,他在这一刻咬住了下唇,生怕自己发出声音,那颀长的颈项紧绷出了迷人的线条,漂亮到让人目眩神迷的鱼尾瞬间扬起,结结实实甩在了邵明缊的脸上。 “啪!” 像是一声清脆的巴掌。 邵明缊在毫无防备之下,头被扇到微微一偏,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跟着滑落而下,他保持着被扇的姿势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原本义愤填膺的章耘。 唐宁更是手足无措地坐在神龛之上,他捂住嘴,那垂落而下的银白色鱼尾在细密地发着颤,像纱裙一样的雪白尾鳍在空中不断漾开,透露出它的主人此刻不安的心情。 他、他根本没有想要打邵明缊,是尾巴自己动的手! 刚刚他是不是很用力? 好像是的,尾巴尖现在都疼了...... 唐宁慌张地看着邵明缊的脸,果然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红痕,太过紧张的唐宁并未注意到,不仅是脸,邵明缊的耳根也染上了红。 他看到邵明缊的胸膛不断起伏,好像气狠了。 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完了,邵明缊肯定生气了…… 唐宁想现在就拉着邵明缊的手写字道歉,他紧张到眼里的水雾要化为泪落下,唐宁甚至想浪费今天的说话机会,直接开口说对不起。 就在唐宁忍不住开口的那一刻,邵明缊终于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舒服地将镜框推到原位,脸上洋溢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唐宁:“?” 邵明缊翘起唇角,伸手抚摸了一下尾鳍在脸上留下的痕迹,食指与大拇指慢条斯理地揉搓了两下,他柔声道:“湿的。” 唐宁:“???” 你的脸本来就是湿的! “小宁的尾巴尖是不是疼了?”邵明缊关切道:“我帮你揉一揉。” 唐宁赶紧摇摇头,生怕邵明缊下一秒就要上来。 在一旁围观的章耘忍无可忍,他高声道:“邵明缊,你够了没?!你这种人根本不配为神,身为河神,从古至今一直存在于此处,却不能很好的教导这里的人向善,反而软弱可欺,你的不作为才是这个古镇悲剧的源头!” 这句话一经说出,一直专注望着唐宁的邵明缊终于转过头,像看跳梁小丑般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唐宁也呆呆地看了过去,不知道章耘为什么能够说出这番话,此时章耘的语气和神情,俨然是将自己放在与邵明缊平等的地位,甚至姿态更高了一些,站在批判的角度说道:“但凡你当初做了一些事情,不放任他们的欲望无穷无尽地泛滥,这个镇子都不至于变成今天这番模样!” 邵明缊静静地看着章耘,他微微勾起唇角,脸上挂着略显讥嘲的笑。 “哦?那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番话?”邵明缊温和地问:“这个镇上新的守护神?” 第126章鬼镇 什么新的守护神? 睡了一觉就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懂的唐宁陷入了茫然。 他紧张地看向了章耘,希望章耘现在别说了,不仅是担心章耘的安危,在章耘说那些话时,他心里听得很是难受。 他看过河神经历的那些事情,这个河神并不是邵明缊要当的,祂也没有义务去教化这个镇上的人,虽然后面邵明缊受到了那些人的供奉,但同样,邵明缊也变得很痛苦。 祂本来可以简简单单对那位埋葬了祂尸体的老婆婆报恩后,就离开这个污浊的人世间。 祂甚至可以不必去报恩。 谁也没有资格去指责祂为什么被拽入污水后无法保持纯洁。 请不要再说了。 唐宁哀哀地望着章耘。 可章耘没有看唐宁,祂站在邵明缊的面前,一字一句冷漠道:“不。我不会守护他们,这个镇子的人都该死。” 听到了章耘的话,跪在外面的那群镇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不敢相信他们建庙筑像的新神会说出这番话。 在之前章耘说出“尔等需为吾拱立庙宇,修筑金身,日夜参拜,方得庇佑”的话时,这群镇民诚惶诚恐去建庙,男人在建庙,女人和老人就在家中雕刻神像,家家户户都摆上了人首人身的新神雕像。 比起传闻中的那位河神,大家更愿意供奉新神,毕竟新神只杀了朱道长,而当年的河神据说杀了很多人。 两厢对比之下,新神一下子显得和善起来。 谁也没想到,新神会说出这样的话。 连跪在一旁的玩家都唇亡齿寒地看着这位煞气腾腾的新神,生怕这位新神会追究他们之前袖手旁观的事情。 在场只有一个人的神情是最轻松的,可以称得上兴致勃勃,邵明缊听到了章耘这番话,祂特地回首看了看后面跪着的那一片镇民—— 哦,都听到了啊。 邵明缊一一欣赏了一遍这些人绝望惶恐的表情,想要将这些人和记忆中那些人的脸挂上钩,却发现时间过的太久,久到他都记不清当年的人。 祂回过头重新看向章耘,发现自己也无法奖现在的章耘与记忆中的那个年轻祭司结合起来,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一世又一世的惨死,终于将这个魂灵染上了不可磨灭的煞气。 说祂是神,其实祂更接近与厉鬼,毕竟祂的诞生就是遵循了十世厉鬼的炼制之法,虽然拥有信仰,但那信仰之力实际上是夺走了邵明缊的力量。 半神可以用信仰之力去守护一方平安。 厉鬼同样可以盗窃这股力量去兴风作浪。 邵明缊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明亮坚定的眸光,祂对自己所说的东西坚信不疑,哪怕已经变成了厉鬼,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 真像呀。 祂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当年这个孩子亲自推倒祂的神像,一锤又一锤将祂的神像砸到粉身碎骨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你从哪里了解到的这些?”邵明缊有些好奇道。 唐宁知道当年的事是祂特地透露的,章耘又是从何得知? 章耘冷声道:“朱弘的手札里。” 朱弘就是那位朱道长,在很久很久之前,朱道长的祖师爷来到了这个古镇,是他提出用桥镇压河神,也是他记录了这一切。 朱道长的祖师爷离开了这个镇子后,对这个古镇后来的变化一概不知,更不会知道他走了之后,河神用仅存的力量默默影响了这个镇子里的人,给他们的记忆里加了一个子虚乌有的传闻。 那个老道士当年建了桥之后就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回来再看,生怕祂破桥而出杀死所有人。 等千年之后,和这个古镇没有太多因果牵连的朱道长才敢踏上这个古镇,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本身就是冲十世厉鬼而来,他先翻看了手札,认为古镇上一定会有祭司的转世被生生世世诅咒,而后他缩小范围,通过各种方法锁定了章耘。 这一系列的分析并不会出现在当年的手札上。 很多事情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章耘现在或许还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十世厉鬼而死,或许还真的相信当年祂为了报复而散播出去的传闻,以为自己是河神恶的化身,才会死后变成另外一个神。 甚至在谴责他时,口吻都恨铁不成钢到像是在教育另外一个自己。 啊......真是太有意思了。 邵明缊看着章耘,看着对方此生此世明亮的眸光,祂缓缓露出了一个笑,那个笑很是温和,怀揣着一点伪装得很好的恶意,“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得鱼鳞病吗?” 章耘皱着眉,祂的心无端慌乱。 邵明缊的笑意渐深,那笑容里的恶毒快要掩藏不住,心里不安被不断扩大,唐宁曾在祂的左胸口留下了一点余温,现如今那里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消散,祂听到邵明缊怜悯道:“因为我诅咒了你呀,祭司阁下。” 我诅咒了你。 祭司阁下。 章耘的那颗心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温度,祂呆呆站立在原地。 无数信息量冲击着他的脑海,让祂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修长的手伸向了祂的眼睛,金光闪现而过,被剜目的刺痛再次浮现,章耘感觉到自己脸上有黏腻的血泪淌了下来。 “果然,这双眼还是瞎了更让我好受一点。” 金光流淌之下,章耘捏好的皮囊破碎,露出了祂原本凄惨的模样,空荡荡的眼眶,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祂张大了嘴,发出了厉鬼的咆哮声! 近距离听到这声嚎叫的唐宁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捂住耳朵,头晕目眩,差点从桌子上摔下去,他挣扎着用手抓住桌子,提心吊胆观察着战况。 四周没有风,唐宁看到章耘的头发和衣服却飞舞了起来,空空如也的眼眶里似有两簇幽幽鬼火在燃烧,那十指根根血红的手弯成爪状,祂朝邵明缊扑了上去! 而看起来游刃有余的邵明缊却被章耘扑了个正着,并没有唐宁想象中压倒性的优势! 也对,如果邵明缊一抬手就可以把章耘捏死,又怎么会和章耘说了这么久?! 邵明缊一开始赶来时就很狼狈,连身上的水都没擦干净,再加上邵明缊离开时说自己要处理一些事情,很可能是邵明缊正在处理事情,发现神像破了之后才匆忙赶了过来。 唐宁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打在了一起,庙宇不断发生震颤,一道道裂缝从地上蔓延,除了唐宁所在的地方,四周的一切都被一种可怕的力量扭曲在一起! 庙宇的梁柱齐刷刷断裂,瓦砖掉落而下,雕梁画栋在瞬间变成了断壁残垣。 “啊啊啊啊!!!”庙门口不断传来惨叫声,有玩家的,也有镇民的,唐宁紧张地抬头看去,看到林蕴矫健的跑路身姿后,他勉强放心了一点,他捂住心口,强行摁住剧烈的心脏跳动。 整个空间都是金灿灿的光,刺得唐宁眼睛直流泪,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要怎么办,唱歌吗?可是他最多只能唱几秒,这几秒里即使章耘和邵明缊都停下来了,等过了这段时间,他们还是照打不误。 难道要他开嘴炮喊这两个人别打了吗? 可是他们都杀红了眼,不像是听得进话的样子。 章耘是祭司的转世,他身为祭司的时候砸了邵明缊的神像,镇压了邵明缊,让邵明缊在河底呆了千年,而邵明缊同样诅咒了章耘,让章耘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 这两个人之间的仇怨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缓解的,甚至连简简单单死一次都不能消磨恨意。 正在这时,一道冷冽如冰的声音在唐宁的脑海中响起:【其实决定权在你手中。】 【什么?】 唐宁有些茫然。 【你没有发现吗?你之前给了一次章耘力量,就是你给予的那份力量让他能够转化为半神。】 唐宁彻底呆了:【我、我让他变成了半神?】 【不能说是货真价实的半神,本质还是厉鬼,因为朱弘是用炼制厉鬼的方式来炼制祂。】 【什么?】 系统耐心解释道:【在章耘还是人的时候,朱弘杀死了他的爷爷奶奶,再把杀鱼刀放在他的手里,告诉所有人他的爷爷奶奶都是他杀的......】 系统把唐宁昏迷后关于章耘的一切事情都详细地告诉了唐宁,唐宁完完全全呆住了,在他听到章耘是怎么在仪式上被生生杀害后,他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很可怜,是不是?】系统又说:【祂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一心想将你从神像里救出来,如果不是为了你,祂也不会和邵明缊打到这个地步。】 唐宁不知道要说什么。 系统问:【你不想救祂吗?】 【我当然想救下祂,可我现在要怎么救?】 【你体内还有一股力量,你只要再给章耘一次,你就能增强祂的力量。】系统给出了方案。 【什么力量?】在系统第一次提到那股力量时,唐宁就很困惑了,什么力量能够这么强大,强大到让一个本该变成厉鬼的存在成为半神。 半神啊,听起来就比厉鬼好很多。 【是那股把你变成人鱼,害得你将会彻底留在这个游戏里的力量。】系统冷冰冰道。 系统把那股力量说得像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唐宁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银白色鱼鳞,很漂亮的光泽。 他记得朱道长说这叫“神鳞”,说这个词的时候,朱道长看向他的目光里全是艳羡。 他又抬起头看了看逐渐微弱下来的金光,章耘和邵明缊都变成了可怕的形态,一个宛如厉鬼,一个半人半鱼,祂们两个纠缠在了一起,双方都伤痕累累,邵明缊身上的鳞片掉落大半,章耘也好不到哪里去,腹部破了洞。 他望着这两个人,强烈的不真实感让他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那几次选择。 王子和女巫。 樵夫牌。 金斧头、银斧头和铜斧头。 【只要你利用唱歌的这段时间来到章耘的身边,把你的力量给他,你就既能救起章耘,又能解决掉你身上的异变,顺利离开游戏了。】 系统说着令人心动的话,真的充满了诱惑力。 唐宁静静听完了系统的话,他想了想,对系统道:【你说得很好。】 系统的语气透出微不可察的喜意:【我不会骗你。】 【不过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在这个游戏里不要听信任何人的话,哪怕是系统的话。】 【我有我自己的决定。】 【但还是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 第127章鬼镇 拒绝了系统建议后,唐宁感觉自己像个压抑多年终于叛逆一回的小孩。 系统说的那些方案听起来真好啊,对所有人都好,除了让邵明缊不好。 可唯独让邵明缊不好这一点不行。 他不想再去伤害那个人。 【现在是副本最后一天,你沉睡了三天,如果你不选择章耘,没有人可以阻止你身上的转化。】系统冷冰冰道。 唐宁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做的决定是否正确,卡牌游戏就是他的人生,没有攻略,没有外挂,做的每一个选择付出的代价都由他自己来承担。 【我知道,你不用再说了,金斧头,银斧头,铜斧头,从来都不是二选一。】 不论他选的对不对,这都是他选择的人生。 唐宁不再管系统的话,他小心翼翼拿起了桌上碎片中的一块珊瑚玉,这块玉一直和他被困在神像中,他记得朱道长说过,当初就是因为这块珊瑚玉,章耘被炼制后才出现了一点小问题,是这块玉让章耘的左胸口有了一个漏洞。 唐宁握着这块玉,想要开始唱歌,在他即将开口的那一刻,忽然发现他在这个副本的几次使用技能似乎都是凭借本能随意歌唱。 如果这一次选错了,那这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唱歌的机会了吧? 最后一次,听起来是比第一次还要郑重的一个词呀,好像把这一切过往都拉下了帷幕,唐宁忽然想起了妈妈还在世时的日子,那时他每天过得都很开心,遇到烦心事就找妈妈倾诉,考试考糟了,公交车差了一步没赶到,饭卡掉了...... 夏天停电的晚上,妈妈拿着扇子坐在床头帮他扇风,直到他入睡了,那缕清凉的风还在他的梦中。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长长久久下去,久到他即使七八十岁了,牙齿都掉了,带着假牙的妈妈还会在百岁寿宴上喊他“宁宁”。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不去想当初的事情了,越是想到过往,就越渴望被爱,他们那个时候一起听的一首歌歌词大概是什么? 当我必须像个完美的小孩满足所有人的期待/你却好像格外欣赏我犯错犯傻的模样/这不完美的我/你总当作宝贝。 他哼唱着这首歌的旋律,握住珊瑚玉从供桌上倒了下去,供桌并不高,但整个人直直落地的瞬间还是好痛,脆弱的鱼尾跌在了粗糙的地面,他唱出的歌声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世界一片寂静,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歌声。 荒废残破的庙宇好像末日的角落,唐宁用手肘在地上匍匐前进,他也想用鱼尾像蛇一样游走,但新生的鱼尾难以被他熟练掌控,只能勉强配合一下上半身的前行,娇嫩的鱼尾被粗粝的地面割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时间的流逝让唐宁分不清快慢,痛苦是漫长的,歌声又是短暂的,这条路似乎长到看不清尽头,但实际上一下子就到了头。 他爬到了章耘身旁,章耘现在的模样真的很是凄惨,眼眶空荡荡,嘴巴血肉模糊,手指见了森森白骨,那鱼鳞病的肌肤再一次出现。 这张可怕的脸定格在了沉醉的神情,祂也融进了歌声的情景中,每个人听到一首歌后想到的画面都是不同的。 祂的父母很早就病逝了。 章耘想到的是从小到大都爱护着祂的两位老人。 但祂亲手杀了这两位老人。 痛苦盖过了对歌声的沉醉,那张好不容易静下来的面容一下子变得狰狞,唐宁轻轻哼唱着那首歌的旋律,将珊瑚玉放在了章耘的左胸口。 章耘“看”向了唐宁,空荡荡的眼眶格外诡异。 唐宁记得自己看河神的回忆时,那位哑巴婆婆虽然不能发出声音,但在她虔诚许愿的时候,神是能听到她内心的声音。 于是唐宁闭上眼,在内心一字一句道:“章耘,你的爷爷奶奶是朱弘杀害的。” 夕阳余晖从天穹洒落而下,照进了章耘空洞的眼眶,光线的变幻在那一刻像是在祂的眼底升腾起一簇微弱的火光。 无数画面在祂的眼前闪过,有些记忆是他成为祂后自己封锁起来的,祂还是凡人时无法看到自己失去意识的画面,成为半神后又刻意回避了那段痛苦的记忆,直到唐宁亲口戳破那层谎言,无数痛苦的记忆被祂翻找了一遍,确实没有任何一段记忆是祂杀害了祂的亲人。 在翻找那些记忆时,除了那些翻尸捣鼓的怨气,祂还找到了一个连带着被祂的痛苦隐藏起来的画面—— 那是一张被金光笼罩住的面容。 在那日祂差点亲手杀害亲人的夜晚,那道宛若神灵一般的金色身影忽然出现,温柔又温暖地阻止了祂,祂努力想要去看这个人的脸,在祂竭尽全力的回忆之下,那张面容终于渐渐变得清晰,是唐宁的模样。 所有的记忆都被串联在了一起。 祂确实不是河神恶的化身,祂之所以能在死后成为半神,是那晚唐宁将信仰给了祂。 而现在,祂的神灵在对祂虔诚许愿:“我把珊瑚玉献给你,希望你能得到安息。” 章耘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那块放在胸口的珊瑚玉。 那晚在瓮中捉鳖时,祂把唐宁送给祂的珊瑚玉放在了左胸口的位置,那是心脏存在的地方。 祂被剜去双眼,削去十指,挑断脚筋,刺破心脏,化为厉鬼,一身皮血骨肉皆是冰冷怨气,唯独已经空无一物的胸腔里留着一丝暖意,这暖意太过飘渺,像一缕抓不住的烟雾,让祂求而不得饱受折磨。 如今这块珊瑚玉终于落在了祂的心上,沉甸甸的,带着祂能感受到的这个世界最后一丝的暖意,陷入了长眠。 结束了吗? 唐宁呆呆看着章耘,冥冥中他感觉到对方似乎真的消失了。 唱歌的时间在这一刻结束,唐宁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刚刚他做的事情是他在论坛看到过的一个超度厉鬼的方案,只要化解厉鬼心中的仇怨,就能让厉鬼安息。 没想到真的能成功。 唐宁平躺在地上,累到极致的他微微喘着气,他看到一道高大的黑影朝他游来,鳞片在地上发出沙沙声响,那道半人半鱼投射而下的阴影将唐宁完全笼罩,唐宁虚弱地抬起眼,看到了俯视着他的邵明缊。 漆黑的鳞片生在祂的脸上,伪装的眼镜早已不翼而飞,祂的下半部分是和巨蟒一样的鱼尾,因为刚才的打斗,祂的鱼尾伤痕累累,这让邵明缊看起来更加骇人,比神像还要狰狞可怖。 邵明缊将体力不支的唐宁抱了起来,一只手搂住唐宁的腰,一只手捞起唐宁脆弱的鱼尾,银白色的鱼尾软软地垂滑下来,上面到处都是细小的伤口,有鲜血汩汩流出,夕阳的光线洒在漂亮的鱼尾上,好像有撒了金粉的泉水在上面流动。 他低下头,深深嗅了一下唐宁身上的气息。 唐宁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他闻到的是邵明缊那独有的异香,蒸腾着氤氲开来,好像云雾在翻涌,要化为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好香。 唐宁张开唇,像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邵明缊身上的异香,悠悠长长的缠绵香气,朦胧了邵明缊身上危险的气息,让唐宁非但不惧怕这个状态的邵明缊,甚至还觉得对方的身躯充满了吸引力,连那一点似有若无的危机都变成了游走在神经上的刺激。 摇摇欲坠的血珠从邵明缊雪山一样连绵的肌肉线条上滑落,唐宁伸出舌尖,接住了那滴血,他的脑海一片嗡鸣,血香四溢,他像痴了一般在邵明缊的臂弯喘息着,那鱼尾难耐地颤抖着,每片鱼鳞都在渴望着水...... 那银色病态的鱼尾贴在了漆黑如墨的鱼尾上,两种色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唐宁蹙起眉,呼吸略微不稳,粗糙的鳞片,散发出浓烈异香的血珠。 他能感受到有一股能量从邵明缊的身上传递过来,那股奇妙力量在改造着他的身体,尾巴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手背上传来了酥麻的痒意,似乎下一秒,新生的鳞片就要覆盖住他的肌肤。 这就是系统说的彻底同化吗? 沉浸在氤氲异香中的唐宁忽然清醒了一瞬,他看清了邵明缊的面容。 夕阳的光没有什么温度的,带着阳光即将燃尽的凉薄感照在了邵明缊的脸上,邵明缊深邃的黑眸一眨不眨注视着他,像一面深潭倒影出了唐宁此刻的模样。 纯洁柔软的白发,浮现病态嫣红的脸。 白发?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白发? 唐宁呆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看到上面生了流光溢彩的银色鳞片—— 不、不...... “邵明缊。”唐宁发出了一声泣音,失神的琉璃色双眸噙满泪水,他死死揪住了这个人的衣角,怕到往这个人怀里钻。 不!他不想被彻底同化!他不想留在这里!!! 唐宁之前做出的决定是先让章耘安息,再求邵明缊放过他,毕竟他的声音有卡牌加持,很容易就能让别人听信他的话,而且邵明缊对他一直都很好,只是没想到邵明缊身上的香味实在是太好闻了,让他的思维一瞬间陷入了混沌,竟然忘记了原本想要的计划。 没关系,没关系,他的手还没有完全异化,他现在还来得及! 唐宁攀附着邵明缊的肩头,他拼命问道:“我掉下河里的时候,救起我的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泪水模糊了视线,唐宁每说一句话都要吸入那浓烈的异香,香到他的每一片鳞片都在翕张。 “我洗澡的时候,隔着帘子看我的人也是你,是你在帮我赶走小鬼对不对?” 理智想要逃离,身体却沉溺在邵明缊的怀抱,他的脸上湿润得一塌糊涂,都是绝望的眼泪。 “我在睡觉的时候,是你躺在我身边守着我对不对?” 邵明缊看着他。 “你再救救我好不好?”唐宁哭得浑身发颤,他搂住了邵明缊的脖子,一声又一声道:“你救救我,你放过我,好不好?” 深邃的黑眸深深地望着他,那浓烈的香味似乎化为的黑云挤压在狭长的眼里,唐宁看到了邵明缊眼里的波动,他将自己的声音优势发挥到了极致,用哭腔诉说:“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我的电影很快就要拍完了,我有一笔很丰厚的报酬,我想要去买房,我想要吃蛋糕......” 唐宁无助地看着他的双手上长出了一片片鱼鳞,他颤抖着声线轻声道:“我家里还有一只小猫,它叫开心,开心在等我回家......” 水珠从邵明缊高挺的鼻梁上滑落,祂低下头,用那冰冷的唇吻上唐宁,堵住了他极具煽动性的声音。 他们的唇紧贴在一起。 唐宁的睫羽剧烈颤动了一下,剔透的眸子濒临破碎,他呼吸到全部是浓烈的异香,要溺死他的香味,似乎在深蓝色的水面开出了无数芬芳馥郁的花,连绵成一片,香到险恶。 他还想要再用声音去蛊惑邵明缊,可在这个吻中,他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微微生出尖锐指甲的手在邵明缊的胸膛上抓出长长的红痕。 不。 好香...... 那薄唇温柔地吻去他的眼泪,低声道:“如果我放了你,那又有谁来救救我?” 祂等得实在太久太久了,等到鱼虾贝壳都化为了尘埃,祂才等到了唐宁。 祂不想放手。 连绵的香气再次笼罩住了怀中的伴侣,为对方编织了一场迷离美好的梦境。 ...... 银白色的鱼尾沉浸了冰冷的水中,柔纱一般的尾鳍在水中漾开一层层涟漪。 好像白色的婚纱。 邵明缊抱着唐宁步入水中,有些痴迷地望着唐宁的鱼尾,祂见过这种东西,祂在河里能看到桥上人们的变迁,今年新结婚的人穿着的就是这种白色的裙子。 祂现在是不是抱着唐宁举行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从今往后,他们将会一起生活在这里。 永远永远在一起。 泡泡在水面上冒出,每一个泡泡下,都有一条鱼在张嘴,它们一齐说道: “新娘子,真漂亮,河神很满意。” “新娘子,真纯洁,河神很满意。” “新娘子,真善良,河神很满意。” 千千万万道声音汇聚在一起,从河面上层层叠叠传来,“新娘子,快下来,快与我喜结连理,快与我平摊罪孽。” “新娘子,快下来,快与我并蒂荣华,快与我共赴黄泉。” 熟悉的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唐宁甚至分不清是真的有鱼在说话,还是他自己的臆想,他有些神经质地抓住邵明缊的手臂,仓皇失措地望着这条暗潮汹涌的河流,看着冰冷的河水吞噬了他大半的尾巴。 他好像在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彻骨的寒意让他再次从头晕目眩的香气中清醒过来,他宁愿自己不要醒来,这样就可以不用再面对这一切。 不,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邵明缊,邵明缊。”唐宁蹙起眉,愉悦和痛苦交织在那张本该纯白无暇的脸上,他像谙世事的稚子堕入了光怪陆离的漩涡中。 “救救我。”他小声啜泣道:“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这里的人,我不喜欢这条河......” 邵明缊抱着无力挣扎的唐宁往下沉,这条河流淌着自古流传下来的恶意和怨念,都是来自这条河附近的人,譬如丈夫出轨为了第三者杀害妻子、将尸体困了石头扔河里,譬如重男轻女将女婴扔了下去,譬如为了不赡养老人把老人沉河...... 这条河是怨念的集合体,如果没有人压制,恶意将会肆意蔓延,滋生出无数鬼怪,这些天祂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压制着这条河,就如同很久以前,祂身为这个地方的守护神,一直在镇压着这条河流。 如今的祂并不在意这个镇子的死活。 但是祂想将唐宁留下来,祂不想将唐宁留在一个死镇。 想到他们的以后,邵明缊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低下头吻了吻怀中人泛红的眼角,亲啄过脸上的泪珠,再堵住了那不断说着让他心软话语的唇。 唐宁睁大了眼,冰冷的河水漫上了他的腰,漂亮的银色鱼尾忽然甩动了起来,掀起了一连串的水花,唐宁不再抓着邵明缊,他试图抠掉自己手背上的鳞片。 见到这一幕,邵明缊的神情微变,祂抓住了唐宁伤害自己的手,那从容不迫的神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宁听到了这个问题,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因为我爱你。”邵明缊深情道。 好熟悉的话,他好像听谁说过,可是被香味熏到迷糊的大脑已经想不起来那究竟是谁说过的话了,他说出了似曾相识的回答:“爱不是这样的......” 那放在邵明缊身上的双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唐宁颤声道:“爱一个人,应该要让他开心。” 邵明缊垂眸望着唐宁,看着唐宁脸上的追忆,明明在和他说话,那种神情却像是想起了别人。 祂从水中拾起了一枚贝壳放在唐宁的手中,在唐宁茫然湿润的注视下,邵明缊柔声道:“你想离开这里?” 唐宁的睫羽一颤,一滴泪珠滚落下去,在泛粉的肌肤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燃起了亮光,那是新生的希望,他全神贯注仰望着邵明缊,像望着主宰自己的神灵。 祂看着唐宁,声音温柔到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那你就朝我许愿吧。” 那枚贝壳放在了唐宁颤抖的掌心。 杯筊在更久远之前的前身就是贝壳,将贝壳投掷出去,根据它的正反面判断凶吉,贝壳正面朝上,代表神灵应允。 唐宁发软的手死死抓住了这枚贝壳,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并不知道邵明缊说得那样温柔,实则是在欺骗他。 因为朝河神许愿需要付出代价,无论唐宁许下什么,邵明缊都可以趁机更深层次污染唐宁。 而且现在唐宁的内心太过抗拒,转化起来会让唐宁很痛苦,不如找个像安慰剂一样的方法,像哄孩子一样去哄哄唐宁,也只能哄一哄,不能真的放对方走。 邵明缊抱着唐宁往下沉,在冰冷的河水即将淹至脖颈的那一刻,祂看到那生着银色鳞片的手将贝壳朝上抛。 雪白的贝壳在迟暮的夕阳中翻转。 祂从前也在黑暗中看着唐宁将那枚古钱抛掷出去,听那动听的声音呼唤着祂。 祂听到唐宁颤抖着说:“我希望河神平安喜乐,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强烈的情感都浓缩在字里行间—— 那位没有被好好对待的小公子,今生要开心呀。 那位没有被好好对待的神灵,今生要开心呀。 那位偷偷救起他偷偷守护着他的人鱼王子,今生要开心呀。 河水漫过唐宁的口鼻,吞噬了他的眼泪,也淹没了他的思绪,心里头冰冷又绝望,好像有什么软弱无用的情绪决了堤。 他知道自己又选错了。 他应该去求邵明缊放过他的...... 可是在真的要许下那个愿望时,邵明缊气息不稳的话似乎在他耳边回响着—— “如果我放了你,那又有谁来救救我?” 是啊,那又有谁能去救邵明缊呢?邵明缊一直在救他,对他那么好,在久远的以前,邵明缊也同样救了那么多供奉着祂的人,却因为愿望被祭司伤害,在祂沉进河里时,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为祂说过话。 如果他也向河神许愿逃跑。 那他和当初那些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他不想再用愿望去伤害河神了,这条河实在是太冷,一个人呆在下面会很难受,也许两个人在一起会好得多。 唐宁闭上眼,一滴泪从泛红的眼尾滑落,他的心好像也在跟着一点一点往下沉,沉进了冰冷的河水中,他放弃了一切的抵抗,等待着最后转化的来临。 而后,他听到了熟悉的机械音。 【滴——玩家已安全存活七天,恭喜玩家成功通关副本“度假”!】 ——“世人求神拜佛,求的无非是钱权色命名。” ——“你如果有什么愿望,现在就可以去许下。” ——“河神一定会实现你的心愿。” ——“我希望河神平安喜乐,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反面朝上的贝壳漂浮在水面上。 河神拒绝了他的愿望。 祂希望他开心。 第128章现实世界 铺天盖地的寒意像遇到太阳消融的雪,在唐宁身上一点一点消散,那萦绕在鼻尖熏得人头晕目眩的异香也消失不见了,唐宁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他房间的天花板。 他茫然地眨了一下眼,脑子昏昏沉沉的,有些转不过弯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是从副本里......出来了? 可是他最后许的愿望难道不是让河神开心吗? 唐宁呆呆地伸出手,看了看自己正常的手,没有鳞片,没有尖指甲,可他记得当时他已经被彻底同化了,按照那种状态,是不可能脱离副本的。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了出来—— 难道最后河神放他走了? 好像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但河神不是表现得并不想放手吗?不,也不能这样说,其实最初否决了系统的建议,在唐宁自己定下那个计划时,他内心深处便认为河神会放他走,或者说,他认为回忆里的河神会放他走。 当年河神可以因为一次对哑巴婆婆的应允,就一直守护着对方的后代,哪怕最后神像被打碎,神魂跟着碎裂,都没有伤害过哑巴婆婆的后人。 他看过邵明缊那些过往,他们一同住在神像里,祭司一家的新生儿总是被裹在喜气洋洋的红布中,被人小心翼翼抱着跪在神像前,有些孩子见到河神的神像会怕到不停哭,哭到打嗝了还停不下来,而有些孩子则会开心地笑起来。 在日复一日充满各种许愿声的庙宇,婴儿的啼哭和嬉笑声是最纯粹的声音。 他知道河神大抵是喜欢那些孩子的。 喜欢那些干净的、纯粹的,没有贪念欲望的孩子。 哑巴婆婆的每一个后代都受到过祂的赐福,都是从襁褓中就抱在了祂的面前,是被祂看着长大的孩子。 最后也是祂赐福的孩子镇压了祂。 有时候唐宁会去想,在这长达千年的镇压里,只要河神愿意,只要祂不在乎那两个孩子会魂飞魄散,那封印真的困得住祂吗? 束缚河神的究竟是封印,还是祂心里最后一丝柔软? 唐宁的心里空荡荡的,胸口突然很沉闷,好像有一团酸胀的情绪如阴云般堆积在这里,狂风也吹不走,只能变成泪水流出。 为什么河神会...... 这样温柔呢? 小猫脑袋探了过来,开心爬到了唐宁身上,好奇地盯着流泪的唐宁看,它毛茸茸的小爪子很有礼貌地踩在唐宁的胸膛上,长长的小胡须随着主人的靠近微微发颤,在它伸出长着倒刺的粉舌头,要舔上唐宁脸颊的那一刻—— 阴影构成的修长手指捏住了唐宁的下颚,影子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唐宁身后,它从后面拥住了唐宁,像层层叠叠的冰雪包裹住了唐宁。 开心一瞬间弓起背,像小兔子一样蹿到了角落里。 虽然和影子相处了一段时间,但开心还是时不时会对这个奇怪的家伙感到恐惧。 唐宁回归神来,关切地看向开心,正在这时,十根冰冷的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指尖摩挲着泪痕,像是要轻柔地拭去他的悲伤,又像是不满他注意力的转移。 开心的毛炸得更厉害了。 唐宁眨了眨眼。 奇怪,他怎么会生出影子在和开心争风吃醋的念头? 唐宁被这样的想法一打岔,心里的郁气散去了许多,他拿起手机查看这次任务的评价: 【副本名称:度假】 【副本危险系数:A】 【任务难度系数:B】 【完成主线任务:生存!安全存活七天!(生存天数*80)】 【完成进阶任务:超度厉鬼章耘!(生存天数*160)】 【完成隐藏任务:削弱河神邵明缊的力量!(生存天数*160)】 他什么时候削弱了河神的力量? 唐宁有些茫然,仔细一想,难道说当初他给的章耘那股成神的力量,是从河神身上分出去的吗? 这样解释就说得通了。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河神是不是送了他两次力量,所以最后和章耘打斗时才势均力敌? 唐宁的心一下子又难受了起来,他不知道河神为什么要把那样重要的力量送给他,唐宁不断深呼吸,努力让胸口的郁气排出,他又简单看了一下后面的内容: 【综合评价:S(S级任务评价可获得该副本抽取的卡牌『人鱼公主牌』终身使用权!)】 【亲爱的玩家,你目前的生存天数为470点,你目前拥有的道具如下:豌豆公主牌、睡美人牌、人鱼公主牌、吸吸乐牌、樵夫牌】 『人鱼公主牌』 【稀有度】:S 【功能介绍:稀有的魅力系卡牌,装备该卡牌后,你的声音具备蛊惑人心的力量,你的歌声能让所有生物痴迷】 【你收到了一条来自“林蕴”的消息】 唐宁还没来得及点击查看,那头电话就打了进来,是林蕴打来的,唐宁接起了电话:“喂?” 出了现实世界卡牌就不起作用,现在唐宁开口是平日里正常的声音。 手机那头的林蕴轻声道:“我有些担心你,想听听你的声音。” 影子的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般落在了唐宁的唇角,唐宁一开口,那指尖就滑落了进去,“唔......” 唐宁蹙起眉,他拍掉那只手,“我没事,倒是你们......”说到一半,影子又黏了上来,将它的下颌放在唐宁的肩上,与正在说话的唐宁耳鬓厮磨。 唐宁对这种情况很有应对经验,以前他忙的时候,开心也会这样去蹭他,这个时候只需要敷衍一下,让对方不至于觉得自己被冷落就行。 想到这里,唐宁转过头,对着影子的侧脸亲了一下。 柔软的,一触即离的吻。 不停捣鬼的影子一下子凝固住了,它一动不动的样子像个人形靠枕。 “倒是你们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在我和你们失去联系的那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唐宁无比自然地接着问话。 林蕴在这则通话中详细讲述了唐宁沉睡后发生的事情,关于章耘被陷害、举行仪式等事情和系统讲得一样,接下来林蕴所说的就是系统没有告知过唐宁的事情了。 章耘成为邪神后,每晚都会接连死人。 死的都是些老人,他们看起来就像寿终正寝了,所有人也只敢当他们是寿终正寝,不愿去深究,也无人去声张。 有玩家跑去调查了一下,发现这些老人都是当年仪式的执行者。 在这三天里,除了死了那几个npc,还有两个玩家死去,具体触发了什么死亡条件林蕴也不清楚。 在河神和章耘打起来的时候,也有一个玩家不幸被战火波及当场去世,林蕴、姜眠眠和常涵亮顺利逃了出去。 八人本,死了四个,存活下来了四个,还算不错的存活比例。 唐宁也和林蕴简单说了一下他这边发生的事情,比如他用珊瑚玉超度了章耘,再用许愿的方式摆脱了同化,更细节的东西他没有对林蕴说,那些他和河神的事情总感觉说出来有点怪怪的。 他们互相交流完了信息,林蕴突然迟疑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话想对唐宁说,但又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唐宁专心致志等待了半天,听到林蕴故作随意道:“对了,你有没有兴趣考虑染发,比如染个白毛之类的。” 唐宁:“?” “就是感觉你浅发色还挺好看的。”林蕴咳嗽了一声。 何止是好看,简直惊为天人,一眼荡魂,林蕴恨不能把那个画面拍下来,不过在副本里即使拍下来了也不能带到现实,现在要回忆也只能在脑海中回忆一遍。 “染发太麻烦了,而且我要拍戏,不能染。”唐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之前看别人染发过,特别是白发,要经常去补发根。 冰冷的手指撩起了唐宁的头发,穿梭过头皮时激起了酥酥麻麻的痒,又被打断谈话的唐宁无奈地看了一眼影子,他对林蕴道:“先不聊了,我这里有点事情。” “嗯?”林蕴邀请道:“那今天出来吃饭聚聚吗?” 阴影版祁昀的面容在这一刻面沉如水,它看向了不断发出声音的手机,似乎有什么危险的念头,唐宁伸出手指点了点影子的额头,柔声教育道:“不可以哦。” “好,那就先不打扰你了。”林蕴误以为刚才的话是对他说的,他识趣地挂断了通话。 唐宁有点无奈地看向影子。 影子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它继续搂着唐宁,唐宁收到了新消息,是来自姜眠眠的好友申请,唐宁加了姜眠眠的好友,姜眠眠没有发别的消息,唐宁也就把手机放了下去,试图跑去撸猫。 他已经整整七天没有吸过猫了,现在简直浑身难受。 缩在角落里的开心看起来也很想和唐宁贴贴,它眼巴巴望着主人,又警惕地盯着主人身后的怪物。 “你先不要抱着我了,我要去撸一下开心。”唐宁和影子商量道。 影子静静盯了一会儿唐宁,它的头顶忽然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猫耳朵,同样是阴影构成的耳朵,做得很精细,连毛茸茸的轮廓都做出来了。 唐宁:“!!!” 开心:“!!!” 一根由阴影构成的猫尾巴缠绕住了唐宁的腰,猫化的影子看向了真正的猫猫开心,那碧绿的猫瞳充满了骇然,影子对着开心笑了笑,透出一股狡黠和恶毒意味,而后笑容满面的影子扑倒了唐宁,像一只大猫猫一样对着唐宁蹭来蹭去。 唐宁摸着影子的猫耳朵,那猫耳朵像花苞一样被他折叠,甚至和真正的猫猫一样被摸了会哆嗦一下。 啊。 这。 真是拿你没办法。 唐宁新奇地摸了好几下影子的猫耳朵,发现盯着祁昀脸的影子长着猫耳朵真是有着说不出的...... 涩气。 他被影子这样注视了一会儿,唐宁有点不自在,他抛弃了影子,转而坚定地走向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开心。 有真正的猫猫当然要去摸真正的小猫咪啦,真正的小猫咪毛茸茸、暖呼呼,会呼噜噜,会翻出白白的肚皮,还会用小爪子勤勤恳恳踩奶~ 抱住了小小一团的开心,唐宁露出了幸福的笑,真温暖呀...... 如果当初也能这样抱住河神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笑容染上了一点悲伤。 开心热情地舔了舔唐宁,小脑袋使劲蹭着唐宁的脖颈,痒到唐宁不停发笑,唐宁一边抱着开心一边拿起手机,开心拼命蹭着唐宁的手机,试图把这个铁疙瘩蹭掉,重新获得主人的宠爱。 只不过这时候的唐宁没有精力去看开心了,他发现自己之前处理德明高中事件的报酬终于到账了,看着一连串的零,唐宁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天降横财一个亿,应该用它来做点什么呢? 买房!买房!还是买房!!! 有了大房子就可以养更多的猫猫了!养十只都不是问题,再专门雇一个人来照顾猫猫,如果影子愿意铲屎喂猫,那么连雇人的钱都省了。 唐宁看向了一旁的影子。 影子正在阴冷地盯着自己的猫尾巴,好像在看一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算了,影子不适合干这种精细活。 唐宁查了一下他们这里独栋别墅的钱,发现自己如果选择在一个还可以的地段买幢别墅,那钱基本上就花得差不多了。 别墅每个月的维护还需要一些钱。 打扰了。 唐宁觉得自己还是买个大平层比较好,剩下的钱放在银行吃利息,不过别墅自带的花园如果能打理得好真的很漂亮,满院子的花花草草,太阳光洒下来,猫猫趴在院子里...... 唐宁一下子又该死地心动了。 可恶,要不再打开那个网站给自己找点活做一做?哦不,是给影子找点事情做做!看看孩子已经闲到抽自己的尾巴了。 想到这里,唐宁再次打开了林蕴给他的赚钱网站,一段时间没登陆,网站上挂着的任务越来越多了,各种千奇百怪的灵异事件都有,其中有一个报酬很高的任务吸引了唐宁的注意,因为那个任务的配图和其他乱七八糟的鬼图不同,是金灿灿的黄金、通明的翡翠、圆润饱满的珍珠...... 【任务名称】:死亡珠宝 【任务介绍】:A市、C市等诸多城市发生了二十几起的死亡事件,有人吞金自杀、有人服药自杀、有人跳楼自杀......死者大多没有自杀动机,他们死的时候身上都佩戴着贵重珠宝。 唐宁感觉这珠宝有点眼熟,似乎像是他在宫鋆那个副本看到的东西? 不过他也记不清那些珠宝具体长什么样子了。 可能是记错了吧,珠光宝气的东西乍一看都有相似之处。 唐宁点击这个任务的图册,除了擦干净的珠宝外,还有一些是直接在尸体拍摄的珠宝照片,在或布满尸斑或血肉模糊的映衬下,那些珠宝散发出的光彩越发迷人,迷人到不祥。 点开这个任务下的评论区,玩家们的关注点大部分都歪在了珠宝上: “牛啊这个珍珠真的无暇正圆,皮光都可以反射人的五官了。” “这个帝王绿手镯太美了,色调真浓艳啊,还有图里的蓝冰和天空蓝都他妈好绝!工艺也很精巧,属实是锦上添花了。” “处理完这个任务,这些珠宝可以当报酬吗?我可以不要现金报酬。” “楼上的你真的不要命,这些东西你也敢碰?” “这么多价值连城的珠宝一夜之间全部冒出来,该不会是盗墓吧?” “......” 盗墓? 唐宁的心一跳,他关注了这个任务的进度,接下来唐宁又扫了一下别的任务,内心隐隐抱着想要见到与河有关的任务信息,不过找了一圈,他没有找到特别符合的。 虽然也有水鬼之类的灵异事件,但一看女鬼就知道不符合。 唐宁换了几个关键词,比如美人鱼、鱼鳞病,他还是没有找到符合河神副本的灵异事件。 也对,就算灵异入侵现实也需要一点时间,再被这个网站发布出来就需要更多的时间了,怎么可能他刚从副本出来没多久就能看到上个副本的相关事件? 而且河神的那个副本应该没有崩塌,大概率是不会入侵现实的。 这是一件好事呀。 如果灵异入侵现实,只会在现实带来灾难,他看不到类似的消息应该开心才对。 唐宁在心中努力开解了一下自己,多说几次后,他的心情好像也就真的没事了。 闹钟闹了起来。 是他今天要出门工作定的闹钟,唐宁站起身,摸了摸恋恋不舍的开心和影子,对家里这两只交代道:“我要出去拍戏了,你们在家里要乖,知道吗?” 开心乖乖蹲在地上听唐宁讲话,影子看起来也很认真,它已经收起了猫猫耳朵和尾巴,单看祁昀那张高岭之花的脸很是唬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在参加什么重要会议,聆听领导的重要讲话,唐宁对影子着重道:“尤其是你——” 算了,影子偷偷跟着他他也不知道。 唐宁呼出了一口气,他戴着口罩走出了家门,楼道没有开灯,很是阴暗,这种时候一般是看不到自己的影子,然而唐宁回过头却能在地上看到一道浓郁的黑影。 唐宁走一步,那黑影就跟一步。 唐宁停下不动,那黑影也跟着不动弹。 唐宁伸出脚,轻轻踩了一下黑影的脚,黑影一下子像波浪一样颤动了起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咦? 唐宁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被他的鱼尾抽了后的邵明缊,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这一瞬间他却觉得邵明缊和影子的反应好像......打住! 别胡思乱想了! “你怎么越来越明目张胆了?”唐宁指指点点:“之前还躲着不让我发现,现在连装都不装了吗?” 黑影停止了颤动,学着唐宁的姿势指指点点。 唐宁被指得有点想笑,他发现影子真的很会玩试探那一套,不断试探着他的底线是什么,然后在他的底线上大鹏展翅反复横跳。 “下次不准再吓别人了,知道了吗?” 影子乖乖点头,一下子又不装了,它甚至还飞一般回家了一趟,提了两个垃圾袋出来,唐宁走进电梯,影子立刻贴心地帮唐宁按了电梯楼层,并且把垃圾袋放在离唐宁最远的位置,努力不让垃圾袋的味道熏到唐宁。 影子大多时候都挺乖的,但还是不太适合带出去,因为影子对他的保护欲实在太强了,特别是每次他被导演骂的时候,唐宁都感觉影子起了杀心。 常导似乎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这一点,最近都不怎么骂唐宁了,经常温柔地和唐宁讲戏。 电梯门打开,唐宁提起垃圾袋走了出去,趁着周围都没人,影子从地面上伸出了一只手,帮唐宁举着垃圾袋。 真的好乖。 唐宁把垃圾扔了,他监督着影子去洗手,影子搓了搓手,再偷偷牵了一下唐宁的手,它知道唐宁不希望被周围正常人的人看到,因此只飞快牵了一下,而后迅速变成地上真正的影子。 唐宁垂眸看着自己被影子偷偷牵过的手,口罩下的唇角忍不住翘了一下。 该怎么说呢? 这种感觉,好像一只可以抱出去的开心在陪他一起面对这个世界。 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长着猫耳的影子,就像在进行什么奇怪play一样,唐宁摇了摇头,把那个想法甩了出去,他站在马路边等车,路上有行人从唐宁身边经过,有人不自觉多看了唐宁几眼,虽然戴着口罩和帽子,但哪怕看看身形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生。 那位只顾着唐宁的路人没看路,眼看见就在踩在影子身上,影子如流水般扭动了一下,避开了这位路人的脚,接着踹了一下那位路人的影子。 路人踉跄了一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匆匆离开。 影子也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干一样黏在唐宁身后。 专心致志搜索车牌号的唐宁并未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打到的车,他快步走了上去,打开车门,和影子一起坐上了上去。 影子也从地上的影子变成了车窗上的倒影,它的身后是不断变幻的景色,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这座城市是如此庞大,装在铁盒子里的人又是如此渺小,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 影子也是如此,它只顾着看着他,全神贯注,笑容满面。 第129章现实世界 唐宁很快到了片场,这部电影已经快拍完了,今天是他的杀青戏,在路上唐宁一直在看剧本,想要调整自己的状态,然而他毕竟在副本世界呆了七天,那七天里他更是看了河神的记忆,消耗了太多的情感,现在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些承接不上,估计会被常导痛骂。 想到这里,唐宁忍不住担心起了常导的安危。 正在片场的常导打了个喷嚏。 大夏天,常导手里揣着一件长款外套,泡了一杯热枸杞,看到唐宁进来了,常导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真奇怪,他很少怕什么,更别提怕唐宁这种小年轻。 可最近每次见到唐宁,常导都会有一种被毒蛇盯上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之前把这种感受和副导演提过,副导演笑着说“知道你满意唐宁,可也没必要这么夸他吧”之类的话。 因为之前唐宁拍的片段是向厉鬼索取力量的剧情,唐宁的表现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甚至有人开玩笑说感觉唐宁好像真的和厉鬼共舞过。 “常导好!”唐宁冲常导打招呼。 常导对唐宁微微颔首后,忍不住问一旁的助理:“小曹啊,你有没有发现唐宁最近有些不一样了?” 助理点了点头,“确实。” 在常导期待的注视下,助理认真道:“变得更好看了。” 常导:“......” “以前的唐宁老师虽然好看,但总感觉有点放不开,没什么自信,对大家都怯怯的,现在唐宁老师看到大家都会主动打招呼。”助理斟酌了一下字词:“就像含苞的花逐渐绽放了?” 常导本来不以为然,听到了助理的进一步解释后,他忽然发现这个孩子确实变得更引人注目了。 难道是他最近对唐宁采取了鼓励法,说话都轻声细语,才让唐宁在他的呵护下茁壮成长? 说起来也确实是他慧眼识珠给了唐宁一次机会啊…… 常导拧开保温杯,欣慰又慈祥地看着唐宁,这种温柔的目光在唐宁开始表演时荡然无存,常导差点要被唐宁的拉垮演技惊到喷出嘴里的水。 今天唐宁要演的是最后一场戏,也是这部电影的重头戏,主角发现其实根本没什么鬼怪,只是他被霸凌出了精神疾病,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唐宁在很努力的表演。 常导也能看出这个孩子在很努力地演戏,可这段时间的相处,常导已经发现唐宁很吃状态,状态好情绪到位,就能发挥得很好,一旦毫无状态只会让人不断摇头叹息, 怎么搞的? 明明昨天状态还可以,难道知道马上就要杀青了,一下子就飘了? 看着在镜头下没有任何状态的唐宁,常导忍不住高声喊道:“停!!!” 在他提高音量的那一刻,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常导被怒气充斥着的大脑稍稍冷静了下来,他熟练地披上外套,冲唐宁招手。 唐宁连忙跑了过来听常导讲戏:“你怎么回事?!刚刚的表情太夸张了,夸张到浮于表面!明明昨天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和出去度了个假回来一样!!!” 吼到一半的常导又觉得有点冷,他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看向了提心吊胆的唐宁,这小孩看起来很担心他的身体,估计是怕他被气坏吧。 常导的心软了一点,唐宁看起来不像是飘了不在乎演戏的人,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耽搁了吧,他拍了拍唐宁的肩,“想想你在意的人,想想你遇到过的刻骨铭心的情绪......” 在意的人? 刻骨铭心的情绪? 唐宁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了许多张或俊美或英俊或可怕的面容。 “想到了吗?”常导温和地问。 唐宁点头。 “如果他们都是假的,都是你的臆想,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你的生命中,那些让你痛苦的、让你快意的、让你心如刀割又让你魂牵梦萦的东西,通通都是你一个人的自导自演......” 如果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进入卡牌游戏,没有莫云初、没有祁昀、没有宫鋆、没有邵明缊...... 没有什么影子,没有鬼怪,没有那个让他怕得要死的游戏,也没有那些让他忘记恐惧记住感情的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臆想,他还是一个人穿梭在这个巨大的城市,家里只有一只猫在等着他。 从来都没有那样的人在爱他。 爱到即使世界末日降临,也要用身体护住他,为他制造出最后一片净土。 心里骤然空了一大片。 “好,保持这个状态。” 那漂亮的眸子呆呆注视着镜头,眼睛是不断睁大的,可是里面的光却好像在一点一点消失了,巨大的痛苦降临在了他的身上,他痛苦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嘴唇微微颤动。 一滴泪从他的眼里滑落而下,垂挂在了苍白的下颚。 呈现在镜头前的唐宁就好像一件价值连城的花瓶被打碎,美好的事物在摧毁的那一刻总有一种别样的美感,所有人都目不转睛,跟着融进了唐宁的情绪之中。 “好!完美!”常导最先脱离出来,他大声表扬道。 众人也纷纷回归神来,他们跟着喝彩鼓掌,唐宁怔怔站在原地,无法从刚才巨大的悲伤中走出,直到他的裤脚被轻轻拉了拉,唐宁低下头,看到了试图安慰他的影子。 很听话的影子,答应了不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自己,即使很想要安慰他,也只敢小心翼翼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拉扯了一下他的裤脚。 唐宁看着他脚下的影子,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了这看似短短的几十天里,经历的那些副本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就好像汲取着爱的娇气植物,没有爱下一秒便会死去,而太多的爱同样会溺死他,他挑剔着水分阳光温度土壤,他挑剔着那个会前来爱他的人。 唐宁望着影子,地面上的影子此刻并没有具体的五官轮廓,看起来和真正的影子没什么区别,只有从地面上伸出来的,趋于灰色的立体手指才能看出它和其他影子的不同。 这道影子就像那些人的缩影。 让他可以假装他们从未离开过他,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守护着他。 不是假的。 虽然那些人留在了副本里,但他经历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影子也出现在了现实中,他拍了电影,有了一大笔钱,有了队友,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那些快要将他摧垮的痛苦随之缓缓消散,唐宁深吸一口气,剧组的人正在庆祝杀青,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大家邀请唐宁参加杀青庆功宴,唐宁点头答应了。 庆功宴在晚上,地点在一家酒店的包厢,唐宁赴宴的时候看到了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坐在餐桌上,这个男人坐的位置是主位,身份看起来很高。 是这部片子的投资方吗? 唐宁坐了下来,常导对他介绍道:“小宁啊,这位是何总。” 唐宁叫了一声何总,对方站起身,微微俯下身向唐宁敬酒。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何总和唐宁身上,唐宁从大家的眼里看到了震惊,唐宁有点茫然,他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不喝酒。” 他的酒量太差了,一杯倒,平时在这种场合唐宁都是滴酒不沾的。 何总从善如流地给唐宁倒了一杯牛奶,在众人惊到快要把眼珠子瞪出去的注视下,他和唐宁碰了杯。 唐宁注意到了这个男人手上戴着一枚祖母绿戒指,鲜艳晶莹,富贵迷人眼。 他从对方手上飞快收回了视线,又与这位何总对视了一眼,这位中年男人一看就是常年身居上位,神情有些憔悴,黑眼圈很重,眼睛布满血丝,但他将自己打理得很好,不凑近看很难察觉出这个男人的颓态。 唐宁的目光又落在了这位何总的绿宝石戒指上,那戒指绿得生机盎然,即使是最不识货的人,看到这枚流光溢彩的戒指,都会被这份美吸引。 如此美丽,好似一片郁郁葱葱的神秘森林扎根在无数腐烂尸体上,吸收鲜活血肉才孕育出来的迷人绿意。 察觉到了唐宁对戒指的关注,何总露出了一个笑,他对正在喝奶的唐宁客气异常道:“谢谢小唐先生赏脸。” 唐宁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他茫然了一下,然后很赏脸地把一杯奶全喝光了。 何总面不改色地对唐宁竖起大拇指,也随之喝完了自己手中的酒。 这位何总要做什么? 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冒出了这个疑惑,平常可没听何总对漂亮小男孩感兴趣啊,而且看这种姿态,倒不是想包养唐宁,反而更像是要求个祖宗回家供着。 唐宁擦了擦嘴,他有点尴尬地坐了下来,唐宁知道之前有许多人想要找他,不过都被影子拦下了,今天这次吃庆功宴影子倒没来得及拦人,有影子在身旁,唐宁一点都不担心...... 不,其实还是有点担心的。 唐宁给林蕴发了个消息,林蕴立刻说自己查查看,还让唐宁安心吃饭。 有了双重保障,唐宁放轻松去看菜肴。 唔,今天的菜看起来味道还不错。 唐宁握着筷子的手蠢蠢欲动,不过周围人都震惊到忘了夹菜,唐宁也不好自己第一个夹,那位何总往唐宁这边看了一眼,而后他笑着夹菜,还劝大家快吃,众人纷纷动筷子,唐宁是夹得最积极的那个。 大家在聊各种有趣的事情,唐宁在夹菜。 大家在聊拍戏的辛苦,唐宁在夹菜。 大家在吹嘘着自己过去的荣耀,唐宁还是在夹菜。 很快他们吹到了何总身上,唐宁仍旧专心致志吃着自己的饭菜,直到有人说何总开发了一片别墅区和投资了一部大制作电影时,唐宁吃饭的动作一顿,他抬起眼瞅了瞅那位何总。 何总对唐宁微微一笑。 是巧合吗?绿翡翠、别墅、电影...... 唐宁忍不住怀疑大数据把他查过的东西泄露出去了。 “何总戴的戒指真好看,得有5.2克拉了吧?”有人奉承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带个何总的同款。” 何总叹了口气,“我倒希望我从没戴过这枚戒指。” 此言一出,大家都面露不解。 正在这时,林蕴的消息也发到了唐宁手机上:“那个何生有是被卷入死亡珠宝里的普通人,估计是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你的消息,跑过来向你求救的。” 唐宁看了眼何总,对方悔不当初道:“我不喜欢佩戴这些饰品,当时戴上这枚戒指只是莫名心头一热,鬼迷心窍般就戴着了,睡前我想要取下收起来,可晚上刚把它放进盒子里,第二天一睁眼,它就又戴在了我的手上。” “我一开始以为是我妻子帮我戴上,第二天我又摘下了,这次特地放在了保险箱,结果睡醒一睁眼,它又出现在了我的手上。” 何总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都面面相觑,何总没管其他人的反应,他看着唐宁,继续道:“我问妻子怎么回事,我妻子却说她根本没动我的戒指,于是我查了监控,发现是我晚上梦游把戒指从保险箱中取了出来。” “从那之后,不论我用什么方法远离这枚戒指,它都会在第二天突然出现在我的手上,我的脑海里也不由得冒出各种念头——” “也许砍掉这根指头才能摆脱它。” “也许要砍断这只手。” “也许只有死亡,才能结束这一切。” 饭桌上无人说话,何总全神贯注望着唐宁,那句没说出口的话都藏在他的眼里—— “又也许您可以救我。” 唐宁有点不知所措,那份希望过于沉甸甸,他低下头,看向了手机,林蕴发来了一条新消息:“我看了一些珠宝图片,有两件和我在出殡那个副本看到的你的嫁妆一模一样。” 唐宁的心骤然一跳。 在这张桌子上坐着的人都是人精,大家看到何总这番做派也都知道何总这些话不是要对他们说,众人默不作声地看向了唐宁,桌前的唐宁也终于抬起头来,安安静静看向了众人。 流光溢彩的灯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漆黑的阴影从他的身上投射而下,他没什么表情时总是让人觉得疏离,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和周围人有着一层看不见的天然屏障。 “请问你是从哪里得来这枚戒指的呢?”唐宁轻声细语地问。 何总难以遏制住自己的激动,他一早就听人说过这位叫唐宁的人很不好接触,许多人连送钱到对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他这次也只是运气太好,正好投资了对方的电影,才有了和对方见面的资格,但他已经做了唐宁不一定肯帮他的准备,“一个商业伙伴送给我的,他喜欢珠宝,他从一个朋友手中购入了一批......” 唐宁点了点头,他想了一下出殡那个副本里村民的应对方法,唐宁小心翼翼提出了一个建议:“你要把这个戒指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完璧归赵,赔礼道歉,如果那位主人不生气,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那位主人是谁?在哪里?我需要准备什么礼物?”何总连忙追问。 唐宁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何总虽然有些失望,但他立刻收拾了情绪向唐宁道谢,吃完了这顿饭,他又跑来说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唐宁,唐宁好脾气地听他说道:“我在这里有一处房产,不是拿出去卖的楼盘,是我买来准备自己住的,结果这几年一直没空,让房子都积灰了。” 何总对还没反应过来的唐宁毕恭毕敬着道:“不知道小唐先生能不能帮我打理那幢别墅。” 唐宁:“?” 唐宁还是第一次碰到把送房子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不用了。”唐宁拒绝道,他感觉自己好像也没帮上什么忙,就说了两句话,一字千金都不是这样的贵重法。 何总低声道:“我不会让小唐先生做白工,维护别墅每个月都会给小唐先生相应的报酬。”说着他报了一个诱人的数字。 唐宁:“??” 这是又送别墅又送钱? 虽然很心动,但唐宁还是拒绝了,如果他真的接受了这么多东西,他肯定要负责保这位何总平安,不然这钱拿了心里也不踏实。 可唐宁知道自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根本没把握护这位何总周全。 再次被拒绝的何总还是不肯放弃,“还有一件小事想麻烦小唐先生,我有个朋友的公司最近研发出了一套宠物用品......”说着他拿起手机展示了一系列精美异常的图片。 唐宁:“!!!” 我也不想答应的!可是他给我看猫猫用品诶! 纠结了一下,唐宁答应了帮忙测评这些猫猫用品后,何总表现的比唐宁还高兴,说明天就会把这些东西全部送到位,还说唐宁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去找他。 想着以后买房或许能找何总这种专业人士咨询,唐宁和何总交换了联系方式。 其他人虽然不清楚唐宁具体和何总谈了什么,但看他们两个人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何总对唐宁的态度简直称得上是讨好。 一位商业巨擘怎么会去讨好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明星? 常导看着这样的画面,突然想到一开始还是拍摄《都市传说》的白导向他推荐的唐宁,他具体问对方为什么,老友只是给他发来了一段《都市传说》里唐宁上热搜的视频片段,还说唐宁不简单。 他又想到圈子里那位知名的许导这几天突然找到打听电影拍摄进度,他有点喜欢诧异这位许导莫名其妙的关心,随便问了一下,却听到那位许导说在等唐宁有档期后,要专门为唐宁拍一部记录性质的电影。 他当时大为震惊,问许导为什么选中唐宁,许导只发了一句:“因为他不是一般人。” 很多人都知道许导在筹备电影,却基本上没人知道许导内定的男主居然是唐宁。 这个天天被他骂到狗血淋头的小朋友究竟是什么背景哟? 正在常导内心不断感慨时,端着酒杯的唐宁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位拒绝了许总敬酒的小朋友对他郑重道:“这段时间谢谢常导对我的指点和栽培,谢谢您选中了我,愿意相信我。” 唐宁不是什么会说场面话的人,说了这几句就笨口拙舌到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能举起酒杯认真道:“这一杯我敬您!” 说完唐宁一口闷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刺得唐宁喉咙和鼻涕都发酸,他是喝酒就容易上脸的体质,那深深浅浅的粉色一下子就爬上了肌肤,唐宁把杯子往下反转,有点自豪地看着那一滴酒液都没落出来的空杯子。 有些话到底是不是真心都能看得出来,常导也举起酒杯,有些感慨道:“其实你只要进入状态就可以发挥得很不错,你比你眼中的自己要好得多,你有时候要相信你自己,坚持自己,小宁啊,我们这行,爆火是偶然,不火才是常态,但我们仍然要每天努力,等着厚积薄发的机会。” 唐宁怔怔地望着常导。 常导也喝空了这杯酒,语重心长道:“祝你保持初心,永远热枕。” 唐宁想常导真的是个好人啊,好到说出一句话都会让他的心里热乎乎的,他用力点头,还准备去倒一杯敬给常导。 “行了行了,小孩子喝什么酒?”常导无奈道:“醉了没?” 唐宁摇摇头,自信道:“我没醉!” “那把我刚刚说的话重新复述一遍。”常导无情道。 “干,干我们这行......”唐宁的大脑一片混沌:“要......努力,保持初心......” 唐宁苦恼地蹙起眉,像以前忘词一样窘迫地站在常导面前准备听训,只是这一次,常导没骂他。 常导笑了一下,“我找人送你回去吧,喝醉了就别呆在外面了。” 像一位慈爱的长辈。 唐宁傻笑了一下,“不用麻烦别人啦。” 醉醺醺的唐宁还保留了一点警惕意识,他先观察了一圈周围的人,确定大家都离得不近后,唐宁冲常导小心翼翼道:“我、我有男朋友——” 男朋友?! 你什么时候找了个男朋友! 常导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小醉鬼,这个孩子像在和信任的大人分享秘密,有点得意,有点炫耀,欢欣柔软:“它会接我回家的!” 灯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在他身后投射出了一条漆黑瘦长的优雅黑影。 第130章现实世界 唐宁喝醉了。 他醉醺醺地告别了所有人,一个人往外走,常导不放心,偷偷跟了出去,刚跟了没几步,他就看到左脚绊右脚,直接来了一个平地摔! 糟糕! 常导还没来得及冲出去,一道黑影忽然从地面上浮起,一瞬间从黑夜剪裁的纸片人一下子变成立体的灰色幻影,那影子搂住了唐宁的腰,那是一位高大的男子身形,它抬起头,右手在空中转了三圈,对常导行了一个英式转手绅士礼。 俊美逼人的面容让见惯了娱乐圈美人的常导也看呆了一瞬。 影子抱起了站不稳的唐宁,在常导惊愕的注视下,它推开窗像猫一样跳了下去,衣摆被风吹起,脚底弹射出了一道道黑影,它抱着唐宁飞檐走壁,黑夜吞噬了它的身影。 常导赶到窗边时,除了万家灯火,什么都看不到。 清冷的夜风吹起唐宁的发丝,唐宁躺在冰冷的臂弯中,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像是看到了影子快要融进黑暗中的脸,周围的风声让唐宁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低下头,此刻正好是影子抱着他从一幢高楼跳到另外一幢高楼大厦。 唐宁:“!!!” 唐宁一瞬间被吓到清醒,他死死抱住了影子,那柔韧的身子在影子的怀里发着抖,小脸蛋像猫一样在它怀里拱着,喉头溢出了小动物般受惊的呜咽声。 影子收紧双臂,牢牢抱住了唐宁,它的速度未曾有丝毫降低,毫不犹豫从楼顶一跃而下—— 无数璀璨灯光连绵成了流星般的光彩,唐宁惊慌地闭上眼,眼角溢满泪花。 影子稳稳降落在了一辆公交车车顶,它轻盈得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四处都是车辆行驶的轰鸣声,唐宁蜷缩在影子的怀里,冰冷的手温柔抚摸着唐宁颤抖的肩胛骨,它捧起唐宁的脸,含住了唐宁被泪水打湿的眼睫。 唐宁整个人都是懵的,他胆子不大,从小到大都不敢坐跳楼机和过山车,刚刚却经历了比游乐园项目还要刺激的东西。 公交车载着车顶的两位不速之客开过挂满彩灯的行道树,行驶过开启了音乐喷泉的湖畔,优雅悦耳的音乐声和绚烂无比的喷泉一齐给人们带来视听盛宴。 忽然间,行人们的惊呼声盖过了音乐声。 唐宁缓缓睁开眼,看见湖的对岸放起了灿烂的烟花,此起彼伏的璀璨烟花绽放在漆黑的夜幕,散落的光点像花瓣坠落而下。 心脏还沉浸在恐惧的余韵中剧烈跳动着,唐宁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本来想揪住影子的耳朵,但看到这美好的一幕,他忍不住将手指向了天空,彼此正好一朵金色的烟花在他指着的地方绽放。 “你看过烟花吗?” 一直在副本世界呆着的影子应该没见过这种东西吧,唐宁看向了抱着他的影子,“很好看,对不对?” 影子点了点头。 “不要一直看我呀。”唐宁笑了一下,璀璨的烟花倒映在他澄净漂亮的眸子里,“我说的是烟花很好看。” ...... 一觉睡醒,唐宁头疼的厉害,嗓子也有点干,他估计是昨天喝了酒又吹了冷风的缘故。 左边躺着蜷缩成一小团的开心,暖烘烘的,右边躺着冰块一样的影子,唐宁又觉得可能是影子让他冻到了。 “麻烦帮我倒一杯热水。”唐宁躺在床上对影子软软道。 影子立刻爬起来端水,它不光带了一杯热水,还带了热毛巾,等唐宁喝完后细致温柔地擦脸。 它刚给唐宁擦干净,开心就黏黏腻腻舔了舔唐宁,影子看了眼开心,也不甘示弱地亲了一口唐宁。 唐宁:“?” 唐宁发现影子可能是真的在和开心竞争,幸好这两位都不会说话,不会问出“爱影子还是爱开心”这种问题。 唐宁打开手机,看到了林蕴发来的消息,死亡珠宝这个灵异事件现在已经有人调查到了源头,这件事最难调查的地方在于最开始盗墓的人都死了,不光盗墓者死去,他们的家人也都一一死去,据说在一开始只要触碰过珠宝的人都会遭遇不幸,几经转手后,那灵异的力量才减弱下来,这也是何总能存活至今的原因。 那被盗的墓位于一个偏僻的山村,那里是灵异污染最严重的地方,外界至今无法和村子内部取得联系。 林蕴:“因为我和你是那个副本通关的玩家,所以上面的人打算聘请我们两个当顾问,你可以选择拒绝,不过顾问的报酬还不错,除了钱外,你还可以向他们咨询一些信息。” 唐宁原本就想去那里看看,再加上林蕴还说这次上面会派一些专业人士去那处荒山调查,他们如果同意应聘就能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发。 虽然时间很紧迫,下午就要动身,但唐宁考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既然那是宫鋆副本的灵异入侵,或许......能见到宫鋆也说不一定,虽然这个概率很小,但说不定呢! 只不过刚回到现实都没有好好休息一下就又要动身了,唐宁恋恋不舍地抱住开心一顿狂亲。 又是一道消息提示音响起,唐宁艰难地放下猫看了一眼,发现是何总发来的:“小唐先生,早上好,您现在醒来了吗?” 唐宁:“早上好,怎么了?” 何总:“昨晚说好的宠物用品我们现在要给您送货上门。” 对哦,唐宁差点忘记了这件事。 唐宁:“麻烦你了。” 何总:“不麻烦不麻烦,小唐先生早餐吃了吗?我可以准备帮您带个早餐。” 唐宁:“真的太麻烦你了。” 如此反复客气了几下,大清早就站在小区楼下的何总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的身后站着一排人,除了搬运猫猫用品的员工外,还有一位大厨,以及三四个提着大厨早餐作品的人。 唐宁的喜好已经被何总连夜打听了一遍,甚至专门做了个文档时刻复习,喜欢猫,喜欢美食,喜欢演戏,近期有购置房产的打算,不太擅长和陌生人相处...... “那位小唐先生长得很好看,为了不让小唐先生觉得冒犯,你们不要盯着他的脸看,知道了吗?”何总再三叮嘱。 员工们齐刷刷点头,但还是免不了有人在心中腹诽—— 再好看又能有多好看?还连脸都不能看一眼,那脸是5A级风景区看一下还得收费吗? 在何总的带领下,大家来到了房门前,门被打开,一声好听的男声道:“许总早上好,一次性鞋套在这里。” 这是一间平平无奇的两室一厅,空间不大,如果把这一套猫玩具全部搬进去,恐怕留给房主人的活动空间都没多少了,但那个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却很满意:“开心,你马上就有好多玩具了。” 太阳光从落地窗中洒了进来,在靠近窗户的位置铺着一张毛绒绒的地毯,一双雪白的赤足踩在地毯上,有人只看了那双脚一眼,就忍不住视线往上移,宽松的白色睡衣,从袖口伸出的修长十指,那漂亮到像艺术品的手在摆弄着餐盒,“何总,你买的早餐也太多了。” 哐当。 一个装着猫猫用品的纸箱子从男人手中掉落,正在交谈的唐宁和何总都看了过去,那个年轻的男人慌张地低下头,红着耳根手忙脚乱去捡纸箱子。 唐宁没在意这个小插曲,他选了油条加面包,再搭配上豆浆美滋滋地吃了起来,何总在唐宁吃饭的时候就像个手模不停展示商品般露出绿宝石戒指,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唐宁吃完早餐问道:“何总,我下午要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我和你说的戒指主人的住所,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何总大喜过望,千恩万谢。 唐宁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带上何总意味着什么,直到何总小心翼翼问唐宁需不需要私人飞机接送,要不要带上私厨,如果唐宁的猫不怕应激也可以将猫带上。 好家伙。 唐宁深深看了一眼保姆级人才的何总,他想了想,轻声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很危险的地方,我们要做的事情也是很危险的事情,不太适合带无关的人和猫去。” 何总立刻道歉,并表示自己要去定机票。 “不了,和我们同行的人会准备的。” ...... 一位职业装的女人在浏览着她手中的资料。 【姓名】:唐宁 【年龄】:23 【卡牌持有】:魅力系卡牌 【通关副本】:4 【备注】:对副本npc具有强大的吸引力,现实世界里能支配明德高中副本的怪物倒影 她皱起眉,又翻看了下一份资料。 【任务名称】:死亡珠宝 【危险系数】:A 【传播媒介】:墓中陪葬品 【感染源头】:C市木安县小黑山平头村 【事件经过】:七日前出现第一例珠宝杀人事件……接连两天A市C市出现10起死亡事件……经青鹰调查组可知七月十八号程某在小黑山发现了奇怪的陵墓...... 【处理方案1】:将陪葬品返还墓中,举行庙会等仪式安抚墓中人 【处理方案2】:封山! ...... 前往小黑山的人比唐宁想象中要多得多,不幸佩戴过死亡珠宝的普通人、接受任务的玩家以及特殊部队的人,他们换了几次交通工具,最后乘坐着吉普车抵达了小黑山的山脚,和唐宁同车的有林蕴、何总、一位开车的司机,还有影子。 唐宁坐在后排,他有点晕车,整个人都太舒服地靠在影子肩上。 何总坐在副驾驶,脸色也不是很好,如果正常人看到自己身后有个非人类,一般来说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唐宁趁这个宝贵的间隙努力休息了一下,等到不是这么那么难受了,车队还没挪动,唐宁有点困惑地看了一眼林蕴。 “前面估计出事了。”林蕴皱了一下眉。 正在这时,一直面露痛苦之色的何总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枪,他暴呵一声将枪口对准了驾驶位上的司机。 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全副武装的司机,那位特种兵出身的司机一瞬间打掉了何总手中的枪,将发狂的何总按在了座位上,一个人就轻松制服了何总。 他熟练地给何总的双手套上手铐,熟练地取下何总手中的绿宝石戒指戴在手上,再熟练地举起枪,对准了后座的唐宁扳动板机—— 同样的画面发生在了其他车中,只要车中坐着死亡珠宝的佩戴者,越靠前的车队受到的影响越严重,佩戴死亡珠宝的一般是普通人,身上最多戴着一把刀,这并不会给别人带来多大影响。 真正制造麻烦的是制伏了佩戴者的人会受到珠宝蛊惑,转而变成新的佩戴者! “1号车,36,24,11。” “5号车,46,8,37。” ...... 一位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举着单片眼镜不断播报道,他所处的车顶半跪着一位举起狙击枪的少女,一枚枚银色子弹随着男人的话倾泻而出,车厢中佩戴者的四肢被打中,一瞬间失去了攻击能力。 “9号车......”白无良突然闭上眼,他倒抽了一口气,表情有些痛苦。 9号车内,子弹被修长的手接住。 整个车厢的气温低到令人头皮发麻,林蕴惊恐地看着笑容满面的影子,司机也呆怔在原地,像小动物遇见了天敌,枪从他的手中掉落,他抱住了脑袋,好像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事物。 “我没事!”唐宁抱住了恐怖异常的影子,“绑住他就行了!!!” 那位司机只是一个受到珠宝影响的普通人,不应该被杀害! 然而唐宁的话都不能阻止暴走的影子,那人形的边缘发生了扩散,影子都无法维持着稳定的人形,笑容更是夸张到嘴角咧到耳根,四处蔓延的寒意如有实质,那是只有用杀戮才能平息的怒火,这种情景似乎在哪里遇到过,唐宁茫然了一瞬,在哪里呢? 对了,在河神那个副本,邵明缊当时也是这样失控地掐住了章耘的脖颈! 他当时又是怎么做的呢? 唐宁病急乱投医,不管不顾地亲上了影子的唇。 四周都是连绵不绝的枪声,各种各样的血花溅在车上,就如昨晚五彩缤纷的灿烂烟花点缀了夜空。 模糊的影子边缘忽然变得清晰,影子一眨不眨盯着唐宁盈满泪水的眼睛,一如昨晚唐宁喊它看烟花,它却一直看着唐宁。 有一个词叫心花怒放,大概就是这样吧。 第131章现实世界 这场混乱很快被控制了下来,一支装备精良,身上或带着符纸、或带着佛珠、或带着菩萨吊坠的小队从车上搬下了一具破损的棺材,他们从每辆车前经过,将搜集到的珠宝放进棺材中。 很快这支队伍来到了九号车前,为首的小队长面色凝重,因为白无良先生告诉过他们,九号车里坐着的怪物可能比他们即将要见到的墓主人还要可怕。 不过这个流程是他们之前就和九号车沟通好的,只要棺材一出现,就将死亡珠宝放进棺材中。 这具棺材是一件罕见的收容道具,具有镇压灵异物品和鬼怪的功能,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将珠宝放进棺材,是这个道具有时间限制,像死亡珠宝这类的灵异物品之前他们测试过,最多只能平安关押四个小时。 而且如果在灵异力量最强的墓中心,恐怕连一个小时都支撑不到,所以需要在合适的时机进行关押。 抬棺的队伍小心翼翼逼近,小队长先是看到了他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司机,嘴里塞了团布,这是防止佩戴者自杀,一旁还有一位同样被制伏的中年男人。 再向后座看去,他看到了一位用手捂着脸的男生,那男生艰难地将手放下,露出了一张涨红的脸。 不知为什么,这位小队长也跟着脸红了。 沧桑脸望着车窗外的林蕴:“?”你脸红个泡泡茶壶。 林蕴拉下车窗,小队长用戴着特制手套的手取下了戒指,谨慎地放进棺材后,他对林蕴严肃道:“报告林先生,我们发现越接近目的地,灵异污染的力量就越强,普通人和死亡珠宝的佩戴者受到的影响也会越大,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上面决定留下一部分人来控制受到死亡珠宝影响的人,再由我和我的小队为您、唐宁先生、白无良先生以及姜眠眠小姐提供支援。” 与九号车隔了很远一段的距离的白无良给自己做眼保健操,一旁充当他拐杖的姜眠眠询问道:“你瞎了吗?” 白无良彬彬有礼道:“多谢您的关心,暂时还没瞎。” 没过多久,这个精简的小队重新出发。 小黑山是一个很贫穷的地方,山上的道路很窄,上山的不适合开车前行,一行人弃车步行,白无良走在最前面,像个人形导航播报路线,抬棺的队伍走在中间,两侧是举着枪的人,唐宁他们负责殿后。 氤氲的雾气在半山腰蔓延,越往前行就越看不清路,雾气浓郁到伸手不见五指,全靠白无良指路,他们才知道该怎么走。 当视力受到干扰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尤为敏锐,四周有奇怪的沙沙声响起,那声音不太像是从他们队伍里传来的脚步声,而是从更远的地方传来,脚步声过于密集,连绵成了一片,踩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什么东西?!”唐宁牢牢牵住了影子的手,紧张地听着四周的声音。 所有人也都跟着意识到了不对劲,队伍停了下来,然而那诡异的脚步声却没有停止,沙沙沙、沙沙沙,似乎有数不清的人在雾气中奔跑! “啊啊啊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响彻山谷。 “队长!黑犬被拖走了!”有人喊道。 “所有人都朝棺材靠近!”小队长高喊道,随着他的指令,大家都涌向了棺材,抬棺的八个人紧张地四处张望,然而四周的大雾实在太浓,他们只闻到了一阵不祥的血腥味。 白无良睁开了一只眼睛,他举着单片眼镜放在左眼上,面无表情地朝浓雾中看去—— 许多脚在地上行走。 那些脚穿着的鞋子和他们队伍里的同伴并不相同,沾满泥土和鲜血,破旧不堪,有些脚趾头还从破了个洞的鞋子里透了出来,仔细看或许还有甲沟炎。 “你看了什么?”姜眠眠举起枪冷声道。 “足控福利哦~”白无良微笑道。 “在哪里?”姜眠眠做好了随时射击的准备,但白无良并未报位置,他脸上的笑容很淡,“太多了。” 太多了,太多双脚,粗略一看竟然有八十多只脚! 不仅是脚,白无良睁大了眼睛,看到的东西又多了一些,是手,密密麻麻的手撑在地上,手掌和地面摩擦留下血痕。 有一只手忽然抬了起来,那只手碰到了棺材。 “27,38,11。” 子弹飞射而过,嘭得一声贯穿了布满尸斑的手掌。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那浓雾中的怪物终于显露出了身影—— 成年人的躯干上生长着六只脚和两只手,早已死去的头颅低垂,散发出臭味的尸体像蜘蛛一样在地上爬行! 这是什么东西?! 子弹疯狂地倾泻在这个人面蜘蛛身上,打中它身上不符合体型、性别和年龄的各种腿,然而这个东西却像打不死的小强,腐臭的血水从伤口处流出,它好像被无形的蛛丝扯动四肢关节一般飞速爬上了棺材! 子弹无用! 用其他武器现在也来不及了! 唐宁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他头皮发麻,过电般的战栗窜过全身,握住影子的手都在抖,像是察觉到了唐宁的恐惧,影子当着唐宁的面—— 裂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唐宁的理智也跟着裂开了,他眼睁睁看着影子裂成两半,一半停留在原地和唐宁手拉手,另外一半跳到了人面蜘蛛的背上,只有一只腿的影子像是在金鸡独立。 人面蜘蛛扭动头颅,脖颈处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哒咯哒声。 影子自己只剩一半的脸和人面蜘蛛面面相觑,阴影覆盖住了这具畸形的身躯。 那子弹也打不下来的腿一根根断裂,人面蜘蛛剧烈挣扎,它的人脸露出痛苦的神色,嘴里发出了古怪的嘶吼。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不仅唐宁这支小队没说话,藏在浓雾中的那群怪物也停止了活动,所有人都注视着这惊悚的一幕——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影子干脆利落踩死了人面蜘蛛,它那灵活的半个身子单脚跳得飞快,一下子又飞快地跳到了唐宁身边,两块阴影在空隙处融合,重新变成一个的影子像在邀功一样将自己刚刚拼凑好的脸凑在唐宁嘴边,看样子是想要讨一个亲亲。 一瞬间的战栗蹿上了头皮,唐宁下意识偏过头,躲开了讨要亲亲的影子。 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影子这一刻凝固在了原地。 凝霜的冷意比浓雾覆盖面还要广得弥漫开来,那寒意扩散的中心是一动不动的影子,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种比面对人面蜘蛛还要可怕的寒意袭上众人心头。 沙沙沙,沙沙沙。 那些藏在浓雾中的其他人面蜘蛛竟然退去了! 唐宁也回归神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影子,莫名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委屈的情绪。 其实仔细想想,影子刚刚做的非常周到啊!因为唐宁害怕人面蜘蛛,所以立刻就去解决人面蜘蛛。 因为怕唐宁一个人在这里危险,所以专门留下一半的自己来守护唐宁。 战斗也是一下子就解决了,压倒性的优势谁看了不说一声厉害。 想到这里,唐宁用发软的手冲影子竖起了大拇指,小声道:“你好厉害呀。” 影子还是不肯动。 唐宁感觉影子可能真的有点不开心了,需要亲亲才能哄好的那种,但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林蕴之前教他的东西是什么来着? 唐宁犹豫了一下,牵起了影子的手,在影子的掌心写道:“谢谢你保护我,爱你。” 写到最后,唐宁的鼻子因为羞耻不断皱起,他在心中暗暗祈祷影子一定要识字。 不然如果要他在这种鸦雀无声的环境下说话,万一有人能听到,可真是社死现场。 影子仍旧是凝固着的姿势。 唐宁狠了狠心,准备凑到影子耳边对它说一句情话,正在唐宁朝影子靠近时,那僵住了的影子忽然展开双臂抱住了唐宁,修长的手覆在了唐宁的腰上,那纤细的腰肢差不多是它的一掌。 无论是全副武装的小队成员,还是林蕴、姜眠眠和白无良,他们的眼里都浮现出了如出一辙的震撼和惊恐,就像看到一个普通人将头伸进老虎大张的嘴里,哪怕知道对方是老虎的饲养员,都会忍不住担心对方下一秒就要掉脑袋。 那种可怕的怪物,是远远看一眼都要让人脊背发毛的存在。 能指挥那个怪物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唐宁被影子抱了好一会儿,他拍了拍影子的手,从影子怀抱中挣脱出来,而后红着脸对大家道歉道:“不好意思,有点耽误大家时间了,我们现在走吧。” 原本看唐宁脸红会跟着脸红的小队长这一次煞白着脸,吞咽了一口口水。 白无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方纯白的手帕,微笑着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不耽误,一点都不耽误,哈哈。” 队伍并没有立刻出发,大家暂停了一段时间观察着那只被影子解决的人面蜘蛛,它的脸是一位中年男人的脸,却有着老人枯瘦的腿、女人的小脚、年轻人的双腿...... “是其他副本的灵异入侵?还是小黑山的平头村出了问题?为什么这个人面蜘蛛要跑到装满珠宝的棺材里?” 一个个疑问萦绕在众人心头,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墓地,白无良将手帕放进口袋,他继续举起单片眼镜放在左眼,“走吧,很快就能到了。” 第132章现实世界 队伍继续在浓雾中前行。 刚才的人面蜘蛛让他们少了一位队友,再加上山路崎岖,浓雾弥漫,前方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每个人的内心都沉甸甸的。 走到一半,浓雾中传来了若隐若现的哭声,幽幽的,听起来像是一个老婆婆的哭声! 在这种情况下,传来的任何声音都会让人心惊肉跳。 走在最前头的白无良停下了脚步,低声道:“前面有个东西倒在路中央了。” 姜眠眠皱起眉头,“人还是鬼?” 白无良摇了摇头,“雾太大了。” 这场诡异的大雾对他的能力产生了干扰,如果没办法判断前面人的身份,他们也不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雾里飘出了压抑沙哑的哭声,哭到了支离破碎,让人的心揪的厉害:“救命啊、救命......” 通常情况下,为了保险,他会选择消灭一切风险。 “唐宁先生,可以麻烦你去前面看看吗?”白无良转过身,忍住自己隐隐作痛的眼睛,彬彬有礼地询问道。 现在再没有什么比出动唐宁身旁那个怪物更保险的选择了。 “啊,好的。”唐宁连忙点头,他牵着影子往前面走,被路过的战士们浑身紧绷,强装镇定,死死盯着影子。 影子乖乖被唐宁牵着走远,它走到队伍中间时,忽然回过头往后看了一眼。 这一瞬间,那群战士集体一震,眼睛瞪得像是铜铃,尤其是那位曾经对着唐宁脸红的小队长,心脏跳得快到要跃出咽喉。 在唐宁察觉到异常前,影子风轻云淡回过头,似乎只是随意看了别人一眼,而不是在特地宣示主权。 一无所知的唐宁带着影子走到了最前面,那哭声越来越清晰了,唐宁在浓雾中隐约看见了一个倒地的佝偻身影,“救救我......” 雾气吸入体内让人有些不太舒服,唐宁迟疑了一下,试探性问道:“你怎么了?” 雾中的那个老人伸出了手,指尖穿透云一般的雾,挣扎着想要够到唐宁,“有怪物......我们村!” 村? 是平头村吗? 唐宁在影子的陪同下往前走,等离那个老人只有半米多的距离后,他终于看清了那位老婆婆的模样,满脸纵横沟壑,衣服破旧,像是逃难出来的,精疲力尽到连站都站不稳,只能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老婆婆也同样看清了来者,那耷拉着的眼皮一瞬间睁开,她爆发出了一阵濒死的尖叫,“怪物啊!!!” 唐宁被吓了一跳! 怪物!哪里有怪物?!人面蜘蛛又出现了吗?! 他迅速察看了一下四周,除了浓雾还是浓雾,心脏飞速跳动着的唐宁惊慌地看向了老婆婆,然后顺着老婆婆惊恐的目光,对上了面无表情的影子。 乳白色的雾气中,黑漆漆的影子确实格外渗人。 唐宁:“......” 影子:“?” “老婆婆,您不要怕,它......”它确实是怪物,也随时有可能伤人。 安慰的话卡在唐宁的喉咙里说不出来,那位老婆婆拼了命地往后爬,似乎连带着对唐宁也产生了严重的恐惧,嘴里不停喃喃着“妖精”、“都是怪物”...... “什么情况?!”白无良在后面问。 “好像是平头村的村民,应该是正常人!”唐宁干巴巴补了一句:“影子吓到她了。” 听到了唐宁的解释,擅长沟通的人连忙跑到这里安抚那位老婆婆,那位老婆婆的精神紧绷到了极致,唐宁带着影子蹲了下来,努力缩小他们的存在感,不去刺激这位可怜的老人。 影子毫无自己吓到别人的愧疚,它蹲在唐宁身旁还挺开心的,即使蹲着也要和唐宁手拉手。 在其他人有技巧的问话中,唐宁听到了那位老婆婆对平头村怪事的完整讲述。 平头村是一个很穷的村子,穷到吃饱饭都困难,直到不久前,有人在山里发现了一个墓,墓里有很多的金银珠宝,村民们都疯了,他们找了村里厉害的人将这些金银卖出去换钱,结果那两个人出村后就再也没回来。 再然后村子里的人接连变成了人面蜘蛛那种怪物,老婆婆不知是何缘故幸存了下来,今天趁着人面蜘蛛倾巢而出的宝贵机会,老婆婆跌跌撞撞才逃了出来。 “老婆婆,您知道那个墓要怎么走吗?”白无良问,他虽然可以看到某些东西的位置,但这个技能有个坏处,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他如果看得太久,那个存在很有可能会杀死他,如果能从老婆婆这里问到路线图可以给白无良降低风险。 “不能去!不能去!”老婆婆拼命喊道,她的气快要喘不上来,眼里全是恐惧。 白无良他们又安慰了老婆婆好久,不断告诉这位老婆婆他们是来解决问题,处理诡异事件后,这位老婆婆才松口道:“你们真的......能解决掉这些东西?” “当然,婆婆,我们这次就是为了这件事过来的。”姜眠眠指了指身后的人,“后面那些人是特种部队,就是军人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特种部队。”老婆婆呆了一下,她再次打量着身着白色西装气质不凡的白无良,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不知道怎么去那座墓,但赵老四的媳妇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找赵老四的媳妇,只是你们得答应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白无良问。 “你们可以带我离开这里,找到我的家人吗?”老婆婆提了一个让大家都意想不到的要求。 家人?这位老婆婆的家人不应该是村子里的人吗?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才能找到? “您的家人在哪里?”白无良继续问。 老婆婆沉默了一会儿,“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了。” 白无良没有再多问,他郑重道:“我们会尽全力帮您找到您的家人。” 有些人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很有信服力,老婆婆没有怀疑白无良,她颤巍巍道:“走吧。” 队伍重新前行,这一次老婆婆看到了后面的棺材,还有最后面的唐宁和影子时,她反而没有多么惊恐,好像想开了什么。 “村子里还有谁是正常人?”白无良问。 “就我和她了。”老婆婆低声道。 “她”显然是指那位赵老四的媳妇。 “您和她是怎么幸存下来的?”搀扶着老婆婆行走的姜眠眠不解道。 老婆婆摇摇头,她似乎并不想和大家聊太多。 白无良和姜眠眠相互对视一眼,他们都猜测这位老婆婆可能隐瞒了什么,只不过对方不肯说,他们也不好撬开这个老人家的嘴去问。 花了一些时间,他们到了平头村的村口。 寂静的村庄被雾气笼罩,地面上可见凌乱的脚印,这个村子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张开巨口等待食物的凶兽,会将外来者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人面蜘蛛这种东西是唐宁和林蕴两个玩家在经历宫鋆那个副本时没遇上的东西,是他们这次任务的一个意外,既然有机会进这个村子了解,而且还是在影子那种可怕存在的陪同下,肯定不能放过。 白无良举起单片眼镜朝村子里看了一会儿,而后他收起了镜片,示意队伍继续跟着老婆婆走。 众人凝重地走进了村子,每个人都握紧了自己手中的武器,唐宁也握紧了影子冰冷的手。 村子的路是土路,房屋很破,小土墙,盖屋顶的瓦砖也七零八碎,鸡圈、猪圈和牛栏都是空的,在脏乱不堪的地上能看见牲畜的骨头,菜地一片狼籍,没人搭理后杂草生的比菜还要茂盛。 走过一户破败的人家时,唐宁看到那屋子的小破窗户后站了个人,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阴沉,冰冷,不像是活人该有的眼神。 唐宁吓了一跳,他受到惊吓后下意识去看影子,然而这一次的影子并未和之前那般迅速出手,而是静静回看着那双眼睛。 “老四他媳妇,这群人是外面来的人,他们是好人,想问问你那个墓怎么走。”老婆婆隔着窗户问。 原来这就是老婆婆口中赵老四的媳妇。 “我走不动路,带不了他们。”那屋子里传来了女人冷淡的声音。 老婆婆对白无良他们解释道:“前段时间她的腿断了,现在也没好。” “只要告诉我们一个大致的方向就好。”白无良道。 但这个时候那双眼睛已经消失了,站在窗边的女人似乎在别的地方休息。 老婆婆敲了敲门,这屋子的门破旧得连锁都没有,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发生了交谈,过了一会儿,老婆婆走了出来有些为难道:“她说她光用脑子想,是说不出来那条路该怎么走的,必须要一路边走边想。” “那她愿意帮我们指路吗?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说说看。”白无良道。 “她只有一个条件。”老婆婆迟疑了一下,才道:“她说她要最好看的人来背她。” 最好看的人?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唐宁,包括有些怕唐宁的老婆婆。 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下,唐宁茫然极了。 “......不可以换一个人吗?”白无良想了想,决定牺牲自己的白衣服:“我可以吗?” 老婆婆赶紧道:“我去问问她。”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了女人的回答:“差得远了。” 一直以帅哥自居的白无良摸了摸自己的下颌,陷入了沉吟。 老婆婆从屋子里再次走出,为难道:“她说不行,就要最好看的那个人。” 这下所有人又看向了唐宁,唐宁望着白无良小心翼翼道:“你不是可以‘看见’墓在哪里的吗?” “我之前受了伤,前不久又旧伤复发,眼睛看不了多长时间。”白无良看了眼影子,缓缓道。 唐宁也跟着瞧了瞧身旁的影子,想到影子会一直跟着他保护他,唐宁犹豫了一下,准备进去看看那位赵老四的媳妇是什么,是人的话背一下问题不大,是鬼的话就让影子来背吧,影子长得也可好看了。 见到唐宁同意了,老婆婆颤颤地伸出手,让唐宁自己进屋去。 白无良他们也想跟着进去,老婆婆却摆摆手说不行,甚至连影子要进去,老婆婆也鼓起勇气想要拦住。 然后影子当着老婆婆的面容融化进了唐宁脚下的阴影中,在老婆婆快要昏厥的注视下,唐宁和影子一起走进了这间屋子。 这是一间很破很小的屋子,里面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唐宁进去的那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的关门声。 影子关的门吗? 唐宁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心里安定了一些,他看向床上,那位赵老四的媳妇躺在床上,盖着一层被子,模样是出乎意料的好看,五官秀美,皮肤白皙,好看到不像是这个穷困村庄里的媳妇。 不仅是模样好看,她的仪态也好看,双手交叠放在小腹,整个人躺得直挺挺。 唐宁谨慎地走到床边,看到那个女人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你好?” 话音刚落,女人唰得睁开双眼,不知道是不是唐宁的错觉,那双眼里似乎闪过一道诡异的红光,可唐宁再定睛一看,只能看到女人直勾勾的眼睛。 唐宁胸口发慌,莫名紧张,他再次看了一眼地上跟着他的影子,确定影子还在后,唐宁这才有勇气继续站在床边。 这位赵老四的媳妇朝唐宁伸出了双手,她的手原本是交叠放在小腹,现在双手伸得笔直,连指关节都未曾弯曲,直直地与身体呈现出了九十度的弧度。 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媳妇,却摆出了这种诡异的要抱抱的姿势,唐宁有些毛骨悚然—— 这应该就是撩汉的错误示范吧? 打扰了。 唐宁的腿有点软,他后退了两步,想要跑路,呼吸都因为恐惧和紧张变得紊乱,他低下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 以前如果有什么东西让他害怕,影子都会立刻帮他解决掉,为什么这一次,影子迟迟没有动静呢? 唐宁又向后退了一步,影子也跟着后退了一步,他朝左摇了一下头,影子也跟着朝左摇头,一举一动的反馈都像是......他真正的影子。 唐宁的心咯噔了一下,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看向窗外,只见窗外一片漆黑,暗到好像黑夜,再仔细一看,面沉如水的影子站在窗外! 影子没跟他一起进来! 唐宁一瞬间心慌意乱,他不安地看向床上的女人,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举起的手放下,身体依然笔直躺在床上,头却扭向了唐宁,她的眼睛变成诡异的赤红,唇角噙着一点奇怪的笑,她幽幽道:“我只是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屋外。 林蕴对老婆婆逼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位赵老四的媳妇是人还是鬼?!” 一群人极具压迫感地围着老婆婆,老婆婆终于崩溃地哭了,她说了一个并不新鲜的故事。 平头村很穷,穷到吃不饱饭,也娶不到媳妇,一个月前,赵老四用了一辈子积蓄买了个媳妇,那新媳妇闹得厉害,赵老四便把她关在猪圈里日夜毒打,除了那张好看的脸,哪里都要打一顿。 老婆婆年轻时也是被拐来的,她也闹过,也被打过,被打了整整一年后彻底没了胆量,如今她看到那个年轻的女人,想到了过去的自己,老婆婆活到这个岁数,对自己的人生已经没了什么盼头,在有一天赵老四喝醉的晚上,她偷偷把这个女人放了,那个女人答应她,如果成功跑出去了,一定会帮她联系她的家人,如果被抓回来了,也绝对不会供出她。 女人没跑出去。 全村人跑去抓她的时候,发现她躲在一个墓里,那墓里都是金银珠宝,再后来的事情就是老婆婆之前讲的那些东西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林蕴死死盯着老婆婆,但其实他最气的是大意的自己,他本以为有影子保护唐宁,谁都无法唐宁,可林蕴万万没想到影子居然也会被拦住。 屋里的那个存在是什么?比影子还要厉害?! 正在众人急的团团转时,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唐宁背着那位赵老四的媳妇走了出来,他虽然神情有些古怪,但身体完好无损,唐宁环顾四周,最终落在了影子身上。 影子的状态很奇怪,那人形轮廓边缘变得模糊,和小刺猬一样长出了一根根尖锐的刺,唐宁对影子道:“走吧。” 影子立刻扑了上去,飞快融进了唐宁脚下,跟着唐宁一起行走。 其他人想要询问唐宁,但这一刻背着古怪女人,脚下跟着可怕影子的唐宁让人心生畏惧。 白无良举起单片眼镜看向唐宁背上的女人,空荡荡的双腿,那是被人用刀砍断的截面,纤细的腰肢,布满了伤痕,笑盈盈的双眼,隔着镜片看向了白无良! 白无良心脏紧缩,他放下了镜片,沉默地跟上了唐宁的脚步。 大雾还在弥漫,队伍安静得可怕,趴在唐宁背上的女尸在唐宁走几步路后就会伸出手指着一个方向。 唐宁之后是抬棺的队伍,他们跟着唐宁缓缓移动,这大概是无比诡异的画面,前面有死人指路,后面是活人抬棺,烟雾缭绕在荒芜的山间,微风拂过,人影憧憧,树影婆娑。 山路很是陡峭,即使是年轻的小伙子走在这里一不小心也会摔下去,唐宁更是好好次都不小心踩空了,幸好有影子及时扶住他。 难以想象被毒打了一个月的女人是怎么一个人在深夜逃跑的。 唐宁走了一段距离后,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怒斥:“白鸽!你在做什么!” 那名代号为白鸽的战士大声道:“报告队长!我想去拿项链!” 唐宁回过头,看到负责抬棺的八个人状态都不太对,他们并不看路,视线牢牢粘在了棺材上,这具棺材并不完整,有许多的破损处,可以从漏洞处去看里面装着的珠宝。 除了抬棺的人,周围持枪行走的几人也是目不转睛盯着棺材,包括呵斥白鸽的那位小队长同样无法转移自己的视线。 他们望向棺材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迷恋,身体却努力抗拒着死亡珠宝的诱惑力,棺材镇压的时间快到了! 恐怕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忍不住佩戴上这些珠宝! 现在必须加快脚步早点找到那座墓! “还有多久能到?”唐宁焦急询问道,他的背上是一片黏腻的冰凉,两只冰冷的手环绕住他的肩膀,身后的人没有回应,反而对着他的脖颈轻轻吹气。 唐宁被这股阴风吹到头皮发麻,他差点想把背上的东西甩出去,在这种情况下,唐宁没有贸然回头,而是看向了地面上的影子。 影子是扭曲的,那流动着的暗影似乎随时都要向上溅起,化为双手将唐宁背上的东西拉下来。 雾气很大,大到透不进一丝光,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情况下人的影子是无法呈现在地上的,但诡异的是,唐宁在地上看见了两道影子! 一道是祁昀的影子。 而另外一道影子比祁昀的影子站得更高一些,它的头上戴着珠帘一样的东西,那细长精致的物件倒影随着唐宁的前行摇摇晃晃,唐宁瞳孔一缩,下意识回过头,对上了女尸怪异的双眼。 说怪异,是对方的眼睛已经没有一开始的黑白分明,反而像是了死了很久的人才会有的眼睛。 近距离面对这张死人脸,唐宁心里头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却并不是恐惧,而是茫然。 是他看错了吗? 他重新低头去看地面上的影子,那头戴十二旒冕冠的身影从广袖中伸出手,像是要温柔地抚摸着什么—— 如果有阳光的话,那处空白应该是唐宁的影子。 一瞬间,唐宁的肩膀一阵酥麻,冰冷的寒意蔓延至他的全身,让唐宁连路都有些走不动。 这是、这是宫鋆吗?! 唐宁再次转过头,对上了女尸越发死气沉沉的面容,无数尸斑从苍白的肌肤上冒了出来,滑腻的肌肤变得僵硬,它的双手死死抱住了唐宁的肩膀。 怎么回事? 是他看花眼了吗? 唐宁茫然地低下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祁昀的影子伸出手,牢牢抓住了另外一个影子那试图抚摸唐宁的手。 而那道很像宫鋆的影子则伸出了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了祁昀影子的脖子。 这两道影子当着唐宁的面打起来了! 第133章现实世界 唐宁怀疑自己看花了眼,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地面上的两道影子在他的注视下打得更激烈了! 祁昀影子也掐住了宫鋆影子的脖子,这种一言不合就掐脖子的干架方式让唐宁莫名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邵明缊也喜欢这么做。 唐宁不小心走神了。 等他回归神来,那两个影子已经打得分不出谁是谁,而后,血一样赤红的双眼出现在了宫鋆影子脸上,猩红的眼睛让唐宁呼吸一滞,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似乎被什么东西刺穿了心脏,这种恐惧和他第一次直视宫鋆的红眼睛一模一样。 那血红双眼像是血液凝固成了红宝石,折射出了一点杀气腾腾的光,祁昀的影子在这一瞬间僵住了。 其实从之前祁昀的影子进不了屋就能看出它弱了宫鋆影子一些,现在占了上风的宫鋆影子毫无任何见好就收的架势,反而是乘胜追击,长长的锁链从广袖中流动而出,那四根锁链刹那间勒住了祁昀影子的四肢! 祁昀影子如同被束缚住的恶鬼,疯狂挣扎,却无法从厚重的锁链中挣脱。 不好! 如果新出现的影子真的和宫鋆有关,那眼前这一幕对唐宁来说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是哪个受伤了,唐宁心里都不好受。 而且在现实世界的这段时间都是祁昀影子陪伴着他,保护他,照顾他,唐宁无论如何也无法眼睁睁看着祁昀影子受伤,他慌张道:“你们不要再打了!” 唐宁这句话非但没有什么效果,反而刺激了两个影子,尤其是祁昀的影子,它似乎无法接受自己当着唐宁的面打输了的事实,在唐宁担忧的目光中,祁昀的影子忽然剧烈挣扎起来,气势犹如虎兕出柙,捆住它的锁链隐隐有断裂的趋势。 正在这时,唐宁身后也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动静,有枪声不断响起,唐宁回过头,看到抬棺的八个人扑到了棺材上,他们争先恐后抢夺着里面的金银财宝,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最深的贪婪:“钱!好多钱!我发财了!”“金子!这是我的金子!” 姜眠眠打中了这些人的手,然而那些人却像感觉不到疼痛般继续扑在棺材上! 鲜血滴落在红宝石上,好似火红熔浆要融尽一切欲望。 没有直接接触棺材的人还能勉强维持理智,按住了那些发疯的同伴,可再过一段时间,恐怕这些普通人都要受到影响! 见到这一幕,唐宁急了,他对疑似宫鋆的影子大声道:“别打了!宫鋆!!!” 还算镇定的宫鋆影子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与唐宁四目相对。 紧接着它死死盯着祁昀的影子,更多的锁链从它的袖子里冒了出来,不光锁住了祁昀的四肢,还勒住了祁昀的脖颈,那些锁链聚成五股,朝不同的方向拉扯着祁昀的影子,让人想起名为五马分尸的酷刑。 怎么回事?! 怎么反倒打得更激烈? 唐宁忽然想起他在宫鋆那个副本时,宫鋆最喜欢听到的称呼是“夫君”,他似乎还从未连名带姓这样喊过宫鋆,还是用这种很冲的语气。 ......不会是称呼的问题吧? 唐宁咬咬牙,趁着大家都没工夫关注他这里,他小声劝道:“夫君,别打了好不好?” 为了息事宁人,唐宁这声夫君喊得特别软,在他喊出夫君称呼的那一刻,两道影子同时回过了头,两道影子都清清楚楚看到唐宁是对着宫鋆的影子喊的这句话。 宫鋆的影子立刻就将锁链断了,那猩红的眼睛弯了弯,煞气四溢的红中交织着一抹病态的含情脉脉。 它很开心。 然而另外一边的祁昀影子却展现了和宫鋆截然相反的反应,它的身形在瞬间暴涨,膨胀的黑影如漩涡般缠绕住了宫鋆的影子,竟是表现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势。 糟了! 唐宁意识到自己喊错了,在宫鋆的影子也要继续加入战斗时,唐宁知错能改道:“老公。” 这一次,两个影子又齐刷刷回过头,不过唐宁学聪明了,他既然做不到一只眼睛看一个影子,索性就闭上眼,对着两个影子软软哄道:“老公,别打了好不好?我害怕。” 两个影子僵持不下,谁也不跟先松手。 “唐宁先生,我们可以走了吗?”终于勉强压制住了发狂的战士,并且围观唐宁压制住古怪影子的白无良喊道。 唐宁背对着众人,他闭着眼用口型讲道:“老公,你牵着我的手,带我去陵墓好不好?” 两个影子同时牵住了唐宁的两只手。 一只影子没有怎么拉唐宁,只是单纯和唐宁手牵手,那个影子显然是不知道陵墓在哪儿的祁昀。 还有一只影子自信地带着唐宁往一个方向走,那就是宫鋆的影子。 唐宁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完了,这碗水又没端平,祁昀影子不知道位置,那对祁昀影子来说,不就是看着宫鋆的影子一路耀武扬威吗? 以祁昀影子的脾气,唐宁觉得对方可能忍不了多久。 想到这里,唐宁小心翼翼睁开了一只眼,瞅了瞅地上的影子,那只影子大部分的身影还在地面,只伸出了一只立体的手拉着唐宁,状态如唐宁所料濒临暴走,边缘轮廓像刺猬一样竖起了尖锐的毛刺。 不过当前面有一块石头出现时,祁昀的影子用长满毛刺的手飞快运走了那块大石头,防止唐宁不小心踩上去绊倒。 唐宁又小心翼翼睁开了另外一只眼,宫鋆的影子一只手牵着他,另外一只手拎着唐宁背后的女尸。 唐宁忽然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其实他现在还有很多疑问,为什么宫鋆那个世界没有崩塌,宫鋆也出现在了这里,又为什么宫鋆也以影子的形态出现了...... 可他此刻最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这两个影子互看对方都异常不顺眼,但最后为了照顾他的感受,还是在勉强和平共处。 它们虽然是怪物,却真的......很爱他。 怪物也会有心吗? 一定有的,以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形态存在于它们的体内,他现在牵着这两个影子的手,好像同时触及到了两颗真心。 唐宁的心脏骤然一缩。 他接下来要怎么办?同时面对这两个影子,他该怎么做到一碗水端平?不管对哪个好一点,都会伤了另外一个的心,如果有某一瞬间没看着,这两个影子就要打得你死我活。 如果,只是说如果,如果这两个影子可以像之前裂开的影子那样融为一体就好了。 但是这种荒谬的想法怎么能成真呢? 唐宁的心里乱糟糟的,难受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蹙起眉,胸口小幅度地起伏了一下。 似乎察觉到了唐宁的情绪变化,两个影子都转头看向了唐宁。 唐宁担心自己看向任何一个影子都会端水失败,他索性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只见浓雾中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山洞入口,那个洞口和他在宫鋆那个副本见过的很像。 到了! 唐宁精神一振,他转过身想要告诉大家,却看到了身后人兵戎相见的一幕—— 除了白无良、姜眠眠和林蕴,剩下的人都控制不住要去抢夺珠宝。 林蕴和白无良用身体堵住了棺材上的漏洞,姜眠眠站在这两个废物男人中间,举起枪对准了周围人,这一次她瞄准的位置是头颅。 也许是求生意识还在发挥作用,又或者是他们的意志远超常人,那些红了眼的战士没有攻击姜眠眠三人,其中的小队长更是颤抖着手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怎么办? 唐宁现在甚至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他的声音会打破这岌岌可危的平衡。 对了!可以问问宫鋆的影子啊! 唐宁感觉自己是傻了,不,应该说刚才两个影子的打架谁看谁不迷糊,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在这两个影子身上,根本没有精力去想别的。 如今回过神来,宫鋆的影子就算不是真正的墓主人,也是墓主人的一部分吧,他们费尽千辛万苦要把珠宝送到陵墓,不就是为了取得墓主人的原谅吗? 现在墓主人不就是在他身边吗?! 终于明悟了这一点,唐宁也顾不上端水了,他对宫鋆的影子小声道:“你可以让他们变得正常吗?” 宫鋆的影子一瞬间从地面上竖立了起来,它也变成了类似于灰色幻影的形象,与西装暴徒的祁昀影子相比,宫鋆影子更像是从古画里走出的贵族剪影,它对唐宁风度翩翩地拱手,而后长袖一挥,十几根锁链从袖口飞射而出,一瞬间就把那群人捆得结结实实。 又是一根锁链捆住了棺材,林蕴他们连忙从棺材中跳下去,下一秒,棺材被拖到了唐宁身旁。 宫鋆的影子掀开了棺材盖,露出了里面流光溢彩的珠宝。 在唐宁认真又期待的注视下,宫鋆的影子将这一箱珠宝推到了唐宁的面前,而后久久没有其他的动静。 唐宁愣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指了一下自己,“......给我的?” 宫鋆的影子点了点头。 唐宁怕自己理解错了意思,又问了一句:“我收下了,他们就没事了?” 宫鋆的影子再次点头。 唐宁彻彻底底呆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件闹的轰轰烈烈,兴师动众,死伤惨重的灵异事件,只需要他收下这些珠宝,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林蕴说过,这些珠宝里有几件和他曾经的嫁妆一模一样。 其实不止那几件,陵墓中的一切财富,都是宫鋆给他的聘礼。 他对上那双猩红的双眼,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无数不太好的词汇,暴戾恣睢,冤孽滔天,目空一切……那么多负面情绪像是铺天盖地的冰锥,毫不留情地直刺进一个人的心,让极致的恐惧盖住了那一瞬间的悸动。 他看到这双红眸时,真的从未心动吗? 有个词叫吊桥效应,说明人会混淆恐惧和爱情,那么他对红眼睛的宫鋆又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愫? 是只有恐惧,还是那庞大的恐惧中多了一些微弱不明的情愫? 唐宁已经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这一刻的自己心跳得格外快,他望着宫鋆的影子,那阴冷骇人的影子,就像是宫鋆负面性格的缩影,他记得离开那个副本前,宫鋆一直在等他的回应。 唐宁对眼前的存在一字一句道:“你的东西,我收下了。” ——“你的聘礼,我收下了。” ——“你的喜欢,我收下了。” ——“还有你,我也收下了。” 第134章现实世界 在唐宁说完这句话后,宫鋆的影子忽然加重了握住唐宁的力道,那猩红的眼睛只能装得下唐宁一人的身影,除此之外,这世间万物似乎都不被它看在眼里。 唐宁的呼吸微微停了一下。 宫鋆的影子凑得更近了些,近到它的唇快要亲上唐宁的唇。 阴风吹过,一只修长的手挡在了他们之间。 祁昀抱住了唐宁,头上冒出了两只猫耳朵,它委委屈屈看着唐宁。 唐宁如梦初醒般拉开了和宫鋆影子的距离,这倒不全是为了端水,他没忘记身后还有人。 唐宁慌张地回过头,果然他收下珠宝后,那些受到死亡珠宝影响的人也都恢复了清醒,他们正站在寒风痴呆脸注视着唐宁和两个影子的互动。 如果这些人的内心os可以变成论坛标题,那大概就是—— #惊!你们怪物谈恋爱还会猫耳play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之影子篇# #这年头连怪物都可以和美人贴贴了而我只能吃新品种狗粮#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会不会很多余# 唐宁窘迫到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对林蕴他们尴尬地笑了笑,“如果是为了解决死亡珠宝的影响,那么这个任务现在应该算完成了,我......” 宫鋆的影子拉了一下唐宁的手,像是要把唐宁往陵墓中引,唐宁连忙对其他人道:“我现在有点事情,就先不和大部队一起走了,请问这样可以吗?” 白无良:“......” 你为什么给我一种我能拒绝的错觉?这是我可以说不的问题吗? 望着虎视眈眈的宫鋆影子,白无良脸上迅速浮现出了讨好的笑,“当然可以了。” 结果说了这句话后,另外一道阴冷的目光落在了白无良身上,白无良僵硬地转动着眼睛,对上了一旁的祁昀影子。 眼睛下意识隐隐作痛。 白无良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冷汗从他的额头上疯狂流下。 唐宁牵起了祁昀影子的手,祁昀的影子一下子就转移了注意力,让常人承受不住的专注目光通通给了唐宁。 他们看着唐宁和一左一右两个影子没入了黑漆漆的洞口。 上一次唐宁进入这个帝陵是闭着眼的,这一次有了宫鋆影子的陪伴,唐宁不仅睁开了眼,还打开了手机手电筒。 苍白的光束落在巨石墙壁上,毒蜘蛛凭借一根蛛丝挂在布满尘埃的空气中,唐宁看见毛绒绒的毒蜘蛛后手一抖,那光束跟着大幅度晃动,手电光往下照亮堆积在墙角的森森白骨,一道黑影从白骨中飞速逃窜而过,唐宁呆了一下,后知后觉发现刚刚跑过去的是一只硕大的老鼠。 他的鸡皮疙瘩爬了一身,不仅为这些小动物,而是因为帝陵的温度阴冷到让人难以忍受,这种冷和时间空间有关,是被世界遗忘的寒冷,每一个幽暗的角落似乎都能孕育出无数鬼魅魍魉。 影子走路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帝陵静到只能听到唐宁自己沙沙的脚步声。 唐宁主要用光照着脚下的路,他怕自己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走了一段距离,唐宁看到了一个青铜质地的缸,缸中盛满了奇怪的膏体,在地上摆着无数燃尽了的长明灯,说不出的寂寥随着长明灯一齐铺开。 唐宁在地上看到了许多散落着的陪葬品,这些应该是盗墓的人不小心洒出来的,许多珍贵的瓷器碎成了碎片,唐宁在一地狼藉中发现了一对金樽,那似乎是他和宫鋆喝交杯酒时用的杯子,他又看到了被瓷器碎片遮住的玉如意,是宫鋆挑起他盖头的玉如意...... 一幕幕的往事在眼前闪现。 宫鋆的影子牵着他来到了棺床前,那棺床上放着两具棺椁,那棺椁上的雕工巧夺天工,在灯光照耀下,腾云驾雾的蛟龙似乎要活过来,闪烁着和绸缎一般的光泽,绚烂尊贵。 宫鋆的影子打开了那具棺材,唐宁先是嗅到了阵阵幽香,那是棺材本身的木材散发出的香味,而后他看到一具白骨躺在层层叠叠的金丝被褥上,棺内都是价值不菲的陪葬品,本该是脸的部位覆着一扇金面具,面具上雕刻着许多精致的图案。 另外一具棺椁上雕刻着的是华美的凤凰,唐宁的心情忽然有些低落,那里躺着的是宫鋆生前娶的皇后吗? 宫鋆的影子走到那雕刻着凤凰的棺材前,唐宁走上前,近距离观察这具棺材,唐宁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具棺材根本没有封棺,子孙钉都未被钉上,在唐宁困惑的注视下,宫鋆的影子掀开了棺材盖,里面并没有唐宁想象中躺着一位皇后,也没有什么琳琅满目的陪葬品,那冰冷的棺材里除了放着一件唐宁穿过的红嫁衣,几幅画卷外再无其他。 这是怎么回事? 唐宁谨慎地问了一下:“我可以看看这些东西吗?” 宫鋆的影子点了点头。 唐宁小心翼翼拿起了一副画卷,他将这幅画展开,他先是看到了一朵艳丽的海棠,而是是第二朵、第三朵......连绵不绝的海棠花开满了画卷,画工精湛细腻,如果在阳光下展开,恐怕会吸引到翩翩起舞的蝴蝶。 在这丛海棠中睡着一个身着红嫁衣的人,那人的手伸进了花丛里,指缝夹着花枝,淡粉色的指尖却像一朵新的花,这是一副很用心的画,画风与河神的很是相似,尤其是这幅画的主人公......竟然都空白着一张脸。 是巧合吗? 唐宁愣了一下,又拿起了第二幅,同样是空白面容的人。 真的太像了。 而且邵明缊和宫鋆都是古人,有没有可能他们就是同时代的人,还都认识这位没有脸的人? 唐宁忍不住朝宫鋆的影子问道:“你认识一个叫邵明缊的人吗?” 猩红色的双眼危险地眯起,宫鋆的影子敏锐地嗅到了唐宁这句话不同寻常的意味。 不仅是宫鋆的影子,在一旁忍耐很久了的祁昀影子也冒了出来,直勾勾盯着唐宁。 唐宁像是一只被群狼环伺的小羔羊,他紧张地放下了手中的画卷,结结巴巴道:“其实我也不认识什么邵明缊,就是听说他画画也不喜欢画脸......” 如果有一面镜子摆在唐宁面前,唐宁就会意识到扑簌簌的睫羽和涨红的脸出卖了他的内心。 两个影子显然也都看出来了。 它们本就在勉强维持虚假的和平,此刻唐宁这句话就像在热油锅里泼了一瓢水,那黑影的边沿不断扩散扭曲,没有人舍得伤害唐宁,这两个虚与委蛇的怪物都朝着对方怒目而视,那跳跃着的黑影像两条试图绞死对方的蛇! 唐宁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在晚上无光的情况下看清黑猫打架,他只知道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无边无际的黑暗蔓延,甚至遮住了手机的光,唐宁试图补救:“对不起,你们不要生气好不好?” 空旷的帝陵只回荡着唐宁一个人的声音,影子是不会发出任何动静的,即使是厮杀也都悄无声息。 “可以不要打架吗?”唐宁补了一句:“老公。” 没有人回应他。 “男朋友,夫君,我爱你......”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力气也一点一点随之抽空了。 手电筒的光在不停的照射四周,价值连城的陪葬品,肮脏的虫蚁,冰冷的棺椁,巨大到像是要把人囚在这里的石墙,唐宁仍旧是什么也看不到,帝陵这么大,影子它们找到一个死角去打架也无妨。 一只毒蝎突然从地面爬到唐宁的鞋子上,唐宁吓到猛然后退,手机不慎从手中掉落,哗啦啦滚落进了黑暗中。 唐宁什么也看不见了。 暗处有看不见的东西在爬动,寒意在帝陵的每一处空气中弥漫,化不开的森冷,唐宁蹲在地上想要摸到手机,他按照手机滚落的地方抚摸了几下,指尖触及到了毛绒绒的东西,那东西蹿得飞快,忽然就在唐宁的手中消失,唐宁只来得及感受到一条长长的尾巴。 似乎是一只吱吱乱叫的老鼠。 唐宁浑身紧绷,头皮发麻,那恶心的感觉从指尖窜到了胳膊,他用力皱起眉,一动不动蹲在了地上。 好糟糕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一切都一团糟。 完全没办法处理,没办法保持平衡,想不出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两个影子都开心,现在无法处理,接下来的日子还是无法处理,他又要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了。 更糟糕的是他自己,他好像又一次情绪崩溃了,熟悉的喘不过气,这种情况他已经熟悉了,他总是经常有一段时间是情绪亢奋高昂的,又会有一段时间陷入无可救药的低谷期,就像日升日落,潮涨潮落,状态好的时候阳光灿烂,波光粼粼,等那些欢天喜地的喧闹情绪走了,就是黑暗和狼藉,他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 “可以惩罚我吗?”唐宁蹲在地上自言自语道:“如果把我撕成两半,一人一半,那大家就都会开心了吧。” 好糟糕的话。 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伤害自己,也会伤害到爱他人的话。 唐宁伸出手,按照纪连韫教他的方法一下又一下锤着胸口,一下又一下,很痛,但是他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眼泪无意识从眼眶中滑落,像断了线的珍珠落在一地珍宝中,溅成了更加细碎的珠子。 “对不起。”唐宁没了力气,他抱住双腿,额头抵在膝盖上,那说出口的话仍旧是轻轻的,轻到叫人听不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 “我爱你。” “我真的爱你。” 一只冰冷的手伸在了唐宁的下颌,接住了唐宁的眼泪。 黑暗中唐宁本来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但他感受到了那阵冰凉,唐宁一时间怔住了,能渗进骨髓里的寒凉缭绕着他所处的小空间,被泪水盈着的双眸直直望着前方,他什么也看不见,眼睛一眨,那些透明的泪水就顺着他的脸滑落。 “是你来了,对不对?”唐宁颤声问道。 一双冰冷的手抱住了他,没有广袖长袍,是西装的款式。 这是祁昀的影子? 唐宁伸出手去摸这个存在的脸,他摸到了奇怪的坚硬质地,不是五官轮廓,倒像是什么雕刻着精致纹路的金属—— 这是一张面具。 在唐宁怔愣的注视下,一双属于宫鋆的红眼睛在面具后睁开。 第135章现实世界 这是什么情况? 唐宁怀疑自己看花了眼,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他看到的还是一双鲜红如血的眼睛,只是四目相对都会让人心脏一紧。 唐宁又去摸对方身上的衣服,确确实实还是西装的款式。 “你......我...我的手机。”唐宁呆呆道:“我的手机掉了。” 冰凉的手机递到了唐宁手里,唐宁打开了手电筒模式,照在了眼前的存在身上。 宫鋆棺中的金面具戴在了影子脸上,覆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头发是祁昀的短头发,但眼睛又是宫鋆的红眼睛,看外表很像是祁昀和宫鋆的结合体,此刻正半跪在他的面前。 是梦想成真了吗?还是他又出现了幻觉?唐宁脑子里冒出了好多奇怪的东西,卖火柴的小女孩在燃尽最后的火柴时,看到的画面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你是......谁?”唐宁茫然道。 影子无法说话,它伸出手轻柔地拭去唐宁脸上的泪,那温柔的力道让唐宁又一次想落泪了。 曾经的祁昀会这样轻柔地擦拭着他的眼泪。 手指捏住了唐宁的下颌,薄唇吻在了唐宁的泪痕上,好似蟒蛇轻吐蛇信,卷走了唐宁的眼泪,让唐宁想起了曾经的宫鋆。 这个存在像祁昀,也像宫鋆,更像是他们融在一起的影子。 唐宁抓住那只抚摸着他脸庞的手,冰冷的,连虚幻的温暖都没有留给他,可也同样是修长有力的,蕴藏着让他安心的强大,唐宁的声音很轻,轻到生怕惊扰了一场梦境:“你们变成一个了吗?” 影子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这张面具吗?” 唐宁记得放在凤棺里的红嫁衣有强大的防御功能,那么特意放在帝棺里的金面具是不是也是如此? 影子没有回应,或许它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个结果能平息它心里熊熊燃烧的妒火,让它可以虔诚地亲吻着唐宁。 亲吻在某些时候是一种富有魔力的事情,可以轻易驱散掉那些痛苦的情绪,让人沉沦在爱意交织而成的网中。 唐宁无法拒绝这样的温柔,他被影子捧住了脸庞,随着这个吻的加深,那些藏在痛苦中的心思也随之掉落出来—— 不要抛下我...... 不要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 影子将唐宁颤抖的身躯完全拥入怀中,比起正常人,影子的温度像冰块一样,可是唐宁已经习惯了这种冰冷,虽然身体是冷的,但心却温暖了起来,他依偎在这个怪异存在身上,似乎借由着对方的力量从无尽的痛苦中短暂脱离出来了。 他这是好起来了吗? 还是病得更重了? 唐宁喃喃道:“带我回家吧。” 他千辛万苦跑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和宫鋆有关的事物,如今的收获远超预期,也到了回去的时候,尤其在这一刻,只想早点回到家里,蜷缩在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中。 影子抱着他走了出去。 唐宁看到外面还站着一些人,似乎是特地等着他的,当众被公主抱有点让人不好意思,不过抱都抱了,再挣扎着下来更欲盖弥彰,而且他实在是太累了,悲伤总是会掏空一个人的力气,唐宁索性闭眼睡在了影子的怀里,跟着其他人一起返回。 ...... 白无良的左眼缠绕上了纱布,他的右眼状态也并不是很好,血丝密布,白无良闭上眼,回想这次任务的经过,他这次出来接了两份任务,一件是解决死亡珠宝,还有一件是观察唐宁。 一位能够命令B级本boss的玩家,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掌握了大型杀伤性武器,因此这位玩家的性格、三观、状态等各种方面都值得重视。 很幸运的一点是,唐宁只想逐梦演艺圈,与其它掌握了强大力量胡作非为的玩家相比,唐宁的梦想朴素得令人感动。 更令人感动是,和绝大部分满身戾气攻击性极强的玩家相比,唐宁的性格甚至可以用柔软来形容。 耳根子很软,脾气很好,服从性很强,性格方面与之前调查到的资料基本一致。 从各方面来讲,能命令影子的是唐宁这种玩家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幸事,只不过...... 白无良调整了耳麦的位置,缓缓道:“针对唐宁心理健康这一方面的调查,我认为唐宁目前的心理状态堪忧,如果说他坐九号车前往小黑山中的焦虑、烦躁、痛苦等情绪还能和晕车有关,那他进入帝陵后,我看到他的情绪失控几度失控,也许是抑郁情绪的爆发......” “但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白无良无所谓地笑了笑:“毕竟大多卡牌游戏的玩家都或多或少有着一定程度的心理疾病,比如姜眠眠的失眠症,太过正常的玩家反而是少数,不是吗?” 姜眠眠扭头看了白无良一眼,“你干什么不提你自己的死洁癖。” “我只是稍稍爱干净一点。”白无良耸了耸肩。 ...... 唐宁并不知道自己被白无良观察了一遍,他到家后立刻睡了一觉,睡眠在卡牌游戏里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而前几个副本结束后,唐宁也没能在现实世界得到优质的睡眠。 他一开始入睡困难,接着又忙着拍戏,直到今天才可以毫无顾忌地睡觉。 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两个影子非但没有融合,反而变成了真正的祁昀和宫鋆,祁昀牵着他的左手,冷声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是小宁的男朋友,我们很早就在一起了。” 宫鋆牵着他的右手,斜睨了祁昀一眼,慢条斯理道:“哦?我与娘子拜过天地,入过洞房,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祁昀搂住他的腰,“小宁和你只是表面夫妻,他只爱我,他对我的情谊可以写满一本书。” 宫鋆吻上他的脖颈,“我怎么舍得让娘子写这些浅薄的东西,我们之间的情谊全由我写在娘子身上,是一则婚书。” 祁昀贴着他的左耳:“他说他爱我。” 宫鋆贴着他的右耳:“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小宁,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娘子,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两道如出一辙的执着目光落在了唐宁身上,唐宁被巨大的恐慌击中,紧张不安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两个人又异口同声道:“邵明缊是谁?” “你到底还喜欢谁?” “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 无数询问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唐宁大脑一片空白,在极致的惶恐下,他骤然睁开了眼。 晨光穿透了窗帘缝隙洒在床沿,小猫咪蜷缩成一小团窝在他的枕边,而噩梦的主角变成了一个,正在用修长的手搂住他的腰。 唐宁将头靠在影子的肩上,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兽,他什么都没说,可影子却能懂得他意思,伸出手温柔抚摸着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就像是唐宁的药,让唐宁剧烈起伏的胸膛趋于平和。 没事了。 那些都不是真的,没事了。 开心也苏醒了过来,跑到了唐宁的身旁,用小脑袋腻乎乎着蹭着唐宁。 在一大一小两个存在的安抚下,唐宁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他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看到了许多消息,其中有一条消息说的是这次死亡珠宝的报酬相关。 两套私人别墅,一套是官方报酬,一套是何总的私人报酬。 还有一份报酬任由唐宁自己来填,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都会尽力帮唐宁实现。 譬如让唐宁和喜欢的导演合作拍戏。 譬如让唐宁和喜欢的游戏选手一起打游戏。 譬如让唐宁喜欢的小说加大更新量。 ...... 唐宁愣了一下,没想到报酬还能以这种形式实现,这让他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追过的一本坑文,作者写到一半太监了,唐宁平常并不怎么喜欢看小说,但唯独对那本坑文有着很复杂的情感。 他凭借记忆翻出了那个网站,从自己的书架中找出了那本小说,点进去,作者三年前挂着的请假条还在文案上—— 【出门有点事,明天更。】 唐宁把这本文的链接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想要让这本文恢复更新,不要烂尾完结,可以吗?” 对面没有立刻恢复,唐宁也不着急,他吃了早饭,和何总约定了看房子的时间,又打了几局游戏后,唐宁收到了对面的回复:“好的,这本文今晚九点会恢复更新。” 唐宁:“!!!” 居然真的可以?! 接下来的一整天唐宁又做了很多事情,选房子、办手续、搬新家,等终于躺在新家的大床上后,唐宁定的晚九点多闹钟响了起来,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猛然想起自己定闹钟的意义,唐宁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飞快点进了那本坑文,看到挂了三年的请假条消失不见!一章崭新的三千字更新出现在了唐宁的视野! 实不相瞒,唐宁已经快忘记这本书写了什么,他从头看了一遍,因为记性差,这本书对唐宁来说就像新书一样,每一章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追到最新更新,看到作话上的作者保证日更后,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 特别是点进评论区,看到许多读者嗷嗷乱叫后,唐宁的心情又变得更好了一些! 而与此同时,在一间码字专属小黑屋里,一群气势不凡的战士围着一位瘦弱的宅男,为首那位赫然就是和唐宁一起行动过的小队长,他正对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青年皱眉道:“这位同志,你怎么写了一天才写了三千字?” “太久没写了,剧情都忘记了。”青年弱弱道。 “那明天可以写一万字吗?”小队长问。 “尽量,尽量。”青年虚弱道。 “不要说尽量,我希望下次能听到你说一定完成任务!还有,你的主角要积极向上,你的文章思想要正面乐观,你的文字要给人带来力量,不仅要鼓舞读者走出抑郁情绪,还要让他更加热爱生活、热爱和平......”小队长一板一眼道。 青年的神情更加安详了,似乎再虚弱一点就可以原地去世了,“好的,好的。” 唐宁并不知道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一个太监的痛苦之上,他只觉得自己这一次在现实世界的生活好像格外快乐,住进了新家,常导说电影很快就能上映,影子和开心都很黏他...... 现实世界美好到让唐宁不想离开。 但很快,进入卡牌游戏的时间又到了。 第136章鬼蛊 “叮——副本倒计时准备——” 冰冷的男声在唐宁的脑海中响起,唐宁痛苦地捂住脸,像一位听到开学的学生,不过他的痛苦比这些学生多得多,毕竟卡牌世界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但是再不想面对,也得面对啊。 唐宁狠狠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本想喊开心过来再吸一下,看到站在一旁的影子后,唐宁一下子改变了主意,他握住了影子的手,希望从影子这里能吸到大佬的力量—— 抽一个厉害的卡牌,可以让他一打十的那种! 握完了影子,唐宁准备抽出手后,影子却不肯松手,它似乎知道唐宁要去卡牌世界了,猩红色的双眸直直盯着唐宁。 唐宁柔声道:“把嫁衣给我。” 影子将红嫁衣递给了唐宁,唐宁深吸一口气,点击抽卡。 卡牌缓缓翻了个面,银色的边框,白色的背景,像是一片苍茫的雪地,一位农夫将一只冻僵了的蛇捂在怀中。 【恭喜你获得了“农夫与蛇牌”!】 【农夫与蛇设定1:你救起了一条冻僵的蛇,你决定用你的体温去温暖它】 【农夫与蛇设定2:它苏醒后会一口咬死你,但同样的,它也会咬死其他想要攻击你的人】 银色边框,这次是A卡诶。 唐宁还是第一次抽到S卡之外的卡牌,而且这张牌听起来也不是很好。 不过影子的手很黑,抽到这种卡牌可以理解。 目之所及的东西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大巴车的内景,颠簸的车子让唐宁的视野发生了一阵颤动,沉闷的空气里都是皮革靠垫和燃油的味道,豌豆公主牌起了作用,唐宁一瞬间就感到了反胃,他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吐出来。 勉强忍住了想吐的欲望,唐宁将手中的嫁衣放进他这个身体随身携带的背包后,他警惕地观察四周,这是一辆大巴车,车上加上唐宁总共坐着十个人,有一些人带着拍摄器材、医药箱等物件。 除了开车的司机和一位异域风情打扮的人,其余八人也都和唐宁一样不动声色地观望着周围。 唐宁坐的位置是第一排右边靠窗,他左侧坐的是一位年轻的苗族人,对方的皮肤黑里透红,穿着蜡染的民族服饰,那衣服的肩膀位置绣着雌性山羊的图案,刺绣的间缝边缘挂着苗银的流苏,流苏碰撞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车辆行驶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唐宁看到司机的身子突然摇晃了一下,如果不是系着安全带,那位司机可能要摔在方向盘上,唐宁看到对方的双手像是无法握稳方向盘,紧接一只手颤抖着刹车。 做完这一切,司机的手无力垂下,整个人瘫在了驾驶座上。 “怎么了?!”后面有人惊呼。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黑黑的东西出现在了司机的耳廓,那东西大概比一粒黄豆大一些,身形长而扁,金属质感的黑色外壳上沾着一层薄薄的暗黄色粘液,它生了两根成尖锥形的短须,一边挥舞着触须一边从司机耳朵里爬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密密麻麻的黑虫从里面钻了出来,飞速朝四周溢散开来! 这是什么东西?!唐宁的头皮在一瞬间炸起!当他看到那虫子要朝他这里爬来时,唐宁更是恨不得下车跑路。 正在这时,坐在唐宁旁边的那位青年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银瓶,他打开瓶子,将白色粉末状的东西撒在虫子上,那些虫子在白色粉末中不停翻滚,有几只虫子侥幸四散逃逸,但很快又僵在了地上。 唐宁注意到这个人的手上缠绕着布,从虎口缠到手腕,像是半个手套,让人很容易联想起打猎时的装扮。 不止是手,这个人的脖子上挂着狼牙项链,他的耳环也是动物牙齿,配上那张英俊的脸,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气质神秘又野性。 唐宁只看了这个人一下,对方就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打量,瞬间抬起眼,漆黑的眼睛让唐宁想起了某种在丛林中的猫科动物。 在这样的注视下,唐宁忽然感到一阵战栗—— 这是把他当成猎物的眼神! 【叮——副本加载完成】 【你是《寻踪》综艺的主持人,在上周你为了录制节目去了一趟苗疆和湘西,想要探索这些地方的各种传闻,结果在返程的路上,司机当着你的面离奇死亡,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多人局:寻踪】 【玩家人数:8】 【难度:B级】 【主线任务:生存!安全存活七天!】 他在这次副本的身份是主持人吗?那这位苗疆人又是什么身份? 【他叫杜风,是当地导游,和你们一起回去帮忙做字幕,因为采访的很多人说的都是土话。】系统解释道。 唐宁从杜风的脸上收回视线,打算继续观察地上的黑虫,然而杜风却仍旧直直盯着他,一点也没有遮掩的欲望。 现代社会已经很少会有人用这种眼神去看另外一个人,唐宁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皱了一下眉。 杜风依然直勾勾盯着唐宁。 “对不起。”蹩脚的普通话从他口中说出,带着浓浓的口音:“你长得真好看。” 这是什么意思?感觉他不喜欢被看所以道歉吗? 唐宁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浪费人鱼公主牌的技能回应这个人。 在他犹豫的时间,其他玩家围了上来,他们焦急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虫子叫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虫子已经死了,密密麻麻的虫尸和司机的尸体让人感到不适,尤其是想到系统说的背景,司机只是一个开始,那么接下来等待着玩家的又会是什么? “这种东西用我们的话讲叫‘原蟞’,它经常出现在尸体里。”杜风慢吞吞道:“这个人死了很久,所以他的身体里长了原蟞。” 杜风不说还好,一说大家就更迷糊了。 死了很久的人还能开车?甚至还能开得稳稳当当? “他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能开车?”有人问。 “有一种东西叫行尸,它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会做生前的事情,如果有人好好打理它,它不但可以一直‘活着’,身体也不会生任何的虫子,看上去就和活人一样。”杜风解释道,他说得很慢,让人可以听懂他在说什么。 “那它为什么突然倒下了?”林蕴问。 “饿死了。”杜风面无表情道,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样子竟然有些可爱。 “它要吃什么?”林蕴继续问道。 杜风看向了林蕴,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你话好多”全部写在了脸上。 唐宁也对杜风投去了求知若渴的目光,杜风一下子开口解释道:“活的东西,人最好。” “那他为什么不吃车上的我们?”“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变成行尸还有机会变回正常人吗?”“......” 玩家们心中的困惑实在太多,虽然不是每个玩家都在问,但总有两三个人在不断喊话。 杜风冷漠道:“我普通话不好,不想说话。” 估计是被问烦了吧? 玩家们面面相觑,有人看向唐宁,他们刚刚听到杜风在夸唐宁好看,显然在他们这群人中,这个npc对唐宁的好感度最高,最适合问话的是唐宁。 唐宁也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不过他不想浪费卡牌的技能,于是唐宁摸出手机打字问道:“请问你能告诉我们吗?” 打完这行字后,唐宁将手机内容展示给杜风看,杜风的神情冷漠依旧,似乎任何人去问他他都会是这样的拒绝脸。 唐宁讪讪地收回手,感觉自己可能是自作多情了。 “我不识字。”杜风忽然开口。 唐宁愣了一下,他听到杜风缓缓道:“你可以直接和我说话。” 那双黑眸专注着等待着他的回答,似乎只要他问,杜风就一定会回答。 “他应该是嗓子不太舒服。”林蕴看了眼唐宁手机上的内容,他替唐宁解围道:“他对你说‘请问你能告诉我们吗’。” 杜风连看都没有看林蕴,他用那极具压迫感的狭长眼睛盯着唐宁,“是喉咙不舒服,还是讨厌我,不想和我说话?” 唐宁自认为自己不擅长说话,但碰到一点都不懂得掩饰和委婉的杜风,唐宁突然发现过去的自己社交技能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杜风一出来就消灭了那些虫子,杜风是不是卡牌里保护他的王子?就算不是,杜风看上去也是很重要的npc,还是不要得罪了,如果杜风对他的好感度一路往下跌,唐宁觉得自己的损失比一天的卡牌技能要多得多。 “我没有讨厌你。”柔软的声线,带着真挚的感情。 这句话一出来,寥寥几字就能让人欲罢不能,所有人顿时酥了耳根子,再配上唐宁杀伤力极大的外表,一时间大家都收获了视听盛宴,完全舍不得从唐宁身上移开视线。 而直面这句话的杜风反应更是激烈,他肩饰上的流苏、腰链以及耳环都在微微发颤,暴露了他无法维持平静的内心世界。 那微颤的睫羽后是不断放大的瞳孔。 唐宁能够感觉到杜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更深沉到,那种目光让唐宁心中隐隐不安,就在此刻,唐宁的手机上弹出了一条消息。 庚溪:“小宁,你今天大概什么时候到家?路上有没有晕车?要不要我去接你?” 【这是谁?】唐宁问系统。 【你的男朋友。】 第137章鬼蛊 男朋友? 唐宁没想到自己这一次又自带对象,对方问的问题他也很想知道,司机死了,接下来他们这一车的人该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报警?打车?叫亲朋好友来接? 可是现在车子停着的地方荒无人烟,四处都是山,不知道能不能叫到车,正在唐宁纠结要怎么回复这个男朋友时,他听到了一旁玩家的抱怨声:“怎么办,这里没信号,电话也打不出去,我们该不会被困在这里过夜吧?” 唐宁愣了一下,他看了看手机,确实显示没信号,可他也确实收到了庚溪发来的消息,庚溪是在信号没了前发过来的吗? 如果是在没有信号的这段时间,那又是什么东西在给他发消息? 一股不易察觉的寒意爬上脊背,让唐宁一瞬间通体生寒。 也在这时,终于恢复镇定的杜风开口解释道:“因为蛊气盖过了人气,它闻不到味道,又一直背对着我们,没有东西刺激到它。” 这个它显然指的是变成行尸的司机,不过......蛊气? “是不是虫皿蛊?”唐宁下意识这样问,等问完后他就发现自己问得不对,杜风不识字听不懂他举的例子。 “对。”杜风出乎唐宁预料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蛊气,那只能是从杜风身上传出去的。 唐宁发现杜风坐的位置正好是驾驶座后面的第一个座位,应该是是杜风化解了这次的危机。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下车走路吗?或者有谁会开这种大车?”没有玩家想在荒郊野外度过第一个夜晚,有人询问道。 “我会。”林蕴站了出来,他走到了司机的尸体旁,皱眉道:“这个要怎么处理?” 大家纷纷看向了杜风,杜风道:“不能放在车上,也不能扔在山中,它是你们那儿的人,死了也要魂归故里。” 魂归故里这个有些文绉绉的词被杜风念得很准,咬字也很清晰,就像他刚刚说“蛊”字时,发音格外标准。 他字正腔圆道:“赶尸吧。” 赶尸这个东西唐宁之前就听系统提过,一直没正儿八经见过要怎么赶,对上唐宁好奇的双眼,杜风也没有动摇,他严肃道:“规矩已经和你们讲过了,赶尸不会让你们拍,也不会让你们看。” 杜风这么说,唐宁记起了他们这次的身份,系统说他们这群人是跑去湘西和苗疆拍节目的,估计是这些节目组的人之前就问过杜风类似的问题,不过奇怪的是,赶尸应该是湘西那边的吧,怎么杜风一个苗疆打扮的人懂这些? 杜风带着司机的尸体下车一个人捣鼓,玩家们遵守约定不去看,现在玩家们只想活命,对这些东西没有太多的探索欲望。 没有信号无法建群,大家正好借着杜风不在的时间面对面聊。 “我叫陈言,现在的身份是这个节目组的摄影。”一个穿着黑T恤的男人道:“我觉得或许是我们去了一趟湘西,招惹到了什么东西,犯了什么忌讳,导致我们接下来一周要艰难求生,与其一头雾水,不如我们把拍到的东西看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另外一个叫黄天慎的玩家反驳道:“你怎么知道这视频有没有诅咒?万一和贞子的录像带一样看了反而有事要怎么办?” 黄天慎的语气并不客气,毕竟现在他们就像在玩扫雷,没人知道哪一步就要踩雷,大家都遵循人设行事的话,那视频必然要这位拿了摄影身份牌的玩家去看,现在陈言突然提出了这个意见,指不定是抱着分担风险的心思。 “第一个死的是司机。”林蕴平静道:“司机为什么会死?如果在上车后他才死了,那他和我们最大的不同是他坐在了驾驶位上。”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看向了林蕴。 林蕴淡淡道:“我一个人干了这么大风险的事情,没点报酬实在说不过去吧?” 这次没人提出异议,玩家们各自拿出了些东西给林蕴当补偿,在林蕴开车的这段时间都能使用这些道具,轮到唐宁的时候,唐宁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了红嫁衣......上的一根腰带。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想到这根红腰带当年差点勒得他喘不过气,唐宁便自告奋勇要帮林蕴系上。 看到唐宁这番模样,林蕴有点无奈地展开双臂,露出了他的腰,“系吧。” 杜风抬脚上车,腰链和肩饰上的流苏发出悦耳的声响,从他这个角度去看,乍一看会忽视那根红腰带,只能看到唐宁站在林蕴面前,伸出双手像是要环抱住林蕴的腰。 “你们在做什么?”杜风问。 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从林蕴的脚底蹿了上去,林蕴忍住滑跪的冲动,在杜风的注视下谨慎道:“今年是我的本命年,系点红色喜庆。” 听不懂这方面内容的杜风眯起眼睛,很快捕捉到了唐宁手中那抹红,这红衬得唐宁的肌肤更好看,是雪一样的白。 他走到了唐宁身旁,看到十根白皙的手指和红色带子纠缠在一起,指尖似乎也染上了淡淡的红。 在身娇体弱的限制下,唐宁使不上多少力,即使已经很努力在勒着林蕴,对林蕴来说依然是不痛不痒的力道,这让唐宁脑子里冒出“死猪不怕开水烫”诸如此类的句子。 在唐宁打算放弃时,一只绑着布带的手接过了红腰带,干脆利落拉到最紧的位置,毫不留情打了个死结。 是杜风动的手。 林蕴倒抽了一口凉气,表情管理完全失控,看到林蕴吃瘪,唐宁忍不住对杜风露出了一个笑,笑得像只偷吃了蜜的小狐狸,浓密的睫羽也遮不住眼里细碎的光。 杜风再一次一眨不眨地盯着唐宁,似乎被唐宁的笑攥住了目光。 正在倒吸气的林蕴也看到了这个笑,他认命般叹了口气,转而走向驾驶座。 车子发动了。 因为这里不方便唐宁脱掉里面那套衣服,唐宁将红嫁衣披在身上,他朝车窗外望去,荒凉的山上没有多少生机,虽然被沉沉的绿色覆盖住了泥土和石头,但这种绿只会让人觉得阴冷,有些山上会建着一些土房子,这座山上最常见的却是墓地。 唐宁从远处看到近处,杂草丛生的土路边缘站着一道僵直而立的身影,那是死去的司机,它正低着头缓缓前行,每一步都格外僵硬,让人想到生锈了的机器。 大巴车开得很快,一下子就甩掉了那个尸体。 唐宁看向一旁的杜风,他什么都没问,杜风就猜到了他的困惑,主动解释道:“它会自己跟上。” 唐宁点了点头,他又朝窗外望去,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再过两三个小时恐怕就会完全黑下来。 虽然林蕴的开车技术很好,但开在山路上还是会让唐宁头晕脑胀,他将额头抵着车窗,头和玻璃不断打架,发出砰砰砰的声响,唐宁又难受地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养精蓄锐,心里最大的念头就是这车子早点开出去。 虽然唐宁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但忍住晕车带来的恶心感、维护微不足道的体面就已经耗干了他大半的力气。 之前现实世界唐宁去小黑山的时候也晕车,可是那个时候有影子一直照顾着他...... 唐宁想影子了。 他摸了摸身上的嫁衣,闭着眼忍耐着绵长又煎熬的眩晕和恶心感。 不知过了多久,唐宁睁开眼重新看向窗外,天更暗了,荒芜的山岭在昏暗的光线下更得尤为凄凉,唐宁在灰暗中看到了一道僵直的身影站在路边,估计是被赶尸的司机,而它身后似乎还跟着另外一道黑影。 唐宁眨了一下眼睛,怀疑自己看花了眼,不然他刚刚怎么会看到有两个尸体站在路边? 他还想再看一眼,然而车子迅速甩掉了路边的尸体。 天色暗下后,气温也随之降低,即使车窗紧闭,也有丝丝缕缕的寒意渗透进来,冷得唐宁裹紧了身上的红嫁衣。 车窗玻璃上闪过红色身影,朦胧的红。 唐宁的心头莫名感觉到了压抑,好像有一只手压在了他的胸口,这种沉闷感和身体本身的虚弱眩晕感混淆在一起,让唐宁有些喘不过气来。 “终于开出去了!!!”身后传来了玩家们的欢呼声。 唐宁摸着胸口,看到窗外的景色已经变成了空旷的大道。 车子上了平坦的公路,林蕴踩下油门,仪表盘上的数字一路飙升,现在天马上就要完全黑下来,林蕴也顾不上什么超速不超速,安全不安全的问题,大晚上还在外面,一个不好全车完蛋。 飞一般的速度让唐宁有一种车子都在飘的错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推举起了车身,让唐宁即使双脚踩在地板上,仍然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他看向周围的人,发现大家心情都很不错,有人低声道:“刚刚在山里开了半天都开不出去,我还以为遇上鬼打墙了。”“是啊,终于走出来了。”“现在有信号了吗?”“信号很差,不过有一点了,应该是走出那种东西的影响范围了。” 唐宁的手机弹出了一条新消息,仍旧是庚溪发来的。 现在信号已经快恢复了,庚溪能把消息发过来也很合理。 “小宁,如果你到电视台要很晚的话,我到时候可以去你们单位接你吗?我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晚上回家。” 庚溪这么说,唐宁心里咯噔了一下,也对,林蕴开车肯定是把大家送到电视台,到时候玩家们就各回各家,林蕴开了这么久的车消耗很大,唐宁也不好意思再麻烦林蕴去送他回家。 那么到时候就他一个人深夜打车回去?或者深夜坐末班车回家?再或者骑共享单车、步行回去? 不管是哪一种选择,唐宁都不太想一个人尝试,他觉得这不光会吓到他自己,还会吓到这个世界的无辜路人——毕竟他现在披着红嫁衣。 而庚溪看起来和他关系不错,有可能是豌豆公主牌上的王子,毕竟在唐宁之前的几次经历里,保护他的npc身份大多是他的男朋友、暗恋对象、丈夫,就算庚溪不是王子,有庚溪的陪伴总比他一个人在黑夜中瞎摸索要来的好。 “好。”唐宁回复道。 发出去这条消息后,唐宁继续看向窗外,晕车的时候看窗外会让人好受一点,他发现他们虽然开到了外面的公路上,但不知道是这条路走的人少,还是怎么了,林蕴飙车一样开了大半天,周围还是没有任何一辆车出现,格外寂寥—— 不。 唐宁的瞳孔一缩,他隔着玻璃再次看到了路边那位司机站立的尸体。 不知道是不是林蕴开得太快,快到让外面的事物产生了残影,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异变,唐宁看到原本的司机尸体后多了两个人! 一共三道身影站在黑漆漆的高速上!第三个人身上似乎还闪着诡异的光! 车子呼啸而过,唐宁的心跳砰砰砰加速跳动,他想要告诉自己那是错觉,但刚才的匆忙一瞥看到的东西却牢牢烙印在了他的脑海。 三道直挺挺的身影,站在后面的人将手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每个人都低着头,僵硬迟缓地在夜色中行走,这个画面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可以吓到无意路过的车主。 看到了一次是错觉,看到两次就绝对要引起重视了! “我刚刚看到外面站着三个人,你们看到了吗?”唐宁问道。 随着这句话的出现,车内玩家们振奋的交谈声都低了下来,他们都看向窗外,并没有看到人影,大巴车继续疾速行驶在空旷的公路上,呜呜的风声响起。 外面站着三个人? “是路人吗?”有玩家问。 “不是路人,第一个人我看得很清楚,是死去的司机。”唐宁严肃道:“一开始我只看到司机在车后跟着,然后我睡了一下,再睁眼看到司机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那个时候我怀疑自己眼花,可就在刚才,我发现司机后面已经多了两个人了。” “我没有看到人,但我发现林蕴开了这么久,这条路还是这么笔直,连一个分叉口都没有。”黄天慎的语气藏着不安。 气氛变得凝重,有人问林蕴:“还有多久能开到?” “按照系统的导航,我现在应该已经开出去了。”林蕴沉声道。 他说的系统,在场的玩家都知道是卡牌游戏的系统。 系统给的地图不会有假,他们并没有逃脱神秘力量的影响! 唐宁看向杜风,想要问问对方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但对方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唐宁没有冒昧打扰。 林蕴的车越开越快,越开越快,快到车子好像都要飞起来,唐宁那种无法踩实的恐惧和心慌也就越发浓重。 过了许久,林蕴忽然放慢了速度,如果不是唐宁抓住了座位边缘,差点要从座位上被甩出去。 “你干什么?!”有不小心撞到前面座位靠背的玩家喊道。 大巴车最前头传来了林蕴冷淡的声音:“你们看前面。”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前方,冰冷的车灯洒在前面的东西上,只见不远处出现了一队人!它们正在低着头手搭肩缓缓前行! 车子放缓了速度,慢到等同于步行,车上的每一个人都睁大了眼睛朝那些东西看去。 唐宁也是。 他一眼就看出赶尸队伍里新出现的第四个人,因为那个东西穿着在夜风中不断飘逸的红衣,这是之前唐宁没有看到的红,都说最凶的鬼是红衣厉鬼,那身红衣只是远看都能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在唐宁这样想时,车子开到了赶尸队伍的旁边,在惨白灯光照耀下,唐宁看清了那位红衣人的面容—— 竟然是他自己! ......怎么会这样?! 唐宁的脑子嗡了一声,巨大的恐慌和震撼淹没了他,让他从心底凉到了指尖,还未等他从这种震惊中回过神来,唐宁又看到了熟悉的东西,苗银的肩饰,系在腰上的红带子—— 队伍第四个站着的人是唐宁! 第三个苗疆打扮的人是杜风! 第二个系着红腰带的人是林蕴! 最前面走着的那个东西则是司机! 四个坐在车上的人竟然在此刻同时出现在了车外! 唐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慌张地抬起头朝车上其他人望去,林蕴背对着他在开车,杜风眉头紧锁,而车上其他的玩家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像在注视着什么怪物。 唐宁很理解这种眼神,如果他刚才看到的人是陈言黄天慎他们,他现在也会用这样警惕的眼神看这些玩家。 “杜风,你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吗?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唐宁心慌得厉害,他向杜风询问道。 沉默观察着车外的杜风没有说话,反而是黄天慎突然喊道:“停车!” 众人看向了黄天慎。 “快停车!你想死的话不要拉着我们大家一起死!”坐在杜风身后的黄天慎激动道,他唰得站起身,跑到公交车最后的一个位置坐下,然后才道:“你们难道没发现吗?每次都是这辆车超过了它们,然后下一次它们队伍里就多出一个人!” “第一个是司机,然后是他、他、他.....”黄天慎将林蕴、杜风和唐宁都指了一遍,“从前到后,从左到右的次序!” 黄天慎说完他自己的分析,其他玩家都变了脸色,尤其是陈言,他坐在唐宁的后面,如果真的是按照黄天慎说的次序出事,那么下一个出现在队伍里的人就是他! 另外几个玩家也反应了过来,他们没有立刻争抢着后排的位置,而是打算静观其变,如果陈言出事了他们再去换位置也不迟。 就在这时,沉默的杜风终于缓缓道:“下车。” 下车?! 唐宁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为什么要下车?” 但是杜风没有解释,他直接站起来走到车门口,冲林蕴喊道:“开门!” 此刻他们的车虽然已经开到了那赶尸队伍的前头,但这个时候下车肯定会和那些东西撞上! 林蕴没有立刻开门,他选择看向唐宁,想要听听唐宁的意见。 “快下车,否则就来不及了。”唐宁发现杜风的说话速度都变快了,焦急的状态不像有假,既然杜风也出现在了那个队伍里,那他们现在应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杜风应该不至于带他们下车同归于尽。 而且他们在这辆车上呆了这么久都走不出去,不如下车试试看。 想到这里,唐宁冲林蕴点头,林蕴没再犹豫,他打开了车门,站在门边的杜风第一个下车,唐宁紧随其后,接着是林蕴和陈言。 外面的气温很低,一下车唐宁就被一股寒意包围,更让唐宁发凉的是不远处的那支诡异队伍! 两米不到的距离可以让唐宁看到更多细节,为首的司机低垂着头颅,青白的脸上笼着一层阴影,双手自然下垂,它的肩上搭着另外一个人的手,而后第二双、第三双......第五双搭在了前人的肩上,这只手搭手的队伍变成了五人! 队尾新出现的赫然是陈言的身影! 唐宁看了一眼便头皮炸开,想要当场跑路,但杜风却压低声音对他道:“把手搭在我肩上。” 说着杜风自己将手搭在了林蕴的肩上,唐宁赶紧学着杜风的样子搭肩,陈言不用别人多说,他自己就搭在了唐宁的肩膀上。 他们保持着和那支队伍相同的姿势站在了路边,唐宁紧张地抬起头看向大巴车的玩家,五个玩家在车上犹豫,他们似乎想观察一下当那支诡异队伍撞上唐宁他们后会发生什么。 沙沙沙。 沉重的脚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那些东西一步一步朝唐宁这边走来,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了唐宁的心脏上,带给唐宁强烈的压迫感。 唐宁浑身紧绷,他死死盯着逐渐逼近的赶尸队伍,在这五个东西里,突然有一张脸抬起,直勾勾盯着唐宁这边,红色的嫁衣披在它的身上,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位惨死的艳鬼。 如果不是已经手搭在杜风肩上,而杜风又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唐宁这个时候可能就要能跑多远跑多远。 不是所有人见到另外一个一步步走来的“自己”,都能做到像杜风那样淡定。 杜风没有动,他们这支小队也就跟着不动如山。 那些东西走得越来越近了,一米、半米、十厘米...... 不! 别过来! 唐宁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叫嚣!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它们与唐宁这支队伍擦肩而过。 然后转身上了停靠在路边的大巴车! 第138章鬼蛊 在第一只鬼走上大巴车的那一刻,原本亮着的车灯骤然熄灭,整个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一阵阵动静从里面传来,有奔跑声、敲击声、尖叫声......车内的玩家们陷入了一片混乱! 唐宁只是在一旁站立着,都能感受到大巴车内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恐惧,他无法相信如果自己没下车将会遭遇什么。 正在这时,大巴车里离车头最远的一扇窗户突然被打开,一只手从窗户里伸了出来,黄天慎探出头飞快朝车头看去,诡异的光芒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那是拥有着杜风外表的鬼的苗银闪光。 冷风携带着流苏碰撞的声音传到了黄天慎耳边,车头的第三只鬼也踏上了大巴车!第四只鬼抬起脚,也跟着准备上车! 车上即将迎来四只鬼!!! 五个玩家,四只鬼! 黄天慎不再犹豫,他直接在黑暗中跳窗逃离大巴车! 伴随着“嘭咚”一声闷响,即将上车的东西停下了脚步。 那是有着唐宁外表的鬼! 不光如此,排在红衣鬼身后的“陈言”也跟着看了过去。 黄天慎从口袋里飞快掏出了一个东西朝他相反的方向扔了出去,那东西会吱呀吱呀乱叫,“陈言”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朝着那奇怪的东西冲去。 然而红衣鬼却没有被吸引。 黄天慎连滚带爬跑向了林蕴为首的队伍,他一路即使竭力克制也会发出细微的动静,那个身着红衣的鬼便随着声音的位置不停扭动头颅,眼里浮现出了兴奋又诡异的光。 在黄天神颤抖的手搭上了陈言肩膀的那一刻,红衣鬼的头彻底扭到了一百八十度,它看向了唐宁所在的队伍! 晚风拂过,细密的寒意爬上了唐宁的脊背和四肢,一层又一层的冰凉裹挟住唐宁的身躯,吞噬着他本就不高的体温,唐宁又急又怕,他拼命祈求那个东西前往不要过来。 但事与愿违,红衣鬼直勾勾盯着唐宁所在的队伍,一步一步朝唐宁这边走来,对于它的头来说,它这是在正着走,对于它的身子来说,这又是在倒着走。 红衣拖地,这让它看起来像是在飘着。 唐宁的心脏疯狂跳动,他快要无法呼吸了,他眼睁睁看着这只鬼朝他们逼近。 它走到了队伍第一人面前,林蕴头上贴着一道长长的符箓,头颅低垂,双手自然落于两侧,一动不动的模样比真鬼还像死鬼。 红衣鬼凑得极近,它朝符箓吹了一口气,符箓高高扬起,林蕴的睫毛不曾颤动分毫。 此刻“陈言”已经抓到了那不断乱叫的东西,是一团诡异的毛线球,它对这个东西失去了兴趣,僵硬地抬脚上车。 然而红衣鬼却仍旧死死贴着林蕴,从它的眼中似乎能看到一丝怀疑,但这支队伍不仅一人,它又探着头,直勾勾盯着紧随其后的杜风,只看了一眼,它就像是被什么吸引,缓缓伸出手摸向了杜风肩上的......属于唐宁的手。 不! 别过来!!! 被冰冷的手抓住的那一刻,唐宁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那纤细修长的手与他生得一模一样,连手上的一颗小痣位置都如出一辙,只不过比唐宁更冰,唐宁被鬼摸过的手一阵冰冷,那种寒意是在手的内部,似乎先从骨髓冻结,再沿着血管朝皮肉里扩散,冷得唐宁连将手搭在杜风肩上的力气都没有。 这只手就像一条毒蛇从唐宁的指尖骤然游走进了手腕,手腕这处的肌肤太过敏感,唐宁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原本无力的手骤然抓紧了杜风的肩。 糟糕! 唐宁的心瞬间沉了下来。 红衣鬼的笑意更大了,它用着唐宁这张脸,哪怕干着惊悚的事情,都能生出一股动人心魄的艳色。 鲜红的舌尖探出,它缓缓舔舐了一下唇角,朝唐宁更加不怀好意地靠近,在那只手碰到红嫁衣的那一刻,它整张脸突然因为痛苦扭曲了起来,那脸在一瞬间变得灰白,血泪从眼里流出,它大张着嘴,怨毒地盯着唐宁,像是在憎恶这个伤害了它的人。 唐宁被这种厉鬼的眼神盯到通体生寒,他绝望地看着那一滴滴血泪落在红嫁衣上,很快就污染了一片,唐宁记得这红嫁衣被鬼污染了的地方会失去防御作用! 怎么办?! 唐宁无助地看向杜风,只看了一眼,他就差点自己把手从杜风身上撤下来—— 杜风的后脖上居然爬着一条虫! 白色的,半透明的,像蚕宝宝一样的虫子! 随着虫子的蠕动,鸡皮疙瘩爬满了唐宁的半个身子,他的脖子紧绷,双眸死死盯着那只肥胖的虫子。 忽然间,一只冰冷的手伸向了唐宁没有被红嫁衣包裹住的脖颈,压迫感从咽喉蔓延,两侧脖颈刺痛,唐宁的呼吸似乎被一点点断绝了,他的大脑感觉到了缺氧,飘渺和空白感占据了脑海,发黑的视野中,唐宁看到爬在杜风后颈上的那只虫子缓缓折叠起了身子,咻得一下弹射了出去—— 弹进了红衣鬼的体内。 掐住唐宁的手忽然松开,红衣鬼呆呆站在了原地。 死里逃生的唐宁也怔怔站着,他的脖子那一圈都是火辣辣的刺痛,痛到好像还有一只手在死死掐住他。 就在唐宁这么想着时,他忽然发现他自己的手一直掐着他的脖子! 怎么回事?! 唐宁连忙松开了手,他的身子软到随时会和烂泥一样瘫软在地,唐宁将手重新搭在杜风的肩上,这样他才能勉强站立,搭完肩后,唐宁小心翼翼看向一旁的红衣鬼,那只鬼好像被操控着的傀儡,缓缓朝大巴车移动,它飘到了大巴车的车底,先是双脚伸进车底,而后是双腿、腰、脖子、头...... 唐宁记得他坐在大巴车上时,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漂浮感,现在想想,如果车底被一群鬼托着,那确实很难踏实得起来...... 他的视线往上移,想要看看大巴车里面是什么情景,只见漆黑一片的车里重新亮起了昏暗的车灯,乘客们整整齐齐坐在座位上,在唐宁的注视下,那群乘客忽然齐刷刷扭过头来,每个人的脸都在车灯下一片青白,让唐宁忍不住脊背一阵发凉。 “嘟——嘟——” 大巴车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响起,满车的乘客仍旧直勾勾望着他们,唐宁看到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悄无声息坐在了顶着他的脸的红衣鬼。 曾几何时,他们也这样坐在车上望着车下的鬼。 而现在这辆大巴车就像装满了修罗恶鬼的棺椁,被缓缓推向了黑夜的尽头。 直至那辆大巴车在唐宁的视野中消失,唐宁也不敢动弹,仍旧将手搭在杜风的肩膀上,他身后的陈言同样如此。 “保持这样的姿势走,我停下你们就停。”杜风压低声音慢慢道,说完,他推了一下林蕴的肩,林蕴低着头走动。 虽然不明白杜风为什么要他们这么做,但之前的遭遇已经证明杜风不会害他们,要害的话,杜风直接一个人跳窗跑路就行,唐宁努力跟上杜风的脚步,杜风迈哪只脚,他就跟着迈哪只脚,唐宁的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他每走一步都要消耗仅剩的力气。 公路很安静,只有他们这队人的脚步声,唐宁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的四肢僵硬,行动迟缓,那只被鬼碰到过的手已经麻痹到了肩膀,再这样蔓延下去,唐宁觉得自己的半个身子可能都要被寒意吞噬。 更重要的是,唐宁的脑子也开始昏沉了,眼皮子在打架,他能坚持走这么久已经是装备了好几次豌豆公主牌锻炼出来的意志力,唐宁虚弱地抬起头,想看看他们现在走到了哪里。 前方一片漆黑,地面都是公路的样子,看不出什么变化。 好冷,好痛...... 喉咙疼得厉害,那只鬼掐得太用力,直到现在唐宁都没缓过来。 他们还要走多久,是杜风也没办法带他们离开这个地方吗? 可是他真的要走不动了,双脚和灌了铅似的沉。 就在唐宁想要告诉杜风自己的状态时,远方传来了车辆行驶的声音,先是很轻,让唐宁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唐宁激动地抬眼望去,看到了黑暗中出现了惨白的光! 有车! 终于有车出现了! 他们从进入副本到现在,就没有看到别的车子的影子!如今终于等到了! 唐宁能感受到其他玩家的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走了这么久,不仅是唐宁处于崩溃边缘,其他玩家的忍耐值也到达了临界线,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杜风忽然停下了脚步,并牢牢抓住了林蕴的肩。 唐宁不知所措地跟着停下脚步,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这个队伍很快停在了原地。 那不远处的偏青色光线中浮动着一团云雾,是从车尾排出来的尾气,却莫名让人联想到老式恐怖片里的拙劣特效,冰冷的车尾灯将光束洒在了他们身上,唐宁睁大了眼,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大巴车车尾—— 这辆车是倒着开的! 最靠近车尾的那扇窗户大开,风穿过车窗,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幽幽地哭泣。 一扇扇车窗后青白色的脸紧贴在玻璃上,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满车的鬼又回来了!!! 唐宁如遭雷击,与那一张张鬼脸对视,他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抓住唐宁肩膀的那双手也在微微发颤,是陈言在颤抖。 刚才如果不是杜风停下脚步,他们中肯定会有人因为激动暴露自己的身份! 车上的乘客一个个不甘地盯着他们,试图从这支队伍身上找出什么漏洞,尤其是坐在第一排的红衣鬼,它直勾勾盯着唐宁,哪怕车子越推越远,它的眼珠子都拼命朝唐宁的方向移动。 到了最后,车头退到了唐宁他们身旁,已经死去的司机端坐在驾驶座上,它乍一看并没有头,但再细看就会发现是黑色的虫子爬满了它的脸,从头顶到脖颈,黑漆漆的虫子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恐惧也像看不见的黑虫爬上了唐宁的身体,爬进了疯狂跳动着的心脏,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沿着四肢百骸延伸。 “嘟——嘟——” 那辆车退到了黑暗的尽头。 阴冷的寒风悄无声息地吹来,唐宁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微微发颤,为那潜伏在暗处随时会出现的鬼车发抖。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鬼东西开走了还会再开回来。 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要一直熬到天亮吗?可是卡牌世界的规则绝大部分玩家都清楚,越到晚上,鬼怪的力量就会越强大,现在鬼还可能规规矩矩坐在车子上看着他们,等真的到了深夜...... “嘟——嘟——” 大巴车的声响将唐宁的思绪打断,唐宁浑身一震,后背紧绷。 怎么回事?! 一个不愿相信但唐宁不得不承认的绝望念头浮现在脑海—— 那辆车居然又开过来了!!! 惨白的灯光从身后涌了过来,那大巴车行驶时发出的嗡嗡声越来越清晰,唐宁僵硬地低着头,看着他们一行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好奇怪啊,明明队伍里站着五个人,唐宁却只看到了四道影子。 就在唐宁想要细看时,杜风忽然发出了一声暴喝:“跑!!!” 说完杜风就往旁边的一个方向冲,唐宁的手搭在杜风的肩膀上,杜风突然这么一发力,唐宁的身体也连带着动了起来,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 杜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缠绕着布条的手用力抓住唐宁的手腕,拽着唐宁一起往旁边冲,他跑的异常快,犹如在丛林中穿梭的猎豹,一瞬间就带着唐宁跑出了车灯笼罩的范围。 唐宁的身体是跟着被拽走了,可是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整个人都惊魂未定,下意识想要回过头看看身后的状况,然后唐宁就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漂浮起来的大巴车载着满车的鬼,直直撞向了落在最后的黄天慎! 属于黄天慎的身体像纸人一样高高飘起,他脸上的神情定格在了不可置信上,死前的那一刻,他都无法相信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跳窗逃跑了,还是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 杜风伸手捂住了唐宁的口鼻,抱着唐宁毫不犹豫倒在了马路的边沿。 鲜血像雨一样四溅,淅淅沥沥淋在了马路上。 也许是常年和蛊打交道,杜风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又夹杂着一点花果味的熏香气息,盖住了那血的腥味。 黄天慎的尸体落在了地上。 唐宁和杜风也在同时间落在地上,他们落地的声音被黄天慎的砸地声完美掩盖。 “嘭——” 唐宁的视线和灵魂似乎也都跟着震颤了一下,有杜风当人肉靠垫,唐宁虽然突然倒地,却并没有觉得有多疼,他只是觉得冷,冷到唐宁思绪完全僵住,只会在杜风怀里微微哆嗦。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如果刚才没有杜风拉着他逃跑,被撞到的那个人肯定会是他! 在唐宁惊恐的目光中,大巴车缓缓停了下来,那车门打开,像一头噬人的凶兽张开了嘴。 唐宁看到倒在地上的黄天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像没事人一样走上了车,找到了自己座位坐上。 这一次,车上正好坐着九位乘客一位司机。 车门缓缓关上,车上的乘客们还是将脸贴在车窗上,他们伸长着脖子试图找到其他的乘客。 唐宁浑身紧绷,都不需要杜风捂住他的口鼻,他自己就屏住了呼吸。 车灯并没有照在他们这一处,可唐宁却觉得这些鬼的视线犹如探照灯在扫视,每一次唐宁心脏跳动都格外不安,他好担心那砰砰直跳的声音会暴露他的位置。 大巴车缓缓驶过道路,再一次没入了黑暗中。 唐宁像脱力一样倒在杜风的身上,他被鬼碰过的那只手更冷了,寒意已经吞噬到了他的胸膛,离心脏的部位只差一寸的距离,那刺骨的寒凉似乎幻化成了冰雪构成的手,随之要攥住他的心脏。 好冷。真的好冷。 唐宁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冷到想要蜷缩在角落里,捂住自己的心脏流泪。 杜风抱着唐宁从地面上站了起来,这是公主抱的姿势,他没有管另外两个躲在暗处的玩家死活,异常冷漠又小心地抱住唐宁,他低下头,对冷到不停发抖的唐宁轻声道:“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说话。” 唐宁虚弱地点了一下头,他想要趁现在开口让杜风找一下林蕴,然后他发现,之前他的脖子被鬼掐得太厉害,加上这具身体太脆弱,他的嗓子似乎受伤了,都不需要杜风的交代,唐宁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草啊...... 唐宁虚弱又痛苦地在内心骂脏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骂什么,他的眼睛是湿润的,一连串的刺激让唐宁再次不争气地掉眼泪了,他很想忍住不哭,可是他现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那微咸的眼泪流淌在苍白的脸庞上,流到他微微发颤的唇瓣边缘。 是咸湿的味道。 唐宁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会讨厌公交车、大巴车、殡仪车...... 在唐宁这样想着时,他被杜风抱到了公路正中央。 空旷漆黑的道路上,站着他和杜风两个人。 身前身后,头顶脚下都是黑暗,冷风从四面八方吹了过来,无孔不入的寒意穿过衣物渗透进唐宁身上,杜风的身体也是冷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冰冷。 唐宁不知道杜风到底想做什么,他只知道这个位置让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他就像一只起了应激反应的猫,盈满泪水的眼睛仓皇地望向四周。 冷静,冷静,勇敢一点,不要慌,不要哭出声,不要再哭了,万一等会儿哭到吸鼻子也是会发出声音的! 唐宁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他死死板着脸,努力憋住眼泪,手指用力抓住杜风的衣服,那心脏好像跳得过速了,让唐宁脑子里发出了一连串的嗡鸣,然而下一刻看到杜风的动作后,唐宁的心脏在一瞬间被吓到近乎骤停—— 杜风站在马路中央招手! 因为招手必须要伸出一只手,杜风只能单手抱住唐宁,这个姿势很容易让唐宁掉下去,唐宁无助地伸手搂着杜风的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更猜不到杜风到底要招什么。 那诡异的大巴车随时有可能在这条路上出现,也许是下一分钟,也许就在下一秒,就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唐宁的脊柱似乎都要被恐惧抽空了,他一脸的脆弱,紧张地忘记呼吸,只知道张嘴不断喘息,吸进的空气都是冷的,冷到他的胸膛也一片冰凉。 远方亮起了车灯。 惨白的光。 而杜风却没有任何避让的意思,仍旧站在路中央,像是在螳臂当车,唐宁的胸膛更加剧烈地起伏着,哭到苍白的脸上漫上了病态的红,那濒临破碎的眸子倒映出了车辆的轮廓。 是一辆出租车。 那灭顶的恐惧忽然降下来了一点,让唐宁空白一片的脑子冒出了支离破碎的句子。 啊......是出租车......不是大巴车......他...没有看错...... 唐宁仍旧在颤抖,每根神经,从指尖到紧绷的足弓都在发颤,他甚至没有多少力气去分析这辆出租车是怎么回事,杜风伸出手,捂住了唐宁的嘴,柔软的唇瓣印在他的掌心,温热的泪水打湿了杜风手上颤抖着的布料。 杜风想起小时候抓蝴蝶,蝴蝶的翅膀也会这样柔柔地碰在他的掌心。 必须要很小心的抓住,否则一下子就会碰碎那脆弱又美丽的翅膀。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彼时车灯正好照了过来,照亮了唐宁的面容,他的手是黑的,唐宁的脸上是白的,怀中人被他捂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会说话一样的眼睛。 红红的,亮晶晶的,泪水像碎玉一样沾在和黑蝴蝶翅膀一样的睫毛上。 杜风抱紧了唐宁,他带着唐宁坐上了那辆突然出现的出租车。 一上车,唐宁就冷到浑身发颤,外面的世界已经很冷了,可没想到这辆车更冷,更让唐宁害怕的是,在他和杜风上车的那一刻,司机居然把车灯熄灭了! 不论是车里的,还是车外的灯通通灭了! 黑暗和冰冷流淌在狭小的车厢内,唐宁牢记着杜风的话安安静静闭嘴,可奇怪的是杜风和司机也都没有说话。 死一般的寂静,这种环境下似乎连呼吸声都是一种罪过。 唐宁被杜风用力捂住口鼻,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昏昏沉沉的脑子觉得这个世界在天旋地转。 这辆车在马路上异常快速地行驶,一般来说,司机的技术再好,道路再平坦,车都会产生一点颠簸,可这辆车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它在黑夜中像离开了地面般飞速穿梭着。 过了一会儿,唐宁看到远方的道路上出现了大巴车,那大巴车还亮着车灯,诡异地在一截道路上一会儿前行,一会儿后退,来来回回都在那一截道路上打转。 唐宁隐约意识到了为什么杜风要带他上这辆出租车,这种视角是他刚才在路边从未见过的,他好像一下子从局内人跳脱了出去,可以看到原本异常之处的真面目。 “咦?”一直沉默着的司机终于发出了声响,司机的声音很是沙哑,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过话,只轻轻地咦了一声,那沙哑的声音就像砂纸磨过木材,发出让唐宁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唐宁能感受到杜风捂住他的手微微用力,似乎为司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感到紧张。 然后唐宁听到司机诡异地笑了起来,灭了很久的出租车车灯忽然亮起,一束光投射在了道路一旁的路灯上。 那路灯高高的,并不亮,在路旁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直到被灯光笼罩,公路上所有东西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那盏路灯上,唐宁也不例外,他从下往上看,看到路灯顶端站着一道身影...... 陈言像表演杂技一样金鸡独立在路灯上,他站的很高,原本正好避开了车上那群鬼的搜寻,可现在,他却暴露在了鬼怪的视野中! 唐宁瞪大了眼睛。 “嘻嘻嘻嘻。”坐在车上的司机不停在笑,那瘆人的笑声让唐宁不断发抖。 这个出租车司机......究竟是什么东西?! 还有林蕴,林蕴在哪里?!林蕴藏身的位置会不会也被找出来?! 就在唐宁心如乱麻的时候,漆黑一片的车内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司机的笑声戛然而止,它缓缓转过头,朝光亮起的地方看去。 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跟着低下头,看着自己装在口袋里的手机亮起,泄露出了一点微弱的光。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布条缠绕的手飞快按住了唐宁的口袋,杜风不满道:“怎么不继续开了?” 司机没有说话,它直勾勾盯着杜风怀里的唐宁,唐宁瘫软在杜风的怀里,对上了司机布满尸斑的脸。 “刚才有光。”司机缓缓开口道。 “是我养的虫子。”随着杜风这句话,嗡嗡的声音响起,一只发光的萤火虫从杜风的口袋里飞了出来。 司机还是不死心地盯着唐宁。 唐宁现在已经没有精力看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了,他快要窒息在杜风的手掌和如有实质的恐惧中。 缺氧带给他的痛苦比晕车三天三夜还要难受,他听到了嗡嗡的声音,是弱小的萤火虫不断闪动翅膀,那可怜的小虫子晃晃悠悠飞到了司机的身边,司机忽然张开嘴,一口将虫子吞了下去。 车厢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 唐宁发现自己今后恐惧的车辆名单或许还要加上出租车。 “快开。”杜风催促道。 司机缓缓转过身,它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嘟囔着:“我还是觉得不是虫子。” 此刻的唐宁已经听不清司机究竟在说什么了,他的耳朵里都是耳鸣,似乎有无数只嗡嗡嗡的小虫子盘旋在他的耳边,而后会有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吞下这些虫子,连带着咬断他的脑袋...... 冷汗和泪水一起从他的脸上滚落,唐宁胸口的起伏微弱到近似于无,在他快要窒息的那一刻,杜风一边打开车窗,一边微微松开了手。 冰冷的夜风从窗外灌了进来,唐宁努力透过杜风的指缝呼吸着新鲜空气,他呼吸得那么努力,可是指缝的间隙实在是太小,唐宁每次只能吸到那么一点点,胸口又闷又痛,憋得唐宁快要撕裂一样的疼。 “叮铃铃——” 一阵清脆悦耳的手机铃声响彻在车厢!是唐宁口袋里的车发出的铃声!!! 这一次,司机骤然停下了车! 杜风也没有再和司机周旋,他迅速打开车门,抱着唐宁冲下了车! “叮铃铃~叮铃铃~”欢快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 杜风抱着唐宁全力冲刺,然而那铃声却将他们的位置暴露无疑! 不仅是出租车司机,就连大巴车上的东西都被吸引了过来! 唐宁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他用发软的手拿起手机,想要挂断电话,可是无力的手指却不小心按到接听键。 一道低沉温柔的男声从手机那端传来:“小宁——” 唐宁这一次没有手抖,他飞快地按下了挂断键,而后将手机调整为关机模式。 做完这一切,唐宁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他攥住手机任由杜风抱着,杜风跑起来时身上的流苏不断发生碰撞,这些轻微的声响也在暴露着他们的位置。 但这都不重要了,唐宁看到陈言也在夺命狂奔,沙沙沙的脚步声无比刺耳,不仅如此,他还看到大巴车上跳出了一位女玩家,对方同样也在疯狂奔跑,他本来以为那位女玩家已经领便当了,但对方跑到一半却忽然狠狠踹了身后的鬼怪一脚,那鲜活的眼神不像是死人。 能玩到现在的老玩家各自有着自己的保命技巧,比如林蕴现在还在某个角落苟着躺尸,唐宁虽然有些惊讶,但并不奇怪那大巴车上还有玩家幸存下来。 已经暴露位置的人没有聚集在一起,女玩家在公路的最右边,陈言跑在最左边,而杜风则抱着唐宁跑在了最中央! 三个人都跑得异常快,衣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可是两条腿再快也快不过四个轮子! 他们身后有两辆车呼啸着冲了过来—— 就看谁的运气更好,选的道路正好可以避开那后面两辆车的撞击。 “嘟嘟嘟!!!”喇叭声像是催命铃在身后疯狂响动,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唐宁心惊肉跳,但并不影响另外三个人。 杜风、陈言和那位叫曾一双的女玩家都在全力奔跑,没有人浪费时间回头看身后,这个时候哪怕多跑一秒都是给自己多争取一线生机。 只有被抱着的唐宁有空虚弱地扭过头,他发现那两辆车各自选择了道路两边,而公路正中央的位置竟然没有车子行驶! 太好了...... 虚弱至极的唐宁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念头,而后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车辆行驶的声音。 那是第三道车辆飞速行驶发出的呼啸声。 可是这公路上明明只有两辆车啊…… 不对! 唐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然回过头,看到远方泛出了白光,一辆轿车从他们将要跑去的方向驶出! 而那辆轿车,正好开在了公路正中央的位置! 只需要再过几秒,就会和他们直直撞上! 唐宁心中涌起了无限的绝望,如果原本他身后就被其他车辆追着,那唐宁或许还不会这么痛苦,可是他上一秒还觉得自己能逃出去,他发现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最大的玩笑就是—— 这居然是B级本...... 刺眼的车灯照得唐宁睁不开眼,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中不断流出,而刺痛的喉咙却让唐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如果只能有系统听到他的遗言,他应该说些什么呢? 【系统,你个sb。】 唐宁礼貌地对系统,对这个世界发出了最后的问候,他很早就想这么说了,但系统某些时候还是有一点微弱的用处,骂完了这句话,唐宁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耀眼的白光如潮水般吞没了他,即使有眼皮的遮掩,唐宁的眼球也被那浓郁的白光刺到生疼,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出现,巨大的刹车声在公路上响起。 那车辆喷出的热气洒了唐宁一身,唐宁茫然又迟钝地睁开眼,看到在他面前咫尺的距离,停着一辆漆黑的轿车。 那刹车声接二连三响起,不仅是这辆轿车,身后的出租车和大巴车也都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唐宁呆呆地在杜风怀里剧烈喘息着,他看到眼前这辆轿车内部是开着灯的,驾驶座上坐着这辆车的主人,灯光太过耀眼,吞噬了对方身上的白衬衫和苍白的脸,唐宁看不清这个人长什么样,只觉得对方的肩膀很宽。 整条公路在此刻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上一秒被唐宁骂了“sb”的系统硬邦邦开口介绍道:【这是庚溪,你的男朋友。】 第139章鬼蛊 唐宁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系统,不过这点尴尬都暂时被抛到脑后了,唐宁的关注点在那骤然打开的车门上,修长的腿和凌厉的侧脸从车门后探出,靴底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漆黑的夜色中隐约窥见一点闪光,似乎是他耳垂上的光亮。 这个人的侧脸轮廓冷冽又迷人,他转过头,露出了内敛俊美的正脸,庚溪大步朝唐宁走来,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唐宁,他的眸色很浅,像琥珀一样,一有什么神情波动都能在那双眼里浮现,担忧的、焦急的...... 他几乎一下子就走到了唐宁面前,声音是刚才来电时的低沉声线:“小宁!” 那双眼微微睁大,目光中的焦距猛然颤动了一下,庚溪盯着唐宁脖颈上的掐痕。 这条公路上没有人说话,因此即使庚溪的声音并不高,大家也都能听清那温和的声音一字一句问道:“谁掐的?” 一阵寒风吹过,在场的玩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大巴车仍旧是安静的,出租车却忽然掉头就开走了,咻得一下拦都拦不住。 唐宁经过了一连串的事情,现在就像一个惊弓之鸟,他听到汽车突然发动的声音,整个人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哭得通红的眼怯怯地望着庚溪,那是一种会让人心痛的脆弱。 他用这样的眼神颤颤地看了一眼庚溪,想要确认对方是不是大佬,这么近的距离,别的唐宁没看出来,却发现对方右耳上戴的东西不是耳钉,而是一个极小的银色蝴蝶刺青。 这点银色在对方没有血色的苍白肌肤上尤为性感和神秘。 庚溪的目光远远望着那辆没入夜色中的车,他的表情很静,像一潭掀不起任何波澜的湖,他平静道:“做了什么要跑?” 这个问题唐宁也想知道。 如果问号可以具像化,唐宁现在脑袋上应该顶满了问号。 因为现在不仅出租车司机跑了,那辆大巴车也发生了异变,只见车上的司机趴在驾驶座上,看上去和睡着一样,除了司机之外,其他乘客都正正常常坐在座位上,而那几个顶着唐宁、杜风,林蕴、陈言外表的东西不见踪迹。 至于黄天慎,之前它下车去追曾一双,被曾一双踹了一脚后现在还趴在地上。 它的身体出了车祸,现在惨不忍睹。 庚溪的神情寒凉,他望着黄天慎惨不忍睹的尸体,轻声道:“逃逸?” “啊——”唐宁张开口想要揭露真相,可是他的喉咙疼得厉害,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杜风和庚溪同时看向唐宁,唐宁捂住喉咙,痛苦地蹙起眉头。 庚溪那种冷漠的神情在望向唐宁那一刻荡然无存,他垂下眉眼,好像一瞬间变成了温顺的犬类,“很痛是吗?没事的,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说着他伸出手想要去抱唐宁,白衬衫的袖口露出了一个素银的镯子,银圈很素很细,如果不是袖子上移,很难让人察觉到。 与杜风缠绕着布条的手相比,庚溪显得很雅致。 只不过他现在做的行为和文雅搭不上边,甚至看都没有看杜风一眼,庚溪便直接去掰杜风的手,两个人的手在同一时间使劲,感受着杜风的肌肉一瞬间变得坚硬的唐宁:“?” 不肯撒手的杜风终于让庚溪抬眸看了一眼。 杜风没有掩饰自己的敌意,他的眉眼间距很近,警惕地盯着一个人时,会让人想到丛林里伺机而动的掠食者。 “你好,我叫庚溪,是小宁的爱人,请你放手。”庚溪一边彬彬有礼道,一边继续掰着杜风的手指,顺便另外一只手搂住了唐宁的腰,明目张胆试图抢人,被抢的唐宁:“??” “爱人?”杜风死也不肯撒手,因为在和庚溪不断使劲,杜风说这句话的声音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们结婚了?” “我们今年是有结婚的打算。”庚溪弯了弯眼睛,像月牙一样,他甚至勾起唇角,温柔地看向了唐宁。 唐宁:“???” 唐宁有一点慌张,他在现实世界经历了一遍祁昀影子和宫鋆影子的明争暗斗,连梦里都无法摆脱修罗场的恐惧,他已经不再是当初不开窍读不懂气氛的唐宁,他嗅到了空气中若隐若现的焦灼气息!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说归说能不能别动手啊!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摔地上了! “原来还没结婚。”杜风扯了一下唇角,看样子是在笑,这还是杜风这么大半天露出的第一个笑,笑得不像什么好东西。 唐宁小心翼翼伸出手拍了一下杜风的手臂,想要示意杜风放他下来,但目前已经杀疯了的杜风直勾勾盯着庚溪。 庚溪意味深长道:“如果到那个时候你还能和小宁有联系,可以来喝我们的喜酒,我要敬酒谢谢你这次你替我照顾小宁。” “他身体一直不好,在家的时候有我,出去在外面就没有人能照顾好他。”这番话庚溪是望着唐宁说的,他看到唐宁脖子上的伤时是难以掩饰的心疼。 唐宁冲庚溪眨巴眨巴眼,想要用眼神暗示庚溪别抢着抱他了,然而庚溪正好抬起眼看向杜风:“小宁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和小宁在一起这么久,还没见到他受过这么重的伤。” 唐宁感受到杜风抱住他的手微微一紧,似乎被庚溪这番话戳到了痛处。 庚溪说话好像确实有点东西。 但这是纯粹是鬼怪出手,如果没有杜风帮忙他这条命就要丢在这个副本了! 想到这里唐宁再一次忘记了自己不能说话的事实,他张开嘴,吐出了一串省略号。 然后唐宁听到杜风缓缓道:“这是你和他在一起还不够久,我阿爸和我阿妈结婚这么多年,才是什么都见过了。” 唐宁吐的省略号更长了。 他突然发现刚刚的自己好像是一位青铜试图参与进王者局。 “还有,伤到他的是一些不好的东西,这种事情去医院没什么用,如果你不懂这些——”杜风抱住唐宁不肯撒手:“今晚唐宁和我一起睡比较好。” 唐宁想要将手伸进口袋摸出手机打字,然而这两个人把唐宁的活动空间都给压榨了,唐宁半天都无法拿出手机。 “我看你不懂的是法律。”庚溪也抱住了唐宁,他把唐宁的脸蛋往自己怀里贴,“死了人,今晚你在警局打个地铺更现实。” 被这两个人抢疯了的唐宁:“..................” 唐宁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左手举起掌心朝下,右手食指伸出,抵住另一只手掌,他在针锋相对的庚溪和杜风之间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这两个人同时看向了唐宁。 手机打字已经无法表达唐宁此刻的心情,他伸手用力戳了戳杜风的胸膛——“你!” 然后再戳了一下庚溪的肩膀——“还有你!” 唐宁小幅度摇了一下头——“不行。” 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 他的左手掌心朝上,右手在左手上做了一个小人走路的姿势——“他妈的会自己走!!!” 比完这个姿势,唐宁用力点了一下头——“懂?” 如此简单直白的手语配上唐宁生气的脸,一下子就征服了庚溪和杜风,他们连忙放下唐宁,唐宁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红嫁衣,他终于能站着了,唐宁骄傲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严肃地看着庚溪和杜风。 为什么庚溪一来那些鬼怪就都不见了?为什么杜风的虫子看起来可以操纵鬼怪? 谁是豌豆公主牌上的王子呢? 谁是农夫与蛇牌上的蛇呢?还是说蛇另有其人?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今晚要和谁一起睡觉! 杜风显然是有方法对付鬼怪的,可是太厉害的鬼怪杜风好像对付不了,而庚溪虽然一出场就吓退了鬼怪,但并不能确定这些鬼怪的消失和庚溪有没有直接关系,毕竟庚溪的表现看起来很正常人,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就要报警之类的...... 唐宁摸了摸下巴,他并不擅长掩饰自己,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在不断对比打量着杜风和庚溪。 杜风调整了一下狼牙项链的位置,在西苗那边,把狼打死的勇士会将狼牙做成项链,这是杜风武力的象征,他像开屏的孔雀试图对唐宁花枝招展地展示着自己。 庚溪没有做那些花里胡哨的事情,他和唐宁是情侣,很了解唐宁的喜好,他只是露出了一个温柔缱绻的笑,那笑容毫无攻击性,有的只是溺死人的温柔与深情。 一旁的陈言和曾一双叹为观止。 难以想象在这个他们跪求npc多说几句关键信息的游戏里,居然有人可以奢侈到挑大白菜一样挑选优质npc,并且npc还毫不生气。 唐宁的表情更加严肃了,其实他现在更想去问问系统,系统让他选什么,他就反买一手,不过刚刚毕竟辱骂了一下系统...... 咦。 唐宁抚摸下颌的手突然顿住了,他睁大了眼睛,那漂亮的眸子似乎有着什么光突然迸发出来—— 他为什么非要二选一啊? 他就不可以两个都要吗?今天晚上三个人一起睡大觉!遇上鬼就是双重保障啊! 唐宁激动的掏出手机,他飞快打字然后给杜风看:“你是来我们这里做翻译的,应该在这边没有住的地方,只能订酒店吧?” 因为杜风不识字,一旁的庚溪还好心口述了一下。 杜风点头。 唐宁又准备打字给庚溪,不过这种事情即使唐宁情商再低,也知道庚溪作为正牌男友一定会生气。 之前林蕴怎么和他说来着的,唐宁依稀记得是什么崇拜的话语,什么夸一下,算了,不重要,唐宁好歹是生活在信息轰炸时代的人,看过许多甜言蜜语范例,他认认真真像在考试一样写道:“今天你辛辛苦苦来接我回家,我好感动,能有你这样的男朋友,我好开心、好幸福......” 然后唐宁默默把这段字删了,并对自己从小到大的各个语文老师深深道歉。 【系统......】唐宁在心里弱弱地叫了一声。 【您好,亲爱的玩家,sb系统竭诚为您服务。】冷冽的男声回应道。 唐宁:“......” 唐宁尴尬到无法开口,当时林蕴教他的方法是什么来着?夸一下?说一下优点? 不过系统有优点吗? 可恶,下一次一定要让林蕴帮他准备几个模版,然后他通通背下来,就可以灵活套用到不同的人身上了。 【什么事?】系统问道。 【......我的人设之前会和庚溪撒娇吗?撒娇的话一般是怎么撒娇的呀?】唐宁小声问道。 【不撒娇。】 唐宁哦了一下,他迅速在手机里搜了一下撒娇话术,然后模仿着写下:“亲爱的,这位叫杜风的人懂得对付鬼怪,我好怕这种东西,能不能让他住在我们家,这样我晚上睡觉可以安心一点~但是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在我这里你是全世界的唯一,只有闻到你的味道我才能安然入睡[害羞.jpg][亲亲.jpg]” 看完这段话,唐宁陷入了沉思,这种傻逼话真的会有人喜欢吗? 唐宁捧着手机拧起眉头,在外人看来就是唐宁在遇到了很棘手的问题,愁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庚溪见状走到了唐宁身旁,看向了唐宁的手机屏幕。 唐宁慌张地收起手机,他用那双哭得红彤彤的眼睛紧张地望着庚溪,只见庚溪微微俯下身,将侧脸凑在唐宁的唇边,低声道:“兑现一下表情包。” 唐宁:“?” 第140章鬼蛊 庚溪的脸近在咫尺,高挺的鼻子,清晰的下颌线,淡色的唇,光看他的侧脸禁欲又性感,银色的蝴蝶刺青在耳边散发出一点微光。 唐宁没想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亲庚溪,一时间呆住了。 庚溪等待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他想要的亲吻,他撩起眸,一眨不眨望着唐宁,低沉的嗓音有点委屈:“不是说你的心里只有我,我是你全世界的唯一,只有闻到——” 唐宁:“!!!” 怎么会有人只扫了一眼就能将那些话全部复述出来啊! 唐宁怕庚溪继续说下去,他连忙凑上去要亲一下庚溪的侧脸,然而这个时候,庚溪忽然转过头,薄唇对上了唐宁主动献上的唇。 唐宁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看到那双深邃的琥珀色双眸弯了弯,温柔的笑里藏着一点蓄谋已久的狡黠。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杜风的表情尤为难看。 唐宁犹如触电一般连忙后退,他捂住了唇,整张脸一下子涨红。 庚溪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低低道:“嗯,害羞的表情也兑现了。” 红意蔓延到了耳朵尖,唐宁努力想要自己的神情自然一点。 他感觉庚溪这个人有点坏,但好像也不能说对方坏,这个人做的确确实实是让他兑现表情包,表情包是唐宁自己选的,那些肉麻的话是唐宁自己打的,包括亲亲也是唐宁主动兑现的...... 庚溪恋恋不舍从唐宁身上移开视线,看向杜风时,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的,是一种胜利者的微笑,“杜风是吗?你可以到我家的客房暂住。” 杜风的脸色阴沉到可以滴出水,“我为什么要住你家?我住酒店——” 说到一半,杜风看到了唐宁紧张的眼神,唐宁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那哭红的眼睛一瞬间抚平了杜风心里的所有戾气,冷静下来的他突然想到了刚刚唐宁给他的消息...... 等等。 唐宁之前问他是不是要住酒店。 而庚溪邀请他是唐宁和庚溪说完之后,庚溪才突然说了这句话,可是庚溪和他的关系不打起来就已经是极为克制了,怎么可能会主动邀请他?难道说……这是唐宁的意思? 杜风看向了唐宁,唐宁拼命冲杜风眨眼使眼色。 杜风先是一怔,而后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让我去他家住。 他对我抛媚眼。 他......喜欢我? 是啊,唐宁刚刚一直在比较着他和庚溪,如果不是喜欢他,又为什么要拿庚溪和他比较? “我住酒店肯定没有住你家好。”杜风毫不犹豫改口道。 他说完又看向唐宁,果然看到了唐宁脸上绽放出了开心的笑容,杜风的心微动。 他还记得下午时唐宁的小表情,被他看到会忍不住皱眉,可是经过了晚上的事情,唐宁似乎对他有了很大的改观。 望着笑容灿烂的唐宁,杜风的唇角也微微翘起。 一无所知的唐宁沐浴在了另外两个玩家崇拜的目光中,虽然不知道那两个玩家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但他们看他的眼神真的和之前的常涵亮很像。 看着这些玩家,唐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掏出了手机,翻了一下联系人,发现庚溪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 看时间的话大概是他坐那个出租车的时候庚溪给他发了一条短信,短信内容大意是这么晚了唐宁都没有到家,他发现某个软件定位显示唐宁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他很担心就开车过来找唐宁。 估计是看唐宁没回复,他接下来又打了一通电话。 唐宁翻通讯录看这个只是顺带的,他很快翻到了林蕴的电话号码,然后选择拨通。 电话铃声在马路上响起,只响了一秒,就迅速被接通,唐宁说不了话,他看向了一旁的陈言,将手机展示给陈言看,大家都是玩家,陈言一下子就理解了唐宁的意思,试图把苟在暗处的林蕴叫出来。 林蕴听到了陈言的声音后没有任何反应。 唐宁打字给陈言:“告诉他,我现在喉咙受伤说不了话,让你代说开心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猫咪。” 陈言这么说了之后,手机那边传来了林蕴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毫发无伤的林蕴跑了出来,见到了身份是唐宁男朋友的庚溪后,林蕴的表情比较复杂。 庚溪正在打电话报警,没有看到林蕴复杂又沧桑的眼神,唐宁冲林蕴招招手,林蕴麻溜地跑到了唐宁身边,看着唐宁备忘录上的“请问如何对男朋友撒娇”、“如何哄男朋友开心”等等问题后,林蕴又深深看了庚溪一眼。 庚溪:“?” 庚溪报完警后,他们一群人干站着等警察来处理事故现场。 外面的气温很低,能取暖的大巴车上坐着三个看起来很正常的玩家,大家都不敢上车,寒风吹过,唐宁哆嗦了一下,捂紧了身上的嫁衣。 杜风见状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想要盖在唐宁身上。 庚溪伸出手,看也不看就将杜风的外套推了回去,他对唐宁柔声道:“冷了对不对?要不要去我车上坐着?” 唐宁摇了摇头,只有他和庚溪上车,唐宁担心其他玩家在外面会意外,如果大家都上车又有点挤,而且大家都坐车里了,就没有人看着大巴车了。 “披我的衣服吧。”杜风坚持不懈递衣服。 唐宁迟疑了一下,杜风的外套这么薄也不顶用,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冲杜风摇了摇脑袋,那漂亮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 杜风心里一暖—— 他宁愿冻着也不想盖我的衣服。 他怕我冻到。 他应该真的是有点喜欢我。 一旁的庚溪看了一眼杜风,发现这个人的视线几乎要黏在唐宁,庚溪直接张开双臂拥抱住了唐宁。 与杜风冰冷的身躯不同,庚溪的体温很高,暖洋洋的,唐宁冻僵了的身子一下子被热气包围,他有些冻麻了的左手感到了难得的舒适。 好暖和呀。 唐宁差点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不过他现在不仅是左手冷,左胸口的寒意还没有被驱散,唐宁抓住了庚溪的手,将对方的手放在了他的心口。 温暖炙热的掌心压在唐宁的胸前上,脆弱的心脏隔着薄薄的布料将那砰砰砰的心跳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庚溪,庚溪垂眸望着唐宁,怀中人像只矜贵的赛级猫,被终日精心照料着,心情好一点的时候,便毫不设防地露出了脆弱的肚皮。 手掌轻轻揉了一下。 唐宁跟着颤了一下,然而这个时候的庚溪却没有再动弹,好像刚刚只是不小心移动了一下。 唐宁有点茫然,不过庚溪的怀抱确实很温暖,他拿起手机打字道:“你帮我问问杜风那个出租车是怎么回事。” 庚溪抱住了唐宁,慵懒地将头搭在了唐宁的肩上,见状道:“杜风,小宁想知道出租车的事情。” 唐宁期待地看向了杜风,发现杜风原本就有些黑的脸在此刻似乎变得更黑了。 “那是过阴车。”杜风冷声道:“刚才我们被困在一个局里走不出去,想要离开除了杀死做局的人,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坐过阴车。” “过阴车走的不是阳间路,它想要走,那设下的局也拦不住它。” 唐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东西,他想到了之前自己几次被困在鬼打墙的经历,如果那个时候他可以拦到过阴车,岂不是可以轻松破局? 似乎察觉到了唐宁的想法,杜风又道:“只不过坐过阴车要小心,因为它走的是黄泉路,如果你中途下不了车,就会被它带进黄泉。” 唐宁:“......”打扰了。 “那大巴车上那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曾一双难掩恐惧地问道。 “不清楚。”杜风不知道是真的不清楚还是不愿细说。 他们等了一段时间后,警车终于来到了这里,唐宁看着那群警察要跑到大巴车上,他有些犹豫,想要拦下这些人。 看到唐宁担忧的神情,杜风淡淡道:“他们身上有正气,普通的东西动不了他们。” 唐宁一瞬间又变成了羡慕和佩服的目光,这些警察可真厉害啊…… 被唐宁的崇拜目光波及到的杜风—— 他很喜欢我讲这些东西。 他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果然喜欢我。 站在唐宁身旁的庚溪眯起眼睛,带着难以掩饰的不爽看着杜风。 有一位警察上去碰了碰司机,司机的耳朵里流出了腐烂发臭的血和黄水。 在场很多人都变了脸色,因为司机看起来显然不止死了一天,而他们接到的消息却只有车祸。 很快唐宁他们就都被带走,花了大半夜的时间走了流程后又被放了出来。 因为行车记录仪上的视频和大巴车的车内监控虽然出了故障,拍不出鬼怪,但能拍到司机在监控下的身影,监控完整记录下黄天慎出事的瞬间,确实是死去很多天的是司机撞的人。 出了警局已是深夜,唐宁整个人都累到了极点,他疲惫地坐在副驾驶,庚溪拿出了一包荔枝味的软糖,拆开喂进唐宁嘴里,又拿了一包蒸汽眼罩,温柔地替唐宁戴上,而后他取出一条毛毯,没开车内空调,因为唐宁晕车的时候不喜欢闻到空调的味道。 车窗稍稍拉下,露出一指宽的缝隙,当车子平稳行驶时,风声会发出一点恼人的声响,刺激着唐宁眩晕的大脑。 但当车内音响发出了一道溪流般低沉温柔的歌声时,唐宁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很好听的一首歌,歌声莫名耳熟。 ......好像是庚溪的声音? 【是的,这个世界庚溪的身份是歌手。】系统解释道。 第141章鬼蛊 歌手? 唐宁发现自己倒没有多惊讶,因为对方的气质确实很出挑,庚溪在这个世界应该很出名吧,这么动听的歌声,虽然没有他使用人鱼公主牌时的声音好听,但也差不了多少。 他听着这歌声陷入了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唐宁睁开眼,才看到自己被庚溪抱在怀里一路走,杜风则一脸不爽地跟在他们身旁。 已经快到家了啊。 唐宁发现自己睡得还真是沉,居然连被庚溪抱下车都没醒。 房门打开,明亮的灯光如昼,这间房子的装修风格很是温馨,整个房间是暖色调,墙上挂着漂亮的装饰画,地上铺着毛绒绒的地毯,绿植和鲜花很常见,桌上摆着一堆情侣茶杯,是猫咪款式的杯子。 唐宁有点怔愣,他光看庚溪的外表,原本还以为对方的家会是简约风。 庚溪将唐宁放下了下来,取出一对情侣拖鞋,他很自然蹲在唐宁脚边,柔声道:“抬一下脚。” 唐宁收回视线,连忙摇头想要拒绝庚溪。 不过这个时候庚溪已经将他的鞋子换了一下,他摸了一下唐宁冰凉的脚底,庚溪很自然地用掌心帮唐宁捂了一下,再帮唐宁换上拖鞋,他做这些事情时,顺带对杜风提了一句:“一次性拖鞋在鞋柜第二层,自己拿。” 区别对待倒是毫不掩饰。 唐宁回头看了一样杜风,莫名觉得对方是他从外面领回来的一条流浪狗,充满了和这个家格格不入的气息。 庚溪站起身,想要取下唐宁身上的嫁衣,唐宁没有安全感地摇头,庚溪也就没有继续。 “晚上想吃什么?我买了很多新菜,不过这个时间来不及做太多,你说两三样,我简单给你做一下。” 庚溪也会做菜啊…… 唐宁现实中碰到的会做饭的帅哥不多,没想到卡牌世界遇到的几乎个个都会做饭。 “我从家里带了一些菜,你想吃酸菜豆米汤还是酸汤鱼还是豆豉火锅?”杜风在一旁冷不丁道。 唐宁没想到杜风也会做饭,报的菜名还是他之前都没尝试过的。 庚溪微笑道:“哪里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 杜风的语速比不上庚溪,发音也并不标准,他慢吞吞得听起来很真诚道:“我一天不做饭浑身难受。” 唐宁:“......” 唐宁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两个人不会又要吵起来吧?! “小宁的口味一直都偏甜口,你们那里的菜很酸,他应该早就腻了。”庚溪再一次展示了自己对唐宁的了解,连口味都能如数家珍。 “长期吃一种味道当然会腻,他应该更早就腻了你——”杜风唇角勾起,露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做的菜。” 这两个人相互对视,两个人都维持着礼节性的微笑,空气中的气压似乎变得极低,唐宁默默站在一旁想要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下一秒,这两个人同时看向了唐宁,他们突然看向对方时恨不得用眼神杀死竞争者,但望着唐宁的时候没有多少戾气,有的只是专注和执着,可哪怕是这样,唐宁也感觉自己快要顶不住了。 “小宁今晚想吃什么呢?”“你想吃什么?”这两个人问出了相似的问题。 在他们的注视下,唐宁吞咽了一口口水,颤巍巍手机打字道:“都可以。”简简单单三个字,一笔一画,每一个字缝里都写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庚溪看了一眼,表情不变。 杜风看了一眼,面无表情。 唐宁:“......!”等等!杜风不识字!他这端水是不是失败了?! “小宁说都可以。”庚溪大度地帮忙翻译道,他的气势直接压了杜风一头,“我的书房有字典,你闲下来的时候可以多看点书,充实一下自己。” 唐宁:“!!!”救命。 杜风低气压地直奔厨房,迅速洗手和准备食材,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苗族人家中常备的酸菜和红芸豆,看起来是准备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大显身手扳回一局。 庚溪也先去洗了个手,然后他拿起一件有着猫猫图样的围裙,又给自己套上了有着猫爪图案的袖套。 唐宁情不自禁被这身可爱的装扮吸引,他也有点想买这身装扮了,不过他在家基本上都不做饭,只是煮个泡面实在有点差生玩具多了...... “我也要围裙。”杜风不甘示弱道,他发现自己脖子上威风凛凛的狼牙在唐宁眼里都比不上花里胡哨的猫肉垫。 庚溪大方地递给杜风一套纯黑色的围裙,然后也不管杜风什么表情,他自顾自热了一杯牛奶,又取出了一盒巧克力,将这样东西放在盘子上,他端着托盘走到唐宁面前,“这是我这几天做的巧克力,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唐宁尝了一口巧克力,巧克力的甜度刚刚好,多一分会腻,少一分又不够甜,外面都难以买到这么符合唐宁口味的巧克力,唐宁惊喜地睁大了眼,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软乎乎的嗯。 庚溪的神情变得很柔和,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他们身上,似乎在他们身上构建了一层外人无法靠近的光圈。 庚溪抬起眼,风轻云淡般看了杜风一眼。 老老实实做菜没什么套路也没有主场优势的杜风:“......” 杜风开大了火,热火朝天继续做饭。 浓烈的香味从厨房传来,唐宁吸了吸鼻子,看到杜风高大的背影,杜风扎着一个小辫子,微卷的头发随着他炒菜的动作微微颤抖,烟火气息在厨房弥漫着,香到唐宁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 庚溪毫不犹豫走向了厨房,他从冰箱里取出自己早已提前处理好的食材,飞快下锅翻炒。 一个简单的夜间下厨,唐宁硬生生看出了厨王争霸的硝烟弥漫感,他有点惆怅地拿出手机,给林蕴发消息问:“杜风和庚溪在下厨给我做饭,请问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在我不能说话的情况下,我要怎么做才能端水平衡?” 林蕴:“......” 林蕴:“尝一口杜风的再尝一口庚溪的吧,即使觉得某一方很合胃口,也暂时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唐宁紧张地坐在桌前,过了一段时间,杜风和庚溪依次将菜端了出来,杜风的菜乍一看绿油油一片,有一道闻起来还有一点臭味,庚溪做的就好多了,有一盘还是唐宁喜欢的糖醋排骨。 “这是酸菜豆米汤,开胃的,适合先喝。”杜风推荐道。 庚溪就简单直接多了,他直接给唐宁的碗里夹满了他做的菜,柔声道:“趁热吃。” 唐宁盯着满满一碗的菜,瞳孔微微地震,按照他的食量,吃完这些他就直接饱了,哪里来的胃去吃杜风的菜? 原本和林蕴制定好的端水计划有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危机,唐宁勉强维持表面的镇定,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杜风推荐的汤,绵柔的口感,红豆让汤带一点都不腻的甜味,而若隐若现的酸味又让人感到清爽。 味道确实不错。 唐宁又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庚溪做的糖醋排骨,熟悉的味道让唐宁一瞬间怔住。 莫云初曾经也做过一样的菜。 味道真的好像...... 唐宁看着温柔的庚溪,有了一瞬间的恍惚,有那么一刻他很想问问庚溪认不认识莫云初,可是这么多次的教训已经让唐宁学会忍耐。 之前林蕴就对他说过,时间过了那么久,可能是他的大脑欺骗了他,让他把这些好吃的味道联想到了莫云初。 是这样的吗? 接下来的菜唐宁都吃得心不在焉。 他每尝一口庚溪做的菜,就会想到莫云初,吃到最后,唐宁放下了筷子,他拿出手机打字道:“庚溪,你帮我问问杜风,问他会不会做糖醋排骨。”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庚溪照做了。 “我不会,但是我可以学。”杜风认真道。 这句话说出来后,杜风也确实这么做了,他一手托着厚重的字典,一手拿着手机看美食视频。 庚溪则是去了卫生间洗漱,原本庚溪邀请唐宁一起,唐宁拒绝了。 他裹着红嫁衣从浴室门前走过,又站在书房外看了一眼用功学习的杜风,唐宁的眼里有一些困惑。 为什么杜风会这么喜欢他?为什么庚溪又会对他这么深情? 杜风对他的喜欢是因为他这张脸吗?那么庚溪对他的喜欢又是为了什么呢?谁才是保护他的王子?谁又是那条会杀死他的蛇? 唐宁准备趁着这个时间翻翻看有没有什么日记之类的东西,他发现他在卡牌世界的角色大多都有写一些文字的习惯,这点和唐宁很像,唐宁以前也喜欢写这些东西。 他上学时会在纸质书上记录,草稿本可以,作文纸可以,没什么正式的本子,一般都是突然心血来潮就写一点零碎,写完了他也不会特意翻出来,因为翻自己过去的文字真的很尴尬。 后来毕业了,唐宁一般会在备忘录随便写点东西,和那些杂七杂八的注意事项混在一起。 唐宁按照自己的习惯推断了一下,他打开了手机备忘录,输入了关键词“庚溪”不断翻找,看到了很多属于“唐宁”的碎片化日常: 【丧气必看: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并且拥有着心意相通的爱人真的非常幸运!好喜欢庚溪......今天也要努力生活!想想庚溪!】 【记得让庚溪做:番茄炒鸡蛋、豆豉蒸鱼、糖醋排骨】 【该减肥了,胖了五斤......可是庚溪做的饭真的好好吃】 【我输了,庚溪在耳朵上弄了一个蝴蝶刺青,还说我是他的蝴蝶(好肉麻#$&*%)】 【情人节要送什么礼物?唉,送什么?一定不能输给庚溪】 【记得校对庚溪列的清单:防晒霜、耳塞、耳机、充电线、身份证、口罩、一次性内裤......(为什么出差不能把庚溪带上!)】 【庚溪的床上功夫真厉害,什么时候我能和他一样叠出那么出色的被子?】 【早就听说装修很麻烦,买房装修都是坑,但是有庚溪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走进新家就好了。】 【谈恋爱真开心。和庚溪。嗯。】 ...... 唐宁飞快往下翻,很快翻到了底,那是一条来自半年前的备忘录,上面写着: 【爱情这种东西来得好突然,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庚溪,但我已经深深爱上了他,难以自拔。】 第142章鬼蛊 看到这一条唐宁愣了一下。 半年前才第一次见面吗?他之前听庚溪说有结婚打算,又看到他们有着明显同居痕迹的房子,还以为他们至少在一起两年了。 唐宁翻了一下备忘录的时间,发现“唐宁”和庚溪的爱情进度真的和坐火箭一样,一见钟情,一周暧昧期结束直接表白在一起,认识第一个月忙起了装修新房,半年不到搬进新房并且有了结婚的打算...... “小宁。”庚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宁立刻关掉手机,他转过身,看到刚洗完澡的庚溪穿着浴袍走了出来,一滴水珠从他耳垂上的蝴蝶刺青上落下,那银蝴蝶的微光让人有点微微眩晕。 “我帮你放好水了,你洗的时候注意一点,记得不要让脖子上的伤口碰到水。”庚溪叮嘱了两句又问:“真的不需要我帮你洗吗?” 唐宁回过神来,他有点犹豫。 唐宁对副本世界的浴室有心理阴影,让他一个人在浴室呆着,唐宁是真的害怕会遇到不好的东西,这不是唐宁小题大做,他之前去游戏论坛查过,在卡牌世界里,浴室这种地方遇鬼的几率会提升。 唐宁真正犹豫的点是可不可以让杜风过来陪他...... 毕竟他还不能确定庚溪是不是真的对鬼怪有威慑力。 “怎么了?”庚溪捧起了唐宁的脸,他的手上还带着一点湿气,指尖温柔地摩挲着唐宁的脸,“从苗疆那边回来一趟,就老是走神,还在怕吗?” 唐宁望向庚溪。 他看到那张俊美的脸朝他逼近,像一条危险的蛇,流淌着水珠的额头贴着唐宁的额头,庚溪的鼻尖亲昵地摩挲了一下唐宁的鼻子,“今天那个司机死得确实离奇,想到小宁和那样的人呆了一周,我也很害怕。” 庚溪也会感到害怕吗? 可是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里,除了庚溪看到他脖子上的伤口有一丝后怕外,不论是看到黄天慎鲜血淋漓的尸体,还是看到司机从耳朵里流出黄水,再或者是在警局看到诡异的监控,庚溪的神情都很平静。 也就是这种平静,让唐宁一直确定不了庚溪是不是普通人。 低沉悦耳的声音像流水一样滑过唐宁的耳畔,“所以我送小宁一个护身的东西好不好?” 护身? 唐宁看到庚溪将他手上的素圈镯子取了下来,“这是早年家里人给我求来的护身镯子,我把它给你,以后它就能保护你了。” 庚溪说着就要将镯子往唐宁手上套。 “住手!”杜风的声音忽然响起,唐宁被杜风的喊声吓了一跳,他手一抖,差点打掉了庚溪手上的镯子。 杜风快步走了过来,他显然也是刚刚洗漱了一下,脱下了极具异域风情的服饰,光着膀子,窄腰上系着一圈白色的浴袍。 他的身材是真的高大,气势汹汹走来的样子好像一条渡河而来的大狗,他眯起眼睛盯着庚溪手中的镯子,狭长的眼里显出了一点焦躁。 唐宁顺着杜风的目光看向了庚溪手里的镯子,很细很细的银镯子,没有什么花纹,也没有调节环。 是镯子有什么问题吗? “不合手的东西还是不要随便带了吧。”杜风冷冷道。 确实,这个镯子给庚溪戴尺寸刚刚好,如果给唐宁的话就大了一圈。 庚溪捏着这个镯子虚虚地比了一下,他忽然将镯子往下移,视线落在唐宁的脚踝上,他生得精致,连露出来的脚踝都想让人仔细把玩,“如果戴在小宁的脚上,那应该刚刚好。” 戴......脚上? 唐宁的脚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 他脚踝最细的那圈可能和镯子吻合,可是想要将镯子套进去,首先要穿过脚掌。 这怎么进得去?想想都要疼死。 庚溪缱绻又深沉的目光从脚上收了回来,他抬起眼,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笑,“可惜很难戴进去。” 唐宁有点发慌,他不敢和庚溪对视,转而看向杜风,发现杜风居然也在低头看着他的脚。 这让原本脚尖无意识朝向杜风那边的唐宁又小幅度退了一下。 两个人都看向了唐宁。 唐宁窘迫地笑了一下,他飞快打字岔开话题:“我呆会儿要去洗澡,你们两个可以都站在门口吗?人多阳气重,我有安全感一点。” 这句话庚溪说给了杜风听,两个人都没什么异议。 唐宁抱着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他不敢照镜子,不敢久呆,花了三分钟就迅速完成了冲澡,他骤然打开了房门,紧张不安地看向门外的两个人是否还在。 外面的人也在看着唐宁,唐宁身上的水珠没仔细擦,白里透红的肌肤缭绕着淡淡的白雾,那剔透的眸子也是雾蒙蒙的,刚洗完澡的唐宁让人很想掐一把,看看能不能掐出水来。 “怎么洗得这么快?”庚溪拿起了早早准备好的大毛巾,将湿漉漉的唐宁包住,吝啬到不肯给旁人看任何一眼。 唐宁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对他来说刚刚一个人在浴室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喉咙受伤说不了话,唐宁就怕自己万一遇害,连个救命都说不出来。 他现在说不了话,庚溪也可以一个人将天完整地聊下去,“头发一定要记得擦干,不然很容易头疼......” 他一边说一边拿大毛巾将唐宁包得严严实实,带着唐宁往主卧走。 唐宁回过头看了杜风一眼,刚才杜风的制止让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直到现在那股不安都没有减弱。 杜风到底为什么要阻止他戴手镯?戴了手镯是会对他不好吗?那如果这样的话,庚溪会不会害他? 唐宁有点不敢和庚溪独处了,可是杜风能睡在他们的客房已经是庚溪的让步,如果他真的让杜风在他们房间打地铺,那庚溪一定会生气的。 虽然庚溪对唐宁一直都很温和,但一旦想到庚溪有可能会生气,唐宁心中连绵的不安甚至滋生了一丝恐惧。 修长的手搂住他的腰,庚溪低沉的嗓音贴着唐宁耳朵响起:“走路又不看路。” 唐宁连忙转回头。 杜风直直望着唐宁和庚溪离去的背影,直至房门彻底关上。 主卧很大,床很软,唐宁被推到在床上时,整个人都在大床上微微弹了一下,裹在他身上的毛巾散开,他出来得匆忙,浴袍没有系紧,现在这样的大动作后,那松松垮垮的浴袍下滑,露出了一处雪白的肩膀。 暖黄色的灯光照耀下,那处圆润的肩头白到晃人眼。 唐宁有点仓皇地整理浴袍,没办法被遮住的双腿交叠在一起。 庚溪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的眸色渐深,声音越发温柔道:“别穿上,就刚刚那样,我喜欢看。” 唐宁呆了一下,正准备将滑落到肩头的浴袍提上去的手僵住了,庚溪这个要求作为情侣来说一点也不过分,他甚至想不到用什么理由来拒绝对方。 说怕冷?可房间早早就打好了空调。 唐宁茫然地将手放在肩头,怯怯地看着庚溪,想要知道对方下一步会提出什么要求。 “脚也给我看看好不好?”庚溪的语气很柔和,眼神也是温柔的,那种琥珀色的眸色会让人联想到凝固的蜂蜜,“好久没有看到小宁的脚了。” 这个要求似乎也不过分。 唐宁犹豫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将藏在毛巾下的双足露了出来,唐宁的足底泛着粉色,每一个指甲都和贝壳一样,在庚溪沉沉的注视下,唐宁的脚趾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他其实不太清楚脚又什么好看的。 但是...... 湿漉漉的双眸怯生生地望着庚溪,好像在说“我已经很听话了,不要伤害我”,庚溪的喉头耸动了一下。 房间静极了。 “小宁,躺下。”庚溪站着俯视着唐宁,他这个角度是背光的,脸上都是浓郁的阴影,看不清那张被柔和神情笼罩的脸,那危险的气息就再难遮掩地散发出来。 其实庚溪的身材也很高大。 甚至和杜风不相上下,只是他的模样俊美文雅,总会让人下意识忽视这一点。 唐宁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顺从地躺下来,他的心跳得厉害,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太顺从了,好像给了对方得寸进尺的机会。 “我要给你涂药膏,你脖子上的伤还没处理呢。”庚溪低下头,一点微光跳跃在了他的琥珀色眼眸上,“涂药膏可能有点痛,我怕你坐不稳。” 唐宁的胸口小幅度起伏了一下,他迟疑着躺了下去。 庚溪果然去拿药膏了,床很软,躺着很舒服,唐宁乖乖躺了一会儿,看到庚溪拿了一盒药膏回来。 那看起来是庚溪自己做的药膏,没有商标。 本来这个伤庚溪是打算带他去医院的,只是从警局出来实在太晚,唐宁困得不行,再加上杜风说过这种伤去医院没用后,庚溪就没提去医院的事情。 唐宁嗅到了好闻的药香。 那膏体落在庚溪的指腹,即使庚溪已经很轻柔的上药了,唐宁在身娇体弱的设定下依然痛出了冷汗。 纤细的手指攥紧了被褥,不断颤动的睫羽就像蝴蝶翅膀,唐宁不想涂药了,可是他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再忍一下,很快的。”庚溪的指腹揉着唐宁的脖颈,那被掐出的痕迹已经从红痕变成带紫青的颜色,格外骇人。 一只腿也难耐地屈起。 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那低沉轻柔的声音却充满了怜惜,“好可怜,痛了也叫不出来。” 唐宁偏过头,半张脸埋进了枕头里,生理性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把枕头浸出一小块水渍。 最后一点部分也被抹上了药膏,庚溪俯身低头,亲了亲唐宁眼角被逼出的泪痕。 “没事了,乖。” 残留着药膏气息的手关掉了灯,庚溪抱住了仍在微微颤抖的唐宁,他抚摸着唐宁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安抚着唐宁。 唐宁想要推开庚溪,可他实在没多少力气,而庚溪又搂得太紧了,强势的,不容挣脱的拥抱。 这个晚上,唐宁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有一条毒蛇缠绕在他的身上,轻吐蛇信,从他身上不断游走,像是要挑选下口的位置—— 那尖锐的沁着毒液的獠牙没入了他的后腰。 第二天早上醒来,唐宁仍然记得这个噩梦,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恐惧如毒蛇般死死缠绕着他,让他的腰都在发软,又软又酸,难受得唐宁蹙起了眉头,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后腰。 唐宁摸到了一个小伤口。 第143章鬼蛊 唐宁浑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摸到了什么。 腰上有伤口? 他还想再确认一下,一只修长的手搂住了他的腰,低沉又悦耳的嗓音响起:“醒了?”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扑在唐宁的肩头,让唐宁颤了一下。 唐宁的心里有掩饰不住的恐惧,那张漂亮苍白的脸上一半是汗,一半是梦中哭出来的泪。 那可怕的噩梦片段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黑底白纹的蛇,爬行在地上的蛇,直立起身子要攻击的蛇……身旁躺着的人坐起了起来,那声音从最开始的耳畔低语变成了从头顶传来,好像一条蛇逐渐向上盘旋,“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别过来。 别过来...... 别过来!!! 唐宁想要说话,但他仍旧发不出声音,吐出来的都是支离破碎的呜咽,涣散的瞳孔对上了那琥珀色的双眸。 他看到了庚溪的眼里是浓浓的担忧和心疼,这个人是在担心他吗?是真的在担心他,还是装出来的? 他是蛇吗? ——它苏醒后会一口咬死你,但同样的,它也会咬死其他想要攻击你的人。 庚溪凑上去吻着他眼角的泪,薄唇在唐宁眼皮上摩挲,唐宁下意识眨了一下眼,蹭到庚溪的那簇睫毛就被含住。 似乎随时都要舔进眼睛。 唐宁的头皮在一瞬间发麻,那种麻意密布后脑勺,又爬上了后颈,从头顶直接炸到了脊椎,唐宁慌张地偏了一下头,像是惧寒一样将被褥裹在身上,只露出了一双仓皇的眼睛,宛如躲在丛林里的小鹿。 庚溪像是看不懂唐宁的恐惧源于他,“做噩梦了吗?” 唐宁的心脏跳得厉害,他现在很想一个人呆在角落里缓缓,但庚溪却直直地盯着他,用戴着素圈银镯的手温柔地抚摸过他的脸侧,“别怕,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他俯下身,安慰般吻了吻唐宁的发顶。 “早上好,小宁。” 庚溪起身拉开了房间的窗帘,这是一个阴天,没有光。 唐宁趁庚溪去做饭的功夫,他找出了一面镜子努力去照自己的后腰,调整了半天角度,唐宁终于看清了他腰上的伤口是什么。 很小的一个伤口,最中央是红红的,周围一圈淤青,小到像是抽血后留下的针眼处红点,对正常人来说很快就会愈合,但是在唐宁极致脆弱的肌肤上就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 这是什么? 唐宁碰了一下伤口,疼到他直皱眉。 自己一个人看不出什么,唐宁准备走出房间去找杜风,他有很多事情想问问杜风,刚要下床,唐宁忽然想起了他和杜风暂时无法沟通。 唐宁有点懊恼地摸了一下他脖子上的伤,真不知道这个伤什么时候能好。 不过等会儿他就要和杜风一起出发去电视台,到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就在唐宁这样想时,他听到了一阵极其动听的歌声,这歌声他在坐车的时候听过,是庚溪唱歌的那首歌,很适合睡前听。 起初唐宁以为屋外放起了庚溪的歌,或者是庚溪在外面练歌,虽然不了解庚溪的日常习惯,但在家里随意哼两句也很正常吧。 但很快,唐宁忽然发现这首歌好像是在他身后响起的...... 可庚溪已经出去了,为什么屋子里还会有他的歌声? 阴沉无光的屋内,一阵幽幽的歌声贴着他的背传来,很轻很轻,像是庚溪在压低嗓子用气音微微哼唱。 唐宁僵硬地坐在床上,鸡皮疙瘩随着歌声不断爬上他的身体,他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起身想要离开。 离开前唐宁想到了自己的手机,他记得自己睡前是把手机放在床边,可是现在想要取手机,只能手往身后摸,唐宁担心自己最先摸到的不是什么手机,而是不干净的东西。 没事的,就算没有手机也不要紧,出门直奔杜风的房间就好。 唐宁一边鼓励自己,一边用发软的腿走向房门,他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胸腔似乎都在震颤,那背后属于庚溪的歌声越来越轻了,应该是他和那个东西的距离拉开了。 每一根神经都在紧绷,唐宁胆战心惊走到了门边,在他的手搭在门把手的那一刻,唐宁看到门把手自己朝下移! 隔着一扇门,庚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宁......” 唐宁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要跃出喉咙,他的大脑都没有思考,手就飞快反锁了门! 门把手不断上下扭动,门外传来了庚溪焦急又困惑的声音:“小宁?是你锁门了吗?” 唐宁慌张地后退了一步,他锁上门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他之所以这么害怕,是因为现在有两道属于庚溪的声音在他身前身后同时响起,一道是门外夹杂着敲门声的询问:“小宁?你怎么了?” 而另外一道歌声则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响到生怕唐宁听不见这股歌声。 “砰砰砰!砰砰砰!!!”每一声的敲击声都像是要砸在唐宁的心脏上,唐宁的胸口就像被看不见的东西压住了,他完全喘不过气。 “嘭!!!”房门被突然撞开,唐宁被这声巨响吓得浑身一颤,他呆呆看着冲进屋内的庚溪和杜风。 这门似乎被他们两个人合力撞开的。 穿着猫猫围裙的庚溪急匆匆走到唐宁面前,“怎么了小宁?!” 如果单单看到庚溪,唐宁一定会躲开,只不过这个时候的杜风也站在门边,已经吓懵了的唐宁便任由庚溪抱着。 他在庚溪的拥抱中听到那诡异的歌声忽然停了下来,而后,那一直在唱歌的男声一字一句温柔道:“起床了,小宁,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什么? 唐宁茫然地被庚溪抱在怀里,他的胸口发软得厉害,被那诡异的歌声逼到心慌意乱,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出来,只能听到庚溪对杜风道:“拿一下小宁的手机,他现在没办法说话。” 过了一会儿,杜风将手机递在了唐宁面前,唐宁听到自己颤抖的呼吸声,他必须要很用力地喘息着,才能吐出胸口盘踞着的郁气和酸涩感。 他拿起手机,点了一下开机键,看到屏幕上显示“闹钟稍后提醒,还剩8:01”。 唐宁忽然有了一丝预感。 他点开了那个闹钟,看到这个闹钟设定的时间和刚才歌声响起的时间差不多,而闹钟铃声是一段音频,那音频备注着“庚溪的叫醒服务”。 唐宁:“............” 作为一段特地录制的闹钟音频,它显然是合格的,一开头的歌声很轻很温柔,不会突然吓到睡梦中的人,而后声音才逐渐变高,如果唐宁是在睡梦中听到这样的闹钟,那他应该是舒舒服服被叫醒。 唐宁飞快关掉了那个闹钟,胸口那一片还是很不好受,他看着担忧的庚溪和杜风,打字道:“我没事。” 庚溪依旧不放心,“刚才为什么突然锁门了?发生了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 唐宁陷入了沉思。 他该怎么告诉庚溪和杜风,他只是疑神疑鬼到被一个闹钟吓到了? 半晌,唐宁缓缓打字道:“真的没事,我刚刚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庚溪看向唐宁的眼神越发忧虑了,像在看一个人随时会做傻事的病人,“今天要不要请假一天?你们刚出差回来,这段时间不去上班也没什么事,而且你喉咙还没好,就算去了工作也不太方便。” 那怎么能行,去电视台还能和其他玩家交流情报,在家和庚溪朝夕相处唐宁怀疑自己会发疯。 唐宁坚定地打字道:“不,这怎么可以?我热爱我的工作,喉咙受伤算什么?即使是死,我也要死在我的工作岗位上!” 庚溪还是有些不赞成。 唐宁忽然想起了他之前在备忘录看到的东西,他简单打字复述了一下:“能够从事我喜欢的事业,拥有着和我心意相通的爱人,我又怎么可以不努力生活呢!” 这句话让庚溪的脸色一瞬间放晴,他凑上来亲了亲唐宁的脸,温柔道:“我也好爱努力的小宁,快去吃早饭吧,今天熬了小米粥。” 薄唇吻在唐宁的脸侧。 唐宁的右眼皮跳了一下,他和庚溪亲密接触还是有点心慌,唐宁看了眼一旁的杜风,发现杜风正在打量着卧室,眉头紧锁,神情并不好看。 当庚溪带着唐宁走出去时,杜风才从这间卧室收回视线,跟着离开了房间,早饭依旧是庚溪和杜风合力做的,唐宁含泪吃了个十二分饱,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端水,是在端饭。 出发去上班前,唐宁往背包里塞了红嫁衣,又往自己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带,打的是三角巾结,用来遮盖脖子上的伤口。 唐宁本来是想直接换上高领毛衣,只是质感再好的毛衣对他受伤的肌肤来说都是另外一种酷刑,只有柔滑的丝巾贴在脖颈上会稍稍好一点。 他们开车离开了小区。 唐宁负责开车,杜风坐在副驾驶,他盯着后视镜,直到再也看不到小区的轮廓后,杜风严肃道:“你不要戴那个镯子。” “常年贴身佩戴的银器和别的东西不一样,它已经和银器的主人运势融为一体,如果原本银器的主人行善积德,那他的福气就会传到新主人身上,如果原本的主人多灾多难,平日里银器替他挡的劫难也会跟着传给新主人。” “那个镯子让我很不舒服。” 第144章鬼蛊 唐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不禁庆幸起了自己带杜风一起回去,如果不是杜风告诉他这些,昨晚那个银镯子应该就直接套在他手上了吧。 早高峰比较堵,唐宁按照导航开了半天,在快要迟到前成功赶到单位。 林蕴一早就在门口等着唐宁,见到唐宁成功抵达,他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他又皱起眉,因为唐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差。 “你的嗓子还没好吗?”林蕴问。 唐宁有点委屈地点头,他将晚上自己做的噩梦、腰上的伤、银镯子,包括他这次抽到的卡牌都告诉了林蕴,林蕴的表情变得凝重。 杜风看不懂他们在交流什么,只能站在一旁盯着他们看。 “你腰上受了伤?”林蕴拔高了音量。 杜风原本懒洋洋的神情一瞬间收起,漆黑的双眸牢牢盯向唐宁。 唐宁赶紧拿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一丢丢的大小。 林蕴和杜风不放心,他们拉着唐宁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唐宁小心翼翼撩起衣服的一角,露出了那么一小处伤口,在让人微微眩晕的腰窝位置。 “很像针眼。”林蕴认真道。 杜风望着那截腰肢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唐宁将衣服重新整理好,他转过身看向林蕴,林蕴没有说话,他也拿起手机打字:“你认为你的伤和庚溪有关,蛇是庚溪?” 唐宁用力点头,“本来我还不确定,但今天我腰上又有伤,杜风又告诉我银镯子不对劲。怎么办,我有点不想和庚溪住一个房间了,但是我没想好用什么理由拒绝他。” 林蕴回道:“那你又怎么能确定杜风没说谎?你又要犯你的老毛病了,不要轻易相信卡牌世界里的任何一个npc,如果庚溪给你的银镯子真的能保护你,如果杜风才是要杀死你的那条蛇,你要怎么办?” 唐宁下意识抬起眼看了看杜风,杜风今天没有戴狼牙耳环,而是换了漂亮的羽毛耳环,他的肤色很少见,健康的蜜色。 这样的杜风会让人联想到很多野性的事物,都是奔跑在阳光下的,与蛰伏在黑暗处的蛇毫无关联。 林蕴写道:“而且在你的卡牌设定里,蛇虽然会杀死你,但他也会杀死其他想要攻击你的人。先不要急着和庚溪分居,我们再等等看。” 唐宁虚心地接受批评:“好。” 林蕴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我也觉得庚溪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宁:“......” “这两个人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林蕴总结道。 “你们在聊什么?”杜风终于开口道。 唐宁上一秒还跟着在怀疑杜风,这一刻被杜风这么一问,他心虚地看向了林蕴,只见林蕴面不改色道:“唐宁对我说昨晚有你陪着他,让他很有安全感。” 说完林蕴拉着唐宁往办公室走。 杜风跟着走在唐宁身旁,肩上的流苏发出清脆的声响,挂着的羽毛耳环摇摇晃晃,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我会保护他的。” 唐宁嗓子受伤了,他本来上午要主持的一档电台节目临时换人,今天唐宁的工作就是写一下稿子。 稿子内容是这次湘西和苗疆之旅,原本的“唐宁”已经写了一部分,他们先是去的湘西,湘西部分的稿子写得最完善,那种文采,那种逻辑,让唐宁一瞬间回忆起了高三的自己。 他高考一结束后,就像得了永久降智buff,再也无法回到高三的巅峰状态。虽然巅峰状态也没多聪明。 文档上讲了关于赶尸的许多传闻和科学解释,在外界看起来神秘的赶尸人实际上只是一份职业,他们为了生计带着客死他乡的人回家。 赶尸有扛尸法和背尸法,扛尸法指的是赶尸人在队伍的首尾处,用竹竿从尸体的腋下穿过,架着尸体行走在山间,背尸法则是赶尸人将尸体的头和四肢砍下装进背筐里,将残肢送往死者家乡。 唐宁看到扛尸法和背尸法被列为“一”。 大分类的“二”是磁场法,说赶尸利用了磁场的原理,这个说法后面被打了一个问号。 大分类“三”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苗疆杜风”。 唐宁皱起眉,这四个字的意思是杜风知道赶尸的真相,要找杜风当突破口调查吗? 杜风确实懂得赶尸,不仅让司机尸体走路,唐宁还亲眼见过杜风身上冒出了一只白色的虫子,那只虫子掉到了鬼的身上,原本想要掐死他的鬼一下子就离开他了。 可惜杜风看起来不想揭露赶尸的秘辛,唐宁还记得杜风在赶尸前对他们说过什么“规矩已经和你们讲过了,赶尸不会让你们拍,也不会让你们看”的话。 唐宁继续看着文档里的资料,上面说赶尸人大多相貌丑陋,杜风的长相很英俊,这一点倒完全对不上,而且赶尸人大多在湘西。 苗疆杜风。 来自苗疆的英俊的赶尸人? 唐宁有点烦躁地咬了一下手指甲,他已经完整经历了四个副本,不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新人,可让他焦躁的是他也没有变成聪明的老玩家。 按照卡牌游戏的潜规则,他们遵循人设行事一定是有利于通关的。 他和其他玩家在这个副本的身份是这档节目的工作人员,单单从他们的人设出发,他们这周最重要的任务是完成后期制作。 有利于他们存活的信息肯定就藏在这档未完成节目里。 苗疆杜风。为什么当初的“唐宁”会在这里填上苗疆杜风这四个字呢? 大分类的“三”留下了大片空白,如果他按照人设行事,他肯定需要补全这份文档,完成自己的工作。 唐宁理完了思路,发现自己该做什么后,那种心烦意乱的情绪稍稍降下来了一些。 他将湘西部分的文档翻了一遍后,继续翻阅苗疆部分的文档。 在这里唐宁就要不得不感动起这个世界的“唐宁”了,“唐宁”确实是一个很肝事业的人,在出差中就把苗疆部分的稿子做得很完善,如果说文档里湘西的侧重点是赶尸,那么苗疆的侧重点就在蛊。 蛊的来源,蛊女的故事,白巫黑巫,出名的蛊...... 唐宁看得津津有味,里面很多资料都很有趣,比如有一种蛊叫爱情蛊,细分为“情鬼”和“家蛊”。 “家蛊”是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把自家从小培养的蛊集合在一起用特殊方法喂养,两只蛊分别沾染上对方和对方主人的气息,结婚当天他们会有一个仪式来确认关系,将蛊种到对方身上,好一点的是种在头发或者衣服、专门的饰品里,凶一点的直接养在皮肉里头。 蛊的寿命不长,隔一段时间就要换新蛊。 家蛊用处很奇妙,如果蛊主人和别人有接触,蛊虫就会暴躁,表现方式不同,有些是伤人有些是自残甚至自杀,这样另一位主人就会知道,在苗疆某些地方这是防止出轨的利器。 “情鬼”就不同了,苗疆那边把有益称为“蛊”,把害人的不承认的蛊称为“鬼”,“情蛊”据说能够让对方迷上自己。 唐宁觉得这种东西确实是坏东西,只需要种下情蛊,就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神魂颠倒,这算什么? 他继续往下看,这里还记载了另外一种蛊,这种蛊叫中害蛊,这也是一个坏东西,中害蛊据说会让人心情烦躁、情绪低落、身体虚弱、恐惧异常、经常做噩梦、有自杀倾向、时不时听见鬼的声音、看见鬼影...... 将中蛊的症状一个个看过去后,唐宁忽然陷入了沉思。 他怎么感觉自己现在的情况和中害蛊有点像? 不过这种东西就和某度看病一样,一个感冒去搜都是癌症起步。 不要想太多了,真的中蛊也是要有媒介的,比如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又或者是被虫子碰到...... 等等。 唐宁忽然愣住了。 被虫子碰到和吃东西这两种东西,好巧不巧,他昨晚都尝试过。 昨晚他被红衣鬼掐住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虫子从杜风身上掉下来,他当时看到的是那个虫子掉进了红衣鬼的体内,但事实上唐宁在那个时候已经被掐得两眼发黑了,虫子往他和红衣鬼的方向弹射而出,他主观上认为虫子进的是红衣鬼的身体。 可是虫子真的掉在了鬼的身上吗? 有没有可能进入的是他的身体? 当时唐宁看到红衣鬼离开后,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掐着他自己,其实很符合中害蛊的自杀倾向,也许是蛊还没完全影响到他,所以他才会突然清醒过来。 这份资料上说凶的蛊有可能会藏进人的皮肉里,他腰上的小洞有没有可能是蛊虫钻进去的?所以他今早才会被一个手机铃声吓到六神无主? 不对,那条白色虫子比针孔大多了,要是真的是那条白虫子钻进去,他腰上的伤肯定不会这么小。 可是啊,他还吃了杜风做的菜,这里没有提中害蛊是怎么种到别人身上的,也许就是藏在食物里喂进去的呢? ——“如果庚溪给你的银镯子真的能保护你。” ——“如果杜风才是要杀死你的那条蛇。” 林蕴告诫他的文字和屏幕上关于中害蛊的文字描述重叠在一起,让唐宁一时间有些恍惚,他眨了一下眼,忽然发现那白底黑字的背景上倒映出了一张微黑的脸庞,漆黑的双眸正通过屏幕与唐宁对视! 唐宁心脏一跳,他骤然回过头,才发现杜风不知道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第145章鬼蛊 唐宁吓到魂都要飞出去,他不知道杜风究竟看了多少......诶,杜风不认识汉字,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唐宁的心情镇定了一点。 “他们在看你们拍的那些东西,摄影的那个人想让你也过去看看。”杜风解释道:“他发你消息你没回,就让我过来喊你。” 因为昨晚的经历,唐宁把手机开了免打扰模式,电脑也没登聊天软件,倒是没看到那些消息。 他拿出手机打开群聊,果然看到陈言私发了他消息,陈言并没有在这次出差工作小群里发,因为群里已经有一些东西不是人了。 唐宁对杜风礼貌性笑了笑,他关上电脑,走在了杜风身旁,和他并肩行走的杜风忽然道:“陈言给我推荐了一个学习的软件,我用手写输入进去,再点击语音播放,就可以听懂那是什么意思。” 唐宁瞅了杜风一眼,思考这个时候的他是不是该对杜风竖起大拇指,表扬这个人的勤奋好学。 “你可以也下载一下吗?”杜风转过头,专注地看向唐宁:“我不想通过别人听你说话。” 这个办法不错。 唐宁从善如流地下载了,刚安装成功,杜风就眼巴巴盯着他,似乎想要听他发表什么讲话。 有点怕杜风不是很想和对方讲话的唐宁:“......” 唐宁试探性在软件上输入了一句:“你现在学的怎么样了?” 他选的是性感男声的机械音,可惜并没有他的原声性感。 “写得出‘唐宁’和‘杜风’。”深邃的黑眸盯着唐宁,杜风这一次将“唐宁”这个名字念得字正腔圆,没有任何口音。 唐宁心想嗨呀如果我叫唐龘,那你现在可没法这么骄傲。 心里是这么想,但唐宁手上还是飞快打字道:“哇你好厉害!” 林蕴教他的端水方法是这样的吧?先吹一波,再用崇拜的眼神看向对方,唐宁重温了一下功课,他眨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望着杜风。 他们两个人四目相对,杜风的表情没有唐宁想象中的开心,于是唐宁再接再厉地写道:“谦虚使人进步,我很欣赏你这种宠辱不惊的态度!” 杜风彻底面无表情。 唐宁收起手机继续和杜风一起走,他心里不由得冒出了一些疑惑。 为什么杜风不识字呢?是因为家境不好上不起学吗?还是杜风小时候不愿意认真读书? 还没等唐宁思考出什么,他们就走到了陈言那边。 林蕴、曾一双和陈言都在,就等着唐宁过来。 他们给唐宁留的位置是最中央的,唐宁小心翼翼入座,看着陈言开始播放起了一段视频。 这是一段没处理过的视频素材,深夜,树林,一张雪白的脸,这张脸生的好看,即使镜头怼脸也挑不出任何瑕疵,他呆呆地看着屏幕,空洞的双眸没有丝毫神采。 唐宁的呼吸一滞,不安地盯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难以言喻的恐慌笼罩住了他的内心。 他看到视频里的“唐宁”忽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似乎遇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下一刻—— “这个表情真不错!唐老师可以试试看去演戏了!” “哈哈哈哈是的,我真的觉得宁哥适合当演员,以宁哥的颜值当主持人太浪费了。” “快鼓掌!今晚我们都是唐宁的粉丝!!!” “诶诶诶,我一直都是宁哥的死忠粉,可不止今晚是哦......” 唐宁:“?” 唐宁茫然地听到视频里传来一阵阵交谈声。 摄像机的镜头一转,许多人都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们嘻嘻笑笑,有人手上拿着斗笠,有人抱着一叠灰黑色的袍子和毡帽......这些人显然是玩家们进来前的节目组人员。 视频里的“唐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了你们别吹了,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来来来,我们都把衣服换上。” “没想到啊,我黄某人的第一次演技要贡献给死尸,为了拍点素材我牺牲了太多。” “唐宁得站在后面去,不然哪怕露出完美的下颚线都很容易被显微镜网友扒出来。” “林蕴,你适合开班教我们吹唐老师彩虹屁。” “那谁站最前面?司机大哥站最前面行不行?” “陈言你也来玩玩看呗,摄像摆在那儿就行了。” “......” 视频中的人一边说笑一边换上了灰黑色的袍子,并且往自己的头上戴顶高毡帽,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的造型,时不时拌嘴一下。 一个陌生的npc站在这群工作人员身旁,他背对着镜头,穿一身青色的衣服,腰间一个包,包里放着符,手上拿着铃铛,脚上穿着草鞋,他摇着铃铛道指点着节目组的人如何扮尸体,“对,这手要抬起来,和影视剧里那些僵尸一样。” 站在队首的司机大哥有点不自在地抬起手。 “木叔,您不是说脸上还要抹朱砂吗?”有人问道。 “对,要用最好的朱砂辰砂来画符,再把符贴在七窍之上,鼻子里也要灌上朱砂......”这位npc说着为了节目效果就给司机的鼻子上抹了一点朱砂,他又往司机身上加东西:“在脖子间用五彩绳系上符......” 在这位npc的指导下,节目组的人纷纷完成了这次装扮,他们就像真的死尸一样站在漆黑的树林中。 “好,我摇铃铛你们跳。”那位npc摇头晃脑道:“你问我这铃铛是什么意思?就是让走过路过的人家注意了,有狗的那个狗给看好了,有门的门给关上了,这边赶尸呢。” 他说得语气很是轻松,扮演起死尸的节目组工作人员也跟着笑,他们笑着说:“争取一条过!”“那司机大哥的表情得绷住哦。”“大家默契一点,到时候可千万别有人掉链子了,跳的节奏没跟上大部队......” 清脆的铃铛声在漆黑的林中响起,嬉笑声渐渐收起,这队身着诡异服饰的人手搭在前一个人的肩上,面无表情地朝前跳。 “咚。” 站在队首的人是副本第一个死去的司机。 “咚。”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死去玩家的面容。 “咚。” 又是一位死去的玩家面容出现。 “咚。” 第三位在大巴车上死去的玩家的脸庞浮现。 他们在黑夜中一步又一步跳了过来,灰黑色的袍子微微晃动,斗笠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加上夜色渐深,让人看不清后面的其他人谁是谁。 唐宁心惊肉跳地看着视频里这诡异的一幕,就像看到恐怖电影里的主角团在拼命作死,更刺激的是主角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他眼皮不断跳动着,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郁。 “咚。” 站在队伍中间的一个人露出了半张脸,仔细一看,是被车撞死的黄天慎,他和其他扮死尸的人一样直挺挺伸出双手搭在前人的肩上,而他的肩膀上也搭着一只手...... 视频外的所有玩家都死死盯着那只手,他们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尤其是曾一双,她亲眼见过鬼上车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也目睹了另外三位玩家的死亡顺序—— 竟然与视频里这支队伍的顺序完全吻合! 如果排队顺序就是死亡顺序,那么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谁?! “咚。” 黄天慎身后的人往前跳了一步,视频突然一片漆黑,下一瞬间,一张苍白的脸从阴影处浮了出来,正居屏幕中央,那张脸生得好看,五官无一处不精致,哪怕是怼脸镜头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只可惜漂亮的双眸没有任何神采,空洞异常地直视着镜头。 唐宁捂住了嘴巴,惊恐地看着屏幕上那个诡异的“自己”,一股寒意爬满了他的身体。 他看到自己骤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发出了一阵充满恐惧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视频到此结束,围着电脑的玩家们陷入了凝重的气氛,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唐宁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呆呆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他看到自己的脸倒映在屏幕正中央,双眼惊恐地睁大...... “这条视频应该是出问题了,结尾和开头重了。”林蕴道:“也不排除是灵异力量的影响。” “排队顺序和死亡顺序完全一致。”曾一双轻声道。 “那只手有人认出来是谁的吗?”陈言说着又打开了那条压抑又诡异的视频,他将进度条拖动到最后,将那只手不断放大,修长苍白的手指,手腕藏在了灰黑色的袖口,光看高糊画质下的一只手很难辨认身份。 “这不是我的手,我的手指没有那么长和瘦。”曾一双第一次庆幸自己有一双小肉手。 那么就只剩下三个男玩家了。 林蕴、陈言、唐宁。 下一个死的人会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唐宁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一下又一下,砰砰砰,那队人跳动着的瘆人画面不断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摸了摸自己的手,感觉很像,但又无法确定视频里的到底是不是他的手。 “杜风,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陈言问出了这句话后,所有人都看向了沉默不语的杜风。 “你们在赶尸。”杜风缓缓道。 唐宁等着杜风接下来的话,但杜风却没了下文。 林蕴皱起了眉头,大家都面面相觑。 那双漆黑的眼睛对上了唐宁懵懂的双眸,杜风开口解释道:“你们每一个人,都带走了一只鬼。” 第146章鬼蛊 每个人,都带走了一只鬼? 唐宁的脊背一瞬间发寒,他想到了那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长相的红衣鬼,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盘踞在胸口,他的后颈到头皮都被颤栗覆盖。 “为什么这么说?”林蕴问。 唐宁同样紧张不解地望向杜风。 “之前我还在奇怪为什么我没发现车上跟着一群鬼,原来是你们自己作死,让那些鬼都沾上你们的气息。” 杜风冷冷扫视着了一圈玩家,像看一群命不久矣的倒霉蛋,但在看到唐宁的时候,他的神情松动,继续解释道:“你们在视频里做的就是赶尸,那些东西被你们踩在脚下,你们却把它们全部都叫了出来。” 唐宁想到视频里那群人在毫无察觉地蹦跳,他在头皮发麻的同时忍不住冒出了一个词:坟头蹦迪。 其他玩家的表情同样很糟糕,毕竟这些事情不是他们做的,而后果却由他们来承担。 “哪怕你们并没有那个意思,但你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告诉它们要赶尸,就有把它们的尸体带回家的义务,它们的尸体跟不上你们,但魂魄全都跟在了你们身上,如果做不到,它们就会上了你们的身,用你们的身体‘活’下去。” 所有玩家的心都沉了下去。 “请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陈言诚恳地问道。 “把它们的尸体送回去。”杜风冷冷道。 曾一双小心翼翼问道:“送回去?可是它们的尸体不就在树林里吗?我们没有把它们都尸体挖出来。” “它们能被你们赶尸,就说明它们并没有真正的魂归故里。”杜风看了眼充满求知欲的唐宁,继续道:“真正魂归故里是不会被你们轻易招出来,它们本身就有怨气,这才能一路跟着你们。” 唐宁摸了摸自己被红衣鬼碰过的左手,那股寒意虽然消退了,但随着杜风的这番话,他还是打个了寒颤。 “魂归故里是要回到家附近,还是只需要回到家乡就好,如果是后者......它们不是湘西人?”林蕴推测道。 杜风点头。 林蕴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了棘手,现在还剩六天时间,这六天他们能做到让那些鬼魂归故里吗? 如果真的做到了,以林蕴的经验,这最起码也是一个A级的任务评价,因为他们在这个副本的主线任务是存活,苟过这一波可以得到B级评分,而杜风提出的方案则是超度鬼怪,在卡牌世界里,消灭鬼怪可以提高任务评价。 可是谁能保证杜风说的就都是对的,没有任何的恶意? 同样的担忧在每一个玩家心中浮现。 唐宁的脑子乱糟糟的,他无法确定杜风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如果杜风是蛇,他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在坑害大家,那他们该怎么办? 就算杜风是王子,要送一群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尸体回家,它们的身份无人知晓,这简直异想天开...... “砰砰砰。”门外忽然有敲门声传来,心思各异的玩家们都纷纷看向了门外,他们听到了一道女声:“开门,我是秦佳期。” 秦佳期,一位死去的女玩家。 她昨晚在大巴车上不幸遇害,后来一整晚上存活着的玩家们都和那些死去的玩家保持距离。 唐宁的心提了起来,他死死盯着那扇门,生怕下一秒那个东西就破门而入。 门外的声音还在传来,轻柔又悦耳,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分,甚至连抱怨都是温柔的,带着一点娇憨,它催促道:“快开门呀,我知道你们都在里面,高姐有任务要我交代给你们。” 门被人反锁了,门把手不断上下扭动。 唐宁高高悬挂的心稍微放下,他在心底感谢起那个锁门的人,他记得当时他落座后,好像是曾一双起身锁门。 唐宁下意识看向了曾一双,曾一双披着乌黑的长发,头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盯着上下扭动的门把手,眼神无端有点阴森的感觉。 唐宁的喉结微微滚动,高姐是他们这个节目组的小领导,那个东西可以用活人的语气提起这些事情,如果不是早早知道对方死了,他可能真的无法分辨对方是人是鬼。 那么......曾一双真的是玩家吗? 唐宁尽量不动声色地去观察曾一双,曾一双突然转过头,直勾勾盯着他。 “怎么了?怀疑我是坏人吗?”阴测测的女声从门缝中传了过来,不复最开始的温柔。 唐宁触电般收回视线,他的心跳得有点快。 “我是你们的好伙伴呀。”指尖划过木板的声音不断响起,那个东西轻声细语道。 唐宁吞咽了一口口水,他保持着身体不动的姿势,微微转动着眼珠去看身旁的曾一双,下一刻,他对上了被刘海遮住了双眼皮的眼睛。 曾一双坐在昏暗的地方,一直在看着他。 没有人上前开门,那门外的声音嘟囔道:“难道也不在这里?” 仍旧没有玩家回应它。 离开的脚步声响起,那个东西似乎去别处找他们了。 曾一双也收回了视线,唐宁手脚有些发软地坐在座位。 保险起见,接下来玩家们准备用手机交流,只不过在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大家发现房间里的信号变得很差。 在卡牌世界,信号差等于受到了灵异力量的影响。 那个东西没走,甚至有可能不止一个东西在门外,不然信号不至于这么差!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在备忘录上打字,林蕴写道:“要怎么解决掉?那个东西一直守在外面,很影响我们的工作。” 视频素材他们只看了那么一点。 这次节目组出差花了一周时间,录下来的素材数不胜数,想要把所有的素材看一遍会占用他们大量的时间。 陈言:“谁来解决它?” 问出这个问题后,大家都下意识看向了杜风,如果在场有人能对付这些鬼东西,那这个人只能是杜风。 杜风像个大爷一样满脸不爽地回看他们。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看不懂大家对话的人,杜风不爽得有理有据,没人敢去触霉头,于是大家又齐刷刷看向了唐宁。 一张张沐浴在昏暗光线下的脸,面部沟壑暴露无疑,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是贪婪的,是对生的贪婪。 谁都想活着。 唐宁也想,唐宁比谁都希望自己能活下去,他在现实世界无法割舍的东西越多,他的求生意志就越强烈。 但唐宁没有立刻去请求杜风。 杜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是不是说明即使是杜风也不太想和那种东西发生联系呢?谁也无法保证和那种东西接触后,会不会沾上什么因果,然后被它缠上。 唐宁看着近在咫尺的杜风,杜风也在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反而无比耀眼,似乎吸收了周围其他的光源,变得深邃又危险,好像在引诱着什么。 唐宁屏住呼吸,他在那双眼里同样看到了贪婪—— 是对他的贪婪。 杜风渴望着他,就像其他玩家渴望着生存一样。 他也从其他东西上看到过类似的眼神,从鬼的身上,从爱着他的人身上,有时候是不是渴望着一个人,就会想像厉鬼一样将其吞入腹中血肉相融? 唐宁感到了压抑,他知道如果是他去求杜风,杜风一定会帮他。 但唐宁也知道,向某种存在索取得越多,到时候失去的就更多。 如果杜风是王子,他去求对方会伤害杜风,如果杜风是蛇,他那么做则会伤害到他自己。 所以他要怎么选择呢?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流逝了一刹,唐宁伸出手,将修长的手指抵在唇上,那剔透的双眸静静看着杜风,他对这位像野兽一样的青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嘘,要乖一点。 杜风的神情一怔。 在所有人诧异的注视下,唐宁拿着手机走向了那扇门。 林蕴不解地站了起来,想要走过去拉开唐宁。 杜风眉头紧锁,也想要朝唐宁走去。 唐宁没有在意身后人的目光,他只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如果实践成功了,那就可以印证他的一个猜测。 如果失败了......他可能会被鬼缠上,但是他拥有农夫与蛇牌,那条躲在暗处的蛇既会杀死他,也会保护他。 唐宁不断深呼吸着,每一次的呼吸都会在胸口引起压迫感,一阵又一阵的,虽然唐宁心里在不断地拿蛇牌安慰自己,但他自己也清楚,没有什么牌是万能的,也许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可是...... ——“但在卡牌世界里一味的求稳,反而是最大的冒险。” 当初那位投掷古钱的少女好像在这一刻又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们中间隔着一枚不断旋转翻面的古钱。 ——“在局势尚且可控的情况下,不努力搜集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那枚古钱被少女接住,唐宁抓紧了手机,他在心里说出了那句姜眠眠式的话:“等到危险真正来临的那一刻,我要用什么来应对?” 唐宁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犹豫,他打开手机的音频,找到了一段名为“庚溪的叫醒服务”的音频,然后将音量调到最大,点击播放—— 属于庚溪的哼唱声在死寂的屋内响起,低沉又温柔,像是深夜里的溪流滑过冰冷的石头,沿着听者的耳道流淌。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段歌声,也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唐宁在这一刻还是颤动了心弦,恐惧的主旋律在他的心上缭绕。 庚溪到底对鬼有没有威慑力这个问题唐宁很早就想知道了。 早上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他感受到的恐惧和压迫感不亚于直面鬼怪,如果他没有中了中害蛊、如果他也没有精神过度紧张心理防线极其脆弱,那是不是意味着那道歌声本来就很可怕呢? 杜风停下了脚步,他的表情变得异常古怪。 不仅是杜风,所有玩家的表情都变得格外奇怪,因为他们看到,原本微弱的信号正在一格一格往上走—— 鬼,离开了。 那个可怕的、可以影响到信号的东西悄无声息甚至都没有挣扎一秒,就飞一样地离开了。 唐宁怔怔看着满格的信号,手机里还在放着属于庚溪的歌声,这一次,他发现这道歌声真的很好听,宛如天籁。 在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唐宁关掉了这条音频。 昨晚吓跑鬼怪可以说是巧合,但现在唐宁可以确定了,庚溪那个家伙绝对对鬼怪有威慑力,而且有着非常强大的威慑力,强到他的歌声一出来,鬼怪就连夜扛着车离开了。 只是......庚溪为什么要装作自己是普通人呢? 第147章鬼蛊 “那个东西离开了吗?”林蕴不确定道。 唐宁就站在门边,他不敢开门,但是按照信号来看,鬼应该是走了。 唐宁这一次找杜风帮忙了,他用了软件上的性感男声对杜风请求道:“你可以帮我看看外面还有没有人吗?” 杜风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就像一只原本准备大展身手的猎犬突然分配到了无关紧要的小任务。 任务越简单,得到的报酬也就越少。 他走到了唐宁身旁,打开了房门,过道上空空如也。 所有玩家都松了一口气。 “唐宁,你刚刚放的音乐是什么?”陈言问出了大家都关注的问题道:“这支歌是可以驱邪的吗?发送到我手机上也会有相同效果吗?” 林蕴和曾一双也都期待着唐宁的回答,一个能够吓退鬼怪的道具对玩家来说极具诱惑力。 唯独杜风闷闷不乐。 唐宁回道:“这是庚溪为我录的叫醒音频,我也不知道发到你手机上有没有用,要试试吗?” 陈言脸色微变:“不了,这是专门给你的东西。” 在卡牌世界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乱碰,这是老玩家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更重要的是,他们昨晚都见过唐宁这个世界的男朋友,有些人的气场一看就不好惹,而庚溪的气势尤甚,招惹这种npc肯定会死的很惨。 也不知道唐宁这种看起来很脆弱的玩家是怎么有胆量和庚溪接触,还能让庚溪接受三人行,并且一个晚上就让庚溪给他专门录制了一个保命歌曲...... 看来民间流传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唐宁确实是一位擅长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陈言深深看了一眼唐宁,对唐宁讨好道:“你的东西我绝对不会碰。” 唐宁:“?”这个人是不是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既然现在暂时没事了,那我们就继续看视频吧。”林蕴看了一眼脸色不是很好的杜风,他迅速转移话题。 陈言也点了点头,“我们找找看有没有关于那个‘木叔’的其他资料,看看他是故意引导我们踩坑,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苗疆那部分也要看看。”林蕴道。 “不要聚在一起看了,我们分开看不同的视频,这样效率高一点。”曾一双提议道。 唐宁又看了一眼曾一双,披着长发的曾一双对他微微一笑,笑得唐宁内心莫名发怵。 如果曾一双是鬼的话,她会不会隐瞒重要信息甚至破坏视频? 可曾一双真的是鬼吗? 还是他自己在疑神疑鬼? 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唐宁感到了一阵眩晕,他摇了摇脑袋,那眩晕感稍稍缓解了一些。 “怎么了?”林蕴关切地问道。 唐宁摸了一下自己腰的部位,林蕴一下子就看懂了唐宁的意思,那个很像针眼的诡异伤痕,之前唐宁给他看的时候,他虽然很担心但没有处理的办法,而当时杜风也同样没有给出什么意见。 陈言看着唐宁扶腰的姿势,那震撼感再次涌现出来—— 居然是这样的吗? 唐宁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了陈言敬佩的目光。 唐宁:“......?” 这个人是不是又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还是难受吗?”杜风也低声问道。 唐宁发现陈言的表情变得更奇怪了。 唐宁:“???” 唐宁认真打字,然后点击语音朗读:“我腰后面的伤口确实有一点难受,就像有看不见的小虫子在爬,杜风,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其实唐宁心里有一点怀疑这是杜风在下蛊,但是比起一无所知地受伤,他还是想听听看杜风的意见。 “你这种情况我光看不太能确定。”杜风拧起眉头,他一字一句认真道:“你真的觉得有小虫子在爬?” 唐宁一下子又不确定起来,他仔仔细细将自己的感受写下来,点击语音:“只有在我晕晕沉沉的时候会有这种感觉,不晕的时候没有。” “这个伤口是你昨晚睡了一觉才有的吗?”杜风继续问。 唐宁点头,他很确定,毕竟他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脆弱了,哪怕只出现了针尖大的伤口他都不会没感觉。 杜风缓缓道:“你身上只有一点蛊的气息,很微弱,很杂,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唐宁的心脏一紧,虽然他猜到自己可能被下了蛊,可是当杜风这么一说后,他还是感受到了极大的不安,腰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如果真的有人要对你下蛊,他接下来肯定会继续。你买个摄像头,装在你的房间。”杜风没有明说他怀疑的那个人是谁,但都说到了这个程度,那个“他”已经呼之欲出。 如果要装摄像头,那要怎么避开庚溪? 不过庚溪在这个世界是歌手的话,应该也会忙着自己的事业,很少在家吧? 唐宁有些不确定地想。 【他是一位使用虚拟形象的网络歌手,家里有一间房就是他的工作室。】系统贴心地解释道。 唐宁看到庚溪外形这么优越,下意识以为这个人会和莫云初那样靠长相和实力吸粉无数,没想到庚溪居然不选择露脸。 在庚溪在家的情况下,他要怎么安装一个摄像头? 或者用一下玩具外形摄像头?但是平白在卧室里多出了东西,庚溪说不定就会察觉到。 唐宁一时间犯了难。 “我们先继续看视频吧。”陈言道。 他们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上午不知道还能看多少视频,大家没有异议,每个人都看起了视频。 唐宁分到的是苗疆那部分的视频,而作为唯一一个翻译人士,杜风最愿意和唐宁一起工作,他们两个一起坐在了电脑前。 视频里的“唐宁”在采访当地人,询问对方认为谁会下蛊,那个人一开始还不想告诉“唐宁”,后来被“唐宁”软磨硬泡了半天,对方才松口,小心翼翼说了一个人名,并且让“唐宁”千万不要暴露他。 这后期要给这个人打个码吧? 唐宁看到视频里的自己跑了大老远,在一个很破旧的房子里看到了那位“草鬼婆”,那是一位被当地人认为是养出邪蛊的女性蛊师,她很老了,不善言辞,看到“唐宁”他们的到来,她显得很拘谨。 在“唐宁”喝了她端来的茶水后,这个老人家的眼里有泪光闪动。 她被人认为会下蛊,许多人都绕着她走,更别提吃她家里的东西。 她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将果子分给一户人家吃,后来那家人中的丈夫忽然生了病,去医院又检查不出来什么,就有人怀疑是她下的蛊。 她想要解释,可惜没有人听她的话。 她无法证明那个男人的病与她无关,再后来只要附近的人生了什么病、遇到了什么祸事都会被按在她的头上。 “她是草鬼婆吗?”唐宁打字问杜风。 杜风摇头。 唐宁忽然想到之前他翻阅“唐宁”的文档,在“蛊女”那部分写道:“很多时候一个人遇到了痛苦的事情,怪老天爷、怪命运,怎么怪都无法将自己的痛苦完全发泄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但如果将苦难具体落实在一个看得见的人身上,看着对方因为他们的痛苦而受到痛苦,心里想要对抗的力量似乎也落在了实质上。” 唐宁心里有些难受,他很想做点什么,比如去抱抱那位老婆婆,然后他看到视频里和他一模一样长相的人抱住了那位老婆婆,拥抱的那一刻,那个“唐宁”也红了眼眶。 杜风望着视频中的“唐宁”,目光变得很温柔。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玩家们没有获得太多的进展,大家准备暂时休息一下,先去吃个午饭。 午饭还是压缩饼干和泡面这类东西,能管得住嘴的老玩家都更倾向于这种有包装袋的食物,起码不会被人动手脚。 杜风本来想约唐宁出去吃饭,结果被唐宁坚定地拒绝了,唐宁拆了包泡面,接了热水就等着三分钟一过直接开吃。 泡面的香气隐隐飘出,香到唐宁深吸了一口气。 他捧着泡面桶美滋滋跑到办公桌上准备用餐,结果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唐宁看到了预料之外的人。 庚溪正将饭盒里的菜一样一样端出来,他今天仍旧是一身白衬衫,款式与昨日有着些微的不同,他的手很好看,眼神格外专注,像是在摆放着什么艺术品。 听到唐宁开门的动静,庚溪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小宁。” 唐宁呆了一下,表情茫然。 庚溪也跟着有点疑惑:“你今天怎么吃泡面了?” 【你和庚溪在一起后,他每天都会到公司给你送菜。】系统解释道。 唐宁知道庚溪这个人身为男友很好,但他没想到庚溪居然会好到这个程度。 就算唐宁不怎么下厨,他也看过别人做菜,庚溪这一顿最起码要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去浪费,对方连餐后水果都要简单雕个花。 再加上开车送到公司要半个小时左右,每天光中午给“唐宁”做菜送餐的时间就要耗费两个小时多,这还不算早餐和晚饭。 一个唐宁觉得有点离谱但很符合庚溪行为的猜测冒了出来,唐宁在心中颤声问道:【庚溪只在家里做做网络歌手,该不会是为了更好地照顾我吧?】 【是的。】 “小宁,你是突然想吃泡面了吗?”庚溪走到唐宁的面前,“泡面不是很健康,不过偶尔吃一下......” 他忽然皱起眉,将盖子完全撕开,而后用叉子拨了两下。 只见热气腾腾的泡面中漂浮着一堆白色虫卵! 第148章鬼蛊 唐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庚溪也立刻将盖子盖上,不让唐宁细看。 那团密密麻麻的白色不明物在唐宁的大脑浮现,唐宁花了三秒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他一瞬间捂住嘴,发出了一声干呕—— 如果没有庚溪阻止,他刚刚就要吃进去了! 后怕和更强烈的恶心感刺激着他的神经,唐宁顾不上自己,他立刻打开手机去通知大家:“我刚刚吃泡面吃出了虫子,很有可能是那种东西,你们快检查一下自己的午饭!” 陈言:“你吃下去了?我这里没有虫子。” 林蕴:“我吃的是压缩饼干,没有虫子,你怎么样?” 曾一双:“我这里也没有。” 三个玩家都说自己没吃到虫子,唐宁先是松了一口气,他飞快打字道:“我还没开始吃就发现了......” 打到一半,唐宁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有人吃进了虫子,但没发现自己吃了,或者刻意隐瞒了呢? 并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为什么偏偏就他一个人吃的泡面有问题?难道他真的就这么倒霉? 飞速运转的大脑微微眩晕,腰间的伤口处再次出现了隐隐约约的奇怪触感,好像有什么小虫子在往他的身体里钻。 脑海中闪过曾一双的身影,她捧着一碗面不停吃着,一根根弯曲的面条从她的嘴里流出来,面条上爬着不断蠕动的蛆。 阴影处的陈言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睛里爬出了染血的蛆虫,他语调古怪地问道:“你吃下去了?” “我吃的是压缩饼干。”林蕴撕开了压碎饼干的包装袋,他张开嘴咬了一大口,饼干碎屑簌簌落下,留下齿痕的截面上有只剩下一半的蛆在扭动着。 唐宁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捂住嘴,那股反胃感再次上来。 “小宁?”低沉又悦耳的声音在耳畔传来,唐宁皱着眉,神情痛苦地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面容俊美的庚溪。 庚溪可真好看啊。 一身洁白的衬衣,乌黑的头发,苍白的肌肤,唇色是浅淡的,黑与白构成的轮廓干净得很。 “吃点东西吧。”修长的手指向了桌上丰盛的菜肴,唐宁的视线随着那好看的手移了过去,他看到细细小小的虫子爬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种更为深刻的作呕感和虫子一样爬上了他的神经,好像有无数虫子在他身上蠕动,洁白衣服下的虫卵,汤汁上漂浮着的蛆......叫唐宁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唐宁快要吐出来前,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将他的脸埋在宽阔的肩上。 一股清爽的香味萦绕在唐宁的鼻尖,那股属于庚溪的气息压过了浓重的调料味,唐宁窝在庚溪的怀里,世界似乎在天旋地转,温暖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背,“没事了。” 低沉的声音哪怕不唱歌也很是好听,让人听到这句话可以一瞬间安心,可是无数虫子爬行的画面却让唐宁不断颤栗,他闭着眼睛尽量不去看也不去想,拼命告诉自己没事,但脑子里的东西却没有办法一键删除。 嗓子坏了,说不出拒绝的话,发软的手试图推开庚溪。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抵在了唐宁的唇上,甜腻的荔枝味飘了过来,庚溪将一颗糖递了过去,但唐宁的眼睛和唇都是紧闭的状态,眼泪从浓密的睫羽边沿渗了出来,他试图逃开庚溪的怀抱。 薄唇轻启,庚溪的牙齿叼住了那颗荔枝糖,他捧起了唐宁的脸,伸出细而长的手指,直直地打开了唐宁紧闭的唇。 唐宁受惊地睁开眼,看到庚溪垂眼俯视着他,云翳一样的阴影打在庚溪的眼下,琥珀色的眼眸冷静异常,像在观察猎物的冷血动物,而那苍白的唇更是让人想起了衔着花的蛇。 唐宁不知道庚溪想做什么,他有点害怕此刻庚溪的表情,他看着庚溪不急不缓地低下头,一点一点朝他靠近,在做这一切时,庚溪的睫羽都未颤动分毫,那耳垂上的银色蝴蝶闪烁着让人微微眩晕的光,好似在迷惑着什么。 唐宁想要后退。 修长的手指摁住了唐宁的脖颈,像掐住了某种猫科动物的后颈肉,薄而软的肉。 俊美的脸完完全全逼近,那颗冰冷的硬糖喂进了唐宁的口中。 甜腻的,坚硬的。 牙齿在绵长的甜意中微微发颤,湿润的眼睛望着隔得极近的庚溪,他们鼻尖贴着鼻尖,那琥珀色的眼瞳就像一面镜子,倒映出唐宁胆怯的面容。 唐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庚溪很温柔地亲了一下他的唇,慢条斯理地抬起头,和他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仿佛只是想要喂他吃一下糖。 真的只是这样吗?唐宁的心跳得厉害。 庚溪的视线在润泽的唇瓣上停留片刻,他轻声道:“吃掉它。” 这是什么东西......?里面有虫子吗? 唐宁不敢吞下去,他的眼里又是害怕又是祈求。 “不是想吐吗?吃掉会好受很多。”庚溪解释道。 唐宁想起昨晚他晕车的时候,庚溪也是这么喂给了他一颗荔枝糖,既然昨晚也已经吃过了,现在不吃也没什么效果,可即使是这样,他想到这里还是小心翼翼将糖果咬碎,努力用舌头去感受一下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甜滋滋的味道。 那坚硬的糖果被口涎浸润,刺得柔软的舌头微微发疼。 “张嘴让我看看。”庚溪的声音压得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性感,他像是一位检查病人身体的医生。 唐宁有些不安地乖乖张开嘴,舌头在瑟缩,他的眼眶还残留着湿润和红意。 庚溪盯着看了许久。 久到唐宁的嘴都有些酸了,才听到庚溪那句心疼的“都破皮了”。 唐宁紧张地去看庚溪,眼前人的表情和语气都变得那么柔和,这让唐宁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也跟着稍稍缓和下来,他试探性地合上嘴,发现吃了糖后确实是舒服了一点,没有那么想吐了。 “辛辣刺激的东西最近都不能吃了,幸好我今天做了粥。”庚溪走到摆满饭的桌子前,他摸了摸碗身,“还是热的,吃饭吧。”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唐宁回头一看,发现是杜风和其他玩家赶来了。 “唐宁,你刚刚说吃出虫子的——”杜风一上来就问道,只不过当他的视线落在唐宁有些红肿的唇角时,杜风的话停住了。 庚溪微微勾起唇角,他好心地指给杜风看泡面的位置:“在那里。” 用的是那只碰过糖果和唇齿的手。 那是湿漉漉的甜腻气息,悠悠长长缭绕在庚溪的指尖,修剪整齐的指甲上残留着一抹亮色的水光。 杜风翕张了一下鼻翼,像一只嗅到味道的猎犬,下一刻,漆黑的眼睛变得格外凶狠,在杜风的对比下,庚溪的眼神显得格外友善大度。 唐宁茫然地看着庚溪和杜风相互对视,总觉得这两个人下一秒又要打起来了。 跟在杜风后面的玩家默默后退了一步,试图远离战场,免得殃及池鱼。 杜风大步走到桌前,抽出了一张纸巾,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唐宁面前,认认真真擦拭着唐宁唇角的痕迹。 “不干不净的东西不要乱吃,谁知道那些卖相还算凑合的东西里面是不是早就臭掉了。”杜风一边擦一边语气不善道。 唐宁以为杜风说的是方便面,他有点委屈地点点头。 庚溪走上去,从怀里取出了一方触感细腻的手帕,他推开了杜风的手,冷冷淡淡道:“这种纸太糙了。” 杜风本想和庚溪争抢,但看到唐宁唇边被他新擦出的红肿,他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像是一只生气了又不敢发怒的狼犬。 “外面那些东西确实不要乱碰,看起来差强人意,一碰就知道粗劣,还是家里的最好。”庚溪一边轻柔擦拭一边劝道。 唐宁感觉自己的嘴巴已经很干净了不需要再擦了,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捂住了嘴,被泪水洗得亮晶晶的眼睛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面沉如水的杜风,一会儿看看云淡风轻的庚溪。 站在门外的玩家们都不敢吱声,唐宁觉得这样不行,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指了指泡面的位置。 杜风和庚溪同时看了过去。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桶泡面在这一刻应该会灰飞烟灭。 杜风走到了泡面前,他掀开盖子,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杜风皱了一下眉,“是蛊。” 唐宁虽然离得远远的没有凑上去看,但在杜风说出是蛊之后,唐宁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蛊?”唐宁拿出手机问道。 杜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不确定。” 蛊的种类千奇百怪,下蛊的方式也五花八门,没有人可以认全所有的蛊。 杜风抬起头,锐利的黑眸直勾勾盯着庚溪,“你打算怎么办?” 被注视的庚溪微微一笑,“当然是向有关部门反映食品安全问题了。” 这下都不需要杜风冷眼去看庚溪了,唐宁自己就先气鼓鼓地瞪了庚溪一眼—— 还装?! 庚溪偏过头去看唐宁,原本义愤填膺的唐宁对上庚溪的视线后立刻怂了,他怂得毫不犹豫,把可怜挂在了脸上。 琥珀色的双眸染上了一丝笑意,庚溪微微眨了一下左眼,对唐宁做了一个wink。 在唐宁反应过来之前,庚溪又不动声色地转回头,俊美的脸上一片淡然,他对杜风说:“只要小宁由我照顾,他就不会出任何问题。” 杜风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 第149章鬼蛊 “这桶泡面你是从哪里拿的?”林蕴问道。 唐宁指了一下他原本办公桌上的抽屉,他是在这里看到的泡面,以为是原本的唐宁准备的,就直接拆了。 但是现在想想,庚溪把“唐宁”的一日三餐照顾得那么周到,“唐宁”没必要去买一桶泡面放在办公室。 这桶方便面是谁放进去的?是不是和那几个死去的玩家有关? 唐宁在手机上写下了自己的推测。 在场的玩家们对视一眼,也都赞同唐宁的想法,毕竟上午的时候秦佳期就在找他们,虽然秦佳期被唐宁放的音乐吓走了,但这不代表它不会干点别的事情。 林蕴道:“查一下监控?” 监控对鬼怪有不确定性,有时候受到灵异力量的影响,监控无法记录下鬼怪的行踪,但查监控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他们跑去查了监控,看到在今天早上七点的时候,死去的秦佳期就早早来到了办公室,它走到了唐宁的办公桌旁,将那泡面和其他零食放了进去,它不仅碰了唐宁的东西,还将其他人的东西都碰了一遍,像一些小面包、小香肠都是秦佳期放进去的。 林蕴他们的脸色不太好,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的副本,但大家潜意识里都认为有包装的食物是安全的,这一次幸好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碰这些食物,如果真的碰了后果不堪设想。 只不过要怎么处理秦佳期呢?找道具困住这只鬼? 玩家们看向了庚溪和杜风。 杜风眉头紧锁,“它现在这种情况很麻烦,秦佳期其实还没死,只是被它上了身,如果想要除掉它,秦佳期也会死。” 原来那些玩家还没有完全死亡?唐宁这一下理解了B级副本的难度。 陈言毫不犹豫道:“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两全之法,如果不除掉它,我们会有危险。” 唐宁看了陈言一眼。 “哦?那这个杀人的事情就由你去做吧,这样如果秦佳期变成了厉鬼,缠着的人也是你。”杜风也学着陈言的话,他现在的普通话比之前标准很多,竟然把陈言的语气拿捏得非常到位:“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全之法,如果你不除掉它,我们会很危险。” 陈言不说话了。 正在大家犹豫着要怎么解决秦佳期时,一直围观他们交谈的庚溪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温和有礼道:“喂,请问是高小姐吗?对,我是庚溪......” 在众人的注视下,庚溪向高小姐大致讲了今天的事情。 很快,那位高小姐就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这个人之前唐宁在“秦佳期”的口中听过,当时“秦佳期”一直敲门的时候说的就是高姐有事要交待给大家。 庚溪口中的高小姐看起来三四十岁,和庚溪的关系不错,一上来就问庚溪什么时候出新歌,还说要提前预订签名。 她似乎是庚溪的歌迷。 看到了监控里的内容,高小姐第一反应是“小秦应该只是好心给大家送零食,但没想到食品安全有问题”,庚溪也笑着附和,还夸了一句“是啊,小宁能有这么好的同事,我也很高兴”。 唐宁看着和高小姐谈笑风生的庚溪,他莫名担忧起了那位“秦佳期”的遭遇—— 虽然庚溪现在是笑着的,但总觉得这个家伙真的生气了。 很快,秦佳期出现在了高小姐的面前,它看都不敢看庚溪,就主动要递辞呈,这一系列滑跪的表现让高小姐都震惊了,“小秦啊,你平时表现很不错,怎么突然就想着要辞职......” 庚溪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秦佳期。 秦佳期的声音在微微发抖,它的身体也在不停颤抖,“高姐,其实这一次我是故意把坏掉的泡面放在唐宁的抽屉里,我已经没有脸再呆在这里,如果您不让我走,我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小姐不可置信的同时痛心疾首地训了秦佳期一顿,她本来还想再多骂几句,可是看到秦佳期苍白如纸的脸色,还有那害怕到极点的神情,高小姐不自觉停住了。 秦佳期的哆嗦幅度越来越大,它没有再等高小姐的回应,像是终于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压力,唰得一下转身就要逃跑。 “高小姐,您知道这位叫作秦佳期的员工住所吗?”庚溪彬彬有礼地问道。 过道上传来了一声嘭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你问这个做什么?”高小姐疑惑道。 庚溪温和道:“它看起来身体不太好,好歹和小宁同事一场,我也想去关照一下它。” 外面又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唐宁看到这如梦似幻的一切,再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开挂快乐。 庚溪处理了这件事后,看着唐宁喝了一碗粥,才依依不舍和唐宁告别,唐宁留在公司继续整理视频,同时他还和林蕴说了想在卧室安装监控的事情。 装监控是杜风建议的,杜风说他会在监控头上抹下特定的东西,即使庚溪身上有问题,也能有一定几率录下庚溪的异常。 下班后,林蕴、唐宁还有杜风特地专程买了一个玩具猫的监控器。 很快,唐宁拿着猫猫监控器站在家门口,即使还没面对庚溪,他的心就在加速跳动起来了,如果庚溪发现了这是监控器...... 想到那个浑身上下都像谜一样的人,唐宁就感觉那砰砰直跳的声音是自己的本能在给自己打退堂鼓。 他犹豫着看向了杜风,那拿着猫猫监控器的手往杜风的方向递。 “啪嗒。”门突然开了。 唐宁唰得收回手,他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地看向了房门口,只见系着围裙的庚溪笑盈盈看着他,“欢迎回家。” 他垂下眼,看向了唐宁手中的猫猫监控器,“还买了只可爱小猫。” 说着庚溪伸出手准备接过猫猫监控器,看着那修长的手指一下子出现在眼下,唐宁的心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你的手都是腥味,还是别碰了。”杜风在一旁先一步取走了猫猫监控器。 庚溪低下头,将手指凑到鼻尖嗅了嗅,而后抬起眼望向唐宁:“饿了吧?快来吃饭,今天做了你喜欢的糖醋鱼......”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庚溪的身上,他此刻的形象就是一位二十四孝好男友,不论是不是伪装出来的模样,这种温和的假象都能暂时稳定住唐宁的心神。 唐宁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他怕等会儿庚溪还要去探究猫猫监控器,如果庚溪发现了真相,生气了,撕破脸皮不装了...... 忐忑不安的唐宁不敢与庚溪对视,他假装自然地走进了屋内,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琳琅满目的菜品,他吸了吸鼻子,紧绷的神经为这诱人的香味稍稍放松了刹那。 饭桌上的庚溪为唐宁夹菜,他担心唐宁被鱼刺掐住,每一块鱼肉都要由他亲自挑选处理,再喂到唐宁嘴边。 庚溪做的糖醋鱼很好吃,外酥里嫩,香气扑鼻,酸酸甜甜的酱汁配上鲜嫩的鱼肉,唐宁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吃着符合他心意的美味,吃出了断头饭的珍惜感。 等吃完饭后,唐宁不敢洗漱,怕庚溪在他洗澡的功夫去看猫猫监控器,他托辞自己今天很累了,庚溪很心疼地摸了摸唐宁的脸,而后去卫生间拿了一条热毛巾帮唐宁细细擦了一遍身体。 先轻柔地擦拭了脸,然后是脖子,接着庚溪去浴室换了一条毛巾,认认真真擦起了唐宁的手臂和后背,他每擦拭一个地方就要去换一次毛巾,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折腾,唐宁作为一个躺在床上享受的人都看着很累,他很想让庚溪别这么讲究了,但庚溪看起来却乐在其中。 甚至擦完了唐宁的双脚,还捏了一下唐宁的第一趾,“小贝,你好呀~” 唐宁瞪着眼睛,不解地望着庚溪。 庚溪又点了点唐宁另外一个脚趾,“小白,晚上好~” 唐宁:“......?” 等等?庚溪该不会给他的每一个脚趾头都取了名字吧?! 在唐宁震撼的目光中,庚溪温柔深情地凝视着唐宁的脚背。 他看上去很想亲一下。 唐宁下意识将双足藏进被子里,他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小团,并且假装打了个哈气,那嘴巴微微张开,白里透粉的掌心拍了拍嘴巴,唐宁露出好困的表情,半眯着眼睛小心翼翼打量着庚溪。 他的睫毛很长,眯着眼睛的时候就像垂下了两把小扇子。 “想睡了?”庚溪柔声问道。 唐宁点点头。 庚溪起身离开,过了一会儿,他给唐宁倒了一杯热牛奶,看着唐宁喝下后,又不厌其烦地端来了漱口水,用盆子接住唐宁的漱口水,然后才温柔地亲了亲唐宁的额头,“睡吧,晚安,小宁。” 房间的灯光熄灭,唐宁窝在温暖柔软的被窝,胃部是暖洋洋的,原本不是很困的唐宁也忽然感到了一阵困意,庚溪伸出手搂着他,手掌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孩一样。 睡意越来越浓。 唐宁本来想强撑着装睡,但当庚溪用低沉的嗓音轻轻哼唱着睡眠曲时,唐宁的思绪陷入了避无可避的混沌。 这一次,他又做了相同的梦。 不,虽然内容大同小异,但还是有着些微的差别。 梦里那条毒蛇慢条斯理缠绕在他的身上,鳞片贴着唐宁的肌肤摩挲,琥珀色的蛇瞳带着冷血动物特有的凉薄,它不急不缓朝唐宁靠近,口中衔着一朵纯白柔软的花。 散发着奇异香味的花儿落在了唐宁脸上,那条蛇张开嘴,尖锐的獠牙滴着毒液,一股刺痛突然从腰上传来! ...... 当唐宁醒来时,熟悉的酸软在腰上蔓延,唐宁的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僵硬地伸出手,从原先快要好了的腰窝上摸到了一个新的伤口! 唐宁的心一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躺在他身旁的庚溪似乎才刚刚醒来,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但他依然温柔地对唐宁说了一声早安,然后努力让自己清醒着爬起来准备早饭。 如果抛去那些奇怪的部分,庚溪真的是一位二十四孝好男友。 唐宁看了一眼摆在床头柜上的猫猫监控器,他缩在被窝里,用被子蒙住头和手机,这样即使庚溪突然进来了,唐宁还有被子当缓冲。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唐宁的神经高度紧绷,他的耳朵竖起,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生怕下一刻就有开门声。 而后,唐宁小心翼翼点开了监控视频。 第150章鬼蛊 视频开始播放。 唐宁跳过了他睡前的内容,看他入睡后的东西。 视频中的庚溪侧身躺在床上,一只手温柔抚摸着唐宁的后背,嘴里哼唱着哄他入睡的歌,这是温馨美好的一幕,庚溪深情的目光可以去扮演偶像剧男主。 唐宁将音量调到最低,他不断拖动进度条,在二十分钟后,庚溪收回了手,他的力度很轻,生怕惊醒了梦中的唐宁,等到抽离了手臂,他静静躺在唐宁身旁望着唐宁,看了许久都未曾眨眼。 浓浓的爱意在眸中流淌,庚溪对着唐宁的眉心落下了一个吻,像在亲吻着易碎的珍宝。 到这里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当唐宁再拖动半个小时的进度,看到庚溪还是一动不动盯着他后,那原本深情的模样也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恐怖。 看到这里唐宁其实觉得还好,毕竟他也有被莫云初整夜盯着的经历。 接下来的画面还是和之前一样,唐宁又推动了一下进度条,一个可怕的画面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庚溪掐住了他的脖子!!! 唐宁的心脏骤然一缩,脖子在这一刻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让唐宁完全无法呼吸! 他看到视频中的自己异常痛苦地捂住喉咙,而庚溪死死盯着他,俊美的脸阴沉冰冷,修长有力的双手毫不留情地覆在他的脖颈上,似乎要将他掐死为止! 无数的疼痛像幼蟒钻进了他的肌肤,脖子那一片都是火辣辣的疼,难怪受伤的喉咙直到今天仍旧无法发出声音,原来是庚溪...... 唐宁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无法想象对方在白天是温柔可亲的好男友,无数混乱的想法纷至沓来,让唐宁的大脑处于当机状态。 正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声音传来:“小宁。” 是庚溪! 唐宁的心猛然一跳,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尖叫,蔽体的被子在下一秒被人掀起,被褥里积攒的温度刹那间流逝,唐宁飞快地关掉手机,紧张到耳边出现了一阵忙音。 一张刚才还在视频里的俊美脸庞出现在了唐宁的面前,立体的五官在现实中更具冲击力,庚溪俯下身望着僵直起身体的唐宁,“小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回笼觉呢?” 今天阳光大好,窗外艳阳高照,明媚的日光洒进屋内,让庚溪原本就浅淡的眸色更剔透了一分,遇到强光的瞳孔不断缩小,好似某种冷血动物危险的眼睛。 明明阳光洒在身上,唐宁却没有感到丝毫暖意。 唐宁呆呆地看着庚溪,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那看不见的寒意爬满了他的身体。 “冷吗?赶紧换上衣服。”庚溪拿起了一套衣服,还没等庚溪给唐宁换上,唐宁便立刻自己接过衣服,他尽量自然地穿上—— “脖子上的伤怎么还没好?”庚溪担忧道。 唐宁的手抖了一下,衣服一时间没穿进去,长长的睫羽慌张地撩起,唐宁害怕地看了庚溪一眼。 庚溪也在看着他。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似乎有着洞悉人性的力量,他与唐宁四目相对,露出了一个笑:“我发现了哦——” 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衣服都忘记了该怎么穿。 发现了什么?发现他装监控了?发现他刚刚在看监控视频了? 庚溪凑近了一些,他弯下腰,帮唐宁穿上衬衣,修长的手指在一颗一颗认真地系着纽扣,唐宁不知道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有没有通过薄薄的布料传递给庚溪。 但神经高度紧张的唐宁对外界的感知力大幅度提升了,连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脖颈上也无法容忍,漂亮的肩颈线条再不断发颤,庚溪充满怜惜地注视着那脖唐宁上的伤痕,“你脖子上的伤的大小,和你的手掌大小一模一样。” 唐宁喘了两口气。 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汲取生存的氧气。 庚溪这番话唐宁当然知道,毕竟红衣鬼变成了他的形象,和他的手掌大小肯定是一样的,后来他自己也掐了自己的脖子......等等! 唐宁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刚刚在监控中看到的画面上是庚溪掐住他的脖子,其实再回想一下,是他自己的手先掐住了脖子,而庚溪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乍一看是庚溪在掐他,实际上是庚溪在阻止他自杀。 这么说,是他误会庚溪了? 但是意识到这一点后,唐宁对庚溪的恐惧之情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变得更浓重了。 庚溪怎么会这么巧就提到了这一点? 这么轻易就用一句话打消了他原本的疑虑? 除非,庚溪知道他在看监控视频。 刚才他只听到庚溪在叫他的名字,没有听到开门声,脚步声,完全听不出来庚溪是什么来的,也许庚溪就站在床边看了他很久很久...... 一股寒意随着这个念头袭遍了唐宁的身躯,冷得唐宁几乎要瑟瑟发抖。 眼前的青年看不出什么破绽,他专注地为唐宁穿衣,纽扣扣到了第二颗,唐宁有些喘不过气来,庚溪没有系上领口第一颗,他找出了一条新的丝巾,淡蓝色的,他的手很巧,一下子就打好了一个漂亮的结。 琥珀色的眼睛弯了弯,庚溪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唐宁紧绷的心弦被这个笑牵动,发出了一阵颤音,他不知道庚溪在笑什么,是单纯笑这个领结,还是被领结系住的他? “饿不饿?”庚溪捧起了唐宁的脸,唐宁的脸色很是苍白,在极致的惊恐和紧张后,病态的红反而漫上了他的脸颊。 看起来就像是生病了一样。 庚溪略显痴迷地抚摸着唐宁的脸颊,他低声道:“吃饭吧......好想吃了你。”暧昧的语气,字里行间却都是瘆人的凉意。 庚溪一边说一边像是不经意一样望向了摆在床头柜上的猫猫监控。 唐宁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感觉自己现在一惊一乍的内心世界就像一只惊弓之鸟,甚至恨不得庚溪直接将恶意暴露出来,也好过他现在的煎熬。 但庚溪似乎就真的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他收回了目光,牵着有点吓懵了的唐宁往屋外走,唐宁一时间紧张到同手同脚,心脏跳到快要爆炸,庚溪看着唐宁竭力维持镇定的表情,他突然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那平静又轻柔的声音似乎可以穿过唐宁的胸腔,振得唐宁的整颗心都在发麻,唐宁的胸膛那一块区域又酸又虚,他快要受不了这样压抑又煎熬的气氛。 “是那个伪装成玩具的监控器吗?” 唐宁的脑子嗡了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庚溪的双手就牢牢扶住了他,让他不至于腿软到直接摔倒在地。 庚溪,竟然真的发现了...... 唐宁的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虚弱到无法动弹,发软的身躯被庚溪的气息包围。 那琥珀色的双眸深深望着唐宁,眼神很是奇异,没有被监控的愤怒,也没有要折磨唐宁精神的恶意,他用那双很容易显得深情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唐宁,柔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现在偷拍的情况层出不穷,酒店客房有,公厕有,试衣间有......”庚溪的语气有些后怕,“幸好你最近受伤了,我没有碰你。” ......什么? “这个猫玩具你是从哪里拿来的?”庚溪关切地问。 庚溪以为这是有人偷偷安装上去的吗? 太好了......不,也许庚溪是在怀疑着试探他。 摇摇欲坠的唐宁随着庚溪的话站稳了身子,那停滞的思绪也开始运转,唐宁忘记自己不能说话,张口发出了模糊的呜咽。 他连忙拿出手机,指纹解锁后,打开的页面正好是监控里庚溪在阻止他掐脖子的那一幕。 毛骨悚然的寒意蹿遍了唐宁的身躯。 这个画面出现的时间半秒都不到,就被唐宁迅速地关掉了,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在剧烈跳动,跳着的每一次就要掏空唐宁全部的力气,他不敢看庚溪,他甚至没有力气面对这一切—— 庚溪看到了吗?庚溪知道了这一切会怎么做?会不会杀了他? 那些可怕的假设接踵而至,压得唐宁喘不过气来。 “不过我确实好久都没有碰过小宁了。”庚溪自言自语道。 ......什么? 唐宁小心翼翼抬眸看向庚溪,那说出露骨话语的人用极具暗示的目光注视着他,唐宁被看得浑身都要不自在起来,腰上的伤口在细细密密地疼,似乎有看不见的幼蟒钻进了唐宁的皮肤内,血液流淌而出,唐宁微微眩晕,眼前的庚溪仿佛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黑蛇。 蛇头比人头还要硕大。 琥珀色的蛇瞳。 银白色的花纹爬满了漆黑的蛇鳞,危险又诡丽。 而他就是这条蛇的猎物,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猩红的蛇信吐出。 腰上的痛感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巨蟒缠绕住了他,一寸又一寸地紧缩,连指尖都被包裹在一层又一层漩涡般的鳞片中,唐宁喘了一口气,他快要无法呼吸了,在发黑的视野中,他看到庚溪舔了一下唇。 猩红的舌尖,尖锐的唇角。 那张一贯冷淡的脸上露出了充满渴望的隐秘神情,这样的神情非但不会让人厌恶,反而还会让人产生被引诱的错觉,他搂住了唐宁的腰,喑哑的声音带着哄骗无知者堕入深渊的魅力。 “今天请假陪我......好不好?” 第151章鬼蛊 开什么玩笑?请假了一整天就都要和庚溪呆在一起了! 唐宁下意识就想摇头拒绝,但直视着深深望着他的眼睛,唐宁一瞬间又失去了拒绝的勇气。 他担心这样会惹怒庚溪。 如果庚溪发现他装了监控,对方这么说是不是在释放一个信号?比如“你陪我一天就既往不咎”。 “那请半天?”庚溪有点可怜地退让道:“小宁总是忙着工作,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和小宁好好相处了。” 唐宁咬了一下下唇,庚溪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拒绝似乎不太好,而且只请半天假的话,他上午还是可以和其他人汇合,就算真的不想再请下半天的假,找林蕴问问,林蕴也可以想出更好的拒绝理由,而且再不济,杜风也会保护他。 飞快权衡了一遍利弊,唐宁犹豫着点了点头。 庚溪翘起唇角,他又补充道:“我想要的是二人世界,没有杜风。” 什么?! 没有杜风!!! 唐宁慌了神,他根本没胆子和庚溪两个人独处,如果早知道杜风不能来,他肯定不会答应庚溪的! 唐宁想要摇头,然而庚溪却先一步捧起了唐宁的脸,耍赖一样不让唐宁摇晃脑袋,他含笑道:“小宁不说话,我就当小宁默认了。” 唐宁:“?!” 唐宁快要被庚溪的话气哭了,他发出了微弱的呜咽,像受了欺负委屈哼哼的幼猫。 庚溪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唐宁的脸,“好开心,谢谢小宁。” 那句话是贴着唐宁的耳垂说的,潮湿的热气让唐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唐宁抬头看去,看到杜风黑着脸站在门边,“早饭要凉了。” 庚溪牵起了唐宁的手,与唐宁十指紧扣,带着唐宁走向餐桌。 忙完了出门前的各种准备工作,在庚溪依依不舍的注视下,唐宁开车带着杜风离开。 “监控视频我看了一部分,你确实中了蛊。”杜风冷静道。 已经有了预料,在真正听到这个噩耗时唐宁倒没有多少绝望,他更多的反而是探究的心情,如果不是他现在要开车,唐宁都想立刻打开视频看看了。 到了公司,唐宁找到了林蕴,他们三个一起打开了视频。 视频开头是庚溪开门笑盈盈打招呼的模样,唐宁不断快进,很快就跳到了他睡着之后的画面。 这一次他没有大幅度快进,慢慢拖动进度条,终于拖到了视频的第一个异常点。 唐宁看到视频中的自己突然睁开眼,直挺挺坐起身,在漆黑的夜晚,唐宁的唇角带着诡异的笑。 一股寒意直冲脑门,唐宁心里已经有了准备,然而当看到他自己突然用手掐住脖颈时,那种森冷的寒气依然止不住地往身体里钻。 也许不是错觉。 被红衣鬼摸过的地方被冰冷覆盖。 唐宁看到庚溪几乎在一秒之内就阻止了他的自残行为,当庚溪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时,视频中唐宁脸上的诡异微笑一瞬间变成了惊恐,惊惧异常的表情和庚溪冰冷的神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也就是这样的对比,才让看视频的唐宁一开始误以为是庚溪要掐死他。 庚溪很快松了手,视频中的唐宁也松开了手,一动不动僵坐在床上。 看视频的唐宁也僵住了身体,他完全没有这些记忆,这是鬼上身了吗?还是蛊的缘故? 如果没有庚溪帮他,他很可能就在睡着的时候自己掐死自己了。 视频中的庚溪像摆弄着一个大型洋娃娃那样将唐宁放倒,唐宁的眼睛还睁着,双眸呆滞无神,庚溪毫不在意地用手掌合上了唐宁的眼睛,再将唐宁的双手交叠在小腹。 唐宁不寒而栗。 真的会有人正常人见到伴侣要自杀的场景后,还能像庚溪那样淡定从容,甚至有闲情逸致去调整伴侣的睡姿吗? 视频中的庚溪哼着一曲不知名的歌,他一边哼唱着一边靠近了床头柜,屏幕上属于庚溪的那张脸不断逼近,就像一条蛇在暗夜中爬行,如有实质的压迫感溢出屏幕。 唐宁屏住了呼吸,一旁的林蕴身体微微朝后仰,杜风沉着脸,在场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安静地盯着庚溪。 庚溪伸出了惨白的手,他拉开了床头柜,拿起了一个小盒子。 唐宁认得这个盒子,这是之前庚溪给他上药的药盒。 拿着药盒的庚溪心情持续不错,那尖锐的唇角勾出了一个愉悦的弧度,浓密的睫羽遮住了眼底涌动的情绪,他随意地睁开眼,双眸与床头柜上近在咫尺的摄像头相对视。 也同样与摄像头后的偷窥者撞上了视线。 唐宁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庚溪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眼神却冰冷到了极致,那薄唇一张一合,他用口型缓缓道:“看、到、你、了。” 难以言喻的颤栗布满了观者的后颈,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彻底凉掉。 一件外套被庚溪盖在了摄像头上,屏幕彻底漆黑。 半晌,林蕴吞咽了一口口水,艰涩道:“他发现了......” 唐宁捧起保温杯喝了一小口,保温杯里装着的是庚溪特意为他准备的冰糖雪梨汤,很甜,唐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点了点头,放下保温杯打字道:“他还问我这个猫猫监控器是从哪里拿到的。” 林蕴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你怎么说的?” 唐宁写道:“我还没来得及说,他看起来对放监控的人很生气,这该怎么办?” 林蕴立刻道:“你就说是路上捡的。” 唐宁点头。 唐宁又将庚溪说的请假陪他的要求告诉了林蕴。 一旁的杜风虽然正在学习汉字,但汉字实在是太难了,杜风乍一看还是认不出来。 林蕴见状打字道:“你觉得他为什么想要让你陪他?” 唐宁的手指放在手机键盘上,一时间打不出字来,庚溪身上很多地方都是一团谜,但这个问题唐宁却意外得知道答案。 他在那些人的眼里看到过类似的渴望。 视线好像会变成舌头那样。 唐宁羞耻到脚趾都要蜷缩起来,他不想回答,可林蕴问出这种问题肯定是要帮他分析情况。 想到这里,唐宁憋着气打字道:“我觉得他是想......” “D” “O” “I” “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杜风虚心求教道:“外文吗?” 唐宁伸出手捂住了额头。 “是恋爱的意思。”林蕴面不改色道。 杜风现在认得一些简单的字,他乍一看能看到一些关键词,于是没有怀疑。 林蕴写道:“如果只是这个也没什么......” 唐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林蕴抬起眼,看了看唐宁,他打字的动作一顿,“你难道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唐宁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林蕴愣住了。 他们相互对视,唐宁的脸更红了,好像一个刚出笼的奶黄包,冒着香喷喷的热气,用指尖戳一下,就能摸到里面又甜又软的馅。 唐宁没有说谎。 这一点林蕴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垂下眼,将刚刚打出的字全部删掉,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组织语言。 其实对林蕴个人而言,他认为用身体寻求庇护并不是一件坏事,当生存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可唐宁是不一样的。 他希望唐宁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是真的因为爱,而不是其他。 林蕴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态是什么时候发生这样的改变,唐宁身上似乎就拥有着这样的魔力,能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林蕴飞快打下一行字,他给唐宁看:“你认为庚溪爱你吗?” 唐宁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应该是爱的吧,庚溪对他这么好,如果这不是爱,那又是什么呢?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林蕴写道:“庚溪是觉得你们太久没有独处了,所以想要你来请假陪他。那你也可以用这个逻辑,告诉他,你觉得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很久,突然想重温一下你们刚开始恋爱的感觉。” “你之前和我说过,备忘录上你和庚溪的爱情来得很突然,你可以借这个机会旁敲侧击一下你们的爱情经历。” “比如,你有没有救过他。”林蕴打下这句话后,唐宁忍不住对林蕴竖起大拇指。 农夫与蛇牌的设定上写农夫救过蛇,如果唐宁救过庚溪,那庚溪大概率就是蛇。 林蕴继续写道:“最重要的是你们刚恋爱的情况下,大概率是不会直接上本垒的。” 唐宁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又有烧红的趋势,他转移话题道:“可庚溪不让杜风去,这该怎么办?” 林蕴给出了一个唐宁没想到的回答:“杜风一个人行动也不错,再会伪装的人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也容易忘记表演——我没有肯定杜风就是坏人的意思,我只是一视同仁地怀疑这游戏里的每一个npc。” 打字到一半,林蕴抬起头看了看一旁正在学习汉字的杜风,杜风也敏锐察觉到了林蕴的注视,直勾勾看向了林蕴。 林蕴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 他一边对杜风释放善意,一边给唐宁发消息:“不如我们找个机会监视杜风吧。” 唐宁:“?!” 林蕴继续道:“比如让庚溪帮忙给杜风装个监控之类,随便找点借口,像是担心杜风在家里会小偷小摸,我相信庚溪会很乐意效劳,否则我们动手,以杜风的鼻子很有可能会闻到什么......” 唐宁:“!!!” 第152章鬼蛊 唐宁震惊脸看着林蕴,像在看一头住在树上的猪。 林蕴低调奢华有内涵地对唐宁点头示意,认为自己的形象在唐宁心目中有了质的飞跃,他很快写了一串台词,让唐宁直接复制粘贴发给庚溪。 唐宁没有立刻发出去。 林蕴看出了唐宁的犹豫,他飞快列了几条道:“杜风提出要监视庚溪,现在庚溪监视回去不是很公平吗?再说如果杜风不做亏心事,也不怕庚溪敲门。而且你不应该把他们当真正的人看,他们只是游戏世界的npc,随时都可能伤害你。” 唐宁的手停在发送键上。 看不懂林蕴和唐宁在交流什么的杜风凑了过来,打断了这两个人的加密通话:“唐宁。” 杜风的突然靠近让唐宁的手一颤,他将聊天框里的内容发送了出去,他慌张地抬起眼去看杜风,杜风就像一只等得不耐烦的大狗狗,虽然被主人冷落了很久,但稍微得到了一点关注,尾巴一下子就摇了起来,“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唐宁回过神来,他写道:“出现了新的伤口。” 光用文字描述不够直观,唐宁又掀开了一点衣角,这个伤口他早上时偷偷看过,其实并不大,仍旧是针尖的大小,但是因为他这具身体太过脆弱,于是这么一点伤也显得触目惊心。 专注于看伤口的唐宁并没有意识到他腰臀处的曲线好看得过分,丰润的,腰窝让人很想戳一下。 杜风的手指动了一下,手指蜷缩在掌心。 唐宁毫无所察地将衣角重新放下去,那股他身上特有的浅淡香味也一下子淡了,像是一段旖旎的梦被人打断。 杜风微微吸了一口气,“......蛊的味道更浓郁了。” 唐宁有点好奇地看着杜风,他打字问:“像你们这样厉害的人都是闻一下就能闻到蛊的味道吗?蛊是什么味道的?” “不,我是特殊的。除了我之外,我还没见过谁能闻到蛊的味道。”杜风没有自傲,他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道:“大多数蛊的味道都很难闻,你可以想象一下虫子的味道……” 唐宁低下头,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他虽然什么都没闻到,但想到以前嗅到过的各种小虫子气味,唐宁的整张脸就不自觉皱成一团。 “但是你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杜风道:“也许是我没见过的蛊。” “也许是你的体香。”他又嘀咕了一句。 林蕴咳嗽了一声,杜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昨晚还做了同样的梦?” 唐宁点头。 杜风肯定道:“你被人下了中害蛊,那股味道越来越浓郁,很臭,我闻得出来。” 之前唐宁就有些怀疑自己中了中害蛊,杜风这么一说,唐宁心里也信了几分,只不过这蛊是谁下的? 庚溪?可庚溪对他下中害蛊的目的是什么呢? 视频里他想要自杀,庚溪立刻阻止了他,如果只是单纯想杀了他,庚溪完全不需要对他下中害蛊...... 可如果不是庚溪的话,为什么他每次和庚溪躺在一起睡觉,他的腰上就会多出一个奇怪的伤口? 等等,杜风好像也没说话中害蛊下蛊的方式就是多一个针眼一样的伤口。 唐宁打字问道:“中害蛊的下蛊方法是在腰窝上弄出这种小伤口吗?” 杜风摇了摇头。 看来中害蛊应该不是庚溪下的,唐宁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我要怎么解蛊?” 他充满期待地看向了杜风,既然杜风知道他中了什么蛊,应该也能对症下药去解决吧。 然而令唐宁没想到的是,杜风神情凝重道:“你身上有至少三种蛊的味道,我不好给你解决方法,因为我暂时还没闻出另外两种蛊是什么味道。” 唐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记得之前杜风说过他身上的味道有点杂,可是至少三种蛊...... 唐宁坐立不安,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林蕴连忙问道:“那我身上有蛊吗?” 杜风嫌弃地皱起眉,显然不是很愿意去闻林蕴身上的味道。 林蕴看到杜风这种差别对待,一下子想起刚才杜风恨不得把鼻子贴在唐宁身上的样子。 “没有,不过你该洗澡了。”杜风慢吞吞道。 在卡牌游戏里为了保证安全,玩家们基本上能不洗漱就不洗漱,林蕴也是如此,像唐宁这种每天都会洗澡的才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杜风看向漂亮干净的唐宁,语气发生了改变,目光也从嫌弃变成了眼巴巴:“这段时间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解决掉你身上的问题,蛊真的发作了,我也有办法帮你暂时压制住。” 有了杜风这句话,唐宁心里虽然还是很焦虑,但比之前好了一点。 “还有庚溪那边......”杜风眯起双眼,宛如一只计划着扑杀掉对手的猛兽,单纯提个名字都能充满不爽的语气,“得找个他不在的时间安装监控。” 与此同时,庚溪的消息也发了过来:“正好他不在,我现在就去他房间安装一个。” 唐宁有一点点心虚。 林蕴兴高采烈道:“那正好,下午庚溪有事情要出门,你可以找个时间去庚溪的房间装个监控。” 杜风闻言一喜,完全不知道林蕴口中的庚溪有事是要去约会。 唐宁也不敢解释,他低下头,感觉自己是一个骗了大狗狗的坏人。 他们三人简单讨论了一遍后,继续开始了看视频之旅,唐宁看到视频里的“唐宁”在采访一位当地人,对方很善于言谈,不仅和唐宁对答如流,还反过来问道:“你之前来过我们这边吗?” 视频里的“唐宁”笑着道:“来过啊。” 对方故作严肃道:“那你怎么还没长点心?现在还随便对别人笑?” “唐宁”收敛起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不能笑?这是有什么忌讳吗?” “当然了!” “你不笑的时候就已经很好看了,笑了之后有多少姑娘小伙的魂要被你勾走。”对方煞有其事道:“万一他们昏了头,给你中了情鬼要怎么办?” “唐宁”意识到自己被对方夸了一遍,忍不住又笑了,“我上回来这里是很小的时候,才读小学呢,谁会给一个小屁孩种情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看视频的唐宁无法笑出来,他没想到之前的唐宁还去过一次苗疆。 那一次“唐宁”去苗疆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和他现在身上有三种蛊有关?不过那个时候的“唐宁”才小学,就算被中了蛊,也不可能带着蛊活到成年吧? 真正让唐宁忧心的是当地人口中的情蛊...... 有没有一种可能,庚溪给“唐宁”中了情蛊?所以备忘录里的“唐宁”才会对庚溪一见钟情? 其实这一点唐宁很早就有怀疑过,可最让唐宁困惑的是,如果庚溪在他身上中了情蛊,他现在应该很爱庚溪才对。 就像他中了杜风口中的中害蛊后,他确实出现了许多幻觉,晚上确实有自杀倾向,如果他身上还有庚溪中的情蛊,他现在应该是很爱庚溪才对。 他爱庚溪吗? 唐宁对这个npc没什么特殊的感情。 而且如果他身上真的有情蛊,杜风也可以告诉他,但杜风只是说自己暂时闻不出来其他蛊的味道。 ......不过他现在了解到的关于中蛊的东西,都是从杜风一个人口中得知。 唐宁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杜风,视频散发出的光线落在杜风的眼底,这一刻的杜风死死盯着屏幕,眼睛好像在发光,像是一头饿狼看到肉骨头。 虽然之前杜风看着屏幕里的“唐宁”也会格外全神贯注,但杜风还从未像此刻这样专注,以至于让唐宁有点头皮发麻。 杜风很多时候看都能让人联想到未经雕琢、野性、蛮横生长之类的词,坦荡率真,不喜欢玩家就不和大家讲话,喜欢唐宁就直接上去和庚溪动手抢人。 他的爱恨都来得直接,丝毫不加以掩饰,所以比起谜团一样的庚溪,唐宁更喜欢去面对杜风。 但杜风真的没有隐瞒什么吗? 为什么杜风会这么喜欢“唐宁”,仅仅是因为脸吗? “干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杜风头也没转,眼睛还盯着视频,却突然张口道。 唐宁被吓了一跳。 杜风缓缓转过头,那能刺穿屏幕的灼热目光落在了唐宁身上,他比一般人高大很多,身上的肌肉紧实有力,哪怕坐在座椅上都有一种压迫感,似乎眼前的唐宁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一跃而起叼住唐宁的后颈。 唐宁被自己的想象弄得越发紧张,他怀疑是中害蛊的功效又发作了,让他感觉杜风随时会化身为猛兽。 秀气的喉结微微滚动,唐宁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这片小天地清晰可闻。 杜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表情有些吓人,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一字一句,尽量平静道:“你说你小时候来过苗疆?” 唐宁茫然地点了点头。 关于这件事,他也是刚刚才从视频里知道的。 杜风的神情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连带着他的声音也一样如此,说话气喘吁吁的,胸膛跟着不断起伏:“你...我......” 唐宁的眼神更加困惑了,不理解杜风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他与杜风对视,看到杜风的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你忘记了吗?你以前救过我!” 唐宁猛然瞪大了眼睛! 第153章鬼蛊 唐宁整个人都是傻的。 “唐宁”以前救过杜风?!那这不是对应了农夫与蛇牌里的设定一吗?!杜风难道就是蛇?! 眼前的杜风还沉浸在兴奋中,原本黑沉沉的双眼都是明亮的,“居然真的是你、居然真的是你......” 他高兴地手足无措,似乎很想去碰一碰唐宁,但看到唐宁现在警惕又困惑的神情,杜风又竭力按耐住了自己,像一只很想亲近亲近人类的大狗,“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在想那是不是你了,但是我不敢问。” 唐宁已经完全呆住了,他和杜风现在在办公室呆着,除了他之外,其他玩家也在这里,只不过他和杜风是紧挨在一起的,那些坐的比较远的玩家们并不清楚蛇牌的设定,看到杜风这么激动的模样,大多只是抬眸打量了一眼,然后又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看视频,只有林蕴牢牢看向了他们这边。 杜风还在激动道:“是你真的太好了!” 唐宁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他还是有点难以置信面前这个高兴到羽毛耳环摇晃个不停的青年日后会杀了他。 是不是认错人了? 当时唐宁去苗疆的时候才小学,看杜风这个样子,应该是不知道救他的人的名字,否则在最开始得知唐宁名字的时候就能知道身份了。 唐宁打字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杜风认认真真听唐宁手机里播放出来的话,似乎要把唐宁的话当成唯一的指令,“你小时候就长得非常—非常——非常好看!” 杜风连用了三个“非常”,他的眼睛是亮晶晶的,“你小的时候皮肤很白,眼睛大大的,我溺水的时候你把我救上来,当时我就在想——” 杜风家里有一本没人看的书,他不识字,随便翻翻的时候只看上面的图片,上面有一个长着翅膀的光屁股小孩,他便问父亲这是什么。 父亲说这是天使,他说天使长得真奇怪,父亲便告诉他,天使都是很好看的,只是人类画不出。 “这是天使吗?”杜风的口音浓重,唐宁一开始还没听明白是什么,他呆呆坐在杜风面前,那张隽秀面容在神情空白时如天使般无垢。 “后来我醒了,却再也找不到了,有时候我会以为我做了一个梦,因为大家都告诉我,救我的人是......”说到这里杜风停住了,他含糊了一下,才道:“是一个长辈。” “但是再次看到你,我就觉得是你救了我。”杜风认真道:“所以我当时才跑过去问你,问你小时候是不是去过那条河,可能是我当时看起来太激动了,你被我吓到了,一直没告诉我,看起来还很怕我。” 讲到这里,杜风发现唐宁的睫羽不断颤抖,似乎对他有着一丝惧意,杜风连忙坐在椅子上,不让自己的上半身太往唐宁的方向移,双手也放在膝盖上,乖巧得有点委屈,“......你不记得了吗?” 唐宁飞快眨了两下眼睛,他下意识去看林蕴,林蕴指了指手机,唐宁低下头,看到林蕴给他发来的台词。 唐宁关掉聊天界面,在杜风期待的目光中打字道:“太久的事情了,我确实不记得了,不如这样吧,我去问问我这边的大人,看看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正好给长辈打个视频电话,让林蕴帮我说一下。” 杜风赶紧点头,他小声道:“我觉得就是你......” 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微笑就好了。 唐宁抿起唇,身体有一点僵硬,林蕴迅速走了上来,装作自己刚刚听到唐宁放出来的语音:“好久没和叔叔阿姨聊天了,我也想和他们见见。” 说完林蕴带着唐宁暂时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唐宁和林蕴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唐宁赶紧打字道:“怎么办?杜风居然是蛇!” “先找你这个身体的父母问问。” 唐宁回道:“他和我一样父母出意外去世了。” 林蕴改口;“那找其他长辈问问,自家的小孩子救了别的小孩,这种见义勇为的事情一般都会在亲戚间流传。你拿出手机翻翻看,有没有家族群之类的?有的话就在群里问问看。” 唐宁连忙去问,过了一会儿,群里有人回道:“小宁怎么说起这个了?” 林蕴接过手机替唐宁回道:“刚从苗疆出差回来,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那位叫做“灿烂阳光”的长辈回道:“唉,是不是人又难受了?如果你当初没去救人就好了,你小时候身体多好啊,你妈妈都想把你送去专门练游泳,结果救了别人,把自己身体搞得这么差。” 又一位长辈回道:“你说这种话干什么?小宁,别理你姑父,最近工作怎么样?” 看来是真的在苗疆救过人...... 而且“唐宁”身体不好似乎也和当年救了人有关。 当年发生了什么? 林蕴问道:“姑姑,我最近突然想不起来当初救人的时候发生什么了,你们可以给我讲讲吗?” 春暖花开:“不记得就好,我也不清楚你当时怎么了,就知道你下水救了人之后,一下子发高烧,烧四十度,神智不清的时候一直在喊什么蛇啊救命啊,你清醒后啊,谁问你你都不肯说,有人一提,你还要打哆嗦,脸吓得和纸一样白......” 林蕴和唐宁相互对视。 蛇,下水救人,身体变得很差。 灿烂阳光:“你不是让我别说吗?你自己怎么说个不停?小宁啊,姑父不是不让你救人,是让你量力而行,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的,你工作也是,不要太拼命了,我太了解你这个性子了,你当年自己还是一个孩子,跑去救了两个人,你要是只救一个,不一定会被拖累成那样......” 两个人?! 唐宁冒出了一个很糟糕的想法—— 他该不会也救了庚溪吧? 不对,庚溪又不是苗疆人,也不是,有可能庚溪小时候去过苗疆旅游呢? 唐宁从林蕴手中拿过手机,他问:“姑父,我之前救过的两个人是谁?” 阳光灿烂:“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当初你什么都不肯说,你就别管这些了,不记得这些才好,你爸妈没出事之前,他们天天带你去看心理医生都没把你做噩梦的毛病治好,现在你忘记了就太好了,以后晚上就可以安心睡了。” 问了一圈,唐宁越发焦虑,怎么会是两个人呢?那两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救了那两人后,“唐宁”会身体变得很差又做噩梦?是那个时候“唐宁”就中了中害蛊吗? 可杜风说的明明是最近中害蛊的气息才变浓了。 不对,如果杜风是蛇的话,他为什么要相信杜风的话?杜风很有可能是在骗他。 但他当初救了两个人,如果蛇是另外一个人呢?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像一条条狰狞的幼蟒钻进了唐宁的大脑,它们的蛇头时而变成杜风的面容,时而又变成了庚溪的脸,时而又是一团迷雾,猩红的蛇信吐出,像一缕缕血丝喷溅开来。 唐宁捂住了脑袋,一阵又一阵眩晕感袭来,腰间的伤口泛着刺痛,好像有一条蛇张开了血盆大口,狠狠冲他的腰上咬了下去。 虚弱感袭遍了身体,唐宁缓缓蹲了下来,他听到林蕴在喊他的名字,那声音有了奇怪的回音,脑子像晕车时一样的难受,唐宁吃力地睁开眼,看到林蕴焦急的面容,人在紧张的时候脸也会皱起来,皮肤上的褶皱似乎组成了蛇的鳞片,一个硕大的蛇头出现在了林蕴的脖子上。 唐宁用力喘了一口气,他眨了一下眼,蛇头消失不见,林蕴还是林蕴,担忧地看着他。 “小宁,你怎么样了?”关切的声音。 可是林蕴分明没有张开嘴,这又是哪里来的询问声? “小宁......”低沉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唐宁闻声望去,看到一条巨大的蛇穿行在走廊上,那蛇可真大啊,黑色的蛇鳞,银白色的花纹,不断吐出的红色蛇信,它飞速朝唐宁靠近,像在赴一场饕餮盛宴。 走开。 别过来! 唐宁痛苦地张大了嘴,他听到自己不断发出的喘息,发软的身躯想要后退,可是他和林蕴刚才选的地方本来就是走廊的尽头,退无可退,在被泪水模糊的视野中,那条巨大的蛇又变成了手捧玫瑰花的庚溪。 庚溪今天穿了一身黑西装,他本就俊美逼人,量身定制的黑色西装将他优越的身材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黑色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闷急促的声响,他一下子就走到了唐宁面前,顾不上手里的玫瑰,直接弯腰想要扶起唐宁。 唐宁在无助地发抖。 他看到那一捧鲜红的玫瑰花掉落在地上,花瓣上的露水朝下滚落,好像是玫瑰在哭泣。 温暖有力的手抓住唐宁的双臂,强硬地扶起唐宁,像是要将唐宁拽进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唐宁感受到了连绵的眩晕,他看着那张俊美的面容越发逼近,犹如一条蟒蛇优雅靠近猎物。 庚溪低垂着头颅,琥珀色的双眸直勾勾盯着怀中人:“小宁,怎么了?” 修长的手臂揽住纤细的腰肢。 像是在揽着一捧湿漉漉的玫瑰。 唐宁避无可避,泪珠从泛红的眼眶滑落,他的视线颤抖着看向一旁的林蕴,想要得到帮助。 “不可以看别人哦。”庚溪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苍白的唇被泪水打湿,又吐出了湿漉漉的暧昧句子:“下午只有我和你。” 第154章鬼蛊 唐宁想移开视线又不敢,他只能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庚溪,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脸上,炙热的手掌贴在他的腰上,是伤口所在的地方,那隐隐作痛的伤口似乎一下子没了痛意。 走廊阴冷幽暗,角落里像是会孕育出鬼怪,只有庚溪的眸光明亮又温暖,恍惚间让唐宁产生了安心的错觉。 唐宁看了庚溪好一会儿,那张脸都没有再突然变成蛇,他的身子终于不再微微发颤。 “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庚溪的声音低沉又温柔,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还是又撞见鬼了?” “不要怕,发生了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庚溪抚摸着唐宁的后背,眼底温柔的情愫与欲念混淆在一起,唐宁一时间有些眩晕。 庚溪是蛇吗?还是保护着他的王子? 被泪水打湿的小脸茫然又可怜,柔软的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庚溪微微松开了手,让唐宁可以拿起手机,唐宁本来不想直接问,但是他现在心神不宁,根本无法和庚溪单独相处,纠结了一下,唐宁索性直接打字问道:“庚溪,我救过你吗?” 这句话让他花费了大半力气,连带着展示给庚溪看的时候都有些费力,那双哭得泛红的眼睛呆呆注视着庚溪。 “当然。”庚溪对唐宁笑着道。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太多的想法在一瞬间涌来。 “小宁选择和我在一起,带给了我崭新美好的幸福生活,不就是救了我吗?”庚溪说着绵绵情话,他摸了一下唐宁的头,“是不是又想起你以前做的那个噩梦了?” 唐宁的眼睛微微睁大。 “是不是最近又把自己搞得太累,压力太大?”庚溪心疼道:“别想这些了,下午和我一起......” 放在腰上的那只手掌炽热,庚溪凑近唐宁,吻了一下唐宁脸上的泪痕,薄唇与唐宁的耳垂厮磨,低语间温热的吐息都洒在雪白的耳廓:“我们做快乐的事情,把烦恼都忘掉。” 唐宁缩了一下肩膀,他慌张地举起手机,将之前林蕴告诉他的方案给庚溪看:“我们在一起已经半年了,好怀念刚开始恋爱的感觉,今天可以带我重温一下吗?” 庚溪看到手机上的内容后,他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追忆,而后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翘起唇角,格外亲昵地亲了一下唐宁的耳垂,从耳廓辗转到脸颊,“好,那么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 “唐先生?” 唐宁被亲过的地方都染上了红意,他看着一下子就进入状态的庚溪,整个人都有些慢半拍。 按理来说,让普通人回忆起半年前的事情都需要花一点时间,但这对庚溪来说却并不适用,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花,再牵起唐宁的手,拉着唐宁往外走。 唐宁还没准备好,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恐惧,心跳得很快,楼梯并不宽敞,两个人并排勉强能走,他们的肩膀擦着肩膀,庚溪的声音和脚步声一起响起:“你还记得我们相遇的那天吗......” 一束阳光从楼道口的窗户上斜斜地照进来。 “那是一个春日的下午,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 春日的下午,街道上车水马龙,一辆车开到一个拐角忽然放慢了速度,只见不远处有个地方人潮拥挤,一层又一层的人群遮挡住了路人的视线,只能看到人群中央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 不光是过往的路人停下脚步,行驶的车辆也停了下来,车窗摇下,露出了司机陶醉的神情。 动听的歌声可以洗涤一天的疲惫。 身后刺耳的喇叭声突然响起,正在沉醉于歌声的司机猛然惊醒,他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开,正好看到站在最外圈的一位青年回头。 那是一位清瘦的青年,他站在人群中,那过于出挑的外貌让人觉得他和周围人都格格不入,哪怕遮住脸,光看那颀长挺拔的身影都比春光还要美好。 司机呆怔在原地,接连几道喇叭声都未曾让他回归神来,直到那位被噪音惊扰的青年转回头,司机才如梦初醒。 青年身旁有两位女孩在相互用眼神示意,一边悄悄看这位好看的青年,一边推搡着对方,离青年更近一点的女孩被同伴推了过去,她撞到了青年的手臂上,那张脸一下子因为窘迫涨红,那展示着二维码的手机界面暴露在青年的眼下。 正在这时,堵在前面的人群散去,原来是那位街头歌手要结束今天的演唱,青年和女孩被其他人隔开。 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青年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没找到那位路人后,他收回视线打算离开。 “我突然还想再唱一首歌。”一道低沉温柔的声音传来。 青年闻声看去,站在他前面的人已经散去了大半,一个穿着白衬衣、抱着吉他的人坐在树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与他对视。 修长的手指扫过琴弦,太阳穿过大大小小的树荫间隙洒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星星点点的光斑让他们美好到不真实。 重新找到搭讪对象的女孩停驻不前,她们看了看那两位遥遥相望的青年,有一个人不自觉道:“真好看啊……” ...... “我在街头唱歌,唱完最后一首本来打算离开,但是突然看到了你在人群中出现,所以我临时决定再唱一首——”庚溪说到这里,少有情绪起伏的声音染上了一丝不惹人讨厌的得意,“这样你就不会马上离开了。” 唐宁没有记忆,只能通过庚溪的描述努力去想象他们当时初见的画面。 庚溪走到一颗高大的树下,明亮的光斑错落地铺叠而下,落在他的黑西装、俊美的面容和黑发上,黑白两色会让人有一种冷感,但当那明媚的光芒落在琥珀色的眸子里时,唐宁忽然想到了黄昏日落下的湖畔。 他开始歌唱,声音低沉又温柔,让人联想起落日沉进了地平线下,绮丽的晚霞染红了湖光山色,云朵和水波都在这一刻静止。 唐宁忽然想到了备忘录上的那句话:“爱情这种东西来得好突然,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庚溪,但我已经深深爱上了他,难以自拔。” 庚溪本身就相貌出众,他在唱歌的时候有了歌声加持,再加上恰到好处的光影,很容易就给人一眼万年的错觉。 起码此时此刻,唐宁无法从庚溪身上移开视线。 似乎原本的唐宁会心动,也不是不能理解? 难道原本的唐宁和庚溪之间热烈、迅速、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感情只是......单纯的爱情吗? 唐宁一下子不确定起来,他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如果这样的人是在没有鬼怪的现实世界出现,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在疲劳了一天后遇到这样一位优秀的人...... 阳光下的庚溪好像被镀了一层金边,人来人往的路人都忍不住往这个角落打量,天是湛蓝的,树叶是金黄的,那动听的歌声被微风送到唐宁耳畔,让人有些微醺,庚溪将最后一句唱完,他走了唐宁的面前,“你还记得吗?那天路上正好有人卖花,我用路人打赏的现金买下了全部的花。” 他将手中捧着的那束玫瑰递给唐宁,“然后送给了你。” “你问我为什么要送花。”庚溪一眨不眨望着唐宁,认真道:“我说,因为我对唐先生你一见钟情。” 唐宁的心脏急促跳动了一下。 隔着灿烂的玫瑰,沐浴在阳光下的那张俊美面容有着饱吸光亮的明媚,琥珀色的双眸倒影着唐宁的模样,“小宁,一直都很感谢上苍能让我遇见你。” 呼吸情不自禁的屏住了。 也许是紧张,又也许是今天的阳光太过灼热,晒得唐宁雪白的肌肤泛出了一点薄红。 “你说我唱歌很好听,一开始我的歌并没有多少水花,你找了圈内人帮我介绍资源。” “房产证上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买房的钱我们一人出了一半,你把这么多年攒下的积蓄都交给我,相信我能把我们的家建设得很好。” “生活中你遇到任何开心的事情都会告诉我,我很喜欢小宁无忧无虑的样子。” “我过生日的时候,你把我从小到大的全部生日礼物都补上,说今后也不会错过我的每一次生日。” “我们一起走过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去看电影、去游乐园、去骑马、去滑雪......” “无论我做什么菜,你都会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剩,告诉我很好吃,无论我唱什么歌,你都会认真听完,再告诉我很好听。” 唐宁无措地捧着玫瑰花,他看着一身正式西装的庚溪,对方每一句话都说得无比认真,像是要宣誓着什么,那么多那么浓的爱意都压缩在字里行间,使得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落在心头充满了重量,怎么拂也拂不去。 “每一首歌的创作都有你的陪伴,每一天的生活都有你的参与,你是我的蝴蝶,是我的缪斯,是我此生的挚爱。” 庚溪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他在唐宁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缓缓单膝跪地,修长的手有些发颤地打开了黑色的小盒子,露出了里面的钻戒。 在阳光照射下,那枚钻戒折射出璀璨迷人的光芒。 “其实有一句话我很早就想说了,但总担心太早了,会吓到你。” 庚溪抬起眼,专注又深情,“小宁,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155章鬼蛊 唐宁被这句话砸得有点懵。 即使已经有所预料,但真的看到庚溪跪在他面前求婚的场景,唐宁还是吓了一跳。 怎么就、就一下子求婚了呢? 好像也不能说突然,毕竟来这个副本的第一天,庚溪就说过今年有结婚的打算,只是正好挑了这个时间点求婚。 那他是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答应他!答应他!”旁边有看热闹的路人不嫌事大的喊道。 唐宁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许多路人都停下了脚步围观,有人甚至拿出手机录视频,嘴里还念着“卧槽人类高颜值情侣”之类的话。 他再转回头,庚溪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目光灼灼地等待着唐宁的回应。 唐宁不敢和庚溪对视,他的心慌得厉害,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选择。 答应的话,他和庚溪的关系应该会变得更加亲密,如果庚溪提出要做夫妻之实的事情肯定不好拒绝。 不答应的话,庚溪和他的关系大概率会变淡,被伤了心的庚溪也不会这么黏着他。 唐宁按照这个思路想了一下,忽然发现这个选择应该和蛇有关。 如果他这个时候认为庚溪是蛇,他可以拒绝庚溪,在短时间内他是能够疏远庚溪的,而被拒绝的蛇后期也会顺理成章得黑化到杀了他。 但如果庚溪真的是蛇,按照蛇牌的设定,不管他拒绝与否,庚溪到最后都会杀了他,所以现在拒绝庚溪还能获得宝贵的时间和王子呆在一起。 可问题关键在于,他现在还不能确定蛇到底是谁。 虽然他救过杜风,可他当时还救了另外一个人。 就在唐宁纠结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唐宁打开一看,看到了林蕴发来的新消息:“我问了杜风,他说当时除了他还有一个小孩也溺水了,那个小孩是苗疆人,不是庚溪。” 唐宁:“!!!” 林蕴!你怎么突然这么靠谱了!!! 这个消息可算是解了唐宁的燃眉之急,唐宁不再犹豫,他抓着手机对庚溪点了点头,跪在地上的那人原本在等待中略显黯淡的眸光一瞬间明亮了起来。 唐宁有些尴尬。 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要把手伸出去的吧?但是戴求婚戒指要伸左手还是右手来着? 庚溪伸出手,将那枚戒指戴在了唐宁左手的中指上。 尺寸刚刚好,简洁大方的款式衬得本就好看的手更加好看,庚溪情不自禁吻在了唐宁的手背,虔诚又深情。 四周传来了路人的祝福声和起哄声。 唐宁的指尖不自在地颤了一下。 庚溪站起身,激动地搂住他的腰想要亲吻他,激动到不得章法,那高挺的鼻梁也压在了唐宁的鼻子上,唐宁不适应暴露在这么多路人的注视下,没有休息好的大脑昏昏沉沉,尤其是太阳穴那里传来了一阵又一阵肿胀般的刺痛。 “滴滴——”有什么车辆的声音从不远处出来,也许是幻听。 周围路人们的声音更大了。 那些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变成了尖叫。 正在亲吻着他的庚溪突然抱住他往另外一个方向跑,随后,一声嘭的巨响在一旁响起,震得唐宁的心脏快要爆炸,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啊啊啊出车祸了!” ——“怎么回事?!” ——“快报警!!!” 缩在庚溪怀里的唐宁茫然地抬起头,他看到了一辆小轿车撞在了树上,那棵树被撞到倒下,而轿车的车头也发生了严重的损坏。 发生车祸的位置就是刚才庚溪亲吻他的地点! 如果刚才庚溪没有带着他躲开,那么刚刚他们两个人就被撞成肉饼了,想到这里唐宁就是一阵后怕,他看了一眼庚溪,发现对方脸上的笑意全无,神情冰冷地看着那辆出事的轿车。 那辆车被损坏地过于严重,坐在车内的车主人血肉模糊,根本认不出对方是谁。 唐宁拿出手机想要问问庚溪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在他打开屏幕时,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那上面写着: “不要相信庚溪!!!扔掉他的戒指!!!”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扔掉戒指? 唐宁看了一眼自己中指上佩戴着的那枚钻戒,除去璀璨的钻石,戒身纯白异常,材质看起来倒有些像是......纯银? 银? 唐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往庚溪的手腕看去,那枚极细的纯银素镯消失不见了! 唐宁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混沌。 镯子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庚溪是突然把那个镯子收起来了吗?还是说,用镯子上的银打造了这枚戒指?! 各种疑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唐宁连忙将短信界面关掉,他慌张地看向庚溪,庚溪还是望着那辆轿车,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琥珀色的双眸像某种被触怒的冷血动物。 之前庚溪看着秦佳期的时候,也是这种可怕的表情。 唐宁有点害怕这个样子的庚溪。 庚溪缓缓转过头,像是变脸一样对唐宁换上了另外一副表情,“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那温柔的神情与上一秒的模样判若两人。 在庚溪关切的注视下,唐宁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没事了,别怕......”庚溪安抚了唐宁几句后,他的神情充满了歉意,“小宁,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他握住唐宁的手,“对不起,我下午不能继续陪着你了。” 唐宁听到这句话困惑之余心里很是高兴,他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拿起手机打字道:“没关系,你今天做了这么多已经让我开心了。” 庚溪亲了一下唐宁的脸,他没再多加停留,匆匆离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唐宁确认庚溪走了,他拿起手机找到了刚才那条奇怪的短信,没想到仅仅是几分钟不到的功夫,又有新的短信出现。 这一次的短信内容是一条链接。 唐宁没有乱点,他点开和林蕴的聊天界面,看到林蕴在一分钟前给他发了一条新消息:“杜风刚刚请假离开了。” 杜风离开了? 想到刚才也跟着突然离开的庚溪,唐宁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庚溪刚才也有事离开了,我现在回公司,有东西我要和你一起看看。”唐宁回复完这句话匆匆往回走,他现在所在的位置离公司并不远,大概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 平常唐宁一个人单独行动肯定无法这么勇,但现在是大白天,太阳都挂在天上,周围又都是路人,唐宁走了一步后,他腰上的伤口再次出现了隐隐作痛的感觉。 唐宁扶着腰走了一步,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喂!前面的帅哥等一下!” 唐宁回过头,看到了一个长头发的女人不停冲他喊道。 女人的头发是中分的,没有挽到耳后,跑起来的时候两侧的头发往中间甩,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 女人跑得很快,一下子就跑到了唐宁的面前,凌乱发丝遮掩下的面容露出了一个笑。 这个笑让唐宁心里有些发毛,也许是对方的头发太凌乱了,显得那咧开的嘴和发亮的眼睛都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帅哥,我刚刚看到了你和你对象的求婚仪式,真的特别羡慕你们两个的感情。”女人的眼睛一直盯着唐宁看,唐宁被看得很不舒服,他后退了一小步,不想和这个陌生人多加交谈。 “但是你男朋友怎么送了你这么邪门的戒指?”女人笑嘻嘻道:“不如你把这个戒指摘下来给我好不好?” 戒指,又是戒指! 唐宁没有回应这个诡异的女人,他不喜欢对方的视线和笑容,正常人在奔跑的时候可能顾不上形象,会任由头发糊在脸上,可当一个人停下来的时候还是半天不理头发就很奇怪了。 唐宁又后退了一步,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的功夫,他立刻混入人群想要隐藏自己。 跑了一两分钟后,唐宁整个人都气喘吁吁,头也更加昏沉,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没有那个古怪的女人,唐宁松了一口气,他转过头,对上了一张被头发遮住的脸! 这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前面!现在正站在他的跟前! 唐宁受惊地张开嘴,发出了微弱的呜咽,受损的喉咙根本无法发出什么有效呼救! “帅哥,把戒指给我好不好?”女人笑嘻嘻道。 唐宁要被这过于刺激的一幕吓到魂都要飞出去了,他惨白着脸往旁边跑,一边跑一边回过头去看那个女人,道路上都是行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头发长的短的,什么样的人都有,然而这一刻他们的头发一下子长得很快,瞬间就遮住了他们原本的面容。 唐宁用力眨了一下眼睛,那些可怕的幻觉消失不见,行人依旧是行人,可是那位女人却跟在他的身后拼命跑!只差一步女人就又要追上他了! 唐宁的心脏差点要从喉咙里跳出去,他顾不上看别人,一边掏手机一边跑步,太阳穴在急速奔跑的途中突突跳着,腰上的伤口也因为他的剧烈运动格外痛苦。 在宝贵的逃跑时间里,唐宁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果然没有信号,他放弃了寻找他人帮助,再次奋力朝前奔跑,大概跑了五六分钟,跑到唐宁眼前发黑的情况下,他终于跑到了公司的电梯里。 按下楼层数后,唐宁实在是没了力气,半个身子都倚靠在电梯上,楼层数跳到二楼时,电梯突然停住,在唐宁惊恐的目光中,那电梯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女人被头发遮住的脸。 第156章鬼蛊 唐宁瞬间扑到电梯按钮旁边,伸手拼命按下关门键。 电梯门关到一半又开,开了一半又关,像是出了故障,唐宁按动按键的频率越来越高,他一边按一边仓皇地看向电梯门。 阴寒的气息从电梯间的各个角落弥漫开来,似有一股阴风在呜呜吹动,那个女人脸上的头发被诡异的风吹起,竟然露出了一张和唐宁一模一样的脸! 它之前一直披头散发,皮肤惨白,唐宁还以为对方是个女生,不过它的声音确实也更偏女性...... 左手和左胸口被一股似曾相识的阴寒笼罩,唐宁一瞬间想起了来副本第一天遇到的红衣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宁艰难地捂住自己的喉咙,想要强行启动人鱼公主牌歌唱,只是他的嗓子受伤严重,连说话都费劲,根本没办法歌唱。 “把戒指给我!”那个站在电梯门前的东西阴冷道。 唐宁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戒指绝对不能给这个东西,他还记得没戴戒指前,那只鬼是直接上手想要掐死他的,但是戴了戒指后,这只鬼虽然一路紧追不舍,但除了不停吓他外,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他,戒指肯定具有保护作用。 堵住电梯门的东西似乎看穿了唐宁的小心思,它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没了它的阻拦,电梯门缓缓合上。 唐宁不敢相信这个东西会这么好心,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唐宁听到了一阵奇怪的滴滴声从电梯按钮处传来,只见电梯上从一楼到三十三楼的按键都被按了一遍,每一个按钮上都散发出诡异的亮光,显示的楼层数不断发生改变。 失重感袭卷了唐宁的全身,唐宁站不稳,直接跪在了电梯上,他拼命借着扶手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到按键前按下了紧急按钮! 电梯上显示的数字仍旧在疯狂跳动着,唐宁看到那数字一瞬间涨到了三十三,下一秒那数字就如断崖式下跌般骤减—— “30” “22” “15” “4” “把戒指脱下来!把戒指脱下来!!!”那阴冷的声音在狭小的电梯间层层叠叠不断回荡,极速下降的不适感让唐宁几乎要干呕出来。 无数电梯出故障乘客遇害的新闻在唐宁脑海浮现。 唐宁死死攥住扶手,看到电梯倒影里出现了一道道长头发的身影,阴森森的眼睛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盯着唐宁,它们异口同声劝唐宁将戒指脱下。 “1” 电梯上的数字跳到了一楼,那以骇然速度下降的电梯突然停住,唐宁浑身都晃了一下,掌心出了一层冷汗。 结束了吗? 在唐宁呆怔的目光下,电梯突然一片漆黑,所有的光都在此熄灭,而显示楼层数的屏幕却散发出了幽幽的绿光。 “-1” “-2” “-3” “-4” 电梯下移到负四楼,叮的声响传来,门,缓缓开了。 可唐宁却迟迟没有动弹,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问题—— 这幢楼,有负四层吗? 奇怪的声响从楼外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说话,不止一道声音,许多人声响起。 电梯间里也亮起了阴冷的绿光,唐宁在电梯反光面上看到了自己的模糊倒影,倒影中的他一身红衣,直直朝唐宁伸出了手—— 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但唐宁却知道对方要的是戒指。 外面隐隐约约的人声越来越清晰了,似乎有一个东西在朝这里走来,唐宁颤抖地按下关门键,然而电梯却毫无反应! 电梯间的倒影本该是模糊不清的,最多只能让人看见大致的色块,可是在幽暗的绿光照耀下,唐宁能看见身着红衣的自己的每一个细节,诡异又森冷的笑,惨白的手,那只手不断抖动,朝唐宁讨要着戒指。 他刚刚经历的那一切都是这个东西搞出来的,对方的意图毫不掩饰,唐宁颤抖地举起了自己戴着戒指的手。 璀璨的钻戒在绿光下依旧美丽夺目,牢牢套在唐宁的中指上,据说将戒指佩戴在中指意味着将伴侣放在心上。 红衣鬼看到唐宁终于愿意将戒指亮出来,它的表情明显兴奋起来。 唐宁举起来的左手不断发颤,他颤巍巍对眼前的红衣鬼竖起了自己的中指。 红衣鬼的表情先是一呆,而后它猛然扭曲起了面容,发出了竭斯底里的咆哮。 已经吓懵了的唐宁任由对方咆哮,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戒指交出去,反正交出去了也会死,不交的话兴许还有一些生机。 电梯里的寒意越来越重,冷到像是开了空调,那外面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还莫名有些耳熟,好像是..... “唐宁。” 唐宁浑身一震,这是林蕴的声音! “唐宁。” 又是一声呼唤。 唐宁的心脏疯狂跳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在那熟悉声音的呼唤中,唐宁艰难地抬起头,缓缓朝站在电梯门前的人看去。 林蕴直挺挺站在电梯前,他不论是声音还是脸都是唐宁认识的林蕴,只不过在电梯里的幽幽绿光照耀下,那张脸看起来青白可怕。 这是......那只和林蕴有着一样长相的鬼吗? “唐宁,走吧,大家都在等你。”鬼林蕴冲唐宁缓缓招手。 唐宁后退了一步,站在电梯内不肯出去。 鬼林蕴仍旧站在电梯门前,并无催促唐宁的意思,它甚至连电梯内部都未踏进一步。 奇怪的滋滋响起,好像是电锯切割着金属传来的声响。 哪里来的声音? 唐宁的脚底一片阴寒,似乎有什么寒气不停往上冒,唐宁猛然低下头,看到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电梯底部窜了上来,正在以闪电般的速度切割着唐宁站着的钢板! 这一下不需要鬼林蕴催促,唐宁一瞬间从电梯里跑了出去,在他出去的刹那,那钢板也被切割出了一个完整的圆形,嘭得掉了下去。 唐宁满头大汗地看着这一幕,两条腿都在发软。 “唐宁,快来工作。”鬼林蕴对破损的电梯视若无睹,他继续冲唐宁招手。 唐宁看着那只手轻飘飘地抬起来,像毫无重量的纸人在冲他不停招手。 鬼林蕴的呼唤声随着招手的起伏而起伏,“来啊~” 鸡皮疙瘩布满了身体,唐宁根本不想过去,可是身后响起了诡异的滋滋声,似乎是刚刚切断电梯的东西......爬出来了。 一瞬间寒意蹿上了脊背,唐宁根本不敢回头,他僵硬着身体跟着鬼林蕴一起朝外走。 咚、咚、咚。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除了鬼林蕴和唐宁外,身后还有第三道脚步声。 那个东西跟上来了!!! 唐宁连呼吸都屏住了,他死死盯着鬼林蕴的后脑勺,那个家伙背对着他走路,他现在跑开是完全做得到的,可是他身后跟着一个可怕的东西! 唐宁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转身,他的后颈紧绷,心脏跳到似乎比脚步声还要响亮,巨大的压力让唐宁忍不住摸了一下手上的钻戒,在这种时候,他唯一的安全感竟然只来源于这枚小小的戒指。 正在这时,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从唐宁身后伸了出来,它抓住了唐宁佩戴着戒指的左手。 似乎也一同抓住了唐宁的心脏。 唐宁的思绪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那脆弱的、岌岌可危的、仅存的安全感在这一瞬间全部破碎,心脏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似乎要瞬间爆炸,如果不是喉咙受损,唐宁几乎要发出高分贝的尖叫! 怎么会这样?! 那些东西不是都怕这个戒指吗?! 灭顶的恐惧让唐宁不断发颤,他想要从这只手里抽出,但对方抓得很紧,唐宁与这个东西的力气相比弱到等于蚍蜉撼树。 鬼林蕴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唐宁身后的东西,它的眼里有着深深的恐惧,就像看到了一个格外恐怖的东西。 很难想象连鬼都害怕的东西是什么存在。 唐宁抖得更厉害了,另外一只没有被握着的手主动朝鬼林蕴伸出,希望这个家伙能继续带他去工作。 然而鬼林蕴这一次并没有招手,它做了一个很符合真正林蕴的举动—— 它跑路了。 唐宁:“......” 又一只苍白的手从唐宁身后伸了出来,两只手环住了唐宁的腰,那是一个从身后朝拥抱的姿势。 眼泪从脸上滑落,舌尖无意识探出一截,唐宁尝到了自己微咸的泪水,他听到牙齿上下发颤的声音,还有自己恐惧到极致的呜咽。 小小声的,因为喉咙受损发不出多大的声响。 那个高大的东西抱起了他。 脚尖离地。 恍惚间唐宁觉得自己像一个小熊玩具被人抱着,巨大的恐惧让唐宁的手脚都没了力气,更别提回头看一眼。 沉闷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楼道响起,那个东西抱着唐宁走了起来,晦暗的通道,四周闪烁着不祥的绿光,唐宁的脚尖不断发着颤,藏在鞋子里的圆润脚趾不知所措地蜷缩成一团,那张漂亮的脸已经被泪水打湿。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被抱着走到了楼梯口,每上一次的楼梯的颠簸都会让垂挂在下颚上的泪珠啪嗒一声掉下来。 “咚。” “咚。” “咚......” 压抑又沉闷的脚步声让唐宁快要无法呼吸了,每一下都似乎踩在他的心头,惶恐不安在心间蔓延,不知过了多久,唐宁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条楼梯他之前走过,一层大概只有十几阶到二十几阶出头,不会走很久。 而现在他们却不知道在这层楼梯上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的楼梯......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是地狱吗? 如果是唐宁一个人,他肯定要被看不到头的漫长楼梯逼疯,但是这一刻也是是因为有一个更可怕的东西抱着他,又也许是受到的惊吓实在过大,让唐宁暂时失去了对外界信息的接收能力,他整个人都呆呆地被抱着,似乎变成了一株缠绕着参天古树的菟丝花,在阴寒的黑夜,他只需要与依靠着的存在抵死纠缠。 荒诞离奇的想象从唐宁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唐宁呆呆地感受着颠簸,不知道究竟往上走了多少层台阶,唐宁终于听到了除了脚步声以外的声音—— “唐宁!唐宁!!!” “哎呀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晕倒在这里?” “高姐,不需要叫救护车,您帮忙拨打一下庚溪的电话就好了!” “快醒醒啊!唐宁!” “......” 混乱嘈杂的声音从上方不断传来,有林蕴的声音,有陈言的,有高姐的,他们的声线汇合在一起很是吵闹,可人世间或许原本就是这样吵吵嚷嚷,才能格外鲜活又充满生机吧。 唐宁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走廊上有许多人围成一团,大家脸上各有各的焦急,嘴里都在不停地呼唤着相同的名字,在众人簇拥的中心倒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青年歪着脑袋,像是睡着了那般毫不在意地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他的肌肤雪白,紧闭的眼里流出了透明的泪水,布满蜿蜒泪水的脸充满了似乎一不小心会破碎的虚弱。 那是唐宁自己的身体。 唐宁的脑海一片空白,他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直抱着他的那个东西小心翼翼将他放了下来,在唐宁怔怔站在原地的时候,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唐宁的后背—— “快回去吧。” 温柔又低沉的声音。 是庚溪的声音。 第157章鬼蛊 唐宁回过头想要去看他身后站着的究竟是什么,但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轻,轻飘飘的一推就被推了出去,像游鱼入水般融进了那具身体。 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被泪水打湿的睫羽缓缓睁开,浸满泪水的视野有些模糊,看不清眼前的景物,那些经历的回忆不断在脑海中闪现,追着讨要戒指的红衣鬼,不断招手的林蕴,走不完的漫长楼梯......最后的最后,耳畔边似乎回荡着刚才那一声很像庚溪的声音。 或许,那就是...... 为什么其他的鬼都怕庚溪送的戒指,而那个神秘存在却不怕呢? 因为他是送戒指的人。 电梯底板突然被切割不是想要伤害他,而是想要带他离开那个地方。 唐宁眨了一下眼,泪水顺着眼尾流淌而出,模糊的视野终于变得清晰,林蕴惊喜的面容映入眼帘,“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刚刚出什么事了?!” 唐宁的胸膛不断起伏,他吃力地想要起身,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林蕴连忙扶起了他。 唐宁艰难地站了起来,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哪里都痛,他严重怀疑可能是身上各个地方都淤青了,唐宁顾不上疼痛,他回头看向庚溪送他上来的楼梯口,在那里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唐宁又看了一下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竟然是二楼的电梯前。 林蕴看出了唐宁的困惑,他解释道:“保安看电梯监控发现你晕倒了,然后联系上了我们。” 二楼的电梯? 唐宁记得那个红衣鬼追上来的时候,电梯似乎正好停在了二楼,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因为受到了太大的惊吓,或者是红衣鬼做了什么事情,才他的魂魄离体了? 唐宁还记得在第一个副本里,他在墓地里不断奔跑的时候,守墓人对他说过什么别跑得太快,魂会跑出来之类的话,当时他被红衣鬼追着的时候也是一路夺命狂奔。 “这幢楼有负四层吗?”唐宁打字问道。 林蕴看到唐宁这个问题脸色微变,“没有,只有地下一层的停车场。” 高小姐的表情也不是很好,对她来说,下属们出差一趟就接连出事,现在公司里都隐隐传出唐宁他们沾染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才回来的。 “小宁啊,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你嗓子也好几天都没好了,实在不行就请假休息吧,正好去医院看看。”高小姐担忧道,她说到一半,手机铃声响起,高小姐接起了电话后,表情在这一瞬间大变,她不可置信道:“什么?马远出车祸了?!” 马远也是这个副本的玩家,是在副本第一天留在大巴车上的玩家。 高小姐挂断电话,忧心忡忡和大家简单交代了这件事,唐宁也根据事发地点发现他和庚溪遇到的那场车祸是马远做的,或者说是马远身上的厉鬼所为。 众人安抚了一下高小姐后,玩家他们往楼上走,本来大家是想乘坐电梯的,但是既楼梯之后,唐宁目前也对电梯产生了ptsd,他将自己在电梯里遇到灵异事件和其他玩家简单提了一下,大家也都纷纷选择楼梯。 狭窄的楼梯每次只够两个人肩并肩,唐宁和林蕴走在前面,陈言和曾一双跟在后面。 唐宁走了几步就有点后悔了,不仅是爬楼梯累,更重要的是现在是下午天色阴沉下来的时候,狭长的楼梯显得很阴暗又森冷,走几步就好像有冷风穿过,贴着脖子轻轻吹,这让唐宁想起了庚溪抱着他走过的楼梯。 漫长又压抑,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又好像随时都可能蹦出来一个鬼怪,和你在这条不方便行动的楼梯上展开追逐战。 “唐宁,你的手上怎么突然戴了戒指?”走在唐宁身后的曾一双冷不丁问道。 “这款式有点像婚戒?”陈言迟疑道。 林蕴也低头看向了唐宁手上的戒指。 唐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告诉林蕴他们他被求婚的事情,实在是刚才被鬼追着的一系列刺激太过强烈,以至于被求婚这件事都变成了无足挂齿的小事。 不过戒指确实是一项大事。 唐宁还没搞明白戒指究竟有什么作用,也许问问林蕴他们可以得到点答案。 看着曾一双直勾勾盯着他戒指的模样,唐宁拿起手机准备打字解释,他的手往上移的时候,这曾一双也跟着移动了目光,像是要把眼睛黏在他的戒指上。 也许是因为之前唐宁晕倒在地上碰伤了腰,也许是走楼梯伤腰,唐宁腰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这种疼痛让唐宁打开手机屏幕的手一顿,他下意识扫了一眼手机的图标,忽然发现信号很低。 “唐宁,可以把戒指给我看看吗?”曾一双好奇地问道。 唐宁屏住了呼吸,他不动声色地扭过头,看到身后跟着的曾一双一头齐肩的长发,那头发有些遮脸,将曾一双姣好的面容遮掩得格外阴沉。 这样的古怪眼神,他之前就在办公室的时候从曾一双脸上看到过! 唐宁没有回答曾一双的话,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面前的林蕴。 林蕴走在最前面,他走的很快,像是对后面发生的东西没有兴趣。 可恶,林蕴真的是永远的跑路冠军! 唐宁听到了自己紧张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他也想走快一点,早点跟上林蕴的脚步,正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林蕴停下了,他转过身,冲唐宁招了招手,“唐宁,快过来。” 唐宁的心脏似乎在这一瞬间骤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蕴和曾一双是什么时候变成鬼的?!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来啊,快过来,唐宁。” “唐宁,脱下来让我看看你的戒指。”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在唐宁的一前一后响起,那声音最开始还透出林蕴和曾一双原本的音色,但到了后面,它们都突然变成了冰冷的声音! 一阵寒意爬上了唐宁的身躯,唐宁顾不上其他,身后的曾一双和陈言两个人并排站着堵住了后路,唐宁只能趁着林蕴没有站在楼梯正中央的机会,猛地一个大踏步绕开了林蕴,拼命朝楼上冲! 得甩开这些鬼东西! 但是、但是要小心再次把魂给跑出去! “唐宁!你怎么了?!”林蕴焦急的呼唤声从后方传来,那密集的脚步声接连而上,后面有三双脚,发出的声音犹如不断擂起的锣鼓。 不知道是不是跑的太快身体又太虚弱,唐宁感觉大脑有些眩晕,他看到有阴森森的绿光在楼道闪现,但再次一看,却是墙上的安全出口的标识散发出的绿光。 那脚步声更近了,他们跑得很快,估计再来两三秒就能追上唐宁,唐宁没往楼上继续跑,他知道自己跑不过那些东西。 怎么办?怎么办! 唐宁一个转身冲进了三楼最靠近的一个房间,他扭动着门把手迅速开门,一瞬间跑到房间里,又火速将门关上。 “啪嗒!”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外面就传来了一股巨力,幸好唐宁提前一瞬间的功夫从内将门反锁,不然他根本无法拦住外面那些诡异的东西! “砰砰砰!砰砰砰!!!”急促的拍门声响起,林蕴他们隔着这扇门大喊道:“唐宁!快开门!” 房间是漆黑的,窗帘紧闭又未打开灯光,唐宁整个人都要虚脱下来,他随手打开房间灯,缓缓转过身,对上了一张被头发遮盖住的面容。 身着红衣的长发鬼对唐宁诡异一笑,“把戒指给我。” 在这一刹那,唐宁如坠冰窟。 “嘭!”剧烈的撞门声在一瞬间响起,门突然要被未知的存在撞开了! 吓懵了的唐宁突然被这声巨响惊醒,他顾不上那只红衣鬼,慌张地朝屋子里面退缩。 然而唐宁虽然退得很快,可是那个进来的东西却更快! 一道黑影像闪电般朝唐宁冲了过来,诡异瘆人的叮铃声不断响起,唐宁根本来不及躲藏,就被像扑食野兽一般的黑影按倒在地,有那一瞬间唐宁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折断了。 痛到流出生理性泪水的唐宁不断挣扎,他拼了命想要离开这个冰冷黑影的桎梏,可是刚一动弹,一股散发着血腥味的红褐色粉末突然洒向了他! 这是什么东西?! 唐宁方寸大乱,他想要避开这个腥臭的东西,可是粉末实在是太多太细,一下子就涌进了唐宁的鼻子,覆在了唐宁的身上,唐宁的思绪变得混乱,他无助地倒在地上不断咳嗽,想要将那猩红色的粉末咳出去,可是这些粉末却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涌进身体。 救命。 不、不要...... 眩晕、虚弱、恶心、恐惧,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包围着唐宁,唐宁的视野在这一刻变得模糊,听觉似乎也出了问题,好像隔着水在听人说话—— “不需要这样用力地按住他,他力气很小的,你快把他掐紫了!” “杜风,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事吗?” “没事,他刚刚是中害蛊被人催动了。” “......” ......什么? 唐宁不断地咳嗽,那咳嗽声渐渐微弱了下来,大脑里的眩晕感也减轻了一些,唐宁睁开眼,看到杜风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拿着药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防止他突然暴走。 那挂在肩上的流苏微微震颤,发出悦耳的丁零当啷声。 与唐宁湿润又茫然的眼睛对视,眉头紧锁着的杜风终于微微放松了神情,他轻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158章鬼蛊 唐宁已经呆住了。 他的脸上都是湿润的泪,暗红色的粉末被泪化开,让人想到雪白宣纸上四溅上去的红梅。 那恐怖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沉浸在惊惧余韵中的身体微微发着颤,泪水从下颌落在颈窝里,到处都是波光粼粼的泪痕,宛如一条被骗上岸的小人鱼,想要找到安全的避风港,却不知道到处都是觊觎又贪婪的目光。 现在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真的从中害蛊中脱离出来了吗?他现在真的在自己的身体里吗?还是仍旧魂魄出窍? 纤细的手指攥着衣角,那潮湿又躲闪着的眼神落在房间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那连绵的恐惧才刚刚离开不久,好似一阵风暴摧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唐宁无法相信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他努力想要用自己快要呆滞的大脑思考问题—— 如果这些人是鬼的话,它们要怎么吓我呢? “我不是鬼。”杜风冲唐宁摊开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他将手中空掉的瓶子给唐宁看:“这是暂时能压制中害蛊的药。” 站在一旁的林蕴也赶紧道:“唐宁,我不知道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幻象,但现在的我是真实的。” 陈言蹲在地上,他的视线有点难以移开这样的唐宁,让人很想去拥抱和安慰的唐宁,“......你还好吗?” 曾一双担忧道:“刚才我们追你,是你突然跑走了。” 唐宁的脑子茫茫然找不到思绪,他将佩戴着戒指的手贴在脸上,钻戒在脸上很轻易就留下了一个小红痕,唐宁很认真地在想—— 如果他们要对我有所图谋的话。 那应该就是这个戒指了吧,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把这个戒指交出去的。 那颗脆弱的心脏充满了决绝的勇气,一腔孤勇,他之前也是这样想并且这样做的,可是心里头又翻滚起了酸涩的委屈,一下子就把那种勇敢和不顾一切打败了。 他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拼命抱住自己唯一能抱住的东西,满腹委屈地想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我就只有这个戒指了呀...... 那浓郁的无助和茫然袭击了他,他想要憋住哭意,可是将脸贴在戒指时却忍不住瑟缩起肩膀。 “你戴着的这个戒指很有问题,它给我的感觉和庚溪的镯子很像。”杜风冷静道:“我怀疑它能增强你身上的蛊的力量,佩戴得越久,增强得越强,所以刚才中害蛊才会被突然激发,我建议你最好现在把这个戒指取下——” 唐宁用力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很想努力忍住哭意,那通红的眼小心翼翼看着杜风,嘴唇紧抿着,没有人舍得对这番模样的唐宁说不。 起码杜风无法做到。 “不过有我在身边,就算你不取下,我也会保护你。”杜风缓缓道。 唐宁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杜风,他觉得杜风好像在说真话。 唐宁又看了其他人,大家似乎也都是活人。 唐宁反复确认了好几下,因为地上躺着的实在是太痛了,唐宁想要爬起来,杜风和林蕴和陈言同时伸出手,唐宁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眼泪,他自己一个人慢吞吞爬了起来,眼泪擦干净后,除了眼睛和鼻尖还是那么红通通外,他看起来重新变得很平静了。 哭泣在很多时候对唐宁来说是一种发泄情绪的方式,哭完之后他整个人确实好多了,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哭太惨了,有点无颜面对大家。 所有人都在看着唐宁。 唐宁掏出手机,看着手机上的信号,上面显示的是信号满格,但是他记得在出殡那个副本的时候,信号也是满格的,是鬼做出来骗大家的。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杜风说的戒指增强蛊的力量,让中害蛊的威力突然变大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庚溪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在电梯里经历的那些事情是真还是假,是中害蛊捏造的梦中梦吗?如果是真的,那么庚溪确实保护了他,那么庚溪又为什么要用这个戒指增强中害蛊的力量呢? 好复杂啊,完全想不明白。 唐宁伸出手,茫然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枚钻戒。 明媚又璀璨的光。 这究竟是拯救他的光,还是将他推入黑暗前所能见到的最后一眼余晖? “唐宁,你刚刚不是说一个东西要给我看吗?”林蕴试探性问道。 唐宁应了一声,喉咙受损,只能从鼻腔里发出来柔软的“嗯”。 现在玩家们和杜风都在身边,唐宁将自己收到的那个陌生短信给大家看。 第一条是不要相信庚溪,扔掉他的戒指。 庚溪离开后,鬼怪就不停追着唐宁,让唐宁扔掉戒指,又像是忌惮着戒指那般不敢靠近。 唐宁原本认为这个戒指是保护他的,可是杜风说完戒指会增强中害蛊的力量后,唐宁反而不确定了。 如果戒指真的增强了中害蛊的力量,那短信的主人是善意的吗?可是鬼怪们为什么又害怕戒指? 唐宁将这个疑问点击语音播放给杜风听,他抓着手机的手指是紧张的,指关节泛白,这一点或许唐宁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杜风却将唐宁的警惕尽收眼底。 ——他在怀疑我。 杜风缓缓靠近了唐宁一点,唐宁的身子更加紧绷了,肩颈那处的线条很漂亮,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英俊的面庞微微低下,像是要埋进唐宁的脖颈处,但是在唐宁受惊的目光中,杜风克制地 停在了巴掌大的距离外,他的鼻翼抽动,深深嗅了一下唐宁身上的味道。 由于蛊的力量的增强,杜风能从唐宁身上味道的气息越发浓郁了,之前那些微弱到无法辨别的气息有了眉目:“这或许你和身上的另外一个蛊有关。” “你戴着戒指上,那个蛊的力量也增强了,很古怪的味道......” “我养的蛊都怕它。”杜风皱起眉,眼里浮现出了极深的忌惮。 唐宁也不由得坐立不安,他小心翼翼打字问:“你知道这是什么蛊吗?” 杜风摇了摇头。 唐宁也用力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他还是什么都闻不到。 那么现在他身上已经知道有两种蛊了,一种是中害蛊,一种是让杜风养的蛊和鬼都怕的不知名蛊,还有一种蛊藏得最深,连杜风都闻不出来。 按照杜风的说法是可以自圆其说的,唐宁暂时相信了杜风的话,他点开了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第二条短信。 短信上只有一个链接。 唐宁不敢自己点,就让杜风帮忙点开。 链接跳到的地方是一条视频,唐宁下意识身子微微朝后仰,想要离播放着不明东西的手机远一点。 视频和唐宁想象的阴森画面并不相同,是一个白天,阳光明媚,草木郁郁葱葱。 唐宁并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他伸手捂住了脸,只敢从指缝里看视频,生怕下一秒就会突然蹦出来一张鬼脸。 其他玩家虽然没有唐宁这么夸张,但大家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警惕。 视频似乎是在一个人很多的街道,来来往往都是人,有人在鼓掌,有人在说“好”,乱糟糟的。 录视频的人手不稳,画面在不停地抖动,看着唐宁有点晕呼呼,感觉自己看偷拍视角,因为录视频的人根本不敢对着身旁人的脸拍。 这个视频是想录什么? 唐宁有点茫然。 忽然间,镜头聚焦在了一个背着吉他的背影上,那个人穿着白衬衣,走在光斑下的样子很是阳光,像某种漫画里才会出现的景象。 那个人往一条摆满花的街道走,镜头也随之不断移动靠近。 唐宁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那个白衬衣的人将鸭舌帽里的一叠现金递给摊主,然后他抱起了满怀的鲜花。 这一幕莫名眼熟。 并不是曾经看到过的东西,而是唐宁听人描述过—— “那天路上正好有人卖花,我用路人打赏的现金买下了全部的花。” 镜头不断推近,聚焦在洁白的袖口上,那手腕上挂着一根细细的素镯,在阳光下纤尘不染。 如果不是镜头放大了这种程度,一般人很难看到有一只黑色的虫子突然从袖口爬了出去。 那是一只小小的拥有着蝉一样躯干的黑虫,带着一点小绒毛,尾部有一部分凸起,中部凹陷进去的地方泛白,它长了一对很灵活的触角,每一支触角上有三个分叉,一共十条腿,这让它可以爬得很快,一下子就窜进了鲜花里。 视频前的唐宁已经呆住了。 他看到那双修长的手抱着满怀的花,镜头不断后移,似乎是偷拍视频的人担心自己被发现,这也让视频中人终于露出了全身。 视频中的庚溪抱着花走向了一位青年,那位青年生了一张漂亮到过分的脸,他礼貌地站在路边,有点好奇地望着庚溪。 庚溪要将花递给他时,青年不断摆手,似乎对那些花并没有多少兴趣,甚至对执意要送花的庚溪展现出了一点苦恼的神情。 那是柔软又疏离的态度。 直到有一束花突然碰到了那位青年,原本还在不停摇头的青年愣了一下,呆呆站在原地。 彼时阳光明媚,光线大好,空气中有花香浮动。 隔着馥郁鲜花的两个人相互对视,他们的眼里都是如出一辙的爱意。 ——“爱情这种东西来得好突然,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庚溪,但我已经深深爱上了他,难以自拔。” 唐宁忽然又一次想起了那条备忘录上的话,他恍惚地抬起头,看向了一旁的杜风。 杜风猛然道:“第三道气息是情蛊的味道!” 第159章鬼蛊 “什么是情蛊?”林蕴虽然能根据这个词猜到大意,但他担心自己理解错了,特地问道。 “情蛊是邪蛊,它可以让人爱上素不相识的蛊师。”杜风的声音有些激动,他看向唐宁,却发现唐宁并没有太过惊讶。 情蛊。 居然真的是情蛊...... 唐宁一开始有怀疑过庚溪对他中过情蛊,毕竟备忘录上的爱情总感觉来得过去迅速,只是后来他又不能确认,没想到在杜风这里一锤定音。 只不过为什么杜风最后才发现这是情蛊呢? 是因为情蛊很难分辨吗?还是说情蛊本身就是一种味道很淡的蛊? 唐宁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困惑,他打字朝杜风问。 “情蛊的味道按理来说不会很淡,但你身上的情蛊气息非常淡......”杜风思考了一会儿,猜测道:“也许是庚溪想要隐瞒他和你相爱是因为情蛊,所以做了特殊的遮掩!” “可是我......”唐宁本来想要打下“可是我并不喜欢庚溪”,然而刚开了个头,他却停顿住了。 在他被那个存在抱着走完了漫长又漆黑的阶梯,被对方轻轻放在光明处,用属于庚溪的声音说了那一句“快回去吧”后,似乎就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微弱的改变。 唐宁垂下眼,看了看手指上的那枚戒指,是它让情蛊的力量增强了吗? 杜风注视着唐宁,看到唐宁怔怔望着戒指的模样,那漂亮的眼睛里有着某种很珍贵的东西,不是倒映着的钻石光辉,而是杜风一直渴望的比钻石还要珍贵的......情愫。 杜风张了张口,想要让唐宁把钻戒摘下,但想到之前唐宁脆弱的神情,他又不忍提出这一句话。 杜风有些烦躁地盯着那枚戒指,就像在看眼中钉、肉中刺,缠绕住布条的手指紧握成拳,“是假的。” 他委屈的嘀咕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 好像一只不敢发怒的大狗狗在呜咽。 众人都看向了杜风,唐宁也不例外。 杜风皱起眉,他看起来生气又难过,但望向唐宁的时候还是如同之前那样眼巴巴,“庚溪他用卑鄙的手段欺骗了你的感情,你对他的喜欢是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唐宁察觉到了杜风的怒气。 对方气的就像看到有别的坏狗狗在作弊,恨不得替裁判上场踹对手出局。 “如果去掉情蛊,你就会喜欢我了!”杜风信誓旦旦道。 唐宁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回应杜风这句话,在不知所措的时候,笑一笑应该就可以了吧? 这样想着,唐宁试探性对杜风露出了一个鼓励性的微笑。 没想到杜风的表情更加不好看了。 他带着一点震惊、一点委屈,还有几分茫然与怀疑道:“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就像一只挂着求收养牌子的狗狗突然吃了闭门羹的模样。 啊这。 唐宁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要摇头还是点头,毕竟杜风是不是真正的狗还不知道呢,万一是蛇,那百分之两百不会喜欢呀…… “咳咳。”林蕴突然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好像一位只能干看着瞎操心的监考老师。 唐宁立刻回忆起了端水宗旨,他赶紧摇头。 杜风看出来了唐宁的敷衍,这种敷衍就像当初杜风敷衍玩家一样。 如果换别人这种态度,杜风肯定要暴走了,可是这样对他的人是唐宁,对方的手上还牢牢戴着那枚钻戒,他还对唐宁说过戴着也没事...... 杜风有点不甘心地转过头,耳垂上的羽毛耳环跟着甩了甩,就如斗败的公鸡。 不错,完全没端好。 唐宁尴尬地看向了林蕴。 这种情况下即使是林蕴也找不到什么补救方法,林蕴已经敏锐意识到杜风真正生气的那枚戒指和情蛊,如果不把这两个东西除掉,那杜风的心情就绝对好不起来。 “大家来说说这几天看视频的发现吧。”林蕴转移话题道。 “我目前还没有找到那个木叔。”陈言凝重道。 不仅是陈言没找到那个木叔的任何资料,其他玩家也是如此,在进入副本的这三天,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看视频上。 并不是说那位木叔就只出现在那段赶尸的视频,他的名字有很多都被其他人提到,可是每次一次他的部分,视频就会莫名其妙出现故障。 一次是巧合,但每次都故障,只会让人想到是木叔自己使了什么手段,又或者说木叔根本就不是人。 玩家们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相似的神情。 一个神秘的npc,指点着一群外乡人作死赶尸,到最后又神龙见首不见尾。 对方在这个副本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该怎么找到那位木叔?”陈言分析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位木叔既然让我们赶尸,大概率是知道那些尸体的身份,如果我们能从这个木叔嘴里问出点什么,再加上杜风说的解决方案,我们把那些东西魂归故里就没事了。” 林蕴深吸一口气,“再看看视频吧,这种东西一定会有线索,就看我们什么时候找到了。” 他们现在总共就五个人,杜风和唐宁一起看苗疆部分的,另外三个玩家看湘西的,这样分配有一个原因是木叔最开始出现的视频就是湘西那部分的。 林蕴捏了捏鼻梁,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副本的棘手之处。 木叔是关键人物,卡牌游戏不可能不给他们任何寻找木叔的提示,剩下的视频他们这几个人看,大概还需要两天时间看完。 要是有人运气好早点找到有关木叔的视频大家就能节省点时间,而如果一开始大巴车上出事的玩家少一点,那他们现在的进度也能快一点。 八人局,第一天就出事了四人,没了一半的玩家,这个开局实在不算好,但也没太糟。 “对了,唐宁,你那个短信打算怎么办?”曾一双问。 唐宁也想知道那个陌生号码是怎么回事,对方发来的那条视频是半年前的,时隔半年才发出来是为了什么? 唐宁简单将自己知道的信息说了一遍,得知到前情提要的玩家们神情各异。 “这个号码的主人发出这两条短信能够得到什么?”林蕴自问自答道:“第一条,不要相信庚溪,丢下戒指。对方希望你怀疑庚溪,想要你别戴上能够增强蛊的力量的戒指。” “第二条是庚溪给你下情蛊的视频,视频经过处理,特地将蛊虫出现的地方放大了,能够让人一眼认出来,再加上我们这里有杜风,杜风会告诉你庚溪给你下了情蛊。” “作为庚溪的男朋友,你得知了这个消息,对庚溪的感情肯定会发生改变,更激烈一点就是分手?”林蕴补充道:“不过我不确定情蛊对人的影响,但不管怎么样,你也会因为第二个视频对庚溪产生怀疑。” 唐宁点头。 不过他在看视频之前就对庚溪充满怀疑,这视频对原本的唐宁有杀伤力,对现在的唐宁其实无所谓。 因为唐宁根本不在乎他们之前的爱情是不是真的,他只在乎庚溪是蛇还是王子。 “那个人的做法是想让你和庚溪的感情破裂,你们感情出了问题,那个人会得到什么好处吗?”陈言也加入了讨论。 “爱恨情仇,那个人爱或恨你和庚溪中的一个?”曾一双发散思维道。 这个猜测有点可能,唐宁点了点头,不过好处的话,拿走戒指算不算?他连续看了两个视频,如果对庚溪的怀疑达到顶端,很有可能会选择扔掉庚溪给的戒指。 而那个神秘号码的第一条短信就是让唐宁扔掉戒指,也许唐宁上脚扔了下脚就被那个人捡走。 “半年前的视频里,这个人是刚好路过的会用蛊的人,又正好拍到那一幕,还是蓄谋已久?”林蕴摩挲着下巴,“这个人应该懂点蛊或者精通蛊,不然他录视频不可能特地放大蛊虫,从短信内容来看,他不希望唐宁和庚溪的感情好,他很想让唐宁摘下戒指......” 听着听着,唐宁莫名感到了一阵的熟悉。 等等,这不就是—— 唐宁迟疑着抬起眼,小心翼翼看向了坐在他身旁却保持沉默的杜风。 虽然杜风的表现和林蕴说的那几点都对的上,可是杜风也对唐宁说过可以继续戴着那枚戒指,而且杜风表现的样子也像是第一次知道庚溪给唐宁中了情蛊,要是杜风是拍视频的那个人,刚才那番震惊模样都是演的...... 那这演技可比唐宁好太多了。 唐宁摇了摇头,打消了原本的猜测,他打字问道:“我要发短信问回去吗?” “再等等,这个号码的主人想和我们联系随时都可以,而我们就算想要问他,他也有不回的权利。”林蕴冷静道:“先放着,看看他还想干点什么,我们现在就继续看视频。” 对于这个安排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唐宁也坐在电脑前和杜风一起看苗疆部分的视频。 看了一部分,唐宁就有点困了,其实刚才和大家交流的时候他就犯困,现在不需要再绞尽脑汁思考,唐宁的小脑袋真的是一点一点的,和小鸡啄米一样。 “我朝你撒药粉的副作用是嗜睡和疲惫。”杜风解释了一句。 唐宁觉得这一点副作用比起中害蛊已经好很多了,他睡眼惺忪看着屏幕,下一秒,他突然整个人一个机灵,睡意全无—— 视频中的唐宁笑着道:“我们现在可以去找木叔推荐的苗疆杜风了~” 第160章鬼蛊 唐宁呆呆坐在电脑前,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刚才传来的那句话。 木叔。杜风。 这两个他原本从未联想过的人突然并列在了一起,心脏在剧烈跳动,每一次的跳动声都像是在死亡倒计时。 那个湘西赶尸部分的文档,在杜风那一列表是一大片空白。 为什么一个苗疆人会赶尸? 如果那个人原本就和一个赶尸人有联系呢? 寒意爬上唐宁的半截身子,掌心冒出了细密的冷汗,身旁紧挨着他坐着的人过于平静,死一般的寂静,唐宁不知道杜风究竟是什么表情,杜风应该也听见了吧? 这么多天,大家聚在一起看视频的时候,经常会提到那个木叔,如今想来,从一开始到现在,杜风竟然从未回应过和木叔有关的话题。 被他救过、和木叔有关系,杜风才是真正的蛇?! 心跳的跳动声大到让唐宁听不清视频里的自己在说些什么,杜风还是安静的,可那种安静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却给唐宁带来了无限的压迫感。 好像一只温顺的大狗忽然撕掉了被驯服的外皮,露出了内在的择人欲噬的凶性。 “怎么了?” 带着浓郁口音的怪异男声。 唐宁宁愿现在杜风永远别开口说话,也好过就在他的身边,对着他的右耳低声道。 右手死死抓住左手,唐宁必须要很用力握住戒指,才能抓住那一段微弱的安全感。 带着一点寒意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住了,每一下的呼吸变得格外困难,唐宁像是某种老旧的机器人,缓缓地,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杜风。 屏幕上的微光洒在杜风的右眼,而左眼漆黑无光,这张黝黑的英俊面容在昏暗光线下,似乎与无穷无尽的暗意融为一体,他看着唐宁,右眼像一头饥饿的恶狼,左眼又像一条阴冷的毒蛇。 唐宁从脚尖到天灵盖都是凉的。 杜风微微偏过头,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一眼还在不停放着视频的电脑,他用那腔调有些怪异的普通话缓缓道—— “木叔推荐的?” 他的声音比视频里的唐宁要大得多,其他玩家也都听到了木叔这个关键词,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在了唐宁这边,激动到:“木叔怎么了?!”“你们发现木叔了吗?”“哪个视频......” 在众人的注视下,杜风的表情很自然,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他还是牢牢盯着唐宁,哪怕唐宁就呆在他的身边,根本无法逃离,“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唐宁听到杜风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后,他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了恐惧,浓郁的恐惧从心头疯狂蔓延,堵在他的喉间无法宣泄出去,于是身体内部也充满了压迫感。 “唐宁,你怎么了?”走到他们这边的林蕴担忧道。 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唐宁,杜风的表现在玩家眼里和往常如出一辙,毕竟从前杜风也是眼里只能看得到唐宁。 唐宁快要被这样的视线钉在原地了,他颤抖地抬起头,对即将走近的林蕴摇了摇头,“快逃”的劝诫化为模糊的呜呜声从唐宁唇齿间吐出。 林蕴警惕地看向四周,没有看到什么危险,他有些困惑地继续朝唐宁这边走来,不止是林蕴,其他玩家也都一下子走到了杜风身旁。 “你们找到什么线索了?”陈言问。 在众人的簇拥中,杜风伸出手,将视频调整到了开头,视频里的唐宁笑容灿烂,他穿着一身苗族的传统服饰,身上璀璨的银饰不断摇晃,走起路来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这样的唐宁就像山间的一只快乐小鸟,他笑着对大家说:“我们现在可以去找木叔推荐的苗疆杜风了~” 屏幕前的玩家们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唯独杜风的模样格外自然,他坐在座椅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有点懒散,他看着视频中的唐宁,又看了看已经吓懵了的现实唐宁,杜风皱了一下鼻子,伸出手抓了一把自己扎成辫子的小卷毛,“麻烦你们给我解释一下,这个木叔为什么会推荐我?” 杜风这样理直气壮地问道。 唐宁听傻了。 不仅是唐宁,周围其他如临大敌的玩家也都有点懵。 然而杜风的表情却看起来比他们更加不解,不仅迷惑还有点暴躁,就像感觉自己和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扯上联系一样。 “你不认识这个木叔?”林蕴问道。 杜风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那他为什么会推荐你?”陈言奇怪地问道。 杜风也很奇怪,“我怎么知道?他和你们说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 玩家们面面相觑。 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状态的唐宁稍稍缓过来了一些,他摸了摸手指上的那枚钻戒,颤巍巍打字道:“他应该是告诉我们你会赶尸,我们想你问关于赶尸的秘密,你能告诉我们吗?” 杜风摇头,“这是我的秘密。” 已经被拒绝过一次,现在被杜风拒绝也在预料之中。 只不过大家都没想到杜风是那位木叔推荐的,看样子杜风还不认识这个木叔,杜风是真的不认识,还是特意隐瞒了什么? 虽然玩家们对杜风的态度还有一部分怀疑,但杜风自己不想说,玩家们也不能把刀架在杜风脖子上逼他开口。 唐宁经过了今天下午这一系列的惊吓,他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没有精力再去看视频了,不仅是身体上的犯困,还有一旁坐着的杜风带给他的压迫感。 唐宁和其他玩家说了一下自己需要休息,而后他给庚溪发消息,让庚溪开车过来接他。 虽然无法确定庚溪和杜风谁才是真正的蛇,但王子肯定就在他们两个人中间。 唐宁和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人单独相处都没有安全感,只有让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唐宁才能勉强得到了那微弱的安全感。 他发了消息之后,庚溪很快就回道:“好,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如果庚溪现在是在家里的话,二十分钟肯定过不来,庚溪说自己下午有事,那么他是去处理什么事情了?为什么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庚溪又能很快来到他的身边呢?是戒指的缘故吗? 一系列疑问浮现在脑海,可是唐宁现在真的太累了,他还没这么累过,明明上一秒还在想着这些问题,下一刻脑子就变得一片混沌,忘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必须要停下来,花个十多秒仔细回想,才能断断续续思考这些难题。 “困了就睡一会儿吧。”杜风望着唐宁累到睁不开眼的样子,很是心疼道。 唐宁被杜风的突然出声吓到短暂清醒,他不敢看杜风,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二十分钟一到,庚溪就赶到了公司,时间掐得完美无缺,他一进门就直奔唐宁的座位,看到脸色苍白,身上和脸上还到处都是暗红色粉末的唐宁,庚溪心疼极了,他取出一张湿巾,飞快又轻柔地帮唐宁擦了一遍。 唐宁的眼角渗出眼泪,是犯困时的泪水,他像猫一样眯起眼睛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 “很想睡是不是?”庚溪柔声问。 唐宁点点头。 庚溪温柔地把唐宁抱在怀里,“睡吧。” 既然杜风和庚溪都在场,唐宁也不用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他一下子就靠在庚溪怀里睡着了。 有一个词在软若无骨,又有一个词叫温香软玉在怀,睡在庚溪怀里的唐宁大概就是这番模样,一只手臂软绵绵从庚溪怀里滑了出来,两条小腿也随着庚溪走路的幅度微微摇晃。 庚溪走得又慢又稳,不会颠醒怀里的人。 杜风站在庚溪身旁,他看着一分钟不到就睡熟的唐宁,那张雪白的脸上晕开了病态的红,是从皮肤里面透出来的,嘴唇也很红,漂亮的睡颜快把杜风看得要眼红了,他忍不住压低声音道:“让我也抱一下他。” 庚溪撩起眼皮扫了一眼杜风,“你自己没老婆吗?” 这句话轻而易举就激怒了杜风,杜风顾忌着唐宁在睡觉,他的胸口不断起伏,一看就知道是在强忍怒火,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杀气腾腾,“不许叫他老婆。” 庚溪没理杜风,他低头要去亲唐宁的眉心。 一只绑着布条的手挡在了他面前,那只手在庚溪的注视下紧握成拳,似乎下一秒拳头就会狠狠砸在庚溪脸上。 “你这个用情蛊的家伙,你根本不配碰他!”杜风粗声粗气道,他这句话的音量因为太过激动微微拔高,庚溪怀里的唐宁蹙起了眉头。 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两个人看向了唐宁,唐宁将脸埋进庚溪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迷迷糊糊继续睡觉。 庚溪冰冷地看向杜风,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打扰唐宁休息的苍蝇。 杜风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压住自己想要杀了庚溪的心,他重新压低声音道:“把情蛊从他身上取下。” 庚溪挑了一下眉头,看向杜风的眼神有点奇怪。 杜风哑着嗓子道:“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把情蛊取下来,堂堂正正和我争,这样我还高看你一眼。” 他们的身高相差无几,可这一刻,杜风却觉得庚溪像是在俯视着他,眼前的男人勾起唇角,笑容轻蔑又嘲弄,偏偏声音是温和的:“和你争。” “你也配?” 第161章鬼蛊 在唐宁清醒的时候,庚溪从来不会这样直白地嘲讽,他总是披着温文有礼的外衣,如今唐宁睡着了,杜风看着庚溪丝毫不加以掩饰的真面目,差点气到要当场决斗。 只不过庚溪怀里的唐宁睡得正香。 他看起来真的很累了,让人不忍心吵醒他。 杜风望着唐宁的睡相不断深呼吸,死死握紧的拳头发出关节碰撞的声音,整张脸都因为强忍怒气变得扭曲,无数嘲讽庚溪的话在杜风的脑海排列组合,翻江倒海般过了一遍,在杜风张嘴要说之前—— 庚溪冷冷淡淡地“嘘”了一声。 那种自带俯视感的眼神像是不屑于进行口舌之争,或者说是吵赢后才有的胜利者姿态。 对比之下就显得杜风有些沉不住气。 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又憋了回去,杜风冷静地想: 我何止是沉不住气,我简直想提刀鲨了这个崽种。 电梯门打开,庚溪抱着唐宁走进了电梯。 杜风憋着一肚子气也进了电梯。 他们四目相对,庚溪对杜风微微抬了一下下颌,视线落在了电梯按键上,他双手都要去抱唐宁,不能随意动弹,显然按电梯这种活要由杜风来干。 杜风忍辱负重去按了电梯。 等到了地下停车库,杜风伸出手准备接过唐宁时,庚溪却完成了单手单脚抱着唐宁,另外一只手取出车钥匙打开车门的壮举。 这种情况就大概就是人可能扛不动一百多斤的砖头,但能扛得动一百多斤的钱。 而一百多斤的唐宁显然在这两个人眼里比一麻袋的钱要香的多。 唐宁被妥善地安放在了车上,他期间迷迷糊糊有醒来过,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庚溪俊美又温柔的面容,还有一旁黑着脸气压极低的杜风,虽然不清楚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只要他们两个人还在就行。 唐宁闭着眼睛又重新睡了过去,等真正清醒过来时,因为睡了两个多小时的觉,脸色红润了起来,眼睛看起来也有神了许多,不再是软绵绵到床都下不了的状态,他陷在柔软的枕头上,闻到了浓郁的菜香。 “小宁,你醒得正好,可以吃饭了。”守在床边的庚溪柔声道。 “我来喂你吧。”一旁的杜风眼巴巴道。 只见庚溪和杜风已经做好了饭菜,两个人都把菜端在了唐宁的床边,希望能喂唐宁吃饭。 唐宁:“......?” 你们好离谱。 唐宁拒绝了庚溪和杜风后,从庚溪和杜风眼里看到了如出一辙的遗憾,这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想照顾他。 唐宁不是很能理解,他只有在伺候他家猫时才会乐此不疲,喂人类吃饭有什么意思? 唐宁下床把饭菜端到桌前开吃,他吃饭的时候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遇到好吃的饭菜表情会很明显得变好,哪怕唐宁自认为自己端水很成功,吃一口庚溪的菜就紧接着杜风的汤,但事实上眼角眉梢的那些小细节早就出卖了他的偏爱。 他更喜欢吃庚溪做的菜。 庚溪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唐宁面前,双眸含笑地看着唐宁用餐,这一次,庚溪并未特地针对杜风,甚至没有留意杜风,而杜风却沉默地离开了。 “小宁,你说我们明天去民政局领证怎么样?”庚溪无比自然地询问道。 正在喝汤的唐宁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呛到,他捂住嘴不停咳嗽,咳到眼泪都要出来了。 “怎么了?慢点吃。”庚溪连忙帮忙去拍打着唐宁的后背,唐宁缓了一下,才从庚溪的话中回过神来。 领证? 这也......也太认真了吧! 而且领证肯定会浪费很多时间,有领证的时间不如去多看几个视频,再说了,庚溪对他用了情蛊,这种爱情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不太适合领证结婚吧。 唐宁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还没想好要怎么组织语言拒绝庚溪,庚溪就先一步看穿了他的心思,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好像确实有点突然,小宁手上的戒指还没带热乎呢。” 说到戒指,唐宁放下筷子打字问道:“你给我的戒指能辟邪吗?” “这戒指用的材料是我之前戴着的镯子,应该有吧。”庚溪像是在装傻充愣,但他的神情和语气都煞有其事,让人难以分清他是真的不是鬼和蛊,还是假装自己不知道。 唐宁有点不高兴地瞪着庚溪,庚溪拿起手帕擦了擦唐宁唇角的油渍,又忍不住顺手掐了一下唐宁的脸颊。 很软,很滑,即使庚溪已经放轻了力道,还是在唐宁的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红印子。 唐宁更加不开心地皱起眉头,伸出手揉了揉自己被掐的地方,像一只矜贵的小猫在不满地舔着自己被摸过的地方。 当唐宁把手放下来准备拿筷子时,庚溪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在唐宁茫然的注视下,庚溪先是摸了摸光滑细腻的手背,又抚摸了一下柔软的掌心,爱不释手道:“对不起,小宁的手实在太漂亮了……” 唐宁:“???” 唐宁板着脸让庚溪碰了一会儿,但看庚溪没完没了的样子,他在心里倒数了十个数,时间一到立刻把手抽了出来,拿起筷子认认真真干饭。 唐宁在吃饭,庚溪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唐宁也在看庚溪。 他想问庚溪知不知道他身上的蛊,但按照庚溪的性格,估计还是会继续装傻。 庚溪为什么要装傻呢? 聪明的人都在装傻,唐宁真想把自己不太聪明的样子分一点给大家。 “吃饱了吗?”庚溪柔声细语道。 唐宁点点头。 庚溪给唐宁端来了餐后甜点,虽然唐宁的肚子已经饱了,但是看到了琳琅满目的甜点后,唐宁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吃一点,只不过这些甜点实在太多了,唐宁打字告诉庚溪:“你也来吃吧。” 庚溪一点也不客气道:“想吃小宁咬过一半的。” 唐宁:“......?” 庚溪含情脉脉道:“小宁吃过的会特别甜。” 唐宁:“???” 庚溪补充道:“小宁亲手喂给我的更甜。” 他说完这些又像变态又像恋爱脑的话后,俊美的面容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含笑望着唐宁,等待着唐宁接下来的举动。 唐宁手里拿着咬了一半的蔓越莓曲奇,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投喂庚溪。 正在唐宁纠结的时候,庚溪缓缓朝唐宁靠近,看起来是要自己取走那块饼干,就在唐宁这样想时,他的唇边一热。 薄唇印在带有糕点香甜的唇瓣上。 唐宁微微睁大了眼,呆若木鸡地和庚溪对视。 原来庚溪想吃的点心,是唐宁这块废物小点心。 “好甜。”愉悦又温柔的声音。 吃到漂亮又美味的点心时,唐宁也会发出这样满足的喟叹。 酥脆香甜的点心。 洁白的牙齿咬在甜腻的内馅里。 唐宁的脸上泛起了红雾,糕点烘焙的时候也会因为热意而脸红吗? 快要被欺负哭了的唐宁想向后缩,可他的后脑勺被温暖的手掌覆住,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庚溪的眼底,那琥珀色的眼眸色调忽然格外深沉浓郁,像是有什么更深色的情绪要溢出来。 庚溪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唐宁的鼻头,哑着嗓子哄道:“宝贝,嘴再张开一点好不好?” 唐宁并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不知道他的眼神究竟又多软又多支离破碎,他捂着嘴面红耳赤地摇头,庚溪端详了一会儿,隔着唐宁的手亲在钻戒上,这才意犹未尽地坐回原位。 唐宁的危机感并没有消散。 他能感觉到庚溪落下他的身上的目光。 这让唐宁吃东西都不香了。 “小宁的精神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庚溪轻声道。 唐宁点头,他确实睡了一觉精神了许多。 “喉咙上的伤怎么样了?可以说话了吗?”庚溪关切道。 唐宁摸了摸喉结,尝试开口说话:“......好...一点......” 声音只能发出很轻微的一点,必须要凑近听才能听到,只不过说了几个字后唐宁的喉咙就开始难受。 “那比昨天好多了。”庚溪惊喜道。 唐宁也惊喜地点头,他开心了一会儿,看到庚溪充满暗示的眼神时,忽然发现自己和庚溪高兴的点,似乎、也许、大概不太一样...... “要一起去洗澡吗?”庚溪问。 唐宁紧张地摇了摇头,庚溪并未强求,他拿起了自己的洗漱用品,离开卧室前对唐宁微微一笑:“我很快就回来。” 唐宁完全笑不出来。 等庚溪离开后,唐宁急忙拿起手机求助林蕴,他委婉含蓄说了一遍自己的猜测,林蕴那边很快给了回复:“我不是早就给你安排好了吗?” 唐宁:“?” 唐宁低头望着林蕴发来一连串消息,神情从茫然变成疑惑,再从疑惑变成深深的顿悟和叹服。 过了五分钟不到,冲了个战斗澡回来的庚溪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唐宁躺在床上,他摘下了丝巾,那纤细又修长的脖子露了出来,连同着骇然的伤口也一同暴露在空中,带着一点可怜又脆弱的美,像是茫然无知的羔羊被当成了祭品,除了引颈受戮外别无他法。 庚溪的眸色渐深,喉头耸动了一下。 而更牵动他心弦的是唐宁说出来的话:“要做点刺激的事情吗?” 由于嗓子受损,唐宁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沙哑,“不如我们一起......” 唐宁冲庚溪勾了一下手指,庚溪像被蛊惑般立刻走到了唐宁身旁,漂亮的唇凑到他的耳边,极轻极轻道:“一起去看杜风屋子里的监控吧。” 庚溪:“......?” 第162章鬼蛊 庚溪的脸没有擦干净,上面都是潮湿的水汽,他将脸往唐宁的脸上贴了一下,让唐宁清清爽爽的脸颊上也跟着染了水汽。 沐浴后属于庚溪的气息连带着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唐宁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他被贴到的那侧脸被挤出了一个可爱的弧度,嘴巴那边也跟着微微嘟起。 这是唐宁从未体验过的亲昵举动,不会让他觉得太具侵略性。 唐宁小心翼翼转动眼珠子,看到了庚溪的湿发垂在偏高的眉骨,发梢的水珠滴落,在脖颈上流下了一道蜿蜒水痕,唐宁莫名感受到了一点不自在。 他还记得林蕴的叮嘱,林蕴说因为杜风也在他们房间装了监控,所以最好躲在被窝里观看。 可是庚溪的头发还有点湿诶。 那等会儿让他换被套好了。 唐宁举起了被子,在庚溪有点不解的注视下,唐宁将庚溪和自己一同罩进了大被子里。 被窝里黑漆漆的,有点闷热,唐宁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对庚溪小声道:“我们开始看吧。” “嗯?”明明被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庚溪却能准确地找到唐宁的耳朵,那贴着耳廓流淌的声音激起了一阵酥麻,“为什么要拿被子盖住我?” 狭小的空间,属于庚溪的气息在肆意流淌。 也许是被子太闷了,唐宁感觉自己的脸都要憋红了,他小声地、有点不好意思道:“秘密基地呀。” 小时候如果能在床上搭一个小帐篷,唐宁能开心很久,现在想想他和庚溪干的事情真的还挺刺激的,躲在军事基地里侦查敌情…… 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让唐宁一下子靠在了庚溪的怀里,“小宁今晚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这是唐宁来到这个副本后,第一个对庚溪说话的晚上,虽然喉咙还没完全恢复好,但已经足够动听。 唐宁不敢再多说话,他紧张道:“看监控吧。” 庚溪打开了手机,点开了杜风房内的实时监控。 这间客房布置得很简单,床,衣柜,床头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杜风躺在大床中央,他穿着简单的睡衣,安安静静坐在床上学习汉语。 只见手机里的语音软件字正腔圆道:“庚溪,你这个卑鄙龌龊无耻至极的小人......” 对杜风的水平来说,这应该是认认真真做了功课才能打出来的话,既学习了语言,又精进了吵架的水准。 杜风听完了标准发音后,鹦鹉学舌地展开复述:“庚溪,你这个卑鄙龌龊无耻至极.....” 唐宁:“......” 唐宁有点紧张地看向庚溪,屏幕光打在庚溪脸上,庚溪的神情自若,大度道:“我从来不会做这种背后骂人的事情。” 监控里的杜风薅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骂骂咧咧道:“装,就装吧你,每次只会在唐宁面前装君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唐宁:“.......” 庚溪面不改色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我偶尔会打消他觊觎他人之妻的毛病。” 杜风义愤填膺道:“你利用情蛊获得了唐宁的爱,没了情蛊,唐宁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别以为唐宁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 唐宁:“............” 空气陷入了一片寂静,视频里练习完如何用标准普通话吵架不输气势的杜风躺平睡下,视频前的唐宁和庚溪无人说话。 关于情蛊这个问题,唐宁其实还没想好怎么和庚溪开口,他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和庚溪的相处模式,勉强能维持好平衡,一旦出现什么变故,唐宁都担心自己无法再面对庚溪。 只是没想到情蛊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点破了。 在唐宁快要停滞的呼吸中,庚溪缓缓转过头,他静静地凝视着唐宁,冷光跳跃在他英挺的轮廓上,却照不进那黑漆漆的双眸里。 “小宁。” 被子隔绝了外界的新鲜空气,唐宁意识到自己有点喘不过气,他现在恨不得再多一层被子,把自己埋进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是庚溪做了亏心事,可他却比庚溪还要怕鬼敲门。 心脏剧烈跳动着。 唐宁听到庚溪轻声问:“你爱我吗?” 这种送命题唐宁已经摸清套路了,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庚溪摸着唐宁的脸,缓缓笑了,他笑着说:“小骗子。” 唐宁茫然无措地听着这个评价,睫羽慌张地眨着,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馅,他急切地想要诉说爱意,从湿润的眼睛到不断张合的唇。 庚溪的视线流连在唐宁身上,却没有什么温度,像一条伺机而动的蛇,不断打量着下口的位置,唐宁被盯得不敢说话。 为什么会这样子呢? 做坏事的人是庚溪,为什么害怕的人反而变成了他。 唐宁的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按在了被褥上,他的身子向后倒,沉闷漆黑的环境,柔软的被子蒙着脸,让唐宁有些呼吸不稳。 他怀疑庚溪会用被子就这样蒙死他。 那只手抚摸过他的脖颈。 脖子上的伤口痛到让唐宁掉眼泪,他又担心庚溪决定掐死他。 蛇的杀人条件是看有没有被爱吗?一旦确定自己无法得到爱,就要杀了对方? 指尖从喉结滑过颈窝,落在了左胸膛的位置,轻轻点了点,他的声音还是像平日里那样温柔,唐宁却听得心跳加速,惶恐不安,“骗走了我的心。” 唐宁花了五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句土味情话。 那颗心脏还因为恐惧的余韵剧烈跳动,这还是唐宁第一次为一句土味情话如此心动过...... “他那边的情况没什么好看的。”庚溪像树袋熊一样抱住唐宁,轻轻咬了一下唐宁的耳垂,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点祈求:“不看了好不好?” 唐宁牢记林蕴交代他的话,哆哆嗦嗦念着台词,“你知道吗?我出差了那一趟,同事们都陆陆续续出事了......” 他的嗓子没好全,声音也说得断断续续,说一下就要停一下,轻轻喘一口气才能继续背台词。 每当这个时候,庚溪的喉结就会上下滚动。 唐宁将木叔和杜风之间的关系简单说了一遍,又道:“我很担心杜风会伤害大家。” “小宁......”庚溪的声音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迷恋,“你的声音真好听,好想一直听小宁说话。” 唐宁:“......?”重点是这个吗?! 唐宁改成拿起手机打字,“所以我们再看看他好不好?” 庚溪没有拒绝。 视频中的杜风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唐宁盯着视频,庚溪看着他。 手有些不安分。 唐宁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让庚溪乖乖听话,他憋得脸都要红的时候,视频中的杜风忽然直挺挺坐了起来,他的双臂没有动弹,上半身就和铁板一样直直立起,几乎是闪电般的速度完成了平躺到坐立。 唐宁吓了一跳,他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视频里的杜风,庚溪也将视线放在了杜风身上。 这个时候的杜风闭着眼,他像是在梦游一样从床上下来,毫不犹豫往门外走,一路上遇到路障,他都像睁着眼睛一样避开,等开门后,杜风仍旧是闭眼的模样走出房门。 庚溪不仅在杜风房内装了监控,还在客厅装了,他们可以看到杜风走出客房后未加停留,径直走到了大门口。 这是怎么回事? 杜风为什么睡到一半突然下床? 杜风是有梦游的毛病吗? 唐宁已经看呆了,只见杜风未曾穿鞋,他打开房门,赤脚走了出去,最诡异的是,杜风的双足竟然是踮起脚尖的姿势! “要跟上他看看吗?”庚溪问。 唐宁的思绪有些乱,他知道杜风身上的秘密有很多,平常白天杜风不愿意透露给唐宁,今天晚上或许是一个难得的探究杜风秘密的机会。 而且唐宁不知道庚溪和杜风谁是蛇,如果杜风是蛇,这次杜风出去很有可能是做和蛇有关的事情,如果庚溪是蛇,那么杜风不在之后,他和庚溪独处也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唐宁咬牙点头。 跟上去看看! 庚溪披上了一件大衣,他抱着唐宁下床,他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冲到了门口,庚溪飞快地帮唐宁换好鞋子,又抱着唐宁走了出去。 楼道很安静,灯装的是感应灯,然而唐宁被抱着出去后却发现外面一片漆黑,一盏声控灯都没有亮起,看不到杜风的身影。 庚溪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前后耽搁的时间甚至不到一分钟,按理来说要是杜风经过这条走廊,不至于一盏感应灯都没亮,难道说杜风其实没有走远...... 一直站在门口?! 唐宁猛然回过头,惊恐地盯着房门口,发现屋外空无一人。 在唐宁惊疑不定盯着房门时,庚溪已经抱着他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庚溪走得很轻,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没有让任何一盏感应灯亮起。 唐宁这才意识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如果杜风走路也很轻,那确实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他就记得监控里的杜风未曾穿鞋,连走路都是踮起脚尖走的。 在唐宁胡思乱想时,庚溪一下子就抱着他走了一大段距离,唐宁竖起耳朵,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平常的庚溪走路走得气势非凡,每一次落地都能发出沉闷的脚步声,唐宁没想到庚溪还能走得这样收敛。 他下意识低下头看向庚溪的脚。 那穿着皮鞋的双足踮起脚尖,一步一步,走得悄无声息。 第163章鬼蛊 唐宁的脑子嗡了一下,搂着庚溪脖子的手无意识多用了几分力道,一个人抱着另外一个人走路时,怎么能做到稳稳当当地踮起脚尖,身体连丝毫摇晃都未曾发生? 是惊人的平衡力吗? 还是什么...... 不,也许是他看错了,毕竟走廊上一片漆黑,只有贴着安全通道标识的地方才能散发出微微绿光,他借着这点微弱光线看花眼也很正常。 唐宁拼命安慰自己,他也知道这是在自我安慰,想要验证是不是单纯看错很简单,再看一眼就好了。 唐宁摩挲了一下左手上的戒指,他壮着胆子又看了一眼。 这一次,庚溪的双脚很正常地贴在地上,没有什么踮起脚尖走路,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唐宁的错觉。 是错觉吗?还是中害蛊造成的幻觉?他现在有发作中害蛊吗? 唐宁感到了一阵眩晕,他也不清楚这究竟中害蛊带来的眩晕,还是太多的问题砸得他头晕目眩。 正在这时,庚溪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他站在了电梯口和楼道口的中间。 幽暗死寂的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晚上的楼道很阴冷,唐宁看不清庚溪的表情,只能听到庚溪低沉的声音:“不清楚他究竟往那边走了。” 唐宁现在听到庚溪说话就心跳加速,他推了推庚溪的手,示意庚溪放他下来,啪嗒一声,唐宁落地的动静使得一盏声控灯亮起。 明亮的灯光似乎可以驱散四周的魑魅魍魉,然而唐宁的身子却开始微微颤抖。 杜风现在不知道是上楼还是下楼,不知道坐的是电梯还是走楼梯,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灯光照耀下,唐宁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庚溪的皮鞋上有着两道新鲜的折痕。 那是踮起脚尖走路才会留下的痕迹。 刚刚庚溪确实踮起脚尖走路过!!! 在唐宁震颤的瞳仁注视下,庚溪抬起脚,鞋尖对着唐宁的鞋尖,缓缓靠近唐宁。 唐宁的头皮发麻,脊背一阵生寒,他竭力维持着神情的镇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要看看信号还在不在。 一条未读的短信浮现在手机屏幕上,这条短信的主人是之前的神秘号码! 看着马上就要凑过来的庚溪,唐宁飞快点开了这条短信,迅速扫了一眼。 “怎么了?”庚溪将头探了过来。 屏幕在这一瞬间漆黑,唐宁刚刚好关掉了手机,他也不确定庚溪到底有没有看见那条短信的内容—— “杜风现在要去你们小区的四号楼。” 四号楼? 唐宁现在住的是小区的一号楼,杜风往四号楼去做什么? 而且一号楼和四号楼的距离虽然不至于横跨大半个小区,但也需要走个七八分钟,杜风的速度即使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跑到四号楼,这个短信的主人又怎么会知道杜风要往四号楼走? 这个短信是不是一个陷阱,特地诱骗他去四号楼? 唐宁的脑子乱糟糟的。 “还要继续追吗?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庚溪劝道。 唐宁紧张地看了一眼庚溪,他担心自己额头上会冒出冷汗,又或者是表情管理失控。 庚溪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是他出现了幻觉还是庚溪有问题?不,庚溪一直都有问题,只是格外会伪装,也许现在庚溪就知道杜风的行踪,只是不想让他找到杜风。 如果他现在和庚溪回去,他肯定会担惊受怕甚至遭遇不幸,而追踪杜风也是担惊受怕,那不如选后者,起码还可以多获得一点信息。 只是唐宁不确定杜风究竟在不在四号楼,但不要紧,如果杜风真的要往四号楼方向走,现在杜风现在应该还没走远,大概在二号楼或三号楼的附近,如果他们现在就下去追,应该是能够看到杜风的身影。 想到这里,唐宁对庚溪说:“我们先下去看看吧!” 坐电梯下去是最快的方法,虽然唐宁很害怕电梯,但时间不等人,唐宁在庚溪的陪伴下硬着头皮进了电梯,他不敢看电梯里自己的倒影,只能摸着手中的戒指不断深呼吸。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很快电梯门打开,唐宁迫不及待走了出去,庚溪陪着唐宁穿过了幽暗的走廊,他们一路快步走出一号楼。 现在的时间大概是晚上十点多,小区外面没有什么人,路灯的光并不明亮,只能勉强照亮附近半米左右的范围,寒意在寂静的道路上蔓延。 一阵阴冷的风拂过,唐宁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看到这条道路的两排都被高大幽暗的树木簇拥着,而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杜风在夜色中飘飘忽忽行走。 杜风走的速度很快,唐宁必须要大步快走才能跟上杜风的脚步,他不敢离得太近,怕惊动杜风,也不敢离得太远,生怕跟丢,他们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能让唐宁越发看到杜风的怪异之处。 双脚仍旧是踮着脚尖,脑袋耷拉着,当走到四号楼的门口时,通常情况下都需要刷门禁进去,而杜风却可以直接拉开大门走进去。 门重新关上了。 慢了一步的唐宁被隔绝在门外,他透过玻璃门看着杜风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唐宁不由得着急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庚溪从口袋里掏出了四号楼的门禁卡,轻轻一刷便打开了大门,唐宁看着有点蒙,庚溪明明是一号楼的人,怎么会有四号楼的门禁卡呢? 在唐宁疑惑的目光中,庚溪淡定地解释了一句:“你们单位那个生病的同事秦佳期,她就住在这个小区的四号楼,我打算来看望她,特地准备了这幢楼的门禁卡。” 秦佳期居然是住在四号楼的吗?那么杜风来四号楼是为了看望秦佳期吗? 抱着一肚子的疑惑,唐宁跟着庚溪一同进入这幢陌生的大楼,他们跟得及时,在楼梯上看到了杜风,杜风虽然是踮起脚尖爬着楼梯,但速度比正常人上楼梯要快得多。 唐宁要跟上杜风的脚步会格外吃力,特别是为了不惊动杜风,唐宁必须要控制好力道,争取自己的每一步都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 他也是自己这样走路才发现像庚溪和杜风那样走得悄无声息有多么艰难,就像此刻,庚溪虽然跟着唐宁的身旁,可如果不是确定对方就在一旁,光听声音的话,唐宁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庚溪的存在。 他有点想去看看庚溪的走姿,又担心自己看到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走到第二层的时候,唐宁忍不住气喘吁吁起来,就在他稍微大口地呼出了一口气时,一直走在前头的杜风突然停下了脚步,唐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庚溪就已经迅速伸出手捂住了唐宁的嘴巴。 下一秒,杜风猛然转过头! 感应灯并未亮起,楼道是黑暗的,唐宁只能接着窗口洒进来的惨白月光隐约窥见杜风的模样,仍旧闭着眼睛的模样,鼻尖微微抽动,像是在嗅着什么味道。 唐宁浑身紧绷,一动不动被庚溪抱在怀里,他还记得杜风的狗鼻子,心中生起了下一秒就会被发现的慌张,身上都冒出来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捂住唐宁口鼻的手充满了庚溪的气息,香到唐宁觉得他们两个的身份马上就要暴露。 但杜风只是抽动着鼻子,似乎什么也没有闻到,他不甘心地停留了一会儿,而后才重新转过了身,继续飞快地朝楼上走去。 唐宁暂时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身体有着发软的趋势,他握紧了拳头,拒绝庚溪想要抱他爬楼梯的想法,自己咬牙坚持着跟在杜风的身后行走,他们从一楼爬到了四楼,唐宁的腿软得像两根面条。 达到四楼的时候,杜风不再继续往楼上跑,而是径直走到了一间紧闭的房门前,都不需要杜风敲门,那扇房门便自己打开,似乎是有人一直守在门口就等着杜风的到来。 “是秦佳期的家。”庚溪压低声音道。 唐宁看到这一幕突然想到,除了可以用门禁卡进入四号楼外,访客还可以先提前联系上房客,只要杜风和秦佳期提前说好,那他确实可以像刚刚那样顺利开门。 可这样一想,唐宁却更糊涂了,为什么秦佳期会主动给杜风开门了,而杜风半夜梦游一样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杜风走进了秦佳期的屋内,房门紧闭,唐宁看向了庚溪,想要看看庚溪这一次有没有什么方法。 黑暗中,庚溪的那双琥珀色眼眸格外明亮,他紧紧盯着房门,眼神里带着一点说不出的......贪婪。 “啊啊啊啊啊啊——!!!”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从秦佳期的屋内传来,那哀嚎声中蕴含的痛苦和恐惧即使隔着一扇门,都能让听者毛骨悚然,心慌意乱。 发生了什么?! 怎么这道惨叫声听起来很像是秦佳期的?! 唐宁心如擂鼓,他竖起耳朵想要分辨出更多的细节,而后,在那惨叫声低到微乎其微的同时,唐宁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口水吞咽声。 这道声音并不是从秦佳期屋内传来的...... 而是从唐宁身旁的庚溪身上传来。 唐宁的头皮发麻,浑身肌肉紧绷,他僵硬地扭过头,听到庚溪再次吞咽了一下口水,浓郁的夜色遮掩了庚溪的面容,唯独那双锐利眼眸中的眸光越来明亮,亮到让唐宁一瞬间联系起了饥肠辘辘的饿狼。 一只饿狼在围观同伴进食时,是否也是这样贪婪的眼神? 第164章鬼蛊 一个人呆在饥肠辘辘的怪物身旁时,脑海里都会想些什么呢? 为什么庚溪在吞咽口水?为什么他竟然从庚溪的眼里看到了饥饿感?唐宁感觉或许是自己疯了,爆炸般的颤栗爬上了他的神经末梢。 房屋里秦佳期传来的惨叫声近乎于无,而唐宁内心的惨叫声却在一点一点不断拔高,从他的胸口不停突破分贝直冲到天灵盖,在黑夜之中,他只能听到自己无助的尖叫声。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只有几个呼吸之间,门,开了。 没有唐宁想象中的血腥味,杜风穿着居家的睡衣,仍旧是踮起脚尖的姿态,缓缓从房门中走了出来。 借着窗口惨白的月光,唐宁在杜风的嘴角看到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唐宁不敢发出声音,他捂住口鼻,拼命控制住身躯不要剧烈颤抖,在黑暗之中唐宁看着杜风从他的眼前经过。 杜风下楼了,轻飘飘的,没有任何的脚步声,如果不是今晚的暗中跟随,唐宁都不相信杜风会来到另外一幢楼。 怎么办?现在要敲开秦佳期的房门吗?去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光景?还是继续跟着杜风? 这些想法反而都是次要的,最不想去探究,可又不得不去细想的问题就在他的身旁,唐宁提心吊胆观察着他身旁站着的男人。 庚溪现在是什么状态呢?唐宁还没有忘记庚溪刚才吞咽口水的古怪样子。 在唐宁紧张的注视下,黑夜中仿佛雕塑般凝固的身影动了,庚溪转过头,那双明亮锐利、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像利刃一样刺破了唐宁的防线,一瞬间将唐宁钉在原地,唐宁的心脏似乎也被这样锋利的目光穿透了! 阴冷的楼道一片安静,只有唐宁急促的呼吸声。 庚溪凑了上来,像一条蛇一样。 唐宁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总是会觉得庚溪像蛇,因为蛇在爬行时,比起不断摇曳扭曲的身躯,那颗头颅更像是固定不动的样子。 而庚溪每次靠近他的时候,脑袋就直直固定在脖子上,随着身体的前倾或后移而移动,这个像极了蛇的男人,用极轻的声音说话都能在唐宁的心底掀起万丈涟漪,让他惶惶然不可终日,“他走了,我们要继续跟着吗?” 唐宁僵硬地点了点头。 庚溪伸出手缓缓握住了唐宁的手,那是温暖的手掌,裹挟着唐宁冰冷的手,可唐宁这一次却没有感受到暖意,灵魂深处的寒意似乎从掌心相接触的地方蔓延,一下子就席卷了他的身体,冻僵了他的思绪,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让庚溪尽快松手,可是恐惧的力量却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庚溪拉着他行走的时候,唐宁迟缓僵硬的身体似乎失去了自主的控制能力,在过道发出沉闷的脚步声,庚溪竖起了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对唐宁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是在提醒唐宁小心前面杜风的意思。 “我来抱着你吧。”庚溪温和地说道。 他的右手像捏住猫科动物的后颈一样,先是落在了唐宁的脖颈上,然后缓缓往下移,按在了肩颈的部分,左手落在唐宁的腿窝,轻而易举对唐宁来了一个公主抱。 唐宁没有挣脱的力气,他虚弱地蜷缩在了庚溪的怀中,被庚溪抱着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 在下楼的过程中,唐宁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这让他的脑海浮现出了穿着皮鞋踮起脚尖走路的双足。 那双脚行走的姿势可真怪呀,也许古怪的东西总是让人印象深刻吧,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唐宁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上,他已经快要无力去追究这一切了,是中害蛊的幻觉吗?如果是就好了。 庚溪抱着唐宁走出了四号楼,夜晚很是安静,从唐宁被公主抱的视角去看周围的环境,会觉得道路两旁的树木格外的高大,似乎要长到天穹中去。 当大树越发枝繁叶茂,当每一根细小的枝桠都能长出漆黑的叶子,也就能堵住最后一缕天光,将整个世界都封闭到不见天日,而他却变得那么渺小,渺小的像菟丝花。 杜风的身影在前方行走,很快就回到了一号楼,回到了他所在的客房,而庚溪也抱着唐宁走进卧室。 因为抱着唐宁,卧室的灯并没有打开,唐宁被庚溪轻柔地放在了卧室的大床上,黑暗像一卷被褥覆在了他的身上,今晚经历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荒谬,怪诞,让人感受不到多少真切。 “吓到了吗?小宁。”庚溪关切地询问道:“杜风他梦游的习惯确实很很吓人,得找个机会劝他去医院看看了......” 他的男朋友在奇怪地自说自话,可究竟是庚溪奇怪呢?还是他奇怪呢? 站在正常人的角度好像确实会觉得杜风只是在梦游吧,或许他看到的踮起脚尖的双足,听到的秦佳期的惨叫,还有其他种种都是中害蛊产生的幻觉。 眼泪无助地从眼眶里流淌了出来,唐宁恍惚间看到了个一个巨大的泡沫笼罩在了他的世界,泡沫壳子上流淌着流光溢彩的七彩光芒,但是这种光芒却又是让人恶心的,是在肮脏的下水道里浮现出的泡泡,在污浊的环境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庚溪还在说着一些话,但唐宁却有些听不清了,他一个人颤抖的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想要找到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己看到的并非是幻觉。 对了,短信! 那个神秘号码的主人提醒他去四号楼,对方肯定还有其他的话要对他说,唐宁趁着庚溪不注意,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拿出了手机,飞快地打开点进去,一看只看到了很简单的一句—— “它们是同类。” ......它们? “小宁怎么还看手机?”庚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宁关掉了手机屏幕,他被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从腰后搂住,熟悉的拥抱姿势和那个疑似庚溪的怪物是一模一样的。 庚溪曾经抱着他走过了那么长那么长、长到好像是漫无尽头的楼梯道路,而现在也用同样的姿势抱着他,好像要把他拖到一个那么长那么长,长到看不见天光的黑沉沉噩梦。 他又一次做了相同的噩梦。 还是那条巨大的蛇,漆黑的身躯,银白色的花纹,噩梦四周都是女人的惨叫声,连绵不断的哀嚎像是组成了一支怪诞的歌曲,无数枝桠随着歌声不断生长,长成堵住了天光的参天大树。 唐宁就躺在树林的最中央,在他恐惧的注视中,蛇缓缓张大了蛇口,那张嘴怎么能张得那么大呢?大到能吞得下一个人。 他的整个视线都被蛇口吞没,他被完完全全吃了下去。 女人的惨叫声变成了青年动听又低哑的哀鸣。 ...... 唐宁睁开眼的时候,他身上没了任何力气,熟悉的疼痛像是贯穿了他的腰,他颤抖的伸出手,这一次,他又摸到了新生的伤口。 第三次了。 难以言喻的恐惧击中了唐宁,已经三次了,庚溪究竟想做什么? 在唐宁呆滞的注视下,庚溪缓缓睁开双眼,他对唐宁露出了一个带着睡意的笑,薄唇印在了唐宁的眉心,“早安,小宁。” 和往常噩梦结束的那样,庚溪温柔询问道:“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今天的饭是......”是什么唐宁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呆呆的看着庚溪起身离开。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唐宁才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他蜷缩在被窝里,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自己的腰,触碰着细小的伤口,戒指碰到光洁的皮肤,让唐宁蹙起眉,他伸出手,看着套在中指上的戒指。 美丽的钻戒好像变成了一个枷锁,他想到了那个红衣鬼说戒指是一个多么邪门的东西,想到了杜风说戒指能够增强蛊的力量,他现在如此痛苦是不是这枚戒指带来的?他要摘下这枚戒指吗? 唐宁这样痛苦又不知所措地想。 摘掉它吧,摘掉它吧,你再带着它,中害蛊力量的加强,会让你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幻想,什么是现实。 唐宁颤抖着手想要把这枚戒指拔出去,可是戒指实在是与他的手指严丝合缝了,戴上去很轻松,摘下来的时候正好就卡在了关节处,很难轻易取下来。 唐宁顾不上疼痛,用力摘下戒指,他听到了屋外传来的嗡嗡声响,听到了风在空中穿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看不见的暗处不停地鼓励着他—— 摘下来!摘下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是长着他一模一样的脸的红衣鬼?是神秘号码的主人?还是...... “啪嗒。” 门突然开了,唐宁猛然抬起头,看到了一脸无奈的庚溪,他宠溺道:“小懒虫,怎么还在赖床?” 戒指已经从指根摘到了指尖处,庚溪看到唐宁掌心的那枚钻戒,他善解人意道:“是不是戒指戴在手上有点不舒服?” 唐宁张了张嘴,依旧疼到说不出话来,应该是昨晚的中害蛊又发作了。 庚溪很有自说自话的天赋,他体贴道:“不如这样吧,我把戒指穿在项链上,这样挂在脖子上就不会不舒服了,小宁,你感觉怎么样呢?” 唐宁没有说话。 庚溪从首饰盒里取出来了一条细细的链子,他取走了唐宁手中的戒指,轻柔地帮唐宁戴上了项链,那冰冷的链身滑过了伤口,带给了唐宁连绵不断的刺激,即使链子本身已经很细很细,但在唐宁这样脆弱的肌肤上,哪怕是羽毛滑过,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好漂亮。”看着唐宁修长脖颈上垂挂着的项链,庚溪忍不住赞叹道,他的眼里有着藏不住的迷恋。 “我送给小宁的戒指,小宁千万不可以摘下哦。”庚溪微笑着叮嘱道,在他这样温和而又充满爱意的眼神中,唐宁没有任何拒绝的勇气。 他被庚溪扶着走出了卧室,来到了浴室的镜子前,庚溪已经帮他挤好了牙膏,如果不是用的是电动牙刷,庚溪看起来甚至想亲自上手帮唐宁刷牙。 这样无微不至的照料,唐宁也曾在类似的人身上体验过,电动牙刷在洁白的牙齿上震动,雪白的泡沫从红唇中流出,属于庚溪的铺天盖地细致入微的爱意就像这些泡沫一样不断地迸发出来。 庚溪对他的爱究竟是什么?也像泡沫般易碎吗? 唐宁洗了一把脸,有些恍惚地看着镜子中的庚溪,庚溪站在靠门的位置,他似乎长出了两个头颅,四只眼睛一同看向唐宁。 唐宁浑身一震,拼命眨了一下眼睛,才发现杜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镜子中,一直站在庚溪的身后,杜风的肤色是黑的,乍一看就像是庚溪的阴影,他们的位置在镜子中诡异的重叠在了一起,仿佛一条双头蛇,两双眼睛都在直勾勾盯着猎物! 唐宁感受到了一阵悚然,他慌张地回过了头,穿戴整齐的杜风格外花枝招展,与庚溪的居家打扮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他又怎么会把杜风认成是庚溪呢? “快吃饭吧,菜要凉了。”杜风上前一步,想要挤开霸占着唐宁的庚溪。 修长的手搂住了唐宁的腰,“小宁,我们去吃饭吧。”庚溪柔声道。 在庚溪和杜风的陪伴下,唐宁来到了餐桌前,对于美食唐宁的态度一直是全身心投入,因此他在吃饭的时候很少去关注他人。 然而昨晚杜风的怪异行为和庚溪的贪婪眼神却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这一次唐宁一边吃饭,一边小心翼翼的抬起眼,东张西望,小心翼翼观察着餐桌上的另外两人。 他看到庚溪和杜风都在享用着眼前的早餐,但不知道是唐宁的错觉,还是确实如此,他总觉得庚溪和杜风似乎都对这美味的早餐没有太多的兴趣,只是像在例行公事一样吃饭。 软糯的玉米,清甜的小米粥,煎的恰到好处的流心蛋,牙齿不断咬过这些美味的食物,然而两双眸色截然不同的眼睛里浮现出的却是如出一辙的镇定。 ——它们是同类。 奇怪的短信内容在唐宁脑海中浮现。 似乎察觉到了唐宁的目光,庚溪突然看了过来,唐宁飞速低下头喝粥。 很快,他们吃完了早饭,庚溪依依不舍地亲了亲唐宁的脸颊,以往这个时候唐宁带着杜风离开都是高兴的,这意味着他可以暂时离开庚溪的视线。 然而这一次唐宁却产生了恐惧,他不敢和杜风独处。 脖子上的戒指还是不要再摘掉了,戒指是庚溪留给他的,里面应该有庚溪的力量,如果完全摘掉戒指,那他面对杜风的时候就失去了平衡。 杜风...... 昨晚杜风去秦佳期的家中究竟做了些什么?唐宁不敢细想,在唐宁开车前往公司时,坐在副驾驶上的杜风突然开口道:“你这么紧张,是看到昨晚的监控了吗?” 那一瞬间,心脏好像要跳出咽喉,唐宁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幸好这个时候路上还在堵车,唐宁开得很慢,不然在高速行驶下,唐宁怀疑自己会驾驶着车子一头撞上栏杆。 “昨晚庚溪确实做了奇怪的事情。”杜风缓缓道。 杜风这么说完,唐宁才意识到杜风说的是装在庚溪房中的监控,而不是唐宁去看杜风房里的监控。 这个逻辑搞清楚之后,唐宁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他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没有看过。 杜风安慰道:“没关系,他已经在监控下暴露了一部分真面目,这就证明他没有强大到无法探究,除非......” “监控上暴露的内容是他想要给我们看到的。” 漆黑的双眸一眨不眨盯着唐宁,杜风一字一句问道:“你觉得呢?” 砰。砰。砰。 这是心脏的跳动声,胸腔的震颤似乎要沿着四肢百骸传递开来,唐宁的指尖也被震到没有丝毫力气。 后方传来的刺耳的喇叭声拉回了唐宁空白的思绪,只见前方的道路已经疏通了,唐宁连忙回过神来开车前行。 “有些事情光靠嘴巴说不明白,等到公司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来看监控吧。”杜风伸了一个懒腰,他嘟囔道:“最近怎么感觉睡得腰酸背痛......” 唐宁心慌意乱到无法专心开车,这一点让唐宁更加慌张了,如果他没有死在鬼怪手上,反而死在自己亲手制造的车祸,那可真是卡牌世界的笑话。 一路上唐宁的精神都在高度紧绷,等终于开车到了公司后,唐宁就像打了一场硬仗般下车。 林蕴见到唐宁这番模样,心疼道:“昨晚休息得怎么样?你的脸色看起来也太差了。” 唐宁在见到林蕴的时候,心里才勉强有了一点安全感,在可怕的卡牌世界,有一个值得信任的队友是一件幸事。 在杜风的面前,唐宁不敢暴露什么,他指了指腰上的伤口,林蕴担忧道:“你今天腰上又多了新的伤口?” 唐宁点头,他其实现在有太多的东西想和林蕴商量,杜风在监控里的反常表现,秦佳期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还有那位神秘号码的主人,那个人究竟是谁?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蕴压低声音问道。 “我们看看监控就明白了。”杜风保持神秘,很快三人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一起看监控视频。 监控视频里面的开头都是唐宁知道的,比如唐宁昨晚为了偷看杜风房内的监控,用被子主动罩住庚溪,这一幕在唐宁自己眼中没什么,但林蕴和杜风看到这个片段时间,两个人的眼神都产生了些许异常。 在用被子罩住了庚溪时,两个人一起躲在被子里,那被子不断发出颤动。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古怪,唐宁的表情也有些紧张,虽然他昨晚压低声音和庚溪说了监控的事情,但他还是担心会被监控器捕捉到,不过唐宁发现隔了一层被子再加上他们说的是悄悄话,外人确实听不到发生了什么。 就在林蕴忍不住要拖动进度条时,唐宁和庚溪突然掀起被褥,唐宁的衣服完好无损地穿在身上,而庚溪更是直接披上外衣就抱着唐宁出门。 杜风见状问道:“你们当时出去干什么?” 唐宁拿起手机打字,他一时间想不出什么特别好的借口,便只能敷衍道:“我们出去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准备聊了聊人生和理想。” 这个借口虽然很扯淡,但是还是勉强糊弄了过去。 而后视频的内容才是唐宁真正想要看到的部分,他被庚溪抱回了屋内后,很快陷入了梦乡,从这里开始,杜风每十分钟就拖动一次进度条,在这个期间,唐宁一直被庚溪抱在怀中入睡。 到凌晨四点的时候,唐宁突然睁开了眼睛,猛然伸出手掐上自己的脖颈! 而庚溪一如之前那样迅速阻止了唐宁,唐宁在庚溪怀中满脸都是恐惧,庚溪轻轻哼唱着歌曲,温柔地安抚着唐宁,也许是被歌声抚慰,又也许是惊恐到不愿再去面对,唐宁缓缓闭上了眼,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庚溪专注地凝视着唐宁的睡颜,满眼都是爱意,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他捧起唐宁的手轻轻吻了一下,紧接着起身给唐宁拿药。 他打开药盒,坐在唐宁的身旁轻柔地给唐宁的脖子上药,梦中的唐宁异常痛苦蹙起眉头,时不时从唇角发出几声低吟,庚溪就像哄小孩子那样柔声道:“不痛不痛。” 这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甚至正常到令人感动。 一位二十四孝好男友,每晚保持着警惕,一旦爱人有梦中自杀的倾向就立刻起身阻止,在爱人睡梦中唱着舒缓的歌曲,还给爱人的伤口上药,换成别人可做不到庚溪这样的精心呵护。 然而再接下来,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庚溪将药盒放回了原位,他再次从抽屉里摸索,这一次他取出来的是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乍一看像是一支笔。 唐宁还没看清庚溪拿着的东西是什么,就见到庚溪将原本还在平躺着的自己翻了一个身,让唐宁脸朝下,背朝上。 而后庚溪掀起唐宁睡衣的衣角,露出了唐宁下腰窝位置。 那个像笔筒一样的东西出现在庚溪的手上,庚溪的神情冰冷,当这个东西扎进唐宁的腰窝时,唐宁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这竟然是一支抽血针管! 视频中的唐宁正在被抽血,而视频前的唐宁看到这一幕后,他的伤口处也跟着传来了一股难耐的刺痛。 比起疼痛,恐惧带来的寒意更是从脚底直窜到全身,唐宁身上的力气好像被看不见的针筒一点一点抽空了。 这个和他同床共枕的人在晚上竟然用针抽他的血!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庚溪究竟想要做什么?! 在唐宁惊异不定的注视下,庚溪突然抬起头,看向了监控器所在的位置。 有那么一刻,唐宁觉得这不是巧合,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像是一早就看透了监控所在的位置。 唐宁被这双眼睛盯到无法呼吸,如果庚溪很早就知道监控,那他暴露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得飞快,紧张到爆炸的情绪让唐宁的手指攥紧了椅背,他看到视频里那张俊美的面容展现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庚溪隔着时间与空间缓缓问道:“小宁,你还爱我吗?” 第165章鬼蛊 屏幕到这里一片漆黑,接下来的部分都无法看见,似乎是灵异对视频录制产生了干扰。 唐宁看着漆黑屏幕中自己呆滞的模样,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庚溪的问题当中—— 小宁,你还爱我吗? 只是稍稍一想,寒意就席卷了全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看到了如此恐怖的一幕,唐宁已经没有什么功夫去想爱与不爱的问题了,他坐在屏幕前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一旁围观的林蕴表情也有些狼狈,林蕴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杜风,沉声问道:“庚溪这是在干什么?他发现有人装监控了?” 然而杜风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林蕴,而是看向了唐宁。 唐宁缩在椅子上,漆黑的办公椅很大,白皙的手紧紧抓住扶手,他的手腕骨感分明,淡青色的血管在肌肤下蜿蜒而过,格外脆弱。 修长的脖颈也因为过度紧张绷着,那张漂亮的脸毫无血色,唐宁像只受到过度惊吓的小猫,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捕捉到,与杜风对视的目光不断颤动。 “唐宁......”杜风问出了和庚溪一样的问题,“你还爱他吗?” 唐宁不理解杜风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的唇瓣微微发颤,眼里是惊惧交加的神情,在杜风的注视下,唐宁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 如果说在看到这个视频之前,他或许会对庚溪抱有莫名的情愫,那在看到这个视频之后,恐惧已经占据了唐宁的身心,让他的大脑除了害怕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分辨爱意。 得到了唐宁否认的答案后,杜风的眼神一变,像见到肉骨头的狼。 在唐宁不自在地向林蕴那边靠近时,杜风才克制住了自己的神情,道:“他取走了情蛊。” 什么? 唐宁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杜风的意思是庚溪抽血是在取蛊? 所以最后的那个问题其实是在问唐宁,没了情蛊,唐宁是否还会再爱他? “从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在你的身上闻到过很淡很淡的味道,我一开始没分辨出来那是情蛊,因为死去的情蛊气息很弱。”杜风解释道。 唐宁茫然极了,死去的情蛊? “蛊是有寿命的。情蛊只能活半年左右,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拿出新的蛊来替换。我遇到你的时候,你身上的蛊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那这么说来,他从来到这个副本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受到过情蛊的影响? 既然情蛊已经死了,那这几天庚溪抽血又是在做什么? “庚溪抽血是为了把你身上残余的蛊毒抽离出去,是药三分毒,蛊也是这样的。”杜风望着唐宁,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试探道:“你现在如果不爱庚溪,就说明情蛊在你的身上彻底失去了作用。” 听到了杜风的解释,那腰上的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刺痛了,唐宁怔怔地坐在原位,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画面,譬如庚溪跪在地上向他求婚,在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应时,有些暗淡和忐忑的眼神。 又譬如昨晚在庚溪询问唐宁是否还爱他后,低声说的那句“小骗子”。 原本的唐宁其实是爱庚溪的吧,唐宁翻开了手机备忘录,翻到了“唐宁”在出差前的那一天还嘀嘀咕咕着“好喜欢庚溪”。 “你还爱庚溪吗?”杜风眼巴巴看着唐宁,对唐宁再三确认道。 唐宁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杜风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非常好,如果他有尾巴的话,现在尾巴应该已经疯狂摇了起来,“不爱是对的,庚溪这个人卑鄙龌龊无耻至极,他利用情蛊欺骗了你的感情……” 等等,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唐宁看着滔滔不绝的杜风,发现杜风这是学以致用啊,刚刚说的那些不就是昨晚杜风一个人在屋子里偷偷练习的话吗? “那你戴着的那个婚戒……”杜风说着看见了唐宁的手,当发现唐宁的手指上已经没有再出现戒指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就跟蒙尘的宝石被布擦亮后噌的亮了起来。 这种神采飞扬的状态持续到他发现戒指被当成项链挂在唐宁的脖子上,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容的杜风凝固住表情,“你怎么还戴着这个戒指?” 唐宁把戒指藏到衣服里,他小心翼翼打字解释道:“你不是说这个戒指可以增强蛊的力量吗?还说我身上有一种很强大的蛊,我有些害怕遇到那些东西,所以就想着戴着这个戒指......” 杜风像急于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的楞头青,他毫不犹豫道:“不需要戒指,我可以保护你。” 可是我要防的人也有你。 唐宁在心里这样默默地补充道。 虽然神秘莫测的庚溪很可怕,但像杜风这样白天一个样晚上一个样的存在同样让唐宁害怕。 杜风还想要让唐宁把戒指取下,但看着唐宁把戒指塞进里衣的态度,他就知道唐宁不会轻易取下。 比起戒指戴不戴在脖子上的问题,杜风此刻显然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他对唐宁认真问道,“那你现在还要跟庚溪结婚吗?” 唐宁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庚溪结婚,可是他昨天已经答应了庚溪的求婚,现在突然出尔反尔...... 杜风从唐宁的表情看出了端倪,他的呼吸一滞,表情变得有些许烦闷和酸楚,手掌不自觉用力薅了一下头发,差点将额前的一缕小卷毛揪下来,“那......你现在还要当庚溪的男朋友吗?” 唐宁察觉到了杜风的不悦,也知道怎么样说话可以轻而易举哄好杜风,但他却无法再回答。 和庚溪分手这件事唐宁虽然不能具体预知到有什么后果,但他毫无理由地相信庚溪一定会发疯。 如果庚溪是蛇的话,他和庚溪分手可能会上社会新闻—— #危险情人!主持人唐宁前日接受求婚,次日提出分手,情人怀恨在心怒杀负心汉!# 想到这里,唐宁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他又看了一眼执拗地等待答案的杜风。 它们是同类。 诡异的短信内容在脑海中闪现。 如果杜风是蛇的话,他不肯与庚溪分手,似乎也会上社会新闻—— #震惊!主持人唐宁拒绝某男子求爱后惨遭杀害,男友表示......# 不对,庚溪的性格应该不会对记者表示什么,应该是#男友反杀凶手替唐宁报仇#、#男友与追求者同归于尽#、#男友激动到变出原形上演现代版白娘子#、#双头蛇自相残杀惨不忍睹#...... 在那些新闻标题往越来越猎奇的方向发展前,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唐宁的思绪。 “开门,我是秦佳期。”似曾相识的女声响起。 唐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茫然不知所措。 秦佳期怎么会来这里?它不是被庚溪吓到办离职逃跑吗?虽然当时没办成功,但唐宁还记得对方连滚带爬离开这里的狼狈模样,难道说这个家伙趁着庚溪不在又想要来作妖了? 房门还在砰砰砰得响,唐宁看向了严阵以待的杜风,如果不是唐宁知道杜风昨晚去了秦佳期的家中,让秦佳期发出了痛苦的惨叫,他光看杜风这个样子也要以为杜风和秦佳期毫无关系了。 “开门呀,我真的是秦佳期。”秦佳期的声音有些急切,她一边敲门一边说:“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你们可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我的记忆只停留在第一天的大巴车晚上,我刚刚才发现现在竟然已经是副本第四天了!” 副本。 这一次的秦佳期提到了副本,不过鬼骗人也能做到这一点,唐宁第一个副本就被骗过,他和林蕴不为所动,反倒是杜风忽然开口道:“她是活人。” 唐宁和林蕴的表情皆是一变,比起毫无所知的林蕴,唐宁心中的震撼更大。 他知道秦佳期不仅被鬼附身,昨晚还遇到杜风,虽然不知道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听到惨叫声就知道杜风对里面的存在做了一些恐怖的事情。 只不过当时发出惨叫的是真正的秦佳期,还是附在秦佳期身上的那只鬼? 为什么秦佳期一下子又变成了杜风口中的活人? 无数问题盘旋在唐宁的脑海,唐宁看到杜风皱起眉,奇怪道:“附在她身上的那只鬼不见了。” “鬼不见了?”林蕴不可置信地问道:“外面的秦佳期真的是活人?” 被质疑的杜风有点不爽地点头,他眉头紧锁,不解地盯着门外。 唐宁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手机上确实有信号,不仅如此,他还看到在群聊里出现了秦佳期的发言,秦佳期隐晦地说了一些玩家们的独特词汇,告诉大家自己现在很茫然,想要得到一些情报,只不过群里没人回她,所有人都很谨慎,生怕踩中什么陷阱。 敲门声不断响着。 “求求你们开门,我真的是秦佳期......”秦佳期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这可以理解,毕竟对于一个玩家来说,在危险的卡牌世界突然失去了三天的记忆、不被队友接受等等,确实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有了杜风的认证,唐宁已经信了门外的秦佳期大半,他犹豫了一下,想要和林蕴商量商量放对方进来。 就在这时,唐宁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他的心一颤,迅速辨别了那串数字,果然是来自神秘号码的短信,只见上面写道: “救了秦佳期是我的诚意,想要与我合作吗?” 第166章鬼蛊 这个一直发短信联系唐宁的神秘人,在这一次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真正意图。 如果说救下秦佳期是这位神秘人表达的诚意,那么对方是怎么让秦佳期摆脱厉鬼的控制?昨晚杜风离开秦佳期的房子后又发生了什么?这位神秘人想要展开怎么样的合作? 唐宁先是看了一眼杜风,他认为杜风应该跟这个神秘人有着某种联系,只不过最开始杜风看到这个号码就没什么特别的表示,究竟是杜风和这位神秘人里应外合图谋不轨,还是杜风真的不知道神秘人的存在? 唐宁没有主动询问杜风,他迅速发消息给林蕴,并且昨晚跟踪杜风看到的事情都简单说了一遍,林蕴收到唐宁的消息之后,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内心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现在事情的关键点在于秦佳期究竟有没有真正的恢复正常,如果秦佳期被厉鬼袭击之后还能活下来,那这就意味着只要和那位神秘人合作,这个副本里的玩家们相当于拥有了免死金牌。 这对玩家的诱惑力简直是致命的,他们现在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着怕被那些有着他们容貌的厉鬼袭击,比如林蕴每天晚上都要贴着符咒睡也无法睡得安稳,生怕自己一旦熟睡就会让身体乱动。 但林蕴并没有被诱惑冲昏了头脑,从未知的存在那里得到什么就要失去更多,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唐宁:“先问问秦佳琪具体的问题,看看能不能对得上。” 唐宁对这一点没有异议,林蕴走到门边,隔着门问了几个关于卡牌游戏的问题,他说的很隐晦,秦佳期听懂了问题并且一一回答上来,林蕴先是只开了一条门缝,谨慎地问道:“我可以碰一下你的手吗?” 鬼怪一般都是没有温度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一些特殊的鬼怪,经过一系列确认之后,林蕴终于给秦佳期开了门。 秦佳期大喜过望,连声对唐宁他们说谢谢。 “不用说谢谢,告诉我们你这些天都经历了什么吧?” 秦佳期连忙讲起了她这几天的经历,第一晚她在大巴车上被厉鬼靠近,寒意布满了她的身体,她被困在了一个漆黑冰冷的世界,虽然人拥有意识,却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直到昨晚禁锢着她的力量突然消失,秦佳期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才重新掌握了身体,在群里联系不上别的玩家后,她就跑来公司找大家。 在秦佳期讲述自己经历的时候,唐宁一直观察着杜风的表情,不知道是他观察力太弱了,还是杜风的演技太高超,唐宁没有从杜风的脸上发现什么破绽,似乎杜风也和他们一样是第一次了解秦佳期的事情。 林蕴也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和秦佳期说了一下,大家发现突破口可能就在这个神秘人身上,或者也在杜风身上,但是从杜风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 “联系那个人吧。”林蕴沉思了一下,对唐宁道:“问问他要合作什么。” 很快,唐宁得到了这位神秘人的回复: “摘下戒指,离开庚溪,我会帮助你和你的朋友们活下来。” 看到这个回答唐宁并不意外,对方之前的诉求就是摘下戒指,唐宁有太多的疑问想问,林蕴没有阻止,让唐宁一次性都问个明白,既然要合作总得知道这些信息。 “为什么要让我摘下戒指?为什么要让我离开庚溪?你是谁?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唐宁捧着手机等待答复,对方回消息的速度很快: “如果你不取下戒指,你永远也摆脱不了庚溪,我是救你的人,只有我才能帮你和那些东西斩断关系。” “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只是要带那些东西回到它们应该回到的地方。” “如果你不和庚溪摆脱联系,它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你。” 像诅咒一样的话语。 唐宁摸了一下脖颈上的戒指,他沉默地读完了这些内容,心中却生出了更多的疑惑,盯着一串文字,唐宁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最困扰他的事情:“你一直在说庚溪是它,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它为什么要选择我?它为什么要伤害我?它要回到哪里去?” 其实没有说出口的问题是,这个它是蛇吗?庚溪是蛇妖之类的东西吗? “请你到一个除了你之外无人的地方,确保没有人可以看到我发的消息,我只会告诉你一个人答案。” …… 唐宁开车回到了家中,他还是第一次在上班时间回家,一打开房门,就听见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了温柔的歌声。 唐宁猜测那是庚溪在录制歌曲。 一首动听的小情歌。 金色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拥抱住花瓶里的玫瑰,这是昨天庚溪向唐宁求婚时的玫瑰,娇气的花朵被打理得很好,娇艳欲滴,红得像凝结的爱意,像一滴从炽热胸腔里取出来的心头血,可唐宁知道当玫瑰被摘下来的那一刻,就开始进行腐烂的倒计时。 他望着屋子内温馨的一切,这无疑是一间充满爱意的小屋。 也许是庚溪在客厅里装了监控的缘故,那温柔低沉的歌声很快停止,庚溪从房内走了出来,充满惊喜地看着唐宁,语气带着些微诧异:“小宁,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四目相对间,唐宁的心头有些压抑。 他的喉咙还是不能说话。 他庆幸自己不能说话,这样就不需要假装自然地开口。 唐宁打开手机备忘录,将上面的东西展示给庚溪:“看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民政局结婚吗?该准备的证件你准备好了吗?” 庚溪毫不犹豫地点头,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欢喜:“小宁这么早回来是要和我一起去民政局吗?太好了,可是现在会不会太匆忙,我们还没选好穿什么衣服......” 庚溪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说话难得语序混乱,在他问唐宁“现在就去吗”的时候,唐宁挤出了一个笑,“我想先看看证件。” 庚溪停顿了一下,那滔滔不绝的话语都停了一下,他安静地审视着唐宁,在唐宁忍不住要避开庚溪的视线前,庚溪转身去了卧室。 唐宁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屏住呼吸跟上庚溪的脚步,看着庚溪走进屋内,打开保险柜,取出了结婚需要准备的证件,那是两份户口本和身份证。 小小的证件,却是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上存在着的证明。 当唐宁伸出手要取走的时候,庚溪捏住证件一角的手指并没有松动。 唐宁的力气并不大,他一时间难以取走。 睫羽不断颤动,唐宁掀起眼睫看向了那双琥珀色眼眸,庚溪直直地望着他,轻声问道:“小宁,你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吗?” “我......”喉咙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像是在呜咽。 我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吗? 神秘人告诉他的真相和眼前的庚溪重叠在了一起,唐宁的手指有些怯懦地想要松开,他充满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恐惧和迟疑。 然而庚溪却先一步松开了手,唐宁因为惯性差点没拿稳手中的证件,他的双手连忙接住这两份证件,掌心不知道何时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冷静一点。 唐宁不断呼气和吸气,他垂眸望着手中的两张身份证,一张是“唐宁”的身份证,还有一张显然是庚溪的。 只是印着庚溪面容的身份证上,却并没有庚溪的名字。 一个无比陌生的名字印入眼帘—— 奚贠。 而后在民族一栏却是“苗”。 唐宁捏着身份证的手在不断颤抖,他的声音很是微弱,每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都会让他格外痛苦,唐宁蹙起眉,轻声问道:“你......身份证上的...名字......怎么不一样?” “奚贠是我的苗名,庚溪是我的汉名。”他温柔道。 “你......为什么...”唐宁断断续续道:“不早点......告诉我......” 喉咙尝到了一点血腥味,强行开口说话会让受伤的喉咙更加严重,但唐宁依然开口,他希望在卡牌的影响下,庚溪能对他说实话。 “我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庚溪轻声道:“在你爱我的时候,我愿意对你说出一切。” 是这样吗? 好像确实如此,如果没有卡牌游戏,庚溪和“唐宁”将会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们会拿着证件一起去民政局,“唐宁”会注意到身份证上不同的名字和民族,庚溪也会告诉对方—— 可庚溪真的会告诉唐宁全部吗?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唐宁艰难道。 庚溪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他凝视着唐宁的眼睛,那张俊美的脸上仍旧是浮现着一点笑意,并不深,有一点苦恼和更为深刻的难过,他轻声道:“但小宁并不爱我。” 是的。 唐宁并不爱他,或者说是“它”。 奚贠,贠,唐宁刚刚从那个神秘人口中得知了这个字的读音。 贠(yun),一种蛊的音译。 有一种蛊在苗语里读yunzhong,翻译过来就是贠蛊,全名叫做姆贠蛊,也称“人蛊”或“蛊人”。 蛊人这个称呼里虽然带了一个“人”字,但另外一半却是“蛊”,所以这种东西不能算是真正的人。 庚溪,奚贠,他,或者是它,某种意义上就是一个有着人的外表的蛊,唐宁身上的第三道蛊的气息,就是属于它的味道。 第167章鬼蛊 唐宁的眼里藏着恐惧与不安,他颤颤地和庚溪对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日光照耀下格外通透,似乎能看穿一个人的心思,倒映出唐宁仓皇无措的灵魂。 ——“但小宁并不爱我。” 那层用于保护自我的伪装被庚溪毫不留情地戳破,唐宁的耳边似乎回响起了昨晚庚溪那句“小骗子”,原来庚溪知道......唐宁慌乱到不敢与庚溪对视,几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进行下去。 万幸的是庚溪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留给了唐宁喘息的时间,让唐宁能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捋清自己的思路。 神秘人告诉过唐宁,蛊人以魂魄为食,能够吞噬厉鬼,秦佳期之所以能重新恢复身体的控制权,就是因为她身上的那只厉鬼被杜风吃了下去。 蛊人还能够吞噬生魂,只是吞噬生魂需要严苛的条件,蛊人要与生魂签订契约,替生魂做事,才能索取报酬。 也就是说,毫无所知的生魂如果稀里糊涂签订了契约,再浑浑噩噩接受蛊人的馈赠,收到的东西越多就会死得越快。 而庚溪一直要求进行的结婚,就是这种契约! 他和神秘人商量好的东西真的可以吗?他真的要拿自己当筹码和庚溪进行博弈吗?他真的不会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吗?! 想到这里,那张漂亮的脸蛋被惶恐不安的神情笼罩着。 “如果小宁没有做好和我结婚的准备……”庚溪不动声色地打量唐宁,他一边言语试探,一边善解人意地从唐宁手中接过证件,“我可以等小宁真正愿意的那一天。” 不! 唐宁猛然攥紧了身份证,掌心出了一层冷汗,可唐宁并没有松手,相反,他还抓得格外用力,生怕庚溪从他手中抢走身份证。 庚溪微微眯起眼,眸色浅淡的眼睛审视般看着唐宁,像一条正在打量着猎物的蛇。 “你...想和我......结婚吗?”唐宁的额角冒出了一层细汗,声音格外艰涩道。 庚溪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从容不迫地点头。 唐宁紧张地舔了一下唇瓣,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位神秘人所说的事情,蛊人为了得到魂魄会格外卖力的为生魂服务,据说从前有一位蛊人渴望着一个人的魂魄,为对方做牛做马,不管对方怎么侮辱他,虐待他,他都不离不弃,所有人都以为那位蛊人爱惨了对方,直到那位蛊人毫不留情地取走了那个人的魂魄。 蛊人,和真正的人相比总归是不一样的。 庚溪现在对他这么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要杀死他,得到他的魂魄...... 唐宁捏着身份证对庚溪颤声道:“......我们结婚吧。” 即使是庚溪,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神情也难得出现了变化,庚溪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唐宁的唇瓣微微颤抖,“我们……结婚。” 庚溪再次一怔,一时间竟然没有任何的反应,四下无人说话,唐宁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如果每个马上要结婚的人都会紧张,那唐宁绝对是最紧张的那一个。 神秘人告诉过他,想要真正逃离庚溪,只有结婚一条路,因为婚姻对于蛊人来说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契约,结婚后庚溪会听他的话,对他千依百顺。 虽然这只是神秘人的一面之词,可神秘人和庚溪显然不对付,既然这两个人都希望他结婚,就像有两道来自不同方向的力量,一起拉扯着唐宁,可以让唐宁在走钢丝的过程中,维持着一个岌岌可危的平衡。 唐宁分不清这两方的真实意图,不过如果蛊人的契约是真的,和庚溪结婚,他就掌握了主动权。 眼前的庚溪似乎终于消化完了唐宁跟他说的内容,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你确定要跟我结婚?” 唐宁紧张地滚动着喉结,他今天说了太多的话,哪怕只是口水经过都会激起一点痛意,可是眼下唐宁全身心留意着庚溪的一举一动,心脏即将要跃出胸腔的紧张感比喉咙的痛意更加大。 “如果我们结婚了——”庚溪直直地望着唐宁,一字一句缓缓道:“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是贫穷还是疾病,无论是好是坏,我都不会离开你,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离。” 多么感人的结婚誓词,这是一个本应该甜蜜神圣,给人浓浓爱意的誓言,然而从庚溪嘴里说了出来,却藏着附骨之疽般的寒意和不详。 唐宁像是被这字里行间的寒气冻住了一样,他甚至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也许神秘人就是庚溪呢? 庚溪由于某种目的要和他结婚,假扮神秘人来击破他的心理防线。 这个突如其来的猜测让唐宁的心脏似乎都要跳到咽喉,他控制不住得要尖叫起来。 ......不!他昨晚和庚溪一起跟踪杜风的时候,庚溪没有时间发短信! 别再胡思乱想了,冷静,一定要冷静! 唐宁心有余悸地望着庚溪,庚溪还在等待着他的回复,事情已经谈到了这种地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是他来之前就做过心理建设的,唐宁咬紧牙关,孤注一掷地点了一下头。 “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庚溪牢牢握住了唐宁冰冷的手,俊美的脸上绽放出了令人目眩的深情笑容。 唐宁也努力挤出了一抹笑意。 好久这个词落在庚溪的口中有了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可他们不是才相识半年吗?或者说,庚溪就是当年被唐宁救过的另外一个孩子?唐宁仔细回想了一下,庚溪从来都没有否认过唐宁救过他,而且现在唐宁也知道庚溪就是苗人,那么庚溪是蛇吗? 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猜测和问题,唐宁被庚溪牵着走到了卧室,他看着庚溪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套崭新的西装,这套西装看大小是唐宁的,唐宁想要自己穿上,但是庚溪却在唐宁开口拒绝之前温柔体贴地替唐宁换上,“如果小宁很想动手穿西装的话,不如等会儿来帮我换上吧。” 庚溪这样笑盈盈的说道,唐宁的嘴巴动了一下,最终还是闭上嘴,任由庚溪帮他换衣服。 西装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庚溪垂下眼,充满怜惜地凝望着唐宁脖子上的淤青,他朝唐宁的脖子轻轻吹了一口气,唐宁瑟缩了一下肩膀,有些惊慌地望着庚溪,就像一有风吹草动就要逃窜的小兔子。 庚溪弯了弯眼睛,“等会儿得麻烦拍照片的人帮忙p一下伤口。” 今天他们要去拍结婚照,庚溪很用心去对待他们的服装,唐宁的衣服要由庚溪精心挑选,发型也需要他亲自打理。 他们走到了卫生间,唐宁呆呆看着镜子的自己,即使他已经梳理好头发,换上了凸显身材和气质的西装,可是那眼里憔悴却没有丝毫改变,皮肤惨白,像一位不见天光的新生血族。 庚溪站在唐宁的身后,他的脸贴在了唐宁的脸上,俊美到咄咄逼人的面孔,和精致到脆弱易碎的脸庞出现在了一个小空间里,让人情不自禁去期待有照片能够永久记录下这一刻的美好。 庚溪盯着镜子中的唐宁轻声道:“等会儿要去拍结婚照......” 他又转过头近距离端详着唐宁苍白漂亮的脸,“小宁这样无精打采可不行。” 四目相对间,唐宁紧张到忍不住屏住呼吸,庚溪捧起了唐宁的脸,低下头,吻上了唐宁的唇瓣。 一个蛊人在亲吻时会想些什么呢?是想着他的魂魄好不好吃?还是想着要什么时候索取报酬? 唐宁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此刻正在亲吻着他的是一个非人的存在。 一只蛊,一条蛇,缠绕着他,占有了他,让他无处可逃。 喉咙里发出了模糊的低吟,蒙着雾气的眼睛虚弱地转动着眼珠,唐宁不想要再看到这张面容,可是他又无法做到逃离,于是他只能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 毫无血色的柔软唇瓣渐渐红润,像是穿透夜莺心脏的白玫瑰染上了鲜血的红,更多的红晕在雪白的肌肤上晕开,连耳根也是通红的,像是在沉醉。 原来他被庚溪亲吻时……居然是这种样子吗? 怎么...怎么会......? 强烈的羞愧感袭击了唐宁的内心,鸦羽似的眼睫倏忽震颤了眸光,眼尾滚落下晶莹的泪珠。 唐宁闭上眼不愿再看,像是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当视线被剥夺的时候,触感就被无限放大。 无尽的温柔。 一吻结束,庚溪揉了揉唐宁的脸颊,抚摸着这张脸上的薄红,他搂着唐宁的腰,笑容满面看向镜子,高兴得就像一位即将要和心上人携手走进婚姻殿堂的普通人。 而唐宁软绵绵地靠在庚溪的怀里,神情有的只是恍惚。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唐宁来说都像做梦一样没有切实感,他们一起去拍了照片,他们一起走进民政局。 庚溪的心情一路上都很不错,无论是照片店的老板对他们说“你们两个看起来很般配啊”,还是在路上有人询问他们情侣西装是在哪里买的,还是到了最后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祝福他们新婚快乐,庚溪的脸上都是洋溢着真切的笑容。 从前庚溪对旁人微笑好像总是带着一层完美无缺的面具,虽然是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可是这一次,每个祝福他们的路人都能够得到庚溪的笑脸相待。 唐宁看着庚溪小心翼翼拿着那张单薄的红本子的模样,他的心忽然悸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觉得庚溪就和这天底下所有的新婚夫妇一样快乐,也许还是其中最快乐的一个。 庚溪是因为他们结了婚签订契约才这么快乐吗? 不然唐宁无法理解为什么庚溪对伴侣虚情假意的婚姻会如此高兴。 神秘人说过,和庚溪结婚之后,蛊人会因为有所图谋对唐宁百依百顺,在真正杀死唐宁之前,唐宁都可以通过言语对庚溪造成极大的影响,而这段时间就是他逃离庚溪的唯一机会。 想到这里,唐宁打算说话,不过他今天实在是用嗓子过度,唐宁拿起手机试探性地对庚溪写道:“今天我要跟我的同事们出差去苗疆一趟,不能再陪着你了。” 上一秒还高高兴兴把结婚证书放在自己怀里仔细收藏好的庚溪闻言笑容消失了大半:“你喉咙还没有好,而且你才刚刚出差回来,怎么又要出去了?” “不行,我得跟高小姐说说……”庚溪看起来极度不赞同,说着就拿起了手机。 唐宁轻声道:“是我想去出差的。” 庚溪停下了拨打号码的动作,他看起来似乎很想拒绝唐宁,想要唐宁留在家里好好休息,可与唐宁对视几秒后,庚溪退让道:“好。” 唐宁打开手机,对神秘人和玩家群的大家发了一个“1”,这是他们一开始就已经定好的暗号,如果唐宁成功和庚溪结婚的话,就在群里发消息告诉大家。 很快,一辆大巴车缓缓出现在民政局门口。 来了! 唐宁精神一振,他快步走出了民政局,从外面朝车内看去,唐宁看到车上坐着林蕴、曾一双、陈言、秦佳期还有杜风,除了这五人外,还坐着一个穿着黑斗篷带着斗笠的神秘人。 那个一直发短信和大家交流的神秘人也上了车! 唐宁并不意外,因为这是他和神秘人一早就说好的交易内容。 神秘人说他知道那些厉鬼的家乡在哪里,他们只需要先去湘西挖出这些厉鬼的尸体,再将这些尸骸葬到苗疆,这件事就可以解决掉了。 没想到神秘人到了现在还要保持神秘,还要戴着一个遮脸的斗笠。 唐宁在心中腹诽的同时,他看到神秘人转过头,隔着玻璃看了过来。 虽然唐宁看不见对方的长相,但唐宁莫名觉得神秘人没有在他看,而是看向唐宁身后的庚溪。 唐宁也回过头看了一眼庚溪的反应,发现庚溪的神情在这一刻格外冰冷,即使这种冷意并不针对唐宁,也让唐宁倍感压力。 唐宁连忙收回视线准备上车,在他要踏上大巴车时,身后传来了一声温柔似水的叮嘱:“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唐宁的脊背微微发凉,他抬脚上了车,坐在了最初的位置上,而后唐宁他透过车窗看向庚溪,庚溪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望着唐宁,好像一个望夫石。 唐宁呆呆地看着这样的庚溪,直到车子彻底远去时,他才如梦初醒般收回视线。 车内很安静,神秘人坐在杜风的身后,林蕴负责开车,这辆大巴车并不是当初出事的那辆,可也许是外面有冷风灌进来的缘故,熟悉的阴冷感又笼罩住了唐宁。 唐宁强忍着不安看向身后,想要看看庚溪有没有跟上来。 神秘人说,蛊人一旦与生魂结成契约后就不会轻易离开生魂,哪怕是暗中尾随也要跟下去。 唐宁认为神秘人应该没有说谎,因为神秘人的目的是带庚溪和杜风这两个蛊人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如果庚溪不跟上来,神秘人不就白跑一趟了吗? 更重要的是,即使没有蛊人这种东西,仅仅只论庚溪的性格,唐宁都觉得对方有很大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情。 这也是唐宁愿意上车的原因。 虽然这位神秘人很像是卡牌上的王子,而杜风和庚溪更像是卡牌上的蛇,但唐宁到现在为止还是不能肯定谁是王子谁又是蛇。 如果神秘人是王子,他天天和庚溪住在一起,蛇要杀死他,王子也鞭长莫及。 所以不如直接上车,蛇和王子都聚集在他的身旁,林蕴说这种被逼无奈之下的方案都不能算是端水,而该叫养蛊了。 究竟能养出什么结局,谁也不得而不得而知。 心里惴惴不安的唐宁不断回头张望,在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后,转得头都快要酸了的唐宁终于发现了一个疑似目标! 那是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出租车,只不过车子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 应该是庚溪担心被他发现,特地打的出租。 唐宁将身上的红嫁衣搂得更紧了些,他小心翼翼转动着眼珠子,发现另外一旁的那位神秘人也在扭头看向窗外,似乎和他一样在观察着疑似庚溪的车辆。 唐宁趁着这位神秘人看向别处的时机观察起了对方,这位神秘人披着黑斗篷脚踩草鞋,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唐宁只能看到神秘人露出的双手,那是一双干瘦的、隐约长着斑点的手。 在唐宁的注视下,那只手背朝上的时候突然翻了个面,指尖微微勾起,对着唐宁招了一下手。 唐宁唰得抬起头,这才反应过来被斗笠遮住面容的神秘人不知何时看向了他。 “你发现了吗?”异常沙哑的男声,像是磨砂纸一样刮过唐宁的耳廓。 唐宁第一次听到了神秘人的声音,但是他完全没有心情关注对方的声线,他被这个人所说的内容牵扯住了心神。 什么发现?发现什么?神秘人发现他在偷窥他了吗? 看一眼同行人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唐宁却忍不住心慌意乱,就在这个时候,神秘人开口缓缓说道:“阴阳路。” 阴阳路? 除了林蕴之外,全车的人都看了过来,哪怕唐宁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光听这个其他都感觉到有一点不好的不舒服的感觉。 神秘人开口道:“看我做什么,看路啊。” 众人齐刷刷向窗外看去,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夕阳光从天空上洒落下来,正好将这条路割成了一半明一半暗的奇异光景,只见左边的道路被夕阳光照耀,充满了橙红色的光芒,右半边的道路则隐在黑暗之中。 明暗交界线贯穿了整条道路,而唐宁所坐的大巴车就行驶在正中央位置,车内一半人沐浴在光中,另外一部分包括唐宁在内的人身处黑暗。 杜风脸色微变,他飞快喊道:“不要开在马路正中间!往有光的地方开!” 林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立刻按照杜风的话行驶。 很快那温暖的夕阳光也照在了唐宁冰冷的身上,唐宁忽然发现自己很冷,冷得厉害,这种寒意是从皮肤渗进骨髓里的,每一根骨头似乎都在颤抖。 没关紧的车窗外有风在呜呜地刮过,一阵恐惧也从唐宁的心间滑过。 唐宁一边哆嗦着手,一边从背包里拿出红嫁衣披在身上,嫁衣穿上身后冷意稍稍驱散了一些,他这才有精力去看周围的人,然后唐宁发现不仅是他,这个车上坐在靠右边的玩家似乎都很冷。 陈言往掌心呼出了一口热气,秦佳期搓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他们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如果说唐宁感觉到冷,还可以解释为他体质差,而陈言和秦佳期的人就不应该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了唐宁的心头。 “道分阴阳,阴人走阴人的路,阳人走阳人的路,趁着天还没暗,快点走吧。”神秘人声调怪异道。 高速行驶的大巴车加快了速度,全力冲刺,窗外的风景变得一片模糊。 唐宁裹紧了身上的嫁衣,他重新往车窗外看,看到在他们这辆车的后面,在那明暗分界线上飞速行驶着一辆出租车。 那辆车子已经跟在他们身后很久了。 此刻车子一半被夕阳光笼罩,一半被黑暗笼罩,看起来格外诡异,之前唐宁打量着这出租车时还没觉得什么,而这一次唐宁却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好像这出租车发生了一点改变。 这是有哪里不对呢?还是只是他出现了错觉? 唐宁蹙起眉,认真盯着那辆出租车看了一会儿,从车轮到车身再到车座,而后唐宁忽然发现—— 这辆出租车的驾驶位上空无一人!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似乎都在紧绷,高高竖起的耳朵捕捉到了陈言的声音:“如果在阴阳道上开在正中间会怎么样?” 还有心跳声,呜呜的风声,急促的呼吸声。 右侧传来了一阵嫁衣也无法阻拦的寒意,唐宁的半边身子都要被冻僵了,他僵硬地扭过头,一点一点看向了他右边的窗户,只见玻璃上浮现着一道乘客的身影,它和唐宁一样坐在座位上,一样转过头看向玻璃,只不过唐宁是往右边转,而它是往左边转,他们的视线对视在了一起。 直勾勾盯着唐宁的东西缓缓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那阴人就会坐上你的车。” 第168章鬼蛊 破损的喉咙让唐宁无法发出呼喊声,那卡在嗓子里的尖叫声似乎化为利刃切割出鲜血,在唐宁即将连滚带爬离开座位的那一刻,车窗上显露着的东西突然举起双手,露出了双手投降的姿势。 唐宁:“?” 而后这个东西又双手合十,连连冲唐宁拱手,像是在祈求唐宁不要尖叫。 唐宁经历了这么多副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跟他交流的鬼怪,在唐宁的呆滞目光中,这个中年男子模样的鬼怪突然张开口,嘴里吐出了一只萤火虫。 那只萤火虫晃晃悠悠飞向了大自然,尾部隐约的一点微光一下子点亮了唐宁的记忆,唐宁猛然想起,在副本第一天晚上的时候,他被杜风带着坐上了一辆灵异出租车,当时庚溪发来了短信,让唐宁的身份差点暴露,而后杜风就从身上取下了一只萤火虫,糊弄了那位出租车司机。 那位吞下萤火虫的司机似乎就长着眼前人的模样。 所以一直跟着他们的那辆车,实际上是那个过阴车的司机吗?! 这个司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它不是被庚溪的出现吓得连夜扛着车离开......唐宁忽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 他飞速扭头向那辆出租车望去,只见告诉行驶着的出租车驾驶座上依旧是空无一人,但是车的后面似乎隐约间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是庚溪派它过来的吗? 在唐宁产生这个想法的同一时间,他听到了陈言和秦佳期的惨叫声! 那是充满痛苦与恐惧的哀嚎,气管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嗬嗬声,唐宁的瞳孔不断颤动,他的视线从车外落回车内,落在了不受控制伸出双手,想要自己掐死自己的陈言和秦佳期身上! 这是什么回事?! 还没等唐宁从这两个玩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刚才那个一直对唐宁做出求饶动作的鬼怪骤然扑了过来! 阴寒气息扑面而来,让唐宁一瞬间通体生寒,毫无还手之力的唐宁只能裹紧自己身上的红嫁衣,惨白着一张脸迎接即将到来的杀机—— 寒意像一阵穿堂风般在唐宁的面前掠过,扬起了唐宁额前一缕被冷汗浸湿的发丝,唐宁睁大了双眼,茫然又不安地盯着眼前的空气。 鬼司机呢? “哐当!” 一个斗笠滚落在了唐宁的眼前,唐宁迅速朝身侧看了过去,只见神秘人像是在和无形的东西扭打,那张一直被隐藏的面容暴露在了唐宁的面前—— 是苍老的容颜。 和手上相似的老年斑长在他饱经沧桑的脸上。 斗篷下的衣物也因为打斗暴露在了唐宁的眼下,青色的衣服,腰间别着大大小小的包,这是视频里那位木叔的装扮! 两根干瘦的手指间夹着一张黄色的符箓,木叔目光如炬,暴喝一声,骤然将符箓贴了出去!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哀嚎。 那张符箓顷刻间就在半空中燃烧了一半,不过也只燃了一半就停了下来,似乎是攻击的对象落荒而逃。 木叔没有捡起地上的斗笠,在高速行驶的大巴车上他依然如履平地,很快就大步走到了陈言面前,毫不犹豫将一条符箓贴在了陈言的眉心。 上一秒还在掐着自己脖颈的陈言一瞬间僵在原地不再动弹。 木叔没有在陈言这边多加停留,他紧接着走到了秦佳期的面前,用同样的方法阻止了正在自杀的秦佳期。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被木叔轻易地解决了,然而车上的每一个玩家都严阵以待,他们死死盯着暴露出了真面目的木叔,将他视为了新的危机。 神秘人是木叔?! 第169章鬼蛊 “他们两个已经被鬼上身,我用符暂时封住了他们。但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只有将鬼下葬,他们才会恢复正常。”木叔收回手,在两个已经僵住的玩家面前解释道。 这一次木叔没有特地压低声音,那原本沙哑异常的声线恢复成了他在视频中的声音,虽然仍旧沧桑,但不会给人一种砂纸摩擦耳道的粗粝刺耳感。 而唐宁现在还沉浸在后怕中,如果刚才不是阴车司机出现在他的旁边,占了红衣鬼的位置,那他要面对的就是那个红衣鬼,下场和自己掐自己的陈言、秦佳期没什么两样。 唐宁后怕地捂住自己的脖颈,他的手指顿了一下。 不对。 唐宁摸了一下脖子上挂着的戒指,那是串着戒指的项链,钻戒上还残留着一丝唐宁自己的体温,他差点忘记了,有了这个戒指,那个红衣鬼并不敢伤害他。 这是庚溪亲手替他戴上的项链。但是庚溪还是不放心他,所以让那个阴车司机呆在他的旁边。 车窗上倒映着唐宁怔愣的面容。 与此同时,高速行驶的大巴车缓缓停靠在道路上所剩无几的光亮处,听到熟悉声音的林蕴敏锐地转过头,死死盯着木叔的背影,那苍老的身影给他带来了危机感。 曾一双的手放在车窗把手上,随时做好的跳窗逃跑的准备。 唐宁也回过神来,他掀起眼睫飞速扫了一眼站在木叔身后的杜风,唐宁发现与严阵以待的玩家相比,杜风似乎没有特别警惕地对待木叔。 杜风一直都是喜好分明的性格,曾经杜风无比暴躁地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木叔是谁,也不清楚木叔为什么推荐他。 说那些话的时候,杜风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他当时那种对待木叔的态度虽然不足以说明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杜风对木叔的印象不太好。 而此时此刻,在所有人都对木叔摆出敌对态度的时候,杜风整个人都没什么反应,他坐在离木叔最近的距离,双手自然下垂,这个位置不方便逃跑,而他的姿势也不方便攻击。 唐宁的心不安地跳动了一下,他不再去看杜风,而是转过头,通过窗外看了一眼那辆灵异出租车,此刻出租车已经开到了大巴车的旁边,因为天色渐暗,那辆原本处于明暗分界线位置的出租车完全没入了黑暗之中,让人光靠肉眼分辨不出车内有没有人。 不过凭借之前还有光照时候的惊鸿一瞥,唐宁确定庚溪在那辆车上。 对方就像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都会跃出来给猎物致命一击。 唐宁想,他也是这个人的猎物。 可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内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慌张,因为就算庚溪真的是蛇,以蛇会杀死所有要伤害他的人的特性,如果现在木叔要对他出手,或许他还会死在木叔之后。 这样一想,似乎木叔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在木叔和庚溪比较恐怖程度,显然是庚溪更胜一筹。 面对久了庚溪,再去看木叔这类人,竟然会觉得还好,这就是庚溪会带给人的奇妙安全感吗? 脚步声在车上清晰地响起,木叔一步一步朝唐宁走了过来,唐宁裹紧身上的红嫁衣,后背抵在了坚硬的玻璃窗上,隐约间有阴冷的气流灌了进来,让唐宁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草鞋停下,木叔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斗笠镇定自若戴在了头上,而后他像是没察觉到玩家们的敌意那般轻松道:“停下来干什么?怎么不继续开了?”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木叔也就和没事人一样站着。 “在出发之前,我想问一下,您的诚意难道不是解决掉跟着秦佳期的厉鬼?”林蕴克制着自己的敌意,冷静问道:“为什么秦佳期这一次还是被鬼上身了?” 戴着斗笠的木叔看不出神情变幻,他一边走向唐宁身后的陈言,一边缓缓道:“难道你们在怀疑我的诚意吗?” 瘦成干尸般的手抓住了陈言的手,木叔将陈言摆出了手臂与上身呈九十度的姿势,让陈言如影视剧般的僵尸一动不动伸直双手。 “我当然帮她解决了她身上的鬼。” 在场的玩家们都无比警惕着木叔的一举一动,毕竟站在玩家的角度来说,他们这个副本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是因为听了木叔这个NPC的话,进行了一场诡异的赶尸,从而被厉鬼缠身。 谁也不能保证木叔会不会再坑他们一把。 “只是跟着她的,从来不止是一只鬼。”木叔走到秦佳期面前,平平淡淡地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就像一石激起千层浪那样,所有玩家闻言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什么?! 可是杜风说的明明是每个人都带走了一只鬼! 唐宁骤然看向了杜风,发现杜风的神情在这一刻也格外不解,不像是作伪,杜风对木叔开口问道:“我只发现有一只鬼缠着唐宁。” 一直背对着杜风的木叔自然而然地转过身,“那你再去看看别的人?” 杜风走到了陈言面前,有点嫌弃地嗅了嗅陈言身上的气息,他又闻了闻秦佳期的,等把这两个被鬼上身的玩家闻了一遍,杜风的眉心出现了深深的褶皱,他有点烦躁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很显然,他从这些玩家身上闻到的鬼的气息和之前的并不相同。 “确实应该不止一只鬼。”林蕴轻声道:“杜风没有和我们一样去那里赶尸过,如果每一个人都被一只鬼缠着,那么那晚拥有着杜风长相的鬼又是从何而来?” 不停薅自己头发的杜风沉声道:“我当时以为那是死去的司机的鬼。” 现在再争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曾一双紧张道:“总共有几只鬼跟着我们?” “你们每个人遇到的情况都不一样。”木叔淡淡道:“我也不清楚你们每个人到底招惹了几只鬼。” 唐宁听完这番话,一瞬间将鬼的数量和卡牌等级结合在了一起,按照卡牌游戏的潜规则,拿到的卡牌等级越高,游戏难度也相应得会越大。 不过他抽到的是A卡,如果真的是根据这种难度来保持平衡,缠着他的不应该只有一只鬼。 其实缠着他的确实不止一只鬼,还有两个蛊人,一个庚溪和一个杜风,杜风也在帮着他,杜风也和庚溪一样是为了得到他的灵魂吗? 可是如果这个副本有两条蛇,其中还有一条是庚溪那种难度,似乎不符合他抽到的A级卡。 这样实在是太难了。 “那您可以告诉我们,当初您为什么带我们去赶尸,让我们被厉鬼缠着吗?”林蕴表面客客气气地问道。 曾一双不动声色盯着杜风,目光在杜风和木叔之间不断来回游荡。 木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林蕴的问题,他站在秦佳期面前,按照刚才对陈言的做法又如法炮制了一遍。 思考问题到一半的唐宁有一种自己在被观察的错觉,他忍不住回头,因为唐宁坐在这一列的第一个座位,一回头看到的就是眉心贴着符咒的陈言和秦佳期,阴风吹过,他们额头上的黄色符箓微微摇晃,两双眼睛直直盯着唐宁,让唐宁生出了如芒在背的不适感。 “不,你说错了。”木叔处理好了秦佳期后他直起腰,平静道:“不是我让厉鬼缠着你们,我要是有这个本事,何必要找你们合作。” 林蕴皱起了眉。 唐宁并不相信这番话,或者说不能全信,如果当初他收到的视频是木叔本人拍的,那木叔的实力应该比不过庚溪,不然木叔没必要在半年前就偷偷摸摸拍庚溪的视频,整个偷拍生怕庚溪发现。 要是实力可以压制庚溪,木叔没必要躲躲藏藏,所以木叔说的本事不够大可能是真的,但木叔会不会和厉鬼合作就不得而知了。 唐宁记得当初木叔先发来短信,让唐宁摘下戒指,而后才是那个厉鬼出现要戒指。 接下来木叔说的话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只要你们经过那一处地方,你们就会被它们纠缠上。因为这是你们每一个人命中的劫数,前世你们和这些东西有了纠葛,今生才要来还债。” “而我带你们赶尸,是给了你们一个救命的机会。只要你们能将它们的尸体送回原本的地方,就能化解你们前世欠下的劫数。” 这一番神神叨叨的神棍发言没有取得任何一个玩家的信任,唐宁对说话装模作样的高人有着严重的ptsd,林蕴听完更是连表面的礼貌都不想伪装,“如果这就是您所说的诚意,我想,我们也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因为知道庚溪的车就在外面,墙头草姿态的林蕴说话格外硬气。 如果林蕴不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应该会更硬气一点。 木叔叹了一口气。 “年轻人啊,我走过的路比你们走过的桥还要多。”他说着老生常谈的话,话语中冒出来了一个更为古老的词汇,“有一条通往蚩蚩井的路,正好就在我们这次的行程上。” “蚩蚩井会告诉你们我的诚意。” 蚩蚩井? 这句话说了出来后,林蕴和曾一双眉头紧锁,眼里多了一丝疑惑,然而唐宁和杜风的表情却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看起来你知道。”木叔对着唐宁道。 林蕴他们不解地看了过来。 唐宁确实知道蚩蚩井,他微微点了点头。 在这几天唐宁和杜风在不停翻看关于苗疆视频,有一个内容唐宁的印象深刻,那就是视频中的唐宁去采访一位被当地人认为是草鬼婆的老婆婆,那位老婆婆说自己是普通人,却受到了半生的误解,她会因为节目组吃了她家的东西而落泪,和唐宁拥抱在一起的模样与寻常的老者没有什么区分。 这位老婆婆说了很多关于草鬼婆的传说,其中就有个传闻和蚩蚩井有关。 草鬼婆是邪恶的女蛊师,据说每一个草鬼婆去世之前,她都会去带上祭品去蚩蚩井询问下一任草鬼婆的传人,蚩蚩井的井水很神奇,能够照出传承者的面容。 视频中的老婆婆除了提到这个传说,还讲了其他与蚩蚩井有关的更具神秘色彩的传闻,比如蚩蚩井能够照出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只要你们去了蚩蚩井,站在那个可以照见前世今生的井口往下看,就知道我所说的并非假话。” 唐宁之前只把这个传说当成一个传说,在木叔这么说出口后,他惊愕不已地打字询问:“真的有这口井?” 杜风差不多是同一时间问道:“你知道它在哪里?!” 漆黑的眼睛明亮有神,迸发出了光芒,比起单纯好奇的玩家们,杜风看起来对这口传说中的井格外有兴趣。 “我并不知道它在哪里。”木叔平静道:“不过传闻中只要跟随着蝴蝶,就能找到蚩蚩井。” 想要找到蚩蚩井需要运气,最好是在雾气弥漫的季节,跑到瘴气比较深的坟地里面,穿过林子,去寻找一个黑金色的蝴蝶,那个蝴蝶翻译成汉文叫作蝴蝶夫人。 蝴蝶夫人,是通向地狱的指路人。 它会引诱人通往地狱,而蚩蚩井就在途径地狱的路上。 杜风显得很是沮丧,“我当然知道要找到蝴蝶,只是这只蝴蝶根本找不到。” “正常情况下,确实很少有人能抓住那只蝴蝶。”木叔的声音带着万千感慨,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车窗外。 “不过有一个人除外。” 所有人都顺着木叔看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那辆隐藏在黑暗中的那辆出租车。 车门骤然打开,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俊美男人干脆利落从车上下来,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起头,直直看向了攥着钻戒的唐宁。 这一幕像极了他们的初见。 庚溪的耳垂上隐约闪烁着银色光亮,但唐宁知道这不是耳钉,而是极小的银白色蝴蝶刺青。 “看呐,这一次蝴蝶自己就跟在我们身后。”木叔宛若喟叹。 什么意思? 庚溪是蝴蝶?还是庚溪抓住了蝴蝶? 唐宁隔着玻璃呆呆地看着车下的庚溪,眼前的庚溪似乎又一次蒙上了一团迷雾,让唐宁看不分明,或许他从未看明白过庚溪。 ——一出场就吓退了阴车的司机,现在又可以命令阴车司机行事,刚才就因为阴车司机出现,他没有像陈言那样被鬼上身。 ——每晚同床共枕都会让他做有关蛇的噩梦,可是在他熟睡的时候却阻止他自杀、解决情蛊的蛊毒。 ——来公司给他送饭,正好发现他的泡面里有虫子。 ——对他求婚,在车辆撞上来的那一刻抱着他逃离了车祸现场。 ——送他戒指,在他坐到地下负四层的电梯的时候,抱着他离开了那个诡异的地方…… 那是漫长黑暗到似乎走不完的楼梯。 有那么一刻让唐宁想到了地狱。 通往地狱的蝴蝶。 “木知州,你违反约定了。”庚溪盯着车内的木叔冷冰冰道,他的模样又恢复了最初的冰冷,和今天结婚时兴高采烈的笑颜不像是一个人。 唐宁隔着车窗怔怔地看着庚溪,庚溪与他签订了契约,救了他这么多次,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他的魂魄吗? 可是这样的话,蛊人为了得到一个生魂会不会太难了? “最开始违约的人是你。”木叔拔高了音量,语气不善道:“是你违背了我们的契约。” “以欺诈手段签订下来的契约,我不认为有遵守的必要。”庚溪冷声道。 “那按照你的说法,他和你的契约也没有遵守的必要。”木叔毫不留情地反驳。 与木叔针锋相对的庚溪闭上了嘴,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旁听完全部内容的唐宁感觉脑子有点乱。 庚溪也和木叔签订过契约?商业合作之类的约定吗?可是看他们两个的口气,似乎庚溪和木叔签订的契约是同一类的东西,难道时庚溪也想要木叔的灵魂?然后因为一些原因,庚溪毁约了? 不过这样的话,木叔就不用被吃掉魂魄,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在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中,木叔对这件事更生气? “不如将选择权交他的手上。”木叔的语气突然一软,他劝道:“你花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去抓蝴蝶,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带他去蚩蚩井吗?” 庚溪勾了一下唇角,他对木叔冷冷道:“你在教我做事?” “木知州,我可以直接带你进地狱。” 第170章鬼蛊 木叔听到庚溪这句话后,他一下子闭上嘴,显然对庚溪的威胁十分忌惮。 唐宁虽然听不懂这两个人的交流,但从他们的对话中能隐约感觉庚溪和木叔都对他隐瞒了一些东西,契约和蚩蚩井。 契约是蛊人和他的联系,也是他与庚溪之间的联系,而蚩蚩井能让他看到前世今生。 庚溪要与他建立联系,又想让他看到前世今生,是他和庚溪的前世或今生之间有什么纠葛吗? “唐宁,你不想去看看你的男朋友究竟隐瞒了你什么?”木叔在一旁循循善诱道:“你日日夜夜做的——” “闭嘴。”庚溪冷声打断了木叔的话,俊美的面容似乎被寒气笼罩,只是当庚溪看向唐宁时,他的神情又不自觉温和了下来,像是坚冰化为了细雪。 在唐宁不解和紧张的目光中,庚溪轻声道:“小宁,我......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会带你去蚩蚩井。” 唐宁想起了之前庚溪的态度,对方一直都说在时机合适的时候会告诉他一切,难道告诉他的方式就是带他去蚩蚩井吗? 唐宁的脑子乱糟糟的,他试图理清思绪。 木叔想让大家去蚩蚩井,表面看起来的原因是让大家看看厉鬼和众人的前世纠葛,证明他所言非虚,但唐宁猜测真正的原因是木叔想让他在没有准备的状态下去看蚩蚩井。 没有准备的状态,应该就是他没有爱上庚溪的状态。 而庚溪认为的合适时机是在他爱上对方的时候,只是现在的唐宁对庚溪并没有太多的感情,这似乎也是庚溪一拖再拖的原因。 如果他没有在恰当的时机去看,会造成什么样不好的影响? 唐宁这样去问了庚溪,庚溪对他对视许久,轻声道:“你也许再也不会爱我。” 听到这个理由,唐宁愣住了。 后果就是,他不会再去爱庚溪? 庚溪是做了什么坏事,所以他看完后才不会再爱上庚溪吗? 如果庚溪是蛇的话,难道说就是因为庚溪确认他不会再爱自己,所以绝望之下的庚溪要杀了他? 现在他们之间的状态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如果做了什么会打破这种平衡,那不如不去做。 唐宁立刻打字告诉庚溪:“那我现在先不去看了。” 身为玩家最重要的任务是解除鬼怪带来的危机,如果能送那些鬼怪魂归故里,那大家都能拿到一个不错的任务评分,井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是他应该好奇的。 “年轻人怎么一点好奇心都没有。”木叔不满道:“如果不去蚩蚩井的话,我也不是很想帮你们解决问题了。” 唐宁没想到木叔会光明正大地甩无赖,而木叔一旁的杜风也忍不住道:“去蚩蚩井看看吧,唐宁,难道你不好奇你的前世今生吗?” ......我又不是这个副本里真正的唐宁,这个游戏照出的今生也是原本唐宁的今生,估计前世也是原本唐宁的前世。 唐宁对了解一个npc的前世今生倒没有太多的好奇。 他打字问杜风道:“你为什么这么想要去找到蚩蚩井?” 杜风毫不犹豫地说:“因为我很想去蚩蚩井看一看今生!去看一看我被救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宁并不关心这些,他转而打字问:“我们送这些厉鬼魂归故里,就真的能摆脱这些鬼怪吗?” 这个方法是杜风和木叔告诉他的,但现在唐宁怀疑杜风跟木叔是一路人,所以他想要得到庚溪的确认。 庚溪点头。 “不可以用解决秦佳期那样的方法解决那些跟着我们的厉鬼吗?”唐宁又问,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以去请求杜风和庚溪的帮忙。 在庚溪先回答之前,木叔就抢先说道:“蛊人吞噬了厉鬼,凶性只会越来越重,留下来的人性也会越来越少,如果一个蛊人吞完了那么多的厉鬼,那么它就是完完全全的一只蛊,可以把人字去掉了。” 一旁的杜风茫然道:“蛊人?”他看向木叔,语气有些震惊:“你有蛊人?!” 这番模样,显然杜风并不知道自己是蛊人。 木叔没理会杜风,他对着唐宁意味深长道:“只有我才能让那些东西魂归故里。” 唐宁的心一沉。 没有人性的杜风和庚溪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必须要先让我们去看蚩蚩井,你才愿意带我们去赶尸?”林蕴问道。 木叔笑了笑,“你要不要去看并不要紧,我只想让唐宁去看看。” 所有人在此刻都陷入了僵局。 木叔想要带唐宁去看蚩蚩井,但是木叔没有找到蚩蚩井的能力,只有庚溪才有。 庚溪不想现在就带唐宁去看蚩蚩井,只不过庚溪无法解决掉纠缠着唐宁和其他玩家的厉鬼,想要用蛊人的方法除掉那些厉鬼,必然会损害庚溪的人性。 唐宁和其他玩家只想解决掉那些厉鬼,对蚩蚩井没有太多的兴趣。 就在这个时候,林蕴开口道:“那不如这样,你先带着我们找到尸体,尸体可以一直由你保管,等你把我们带到埋尸的地方,你把尸体交给我和曾一双,我们也可以劝唐宁和你一起去看蚩蚩井。” 唐宁有些不解地看向林蕴,林蕴对唐宁轻声道:“你去蚩蚩井,稳住他们,我和曾一双把那些东西全埋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东西全部埋下,我们就可以提前结束了。” 提前结束指的是提前通关副本,玩家们的用语npc听不出来,这番话落在木叔他们耳朵里没什么毛病。 唐宁的眼睛一亮,他点了点头。 木叔思索了一番,对唐宁道:“这样也可以,不过你要与我滴血结契,如果你反悔了,就会受到反噬,这个契约对我同样有着约束。” 唐宁看了一眼庚溪,发现庚溪没有反驳木叔的话后,他犹豫了一下,同意了木叔的建议。 木叔用一根针刺穿了唐宁的指尖,从唐宁身上取走了一滴血,而后他也从自己身上取血,将他和唐宁的血喂给了一条红褐色的虫子。 做完这一切后,停在路边的车再一次重新启动。 这一次的司机并不是林蕴,而是那位出租车司机。 在他驾驶车辆的时候,大巴车的速度不仅能很快,还能开得无比平稳,像是离地飞了起来一样。 此时道路上已经没有了多少夕阳光,因为光线减少的缘故,唐宁也坐在了大巴车的最左侧,庚溪也一同坐在了唐宁的身旁,唐宁的身后坐着杜风,唐宁的身前坐着木叔他的身旁,被三方包围着的唐宁内心意外的平静。 他最开始来到副本的时候也是坐在大巴车上,现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 大巴车行驶的速度越来越快,以一种奇妙的速度,好像只开了一会儿就跨越了大半的距离,唐宁感到了一阵眩晕,一颗荔枝糖喂在了他的嘴边,唐宁抬起眼,看向了坐在他身旁的庚溪。 他张开嘴,含住了那颗糖。 在一颗糖吃完的时间,车辆停了下来,前不久还在公路上的他们到达了深山老林的地方。 车门在此刻自动打开,寒风从从外面灌了进来,玩家们脸色微变,没有人选择立刻下车,而是谨慎地坐在车内四处张望,唐宁看到一株株树木,他发现这处林子和他在视频里看到的地方莫名相似。 似乎就是木叔曾经领着节目组的人来到的林间。 木叔摇了一下铃铛,贴着黄符的陈言和秦佳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秦佳期的手搭在陈言的肩上,而陈言的手搭上了木叔的肩膀。 “下车吧。”木叔缓缓道。 他率先行动走下了这辆车,陈言和秦佳期与木叔的动作如出一辙,好像有无形的竹竿将他们的四肢关节绑定在了一起,木叔抬起左脚,身后的两个人就一同抬脚。 唐宁看了一眼庚溪,在庚溪的陪伴下,他们一起下了车。 呜呜的风声穿过树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林中哭泣,木叔走在最前头,曾一双和林蕴走在中间,而唐宁和庚溪负责跟在最后。 过了一会儿,木叔停在了一株树下,他摇了一下铃铛,陈言和秦佳期蹲在地上伸出手疯狂地挖起了这片土地。 一只只手插进土壤中,土地异常松软,像是被血水浸泡,浓烈的尸臭味袭来,唐宁看到了土壤下交错着的树根,在他们挖土时,树叶摇晃发出的声响越来越大,好像是树木在表达着自己的痛苦。 大概挖了一米左右的深度,第一具尸骸出现了,而后是第二具、第三具...... 一具具尸骸交叠在一起,皮肉已经失去了水分,面目全非,每一具尸体都被树根缠绕,成为了树木的养料。 木叔从小包里掏出了一张黄符,符箓唰得一下自燃起来,一瞬间将树根点燃。 “呜呜呜~”寒风吹过密密麻麻的树枝,发出了凄厉的声响。 “看着做什么?!这火烧不了活人!快搬!”木叔对呆在一旁的玩家喊道。 玩家们迅速反应了过来,他们一起齐心协力将尸体挖出,一共十三具尸体,没有人知道哪一具尸体对应着哪一个跟着他们的厉鬼,木叔操纵着陈言和秦佳期背起了这些尸体走上车,做完了这一切,车内的乘客又多了几位。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四周的景物都被黑暗的光线吞噬,外面是茫茫一片的大雾,而车内的最右侧坐着一排特殊的乘客,他们的身形隐在黑暗之中,看不分明,隐约露出的轮廓没有多少活人的气息,反而死气蔓延。 唐宁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明明车内的门窗紧闭,但这个时候却有阴冷的风在车厢里流动。 一盏盏昏暗的车灯亮起,只能照亮车子的左侧,唐宁抬起头发现车灯亮起的是幽幽绿光。 大巴车继续在黑暗中行驶,唐宁看着车窗外越来越浓重的大雾,就算现在是白天,他也无法穿透浓浓的大雾看清外面的景色,不知过了多久,车辆终于停了下来,在大巴车前矗立着一座坟头,这就是他们即将埋葬厉鬼的地方。 木叔摇着铃铛走下车,陈言和秦佳期跟着下车,木叔将铃铛收起,这两位贴着符箓的玩家就一动不动站在了原地。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部分,现在你该和我一起去蚩蚩井了。”木叔对着唐宁道。 唐宁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林蕴,林蕴附耳轻声道:“你走得慢一点。” “我尽量埋得快一点。” 只有两个人,埋好十三具尸体是一个大工程,唐宁把自己身上的红嫁衣脱了下来,交给了林蕴。 林蕴的神情一怔,看起来有些不理解唐宁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保命道具给了他。 “你比我更需要它。”唐宁的喉咙受损不能大声说话,那这一句话对林蕴来说显然比任何话都要有分量。 林蕴接过嫁衣,郑重地点头。 和林蕴做了短暂的交流,唐宁看了看已经迫不及待的杜风和木叔,又看了一眼身后正在拼命挖坑的林蕴,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庚溪走了过去。 庚溪伸出了手,他的袖口飞出了一只黑金色的蝴蝶。 那是一只很美丽的蝴蝶,翅膀散发出了微微幽光,即使是在黑暗中,人们也可以凭借那缕微光找到它的踪迹。 这只蝴蝶一离开庚溪的身体,就迅速往雾气深重的林中飞去,庚溪牵着唐宁的手,带着唐宁离开坟地进入林子,在踏入树林的那一刻,唐宁的身体被越发深重的寒意包围。 整个林子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惨白的月光穿透枝繁叶茂的树冠,却照不透青色的雾气,阴冷的气息在每一处角落蔓延,唐宁走了两步,感觉自己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的脚步一顿,僵硬地低下头,只见仅剩白骨的手被他踩在脚下。 不知道是不是唐宁的错觉,他总觉得那只骨手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抓住他的脚踝,将他一同拖进地里。 正在唐宁心神不宁时,一只皮鞋踩在了让唐宁害怕的骨手上,一阵骨裂的脆响发出,庚溪一把抱住了唐宁,和之前数次抱住唐宁那样稳稳当当地行走在林中。 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走楼梯时的感觉。 又像是那晚他们跟踪完杜风后,庚溪抱着他往回走。 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每一株树木都在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可是雾气却没有半点变化,空气中也没有风在流动,这是像乱葬岗一样的地方,黑暗、冰冷,充满死气。 唐宁嗅到了难闻的尸臭味,他将脸埋在庚溪的怀里,努力汲取着庚溪身上的清香。 林蕴他们真的能成功将那些尸体葬好吗? 贴着符箓的陈言和秦佳期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一直跟着他们的曾一双是人还是鬼,会不会在快要成功的那一刻伤害林蕴? ...... 还有,抱着他的庚溪究竟是拯救他的王子,还是要杀死他的蛇? 唐宁闭上眼,疲惫感席卷而来,他感觉自己有些累了,很想好好睡一觉,不知道走了多久,庚溪停了下来,唐宁缓缓抬起头,看到了两座石像出现在了眼前,石像很矮,只有半人高,是长条的圆形,半截埋在土里,露出的另外上半截雕刻了古怪的人脸。 人脸的眼睛大大的,没有鼻子,薄薄的嘴唇一边的唇角向下抿的,另外一边的唇角向上扬,石像的身形则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没有手,没有衣服,就是一个竖下来的笔直线条。 这两个石像就好像把守着秘密基地的守卫。 唐宁看到蝴蝶夫人飞进了石像守护着的雾气深处,木叔和杜风往前面追着那只蝴蝶,庚溪也抱着唐宁走了上去。 一直将脸贴在庚溪胸膛的唐宁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声。 如果光看庚溪的脸,很难想象面无表情的庚溪会那么紧张。 众人跟随那只蝴蝶来到了石井旁边,看到了传说中的诡异石井,井上雕刻着格外诡异的脸庞,除了鬼脸外,还有金鸡、太阳、蝴蝶和向日葵。 这就是传说中的蚩蚩井! 黑金色的蝴蝶重新飞进了庚溪的袖口,庚溪将唐宁放下了下来,他没有立刻靠近那口井,看起来有些踌躇。 “井可以单独一个人去,也可以多个人一起去,你和谁站在井前,就可以看见你和对方的前世今生。”木叔介绍道。 “那我想和你先去照照看!”杜风对唐宁兴冲冲道。 唐宁不知道照了这口井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他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杜风,又看了看戴着斗笠的木叔和拧起眉头的庚溪。 唐宁现在还是不能确定究竟谁是蛇,如果杜风是蛇,这口井会不会就是刺激杜风攻击他的关键道具? 想到这里,唐宁艰难开口道:“我们...一起照吧。” 既然不知道谁是王子谁是蛇,那么大家都站在一个起跑线好了,只要都挨在一块,蛇攻击他的时候,王子也能出手救下他。 在唐宁说出这句话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四个人一起照蚩蚩井? 其余三人听到了唐宁这个建议,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最先应和唐宁的是杜风:“行啊,我都可以。” 木叔和庚溪还是停在原地。 唐宁看向了庚溪,与唐宁四目相对,庚溪也缓缓走了上来,现在就只剩下木叔一动不动。 “我就没必要和你们一起照了......”木叔试图推脱。 “你也来。”庚溪冷冷开口道。 在庚溪冰冷的注视下,木叔也不情不愿走了过来,很快,四个人一同站在了这口雾气弥漫的井边。 传闻中,蚩蚩井会先倒映出一个人的今生,而后会照出那个人的前世。 虽然唐宁对这口井即将造成的变化感到不安,但是站在这颇具神秘色彩的井边时,他心里也不禁生出了一点好奇。 在他们的注视下,井中被雾气笼罩着的多年死水起了微澜,井水中浮现出了他们四个人今生第一次有纠葛的画面。 那是一条被雾气笼罩着的河。 河里水花四溅。 皮肤黝黑的小孩不断在水中挣扎,一只白皙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肩膀,虽然井水浮现的画面并不清晰,但仍然能认出那是年幼的杜风。 杜风兴奋地盯着那只抓住的手,“唐宁,这是不是你救了......” 他的话顿住了,因为那只手看起来是把他往水下拖拽! 救人不应该是这样子的,那只手的主人反倒是像同样溺水的人抓住了周围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不顾一切将对方和自己一起沉到水下。 两道身影在水中不断沉浮,当肤色雪白的人将脸透出水面时,唐宁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神似庚溪的面容。 这是小时候的庚溪! 当初和杜风一起溺水的人就是庚溪! 唐宁猛然转回头看向了一旁的庚溪,发现庚溪的神情格外肃穆,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画面异常凝重。 唐宁重新低下头,他认真看着井里的画面,只见这条河畔边站着另外一道熟悉的身影,青色的衣衫,头戴斗笠,这分明是木叔的装扮,明明这条河中有两个孩子在溺水,然而木叔却在冷眼旁观着。 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当唐宁充满了疑惑时,他看到这条河边出现了第四道身影,那是被水里的动静引过来另外一个孩子,面容与唐宁极其相似,正是小时候的唐宁。 “果然是你救了我!”趴在井口的杜风兴高采烈道,与另外三个围绕在蚩蚩井的人相比,杜风的表现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只见年幼的的唐宁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水中,他先是抓住了那只黝黑的手,想要将杜风拖上岸,溺水的杜风已经虚脱到没有力气挣扎了,他被唐宁抱住,小唐宁迅速将杜风送到了岸边,他没有丝毫停留,就重新跳入水中,焦急地游向了另外一个溺水的孩子,那正是幼时的庚溪。 只见小庚溪的表情很奇怪,他不断在水里抽搐,似乎有咕噜咕噜的泡泡挤在他的衣服里,将他的衣服不断撑大。 在小唐宁冲上去抱住他的那一刻,那臌胀的衣服像是承受不住般撕裂开来,一条漆黑的蟒蛇从苍白的皮肉中钻出—— 这是一条寄生在庚溪身上的蛇! 唐宁看呆了,不光是井口的唐宁呆住了,河里救人的小唐宁也完完全全呆住,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游泳,任由那条蛇扑向他。 而一直站在岸边袖手旁观的木叔在这一刻却激动地冲了过去,他从腰间的小包里取出了什么,洒向了河里的两个孩子。 那条张牙舞爪的黑蛇迅速缩回了小庚溪体内,化为了小庚溪的脊椎。 “蛊人?!”杜风震惊地看向井边站着的庚溪,“你居然是蛊人?!” 那条黑色的蛇就是姆贠蛊的蛊虫!杜风一直以为这种蛊只出现在传说中,联系到刚才木叔说的蛊人,再想到他们两个人一口一个的契约,杜风自觉找到了真相。 庚溪没有理会杜风,而是紧紧地看向唐宁。 同样,木叔也抬起头看向了唐宁所在的位置,想要看到唐宁的反应。 唐宁呆怔地站在原地,那些零零碎碎接受的信息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串成了一条线,姑父姑母曾经说过,原本的唐宁日日夜夜都会着关于蛇的噩梦,无论是看多少心理医生都不能医治。 唐宁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庚溪一直在说要在恰当的时机才能让他来看到真相,原来那条蛇就是庚溪,庚溪就是他的噩梦。 所以,庚溪就是蛇?! 第171章鬼蛊 “唐宁,你还在等什么?!”木叔突然对唐宁吼道:“难道你不害怕这个怪物吗?!” 唐宁被喊得心神不宁,他的心剧烈跳动着,快要不安到极致,冥冥中他和庚溪的联系微弱到似乎随之都会断裂。 庚溪惨白着脸,俊美的容颜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模样,就像是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琥珀色的眸子脆弱异常,很难想象那么软弱的情绪会出现在庚溪这个人的眼里。 他看着唐宁,眼里只有痛苦和脆弱,仿佛一只被拔掉了爪牙的老虎。 四目相对间,唐宁忽然冒出了“庚溪真的会伤害他吗”的困惑。 ......等一下! 蛇牌设定1:你救起了一条冻僵的蛇...... 救起,他有救下庚溪吗? 手指用力攥住井口,唐宁重新看向井口,只见井水里的小唐宁陷入了昏迷,而年幼的庚溪死死抱住了唐宁,那偏执的模样像是蟒蛇要绞死他的猎物,可在抱着唐宁的时候,一直像是要溺水的庚溪却在飞速游泳,他的动作很快,一下子就避开了一同扎进水中的木叔。 斗笠落在河面,暴露出真容的木叔一脸气急败坏,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下一刻,原本倒在岸边的小杜风突然站了起来,那被浸湿后紧贴着身体的衣服不断臌胀—— 一条银白色的蛇同样从杜风的脊椎里钻了出来。 蛇牌设定2:它苏醒后会...... 苏醒。 唐宁的瞳孔不断震颤,他的太阳穴在一刺一刺般剧烈疼痛着,无数纷杂的想法在脑海中碰撞。 苏醒,与苏醒对应的是沉睡,是一无所知的冻僵状态。 如果农夫与蛇的故事里,沉睡着的蛇是冻僵的状态,那么在这个副本里,庚溪和杜风的身体都是能自由活动着的,那么被冻僵着的是什么呢? 唐宁缓缓抬起头,看向了不可置信盯着井口的杜风,唐宁的喉咙是疼痛的,痛到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会割裂声带,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杜风,颤声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蛊人,对吗?” 杜风茫然地抬起头,他的嘴唇不断颤抖,漆黑的眼眸是相同的脆弱,“不、不可能......” 卡牌世界的一切都有可能骗人。 但卡牌的设定不会。 被冻结的从来不是蛇的身体,是蛇的思维,苏醒指的则是知道真相。 农夫与蛇设定2:它苏醒后会一口咬死你。 唐宁朝庚溪伸出手,在那骤然睁大的琥珀色双眸注视下,唐宁第一次对庚溪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庚溪浑身一震,他呆呆看着唐宁,像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上一次庚溪出现这样的神情,似乎还是在听到他同意要结婚的时候。 “怎么会这样?!”木叔的语气难掩愤怒,他几乎是嘶吼道:“他难道不是你的噩梦吗?!为什么契约会更稳定了?!” 从始至终,庚溪都不是为了吃掉唐宁的魂魄而签订契约。 他与唐宁结成契约的,是对蛊人来说最重要、约束力最大的主仆契约。 在今生遇到唐宁的那一刻,他就强行脱离了和木知洲绑定在一起的契约,亲自选择了他余生要守护的人。 他会用生命去侍奉这个人,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离。 温暖的手用力抓住了唐宁冰冷的手,庚溪一字一句认真道:“当然。” 契约是可以失效的,只要有一方有着极其强烈的拒绝态度,契约就会像当初庚溪和木知洲那样失效,只是木知洲无论如何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一直将庚溪视为噩梦的唐宁在直面恐惧的时候反而打开了心结。 古老的苗语从木知洲的口中吐出,还茫然站在原地的杜风突然垂下头颅,他后背的衣服不断臌胀着,伴随着沙沙的摩擦声,一条巨大的银蛇从领口钻了出来,银白的底色,漆黑的花纹,属于蛇类的竖瞳冰冷地盯着唐宁,几乎是在眨眼间,那条蛇操纵着杜风的身体骤然冲唐宁扑了上去。 庚溪抓住唐宁的手,拽着唐宁躲开了这次突然的袭击。 木知洲口中的苗语还在继续,他伸出手,拿起了铃铛。 庚溪将唐宁抱在怀里,唐宁听到了一阵破空声,那只硕大的蛇头一瞬间伸到了他的眼前,唐宁的心脏似乎也在这一刻跃出喉咙,下一刻,一条黑蛇出现在了唐宁眼前,它张开蛇口,尖锐的獠牙咬中了白蛇。 这是属于庚溪的蛇! 唐宁在梦中见过太多次这条可怕的巨蛇,可当他第一次在梦之外的场景中看到对方时,却没有想象中的恐惧。 排列整齐的漆黑色鳞片闪烁着微光,獠牙刺入了银蛇体内,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从獠牙处流淌,那残忍的浅色蛇瞳却一眨不眨盯着唐宁。 像盯着它下一刻就会杀死的猎物。 唐宁抱紧了庚溪,漂亮的脸紧紧贴在庚溪的脖颈上,脖颈是人体脆弱的部分,只要咬断喉结,就会喷射出血液,扼杀一个人的性命。 但是庚溪却任由他贴着脖颈,于是唐宁极速跳动着的心脏似乎也恢复了正常的速度,一种奇异的欢喜与平静笼罩在他的心头,宛如一个走投无路的赌徒在压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后,赢了逆风翻盘的一局。 “该死的!”木知洲骂道。 哪怕是不懂蛊人的唐宁也可以看出属于庚溪的黑蛇占据压倒性的优势,杜风的银蛇只能任由着他咬住脖子。 其实从最开始木知洲培养这两个蛊人的时候,就将杜风视为了失败品,虽然他一直养着两个蛊人,但在他心中真正的蛊人只有庚溪一个。 蛊人本就是在厮杀中胜者吞噬失败者才能诞生出真正的成品。 看着杜风即将被杀死,木知洲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离开。 在黑蛇骤然松嘴的那一刻,杜风和他身上的银蛇一同倒在了井口,随时都有可能跌进井中。 唐宁紧张地注视着杜风,忽然间,他的视线停滞了,唐宁呆呆看着井口倒映出来的画面,上面有一道他很熟悉的身影—— 一个高大的男生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穿着运动装,他生了一张格外阳光俊朗的脸,冲唐宁灿烂一笑时,露出了两颗虎牙。 怎么会......? 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个尘封在记忆里许久都不去想的名字缓缓浮现...... 陆应星。 ——“这是你们每一个人命中的劫数,前世你们和这些东西有了纠葛,今生才要来还债。” 木叔说过的话在唐宁脑海响起。 他拿的是A级卡。 纠缠着他的不仅是一只鬼,还有另外一个蛊人。 今生是他救了这个蛊人,可是前世是那个人舍命救下了他。 昏迷着的杜风朝井口倒下去,唐宁下意识抓住了杜风的衣服,将随之都会跌落的杜风拽了回来。 就在这一刻,原本还和死了一样的银蛇闪电般抬起了身子,飞速咬中了唐宁的手掌。 一瞬间的寒意涌了上来,毒素从血液蔓延进了唐宁的半个手臂,可是唐宁却没有松开手,他死死攥住了杜风的衣服,因为只要他一松手,杜风就会跌进这口深不见底的蚩蚩井中。 四周的树林不断震颤,发出了呜咽的哭声,像是为即将到来的死亡哭泣。 黑蛇一把咬住了银蛇。 “小宁?!”庚溪失控般抱住了唐宁,他虽然不明白唐宁为什么要救下杜风,可这一刻他还是按照唐宁的心意将快要跌进井里的杜风扔了出去。 也是在这一瞬间,庚溪的面容跟着倒映在了蚩蚩井,唐宁在看到井水里新出现的面容后,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了抖,全身上下从指尖到眼睫都在不断颤抖。 井水里的人有着一张极其英俊的面容,西方的骨相,东方的皮囊,笑起来时眼角眉梢的弧度似乎都经过了精密计算,让人目眩神迷,心生好感。 那受损到本该不适合说话的喉咙吐出了一句带着血腥味的呼唤:“莫...云...初......” 被咬中的那只手已经僵住了,数不清的寒意流窜在唐宁的体内,只是一呼一吸间,那股寒气就涌到了唐宁的肩膀,唐宁冷得厉害,可是抱住他的怀抱是温暖的,非常的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他迟缓地转动眼珠,看到遮天蔽日的黑色树林,看到了无处不在的雾气,看到被泪水模糊了的视野中出现的俊美面容。 ——“这是庚溪,你的男朋友。” ——“唐宁的男友莫云初是大明星,不能时刻陪伴在他左右......” ——“庚溪只在家里做做网络歌手,该不会是为了更好地照顾我吧?” ——“把脏东西都洗干净。” ——“真的不需要我帮你洗吗?” ——“小宁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我的晚安吻呢?” ——“早安,小宁。” ——“那今晚让老公吃饱好不好?” ——“我们做快乐的事情,把烦恼都忘掉。” ——“之前你总认为我在说谎,想听我的真话,但其实有一句话一直是真的。” ——“你是我的蝴蝶,是我的缪斯,是我此生的挚爱。” ...... ——“我爱你。” 两张不同的面容奇异般重叠在了一起,无数声音在大脑中不断回响,一幕幕的往事如翻尸捣骨般浮现,极深的寒意似乎侵蚀到了耳内神经,让唐宁有些听不清眼前人在说什么。 他现在好冷,也好累。 真的太累了啊,从第一个副本到现在,每一天,每一晚,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累那么累,累到他随时都想闭眼睡下去,沉进漫长的黑暗中。 可是不行,不能睡呀,唐宁,不要闭眼,你还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眼泪从涣散的眼里流淌而出,身体里的温度和力气似乎也在随之飞速流逝着,唐宁调动起冻僵的身躯里每一丝每一毫的力气,像是海绵在榨干仅剩的水分,当力竭的灵魂也发出痛苦的哀嚎时,他终于动了一下苍白的唇瓣,用破损的声带轻声道:“我......” 眼前人飞快低下头,带有着银白色蝴蝶刺青的耳朵碰到了唐宁的唇。 “爱......你......” 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前世没有真心说给你听的话,这一次终于能亲自告诉你了。 【滴——鬼怪已被封印,游戏提前结束!】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副本“寻踪”!】 第172章现实世界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唐宁像是沉进深海中的人,无穷无尽的海水灌进他的躯壳以至于灵魂,他不断向下坠落,向下沉沦。 他听到自己心里无数秘密掉落的声音,那些东西穿透层层肋骨,和万顷波涛一起漂泊在海上。 莫云初。 庚溪。 王子。 他还是朝下坠落。 强烈的失重感,也许是灵魂在颠倒,他从海底深处的淤泥里沉进柔软的云朵,蓝到发黑的海水变成了湛蓝的天空,寒意如潮水般褪去,温暖包裹着他。 唐宁闭着眼,静静躺在家里的大床上。 阳光穿过窗棂,洒在青年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上,洒在色泽寡淡的唇上,即使他陷在层层叠叠柔软的被褥中,都会给人一种随时都要摔碎的脆弱感。 放在他胸口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那是一通属于林蕴的电话。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他睁开眼,缓缓伸出手,接通了林蕴打开的电话,“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情?!蛇有没有攻击你?!” 唐宁盯着房间里灿烂的金色光束,他的睫羽和鼻尖也染上了一点阳光的金,“林蕴......”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梦呓。 “我见到莫云初了。” 手机那头正在急促喘息着的林蕴突然安静了下来,连呼吸都屏住了,没有人说话,似乎能听到尘埃在堆积的光线中旋转沉浮的声音。 “好像在做梦一样......庚溪在蚩蚩井里倒映出来的前世是莫云初。” 林蕴似乎沉浸在震惊中,仍旧没有说话。 半晌,唐宁轻声问道:“这是真的吗?” “你在家里等着,我马上就过来!”林蕴挂断了电话,唐宁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阳光有些太过刺眼,泪水从眼尾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在即将打湿枕巾的那一刻,影子拿起了手帕,擦拭着唐宁的脸庞。 高大的影子用浓郁的黑暗遮住了唐宁看到的所有阳光,让唐宁只能看到它一个人。 唐宁仰望着这道浓郁的阴影。 雾蒙蒙的眸子像是失了神。 他看了影子许久,更多的泪水从他的眼里无声流出,让那苍白的脸染上了病态的红,他一边哭一边笑,声音在不断颤抖:“是你么?” 影子没有回答,它俯下身,冰冷的唇吻上淡粉色的唇瓣。 那浓郁的冷意再一次席卷了他,唐宁好像重新沉进了无边无际的寒冷中,思绪被冻僵了,身体也冷到像是生了病,他可能确实病了,所以才会抱住阳光也照不进的黑暗。 ...... 林蕴赶到唐宁的新家时,唐宁正在抱着猫坐在吊篮椅子里安静地看着手机上的游戏结算: 【副本名称:度假】 【副本危险系数:A】 【任务难度系数:B】 【完成主线任务:生存!安全存活七天!(生存点数*80)】 【完成进阶任务:超度厉鬼*13!(生存点数*300)】 【综合评价:S(S级任务评价可获得该副本抽取的卡牌『农夫与蛇牌』终身使用权!)】 【亲爱的玩家,你目前的生存点数为850点,你目前拥有的道具如下:豌豆公主牌、睡美人牌、人鱼公主牌、农夫与蛇牌、吸吸乐牌、樵夫牌、神秘的戒指】 『神秘的戒指』 【稀有度】:A 【功能介绍:能够增强蛊的能力的神秘戒指,当你佩戴戒指时,中害蛊和姆贠蛊的特性都将被放大(随着时间的流逝,当残留在玩家身上的蛊的气息消失时,戒指将不起作用)】 『农夫与蛇牌』 【稀有度】:A 【功能介绍:稀有的因果系卡牌,装备该卡牌后,你将会获得蛇的保护和杀机】 见到林蕴来了,唐宁抬起头,残留着哭过痕迹的眼睛平静地看了过去,来之前一直都在担心着唐宁状态的林蕴松了一口气,他找到椅子坐下,先是对唐宁怀里小憩着的开心打招呼道:“喵喵喵~” 开心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奇怪的人类,然后继续缩在唐宁怀里睡觉。 林蕴又对着一旁沏茶的影子笑着道:“您真是太客气了。” 影子看也没有看林蕴,就将热茶端给了唐宁,唐宁瞪大眼睛看了一下影子,林蕴连忙道:“不用不用,我不喜欢喝茶,我就喜欢吃空气。” 说完林蕴继续面不改色地继续坐在椅子上,“你们走了之后,一开始我和曾一双埋尸很顺利,结果埋到最后,陈言和秦佳期突然失控了。” 唐宁吹气的动作一顿,他猜测那个时候应该是木知洲撕破脸皮,没想到对方不仅让杜风攻击他们,还让陈言和秦佳期攻击林蕴那边,虽然知道林蕴现在能平安出副本就是没事,可唐宁在此刻还是紧张地注视着林蕴。 “我一口气遛他们两个,曾一双一个人埋尸。”林蕴神秘兮兮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箓,在唐宁诧异的目光中笑着道:“多亏了你给我的红嫁衣,我看着曾一双快埋好了,就在最后关头仗着这个防御道具反冲了回去,把这张符搞到手了。” “不过只来得及拿一张。”林蕴有点可惜道。 唐宁对着林蕴竖起了大拇指,眼里全是赞叹。 “好了,讲讲你那边的事情吧。”林蕴收起了笑容,摆出了认真倾听的姿态。 唐宁也板起了脸,他一口气将自己当时的经历全部告诉了林蕴。 “你说庚溪在蚩蚩井里前世是莫云初,而杜风在井里的前世是你第一个副本的前男友?”林蕴皱起眉,“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同世界的npc之间有这种联系。” “你自己有什么猜测?”林蕴问。 唐宁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觉得......每个世界保护着我的王子,会不会都是莫云初的前世今生?” 林蕴挑了一下眉头,“为什么这么说?” “除了祁昀,他们每个人做饭都很好吃,祁昀那个副本里,我也尝到一个味道很像莫云初做的红丝绒蛋糕。”唐宁小声道:“而且......他们都对我很好,除了莫云初,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对我这么好......” “唐宁。”林蕴突然喊道。 唐宁立刻抬起头,专注地看向林蕴。 林蕴的表情很严肃,似乎有很重大的发现要告诉唐宁,这让唐宁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他听到林蕴一字一句道:“会有很多人对你很好,他们对你很好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是莫云初。” “而是因为,你是唐宁。” 唐宁呆呆看着林蕴,他抱着的开心也茫然地抬起了猫猫脸,不解地舔了舔主人的手掌。 “知道了吗?” 猫舌头上的毛刺刮过白皙的皮肤,带来酥酥麻麻的痒,唐宁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这样一只看不见的猫猫舔了一下,留下了名为开心的情绪,浮现出一点泪光的眼睛在阳光下格外明亮,他认真看着林蕴,用力点了一下头,“谢谢你,林蕴,你真是一个好人!” 林蕴摸了一下鼻子,脸上露出了一点苦笑,“唔,好吧,那让我们继续说回你的前男友那些事——”他看了一眼唐宁身旁虎视眈眈的影子,停顿了一下,委婉道:“当然我想和你最般配的还是这位影子先生。” 唐宁这才反应过来影子还在他的身边,他看着脸很黑的影子,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你要不要先出去检查一下家附近有没有坏人?” 说着他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给影子比了一个心,“爱你哟~” 影子不满地包裹住了唐宁的手,接过了唐宁手里的小心心,却没有离开。 看来是不肯走了。 唐宁有点无奈地林蕴道:“要不就直接讲吧,我觉得都是它,它应该不至于吃自己的醋吧?” 林蕴沉吟了一下,“莫云初、祁昀、宫鋆、纪连韫、邵明缊、庚溪,也叫奚贠......” 他每报一个名字,空气中的温度似乎就降低了一个度,在说到最后,懒洋洋窝在唐宁怀里的开心都炸起毛,毫不犹豫地跳出唐宁怀里,像兔子一样朝外蹿。 林蕴擦了一下额角的冷汗,站起来,一边干笑一边道:“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 “影子!”唐宁拔高了音量,冲不断释放冷气的影子喊道。 在影子气冲冲转过来的那一刻,唐宁用双手给影子比了一个超大的爱心,“拜托拜托,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坏人好不好?” 在唐宁祈求的目光中,影子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唐宁捧起被冷气降温过后,温度刚刚好的茶水喝了一口,“好了,你继续说吧。” 这次是林蕴用赞叹的目光看向了唐宁,他缓缓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人都和我一样。” 唐宁:“......?” “都我一样帅。”林蕴不要脸地自夸了一句,而后才道:“也都和我一样名字里带着一个yun。” 唐宁骤然睁大了眼睛。 好像确实是这样?! “也许是巧合,不过这个也可以当成一个认王子的线索。有了鲜明的王子特征,你以后肯定会轻松不少。”说到这里,林蕴又皱起眉:“不过章耘的名字里也带蕴,而且还有这一次,庚溪一开始还不用真名。” “所以只能当一个判断依据......对了,你这次的任务评价是什么?是S级吗?”林蕴问。 唐宁点头。 “我也是,有了S级你就有了农夫与蛇牌的永久使用权,不过我的个人建议是,你以后最好不要再装备蛇牌,因为蛇牌对你的帮助要弱于豌豆公主牌,而蛇牌对应的npc又很会干扰你对王子的判断,再用蛇牌就有点得不偿失了。”林蕴道。 唐宁对这一点没有异议,蛇牌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不是什么必要情况,他应该不会再用蛇牌。 “还有一件事。”林蕴看着唐宁,他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唐宁,我其实已经经历了太多次B级副本,之前也有拿过较高的评价,再加上这一次的S级评分,我下一次的副本......应该就是A级副本了。” A级副本。 这是现阶段玩家们能接触到的最高级副本,虽说A级之上还有S级副本,可是目前为止,论坛里没有任何关于S级副本的信息,也没有人知道通关S级副本的玩家信息。 不过关于A级副本的难度,大部分玩家还是能隐约知道一些,唐宁也不例外。 他印象中的A级副本,非常难,地狱难度。难得千奇百怪各有千秋,每一个A级副本都没有固定的难度套路,因此每一个A级副本都不能给别的A级副本带来参考性,时常会有A级本团灭的惨案发生,许多在B级本还能过得不错的玩家,进入A级本就被卡牌游戏教做人。 所以很多达到A级副本的玩家会疯狂和新人组队,以此来降低副本难度去低级本。 不过即使这样,也不能保证他们每次和新人组队都会进入低级副本,永远逃避的玩家会让新人也被牵连着强制进入A级副本。 而A级副本多一个纯新人,就等于多一个猪队友,如果猪队友安静死了还好,死之前作死提高副本难度,对整个团队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因此即使玩家再不想进入A级副本,他们也会隔一段时间就进去玩命,比起和新人强制一起进入A级本,不如找信得过的高级玩家一起。 而此刻的林蕴显然已经到了这种层次,他对唐宁认真道:“A级副本的每一个队友都很重要,如果队友有能力,就能极大增加团队的存活率。” “我这一次联系上了白无良和姜眠眠,他们下一个副本就是A级副本,也愿意和我组队,我不想错过他们两个,因为错过这一次,下一次再碰到他们愿意组队的机率就很小了......” 唐宁看着林蕴,已经明白对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如果他继续和林蕴组队,林蕴又要和白无良、姜眠眠他们组队,那唐宁大概率会直接被拖进A级副本。 如果他离开林蕴另外找其他队友组队,或者找新人组队,那唐宁或许可以较为轻松地度过下一个副本。 毕竟呀,唐宁现在已经对卡牌里的王子有了更多的信息,很有把握能在下一个副本轻松认出对方。 在唐宁的注视下,林蕴认真问道:“你还要和我继续组队吗?” 第173章现实世界 “我......”唐宁还没说出口,又听林蕴道:“不用这么快答复我,这一周之内你如果真正做出了决定,再告诉我也不迟。” 唐宁愣了一下,他点了点头。 这不是什么小事,关乎他的生死,他确实应该好好考虑。 聊完了这些严肃的内容,林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将嫁衣递给了唐宁,又问道:“这次休息,你打算做点什么,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旅游?” 唐宁摇头,“我想要找一下邵明缊的踪迹,之前祁昀和宫鋆的副本都有灵异入侵现实的情况,这一次按道理来说河神也有可能会出现。” “你又打算去碰这些灵异事件吗?”林蕴叹了口气,“我当时介绍这些给你,是打算解决一下你的经济问题,没想到......大部分玩家出了副本也会尽量避免和这些东西接触,你现在总是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累?好像也还好,有影子陪着他,唐宁感觉其实没什么。 他是一个很需要陪伴的人,就像一个人去医院看病,一个人去坐长途火车......他会觉得格外寂寞,但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他喜欢的人陪着他,那些难以承受的病痛、孤寂和眩晕都会被分担出去,一切似乎也变得没什么大不了。 林蕴看着唐宁,犹豫了一下才道:“你有没有考虑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其实我之前有去看过的。”唐宁挠了一下头,有点不好意思道:“刚进卡牌游戏的时候,我每天都睡不着,像是空调风在吹我都很害怕,半夜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蹲在我的枕头边,反反复复睡不着觉......” 在聊起这些事情时,唐宁突然感觉这些东西像是发生在很久之前,仿佛隔了一年半载,他的脸上忍不住带了一点笑:“当时看的是睡眠问题,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有了影子的陪伴,我在现实世界可以睡得很安稳。” 林蕴的眼神还是有一点担忧。 唐宁倒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他认真道:“而且啊,我已经知道王子都是莫云初,知道这一点,我的一个心结其实已经被解开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之前这里总是会有一种化不开的郁气,经常会让我喘不过气来,现在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 “拨云见日,旭日初升,大概就是这样。” 林蕴注视了唐宁许久,“你真的没事吗?” 唐宁用力点头,回应了他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当然啦!” 林蕴紧锁的眉头也缓缓松开,他站起身,对唐宁道:“没事就好,接下来几天我打算出去旅游了,散散心,看看风景,你也不要太累了,做点让你开心的事情……” 送走了林蕴,唐宁继续窝在吊篮藤椅中,他打开发布灵异事件的网站,浏览里面有没有符合河神副本的灵异入侵,只不过找了半天唐宁都没找到。 他盯着屏幕蹙起眉头,漂亮的脸蛋都是忧心忡忡的情绪,就在此刻,吊椅突然被轻轻推动,点在地面的足尖慌张地在空中蹬踹了一下,失去了平衡的唐宁倒在椅子里,那不安跳动着的心在看到影子的那一刻,轻而易举就平静了下来。 “在干嘛?”唐宁无奈地笑道。 影子闷闷不乐地推动着吊篮椅子,唐宁靠在椅子上一晃一晃,这样看不了手机,唐宁索性将手机放了下来,他懒洋洋窝在椅子里,轻声道:“我还没对你生气呢……”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为什么要保护我?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不停晃动的吊篮椅子停了下来,影子的头上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猫耳朵,它似乎想像开心一样和唐宁一起坐吊椅,只不过因为体型差的缘故,猫猫影子选择把唐宁抱在怀里,它低头蹭了蹭唐宁的脸庞,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那张俊美的脸庞没有任何神情波动。 唐宁靠在影子身上,放空了大脑,自言自语道:“但是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对吗?” 影子抱紧了唐宁。 唐宁闭上眼,冰冷的寒意裹挟着他,却让他觉得异常安心,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关掉了这个都是灵异事件的网址,打开了一个绿色网页。 他点开自己的书架,看到已更新的标签后,唐宁的唇角上扬,他兴高采烈地点开那本文,花了几分钟看完了全部的更新后,唐宁意犹未尽地打开评论区,他先是打赏了一波作者,并且吹起了花里胡哨的彩虹屁,主要是表扬作者剧情写的不错。 他的彩虹屁淹没在其他评论中。 看到别的读者在夸这位太监勤快后,唐宁有点不赞成地发了一条新评论:“不是日更吗?怎么只更了三章?你该不会是又要断更了吧?” 下一秒,一个碧绿的作者回复骤然出现:“我这不是在日更吗!我还提前更了!我今天还加更了!!!!!!” 从连绵不绝的感叹号中可以看出这位作者的情绪十分激动,唐宁这才想起他在副本呆的时间很久,乍一出副本还以为过去了六天对方只更了三章,其实是这个作者一天更了三章,已经很勤快了。 唐宁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记错了,不过作者大大要是可以更得更多就好了。” 这一次,作者没有回复他,唐宁也没太在意,他打开其他软件继续网上冲浪,快乐的他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另外一个城市,有一个老倒霉蛋作者和一群壮汉一起在看他的留言。 小队长看着唐宁的回复陷入了沉思,他对老倒霉蛋道:“事情是这样的,这位追更的读者有点特殊,每个月有三天对他来说都是度日如周,要不你这几个时间点,每天都更新七万字?” 一脸肾虚的青年:“?” 小队长:“我刚才分析了一下,在你每天写一万字的基础上再每天多写个六七千,应该是可以完成任务的。你放心,如果真的能写的这么多,原本和你说好的报酬可以再翻三倍、哦不,十倍怎么样?” 青年气若游丝道:“你要不现在就鲨了我吧,或者我现在找块豆腐撞死怎么样?” “那......”小队长和善道:“每天再多写两千字呢?实在不行多写一千也可以,我算过了,如果你多写一千十天之后......喂喂!你人还好吗?!” ...... 唐宁沉迷了一会儿网络后睡了很长时间的觉,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了。 开心蜷缩成一团趴在他身边打着小呼噜,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开心还咂巴了一下嘴。 唐宁根据温度伸出手戳了一下影子所在的位置,用口型道:“它好可爱。” 影子赶紧变出了猫猫耳朵,只可惜它实在是太黑了,与黑暗融为一体,处心积虑的猫耳无人欣赏。 就在影子试图开灯时,唐宁轻轻嘘了一下,他对影子超级小声道:“我们偷偷走,不要吵醒开心。” 这句话显然是要抛下开心,他们两个人去过二人世界。 影子没有任何异议,它像幽灵一样抱走了开心,唐宁伸出手勾住了它的脖子,附在它的耳边轻声道:“带我去这座城市的每一条河吧——” 影子推开了窗户,唐宁闭紧双眼,听到了风吹过衣服后猎猎作响的声音,强烈的失重感笼罩住唐宁的身心,他似乎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声音,还有血液流过四肢百骸的声响。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到扬起,唐宁抬起眼,看到万家灯火和漫天繁星。 下一刻,目之所及的光影都被模糊成了一幅幅油画,有坐在阳台看星星的小情侣发出了一声惊呼,也有准备收摊的老板停下了手中的活,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还有被妈妈牵着手的小朋友兴奋地大声喊道:“妈妈!有人在天上飞!” 所有嘈杂的声音都被抛在身后,唐宁被影子抱在怀里,极速穿梭在黑夜笼罩下的城市里,他们从一幢幢高楼跳过,又落在一辆辆车顶,最后落在了一座桥上。 一个站在桥边、大半个身子都跨出桥梁的女人愣了下来,身子微微摇晃,差点就从高桥上摔了下去。 被影子抱在怀里的唐宁也完完全全愣住,隔着桥梁与女人面面相觑。 晚风拂过,明亮的月光倾泻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呆呆看着对方,没有人先开口。 唐宁尽量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眼珠,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看到这桥上还停靠着一辆私家车,车上空无一人,很有可能是这个陌生女人开的车。 “......你好?”唐宁小心翼翼道:“你也是来桥边看风景的吗?” 女人愣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诡异的影子,保持镇定道:“是的。”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唐宁示意影子带着他赶快离开。 影子心领神会,它抱着唐宁到了一个角落躲了起来。 站在桥上的女人怔怔盯着唐宁和影子离开的方向,她喃喃自语道:“见鬼了吗?” 鬼都长得这么好看? 阴冷的风吹过她脸上半干的泪痕,她犹豫一会儿,重新翻过了桥,坐上车,一个人静静地在无人的道路上行驶。 开了很久,她来到了一处没有围着护栏的悬崖前,停下车,缓缓走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了悬崖边缘,静静地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 这一次,身后再次传来了那好听的声音:“你好,你也是来这边看风景的吗?” 女人再次愣住了,她缓缓转过身,这一次那位漂亮得不似真人的男生没有被奇怪的东西抱在怀里,而是有点拘谨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不知道刚刚那个黑色影子是自己产生的幻觉,还是确实存在。 她对这个男生礼貌道:“是的,好巧。” 男生笑了一下,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身旁,抬起头看向天空,“好漂亮的夜空,不管看多少次,看到这样的景象都会觉得真是美好。” 她听到这句话跟着抬头看向天空,望着明亮的月亮和璀璨的繁星,跟着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一起站了很久。 男生问道:“你为什么哭了?” 她听到自己说:“最近有一点累,可能是没休息好。” 过了很久,她又说:“小时候的快乐很简单,从四阶台阶跳下去,就可以得到快乐,长大了......” “好像就要变成四十楼。” 男生伸出手指了指天上,“那你小时候想过的快乐有飞上天空吗?” 她说,“当然。” “那我带你飞一遍,你重新快乐起来,好不好?” 女人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唐宁。 唐宁冲地上的影子招了招手,影子一瞬间变成了立体的灰色身影,静静站在了唐宁身旁。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影子。” 也是拯救过我的神灵。 第174章鬼家 救下那个女人,对唐宁来说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 他和影子带着对方飞了一遍后,看起来很是干练成熟的女人哭得像一个丢掉自己洋娃娃的小女孩。 后来唐宁还是不放心,目送对方回到家,确认对方这一次真的不会再去看风景后,他和影子又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条河,遇到了很多人和物,他们看到了河边钓鱼的人,也看到了河里游过的小锦鲤,每当见到漂亮的鱼儿时,唐宁就会想起在家里的开心。 后来唐宁还试着和偶遇到的大爷一起在河里游泳,游泳是他在小时候的体育中考学过的,当时担心跑步不能跑到满分,妈妈就骑电动车送他去学游泳,每天去游泳馆的太阳很大,唐宁记得他学完之后,妈妈的手臂黑了一个度。 想到了这件事,正在河里游泳的唐宁停了下来,河水从他的脸上滑落,他对影子说:“我们回家吧。” 这些天唐宁一直在关注着可能是河神副本的灵异入侵事件,只可惜一直没找到,但总得来说,这段日子是他难得轻松惬意的时光,在第七天的时候,唐宁联系上林蕴,告诉林蕴他要继续组队。 彼时的林蕴正站在冰天雪地中,听到了唐宁的回复后,戴着头盔穿着雪服的他露出了一个笑:“好!我们副本见!” 唐宁也笑着点头。 林蕴告诉他,这一次除了白无良和姜眠眠外,他还联系了曾一双一起刷副本,曾一双也到了可以刷A级本的层次,因为对方上个副本的靠谱表现,林蕴特地向白无良和姜眠眠推荐了对方,曾一双和大家私下联络后也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 除了这五人外,还有三人是唐宁不太熟悉的玩家。 很快就到了再次进入副本的日子,当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出现在唐宁脑海时,唐宁第一次没有以往那样痛苦。 因为这一次他知道,他是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叮——副本倒计时准备——” 唐宁抱起毛茸茸的开心用力亲了一下,再对一旁眼巴巴的影子亲了一口,亲完一大一小两个可爱后,唐宁接过影子递过来的红嫁衣,深吸一口气,又忐忑又期待地点击抽卡。 在唐宁的注视下,卡牌缓缓翻了个面,暗金色的边框,漆黑的背景,一个愁苦的女人跪在地上,她的眼眶空洞,没有眼珠,头发雪白,双手用力将荆棘拥入怀中,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恭喜你抽到了“母亲的故事卡牌”】 【设定1:或许你听说过关于母亲的故事这样一个童话,它的主旋律是死亡、母亲、孩子与爱】 【设定2:即使你没听过,你和母亲之间本身就存在着一个故事】 虽然是S级卡牌,但母亲的故事是什么童话故事? 唐宁怔怔地看着这张卡牌,只是看到卡牌上提到的母亲二字,他的心脏似乎都骤然缩了一下。 眼前漂亮的新家景象飞快消失,明亮璀璨的欧式吊灯变成了暗淡的电灯泡,崭新的墙纸被掉漆的白墙取代,一缕记忆里的饭香萦绕在鼻尖,唐宁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看到了一盘剥好了的油焖大虾摆在他的眼前。 虾的左边放着一盘红烧鲫鱼,右边放着一盘糖醋排骨,在虾的后面放着一盘青菜。 离青菜最近的人正在伸手剥虾,她剥虾的动作很熟练,三两下就完整地将一条大虾剥了出来,然后用手指捏着没有去壳的虾尾,将这只剥好的大虾摆在了离唐宁最近的距离。 唐宁听到一道有些沙哑的女人声音:“最近的菜越来越贵了,虾要六十八块一斤,排骨要二十八块一斤......” 唐宁的后颈像是抽搐般紧缩了一下,他垂落在膝盖的手掌一瞬间抓住了裤子,看上去一动不动的唐宁藏在桌子下的手却迸出了一根根青筋。 “宁宁啊,你发什么呆?” 唐宁听到那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听过的声音,用最寻常不过的语气在呼唤着他。 怎么...... 怎么会...... 他咬紧了牙关,一点一点僵硬地抬起头,先是看到了一件还没脱下的老旧围裙,而后是卷起袖子的被晒黄的双臂,他的目光艰难地往上移,看到了领口处雪白的肌肤,和那一小块露出的白皙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女人微黑的脖颈。 唐宁的视线好像就凝固在了布满颈纹的脖颈处,无法再往上抬动一丝一毫。 他看到那脖子上有一粒小痣,很小的一粒,那点黑痣好像突然变成一根针刺进了他的心口,痛到唐宁想要伸出手去捂住自己的心脏,他听到大脑传来的忙音,听到了那沙哑的女声再次喊道:“怎么了?菜要凉了,快点吃。” 怎么了? 他也在这样问自己。 他感觉自己的唇瓣可能在颤抖,太失态了,这样实在是太失态了,他快要无法呼吸了,他无法让自己抬头,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崩溃的。 他知道的。 他知道的。 他知道他的妈妈,已经去世两年了。 “阿姨,你先吃吧。”另外一道年轻的男声响起,很平和,也很陌生,唐宁迟缓地抬起眼,看到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男生静静坐在餐桌前,对方穿着一件白衬衫,长相俊秀,似乎察觉到了唐宁的视线,这个男生对唐宁微微一笑,“是不是天气太热了,没什么胃口?” 唐宁又听到那个女声不高兴道:“安云,你别给他找借口,我看他啊,就是没睡够懒觉,被我叫起来吃晚饭生闷气呢。” yun。 哪个yun?是莫云初的云吗?啊,完全无法思考。 “也不是妈妈不让你睡,你看看你,高考结束后昼夜颠倒多久了?天天晚上玩手机到天亮,下午才起床,我现在不叫你,你饿出毛病了怎么办?!” 叮咚~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 唐宁不断发着颤的手伸进口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简单的输入秘密解锁因为他不断哆嗦的手指输错了两回,在第三次的时候,他才成功解锁。 唐宁看到了新消息是A级玩家群聊大群。 这一次的群是系统帮他们组建好的,唐宁看到群里的林蕴在第一时间@他:“你那边是什么情况,发个定位给我。” 唐宁迟钝地点击分享位置,又迟钝地组织语言:“我在家,我妈让我,吃饭。” 打字都在卡顿。 林蕴:“别瞎吃!随便找个借口拒绝她!” 卡牌世界的饭菜不能随便乱吃已经是常识了,唐宁低垂着头颅,抱着手机,紧紧抱着手机。 “唐宁!”那道女声突然拔高了音量,显得很是生气,“和你说话呢!你看什么手机?!” 一滴泪从眼眶里滴落,砸在了手机屏幕上。 “哭什么哭!抬起头,看我!”女人大声道。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唐宁浑身颤抖着抬起头,在看到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庞后,脑海里属于理智的那根弦似乎一瞬间就崩断了。 已到中年但仍然漂亮的女人咬了一下唇,那怒气冲冲的表情在见到唐宁的眼泪后似乎变成了心疼,她的声音自己低了下来,“好了好了,吃饭吧,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虾和排骨。” 唐宁没有说话,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封住了那不像话的哭声。 女人拿起唐宁的筷子,夹起了鲫鱼腹部最嫩的那部分的肉,蘸了一下汤汁,放在了唐宁面前还冒着热气的饭碗里。 “还有红烧鲫鱼,你昨天不是还说好久没吃过妈妈做的鱼了吗?” 是啊。 他已经好久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吃过妈妈亲手做的红烧鱼了。 妈妈出车祸那天中午做的菜就是红烧鲫鱼,后来处理了那些事,他浑浑噩噩回家那一天,红烧鲫鱼已经放臭了,他一个人拿起筷子想要再尝一口,可是吃得太不小心了,一下子就被鱼刺卡住。 看着在雪白米饭上散发出香气的鱼肉,有那么一刻,唐宁想要拿起筷子吃下去。 他听到自己声调不断发抖的声音:“妈妈......” “嗯?”妈妈这样回应着他。 唐宁完全说不下去了,他又喊了一声“妈妈”。 “怎么了?”妈妈又一次回应了他。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曾经无数次这样喊过妈妈,可是没有一次得到过回应。 妈妈。 唐宁感觉自己的眼泪好像完全停不下来,他每说一个字,都要掉下一滴泪,有时候不是一滴,而是好几滴,噼里啪啦的,小时候他是个小哭包的时候,妈妈就会开玩笑说要专门准备一个小瓶子,每一次他哭,都要用瓶子接住他哭出来的眼泪—— “怎么又和小时候一样爱哭了?”妈妈问。 过去和现在,游戏与现实,唐宁的大脑开始混沌,他好像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他曾经无数次沉沦在这样的梦中。 他不敢再去看眼前的女人。 “妈妈,我今天......就不在家吃饭了,我...要和我的朋友一起......出去吃。”短短的一句话似乎耗费了唐宁全部的力气。 妈妈没有说话。 唐宁听到筷子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我今天早上六点起来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鱼和虾,一直等到下午三点才开始做饭,做完饭就喊你起来吃。你如果要和朋友一起出去吃饭,你可以早一点告诉我,不然我做这么多,给谁吃?还有啊,你以为外面的东西好吗?都是地沟油!我之前看新闻说有不良商家会往里面放罂粟!” 叮咚~ 又是一条消息提示音响起。 林蕴:“我在你家门口。” 唐宁缓缓抬起头,看到正在喋喋不休念叨着他的女人有一瞬间变得格外恐怖,眼珠浑浊,整张脸上都布满了尸斑,额头上流着车祸现场的淋漓鲜血。 【叮——副本加载完成】 【家是什么?家是我们成长的摇篮,是我们避风的港湾,是一盏永远在黑夜里为你留着的灯,是一顿热气腾腾简单却珍贵的饭菜......回到家的感觉真好啊,你们每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家,温馨又幸福的家,你们决定互相参观对方的家,共同分享你们每个人家庭的爱意。】 【多人局:家】 【玩家人数:8】 【难度:A级】 【主线任务:生存!安全存活七天!在这七天内至少要去三个玩家的家中做客!做客时间不得少于十分钟!】 唐宁听到系统对他缓缓道:“欢迎回家。” 第175章鬼家 唐宁飞速眨了一下眼,眼里女人恐怖的死人脸又重新变得正常,即使呈现着怒容,也难掩她的生动,似乎刚才那一幕只是唐宁出现的错觉。 是中害蛊让他看到的幻觉吗? 还是他又不正常了? 又想到了妈妈出车祸的样子? 唐宁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了,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心脏,他自认为自己做好的准备,那些勇气、坚强、冷静......通通化为了岌岌可危的玻璃,他强行给自己的披上的大人盔甲轻而易举就被拽了下来,他瘫软在椅子上,像个束手无策的孩子。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上一秒还在冲唐宁发火的女人闭上嘴,她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在强压怒意,而后她抽出几张餐巾纸给唐宁擦了擦眼泪,只是怎么擦都擦不完,“好了,别哭了,让你出去吃饭行不行?!” 她一下子凑得那么近,近到唐宁看见了她的白头发。 一根刺眼的白发就生在她长长的黑发中。 妈妈......怎么会有白头发呢? 在妈妈起身开门的那一刻,唐宁近乎崩溃地伸出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从指缝从流出。 真的好像...... 甚至比记忆中更为清晰鲜活的妈妈,连一边气一边给他擦眼泪的力道都那么像,他以为他已经不记得那些关于妈妈的事情了,可是在被触碰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记得。 生气的语气,生气的表情,生气的力道,生气的妈妈...... 妈妈,不要生气了。不要生气了,妈妈,不要生我的气。 “你好,请问你是?”妈妈对外面的来客问道。 “阿姨好,我是唐宁的朋友,我过来找他。”林蕴答道。 “哦哦,你就是小宁今天要一起出去玩的朋友啊?你多大了呀?你们今天要去吃什么......”妈妈站在门口和林蕴念叨,林蕴神经高度紧绷,他一边应付着妈妈,一边朝这间有些老旧的房子里望去。 这是一所老旧小区的普通房子,房间不大,装修很老,光线不太好,才下午整间屋子就很暗了,林蕴看到惨白灯光下的唐宁抱住脑袋,整个人都在不停发抖,在唐宁一旁坐着的俊秀男生伸出手,墙壁上的手部影子一瞬间变得很大。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男生温柔地抚摸着唐宁的脊背,似乎在安慰着什么。 “宁宁!你朋友来找你了!”女人回过头喊道。 林蕴。 是林蕴来了。快出去见他。 唐宁坐在椅子上已经没有了力气,他的脊背被温暖的手抚摸着,男生温柔道:“好了,别哭了,阿姨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快去和你朋友玩吧,要我送你吗?” 唐宁颤抖地摇了摇头,他艰难地站起身,看着这间和他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一模一样的家。 他看到墙上贴着的身高尺,看到最显眼的墙面中央贴着的奖状,上面全部是唐宁从小到大上学得到的奖状,小到有幼儿园的阳光宝贝奖,大到有初中的学习之星最大进步奖,更大的高中就没有了,高中的唐宁太笨了,总是拿不到更好的奖状。 在所有奖状的最上方,贴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唐宁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他不停地皱眉,嘴角有些抽搐,数不清的回忆包裹着他环绕着他,从记事起和妈妈有关、和这个家有关的回忆似乎一瞬间全都压在了他的肩上,重到他想直接跪下来。 一双沉稳有力的手扶住了他,那个名字里带有“安云”的男生轻声道:“你要不要回房间休息?” 不。 唐宁不断地摇头。 他要出去,他要离开这里,现在、立刻、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家! 在那个男生的搀扶下,唐宁踉踉跄跄走到了门口,越是靠近门边的女人,他颤抖的幅度就越大,脑海一片空白,思绪都凝结成冰,妈妈站在家门口看着他,嘴里念着他的名字:“宁宁,出去好好玩,钱够不够?” 女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有点旧的钱包,她数了一下钱,从里面取出了两张百元大钞,想了想,又添了一张,接着拿出了几个硬币,是坐车要用到的。 她将这叠钱交到唐宁手中,“记得早点回家,去吧去吧。” 唐宁握住钱的手不断在抖,在高中毕业前,他每次和朋友出去玩,妈妈每次给他两百,在毕业后,每一次的零用钱增加到了三百。 这笔钱或许对别的家庭来说不算什么,可唐宁是单亲家庭,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世了,自那之后,妈妈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在她能力范围内总是给唐宁最好的,而她对自己总是很苛刻。 只有在唐宁回家的时候,妈妈才会买贵的菜,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番茄炒蛋和青菜就能吃一整天。 那么多的菜,他一口都没有吃,妈妈一定很难过。 他怎么能一口都不吃呢? 脑海里的思绪好像要割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让他快点走,还有一部分叫嚣着让他回去吃饭。 “好的!阿姨,那我就先带唐宁走了!阿姨再见!”林蕴拉住唐宁的手,把浑浑噩噩的唐宁往外拽。 唐宁踉跄了一下,和靠在门边的妈妈擦肩而过。 他已经比妈妈高了。 他很早就比妈妈高了,都不需要墙上贴着的身高尺去量,在一次妈妈送他出门上学时,就笑着对他说:“宁宁长得可真快。” “路上小心,你们两个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妈妈的叮嘱声越来越远,唐宁僵硬地站在楼道里,克制不住地回头看,看到妈妈仍然站在门边望着他。 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这样看过妈妈了,他的妈妈生的好看,却很少打扮自己,生前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影像,他只能看妈妈和爸爸的结婚照。 他脑海中总是记得妈妈是很好看的,可是现在再看一看,岁月的蹉跎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少女时期纤细的身形变成了劳动妇女的粗壮。 “快出去玩吧。”妈妈这样挥着手对他说。 唐宁的心好像骤然空了一大块。 从小到大,他的无数次离家都是在妈妈的注视下。 他留给妈妈的永远只有背影,到最后他想回过头去追上妈妈的身影时,才发现他们之间隔着一截无法跨越的生死。 唐宁终于崩溃到大哭出声。 林蕴拉着往楼下走,他哭到视野模糊,哭到心脏抽疼,他一边哭一边下楼梯,每一步都在远离他的家,远离他的妈妈,远离那做梦也闻不到的饭菜香。 他想要回头,林蕴强行按住他的头,用力拽着他往下走。 好漫长的楼梯,等到那狭窄又陡峭的楼梯走完后,已经快要瘫软在地的唐宁呆呆站在老旧的小区口。 “你还好吗?”林蕴的神情格外紧张。 唐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好像沉浸在了一场诡异的梦里,是噩梦,也是美梦,是现实中永远也看不到的梦,让他几乎不愿意醒来。 “听着,唐宁!我知道阿姨已经去世了,现在你看到的只是卡牌游戏捏造的东西!它不是你的妈妈!你冷静一点!不要被卡牌游戏迷惑了!”林蕴抓住了唐宁的肩膀大声道。 唐宁急促地喘息着,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那不是妈妈,冷静一点,那不是妈妈,那不是妈妈,不是妈妈,妈妈,妈妈已经死了。 我的妈妈已经死了。 我早就没有妈妈了。 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从眼眶滑落,从泛起病态潮红的脸上蜿蜒而下,滑过了唐宁不断哆嗦着的唇瓣,他尝到了咸湿的味道,这是他泪水的味道。 他一字一句对自己复述道: 唐宁,你早就没有妈妈了。 痛到极致的心脏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感知疼痛的能力,唐宁迟缓地抬起头,看向了满脸都是担忧和凝重的林蕴。 “你还好吗?”林蕴再次问道。 他看着林蕴,从林蕴的眼中看到了糟糕的自己。 不要变成A级副本的猪队友,唐宁,这是卡牌游戏的A级本,这不是你在做梦,也不是你的幻觉。 真的不是我的幻觉吗? 唐宁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身娇体弱状态下的痛觉被放大到了无数倍,唐宁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了过来。 “我......”他呆呆道:“我还好。” “你真的没问题吗?”林蕴再一次严肃地问道。 一个神智不清的玩家在A级副本绝对是自寻死路。 唐宁迟钝地点了一下头,他轻声道:“我现在......没事了,刚刚有点......我现在缓过来了。” “好,很好。”林蕴抓住唐宁的肩膀,认真道:“你在现实世界,有钱、有事业、有猫,还有你的王子的影子。” 开心,影子。 他已经有家了,他已经有自己的家。 “那些才是真的,这些都是假的,你记住了吗?”林蕴再一次重申道。 唐宁用力点头,他的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到指甲要嵌入掌心,只有这样真实的、时刻存在的疼痛才能将他飘忽不定的思绪拉回现实。 时间紧迫,林蕴没再安慰唐宁,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群聊,然后沉声道:“大家约在咖啡厅见面了,咖啡厅是离我们八个人的家都很近的地方,我是开车来的,我们直接过去十几分钟应该就能到了。” 他拉着唐宁朝停车的地方走,唐宁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过头,朝着老旧的居民楼看去,在四楼的一个窗口,他突然看到了一张带着血的女人脸。 那是面目狰狞的妈妈。 他们遥遥相望,唐宁浑身一颤,伸手用力攥住了脖颈上的钻戒。 是错觉吗? 他已经快要分不清了。 “快上车!”林蕴打开车门冲唐宁喊道,唐宁走进车里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阳台上已经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盆盆漂亮的花。 他们家养的花,盛开的那一面总是朝着屋外,因为妈妈说这样唐宁回家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家里的花。 “快点!”林蕴催促道。 唐宁坐上了副驾驶,他颤抖着手系好安全带,通过车镜看到了自己哭到通红的脸,脸上都是狼藉的泪痕,每一道都是他曾经拼命藏好的伤痕。 车子启动,冷风灌了进来,吹得唐宁微微发抖。 “我和你简单说一下我那边的情况,我应该没告诉你过吧?我爸在外面养了很多的私生子,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聚在家里,一个个看起来都很想要搞死我,所以我刚进副本就跳窗跑出来了。” 林蕴开车的手很稳:“我觉得我的家不太适合请人做客,这个副本的存活条件是起码去三个玩家家里做客,等会儿我们到了咖啡厅,去问问别的玩家的家是什么样的。” 唐宁嗯了一声。 他想或许这个时候他应该安慰一下林蕴的家,可是语言总是苍白无力,他好像连自己也安慰不了。 唐宁开口说话的声音还带着未褪的哭腔,“你知道母亲的故事这个童话吗?” 林蕴思考了一下,“小时候看过,大概是一个母亲的孩子被死神抱走了,为了询问死神的踪迹,母亲为夜神唱歌、用鲜血暖和了荆棘、将自己的眼睛献给了喜欢珠子的湖泊、最后用乌黑的头发和守墓的老太婆做交换,最终来到了死神的花园。” “然后呢?”唐宁问。 “死神花园里有一朵花就是她的孩子,死神让她看到了孩子的命运,如果挽回孩子的生命,她的孩子会过得异常苦。”林蕴轻声道:“所以她让死神将她的孩子送往了幸福快乐的国度。” 唐宁沉默了一会儿,他将卡牌的设定说了一遍,小心翼翼的语气:“这是不是意味着,妈妈是好人,会保护我?” “有可能,但也不一定。”林蕴叹了一口气,“死亡,母亲,孩子与爱,唐宁,如果阿姨是鬼,那么厉鬼和常人的爱是不同的。” “是爱,也是会将你拖进死亡的爱。” 唐宁沉默了很久,轻轻嗯了一声。 冰冷的风从车窗外灌了进来,吹干了他脸上的泪,好像也灌进了他的心里,破了个洞的心,会被风吹出呜呜的声响。 唐宁伸出手,按照曾经纪连韫教给他的方法,一下又一下锤着胸口,每一次的刺痛都能刺激到他恍惚着的大脑。 “对,你屋子里另外一个人是什么,也是你现实中的家人吗?”林蕴问。 “不是,我不认识他,但他名字里有yun。”唐宁说话的声音很轻,他看着天边的流云,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这些风景和他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都是那么相似,但还是有一些不同,有些是全然陌生的东西,唐宁猜测可能是卡牌游戏把八个人从小到大熟悉的环境都糅合在了一起。 “还有呢?”林蕴继续问。 唐宁其实不是很想和系统说话,他现在甚至有些憎恶系统。 他感觉自己不能再去想了,哪怕稍微回想一下,他都会重新陷入淤泥里,也许不是淤泥,是飘飘然的云朵。 【系统,那个安云是谁?】 【苏安云,寄养在你家的孩子,你平常叫他哥哥。】 寄养的孩子? 唐宁把自己得知到的消息告诉了林蕴。 “你这几天找个机会让他做菜......”林蕴皱起眉,“不,还是等他有救过你这样的行为后,再去让他给你做饭。” 唐宁又嗯了一声,他虚弱地躺在座位上,眩晕的大脑好像晕车了三天三夜。 很快,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唐宁刚进咖啡厅的大门,一眼就看到了白无良,一身白的青年正拿出纸巾不停擦拭着桌面,他一旁的姜眠眠趴在桌子上补觉。 除了这两个人,披着长发的曾一双低头坐在桌前,上个副本唐宁时常会觉得曾一双阴郁,可当他看到此刻的曾一双后,才发现对方现在的模样才是真正的阴冷抑郁,头不动,只抬起眼盯着进入咖啡厅的唐宁和林蕴的眼神就像一条毒蛇。 在认出是队友后,曾一双又重新垂下眼。 唐宁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抽了一下鼻子,从曾一双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此刻的白无良拿起第五张纸巾准备擦拭桌面时,埋头补觉的姜眠眠闷声道:“差不多得了,擦来擦去吵死了。” 白无良停下了擦拭的动作,他看向了脸上有哭过痕迹的唐宁,微微挑了一下眉梢,“看来你的家也不太友好。” 唐宁安静地坐下没说话。 “另外三个人呢?”林蕴坐了下来,“他们怎么还没来?我在群里也没看到他们的消息。” “让我看看。”白无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单片眼镜,他拿起眼镜布擦了两下,慢悠悠放到左眼,过了一会儿才道:“饮食真不错啊。” “他的父母一直在喂饭给他吃。”白无良感慨道:“真好,可以做一个饱死鬼上路了。” 唐宁的睫羽颤抖了一下。 在白无良说话的时候,又有一个玩家进来,那是一位脸色惨白的男生,看起来二十出头,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顶淋过。 这个男生表情有些神经质,他像个孤魂野鬼走到了大家面前,坐下来的时候,水珠朝下滴,弄脏了白无良刚刚擦干净的桌子。 白无良不悦地啧了一声。 这个男玩家抬起眼,却并不正眼看白无良,神情有点挑衅。 他们该不会起冲突吧? 唐宁盯着这两个人,没想到那个男玩家突然转过头,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唐宁。 令人感觉冒犯的注视,好像在被这个人审视剖析,又好像没有被对方正眼相待。 唐宁慢慢蹙起眉头。 紧接着,又是一个玩家推门而入,那是一个身材单薄的女玩家,她身后背着一个洋娃娃,洋娃娃很破旧,歪着脑袋,唇角带着诡异的笑。 唐宁看了一眼那个洋娃娃,下一秒,洋娃娃突然转动脑袋,像极了真人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 唐宁头皮一阵发麻,他迅速垂下眼,避开了和那个洋娃娃的对视。 已经七个人了。 “现在要来交流情报吗?”林蕴问。 白无良放下镜片,“再等等,还有个人吃饱喝足准备过来了。” 是那个吃了npc饭菜的玩家吗?唐宁不动声色观察着在场的其余六位玩家,他发现每个人的状态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异常,包括看起来最气定神闲的白无良...... 对方已经第七次开始擦桌子了。 唐宁记得林蕴和他提到过,白无良虽然有一点洁癖,但并不严重。 唐宁又看了一眼林蕴,确认林蕴没有出现太大的异常,他勉强平静下来。 有过了几分钟,最后一个玩家终于姗姗来迟。 那是一个白白净净的胖子。 身上充满了呕吐物的味道。 他挨着唐宁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充满歉意道:“不好意思,来得有点晚。” 白无良点了一下头:“人到齐了,那现在也可以商量正事了,我们每个人都简单说一下自己的家,介绍完之后再由我们投票选出今天第一天要集体做客的家,你们觉得怎么样?” 林蕴问:“太多玩家一起去做客会不会提高难度?” 白无良耸了一下肩,“有可能。” 众人皱起眉,姜眠眠淡淡道:“A级本做什么都危险,我们先介绍一下各自的家,介绍完再讨论其他。” “那就先由我来开始吧,大家应该都认识我,免贵姓白,白无良。”白无良清了清嗓子,微笑解释道:“我的家是三口之家,我,我的父亲母亲,他们有着重度洁癖和强迫症,不喜欢外人前来做客,如果要进入我的家中,我认为穿上全套的防护服能提高生存率。” 唐宁没想到白无良的洁癖还是家族遗传。 “姜眠眠。我的家只有我和我继父,他不喜欢男生到家里做客。”姜眠眠看了一眼曾一双和背着洋娃娃的女玩家,“而女性到我家做客也要小心,因为我的继父是一位色情狂。” 按照座位的顺时针顺序,轮到的曾一双抬起头,平静道:“我叫曾一双,我的家里有三口人,我,我妈和我爸,我爸喜欢酗酒,有暴力倾向,如果在我爸喝醉的时候来我家做客,可能会受到他的攻击。” “我叫柏映雪,我的家是孤儿院,我的家人们数量众多,他们每个人的忌讳都不一样......”背着洋娃娃的女玩家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不建议大家去我的家里做客。” 唐宁听得有点心惊肉跳,在柏映雪说她的家是孤儿院时,唐宁就感受到了一种噩梦难度。 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的男玩家也出声道:“我叫路雨华,我家里有父母、奶奶和弟弟,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怪物,我的家人喜欢和人玩游戏,如果游戏输了,他们身上的怪物就会惩罚大家。” 怪物?游戏? 白无良追问:“什么怪物?什么游戏?”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巨大的阴影,我的弟弟身上有着一个不停乱动的怪物,我的爸爸妈妈身上有着和火山一样涌动的怪物,我的奶奶身上趴着一个看起来很虚弱、但却很强大的怪物。” 阴影?唐宁不禁想到了影子。 路雨华又道:“游戏的话,大概是家庭版密室逃脱,我刚刚试着玩了一局,还挺刺激的。” 路雨华说完就轮到了林蕴,“我是林蕴,我的家人数量可能是这里第二多的,家里除了我,还有五位兄弟姐妹和我的父亲,我和兄弟姐妹的关系并不好,我想他们也不会欢迎我的朋友上门做客。” 林蕴介绍完了自己的家,所有人都看向了唐宁,唐宁连忙道:“我叫唐宁——” 路雨华那奇怪的目光又落在了唐宁身上,好像在看着唐宁,又像是在看别的东西。 又来了,这种令人不悦的眼神。 除了路雨华外,其他人看唐宁的眼神也或多或少有一点变化,不过唐宁猜测那可能是人鱼公主牌的缘故,唐宁镇定道:“我的家里有我的妈妈,一位寄养在我家的哥哥,妈妈今天做了菜,一直让我吃饭,如果邀请朋友去我家做客,妈妈应该不会反对。” “不过我的妈妈好像是死人。” 这句话一说出来,大部分玩家打消了去唐宁家做客的心思,大家纷纷看向了唐宁身旁的胖子。 那位胖子开口时呕吐后的酸臭气息从嘴里飘了出来,“我叫周康,我家里有我的父母和一只猫,我们家庭成员的体型都和我一样,我父母喜欢做饭和吃东西,如果你们到我的家里,可能要吃下一大堆东西。” “那些东西,不太好吃。”周康缓缓道:“但是吃不完,他们不会让你离开。” 讲到这里,八个玩家们都把各自的家庭情况简单汇报了一遍,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因为每一个人的家,听起来都不太好相处。 唐宁一路听下来,已经down到谷底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也许A级副本就是这样落落落落落吧。 “曾一双,你爸今天喝醉了吗?”白无良问。 从所有人的描述中,曾一双的家难度听起来没有那么大,前提条件是建立在她爸没喝酒的情况下,不然一个有着暴力倾向的男性npc会很棘手。 因为你无法确定,以暴制暴后,对方会不会升级难度变成厉鬼。 “刚刚喝完一箱,在发酒疯。”曾一双冷冷道。 白无良点了一下头,“我认为我们可以改天在曾一双父亲没喝酒的情况下做客,你们觉得呢?” 没有人反对。 “你家有防护服吗?这种东西可以从哪里购入?”姜眠眠看向白无良。 不仅是姜眠眠,其他玩家也有些意动,因为白无良的家听起来没有特别恐怖,如果一定要在矮子里挑高个,可以选择去他家做客。 “你们想去我家?”白无良支着下巴,“那我得提前和他们说一声,因为他们非常、非常、非常讨厌突发事件,而且对我爱搭不理,今天去问的话,起码明天才能回复我。” “路雨华,你刚刚说你的家类似于密室逃脱?”林蕴看向了落汤鸡一样的男玩家,“可以具体说说看吗?” 虽然密室逃脱听起来也没有多安全,但路雨华玩了一局还能活着逃出来,说明其他和路雨华水平差不多的玩家应该也能存活。 “一幢两层小别墅,进去后门窗紧闭,想要出来就得找到钥匙,在找钥匙的过程中,如果正好进入有我家人所在的房间,门会自动关上锁死,你需要在房间里和他们玩一些小游戏,赢了可以得到那个房间的钥匙,但房间里可能只有这个房间的钥匙,没有离开大门的钥匙。” “如果小游戏失败了,我想会得到惩罚。”路雨华从还在滴水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带着青苔的钥匙,“我是在浴缸的头发里找到的钥匙。” “你拿到的钥匙还能继续使用吗?”周康问,他显然偏向于去路雨华的家,如果钥匙能用的话,只要呆够十分钟,他们就可以快速逃生。 唐宁发现路雨华打量着周康的眼神也有点奇怪。 “不确定。”路雨华思索了一下,“如果他们没换锁的话,应该可以继续用。” “你家里的玻璃能打破吗?”曾一双问。 “钢化玻璃,防盗窗,我觉得比较难。”路雨华道。 “可以带电锯去你家吗?”姜眠眠问。 路雨华看了一眼姜眠眠:“最好不要,我的父母在更年期,任何噪音都有可能激怒他们,不过你也可以带着试试看。” “你家里有几扇门?每扇门有几把钥匙?”白无良问。 “每扇门配几把钥匙我不太清楚,通往外界的门有五扇,大门,后门,二楼的两个阳台门,还有阁楼门。” “麻烦大致画一下你家的布局图。”白无良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和笔,又取了一张纸:“画之前请先把你的手擦干净。” 在玩家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下,大家很快敲定下来要去路雨华家里做客,虽然路雨华的家听起来并不安全,但路雨华能透露出来的信息最详细,权衡利弊后,大家最终定下今天先去路雨华的家。 做好决定后,众人简单地吃了一点有包装的食物,然后一起上路。 唐宁和林蕴一车,姜眠眠和白无良一车,曾一双与那位背着洋娃娃的柏映雪一车,剩下的路雨华和周康一车。 离开咖啡馆上车的那一刻,唐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跟着他,他回过头,只能看到街道上密集的人流,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要找一道躲在暗中的窥视不亚于大海捞针。 “怎么了?”林蕴问。 唐宁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总觉得有东西躲在暗处看着我。” “我记得你有张卡牌的设定是危险与你如影随形。”林蕴一边开车一边道:“你盯着点车镜,看看能不能看到什么。” 车镜上倒映出了一道惨白的人影,唐宁的目光一滞,然而当他再去看时,只有后面排着队的车辆。 唐宁摸着自己的脖子上挂着的钻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他的幻觉,还是真的有东西在跟着他。 “先别想这么多,等会儿进到路雨华的家里时,你尽量跟紧我。”林蕴停顿了一下,低声道:“小心一点路雨华。” 唐宁疑惑地“嗯”了一声。 “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稳定。”林蕴低声道:“一个精神不稳定的队友,有时候造成的危险可能比鬼怪还要大。” 这点唐宁赞成,他确实觉得路雨华有点不太正常,别的不说,正常人衣服全部被淋湿了,应该会考虑换一下衣服,可是路雨华直到现在还穿着一身湿衣和湿鞋,路雨华最后和周康一起走,有一部分也是残留着呕吐物气味的周康和他不会相互嫌弃。 “不过最好还是跟着他一起行动。”林蕴又道。 在唐宁更加不解的注视下,林蕴轻声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在自己家呆的时间肯定要远长于其他人的家,这就意味着,虽然我们的家都有各自的危险,但在这种家中长大的我们,某种程度上已经拥有了一套生存法则。” “比如刚才每个人都能说出对自己家庭的分析,在一个完全未知危险的环境下,再厉害的玩家可能都比不过原本的家庭成员。” “路雨华能够完成一次密室逃脱,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 唐宁看着耐心和他讲解分析的林蕴,他抿了一下唇,心里有一点压抑。 其实这次他敢参加A级本,底气来自于自己有把握能认出王子,他来之前幻想过自己认出卡牌里的王子,就可以让林蕴他们过得轻松一点。 可是卡牌游戏,好像并不只是一张牌就能定胜负。 就像打牌一样,有一张王牌肯定是很好的,但并不意味着抽到王炸,就可以轻轻松松赢得一整场游戏。 如果最开始林蕴没有及时过来找他,他一个人在那个家...... 一下子就溃不成军了。 唐宁小小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那口浊气,他在心里认真地告诫自己—— 唐宁,你接下来一定要冷静。 行驶的车辆缓缓停下,开了十几分钟的车后,他们终于开到了一幢两层小洋楼前,这间小别墅门窗紧闭,屋前的小花园没有人打扫,杂草丛生,很是荒凉。 这就是路雨华的家。 第176章鬼家 路雨华走到家门口,他从口袋里取出了那把大门钥匙,钥匙打开了大门,门刚刚开了一条缝,激烈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两道高昂的声音在针锋相对,谁也不让着谁。 “滚滚滚!你给我滚一边去!章黛娥!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路文山你还是个男人吗?!每次家里出了什么事你就怨在我身上!这么多年了!你有当过哪一天的好丈夫好儿子好爸爸吗?!这个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扪心自问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声清晰地传到玩家们耳边,路雨华推门的动作一顿。 “路文山我告诉你!今天雨华要是不回来了!我就和你离婚!!!” “离就离!现在就离!你现在就和我去民政局!” “好啊路文山!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你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门被路雨华重新关上。 所有玩家都看向了站在门口的路雨华,他身上还在不停滴着水,淅淅沥沥的水珠从发梢掉落,衬衣湿透了,黏在身上,捏住钥匙的手紧握成拳。 唐宁看到水珠砸落在布满污垢的地毯上,晕开了一滴滴水渍。 “不好意思。”路雨华背对着他们,轻声道:“我的父母又被怪物支配了。” “那些怪物会让他们失去理智。” 正在这一刻,房门被骤然打开,一对吵得面红耳赤形象全无的夫妻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男人身上的西装有些凌乱,领结也是歪着的,女人的妆容哭花,眼线晕开,在看到路雨华的瞬间,不断发出高分贝声音的他们像是被掐住的尖叫鸡。 “雨华,妈妈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女人激动地走上前,一把抱住了湿漉漉的路雨华,苍白的手不断抚摸着路雨华的后背:“怎么浑身都湿透了?冷不冷?” 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则看向了路雨华身后的一众玩家,他疏离道:“你们好,我是路雨华的父亲。” 背对着玩家们的路雨华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唐宁飞快看了看这两个中年人,没有从他们身上看到可怕的怪物,他垂下眼,发现他们的影子也很正常。 “带朋友过来干什么?”路父问道,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欢迎玩家,而身体堵住了入口,没有任何移位让玩家进入的意思。 “爸,妈,我的朋友们想到家里玩游戏。”路雨华轻声道。 抱着路雨华的女人听到了这句话,她缓缓抬起脸,视线从每一位玩家身上游移而过,带着审视和挑剔,她像是抱怨一样柔声道:“我还以为你现在不喜欢和爸爸妈妈一起玩游戏。” “怎么会?我只是想带更多的朋友一起进行游戏。”路雨华也抱住了他的妈妈,女人的脸在这一刻绽放出了笑容,她冲大家招手,“你们都是好孩子,快进来吧。” 路雨华挣脱了女人的怀抱,沉默不语地走进房内,路母伸出手想要拍一下最前面站着的白无良的肩膀,白无良灵活地移动肩膀急速闪躲,像穿花蝴蝶一样从路母的身旁走过。 背着洋娃娃的柏映雪走在第二个,她背上的洋娃娃歪着脑袋倒在少女的肩上,直勾勾与路母对视。 唐宁攥住脖颈上的戒指,和林蕴并肩走进路家大门。 这是一间装潢复古华丽的屋子,墙壁上挂着全家福,照片中一对老夫妻坐在沙发上,他们虽然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老奶奶怀里抱着一位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沙发后站着路父路母和面容阴郁的路雨华。 大厅的吊灯突然熄灭,唐宁猛然回过头,在紧闭的大门前隐约能看到路父路母的身形,他们一左一右站在门前,堵住了唯一一把钥匙对应的出口。 这座屋子的一楼没有窗户,当所有的灯都被关上后,整个大厅就陷入了一片幽暗。 阴影中的路父路母似乎也发生了某种怪异的变化,这就是路雨华口中影子一样的怪物造成的影响吗? “捉迷藏,你在躲,他在藏。”黑暗中传来了女人故作童趣的语调:“鬼捉人,人进房,我们一起捉迷藏~” “100、99、98……” 游戏开始了。 林蕴拉着了唐宁的胳膊,带着唐宁一起跟在路雨华的身后,路雨华低声道:“他们有两个人,到时候估计会有一个人堵住大门,我们最好再找到一把钥匙。” “我准备先用湿鞋印制造一个假的行走路线,再去换身衣服。”路雨华飞快道:“我们分头行动。” 路雨华有了自己的行动目标后很快消失不见,唐宁看到有两位玩家往一楼的房间跑,他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去一楼还是二楼。 林蕴很快做出了决定,他带着唐宁往二楼走。 在他们前面,柏映雪和曾一双站在一间房门前,柏映雪握住门把手,她背上的洋娃娃朝屋子里探了探脑袋,而柏映雪本人却转过头,盯着唐宁和林蕴,“一起来吗?” 收到邀请的唐宁和林蕴朝柏映雪的位置走,唐宁看过路雨华画出来的路家布局图,他记得这间应该是路雨华弟弟的卧室。 等唐宁他们走到这间屋子前,柏映雪给唐宁让了个位置,唐宁透过门缝看去,整间房间都拉着厚重的窗帘,阴暗寒冷,借助走廊上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房间,房内摆满了玩偶,只有正中央有着一张大床,贴着墙的地方都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玩偶。 坐在床上的一只布娃娃似乎是一种可以录制声音的玩偶,反反复复用稚嫩的童声说着同样的话:“谁来陪我玩游戏?我想玩四角游戏~” 四角游戏,这是唐宁听过的灵异游戏。 四个人站在无光的房间四角,面朝墙角,第一个人朝站在另外一个角走去,走到了,拍一下那个墙角的人的肩膀,并留在这个墙角。 而被拍肩膀的人按照一致的方向朝另外一个墙角走去,去拍下一个人的肩膀,等到第四个人走到无人的墙角时,就要咳嗽一声再停留几秒,而后才能走向下一个墙角。 如果玩到后面,没有人咳嗽,所有人却都在不停地被拍肩膀换位置,就说明有一个新的东西加入了这个游戏。 “进入这个房间就一定要玩这个游戏吗?”唐宁问,他有点不太想进行这个听起来就很瘆人的游戏。 柏映雪没有解释,而是直接朝房间内问道:“钥匙在哪里?” 一个坐在墙角的娃娃突然开口道:“陪我玩游戏,我就告诉你~” 很显然,这个房间有重要线索。 “完成游戏一定会得到钥匙吗?”林蕴皱眉,他并不相信副本npc的承诺。 柏映雪指了一下她背上的洋娃娃,轻声道:“它可以在游戏中去找钥匙,找到钥匙就会爬回我的背上。” 曾一双同样压低声音:“钥匙一找到,我们就停止游戏开门出去。” 四个人进行游戏,柏映雪的洋娃娃负责找钥匙。 唐宁看向林蕴,林蕴点了点头。 四个玩家一起踏入了这个房间,在他们踏进房门的那一刻,门嘭得关上,唐宁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他选了一个墙角站着,当四个玩家都站好后,那不断播放着同一句话的娃娃突然安静,而后是一声欢喜的童声:“嘻嘻,游戏开始~” 黑暗之中,唐宁听到林蕴说:“我先走。” 没有人反对。 第一个走和最后一个走的人在这个游戏里都会承担着一些风险,最后一个走的人有可能拍到鬼,而第一个走的人有可能被鬼拍到肩。 唐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一向谨慎的林蕴会选择第一个走,直到那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时,唐宁才发现林蕴走向了他所在的位置。 这样做可以确保唐宁是第二个走的较为安全的位置。 唐宁屏住呼吸,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动得厉害,脚步声停下,修长的手拍了一下唐宁的左肩。 被拍到肩膀的唐宁浑身紧绷,他按照林蕴选择的顺时针位置沿着墙走,人在视觉被剥夺的情况下很容易紧张,唐宁也不例外,他的心似乎跳得越来越厉害,必须要摸着自己脖颈上的钻戒才能找到一点安全感。 墙边都是布娃娃,唐宁走的很小心,生怕不小心踢到了那些娃娃。 一步,两步......很快,唐宁走到了新的墙角,黑暗之中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也许是某种身体自带的感应,唐宁都感觉到有一个东西在那里。 只是第一圈,应该没什么事情。 唐宁这样想着,他小心翼翼伸出手,缓缓去摸黑暗中的东西。 手掌触碰到了一个毛毛的东西,唐宁的手一颤,他摸到了更多更长的毛绒质感,这是...... 唐宁猜出了他摸到的东西,这是柏映雪背着洋娃娃。 知道这是柏映雪后,那种对未知的恐惧消散了一些,唐宁按照感觉朝另外一个地方拍去,这一次他拍到了柏映雪的肩膀。 被唐宁拍到肩膀的柏映雪动了,唐宁听到对方的脚步声,应该是特地为了让其他玩家听到声音的缘故,柏映雪走路的声音比平常要大。 大概十次闷响,那间隔有规律的脚步声停了下来,轻微的拍肩声响起,而后又是一阵脚步声。 这一次行走的曾一双就是最后一个走的人了,按照正常的游戏进展,对方接下来应该会咳嗽一声,如果没有咳嗽,就意味本该无人的墙角出现了东西,即使身处第四位的人不是唐宁,唐宁都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他在心里祈祷曾一双不要碰到那种东西。 从一个墙角到另一个墙角所需的时间本来并不久,那玩家在有意识拖延时间,所以大概要消耗二十秒,唐宁在心中默默数数,耳朵高高竖起,生怕听到肩膀拍打的声音。 而后,他听到了曾一双的咳嗽声。 这说明曾一双所处的墙角没有人。 唐宁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用力捏着戒指继续站在墙角,掌心冒出了一层细汗,过了一会儿,林蕴温暖的手落在了唐宁的肩上。 面朝墙角的唐宁转过身,继续沿顺时针方向走,他走得仍旧小心谨慎,比别的玩家行走的速度都慢,因为唐宁希望自己能走得更慢一点,慢到没有东西加入他们的游戏前,柏映雪的洋娃娃就可以找到钥匙。 只是墙角和墙角的距离并不远,即使唐宁努力磨蹭,他也终究走到了另外一个墙角,唐宁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他吞咽了一口口水,伸出手,按照记忆里洋娃娃所在的大概位置拍了下去。 这一次他没有摸到洋娃娃的头发,而是直接落在了柏映雪的右肩上。 柏映雪背上的洋娃娃按照计划下去找钥匙了。 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唐宁站在了墙角,听着柏映雪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响起。 可能是因为唐宁已经知道洋娃娃在找钥匙,再加上黑暗中人的听觉也会随之提高,唐宁除了听到柏映雪微重的脚步声外,还捕捉到了一道极轻的动静。 很小的声音,比唐宁听到心脏跳动声还要轻微。 像是有一个小小东西在黑暗中蹑手蹑脚的前行。 唐宁屏住呼吸,因为他怕自己的呼吸声再大一点,就会淹没那轻微的脚步声。 现在在走的是柏映雪,如果没有东西出现,那她接下来会走到空位,唐宁全神贯注聆听声音,在他的不断祈祷下,属于柏映雪的咳嗽声传来。 太好了! 第二轮了,还是没有东西加入! 但这份喜悦出现的瞬间,又被一股更强烈的恐怖压过。 因为第三轮,会轮到唐宁走向那可能会出现鬼的空位。 唐宁听到沉闷的脚步声不断在这间屋子里响起,他的呼吸不禁变得有些凌乱。 慢一点走,大家都慢一点走。 唐宁甚至忍不住想开口请求大家了,可是在所有人都沉默的气氛中,唐宁没有勇气打破这种平静。 那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唐宁的心头,在粗重的呼吸声中,那只手又一次落在唐宁的肩上。 该唐宁走了。 脚好像灌了铅,抬起来格外费劲,唐宁艰难地朝另外一个墙角走去,他速度慢到像在挪动,越靠近墙角,唐宁的速度就越慢,他微微侧过耳朵,想要听到声音,但是鬼一般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细密的冷汗从唐宁的额前冒出,他终于走到了墙角的位置,唐宁缓缓停下脚步,抬起手,指尖不断颤抖地伸了出去—— 他穿过空气,摸到了冰冷的墙角。 太好了!!! 鬼没有在这里!!! 一阵狂喜涌上了唐宁的心头,唐宁咳嗽了一声,将这个好消息同样传递给了其他玩家,他似乎听到了屋子里其他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唐宁在墙角站了四五秒,心情稍微平复过后,他继续沿着墙行走,唐宁这一次同样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想要听到周围其他的动静,最好是柏映雪洋娃娃的行走声。 如果柏映雪的洋娃娃找到了钥匙,他们就可以离开这个房间了! 他们目前在这个房间消耗的时间有四五分钟了,如果运气好,夺门而出后再在这个小别墅里呆五六分钟,凑够系统要求的最低十分钟,他们就可以顺利完做客的任务。 唐宁一边想象着最好的发展安慰自己,一边慢吞吞往前走,因为他太过留心周围的动静,又被他听到了那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走在他的前面,走得比他要快。 很快,那脚步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动。 唐宁也在这一刻停下了脚步,走了这几次,唐宁已经对距离有了一定的把握,他能感觉到自己前面站着的就是柏映雪。 唐宁伸出手,他摸到了在柏映雪背上爬动的东西。 毛茸茸的,有点扎手,是娃娃的头发。 洋娃娃找到钥匙了?! 唐宁的呼吸不稳,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要不要继续拍柏映雪的肩膀,因为柏映雪之前说过,如果找到钥匙,游戏就可以提前结束了。 在唐宁的指尖因为激动微微颤抖时,唐宁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记得柏映雪背上的洋娃娃是长头发,而现在他触碰到的头发,却是短头发。 这不是柏映雪的洋娃娃。 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跳动的巨响似乎压过了他所听到的一切声音,他像触电一般收回手,不敢想象自己刚刚摸到了什么东西。 柏映雪知道吗? 唐宁的唇瓣不断颤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提醒柏映雪,如果柏映雪没意识自己背错了东西,如果柏映雪直接开门,她就会背着一只鬼出门! 唐宁飞快地伸出手,他朝着柏映雪肩膀的位置飞快写了一个“不”,而后用力拍了一下柏映雪的肩膀。 前方传来了柏映雪微重的脚步声,唐宁不知道柏映雪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时间紧迫,唐宁也不敢随意开口说话,他只能听到柏映雪的脚步声和之前一样,仍旧是微重的声响,间隔的频率都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又是一阵拍肩声,柏映雪拍到了曾一双的肩膀。 她和曾一双现在所处的位置都靠近房门,但没有开门声传来,说明柏映雪没有结束游戏。 唐宁的思绪快要因为恐惧停滞了,柏映雪背上趴着的东西是什么?四角游戏不是会在墙角新出现一个鬼吗?为什么这个游戏里的鬼会趴在柏映雪的肩膀上? “啪。” 新的拍肩声出现,是曾一双拍上了林蕴的肩膀。 正常情况下,接下来林蕴会走到无人的墙角咳嗽一声。 唐宁听到林蕴沉闷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下又一下,等到脚步声停下后,却迟迟没有咳嗽声响起。 唐宁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死死攥住钻戒,用力到戒指像是要嵌进他的肉里,而后,唐宁听到了一道清晰的拍肩声—— 在本该无人的墙角。 一道拍肩声出现了。 林蕴拍上了谁的肩膀?是恶作剧吗?不可能,这又不是现实里的整蛊游戏,不,也许是中害蛊让他产生的幻听...... 唐宁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和玩家们故意拖得迟缓的脚步声不同,尤其快速和响亮,像是迫不及待般走向了唐宁。 唐宁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似乎都要冻结了,他感受到了后背涌上来的寒意,冷到唐宁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不...... 别过来! 唐宁有点站不稳,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站在墙角,可是随便结束游戏会不会有惩罚? 那么多混乱惊恐的思绪在脑海中过一遍的时间实际上很短暂,而比大脑运转更快的,是唐宁身后飞一般的脚步声! 在唐宁还没考虑出结果时,他的肩膀被一只冰冷的手拍了上去。 后背布满了阴寒,那股寒气一瞬间就蔓延开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贴在唐宁身后,又像是忌惮着唐宁脖子上的戒指那样,只停留在了唐宁的背后。 ......这是什么东西? 唐宁想要尖叫,在他尖叫之前,屋子里先一步传来了柏映雪的好消息:“找到钥匙了!” 屋子里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显然大家都在往门口跑。 唐宁也想跑,可是那个东西却贴在了他背上,唐宁好像背着一具沉重的尸体,根本没法走快。 不!等等我! 唐宁拼命朝门外赶,他看到房门开了,微弱的光线从外面照了进来,照亮了第一个跑了出去的柏映雪。 柏映雪的左肩趴着一只长头发的洋娃娃,她的右肩趴着一个短头发的娃娃,这两个诡异的娃娃在柏映雪的背上相互打架,你推我一下,我踹你一脚。 柏映雪逃跑的速度不受丝毫影响,她一瞬间就夺门而出,紧随其后的是曾一双,在唐宁的注视下,那被推开的房门缓缓合上,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关门。 唐宁不顾一切朝外冲,就在房门即将关上的瞬间,站在门边的林蕴抓住了唐宁的手臂,硬生生将唐宁拖了出去。 门在这一刻嘭得关上,走廊里已经看不见柏映雪和曾一双的身影。 林蕴拉着唐宁低声道:“快找个地方藏起来!现在还在捉迷藏!” 然而唐宁却颤声道:“你......看不见吗?” 在林蕴茫然的回望中,唐宁终于意识到,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一只布满尸斑的手,从他自己的背后伸了出来。 穿过了他的颈侧。 出现在他的眼下。 第177章鬼家 刚从这个房间逃出来的唐宁发现了一个残酷的消息。 他背了一只鬼出来,只有他才能看见这只鬼。 “二楼的孩子们,你们藏好了吗?”楼下传来了路母轻柔的呼唤声。 林蕴顾不上唐宁刚刚在说什么,他焦急地拉着唐宁打算逃跑。 唐宁却将自己的手从林蕴手中抽出,在林蕴不解的注视下,唐宁颤声道:“我们......分开。” 唐宁知道自己身后背了一只鬼,他戴着戒指,那只鬼目前看起来对他还有忌惮,只是趴在他的身上没出手,可林蕴没有这么厉害的护体道具。 红嫁衣唐宁没有带出来,因为那件嫁衣已经被鬼怪污染得很严重了,被污染的地方会失去防御力,而林蕴连比得上红嫁衣的防御类道具都没有。 楼下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是高跟鞋敲击楼梯才有的脆响,一下又一下,路母的声音越发愉悦:“我来了哦~” 情况紧急,林蕴没有多想,毕竟玩捉迷藏的时候,两个人确实最好不要躲在同一个地方。 “你往哪边走?”林蕴飞速问。 唐宁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只鬼手,干枯的手指指向向了一间房门紧闭的卧室,这只鬼想要唐宁去路雨华奶奶的卧室! 路雨华说过,他家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一个怪物! 那个房间最起码有一只鬼! 唐宁在林蕴的注视下,指了指路奶奶隔壁的一间空房间,林蕴没有生疑,对唐宁说了一句小心后就飞速往另外一个房间跑去。 唐宁也跟着动了起来,或者说,是他背着的那只鬼在动! 唐宁难以抗衡背上那只鬼的力量,他的脚尖在这一刻已经踮了起来,有一股阴冷的力量灌进了他的脚后跟,就好像...... 有什么东西的脚尖和他的脚后跟生在了一起,那个东西抬脚的时候,他的脚后跟就跟着抬起。 那只鬼在踩着他的脚走路! 林蕴已经冲进了另外一个房间,唐宁也在这只鬼的操控下飞速走向了路奶奶的卧室,他听到身后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唐宁一咬牙,狠狠心将门把手往下拉,在路母即将上来的那一刻,他走进了这间卧室。 奇怪的臭味一瞬间冲进了唐宁的鼻子,那是腐朽、变质和阴冷混淆在一起的气味。 和路雨华弟弟黑暗的房间不同,这间房子虽然很阴暗,但窗帘并未拉严实,残血一样的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进来,照亮了地上混乱不堪的东西,有灰扑扑的衣物、没吃完的外卖盒、喝空的塑料瓶子...... 这些垃圾显然是这座房间难闻气息的源头。 唐宁浑身紧绷,发现他身后的那个鬼没有再动弹,唐宁的目光没有在那些垃圾上过多停留,而是死死盯着床上坐着的一个老太婆。 虽然对方头发凌乱,目光阴沉,但唐宁还是一眼认出这个老人就是全家福上那位路奶奶! 从走廊上传来的高跟鞋声越发清晰,“孩子们,你们藏在哪儿了呢?” 伴随着路母询问声一同出现的,是轻微的开门声响。 那个npc在一扇扇开门检查! 路奶奶的房间虽然不在二楼的第一个,但估计再过几分钟也会被检查到!唐宁现在反倒觉得在路奶奶的房间是一个不算太糟糕的选择,因为在玩游戏时房间的门是紧锁的,路母大概率会被直接拦在门外。 在路奶奶直勾勾的注视下,唐宁强行镇定道:“奶奶,我们......玩游戏吗?” 路雨华说过,他们家每一个人都喜欢玩游戏,唐宁准备看看路奶奶喜欢的游戏是什么,如果一个人参与不了,那不管背上那只鬼是什么想法,他都要连滚带爬跑路了。 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路奶奶突然开口道:“乖孙,你要和奶奶玩游戏?” 乖孙? 是他背上那只鬼是路奶奶的孙子吗?可是那只鬼的手明明是成人的手,难道说那是和路雨华有着差不多长相的鬼怪? 无数猜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唐宁与路奶奶对视片刻后,又很快推翻了那些想法,因为他发现路奶奶看的一直他,而不是他背后的那个东西。 路奶奶好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孙子。 这应该是好事吧? 唐宁没敢否认,他硬着头皮道:“奶奶,我玩游戏你可以给我钥匙吗?” 路奶奶坐在床上,她半截身子都埋在湿冷的被褥中,说话很慢:“可以啊,玩你最喜欢老狼老狼几点吧。” 老狼老狼几点了,是唐宁小时候玩过的一个童年游戏,规则很简单,一个人当狼,其他人当羊,狼背对着羊,羊需要问狼“老狼老狼几点了”,在问话中,羊要不停靠近老狼的方向,当狼回答“十二点了”或“天黑了”的时候,狼就可以冲出去抓羊,羊也可以在这个时候逃跑。 唐宁僵硬地点了点头,老狼老狼几点了听起来比四角游戏好多了,他可以一边玩一边找钥匙。 路奶奶又道:“奶奶陪你玩游戏,你也帮奶奶一个忙。” 什么忙? 在唐宁紧张的目光下,路奶奶声音阴冷道:“我找不到你爷爷的照片了,你帮我找一找,好不好?” 找照片?那正好在找钥匙的时候一起找了。 唐宁又点了一下头。 路奶奶伸出手,缓缓遮住了自己的双眼,“游戏开始。” 随着她的这句话,房门嘭得关上。 站在门边的唐宁吞咽了一口口水,他一边观察着房间里的摆件,一边尽量拖长调子慢吞吞说话:“老狼,老狼,几点了?” 他只走了一小步,在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僵住不动,生怕路奶奶在第一次问答里就直接说“十二点”。 干枯的手指张开,指缝里露出了一双冰冷浑浊的眼睛,“一点了。” 唐宁屏住呼吸,看着苍老的十指重新合拢。 “老狼......”他弯下腰,伸手在垃圾堆里摸索着,“老狼......” 唐宁翻出了一个吃到一半的药盒,他看了那是乙酰胆碱酯酶抑制剂,是改善认知的药物。 这种药物再加上路奶奶的年纪,应该是老年痴呆? 唐宁放下了这盒药,抬起头看着床上捂着眼睛的路奶奶,就在他观望的时候,他背上那只鬼再次伸出手,指向的是路奶奶的床头柜。 唐宁顺着鬼手看去,看到了堆积着很多塑料袋和垃圾的床头柜上似乎摆着一个相框,没被塑料袋遮住的部分露出来的是路奶奶的照片。 难道说这是路奶奶和路爷爷的合照?对方要的爷爷的照片实际上就在床边,只是路奶奶忘记了相片的位置? 唐宁并没有完全相信鬼手的指引。 “......几点了?”唐宁浑身肌肉紧绷,他背上背的那个东西过于冰冷,快要把他的半个身子都冻结了,让唐宁很担心自己等会儿跑不快。 手指再一次缓缓张开,露出了一只浑浊的眼睛,那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对上了蹲在地上还做出起跑冲刺姿势的唐宁,“两点了。” 唐宁的额前出了一点汗,他继续蹲在地上翻垃圾,吃了一半的外卖已经发臭了,有各种小虫子围绕着飞舞,唐宁从垃圾堆里捡起了一张便利贴,上面的字苍劲有力,异常漂亮:“问兰明天想吃红糖糍粑,不能给她吃太多。” 这是什么? 地上类似的便利贴还有很多,不光在地上的垃圾堆里有,唐宁发现衣柜上、墙上也贴着这些随处可见的便利贴,上面写着:“问兰不吃柠檬,她喜欢吃草莓。” “问兰扎麻花辫的小皮筋找不到了,要给她买一盒新的。” “后天早上七点记得带问兰去医院。” “问兰冬天想给全家织围巾,帮她记。” “要在马桶旁边装卫生间扶手。” ...... 各种各样的短句,路奶奶叫余问兰,这个家里能称呼路奶奶为问兰的只有那位路爷爷了吧。 “老狼......”唐宁快速将地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翻了一遍,发现除了那些便签和生活垃圾外没有钥匙。 他有点着急,还没找到的地方有床底、衣柜和床头柜,床头柜只能最后翻,因为这个游戏里的羊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唐宁狠狠心,先拉开了衣柜,里面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老人衣物,钥匙有可能就藏在这堆衣服的某一件中,只不过一件件找实在是太不现实了。 就算路奶奶从一点乖乖报数到十二点,他现在也就剩下十次的问话机会,而且这个游戏里的狼随时都可以报“十二点”。 唐宁飞快地摸了一边衣架上挂着的衣服,想要摸到里面有没有钥匙质感的东西:“......几点了?” 两只捂住眼睛的手移开,路奶奶转过头,冷漠又木讷的脸转向了唐宁这边,“八点了。” 一下子就从两点跳到了八点! 唐宁的心脏也跟着疯狂跳跃,他感受到了能把人逼死的紧迫感和悔意,如果他之前让林蕴和他一起进入这个房间,两个人一起玩这个游戏肯定能找得更快一点...... 不对,也不一定。 路奶奶现在是因为老年痴呆把他错认成了路雨华,愿意和他玩老狼老狼几点了这个较为温和的游戏,也是因为“路雨华”喜欢,如果他和林蕴一起出现,路奶奶再怎么老年痴呆,也无法把他们两个都当成路雨华。 和两个陌生人玩的游戏绝对会比现在的难度大。 他和林蕴一起来这里,林蕴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而林蕴一个人躲藏的话,凭借对方苟的本事,一定可以躲开路母的追踪。 想到这里,唐宁咬紧牙关,他看着路奶奶重新伸手捂住眼睛。 衣柜这里来不及每一件衣服都仔仔细细翻过去了,他刚刚大致摸了一遍确实没摸到什么,如果再花一轮时间去翻其他的衣服吧,不如先去床底看看。 说真的,唐宁真的一点都不想趴在地上看床底。 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和哭泣,可是他现在必须要去看一看,唐宁颤声道:“老狼......” 他说着孤注一掷地趴在了地上,将脑袋转向床底的方向,唐宁嗅到强烈的老家具气味,还有腐烂的气息,眼前是一片幽深到令人恐惧的黑暗。 唐宁哆嗦着手掏出了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祈祷着床底下千万不要有一张鬼脸和他对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跳得太快了,就像有一根鼓槌不停地在他的心脏砸,快要贯穿他的皮肉,将他的胸膛砸出一个口子。 惨白的光束照进了床底,唐宁看到了一堆垃圾,耳朵因为这个姿势紧贴着地板,这能让唐宁听到许多声音,比如高跟鞋敲击着地面的声响,还有小孩子玩弹珠的声音,唐宁的心跳在这一刻又开始疯狂加速,紧张到唐宁快要喘不过气来。 也是在此时,唐宁才发现他这个姿势似乎有利于背上的那只鬼,那个东西像一座山一样完完全全压住了他,唐宁的手脚冰凉,喉咙那里也传来了一股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般的窒息感。 脖颈上的血管和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唐宁吃力地伸出手,一只手不断调整着手电筒的光,一只手想要拨开这些垃圾。 灯光照亮了黑暗的一小部分,露出来一张小小的黑白人脸。 那是路奶奶的脸。 唐宁的脑子一片空白,手机几乎要拿不稳,他听到自己心脏一阵又一阵的巨响,像是山崩地裂。 他看了那张小脸三秒,才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一张纸上的照片。 唐宁艰难地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够到了那个东西,他拿出来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张寻人启事单。 那上面印有路奶奶的黑白照,还有一大串文字说明。 寻人启事:余问兰,女,A市安和县人,身高:161厘米,出生日期:1942年1月15日,于20xx年7月12日从安和县民丰街道走丢,有老年痴呆,不认识回家的路,家人已报警。特征描述:头发全白,用两根红头绳扎了两条麻花辫,身上穿着灰蓝色老人衣,口袋里和包里都有纸条,上面有她的姓名余问兰、她丈夫的名字路正青、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口袋里还有钥匙。如有知情者请提供线索,提供准确信息者酬金:100000元。护送回家提供酬金:200000元。 联系人:路正青 联系方式:...... 钥匙!!! 衣服里有钥匙!!! 唐宁快要被巨大的喜悦淹没了,他狂喜地攥住这张寻人启事,用力翻了一个身,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在唐宁从侧躺在地的姿势转为平躺的那一刻,他的视野上方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浑浊的眼睛,沟壑纵横的皮肤,深深浅浅的老年斑。 路奶奶从床上探出了头,她与唐宁鼻尖对着鼻尖,阴森森问道:“小羊为什么不问话?” 唐宁的心脏好像在此刻骤停了。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失误,他只顾着床底翻找东西,忘记问狼时间了! “......老......”唐宁的牙齿也异常冰冷,这种冷是从骨髓渗进了牙床,舌头也跟着冻僵了,“狼......” 穿着灰蓝色衣服的路奶奶保持着探头的姿势,她一半的头发是散乱着的,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头,另外一半的白发扎成了麻花辫,血红的头绳绑在干枯的白发上。 这个装扮和寻人启事的描述一样! 难道说钥匙就在路奶奶的身上吗?! “几......点......”唐宁伸出手,想要积攒最后一点力气,趁着路奶奶不备去摸她的口袋,“了......” 他听见那冰冷又苍老的声音:“十二点,天黑了。” 窗缝里透进来的夕阳光不知在何时悄然消失,房间里一片漆黑,床上的路奶奶犹如一头凶猛的老狼,骤然掀开被褥从床上扑了下去! 在这电光火石的时间,唐宁突然想到了柏映雪身上两个打架的娃娃,他用尽全力再次翻了个身,背朝上,让自己背上的那只鬼去面对路奶奶! 两个成人的重量一同压在了唐宁脆弱的身上,唐宁喷出了一口血雾,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在极速流逝,鲜血从唇角流出,唐宁痛苦地倒在地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去翻路奶奶的口袋。 背上的那只鬼似乎和路奶奶纠缠在了一起,唐宁听到路奶奶的尖叫声:“路正青!!!” 他背上的那只鬼......是路爷爷吗? 痛到极致的唐宁茫然地想。 “给我路正青!!!”老人的声音崩溃异常:“你不是路正青!!!我的路正青!还给我!!!” 两个怪物好像扭打在了一起,它们暂时顾不上唐宁,唐宁虚弱地趴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喘息,突然间,一张脸探在了唐宁的耳边,面容狰狞的路奶奶对唐宁疯狂道:“给我路正青的照片!不然我就杀了你!” 又是一只鬼手出现在了唐宁的眼前,它这一次还是指向了床头柜。 唐宁的呼吸格外困难,他被巨力压迫,每一次胸膛的起伏都无比微弱,内脏可能受损了,也可能没有,毕竟豌豆公主设定下的身体太脆弱了,一点磕磕绊绊都会让唐宁拥有远超常人的痛苦。 他感觉自己的两眼好像开始发黑了。 再耽误一会儿,他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吧。 他好像看到了死神的来临,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唐宁听到自己在说不。 不,不可以就这样死去。 他听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如果一定要死在这个副本,我要吃着妈妈做的饭,在妈妈的怀抱中死去。 妈妈,妈妈...... 这个念头好像能给他带来一股难以置信的力量,被鲜血染红的唇不断翕动,吐出了颤抖的呼唤。 鲜血不断从嘴里溢出,唐宁将手指含进口中,用吸吸乐牌勉强治愈了一点了他岌岌可危的身体,而后唐宁艰难地背负着那两个怪物,一点一点在地上爬行。 仅仅是半米的距离,唐宁却好像爬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嘴里不停在吐出鲜血,孱弱的身体似乎下一刻就会彻底失去动静,然而那双眼睛却散发出疯狂又偏执的光。 他抬起手,终于碰到了床头柜上的相框。 那确实是路爷爷和路奶奶的合照,照片上的两位老人亲密地站在一起,恩爱异常。 然而唐宁背上的路奶奶却再一次尖叫道:“路正青的照片呢?!给我路正青的照片!!!” 那个老人崩溃喊完之后又哭道:“我只想再看他一眼,为什么连照片都不给我?!” ......不是吗? 果然不应该听信背上那只鬼的话啊...... 唐宁的手失去了力气,他的手一歪,不慎将床头柜上的那个相框打落下来。 哗啦啦,相框碎裂。 里面装着的那张合照最先滚落了出来,而后是一张老照片留在了支离破碎的相框里。 那是很有年代感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妻子用红色头绳扎着两个麻花辫,笑容灿烂可爱,而她身旁的丈夫儒雅温柔,两个人一同笑着看向镜头。 不停尖叫着的路奶奶突然安静了。 她从唐宁的身上爬了下来,不顾碎成一块又一块的玻璃,用苍老的手颤抖地捡起了那张老照片。 “正青......路正青......”余问兰小心翼翼用指尖触碰着照片上的男人,她忘记了很多,忘记了回家的路,忘记了孙子的长相,忘记了吃药...... 但她还记得这个人年轻时的样子。 趴在唐宁身上的那只鬼也跟着下来了,唐宁的身子骤然一轻,两座大山虽然离开了,不过他一时间还是没有什么力气,只能虚弱地倒在地上。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穿着老年人布鞋的脚。 这是什么? 涣散的双眼吃力地往上抬,唐宁看到了深蓝色的裤子,这同样是老年人穿着的衣物,那是一位消瘦的爷爷,他踱步走到了抱住相片流泪的奶奶身旁。 在唐宁的注视下,那位爷爷将手伸进了奶奶的衣服口袋,从里面取出了两把钥匙,一把是这个房间的钥匙,还有一把则是离开这幢别墅的钥匙。 “谢谢你,小朋友。”路正青的声音很是虚幻飘渺,“这是后门的钥匙,快回家吧。” 第178章鬼家 柏映雪蜷缩在杂物间的柜子里,杂物间不大,到处都是格子柜,格子柜放着陈旧的图书、不合身的衣物等等,这些柜子都不大,最多只能让六七岁的孩子躲藏。 但杂物间最顶层有悬挂着一排橱柜,这排橱柜的空间稍微大了一些。 柏映雪就侧躺在橱柜上,柜子里布满了灰尘,她面无表情地抱住怀里的短发娃娃。 那是一个顽劣小男孩形象的娃娃。 柏映雪从口袋里取出一颗糖果。 『万圣节糖果』 【稀有度】:B 【功能介绍:当有不给糖就捣蛋的孩子出现时,将糖果交给它,有几率降低它们的攻击意图】 短头发娃娃接过了糖果,甜蜜地依偎在柏映雪怀里。 门外传来了一阵优雅的敲门声,“孩子们,你们在这里吗?” 柏映雪的眼睫不曾颤动分毫,呼吸屏住,就像一个毫无生机的娃娃。 “吱呀~” 门被推开了。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清脆声响连绵不绝,而后一个个柜子抽屉被拉开的声音,杂物间的柜子很多,可是那位npc显然十分有耐心,她拉开柜门的频率从始至终都不曾改变过。 哪怕有些柜子小到只能放下一个小婴儿,她也要专门拉开看一遍。 从最下方的柜子开始,一层一层往上排查。 终于,她排查到了最上层的橱柜。 橱柜实在是太高了,梯子在地板拖动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高跟鞋要爬楼梯很是麻烦,但女人却开始愉悦地哼着歌谣,她一阶一阶向上攀爬,一句一句唱道:“捉迷藏,你在躲,他在藏,鬼捉人,人进房,我们一起捉迷藏~” 柏映雪怀里的短发娃娃也跟着歌曲的旋律开始律动起来,她的脑袋一摇一晃,脸上的表情定格在针线缝制而出的顽劣上。 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放在橱柜的把手上,女人的歌声戛然而止,她轻柔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就藏在这儿呢?” 橱柜缓缓打开,一道昏暗的光线通过缝隙洒在了柏映雪漆黑的眼睛里。 “嘭!!!” 重物倒塌的巨响和女人的惨叫声一同传来,只见一个长头发的洋娃娃推倒梯子后飞速朝门外跑去。 “你这个坏孩子!”路母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 柏映雪还是安静地躺在橱柜里,她垂眸望着怀里的短发娃娃,那个娃娃朝她伸出小手,似乎还想要讨要糖果。 柏映雪将手伸进口袋,她取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没有信号,但已经过了十分钟,系统规定的最低做客时间到了。 他们之前商量好的计划是,如果最后没有人找到其他出去的钥匙,就试试看硬冲有npc把守的前门。 如果有人找到了别的地方的钥匙,会在楼梯口放下他们准备好的道具,不同的道具对应着找到不同的房门钥匙。 所以一楼楼梯口是柏映雪必须要去看看的地方。 柏映雪将手机放回口袋,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柜门,转动眼珠四处观察,没有在这个杂物间发现路母的存在。 身材纤细的少女像猫一样灵巧,她悄无声息从高高的橱柜朝下跳,脚尖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怀里的短发娃娃正顽劣地爬上她的脖子,迫使她只能低下头走路。 柏映雪还是没有给对方糖果,她一步一步朝外走去,头也跟着越来越低,几乎要垂到胸口。 她走到了门边,视野中出现了一双红色高跟鞋。 “小孩子总是低头走路对身体可不好哦。”路母柔声道。 原来她一直守在门外,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 ...... “你说唐宁不在和你说好的房间?”白无良看着神情焦急的林蕴,他慢悠悠从口袋里掏出了单片眼镜,放在自己的左眼上,“让我找找看。” 厨房内的周康挤在煤气罐旁,手里举着食用油,咕隆咕隆往嘴里灌,他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好像随时都会爆炸。 书房里的姜眠眠举起了手/弩,她对准了随时会被打开的房门口。 曾一双打开房门探出脑袋,左顾右盼,东张西望。 ...... 在镜片后的眼珠不断转动,突然间,白无良的目光停顿住,他的神情变得格外诧异:“真是没想到啊......” 林蕴的心一沉:“怎么了?” “唐宁找到了钥匙。” ...... 唐宁握着钥匙倚靠在房间,他没有立刻开门,因为他现在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如果撞上正在捉迷藏的路母,唐宁估计自己要直接领便当。 他虚弱地闭上眼,努力恢复自己身上的力气。 最开始唐宁进路雨华家之前,白无良就告诉过他,在最后白无良会利用他的能力找到姜眠眠、唐宁和林蕴。 当然如果那个时候有玩家的处境过于危险,也会被白无良直接放弃。 唐宁认为他这个房间的情况还好,路奶奶找到了路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就一直躺在床上流眼泪,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玩家的意图。 唐宁一边这样想,一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穿着高跟的路母和其他玩家走路的动静并不一样,如果门外有疑似玩家的脚步声响起,唐宁就打算发出一点动静。 忽然间,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很是轻微,像是有什么小东西在蹑手蹑脚地行走。 唐宁浑身一僵,他低下头,看到门缝里伸进来了一只很小很小的手。 是洋娃娃的小手。 唐宁记得这是柏映雪背着的洋娃娃的手,这个东西怎么跑到他这里来了? 唐宁警惕地后退了一小步,他又看见那只手缩了回去,而后递上来了一张纸条。 唐宁蹲了下来,没有去碰那张纸条,他发现这纸条似乎是从哪里的旧书上撕下来的,上面用快断水的笔歪歪扭扭写道:“救救她。” 这是什么? 是救救柏映雪吗? 突然间,那只小手缩了回去,而后走廊上响起了别的脚步声,唐宁的房门被轻轻敲动,门外传来了白无良的声音:“是我。” 林蕴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唐宁,我是林蕴。” 他们互相对了一下约定好的暗号,唐宁打开了房门,果然看到了白无良和林蕴。 林蕴扶住了狼狈的唐宁,唐宁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半张脸都是血,身上也都是,他虚弱道:“我找到了后面的钥匙。” 白无良点头,隔着唐宁看了一眼床上的路奶奶,路奶奶没有理会外来者,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唐宁也在林蕴的搀扶下四处观察,很快在隔壁的房间门口看到了柏映雪的洋娃娃。 那只破旧的洋娃娃歪着脑袋看向他们。 “柏映雪的娃娃怎么在这里?”林蕴问。 唐宁指了指地上的纸条。 “柏映雪出事了?可是白无良你刚刚不是还看到柏映雪在走廊上走动?”林蕴皱起眉头,他背起了唐宁,对白无良道:“算了,我们快走吧。” 白无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洋娃娃,而后和林蕴一起往姜眠眠所在的房间走。 那只洋娃娃目送着他们离去,等看不到他们后,它飞速跑到了路奶奶的房门口,捡起了那张纸条抱在怀里,继续小心翼翼在这个诡异的房子里奔跑。 洋娃娃是不会有表情变化的,它的脸还是笑眯眯的样子。 就算跑着跑着突然摔了一跤,再次爬起来时,依然是微笑的神情。 ...... 唐宁被林蕴背着,他努力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轻声道:“白无良,是柏映雪出事了吗?” 白无良一边飞速下行走,一边举着单片眼镜架在眼前,“嗯。” 白无良走到了书房前,快速与姜眠眠对了一下暗号,姜眠眠打开房门,“找到钥匙了吗?” “后门。” 姜眠眠松了一口气,但是她看了一下白无良的表情,凭借她对白无良的了解,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怎么了?” “要麻烦你等会儿解决掉柏映雪。”白无良平静道:“她站在一楼楼梯口。” 一楼楼梯口是大家约定好汇合的地方。 姜眠眠没有问为什么,“好。” 唐宁有点茫然地看向了白无良,解决?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在唐宁的注视下,白无良轻声道:“我怀疑柏映雪被抓住了,按照捉迷藏的规则,被捉到的那个孩子会变成抓人的存在。”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姜眠眠已经冲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她举起了手/弩,唐宁听到了一阵破风声。 “啊!!!”一楼传来了柏映雪的惨叫声。 随后是路母的声音:“我的孩子,你怎么受伤了?” 又是一阵破风声,路母也发出了惨叫。 林蕴背着唐宁飞快朝楼下冲刺,楼道一片黑暗,黑暗中不断传来了白无良通报坐标的冷静声音。 他们几乎是一瞬间就从二楼的楼梯冲到了一楼口,唐宁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姜眠眠那边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破风声。 对方的手很稳,每一下都击中了怪物。 唐宁在这一刻明白了为什么林蕴一定要和白无良、姜眠眠组队,这两个玩家联手的时候,确实强到让他们的队友格外有安全感。 林蕴跑在最前面,他冲到了后门,拿出了钥匙,咔哒。 大门被打开,暗淡的路灯光芒洒在他们身上,林蕴背着唐宁夺门而出,唐宁闻到了夜间冰冷却新鲜的空气。 紧随其后的是白无良和姜眠眠。 四个人一起冲出了后门,离开了这幢二层别墅。 后门是敞开的。 接下来其他玩家也可以从后面出来,如果他们能避开柏映雪和路母的追踪。 唐宁的心还在砰砰直跳,就在这时,白无良突然道:“你们看。” 唐宁顺着白无良指向的地方朝上看,发现阁楼的窗口在这一刻打开,曾一双的腰上系着一根厚重的绳索,她从阁楼处跳了下来。 在她之后的是路雨华,路雨华也从阁楼里逃了出来。 看来这两个玩家找到了阁楼的钥匙。 又过了一会儿,二楼的一扇阳台门打开,周康先是往树上跳,又从树上跳到了地下,他虽然体型很胖,但身手却十分矫健。 只不过在落地的时候,周康熟练地扣嗓子,蹲在地上哗啦啦往外吐,他吐出来的都是诡异的油。 到目前为止,八位玩家已经出来了七位,留在路雨华家里的是柏映雪。 “看来你们拿到了另外两把钥匙。”路雨华走到了众人面前,他朝敞开的后门和二楼的阳台门看了看,用商量的的语气道:“你们完成了这次的做客,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来我这里了,拿着这些钥匙也没什么用。” “不如把钥匙给我,价格好商量。” 刚刚吐完的周康用袖口擦了一下嘴,他看向了路雨华:“你能给我什么?” 路雨华走向周康,并不在意对方身上的奇怪气味,他低声对周康说了一些什么,而后周康点了点头,把怀里的一把钥匙给了路雨华。 和周康做完交易的路雨华看向了唐宁这边,目光在唐宁四人身上游走,他重点看向的是白无良,被他盯着的白无良指了一下唐宁:“是他找到的后门钥匙。” 路雨华这才看向了唐宁。 此刻的唐宁还趴在林蕴的背上,状态看起来实在不算好。 “单独聊聊?”路雨华道。 唐宁点了一下头,林蕴放下了唐宁,唐宁虚弱地站在一旁,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和其他玩家有一定的距离,只要轻声说话能保证旁人听不见,而又处在其他玩家的视线范围内。 “我看你现在需要治疗。”路雨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瓶子,他从里面倒出了一个黑黑的药丸,“这是包治百病麦丽素,B级一次性治疗道具,拿这个和你换钥匙怎么样?” 钥匙确实对唐宁没什么用,唐宁想了想,问道:“我还想问你一些问题,可以吗?” 路雨华没有立刻答应,“你想问什么?” “和你交流一下你家的情报,我也会告诉你我发现的东西。”路雨华家藏着太多的秘密,唐宁想要探索更多关于路雨华家庭的信息,看看能不能获得一些能参考的信息。 比如路雨华在副本里的家和现实中的家有多少对得上。 虽然每个A级副本的模式都不同,但同一个A级副本里的东西应该还是有共同性。 “可以,你先说说你发现的。”路雨华道。 “我先去你弟弟的房间玩了四角游戏......”唐宁简单把他经历的东西都讲了一遍,路雨华静静听着,等唐宁讲完后,路雨华的表情变得很沉。 他现在明明已经换上了干燥的衣物,可唐宁却觉得对方身上还在滴着冰冷的水珠。 唐宁没有多加催促,他安静地等待着路雨华的回应,过了一会儿,路雨华开口道:“很久之前,我的奶奶被怪物缠上了,她忘记了很多东西,不过爷爷一直在照顾她。” “直到有一天,爷爷带着奶奶去医院的路上,不小心看丢了奶奶。” “奶奶走丢的当天,我们就报警和找人,后来找到了奶奶。” 路雨华说到这里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但是爷爷却不见了。” “别人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路雨华掀动起眼皮,他的表情有点神经质,他盯着唐宁的眼睛,声音很小,语气变得诡异:“我的爷爷也被怪物抓走了!” 唐宁屏住呼吸,他看到路雨华的眼珠里都是血丝。 “就是那只伤害了我奶奶的怪物!它又害了我的爷爷!” 路雨华讲的是现实世界里的东西吗? 怎么现实世界,路家也有怪物?难道他们家很早就被灵异入侵了? 唐宁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可是现在的路雨华看起来很奇怪,唐宁不敢说话,他听路雨华继续道:“我的弟弟被另外一个怪物缠上了,他听信了怪物的话,一直吵着要玩各种找鬼游戏,说想要把爷爷找回家,还买了很多玩偶,说爷爷可以寄身在玩偶身体里,我的家就是被这些怪物毁了!” 说到这里时,路雨华的情绪开始激动,他的身体不断颤抖,“我告诉他们有怪物,可是他们都不相信我的话,他们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怪物!” “但是我知道你知道的——”路雨华死死盯着唐宁,像是想要得到认同。 唐宁僵硬地点了一下头,“我们都是玩家,我当然......” 正当唐宁想说他当然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怪物时,路雨华接下来的话却打断了唐宁的思绪:“因为你身上也有怪物。” ......什么? 唐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身上几乎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慌张道:“我身上有什么怪物?” 路雨华还在用那种奇怪的、不正眼看人的眼神打量着唐宁,“不用紧张,你很强大,你一直在伤害着那个怪物。” 唐宁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无法将自己和伤害怪物联系在一起,他不可置信道:“我......怎么伤害它了?” 路雨华奇怪地看了一眼唐宁,“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唐宁忽然想起路雨华也用这样的眼神打量过白无良,当时他以为是白无良洁癖发作先对湿漉漉的路雨华啧了一声,路雨华才用挑衅的眼神回看回去,可是现在他却感觉可能不是这样,“白无良身上也有怪物吗?” 路雨华点头,他很瘦,眼窝凹陷,偷偷打量着旁人时总有一种病态感,“他身上有一个脏兮兮的怪物,非常脏。” 很脏?这么爱干净的白无良怎么会有一个很脏的怪物? 唐宁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他小声问道:“那其他人身上也有怪物吗?” 路雨华没有立刻说话,唐宁将手里的钥匙交给路雨华,路雨华捏着唐宁给他的钥匙,像是卖家在给买了大货的顾客送小样般轻声道:“对。” “姜眠眠身上的怪物长满了眼睛。”他语气感慨道:“看起来都不睡觉一样。” “周康的怪物非常瘦。” “嘘,他们都看过来了。”路雨华转回头,停下了碎碎念,把治疗药品给了唐宁,唐宁吞下了治疗药品,身上那些寒冷驱散大半,胸腔里的疼痛也消失了许多。 路雨华看见唐宁的气色变好,他对唐宁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了唐宁,结束了这次的交易。 而唐宁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最初路雨华对他家庭的介绍:“我的爸爸妈妈身上有着和火山一样涌动的怪物。” 剧烈争吵的路父路母。 “我的奶奶身上趴着一个看起来很虚弱、但却很强大的怪物。” 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奶奶。 “他身上有一个脏兮兮的怪物,非常脏。” 有洁癖的白无良。 “姜眠眠身上的怪物长满了眼睛,看起来都不睡觉一样。” 据说有睡眠障碍的姜眠眠。 “周康的怪物非常瘦。” 催吐很熟练的周康。 ...... “因为你身上也有怪物。不用紧张,你很强大,你一直在伤害着那个怪物。” 唐宁伸出手,放在被郁气堆积着的胸口,在现实世界好不容易不难受的胸口,从进入这个副本的最开始,就痛苦异常。 他好像明白路雨华说的怪物是什么意思了。 抓走路爷爷的怪物,和伤害路奶奶的怪物是同一个。 在路爷爷和路奶奶的卧室到处都贴着便签,上面不光记着路爷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记录着很多小事,比如路奶奶喜欢吃什么东西,这些喜好其实没有必要特地记录下来,正常来说,自己相处几十年的爱人喜欢吃什么水果,心里肯定是有数的。 一定要记下来,是因为记性开始不好了吧。 阿尔兹海默症的早期症状就是记性变差,路爷爷开始记不住东西了,才会写了那么多的便签。 路爷爷照顾着老年痴呆的路奶奶,在一次带路奶奶去医院的路上,不慎让路奶奶走丢,这件事可能给了路爷爷很大的刺激,让路爷爷在找路奶奶的过程里也突然老年痴呆,找不到回家的路。 所以路雨华才说抓走爷爷的怪物和伤害奶奶的是同一个。 唐宁捂住充满郁气的胸口,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就在这时,路家的后门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所有人都抬起头看了过去—— 一个沾满血的洋娃娃吃力地将柏映雪拖出了半截身体。 那个洋娃娃有着笑盈盈的脸,它怀里抱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道:“救救她。” 第179章鬼家 谁也没想到柏映雪的洋娃娃会将柏映雪拖出来。 玩家们都选择谨慎地观望,有人后退了几步,还有的人做好了攻击准备,譬如姜眠眠就举起手/弩,对准后门的黑暗处。 洋娃娃没有等到别人的帮忙,它继续用力地拖动着姜眠眠,洋娃娃的身躯很小,但力气却出乎意料地大,每一次发力都将柏映雪朝外带路一点,在玩家们的注视下,柏映雪的双腿也被带出了屋子。 只见有箭镞在她的大腿上。 “这是什么情况?”周康问道,他看向了姜眠眠。 姜眠眠还是凝重地举着武器,白无良负责将事情大致告诉了其他玩家,听到的玩家大部分神情不变。 被鬼抓到,自己变成抓人的鬼,也许那个时候柏映雪抓到其他玩家能让别人变成替死鬼,但这个机会她没抓住,所以死在这个游戏也很正常。 洋娃娃终于将闭着眼的柏映雪完完全全拖了出来,它围绕着柏映雪转了一圈,试图用身体堵住她大腿上不断流血的伤口,但这显然是无济于事。 鲜血打湿了它的长发,它举着小纸条,从每个玩家面前跑过。 姜眠眠走向柏映雪,原本还在跑来跑去的洋娃娃立刻站在了柏映雪和姜眠眠之间。 “我只是想看看她现在的状态。”姜眠眠放下手/弩。 唐宁也走了过去,他蹲了下来,试探了一下柏映雪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姜眠眠虽然有把握一击致命,但限于游戏规则,在无法确认柏映雪完全变成怪物前,她只是击中了柏映雪的大腿,让柏映雪的行动能力受限。 按照大腿的伤势来看,柏映雪不至于昏迷。 是受到鬼怪的影响吗? 洋娃娃还在徒劳地举着“救救她”的纸条,可是在场没有人可以救下柏映雪。 “接下来就各回各家吧。”白无良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晚上六点了。” “好,那明天约个时间还是咖啡馆见?”林蕴问。 “......” 玩家在陆陆续续谈话。 唐宁蹲在地上,和那个固执地抱着纸条的洋娃娃对视。 叮铃铃。 一串手机铃声响起,唐宁拿起手机,发现来电显示是“哥哥”,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发现过来对方有可能是苏安云。 唐宁接通了电话,对方传来了清澈温柔的男声:“小宁,阿姨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来接你回家?” 名字里带了一个云。 对方有可能是王子吗? 唐宁看着倒在地上柏映雪,试探性问道:“我这里有一个朋友出了一点事情。” 其他玩家往这边看了过来。 “嗯?”手机那端的男声温和道:“什么事?” “我们去了一个朋友家玩游戏,她输了捉迷藏后,不知道怎么了就昏迷不醒了。”唐宁小心翼翼道。 “只玩了捉迷藏吗?”苏安云问。 唐宁紧张地捏着手机,“还玩了四角游戏,在玩四角游戏的那个屋子里都是娃娃,我们游戏玩到一半就中途跑出去了,然后她又输掉了捉迷藏。” “可以告诉我地址吗?”苏安云轻声道。 唐宁看了一眼围观的其他人,尤其是林蕴,没有从他们眼里看到阻止的意思后,他赶紧报了地址。 “十五分钟。”苏安云这样告诉他。 挂断电话后,唐宁看着那个破旧的洋娃娃,他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到你们。” 但这是我唯一能帮到你们的地方了。 在场其他玩家没有走,他们都很好奇这件事的后续,现在晚上六点时间不算太晚,如果苏安云十五分钟就出现,那么再等一下也无妨。 苏安云很准时地出现了,他骑着自行车,黑色外套的衣摆被风吹到扬起,刹车的时候长腿一放,“小宁——” 蹲在地上的唐宁抬起头,路灯照在唐宁的脸上。 苏安云的神情一变,车都没有停好哐当摔在地上,他奔向了唐宁,伸手摸了一下唐宁下颌已经干涸的血痕,“怎么都是血?!” 唐宁吃了治疗药物后,就忘记了自己吐过血,他干巴巴解释道:“啊,其实,这是柏映雪身上的血,我一点事也没有。” 他说着伸手指向昏迷的柏映雪,柏映雪倒在地上,而一直在活动着的洋娃娃也跟着倒地装死。 苏安云却没有这么好糊弄,“你的脸上怎么会沾上她的血?” 唐宁结结巴巴道:“说起来我也不相信,但确实是一个不小心我摔倒在了她流过血的地方。” “摔哪里了?”苏安云连忙问。 “这不是重点......”唐宁再次指向了柏映雪,“你快看看她吧。” 苏安云再三确认唐宁没什么大碍后,他才去看柏映雪,只看了一眼,他就问道:“你们玩的什么游戏,为什么还有箭伤?” 他看向其他玩家的表情并不友善,就像在看带坏唐宁的不良朋友。 玩家们安静如鸡。 唐宁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硬着头皮对苏安云挤出了一个笑。 和笑得很可怜的唐宁对视片刻,苏安云站起身,他走到后门,对敞开的后门用力敲了几声,“有人在家吗?” 玩家们默默朝后退了几步。 苏安云继续敲门,过了一会儿,面沉如水的路父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口看着苏安云,苏安云客客气气道:“您好,我是唐宁的哥哥,我有一件事想问问您。” 路父没说话。 “小孩子打打闹闹出了事情,您当大人的是怎么做的?”苏安云指了一下昏迷不醒的柏映雪兴师问罪道。 “她输了游戏,我只是扣下了她的一个娃娃。”路父解释道。 娃娃? 唐宁看着沾满血的洋娃娃,娃娃不是还在柏映雪这边吗? “什么娃娃?”苏安云问。 “章黛娥。”路父扭过头,喊了一下路母的名字,很快他似乎从对方手里接过了什么,在玩家们的注视下,路父拿出了一个...... 长得和柏映雪一模一样的洋娃娃! “你看,我只是扣下了这个娃娃。”路父对苏安云辩解道:“游戏输了总要有惩罚,你说对吗?” 苏安云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可路父的观点,不过他又道:“可是这个娃娃对那个女孩来说实在太过重要了,不如这样吧,她身边还有一个旧娃娃,您把那个娃娃取走怎么样?” 路父的嘴角朝下,“那个娃娃都脏了,还很破。” 黑暗中还传来了路母不满的声音:“那个洋娃娃可是一个坏孩子。” 苏安云温柔地劝道:“我倒觉得它是一个不错的娃娃。” 他这么下了定论,路父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有反驳。 和路父路母交涉结束的苏安云转过身,他看向了倒在地上的柏映雪,更确切的说,他看向的是柏映雪怀里的那个洋娃娃。 那确实是一个很破旧也很脏的洋娃娃,从头到脚都沾上了血污,唯独它怀里抱着的旧纸条依然干净,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上面的字迹也清晰可见。 苏安云对这个娃娃说:“你还要救她吗?” 洋娃娃安安静静抱着怀里的纸张。 于是苏安云弯下腰,从柏映雪怀里取走了这个染血的洋娃娃,将它交到了路父的手里,路父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把崭新的娃娃递给苏安云。 柏映雪长相的娃娃是一张哭脸,它与那个总是笑盈盈的娃娃相互面对面了刹那,柏映雪的娃娃似乎哭得更伤心了,可是那个永远笑盈盈的娃娃却显得格外开心。 “多谢您的通融。”苏安云轻声道,他弯下腰,将柏映雪的娃娃放到了少女空荡荡的怀中。 路父哼了一声,拎着洋娃娃关上了房门。 唐宁看到柏映雪倒在地上的身体似乎颤动了一下,又似乎是他的错觉,“这......解决了吗?” 其他玩家也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安云,很难想象上一秒他们认为只能等死的柏映雪,下一刻就能重新醒来,而且这还是A级副本! 苏安云点了一下头,“再过一会儿她就会醒来了。” 苏安云说着脱下了外套,将黑色的外套披在了唐宁身上:“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不然阿姨该等急了。” 苏安云提到了妈妈,唐宁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坐上了苏安云的自行车后座,他对着其他玩家挥了挥手,在苏安云骑车带着他离开前,唐宁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柏映雪。 他看到了一点晶莹在对方的脸庞闪现,似乎是一行泪。 下一刻,苏安云骑车的速度加快,唐宁一下子就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了,他抓住自行车后座,忍不住道:“苏安云......” “怎么不叫哥哥了?”男生头也不回地问。 “......哥哥。” 晚风扬起了男生的衣摆,苏安云的声音就像被风吹散的流云,轻柔又飘渺:“怎么了?” “那个很旧的洋娃娃,柏映雪以后还能要回来吗?”唐宁轻声道:“我觉得这个娃娃对她来说很重要。” “也许可以吧。”苏安云淡淡道。 唐宁沉默了一下,又小声道:“谢谢哥哥。” 这一次苏安云的声音染上了一点更为切实的笑意,“和我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们是一家人。” 说着苏安云再一次加快了骑车的速度,“回家喽——” 唐宁抓紧了自行车后座,他看着在夜色中涌动的风景,那是离家越来越近的景色,他的心脏也骤然跟着缩紧,难以言喻的焦虑和慌张包裹住了他的身心。 回家。 马上就要回到......家了。 不管唐宁再怎么抗拒,这短短路程也很快到了末尾,苏安云停好车,他走到了唐宁身旁,给唐宁穿着的外套拉好拉链,遮住了唐宁白衣服上血迹。 然后他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包湿巾,仔细地帮唐宁把脸上的血痕擦干净,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苏安云的眼神很专注,他低声叮嘱道:“里面沾了血的衣服不要给阿姨看到了,不然阿姨要担心,小宁记得洗个澡后把衣服藏起来给我,我帮你洗。” 唐宁乖乖点头。 苏安云捧起唐宁的脸仔细端详,确认没有看到其他血痕后,他又认真道:“你今天走了之后,阿姨她很难过,其实她不想冲你发脾气的,只是你这段时间天天晚睡,阿姨和你讲了很多次你都没有听,今天一下子才凶了你,但她主要是担心你的身体。” 唐宁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小宁还有六天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马上就要变成一个大人了。”苏安云轻声道:“知道大人回到家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吗?” 唐宁低着头没说话。 “我们会抱住妈妈,和她说,对不起,妈妈,我爱你。” 第180章鬼家 唐宁的身体紧绷,没有回应苏安云。 苏安云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揉了揉唐宁的脑袋,好像在安慰一个别扭的孩子。 居民楼很老,楼道里的灯坏了很多年,苏安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牵着唐宁的手走在狭窄的楼梯上。 楼梯旁到处都是小广告,有开锁的、不孕不育的、房屋租赁的...... 每一个小广告都和唐宁的记忆重叠在一起,那都是记忆小角落里零碎的东西,很是细枝末节,唐宁从小就很怕黑,他胆子真的小啊,一个人走着黑黑的楼梯口就会慌得想哭,越走越怕,一定要妈妈牵着他的手才肯走路。 唐宁用力抓住苏安云的手。 他竭尽全力保持着表面的镇定,不让自己出现什么异常。 四楼的楼梯走起来很辛苦,可唐宁却觉得一下子就到了。 苏安云从怀里掏出钥匙开门,屋子里是黑漆漆的,不过卫生间那边隐隐有灯光亮起,苏安云打开了灯,熟练地换上拖鞋,他看到唐宁僵立在房门前,又自然地蹲下来帮唐宁把鞋子换了。 卫生间传来了洗衣服的声音,苏安云压低声音道:“快回房间把你的衣服换了。” 唐宁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冷静往自己的卧室走,他的房间离卫生间很近,要回到房间必须要经过亮着灯的卫生间。 越朝那个卫生间走近,唐宁的肌肉就越发紧绷,他的神经似乎也要绷成一条直线,在唐宁即将走到卧室的那一刻,卫生间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喊声:“回来了?” 唐宁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嗯”。 “今天玩得开不开心呀?” 唐宁声音艰涩道:“......开心。”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唐宁的语气问题,她没有再说什么,唐宁僵硬地打开房门,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颤抖着关上门,后背贴着门板,像被抽去脊梁骨一样靠着门滑落下来,最后蹲在了门边。 老房子的隔音很差,差到一丁点儿的动静都能让人听见,女人洗衣服的力度突然变大了,听起来就很用力。 唐宁抱住脑袋,一个人将脸埋进膝盖,他知道妈妈是不高兴了,刚才妈妈主动和他搭话,就是想要和他和解。 手指抓住头发,头皮泛起了一阵阵刺痛,唐宁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门边坐了多久,久到卫生间那边的动静彻底消失,唐宁才艰难地站起身。 腿已经蹲麻了。 他看着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卧室,房间被妈妈打扫得很干净,不管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还是书架上从高到低摆放好的书籍,他的房间没有怎么装修过,墙角放着一盆绿萝,床头柜上摆着一盆可爱的多肉。 家里的花花草草随处可见,这些被精心照料的植物生得很好,唐宁从前并不知道照顾这些花草需要多少时间精力,后来妈妈去世了,家里的花草在很短的时间内都枯败了大半。 他抱着那盆多肉带回去照料,很努力养了一段时间,把那盆多肉养死了。 唐宁倒在床上,静静盯着天花板上明亮到刺眼的灯光,他房间的灯是最亮的,因为妈妈担心他会近视,他的眼睛像是被这样的光线刺到了,酸涩难耐。 好累。 很想就这么倒头睡下。 可是沾了血的衣服还没换,如果被妈妈发现衣服带血,可能会有很多没必要的麻烦,想到这里,唐宁缓缓坐起身,他脱下了苏安云的外套,拿起床头叠好的睡衣换上,那染血的衣物被唐宁拿在手里,他又找了个黑色塑料袋把这件脏衣服装好,最后才小心翼翼推开房门。 屋子外面很黑,客厅没开灯。 唐宁只敢探出一个脑袋,正当他准备放轻脚步走出房门时,唐宁突然从黑暗中听到了一阵有点奇怪的声音,很轻微,像是从厨房那边传过来的,是老鼠吗? 唐宁犹豫了一下,他先是看了看妈妈的卧室,从门缝那边看过去没有任何的光,但是现在还不到七点,妈妈不至于这么早就睡下了。 他又看了一下家里的客房,也没有光。 唐宁心跳加速,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回到房间,还是拼一把去厨房看一看。 A级副本肯定会有危险,只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发现家里具体的危险在哪里,按理来说副本难度都是一天比一天大,第一天大部分都会比之后要安全,如果他现在不去探索,以后可能更没机会。 想到这里,唐宁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朝厨房逼近,他尽量走得很小心,只是在黑暗中却不慎踢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闷响。 厨房里的动静一下子停了下来,唐宁这个时候想要后退,但已经迟了,厨房和客厅的灯接连亮起,唐宁抓着黑色塑料袋手足无措地站在灯光下。 “小宁。”苏安云从厨房走了出来,他对唐宁笑着道:“正想找你,要吃夜宵吗?妈妈在厨房炖了补药。” 唐宁连忙道:“不用了。” 厨房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他在外面吃饱了,怎么会想吃我做的东西。” 苏安云脸上的笑容不变,他指了一下黑色塑料袋,口型是“衣服”。 唐宁点头,苏安云从唐宁手中接过袋子,对唐宁道:“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也累了吧,早点去洗漱,然后今晚早点睡。” 唐宁还没说话,厨房又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就他还早睡?早上睡吧?” 唐宁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心慌意乱地转过身往回走,不想等会儿撞上妈妈。 身后传来了苏安云和妈妈的闲聊声,苏安云说:“阿姨,小宁今天偷偷和我说,外面做的东西根本没有你做的好吃......” 唐宁飞快走进卫生间,他关上门,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从厨房那边传来的轻微声响,现在想想,似乎是咀嚼音? 可是苏安云和妈妈在厨房吃东西为什么不开灯?他们究竟在吃什么? 唐宁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拿出毛巾用温水打湿,准备擦拭一下身上的血痕,那件脏衣服虽然换下了,但身上的血污还在。 做这些的时候,唐宁不敢照镜子,他飞快擦了一遍,又将毛巾洗干净,而后唐宁迅速打开门,对上了妈妈的脸。 女人穿着白色的睡裙,一声不响站在门边。 唐宁的心脏快要跳出咽喉,他的鼻翼翕张,瞪大双眼和门口的妈妈对视。 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恐惧多一点,还是渴望靠近多一点。 “这么看我干什么?”妈妈也瞪着眼睛回看唐宁,她的眼珠子转动了一圈,像是在检查唐宁换下的脏衣物,只不过她只看到了唐宁的一双脏袜子。 “我今天不想给你洗袜子,你自己洗!”妈妈的语气凶巴巴道。 唐宁连忙拿起脏袜子开始洗,他不敢去看身后的妈妈,在对方的注视下,只是一个简单的倒洗衣液的动作,都让唐宁做得手忙脚乱。 不仅是手上的动作,脑海里的思绪也是混乱的,呼吸好像也跟着凌乱了。 一只手突然抢过了唐宁手中的东西,“算了算了,笨手笨脚的,洗衣液怎么倒这么多?洗你这两只袜子用得着这么多洗衣液?去去去,给我去一边,别挤着我了……” 女人一边念叨,一边洗起了她前不久还说绝对不会帮忙的袜子。 唐宁脑子乱糟糟地走了出去,又看到妈妈头也不抬道:“吃的给你放桌上了,必须给我吃完!” 什么吃的? 唐宁想要拒绝,可是妈妈的语气很冲,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是刚刚妈妈在厨房和苏安云吃的那些东西吗?不过现在是晚上,妈妈也不会盯着他吃东西,他可以假装自己吃了那些东西,晚上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他再倒进马桶里冲掉...... 他真的要倒掉妈妈辛辛苦苦做的东西吗? 唐宁想好了这个对策后,心情却更加混乱不堪了,他不断深呼吸地走向吃饭的那个小区域,看到了餐桌上摆着的东西。 一包未拆封的薯片、几块巧克力、一个唐宁从前很喜欢的牌子的鸡翅鸡腿,还有一瓶汽水。 卫生间又传来了妈妈的声音:“你不是就爱吃这些垃圾食品吗?晚上饿了就吃点垫垫肚子,真是的,天天熬夜,今晚不许熬太晚,知道了没?!” 唐宁站在餐桌前,呆呆看着这些很久都没碰过的零食,眼眶在这一瞬间发红泛酸,那股酸意笼罩住鼻子,好像把心也跟着掏空了。 卫生间里的唠叨声还在继续,妈妈总是这样,会因为一个小事念叨个没完没了。 其实他现在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喜欢吃这些零食了。 他喜欢的是只能出现在记忆里的唠叨。 “唐宁,知道了吗?!”得不到回应的女人大声道。 唐宁的唇瓣不断在颤抖,胸腔里的酸涩和滚烫完全止不住,不断在他的心头翻涌,他试图用平静的语气说话,可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音调却偏移得厉害:“对不起......妈妈。” 对不起,妈妈,从前总是让你生气。 对不起,妈妈,从前总是没有好好听你的唠叨, 卫生间里的动静停了下来,唐宁全身上下都在发抖,泪水从眼眶里滴落,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对谁说话,也许是卫生间里那个虚假的npc,又也许是他脑海中不可提及的记忆,再或者,是那个永远也不可能回来的人。 “我......爱你,妈妈。” 第181章鬼家 一阵脚步声从唐宁身后传来,唐宁没有回头,他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洗衣液的清香缭绕在唐宁的鼻尖。 妈妈身上的气味是什么样呢? 在妈妈离开他的很长一段时间,唐宁都没有找到答案。 气味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没有颜色没有形状,闻着它的时候不会刻意去注意它的存在,等待想要寻找时又毫无头绪。 原来是这样的气息。 久别重逢后会让泪水汹涌而下的气息。 湿漉漉的手碰了一下唐宁的后背,沙哑的女声响起:“早点睡吧。” 贴在后背的手一触即离,似乎不敢和唐宁有太多接触。 唐宁低头抱住了那些零食,他不敢去看背后的那个人,匆匆绕开对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锁上了房门,但唐宁知道妈妈有钥匙,随时都可以开门进来。 唐宁将零食放在床头柜上,上面放着一个日历,六天后的日期被红笔画了一个圈。 那天将是唐宁的十八岁生日。 唐宁并不是一个很在意生日的人,只不过十八岁生日对他来说总归是有点特别的,唐宁的眉头微蹙,他的表情开始痛苦,像是回忆到了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东西。 他伸出手,将日历朝下压,把零食堆在日历上。 做完这一切,唐宁蜷缩在床上,他又花了一段时间才恢复了一点力气,他察觉到自己好像越来越累了,好像一个沙漏,力量不停从破损的地方流逝,也许再过几天就会变成一个空壳。 不行,不能就这样倒下了,快打起精神来,你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唐宁缓缓爬了起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开始翻找日记,很快他就找到了一本格外厚重的日记。 这和他现实世界里的日记本一模一样。 唐宁打开了台灯,翻开了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唐宁的字迹,上面记载着鸡毛蒜皮的小事: “买了个新的日记本,很厚,看样子可以写很久。其实我感觉日记没什么好写的,只不过妈妈说记下这些东西以后可以翻出来回忆。刚刚去翻了以前写的日记,好丑的字......” 连开头写的东西也和现实世界一样。 唐宁又翻了一页,上面写着“用压岁钱给妈妈买了一个肩颈按摩仪器,妈妈高兴到要流眼泪了,好想早点赚大钱,以后买更多更好的东西给妈妈......” 唐宁已经不敢再看下去了。 现实中的日记本他一直放在老房子里不管不顾,似乎这样就可以把那些痛苦的记忆全部封锁。 他合上日记本,失魂落魄地倒在床上。 他开始感到了巨大的痛苦。 他怎么可以在现实世界里住那么好的房子,过那么轻松优渥的生活,完完全全忘记他的妈妈? 唐宁闭上眼,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着他的力气,连胸膛的一起一伏都如此费劲,他没有思考的力气,昏昏沉沉的灵魂被拖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在铺天盖地的疲惫和无力中,唐宁陷入了沉睡。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有关妈妈的梦了,可是这一次他却梦到了从前。 他梦到小时候第一次在电视节目上看到一个广告,上面的孩子端着一盆水要给妈妈洗脚,他当时心里其实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出于小孩子喜欢模仿的天性,开开心心放了一盆洗脚水,在妈妈洗完澡回到卧室时,他兴高采烈道:“妈妈,我来帮你洗脚吧!” 妈妈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妈妈总是喜欢说,宁宁是个小哭包,可在唐宁的记忆里,妈妈也会很轻易就掉眼泪。 那些过去的梦一个接一个,都是他和妈妈,他反反复复地做梦,直到天亮时才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 枕巾是湿的,唐宁躺在床上,身上没有任何力气,外面传来了洗漱的动静,唐宁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周一,早上六点。 柏映雪通过群聊向他发起了私聊。 柏映雪:“谢谢你救了我,我想邀请你到我的家做客。” 唐宁记得柏映雪说过她的家不建议玩家来做客,怎么今天柏映雪就邀请他了? 他回道:“你的家不是很危险吗?” 柏映雪回复的速度很快:“我有一种克制危险的消耗性道具,如果只是保护你十分钟,我可以做到。” 柏映雪:“我手上的道具不多了,如果你决定来我家做客,越早越好。” 唐宁知道柏映雪是在感谢他昨天的救命之恩,如果柏映雪说的是真的,那去柏映雪家对唐宁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唐宁打开群聊看了一下大群,大家在群里都报了平安,姜眠眠是最早冒泡的那一个,凌晨五点半就发言了。 林蕴也给唐宁发来了私聊消息:“你这边情况怎么样?几点能出门?我来接你。” 唐宁沉默了一下,回道:“我挺好的,现在就可以出门,你那边呢?” 林蕴:“乱七八糟的一堆破事,我到了再和你说。” 唐宁和林蕴聊完后换上衣服,他走到房门口又停下脚步,因为卫生间的洗漱声还在继续,他不知道一门之隔的人是妈妈还是苏安云。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见到的人是妈妈还是苏安云。 唐宁软弱地站在门口,没有勇气推开房门,等到洗漱的动静完全消失后,他才小心翼翼打开了一条缝,屋子里飘荡着饭菜香,是简单的煎鸡蛋气息。 唐宁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拉大了幅度,透过门缝看到刚刚拖过一遍的地面,客厅里隐隐有歌声传来,唐宁都不需要看,就能猜到是妈妈在一边做家务一边唱歌。 妈妈的嗓子很哑,还有一点五音不全,其实唱歌的时候并不好听。 可是唐宁却像听歌听到忘情的人一样呆站在原地。 “小宁?”苏安云的声音让唐宁一瞬间回过神来,他站在门内,苏安云站在门外,“你是还没睡吗?要不要吃点早饭再睡?” 歌声停了下来,唐宁连忙解释道:“我刚睡醒!” “真的吗?小宁今天这是难得早睡早起了。”苏安云将房门彻底打开,他夸赞的声音停了下来,俊秀的面容浮现出一点错愕,他压低声音道:“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唐宁茫然地眨了眨眼,眼皮有点肿胀,好像睁不开一样。 “怎么肿成这样了?”苏安云有些吃惊道。 就在这时,提着拖把的女人也走了过来,她看了唐宁三秒,噗得一声笑了出来,鱼尾纹和笑意一同在这张脸上绽放,她笑得快要直不起腰,只能扶着墙边笑边摇头。 唐宁呆呆看着笑起来的妈妈。 那已经哭干的眼睛又开始酸涩,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看见妈妈开心大笑的样子了。 “怎么肿成这个笨蛋样?”妈妈对苏安云喊道:“安云啊,给宁宁煮个水煮蛋,让他敷敷眼睛。” 苏安云的眼里也是带笑的,他说了一声好,又含笑着看了一眼唐宁。 妈妈提着拖把进了卫生间,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唐宁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许是大清早一切都很明亮,唐宁没能从忍俊不禁的妈妈身上看到什么阴暗,他就像具有趋光性的植物那样走进了妈妈所在的卫生间,站在了被抹布擦过一遍的镜子前,看到两只眼睛都肿成单眼皮的自己。 “该不会是蚊子把你的两只眼睛都叮了一遍吧?”妈妈一边洗拖把一边道:“还是有一只叫宁宁的小蚊子整夜嗡嗡嗡得哭?” 唐宁洗脸的动作一顿。 房间的隔音不好,也许是他昨晚做梦哭出了声音,被妈妈听见了。 女人手上干活的动静不停,她似乎有意让洗拖把的声音变得很大,这样就能遮盖住她那一句极轻极轻的“哭什么,妈妈也爱你”。 水龙头的水在哗啦啦地放着,拧干拖把的女人快步走了出去,唐宁却还是呆站在洗手台前,有点怀疑自己刚刚出现了幻听。 是幻听吗? 他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钻戒,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就像唐宁很少对妈妈说“我爱你”一样,妈妈也几乎从不这样对他说话。 肯定是错觉吧。 唐宁低下头,将冷水泼到自己脸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覆住脸的手却忍不住在颤抖。 “宁宁,磨磨蹭蹭什么呢?!”门外传来了妈妈的喊声:“快点来吃饭!” 唐宁从卫生间走出,看到阳光洒落进妈妈刚刚打扫好的家中,餐桌上铺了一张崭新的桌布,小雏菊的图案,上面还摆着一束百合花。 三个人的碗筷,三份荷包蛋、牛奶、稀饭、榨菜、肉松和豆腐乳。 妈妈挽起袖子,坐在太阳光晒不到的地方,她专心致志调整着花枝的位置,苏安云从厨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刚刚煮好的鸡蛋,鸡蛋还在冒在热气。 唐宁停在了过道,怔怔望着眼前美好的一幕。 窗口挂着的风铃是妈妈用空玻璃瓶自制的,晨风一吹进来,发出了悦耳空灵的声响。 苏安云坐了下来,伸出手为唐宁剥鸡蛋壳,妈妈终于摆弄好了她的花,她抬起头,看到肿着眼睛的唐宁后忍不住捂嘴笑了一下,然后用胳膊肘撞了撞一旁的苏安云,俊秀温柔的男生跟着抬起眼,看到唐宁后,唇角也出现了浅浅的笑意。 “宁宁啊。”妈妈这样笑着说:“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吃早饭呀。” 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死局。 让你明知道眼前的蜜糖抹上了一层毒药,也情不自禁想要吃下去。 第182章鬼家 唐宁像梦游一样走了过去,挂在半空的风铃旋转,他踩在斑驳陆离的光影上,花香、饭菜香,还有妈妈身上的气味萦绕着他。 他坐了下来。 苏安云已经剥好了鸡蛋,男生伸出手,一只手捧着唐宁的脸,另外一只手将鸡蛋小心翼翼放在唐宁肿胀的眼皮上。 鸡蛋在小幅度地转动,唐宁一只眼睛闭上,另外一只眼睛望着苏安云。 他从前对家有着许多知道不可实现的幻想,幻想着他的父亲不要出意外去世,幻想着家里有爸爸、妈妈、他,再多一个兄弟姐妹,一家人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得过日子。 他在不久前也有着一个期待,期待着那位王子再次出现,他认出了对方,对方也想起了全部的记忆,他们可以高高兴兴相处在一起,即使没有想起来也没关系,只要能见到那个人他都会格外开心。 现在好像一下子全都实现了。 此时此刻的他似乎也是开心的,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开心。 他吃下这样的饭菜会死吗?也许不会吧,如果苏安云是王子,王子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也不一定,如果苏安云也是鬼,厉鬼的爱终究是和常人不一样。 但是......如果真的死在这个副本,万一他也能变成鬼怪“活”下来呢?那不是更好吗?现实世界只有王子的影子,而这个副本除了有真正的王子,还有他的妈妈。 他记得第一个副本的唐宁也有一只和开心一样的猫,那他只要在一模一样的时间,一模一样的店铺,就能找到一模一样的开心。 现实中的开心他可以委托林蕴照料。 他可以在这个副本重新开始,他可以挽回所有的遗憾,他会让妈妈长命百岁,他会......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从外面响起。 唐宁的思绪在这一刻被打断,他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睛,苏安云的眉头微皱,他将鸡蛋换了一个方向,放在唐宁的右眼小心翼翼敷着。 妈妈放下筷子起身开门,门外传来了林蕴的声音:“阿姨好,我是来找唐宁的。” “今天还要出去玩吗?”苏安云轻声道:“眼睛都肿成这个样子了。” 门边的妈妈也几乎是同时道:“林蕴是吧?宁宁今天眼睛肿了,可能不方便和你出去玩。” 林蕴的语气不变:“是吗?能不能让我看看他的眼睛?我很担心他。” 妈妈回过头对唐宁喊道:“宁宁,你昨天的那个朋友又来找你了!” 唐宁恍惚地看向了门边,门外阳光灿烂,林蕴就站在阳光下担忧地看着他。 唐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门边走去,他现在的眼睛肿得很好笑,可林蕴的表情却没有半分笑意,是凝重到严阵以待的态度。 “唐宁,你忘记我们今天要做什么了吗?”林蕴问道。 没有忘记,今天还要去别的玩家做客。 一想到做客,唐宁就感到了深深的抗拒,昨天路雨华家的经历给唐宁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去别的玩家家中。 “唐宁。”林蕴直直地望着唐宁:“你应该分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屋外明媚的阳光洒在了唐宁身上,和林蕴的目光一样让唐宁觉得刺眼,唐宁静静地闭上眼,入目是穿透眼皮的发黑的红光,他的眼睛是那么干涩,即使被鸡蛋敷了一边也拯救不了的干涩。 在这一刻,唐宁没有想妈妈,也没有想林蕴的话,脑海中闪过的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他是一杯倒的酒量,喝醉之后很不舒服,第二天清醒时也会头晕,有一次他就问一个喜欢喝酒的人,喝酒有什么好的。 那个人对他说,好就好在可以稀里糊涂,不用保持清醒。 浓密的睫羽缓缓掀开,唐宁看向门边的妈妈,他清清楚楚看到妈妈站在明暗分界线的暗处,连多往光的方向踏一步都不肯。 唐宁摸了一下脖颈上的戒指,戒指残余着姆贠蛊的特性,昨天在路雨华家中的时候,路爷爷的鬼魂似乎就是忌惮着戒指,才只侵占了他的后背。 而昨晚的妈妈也只伸手碰了他的后背。 包括今天他的眼睛肿了,妈妈也是让苏安云帮他去处理。 他的妈妈,他在这个副本的妈妈,应该是真的有问题。 颤抖的唇瓣挤出了一个笑,唐宁颤声道:“妈妈,我今天要和我朋友出去一趟。” 妈妈的表情有一点不高兴,“怎么又要出去了?你眼睛还没好。” “我打算去打个暑假工。”唐宁最清楚该如何对他的妈妈编个借口了,“我朋友要和我一起去找工作。” “才放假几天就想着去打工了?”妈妈皱起眉头:“你以为打工轻松啊?你们自己找不知道能找到什么样的暑假工,要是真的想去打工,我让陈阿姨帮你介绍......” “阿姨,这个您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把唐宁骗去挖煤的。”林蕴保证道:“唐宁也长大了,我们现在想提前体验一下独立的生活,不能事事都让您操心......” 妈妈说不过林蕴,她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又要取钱,唐宁看到这一幕,心脏抽疼了一下,他低声道:“妈妈,不用了,我昨天的钱还没用完。” “阿姨,我们先走了!再见!!!”林蕴拉着唐宁的手把唐宁拽出门外。 唐宁没有反抗,他跟着林蕴朝外走,身后是妈妈的喊声:“诶!早饭还没吃呢!” “阿姨,我也给唐宁带了早饭!”林蕴道:“今天就让唐宁先吃我准备的呗。” “那你们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啊!” 唐宁静静地和林蕴走在楼梯上,他走得不快,脚下突然一个踩空,林蕴用力拉住了唐宁,“你怎么——” 林蕴对上了唐宁肿到睁不开的眼睛,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唐宁听到自己说:“我想吃...妈妈做的饭。” 真的很想吃,非常想吃,哪怕尝一口都可以,哪怕吃完这一口,下一秒会死也可以。 如此软弱无能的念头,竭斯底里地生长蔓延。 “你现在能确定苏安云是王子吗?有没有让苏安云做饭?”林蕴问。 “我觉得他应该是,不过还没有吃过他做的饭。” “那你暂时再忍一下,今晚让他做饭,先吃一下他做的菜,如果味道就是你认准的味道,再去问他吃了阿姨做的菜会不会对你有坏处,如果没有,你再去吃,好不好?”林蕴像哄小孩一样的语气。 唐宁咬着牙用力点头,他知道林蕴这样的做法才是对的,他也知道自己糟糕透了,“对不起,我......刚刚又......” 林蕴拍了一下唐宁的肩膀,“你已经很厉害了,我也很想吃我妈做的饭。” 唐宁愣了一下,看向林蕴,林蕴没看唐宁,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个点,“我一直庆幸这个副本,狗游戏没有拿我死去的妈妈出来搞我的心态。” “但如果能再见到她......”林蕴停顿了片刻,“其实就算搞我的心态,也没关系。” “不好意思。”林蕴低下头,“说了一点胡话。”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他们沉默地走完楼梯,林蕴去开车,唐宁站在车前,仰起头看向四楼,阳台上花团锦簇,苏安云拿着花洒站在阳光下浇花,金色的晨光落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了一层茸茸的边。 他们遥遥相望,苏安云俯下身,对唐宁露出了一个干净又温柔的笑。 如此美好的场景。 他的家,他的梦,唐宁也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唐宁,快点上车!”林蕴催促道。 唐宁不让自己再去看这个让他眷恋的地方,唐宁坐上了车,和林蕴一起离开了这个小区。 林蕴给他准备的早饭是压缩饼干和瓶装牛奶,唐宁安静地进餐,顺便将柏映雪邀请他的事情和林蕴讲了一遍。 林蕴思考了一会儿,道:“我建议你去柏映雪的家,今天就去,不然她万一明天死了,就没有人可以保护你十分钟。” 等唐宁吃得差不多后,林蕴也将车开到了咖啡厅。 唐宁和林蕴一起进入咖啡厅,今天是他们两个人比较晚,其他玩家都到齐了。 白无良正在反反复复擦着桌子,姜眠眠还是补觉的状态,周康身上呕吐物的气息未曾散去,曾一双也沾染着呛人的酒气,路雨华仍旧是神经质地打量着旁人,唐宁哭肿的眼睛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不过大家只是多看了一眼,没有多说。 “好,人都到齐了。”白无良戳了戳补觉的姜眠眠,“现在让我们介绍一下各自家庭的情况吧,和昨天一样由我先来。” “我的父母拒绝了我的请求,他们并不想让别人进入我们家。”白无良摸了一下下巴,“不过我的家目前看起来危险系数不高,昨天我没有感受到什么危机,等我想到让父母同意的办法,再邀请你们来我这里做客。” 姜眠眠的黑眼圈看起来比昨天更重了一点,她懒洋洋道:“女玩家今天可以考虑来我家做客,最好把自己打扮得丑一点,男玩家的话,如果换上女装,我觉得也是可以来我家做客的。” 女装? 在场的男玩家都愣了一下,有人看向了唐宁,虽然此刻的唐宁眼睛很肿,但仍然是说不出的好看。 “我爸今天还在喝酒。”曾一双言简意赅道。 此刻轮到柏映雪介绍,她怀里抱着和自己相似长相的洋娃娃,轻声道:“我的家还是不适合邀请外人做客,不过唐宁是例外。” 柏映雪没有过多解释,其他玩家也没有追问。 “我家的情况下应该不需要介绍了。”路雨华道。 林蕴对上了其他玩家的视线:“昨晚我和我爸提了一下邀请朋友做客的事情,他说可以敲定一个时间办个晚宴,但最快也是明天才能邀请大家做客。” “六天后是我的生日,如果那个时候大家来我家做客,肯定不会被拒绝。”唐宁道:“不过我的妈妈热情好客,平时有朋友到我家,她也不会拒绝。” 最后轮到周康说话,“我的父母也很热情好客,不会拒绝我请朋友过来。” 所有玩家都将自己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目前欢迎玩家去做客的家有姜眠眠的家,限定条件是女玩家或女装大佬,柏映雪的家,限定是只能唐宁去,唐宁的家,以及周康的家。 选择范围最广的玩家是唐宁。 唐宁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决定,他看向柏映雪:“我打算今天去你家做客。” 第183章鬼家 唐宁做出了这个决定后,其他玩家的选择范围就变成了二选一,是去姜眠眠的家还是周康的家。 他们没有纠结太久。 姜眠眠的家适合女玩家,虽然男玩家可以伪装成女性,但白无良和周康的外貌都和普通女性有着较大差别,白无良过于高大,周康过于庞大,很容易被识破。 第一天玩家们去路雨华家时,多人一起组队的难度在大家的承受范围之内,如今唐宁和柏映雪离开大部队,剩下的六位玩家更愿意抱团去周康家面对危机。 “你注意安全,最好问问能不能和苏安云一起行动。”林蕴对唐宁低声道。 唐宁给苏安云发了消息,“哥哥,你现在忙吗?” 苏安云很快回道:“不忙,怎么了?” 唐宁:“想去一个朋友的家,不知道哥哥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苏安云:“你们同龄人在一起玩,我就不打扰了,要是你想回家,我随时可以接你回去。” 这是很明确的拒绝了。 唐宁知道大概率会被拒绝,否则这个副本对他来说难度将大大降低,他收起手机,和柏映雪一起离开咖啡店。 柏映雪没有立刻带唐宁去孤儿院,而是先走向了街边的一家蛋糕店,唐宁跟在柏映雪的身边,轻声问道:“是要给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买吗?” 柏映雪点了点头,他们一起走进蛋糕店,柏映雪对店员道:“麻烦给我来一份24寸的蛋糕,谢谢。” “需要什么口味的?”店员问道。 “最贵的。”柏映雪没有多加挑选,她干脆利落付了钱。 唐宁站在蛋糕店中四处张望,空气中都是香甜的气息,闻到这种香味似乎也会让一个人的心情像烘焙箱里膨胀的蛋糕一样松软,他看中了一款豆乳红糖糍耙蛋糕,伸出手指了一下那块小蛋糕,对一旁柏映雪道:“要不要再买一点别的?” 去做客的话,肯定是见面礼越多越丰厚越好吧? 柏映雪摇了摇头,她一手接过店员打包好的蛋糕,一手抱着洋娃娃,对唐宁平静道:“这一块够他们争的了。” 听起来柏映雪对她的家人们......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唐宁继续看着这些蛋糕,妈妈也喜欢吃这类甜点,但她嫌这些卖得太贵了,舍不得自己卖。 等从柏映雪家做客回来后,给妈妈买一份带回家吧。 柏映雪站在路边拦车,拦到后和唐宁一起坐了上去,她报了位置,对唐宁解释道:“我重新回到这个家时,发现我已经是长大的我,他们还停留在我儿时记忆里的模样。” “很难用三言两语来形容我的家人,你不需要去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抱有好感。”柏映雪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三颗糖果,她将糖递给了唐宁:“如果遇到捣蛋的孩子,就把糖给他,这个糖可以降低他们的攻击意图。” 这个糖就是柏映雪说的消耗型道具吗? 唐宁小心翼翼接过这些糖果,他有些忐忑地坐在车上,身旁的柏映雪一直低头抱着怀里的洋娃娃,那个洋娃娃和她长得相似,一大一小两个柏映雪对视,画面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唐宁看到车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荒凉,车子驶入了郊区,这里的树木高大密集,遮住了明媚的阳光,山间的气温总是偏低,有种莫名的阴冷,车辆穿过弯弯曲曲的山路,最终停在了高大的铁门前。 柏映雪和唐宁走下车,她对看门的门卫道:“门卫爷爷,我是映雪,麻烦开一下门。” 一个胡子发白的老人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站在栅栏门前打量着唐宁,看得唐宁忍不住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老人语气生硬道:“这里不欢迎外人。” “他是我的朋友,年纪不大,还在读书。”柏映雪提了一下手中的蛋糕,“我们就是来送个蛋糕,呆个十分钟就走。” 门缓缓拉开。 唐宁飞快给苏安云发了个短信,告诉对方自己所在的位置,而后唐宁跟在柏映雪的身后走进了这家孤儿院。 他迎面就看到了一棵高大的树木,树梢系着一个掉漆的红秋千,两只小手放在裙摆,一个小女孩坐在秋千上摇晃,她像是听到了唐宁这边的动静,好奇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唐宁也在看那位荡秋千的小女孩,对方生得很可爱,哪怕穿着一身破旧的格子裙,都能让人心生好感。 柏映雪目不斜视地往前走,那个小女孩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她朝柏映雪这边走来,脆生生叫道:“映雪姐姐。” 柏映雪停下脚步,像是才看到这位小女孩,“小鱼。” 小女孩亮晶晶地看着柏映雪手中的蛋糕,她舔了一下唇瓣,像只小馋猫一样看了看柏映雪,又偷偷看了唐宁一眼,“今天有蛋糕可以吃吗?” 柏映雪点头。 小女孩开心道:“太好啦,我好久都没有吃过蛋糕了!” 她说完又瞧瞧去看唐宁,然后拉了拉柏映雪的袖子,小声道:“映雪姐姐,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唐宁有点尴尬地想要解释,不过柏映雪先他一步回答:“不是。” “那就是普通朋友喽?”小女孩歪着脑袋猜测道。 这一次柏映雪没有反驳。 小女孩对唐宁认真道:“大哥哥,你可要好好照顾映雪姐姐哦,蛋糕这么重,怎么能让映雪姐姐一个人提呢?” 唐宁连忙去提柏映雪手里的蛋糕袋子,但柏映雪没有松手,她淡淡道:“他笨手笨脚的,我担心他把蛋糕碰坏了。” 小女孩哦了一声,她没有再围绕在柏映雪身旁,而是蹦蹦跳跳往前面跑,她像一只无忧无虑的百灵鸟,一边跑一边欢呼雀跃道:“映雪姐姐买蛋糕回来啦!” 晨风吹过孤儿院,让唐宁的后背起了一点凉意,他回过头,看到大门旁的那位门卫一动不动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大树上的秋千还在一下又一下的摇晃,似乎有一个人看不见的人在荡着秋千。 一阵呜呜的哭声从前方传来,唐宁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草地上蜷缩着一个小男孩,他怀里自己抱着什么东西,唐宁定睛一看,那似乎是一只狸花猫。 小男孩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全都流了出来,整张脸都涨红了,是让人心疼的孩子气。 柏映雪充耳不闻地往前走,唐宁也尽量学着柏映雪的样子目不斜视,只不过号啕大哭的小男孩突然抽噎道:“映、映雪姐姐......” 柏映雪停下脚步。 小男孩抱着怀里的狸花猫,跌跌撞撞爬了起来,他走到了柏映雪和唐宁面前,将手中的死猫献给大人看:“小猫死了。” “啊啊啊啊啊——!!!”小女孩捂住眼睛,发出惊恐的尖叫,她一边叫,一边透过指缝可怜兮兮地看向唐宁,像是要从对方身上得到安慰。 那只猫看起来只有两三个月大,瘦得可怜,后背血肉模糊,生了虫子,唐宁头皮发麻,不忍去看幼猫尸。 “怎么会这样?”柏映雪平静问道。 小男孩哭得肩膀一抽一抽,“我想给小猫治病,可是露露老师不让。” 露露老师这个名字一出现,不断尖叫的小女孩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似乎不想听到和这个人有关的任何信息。 而柏映雪的眼里也难以遏制地浮现出一抹厌恶。 露露老师是谁? 唐宁观察着这三人的反应,他看到柏映雪提起了手中的蛋糕,对小男孩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我买了蛋糕。” 蛋糕这个词对这个孤儿院的孩子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刚才还在哭泣的小男孩闻言眼睛微亮,睁开肿胀的双眼望着柏映雪手中的蛋糕,目光从蛋糕落在了唐宁身上,“我要吃蛋糕。” 被刚才的动静吸引过来的其他孩子也看到了蛋糕。 “映雪姐姐带着蛋糕来了!”“蛋糕在哪里?!”“吃蛋糕!” 孩子的欢呼声不断响起,唐宁看到大大小小的孩子从一间屋子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最小的只有四五岁,年纪大的看起来有十三四岁,他们的眼里都有着对某种东西的渴望。 而一个蛋糕显然是不够这么多孩子分的。 “你今天吃了这么多,你就别吃蛋糕了!”“蛋糕都是我的。”“让我来分蛋糕吧!”“坏孩子才没有蛋糕吃......” 孩子们互相推搡,你争我抢,原本寂静的孤儿院一下子充斥着小孩子争执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有谁说了一句“露露老师来了”,那些正在吵闹的孩子们瞬间安静了下来,像一只只小鹌鹑。 唐宁看到一位雷厉风行的女老师走了出来,她扎着高高的丸子头,头发紧贴着头皮,颧骨很高,大约四五十岁,看起来像一位严肃的教导主任。 “都在这儿瞎吵吵什么?不做手工了吗?!”这位露露老师厉声道。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对方挺着一个啤酒肚,眼睛很小,鼻头泛着油光,他笑眯眯道:“大家都在讨论什么啊?这么开心,不如告诉我,让我也开心开心。” 那位叫小鱼的小女孩藏在唐宁身后,双手攥住唐宁的衣角,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有别的孩子藏在人群中小声说了一句:“是映雪姐姐带着蛋糕来了。” 女人锐利的视线从那些孩子的身上移开,像利刃一样刺在了柏映雪身上,又扫射了一旁的唐宁,“你是谁?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为露露老师的语气不善,柏映雪解释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过来送蛋糕。” 露露老师伸出手,“感谢你们的蛋糕,蛋糕给我,你可以走了。” 唐宁没想到自己才在孤儿院呆了三分钟就收到了逐客令,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柏映雪道:“我的朋友还想参观一下孤儿院,再逛一会儿就会离开。” 躲在唐宁身后的小鱼颤抖着声线道:“我、我喜欢这个哥哥,让他留下来吧......” 露露老师冷眼盯着唐宁,她的脸上有着很深的法令纹,板着脸的时候格外不近人情,“这位先生,今天孤儿院的开放时间已经到了,请你现在立刻离开!” 说着她冲那位中年男老师喊道:“郑泽洋!和我一起送客!” 郑老师闻声和露露老师一起朝唐宁逼近,唐宁慌张地向后退了一步,差点踩到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 那些原本围绕着唐宁和柏映雪的小孩们更是如鸟兽散,在这混乱到很有可能发生踩踏事件的情况下,突然响起了一阵小男孩的哭声:“猫!我的猫!” 只见一只小猫尸体掉在了地上。 小男孩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匍匐在地哭着抱住了幼猫尸体。 露露老师停下了朝唐宁逼近的脚步,她死死盯着地上的死猫,胸口剧烈起伏,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尤为恐怖,“姚学真!” 被点名的小男孩吓得浑身一颤,可是仍旧抱着猫不肯撒手。 “你现在就给我去禁闭室呆着!24小时不准吃饭!”姚学真拼命摇头,他无助地看向唐宁,“哥哥!救救我!我不要去禁闭室!” 肥胖的郑老师一把捂住了姚学真的嘴,拖着不断挣扎的姚学真往禁闭室的方向走,小男孩蹬着双腿哭泣,但是押着他的老师没有丝毫动容。 露露老师冰冷地收回目光,她这一次看向了柏映雪:“你昨天出去了一整天,那些手工还没有完成,今天必须要把欠下的手工做完。” 柏映雪低下头说好。 露露老师转而对唐宁道:“这位先生,现在由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唐宁有些无措地看向柏映雪,他现在已经在这里呆了五分钟了,再差五分钟就可以达到最低做客的标准。 柏映雪对唐宁轻轻点头,看起来是默认了露露老师的安排。 见状唐宁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在露露老师的带领下往外走,露露老师对唐宁的反感写在了脸上,连多看唐宁一眼都不愿意,走路的速度还快到惊人,唐宁本想慢慢走拖延时间凑齐十分钟,结果他刚走了一步,就听到露露老师的呵斥声:“先生,您没吃饭吗?走得这么慢!” 唐宁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加快了脚步。 露露老师一边疾走一边冷声道:“从今往后我希望您再也不要出现在这里,我们这儿不欢迎外人!” 唐宁停下脚步。 露露老师不悦地看向唐宁,又顺着唐宁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那棵树,小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了他们的前面,此刻正爬上了系在树上的秋千,哀哀道:“哥哥不要走,留下来陪我玩吧。” “玩?让你去禁闭室玩怎么样?”露露老师阴沉道。 小鱼怯怯地摇头,“禁闭室有小华哥哥,我不敢去。” 露露老师的神情微变,“你说什么?!他什么时候进去的?!” 小鱼瑟缩了一下,小声道:“乌老师刚把他关进去。” 露露老师听到这一句立刻往禁闭室的方向跑,根本顾不上身旁的唐宁。 稀里糊涂重获自由的唐宁站在原地,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还差三分钟就能凑够十分钟了。 不如就在这边再呆个三分钟。 在唐宁这样想的时候,守在大门旁的门卫气势汹汹走了出来,作势要拽唐宁离开。 唐宁后退了一步,试图和那位门卫爷爷商量:“再让我呆三分钟行不行?三分钟一到我就走!” 门卫爷爷斩钉截铁道:“小露老师不欢迎你,你现在就该离开!” 就差最后三分钟了。 唐宁实在舍不得这垂手可得的成功,他又往后退了一步,那位门卫见状猛然朝唐宁跑了过来,虽然这位门卫看起来一把年纪了,但论体质的话,身娇体弱状态的唐宁可还真的不一定能跑赢对方。 尤其是这位门卫爷爷手里还举着打人很疼的铁拐杖。 实在不行......还是算了吧。 柏映雪也默认让他出去,如果最后三分钟出了什么意外把命搭在这里,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唐宁站在了原地,在那位门卫爷爷朝他冲过来时认怂道:“我现在就——” 一块石头从路旁飞了出来,结结实实撞在了门卫爷爷的膝盖上,正在奔跑的门卫爷爷轰然倒地,拐杖滚落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 唐宁顺着刚才那块石头飞来的轨迹看去,看到那个叫做小鱼的女孩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她提着裙摆跑向唐宁,脸上挂着甜美可爱的笑,在途经痛苦哀嚎着的门卫爷爷时,小鱼脸上的笑容都不曾有丝毫改变。 女孩几乎是眨眼间就跑到了唐宁面前,她扬起无害的脸蛋,一副求表扬的语气,“是我保护了你哦~” 唐宁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了地上的门卫爷爷,那位老人的膝盖流出鲜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也许是唐宁的错觉,他竟然觉得那滚落在地的拐杖变成了一条腿。 唐宁眨了一下眼睛,门卫爷爷捡起了拐杖,苍老的面容扭曲在了一起,他像是失去理智那般嘶吼道:“离开!给我离开这里!!!” 小鱼的小手牵住了唐宁的一根手指,她的语气有着掩藏不住的兴奋:“它生气啦,我们快点跑!” 杵着拐杖的门卫爷爷艰难站了起来,他朝唐宁的方向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头几步还只能用挪,紧接着他仿佛适应了拐杖,速度猛得大幅度提升,就像长出了第三条腿—— 它迅速朝唐宁冲了过来! 唐宁脑子嗡了一下,有点分不清这是中害蛊的幻觉还是什么,下意识转身逃跑。 “怪物爷爷来了!大家快来帮忙呀!”小鱼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道。 在稚嫩的童声中,大树后、草丛后、石头后......路两旁的一个个角落突然都冒出了孩子的脑袋,一双双眼睛亮得惊人,似乎在欣赏什么动画片。 两个孩子拉起了垂落在地的一根绳索,疯狂追捕唐宁的怪物爷爷不慎被绳索绊倒,嘭得又摔倒在地,发出了像是骨折的声响。 拉着绳索的两个孩子笑嘻嘻地松开手,“哦~鸡蛋壳碎喽~”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和老人的哀嚎混淆在一起,唐宁呆呆地回过头,看到那个东西趴在地上因为痛苦狰狞着脸,它双眼赤红着紧盯唐宁,下一刻,无法站起来行走的怪物爷爷手脚并用朝他们迅速爬了过来。 鸡皮疙瘩爬满了唐宁的后背,他惊慌失措地跟着小鱼继续往前面跑。 “离开!给我离开这里!!!”怪物的声音越来越高,高到让人听不清它在说些什么。 现在的时间应该快到十分钟了吧? 唐宁也想赶紧离开这所诡异的孤儿院了。 “我带你去映雪姐姐呆的手工室吧~”小鱼对唐宁甜甜道。 柏映雪被那位露露老师喊去做手工了,如果现在能找到柏映雪,那肯定是再好不过。 唐宁被小鱼抓的那只手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无端有点怕这个小女孩,可能是这个孩子笑得太过甜蜜。 “谢谢你帮我。”唐宁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果,“这个糖送给你。” 在唐宁取出糖果的那一刻,那些落在怪物爷爷身上的目光都换了一个聚集的位置,口水声此起彼伏。 小鱼脸上的笑容更甜了。 她接过了那颗糖果,连糖纸都没有剥,就塞到嘴里咔嚓咔嚓咬碎吞下。 见到小鱼吃下了糖果,唐宁的内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兜里还有两颗糖,不管这个小女孩是什么态度,在找到柏映雪前,这两颗糖都应该能让他稳住对方。 “怪物爷爷又要追上来了!大家快来帮忙呀!”小鱼继续朝周围人喊道。 这一次,那些孩子并没有帮忙,而是酸溜溜道:“我们又没有糖。”“就是。”“我也要吃糖!” 看着即将追上来的怪物爷爷,唐宁赶紧将手伸进兜里,打算再掏出一颗糖果。 “谁不帮我。”小鱼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她轻轻柔柔道:“我就要和他荡秋千。” 这句话不是对唐宁说的,可唐宁的脊背却蹿上了凉意。 话音刚落,一张被子像飞饼一样甩了出去,结结实实糊在了怪物爷爷的身上,怪物爷爷在刹那间失去了方向,和被子滚成了一团。 小鱼的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她用这双带笑的眼睛望向唐宁,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渴望,唐宁立刻掏出了第二颗糖果想要递给小鱼,但小鱼却没有看糖果,仍旧直勾勾盯着唐宁。 “我又帮了你哦。”这个小女孩一字一句道:“你不要做我的哥哥了。” “当我的妈妈吧。” “就算没有糖,我也会一直保护妈妈的。” 第184章鬼家 ......什么?当妈妈? 拿着糖的唐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对上小鱼黑漆漆的眼珠,心里莫名感到了恐慌。 像是嗷嗷待哺的幼兽,要将他拆皮去骨吞入腹中,这似曾相识的眼神让唐宁想到了被关禁闭的姚学真,那个小男孩被抓走前也是这样看着他—— 明明他只是第一次到这个孤儿院的陌生人。 唐宁环顾四周,他对上了这个孤儿院里无数双眼睛,那一双双眼里充满了对他的渴望,就像渴望着糖果蛋糕一样。 他似乎对这些孩子有着某种奇妙的吸引力。 难道说...... 唐宁猛然想起了自己抽到的卡牌! 【母亲的故事牌设定1:或许你听说过关于母亲的故事这样一个童话,它的主旋律是死亡、母亲、孩子与爱】 【母亲的故事牌设定2:即使你没听过,你和母亲之间本身就存在着一个故事】 这个卡牌其实并没有明确限定他的身份,他和母亲之前存在着故事,也可以指......他就是男妈妈? 被被褥困住的怪物剧烈挣扎,“撕拉”,被子撕裂的声响传来,看着即将挣脱束缚的怪物爷爷,唐宁一个激灵,他看着还在等待他回应小鱼,心里莫名生出了一种,如果答应小鱼就会发生不太好的事情的预感。 “......我是男的,当不了你的妈妈。”唐宁婉拒了一遍,他硬着头皮将手中的糖果递给小鱼,想要哄小姑娘开心,然而被拒绝的小女孩冷冰冰望着他,对糖果无动于衷。 眼看着怪物爷爷就要追上来,唐宁也顾不上小鱼,他举起糖果环顾四周,对那些偷窥着他的小孩子道:“有谁可以告诉我柏映雪在哪里,我就把糖给谁。” “我知道我知道!”“在那儿呢!”“我可以带你去!” 那些孩子们张开了一张张嘴,好像一只只雏鸟,每个人都把嘴巴张得无限大,希望得到母亲的重视,唐宁通过小手指向的方向知道了位置,只不过告诉他答案的孩子太多,唐宁的糖果又太少,看着身后即将扑上来的怪物爷爷,唐宁灵机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颗糖果往怪物爷爷身上丢。 糖果呈抛物线下移,在击中怪物爷爷的瞬间,视线都黏在糖果身上的小孩就像饿极了的小狗,一个接一个朝怪物爷爷身上扑。 “啊哇~”“嘻嘻嘻!”“呀呀呀哈哈哈......”各种各样诡异的声响从他们的喉咙里传出,飞扑而上的姿态让唐宁响起植物大战僵尸里被扔出去的僵尸孩子。 第一个孩子落在怪物爷爷的头上,第二个人孩子紧随其后压在脖颈上,只是眨眼间他们将好不容易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怪物爷爷压倒在地。 唐宁已经看呆了,虽然这些孩子的外表比怪物爷爷正常,可他却觉得这些孩子也像是怪物,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没有被糖果引诱的小鱼冷眼看着唐宁,在唐宁通体生寒的时候,她突然用力哼了一声,提着裙子跑开了。 唐宁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捏紧手上最后一颗糖,拼命朝柏映雪所在的地方跑去,想要逃离身后那大怪物和小怪物争斗的地方,他跑得气喘吁吁,幸好目的地并不远。 那是一间和教室一样的屋子,靠墙那一面都是窗户,唐宁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屋子里坐着一个个孩子,他们手里拿着人偶的零件,有洋娃娃的腿,有洋娃娃的手,还有洋娃娃的脑袋...... 每个人都在拼凑着自己手头上的娃娃,柏映雪坐在屋子的角落里,和周围那些做到一半就偷懒的孩子不同,柏映雪的神情格外专注,似乎全身心都投入了这项工作中,连唐宁的到来都没有察觉到。 柏映雪手中的娃娃有着短头发,四肢已经组装完毕,唯独脸上的五官还没被上妆,看不出具体的模样。 除了做手工的孩子们,屋子里还有一个老师模样的女人在来回走动,看样子是在监督大家。 唐宁拿起手机,没有看到信号,无法联系上柏映雪。 他再次看向屋内,与靠窗边的一个小男孩对上了视线,原本无精打采的男孩神情骤然一变,他激动地贴在窗户上,鼻子都快被压成猪鼻子。 唐宁近距离看到玻璃上那张被挤压变形的脸,他吓得后退了一步。 站在屋子中央的老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转过身,皱眉道:“乐俊明!你在干什么?!” 整个人都贴在窗户上的小男孩遮住了唐宁,他转过身时,唐宁也连忙蹲了下来,避开了那位女老师的目光。 唐宁听到老师的训话声,过了一会儿,那个叫乐俊明的男生大声道:“老师!我想吃饭!” 屋子里安静了刹那,随后便是老师扭曲的声调:“吃饭?!你还有脸吃饭!!!” 唐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抬起头,隔着玻璃看到那位站在教室中央的老师身形突然开始融化,就像橡皮人一样变形,四肢无限拉长,后脑勺飞速长出了四只眼睛。 在唐宁惊恐的注视下,那四只眼睛中的一只突然盯上了他。 另外三只滴溜溜转动的眼睛也一瞬间盯向唐宁。 “外人?!”怪物的声音已经分不清男女,它嘶吼道:“离开!外人都离开这里!” 这位怪物老师一边怒吼着,一边伸出了它不断变长的双手,手掌在眨眼间穿过了玻璃窗,往唐宁的脖颈扼去! 不好! 唐宁心中的警铃声大作!他慌张地侧过头,险而又险地避开了怪物的手,然而那只手却没有收回,而是在半空中胡乱摸索,唐宁吓到贴墙站在,他和怪物的手掌最近的一次只差了一厘米。 “外人离开这里!”那位怪物老师的吼声越来越大,光听声音似乎是马上就要从教室冲出来。 唐宁的心脏剧烈跳动,想要顺着远路返回,结果看到来时的路上冲出来了遍体鳞伤的怪物爷爷,怪物爷爷在地上飞速爬行,还有几个孩子站在它佝偻的背上,小手死死攥住怪物爷爷的衣物,嘴里欢呼雀跃道:“驾!驾!吁~!” 小孩子们在笑,那苍老的人脸狰狞可怖,“离开!离开这里!!!” 唐宁收回了脚,惊慌失措地往另外一个方向跑。 他听到玻璃碎落一地的声响,那只长手长脚的怪物从窗户里跳了出来,唐宁回过头,就看到一只被玻璃割裂的手冲向他的眼睛。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他看到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很慢,血腥味扑鼻而来,一块石头猛地砸到了手上,血花四溅,那只朝他伸来的手被硬生生改了行动轨迹。 唐宁呆呆眨了一下眼,冷汗从额头流下。 只差一点,那个石头只要晚出现一秒,他就会被那只手掐住了! “我又保护了你哦~”小女孩幽幽的声音再次出现,唐宁闻声望去,看到悄无声息出现在走廊的小鱼,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唐宁。 去而复返的小鱼再一次保护了唐宁,可是唐宁在面对小鱼时的恐惧却不比面对这些怪物来的少。 那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冷。 唐宁心中一紧,连忙将手中最后一颗糖果递给小鱼,而小鱼却没有接过,她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唐宁,此刻无需多言,唐宁就知道小鱼究竟想要什么。 怪物的咆哮响彻走廊,那只长手长脚的怪物抱着受伤的不断打滚,但它只是一时间被石头击退了,怪物选择伸出了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继续冲向唐宁。 唐宁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因为怪物的手脚是那么长,只要稍稍往前迈一步,就可以立刻抵达唐宁所在的位置。 如果说答应小鱼之后可能会出事,那现在唐宁随时都要出事,两厢权衡利弊,唐宁硬着头皮飞快道:“其实有一种妈妈叫男妈妈——” “唐宁!”柏映雪的声音突然响起,正打算狠狠心当男妈妈的唐宁闭上嘴,惊喜地看向了柏映雪。 只见一个娃娃从柏映雪的手中砸向了唐宁,唐宁手忙脚乱地接住,他定睛一看,竟然从这个娃娃身上看到了几分他自己的神韵。 就像缩小版的唐宁一样! 刚刚柏映雪一直在做的娃娃是唐宁?! “把你的血在这个娃娃上面!再把娃娃丢出去!”柏映雪喊道。 出于对柏映雪的信任,更是由于这个时候的唐宁没什么人能够选择,他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流着血的手抓着这个娃娃竭尽全力朝外扔了出去—— 那两个对唐宁穷追不舍的怪物在刹那间都被娃娃吸引,像见了肉骨头的狗掉头往娃娃的方向追赶。 这个娃娃暂时缓解了危机! 压在唐宁心中的大石头都被移开了,唐宁扔完洋娃娃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吓软,几乎没什么力气,也不知道刚才他是怎么把那个娃娃扔的那么远。 “快走!”柏映雪冲到了唐宁身旁,拉着唐宁要朝外跑,唐宁将手指放在指尖,启动吸吸乐牌恢复力气,为接下来的生死时速做准备。 现在早就过了十分钟,只要成功逃出去,他就能结束这次做客了! “没用的。”小鱼冷不丁冒出了这一句。 她的声音不大,又甜又软。 柏映雪的脚步一顿,唐宁跟着回过头,发现小鱼放弃了装乖的表情,不笑的小鱼脸上浮现出某种有点阴冷的恶意,“禁闭室的那个家伙要出来了。” 禁闭室的那个家伙? 唐宁有点迷茫,他听禁闭室这个词出现了几次,一开始他只以为这是单纯惩罚孤儿院孩子的地方,但看到露露老师的表现后,唐宁已经意识到不仅是孤儿院的孩子害怕这个地方,这些老师也畏惧那个地方。 而现在,柏映雪也很害怕那个地方, 因为柏映雪的手一紧,抓得唐宁有些疼,唐宁看向了柏映雪,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不解。 虽然不知道那个怪物究竟是什么,但此刻唐宁的心也提了起来,他惶恐不安地看向小鱼,想要从这个神秘又古怪的npc口中听到解决方案。 这位拥有着甜美可爱外表的小女孩仰起头望着他,漆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渴望,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用稚嫩的童声虔诚道:“小鱼好害怕,妈妈,你带小鱼走好不好?” 在唐宁茫然的目光中,小女孩小心翼翼牵住了唐宁的一根手指头,“它最喜欢妈妈了。” “妈妈说什么,它都会答应的。” 第185章鬼家 唐宁想要抽出手,可是小鱼握得很用力,唐宁无助地转过头,想要看向一旁的柏映雪,但映入他眼帘的反而不是离他最近的柏映雪,而是柏映雪身后一大片的孩子脸。 那些之前还在做手工的孩子们一个个将脑袋探出窗外,他们翘首以待,两眼放光,当每一张不同的脸上浮现出相似的神情,就会给人极具冲击力的震撼和悚然—— “妈妈,带走花花吧~”“妈妈,带走小乐吧~”“妈妈,带走小傀吧~”“......” 唐宁颤动着眸光,小心翼翼看向了一旁的柏映雪。 却发现柏映雪在用一种惊惧交织的眼神打量着他。 好像他是什么怪物。 唐宁可以理解,毕竟从正常玩家的视角来看,被这么多小怪物喊“妈妈”的他确实很诡异。 “他们为什么......叫你妈妈?”柏映雪压低声音慌张道。 唐宁茫然地摇头,“可能是卡牌的效果。” “那......禁闭室?”柏映雪只敢提这三个字,她谨慎地观察着唐宁的神情,从唐宁眼里看到了更深的迷茫。 柏映雪竭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她对唐宁认真道:“对不起,如果禁闭室的东西真的出来了,我无法再保护你。” 最开始柏映雪说的是能保护唐宁十分钟,她其实已经做到了她的承诺。 在柏映雪说这番话的功夫,走廊上重新响起了怪物的嘶吼声:“离开!外人都离开这里!!!” 唐宁骤然回过头,只见有着他长相的娃娃被撕得支离破碎,两个怪物重新向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柏映雪对唐宁飞快道:“我帮你引走一只怪物!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她说完也不看唐宁的反应,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砸向长手长脚的怪物老师,那怪物老师发出愤怒的嚎叫,发狂一样追着柏映雪,期间还没控制好自己的大长腿,踹了后面的怪物爷爷一脚。 唐宁呆呆站在走廊上,与被踹的怪物爷爷面面相觑。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唐宁拔腿就跑,他身后的怪物爷爷紧追不舍。 唐宁的体质很差,但怪物爷爷也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唐宁用吸吸乐牌恢复了一些力气,在全力以赴逃跑的状态下竟然能勉强和怪物爷爷维持在一个安全距离。 真正让唐宁快要崩溃的是他身后追着的那群孩子:“妈妈!要我帮你吗?!”“妈妈,我可以帮你哦~”“妈妈妈妈,等等我!” 一声又一声的妈妈,还会因为唐宁到底是谁的妈妈突然打起来。 唐宁已经能隐约猜到,如果他真的接受了这些孩子,这些孩子就会阴魂不散地缠绕着他,想到这里,快要力竭的唐宁就再一次生出了逃跑的力气。 他并不熟悉孤儿院的地形,虽然来之前柏映雪和他简单说过大概的建筑分布,可是真正深入其中,还是在这种极限逃跑的状态下,唐宁早就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又拐了一次弯,才绝望地发现自己跑到了死胡同。 周围都是墙,唯一能更进一步躲藏的屋子挂着“会客厅”的牌子,走投无路的唐宁也管不了会客厅能不能进,他打开推拉门,连滚带爬冲了会客厅。 会客厅的门是玻璃门,看起来并不结实,还无法上锁,唐宁隔着大门惊恐地盯着飞速爬来的怪物爷爷,他不断向后退,没注意到身后的沙发,发软的双腿被沙发一绊,唐宁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沙发上。 怪物爷爷停在了会客厅的大门前。 宛如蜘蛛一般在地上爬行的怪物爷爷没有继续前进,它不再高喊着“离开这里”,浑浊的眼睛直直望着唐宁,盘踞在苍老面容上的愤怒情绪渐渐消失了。 唐宁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他瞪着眼睛提心吊胆和怪物爷爷对视。 如果忽略它诡异的姿势和腿的数量,此刻的怪物爷爷和普通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在唐宁紧张的注视下,怪物爷爷捡起了地上的拐杖,他吃力地将拐杖夹在腋下,老人家身上都是伤,头在流血,衣服裤子破了洞,一看就是在地上摔狠了才破损的痕迹,他艰难地杵着拐杖,低低咳嗽了两声。 与一下子正常的怪物爷爷不同,唐宁看到那些一直跟着他身后跑的小孩子突然发出了尖叫,他们的头上长出了小巧的恶魔畸角,背上生出了漆黑的蝙蝠翅膀,尾部是爱心形的尾巴不停乱甩,这些小孩们就像一个个小恶魔,看起来生气异常,气到在不停跺脚。 唐宁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群魔乱舞乌烟瘴气的画面又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普通的老人和普通的小孩站在门外。 门卫爷爷一边虚弱地咳嗽,一边对那帮孩子教训道:“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们一个个跑出来干什么?” 一个孩子对门卫爷爷扮了一个可爱的鬼脸,略略略了几声跑开了。 还有一个孩子可怜兮兮趴在玻璃门上,他的鼻子怼得太用力,都要变成猪鼻子,“我想和这个哥哥一起玩~” “他是客人。”门卫爷爷大声说了这句话后,又不断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了鲜血,“这里是会客厅,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门卫爷爷真小气!哼,我不喜欢门卫爷爷了!”有小孩说着一把抢过门卫爷爷手中的拐杖,在门卫爷爷的叫喊声中像传球一样将拐杖丢给了别的孩子。 接住拐杖的孩子蹦蹦跳跳地往前冲,一边冲一边喊道:“快来追我呀!”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这群孩子开开心心跑走了。 没了拐杖的门卫爷爷缓缓跪倒在地,不断咳嗽着,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口中涌了出来。 唐宁怔怔地站起身,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位门卫爷爷,那些鲜血就像生命力一样极速从这个老人身上流逝,老人的瞳孔开始涣散,他的手掌贴在玻璃门上,隔着被血染红的玻璃对唐宁轻声道:“这位客人......” “会客厅,是你可以呆着的地方。” 唐宁伸出手,隔着玻璃,指尖落在了对方的掌心,“爷、爷爷,您......” 老人的眼皮似乎重极了,他缓缓合上眼,在唐宁错愕的目光中,那苍老的手无力落下,门卫爷爷嘭得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爬起来。 血腥味在唐宁鼻尖蔓延,唐宁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扶起那位老人,指尖敲击在了坚硬的玻璃门上,唐宁慌张地攥住门把手,门卫爷爷的尸体倒在门前,让唐宁无法一瞬间开门。 细碎的声音从窄窄的门缝里传了过来,那是呜呜的风声,还有更为细微的、此起彼伏的口水吞咽声。 正要出去的唐宁动作一顿,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僵硬地抬起头,视线从一旁的墙壁往上移,一点一点向上攀爬,落在了墙头的小脑袋上。 趴在墙上的孩子们低下头,齐刷刷和唐宁对视。 唐宁如遭雷击,飞速后退了一步。 第一个孩子从墙上跳了下来,它踩在了门卫爷爷的尸体上,整张小脸都贴着玻璃门,用黑漆漆的大眼睛充满渴望地盯着唐宁,“妈妈,开开门,让我进来吧~” 唐宁又后退了一步,他记得这个小男孩,似乎是叫乐俊明,在这个孩子对老师说想吃饭前,那位老师其实是正常的。 他又突然想起来,最开始的门卫爷爷也是正常的,只是被小鱼的石头击中,门卫爷爷才突然变成了怪物。 这座孤儿院的老师和门卫爷爷一直以来的目的都是让外人离开孤儿院,当他躲进会客厅的时候,门卫爷爷一下子恢复了正常,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看起来是怪物的npc其实是想保护他? 不断后退的唐宁再一次被沙发绊倒,他空白着神情倒在沙发上,看着那些孩子一个个从墙上跳下,争先恐后趴在玻璃门上,用充满渴望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为什么他最开始这么排斥这些怪物大人呢? 唐宁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柏映雪听到露露老师时的厌恶眼神,他很信任柏映雪,自然也就相信柏映雪的喜好。 可是这个副本的玩家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正常人。 他有病,路雨华有病,白无良有病......那么柏映雪也有病,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吗? 一个病人的判断,又怎么能当真? “妈妈妈妈!让我进来吧!”“妈妈,小鱼会很乖的。”“妈妈抱抱我......” 稚嫩的童声在门外不断响起,唐宁伸出手用力捂住耳朵,想要屏蔽掉这些诡异的呼唤声。 一只只小手拍打在玻璃门上,一只只小脚踩在门卫爷爷的背上,鲜血从门缝里流淌进来,唐宁痛苦地抱住头蜷缩在沙发上。 别叫了,别叫了...... 匍匐在沙发上的唐宁惨白着脸,眉头紧拧,眼尾泛出病态的薄红,他看起来不像是妈妈,更像是一只被顽劣孩童抓住的鸟雀,每一根翎羽都在簌簌发颤,让人想要将其捂在掌心细细揉搓。 忽然间,外面那些刺耳尖锐的声音都散去了,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那群孩子慌慌张张跑走了。 捂住耳朵的唐宁愣了一下,他有点茫然地抬起眼朝外看去—— 一张熟悉的俊秀面容出现在了玻璃门外。 那是微笑着的苏安云。 他看起来有点奇怪,目光盯着唐宁,喉结上下滚动,似乎眼前摆放着异常美味的糕点。 第186章鬼家 苏安云怎么来了? 唐宁清清楚楚记得自己之前邀请过苏安云,结果被对方明确拒绝了。 而且刚才......总觉得苏安云的表情有点奇怪。 唐宁自下而上抬眸望向苏安云,被冷汗濡湿的发丝交缠在额角,唐宁的眼里藏着怀疑和未褪的仓皇,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像一只警惕的猫。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上面显示了苏安云发来的消息:“我来接你了。” 确实是苏安云发来的消息,苏安云虽然说过不会和他一起做客,但也说过会来接他回家。 唐宁又抬起眼看向苏安云,苏安云脸上的笑容不变,他的鞋子踩在血泊中,骨肉匀亭的手指屈起,放在玻璃门上轻叩,“我来接你了。” 唐宁松了一口气,他从沙发上下来,他一步一步走向苏安云,玻璃门上倒映着他的身影,乍一看就像唐宁走向了苏安云的怀抱。 在即将踩上渗进来的鲜血时,唐宁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苏安云,轻轻唤道:“哥哥。” 苏安云的喉结再一次滚动了一下,漆黑的眼睛直直盯着唐宁。 “哥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唐宁谨慎地问道。 苏安云的手掌情不自禁覆在玻璃上,似乎没有那层玻璃,他的手就会落在唐宁身上,“路上问了一位老师。” 那位变成怪物的老师如果和门卫爷爷是一个目的,那肯定知道门卫爷爷要把他往会客厅赶。 “那哥哥有见到柏映雪吗?”唐宁问。 苏安云摇了摇头。 看样子应该是柏映雪成功甩开了那个怪物老师,唐宁抬起手,想要推开大门,只是门卫爷爷的尸体挡在了门口。 苏安云看到这一幕,他抬起脚,穿着帆布鞋的脚踢开了门卫爷爷的尸体。 黑色的帆布鞋之前在血泊中,鞋底沾上了粘稠的鲜血,苏安云自然而然地将鞋底往尸首干净的衣物上蹭了一下,擦拭着鞋子。 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苏安云的眼神依然温柔细致,他放下脚,鞋子落在没有血液的地上。 干净修长的手绅士地拉开大门,苏安云用专注到让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等待着唐宁出来。 唐宁没有看苏安云,他小心翼翼站在门前,探出了头东张西望,去看墙壁顶端有没有那些诡异的孩子,跃出墙头的树枝不断颤动,枝叶发出沙沙声响。 唐宁立刻缩回身子,一惊一乍的模样像被弓弦声吓坏的雏鸟。 “怎么了?”苏安云温声问道。 唐宁的目光不断各种可能藏人的地方游走,他轻声道:“你有看到孤儿院的孩子们吗?” “来的时候我看到那些孩子跑开了。”苏安云猜测道:“可能是去别的地方玩了吧。” 唐宁确实没有在附近听到小孩子的声音,那些小孩子是不是怕苏安云?不然很难解释那些缠着他喊妈妈的小鬼会突然散开。 如果苏安云对这些孩子有威慑力,那他就可以借助苏安云的力量找到柏映雪了。 想到这里,唐宁试探性问道:“哥哥,你可以帮我找到柏映雪吗?” “这里是她的家,找她做什么?”苏安云道:“我们回自己的家就好。” 确实,这个副本的玩家在自己的家里或许才是最安全的,每个人在自己的家中呆了一整晚都没出什么事,去别的玩家家中做客十分钟就要死要活。 “快点走吧,早点回去我们还能帮妈妈做午饭。”苏安云温柔道。 今天是工作日,妈妈现在应该是在上班,苏安云的意思显然是回家做饭,这样妈妈中午下班一回家就有饭可以吃了。 唐宁的眼睛亮了一下,如果苏安云做饭的话,他可以尝一尝苏安云的菜。 更重要的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不像是骗人的鬼怪,意识到对方真的是哥哥后,唐宁心中的安全感油然而生,一直都在犹犹豫豫的唐宁终于踏出了第一步,苏安云翘起唇角,伸出手从后搂住了唐宁的肩,手臂贴在唐宁的后背上,他对唐宁聊起了家常:“中午想吃什么?” 后背传来的力量让唐宁不由自主朝前走,他感觉现在苏安云的手似乎有点冰,“红烧肉?” 苏安云点了点头,“还有呢?” “糖醋排骨!”提到吃的,唐宁的声调都稍微高了一点,他听到口水吞咽的声音,唐宁的目光停在了苏安云滚动的喉结上,对方似乎和他一样不可遏制地对美食产生了欲望。 苏安云现在......很饿吗? 唐宁从兜里再次取出手机,准备给柏映雪发消息,通知对方自己要离开了,只不过现在他的手机没有信号。 那些小孩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为什么他的手机还是没有信号? “对了,你今天不是说要找暑假工吗?”苏安云扭过头看向唐宁。 “......哦,我本来是打算看看孤儿院还招不招人的。”唐宁胡扯道。 “想要在这里打工?那你喜欢这里的孩子吗?”苏安云盯着唐宁,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四周的风似乎都停了下来,树叶停止晃动。 不过刚刚这里有风吗? 唐宁似乎从会客厅走出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感受到空气的流动,他只是通过树枝的震颤下意识认为有风在吹。 唐宁抬起头,望向高高的树枝,他看到有一根树枝被压得尤其弯,就像是......有秋千固定在上面,一旦秋千开始晃荡,那树枝就会跟着沙沙沙摇晃个不停。 ......错觉吧。 唐宁僵硬地往后望,这条路周围一排都种满了树,从他走在路上起,沙沙声就没有停下过。 他的脑海中似乎勾勒出了一个诡异的画面,那个叫小鱼的女孩子一直荡着秋千跟着他。 唐宁从口袋里摸出了最后一颗糖,他迟疑了一下,故作不经意地将手从口袋里抽出,让最后一颗糖“不小心”从兜里掉了出来。 而后唐宁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他继续朝前走,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可爱乖巧的小孩子大家都会喜欢的。” 他没有明确表明自己对孤儿院孩子的喜好,只是说自己喜欢乖小孩。 那被压弯的树梢还是固定在弯曲变形的姿态,唐宁知道小鱼对糖果有一定的抵抗力,既然小鱼不去捡,唐宁停下脚步准备自己把糖捡回来。 一只修长的手先一步捡起了糖果。 苏安云舔了一下唇瓣,对唐宁笑着道:“这颗糖看起来很好吃。” 唐宁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苏安云拆开糖纸,伸手将糖送到了嘴里,这位成人长相的青年在吃到糖果的刹那,忍不住弯起双眸,露出了近乎孩童般的率真笑容。 “好甜。”苏安云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唐宁呆呆地看着苏安云。 他似乎知道刚刚为什么觉得苏安云奇怪了,他从来到这个副本后,就叫苏安云“哥哥”,对方也很符合哥哥的身份,身上有一种很包容沉稳的气质。 可现在的苏安云......却更像“弟弟”。 “我、我好像有东西落在会客厅了。”唐宁眨眼睛的速度无意识加快。 苏安云歪了一下头,“什么东西?” “我也不记得,总感觉自己落了点什么。”唐宁干笑了一下,“我先回去看看。” “既然想不起来,就说明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苏安云走向唐宁,他的手贴在唐宁的背上,继续推着唐宁朝外走。 路爷爷,妈妈,也都是只碰他的后背。 唐宁握住了脖颈上挂着的戒指,他飞速转过身,苏安云果然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漆黑的眼睛静静盯着他。 “我......我觉得我还是要回去找一下。”唐宁挤出了一个笑,他在苏安云的注视下匆匆转过身。 苏安云没有追上来。 唐宁飞快往会客厅所在的位置跑,然而很快,唐宁就停下了脚步。 一个抱着小猫尸体的小男孩站在了道路的正中央,他的眼睛肿成了核桃,肩膀止不住地抽搐,赫然是之前要被关禁闭室的姚学真! 怎么回事? 姚学真不是被关禁闭室了吗?怎么跑出来了?! “哥哥......”姚学真一边哭一边看向了唐宁,唐宁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这个孩子。 “哥哥,陪我一起和小猫玩吧。”姚学真可怜巴巴地祈求道。 唐宁紧张道:“猫已经死了。”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姚学真的伤心处,他抱紧了怀里的幼猫尸体,抽噎道:“是呀,小猫已经死了,我给小猫脱衣服的时候,再也听不到它喵呜喵呜叫了。” 眼泪噼里啪啦砸在猫毛上,姚学真突然抬起眼,直勾勾看向唐宁,“那哥哥代替小猫陪我玩这个游戏吧。” 一瞬间的悚然从脊椎骨蹿到了天灵盖,唐宁立刻转身逃跑。 道路两旁的树枝不断晃荡,满枝的树叶发出令人不安的摇晃声,那声音从一棵树传到另一颗树,似乎要将误入林中的幼鸟困在此方天地。 唐宁仰起头看向被高墙圈住的天空,他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细碎声响,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小生灵怯怯地哀求着他—— “妈妈,我好害怕。” “妈妈,小鱼会很乖的。” “妈妈,它要生气了……” 它要生气了,它是谁? 拼命奔跑着的唐宁发出剧烈的喘息,他的心脏快要跳出咽喉,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刚刚的那个苏安云,是从禁闭室出来的它吗? 唐宁猛的停下脚步,与站在路中央的身影遥遥相望,苏安云就像早早预料到了他会回来,那张俊秀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抹愉悦的笑,“找到了吗?” 第187章鬼家 唐宁的脸色苍白,他艰涩道:“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苏安云真的是关在禁闭室的那个家伙吗?可如果是的话,对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他的事情,连他出来打暑假工这个借口都一清二楚。 “跑这么急,累不累?”苏安云弯起双眼,语气温和,黑沉沉的眸子里翻涌着不带温度的笑意。 唐宁身上起了一点冷汗,他小声道:“还好。” 苏安云察觉到了唐宁的神情变化,他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了。 “那我们继续走吧。”苏安云走向了唐宁,伸手放在了唐宁的后背上。 冰冷的手,没有丝毫温度。 “哥哥......是要送我离开这里吗?”唐宁被触碰到的后背肌肉紧绷,漂亮的肩胛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修长的手覆在背上,苏安云扭过头,一眨不眨与唐宁对视,在唐宁想要把自己说出的话吞回去之前,苏安云朝唐宁靠近。 不笑的苏安云连那种伪装出来的温柔都消散了,冰冷克制,他面无表情地将头往唐宁这边凑,鼻尖似乎都要蹭到唐宁的鼻头,只是始终隔着一层距离,似乎有着看不见的玻璃阻拦了他们。 这种无法亲密接触的距离感让苏安云的语气带着一点压抑不住的不悦,听起来冷漠又强硬,“当然了。” 唐宁被苏安云裹挟着朝外走,他们走过死寂的道路,走到铺满碎玻璃的走廊上,无数玻璃碎片倒映出唐宁和苏安云的身影。 帆布鞋踩在碎玻璃上,苏安云站在走廊望向那碎得破破烂烂的窗户,这间屋子就是孩子们之前做手工的地方,现在房间空无一人,每张桌子上躺着各种各样的娃娃。 唐宁不知道苏安云突然停下是为了什么,他有点不想站在这间屋子前,因为屋子里的娃娃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甚至生出了这些娃娃都是活物的恐惧错觉。 在唐宁紧张不安的注视下,苏安云松开了覆在唐宁背上的手。 “......哥哥?”唐宁茫然又害怕地叫了一声。 残缺不全的玻璃窗上倒映着苏安云和一个个残缺娃娃的身影,苏安云回过头,无数个娃娃似乎也在看着唐宁,“站在这里等我。” 唐宁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点了一下头,在他懵懂又仓皇的注视下,苏安云走进了这间屋子,他直奔这间屋子角落里的木柜,那柜门上了锁,苏安云没有拿什么钥匙,他的手像锥子一样刺入柜门,从指尖到手腕,再由小臂到肩膀。 柜子不断颤动起来,不仅是柜子,房间里的一张张桌子似乎也开始震颤起来。 苏安云闭上眼像是在摸索着什么,突然间,他睁开了眼,将手从柜子里抽出,那一刻,桌子震颤的频率更高了,有尚未完成的娃娃从桌子上滚落下去,还有好端端躺在桌上的娃娃突然四分五裂。 已经看呆了的唐宁揉了一下眼睛,发现苏安云手中抓着一个很小的娃娃。 大概只有巴掌大,短头发。 苏安云抓娃娃的手势很随意,两根手指捏住娃娃的腰,娃娃的身子在空中呈现出半折叠状,四肢无力地下垂,在苏安云提着它行走的时候,娃娃的手和脚就在空中微微摇晃。 唐宁感觉这个娃娃有一点眼熟,只是娃娃离他有点远,再加上娃娃现在的姿势看不清脸,在唐宁瞪大眼睛想要细看时,娃娃的脑袋像是没固定好一样,突然一百八十度旋转了一圈,正脸朝向了好奇张望的唐宁。 唐宁短促地喘息了一下,僵硬地看着这个娃娃。 随着苏安云的靠近,这个娃娃的真容也完完全全暴露在了唐宁的眼下。 俊秀的面容,含笑的神情,这是一个和苏安云一模一样长相的娃娃! 唐宁的鸡皮疙瘩爬了一身,他不敢看这个娃娃,转而看向了苏安云,没想到苏安云却将手里的娃娃递到唐宁眼下,“送你的。” 与其他的娃娃相比,这个娃娃的做工精细到不可思议,连安装的眼珠子都会转动,它安静地看着唐宁,带着一点说不清的瘆人感。 如此近距离怼到唐宁眼前,唐宁差点要尖叫出来,他心跳得厉害,“不、不了吧。” “拿着。”苏安云将这个娃娃强硬放在唐宁手中,冷而坚硬的质地,是一只瓷娃娃,漆黑的短发在唐宁白皙的手中散开,玻璃似的眼睛静静望着唐宁。 唐宁像握住了烫手山芋。 苏安云盯着唐宁手中的娃娃,唇角露出了一个笑,“我去找车,小宁先自己去大门口,我一会儿就过来找你。” 什么? 苏安云要走了吗? “我和你一起去找车!”唐宁很害怕这个家伙要送他离开时放鸽子,但苏安云却笑着道:“这么舍不得吗?它不就代替我陪伴着小宁?” 苏安云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唐宁整个人都快要炸了。 唐宁的瞳仁微微震颤着,他低下头看着掌心诡异的娃娃,强忍着要打寒战的反应,生怕自己会将这个娃娃扔出去。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哥哥,这个娃娃你可以......”唐宁抬起头,正想求苏安云把娃娃收走,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苏安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空寂的走廊上最剩下唐宁和他手里的诡异娃娃。 唐宁不敢去看这个娃娃,也不敢将它丢掉,他的眼里忍不住氤氲起了水雾,有点委屈,又藏着怯懦的讨好,他小心翼翼捧着这个娃娃走在死寂的孤儿院里。 娃娃躺在唐宁的掌心,漆黑的眼珠子里只映着唐宁一个人的身影。 出去的路唐宁还记得,他胆战心惊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去看四周的景物,生怕角落里会突然冒出一个孩子。 只是这一次,任何动静都没有出现,连树枝都没有再发生颤动。 唐宁一路都在提心吊胆,等他走到大门前,隔着铁栅栏看到门外的苏安云时,唐宁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苏安云走得好快,一下子就在外面了。 “小宁!”铁门外的青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关切,虽然他们只分离了几分钟,可苏安云的表现却像是很久都没见到唐宁,“你怎么样?” 唐宁的鼻头一酸,差点想要把手里的娃娃砸在这个装模作样的人身上,他小小声地,带着一点祈求道:“哥哥,这个娃娃......” 苏安云的视线也落在了唐宁手中的娃娃上,他垂眸望着与他一模一样长相的瓷娃娃,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皱眉了? 唐宁有点害怕地觑着苏安云脸色,摸不准苏安云为什么突然不开心,是苏安云不希望他提出扔掉这个娃娃吗? 苏安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看了含笑的娃娃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我们回家吧。” 唐宁也不敢再提娃娃的事情,他强压下恐惧,继续捧着娃娃。 铁门被苏安云打开,唐宁终于走出了这个诡异的孤儿院,他回头看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孤儿院,不远处挂在树梢上的秋千不断摇晃,像是在无声地挽留着唐宁。 唐宁迅速收回视线,坐上了苏安云的自行车,唐宁一只手抓着娃娃,只有一只手能抓住自行车后座,这所孤儿院建在山上,回去的山路崎岖,在一个颠簸后,唐宁不慎撞在了苏安云的后背上,青年的背炙热厚实,散发出蓬勃的热量。 ......有温度? “小宁,抱紧我的腰。”苏安云头也不回道。 唐宁细软的手臂小心翼翼攀上青年劲瘦的腰,他的脸颊贴在了对方的背上,感受着对方和他相似的体温,自行车在山路间止不住颠簸,可唐宁却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逐渐变得平缓。 “哥哥?”唐宁小声叫道。 “怎么了?”苏安云的声音温和有力,哪怕看不见苏安云的面容,唐宁都能脑补出对方云淡风轻的神情, “刚刚是哥哥来孤儿院接我吗?”唐宁问出了这个听起来有点奇怪的问题。 苏安云淡淡地笑了一下,“你还有别的哥哥吗?” 唐宁一时间分不清苏安云的态度,他大着胆子道:“哥哥刚刚的手很冰。” “那你现在摸摸看,我的手是冰的还是热的?”苏安云的语气像是在逗小孩。 唐宁紧张道:“我一只手要搂着娃娃,一只手要搂着哥哥的腰,没有多余的手去摸哥哥的手了。” 唐宁靠着的后背震颤了一下,似乎是苏安云在笑,他在较为和缓的山坡上停了下来,长腿一伸刹住了车,然后将手伸在了唐宁的面前。 唐宁紧张地眨了眨眼,他小心翼翼碰了碰苏安云的手,是温暖的。 刚才在孤儿院内部的那个苏安云,很有可能和眼前的苏安云不是同一个人,毕竟两个人的体温都不一样,但也不能这么肯定,唯一可以相信的是,目前和他呆在一起的这个人应该是他认识的那个哥哥,虽然不清楚对方究竟隐瞒了什么,但知道苏安云是苏安云的那一刻,唐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他亮晶晶地望着苏安云,“哥哥。” “嗯?”苏安云挑了一下眉毛。 唐宁又轻又快地收回手,像一只屈尊降贵只肯给人碰一下爪子的小猫咪,但下一秒,他伸出手搂住了苏安云的腰,将整张脸都舒舒服服结结实实贴在苏安云的背上,“我们回家吧,哥哥!” 他是如此兴高采烈道。 第188章鬼家 下山的路很陡峭,不过苏安云骑车的技术很好,唐宁勾住苏安云的腰,他的脸侧被挤成一个包子,随着车子的颠簸,唐宁拿着娃娃的手也在不停颤抖。 他的视线有些哆哆嗦嗦地看着手里的迷你版苏安云娃娃。 娃娃的眼珠子并没有随着车辆行驶的颠簸而发生转动,反而像是有磁铁吸引般直勾勾凝视着唐宁,唇角含笑的弧度似乎是在嘲笑着什么,唐宁被看得心慌慌,他索性将这个瓷娃娃放进了口袋,再用手捂住口袋,防止娃娃都出来。 头顶的树枝渐渐变少,晨光洒落进道路,一直盘旋在唐宁视野上的灰暗感像是纱幕般被揭开,唐宁被载着进入了车水马龙的街道。 路边有小摊子的摊贩正在举着铲子翻炒,热气腾腾的食物香味四溢,上班族在公交站排队等待,有不想上学的小孩受到了父母的教育忍不住哭鼻子...... 唐宁贴在苏安云的背上,静静看着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此刻的道路已经变得平坦,不需要他再搂着苏安云的腰,唐宁用力呼吸了一下空气中流动着的各种味道,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看到手机上的信号满格。 许多未读消息弹了出来。 柏映雪:“我听人说你出去了,我这边受了点伤,今天呆在孤儿院不和你们行动了。” 林蕴:“你们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林蕴:“我们这里没成功,周康家比较棘手,我们都退出来了。” 唐宁有很多问题想问柏映雪,特别是禁闭室里的家伙,只不过他将消息发出去后,柏映雪并没有回他,想到柏映雪说自己受了伤,唐宁猜测柏映雪现在可能无暇顾及其他。 唐宁和林蕴简单聊了几句,定下在咖啡馆见面。 “小宁,有空和我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吗?”苏安云柔声问道。 唐宁放下手机,有点不好意思道:“刚刚有朋友给我发消息,我打算现在去和朋友们聚一聚。” “在哪里聚?我送你过去。”苏安云语气温和依旧。 唐宁报了咖啡馆的位置,苏安云很快就骑着自行车过去了,到了咖啡馆前,苏安云叫住了立刻打算离开的唐宁。 唐宁有点疑惑地看着苏安云。 苏安云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红色钞票,他递给了唐宁,“零花钱,拿去请朋友吃个饭。” 唐宁连忙道:“不用了,我们都是AA的。” “那就给自己多买一点好吃的。”苏安云将钱放进唐宁的口袋里,他的动作很快,唐宁完全拦不住,他想要从口袋里掏钱的时候反而碰到了那个娃娃,唐宁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娃娃上面,“哥哥,这个娃娃我要一直带在身上吗?” “我不在你身边,它可以代替我陪着你。”苏安云说出了似曾相识的话。 唐宁愣了一下,苏安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唐宁的头,深深浅浅的盛夏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他身后的每一个人都在忙于自己事情,苏安云的声音就像平静又温柔的风,“好好去玩吧,哥哥会一直陪着你。” 说完这句话,苏安云骑车驶进了人群中,他的白衬衣被风吹起,背影干净清晰,是盛夏的一抹剪影。 唐宁自己伸手揉了一下苏安云摸过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看兜里露出的半截娃娃。 奇怪,这个娃娃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怖了? 将娃娃重新塞进口袋里,唐宁转身走进咖啡馆,白无良他们还是坐在熟悉的那一桌,六个人看起来状况良好,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大家的表情都不太好,周康和姜眠眠一样无精打采,一个瘫在椅子上葛优瘫,一个趴在桌子上睡大觉。 见到唐宁来了,林蕴他们精神一振。 “怎么就你来了,柏映雪呢?”曾一双这么问后,唐宁才意识到柏映雪的状态确实很糟糕,只通知了他,别的玩家柏映雪都没有联系。 “她受了伤,现在在孤儿院,不能和我们一起行动。”唐宁坐了下来。 “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适合我们去做客吗?”林蕴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孤儿院的孩子大部分都有问题,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实际上就像小恶魔,大人的话,在触发到他们愤怒的点前,他们看起来也是正常人,被激怒后会变成怪物,只不过这些怪物大人似乎会保护玩家。” “会客厅是安全的,只是会客厅在孤儿院的很内部,从大门进入会客厅的一路可能会被各种npc袭击......”唐宁简单讲了一下他知道的情报,他说着说着,看到其他人的神情出现了奇怪的变化,连一直昏昏欲睡的姜眠眠都睁大了眼睛。 唐宁下意识停了下来,有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你在孤儿院呆了多久?”姜眠眠问。 唐宁赶紧算了一下时间,“大概二十分钟?” “才二十分钟,你们居然就......”曾一双不可置信道:“搜集到了这么完整的情报?” 确实非常完整了,怪物信息、可能会帮助玩家的npc信息,以及最重要的安全屋信息。 唐宁茫然地眨了一下眼,小心翼翼道:“很、很完整吗?” 他还不知道禁闭室的家伙是什么,也没搞懂为什么那帮小孩子要叫他妈妈,更不明白为什么小鱼说禁闭室那个怪物喜欢他。 白无良叹了一口气,“唐先生,你这么讲话真的会让我怀疑你在凡尔赛。” 在唐宁更加迷茫的目光中,林蕴开口道:“就这么说吧,我们前不久进了周康的家,了解最清楚的可能是他家的房间布局,地上垃圾的品种,除此之外毫无头绪。” 姜眠眠补充道:“一进门就必须要吃东西,不吃就会受到他父母的驱赶,我们坚决不吃,就被赶出来了。” 提到这次的经历,在场的玩家表情都不好,林蕴感慨道:“除非有周康那种接通异次元一样的胃,还能把吃的东西吐出来的本领,不然他的家等于无解。” 路雨华神经质般打量了一下周康,“不......他没有完全吐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跟着路雨华一起看向周康,周康还是和最开始那样浑身散发出呕吐物的味道,最大的变化是他的神情,懒洋洋的,像一条无所事事的咸鱼。 哪怕听到了路雨华这句话,周康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扫了路雨华一眼。 “他身上的怪物变得臃肿了。”路雨华看着周康,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周康的神情没有多少诧异,他拿起咖啡灌了一大口,才道:“你们不用太紧张,我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提不起精神,没什么斗志,不会突然发疯伤人。” 一个在A级副本失去斗志的玩家,差不多是给自己的未来宣判了死刑。 围观的玩家不寒而栗。 “在没有找到破解的办法前,我们先不要去周康家。”白无良提议道。 大家没有异议。 “那么接下来要去我家吗?”姜眠眠问,“去的话我带你们挑女装。” 提到女装时,姜眠眠的眼神都变得稍微兴奋了一点,她托腮看向唐宁,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唐宁却觉得姜眠眠的眼里饱含着千言万语。 “你这个眼神好变态,看得我都有点害怕了。”白无良对姜眠眠真诚道。 姜眠眠朝白无良翻了一个白眼,“我对你没有兴趣,我只是想看奇迹唐宁在线换装,上一次的人鱼皮肤太好看了。” 白无良摸着下颌,似乎想要反驳姜眠眠,但沉吟半天,他却点了点头。 唐宁:“?” 正在这时,曾一双突然出声:“去我家吧,我妈发消息告诉我,我爸现在喝到烂醉如泥了。” “你爸刚喝醉吗?是已经醉到睡着了?”姜眠眠问。 曾一双点头:“差不多。”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玩家们简单商量过后就决定前往曾一双家,在前去曾一双家的路上,曾一双介绍了一下她的家庭情况:“我家房子不大,八十平,两室一厅,主卧是我爸和我妈的,我睡在次卧,对了,我房间的门锁是坏的,厨房装的是推拉门,家里没有什么藏人的地方,空间太小也玩不了追逐战……” 随着曾一双的讲述,车子也开到了一个小区的门口。 玩家们在曾一双的带领下,走下车前往着曾一双的家,大家目前简单讨论出了一个以暴制暴的方案,如果他们一进门就惊动曾父,那就六打一,只要不打死,就往死里打,再把曾父结结实实捆起来。 这个方案曾一双异常认同,为了这个方案,他们每个人还买了一些武器装备,唐宁拿到的是防狼喷雾和水果刀。 “我爸虽然常年健身,年轻的时候练过武,但在喝醉的状态下一打六,也很难有什么胜算。”曾一双平静道。 “那个......”唐宁很有自知之明道:“我没什么战斗力,等会儿应该是一打五。” “一打五也是我们这边赢。”曾一双难得笑了一下,看起来等会儿要发生的事情让她心情不错。 而其他玩家的神情凝重,虽然目前谈起来是他们这边占优势,可在A级副本里,总感觉待会儿发生的事情不会和想象中那样顺利。 他们终于来到了曾一双的家门前,钥匙插进门锁,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刻,所有玩家的视角都发生了变化,一下子就从成人的视角切换成了幼儿—— 唐宁茫然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小孩子的手,大概只有四五岁。 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童装,原本买好的水果刀和防狼喷雾都消失不见了,他的怀里只剩下苏安云样式的瓷娃娃。 “又又,快进来。”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朝唐宁招手,唐宁抱着瓷娃娃神情呆滞地环顾四周,曾家的家门口没有其他玩家,只剩下了唐宁一个人。 那个女人显然是在对唐宁喊“又又”。 又又,双,这个称呼很像是曾一双的小名。 唐宁仰起头,呆呆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他心里冒出了很不想承认但似乎是真相的猜测。 【系统,我该不会要以小时候的曾一双视角一个人打曾家的副本吧?】 【真聪明。】系统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现在的你是你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真的非常可爱。】 可爱的小唐宁字正腔圆道:【草。】 第189章鬼家 还有什么比身娇体软状态下更废物的形态吗?唐宁算是见识到了,这具四五岁的小孩子身体更柔弱。 他抱住瓷娃娃,对那个女人开口就是奶声奶气的童声:“我打算出门玩,先不回家啦。” 打扰了,我这就退出这个家。 还不等唐宁迈开小短腿跑路,曾母就蹲下来一把抱起了唐宁。 唐宁毫无反手之力,他瞪大眼睛一脸懵逼被曾母举高高,曾母虽然不高,只有一米六左右,但她将唐宁举起的那一刻,算上手臂的长度,唐宁很荣幸体验到了两米的视角。 小小的身体一下子就感到了剧烈的眩晕,唐宁发现小孩子身体配上身娇体弱真的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他几乎要被转出蚊香眼,差点连手中的瓷娃娃都拿不稳。 女人举着唐宁转了一圈,然后笑着抱住唐宁,“还要出门玩吗?” 大有一种唐宁还要出去,就再和唐宁玩举高高的架势。 眼冒金星的唐宁呆呆地眨眼,乌黑发亮的瞳仁像是蒙上了一层水光,可怜又可爱,粉雕玉琢的脸比手里捧着的瓷娃娃更像娃娃,“不玩了。” 女人单手抱着唐宁走进屋子,她关上房门,把唐宁放下来,唐宁还没从晕乎乎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差点没站稳,他踉踉跄跄抓住了女人的大腿,这才艰难地站稳。 “妈妈现在没时间陪你,你自己在家里玩。”女人用手背摸了一下唐宁柔软顺滑的头发,小唐宁的头上有一簇头发是竖起来的,被曾母按了下去又倔强地翘起。 唐宁乖乖嗯了一声,双手抱住冰冷的瓷娃娃。 家里挂着时钟,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五十。 明明进到曾家的房门前,唐宁看到的时间还是上午□□点,一进去时间、状态就通通改变了,也不知道曾父现在是不是烂醉如泥。 唐宁这下是真的理解了为什么有人说A级本没有固定套路,他很怂地贴着门站着,准备趁曾母不注意就开门跑路,在他警惕地观察着曾母时,曾母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她弯下腰,捧起了地上放着的木盒子。 那是能铺满大腿的木盒子,说它叫盒子也不能算盒子,只能说是一张正方形的木板,边沿有着一点高度,让里面装着的东西不至于掉出来。 唐宁有点茫然地瞧着木板上面的东西,很奇怪,主要有三部分,一部分一厘米不到的铁钉一样的零件,这些零件堆积成一团,还有一部分是铁圈一样的零件,最后一部分是前两个零件组合在一起的东西。 曾母把木板放在她的大腿上,飞快将两个不同的零件组合在一起,再将成品小心翼翼放在木板的边沿,她的指尖缠绕着白色胶布,胶布被零件染上铁灰色。 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一种装配工作】系统解释道。 唐宁看到曾母抬起手,用手背按压了一下眼睛,这项机械式的工作似乎对眼睛的伤害很大,曾母的眼里全部都是血丝。 忙于工作的曾母没有多少精力放在唐宁这边,唐宁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准备开门,就在他的小手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房门突然有一股巨力传来! 浓郁的酒气从外面涌了进来,唐宁在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门撞到,他整个人都嘭得倒在了墙角,额头和鼻子被门板反复撞了好几下,痛到唐宁当场眼泪就掉了出来,脑子在嗡嗡嗡得响。 耳边传来了男人醉醺醺的声音:“他妈的,这群人一个个赢了钱就跑!跑!我跑你妈的!和老子打牌还跑......” 唐宁一只手捂住鼻子,一只手在地上不停摸索着他的娃娃,那生理性的泪水完全停不下来,唐宁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角落里,嘴里发出软软的呜咽。 骂骂咧咧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顶到墙壁的门被骤然拉开,唐宁惊恐地抬起头,像是看到了小山一样的健硕身形,充满了压迫感,而后唐宁对上了一张被酒气熏到赤红的脸。 那凶狠的眼神死死盯着唐宁,就像在打量着阴沟里的老鼠,有一瞬间,唐宁觉得这个人想杀了他。 眼泪珠子从脸上流下,滴滴答答砸在怀中的瓷娃娃上,唐宁的身子抖得厉害。 男人的视线也从唐宁的脸上,落在了唐宁怀中的瓷娃娃上。 经过刚刚那一次的撞击,瓷娃娃上出现了一道裂痕,裂痕里透出来的是猩红的颜色,阴冷又不祥。 男人就像看到了某种可怕的东西,他的表情一下子扭曲起来,近乎勃然大怒道:“居娅静!你是不是想死?!你他妈就让又又一个人在这里哭?!” 他的吼声很大,声音像是用喇叭在耳边吼,唐宁甚至一时间没听清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唐宁听到了曾母的声音:“又又怎么了?又又!” 男人离开了这一处小角落,更大的怒吼声响彻了整个屋内:“你妈的!你天天就知道串这些东西!饭也不烧!孩子也不看好!这点东西能有几个破钱?!你这个赔钱货......” “啊啊啊啊——!!!”女人痛苦的尖叫声响起,似乎要刺穿唐宁的耳膜。 唐宁捂住头艰难地从门后爬了出去,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抱着娃娃在地上爬,马上就要爬出大门的时候,唐宁转过头,看到曾父拿起装着各种零件的木板直接打在曾母身上,他用的力气很大,硬生生将有一定厚度的木板打成了两半。 曾母被打趴在了地上,她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瘫软的身体就像一具尸体,滚落一地的零件当着她的面散开,那些组装好的零件并不牢固,轻轻一碰就散了,更别提被男人这么摔下去。 女人发出崩溃的哭声。 然而曾父却并没有停手,他将碎掉的木板随手一扔,举起了一旁的木椅。 不好! 这么砸下去会死人的!!! “爸爸!不要打妈妈!”唐宁下意识高喊道。 拎起木椅的男人停下了动作,他一点一点转过头,直勾勾盯着唐宁。 很难形容他此刻的眼神,不像人,也不像鬼,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浓重的兽性。 小唐宁慌张地爬出了门槛,以为这样就可以结束眼前的噩梦。 但是在他爬出去的刹那,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身后的男人还是举着木椅,像择人欲噬的野兽般盯着他,“你跑什么?我又没有打你。” 唐宁浑身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是不是又要跑出去通风报信了?又要说我打你妈?”男人放下椅子,拔腿走向唐宁,平缓的语调骤然拔高:“你妈的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倒在地上的女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死死抱住了男人的大腿,哭着对唐宁喊道:“跑啊!快点跑!!!” 唐宁的耳边发出了一阵嗡鸣,他抱着怀里的娃娃,不顾一切朝外面跑去,对面邻居家的房门骤然打开,一个大概七八岁的男孩子冲了出来,他身上挂着彩,唇角都是血,见到唐宁的那一刻,他诧异道:“唐宁?!” 唐宁抬起眼,从熟悉的眉眼认出了对方是林蕴。 小林蕴毫不犹豫背起了唐宁,他们两个人一起朝楼下冲,唐宁上一秒还在庆幸自己遇到了林蕴,下一秒他看到两个曾父从后面追来后,唐宁恨不得原地去世。 “啊啊啊啊——”楼下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是曾母的声音。 唐宁惊慌地朝楼下看去,看到第三个曾父拽着曾母的头发将她往楼梯下拖,一边拖一边追着八、九岁模样的姜眠眠。 曾母的头皮上都是血,她捂住头顶不断惨叫,姜眠眠举起了一个弹弓,将玻璃珠放在弹弓上,干脆利落击中了曾父的眼睛。 堵在楼道中间的男人捂住自己的眼睛发出哀嚎,林蕴趁机背着唐宁绕开了曾父,发疯似的朝楼下冲。 姜眠眠对面的门也开了,大概十一二岁的路雨华从气喘吁吁的林蕴背上接过唐宁,他们一起朝楼下冲。 下一层楼的两扇门同时间打开,十三四岁的白无良和十五六岁的周康虽然长得比其他玩家都要高,但和一米八的曾父比起来,他们还是过于瘦弱,只能夺门而出。 五个玩家一起往下冲,五个曾父在后面追,姜眠眠打出了手中最后一颗弹珠,让冲在最前面的男人滚落而下,给后面追着的四个男人造成了一点混乱,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秒钟逃跑时间。 唐宁这个时候已经落在了白无良的背上,他猜测下一层楼应该会出现十七八岁的曾一双。 十七八岁,已经非常接近成人形态了,或者说就是一个成年人了。 曾一双想要逃出来应该会比其他玩家都要容易。 唐宁这样想着,他看到楼下的那扇门开了,爬出门的并不是曾一双,而是遍体鳞伤的曾母,曾母绝望地喊道:“又又,快跑,快跑啊又又......” 男人骂骂咧咧的吼声从屋里传来:“贱人!你们一个个都是贱人!” 白无良背着唐宁冲到了门前,唐宁看到这间屋内的少女手里握着一把菜刀,她是曾一双的模样,却留着男孩子才有的超短发。 她的脸上都是血。 腹部也都是血。 和她扭打在一起的男人身上同样是血,男人的手里同样提着一把刀,是水果刀。 门外的女人一直求她快点跑,少女却死死盯着和她有相似长相的男人,像疯魔了一样:“去死吧!!!” 第190章鬼家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玩家心中都咯噔了一下。 曾一双的状态非常不对,她似乎是在A级副本里失去理智了! 和其他做客要呆够十分钟的玩家不同,这里是曾一双自己的家,她没有强行留十分钟的必要,她根本不需要和曾父扭打成一团。 而且他们的体力差距悬殊,哪怕曾一双的战斗技巧也不能弥补这巨大的鸿沟,能够重创曾父已经是她目前能力的极限了,理智的玩家这个时候应该迅速脱离战局逃出去。 可现在的曾一双却拼着自己重伤甚至死亡的代价,不断去攻击着曾父。 “又又,快跑......”趴在门口的女人很是虚弱,头破血流,暴露在衣服外的肌肤都是凄惨的伤口,她正艰难地望向玩家逃跑的方向,颤声道:“你们快带她跑......” 这个曾母似乎能区分出他们不是曾一双? 唐宁看向屋内的少女,对方紧握着染血的刀,眼里只剩下不死不休的决然,连母亲的哀求声都充耳不闻。 “曾一双!”唐宁冲屋子里的少女喊道:“你冷静一点!” 唐宁知道在卡牌世界里陷入亲情的痛苦,语言在这种情况下都是苍白无力的,但有些话他必须要告诉曾一双,就像林蕴之前告诉过他那样,很多时候深陷在其中的人需要的可能就是那一点微薄的助力。 “他们都是虚假的怪物!只是披着你至亲的外皮!不论是......” 妈妈温柔的笑在唐宁眼前闪现,她笑起来眼尾会绽放出鱼尾纹,露出一点牙龈,沙哑的声音轻轻喊着宁宁。 ——“哭什么,妈妈也爱你”。 趴在白无良背上的小唐宁用力拧起眉头,乌黑的眼睛看起来快要哭了,那奶声奶气的声音也染上了哭腔,好似一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不论是爱也好,恨也好,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人鱼公主牌让唐宁的声音拥有着极大的情绪感染力,哪怕是屋内快要被杀意冲昏头脑的曾一双都清醒了一瞬,她抬起眼看向唐宁,眼神是清醒的,那是一种清醒又悲伤的绝望。 好像在告诉唐宁,我知道是假的,可这又怎么样呢?我已经不在乎了。 唐宁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愣住了,他呆呆眨了一下眼睛,眼泪从一簇簇浓密的下睫毛中滚落出来。 倒在地上的男人抓住这一瞬间的空隙,猛然起身扼住曾一双的脖颈。 不好!!! 唐宁慌张地看向其他人,发现屋外的楼道上五个曾父马上就要冲下来了,其他玩家顾不上曾一双的情况,他们继续疯狂朝下跑,白无良也掉头逃跑。 唐宁望着涨红了脸,拼命想要掰开男人的手的曾一双,他咬咬牙,将手里攥着的瓷娃娃朝曾一双的方向丢了出去! 唐宁记得一开始他遇到的那个曾父似乎害怕他手里的瓷娃娃,虽然不知道这个娃娃究竟有没有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去试来得好。 唐宁想要看到屋里具体的情况,但这时的白无良已经背着唐宁往楼下冲了,玩家们一个个撒开脚丫子狂奔,后面五个曾父穷追不舍之际,瓷娃娃在房屋中落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五个一模一样的男人齐刷刷停在了原地。 楼道上曾母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第一个跑出这层楼的林蕴从幼儿形态脱离,变成了成年人,第二个即将冲出去的姜眠眠停顿了一下,站在台阶上抬起头,看向曾家的家门口。 其他玩家也都停了下来,趴在白无良背上的小唐宁跟着扭头,听到突然死寂的屋子里传来了让他异常熟悉的温和男声:“家和万事兴,一家人过日子,和和气气最重要。” ......是苏安云的声音?! “真的要打架,也不要波及到我家的小孩。”那道男声温柔道:“我自己都舍不得碰他一根手指头,您说是吧,曾先生?”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 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唐宁看到一只染血的手从屋里伸出,而后是曾一双惨白的脸,她一只手捂住受伤的腹部,一只手在地上艰难地攀爬。 血实在是太多了,从她的指缝里源源不断流淌出来。 路雨华跑了上去,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的药丸,唐宁记得这个治疗道具,包治百病麦丽素。 曾一双却摇了一下头,轻声道:“不用了......” “我自己的伤,我自己清楚,不用浪费道具。” 路雨华收回了道具,他的目光落在曾一双身上的某个地方,像是在看曾一双的怪物,而后他点了一下头,似乎是在赞成曾一双没救了的观点。 曾一双抬起眼看向小唐宁,她吃力地笑了一下,口型像是在说“真可爱”。 “唐宁,过来。”她轻声道。 白无良将唐宁放下来,唐宁迈着小短腿飞快爬楼梯,很快他就跑到了曾一双面前,曾一双伸出手,染血的手握住了唐宁的小手,她抬起头,那双总是很阴郁的眼睛,在将死的最后,突然变得很干净。 唐宁的面容就倒映在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 “你知道吗......” 她静静看着唐宁。 其实她一直都喜欢看唐宁,无关情爱,只是在晦暗无光的卡牌世界,本能地去看一些明亮又美好的东西。 “我们的妈妈......一样。” 什么? 小唐宁很是茫然。 “但是你......不要和我...一样......”那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唐宁快要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就在唐宁将耳朵凑上去,试图离得更近一些时,抓住唐宁的手突然一松,曾一双睁着眼倒在了地上。 唐宁呆呆低下头,和那双失去光芒的眼睛对视。 这个人依然在看着他,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唐宁茫然地碰了一下曾一双的手,冷冰冰的,一动不动。 “唐宁?!”身后的玩家在不安地呼唤着他,唐宁回过头,看到其他玩家都在警惕着望着曾家的家门口。 唐宁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去,在门槛上看到了小小的瓷娃娃。 那是苏安云模样的瓷娃娃,只不过身上有两道裂痕,从唇角裂到耳根,裂缝里是如血一般的猩红,给它原本温润的笑容平添了几分不祥。 唐宁还看到屋内的曾父在直勾勾盯着这个娃娃,还时不时盯着唐宁。 楼道上的另外几个曾父也是如此,唐宁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羊羔,难怪其他玩家如此担忧。 唐宁连忙捡起了门口的瓷娃娃,这一次的瓷娃娃好像比之前更冰了,唐宁变小之后,要两只手捧着瓷娃娃才能拿得稳,他一低头,就看到娃娃裂开的唇角,那虚伪的笑意在血色中消失殆尽,只剩一种贪婪的瘆人感。 唐宁的心慌得厉害,他将娃娃翻了一个面,让娃娃的后脑勺对着他,然后唐宁捧着娃娃朝玩家所在的地方赶去。 白无良他们看到唐宁怀里的瓷娃娃后,表情都忍不住变得凝重和紧张,仿佛看到队友抱着炸药包冲来。 停在楼道口的姜眠眠往下冲,她也从孩童形态脱离出来,变成了原本的形态,紧接着是白无良、周康、路雨华...... 唐宁抱着瓷娃娃跌跌撞撞跑在最后,他身后的曾家房门口探出了一个个脑袋,曾父们盯着唐宁的背影,似乎是在顾忌着什么没有冲出来追赶。 唐宁艰难地跑完这一层的楼梯,在走到下一层的刹那,他也从孩童形态脱离出来,变回了高挑的青年。 他们所有人都站在一扇大门的门口,钥匙还插在门锁上,一切似乎都和进门前一模一样,唯独此刻的门前静静躺着曾一双的尸体。 鲜血染红了门前铺着的地毯。 她死了。 白无良将钥匙从门里□□,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终于出来了。” 说话时白无良牵动了自己唇角上的淤青,他又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淤青是刚刚进曾家时曾父给他的一拳,现在这伤也跟着带到了成年人的身体上。 不仅是白无良,周围其他玩家身上都有着或大或小的伤痕,唐宁因为体质的问题,额头上的伤口尤为明显。 “现在让我们简单聊一下进曾家时遇到的情况吧。”白无良揉了一下自己的唇角,眼睛忍不住往唐宁怀里的瓷娃娃方向看,看了一秒,他就像被什么东西刺痛一样迅速移开视线。 “我记得虽然刚才我们都变小了,但唐宁的体型是最小的,不如就先从唐宁这边遇到的开始说起吧。”姜眠眠提议道。 大家没有异议,所有玩家都看向了唐宁,唐宁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关注曾一双的死亡,“我...我没有怎么探索,刚进去发现我只有四五岁大小后,我选择逃离曾家,我当时看到曾一双的母亲在做一种工作......” 唐宁简单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讲述了一遍,接下来轮到了林蕴,“我进入曾家后的年龄在七八岁,当时我刚进去,就和曾一双的母亲一起躲在房间里,门外的曾父在拿着菜刀砍门,他砍断门锁后,曾一双的妈妈喊我快一点跑,当时场面太过混乱,我被误伤后选择逃跑。” 唐宁记得曾一双说过她房间的门锁是坏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轮到了姜眠眠发言,“我的年龄大概在九岁,我进入曾家的时候,听到曾一双的父母在因为离婚的事情吵起来,我在他们吵架的时候,跑到他们的卧室看了一遍,卧室里有飞镖和靶子,应该是曾一双的父亲用的,还有弹弓和弹珠之类的,我拿了一些当作武器。” “曾一双的父亲扬言如果要离婚,就杀了曾一双母亲那边的亲人。还说就算离婚了,曾一双的母亲没有房子,没有赚钱的工作,给不了女儿好的生活。” 姜眠眠看了看唐宁和林蕴:“和你们两个相比,曾一双父亲对我的攻击性比较强,我一露面,他就开始骂我,大意是指责我鼓动曾母离婚,还说曾母再婚的话,继父可能会猥亵我,他越是越生气,直接上来攻击我,弹珠数量太少了,我没有和他过多纠缠。” 路雨华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那我的情况比姜眠眠还要糟糕一点,我一上来就直接被曾父拿皮带抽了,曾一双的父亲还骂我报警,曾母冲上去替我挡下了皮带,喊我快点跑,因为曾父的攻击意图太强烈,我也选择跑路。” 白无良苦笑了一下,“那我的情况是,我一进去就拿拳头在揍曾父,但是体力差距悬殊,下一秒就被他按在地上一顿揍,如果不是我之前学了一点东西,可能就要被直接打死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周康,周康的年龄在十五六岁,是除去曾一双外,在所有玩家里最大的那一个。 按照现在每个玩家的讲述,大家都能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虽然每个人的体力变强了,但面对的曾父攻击性也跟着变强了,白无良的情况已经如此凶险了,那周康刚进去遇到的是什么状况呢? 和其他身上带伤的玩家不同,周康还是白白净净的胖子形象,他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耷拉着眼皮,慢吞吞道:“我遇到的状况,倒和你们都不一样。” “曾一双的父亲没有打骂我,他从卧室出来,让我去做饭。” 众人有些诧异地看着周康,姜眠眠问:“既然他没有攻击你,你为什么没有做客到十分钟就跑出来了?” 周康似乎很累了,他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缓缓蹲在了地上,有气无力道:“我的卡牌让我对食物很敏感。” “冰箱里装着的......”周康轻声道:“是不太好的东西。” 唐宁怔怔地站在原地。 耳边似乎再次响起了曾一双的话,“我们的妈妈......一样。” 其实在刚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唐宁并没有理解到这是什么意思,曾一双从未见过他的母亲,对唐宁母亲为数不多的了解,都源于唐宁的介绍。 在副本第一天,他们第一次聚在一起介绍各自家庭情况时,唐宁对所有人说过—— “我的妈妈好像是死人。” 在场的玩家们鸦雀无声,半晌,林蕴皱眉道:“怎么会这样?这么重要的信息曾一双为什么要隐瞒?” “不、不一定是故意隐瞒......”唐宁喃喃道,他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拿刀的少女和他对视的眼神,那是清醒又悲伤的绝望。 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露出这种眼神了,“也许她之前并不知道。” 白无良点了一下头,“我之前调查过曾一双的资料,上面说曾一双的母亲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和别人私奔了,至今都没再回来,曾一双的父亲在她成年的某一天酗酒猝死了。” 唐宁低下头,呆呆看着曾一双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女孩留着披肩的长发,和她十七八岁的发型并不相同。 她为什么在青春期的年纪剪着超短发呢?又为什么成年后选择留回了长发?这些年她到底有没有怀疑过母亲私奔的传言? 一切的问题都无法从一个死人身上得到解答,唐宁蹲了下来,伸出手,轻轻为曾一双合上了双眼。 只是他将手收回来,那双眼睛又再一次睁眼,就像死不瞑目般倒在这个家的门前。 唐宁想了想,他轻声道:“又又,你做得很好,这一次你没有跑。” 染血的手掌从那张苍白的脸上划过,女孩终于闭上了她的眼。 第191章鬼家 “现在要怎么办?放弃去曾一双家做客吗?”路雨华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尖,他自言自语道:“今天必须要成功去一个玩家家里做客,不然......” 在所有玩家里,路雨华的压力目前是最大的,因为其他玩家都到他家做客成功过,而目前路雨华还没有到别的玩家家里做客成功。 如果第二天的做客还是失败,那么第三天、第四天......随着时间的流逝,谁也不能保证接下来做客的难度会不会逐步提高。 这也是之前路雨华愿意把珍贵的治疗道具分享给曾一双的原因。 “唐宁,你手上的那个瓷娃娃......”路雨华转动眼珠子盯着唐宁怀里拿着的娃娃,“它看起来对曾家的东西有威慑力,这是消耗型道具吗?每一次使用裂缝就多一条?我想和你做交易,你把道具借我使用十分钟,我会给你等价的东西。” 唐宁看向自己的娃娃,他下意识想要回“这得问哥哥”,不过他还没开口,林蕴就先道:“你有什么东西可以等价?” 路雨华的目光在林蕴身上游移:“很多。” 林蕴冷冷看着路雨华:“过度使用道具带来的危险你会帮唐宁承担吗?” “我当然愿意。” “如果你承担不起?” “好了好了,现在还没到非用道具不可的地步。”白无良笑眯眯走到针锋相对的路雨华和林蕴中间,“我们都心平气和一点,看看能不能想出有用的方案,毕竟这一次我们探索到的信息可比周康家的要多得多。” “目前已知一进去我们就会变成曾一双不同的年龄段,除了十五岁的曾一双外,我们遇到的场景都不可避免会遇到曾父的攻击。年龄抽中的越小,在屋内遇到的危险应该会越低,更大的危险在下楼的过程,像唐宁和林蕴,他们两个人需要下四层楼才能真正离开曾家,楼道上的各个曾父会对我们进行无差别攻击,而我和周康只需要下两层楼。” “外面买来的武器不能带进屋子里,特殊道具是例外,在这种情况下,有谁可以做到坚持十分钟吗?”白无良问。 姜眠眠蹙起眉头,“很难,是不是我们分开进去会更轻松?之前我们六个人一起进入这个副本,遇到了六个曾父,如果一个人进去的话,应该只会有一个曾父?” 林蕴有点担忧地看向唐宁,唐宁明白林蕴在担心什么,如果只有唐宁一个人进副本,那么对他来说爬四层楼的楼梯难度会很大,不过唐宁现在也不确定他再次进入副本是不是还能抽中四五岁的形态。 “可以再进一次试试看。”白无良沉声道:“有谁要第一个进?” 第一个进去是最吃力不讨好的,等于帮其他玩家试探信息,如果第一个人抽到的还是和最开始一模一样的年龄和场景,那么接下来其他玩家也能做好更充分的准备。 “我试试吧,我能在那里面找到趁手的武器。”姜眠眠朝白无良伸出手,“把钥匙给我。” 白无良没有第一时间掏钥匙,他看了姜眠眠片刻,目光停留在姜眠眠眼下越发浓重的黑眼圈上,“我和你一起进。” “不必。”姜眠眠否决道:“一起进也是在两个房间,无法保证同步出来的情况下,这个队等于白组,如果有人先一步跑路成功,落后一步的人会同时面对两个boss,弊大于利。” 白无良无法反驳姜眠眠,他问:“你不再休息一下吗?” 姜眠眠打了个哈欠,“反正睡不着,没什么好休息的。” 白无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未拆封的湿巾,“你身上有血,擦擦。” “麻烦。”姜眠眠嘟囔了一声,还是接过了湿巾,随意往自己脸上擦了一把。 “下巴这里没擦干净。”白无良拿过湿巾,认认真真擦了一下姜眠眠下颌上溅到的一簇血。 姜眠眠耐心等了一会儿,她从白无良接过钥匙,像投掷硬币那样将钥匙往空中抛,甚至都不需要看钥匙落下来的方向,白净的手掌就轻轻松松接住钥匙。 连看都没有看钥匙是哪边朝上,姜眠眠就语气轻松道:“上上签。” 钥匙插进门锁,她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曾家的大门重新关上,四个玩家和一具尸体一起呆在安静的楼道里。 白无良拿出手机时不时看看时间,路雨华不停打量着唐宁怀里的瓷娃娃,林蕴警惕地盯着路雨华,周康毫无斗志地蹲在地上,而唐宁坐在曾一双的尸体旁。 虽然卡牌世界的死亡是常态,可见过几次面的玩家就这么死去了,这个认知还是让唐宁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的耳畔边回响着曾一双死前对他说的话,“我们的妈妈一样,但是你不要和我一样。” 这句话的前部分他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妈妈都死了,那后半句话意味着什么? 唐宁有点想不明白,疲惫和悲伤再一次堆积在唐宁的心头,他抚摸着瓷娃娃脸上的裂痕,这只娃娃在曾家里发出了苏安云的声音,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娃娃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娃娃确实保护了他。 唐宁用脸贴了一下娃娃的脸,他从怀里掏出手机,现在离姜眠眠进去已经过了五分钟,隔着房门听不到屋子里的动静,白无良拿起单片眼镜似乎想看到屋里发生了什么,但他并没有什么收获,只能悻悻地收起眼镜。 唐宁准备关掉手机的时候,收到了来自苏安云的消息:“想吃冰淇淋吗?要的话我批发一箱。” 唐宁现在没有吃东西的心思,他想起之前苏安云有方法救回柏映雪,唐宁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道:“哥哥,我现在想要去一个朋友家做客,但是她的爸爸特别不友好,有暴力倾向会打人,她的妈妈......好像是死人,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怎么呆够十分钟?” 苏安云:“又是一个糟糕的家庭。” 唐宁抱着手机,敏锐察觉到了苏安云字里行间的不悦,似乎之前苏安云去路雨华家接他时,也表达过对他的朋友的不满。 唐宁有点不敢说话,他小心翼翼打字道:“我的朋友只是原生家庭糟糕,她本人......”本人似乎也有病。 唐宁默默把聊天栏里的东西删掉。 苏安云:“过于软弱的母亲。” 曾家的大门骤然打开,唐宁放下手机抬起头,看到姜眠眠猛然从里面跑了出来,然后用力关上房门。 “你怎么样?!”白无良扶住了姜眠眠,姜眠眠身上扎着飞镖,她面无表情将飞镖拔了出去,捂住肩膀上的伤口,“该死的破游戏!” “你在里面遇到了什么?”林蕴站起来问道。 姜眠眠朝白无良要了绷带,她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道:“一样的场景,但他对我有印象,知道我会拿弹弓,还知道我要跑出去,这一次他先是把弹弓夺走了,然后堵住门不让我出去。” 姜眠眠这段简简单单的话让唐宁听得心惊肉跳,其他玩家的脸色同样糟糕。 “要不是曾一双的妈妈拼命拦着,我估计就交代在那里了。” 听到姜眠眠这句话,唐宁下意识看向了手机,他和苏安云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苏安云对曾母的评价上。 唐宁忍不住反驳道:“她的妈妈是一个很勇敢的人,一直拦着不让她的爸爸欺负我们。” 过了一会儿,唐宁收到了苏安云发来的新信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唐宁整个人都呆住了:“已经变成了厉鬼,还是如此软弱。” “怎么了?唐宁。”林蕴不解地看向失神的唐宁,唐宁怔怔地将苏安云发来的消息给所有人看。 每一个看到这条消息的玩家都是呆怔的模样,曾一双的母亲确实一直都是无助哭泣的形象,哪怕是帮助玩家们逃跑时,她都是以牺牲自己的形式抱住曾父的大腿,哭着让玩家们快一点跑。 这样的曾母很难让人清晰深刻地认识到,她已经死了,她变成了它。 白无良最先反应过来,他谨慎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哥哥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借助曾母的力量?” “对啊,确实可以......”姜眠眠连自己的伤口都顾不上了,她激动道:“原来通关的方法是这样的!” 连一直昏昏欲睡的周康都站了起来,“那么现在的重点在于,如何让曾母用真正的实力去攻击曾父。” 他说完这句话后,没有人接话,因为激怒一个母亲的方式其实很简单,而这个方法甚至已经摆在了大家面前。 玩家们低下头,看着倒在门口的曾一双。 在一阵沉默中,离房门最近的白无良抬起手,轻轻敲响了房门。 他敲了一下又一下,过了一会儿,门被小心翼翼打开了,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从门缝里露出了半张脸,她有点疑惑地看向门外的玩家们,压低声音道:“你们是......来找人的吗?” 她看起来似乎并不记得玩家,不过当白无良让开身子时,她看到了白无良身后站着的唐宁,女人轻声道:“我记得你,你是又又的朋友吧?快进来坐坐。” 只要一进去,玩家们又会变成小孩子的形态进行艰难的逃生。 唐宁在这个女人的注视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不想开口,可显然在所有玩家里,只有他在这个npc心中的好感度最高。 唐宁和这位母亲对视,他沉默了许久,缓缓道:“阿姨,您可以抱又又回家吗?” 女人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他低下头,看向了倒在血泊中的曾一双。 正在亲切微笑着的母亲怔了一下,她也跟着低下头,呆呆看着家门口倒地不起的女儿。 “......又又?”女人恍惚道。 她推开了房门,颤抖着伸出手,将指尖放在曾一双的鼻子下。 “又又?你...你在和妈妈开玩笑吗?”女人慌张地拍着曾一双的脸颊,“又又?又又?不要吓妈妈啊又又......” 她的声线在不断颤动,泪水和鲜血一同从她的身上滴落下来,暴露在外的肌肤浮现出一道道骇人的伤口,有淤青有血痕,但最恐怖的是她肌肤上一道道像是被刀切割过后的裂痕。 她抱住了自己孩子的尸体,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不断拔高,越来越高,高到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哀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92章鬼家 林蕴拉着唐宁朝后退,其他玩家也迅速后退,不断拉开与曾母的距离,那个东西已经不能称呼为曾母了,它散发出刺鼻的尸臭味,诡异的黄水从它的身上流下,融进了地上的血水中。 没有风吹过,女人的长发却高高扬起,完好的皮囊在一瞬间四分五裂,露出里面腐烂变质的皮肤,已经分辨不出活人气息的它抱着死去的曾一双,发出一阵又一阵凄厉的哀嚎。 它哭得那样恐怖又伤心,可是怀里的孩子却再也无法睁开眼去安慰它。 “嘭”的摔门声骤然响起。 “吵什么吵?!妈的!还让不让人睡了?!”屋内紧接着传来了男人骂骂咧咧的吼声,吐字并不清晰,带着喝醉后的大舌头。 死死抱住曾一双尸体的它突然安静了下来。 浑浊的双眼不断转动,两行血泪从眼眶里流淌而出,它抬起了狰狞的面容,诡异的视线落在一个个看呆的玩家上,却没有过多停留。 因为最吸引它的并不是这些玩家。 林蕴捂住了自己的嘴,不需要他多言,唐宁就和其他玩家一样屏住呼吸缩小存在感,他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气势汹汹从屋里走向门口。 那是还未彻底醒酒的曾父,眼睛都睁不开,在途径沙发的时候,男人顺手抄起了地上的一块木板。 装在木板里的零件如潮水般洒落一地。 唐宁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看着那个醉醺醺的男人一边咒骂一边走向门口,这一幕与唐宁之前在曾家看到的画面有着片刻重叠。 男人的手臂上迸出根根分明的青筋,他大步朝门口走去,嘴里还止不住咒骂,那睡梦中被吵醒的愤怒已经不是简单的言语就可以宣泄出去的。 在盛怒之下的男人并没有想到,为什么他的妻子这一次听到骂声仍旧无动于衷地蜷缩在门口。 或许他在一步步走近对方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一点不对劲,但经年累月的施暴让他不屑于去考虑妻子的心思。 光看那个跪倒在门口的背影,长发遮住了身上渗出的血迹,柔顺谦卑到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烦死了妈的,老子睡得好好的,你他妈的鬼哭狼嚎个什么劲,是不是欠揍?!”男人举起了木板,用力砸向了它的后背—— 像拼装好的脆弱零件一样,只需要一点力气,就足以使它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木板从男人颤抖的手中滑落,原本醉醺醺的眼里没有丝毫醉意,只剩下惊惧交织的情绪,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满地的碎块,他惊慌失措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响亮的耳光声伴随着男人的呢喃响起:“是梦、是梦......” 也许男人最可怕的噩梦都不会出现这样一幕—— 腥臭的鲜血流淌了整间房屋,从墙角到天花板,从餐桌到地板,四散的碎块在这刺眼的猩红中震动,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它们重新拼凑在一起。 虽然有些部位装反了,但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的妻子重新穿上了围裙,满地的鲜血倒流进了布满裂痕的身体,它俯视着已经瘫软在地的男人,腐烂的面容看不出神情。 男人浑身上下都在哆嗦,尿骚味混合着酒气萦绕着他。 他看着妻子一瘸一拐进了厨房,出来后,伤痕累累的手里拿着一把刀。 “你知道吗?”哀伤就和黄水一样流淌了出来,眼眶里不断流出血泪,它的声带破损,说出来的声音粗粝怪异:“我的又又死了。” 男人不断摇头,惊恐地在地上爬动。 “你也去陪她吧。” 房门砰得关上,先是诡异的动静,而后凄厉的惨叫声不断从里面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似乎要震裂门板—— “救命!救救我!” “鬼啊!救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啊啊啊啊啊啊——!!!” 这间屋子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都不断响起这样的求救声。 不过今后,它终于可以彻底安静下来。 许久,当所有的声响都归于平静时,在走廊上面面相觑的玩家们终于敢发出一点声音:“结束了吗?”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很多玩家身上都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应该结束了?”白无良拿出钥匙,虽然刚才不是他经历了那些,但白无良还是心有余悸,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要再进去试试看吗?” “一起吧。” 白无良将钥匙插进门锁,其他玩家站在他的身后,他们一起推开了房门,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味和凄惨的画面,所有人的视角从这一刻开始切换成了孩童视角。 唐宁抱着瓷娃娃,仰起头,站在了熟悉的房门前。 “又又。”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温柔地朝唐宁招手,她的手指上缠着白色胶带,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快进来。” 皮肤上没有裂痕,不过仔细看是能看出对方袖口的淤青,而且啊......再认真端详,唐宁看到这个女人还未好全的淤青颜色。 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太紧张了,更别提认真打量这个女人。 这一次,唐宁不需要对方去抱他,就自己乖乖走进了房间。 房间上的时钟仍旧是四点五十。 女人伸出手,用干净的手背摸了一下唐宁的脸颊,“妈妈要工作,又又自己一个人玩哦。” 唐宁点头。 女人交代完,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椅子前坐下,拿起地上木板,飞快进入工作状态。 唐宁站在门口,数着时间,他记得上一次大概一分钟左右,门外的曾父就推门而入,这一次唐宁站了好一会儿,外面都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一直在工作的女人抬起头看向他这边,“怎么了?” 唐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女人反倒带着歉意道:“是不是想和妈妈一起玩?不过妈妈现在没时间,又又自己看小人书好不好?” 小人书在哪里? 唐宁的目光在房间到处浏览,不经意地停在了电视机上。 “现在还没到晚上开电视的时间。”女人柔声道:“晚上七点又又再看好不好?” 家里有电视机,但女人没有放电视的打算,他现在这个年纪也不太是为了抓紧时间学习,难道说......是为了省下一点微薄的电费? 唐宁看着女人手里做的工作,他忍不住问道:【系统,这个工作能赚多少钱?】 【一千个零件装配好十块。】 唐宁愣了一下,又问:【那装好一千个零件要多久?】 【三个小时。】 唐宁想了想,他吃力地搬来了一张小板凳,在女人的面前坐下,奶声奶气道:“我想和妈妈一起玩这个。” 女人有点无奈地笑道:“这个不好玩。” “妈妈你放心,我会很小心,不会把你做好的东西碰散的。”唐宁保证道,说着他拿起了零件认认真真串好,展示给女人看。 女人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眨不眨望着小唐宁,小唐宁却低下头进入了工作状态,看起来乐在其中,于是女人也低下头工作。 没有人说话,只有零件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不停地做产品,女人的速度比小唐宁要快很多,女人做第五个的时候,小唐宁才刚刚好做完一个,他发现这个东西看起来简单,实际上串好也很困难,弄了两三个后唐宁的手指尖就开始疼。 不过唐宁很擅长忍痛,他一声不吭地工作,当时间快到十分钟的时候,唐宁放下了手中的零件,看向这位女人,“妈妈,我要出去一下。” “出去做什么?”女人问。 “天气好热,我想去小卖部买棒冰。”唐宁撒娇道。 女人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块钱,“去吧。” 唐宁接过硬币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他抱着瓷娃娃一步一步朝外走,走到房门前时,他踮起脚尖打开了房门,门开了,唐宁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转过身,看向那位还在努力工作的女人,女人的眼睛这么红是因为整夜整夜做这种工作吗? “妈妈!”小唐宁还在工作的女人喊道:“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女人有点疑惑地看了过来,即使是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小唐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笑得两眼弯弯,好像抹了蜜一样,“又又爱你!” 女人的神情就像凝固一般,不停做产品的手也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僵在半空中。 小唐宁从屋子里走了出去,关上房门,他抱着瓷娃娃蹦蹦跳跳朝外走,心态似乎也跟着变成了小孩子了,苏安云之前说大人的处理方式是对妈妈说我爱你,但小孩子其实才是最常说这种话的人。 一句简简单单的我爱你,就能让一个母亲开心起来。 他虽然不理解曾家这种情况真正的原理是什么,也不明白女人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但他知道对方这一生真的过得太苦了。 既然他现在是这个母亲的又又,那他就以又又的身份让对方开心一些又何妨? 在唐宁这样想的时候,对面的房门打开,林蕴从门里走了出来,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神情僵硬,不断冲唐宁使眼色。 唐宁有点迷惘地看着林蕴,那视线往上移,从林蕴的头顶继续往上升,对上了林蕴身后那个系着围裙的女人。 这是另外一个曾母,她的皮肤上呈现出四分五裂的血痕,但见到唐宁的那一刻,那些痕迹奇迹般缓缓消失了,女人恢复成正常的样子,站在门前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唐宁。 一个人如果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死死盯着你,还是让人有点害怕的,尤其是你知道对方不是人。 唐宁犹豫了一下,他一只手捧着瓷娃娃,一只手冲女人挥了挥,然后和满头冷汗的小林蕴一起飞快走下楼梯。 他们下了一层楼,楼下的两扇门打开,小时候的姜眠眠和路雨华一同走了出来,只不过他们都和屋内的人僵持在一起,没能够立刻脱身。 “又又,你现在不能走,万一你爸把你藏起来了,妈妈找不到你该怎么办?”“又又,你身上的伤都还没好,你这个孩子怎么又要出去野了?” 两道属于女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步响起,也是在同时间停下,因为她们都看到了从楼下走下来的小唐宁。 原本还在喋喋不休的女人们刹那间闭上嘴,双眼直勾勾看着唐宁。 唐宁抱着瓷娃娃,茫然地站在两扇门的中间。 姜眠眠和路雨华趁机从门边脱身出来,女人们只是看着唐宁,没有管姜眠眠和路雨华,在唐宁小心翼翼朝楼下走时,女人也没有拦着。 小林蕴有点疑惑地看着唐宁,用眼神询问唐宁这是什么情况,唐宁更加茫然地回看对方。 楼下继续响起了曾母的声音:“在家认真学习不好吗?你已经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你都上小学了,现在不努力,以后小升初考试怎么办?”“吃点饭吧又又,吃完再走好不好?” 只见白无良被女人按住肩膀教育,而对门的周康则生无可恋地看着女人送到嘴边的饭菜。 这两个玩家都试图挣扎,只不过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力气很大,白无良都快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撕裂了,还是没能脱身。 而这种僵持的局面在唐宁下楼的那一刻发生了改变,正在揪着白无良衣服的曾母松了手,抬起头直直望着唐宁,另外一边的曾母也同样放弃给周康强行喂饭,两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女人注意力都转移到唐宁身上,一眨不眨盯着唐宁。 和唐宁走得较近的姜眠眠移了一下位置,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被曾母看在眼里。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嗅到这种怪异的氛围了,唐宁双手捧着瓷娃娃,硬着头皮继续朝楼下走,周围的玩家都比他高,唐宁恨不得把自己缩成更小一团,这样就不会被一个个女人直勾勾凝视着。 再下一层楼的房间,之前是曾一双呆着的地方。 只不过现在曾一双已经死了,也许那扇门还是房门紧闭,不会出现新的曾母? 唐宁在内心这样祈祷着。 楼下一阵死寂,唐宁每下一层台阶都很小心,他一步一步往楼下挪,可能是怕什么来什么,唐宁看到敞开的大门,和门前站着的那个女人。 女人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在这么多玩家中,这个怪物就只看着唐宁一个人,唐宁头皮发麻,更加用力抱住了怀里的瓷娃娃。 他藏在其他玩家身后,大家往下走,唐宁就小心翼翼挪动,玩家们起初走得还比较慢,当下了楼梯走到过道时,一个个都加快了速度,唐宁也不例外,他拼命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就想赶紧跑到下一层楼梯完成这次做客任务。 下一秒,一声调子怪异的呼唤响起:“唐宁。” 小唐宁浑身一振,宛如上课走神的小朋友突然被老师点名,又怕又慌地站在原地。 没有玩家敢随意动弹,唐宁透过一个个玩家的间隙,紧张地看向了站在门边的曾母。 这个npc怎么不喊他“又又”了? 唐宁记得上一次经过这层楼的时候,女人似乎也知道他们是玩家,不是曾一双,还求他们带曾一双走。 从这个房间里出来的曾母和别的房间的女人都不太一样。 现在对方想做什么? 在唐宁忐忑不安的目光中,女人从染血的围裙口袋里取出了一朵暗红色的花,伤痕累累的手将这朵花递给了唐宁,“给你。” 暗红色的花。 有白色的部分,大概是血染红了。 小唐宁呆呆看向周围的玩家,白无良从口袋里取出眼镜,他眯起眼睛看向那朵花,然后对唐宁点了一下头。 既然白无良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那应该......没问题? 唐宁抱住瓷娃娃小心翼翼从其他玩家身后走了出去,在众人的注视下,他鼓起勇气来了女人面前,踮起脚尖接过了这朵花。 女人收回了手,它看了唐宁最后一眼,沉默地回到房间,房门砰得关上。 这一次,不需要玩家们再下一层楼,所有人的视角都变回了成人,他们一起站在曾家的房门前,除了唐宁的手里多了一朵被血染红的花外,大家身上都没有发生其他变化。 “刚刚那是什么情况?”玩家们看向了唐宁。 唐宁也搞不清楚状况,他把自己掌心的花给大家看。 姜眠眠看了一会儿,肯定道:“这是一朵康乃馨。” 康乃馨,母亲之花。 第193章鬼家 唐宁从曾母手中收到了一朵被血染红的康乃馨,这是一件稀奇事。 白无良对唐宁道:“我没有从这朵花上看到什么诅咒和负面能量,也许它就是一朵普通的花。” 后一句话说出来大家都不相信。 白无良又道:“但更可能是某种特殊道具。”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它要送给你这个?”姜眠眠好奇道。 刚才除了唐宁之外的每一个玩家离开时都遇到了曾母的阻拦,这种阻拦相较于曾父来说是温和的,可也没有特别轻松的破解方法,然而在唐宁出现的时候,曾母对其他玩家的态度一瞬间变成了弃如敝履,根本不在乎别的玩家死活。 “它看起来最在意你。”林蕴也忍不住道:“难道是卡牌的作用?” 唐宁听到了林蕴这个猜测不禁点头,他也倾向于是母亲的故事牌起作用了。 在其他玩家充满探究欲的围观中,唐宁将自己做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他提到自己主动帮曾母工作时,玩家们看他的眼神就变得微妙。 “没看出来,你胆子还挺大的。”姜眠眠感慨道。 他们进入曾家的时候,虽然不至于怕到抱头鼠窜,但也没有勇到像唐宁这样直接冲上去刷npc的好感。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哪怕知道唐宁的方法,要是再让他们去尝试,玩家们干不出主动去给曾母按摩、洗脚之类的事情。 唐宁当时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没多想,现在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下,他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冒失。 他似乎对一个母亲的形象没有太多的抵抗力。 不论是曾一双的妈妈,还是他自己的妈妈。 甚至因为无法全心全意去靠近他的妈妈,唐宁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将自身一部分对母亲的爱转移到了那个npc身上。 “我最后告诉她,又又爱她。”唐宁讲完了自己的经历,玩家们听完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唐宁,你现在已经成功做客完三个家庭了吧?”路雨华的语气带着藏不住的艳羡。 这次副本最低的通关要求是做客三位玩家的家,唐宁是所有玩家里第一个完成这个标准的人,这意味着他接下来可以脱离团体行动,一个人度过接下来的五天,虽然不能预知到之后五天有什么风险,但他肯定可以比其他苦哈哈做客的玩家要来得轻松。 唐宁点了一下头,他自己做梦也没想到他居然是第一个做客完三户人家的玩家。 “你下午还要和我们一起行动吗?”白无良道:“我们接下来可能会再去一趟周康的家,然后挑些女装为去姜眠眠家做准备。” 唐宁也不清楚自己要怎么做,能不做客肯定是最好的,A级副本太凶险了,他没有什么安全感,但是如果不去做客...... 唐宁看向了林蕴,想要从林蕴这边得到建议。 林蕴带着唐宁去了一个远离其他玩家的角落,压低声音对唐宁道:“我之前打探了一个信息,在A级副本获得的评价越高,你能带新人降低副本难度去刷低级本的次数就越多。” “如果只是在A级副本取得保底评价,最多只能苟两个低级本,你取得的任务评价往上提一个层次,系统允许你喘息的时间就越多。”林蕴轻声说出了这个潜规则。 唐宁听呆了,他畅想道:“如果在A级副本拿到S级评价......” “我目前还没听过有谁拿到过S级评价,但之前传说有一个玩家拿过A级评价,可以休息十个低级本!” 林蕴这番话的诱惑力对唐宁来说是巨大的,A级副本的难度太高了,他无法接受隔三差五就上一次A级本。 “还有一点,这个副本的通关有两个要求,一个是做客至少三位玩家的家,另外一个是存活七天,现在我们的家都没有太多异常,我担心在最后几天,真正的危机变成了我们自己的家。”林蕴的语气变得沉重。 唐宁的心跟着压抑了起来,他一直隐隐不安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家。 “通常情况下,卡牌世界越到后面越危险,前几天是给我们准备应对的时间,之前我还没有什么头绪,刚刚看到了你手里的花......”林蕴抬起眼,看着依然有点茫然的唐宁,他轻声道:“我又想到了你手里拿着的瓷娃娃。” “系统不会给我们必死的任务,卡牌世界的任务一定有破解方法,你从孤儿院拿到了瓷娃娃,又从曾一双的家拿到了康乃馨,先不提康乃馨,瓷娃娃显然可以保护你。” 林蕴冷静道:“我在想,系统给我们布置去做客的任务,是不是想让我们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各种道具,而道具和我们接下来的生存息息相关?” 唐宁瞪大了眼睛,他之前倒没有想过这一点。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认为多做客是好的。”林蕴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他等待着唐宁的决定。 “林蕴。”唐宁认真地看着他的队友,其实他们才认识一个月多,可他却感觉对方和第一次见面相比,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你现在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林蕴笑了一下,“你也是,现在有一点老玩家的样子了。” 唐宁的鼻子莫名一酸。 他想到昨天自己还在这个副本不停哭鼻子,今天就一下子完成了一个任务,真是意想不到……虽然游戏很难,但一切都一定会越变越好的! 他在这个副本已经有了很好的开局,他必须振奋起来,不能止步不前,现在还没到松懈的时候。 唐宁自己鼓舞了一遍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对林蕴道:“我决定了!我下午要和你们一起做客!” 做出了决定,大家都准备休息一下,养好精神下午再去做客,唐宁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要联系上柏映雪,问问对方和禁闭室有关的消息,只不过柏映雪现在还没有回他,反倒是苏安云的消息弹了出来:“中午回家吃饭吗?” 回家...... 家里有苏安云和妈妈。 唐宁的两根大拇指情不自禁碰了一下,才打字道:“回!” 苏安云立刻发消息:“在哪里?我来接你。” 唐宁给苏安云发了地址,他拒绝了林蕴要送他回去的好意,一个人跑到这个小区门口蹲着。 盛夏的阳光很大,铺天盖地的蝉鸣像是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曾一双的家在老城区,树木很多也很高大,刺眼的阳光穿过一层层树叶后,被过滤成很舒适的光斑洒落在每个行人身上。 唐宁看到苏安云骑着自行车穿梭在郁郁葱葱的夏日,他那颀长挺拔的身影和俊秀的面容让这寻常的一幕犹如画一样好看。 唐宁蹲在树下,捧着脸看苏安云过来接他。 自行车停在了唐宁面前,车筐里装着一把伞和一个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淇淋。 “你的额头怎么肿了?”苏安云皱眉。 唐宁连忙捂住额头,“刚刚走路不小心撞到墙上了。” “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走路还不看路?”苏安云从车筐里拿出了冰淇淋,“自己冰敷一下。” 唐宁哦了一声,他将冰淇淋放在额头,一屁股坐在自行车后座,后座有点烫,唐宁不敢吱声。 苏安云撑起伞,他一只手拿伞一只手握住自行车把手,“坐稳了。” 唐宁立刻搂住了苏安云的腰,舒舒服服将脸贴在苏安云的背上,甚至有心情说:“哥哥,你会单手骑车诶。” 唐宁骑自行车的技术比较差,单手再加上载人会让他很难保持平衡。 “我还可以两只手都放开。”苏安云含笑道。 “那还是别了吧,万一摔了,妈妈......”唐宁小声道:“妈妈会念叨的。” 他现在已经可以若无其事地提起妈妈了。 “担心阿姨念叨,你下次走路就看着一点。”苏安云教育道。 和长辈的唠叨不同,苏安云说话的语调温温柔柔,唐宁乖乖嗯了一声。 他看着路边的景色不断在变化,经过开着水果店和蛋糕店的街道时,唐宁突然出声:“哥哥,你说我给妈妈买蛋糕和榴莲怎么样?” 榴莲是妈妈很喜欢吃的水果,只是榴莲实在太贵了,妈妈总是舍不得自己买。 “阿姨会说你浪费钱。”苏安云将车停在了路边,转过头看向唐宁:“但是她心里会很高兴。” “那我现在就去买!可以给妈妈当夜宵吃!”唐宁的眼睛情不自禁亮了起来,他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不缺钱的生活了,不论买多贵的食物都无法让他轻松地高兴起来,可这一刻他却体验到了久违的期待。 苏安云说好。 “哥哥你就站在这里,我自己去买就行了!”唐宁兴冲冲跑进了店铺,他先是买了妈妈喜欢的口味,又问系统:【苏安云喜欢什么味道的?】 【......芒果。】 唐宁又买了芒果千层和新鲜的芒果,因为身娇体弱的废物体质,唐宁提得有一点吃力,下一秒,一双手接过了唐宁手里的购物袋,说好要光等着唐宁的苏安云还是跟了过来。 “怎么买了这么多?”男生问。 “不多吧,三个人吃我觉得刚刚好。” “还给我买了蛋糕,这么好?” “用的是哥哥你给我的钱,相当于哥哥你自己买的了。” ......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回到了家,唐宁和苏安云一起把水果放到冰箱里,现在还不到做饭的时间,苏安云问唐宁要不要一起打游戏,唐宁愣了一下说好,两个人窝在沙发上开始打了唐宁现实中很喜欢的一款手游。 唐宁在游戏里一直都是人菜瘾还大,苏安云的技术则强到令唐宁连连惊叹,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苏安云起身要去做饭的时候,唐宁还有点意犹未尽。 他跑到厨房要给苏安云打下手,苏安云对他说:“这里太热了,等会儿油烟起来要呛到你,你去客厅吹风扇吧。” “我就喜欢热的。”唐宁非要往厨房凑。 苏安云被唐宁磨得没办法,他让唐宁蹲在垃圾桶边剥蒜,开始做菜的时候,每一次下锅翻炒,苏安云都让唐宁离得远一点,因为厨房的空间太小,热油很容易溅到唐宁。 唐宁果然被油烟呛到了,他熏到眼泪都出来,最后泪眼朦胧地败下阵来,退出了这个和蒸笼一样的厨房。 也就是在他落荒而逃的时候,家里的门开了,中午下班回家的妈妈一边弯腰换鞋,一边看向了他。 “今天吃什么?”妈妈随意问道。 “红烧肉......”还有什么别的,倒一时间都想不起来了,唐宁的脑子再一次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发现不论自己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设,在见到妈妈的那一刻,都只能都丢盔弃甲。 妈妈对唐宁笑了一下,她又一次弯下腰,抱起了地上放着的一个大西瓜,“这西瓜可不是水果店买的,是别人自己种的,拉到路边卖,我尝了一口他那边的瓜,特别甜,就是太沉了......” 妈妈最喜欢吃榴莲。 哥哥最喜欢吃芒果。 唐宁什么好吃水果的都喜欢吃,但是每当到了夏天,唐宁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西瓜,尤其是把西瓜放在冰箱,冰镇过后拿个勺子挖着吃。 妈妈抱着沉甸甸的西瓜走向厨房,这西瓜太大了冰箱塞不下,必须要事先切好,她嘟囔了一句:“哎呀我这腰啊......” 第194章鬼家 妈妈进了厨房后,将大西瓜分成了两半出来,她冲唐宁喊道:“宁宁,快过来和我一起放西瓜。” 唐宁连忙走上去抱住西瓜,西瓜已经蒙上了一层保鲜膜,妈妈有点得意地用下巴指了指红瓤,“红吧?” 唐宁用力点头。 “你妈可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挑水果的技术可好了,挑西瓜啊要看纹路,纹路分布......”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冰箱门,在看到被蛋糕和水果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时,妈妈抽动了一下鼻子,“你买榴莲了?” 唐宁嗯了一声。 “怎么在水果店买榴莲啊?”妈妈扫了一眼包装,心疼地皱起眉,“还是去这家,我和你说,这家的水果就是包装好看,店铺装修得漂亮,卖得可贵了,你还买这种盒装的榴莲,你可真是......” 她朝唐宁科普起了怎么买榴莲最划算,要去哪一家,要怎么挑选......事无巨细,喋喋不休,唐宁抱着大西瓜,垂下头听静静她念叨。 其实他想让妈妈唠叨前先把西瓜放下,妈妈的腰不好,长时间抱着重物腰会疼。 不过如果打断妈妈的话,可能会让妈妈比腰疼还难受。 在妈妈在发表自己的长篇大论时,苏安云推开了门,端着菜走了出来,他朝唐宁这边看了一眼,打趣道:“阿姨,你看,小宁现在像不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该!”妈妈不高兴道:“他啊,就是一点也不懂得过日子,以后我不在了,他一个人怎么办?” 唐宁的心脏抽疼了一下。 “阿姨,你猜猜看小宁这榴莲是特地买给谁吃的?”苏安云神秘兮兮地问。 家里一共就三个人,苏安云这种表情这种语气,一下子就排除了两个选项,只剩下了一个正确答案。 正气势汹汹占据高地的妈妈卡壳了一下,她有点结巴道:“......给我买的?” 苏安云笑着点头,“跑着去给你买的,特别小气,只准备给你一个人吃,可能是担心我嘴馋吃了给你的榴莲,专程买了芒果来堵住我的嘴。” 其实唐宁并没有后半句话的那种意思,但苏安云显然知道怎么半真半假来哄人开心。 “东西买过来就是要全家人一起分享的,哥哥当然要有份。”妈妈找到了新的台阶教育起了唐宁,她从唐宁手中接过另外一半的西瓜,自己一只手拿一个,“把冰箱收拾一下,不然东西放不下了。” 在唐宁整理冰箱时,妈妈的语气变软了许多,她努力板着脸道:“下次不要自己买榴莲了,太贵了。” 唐宁乖乖嗯了一声。 妈妈又问:“你额头怎么有点红红的?撞到了吗?” “走路不小心撞墙上了。”苏安云替唐宁解释道:“已经冰敷过了,没什么大事。” “哎都这么大个人了,走路还会撞到,真是让人不省心。”妈妈本来又准备开启唠叨模式,但是视线瞥到冰箱里那盒榴莲时,她大发慈悲地闭上了嘴。 今天中午苏安云做了红烧肉、糖醋排骨、烧椒皮蛋和绿豆汤。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苏安云将风扇搬到了餐桌前,开启摇头模式对着大家吹。 一家人坐在了餐桌前,唐宁已经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其实他心里已经很偏向于苏安云就是那位王子了,不过在唐宁夹起了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时,他才能真正盖章。 肥瘦相间、香气扑鼻的红烧肉就在嘴边,一口咬下去,魂牵梦萦的味道再一次征服了他的味蕾,配上白米饭,唐宁吃了好几大口。 “怎么今天吃饭吃得这么香?”妈妈问道:“昨天我做饭的时候,你可没有吃的这么开心,宁宁现在是最喜欢吃妈妈做的菜,还是哥哥做的菜?” 埋头苦吃的唐宁呆住了,有点懵地抬起头看了看笑盈盈的妈妈,又看向含笑的苏安云。 ......虽然这两个人都是笑呵呵的样子,但唐宁总觉得他们是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证据就是他们两个人都不吃饭了,直直地盯着唐宁,等待着唐宁的回答。 要说饭菜的美味程度,那肯定是苏安云做的好吃,虽然妈妈的手艺在普通人里算不错的,但和苏安云这种层次的相比,就有着云泥之别了。 可是如果只比较唐宁对两者的喜爱...... “我、我都喜欢。”唐宁努力端水道。 “噫——”妈妈一脸嫌弃,“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信那一套都喜欢的说法?” 可是现在追着问更喜欢谁的态度,不就是像小孩子一样幼稚吗? 唐宁露出了一个傻笑,试图萌混过关。 “都喜欢就多吃一点。”苏安云给唐宁夹菜,唐宁立刻端起饭碗继续埋头苦吃。 刚把苏安云夹的菜吃完,妈妈也给唐宁夹了一堆菜,多到都堆起了一个山尖尖,“多吃点,你啊,一到夏天就瘦。” 语气就像一位担心自己养的小猪崽掉膘的养猪人。 唐宁更加卖力地干饭,吃到鼻尖都蹭上了米粒,他只要专心致志吃饭,就可以避开和妈妈的交流。 其实交流也没什么,只是他太不争气了,每次看到妈妈如此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会很想很想哭。 “宁宁今天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妈妈问。 “没找到合适的。”苏安云道。 “要我说啊,这个暑假就别打工了,他要上的是那个电影学院,以后都是靠脸吃饭的,里面的学生个顶个的好看,万一他暑假天天跑出去乱逛,把脸晒黑了怎么办?” 似曾相识的话,现实中妈妈也曾这样对他说过。 妈妈又说:“宁宁,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妈妈的钱虽然没有很多,但好歹攒了几十年了对不对?够供你上大学的。” 听到了这句话,唐宁拿着筷子的手颤了一下。 不够的。 他听到自己在内心这样说。 “小宁出去打暑假工也是锻炼一下。”苏安云替唐宁说话:“他以后去外面读大学,总要习惯自己一个人生活,而且小宁天生晒不黑,就算晒黑了,也比别人要好看。” 妈妈骄傲地说:“那确实,你看我把宁宁生得多好看!宁宁小的时候啊,我抱着他逛街,每个人看到宁宁都要夸一句这个孩子真漂亮,比洋娃娃还漂亮......” 饭桌上的气氛又开始其乐融融,唐宁听妈妈谈起了无数他小时候的趣事,那些事情妈妈已经和他提过无数遍,熟悉到唐宁听到开头就能猜到结局,什么她带着唐宁去菜市场买菜,因为唐宁长得太好看了,老板要多送她一些菜。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妈妈却乐此不疲。 她是如此以唐宁为傲。 唐宁吃完了一整碗的饭,可能是真的吃撑了,他的心脏也被撑得又鼓又涨。 妈妈吃完饭要去午睡,唐宁和苏安云一起到厨房洗碗,苏安云做饭的分量把握得刚刚好,正好能让他们三个人都吃完,唐宁只需要把脏盘子都放在洗菜池就好。 洗菜池很小,两个人站着有点挤,苏安云对唐宁道:“去点水果吧,这里我来就行。” “你做饭了,应该我来洗碗。”唐宁道。 “你把这边的碗和锅洗了要多久?”苏安云自问自答:“你动作慢,可能要花半小时,家里隔音差,我洗完十分钟就够了,不耽误阿姨休息。” 唐宁想想也是,他有点失落地走开,又听苏安云说:“多出来的那十几分钟,你帮我按摩怎么样?” 唐宁赶紧点头说好。 苏安云洗碗的速度确实很快,唐宁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苏安云就出来扫地,他扫的是餐桌底下的地,又熟练地将整张桌子擦干净,唐宁趴在沙发上看着苏安云干活。 一个人长得好看,做家务也赏心悦目。 污垢被一点一点清理干净,阳光洒进屋内。俊秀的面容配上花瓶里素雅的百合,让唐宁不由得冒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能在这个家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 “在想什么?”洗洁精的味道飘了过来,苏安云伸出手在唐宁的眼前晃了一下,唐宁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突然出现身旁的苏安云,小声道:“没什么。” 苏安云坐在了唐宁身边,似乎是顾忌着妈妈在午睡,苏安云说话很轻,“这两天总感觉你好像有心事,发生什么了?” 唐宁没有先说话,他低着头,牵起了苏安云的手,在这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努力实践起他以前学过的按摩方法。 按的穴位到不到位不是重点,苏安云垂下眸,看着又白又嫩的手指不断在他手上捏来捏去,唇角微微翘起。 “哥哥......”唐宁轻声道:“我可以吃妈妈做的菜吗?” 他问出了这个听起来有些古怪的问题。 苏安云的表情却很淡然,“当然可以吃。” 唐宁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苏安云说:“只是你已经长大了,以后要去外面上大学,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家,你应该要适应没有妈妈、没有我陪伴的日子。” 唐宁呆呆看着苏安云,他听到苏安云说最后那句话时,心里一下子就很难过,难过到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离开妈妈,离开苏安云。 苏安云说这番话的语境是他以后要上大学,可唐宁知道,他真正的离开是结束这个副本。 他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永远,永远也见不到他的妈妈。 哪怕这是虚假的妈妈,他以后也不能再见到了。 苏安云伸出手,温柔地摸了一下唐宁的头,“总是吃阿姨做的菜,会不会舍不得离开这个家?不会的话,吃吃也没什么大事。” 苏安云的意思是,吃了妈妈做的饭就会舍不得离开妈妈吗? 唐宁忍不住问道:“哥哥,你觉得妈妈她有什么问题......” 突然传来了房门打开的声响,女人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面无表情朝唐宁这边看了一眼,唐宁吓到咽回口中的话,压抑不住紧张地和妈妈对视。 她看起来是刚才床上爬起来,赤着脚,松散的头发披在两肩,她似乎只是随意往他们这边看,很快又收回视线,缓缓走进了隔壁的卫生间。 唐宁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听卫生间的动静从有到无,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再次从厕所走了出来,这一次她没有看唐宁,轻飘飘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夏天本来是很热的,唐宁起了一身冷汗,直到妈妈卧室的房门关上后,唐宁才僵硬地回过头,对上苏安云漆黑的双眸。 “你问阿姨有什么问题?”苏安云轻声重复了唐宁的话,唐宁头皮直接炸起,想让苏安云别说话了,万一妈妈再出来该怎么办?! “她最近确实是更年期到了。”苏安云平静道:“每个妈妈都会有类似的问题,比如你今天上午去做客的朋友家......” “她的妈妈和你的妈妈其实是一样的。” 唐宁的右眼皮跳了一下,他觉得苏安云话里有话。 修长的手指摆在了唐宁面前,指尖勾了一下唐宁的掌心:“说好的按摩?” 唐宁连忙继续捏着苏安云的手,像一只勤勤恳恳踩奶的打工小猫咪,他一边捏手,一边不自觉舔了一下有点干燥的唇。 “怎么没吃西瓜?”苏安云问。 “等哥哥来一起吃。”唐宁其实是有点不确定妈妈买来的东西能不能吃。 苏安云起身把冰箱里的西瓜取了出来,他用勺子挖了正中央的果肉喂到唐宁嘴边,他用的是普通的勺子,却能挖出一个圆滚滚的球体。 唐宁充满赞叹地凑上去细看,他的眼睛很漂亮,睫羽浓密而卷翘,苏安云也不自觉看向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睛。 “哥哥你挖得好圆。”唐宁担心打扰到妈妈休息,说话的声音很轻,像小羽毛一样拂过苏安云的耳廓。 “我还可以在西瓜上雕花。”苏安云将果肉递到唐宁嘴边,唐宁张口吃下了这块最甜的果肉,红色的汁水从饱满的唇瓣上落下,唐宁连忙舔舔下唇。 苏安云抽出一张纸巾,擦了一下唐宁的唇角,又专门拿了一张纸巾准备接住唐宁吐出来的西瓜籽。 “我自己来就好了。”唐宁接过勺子,盘腿坐在沙发上,他挖了一大勺开开心心吃了起来,苏安云就安静地注视着唐宁,目光很是柔和。 “哥哥也拿一个勺子?”唐宁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苏安云摇摇头,“下午还要出去找工作吗?” “嗯!”唐宁说到这个就开始有点依赖道:“哥哥,我还想去一个朋友家做客,他的爸爸妈妈会做饭给客人吃,如果不吃饭就会赶客人走,只不过他们的东西吃下去对身体不太好,如果我想在不吃饭的情况下去他们家做客,我该怎么办呢?” 苏安云却没有像之前帮唐宁解决问题,他皱起眉头:“小宁,不是哥哥反对你多交朋友,你最近认识的都是一些奇怪的人。” “东西吃下去对身体不好,就不要去他们家了。”苏安云直直地望着唐宁,“难道我们家的饭没有别人家的香吗?” 唐宁听到了苏安云的话不知道如何反驳,他之前就发现了苏安云不喜欢他去这些朋友家做客,从苏安云的角度出发,唐宁这几天认识的人确实都是一些奇怪的人,苏安云就像一个担心自家小孩会被别人带坏的操心大家长,唐宁很难说服对方。 从游戏平衡的角度出发,如果唐宁每次去一个玩家的家,都能得到苏安云的建议,那这个副本对他来说来说似乎过于轻松了。 想到这里唐宁顺着苏安云的意思乖巧道:“当然是哥哥做的饭更好吃了,哥哥,我晚上想吃点凉菜。” 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唐宁转移话题的能力有了显著的提升! 苏安云却没有这么好糊弄,“下午还要出去吗?” 唐宁撒谎道:“要出去找一下暑假工,我想要用自己赚的钱给哥哥买礼物,不能总是用哥哥的钱。” 可喜可贺的是,唐宁甜言蜜语的水平也大大提升了! 苏安云听到唐宁这句话眉头一松,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得很好,他没再纠结唐宁下午出去与否的事情,转而道:“我今天送你的娃娃在哪里?” 唐宁从口袋里取出了瓷娃娃,娃娃的面部有着两道猩红的裂痕。 苏安云的瞳孔微微放大,“碎了?” 唐宁察觉到苏安云的神情变化,他不由得正襟危坐:“对......不小心摔碎了,这、这是不能摔碎吗?” 苏安云抬起眼,“陶瓷做的东西,当然不能随便摔。” 唐宁小心翼翼道:“可以修复它吗?” 苏安云平静道:“修复得再好,也会有一道裂痕,如果有一天它彻彻底底碎开变成了碎片,肯定会刮伤你。” “那它再摔几次会彻底碎开?”唐宁紧张道。 “我不知道。” 唐宁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瓷娃娃,这个娃娃长着苏安云的脸,虽然也是笑着的,却像是披了一层温和的假象,瓷白色上裂开的殷红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恶,仿佛孕育着某种可怕的事物。 看来如果不是在必要情况下,能不使用这个瓷娃娃还是别用了。 唐宁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朵被血染红的康乃馨,“哥哥,这是我今天去我朋友家做客。他的妈妈送给我的这朵花,你觉得这个花有什么作用?” 苏安云垂眸望着这朵康乃馨,“这是一种很适合送给妈妈的花,下次如果你惹妈妈生气了或伤心了,就可以把这朵花送给她。” 果然是一个有用的道具!还是可以讨好妈妈的道具! 唐宁把这朵花收好,苏安云问道:“小宁要午睡吗?” 唐宁没有午睡的习惯,苏安云也没有强求,他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现在这个家只剩下唐宁还在客厅活动,妈妈和哥哥都已经在各自的房间休息,唐宁原本也打算回到自己房间,但他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探索机会。 妈妈一般午睡四十分钟,苏安云虽然不知道会休息多久,但对方前脚刚进卧室,不太可能下一秒就出现,再加上现在还是难得的白天,这种机会错过了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到了。 唐宁没有犹豫多久,他决定去厨房看一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昨天晚上哥哥和妈妈在厨房吃的东西。 因为房间的隔音很差,唐宁走路都很小心,尽量不发出什么动静,他轻手轻脚走进厨房,一点一点拉开了厨房的推拉门。 厨房被苏安云打扫得很干净,厨具挂在挂钩上,碗摞得整整齐齐,一眼看过去没什么特别的。 唐宁打开了柜门,看到米袋,他又打开另外一扇柜门,里面放着煤气瓶,唐宁把所有的柜子都翻了一遍,除了发现那些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外,唐宁一无所获。 感觉找不到什么异常啊...... 唐宁的目光从厨房间的垃圾桶一扫而过,下一秒,唐宁又重新转过头盯着垃圾桶。 垃圾桶还没有来得及清理,装得很满,看样子这两天的厨余垃圾都堆积在了这里,那么昨天哥哥和妈妈吃的东西残余有没有可能也在这里? 唐宁深吸一口气,他拿出了自己刚刚从抽屉里翻到的一次性手套和一个新的垃圾桶,然后屏住呼吸蹲在了垃圾桶旁。 为了生活,是这样的。 唐宁安慰了一遍自己,硬着头皮开始挑拣起了垃圾,将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的垃圾装到新的袋子。 皮蛋壳、葱、餐巾纸...... 异味缭绕在鼻尖,唐宁的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仿佛带上了痛苦面具,他翻着翻着,突然眼神一凝。 套着塑料手套的掌心躺着一块暗红色的凝固状东西,好像是......血块? 唐宁继续翻找,他摸到了更多的像血块一样的东西。 中午这顿吃的太饱,再加上蹲垃圾桶蹲得太久,唐宁的胃部一阵翻涌,他一时间有点想吐。 强行忍住呕吐的欲望,唐宁把垃圾桶翻了一遍,除了这种类似于血块的东西,唐宁没有找到其他的异常,他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个东西,是拿一块装在袋子里让其他玩家鉴赏吗?不过这种东西碰了之后会不会带了什么不好的诅咒? 唐宁想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实在受不了垃圾桶的味道,痛苦地抬起头想要呼吸一下稍微没那么臭的空气。 这一抬头,让唐宁对上了磨砂门后的惨白人影。 黑发白衣的女人站在厨房的推拉门后,不知道看了唐宁多久。 第195章鬼家 妈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唐宁的心似乎跳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手脚冰冷僵硬,他犹如一只僵死的小动物,怕到连垃圾桶里散发出的臭味都闻不出来了。 女人苍白的手覆在磨砂质地的门上,手掌是清晰的,但其余的轮廓仍旧模糊不清,尤其是那张脸,只能隐约知道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可更具体的神情变化根本看不分明。 “宁宁。”妈妈隔着门轻声道:“你在干什么?”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我...我在......” “我在垃圾分类。” 推拉门被那只手缓缓推开,露出了门外妈妈不解的神情,“你是不是太闲了?” 唐宁呆呆看着妈妈。 妈妈捂住了鼻子,伸出手挥了挥眼前臭熏熏的空气,“安云说的对,你确实该找个班上上了,还什么垃圾分类,我们这里又不是大城市,你就算分好了,倒垃圾的人照样把你分好的垃圾扔一堆。” “你把毛血旺拿手里干什么?还捏得那么碎,怪恶心的。”妈妈嫌弃道。 唐宁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血块:“......这是毛血旺?” “不然呢?”妈妈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唐宁,然后她屏住呼吸把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还催着唐宁去洗手。 唐宁晕晕乎乎去洗了个手,转过身时,他看到妈妈扶着腰走路,看起来腰很不舒服的样子。 这是妈妈的老毛病了,她腰一直不太好,妈妈的工作需要久坐,很是伤腰。 “妈妈,你今天怎么睡了一下就起来了?”唐宁壮着胆子问道。 “哦,差点忘记告诉你了。”妈妈看了看唐宁,“这几天我身子有点不舒服,请假了一周准备好好休息。反正下午不用上班,我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 这和现实中的妈妈有偏差。 唐宁记得妈妈一直没有请过长假,妈妈对工作很重视,发烧的时候都要坚持上班,因为这是她养家糊口的唯一途径。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看向唐宁:“我现在时间多,可以给你做顿好的。” 唐宁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了,他动了动唇,都不需要过多思考,就自然而然报出了菜名:“红烧鲫鱼、油焖大虾、糖醋排骨。” 这是他来到这个副本第一天没吃上的饭菜。 “你前天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妈妈挑了一下眉毛,语气带着一点抱怨和委屈:“结果昨天你一口都没动。” “我今天一定吃完!”唐宁连忙道,生怕表忠心晚了一步妈妈就不做菜了。 “你最好给我吃完。”妈妈提起垃圾袋,准备下楼倒垃圾,只不过她往唐宁这边又看了一眼,突然严肃起了神情:“宁宁,你口袋里装着的是什么?” 唐宁慌张地低下头,看到瓷娃娃从口袋边沿露出了一只小手。 “拿出来!”妈妈的语气很冲。 唐宁下意识照做,他把瓷娃娃从口袋里取了出来,当妈妈看清那个娃娃的脸时,她的神情骤然大变:“你怎么带着这么奇怪的东西?!” 从小到大,只要妈妈一发脾气,唐宁的气势就瞬间卑微到谷底,此刻当妈妈这么质问他的时候,唐宁心慌得厉害,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要如实告诉妈妈吗? “......哪里奇怪了?”唐宁弱声弱气道。 “这种小人偶还不奇怪?”妈妈看了一眼含笑的瓷娃娃,她紧拧眉头,“还长着和你哥哥一样的脸!你不觉得瘆得慌吗?” 确实很瘆人。 但......妈妈也很瘆人。 唐宁抬起眼瞅了妈妈一眼,眼神是说不出的可怜。 “把这个人偶扔了!”妈妈不高兴道:“我看到这个东西就不舒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妈妈虽然骨子里有点强势,但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很温柔,从来不会自作主张地扔掉唐宁的东西。 可现在妈妈却对瓷娃娃展现出了强烈的反感,唐宁甚至怀疑如果不是他戴着钻戒,妈妈下一刻就要从他手中抢过这只瓷娃娃。 “扔不扔?”妈妈死死盯着唐宁抓着的瓷娃娃,她看着唐宁攥紧不放的手,女人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眼眶在刹那间微微泛红:“宁宁,你这两天是不是要存心惹妈妈生气啊?” 不需要再说其他,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让唐宁的心碎了,他抓住瓷娃娃的手都是发软的。 妈妈,我怎么会存心想让你生气? 我多希望你可以是这个世界上最开心的妈妈。 与妈妈那双通红的眼睛对视,唐宁的眼睛也一瞬间红了。 “和我一起下楼把它给丢了!”妈妈提着垃圾往前走,她没有拉扯唐宁的衣服,可唐宁却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他走出厨房间的时候,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苏安云正站在卧室门口望着他们。 唐宁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他无意识瘪了一下嘴看向苏安云,想要得到苏安云的回应。 但苏安云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的眸子里缀着一点冷,安静地看着唐宁这边,让唐宁无端觉得这样的苏安云是被抽离了七情六欲的雕塑,遥不可及,淡漠疏离。 妈妈没有看一旁站着的苏安云,她用力打开了房门,大声抱怨道:“怎么能把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回家?!这里是我们的家!!!” 唐宁看向手中的瓷娃娃,它还是笑着的模样,眼睛弯弯,嘴唇翘起,似乎唐宁家中的争吵是取悦它的东西,唐宁头皮发麻,心慌意乱。 有句话妈妈确实没说错,这是一个格外瘆人的人偶。 唐宁又看向苏安云,苏安云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没有像以往的每次争执中跑上来当和事佬。 望着这样的苏安云和妈妈,唐宁心中那一点朦朦胧胧的感觉变得清晰了。 他之前就有一点这种模糊的感觉,不甚清晰,总让唐宁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哥哥和妈妈的关系,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好。 哥哥送他瓷娃娃,让他带着身上,妈妈却非常讨厌这个娃娃,恨不得把娃娃挫骨扬灰,那么他要听谁的话?苏安云是王子的话,一定会保护他的吧? 唐宁茫然又不安地望着冷冰冰的苏安云,妈妈在门口喊唐宁快点走,唐宁抓着瓷娃娃一步三回头,苏安云就一直冷淡着脸出现在唐宁的视野中。 比起手中笑得包藏恶意的瓷娃娃,苏安云更像一个无悲无喜的人偶。 是苏安云忌惮妈妈吗?还是怎么了?为什么苏安云就光看着妈妈让他扔掉瓷娃娃? 唐宁满腹疑团地走出了房门,跟着妈妈朝楼下走,妈妈虽然在气头上,但看到唐宁魂不守舍的模样,依然回过头气冲冲叮嘱道:“下楼要看楼梯!” 垃圾桶就在居民楼的楼下,外面艳阳高照,妈妈扶着腰在门口停下,她将垃圾袋递给唐宁,“你自己去把这些东西扔了。” 唐宁接过了妈妈提着的垃圾袋,他一手提着垃圾袋,一手拿着瓷娃娃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唐宁走到高大的垃圾桶前,他停顿了一下,缓缓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后的女人露出了半张脸。 布满尸斑的青白色脸庞,淋漓的鲜血从头上流了出来,染红了它惨白的衣物。 夏日的高温将空气都烤炙得扭曲起来,妈妈恐怖的面容却没有丝毫改变,它直勾勾盯着唐宁,目光阴森诡异。 唐宁眨了一下眼,那恐怖的画面褪去,女人又变成了美丽的妈妈,只是眼神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黑到瘆人的眼睛直直盯着唐宁,她站在楼道的阴影中,皮肤也像蒙上了一层灰暗。 为什么不肯出来?是害怕阳光吗?还是害怕他手里的瓷娃娃? 唐宁发现了一个细节,妈妈似乎没有办法直接感知到瓷娃娃的存在,如果之前不是瓷娃娃的一只小手从口袋里露出来一点,妈妈完全察觉不到他带了这个娃娃在身上。 如果他假装丢掉了瓷娃娃,实际上偷偷将娃娃藏在身上,那妈妈......是不是发现不了? 唐宁的心在快速跳动,他回过头注视着手中的瓷娃娃,这个娃娃也在看着他。 如果娃娃真的有视力的话,它应该是在看着唐宁的。 炎炎夏日,却让唐宁通体生寒。 他被两个诡异的东西一起盯上了,它们都在等他的选择,一个是有着妈妈形象的怪物,一个是有着哥哥形象的怪物,他要怎么选择? 丢掉瓷娃娃? 可是瓷娃娃是目前唯一一个能有效保护他的道具,去孤儿院的时候,当唐宁拿到瓷娃娃后,路上没有任何小孩出来拦着他,到了曾一双家,这个瓷娃娃又在面对曾父时发挥了作用。 虽然在瓷娃娃彻底破碎后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但唐宁觉得......他应该不会运气这么差,再用一次就让瓷娃娃破碎吧?只要瓷娃娃还能再撑一次,唐宁留着就还能再保护自己一次。 而且看妈妈这么抗拒瓷娃娃的样子,或许瓷娃娃对妈妈有克制作用。 唐宁思来想去,他咬咬牙,打算将这个巴掌大的娃娃塞进衣服里,只不过口袋是肯定不能藏的,妈妈说不定会要求他将口袋翻出来检查。 唐宁一只手将垃圾袋往垃圾桶里扔,另外一只手飞快撩起了他的衣服。 和大部分男生相比,唐宁的腰尤其细,这样的腰让他一直不太好买裤子,他的裤腰那里总是空出来了一小处空间。 人偶只有巴掌大,唐宁将它放在腰与裤子空出的地方时,正好卡得严丝合缝,美中不足的是瓷娃娃实在是太冰了,一放进去就冷得唐宁颤了一下。 唐宁将衣服放了下来,他装作丢完瓷娃娃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妈妈还是站在门口,露出半张脸盯着唐宁。 “丢完了?”妈妈问。 唐宁点头。 “把口袋翻出来给我看看。”妈妈要求检查,唐宁早有预料,他的口袋里除了那朵被血染红的康乃馨和钱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妈妈的视线一下子被那朵康乃馨吸引,唐宁小心翼翼将花捧在妈妈眼前,“妈妈,送给您。” 妈妈愣了一下,她看着这朵暗红色的康乃馨,原先不悦的神情一扫而空,她像是着了迷一样伸手拿起这朵花,放在鼻尖,对着花蕊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了陶醉的神情。 这本该是无比正常的一幕。 只是这朵花被鲜血浸泡过,散发出的只有浓郁的血腥味。 第196章鬼家 唐宁呆呆地看着妈妈。 他看到女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眼睛沉醉般闭上,整个人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然,而后她缓缓睁开眼,充满柔情地望着唐宁,“还傻站在外面干什么?不热吗?快回到屋里好好休息。” 这是从来到这个副本后,妈妈第一次对他的态度这么好。 唐宁又打量了妈妈一眼,妈妈还是无比温和地望着他,似乎对他有着许多耐心。 “妈妈......”唐宁试探性问道:“你现在心情好吗?” 妈妈笑着道:“怎么?你还希望我继续生气?” 看起来是真的心情不错,刚才唐宁将康乃馨交出去也是条件受限,没有藏花的地方,因为一朵康乃馨比娃娃小得多,不能刚好卡在裤腰的空隙。 再加上妈妈刚才的样子确实有些吓人,如果真的较真起来要将唐宁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唐宁毫不怀疑妈妈看到他把瓷娃娃藏起来后会大发雷霆,不如直接把花送出去,既可以平息妈妈的怒火,又能让妈妈转移注意力。 只是将这个道具送了出去,唐宁还是有一点点心疼,他大着胆子道:“妈妈,我有一点问题想要问你,你可以帮帮我吗?” 既然把道具送出去了,不如试试看能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什么问题?”妈妈有点好奇。 唐宁斟酌了一下语言,道:“是这样的,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的爸爸妈妈很喜欢做饭,但是做饭技术没有妈妈你好。” 妈妈被唐宁吹了一下彩虹屁,脸上继续维持着心情不错的愉悦神情:“然后呢?” “我那个朋友吃了他爸爸妈妈做的菜,身体总是不舒服,我们毕竟是朋友嘛,我就想着能不能......”唐宁观察着妈妈的脸色,看到妈妈的神情还是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后,“上门看一看他,但是我担心他的爸爸妈妈让我吃饭。” “我不想吃别人家的饭,一点都没有妈妈做的好吃。”唐宁首尾呼应,结尾也坚强地夸了一下妈妈。 妈妈将花放在自己的口袋,她淡淡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问题,他爸爸妈妈如果强行要让你吃饭,就让他们打电话过来,我和他们好好地说一说。” 唐宁:“!!!” 唐宁看着云淡风轻的妈妈,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唐宁的性格从小就很软,他幼儿园第一次被同学欺负的时候,只会努力憋住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 年轻的妈妈风风火火来接他,想要和小唐宁进行亲子互动,但小唐宁和一个小受气包一样瘪嘴、红眼眶,一句话都不肯说,在妈妈的再三询问下,小唐宁才哽咽着地告诉妈妈,今天幼儿园有一个小男生一定要唐宁当他的女朋友,还说唐宁肯定是女孩子,说唐宁骗人,骗大家自己是男孩。 妈妈听小唐宁结结巴巴讲完今天的委屈后,立刻拉着唐宁的小手就去找那个小男生。 那个小男生的家长正好也在,是一位高高壮壮的父亲,也许有一米九那么高,在唐宁视角是一位非常非常高大,高到让他有点害怕的大人了。 如今唐宁已经不记得当初的妈妈究竟说了什么,他只记得看起来很娇小的妈妈气势惊人,说话和机关枪一样往外嘣,到最后讲得那位高大的父亲涨红了脸,不停拉着他的儿子给唐宁道歉。 然后小唐宁就觉得妈妈比那位爸爸还要高大了。 “傻愣着干什么?”妈妈对唐宁使了一个眼色,唐宁赶紧跟着妈妈一起上楼梯,他边走边问:“万一没信号电话打不出去该怎么办?” “怎么会没信号?”妈妈不解道:“我们这里又不是大山深处,你在瞎担心什么劲?要是真的害怕,你告诉我时间,我给你打过去。” “那、那林蕴要和我一起去,妈妈到时候也可以让他们不要逼林蕴吃饭吗?”唐宁没有提让妈妈照顾所有玩家,万一狮子大开口反而让妈妈生气就得不偿失了。 “就是那个这两天老是跑来找你的男生?”妈妈道:“我看他穿的衣服开的车,也不像是差那口饭的人。” 唐宁有点紧张。 妈妈皱了一下眉,“我到时候顺便提一嘴,别人听不听我就不清楚了。” 唐宁的脸上忍不住挂上了一个笑,他就像一个记吃不记打的笨蛋,明明刚才看到妈妈诡异的样子还怕得要死,可现在看到正常的妈妈,又忍不住想要去亲近。 “妈妈。”他小心翼翼问:“你现在心情还好吗?” “你只要不气我,我心情就好。”妈妈毫不犹豫道。 唐宁摸了一下鼻头,他有点想去问一问妈妈关于苏安云的事情,苏安云是从哪里领养的,苏安云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那个瓷娃娃长得瘆人外妈妈还讨厌它哪里...... 可是这些问题太过敏感,就像是在雷区蹦迪,妈妈随时都有可能生气。 唐宁看向妈妈此时笑着的模样,他安静了一下,也跟着缓缓露出了一个笑。 这朵花能让妈妈这么高兴,其实就已经实现了它最大的价值。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唐宁跟着妈妈走完了这窄窄的楼梯,妈妈打开房门的时候,唐宁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哥哥。 此刻的苏安云和平时有一点不同,他好像很热,揭开了最上面的几颗扣子,脸上也难得冒出了一点薄红,似乎有些口干舌燥,修长的手里拿着半瓶水。 妈妈没有和苏安云进行什么交流,自顾自回到了卧室。 唐宁也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只不过苏安云却抬起眼看向了唐宁。 更确切的说,是看向唐宁的腰。 唐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腰上还挂着那个瓷娃娃,瓷娃娃最开始是冰的,贴着让人难以忽视,不过唐宁当时直接去和妈妈见面,他全身心都放在了妈妈身上,一下子就把瓷娃娃给遗忘了。 苏安云直直盯着唐宁的腰,他面不改色地举起水杯,张开浅色的唇喝完了剩下半杯水,喉结不断上下滚动,那专注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动过。 唐宁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等到一杯水喝完,苏安云站起来道:“我去午睡了,小宁你也好好休息。” 唐宁连忙道:“午安,哥哥。” 苏安云笑了一下,“午安。” 回到房间后,唐宁连忙将瓷娃娃拿了出来,原本冰冷的瓷娃娃已经染上了和唐宁相似的温度,它笑着勾起唇角,过于精湛的工艺,就像是真正的苏安云在对着唐宁微笑。 可真正的苏安云不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恶意感。 唐宁赶紧把娃娃反过身,他从房间里找出了一个小荷包,这是小时候唐宁买的小玩具,正好能把苏安云样式的娃娃装进去,唐宁把荷包藏在身上,他做完这一切,舒舒服服开了空调躺在床上。 在卡牌世界里睡懒觉并不是一个好习惯,可是现在的唐宁却真的对这张床产生了眷恋,他静静地想着妈妈刚才说的话—— “让他们打电话过来,我和他们好好地说一说。” 唐宁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摆着他的面前,他就会发现此刻的自己是红着眼眶又带着笑的。 他拿起手机,打开聊天软件,柏映雪还是没联系他,而大群聊里已经有白无良在提醒大家可以动身了,这一次直接到周康家汇合就好,林蕴也发消息告诉唐宁,说自己已经到小区门口接唐宁。 时间过得好快啊......又到了要去其他玩家的家里做客的环节了。 可是这一次,有妈妈来给他撑腰! 唐宁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走出房门,离开了这个静悄悄的家。 上车和林蕴见面的时候,林蕴对唐宁夸了一句:“不错,今天你看起来气势挺好。” 没有以往那种刚打仗就像当逃兵的丧气感。 “你一定猜不到我家今天发生了什么。”唐宁将今天中午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林蕴震惊道:“你妈真的这么说?” 唐宁用力点头。 林蕴套近乎道:“阿姨还缺儿子吗?” “不过妈妈她说的是顺带提你一嘴,周康爸妈会不会听她也不清楚。”唐宁怕林蕴期待值太高,特地强调道。 “有这一句话就够了。”林蕴深情道:“一句话的时间,够我跑路了。” 很快他们开到了周康的小区,那是富人小区,停的车一辆辆价值不菲,他们坐电梯到了周康的家,白无良、姜眠眠和路雨华已经到门口等待了。 见到唐宁和林蕴来了,白无良问道:“现在直接进去吗?” “可以稍微再等一下吗?”唐宁请求道。 因为唐宁和妈妈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十分,因此唐宁特地等了一会儿,在一点零九的时候,他对其他玩家点头,白无良按下了门铃。 他对门前的摄像头彬彬有礼道:“叔叔阿姨好,我们是周康的朋友。” 大门缓缓打开。 迎面就是浓烈的食物气味,有烤肉味、海鲜味、榴莲味、螺蛳粉味......五花八门的食物味道混合在一起,单拎出来一种还好,可过于纷杂而且毫无关联的食物气息都叠加在一起,让人不仅没有食欲,还有些反胃。 唐宁缓缓张大嘴,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个个装满食物的盘子从门口延伸出去,无限朝内部堆积,有的食物价值不菲,有的则是快餐食品,它们汇集成了食物的海洋。 在客厅中央,两个陷在沙发上无比肥胖的中年人捧着啃到一半的汉堡,像听到动静的猪齐刷刷抬起了头,朝唐宁这边看来。 第197章鬼家 被脂肪挤压的眼睛看起来很小,眼白似乎都被吞噬了,只剩下黝黑发亮的瞳仁,当他们直勾勾看过来时,唐宁不由得想到了在超市货架前挑挑拣拣的顾客。 而唐宁就是被他们挑选的商品。 唐宁被自己的想象难受到眉头紧锁。 “欢、迎。”开口的男主人每说一个字,食物残渣就会落在他质感极佳的西装,纽扣和布料艰难制止了肥肉的溢散,随着他发声时胸膛的每一阵细微动弹,西装都会发出不堪重负的□□。 “光、临。”坐在一旁的女主人紧盯着唐宁,她那十根胖成萝卜头的手指从层层叠叠的肚皮中翻找,从里面找出了一面精致的小镜子和和一只口红。 女主人举着镜子,从唐宁身上收回视线,将口红对准被油污糊满的唇,像一位为了客人精心打扮的热情主人。 她和一旁穿着西装的丈夫风格相似,同样穿着一身职业装,胖嘟嘟的脚强行塞进尖头高跟鞋里,那高跟鞋和皮鞋一起踩在垃圾堆中。 这间房子除了装在盘子的食物,最多的就是沙发旁堆积着的食物垃圾。 终于涂好了口红,女主人猩红的唇一张一合:“请用餐。” 一上来就吃饭吗? 虽然之前其他玩家也有简单和唐宁提过,但真正目睹这种场景,唐宁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低头看向门边的第一个盘子,盘子里摆放着一份格外丰腴的鹅肝,这种美味的背后有一种残忍的喂养方法,用二三十厘米的铁管插进鹅的喉咙里,再将二到三公斤的饲料直接通过铁管灌进胃中,只有这样才能取得肥厚的鹅肝。 唐宁又抬起头朝沙发那边看去,只见男主人像夹雪茄一样夹住一根甜筒,肥厚的舌头沿着冰淇淋转了一圈,一旁的女主人疯狂啃着烤鸭,虽然这两个人都在吃各自的东西,双眼却统一盯着唐宁,像在望着什么珍馐佳肴,发现唐宁还没有用餐,男主人遗憾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不用餐的客人。” 随着他的这一声逐客令,一声凶狠的猫叫猛然响起。 “喵呜!!!” 唐宁下意识闻声看去,只见一只圆滚滚的橘猫站在一块空掉的盘子里,它的四只爪子踩在瓷盘上,胖嘟嘟的身躯一下子就将爪子和盘子淹没,这只肥猫冲唐宁龇牙哈气,凶悍异常。 唐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凶的小猫咪。 哦不,是这么凶的小猪咪。 下一刻,这只骂骂咧咧的小猫咪跳下了盘子,它实在是胖得过分,四肢无法支撑起身躯,实心的浑圆肚皮贴着光滑的地面,像小炮弹一样咻得朝唐宁这边冲了出来! 唐宁还没反应过来,林蕴立刻拉着唐宁往一边闪,其他玩家也飞快闪避,一个个餐盘接连不断被撞倒,食物滚出盘子,瓷器碎裂一地,地上卷曲的方便面和龙虾肉混合在一起,面条上流着碧绿的猕猴桃汁,铺满了他们将要走过的道路。 唐宁这边刚刚站好,胖橘喵就弹跳力惊人地飞跃而来,尖锐的爪子在空中折射出寒光,唐宁被林蕴带着险而又险地避开了猫猫拳,他狼狈地贴在门上,看着那只随时都要再次发起进攻的橘猫。 “喵!!!” 就在此刻,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盖住了凶狠的猫叫,唐宁的手机时刻握在手上,他看到来电显示人后毫不犹豫点击接通,再点开了免提模式。 “喂?”沙哑的女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小猫咪嘭得落在地面,像是哑巴了一样停止嚎叫,浑身上下的毛炸起,唰得往后退。 正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的夫妇也转移了视线,看向那发出声音的手机。 “您好,有人在吗?”女声继续问。 其他玩家同样在惊疑不定地看着唐宁的手机,猜测手机那端的人是谁。 “您好。”周母嘴里塞满了食物,她的吐字不太清晰。 “我是唐宁的妈妈,请问您是?”妈妈问。 周母吞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我是周康的母亲。” “哦,是这样的,我们家宁宁晚上还要回家吃饭,不用麻烦你们特地去招待他。”妈妈柔声道。 所有玩家都看了过来,唐宁握着手机看向小猫咪,橘猫一副想打他又不敢他的样子。 周母客气道:“不麻烦。” 唐宁没想到周母会一口回绝,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妈妈现在只在电话里交流,人没有直接出现,是不是会比周母弱一筹? 捏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只听妈妈不客气道:“真的不麻烦吗?那晚上我们一家三口一起来你们这里蹭饭吃好了。” 周母没有说话,眼神阴沉得可怕,一旁的周父笑着道:“我妻子刚刚说的是客气话,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大家聚一聚。” 妈妈的声音也染上了虚伪的笑意,“好。” 周母用手抓起盘子上的意大利面往嘴里塞,她吃相粗鲁异常,似乎在借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唐宁的心一松,而在唐宁身旁的林蕴用胳膊肘撞了撞唐宁,唐宁茫然地看了过去。 林蕴口型不断比着“我”。 “那我先挂了——”妈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唐宁睁大眼睛,连忙道:“妈妈,还有林蕴!” 安静了一秒,妈妈才有点遗憾道:“对,还有林蕴,他晚上也要到家吃饭。” 总感觉妈妈是故意要落掉林蕴的...... 周父拆开了一包薯片,他的嘴巴张大到极限,薯片哗啦啦灌进口中,周父连看都没有看林蕴,一边吃薯片一边随意道:“好。” 妈妈显然也不是很关心林蕴的死活,干脆利落挂断了电话。 林蕴警惕地看向沙发上胡吃海喝的周父周母,这两个人还在大口大口进食,完全无视了唐宁和林蕴。 不过胖橘猫却没有像它的主人那样忽略玩家,它气势汹汹地绕开了林蕴和唐宁,对着其他玩家不停哈气,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竖起和天线一样。 白无良他们格外忌惮地朝后退,在这只橘猫的注视下,他们一步一步退出了这间屋子。 房门关上,周康家的玩家只剩下了唐宁、林蕴,还有在卧室不出来的周康。 在今天中午的群聊里,周康在群里发了一句“我在卧室睡觉,不出去和你们汇合,你们进到我家再说”外,再也没有发其他的东西。 唐宁四处张望,他找了一个靠墙的角落蹲下,林蕴站在唐宁的旁边,那只肥猫并没有离开,同样蹲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两个人类就这样被一只胖猫逼到了角落里。 唐宁握着手机时小心翼翼瞅了一眼这只橘猫,发现对方只是一眨不眨瞪着他后,唐宁紧张之余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又凶又丑又可爱的猫猫。 橘猫像是警告般朝唐宁哈气了一下。 唐宁赶紧低下头,因为在猫的世界里,长久的对视非但不能表达友好,还可能激怒猫咪,让猫咪发起进攻,唐宁可不希望自己再惹这只暴脾气的橘猫生气。 他发现手机上面有信号,唐宁给周康发消息道:“我和林蕴到你家了,我们可以避免用餐,你这边怎么样了?” 周康没有回复唐宁。 唐宁的心一沉,有些怀疑周康出事了。 今天上午的时候周康的状态就不是很好,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现在是进一步恶化了吗了?毕竟大家进来之前已经通知过周康,如果一切正常,周康刚刚就该出来。 林蕴也在思考和唐宁差不多的问题,因为怕惊动到周父周母,林蕴发消息问:“你想过去看看周康吗?” 唐宁犹豫了一下,他看向沙发上专注进食的周父周母,对方因为妈妈的话确实没管他和林蕴,他和林蕴如果安安份份呆在角落里,不出意外是可以完成这次做客任务的。 只是这个A级本总共八个玩家,曾一双死了,柏映雪受伤并失去了联系,如果周康也出现什么意外,那么副本仅仅第二天,他们就只剩下五个玩家。 现在每多一个玩家存活,都有利他们接下来的求生,周康的卡牌和食物有关,每个家必不可缺的东西就是食物,妈妈和哥哥偷偷吃的类似于毛血旺的东西也是食物,他可以找周康辨别那种东西,前提是周康接下来还能活着。 唐宁没纠结太久,他想明白周康的重要性后迅速发消息给林蕴:“先做客到十分钟,再看情况行事?” 林蕴回了一个好。 唐宁又看向群聊,白无良并没有问唐宁的妈妈为什么会帮唐宁和林蕴,也没有问唐宁为什么不能帮他留在周康的家里,他发的一长串消息内容是:“幸好这次有两个人进去了,有机会的话,希望你们探索一下周康父母是怎么做饭的,我们上一次来的时候,周康说家里的冰箱是空的,他呆着的时间也没有听到外卖送上门。” 冰箱是空的?也没有外卖? 那这么多食物又是怎么做出来的? “还希望你可以探索一下那只猫的信息,我通过我的能力可以看到它本质是一头老虎。” ......老、老虎?! 唐宁震惊地看向一旁蹲着的橘猫,那只橘猫也正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唐宁,它的身子太胖了,就显得头很小,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只过于肥胖的橘猫,和百兽之王毫无关系。 “喵!”这只橘猫似乎察觉到了唐宁的轻视,凶巴巴地冲唐宁叫。 叫归叫,它爪子收着,并未上来猛扑唐宁,这让唐宁没有面对厉鬼时的那种恐惧。 唐宁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只小猫咪,他不太理解地发消息问道:“本质是什么?是指它可以脱下伪装的猫猫外皮,下一秒就变成大老虎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实在太可怕了,他和林蕴直接就成了上门外卖。 白无良:“很难解释,你只需要知道它有达到老虎危险层次的潜力就可以。” 一般聪明人说某种东西比较难解释的时候,唐宁都会果断地放弃追问,这样可以节省他们双方的时间。 不过白无良的意思大概是这只猫很危险吧。 唐宁神情凝重地看向这只胖橘猫,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从猫脑袋看到猫爪子,只能发现对方真的应该减肥了,虽然猫肉乎乎一点可爱,可是真的胖成了字面意思上的球,对健康的危害就太大了。 “小咪~”啃着油炸鸡腿的周父突然喊道。 胖乎乎的橘喵“喵”了一声,屁颠屁颠转过身,朝周父那边奔去,它的体型很臃肿,但还保留着猫科动物的敏捷,小爪子灵活地避开了地上的瓷盘碎片,只是眨眼间它就跑到了周父的跟前。 周父将啃到一半的鸡腿扔了出去,这只胖橘猫就像小狗一样啊呜一下咬住了鸡腿,狼吞虎咽地啃噬了起来,它的咬合力很强,鸡骨头也被它直接吞入腹中。 等等!宠物猫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吃了会拉肚子和毛囊炎的! 铲屎官的本能让唐宁想冲上去阻止,但下一刻理智又将唐宁拉回现实。 这里是卡牌世界,猫吃点油又怎么了? “小咪~”周母将盘子里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蛋糕往下扔,劈头盖脸连着盘子砸在了胖橘猫的脸上。 巧克力是流动着的,糊满了胖橘猫的整张脸后,又弄脏了它的脖子和脚,一时间它的模样有些滑稽,周母捂住红唇微微一笑,望着小咪的眼里都是宠爱。 唐宁努力将“巧克力对猫有毒”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他看到那只胖橘猫伸出舌头开始舔舐自己的身子,猫虽然有很强的自洁能力,只是奶油巧克力还是太多了,那只橘猫一下子变成了脏兮兮的黑猫。 “小咪~”周父把一条糖醋鱼从盘子上倒了下去,橘猫立刻扑到了糖醋鱼上狼吞虎咽。 “小咪~”周母把一只烤兔子扔了出去。 “小咪~”周父将一盆寿喜锅倒了下去。 “小咪……” 数不清的食物淋在了这只胖橘猫身上,多到将它从头到尾彻底淹没,让人无法分清它究竟是什么颜色,它的肚子已经鼓胀成了皮球,随时都有撑爆的风险,一个个盘子堆在它的身上,再加上臃肿的腹部,它只能侧躺在食物的汪洋中。 在一声又一声的小咪中,这只猫发出了微弱的喵喵叫。 于是周父周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看,它吃得多开心呀。” 第198章鬼家 唐宁已经看懵了。 他最开始还能用“卡牌世界的怪物猫与众不同”来解释周父周母的投喂,可当小咪吃到倒地不起,发出微弱的喵喵叫时,唐宁从中听到了痛苦。 猫在开心时不是这样叫的。 唐宁养过猫,他知道小猫开心时会像小拖拉机一样呼噜呼噜地叫,更开心的时候会用力拿头拱拱你,伸出小舌头舔舔你。 他养猫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过开心会发出这种虚弱的叫声。 而且就算小咪已经明显吃不动了,周父周母还将一个个盘子里装着的食物往下面倒。 小咪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等等!”唐宁突然出声。 周父、周母还有一旁的林蕴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现在的时间马上就要满十分钟了,而且他们都站在门边,唐宁的手握住了门把手,他对周父周母小心翼翼道:“叔叔阿姨好,我也养过猫,我想和你们交流一下养猫的心得。” 两个不停朝小咪扔食物的人停了下来,两双黑色小眼睛一齐盯向了唐宁。 唐宁挤出了一个讪笑,“我听人说,猫......少食多餐,最健康。” “少食?”周父看向了周母,语调格外疑惑又诧异。 周母也扭头看向了周父,她的音量微微拔高,“多餐?” 这一对坐在沙发上的夫妻相互对视,两张同样满是横肉的脸,两双同样小而亮的黑眼睛,还有两张同样不断咧开的嘴。 唐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后背紧绷,瞳孔微微放大,看着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嘴角一点一点上扬,几乎要咧到耳根去,那粘了菜叶的牙齿和鲜红的牙龈露了出来。 在死寂一般的寂静中,两道一男一女的笑声同时响起,笑声最开始是极低的,仿佛躲在暗夜里的老鼠在发出吱吱的声响,伴随着几声颤音,那笑声越来越高,越来越高,高到肆无忌惮,高到要掀翻华丽大厅的屋顶! “哈哈哈哈!” 肥大的手掌不停拍击桌面,震得桌子上的盘子都在不停地动。 “哈哈哈哈哈哈!” 戴着珠宝的手抹去眼尾渗出的泪水,却让刷了睫毛膏晕出了黑眼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剧烈起伏的胸膛和肚子让西装发出一阵布料撕裂声,肥肉和怀里的钱涌了出来。 唐宁表情一片空白地站在门前,看着一张张红色钞票从男人的口袋飘到地上的食物残渣中,那放肆又诡异的笑声在他耳边不停旋转,搭在门把手的手不知何时无力地垂了下来。 在纷纷扬扬的钱雨中,瘫倒在地上的小咪吃力地动了一下,它艰难地朝唐宁所在的地方看去。 隔着纷飞的红色,呆立在门前的青年像一具精致的人偶,他茫然不知所措地望了过来。 坐在沙发上周父和周母笑得整个沙发都塌了一角后,他们终于停下了这诡异的笑声,懒洋洋靠在了倾斜的沙发上。 漆黑的小眼睛再一次看向了唐宁,“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了什么?” 唐宁颤抖着唇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红色钞票,他甩了甩这叠钱,“我有钱,我为什么要让我的宝贝少食多餐?” 周母伸出手指了指地上散落着的钱,不悦道:“哎呀,你看看你,都浪费了。” 周父不以为意:“捡起来还能用。” “那得快点用完,放久了就不好了。”周母不开心地推了一下周父:“你去!” 周父重得像一座肉山,他不为所动地坐在沙发上,“你去。” “又不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凭什么要我去?!” “难道我想让它掉吗?我......”周父显然理亏,他放弃和周母争辩,转而看向门边的林蕴和唐宁。 “你们谁过来帮我捡齐钱,我就给他一百块。”说是一百,因为地上只有百元大钞。 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周父补充道:“只能一个人过来!” 地上的活一个人就能干完,周父很明显不愿意出两份钱。 唐宁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了一旁同样脸色惨白的林蕴,刚才的笑声相当于一场精神污染,林蕴和他一样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现在他们有三个选择,一个唐宁去,一个是林蕴去,还有最后一个是立刻打开门跑出去。 唐宁去的话,他身上有瓷娃娃,遇到危险可以把瓷娃娃摔在地上,林蕴的话优势则是跑得快,可以迅速从沙发跑回大门,现在就离开的选项无疑是最安全的,只是他们上午还分析了一遍,认为去做客不仅是呆够十分钟,还要获得有用的道具。 而此刻周父开出的报酬,很像是周家能获得的道具。 他们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林蕴轻声道:“我去吧。” 唐宁毫不犹豫掏出了瓷娃娃,想要把娃娃给林蕴,林蕴却连忙摇了摇头,“这个东西我可不敢碰,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碰了它......” “我会死得很惨。” 苏安云长相的娃娃还在微笑,这抹笑中似乎有着一股算你识相的讥嘲。 唐宁只好把娃娃捧在手中,他皱着眉认认真真看林蕴,“还是......还是我去吧。” 他有厉害的瓷娃娃,如果一会儿真的遇到危险了,他就把这个娃娃丢出去,这个娃娃身上才两道裂痕,唐宁觉得只是丢三次......应该不会彻底裂开?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和林蕴真正成为队友组队后,林蕴帮了他很多,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是林蕴去承担更大的那一部分。 可是这是A级副本,林蕴没有厉害到能在A级副本自保。 在绝对的困难面前,他们两个就像强大一点的蝼蚁和弱小一点的蝼蚁的区别,而他还多了一个瓷娃娃。 唐宁今天还没将苏安云讲的瓷娃娃的事情告诉林蕴,他在林蕴担忧的目光下,举起了自己的瓷娃娃,“我有它呢~” 林蕴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唐宁深吸一口气,拿着瓷娃娃缓缓朝客厅中央的沙发走去,地上到处都是食物残渣和瓷盘碎片,他尽量挑着干净的地方下脚。 虽然唐宁已经很小心了,但随着唐宁逐渐往客厅里面走,唐宁就发现小心是没用的。 因为客厅内部的地上已经叠了好几层垃圾,垃圾多到铺成了一条五彩斑斓的地毯,想要再往里面走去捡钱,便必然会踩在垃圾上。 “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没吃饭吗?”周父不悦地催促道。 “我可以请你吃饭。”周母端起了一个瓷盘,里面盛着鹅肝寿司。 唐宁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林蕴,林蕴站在门边,牢牢握住门把手,唐宁又回过头,视线在周父和周母身上游移,这两个人实在是太胖了,身体似乎牢牢嵌在了沙发里,就算想要攻击他,从沙发里起身也要磨蹭半天吧? 唐宁又看向污垢中的小咪,这只之前手脚灵活的小猫咪看起来失去了战斗力。 虽然他体质废,但跑过这三个吃撑了的怪物......也许没问题? 唐宁吞咽了一下口水,紧紧握着手中的瓷娃娃,他离最近的一张钱还差一段距离,站在垃圾外他很难捡到那张钱,唐宁做好了心理建设,一脚踩进了食物垃圾构成的地毯里,酱汁和柠檬汁一起溅在唐宁的鞋子上,但最要命的是脚下的一个鱿鱼,咻得一下就喷射出了漆黑的墨汁。 他和苏安云一样穿着黑色帆布鞋,虽然黑色不显,但白鞋带显色,一下子就充满了污垢。 唐宁努力忽略脚底滑腻的触感,弯腰捡起了一张钱。 “唐宁!”身后传来了林蕴焦急的声音。 唐宁有点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周父和周母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渴望表情。 肥厚的舌头舔了一下沾满油污的嘴唇,周父一字一句道:“你踩中了食物。” 唇上的口红已经被吃进去大半,只余最外圈的一点痕迹,周母兴奋不已:“不能浪费粮食,吃了它。” ......什么?! 唐宁捏紧了手中的瓷娃娃,随时做好扔娃娃的准备。 激动的周父周母在看到瓷娃娃的时候,那充满喜悦的神情消失了大半,转而变为了浓浓的警惕。 “孩子,不要动手。”周父说着举起了自己像米其林轮胎一样的手,“我们要讲讲道理。” “食物这么宝贵,都是用钱换来的,你把地上的食物踩了,等于浪费粮食,除非你把它吃下去才不算浪费。”周父随和道:“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唐宁紧紧握住自己的瓷娃娃,咬牙切齿道:“你都把食物倒在地上了,你还会去吃吗?” 周父露出了一个笑,“我不吃,可是我们家的小咪吃啊。” 被点名的小咪在地上抽搐着脚,它虚弱地喵了一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艰难地站了起来。 四只猫爪很难支撑起如此臃肿的肚皮,加上地上都是垃圾,每走一步小咪都在打滑,坚持走了两步后,它就倒在了地上,圆滚滚的肚皮支撑着它在垃圾里滑行。 它一点一点滑到了唐宁面前。 唐宁警惕地盯着这只小猫咪,生怕对方下一秒就弹跳起来攻击他。 周父和周母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咪。 被各种食物弄脏毛发的胖猫收起爪子,它将自己小小的脑袋凑到了唐宁的鞋边,伸出了舌头,小心翼翼舔舐着唐宁鞋面上的食物残渣。 “小咪!!!”坐在沙发上的周父不可置信地怒吼道。 被他如此吼着的小猫咪颤抖了一下身躯,喉咙里发出了像是哭腔的微弱喵呜声。 唐宁怔愣地看着脚边的小猫咪,又看了看沙发上气到不停拍桌子的周父和周母,突然明白了对方在生气什么。 周父周母要求他吃掉食物是以食物不能浪费的理由,而小咪主动帮他吃掉他踩到的那些食物,就解决了他浪费的东西。 这只小猫已经不适合再吃东西了,可是它还在艰难地吞咽着唐宁踩中的食物。 它很努力也很快速地吃了下去。 唐宁退出了垃圾密布的地方,小咪也咽下去了那个被踩瘪的鱿鱼。 “小咪!”周母也拔高音调吼道。 小咪艰难地站起来准备往回走,唐宁怔怔地跟着叫了一下,“小咪?” 这只被黑巧克力糊到看不清模样的小猫咪扭过头看着他。 唐宁蹲了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这只小猫咪的头,小猫咪似乎是第一次被人抚摸脑袋,呆呆地看着唐宁。 唐宁又伸出手,挠了一下这只小猫的下巴,这只胖嘟嘟的橘猫眯起眼睛,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是猫咪真正开心时才会有的声音。 第199章鬼家 “小咪!”周父周母再次叫喊。 小猫咪呼噜呼噜的声音一顿,它低下头,舔舐着唐宁指尖上的巧克力,猫舌头有着细小的倒刺,卷走了污垢,留下了酥麻的痒意。 “小咪!!!”周母的声音已经极度不耐烦了,她恶狠狠盯着小咪,不像在看自己家的宠物,反而在看让自己颜面尽失的垃圾。 小咪迅速舔完了唐宁手中最后一点污垢,它夹着尾巴走向周母,每朝周母那个方向靠近一步,小咪都显得异常紧张,它的爪子在垃圾堆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梅花印。 唐宁屏住呼吸看着小咪的背影。 突然间,周母骤然将一个装满食物的瓷盘砸向小咪,她竭斯底里道:“供你吃供你喝还给你地方住!结果养你有什么用?!你看看外面那些流浪猫,它们只能刨垃圾桶!我有给你短过一口吃的吗?养你不如养条狗!狗比猫忠诚多了!” 被砸中的小咪发出呜咽,这点细微的声响被周母的骂声盖过。 “真是没良心!”周父骂这番话时肥肉在全身颤动,唾沫星子横飞,眼神好像要活剥了小咪的皮,他气急败坏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钱!我把钱扔在水里都可以听个响!” 又是一个瓷盘砸在了小咪身上,它发出凄惨的叫声,臃肿的身躯倒在地上,四肢不断发着抖,它小心翼翼对周父和周母露出肚皮。 在猫的世界里,露出肚皮除了表达喜爱和信任,还有另外一个情况,那就是遇到威胁时示弱。 小咪的眼神是压抑着恐惧的温顺,它身上各个部位都被食物淋脏了,但肚皮上还能依稀见到一点柔软的白色。 它用自己没有爪牙保护的肚皮面向了它的主人。 勃然大怒的周父见到这一幕,脸上凶恶的神情缓缓消失,他眯起眼,与面无表情的周母一同俯视着小咪。 小咪虽然很胖,但它到底只是一只小猫咪,吃得再多长得再胖,在人类面前还是无比渺小。 更别提在两个肉山一样的庞大人类前。 “喵呜......”它不禁发出了求饶的叫声,细细的,好像在哭泣。 而周父周母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动容,黑漆漆的小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唐宁握紧了手里的瓷娃娃,冲沙发上的两个怪物喊道:“叔叔阿姨——” 这一次,还没等唐宁要用瓷娃娃来威胁周父周母,周母就冷哼一声,刻薄道:“这是我们在教育我们自己养的东西,就算你把天皇老子叫过来,这也是我们的家务事!” 唐宁呆了一下,察觉到了周母话语里的底气。 周父更是连看都没有看唐宁拿着的瓷娃娃,没有半分忌惮。 唐宁的心中咯噔了一下,听周母的口气,即使是苏安云也不能威胁到她教育小咪。 唐宁仔细回想了之前苏安云到路雨华家里,苏安云与和路父沟通时似乎也是认可路父的逻辑,认为玩游戏输了就要受到惩罚。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卡牌世界里,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的规则,来到了这个家庭就要遵守这个家的家规? “现在知道错了?”周父的声音并不高,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他每说一个字,小咪都不受控制地发颤。 沾满食物残渣的皮鞋抬起,骤然踹在了小咪圆滚滚的肚子上,“晚了!!!”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猫叫,小咪和皮球一样被踹到了墙上,在精致的墙纸上留下了一道猫形印记,而后它软趴趴地从墙上滑落在地,四肢一颤一颤地抽搐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唐宁根本来不及阻止,反应过来后,强烈的愧疚和愤怒占据了他的胸腔,心脏也跟着抽疼,垂落在推测的手紧握成拳,唐宁红着眼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周父周母。 周父端着一碗佛跳墙津津有味往嘴里灌,汁水从他的嘴角流出,将他身上的衣服弄得更加污浊肮脏,他看起来对刚才踹了小咪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甚至那只踹了小咪的脚还在闲适地抖腿。 坐在一旁的周母同样对小咪的境遇漠不关心,她举着小镜子,拿着一张手绢擦拭着她眼周晕开的睫毛膏,这个女人化着厚厚的妆,就像带着一层虚伪的假面,她擦到一半,黑乎乎的眼对上了唐宁的视线,周母冷声道:“还捡不捡钱了?不捡就把你手上的一百块钱留下,直接给我滚蛋!” 唐宁攥紧了手中握着的钱,这张钱也粘着食物酱汁,不过钱上有食物残余被触碰后,并不会被要求吃掉这些食物。 听到周母的话后,牛嚼牡丹般喝完了一整碗佛跳墙的周父放下碗,他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险恶的笑,“这下可没有谁会帮你吃东西了。” 这句话里藏着深深的恶意,像根刺一下扎进了唐宁的心。 唐宁下意识看向刚才帮了他的小咪,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小猫咪蜷缩在角落里奄奄一息,鼓胀的肚皮上呈现出清晰的脚印。 现在退出周家,唐宁和林蕴都能完成做客的任务,但钱要还给周父,小咪和周康的处境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不,也许会变得更糟糕。 人都是贪心的,如果第一天告诉唐宁他可以在周家平安度过十分钟就离开走人,唐宁百分百愿意,可现在唐宁却咽不下这一口气。 但如果他还要继续呆下去,接下来又该以什么样的办法捡起所有的钱呢? 唐宁绞尽脑汁试图想出拯救这只小猫的办法,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堆积的情绪越来越压抑。 “唐宁!”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林蕴的呼唤声。 唐宁转过头,对上林蕴难掩兴奋的目光,他冲唐宁不断招手,“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不仅是唐宁看了过去,坐在沙发上的周父周母也看向林蕴。 唐宁连忙走向林蕴,林蕴激动道:“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有好多盘子?” 唐宁低下头,房间里确实摆满了盘子,每个盘子上都装着各种食物。 “有些盘子其实并没有装满,我们可以把两份食物倒在一个盘子里,这样我们就能得到空盘子。”林蕴指着摆在地上这些瓷盘,“盘子本身就用于盛放食物,所以盘子和食物接触应该是合理的。” 林蕴说着看向了沙发上坐着的周父周母,那两个怪物已经不进食了,转而死死盯着林蕴,眼神恨不得把林蕴当成盘中餐拆皮入腹。 林蕴的声音更加大声了,“我想,我们可以把空盘子放在垃圾堆里,只要踩着空盘子过去,就可以避免和食物进行接触。” 在林蕴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后,唐宁还没发表意见,周父就坐不住了,他愤怒地吼道:“混账!盘子是让你们踩的吗?!这可是用来装食物的!!!” 听到周父这么说后,唐宁和林蕴的眼睛反而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们和周父是敌对关系,对方绝对不可能好心地提醒他们,就像之前周父不肯告诉唐宁踩到食物就要吃下去那样,如果踩中盘子真的会受到惩罚,那周父这个时候应该乐见其成才对。 “......好像可以?”唐宁有点犹豫道:“不过盘子会不会碎?” 瓷盘能否承受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还需要打一个问号。 “先找一个盘子试试看。”林蕴道。 见到唐宁和林蕴完全不理会自己,周父气到掀翻了手边的瓷盘,他不停咒骂道:“你们这些坏孩子!你们都是坏孩子!” 周母冷笑一声:“周康那个烂泥扶不上的家伙认识的朋友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唐宁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看向周母,这还是他进这个家后,第一次听周母提起消失不见的周康。 当周康的名字出现在餐桌上时,原本正在发怒的周父也将怒火转移到了儿子身上:“他就是一个废物!我怎么会生出这种废物儿子?!给他最好的资源,在他身上投资了这么多钱,他居然活得一塌糊涂!这真是我做过最亏的买卖!” 他们的语气是如此不满,脸上露出的神情比提到小咪时还要嫌弃,很难想象这是父母对孩子产生的情感。 倒在地上的小咪发出了微弱的叫声,“喵呜呜呜......” 这点声音被周父周母滔滔不绝的贬低声淹没,周父气到浑身肥肉不断抖动,“这个废物已经彻底废了!今天连房间门都不肯出来!生他不如生个叉烧!” “眼不见心不烦,我们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周母端起了盘子,对周父安慰道:“吃点东西吧,别为了这种废物气坏了身子。” 虽然唐宁并不了解周康,可是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很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难过。 林蕴倒是充耳不闻道:“我们还需要注意两份食物混合在一起会不会造成什么危害。” 唐宁这才从不断咒骂的周父周母那里收回视线,集中精力去思考林蕴的话,确实应该注意这一点,毕竟在这个家里浪费粮食是不被允许的。 林蕴大胆提议:“也许我们可以先尝试把相同种类的食物装在一起,比如烤鸡翅和烤鸡腿,再比如都是水果的食物......” 其实如果能将一模一样的食物放在一起更好,只是这个房间没有同样的食物。 林蕴选了两个盘子蹲了下来,他们目前的位置离门很久,唐宁负责一只手握住门把手,随时开门,另外一只手抓着瓷娃娃随时准备砸下去,而林蕴则小心翼翼将一个盘子里的烤鸡翅往另外一个装着烤鸡腿的盘子中倒。 金灿灿的鸡翅和鸡腿碰撞在一起,油脂渗透出微微烤焦的表皮,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沙发上的周父周母并没有说出唐宁他们浪费粮食的话,这两个怪物npc恶狠狠盯着唐宁和林蕴。 唐宁和林蕴随时都准备夺门而出,但房间里没有出现异样!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现在就差实验盘子的质量问题了! 林蕴将瓷盘摆在唐宁脚边,唐宁扶着门,他试探性伸出右脚,脚尖轻轻碰了一下瓷盘中央,这个盘子很精致,白底银纹,唐宁不由得想起以前看到有人在一面小鼓上跳舞,鼓还比盘子更小一点。 他不需要跳舞,只要能站稳就好。 唐宁屏住呼吸,努力保持着平衡单脚踩在了盘子中央,过了三秒,盘子安然无恙。 这个计划应该是可行的! 唐宁抬起头看向林蕴,“你要来试试看吗?” 林蕴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我比你重一些,万一踩碎了盘子要赔偿......” 既然盘子可以承受住唐宁的重量,再加上唐宁手中的瓷娃娃是另外一重保险,接下来的行动还是再由唐宁去比较好,就不需要林蕴进行多余的测试。 找到了方法,林蕴又如法炮制拿到了六个盘子,虽然还能再拿其它的盘子,但相同类别的食物已经找不到了,林蕴和唐宁不准备再冒险。 有了盘子,林蕴观察了一下垃圾堆里钞票的分布位置,他设计出了六个瓷盘的摆放位置,理论上是能通过这六个瓷盘捡起所有的钱。 林蕴琢磨玩盘子摆放位置后,接下来的任务就落在了唐宁身上,唐宁把心中紧张的情绪压抑住,他将瓷娃娃放进口袋里,捧着一摞瓷盘走向客厅。 很快,他在垃圾堆前停了下来,林蕴安排的摆放位置唐宁已经牢牢记下了,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将第一个盘子摆放在林蕴说好的位置。 沙发上的周父周母捧着盘子大快朵颐,眼睛恶狠狠盯着唐宁,似乎咬下去的每一口都不是菜,而是唐宁身上的肉。 唐宁努力忽略这种目光带给他的不适,他一只脚留在空地,另外一只脚踩在了盘子中央。 紧接着唐宁放下了第二个盘子、第三个盘子...... 六个盘子分布在了垃圾堆上,唐宁小心翼翼地在盘子上行走,因为盘子并非摆放在平地上,有一定的倾斜度,需要唐宁努力维持平衡。 尤其是在唐宁弯腰捡起钞票,身体重心产生了偏移,这种平衡就更难把持。 身后传来了林蕴紧张地呼喊声:“唐宁!小心!” 唐宁猛得抬起头,对上了举起盘子准备砸过来的周父和周母。 这两个npc想像攻击小咪一样攻击他,还是趁他低头的时候搞偷袭,简直不讲武德! 唐宁也跟着举起了他的瓷娃娃,将含笑的苏安云对准了周父和周母,周父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他笑嘻嘻地将饭盘捧到嘴边用餐,周母同样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吃起了饭。 唐宁接下来的捡钱比之前更加谨慎,像防贼一样提防着周父周母,再加上有林蕴帮唐宁盯着周父周母,唐宁有惊无险地捡完了全部的钱,他拿着这叠钱来到了周父面前,“我完成任务了。” 正在进食的周父看起来对钱没有兴趣,他专注埋头苦吃,咂巴着嘴发出各种的声响,而后下一秒,仍旧是低着头吃面的周父突然唰得一下从唐宁手中抽出了这叠钱。 周父抽钱的力度很大,唐宁一时不察差点没站稳,他连忙伸出手扶住了餐桌的一角,在周父遗憾的目光中,唐宁摇摇晃晃地保持住平衡。 站在不远处的林蕴看到唐宁站稳的身影后,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 唐宁看着周父将钱往兜里一放,继续埋头苦吃,他忍不住道:“我完成任务了,说好的报酬......” “现在的年轻人啊,都钻钱眼里了,做一点小事也需要钱,你看看我免费送你们这么多吃的?我有要过你们一分钱吗?!”周父失望地摇头。 周母也跟着一唱一和,“这桌上的食物就送给你了,当作你的报酬。” 唐宁睁着眼睛看着这两个不肯给钱的npc,论口才他说不够对方,唐宁想了想,声音很小但很认真道:“家里人都知道我出来找暑假工赚钱,如果你们耍赖不认账,我现在就打电话和家里人说。” 周父和周母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唐宁板着脸,他现在已经发现自己可以利用卡牌世界的潜规则来进行游戏,只要抓住怪物的逻辑,利用得当,就可以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比如此刻周父乐呵呵地从那叠钱中吝啬地抽出了一张钞票,故作大方地递给唐宁:“刚刚叔叔这是在跟你开玩笑,拿去拿去。” 唐宁接过了自己应得的报酬,他怕自己站在盘子上太久会失去平衡,因此每走一步就把地上的盆子小心翼翼地收回一个,等收好全部的盘子后,唐宁也离开了沙发旁布满垃圾的区域和林蕴汇合。 目前的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只不过钱到手了,唐宁和林蕴却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这个东西的用途,唐宁干脆直接问道:“叔叔阿姨给我的钱,我能用来做什么?” 周父用看蠢货的目光看了一眼唐宁,他嘲笑道:“这你都要问?” 虽然一开始的笑是讥嘲的,但是在提到钱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也逐渐变得真心:“钱到手了自然是要花出去的,这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能买得到吃,能买得到穿,世上没有什么是用钱买不到的,如果有,那一定是你给的不够多!” 他发表了一番对金钱的赞美,又继续对着美食大快朵颐。 周父这番话的意思是,可以拿这些钱在周家买道具? 唐宁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咪,小咪恢复了一点力气,正在虚弱地舔舐着自己的毛发。 “那小咪花多少钱能买得到?” 听到唐宁突然冒出的这番话,周父吃饭的动作一顿,他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嗤笑,漆黑的小眼睛对唐宁投向了轻蔑的目光,“就你这一百块钱,连根猫毛都买不起!” 小咪抬起头看了一眼唐宁,又迅速低头继续舔舐爪子。 唐宁紧抿着唇,心中莫名酸楚,他将得到的这一百块钱放进口袋里,不过兜里已经有几张百元大钞,这是之前妈妈和哥哥给唐宁的。 不知怎么的。唐宁摸出原本就有的几张钱,鬼使神差地问道:“那我身上的这些钱......可以从你这里买东西吗?” 周父扫了一眼唐宁手中的钱,“可以。” 什么?居然真的可以?! 唐宁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拿到的钱兜里就有! 听到这番话,守在门口的林蕴也有些站不住了,他跟着取出了自己口袋里的一张黑卡,问道:“我这张卡里有几百万,能在你们这里买到什么?!” 周父却像看着什么垃圾一样瞥了一眼林蕴的黑卡,“我要的可不是这种东西。” 林蕴以为是不能刷卡,他又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叠红色钞票,“我有现金!” 结果周父对林蕴的现金同样嗤之以鼻,似乎林蕴拿出来的不管是黑卡还是现金,对他来说都和垃圾没什么区别。 林蕴皱起眉头,显然不太理解为什么同样是钱,他的钱和唐宁的钱购买力就不一样。 唐宁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身上的钱都是哥哥和妈妈给的,而哥哥和妈妈本身在这个副本就跟周父是一样的存在,所以他们的钱才都有着相同的效果。 “这是怎么回事?”林蕴问道。 唐宁飞快打字将自己探索到的消息发在群里,这样不仅告诉了林蕴,还告诉门外的玩家。 他将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又顺便翻了一下前面的群消息的前面,看到很多条来自白无良他们的关心,因为唐宁和林蕴在里面呆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分钟。 唐宁又将消息界面拉了回去,发现一时间群里竟然没有人说话。 怎么回事?难道没信号吗?消息没发出去? 唐宁看了看满格的信号,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下一秒,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白无良:“唐先生,其实那些民间传闻都是真的吧?你是不是真的有扮猪吃老虎的爱好?” 唐宁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 路雨华:“第一天你去我家做客的时候,你拿到了钥匙,我当时还以为是你运气好,我为我的轻视道歉。” 唐宁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个走向,他赶紧解释道:“不,其实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姜眠眠:“不用谦虚,上午还没为曾一双家的事情感谢你。” 当时除了唐宁之外的每一个玩家出去时,都遇到了曾母的阻拦,如果不是唐宁,他们无法脱身得那么轻松。 唐宁:“!!!” 唐宁连忙解释道:“这是巧合!我根本没想到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会是这样!一定要谢也是谢我的家人,他们特别照顾我,妈妈打电话来和周康的父母沟通,哥哥还另外给了我一笔零花钱——” 打字到这里,唐宁突然愣了一下,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今天上午的画面。 当时苏安云送他去咖啡厅时,唐宁从自行车上下来迫不及待要离开,苏安云突然叫住了他。 那时候苏安云是怎么对他说的呢? ——“零花钱,拿去请朋友吃个饭。” 零花钱。 拿去请朋友吃个饭。 这句话在他耳边不断回荡,唐宁打字的手都停滞住了,他的心脏鼓噪得厉害,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中蹦了出来,唐宁像卡顿的机器人一样扭过头,看向疯狂进食的周父周母。 被他如此盯着的周父周母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们敏锐地眯起小眼睛,不善地回看唐宁。 “叔叔阿姨,我可以用这笔钱买下你这里的食物,请我门外的那几个朋友吃饭吗?” 周母像头哼哼唧唧的猪那样道:“这里的食物是免费的,不用买。” “如果我一定要买呢?”唐宁再次问道。 周父看起来十分不屑道:“一百块只够买下方便面这类的食物,你确定你要买?” 站在一旁的林蕴眼神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听到唐宁接下来的话,他猛然瞪大了双眼。 “如果我为我的朋友们买下这些食物,是不是意味着我的朋友拥有对这些食物的处置权?” 唐宁更加直白地问道:“也就是说,他们不需要在这里吃掉食物,他们可以带出去吃,甚至可以直接倒掉?” “浪费粮食可不是好孩子。”周父顾左右而言他。 “您只要回答我是不是就可以了。” 周父目光沉沉地望着唐宁,半晌,他点了点头。 骤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唐宁呆怔在原地,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其实今天当苏安云拒绝回答周康家的情况时,唐宁理解之余难免有些失落。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虽然苏安云很反感他和这些朋友一起玩,可还是早早就把解决方案和重要道具都给了他。 不仅仅是给钱,包括那一句“妈妈我爱你”其实也是苏安云曾经对他说过的,虽然那个时候听起来只是苏安云一句随口的安慰,可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在唐宁的心头,提点着唐宁,冥冥中为唐宁刷下曾母的好感打了基础。 唐宁低下头,静静望着手中的瓷娃娃,这个瓷娃娃拥有着和苏安云的长相,脸上裂开了猩红的纹路,笑得冰冷又刻意,以往的每次对视都让唐宁的内心莫名发慌,可这一次,唐宁却突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好好去玩吧,哥哥会一直陪着你。” 因为这是苏安云让他带在身上的。 因为这是他的王子。 第200章鬼家 “唐宁?”林蕴的声音让唐宁回过神来,他将娃娃放进口袋,又把自己兜里的钱全部取了出来。 昨天妈妈给了他三百零五块零花钱,上午苏安云又给了他四百,唐宁买水果和蛋糕花掉了两百,加上从周父这里赚到的钱,他手上还有六百零五块钱。 而门外站着的只有姜眠眠、白无良和路雨华三人,每个人都买一份方便面花掉三百块,都还能再剩三百! 事实上就算没有妈妈那一通电话的帮助,唐宁都可以用另外三百块获得自己、林蕴乃至于失去联系的柏映雪的做客机会。 “你打算怎么办?”林蕴在一旁问。 唐宁一时间没理解林蕴为什么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他毫不犹豫道:“请大家吃饭呀。” 说完,唐宁将另外三百零五块收了起来,他发消息在群里兴高采烈说出了如何成功在周康家做客的方法,还表示自己会请大家进来做客。 群里再一次出现了长久的沉默。 唐宁重新看了看信号,是满格的,他有点茫然地望向林蕴,却从林蕴的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迷惘,只是这种不解不是针对群里的情况,而是不理解唐宁的行为,“你就这么把珍贵的道具给出去了?” 在林蕴问出这句话时,沉默已久的群聊先是出现了第一条消息,而后另外的消息就像复制粘贴那样涌现。 白无良:“谢谢。” 姜眠眠:“谢谢。” 路雨华:“谢谢。” 唐宁一下子收到了这么多的感谢,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在曾一双家逃亡的时候,林蕴、白无良和路雨华背着他往下跑,而姜眠眠用弹珠攻击怪物,为他们争取到了拖延的时间。 在卡牌世界,他们本来就应该团结在一起对抗怪物。 “不用谢,我们是队友。”唐宁发出去了这条消息,他再次看向林蕴,想了想,唐宁把屏幕上他发的消息展示给林蕴看。 这就是他对林蕴所问的回答。 林蕴的视线从这条消息落在了唐宁脸上,他轻声问道:“那我是不是你配合最默契的队友?” 唐宁指了指口袋里装着的瓷娃娃,剔透的双眸显得格外亮晶晶,“他才是。” 林蕴露出无奈的苦笑,他心服口服地点头。 门铃再次被按响,唐宁跑去给大家开门,并且将三百块平分给三个玩家。 拿到钱后,大家一起在满地的食物中寻找最便宜的食物,这里每份食物的最低价都达到了一百,最终他们在周父周母的阴阳怪气声中挑了三份便宜的食物。 “免费请你们吃好东西不吃,偏偏要掏钱买,买了还不立刻吃掉,还想着回去倒掉......”周母骂骂咧咧道。 白无良压低声音对其他人说:“这些食物有着某些特殊效果,不要随意倒掉。” 抱着瓷盘蹲在门口的姜眠眠点头,“当然不会倒。” 她说着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这么轻松的完成做客任务,忍不住看向唐宁,同样和他们一起蹲在门口的唐宁正在凝望着小咪。 小咪已经很努力在清理自己,只是它身上的污垢实在太多了,一时间难以恢复整洁,清理任务目前进行到舔猫尾巴根,小咪努力举起一只后腿,顶着臃肿肚皮的阻拦费力进行清洁工作,那高高竖起的后腿就像一只饱满圆润的大鸡腿。 ......唐宁发现自己在周家呆的这段时间,审美好像受到了一点影响,形容事物时都无意识用到各种食物。 他揉了揉太阳穴,看向身边其他玩家,发现大家也都统一盯着小咪。 林蕴和姜眠眠的眼神还好,就是普通看猫的目光,白无良虽然拿着单片眼镜审视般看小咪,但唐宁知道对方在看什么,唯独路雨华再一次用那种神经质的眼神打量着一只小猫咪的时候,唐宁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小猫咪也会有病吗? “你又看到什么了?”唐宁好奇地朝路雨华问道。 路雨华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朝周父周母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确认这两个npc在忘情地大吃大喝后,路雨华才压低声音,极轻极轻道:“真奇怪,这只猫身上的怪物......” “居然和周康的一样。” 其他玩家听到这句话面露不解,但之前听过路雨华碎碎念的唐宁却明白对方的意思,只不过他虽然懂路雨华在说什么,却反而更糊涂了。 小咪和周康身上的怪物一样? 唐宁记得当初路雨华说周康的怪物是......周康的怪物非常瘦? “什么怪物?”白无良举着自己的单片眼镜轻声道:“你是说那只老虎吗?” 路雨华没有单片眼镜,他就将自己的右手比出一个“OK”的姿势,煞有其事般把大拇指和食指环出来的“O”放在右眼上,低声碎碎念:“什么老虎?那明明是一只病猫。” 围观这两人对话的其他玩家一脸茫然。 不远处的周父周母往这边看了过来,周母嫌弃道:“啧啧啧,我就说周康那个废物交的朋友也不正常。” 周父举着红酒杯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言简意赅道:“一看就有病。” 被当众骂了一遍的唐宁难以反驳,他看着白无良和路雨华进行交流,感觉自己在看一场病友交流会。 “明明是一只老虎,你是不是看错了?”白无良自信道。 路雨华更加自信:“明明是一只病猫,你是不是瞎了?” 白无良的眼神冷了下来,像看着什么肮脏的垃圾一样盯着路雨华。 路雨华用更加嫌恶的目光回看白无良。 从这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他们就互相看不顺眼,唐宁还记得当时的白无良很嫌弃身上不停滴水的路雨华,而路雨华则在后来偷偷告诉过唐宁,说白无良身上有一个很脏的怪物。 在咖啡馆互看不顺眼不要紧,但问题是他们现在还在周康的家。 一只白净漂亮的手伸在了这两人的中间,唐宁用手切割了他们的视线,当白无良和路雨华同时看过来后,唐宁有点紧张地露出了一个充满安抚性质的笑。 虽然这种场面和他从前遇到的修罗场不太一样,但本能告诉唐宁,这个时候笑就完事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不笑时就已经足够漂亮的青年,在眉眼弯弯的时候更让人移不开眼。 唐宁先是看向白无良,他小心翼翼采访道:“之前你和我说,你的能力是看到它的本质,对吗?” 白无良点头。 唐宁又转而看向路雨华,“你的能力也是看到它的本质吗?” 路雨华摇了摇头,他皱起眉,花了一点时刻组织语言去解释他的能力:“我能看到......跟在他们身上的不好的东西。” 这下就说得通了,白无良看到的是本质,而路雨华看到的是怪物。 也就是说,小咪的本质是一只大老虎,但是小咪被一只怪物病猫跟着? 不过路雨华又说周康身上的怪物和小咪一样,唐宁谨慎地确认道:“跟着周康的怪物是一只很瘦的病猫?” 路雨华点头。 “有一模一样的怪物很奇怪吗?”唐宁记得路雨华说过自己的爷爷奶奶都被怪物抓走,但其实路雨华的爷爷奶奶都只是得了老年痴呆症,那么周康和小咪的情况也可以是,这一人一猫都得了类似于暴饮暴食的病。 路雨华直直地看着唐宁,他的眼窝凹陷,眼球布满了血丝,“很奇怪。” “我之前只见过长得像一个家族的怪物,我从来没见过两个不同事物身上的怪物是一模一样的。” “在我眼里,每个人的怪物都是不同的,就像指纹一样。” 姜眠眠沉默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这只猫是周康?” 路雨华没有反驳。 唐宁只觉得匪夷所思,猫怎么可能会是周康呢?周父周母刚刚不是还骂着周康在房间不肯出来吗? “确实很奇怪,上一次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并没有猫出现赶走我们。”姜眠眠的表情有些奇异,“但是当时我没怎么在意,因为周康也从来没有重点提过那只猫,只是在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他家里有着一只体型很胖的猫。” “而这一次周康没有出现,猫却突然出现了。” 不仅出现了,还在驱赶玩家的过程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有这样一种怪物猫出现,周康作为主人家理应稍微告诉一下大家。 唐宁记得在副本第一天的时候,白无良拿着单片眼镜看过迟迟不出现的周康,这种情况下白无良应该也能看出周康的本质吧? 当唐宁说出了这个想法后,白无良却摇头,“那一次我和他的距离隔得太远,只能看到表象。” 白无良的手指摩挲了一下下颌,“不过想要验证这个猜想很简单,周康和我们说过他的卧室是哪一间,想个办法带着猫进入他的房间,看看他能不能和猫同时出现不就好了?” 唐宁忍不住道:“这哪里简单了?周康的父母不喜欢小咪和外人亲近,光是带着猫这一项就很难实现了。” 白无良笑了笑,“你之前不是在群里说了吗?” 唐宁:“?” “周康他爸说,钱可以买到这世界的任何东西。”白无良提高音量,朝大快朵颐的周父喊道:“叔叔,我们想带着猫一起进卧室看望周康,请问一百块钱够不够?” 周父冷笑一声,“要加钱。” 唐宁没想到居然真的可以,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钱硬币,“那......一百零一块?” 第201章鬼家 周父听到唐宁的报价,聊也不想和唐宁聊,他抓起一片蘸了厚厚芥末的三文鱼往嘴里塞。 “两百零一块?”唐宁试图讲价,不是他抠,好吧确实是他抠,毕竟他也不确定以后妈妈和哥哥给的钱还是不是特殊的钱,保险起见,还是把他仅剩的三百零五块当最后的资金。 芥末的辛辣味直冲天灵盖,周父捂住脑门不断颤抖着肩膀,整张脸一瞬间涨成猪肝色。 周母举起手边的一杯牛奶,在周父急切的注视下,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挑剔地扫视玩家,“你们这么多人进去就给两百块?” 唐宁弱弱重申道:“是两百零一块。” 周母嗤笑一声,她抓起五分熟的牛肉往猩红的嘴里送,看样子不准备和唐宁继续交流。 “那两百零二块?”唐宁这次报价后,周父和周母都不再理会唐宁。 唐宁犹豫着转过头看向其他玩家,众人没有说话,这些钱是唐宁的,唐宁是最有资格做决定的人。 “我的底线是两百零五块,再高我也出不起了。”唐宁认真道。 他还想留一百块钱给柏映雪,虽然对方现在生死未知,但论活着的几率,柏映雪和周康不相上下。 他就算把三百零五块全部搭进去都不一定救得下周康,但如果留一百块,就一定能帮柏映雪完成一次做客任务。 听到唐宁这番话,周母抬起眼,与唐宁坚定的眼神对视,吃得满嘴流油的她用手抹了一下嘴,口红和油渍一起晕开,“行吧,两百零五块,只能进两个人。” 只能选两个玩家更进一步探索? 而且看样子这还是最后一次机会,因为唐宁很可能没有多余的钱支付门票费了。 唐宁看向其他玩家,每一个玩家都很厉害,白无良能看到很多东西,还能看到本质,由他去的话,如果在周康身上也看到了和小咪一样的本质,就可以判定周康和小咪是一样的。 姜眠眠就更别说了,在有武器的情况下战斗力很强,和白无良还是最佳拍档,在限定两个人的情况下,姜眠眠和白无良是“11”大于“2”的典范。 路雨华也很厉害,能看见别人身上的怪物,身上还有很多治疗药物,虽然唐宁不清楚对方还有什么能力,但玩到A级本的玩家绝对不会太差。 唐宁最后看向林蕴,林蕴已经是他的老拍档了,最出色的是苟的本领,如果是林蕴进去,哪怕没有探索到什么,能活着出来就是最大的幸事了,而且林蕴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也不赖。 那么选谁进去会比较好? 进入周康的房间很有可能是更进一步探索这个副本,难度也许会得到极大提升,这个时候选人肯定是选出最厉害的两个玩家才保险。 唐宁有点发愁,他下意识看向林蕴,“你觉得要选哪两个人去比较好?” “我认为你去比较好。”林蕴道。 唐宁:“?” 唐宁茫然地眨了眨眼。 姜眠眠表示赞成:“我也觉得唐宁去更好,他在之前几次做客任务中都表现得比较出色。” 唐宁没想到姜眠眠真的对他这么有信心,他试图解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巧合,结果白无良和路雨华都在点头。 唐宁开口道:“不,其实我——” “那只猫对你的好感度最高,如果周康的卧室里有危险,它可能会像之前那样帮助你,你还有瓷娃娃,瓷娃娃既能自保又能进攻。”林蕴分析了唐宁的优势。 唐宁一时间难以反驳。 “不过他的身体素质比较差,另外一个搭档最好能背起他跑路。”林蕴看了看白无良,“所以我还推荐白无良。” 林蕴虽然擅长跑路,但在其他方面他比不过白无良,白无良是经历过好几次A级副本的老玩家了,经验丰富。 对林蕴的提议,其他人都点头赞同,于是一脸懵逼的唐宁就和白无良一起被推选了出来。 在唐宁和白无良起身走向客厅时,唐宁语气虚弱道:“我还是觉得我不太适合,你们对我误解有一点深。” 白无良挑了挑眉毛,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倾听姿态。 “我在路雨华家找到钥匙是运气好,我没想到床底会有线索,在孤儿院找到安全屋也是运气好,我一开始根本没发现大人才是好人,在曾一双家还是运气太好了,去帮曾一双妈妈工作、说那些话都是突发奇想,这一次来周康家依然是运气好,如果没有妈妈、哥哥和小咪帮我,我什么都干不了。”唐宁一口气把话讲完,他忐忑不安地看着白无良。 白无良听完后颔首道:“唐先生,我确实对你的误解有一点深。” 唐宁用力点头。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谦卑?”白无良用了一个委婉的修辞,他盯着唐宁的眼睛:“一次是运气好,两次是运气好,如果第四次还是运气好,那你的运气本身就是你实力的一部分了。” “可是我第五次运气可能就会格外糟糕了,不是有什么运气守恒定律吗?”唐宁有点焦急。 白无良对唐宁露出了一个笑,“唐先生,姜眠眠有没有告诉过你,她在之前的副本为什么要帮你?”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 唐宁摇了摇头。 “我和她,都是非常唯利是图的人。”白无良将单片眼镜举起,架在自己的左眼上,他透过这个镜片专注地望着唐宁,冰冷的眼神似乎可以穿透唐宁的皮囊,直接剖析到唐宁的灵魂深处。 被冒犯的强烈不适感席卷了唐宁,如果不是知道白无良是他的队友,唐宁在这一刻就会忍不住把自己藏起来。 “你可以把我理解成自带作弊器的赌石师......”白无良一字一句道:“唐先生,你的命贵不可言。” 类似的话唐宁似乎在哪里听过,他呆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白无良将镜片放回胸口的口袋里,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神秘道:“现在还不能说。” 捧着一摞瓷盘的唐宁更加迷茫了。 他不清楚白无良说的是真话,还是安慰他的善意谎言,不过听白无良这么说完,心情似乎......真的轻松了一点? 白无良从唐宁手中接过了八个瓷盘,多出来的两个是他们从新买的食物里拿出来的,这个房间目之所及垃圾最多的区域在沙发周围,虽然他们通往周康卧室的道路没有垃圾多到无法下脚的地步,但他们还是选择带上盘子以备不时之需。 白无良测试过盘子的承受能力,他踩上去不会碎。 唐宁和白无良走到了狂吃胡塞的周父周母身旁,唐宁注意到周父周母的肚子比之前的更鼓胀了。 就像一个不停被打气的皮球,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间会彻底爆炸。 唐宁的心莫名跳了一下,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两百零五块,正在吃饭的周父周母同步伸出了手,两个人一人夺取一百块零二块,粗壮的手指捏着最后一块硬币不肯撒手。 “就一块钱你还要和我争?!”周母不满道。 “瞧不起一块钱那你松手啊。”周父毫不退让。 唐宁和白无良没有管这对争执不休的夫妻,他们朝小咪蜷缩着的角落走去,小咪已经把自己舔干净大半了,连舌头舔不到的脑门和下巴都用蹭墙的方式解决了大半。 唐宁他们过来的时候,小咪异常警惕地盯着白无良,白无良有点无奈:“被我‘看’过的生物或多或少都会对我有敌意。” 唐宁想到之前的感受,一下子就理解了小咪的反应。 趁着周父周母还在为了一块钱争吵,唐宁蹲了下来,一把抱起了小咪。 和小巧玲珑的开心不一样,胖乎乎的小咪把唐宁的怀抱填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重量差点就把唐宁给累趴下了。 可真沉啊,这得有二十斤了吧? 这只胖猫咪抬头注视着他,唐宁一边吃力地跟着白无良,一边对小咪说悄悄话:“你好沉呀。” 小咪仍旧安静地盯着他看,似乎全世界都只剩下了唐宁。 白无良在周康的卧室前停下来,他敲了几次门都没有得到反应,白无良举起镜片隔着门板看去,而后他示意唐宁后退,等唐宁推到墙边时,白无良面色凝重地开了门。 密闭房间的刺鼻臭味刹那间涌了出来,即使唐宁和大门隔了一段距离,也被熏得差点吐出来。 放眼看去,房间里不仅堆满了垃圾,还充满了呕吐物。 白无良的眉头紧锁,他将手中的盘子放在地上,每走一段距离就放下一个盘子,他走到卧室内部后,对站在门外的唐宁喊道:“进来吧。” 唐宁抱着猫走到门口,小咪冲唐宁叫了一声,看样子是想下去。 正好唐宁抱着猫踩盘子也有些吃力,他一松手,小咪就咚得一声落地,它蹲在唐宁的身旁看着唐宁。 唐宁踩在盘子上往前走一步,小咪就在一旁的垃圾堆里跟一步,等到第六个盘子,唐宁看到白无良蹲在一张椅子上,而失联的周康则躺在大床上。 周康似乎是睡着了,他的身边都是食物残渣和呕吐物,胸膛只有微弱起伏的周康和一滩烂肉没有区别。 “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像是昏迷了。”白无良看向床上躺着的周康。 唐宁环顾四周,这间卧室很大,杂乱不堪,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全家福,出乎唐宁预料的是照片上的人。 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夫妻一个英俊,一个美丽,他们中间站着的小男孩长得也很可爱,怀里抱着一只瘦瘦小小的橘猫。 “这是?”唐宁指着全家福诧异道。 “我来这个副本之前查过周康家的资料。”白无良淡淡道:“他的父母身材保持得很好,是出色的企业家。” 白无良说的话更让唐宁震惊了,既然现实中的周父周母都不是胖子,那么在副本世界的周父周母怎么会胖成这样? “我当时调查他家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周家养过猫。”白无良又道:“我刚刚看了一下,他的本质和这只猫确实一样。” 唐宁和白无良都看向了这只猫,在他们的注视下,这只胖橘猫跳到了床上,它的爪子在被褥上踩出了深深的梅花印,它挪动着自己肥胖的身躯来到了昏迷不醒的周康身侧,然后冲唐宁大声“喵呜”了一下,像是招呼唐宁过来。 唐宁看了一眼白无良,发现白无良没有阻拦后,他艰难地踩着盘子来到了床沿,小咪的爪子踩在周康的手上,又将自己的尾巴甩在了唐宁手中。 当那毛茸茸的尾巴尖触碰到唐宁的掌心时,唐宁突然感觉到世界的天旋地转,下一秒,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只很小很小的橘色爪子,有一点脏,唐宁本能地舔了一下爪子做清洁。 他很快地把小爪子舔干净了。 然后唐宁望着自己的猫爪子,又看了看猫爪子旁边巨大无比的瓷娃娃,呆滞了片刻,唐宁抬起脑袋,望着和高楼大厦一样高大的深绿色垃圾桶,和如同巍峨群山一样的楼房。 唐宁:“喵喵喵?” 发生了什么?他这是突然间变成了猫咪吗? 空气中有一阵寒风吹过,格外的冰冷,唐宁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这个喷嚏的后劲太强,差点把唐宁自己给震趴了。 小奶猫身上蓬松的毛发根本不保暖,唐宁颤巍巍蜷缩在冰冷的瓷娃娃身旁,想要从瓷娃娃身上汲取温度,但瓷娃娃也是冰冷的。 不过对照着瓷娃娃,唐宁大概能估算出自己的大小,因为瓷娃娃有成年男性的巴掌那么大,而他现在的身长只比你瓷娃娃大一点,唐宁觉得自己应该是一只两个月大的小奶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唐宁小猫咪的小脑袋瓜里出现了很多的疑惑。 就在这个时候,路上出现了一个穿着贵族校服的小男孩,他一个人低着头走在路上,唐宁认出那是全家福上的小男孩,是小时候的周康! 鉴于上一次去曾一双家的经验,唐宁大概猜到了一点东西,他可能是要以小咪的视角打副本? 看着朝他一步步走过来的小周康,唐宁努力发出了呼唤声,然后他听到自己微弱的猫叫声消逝在了寒风中。 这具身体很虚弱,嗓子也很干,唐宁无法发出特别大的声音。 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小男孩并没有察觉到这么轻微的猫叫声,眼看着周康就要从他的身边路过,唐宁急了,迈出小爪子准备拦路碰瓷。 由于第一次用爪子走路,唐宁像人类一样只动用自己的双腿,小奶猫的两只前爪不动弹,后爪使劲,啪唧一下就来了个脸刹。 脸着地的唐宁整只猫都摔蒙了,没几根毛的尾巴尖在寒风中颤抖,疼到喵呜咪呜噫呜喵地叫。 “咦?小猫咪?”稚嫩的童声响起,走到一半的小周康终于看到了一团毛茸茸。 男孩温暖的小手把唐宁捧了起来,摔得脑袋瓜子嗡嗡响的唐宁对上了人类的大脸,大眼睛,血盆大口。 唐宁:“!!!” 唐宁发现以猫咪视角看人类真的非常恐怖! 蹲在小奶猫身边的人类幼崽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爸爸妈妈呢?” “喵呜喵呜喵!” 我是你的队友唐宁啊喵! 小周康有点伤感道:“你的爸爸妈妈也和我的爸爸妈妈一样不管你了吗?” “喵喵喵呜呜喵呜喵呜!” 你听不懂猫语吗呜呜呜我知道你听不懂! 小周康自言自语道:“那我带你回家,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喵!!!” 先等等! 小猫咪突然间叫的很凶,在周康不解的注视下,唐宁坚强地操控着自己的爪子,四只爪子各走各的,艰难地离开了周康的手掌。 唐宁磕磕绊绊走了两下,像模像样趴在了瓷娃娃旁边,四只爪子紧紧抱住了苏安云模样的瓷娃娃,再冲小周康大声喵喵叫—— 拖家带口一起抱走吧喵! 唐宁本来还在担心周康可能不理解他的意思,但小周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漂亮的娃娃!” 精准复刻苏安云长相的瓷娃娃在大众审美上来说确实是挺好看的。 小周康一手拿着瓷娃娃,一手抱起了小猫咪,精力充沛道:“走!我们回家!” 唐宁庆幸自己不恐高,他哆哆嗦嗦窝在了人类幼崽的怀里,看着格外庞大的世界,在周康带唐宁进小区的时候,唐宁都没太反应过来他身处何方,直到周康按电梯时,唐宁才后知后觉好认出来这可能是周康的小区。 眼前看到的每一个东西都大到不可思议,只有瓷娃娃在唐宁的眼中才是正常人的大小,这种怪异的感受就像是苏安云真的来到了他身边。 小周康还在为了自己多了一个小伙伴兴奋到不断碎碎念,唐宁伸出自己的小爪子,轻轻碰了一下冰冷的瓷娃娃,“喵?” 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苏安云”含笑着望着唐宁,似乎在笑着说好。 在“苏安云”的注视下,唐宁小奶猫又忍不住舔起了他身上的猫毛,顺带用粉粉的小舌头舔了一下瓷娃娃—— 刚刚瓷娃娃落在地上了,肯定沾了灰尘得舔舔! 唐宁是如此脑子短路地思考着。 等呼噜呼噜舔完瓷娃娃后,唐宁在内心泪流满面地意识到...... 那他刚刚岂不是把脏东西都吃进肚子里了吗? 怎会如此啊喵呜!喵适之啊喵适之,你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很快,小周康带着他们回到了家,之前周康的家里都被垃圾覆盖,一眼望去只能让人感受到脏乱差,而如今周康推开家门,唐宁看到的是一个干净整洁又美观大方的家。 周康小心翼翼把唐宁和瓷娃娃放在了桌子上,又屁颠屁颠跑去卧室拎了一大袋零食,去厨房间拿了一个瓷盘出来。 他将牛奶正在倒在瓷盘里,眼巴巴地看着唐宁,“小猫,快点喝奶。” 唐宁记的猫是不能喝牛奶的,因为猫咪没有乳糖分解酶,喝了牛奶可能会肠胃不适,虽然说未断奶的小奶猫有乳糖分解酶,但两三个月大的小猫咪体内的乳糖酶含量已经下降了,为了安全起见,唐宁躺在瓷娃娃旁一动不动。 不过小周康显然不懂得这一点,他又拆了一瓶牛奶,自己先喝了一遍,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然后对唐宁道:“这个牛奶很好喝的!” 小奶猫生无可恋地看着他的队友。 “挑食可不好,如果我爸爸妈妈看到有人挑食,他们会很生气的。”小周康念叨了一会儿,又跑去给唐宁倒了一碗清水,这一次唐宁终于动了,他将猫猫头探到瓷盘边,准备猛喝一大口。 舌尖碰了碰清澈的水面,未能带走一滴水珠。 猫是怎么用舌头喝水来着? 唐宁呆滞地望着水面上的笨蛋小猫,笨蛋小猫也呆呆地看着他。 一旁的小周康又从零食袋子里取出了火腿肠、鸡腿、面包......他兴致勃勃道:“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很好吃的!不骗你!” 唐宁:“......”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电话声响起,刚准备和唐宁推销零食的小周康疑惑地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强势的女声:“康康,妈妈最近工作忙,明天的家长会就不去了,你和老师说一声。” 上一秒还兴致勃勃的小周康闻言眼神有些暗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可你上一次的家长会也没有过来。” 听到周康带着一点埋怨的话,女人的口气一变:“怎么了?你这个孩子是在怪妈妈吗?妈妈难道希望自己这么忙吗?妈妈这么辛苦工作不就是为了赚钱给你更好的生活吗?我今天焦头烂额处理事情到现在,饭都顾不上吃,明天还有重要的工作,我哪里来的时间?!” 那音量是一点一点拔高的,说到最后女人的情绪已经开始失控了,过于尖锐的声音刺得人耳膜发疼,小周康嗫嚅道:“我...我知道......” 唐宁身上的毛受惊地乍起,他顶着飞机耳看向那不断发出噪音的手机。 “再说了,我去参加你的家长会,我是给自己找气受吗?!你的家长会哪一次是给我长脸的?别的小朋友爸爸妈妈过去是接受表扬的,我过去是给他们鼓掌的!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和你爸都是名校毕业,我们两个的基因都不差,你三岁的时候我们就给你报各种班,结果你什么都学不进去,学什么都比别人差劲!上了小学还是这样......” 小周康的嘴唇不断颤抖,他低下头说不出话,唐宁看着被骂哭的周康,他想了想,用自己各自为政的四只爪子艰难走到了周康的手边,粉嫩的小肉垫轻轻拍了拍小孩的手背。 憋着两泡泪的小周康红着眼睛看向唐宁。 唐宁不太熟练地用自己的头蹭了蹭周康的小手,软软地喵呜了一声。 别哭啦喵。 没有人安慰似乎还可以强行忍着,当被唐宁蹭了蹭手的时候,小周康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周康!你能不能争气一点啊?!我小的时候哪里有你这个条件?我连补习班都没上过,我能走到今天全靠我自己努力!你简直——你简直——”女人听到了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努力在让自己平静下来,“康康啊,妈妈最近真的太累了。” 噼里啪啦的眼泪像一场雨淋在唐宁的头顶,被打湿头毛的小奶猫茫然地喵喵叫,他的叫声太轻了,电话那边的女人并没有听到。 “妈妈很爱你,妈妈是爱你才对你要求这么高的,如果你学习能争气一点,妈妈就更爱你了,知道吗?” 周康拼命点头,他点到一半意识到手机另外一端的妈妈看不见后,赶紧道:“我会努力的妈妈。” “嗯,乖,之前给你打的零花钱你用完了吗?”女人的音量回到了正常大小。 小周康连忙道:“还有很多!”他一边抹掉泪水一边看向桌子上的小猫,“妈妈,我今天在路边捡到了——“ “好,晚上家教上门你要努力学习知道吗?我这边还有事情,先不和你说了。”说完电话骤然挂断,只剩下小周康呆呆地抓着手机听着清脆的嘟嘟声。 手机的屏幕光消失不见,小周康望着他手边的唐宁,呆怔了许久,才自言自语道:“......一只小猫。” 第202章鬼家 小周康放下手机,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桌前,他的眼泪和鼻涕都没有擦干,看上去比唐宁更像一只脏兮兮的小猫。 “喵?”小奶猫歪头冲小周康叫了一声。 但小周康却并没有理会,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在唐宁担忧的注视下,他的小手抓起了一包干脆面,只见那色彩缤纷的包装袋上印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浣熊,小周康撕开包装袋,小浣熊被撕裂成了两半,香气四溢的干脆面送进了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数不清的零食碎屑新高他的嘴边不断落下。 唐宁仰起头望着小周康。 他很快就吃完了一包干脆面,看也不看又从零食袋里抓了一包辣条,红艳艳的辣条伴随着辛辣的气息萦绕在小周康鼻尖,他张开嘴毫不犹豫把一堆辣条倒进口中,那么多的辣条对小周康来说显然太刺激了,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嘴里的辣条还未完全吞咽下去,沾满红油的手又伸进了零食袋里,他摸到了一根火腿肠,包装袋有点难撕,小周康尝试了一次没撕开后,他就连着包装将火腿放在嘴里撕咬。 第四包、第五包......他的胃就好像一个无底洞,不断拿着零食的手怎么都不肯停下来,直到那只手触碰到了毛茸茸的东西。 “喵喵喵!!!”小奶猫不知何时气势汹汹钻进零食袋子里,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其他零食,阻止周康继续吃下去。 “喵呜喵呜!”别吃了!听到没! 红着眼眶的小周康呆呆看着唐宁,“对,我还要给你留饭。” 唐宁:“......” 小周康拆了一包鸡腿,他把鸡腿放在唐宁嘴边:“吃吧。” 唐宁自闭地叹了一口气。 好在小周康现在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给他喂饭,这个孩子神情恍惚地拿出了作业本,浑浑噩噩低头看着作业。 小奶猫的身体是很容易困的,唐宁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他先是听到了一阵交谈声—— “脏死了,身上都不知道有没有跳蚤,它没抓你吧?没有就好,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养猫了?” “这不是品种猫,就是普通的中华田园猫,没必要养这种,它以后长大了尖嘴猴腮的,很丑的。” “真的要养就养布偶吧,布偶好看。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啊! “......” 刚睡醒的小奶猫眼睛还是迷迷糊糊眯着的,唐宁睁开眼,看到了两个庞然大物站在他的面前,宛如两座大山。 穿着西装的男人和穿着职业装的女人不断对着周康指指点点,周康低着头像个复读机一样轻声道:“我只想养它。” 女人似乎被周康顽固不化的态度激怒了,她抬高音量大声道:“你这孩子——” 一旁的男人突然按住了她的肩,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女人脸上的怒意消失不见,嗔怪般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微微一笑,对周康温柔道:“康康,你真的想养这只猫吗?” 周康小心翼翼抬起头,他从男人的神情变化中看到了希望:“......真的。” “养猫很麻烦,以后要花很多时间精力去照顾它,你也愿意吗?”周父继续问。 周康拼命点头。 “好,那以后这只猫的吃喝拉撒都由你负责,怎么样?”周父问。 周康不可置信地问道:“爸爸,你同意我养了吗?” 唐宁也竖起耳朵等待着周父的答案。 周父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当然了。” 小周康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他又忐忑不安地看向妈妈,在周母也点头后,他激动到脸都涨红了,“谢谢爸爸妈妈!我、我一定会照顾好小猫!我不会耽误学习的!” 周父微笑道:“快去喂小猫吧,把你的零食分给它吃。” 唐宁抖了一下耳朵,他突然嗅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味道。 “可是我今天喂小猫吃鸡腿和牛奶,它都不肯吃。”小周康很担心道:“爸爸,它是不是生病了?” 周父温和道:“你说这只小猫是在垃圾桶旁边捡到的对不对?爸爸猜它以前吃惯了垃圾,还没吃过正常的食物,一下子不适应,有句话不是叫‘山猪吃不惯细糠’吗?你多饿饿它,饿它一天,它就会吃了。” 唐宁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周父是不知道小奶猫不能吃这些吗? 一般来说,不养猫的人确实不太清楚猫不能喝牛奶,但周父周母能说出让小周康养布偶这种话,说明他们起码对宠物猫有最浅显的了解。 如果他们去养布偶,肯定不会让周康喂布偶吃零食啊…… 小周康听话地点头。 他告诉父母想要把小猫抱进房间里睡,周母本来要阻拦,但周父却笑着说好。 唐宁被小周康抱在怀里,探出了一个猫猫头,背对着父母的小周康并没有看到,叮嘱他早点休息的父母正用望着垃圾一样的冰冷眼神盯着唐宁。 这天晚上,小周康开开心心把小猫咪放在了自己的枕头旁,他还像模像样给小奶猫盖了被子,并且为了诱导唐宁吃饭,特地拆了一堆零食放在唐宁周围。 唐宁把自己团成猫猫球,看着比他爪子还要大的鸡腿,比他脑袋还要大的夹心面包,倍感沧桑地叹了口气。 他好像知道了他在这个小型副本里要做的事情了,周康现在陷入昏迷不能醒来大概率和这个小型副本有关系,副本现在的矛盾是周康要养猫,而周父周母不希望周康养这只路边的流浪猫。 而他身为这只猫,他能不能被周康成功领养或许就是关键。 因为实在太饿了,唐宁挑着吃了点对幼猫伤害没那么大的面包边边,他吃面包的时候,小周康就开心地看着他,“小笨猫,你终于知道吃东西了,爸爸说的果然没错!” 唐宁望着笑容灿烂的小周康,很难将对方与长大后肥胖寡言的周康联系在一起。 “小猫!晚安!明天见!”小周康关了灯,房间陷入了一片漆黑,唐宁却没有直接睡觉,这么多个副本的经验告诉他晚上总是危机重重。 他把瓷娃娃推在床沿,确保如果有怪物进来,他一蹬腿就可以把瓷娃娃踹在地上,做完这件事,唐宁才窝在瓷娃娃旁边保持着猫的浅眠睡下。 一夜无事,最危险的是小周康放荡不羁的睡姿。 早上闹钟把一人一猫闹醒,小周康不需要父母催促就立刻起床穿衣,花了两分钟走出卧室去卫生间洗漱。 唐宁在小周康离开卧室的刹那立刻跳下床,用猫猫身体走路还是唐宁昨天刚学会的,今天就直接进行猫猫跳跃,毫无经验的唐宁再次摔了个脸照地。 猫的听觉很敏锐,毛茸茸的耳朵竖起,唐宁透过地面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比周康的要重,唐宁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蹿到了周康的书包里,他刚钻进书包的时候,一阵开门声就啪嗒响起。 唐宁蜷缩在书包的最里面不敢出声,他听到那脚步声在房间里不断响起,衣柜、抽屉的门被依次打开,似乎有人在小周康的卧室不断寻找着什么。 来的人要做什么? 唐宁背上的毛已经炸起来了,他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个人正在朝书包的方向走来! 唐宁的心快要爆炸,书包的拉链没有拉,如果对方真的要检查书包,那么他...... “妈妈?你在干什么?”小周康的声音响起。 脚步声停了下来,女人若无其事道:“没什么,你好了吗?” “好了!”小周停顿了一会儿又问:“咦?小猫呢?” 女人说:“可能躲床底了吧,我等会帮你找找看。” 小周康提起地上的书包,他没有仔细往里面看,唰得把拉链拉上,“谢谢妈妈!我去上学了!妈妈再见!” “再见,路上你自己坐车小心。” 小周康背着书包开开心心离开了家,唐宁就在书包里不断被颠来颠去,他发出了微弱的喵喵叫—— 这倒霉孩子,多大了走路还蹦蹦跳跳。 哦,小学啊,那没事了喵呜。 直到小周康进入教室,打开书包拿课本时,他才发现了快被颠晕的猫猫球。 小周康瞪大眼睛,他把头钻进书包里,对着唐宁小声道:“天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如果被老师发现告诉爸爸妈妈,他们肯定会生气的。” 小奶猫虚弱地闭上眼。 “你要乖,千万不能出声知道吗?”小周康紧张地叮嘱道。 唐宁现在根本没力气说话,书包里的空气稀薄再加上一路颠簸,消耗了他这具幼小身躯为数不多的精神气。 过了一会儿,一只小手将一个夹心面包放进书包里,那是唐宁昨晚唯一碰过的零食,小周康记住了这个零食种类。 在学校的大半天时间里,唐宁一直处于浑浑噩噩浅眠的状态,他听到了老师的讲课声,“我们这次的作文主题是,我的爸爸妈妈,同学们,在写这篇作文前,大家可以先畅所欲言,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爸爸妈妈......”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个不停,有一个小朋友说我的爸爸是个医生,家里有一个专门的大柜子,里面摆满了各种药,爸爸不光可以治我身体上的病,当我难过的时候,爸爸也会安慰我,鼓励我,给我精神上的良药...... 唐宁听到后内心忍不住猫猫头流泪,他悲伤地发现小学生的文采竟然比他还要好,也许是这个学校的质量比较高,这个班每一个站起来发言的小朋友都说得非常好。 如果他小学的同学都是这种水平,那他肯定是全班倒数吧…… 唐宁蜷缩在书包里,看到周康的小手不断攥着衣角,有好几次他都觉得小周康想要站起来了,但最后周康还是没有站起来。 放学后,小周康背着唐宁回家,他们在公交车上时,小周康把书包拉链打开放唐宁出来透透气。 车窗外的风很清新,小周康对他书包里的小猫认真道:“这一次,我一定会写出一篇很好很好的作文,这样下一次爸爸妈妈参加我的家长会,老师就会把我的作文念给他们听了。” 风将小猫身上的毛吹往另外一个方向,唐宁用小爪子扒拉着书包拉链,静静注视着此时此刻的小周康。 如果可以,他希望小周康的时间能够永远留在这一刻。 因为此时的周康眼睛是干净又明亮的,里面生机勃勃,盛满了整个春天。 第203章鬼家 小周康带着唐宁兴冲冲地回到了家中,他开门前还很谨慎,特地将小猫放进书包里,再打开了一道门缝观察家里有没有人。 空荡荡的屋子很安静,周父周母都出去上班了,小周康显然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家里,他来到书房,将书包放下,唐宁从书包里爬出来,蹲坐在了书桌上。 小周康从书包里取出草稿本和老师发好的作文纸,他并没有在作文纸上直接动笔,而是先拿出了草稿纸,认认真真写道—— 《我的爸爸妈妈》 “从我记事以来,我的爸爸妈妈总是忙于工作,早出晚归,没有时间陪着我。他们总是告诉我,他们努力赚钱是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但我并没有想过我要住更大的房子,吃更好的东西,穿更好的衣服,我更想和爸爸妈妈呆在一起。” 唐宁趴在周康的手边看着周康的字,很端正,一笔一划都写得很认真,他写了一个标题后,忍不住看了一眼唐宁,毛茸茸的橘色小团子抬起小脑袋瞅了他一眼。 小周康露出一个傻笑,他低下头继续写道: “昨天我放学回家时,在垃圾桶旁边捡到了一只橘色的小猫,它很小,眼睛很亮,身上有一股奶香,我抱起它的时候好像在抱轻飘飘的羽毛。” 奶香? 唐宁茫然地举起了自己的小爪子,粉鼻子凑到粉色肉垫上嗅啊嗅,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小奶猫自然而然开始舔起了自己的爪子。 “我把它带回了家,把我最喜欢的零食分给它吃,但它是一只很挑食的小猫,那个时候我突然有点理解爸爸妈妈的想法了,我希望这只小猫能吃上更好的东西。” 橘色小团子的动作突然凝固了,唐宁僵硬地看向自己的粉色肉垫,他痛苦地用爪子捂住脸,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喵呜。 “晚上爸爸妈妈回来了,他们一开始不同意我养这只小猫,可当我向爸爸保证我会好好照顾它的时候,爸爸同意了,在我的印象中,爸爸......” 周康几乎没有什么涂改和停顿,异常流畅地书写,唐宁趴在周康的手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等当唐宁再次醒来时,书桌上的台灯亮起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晕洒落在这方小天地,唐宁看到周康在作文纸上誊写作文,小孩已经写到了收尾阶段: “当小猫缩成一小团在我枕头边睡觉的时候,我的心好像也被一只小猫塞满了,我想要让它睡在更好的地方,给它更好的生活。在这一刻,我突然理解了爸爸妈妈。如果这只小猫每天只能看到早出晚归的背影,它会理解我对它的爱吗?而对爸爸妈妈而言,我是不是就是这样一只小猫呢?” 唐宁:“......喵?” 我把你当队友,你把我当崽? 小周康长舒一口气,他揉了揉手腕,与瞪大眼睛的小奶猫对视,“喵喵喵?”小朋友试图用猫语和唐宁沟通。 唐宁:“喵喵喵???” 两个幼崽在沟通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他背着光开口道:“康康,看看我今天给你买了什么。” 周康将作文纸翻了一面,背面朝上,“哇!巧克力蛋糕!!!“ 他的语气格外激动,身旁的小猫咪也是一个激灵,后背弓起,死死盯着周父手中提着的蛋糕。 唐宁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小咪之前被周父周母强行喂巧克力蛋糕的情景,巧克力将它淋成了落汤鸡,那个画面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康康,快去洗手吧。”周父走进屋内,他将蛋糕的包装拆掉,眼看小周康就要走了,唐宁赶紧用小爪子勾住周康的衣服,“喵呜喵呜!”带我一起! 小周康看着求抱抱的小猫咪,忍不住对周父说:“爸爸,我可以带着小猫一起去吗?” 周父摇了摇头,“洗手带猫干什么?” 小周康摸了一下唐宁的小脑袋,安慰道:“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了。” 唐宁一听急了,他一口咬住了周康的衣角,死活不让周康离开。 小周康踟蹰了一下,他看向周父,想要再请求一下,然而在他开口前,周父突然勃然大怒地拍了一下桌子:“你看看这只猫,现在他可以咬住你的衣服,以后就可以咬伤你的手!这种东西就不能惯着!越惯越得寸进尺!” 小周康吓得立刻将自己的衣角从唐宁口中扯出,一声不吭往外走。 唐宁连忙跟着跳下去,想要跟在周康身旁,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大步走过来的周父,男人伸出手一把抓住唐宁的后颈肉,唐宁被提在高空中,没有任何借力点,四只小爪子害怕地蜷缩起了,柔软的肚皮也暴露在了空气里。 “喵呜......”幼猫被抓住后颈肉拎起来的时候,本能会让它们一动不动。 周父一手提着猫,一只手将强行捏开了唐宁的嘴,强迫他吃下巧克力,唐宁拼命挣扎,只是一只幼猫跟一个成年男子之间的力量差距悬殊,唐宁的嘴里不知道塞了多少的巧克力,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周父的眼里都是看垃圾的冰的目光。 巧克力对猫来说是有毒的,中毒严重的情况下两天内就会死亡。 但这个年代不养猫的普通人很少会知道这些知识,更别提刚刚洗完手高高兴兴出来的小周康了。 他看着书桌前偷吃了蛋糕的可爱小猫,又看着温柔抚摸着小猫的父亲,周康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 今天对他来说是很幸福的一天,父亲难得有空,专门给他买了蛋糕,特地陪他在书房学习,虽然复习以“有猫在学习会不专心”的理由拎走了小猫,但小周康还是很高兴,因为晚上回到卧室的时候,他就会再次见到小猫了。 “爸爸,你觉得小猫叫小咪怎么样?”“可以。”“爸爸,不是说我们过段时间要拍全家福吗?小咪到时候也可以去吗?”“当然可以。”“......” 被扔出书房的小奶猫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脑海中不断涌现出了各种知识点,他之前为了养开心做过大量的功能,其中就查过猫吃了巧克力会怎么样。 好像是一两个小时之后就要呕吐、拉肚子、精神不振、大量流口水? 还有什么? 唐宁不知道是自己吃了太多,还是身娇体弱对这个身体依然有效,他现在已经起反应了,每呼吸一下都格外困难,痛苦盘踞了他的躯壳,他艰难地从书房门口爬向周康的卧室。 周康的家是140平的大平层,对人类来说就已经很大了,对一只幼猫而言更是庞大到难以想象。 唐宁走啊走,走啊走,他已经很习惯在冰冷、黑暗和痛苦中跋涉了,一边走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唐宁并不知道如果他在小副本中死亡,他是不是会彻底死亡,但他可以确信的是,身体的痛苦越来越强烈,估计再过一段时间,他的症状还会更加严重。 不知过了多久,唐宁终于来到了卧室门口,他庆幸地发现卧室的房门并没有完全关上。 唐宁艰难地进了房间,跳上床,看到了在枕头边摆放着的瓷娃娃,使用瓷娃娃的次数越多,破碎的风险就越高,只是他现在都快死了,用不着管什么风险不风险的。 想到这里,唐宁用尽力气,将瓷娃娃推到在地。 瓷器掉落在地发出了一声脆响。 唐宁虚弱地趴在床沿,探出小脑袋朝下看,精美的瓷器上出现了崭新的第三道裂痕,暗红的颜色,似乎随时都会有鲜血渗透出来。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门铃声。 唐宁竖起来的小耳朵动了动,转向了门外的方向,那门铃声一声又一声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宛如催命铃。 周父从书房离开,他快步走向房门,男人没有直接开门,而是透过猫眼—— 他对上了另外一只漆黑的眼睛。 门铃声再一次被按响。 “叮咚、叮咚、叮咚......” 两个怪物隔着猫眼相互对视。 书房里的小周康有点茫然地皱起眉,不太明白为什么爸爸去了这么久还没开门,他放下书和笔。 “叮咚。”门铃声戛然而止。 然而趴在门上的周父却并未放轻松,他突然瞪大眼睛,飞快朝后退,在他和房门拉开距离的刹那,那紧锁的大门被暴力踹开! 周父脸色煞白地看向门口,只见一位穿着白衬衫的俊秀男生站在门口,他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叫苏安云,我来找我家的猫。” 周父板着脸道:“我这里没有你的猫。” “啊!”刚从书房走出来的小周康诧异地叫了一声。 苏安云闻声朝小周康看去,对小周康露出了一个笑,“你好,请问你有看到一只橘色的小猫吗?” 小周康点头。 周父对小周康怒目而视,“你这个孩子在瞎说什么?!” 小周康难得没有畏惧父亲的凶狠语气,他指着笑眯眯的苏安云兴奋道:“爸爸!这个哥哥和我捡到的那个瓷娃娃长得一模一样!!!” “哦?那看来这里就算没有我的猫,也有我其他的东西了。”苏安云说着直接大步往小周康的卧室方向走。 周父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年轻的男生干脆利落推开了他,周父愤怒地指责道:“你这是非法闯入民宅!我要报警了!” 苏安云的脚步一顿,他缓缓转过头,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周父,“小声一点,周先生,我现在心情不太好。” 第204章鬼家 不断喘气的唐宁快被巨大的痛苦淹没了,他的爪子在不断抽搐着,唐宁努力想让自己吐出来,可是他虚弱到催吐的力气都没有。 “喵呜......”苏安云。 “喵呜......”哥哥。 “喵呜......”我好难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唐宁还没睁开眼,两只修长的手就将他抱了起来,动作很轻柔,像在对待什么轻拿轻放的艺术品。 唐宁看到了放大数倍的苏安云,在唐宁当猫的这段时间,人类放大后或多或少都丑了许多,但苏安云的五官放大后依旧是无可挑剔的好看,皮肤也毫无瑕疵,连毛孔都看不见,真的不太像是正常人类。 “喵呜......”你终于来了。 被苏安云捧在掌心的小奶猫不断发出委屈的猫叫声,稚嫩又微弱,苏安云却好像能听懂他在说什么,“我来了。” 唐宁毫无理由地安心下来,哪怕他现在身体还是那么难受,可是他却突然有了力气去舔舔苏安云的手。 舔舔你,喜欢你。 原来作为猫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是真的藏不住。 苏安云低下头,亲了亲掌心小奶猫的嘴角,淡淡的巧克力萦绕在他的鼻尖,苏安云将瑟瑟发抖的一小团唐宁放在自己的怀里,做完这一切,他抬起眼看向强装镇定的周父。 “周先生,请问你为什么要特地喂我的猫吃巧克力蛋糕?你难道不知道巧克力对猫有毒吗?” 在苏安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踮起脚尖想要看小猫的周康呆住了。 周父毫不犹豫地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巧克力是猫它自己舔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康愣愣地看向父亲。 苏安云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他像一具冰冷又精美的瓷器,只是唇角却开始缓缓勾起,就好像本该无瑕的瓷器表面出现了一道道充满恶意的裂痕。 “游戏确实应该遵守规则,没有证据确实很难审判你。”那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苏安云柔声道:“那么,欢迎来到新的游戏——”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眼前所看到的世界像破碎的瓷器般一片片碎裂剥落。 唐宁最后看到的是周父惊恐的神情、小周康刹那间恢复成人的神采,还有苏安云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下一秒,唐宁的视角从幼猫变成了成年人的视角,虽然虚弱感还在唐宁的体内,但比刚才身为猫的时候好了很多。 他现在好像从变猫的那个小型副本脱离出来了? 小咪的尾巴尖从唐宁掌心抽出,唐宁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只尾巴的毛发稀疏暗淡,摸起来也很粗糙,不太像是之前的小咪。 唐宁的视线朝床上躺着的周康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床上躺着的竟然是一个四百多斤的中年男人! 这是周父吗?! 呼呼大睡的中年男人被一堆食物和呕吐物包围,他的身体就像流动的肉山,把整座床都塞得满满当当。 小咪将尾巴从唐宁手中抽出,它小心翼翼蜷缩在了男人身旁。 唐宁环顾四周,看到这就是周康的房间,而拿着单片眼镜的白无良眯起眼睛盯着一人一猫,唐宁心中的疑惑更深了,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和唐宁进入猫咪小副本时一模一样,只是床上躺着的人和猫怎么都发生了改变? 白无良观察了一会儿,他收起眼镜看向唐宁:“你手里的瓷娃娃刚才怎么突然碎了?” 唐宁另外一只手还握着瓷娃娃,他下意识看向瓷娃娃,发现瓷娃娃的脸上幻镜中一样多了第三道裂痕。 “我握住小咪的尾巴尖后,一瞬间就进入了小型副本,副本里我变成了一只小猫......”唐宁把他遭遇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白无良紧锁的眉头在听到唐宁那句“苏安云说,‘欢迎来到新的游戏’”时松开了,等唐宁讲完后,他对仍旧茫然的唐宁解释道:“我们现在应该一起进入了另外一个小副本。” “在你进入变猫的副本没多久,我就从你手上听到了瓷器脆裂的声音,我凑上去看了一眼,视野范围的所有东西都和瓷器一样哗啦啦碎掉了。”白无良形容了一下自己的感受:“再一睁眼,我和你一起出现在了这个新的小型副本,我估计这是苏安云把我和你拉进来的。” 苏安云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吗? 唐宁觉得哥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厉害。 “这是哥哥设计的新副本吗?”唐宁好奇地问。 白无良摇摇头,“不一定,也有可能是他利用自己的力量把我们拉进了一个周家本来就有的隐藏副本。” “苏安云既然说了这么一番话,我认为这一次参加游戏的人可能不止我、你、周康。”白无良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另外三个玩家也可以直接进来吗?”唐宁猜测道。 白无良却说出了一个让唐宁意想不到的答案:“我猜周康的父母可能也进入了小副本,因为苏安云的目的是希望为你出气,这个新的游戏很可能是有利于我们,或者说是能伤害到周父周母的。” 唐宁呆了一下,立刻指向床上的中年男人,“那我们可以在这里打周康他爸吗?!” “我觉得只要能猜透苏安云制定的游戏规则,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规则暴打周康父亲。”白无良停顿了一下,又突然来了一个大转折,他看向床上躺着的中年男人:“不过打他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唐宁现在就恨不得把巧克力蛋糕砸在这个人的脸上! “因为他是周康。”白无良淡淡道。 唐宁:“......哈?” 唐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又或者是他刚刚产生了幻觉,他用力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他和周康的本质是一样的,穿的衣服也一样,只不过这件衣服比起之前快要撑变形了,难以辨认。”白无良认真道:“我倾向于这是年老后的周康。” 白无良这么一说,唐宁仔细看了看,发现床上这个人的长相确实和胖版的周父有些差别,他最开始没认出来,是胖到四百多斤的父子俩真的很像,而且周康的年龄也变成了周父一样的中年。 不仅是周康的年龄变大了,窝在周康身旁的小咪也是,哦,现在该叫它老咪了。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我们要怎么做?”唐宁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幸好他身边还有经验丰富的队友。 “你说你在变猫的副本里看到小时候的周康在最后一刹那有成年周康的感觉。”白无良想了想,“先不管是不是苏安云的力量强行干预了周康,还是最后周康得知巧克力会害死猫这个真相,总之最后周康的状态都从一无所知的幼儿状态稍稍脱离出来了一些。” 唐宁点头。 “那周康现在会不会比之前要好一点?”白无良说着伸出一根手指,他犹豫了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白手套,白无良将手套穿上后,才忍住嫌弃戳了戳呼呼大睡的周康肚皮。 肚皮翻起层层涟漪。 周康还在呼呼大睡,“我认为他的状态应该是变好了,我们最开始刚进副本前看到的周康呼吸声都是微弱的——” 白无良满脸嫌弃道:“现在还会打呼噜了。” 说着白无良又使了一些力气,在他的手指完完全全没入肚皮,马上就要一拳头打中周康时,中年周康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他睡眼惺忪地看向床边站着的唐宁和白无良,被脂肪堆积的眼皮厚重到抬不起来,只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我要睡觉。” 唐宁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周康,我们现在是在打副本!通关了游戏你可以进行睡!” 周康宛如一只死猪般闭上了眼,“我是一个废物,一个垃圾,别吵我了,我要睡觉。” 说完这句话,他几乎是秒睡般打起了呼噜。 唐宁听懵了,他伸出手去拍周康的肚皮,睡梦中的周康不满地翻了个身,用自己肥壮的后背面对两个队友。 “周康!!!”唐宁努力去拽周康,然而四百多斤的周康稳如泰山。 “算了,先暂时别管他。”白无良指了一下周康身旁的猫:“把猫带上,我们出去看看。” 唐宁虽然抱不动四百多斤的周康,但二十几斤的老咪咬咬牙还是能抱住的。 老咪温顺地让他抱了起来。 浑浊的眼睛看向了唐宁。 之前唐宁抱着这只胖橘猫的时候总喜欢摸一摸啊撸一撸之类的,但此刻唐宁竟然从老咪的眼里看出了几分......慈祥。 再想到老咪的岁数,二十多岁的猫很少见,相当于人类里一百二多岁的长寿老人了,尊老爱幼的思想浇灭了唐宁撸猫的欲望。 唐宁抱着老咪跟着白无良走了出去,一出门,他们就听到了熟悉的进食声,唐宁走到客厅,看到那两位原本是坐在沙发上大快朵颐的中年人,此刻变成了头发灰白的老人,他们仍旧穿着昂贵的衣服,享用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唐宁和白无良出现的时候,这两个老人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自顾自沉浸在食物的海洋中。 “叔叔阿姨你们好。”唐宁主动打招呼道。 周父用力撕扯下汁水丰富的牛肉,他口齿不灵清道:“按年纪,你该叫我爷爷。” 唐宁呆了一下,他一时间没能叫得出口,倒是一旁的白无良能屈能伸道:“爷爷奶奶,你们还认识我们吗?” “你们不就是那个废物的朋友吗?”周母讥嘲道。 在最开始进入周家,唐宁听到周父周母这么说周康时,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他和周康只是普通的队友,那股不舒服的情绪并不会格外浓烈。 但唐宁进入了周康的回忆,他见过那位可爱的小朋友。 虽然对方总是试图把零食喂给他,还在作文里给自己抬辈分要当他的爸爸,但唐宁还是认为小周康是一个挺不错的小朋友,字写得好看,学习勤奋,能独立地上下学,也能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照顾好自己。 “他不是废物,他有名有姓,叫周康!”唐宁忍不住纠正道。 “这还不废物?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要靠父母养,离我们他生活就不能自理,有个故事叫什么来着?” 周母捧起汤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她说:“从前有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汉,有一天他的父母要出远门了,担心他会饿死,就特地烧了一串烧饼,拿根绳子串起来挂在他的脖子上,叮嘱他饿了就低下头吃烧饼,结果他还是饿死了,你猜这是怎么回事?” 唐宁和白无良没有回答。 周母也不需要玩家回答,她大声道:“原来是那个懒汉低头只能吃到烧饼的上半部分,他懒得伸手把饼翻一下,就这么活活饿死了!” 这个故事一讲完,周父和周母就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他们笑得太厉害了,一副沾着菜叶的假牙掉了出来,没了假牙的周父就是一个瘪嘴老爷爷,他皱眉坐在沙发上,身上的赘肉将他和沙发连接在了一起,让周父无法自己去捡地面上的假牙。 他眯起苍老的眼睛,那眼里全是算计,“谁帮我捡假牙,我就给谁一百块钱。” 没有假牙,这短短一句话他说得漏风难听。 是和之前捡钱时差不多的任务。 唐宁看向白无良,他负责抱猫咪,白无良负责拿盘子,白无良手上有八个盘子,完全够去帮周父捡假牙了。 不过真的会有这么容易吗? 白无良对唐宁点了一下头,轻声道:“我去。” 既然白无良有了自己的决定,唐宁肯定不会阻止,他看着白无良将瓷盘放在垃圾堆上,瓷盘是白色的,白无良浑身上下也都是雪一样的白,他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一边优雅地弯腰摆放瓷盘,一边低声道:“刚才那个故事确实很好笑。”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个话茬,周父周母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两个肉山在不断颤动,震得沙发在地面摇晃。 “最好笑的是那对父母。”白无良的这句话让掐住了怪异的笑声。 白无良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两道快要化为钉子的目光,继续道:“真是失职的父母。” 两位臃肿的老人阴沉可怕地反驳道:“父母已经对他够好了,都把饼挂在他的脖子上了。”“难道真的要父母把饼放在他嘴边给他吃吗?!” 白无良放下了第四个盘子,“正常的父母不会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宁愿饿死也不肯翻饼的性格,这不是父母教育的失职又是什么?” 周父愤怒地拍着桌子:“有些孩子就是这样!就像我垃圾桶旁边捡到了一只土猫,无论再怎么精心喂养,它都不可能变成品种名贵的布偶!” 第五个盘子落在垃圾堆上,是一片恶臭垃圾里难得的纯白,白无良颔首道:“确实,他确实永远都不可能变成布偶。” 占了上风的周父得意地耸了耸肩,他伸出手抓起一个盛满美食的瓷盘,听白无良一字一句道:“因为他本应成为一只猛虎。” 这句话一说出来,周父和周母准备进食的动作齐刷刷一顿,白鞋踩在白色瓷盘,弯下腰的白无良没有去捡近在咫尺的假牙,他突然将手中的两个瓷盘飞射而出,精准击中了行动迟缓的周父周母。 “啊啊啊啊!!!!”被盘子打中的怪物发出愤怒的嚎叫,它们的身体犹如极速充气的皮球,以一种无比恐怖的速度膨胀起来! 然而白无良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波澜,他一只手拿起了最后一个瓷盘,将盘子放在沙发的扶手上。 白无良身手矫健地借助瓷盘站在沙发上,他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单片眼镜,另外一只手抽出了干净的手帕。 “明明就是一只老虎,只是您年事已高、老眼昏花,才分不清老虎和猫的区别。” 他就像一位尽忠职守的执事,用手帕捂住了周父的右眼,再将镜片毕恭毕敬放在了周父左眼前,“您请现在再看一次。” 镜片后总是被脂肪堆积遮挡的浑浊眼睛透过镜片,看向了唐宁抱着的胖橘猫。 捧着美食的手抖得如同帕金森患者,沾满油垢的双唇不断颤动,吐出了重复的字眼,“不可能、这不可能!” 一旁的周母看出了端倪,她惊慌地坐起身想要离开沙发,只是她太胖了,一举一动都格外费力,而白无良又无比高效地将镜片同样放在了周母眼前。 睫毛膏晕开的小眼睛瞪到了极大,周母仿佛看到了某种吃人的怪物,她惊恐地发出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座华美的房子像发生了地震,从地面都天花板都开始疯狂摇晃,唐宁所处的位置也毫不例外,他完全抱不稳怀里的胖橘猫,而那只橘猫也突然挣脱了唐宁的怀抱,它跳到了地上,身形在这一刻疯狂变大,那臃肿的肥肉化为结实的肌肉,原本橘色的皮毛上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条纹,尤其是它的额头上出现了黑色的“王”形纹路。 它在刹那间竟然化身为了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 唐宁瞪大了眼睛,眼前这只猛虎不见半分当初橘猫的痕迹,唐宁不知所措地和这只猛虎对视,那属于顶级掠食者的目光从唐宁的脸上扫过,四目相对,停留了片刻才移开视线。 在不断颤动的房间中,这只老虎背对着唐宁,将唐宁护在了身后,它扬起头颅,雄浑的虎啸响彻了整个房间,将房间所有的装饰彻底震成了一片粉碎! 所有的变化都是在眨眼间发生的,周父周母所坐的沙发砰的一声倒塌了,两个高坐在沙发上大吃大喝的人摔得人仰马翻屁股朝天,连爬都爬不起来,肉已经和沙发彻底长在了一起,他们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遍布整个房间的瓷盘飞速褪色,上面的银色花纹一瞬间被黑,更令人震惊的是盘子上摆放的食物,当所有假象都被撕裂后,盘子上原本香气扑鼻热气腾腾的美食竟然变成了各种腐烂发臭的食物!数不清的蛆和苍蝇围着这些垃圾共舞! 当虎啸声停止时,只有唐宁和老虎所处的区域安然无恙,房间里其他地方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咳咳。”蹲在墙角的白无良灰头土脸走了出来,他抹了一下脸,痛苦地看着自己的满手灰。 “哎哟诶,哎哟......”和沙发一起倒在地上的周父和周母不断晃动着他们的脚,因为现在只有他们的脚是朝上的,这两个人的脑袋都是朝下的,“谁来扶我起来,我可以给你们开出任何报酬——” “你们能给我开出什么报酬。”高大的老突然虎口吐人言。 正在说话的周父周母一瞬间就像两只被人掐住喉咙的尖叫鸡。 老虎往前走进了一步,周父周母的双腿开始瑟瑟发抖,“......钱,我们有钱。” “我不要钱。”老虎继续往前走。 周母快哭了,“那你要什么?!你、你不要过来啊!” “你们刚才是怎么对我的朋友评价我的?”周康问。 周父哆哆嗦嗦道:“我、我我当然是说你好了。” 周母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对,特别好,特别孝顺,从小就懂事。” “你还记得吗?康康,你小时候写过一篇作文,你说你爱爸爸妈妈,知道爸爸妈妈的辛苦。康康,我们也爱你啊……” 庞大的老虎进行朝前行走,它在翻倒的沙发前停了下来,弯下脖子,巨大的虎头朝里面伸了进去。 唐宁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老虎雄伟的背影,还有周父周母疯狂颤抖的双腿。 “康康啊!你这是在干什么?!我还记得你以前说,你不想要更好的报酬,你只想要爸爸妈妈的陪伴,爸爸妈妈愿意一直陪着你!” “对对对,康康,爸爸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扶我们起来吧,别再吓唬我们了!” 低沉的笑声从虎口传出,“小的时候,我最想要的确实是陪伴。” 他这句话一说了出来,周父周母立刻激动道:“爸爸妈妈也想陪着你啊,只是我们以前没有时间!我们现在有了!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但现在我已经不想要了。” 粗壮虎尾卷起了地上装满了垃圾的瓷盘,又将瓷盘上令人作呕的往沙发内倒。 “吃吧。” 第205章鬼家 那些食物本来是周父周母最喜欢吃的东西,只是当这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褪去虚假的伪装,暴露出腐烂的本质后,连周父和周母都不断发出呕吐声。 白无良拍了拍肩头的尘埃,勉强把自己清理了一遍后走到了唐宁身旁,仍处于震惊状态的唐宁见到白无良来了,赶紧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咪怎么突然变成了老虎,又怎么突然从老虎变成周康?为什么这个新的游戏里,周父周母和周康的年纪都大了那么多? 一个个问题浮现在唐宁的脑海中。 唐宁觉得白无良应该知道答案,因为这大部分的改变都是从白无良把单片眼镜放在周父周母眼睛上开始。 “你怎么想到给他们戴眼镜的?”唐宁悄悄问道。 “为了验证我的一个猜想。”白无良压低声音,“我猜测猫就是这个副本的变数。” 唐宁专注地聆听白无良说话,像一个差生在听学霸讲述解题思路,就差手上拿着一个小本本记笔记了。 “猫在这个副本的存在很特殊,它既听命于周父周母,又受到周父周母的折磨,还和周康像是同一类存在。”白无良停顿一下,看向专心听讲的唐宁,“而且那只猫对你展现出了善意,主动去帮助你。” “这说明猫是可以被我们利用的,我之前一直在思考猫的利用方式,还要谢谢你进入变猫副本后的经历给了我启发。”白无良轻声道。 唐宁有些茫然,不太理解他能给白无良什么启发。 “猫和周康的本质一样,怪物一样,猫就是周康,或者说猫是周康的一部分。”白无良对唐宁循循善诱道:“那么周康的一部分为什么会变成猫?” 唐宁想到了周康写下的那篇作文,“周康小的时候缺少陪伴,小咪对他来说很重要。” 这一点唐宁自身有深刻体会,开心对他来说很重要,在他心目中,开心就是他无可取代的家庭成员。 如果开心死了...... 唐宁认真道:“但是小咪被他的父母喂了巧克力蛋糕死了,他知道真相后一定很难过,甚至会变成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心结。” 说到这里,唐宁突然想起来路雨华说他看到跟着周康的怪物是一只很瘦的病猫,那只病猫会不会就是小咪幼崽时的形象? 白无良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他的梦魇到了副本世界变成了具象的怪物,他自己也分出了一部分在这个怪物身上,不断体验当初猫进食的痛苦。” 唐宁听到后有些难过。 所以周康是一直惩罚着自己吗? “那你为什么要给周父周母戴眼镜?”唐宁好奇道。 “周康的父母对周康是典型的望子成龙,最后培养出来的周康却很‘失败’,现实中的周康学习糟糕,一事无成。”白无良又道:“不过他进入卡牌游戏后却成为了出色的玩家,利用卡牌游戏赚了一大笔钱财,获取了珍贵的人脉资源,前段时间他的父母经历破产危机时还在求他出手相救,他一举从家族的耻辱变成了周家的骄傲。” “现实中的周康父母发现周康有用处后,态度变得格外卑微。”白无良拿起干净的手帕擦拭着自己的镜片,“而这个新副本的年龄提示又很明显,周康和他的父母都老了很多,如果在破产危机的时候,周康没有帮他的父母一把,这两个人的晚年生活即使没有穷困潦倒那么凄惨,也不会大鱼大肉穿金戴银住大房间。” “所以我大胆猜测,只要让这个副本里的周父周母意识到周康并不是任他们揉搓的病猫,而是能够掌握他们生死的猛虎,周家的局势就会两极反转了。” 白无良讲完他的一通分析,唐宁已经听呆了。 “还有一点。”白无良补充道。 唐宁睁大了眼睛,还有一点? 白无良看着唐宁,“这个游戏是苏安云拉我们进来的,他的目的是想要为你出气,我记得你说过苏安云的钱可以付门票,他完全可以让门外的三个玩家都进来,一起加入这个新游戏。” “但他只另外拉了我进来,这是不是说明他认为我和你两个人就可以在这个游戏里占据优势?”白无良将镜片放进口袋,“我的能力很单一,他既然这样安排,侧面说明我的能力能在新游戏里起作用。” 唐宁对白无良竖起大拇指,林蕴说得没错,白无良确实是一个经验丰富、能够大大提高团队生存率的好队友,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卡牌世界很好地活下去吧。 沙发那边传来的呕吐声越来越微弱,老虎转过身,对唐宁和白无良道:“跟我来。” 唐宁想要动身,只是地上到处都是垃圾和废墟,让唐宁无处下脚。 就在这时,那只大老虎在唐宁的面前趴下,“我背着你。” 白无良的眉梢微挑,他看了一眼老虎周康,“不用了,我有瓷盘。” 说着白无良将他刚才搜集到的瓷盘摆在垃圾堆,老虎有些不悦地甩了一下尾巴,白无良淡淡道:“你可不要狗咬吕洞宾。” 唐宁感觉白无良话里有话,白无良什么时候也和周康关系不好了? 他还没想明白,老虎周康就走到了卧室房门前,他们三个一同进入卧室,下一刻,眼前的画面再次如瓷器碎裂般消散,唐宁回到了最初进入周康卧室的场景。 这一次的周康不是小周康,也不是中年周康,而是正常的周康。 沉睡中的周康睁开眼,他的眼里没了之前的无精打采,反而精气十足,他推开了身上的垃圾,看向近在咫尺的唐宁,“谢谢你救了我。” 唐宁愣了一下,此刻周康的眼神莫名让他想到他抱着小咪时,猫咪专注又孺慕的目光,似乎他就是对方的全世界。 对了,小咪呢? “我也救了你。”白无良强势挤进了周康的视野范围内,周康这才从唐宁身上移开了视线,他看着白无良时,态度就客气疏离了许多,“谢谢。” 甚至连话都少了。 只简单看了白无良一眼,周康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唐宁身上,“你在找小咪吗?” 唐宁点了一下头。 周康掀开了被子,露出了一只瘦小的橘猫幼崽,“它现在是真正的小咪了,要来摸摸看吗?” 唐宁:“!!!” 唐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这只小猫温顺地舔了他一口。 “好了,我们可以结束做客了。”白无良在一旁催促。 唐宁恋恋不舍地摸了一下小咪的脑袋,周康抱着小咪起身,还不忘对唐宁说道:“你很喜欢猫?” 不等唐宁回答,白无良就替唐宁说道:“对,他还有很喜欢的人,长这个样子。”说着指向唐宁手上拿着的瓷娃娃。 瓷娃娃雕刻着的苏安云有三道猩红的裂痕,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唐宁就算再迟钝,这个时候也有点猜到了白无良刚才为什么突然对周康那样说话。 周康垂眸看向唐宁手中拿着的瓷娃娃,他没再像之前那样积极冲唐宁聊天,他怀里的小咪哀哀叫了一声,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失落。 唐宁茫然地和小猫咪对视。 “走吧。”这一次是周康说话,他们三人一起走出了卧室,走到垃圾遍布的房间,又经过摆着沙发的客厅,沙发上的周父周母还在埋头苦吃,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 但周康却突然开口道:“别吃了,天天就知道吃,也不看看家里脏成什么样子。” 站在门边的林蕴、路雨华和姜眠眠还没意识到周康那边发生了什么,震惊不解地看着周父周母唯唯诺诺收起了盘子。 三个玩家满脸写着震撼。 唐宁也忍不住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周康在这个家的话语权,周康目前应该算是对自己家掌控度最高的玩家了吧? 似乎察觉到了唐宁的注视,周康也看向了唐宁。 他们一起离开周家,林蕴很想知道唐宁和白无良进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和唐宁汇合正准备上前询问时,突然听到周康叫住唐宁的声音:“唐宁,我想和你单独聊一下,可以吗?” 唐宁停下脚步,对林蕴说了一声“稍等”,他和周康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唐宁抱着瓷娃娃看着周康。 这个玩家从第一次出现到现在,身上其实都散发着一股酸臭的味道,那是呕吐物和垃圾食品混杂在一起的气息,他的外形虽然不算丑,但也不算好看,是一个偏胖的年轻人。 此刻周康身上的味道和他的外形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但眉宇间的颓丧和低迷却一扫而空,唐宁看过周康的全家福,年轻的周父和周母都是好看的,小时候的周康其实也生得好看,这个人一旦瘦下来,应该是挺不错的长相。 “有些话在你有了喜欢的人之后说,似乎不太好,但在卡牌世界里,总觉得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周康望着近在咫尺,似乎触手可及的唐宁,从第一次进入咖啡厅的时候,唐宁就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即使那个时候唐宁的眼睛红肿,鼻头通红,脸上残留着哭过的痕迹,也丝毫不会影响对方的魅力。 当时咖啡厅里许多背景板一样的npc都在看着唐宁,如果不是他们那一桌人多势众,每个玩家看起来都心事重重的样子,或许会有npc去要唐宁的联系方式。 他挨着唐宁旁边的空位坐下,漂亮到不可思议的青年安静地看着他。 剔透的眸子很干净,像是刚刚被泪水洗了一遍,里面没有什么嫌恶,只是单纯地注视着他,让他想起幼时小咪去世后,他大受打击,父母带他去宠物店看猫。 他那时候并没有养新猫的心思,他也完全不想去宠物店,但父母强行拖着他去,他来到那家宠物店后,哪怕已经失魂落魄到了极点,依然能在一群猫中看见那只漂亮名贵的布偶。 娇气又慵懒,干干净净窝在舒适的小屋中,温柔懵懂地望着他,灯光打在那只漂亮猫咪的身上,每一根柔软的毛发似乎都在发着光。 虽然他并没有买下那只猫,但那漂亮的画面却一直留存在他的记忆里。 “唐宁,我喜欢你。” 唐宁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但周康也没奢求得到唐宁的回应,他对唐宁笑了一下,“谢谢你救了我,如果接下来你遇到了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我。” 青年动了一下唇,似乎想要和他说些什么。 周康挥了挥手,“好了,不耽误你时间了,再见。” 父母总是告诉他,没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可是越长大,他就发现钱买不到的东西越多。 他终于有了很多的钱,却买不到儿时的陪伴,和如今喜欢上的人。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挑衣服吗?”唐宁看着周康的背影。 周康在合上门时低声道:“不去了,我现在有些累,想好好休息一下。” 周家的门关上。 玩家们今天的做客旅程也告了一段落。 “没想到啊,周康......”姜眠眠感慨道。 一开始大家都认为周康要完了,一个失去斗志的玩家在A级副本可不就是等死的结局吗?结果周康现在反而成为了他们所有人里形式最好的那一个。 虽然周康目前只成功做客了两个玩家的家,但周康对自己家的探索度和掌控度是最高的。 “确实没想到......”林蕴深沉道:“仿佛看到了曾经的我。” 虽然这句话和姜眠眠提得不是一件事,但姜眠眠却好像理解了这番话。 接不上话的唐宁有点尴尬地抱着瓷娃娃,他低下头,指尖抚过瓷器上的裂痕。 “周康明天还要去我家做客吗?”姜眠眠略过了刚才的话题,她拿起手机看了一下,“不错,周康说他自己买。” 姜眠眠看向了其他玩家,“你们呢?还要和我一起去挑衣服吗?” 现在姜眠眠、白无良、唐宁和林蕴已经完成了三次保底的做客任务,路雨华和周康完成了两次,柏映雪只完成了一次、而且现在还失去联系,生死不知。 “我肯定要去。”路雨华道,他还差一次才能达到最低的三次。 白无良、唐宁和林蕴也表示自己要去,姜眠眠看到唐宁点头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一些,“太好了,那我们现在是要先买衣服,还是先买假发?” 在场的男士没有什么意见,将选择权交给姜眠眠。 姜眠眠拍手道:“很好,现在就去最贵的商场。” 路雨华嫌麻烦,“只是随便买件衣服,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姜眠眠对路雨华肯定地点头:“是的,马路对面就有家服装店,你自己去随便解决一下。” 然后她又热情地看向唐宁,“唐宁,你有什么喜欢的风格吗?甜妹?御姐?气质女神?性感辣妹?” 唐宁:“......” 姜眠眠充满耐心道:“不知道自己适合的风格很正常,我们每一种都试一遍就好了,来,走吧。” 路雨华径直走去马路对面选衣服,林蕴听完姜眠眠刚才的发言后真情实感道:“我觉得唐宁比较适合气质女神那一类的。” 唐宁的嘴角抽搐。 白无良摸了摸下颌,“我倒是觉得我比较适合气质女神。” 姜眠眠懒得理白无良,白无良却热情不减,“姜眠眠同志,你要不走走甜美风格,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穿裙子。” “一枪崩了你的甜美?” ...... 一群人吵吵闹闹来到了商场,这里的女装店很多,甚至还有洛丽塔和汉服店。 姜眠眠努力克制自己的激动,她指了指一个穿着洛丽塔的人台,用狼外婆哄骗小红帽的语气对唐宁柔声道:“那件衣服还挺适合你的,你觉得呢?” 唐宁顺着姜眠眠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件白色的花嫁,格外华丽,层层叠叠的蕾丝犹如云朵般飘逸梦幻,唐宁并不了解这类服饰,他只觉得这条裙子像婚纱,太过隆重,“去你家做客要穿这条裙子吗?好像不太合适?”唐宁小心翼翼道。 姜眠眠当然知道不合适,但她真的很想看唐宁换上试试看。 死鱼眼的少女装傻充愣道:“来都来了,试试看呗?”说着她踩了一下白无良的鞋尖。 白无良面不改色道:“对,试试看吧。” 林蕴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唐宁:“?”你们这群人真的好怪。 唐宁摇头拒绝。 姜眠眠有点失望,不,简直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白无良看了一眼姜眠眠,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走向唐宁,在唐宁茫然的目光中,白无良轻声道:“唐宁,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姜眠眠她得了一种病。” 唐宁竖起耳朵认真听。 “这种病叫裙子恐惧症,也叫阿尼尔特氏综合征,学名Femaledressphobia,患病原因通常与儿时记忆有关,或是受过某种精神创伤,患这种病的人对裙子充满恐惧,身为一个女孩子,却无法和其他女生一样穿上心仪的裙子。” 唐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病,他有些吃惊,可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连鬼怪都出现了,有裙子恐惧症这种病又算得了什么? 作为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唐宁听到陌生的东西首先会反省自己的孤陋寡闻,而不是去质疑存在的合理性,尤其是这番话还是很靠谱的白无良告诉他的,唐宁想了想,发现他每次见到姜眠眠的时候,对方也确实没穿过裙子。 “这种病并没有列入正式的精神疾病,因为治愈方法十分简单,只要能让患者接触到她认为认可的裙子穿着者即可,也就是说,让姜眠眠看到穿裙子特别好看的人。”白无良的双手落在了唐宁的肩膀上,他神情凝重中又带着一点歉意:“我知道这很为难你,你......算了,姜眠眠已经病了这么久,再病下去也没事......” 说着白无良悲伤地松开手。 “可、可我没穿过裙子,我也不确定我穿上那件会不会很奇怪。”唐宁紧张道。 “试试看吧,如果能救下姜眠眠最好,不能救下,我们也是尽力了。”白无良真诚道。 唐宁点头,“那......我试试看吧。” 白无良感动地看了唐宁一眼,“谢谢你。” 他带着唐宁走进这家充满了漂亮小裙子的店铺,在唐宁满脸通红拿着裙子进入试衣间后,白无良对姜眠眠眨了一下左眼。 试衣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唐宁拿起手机,想要搜一下白无良说的病症,叫什么来着? 结果一摸口袋,唐宁才发现刚刚白无良以“怕你试衣服的时候手机丢了”为理由搜走了他的手机。 【系统,真的有这种病吗?】唐宁难得求助了系统。 系统沉默了许久,【......也许有?】 唐宁拎着裙子一时间无语凝噎,他总觉得刚才那段沉默很可疑是怎么回事?! “唐宁,你换好了吗?”门外传来了姜眠眠期待的声音。 唐宁犹豫着拉下了拉链,不管那个病到底是不是白无良讹他的,三个队友都很想看他穿这条裙子是肯定的,生活已经这么苦了,就换给队友看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等了好一会儿的姜眠眠还是没等到回应,正当她想再去催促一下时,帘子被拉开了。 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掀起了帘子,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身,在鱼骨撑支撑起的宽大裙摆对比下,那被蝴蝶结点缀的腰身更显的美丽迷人。 唐宁的外形在成年男子里不算高,可他穿上裙子后,在女性里的身材足够高挑纤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条裙子的上半部分做出了能露出锁骨的领口设计,雪白的肌肤比裙子的布料还要晃人眼。 明明这条裙子将唐宁其他部位都包裹住了,可是光露出的这点脖颈却散发出奇异的诱惑。 唐宁在众人的注视下强装镇定:“看好了吗?看好了我就换下去了。” 骤然回归神的姜眠眠连忙道:“等等!还有假发!高跟鞋!锁骨链!!!” 唐宁想要拒绝,但姜眠眠已经捧着这些东西冲过来了,她的脸比唐宁的还要红,“带一下?” 说完手上的动作无比流畅地帮唐宁戴上了假发,银白色的假发有些遮挡了唐宁的视线,唐宁伸出去调整的时候,没注意到姜眠眠突然安静了下来,不仅是姜眠眠,另外两个玩家也都安静如鸡。 好不容易把一缕银白发丝别到耳后,唐宁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小宁?” 是苏安云的声音。 第206章鬼家 当听到苏安云的声音时,唐宁真的希望是他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眼,果然看到了苏安云的身影,苏安云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神情诧异地看了过来。 如果唐宁早知道他会在这里碰到苏安云,那么就算姜眠眠病死,从这里跳下去,死外面,他也绝对不会穿上这身裙子。 可惜没有如果。 唐宁当即转过身想要往试衣间躲,只不过苏安云的速度比他更快一步,修长的手抓住了唐宁的裙摆,就像抓住了漂亮喵咪的尾巴。 “怎么了?”苏安云的声音有点难过:“小宁难道不想看见我吗?” 唐宁的耳朵红到近乎滴血,他用捂住自己的脸,发出幼猫一样微弱的声音:“我、我先换掉衣服。” 苏安云垂眸注视着此刻的唐宁,因为唐宁的竭力躲藏,苏安云只能见到唐宁的侧脸,侧脸不仅被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捂住,还被凌乱的假发遮掩住。 银白色的假发很长,长到了腰间,发尾是卷曲的,这顶假发的质量其实已经算不错,只是当贴在唐宁的肌肤上时,硬生生对比出了一种粗劣感。 由于窘迫,唐宁的脸颊到脖颈都被红意爬满,他捂住脸小声请求的时候,那如花瓣一样的唇微微开启,露出雪白的牙齿。 苏安云没有松开抓住裙摆的手,他柔声道:“小宁怎么用手把脸遮住了?” 唐宁感觉自己已经羞耻到要头顶冒烟了,他想要直接往里面走,可是裙子还在苏安云手里,“我、我......”没脸见人。 苏安云善解人意道:“小宁是不是不好意思这样和别人见面?” 唐宁用力点头。 苏安云帮唐宁提起长长的裙摆,他温柔体贴道:“那我们一起进试衣间把它换下来。” 唐宁:“......?” 唐宁惊得连手都放下来了,他瞪着眼睛看向苏安云,在这张极致惊艳的脸露出的刹那,原本还有些粗劣的假发都显得不太重要了,那凌乱的发丝都可以理解成是细小的璀璨星光环绕着他。 苏安云屏住了呼吸,他第一次发现这条裙子是如此美丽,仿佛被赋予了纯净无暇的美好特质,那包裹住孱弱双手的蕾丝手套也显得格外精致,似乎轻如蝉翼,是用月光和星光织成。 “我自己来就好了。”唐宁在苏安云失神的刹那,他提起裙子匆匆跑进了试衣间,那位楚楚动人又澄澈无暇的美人就像沐浴在晨曦中的微雪那样,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店里所有人都怔怔注视着消逝的那抹白,店员喃喃道:“这位客人还没把饰品戴上,我原本还想让他拍一下宣传视频......” 唐宁一进试衣间就迅速摘掉了假发,他怕苏安云真的会进来,所以换衣服的速度前所未有得快,因为脱得太着急,脆弱的肌肤不小心被摩擦出了几道红痕,火辣辣的疼。 几乎一分钟不到,唐宁就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他累到大喘气,唐宁的背贴在试衣间的木板上,他忍不住用手背碰了一下自己的脸,果然摸到了过于高的温度。 唐宁怀疑自己的脸现在是不是红得和猴屁股一样。 一想到他刚才穿着女装,戴着没怎么整理好的假发,还让脸红成这样出现在苏安云面前,唐宁就有些欲哭无泪。 哥哥会不会觉得他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唐宁自闭到恨不得地上有一台时光机,这样他就可以穿越回几分钟前,把白无良暴打一顿了。 “小宁,你换好了吗?”门外传来了苏安云的询问声。 唐宁弱弱地嗯了一声。 他抱着花嫁,在门帘前踟蹰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掀开了帘子。 站在最前面的是苏安云,姜眠眠他们很怂地和苏安云拉开了一段距离,而店员站在苏安云身边,她手里拿着四款不同风格的lo裙,“这位先生,您要不要尝试一下——” 唐宁疯狂摆手,“谢谢谢谢,不用了谢谢。” 店员锲而不舍:“只要您愿意拍一下照,这几条裙子您都可以带走。” 唐宁毫不犹豫拒绝:“真的不用了谢谢!” 苏安云对失望的店员问道:“他刚才穿的那身裙子多少钱?我买了。” 唐宁:“?!” 店员立刻报价,想从唐宁手中接过裙子,不过苏安云很自然地先从唐宁手里取走裙子,“还有他刚才戴的假发、这条裙子配套的装饰品,我也都买了。” 唐宁:“??!” 十分不理解的唐宁看向林蕴,发现林蕴的眼里露出遗憾的目光,似乎他也想买下唐宁穿过的裙子、戴过的手套。 就连一向对各种事情兴致缺缺的姜眠眠也无比遗憾和渴望地盯着苏安云手里的裙子。 唐宁:“??????” “小宁怎么突然试穿裙子了?”在唐宁腹诽苏安云等人的时候,付完钱的苏安云突然好奇问道:“是打算在女装店当试衣模特吗?” 店员闻言眼睛一亮,她坚持不懈道:“虽然我们店不打算招模特,但如果这位先生愿意的话,可以——” “没有没有,谢谢谢谢。”唐宁谢过了店员,他的脑子跟着卡壳了一下,那个裙子恐惧症的笨蛋借口肯定不能拿来用,正当唐宁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时,白无良出声道:“有个主题活动,需要统一穿女装去参加。” 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听起来很冷静,却意外充满诱惑力的语气道:“唐宁接下来还要再去试日常一点的裙子。” 这句话一说出来,最开始还面无表情的苏安云渐渐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他没有评价那个听起来就很离谱的活动,而是温柔道:“是吗?那我陪小宁去吧?” 姜眠眠的表情凝固住了,因为苏安云说的是“我陪小宁”,而不是“我也陪小宁”,虽然只差一个字,但这两者间的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她期待已久的奇迹唐宁岂不是刚开了个头就结束了?! 但在苏安云看似随和的注视下,所有玩家都没有反驳的勇气。 唐宁也没有。 苏安云是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人,可唐宁已经见过了苏安云的另外一面,他不太希望让哥哥不高兴。 “小宁,要不要去试试那家店?”苏安云指向不远处的jk制服店笑着问道。 唐宁:“......”哥哥,你现在看起来好高兴啊。 唐宁又看向店铺的人台展示,裙子目测穿在少女的身上,应该是膝盖稍微往上一截的长度,只不过穿在唐宁身上,估计都快到大腿根部了吧? 这种裙子好像还有配套的小腿袜? 救命!这也太羞耻了!!! 唐宁拼命摇头,快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苏安云见状也不太好强迫唐宁。 于是他在唐宁的注视下,独自一人进了那家店铺,苏安云生得俊秀,店里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去看,看起来一本正经和校园男神一样的苏安云,买下了一套蓝白格子的jk,一条白色丝袜和一双学院风的小皮鞋。 最后还不忘买了配套的蝴蝶结小物。 唐宁:“......?” 购物愉快的苏安云从店里脚步轻快地走了出来,他对已经痴呆了的唐宁柔声道:“走吧,我们继续逛逛。” 唐宁和苏安云并肩而行,他一开始本来不想问,但看着苏安云手里提着的购物袋,唐宁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哥哥......你买这么多女装干什么?” 苏安云用无比自然的语气回道:“放在家里,也许有一天用得上?” 唐宁:“......”谢谢,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苏安云走到甜品店前停了下来,“要不要吃甜筒和泡芙?” 要!当然要!好久没吃泡芙了! 唐宁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眼巴巴看着店员去做抹茶泡芙,苏安云在一旁问“要不要买口红”时都顺口说了一句话好。 很快,反应过来的唐宁一边舔甜筒,一边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苏安云,“哥哥,我买一条日常的裙子就好了。” 苏安云点头:“那要挑一支日常颜色的口红。” 唐宁严重怀疑苏安云还想再搞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严肃地板起脸,舔了一口冰淇淋,而后唐宁看到不远一家衣服款式平平无奇的女装店,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就那家吧。” 没有特别突出的衣服,每一件都非常日常,颜色也是平平无奇的颜色,长度基本上都是长裙,完全可以穿帆布鞋搭配。 苏安云没有反驳,他拎着大包小包跟着唐宁,两个大男生一进店,唐宁也不好意思和老板说自己要穿女装,他对老板道:“请问像我这样身材的女生要穿多大码的衣服?” 正在玩手机的老板闻言随意看了唐宁一眼,然后她又忍不住看了第二眼,第三眼......看了好几眼,她才从美色中惊醒,“嗯?你刚刚说了什么?哦哦,如果像你这么高又这么瘦,那就比较难挑衣服了,腰那里都要特别改细。” 那不要紧,宽松一点穿起来还舒适。 唐宁毫不在意,他指了一条很普通的黑色长裙,“老板,帮我包一下这条。” 老板娘一边去取裙子,一边又忍不住看向唐宁,和颜悦色道:“帅哥,你是来给你女朋友买衣服的吗?” 原本安静站在店里环视衣服的苏安云闻言突然道:“他还小,哪里来的女朋友。” 那温和的声音染上了一点笑意,好似开玩笑般说道:“是给我的女朋友买的。” 第207章鬼家 唐宁呆了一下,看向说出那句话的苏安云。 什么叫......给女朋友买的? 苏安云的唇角翘起,眉眼间有着一股很令人心动的温柔。 老板听到后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帅哥你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 苏安云点头。 “哎,真好。”老板感慨了一下,又立刻推销道:“给女朋友选礼物那怎么能让那个小帅哥挑?帅哥你再来选一件,自己选才能让你女朋友感受到爱。” 唐宁一听有点慌了,虽然这家店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但仔细找找,还是能找到几款比较性感的衣服,比如锁骨部分镂空啊,又比如露个肩膀什么的! 苏安云拿起了购物袋里唐宁选中的黑裙,他低下头看了看,唇角勾起了一个笑:“不用,他的眼光很好。” 明明是温和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老板见状没有再尝试推销裙子,而是神神秘秘拿出了一款黑色丝袜,“那再买一件配套的丝袜吧?帅哥,不是我吹牛,我店里的丝袜质量特别好。” 唐宁:“?” 唐宁瞪大眼睛看着那条黑丝,又惊恐地看了看苏安云,发现苏安云饶有兴趣道:“有多好?” 装在包装里的丝袜很难让人直观感受到质量好,老板走到一个假人模特前,撩起了模特的裙子,只见假人模特穿了黑色丝袜,“帅哥你摸一下,手感是不是特别好?” 苏安云伸出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笔直,指尖落在那一片黑色上,黑白分明。 唐宁看到苏安云的神情在这一刻依然是平静的,称得上漫不经心,只是当低垂着眼眸的苏安云忽然撩起睫羽看向唐宁时,那漆黑的眼睛似乎流转着某种欲念。 一股酥麻从脊椎骨蔓延,唐宁不由自主地并拢双腿。 他的腿型很好看,如果现在穿着裙子,这样的站姿会更好看。 苏安云的手指滑落到膝盖,他点了点假人模特腿上的丝袜,“就这条。” 老板乐呵呵说好。 买了裙子和丝袜,在老板“欢迎下次再来”的告别声中,他们离开了店铺,唐宁偷偷瞄了一眼袋子里装着的丝袜,脑海中闪过那只修长的手冷淡抚摸的画面。 “是不是还要再买一顶黑色的假发?”苏安云看向唐宁。 唐宁慌张地避开视线,“嗯。” 商场不知道哪里还有卖假发的,他们索性又回到了最开始那家洛丽塔店铺。 店员看到去而复返的两人格外惊喜,立刻上来热情问道:“这位先生,您要来试试看我们店其他的漂亮小裙子吗?有没有兴趣拍一个宣传视频......” 唐宁不禁对这位店员的职业素养肃然起敬,“不用了,我想问你们这里有没有日常一点的假发?” 店员听到前半部分有些遗憾,在得知唐宁要试假发时,她的眼睛一亮,“有的有的!” 在那位店员去拿假发时,另外一位店员端着茶水和零食上来,上面有纯牛奶、酸奶、咖啡、汽水和果汁,还有各种琳琅满目的小零食,唐宁看吃的东西都要把盘子占满了,他连忙过去帮店员端盘子。 那位店员的视线很慌张,盘子上的饮料也在不停晃,搞得唐宁也很慌,生怕这些水洒落一地。 苏安云上前帮忙扶稳了盘子,他们随意拿了一点喝的,那位店员端着盘子走掉了,唐宁隐约听到有店员聚在一起交流的动静,什么“真的好看”、“不敢看”、“呜呜呜啊”...... 苏安云将吸管放到唐宁嘴边,唐宁吸了一口果汁,等到店员拿着假发过来,唐宁随意接过一款,这一次他在店员的帮助下先是带了发网,又戴上了假发。 这顶假发是黑色的公主切,刘海遮住了眉毛,两侧的鬓发处于唇珠的水平线上,黑如乌木的直发将唐宁的肌肤衬得犹如初雪一般白,他的五官过于精致,这种大面积遮挡面部留白的假发凸显了他五官的优势,精致到咄咄逼人。 他抬起眼,长而卷翘的睫羽掀起,眼下浅浅的乌青色让这双眼显得出了几分怠倦颓靡。 捧着镜子的店员呆呆看着眼前的“少女”,因为不太习惯假发,唐宁神情僵硬,唇角紧抿,显得冷艳异常,拒人于千里之外。 苏安云的手落在唐宁的肩上,他弯下腰,和唐宁一起看向镜子。 很漂亮。 苏安云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却传达出了这句话。 唐宁看着镜子里长发的自己,愣了一下。 他想到了妈妈的老照片。 “这顶也非常适合您!”店员赞叹了一声后又纠正道:“不不不,您长这样戴什么假发都好看!” 另外一位店员拿起手机问道:“可以拍一张吗?” 唐宁立刻别过了头,将假发从头上摘下,“不好意思,不拍。” 他低头望着这顶黑色假发,当年的妈妈并没有剪公主切这种发型,但有齐刘海,长发及腰,“我要这顶。” 店员拿起了另外几顶假发,“这么快就选定了吗?要不要再试试看这些?” “不用了。”唐宁拒绝了过分热情的店员,他和苏安云一起走出店铺。 美妆店离得很近,苏安云进去买了两支口红,一支是正红色,一支是裸色,他又去买了一个大背包,苏安云将买来的衣服和假发都放进背包里,只提着装着口红的袋子。 这个大包裹由唐宁抱着,他坐在自行车后座,苏安云骑着车时,唐宁忍不住问:“哥哥,你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商场?” 而且出来的时机也太巧了,正好就撞上了他换上裙子的时候。 “我准备去商场买支口红送给阿姨。”苏安云无比自然地回道。 买口红给妈妈? 唐宁呆呆地眨了一下眼,他只想着买吃的送给妈妈,因为妈妈对打扮向来不太注重,她很少买化妆品、衣服和首饰,唯一的一件饰品……是丈夫送给她的金手镯。 妈妈会想要口红吗? 唐宁不太确定,他之前从未见妈妈好好打扮过。 “对了,哥哥。”唐宁将脸贴在苏安云的背上,他的声音软软的:“我不是买了女装吗?” 苏安云嗯了一声。 “我到时候会穿着裙子和我的朋友去她家做客,哥哥你有什么建议可以告诉我吗?”唐宁相信前几次苏安云都帮了他,这一次肯定也不会拒绝。 “着装建议?”苏安云温和道:“那我得看小宁把衣服换上才能给出更合理的建议。” 唐宁就知道苏安云要这么说,他甚至怀疑苏安云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了,才特地买了这么一大堆。 他仗着苏安云背对着他,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脸皱成一团,像一个受气的包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这个包子一点一点红了脸。 苏安云骑着自行车穿过了大街小巷,开进了小区,停在了楼下,唐宁这个时候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苏安云从他手中接过背包,两个人一起走在这条狭长的楼梯上。 现在是晚饭时间,各家各户炒菜时的油烟味和饭菜香从门缝飘了出来,积聚在楼道里,唐宁深吸了一口气,今天...... 是妈妈做饭。 哥哥说,妈妈做的饭是可以吃的。 唐宁的心跳加快,脚步越来越迫不及待,他飞快地往楼上走,不管他的步子迈得多快,苏安云都能默契地跟上他,唐宁走了几步,看向苏安云时,对上了苏安云漆黑的双眸。 苏安云一直平静地看着他,将他急切的模样尽收眼底。 唐宁停顿了一下脚步,想到苏安云对他说的“总是吃阿姨做的菜,会不会舍不得离开这个家”,唐宁和苏安云一起慢慢行走。 四楼的距离不远,唐宁越接近闻到的菜香就越浓烈,当他走到的门口时,唐宁已经能闻着味猜出妈妈今天做的是什么。 饥肠辘辘的肚子发出叫声,催促着唐宁快点打开家门,唐宁将钥匙插入门锁,他缓缓推开房门,客厅没有开灯,磨砂玻璃后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在厨房间忙碌,落日余晖穿过窗户,将风铃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厨房的推拉门被手肘推开,妈妈两只手都端着菜盘子,她的背后是袅袅烟雾,人世间的烟火味都在她的周身环绕,看得唐宁一时间失了神。 “宁宁,快去洗手,可以吃饭了。”女人将菜盘放下,她坐在桌前,熟练地给唐宁剥虾壳。 唐宁看着完美复刻他记忆的家,和他的妈妈。 “快去盛饭!”女人头也不抬道。 唐宁感觉那白色的油烟似乎蔓延到了他的鼻尖,都说天上的仙境里有烟雾缭绕,唐宁一步一步朝充满油烟味的厨房走去,他感觉脚步有一点不踏实,好像踩在云端,踩在离地几百米的高空玻璃上。 他真的可以吃妈妈做的菜吗? 唐宁打开了电饭煲,热气升腾在他的脸上,木勺陷进了纯白的米饭里,挖出了一大块缺口。 偶尔吃一次...... 我不贪心的,我不要求每天都吃,也不用吃太多,我只要吃一次就好。 “我来吧。”苏安云接过了唐宁手中的饭。 唐宁怔了一下,转而去拿筷子,他和苏安云一起端着碗筷出门,桌上的妈妈已经把虾剥好了大半,她对唐宁道:“动作快一点,端个饭还磨磨蹭蹭的。” 唐宁坐了下来,把一碗饭推到妈妈面前,妈妈将剥好的虾整整齐齐放在饭上,又将这碗饭推给了唐宁。 那油焖大虾的香味从他的鼻尖往头顶冲,气味好像是一把钥匙,能够打开尘封的记忆。 虾一盘十几个,永远是他吃十个,妈妈吃两三个。 唐宁在小时候第一次吃到油焖大虾时就很喜欢,只是他家那个时候比较困难,妈妈做这道菜只会做六七条虾,妈妈吃一条,剩下的都给唐宁吃。 她会把虾壳剥得干干净净,连虾尾巴那点肉也不肯放弃,妈妈把剥好的虾让唐宁吃,她一个人去尝虾头里的汁和膏,年幼的唐宁看到了也去尝尝看,妈妈却教育他,说虾头里有很多脏东西。 后来唐宁上大学课余时间去当模特,每个月往家里打钱,他问妈妈有拿这笔钱自己买一点好吃的,妈妈告诉他,最近查出了胃糜烂,他寄的钱正好抵药费了。 他问问妈妈是什么原因生病的,妈妈说,以前的菜放久了舍不得丢,把胃吃出毛病了也没有及时去看。 “快吃啊,饭要凉了。”妈妈催促道。 唐宁拿起筷子,他将饭上的一只虾夹给妈妈,又将第二只、第三只......第五只虾都夹到妈妈碗里,他夹菜的时候,视线随着筷子上的虾移动,没有看着对面的女人,将五只虾都夹出去了,唐宁低头盯着自己碗里的另外五只虾:“我们一人一半。” 说完,也不等妈妈的反应,唐宁就一只手举起了碗,一只手夹着虾往嘴里塞,他想到小时候他问妈妈,妈妈,你怎么只吃一只虾,妈妈说,妈妈喜欢剥虾,不喜欢吃虾。 他的心里很堵,是酸楚的滋味,好像有什么东西梗住了咽喉,唐宁用力往嘴里塞虾和白米饭,他的嘴巴也堵住了,鼻子也堵住了,是酸的,呼吸并不通畅。 “你这孩子,你给我这么多虾干什么?”妈妈不高兴道:“我又不爱吃虾。” 唐宁捧起碗,他的脸和碗贴得很近,筷子不停将米饭往嘴里送,窗外刮起了一阵风,吹得树叶不断摇晃,好像还将唐宁的眼睛吹红了。 “不要光吃饭,还要多吃点菜。”妈妈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在唐宁碗里,她说:“今天的糖醋排骨是不是烧得很成功?你看这个酱,还有这次的鲫鱼肚子里的鱼籽可多了。” 腹部最嫩的那块鱼肉被妈妈夹到唐宁碗里,还有沾满汁水的鱼籽,唐宁不断扒饭,他吃得腮帮子鼓鼓,好像一个拼命积攒储备粮的小仓鼠,明明嘴巴里的食物还没咀嚼完咽下去,但筷子依然努力把食物喂到嘴边。 本来是想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去尝味道的,可是舌头却品尝不出什么滋味,唐宁垂下眼,一滴泪落进饭里,又被他大口大口吃下。 喉咙那块像是噎住了,唐宁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神情的平静,人死可以复生吗,水可以倒流吗......泪水似乎倒流了回去,让唐宁的嘴里都是泪水咸湿的气息。 “好吃吗?”妈妈问道。 唐宁点了点头,他的嘴里都是米饭,说话的声音有点含糊:“好吃...很好吃......” 妈妈高兴地又夹了一筷子的肉,唐宁捧着碗的手没有多少力气,他整张脸都埋进了饭碗里,一滴泪从通红的眼里滚落而出,滴在香喷喷的饭菜上,泪水混合着食物被唐宁一起咽了下去。 “今天是不是在外面饿坏了?看起来和八百年没吃过妈妈做的菜一样。”女人笑了笑。 他确实很久都没有吃过妈妈做的饭菜了。 鲜嫩热乎的鱼肉在唇齿间被咀嚼而过,唐宁握紧了筷子,他依然记得最后一次吃妈妈留下的剩菜,被红烧鲫鱼的刺卡住喉咙,他蜷缩在椅子上,用手去抠,抠到想干呕。 胃部开始翻江倒海,又是一滴泪落在了饭里,唐宁不敢抬起头,他只能不停用筷子扒饭,那碗白米饭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了,筷子触及碗底,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唐宁放下碗筷,低着头往房间走。 眼泪从脸上蜿蜒而下,是悄无声息的,唐宁努力想要吞咽嘴里的食物,那米粒好像变成了一颗颗小石子划过他的喉咙,沉闷的酸楚像铅一样灌进他的四肢。 他终于尝到了妈妈做的饭菜。 可他的妈妈已经去世两年了,那个曾经世界上最爱他的人,那个永远离他而去的人。 唐宁打开了房门,像是被抽走脊梁骨一样倒在床上,不断流泪的双眸盯着天花板上。 为什么他会这么软弱无能无力? 明明知道这个副本的妈妈是虚假的,是系统捏造出来的,很可能是披着妈妈外皮的怪物,还是不断去麻痹自己,去亲近,去吃下可能有问题的饭菜……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子欲养而亲不待,为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为什么时光不可以倒流,为什么在一次次吃虾的时候,他没有一次亲手为妈妈剥过虾,没有一次坚持和妈妈平分所有的虾,没有及时带妈妈去医院体检,没有在高中的时候去找各种兼职减轻妈妈的负担...... 为什么呢? 唐宁闭上眼,他好像真的走不出去了。 或许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走出去过。 寂静的房间响起了开门声,一阵脚步声传来,唐宁没有睁眼,他就像当初的周康那样躺在床上,好像一摊烂肉,连抬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不管来的人是谁,是妈妈也好,苏安云也好,他都没有力气去理会。 来的人坐在了他的床边,用纸巾擦拭唐宁唇角的油垢,又用新的纸巾拭去唐宁脸上的泪。 “怎么了?”温和的男声。 苏安云俯下身,他抱住了床上的唐宁,将唐宁不断流泪的脸庞放在自己的怀里,修长温暖的手抚摸着唐宁的脊背,像是要从宝石上抚去尘埃,“怎么哭了?” 唐宁一动不动任由苏安云抱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泪还是不能把难过排解出去。 他在苏安云怀里冷漠地流着眼泪。 苏安云的体温很让人感到舒适,唐宁的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画面,什么女主快要冻死了,身上在不停冒寒气,男主就脱下自己的衣服,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唐宁轻声道:“苏安云。” 他没有叫这个人哥哥,他也没有叫那个人妈妈。 “你说她生下我,是不是就是一个错误?” 苏安云抱紧了唐宁。 “我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我是遗腹子,她是未亡人。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我爸出事的时候,有一个大老板要娶她,那个大老板很有钱,一直在追求她,但那个男人不喜欢我,想要把我送给好人家养。” “她不同意。那件事也就这么结束了。” “后来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又有人追求她,也是一个条件不错的人,对方说不介意养我,只是希望能和她再生一个男孩,她还是没同意。” “她和娘家关系不好,因为她的父亲重男轻女,她是女孩,从小就被打骂,她长大后和家里断绝关系,不再来往,她丈夫是个孤儿,没有得到过家庭的温暖,她和我说,当初追她的人那么多,她选中我爸爸的原因,是那个男人愿意和她用心经营家庭。” “后来我爸去世了,她就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她最开始的头几年要带我,不好找工作,什么苦都吃了一遍,她那个时候为了省钱吃得很少,结果没有奶水,而我又不肯喝奶粉,她急得直哭,我在她的怀里哭,她也抱着我哭,她一边哭一边哄我,却没有人去哄她。” “她每次过马路的时候都把我看得很紧,去任何有车辆的地方只要带着我,她都会无比小心,她对我说,这是因为她以前看过一个新闻,新闻上的家长让自己的小孩一个人过马路,结果小孩出车祸了。” 唐宁的嘴唇不断颤抖,“后来我都长大了,那么大一个人了,她过马路还是要牢牢抓住我的手。” “可是她一个人走的时候,怎么就,不专心呢?” 巨大的痛苦压在心上,唐宁抱紧了苏安云,他安静了很久才有力气继续说:“她小的时候没有人去疼她,所以她就想好好疼我。我脑子笨,成绩考得不好,她说没关系,努力了就行,我大学前想要去打工,她拦着不让我去,说我还是小孩子,赚钱的事情应该让大人来操心。” “可是,苏安云,她第一次和自己家决裂的时候,还不到十八岁。” “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家,勤快、漂亮、伶俐,她本来可以开启自己真正的人生,过得幸福快乐。” 唐宁的浑身都在颤抖,他抓住了苏安云的衣角,“但是她生下了我。” “为了我辛苦了十几年,在这些年里不断工作、攒钱、舍不得吃好的穿好的,每次都把最好吃的菜给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就吃剩菜,把自己吃出了毛病,她有胃病,手、肩颈和腰上都是毛病,因为工作,因为当初带孩子。” “而我浪费了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最后却不能好好报答她。” “苏安云,你说,如果她在最开始就把我送给别人家领养,她这一生会不会过得很幸福?” 第208章鬼家 唐宁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积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可是他却拒绝听到答案,拒绝听到任何答案,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人有资格比妈妈更能回答这个问题。 而他的妈妈已经永远不在了。 副本里的那个存在不是他的妈妈,他的妈妈永永远远离开了。 没有人可以替妈妈回答。 苏安云温柔地抱住唐宁,没有试图用苍白的语言去安慰唐宁,他等唐宁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眼泪不再继续朝外流时,柔声道:“小宁,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阿姨拒绝那些追求者,不全是因为你,也是因为那些男人长得不够帅,性格不够幽默风趣?如果看重物质的话,她当初为什么要和你一穷二白的生父一起结婚?” 唐宁呆了一下。 苏安云又道:“你有没有想过阿姨最看重的并不是物质生活,阿姨在照顾你的这些年,自己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没有男人,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他捧起了唐宁的脸,指腹抚摸过唐宁脸上的泪痕,“不信?不信我们一起去看看?” 看看?看什么? 苏安云揉了揉唐宁的脸,他牵着唐宁的手站了起来,带着唐宁走出了卧室,轻手轻脚走向客厅。 客厅难得有动静,是电视机播放产生的声音。 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背对着他们,肩膀不断抽动,时不时传来了低低的呜咽声,这一幕看起来有些诡异,只不过当电视屏幕飘荡出男女主的对话时—— “不,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小雪,你误会了,我爱的人是你,不是她......” 唐宁:“......” “阿姨。”苏安云叫道。 抱着餐巾纸不断流泪的妈妈连抽了好几张餐巾纸,把自己的眼泪草草擦了一遍后,她转过头看向唐宁和苏安云,“宁宁,你刚刚也在和妈妈看电视吗?” 唐宁没有说话。 “阿姨,小宁想要看一下你的衣柜,看你从前的衣服。”苏安云道。 “看我的衣柜干什么?”妈妈不解地看向唐宁。 唐宁更加茫然地看向苏安云,苏安云笑道:“他们那帮年轻人准备做一个活动,需要买时尚的女装才能参加,像洛丽塔和jk……” 妈妈的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她显然不是很懂现在年轻人的东西。 “但我觉得阿姨你年轻时的穿的那些衣服才是真的时尚,就想让小宁过来看看。”苏安云说着拉上了唐宁,唐宁懵懂地点头。 妈妈年轻时的衣服? 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 “我的那些衣服有什么好看的。”妈妈摆了摆手,坐在沙发上准备继续看电视,苏安云面不改色地吹捧道:“阿姨你年轻时买的那些衣服是真正经典的款式,都说时尚是个圈,今年流行的就是当初你那个年代的元素。” 妈妈诧异地抬起头,“真的?” 苏安云点头,“主要还是阿姨你年轻时的眼光好,买下来的衣服都是你那个时代的经典。” 妈妈听到苏安云这番话心情一下子变得很不错,她从沙发上站起身,“行,那我今天就给你们两个看看。” 苏安云对唐宁微微一笑,他牵着唐宁的手朝妈妈的卧室走。 妈妈的卧室很简单,没有过多的摆设,在衣柜最顶端有一个积灰了的木箱,妈妈搬了一个椅子到衣柜前,她站在椅子上去够木箱,一不小心碰到了腰,嘴角发出抽气声。 苏安云上前帮妈妈一起搬下了这个大箱子,这个大箱子很沉,落地时发出了一声闷响,唐宁对这个箱子有印象,他记得妈妈的卧室总是放着这样一个箱子,灰扑扑的,不起眼,他也就一直没去过问箱子里究竟有什么。 在唐宁的注视下,箱子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叠得整整齐齐色彩缤纷绚烂的衣服,牛油果绿、天空蓝、苹果红、鹅蛋黄......好像裁了彩虹下来做成衣服,让整个暗淡的房间都明亮了起来。 妈妈拿出了一条红色波点上衣,又拿起了一条喇叭裤,“这两个是配一套的。” 唐宁对喇叭裤和红色波点上衣有些接受无能,他忍不住想起了妈妈衣柜里那些波点裙子、波点衬衫等等各种波点元素,每次妈妈穿上都是标准的中老年妇女穿着。 唐宁每次看到都觉得是妈妈忙着工作没时间打扮,现在看来......那些在菜市场路边摊买来的廉价衣服,虽然价格很便宜,但其实就是妈妈的审美? “好看吧?”妈妈拎起衣服朝唐宁和苏安云问道。 唐宁还没硬着头皮夸好看,苏安云就先真情实感道:“这个红白的配色太有活力了,热情洋溢,而喇叭裤的深蓝又很好地平衡了上衣的颜色……” 妈妈矜持地点头,对苏安云的这套彩虹屁很是受用,“当时喇叭裤是一个外国电影主角的穿着,是那个时候我们年轻人最流行的打扮了。” 唐宁有点呆滞地盯着妈妈箱子里的其他衣服,那里还有色彩鲜艳的条纹衬衫、条纹裙子,只见妈妈又宝贝似得拿出来了一件黄绿蓝格子条纹廓形垫肩西装,她抚摸了一下西装时至今日依然硬挺的线条轮廓,不由得感慨道:“这件在那个时候要一千,是宁宁他爸攒钱给我买的。” 那个年代的一千可不是现在的一千,苏安云闻言道:“叔叔对您很好。” 妈妈抱着西装,脸上露出了一个笑,“他当时把身上的钱都掏空了,兴冲冲过来把大衣送给我,结果忘记留钱给自己当车费,也不好意思告诉我,就一个人徒步走回家。” 这件西装看起来就洋气了一些,唐宁忍不住道:“妈妈,你怎么不穿这个西装了?” “你爸说我穿这件西装最好看,我现在老了,穿上去肯定没有以前好看,万一他回来看了,失望了怎么办。”妈妈笑了一下,又道:“而且现在大街上没有多少人穿这种衣服,已经不流行了。” 唐宁又看到了一条亮蓝色的旗袍,那旗袍的质感很好,缎面像水一样,绣工精致,“妈妈,这件旗袍很好看,我怎么从来没见你穿过?” “我也最喜欢这件。”妈妈小心翼翼取出了这件旗袍,她向唐宁和苏安云展示上面绣着的白色梅花,“这种颜色要皮肤白,身材瘦的人穿上去才好看。” “我当初找师傅做这件旗袍啊,是量身定制的,那个时候我还没生宁宁。”妈妈停顿了一下,才感慨道:“当时我才八十斤,和竹竿子一样,师傅问我要不要做宽松一点,我说,不!腰这里就要收得这么细!师傅说万一以后长胖了怎么办?我说不会的。” 妈妈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那个时候还是女孩子,特别有力气,每天吃得多运动得也多,身上的肉刚长出来一点,就被我干活给干没了,我哪里想得到,我后来怀宁宁的时候会胖整整三十斤?” 唐宁看着妈妈粗壮的手臂,又看了一眼旗袍上窄窄的袖口,穿上那件旗袍的女孩子似乎就在他的眼前,和他隔着一层布满尘埃的岁月,鲜活又摇曳生姿地朝他走来。 “妈妈,你生我胖了好多......”唐宁的鼻头发酸,他心里很难受,他认为是自己让妈妈的身材走形,这些年妈妈一直没有瘦回去。 谁料下一刻,妈妈却道:“这也没办法,你爸当时一天要喂我吃三个鸡蛋、一周我光是鸡蛋就要吃二十一个,吃到最后我看见鸡蛋就想吐,他还做了一大堆营养餐......” 说着这番话时,妈妈的脸上还流露出幸福的烦恼一般的神情。 唐宁扭了一下头,双眼直直盯着此刻的妈妈。 妈妈很少和唐宁讲起她和爸爸的故事,她有着那个年代的人在这一方面对爱情的保守,她只对唐宁说过,他的爸爸是勤劳、诚信、聪明、善良、英俊的男人,对家庭有着责任心,对小动物有爱心。 而对于他们的相识相爱,妈妈很少提及,更别说这种明晃晃在秀恩爱一样的提及法。 唐宁呆呆望着眼前不断描述着自己当初有多幸福的女人,他不知道是灯光的原因,还是他自己的错觉,他似乎看到女人的眼里泛着一点水光,似乎在强忍着泪。 妈妈刚才......真的是因为看苦情电视剧看哭的吗? 在他的印象里,比起那些苦情剧,妈妈更爱看的是谍战片,她对那些哭哭啼啼的感情戏没什么兴趣,反倒偏爱各种手撕鬼子的剧情。 为什么妈妈突然看一个苦情剧哭到完全停不下来,又为什么妈妈会那么反常地开始在他面前撒狗粮? 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有些听不进妈妈究竟在说什么了,那些沙哑的女声和唐宁记忆里无数次妈妈的念叨声混淆在了一起,她说“嫁给你爸我很幸福”,她又说“我现在喜欢什么衣服都自己赚钱买,花自己双手赚来的钱才最开心”,她还说“以前的日子确实有些苦,但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有苦才能感受到甜的滋味,一天下班回到家,听到宁宁叫我一声妈妈,我帮你洗脚吧”...... 唐宁感到了强烈的眩晕,他的意识似乎在扭曲,他的判断好像受到了强烈的干预,可能真的是今天晚上吃的饭有问题,能够让他无法离开这个家,所以他心中才会冒出—— “她好像在竭尽全力又小心翼翼地安慰我。” “她好像真的是我的妈妈。” 这样怪异又荒诞的念头。 第209章鬼家 怎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念头? 唐宁死死咬住牙关,水汽在眼眸中蔓延,他看到女人举起自己已经不再纤细的手腕,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同样布满各种划痕的金镯子,沙哑的声音轻声道:“你看,多粗一条镯子?我平时不喜欢买首饰,戴宁宁他爸送给我的金镯子就够了......” 眩晕感一阵接一阵袭来,让唐宁快要倒下去,他宁愿在此刻看到妈妈恐怖的模样,看到那张鲜血淋漓的脸,也不想看到此刻好像在安慰他的妈妈。 怪物怎么会安慰他? 还是他想多了?只是卡牌世界里妈妈的喜好和真正的妈妈有差别,这是能够让玩家分出破绽的性格差异? 唐宁抓住了苏安云的手,祈求又软弱地看着苏安云,苏安云一下子理解了唐宁的意思,他对妈妈道:“阿姨,您和叔叔年轻时的感情真好,下次有机会还想再听听您聊以前的事情,现在的时间不早了,小宁这两天在调作息,要早睡。” 妈妈闻言也打住了滔滔不绝的闲聊,她看向紧紧挨着苏安云站着的唐宁,“是啊,确实该早点睡,眼睛都红成这样了。” 女人说着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碰一下唐宁的脸颊,唐宁没有躲闪,他红着眼眶看着妈妈。 可在即将要碰到的那一刻,妈妈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住了。 唐宁看到妈妈挤出了一个微笑,指尖微颤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对他柔声道:“去睡吧,晚安。” 心脏的绞痛是一瞬间发生的,唐宁被苏安云牵着往回走,他另外一只手用力攥住了挂在脖子上的戒指,脑海里冒出了许多疯狂又不可理喻的念头,比如将这个戒指扯下来扔出去,再转过身抱住妈妈。 走出房门的时候,苏安云突然用手包裹住了他攥住戒指的手,对他轻声道:“小宁好久没有和哥哥一起睡了。” 唐宁用了点力气,想要从苏安云的手中抽出,可是苏安云的力气很大。 “今晚要不要和哥哥一起睡?”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好看的眸子里倒映着昏暗的灯光,像是夏日布满繁星的夜空。 人在仰望星空的时候,总能感受到自身的渺小,身上背负着的痛苦似乎也跟着变成了尘埃。 唐宁反抗的力气微弱了下去,他与这个能包容他一切坏脾气的人对视,堆积的水雾化为泪水流了出来。 苏安云抱起了唐宁,他将唐宁轻柔地放在卧室的床上,又去自己的房间拿了一只枕头回来。 唐宁的床不大,躺着两个成年体型的男生刚刚好,苏安云放下枕头,唐宁看着苏安云在房间里进进出出,将热毛巾和热水盆端到他的身边,为他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体,身体上的温暖也能传达到心底。 唐宁脸上的泪痕被拭去,只是眼尾和鼻头的红晕被热气一熏似乎更浓郁了,他乖巧地蜷缩在床上,长长的睫羽湿漉漉的,那双同样湿润的眼睛望着苏安云忙碌的身影。 唐宁的心口很疼,他必须要看着苏安云才能让自己缓解一些疼痛,唐宁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眼神乖得让人心软,苏安云伸出手,摸了摸唐宁的头。 等苏安云都处理完了,房间的灯关上,男生爬上了床,在唐宁身旁躺下。 房间一片漆黑,唐宁看不到苏安云了,他的心头一下子涌现出连绵不绝的慌张,好像失足跌落进水中。 “苏安云。”他慌张喊道。 男生温和的声音离得很近地响起,“怎么不叫哥哥了?” 唐宁喜欢连名带姓地喊人,但苏安云喜欢做他的哥哥,他就温顺地喊道:“哥哥。” 修长的手像是给予奖励一般搂住了他,将唐宁拥入怀中,唐宁把脸埋在苏安云怀里,大口大口呼吸着苏安云身上的气息,他必须要吸入这样的温暖,才能麻痹身体里的痛苦。 “哥哥......”他又叫了一声,苏安云伸出手去拍打着他的肩膀,好似在哄小孩入睡。 在这个A级副本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危险的,只有苏安云的怀抱是安全的,是他真正的避风港,唐宁闭眼蜷缩了很久,久到像是快要睡着了,他才轻声道:“哥哥,妈妈是我的妈妈吗?” “今天吃饭吃傻了?”苏安云柔声反问道。 好像是在提醒唐宁饭菜有问题。 唐宁想到之前苏安云说的“总是吃阿姨做的菜,会不会舍不得离开这个家”,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要离开这个家的,七天一到,他就会脱离副本,而苏安云的语境是他以后上大学要离开家。 可真的是这样吗? 苏安云是不是和之前那样话里有话?他现在离开学还有挺长一段时间,那么离开这个家是指苏安云知道他要脱离副本吗? 还有一个问题,苏安云似乎对他太好了。 之前唐宁经历的每个副本,王子虽然对他很好,但似乎都会索取什么,最浅显的是肢体接触,拥抱、亲吻以至于更进一步。 苏安云却并非如此。 他现在是拥抱住唐宁的,可没有动手动脚,这个拥抱只是想给予唐宁温暖。 他和唐宁相处的时候其实很绅士,像是一位真正的兄长,哪怕是买女装,也是唐宁和其他玩家先去买的,他喜欢那件jk裙,唐宁自己买了黑裙后,苏安云并没说什么。 在唐宁想要向苏安云求助姜眠眠家的事情时,苏安云隐晦提了一下衣服的事情,唐宁没有回答,苏安云也没有追问。 如果说妈妈像是披着温情的外衣一步一步接近他,那苏安云又何尝不像是以完美兄长的形象和他相处吗? 除了在孤儿院和变猫副本里的苏安云。 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漠。 不,还有妈妈要让他把瓷娃娃扔掉的时候。 一直带在身上的瓷娃娃有些磕碰到唐宁的肌肤,唐宁的眼前似乎闪过瓷娃娃落地的画面,一道道裂痕在瓷娃娃的脸上浮现,露出里面不详的猩红。 唐宁无端有些心慌,在黑暗之中他用力抓住苏安云的衣角,想要触及对方皮囊里真实的内在。 “怎么了?”苏安云的语气温柔依旧。 “哥哥,你......”唐宁小声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苏安云笑着道:“因为我是你的哥哥啊。” 不是我喜欢你。 不是我爱你。 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哥哥。 唐宁的心无端空了一下。 修长的手指穿过唐宁柔软的头发,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今晚怎么尽说胡话?好了,快睡吧。” 唐宁的昏沉感更加浓重了,他就像一只追着自己尾巴不断转圈的小猫,如果是聪明的旁观者一眼就知道小猫在追逐和烦恼着什么。 可是唐宁却转圈圈到站都快要站不稳。 哥哥,妈妈,他的家。 唐宁的脑海中时而浮现出妈妈那张鲜血淋漓的脸,时而又浮现出脸上裂开一道道血痕的哥哥,最后环绕着他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家。 他闭上眼,做了一个古怪的噩梦。 那真的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的家滴落着淋漓的鲜血,花草是枯萎的,墙角结满了蜘蛛网。 他站在这个家的中央,他的身前是恐怖阴森的妈妈,妈妈的皮肤青白,长满尸斑,上半身有些扭曲,好像是经过强烈撞击后,腰间出了什么问题。 唐宁突然知道为什么家里到处都是血了,因为身上不停在流血的妈妈要爬到这个家的各个地方去干活呀,它爬上天花板清理吊灯,爬到床底打扫垃圾,最后来到了唐宁的身前,伸出滴落着鲜血的手,用破损的声带一字一句道:“宁宁,来妈妈这里。” 阴冷的风吹过这座诡异的房间,带动破碎的风铃发出凄清的声响。 唐宁听到身后一道温柔动听的声线:“小宁——” 唐宁呆呆地转过身,他看到了修长干净的手,苏安云穿着整洁得体的衣物,微笑着站在门边,黑漆漆的双眸透不进一丝光,两道裂痕从他的唇角蔓延,猩红的血液从他白皙的肌肤中涌出来,第三道裂痕在他的下唇到下颌的正中央。 苏安云说话的时候,那裂痕就在不断滴落鲜血,“来我这里。” 一个是他的妈妈,一个是他的王子。 他无法割舍下任何一个。 两道声音同时在这座房子里呼唤他,两只手同时抓住了他的手,两股外力在拉扯着唐宁的身体,可最痛苦的却是挣扎的情感在心中肆虐。 “宁宁,不要相信他!” “小宁,不要相信她。” “宁宁,你不爱妈妈了吗?” “小宁,我爱你。” “......” 如果可以,唐宁希望自己可以割裂成两半,巨大的痛苦由他来承受,而不是他爱的人。 两个怪物在同时拉扯着他,它们变得越来越狰狞,越来越恐怖,越来越疯狂—— “唐宁!你选谁?!” 唐宁骤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滴落,那激烈汹涌的情绪还堆积在他的胸口,好似一只咆哮着的野兽,随时可以将他整个人从内到外完全吞噬。 喘息了许久,唐宁才从瞪大着双眼的表情恢复正常,虽然只是梦,但那撕裂一般的痛苦却仿佛还攀附在他的身上,让唐宁忍不住想要寻求安慰。 他伸手去碰身旁,试图摸到苏安云,却摸了一个空。 苏安云不在? 唐宁的手往上移,摸到了苏安云的枕头,被褥上还留有一点余温,证明苏安云刚离开不久。 是去上厕所了吗? 唐宁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此刻的时间,午夜十二点。 唐宁将手机放回枕头下,又闭眼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苏安云回来,这让唐宁不由得蹙起眉头,他拿出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三分钟了。 要出去看看吗? 唐宁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出去看看,看看苏安云这个时候在做些什么。 怕穿鞋子会发出声音,唐宁干脆赤脚踩在地上,他一步一步小心地走近房门,午夜十二点的房间安静异常,连根针掉在地上都看得清,这让唐宁开门锁的动作也像加了慢动作。 他屏住呼吸,将门把手拉到底,一股阴冷的风从门缝里渗透了进来,吹得唐宁额头上的冷汗格外凉,唐宁拉门的动作一顿。 可惜他这扇门没有猫眼,不然他就可以通过猫眼看门外有没有站人。 虽然说趴在地上透过门缝也可以看,但现在没有光,必须要打手电筒,强光在黑夜中有些打草惊蛇了。 唐宁缓缓打开了房门,黑暗之中,他并未感受到有东西站在他面前。 但唐宁再一次听到了诡异的声响,是从厨房那边传来的咀嚼音。 唐宁昨天晚上也听到了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动静,当时他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瓶子,惊动了厨房里的哥哥和妈妈。 要再去看看吗? 其实不需要什么犹豫,有些东西是唐宁必须要去探索的,机会已经展现在他的眼前,他现在如果畏惧这一点和机会伴随的危机,那么以后等待他的将会是丝毫不给他准备的庞大危险,一击毙命。 唐宁下了决心后,他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他没有站着行走,而是蹲在地上一步一步挪,每走一步之前都小心翼翼先用手去摸一摸地上有什么东西,这样虽然很慢,但起码保险。 指尖摸到冰冷的瓷砖地面,耳朵听到厨房那里不断进食产生的动静,唐宁一点一点朝厨房的方向逼近,这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才能让唐宁做到黑暗中看不见方向还能凭借直觉摸索。 离得越近,唐宁的心就跳得越厉害,不知道厨房的推拉门有没有关上,如果关上了他就很难看到内部发生了什么。 不过那里有窗户,没有窗帘的,只要他将推拉门拉开一点缝隙,借着月光应该能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唐宁正这样思考着对策时,他的指尖突然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有点坚硬。 唐宁的心骤然一跳,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就本能地缩了回去,幸好唐宁的力道很轻,没有撞倒那个东西。 那是什么?! 唐宁蹲在地上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他连忙改变了自己蹲在地上前进,准备绕开这个东西。 当唐宁一次伸手去摸索,又摸到了相同触感的东西,如果那个东西没有自己移动的话,那应该是地面上出现了至少两个又冷又硬的小东西? 因为有了不久前的惊吓,这一次唐宁没有立刻收回手,他的指尖朝下移了一下,碰到了柔软的触感。 这是什么呢? 唐宁真想打开手机用屏幕光照一下,只是现在他离厨房很近了,那咀嚼声未曾停下,说明厨房里的东西还没被他惊动,现在要是突然亮起光让里面的东西察觉到了,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唐宁准备再绕开一段距离,他又往旁边挪了一步,然后伸出手朝地上摸索的时候,没有再摸到那个东西。 上面坚硬,下面柔软,摸起来很小,却很重很沉稳,感觉再用一点力气都不能推得倒。 这究竟是什么? 唐宁赤脚走着实在有点冷,他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将手放在了冷冰冰的脚趾头上。 坚硬的,是指甲盖。 柔软的,是没有被指甲盖覆盖着的脚趾头。 唐宁猛然瞪大了双眼—— 他刚刚摸到的是一双脚!!! 一双冰冷的赤脚就站在地上。 那后知后觉的悚然从唐宁的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的手和腿都因为恐惧发软,唐宁蹲在地上,僵硬地扭过头,一点一点看向他刚刚摸到脚的地方。 这里已经很靠近厨房的推拉门了,微弱的月光洒了出来,凭借那一点光线,隐约勾勒出了一个人形轮廓。 “宁宁,你蹲在地上干什么?”女人缓缓开口问道。 随着她的出声,漆黑一片的厨房也停下了不断咀嚼的声响。 空气中一片死寂,只剩下唐宁急促的呼吸声。 如果这是一个梦中梦—— “啪嗒。”刺眼的灯光亮起,驱散了浓郁的黑暗,让唐宁的瞳孔紧缩,他看到了一双惨白的脚,穿着白色睡裙的妈妈赤脚站在墙边,垂眸直勾勾注视着他。 浓郁的血腥味从厨房传来,唐宁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从厨房间走出来的苏安云。 苏安云的皮肤在灯光下有一种石膏般的惨白感,但他的嘴唇却是猩红的色彩,好像刚饮下一杯鲜血。 “小宁,你怎么在这里?”苏安云温和又诧异地询问道。 唐宁说不出话来。 “估计是饿了。”妈妈说。 “那小宁来晚了,厨房的东西已经吃完了。”哥哥说。 “怎么还蹲在地上?”妈妈问。 “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哥哥问。 “快起来。”他们同时说道。 唐宁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也许是蹲久了,唐宁感觉自己眼前发黑,头昏脑胀,看到的东西都出现了残影,一个是美丽关切的妈妈,身后跟着鲜血淋漓的惨白人影,一个是温柔体贴的哥哥,破碎着的皮囊里露出不祥的红。 他被苏安云扶着走路,妈妈冰冷的手贴在他的背上,阴冷的风从窗户里灌了进来,吹动起悬挂着的风铃。 在家人的帮助下,唐宁重新回到了大床上,床上的余温已经消失不见,唐宁听到妈妈说:“你们两个男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睡在一张床上,不嫌挤?”哥哥说:“嘘,他很累了,不要打扰他。” 枕头不知道被哪只手拿走,床上又只剩下唐宁孤零零得一个人,脚步声从有到无,房门被轻轻关上,唐宁的心好像也随着房门声颤了一下。 ——“别走。” 他听到自己灵魂深处软弱无助的挽留声。 ——“不管是家人,还是怪物,都别走...别离开我...别丢下我......” 他裹住被子,蜷缩成了一团,泪水从眼尾滑落,他自己抱住了自己,喃喃道:“别走,别离开我......” 泪水打湿了枕巾,唐宁的肩膀微微颤抖,疲惫不堪的身躯和精神状态让唐宁很快就进入了梦境,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只知道自己在梦里疯狂地逃亡、奔跑,当闹钟把唐宁闹醒的那一刻,唐宁才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晨曦的微光从窗帘缝隙中洒落进来,唐宁的脸上都是干涸的泪痕,他没有半点睡醒后养精蓄锐的感觉,反而比入睡之前还要疲惫。 他拿起了手机,看到了许多新消息。 姜眠眠:“你买了什么衣服?我想看看。” 林蕴:“我快到你家楼下了。” 柏映雪:“不好意思,昨天在养伤没有回消息,我看今天大家要去姜眠眠家做客,你的问题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唐宁看到柏映雪的消息稍稍精神了一些,不管怎么样,柏映雪还活着就是好消息。 他告诉林蕴自己还有十几分钟就能好,又告诉姜眠眠他买了一条黑裙子。 和队友们简单联系了一遍,唐宁似乎也稍稍汲取了队友们身上的鲜活气息,让他有力量从房间走出去。 一打开房门,唐宁就听见了一声声惨叫,唐宁愣了一下,闻声看去,在电视机上看到了熟悉的手撕鬼子神剧,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看电视。 卫生间传来了洗漱的动静,苏安云将毛巾挂在架子上,细小的水珠点缀在他长而密的睫羽,他注视着唐宁时眼睛弯了弯,好像有细碎的光在温润的眼里闪烁,“早上好,小宁。” 唐宁动了动唇,恍惚道:“早。” 苏安云帮唐宁放好了洗漱要用的水,还帮唐宁挤好了牙膏。 唐宁下意识看向苏安云的唇,浅淡的唇色,没有昨晚看到的那样猩红。 “怎么了?”苏安云问。 唐宁慌张地摇头,他将牙刷放进排列整齐的洁白牙齿中,突然想到了什么,唐宁顾不上嘴唇还沾着乳白色的泡沫,他含糊不清道:“衣服。” 昨天买的衣服假发都还在苏安云的背包里! “小宁要穿哪件?”苏安云问。 “黑。”唐宁毫不犹豫道。 苏安云点了点头,转身去房内拿衣服,唐宁急匆匆洗漱,趁妈妈还在专心看电视的时候,他做贼一样回到了卧室。 苏安云正将他今天这一套的衣服放在床上,黑色公主切假发、黑裙、黑丝袜。 ......最后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唐宁拿起了黑裙,想要找个袋子把裙子和假发都装起来,毕竟妈妈现在在家,他不可能直接女装出门。 只是当唐宁自己亲手拿起小黑裙的时候,他才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这条黑裙的背后有着一大片性感的镂空纹路。 第210章鬼家 这条裙子的背面居然是镂空的?! 唐宁整个人都惊呆了,当时他随便点这条裙子买下的时候,这裙子是挂在墙上正面朝着他的,从正面看异常保守,领子是高的,不露锁骨,袖子是长的,连手腕都能包裹住,裙摆也很长,都要到脚踝了。 就是这么一条浓眉大眼、啊不,平平无奇的裙子啊,谁能想到它能背刺唐宁! 唐宁捏着那裙子背面镂空部分的半透明黑纱,突然间理解了为什么当初老板一定要拿黑丝配它。 “哥哥,这、这......”唐宁有点结巴。 苏安云面不改色道:“换上试试?” 唐宁拿着裙子的手微微颤抖,他看着这条裙子后背的大面积镂空,那是蝴蝶形状的镂空,很有设计感。 “也许戴上假发后,假发正好可以遮住这些镂空?”苏安云提出了一个听起来不错的建议。 唐宁想了想也是,他看了一眼苏安云,苏安云无比自觉地走向门口,背对着唐宁道:“我帮你守着,防止妈妈突然进来。” 很绅士也很周到的举动。 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而且苏安云昨天买衣服的时候,真的没有发现这件裙子背后有镂空吗?! 现在再去纠结这种事情也没用了,唐宁怕耽误今天的做客行动,他飞快地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将黑色长裙套在身上,这条裙子腰那一部分确实有点宽松,唐宁将拉链拉上后,总觉得有点别扭。 因为后面都是镂空的设计,哪怕隔着一层薄纱,肌肤好像也在与空气直接接触。 他将假发戴在头上,那发丝落在背上有些痒,让唐宁忍不住蹙起眉头,房间里没有镜子,唐宁看不到自己背后是什么样的。 “......哥哥。”他扭头看向了背着他的苏安云。 苏安云闻声看去。 唐宁或许是为了让他能看清后背的遮掩程度,一只腿屈起,跪在被褥上,另外一只腿伸直足尖落地,两只修长的手臂展开撑在床上。 这个姿势很好地展现了唐宁的后背和腰身,形状清晰的肩胛骨从那半透明的黑色薄纱中透了出来,那雪白的肌肤在半遮半掩的衣服中显得格外脆弱和精致,似乎就像蝶翼那样,稍稍用力就会碰碎了。 黑色的假发一路垂落在了唐宁的腰往下那一条曲线,黑发柔顺地贴合线条,被弯曲成了大波浪一样的弧度。 苏安云的呼吸一滞。 唐宁扭过头看过来的时候,苏安云这个角度能对上唐宁的一只漂亮眼睛,晃动着水光,剔透又迷人。 在伊甸园里蛊惑亚当吃下苹果的那条蛇,是不是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向想要引诱的人? “哥哥?”唐宁不太自在地动了一下,微红的指尖抓住了床上的被褥,“能挡得住吗?” 苏安云的视线努力从唐宁的背上移开,又不由得落在了从黑色裙底露出的双腿上。 唐宁很瘦,但骨肉均停,光滑细腻的肌肤在纯黑裙摆的对比下,白得像雪,似乎让手一揉就会化了。 那只屈起的腿露出的足底精致到犹如艺术品,透出引人遐想的粉。 苏安云在床沿停下,他俯下身,神情认真专注得像是在处理什么难题。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蝴蝶颤抖了一下。 唐宁难耐换了一个姿势,他将背紧贴在床头,自下而上望着苏安云。 “都挡不住。”苏安云收回修长的手指,指尖微微动了动,好像在回味着什么,俊秀的脸上仍旧是为人分忧的温和神情。 在唐宁的注视下,苏安云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件蓝白格子样式的jk裙,他对唐宁柔声道:“要不要试试看这件?” 唐宁:“?” 苏安云又从里面取出了一双白袜,“不会露背。” 唐宁:“??” 苏安云问:“真的不试试看吗?” 唐宁看着苏安云手里那件像是预谋已久的jk裙,他伸出手按了一下头,努力用自己刚起床不是很清醒的脑子思考不对劲的点。 他是从哪里觉得有点奇怪的? 苏安云说,可以用假发遮挡背后的镂空。 可是......直接披一件外套不就好了吗?女孩子穿裙子在配一件外套应该是正常穿搭吧?就算现在是大热天,但也不排除有不怕热的女孩这样穿。 “哥哥,我加一件外套应该就好了。”唐宁小声道。 一手提着小裙子,一手提着白丝的苏安云闻言沉默了刹那,他有点失落地将这套服饰放进了背包里。 唐宁:“......”这个家伙应该真的是故意的吧? “如果你穿成那样去参加朋友的主题活动,着装不会很出彩。”苏安云道。 主题活动是白无良当初对苏安云胡扯的东西,唐宁去姜眠眠家才不需要注重着装出彩不出彩,他有点怀疑苏安云这是还不肯放弃jk制服。 苏安云看向唐宁,“为什么不试试看从阿姨那里借一件衣服?” 唐宁眨了一下眼。 从妈妈那里借衣服?这是苏安云给他的过关提示吗? 也许就和妈妈给的钱一样,妈妈的衣服也有某种特殊效果,不过他要怎么朝妈妈开口呢? 苏安云从包里取出了两支口红,他对唐宁道:“你拿一支口红送给阿姨,再告诉她,你想从她那里借一件衣服,因为你有一个朋友想要研究阿姨那个年代的服饰演变。” 唐宁怔怔地从苏安云手里接过口红,他昨天问苏安云来商场做什么,苏安云说是要给妈妈买支口红,所以从昨天一开始,苏安云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帮他度过 姜眠眠家的副本了吗? “阿姨这个年纪更适合裸色口红。”苏安云对唐宁道。 唐宁感动的情绪停滞了一下,苏安云只买了两支口红,一个是正红色,一个是裸色,当初买口红的时候,他本来是拒绝的,只是苏安云说可以买日常一点颜色,唐宁也就由苏安云去了。 主要是苏安云真的要买他也拦不住。 “想看小宁涂这一支。”苏安云指了那浓郁的红色,他轻声道:“只涂给我一个人看。” 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唐宁上一秒刚从苏安云这里获得做客提示,下一秒就拒绝苏安云不太好。 而且他也希望......哥哥能够开心。 “......这里没有镜子。”唐宁的声音有点艰涩。 苏安云的唇角微微上扬,他柔声道:“那我来帮小宁涂好不好?” 唐宁犹豫着点了一下头。 苏安云拆开了那支口红包装,他一只手轻轻捏住唐宁的下颌,让唐宁抬起头看向他。 唐宁很配合地扬起脸,苏安云的手托着唐宁的脸,唐宁的脸很小,能让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脸颊两侧,好像能在软乎乎的脸上捏出两个酒窝。 视线从唐宁湿润的眼眸落在淡色的唇,唇形很漂亮。 苏安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将口红压在柔软的唇瓣上,唐宁配合地张开唇,露出了唇内的红。 这几天唐宁一直没休息好,他的状态其实有些憔悴,可当玫瑰一样的红落在了他的脸上时,那张有些颓靡的脸一瞬间生艳了起来。 黑发红唇,惊艳异常。 而与这样强烈视觉刺激形成对比的是剔透澄澈的双眸,唐宁专注地望着他,是玫瑰,是一朵被娇养在琉璃花房里的玫瑰,是红,是由他亲手在白纸赋予的红。 “很好看。”苏安云轻声道。 唐宁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苏安云也没有给他机会看,他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似乎想要用手帕拭去唐宁唇上的颜色。 那瑰丽的红完整地印在了手帕上。 唐宁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的职业能接触到化妆品,这让他比一般的直男更懂一些,比如卸妆肯定是要用卸妆产品的,用手帕怎么能擦得干净? 难得感觉自己比苏安云多懂了一点东西,唐宁有点得意地从装口红的袋子里取出了商家赠送的小样,其中有一份是卸妆巾,“哥哥,要用这个擦。” 苏安云将手帕收起,看着唐宁自己卸口红。 简单擦拭了两次,唐宁唇上的颜色已经被擦干净了,只是唇角还残余着一点薄红,好像刚和人热吻了一遍。 如果就这样出去和妈妈要衣服肯定会让人误会。 苏安云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口罩,“要戴口罩吗?” 唐宁正好不想以正面目女装,他开开心心接过了口罩,站起来的时候又被苏安云抓住了裙摆,“把身上衣服换了。” 唐宁连忙去换衣服。 等他什么都整理好了,唐宁到客厅找到妈妈,把苏安云教他的方法做了一遍,妈妈看到那只口红时,嘴上说着“我都多大年纪了还涂口红”,手却很快打开了口红试试颜色。 还闻了闻口红的气味。 “多少钱啊?”妈妈问。 唐宁也不清楚这支口红的价格,幸好这个时候苏安云从房间出来,“三百多,小宁很喜欢这支。” “真是浪费钱。”妈妈摇了摇头,“买这么贵的,哎,我之前在网上买小几十块钱就能买到差不多颜色的,你真的是太浪费了,这还能退吗?三百多够我买多少支了……” 唐宁从不知道妈妈之前买的是劣质口红。 妈妈一边抱怨着,一边拿着口红进了卧室,过了一会儿,她提着一个袋子递到唐宁手中,“让你朋友好好保管,别弄坏了。” 唐宁打开袋子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件蓝底白花的旗袍。 是妈妈最喜欢的那件衣服。 第211章鬼家 唐宁一开始只想要妈妈衣柜里随便什么波点衣服,当他看到这身漂亮旗袍的时候,唐宁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旗袍也太贵重华丽了! 唐宁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苏安云,结果从苏安云的表情里看到了些许藏不住的期待。 唐宁:“......”这个家伙不会连这一步也算到了吧? “好了,去吧。”妈妈刚想挥手让唐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钱还够用吗?” 她从口袋里取出了老旧的钱包。 唐宁下意识道:“够了!” 妈妈从里面取了三百出来,又补上了五块钱当车费,“拿着。” “出去玩,不用替我省钱。” 唐宁怔怔地握着钱提着袋子,妈妈在这个时候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安静地看着抗战神剧。 “早饭在锅里,自己去盛。”她头也不回道。 唐宁放下袋子,他走近厨房,看向垃圾桶,发现垃圾桶已经空了,唐宁打开电饭煲,上面有一个蒸笼,里面是嫩玉米和白煮蛋,下面是妈妈炖的小米粥。 唐宁给自己盛了早饭,他向正在楼下等待的林蕴发了消息,让对方再等一下。 林蕴问怎么了,还要多久。 唐宁回道:“十分钟可以吗?”他这一次想认认真真吃妈妈做的早饭。 林蕴说好。 唐宁在餐桌前坐下,昨天晚上他吃得太急,嘴里好像都是苦涩咸湿的味道,现在再回想,竟然记不得吃下去的菜尝起来究竟是什么滋味。 这怎么行呢? 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再去尝尝记忆里的味道,那快要被他遗忘的滋味。 现在已经是副本第三天了,他和妈妈相处一天就会少一天。 唐宁舀了一勺小米粥,将甜滋滋又暖乎乎的粥喂到嘴里。 风将风铃吹动,长长的睫羽和被惊动的蝴蝶一样眨了一下,唐宁想起自己当初一直在想,如果他知道他和妈妈只剩下最后几天的时光…… 唐宁又舀了一口粥。 他要带妈妈去世界各地旅游,看看大好河山,再用视频记录下和妈妈相处的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唐宁将鸡蛋往桌上敲了一下,蛋壳碎裂发出的细微声响似乎就在他的心上蔓延。 为什么副本世界不可以录像带回现实?这样他就可以...... 碎壳一片一片剥落,电视机那边的动静已经从激烈的枪声变成电视广告喜气洋洋的声音。 “宁宁啊。”女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她看着电视有感而发道:“你以后要是成了大明星,妈妈想你了,就可以在电视机上天天看见你了。” 唐宁剥鸡蛋的动作一顿,妈妈又说:“我还可以看你演的电视剧和电影。” 曾经记忆里风和日丽的某一天,看电视的妈妈也说过类似的话。 唐宁愣了一下,情不自禁说出了他当初笑着调侃的话:“不是手撕鬼子......也看吗?” “看呀。”妈妈理所应当道:“宁宁演什么妈妈都看。” “......跑龙套。”唐宁呆呆道:“也看吗?” “宁宁在妈妈心里演什么都是主角。”妈妈毫不犹豫道:“我们宁宁长得这么好看,以后肯定会变成大明星,有好多好多人都会喜欢你。” “到那个时候我走到大街上,我说我是宁宁的妈妈,我该有多骄傲啊。” 粥是甜的,玉米也是甜的,唐宁尝到了数不清的甜意,一整碗粥和鸡蛋下肚,玉米啃得干干净净,胃被暖意填满了,心却是空荡荡的,好像被虫蛀了一遍。 和林蕴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到了,苏安云帮唐宁收拾好了假发、衣服和鞋,他送唐宁出门,唐宁回过头时,背对着他的妈妈仍旧在看电视。 电视剧上的一个角色在喊:“为了保护我们在后方的家人!为了让他们过上和平的日子!我们不能退!冲啊!!!” 唐宁走出了家门。 “要我送你过去吗?”苏安云问。 唐宁摇了摇头,林蕴已经的车已经在楼下等他了,唐宁一开始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这次林蕴直接没有在门口等他,等唐宁打开车门,对上车内浓妆艳抹的女人时,他陷入了自己是不是敲错车窗的沉思。 “是我!”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转过身的唐宁又默默地转回了头,与女妆打扮的林蕴四目相对,他一眼就看到了对方夸张到能扇风的假睫毛,林蕴的脸骨骼感很强,他的假发是厚重的刘海和大波浪卷发,为了遮住喉结,他脖颈上带了黑色项圈。 更细节的是,林蕴骨节分明的手上还涂了鲜红的指甲油,中指戴了一枚爱心戒指。 此时林蕴就用这只花里胡哨的手捧住自己同样花里胡哨的脸,捏着嗓子对唐宁含情脉脉道:“帅哥,上车吗?” 唐宁大受震撼地坐上了车,看到车上放着两个硅胶一样的东西,看样子很像是...... “这是我们昨天买的假胸垫,你要吗?”林蕴问。 唐宁惊恐地摇摇头。 “你的扮相也不需要。”林蕴赞成道。 坐在副驾驶上的唐宁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痴呆脸盯着林蕴丝袜里透出来的一根倔强腿毛。 “你...你怎么......还穿黑丝了?”唐宁结结巴巴道。 “为了遮一下肌肉。”林蕴穿着黑丝的腿踩着大码男士运动鞋,旁边放着一双女式红色低跟鞋。 “这妆是你自己化的吗?”看起来还挺专业的,以至于唐宁第一眼都没认出这是林蕴。 “请了化妆师。”林蕴问道:“对了,你今天要穿什么衣服?” 唐宁抱住了手里的袋子,“苏安云给了我提示,让我去找妈妈借衣服,我从妈妈那里要来了一件旗袍。” “旗袍!”林蕴的声调一下子变高,似乎对旗袍两个字有着难以想象的热情,“是什么样子的?!” “你还开着车。”唐宁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的蓝色旗袍,他并不喜欢穿女装,但这一件是妈妈最喜欢的衣服,唐宁小心翼翼将装着衣服的袋子抱在怀中,“林蕴,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唐宁取出布满裂痕的瓷娃娃,他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这个副本里的王子对我太好了,好到就像我在这个副本有了作弊器。” 路雨华家,苏安云为了唐宁救下柏映雪。 柏映雪家,苏安云给了唐宁瓷娃娃,亲自接唐宁从会客厅离开。 曾一双家,苏安云的瓷娃娃发挥了作用,他还早早提示过唐宁要对妈妈说我爱你。 周康家,苏安云给了钱,从变猫副本救下唐宁,还将唐宁和白无良拉进能够惩罚周父周母的新副本。 现在即将要去的姜眠眠家,苏安云更是帮唐宁从妈妈那里借到了衣服。 “豌豆公主牌......真的能发挥出这么大的作用吗?”唐宁轻声问道。 “有一句在卡牌世界广为流传的话,也许你曾经听过。”林蕴道:“卡牌给予的全部馈赠,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车子缓缓停到目的地,林蕴转回头看向唐宁,“我最开始就和你说过,唐宁,你真正的家不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不要陷进去了。” 我有陷进去吗? 唐宁攥紧了装着衣服的袋子,他想和第一天那样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脑海中却闪过了妈妈强忍着泪水的双眸。 “下车吧。”林蕴说着将假胸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还换上红色低跟鞋。 于是唐宁脑海中的画面被林蕴这简单粗暴的一幕刷屏了。 唐宁:“......” 唐宁和林蕴一起走进咖啡厅,这一次,他看到了一米九的白无良穿着一身白色泡泡袖长裙,戴着白色度假风墨镜,脖颈上系着白色丝巾,两只白色皮鞋淑女地并拢在一起,他用自己涂了白色指甲油的手拿着白手帕擦着桌子。 在他一旁补觉的姜眠眠垂死病中惊坐起,看了一眼男装的唐宁,又失望地继续倒头睡觉。 柏映雪坐在姜眠眠的身旁,她的脸色苍白,有种大病初愈的虚弱感,这一次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娃娃,连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娃娃也不见了。 路雨华穿着牛仔裙,戴着劣质的假发,他的坐姿还是男生的姿态,两条腿分开和肩膀同宽,他和柏映雪凑在一起低声交谈,时不时神经质地转动眼珠看向周围人,这身女装打扮在路雨华身上竟然没有太多违和感—— 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从精神病院出逃的患者。 偏胖的周康沉静地坐在桌前喝着咖啡,他身上的裙子还挺遮肉,使得他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一些。 见到唐宁来了,周康摸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假发。 唐宁挨着周康身旁的空位坐下,在姗姗来迟的唐宁和林蕴都入座后,白无良敲了敲桌子,示意姜眠眠醒来。 姜眠眠低气压地抬起头,她眼下的黑眼圈更严重了,比她的眼睛还要大。 “人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先说一下今天的计划安排吧。”白无良道:“按照之前商量过的流程,上午我们的首要做客家庭是姜眠眠家。” 他说完后,昨天缺席的柏映雪没有异议。 “如果姜眠眠家做客成功,那么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能完成三次做客的底线,接下来要是还有人有做客的计划,可以考虑去我家看看。”白无良的脸上展露了一个从容的笑。 他虽然穿着女装,可就如他所说那般,他确实很适合走气质女神的路线,哪怕他的脸和身材都不女气,却从内而外散发出了一股知性又理智的气质,这样的气质让他的男相也变得毫不突兀。 “完成了三次还做什么客?”路雨华的两根手指捏着勺子,不去看白无良,一边搅拌咖啡一边嘀咕道。 唐宁发现路雨华好像是真的不喜欢白无良。 白无良面不改色道:“从昨天我和唐宁一起进周康家的经历,让我对这一次A级副本的通关模式有了一个新的猜想。” 所有人都看向白无良。 包括了之前盯着咖啡杯的路雨华。 “我们的家目前看起来对我们没有太多的危害,但在座的各位都不是新人了,没有人会天真认为这个副本的家就真的会是我们的避风港。” “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们在自己的家中生活了太久,也许困在各自的心魔中也很久,很多时候并不能理智分析,找出问题的关键,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白无良环顾所有玩家,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后,他缓缓道:“当我们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我们能将别人家藏在暗处的危机提前激发出来。” 唐宁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如果任由这些危机发酵,也许会在之后的某一天覆灭整个家,而请外人来做客,就像扫雷一样,运气好,扫到至关重要的那个雷,我们就能提前掐灭危机。” 运气不好,就像曾一双那样输了游戏。 白无良没有举大家心知肚明的反面例子。 林蕴在一旁开口道:“我也支持做客,白无良说的是主人家角度的好处,我认为作为上门的客人,我们除了能够增加一次做客次数,还能在做客任务中获得某些特殊道具。” 他没有说唐宁,但随着林蕴这番话,玩家们都看向了唐宁。 周康出声道:“我有一个猜想,我不知道对不对。” “有没有一种可能,每个玩家的能力都对应另外一个玩家的家。”周康看向了白无良:“白无良的能力对我家的帮助很大,唐宁也是。” “不过唐宁的能力过于强大,强大到能对每个玩家的家都起做作用。”周康说的是唐宁的外挂哥哥。 在周康说出这个猜测的时候,路雨华冷不丁道:“我希望这是假的。” “曾一双死了。”他说。 如果每一个玩家的能力都正好可以应对一个玩家的家,那么死去的曾一双可以破解谁的家? 路雨华放下了勺子,他弯着背虚虚地靠在椅子上,那布满血丝的眼球不断转动,他将在座每一位玩家都打量了一遍,用那种不正眼看人的眼神。 最后他看向了唐宁。 “我其实不建议你们不停去做客。”路雨华说着的是“你们”,但是他一直在看唐宁,这番话更像是他对唐宁说的,他说:“我们的家,是怪物的家。”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怪物,做客越多,就越容易刺激到怪物。” 路雨华开始了他神神叨叨的碎碎念,不过因为上一次去周康家的副本经历,玩家们对他口中的怪物都很重视。 “如果停止做客,只呆在自己家,怪物会发生什么变化?”姜眠眠问。 路雨华沉默了许久,他忽然用手捂住脸,肩膀不停颤抖,唐宁有些紧张地看向路雨华。 他听到路雨华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笑声,“很难...算了......反正...都会死的......” 白无良皱起眉,没有人愿意被宣判死亡,哪怕进入卡牌游戏的玩家都知道自己大概率活不长久,可当面听到路雨华这种乌鸦嘴的言论,任谁心里都会不舒服,更别提本就看路雨华不爽的白无良。 “你可以说人话。”白无良言简意赅道。 路雨华却低头不再说话,只是偶尔抬起眼扫了其他玩家一眼,然后抽动着肩膀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一条消息从唐宁的手机屏幕浮现,唐宁低下头,看到林蕴对他发消息道:“路雨华的状态不对,他失控了。” 在座没有其他玩家知道路雨华昨晚究竟在自己家里经历了什么,也不清楚是不是他的家让他失控。 众人安静了一会儿,听路雨华那边时不时传来怪异的笑。 半晌,姜眠眠伸了一个懒腰,她看向唐宁:“你去咖啡厅的厕所间换衣服吧,换好后我们按计划出发,直接去我家做客。”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条珍珠项圈,“这是用来遮喉结的。” 唐宁接过珍珠项链,林蕴陪着他一起进厕所,唐宁先进了男厕,林蕴跟在唐宁后面。 从男厕内部走出来了一位男士,那位男士和浓妆艳抹的林蕴对视后,神情出现了刹那的慌张。 林蕴友好道:“你没进错,这里是男厕所。” 这位可怜的男士在听到林蕴的声音后,他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迷惘神情。 男厕的小便池在此刻没人,唐宁挑了最里面的一间厕所隔间,他进去换衣服,林蕴本来想直接站在隔间门口守着他,但鉴于林蕴现在的形象,唐宁建议林蕴找隔壁的隔间蹲着。 在男厕所干换女装这种事情让唐宁觉得自己有点变态。 他最担心的就是不小心把妈妈的旗袍弄在地上,因此唐宁在换这件衣服的时候尤为小心翼翼。 然后他发现了个可怕的事情,那就是妈妈年轻时真的很瘦,定制旗袍也没有给自己留丝毫的余地。 作为一个成年男性,其实唐宁的身材已经算很瘦了,但和极瘦的女性相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比如此时此刻,唐宁发现自己快要塞不进这身旗袍了。 救命......这腰也太细了!!!这是把肋骨都给取了才能塞下的程度吧?! 唐宁努力深呼吸,他想到之前有女明星为了走红毯提前一天不吃晚饭,早知道他要穿这身旗袍,今早他就不该吃那么多! 在唐宁屏住呼吸拼命收腹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交谈声,是两道年轻的男声,“那一桌是什么女装大佬团建吗?我的妈啊,有个男的还涂红色指甲油、穿黑丝袜——”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黑丝诱惑吗?哈哈哈哈。” “滚!我他妈想要的不是这种黑丝!!!” “怎么了?看不起女装大佬的黑丝啊?”男声调侃道。 “草!你行你上啊!” “我倒还真行。” 不小心听到这对朋友谈话的唐宁瞪大眼睛,他都想站出来给那位仁兄开门了,林蕴就在隔间里站着呢! “卧槽你什么时候口味变得这么重了?!” “不过不是对那位先生的黑丝,我喜欢他旁边坐着的那个男生。” “靠,你现在语气好认真,你什么时候喜欢男的?我有点不敢和你一起上厕所了。” 那道男声又笑了一下,“我不喜欢男的,只是那个男生长得——”他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道:“真好看啊。” 在他说出这番话后,另外一道一直咋咋唬唬的男声也沉默了,许久他才别别扭扭道:“确实,如果是那个男生穿黑丝的话,我可能会想看吧,不过男的毕竟是男的。” 唐宁:“......” 那两个男人不一会儿出去了,唐宁内心复杂地继续给自己拉拉链,他努力了很久,终于无比艰难地给自己穿上了旗袍,在彻底上身的那一刻,唐宁想到中世纪有贵族小姐穿束腰窒息而死的惨案。 他觉得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旗袍的胸膛那一处区域有一点空荡,唐宁戴上假发,将假发扒拉了一些放在前面,做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都觉得肚子非常紧,紧到完全喘不过气来。 唐宁痛苦地发现自己很难弯下腰,根本完不成换鞋的任务,然后唐宁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没必要换鞋啊,他就穿脚上这双黑色帆布鞋,虽然这鞋子并不搭旗袍,但唐宁管它搭不搭,他从包里摸出了口罩,颤颤巍巍给自己戴上。 姜眠眠给他的项链他没有戴,唐宁很难完成抬手的动作,因为腰那一截卡得刚刚好,已经到了极限,他准备等会让林蕴帮他带一下,唐宁虚弱地敲了敲门板,示意林蕴他已经换好了。 林蕴很快打开隔间出来,他有点掩饰不住激动道:“你换好了?让我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 唐宁打开了隔间,他全身上下的新装扮暴露在了林蕴的视线下,如果单穿蓝色旗袍会显得过于婉约,而加入了黑色的帆布鞋和黑色公主切后,就冲淡了不少那柔弱的气质,反而平添了二次元人物一般的冷艳和特立独行。 旗袍将唐宁的身形淋漓尽致地勾勒出来,其实通常情况旗袍并不适合腰掐得太紧,最好留有一点宽松度,不过唐宁这一身的胸那边是松散的,没有太过用力的展示感。 因为腰那里实在是勒得太紧,让唐宁难受到站不稳,他无意识蹙起眉头,指尖按在门板上,有一种无枝可依的脆弱感。 厕所外传来了两道熟悉的声音,吵吵嚷嚷的:“你电话打了没?草烦死了我今年已经丢过一次手机了!”“打了,应该不在厕所。”“草啊,我真的——草!!!” 不停骂骂咧咧的男生震惊地和女装的林蕴对视,他身后文质彬彬的同伴走了进来,也一同看到了林蕴,同样也看到了林蕴身后站着的那抹蓝色身影。 “她”留着长而直的黑发,戴着淡蓝色口罩,穿着一身蓝底白花的旗袍,像只存在于烟雨朦胧的诗歌中的美人,用那蒙着一双浅淡雾气的眼眸看了过来,清冷中带着一点艳色。 好像是过于吵闹的动静和直勾勾的眼神吓到了“她”,“她”只望这边看了一眼,就飞快藏在了高大的“女人”后。 呆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心都骤然空了一下,仿佛常年被阴云笼罩的人第一次得以窥见熹微的晨光,可在转瞬间,那束光就消失了,世界重归于黑暗。 “看什么看?!”林蕴不悦道:“没见过女装大佬?让开,挡路了。” 两个男人如梦初醒般后退,林蕴在前面开路,唐宁躲在林蕴后面走,他这辈子从未如此尴尬过,只能拼命低头,将口罩往上提,试图让口罩和刘海遮住他的眼睛。 经过门口那两个人的时候,唐宁更是很尴尬地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她”的手指很好看,白到像雪,又细又长,没有涂任何指甲油,在旗袍的蓝的映衬下,更是有着说不出的雅致干净。 “她”匆匆从这两个男人身边走去,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很淡的香味,若有似无,让人不禁怀疑或许这只是旁观者在过度惊艳之下臆想出来的味道。 等到“她”完完全全走远了,远到怎么也看不见那抹蓝色后,两个男人才怔怔地收回视线。 “......我、我好像恋爱了。” “但她,他是那个男生。” “男的怎么了?我刚刚应该找他要联系方式的——草,我手机呢?!” 第212章鬼家 唐宁匆匆朝他们那一桌走,原本还无精打采的姜眠眠唰得抬起了头,眼睛亮得惊人地看向唐宁。 不仅是姜眠眠,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多看了唐宁几眼,眼里闪过了一点惊艳。 唐宁捏了一下口罩处于鼻梁那部分的位置,有些不自在地坐了下来。 姜眠眠无比温柔体贴地望着他,声音好像能掐出水来,“唐宁,你可以把口罩拉下来露一下全脸吗?” 唐宁:“......” 毕竟是队友,唐宁伸出手往下拉了拉,他的面容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 咖啡馆刹那间没有任何的声音,明明在之前还有人窃窃私语,可是现在似乎连咖啡的香味都停了下来。 半晌,姜眠眠真情实感道:“你穿旗袍真的很好看。”说的是旗袍,可一直在看唐宁的脸,或许是都有看,只是眼睛忙不过来了。 林蕴点头。 唐宁:“......” 谢谢,我只是想打个副本。 “怎么没带我给你的珍珠项链?”姜眠眠继续轻声细语道。 白无良咳嗽了一声,姜眠眠充耳不闻道:“是不是忘记戴了?要不要我帮忙——” “该走了。”白无良把恋恋不舍的姜眠眠拖走,姜眠眠一步三回头,不停看向唐宁,唐宁默默拉回了口罩,姜眠眠这才被白无良拖走。 “项链要我帮你戴吗?”林蕴问。 唐宁把珍珠项链递给林蕴。 林蕴帮他戴项链的时候凑得有点近,他悄悄对唐宁道:“据说,姜眠眠不喜欢男的。” 唐宁:“?” 林蕴说了这句话就没说了,他拉着唐宁上车,唐宁被这旗袍勒得生无可恋,他们没有和姜眠眠坐同一辆车,大家基本上都是按照第一天去路雨华家的坐车配置,只不过这一次因为曾一双死了,柏映雪上了林蕴和唐宁的车。 之前唐宁就有很多问题想问柏映雪了,现在他们同车,唐宁连忙问道:“昨天孤儿院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样了?禁闭室有什么东西?” 他问的很多,柏映雪听完后不急不缓道:“我昨天受了点伤,所以花了些时间去修养。” “禁闭室的怪物出来了。”她看向充满期待的唐宁,“其实我并不清楚禁闭室里究竟有什么。” “副本世界虽然和现实有一定联系,但并不等同于现实,我小时候在孤儿院呆着,我们都很害怕被关禁闭室,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的家人们都不太正常,再加上那个时候大家年纪都很小,不知道是哪个小孩最开始散布谣言,说禁闭室有一个怪物——”柏映雪眨了一下眼,“我记起来了,是一个叫小华的男生,他的疯病很重。” “就像在玩故事接龙一样,每一个进禁闭室的孩子出来后都会添油加醋,把怪物讲得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柏映雪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到什么,只是这个时候她的身上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的娃娃,柏映雪动了动手指,她的手交叠在一起,视线看向了窗外,“但是卡牌游戏......” “它将这个虚构的怪物,放出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蕴藏了这个游戏无限的恶意。 唐宁呆了一下,禁闭室的怪物是一群孩子们的狂想吗? “那个小华是怎么描述这个怪物的?”林蕴问道。 “他说怪物很强大,怪物可以做到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它是属于孩子的怪物,大人们太害怕它,总是和它讲规矩。”柏映雪的描述充满了一种孩童的天马行空,她看着天边不断变幻的云彩,“所以它在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必须遵守规则。” “什么规则?”林蕴问。 “我不清楚。”柏映雪的手指伸了出来,似乎要触碰到电线,她的手指在不停上下移动,从她这边的视角看去,她仿佛把电线当成了琴弦弹奏起来,“可能是大人世界的规则吧,怪物虽然很强大,但它如果违反了规则,也要被关在禁闭室里。” 唐宁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与苏安云有关的画面,从苏安云第一次去路雨华家,他彬彬有礼地敲门,听到路父说“游戏输了总要有惩罚,你说对吗”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在变猫的副本,苏安云说过“游戏确实应该遵守规则”...... 其实他之前就隐隐有过猜测,猜测苏安云和禁闭室的家伙有关系。 现在听完了柏映雪的话,唐宁的心情有点激动。 “那你知道这个瓷娃娃和禁闭室的怪物有什么关系吗?”唐宁取出了那个属于苏安云的瓷娃娃,看着窗外风景的柏映雪转过了头,她的视线落下了唐宁手中的瓷娃娃上。 柏映雪安静了三秒,才道:“我也并不清楚。” 唐宁有点失望地收回瓷娃娃,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没和柏映雪说过自己昨天在孤儿院的具体经历,“对了,柏映雪,那位门卫爷爷死了。” 他以那个npc的死亡开头。 柏映雪嗯了一声。 “你知道门卫爷爷是好人吗,他一开始应该是想提醒我......”唐宁简单讲完后,却看到了柏映雪过于冷漠的眼神。 唐宁怔了一下。 柏映雪淡淡道:“我和你说过,我的家人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不用同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这句话柏映雪确实说过,只不过之前唐宁还以为是柏映雪当局者迷,误会了孤儿院的大人,现在柏映雪知道了真相还是这种冷漠的反应,这意味孤儿院的大人做了什么错事,还是柏映雪真的病得不轻? 唐宁发现他还不知道柏映雪有什么病。 这种是可以直接问的吧? 唐宁斟酌了一下语言,小心翼翼道:“柏映雪,你说孤儿院的孩子们都不正常,那么你也有什么病吗?” 问出口唐宁就有点后悔了,他在某些方面确实不会说话,更别提这种很有冒犯意味的问题了。 但柏映雪的神情依然很平静,她平静而冷漠地看向唐宁,“我有病?” 开车的林蕴拧起眉头。 “我有什么病?”柏映雪淡定道:“倒不是说孤儿院的孩子都有病,现实中也有没病的孩子,只是副本里出现的孩子都是不正常的。“ “而我恰好是现实中为数不多的正常人。” 柏映雪说自己没有病。 她这么说了之后,唐宁无端有点怕她。 车辆还在飞速行驶,唐宁和林蕴坐在车的前面,柏映雪一个人坐在后座,车上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有呜呜的风声吹过,唐宁屏住了呼吸,他透过车上的镜子去看柏映雪。 那一小截镜子只能倒映出一部分五官。 唐宁看到了笑着咧开的嘴。 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唐宁连眼睛都不敢眨,他死死盯着镜子,看到镜子上的嘴重新变成平静闭上的样子,似乎刚刚那个灿烂的笑只是他的错觉。 林蕴开的车颠簸了一下,唐宁的视线跟着晃动,那小小的镜子上出现了一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柏映雪正在后面看他! 唐宁慌张地收回视线,心脏一下又一次跳得无比迅速,他不知道那是他的幻觉还是什么,在柏映雪失去联系的那一整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柏映雪究竟有没有病?为什么柏映雪的娃娃不见了? 身旁目视前方的林蕴一无所知地问道:“那你有被关过禁闭室吗?你有参加过那个怪物故事的接龙活动吗?” 安静的后排出现了柏映雪轻柔的回应:“没有。” 唐宁有些透不过气来,可能是车厢太闷了,或者是旗袍勒得太紧,即使隔着座椅靠背,唐宁依然觉得柏映雪的视线犹如冰冷的蛇一样爬上了他的脊椎,缠绕在他的身上,将蛇头探到他的耳边,吐着蛇信道:“我是好孩子,我怎么会被关禁闭室?” 藏在珍珠项链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到了。”林蕴精神一振,他们来得不算快,前面姜眠眠和白无良的车已经停在了目的地,后面的周康和路雨华也停下了车。 众人一起走下了车。 姜眠眠的家就在居民楼中的某一层,她扫视了一圈玩家,“周康和路雨华的女装比较失败,可能会被我继父拦着。” 她看向白无良,白无良冲她优雅地颔首。 姜眠眠的目光毫无波动,“白无良好一点,但他实在是太高了,为了防止我继父一开始察觉到有女装大佬提高警惕,我觉得柏映雪应该走在最前面,其次是唐宁,接着林蕴、白无良。”她说着看向路雨华和周康,“你们两个先后次序随意。” 本该对这一次做客行动很在意的路雨华听到自己女装有可能失败后,完全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还笑了一下。 站在他身边的周康低头玩手机,这两个人组合就像是摆烂二人组。 不过周康不是刚从颓废状态中脱离出来吗? 唐宁正茫然的时候,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唐宁低头一看,是周康给他发来的:“小心柏映雪,我怀疑路雨华现在的状态和她有关!!!” 唐宁立刻抬起头看向周围,柏映雪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唐宁飞快打字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周康:“我刚刚问了路雨华,昨天下午他一个人买完衣服后碰到了柏映雪,他说他和柏映雪一起去了孤儿院。” 什么? 唐宁的喉咙缩紧,路雨华还差一次做客次数,他在这堆玩家里一直处于比较有紧迫感的状态,之前还想要和唐宁交换瓷娃娃来做客。 去危险重重的孤儿院这种事情放在别的玩家身上有点离谱,但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路雨华能干出来的,因为唐宁之前和大家分享过孤儿院的信息,安全屋已经有了,最大的难点是如何躲避路上的那些怪物。 如果柏映雪告诉路雨华她有办法,那路雨华确实很有可能倾向于去孤儿院做客,毕竟大家对今天要去的姜眠眠家还没什么头绪,而唐宁之前还成功到孤儿院做客过。 再加上路雨华和这里其他玩家的关系都很一般,他独来独往也没必要去告诉大家。 “路雨华有说他在孤儿院经历了什么吗?”唐宁问。 周康回道:“没有,所以我只是怀疑。” “好了,我们走吧。”姜眠眠朝玩家们道:“按照我刚刚说的顺序一起,唐宁,你和柏映雪离得近一点。” 唐宁飞快关上手机,他抬起眼看向柏映雪,柏映雪与他对视片刻,嘴角咧开,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来我这里吧。”她说。 第213章鬼家 唐宁对上柏映雪的笑,他的呼吸一滞,令人生寒的恐惧爬上了他的后背,他的心有些慌乱,胸腔发虚,但周围除了周康之外的玩家都不能体会到他的恐惧,就连周康也只是怀疑。 其实唐宁也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他记得在上一个副本,在中害蛊的影响下他就在不停怀疑曾一双,戒指还残留着中害蛊的影响,也许刚刚在车上看到的诡异笑容还是他的错觉。 在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做? 唐宁想了想,他将布满裂痕的瓷娃娃抱在了怀里,警惕地看向柏映雪。 柏映雪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了,她有点疑惑地望着唐宁,像是不理解唐宁为什么突然这么警惕地望着她。 这样的目光让唐宁有些怀疑自己多虑了。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姜眠眠站在队伍的外侧,她简单看了一下所有的玩家,才道:“我在这里和大家介绍一下我家的情况。” “我的继父,他看起来不在家。” 唐宁听到姜眠眠说的这句话,也顾不上柏映雪了,他有点困惑地皱起眉头。 什么叫看起来不在家?姜眠眠的继父喜欢捉迷藏?还是说会隐身? “但他无处不在。”姜眠眠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声音也跟着轻了下来,似乎在怀疑什么,“也许他现在就在附近的某个角落看着我们,或者是雇人跟踪我们。” 听到了姜眠眠的话,唐宁环顾四周,很普通的小区,路边没有行人,他抬起头看向各栋房子的窗户,大多数的窗户都是合上的。 唐宁记得姜眠眠的楼层号,他数着楼层,目光停在了一个窗户前,一个黑色的人影隔着窗户与唐宁对视。 心脏骤然紧缩。 唐宁眨了一下眼,突然发现那好像是挂着的衣服。 “白无良的能力不能发现你的继父吗?”林蕴出声问道。 对,白无良的能力不是正好适用? 唐宁看向白无良,白无良却没有掏出自己的单片眼镜,他仰起头看向了姜眠眠所在的房间,“我早就去看了。” 白无良盯着那个房间,眯起了双眼,“看了很多次。” “但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她的继父不在房间里。” 白无良什么也没看见? 唐宁有点诧异,因为在他眼中的姜眠眠不像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可如果白无良也没看到的话,那姜眠眠家究竟是什么情况? 姜眠眠的语气很坚定,“那是你的能力对我的家没效果。” 白无良没有和姜眠眠争执,在场的玩家神情各异。 唐宁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每个玩家都有病的话,那么姜眠眠的病是什么?她说的话可信吗?她家具体的危机又是什么? 姜眠眠带着玩家们朝她家走,小区有电梯,七个人站在电梯里虽然有些拥挤,但并没有超载。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玩家们按照姜眠眠一开始说好的安排出发,姜眠眠走在最前面,柏映雪其次,唐宁跟着柏映雪的后面。 唐宁之前在路雨华家的时候也曾跟在柏映雪身后,他们当时是一起玩四角游戏,此时唐宁刻意和柏映雪隔开了半米左右的距离,紧盯着柏映雪的后背。 当初柏映雪背上背着洋娃娃,现在空荡荡的,总让人感觉缺了东西。 唐宁身后没有人跟上,因为姜眠眠交代过要让第二批的玩家和第一批的保持距离。 姜眠眠走到了家门口,她先让柏映雪过来,而后她站在房门前说道:“爸爸,我带了朋友回家做客,都是女性朋友。” 没有人回应她。 姜眠眠又招手示意唐宁过来,唐宁小心翼翼走到了姜眠眠的身旁,在门口站定,他看到门顶的监控摄像头闪烁了两下,似乎有什么如有实质的目光透过摄像头照在了唐宁身上。 唐宁有些不太舒服,虽然他的职业性质让他经常暴露在摄像头下,可是这种感觉不太一样…… “摘下口罩。”一道男声响起。 姜眠眠的继父在通过摄像头和唐宁沟通。 唐宁看向姜眠眠,发现对方没有阻止后,唐宁伸出手,轻轻拉下了自己的口罩。 那令人惊艳的面容让昏暗的过道都明亮了几分。 半晌,那道男声缓缓道:“进来吧。” 房门打开,唐宁和柏映雪走进了这间装潢不错的房间,房间开着空调,也许是唐宁的肌肤太过敏感,空调吹出的冷风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抚摸过唐宁的手臂。 好看的眉头蹙起。 唐宁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双臂,他朝这间房子的四周打量,很简约大方的家,家具摆设一览无余,灰白黑色调,最出挑的颜色是咖啡色的躺椅,光看客厅藏不了大活人,可是唐宁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暗中打量着他。 姜眠眠仍旧站在门外,她让林蕴过来,一米八七的林蕴穿着三厘米的高跟后直逼一米九,站在姜眠眠身旁就要比姜眠眠高好几个头。 “他是男人。”摄像头里的男声语气冷淡。 林蕴用手指勾着自己的卷发,眨着假睫毛道,对摄像头捏着嗓子道:“叔叔,我是女人~” 男声没理他。 林蕴换了一个正经的表情,他严肃道:“其实我是一个跨性别者,我的内心住着一个女性的灵魂。” 男声还是没理他。 林蕴没再说话,他有些担忧地看向那抹蓝色身影。 “她”站得很直,只有修长的脖颈低垂,雪白的手捂住了孱弱的双臂,似乎连客厅里微弱的寒意都承受不住,让人想要脱下外套为“她”披上。 白无良迈着淑女的步伐走到门口,他故作没看到摄像头的存在,用御姐音的伪声对着客厅里的柏映雪喊道:“小雪,你怎么走得这么快,都不等等——” 房门砰得直接关上。 白无良差点一鼻子撞在门上。 发现林蕴和白无良失败了,路雨华和周康作为第三批次出场,只不过他们的扮相比林蕴和白无良还要糟糕。 “眠眠,你怎么带这么多男人进家?”男声听起来很为姜眠眠考虑,他叹了口气:“你现在还小,要以学习为重,男女关系的事情以后再考虑。” 姜眠眠平静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你难道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纯粹的异性好友吗?”男声问。 林蕴风情万种地将手放在姜眠眠的腰上,摆出与姜眠眠亲密无间的姿势:“叔叔,我和眠眠就是这种纯粹的关系。” “把手拿开!”摄像头里的男声有些愠怒,但下一刻,他却笑了。 因为白无良将林蕴的手打开了。 如果林蕴穿上高跟有一米九,那么白无良的净身高就有一米九三,他的泡泡袖女装让他的身材显得更加健壮。 连林蕴的女装在白无良的面前都显得秀气了一些。 “你看,他对你的心思就并不纯粹。”那男声评价道。 这个“他”指的显然是“白无良”。 姜眠眠面不改色道:“他只是洁癖。” 白无良没有说话,林蕴看向姜眠眠:“唐宁在客厅有点冷,你要不要去看看?” 林蕴目前进不去,他很担心唐宁,但想要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现在只能让姜眠眠去查看。 姜眠眠对摄像头里的人从善如流地认错道:“你说得对。” 男声满意道:“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爸爸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大门自动打开,姜眠眠看起来心平气和地走了进去,对上了唐宁和柏映雪。 这两位客人没有换鞋,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姜眠眠的到来,此刻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这意味唐宁和柏映雪再在这里呆八分钟就能够完成在姜眠眠家的做客。 在姜眠眠进屋的时候,房门重新关上。 “给客人换鞋。”客厅里突然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唐宁闻声看去,在墙上看到了一个亮着灯的摄像头。 怎么客厅也装了监控? 姜眠眠从鞋柜里拿出了三双拖鞋,唐宁穿着的这身衣服不太方便蹲下来,他索性踩掉鞋带,再用鞋尖踩后脚跟,灵巧地脱掉帆布鞋,换上了拖鞋。 在唐宁换鞋的时候,旗袍开叉里修长白皙的双腿若隐若现。 唐宁再一次感受到了阴冷的、黏糊糊的目光。 唐宁下意识停住了动作,站得笔直,旗袍开叉的部分合上了,像合上的窗帘那样隔绝了来自外界的窥探。 是谁在看他? 唐宁回过头,对上了柏映雪的双眼。 刚刚是柏映雪在看他? “给客人倒水。”那道男声再一次响起。 唐宁看向姜眠眠,他和姜眠眠离得很近,唐宁可以看到姜眠眠吸了一口气,胸膛小幅度地起伏了一下。 而后姜眠眠面无表情地走向客厅,她拿起桌上的水杯接了热水。 唐宁和柏映雪也跟着姜眠眠走向了客厅,他在客厅转悠了两下,那窥探连绵不绝地缠绕在他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唐宁重新戴上了口罩,可是他却觉得单薄的布料并没有什么遮挡作用,那躲在暗处的东西甚至可以把口罩当成空气,尽情去欣赏他的外表。 只有妈妈的旗袍能够给唐宁蔽体的安全感。 唐宁没有贸然坐下,有些拘束地站在沙发旁。 “别站着,坐。”那个男声通过监控说道。 唐宁有些不适地皱起眉头,姜眠眠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坐吧。” 姜眠眠说完后,唐宁才走向沙发,因为穿着旗袍再加上要伪装性别,唐宁的脚步特别轻缓,他走到了沙发前,怕落座的时候不小心把妈妈的旗袍坐皱,特地伸出手,手掌从腰后往下抚了一遍,才缓缓坐了下来。 沙发本该是柔软的,但唐宁却感觉自己好像坐到了一个有点奇怪质感的东西。 他伸手摸了一下,什么都没摸到。 唐宁皱着眉头换了一个位置坐下去,旗袍的开叉随着唐宁的坐姿变大,露出了一截羊脂白玉似的小腿肌肤。 那奇怪的触感和如影随形般的窥探感再一次出现,唐宁抬起眼看向柏映雪,发现柏映雪正低头捧着水杯,没有看他。 唐宁又看向顶端的摄像头,摄像头虽然转动向他所在的方向,可是角度对不上,那种小腿被牢牢注视甚至于舔舐的黏腻感来自于更底部的视角。 就像沙发底下趴着什么东西? 可是为什么总感觉坐到了什么?细细长长的?唐宁伸手去摸,沙发里又是一片柔软。 而且也许是发现他在试探,当唐宁再次坐下来的时候,那奇怪的触感不见了,似乎是躲起来了。 能躲到哪里去?为什么要躲? 唐宁微微俯下身,发现沙发的底很低,藏不了什么东西,他不太自在地用手指捏住了衣服的开叉,只是哪怕这里被合上了,他未被旗袍包裹住的脚踝、手臂、脖颈还有脸,都暴露在了外面。 很不舒服。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 唐宁的脸上藏不住什么情绪,姜眠眠看向了唐宁,她的眼下有着浓浓的黑眼圈,可是双眼却意外明亮,带着一点的亢奋,似乎在说“你也感受到了”。 唐宁愣了一下,他觉得姜眠眠现在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一直以来姜眠眠都是冷静又懒洋洋的,偶尔唐宁换上女装或者是白发的时候,她会兴奋一些,但这种兴奋是能够克制的程度。 唐宁很难描述他的感觉,他觉得大部分时候姜眠眠应该都是可以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但此刻的姜眠眠好像看起来平静的一锅热油,哪怕有一滴水珠落下去,都能激起一波动静。 过于情绪化的队友,不太适合在A级副本组队。 唐宁看向他身旁的另外一个队友,柏映雪捧着水杯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她似乎察觉到了唐宁的注视下,突然扭头看了过来。 那双眼里是极致的冷漠。 坐在这两个人中间的唐宁心脏剧烈跳动着,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 瓷娃娃,手机。 唐宁一只手拿着瓷娃娃,一只手拿着手机,手机上面有信号,唐宁赶紧打字想要和林蕴他们取得联系,但在发送消息的时候,唐宁却发现消息一直发送不出去。 “你们三个怎么光坐着?聊聊天,看看电视。”那男声又开始指手画脚。 “爸爸,我的朋友不喜欢被人监视。”姜眠眠深吸一口气,问:“可以先把监控关了吗? 唐宁看向了监控。 “好。”男人似乎很好说话,监控上的光消失不见。 可是那种黏腻的令人不悦的窥视感却并未消失...... 唐宁有些如芒在背,比起去问柏映雪,他更偏向于姜眠眠,唐宁朝姜眠眠看去,看到姜眠眠在用手机打字,似乎给大家发消息。 唐宁又拿起手机一看,他手机上虽然信号满格但确实收不到信息。 这是怎么回事? 唐宁凑近姜眠眠那边一看,发现姜眠眠确实将消息发出去了。 “连个WiFi就好。”姜眠眠对唐宁说道。 每次遇到鬼怪信号就不好,以至于唐宁都忘记这个世界还可以接Wi-Fi,他问过姜眠眠密码后,果然连上了网。 姜眠眠直接在外面的大群发消息:“我和唐宁都感受到房间里的窥探@柏映雪你呢?” 柏映雪:“没有。” 姜眠眠和唐宁都看向了柏映雪,柏映雪神色自若地坐在沙发里,似乎不觉得自己没感受到窥探有什么不对。 唐宁收回视线,但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了。 柏映雪没感受到?这是为什么?是他和姜眠眠有问题,还是柏映雪有问题?唐宁有点不安地看向柏映雪,对方的表情依旧平静。 群里发完消息后,唐宁却没有等到门外其他玩家的消息,按理来说大家应该在群里发言。 姜眠眠:“@全体成员一起头脑风暴一下。” 没人回复她。 唐宁在心里不停数数,又等十秒钟左右,依旧没有人回应。 难道是门外的人没收到消息?还是说他陷入了幻境? 唐宁看着自己连着Wi-Fi后信号满格的手机,一种隐隐的不安和惶恐从他的心底弥漫开来,他点击关闭Wi-Fi,再次打开聊天群,这一次他无法发出消息。 柏映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走向插座,蹲下来检查,又将客厅的沙发底、垃圾桶、盆栽等各式各样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 “你在干什么?”姜眠眠问。 “我在找是插座还是其他角落里安装了针孔摄像头。”柏映雪平静道。 “都没有,我这两天已经把家里能找的都找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的监控。”姜眠眠直接否定。 “你把这个家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找过一遍了吗?”柏映雪走到了窗前,她将窗帘拉上,隔绝了对楼可能会有的窥探。 “还有一个地方我还没找过。”姜眠眠道。 “是哪里?” “是我继父的房间,他的房间装了监控。”姜眠眠道。 继父的房间? 那么他们一进去就会惊动对方。 唐宁站了身,他皱眉盯着刚才坐过的沙发,这是皮质沙发,如果刚才不是他的错觉,那这沙发里应该是藏了什么东西。 刚才柏映雪为了检查沙发底特地趴在地上看了一遍,没发现沙发下面有什么东西。 但如果有东西藏在沙发里呢? 唐宁伸出手,如葱削一样的手指按了一下沙发皮,都是绵软的触感,旗袍将腰勒得太紧,唐宁弯下腰摸沙发时很难受,他索性撩起旗袍的一部分,跪在了地上,一点一点认真摸索着沙发的上上下下。 地板很硬,唐宁只跪了一小会儿膝盖就开始疼,他的动作吸引了另外两位玩家的注意,姜眠眠不解道:“唐宁,你在做什么?” 之前在姜眠眠和柏映雪相互交谈的时候,唐宁一直保持沉默,因为他的伪音不太好,唐宁怕他在这个屋里暴露真实性别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现在姜眠眠问了,唐宁就拿起手机打字道:“我刚刚坐在这个沙发上,感觉自己坐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东西,很窄、长长的,我换了一个位置还能感受到,但我要找它的时候,它又不见了。” 听到了唐宁的描述,姜眠眠和柏映雪一起将这个靠墙的沙发搬了出来。 “转个面?”柏映雪提议道。 三个玩家合力将沉重的沙发翻了过来,当看到沙发底部时,三人都睁大了眼—— 只见沙发底部有着密密麻麻的窟窿眼! 细小的羽绒填充物从窟窿里露出了一些,还有羽绒落在地上,只是旁人乍一看可能会以为这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垃圾,无法第一时间联想到沙发。 “唐宁,你刚刚说你坐到了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你比一下大小!”姜眠眠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唐宁道。 唐宁的食指落在里大拇指的中央,比如了一个“O”形,示意大概有这么大。 长度的话他也不太清楚。 “像不像隔着一层沙发皮碰到了蛇?”姜眠眠问。 唐宁原本还无法准确描述自己的感受,当姜眠眠这么一比喻后,他立刻点头。 “我昨天进了一次他的卧室,只打开了门,进去不到十秒钟他就让我出去了。他喜欢养蛇,不过我昨天没在玻璃箱里看到蛇。”姜眠眠看着布满窟窿的沙发底,她大胆猜测道:“有没有可能这条蛇就钻进了沙发里面?” 唐宁盯着沙发底部的这些窟窿,想到一条蛇就在他坐着的沙发内部不断钻来钻去,唐宁的每个毛孔都忍不住冒出了寒意。 所以刚刚他和一条蛇只隔了一层薄薄的沙发皮吗? 不,还有一层旗袍。 是不是因为旗袍,那条蛇才没有攻击他? 一条蛇钻进了沙发听起来有些离谱,但在卡牌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听到了姜眠眠的猜测后,柏映雪直接道:“要拿刀来砍断吗?” 这是破坏家具的行为,姜眠眠这样破坏家具肯定会显得很反常。 唐宁有点紧张,卡牌世界里玩家们的一言一行都最好符合原本的人设,这也是唐宁一直没有使用人鱼公主牌的原因,人鱼公主牌需要一整天都不说话,如果只是单单一天不说话还可以用嗓子不说话来解释,而他如果一直不和妈妈说话就会引起妈妈的怀疑,到时候不知道究竟会造成什么变化,因此唐宁决定在后面更加危险的时候这张牌。 如果姜眠眠随意破坏家具,会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在唐宁紧张的注视下,姜眠眠摇了摇头。 还没等唐宁松口气,他就听姜眠眠说:“菜刀太慢了,我屋子里有电锯。” 第214章鬼家 电锯? 唐宁人都听傻了。 他突然想到这个副本第一天大家在讨论该怎么去路雨华家的时候,姜眠眠就问过能不能带电锯。 所以姜眠眠在自己家的时候就干这种事情吗? 在唐宁震撼的目光下,姜眠眠转身走向了卧室,唐宁连忙也跟了上去。 姜眠眠的卧室很少女,粉色和蓝色是房间的主色调,床上堆着几个毛绒公仔,这本该是让人觉得温馨舒适的卧室,但唐宁一进去就感受到了令他头皮发麻的窥探感。 那种感觉比客厅还要浓郁数倍! 连绵不绝,四面八方。 姜眠眠打开柜子,她从里面搬出了一个工具箱,箱子有些陈旧了,似乎有些年头,姜眠眠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电锯。 她单手扛着电锯,另外一只手给自己戴上防护眼镜,抱着电锯的姜眠眠杀气腾腾往回走,脚下的拖鞋和地面碰撞出啪啪的清脆声响。 “唐宁,你刚才坐了哪两个地方?”姜眠眠站在了沙发前,她启动了电锯,那刺耳的电锯声在安静的客厅响起。 唐宁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了一两下。 姜眠眠冷静地双手握住电锯,以一种与她外表截然不同的蛮横姿态切割而下,齿轮轻而易举割裂了沙发皮,更加轻易地隔开海绵,唐宁看到羽绒填充物在空中飞舞,当电锯经过金属框架时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动静。 在极致的暴力面前,那庞大的沙发很快就被切割成了三截,切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横截面里的海绵到处都是窟窿,但也只有窟窿,不见蛇的踪影。 姜眠眠关掉电锯,她检查了一下沙发,肯定道:“不在这里。” 唐宁凑到姜眠眠身旁,他压低声音飞快道:“最开始我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后来没有了,可能是那个时候就跑走了。” 姜眠眠点头,她提着电锯四处打量,唐宁在这一刻竟然有点担心起了那条蛇...... “现在我们的做客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了。”柏映雪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她低声道:“顺利得不可思议。” 就连姜眠眠拿电锯去切割家具都没遇到什么阻碍。 可是这却加重了唐宁和柏映雪的不安。 姜眠眠家的危机就和那躲在暗处的窥探一样,无法一眼就辨认出来。 “你们还要继续探索吗?”姜眠眠问。 姜眠眠是唐宁认可的队友,继续探索有助于帮姜眠眠发现她家的危机,再加上他身上穿着旗袍,手里有瓷娃娃,接着探索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而且这一次的做客实在是奇怪,除了一开始姜眠眠的继父考察客人是男是女外,根本没有任何难度,要是女玩家来姜眠眠家岂不是都能轻轻松松完成做客任务? 唐宁不相信A级副本还有这些的好事。 想到这里,唐宁点了点头,柏映雪也点头。 “我继父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回来,为了提高效率,我们分开探索吧。”姜眠眠建议道。 唐宁现在已经有了自保能力,他同意了姜眠眠的建议,柏映雪也没有异议,众人做好了决定,姜眠眠继续在客厅查看,柏映雪则去了客厅临近的厨房,唐宁犹豫了一下,决定去目前窥视感最浓重的姜眠眠卧室探索一下。 如果说蛇就是窥视感的来源,那么那条蛇很有可能就在卧室。 唐宁谨慎地走进了这充满少女心的房间,房间的粉色窗帘已经拉上,阳光穿过遮光性不强的窗帘,让整个卧室都洋溢着暧昧的粉光,这种光唐宁不太喜欢。 唐宁打开了灯后,吊灯散发出的白光驱散了这种粉。 说起来这还是唐宁生平第一次进入少女的卧室,他小心翼翼走到床边,掀起了粉红色的枕头,看到了一柄闪烁着寒光的水果刀。 嗯......这很姜眠眠。 但是在这种充满窥探感的房间里,如果是他的话,他可能也会这么做吧,唐宁环顾了四周,那黏腻的注视仍旧没有消失,好似在图谋着什么。 唐宁又掀开了粉色的被子,什么也没看到,他吸取了之前蛇会钻进沙发的教训,这一次把最底层的床单也掀开了,没有看到窟窿。 会不会在床底? 唐宁不是很想立刻趴床底,他对趴床底这件事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唐宁犹豫了一下,他朝房间周围看去,看到衣柜的门没有合拢,露出了一小截缝隙。 如果蛇要钻的话,应该是能钻进去的吧? 唐宁一步一步朝衣柜走去,走动中蓝色旗袍开叉里的小腿若隐若现。 他走在衣柜前站定,唐宁的脑海中闪过了各种画面,比如有一条蛇会弹射而出,一个人藏在衣柜里...... 唐宁屏住呼吸打开了衣柜,结果看到了琳琅满目的裙子,连衣裙、半身裙、长裙、短裙、皮裙......几乎找不到几件裤子,满衣柜都是漂亮昂贵的裙子。 唐宁还以为按照姜眠眠的穿衣风格,她的衣柜里都是裤子才对,他扫视了几眼,没有在衣柜的大隔间看到蛇,唐宁随意地拉了第下层的小抽屉,只看了一眼唐宁就迅速关上了。 因为抽屉里是粉色蕾丝边的内衣裤。 其他的抽屉唐宁也快速打开了一遍,没有什么特别的,唐宁探索完衣柜,他转而看向床头柜。 床头柜最上面摆放着褪黑素和助眠的药物,还有一次性蒸汽眼罩、耳塞、助眠香薰...... 这些小物件唐宁都很熟悉,因为唐宁之前有一段时间就被失眠困扰,他记得这几次见姜眠眠的时候,对方似乎在抓紧一切时间补觉。 看起来姜眠眠呆在这个家被严重影响了睡眠。 唐宁一边想,一边将伸出手想要拉下一层抽屉,就在这时,一层闷响从他的头顶传来,唐宁瞬间抬起头,瞪大了双眼,看到头顶雪白的天花板。 那动静停下来了,似乎是楼上有人在走动。 在隔音不好的房子里住,楼上邻居的走动声确实很容易传过来。 唐宁低下头,拉开了床头柜,他看到了更多的药瓶,密密麻麻塞满了一堆,这些药唐宁不太清楚是治疗什么的,再加上现在没有信号,唐宁直接求助系统:【系统,这些药有什么用?】 【治疗被害妄想症。】 被害妄想症?唐宁听过这种病,大概就是患者满脑子都是“总有刁民要害朕”,姜眠眠得的是这种病? 唐宁有点懵,因为姜眠眠表现得很正常,完全不像是得这种病的人,他以为姜眠眠最多就是失眠症之类的。 他又翻了一下抽屉,找到了一张诊断书,上面写着: 【姓名:王月尔性别:女年龄:32岁 科别:精神科床号:14号住院号:1241 既往史:身体康健,无脑外伤疾病,无外科手术史,无数学史,无肝炎病史…… 个人史:第一胎,母孕期于1975年10月4日,足月平产,婴幼期体格发育正常,智力发育一般,无童年不良遭遇 社会适应:本科,劳动能力及人际关系一般 婚育:已婚,生育一女,健康 兴趣嗜好:无太不良嗜好】 …… 个人特征下方则是勾划了几项,分别是:温和自信、刻苦耐劳……在‘多疑敏感’那一栏上有一个小点,却没有打勾 这是......? 唐宁看到“王月尔”这个陌生的名字,他内心忍不住冒出了一个猜测—— 这是姜眠眠的妈妈吗? 唐宁询问了系统,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继续朝下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主诉:怀疑被人监控,凭空闻语接近120天 现病史:患者于2007年4月开始无明显诱因出现凭空闻语,无故哭泣、自言自语等行为,自述怀疑被人监控,家里全部都是摄像头,导致极度不安,在家中进行破坏。经患者家属以及警方调查,家中并未出现任何监控设备,在出现凭空闻语18天后,患者于浴室病发,具体表现为惊恐尖叫、极度恐惧、并伴随一定的狂躁现象。家属送至广松精神病医院门诊就诊,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具体用药不详,门诊治疗2个月后未见明显好转,送至我院住院治疗,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监控? 唐宁的心跳了一下,他莫名感觉都是监控这一点和他在客厅的经历有些相似。 唐宁继续往下看,接下来则是一连串的药物,唐宁直接略了过去,又在下方找到了关键信息:【……出院后能自行规律服药,2007年7月自行断药至今,10余天前患者开始出现凭空闻语、无故哭泣,焦躁不安等病状,并再度表示家中被人监控,有人想伤害她,破坏家中设施,家属再度送入我院进行治疗……一个月后出院,可正常自主规律服用药物……】 再往下看,就什么都没有了,诊断书的边缘已经成了焦黄色,缺失了大一块,看样子是被人烧掉了…… 如果唐宁没有猜错的话,有被害妄想症的人是姜眠眠的妈妈,姜眠眠介绍自己家的时候只说家里有她和继父,没有说过任何与妈妈有关的信息。 她的妈妈现在是在精神病院住着,还是已经遭遇不幸了? 为什么这张诊断书后面的内容被烧掉了? 唐宁打算有时间去问问姜眠眠,他将诊断书放回床头柜,又去这个房间转了转,这一次唐宁拿起的是床上摆着的毛绒公仔,他记得针孔摄像头可以藏在这些玩具里,他进这个房间所感受到的窥探是不是来自这次玩具? 唐宁检查了几个,最后在一个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公仔上发现了异常。 并不是有监控器。 而是唐宁看到了熟悉的窟窿,从这个公仔的右眼到右耳都有窟窿,似乎是一条蛇残忍地钻了一遍。 这只能证明蛇来过姜眠眠的房间,却不一定是什么时候来的。 唐宁犹豫了一下,他缓缓趴了下来,地板上并不脏,不会弄脏妈妈的旗袍,只是穿旗袍做事有许多不便,唐宁连倒地这个动作都花了好一些功夫。 如果有人站在床上朝下看去,就会发现旗袍勾勒出的好看的背部线条,先是很低,到腰那一部分后,又骤然抬高,漂亮的线条让人有些目眩神迷。 如果说这身旗袍是价值不菲的蓝釉花瓶一样,那旗袍包裹着的便是脆弱的瓶中美人,“她”倒在冰冷的地上,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光朝床底下望去。 由于床底难打扫的性质,床底下的地板总是积着一层灰尘,此时唐宁就看到灰尘上有一条条蜿蜒的痕迹,交错纵横,似乎是一条蛇曾经爬行过床底的各个角落。 即使睡在这张床上的人不是唐宁,看到这一幕的唐宁都浑身不适。 在这一刻,又是一声闷响从唐宁的头顶响起。 唐宁一个激灵,他下意识翻滚着身子朝天花板看去,什么东西都没有,应该是楼上住的那位邻居正好又走到了这个位置。 真的是正好吗? 唐宁艰难地起身,在行动间膝盖露了出来,唐宁发现他这具身子实在脆弱,刚刚在客厅跪着看了一会儿沙发,现在膝盖上就起了淤青。 他忍着痛站了起来,又跑去拉了拉窗帘,想要看看墙角有没有蛇,但仍旧空无一物。 接下来该去哪里? 唐宁想到了那个烧焦了的诊断书,上面写过姜眠眠的妈妈曾经在浴室病发。 不如去浴室看看吧? 唐宁朝门外走去,这一次,他的头顶再一次响起了声音,是连绵的脚步声。 似乎那位邻居也和他一样要往门外走。 第215章鬼家 唐宁愣了一下,他停下脚步,楼上的声音也跟着停止。 屋子里很安静,静到可以听到唐宁的呼吸声,这种诡异的寂静更让人觉得慌张。 为什么楼上的邻居恰巧就停下来了? 唐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扫视四周,那黏腻的视线还缠绕着他,可偏偏他却看不到躲在暗中观察的家伙。 是在......头顶吗? 唐宁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胸膛紧张到发紧发热,恐惧让他的身躯在不断流逝力气,他缓缓仰起头朝上看去。 惨白的天花板。 唐宁在房间一动不动站了三秒,没有等到其他诡异的动静,唐宁装作若无其事地朝门外走去。 那楼上的声音依旧没有响起,似乎刚才只是一个巧合。 可在卡牌世界绝对没有这么多的巧合,他在拉床头柜的抽屉时,那声音出现了一次,他趴床底观察时,那声音又出现了,在他决定离开屋子时,第三次在他头顶响起。 每一次都在他移动位置时出现,就像在肆无忌惮向他宣示“我对你的位置了如指掌”。 他飞快走出房门,一出去就和迎面而来的姜眠眠撞了个正着,见到是姜眠眠,唐宁的心情稍稍安定了一些。 “你有什么发现吗?”姜眠眠看见了唐宁不太好的脸色。 那股窥探感还是没有消失,唐宁想拿手机打字,可在拿起手机的那一刻,他无端觉得那恼人的注视感更为强烈了。 如果躲在暗处的东西能发出声音的话。 那此刻应该有怪异的嬉笑声响起。 唐宁拉着姜眠眠换了一个地方,他走得很快,却怎么也无法甩开那道视线,因为整个屋子都布满了这种恶心的东西。 唐宁深吸一口气,停了下来,他索性凑到姜眠眠耳边,压低声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姜眠眠。 在唐宁说到蛇爬行的痕迹时姜眠眠的神情还算淡然,可当唐宁说感觉楼上有人在跟着他时,侧脸朝着唐宁的姜眠眠一瞬间转过头,直直盯着唐宁。 唐宁呆了一下。 因为此刻姜眠眠的视线极其专注。 “你真的觉得楼上有人跟着你?”姜眠眠一字一句问。 唐宁点点头,他迟疑道:“......难道你之前没有这种感觉吗?” 姜眠眠说出了一番让唐宁意想不到的话,“我的妈妈之前有过这样子的感觉。” 唐宁的脑海不禁浮现出的那张被烧到一半的诊断书。 姜眠眠没有再提及关于她妈妈的事情,她拉着唐宁走到卫生间,对唐宁说:“你能在这里感受到什么吗?” 姜眠眠家的卫生间有常见的洗漱台、很大的一面镜子,外加一个浴缸。 卫生间和其他房间不一样,即使是在正常的房子里,刚进入卫生间都能感受到一种从四面八方、从每个墙角里渗透出来的寒冷,而唐宁走进这间卫生间后,他所感受到的那股冷意更加明显,似乎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有阴暗的东西在其中藏匿着,时时刻刻窥视着他。 唐宁想到诊断书上姜眠眠的母亲似乎就是在卫生间里病情加重。 这里有什么东西?当年姜眠眠的母亲真的是因为被害妄想症才被送进医院吗?还是说家里真的有些什么?唐宁不能确定。 他简单环视了一下这间卫生间,在宽大的镜子前看到了自己穿着蓝色旗袍的身影。 其实唐宁到现在为止还没仔细看过自己穿旗袍是什么样子的,他对着镜子多看了几眼,镜中的“她”也看着唐宁。 “她”很美丽。 站在镜框里,就像一幅动人的画。 在姜眠眠家中,唐宁不吝啬用最坏的猜想去揣测这个家的各个布置,关于镜子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双面镜。 双面镜,在镜子里的人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却能看到里面。 网上流传的一个关于双面镜的判断方法是,将手放在镜子上,如果指尖和镜子里的指尖有间隙那就是普通镜子,如果手可以直接触及到镜子中的指尖,那就是双面镜。 唐宁缓缓走近这面镜子,随着他的靠近,那张令人惊艳的面容也不断拉向镜子,如果说远处看唐宁,这位旗袍美人像一团散发出淡淡花香,抓不住也看不透的烟雾。 那么当唐宁不断靠近镜子时,那琢磨不透的烟雾缓缓散去,流露出的美丽愈发令人屏住呼吸。 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镜子上,像一根翎羽要落在一个人的心弦,镜中的美人神情是那样的专注,在确认指尖和镜子里的图像有间隙后,唐宁有点失望地收回手。 这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不是什么双面镜,那么卫生间里无处不在的窥探感从何而来? 那令人厌恶的窥探感越来越强烈了,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唐宁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双臂。 这个简单的动作由“她”做出来格外让人怜惜,姜眠眠忍不住问道;“你很冷吗?” 唐宁看向姜眠眠,对方和他一样能够感觉到窥探,唐宁小声道:“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卫生间的窥探感越来越强了吗?” 唐宁说完后,却没有得到姜眠眠的认同。 他们相互对视,姜眠眠有些诧异道:“你现在一直能感受到那股窥探吗?” 唐宁愣了一下。 姜眠眠又说:“从客厅到我房间,再到现在的卫生间,那种窥探感都没有中断吗?” 唐宁这个时候心里已经感受到了不对劲了,他又点了一下头,姜眠眠看向唐宁,说出了让唐宁毛骨悚然的话:“其实,我只在客厅的一开始感受到了那股窥探,后来那种感觉消失不见了,我以为是它又中途离开了,所以......” 所以她才用电锯割了沙发。 “可我现在才发现,它好像没有离开。” 不仅没有理解,还对唐宁异常感兴趣,兴致勃勃到根本没时间去关注姜眠眠。 怎么会这样?那个怪物怎么会一直关注他? 唐宁握住了手里的瓷娃娃,他努力想要汲取一点安全感,但瓷娃娃已经被他摔了三遍了,唐宁不确定如果这一次他摔一下瓷娃娃,会不会导致瓷娃娃的彻底破碎。 和唐宁的惊惧不同,姜眠眠的神情虽然惊讶,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她轻声道:“你觉得它在哪里?” 她说这番话时,态度就像是之前提着电锯站在沙发前问唐宁蛇在哪里。 也像她每次和白无良合作时,由白无良告诉她方位,她来一枪解决怪物。 唐宁与姜眠眠对视,他从姜眠眠的眼中看到了渴望和信任,姜眠眠把他当成了值得信任的队友,像信任白无良一样相信他。 现在这间屋子,只有他能感受到那窥探感,也很可能他是唯一一个能感受到这种强烈窥探感和脚步声的玩家,如果他无法向姜眠眠提供具体的方位,姜眠眠接下来就如同瞎子生活在危机四伏的陷阱里。 唐宁握紧了手中的瓷娃娃,他对姜眠眠低声道:“给我一点时间。”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一想...... 这个家伙胆子并不大,一开始他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可能是蛇的东西碰了一下他,在他主动寻找它的时候,它又藏起来了。 在他一个人进入姜眠眠的卧室时,它发出了诡异的脚步声,不停跟着他,当他走出卧室遇到姜眠眠的时候,它又重新藏起来。 要找到它的具体位置,其实更适合唐宁一个人呆在某个地方。 唐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姜眠眠,姜眠眠听完后压低声音道:“你一个人独处可以应对吗?” 唐宁点了点头,他有瓷娃娃当底牌。 “那问题变成了要怎么传递消息。”姜眠眠皱眉。 因为就算唐宁一个人知道了怪物的位置,当姜眠眠进来的时候,怪物也可以迅速移动。 传消息最快捷的方式是手机交流,但之前他们拿出过手机,尽管手机里的信号显示满格,但他们并不能用,这意味灵异的东西就在这间屋子里。 正在此时,卫生间的房门突然被敲了两下,唐宁和姜眠眠转过头,看到柏映雪站在门口,她的手里提着一个黑盒子,上面有一根根天线一样的东西,在唐宁和姜眠眠不解的注视下,柏映雪开口:“这好像是信号干扰器。” 唐宁呆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柏映雪又道:“我把它关了,现在应该有信号了。” 唐宁拿出手机,果然看到聊天群里出现了很多新消息,外面的玩家都在问姜眠眠家的内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唐宁他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还没有出来。 一直以来,信号缺失都和灵异有关,唐宁竟然忘记了还有信号干扰器这么科学的存在。 姜眠眠在群里快速将他们的新发现告诉外面的玩家,很快大家就讨论出了一系列东西。 白无良:“唐宁感到到脚步声从楼上传来,有没有一种可能,怪物并不在姜眠眠的家里,而是这间房子楼上的邻居?” 林蕴:“拦着不让男性进入姜眠眠的家,很可能是游戏给我们的提示,女生进入家中,另外的男生在外面配合才能解决这只怪物。” 周康:“也不一定就在楼上,可能还是隔壁的邻居、楼下的邻居,我们外面正好四个人,可以蹲守在四个邻居的家门口,等你们确定了位置,我们再冲进去。” 大家简单在群里分析了一下,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怪物的具体位置。 林蕴:“为什么只有唐宁可以感受到窥探?” 姜眠眠:“我的继父是个色情狂。” 她说完这句话,群里就没人对这件事感到奇怪了。 姜眠眠放下手机,她看向了楚楚动人的“她”,姜眠眠的声音下意识放柔了一些,“你想要在哪个房间独处?” 卫生间目前给唐宁的感觉最强烈,当初姜眠眠母亲病发也是在卫生间,如果贸然换房间,唐宁不确定怪物会不会继续跟着他,犹豫了一下,唐宁问道:“你可以告诉我当初你妈妈在卫生间遇到了什么才病发的吗?” “你看到了那张诊断书?”姜眠眠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也不清楚,那时我年纪还小,我只知道她那天进去洗了澡,洗到一半就精神失常了。” 洗澡? 那他只要不洗澡,应该不会增加卫生间的难度吧? 唐宁对姜眠眠道:“我就在这里。” 他们担心被怪物听到,声音一直很轻,连门口的柏映雪都无法听清他们的交流,等唐宁做出了决定,姜眠眠转身离去,临走前替唐宁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现在整个阴冷的卫生间就只剩下唐宁一个人了。 ......还有那躲在暗处的目光。 唐宁不太敢站在镜子前,进入卡牌世界后,镜子很容易让他联想到诡异的东西。 干站在卫生间也很奇怪,唐宁弯下腰,打开抽屉看了看,里面是很简单的洗漱用品、洗衣液、吹风机,不见蛇的踪影。 唐宁又转悠到了马桶前,他掀开马桶盖,里面也没有蛇。 唐宁走到浴缸前,空荡荡的浴缸一览无余,怎么看也不像是蛇会藏身的地方。 装模作样检查了一遍,唐宁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卫生间要做些什么了,难道就站在这里等着怪物出现动静吗? 细小的流水声传来,唐宁闻声看去,只见洗手台上的水龙头不知为何没关上,有淅淅沥沥的水流下。 正在思索的唐宁呆了一下。 水怎么会突然打开? 是谁开的? 死寂的卫生间只有唐宁的呼吸声,四面光洁的墙壁倒映出蓝色的身影,唐宁朝四周张望,那些蓝色的身影就朝他看过来。 唐宁确定有一个躲在暗处的东西在盯着他,只是他无法找到那个鬼东西。 唐宁浑身紧绷,背挺得直直的,他站了一会儿,卫生间只有哗啦啦流个不停的水声,唐宁从小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从他一个人在卫生间独处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分钟了。 他要去关掉吗? 唐宁缓缓走向水龙头,里面放出来的水很正常,是清澈的冷水。 唐宁犹豫了一下,他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关上的时候,更大的流水声猛然爆发出来,唐宁吓了一跳,他扭过头,看到浴缸那边的花洒像是失控一般哗啦啦喷射着热水。 热气蒸腾在浴缸上,驱散了卫生间的阴冷,却无法驱逐笼罩在唐宁心头的阴寒。 源源不断的热水倒在浴缸的水面上,让更多的水花四溅开来。 现在要怎么办? 他要离开这个房间吗? 退到洗手台附近的唐宁又听到了喷溅的水声,只见原本淅淅沥沥滴水的水龙头跟着发疯似的喷射热水,如果要离开卫生间,唐宁势必会被这些水溅到。 一时间唐宁只能艰难地站在马桶旁边的位置,他不断看向两旁失控的水龙头,有一滴水珠溅在了唐宁雪白的肌肤上,唐宁慌张地低头看过去,那处被水滴到的手臂并无异常,除了水有些烫,让唐宁娇气的肌肤迅速浮现出了一点红晕外,没有造成其他影响。 还没等唐宁松口气,只听一阵巨响传来! “嘭——!!!”水管突然破开,柱状的热水冲击在唐宁身上,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滚烫异常,再加上地上湿漉漉的,唐宁一时不察往旁边躲避,拖鞋打滑,整个人都失去平衡跌落在地。 瓷娃娃和手机都放在一个小包里,包背在身上,暂时没有被摔到,唐宁下意识摸向包里的瓷娃娃,他本想直接将瓷娃娃仍在地上,但目前的情况下还没有到这么危机的时刻,唐宁收回了手,两只手支撑在地上。背上的旗袍勾勒出了清瘦的腰身,漂亮的肩胛骨止不住颤抖。 顾不上被热水淋到的疼痛,唐宁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可那不断喷射出水柱的水管像是有人操纵般精准击中了唐宁的膝盖关节和脚踝,唐宁刚刚站起来一点,又唰得倒在地上。 眼角渗出了一点湿意。 他身上的旗袍已经湿透了,蓝色不断加深,本就贴身的衣物完全紧贴在被烫红的肌肤上,那双孱弱修长的腿因为几次摔倒和高温疼到动弹不得,犹如刚被人类捕捞上岸的美人鱼,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 唐宁拼命将自己往角落里缩,他想要呼救,可是一开口滚烫的水柱就灵活地激射而来! 唐宁慌张地低下头,水滴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从他的发梢落下,那张雪白的脸在热气蒸腾下染上了一阵红晕。 卫生间的门被砰得打开,听到动静的姜眠眠和柏映雪都赶了过来。 在雾气弥漫的狭小浴室里,“她”蜷缩在角落,浑身上下都湿透,漆黑的头发紧贴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和脖颈,“她”的眉头痛苦地紧拧在一起,不知是水珠还是泪从“她”的脸上滑落,滴落在布满水珠的浴室里。 一时间整间浴室的水雾似乎都染上了一种淡淡的香味。 姜眠眠迅速转身,跑去关断供水管的阀门。 柏映雪扯下了一旁挂着的一条厚重浴巾,将浴巾抛到唐宁身上,唐宁接住了浴巾,将浴巾披在身上,他的脸也藏在浴巾下。 虽然浴巾能抵挡激射而来的热水,但浴巾的表面实在是太过粗糙,被烫伤的肌肤被浴巾摩擦到,让唐宁疼得掉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不一会儿,哗啦啦的水流声停了下来,姜眠眠成功关闭了阀门。 “你能自己走出来吗?”柏映雪站在门边问唐宁。 他的两只手已经通红,唐宁不得已先吮吸了一下手指,启动吸吸乐牌简单缓解了一下身上的伤口,经过了吸吸乐牌的简单治疗,烫伤好了许多,唐宁打开小包,从里面找到了有点湿的手机。 他用浴巾还没被打湿的部分擦拭了一下,按下开机键,手机还能用,唐宁掀开浴巾朝外看了一眼。 并不是看门边的柏映雪。 被雾气覆盖的眸子看着的是卫生间的天花板,在浴缸顶端的天花板上,模模糊糊浮现出了一个人形。 似乎有一个人趴在天花板上。 唐宁的心脏剧烈跳动,他只敢偷偷瞧一眼,生怕惊动了那个怪物。 唐宁重新缩回浴巾下,他在聊天群里发消息道:“我看到那个怪物了,它在楼上,在卫生间浴缸对上去的位置@姜眠眠@柏映雪你们别进卫生间,我担心你们过来它就跑了。” 姜眠眠和柏映雪看到了唐宁的消息后,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姜眠眠:“我现在就出去。” 白无良:“楼上的门锁有点难开,我需要三分钟。” 卫生间的大门重新被关上。 唐宁再一次从披着的浴巾里探出头,他看向浴缸往上的天花板,发现这个天花板的材质很特殊,如镜子般光滑。 在雾气的蒸腾下,那天花板暴露出上面趴着的人形,只是在唐宁怯怯的打量下,那趴着的人形动了一下,似乎要从这个位置离开! 这怎么能行!白无良他们马上就可以打开门锁破门而入了! 唐宁揭掉了身上的浴巾,浑身都湿漉漉的他暴露在了空气中。 原本正在移动的怪物停下了动作,那令人恶心的黏腻视线落在了唐宁身上,它似乎在贪婪地注视着唐宁,不肯放过唐宁身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但这种打量也只持续了十几秒,那个怪物又要开始移动。 ——“我的继父是个色情狂。” ——“我只知道她那天进去洗了澡,洗到一半就精神失常了。” 唐宁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姜眠眠说过的话,他心一横,走向了装满水的浴缸。 那本来要爬走的怪物再一次停下了动作,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可是唐宁有预感,如果他还是干站着,这只怪物绝对会迅速溜走的,他必须要给点甜头吊着这个家伙。 唐宁急到在心里骂了一句,什么甜头?难道他要撩起旗袍告诉这个怪物我裙子底下有惊喜吗? 眼看着天花板上的身影再一次要转移,唐宁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些王子的特殊喜好。 他咬咬牙,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一只手撑着墙,微微俯身,抬起脚。 脚上的袜子已经被水淋湿打扮,唐宁伸出手,脱掉了这只袜子,露出了精致的裸足。 “她”的脚很好看,像精雕细琢的玉一样,脚踝、足底和脚趾上都透出淡淡的粉,脚趾甲圆润可爱,让人想要捧在手中把玩。 一滴水珠从足背上滚落。 黏腻阴冷的视线落在了唐宁的脚上,久久不曾移动。 它看起来真的被吸引了。 第216章鬼家 唐宁的脸上一时间浮现出了痛苦面具。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痛苦怪物的癖好,还是痛苦王子和怪物志同道合,这个世界上怎么爱看脚的变态都偏偏让他碰上了。 大概过了十几秒,那怪物又准备移动。 唐宁认命地抬起另外一只脚,果然在他做出要继续脱袜子的动作时,那黏腻阴冷的视线落在了他的另外一只脚上。 似乎虽然都是脱袜子露脚,但哪怕看了一遍露右脚的过程,那只怪物还是会被同样的手段吸引。 唐宁的表情有点麻。 他现在还是不太理解这有什么好看的。 两只袜子都脱掉了,唐宁计算了一下时间,他应该已经为了白无良他们争取到了快两分钟,还差最后一分钟。 如果这个时候再让这个怪物跑走,那可真是功亏一篑。 眼看着那只怪物又要溜走,唐宁硬着头皮抬起脚,足尖轻轻伸进浴缸里,水还是烫的,唐宁忍不住动了一下,水珠溅开,氤氲的热气笼罩在水面。 “她”的长发垂落在纤细的腰肢上,还有一缕落在“她”浮着薄红的肌肤上。 尽管旗袍的裙摆已经湿了大半,但“她”仍然表现出像是怕水打湿旗袍那样,俯身撩起了裙子一角。 强烈的窥探几乎要穿透天花板。 泛起层层涟漪的水面上倒映出一抹蓝,和皎洁如月光般的白。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瑶池仙境,那玉露琼浆或许都会染上这滔天殊色。 “砰!!!”剧烈的枪声从楼上传来。 是姜眠眠他们动手了! 唐宁松了一口气,他瞬间收回脚,唐宁吸取了上一次跌倒的教训,这一次用力抓住玻璃门上的扶手,准备功成身退! 再见了!lsp怪物!我现在就去远航! 就在唐宁要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天花板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好似一面巨大的镜子被人打破发出的声响。 唐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只见浴缸对着的天花板上浮现出了蛛网般龟裂的纹路,只是刹那间,那纹路就蔓延了整个墙壁,最中央的地方最先破开了一个窟窿—— 一个青白色的人形怪物从窟窿里跳了下来!!! 那是一个无比诡异的怪物,有着人身,却没有面容和头发,四肢朝地竖起一条长尾巴,身上没有任何衣物。 唐宁的心骤然一跳,巨大的恐慌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四肢麻痹,从手臂到指尖都是一片冰冷,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寒意,他的身体下意识掏出了包里的瓷娃娃。 在唐宁把瓷娃娃取出的那一刻,那个诡异的怪物也从天花板上跳到了浴缸中,无数水花四溅开来!有许多溅在了离得最近的唐宁身上! 唐宁举着瓷娃娃没有轻举妄动,他看向布满血水的浴缸,汩汩的鲜血从怪物胸膛的枪口流出,这只没有五官的怪物将空白的脸转向了唐宁的方向,它高高的尾巴在不住地摇曳。 只不过它好像在忌惮着唐宁手里的瓷娃娃,只是往唐宁这边看了一眼,它就手脚并用从浴缸里飞速蹿了出去,那长长的尾巴不住地抖动,好像一只在水里飞速游动的蝌蚪。 “让开!” 唐宁听到了姜眠眠的声音,他闻言连忙贴墙站着,只见姜眠眠和特工一样从窟窿里斜着跳了下来,她灵活地落在浴室的地面,完全不受湿漉漉地面的影响,寒着脸追了出去。 唐宁甚至觉得是一阵风从他的身边经过。 白无良和林蕴紧随其后,这两个男人一个掉在浴缸里,另外一个被过于光滑的地面绊倒。 在他们迅速起身时,外面连绵不绝的枪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他们在监控里听过的男声:“眠眠,你从哪里拿来的玩具枪?” 唐宁呆愣了片刻,他走出浴室,先是看到握着枪的姜眠眠站在走廊上,那双持着枪的手在不停颤抖。 在唐宁的印象中,姜眠眠的手总是特别稳,哪怕当初去曾一双家,手臂不慎被怪物用飞镖射到了,她的手也没有抖成这样过。 唐宁又朝姜眠眠不远处的方向看去,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皮肤有些黑,但这和他儒雅的长相并不冲突,在这个炎热的夏季,他穿着一身红棕色西装,打着领结,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他此刻有些诧异地看着姜眠眠,脸上毫无半点惧意,根本没有刚才身为怪物时仓皇逃窜的狼狈样。 等等,这个人和刚刚的怪物是同一个存在吗? 唐宁有点不确定,不过他看到走廊的地上都是湿脚印和湿手印,这些印记一直蔓延到姜眠眠继父的卧室。 在唐宁打量姜眠眠的继父时,那个男人也看了过来。 那黏腻的、阴冷的目光落在了唐宁身边,让唐宁头皮炸起,手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男人对唐宁露出了一个关切的神情:“小朋友,你的身上怎么这么湿?” 他说着要解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看起来想要把外套披着唐宁身上,当他解开第一颗扣子时,不断颤抖着双手的姜眠眠突然吼道:“别碰他!!!” 唐宁呆了一下,不敢相信这近乎竭斯底里的喊声是从姜眠眠口中发出来的。 男人显然也被惊到了,他担忧地看向姜眠眠。 姜眠眠红着眼睛举起枪,枪口对准了这个男人,“别看我!我说别看我你听不见吗?!” 男人维持着忧心忡忡的神情,镜片后的双眸直勾勾盯着姜眠眠,他手上解扣子的动作不变,一步一步朝姜眠眠走来。 属于姜眠眠理智的那根弦似乎在刹那间直接崩断了,指尖扳动板机,一颗子弹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激射而出,精准地朝男人的眉心射去。 “啪唧。” 像口香糖一样的红色东西粘在了男人的眉心,男人的脚步一顿,他伸出手,将这团不明物体撕了下来。 而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 就像大人见到了恶作剧的孩子。 看似宽容的笑容里藏着高高在上的嘲讽和怜悯。 姜眠眠的双眼在这一瞬间变得通红,她用了极大的力气将手里的武器扔了出去,唐宁看到散落在地的零件里有黄澄澄的子弹。 这是一把真枪。 它在不久前还打中了没穿衣服的怪物。 可是在面对衣冠楚楚的继父时,它却成了一把起不到丝毫攻击效果的玩具枪。 唐宁不清楚为什么突然间姜眠眠的枪就不起作用了,他只知道此时此刻的姜眠眠离失控不远了,或许就在一线之间。 “姜眠眠。”和落汤鸡一样的白无良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他还穿着那身滑稽的女装,头上的假发已经不见了,可能是刚刚留在了浴缸里。 为了方便追击怪物,他脱掉了大码的白色皮鞋,踩着湿淋淋的袜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浑身都在发抖的姜眠眠身旁。 他抱住了随时都要赤手空拳冲上去的女孩。 姜眠眠的个子很小,她几乎被白无良挡住了绝大部分的身体,只露出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好似一只被激怒的幼狼,哪怕爪牙还没长齐,都要上去和比自己庞大数倍的对手搏斗。 “眠眠,你怎么带男人回家了?”继父皱起眉,不悦地训斥道:“你才多大,我难道没有教过你要怎么洁身自好——” “叔叔,我没有想到你家。”白无良出声打断道:“我只是经过你们这间屋子楼上的房间时,突然遇到了一个光天化日下毫无廉耻心、浑身赤/裸的无耻之徒。” 继父极具优越感的发言停住了。 “它将屋子踩破了一个洞,我受到牵连,跟着掉了下来。”白无良露出了一个笑:“您下次不如去教教那个东西怎么洁身自好。” “居然还有这种事?”继父忧心忡忡道:“我会的,不过你当着我的面和我的女儿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白无良缓缓松开了手。 姜眠眠在此刻也重新冷静了下来,除了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之外,她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既然只是一个意外才来我这里,那现在赶紧走人吧。”继父对白无良下起了逐客令,接着他又走到了卫生间门口,看着站在里面的林蕴,“你也走。” 林蕴和白无良没有强留,房门打开,继父赶走了这两个男玩家后,他看向客厅里背锯成三截的沙发,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向姜眠眠:“眠眠,你给我一个解释。” 姜眠眠的声线还算平静:“沙发底下都是窟窿,我担心这个沙发的质量不好,拆开检查了一遍。” 继父弯下腰,他看了看那一个个窟窿,“确实,这个沙发的质量真是糟糕,我等会儿就去投诉,这次多亏了眠眠你发现喽......” 在他说话的时候,红棕色的西装外套有一处地方似乎更红了。 唐宁眨了眨眼,他看到男人衣服左胸膛的部位有一小团红晕,唐宁又抽了一下鼻子,从对方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个目前人模人样的家伙果然是刚才那个怪物,虽然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不害怕子弹,但刚才姜眠眠的一番攻击确实对他造成了伤害! 只不过这点伤害对A级副本的怪物来说看起来在可承受范围内,不然对方现在没力气扮演什么父慈子孝的剧本。 不仅是唐宁注意到了这一点,姜眠眠和柏映雪也察觉到了。 姜眠眠走到她刚刚扔枪的地方,捡起了被她抛掉的武器。 而那位继父则直起腰,他看向柏映雪和唐宁,重点是望着唐宁,“小朋友,你要不要去眠眠房间换身衣服?” 没等唐宁开口说话,姜眠眠就道:“不用了,做客时间到了,我现在出门送他们走。” “咦,她现在身上都湿了可怎么走?”继父异常关切,浑然不记得白无良刚才就是浑身都湿了离开了这里。 姜眠眠面无表情道:“外面太阳大,走一圈就晒干了。” “这怎么能行?”继父不赞同道:“她是女孩子,这样走出去别人该怎么看待她?你不给她换衣服,那她就到我房间,我拿一件衣服给她披......” 继父的话听起来又要刺激到姜眠眠,唐宁看到姜眠眠的表情不太好,他连忙举起了自己手里的瓷娃娃,将这只布满裂痕的娃娃怼在了滔滔不绝的继父眼前。 有着和苏安云一模一样长相的瓷娃娃翘起唇角,周边的裂痕让它的笑非但没有任何友好的意味,还带着一股瘆人的寒意。 继父闭上了嘴,金丝眼镜上闪过了一道冷光。 姜眠眠见状打开了房门,她带着唐宁和柏映雪出去,继父也没有阻止。 直到把门完全关上后,唐宁才放下了不断举着瓷娃娃的手。 众人都聚集在门外,因为姜眠眠的家门口装了监控,他们没有立刻进行讨论,大家安静地走出这栋楼,走路的过程中,白无良一直在看姜眠眠的状态,唐宁也忍不住去看姜眠眠,目前来看姜眠眠的情绪还算稳定。 大家走到小区门外时,因为唐宁和白无良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他们去车上飞快地换了衣服,唐宁脱下旗袍的时候整个人都舒坦了,那勒到让人窒息的衣服真的不是他可以轻易驾驭的。 唐宁顾不上看自己腰间的勒痕,他迅速换上了男装,再将湿漉漉的旗袍叠好。 虽然旗袍湿了,但送到干洗店清洁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唐宁一边想,一边将旗袍放进袋子里,突然间,他的手僵住了。 因为唐宁看到蓝底白花上的一朵梅花染上了血红。 是中弹的怪物跳进浴缸时,将血水溅到旗袍上染红的! 第217章鬼家 怎么办?! 旗袍上沾了怪物的血液,还正好是白色的布料被溅到的,这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吗?! 唐宁迅速将旗袍从袋子中取了出来,他将旗袍展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现不仅是那一朵白色的梅花上沾了血,还有蓝色的布料也出现了血渍,只是蓝色较深,唐宁一开始没发现。 检查出这两处污垢后,唐宁心事重重地将旗袍收了回去,他的心里很不好受。 不仅是担心妈妈会生气,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旗袍是妈妈最喜欢的衣服,他没有保管好...... 自责和愧疚让唐宁的情绪低落了下来,他将衣服收好,如果能洗干净最好,就是不知道怪物的血液会不会有什么特性,唐宁准备等会儿问问苏安云还有什么补救方法,现在他还要和队友们汇合商量对策。 唐宁走下车,也许是原本湿漉漉的旗袍在身上留下了未干的水痕,当唐宁走到外面接触新鲜空气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凉飕飕的寒意,鸡皮疙瘩爬上了唐宁的后背。 这种感觉就像是...... 似乎有什么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唐宁心中一惊,他朝四周张望,一幢幢高楼,紧闭的门窗,站在车旁的队友们...... 唐宁对上了林蕴困惑又担忧的目光。 是他多虑了吗?已经从姜眠眠家出来了,那种无处不在的窥探感理应消失才对。 唐宁伸出手,摸了一下他脖颈上挂着的的项链,也许是中害蛊的力量残余? “怎么了?”林蕴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唐宁没有说话,他再次看向四周,外面的环境比起姜眠眠家来说要大得多,如果有什么东西藏着也容易得多。 “......要不我们去咖啡馆聊吧。”唐宁忍不住道。 一直沉默着的姜眠眠闻言看向唐宁,她轻声道:“你出来后也感觉到了?” 唐宁的后颈一紧,他记得姜眠眠曾经说过,她觉得继父无处不在。 当时唐宁还不太理解,可他现在是真的体验到了姜眠眠的意思。 姜眠眠看着唐宁,“我以前也会,但这一次......没有。” 这句话让唐宁的心沉了下去,如果怪物不是在看姜眠眠,那就意味着他成为了怪物的重点观察对象。 白无良换回了正常的男装,他从口袋里取出单片眼镜,再次放在眼前四处观察,只是这一次白无良的能力依然无效。 “白无良,你刚刚掉进浴缸里,你的裙子也被血染红了对吧。”唐宁走向白无良。 白无良收回眼镜,“对,不过那种血没有什么影响,我检查过了,就是普通的血迹。” 白无良这么说,唐宁的内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不过真的没有影响吗?白无良的能力对姜眠眠家无效,会不会他现在也无法看出怪物血的影响? 在场其他玩家听到了姜眠眠和唐宁的话,他们打消就地商讨的想法,大家一起驱车前往咖啡馆。 柏映雪依旧和唐宁、林蕴一车。 唐宁坐上车,他特地关上车窗,可是如影随形的窥探感依旧不能阻隔。 到底是哪里? 怪物躲在了哪里? 唐宁抬起头看向车顶,他对林蕴道:“你把天窗打开。” 林蕴虽然不理解唐宁的想法,但还是打开车窗,风从天窗上灌了进来,车顶上并没有怪物趴着。 难道在车底吗? “你把车停下来。”唐宁又道。 这里并不是高速,林蕴将车短暂地停在路边,他们下车查看,并没有看到怪物。 唐宁站在路边又朝四周张望,他看到来来往往的路人,有路人朝他这边看了过来,风将那些窃窃私语送到唐宁耳畔:“你看那个人......”“他看过来了......”“...快低头......” 那些路人低下头,不敢和唐宁对视。 “你们看——”唐宁指着那些人,他们好像是怪物派出的耳目。 柏映雪说:“你在现实世界也这么受欢迎吗?每次你走在路上,绝大部分人都在看你。” “他是艺人。”林蕴道。 “是吗?我不怎么关注娱乐圈,唐宁演过什么剧?到时候我去看看。” “他最近有一部电影快上映了,他是男主角。” “......” 刺眼的阳光照在唐宁的身上,唐宁快看不清这个世界,林蕴走到他的旁边,问他没事吧,唐宁呆呆地摇摇头,有些恍惚地坐在了车。 车辆启动,那无孔不入的窥探感再一次席卷了他。 可是除了他之外,却没有人能感受到。 唐宁有点茫然地握住脖子上的戒指,他的脸上流露出了受了委屈却无处倾诉的神情。 明媚的阳光穿过车窗落在他的脸上,澄澈无暇,车内也只有他是如此明亮。 他们到了咖啡馆,唐宁走进去的时候,有一个略显耳熟的男声响起:“那个、您好!我、我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唐宁抬起眼,看到了之前在厕所见到的那位咋咋唬唬的男生。 唐宁没有说话,他面无表情地朝咖啡馆四周看去,在这里他同样感受到一种恼人的窥探感。 鼓起勇气要联系方式的男生僵住了,他涨红了脸,尴尬地站在这位气质过于冷淡疏离又脆弱的美人面前。 他看到这位美人左顾右盼后,那冷淡声视线穿过他,落在了他身后人的身上。 他也跟着回过头,对上了那位文质彬彬的好友。 唐宁缓缓拧起眉头,一眨不眨注视着那个年轻的男人。 是错觉吗?或许这类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人气质本身就很像吧。 “唐宁?”林蕴叫了一声,唐宁对上了林蕴担忧的目光,他挤出了一个笑。 他们坐在了老位置,大家一起分析姜眠眠家的情况,白无良先讲了他们上楼追怪物遇到的事情。 “你们知道双面镜吗?”白无良停顿了一下,“姜眠眠家楼上的房间的地板材质很像是双面镜,也许是某种我不清楚的材质,或者是灵异干扰后的东西,但主要趴在地上,就能看到楼下的一举一动。” 在白无良说出这句话时,唐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之前只猜测卫生间的镜子是双面镜,却没有想到整个房间都是巨大的镜子! “姜眠眠,你那边是什么情况?”林蕴问。 “我没追上它,让它进了卧室。”姜眠眠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手掌紧握成拳,“它出来后换上衣服,子弹打在它身上对它没有伤害,我猜测人形状态的它相当于无敌的存在。” 无敌的存在…… “现在已知怪物一旦进入卧室穿上衣服,就很难受伤。下次如果要攻击怪物,我们要在它非人形的状态下找到它,并且派人在门那边把守,不给它进入卧室的机会。”白无良看向唐宁,“现在怪物对你最感兴趣,唐先生,我发现你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唐宁努力让自己从草木皆兵的状态脱离出来,“我总感觉......有人在看我。” 咖啡馆所有的人都有意无意朝唐宁这边看过来,他一直吸引周围人的注视,要在这么多人里分清究竟是谁在偷窥他,并非一件易事。 “只有唐宁有这种感受吗?”林蕴看向了柏映雪,眼神有一点怀疑和不解。 卡牌游戏最讲究公平,柏映雪和唐宁都去做客,他们遇到的危机按理来说是差不多,在这次做客任务中,柏映雪既完成了十分钟的做客时间,又没有受到任何危险,不太合理。 柏映雪托腮看着手机,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我在想,为什么姜眠眠家要有信号干扰器。” “姜眠眠,你前两天在家的时候信号有受到影响吗?” 姜眠眠闻言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今天我和唐宁来这里做客,姜眠眠家的信号干扰器才突然起作用。”柏映雪说:“很奇怪啊,为什么突然放一个信号干扰器?难道说别的鬼怪都有干扰信号的能力,它虽然没有,但为了输人不输阵特地买了一个?” 柏映雪甚至有心情开了一个玩笑。 在场没有玩家笑的出来,所有人都开始思考柏映雪提出的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柏映雪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机,“因为这个信号干扰器,我和唐宁用流量无法上网,而姜眠眠能够用Wi-Fi连上,她是我们的队友,也是这个家的主人,我们下意识会选择相信她。” “但是姜眠眠从进入这个副本一开始就连了家里的Wi-Fi吧?”柏映雪看向姜眠眠。 姜眠眠愣了一下,她点了点头。 “在卡牌世界里其实大部分玩家都不会警惕连Wi-Fi这件事,因为很少,至少我从来没听过什么鬼怪是通过Wi-Fi杀人。”柏映雪抬起头,看向在场的其他玩家,“可是如果在现实世界,我们一般都不会去随意连一个陌生地点的Wi-Fi。” 在柏映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玩家们的神情各异。 “这种不明不白的Wi-Fi很容易带着不明不白的病毒。” “比如能够监控手机的病毒。” 柏映雪看向了唐宁,她对唐宁建议道:“你把手机的摄像头关掉,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会减少一点吗?” 从未怀疑过的角度被柏映雪提出来的那一刻,唐宁浑身都震颤了一下,所有玩家都看向了唐宁,唐宁缓缓伸出手,遮住了手机上的前置摄像头。 那恶心的、黏腻又阴冷的注视感真的削弱大半了!!! 唐宁瞪大了眼睛,他又惊又喜地看向柏映雪,对柏映雪用力点头,“好很多了!不过还是感觉有人在看我。” 姜眠眠同样将自己的手机摄像头遮住,她的脸色变得很糟糕,她看了一眼唐宁,“我没有你那么明显的感受,但我认为他确实可以通过我的手机监视我。” 连过姜眠眠家Wi-Fi的三人将手机关机。 “唐宁在这些方面的感知比姜眠眠更敏锐,可能并不是我们三个人只有唐宁受到了重点关注,而是唐宁最敏感,我最迟钝。”柏映雪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解释了一开始林蕴对她的怀疑。 林蕴皱起眉,“如果怪物真的能监控你们三个的手机,那么一开始我们针对怪物的计划,怪物岂不是都知道了?为什么它还停留在原地不走?” 很好的问题。 除了唐宁外,在场的玩家都有相似的疑惑,他们齐刷刷看向唐宁,当时是唐宁一个人在卫生间,在那三分钟里,怪物难道明知道有危险,就是为了看唐宁不走吗? 这听起来也太荒诞了。 唐宁的脸上藏不住心事,白无良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唐宁,你知道原因?” 在众人的注视下,本来打算将浴室发生的事情永远埋葬在心里的唐宁沉默了。 “我也不清楚它不走的原因是不是这个.....”唐宁的耳根一瞬间通红,他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恨不得把脑袋垂在胸口,要是头顶可以冒烟的话,唐宁的头发估计会被热气腾腾的白烟吹得疯狂摇摆,“当时大家说需要三分钟开锁。” “我看它快要走了,为了给大家争取时间。”唐宁快要自闭了,他戴上痛苦面具艰难道:“......就脱了袜子,假装我自己要泡澡。” 说完后,唐宁看到林蕴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疑惑、到恍然大悟,再到羡慕。 唐宁:“?”你在羡慕什么? 姜眠眠点头,“原来如此,可以理解。” 唐宁:“??”你又在理解什么? 其他玩家也纷纷理解了怪物的选择,对一个癖好是色情狂的怪物来说,遇上唐宁这样的颜值使用美人计,相当于是大炮打蚊子了。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整合出的信息更多了,怪物会使用一些科学的手段对付玩家,我们最开始在群里的讨论怪物很可能一清二楚。” 说到这里,玩家们的表情都不太好。 “唐宁对怪物的吸引力很大,如果下午继续攻克姜眠眠家,唐宁是最合适做诱饵的人选。”白无良总结道,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想继续探索姜眠眠的家。 林蕴看向唐宁:“你现在还能感受到其他的窥探对吗?” 唐宁点头。 “唐宁现在的状态处境比较危险,怪物为了偷窥他受了伤,现在还时刻盯着他,如果再让唐宁做诱饵,在没有足够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唐宁很容易受伤。”林蕴严肃道:“况且那只怪物受伤了,它很可能继续保持人形养伤,要是今天一下午它都以人形的状态呆在家里,难道我们要和它空耗一下午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林蕴的口气显然并不希望继续探索。 白无良安静地敲击了一下桌面,他看向唐宁:“唐先生,你的意思是?” 目前唐宁是唯一一个能感受到怪物位置的人,他的想法至关重要。 顶着白无良和林蕴的目光,唐宁没有立刻说话。 唐宁目前完成了五次做客任务,这个成绩对唐宁而言,他已经非常满意了,现在他还去做客的动力并不是出于做客本身,而是为了帮助队友们了解各自的家。 这一次到姜眠眠的家,他们探索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比如姜眠眠的手机一直被监控、怪物变成人形等于无敌,他们甚至还一起合作攻击了怪物,让怪物受了伤。 接下来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现在是副本第三天,还有白无良、林蕴和唐宁的家没请人做客过,而唐宁的瓷娃娃也许撑不到再摔三次,唐宁有一种预感,或许再摔一两次,瓷娃娃就会彻底碎裂,到那时候会发生什么,唐宁不得而知。 如果只为自己考虑,其实唐宁现在应该退掉所有的做客任务,一个人在自己的家呆着,等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还能启动瓷娃娃的底牌。 但姜眠眠、白无良和林蕴都是他很重要的队友,他希望大家都可以活下来,以后继续合作度过A级的副本。 唐宁认真地和白无良对视,他很担心自己笨口拙舌、无法准确表达,让白无良心生芥蒂。 毕竟现在的白无良看起来......真的很担心姜眠眠。 “我的瓷娃娃有使用次数,如果用多了,它可能会伤害我,它现在最多还能使用一到两次,现在我、你和林蕴的家还没请人做客过,我希望能留着瓷娃娃当继续探索的底牌。”唐宁的语气很真诚:“当我们大家的家都探索了一遍,要是那个时候我还有护身的道具,我愿意再去当诱饵。” 这一次没有等白无良有所表示,姜眠眠便直接道:“唐宁。” 唐宁已经完成了她家的做客任务,再去充当诱饵对唐宁自身没有太大好处,在这种情况下,唐宁还愿意许下这种诺言,让姜眠眠很难不动容。 姜眠眠对唐宁认真道:“谢谢你。” 唐宁露出了一个笑。 其实他一直想对姜眠眠说谢谢,当初是姜眠眠教会了他要在卡牌世界尽力争取。 “那接下来我们就各自休整,下午再选一个人的家进行探索。”林蕴道。 大家没有异议,各自散开,唐宁在周康离去前叫住了对方。 周康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我记得你说过有困难可以来你。”唐宁有点不好意思道。 周康点头,“你现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唐宁拉着周康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他轻声道:“我想问一下你对食物有鉴别能力吗?” “有。” “是这样的,这两天我在我家发现了古怪,我的哥哥和妈妈每天晚上会在厨房偷偷吃一种像血块的东西,我想知道他们在吃什么。”唐宁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周康听完后问:“你身上有那种食物吗?” 唐宁有点懊恼地摇摇头,他之前本来是有机会获得到那种食物,结果被妈妈抓了个正着,导致有些打草惊蛇,今天早上他进厨房的时候,就看到厨房的垃圾被倒掉了。 而且两次进食都被他撞见,唐宁怀疑接下来哥哥和妈妈会改变在家里进食的地点。 周康似乎看穿了唐宁的心思,他对唐宁轻声道:“你有办法带小咪进家吗?小咪有能力找到特殊的食物。” 带小咪进家? 小咪现在虽然很小,但毕竟不是小仓鼠,带它进去很容易引起怀疑,唐宁不能确定妈妈和哥哥对小咪的态度,他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办法,最好是哥哥和妈妈都不在家的时间偷偷把猫带进去。 唐宁对周康说道:“等我准备好了再来找你,可以吗?” 周康说好,和周康聊完这件事,唐宁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不管怎么说他目前有手段去查看哥哥和妈妈晚上吃的那些食物究竟是什么了,虽然他很想什么都不了解,假装他的家一切都很正常。 告别了周康,唐宁走向一直等待他的林蕴。 因为之前的手机感染上了病毒,最方便快捷的方法直接把旧手机扔掉,换部新手机。 林蕴带着唐宁去买一个旧手机相同的牌子型号的新手机,换上新手机后,林蕴让唐宁再感受一下有没有那种窥探感,唐宁摇了摇头。 在姜眠眠家感染上的病毒对他的新手机无效,只不过现在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唐宁依然能感受到若有似无的偷窥感,似乎有人在跟着他,但唐宁不能确定这个人究竟是谁,也不确定对方接下来还会对他做些什么。 “你中午回家看一看,也许你的家人能解决那个东西。”林蕴沉声道:“如果这种窥视感一直跟着你,我不建议你继续去做客了,在家呆着对你来说会更安全。” 唐宁明白林蕴是在担心他,他点了点头,用新手机给苏安云发消息道:“哥哥,你现在有空吗?” 苏安云回得很快:“有,怎么了?” 唐宁:“来接我回家吧,我在咖啡馆这条街上。” 苏安云:“十分钟。” 唐宁抱着新手机蹲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每一个人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但同样每一个人经过他身旁时,都或多或少看他一眼。 唐宁并不知道那个偷窥他的怪物究竟藏在哪里,可是这并不重要。 当那位俊秀青年骑着自行车沐浴着阳光,穿过人潮朝他而来时,一直缠着的唐宁的黏腻视线突然消失了。 就像老鼠见了猫。 “哥哥!”蹲在地上的唐宁站起了身,他对不远处的青年露出了毫无保留的笑容,那是把一颗真心都捧给对方的明媚笑颜,“我在这儿!” 第218章鬼家 “怎么见到我看起来这么开心?”苏安云停下车,他的眼里也带着一点笑意。 一直困扰着唐宁的黏腻目光消失了,就像一个不慎粘在鞋子上的口香糖被剥了下来,唐宁的心情当然会变好。 “不是看起来。”唐宁笑得眼睛弯弯,他亲昵地站在苏安云的身旁,大大方方朝人群里四处张望,眉眼间透出一点狐假虎威的得意,这让他的眸子格外明亮。 有路人看向他,唐宁不躲不避,被他盯着的路人红着耳根匆匆离去。 而唐宁就像打了什么胜仗,他向苏安云告状道:“哥哥,刚才一路上都有人在跟踪我!” 原本还含笑着的苏安云皱起眉头,他冷着脸朝四周看去,“是谁?” “不见了。”唐宁有点遗憾,遗憾姜眠眠的继父欺软怕硬,有本事这个家伙跟到他家去—— 底气十足的唐宁完全不记得不久前他是如何疑神疑鬼胆战心惊。 “我觉得那个人应该是我朋友的继父。”唐宁找到撑腰的人后说话声音都大了。 苏安云闻言问道:“小宁有什么证据吗?” “我去我朋友家做客,我的旧手机因为连了她家的Wi-Fi中了病毒,我怀疑那是我朋友的继父搞的。”唐宁忙不迭道。 “小宁,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那是你朋友继父制造的病毒吗?”苏安云又问。 这样细致的问法让唐宁呆了一下,他向苏安云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面容,这张脸上的线条清朗干净,没有什么稚气,但在询问证据的时候,却有一种很纯粹的认真,好像只会存在于小孩子非黑即白的世界里。 ——“它在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必须遵守规则。” 柏映雪对禁闭室怪物的描述浮现在唐宁的脑海。 唐宁摇了摇头,他小心翼翼试探道:“证据对哥哥来说很重要吗?” 苏安云温和地嗯了一声,“凡事都要有理有据,这是我的规矩。” 唐宁越来越觉得苏安云是禁闭室的怪物了,或者说苏安云和禁闭室的怪物有某种关联,想要探索苏安云身上的秘密,接下来他还要再去一趟孤儿院。 苏安云摸了一下唐宁的头,“如果找到证据了,小宁可以告诉我。” 指尖划过了唐宁湿漉漉的发丝,“小宁的头发怎么湿了?刚洗了头?脸看起来也有点红……” 这是因为不久前唐宁被坏掉的水管冲了一遍,虽然他动用了吸吸乐牌,但皮肤上还残留着一点红。 一回忆起这件事,唐宁顾不上继续和苏安云控诉姜眠眠的继父,他将装着旗袍的袋子捧给苏安云看,“哥哥,我不小心把妈妈的旗袍弄脏了,这该怎么办?” 苏安云看到后也轻轻“嘶”了一下,他拿起袋子里的旗袍,一眼就发现了那被血染红的梅花:“这种东西可不好洗,阿姨见到了一定会生气的。” 唐宁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他又听苏安云说:“那个把衣服弄脏的人就要倒霉了。” 把衣服弄脏的小倒霉蛋唐宁闻言更紧张了,他瞪着眼睛和苏安云对视,却见苏安云对他眨了一下眼,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狡黠。 唐宁见到苏安云的这种神态,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位把衣服弄脏的老倒霉蛋......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唐宁一时间有点难以组织语言,他傻傻地瞪着眼睛和苏安云对视,苏安云眼里的笑意更浓郁了,他伸出手,不轻不重揉了揉唐宁的头,“把你刚刚和我说过的话,回家都告诉阿姨吧。” “我是一个很讲规矩的人。” “但阿姨不是。” 唐宁:“!!!” 那些堆积在唐宁心头的失落情绪一下子消散了,唐宁终于明白了苏安云让他找妈妈借裙子的用意,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苏安云骑上了自行车,他冲唐宁招呼道:“快坐上来。” 唐宁立刻抱着袋子坐在自行车后座,夏日的风吹在苏安云和他的身上,自行车行驶过一株又一株翠绿的树旁,一道道光斑洒落在唐宁身上,唐宁眯起眼睛,将脸靠在苏安云的背上。 真好啊。 他的哥哥,他的妈妈,他的家。 手机上弹出了一则新消息,上面是白无良@唐宁和林蕴:“接下来就剩我们三个人的家还没邀请别人做客,趁着现在有时间,我们再将自己家里的情况整理一下,下午选出去谁家。” 唐宁关掉了手机,他闭上眼,仍旧靠在苏安云的背上,自行车行驶时产生的些微颠簸让唐宁的脑袋和苏安云宽阔的背发出碰撞,阳光穿过薄薄的眼皮,将唐宁的视野熨贴出一片红中发黑的颜色,耳畔边的喧闹嘈杂声也被阳光熏得慵懒惬意。 此刻的一切都是那么好。 和王子一样保护着他的哥哥,在家里等着他们回去吃饭的妈妈。 如果请大家上门做客,他的家还能像现在这么好吗?能留给他体验的温暖和快乐,是不是连剩下的四天都没有了?一瞬间就要暴露出鲜血淋漓的真面目? “到了。”苏安云转过头看向唐宁,他的语气有点惊讶,“小宁,你怎么哭了?” 唐宁愣了一下,他伸出手,触及到了眼尾的湿润。 他刚刚是......哭了吗? “可能是今天太阳太刺眼了。”唐宁露出了一个笑,“走吧,哥哥,我们回家。” 苏安云不太放心地看了看唐宁,确认唐宁的情绪正常后,他拉着唐宁往狭小的楼道走。 老旧居民楼里的楼道即使是在大白天都很阴冷,越往楼上走,那冷意的感受就越明显,只有苏安云牵着他的手是温暖的。 “对了,小宁今天中午想吃阿姨做的菜,还是我的菜?”苏安云一边走一边对唐宁问道。 “我...我都想。”唐宁说出了成年人的答案。 苏安云笑了笑,“怎么这么贪心,今天可以全都要,但下一次......” 那漆黑的双眸深深看着唐宁,苏安云意味深长道:“就一定要选出一个了。” 唐宁呆呆地眨了一下眼。 他觉得苏安云不止是说做饭。 苏安云好像只是随口说了这句话,他低下头,避开了唐宁的视线,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房门的门一打开,激烈的枪声和厮杀声就从屋内传来。 唐宁站在门边,看到坐在沙发前专注看电视的妈妈,电视里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双方都杀红了眼,妈妈似乎全身心都投入到这个剧情中,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关注刚进门的唐宁和苏安云。 唐宁提着袋子的手指不自觉用了一点力气,指关节紧张到微微泛白,虽然苏安云说可以把那些话告诉妈妈,但他没保护好妈妈最心爱的裙子是事实。 在唐宁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时,双眼牢牢盯着电视的妈妈突然开口道:“回来了?” 唐宁连忙嗯了一声。 “宁宁今天中午打算吃谁做的菜?”妈妈问出了和苏安云相似的问题。 唐宁的心无端提到了嗓子眼,空荡荡的,内心发虚,“......可以妈妈做一半,哥哥做一半吗?” 一直在看电视的妈妈听到这句话,她终于舍得将视线从电视机上收回,落在唐宁紧张的脸上。 “那我和安云多累,两个人大中午想偷懒都不行。”妈妈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一定要选一个,宁宁选谁?” 唐宁大脑一片空白。 苏安云和妈妈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这两个人都在等他的答案,就像一开始他们问唐宁喜欢吃谁做的菜那样,而现在这两个人对问题的答案比一开始还要执着。 都喜欢、都要这种端水回答已经不能够应付了。 “我、我......”唐宁卡壳的脑袋灵光一闪,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 那两道直勾勾盯着唐宁的视线都停滞了,似乎谁也没预料到唐宁会说出这个回答。 唐宁大声道:“今天中午我来做饭!” 妈妈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会做饭?你什么手艺我还不清楚?别把厨房炸了我就千恩万谢了。” 连一直以鼓励唐宁为主的苏安云也道:“这个天气厨房太热了,小宁还是别进厨房了。” 一开始唐宁只是在情急之下被逼出了一个回答,可是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笑着的妈妈,还有关切又温柔看着他的苏安云,一股莫名的热流涌上了唐宁心头,唐宁认真道:“我来做饭。” “妈妈,从小到大都是你做饭给我吃。”唐宁看着笑出了鱼尾纹的妈妈,在他说了这句话后,不停摇头嘲笑着他的妈妈顿住了,唐宁的喉咙发紧:“我也想......亲手做饭给妈妈吃。” 妈妈没有再笑,她的表情是很平静的,但眼神却让唐宁感到了似曾相识,恍惚间他突然回想起,在小时候他第一次端着洗脚盆说要帮妈妈洗脚时,妈妈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沙发上的妈妈和记忆里的那位母亲再一次重叠了起来,唐宁有些无法再看下去,他强制自己扭过头看向苏安云。 “哥哥。”唐宁的声音带着一点颤音:“你做饭那么好吃,可不可以把独门秘诀教给我?” “那样我以后就不会因为想吃哥哥做的菜......”那无数个寝食难安的日夜,他都在思念着对方,思念到辗转反侧,思念到眼泪染湿了枕巾。 “想吃到掉眼泪了。” 剔透的眸子漫上了一层水雾,充满了脆弱和依恋,苏安云的心尖微颤,他对唐宁柔声道:“好。” 第219章鬼家 唐宁和苏安云一起进了厨房,这个天气的厨房确实闷热得厉害,等会儿油烟一开,就更让人闷得喘不过气来了。 “想学做什么?”苏安云问道。 唐宁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菜名,都是苏安云做过的拿手菜,他很喜欢吃这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唐宁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在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唐宁这边出了一点事,妈妈当时连夜坐飞机赶到他住的地方,他不会做饭,打算点外卖给妈妈,但深夜的外卖都是烧烤这类重油盐的东西。 那天风尘仆仆的妈妈到了唐宁住的地方,她将自带的苹果切块放进锅里煮了一碗苹果汤,唐宁在一旁瞧着很好奇,妈妈就喂了他一块,诡异的味道让唐宁当场反胃。 后来看着妈妈喝完整碗汤的时候,唐宁就忍不住在想,如果他会做饭,做一碗既适合妈妈吃又美味的饭,就像每一次他从外地回到家,都可以吃到合心意的饭菜,那该有多好。 “哥哥会煲鱼汤吗?”唐宁轻声问道。 妈妈得了胃糜烂后,医生让她吃易消化的鱼肉,妈妈就顿顿给自己做鱼,唐宁不知道副本世界妈妈现在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但喝鱼汤应该不会出错。 “会。”苏安云拿起了一个围裙,他轻柔地帮唐宁系上,“我教你。” 家里正好买了一条鱼,活的。 苏安云从身后拥住唐宁,他和唐宁是很适合拥抱的体型差,能完完全全将唐宁拥入怀中。 他的手握住了唐宁的手,“杀过鱼吗?” 温和的语气。 唐宁紧张地摇头。 “从这里开始——”温暖有力的手裹挟着唐宁,不论是案板上的鱼如何挣扎,苏安云的语气都未曾有丝毫波澜,他干脆利落用刀背将鱼拍晕,去鳞、开膛、挖内脏......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苏安云神情平静得和之前数次指点唐宁一般,“小宁,你要记牢了。” “落刀要落在实处,不能手抖,更不能心软。” “如果有机会遇到杀鱼厉害的师傅,你记得去问问他,家里有大鱼该怎么处理。” 意有所指的话。 “记住了吗?” 唐宁扭过头去看苏安云,这个角度的苏安云鼻子很挺,眼尾是微微上挑的,他生了一张俊秀面容,平日里总是用温和的眼神去看唐宁,当真正收敛情感冷淡教学时,会让人觉得走神都是一种亵渎。 “......记住了!”唐宁连忙道。 修长的手打开水龙头,雪白的流水冲走手和刀刃上的血污,苏安云挽起袖子露出的那一截小臂线条很好看,他干干净净地握着刀,赞扬道:“小宁真乖。” ...... 诱人的香味从厨房飘了出来,热得满头大汗的唐宁小心翼翼端着刚出锅的鱼汤从厨房走了出来。 妈妈早早坐在了餐桌前,她看到唐宁端着滚烫饭菜,立刻站起身想要帮唐宁端碗。 “不用不用!”唐宁将菜放在了桌上,他对妈妈道:“妈妈你今天坐着就行。” “看看你热的,都是汗。”妈妈盯着唐宁脖子上一处明显的红点:“被油溅到了吧。” 苏安云端着另外两盘热气腾腾的饭菜走了出来,他朝妈妈笑道:“小宁刚开始下锅有点不熟练,不过后来就没被溅到了,学得比我想象中快很多。” “是哥哥教得好。”唐宁将筷子和勺子摆在妈妈的手边,他有点忐忑地坐下,对妈妈小心翼翼道:“妈妈,你尝尝看。” 妈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乳白色的鱼汤,她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喝下。 唐宁无比紧张地观察着妈妈的神情变化,虽然他之前自己尝了一遍,但唐宁不能确定妈妈的喜好。 妈妈喝下了那勺鱼汤,她抬起眼,用一种唐宁看不懂的复杂眼神注视着唐宁,半晌,她轻声道:“很好喝。” 唐宁提起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他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笑,就像从前妈妈给他夹菜那样,唐宁这一次主动给妈妈舀汤和夹菜,并且说出了妈妈总是对他念叨的台词:“好吃你就多吃一点!” 妈妈的唇角动了动,她低下头继续喝汤。 唐宁收获了浓浓的满足感,这种感觉比他自己吃到好吃的还要温暖幸福。 他多想天天给妈妈做饭,到七老八十牙齿都掉光的时候,他还能和妈妈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 一道视线落在了唐宁身上,让专注看妈妈的唐宁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看到苏安云没动筷子。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唐宁却从苏安云矜持的神情中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他也连忙给苏安云夹菜,“哥哥,你也来吃饭。” 苏安云的神情似乎还有一点不悦,唐宁干脆直接把菜夹到苏安云嘴边,这一下,那紧抿的唇软化了,苏安云低头吃下唐宁亲手夹的菜,双眸对上了唐宁亮晶晶的眼睛,“好吃吗?”唐宁这样小声地问他。 苏安云点了点头。 唐宁的眼睛弯了弯,笑得像偷吃了蜜的小狐狸,让人想要把所有的糖都捧给他,看着这样的唐宁,嘴里的饭菜似乎变得更加美味。 苏安云的唇角跟着勾起。 在这顿饭里,唐宁要给三个人夹菜,不能厚此薄彼,给妈妈夹了多少菜,他就要给哥哥夹相同分量的,连他自己都不能忘记自己的菜,因为如果他光顾着照顾妈妈和哥哥,哥哥和妈妈就会争先恐后给他夹菜,饭桌上的画面一度非常修罗场。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可算把唐宁累坏了,不过让唐宁欣慰的是这顿饭后,哥哥和妈妈的情绪似乎都还不错。 在妈妈放下碗筷时,唐宁鼓起勇气道:“妈妈,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妈妈懒洋洋靠在椅子上,闻言看向唐宁:“什么事情?” 关于姜眠眠继父的事情,唐宁一直没在吃饭的时候说,因为他担心影响妈妈的胃口,现在终于到要说的时候,唐宁将自己考虑了好久的腹稿说了出来:“今天我不是拿着妈妈你的旗袍给我朋友看吗?” 妈妈嗯了一声,她是闲不住的性格,看到脏碗筷就要收拾,听唐宁说这个开头的时候,妈妈已经站了起来收盘子,“你朋友喜欢吗?” “喜欢,大家都夸好看!”唐宁连忙帮妈妈一起收拾。 “那可不,当年这旗袍做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人没有一个是不夸的。”妈妈拿着一叠碗筷往厨房走,“旗袍你带回来了没?直接放我房间的床上。” 唐宁突然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和妈妈开口,他小声道:“但是我......一不小心把旗袍弄脏了。” 妈妈的动作一顿,她皱起眉,嘴巴张开,这是很标准的要唠叨的准备式。 “有血把旗袍上的一朵白梅和它旁边的蓝染上了。”唐宁硬着头皮道。 “什么?!”妈妈的音量一瞬间变大,她焦急地看向唐宁:“哪里来的血?你受伤了?!” “没有没有。”唐宁连忙摇头,在妈妈关切的目光中,唐宁紧张道:“是别人的血。” 听到唐宁没事,妈妈紧绷的身躯明显松了一下,她将脏碗筷放在洗菜池里,“衣服脏了不要紧,人没事就好。” 唐宁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堵住了,他本以为妈妈会很生气,毕竟那是她最喜欢的裙子,可妈妈...... “别人是怎么受伤的?”妈妈挤上了洗洁精,她随意八卦道。 “那个人......”唐宁看着妈妈专注干活的侧脸,他轻声道:“是个变态色情狂。” 变态色情狂这个词一经出现,整个厨房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妈妈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唐宁,欲言又止的唐宁脸上有许多挣扎迟疑的小表情,也许是对唐宁的了解,又也许是一个母亲的本能,她直直盯着唐宁,一字一句道:“发生了什么?” “宁宁,你不要怕,发生了什么都可以和妈妈说。”她是如此认真道。 那种严肃专注的表情驱散了她身上所有的漫不经心,甚至让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唐宁都找到了主心骨。 “我朋友的家天花板像是双面镜一样的材质,我一进房间,那个变态就趴在天花板上偷看我。” 妈妈一眨不眨地听唐宁说话,手里的盘子并没有放下。 “我在卫生间的时候,它打破天花板上跳到我面前,它的血溅到旗袍上。”唐宁发现妈妈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他不知道卡牌世界里的妈妈对这种变态行为是怎么看待的,也许按照怪物的标准,他遇到的东西不痛不痒? “还有吗?”妈妈看起来很平静地问道。 “它家的Wi-Fi有病毒,我的手机连上后就被它监控了。”唐宁小声道:“我朋友给我买了一个新手机。” “还有吗?”妈妈继续问。 唐宁心里有点没底道:“我一开始要离开它那边,它拦着不让我走,我走了之后,它一直尾随我,如果不是哥哥来接我,它可能会一直跟我回家。没有了。” 妈妈点了点头,她终于转回了身子,在唐宁茫然的注视下,她将自己沾了泡沫的手洗干净,而后,她缓缓取下挂在架子上的菜刀。 厨房里并没有她需要做的菜。 她也没有要留在厨房的意思。 妈妈绕开了唐宁,提着菜刀大步朝外走了出去,连身上的围裙都没有脱下来,她走的那么快那么急,似乎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急得任何事情都可以放下。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停顿了一下,回过头对唐宁问道:“宁宁,你说的那个变态地址是在哪里?” 唐宁呆呆地报了地址,女人对他说:“不要怕,宁宁,你在家等妈妈就好。” 说完,她拎着刀走出了房门。 客厅的电视还在播放着妈妈最喜欢的电视剧,里面受伤的角色流着血,在一片沙土中嘶吼道:“冲啊!杀光这些小鬼子!!!” 震天的杀伐声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响起,唐宁猛然回过神来,他飞快地朝房门追去,苏安云却道:“小宁,看这里。” 唐宁转回身,看到苏安云站在窗户边,指了指外面。 虽然不理解苏安云是什么意思,但走到门边的唐宁还是折了回去,他站在窗户旁朝楼下望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几秒前还在房门口的妈妈此时此刻竟然出现在了小区楼下。 她穿着睡衣,系着围裙,踩着拖鞋,举着菜刀。 在灿烂又明媚的阳光下,唐宁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唐宁的手指缓缓收紧,牢牢抓住了窗栏—— 他想,他知道了这个存在的身份。 这是怪物,也是妈妈。 是他的怪物妈妈。 第220章鬼家 唐宁的胸口充斥着一种酸胀又鼓胀的情绪,他想起小时候他在幼儿园被小男孩说像女生,放学时唐宁和妈妈告状,娇小的妈妈气势汹汹找对方高大的家长理论,成功把对方说得抬不起头。 那次理论结束后,小唐宁忍不住问妈妈,他说,妈妈妈妈,那个叔叔那么高,你不怕他吗? 妈妈说,我们占理,为什么要怕。 妈妈又说,如果妈妈也怕他,那谁来保护我的宁宁。 楼下的妈妈看起来是那么瘦小,她走路的气势又是那么高大,唐宁死死盯着妈妈离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妈妈后,他才艰难地收回视线,看向了一旁的苏安云。 “哥哥,妈妈她......” 苏安云揉了揉唐宁的脑袋,温和道:“阿姨这是去和人讲道理了。” 有什么道理是要举着菜刀去讲的吗? 在大多数情况下,妈妈不需要使用暴力,她的口才很好,逻辑清晰有条理,和一群上了年纪的阿姨吵架时,妈妈一个人单挑一群人都不落下风,颇有舌战群儒的风采。 唐宁知道妈妈小时候遭受过家暴,一直以来妈妈都是一个很厌恶暴力的人。 他从没看过妈妈这个样子。 “妈妈会和那个家伙打起来吗?”唐宁问出了自己最关注的问题。 在唐宁焦急的注视下,苏安云摸了摸唐宁的头,轻声道:“如果大家都肯讲道理,那就不会打起来。” “如果有人不肯讲道理,只有武力才能让对方愿意听阿姨讲道理。” 妈妈是怪物,姜眠眠的继父也是怪物。 光看体型,妈妈完全没有姜眠眠的继父高大,之前他去周康家做客的时候,周康的妈妈最开始并没有给妈妈面子,再加上每个家都有每个家的规矩—— “如果真的打起来,妈妈会占上风吗?!”唐宁抓紧了苏安云的手臂。 “我不知道。”苏安云温和道。 对上苏安云平静的目光,唐宁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或者说他一直在刻意回避一个事情。 他情感上不愿意承认在这个家里,妈妈和哥哥不对付。 在哥哥和妈妈是敌对的时候,如果妈妈受了伤,甚至出了更严重的事情,其实是对哥哥有利的。 所以最开始哥哥说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妈妈时,并没有和唐宁说过可能会造成的后果。 “哥哥。”唐宁咬了一下唇,胸腔中那股酸涩的情绪更加膨胀了,让他的眼眶无端泛红,他用力抓住苏安云的手:“我们过去找妈妈!” 唐宁拽着苏安云往楼下走,苏安云没有故意拖延,他和唐宁一起飞快朝楼下跑去。 楼道很挤,只能让两个人并排走。 如果一家三口走在这里,那必须要有一个人被排除在外。 唐宁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他昨晚做的那个梦,妈妈和哥哥都朝他伸出了手,而他只能选择一个。 唐宁使劲摇了一下头,他拉着苏安云继续朝楼下走,正午的阳光格外刺眼,亮得唐宁眼睛快要睁不开,苏安云骑上了自行车,唐宁坐在自行车后座,他打开手机给姜眠眠发消息:“你现在在哪里?!” 姜眠眠回道:“我和白无良在外面吃饭,怎么了?” 唐宁直接将电话打了过去,当对面的人接通后,唐宁飞快道:“我妈妈她现在要去你家找你继父算账!你现在离家远吗?!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打赢你继父!!!” 姜眠眠听到唐宁的话先是一惊,而后连忙道:“我们现在就过去!” 唐宁挂断电话,他在群里@了全体成员,将这件事告诉了所有人。 做完了这件事,他抓着自行车后座对苏安云催促道:“哥哥,快一点!” 他不知道妈妈的速度什么时候能到,他只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如果不是林蕴开过来要十分钟左右,而他们这边网约车又比较少,很难打到车,唐宁恨不得现在就坐上车出发。 苏安云听到了唐宁的催促,他加快了骑车的速度,将街道两旁的喧嚣甩到身后。 风扬起了唐宁头上的发丝,夏日的蝉鸣如滂沱大雨倾倒而下,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在剧烈跳动—— 砰砰。 砰砰砰。 砰。 踩着拖鞋的脚在地面发出一阵阵声响,最后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站定,白色的睡裙微微摇晃,罩在睡裙上的粉棕色围裙还在滴水。 这位居家打扮的女人一只手将菜刀藏在背后,另外一只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清脆的门铃声响起。 门上的监控亮了一下。 女人抬起脸,她生了一张很好看的脸,即使岁月蹉跎,未施粉黛,也无法折损她身上属于美人的那股气韵。 “你好。”她的声音沙哑,可在这张脸的影响下,这微哑的嗓音反而充满了独特的味道:“请问这里是姜家吗?” 监控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是的,你找谁?” “我有一点事情,想要找这家大人聊一下。” “什么事情?” “当然是大人之间的事情了。”女人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 她和今天来的“她”很像,又不那么像,她更加成熟,懂得如何展示自己的魅力,被岁月沉淀过后的气质犹如陈酿,令人沉醉。 房门啪嗒一声打开了。 门内走出来了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他的头发似乎刚刚用发胶涂抹了一遍,领带打得整整齐齐,左胸口染红的地方被一只装饰性的红玫瑰遮挡住。 “这位美丽的女士。”男人深情款款看着他面前的女人,那黏腻又贪婪的视线不断扫视着对方,“你今天来到这里有什么事情?” 女人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她举起了手中的刀。 ...... 一阵铃声响起,唐宁看到来电显示是姜眠眠后,他立刻接起了电话,手机那边传来了姜眠眠的声音:“唐宁!我没看到他们!但是地上都是血!!!” 血?谁流的血?!是姜眠眠的继父还是妈妈?! 唐宁的心骤然揪起,“你去找找他们!” “好!”姜眠眠挂断了电话,唐宁急到无法维持冷静,他对苏安云催促道:“哥哥!你再骑得快一点!” 两边的风景不断变幻,苏安云停了下来,“到了。” 他们已经到了小区门口,唐宁看到外面停着林蕴等人的车,看来林蕴他们已经赶到了,唐宁急匆匆下车,苏安云紧跟在他的身旁。 电梯正好站了几个住户,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关了,唐宁连忙冲了上去,他伸出手拦住了电梯门,苏安云和他一起挤了进去。 按下楼层数后,有窃窃私语在狭小的电梯间响起:“诶,刚刚物业是不是在群里说小区出现了一个女疯子?”“听说直接持刀砍人,真吓人啊。” “你们说什么?!”唐宁扭过头看向那两个正在讨论的人。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这两个本来在小声嘀咕的人吓了一跳。 苏安云温和地解释道:“不好意思,这种情况我们普通人听到都会惊讶和好奇,麻烦你们可以说得详细一些吗?那个持刀的女人怎么了?” “哦哦,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说是她砍了一个男的,但是监控没拍清她,现在她和那个男的都不知道去哪里了,物业让我们小心一点。” 电梯门开了。 唐宁立刻冲了出去,他来到了姜眠眠的家门口,只见房门前有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站在,地上洒落着大片大片刺眼的红。 唐宁的脑子嗡了一下,他心慌的厉害,林蕴坐在客厅里面,他看到唐宁来了,连忙对唐宁招手。 唐宁往屋子里走,保安伸手要拦住唐宁,姜眠眠这个时候立刻站出来解释,在姜眠眠和保安讲话的时候,唐宁已经进入了这间屋子。 他看到客厅里到处都是鲜血。 地板,茶几,电视机,沙发...... 如果这些是怪物的血,唐宁会觉得大快人心,但一旦想到里面可能会有妈妈的血,唐宁就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唐宁对林蕴问道。 “不清楚,我到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样,楼梯往上有血迹,但血迹到一半就消失了,刚刚我们往楼上的房间找了,上面什么也没有。”林蕴道:“唐宁,你有感受到什么窥探感吗?” 唐宁的眼珠子不断转动,他摇摇头,拼命想要寻找到妈妈的踪迹。 “这是一个很好的做客机会。”路雨华道:“等十分钟一过,我们可以进姜眠眠继父的卧室......” 唐宁完全没有心情听其他玩家分析做客计划,他从路雨华的身边离开,顺着地上的血迹走,他看到客厅的血迹一开始是最浓郁的,那血迹一直蔓延到卧室,似乎是在客厅发生了激战,姜眠眠的继父往卧室跑。 唐宁没有问其他人的意见,这个时候苏安云就站在他身边,他现在有苏安云的保护,再加上唐宁已经等不及了,他只想赶紧找到妈妈的踪迹。 姜眠眠继父的卧室大门被骤然打开,唐宁看到这间屋子很是凌乱,地上有一件被砍得破破烂烂的红棕色西装外套,鲜血将这件衣服染得越发深红。 衣柜大门是拉开的,有一半的衣服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上,还有其他的衣服凌乱地散落在地。 唐宁看到衣柜这里的血液很多。 他想到了今天上午去姜眠眠家探索,姜眠眠的继父穿上衣服就不会被子弹伤害。 那么衣服至少对姜眠眠的继父而言是特殊道具,可以抵挡一些攻击,而地上那件红棕色外套有刀痕,这说明妈妈的菜刀也是特殊道具,可以破开衣服的攻击。 姜眠眠的继父受伤后拼命往卧室的衣柜这边跑,是不是意味衣柜里有什么更厉害的衣服可以抵挡妈妈的进攻? “哥哥,你知道妈妈现在在哪里吗?!”唐宁的声音都在发抖。 苏安云摇了摇头。 “唐宁。”就在这时,白无良的声音从门边响起。 唐宁转过头,他看到白无良的左眼通红,有鲜血从他的眼里滴落,他举着单片眼镜道:“我看到了你的妈妈。” “她回家了。” 唐宁听到这个回答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问:“她有受伤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白无良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抱歉,我看不了她的太多状态,只能看到她现在在家。” “谢谢!”唐宁匆匆往外走,经过白无良身旁时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白无良伸手道:“车钥匙麻烦借我一下。” 从白无良这里拿到车钥匙,唐宁没有和其他玩家告别,他就飞快跑着出门。 其他玩家没有跟上来,毕竟现在怪物疑似受伤不在家,相当于白嫖一次做客机会。 唐宁坐上白无良的车,苏安云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他在唐宁拼命寻找妈妈的时候一直都很安静,像是一个人在静静思考着什么。 唐宁没有任何精力分给其他的事物,他也不想管苏安云现在在想什么,他只想知道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车开得很快,要是路上拥挤一些,按照唐宁这个速度很容易出事,不过幸好大中午并没有什么人。 将车停在楼下,唐宁甚至都没有去等苏安云下车,他就一个人飞快地打开车门往楼道上冲。 砰砰砰,砰砰砰。 阴冷又狭窄的楼道上都是他的脚步声在回荡,唐宁一步跨越四五个台阶,他的额头上冒出了汗,身娇体弱状态下的身体朝他发出了预警,他和破风箱一样不停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在他的两眼发黑前,唐宁终于爬到了四楼,他用颤抖的手取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眼望去客厅里并没有人,电视还在放着热血沸腾的片段,唐宁拿着钥匙茫然地走在家里。 白无良说妈妈回家了,妈妈现在在哪里? 厨房的推拉门是开着的,里面没有人。 唐宁走到了卫生间旁,阴冷的卫生间也看不到人影。 当唐宁朝妈妈的卧室走去时,他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动静。 很轻很轻,几乎要淹没在电视机不停发出的动静中,同样也是电视剧的声音遮盖了唐宁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让卧室里的存在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唐宁的出现。 唐宁屏住呼吸,放轻脚步,缓缓朝卧室靠近。 在唐宁的耳朵几乎要贴在门板上时,唐宁终于听清了这是什么声音。 他曾经听过这种声音。 在一次他和妈妈大吵了一架,他一个人在房间难过憋气了很久,因为要上厕所才出去了一趟,那时他就从妈妈房间听到这样的声音。 低低的啜泣声。 要强的妈妈即使是哭,也会一个人躲起来小声小声地哭。 发生了什么?妈妈为什么在哭? 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手轻轻放在门把手上,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缓缓打开了一条门缝。 那啜泣声更清晰了一些。 唐宁先是看到了地上的一个针线盒,妈妈的针线盒是用吃过的饼干盒装着的,里面的线很多,有毛衣线,还有平常缝补衣物时五颜六色的细线。 唐宁的视线往上移,他看到了被血染红的白色睡裙,睡裙的袖子空荡荡的,一只断手落在地上。 唐宁完完全全呆住了。 他看到妈妈用她完好的另外一只手将断肢放在原位,她的嘴里叼着一根闪烁着寒光的针,那针已经穿好了被血染红的细线。 妈妈用右腿将断手抵在床侧,勉强固定住手的位置,她再用左手将嘴上的针取下。 像缝破损的衣服那样,妈妈把针穿进了自己的皮肉里。 她的眼泪从红红的眼眶中掉了出来,似乎是痛极了。 那不太熟练的左手不停在颤抖,每缝一下,妈妈就抽气一下,歪歪扭扭的针脚爬上了苍白的肌肤,那处流淌着鲜血的肌肤上隐约浮现出了一块块尸斑。 眼泪砸在尸斑上,红着鼻子和眼睛的妈妈宛如第一次学针线活却被扎到的小姑娘,她疼得面部扭曲,于是原本平整的肌肤也跟着扭曲了起来。 上面有深深浅浅的伤口,是密密麻麻的车窗玻璃碎片扎进去造成的伤口,粘稠的鲜血混杂着不明的黄色液体从她的脸上流下。 她,或者是它,用浑浊发青的眼睛流出颜色诡异的液体。 腐烂变质的气息充斥着房间。 唐宁一动不动握着门把手,他就像凝固住了那般站立着,水雾模糊了他的视野,又化为眼泪悄无声息地流出,再次清晰的视野映出了妈妈骇人的模样。 他的妈妈很努力在缝自己的伤口,虽然缝得很丑,但速度很快,甚至更像是为了快点缝完才把伤口折腾得这么丑,急急忙忙的样子好似生怕晚一步就会被什么人撞见。 明明针是扎在妈妈的身上,却好像有一把无形的针将唐宁的心扎得千疮百孔,数不清的酸楚和空洞在他的胸膛蔓延,唐宁颤抖着手,缓缓地将门关上。 他有着正常人的躯壳,却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在迟缓地行动,他的神情是呆滞的,脑海里闪现的画面也和卡顿的机器那样,一帧又一帧浮现。 唐宁想到了小时候,妈妈有一次在缝他破掉的裤子时,一不小心扎到手了,血珠从妈妈的指尖沁出,他看到后两眼泪汪汪,问妈妈疼吗。 妈妈说,这有什么疼的,我和你说啊,我生你的时候,我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掉,那时候可还没打麻醉,怎么样,你妈我厉害吧? 小小的唐宁并不能理解生孩子有多疼,他仰起脸呆呆地看着妈妈。 于是妈妈掀起了衣服,露出了一道蜈蚣一样的伤疤,吓了小唐宁一跳。 妈妈说,你看,生小孩要在这里切一刀,再缝上。 小唐宁难受得用自己的小手捂住妈妈的伤疤,他掉着眼泪说妈妈对不起。 妈妈就笑了,她说这有什么对不起,再多几条蜈蚣换妈妈的宁宁都值得啊…… 唐宁呆坐在沙发上,正对着电视机的位置,电视机里的画面和声音一直在变,却进不去唐宁混沌的大脑。 妈妈用针缝制伤口的恐怖画面,和暖黄色灯下妈妈缝补衣服的温馨场景交替出现,血色滴落在了衣服上,晕开了一朵朵小红花。 “宁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妈妈的声音突然在唐宁身后响起,打断了唐宁混乱的思绪。 唐宁浑身一震,他想要说话,可是鼻子有点堵,他连忙吸了吸鼻子,用手抹掉脸上的眼泪,眼泪太多了,手掌擦不干,唐宁就用袖口去擦,他把自己的脸胡乱擦了一下,才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存在。 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的妈妈站在过道上,她除了眼睛和鼻子有一点红外,没有任何异常。 “我刚、我刚回来。”唐宁的声音有点哑。 “不是都让你在家等着妈妈吗?怎么自己瞎跑出去。”妈妈不满道。 唐宁的嘴唇有些抽搐,“......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妈妈笑着很得意地唐宁说:“对了,今天你和我说的那个变态,我刚刚出去好好教育了他一顿,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唐宁竭尽全力咬紧牙关,才能保证自己的表情不会出现明显漏洞。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就和妈妈说。”她说着说着,脸上浮现出了可怕的尸斑,肤色变成了死人才有的青白,但她自己却如同意识不到那样继续说:“有妈妈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连声音都变得怪异,有点模糊,似乎是被血和内脏碎块堵住了咽喉。 “知道了吗?” 唐宁发出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嗯”。 淋漓的鲜血从她的额头流淌了下来,她打了个哈气,更多的血从她的喉咙里涌了出来,“困了,先不和你聊,我去睡觉了。” 她说着转回身,摇摇晃晃朝卧室走去,修补的右手在空中微微晃悠,走到房门前,她先是僵硬了几秒,才抬起不太常使用的左手打开房门。 在唐宁的注视下,房门重新关上。 那道恐怖的身影消失了。 一眨不眨望着那身影的唐宁也随之瘫软在了沙发上,汹涌的泪水从眼里流淌而出,颤抖的手死死地捂住同样颤抖的唇瓣,怕哭声惊扰了正在房间里休息的妈妈。 是的,那是他的妈妈。 他的妈妈需要休息。 唐宁这样告诫着自己,他蜷缩在沙发上,一点一点抽动着肩膀,心脏也跟着一阵一阵抽疼,难以化解的沉甸甸情绪堆积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喘上气。 他想,我被打倒了。 第221章鬼家 电视机被关掉。 周遭的响动都消失了,只剩下唐宁隐忍的哭声格外清晰,他就像一只受伤了默默舔舐伤口的小兽,对外界抱有着刺猬一样的敌意。 苏安云静静地站在唐宁面前,唐宁的肩膀不断颤动,他的皮肤很白,闷着头去哭的时候,原本雪白的肌肤上爬满了像高烧一样的红粉色。 “小宁?”苏安云轻声道。 唐宁没有回应苏安云,他的心里对苏安云有一种隐秘又难言的怨气,如果不是一开始苏安云的提议,妈妈不会受伤。 但这股怨气更针对的却是他自己。 苏安云是为了保护他、替他出气,让他去求助妈妈。 妈妈同样是为了保护他、替他出气才受的伤。 所有人都很好,不好的只有他。 温暖的手抱起了唐宁,苏安云的声音低沉又柔和,“很累吗?要不要睡一觉?小宁下午是不是还要去朋友家?” 是啊......他下午还要再去做客。 被泪水打湿的睫羽动了动,唐宁想起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要去白无良家做客,要去林蕴家做客,要去孤儿院探索和禁闭室有关的秘密,要去看看姜眠眠家的后续,还要想个办法把小咪带进来。 对了,还有柏映雪,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又也许柏映雪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他自己。 那么多那么多要做的事情摆在他的面前,即使是他现在头昏脑胀,身体被激烈的情绪掏空了力气,可他还是要爬起来。 他必须要爬起来,他不能真的被打倒了,还有队友在等着他。 倒在苏安云怀里的唐宁缓缓睁开了眼,他仍旧是呆呆怔怔的模样,比他年长的青年抱着他,更为宽阔有力的胸膛和胳膊笼罩着他,唐宁被苏安云抱回了卧室。 卧室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苏安云拿来了热毛巾,他仔仔细细为唐宁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和之前流过的汗。 唐宁蜷缩在床上,他身上裹着一层薄被,苏安云端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他用勺子小口小口喂唐宁。 一开始唐宁没有喝的打算,但苏安云将勺子一直放在他的嘴巴,他终于动了一下唇,将甜滋滋的蜂蜜水喝下。 苏安云柔声道:“要再加一点蜂蜜吗?” 不知道为什么,唐宁的眼泪忽然又下来了。 他觉得苏安云好像读懂了他的不满,也明白他的悲伤和绝望,对方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慰他。 他知道哥哥和妈妈不对付,在妈妈要扔掉哥哥的瓷娃娃时,他都不敢当面违反妈妈的意思,也不会因为妈妈对哥哥不好就冲妈妈发脾气。 他之所以敢在苏安云面前沉默不语,是他知道苏安云无论如何都会包容他。 “哥哥......”唐宁终于开口道,他的嗓子哭哑了,叫人的时候和小猫一样。 苏安云放下杯勺,安静地聆听唐宁说话。 那哭红的眸子小心翼翼望着他,“妈妈受伤了,哥哥,她的伤严重吗?会好吗?要怎么才能治好?” 其实唐宁更想问的是,哥哥你会帮妈妈疗伤吗? 苏安云沉默了许久,他对唐宁轻声道:“会好的。” 唐宁怔怔地和苏安云对视。 苏安云伸手揉了揉唐宁的头,“睡一觉吧,午安,小宁。” 苏安云起身将唐宁房间的窗帘拉上,小房间陷入了昏暗,他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门,随着轻微的啪嗒声,唐宁的房间陷入了宁静。 也许是情绪消耗过大累极了,唐宁原本只想短暂地躺一下,可沉重的眼皮却缓缓合上,让他陷入了熟悉的梦境。 他又回到了上一次的梦中。 布满血迹和灰尘的家,一切都是支离破碎的模样,阴冷的气息从房屋的四面八方传来了出来,地上像是打翻了红色的颜料盘。 面目全非的妈妈爬向他,朝他伸出了被血染红的手,用破损的声带对他一字一句道:“有妈妈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宁宁,来妈妈这里。” 他伸出手,抓住了妈妈流淌着鲜血的冰冷手掌。 身后传来了破碎的声音,像是精美的瓷器碎落满地。 唐宁的心骤然一空,他想要回头,可是梦境也跟着支离破碎——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闹钟声让唐宁从梦中惊醒,房间仍然是一片昏暗,午后的阳光将厚重的窗帘熏成浅咖色,闹钟的铃声响得人心慌意乱。他伸出无力的手,摸到枕头下响个不停的闹钟。 下午一点半。 这是唐宁自己定的闹钟,怕自己错过下午大家一起交流讨论的时间。 唐宁关掉闹钟,看到林蕴之前给他发来的消息:“你现在怎么样?白无良看了你说你没出什么问题,但是我总有点放心不下,我现在就在你们小区楼下。” “我没事,我现在就下来。”唐宁回道。 他从床上下来,脑子还是有些昏沉,没睡够被闹钟闹醒总是会这样,唐宁摇了摇头,他打开房门,家里很安静,妈妈和哥哥的卧室都房门紧闭。 唐宁放轻了脚步,他离开了死寂的家,一个人走下狭窄又漫长的楼道,当走出这栋老旧的居民楼时,唐宁无端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他抬起头,看向他家的阳台,阳台上的花开得舍生忘死,在这个喧嚣的夏日,只有蝉鸣、阳光和花这些本就灿烂的事物在彰显存在感,躲在阴影里的东西连爱都是无声无息的。 唐宁收回视线,他来到林蕴的车前,林蕴已经换回了男装打扮,他坐在车内和唐宁对视片刻,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唐宁,你现在真的没事吗?” 唐宁打开车门,他坐上副驾驶,从后视镜中看到自己憔悴苍白的脸,眼下哭红的那圈痕迹比姜眠眠的黑眼圈还要大,眼皮耷拉着,无精打采的模样,也难怪林蕴这么问。 唐宁想了想,他扬起唇角,露出了一个笑,“我没事啊。” 林蕴没有开车,他还是那样看着唐宁。 唐宁看向后视镜,镜子里的人虽然在笑,可是皮笑肉不笑,眼睛周围的纹路都没什么变化,非常假的演技。 “阿姨怎么样了?”林蕴问。 唐宁脸上的笑容消失,他平静道:“妈妈受了伤,不过哥哥说妈妈的伤会好,我当时离开得急,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 “......唐宁?”林蕴有点不确定地再叫了一声。 唐宁伸出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脸,让僵住的表情恢复正常,“今天中午我午睡了一下,睡到一半闹钟把我闹醒了,现在整个人都没精神。” 林蕴看了看唐宁,发觉唐宁好像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他皱了一下眉,开动了车。 “你走了之后,我们在姜眠眠家把他继父的卧室翻了一遍,因为猜测她继父的衣服是特殊道具,所以我们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掏出来了,对那些衣服做了一些小测试,想看看那些衣服是不是珍贵的防御道具。” “最开始是用刀去砍那边破损的红棕色西装,结果很轻松就把那外套剁得更碎了,我们以为是破损的衣服没有效果,特地拿了一件崭新的衣服去测试,还是很轻松就能弄坏。” “白无良猜测是不是衣服穿上身有防御效果,因为路雨华有一些治疗药物,就让路雨华穿上试试。” “白无良负责砍了路雨华一刀。” “路雨华受伤了。”林蕴停顿了一下,“路雨华怀疑白无良是故意的,白无良说他只是测试。” “接下来白无良又有一个猜测,他说姜眠眠的继父即使是怪物,穿衣速度也没办法快到一键换装的程度,有没有可能是对方没有穿内裤袜子里衣,直接套了外面这身衣服。” “这次有白无良按照这个猜测穿衣,路雨华负责砍白无良。” 林蕴说着看了一眼唐宁,“你猜结果怎么了?” 正在走神的唐宁其实没听林蕴刚才在说什么,他抬起眼怔怔地看向林蕴,好在林蕴还要开车,也只是随意打量了唐宁一下,“衣服真的起防御效果了,白无良毫发无伤,路雨华气到差点要吐血,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更恶劣了。” 林蕴笑了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这么不对付。” 他特地以开玩笑的口吻讲完了这件事,车厢仍旧很安静,两秒后,唐宁的干笑声慢半拍响起。 “那衣服能起作用的一共有七套,正好我们七个人,姜眠眠把她那套给了你,你的两套衣服我都带过来了,放在后备箱上。” “这个道具使用起来有点那个,你如果不喜欢的话,出了副本可以拿出去换别的道具,说到这里我突然发现可以这么理解,姜眠眠他继父就是一个衣冠禽兽,干着龌龊的事情却没有留什么把柄,所以披上惺惺作态的人皮没什么人能攻击它......”林蕴又看向唐宁,他看到唐宁失了神一样发呆。 林蕴将车停在路边,他认真道:“唐宁。” 唐宁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林蕴盯着唐宁空洞的双眸,他沉声道:“你到底怎么了?!” 唐宁下意识想要看向后视镜,只是在他要扭头的时候,林蕴强制按住了他的肩膀,迫使唐宁看向他。 “我们是队友,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不用一个人扛着,就算我不能帮你解决,还有白无良他们,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肯定比你一个人憋着强。”林蕴认真道。 唐宁呆呆地看着林蕴。 他知道林蕴说的是对的,他也知道白无良那些老玩家肯定比他懂得多,也许会说一些很厉害的话让他冷静下来,就像他来到这个副本的第一天,林蕴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那样。 一切都是假的。 妈妈是假的。他的家是假的。 可这是妈妈啊,妈妈对他那么好,怎么会是假的? 只有他才知道他的妈妈对他有多好,他不想把自己的妈妈剖析给别人看,再由别人告诉他,这不是你的妈妈,是怪物。 “我真的没事。”唐宁将林蕴搭在他肩上的手抚下去,他好像在演一场戏,没有导演和剧本,唯一的观众是林蕴,常导曾经夸过他其实是有灵气的,但唐宁知道自己只会演他体验过的感情。 “我其实是做了一个噩梦,之前苏安云不是给了我一个瓷娃娃吗?他和我说过,瓷娃娃破碎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今天中午我做梦,就梦到他的身上出现了瓷娃娃有的裂痕,我一直在想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林蕴也有些忧心忡忡:“要不你今天还是回家吧,我家的情况也不太适合做客。” 唐宁发现这一套演戏体系还真的很适合他,他看向林蕴,就像林蕴刚刚对他说的那样:“我们是队友,你和白无良有了什么困难,我也不能让你们独自面对。” 林蕴又说了一些话,唐宁放空大脑没有去听,只是偶尔点头或者嗯了一声证明自己没有走神,他看向窗外,风景不断发生变幻。 一会儿好像变成了鲜血淋漓的妈妈,一会儿又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哥哥。 如果要在妈妈和哥哥中选一个,他要选谁? “到了。”林蕴停在了咖啡馆前。 唐宁走下车,他和林蕴一同走进咖啡馆,在熟悉的座位坐下,其他玩家早早到齐,看到了唐宁和林蕴来了,大家开始了这一次的讨论。 因为姜眠眠家的情况,大家对唐宁家十分好奇。 虽然之前曾一双的妈妈也和曾一双的妈妈打架,但好歹这两个怪物都是一家人,唐宁的妈妈会为了唐宁跑大老远去另外一家打架真的超出了所有玩家的预料。 “唐先生,今天不如从你开始来介绍吧。”白无良提议道。 其他玩家都看向唐宁。 唐宁对上了一双双神情各异的眼睛,他在大家的注视下缓缓开口道:“我的家......” “是很温馨的三口之家,家里有爱我的妈妈和哥哥。” 林蕴拧起眉头,有些不解和紧张地看着唐宁。 胸膛上似乎有一块看不见的大石头压着,让唐宁每一次呼吸都有些困难,可是他的声音意外地平静。 “我的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请假在家休息,她喜欢看抗战剧,喜欢唠叨,喜欢和人讲道理,她很勤快,在家也闲不住,总是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平静中又充斥着感情的叙述,也许不需要人鱼公主牌的影响,都可以让听者融进他的语境。 白无良凝视着唐宁的眼神发生了一点变化,他摩挲了一下放在口袋里的单片眼镜。 “我的哥哥你们都见过,他很守规矩,做事有理有据,做饭很好吃,对我很好,我看不透他,但他却好像把我看得很透彻,每次就像一个成熟的长者告诉我该怎么做事。” 总是没睡够的姜眠眠坐直了身体。 唐宁说:“今天妈妈受伤了,不太适合让大家上门做客,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我相信那个时候你们作为我的朋友上门做客,我的家人一定会很欢迎大家。” 路雨华的两只手都比出了“OK”的手势,他将手放在眼睛前,直勾勾盯着唐宁。 唐宁结束了他的发言,他与表现怪异的路雨华对视。 “你看看你,我都说不要继续做客了。”路雨华幽幽道。 “我怎么了?”唐宁面无表情地问。 “唐宁,你现在还分得清副本和现实吗?”林蕴终于察觉到了唐宁是哪里不对劲。 这个问题一经问出,唐宁的心就沉得更加厉害,他冷静地看着大家,唐宁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我分得清。” 如果这个时候有一面镜子出现在唐宁面前,那他或许会发现自己的眼神和当初的曾一双极其相似。 我分得清。 我知道这是假的,可这又怎么样? 我已经不在乎了。 “好了,该你们讲了。”唐宁闭上嘴坐在座位上,他的双手抱臂交叉放在胸前,这是很标准的防御姿态。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随和柔软的姿态去对待队友,当唐宁第一次摆出这种冷脸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没有黑色公主切的假发,也没有华丽的衣着,他冷冷淡淡坐在座位上,淡色的唇不太明显地朝下抿,他看起来已经在全副武装地自我防御了,可却冷漠得犹如如一尊脆弱琉璃,轻轻一推,便会碎落满地。 如果这个时候再去问唐宁,估计不会得到什么回应。 “我的家......”林蕴开了口,却还是忍不住去关注唐宁,“想要举行宴会请大家过来,今天下午可以举行,明天后天也都可以。” “我有四个兄弟姐妹,他们对我的敌意都很强,我的父亲在这个家应该是最关键的npc,他的意见和喜好至关重要,很可惜我并不讨他喜欢。”林蕴说完后,轮到了白无良。 白无良却并没有和其他玩家一样开口介绍,“我这几天花了点时间,做了一份做客守则,已经发到群里了,大家可以直接看看。” 所有人都拿起手机,唐宁深吸一口气,他也点开群聊,只见上面有着长长一串文字: 【亲爱的队友们,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为了给大家提供最好的安全保障和做客体验,请大家在做客之前仔细阅读我整理出来的各项做客准则。 1.请不要和我的父母发生任何主动交流,包括视线触碰,如果他们询问你,在第一遍和第二遍都不要回答,到第三遍的时候,可以回答你是清洁团队的成员。不要告诉他们你是我的朋友,我的父母不喜欢我。 2.他们同样不喜欢清洁团队。 3.你可以清洁家具,但请不要随意挪动家具位置,打扫结束后,哪怕是一支笔都要放回原位。如果记不住原本的位置可以拍照。如果拍到了奇怪的照片,记得及时删掉,不要保存。 4.在打扫卫生时,如果我的父母故意将你清洁好的地方弄脏,请不要和他们发生争执,装作什么都没看到那样继续打扫你的卫生。 5.在打扫时不要将房门关上,如果房门关上也请不要慌张,放下你的清洁工具,走到房门前用力敲击三下,我听到后同样会敲三下再为你开门。请不要随意呼喊,以免和我父母产生交流。 6.请不要随意打开窗户,不论窗外有什么。 7.厕所的水如果变红,请立刻离开并告诉我。 8.除了门是蓝色的房间,你可以进入这个家的任何地方进行打扫。 9.如果你进入房门后,发现房门变成了蓝色,请尽快闭上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最好连呼吸都不要呼吸,直到房门响三声后,我会把房门打开。】 非常详细和贴心的做客指南,将大家可能会遇到的危机都写在了上面,还有适当的建议。 就连浑浑噩噩的唐宁看到这份做客指南后,都被白无良的老玩家素养震惊了。 仅仅三天时间,白无良就对自己家探索到了这种程度吗? “本来我没有打算再去做客。”周康看完了白无良发来的做客准则,“看完倒是心动了。” 林蕴点头,“如果下午要去做客,那去白无良家比去我家适合。” 白无良把可能踩的雷都告诉了大家,按照这个做客准则行事看起来能规避很多危险。 现在除了柏映雪只完成两次做客任务外,别的玩家都已经达到了三次的最低标准,接下来还要不要去白无良家探索全看大家自己的想法。 “有谁下午想要去我家做客?”白无良问。 姜眠眠是最先举手的,林蕴随后,唐宁看到姜眠眠和林蕴的决定,他也举手,紧接着是柏映雪,最后是周康。 路雨华没有举手。 他用神经质的目光盯着白无良,看了许久,他道:“我不去。” 路雨华和白无良从一见面开始就不对付,之前几次路雨华一直没有凑齐最低的做客次数,现在他完成了三次后拒绝去白无良家做客并不让人意外。 白无良对路雨华礼貌地笑了笑,“好。” 路雨华的表情还是很糟糕,他看了白无良一眼,又迅速避开视线,低下头拿起了手机像是在打字。 “那么现在,我们大家一起出发吧。”白无良道:“清洁工具我已经提前放在后备箱了。” 唐宁站起身准备从座位上离开,在他转身的时候,手机上传来了一条消息,是路雨华发来的,上面写着: “不要相信白无良的话!” 第222章营养液15.4W加更 不要相信白无良的话? 唐宁皱起眉头,他有点困惑地看向路雨华,不理解路雨华为什么会突然发来这么一番话。 在所有的玩家里,唐宁认为白无良是最可靠的存在,不论是路雨华家、周康家还是姜眠眠家,白无良一直稳定发挥,每次在咖啡馆基本上都由白无良掌握谈话节奏,他给出的建议也都很中肯,包括今天给出的做客准则。 为什么路雨华要这么说? 是路雨华现在已经失控到随意怀疑队友的程度了吗? 大家都在朝外走,唐宁一边跟着大部队走,一边给路雨华打了一个问号。 路雨华没有再回复他。 唐宁还想再问,不过这个时候的林蕴凑了过来,“怎么了?” 唐宁将路雨华发给他的消息给林蕴看了一眼,正在催促唐宁的林蕴停下了脚步,他最先看到的不是坐在咖啡馆里没出来的路雨华,而是柏映雪。 柏映雪安静地跟着他们身后。 唐宁又飞快打字给林蕴看:“周康说,昨天下午柏映雪和路雨华一起去了孤儿院。” 林蕴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他打开车门,唐宁和柏映雪先后坐上了车。 车子很快开动,从咖啡馆到白无良的家需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在这期间他们都有时间随时反悔,取消做客任务。 “柏映雪,你说路雨华他为什么不去做客?”林蕴随意问道。 柏映雪望着窗外的风景,她闻言淡淡道:“不清楚。” “路雨华他和白无良好像天生气场不合。”林蕴看似闲聊道:“他们的能力就很有意思,一个能看到本质,一个看到纠缠着本质的东西。” 柏映雪没有搭话,她向来话少,安静得像个娃娃。 林蕴见状干脆开门见山道:“对了,听说路雨华昨天下午和你一起去孤儿院了。” 柏映雪又嗯了一声。 “你们去那里发生了什么?”林蕴问。 柏映雪扭过头,看向林蕴,“你是怀疑我对路雨华做了什么?” 林蕴没有否认。 柏映雪干脆利落道:“我没有对他做什么,他失控和他自己的能力有关,孤儿院的东西太多了,昨天下午那帮小孩子都跑了出来,他一次性看到太多的东西接受不了,精神状态跟着很糟糕起来。” 原来是这样吗? 唐宁听完了柏映雪的答案发现还挺合理的,路雨华眼中的世界应该和正常人不一样,孤儿院的人数太多,他一口气见了那么多的怪物,san值狂跌精神状态不稳定,也许就像唐宁被中害蛊影响那样,整个人的判断都会产生问题。 唐宁摸了一下他脖子上的戒指。 他现在的头脑还清醒吗? 可不去做客的话,他只想回到家里,去看看他的妈妈...... 如果他家的危机是心理战,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沉沦得越深,输得越彻底? “昨天你为什么带他去孤儿院?”林蕴问。 “这是我和他的事情。”柏映雪拒绝回答。 车上一时间没人说话,唐宁又在一片安静中放空大脑思考,哥哥和妈妈,一个给了他瓷娃娃,不断给他各种做客信息的提醒,一个为了他打电话又为了他上门砍怪。 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对他这么好? 为什么双方都暗示他要二选一? 一个说要丢掉瓷娃娃,一个说要少吃妈妈做的菜以免离不开妈妈。 他家的危机究竟是什么? 半晌,唐宁从漩涡般的困惑中短暂抽离了出来,他看向林蕴,轻声问道:“还要去吗?” “我要去,如果白无良那里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得去看看才知道,不然他之后来我们家做客都是个麻烦。”林蕴又说:“唐宁,你这一次还是别去了。” 这已经不是林蕴第一次和唐宁这么说了,他以前总是喜欢自己打退堂鼓,但现在他在不停冲唐宁打。 “瓷娃娃的使用次数不多了,你留给着给自己用。” 他没有看唐宁,专注着开车:“其实,我觉得我大概捱不过这次A级本,A级本的死亡率本来就很高,像姜眠眠和白无良过了好几次A级本的才是极少数。” 唐宁怔怔地看着林蕴。 “但是你这几天在A级本的表现让我很惊喜,姜眠眠和白无良那两个人的眼光确实毒,他们在一开始就找你投资了。”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很深,你今天帮了姜眠眠一个大忙,她欠了一个大人情,所以即使接下来你不去管白无良,白无良也会为了姜眠眠帮你。” 他说到这里,就像是一个操心孩子的老父亲:“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的心态,你心态一直都不太好,到这个副本.....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念这个。” “唐宁,我希望你能活下来,活着离开这个副本,要是我死了,就由你来负责我的后事,不要把我葬在林家祖坟,我不喜欢那里。我想要海葬。” 唐宁快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在乌鸦嘴什么?” 林蕴哈哈了一下,“我在反向立flag,如果我说什么,要是我成功通关这个副本我就回老家结婚,这岂不是太衰了?” 他一边嘻嘻哈哈一边道:“你回去休息吧,和路雨华在咖啡店喝喝咖啡也行,问问他为什么不说人话。” 唐宁原本就很难受了,他现在听到了林蕴的话,快要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 “我们是朋友。”他对林蕴颤声道。 林蕴没看他,“我还以为你要说,我们是队友。” 唐宁确实说过很多次我们是队友,但是...... “队友和朋友不一样。” 在所有的玩家里,只有林蕴被他当成卡牌世界的好朋友,而不仅仅是队友,不论林蕴是会上树的母猪,还是专注跑路一百年的林蕴,对方都是他重要的好朋友。 “队友只是这一局组队的朋友。”有一滴泪从唐宁的眼里砸了下来,“朋友是一辈子的朋友。” “如果赢了这局游戏,失去了我的朋友。”唐宁的牙齿在不断颤抖,“那这次的副本和现实世界,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在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脑子嗡了一下。 他好像终于知道,在这个副本里有什么是和现实没有的。 副本里确实没有会上树的母猪。 这个理由其实并不足以让他从妈妈这边脱离出来,在副本和现实的天枰上,林蕴是一块小小的砝码,怎么也压不过沉甸甸的亲情,可是却让唐宁暂时从那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了。 他用手背抹去眼尾的泪水。 他想,即使我真的被打倒了,失去了所有的斗志永永远远留在这个副本里,我也要先把林蕴送出去,让他照顾好开心。 “朋友?”林蕴停下了车,他已经开到了白无良的小区,但他却没有立刻下车,而是看着用力抹眼泪的唐宁,他怔愣了一下,喃喃地念着对他来说过于陌生的词:“朋友。” “咳咳。”坐在后排一直保持沉默的柏映雪开口道:“白无良他们下车了。” 林蕴停下车,下车前他朝唐宁问道:“衣服在后备箱,你要换上吗?” 唐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思考了一会儿他想起来林蕴说的是从姜眠眠继父那里拿来的衣服。 唐宁:“我......” 衣服里面是真空这种事情,比女装听起来还要让人痛苦面具,更痛苦的是,如果你穿上了这身衣服,你周围男男女女的玩家都会知道。 相当于另类的皇帝新衣了。 “我觉得你不太适合,主要是给你穿不太合身,特别是腰那里,如果滑下来不太好。”林蕴看懂了唐宁的表情,他说:“而且不清楚衣服改小了还有没有相同的效果。” 唐宁看向林蕴的衣服,他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眼熟,这种中老年风...... 被他打量的林蕴毫不尴尬,迈着自信的步伐走下车,唐宁跟在林蕴身后和白无良他们汇合,唐宁接过了白无良分配的清洁工作,那是一个圆筒状的背包,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工作,背起来还有些沉。 在白无良的带领下,他们走到了房门口。 白无良用钥匙打开房门。 在白家大门敞开时,唐宁被眼前看到的东西惊呆了—— 一只红棕色的大蟑螂飞快地从倾倒的饮料瓶中爬过。 非常大的一只蟑螂! 白无良面不改色拿出了一次性鞋套,让唐宁等玩家换上。 唐宁从大门走到鞋柜旁,得以看到白无良家更多的情况后,他的头皮一阵发麻。 又是一只蟑螂从白瓷砖上蹿了过去,整个房间肉眼可见的脏乱,连墙纸都是腐烂生霉的,一团团女人头发和垃圾堆在地上。 白无良的父母不是洁癖吗? 怎么白无良家会如此脏乱? 在唐宁产生这个疑问时,他听到屋内响起了脚步声,应该是白无良的父母要出来了,想到白无良写的做客准则,唐宁立刻低下头。 “你们过来干什么?”中年女人不悦的声音响起。 白无良解释道:“他们是我叫来的清洁团队。” 但女人却像没有听到白无良说话那般,她大步走向玩家,落在了唐宁面前。 “你是谁?”她冷冰冰问道。 唐宁低着头,几乎要将脑袋埋在胸口。 “你是谁?” 穿着高跟鞋的脚出现在唐宁的视野中,唐宁清清楚楚地看到粘稠的鲜血流淌在女人的脚踝和脚背,一只高跟鞋的鞋跟是断的,导致女人的两只脚一高一低地站着,格外诡异。 “我问你话,你是谁?!” 第223章(1更+2更) 怪物最后一次的声音已经拔高到了极致,刺得唐宁耳膜生疼,做客准则上说,前两次问话不能回答,第三次可以。 唐宁努力压制住心头的恐惧,想要知道白无良的话可不可信,可以靠这条准则判断。 “......我是清洁团队的成员。”他低声道。 在唐宁说出这个回答后,站在唐宁身前的怪物狠狠跺了一下脚,更多的鲜血从它的身上滴落下来,它显然对清洁团队这个身份不抱有好感,“又过来清洁什么?!你们这帮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我的家——根本——根本——” “怎么了?”一阵低沉的男声响起。 白母愤怒的吼声勉强停了下来,可唐宁的压力却并没有减轻,因为他能感受到自己被另外一道阴冷的视线扫过! 虽然没有对视,可唐宁的脊椎骨却爬上了一股沁人的寒意,唐宁的心脏剧烈跳动,他的视野中出现一双穿着皮鞋的脚,粘稠的鲜血从西装裤流淌在鞋面。 这是另外一个怪物! 浓郁的腐烂臭味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熏得唐宁屏住呼吸,被两个怪物围住的他快要无法呼吸了! 两道阴森森的视线来来回回在唐宁身上打量,好像两把小刀在唐宁周围跃跃欲试,随时都有可能从唐宁身上割下一块肉。 也许只有几息,可又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唐宁终于听到了新出现怪物的声音:“进来吧。” 这是同意他们进来了! 目前怪物的表现能和白无良给的做客准则对上,不喜欢白无良,不喜欢清洁团队,问话前两次不答没事,第三次说出了白无良给的答案也没事。 而且看起来清洁团队这个身份也是白无良特地为他们找的身份,不然他们连白家大门都进不了。 白无良给的做客准则确实有用? 唐宁没有放松警惕,他和其他玩家一起走进这间古怪的屋子,由于担心和白父白母发生视线上的碰撞,他一直低着头,白无良走到他的身边,对其他的玩家说道:“大家开始清洁吧。” 在白无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两只怪物没有出声,看起来是默认的态度。 唐宁将背上背着的清洁包放了下来,那么现在他就要完成好清洁人员该做的事情了。 得选个地方开始清洁。 主卧是白无良父母住的地方,还有一间次卧应该是白无良住的地方,另外一间是蓝色房门,禁止入内,除此之外就是卫生间厨房间和客厅,算起来总共有五个区域要打扫。 这次来了六个玩家,白无良不用打扫,正好五个区域对应了五个玩家。 要选哪里? 唐宁虽然低着头,但他看到白父白母的脚出现在沙发旁,它们坐在客厅像是监工,如果要打扫客厅,估计要和这两个怪物近距离接触,唐宁在心里将客厅打了一个叉。 他转过头看向厨房,客厅和厨房之间没有门之类的隔断,在厨房间打扫也会暴露在怪物的视野下,唐宁也选择放弃打扫厨房。 唐宁背着清洁包往里面走,先是路过了在过道旁的卫生间,即使没有进入卫生间里面,那股阴冷的气息都能渗透到过道,唐宁随便扫一眼,还能在卫生间的地面看到一堆女人的头发,还有一大面镜子闪烁着寒光。 唐宁对副本世界的镜子有着ptsd,再加上做客准则上说过卫生间可能会流出红色的水,唐宁犹豫了一下也选择放弃卫生间,那么接下来他还能挑选的房间除了主卧就是次卧了。 唐宁从卫生间收回视线,他站在这条过道上,主卧在左,次卧在右,过道尽头就是那扇有着蓝色房门的屋子。 即使做客准则上没说不能进蓝色房门的房间,唐宁看到这扇门后也不会进去。 因为这扇蓝色的门上挂着一面八卦镜,还贴着一张黄色符纸,好似里面封锁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慌。 唐宁飞快地移开视线,他朝左右两边的房门看去,主卧是白无良父母的房间,一般怪物居住的地方都会有许多危险,而次卧作为白无良的房间,或许安全系数会高一点。 权衡了利弊,唐宁最终选择这间次卧,他拉下了门把手,门稍微开了一条缝隙。一股灰尘和旧家具的气息就从空气中荡漾开来,呛得唐宁有点想咳嗽。 唐宁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屋子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很难看清东西。 唐宁伸出手在墙上摸到了开灯键,昏暗的灯光亮起,驱散了屋子里的黑暗。 指尖的触感不太对...... 唐宁看到白色的开关键上蒙上了一层灰,他的手指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指印,指腹也被蹭到了灰。 虽然做客准则上没说这么做有危险,但在这个处处充满诡异的屋子里,指尖沾了灰的感觉还是让人有点难受。 唐宁又看向其他地方,这香槟色的墙纸发霉得厉害,但依稀能从几处还没被过度污染的花纹中想象出,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大气沉稳的墙纸款式。 这间屋子的其他地方同样都生了各种霉菌,除了满屋子的垃圾外,卧室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个床头柜,简单到有些朴素。 唐宁将背包放下,他从白无良准备齐全的清洁包中拿出了一套薄薄的手套,唐宁发现白无良还准备口罩和袖套,他将这些东西都戴上,再拿出了折叠款式的扫帚开始打扫。 到处都堆满了杂乱不堪的垃圾,当唐宁扫地发出声响时,在天花板上结网的蜘蛛和床底做窝的蟑螂四处逃窜。 唐宁握着扫把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有些难以想象白无良是怎么在这么杂乱不堪的环境中生活了三天,对白无良这种患有洁癖的人来说,应该是非常难以忍受的吧? 他皱眉走到床头柜旁,准备从墙角开始打扫,下一秒,唐宁看到一堆蟑螂从被子里蹿了出来,飞一样朝四周逃窜。 不,有几只大的是真的会飞! 即使是心理素质得到显著锻炼的唐宁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场逃出这间卧室,他火速贴到墙角站着,生怕有蟑螂直接骑脸。 救命,这床还可以睡人吗?! 唐宁皱着小脸盯着这张床,他感觉到了一股说不清的诡异,以白无良洁癖的程度,不,都不需要有洁癖,是个正常人就无法忍受在这样的卧室居住,为什么这间卧室和整个白家都会如此脏乱? 如果是其他玩家的家这样脏,唐宁还不会觉得违和,重点是白无良之前介绍他自己父母的时候说过,他的父母有强迫症和洁癖,爱干净,那这么爱干净的父母怎么会把自己的家弄得这么脏?为什么看到清洁团队还异常不欢迎? 对爱干净的人来说,看到有清洁团队过来打扫,难道不该高兴吗? 还是说白无良的父母认为自己打扫更干净?别的人打扫不符合它们的心意?又或者是,白无良的父母变成怪物后性情大变了? 唐宁握住扫帚努力回忆他从进来到现在发生的细节,白母说的是“又过来清洁什么”,一个“又”字,说明这个家在他们来之前至少清洁过一次。 可是光看唐宁进的这间屋子,根本不像是有被打扫过的。 这意味着什么? 努力思考的大脑里突然浮现出了路雨华发来的那条消息—— “不要相信白无良的话!” 如果说,白无良的父母并不爱干净呢? 不爱干净,所以不喜欢清洁团队的人,所以家里脏乱不堪...... 唐宁盯着那发臭的被褥看,虽然离得不近,但唐宁还是从这被子上闻到了一股臭味。 通常来说,床会让人想到温暖舒适这类词,然而眼前这张床却让唐宁无端联想到阴冷。 为什么被子里会有这么多蟑螂?这张床上是放着什么东西吗? 唐宁盯着被子看了许久,之前他没有怎么细看,现在才发现被子隆起的形状很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就像躺着一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唐宁的后背一片阴冷,他死死盯着被褥,那被褥一动不动。 确实......看形状真的就像躺了什么东西! 唐宁拎着扫帚一步一步朝外退,在退后的过程中,他一直紧盯着被子,生怕下一秒就有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那诡异的画面在唐宁的脑海中不断闪现,恐惧让唐宁的心头发虚。 房间不大,唐宁摸着墙壁退到了门边,再往后一步就能出去,直到这个时候床上的东西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成功走出来了! 唐宁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对上了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没有鼻梁,面部平整,平整到像是被压平了,眼眶都是红色,分不清眼黑和眼白,近距离一看血肉模糊。 这张脸不知在这里等了唐宁多久。 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条看过的规则浮现在他的脑海—— “请不要和我的父母发生任何主动交流,包括视线触碰。” 对上视线了!!! 下一秒,这张诡异的脸夸张地长大嘴巴,露出了一个看起来是狂笑又像是进食的表情! 唐宁触电一般迅速低下头,那踩着黑色皮鞋的脚出现在他的眼下,和会发出响动的高跟鞋不同,皮鞋走路产生的动静会笑很多。 在唐宁惊恐的注视下,那双脚一步一步走向他,唐宁飞快地后退,可那双脚却走来得更快! 和怪物对视就会被怪物追着吗?! 眼见着那双染血的黑色皮鞋就要踩在他的脚尖,唐宁情急之下跳上了床,在怪物扑上来之前,唐宁迅速夺门而出。 这个房间的对面就是白父白母的主卧,唐宁从敞开的房门里看到了姜眠眠的身影。 姜眠眠的动作非常快,她已经用扫帚把地上的垃圾都大致扫完了,现在正在背包里拿便携式拖把。 “姜眠眠!”唐宁低声呼喊道。 拿着拖把的姜眠眠听到唐宁的求救声后,她毫不犹豫冲了出来,一只手握住拖把打向唐宁身后,另外一只手拽着唐宁往外冲。 砰砰砰。 身后传来了拖把和身体碰撞产生的猛烈声响。 唐宁不敢回头,也不敢抬头,他被姜眠眠拉着跑,不远处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白色皮鞋。 是白无良!!! “爸爸。”白无良出声道,他的声音温和又无奈。 跟在唐宁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一下子停住了。 还没等唐宁松口气,那只是暂停了一下的脚步继续急促地响起。 唐宁的心在狂跳不已,他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过道不长,当姜眠眠拽着唐宁离开这个过道后,白无良站在了过道口,拦住了唯一的去路。 怪物这一次真正地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追赶。 “你们两个是来打扫卫生的,在家里跑来跑去做什么?”白无良做出了训斥的态度,似乎是在替父亲出气,教训着唐宁和姜眠眠。 唐宁捂住自己的胸口,不停喘息,他的四肢在现在还有些发软。 停在走廊上的白父没有说话,白无良继续道:“你们谁有问题跟我讲,我来帮你们解决。” 姜眠眠指了一下唐宁,白无良拉住唐宁的手腕,带着还没从恐怖余韵中挣脱出来的唐宁走在这狭窄的过道上。 过道最多只能让两人并肩行走,白无良走在前面,他将唐宁护在身后。 唐宁能看到怪物就站在过道正中央一动不动!!! 和毫不避讳走向怪物的白无良不同,唐宁努力靠墙走,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纸片人,当经过怪物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的唐宁看到那只染血的黑色皮鞋动了一下,似乎很想朝他这边靠近。 心脏在刹那间仿佛要蹿到喉头,唐宁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在唐宁紧张的目光中,那黑色皮鞋只是动了一下鞋尖,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最后还是停在原地。 白无良继续拉着唐宁走路。 那阴冷的视线从唐宁的身侧一直滑落到唐宁的脊背,直至唐宁进入房间离开怪物的视野,这种恐怖的被盯上的感觉才消失。 短短的几步路,唐宁的身上却出了一层薄汗。 站在屋内的唐宁还没放松下来,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确认身后没有什么脚步声。 那个怪物应该没有跟上来。 “怎么了?”白无良对唐宁轻声问道。 唐宁吞咽了一下口水,他指了指床上,小声道:“我觉得床上有人。” 听到唐宁这番话,白无良走上前掀开了被褥,只见床上空无一人。 唐宁这才发现是他杯弓蛇影了,只是被子隆起的形状像是藏了人。 “还有别的问题吗?”白无良出声问道。 虚惊一场的唐宁迟疑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其实他现在还有很多的问题想询问白无良,比如为什么白家这么脏,为什么他说自己的父母是洁癖,但现在不是什么他拉着白无良问东问西的闲聊时刻。 “砰!砰!砰!”外面突然传来了三下敲门声,是白无良之前和大家约定好的求救信号! 白无良听到这个声音,也顾不上和唐宁继续交流,他迅速转身离开。 在这次做客中,白无良看起来很轻松,不用做清洁,但实际上他一直在整个白家巡逻,一旦有队友遇到危机就由他出手解决。 不知道现在是谁出事了,不过白无良是真的很靠谱啊。 当时被周父追着的时候,唐宁还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或者是必须要使用瓷娃娃,没想到姜眠眠和白无良的配合,让他顺利度过了这一次危机。 唐宁一边感慨这对搭档的靠谱程度,一边走向那张害得他遇险的床。 凑近看了,唐宁发现这张床上确实没有人,但是床的正中央却有一个微微塌陷的痕迹,像是有人长年累月躺在这个地方,才将这里压出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浓烈的恶臭味从这个人形印记上传了过来,似乎是有一具尸体躺在那上面,唐宁被自己的想象吓的背后冒出一股寒气。 他摇了摇脑袋,试图将脑海里这诡异的猜测甩开。 奇怪,为什么白无良的床上会有这么一道痕迹?这是白无良躺出来的吗?可是光看身形,这压出来的痕迹好像跟白无良高大的身躯并不相匹配。 唐宁站在床边仔细查看,他觉得这身形也并不像是白父白母的,反而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人…… 想到这里,唐宁打了一个寒战。 还是别自己瞎想了,等会儿问问白无良吧。 唐宁拿出手机看了看,手机上没有信号,不过可以看时间,还差五分钟就可以完成做客的最低时间要求了。 唐宁继续拿起扫帚打扫卫生,整间屋子都很安静,只有扫帚扫过垃圾时发出的声响。 或许还有蟑螂在角落里窸窸窣窣的动静...... 口罩也不能阻隔垃圾被触碰时散发出的浓郁恶臭,眉头紧锁的唐宁在地上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垃圾,有些是染血的纸团,还有一些是散落在地的药盒。 在这次的副本中,唐宁每次进入不同玩家的家中,都能看到不同的药盒,唐宁蹲在地上捡起了一个药盒,定睛一看,并不认识。 这是白无良吃的药吗? 唐宁将药盒翻了一面,看了一下背后的说明书,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在心里问道:【系统,这是治什么病的要求?】 【食道癌。】 食道癌?白无良有这方面的病吗?还是说白父或者是白母得了这种病,只是他们随便乱扔垃圾,将药盒扔在了白无良房间? 唐宁放下这个药盒朝旁边摸索,他记得垃圾堆里还有别的药盒,唐宁准备拿过来看看。 当唐宁将视线落在别处时,他愣了一下,因为唐宁突然间发现他身边的垃圾消失不见了。 因为蹲在地上低着头的缘故,唐宁的视野范围很小,只有眼前一米不到的可视范围。 他没有在自身一米的范围内看到任何垃圾! 唐宁保持着低垂着头颅的姿势在地上像企鹅一样挪动了几下,视野中还是没有出现新的垃圾! 不仅地上那些垃圾不见了,原本充满了各种污垢污渍的地板也都光洁如新,就像是被人用特殊的清洁剂擦洗写了好几遍,干净到可以倒映出唐宁的大致轮廓。 这是怎么回事?! 惊愕不已的唐宁从地板朝墙纸上看去,那些原本腐烂发臭的墙纸也焕然一新,不再是香槟底色,而是纯洁无瑕的白,雪白到让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他不敢继续往上看,怕对上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唐宁只打量了一下墙壁靠下的部分,他又僵硬地转过头,朝记忆里脏乱湿冷的床铺看去。 只见床上那些原本充满污垢的被褥也像是被人洗了一遍,之前随意堆积的被子现在整整齐齐的叠好,甚至被褥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像是被有强迫症的人拿熨斗熨过一样。 不,不仅如此,被褥的颜色、床的样式其实也都换了! 唐宁用力眨了眨眼,想要驱散这堪称幻觉的一幕。 只是床上的景象没有任何改变。 唐宁屏住呼吸,他再一次看向墙纸,突然发现眼前墙纸上面的花样和他之前看到的不一样,如果说一开始的香槟色有可能是氧化后产生的颜色,那墙纸上的花纹也不一样了,这证明墙上贴的是和之前唐宁见到的完全不同的墙纸!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整个房间都换了一遍?! 唐宁心慌意乱地站起身,随着他从下蹲到站立姿势的变化,他的视野范围也不断扩大,他看到的都是干净整洁的画面。 唐宁宁愿自己看到的是之前肮脏不堪的垃圾堆! 他低着头迅速朝门外走,脚踩着的雪白地板光可鉴人,不仅倒映出了唐宁的身影,还倒映出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东西! 这是...... 唐宁的脚步一顿,他盯着地面的倒影看了一会儿,而后辨认出了在他头顶挂满的是什么东西—— 风铃! 整个屋子里都挂满了风铃!!! 如果说屋子里挂上一两个风铃会让人觉得小清新,那纯白色的屋顶挂满了几乎看不见空隙的风铃,只会让唐宁头皮炸开,悚然的颤栗感从头顶蔓延至全身。 他瞪大了眼睛,心中那不详的预感越发浓重,唐宁不敢再多加停留,低着头飞快朝门外走去。 在快走到房门时,唐宁的脚步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雪白地板上倒映出的房门...... 是蓝色的! 第224章营养液15.6W加更 房间的门什么时候变成蓝色的?! 在唐宁惊恐的注视下,那扇蓝色的房门好像被一阵剧烈的风吹过,又像是被一只手猛然一甩—— “嘭!!!” 房门骤然关上! ——“如果你进入房门后,发现房门变成了蓝色,请尽快闭上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最好连呼吸都不要呼吸,直到房门响三声后,我会把房门打开。” 脑海中浮现出白无良写下的应对方法,唐宁死死闭上眼,屏住了呼吸,竭力按耐住恐惧等待敲三下的信号。 房门砰的声响只响了一瞬,而后再无其他动静,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连呼吸声都被唐宁自己屏住了,在这种条件下那些无用的恐惧和慌张会被无限放大,唐宁心慌得厉害,虽然他不想去想那些恐怖的事情,可是大脑完全停不下来。 蓝色房间。 白无良说不能进蓝色房间,为什么不能进? 唐宁从外部看过那蓝色房间,房门上挂着八卦镜,贴着符箓,就像屋子里封印着什么东西。 白无良又让他不要动、连呼吸都不要,就像怕他惊扰了这间屋子里的东西...... 所以,现在这间屋子除了他,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阴森的寒意从空气中弥漫开来,唐宁好似被冻结了,被他自己内心的恐惧冻结在了原地,外表覆满了恐惧凝结而成的冰,让他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内里是火山一样的炽热,长期的憋气使得他的胸腔快要炸开。 快点...... 快过来敲门!!! 唐宁在内心拼命祈求,他感觉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如果呼吸了会有什么后果?会被怪物盯上吗?那个怪物是不是在床上留下人形痕迹的东西? “砰。”沉闷的敲门声在死寂的屋子里响起。 在这一刻,对唐宁来说没有什么声音比敲门声更加动听了! “砰。” 那敲门声就敲在了他的心弦上,和他身躯里的心脏一起跳动,好似在谱写一首赞歌。 “砰。” 白无良可以带他离开这里了!!! “砰。” 唐宁已经迫不及待了,他站在原地等待着脚步声的动静,一秒,两秒...... 唐宁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刚刚的敲门声,响了三下还是四下? 被狂喜冲昏的头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但唐宁的身体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极致安静的房间里悄然响起了开门声。 很轻微的开门声。 轻轻地打开,轻轻地合上。 有个东西进来了。 一阵颤栗从脊椎蔓延至唐宁的全身,唐宁僵立在原地,他竖起耳朵想要捕捉其他的声音,可什么动静也没有。 发生了什么? 那是什么?! 唐宁快要窒息了,这不是形容词,他是真的要憋气憋到窒息了,他此刻胸闷气短,脑子都是眩晕感,不行了,难道真的要动用瓷娃娃了吗? “砰。” 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 快要坚持不下去的唐宁精神一振,他就像寒风中即将要熄灭的火焰又被添了一把新的柴火,唐宁努力让自己快要瘫软的身躯站在原地,原本打算伸向口袋里掏出瓷娃娃的手停住了,仍旧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 “砰。” 唐宁竭尽全力等待着第三道敲门声的响起。 一秒,两秒。 并没有新的敲门声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微的开门声,然后那长短不齐的脚步声出现。 虽然闭着眼睛,但唐宁却可以通过声音构建出一个画面—— 染血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一只高跟的鞋跟是断裂的,导致这两只鞋和地板碰撞发出的动静长短不一。 咚。咚。咚。 高跟鞋的动静越来越大,在走到唐宁身旁时尤为清晰又戛然而止。 唐宁想,他知道第一个进房间的东西站在哪里了。 两只冰冷的手从唐宁的两侧骤然抓住了唐宁的双手!完全没有给唐宁从口袋里掏出瓷娃娃的机会,就拽着唐宁朝与门的方向相反的地方走! 不!放手!!! 唐宁在内心拼命呐喊道。 那两只怪物的手拥有着庞大的力量,轻而易举就将唐宁朝朝房间内部拖去,似乎唐宁就像一根翎羽,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唐宁坚持不住了,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必要保持一动不动跟屏住呼吸的要求了。 唐宁虽然现在还闭着眼睛,但他的手脚在拼命挣扎,可是他的力度和两只怪物相比,只能说是蚍蜉撼树、螳臂挡车、毫无反手之力,在唐宁的拼命挣扎下,怪物的脚步声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越发急促! 这些怪物要带他去哪里?! 巨大的惶恐席卷了唐宁的身心,使得唐宁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叫嚣。 房间不大,怪物一下子就把唐宁拖到了目的地,那似乎是窗户的旁边,因为唐宁听到了窗帘被拉开的声音。 ——“请不要随意打开窗户,不论窗外有什么。” 白无良写的做客准则第六条浮现在唐宁的脑海。 唐宁感受到了巨大的绝望,做客准则上并没有说怪物打开窗户该怎么办! 紧接着又是一阵玻璃窗被推开的声音响起,窗外的风灌了进来,那汹涌又阴冷的风吹得唐宁身上的冷汗布满了寒意,吹得得天花板上的风铃摇晃了刹那,发出悦耳的丁零当啷声。 轻快的声响拨弄过唐宁的神经末梢,让唐宁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不知道是不是唐宁的错觉,两只如铁钳一样牢牢制固住他双臂的手似乎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怪物在颤抖? 是在害怕铃铛声吗? “砰。”一道犹如天籁般的敲门声从铃铛声中传来,随着这道敲门声道出现,那上一秒还在颤抖的怪物猛然拖拽着唐宁朝窗户靠! “砰。”第二道敲门声响起,此时此刻道唐宁已经被怪物拖举了起来! 双脚离地,风将窗帘吹在唐宁的脸上,唐宁慌张地抓住窗帘,他感觉自己即将要被怪物从窗户这里扔下去! “砰!”随着第三道敲门声的出现,房门被猛地打开,此刻并没有大风刮来,可是挂满天花板的风铃却发出了剧烈的震颤! 那密集的风铃声像是接连起伏的海浪,又像是成千上万只悲鸣的鸟雀,它们齐刷刷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声响。 托举着唐宁身体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似乎是在恐惧着什么,唐宁同样沉浸在惊惧中,那么高的楼摔下去是会死人的!!! “唐宁!”身后传来了白无良急促的呼唤声! 现在的唐宁已经呼吸过了、也动过了,还和怪物对视过了,听到了白无良的声音,唐宁索性睁开了双眼,他看到那只鲜血淋漓的怪物突然爬上了窗户,染血的手死死抓住唐宁的手腕,它拽着唐宁直接朝窗外纵身跳下—— 唐宁的大脑趋于空白,也许是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会挖掘出奇迹般的潜力,唐宁从未感觉自己如此有力过,他的双手死死攥住窗帘布,哪怕半个身子都跌出窗外了,可唐宁还是牢牢抓住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嘶——” 窗帘布发出了撕裂声。 唐宁骤然瞪大双眼,后脑勺的头皮一阵紧缩,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放缓了流逝速度,无数画面在唐宁脑海中闪过,从小到大见过的各个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莫云初、祁昀、宫鋆、邵明缊、庚溪、苏安云…… 最后定格在唐宁脑海的,却是那张鲜血淋漓、布满尸斑的脸。 窗帘布断裂,阳光洒落在剔透的眸子上,脆弱到濒临破碎,唐宁伸出手,指尖想要触碰模样狰狞可怖的妈妈。 他还没有抱过他的妈妈。 泪水从唐宁的眼尾滑落,从高空坠落,粉身碎骨,碎成了无数细小的水晶。 失重感席卷了唐宁的全身,在唐宁朝下倒去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唐宁的手腕! 紧接着又是一只手! 在最关键时刻赶到窗边的白无良双手都抓住了唐宁,唐宁的腿上还挂着一个怪物,白无良被唐宁和怪物加起来下坠的重量带得半个身子都朝窗外沉。 唐宁睁大了眼睛,死死抓住唐宁脚踝的怪物突然在空中疯狂动弹,让唐宁跟着动了起来,白无良涨红了脸,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眼看着白无良随时都会跟着跌落出去,唐宁跟着不断拉扯的心弦也随时都要断裂。 不、不......坚持住! 在唐宁紧张的注视下,白无良额头的青筋也跟着迸了出来,他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声响,抓着唐宁的手虽然在不断颤抖,但却拥有着源源不断的力气,虽然白无良的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但万幸的是白无良终于稳定住了身形,没被继续拽出去! 这一次关乎生死的拔河让白无良硬生生拉了回来! 太好了!!! 唐宁感受到白无良身上爆发出来的庞大力气,整个屋子里的风铃声都摇晃得更加厉害,也许是怪物对铃声有极大的畏惧,原本死死抓着唐宁脚踝的怪物突然松了手,独自朝下跌落。 没有怪物的重量,白无良轻松了一大截,他更快速地拉着唐宁,只要再过几秒就能将唐宁拉上来! 恐惧让唐宁根本不敢朝下看,他惨白着脸看向给力的白无良,看向白无良身后出现的女人身影。 白母静静地站在白无良身后,它的脸同白父一样狰狞恐怖,没有鼻子,似乎是被硬生生压平了,它的双眼赤红,鲜血从眼里流出,同样滴落着血液的双手颤抖地抬起。 它朝毫无所察的白无良后背推去—— 第225章(1更+2更) 什么!不好!!! 唐宁张开嘴,发出声音想要去提醒,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染血的双手按在了白无良的背上,恶狠狠将白无良朝外推去! 哪怕这个时候的白无良直接松开抓住唐宁的手,也很有可能会被白母直接从窗户边推下去! “不!!!” 在唐宁绝望的注视下,一条黄色符箓被猛然贴在白母的眉心,上一秒还在发力的白母此刻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傀儡。 窗外的风吹得符箓不断发颤,两根手指隔着符箓死死摁在白母的额头上,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这是……? 无端有些眼熟的符箓在唐宁的脑海中闪过,大起大落后脑子跟浆糊一样的唐宁一时间记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白无良的神情没有太多变化,似乎根本不好奇背后发生了什么,他一口气将唐宁拖了上来,唐宁的视角也随之变广,他顺着那摁着黄符的手往上看,在看到林蕴面容的那一刻,唐宁突然想起自己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在上个副本的时候,木叔就曾经用这张符箓贴在被鬼附身的玩家身上! 后来他去蚩蚩井的时候,将自己的嫁衣给了林蕴,林蕴凭借嫁衣在最后关头抢下了这张符箓,薅了木叔的羊毛。 白无良将轻飘飘的唐宁放在地上,唐宁软得像水一样,站也站不住,脚底虽然踩在了地板,却仍旧没有多少的切实感,他努力站稳,看向房间的门口,对上了黑黢黢的枪口。 只见房门口的姜眠眠举着枪对准了白母,看来如果当时林蕴的符箓没有起效果,那么姜眠眠就会发起攻击。 看到这一幕,唐宁呼了一口气,他的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房间里的风铃还在剧烈的颤动着,每一个都在震颤,倒映在雪白地板上的风铃影子也在摇晃,诡异的铃声响彻整个房间,震得人心神不宁,可是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没有风了。 房内的三人没有说话,他们谨慎地一步一步走向蓝色的房门。 唐宁看向站在门口的姜眠眠,哪怕在这个时候,姜眠眠仍旧举着枪对准白母,时刻警惕着白母的举动。 林蕴回过头,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白母头上的黄色符箓,被符箓贴住的白母僵硬在原地,仍旧动弹不得。 林蕴收回视线,他们三人一起走出了这个房间。 啪嗒。 白无良关上了蓝色房间的大门。 那连绵不绝的风铃声也跟着唰得停下,一时间整个房间都悄无声息。 唐宁看到走廊上都是玩家,有周康和柏映雪,他们都在门外等着他。 刚才他差点从窗户上掉下去的时候,其实屋子里所有的玩家都在关注着他。 唐宁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很难言说的感受,他看向姜眠眠,姜眠眠这个时候放下了枪,手在微微颤抖。 唐宁愣了一下,还想再看,不过一旁的白无良飞快道:“快走。” 林蕴直接把唐宁背在背上,把一脸懵逼的唐宁背着冲了出去。 唐宁一开始还没明白大家为什么要这么急,等他们上一秒刚从白家出去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从死寂的楼道里响起,唐宁怔愣了一下,他看到了一身染血正装的白父和行尸走肉一样从楼道上走了过来。 唐宁迅速收回视线,不敢和白父对视。 白父像是没看到他们那样,僵硬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在房门关上的时候,唐宁突然明白为什么白父白母的长相会是如出一辙的没有鼻子了。 跳下高楼,脸朝下,就是这样的面容。 楼道里躲藏着的玩家们没有发出动静,直到白无良对大家低声道:“走吧。” 玩家们一个个才下楼。 每个人身上都沾染了灰尘,大家灰头土脸地离开白家,但沾了这点灰尘能换来一次做客机会是很划算的,除了失去符箓的林蕴最心疼外,其他玩家大部分都是挺满意这次做客......的吧? 唐宁看了一眼姜眠眠,此时的姜眠眠很是沉静的样子,只是刚才姜眠眠握着枪的手微微发抖的样子却在唐宁脑海中挥之不去。 上一次姜眠眠那么失态,还是在遇到她的继父时。 难道刚刚是力竭了吗?可姜眠眠也不像没力气。 “上车。”林蕴招呼唐宁道。 他们准备再去咖啡馆汇合商谈,玩家们各自坐上了车。 唐宁拉下车窗透气,林蕴关切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你真靠谱。”唐宁将“在树上买了栋豪华别墅”的夸奖藏在心里。 林蕴忍不住笑了笑,笑过后他问道:“你进的房间房门怎么突然变蓝了?” 唐宁摇摇头,他猜测道:“也许是每个屋子的门都会随机变蓝吧,你在白家有探索到什么吗?” “没有,我去打扫了客厅。”林蕴说起了自己遇到的危机:“我打扫的时候,那两个怪物确实故意弄脏了我扫过的区域,他们看到干净的东西就会非常的生气。” 林蕴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疑惑地嘀咕着:“白无良不是说过他的爸妈爱干净吗?怎么这两个怪物和他说的不太一样?” 看来林蕴和唐宁有着相同的疑惑,不过等会儿到了咖啡厅就可以直接询问白无良了。 “对了,我在房间打扫的时候我听到有人敲了三下门,当时是谁出事了吗?”唐宁问道。 坐在车后的柏映雪出声回答:“是我,我负责打扫卫生间,在我放水的时候出现了红色的水,我想要离开,结果发现门关了,所以我敲了门找白无良求救。” 在车上简单和两个玩家沟通了一遍,唐宁发现白无良的做客准则上写下来的规则其实都很有用,大家按照这个规则行事都顺利地活了下来。 很快,众人在咖啡厅汇合,大家过去的时候发现路雨华居然还在咖啡厅,慢悠悠喝着咖啡的路雨华看到众人来了,像说风凉话一样感慨道:“不错,都还活着呢。” “是啊,真可惜。”白无良遗憾叹息道:“可惜你没去,不然现在还能多一次做客次数。” 他轻飘飘刺了路雨华这一句话,转而向大家问道:“今天这次做客,大家都在我的家探索到了什么?” 周康回答:“我清洁了你们家的厨房,厨房里的食材都过期了,冰箱里基本上没有什么肉类,便宜的蔬菜居多。米油盐买的也是超市里最差的那一档次,你们那段时间经济状况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唐宁听到周康的话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有想到周康会从这种角度去观察白无良的家,如果是由他去整理厨房的话,他根本分不出这些东西的价格...... 不过看白无良父母的打扮,虽然鲜血污染了他们的衣服,还是能看出穿的料子都挺不错,白无良举手抬足之间也不太像是穷苦人家,包括他们所住的地方,虽然算不上富人区,但也是中产家庭的房子。 等等,唐宁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个药盒,系统说那是治疗食道癌的药,是因为癌症,白家才突然生活拮据吗? 白无良点了一下头,没有解释具体原因,周康也没有过多追问,他提出这个问题只是希望能给白无良一些线索,而不是满足自己的八卦好奇心。 轮到柏映雪说话:“我在卫生间处理时发现了一些灰白色的头发,我碰到头发的时候,卫生间的水龙头迸发出了红色的水,闻起来有很重的铁锈味,就像血一样。” 灰白色的头发? 白父白母虽然年纪大了,但并没有到头发灰白的地步吧。 唐宁想起了白无良床上的那个人形痕迹,他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 如果有人得了癌,那身形确实可以这么瘦小,癌到后期化疗会掉头发,食道癌严重的话会呕血吗?好像会吧? “我看你的做客准则上提到过这红水的事情,你之前应该是有遇到类似的情况,当时你是不是清理了头发才导致水变红?”柏映雪问。 白无良思考了一下,他点头:“确实,很有用的信息,谢谢。” 看到别人没有开口,唐宁看向白无良,问出了他关注的问题:“白无良,你家里是不是有人得了食道癌?我打扫的时候发现了类似的药物。” 白无良和唐宁对视片刻,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安静地低下头,眼神有些晦暗。 林蕴在这个时候也跟着问道:“你之前介绍你父母有洁癖,但你的父母不喜欢家里干净,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给我们错误信息?” 路雨华听到后发出了噗呲的笑声,唐宁看了过去,路雨华又憋住了笑。 气氛在这个时候有些奇怪,白无良低声道:“我第一天来到家里的时候,家里还是干净的,我的父母也很正常。” “晚上我回到家后,发现家里变脏了。”说到这里,白无良的语气变得低落。 “我想要把东西收拾干净,但在收拾的时候,发现......是我的爷爷回来了。” “他之前得了食道癌去世。” 说了这些之后,白无良没有再提其他关于他爷爷的事情,但从白无良的态度可以看出他和爷爷的关系并不好。 所以是爷爷把家里搞得这么脏吗? 唐宁又想到了一个问题:“白无良,我之前不是跟你说床上有人吗?你走了之后我凑近看被子上面虽然没有人,但是有一个人形痕迹,那个痕迹感觉挺像你爷爷的。” 白无良听完之后,他的神情有些落寞和痛苦,半晌,他轻声道:“应该是他。” 看来家里多出的那个人就是白无良的爷爷,提起爷爷会让白无良很痛苦,唐宁不是很想去戳穿对方的伤心事,他换了个问题问道:“白无良,蓝色房间的那些风铃有什么作用?我感觉怪物好像挺怕铃声的,还有房门上的八卦镜和符咒,这些有什么用?” 这些问题唐宁在看到的时候就很好奇了,只是之前没有机会问。 提起这个,白无良回答起来就快多了,“辟邪祛灾,八卦镜是风水中常见的用于反射煞气化解煞气的物品,风铃也是,是化风煞,相当于风不好,挂了风铃在窗口,吹一吹,铃声一响,就是化解。” 唐宁听到白无良的话感觉自己长知识了,他兴致勃勃地问:“这个方法以后可以用到吗?” 白无良还没回答他,林蕴就直接道:“很难,除非碰到和这个副本灵异体系差不多副本。” 每个副本的灵异体系都不太一样,白无良知道得这么清楚应该也是这个副本里的各个家基于现实世界的家演变而来,真的要用风铃化煞这种办法也只能在这个副本的家里...... 唐宁呆呆地眨了一下眼。 他突然想起他家的窗口也挂着风铃。 不过只有一个,没有白无良那么多,而且唐宁带的风铃是妈妈自己做的,用的都是家里用过的那些空玻璃瓶,以至于唐宁一开始没有把家里的风铃和白无良家里挂着那些精致的风铃联系在一起。 是巧合吗?还是说他家的风铃也是化煞的? 可那些风铃是妈妈做的,家里最大的怪物应该是妈妈,妈妈自己做了一个克制自己的道具? 这听起来也太奇怪了。 “姜眠眠,你有发现什么吗?”白无良问。 姜眠眠摇了摇头。 唐宁有点意外,姜眠眠在的是白父白母的房间,他还以为姜眠眠能探索到很多有用信息,结果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好,那今天到我家的做客任务就到这里结束,接下来我们各自行动吧。”白无良道,大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每个玩家都需要自己的私人活动时间,比如唐宁就想花时间找个办法把周康的猫带进他的家中,正好现在妈妈受伤了,应该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管家里的事情,他还想要去一趟孤儿院调查跟哥哥有关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跟柏映雪一起行动,唐宁还想再问问路雨华为什么说出不能相信白无良的话...... 要做的事情有太多,还没等唐宁考虑好轻重缓急时,他收到了一条意料之外的消息,来自姜眠眠。 “下午有空吗?我有事情想要找你一起调查。” 姜眠眠找他一起调查什么事? 唐宁抬起眼看向姜眠眠,这个时候的玩家们都已经各自散开,姜眠眠正和白无良站在咖啡厅的车前,她跟白无良说了什么后,两人分道扬镳,姜眠眠转而走向了唐宁所在的地方。 林蕴看到姜眠眠过来了,一开始还没有避让的打算,直到姜眠眠对林蕴抱歉道:“不好意思,我要和唐宁单独聊聊。” 林蕴善解人意地走了出去,不去打扰唐宁和姜眠眠。 唐宁的疑惑更深了,姜眠眠有什么事情是要支开白无良和林蕴特地跟他单独聊的吗? 遇到事情找白无良更靠谱吧。 唐宁和姜眠眠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姜眠眠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怀里取出了一本黑色的小本子,翻到某一页给唐宁看。 唐宁有些好奇地凑了上去,他看到姜眠眠翻着的那一页开头字迹潦草地写着:“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一定是他回来了!!!” 似是而非的话,哪怕并不清楚写日记的人当时的究竟遇到了什么,也能从字后面紧跟着的感叹号和潦草的痕迹感受到对方的激动。 这是什么?这是姜眠眠从白无良家翻出来的日记本吗?这个他指的是白无良的爷爷回来了吗? 唐宁继续往下看。 “阿璃告诉我,她今天一个人在家里叠衣服,衣服叠到一半出去做饭,回来的时候被子全部都被叠好了,而且叠被子的手法全部都是他的习惯。我问过爸这是不是他的恶作剧,爸说他手术刚结束,行动不便怎么可能去叠衣服。” 爸?这是白无良写的日记吗?唐宁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皱着眉毛继续朝下看。 “我一开始还不相信阿璃的话,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可是今晚等我把他的东西通通丢掉,再回来发现那些行李全部出现在家里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真的回来。” 唐宁一时间有点呆滞,他忍不住问道:“......阿璃是谁?” 没有人回答。 他看向姜眠眠。 姜眠眠也看着他。 那只拿枪都不曾颤抖的手此刻在不停地发颤,连同她的声线一起颤抖,她轻声道:“白无良的母亲,叫黄璃。” 什么?! 唐宁的脑子似乎嗡了一下,他感觉有无数的思绪涌进脑海,乱的唐宁一时间不知道要思考什么,他只能继续朝下看去。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我是一个没用的父亲,可是当时我也不想这样,我和阿璃我们都不想这样,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件事怎么可能有任何的办法能够兼顾!如果可以,我愿意是我!是我去承担!是我遇到这种事情!!!” “今天阿璃的情绪一直很崩溃,我只能在她的面前强装镇定,告诉她没事的,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告诉她如果有错,也是我和她一起承担,我知道阿璃已经承受不了任何负面情绪了……可是我现在又能找谁倾诉?我只能写在这里......” 唐宁看到这里已经完全糊涂了,如果这里面的阿璃是白无良的母亲,那看写日记的人的口吻,对方应该是白无良的父亲,那这个他指的难道是白无良吗? “也许是我和阿璃都疯了吧,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回来,只是我们被我们的愧疚逼疯了……” 白无良的父母做了什么对不起白无良的事情?什么又叫做他回来了? 是白无良偷偷的藏在家里的衣柜里,趁母亲做饭的时候溜出来,叠了衣服再藏回去?是白父母把白无良的东西丢掉时,白无良再从衣柜里面钻出来,再偷偷把垃圾捡了回来? 唐宁连自己在脑子里想想都感觉这个猜测荒谬到可笑,可如果不是这种“回来”,那么日记里的“他回来了”...... 只能是卡牌世界里面唐宁经常见到的,可唐宁觉得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白无良身上的回来—— 死人回来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太荒谬了!!! 唐宁只能继续往下看,迫切想要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为什么白无良的父母认为白无良死了还回来了,是不是白无良的父母真的发疯了。 他接下来翻了好多页,发生上面大概都是讲各种有关白无良回来的线索,反反复复地讲,就像一个个恐怖故事,诸如明明每次都排三副碗筷,但一不留神,就会多出第四副碗筷这种让人通体生寒的诡异事情。 上面有写白无良的父母认为自己出了精神问题,将监控装在家里,去医院看病,可是不管药吃了多少,还是装了监控时刻盯着,家里的怪事依然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 唐宁明显看到这十几页日记里,白父的内心独白从愧疚到绝望再到疯狂,看到写日记的人理智逐渐丧失的过程,到了后面日记上的话语句都不通顺了。 从通篇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如果可以我愿意替你承受这一切啊”再到“杀了我吧,如果你真的有怨就杀了我吧,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最后变成了“我真的累了,我快撑不下去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宁看得心惊肉跳又一头雾水,他继续往下翻,却发现接下来的这篇日记语气回到了久违的冷静,只见上面写着:“今天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老道士,他说,他见我们心善却眉头紧皱,想是有事在身,我一向不相信这些道士,总认为他们是江湖骗子,于是闭口不言。” “他又问我是否遇上了鬼神缠身,我想到了我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于是又闭口不言。” “他跟我说,需不需要他帮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于是我又闭口不言,他将一串风铃给了我,告诉我这串风铃不会伤及鬼魂,但是它可以告诉我,他来了。” “我不知道这道士说的是真是假,可我这段时间真的累了,我把风铃带回了家。” 唐宁的瞳孔紧缩,他翻了一页继续看,上面写着: “在我写下这段话的时候,风铃声响起,我回过头......” “他来了。” 第226章营养液15.8W加更 蓝色房间里挂满了的风铃是日记里的这位道士给的? 唐宁仔细回想他今天身处的房间,再最开始风铃响起来的时候,好像是白无良在敲门的那一刻,当白无良完全进来的时候,风铃响的更加大声了。 接下来即使没有风刮进来,风铃也在不停的发出动静,而当白无良离开房间的时候,风铃声也跟着完全停止了。 好像风铃声的响动与否,确实和白无良有关。 唐宁继续往下看。 “今天我去青云观拜见道长,我想要询问道长让他转世投胎的方法,却被道长回绝了,我不明白为什么道长不肯见我,一开始我以为是钱,只是为了我爸和他的事情,家里已经没有存款,反而欠了一堆债。” “道长的徒弟看我可怜,好心告诉我,他说道长昨天之所以帮我,是我从前做了一件好事,这个好事和那位道长有一些因果,道长因此和我们有一个缘分,所以他才会主动去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助,而我接受了风铃,就代表这份缘分已经结束了。” “也就是说,即使日后我再去求松峰道长,这位高人也不会再出手了。我不信邪,跪了一整天,那位道长也果真没再见我。也许我上辈子做了十恶不赦的错事,今生要受到折磨,上天不希望我被折磨得太麻木,在我绝望时又给了我一丝希望,再将这希望残忍夺去。哈哈哈哈哈哈。” 唐宁对道士这种生物有ptsd,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将看白父日记产生的郁气压下去。 他接下来又翻了几页,看到白父发疯了一样将家里挂满了风铃,风铃每时每刻都在响,他们也就知道“他”一直不肯走,白父白母不断在乞求白无良走吧,去轮回吧,放弃这些执念吧,说着一些是父母这辈子对不起你啊下辈子如何如何的话,又自暴自弃地说如果真的觉得父母有错的话,那你杀掉我们吧。 这个日记的期间贯穿着什么各种乱七八糟买法器之类的事情,看得唐宁是直皱眉,比如他们在路上看见有算命的,就跑过去求别人,最后求了一道符咒,把那符咒贴到白无良卧室的房门上。 比如去什么寺庙里面又是捐米捐钱,又是诚心跪拜,又是供油灯,还去帮一个和尚扫地捡庙里的垃圾扔到垃圾桶里这样那样做了一堆。 最后那庙里的和尚念叨着一个顺口溜,什么“蕉好运,火龙果,红红火火,咱们庙里的文创也不贵,买了之后保你一帆风顺步步高升,来,二维码在这,扫一下”,让白父花了八百块买了几个小塔,这小塔显然没什么用,刚买回家摆着,第二天就被那个“他”扫地出门了。 在白父心灰意冷的时候,转机突然出现了。 那是白母去菜市场买菜时,遇到了一个买鱼的老头,那老头很喜欢吃鱼,凑巧和白母聊了几句很投缘,白母向对方说了自己遇到的事情,那老头说自己有办法解决,他来到了白家,看到白家挂满风铃后连声说错了,一盏风铃可以化煞,风铃一多那就是自成声煞,反而助长了那个东西的气焰。 白父白母很慌张,他们在老头的指点下把房间其他地方的风铃都取下了,唯独白无良房间太凶,不适合进去,所以那个房间的风铃一直保留着。 老头说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超度了,最快的解决方式是彻底灭了那只鬼,他给了白母一张符箓,说只要将这符贴到白无良身上,白无良就会魂飞魄散。 白父白母狠不下心,他们只想让白无良转世投胎,就又去找老头,老头叹了口气,表示只再帮他们最后一次,老头说还有一个办法只能勉强缓解,那就是把房间搞得脏乱,因为白无良生前最爱干净,如果房间脏得厉害,那么他会把更多的时间用在清洁屋子上,这样白父白母就有一些喘息的时间了。 老头又给了白父白母一面八卦镜,说这镜子能阻挡鬼。 日记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 因为这本日记已经见了底,白父看样子是换了一本继续记录。 唐宁看完这上面的全部内容,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作何反应。 过大的信息量让唐宁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就是我要找你说的事。”姜眠眠轻声道。 唐宁呆呆地看向姜眠眠,“......白无良是鬼?” “我不知道。”姜眠眠道:“我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不是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已经死了,更不知道现在的这个白无良是不是来骗我们送死的。” 这句话不复姜眠眠平时的冷静。 唐宁终于将他现在接收到的信息消化完毕,他尝试去分析:“副本里的家都会有一些艺术加工的,不用真的去相信,我觉得白无良是活人,他有影子,有体温,会出汗,方方面面都像是活人。” 姜眠眠开口道:“今天我带你逃跑的时候,他出来救急,当时我就发现了很荒谬的一点......” “我觉得他的父亲好像在怕他。” 唐宁愣愣地听姜眠眠分析,关于这一点,他突然想起今天在风铃发出响动时,那两个怪物的恐惧,那个时候他只以为是怪物畏惧风铃声,可是...... 有没有这种可能,已经变成了怪物的白父白母怕的并不是风铃,而是让风铃摇晃的白无良? “后来......你在那个房间出事了,我在的地方就在你房间的对面,我听到了四声敲门声后感觉很奇怪,立刻跑出去看了一眼,发现你所处房间的那扇门变成了蓝色。” “我跑去叫了白无良,他问我怎么了,我指了指那扇门,他说......”姜眠眠低声道:“他说门什么时候关了。”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的重点是去问,门什么时候蓝了才对。因为在他列的做客准则中,门变蓝的危险性明显要比门关上高。” 唐宁呆呆地点头。 “我鬼使神差问了他一句,你觉得那扇门是什么颜色,他对我说,棕色。” 棕色? 白无良是色盲吗? 唐宁茫然地想,有把蓝色看成棕色的色盲吗? “后来林蕴也来了,我问他门是什么颜色,在林蕴也说是蓝色时,我才没有继续怀疑是我自己出了错。” 姜眠眠低着头,她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是白无良出了问题。” 唐宁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之前不说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是不是白无良分不清颜色,就是破局的关键?”唐宁打起精神安慰道,不过唐宁自己心里也很慌乱,如果白无良真的是鬼,那白无良给他们的那些做客准则能不能信,遵守了会有什么后果? “对了,路雨华他在今天给我发了一条消息,他告诉我不要相信白无良的话。”唐宁道:“路雨华很可能知道什么。” 姜眠眠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的精神一振,“路雨华现在在哪里?” 唐宁四处看了看,没看到路雨华的身影,这个家伙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唐宁只好拿出手机消息给路雨华,路雨华没有回复他,姜眠眠没有过多纠结路雨华的事情,她对唐宁诚恳道:“唐宁,我想听你的判断,你认为白无良是人还是鬼。” 唐宁和姜眠眠对视,他发现姜眠眠此刻的眼神很认真。 对方找他出来的目的,似乎就是想要听到他的想法。 姜眠眠很信任他。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有什么值得信任的。 唐宁一瞬间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道:“当时你们过来救我,是先安排好了白无良来救我,再让林蕴和你当后手吗?” 姜眠眠点头。 “我觉得白无良不是鬼。不是都说同一个副本的灵异体系是相似的吗?我的妈妈是鬼。”唐宁说到这里,他有一点难受,但他还是继续道:“妈妈没有影子,可是白无良有影子。” “我的脖子上带着的戒指是辟邪的,在这个副本里,那些东西碰我,也都只敢碰我的后背,可是白无良他背过我,今天救我的时候还抓住了我的手。” “我觉得他是真的想救我上来,就算他是鬼,如果他要害我们,那我当时快要从他家摔下去的时候,他没必要拼命去救我,直接装作自己力竭松手不就好了?” 姜眠眠认真地听完唐宁这番话,双眸望着唐宁,看得唐宁有点不确定起来时,姜眠眠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唐宁有些发虚:“不过我自己也不能肯定。” 姜眠眠点头,“我知道。” 唐宁看姜眠眠没有以他的意见行事后,他松了一口气,“那你觉得白无良是什么情况?” 姜眠眠没有立刻回答,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硬币,面无表情地朝空中抛掷了出去。 唐宁和姜眠眠一起仰起头,看向那枚不断旋转的硬币。 “如果硬币是正面朝上,那白无良就是人。” 她伸出手,在灿烂的阳光下接住了那枚硬币。 少女掌心的硬币反面朝上。 在唐宁的注视下,姜眠眠伸出手,把这枚硬币翻了一个面,她捧着正面朝上的硬币,轻声道:“如果硬币是反面朝上,我就把它翻过来。” 还、还可以这样? 唐宁一脸懵逼地看着姜眠眠,“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姜眠眠将硬币放回口袋,她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带白无良去见日记上的那个老头。” 唐宁:“?”好直接,不愧是你。 第227章(1更+2更) 姜眠眠看到了唐宁诧异的眼神,她淡定道:“不管白无良是人是鬼,那日记上的老头和道士肯定都是和他家副本有关的关键NPC,可以从他们这里问到关于白家破局的信息。” 唐宁想想也确实如此,他关心道:“你一个人去可以吗?” 姜眠眠点头:“没问题。” 她一旦下定决心就没有最开始的彷徨,又恢复成了唐宁所熟知的那个姜眠眠。 “如果这两个npc真的有用,我到时候带你去见他们,看看能不能对你家有帮助。”姜眠眠道。 唐宁愣了一下,“不用了......” 道士,应该就是除去鬼的吧,他...他不想伤害妈妈...... “先再见,有时候发消息给我。”姜眠眠挥手。 和唐宁告别后,姜眠眠走到等待已久的白无良身旁,白无良对她调侃道:“你跟唐宁聊了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姜眠眠淡淡道:“开你的车,别废话。” 深厚的搭档情谊上让白无良哪怕不知道姜眠眠要做什么,也依然按照姜眠眠给的目的地行驶。 “今天怎么不补觉了?”白无良一边开车一边问。 往常姜眠眠一旦上车就会呼呼大睡,她会抓住每分每秒补觉,更确切地说,她是抓住白无良在的每分每秒的补觉。 副本世界一旦闭上眼,随时都有危险会发生,只有在白无良的身边,时刻保持警惕的姜眠眠才会卸下防备。 “在想事情。”姜眠眠道。 “你家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那个躲起来的怪物还没有露面吗?”白无良问。 姜眠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朝白无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来这次副本前,把每一个玩家的家庭背景都调查得清清楚楚告诉了我,唯独没告诉我你家的具体情况。” “我家里人都没了,没什么好说的。” 白无良专注于开车,似乎不想具体解释,姜眠眠也没有继续问。 她没有问,也没有闭眼入睡,只是盯着外面的风景,睡眠不足让她对眩晕感很灵敏。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闭口不言的白无良忽然道:“有一些你知道的。” “我的父母他们都是洁癖。” 姜眠眠缓缓闭上了眼。 “刚出生的小孩子哭起来眼泪鼻涕一大把,还有小孩子逃不开的屎尿问题,再加上他们上班很忙,没有时间照顾我。所以从小,是我爷爷把我拉扯大。” “我和我父母的感情并不深。” “长大后我爷爷查出了食道癌,那时候没有网络上的各种筹款,普通家庭只要有一个人得了这种病,就会掏空家底。” 姜眠眠没有说安慰的话,她只是安静地倾听白无良的诉说,她知道白无良并不需要听这些东西,白无良的内心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 “再后来我爷爷去世了……”白无良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无数风景从他冷峻的侧脸旁飞逝而过,化为了模糊的色块,他静静地目视前方,“家里为了他的病付出了很多,我的父母或许是接受不了这种刺激,双双跳楼身亡。” “那你呢?”姜眠眠轻声问道。 “我?我进了卡牌游戏,可以轻松还完家里欠下的所有债,在比房价还要贵的公墓里买下一家四口的墓地,成为白家最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人。” “我是说,那你有没有得病?”姜眠眠睁开了双眼。 车子骤然停了下来。 另外一边,唐宁送走了姜眠眠后,给他们腾位置的林蕴凑了过来,他没有问姜眠眠和唐宁聊了什么,而是问道:“你下午还有什么打算?” “我得把猫带回家。”唐宁说了一下自己和周康的计划,林蕴听到之后陪唐宁一起去买了猫包和背包。 他们找到了周康,带小咪和周康一起上车。 装在猫包里的小咪很乖巧,它不像别的小猫那样会不停乱叫,只是安静地蜷缩成一团,透着猫包里的镂空网格打量着唐宁。 带猫进家最怕猫突然发出动静,不过小咪很通人性,它似乎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一直很安静,看起来很是可靠。 唐宁将猫包拉开了一个小口子,他小心翼翼地伸进一根手指挠了挠小咪的下巴。 小咪眯起了双眼,看起来很舒服地发出了呼噜声。 唐宁好几天没有摸到开心了。 他有点想开心了。 很快,林蕴驱车到了唐家楼下,唐宁没有带小咪一起走,他先一个人走下车门打算去看看家里的情况,林蕴、周康和猫在楼下等他。 唐宁走在狭窄的楼道上,他一步一步朝紧闭的家门靠近,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妈妈也许还在房间休息,而苏安云会干点什么? 唐宁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将钥匙插在门把手上,只不过还没等打开房门,房门就自己拉开。 唐宁的心骤然一跳,他抬起眼,对上了苏安云的面容。 “小宁,你怎么回来了?”苏安云的声音有点诧异。 唐宁嗅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他垂下眼,看到苏安云手里拿着一个垃圾袋,似乎是要去丢垃圾。 ......这是?! 难道说苏安云刚刚和妈妈吃了那种血块一样的东西吗?!唐宁又迅速看向苏安云,他没有从苏安云的嘴唇上看到血迹,但这不排除苏安云把唇上血迹舔干净的可能性。 “哥哥。”唐宁将手伸向苏安云手里提着的垃圾袋,“我来帮你倒垃圾吧。” 苏安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好哥哥该有的笑容,他的手微微移开,避开了唐宁伸出的手,他柔声道:“不用了,外面天气这么热,你刚到家,又要下楼一趟,太麻烦了,赶快进去吧。” 唐宁还是盯着垃圾袋,出于他的直觉,他认为这垃圾袋里不对劲。 唐宁记得他今天中午走的时候,厨房里的垃圾还不怎么多,没必要再去倒一次垃圾。 而自从他翻垃圾袋被妈妈发现之后,家里的厨房垃圾就丢得特别勤快,唐宁严重怀疑此刻是哥哥和妈妈吃了血块一样的东西后为了处理才要丢这个垃圾袋。 在唐宁怀疑的时候,苏安云已经走了出去,唐宁并没有追上去,而是拿起手机给林蕴发消息,让林蕴快点把车开走,再让他们蹲守在垃圾桶旁边,看看能不能拿到苏安云丢的这袋垃圾。 做完这一切,唐宁走进了房间,客厅里没有人,安静又空荡,窗口挂着的风铃在夏日的微风中轻轻摇晃。 唐宁放轻了脚步,他小心翼翼朝妈妈所在的房间走去,也许是他在这两天这个点不会来到家里的缘故,妈妈卧室的房门是半开着的,只需要稍稍凑近就能看到房子里发生了什么。 唐宁在房门旁站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什么哭声,可是唐宁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忍不住屏住呼吸,透过门缝朝妈妈的房间内看去。 地面收拾得很干净,没有血迹和针线盒,被子叠的干干净净,穿着长袖的女人背对着唐宁坐在梳妆台。 说是梳妆台,其实就是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面镜子、妈妈日常喜欢的花,还摆着一支崭新的口红,是哥哥以他的名义送给妈妈的口红。 妈妈这是在干什么? 唐宁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发现妈妈伏案书写着什么,写字用的是右手,只是妈妈的右手受了伤可能行动不便,导致她每写一会儿,就要用左手捂一下右手的胳膊。 唐宁看得直皱眉,要写什么东西比养伤还要重要?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摆放在桌上的镜子露出了布满尸斑般的惨白面容,浑浊的双眼通过镜子朝屋外的唐宁看去。 阴森森的目光像一盆冷水泼在了唐宁身上。 唐宁的身体在一瞬间僵住,而不停动笔的女人也停下了动作,她缓缓转过头,露出了美丽依旧的脸庞,“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此刻镜子上面只倒映出女人的后脑勺,似乎刚才那些恐怖的画面只是唐宁的错觉。 如果是从前唐宁看到这种转变只会觉得心慌,而现在他虽然仍旧有点被那诡异的画面吓到,却依然坚定地站在原位,手抓住门框,出声问道:“妈妈,你在写什么?” 妈妈无比自然的回答:“当然是在记账呀,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养成记账的习惯……”熟悉的唠叨声再一次响起,唐宁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了被衣服遮着的右胳膊上面,他记得刚才妈妈碰了好几次伤口处,是很疼吗? 女人的唠叨也随之慢慢止住,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确定被衣服遮挡住后,她还是有些欲盖弥彰的用手捂了一下胳膊,“我和你说啊,你以后久坐了要记得多活动活动肩颈,不然就会像我这样年纪一大把了,这里酸那里酸。” 唐宁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的妈妈念叨,在女人说完长长一段话后,他轻声道:“疼吗?” 女人活动胳膊的手停顿了一下,她露出了一个满不在乎的笑:“这有什么疼的,都是老毛病。” 唐宁的后槽牙无意识咬住,他的胸口每一次在和这个存在相处的时候,都酸楚沉闷得像是堵着一团郁气,怎么呼也呼不出来。 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妈妈是那么能忍痛的性格,只有疼到受不了,才会......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唐宁拿出手机一看,是林蕴那边发来的消息:“找到那个垃圾袋了!” 找到了! 那个总是被妈妈和哥哥处理掉的垃圾袋! 唐宁发现后也顾不上和妈妈多聊,他深吸一口气,对妈妈道:“肩膀不舒服,就不要再写这些东西了,多多休息。” 从前都是妈妈对他唠叨这些,让他注意身体,这一次唐宁站在门边,对妈妈认真道:“身体最要紧。” 妈妈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唐宁垂下眼,轻轻地关上妈妈房间的房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周康对他发来消息:“我翻了垃圾袋,找到了你说的那个类似于血块的东西,只不过这个东西是残渣,我不能完全鉴定,只能知道这是类似于治疗系的道具,但它的具体功效和负面作用我都不能确定。” 唐宁看到这个答案愣了一下,他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第一天晚上的事情,那时苏安云和妈妈在厨房用餐,他出去撞见这一幕时,苏安云说什么..... “正想找你,要吃夜宵吗?妈妈在厨房炖了补药。” 补药,有治疗效果的道具? 所以第一天晚上苏安云原来说的是真的吗? 唐宁记得今天中午他看到妈妈受伤的右手还垂落在半空中不能动,现在妈妈就可以用右手写字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妈妈刚刚吃了这个补品? 唐宁又想到他今天问苏安云妈妈的伤能不能好,虽然苏安云向说会好的,可在回答之前,苏安云沉默了一段时间。 现在唐宁已经知道妈妈和哥哥在厨房间吃的东西可以治疗妈妈手上的伤,所以哥哥只要让妈妈吃补品就能治好妈妈,那么苏安云为什么在当时要沉默那么一段时间? 是苏安云不想治好妈妈吗?还是说那个东西很稀少,不能够随便吃?吃了还是会造成某些伤害?这个东西是苏安云提供的还是妈妈提供的? 唐宁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他仅仅凭着这一些信息无法推断出具体的真相是什么,唐宁努力回想这些天他经历的一幕又一幕,他记得昨天晚上,厨房间在吃这个补品的人是哥哥,而当时妈妈一直站在门外,像是在守门一样。 也许是因为“妈妈救了他”和“妈妈受伤”这两件事情在他的脑子里画上了等号,唐宁的手不自觉摸向他口袋揣着的瓷娃娃。 哥哥也救了他很多次,是不是因为哥哥救了他也会受伤? 柏映雪说禁闭室的怪物要遵守规则,哥哥模样的瓷娃娃为了他破坏了好几次的规则...... 那么昨天哥哥吃补药,是不是意味着哥哥为了他也受伤了? 手指抚摸着瓷娃娃上的一道道裂痕,唐宁的眉头渐渐皱起。 可是他记得第一天晚上,哥哥和妈妈就偷偷躲在厨房家里面吃这个东西了,那个时候妈妈和哥哥难道有其中一个受伤了吗? 第一天发生了什么? 唐宁记得很清楚,第一天下午的时候,虽然他乞求哥哥去帮了柏映雪,但哥哥是用了一种跟怪物协商过后的方式,这样并不算违反规则吧。 那么第一天是妈妈在吃补药吗?还是说哥哥受了伤? 唐宁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好像找到了这个家破局的关键点在哪里,虽然目前的线索还不能让他完全推断出来,但总比之前毫无头绪要好的多。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坐在房间沉思的唐宁连忙回过头,他看到苏安云站在房门口对他温柔浅笑:“小宁,下午还要学做饭吗?” 唐宁的思绪还停留在补品、妈妈和哥哥三者上,他呆怔了一会儿,和含笑的苏安云对视后,唐宁才赶紧点头。 学,当然要学! 从前唐宁只是喜欢吃东西,吃到好吃就会觉得感到满足,可现在唐宁发现他更喜欢看妈妈吃他做的美食,这种满足感远超唐宁享受美食的快乐。 苏安云循循善诱道:“是不是还要学做鱼?” 今天唐宁煮的鱼在妈妈这里反响不错,唐宁还想再做几道关于鱼的菜,他听到苏安云的话点点头。 苏安云见状说:“家里现在没有鱼了,麻烦小宁去菜市场买几条鱼吧。” 现在去菜市场? 唐宁莫名觉得苏安云有点想把他特意支开。 是哥哥和妈妈在家里还要做些什么事情吗?唐宁有些好奇苏安云的动机,不过他没有强行留在家里,哥哥到目前为止做的事情都没有害过他,既然苏安云想要让他离开,那肯定是有苏安云自己的安排。 苏安云从口袋里抽出了几百块钱放在唐宁手中,“要买好的鱼,这样煲的鱼汤才好吃。”他又和唐宁交代了一些买鱼的注意事项后,将唐宁送了出去。 唐宁转过身看了一眼苏安云,苏安云对他笑了笑,温和地催促道:“快一点,不要错过时间了。” 错过时间?菜市场的关门时间吗? 唐宁还想再问,不过苏安云已经把门关上了,唐宁离开家门,走到小区门口和躲在车子里等待着他的林蕴、周康会合。 “苏安云让你去买鱼?”林蕴听到了如此生活化的交代后,有点摸不清苏安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嗯,哥哥还说要买好的鱼,还说让我快一点,不要错过时间。”虽然不知道苏安云的这些话有没有特别的含义,但唐宁生怕自己的脑子理解不了,漏了苏安云的意思,他将苏安云交代他的东西完完全全告诉了队友。 周康闻言说道:“买好鱼的话,那我能出上一些力。” 三个人里也就周康像是会买菜的人。 周康又垂眸望向猫包里的小咪,“还可以给小咪买一条鱼,如果我以前知道要给他买鱼就好了……”简单的一句话有着说不清的遗憾和伤感,小咪对周康软绵绵的喵了一声。 林蕴并不知道周康和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这个副本中,每个人的家里都有着各自的伤心事。 他们开着车,很快来到了附近的菜市场。 菜市场里卖鱼的小摊贩有很多,唐宁根本就分不清楚哪家的鱼好,他茫然地四处张望,看着鱼在吐泡泡,而周康来到这里倒是如鱼得水一般,他领着唐宁来到了最里侧的一个小摊面前。 下午这个时间点来买鱼的人并不多,此刻除了唐宁他们这批顾客外,在这里还有一个老头在挑挑拣拣。 老头和周康几乎是同一时间道:“我要这条鱼。” 两个人的手都指向了同一条鱼。 唐宁有点诧异地看向那位老头,只见这老头矮矮小小的,大概七十多岁,穿着灰衬衫和大裤衩,踩着人字拖,他见到白白胖胖的周康后,笑着道:“小友,眼光不错啊,不过你知道这鱼怎么烧好吃吗?” “这么好的鱼,用来红烧清蒸都不错。”周康回道。 老头摇了摇头,正在这时,站在周康身后的唐宁小声道:“买来煲汤的。” 老头这才把一直放在周康身上的视线移到了唐宁身上,他看着唐宁白白净净如葱削一样的手指,这手可以用十指不沾阳春水来形容了:“还知道煲汤呢,你会做饭吗?”老头乐呵呵地问。 如果是以前唐宁被问到这个问题,他只会很羞愧地摇摇头,但是今天他正好跟苏安云学了做菜,还正好是煲鱼汤这道菜,唐宁可以说是现学现卖了,“我会。” 他的眼神澄澈明亮,声音又清亮动听,干干净净的一个漂亮小孩很是讨人喜欢,原本就长得慈眉善目的老头笑得更和善:“小友,你真的会做饭?” 这个老人身上的气场很是让人舒服,就像是家中的长辈,唐宁看到对方和善的模样,他的话也跟着多了一些:“今天中午我就做了鱼汤,我妈妈和哥哥都很喜欢喝。” “哦,真的吗?”老头兴致勃勃地求教:“有没有什么秘诀传授给我一下?” 唐宁没有藏着掖着,他把苏安云教给他的菜谱告诉了这位老头,这老头听到连连点头,他对唐宁说:“你确实适合拿走这条鱼,那小友家的那条大鱼就由老夫来帮你处理吧。” 什么? 唐宁呆呆地看着这位老头,他有点茫然道:“我家里没有鱼。” 老头和唐宁对视,他的笑容忽然一收,神情变得肃穆,那苍老的双眸凝视着唐宁,连同一直唠家常的语气也变得严肃:“我观小友印堂泛黑,眼有血色,眉间隐隐见黑气,浮而飘忽,是为清风作乱。” 如此大的气质转变,哪怕对方踩着人字拖都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高人气派,唐宁感觉这一幕好像有些熟悉,在哪里见过又在哪里听过一样。 似乎白父日记上就写过,说白母去菜市场买菜时遇到了一个买鱼的老头,那老头指点了他们许多。 难道说,眼前这个老头就是白父日记里提到的那位?! 老头顿了顿,又道:“此外,小友右额角晦暗且微微凹陷,是为家宅不宁。” 一旁跟着的林蕴和周康都变了脸色,唐宁扭了一下脖子,他突然想起来,之前苏安云教他做菜的时候说的那些像是意有所指的话。 ——“小宁,你要记牢了。” ——“如果有机会遇到杀鱼厉害的师傅,你记得去问问他,家里有大鱼该怎么处理。” 哥哥今天特地喊他去买鱼,是不是并非为了支开他,而是为了让他在菜市场碰到这个老头? 不要错过时间,是指不要错过遇见这个老头的时间? 老头看着唐宁,说:“令堂是不在了吧,是否有什么心愿未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唐宁脸上原本柔软的神情一点一点收敛了,近乎于冷漠,他就像一个起了应激反应的病人,那激烈的情绪让他本该柔软的脸部肌肉绷紧,原本澄澈的眼眸也变得偏执。 “小友,我观你面相,发现你本该有血光之灾,然你夫妻宫肤色如玉,莹润有光,看来小友你的配偶对你颇有助益。” 他说到这里语气有点惊讶,“不过此处又微微凹下,这等奇特的面相,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唐宁仍旧一动不动盯着这个老头,仿佛一头警惕的小兽,可他的眼眶是红的,老头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令堂一片慈爱,令人动容,但人有人道,鬼有鬼途,鬼终究陌路,鬼阴而人阳,若长久相处,小友,你便不得长久了……莫要让令堂一片慈母之心付之流水,你该有所决断了。” 决断?什么决断? 唐宁红着眼地这个老头对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也许浑身的血液都倒流到了头顶,让他很想喊这个老头别说了。 别说了。 不要再说了。 他不想要什么决断,他也不想要听什么高人的话,所以请别再说了。 老头从怀里掏出了一道黄色符咒,他将这符咒递与了唐宁,唐宁垂下眼帘,手指微微颤抖。 这张符...... 是伤害妈妈的符咒...... 唐宁本能想要拒绝这道符咒,但傻子都知道这是非常难得的道具,即使他不用,也有别的队友能用到。 垂落在腿侧的手不断颤抖,那盘踞在胸腔的郁气和酸楚也跟着发生震颤,他看着古朴黄色的纸张上笔走龙蛇般的朱红,那抹红毫无煞气,有的反而是圣洁。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悄无声息,凝固成了暗淡无光的图画,而唐宁目之所及的世界只剩下了这张符箓。 “拿着吧……”这位老者将符咒放在了唐宁手中,他踩着人字拖转而离去,悠悠然融入了人群中,当这张符咒落入唐宁颤抖的手中时,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耳边那些喧嚣声接连而来。 买菜的吆喝声,鱼扑腾的水声,声声入耳,忽然间似有风来,拂至耳畔,唐宁隐约听到一道苍凉的声音漫唱道: “老母与子别,呼天野草间。 白马绕旌旗,悲鸣相追攀。 白杨秋月苦,早落豫章山。 本为休明人,斩虏素不闲。①……放下!放下!” 他抓着这张符箓,再看周围,繁华依旧。 第228章营养液16W加更 “这张符箓肯定是重要道具!”林蕴有点激动道:“刚刚那个道士讲话听起来就很靠谱,他面相看得太准了!” “对。”周康眯起眼睛朝远处望去,“人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林蕴也跟着远眺,目光从菜市场跳跃到前方的大马路,扫过一个个路人,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位看起来随处可见的老头。 如果要拦着对方,只有在对方和唐宁讲话时才有机会,可是当时那个平平无奇的老头突然起了气势时,近距离感受这一切的林蕴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呆住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算了,这种高级npc如果自己想藏起来,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林蕴感慨道:“也就是唐宁的卡牌让他的魅力值高,还有苏安云提供时间,才能恰好遇到这个npc。” “那可不一定。”周康在林蕴疑惑的注视下,他镇定自若地和卖鱼的老板交流:“老板,您认识刚刚那个买鱼的老爷爷吗?” 一直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老板头也不抬道:“哦,他啊,怎么了?” “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周康问。 老板似乎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了,他淡定道:“这是另外的价钱。” 周康打开了自己的钱包。 围观全程的林蕴对周康连连鼓掌,又对还僵在原地的唐宁道:“你快点把这个符咒收好——”林蕴高高兴兴的语气在看到唐宁的神情后停住了。 他看到那双本该澄澈的眼睛浸满了雾蒙蒙的水光,恍惚间好像会有泪水从这泛红的眼里滴落下来。 修长白皙的手在微微发颤,唐宁抓着这张符箓,他缓缓扭过头,看向了林蕴,他的耳畔边似乎还在回荡着那句宛如叹息般的“放下”。 放下? 这要怎么放下? 一滴泪从唐宁的眼里流淌了出来,唐宁轻声道:“我们回去吧,我还要做鱼。” “......唐宁?”林蕴有很多话想要劝唐宁,可当他对上那双眼睛时,他却什么也讲不出来。 如果换位思考,他或许也会和唐宁一样陷入挣扎。 要是唐宁家的破局手段是用符箓伤害唐宁的妈妈,那么...... 林蕴又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唐宁,刚才获得神秘npc联系方式的喜悦在看到唐宁的表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有没有符箓对唐宁来说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真正需要的不是能消除鬼怪的符咒,而是消除他心魔的“符咒”。 回去的路上,林蕴几次开口试图劝解唐宁,可是无论他说了什么,唐宁都没什么表示。 在喂猫吃鱼的周康看了看唐宁,他也开口劝说道:“唐宁,卡牌世界捏造的东西确实很逼真,我有时候也分不清小咪的真假。” “可是逝者已逝,我们不能永远留恋在过去,停滞不前。为了活下去,我们也要继续向前。” “如果是真正的阿姨,她应该也希望你活下去——”周康说到一半停住了。 因为那双被泪水盈满的眼睛好像在哀求他,在求他别说了。 这样的眼神意味着唐宁现在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解,这个时候说了也是徒劳,周康的嘴唇动了动,他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车厢内无人开口,一片沉寂,风声吹过,留下一阵呜呜的声响。 菜市场离家并不远,车辆很快就停在了唐家楼下,唐宁走下车,和车上的两个人道别。 他看起来很正常。 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但他还是坚决地走下车,离开被明媚阳光沐浴着的地方,走向阴冷破旧的居民楼。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 唐宁一步一步朝昏暗的楼道上走,曾经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朝上走,女人刚死了丈夫,她脸色惨白,哭到浑身无力,有人想要从她手中接过孩子,她摇了摇头,踉踉跄跄走在楼道上,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她脸上的泪也一直在流。 她朝上走了一步,弯腰牵着年画娃娃一样的孩子的小手,走一句,她嘴里就念一句古诗,那咿呀学语的孩子也跟着奶声奶气念着,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 他们手拉手继续朝上走,小男孩背上了小书包,手里拿着一份不及格的考卷,和女孩子一样漂亮的小男孩低着头,她板着脸训斥了几句,又突然把小男孩抱起,用力亲了默默流泪的小男孩一口。 他们又朝楼上走,小男孩变成了十四五岁的男生,比女人还要高了,而这个时候的女人不复最初的漂亮,她的身形变得粗壮,她弯着腰,背着额头上贴着冰贴,高烧烧红了脸的孩子走在楼梯上。 她走得那么辛苦,其实只要她将那个孩子放下,她就可以走得格外轻松。 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唐宁安静地走过一层又一层楼梯,他的兜里放着那张黄色符箓,他的手里提着在袋子里游动着的活鱼。 恍惚间唐宁觉得自己就是那条鱼。 在狭小的袋子里游动,透过袋子清晰地看到自己所处的境遇,如果现在不逃,那等待着他的就是案板上的开膛破肚。 可是他又要如何逃? 从袋子里一跃而出,摔在这高高的台阶上吗?对他而言,他真的有逃出生天的方法吗? 逃开这个副本,永永远远离开这个家,此后他再也见不到妈妈。 从小和他相依为命的妈妈,最爱他,也是他最爱的妈妈。 唐宁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站在了房门前,安静看着这扇房门许久,钥匙插进门锁,唐宁推开了房门,熟悉的抗战剧声响飘了过来,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的女人转过头,她看向了门口的唐宁,笑着道:“回来了?” 唐宁出了神一样望着她。 她冲唐宁招了招手,“要吃吗?” 盘子里放着一堆小山一样的瓜子壳,和另外一堆瓜子仁。 唐宁看向那堆瓜子,他喜欢吃瓜子,可是不喜欢剥壳,妈妈总是会把剥好的瓜子仁给他。 唐宁忍不住想,人生啊,似乎本就是无数的苦,只有那么一点甜,如果他注定要死在这个游戏里,比起死在其他鬼怪手里,为什么不能死在妈妈手里?死在裹着蜂蜜的毒药中。 起码这样,他能尝到他梦寐以求的那抹甜。 唐宁布满泪痕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一个笑,“不了,妈妈你自己吃吧。” “说到吃的,今天晚上我来教你做菜吧。”妈妈将盘子放了下来,她拍了拍手,“红烧鱼,怎么样?” “好。”唐宁点头。 “不知道你能得到你妈我几分真传。”妈妈笑着走到唐宁面前,从唐宁手里接过了这袋鱼,“安云教你杀鱼没有?” “教了。”唐宁道。 “那你等会儿杀给我看看?”妈妈的手放在唐宁的后背,她和唐宁一起走进了厨房。 “哎,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我们宁宁就长这么大了。”妈妈看着系上围裙像模像样的唐宁,“嗯,还开始学着做菜了,这么好看,这么俊,谁能想到刚生下来那么一点大的小娃娃能变成现在这样呢?” 妈妈是笑着说的。 唐宁握刀的手抖了一下,突然切到了自己的手指。 他自己还没有感觉,妈妈却“啊”了一声,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夺过唐宁手里的刀,又握住了唐宁受伤的那只手。 在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唐宁看到握着他的那只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变化,从正常的肤色变成了青白,在第一块尸斑隐约浮现出来前,妈妈又刹那间松开了握着他的手,朝外面喊道:“安云!创口贴!!!” 一滴滴鲜血从伤痕处滴落,唐宁怔怔地抬起眼,看向将那只手藏在身后的妈妈。 “怎么了?”苏安云走向厨房,他看到唐宁的手指后,眉头紧锁,满脸都是心疼,“怎么切到手了?” “哎呀别提了,我上一秒还在夸他长大了,结果还是这么不省心,快快快,快让他出去。”妈妈催促道。 唐宁被苏安云拉着走了出去,他听到妈妈嘟囔道:“真是的,一点都不省心,还是小屁孩......” 这顿饭是妈妈做的。 很好吃。 唐宁吃了很多很多,他吃到肚皮鼓起,吃到再也吃不下了,才放下碗筷。 妈妈看他吃了这么多很满意,她对唐宁说:“会不会做饭不要紧,会赚钱就好,我们宁宁以后变成大明星,就有钱去请一个做饭很好吃的保姆阿姨了。” 她总是如此宠着唐宁。 从小到大都舍不得让唐宁去做家务,以至于在她突然离世后,唐宁不知道电表怎么看,不知道水费去哪里缴,不知道怎么做出妈妈味道的菜,不知道怎么再营造出有妈妈在的家。 “......我要一直吃妈妈做的菜。”坐在桌前的唐宁突然道。 别人做的菜永远无法取代妈妈,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王子。 “你说什么傻话,难道我还要给你做一辈子的菜?以后等我老了,行动不便了,不能照顾你了,你就要嫌弃我喽,说这个老太婆啊又老又没用——” “我给妈妈做一辈子的菜。”唐宁道。 正在麻利收拾碗筷的妈妈愣了一下,她抬眸看向唐宁。 唐宁也直直地看着她。 红红的眼睛里全部是认真。 于是她笑着道:“傻瓜,你还这么小,你怎么知道一辈子有多久?” “这辈子你给我做过一顿饭,你妈我就知足了。” 第229章(1更+2更) 一直开车的白无良停下了车,他扭过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姜眠眠。 少女和他对视,眼神毫不避让,虽然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可是她的目光仍旧灼灼。 “在卡牌世界的玩家难道不是大多数都有病吗?比如你的睡眠障碍,比如我的洁癖。”白无良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姜眠眠道。 半晌,白无良承认道:“我当初也得了病。” 车辆重新开动了起来,白无良问:“你怎么猜到的?” “感觉。” “什么感觉这么准?” “很多,你之前说这种病家里只要有一个人得了,就会举家负债。” “姜眠眠,你真的很聪明。” “......” “是的,我当初确实得了病,爷爷把我带大,我们的饮食习惯都是一样的,他确诊的时候,其实我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再后来我作为一个将死之人进入了卡牌游戏,赢了一局又一局,我的身体也恢复了正常。” ...... 白无良开车来到了青云观的山脚下,这座山虽然叫“小青山”,但巍峨壮观,一眼望去看不到翠绿的边际,他们没有直接爬山,毕竟这么高大的山自己爬恐怕腰都要爬断。 白无良和姜眠眠坐上了缆车,在坐车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很多非常险峻的山头。 “看!有人在烧龙头香!”同车的一个中年人指着最高处的一处山顶喊道。 姜眠眠抬头看去,看到极高远的山巅有一截峭壁如龙头般探了出来,隐约有一个疑似香客的小黑点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条件下,行走在那段峭壁上。 烈日当空,云雾缭绕,就像凡人行走在朝圣的云端。 “真是不要命了,都现在这个年代了,还信这种烧龙头香灵验。”同行的另外一个人摇头道:“古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从这上面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也许是替别人烧的?我听说替别人烧一次龙头香要8888元,我都想试试看了。” “哟呵,你一上去别腿软。” 白无良从口袋里拿出单片眼镜,他举着眼镜朝那处地方望去,只看了半秒不到,他立刻闭上眼,眼泪从眼尾渗透而出。 缆车并不能直达山顶,但可以把一段很陡很绕的山路去掉,下车的时候,白无良特地朝刚才议论龙头香的询问,那个npc随口就将龙头香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白无良,原来是龙头香又被称为天下第一香,据说烧龙头香最灵验,许多信徒会冒着生命危险烧香。 “我刚刚看了那里,很不凡,再听这些npc的描述,感觉像个加buff的奇遇。”白无良对姜眠眠低声道。 姜眠眠点头。 卡牌游戏有机会碰到奇遇,只不过要是由玩家去做这些奇遇,他们遇到的危机也会大幅度提升,比如突然遇到邪风、突然脚下的一块石头松动之类的。 “有机会可以来试试看。”姜眠眠记下了这个奇遇发到群里,她又和白无良继续爬山,在日落前,他们爬到了山顶,上香、捐助、找小道士说要求见松峰道长。 “诸位来得不巧,道长不在山门,还请下次再来吧。”小道士客客气气回绝了他们。 花了这么多时间,结果没见到那位松峰道长,姜眠眠感到了一点焦躁,她看向白无良,刚才她特地带着白无良走了据说能让鬼怪现形的桥,白无良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我准备去烧一下龙头香。”白无良对姜眠眠道。 姜眠眠皱眉问:“现在?” “对。既然找不到你要找的道长,那就干点别的事情,不然岂不是白跑这一趟。”白无良的态度一副来都来了,他很快买好了香,毫不犹豫前往悬空的龙头香巨石。 烧龙头香需要心诚,不加任何防护措施、跪爬在窄窄的“龙身”上是信徒认为的一种心诚行为。 白无良站在被风吹雨打过后充满沧桑痕迹的龙身上,他朝下望去,云雾飘渺,连绵青山,万丈深渊,他是这无尽苍青色中最为渺小的一粟,即使跌落下去,也不会让这幅壮阔的自然画卷产生丝毫污垢。 白无良一只手持香,一只手扶着峭壁,他一步一步沉稳地朝前走,卡牌作用下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再加上他高超的心理素质,那会让人壮汉腿脚发软的高度没能让白无良神情出现变化。 夕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他的身上,让白无良眼前的景色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他脚下踩着的岩石突然变成了雪白色,那窄窄的龙身朝两边扩散,变成了大片雪白的瓷砖。 白无良眯起双眼,他面前不再是辽阔的风景,反而变成了一扇半开的房门。 一阵交谈声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女声在哭:“为什么会这样,你爸得了这个病,结果他也得了,家里已经没钱了,亲戚朋友全都借了个遍,难道真的要把房子卖了吗?我们欠了这么多债,再把房子卖了,以后住了哪里?” “唉......已经是中期了,就算治愈了也活不了多久了。”男人唉声叹气道。 女人压低声音又说了什么,男人诧异道:“阿璃,你真的怀孕了?!” “嗯,今天太累了,我上班的时候晕过去,去医院一查才发现我有了,本来想直接打掉......” 悬崖之上,那道在云雾中的身影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残血一样的夕阳光染红了本该纯白的云雾。 姜眠眠屏住呼吸,她死死盯着白无良的背影。 怎么停下了? 她不敢出声,因为现在如果有什么动静让白无良一分心,对方都有可能从这里摔下去。 胸腔里的那颗心高高悬起,姜眠眠紧握成拳。 “问心吗?”白无良喃喃自语道:“通常情况下,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同时得了病,父母都会选择先救孩子。可我家不一样。” “爷爷确诊后的不久,我也有了类似的症状,我瞒了下来,没告诉他们。”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为什么要怨?” 眼前那扇门半掩的门骤然推开,白无良神情不变地抬脚走了上去,他眼前的幻境一阵颤动,化为废墟从高空跌落进深渊,白无良走到了香炉前,他神情肃穆地弯下腰,将手中土黄色的三根烟插进香炉里。 一阵浑厚悠远的钟声在金顶旁响起,一声又一声回荡在飘渺的云雾间,风将白无良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他直起腰,看向这无边无际的群山。 他又回过头,与不远处那紧张注视着他的少女对视。 白无良露出了一个笑。 在夕阳光下,这个笑无端温柔。 ...... “我们没有见到松峰道长,不过我们在青云观那里完成了一次奇遇......爬龙头香会遇到类似于问心的考验,考验和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有关,如果没把握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我不建议去烧龙头香。” “具体能获得什么奖励我和白无良还不清楚,后续有发现我会再告诉你。” 唐宁收到了姜眠眠那边发来的消息,他呆愣了一下,从周康那边要来了老头的联络方式,又将这个号码转告给姜眠眠:“这是日记上出现的另外一个高人npc的联系方式,我在菜市场遇到了他。” 姜眠眠惊喜万分,对唐宁连连表达了感谢。 唐宁回复完了姜眠眠,他放下手机,一个人在客厅怔愣发呆。 厨房间传来了洗碗的水声,是妈妈在那里洗碗。 在水声中,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唐宁抬起眼,看到苏安云站在他面前。 “今天吃了这么多,我们一起去饭后消食?”苏安云邀请道。 暖黄色的夕阳光从窗户里洒落,给苏安云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唐宁没有动,苏安云伸出手,修长的手在唐宁面前摊开。 那束光正好就落在了苏安云的掌心。 唐宁将手放在苏安云温暖的手中,他在苏安云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散步了。”苏安云牵着唐宁的手,他就像一位令人安心的兄长牵着迷惘的弟弟。 唐宁跟着苏安云一起走出了房间,走下楼梯,走在傍晚的小区里。 小区在这个时间点是热闹的,吃完饭的人们出来散步消食,有老人坐在椅子上看孙辈玩闹,有年轻人牵着宠物狗出来闲逛,还有小情侣手拉着手慢慢走。 “小宁。”苏安云轻声道:“你最近好像变得恋家了。” 唐宁没有说话。 他现在已经能察觉到苏安云的立场了,道士是苏安云安排他见到的,苏安云希望他拿着符箓去伤害妈妈。 “今天我和阿姨聊了一下。” 唐宁眨了眨眼,他一直恍惚的神情终于出现了变化。 “阿姨和我说,她作为一个母亲,最希望看到你能够有更好的人生。” “去大城市读书,工作,认识更多更好的人,实现你的理想抱负,不用重蹈她平凡的一生。” “她还和我说,她年轻的时候就想去当电影明星,只是她没这个机会。如果有一天她能在大银幕上看到你,她会很开心,她相信今后会有很多人像她一样喜欢你,即使她不在了,也会有人替她永远爱你。” 苏安云停在一盏路灯旁,夜色之下,只有他站的地方是光明所在。 他站在光中问唐宁:“小宁,你觉得她说得对不对?” 唐宁没说话。 他可以反驳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却无法反驳他的妈妈。 苏安云也没有继续等唐宁的回答,他抬起头,看向不断扑在路灯上的飞蛾,“我觉得她说得对,所以小宁,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吃阿姨做的菜了。” “......她为什么不亲自和我说?”唐宁问。 “因为她也舍不得。” ...... 回到房间内,唐宁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让他一沾床就会睡下,可他还是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从门外响起,唐宁仍旧是呆呆盯着白炽灯。 直到那沙哑的女声响起:“宁宁,妈妈有点事要和你说。” 唐宁从床上爬起来,他还没下床,又听那女声道:“不用开门,妈妈就这样和你说话。” 唐宁听女人道:“我给你做了夜宵。” 啪嗒。 那是瓷盘和地砖发出碰撞的声响。 “怕你饿,给你放在门口了。” “宁宁,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你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去上大学了,到时候就要离开家了,不用天天听我念叨,你说我老是念你,念得你耳朵都要起茧子,可以把我说的那几套倒背如流,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唠叨这些吗?” “你出去了,你妈我也解放了。以前啊,我总是照顾你照顾你照顾你,照顾了你这么久,你陈阿姨和我说,我这样过可不行,她喊我出去旅游啦!就约在后面几天,等你十八岁生日一过,妈妈就出门旅游去了。” 唐宁愣了一下,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旅游? “你哥呢,他也有事情要做。” 苏安云要去做什么? “等妈妈和哥哥都不在家的时候,你不要顿顿都下馆子叫外卖,外卖不卫生啊,再说了,你得省着一点用钱,外卖一顿二十块钱自己做菜一个吃够吃两天了,还有啊,有太阳的时候就记得晒晒你的被子......” 唐宁茫然地坐在床上,他又听那声音道:“学费的钱呢,妈妈已经给你放在了一张卡里......” 那些纷杂的思绪在听到这句话时,全部都烟消云散了,唐宁的大脑也只剩下了这句话。 他上的是艺术学院,学费比一般的学校要贵,他们的家境并不好,偶然间唐宁才知道当初妈妈为了给他交学费,卖掉了爸爸送给她的金镯子。 唐宁知道后很难过,因为这是爸爸留给妈妈的遗物,这么多年妈妈没有买过别的首饰,只戴着那个金镯子。 那天唐宁冲动地打电话问妈妈为什么要卖掉镯子,妈妈就笑着说:“没关系啊,等宁宁以后成了大明星,给我买一堆金手镯金戒指金项链,我十根手指全部戴上,诶这样出门的时候所有人都想打劫我这个小老太婆......” 后来唐宁在大学的时候勤工俭学,他去当模特,拍广告,凑到钱的那一天,他迫不及待去商场买了比妈妈原来还要贵的金手镯。 他向学校请了假,买了当天的机票,着急地回到家里,准备给妈妈一个惊喜。 到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 他打电话问妈妈现在在干什么,妈妈说,在外面散步。 他说太晚了,这么晚在外面不安全,让妈妈早一点回到家。 妈妈就笑着对他说,有什么不安全的,这条街啊,你妈我都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 他听到妈妈笑,拿着装着金手镯的红盒子也跟着傻笑,他笑着问妈妈,妈妈,你怎么现在声音听起来这么高兴。 妈妈说,我哪里高兴了,我烦都烦死了,别人家的小孩去外面读书都特儿独立,就你,三天两头给我打一个。 他打开桌上罩着的铁盆,看到妈妈煮着的红烧鲫鱼,吃了一半了,还剩着看起来准备当夜宵或者是放到明天继续吃,他看到后心情就突然不太好了,他忍不住想妈妈怎么这样呢?都生病了,还改不掉吃剩菜的毛病,他想等妈妈一会儿到家了,他一定要好好教育妈妈。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妈妈,你走快一点,快一点到家——” 打断他的是一声尖叫,嘭的巨响,通话突然中断了。 他长大这么大,和妈妈的每一次电话,从来都没有被妈妈先挂断过。 唐宁有点茫然地站在原地,那些言语无法描述的不祥预感就像一团阴云笼罩住了他,他重新拨通了那个号码,打了好几次,在第四次的时候,那个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还不等他喊出“妈妈”,他就听到了一道陌生的声音,那声音焦急地对他说:“你是这个人的孩子吗?你妈出车祸了!!!” 她给他的备注是,“宝贝”。 他是她的心肝宝贝,被她精心照料着长大,从未受到过什么风吹雨打,直到那一天,温室里的花朵第一次见到了玻璃层外的世界。 哗啦啦。 那是梦破碎的声音。 一切都不太真实。 唐宁听到死亡通知时,他还握着那个红盒子,一脸认真和医生说:“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 “你们要不要再确认一遍?” ...... 他和那个酒驾的司机一起出现在警局,那位年纪和他妈妈差不多大的司机一直在哭着说抱歉,司机的孩子也赶了过来,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他们抱在一起哭泣。 而他依然呆呆握着未被送出去的红盒子。 ...... 再后来,他在殡仪馆见到了妈妈几经修补依然面目全非的遗体。 那是最后一次将镯子送出去的机会,可他却没有打开盒子。 他想,如果不是这个镯子,如果不是他的那通电话,如果不是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密码就是你的生日,你自己记得交,知道吗?”女人沙哑的声音从门那边传了过来。 唐宁的脑子嗡了一下,他踉踉跄跄地从床上下来,他走得太急,连拖鞋都没穿,差点平地摔了一跤。 他赤脚踩在地上,颤抖的手碰到了门板,有汹涌的情绪在胸膛里翻滚,唐宁听到自己问:“妈妈,你的手镯呢?” “那个镯子的花纹样式太老气了,我收起来不带了——” “你把镯子卖了对不对?!”唐宁突然拔高了声调。 门外的妈妈没说话。 “我们现在就去把镯子赎回来!”唐宁一下子打开了房门,他看到了门外站着的—— 怪物。 那确实是一个怪物,她右半边的身子都腐烂了,从那只和唐宁有过接触的右手开始腐烂得最为彻底,鲜血染红了半件衣服,另外左半边的身体还勉强维持着活人的形态,此刻那左半张脸浮现出了惊讶和慌张。 她慌乱地侧过身,诡异的右半身藏匿在黑暗中,嘴里说着:“你在胡闹什么啊?你不上学了?不读书了?你傻不傻?不就是镯子吗?等你以后成了大明星,给我买一堆金手镯金戒指金项链,我十根手指全部戴上......” 唐宁往前走,她仓皇地朝后退。 “小宁!!!”苏安云的声音从走廊的另外一端响起,唐宁转回头,看到苏安云打开了走廊上的一盏灯,俊秀的青年沐浴在灯光下,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今天晚上散步时,苏安云和他说过的话也浮现在他脑海中:“小宁,我想你现在也知道了我们一直瞒着你的东西。” “阿姨很早就出意外去世了。” “她强行留在这个家,只会对你造成伤害。” “厉鬼的本能会让她克制不住带你走,母亲的本能又在阻止她,再加上家里和你身上有些东西是她惧怕的,这个家现在才能勉强维持和平的假象,等有一天这岌岌可危的平衡再也维持不住了,你就危险了!” “小宁!来我这边!”苏安云朝他伸出了手,那双眼里倒映着光彩,修长的手似乎也散发出微光。 眼前这一幕与梦中的景象重合,唐宁看着苏安云沐浴在光中的手,又看向不断躲进黑暗里的怪物。 那个怪物也在看着他。 用在黑暗中闪烁着光的眼睛看着他。 唐宁看了一眼怪物,他转过身,缓缓走向苏安云。 他似乎总是很少去坚定选择他的王子,总是在两个选择间徘徊不定。 唐宁走向苏安云,他和苏安云,和他的哥哥,和他王子对视。 苏安云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他张开口,似乎有很多话想对唐宁说。 唐宁停了下来,他握住了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钻戒,这是他的王子送给他的戒指,一直保护着他,让鬼怪不敢近身。 他还记得这个人第一次将这枚戒指送给他的样子,穿着正式的西装,说了那么长又真挚的情话,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单膝跪地。 来到这个副本前,他曾畅想过未来,总有一天他会见到这个王子的真面目,问问对方关于一切的真相,问问他们之间的爱情,再问问他们的未来。 他们是否会白头偕老?在他老到头发花白牙齿掉光时,他的王子是否还爱他? 唐宁将这条挂着戒指的项链解开。 在苏安云凝固住的神情中,他颤抖着手将这枚戒指还给了它的主人。 “对不起。”唐宁闭上眼,一滴泪从眼泪滴落,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无数过往。 那么多的画面,他和他的过去,他和他的未来。 对不起。 总是对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眼泪一滴又一滴落下,像断了线的珍珠,那浓郁的悲伤和愧疚让他无法再抬眸去看那个人的表情。 对不起。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我还有一个更加对不起的人。 唐宁颤抖着转过身,离开了苏安云,离开了那一处仅有的光明,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剖去了一半,血淋淋的,钻心的疼,疼到他快要无法呼吸,疼到他几乎无法继续走下去,他记得那一天得知妈妈死讯时,他也是一个人这么走完回家的路。 唐宁一步一步朝最深沉的黑暗中走去,他在那处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微光,是妈妈眼里的光。 为什么妈妈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呢? 因为妈妈掉眼泪了啊。 眼泪从唐宁的眼中滑落,唐宁露出了一个笑,他又哭又笑地走向了蜷缩在角落里的怪物妈妈。 怪物妈妈在很努力把自己怪异的一面藏在黑暗中,可是她腐烂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怎么藏都藏不完。 “把手给我。”他对妈妈这么说。 那只怪物把完好的左手伸向了他,他蹲了下来,用力握住了妈妈冰冷的左手。 手腕空荡荡的,没了沉甸甸的镯子。 唐宁将自己布满泪痕的脸贴在了这只手的手背,他像小猫一样蹭了蹭这只手,“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卖掉了镯子。 对不起,让你丢了性命。 对不起,让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却没有享过一天的福。 被他不停蹭着的左手动了一下,那粗糙的手小心翼翼落在他的脸上,一点一点抹去他脸上的泪。 于是唐宁流出的眼泪更多了。 他一边流泪,一边跪在地上,轻声道:“妈妈,抱抱我,好不好?” “都多大的人了……”沙哑的声音。 唐宁没有等那声音说完,他就靠了上去,伸出双手,用力抱住了怪异又冰冷的身躯。 抱得那么用力那么紧,似乎怕他的妈妈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了。 腐烂的臭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即使没有光,唐宁都可以想象出他现在抱着的存在是何等可怕的外表。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无论我的妈妈有多么吓人,多么可怕,即使是她要带我去死,那就带我去死好了。 是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她也可以带着我离开。 “妈妈。”唐宁浑身颤抖着倾诉道:“我爱你。” 布满鲜血的冰冷手掌缓缓落下了唐宁的后背,女人腐烂的脸搭在唐宁的肩上,她用怪异的声调道:“妈妈也爱你。” 苏安云站在唯一的光源中,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在他的目光中,抱住唐宁的怪物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又阴森的笑。 第230章营养液16.2W加更 用普通人的身体去拥抱一个怪物是什么感觉? 很冷,真的很冷,从外渗透到内部的寒冷,冷到他的灵魂也像被冻结了。 可唐宁依旧紧紧抱住他的妈妈。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这么抱过他的妈妈了,长大了,年轻的男孩子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要抱抱。 后来他想要再去抱他的妈妈,那个人却不在了。 真的好冷。 力量和温暖都在飞速流逝。 可是好幸福。 他感受到了莫大的、久违的幸福。 哪怕这一刻,就这么死在妈妈的怀里,他也心甘情愿。 一只温暖的手按在唐宁的肩上,将唐宁从这个冰冷腥臭的怀抱中拉开,“你该去睡觉了,小宁。” 苏安云强硬将虚弱的唐宁拉了起来,浑浑噩噩的唐宁看向苏安云,看向永远站在他的身后,永远守护着他,哪怕被他伤透了心的苏安云。 苏安云将冷冰冰的唐宁抱在怀里,他的怀抱是温暖又宽阔的,他抱着唐宁离开了阴影里的怪物。 唐宁朝后看去,他只能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妈妈直勾勾盯着他。 那阴冷又偏执的目光,是唐宁再熟悉不过的视线,是属于厉鬼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让唐宁本能地害怕,可是他却执着地与黑暗中冰冷的目光对视,直到苏安云抱着他进入屋内,直到他再也看不见后,唐宁才收回目光,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织灯。 他看到上面有一只小飞虫不断围着灯转圈。 苏安云打了热水,用热毛巾帮他擦拭身上的血污,却无法暖热他的身躯。 “小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苏安云这样问。 唐宁没有说话。 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从他摘下戒指前,他就知道他将会面对什么。 苏安云说得很清楚,他之前就明明白白告诉过唐宁,厉鬼的本能会让妈妈伤害他,母亲的本能和唐宁身上的戒指又在阻止她,才能维持这勉强的平衡。 这平衡已经很勉强了。 勉强到妈妈在今天晚上已经无法和他面对面对话,只能在还有理智前做下了“出去旅游”决定。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那么接下来呢? 妈妈是不是就会躲起来了,躲在一个他看不见的角落,他们的最后一次交流永远停留在今天隔着门板的对话。 所以他选择摘下戒指。 哪怕以死亡为结局,他都想要强行留下妈妈。 即使是只有厉鬼那一面的妈妈,他也想要留下。 苏安云走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他又端着一个泛着浓郁血腥味的小碗走了进来。 唐宁如死鱼一样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看向苏安云端着的碗,碗里是鲜红如血的汤,汤底沉着凝固血块一样的东西。 “喝点热的,暖暖身子。”苏安云对他说道。 “这是什么?”唐宁轻声问。 “补品。”苏安云道。 唐宁被苏安云扶着起来,他看着这碗东西,“这个东西以前是给谁喝的?” 苏安云没有立刻回答。 “前天,是谁喝的?”唐宁问得更详细了。 苏安云平静道:“我。” 第一天喝补品的人是苏安云? “哥哥为什么要喝这个?哥哥身体不好吗?”唐宁又问。 苏安云“嗯”了一声,“快喝吧。” 也许这汤喝了有某种负面作用,但是,现在的唐宁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唐宁端着这碗鲜红如血的汤,他浅浅尝了一口气,没有他想象中那种鲜血味道,反而是苦味,很苦,和中药一样。 在喝进去后,盘踞在唐宁体内的冰冷感被驱散了,除了嘴巴发苦,唐宁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唐宁捧着只剩下血块残渣的碗,看向坐在他面前的苏安云,“哥哥......为什么会身体不好?” 哪怕苏安云一直表现得和文弱书生一样,在唐宁心里,对方都和强大挂钩。 苏安云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奶糖,递给了唐宁,“吃点甜的压一下。” 接着他将戒指从口袋中取出,认认真真重新套在了唐宁的手上,而后柔声道:“睡吧。” 那枚钻戒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唐宁戴着钻戒的手握着用力握着那颗奶糖,在苏安云起身的时候,唐宁轻声问道:“哥哥,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明明我没有选择你。 苏安云关上了灯,他站在一片黑暗中,“想听真话吗?” “想。”唐宁毫不犹豫道。 半晌,黑暗里传来了年轻男人的笑声:“会吓到你的。” 会吓到他?这是什么意思? “睡吧,晚安。” 房门关上,唐宁躺在床上,他摸着手上那枚钻戒,一直被他挂在脖颈上的戒指再一次回到了原本该有的位置上。 可是他真的有资格戴着这枚戒指吗? 如果再让他选一次,如果还是两只手同时伸向他,他会选择谁? 太阳穴和头皮一阵又一阵的疼,唐宁闭上眼,一道又一道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 “你看到的只是卡牌游戏捏造的东西!它不是你的妈妈!你冷静一点!不要被卡牌游戏迷惑了!” “令堂一片慈爱,令人动容,但人有人道,鬼有鬼途,鬼终究陌路,鬼阴而人阳,若长久相处,小友,你便不得长久了。” “可是逝者已逝,我们不能永远留恋在过去,停滞不前,为了活下去,我们也要继续向前。” “小宁!来我这边!” ..... 唐宁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他做了很多很多的梦,梦到的都是过去,梦到他小时候有一次考试成绩很糟糕,他把试卷藏着不敢给妈妈看,怕妈妈会骂他。 结果因为太笨蛋了,只把试卷藏在书包夹层,妈妈帮他整理书包时一下子就看到了他藏着那张的试卷。 折成小方块的卷子被妈妈展开。 妈妈板着脸,神情凝重地盯着卷子,而他呆呆地盯着妈妈。 对那一刻的他而言,天都好像要塌下了。 妈妈将试卷反反复复看了一遍,终于看向了他,出乎他意料的是,妈妈并没有骂他,而是问:“把试卷叠得这么小,怕我发现啊?” 他怯怯地点了一下头。 “那也得换个地方藏啊。”妈妈说:“最起码不能藏在家里,你哪次丢三落四不是我帮你找到的?” 妈妈把试卷展开叠好,重新放了进去。 他愣了一下,小声问道:“妈妈,你怎么不骂我?” “你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已经很努力了,我为什么要骂你?” “可是......可是我这次全班倒数。”唐宁没敢说倒数第几。 “我为什么要拿你和别人比?你在我心里是什么样,我最清楚了。”说着妈妈抱起了小唐宁,打了一下小唐宁的屁股,严肃道:“但是考试这么糟糕还是要罚你的!今天做了三个可乐鸡翅!本来你可以吃两个的,现在因为考砸了,你只能吃一个!” 被打屁股的闷响响起。 唐宁骤然睁开眼,冷汗从额头滴落,滑进眼里刺喇喇的疼,视野模糊的唐宁借着惨白的月光,对上了一张鲜血淋漓的腐烂面庞。 披着长发的女人半夜站在床边,直勾勾盯着他看。 眼前面目全非的诡异面容和殡仪馆妈妈的遗容重叠在一起,唐宁虚弱无力地倒在床上,颤抖着眼睫和妈妈对视,眼泪从眼泪无声落下,让唐宁分不清这究竟是恐惧的泪,还是失控的泪,还是些什么。 在他恍惚的目光中,也许是中害蛊的力量,妈妈的脸庞又渐渐恢复了正常,那张美丽动人的脸在月光下格外温柔,一点神情都能牵动人的心弦。 她蹙着眉头担忧道:“怎么了?做噩梦了?我睡到一半就听到你在喊妈妈。” 眼前这张人脸和梦境中的女人模样完完全全重叠在了一起,不论是怪物形象的妈妈,还是正常人形象的妈妈,都是他记忆中的妈妈。 可是所有人,所有人。 他的队友,他的王子,他遇到的高人都在告诉他,这不是他的妈妈,是鬼怪,是会伤害他的存在。 所有人都这么说。 唐宁揪住被褥,他哭到近乎昏厥,眼泪一下子就打湿了枕巾,那么多的泪,模糊了视线,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看不清那究竟是鬼还是什么,看不清这是现在还是过去,看不清这是游戏还是现实,那么多混乱的思绪,混乱到他无法组织语言。 嘴先大脑一步吐出了颤抖的声音:“妈妈......” 唐宁听到自己哭着说:“妈妈,我想要晚安吻。” 站在床边的女人没有动。 对了,他还戴着那枚戒指。 唐宁伸出颤抖的手,哆哆嗦嗦想要取下他的戒指,即使他的身体已经如此恐惧即将会面对的彻骨冰冷,即使他的求生本能在全力阻止着他,可是他依然坚定地握住了戒指。 执迷不悟,昏了头那样。 在他要将戒指取下前,一只冰冷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和戒指完完全全接触。 唐宁好像听到了鲜血滴落的声音,滴滴答答,又像是一个母亲流下的眼泪。 那只冰冷的手按住了他要取下戒指的动作,在一片黑暗中,唐宁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尸臭味。 一个冰冷的东西,轻轻吻了一下他的眉心。 “晚安,宁宁。”她是如此温柔地说,用令人头皮发麻的怪异声调。 被妈妈亲吻的那一刻,眼泪汹涌地从两旁流下。 唐宁哭的像一个小孩子。 他想,这是我的妈妈,虽然她现在样子有一点奇怪,虽然她看起来和别人的妈妈不太一样,虽然所有人都说她是怪物。 但对我来说,她就是我的妈妈。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 我都认得她。 第231章(1更+2更) 白无良站在家中。 他已经这样站了很久,从离开青云观,和姜眠眠告别,再回到自己的家中,站在自己的房门前,他就这样一直皱眉站着。 家里很安静。 父母都安静地呆在房间里没出来。 家里也很脏。 原本打扫干净的地方再一次被弄得脏乱,这对原本的白无良说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只是现在的白无良皱眉却不是因为这些肮脏的地方。 他甚至都没有去看这些垃圾。 他只是注视着房门。 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似乎那不是一扇简简单单的房门,而是某种他从未见过的事物。 可那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蓝色房门。 许久,白无良又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单片眼镜,他将眼镜放在左眼上,一眨不眨盯着那扇房门。 透过镜片,他所看到的并非是蓝色房门,而是一扇棕色的房门。 白无良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肉眼看到的和戴着眼镜看到的东西并不相同?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吗?还是家里的难度提升了? 之前家里蓝色的房门出现时,白无良分别用肉眼和戴眼镜这两种方式看过,这两天他确定肉眼看到的蓝色房门外表颜色和眼镜看到的本质是一样的。 白无良看了许久,他反反复复将眼镜摘下,又将单片眼镜戴上,如此重复了几次后,白无良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充血的左眼。 他并未慌张,而是拿着眼镜走向了爷爷的房间,肉眼看见那是一扇棕色的房门,白无良将眼镜戴上再去看,那仍旧是一扇棕色的房门。 白无良又戴着眼镜将家里的每一扇房门都观察了一遍,不论是肉眼还是戴眼镜去看,都是棕色房门。 只有他房间的门用眼镜去看时变成了蓝色。 如果他没有谨慎地去拿眼镜看门的颜色,恐怕会毫无所察地进入蓝色房间然后中招。 不过白无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是老玩家的本能在提醒他。 冷静去想,如果有为什么原因让他家的难度提升了,那么或许不仅仅是蓝色房门有改变,家里的怪物很可能也有问题。 白无良犹豫了一下,他拿起了一根扫帚做出要打扫的样子,谨慎地走到了父母的卧室前。 白无良抬起手敲了敲房门,屋内没人回应他,但他知道这屋子里有怪物,因为门是紧锁的。 白无良缓缓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棕门推开的响动惊动了屋子里的怪物,又或者说一开始白无良的敲门声就已经吸引了怪物的注意。 在白无良的注视下,呆坐在房间的父母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面目全非的容颜,那混浊的眼里有着和白无良如出一辙的警惕。 一人两个怪物在大眼瞪小眼。 双方都是相同的警惕。 白无良就站在门边没有更近一步,他敷衍地维持表面礼仪:“爸、妈,你们的房间有点脏了......” 戴着白手套的手将单片眼镜举在左眼前,白无良先是眯起眼睛,而后猛然睁大了双眼。 因为透过镜片,他不仅看到了身为怪物的父母,还在父母的身上看到了一条条诡异的红线。 一道声音从他的内心深处响起,不断告诉他,只要按照红线所在的地方去伤害父母,这两个披着他父母外衣的怪物就会被轻易打倒。 这声音很奇妙,就像是你平常在看文字的时候,虽然你并没有出声,但是身体里却有一个声音如此说道。 白无良举着眼镜静静凝视弱点全部暴露在他视野下的怪物父母,白父白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抹惧意,他们本能地侧过身,想要将那些暴露红线的部位避开,那两张血淋淋的脸上还流露出了虚张声势的狰狞神情。 白无良听到那声音继续说:“难道你不怨恨他们吗?是他们当初放弃了你,都是他们的错,他们根本不够格去做一个合格的父母,从小到大也没有好好照顾过你,有了新的孩子就立刻要将你抛掉,竟然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你比不过爷爷,你还比不过那只胚胎的孩子吗?快去惩罚他们吧……” 在这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响起时,白无良一点一点将镜片摘了下来。 当他放下镜片时,坐在床上的白父白母神情一僵,身体虽然还是紧绷着的,却比刚才白无良戴着眼镜时要好得多。 它们很怕戴着单片眼镜的我。 白无良冷静地想。 刚刚那道声音是什么?从何而来?是今天他烧龙头香时带来的力量吗? 这并非白无良的突然联想,因为他去烧龙头香时就遇到了和刚刚似曾相识的问心,只不过这两者有一定区别,他在烧龙头香时如果受困于那种情绪随时都有可能摔下万劫不复的深渊,而现在如果他听从这道声音...... 好像真的能伤害到家里的两个怪物。 他看着状态有着说不出紧张的父母,白无良缓缓退出门口,在那两道阴冷的目光下,他关上了门。 退出的这个决定对白无良来说有点困难,因为能杀死怪物对玩家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而且龙头香能够增益的buff说不定有时效,错过刚才的动手机会,也许就再也没有类似的机会了。 但白无良不想冒险。 他更相信卡牌世界的等价交换原则,今天他去完成烧龙头香这个奇遇付出得并不多,对他来说甚至很轻松,当初的事情从来不是他的心魔,他会为父母放弃自己难过,可这点难过不值得成为心理障碍。 只是一个轻松奇遇任务,却能除掉A级副本的怪物,这听起来......真的不太像是让玩家血本无归的卡牌世界。 白无良深吸一口气,他拿起手机给姜眠眠发消息问道:“你烧了龙头香到现在有什么感觉?” 他和姜眠眠都去烧了龙头香,如果他现在有增益buff,那么姜眠眠也会有。 “我的感知变得更清晰了,我好像能感觉到我继父藏着的方位,再给我一段时间,或许我能找到他的位置!”姜眠眠有点激动地发消息,她难得用了感叹号。 ......感知更清晰了吗? 白无良看到这条回复愣了一下。 什么算是感知,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等等包括第六感都算感知的一种。 对姜眠眠来说提升的是这种吗?而且感知提升得也很有限度,无法一下子就发现继父的位置,这很符合白无良心中完成奇遇会有的奖励。 白无良想到这里他又怔愣了一下,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的感知其实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就比方说他刚刚和父母见面时,他能感觉到从父母那边传来的厌恶、畏惧和警惕等等负面情绪。 可是父母的面容已经怪物化了,都是血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种情况下是很难判断一个怪物的情绪,前几天的白无良只能从父母身上察觉到笼统的“不喜欢”。 今天他和姜眠眠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情,姜眠眠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了,对他而言,他的感知也确实更加清晰了。 白无良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他重新看向自己的房间,那扇紧闭的房门依旧是蓝色的。 在这之前,他只怀疑过是他家的副本难度出现了未知的提升,让蓝色房门更加难以分辨了,却从未想过——— 他将单片眼镜放在左眼上。 如果是眼镜出了错呢? 眼镜怎么会出错?这是能够看见事物本质的眼镜,陪伴他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副本,帮他识破了一个又一个危机,可以说他走到今天有一大半都要靠这个单片眼镜! 可是......眼镜又为什么不会出错?! 白无良垂眸死死盯着他手里的单片眼镜,镜片上倒映出他被扭曲过后的外表。 他突然想到在今天唐宁被困时,姜眠眠就曾突然问过他,你觉得门是什么颜色的。 很突兀的问题。 或许有人会突然跳跃式问这种问题,可姜眠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白无良重新拿起手机,他对姜眠眠发消息道:“今天你来到我家的时候,有看过我的房门是什么颜色的吗?” 姜眠眠回复道:“蓝色。” 白无良的瞳孔不断紧缩,他盯着姜眠眠给他的答复,如果目光有力量,那么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或许要被他的视线直接灼烧起来。 姜眠眠继续道:“林蕴和唐宁看到这扇门同样是蓝色的。” 白无良一动不动盯着姜眠眠的回复,他好像变成了一个雕像。 半晌,他回道:“是的,我也看到了。” “它是蓝色的。” 他再一次将单片眼镜放在眼前,缓缓抬眸去看他的房门。 仍旧是棕门。 有一道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不,是棕色的。” “眼镜看到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普通玩家看到的都是假的。” “不相信吗?按照眼镜给你的弱点去攻击那两个怪物吧。” “眼镜怎么会欺骗你?” 白无良一只手举着眼镜,一只手拿着手机,他并没有打字,而是直接对那边的姜眠眠发语音道:“道具会欺骗你吗?” 咻。 一条新语音传来。 白无良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屏幕,少女的声音毫不犹豫地响起:“卡牌世界的一切东西都有可能欺骗你。” 那架在眼前的眼镜被白无良放进了怀里,他似乎听到脑海中有声音在激动道:“不要相信她的话!姜眠眠的那个毛丫头懂什么?没有你看到的东西,她连枪的方向都不知道朝哪里开——” “她知道的。” 白无良平静道:“我一直看不到她的继父在哪里,可是刚刚她知道了。” “那是她的错觉!她妈妈有被害妄想症!她和她妈妈一样是个疯子,你忘记这个毛丫头一开始有多疯了?!” “你不是我的内心音。” 白无良突然勾起唇角,是嘲讽的弧度。 “在我的内心,我从来没有看低过她。” 那原本激动不已的声音突然停住了,白无良站在蓝色房门前,这门上挂着八卦镜和符箓,对厉鬼来说很危险,因此白无良礼貌地问:“喂,你突然闭嘴,是说不过我,还是怕这两个东西?” 那声音没有说话。 白无良举着单片眼镜作出一副要靠近八卦镜和符箓的姿态:“实践出真知——” “住手!!!”那声音气势汹汹地响起。 有几分色厉内荏。 于是白无良的脸上露出了彬彬有礼又格外欠揍的笑:“看来你真的很怕门上的这两个道具。”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他问。 将镜片凑到八卦镜旁的手没有移动,两个东西挨得很近,是白无良稍稍一手抖就会碰到的距离。 “我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那声音终于回答了。 白无良将镜片的距离稍稍移动了一下,他也怕自己不小心把这两个东西碰到了。 “可是你自己选择戴上的我。” 白无良眉间微微一动:“哦?我怎么不知道?” “谁知道呢……你自己不想记起来,难道还怪我?” 白无良唇畔露出一丝笑意,他再次拿着眼镜小心翼翼地凑向了符箓:“你可以帮我想起来。” 在他这显而易见的危险下,那一开始有着说不出高傲的声音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声冷哼似乎像一根针扎在了白无良的脑海,刺得白无良大脑抽疼,可随即白无良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幕关于过去的画面。 他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是重病之下憔悴到不成人样的他,穿着一身纯白的衣服倒在了楼道间,他捂住嘴不停咳嗽,血水从指缝间渗透了出来,这些血弄脏他的衣服,可是白无良却没有力气再从口袋里面掏出塑料袋了,他一边呕血一边蜷缩在楼道里,虚弱的像一条败家之犬。 明明爬起来,打开房门,他就可以回到回到屋内好好的休息了,可是为了避免让家里的父母发现他的病,他只能艰难地起身,一步一步扶着楼梯绕过了家门,再艰难地上了一层楼,防止父母突然开门碰到他。 白无良忍着疼痛看着过去,他已经快认不出曾经自己也有过这么虚弱的样子了。 那诡异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很痛吧,你还记得这种疼痛的感觉吗?你还记得当时你在问自己值不值得吗?明明你那个时候就可以和家里人坦白的!正常人生那么大的病,即使没有钱,也能得到家里人的安慰照料,起码能喝一杯热水,而不是像你这样子坐在肮脏的楼道间,像一个垃圾一样——” 白无良握紧了手,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真的不怨吗? 在极致的身体疼痛下,即使心里已经想过要放下,也会延伸出一点怨气。 “不!比垃圾还不如!你甚至怕自己的出现会脏了他们的眼!你付出了这么多,可最后还是被他们毫无犹豫的丢掉了......” 白无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他看到自己的兜里露出了一截镜片。 那些毒蛇一样的情绪都被他用惊人的自制力扼制住了,他的指甲嵌进肉里,留下一道道血痕,白无良他记得那一天,他走在路上时突然间见到了一个精致的单片眼镜,虽然他并不近视,也对外貌装饰品没有什么兴趣,可他就像鬼迷心窍那样,把这个眼镜捡了起来。 再后来他进入了卡牌游戏,才发现那偶然捡到的眼镜是一个稀有度为S级的道具,当初被他在现实中捡到,估计也是某一次卡牌游戏灵异入侵现实,那个道具意外来到了现实世界,再被身为普通人的他偶然间捡到了,虽然这种概率很小,可也有可能发生。 一直以来,白无良都觉得能捡到这个镜片是他不幸的前半生中为数不多的一件幸事。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间发现,这可能是他最大的不幸。 “你就是附在那个眼镜上面的鬼吗?”沉默许久的白无良冷冷地问。 他的声音如此冷静,一下子打断了那声音滔滔不绝的演说。 “......是人是鬼又怎么样?你的父母就是人,他们有给过你什么帮助吗?如果不是我,你是怎么在卡牌世界里活下来的?你能有现在这么健壮的体魄和这么多的财富吗?白无良,我堪比你的再生父母了。” “你从我这里得到了什么?”白无良冷冰冰问道。 从前他只以为这个眼镜是一个单纯的供人使用的道具,可现在他才发现这上面住着一只鬼,那等于这么久以来,他每次使用眼镜的力量都在跟鬼做交易。 在卡牌世界里,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他从眼镜这里得到了多少,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那侃侃而谈的声音停住了。 “回答我!”白无良将眼镜朝符箓靠近,可是之前一直表现的很惧怕符箓的声音却没有再服软,似乎在看他敢不敢继续进行下去。 白无良的手非常稳地将镜片贴在了符箓上,那一瞬间,一道痛苦的闷声在他的大脑响起,可与此同时的是,白无良的唇角也泄出了一抹低低的痛呼声。 一阵汹涌的灼烧感在白无良的左眼传来!似乎是他的左眼和这个镜片一起受到了伤害!不、不仅是左眼,包括他灵魂中的一部分也跟着被深深的刺痛到了,他有预感再继续这样下去他将会受到重创! 那上一秒还在不好受的声音这一刻竟然笑了起来,充满了恶意,“你继续拿这个来威胁我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你确定你要继续做吗?!” 白无良深吸一口气,他没有再将镜片往符箓上贴。 脑海中的那股声音笑得更加大声了,充满了肆意和狂妄。 “......我真的很讨厌有人威胁我。”白无良一字一句道。 “嘻嘻嘻嘻嘻嘻,那又怎么样?” 在一阵又一阵的嬉笑声中,一连串温热的鲜血从白无良的眼眶中滴落而出,那狂笑声骤然停住了,它几乎是惊恐地喊道:“你疯了!!!” 一个沾着血液的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白无良睁着空洞的左眼,他的脸部肌肉因为生理性的疼痛失控地抽搐着,“当初我能戴上这个眼镜,现在我也可以摘下它。”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你以为你自残就可以摆脱我吗?!不会的!!!”那声音气急败坏地在白无良脑海里吼道:“没有我!你以为你能活过这个副本?!” “为什么不可以?”白无良从口袋里取出雪白的手帕,他将手帕往左眼上一捂。 “我就是你的眼睛,你失去了我就像一个盲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白无良像是有所预感般拿起手机,他用完好的右眼看向屏幕,被他设定为“特别关心”的姜眠眠发消息道:“开门,我带着一个靠谱的道士来了。” 白无良痛到扭曲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 止不住的鲜血从手帕里流出来,划过脸庞,流进他的唇齿中,将他雪白的牙齿染成了猩红色,他就像一个嗜血的怪物,“我的眼睛来了。” 他发出了一声嘻嘻的笑声,回报了之前那个鬼东西不断在他脑海里噪音污染的行为。 “你什么时候让这个毛丫头过来的!”那声音不可置信道。 刺耳的滋滋声响起,还没走到门前的白无良对上了拿着电锯的姜眠眠,还在不停喘气的姜眠眠与缺了一只眼的白无良对视。 姜眠眠睁大了眼睛。 姜眠眠身后的老头唉声叹气道:“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怎么拿着个锯子?” 老头说着又看向了宛如厉鬼一样的白无良,他关切地问:“小伙子,要不要去一下医院?” 一眨不眨盯着白无良伤口的姜眠眠听到这番话,她飞快道:“是去太平间吗?” 老头被噎了一下,“当然是去见医生。” 姜眠眠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她的身体却明显放松了许多。 现在这种情况送去医院说明白无良还是个人。 这已经比她想过的最坏情况要好得多了。 白无良微笑道:“多谢您,我下手有轻重,不如您先帮我看看这东西该如何处理。”说着他用两根手指有点嫌弃地捏着那副单片眼镜。 脑海里的声音快要气疯了:“白无良!!!你敢!!!” 白无良柔声道:“可以直接把这个东西粉身碎骨吗?” 老头踩着人字拖,他伸出手愁眉苦脸朝自己大裤衩里摸索:“唉,来的不巧啊,我这道观五百年大庆开过光的符已经你们这帮小年轻嚯嚯得没喽。” 紧张观望的姜眠眠呆住了。 老头又道:“不过呢,之前还有一张落你们这里。” 老头说着大摇大摆走向了蓝色的房门,他从门上撕下了这张符箓,苍老的手指将黄色符箓夹在两指间,在他捏着这张符箓时,他通身的气质一变,不再是之前邻家老爷爷的模样,反而有着一身凛然正气。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净天地神咒!”黄色符箓被老头直接贴在了镜片上! 一道惨叫在白无良的脑海中响起。 白无良整个人的神魂也跟着剧烈震颤了一下,站都快要站不稳! 姜眠眠立刻冲上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白无良,她看着白无良惨白的面容和毫无血色的唇,忍不住朝老头道:“道长,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怎么反而状态看起来更差了?! 老头收回手,面色凝重道:“这东西和这位小友的渊源很深啊,不能轻易毁掉,否则这位小友也会跟着......”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白无良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刚才在他将镜片按照符箓上时,他就有了这种预感。 这些年来,他或许已经和眼镜上的那个东西成了共生关系,就算他自废左眼,他也根本无法摆脱这种关系。 老头叹了口气:“也罢……终究与我脱不了干系……” 这是什么意思? 白无良有点困惑地看向了这个老头,还没等他开口问,只听那老头接着道:“一年前,我与你父母见过一面……” “我与他们有些缘分,见他们面有鬼魅作乱之相,便想了却了这段缘,去帮他们一把,那时我在这屋里见到了与你有着同样长相的厉鬼,瞧你分明是死了。还以为是你执念作祟,留于家中,祸害父母没想到……” 他自嘲的笑了笑:“老头子我也算是终日打雁,被雁戳瞎了眼……” 说完,他深深地看着那片眼镜,其中之意自然不必多言。 白无良听完了这段话没什么太大感想,他猜测这应该是副本里的系统给他填的背景,毕竟副本里的家不会一比一还原现实,都有些艺术加工。 “道长,您无需自责。”白无良说的是格外善解人意,好像他根本不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起码对现在的他来说确实如此,“您当初帮了我们家,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脑海中那声音虚弱地笑了一下,因为没什么力气,这笑声很轻微,就如同什么嗤笑。 它一直阴阳怪气,比白无良还擅长激怒人,白无良没有理会它,老头与白无良对视,眼里有了些许动容,似乎没想到白无良能说出这一番体谅他的话。 这老头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将手伸进他原本说什么都没有的口袋里,硬生生又掏出了一道符咒:“这下是真的没了……若是你再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又或者感觉身体失去控制,便将它含于舌下……到那个地步,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顾不得了!” 说完也许是心疼,老头将自己的两个口袋都翻了出来,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他对姜眠眠愁眉苦脸道:“小丫头,你刚刚说要请我吃的鱼只有一顿可不行!” “您想吃几顿就吃几顿!”姜眠眠赶紧承诺道。 老头委屈道:“哎哟诶,老头子我......我可是一张符也没喽……走!现在就去吃鱼!” 还扶着白无良的姜眠眠愣了一下,“现在吗?道长,我还想陪着他。” “陪什么?”老头摇了摇头,“吃鱼去!” 虽然这位老道士没说不让姜眠眠留下的原因,但姜眠眠迟疑了一下,还是松开了白无良的手,这些高级npc说话做事都有他们那一套的道理,既然对方不要她留下来陪白无良,那肯定有这个高人的原因,只是...... “我可以的。”白无良收下了老头给的符,他对姜眠眠道:“多请道长吃几条鱼,带上我那一份。” 姜眠眠还是不太放心地和白无良对视。 “走喽走喽,吃鱼还磨磨蹭蹭什么?”老头站在门边嘟囔道。 姜眠眠又看了一眼白无良,白无良勾唇一笑:“怎么?这么放心不下我?” 这是独属于白无良的欠揍笑容,从前白无良这样笑虽然看起来很有礼貌,但总让人忍不住想去锤他。 如今缺了一只眼睛脸上布满鲜血的白无良这样笑...... 姜眠眠确定自己还是想揍对方,她从怀里取出了一张日记本,将小本子塞到了白无良怀里,再冲白无良挥了挥手,“走了。” 房门关上,白无良安静地站在房间里,他的一只手拿着单片眼镜,另外一只手拿着道长给的符箓和姜眠眠塞给他的日记本。 鲜血从他的眼眶里止不住地流下,滴落在了日记本上。 那微弱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喂?你要做什么?快把这些东西丢了,我觉得我们还是有握手言和的机会的,我们都和平相处这么久了,今天你和我都冲动了,你不会真的想和我同归于尽吧?白无良我和你说,你现在要是真的用了这张符,我会不会死不一定,你肯定和死狗一样爬也爬不起来……” 白无良轻声道:“你听起来很着急。” “你在急什么?这张符吗?不,当时那道士把符给我的时候,也没见你着急,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你很清楚我不到必要时刻是不会用这张符的。那么你在急什么?”白无良将符收起,他的手里握着姜眠眠给他的那日记本,白无良的语气轻飘飘,却异常肯定道:“你在怕我看这个东西。” 在他斩钉截铁说出这个推论后,那声音彻彻底底僵住了。 第232章(1更2更3更营养液16.4W加更) “我很好奇,这里面有什么是你不想让我看到的。” 白无良拿起了这本日记,在他要翻开的那一刹那,那虚弱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竭斯底里道:“白无良!你翻开它你会后悔的!!!” 就像白无良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潘多拉魔盒一样。 “你会不得好死!”那声音充满恶毒和阴冷地咒骂道:“会在悔恨莫及中死去,像个垃圾那样消失在这个世上!!!” 任由这声音疯狂辱骂诅咒着,白无良还是翻开了这本日记。 他看到了日记平平无奇的第一页: “爸现在瘦得和皮包骨一样,看到我照顾他,他和我说委屈我了。我出了房间一下子就哭了,我知道爸这是怕我洁癖犯了嫌他脏。可是我现在哪里来的什么洁癖,我愿意一辈子给爸端屎端尿,只要他还能继续活着......” 没什么特别的。 白无良每一页都认真浏览过去,抱着阅读理解的态度,生怕他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线索,刚才还在他脑海里不断叫嚣着的声音此刻格外安静。 他一页一页看了过去,终于看到了父亲第一次知道他也得癌的日记: “当我知道这个消息时,一阵晴天霹雳,眼前的世界真的开始天旋地转了。为什么阿良也会得这种病?而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居然直到今天才发现......我对不起阿良,我在他还那么一点大的时候,就嫌他吵,嫌他脏,把他丢给爸照顾,常年不回家,不管他吃喝,害得他们爷孙最后都得了这种病,但凡我多关心他们一点......” 白无良看到这里,他的目光停顿了一下。 他继续朝下看,他看到那行字有几个格外模糊,似乎是字迹被泪水晕开。 白无良平静地继续朝下翻,他没有去看那个男人通篇的悔恨,暂且不提这是现实中就有的日记,还是卡牌游戏捏造的日记,就算这是真的,那个名为父亲的人没有当面和他说这些话,只是在日记里不断抒发的懦弱感情,他不想接受。 日记一页一页朝后翻,终于翻到了中间,很特殊的日子,是他进入卡牌游戏的那一天。 那一天对白无良来说是他整个人生的转折点,他躺在床上拿起手机,为了转移注意力随便点开了手机上的一款游戏,从此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可是白无良却看到这一天,属于父亲的日记本上写着:“他死了。” “我打开房门,在床上看到了他的尸体。” 白无良眨了一下眼,他记得当时自己突然进入了卡牌游戏,游戏整整七天对他来说都格外煎熬。 卡牌世界里的七天对现实来说只是一瞬,等他出了游戏后,他在现实世界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体以医学奇迹都无法解释的速度在自愈。 再当他一觉睡醒。 他得知了爷爷、父母,一家三口全部去世的消息。 爷爷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突然逝世也许是老人家的身体确实撑不住了。 而他的父母双双跳楼身亡,这也可以理解,这些年为了治爷爷的病已经让他的父母筋疲力尽,好不容易等白无良长大了可以工作了,家里新的顶梁柱又病倒了,哪怕母亲又有了身孕,再花二十几年养大一个孩子也是巨大的压力,更别说欠下的那些债还没还。 在他从病榻上站起来时,他的至亲躺进了棺材里。 白无良的人生从那一天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往上走,现实世界里无比失败的他在卡牌世界如鱼得水,他在第二个副本就救下了一个有钱人,他在那个副本中又用了一点小手段让对方对他感激涕零,出副本后,那个人傻钱多的人帮他还完了所有债,送了他一套房子。 原本因为欠债对他们家避之不及的亲戚一个个都像闻到味道的苍蝇那样凑了过来,亲亲热热叫他“友良”,希望他能支援一下亲人。 曾经他的父母带着他去哀求过那些亲戚,那些亲戚也哭着说自己没有钱,于是白无良戴上了白手套,握住了亲戚的手,愁苦道:“大伯,我穷得只剩这套市中心的独栋别墅了,每个月维护一栋别墅的费用要......” 看着那些亲戚脸上露出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白无良也将自己碰过他们的手套扔在垃圾桶里。 他给自己改了一个新名字,白无良。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想,我过去二十几年的良心已经病死了。 他在卡牌世界里做了很多事情,他借助眼镜的力量,总是一眼能分辨出谁是垃圾,谁是璞玉,他做的最成功的一项投资是从垃圾堆里捡到了姜眠眠。 那个一开始疯疯癫癫的毛丫头,却是那时的他看到的最有潜力的玩家。 很难想象那么瘦小、眼下黑眼圈重得要命,和疯狗一样的毛丫头会有什么潜力,不过他很相信眼镜,他像一位绅士走向了那个狼狈的少女,将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到了对方面前,含笑问道:“小丫头,要和我成为搭档吗?” 少女冷冰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走掉了。 就像刺猬一样。 后来他特地在对方身处险境时再一次伸出援手,那个为了活下来的少女不情不愿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四目相对,少女还是警惕的模样。 他想,真讨人厌的一个毛丫头。 再后来,姜眠眠展现了自己惊人的射击天赋,他发现这个世界上或许再没有比姜眠眠更适合他的搭档了,为了利益,为了活下去,他在这个少女身上投入了太多太多,沉没成本太高,以至于他无法轻易放弃对方。 他们就这么一个一个副本地走了下去,一步一步并肩作战着走到了今天。 白无良难得恍惚了一下,即使是现在再回过头看之前,他也从未对自己做过的事感到后悔,一桩桩一件件,都遵循着他的本心——虽然他的良心早就病死了。 所以那个声音为什么要说他注定会在悔恨莫及中死去? 人总是会死的,他曾经差点就要死了,是卡牌游戏给了他活下来的机会,从那一天开始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偷来的时光。 他拥有了健壮的体魄、用不完的钱,甚至还有一个能够完全托付后背的队友。 他这么想着,翻了一页日记,看到上面写着:“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一定是他回来了!!!” 这应该就是卡牌世界里白家的背景吧。 白无良平静地看着上面写:“阿璃告诉我,她今天一个人在家里叠衣服,衣服叠到一半出去做饭——” 大脑刺痛了一下,这种刺痛很熟悉,一如刚才眼镜鬼帮他想到过去时,他感受到那种疼痛。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在他的脑海中浮现,那个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长相,戴着一个单片眼镜,在母亲离开房间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嘲弄和恶意的笑,他就这样笑着用白无良习惯的手法叠了衣物。 这是什么? 不是日记吗?为什么他的脑海中会浮现出如此生动的画面?生动到...... 就像现实中真的发生过那样。 “我一开始还不相信阿璃的话,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可是今晚等我把他的东西通通丢掉......” 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笑嘻嘻将那些整整齐齐打包好的黑色垃圾袋重新拎回了家,白父白母的脸上流露出了恐惧和慌张,站在他们面前的“白无良”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白无良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突然想起当他从病榻上起来时,他看到家里摆满了垃圾袋,袋子一打开,里面都装满了他的东西。 他继续朝下翻,上面写着:“我快要疯了,今天吃晚饭,我明明只拿了三副碗筷,再去厨房和阿璃一起端菜时,突然听到爸的声音,我和阿璃急急忙忙出来,结果发现桌子上多了第四副碗筷......” 随着这行文字,脑海中再一次出现了相应的画面。 “白无良”坐在他的空碗前,笑嘻嘻看着呆呆的老人。 瘦得和皮包骨一样的爷爷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他浑浊如死鱼眼的双眼盯着那副空碗筷,和惊恐万分的白父白母不同,这位老人的眼里并没有多少惧意,清澈的泪水从他的眼里流出,他颤巍巍道:“乖孙,来,来爷爷这儿。” 白无良僵在了原地。 他的思绪凝固住了,只剩下了这位慈祥老者的呼唤。 “我帮你虚构了电影一样的画面,让你再看到你爷爷,开心吗?”那声音突然道。 刺痛感不断在大脑皮层上蔓延,白无良没有理会那声音,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烙印在他脑海中的老人,这位老人一手将他带大,给了他全部的温暖。 老年人不拍照,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是他提前去拍好的遗照。 鲜血从受伤的左眼滴落,泪水却从完好的右眼流淌而出。 白无良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他颤抖着手飞快地再次翻页,一页又一页,潦草的文字记载了一个又一个过往: “我和阿璃想带爸一起去医院看病,爸说他不去,去了就见不到他的乖孙了。” “今天我和爸吵架了,吵完我就后悔了,我不该对他发脾气,可是爸,爸也太糊涂了,家里只有三个人,爸怎么非要摆四个人的碗筷?!” “风铃挂满了房间,爸每天都在对风铃自言自语,爸疯了。” ...... “爸死了,我早该预料到的,他今天难得这么有精神,脸上还带着笑,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要去陪他的乖孙了。” 一幕幕画面从他的脑海中浮现,那从小到大最爱他的老人,用虚弱的身体走向鬼怪,颤声唤道:“乖孙,来,来爷爷这儿。” 血痕和泪痕交错的白无良颤抖了一下肩膀,他抓着这本小小的日记本,嘴里发出了一声怪异的笑声。 难听到犹如乌鸦在葬礼上叫唤。 白无良用这写满了文字的日记本覆在他的脸上,他伸手捂住日记,那怪异的笑声化为了刺耳的哭声。 他哭得那样伤心,比在爷爷葬礼上时还要伤心。 因为他终于知道,害死爷爷的并不是病魔,而是他捡来的恶魔。 “白无良,你冷静一点。”那脑海里的声音难得没再阴阳怪气,甚至有点紧张:“我在现实里没有对你的家人做什么,这些都是游戏虚构的日记,你千万不要冲动......” 白无良不断震颤的肩膀停了下来,日记本仍然覆盖在他的脸上,没有人看得清他现在的表情是什么。 “我闲着没事干什么要伤害你的家人?白无良,你不要被游戏的设定迷惑了,我是你最大的助力,我对你这么好,一直保护你,你如果与我反目成仇,你就会死在这个游戏里,这是针对你的杀局啊!”它是如此情深意重地劝诫道。 “......你说得对。”白无良轻声道,他放下了盖在脸上的日记本,他的脸都是血水,模糊了他的神情。 那声音松了一口气,它听白无良说:“我确实会在悔恨莫及中死去。” “你也会。” 黄色的符箓被他毅然决然塞入口中,两道惨叫声同时响起——— 房屋里的白父白母推开了房门,它们兴奋地探出头颅,盯着骤然虚弱的......怪物儿子。 ...... 姜眠眠坐在烧烤摊前,她和老头一起吃着烤鱼。 突然间,一根鱼刺卡在了姜眠眠的喉咙,姜眠眠停止咀嚼,她往嘴里塞了一个烤面包片,努力将鱼刺咽下去。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她的喉头弥漫,姜眠眠皱起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像这根鱼刺一样卡在她的心上,她看到自己的手机亮了一下,一条来自白无良的消息发了过来。 姜眠眠立刻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的是之前白无良就发过一次的做客准则文件。 【亲爱的队友们,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 1.请不要和我的父母发生任何主动交流...... ...... 9.如果你进入房门后,发现房门变成了蓝色.....】 没什么特别的,手抖又发了一遍吗? 姜眠眠正准备关掉文件,她突然发现文件底部新加了一条之前没有的规则: 【10.不要相信我的话,我是这个家里最后的垃圾。】 什么?! 姜眠眠骤然睁大了眼睛,她给白无良发了一个问号,却没有得到白无良的回复,她完全坐不住了,姜眠眠焦急地看向还在慢悠悠吃鱼的老头,“道长!我的朋友他——” “这是他的因果,他人胡乱介入反而不妙,而且因果反噬......”老头看着姜眠眠,他叹了口气,似乎嘴里的烤鱼都不香了。 姜眠眠问:“如果我一定要去呢?道长您还能给我什么指点吗?” “如果你坚持的话,找到他后下楼往东走三公里,最高的那幢楼就是你要去的地方。”老头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多谢道长指点!!!”姜眠眠背着电锯,她骑上了一台小电驴,嘴里吃的烤鱼油都没有擦干净,就像一阵小旋风一样往白无良的住所赶。 晚风将她额前的小碎发不断朝后吹,姜眠眠的眼睛瞪得大大,眼里全部都是红血丝。 白无良,你这个家伙一定要撑住! 姜眠眠将电动车的速度开到了最快,风把她的衣服吹得鼓鼓,宛如一只不断扑腾着翅膀的小鸟,可是她还嫌这速度太慢了,快一点,再快一点! 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浓得让她快要无法冷静思考。 白无良一定是出事了!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自己比作垃圾?! 十分钟不到,姜眠眠就冲到了白无良的楼下,她背着电锯,举着枪,快速冲进了电梯里。 在按下楼层数时,她的心脏再一次抽疼了。 冥冥之中那种不祥的预感让她甚至突然不想这么快赶到了。 电梯门上倒映出姜眠眠模模糊糊的身形轮廓,她呆呆站在电梯间,背着电锯,拿着枪,她生了一张很秀气也很显小的脸,像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在电梯门缓缓打开时,她的脑海中无端蹦出了和白无良的过去。 他们一起经历过一个末日丧尸副本,白无良带着她冲进了一个军火库,帮她抢到她想要的枪械,再带着她一起离开。 四周都是丧尸,白无良看到她的打扮后,突然笑了一下。 她不爽地盯着白无良,用眼神问他笑什么笑。 那个总是笑得很讨人厌的家伙就告诉她:“姜眠眠,你听过一个故事吗?” “卖核弹的小女孩。” “从前有个小女孩在大冬天卖核弹,没人买她的核弹,于是小女孩点燃了一个核弹,让所有人都见到了她的奶奶。” “你总让我想到这个故事的小女孩。”白无良对她一本正经道。 电梯门彻底打开,姜眠眠站在楼道口,与爬出家门浑身是血的白无良的对视。 她从没见过白无良如此狼狈的样子,这种狼狈不光是外表,似乎对方的内心也跟着一片狼籍,寸草不生。 在她的注视下,白无良吃力地抬起头,鲜血从他的唇角流出,他用仅存的右眼怔怔地望着她,“姜眠眠,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故事吗?” 记忆中的少女听完了童话故事改编的笑话后,她硬邦邦道:“再多嘴,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你奶奶。 白无良说出了和当初一模一样的话:“送我去见我的爷爷吧。” 更多的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他身后的怪物父母就像盯着僵死猎物的秃鹫,对白无良虎视眈眈。 姜眠眠死死盯着白无良,像是不敢相信白无良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快死了,你干脆一枪了结我吧,这样死得还痛快,不用遭临死前最后一通罪。” ——“你在讲什么鬼话?卡牌游戏不允许自相残杀。” ——“那就把枪给我。” 姜眠眠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中的双枪,她将枪口对准那两个怪物。 她还牢记着白无良写出的做客准则,没有和怪物对视,只是盯着它们的脚。 “白无良,你给我爬过来!”她气势汹汹地喊道。 白无良没有动,他虚弱地倒在地上,手中握着的镜片出现了一道裂痕,鲜血和力量一起从他的身体里流逝。 于是姜眠眠红着眼,她举着枪一步一步走向了地上犹如死狗一样的白无良,每走一步都在与那两个怪物对峙。 她表现得如此凶悍,那两个怪物似乎在忌惮什么,没有扑上去和姜眠眠争夺白无良。 姜眠眠把电锯扔下,背起了沉甸甸的白无良。 一米九的成年男子比一个电锯要重得多,姜眠眠甚至都不能把白无良背得两脚离地,她咬紧牙关背起了死狗一样的队友。 就像在他们相遇的那个副本,白无良从一片尸山血海中背起了她。 “把我放下吧。”男人虚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喊你来,是想让你捡一下卡牌的,我活不了了,身上的卡牌你拿去吧,有S卡,不能浪费了......” “闭嘴!!!”她猛然喊道,声音带上了一点哭腔,于是还想再说什么的白无良闭上了嘴,鲜血从他已经闭上的唇中流了出来。 “我朝那个很厉害的npc问了救你的方法,你不会死的!”姜眠眠大声道。 白无良抽搐了一下,他的嘴张开,吐出了一大口血,温热的血淋在姜眠眠的身上,姜眠眠很生气道:“闭嘴!!!” 白无良完好的右眼有些睁不开了,他轻声道:“已经晚上了。” 傍晚的天空没有什么光亮,一株株树木在夜色中像是一道道鬼影,姜眠眠背着白无良走在寂静无人的道路上,惨白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已经晚上了。 卡牌世界最危险的时间就是晚上,来到A级副本这三天,还从没有玩家在晚上行动过。 “别管我了。”白无良的声音很轻,宛如梦呓:“我不想活了,谁也救不了我。” 姜眠眠的脚步一顿,她现在的表情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对奄奄一息的白无良道:“我感觉有怪物盯着我。” “即使把你抛下了,那怪物还是会跟着我。”姜眠眠认真道:“别这么快死,你得帮我找到它的位置。” 眼睛快要完全合上的白无良听到了这番话,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向四周黑漆漆的环境,“我现在......已经提供不了精确的位置了。” 姜眠眠将白无良放在她的小电驴上,她骑上车,“那就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我要开车,背后没长眼睛。” “......好。” 晚上的风很冷,姜眠眠骑着小电驴,她被风吹得鼻头红红,冷得一直在吸鼻子。 三公里的路,姜眠眠骑了十几分钟还是没走到。 鬼打墙。 她停下了车,正在犹豫要往哪里开的时候,像尸体一样靠在她身上的白无良气若游丝道:“朝左走。” 姜眠眠毫不犹豫按白无良给的方向行驶。 她没有去问白无良是怎么知道的,她知道厉害的白无良总有一套不为人知的方法。 一直以来,她都在按白无良给的方向走。 白无良为她准备了一套她适合的进阶方案,帮她搜集稀有的卡牌,告诉她要和什么人交好,告诉她要怎么报仇,在现实世界中,还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将她的继父送进了精神病院。 可是白无良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如果有一天白无良不想活下去了,她该怎么做。 小电驴朝左开了一段距离,姜眠眠看到了更多的路灯,眼前所能看到的最高建筑,是一家医院。 医院? 这就是道长告诉她的地方吗? 姜眠眠愣了一下,她没有怀疑白无良指错路了,她只是没想到道长给的方法如此......科学。 也如此凶险。 A级副本,晚上,医院。 “我自己可以挂号的。”白无良虚弱道。 姜眠眠这次甚至懒得和白无良说闭嘴,她板着脸把白无良从小电驴上背了下来,神情凝重地朝黑夜中的医院走去。 她没有去叫其他玩家帮忙,这一次的事情过于危险,九死一生,如果重伤的人不是白无良,她绝对不会这个时间去这个地点。 姜眠眠深吸一口气,她背着白无良走进了阴冷昏暗的医院。 这间医院的灯很奇怪,不仅不亮,还泛着青光,晚间医院的人三三两两,姜眠眠朝挂号的窗口走去,窗口前有几个人排队站着。 那些人的背影很僵硬,走路时步伐迟缓,通常来说,在挂号时都会和工作人员有一些交谈声,但这个队伍最前面悄无声息。 姜眠眠不动声色朝前面打量,她只能看到青白色的手从小窗口伸了出来。 推车移动的声音在大厅响起,姜眠眠转过头,看见一个护士在推着一个盖着白布的车,看样子应该是要尸体推往太平间。 也许是突然有风吹了过来,那盖着尸体的白布轻飘飘扬起了一部分,姜眠眠的瞳孔紧缩,她看到白布后的尸体自己在张嘴吹气! 那尸体将盖尸布吹开。 似乎察觉到了姜眠眠的视线,躺在推车上的尸体突然睁开了双眼,直勾勾盯向了姜眠眠这边。 姜眠眠屏住呼吸,浑身紧绷。 她背着的白无良抬起头,用仅存的一只眼睛和推车上的尸体对视。 那尸体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它笑着转回头颅,自己伸出手将吹开的白布往脸上拉。 它拉得幅度过大,遮住了脸,却露出了两只赤/裸的双脚。 有些医院会在太平间尸体的脚上绑红绳,姜眠眠看到那双脚上没什么也没有。 护士推着尸体朝前走,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格外僵硬。 姜眠眠看到护士的脚踝上绑着一根红绳...... 肩头传来了一阵重量。 是支撑不住的白无良倒在她的肩上传来了的重量。 现在丢下白无良就走,她或许还可以全身而退。 姜眠眠背着白无良走向挂号的窗口。 隔着玻璃,她对上了里面穿着白色衣服,皮肤青白的工作人员。 “签下你的名字。”工作人员一字一顿道。 名字代表了很多东西,有时候不仅仅是那么简单的几个方块字。 姜眠眠看了一眼,那是一张空白的纸条,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她安静了一下,拿起笔,一笔一画签上了姜眠眠三个字。 在她将名字写上去后,隐约有血一样的红色在纸面上泛开。 在接下来的过程中,她背着白无良去了急症室,白无良被那些看起来像是死人一样的医生护士带了进去,姜眠眠也想跟进去时,一个脸色苍白的护士拦住了她,护士直直盯着姜眠眠,一字一句道:“很快就到你了。” 这是什么意思? 姜眠眠看着那个护士,走廊上青色的光洒在护士的脸上,隐约有尸斑浮现出来,姜眠眠近距离和这位东西对视,她感受到了一种瘆人的寒意。 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等待的长椅上,拿出手机发现并没有信号。 没过多久,白无良被推了出来。 姜眠眠立刻起身看去,躺在推车上的白无良受伤的眼睛被包扎起来,身上的血迹被擦干净了,脸色仍旧苍白。 姜眠眠往白无良身边凑时,那些护士并没有阻拦,姜眠眠伸出手去探了一下白无良的鼻息,在她伸出手去碰白无良时,白无良骤然睁开了眼,他对着姜眠眠轻轻吹了一口气。 姜眠眠整个人的汗毛在这一瞬间都要炸起了,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刚才吹气白布的诡异尸体! 在她的紧张注视下,白无良露出了一个有点欠揍的笑。 姜眠眠的这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家属要陪床吗?”护士问。 姜眠眠点了一下头,护士们沉默不语地领着姜眠眠来到了一间死寂的病房,她们将白无良搬了上去,再齐刷刷安静离开,从始至终,这一次的就医都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当房门彻底关上时,白无良从床上直挺挺坐了起来。 “你现在能自己动?”姜眠眠有点惊诧地问,因为刚才白无良还像个重病患者那样被护士合力抬上床。 “我还能做个仰卧起坐。”白无良道。 “那你刚刚......”姜眠眠没有把话说完,白无良就猜到了她的意思,“能让别人动手,我为什么要自己动。” 姜眠眠有点稀奇地看着白无良的状态,毕竟前不久的白无良还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这医院真不错啊。”白无良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他赞叹道:“相当于一个复活点了,对了,来这里要付出什么?” 姜眠眠的神情不变,她观察了一下白无良的模样,发现对方现在似乎确实状态不错,她也跟着坐在了床上,今天这一趟跑下来,姜眠眠早就不剩多少力气了,“我之前在道长那里拿到了一个东西,可以来当医药费。” 她并没有提自己在挂号口签下自己名字的事情。 白无良看起来没怎么怀疑她,毕竟他们一直是很信任对方的搭档。 “你直接躺在这张床上休息一下吧。”白无良掀起了被子的一角,给姜眠眠腾出了一个空位。 姜眠眠确实很累了,自从进入这个副本后,整整三天她都没有睡着过,每一天还要去各个家庭做客,今天晚上更是背着白无良来到了医院,高强度的消耗让她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了。 姜眠眠连鞋子也没脱,她直接钻进了被窝里。 “你看你,脏兮兮的。”她听到白无良这么说,姜眠眠懒得睁眼,“你自己的血,你还嫌脏。” 白无良没有说话。 姜眠眠也没有说话。 她知道白无良就在她旁边守着,意识到这一点后,姜眠眠感觉困意袭卷而来,那总是在强制清醒的大脑也开始放纵了起来,她让各种零散的思绪在脑海中发生碰撞。 她努力让自己即使睡觉前也工作一下,随便想点什么有用的信息,有什么呢?好像没什么。 有白无良在身旁守着真好啊。 之前和白无良过副本,他们基本上都能睡在一个房间或相近的房间,只是进了这个副本,这个副本是以家为主题,谁也不知道晚上不在自己家睡觉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比如现在,她和白无良都在病房睡觉...... 那也没关系,没受伤的白无良一直很可靠,如果真的发生什么,白无良也会叫醒她,她必须要趁着现在的宝贵时间多睡一下,不然身体真的撑不住了,等会儿要是要逃跑反而会拖后腿...... 那么多纷杂的思绪从她的脑海中闪过,她渐渐地睡着了。 病床上的少女睡颜并不安稳,眉头蹙起,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一只手伸在她的眉心,白无良轻轻地抚平了姜眠眠眉间的褶皱,他坐在病床上,对姜眠眠轻声道:“笨蛋。” 如果是清醒着的姜眠眠这个时候肯定会格外不爽地看着他,只是对方此刻睡着了。 “真是感人的情谊啊。”那声音在白无良的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它的音量格外微弱。 白无良脸上那一点难得柔软的情感流露在这声音响起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不要再提她。”白无良在内心冷漠道。 “好好好,我不提,我们不要伤了合作的和气。”那声音忍辱负重道:“我这一次够有诚意了吧?” “我教你撕毁了能剥去姜眠眠性命的契约。” “我借了你力量,让你现在可以有一战之力。” “既然现在我们的敌人都是一样的,我们就一致对敌,不要再内耗了。” 白无良静静地坐在病床上,听这个眼镜鬼说话。 “唉,我选择你是赔得血本无归了,现在连我自己寄生的眼镜都碎得不能用了。”那声音的语调突然变得诡异,它发出了嘻嘻的笑声:“它来了。” 在它说出这句话时,白无良抬起眼,朝着房门的玻璃小床看去。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黝黑男人将脸贴在了玻璃窗上。 白无良缓缓将口袋里破碎的单片眼镜取了出来,他拆下绷带,将破碎的镜片放在空洞的眼眶前。 ——“我感觉有怪物盯着我。” ——“即使把你抛下了,那怪物还是会跟着我。” ——“别这么快死,你得帮我找到它的位置。” 在少女说出那一番目的是为了鼓励他活下去的话时,他脑海中的鬼也开口说话了,用充满煽动性的声音对他说:“白无良,我们合作吧,我有办法彻底解决掉跟着那个毛丫头的怪物。” “你知道你为什么总是看不到那个怪物的位置吗?因为它戴着那副金丝眼镜。” “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你想要让那个怪物死,我想要寄生那副眼镜。” 于是他和鬼做了一个交易。 他会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和一切为代价,杀死那只戴着金丝眼镜的怪物。 白无良缓缓站了起来,他在离开的那一刻,最后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姜眠眠。 然后他再无眷恋地转身离去。 推开房门,走向了那只披着人皮的怪物。 ...... “姜眠眠,这就是你最恨却束手无策的人?”一身白的青年拿着单片眼镜,站在房门前对她道:“啧,我知道了。” “我会解决掉他的。” 梦境中的白无良如此自信道。 阳光照在白无良的身上,这个很讨人厌的男人是她看到的唯一一片纯白。 ——“小丫头,要和我成为搭档吗?” ——“我不喜欢男人。” ——“好巧,我不喜欢人类,嫌脏。”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白无良,这是我自己取的名字......” ——“姜眠眠。” 这也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因为从小到大都活在有偷窥目光的家里,没有办法入眠,取这个名字希望我能很快入眠。 病床上的姜眠眠翻了个身,阳光穿透窗帘,照在了她恬静的睡颜上,这是她在这个副本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睡得如此安心。 病房门外。 身着血衣的男人静静倒在冰冷的地上,他睁着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用沾染鲜血的手,将一副金丝眼镜架在了高挺的鼻梁上。 ——“你会不得好死!” ——“会在悔恨莫及中死去,像个垃圾那样消失在这个世上!!!” 阳光穿透了玻璃窗,落在了男人涣散的瞳孔上。 他沐浴在光下,干干净净,充满幸福地结束了这一生。 第233章(1更+2更) 阳光穿透窗帘洒落在唐宁的脸上,唐宁动了一下眼睫,他睁开眼,怔怔地看向被阳光晕染地很美好的窗帘旁。 这是昨晚妈妈站着的位置。 有鸟雀在啾啾啾地叫,唐宁眨了一下眼,他的脑子很是昏沉,昨晚他一直断断续续从梦中惊醒,有时候觉得妈妈站在床边,有时候觉得妈妈躺在床底,有时候又觉得妈妈趴在天花板上,这种反复无常的错觉让他怎么也睡不安稳。 唐宁枕头下摸出手机,他看了一下时间,早上七点。 又是崭新的一天。 但是他没有任何的斗志和激情。 唐宁缓缓点开了群聊,在看到群消息的那一刻,他猛然睁大了双眸,眼里的睡意和颓靡在这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只因为群里的姜眠眠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抱歉,今天我不能去做客,白无良死了,我失去了我的眼睛。” 白无良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是姜眠眠发现白无良真的是死人吗?还是怎么了?! 唐宁有太多的疑问想问,可是姜眠眠的头像是灰色的,她并不在线。 她藏起来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唐宁有着强烈的不真实感,如果让所有人投票选出最有可能通过这个副本的玩家,唐宁相信白无良绝对能获得最高票。 这么厉害的白无良,通关了这么多次A级副本的白无良,怎么就...就......一夜之间死了? A级副本的残酷再一次在他面前血淋淋展现。 曾一双、白无良,现在才副本第四天,下一个会是谁? 七天后,真的有玩家能活着通关吗? 唐宁呆呆地看着群聊,群里除了姜眠眠发消息外,路雨华和柏映雪也接连发了消息。 路雨华:“我不去做客。” 柏映雪:“我这里也有自己的事情,不能去做客。” 目前存活的只有六个玩家,姜眠眠、路雨华和柏映雪今天都不做客,那么现在只有唐宁和周康能去林蕴家做客。 唐宁感觉自己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周康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可是光凭一个周康他们该如何面对林蕴家的危机? 头好痛。 一睁眼就看到这样的问题,唐宁感觉自己头炸欲裂,虽然他在这个A级本机缘巧合下发挥了很多,但唐宁在心里认为白无良和姜眠眠这对搭档才是主心骨。 现在要怎么办?还要继续按计划去林蕴家做客吗? 唐宁感觉自己方寸大乱,他完全不知道现在要如何行事。 林蕴朝唐宁私聊道:“今天来我家的做客暂时取消吧,人太少了,太危险了。” 唐宁看着林蕴这条消息,他知道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果现在还要去做客,那就不是做客,是直接组团送死。 林蕴:“你现在有什么计划,状态怎么样?” 唐宁:“我还没想好,接下来我想去一趟孤儿院,探索一下禁闭室里的怪物。” 去孤儿院最好的人选肯定是柏映雪,前提是柏映雪没出什么问题。 白无良的突然死亡让唐宁意识到他如果真的去孤儿院,就必须要赶快去,不然也许今天还在的队友明天就会逝去了。 林蕴:“我在考虑要不要去烧龙头香,如果完成一次奇遇任务就可以多一点存活几率。” 唐宁不打算去,烧龙头香如果遇到的考验是问心,那他完全过不了这一关,唐宁深吸一口气,他问林蕴:“你知道姜眠眠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林蕴:“我也不知道,但我猜姜眠眠现在很有可能失控了。” 林蕴:“她和白无良是很好的搭档,好到有人猜他们是情侣,不过这两个人从未说过什么喜欢对方的话,据我的观察,他们的关系可能比爱情还要深,也许演变成了亲情那样的深厚情谊。” 林蕴:“我是真的没想到白无良会死。” 唐宁静静看着林蕴发来的消息,他的心头很是沉闷压抑。 他不知道姜眠眠以后该怎么办。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以后。 唐宁放下手机,他用被子蒙住了头,他好累,好累好累,累到不想再动弹。 要找谁和他一起去孤儿院? 林蕴要去烧龙头香,孤儿院太危险了也不适合林蕴去。 周康的话,他的能力在有食物的地方能适合发挥,孤儿院并不适合他。 柏映雪可能失控了,也可能是他的错觉。 路雨华...... 对了,路雨华到底怎么了?一直神出鬼没神神叨叨的。 唐宁又拿出手机,今天路雨华在群里冒头了,现在去联系对方没准能联系上,唐宁对路雨华私聊道:“你之前对我说的不要相信白无良有什么依据吗?” 路雨华这一次回了他:“他很奇怪,在我眼里其他人的怪物都是跟在人的身边,有在头顶,有在背后,不管在哪个位置都是在身体的外侧。”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发现他的怪物长在了他的眼睛里。” “很脏,一直不断往外吐脏水。” “每一天吐的脏水都比前一天多,昨天那些脏水都快把他整个身体淹过一遍了……” 路雨华在吐槽起白无良时,简直是滔滔不绝根本停不下来,唐宁想了一下,站在路雨华的视角去看白无良,那个最脏的家伙总是嫌别人不干净,尤其嫌初见时不断滴水的路雨华脏,好像确实藏着一些槽点。 不过现在白无良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唐宁感受到了漫长又朦胧的悲伤。 唐宁:“你知道白无良那边出什么事,他为什么会死吗?” 路雨华:“不清楚,不过被怪物侵蚀这么深的人,离死肯定不远,死了也正常。” 唐宁看到这句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打字道:“我能问问你从我身上看到的具体怪物吗?” 路雨华:“得见面细看。” 路雨华:“今天要和我一起探索孤儿院吗?” 唐宁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会是路雨华对他发出探索孤儿院的邀请,路雨华知道他在孤儿院做客成功过,既然如此,为什么路雨华会再一次对他发起邀请呢? 仔细想想,今天路雨华难得对他说了这么多,似乎就是为了一开始热络一下,不然突然发起邀请会很突兀。 是路雨华在孤儿院遇到了什么危险吗?不过之前路雨华不是和柏映雪去过一次孤儿院吗?他为什么还要再去第二次? 太多疑惑不解涌上心头,但唐宁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拒绝,因为在所有玩家里,路雨华已经算是适合一起去孤儿院的人选了。 路雨华虽然神神叨叨,但他一早就感觉到白无良会出事,他也说过唐宁的状态会越来越糟糕。 唐宁斟酌了一下词句,他问:“你要去孤儿院做什么?为什么邀请我?” 路雨华:“我有一些事情要去做,不能告诉你,邀请你是你的瓷娃娃比较适合过孤儿院,那个瓷娃娃道具你是从孤儿院获得的,我想你也知道过度使用它会有危险,你难道不想调查和瓷娃娃、和苏安云有关的事情吗?” 瓷娃娃的长相和苏安云一模一样,单从唐宁的瓷娃娃很容易就可以推断从苏安云和孤儿院有某种联系,如果没有联系,孤儿院不会有着和苏安云一模一样长相的瓷娃娃。 路雨华的话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合情合理。 唐宁又问:“你之前不是和柏映雪一起去过孤儿院吗?这一次只有我和你去,还是柏映雪也会和我们一起探索?” 出乎唐宁预料的是路雨华的回答:“不要相信柏映雪。” 路雨华:“就我和你。” 路雨华也认为柏映雪出了问题?! 唐宁的精神一振,他和周康都有怀疑过柏映雪有问题,只是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看到路雨华也这么说,唐宁连忙追问缘由,只是路雨华却不肯回答,只是让唐宁不要相信柏映雪。 唐宁见从路雨华身上问不出来什么,他放弃了询问,和路雨华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由路雨华来接他后,唐宁放下手机。 新的探索又开始了。 非常疲惫。 但去调查苏安云和禁闭室怪物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唐宁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换好了衣服,走到门前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房门。 隔着一扇门,唐宁第一次没有听到屋外传来的任何声音,没有洗漱声,没有做家务的动静,没有哥哥和妈妈的交谈声,安安静静,似乎整个家..... 只剩下了唐宁一个人。 唐宁的心骤然一空,他僵硬着身体打开房门,家里空荡又安静,似乎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 好安静,怎么会这么安静? 唐宁呆呆地走出了卧室,他站在过道,看向空无一人的沙发,看向漆黑的电视机,电视屏幕上倒映出他一个人的单薄身影,就像这个黑盒子里只装着属于他的孤魂。 唐宁有点喘不过气来,他有了智能机后喜欢玩手机,再后来有了自己的电脑就更不爱看电视了,家里会让电视传来动静的只有妈妈。 后来妈妈去世后,家里那台电视机再未打开。 唐宁站在死寂的客厅里看向餐桌,桌子上的花今天没有更换,看起来有些蔫蔫的,厨房的推拉门合上,即使不用隔着磨砂玻璃去看里面,唐宁都知道没有人在厨房。 因为这里没有做饭的烟火气。 没有人气的家很阴冷,冷到唐宁的指尖都在发抖。 唐宁痛苦地蹙起眉,他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呼吸,视线在这个安静阴冷的家不断惶恐地移动,一会儿晃到窗口一动不动到风铃上,一会儿晃到盘子里还没被人碰过到瓜子仁上。 别这样,不要这样...... 他努力按压住神经性疼痛的胸口,睁着眼睛看向四周,忽然间,他的视线在餐桌上一张被瓷碗压着的纸条上停住了。 他快步朝餐桌走去,拿起了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今天小宁自己买早餐吃。——苏安云” 这是苏安云留给他的纸条,那么妈妈呢?妈妈怎么不在这里了? 唐宁的心慌得厉害,他想起自己昨晚朝妈妈索要的晚安吻,当时妈妈阻止他摘戒指,在和戒指有着直接接触的情况下吻了他的眉心。 是因为碰到戒指所以受了重伤吗? 唐宁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他一步一步朝妈妈所在的房间走去,妈妈的房门是关上的。 唐宁隔着门板仔细去倾听里面的声音,他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唐宁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了,他感觉自己快要站不稳,他颤抖着按住门把手,小心翼翼将门把手往下拉,发现这扇门是可以推开的,妈妈并没有上锁。 唐宁的心在飞速跳动,他不知道房间里有什么,他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推开了一条门缝。 透过这么一小条缝隙,唐宁得以窥见屋内的情景。 他看到地上都是血。 一个腐烂的身影坐在梳妆台前,左手按住右侧肩膀,右手持着笔不断写着什么,她背对着唐宁,镜子倒映出她面目全非的脸。 妈妈在房间...... 意识到这点后,唐宁提起的那颗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那快要溃不成军的意志也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他不敢多看,小心翼翼关上了房门。 完成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就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静静地蹲下。 失控的泪水砸落在地上。 还在就好,妈妈还在这里就好,还在这里实在是太好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刚刚看到的恐怖面容,蒙着灰尘的镜子将那张脸清晰地展现了出来,让他甚至能看到上面的每一道伤痕。 唐宁蹲在这扇房门前,颤抖着手擦掉脸上的泪,他对自己说,他不要求别的,不要未来,不要以后,不要所有的一切,只要妈妈还在家里就好了,不管是什么形态的妈妈,只要还在就好。 他想着这个念头,那消散的力气一点一点回到了他的身体,他就像将死之人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被泪水染湿的细白手指扶着墙壁,唐宁缓缓站了起来,他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漆黑的电视屏幕上倒映出他如同游魂一般的身影。 唐宁走出了家门,走出这栋楼,走到小区门口,见到了等着他的路雨华。 路雨华蹲在地上,他抬起头用有点神经质的眼神看着唐宁,“你看起来不太好。” “是吗?”唐宁看着同样没休息好的路雨华,“你也是。” “不不不。”路雨华不断摇头,“我是说你的怪物,你不要再伤害你的怪物了,它太脆弱了,你虽然很轻易就能伤害到它,可是你也会伤害......” “它是什么?”唐宁问。 路雨华扫视着唐宁,是那种不用正眼瞧人的视线,“它是你。” “很脆弱的,只会哭泣的你。” 唐宁站在白墙绿树前,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哭过后的痕迹,唐宁垂眸与路雨华对视时,那张精致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走吧,去孤儿院。” 路雨华站起了身。 “上一次柏映雪带我去的时候,她提前买了蛋糕,我们这一次要买吗?”唐宁问。 路雨华摇摇头,“这一次我和你是以义工的身份去的。” “义工?”唐宁问。 “嗯,孤儿院的人手不够了。”路雨华招了招手,拦下了一辆公交车,他带着唐宁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这个点的公交车没什么人,车子是老旧的公交,开往郊区的路上时,公交车摇摇晃晃,透过车窗吹进来的风也跟着摇摇晃晃,吹得唐宁的发丝跟着摇晃,唐宁问正在看窗的路雨华:“你和柏映雪进孤儿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看到了怪物。很多很多怪物。”路雨华道。 “禁闭室的怪物也看到了吗?”唐宁问。 “看到了。” 唐宁连忙问道:“它长什么样?” “苏安云。”路雨华轻声道:“和苏安云一模一样。” 唐宁听到了这个回答,他没有太多惊讶的情绪,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初他在孤儿院里碰到的那个苏安云就是禁闭室里的怪物...... 为什么禁闭室的怪物和家里的哥哥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那个怪物把瓷娃娃给了他?为什么妈妈这么抗拒瓷娃娃? 唐宁还在沉思这些的时候,公交车停了下来,“到了。”路雨华拍了拍他的肩。 猛然回过神来的唐宁和路雨华一起走下车,公交车不能直接开到山上,他们还有一段路要走。 “你怎么不开车过来?”唐宁问,他记得路雨华家是有车的。 “想自己走一走。”路雨华伸出手,他去碰岩壁上的枝叶,“你不觉得偶尔走一走山路,欣赏一下自然风光很不错吗?”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这样放松可以理解,但在时间紧迫危机四伏的卡牌世界,唐宁不能理解路雨华的脑回路。 山间的空气清新又阴冷,头顶的树木遮住了阳光,在这条山路上只有唐宁和路雨华的脚步声,路雨华一边走一边看,他就像过来旅游的人,似乎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能吸引他的注意。 由于路雨华闲逛一样的速度,他们磨蹭了一段时间才来到了孤儿院前。 高大的铁门,门内阴冷死寂。 路雨华走到紧锁的大门前,他敲了敲门,门卫室的大门被一只手推开,那只手又迅速如脚一样在地上行走,像蜘蛛一样的门卫爷爷快速爬了出来。 它的身上都是血,眼里没有多少属于人的理智,只有属于怪物的恶意,隔着铁栅栏看向唐宁时,那森冷可怕的恶意越发浓厚了,似乎可以从栅栏里飞跃出去,直接扑到唐宁身上撕咬。 唐宁的心一沉,除了恐惧外,那复杂的情绪里还有一丝悲哀。 他记得第一次来到孤儿院时,看起来像是怪物的门卫爷爷其实是好人,只是现在,死过一次的门卫爷爷似乎真正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您好,我们是来这里帮忙的义工。”路雨华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纸张。 门卫爷爷凑上去仔细看了看那张纸,它看过一遍后,对路雨华和唐宁问道:“你们真的要进来吗?” 路雨华认真道:“对,我们要攒学分,您可以让我们进来吗?” 门卫爷爷趴在地上仰起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现在是下课时间,你们进去了就要陪他们玩游戏了。” 路雨华面不改色:“义工陪小孩玩不是很正常吗?” 门卫爷爷将大门打开,它欢迎道:“今天的游戏是——” “捉迷藏。” 安静的孤儿院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影,在这种死寂的情况下,他们大门这边传来的声响格外清晰甚至刺耳。 一股悚然的颤栗从唐宁的脊椎一直蹿到天灵盖,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慌张,一旁的路雨华就拽着唐宁朝一旁的草丛里卧倒! 唐宁倒在了刺刺的草地上,路雨华伸出手将低矮灌木往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拉,似乎在用这个当遮挡物,唐宁透过枝叶的间隙,他猛然睁大了双眼—— 只见一颗头颅在空中转动,盯着那颗头颅的是一根长长的脖子。 如果人类和长颈鹿结合,大概就能拥有这样的身材了。 忽略掉这个怪物惊悚的脖子,它的其他部分都很正常,穿着大人的衣物,在死寂的孤儿院到处查看,嘴里念道:“我听到声音了。” “一定有人藏在这里。” 它闪电般从一株树的树冠扫到另外一株树,“是在树上吗?” 唐宁一动不敢动,他连呼吸都屏住了,他看到那个怪物的脖子像蛇一样扭曲,顺着树冠爬行而下,游走在地上,“还是......藏在草丛里?” 只是眨眼间,那个怪物的头就飞速贴着一侧的草丛蹿了一遍。 在唐宁快要魂飞魄散的惊恐注视下,那个怪物的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它毫不犹豫朝唐宁所在的草丛冲了过来—— “来捉我呀!” 一道欢快的童声响起。 即将一头扎进唐宁所在草丛的怪物停住了,它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被激怒的愤怒神情。 “坏孩子!”它生气地扭回头,飞速朝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追了过去。 唐宁倒在地上,他捂住自己的嘴,胸膛剧烈起伏着。 刚才那个童声有些耳熟,好像是..... 好像是小鱼的声音? 唐宁小心翼翼转动头颅,他透过灌木看向不远处,只见那里的树下挂着一个秋千,秋千在此刻微微摇晃,似乎刚才有什么人从秋千上跳了下去,残留在秋千上的力道让秋千还在晃动。 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秋千,属于成人的手从秋千的坐垫摸到铁索,它摸得很细致,犹如盲人摸象,唐宁的瞳孔一缩,他想看到这只手的主人,但连接着手掌的胳膊长到像竹竿,一眼看不到头。 这个好像是那位能把四肢变得很长的老师? 唐宁还没仔细回想起在上一次碰到的那个怪物老师的具体信息时,又是一阵声音传来过来,飘忽不定:“都藏到哪里去了?” 还有? 唐宁快要疯了,他屏住呼吸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在半空中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气球。 唐宁眨了眨眼,等反应过来那究竟是什么后,他的身上一下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是一个肚皮鼓鼓胖得和气球一样的怪物老师! 它的视野比刚才那个长颈鹿老师还要高,高到可以把整个孤儿院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只不过这么高的高度或许是牺牲一定的清晰度,让它无法看到特别细节的东西。 怎么办?! 这个捉迷藏里捉人的怪物也太多了!一旦出去肯定会被怪物发现的!难道他要和路雨华一直藏在这里吗?可是就算藏在这里,也有被发现的时候啊…… 唐宁看到那只胳膊很长的手在这里进行地毯式搜索,每一个地方都会被它仔仔细细摸一遍。 感受到强大压力的唐宁转过头,焦急地看向躺在他身旁的路雨华,想要问问路雨华有什么主意。 在看到路雨华状态的时候,唐宁有点呆住了。 因为倒在地上的路雨华神情很平静。 真的很平静,和路雨华平常神经质的状态相比就更显平和了,甚至能用“宁静”来形容,就像一个累极了的人倒在草地上仰望着湛蓝的天空。 路雨华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很有可能要被捉到了! 唐宁有点着急地碰了一下路雨华,他的动作很轻,怕发出太大的动静惊动那些怪物。 被他碰到的路雨华缓缓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唐宁对视,在唐宁又急又惧的目光下,他淡淡道:“3。” 什么? “2。” 唐宁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想堵住路雨华的嘴让路雨华别说话,万一把怪物引过来该怎么办?! “1。”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吓得唐宁心脏几乎骤停,他听到这清脆的铃声不断回荡在死寂的孤儿院中。 拉住灌木的路雨华松了手,那矮小的灌木弹了过去,有一根叶子飘落下来,躺在草地上的路雨华坐起身,失去遮蔽物的唐宁毫无安全感,他慌张地看向路雨华想要问怎么了,然后在看到路雨华的表情后,唐宁的心情更慌了。 因为此刻路雨华脸上宁静的神情消失不见,变得格外诡异,似乎在笑,又像是在哭。 “游戏结束,现在是上课时间。”他对唐宁宣布道。 第234章营养液16.6W加更 上课时间? 唐宁怔愣片刻,突然想起来他们刚进来时,门卫爷爷说的是“现在是下课时间,你们进去了就要陪他们玩游戏了”,也就是上课铃一响,游戏就会停止。 所以路雨华刚才不慌不忙的状态是猜到马上就要上课了吗? 不过路雨华对孤儿院的信息真了解啊,还清楚上课铃是什么时候响起的。 唐宁也从草丛里坐了起来,一道阴冷的声音在他耳畔边响起:“抓到你了。” 细细小小的童声,字里行间渗透出一股恶意。 唐宁的表情凝固住了,他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唐宁唰得转回头,却看到原本无人安静的周围站满了缺胳膊断腿的孩子,他们身上都是烧伤的痕迹,面容狰狞可怖,一双双阴森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唐宁和路雨华。 “抓到他们了。” “他们不能留在这里。” “走开!走开!!!” 一道道阴冷的窃窃私语从这群孩子口中传出来,唐宁朝后转,发现身后也站满了这帮鬼孩子。 怎么会这样?! 唐宁快要疯了!他如果知道一起身就会看到这群鬼小孩,他、他......他就算不起来也会被这些东西包围。 所以刚才路雨华又哭又笑的表情就是因为这帮鬼小孩吗?! 唐宁看向路雨华,他还没忘记路雨华上一秒说的游戏结束,这游戏根本没结束,他们还是被抓住了! 在唐宁焦急的注视下,路雨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瓶子。 他从瓶中倒出了一颗黑色药丸。 唐宁记得这个道具,包治百病麦丽素,当初路雨华就是用这个治疗系道具从他手上换走了钥匙。 遇到鬼怪路雨华把这个东西取出干什么? 唐宁还没想明白,他就感受到了之前那些汇聚在他身上的目光削减了大半,那些鬼小孩不再盯着唐宁,反而齐刷刷看向了路雨华手中的麦丽素。 唐宁愣了一下。 这个道具的名字叫包治百病麦丽素,这个梗唐宁之前在网上听过,大概就是影视剧里的各种神药原型都是麦丽素,唐宁当时吃下去时,感觉这个东西味道也像糖一样。 之前柏映雪带他来这里时,把一种道具糖给了他,孤儿院的孩子们都会去争抢那些糖,而此刻路雨华手里的道具虽然是治疗系道具,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糖的一种。 路雨华的手又抖了一下,一颗颗麦丽素倒在他的掌心。 那些孩子的视线都落在了圆滚滚的麦丽素上,此起彼伏的口水吞咽声响起。 路雨华一只手捧着这些麦丽素,另外一只手抓住了唐宁的手腕,他猛然将这些麦丽素朝一旁甩去,那帮鬼小孩就像饿虎扑食一样随着四散的麦丽素冲了出去。 原本密集的包围溃散了,路雨华趁着这个宝贵时机,他拉着唐宁的手拼命冲了出去。 唐宁的速度很难跟上全力冲刺的路雨华,他几乎是被路雨华拽着走,他竭尽全力跟着路雨华一起跑,在这种冲刺一般的速度下,唐宁的体力消耗非常大,不一会儿他就觉得自己快要跑不动了。 还没等唐宁先说能不能跑慢点,路雨华先停住了脚步。 只见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遍体鳞伤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捂住自己的脑袋,蜷缩成一团,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时不时嘴里发出惨叫,好像空气中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殴打他一样,“啊!别打我!好痛啊!” 这是让人心痛的一幕,如果那个孩子身上没有和其他鬼小孩一样的烧伤,如果它不要叫着叫着就发出了诡异的哭声,唐宁或许会想要上去帮助他。 往前走的道路被这个鬼小孩挡住了一部分,不过不要紧,只要绕道走就行了。 唐宁拉着路雨华准备绕开前方的鬼小孩,结果拉了一下没拉动,唐宁有点茫然地转过头,发现路雨华还在打量着那个小男孩。 唐宁有点急了,因为他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密集脚步声,唐宁都不需要回过头,就能猜到之前那群抢糖的鬼小孩已经瓜分完了那几颗麦粒素,此刻正朝他们这边赶过来! “快走!它们要追上来了!”唐宁焦急地冲路雨华催促道。 正一眨不眨看着那个在地上哀嚎的小男孩的路雨华终于回过了神来,不过他似乎还是没有立刻进入逃跑的状态。 “救救我!!!”那个鬼小孩在痛苦地哀求道,它的声音如此难听,尖锐地好像指甲摩挲过头皮。 在这样的呼救声中,被唐宁拉着走了几步的路雨华停下了脚步,唐宁没反应过来路雨华要干什么。 只见路雨华从口袋里取出了装着道具的小瓶子,倒出了一颗麦丽素。 “嘻嘻嘻!” “要抓到他们了!” 一阵阵亢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唐宁惊恐地转过头,看向身后那些快要赶上来的鬼小孩,他又急急忙忙看着路雨华,“快把糖抛出去——” 在唐宁的催促声中,路雨华却将这颗宝贵的道具扔给了那个遍体鳞伤、不会追人、也跑不动了的鬼小孩旁。 那个不断哀嚎的鬼小孩伸出手抓住了糖果。 路雨华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路雨华不把糖抛向后方?! 唐宁已经完全搞不懂路雨华的心思了,抛完糖的路雨华似乎终于从那种奇怪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拉着唐宁绕开那个鬼小孩。 就在这一刻,吃完糖的鬼小孩用更加大的音量喊道:“小华哥哥!救救我!” 路雨华的脚步一顿。 唐宁也愣了一下,他无端觉得这个称谓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是在哪里呢? 那个鬼小孩动了起来,它在地上爬向浑身僵硬的路雨华,一边爬动一边喊道:“小华哥哥!救救我!!!” 在它这一声又一声的痛苦求救声中,路雨华攥住唐宁的手不断收紧,似乎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唐宁也痛苦地蹙起眉,实在是路雨华握得太用力了,脑海中的那一道灵光忽然随着这点痛苦炸开—— 唐宁想起来那个称谓为什么熟悉了。 他第一次来孤儿院时,有个露露老师要一个抱着死猫的小男孩关到禁闭室里去,当时小鱼就对那位老师说,什么小华哥哥在禁闭室。 原本还很生气的老师听到了这句话,一下子很慌张地跑开了。 当时小鱼口中的小华哥哥和这个小男孩叫着的小华哥哥是一个人吗? 等等,小华、路雨华。 唐宁整个人都僵住了,一个不可置信地想法浮现出来,难道说路雨华就是小华哥哥? 不对啊,他来到孤儿院的那一天,路雨华和其他玩家在探索曾一双的家,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可是如果他们不是同一个人的话,是不是也有某种关联?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要路雨华对孤儿院这么熟悉。 唐宁的思绪乱糟糟的,对未知的恐惧让他不安地看向路雨华。 路雨华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没有去看那个鬼小孩,脸上的肌肉在不断抽搐。他一字一句道:“我会救你的。” 随着他的这句话,那拼命哀嚎的鬼小孩终于安静了下来,它蜷缩在地上,直勾勾盯着路雨华的背影。 “不。”它窃窃私语道:“你不会。” “小华哥哥是最自私的小孩。” “小华哥哥是最狡诈的小孩。” “小华哥哥是最冷漠的小孩。” “小华哥哥是最胆小的小孩。” “......” 一道道童声从唐宁身后传来,那群捡糖的小孩子终于追到了唐宁和路雨华的身边,它们手拉手,组成了一个包围圈,每个人都在说着对小华哥哥的评价,每个人都在手拉手转圈圈,那一张张烧伤的脸让人难以分清谁是谁,只能看到相似的恶意。 唐宁看得头晕目眩,而被无数道声音念着的路雨华缓缓松开了握着唐宁的手,转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似乎想阻隔那些声音,可是那些声音那么大那么响,让路雨华的脸上浮现出了扭曲的神情。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这里!!!” 所有的孩子都在异口同声道,它们死死瞪着中心的唐宁和路雨华,像是在瞪着十恶不赦的敌人。 唐宁将手伸进口袋,一只手握住瓷娃娃,另外一只手抓着那个老头给的符箓,他充满警惕地望着那一张张恐怖的脸。 “喂!吃糖吗?!”一道女声压住了这些孩童的声音,唐宁闻声望去,他看到柏映雪站在包围圈外,她从口袋里取出了一颗糖,用力将这颗糖往远方抛了出去。 那群原本还在围着唐宁和路雨华的鬼小孩们就像见到了肉骨头的饿狼,一个个扑了出去,连之前蜷缩在地上的鬼小孩也不例外,它飞速爬了出去,手脚并用,无比灵活。 唐宁松了一口气,他的胸膛不断起伏,额头布满了冷汗。 将这些鬼小孩引开的柏映雪没有半分松懈,她皱起眉急匆匆走向唐宁,“你怎么来了?” 唐宁还没回答,柏映雪就抓住唐宁的手腕,“快和我走!这里已经不适合再进外人了!” 她一边说一边朝四周看去,似乎是在担忧着不知道会从何处冒出来的怪物。 唐宁被柏映雪拉着走了一步,下一刻,他的另外一只手被路雨华紧紧攥住了。 唐宁抽疼了一下,他转回头看向路雨华,路雨华似乎还没从刚才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的脸上残留着痛苦和脆弱,布满血丝的眼珠转向唐宁时格外疯狂,“别跟她走!不要相信她!!!” 第235章(1更+2更) 唐宁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再一次遇到这种二选一的抉择,他的两只手分别被柏映雪和路雨华拉着,在路雨华说出“不要相信她”的时候,柏映雪皱起眉头,冲路雨华厉声喝道:“你这个疯子,你为什么要把外人强行拉到我们之间的事情?!?” 我们之间的事?是路雨华跟柏映雪之间有了什么争执吗? 唐宁的思绪乱糟糟的,他现在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他已经被“路雨华可能是小华哥哥”这件事整懵了。 “跟我走吧,不要相信那个自私的疯子,你现在再待在这儿你会出事的!”柏映雪拽着唐宁就要往离开孤儿院的方向走,她看起来是一个瘦弱的女生,但力气惊人得大。 自私的疯子。 柏映雪的评价和孤儿院那些鬼小孩对路雨华的评价是一样的。 “柏映雪!你才是——”柏映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路雨华的话:“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上课时间也会有老师从班级里出来巡逻,如果碰到老师,我们很难躲开他们!” 唐宁听到了柏映雪的话,他的心脏骤然紧缩,唐宁还以为在上课时间就不会遇到那些怪物老师! 那些怪物老师如果没有像门卫爷爷那样出事的话,对玩家而言应该还是好的,可是不论那些老师对玩家是出于保护驱赶,还是出于恶意驱赶,都会赶走唐宁。 可唐宁这次来孤儿院是打算探索和禁闭室怪物有关的真相! “她才是最自私的疯子,不要相信她的话!”路雨华用力将唐宁一拉,对唐宁道:“你现在难道不想继续调查吗?!” 唐宁在柏映雪和路雨华的一拉一扯直接差点没站稳,他的手腕上出现了刺眼的红印,可最让唐宁痛苦的并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这毫无头绪的选择。 他努力让自己在短时间内做出抉择,现在要相信柏映雪还是相信路雨华? 柏映雪这一次出现是救了他的,不然他现在还会陷入鬼小孩的围攻中。 他之前怀疑柏映雪,是觉得柏映雪的态度突然变得过于冷漠,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受中害蛊影响的诡异微笑。 可是除了这种主观性极强的态度问题外,其实没有什么事实能证明柏映雪有问题。 反倒是路雨华,他在此之前从未说过自己和孤儿院有关系,一直隐瞒着重要信息。 “你现在再去调查,你会没命的!”柏映雪劝道。 “不要相信柏映雪!她的怪物快要取代她了!”路雨华喊道。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在一左一右响起,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来,唐宁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从天空上投下来的一道巨大阴影就笼罩住了他。 唐宁呆呆的抬起头,看到如气球一样悬浮在空中的怪物老师俯视着他们,那张中年男人的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 “上课时间聚在这里干什么?坏孩子!” 话音刚留,它就像是蝙蝠一样扑了下来—— 唐宁的两只手被两道力气朝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拉扯,只见路雨华和柏映雪都拽着唐宁往他们想要去的方向逃跑,竟然让唐宁在最宝贵的时间僵在了原地。 路雨华和柏映雪的脸色一变,他们都意识到了现在的问题关键不是抢夺唐宁,而是让唐宁躲开怪物的袭击! 这两个人又像心有灵犀那般同时松开了手,疯狂朝两旁跑去,能跑出危险区域后,他们都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像是不理解为什么另外一个人也松手了,如果只有一个人松手,那唐宁很轻易就可以被另外一个人带离危险区域。 唐宁踉跄了一下,他站稳后想要逃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离他越来越近的巨大黑影是直径为两米的浑圆,怪物老师的双手在庞大肚皮的衬托下显得无比短小,可随着它与唐宁所处距离的疯狂拉近,那看起来短小的手就像霸王龙的前肢,能如铁钳一样抓住他的肩膀! 灭顶的绝望和恐惧淹没了唐宁,唐宁没有逃跑,他的双手伸进口袋握住瓷娃娃和符箓,就在他准备用道具抵抗怪物老师时,一颗小石子以飞一般的速度砸到了怪物老师的肚子上。 血花四溅。 落在了唐宁雪白的脸庞上。 离唐宁只有一厘米不到的手撩过了唐宁的发丝,伴随着一声惨叫,那朝唐宁飞扑而来的怪物老师像漏气的气球那样在空中改变了方向,朝地面狼狈地滚落。 等等,发生了什么? 唐宁茫然地呆站在原地,一道小女孩的声音响起:“我又保护了你哦~” “妈妈。” 这是属于小鱼的声音。 唐宁低下头,看到了一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小鱼。 她的脸上和身上都是烧伤过后的痕迹,格子裙同样被烧得破破烂烂,她用自己已经看不到好肉的小手用力抓住了唐宁的一根手指。 那双漆黑阴森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唐宁,就像一位渴望得到父母认可的孩子。 是的,小鱼又一次救了他,在他第一次到孤儿院探索时,小鱼就救过头,这一次再探孤儿院,他们一开始差点暴露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小鱼引开的怪物老师,现在又是小鱼再一次挺身而出。 唐宁不清楚小鱼到底想要什么,就像他同样不知道路雨华和柏映雪要什么一样。 不过他这次来的目的很简单,他只是想要调查和禁闭室怪物相关的信息,在调查过程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柏映雪不想让他继续调查。 路雨华看起来不太靠谱。 这两个选择都不是什么好选择,而他手上有两个克制怪物的道具,既然如此...... 唐宁思索了一下,迟疑道:“......乖孩子。” 温柔的声音。 温暖的手。 还有即使被溅上鲜血也依然漂亮的脸庞。 仰起头的小鱼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个笑在布满烧伤痕迹的脸上有些诡异,即使是顶着这样一幅面容,抓住唐宁手的小鱼依然快乐得像百灵鸟,她蹦蹦跳跳牵着唐宁往一个方向跑。 路雨华见到这一幕,他瞳孔紧缩,毫不犹豫从口袋里再掏出了一颗包治百病麦粒素,猛地往另外一个方向抛去。 然而对其他孩子来说有着巨大吸引力的糖果,对小鱼来说似乎比不上她牵着的唐宁。 小鱼连头都没有回,她一边笑着一边拉着唐宁,“妈妈,你想要荡秋千吗?” 女孩脆生生的笑声回荡在死寂的孤儿院。 路雨华见到糖果没效果,他有些急了,他收起瓶子想要朝小鱼和唐宁所在的方向追去,可是这个时候的柏映雪却忽然站在他的面前,伸出手牢牢拦住了他。 路雨华用力推开了柏映雪的手,在这两个人的推搡之间,那被小石子打落在地的怪物老师终于从地上弹跳了起来。 巨大的肚皮富有弹性,每跳一下都可以蹦到两三米的高度,一下子就跳到了路雨华和柏映雪的上空。 不好! 这两个人飞速散开,等他们躲避完了怪物老师后,路雨华再次朝小鱼离开的方向看去,却找不到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了。 这一边。 挂着秋千的树下,唐宁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小鱼,“......荡秋千?” 小鱼认真点头,“我最喜欢荡秋千啦。” 唐宁不知道荡秋千会遇到什么危险,他谨慎问道:“怎么荡?” “很简单,我坐在秋千上,妈妈推着我就好了!”小鱼说着就要提起裙摆坐上去。 唐宁连忙道:“小鱼,是这样的,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鱼有点遗憾地放弃近在咫尺的秋千,她很乖巧地听唐宁说话,她总是仰着头,这样看起来有点累。 唐宁蹲了下来,他和小鱼对视,唐宁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你可以帮帮我吗?” 小鱼没有说话,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唐宁。 唐宁只好道:“如果你帮我完成了这些事情,要是那个时候我还有时间的话,我就陪你......荡秋千。” 听到这个承诺,小鱼的脸上又有了笑容,“什么事情呀?” “我想要知道和禁闭室怪物有关的事情。”唐宁认真道。 听到了“禁闭室怪物”这个词,小鱼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点恐惧,她咬了一下手指头,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 半晌,小鱼把十根手指都咬得鲜血淋漓,她才小声道:“换一个事情好不好?” 唐宁呆了一下,“你不知道和怪物有关的事情吗?” “我不能讲。”小鱼怯怯道:“它会生气的。” 唐宁有点后悔选择小鱼了。 也许他应该回去找路雨华,柏映雪告诉过他,和禁闭室怪物有关的传闻是“小华哥哥”最先流传出来的,那么路雨华本人对禁闭室怪物了解得或许更多。 似乎察觉到了唐宁内心的动摇,小鱼连忙道:“妈妈,换一件事情吧。” “除了刚刚那个,小鱼什么都可以帮你哦~”小鱼用鲜血淋漓的小手拍了拍胸脯,给唐宁打包票道。 换一件事? 唐宁只想知道禁闭室怪物的事情,如果换了条件,再冒着巨大的风险和小鱼玩荡秋千实在不划算。 要不还是算了吧,现在去找路雨华应该还来得及。 在唐宁眼皮子底下,小鱼又竖起了一根血肉模糊的手指头,她犹犹豫豫道:“小鱼帮妈妈做两件事情?” ......还能讲价? 唐宁有点被小鱼的灵活变通惊到了,他怔愣了一下问:“三件?” 小鱼气鼓鼓地鼓起脸蛋,没了表皮,只剩下肌肉纹理的她做出这个表情不可爱,反而更加恐怖,“妈妈,你太贪心了!” 唐宁讪讪一笑。 如果小鱼愿意帮忙做两件事的话,这个买卖好像也不是很亏,他可以让小鱼帮他分别调查路雨华和柏映雪,分辨出谁才是可信的,这样就可以借助路雨华或柏映雪的力量去调查禁闭室怪物有关的事情了。 “荡秋千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吗?”唐宁问道。 小鱼摇摇头,“不会哦。” 怪物的话不能全信,到时候如果真的有危险,砸瓷娃娃和贴符箓可以二选一,唐宁做出决定后不再犹豫,“好,小鱼帮我做两件事,我陪小鱼荡秋千。” 小鱼的眼睛一亮,她伸出了一根小拇指:“拉勾!” 这个举动透出小孩子的可爱,唐宁伸出手,勾住了那露出白骨的手指,他听小鱼用清脆的童声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变了我就把你吊在树上。” 长相恐怖的小鱼冷冰冰道。 唐宁在心中默默把夸小鱼可爱的话吞了回去。 拉勾的最后一步是要大拇指相碰,一直以来小鱼都只会碰唐宁的一根手指,当这次拉勾一次性超过两根时,小鱼的表情狰狞了一下,似乎被火灼烧一样地疼。 唐宁知道戒指对鬼怪有克制作用,小鱼能够直接和他的一根手指接触,证明小鱼的实力已经很强了。 “妈妈,你想要小鱼帮你做什么?”小鱼收回手,她睁着大眼睛问道。 “调查路雨华和柏映雪。”唐宁回道。 对于这两个要求,小鱼没了之前听到禁闭室怪物的为难,她昂首挺胸道:“没问题。” 说完这句话,小鱼忽然脸色一变,她牵着唐宁的手指往旁边一躲。 下一秒,一只手落在了他们原本站着的地方。 是那个四肢很长的怪物老师! 唐宁有点慌张,他看向小鱼,小鱼的脸上倒不见多少害怕,有的只是恶意和不服。 她对唐宁小声道:“妈妈,你快坐到秋千上,我推着你走。” 什么?怎么现在还要荡秋千? 唐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不过随后他就意识到这个荡秋千和小鱼要求的报酬不同,现在是他坐在秋千上,由小鱼去推他,报酬则是小鱼坐上去,由他去推小鱼。 虽然不清楚这两者有什么差别,但看地上这只怪手不断摸索的架势,只要唐宁的双脚还站在地上,肯定会被怪物摸到的。 唐宁咬咬牙,心一横直接坐上了秋千。 既然他已经和小鱼有了承诺,小鱼不至于现在就要害死他。 虽然想是这么想,为了以防万一,唐宁还是紧紧握住了瓷娃娃。 “妈妈,把脚抬起来~”小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个秋千适合小孩子坐,唐宁的腿太长,一坐上去两只脚怎么放都会落在地上。 随着小鱼的这句话,地上那只迅速移动的怪手也朝唐宁双脚的位置摸了过来! 面对这种情况,唐宁根本来不及想太多,他急急忙忙抬起了双脚,与此同时,一只冰冷的小手按在了唐宁的背上,唐宁听到了小鱼和百灵鸟一样欢快的声音:“荡秋千喽~” 你荡过秋千吗? 微风拂面而来,目之所及的世界一点一点放大,在秋千荡起的幅度还不高时,这是令人愉悦的低空飞行。 在秋千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后,不受控制的失重感让身体不断分泌激素,唐宁抓紧了两侧的铁索,他在荡到最高点的刹那,似乎脱离沉闷的世界,化为了一只在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小鸟。 唐宁闭上双眼,一副置身事外的平静模样,之前溅脸上的血迹如一朵朵绽放的花。 下一刻,秋千停下了下来,唐宁睁开眼,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和之前截然不同,似乎在刚刚短暂的荡秋千过程中,他就完成了一次空间跳跃。 此时的唐宁坐在一棵陌生的树下,这颗树的树梢也挂着秋千,秋千将树枝压得不断摇晃。 “妈妈看起来也很喜欢荡秋千呀。”小鱼从唐宁的身后走了出来,她歪着脑袋对唐宁道。 唐宁从秋千上下来,“这是哪里?” 他对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因为朝不远处望去,他认出了一间屋子似乎是第一次来孤儿院时,这群孩子们不断做娃娃的地方。 “妈妈不是想调查映雪姐姐吗?”小鱼牵起了唐宁的一根手指,“嘘,我们悄悄地走,不要让映雪姐姐发现了。” 柏映雪在哪里? 唐宁有点茫然地被小鱼牵着走,他们走了两步,小鱼突然拉着唐宁往一个墙角躲。 唐宁刚闪身进去,就听到一阵摩挲声响起。 唐宁屏住呼吸往声源处看去,一只怪手在地上不断爬着,它一直径直往前延伸,如果在这一刻它拐个弯,就能抓到拐角处的唐宁。 如果不是小鱼,光凭唐宁一个人在这里走,唐宁觉得十秒内他就要被抓住。 “哼,真想剁了它。”小鱼不满地哼哼唧唧道。 唐宁默默看向小鱼,小鱼凶巴巴的姿态一变,她乖巧道:“走吧,妈妈。” ......被叫妈妈真的有点奇怪。 唐宁被小鱼牵着走了出去,这条走廊上有好几间屋子,有一间看样子像是正在上课,唐宁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几个有些眼熟的小孩子。 是他第一次去孤儿院时看过的一些孩子面容,当时那些孩子的脸还很正常,现在也和小鱼一样有了烧伤的痕迹。 为什么孤儿院有一批小孩在正常上课,还有一批小孩能在外面四处玩捉迷藏?不断在外面巡逻的怪物老师是为了抓那些玩闹的孩子回去上课的吗? 唐宁的心里头冒出了许多疑惑,不过现在不适合发出声音,唐宁静悄悄地和小鱼一起走在无人的道路上。 “弯腰。”小鱼冲唐宁轻声道。 唐宁立刻弯下腰,在他俯身的那一刻,教室里的一扇窗户被骤然打开,小鱼爬上了唐宁的背,面无表情关上了窗户。 开窗的鬼小孩与窗外的小鱼的对视,他似乎想要找到什么,不过小鱼又让他感到畏惧。 小鱼从唐宁的背上跳了下来,她继续拉着猫着腰的唐宁偷偷摸摸走在走廊上,他们一起走过了这间教室,来到了做娃娃的房间外。 唐宁屏住呼吸,在小鱼的示意下,他悄悄贴在一扇窗户的边沿往里面看。 这间教室里很多小孩都在做娃娃,他们一个个很难安分下来,做一会儿娃娃就要东张西望动手动脚,他们做出的娃娃也并不精致,不仅粗糙,有的只做出了手的零部件,有的在做脑袋,脑袋上的脸丑得像是外星人。 在这帮毛手毛脚的小孩子中,柏映雪表现得鹤立鸡群,她似乎是刚坐下不久,还在座位上整理东西,但她桌子上摆放着的零件都很精致,唐宁看到柏映雪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娃娃,这个娃娃已经做好了身子和头颅,只需要将两者拼装起来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奇怪。 唐宁看着柏映雪手中的娃娃,男孩子的脸,唐宁无端觉得这个娃娃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只是一时间唐宁想不起来。 唐宁没有再想,他看向小鱼,压低声音问道:“你带我过来看柏映雪做娃娃是为了什么?” “妈妈不是想探索映雪姐姐吗?”小鱼和唐宁说着悄悄话,“探索一个人,肯定要看她都做什么事喽。” 这番话说的确实有点道理,唐宁记得他第一次和柏映雪来到孤儿院时,也看到柏映雪在做娃娃,只不过当时的柏映雪做的是唐宁的娃娃,还用那个娃娃帮唐宁引开了怪物,唐宁猜测那是柏映雪的能力,有点像替身攻击一样的感觉。 那么现在柏映雪做娃娃也是为了帮别人承受攻击吗? 唐宁又去看了看柏映雪手中的娃娃,那个娃娃是一个正在哭泣的小男孩,他再一次觉得这个娃娃的脸似曾相识,有点想不起来的唐宁直接问道:“小鱼,她做的娃娃是谁?” “喵~”小鱼冲唐宁小声地猫叫了一下。 唐宁茫然地和小鱼对视,忽然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第一次来孤儿院遇到的抱猫男孩! 对!就是那个抱着死猫的小男孩! 当时那个小男孩被老师关禁闭室了,后来似乎是因为禁闭室的怪物跑了出来,那个小男孩也跟着出去,还和唐宁撞上过一面。 “看来妈妈想起来了,是姚学真呀。”小鱼轻声细语道。 是的,那个小男孩的名字叫姚学真。 柏映雪怎么突然要做一个姚学真的娃娃?是为了用这个娃娃帮姚学真承受惩罚吗? “她为什么要做姚学真的娃娃?”唐宁问道。 “谁知道呢?”小鱼耸了耸肩嘟囔道:“也许是为了纪念吧。” 纪念? “姚学真死了。”小鱼语气很平淡,聊起这为同伴的死,她甚至没有当初狸花猫死去时的悲伤浓:“可能是映雪姐姐想要把它留在自己身边吧。” ......死了? 柏映雪在做死去怪物的娃娃?! 第236章营养液16.8W加更 唐宁越发搞不懂柏映雪在做什么了,也许这也是柏映雪能力的一部分?把死去的怪物做成娃娃,就能让怪物为自己所用? 唐宁还想再问,小鱼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直接推开了后门,带着唐宁出现在了这间屋子的后门。 房间内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那一张张布满烧伤痕迹的脸上浮现出了异常兴奋而扭曲的神情,一双双黑黝黝的眼睛里的渴望似乎要放射出一道道光,它们直勾勾盯着唐宁,目不转睛。 在这群令人头皮发麻的鬼小孩中,柏映雪的表现是最为正常,她瞪大了眼睛,似乎是在惊讶唐宁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在柏映雪出声之前,小鱼竖起了一根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前,她对教室内的所有人都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个动作主要针对的对象是柏映雪。 柏映雪收敛了神情,她坐在原位,安安静静和小鱼对视。 “我带妈妈来体验手工课了。”小鱼压低声音对这个教室里的所有人说道,她的声音很轻,语调却是上扬的,字里行间透出一种藏不住的得意。 在她说这番话,她把自己的头扬得高高的,好像在宣示主权。 “怎么就是你的妈妈了?” “我也要妈妈。” “这是我的妈妈!” “妈妈,看我!” “......” 鬼小孩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唐宁有点懵逼这个状况,下一秒,小鱼突然扯了一下窗帘布,把唐宁藏在窗帘布后。 与此同时,教室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怪物老师阴沉着脸站在窗户外,它看向吵吵嚷嚷的教室,“都吵什么吵?!现在是上课时间!!!” 随着她的这一声呵斥,叽叽喳喳的小孩们骤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低下头去做自己的手工。 “还有你!小鱼!你怎么不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怪物老师生气道:“你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听话!” 说着它将头也探了进来,与唐宁之间就隔着一层窗帘布,唐宁听到震耳欲聋的严厉声音:“再吵吵闹闹!我就把你们一个个全关到禁闭室里!!!” 这句话的杀伤力是巨大的,整个教室噤若寒蝉。 唐宁死死拉住窗帘布,他怕小鱼松了手后,自己就会和怪物老师面对面。 不过小鱼并没有松开握窗帘的小手,她的位置是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坐在座位上也能正好拉着窗帘,遮住靠墙藏着的唐宁。 “嘭!”窗户被用力关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屏住呼吸的唐宁被这在耳边炸开的声音吓得心头震颤。 走廊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是怪物老师走远了。 唐宁松了一口气。 窗帘并不能完全遮住他的脚,唐宁低头看到一个小书包轻轻被血肉模糊的小手放在了他的脚上。 这是小鱼的手。 脚掌上突然被书包压着的唐宁有点茫然,下一刻,他隔着一层窗帘布再一次听到了严肃的声音:“现在这个纪律还可以,继续保持。” 唐宁的呼吸骤停,他僵硬地转动眼珠,隔着窗帘布隐约看到一个头颅悬浮在空中。 哦,不,连接着头颅的还有长长的脖子。 怪物老师的脚走远了,但头还留在这里! “小鱼,你把书包放在地上干什么?!”那颗头突然问道。 紧贴着墙壁站立的唐宁浑身都僵住了。 “露露老师。”小鱼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她害怕道:“我刚刚看到小华哥哥了。” 原本还在关注书包问题的怪物老师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他在哪里?” “郑老师应该知道,我刚刚还看见郑老师在抓他呢。” “这个时间不上课!坏孩子!”那颗头生气道:“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你们这帮坏孩子!” 它说着飞速离开了这个教室。 唐宁一动不敢动,他满头都是冷汗,生怕下一秒还会听到那恐怖的声音。 不过这一次,教室里响起的是小鱼的声音,和刚才面对露露老师时怯生生的声线不同,此刻的小鱼虽然压低着声音,却格外嚣张,颇有一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气势,“哼,不是叫你们闭嘴吗?一个个话这么多,把鬼子引进来了吧?” “你们再这么吵,我就带着我的妈妈走了。”她哼哼唧唧道:“走之前还要拔了你们的舌头。” 教室里很安静,似乎大家都在听小鱼的训斥,连唐宁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正当他有点震惊小鱼在这群鬼孩子中的领导力时,窗帘布被唰得拉开了,上一秒还在冲别人发脾气的小鱼此刻仰起头,笑眯眯望着唐宁:“妈妈,坐。” 她说着给唐宁搬了一张小板凳,示意唐宁坐在她的身边。 教室里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唐宁身上,唐宁动作僵硬地坐了下来。 小鱼挨着唐宁坐在一起,她心情不错地摇晃着两条被烧焦的小腿,还冲教室里其他的孩子道:“看什么看?这是我妈妈。” 有眼热的鬼小孩忍不住道:“什么你妈妈——” 小鱼直接把她自己桌子上的娃娃撕成两半。 这种简单粗暴的威胁让大家闭上了嘴。 “妈妈,我们一起来做娃娃吧。”小鱼开开心心把抽屉里的材料拿了出来,和面对其他孩子相比,她在唐宁面前就是另外一副乖巧面孔。 唐宁坐在小鱼身旁,看着不远处的柏映雪。 柏映雪已经将手上的娃娃组装完毕,她垂眸专注地做着新的娃娃。 这是要和柏映雪一样做娃娃? 小鱼这是打算不告诉他柏映雪的目的,直接让他体验一遍柏映雪的做法吗? 唐宁若有所思地拿起材料和小鱼一起做娃娃,小鱼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做了一会儿,小鱼捂住嘴巴笑。 唐宁有点莫名地看着小鱼,小鱼说:“妈妈,你做得好丑哦。” 唐宁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零件,确实,很难不支持。 这样做出来的娃娃效果肯定也不会像柏映雪那样好吧?而且一时半会儿根本做不完娃娃,唐宁干脆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对小鱼问道:“你直接告诉我吧。” 小鱼歪着脑袋看着他,“告诉妈妈什么?” “为什么让我做娃娃。”唐宁道。 小鱼理所当然道:“我想和妈妈一起做手工呀。” 唐宁等待着小鱼的后续,发现没了下文。 唐宁:“?” 唐宁呆了一下,看着美滋滋坐在他旁边的小鱼,有点不确定道:“你只是想让我陪你?” 小鱼点了点头。 唐宁茫然地看着小鱼这张布满狰狞痕迹的脸,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水泡和血疤,多让人注视一会儿都会感到不适,那双眼睛也是黑漆漆又阴冷的。 所以和这样的小鱼相处时,总是很难让唐宁把她和“需要人陪的小孩子”联系在一起。 他是和小鱼约定好了要去调查柏映雪、路雨华,在他眼里接下来所有的行程都要十万火急地去做这两件事情,可是小鱼好像...... 唐宁努力让自己忽略那种奇怪的想法,他转而问正事:“小鱼,你们为什么要做娃娃?” “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小鱼答道。 唐宁皱起眉,他想要听的答案不是这个,似乎察觉到了唐宁的不满意,小鱼又补充道:“不过有一个传说哦,据说只要做出足够好的娃娃,就可以离开孤儿院。” 什么? 唐宁愣了一下,他看向不远处把娃娃做的十分精巧的柏映雪,又想起第一天去路雨华家做客,在玩四角游戏时看到的满屋子娃娃,最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有着苏安云长相的瓷娃娃。 他记得这个娃娃是从这间教室的柜子里取出来的...... “这个娃娃,做得好吗?”唐宁将布满裂痕的娃娃放到了小鱼面前。 原本还亲亲热热挨在唐宁身旁的小鱼僵住了,她小心翼翼往外挪了一点距离,怯怯地盯着那个瓷娃娃,连点头的幅度都很小。 不仅是小鱼的态度发生了变化,教室里那些原本还在时不时转过头看向唐宁这边的小孩子都正襟危坐,仿佛身后出现了什么洪水猛兽,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造成这一切改变的,都是突然出现的瓷娃娃。 唐宁垂眸望着他手里的瓷娃娃。 一个模模糊糊的构思在他脑海中浮现,苏安云是孤儿院的人,他做了一个很好的娃娃,从此离开了孤儿院? “小鱼,如果打碎这个娃娃会发生什么?”唐宁问。 小鱼拼命摇头,“小鱼也不知道,不要再问小鱼了。” 眉头紧锁的唐宁看向柏映雪,柏映雪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间,唐宁莫名觉得柏映雪或许会知道打碎瓷娃娃的后果。 就在唐宁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问柏映雪时,小鱼突然戳了一下唐宁,指了指窗帘布。 唐宁立刻躲进窗帘布中,还不忘拿小鱼的书包遮住双脚。 他刚完成藏匿,一阵脚步声就从走廊外传来,唐宁屏住呼吸,他听到了严厉的女声喋喋不休道:“你既然出去了就别回来了,回来了做什么?” “做义工。”路雨华道。 “我是说你以后就别来了,以后我们这里也不需要义工。”女声冷冷道。 “嗯。”路雨华顺从地回道。 女声听到了路雨华的回答,语气稍微好了一点,她说:“长大了啊,长大了就好。” 唐宁听到这段交流,已经能确认路雨华就是从孤儿院出来的,路雨华估计是被路家父母领养的小孩。 不过既然这样的话,孤儿院的“小华哥哥”和路雨华应该是两个有某种联系的独立个体?因为唐宁记得他第一次进孤儿院时,小华哥哥在禁闭室,而路雨华在曾一双家做客。 那么既然如此,禁闭室的怪物和苏安云是不是也是这种联系? 在这交谈声中,路雨华走进了教室,他的目光在小鱼身上停顿了一下,又面不改色地找了后排位置坐下。 露露老师站在教室里,对所有人道:“都给我好好做手工,下课我要检查的!知道了没有?!” 教室里一片安静。 露露老师又道:“路雨华,你看着一点他们,管好纪律。” “嗯。” 交代好这一切后,露露老师匆匆离开了教室,似乎有着很多事情要做。 唐宁为了保险还在站在窗帘里,他没有听到小鱼让他出来的提示,在寂静的教室里,最先响起的反而是路雨华的声音:“柏映雪,你在做什么?!” 唐宁听到柏映雪冷淡的回复:“管好你自己。” 第237章(1更+2更) 听到柏映雪的回复,路雨华唰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飞快从一个个诡异的孩子周围走过,一下子来到了柏映雪所在的桌子前。 柏映雪的速度同样不慢,她早早将桌上原本做好的娃娃往抽屉里塞,而路雨华在柏映雪已经收拾完东西,还不依不饶直接将手伸到抽屉里争抢。 也许是被路雨华的行为激怒,柏映雪冷声道:“你再这样,我就要喊老师了。” 这么大的人了,遇到事情喊老师在现实中可能会有些滑稽,可在副本世界却是简单粗暴的威胁。 “你大可以试试。”路雨华却毫不畏惧,眼看着他的手就要伸进抽屉里,柏映雪突然冷淡念出了一个名字:“唐宁。” 说着柏映雪看向后方的某个地方。 路雨华争夺的动作一顿,他也随着柏映雪的视线看向教室后排坐着的小鱼,之前是小鱼带唐宁离去的,那么现在...... 路雨华忽然发现小鱼一旁的窗帘布后隐约有一个人形轮廓,如果老师进来,唐宁有概率会暴露。 在路雨华犹豫期间,柏映雪已经快速把抽屉里的书包取了出来,她拉上拉链,没有在这间教室过多停留,神情不悦地快步离去。 路雨华没有追赶,他注视着柏映雪的背影,表情变得格外阴沉。 躲在窗帘布下的唐宁并不清楚路雨华和柏映雪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听到那两人的零星争执,当那些动静散去后,唐宁听到了脚步声,“唐宁,和我走吧,我们不是队友吗?” 唐宁掀开窗帘布,他看到站在他面前的路雨华,路雨华就像被抛弃的怨妇那样阴郁地看着他。 唐宁被看得有一点心虚,毕竟他们确实是说好一起来孤儿院探索的队友,只是路雨华朝他隐瞒了一些关键信息,让唐宁暂时无法信任对方。 “这是小鱼的妈妈。”小鱼挡在了唐宁面前,冲路雨华宣布道。 路雨华皱起眉,他低下头和小鱼对视,“你想要做什么?” 小鱼听到路雨华的话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头看向唐宁,“妈妈想要做什么?” 这是把决定权抛给唐宁的意思了。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小鱼表现得确实是一位乖孩子。 唐宁有点心情复杂地抬起眼,他看向神情镇定的路雨华,对方对他喜当妈的事情没什么诧异,只是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路雨华,我们是队友,可是你现在的表现让我很难把你当成可以并肩作战的队友。”唐宁缓缓道。 “为什么不可以?我会带你去调查禁闭室的怪物。”路雨华承诺道:“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他给的承诺那么迅速,唐宁反而有点不放心,毕竟对正常玩家来说,远离危险的禁闭室才是重点,连小鱼都如此害怕禁闭室的怪物,和小华哥哥有着某种联系的路雨华不可能不知道禁闭室有危险? 那么为什么路雨华现在连迟疑都没有,就直接要带他去禁闭室了? 唐宁仍旧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路雨华,“你瞒了我太多,让我很难信任你,真的要继续合作,你也应该告诉我一些信息,比如你和小华哥哥有着什么联系?” “有些事情你应该已经猜出来了,我是这个孤儿院里被领养的孩子。” 唐宁确实猜到了,他继续听路雨华的叙述。 路雨华沉默了一下,“至于我和它......每个人身上都有的怪物,我的怪物,被留在了这里。” “它就是小华哥哥。”路雨华语气低沉道。 唐宁屏住呼吸,他联想到了更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苏安云和禁闭室怪物的关系是不是也等同于路雨华和小华哥哥? ......苏安云把怪物留在了孤儿院禁闭室? “你知道多少和禁闭室怪物有关的东西?”唐宁问。 “我知道的也不多。”路雨华平静道:“如果你去了那里,你或许就会明白了。” 唐宁看从路雨华身上问不出更多关于他和禁闭室的信息,唐宁换了一个问题:“我还想知道一件事,柏映雪为什么做那些娃娃?那些娃娃有什么用?” 路雨华肯定知道柏映雪要做什么,否则他不至如此阻拦柏映雪,唐宁猜测或许做娃娃就是关键。 听到唐宁问出这个问题,路雨华先是看了一下挡在唐宁面前的小鱼,又看了看教室里其他虎视眈眈的鬼小孩,“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唐宁有点迟疑。 路雨华的意思是只有远离这些NPC才愿意告诉他柏映雪的目的吗?可是目前小鱼还在按规则为他做事,现在和小鱼相处反而比和路雨华相处更让人安心一点。 不如先让小鱼再带他探索一下路雨华和柏映雪,看看谁才是可信的人,否则贸然离开了小鱼,他面对路雨华可能会有危险。 “上课时间确实不方便聊这些,你继续监督纪律,小鱼,我们走。”唐宁对小鱼道。 被点名的小鱼牵起了唐宁的一根手指,兴高采烈说好。 路雨华伸了一下手,似乎想要阻止唐宁,只是下一秒,小鱼扭过头阴测测盯着他,那张嘴也像进食的怪物般骤然张大。 路雨华收回手,眼睁睁看着小鱼带着唐宁离开。 背对着这一切的唐宁毫无所察地走出教室后,“小鱼继续带着我探索吧。” 小鱼牵着唐宁走到了教室不远处的那棵树下,树上垂挂着一个秋千,小鱼拉着唐宁坐了上去。 这一次不需要小鱼让唐宁抬腿,唐宁就自觉地将腿,冰冷的小手贴在唐宁的后背,那童声带着一点欢喜:“荡秋千喽~” 唐宁坐在秋千上,整个人被后背传来的力量高高地推向天空,不远处的教室在此刻都变得低矮了起来,那群面目全非的鬼小孩趴在玻璃窗上,透过小小的窗户仰望着他,这让唐宁想起了抓娃娃机里面似乎在等待着被人带走的娃娃。 秋千荡的实在是太高了,强烈的失重感让唐宁攥紧了铁索,在秋千荡到达最高点时,四周的风景发生了刹那的改变,唐宁发现只是在眨眼的工夫,他就出现在了另外一幢楼前。 秋千挂着的树换了一株,小鱼从他的身后走来,“走吧,妈妈。” “这里是哪里?”唐宁好奇问道。 “映雪姐姐住的地方哦。”唐宁在小鱼的带领下往楼道走,楼道很冷清,说不出的阴冷似乎要从墙壁里渗透出来,走在这个楼道时必须要放轻脚步,不然一点动静都会在整个楼道中回响。 不用小鱼提醒,唐宁就尽量轻手轻脚爬楼梯,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个紧闭的房门前,小鱼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把钥匙,她打开了房门。 这是一件四人寝,寝室的装扮很朴素,现在没有孩子在里面住着,小鱼带着唐宁走到一个靠门的床铺,指了指上铺,她对唐宁说道:“这里就是映雪姐姐平常睡的地方。” 这间床铺更适合小孩子睡,如果是成人睡在这里,恐怕要把身子都蜷缩起来,才能勉强睡下。 唐宁看了一眼平平无奇的被褥,这被子叠的很好,上面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唐宁拿起枕头检查了一下,枕头底下没有藏着什么东西,“在你眼里,你认为柏映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两个人。” 唐宁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向蹲在地上仰视着他的小鱼,小鱼的双手抓着双脚,好似一只青蛙蹲在地上,那张无法令人直视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映雪姐姐之前总是在身后背着一个人,她说这是永远保护她的姐姐。” “现在,她把她的姐姐搞丢了。”这个笑里藏着一点隐秘的幸灾乐祸的意思。 “你是说柏映雪经常背在背上的那个洋娃娃吗?”唐宁问。 小鱼点点头,“妈妈妈妈,你是不是知道映雪姐姐的姐姐为什么丢了?” “那个洋娃娃确实是为了保护她……”唐宁没有细说柏映雪在路家发生的事情,他的手在被褥上无意识的摸过,突然间,唐宁感受到了一点特别的触感,他迟疑了一下,把叠成豆腐块的被子拆开,诧异的发现这被子里面竟然藏了一堆娃娃! 每一个洋娃娃都做的活灵活现,年龄都是小孩子,有男有女,它们整整齐齐藏在被子里,每个娃娃的脸上神情不一,看久了让人有点头皮发麻,似乎里面裹挟着最深的恶意。 “哇,映雪姐姐居然偷偷把大家都藏在这里了!”蹲在地上的小鱼迅速爬上了楼梯,她的手脚无比快速灵活,行动间小小的身影宛如一阵黑影,眨眼间就从寝室的地上窜到了床上,连唐宁都被这迅捷的速度惊到心漏跳了一拍。 在他的注视下,那两双血淋淋的小手捧起了柏映雪藏好的娃娃,漆黑的眼珠子不断从小巧的娃娃脸上转过,眼珠子转动的幅度过大,露出大面积的眼白,比起小鱼手里捧着的精致娃娃,此刻的小鱼更像是一个恐怖的大号娃娃。 “你认识他们?”唐宁的心理承受能力好了很多,他可以努力无视掉小鱼此刻诡异的表情。 “我当然认识啦,这是小馒头,这是阿洲,这是……”小鱼对这些娃娃一个个如数家珍,似乎和这些娃娃模仿的主的关系很好。 “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吗?”唐宁问。 小鱼幸福地把这些娃娃抱了满怀,“是呀,他们都是小鱼的好朋友~” “我好像没看到过他们。”唐宁回忆了一下,自己确实没有见过这几个孩子的面容。 “妈妈当然不会看到他们。” 小鱼脸上笑容消失了,她抬起头,与唐宁四目相对,轻声细语道:“因为他们都死掉啦~” 死了? “死掉的人才最乖。”黑到瘆人的眼睛盯着还活着的唐宁,唐宁的胸口紧缩了一下,他表面的神情不变,“他们为什么死了?” “他们太不乖啦。”小鱼一边说一边拉扯着娃娃。 不乖?死? “是谁杀了他们?”唐宁问。 小鱼咧开了唇角,像是在笑着说什么悄悄话:“当然是大人。” 大人?孤儿院的老师们吗? 在唐宁这样想时,小鱼又笑嘻嘻着道:“映雪姐姐现在也是大人了。” 唐宁的呼吸一滞,他看向抱着娃娃玩弄的小鱼,小鱼没有半点对待玩具的爱惜,她一只手拉着娃娃的腿,一只手扯着娃娃的脚,肆意拉扯着娃娃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你的意思是,柏映雪伤害了这些小孩?”唐宁不确定地问。 小鱼将手里的娃娃扔了出去,娃娃嘭得砸在墙上,做了这种暴力举动后,她又如一个受惊的小姑娘捂住了自己的嘴,“小鱼可没有这么说。” 看到从小鱼这里问不出来什么,唐宁放弃了询问。 “妈妈,你也来玩娃娃吧。”小鱼把其他娃娃递给唐宁,唐宁摆摆手,不过他没有直接把娃娃放回原位,而是将娃娃收了起来。 这些娃娃对柏映雪来说肯定有什么用处,对路雨华也同样如此,他不能确定柏映雪继续留着娃娃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不如将娃娃暂时收起来,拿了娃娃才有和他们谈判的砝码。 小鱼眼巴巴看着唐宁将娃娃收走,好像一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可怜小孩。 “带我去探索一下路雨华吧。”唐宁道。 小鱼歪着头想了想:“小华哥哥吗?” 唐宁点头。 “真羡慕小华哥哥呀,他被他的爸爸妈妈带走了。”小鱼嘴里说着羡慕,眼里却没多少羡慕的情绪。 “他现在长大了,露露老师都很喜欢他呢。”小鱼牵起了唐宁的一根手指,踮起脚尖拉着唐宁往外走。 唐宁跟着小鱼一起走下这幢楼,小鱼在小声唉声叹气道:“哎呀,哎呀,哎呀。” 如果光看小鱼的背影,再听听她的声音,这看起来好像是一个故作成熟的小大人。 唐宁感觉自己的审美观可能真的是被卡牌世界折磨坏了,当这只小怪物用露出白骨的小手拉着他走时,他恍惚间竟然觉得对方有一点毛骨悚然的可爱。 “你在叹气什么?”唐宁小声问。 “我真讨厌大人。”小鱼认认真真道:“小华哥哥他呀,从小就和我讨厌的大人那样讨厌,可是大人都很喜欢他。” 同样是大人的唐宁不敢吱声。 小鱼拉着唐宁走出了这幢楼,她带着唐宁重新来到了挂着秋千的树前,在唐宁要自觉坐在秋千上时,小鱼突然拉着唐宁躲在了草丛里。 躺在草地上的唐宁抬起头,看到天空中飞过气球老师的身影,气球老师在一个地方降落,小鱼凑到唐宁身边说:“它们要做午饭了。” 那个胖老师是负责做饭的吗? 唐宁没想太多,他被小鱼拉着坐在了秋千上,秋千高高荡起,唐宁的视角也随之切换,他很快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小鱼牵着他从秋千上下来,带着唐宁偷偷躲在了一个角落。 唐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要在这里蹲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小华哥哥”,在这些孩子的呼声中,路雨华出现了。 他的手里拿着瓶子,里面不断倒出一颗颗包治百病麦丽素,这些珍贵的道具在路雨华手中像是不要钱那样,肆意分发给了围着他的各种怪物孩子。 唐宁一开始还以为是路雨华是被这群鬼小孩追缠上了,迫不得已才会用道具暂时引开这些小怪物,可是过了一会儿唐宁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在这些小孩哄抢糖果时,路雨华并没有抓住这宝贵的时间溜走,反而一直蹲在这里,静静看着那群狰狞的孩子争抢糖果。 不,不是糖果。 唐宁看到当这群孩子吃到了路雨华给的道具后,他们身上的烧伤痕迹变得淡了一些,似乎伤势在好转。 这是怎么回事?路雨华是在用自己的道具帮助了这些孤儿院的怪物吗? 唐宁有点不能理解,他朝一旁的小鱼轻声问道:“他在做什么?” 小鱼小声地回他:“在做假惺惺的大人的事情。” 那群吃完糖果的小孩子像是不知饥饱的雏鸟那样继续围在路雨华身旁,路雨华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了宝贵的治疗药品。 一个老玩家的血有多厚,唐宁算是在路雨华身上看到了。 这么多珍贵的治疗药品,居然被路雨华毫不犹豫喂给了这些怪物。 “他为什么要帮助它们?”唐宁和小鱼窃窃私语。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喽。”小鱼像个小大人一样说道。 打个巴掌? 路雨华打过这些怪物吗? 唐宁又听小鱼说:“小华哥哥最会这样去骗人了,这样很多笨蛋都会听他的,他就不会被欺负了。” 听到小鱼这番话,唐宁感觉自己似乎理解了路雨华在做什么,如果给治疗系药品可以让怪物听命于玩家,那也不算赔本买卖。 “好啦,我已经带妈妈探索完了。”小鱼对唐宁邀功道:“妈妈现在该陪我去荡秋千了!” 正蹲在角落里分析的唐宁身体一僵,他和小鱼相处得那么愉快的前提都是建立在他们之间有约定的情况下。 不得不说在这次小鱼的带领下,唐宁获得了很多信息,光靠唐宁自己是绝对探索不到这么多的。 只不过现在就要陪小鱼去荡秋千吗? 唐宁有些迟疑,他忍不住在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因为唐宁不清楚荡秋千究竟会造成什么影响? 小鱼既然跑上跑下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不可能只是想要一个简简单单的荡秋千,也许他会在荡秋千中重伤或死亡。 小鱼似乎是从唐宁的沉默中察觉到了唐宁的抗拒,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妈妈,你不会想要赖账吧?” 唐宁连忙否认:“没有,只是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去做。” 小鱼的脸色仍旧是阴沉的,冰冷的眼神似乎能化成什么铁勺从唐宁的身上刮出肉丝。 “叮铃铃~叮铃铃~”就在这个时候,清脆的下课铃声响了起来。 唐宁瞪大了眼睛,因为随着这段铃声的响起,唐宁看到小鱼身上的烧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不仅是烧伤,还有小鱼穿在身上那条破破烂烂的格子裙也在极速恢复。 虽然没有变成崭新的新裙子那样,但好歹被烧的洞口什么的都补上了。 几息之内,小鱼就不断接近初见时那个漂亮可爱的小鱼。 铃声还在继续,唐宁下意识看向了之前路雨华所处的地方,他还以为那些围着路雨华的孩子也会跟小鱼一样恢复伤势,但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路雨华周围的小孩们像是被橡皮擦从这个世间擦去一样一点一点消失了。 当下课铃声彻底停止的那一刻,路雨华周围再也不见任何一个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 唐宁有点看懵了。 “好吧,我当然相信妈妈是有事情要忙的。”小鱼悦耳的声音将唐宁的注意力拉回到了她这边,唐宁与拥有着可爱外表的小鱼对视,他看到这张小脸上浮现出了和天使一样美好的笑容,“小鱼可以稍微等一等妈妈,可是不能等太久,吃饭前妈妈必须要跟小鱼一起荡秋千哦。” 小鱼说出了善解人意的话,她的小拇指伸了出来,勾了一下唐宁的手指,似乎在帮唐宁回忆着什么那样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鱼身后的树梢在微微摇晃。 唐宁很快想起了小鱼之前说的那句“变了就把你挂在树上”,在唐宁紧张的注视下,小鱼提着自己的格子裙快快乐乐地站了起来,“捉迷藏喽~” 说着她朝着树梢上的那个秋千跳了上去,只是眨眼间,她就像会隐身那般消失在了这棵树上。 对了,捉迷藏,下课还要捉迷藏! 唐宁的心一紧,也许是小鱼那声“捉迷藏”的欢呼,路雨华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唐宁没有躲藏,他朝路雨华伸出了一只手。 路雨华看到后快速过来,他拉着唐宁找了另外一个地方躲藏,“你还要和我一起组队吗?”路雨华低声问道。 “你先告诉我柏映雪为什么做那些娃娃。”唐宁同样声音轻到用气音说话。 “你知道那些娃娃是什么吗?”路雨华问。 唐宁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个。 “这和柏映雪的能力有关,我也只能猜到一点,我猜测她现在做的那些娃娃里面装的是带有恶意的灵魂。”路雨华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皱起了眉头,神情充满了痛苦和悲哀,“可是把一个人的灵魂做进娃娃里,哪怕是恶意的灵魂,都是残忍的。” 唐宁不太清楚这些原理,但这不妨碍他现在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因为他身上就藏着那几个娃娃! 如果路雨华说的都是真的,那些娃娃充满恶意的灵魂就呆在他的身上! 柏映雪之所以不把那些娃娃随身携带,是不是因为那些娃娃布满恶意的灵魂?! 唐宁有点提心吊胆,他正想把那些娃娃取出来,当他的手碰到装娃娃的地方时,唐宁突然想到自己把那些娃娃和苏安云长相的瓷娃娃装在了一起。 他还在里面放了那张老头给的符箓。 ......突然就生出了许多安全感。 “你还记得第一天你们到我家做客的事情吗?”路雨华继续道:“柏映雪当时输了游戏,她的洋娃娃代替她留在了我家。” 唐宁当然记得这件事情,当初柏映雪的洋娃娃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只是他不理解为什么路雨华突然间提起这件事情。 “那天我没和你们去买女装,早早回到了家,正好撞上她和我父母说话,她说她要换回她的娃娃。” 换娃娃? 唐宁突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说柏映雪不停做娃娃就是为了换回她的洋娃娃?! 路雨华和唐宁对视,他点了点头,“没错,就像你想的那样,当时她带上了几个她做好的娃娃,我的父母狮子大开口,说这些不够,她问我的父母究竟要多少才能换回她的娃娃。” 路雨华的眼眶是深深凹进去的,布满血丝的眼里流露着说不出的疯狂,“你猜要多少?” 这双眼睛太过癫狂,让唐宁的内心无端发慌,唐宁有些不想去猜,他直接摇了摇头。 “整个孤儿院的娃娃。” “我的父母说要整个孤儿院的娃娃才能换回她的娃娃。” 唐宁骤然睁大了双眼,因为他听到路雨华说:“她同意了。” 第238章营养液17W加更 孤儿院一共有多少人?唐宁不清楚,可光这段时间他看过的小孩就有三四十位了。 柏映雪为了拿回她的洋娃娃,就要做出起码几十个娃娃,哪怕是普通的娃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很难赶工出来,更别提柏映雪做的娃娃是特殊道具。 虽然不清楚把充满恶意的灵魂做进娃娃里要付出什么,可唐宁还记得小鱼说过那些被做成娃娃的怪物孩子都死了...... 如果完成一个娃娃就要杀死一个怪物,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唐宁屏住呼吸和路雨华对视,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路雨华会说柏映雪是疯子了。 愿意做这种事情的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我要拦住她。”路雨华抓着唐宁的肩膀,低声道:“我不能看着她毁掉整个孤儿院,这就是我要做的事!” 路雨华抓着唐宁肩膀的手很用力,他的脸也因为那种决心显得有些狰狞。 唐宁有些吃痛地蹙起眉,他对情绪不稳定的路雨华嘘了一声。 路雨华没有说话,他的手还在死死抓住唐宁的肩。 剔透澄澈的双眸似乎能倒映出另外一个人的癫狂,路雨华直面着唐宁的眼睛,他身上激动的情绪也一点一点冷却了下来。 唐宁有点不解地看着路雨华,对路雨华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他有许多的疑惑,其实他可以理解为什么柏映雪要换娃娃,小鱼对他说过,那个娃娃在柏映雪心里说“永远保护她的姐姐”,因此刚才路雨华说的那些事情唐宁觉得逻辑上是没什么问题的,重点在具体的落实。 单凭柏映雪一个人,她有什么能力可以毁掉整个孤儿院? 柏映雪连小鱼都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小鱼也没有肯定地说过那些被做成娃娃的怪物小孩就是柏映雪杀死的,唐宁认为以柏映雪的实力,根本没办法伤害太多的怪物。 而路雨华却说“不能看着柏映雪毁掉整个孤儿院”,路雨华似乎认定柏映雪能够做到这一切。 实在是匪夷所思。 路雨华缓缓松开了手,他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安安静静蹲在地上,眼皮耷拉着,身上流露着一种颓丧低靡的气息。 唐宁也跟着蹲了下来,他这段时间同样身心俱疲,和路雨华相比就是咸鱼和漂亮咸鱼的区别。 “你为了阻止她特地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唐宁不太理解道:“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他对人情世故不太敏感,也无法和那些厉害的玩家那样凭借只言片语就将路雨华的内心剖析透彻判别真假,他只是单纯觉得不太合理。 虽然路雨华以前是孤儿院的孩子,但路雨华的家在系统判定里并不是孤儿院,他接下来遇到的危机应该也来自路家。 而现在路雨华为了阻止柏映雪,单单唐宁看到的就是那些治疗系道具,这种牺牲实在是太大了,很不合理,现在纠结这些问题是唐宁在努力判别路雨华的真假,万一路雨华骗了他,那他不如自己一个人去禁闭室。 “有。”路雨华淡淡道:“我的心会好受。” 唐宁呆住了,他之前有猜测或许是柏映雪把娃娃送到路雨华家后,那些娃娃会对路雨华造成什么威胁,再有就是阻止孤儿院被毁灭可能会得到那些怪物小孩的感激,让怪物小孩去路雨华家帮忙干架,唐宁想了那么多,唯独没想到路雨华会有这个回答。 “你疯了吗?”唐宁认真问道,在一个虚拟的副本,为了心里好受,居然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柏映雪也没说错,路雨华确实是个疯子。 路雨华掀起眼帘打量着唐宁,把唐宁看得眉头紧锁不太自在后,路雨华的目光和语气一起飘忽不定道:“他们是真的。” 唐宁茫然地眨了一下眼。 路雨华突然抓着唐宁的手,拽着唐宁往一个方向躲藏,在下一秒,他们之前停留的地方出现了一只不断摸索的手。 是那个四肢长长的怪物老师! 唐宁的心在急速跳动,跳得那么快,快到让他怀疑自己的胸腔将会爆炸,这并不是因为突然出现的怪物老师,也不是因为路雨华在拽着他拼命朝一个方向逃跑。 他在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路雨华刚刚说的那句话,神经质一样的语气,都说一个人说话时眼神坚定语气沉稳才能让人信服,而刚才路雨华宛如梦呓一样的华却刺激的唐宁呼吸都在不稳。 “你刚刚说什么?”唐宁转过头,颤抖着声音想要得到确认。 路雨华嘘了一声,他拉着唐宁疾速奔跑。 “是谁在前面?!我听到声音了!”怪物老师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身后响起,怪异的声调透着亢奋,路雨华头也不回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包治百病麦粒素,他猛然朝一侧抛去。 空气中似乎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朝路雨华抛出糖果的方向极速移动,草地上出现了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脚印,树梢不断摇晃,一阵阵的声响将怪物老师朝另外一个地方引开。 “孩子们!跑慢一点!老师马上就来了!”怪物老师兴奋的声音渐渐和唐宁这边远去。 路雨华拉着唐宁往一个拐角内的巨大垃圾桶后躲去,现在停下来是因为唐宁的体力已经无法再高速奔跑下去了。 唐宁很上道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以防急促的呼吸声将他们所在的位置暴露,等路雨华转过头时,他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唐宁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修长的手捂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双眸子在此刻如此明亮,是有水汽凝聚在此处,波光粼粼,散发出让人移不开眼的夺目光彩。 在他的注视下,唐宁将手移开,形状优美的唇一张一合做出口型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路雨华低下头,同样用口型说:“我是一个疯子。” 是啊,能在卡牌游戏里说出这样话的人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疯子的话也从没什么可信度。 “你还要和我一起走吗?”路雨华朝唐宁伸出了手。 唐宁抓住了路雨华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吧,疯子。” 他们走在没有光,见不得人的阴暗处,每走几下都要躲躲藏藏,唐宁又一次为了躲避怪物蜷缩在角落里时,看到掉了漆的墙角开出了一株不知名的绿色植物。 没有光,没有水,也不知道这根杂草是怎么从水泥地里长出来的。 唐宁的额头抵着墙壁,路雨华在他身侧用随手捡来的破伞遮着他们的身形,唐宁眼里氤氲的水汽凝结成了一滴泪,砸在了这株杂草的绿色叶子上。 路雨华将伞放下,他拉着唐宁离开了这个小角落,继续躲躲藏藏,由于要躲避怪物老师的追踪,去往禁闭室的路上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藏匿。 上课时间有四十五分钟,下课时间只有十五分钟,在上课铃重新响起的时候,唐宁和路雨华还没走到禁闭室。 虽然上课了,但他们同样需要躲藏,只不过上课时间怪物老师的抓捕力度没有在玩捉迷藏时那么大。 在又一次唐宁和路雨华躲在一个角落里时,唐宁出声问道:“对了,为什么下课铃一响起小鱼脸上的烧伤会好,为什么围在你周围的那些小孩会消失?” 能问出这个问题,也是唐宁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他现在和路雨华的关系好了许多,虽然唐宁也不太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变好。 “你听说过表里世界吗?”路雨华问。 唐宁茫然摇头。 路雨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自顾自说:“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就行,我说的只是我的猜想,表里世界也只是我的一个简单划分,不一定是对的。” “上课铃一响,里世界出现,下课铃一响,表世界出现。” “里世界是可怕的,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每个人都像是怪物,表世界还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美好,不过也快稳定不下去了,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大人还是正常的吧?”路雨华问。 唐宁点点头,虽然当时的门卫爷爷和那个四肢变长的老师有奇怪的表现,但那两个大人并没有长时间维持怪物形态,是被孩子们刺激了才变成怪物。 “现在即使是表世界的老师都无法维持正常了,老师在这里象征着秩序,这说明孤儿院在一点一点崩坏。”路雨华喃喃道:“现在才第四天,按理来说要崩坏也要等到第七天,是柏映雪一直加快这里的秩序消亡。” 唐宁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懵了,他茫然地听路雨华自言自语:“她在摧毁,我在挽救。” 路雨华说着继续拉唐宁朝前走,迷迷糊糊的唐宁问:“你把治疗道具给那些孩子就是在挽救吗?” “是的,这家孤儿院有很多孩子,在这里的孩子许多都有问题,有些是身体上的残疾,有些是心理上的残疾,你可能无法想象,但确实有一些孩子是天生坏种。”路雨华轻声道:“里世界的那些孩子是善良的。” “老师讨厌坏孩子,但他们不讨厌那些好孩子。” 唐宁听到这里有些读懂了路雨华的脑回路,路雨华让那些好孩子更强大,也就是在帮助老师维持理智? 不过这样的话,唐宁有些不懂柏映雪在破坏什么了,她在用充满恶意的灵魂做娃娃,伤害的也都应该是那些坏孩子,解决了坏孩子不也是符合老师心意的吗? “而柏映雪,她直接鼓励那些坏孩子杀死老师。” 唐宁呆住了。 老师被杀死?还能这样? “怪物孩子的实力比不上怪物老师,所以她获得了她想要的灵魂素材,但老师也在一次次攻击受伤,还有大人因此死亡......她的自私行为成功让这个孤儿院的秩序飞速崩溃。” 唐宁想到了死去的门卫爷爷,或许还有更多的他不认识的怪物大人牺牲了。 “挽救的速度永远也赶不上摧毁,除非我有着比她强大得多的力量。”路雨华的语气透着一股深深的悲哀,他停下了脚步,一直沉浸在路雨华话语里的唐宁也跟着停了下来,茫茫然抬起头,才注意到自己站在了一间紧闭房门的屋子前。 “对不起,我是一个自私的疯子。”路雨华对唐宁充满歉意道:“我需要力量。” 在唐宁迷茫的目光中,路雨华敲响了禁闭室的门,他低垂着头,眼里藏着深深的恐惧和不安,“您想要的人,我为您带过来了。” 第239章(1更2更3更营养液17.2W加更) 下一刻,大门突然打开,一个瓷器一样的小巧东西被从中丢了出来,路雨华诚惶诚恐接住那个和他有着相同长相的瓷娃娃,他就像获得了什么重要宝物,拿到手的瞬间就把这个诡异的瓷娃娃往怀里塞,而后毫不犹豫地飞速跑路,把唐宁一个人扔在这个诡异的地方。 这一系列的变故发生得太快,唐宁甚至都没看清路雨华接住了什么,就发现路雨华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 什么叫“您想要的人我给您送过来了”,被送过来的唐宁紧张地盯着眼前那扇半开的门,门内是一片漆黑,黑到像装了一屋子的墨水。 这里就是......禁闭室了? 唐宁下意识往后退缩,只不过还没等他找好方向跑路,身后怪物老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外人快离开!外人快离开这里!!!” 唐宁转过头,看见一颗写满震怒的头颅飞速朝他这边冲了过来,从额头到脖颈的血管都一根根暴起,似乎有无数小蛇爬在它长长的脖子上。 它移动的速度极快,哪怕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了,唐宁的心在这一刻依然高高提起—— 别过来! 唐宁仓皇地转过身要朝另外一侧逃跑,但突然之间,身后有一股阴冷的力量传来,似乎有一双手搂住了唐宁的腰,让唐宁的身子朝后倾倒,唐宁毫无抵抗之力地坠入一片深沉黑暗。 屋外是阴冷的天光,伴随着怪物老师的疾呼。 “嘭。” 禁闭室的大门猛然关上! 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化为了一股无形的力量缠绕住唐宁的手腕、脚踝和腰肢。 唐宁没有任何防抗的余地,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只是在与地面接触时,唐宁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柔软的垫子铺在了地上。 唐宁发出了一声闷哼,他是后背着地,怀里装着的瓷娃娃没有摔碎,可唐宁娇气的肌肤让他像一个瓷娃娃,身上被摔出了一点红痕。 唐宁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按照记忆拼命朝房门所在的地方赶去,没有什么东西阻止他,只是唐宁拉住门把手时,才发现这间禁闭室无法从内朝外打开,除非有人能在外面开门,不然他可能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这个恐怖的猜测让唐宁心慌意乱地握住了瓷娃娃,不过很快唐宁就想到这个瓷娃娃很有可能是禁闭室的怪物给他的,他连忙改换成攥住符箓。 这种符箓应该对怪物有用吧? 唐宁的另外一只手拿住了手机,他没有立刻打开手机,而是贴门站了一会儿。 这里很安静,冰冷又寂静,还黑得见不到一点光,如果有人长时间呆在这里很有可能会承受不住精神崩溃。 冷静。 按照路雨华刚刚的说法,是禁闭室的怪物想要见他,路雨华为了从怪物这里得到些什么才把他骗过来。 如果怪物想要杀他的话...... 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吧? 而且唐宁还猜测禁闭室的怪物可能和苏安云有某种关系,也许这个怪物就是苏安云的负面体,想到苏安云,唐宁稍稍镇定了下来。 他又等到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唐宁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调出手电筒模式,手机的光能让他看到这里有什么...... 惨白的光束照在了地面,唐宁看到了这上面铺着厚重的红地毯。 这里如牢狱一样冰冷,哪怕铺了一层地毯也无法驱赶这种寒冷。 唐宁将手机光朝四周随意照,那光束洒落在黑暗中,唐宁睁大了眼睛,无数关于禁闭室的恐怖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浓稠的黑暗,在黑暗中浮现的苍白人偶、悬挂在眼前的小孩破旧衣物、倒在地上的巨大棺椁...... 唐宁连忙将手机关上,生怕会惊动什么诡异的东西,只不过虽然眼前重归漆黑,可是刚刚看到的东西却挥之不去。 人偶和烧焦一样的小孩衣物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那个棺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那个棺材里是不是装着禁闭室的怪物?好奇怪,为什么怪物要用棺材装着? 唐宁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仍旧站在门边保持不动。 ...... 另外一边。 食堂的后厨里,胖成球一样的郑老师艰难卡在门边,进不去也出不来,它用自己黑漆漆的小眼睛看向了柏映雪,“来帮我一把。” 柏映雪对郑老师恐怖的外形没有任何排斥,她就像一位热心的好孩子那样用力拉住了郑老师的手,使劲将郑老师往屋内拽。 只是这位怪物老师的体型就是一个直径为两米的球体,无论如何都进不来厨房。 在事情陷入僵局时,一只手掌从排气口伸了进来,那手掌是正常人的大小,只是手臂却长到吓人,根本看不到它的肩膀在哪里。 原本还因为自己卡住气鼓鼓的郑老师脸上重新浮现出了笑容,它笑得原本就小的眼睛现在更是只剩下一条缝,“不错,还是小周老师方便,做饭嘛,有手就行,不过小周老师另外一部分的身体现在走到哪里了?” 在它诡异的笑声中,属于小周老师的手在地上不断摩挲,从地板上一点一点摸到了灶台,又摸到了一把菜刀。 它抓住菜刀,猛然朝旁边一剁,将案板剁成了两半,菜刀也在它的巨力之下产生了豁口。 “错了错了。”郑老师遗憾道,它的小眼睛盯着那只手:“你应该往那边——” 握住菜刀的手高高抬起,朝着酱油猛然看去,瓶身碎裂,液体四溅开来,只把手带过来的小周老师显然没办法听到郑老师的声音。 “切错了!”郑老师气到小眼睛都张大了。 菜刀的刀面猛然一转,隐约倒映出了厨房间里柏映雪的身影。 正在焦急指导的郑老师见状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对,要切肉。” 厨房间的门被气球老师臃肿的身体堵住了,无处可逃的柏映雪看着那举着菜刀的手不断朝她逼近,在那菜刀要朝她砍下去的刹那,柏映雪从怀里取出了一只娃娃。 说来也奇怪,那没有长眼睛的手在这一刻停住了。 不断在笑的郑老师也安静了下来。 被柏映雪抓住的那只娃娃......或许不太适合称呼它为娃娃,因为它是一个老者的形象。 “真可惜,门卫爷爷吃不到小周老师亲自下厨做的东西了。”举着娃娃的柏映雪平静道。 整个厨房间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郑老师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柏映雪手里的娃娃,柏映雪抱着这个老人娃娃,她神情淡然道:“门卫爷爷,是个多好的门卫,虽然也没有特别好,但和很久以前那位门卫相比,应该算非常好吧?” 两个怪物都没有回应她,柏映雪自顾自道:“我记得很久之前,我们这里被强制分配来了一个坏门卫,但是当时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坏,只有几个孩子,特别坏的孩子,也许坏种天生都是惺惺相惜的,他们有雷达可以分配出同类,一个叫阿洲的坏孩子,他特地去骗了郑老师你的未婚妻出去。” “结果啊,就这么被糟蹋了。”柏映雪伤感道:“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郑老师你早就结婚了吧,我还记得当初大家为了鼓励郑老师你面对这一切,特地把这段经历编成了歌,大家唱歌给郑老师你听的时候,郑老师你特别感动,感动到都晕过去了。” 郑老师的表情变得扭曲,他对柏映雪吼道:“别说了!!!” 如果眼睛可以喷火的话,柏映雪现在估计会被火烧了无数次,只不过郑老师再气,它也卡在门上进不来,因此柏映雪还能够面不改色道:“小周老师啊,你真是一个好人,好人的朋友也都是好人,我记得小周老师就有一个人很好的朋友。” “那个叔叔的人真的很好,我记得他的妻子也很善良,可惜啊,他们生不出孩子,小周老师为了帮助自己的好朋友,特别在我们这里千挑万选,选中一个看起来很好的好孩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馒头被送回来了,是不是特地跑过来说谢谢小周老师,还坦诚告诉小周老师说那些事情都是他自己干的,说谢谢小周老师给的机会,还问小周老师是不是讨厌自己朋友很久了,才故意把他送给您的朋友领养。” 举在柏映雪面前的刀开始抖动,刀光闪烁在柏映雪脸上,柏映雪叹了一口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周老师怎么就没想到,能天天和阿洲玩在一起的孩子能有多乖?” “如果早早想得到就好了,那样小周老师的好朋友个不至于开开心心领养了馒头回去,又被他害到那个下场。” 望着随时都有可能劈到自己脸上的刀,柏映雪冷冷道:“小周老师,你现在要干什么?要将刀挥向我吗?” 刀光闪烁在柏映雪冷冽的眼里,她盯着随时会带走她性命的刀:“因为老师们相信只有坏孩子才可以和坏孩子和平共处,所以我被分配到和她们一个寝室。” “可是相信姐姐一直在陪着我、保护我,就说明我是有病的坏孩子吗?”柏映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红着眼,一字一句道:“你们总是说我有病,告诉我姐姐早就和我爸爸妈妈一样死在车祸里了!告诉我背上背着的不是姐姐只是我的娃娃!如果我不承认你们的话!我就是有病的坏孩子!” “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没有姐姐了……”一行泪从柏映雪的眼里流了出来,她红着眼眶,倒映在刀身上的那双眼睛比郑老师还像一个偏执的怪物。 那持着刀的手缓缓松开,报废的刀身滚落在地。 “我也知道,我确实变成了坏孩子。”柏映雪咧开唇角,她握住了眼前那只空荡荡的手,“惩罚这一切吧,小周老师,就像你们当初做的那样。” ...... 握住瓷器的路雨华拼命朝食堂的方向奔跑,他跑得飞快无比,他身后跟着无数的孩子,那些孩子也在疯狂追逐着他,一边追一边念道:“小华哥哥,小华哥哥,你是不是又要逃跑了?” 路雨华没有回应,他迈开步子大步奔跑着,在全力以赴的速度下,他的心跳得那么快,那些多纷杂的人和物都被他抛在身后,可是很多东西是抛不掉的,那些并不是环绕着他的声音,而是更深刻的东西,刺穿了他的大脑,像一根根铁钳扒开了他虚假的外衣。 那些孩子说,小华哥哥,是孤儿院最狡诈的小孩。 因为知道有问题的小孩在这里会让人更害怕一点,就假装孤儿院禁闭室里有怪物,编造出了一整套完善的怪物传闻,带领大家一起去用禁闭室的怪物吓跑那群坏小孩。 那些孩子说,小华哥哥,是孤儿院最冷漠的小孩。 因为不敢正面和那些坏小孩起争执,即使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被打倒在地了,也装作毫不在意地离开,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如此冷漠,似乎那只是最不相干的陌生人。 那些孩子说,小华哥哥,是孤儿院最胆小的小孩。 因为害怕承担太多,最终选择了怯懦地逃跑。 小华哥哥,总是逃跑的小华哥哥。 明明说好要保护那些弱小的孩子,明明说过大家聚在一起才不会被那些坏孩子欺负,明明答应了所有人,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可是在被新的爸爸妈妈选中那一刻,还是毫不犹豫抛弃了大家。 毫不犹豫离开了这里。 像缩头乌龟一样安安稳稳过了那么多年,完全忘记了当初的约定,忘记了那些朋友,等长大后终于决定以义工的身份回到孤儿院,才发现孤儿院早已不再的消息。 “小华哥哥,你是不是又要逃跑了?”那一道道甩不开的童声这样问他。 于是路雨华颤抖地回答道:“对不起。” “我不会再逃跑了。” 那怯懦的眼泪从他通红的眼里流出,他一字一句道:“我会救下你们。” ...... 唐宁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他站在门边许久,但他不能一直一动不动。 又站了许久,确定自己打不开房门后,唐宁咬咬牙,决定去看看棺材里有什么,他按照刚才记忆里的方位一步一步走去,每走一步唐宁都在提心吊胆,和瞎子走在地雷阵中那样。 虽然后背冷汗一大把,唐宁还是有惊无险地走到了那棺材旁,在脚尖碰到坚硬的部分后,唐宁立刻识趣地停下,他又屏住呼吸站了好久,在依然没有感受到什么危机时,唐宁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拿起了手机。 比起直接上手去摸,唐宁觉得还是手机照一下更安全一点,虽然也没安全到哪里去。 他心一横,打开了手电筒模式,往那长长的棺材一照—— 好家伙,居然是银一样的材质做的棺材。 唐宁只听说过用什么木、石头、玉之类的东西做棺材,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似乎是银一般的材质做棺材。 这棺材的盖子是半开的,唐宁硬着头皮往里面一看,发现里面躺着的好像也是个相似材质做的人形雕塑因为手电光实在是太亮了,照在这种材质上乍一看只觉得白茫茫一片,很难看清那里面躺着的是什么东西。 在看清雕塑是什么的那一刻,唐宁的手机嘭得从掌心滑落,砸在地上。 光束大剌剌照在天花板上,只有微弱的光能照亮眼前雕塑的一侧,可唐宁却像毫无察觉那般呆呆看向那冰冷的雕塑,就像信徒见到了活生生的神灵那样呆滞。 他呆怔看着和莫云初一比一还原的雕塑,那个只存在于记忆里的身影躺在棺材一般的容器里,男人的唇角翘起,似乎带着一点从容的笑意,银一样的材质让它似乎闪烁着微光。 这是...... 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莫......”唐宁甚至说不出完整的话,他一眨不眨盯着这精美的雕塑,这精致的雕工让莫云初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清清楚楚,哪怕没有其他颜色,也让唐宁觉得这不是什么雕塑,而是被冰雪封印般的爱人。 他伏在棺材前,颤抖着伸出手去触碰这个雕塑冰冷的外壳,修长的手指抚摸过雕塑雕刻着的完美唇形,摩挲过脸部的轮廓,落在根根分明的睫毛上,那双深邃富有魅力的眼睛是紧闭的,不论唐宁触碰与否,它都不会突然睁开眼,用温柔深情的目光看着唐宁。 唐宁的嘴唇动了动,却无法发出什么声音。 怎么会?禁闭室里怎么会有这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宁跪在棺椁前,像一位守灵的妻子依偎在已死丈夫的怀中。 有一股阴冷的力量爬上了他的脚踝,看起来脆弱到极致的唐宁敏感地把脚缩了起来。 可是那阴冷的力量还在牵动着他,沉浸在浓郁悲伤和惊愕中的唐宁颤颤地抬起眼睫,他朝另外一边看去,借着余光,唐宁看到了另外一座雕塑。 唐宁再一次呆住了。 那同样是一个做工精湛的雕塑,它低垂着头颅,做出拥抱姿态似乎曾经紧紧抱住过什么,雕塑将所有的细节都做得无比鲜活,譬如手背上迸起的青筋,似乎在无声地告诉唐宁,这个存在曾经竭尽全力挽留过什么。 这是......? 唐宁仰起头望着那张皎如日星的脸庞,很好看的一张脸,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轮廓。 唐宁站起身,满心震撼地走向这座属于祁昀的雕塑,他记忆里的祁韵就像是山间的雪,疏离冷淡,似乎一切都看不进眼里,很少展露出失败者那样的神情。 可这个雕塑却将祁昀的神情定格在隐忍的痛苦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宁的脑子乱糟糟的,他颤抖着手捡起了地上的手机,唐宁将光照进浓郁的黑暗,看到了第三个雕塑。 十二旒冕冠遮住了一张俊美又不失威严的脸,唐宁仰起头,看着那个生来就让人仰视的存在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百无聊赖般用手支着下颌,另外一只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探出,手掌伸向前方,仿佛在邀请着谁。 哪怕不看这个雕塑身上复杂的衣服图样,光看对方所坐的座位,都会冒出什么“无价之宝”、“洪福齐天”之类的词汇,这似乎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雕塑了,蕴含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力量。 这是宫鋆! 唐宁已经能猜到下一个雕塑是什么了,他将光往黑暗中照,没有他想象中那张属于绍明缊的面容,只不过...... 唐宁看到了一条修长的鱼尾,那鱼尾充满了动态的美感,在鱼尾周围雕刻出了极其逼真的一圈圈涟漪,即使这里没有河,也能让人联想到这是一条跃入水中的人鱼尾巴。 这是绍明缊的尾巴。 每一片鳞片都雕刻得栩栩如生,线条锐利的尾鳍上垂坠着一滴水珠,似乎随时都要落下流淌在充满光泽的鱼鳞上。 唐宁怔怔地望着鱼尾旁反面朝上的贝壳,他快要无法呼吸了。 接下来就应该是...... 光束继续往后照,唐宁看到了半跪在地上的身影,那个雕塑似乎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以至于无法站立,从脊柱上生出的黑蛇和双手一同环住虚空中消失的存在。 是庚溪。 这是他脱离副本时庚溪的状态吗? 唐宁有些不敢去看庚溪难过的容颜,他继续握着手机朝更深处照,这里是一片令人颤栗的黑暗,连手机的光都照不穿。 唐宁感受到了口袋里装着的娃娃在不断震颤,似乎是它们接收到了某种恐惧,试图从唐宁怀里挣扎出去。 怎么了?雕像呢? 忽然间,唐宁僵直站在原地。 因为他听到从黑暗中传来的一声又一声呓语,那声音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传来,钻进他的耳朵和脑海—— “见不到你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着你。” “我就要抓小宁回来??,永不放手。” “这一次,和我走吧。” “娘子,我想要你。” “如果我放了你,那又有谁来救救我?” “小宁,你愿意嫁给我吗?” ...... 那些不同声线的声音或高或低或远或近在他脑海中回响,一遍又一遍,最后混淆成了同一道声音—— “留下来陪我。” “下来陪我。” “来陪我。” “陪我。” “......” 异常的眩晕,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存在拥抱住了唐宁,又像是将唐宁的思绪不停搅动,一幕幕他和他的王子相处的画面纷至沓来,一双双深情的眼睛,一句句深情的话语。 唐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似乎站在漩涡中心,各种光怪陆离的事物从他周身缭绕而过,他看到莫云初跪在地上亲吻着他的足背,于是他的脚就忽然软了一下。 他又看到祁昀抱着他,将他按在了破旧的门板上,他看到了大红的喜被,一截鲜红的腰带,他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黑色的鱼尾,他看到黑色密林中一条黑蛇...... 唐宁摇摇晃晃倒在了毯子上,就像醉酒的人那样匍匐在地,露出来的一截脚踝在深红的映衬下白到晃眼,手掌、脖颈以至于面容也是同样的雪白,这让他宛如用红丝绒盒子盛着的脆弱艺术品。 什么? 唐宁听到耳边传来的冰冷又甜蜜的声音,似乎在不断叙述着病态的爱恋:“小宁......” 如此缠绵,似乎有一根翎羽抚过唐宁的耳廓,泛起了一连串酥麻。 唐宁蜷缩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耳朵,一只手捂住左胸口,可那声音还是不肯放过他,总是贴着他的耳朵说话,那一点酥痒好像要从耳廓爬上脖颈,刺得他肩膀都抬起了,贴着小巧的耳垂。 他的心跳得好快,出了一点薄汗的手掌捂住胸口,那里仿佛装着一只被抓住的雏鸟。 “小宁。”它在黑暗中这么呼唤着他的名字。 迷惘的唐宁也回应道:“......哥哥?” “小宁。”莫云初温柔又深情的呼唤,似乎在提醒他称呼错了人。 唐宁将绯红色的脸埋进深红的地毯上,他像幼猫一样小声叫道:“老公。”耳垂红到近乎滴血。 “小宁。”是祁韵冷冽的声音,透着一点若有似无的不满,就像当初祁昀将他抱出了寝室,在所有人面前询问那样。 怎么会?是谁在说话? “祁昀......”唐宁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侧,像和鸵鸟那样把自己埋起来。 “娘子。”唐宁的下颌被轻轻挑起,他露出了仿佛喝醉一样的脸,那日他和那个存在和交杯酒时,也是这样迷惘又引人沉醉的神情。 “夫君......”唐宁轻轻叫了这一声,有些羞耻地偏过头,侧着脸,那浓密的眼睫垂覆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让人想要去亲吻。 “小宁。”绍明缊的声音仿佛从深沉的水底浮了上来,在唐宁的心间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他呼出了一口气湿漉漉的热气,“河神大人......” “小宁。”庚溪动听的声音响起。 唐宁蹙起眉头抬起下颌,从下颌到脖颈的那处线条格外漂亮,让人流连忘返,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庚溪......” “小宁。”“小宁。”“......” 好像喝醉了。 唐宁蜷缩在了地上,他知道那些冰冷的雕塑都在他的身旁,他就像被神灵审判的罪人,又像被恶魔抓住脚踝拖入地狱沉沦。 这是什么回事? 不清楚。 但在这种浑浑噩噩的黑暗中似乎能让人忘记许多烦恼,他见到了许多许多和王子相处的画面,他们一起坐在饭桌前吃饭,对方做的菜总是很好吃,他们在一起看电影,他们拥抱在一起,放肆亲吻...... “小宁,留下来陪我。”那声音对他说。 唐宁想说好。 这里有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他无法描述的东西,无穷无尽的黑暗似乎都变成了温暖到令人落泪的光明,冰冷刺骨的温度也仿佛成了阳光一样的暖。 血凝结而成的红地毯,生机勃勃的红,像四周延伸,他倒在这抹红里,那彷徨的无枝可依的灵魂似乎都找到了归属。 他张开了唇。 像发烧一样的通红。 在这样混沌的状态中,他感受到了一股灼热和刺眼的明亮,唐宁微微睁开了眼,黑暗中仍旧是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个东西在散发着光彩。 是他口袋里的那张符箓...... “扔掉它。”那声音在他耳边柔声道。 唐宁就像鬼迷心窍一样伸手抓住了那张符箓,那符箓缠在了瓷娃娃上,唐宁的指尖碰了几下,没能立刻将符箓撕扯下来。 “扔掉它。”那声音催促道。 柔软的手索性直接抓住了贴着符箓的瓷娃娃,往黑暗中一扔。 “嘭。”似乎是砸在了什么坚硬的地方,哗啦啦的碎响,如此清脆的声音让思绪如泥泞一样的唐宁怔愣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 唐宁就像是酒醒的人,睁开了湿润的眼睛,茫然地从那种恍惚眩晕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 唐宁想要仔细回想,可是他的脑海就像一团泥泞,那些思绪都搅在了一起,就像一个喝断片了的人无法回想出自己喝醉时遭遇了什么。 似乎是很温暖的,又让人目眩神迷的东西。 唐宁愣愣地用手肘撑在地上,摸了一下自己滚烫的脸,在这个时候,唐宁才发现自己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唐宁用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和耳根,烫得和生病了一样。 他所在的地方也没有刚才在想象中的那般温暖柔软,而是坚硬的地面,即使有一层厚厚的毯子铺着也是冰冷的,不会让人产生多少眷恋。 他是什么时候倒下去的? 唐宁整个人更茫然了,他的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一道道熟悉的面容,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刚才听到的那个哗啦啦的声响又是什么? 他记得自己在禁闭室看到了那些属于王子的雕像,莫云初、祁昀、宫鋆、绍明缊、庚溪......然后? 然后? 对了!手机呢?手机在哪里?! 唐宁在这片黑暗中找不到多少安全感,他急需光亮去察看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也许是他的突然倒地让手机也跟着掉在地上,还关掉了手电开关,唐宁在黑暗中只能像盲人摸象一样摸索。 他的膝盖抵在地上,在爬行的过程中可能磕到碰到红肿了,不过现在唐宁完全没有心思注意这些。 “砰砰砰!”正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从外面传来。 唐宁浑身僵住,像被人施展了什么定身术,僵在黑暗一动不动。 谁来了?!是怪物老师吗?! 他将手伸进口袋一摸,口袋空空如也,没有瓷娃娃,也没有符箓,唐宁几乎失去了所有的重要道具,如果这个时候有怪物进来,他将会毫无抵抗之力! 在唐宁惊慌不安的注视下,那扇禁闭室的门被人从外往内打开了,光亮从外面涌了进来,背光站着的是一道让唐宁熟悉的高挺身影。 “小宁。”来者柔声呼唤道。 唐宁听到了这温和的声音,那颗高高悬挂的心一下子放回了胸膛,太好了!是苏安云!这比他刚才脑子里闪过的各种恐怖怪物身影都要好! “哥哥!”唐宁连忙出声主动透露自己的位置,虽然现在大门打开,只是唐宁所处的地方却无法被光照到,让唐宁无法看清楚他周围有什么东西。 苏安云听到了唐宁的声音,他立刻大步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扶起唐宁。 “哥哥!你先帮我捡一下东西!”唐宁阻拦了苏安云抱他起身的动作,他求助道:“我的手机、一张符箓、和那个你送我的瓷娃娃都不见了,应该就在附近,哥哥你帮我找一找。” 苏安云在黑暗中快速捡起了几样东西,他往唐宁手里一塞,符箓和手机都被找到了,唐宁有点诧异苏安云的高效率,他不忘道:“还有那个瓷娃娃——” “来不及了,小宁。”苏安云没再继续帮唐宁寻找,他一把抱起了唐宁,“我们现在就得走!” “怎么了?”唐宁有点搞不灵清苏安云的语气,怎么表现的像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哥哥,那是你送给我的瓷娃娃……” “娃娃丢了,我可以再送你一个,但现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孤儿院着火了!” 什么?! 还试图打开手电筒自己找瓷娃娃的唐宁听到了苏安云这番话,一下子就被这个重磅消息震惊到忘记了其他。 发生什么了?孤儿院怎么着火了?! 苏安云抱着唐宁往外走,他一下子就走到了禁闭室的门口,“我今天想来孤儿院做义工,却发现联系不这里的老师,我感觉很奇怪,就赶过来瞧瞧,没想到刚来这里就发现孤儿院起了大火!” 唐宁被苏安云抱着走出了黑暗阴冷的禁闭室,他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无处不在的火焰和浓烟滚滚而来,让整个天空都变得阴沉灰暗,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唐宁被空中的浓烟熏到呛了一下,他听到身后禁闭室大门自动关上的声响,“啪嗒。” 这个动静让唐宁从孤儿院着火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抓住了苏安云的肩膀,看向那紧闭的大门道:“可是哥哥,我刚刚不小心把瓷娃娃摔在地上了,我不知道它有没有——” 苏安云伸出手覆住了唐宁的嘴,他的手很大,一下子就遮住了唐宁的小半张脸。 正在着急的唐宁有点疑惑和茫然地看向苏安云,苏安云的面容干净,衣衫整洁,没有一丝一毫从火海中奔来的狼狈,那漆黑的眸子里还倒映着火光,闪烁不定的红。 “丢了就丢了,你喜欢的话,我以后再送你其他的瓷娃娃。”苏安云安慰道。 唐宁有点茫然地看着此刻温柔的苏安云,似乎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的苏安云。 抱着他的身躯不是冰冷的,仍旧温暖,胸膛宽阔,很容易就让人生出安全感,尤其是在诡异的孤儿院中。 可是他总觉得...... “只有你一个人来这里吗?还是说你的朋友也在这里?”苏安云轻声问道,轻而易举打断了唐宁的思绪。 对了,还有路雨华和柏映雪! 唐宁想到那两个不知道在搞什么的队友,他也顾不上刚才察觉到的异样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这场大火和这两个人脱离不开干系,孤儿院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如果只有唐宁一个人,他或许不会冒着巨大威胁去寻找路雨华和柏映雪,但现在有苏安云的存在。 “那我们去找找吧?”苏安云善解人意道。 唐宁连忙点头。 他们一起离开了禁闭室。 只留下禁闭室内的一地瓷器碎片。 第240章(1更2更3更营养液17.4W加更) 孤儿院到处都在起火,那些张牙舞爪的黑烟布满了这个曾经阴暗凄清的地方,苏安云带着唐宁走了一段距离,他们发现火势最大的是不远处两层楼的食堂,滚滚浓烟从食堂的窗口冒了出来,有火光在窗口闪烁。 糟糕,是食堂做饭的时候失火了吗?! “灭火器在哪里?!”唐宁不了解孤儿院物品的摆放地点,救火总不能他们两个人空手冲进去。 正在唐宁焦急寻找灭火器时,一阵动静响起,唐宁抬起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喷涌着黑烟的窗口处伸出了一根根布满吸盘的触手,粗壮的触手缠绕着一个个面目全非的怪物小孩们。 那触手有两三米的长度,飞快向下延伸,当怪物小孩的小脚落地时,那些触手又一下子松开,飞速缩了回去,重新回到了浓烟滚滚的地方。 这是什么东西?唐宁茫然地望着那消失在烟雾中的触手,他已经有点看懵了,他之前从未在孤儿院见到这种样子的怪物,是他之前没见过的怪物老师吗? 被触手放在地上的怪物小孩们身上都是烧伤的痕迹,不过在食堂起火前,它们也有这些痕迹,这群怪物小孩丝毫不把火灾放在眼里,一落地就开始叽叽喳喳,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似乎刚才不是从火海逃生,而是玩了一次海盗船,“虽然很好玩,但是饭还没有吃……” 唐宁记得这些孩子似乎就是路雨华之前给治疗系道具的那帮孩子,按照路雨华的说法,这些孩子应该是孤儿院里善良的那一方。 不知有谁先瞧见了唐宁这边,它们你推我我推你,一群小怪物瞬间闭上嘴,吓得站都站不稳,有的甚至摔了个屁股蹲儿,仿佛一群不断哆嗦的小鹌鹑聚在一起。 怎么了? 唐宁连忙回过头朝身后看去,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他身旁站着的苏安云对这群受惊的怪物孩子释放着和善的微笑,“怎么了?”苏安云询问道。 被他看到的怪物孩子就像被老师点名那样快速又大声地回答:“小华哥哥不让我们吃饭!”除了声音在打着哆嗦外,一切表现都很得体,急于甩锅的态度没有半点之前玩耍的开心表现,似乎是想让苏安云把注意力集中在“小华哥哥”上,从而忽略它。 “怎么起火了?刚刚救你们的人是谁?还有谁被困在上面了?”唐宁一口气问了许多的问题,幸好这里的孩子也很多,七嘴八舌回答他:“是老师放的火!”“老师们、小华哥哥、映雪姐姐他们都还在上面呢。”“刚才带我们下来的是小华哥哥。”“……” 小华哥哥,那个大章鱼就是孤儿院孩子们口中的小华哥哥? 唐宁还想再问,但他看到又是一批孩子被庞大的触手圈住,从火势最严重的二楼被放了下来,这一次由于距离的拉近,唐宁看到这个怪物的触手快要熟了,原本灰蓝色的表皮已经呈现出了浅浅的红褐色。 硝烟味中弥漫开了一缕铁板鱿鱼的烧香,被触手放下来的孩子们不断吸着鼻子,那一张张布满烧伤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它们又开始叽叽喳喳:“今天的午饭是烤鱿鱼吗?”“小华哥哥真讨厌,不让我们吃午饭!”“他一定是想一个人把好吃的全吃了!”“......” 唐宁仰起头,看到那个章鱼怪物试图把那些吵吵嚷嚷的怪物孩子全都送出去,它的每根触手上都趴着怪物小孩,这让它的触手看起来像是生了一个个小瘤子,终于,这只快要熟透了的章鱼怪物从二楼窗口爬了出来,它的六根触手都在搂着怪物小孩,另外两根触手艰难地负担起赶路的重任。 随着这只红通通的大章鱼完全露面,唐宁终于看到了它的全貌,与庞大触手不符的是他身为人类的脑袋,这颗头被衬托得格外迷你,以至于无比违和,唐宁瞪着眼睛盯着这颗头颅。 虽然这颗头颅的头发都被烧焦了,脸上的烧伤还毁掉了大部分容貌,但唐宁还是艰难地从五官轮廓中依稀辨认出这是路雨华。 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的路雨华已经变成了让人浑身不适的怪物,比之前像蜘蛛起的门卫爷爷还要奇怪,再加上他的烧伤,唐宁无法确定这究竟是路雨华还是小华哥哥。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只大章鱼降落在地,一阵龟裂的纹路在触手上浮现,眼前的章鱼怪物如同烤制失败的瓷器被工匠打碎一般四分五裂,露出了内里属于人类的身体。 伤痕累累,布满水泡,不成人样。 路雨华倒在地上,他手里握着一个瓷器,在他的手掌松开时,那有着他长相的瓷器哗啦啦碎开。 “他是……”唐宁看向身旁的苏安云,他分不清这究竟是怪物小华哥哥还是他真正的队友路雨华。 “你的朋友状态看起来很不好。”苏安云道。 有了苏安云的认证,唐宁连忙走向瘫倒在地的路雨华。 对于他的到来,路雨华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他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被他救下的小怪物们簇拥着他,用同样布满伤痕的小手碰了碰路雨华身上的伤口。 这些小怪物明明已经被路雨华救出了火海,可是它们身上的伤势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重了,似乎有着无形的火焰在烤炙着他们,让那些附在脸上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皮肉迅速消融,露出了里面森森的白骨,衣服同样越来越破烂,快要和皮肉融合在一起。 见到这一幕,路雨华伸出手,颤抖着触碰着小怪物们的面容,血肉轻易的从白森森的骨架上脱下,沾到了他的指尖,这一刻,他的手指好像被汹涌的烈火舔舐而过,让路雨华从指尖到手臂都开始震颤。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路雨华盯着这一幕,他用沙哑的声音反复说着同一句话。 “小华哥哥,好痒,你别摸了!”小怪物笑嘻嘻的说,它想撇开路雨华的手,却被路雨华牢牢地抓住了。 小怪物也不以为意,似乎上一句话只不过是随口一说一样。 “小华哥哥好厉害呀!” “小华哥哥,我还想玩!” “小华哥哥,我想去吃饭了。” “小华哥哥好香!中午我们可以吃铁板鱿鱼吗?” “小华哥哥,再带我们玩一次好不好!这次我要坐在最前面!” …… “小华哥哥……” “小华哥哥……!” “小华哥哥!!!” 那一声声透着孩子气天真与怪物诡异的“小华哥哥”包围着路雨华,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眼前怪物的路雨华突然崩溃地大吼道:“你们不要叫了!我救不了你们!我救不了你们——!” 如此高的悲鸣声,震得那些吵个不停的小怪物们都安静了下来,而这一声呐喊似乎耗尽了路雨华最后的力气,他松开了抓住怪物孩子的手,像一滩烂泥倒在地上,身上的血液慢慢地浸染开来,在地上晕染出了漂亮的血色。 “我救不了你们……我努力了……我救不了你们……”他近乎嘶哑地喊着:“为什么啊……我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 为什么他仍旧是无法拯救他们? 路雨华看着这帮簇拥成一圈、把他视野全部占据的恐怖面容,忽地止住了声。他仔细地看着它们的面容,看着它们凄厉的面容,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嗤笑。 “路雨华,你身上的治疗药物还有吗?没了的话,我这里有一张卡牌是吸吸乐牌……”唐宁走到了路雨华身旁,对路雨华飞快道。 虽然路雨华之前卖队友的行为让唐宁心情复杂,可现在路雨华的模样实在是过于凄惨,唐宁并不介意随手帮路雨华一把。 唐宁的话还没说完,倒在地上的路雨华便缓缓摇了摇头,他干裂的唇在一张一合,发出的那点薄弱的声音淹没在了怪物小孩们的嬉闹声中,唐宁只好蹲了下来俯身去倾听。 在唐宁凑近路雨华时,跟在他身后的苏安云也走了过来,那些吵闹不停的怪物小孩们见到一个个都闭紧了嘴巴,这让唐宁得以听到路雨华究竟在说什么:“没用的...没用的......” “就算不能完全治好,也能稍微缓解一下你的痛苦。”唐宁下意识道,不过说完了这句话,他很快反应过来路雨华说的“没用”并不是指自己的伤。 “再好的药物......再阻止火烧起来......再借多少力量...哪怕把我自己变成怪物......”路雨华的声音越来越轻:“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以为他可以的,然而……他仍旧是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软弱的孩子。 “对不起.....”他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这一句道歉不知道是对着唐宁所说,还是对那群围在他周围的怪物孩子们说。 唐宁还想再听,可是路雨华突然没了下文,唐宁愣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向一动不动的路雨华。 呼吸似乎停滞了一下。 唐宁安静了片刻,他有些不愿相信地伸出手,用手掌在路雨华的眼前晃了晃,那双总是显得神经质、不正眼看人的眼睛第一次不躲不闪,与怔怔的唐宁对视。 弥漫的浓烟与火光倒映在他的眼中,都成了死寂的一片。 …… 他死了。 唐宁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的手轻轻落在了路雨华的双眼上,将路雨华的眼睛合上。 “小华哥哥,快起来呀!” “小华哥哥?” “小华哥哥睡着了。” 小怪物们见路雨华再也没有了反应,却丝毫不以为意,仿佛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太好了!没人拦着我们去吃饭啦!” “走喽,我们去吃午饭!” “今天中午有什么好吃的?” 那群怪物孩子们欢呼雀跃地站起身,它们一个个排着队走上了正在燃烧的食堂。 还沉浸在熟悉队友离世悲伤中的唐宁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那群怪物孩子迫不及待地赶往危险的地方。 苏安云走到唐宁的身旁,伸出手摸了摸唐宁的头,像在无声安慰着什么。 唐宁的视线落在了苏安云的脸上,这张俊秀的脸庞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问道:“要上去吗?” 唐宁点点头,先不说楼上还有柏映雪,刚才这帮怪物小孩说吃午饭的欢呼声提醒了他,他和小鱼还有一个荡秋千的约定,小鱼说过要他在吃饭前荡秋千,现在就到了他和小鱼约定的时间了。 只不过他要怎么冲进火灾现场? 唐宁蹙起眉,看向冒着黑烟的楼房,就在他束手无策之际,唐宁的身子忽然一轻。 苏安云将唐宁抱了起来,面不改色地走向了满是浓烟的楼梯,唐宁下意识屏住呼吸,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似乎没有必要,在苏安云的怀抱中,他呼吸着的空气、感受到的温度都是正常的,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保护气泡罩住了他和苏安云。 唐宁将脸埋进苏安云的怀里,他嗅到苏安云身上清浅的香味,苏安云抱着唐宁穿过了滚滚浓烟,那些似乎能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火唯独避开了苏安云,他们一起走到了食堂的二楼。 这个地方的火势已经大到难以想象了,到处都是烈焰燃烧的声响。 唐宁被苏安云带到这里的时候,他看到那群走在前面的怪物孩子已经开开心心走进了起火的区域,它们像是感受不到餐桌一直都在起火,也察觉不到周围的那样横七扭八的倒在一起的怪物孩子也在起火,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排在窗口前等着打饭。 这一幕充满了怪诞和恐怖。 唐宁认出了那些已经快成为火人的怪物孩子是之前路雨华告诉他的坏孩子,火舌舔舐着它们的肌肤,这些孩子却仍旧捧着装得满满当当地餐盘,往火焰最深处走去,坐下,满脸都是欢快地享用着难得的丰盛午餐。 不,唐宁突然发现这不太对。 那些坏孩子睁开的眼里充斥着一种他极其熟悉的情绪,它们恐惧和痛苦,唐宁无法反抗,他们看着火舌在自己的身上舔舐…… ——它们无法反抗。 这一刹那,唐宁突然明白了小鱼为什么和他约定好那个时间,他的视线在一片红与黑中焦急寻找,很快唐宁看到了穿着格子裙的小鱼倒在桌前,烈焰即将燃在她的身旁,“哥哥,那个穿格子裙的小孩。之前我答应过她,要带她荡秋千!” 唐宁急忙冲苏安云道。 苏安云听到了唐宁的话,他点了点头,大步走向了瘫软在桌上的小鱼,轻松将小鱼从火海中拉了出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好孩子们吃了饭菜也一个个倒了下来,栽倒在了餐桌上,有些孩子的眼睛还是睁着的,身体却无法动弹。 整个餐桌上已经没有了能够动的孩子,还能动的只有大人。 那些怪物老师看着所有的怪物孩子都吃下了最后的午餐,辛劳了这么久的老师也坐在了下来,它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而完满的笑容,一口一口地将饭菜咽了下去,然后一个又一个地倒下。 这有条不紊的一切像是在按照既定好的剧本演练,火焰无情的吞噬着每一个人,唐宁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可仔细去听,却什么都没有。 木料被火焰舔舐,发出了细微地爆裂声,人体的毛发迅速在高温中化作扭曲的一团,皮肤也被沾上了火苗,轻快地跳跃着。 安静极了。 老师们也是如此。 可它们却安静的,幸福的感受着此刻......火焰将郑老师庞大到畸形的肚子、小周老师过分长的四肢、露露老师长长的脖颈......一一消灭,还给它们正常的身躯,它们就宛若向神明奉献己身的教徒,在火焰中升华,即将去到神的身边。 “这是不对的……它们为什么不走?它们明明知道有问题,它们为什么不走?”唐宁无法理解,他对这残忍的一幕实在看不下去了,亲眼目睹烈火焚身时,唐宁甚至觉得这种痛苦比鬼怪袭击还要深。 “因为这是他们想要的。” 一道声音突兀的传来,唐宁瞬时闻声侧脸望去——是柏映雪。 她坐在整个餐厅的正中央,火舌也在吞噬着他,可是她的双手却不断动作着,一个又一个精致的娃娃从她手中出现。 虽然做了这么多的娃娃,柏映雪却并没有多少成就感,那张被烟熏黑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带着嘲笑与疲惫的神情,她没有看唐宁,反而看向了窗外。 黑沉沉的,与不祥的红交织着的窗外景色。 “路雨华……是不是死了?”柏映雪微微笑了笑,仿佛是在嘲笑着不自量力的路雨华,又像是在嘲弄着她自己,就算在这个时候,她手中做娃娃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 “是!他死了!”唐宁回答之后焦急劝道:“柏映雪,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跟我走!!!” 令唐宁没想到的是柏映雪摇了摇头,她侧脸咬断了线头,捧起了手中那个已经完成的娃娃满意地打量着,眼神很专注,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充耳不闻,“……来不及了。” 来不及。 从一开始就来不及,在答应那不可能完成的条件时,她就已经预见到了今天的结局。 火焰攀上了她的指尖,又迅速点燃了她手中的娃娃,娃娃嘭得一声,化作了一团燃烧的火球,柏映雪却置若罔闻,将娃娃抱入了怀中。 那么多燃烧着的娃娃都被她拥抱着,可是她最想抱住的娃娃却再也抱不到了。 她的娃娃。她的姐姐。 在漆黑阴冷的夜晚,只有将姐姐抱在怀里时,那些渗入骨髓的阴冷才会被驱逐出去,她的胸腔才能由内而外感受到温暖。 柏映雪闭上了眼睛,任由那团火焰灼烧着自己,久违的温暖从外朝内席卷了她:“你走吧,唐宁。” “谢谢你之前救了我,警惕你身边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是活下去的那个。”柏映雪已经化作了一团火焰,她的声音也轻微起来,她似乎叹息了一声。 “……要是当初不救我,就好了。” “柏映雪!!!”唐宁睁大了双眼,看着那骤然汹涌的火焰吞噬了一切。 恍惚间,似乎有一波火焰扑了过来,穿透了苏安云罩在他身上的保护罩,冲进了他的脑海,燃烧着唐宁所有和孤儿院、柏映雪、路雨华相关的记忆。 那个初见时背着老旧洋娃娃的女孩同那个浑身都湿漉漉的青年一起走了过来,他们走向了坐满孩子的餐桌前,女孩将背上的洋娃娃取了下来、抱在怀里,她低头和洋娃娃自言自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个一直在滴水的青年则被一群孩子环绕,那些小孩子拿着餐巾纸试图擦去青年身上的水珠,他们擦着擦着,踮起脚尖擦到了青年的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水的痕迹被干净的纸巾擦去。 夹菜的老师发表了什么话后,围在桌前的所有孩子都举起了筷子,他们高高兴兴地一起享用饭菜。 明媚灿烂热烈的红从每一个人身上涌了出来,化为烈焰吞噬了唐宁眼前的一切。 唐宁呆呆地眨了眨眼,他和小鱼被苏安云抱着离开,在苏安云一步一步离开食堂时,原本无法动弹的小鱼似乎也一点一点恢复了肢体的控制能力,从小鱼身上传来的绵长颤抖让唐宁从呆怔的状态脱离出来。 唐宁连忙看向瑟瑟发抖的小鱼,也许是害怕,又也许是疼痛,小鱼在持续不断地颤抖。 “怎么了?”唐宁关切地询问道,他将自己能给予的关心都投注到了这个烧伤的怪物上。 这只模样可怕的小怪物顶着自己烧焦的脸转向了唐宁,那张脸上的狰狞痕迹越来越多,即使被抱离了火海,似乎还有唐宁看不见的火在舔舐着她。 火光摇曳在她的眼睛里,让这双总是黑到瘆人的眼睛也有了温暖的光芒,她用沙哑的声音对唐宁道:“妈妈,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唐宁的心脏一紧,他想要说什么,可是小鱼还在说话,“小鱼一直坐在秋千上等妈妈,因为妈妈说过,只要小鱼在这里荡一会儿秋千,就会接小鱼回家。” 唐宁愣了一下,他似乎没和小鱼说过这句话?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还在看着他,被烈火烧去皮肉的小手小心翼翼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小鱼就一直在等。” “等到天都黑了,等到春天过去,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过去......可是妈妈一直没有来。” “是小鱼长大了,所以妈妈不认得小鱼了吗?还是小鱼变难看了?”小怪物的脸上已经没有一处好肉,她轻声道:“对不起啊,妈妈,小鱼也不想变得这么难看。” 唐宁屏住呼吸,他听着这个越来越虚弱的小怪物诉说道:“可是在小鱼在这里没有妈妈,好多坏孩子都在欺负小鱼。” “小鱼不想被欺负,只能变成难看的坏孩子了。” 她痴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唐宁。 美丽的脸庞,温柔的气质,像极了她记忆中的妈妈,虽然她已经记不清妈妈具体的容颜。 “妈妈,带小鱼去荡秋千吧。”她的手用力抓住了唐宁,十根手指、两只手都握住了唐宁的手,直接与唐宁佩戴着钻戒的手相触碰,她承受的痛苦似乎更深了,可是她却没有松手。 “这一次,荡完秋千......”她祈求道:“就带小鱼一起回家,好不好?” 唐宁的嗓子发紧,他轻声说好。 苏安云带着他们来到了孤儿院门口的树前,那棵树上挂着一个老旧的秋千,小鱼总是坐在那个秋千上。 只是这一次,光看她自己的力量很难轻松坐上去。 唐宁颤抖着手扶着小鱼,小鱼很轻,轻得似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多余的重量都被看不见的火焰烧去,怪物形态的她被唐宁扶着坐在了秋千,两只小手抓住了两旁的铁索。 她背对着唐宁,长长的头发被烧得不剩下什么了,唐宁望着坐着秋千上的小姑娘背影,他缓缓伸出双手,将小鱼往远处高高推去。 格子裙摆在空中飘荡,就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飞向了远方。 “荡秋千喽~” 恍惚间,唐宁似乎听到了耳边传来的悦耳童声,那个坐在秋千上的小女孩转过头,露出可爱的脸蛋,笑得两只眼睛弯弯地看向她。 她的身后没有黑烟和火光,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 在唐宁失了神的目光中,那由他推出去的秋千缓缓荡了回来,抓住铁索的骨手缓缓松开,垂落在了空中,那被烧焦的瘦小身体安静地依偎在秋千上。 除此之外,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总是追着他喊妈妈,似乎对他有着很可怕企图的小怪物……原来真的只是想要让他充当一次妈妈,带她再荡一次秋千。 那看不见的火终于烧在了唐宁的心上,将身体里的氧气燃烧殆尽,让唐宁必须大口大口喘息着,才能汲取到支撑他生存的空气。 “哥哥。”唐宁颤声道。 “怎么了?”苏安云扶住了唐宁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好累......我们回家吧。”他将头埋进了苏安云的怀里,浓郁的疲惫感如排山倒海而来,苏安云抱起了他,走出了这座被大火吞噬的孤儿院。 他们朝着蜿蜒的山间小路走,这里的空气是清新的,一花一草一木都开得烂漫,有渺小的蚂蚁爬过脚边,山风吹过发丝,将一阵稚嫩的童声合唱传来了出来——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唐宁闭上眼,他有些分不清真实和虚妄,烈火似乎一直他的脑海中燃烧,无边无际的红和漫山遍野的绿在眼前交错着,他的身边似乎是路雨华在和他一起行走,他们走在山路上,路雨华走走停停,一会儿去看草木,一会儿去看蚂蚁,他催路雨华走得快一点。 其实他不应该去催路雨华快一点走的,那么多的风景,在生命结束前看一眼就少一眼。 “喔呜喔呜喔喔他们唱,还有一支短笛隐约在吹响......” 他的眼前出现了柏映雪的背影,背着洋娃娃的柏映雪走在他的前面,在一片漆黑的四角游戏中,他们一直绕着圈转着弯走走停停,一开始是柏映雪走在他的前面,忽然间娃娃掉队了,柏映雪就到了他的后面,落后到要被娃娃拖着走。 其实他不应该去求哥哥救下柏映雪的,被笑容灿烂的娃娃交换过来的柏映雪一直在哭泣。 “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荡秋千的小鱼,从第一次见到他,就亮晶晶盯着他看的小孩,总是跟着他,亦步亦趋,生怕自己被丢掉,缠着他喊他妈妈,即使很痛也要和他手拉手,开开心心坐在他身旁与他一起做娃娃,推着他去荡秋千的小鱼。 其实他不应该着急做事,被小鱼喊着妈妈,却没有给过她奢求的温暖。 ...... “哥哥。”唐宁闭着眼,他的面容无比苍白,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长长的眼睫垂覆在他的眼睑上,唐宁轻声道:“我好冷。” 苏安云抱紧了他,对他低声哄道:“我在这里。” 唐宁将脸埋进苏安云的怀里,他好像出现了灾后应激,那梦魇一般的火烧在他的身上,让他无法摆脱,在那熊熊的烈火中,只有苏安云的怀抱是隔绝烈焰和烟雾的保护罩,他唯有用力抱住苏安云,才能感知到安全。 他们一起坐上了回去的公交,公交开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发生一阵又阵的颠簸,唐宁听到了苏安云胸膛里砰砰砰的心跳声,沉稳有力的,能给人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可是还是不够...... 唐宁伸出手,他冰冷的手和苏安云温暖的手掌十指紧扣,他们的掌心贴着掌心,体温沾染着体温,“哥哥......” “小宁,不要怕。”温暖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唐宁睁开了眼,看到灿烂的阳光穿透车窗照在苏安云身上,是很温柔的颜色:“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不......”唐宁轻声否决道,他的声音实在太轻,苏安云低下了头,将耳朵凑在了唐宁唇边。 “妈妈说,你以后也会有事情要做......你们会一起离开家......”唐宁的心一阵又一阵地绞痛,他已经无法,无法再承受任何存在的离开了。 “那是以前。”在阳光晕染下的双眸似乎有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苏安云温柔专注地凝视着唐宁,他不断拉近着与唐宁的距离,让唐宁感受到了晕车般的眩晕,“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我怎么可以丢下小宁,让小宁一个人孤零零呆着?” 鼻尖落在了唐宁的鼻头上,苏安云的声音温柔热枕到似乎刚才心窝里掏出来那样:“我们是家人。” “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这才是一家人。” 永远永远在一起? 唐宁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温暖的情感用力攥住,他听苏安云用那低沉又温柔的声音描述着未来,“你,我,还有阿姨,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不论你去读大学,还是去工作了,我们都要在一起,对了,我们还可以养一只猫。” “猫?”唐宁喃喃重复着苏安云的话。 “嗯,不过养了猫,小宁就要勤快一点了,多扫扫地,不要让猫毛把阿姨打扫干净的地面弄脏。”他说着翘起唇角,那点笑意让这张俊秀的脸更显迷人,“不然阿姨会生气的。” 那些汹涌的火焰褪去了,即使再可怕的烈火也烧不到他的家,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的妈妈,在厨房间做菜的哥哥,追着尾巴不断转悠的开心...... “猫要叫什么名字?”苏安云含笑着问唐宁。 “开心。”唐宁发出了恍若梦呓的声音。 “开心?这真是一个好名字。”苏安云夸赞道,他低下头,温柔又充满怜惜地亲了亲唐宁的眉心。 那温暖真挚的情感如阳光一样沐浴在唐宁脸上,让唐宁的脸颊浮现出了一层病态的红晕。 他倒在了苏安云的怀抱中,倒在了苏安云用言语为他编织的美好未来中,他不用再艰难选择了,他们想的,所追求的,都是一样的。 公交车驰过了幽暗短暂的隧道,在窗外阳光消失的刹那,那张俊秀的面容淹没在了黑暗中,只有深邃的黑眸散发出一点微光。 像蛰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 风在窗外呼啸而过,眨眼间,那车辆开出了隧道奔向光明,金色的光染在苏安云的眼睫上,如同照在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小宁现在开心吗?”苏安云柔声问道。 没有休息好就会晕车的体质,让唐宁与苏安云对视时感受到了强烈的眩晕,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那是因为幸福在跳动,“......开心。”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于是苏安云笑得更加好看了,他牵着唐宁的手,在唐宁佩戴的璀璨钻戒上亲了一下。 眼眸中闪烁着的细碎微光是再浓密的睫羽都遮挡不住的,他用这样让人头晕目眩的眼神凝望着唐宁,一字一句道:“我也非常开心。” 公交车停了下来。 苏安云抱起了唐宁,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下了车。 街上人潮汹涌,暖洋洋的太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肩头,累极了的唐宁闭着眼昏睡在苏安云的怀抱里,苏安云抱着唐宁走过烘焙着甜点的蛋糕店,那甜蜜诱人的香味流淌在空气中,苏安云闭上了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迎面走来的路人眼看着就要与苏安云相撞,俊秀的青年忽然睁开了眼,他契合着街边老旧唱片店里传来的舞曲,轻盈地抱着怀中人转了一个身,玻璃橱窗上倒映出了苏安云的面容,他隔着玻璃,垂眸扫了橱窗内不断在旋转跳舞的八音盒小人一眼。 这八音盒上的绅士在抱住美丽的女伴舞蹈。 苏安云收回视线,他挺拔的身影从玻璃窗离开,有那么一刹那,就如同精致的人偶走下八音盒。 第241章(1更+2更) 一路上暖洋洋的光晒得唐宁醉醺醺的,他处于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当被苏安云抱着走进阴冷的楼道时,唐宁感受到了一点冷,这种冷是即使穿着衣服也无法阻隔的,他颤动着眼睫,努力汲取着苏安云身上的温度。 苏安云抱着他还能拿起钥匙打开房门,伴随着老旧木板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那阴冷的气息波涛汹涌般从门缝般透了出来,在房门完全打开的刹那,唐宁就像站在只开了十几度的空调房门口。 他有点迟缓地在苏安云的怀抱里抬起头,扬起了脸,现在是正午,阳光最灿烂的时候,唐宁看到了纷纷扬扬的尘埃在光线的淤积里起舞,电视屏幕一片漆黑,该做饭的时间厨房却没有人影。 静谧又幽冷的屋子。 似乎被囚在了旧时光里。 唐宁屏住呼吸安安静静望着这一幕,似乎生怕惊扰了什么,苏安云抱着他走进了游离的光影之中。 “小宁先在床上休息一下,我去做饭。”苏安云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和那些绵绵密密飘洒在半空中的尘埃一样轻柔,又更清新一些,宛如细密的春雨。 唐宁望着苏安云,那张俊秀的脸也是适合在风和日丽时出现的风景,让他感到了越来越深的恍惚,他被苏安云抱着走向卧室,经过餐桌时,唐宁看到花瓶上的花枯萎了,失去了颜色和水分,桌面也像蒙了一层灰。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花只是有一点蔫,桌上也是干净的。 唐宁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眼前灰扑扑的景象依旧没有发生改变。 唐宁还想再看,苏安云已经抱着他离开这个区域,在经过卫生间时,唐宁发现未被关紧的卫生间里有许多脏乱的痕迹,他抬起头,看到过道天花板上结着一张蜘蛛网。 看不见的阴冷气息交织在屋内,似乎化为了一张无形的网,如同春日软风那样落在了唐宁身上。 苏安云推开了唐宁卧室的门,大步走了进去,唐宁看到自己的房间还是干净整洁的,一切都维持着他早上出去时的模样。 “中午想吃点什么?”苏安云柔声问道。 唐宁倒在床上,抬起眼望着苏安云,他的眼睛形状很好看,睫毛纤长又卷翘,干净的眸子就像被水洗过的夜空,“都可以。” 苏安云像是没忍住一般,伸出手摸了一下唐宁漂亮的眉眼。 唐宁对苏安云的触碰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甚至因为苏安云的手指太过温暖,他还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气,脸上露出了一点困顿。 苏安云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并未立刻收回,他就像抱了一只小猫回家,那只小猫不仅倒在软绵绵的床上用湿润的眼神望着他,还对他露出了自己柔软的肉垫和肚皮。 “都可以是什么菜?”苏安云的手又落在了唐宁的发丝上,小心翼翼碰了一下。 唐宁微阖起双眸,“甜一点的。” “可乐鸡翅?”苏安云终于收回了手,在看到唐宁点头后,他离开了房间。 屋子重新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动静,唐宁有点忍受不了这种安静,他起身打开了窗户,外面的风灌了进来,还有树木被吹动的沙沙声。 唐宁静静地蜷缩在床上,他还是能感觉到那难以忍受的冷和孤寂,唐宁将被子盖在身上,把自己蒙出了一头汗,在沉闷的小空间中,他拿出手机看了看群消息。 林蕴说自己和周康一起去烧龙头香,姜眠眠那边还是没消息,林蕴在群里@了路雨华和柏映雪,询问他们两个人做什么,需不需要什么帮忙。 头像已经灰掉的路雨华和柏映雪那个时候没有回应林蕴,现在也不会再回复林蕴。 心里的压抑越来越重。 唐宁在群里宣布道:“柏映雪和路雨华死了。” “孤儿院被怪物老师放了一把火,后续不知道情况如何,如果不是什么必要,不建议再去孤儿院做客。” 他回完这个消息不久,就收到了林蕴的消息:“发生什么了?” 唐宁没什么打字的力气,他闭着眼给林蕴发了一段长语音,轻声讲完了一上午的经历。 林蕴很快就梳理出了关键点,他飞快道:“小鱼和你说,孤儿院有一个传说,只要能做出好的娃娃,就可以离开孤儿院。” 唐宁不知道林蕴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他刚才提这点,只是无意识把小鱼和他为数不多的相处都讲了一下。 “路雨华又和你说,他猜测柏映雪把恶的那一部分做进娃娃里,你在说到这两条信息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它们联系在一起很有意思。” “我们假设这两条信息都是对的,孤儿院要求只有孩子们真正做出合格的娃娃才能离开孤儿院,实际上是希望他们可以把自己的恶意做在娃娃里,学会控制或者剥离出自己的恶意。” 唐宁看到这条消息时怔愣了一下,似乎确实可以这么理解? “你还记得柏映雪从路家时拿到的有着和她一样长相的娃娃吗?那个时候的柏映雪给人的感觉还是理智的,后来她在孤儿院受伤消失了一天,再次出现时,那个柏映雪长相的娃娃就不见了,紧接着柏映雪的气质和行为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她在最后甚至想要让整个孤儿院去死。” 是的,唐宁之前认为是柏映雪失去了姐姐的娃娃,才让柏映雪性情大变,可是仔细想想,柏映雪真正让他感到不适是在丢失了柏映雪长相的娃娃后。 “这是不是意味着当封着恶意的娃娃被毁掉的时候,恶意就会重新回到这个人的身体里?” “如果苏安云给你的娃娃也遵循着这一套的规律,那么唐宁,你不要再使用苏安云给你的娃娃了,也许娃娃被打碎的后果就是苏安云的性情大变,从完美的王子变成一个充满恶意的怪物。” 唐宁呆呆盯着林蕴给他发来的消息。 他还没有告诉林蕴自己把那个瓷娃娃遗落在禁闭室了。 瓷娃娃有碎掉吗?苏安云的性情有大变吗?似乎还是很温柔,甚至比以前更温柔了。 最大的改变是,苏安云之前一直让他离开家,现在却突然说一家人要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唐宁感觉胸口有一点闷,这是他在被窝里蒙太久的缘故,他握着手机,将被褥掀开,新鲜的空气和苏安云的面容一起来到了他的身旁。 唐宁的眼睛微微睁大,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床边的苏安云对视。 不好,手机屏幕还亮着! 唐宁飞快关掉了屏幕,苏安云似乎根本没有看他手机的意思,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直视着唐宁的双眼,“偷偷藏在被窝里看什么?” 唐宁有点结巴,“没、没什么。” “怕什么?”苏安云弯了弯双眼,“我是哥哥,不过白天还是不要看太多这些东西。” 唐宁有一点懵。 他还维持着从被窝里只探出脸的姿势,因为被蒙了太久,那张脸上染上了红晕,从眼尾蔓延到脸颊,用晕染到了耳根,额头上也出了一层细汗,薄薄的汗,鼻尖也带着一点。 在他和苏安云对视时,因为有些不安,那湿润的眼睛就不断躲闪着,就像做了什么荒唐事又被抓包的稚子。 “吃饭了。”苏安云摸了一下唐宁被汗水濡湿的发丝,房门是打开的,屋外飘进来了饭菜香,唐宁的肚子早就饿了,可是他现在却有点不想下床。 白天。不要看。 虽然他在某些时候有点迟钝,可是他在此刻却莫名读懂了苏安云的眼神。 唐宁明明没做那种事情,但在那似乎有暗流涌动的目光中,他的脊梁骨却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似乎他身上的燥热真的是他背对着哥哥做了什么。 “你自己能下来吗?”苏安云问道。 唐宁当然是可以的,他立刻掀开了被褥要从床上下来,只是他忘记了自己今天在禁闭室跪着找瓷娃娃的时候嗑到了膝盖,突然快速下床,唐宁的腿有点发软。 孱弱又修长的双腿。 苏安云扶住了唐宁,和苏安云坚实有力的手臂不同,唐宁原本的身体就缺乏锻炼,有了身娇体弱的卡牌设定,他的身体更加柔软,出了薄汗后,他身上独有的一点体香从泛红的肌肤上透了出来。 紧抿的唇动了动,唐宁想要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可这种情况下,他又不敢把自己刚才聊的东西给苏安云看,唐宁憋着一口气,对上了苏安云天生微微上扬的唇角,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噙在他的唇角。 带着一点戏谑的味道。 唐宁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涨红着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模样有多让人想逗弄,“......我、我自己可以走。” 苏安云松开了手,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拖鞋帮唐宁穿上。 唐宁趁着苏安云低头的工夫,他忍不住捂了一下自己通红的脸。 在苏安云再次站起身时,唐宁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尴尬情绪,他和苏安云一起走出房内,这一次唐宁发现外面干净了不少,像是刚刚被人收拾了一遍,外面的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枯萎的花被抛掉了,空荡荡的花瓶看着有一点冷清。 “妈妈呢?”唐宁注意到餐桌上只有两幅碗筷。 “阿姨说她现在不是很想吃东西,等她饿了自己会起来做饭的。”苏安云解释道。 唐宁下意识看向妈妈紧闭的房门,和其他干净的地方不同,那扇门的底部门缝里就堆积着一些污垢。 “怎么突然就不想吃东西了?”唐宁没有走向餐桌,他还是盯着那紧闭的门。 “天气太热,困了,或者是我们不在的时候提前吃了些东西。”苏安云随口就列了几个猜测,他牵起了唐宁的手,拉着在走廊上站定的唐宁走向餐桌,“先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唐宁这才走到餐桌前坐下,虽然苏安云做的饭菜还是像之前那样好吃,可是唐宁却吃得有一点心不在焉。 “哥哥,妈妈是不是身体还没好?”唐宁吃了几口终于忍不住问道。 苏安云毫不避讳地点头,他对唐宁说:“放宽心,我会照顾好阿姨。” 有了苏安云这句话,唐宁才放心了下来。 之前妈妈受伤的时候,苏安云说自己会解决,妈妈的手就好了很多。 “小宁下午要做什么?”苏安云一边给唐宁夹菜一边问:“还要出去找工作吗?” 唐宁吃饭的时候很乖,他把嘴里的鸡翅先放下,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才道:“不知道,我有点累,可能会在家里休息。” 先不说姜眠眠还没有消息,光是唐宁现在的状态就太过疲惫,不适合再去冒险做客了。 “早就想让你好好休息了。”苏安云柔声道:“找暑假工的事情不着急。” 唐宁有点茫然地夹起几粒米送到嘴里,之前苏安云有劝他好好休息不要找工作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好像都是妈妈在这样劝,苏安云反而鼓励他出去多加锻炼。 不过他真的没记错吗? 这段时间太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让唐宁有些记不清了。 林蕴告诫他的话在唐宁的脑海中闪现。 “对了,哥哥,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之前哥哥不是说,我现在长大了,要独立一点,不能老是留在家里吗?”唐宁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问出了最大的异常点,他很清楚自己不适合猜来猜去,真的一个人瞎想,还不如直接问问苏安云。 不过一向对他有问必答的苏安云在听到这个问题时,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又给唐宁夹了菜,“这件事我们现在先不聊,吃完饭再说。” 吃完饭再说? 有什么话是不能直接在餐桌上讲的吗? 唐宁茫然地扒了几口饭。 苏安云看了他一眼,唇角翘起,伸出手抹掉了唐宁嘴唇上的一粒白米饭,他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自然而然把那粒饭吃进了自己嘴里。 虽然一直都在被苏安云照顾,但是看到苏安云这样的举动,唐宁还是有一点不好意思。 他飞快埋头把饭吃干净,苏安云也没有立刻和他说自己改变主意的事情,而是起身收拾碗筷。 苏安云去厨房洗碗,唐宁找了沙发坐下发呆,一旦与苏安云分离,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就都涌现了出来,火,死去的人,崎岖的山路..... 这些困扰着的他东西似乎轮番在电视屏幕上浮现,让唐宁心里越发压抑,唐宁眨了一下眼,漆黑电视屏幕上倒映出了唐宁呆坐在沙发上的身影。 狭窄的过道也倒映在屏幕上,在唐宁放空的目光中,一只苍白的手悄无声息从过道一侧的门中伸了出来。 唐宁的瞳孔一缩。 他看到那只手对他招了招! 唐宁猛然转回头,他身后的过道里什么也没有,似乎刚才的手只是唐宁的幻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只手探出的位置是妈妈的卧室...... 唐宁看向了妈妈紧闭的房门。 没有手。 唐宁正要重新转回头,他的视线突然停顿了一下,因为唐宁看到妈妈的房门前出现了一张纸条。 唐宁这一次用力眨了眨眼,纸条还在,不是他的错觉,这是妈妈偷偷从门缝里塞出来的纸条吗?有什么话为什么不能直接出来说,还要留个纸条? 就在这时,厨房间里苏安云洗碗的动静停了下来,唐宁小心翼翼朝厨房看去,磨砂门是关着的,只能让他看见朦朦胧胧的人影。 但很难辨认,这人影究竟是背对着他,还是......正对着他,直勾勾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唐宁屏住了呼吸。 苏安云这边为什么停下了动静?他还要不要去拿纸条? 纸条应该是妈妈递出来的,上面肯定有妈妈要和他说的话,妈妈这边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他很好奇,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也许就没法了解了...... 想到这里,唐宁咬咬牙站了起来,他知道厨房和客厅隔着一道磨砂门,苏安云站在里面同样看不清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因此唐宁的头没有完全朝厨房那边侧过去,他只是斜着眼留意厨房的动静,再缓缓朝过道那边走去。 妈妈的房间和卫生间挨得近,他完全可以快速捡起纸条再溜进卫生间,看完还可以直接用抽水马桶将纸条冲下去。 唐宁一步一步朝妈妈那边走,他看到磨砂门前那道身影始终没有动。 如果苏安云是背对着他面向洗菜池,为什么一直没有发出洗碗的声音?看身影也不是低头玩手机的样子。 如果苏安云是正对着他...... 那就意味着苏安云一直在看客厅。 唐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走进了过道,隔绝了苏安云的注视,他飞速走到妈妈的门前捡起纸条,再急急忙忙拿着纸条冲进卫生间,紧接着立刻反锁。 在躲进卫生间的那一刻,唐宁才敢大口呼吸,他用有点发软的手拿起纸条,上面是妈妈好看的字:“远离苏安云。” 除了这简简单单五个字外,再无其他。 远离苏安云? 这就是妈妈想告诉他的吗?为什么妈妈要这么说?苏安云怎么了? 唐宁想到了自己遗落在禁闭室里的瓷娃娃,还有苏安云一反常态支持他留在家里的表现。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隔着门板传了过来,唐宁靠在厕所门上的肩胛骨颤动了一下,他慌张地将纸条扔进马桶,按下冲水键。 “小宁,我洗好了。”苏安云的声音温和依旧:“你不是想要问那个问题吗?我们现在出来聊聊吧。” 唐宁走到洗手台前,他用冷水冲了一下脸,冰冷的水珠滚落在唐宁脸上,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在镜子中做出一副自然的模样。 而后唐宁打开了门。 苏安云在门外站着,他看到唐宁满脸都是水珠的模样,顺手拿起了挂着的毛巾,轻柔为唐宁擦拭着亮晶晶的水珠。 被冷水洗过的脸有点发白,微卷的湿发贴在脸颊上更显得漂亮,苏安云擦得很认真,他擦完了唐宁的脸,又捧起了唐宁的手,一点一点擦拭着唐宁的每一根手指,从指尖深入到指根。 做完了这一切,苏安云牵起了唐宁的手,“我们出去谈一谈,顺便散散步?” 唐宁犹豫了一下,妈妈让他远离苏安云,如果他和苏安云一起出去...... 可是厉鬼的话并不是可信的。 “就在家里吧,外面太热了。”唐宁小声道。 厉鬼的话并不可信,但也许充满恶意的苏安云也不可信,既然如此,那不如都呆在一个小空间里。 “好,要吃西瓜吗?”苏安云随意问道。 唐宁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这些,苏安云倒表现得自然,他牵着唐宁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 唐宁还从没去过苏安云房间,他见到这一幕有点慌张,“去我房间吧。” 再一次被拒绝的苏安云神情淡然依旧,他从善如流地来到了唐宁的房内。 唐宁的房间只有一张椅子,于是唐宁坐在床沿,苏安云坐在了书桌前的那张椅子上,与坐立不安的唐宁不同,苏安云甚至有心情帮唐宁理了一下桌上乱放的东西。 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金灿灿的阳光,窗户没有完全紧闭,吹动着苏安云的发丝和白衬衣,这一幕看起来仿佛什么校园剧里的主角,苏安云平静又自然地看向唐宁,对唐宁道:“小宁问我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唐宁有些紧张地点点头。 “那小宁不如问我之前为什么想要离开。” 谈话节奏完全被眼前的俊秀青年掌控了,唐宁小声道:“......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自己喜欢小宁。”苏安云轻声道。 唐宁呆呆地眨了一下眼。 斑驳的树影在苏安云的身上摇曳,有一种如盛夏那样喧嚣又热烈的情愫在他身上涌动着,四目相对间,唐宁看到苏安云漆黑又明亮的眼睛。 “不是兄长的喜欢。” 窗外燥热的风更大了,吹得那些树木摇摇晃晃,发出的沙沙声像是大雨在滂沱而下。 ——“哥哥,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想听真话吗?” ——“想。” ——“会吓到你的。” 唐宁望着苏安云,他听到苏安云说:“做哥哥,只能陪小宁走过人生的短短一段时光,以后小宁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我们会渐行渐远。” “我想和小宁做一辈子的家人。” “即使这里的冬天不会下雪,也能共白头的家人。” 第242章营养液17.6W加更 唐宁屏住呼吸,望着说完这番话的苏安云,也许是风太喧嚣,一直表现得从容淡定的苏安云在这一刻似乎也没有那么镇定。 他甚至从苏安云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点紧张,但又或许只是被风吹动的凌乱发丝给他的错觉。 不过如果从这个副本苏安云的人设来说,此刻的紧张也是合理的,因为苏安云都和他保持着距离,维持着一个完美哥哥的形象,虽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最多是寄养的关系,可是苏安云的表现都很符合哥哥的人设,现在突然说出这么一番不该由哥哥说的话,难免会忐忑。 虽然他把苏安云当成王子看待,可是苏安云好像在认真扮演着哥哥? 唐宁按照苏安云是哥哥的逻辑推了一下,之前说要离开,是觉得自己很难再当一个好哥哥,所以选择逃离吗? 那么现在改变苏安云的契机又是什么?禁闭室里那些与王子有关的雕塑,让唐宁还以为苏安云知道他们全部的过去。 可如果苏安云真的知道的话...... 他们以前连婚都结了,这个家伙再怎么能装,也不至于装得这么纯情,还演技精湛地表演出了一个爱是克制的哥哥形象吧? ......倒也不是不可能。 唐宁可还没忘记祁昀的高冷男神人设,还有宫鋆装出来的病秧子人设。 如此一想,唐宁不免用审视的目光去打量苏安云,苏安云不躲不闪和唐宁对视。 “......哥哥不知道禁闭室里发生了什么吗?”唐宁轻声问道。 苏安云摇了摇头,光从外表来看唐宁实在无法分辨出他有没有说谎,不过仔细想想,苏安云的怪物和苏安云只是有某种联系,对真正的苏安云来说,或许真的不清楚怪物的那一面有什么,即使恶意完全融合了,也不一定就有全部的记忆。 “那我要是不喜欢哥哥。”唐宁一边说,一边有点好奇地打量着苏安云的反应,“哥哥还会像之前那样离开吗?” “不会。”苏安云平静道。 在这样平静的语气、平静的注视下,唐宁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们当初在公交车上的对话。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这才是一家人。” 某种灵光闪过,唐宁忽然意识到,不管发生了什么的情况,其实也包含了他可能会......拒绝苏安云? 即使他拒绝了苏安云,苏安云也要永远留在他身边? 这个有点让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冒了出来,唐宁怔怔地与苏安云对视。 也许是唐宁经历的恐怖事情太多了,再加上他原本就喜欢苏安云,那种猜测给他的颤栗只是一瞬,唐宁甚至还能继续大着胆子问道:“那哥哥要怎么办?” 他略微睁大一点眼睛,用好奇的眼神去瞧苏安云的时候,迎着光亮,透出了一点被保护得很好的娇憨。 就像幼猫在好奇地打量着外界。 “我会继续做小宁的哥哥。”苏安云这样温柔地回道。 真的是这样吗? 于是唐宁又试探性问:“如果我和别人结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呢?” 苏安云笑得更温柔了,他的语气充满了包容:“小宁有喜欢的人了?” “嗯,有了。”唐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望着苏安云弯弯的眉眼,那浓密的眼睫都要遮住眼里的情绪,只能让人看到黑沉沉的一片,唐宁莫名感觉自己现在好像在生死的边缘大鹏展翅,这种小动物的直觉让唐宁也不敢再皮了:“我在禁闭室里说过......” “我喜欢哥哥。” 风似乎突然静止了下来,那些树木不再摇晃,可是有旺盛的、看不见的热烈又明媚的东西无穷无尽般铺开,就像灿烂的阳光洒落在每一片伸展开来的叶子那样。 苏安云脸上的笑意如流水一般消失了,弯弯的眼睛恢复了面无表情时的大小,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唐宁。 唐宁在这样的注视下不禁正襟危坐了起来,连大气也不敢出,他听到苏安云问:“小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唐宁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说的喜欢,不是兄长的喜欢。”苏安云阐述道:“我会因为喜欢去吻小宁。” 他深深地望着唐宁,那种藏着渴望又压抑的眼神是唐宁之前一次又一次见到过的,对视的刹那,一个又一个的亲吻浮现在唐宁脑海,有莫云初对他索要晚安吻时深情又温柔的眼神,还有祁昀在黑夜中将他抵在门板上的深吻…… “不是吻在眉心。” 一身喜服的宫鋆与他共饮交杯酒后的醉醺醺的吻,绍明缊抱着他走进河里时吻去他脸上的泪,还有亲吻时隐约能看到的银色蝴蝶刺青...... “也不是脸颊......”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 因为坐在床上的唐宁闭上了眼,那张沐浴在光下的脸微微扬起,阳光让他脸上的每一根小绒毛都显得很可爱。 这是一个等待亲吻的姿势。 他在等待着那能让他忘却所有烦恼,充满了爱,令人沉沦的吻。 如果在痛苦实在是太多的时候,这个吻就像麻醉药,或者是更令人上瘾的食物。 风吹起唐宁额头上的发丝,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印在唐宁眼皮上的强光被什么东西遮挡了,即使不睁眼,唐宁都能想象到苏安云就站在他的面前。 和那深深浅浅的夏日残影一起来到他的面前。 唐宁闻到了苏安云身上很好闻的味道,他仔细想了想,这其实是家里沐浴露的香味,让他觉得安心的家的气息。 和苏安云呆在一起,他就会忘记那些火、死去的人、危险的游戏和家里的诡异...... 那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黑暗将唐宁完全笼罩,唐宁就像食髓知味般微微张了一下唇,一点麻痒爬上了他的肌肤和灵魂......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似乎在唐宁的心脏上敲起了擂鼓。 唐宁唰得睁开了眼睛,这一刻,他慌慌张张地甚至顾不上看苏安云,而是立刻看向背后的房门。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会敲门的只有妈妈! 唐宁像早恋被抓包的少年紧张不安地盯着那扇随时都有可能推开的房门,门外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宁宁,有你的朋友来找你。” “哦、哦好!”唐宁赶紧回道,他仍旧紧张地盯着那扇门。 外面没再传来妈妈的动静,唐宁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他这才回头去看苏安云,刚才那种奇妙的气氛在这一刻全都被打破了,唐宁一下子想起了妈妈对他的警告,让他远离苏安云。 他下意识去看瞧苏安云的反应,苏安云神情平静地站在唐宁的身边,伸出手揉了揉唐宁的头,似乎刚才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异常。 “小宁的哪位朋友来了?”苏安云问。 苏安云略过了刚才的话题,唐宁也连忙顺着苏安云给的思路接了下去。 林蕴吗? 唐宁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发来的消息。 姜眠眠:“我有些事情要找你。” 来的人是姜眠眠?! 从姜眠眠早上说了取消做客后,她就一直没有消息,唐宁原本还以为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和姜眠眠取得联系,没想到现在姜眠眠就上门来找他了。 唐宁立刻从床上站起,他飞快打开卧室门,妈妈并没有站在外面,似乎是提醒完唐宁就又回自己房间了。 唐宁收回视线,匆匆朝家门走去,他打开了房门,果真在门外看见了姜眠眠。 可是第一眼看过去,唐宁又有些认不出这是姜眠眠。 她难得穿了一条裙子,是长到脚踝的黑裙,鞋子也是黑色的,沉甸甸的黑从头沉到尾,虽然胸口佩戴着一朵白色的玫瑰,可那朵白玫瑰非但没有多少点亮色彩的效果,反而更显出了一种肃穆的悲伤。 除了这条和平时打扮不同的裙子外,姜眠眠还戴了一副金丝眼镜,眼镜让她成熟了不少,也能遮挡住布满血丝的眼睛。 一直以来,习惯穿T恤和裤子的姜眠眠形象都更像一个女高中生,但此刻站在唐宁眼前的姜眠眠却像突然间长大了很多,没有人会再认错她的年纪。 “......姜眠眠?”唐宁有点不确定地叫道。 姜眠眠抬眸看了一眼唐宁身后的苏安云,她又看向唐宁,“不好意思,今天因为我的私事取消了原定的计划,我现在可以重新和大家行动了。” 她的声音有点哑,但语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伤感。 唐宁呆呆看着姜眠眠,他有点难以想象姜眠眠情绪调节得这么快,“......你真的没事了吗?” 姜眠眠嗯了一声,她平常的眼神总是无精打采,现在隔着镜片,那双眼睛更加冷淡了。 是冷漠又坚定的眼神。 她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速度接受了这一切。 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方法,不管内心究竟是不是如表面这样从容,可是她确确实实重新恢复成了那个厉害的姜眠眠。 浑浑噩噩的唐宁看着这样的姜眠眠,他不清楚一个人的力量是不是真的会通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传递到另外一个人身上,但他在这一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股力量。 “下午一起去做客吗?”姜眠眠朝唐宁伸出手邀请道。 她的手上戴着黑手套。 戴手套是白无良的习惯。 “我也想...不过我的瓷娃娃......”唐宁感到了深深的歉意,“它现在不在我这里。” 没了瓷娃娃,唐宁在做客中能发挥的作用就不大了。 唐宁很担心自己过去会拖后腿,他也想像姜眠眠这样厉害,但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如果他现在头脑不清醒地过去,那还不如不去。 姜眠眠听到了唐宁的话,她微微蹙起眉。 “你们原本要去做什么?”听他们谈话的苏安云在这个时候随和地问。 “去林蕴家,他家今天要举办宴会,原本是邀请我们几个去他家做客。”唐宁回道。 “听起来挺不错的,小宁最近看起来有些累,去宴会上玩玩还能放松放松心情。”苏安云难得对唐宁去其他人家做客表示了赞同。 在副本世界做客放松? 唐宁觉得自己如果去了,他恐怕会直接累趴下,可是林蕴家不去做客,他又有些放心不下。 “对了,这次宴会可以带家属前往吗?”苏安云柔声问道。 唐宁有点茫然地看向苏安云。 “我也想和小宁一起去做客。”苏安云含笑着道。 第243章(1更+2更) 唐宁没有想到苏安云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做客,之前苏安云都没有这个意思,怎么这一次…… 苏安云迟迟没有得到唐宁回复,他带着一点含笑的语气问道:“小宁不欢迎我吗?” 如果有苏安云陪着大家一起去做客,那安全系数绝对会大大提高,唐宁看了一眼姜眠眠,发现姜眠眠没有阻拦的意思,他赶紧道:“欢迎欢迎。” “宴会几点开始?”苏安云似乎真的把这一次的做客当成了正常的做客,他朝唐宁和姜眠眠问:“有什么着装要求?” “下午两点,衣着正式一些。”姜眠眠回答,“唐宁的衣服我们已经帮他准备好了。” “我去换一身衣服。”说着苏安云走回了屋内,房门关上,唐宁和姜眠眠有了独处的空间。 屋外的景色很好,阳光也很好,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只有唐宁和姜眠眠两个人有着说不出的沉寂,像是一幅彩色画面的黑白。 “你这次来找我,就是为了通知我去林蕴家吗?”唐宁对姜眠眠问道。 如果只是为了这么一点事情,姜眠眠可以直接在手机上发消息,不需要特地跑来这一趟。 姜眠眠推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睛,阳光跳跃在镜片上,闪烁着一点光。 唐宁无端生出一种被什么东西剖析的不适,很像是当初白无良用单片眼镜去看他时产生的冒犯感,唐宁恍惚了一下,与镜片后姜眠眠红肿的眼睛对视:“确认一下你的状态,再带你去见那位道长。” 道长? 唐宁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 是给了他符咒,劝他放下的那位道长吗? 虽然那位道长是个很厉害的npc,但唐宁并不是很想见对方,他熟练地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们给我准备的衣服是什么?” “林蕴去给你买了西装。”姜眠眠回道。 不是女装就行。 唐宁看了眼姜眠眠身上的黑裙子,“你今天穿这身也是林蕴家的着装要求吗?” “不是。”姜眠眠平淡道:“他生前一直想看我穿裙子。” 这个他指的是谁姜眠眠没有说出来,也无需说出来。 一时间两人都很安静,没有人说话,房门被打开了,唐宁转过身看到了,换上一身黑西装的苏安云。 就像校园剧里的主角脱下了白衬衫,在毕业典礼那天穿上了大人的西装一样,这身剪裁良好的黑西装将苏安云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没有特地打理头发,额前的碎发和休闲鞋冲淡了一点正装带来的疏离感。 唐宁被惊艳了一下。 苏安云没有错过唐宁的神情,他勾起唇角,脸上浮现出了一点真切的笑意。 “走吧。”苏安云牵住了唐宁的手,他们三人一起走出这栋楼,姜眠眠是开车过来的,唐宁和苏安云坐在后座,后座还放着一个购物袋,里面只有一件偏休闲的西装外套,连西装裤都没有。 “随便披上就行。”姜眠眠道。 有了苏安云在身旁,姜眠眠和唐宁交流这一次活动的信息时都委婉了许多,“这一次总共你、我、周康、林蕴还有你哥哥五个人,林蕴在准备他家那边宴会的事情,周康据说是在负责食物。” 唐宁听到周康的分工后放心了一点,周康能分辨出食物的好坏,宴会的坑可以少一个。 “林蕴家的情况他之前有和你说过吗?”姜眠眠问。 “他只简单提过一点,我知道他家里有四个兄弟姐妹。”唐宁说道,也许是他之前的状态一直太糟糕,再加上他在分析信息上没有多少天赋,林蕴并没有和他过多提起他家的事情。 “之前白无良调查过他家,我知道的更清楚一点。”姜眠眠冷静地分享情报:“林蕴的母亲是一位知名企业家的千金,林蕴的父亲是农村出来的大学生,他们之间的故事类似于经典的白富美和凤凰男的故事,我就不细说了。” “在林蕴念初中的时候,他的母亲生病去世,等到林蕴的外公也去世后,林父将好几个私生子女带回家,当时林蕴十三岁,那几个私生子女中,年纪最大的和林蕴同岁,最小的才两岁,接下来他们就一起共同生活。” 姜眠眠简简单单说完了这段信息,唐宁就感到了一阵难以形容的糟心,不知道当初幼小的林蕴心理面积有多大。 很快,他们来到了林蕴家。 三个人下车,唐宁看到了宛如世外仙境的景象,高低错落有致的树木,色彩对比强烈的花,蝴蝶在空中飞舞,五颜六色的气球漂浮在半空。 唐宁这才发现林蕴家举行的是户外宴会。 更远处隐约能见到别墅的轮廓,穿过这长长的花园才能抵达林蕴的家,不知道这花园是不是属于林蕴“家”的范畴。 “你们来了。”林蕴和周康从一处迷宫一样的树丛里走出,他们之前知道了苏安云也会来的消息,见到苏安云虽然没有特别惊讶,但言行举止都多了一点拘谨,毕竟苏安云的可怕程度,在这些玩家的心目中不亚于直接面对其他副本boss。 “苏先生好。”“苏先生好。” 大家都格外有礼貌。 “好,那么接下来大家请跟我往……”林蕴像一个导游一样站在迷宫前伸出了手,然后他又默默的把手缩了回去,因为此刻的苏安云拿起了手机,对唐宁道:“这里风景不错,小宁要过来拍一张吗?回去还能给阿姨看看。” 唐宁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个要求,他愣了一下,又被苏安云的后半句话打动了。 和妈妈一样,唐宁也不喜欢拍照。 唐宁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都会被妈妈设定成为手机屏保,每多一张新照片妈妈都会使用很久。 “站在哪里拍?”唐宁问道。 “在这个迷宫……”林蕴的话还没说完,他又默默的闭上了嘴,将“别的地方的植物会攻击人”咽了下去。 只见苏安云带着唐宁来到了门口最漂亮的地点,这里花团锦簇,蝴蝶飞舞,其他人面前显现出食人花本性的植物在苏安云的镜头下,就真的只是单纯的漂亮花卉。 苏安云摆出了一幅专业摄影人员的气势,他的手指在飞快按下拍照键,正面侧面上面下面各个角度都给唐宁飞快来了一遍。 “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来,回过头看向我。”“笑一下。”苏安云眼睫下闪烁着细碎的眸光,似乎完全沉醉其中。 正好有一只蝴蝶落在了唐宁的发梢,唐宁站在花海前望向苏安云,那些娇艳欲滴的花都显得再无殊色。 “拍好了吗?”唐宁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四周的队友们还在看向他们这边,总觉得在这么紧张刺激的副本世界拍照怪怪的...... 苏安云走到唐宁身旁,再一次举起手机,他调出自拍模式,镜头里的两个人都穿着黑色西装,背景是馥郁缤纷的花海和湛蓝的天空,他们两个人贴得很近,笑容灿烂。 “走吧。”苏安云心满意足地收起了手机,他切回了主屏幕,唐宁得以看到苏安云的屏保是他的照片。 照片里的唐宁穿着短袖短裤睡在沙发上,皮肤雪白,睡颜美好。 似乎是偷拍来的照片。 苏安云将手机关得很快,唐宁和苏安云一起走在绿意盎然的迷宫里,迷宫里的灌木被修剪成了各种可爱的动物造型,有小兔子、狐狸、老虎、猫和狗等等,这迷宫很大,如果是唐宁一个人自己行走在里面,一定会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多亏带领他们前行的是对自家花园很熟悉的林蕴。 林蕴一边走一边介绍道:“我有一个哥哥,他虽然跟我同岁,但是比我早出生一个月,他的身体素质很好,学了武术和各种枪械。” 随着他们在迷宫的深入,一声悦耳的钢琴和小提琴演奏声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唐宁虽然不懂得这是什么曲目,但这种悠扬唯美的旋律让他想到了童话电影里的配乐。 “我还有两个比我小五岁的双胞胎弟弟,他们有不错的音乐天赋,一个学了钢琴,一个学了小提琴。” 林蕴说着走出了迷宫,钢琴声越发清晰,唐宁跟在林蕴身后,所有玩家都往音乐声那边看去,一位穿着燕尾服的少年在弹奏,他的十指在键盘上翩跹,许多npc如痴如醉地倾听他的演奏。 喷泉的流水声似乎也和音乐融为一体,一位有着和刚才演奏钢琴相同长相的少年闭眼拉起了小提琴,音乐已经到了尾声,少年收起小提琴,朝在场的宾客鞠躬。 在他不远处,一位坐在座位正中央的中年男人鼓起掌,在他鼓掌之后,所有的宾客也都跟着热烈鼓掌。 唐宁一群人的到来有点格格不入,不过那位最开始鼓掌的中年男人察觉到了唐宁这边的动静,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向唐宁这行人。 “你们就是林蕴的朋友吧?”这位中年人虽然上了年纪,但相貌堂堂、神采奕奕,给人一种待人真诚又沉稳大气的好感,“我是林蕴的父亲,很高兴林蕴能认识到像你们这样仪表堂堂的青年才俊。” 林父说话的时候视线扫过了所有玩家,但在每个玩家脸上停留的时间都很短,只有和苏安云对视的时候,他的视线才不再游移,而是充满了热情和礼貌:“怎么称呼?” “苏安云。”俊秀的青年微微一笑。 “苏先生快请坐,来听听我三儿子和四儿子的演奏。”林父说着将座上宾的位置让给了苏安云:“犬子在苏先生面前演奏实在是班门弄斧了,不知道苏先生能否给些指点。” 唐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副本的npc如此客气,苏安云没什么受宠若惊的表现,他搂住唐宁的肩,让唐宁坐在视听效果最好的座位上,安置好了唐宁,他才回道:“我不懂音乐。” “哈哈哈哈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些,那些五线谱啊我看都看不懂......”林父客气地问道:“苏先生想听什么歌曲?我让犬子演奏给苏先生听。” 苏安云转头问唐宁:“小宁想听什么歌?” 林父也笑容满面地看向了唐宁,光看神情态度就像真的把唐宁奉为座上宾。 第一次有做客感觉的唐宁懵了一下,小声道:“都可以。” 林父立刻对那两个双胞胎道:“给客人来一曲《都可以》。” 唐宁:“?” 下一刻,轻快又活泼的旋律响起,两位少年尽职尽责演奏起来。 林父笑着看向苏安云,哪怕一句话都没说,那眼神里也写满了“您是否满意”的询问。 苏安云又看向唐宁,柔声问:“喜欢吗?要不要换一首歌?” 唐宁连忙道:“不用了就这首。” 林父听完高声对不远处演奏的两个儿子道:“一直循环演奏这一首!” 说完他这一次已经学聪明,直接看向唐宁,客客气气道:“如果听腻了随时都可以换。” 唐宁:“???” 你好离谱啊。 比起一脸懵逼的唐宁,他身后坐着的玩家们神情各异,林蕴是唯一一个笑着听歌的人,他一边笑得幸灾乐祸不怀好意,一边给发消息道:“爸爸,您等会儿要是听腻了,可不可以点一首《小三惹的祸》?” 唐宁收到消息后忍不住道:“你爸就在我旁边。” 林蕴:“不,你才是我爹,爸爸,带我飞,我不想努力了。” 唐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这欢快的背景音乐中,林父和苏安云聊了起来:“苏先生,你在这里要是有任何不满,都请告诉我。” 苏安云问唐宁:“小宁有哪里感觉不舒服的吗?” 唐宁:“......目前没有。” 他低下头就看到了林蕴发来的新消息:“我爸听苏安云的,苏安云听你的,我爸听你的,爹你的辈分上去了,你现在是我爷爷,爷爷您想听什么小曲?《好运来》也不错。” 唐宁:“......” 苏安云牵着唐宁的手,“我这次来就是陪他放松心情的,你们这里还有什么别的活动?” “放松心情?理解理解。”林父笑呵呵地说:“那边设置了靶场,我大儿子在那边,几位也可以过去玩一下。” 苏安云问唐宁要不要去,唐宁点头,现在有苏安云陪着,唐宁可以大胆地四处溜达,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林家横着走...... “我带你们过去看看。”林父热情道。 唐宁和其他玩家一起跟着苏安云,苏安云看神情是真的把这里当成了放松的宴会,还开口道:“你们这里有些花很好看,我家里有大人喜欢花。” 林父非常上道:“苏先生的长辈一定很擅长照料花草,我想让园丁带着花一起到苏先生家里学习请教。” “花送到就行。”苏安云道。 在林父和苏安云的交谈声中,他们一起来到了靶场,一阵阵剧烈的枪响声从靶场传来,唐宁看到了一位和林父极其相似的高大青年,如果说林蕴只和林父有眉眼间两三分的相像,那么这个持枪的青年就像和林父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周围有人在为这个青年的枪法喝彩,林父脸上挂着自得的笑,嘴里却说着:“我这个儿子枪法不太行,你们作为我二儿子的朋友,要不要去指点他一下?” “我不会用枪。”苏安云毫不避讳自己的短板。 林父连忙道:“我也不擅长这些,这些都是小辈的才艺。”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大家来到这里,光看看也没什么意思,苏先生,您觉得让这些小辈比比才艺怎么样?赢了有奖,输了有罚,台上比赛比得精彩,我们台下看的人也有意思,能放松放松心情。” 他说到了这里,林家从开始到现在的祥和假象终于有些稳定不住,悄然露出了一点狰狞的爪牙。 苏安云照例看向唐宁,从来到这里,他就事事以唐宁的心意为标准。 这件事不是刚刚点歌那样简单,唐宁一个人无法做出决定,他看向其他玩家,姜眠眠没有什么犹豫,她直接问道:“什么奖励?” “赢了,靶场里的枪随便挑一把带走。”林父大方道。 姜眠眠推着眼镜看了一下那些枪支,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让她心动的特殊道具:“好,我来和您的儿子比试一下。” 姜眠眠的能力玩家们都清楚,大家都很放心。 她和那位npc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有人为姜眠眠和林家大哥递上了枪。 两个人举枪的动作都如出一辙般快速,只是在开枪的刹那,姜眠眠却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并没有按下扳机。 玩家们都有些不解地看着突然停下来的姜眠眠。 一旁的林家大哥飞快打出去了十发,他的手很稳,不一会儿就将子弹全部打出后,他友好地朝姜眠眠询问道:“怎么了?” “我想用我自己的枪。”姜眠眠把林家给她的枪放下,她没有说原因,林家大哥也十分善解人意道:“好。” 姜眠眠拿起了自己的枪,林家大哥看着她射击,在姜眠眠打出第一枪时,林家大哥的脸上还带着一点从容的笑。 在姜眠眠打出第二枪后,林家大哥脸上的笑容收敛变淡了一些。 第三枪。 林家大哥脸上毫无笑意,他面无表情盯着姜眠眠。 唐宁离靶子很远,他看不清姜眠眠打了几环,不过从林家大哥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姜眠眠的成绩应该很不错。 唐宁不敢出声,怕姜眠眠分心,他握紧了拳头为姜眠眠加油。 突然间,空中刮起了一阵怪风,那风大得惊人,吹得唐宁忍不住眯起眼睛,他努力睁眼时看到这风竟然将靶子吹得摇摇晃晃。 什么?! 唐宁唰得看向姜眠眠,之前一直都没什么神情变化的姜眠眠在这一刻也皱起了眉。 “唉,天公不作美,这风来得可真是不巧。”林父惋惜道,听语气并没有让姜眠眠重来的意思。 唐宁的心一紧,怎么办?刚才风那么大,肯定影响了姜眠眠后面的成绩!他下意识看向苏安云。 “不,是来得太巧了。”苏安云勾起唇角。 唉声叹气的林父闻言停下了摇头的动作,他看向苏安云:“苏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这风可以刮得再大一些,打这些不会动的靶子没什么意思,不如......”漆黑的眼眸扫过了林父,落在了场地布置的气球上,“把这些气球放出去,看看谁能在风将气球吹跑前打下更多的气球。” 林父听到了苏安云这番话,他脸上也重新浮现出了笑容:“确实有意思,那就这样再比一次吧。” 姜眠眠紧锁的眉头松开了,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和林家大哥站在了相近的位置。 npc放出了两波数量相同颜色不同的气球,新的比赛很快开始,一个个气球被砰砰砰打破,气球太过薄弱,无法留住穿梭而过的子弹,在一个气球炸开时,有一簇血花也跟着炸开了。 唐宁瞳孔紧缩,他看到一位围观的宾客倒地,胸膛晕开了血花,连绵不绝的枪声就响起了,根本没有停止的空隙,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误伤了一个围观群众。 三秒后,那位中弹的宾客在枪林弹雨中若无其事地爬起来,和周围的npc攀谈道:“这两个人的枪法真不错,你觉得谁会赢?”“那个女人。”“我也觉得......” 围观群众对姜眠眠的夸奖不仅传到了唐宁耳畔,似乎同样被林家大哥听到,他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在这一刻更是黑到如铁锅一样。 苏安云忽然将唐宁抱在怀里,唐宁有点茫然地瞪大眼睛,他还没反应过来苏安云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住他,他就看到林蕴和周康也匆匆躲在了苏安云身后。 唐宁背对着正在疯狂射击的林家大哥,一个又一个宾客倒地,他的耳畔边充斥着连绵不绝的枪声,唐宁小心翼翼仰起头时,只能看到苏安云俊秀的面容,在灿烂的光照下,他看不清苏安云具体的面部轮廓,只觉得安心。 林家大哥手里的一把枪充满恶意地对准了在场的每一个说闲话的宾客,手指不断掰动扳机,只是当枪口移到苏安云那个方向时,林家大哥突然停下了疯狂扫射的动作。 苏安云漆黑的双眸不悦地眯起。 姜眠眠那边的枪声也停了下来,此刻天空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一个气球,没有等别人去数地上被打掉的气球,林家大哥在苏安云冰冷的注视下就自觉道:“......我输了。” 第244章营养液17.8W加更 这一场比试是姜眠眠赢了,她选了一把枪当奖励,林家大哥和林父的脸色都不太好,林父的表情管理比林家大哥要好得多,他只是冷漠了刹那,脸上又重新洋溢起了热情的笑容:“靶场容易擦枪走火,不太安全,我们还是继续听歌放松身心吧。” 林父看苏安云,苏安云看唐宁,唐宁茫然地看向别的玩家,发现别的玩家们也在等他的态度,唐宁想了想,道:“好。” 回去的路上,林父一改之前对孩子明贬实夸的态度,对他的双胞胎儿子夸赞道:“刚才一直让我的三儿子四儿子演奏简单的音乐,实际上我的这两个儿子为了今天准备了很久,有一首曲子他们要演奏给大家听。” 表演曲子? 会不会是音乐声有什么问题? 唐宁有点不放心,他看了看镇定自若的苏安云,那颗悬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唐宁一开始还以为他们还要回到之前的喷泉处,不过这一次林父领着他们进入了别墅,一进门,唐宁就看到觥筹交错的大厅内放着两架钢琴,一架钢琴前坐着弹奏者,另外一架钢琴前空无一人。 大厅中有一些宾客在交谈、进食,还有一些宾客受到了音乐的吸引,他们牵着舞伴的手走进舞池里忘情地舞蹈。 唐宁不会跳舞,他坐在座位上看着这些人舞蹈,再听听悦耳的钢琴声,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唐宁竟然真的有了一点松懈感。 但这种松懈并不来自于音乐,而是坐在他身旁的苏安云。 这个人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仅仅是坐着,都会给唐宁一种定海神针的安心感。 在唐宁怔怔望着苏安云好看的侧颜时,青年忽然转过了头,璀璨的灯光点亮了他的眉眼,他抬起下颌指向舞池:“要去跳舞吗?” 唐宁摇摇头,“我不会。” 苏安云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 姜眠眠坐在座位上摸着她手里新得到的枪,周康则是站在摆满食物的餐桌前流连忘返,看归看,周康没有去拿那些食物,他有点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唐宁这边坐下。 现在有苏安云在,玩家们自发坐在苏安云身旁,生怕离远了万一出事了撑不到大佬的救助。 群里有新消息。 周康:“苏安云今天怎么愿意过来做客了?” 唐宁:“哥哥听到这是宴会,说可以陪我一起散心。” 林蕴:“我觉得苏安云好像变强势了很多。” 姜眠眠:“不单单是变强势吧,他好像更厉害了。” 是的,苏安云确实变得更厉害了,以前苏安云也有去和其他玩家的家人接触过,譬如路父路母和周康的父母,那些npc虽然对苏安云有一些忌惮,但绝对没有到林父这种地步。 林蕴:“我父亲性格很强势,最受不了伏低做小,我外公还在世时,他对我外公都没有这么客气过。” 林蕴:“苏安云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看到了林蕴发来的消息,唐宁没有说话。 他其实不是很想说出苏安云身上的改变,因为他觉得现在的苏安云很好。 “不知道大家想不想和我的儿子切磋一下琴技?”林父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朝玩家这边问道:“赢的人有奖励。” 唐宁不会弹钢琴,其他玩家似乎也没人会,林父继续道:“音乐这种东西让我们这帮外行人来评判,也很难以专业的角度分出高下,不如这样,刚才我的儿子弹奏时,有十个人在舞池里跳舞,现在有谁上去演奏,只要有超过五人的数量,就算我的三儿子输了。” 林父说出了一个很有诱惑力的规则。 只要有六个人在舞池里跳舞,就算玩家这边赢。 而玩家这里总共五个人,上去一个人演奏,还有四个人可以进入舞池跳舞,这就意味着只要能吸引两个宾客进入舞池,该玩家就可以获得奖励。 上一把姜眠眠赢的比赛获得的特殊道具就说明奖励差不到哪里去。 周康听完后出声问道:“赢了有什么奖励?” 林父看向周康,他的笑意渐深:“这里的食物你想带多少走就能带多少。” 周康的瞳孔一缩。 这个条件似乎对他有着极大的诱惑,他与林父对视了许久,嘴张了又合,在唐宁以为周康要同意时,周康却坐在座位上沉沉道:“我学艺不精,还是算了。” 他放弃了看似唾手可得的奖励。 林父笑容不变,他说:“琴都学了,没有展示的机会实在可惜,这样吧,只要你能吸引到五个宾客跳舞,就算你赢。” 只要有一个宾客被吸引就能赢了? 实不相瞒,连唐宁都有点心动了,他觉得自己可以让苏安云劝一个宾客入场,这似乎也不是做不到? 唐宁忍不住去看苏安云,苏安云微微歪着头,深邃的双眼和唐宁对视,目光有一种大人看穿了要糖孩子心思的洞悉感。 还没等唐宁想好要怎么和苏安云说,他就听到周康直截了当道:“不了,我技不如人,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再一次被拒绝的林父脸上没了笑意。 唐宁愣了一下,他去看拒绝了诱惑的周康。 周康和姜眠眠坐在一起,如果是姜眠眠面对这种情况,她大概率会选择接受,但无法否认的是,周康的行为也不是错的。 唐宁怔怔地收回视线,一只修长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唐宁抬起眼,看到了苏安云含笑的双眸,“这么想要吃的?” 林父说的奖励是可以任意带走宴会上的食物,唐宁刚才一直在眼巴巴关注周康那边动静的模样似乎让苏安云误会了什么,那修长的手揉了一下唐宁的头发,苏安云对林父道:“我来比。” 如果说被周康拒绝时林父还是笑容消失术,那听到苏安云的话后,林父的表情完完全全僵住了。 “......苏先生不是不懂音乐吗?”林父缓缓问道。 唐宁也茫然地看着苏安云。 苏安云会弹钢琴? 林蕴露出了看戏的神情,他的脸上有藏不住的兴奋,就差为苏安云拍手叫好。 在一道道神情各异的目光中,苏安云站起身,他一步一步朝钢琴走去,林父有些坐不住了,他对苏安云道:“苏先生,如果是乱弹一通可不行——欸,苏先生,您是不是走错了?” 大厅放着两架钢琴,一架钢琴前还坐着林家三子,另外一架钢琴是空着的,显然是等着切磋的人上去演奏。 苏安云走在林家三子的钢琴前停下,他彬彬有礼道:“我想要用这架钢琴演奏。” 林家三子动了动唇,没能说出拒绝的话,他站起身给苏安云让了位置。 苏安云在钢琴前坐下,他的腰背挺拔,下颌微抬,他垂下眼看着沐浴在光下的黑白琴键,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了琴键上,他按动了两下,似乎是在试音,“我要弹《致爱丽丝》。” 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对这架钢琴说道。 随后,苏安云的十根手指一齐落在了琴键上。 那是毫无章法的指法,可是一阵悦耳流畅的钢琴声却从他的指尖流淌了出来,那技艺高超的琴声就像是有一位钢琴大师在倾情演绎。 姜眠眠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她喃喃道:“原来如此。” 唐宁回过头去看姜眠眠,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说出这句话,姜眠眠没有解释的意思,她只是深深地看着苏安云的背影。 有些东西,她借助厉害的道具才能勉强感知到不对劲,可是那个npc却轻轻松松察觉到了异样。 唐宁重新去看苏安云,俊秀的青年抚摸着琴键,那明朗又欢快的琴音飘荡在他身旁,一身黑西装的苏安云并不像弹奏钢琴的人,而是一位傲慢又强势的君主在聆听臣服者的奏乐。 在唐宁的注视下,苏安云忽然抬起头朝他这边看了过来,璀璨的灯光落在他的眼里,恍惚间唐宁觉得那双眼睛是美丽晨曦之下的蝴蝶泉。 华丽又欢快的音乐从黑白琴键流淌而出,又温柔地环绕在整个大厅,也一同包围住了唐宁。 这琴声像是有两人在絮絮低语,甜蜜又轻柔的私语声在唐宁的心间响起,每一个音符都与心跳契合。 被无数神经包裹着的心脏似乎构成了某种神秘空间,让每一道音乐都在胸腔里产生了回音。 苏安云的手从琴键上收回,在他将手移开时,琴键还在跳跃,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弹奏这架钢琴。 这一幕已经超出了常理,可是在场却没有人指出这诡异的一幕。 所有人都看着苏安云走向了唐宁,那双落在琴键上依然傲慢的手,此时却谦卑地掌心朝上,位置低于唐宁的指尖。 不断重复的低音如同某种沉稳有力的心跳,那逐渐清晰热烈的高音又像是把藏于心中爱恋述之于口的表白。 “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俯身的青年抬起眼,狭长深邃的眼睛陷在偏高眉骨的阴影下,哪怕眸中倒映着大厅璀璨的光,依然有暗流涌动之感。 与这双眼睛对视的唐宁露出了迷惘又顺服的柔软神情,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和逐渐抵达高潮的音乐那样越来越激烈,似乎快要跃出胸腔,由于跳动得实在是太剧烈了,让唐宁有些负荷不了地深呼吸了一下,如朦胧细雨的红晕从唐宁的眼尾晕到了耳根。 璀璨的灯光和动听的音符一同环绕着他们,带着一点紧张和期待,唐宁将手放在苏安云的掌心。 就像懵懂无知的猎物终于落进了猎人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第245章(1更2更3更营养液18W加更) 唐宁的手被苏安云的手掌包裹,他的腰也被那宽大的手掌搂住,他顺应着苏安云的力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头顶的灯光很灿烂,随着苏安云邀请唐宁进入舞池,在场其他人似乎都得知了某种信号,他们自发地站起身,与舞伴一同在音乐中舞蹈。 身边一个又一个人影接连闪过,唐宁想要去模仿一下别人的舞姿,只是还没等他扭头去偷学,他就听到了苏安云的声音。 “小宁,不要看别人。”好看的唇齿张开,喉头里发出了低沉又温和的声音:“把身体交给我。” 唐宁一直知道苏安云的声音很好听,在这样动听的音乐出现时,他的耳膜却依然能清晰感知到苏安云说话传递给他的震动。 这种震动造成了隐秘的酥麻。 他红着耳根去看苏安云,唐宁不擅长去隐藏自己的情绪,此刻展现在他脸上的鲜活神情就出卖了他内心的细腻变化。 苏安云眼里的笑意渐深,他搂着唐宁在舞池中旋转,犹如灯光照下来的角度不同,那漆黑眼眸里的光彩一直在变动,捉摸不定,神秘莫测,像是在欣赏着唐宁脸上的红晕,又像是在捉弄并包容着身体的笨拙。 目光在一个又一个旋转中不断交汇间,四周的人影憧憧,可是唐宁的眼里只有苏安云,他是没什么音乐细胞的人,却莫名感觉到了音乐里飘扬出来的东西,将那些绯色的如流云一样的东西摇曳了出来,缠绵的、近乎铺天盖地缭绕着他。 乐声停止。 鞋尖对着鞋尖,鼻尖对着鼻尖,如此近的距离连双方的呼吸都能感知到,唐宁望着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那可以将人淹没的爱恋,是他一直渴望得到的美好事物。 看到这样的唐宁,苏安云的眸色渐深,“跳得不错。” 这声褒奖让唐宁莫名脸更红了,他下意识舔了一下唇。 唇瓣上的一点水光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苏安云伸出手,大拇指落在了唐宁的唇瓣上,轻柔地抹去唐宁唇上那点痕迹。 指尖上的温热和略显粗粝的摩挲感像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唇瓣被微微向下按,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啵”。 唐宁的眼尾同样是湿润的红。 苏安云的呼吸停了一下,他克制地收回手,将视线从唐宁身上移开,看向舞池里站着的宾客们,最后又看向脸色难看的林父。 “看起来这把是我赢了。”苏安云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在他说话的时候,整个空间里没有人敢出声,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在这种鸦雀无声的环境下,他说的每一个字,他的每一个意思都能传递给在场众人。 林父难看的表情在苏安云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挤出笑容,“是的,苏先生的技艺高超,让我们所有人都心悦诚服,这里的食物都由苏先生尽情挑选。” 苏安云听到了林父的话,他看向唐宁,“想吃什么?” 唐宁又看向了周康:“你想要什么?” 后来周康和别人聊起这一刻,他表示自己突然有了一种被帝王的爱妃宠爱的感觉。 别人问他,三角恋情? 他说,我更像是爱妃养的那只猫。 看到周康挑走了想要的食物,唐宁也走到了看起来很诱人的点心区域,他看到这里有红丝绒蛋糕,忍不住想去尝尝看,在品尝之前他特地看了看苏安云,见苏安云没有阻拦的意思后,唐宁放心大胆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嗯。 口感尚可,但没有多少惊艳感,唐宁感觉是自己吃了王子做的蛋糕后,有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 他将蛋糕放下,对苏安云小声嘀咕道:“没有哥哥你做的好吃。” 一旁的林父听到这句话脸色更糟糕了。 苏安云温柔地注视着唐宁,“我都没做过甜点,你怎么知道我做的更好吃?” 看来苏安云是真的没有其他副本的记忆。 唐宁望着苏安云,他熟练掌握了甜言蜜语的技能:“因为是哥哥做的。” 苏安云的唇角不自觉上扬,“家里没有工具和材料,我直接在这里的厨房做给你吃?” 唐宁没想到苏安云会如此身体力行,不过唐宁好久没吃到苏安云亲自做的红丝绒蛋糕了,他确实有一点馋。 “我想借用一下这里的厨房。”苏安云对林父通知道。 “好,苏先生需要什么食材?”林父问。 唐宁见状准备和苏安云一起去厨房,苏安云却道:“你是来散心的,在这里和朋友们放松放松,我去给你做一些点心。” 唐宁想想也是,不过他的思维和苏安云有一点差别,他并不认为自己来这里是散心,真正主要的目的是帮林蕴探索他的家,既然要探索,那他肯定不能和苏安云只待在厨房。 “哥哥,我可以和我的朋友们在这里随便逛逛吗?”唐宁想要得到苏安云的保障,哪怕只是苏安云作出的口头承诺,唐宁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别墅里闲逛。 “当然可以。”苏安云看向了一旁的林父,他似笑非笑的问:“难道林先生还会拦着我们吗?” 林父毫不犹豫道:“肯定不会,我举办宴会的目的就是希望大家都能玩得开心,如果这位小唐先生在这次做客过程中遇到了任何的不适,都请及时告诉我,我会帮您解决。” 看到林父跪得这么迅速,玩家们也都一个个放下了心。 苏安云去给唐宁准备甜点,林父一开始还说要带唐宁一起逛逛,唐宁拒绝了过于热情的林父,和其他玩家一起在林家逛了起来。 “你的家真大,如果遇到什么意外要跑出去,都有迷路的风险。”周康有些感慨。 林蕴点头道:“确实,所以邀请你们过来的时候,我还专门规划出了几条逃跑路线,结果没想到……” 没想到有苏安云的参与后,大家就真的只是过来做客,虽然在刚才两次的比试中有一点潜藏的危机,但这其实并不恐怖,因为大家在比试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规则,也知道了失败会有惩罚。 以前他们去其他玩家家里做客,不知道危机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才令人恐惧。 “那是?”姜眠眠推了一下眼镜,朝不远处看去,只见一位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坐在碧绿的草地上,她的头上戴着一顶小皇冠款式的发夹,看起来大概八九岁,拿画笔和画板,肆意涂鸦时完全不担心颜料会弄脏纯白的裙子。 “这是我家最小的妹妹,她喜欢画画。”林蕴介绍道。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让唐宁想起了小鱼,她们差不多大,可是看外表却让人觉得天差地别。 似乎是听到唐宁这边传来的动静,小女孩抬起了头,她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唐宁一行人。 “你们是蕴哥哥的朋友吗?”小女孩的声音又甜又软。 唐宁点头。 “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可不可以做我的模特呀?”小女孩目不转睛盯着唐宁,似乎被唐宁深深地吸引了。 对于这样的目光,唐宁并不陌生,并不是他想到了孤儿院的那帮孩子,其实在现实世界里,唐宁也一直很受小孩子的欢迎,因为很多时候小孩子比大人还要颜控,在他们的世界里,漂亮的哥哥姐姐似乎是特殊的物种,他们会毫不吝啬地献上自己的笑脸和喜爱。 “给你当模特?”唐宁好脾气地问。 “对,我可以把我画的画送给你哦。”小女孩将她放在地上的画册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什么宝贝。 送画?这些画是特殊道具吗?唐宁有点好奇地看向姜眠眠。 这个时候即使姜眠眠不特地去介绍,唐宁也知道姜眠眠的金丝眼镜大概率和白无良的单片眼镜有着相似功能。 姜眠眠扶着镜框看向那画册,再对唐宁点了点头。 画册确实是特殊道具。 “可以让我看看你画的画吗?”唐宁问,也许这是获得特殊道具的机会。 小女孩听到了唐宁的要求后,她带着一点炫耀地将自己的画册捧给唐宁。 唐宁翻开画册前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些富有童趣的画,再不济就是一些恐怖诡异的东西,然而当他真正翻开后,看到的东西却超出了唐宁的预料。 画册第一页是一位漂亮女人,那个女人大概三十出头,一身职业装,气质干练中带着一点妩媚。 让唐宁震惊的地方在于这幅画的笔触相当细腻,连每一根头发丝都被清晰地勾勒了出来,简直不像是画,像是用一些软件将照片转成漫画。 在唐宁与这幅画对视时,那双眼睛逼真得像是会眨动,甚至给唐宁产生了一种这幅画在看他的错觉。 “这是你画的?”唐宁诧异地问道。 小女孩骄傲地点了点头。 唐宁又往后翻,只见这个画册上面有着各式各样的漂亮女人,年龄都在二十到三十区间,气质各有千秋,他翻得很快,将画册翻到空白处后,唐宁看向了一旁的其他玩家征求意见。 姜眠眠皱起眉头,林蕴则摇了摇头。 在小女孩期待的注视下,唐宁拒绝道:“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没时间给你当模特。”说着他将画册还给了小女孩。 拿回画册的小女孩神情不太好,似乎里面的漂亮女人对她没了吸引力,眼前的唐宁才是她最想完成的作品。 唐宁这种眼神看得不是很舒服,他和其他玩家一起远离了这位小女孩,在唐宁走了一段距离后,他再次回头查看刚才小女孩所在的位置,看到那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站在草地上目送着他们。 唐宁转回头问:“林蕴,你的妹妹现实中画画就这么好吗?” “怎么可能?如果她这个年纪就有这个画工,早就出名了。”林蕴冷淡道:“她虽然看起来是挺乖巧的一个小孩,不过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人眼色很厉害。” “你还记得画册上的那些女人吗?”林蕴问。 唐宁当然记得。 “我认出了几个,是我爸的情妇,我妹妹不喜欢那些情妇,她经常会说那些女人的坏话,故意弄坏她们东西,在她们来家里时,就对我爸告状说那些情妇欺负她。”林蕴评价道:“总之她戏很多,如果把你画到画里,对你大概率没什么好处。” “是的。”姜眠眠赞成道:“那个画册很诡异。” “接下来我们要去做什么?”唐宁问。 “我想去我爸的房间看看,之前一直没什么机会,等会儿你们在门外把风,我溜进去看看。”林蕴简单安排了一下。 唐宁和周康站在门口把风,因为唐宁的态度相当于苏安云,如果等会儿有npc过来唐宁还能出面多拦几下,而姜眠眠现在的眼镜更适合去探索。 一行人溜进了林父的住所,林父的房间一个人占据一层楼,唐宁在楼梯口蹲着,他警惕地四处张望,突然间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戴着皇冠发夹的小女孩从墙壁后悄然探出了小脑袋,直勾勾盯着唐宁。 唐宁没想到他还能在这里看到对方,他们大眼瞪小眼,小女孩维持着探头的姿势,唐宁犹豫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女孩听到了唐宁这句话,她什么都没说,飞快地转身跑掉,唐宁迟疑了一下,再起身去看的时候,那穿着公主裙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另外一边。 林蕴和姜眠眠来到了林父的房间,林父的房间装修很华丽,偏欧式的风格,金碧辉煌,过于富贵以至于透出了一点土气。 林蕴往房间四处翻了一下,没找出有什么异常。 姜眠眠按住金丝眼镜朝四周看去,她的视线锁定在一处墙壁后,那墙壁贴着的瓷砖是耀眼的金色,就像和金砖砌成一样。 “有问题?”林蕴问。 姜眠眠点头。 林蕴在屋子里找到了消防锤,他对着这面墙壁用力锤了几下,血色侵染了金色,林蕴睁大了双眼,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臭味从裂缝里传了出来。 这股味道让林蕴和姜眠眠都变了脸色,下一秒,凄厉的婴儿啼哭声在整个房间里响起,林蕴和姜眠眠连对视都没有对视,他们就飞快朝房门冲刺出去。 那金色墙壁上的血色飞一般朝其他地方蔓延,就像一滴墨落于清水之中,顷刻之间污染了原本清澈透亮的水。 孩子的哭声层层叠叠回荡在屋内,腥臭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传来。 姜眠眠的跑步速度已经很快,不过基于林蕴的卡牌特性,他跑得比姜眠眠还要,两个人比身后极速蔓延的血色快上一步冲出了房门! 在他们跑出屋外后,那不断在哭的童声越来越高,发出了尖锐的咆哮。 “怎么了?调查得怎么样?”唐宁看到林蕴和姜眠眠这么快就出来有点诧异。 林蕴的语气还算冷静:“我爸房间的墙壁里砌着一张脸。” “......人脸?”唐宁问。 “对,很小,已经变成干尸了。”林蕴说得很谨慎:“我没有看到脖子,不能确定是只砌了一张脸还是完整的东西。” “那个东西很凶。”姜眠眠说:“如果我和林蕴跑慢一步,我们两个估计要被留在里面了。” 唐宁不由得庆幸他只是在门外放风,如果他跟林蕴他们一起行动,估计跑不出去。 “你们刚才打破了墙壁会造成什么影响?会不会释放出了一个怪物?”周康问。 “我觉得打破对我有利,之前几天我家的难度虽然有一些,但不太符合A级本的难度,我一直在思考真正的危险在哪里。”林蕴回想起了刚才看到的东西,“应该就是那个东西。” “对,如果现在不打破逼它出来,真的等它自己要出来的时候才糟糕。”姜眠眠赞成了林蕴的判断。 怪物出来肯定不是为了和玩家聊天,等怪物自己要出来的时候就迟了。 “我打算再去看看我其他兄弟姐妹的房间。”林蕴又问:“你们刚才在外面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你妹妹刚才跟过来了。”唐宁解释道:“不过她只过来看了一下就跑走了。” “她过来干什么?算了,我们继续探索,宴会结束之后他们就要回房间了,以后没有这么好的探索机会。”林蕴道。 众人没有异议,他们一同前往了林家大哥的房间,照例是唐宁和周康在外守着。 唐宁站在楼梯前四处张望,林家很大,即使装修很有存在感,可那些浓烈的颜色繁复的图案都不能掩盖无处不在的阴冷感。 还有窥探感。 唐宁若有所察地回头,再一次对上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唐宁没有出声,小女孩也没有说话,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好像在玩什么木头人的游戏。 周康也看到了小女孩,他走向了唐宁这边。 小女孩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她笑嘻嘻地转过身跑开了。 周康迅速追了出去,唐宁没有动,不能两个人都跑走了,那样就没有人留下来为林蕴他们把风。 再加上他跑步一向跑不快,还不如直接呆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周康回来了,他对唐宁道:“她跑得太快,我没追上。” 那个小女孩要干什么? 另外一边。 林蕴和姜眠眠来到了林家大哥的房间,林蕴找了一下,找到了很多掩藏起来的靶子,靶子上面贴着各种照片,有林家双胞胎和林蕴的正面照,那些照片被打得千疮百孔就像个筛子,其中林蕴的照片最严重,只有林蕴自己才能勉强辨认出那是他的照片。 看到自己的照片被破坏成这个样子,林蕴却有些见怪不怪。 “你在这里有看到什么异常吗?”林蕴问姜眠眠。 姜眠眠摇摇头,她继续在房间里四处查看,她走过客厅、书房、卫生间......最后姜眠眠停在了卧室的房门口,她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视线停在了床头上。 “床头有问题?”林蕴问。 姜眠眠眯起双眼,“床头后面的墙......” 林蕴和姜眠眠合力把大床挪开,被床头遮挡的墙壁被墙纸贴着,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林蕴拿起了消防锤,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砸了一锤! 墙面出现了一道裂缝,泛着浓烈恶臭的油状东西流淌而出,林蕴再次用力往裂痕处锤去,血色的痕迹开始弥漫,婴儿的啼哭声缭绕在屋内,在林蕴的第三锤要落下时,站在门口的姜眠眠厉声道:“跑!!!” 林蕴直接将锤子甩了出去,他头也不回地拼命奔跑,一只干手的小手突然从地板探出,死死抓住了林蕴的鞋子。 林蕴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姜眠眠飞速转过身,枪口对准着林蕴脚边的干手。 “砰!!!”枪声响起,那婴儿的哭声变成了充满怨毒和愤怒的咆哮! 林蕴抓住了干手松开的宝贵时机,他和姜眠眠一同冲出了房门。 离开房间后,林蕴停了下来看向自己的脚,他的鞋子上没有什么异常,林蕴将鞋和袜子脱下,只见他的脚掌上浮现出了淤青状的小手印。 “这是怎么回事?”唐宁担忧地看着林蕴的伤势:“严重吗?” 林蕴走了几步,有点疼到龇牙咧嘴道:“还行,不影响我跑路。” “我们在林蕴他大哥的房间里发现了断手,疑似和林蕴他爸房间的头配套。”姜眠眠推测道:“林蕴其他兄弟姐妹的房间或许也会有这些东西。” “也许我房间也会有。”林蕴把袜子和鞋穿上。 姜眠眠点头,“是的。” “你现在还要继续去探索吗?”唐宁有些担心林蕴的状态。 “去。”林蕴毫不犹豫道。 林蕴承担的是砸墙的任务,最危险的部分由他完成,既然他执意要去,其他玩家也不会阻拦。 他们决定去双胞胎兄弟的房间,这两个人同住一层楼,林蕴和姜眠眠一进去,就看到了许多乐器,不仅有钢琴、小提琴,还有古筝、箫、二胡、架子鼓等等等等,无数的乐器堆满了双胞胎兄弟的房间,甚至还有唢呐。 姜眠眠和林蕴这一次直奔墙壁而来,姜眠眠扶着眼镜将房间的每一面墙都仔仔细细扫视一遍,而林蕴虽然没有眼镜这样的道具,但是他却可以靠着将耳朵贴在墙壁上,不断敲击墙壁听声音的方法来辨认墙下面有没有什么东西,两个人分工合作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把房间全部探索了一遍,可奇怪的是,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发现墙后面有什么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双胞胎兄弟的房间里面并不像他们猜测的那样藏有奇怪的东西吗? 姜眠眠朝屋子里其他的东西看去,林蕴也一同检查其他的地方,他想到了今天苏安云比试的钢琴,林蕴忍不住碰了一下钢琴,想要看看这是不是特殊道具,很遗憾任由他怎么按,钢琴都没什么反应。 林蕴又随手碰了一下小提琴。 姜眠眠看着书架上挂着的一个个奖杯和荣誉证书,她问道:“这么多乐器,你的兄弟他们都会用吗?” “不会,这个副本很有意思的一点,就是我家里的兄弟姐妹他们都比现实中要优秀很多,嗯,只有我还是一样的咸鱼。”林蕴耸了耸肩,他溜达到了架子鼓旁边,伸出手去碰了一下鼓面。 “等等!别乱动!”姜眠眠忽然叫道。 林蕴听完姜眠眠的话,他立刻一动不动停在原地。 姜眠眠扶着眼镜朝那面被林蕴摸过的架子鼓看去,她忽然睁大眼睛喊道:“快跑!!!” 随着姜眠眠喊出这句话后,鼓声伴随着哭声从整个房间响起,那鼓声气势磅礴、激昂澎湃,震得听者毛骨悚然,而演奏这乐章的存在就藏于鼓中…… 门外的唐宁仍旧和之前那样蹲在楼梯口等待,由于前两次的经历,唐宁这一次直接盯着楼梯口附近的墙壁看,只是看了许久,看得唐宁眼睛都要酸了,他还是没有等到那双眼睛。 奇怪,这一次不来了吗?还是只要他特地去看,那个小女孩就不会出现,等到他放松警惕时才会冒出来? 唐宁继续朝那处地方看去,下一刻,一张脸浮现出来。 而后是第二张一模一样的脸。 穿着燕尾服的双胞胎兄弟从走廊上出现,他们与唐宁面面相觑。 唐宁没有想到这位双胞胎兄弟会突然过来,这两个NPC也显然没想到唐宁和周康会出现在这里,不知是哥哥还是弟弟的npc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作为宾客出现在主人的房间门前,显然是件奇怪的事情。 虽然他们对待唐宁的态度很客气,但这两个npc看向周康的眼神已经极其不善了。 周康拿起手机给房内的林蕴通风报信,唐宁见状赶紧拖延时间:“没什么,我就是过来……上个厕所,结果你们家实在是太大了,我找着找着就找到这里来了。” “我带你去外面的卫生间吧。”一个少年主动道。 如果只有这一个npc突然出现,那唐宁肯定忙不迭答应,只是这对双胞胎走了一个还留一个,就算周康也要上厕所,他们两个都是男性,一个NPC就可以带他们两个离开了。 “怎么了?”少年见唐宁迟迟不答应,眼神多了一些怀疑。 “......能麻烦你们两个一起和我出去走走吗?我想和你们交流交流音乐。”唐宁的脸上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两个双胞胎相互对视,而后齐刷刷转头看向唐宁:“当然可以,乐意为您效劳。” 唐宁在心里呼出了一口气。 双胞胎兄弟一左一右围住了唐宁,他们三人一起出去,唐宁的脚步一顿,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她用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唐宁,手里拿着四四方方的画册,那翻开的画册上赫然是唐宁的样子! 无比逼真的、缩小版一样的唐宁! 他被画了上去! 唐宁浑身一震,他感觉那画纸的边缘似乎变成了巨大的画框飞速朝他撞击过来,唐宁想要逃离,可连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里,那画框就猛然撞在了他的身上,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唐宁眼前发黑,恍惚间唐宁看到了双胞胎兄弟惊恐到扭曲的面容,他们慌张地朝唐宁伸出手—— 黑暗吞噬了唐宁…… 唐宁就像被关在了一个纯黑无光的地方,他慌得厉害,想要四处张望,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想要发出声音,可是不仅嘴巴张不开,连眼睛也无法眨一下。 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谁来救救我?! 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缠绕住他,像密不透风的茧,在一片黑暗之中,唐宁又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他一个恍惚得醒了,如此反复了几次,唐宁突然看见光芒大盛,漆黑一片的世界被两颗日月一样的球体照亮了。 这是什么?是他得救了吗?! 快要绝望的唐宁猛然迸发出了新的希望,他看到那光芒渐渐驱散了黑暗,两颗日月星辰之下出现了山脉一样的起伏,然后又是深渊一样的巨大洞口,当光芒完全将新出现的事物照亮时,唐宁浑身一震—— 因为他发现这居然是放大版的小女孩的脸! 那两个明亮放光的是小女孩兴奋得快要发光的眼睛,深渊一样的洞口是她张大的嘴,在唐宁惊恐的注视下,这张脸露出了阴森森的笑容,她的嘴里在不断说着话:“你真漂亮,你怎么这么好看,我最讨厌比我好看的人了……” 这张巨大的脸一边说一边朝不能动弹的唐宁逼近,唐宁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你这个蠢货!你会惹他生气的!”“快点把他放出来!”“别闹了!!!” 属于双胞胎兄弟的声音如滚滚雷音在唐宁的世界响起,唐宁看到那张笑容满面的巨脸不高兴地扭了过去,嘴巴像是要挂油瓶,“还比我大这么多,胆子却这么小,你们这群胆小鬼,我才不怕——” 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语气消失了,这张巨大的脸虽然侧了过去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可唐宁还是能看到那只眼里的惊恐,似乎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事物,那原本小孩子使性子的神情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恐惧到极致的空白。 不仅是她安静了下来,属于双胞胎兄弟的声音也停止了,所有的噪音都消失了,这样的气氛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唐宁也屏住了呼吸,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不怕什么?” ——“不!苏先生!苏先生这不是我们的意思!!!我们一直在拦着她!是她任性妄为!!!” ——“苏先生请您不要生气,我愿意帮您去惩罚她,您说您要怎么罚她都可以,我来替您动手。” ——“呜呜呜......” 许多嘈杂的声音响起,似乎各种各样的东西在疯狂地为自己辩解,因为辩解的声音太多,以至于唐宁什么都听不清,唐宁茫然地看着那张巨大的脸上滚落出泪滴,噼里啪啦和下洪水一样。 “嘘——”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刹那都消失了,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 一阵又一阵的撕裂声传来,唐宁看到笼罩着他的世界的黑暗节节破碎,光明洒落进来,苏安云的面容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唐宁茫然眨了一下眼,发现自己现在终于能动了。 他生出了一些恍若隔世之感,望着苏安云充满关切的眼神,唐宁呆呆道:“时间过去多久了?” 苏安云摸了一下唐宁的额头,“林家的宴会刚结束,怎么了?” 才刚结束吗?那估计是他在黑暗中感觉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流逝都很漫长吧。 唐宁在苏安云的怀抱中环顾四周,依旧是林家富丽堂皇的建筑,林蕴、姜眠眠和周康也都站在他的身旁,林蕴身上有许多的手印,姜眠眠的状态看起来也没多好,不过这个人都还能站在唐宁身旁,就说明不是什么大问题。 唐宁为了确定队友的状态又多看了几眼,发现他们的神情很是紧绷,似乎在忌惮着什么怪物。 对了,林家其他的怪物呢? 唐宁朝四周看去,没看到林家双胞胎和林家小妹的身影,他记得之前他们还在这里的走廊上相遇。 等等。 扫视了一圈的唐宁视线一顿,他低下头,看向了地上摊开的画册。 面朝唐宁的这一页画纸并不是唐宁的画像,也不是其他美丽的女人,而是一张温馨的全家福,这全家福上有林父、林家大哥、林家双胞胎和林家小妹,以及一个长得像是拼凑起来的婴儿干尸。 “画得真不错。”苏安云微笑道:“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在一起,不是吗?” 画上无比逼真的林家人在这一刻似乎要聚在一起瑟瑟发抖,唐宁眨了眨眼,画册上的线条是固定不动的,估计是他刚才太累了,才会觉得画纸上的小人在疯狂颤抖。 不过说起一家人?林蕴也是林家人吧。 唐宁下意识看向林蕴,发现林蕴正在死死盯着苏安云,状态肉眼可见得更加紧绷了。 唐宁有些迷惘地看了看随和自在的苏安云,又看了看集体大气都不敢出的队友,“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的身后就站着苏安云。 林蕴率先摇头,姜眠眠和周康也都摇摇头。 唐宁越发困惑地转过身,只见苏安云拿起了打包好的红丝绒蛋糕,“刚做好的蛋糕,要吃吗?” 唐宁一下子被诱人的蛋糕吸引了视线,他舔了一下唇瓣,用力点点头。 虽然不太清楚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应该是他受到了林家怪物的攻击再被苏安云救了出来,虽然结果是好的,可是在这个过程中获得的心理伤害需要美味的蛋糕来治愈。 苏安云拆开了包装,拿起勺子喂了唐宁一口,入口的刹那,唐宁就再一次被熟悉的惊艳味道征服了。 苏安云静静着看唐宁吃蛋糕。 在唐宁吃得正开心的时候,苏安云柔声问道:“这次做客有放松心情吗?” 唐宁点点头。 这一次的做客是他这个副本里所有做客体验中最开心的。 苏安云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唐宁,在唐宁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到鼻子上蹭到奶油时,他终于听到苏安云开口说话了。 “对不起,小宁,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第246章(1更2更3更营养液18.2W加更) 唐宁忽然意识到这是苏安云在为他刚才的离去道歉,虽然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对唐宁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可苏安云似乎很在意。 永远不会再离开。 这句话苏安云说过不止一次,只是这一次唐宁听到却格外安心。 只要有哥哥在,就什么都不用发愁。 盛着红丝绒蛋糕的勺子送到了唐宁嘴边,柔软顺滑地覆盖了唐宁的口腔,唐宁吃下这块蛋糕,从鼻腔里滚出了一声甜而软的“嗯”,回应了苏安云说的不会再离开。 唐宁看到了那双深邃的暗瞳露出了餍足的神情,似乎苏安云才是吃下蛋糕的人。 同样,唐宁也看到了三个队友眼里如出一辙的凝重,似乎唐宁身旁站着什么洪水猛兽。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宁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画册,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苏安云解决那些怪物应该和这幅画册有关? 这画册是什么可以使用的特殊道具? 在唐宁充满探究的打量中,苏安云俯身捡起了这个画册,“小宁想要这个?” “我可以要它吗?”唐宁犹豫着问。 苏安云将画册放到了唐宁手中,“喜欢就拿去,平时练练绘画也不错。” 唐宁小心翼翼把画册抱在了怀里,他直觉这是很厉害的道具,如此轻易获得,让唐宁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抱住巨型松果的仓鼠。 苏安云见到唐宁这么高兴,他也弯了弯眼睛,“现在是要继续玩,还是要回家?” 林蕴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吧? 唐宁把画册打开,他翻到最后一页,指了指林家人里的干尸婴儿,朝苏安云问道:“它还会出来伤害大家吗?” 苏安云语气淡淡道:“都已经变成画了,画怎么会伤人?” 苏安云果然将林蕴家的怪物解决了! 唐宁高高兴兴看向林蕴,站在不远处的林蕴也在看着他,虽然林蕴的面色不太好,嘴角还有血痕,但现在林蕴家里的怪物已经被哥哥解决掉了,在最后几天的时间里,林蕴只要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就能捱过这次A级副本。 唐宁很放心林蕴,不论是外界的威胁还是内在的心理因素唐宁都很放心,毕竟在所有玩家里林蕴的心理状态一直都是最稳定的。 时间过得真快呀,唐宁忍不住在内心感慨。 他想起来他第一次与林蕴见面时的样子,那时候的林蕴话少,对他冷淡,看起来就很有高手玩家的风范,在遇到鬼打墙危机的时候,唐宁还觉得林蕴是一个很可靠的人,后来其实也是这么觉得的。 虽然他一直在心里吐槽什么林蕴靠得住人母猪会上树,可最开始林蕴跑路只是想保全自己,当他将唐宁认定为队友之后,他就在树上买了一幢别墅,帮了唐宁很多,如果没有林蕴,唐宁可能早早就倒下了,根本挨不到这一次的A级副本,见不到这么好的哥哥和妈妈。 唐宁感觉到自己的视野好像被一点水雾模糊了一下,于是他错开视线,看向林蕴一旁站着的姜眠眠,姜眠眠的黑裙遮掩住了许多的伤势,裸露出来的手臂部分虽然有一些伤痕,但这点伤是对玩家来说并不严重。 唐宁重点去看姜眠眠的眼神,隔着一层镜片其实有点难以探究,不过总体上来说还是稳定的,没有什么浑浑噩噩和颓丧,反而坚定锐利,让唐宁想起喜欢装逼的白无良的镇定眼神。 从前姜眠眠和白无良是最佳拍档,因为他们的能力在一起才能得到最大发挥,而现在白无良走了,姜眠眠却得到了这幅金丝眼镜。 虽然唐宁没有直接询问过姜眠眠关于眼镜的作用,但他可以猜到这眼镜和白无良当初的单片眼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意味着姜眠眠的短板已经被补上了,她变成了即使没有白无良也可以独当一面的厉害玩家。 不过在唐宁心中,姜眠眠一直是一个很厉害的玩家,她教会了唐宁在卡牌世界要有足够的勇气去冒险。 这一次姜眠眠从失去白无良的打击中脱离出来,又让唐宁在心中对她的敬佩更上了一个台阶,他相信姜眠眠以后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厉害,有朝一日肯定可以通过传说中的S级副本,离开这个游戏。 唐宁又看向周康,这是他在这个副本认识的新朋友,他之前还有想过,如果这个副本的灵异入侵能够让小咪出现,可不可以让周康带着小咪去家里找找开心。 开心一直都活得太孤独了。 从三个月大的小猫被他从宠物店带回家后,就一直养在他的房间,平常他总是忙工作,很少回家去陪开心。 唐宁听说对小猫而言,如果太久没有看到主人,小猫就会认为主人是在外面狩猎时发生了意外去世了,有时候他忙着工作一两个月才回一次家,开心见到他先是警惕地观望,接着又过来热情地舔舔他,是不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周康,你不是跟我说过,我有需要可以找你帮忙吗?”唐宁忽然开口道。 还没等周康有回应,林蕴就斩钉截铁道:“你也可以找我。” 姜眠眠冷静补充:“还有我。” 周康对唐宁点头。 唐宁看着面前三个队友毫不犹豫的态度,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大大的笑容:“嗯,我确实有事情要拜托大家。”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唐宁的要求,包括了一旁的苏安云。 “照顾好开心。” 说完这句话,唐宁没有去看三个队友的反应,他扭头对上了苏安云俊秀的面庞,苏安云身后的天已经暗了下来,云翳一样的阴影落在他的眼窝处,苏安云眼里低沉如欲望一样的东西也染上了温暖的红,像美丽的晚霞朝唐宁徐徐压了下来。 唐宁不想逃离,只愿沉醉其中。 “哥哥,我们回家吧。” 苏安云牵住了唐宁的手,他们一起朝远处走去,头顶火烧云一样热烈的颜色让唐宁想起了孤儿院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绿意盎然的迷宫又让他想起了那蜿蜒曲折的山路。 “唐宁!”身后有人这么叫着他。 “唐宁!!!”一声又一声,有男有女,都是熟悉的声线。 唐宁停下脚步,他转过头,看到了林蕴、姜眠眠和周康焦急又担忧的神情,但同时他也在这条路上看到了更多熟悉的面容。 死在妈妈怀抱里的曾一双、被小孩子们围着唱歌的路雨华、幸福拥抱着姐姐的柏映雪,还有正在姜眠眠身后微笑着的白无良……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解脱的笑容。 于是唐宁的脸上也缓缓浮现出了这样的微笑,他笑着对所有人挥了挥手,然后开开心心地搂住了苏安云的胳膊,重新转了回去,耳边似乎回荡起了孤儿院传来的阵阵童声,那童声无忧无虑地唱道:“笑意写在脸上,哼一曲乡居小唱,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 “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唐宁随着旋律摇晃着牵着苏安云的手,他想到了小时候的音乐考试他就选这一首歌,他的乐感不好,妈妈就陪着他一起唱这首歌。 但妈妈唱歌其实也跑调,嗓子还哑了,高音总是唱不上去。 唐宁这样想着,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沐浴在晚霞中的世界是温暖又瑰丽的,被光笼罩住的人也像披上一匹美好的纱缎,唐宁漂亮精致的眉眼在这样橙红色的光晕中更显得动人,他仰起头看向这栋楼上养着枯萎花草的阳台。 随着他仰头的姿势,那修长又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如残血一样的光落了下来,唐宁的心情格外平静,就像一个自甘引颈受戮的祭品。 他收回了目光,牵着苏安云的手走进了阴冷的楼梯中。 楼道里还是寒意阵阵,可是苏安云的手是温暖的,温暖到让唐宁可以面对一切。 他们走到了房门前,唐宁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家里没开灯,环境昏暗,冷冷清清。 蜘蛛网和灰尘覆盖在老旧家具上,晚霞之下的的光影让唐宁看到这恍如凝固的画面,只有细小的尘埃在这处地方才是流动的。 出门前还干干净净的屋子回来时却变得陈旧,这对其他人来说是件怪事,可唐宁和苏安云却对这种怪异的景象视若无睹。 “今晚想吃什么?”苏安云打开了灯,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双拖鞋,轻松自在地对唐宁问道。 “哥哥我的手已经好了,我们一起做饭吧。”唐宁穿上了拖鞋,向苏安云展示了他已经结疤的手。 “好啊,我们的唐大厨今晚想学点什么?”苏安云笑着问道。 “想学习其他的鱼肉做法。”“糖醋鱼行不行?”“好!哥哥做的糖醋鱼最好吃了。”“......” 有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声,原本冷清的房间重新热闹了起来,他们互相为对方系上围裙,一边聊天一边处理做事。 唐宁的手机上面传来了许多消息,各种各样的,有林蕴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有姜眠眠说还没带他去见道士,还有周康问他还能帮上什么忙...... 实在是太多消息了,唐宁选择关机,他屏蔽了外界的打扰,和苏安云一起在厨房默契十足地忙碌着,磨砂门上倒映出他们两个人亲密无间的身影。 当诱人的菜香从厨房里飘荡出来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虽然味道不知道怎么样,但是我感觉菜的卖相很不错!”唐宁端着他做的鱼出来,苏安云提前将餐桌擦得干干净净,他们将菜摆得很整齐,又从电饭煲里舀了三碗饭,再认认真真摆好了碗筷。 灯光下的饭菜冒着腾腾热气,苏安云坐在餐桌前夸他有做饭的天赋。 “是哥哥教得好,再笨的学生被哥哥这样手把手教,都会做的好。”唐宁的脸上挂着笑容,他对苏安云说:“我去叫妈妈吃饭。” “去吧。” 唐宁走向了紧闭的卧室。 妈妈的卧室门积满了灰尘,唐宁轻轻扣了几下门,那灰尘就被抖落下来,飘洒在空中,传来老旧又腐臭的味道。 唐宁却像什么都没闻到一样隔着门板对屋里的人叫道:“妈妈,快出来吃晚饭了!” 屋里没有声音。 “妈妈,你在睡觉吗?”唐宁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等到回应,他按下门把手,发现门是锁着的。 这点难不倒唐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直接开门。 阴冷的气息从门缝里涌了出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对着唐宁的脖子处吹气,让唐宁哆嗦了一下,但他开门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在房门彻底打开的时候,唐宁感觉到四周的温度骤然降了好几个度,除了冰冷,屋子里还很黑,黑到唐宁什么都看不清,他伸出手去摸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按了一下,发现屋子里的灯似乎坏了。 唐宁脸色不变地去取自己的手机,他调出手电筒模式去照这个诡异的房间。 一照,他就照到了妈妈坐在床上的背影。 黑色的长发披在白色睡裙上,女人直直地坐在床上。 “妈妈,你终于起床了。”唐宁举着手机道:“快下来吃饭吧,今天的晚饭我和哥哥一起做了糖醋鱼。” 女人没有回应,她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唐宁有点困惑道:“妈妈?” 背对着他的女人还是没有动作。 唐宁举着手机一步一步朝床上的女人走去,整个房间都阴森森的,他走得越近,感受到的那股阴寒气息就越重,光将唐宁一个人的影子打在墙上,就像是他独自走进陷阱。 唐宁终于走到了女人的背后,他轻声道:“妈妈?” 女人还是没有动。 唐宁没有伸出手去碰妈妈的背,因为他是手上还戴着戒指。 妈妈没有梦游的习惯,现在这样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是脸还腐烂着,所以不敢给他看吗?还是太虚弱了,连动也无法动? 唐宁爬上床,他往妈妈的正面去看,怕过于亮的光会刺到妈妈的眼睛,他特地关了手电筒,再打开手机,用微弱的屏幕光去照妈妈的脸。 暗淡的光落在黑色长发上,从发尾一直往上照,照到了头顶,都是一片漆黑。 唐宁用手机去拨开妈妈的头发,没有看到藏于头发后的脸,只有染血的后脑勺。 见到这一幕,唐宁突然发现展现在他面前的身躯也是后背。 唐宁举着手机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他也像被按下暂停键那般和妈妈坐在床上,微光自下而上打在唐宁毫无血色的脸上,唐宁的头皮都要炸开,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一个人静静消化着刚才看到的东西。 他没有逃跑,没有像鸵鸟一样自我躲避,尽管经历了这么多副本他还是十分害怕鬼怪,可唐宁依然用那微微发颤的手坚定地拿着手机,探着头向妈妈头颅的另外一个角度看去,想要寻找到妈妈的正脸。 在他的注视下,长满头发的头颅缓缓转动,僵硬的骨骼声一阵一阵响起,一张惨白的女人脸转向了他。 他们贴得极近,两张脸都是一样的毫无血色,只不过一张是死人的惨白法,一张是活人。 “......妈妈。”唐宁努力维持着声线的稳定,他轻声道:“吃饭了。” 女人用阴冷的眼神盯着他,那种厉鬼的视线令人发怵。 唐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阵敲门声从唐宁身后响起,唐宁转过头,看到苏安云站在房门前,他伸出手敲了两下门板,对床上唐宁和妈妈道:“快来吃饭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有了苏安云这句话,一直一动不动的女人才缓缓从床上走了下来,她赤脚踩在地上,尸斑爬上她的肌肤,唐宁见状连忙道:“妈妈,你忘记穿拖鞋了。” 女人还是背对着唐宁,可唐宁莫名有一种直觉,那就是面对他的头发后好像有一双眼睛在冷冰冰地看着他,这种感觉让唐宁的后背冒起冷汗,强烈的恐惧感从他的心头堵在喉咙里,使得他的嗓子眼都在发紧。 “拖鞋在这里。”苏安云弯下腰,从床底拿出了一双拖鞋。 青白色的脚缓缓伸进鞋中。 苏安云走在最前面,妈妈走在中间,唐宁走在后面,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出了阴冷的卧室,走到明亮的餐桌前。 原本空荡荡的花瓶被苏安云插上了一朵漂亮的花,桌上的饭菜还在冒着热气,苏安云为唐宁和妈妈拉开了座椅,他将手伸向花瓶介绍:“今天我和唐宁去他朋友家玩,这是我找他朋友要走的一束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阿姨你喜欢吗?” 妈妈无动于衷地坐在餐桌前,没有回应苏安云的意思,苏安云见状笑容依旧,他对女人继续说道:“今天我给唐宁拍了好多照片,阿姨想要看一看吗?” 妈妈依旧不说话,餐桌的气氛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唐宁拿起筷子给妈妈夹了一块鱼肉,“妈妈,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妈妈没有看唐宁,也没有拿起筷子吃鱼肉,她阴沉着脸坐在这里,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尴尬和冷漠。 既然妈妈是鬼的话,吃人类的食物对妈妈来说应该没什么作用,唐宁想到了这一点,他对苏安云说道:“哥哥,我们要不要给妈妈吃补品呀?” 这句话一说出来,苏安云和妈妈都看向了,两个人的眼神有一种相同的诡异,唐宁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不可以吗?”唐宁弱弱道,是怕自己说错话的语气。 “当然可以,阿姨确实应该吃一点补品。”苏安云站起身走进了厨房,唐宁并没有跟上去,他的注意力全在餐桌前的妈妈身上。 妈妈侧对着唐宁,她的脸没有转过来,眼睛却转动过来盯着唐宁看。 “妈妈。”唐宁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突然想到了刚才苏安云提的话茬,连忙道:“今天哥哥给我拍的照片挺好看的。” 唐宁拿出手机,苏安云把照片发了一份到他的手机上,唐宁选出了几张自己觉得好看的,放到妈妈的眼前:“妈妈,你看。” 有了手机屏幕的遮挡,那冰冷的视线终于不再长久停留在唐宁脸上了。 唐宁选的这张照片的背景是美丽的花海,他站在缤纷的花前,头上停着一只蝴蝶。 女人面无表情看着唐宁手机上的照片,唐宁小心翼翼把照片往下划了一张,妈妈脸上没有神情变化,唐宁感觉照片差不多划到底了,他收起手机,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问道:“妈妈,我们要不要来拍一张合照?” 没了手机的阻碍,女人阴冷的视线再一次从照片落在了唐宁脸上,冷得像刀割一样,可唐宁的脸上还能维持着笑意:“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拍过合照了,妈妈。” 他的语调软软的,好像在撒娇。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唐宁打开了相机,调出自拍模式,他将手机举在了他和妈妈面前。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笑容灿烂的唐宁,还有一张血肉模糊的诡异面容,这张脸上的浑浊眼睛直勾勾盯着唐宁,眼眶里的黑眼球转到了极致,呈现在镜头面前的就是大片布满血丝的眼白。 当在这张鬼脸突然出现的刹那,唐宁的笑容凝固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就像什么都没看见那样继续对着镜头高高兴兴道:“来,妈妈,我们看镜头!” 那长长久久停留在唐宁脸上的冰冷目光移动了,两双眼睛一起直视着手机屏幕。 “3,2,1——”唐宁还是努力笑着的样子,虽然他说话时的声音在不断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想哭而颤抖着:“茄子!” 照片将这一幕永远定格。 “茄子?”苏安云从厨房走了出来,他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们想吃茄子。” 唐宁闻到了血腥味,他看到苏安云将端着盛满血块的红汤摆在了妈妈的面前,妈妈依然是冷漠到诡异的态度,苏安云宣布道:“来,我们吃饭吧,不然菜就要冷了。” 正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从屋外响起,准备动筷子的唐宁愣了一下。 来的人是谁? 唐宁回过头,屋外的敲门声响个不停,唐宁和苏安云都没有去开门,而一直保持沉默的妈妈却站了起来,缓缓朝不断震动的房门走去。 见到妈妈去开门,唐宁有一点急了,他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妈妈身旁,这样如果妈妈对外面的玩家表现出攻击意图他还能拦一下。 不知道来的人是林蕴、姜眠眠,还是周康? 伴随着老旧木门的吱呀声,那扇门打开了,一道令唐宁意想不到的声音笑哈哈地响起:“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呀,一开门我就闻到了香喷喷的味道,让我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妈妈侧过了身子,唐宁眼前出现了穿着老头衣和大裤衩的身影,只见这位曾经给过唐宁符咒的老道士此刻就大摇大摆站在唐宁的家门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格外自来熟地取出了唐宁家的客用拖鞋换上。 什么?怎么会是他? 唐宁拧起眉注视着对方,语气有些僵硬的:“你过来干什么?” “嘿嘿,老头我是过来蹭饭的。”老道士乐呵呵道。 “不行,我……”唐宁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这老头又说:“你的朋友们他欠了我一顿鱼,是他们让我来你这里。” 说着老头也不管唐宁的阻拦,就溜达到了餐桌前。 坐在椅子上的苏安云没有起身,也没有打招呼,冷淡的表现说明他并不欢迎这个道长的到来,可这老头也不看苏安云,他将餐桌上的饭菜扫视了一遍,对着糖醋鱼大夸特夸:“这鱼做得不错,看得我是食指大动口水直流啊——” “咦?”老头的视线落在了盛着血块的红汤前,“这是谁吃的?” “我。”妈妈开口说道。 半天都没有说过话的妈妈居然对老道士的话产生了回应,唐宁有些诧异和不解地看向了妈妈。 一直笑呵呵的老道士闻言抬起了头,他与妈妈对视了一会儿,摇摇脑袋叹气道:“唉,你这又是何苦?” 这是什么? 唐礼有些茫然地发现妈妈和老道士居然聊了起来,只见老道士有些痛心疾首道:“你这样做对你自己根本就没有好处。” 妈妈冷冰冰回答:“我愿意。” “你愿意你也不能这样!”老道士的声音高了,听起来有些生气。 “关你什么事?”妈妈眼神阴森的盯着老道士。 “怎么不关我的事?于情于理你都应该早日去投胎,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做是对他好吗?!”老道士高声呵斥道。 “你以为我不想?”妈妈的一句反问让老道士有点愣住了。 妈妈抬起眼看向了唐宁和苏安云:“你问问他们吧,那些大道理对着他们讲。” 本以为自己是在围观,没有想到会被突然卷进来的唐宁迷茫地和老道士对视,这老道士先是看了一眼唐宁,又看向苏安云,他重重地叹气:“我想不明白,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苏安云静静地坐着,听到老道士的话,他冷淡说道:“饭自己打,吃了这一顿,就请离开吧。” “我可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老道士自嘲了一句后,居然就真的走向厨房开始盛饭。 围观这三人交流的唐宁茫然望着这一切,他感觉自己是听了又没完全听,听得一知半解。 苏安云和老道士肯定是之前就认识,之前苏安云就把唐宁引到菜市上,让唐宁碰到了这位老道士。 只不过让唐宁没想到的是妈妈看起来也和老道士认识,看老道士和妈妈谈话爹架势,应该不是第一次劝妈妈早日投胎了。 而妈妈刚刚说“你以为我不想”难道是她已经有了想要离开的念头,只是被唐宁和苏安云拦着吗? 想到这里,唐宁的心就骤然一空,他下意识去看妈妈,妈妈在这个时候已经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她并没有去碰那碗红汤,而是夹了一下唐宁做的鱼。 这一边的老道士也盛好了饭,他挑了个靠近妈妈的位置坐下,和妈妈一起去夹糖醋鱼,挑选的位置都差不多,妈妈看到了有些不爽地看了老道士一眼,老道士笑眯眯道:“这鱼给了你,你又没有口福,不如让我来尝尝。” 说着老道士夹走了这块外焦里嫩的鱼肉,还不忘蘸了蘸酱汁,就着白米饭美滋滋下肚,细嚼慢咽之后,老道士竖起大拇指高声赞道:“好!” 做这条鱼的唐宁没有对老道士的夸奖有什么反应,他只是想着老道士刚才说的那句“你没有口福”,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妈妈尝不出鱼的味道吗? 怎么可能?唐宁还记得他第一次做鱼给妈妈吃的时候,妈妈吃得很认真,还夸他做得好吃...... 唐宁怔怔地去看着妈妈,之前一直都直勾勾盯着他看的妈妈现在却没有再做出那番吓人的姿态,她回到了唐宁所熟知的那个妈妈形象,安安静静低头吃着鱼,也许是不想再伪装,她连鱼刺也没有吐过,连着鱼骨头和肉直接咽下。 “小宁?”苏安云替唐宁夹菜,他关切道:“先吃饭吧。” 唐宁这才端起碗筷,只是他吃饭的时候总想着刚才老道士说的话,老道士说,妈妈没有口福,妈妈没反对,老道士还说这样做对苏安云没有好处,苏安云也没有反对,他们在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仅仅只是要让妈妈去投胎吗?那个血块又是什么东西? 有太多的疑问浮现在唐宁的脑海中,唐宁想得太投入,他一不小心就被鱼刺卡住,唐宁捂住喉咙咳嗽了起来,脸涨得通红,眼睛漫上了生理性的泪水,在这一刻,餐桌上面三道视线都齐刷刷朝唐宁望了过来,唐宁看到了苏安云担忧的眼神,老道士随意的打量,还有妈妈那……虽然冰冷却藏不住关切的目光。 唐宁的喉咙下滚动了一下,把鱼刺咽了下去,他的眼睛还是呆呆地看着妈妈,妈妈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迅速收回了视线,似乎根本就不关心唐宁发生了什么,只是低头夹菜吃饭。 “小宁不要吃鱼尾巴,那一边那里刺比较多。”苏安云刚说完,老道士立刻拿出筷子夹断了鱼尾,放到自己的碗里:“嘿嘿,老头我皮糙肉厚,根本不怕被鱼刺卡住。” 他像个老小孩一样去看妈妈,妈妈这一次没再和老道士争抢什么,低着头只吃白米饭。 唐宁还是去看妈妈,他回忆起刚才去房间叫妈妈吃饭的过程,妈妈坐着不动,找不到头的样子很诡异,和妈妈拍照的时候,妈妈的样子同样吓人,可其实也只是外表看起来吓人,除此之外,妈妈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甚至连吓人,也其实没有用太过激的手段。 所以妈妈刚才那样是在故意吓他吗? 女人低头将饭吃完就起身回到房间,唐宁也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这顿饭吃得最认真的只有那位老道士,在苏安云起身收拾碗筷时,老道士摸了摸肚子有些恋恋不舍地起来,不需要苏安云说什么,他就自觉地走了出去,等苏安云进入厨房后,站在门口的老道士朝唐宁招了招手,示意唐宁跟着他出去。 如果是这之前,唐宁肯定不会跟着出去,因为他总觉得老道士过来就是要消灭妈妈的,可在妈妈今天和老道士交谈过后,唐宁才发现老道士和妈妈的关系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水火不容,再加上老道士看起来知道很多关于他家的东西,唐宁想要去问清楚。 唐宁和老道士一起走出了房门,老道士他就像一位普通的吃撑了的老人,他一边慢悠悠走路,一边慢吞吞道:“小友啊,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你为什么想见我?”唐宁问道。 “当然是想尝一尝小友做的鱼了。”老道士在唐宁不信任的目光中又悠悠补充道:“顺便再讲一些小友不喜欢的臭道理。” “就像吃鱼一样,最好吃的鱼永远不是这一条,不要执迷于一时啊,不然被鱼刺卡死了该怎么办?”老道士停下脚步,苍老的眼睛看向唐宁,这双眼睛没有一般老人的浑浊,就像学过戏曲的人那样明亮。 “让令堂离开,对你们都好。”老道士语重心长道:“人鬼殊途,你与鬼长久相处,不得长久啊……” 唐宁想这确实是一些臭道理,比起上一次在菜市场的沉默,唐宁这一次可以斩钉截铁拒绝道:“我不会离开她,不论她是人是鬼,不论我能不能长久地活着。” 这是唐宁慎重考虑了几天,最终做出的决定。 他一直是一个彷徨又懦弱的人,从来都没有坚定地选择过什么,也没有什么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有她在的地方才是我真正的家。” 唐宁缓缓抬起眼,那双眼睛第一次真正坚定了起来。 老道士凝视着唐宁,半晌,他叹息道:“果然是母子,你和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 唐宁没有说话。 这老道士轻声问道:“即使是令堂强行留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你也要留住她吗?” 漂亮的眸子缓缓睁大,唐宁不可置信地盯着老道士,“......什么意思?” “本该离去的人留在不该留的地方,为天道所不容,无时无刻无不承受着炼狱般的煎熬。”老道士缓缓道,那双见过世间太多苦难的眼在看到此刻唐宁的表情时,还是出现了一丝不忍,“你......还想留她吗?” 唐宁的表情一片空白。 他的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 在这茫然不知所措的空白中,他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捧着童话书的妈妈坐在他的床边,为他念着小美人鱼的故事。 爱看抗战片的妈妈不仅不喜欢看苦情剧,也不喜欢这种经典的童话,她在读到小美人鱼为了上岸见王子,用自己的歌喉换取行走能力,从此每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尖上时,对懵懵懂懂的唐宁道:“千万不要向这种人学知道吗?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每一天都活得这么苦,别人还不知道她失去了什么。” 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攥紧,疼得唐宁快要呼吸不过来,他捂住胸口,那空白的神情被无穷无尽的痛苦取代。 他第一次为一个童话故事如此痛苦。 一个关于母亲的童话。 第247章(1更2更3更营养液18.4W加更) “小友,我言尽于此,剩下的时间,就由你好好考虑吧。”老头拍了拍唐宁的肩膀,他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楼道上空无一人,老旧的感应灯暗淡下去,外面的世界重归冷冰冰的漆黑,唐宁站在门前,他只需要打开房门就能回到看起来温馨又明亮的家中。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站在门前。 一种苦闷又窝火的情绪堆积在胸口,压得唐宁喘不过气来,他的四肢都是无力的,只有盘踞在胸膛的那股旺盛情绪在独自汹涌。 如火一样的痛苦将他构思好的未来全部瓦解冰消。 他曾经决定放弃一切,只和妈妈呆在这个世界,现在却发现这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饱受煎熬。 唐宁缓缓蹲了下来,他蜷缩在门口,闭上眼,一个字也不想说,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去动。 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动静,灯光倾洒一地,照在了唐宁身上,门内是喧嚣的,他听到苏安云说:“小宁,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唐宁也想这么问自己。 他那终于坚定下来的信念被彻彻底底打碎了,连带着他的脊梁、他的勇气、他所有的一切也都跟着化为了碎片。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要怎么做了。 我最想得到的东西,已经开始离我而去了…… 修长有力的手扶起了唐宁,唐宁就像喝得烂醉的人,他的脖子弯着,脑袋耷拉着,连头上翘起的发丝也蔫蔫的,他将大半的力气都压在苏安云的身上,鼻梁压在了苏安云的颈窝中,苏安云身上深深浅浅的清香萦绕着他。 “是哪里不舒服吗?”低沉的声音充满了关切的意味。 只要唐宁有任何一点的不适,他都会如此关切,这种毫不掩饰的偏爱是唐宁一直都知道的。 他也知道苏安云对待别人的冷漠。 他一直都知道。 唐宁突然咬了一下苏安云的锁骨,他咬得格外用力,快要将苏安云咬出血。 即使是苏安云在这样猝不及防的状况下,也微微吸了一口气。 像会咬人的小狗一样的唐宁却一个人红了眼眶,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点气音,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什么意思的质问—— 你也知道吗?妈妈留下来会痛苦,你是不是知道? 唐宁病怏怏地抬起眼看向苏安云,发丝后的眼睛被泪水蒙着,眼周一圈都是病态的红。 他的牙齿还咬着苏安云的锁骨不肯松开,鼻头却跟着染上了一点红晕。 那张俊秀的面容再一次被心疼的神情笼罩了,苏安云伸出手,充满怜惜地抚摸过唐宁蹙起的眉头,渗出泪水的眼尾。 微微的痒。 唐宁闭上眼,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牙齿用力咬住唇瓣,整个人充斥着快要破碎的脆弱。 下一刻,他重新睁开眼,跃过苏安云去看屋内的场景。 唐宁看到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坐着妈妈的身影,电视机屏幕在放着综艺,是当下流行的娱乐节目,妈妈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里面的主持人装傻充愣,她也时不时发出一点笑声。 这笑声并没有多少真切的情感。 妈妈一直都不喜欢看这种和娱乐圈相关的综艺,她喜欢看相亲类的综艺节目,当她将电视调成这种年轻人会看的节目时,其实只有一个目的。 女人回过头,她看向门口的唐宁,开口问道:“要一起来看吗?” 唐宁望着沙发上神态自若的妈妈,他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到任何痛苦,可是那张脸上的皱纹、晒黑的肤色已经写上了时间赋予给她的痛苦。 他和妈妈对视,攥住心脏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一点一点收缩,唐宁没有丝毫力气,他就像坏掉的机器人,有些卡顿地点了点头。 妈妈往旁边移了一点,给唐宁让出了一个位置。 唐宁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正常,他一步一步朝妈妈走去,妈妈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那电视机里传来的一阵阵观众爆笑让唐宁有些恍惚,他坐在了妈妈旁边,和妈妈保持着一个巴掌的距离。 他想去靠近这个存在,又怕自己会让她痛苦。 可是她已经在痛苦了。 妈妈看着屏幕上的嘉宾晒出童年照,她点评道:“还是宁宁你小时候的照片最好看,妈妈都给你存着那些照片呢。” 苏安云在这个时候也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跟着看向电视,那些嘉宾发的童年照里还有父母的出镜,他看到那些老照片后夸赞道:“阿姨年轻时的样子也是最好看的,像以前的港星。” 对于苏安云的奉承,妈妈没什么回应,她将嗑好的瓜子放在盘子里,递给了唐宁:“要吃吗?” 唐宁缓缓伸出手,抓了一大把瓜子仁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瓜子香喷喷的,妈妈问他还要不要,他继续点头,耳畔传来了大笑声,原来是电视里的主持人和嘉宾笑的太过用力了,他们笑得蹲在地上,似乎眼泪都要笑出来。 有这么好笑吗? 唐宁又抓了一把瓜子,他不停咀嚼着,浓郁的香味在他口腔中弥漫,妈妈嗑了那么久的瓜子,被他一下子就吃完了。 “吃这么多,嘴干不干?”苏安云给唐宁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唐宁面前的茶几上。 唐宁呆呆看着水杯上的倒影,坐在沙发上的他们都被拉得扭曲变形,电视机里的缤纷色彩也隐约倒映在杯中,那属于人的笑声在唐宁耳边不断环绕着,似乎是妖魔鬼怪在嬉笑着他。 “这么坐着有点无聊,我们正好三个人,要来打局斗地主吗?”苏安云微笑着问道。 茶几上除了果盘外,还有一副扑克牌,家里如果来客人了,妈妈会和别人简单打一下扑克。 打牌是妈妈为数不多的爱好,另外一个爱好是打麻将,她以前打得很凶,有一次钱输得多了,就下定决心再也不打,后来也真的没有去打过麻将,只是很偶尔会在家里打局扑克。 “行啊。”妈妈难得回应了苏安云,“惩罚是什么?” 惩罚? 即使是神情恍惚的唐宁在听到打牌输了还要有惩罚时,他也浑身一震,从混沌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了刹那。 什么惩罚?打牌一般比钱,输了最多输一点钱,可是看妈妈现在的样子,肯定不是单纯的比钱。 “阿姨觉得应该是什么?”苏安云看起来很尊敬长辈。 “输了就往头上贴条子。”妈妈道。 听到妈妈这句话,唐宁紧绷的状态才稍稍松懈了下来。 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些就好。 “好,我去找一下纸条。”苏安云站起身,他还没走出沙发附近,妈妈又道:“宁宁身上不是有纸条吗?” 唐宁呆呆地和妈妈对视,妈妈不躲不避直视着他,似乎看到他的口袋里真的有纸条,唐宁在这样坚定的眼神中,他也不由自主将手伸进兜里摸了一下,没有什么纸条,只有一张符箓。 ......等等,符箓? 这是什么意思?! 妈妈这是要让他往她头上贴符箓吗? 唐宁不可置信地盯着妈妈,这张符箓对鬼怪有伤害,难道妈妈是借着打牌的名义找机会被他超度吗?! 不,他现在还没有准备好...... 唐宁心慌意乱,抓住符箓的手已经快把那张可怜的符箓攥得稀巴烂。 和唐宁复杂慌乱的模样不同,妈妈的神情依然是镇定的,似乎只是让唐宁找一找口袋里有没有普通的纸条。 唐宁不说话,妈妈也没有再说话。 一旁的苏安云见到这一幕,他默默转身进入房间去找纸条,客厅一时间无人开口,只有电视机里传来的欢快笑声。 唐宁看到那些缤纷的彩光落在妈妈的脸上,妈妈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什么神情变化,而唐宁却快要支撑不住表面的冷静,在妈妈问出“怎么了”的时候,唐宁终于支撑不住道:“我、我现在不......不想贴你......” “我现在也不想被你贴。”妈妈的话让快要哭鼻子的唐宁愣住了。 唐宁看到妈妈理所应当道:“亲兄弟明算帐,即使你是我儿子,我等会儿打牌的时候也不会特地让着你的。” 唐宁茫然地眨了眨眼,他的眼睫上挂着一滴泪珠。 “你这个小笨蛋你打得过我吗?还你贴我纸条,我贴你还差不多。”妈妈嘟囔了一句,显然觉得唐宁刚才的话十分离谱。 唐宁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所以刚刚是他想多了吗?妈妈没有那个意思? 还没等唐宁想明白,苏安云就已经找到了白色纸条和胶布,他们三人一起坐在沙发上,“谁负责洗牌?”苏安云问。 妈妈看向了唐宁,“宁宁去洗牌。” 唐宁拿起扑克牌,他并不常打牌,所以洗牌的方式很笨拙很缓慢,不过苏安云和妈妈都没有催促的意思,他们看着唐宁洗了一遍又一遍,等洗完了牌,翻牌的任务妈妈和苏安云也一致交给了唐宁。 他们玩的是斗地主,需要翻出一张地主拍,这一张牌正面朝上夹在所有牌里,之后谁摸到谁就要做地主。 唐宁将牌放在了茶几上。 三只肤色大小不同的手伸向了那叠扑克牌,唐宁抓到的第一张牌是一张大王,他盯着手里的唯一一张牌发愣,妈妈和哥哥抓牌的速度都很快,只是眨眼间又轮到了唐宁抓牌,唐宁伸出手抓了第二张,是一张小王。 即使唐宁不是经常打牌的人,他也知道他的手气实在是太好了,他握着手里的两张牌看向哥哥和妈妈,大家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没有人透露自己的牌是好是坏,唐宁也不说话,三个人闷头抓着牌,唐宁发现自己接下来的手气就一般了。 随着一次次的摸牌,很快,属于地主的那张牌越来越近了。 谁会抓到地主? 妈妈伸出手抓走了地主牌上的那一张扑克,摆在唐宁面前的就是正面朝上的地主牌。 怎么会是我? 唐宁有点懵。 谁抓到了这张牌,就要和另外两个人对抗。 唐宁认为自己的牌技不如人,如果苏安云和妈妈联手出牌对付他,他百分百会输。 “这把宁宁是地主。”妈妈道。 “不一定,抓到这张牌的人有权选择放弃当地主,将机会让给别人。”苏安云淡淡道。 “为什么要放弃?如果现在拿到的是好牌,地主有先出牌的机会,出牌是什么顺序至关重要。”妈妈又道:“如果手里抓的是一手烂牌,就更要抓住了,最后几张属于地主的牌也许能改变局面,反正牌已经很差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再说了,也许其他人抓到的也是烂牌。” “有些人天生就不喜欢抓到这张牌。”苏安云说:“由小宁自己来决定。” 唐宁有些茫然地听苏安云和妈妈交流,他又看向看着手中的牌,除了一开始抓到的大王和小王之外,他后面抓到手的牌其实并不太好,都是很小的牌,没有一张K、A和2。 现在还有三张属于地主的底牌背面朝上。 在确认地主之前,这三张牌别人都没有权利翻过来。 “宁宁,你想好了吗?”妈妈问。 唐宁想,他应该抓住这张牌。 因为只有他做地主,他才不会帮着哥哥或妈妈中的一人去伤害另一人,即使是输了,输家也只有他一个人。 “我要了。”唐宁把最后三张牌翻了过来,都是很小的牌,可这三张牌却让他手里出现了四个三的炸,还有两个顺子。 唐宁呆呆看着手上突然变好的牌,他又看向苏安云和妈妈。 “出牌前先想好自己这把要怎么打,不要随随便便就出了。”妈妈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 苏安云笑着道:“只是家里的娱乐活动,输了也就输了,小宁不需要有压力。” 确实,只是普普通通的娱乐而已。 “456789。”唐宁打出了一个顺子。 苏安云抽走了手中的一片牌,按在了唐宁的牌上,那上面是“8910JQK”。 妈妈没有要牌。 唐宁犹豫了一下,将四个三放了出去,他没什么想赢的念头,所以打得随心所欲。 苏安云笑着出了四个A。 唐宁有点看蒙了,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有四个三已经很厉害了。 苏安云之后是妈妈出牌,大概是没有炸的缘故,妈妈还是没出牌。 这把能比四个A大的恐怕也只有唐宁手里的王炸了,唐宁想了想,他直接把王炸抛了出来,苏安云摸了摸鼻子,有点无奈道:“这可要不起了。” 苏安云说着又夸了唐宁一句,“小宁这把手气很不错啊,两个炸。” 虽然只是在打牌中暂时压住了苏安云,但听到苏安云的吹捧,唐宁心里的感觉还是有一点奇妙,他看向妈妈,妈妈到现在为止还一张牌都没有出过,她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唐宁又出了一个顺子,是“78910JQ”,他现在手上还剩下两张单牌,按照游戏规则唐宁报备道:“还剩两张。” 他感觉自己大概率是要输了,因为他剩下的两张牌都很小,分别是4和10。 “是对子吗?”苏安云猜测道,他一边猜测,一边从拿出了四个2。 唐宁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以为自己的牌已经不错了,在唐宁惊愕的目光中,苏安云含笑道:“我只剩下三张牌了,有人要吗?” 他这是在明知故问,王炸已经被唐宁打了出来,在场没有人手里会有比四个2还要大的牌,在唐宁和妈妈的注视下,苏安云出了三张K,他摊开手,“看来这局是我赢了。” 唐宁点头,虽然输的人是他,但唐宁心态很光棍,他本来就没觉得自己会赢。 苏安云拿出唐宁要贴的白条,他心情不错地选了一个唐宁眉心的位置给唐宁贴上。 苏安云贴完轮到妈妈去贴,妈妈和苏安云是队友,她刚才一整局都没有出牌的机会,现在被苏安云带飞后,躺赢的妈妈表情却并不开心,她撕下一张白条按在唐宁的下巴,有点不悦道:“笨!这么好的牌!你这么早把王炸打出来干什么?最后手里居然给我只剩下4和10......” 脸上多了两张纸条的唐宁茫然到有点可怜地看着妈妈,妈妈则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不停和唐宁念叨着该怎么打。 他们又打了几把,有唐宁抓过地主,也有苏安云抓过,唐宁抓地主的时候都输得很惨烈,唯一一把苏安云抓到地主时,妈妈显得很高兴,她对唐宁说:“这一把我会带你赢的。” 可是她还是打输了。 唐宁是一个笨蛋队友,总是不能好好配合,而苏安云不仅每次牌抓得好,头脑也特别清醒。 玩了好几轮,唐宁脸上的白条子最多,妈妈脸上也有两根,唯独苏安云是白白净净一张脸,风轻云淡看着唐宁和妈妈。 每次妈妈都会说,“下一把、下一把我们两个人一定会赢。” 唐宁对赢没什么执念,他打牌也不在乎输赢,每次输得都心如止水,只是妈妈却像打出了真火,格外不服气,看苏安云的眼神都是明摆着的阴冷。 唐宁其实有点不理解妈妈对赢的执念,在他眼里这只是很普通的扑克牌,苏安云看起来也对输赢不在意,毕竟他一直在赢。 每一轮打牌的时间都很不长,似乎没过多久,可是一轮又一轮下来后,时间转眼间就到了深夜12点,唐宁已经有些困了,他顶着满脸的条子打了个哈欠,脸上的白条随着唐宁的动作微微颤抖。 苏安云看到了唐宁困倦的眼神,他放下了手中的牌,对妈妈说道:“阿姨,要不我们今天先停下来吧,这么晚了,小宁该睡觉了。” 妈妈听到这句话,再看了看唐宁困倦的模样,这才放下手中的牌。 唐宁见这游戏终于停了,他自己去撕脸上的纸条,纸条粘上去容易撕下来麻烦,特别是唐宁脸上的皮肤很娇气,每撕一下都会让唐宁不自觉地蹙起眉头,妈妈看着唐宁撕下纸条后留在脸上的红痕,她动了动唇,才道:“唉,你怎么......赶紧去睡吧,好不容易调好的作息可别今天又乱了。” 说着妈妈站起身,看样子准备离开,唐宁也顾不上一条一条慢慢撕了,他两只手一抓,胡乱地将脸上大片的纸条一起撕下,声音因为疼痛微微发颤:“妈妈……” 女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唐宁。 坐在一旁的苏安云也同样看向唐宁。 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唐宁小声道:“妈妈,我想和你谈一谈。” “都这个点了,有什么事先睡,明天再说。”妈妈拒绝了唐宁。 “可是……可是我不想拖到明天。”灯光摇晃在唐宁湿润的眼眸里,他一眨不眨望向妈妈,眼里充满了祈求。 面对唐宁这样柔软的目光,妈妈冰冷的神情也松动了片刻,她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最后妈妈看向了唐宁旁边坐着的苏安云:“安云,你先回去睡吧。” 苏安云站起了身,他有些怜惜的抚摸了一下唐宁脸上的红痕,“早点休息。” 苏安云走了之后,客厅只剩下了唐宁和妈妈两个人。 他们面对面静静地坐着,此刻妈妈的脸上没有恐怖的鲜血和尸斑,除了气色有些差,看起来过于苍白之外,她就像一个正常的母亲。 唐宁有些贪婪地注视着这一幕,似乎想要用视线去描摹妈妈的轮廓,将妈妈的模样烙印在脑海中,其实在打牌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偷偷地看着妈妈,看着正常的,令他眷恋的妈妈。 “光看我干什么?有什么话快点说。”妈妈的话是这么说的,可是比唐宁的目光还要强烈灼热的视线就落在了唐宁脸上。 “妈妈......”唐宁没有再犹豫,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一直在痛?” “是啊。”妈妈摸了一下自己的腰,又碰了碰肩颈,“这不都是老毛病了吗?腰啊背啊手啊腿啊,哪哪都酸。”说着妈妈揉了几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唐宁说了几下,却被自己随着言语吐露出来的情绪打断了,“我是说你......” “不过还好。”妈妈若无其事道:“习惯了就不痛了。”她说这番话时的神情看起来还是那么淡定从容,似乎什么都无法摧垮她的意志。 可是怎么可能不痛?唐宁还记得之前妈妈受伤时崩溃的哭泣,当时唐宁以为是那样的伤很痛苦才会让妈妈崩溃,可是现在一回想,是不是妈妈每天忍受的痛苦已经濒临她忍耐的极限,所以接下来再多来哪怕一点痛苦,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唐宁望着要强的妈妈,对方的神情无懈可击,看不出丝毫破绽,可唐宁看着这样的妈妈,却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拥抱对方的冲动。 他伸出手想要摘下自己的戒指,下一刻,唐宁听到妈妈突然拔高音量的声音:“宁宁!” 摘下戒指,很有可能会让妈妈失去理智。 唐宁缓缓移开了触碰戒指的手,又用力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掌。 “妈妈......”唐宁低下头,他不敢和妈妈对视,他怕自己一旦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就无法说出那些话。 “妈妈,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你这几天要出去旅游吗?”唐宁的声音在缓缓颤抖,抓住右手的左手也握得越来越紧,紧到手背上的青筋都一根根迸发了出来,“我觉得妈妈......多出去看看走走,散散心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这样身体就不会再痛了。” 每说一个字都好像有什么东西往他的心里插了一刀,让他的整颗心变得千疮百孔。 “妈妈明天……就走吧。” 唐宁低着头,看不见妈妈的神情,也没有等到妈妈的回应,但他不敢抬头,也不敢继续说话,他怕自己一旦开口就会改变态度,自私地求妈妈别走。 理智上他知道妈妈强留在这世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着痛苦,可情感上他还是不愿让妈妈离去,如果真的有选择的办法,他希望他可以代替妈妈承受着那些痛苦。 “走,是肯定要走的。”妈妈的这句话让唐宁的心沉了下来,一点一点沉进了看不见的深渊,每次的呼吸之间,唐宁从气管到胸腔都在一阵阵地发疼。 “不过不是现在,你马上就要十八岁岁生日了,这么重要的日子,妈妈怎么可以错过?”妈妈的声音难得温和了下来:“到时候啊,我们举办一场大大的生日宴会,你把你的朋友们都叫过来,说起来我还没怎么了解过你身边的那些朋友,我也得好好地看看他们,看看他们能不能是你一辈子的好朋友,这样啊,我才能放心地走。” 明明是唐宁准备好的放手,也是唐宁先说让妈妈走,可是“走”这个字被妈妈一次又一次提起时,他依然无法承受。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聊。”妈妈站起了身,她对唐宁柔声道:“晚安。” 随着妈妈的离开,客厅只剩下了唐宁一个人。 他关掉了欢声笑语的电视,似乎也从电视里放出了一只巨大的随时都要吞噬他的怪物。 他真的被这只怪物吞噬了,他的心一点也不剩,空荡荡的。 唐宁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坐了多久,他最终才迟缓地站了起来,缓缓走向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倒在床上。 怎么会这样? 唐宁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了这个问题。 他想他现在应该坚强起来,去接受这一切,这一切其实也没多糟糕啊,他在这个副本终于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妈妈,享受到了久违的妈妈的关怀,这几天的时光都是他偷来的,哪怕短暂也没什么计较的,有多少人连哪怕一分钟的重逢都没有? 所以他在遗憾什么?能得到这几天的时光已经很不错了,等生日宴一过妈妈一走,他甚至还可以和他的队友们一起回到现实世界,这种条件难道不好吗?和其他人相比,他难道不是格外幸运吗?在这个A级副本,他简直就是最幸运的一位了,他的家都是爱他的人,在这里只得到了关爱,没有得到什么伤害…… 等等。 唐宁忽然愣了一下。 是啊,他在这个家里只得到了爱,没有得到什么伤害。 妈妈虽然是厉鬼,可妈妈一直没有去真正伤害过他,虽然有他戴着戒指的缘故,能让妈妈维持一些理智,但如果他的家的危险是妈妈的话,这个A级副本对他来说还是太过轻松了。 毕竟迄今为止,除了他内心承受一些煎熬之外,没有给他带来什么真正的伤害,而妈妈现在甚至开始自己主动提醒唐宁要放手。 如果真正的危险是苏安云的话,苏安云也一直都在帮助着他,哪怕现在他面对的是恶意完全释放出来的苏安云,对方的恶意也只不过是想要留下他,和他在一起罢了。 可是这样的恶意对唐宁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威胁啊,因为在卡牌世界里,除非接下来他会死在这个副本,或者受到严重的污染,他才有可能永远留在这个副本里面再也出不去。 而苏安云只是和他黏在一起,根本没对他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等生日宴的时间一到,唐宁就会自动离开这个副本。 这样一想,实在是太过奇怪了,在如此惨烈的A级副本,每个人的家都危机四伏,每个人都在死里逃生,只有他的家格格不入,家里有爱他的妈妈,爱他的哥哥,如果单单只看他的家,那简直比新手副本还要轻松。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唐宁不相信卡牌游戏会对他这么好,肯定是他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他到底遗漏掉了什么?! 妈妈是鬼,哥哥是有特殊能力的存在,应该是人,妈妈和哥哥是对立的,还有呢,还有什么?今天妈妈为什么突然说要打牌,为什么说要贴条子?为什么输了这么不开心? 唐宁绞尽脑汁思索着,一定还有什么是他漏掉的,对了对了,那个补品! 唐宁想起来了,他本来出去找老道士就是想要问问那个补品的事情,这也是唐宁一直不理解的。 为什么哥哥之前为什么要一直吃补品,那个补品又是什么东西,具体有什么功效等等,当时唐宁准备去问老道士,结果老道士说的话直接震撼了唐宁,让唐宁忘记了其他事情,浑浑噩噩就回到了家中。 现在老道士已经走了,不知道要怎么联系……不对,他有老道士的联系方式! 唐宁迅速拿出了手机,一开机就有很多的信息弹了出来,都是队友们发给他的消息,可是唐宁现在没有时间去点开那些消息,他急急忙忙找到了老道士的联系方式,申请加为好友。 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唐宁本来以为不会得到对方的回复,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唐宁的申请刚刚发过去,老道士就点击同意了。 “道长,我有事情要问您!”唐宁急急忙忙发消息道。 老头回他:“说吧,什么事情?” “今天您来我家做客,也看到了我妈妈面前的那碗补品,红汤,里面有血块,您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吧,请问您可以告诉我吗?”唐宁飞快打字道。 “此为鬼血,其色如漆,味苦,性阴寒,若以妙法处置,则大补。” ......鬼血? “但求中有个关窍,若非鬼物心甘情愿献出,则为剧毒,服者必死无疑。” 唐宁盯着老道士发来的消息,他感受到了一点异样。 要鬼物心甘情愿献出?厉鬼一般都是凶残暴戾的,鬼去献血就听起来很离谱,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可能是苏安云或者妈妈去威逼利诱其他鬼物取来的血,现在一看唐宁却有点不确定了。 唐宁问:“取了鬼血对鬼有什么伤害?” “上药三品,神与气精,人各有精,精合其神,神合其气,气合体真……从本质上来说,人和鬼其实是差不离的,血乃精气所化,人若失精气,气尽而人亡,但总算人还是有口活气的,慢慢养回来就是了。” “鬼与人的差别,就是少了这一口活气。” 唐宁看到道士发来的消息,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什么意思?” “鬼没有补回来的余地。” 唐宁的瞳孔微缩。 对鬼伤害如此之大的鬼血,是怎么天天出现在他家的? 眉头用力蹙起,唐宁死死盯着这一句话,他心中冒出了一个他不愿去相信的念头。 “我家里的鬼血......道长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吗?” “小友应该已经猜到了。” 唐宁愣愣地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是令堂献出的血。” 他的猜想就这么被证实了。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让妈妈如此痛苦和虚弱的原因原来是哥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迷雾覆在唐宁心目中的那个家上,唐宁感觉他的世界在天旋地转,他茫然地打字道:“哥哥为什么一直在喝妈妈的鬼血?” 对面沉默了一下,“我不能说。” 唐宁又问了几次,那位老道士还是不肯说。 “道长,那您能不能告诉我,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我妈妈的痛苦!”唐宁已经不想让妈妈再独自去承受这些了,妈妈说要等唐宁生日宴结束再走,那就意味着妈妈还要忍受三天的痛苦,想到妈妈现在无时无刻都承受着痛苦,唐宁就感受到了莫大的煎熬。 “有是有,但那个法子太阴损了。” “是什么?!”唐宁没想到这位道长还真的有方法,他紧张地等待着老道士的回复,不过对方接下来说的是什么,哪怕是要唐宁去摘天上的星星,唐宁都想去试试。 结果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那位老道士的回复。 对方不想告诉唐宁。 唐宁无法接受,他又发了几条消息,对面还是没有任何回复,唐宁用手捂住头,他不断深呼吸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唐宁重新给这位老道士发消息,这一次不是什么苦苦哀求,而是发了一堆百度资料,上面有很多血腥愚昧的信息介绍。 唐宁:“是这些吗?” 唐宁:“如果您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认了,我会一个个试过去。” 打下这行字的时候,唐宁的眼里有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疯狂。 他好像被一只可怕的怪物操控了,这只怪物会让他伤害身边所有,包括他自己。 “……好吧,你可听说过借命一说?” 唐宁看到老道士终于有回应后,他紧绷的状态才恢复了一点正常的模样。 “借命?是指拿命给我妈妈吗?”唐宁问。 “你知不知道打生桩?”老道士问。 “我知道!”唐宁没想到自己会遇到河神那个副本的一些知识点,他飞快说了一遍。 “对,有些人会假装穷苦人朝别人借衣服,如果把衣服给他了,他就会那这衣服钉在桩上,衣服的主人很快就会生病去世,除此之外还有人会在桥边放一些红包,捡了红包的人如果用了里面的钱,也会大病一场。” “借命和这样的原理其实差不多,不过更严苛一点,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借命,有的人天生命格贵重,寻常人是无法随意借命给他,还有的人命硬,普通人也抵不上他的命......而令堂的命格并非寻常的命啊。” 老道士讲了一堆东西,唐宁看到后面的那些严苛条件反而激动了起来,他发消息道:“道长,我的命格是不是很贵重?” “是。” 唐宁毫不犹豫道:“那请您教我怎么把我的命借给我妈妈吧!” 对面没有再回他。 唐宁有点急了,“道长,如果我自愿去借命,这件事也不算什么阴损事情啊,对我来说,我是心甘情愿的!” 他又用刚刚的法子去威胁道长:“实在不行我一件一件去试试,我把钱给妈妈......” 唐宁打字打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 这一刹那,很多零散的信息都从暗处浮现了出来,变成了一根根线,这些线看起来四面八方毫无联系,却交集在了一点。 苏安云一次又一次将钱递给他的画面闪现在了唐宁的脑海中。 唐宁呆呆地拿着手机,看着道长发出来的信息。 “唉,小友啊,你自己的命都是向别人借的,又哪里来的命去借给令堂?” 第248章(1更2更3更营养液18.6W加更) ......什么? 唐宁呆怔地看着这条消息,感觉上天好像给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的命是向别人借来的? 那个人是谁…… 唐宁心中冒出这个困惑的时候,他已经把消息发了出去,并且隐隐期待着不要从老道士的口中看到他猜测的那个人选,老道士也确实没有告诉他,只是说道:“我答应了他们,不会向你透露这些。” 他们。 唐宁突然想起了今天老道士到他家来做客的一幕,老道士看到妈妈面前的鬼血,说这样做对你自己根本就没有好处。 确实没有好处,原本就是自己的血,自己再补回去难道会有什么益处? 老道士又对苏安云说想不明白这对苏安云有什么好处,确实,苏安云将命借给唐宁,他自己又能得到什么? 唐宁看着老道士发给他的消息,他看了许久,嘴里突然冒出了一点颤抖的笑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也许是在笑这老道士一边说着那是阴损的事情不能告诉他,一边又模模糊糊向他透露出苗子,只要他稍加威胁,对方就会全盘托出。 又也许是在笑他自己自作聪明,还以为成功威胁了对方,这本来就是老道士自己的念头,他已经答应了别人不能透露,又偏偏想要透露出去,只能采取这种模棱两可的办法。 可他还一无所知地信了。 他实在是太好笑了,不是吗? 命是向苏安云借来的,妈妈之所以愿意心甘情愿取出鬼血给苏安云,并不是为了苏安云,而是为了他,借命肯定会对被借的人造成伤害,因此苏安云才需要鬼血来弥补损伤。 所以整个家一切痛苦的根源,是唐宁自己…… 他以为家里哥哥和妈妈是会杀死他的怪物,可他自己才是伤害家里所有人的怪物。 唐宁的笑声越来越大,笑到眼泪都要出来了,就像综艺节目里主持人为了并不好笑的笑话大笑出声,笑得像一个小丑。 安静一点,不能再这么大声了,会吵到妈妈和哥哥的...... 唐宁对自己告诫道,他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于是那些笑声变成了虚弱的呜咽,他倒在床上,柔软的黑发散开,唐宁虚弱地闭上眼。 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身体是疲惫的,可是被剧烈情绪冲刷过一遍的头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悲哀的清醒。 如果哥哥是因为他的借命才出现在这个家,那么妈妈和哥哥真正的敌对原因又是什么?是哥哥不想把命给他,所以妈妈才对哥哥充满了敌意吗?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妈妈不应该在两天之后的生日宴离开,这样失去了妈妈的桎梏,苏安云就不会借命给他,这不符合妈妈的动机。 真相究竟是什么?他家里真正的危机到底是什么? 现有的条件难以让唐宁推断出真相,他再次让自己动起来,努力用发软的手举起手机,继续向老道士问:“道长,我为什么会沦落到需要向人借命?” 唐宁相信道长既然愿意跟他搭话,那就肯定是有一些信息想要透露给他,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愿意透露些什么,他只想把自己全部的疑问都提出来。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唐宁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老道士的答复,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了一条长长的消息,唐宁这才知道了这个副本的一部分过去。 鬼家这个副本的设定基于现实,却不会完全和现实一样,这个副本里的妈妈和现实中一样死于车祸,但出事的时间却不一样,她是在怀着唐宁的时候出车祸的。 她死了,唐宁本该也去死。 可母爱的强大执念让她硬生生留了下来,甚至由于她的命格不凡,她还化为了一个强大的鬼怪。 她要养大她的孩子,所以她到处找人借命,后来她找到了,老道士也不知道在这个期间她究竟付出了什么,可是她确确实实将唐宁健康养大...... 唐宁呆呆看着这个回答,他无法想象妈妈究竟是怎么在人世间强行留了十八年,这个真相让唐宁感受到了心如刀绞的疼痛,以至于唐宁打字的手都在发颤:“我的哥哥为什么会和妈妈不对付?两天后我的生日宴上会发生些什么?这些事情道长可以告诉我吗?” 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 还在等待着答案的唐宁闻声抬起头,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妈妈,女人穿着睡衣,头发披在两肩,布着血丝的眼睛不悦地盯着床上的唐宁,“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又在玩手机?” 唐宁没有说话。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妈妈。 “才调整作息几天?现在又原形毕露了?”妈妈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走向了唐宁,她轻而易举就收走了了唐宁的手机,视线随意往上面一扫,妈妈的脸色瞬间一变。 那双眼睛瞪得极大,似乎眼珠子都要被瞪出来了,她甚至都顾不上教训唐宁,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对面的老道士一无所知地接起来,听到了妈妈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个臭道士!你为什么要违反约定?!” 一直在唐宁这里有高人风范的老头一瞬间支支吾吾了起来:“唉,我、我也没有违反约定啊,我没有跟他讲他是朝谁借命的!” “好啊,你非要把我当傻子糊弄?!”拿着手机打电话女人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恐怖,完好的皮肉出现了腐烂的痕迹,一道道尸斑爬上了她的皮肤,又被淋漓的鲜血覆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变成了属于死人的浑浊,“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对面那头格外安静,老道士小心翼翼道:“冷静,你冷静一点.....” 可是与他对话的怪物已经气到没有任何的理智了,那会吃人一样阴森的目光扫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唐宁后,这个怪物扭曲着脸迅速地走出了房间,在离开时她猛得用力甩上了房门,发出“砰”的巨响,唐宁隐约听到从走廊上传来的沙哑怪异的声音:“我冷静?你扪心自问一下你自己!你心里清楚这么多年我除了他之外,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就连他受的伤我也都用我的力量去弥补他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都知道了!我都跟他讲清楚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我们的约定当中!与你这个老道士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还非要参与?!你为什么还非要逼我?!老道士!我告诉你!如果他活不下去,我会拉着所有人下地狱!!!” 那毫无理智的咆哮声,就真的如同一个竭斯底里的怪物,这么多年唐宁从来都没有听过妈妈如此失控过的声音,哪怕是妈妈舌战群儒的时候,也是冷静地拔高音调有条有理去说服别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泼妇骂街般不断发出愤怒的咆哮声。 那尖锐的声音甚至震得玻璃都裂开了,灰尘和污垢爬上了唐宁的房间,卧室里的灯光不断闪烁,好像是灯泡出现了问题。 唐宁呆呆坐在床上,听到那个怪物在用所有恶毒的语言去诅咒,她的声调到了最后已经不男不女,冰冷怪异又极度扭曲,整个房间都回荡着她的咆哮:“我要拉着你们所有人下地狱……” “所有人下地狱……” “下地狱……” 那么多的怨恨和疯狂都凝聚在这声咆哮里,化为一根根刺进唐宁的大脑,唐宁瘫软在床上,他的双手捂住耳朵,肩膀不断颤抖着,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哭声,这哭声很轻,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清。可是那疯狂咆哮的怪物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于是整个房间都寂静了,只剩下了唐宁一个人崩溃的哭声。 原来人在难过到一定的程度时,真的会发出孩子一样的哭泣声,短促的,不受控制的哭声从喉咙里涌了出来,完全止不住。 老房子隔音效果很差,唐宁突然听到了一阵地动山摇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怪物从客厅撞倒了一堆家具,一路踉踉跄跄地爬了过来,又嘭得撞在了门上,震得房门上的灰尘都飘荡了下来。 “宁宁。”那个怪物隔着门板喊他的名字:“不要害怕。” “妈妈在这里。” 唐宁捂住自己的嘴,他怕自己还会发出声音,又用被子蒙住了脸,快要窒息的感觉席卷了他,泪水打湿了被褥,他好像一个溺水之人在不断下沉,沉入了无底深渊。 “下一把,妈妈会带你赢。”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之前每一次打牌打输了,都和一个疯狂的赌徒那样说自己下一把一定会赢。 可是她输了一把又一把。 “晚安,宁宁。”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沙哑的声音发出了尖锐诡异的笑声,好像是女人的长指甲划过黑板,在唐宁的脊背上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颤栗。 每一次的颤栗都会让眼里流出更多的泪水。 那笑声渐渐淡去,可是蜷缩在床上的唐宁却并未停止他的瑟缩。 “不……”唐宁听到自己内心在发出微弱的祈求:“不要这样,妈妈……” 不要为我下地狱…… 你应该去天堂。 ...... 唐宁的头很疼,整个脑子都是浑浑噩噩的,鼻子好像也被完全堵住了,眼睛和太阳穴疼得厉害,虚弱的身体终于被这场持续的痛苦掏空了力气,让唐宁就想蜷缩在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可是他现在不能就这么倒下...... 唐宁艰难地抬起头,发现地板已经彻底脏了,上面都是厚厚的灰尘,还有血污的痕迹,很多女人的头发和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积在一起。 唐宁从床上下来,他找不到鞋子,也没有精力去多加寻找,赤脚踩在这垃圾堆中,走了几步,诡异的死人脸冒了出来,是死婴的长相。 唐宁愣了一下,他蹲了下来,拨开那死人脸上的垃圾,发现这只是之前他从林蕴家带出来的画册。 有那么一瞬间,唐宁甚至以为当初本该在车祸中死去的自己出现了。 可发现不是后,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太阳穴好像更疼了,唐宁坐在一地垃圾中,他的身体染上了这些污浊,连眼泪也无法洗去他身上的这些污垢,可是他却完全不在乎这些。 什么是天堂?什么又是地狱? 唐宁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门把手,将门把手缓缓往下拉。 对他而言,没有妈妈在的地方就是地狱,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天堂。 妈妈,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房门被打开,出现在唐宁面前的是一双修长的腿,温和的男声从唐宁头上落了下来,像光穿过高高的云层洒落在唐宁耳畔,“怎么回事?房间这么脏?” “去我房间休息吧。” 苏安云温柔的声音让唐宁缓缓抬起头,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那张俊秀完美的容颜,和狼狈的他相比,此刻的苏安云是如此的优雅干净,他俯下身,专注地凝视着唐宁。 唐宁肮脏的手抓住了苏安云的裤脚,他想,他和苏安云比确实是肮脏的,他现在身上流淌着每一滴血,都本该属于苏安云,他能活着的每一刻都是从对方身上偷来的,他就像一个卑鄙无耻的小偷 ...... 骨节分明的漂亮手紧紧攥住了苏安云的衣服,“还给你……” 苏安云神情不变地注视着唐宁。 唐宁轻声祈求道:“都还给你……我什么都不要……” “只求你不要再喝妈妈的血……” 苏安云抱起了跪在地上的唐宁,他的臂弯强壮有力,轻轻松松就将唐宁从落满污垢的地上抱起。 漆黑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好像黑宝石那样散发出惑人的光芒,“现在的我并不需要那些。” 唐宁呆呆望着这双眼睛,明明他落到了一个充满着清香气息的怀抱中,可是恍惚间唐宁却生出了一种自己被献祭给更深沉的黑暗的错觉。 不用再让妈妈放血了吗?那就好...... “我的命,也还给你……”唐宁轻声喃喃道,他不想去伤害妈妈,可他同样也不想再去伤害苏安云了,苏安云将命借给他,同样也会受到痛苦,他不想让爱他的人再为他而受伤。 那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与唐宁对视,这个角度唐宁只能仰视着苏安云,他看到了长长的睫毛和无比温柔的神情,温柔到能够蛊惑人心,“在说什么傻话?快睡吧。” 说着苏安云将唐宁抱着走向自己的房间,唐宁用力摇头:“不,我是说真的……” 手机被妈妈抢了过去,唐宁看不到老道士后面给他发的消息是什么,他只能躺在苏安云的臂弯中询问道:“哥哥,我朝你借命,你失去了什么?你是不是同样很痛苦,哥哥……” 房门被苏安云打开,他抱着不断说话的唐宁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灯没有开,房间一片漆黑,唐宁看不清这里到底有什么摆设,他只能在这个房间闻到深深浅浅的清香,都是属于苏安云的气息。 他被苏安云放在了柔软的床上。 唐宁什么都看不见,他不喜欢这样的黑暗,唐宁伸出手自己的手想要摸索到苏安云。 手腕被修长有力的手抓住,唐宁被湿润的东西从指尖到指根都擦拭了一遍,似乎是苏安云和以前那样帮他擦干净污垢。 “哥哥。”唐宁有点茫然地叫道。 苏安云没有回应他,只是专心致志在擦拭他的双手。 等到手被擦干净了,唐宁的双手又重获自由,他将漂亮的手往前伸,什么都没碰到。 唐宁讨厌这种黑暗,好像什么都抓不住,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种孤寂中无能为力,唐宁在从床上爬起来,想要摸到床头去按下开灯。 下一刻,他的脚踝被抓住了。 唐宁被拖了回去。 他的双脚也被细致地擦拭干净了。 唐宁将脸埋进枕头里,他的一只腿屈起,因为承受不住痒意,踹在了苏安云的肩上。 “擦干净了。”苏安云柔声道。 眼泪还是在流。 更加柔软又温暖的东西碰了一下唐宁的眼尾,吻去了唐宁脸上的泪痕,唐宁抬起眼,只能隐约看见那闪烁着幽光的眼睛,难以捉摸,像是深渊中若隐若现的宝石荆棘,又像是遥远的大海海面下断涌动的暗流。 唐宁就像溺水的人那样紧紧环住了苏安云的脖颈,环抱住他现在所能拥抱着的温暖和慰藉。 唇瓣微微张开,在呼唤着什么,索取着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个温柔至极的吻。 唐宁就像一个终于获得宠爱的孩子,他的全身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黑暗中有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眼尾流出。 “我爱你,小宁。” 在那漫长的、让唐宁快要窒息的亲吻结束时,他听到苏安云这样对他低声说道。 “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你只需要还我一个吻。” 更多的声音他听不见了,浓重的疲倦和睡意席卷了他,唐宁沉进了梦乡之中,他梦到了许多,许多关于过去、关于妈妈、也关于他的王子的画面。 他梦到莫云初为他进入封印,梦到祁昀最后把力量给他,梦到宫鋆将气运给他,梦到河神沉入河底,梦到庚溪抱着他走进地狱...... 他梦到自己带给了这位王子一次又一次的痛苦,那些画面最终停在了苏安云身上。 苏安云站在破旧的、充斥着腐朽气息的家门前,天花板不断滴落着粘稠的鲜血,蜘蛛爬过脏兮兮的地面,身上布满了瓷器裂痕的苏安云朝唐宁伸出了手,他柔声说道:“小宁,来我这里。” 唐宁转过身,他看到了背后已然变成怪物的妈妈,妈妈趴在桌子上,她的面前摆放着红丝绒蛋糕,上面插着“18”样式的蜡烛,蛋糕旁的一圈都是丰盛的菜肴,只是因为滴血的天花板,那些菜肴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系着围裙的怪物妈妈同样朝唐宁伸出了手,“宁宁,来妈妈这里。”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他们都是唐宁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唐宁站在这个诡异的家里,站在光与暗的分割线上,站在他最爱的两个人之间。 选妈妈,还是选哥哥? 如刀绞一样的心让唐宁从浑浑噩噩的漩涡中挣脱出来,他缓缓朝两边伸出了双手,低声喃喃道:“妈妈,哥哥,我们一起去天堂吧……” 明亮的光芒从窗户里洒落进来,覆盖住了这个充满污垢的房间,唐宁看到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亮到他终于承受不住的睁开了双眼,对上了陌生的天花板。 “醒了?”耳边传来了苏安云温和的声音。 盯着天花板发呆的唐宁缓缓转过头,看见了躺在他身旁的苏安云。 “这个屋子的窗帘遮光效果不是很好,太阳一出来就容易扰人清梦。”苏安云解释了一句,问道:“还要不要继续睡?” 唐宁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微阖着眼倒在枕头上,似乎是刚睡醒没有什么精神,苏安云也没再打扰唐宁。 实际上,此时的唐宁在久违地呼唤着系统。 【系统。】他轻声叫道。 【?】 唐宁闭上了眼,他在内心问道:【系统,这是我的妈妈,对吗?】 系统没有说话。 可是没有否认的态度就已经表明了某种态度。 【如果我离开这个副本,留下来的王子会痛苦吗?】 系统还是不语。 【我知道了......】 唐宁睁开了双眼,晨曦吻上了他的眼睫,静谧又美好,可是过于美好的事物很容易让旁观者内心生出一丝不安,是惧怕太美好的事物随时都会消失的不安。 “小宁,你在想什么?”苏安云靠得近了一些,他看到阳光将唐宁的面容勾勒出了金色轮廓,漂亮到不真实的眸子看向了他,唐宁与苏安云对视片刻,他忽然轻声道:“哥哥,我们带着妈妈一起去旅游吧。” 苏安云的眼里出现了一点诧异。 “这么多年妈妈一直为了照顾家里,都没有好好的玩过,之前妈妈不是说要出去旅游吗?为什么不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我们一家人还没有一起出去玩过呢?” 唐宁看着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的苏安云,他伸出手握住了苏安云的手,将自己的脸贴在苏安云的手背上,“我还记得哥哥说过,想要和我做共白头的家人。” “我们去看雪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晨曦将他的眸子染成了琉璃色,都说恶魔擅长蛊惑人心,可当天使降落人间时,即使是恶魔也会为之心动:“今生一起共白头。” 苏安云对唐宁对视,缓缓点了一下头。 唐宁抱住了答应他的苏安云,他再从床上起身,打开房门,看见家里重新恢复了整洁。 厨房间依旧没有什么人活动,妈妈卧室的房门也仍旧紧闭,唐宁走到妈妈的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内传来了妈妈的声音:“什么事?” 唐宁对门内的妈妈说道:“妈妈,今天的天气很好,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旅游吧。” 屋子里没有迅速的回应。 唐宁也没有催促,他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段时间,房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女人苍白的面容,妈妈蹙起眉头看着唐宁:“你刚刚说什么?” 唐宁的脸上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眼睛是红肿的,不过这张脸在面对妈妈时,却笑得格外温暖,似乎所有的阳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妈妈,我们一起出去旅游吧,去这些年你想要看看的地方,我们一起爬山、逛街、看日出日落,还要去见一见雪,我记得妈妈从小到大都还没有看过雪呢。” 妈妈怔愣了一下,“现在?哪有你这么着急的孩子,出去旅游这种事情也不早点说,等会去哪里、什么路线,住哪个地方、吃什么......匆匆忙忙搞是搞不好的,再说了,订当天的机票可贵了。” “现在就去好不好?”唐宁是笑着说的,可是眼睛里又似乎闪烁着泪光,似乎一旦妈妈拒绝那些水汽就会凝结成泪落下。 在唐宁藏着祈求的目光中,妈妈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唐宁的脸上一瞬间绽放出了巨大的笑容,眼泪打湿了他卷翘的睫毛,他对妈妈开心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能够让妈妈和哥哥不那么痛苦的办法,那就是在不清楚还剩下多少的时间里,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诶你这孩子,收拾行李还需要时间,也不早点说......”在妈妈的念叨声中,苏安云和唐宁一起飞快选好了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他们挑了一座据说能看得见极光的雪山,那里的雪很美。 唐宁问了苏安云关于签证的问题,苏安云却神秘一笑,让唐宁放心。 妈妈在行李箱里装上了厚厚的冬装,手套、秋衣秋裤,还特地塞了好几个暖宝宝,妈妈还不停问唐宁那个地方气温多少度,穿这么多衣服唐宁会不会冷,要不要现在去买个毛绒帽子和耳罩…… 他们挑的是上午的机票,哪怕现在就立刻动身,路上还是会有些匆忙,妈妈急急忙忙收拾着行李,一边收拾一边抱怨着:“怎么这么着急啊,定下午的不行吗?” “不行,我们现在只有三天不到的时间了,除去往返时间,我们就只有一天的时间正正经经去旅游了。”唐宁算着他们时间的紧迫,说完自告奋勇要帮妈妈一起收拾行李,结果妈妈一抬手送唐宁挥了好几下:“你连手套都不知道放哪里,你还是别给我添乱了,去去去,随便去拿点什么东西吃了,可不能饿了……” 等他们收拾好行李坐上车的时候,妈妈又小声嘀咕的:“去的还是国外,我到时候听不懂别人说什么该怎么办?” 唐宁闻言真情实感露出了一个笑:“妈,你放心,我也听不懂。” “你也听不懂那我放心什么?”妈妈白了唐宁一眼,“你看看你,你听不懂你还好意思说啊,上学上这么多年不是都白上了吗?” “没事阿姨,我会照顾好大家的。”苏安云安慰道。 这一次苏安云说话,妈妈难得给了苏安云和缓的脸色。 他们一行人赶在值机截止前抵达了机场,坐上了飞机,唐宁坐在中间,苏安云坐在靠窗的位置,妈妈坐在外侧。 在妈妈的注视下,唐宁没有和老道士联系,他只是给所有担心他的队友们发消息的:“我和我的家人们一起去看雪了。” 林蕴:“???” 姜眠眠:“去哪里?为什么要去?你是自愿去的吗?” 周康:“我可以帮什么忙吗?” 一堆群消息出现,只不过这个时候的飞机已经起飞,信号一格格飞快消失,唐宁放下手机,看到飞机飞上了高高的天空,刺眼的光芒从小小的窗口里照了进来,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他看着沐浴在光下的妈妈和哥哥,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这个笑温柔又伤感。 ......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唐宁将自己裹成一个球,妈妈和哥哥看起来虽然不太害怕寒冷,但是还是陪着唐宁换上了厚重的衣服。 这里的雪景很漂亮,雪松挺立,银装素裹,色调也不是单调的白茫茫一片,还有深浅不一的幽蓝和金光、粉光,天上的云层和地上的雪景都被染上各种梦幻的色彩。 “好美。”唐宁说话时呼出来的热气在空中留下了痕迹,他走在雪地之上,踩下了一个个脚印。 苏安云走过唐宁留下的脚印,笑着看向了脸冻得红彤彤的唐宁。 天空中飘扬下纷纷扬扬的细雪,唐宁仰起头,用戴着手套的手去接住了细小的雪花。 “妈妈你看,是雪!”唐宁看向妈妈,女人也怔怔地仰起头看向不断飞舞着雪花的天空,她伸出手,那雪穿透了她的手掌。 “这里好像童话的世界!”唐宁在雪地上奔跑了几下,在飞机上坐了很长时间,再加上身上穿的衣服过于臃肿,没跑几下唐宁就开始气喘吁吁。 “去坐雪橇吧。”苏安云对唐宁道。 “好啊!!!”唐宁的语调都是喜悦,他努力让自己洋溢着喜悦,散发着温暖,他呼出热气去问妈妈:“妈妈,这里有狗拉雪橇,我们要一起去吗?!” 妈妈隔着冰冷的雪看向唐宁,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冷,冷到唐宁觉得妈妈身上阴冷的气息也是童话般的世界的一部分了,他看到妈妈点头。 他们一起坐上了雪橇,妈妈说,这不是哈士奇吗,妈妈又说,狗会不会冻脚。 森林里出现了驯鹿,妈妈说如果前面拉雪橇的不是哈士奇,而是驯鹿,那么他们这帮人就是圣诞老爷爷了。 唐宁笑着纠正妈妈,他说这些狗确实不是哈士奇,是阿拉斯加。 妈妈说,都差不多。 他们又去动物园看了各种小动物,坐船出海,最后他们并没有去躺在床上就有可能看到极光的玻璃房,而是一起走出了房间,一起行走在浩瀚的星空之下,这里的星星那么多,像是神灵的珠宝盒洒满天空。 那些挂在天上的星星也同样倒映在了漂浮着碎冰的河流上,似乎天地间都是星河,亿万颗星光都在闪烁着它们独有的光芒。 唐宁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星星,多到他觉得这一幕像是假的,只能在游戏副本里出现。 “以前我小时候,天空没有被污染的时候,我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星星。”妈妈轻声道。 “这里的风景很适合拍照。”苏安云拿起了相机,他没有拍星空,而是对着唐宁拍。 “哥哥,拍一下我和妈妈!”唐宁站在妈妈身旁,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来,看向镜头。”苏安云大声道:“笑一下。” 在苏安云身后,唐宁听到有人爆发出了一声欢呼,是一个架着相机的人发出来了。 唐宁愣了一下,看到忽然之间有绚烂的光芒绽放,那些来自数万光年之外的光芒从黑暗之中流淌出来,在空中弥漫漂浮着,与璀璨的星河相呼应,也同时照亮了唐宁眼里的光。 是极光! 世界在这一刻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唐宁扬起头,呆呆地仰望着璀璨的星空。 天上的星星似乎也在望着这个悲伤的人类。 头顶的天空如此美丽,美到令人情不自禁想要落泪。 都说人死后会变成一颗星星,唐宁在这一刻忽然好想和他身边爱着的人一起飞上天空,化为无数颗星星中最渺小的一颗,一同照耀着这片孤寂的世界。 想到这里,唐宁看向身旁站着的妈妈,却发现妈妈并没有注视着此时美好的景象,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星辰和极光。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在昙花一现的极光来临的那一刻不去看璀璨的星河,只顾着看向他? “妈妈,你快去看极光!”唐宁连声催促道,如果是比较弱的极光,可能根本出现不了多久,几分钟就消失不见了。 妈妈在唐宁的催促下终于仰起头看向璀璨的天空。 唐宁见到妈妈终于去看了,他下意识去看同样站在身旁的苏安云,苏安云举着相机与他对视,轻声问他:“小宁知道在这一刻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吗?” 唐宁摇摇头。 苏安云凑近了唐宁,飞快低头轻吻了一下唐宁的脸颊。 唐宁睁大了眼睛,他看到那些浩瀚的星河都落在了苏安云漆黑的眼眸里,那狭长的眼眸弯了弯。 是和你吻在极光之下的雪山上。 第249章(1更2更3更营养液19.6W加更) 这是一次让唐宁觉得很幸福的旅程。 他们看了日出,堆了雪人,体验了泼水成冰,坐上驯鹿拉着的车,在冰屋里享用美味....... 一切都美得像一场梦,但梦终究是要醒的。 返程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他们重新坐上了飞机,窗外暗得没有一丝光,空姐走了过来,发了两份餐食。 唐宁还想朝空姐再要一份,妈妈说算了,飞机餐又不好吃,等明天唐宁生日宴上她多做一点好吃的。 唐宁怔怔地看着妈妈。 此时的妈妈已经趋于虚幻了,即使是在唐宁的眼中也有一些看不清她的存在。 唐宁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怎么了?快睡吧。”妈妈拿起毯子给唐宁盖上,“一直在疯玩,你现在黑眼圈重得和大熊猫一样。” 被披上毯子的唐宁还是不肯闭眼,他一眨不眨看着身旁的妈妈,在他的注视下,妈妈的身影还是有些虚幻,介于半真半假之前,边缘出现了一点溢散。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的幻觉吗? 妈妈不是已经没有取血了吗?为什么妈妈还是会变得虚弱? 唐宁的心空得厉害,难以言喻的慌张席卷了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妈妈手指上的钻戒,钻戒闪烁着微光,这点光让唐宁意识到他要先摘下戒指才能触碰妈妈,只是当唐宁自己去摘戒指时,一旁的苏安云却将唐宁的头按在了他的肩上,“睡吧。” 说着他还用手包裹住了唐宁的手。 妈妈也对唐宁说的:“快睡吧,宁宁。” 明明唐宁是不想睡的,可是在听到苏安云和妈妈的声音后,困意如山般席卷而来,眼皮变得格外沉重,唐宁在恍惚间闭上了眼睛,在沉入梦乡时,唐宁唯一的念头就是他并不想入眠,因为一旦睁眼就是明天...... 黑暗覆盖了唐宁的脑海。 唐宁开始反反复复地做梦,梦到各种怪异的梦,比如他梦到他们坐的飞机失事了,空姐让他们在纸条写下自己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留言,所有的乘客都在惊慌失措地尖叫着、哭泣着、祈祷着,只有唐宁的表现是奇异的宁静,他在动笔前看了着身旁的妈妈和哥哥,发现妈妈和哥哥也是格外的平静。 唐宁提笔在纸条上写到:“再见了,所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请你们不用为我悲伤,因为我要在天上变为一颗星星了,请你们替星星照顾好开心。” 他写完了这段话,有些好奇地去看身旁人,他凑上去想要看看哥哥写了什么东西,结果哥哥对他神秘一笑,唐宁有点不开心,他又去看一下妈妈,没想到妈妈也把纸条给藏起来了。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把纸条藏起来了,我也想看!”唐宁有点委屈地喊道。 妈妈对他柔声道:“宁宁,妈妈会给你看的,但不是现在。” 周围传来了冲击感,伴随着一阵噪音,唐宁迷迷糊糊从睡梦中睁开了眼,发现乘坐的飞机正在下降,唐宁透过窗外看到了底下是一片片的灯火,好像一颗颗星星。 唐宁扭头去看妈妈,发现妈妈似乎更淡了,不过这又好像只是夜色之下看不清楚,所以唐宁才会觉得妈妈的身形在变淡。 “睡懵了?”妈妈笑着问他:“还能在自己走吗?我们要下飞机了。” 唐宁呆呆地走下了飞机,他的大脑还没有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下来,上了车子后,苏安云和妈妈都劝他再睡一会,于是唐宁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在半睡半醒之间,他感觉到哥哥轻手轻脚将他抱在了床上,唐宁还听到妈妈小声的说了一声“嘘”。 嘘—— 随着这一声母亲的嘘声,黑夜中那些由宇宙看向人间一眨一眨的眼睛都闭了下来,所有的杂音消失不见,今夜精谧安详,唐宁躺在柔软的床上,就像倒在柔软的雪地里。 世界是纯白的一片,雪花打着旋落下,就像一个个冬日的精灵,落在了唐宁卷翘的睫毛上,四周是哥哥和妈妈的笑声,唐宁看到妈妈和哥哥在堆雪人,唐宁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高声道:“我也要堆雪人!” “好啊,快过来。”“小宁想堆个什么样的?”“你们在堆什么?哦!我知道了!这是妈妈,这是哥哥,对不对?!”“......” 个子最高的雪人是哥哥,个子最矮的是妈妈,唐宁将自己的雪人挤在哥哥和妈妈的中间。 因为唐宁的雪人是由唐宁做的,所以它长得最丑,可是哥哥和妈妈都觉得这个雪人是全世界最可爱的雪人。 他们身而为人的时候,不能紧紧相拥在一起,当寄托着他们情感的三个雪人却依偎在了一起。 真奇妙啊,他们生活的环境是永远下不了雪的城市,那里的树木很多,郁郁葱葱,蝉在夏天不停的叫,蝉鸣声大到像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可是属于他们的雪人却永远留在了这个冰雪的世界里,这里美得像童话世界,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而下,它们能够一起共白头。 唐宁望着这美好的一幕,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灿烂的阳光洒落而下,站在最外面的妈妈雪人首先被这阳光照耀着,强烈的高温让它的身体开始融化,插在它脸上的胡萝卜掉了下来。 唐宁的内心产生了强烈的惶恐,他迅速冲到妈妈的雪人旁,用自己的身体为这个雪人遮挡着阳光,可是阳光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他根本就照顾不到那么多,他看着妈妈的雪人化得越来越厉害,化得越来越厉害—— “不!!!” 唐宁大喊出声,他猛然睁开了眼,强烈的阳光穿透窗帘的缝隙落在他布满了冷汗的额头上,唐宁呆呆望着自己屋顶的天花板,他的胸膛还是在剧烈起伏着,屋外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有电视机里传来的笑声,风铃声,厨房间炒菜的声响,还有做家务的声音……很是热闹。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唐宁拿起手机一看,发现这已经是副本最后一天的上午十点多了。 怎么回事?他居然睡了这么久吗?! 唐宁立刻掀开被子,鞋子都顾不上穿就从床上冲了下来,唐宁还没有开门,门就自己推开了。 屋外出现了苏安云的身影,苏安云今天穿的很正式,是去林蕴家做客时穿的那身西装,他甚至连头发也认真打理了一遍,露出了宽阔的额头和偏高的眉骨,没有了碎发的遮掩,苏安云更显得迷人。 见到唐宁,苏安云笑了一下:“我们的小寿星终于起床,本来想着你要是还在睡,不管睡得有多香,都得叫一叫你了。” “妈妈她……”唐宁的话还没有说完,苏安云就读懂了他的意思,“阿姨还在厨房做菜,小宁快点换一身衣服洗把脸,然后叫你的朋友过来吃饭。” 做菜意思就是妈妈现在还在家里。 听到这句话,唐宁的心这才稍微放下来了一点,苏安云递给了唐宁一件购物袋,唐宁无端觉得这个购物袋有点眼熟,他想了一下,发现是之前和姜眠眠他们去商场买女装的那一天,当时苏安云撞上他女装的时候手里就提着这个购物袋。 “给你买的衣服,穿上吧。”苏安云柔声道。 唐宁打开包装袋一看,发现这也是一件黑色的小西装,而且和苏安云身上的黑色小西装显然是一套的,难怪之前去林蕴家做客的时候,苏安云的房间里就有这么一套黑色西装,原来是早早就买好了…… “我先不换了,我要去帮妈妈做菜。”唐宁将苏安云手里的购物袋放了下来。 “今天小宁是寿星,不用……” 这个时候的唐宁已经绕开了苏安云,他快步走向热闹起来的厨房,锅碗瓢盆的声响不断从里面传来,还有氤氲的热气和灿烂的阳光,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唐宁可以看到妈妈在厨房间忙碌的身影。 这几天妈妈一直躲在房间里,唐宁都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画面了。 唐宁安静地看了一下,这才走上前推开这扇门,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唐宁看到有几盘菜妈妈已经做好了,现在正在下锅翻炒着虾,见到唐宁来了,忙碌的妈妈颠勺了一下才道:“你进来干什么?这里油烟味可呛人了。” 唐宁认真注视着今天格外不一样的妈妈,嫌少打扮自己的妈妈在今天难得化了妆,口红的颜色唐宁有些眼熟,他想了一下,发现是哥哥以他的名义送给妈妈的口红。 不仅化了淡妆,妈妈的头发也微微卷了一下,哪怕系着围裙也可以看到她今天穿的是一身漂亮的小黑裙。 “妈妈,你今天好漂亮。”唐宁轻声道。 “行了行了,别嘴甜了,快给我出去。”妈妈催促道。 唐宁却没有走开,“我想和妈妈一起做菜。” “你?你不给我添乱就好了。”妈妈嫌弃道。 “妈妈,你还没有教过我做过任何一道菜……”之前的一次原本妈妈要教唐宁做菜,结果唐宁不小心切菜切伤了手指,这件事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今天妈妈教我做菜吧,这样啊......”唐宁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自在:“哪怕以后我一个人生活,也可以自己做饭做出妈妈的味道了。” 与唐宁对视的妈妈眨了两下眼睛,她迅速扭回头,继续翻炒着锅里的虾,“也行,不过今天我要做的菜有很多,没有时间一道道教着你,你就在旁边看着我做就好了。” 唐宁站在妈妈的身旁,他一开始还在看锅里的菜,可是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抬起眼望向妈妈,他看到阳光将妈妈参杂着银丝的黑发染成了金色,也许是眼睛被油烟熏出了水汽,他所看到的妈妈的身影越发虚幻了。 心脏紧缩了一下。 唐宁让自己翘起唇角,音调上扬,“哇,好香啊。” 妈妈关掉了火,“拿盘子过来。” 唐宁走过去拿盘子,他看到灶台上还摆着许多妈妈做好的菜,色香味俱全,让唐宁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今天有好多好吃的,都是我爱吃的,糖醋排骨、红烧螃蟹、清蒸鲈鱼、鸡翅......” “你在这里报菜名呢?”妈妈打断了唐宁的话,她伸出手要接过唐宁的盘子,然而在唐宁的注视下,女人的手指却穿过了盘子。 虽然妈妈在下一秒就飞快将手收了回去,可唐宁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像雪花会穿过妈妈的手一样,这一次,即使是家里的物品,也会穿过妈妈的手。 ......也跟着穿过了唐宁的心。 “你不是说要来帮忙吗?自己去把虾给盛了。”妈妈道。 唐宁一眨不眨地盯着妈妈的手,似乎那手里能开出什么花,妈妈不耐烦地冲唐宁挥了一下手:“快点,正好等会我来教你做菜,光说不做假把式,我就口头指点你,你负责炒菜。” 唐宁还是死死地看着妈妈,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视线已经不仅仅停留在手上,而是看向了缓缓消失不见的围裙和漂亮的小黑裙,此刻出现在妈妈身上的是一件血迹斑驳的孕妇装。 “你怎么动不动和个呆子一样?还说什么要帮忙,算了算了,我去找你哥。”妈妈加快了语速和脚步,她飞快朝厨房的推拉门走去,唐宁僵硬抬起头,看到了妈妈微卷的头发变成了长长的直发,那张脸也变得年轻起来,像极了唐宁曾经在爸爸和妈妈的结婚照上的年轻妈妈。 如此美丽动人。 可是下一刻,鲜血从她的头上流了下来,美丽的脸蛋也迅速变得面目全非起来,尸斑和伤痕覆盖了年轻的肌肤,让人很难让人分清楚这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还是年老女人的脸。 她的身形变得更加虚幻了,就像沐浴在阳光下随时都会消失的雪人。 “不!”唐宁发出了一声恍如梦呓的呼唤,“不要走......” 女人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身体就摘下了手中的戒指。 璀璨的戒指掉落在地,背对着他的妈妈停顿一下脚步。 她的身形更淡了。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唐宁用不断颤抖的手伸向了女人被鲜血覆盖的手,他是如此恐惧,害怕自己在触碰的那一刻,摸到的将会是虚幻,害怕的手就会像盘子和雪一样穿过妈妈的手...... 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在触碰的刹那,唐宁摸到了一片冰冷,比这世界上的任何坚冰都要寒冷,可是唐宁却像雪地中快要冻死的人,感受到了唯一温暖那样幸福地流出了眼泪。 他抓到了...... 在他握住这只手的时候,他身体里的力量似乎也随之流向了对方,让那虚幻的身影开始微微凝实。 “妈妈。”唐宁祈求道:“不要走。” 血色迅速从唐宁的脸色消失,唐宁的面容白得就像一张薄纸,他的嘴唇也开始发紫。 被他抓住的手想要抽出,可是唐宁却用力攥住这只冰冷的手,就像试图用身体去融化一块冰那样,怎么也不肯松开:“我还没有学会做妈妈的菜……” 好冷。 冷得唐宁的牙齿都在打寒战,可是他看到妈妈的身体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唐宁就更加用力握住了妈妈的手。 泪水模糊了唐宁的视线,他每说一句话,就有一滴泪从眼里流了出来,正午的阳光太灿烂,让唐宁感受到了巨大的恍惚,他开始分不清冰冷和温暖,分不清现实和过去,分不清虚假和真实:“妈妈,不要离开我。” “妈妈,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过马路的时候和你打电话。” “妈妈,对不起,我不应该上那么贵的学校,还要你卖掉镯子才能交足学费。” “妈妈,对不起,我不应该拖累你这辈子,如果你不是生了我,你可以有更幸福的人生,妈妈......” 他说到近乎哽咽,怎么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一直背对着他的女人也终于缓缓转过了身,露出了面目全非的诡异容颜,那阴森森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唐宁,似乎唐宁就是他的盘中餐,青白色的手也不再挣脱,反而死死地握住了唐宁,在唐宁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道淤青的痕迹。 唐宁看着诡异的女人,看着一步步走向他的怪物,泪水和阳光充斥在他的视野中,他看到了温柔微笑着的妈妈。 “傻瓜,哪有和自己妈妈说对不起的?” 妈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那冰冷的手有着庞大的力气,让唐宁无法抗拒的力气,一根一根掰开了唐宁的手指。 不...... 唐宁还想再抓住妈妈的手,只是这个时候的妈妈突然弯下腰,捡起了唐宁扔在地上的戒指,那戒指似乎会对妈妈造成极大的伤害,让她拿着的每一秒都在剧烈地扭曲着,唐宁见状立刻从妈妈的手中拿回自己的戒指! “快把戒指戴上,不要再摘掉了。”这个怪物用诡异的声音悄然道:“等会吃完蛋糕就往外面跑,跑得越远越好,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回头,知道了吗?” 唐宁没有说话,没有点头,于是他面前那个恐怖的怪物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她用让唐宁头皮发麻的诡异声音说道:“宁宁,我今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做你的妈妈。” 说完这句话,她转过身,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唐宁呆呆站了好几秒,就像被施下了什么定身术,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抽走了他的脊梁骨,直到妈妈在唐宁的视野中消失了好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的唐宁才捂住胸口,踉踉跄跄地追了出去。 “砰砰砰!”一阵剧烈的声响接连起伏地炸开。 缤纷绚丽的彩带从唐宁的头顶落下,唐宁呆呆地抬起眼,看到了拿着礼花筒的林蕴,姜眠眠、周康,还有苏安云。 “Happy~birthday!!!”这些人异口同声道。 “小宁,你的脸色怎么......”苏安云皱起了眉。 “砰!!!”又是一道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呆呆站着的唐宁浑身都颤抖了一下,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到了举着礼花筒,老道士有点不好意思道:“这玩意儿有延迟。” 唐宁没有在意老道士。 所有人都来了,可是妈妈呢? 他匆匆忙忙地环顾四周,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他只想要找到妈妈的身影。 苏安云还在问唐宁气色的事情,唐宁敷衍地吸了一下手指,启动吸吸乐牌,让自己的气色好了一点后,唐宁看到妈妈从卧室房门走了出来。 她现在的模样重新恢复了正常,还变成了精心打扮过的样子,卷发,淡妆,精致的小黑裙,高跟鞋,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 此时此刻的妈妈的状态看起来非常好,她行走在阳光下,身体并不虚幻,每一个轮廓都是凝实,唐宁去看其他玩家的反应,发现队友们的表现显然也都是看得见妈妈的。 可是这样的妈妈却并没有让唐宁高兴,而是感受到了越发强烈的不安,他就像看到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突然回光返照了起来。 “生日快乐啊,宁宁,这是妈妈给你的生日礼物。”妈妈笑着将手中的小袋子交到了唐宁手里,这袋子的分量不轻不重,包扎的很严实,唐宁一时间竟然看不到里面装了什么。 唐宁想要拆开,妈妈说:“哪有礼物当着别人的面拆开的?” 唐宁怔怔地看着妈妈。 “小宁,我也准备了礼物送给你。”苏安云同样从手中取出了一个小袋子,他微笑着说道:“现在也先不要拆开。” “哎呀,没有人告诉我过来蹭饭还要准备礼物。”老道士挠了挠头,对唐宁道:“不过老头我之前就送给你礼物了,这次就当抵了,嘿嘿。” 玩家们有些为难地相互对视。 不仅老道士没有准备礼物,林蕴他们也没有准备礼物,唐宁开口道:“大家能参加我的生日,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 唐宁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眼乐呵呵的老道士,忍不住问道:“道长,今天是谁邀请您过来的?” 如果可以,唐宁希望送道长离开这里,因为道长之前的表现就跟妈妈不对付,他不希望到时候看到老道士伤害妈妈。 没想到老道士却说:“自然是令堂了。” 是妈妈邀请老道士过来的? 唐宁有些诧异,他发现妈妈没有否认,美丽动人的妈妈脸上挂着富有亲和力的微笑,她看向了林蕴他们,“你们就是宁宁的朋友吧?欢迎你们来参加宁宁的生日宴。” 林蕴有点紧张地开口道:“阿姨好,我叫林蕴。” “我认得你,这几天天天看你来我们家串门。”妈妈笑了笑,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三个红包,取出其中一个给了林蕴,“之前还没有给你见面礼,现在补上了,麻烦你照顾我们家宁宁了。” “啊。”林蕴显然不知道该不该接,所以他并没有立刻伸出手,而是打着哈哈道:“没什么照顾不照顾的,阿姨,其实唐宁也照顾了我非常多......” 说着林蕴看向了一旁的姜眠眠,姜眠眠推了推眼镜,对林蕴微微点头,林蕴立刻伸出手,双手恭恭敬敬接过了红包:“谢谢阿姨!” 妈妈保持着微笑,她抬起眼看向了姜眠眠,“你应该就是前几天来我们家敲门找宁宁的那个女孩吧?” 姜眠眠点头。 妈妈将红包递给了姜眠眠,“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要比男孩子要更细心一点,阿姨看你就觉得你是一个特别沉稳的女孩,宁宁他呀,别看长这么大了,实际上还跟一个小孩一样,毛手毛脚,丢三落四,麻烦你照顾他了。” “其实他是一个心思特别细腻的人,也帮了我很多。”姜眠眠接过了红包,“谢谢阿姨。” 妈妈走到了周康面前,按理来说,周康是完全没有和妈妈碰过面的,可妈妈却笑道:“我也记得你,你之前带着猫来我们家楼下了。” 被抓包的周康有点懵地看向妈妈,当初他可不仅带猫来了,还翻了垃圾桶。 不仅是周康,听到这句话的林蕴也变了脸色,毕竟当初他和周康一起翻了垃圾桶。 “我们家宁宁他特别喜欢猫,有个养猫的朋友能跟他一起交流很好……” 唐宁同样有些呆滞地看着妈妈。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头脑混乱的唐宁有些想不到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见妈妈和周康说完了话,发完了红包,她朝所有人笑了笑,“大家现在应该都饿了吧,我去给大家端菜。” 老道士自告奋勇地起身:“老头我也来帮忙。” 苏安云同样没有闲着,他起身走向了自己的卧室:“我去拿一下蛋糕。” 一时间,客厅只剩下了唐宁和三个队友们。 “唐宁,你还没和我们说过,你家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林蕴拉着唐宁来到一个地方坐下,和唐宁窃窃私语。 姜眠眠扶着眼镜框四处察看,只不过看到了毫无血色的唐宁,姜眠眠收回了到处观察的视线,她蹙起眉问道:“你还好吗?” “我……我还好。”唐宁看着身旁的队友们:“不过我好像没有通知你们过来,是你们自己知道时间过来的吗?” “是道长让我们来的。”姜眠眠回答。 道长?这个老道士让大家过来干什么? 在唐宁的不解目光中,姜眠眠轻声道:“他告诉我们,在今天这次做客中要抓准时机带着你跑出去,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回头。” 这句话和妈妈刚刚交代唐宁的意思差不多。 唐宁下意识看向还在厨房忙碌的妈妈和老道士,他们两个人端着菜在厨房进进出出,如果忽略他们一个是鬼怪一个是道士的身份,这两个人看起来就和什么忘年交一样。 怎么回事?之前妈妈不是还打电话去骂老道士吗?他们怎么关系一下子变得这么好了,好像还达成了某种共识? 就在唐宁还在思索的时候,苏安云从卧室出来,他端着一个大大的红丝绒蛋糕,看起来是苏安云亲手为唐宁做的生日蛋糕。 正在小声交流的玩家们立刻站直了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苏安云将蛋糕放在餐桌的正中央,他又从怀里拿出了一根蜡烛,是数字“18”款式的蜡烛。 妈妈和老道士在将厨房里的菜全部端出来了,这些美味佳肴围绕着生日蛋糕摆开,看起来异常丰盛。 林蕴和姜眠眠看向周康,周康微微点头,示意大家这里的菜是能吃的。 “久等了,来,大家先吃菜。”妈妈热情道。 一般的流程都是先点生日蜡烛,等吹灭了蜡烛再一起开动,可是现在妈妈这么说之后,也没有人进行反对。 唐宁坐在座位上,他缓缓拿起筷子去夹起摆在他面前的虾,不过妈妈却快速地剥好了一只虾放到他的碗里,紧接着妈妈夹了好几道的菜,挑的都是最好的部位,往唐宁的碗里塞,“多吃一点。”妈妈一边说一边还在往唐宁碗里夹菜。 唐宁没有动筷子,他怔怔地去看着此时的妈妈。 “真香。”老道士在大快朵颐,,他一边吃一边看向餐桌上的其他人:“快吃啊,以后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菜了。” 其他人这才纷纷动起了筷子。 唐宁也举着碗,夹了一口吃到嘴里,很好吃,都是妈妈的味道。 “好吃吗?”妈妈笑着问唐宁。 唐宁塞得腮帮子鼓鼓,只能发出一点含糊不清的好吃,妈妈笑得更高兴了,“好吃就多吃一点。” 于是唐宁更加拼命地大口大口吃饭,好像这辈子都没有吃过饭一样。 真好吃啊,他最喜欢吃妈妈做的菜了,他最喜欢吃妈妈做的红烧大虾了,他最喜欢吃妈妈做的糖醋排骨…… 吃的太急了,唐宁不小心噎住,连呛了好几下。 苏安云连忙去拍唐宁的背,又端来一杯水喂给唐宁。 “怎么这么不小心?”苏安云低声道。 一直在凝视着唐宁的妈妈见到这一幕,她渐渐地收敛起了笑容,转而对所有人说道:“好了,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吃点生日蛋糕吧。” 要来切生日蛋糕了吗? 在妈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宁感受到苏安云拍打他后背的手停顿了一下。 而一直在吃吃喝喝的老道士也停下了筷子。 “蜡烛都准备好了吗?”妈妈问。 苏安云温和的说道:“准备好了。” “点蜡烛可得要一个暗一点的环境。”老道士站起身起身去给这间房间所有的地方都拉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虽然是大中午,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阴暗。 坐在唐宁身旁的玩家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是他们都敏锐地嗅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息。 唐宁也察觉到了黑暗之中的暗潮汹涌,他的心高高的提起,为不知将从何处而来的危险而心惊肉跳。 黑暗之中,一簇打火机的火光亮起,唐宁看到苏安云已经在血红色的蛋糕插上了那有着数字18外形的蜡烛。 火光是鲜红色的,蜡烛也是鲜红色的,蛋糕同样是鲜红色的,连绵不绝的红,生机勃勃的红,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火舌舔舐上了蜡烛。 唐宁莫名喜欢这样的红色,似乎在大冬天围绕着火炉坐着,整个身体都是暖洋洋的,甚至连刚刚握住妈妈时,身体里驱散不掉的冰冷和虚弱在此刻都不翼而飞。 好舒服....... 唐宁迷茫了一下,只是下一刻,他突然睁大了眼睛,有点惊疑不定地盯着蛋糕上的蜡烛。 通常情况下,蜡烛的燃尽都需要一段时间,可是眼下的这根蜡烛却以十分恐怖的速度燃烧着,恐怕不出一分钟,这根蜡烛就会彻底燃尽! 这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在现在,妈妈和老道士猛然爆发出了一声暴喝:“跑!!!” 什么?! 唐宁还没有反应过来,坐在他身边的林蕴就把他架了起来,扛在背上疯狂地冲出屋外,唐宁只来得及抓住妈妈和哥哥给的礼物。 “啊啊啊啊啊啊——!!!” 身后传来了苏安云痛苦的哀嚎声,唐宁从来都没有听过苏安云这样的惨叫,似乎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痛苦都加在了他的身上,让他的理智节节崩断,毫无形象地发出这样的声音。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哥哥为什么会如此痛苦?! 唐宁差点就要扭过头看看苏安云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在即将彻底回头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妈妈的叮嘱。 妈妈告诉过他,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林蕴这个时候已经抱着唐宁冲到了门口,他按住门把手猛然拉了两下,却发现房门纹丝不动:“糟了,门打不开!!!” 林蕴冲随后冲上来的姜眠眠和周康喊道。 姜眠眠闻言迅速从兜里掏出枪,对着门锁打了好几下,顷刻间门锁就打得掉了下了,周康立刻用自己的身躯去撞门,唐宁甚至从周康的身上听到了老虎的咆哮声,“嘭!!!” 极大的巨响从门上传来,周康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可是房门还是还是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林蕴急得踹门,他的直觉在向他疯狂预警,此刻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开始急速下降,似乎变成了一个巨型冰窟,再呆下去绝对要完蛋! “门打不开是房间里面的阴气重!”老道士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快步走到了束手无策的玩家身旁,“你们接下来所有人都跟着我走,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千万不能回头!” 飞快地交代完这一句话,老道士用苍老的声音念唱着:“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那声音似乎有着莫名的韵律,老道士站在了门前,缓缓伸出手,“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唐宁睁大了眼,因为他看到黑暗之中有淡淡的金光从老道士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苍老的手掌上同样散发出了淡淡的金辉,轻轻松松推开了之前唐宁他们怎么也开不了的门。 门外的世界同样是一片漆黑的,似乎有什么阴云一样的东西,将所有的光都给遮挡住了,老道士率先走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姜眠眠,唐宁抬脚也想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苏安云藏着痛苦的低吟:“小宁......” “别走......” 第250章(1更+2更) 唐宁的心颤了一下,满脑子都是苏安云压抑着痛苦的呼唤声。 是哥哥在喊他别走...... 哥哥现在是不是化为厉鬼了?哥哥为什么会变成厉鬼? 那声音因为痛苦而十分微弱,走在最前面的老道士拔高了音调:“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走在唐宁身后的林蕴推了唐宁一把,而走在唐宁前面的姜眠眠即使没有回头,依然像背后长眼睛那样精准地抓住了唐宁的手,拉着唐宁往前走。 唐宁感觉自己被一群人簇拥着行走在黑暗之中,即使他没有什么力气,甚至无法立刻做下抉择,周围人都在推着他走,这里并非一片漆黑,最前面的老道士身上散发出了金色光辉。 这金色之下,有许多魑魅魍魉现形,唐宁看到了一道道幽幽的绿光如果鬼火般从角落里浮现,随着老道士走近这些绿光,那些光芒暗淡了一下,许多踮起脚尖走路的人影显现出来—— 小鱼、路雨华、曾一双、柏映雪、白无良...... 老道士一边念唱着,一边从它们的身边目不斜视地经过,他是朝楼梯下走的,这里的楼梯很窄,台阶比较高,有些陡峭,如果什么都看不见在匆忙之下很容易摔倒,不过老道士身上的光可以勉强照亮几阶台阶。 阴寒的气息布满了这个狭长的楼梯,唐宁听到了小鱼的声音:“妈妈,你留下来陪小鱼好不好?” 穿着破破烂烂格子裙的小女孩哀求道:“小鱼在秋千上坐了好久好久......” 唐宁没有回应,他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只是走在唐宁面前的姜眠眠却停住了脚步,似乎被什么声音吸引住了,姜眠眠牵住唐宁的那只手也在微微颤抖。 ……是白无良在叫姜眠眠吗? 唐宁犹豫了一下,他用力用指甲掐了一下姜眠眠。 过了一会儿,姜眠眠重新动了起来,老道士的念咒声还在继续,唐宁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的呼唤,这样声音似乎蕴藏着巨大的魔力,哪怕唐宁对有些人并不熟悉,可是在这一声声的呼唤声中,他都觉得在阴冷处喊他名字的是最亲密的存在—— “小宁。”那熟悉的温和声音从唐宁的身后响起,“来我这里。” 唐宁不断下楼的脚步停住了。 “小宁,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今生共白头吗?”苏安云温柔地呼唤着唐宁。 是温柔到能够蛊惑人心的声音。 “小宁,难道你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不,他没有忘记,苏安云向他说过的那些美好未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你、还有阿姨,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我们还可以养一只小猫,那只小猫的名字叫开心。” 是的...... 他们明明说好的...... 一只手用力地抓了一下唐宁,是身后的林蕴。 疼痛让唐宁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清醒了一瞬,他听到了老道士不断念咒的声音,这苍老的声音似乎可以抵御苏安云声音里的蛊惑。 温柔深情的声音骤然一变,充满了冰冷的怨恨:“你又要抛下我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直接戳中了唐宁的心窝,像一把尖刀,刀尖还在滴着淋漓的血。 不...... 唐宁痛苦地蹙起眉头,僵硬地站在原地。 “唐宁!不要让你妈妈白费心血!!!”周康突然高声喊道:“你忘记你的猫了吗?!” 周康的这句话让思绪混乱的唐宁捂了一下刺痛的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各种碎片段的画面,闪现了妈妈对周康说的“我们家宁宁他特别喜欢猫……” 熟悉的异样感再一次涌现。 在之前唐宁听到妈妈这么说时,他就感觉到了一种不对劲。 我们家宁宁他特别喜欢猫...... 她......是怎么知道的? 现实中唐宁是在妈妈离开之后,逛宠物店时遇到开心才突然喜欢上猫的,在此之前,唐宁从未对猫表现出特别的兴趣,而在这个副本世界中,家里也没有养猫的痕迹,按照副本设定的唐宁的人生轨迹推断,除非“唐宁”也在悲痛之中路过一个宠物店,遇见了“开心”,不然“唐宁”并不会展现出多少对猫的喜欢。 不管是现实中的妈妈,还是副本里的妈妈,都不应该知道唐宁特别喜欢猫。 唐宁又想到他今天在厨房对妈妈道歉的时候,副本里的妈妈并没有遭遇车祸,可是她却没有对唐宁的话感到不解。 从始至终,唐宁都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证据,证明这副本里的妈妈是他现实中的妈妈。 他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他的感觉。 为什么这个副本里的妈妈要让他跑? 为什么妈妈一定要拖到今天才喊他快点跑? 为什么妈妈的态度像是在笃定只要他跑得掉,就可以彻底逃离哥哥?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猜测冒了出来,唐宁在内心问道:【系统,你们是不是让我妈妈的灵魂进入游戏了?!你们告诉她我养了猫?!你们告诉她我会在今天彻底离开游戏?!】 系统仍旧在装聋作哑。 可这种态度已经等同于默认。 唐宁心神不宁,他差点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身后苏安云的呼唤声还在继续,充满了蛊惑力,与此同时,另外一声快要破音的恐怖声音响起:“宁宁!” “快跑啊!别回头!!!” 这不男不女,非人非鬼的声音,是妈妈的声音。 唐宁好像一个孤魂野鬼,他茫然地往下走,那么长那么陡那么窄的楼梯,对其他人或许有困难,可是对唐宁而言,这是他走过了十几年的楼梯。 那么诡异,那么恐怖的妈妈,对其他人而言或许很难认出来,可唐宁知道,这是他的妈妈。 妈妈到底在游戏里付出了什么?怎么让老道士最后和她一个阵营? 身后苏安云的声音也在渐渐的拔高,变成了厉鬼的嘶吼,两道可怕的声音震得整个楼道都在发颤。 一道在让他留下,一道在喊他离开。 他的妈妈让他走。 那他就走。 因为这或许是妈妈此生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他的要求了。 唐宁奔跑在狭长幽冷的楼梯上,四周到处都是冒着绿光的鬼怪在叫嚣,老道士不断念着咒语,突然间,老道士停下脚步,猛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在老道士身上的金光也渐渐微弱了下来,他虚弱地站在原地,对唐宁他们说:“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我也不确定我们到底能不能拦下他......” 唐宁被林蕴重新背在了背上,黑暗之中,唐宁手里攥住道士之前给他的符咒,他什么也看不见,耳畔边是鬼怪的嘶吼和姜眠眠的枪声,偶尔还夹杂着周康的虎啸。 突然间,林蕴也被一旁蹿出来的鬼怪打到整个人趴在地上,唐宁有林蕴当人肉靠垫并未受伤,而林蕴只是闷哼了一声,又迅速背着唐宁跑路。 “放心!我穿了姜眠眠她继父的衣服!”林蕴头也不回道。 唐宁还想再问,刺眼的阳光突然照了过来,原来是林蕴终于背着唐宁冲了出去。 紧随其后的是姜眠眠和周康,屋外灿烂的阳光驱散了阴冷的气息,林蕴火急火燎地冲姜眠眠问道:“我们现在要往哪里跑?!” “道长之前交代了我一个地点,我们现在就开车,快点上来!”姜眠眠飞快跑到车前。 “我来开!”林蕴坐上了驾驶座,唐宁坐到副驾驶上,姜眠眠和周康坐在后面,车辆迅速启动。 在车窗外的风灌进来的刹那,唐宁还感觉有些不真实,姜眠眠向林蕴报完方位,她朝呆呆的唐宁喊道:“你快拆开苏安云和你妈妈送的东西看一看!” 姜眠眠催促道:“先拆开苏安云的,我感觉到那个是一个很厉害的道具!” 唐宁打开了苏安云给他的袋子,拆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个空白着脸的瓷娃娃。 “这好像……”姜眠眠死死盯着这个瓷娃娃,她看得太过用力,不仅眼睛充血,甚至有鲜血从她的眼眶中流了出来:“是有限制能力的道具?” 开车的林蕴看了一眼这个瓷娃娃,他大声道:“我知道了!这个瓷娃娃是不可以封印恶意?!” 唐宁盯着手指的瓷器,如果林蕴说的是对的,那他有点不明白苏安云的意思了…… 为什么要把能够削弱自身的道具交给他? “封印恶意?”姜眠眠不太理解林蕴的意思,因为之前唐宁并没有跟姜眠眠说过他在孤儿院的遭遇,现在这个时间也不适合多加解释,林蕴踩下油门,将车速开到最高:“唐宁!如果等会真的有危险追上了,你就把这个瓷娃娃——” 林蕴一边开车一边往后视镜扫了一眼的,忽然间,他瞪大了眼睛,停住了嘴里要说的话。 唐宁愣了一下,他跟着看了过去,阴冷的风穿过车窗吹在他的脸上,更为深刻的凉意似乎要穿透肌肤深入唐宁的骨髓,让唐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睫羽也承受不住般微微发颤,那颤抖的目光落在了镜子上。 明明是正午艳阳高照,镜面却被一种幽冷的蓝光笼罩住了。 唐宁惨白的脸浮现在其中,可是在那镜面上,除了唐宁之外还倒映出了一张俊秀面容。 那是唐宁熟悉的长相,可此时此刻,这张脸却露出了唐宁从未见过的邪恶神情。 肆无忌惮的恶意让唐宁的心脏剧烈跳动,就像弱小动物遇到了原地,连动弹一下都无法做到。 “小宁。”这个恶鬼露出了一个深情又温柔的笑,那双漆黑的瞳仁好像神秘的漩涡,能将人的意识拖入其中与他共沉沦。 苍白修长的手指抓住了车窗边沿,这只恶鬼慢条斯理探进了车内,车厢的温度以惊人的速度飞快下降,车镜倒映出了所有人如出一辙的恐惧。 唐宁呆呆地与这只恶鬼对视,苏安云低俯下来的面容几乎要吻到他的脸上,冰冷的气息徘徊在唐宁修长的脖颈,唐宁僵硬地承受着这一切,他觉得自己的脖子随时都要被咬上一口,可是与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对视时,唐宁如擂鼓一样的心跳乱了一拍,不仅仅因为恐惧,还有......难以启齿的期待。 他期待降临在他身上的不是啃噬,而是一个吻。 “快砸出去!!!”林蕴冲唐宁喊道。 唐宁抓住了手中的瓷器,可是厉鬼苏安云却没有给他出手的机会。 阴寒的气息席卷了唐宁的每一寸肌肤,快要把唐宁冻成了冰雕,让他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不仅是唐宁无法动,车上的其他玩家也都陷入了这种负面状态,林蕴甚至惊恐地发现,虽然现在一动不动的他维持着踩油门的姿势,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和发动机的声响也未曾停止,可是四周的景色却毫无变化,似乎有一股诡异的力量隔绝了这辆车的行动。 “不要离开我。” 苏安云的鼻子碰到了唐宁的鼻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只有一片偏执让人头皮发麻的深情,他低下头,吻上了唐宁的喉结。 生命力和温度急速流逝着,这是比唐宁触碰到妈妈时还要快的流失速度,可是另外一种奇妙的感觉却战胜了恐惧,就像两个相互吸引的磁铁,唐宁和苏安云靠近时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满足...... 其实他早就应该留下来陪对方了。 他也一直都愿意。 唐宁仰望着苏安云,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恐惧,有的只是看向爱人的深情。 在唐宁这样湿润又柔顺的眼神中,苏安云脸上充满恶意的神情停滞了,他直勾勾盯着唐宁,指尖离唐宁手中握着的瓷器越来越近,却迟迟没有抓住唐宁手中的瓷器,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 “吼!!!”另外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从车窗里钻了出来,布满尸斑的手如同铁钳一样夺走了唐宁手中的瓷器,猛然朝地上砸去。 “哗啦啦!”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响,苏安云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一直只能在原地移动的车辆突然间行驶了起来,似乎闯出了奇异的空间,直接将苏安云甩在了车后。 是妈妈!是妈妈来了! 妈妈和苏安云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两个是打起来了吗?! 唐宁想要回过头,姜眠眠的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冷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回头!” 不,他能感受到苏安云比妈妈更加强大,即使瓷器削弱了苏安云的力量,有很大可能苏安云还是压妈妈一头,无论是他们中的谁受伤,唐宁都无法接受! “冷静一点,唐宁!你如果担心你妈妈的话,现在就把你妈妈的礼物拆开看一看,也许那里面也有帮助我们的道具!!!”姜眠眠冲唐宁喊道。 对!妈妈给他的礼物,他还没有拆开! 混乱之中的唐宁找到了主心骨,他连忙拆开了包装,映入眼帘的是一打信封,非常非常厚的一堆信,大概有近百封。 这是什么? 唐宁愣了一下,姜眠眠推着眼镜也没能给出解释,“我看不出来这里有什么,不过感觉上没有什么威胁,你拆开看看?” 唐宁拿起了第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宁宁18岁生日拆”。 唐宁打开信封,取出了里面薄薄的一张信纸,上面都是妈妈娟秀的字: “亲爱的宁宁,今天是你的18岁生日,都说18岁有一个成人礼,妈妈很高兴能陪你度过这一次的成人礼,知道长大成人后最重要的标识是什么吗?即使以后妈妈不在了,宁宁也要自己做自己的父母,自己照顾好自己,掉了眼泪自己去擦,犯了错误自己反省,做出了成绩更要自己表扬,妈妈相信宁宁可以做到的,不是吗? ...... 宁宁,你要记住,你还很年轻,人生的路还有很长要走,现在你遇到的困难看起来好像很大,可实际上等你真正迈过去了,回过头一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真的很累了,那就想一想妈妈,妈妈永远爱你。” 唐宁呆呆看着这一封信纸,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妈妈在梳妆台前伏案写作的身影。 哪怕在受伤的状态下,她依然坚持在写的东西......就是这些信? 唐宁用力攥住这薄薄的纸张,他珍之重之地将这张信重新放回信纸里,又颤抖地开始翻找袋子里其他的信封。 下一封写着“宁宁19岁生日拆”。 唐宁迅速拆掉了信封,他看着信纸上的内容: “亲爱的宁宁,今天是你的19岁生日,有没有买新衣服穿?有没有买生日蛋糕?有没有和朋友们一起快快乐乐过生日?妈妈希望你在这一天好好对自己,不要舍不得花钱,不要拼命赚钱攒钱给妈妈买镯子,对妈妈来说,有没有镯子不重要,妈妈希望看到宁宁的大学四年是开心又充实的,能够认识更多的朋友,遇到好的老师,锻炼自己的能力……即使什么都没有做到,在最青春的年纪做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都是你送给自己、送给妈妈的最好礼物。” 镯子。 副本里的妈妈不会知道他现实中为了买镯子勤工俭学,这就是他的妈妈,这就是他的妈妈....... 唐宁飞快地拆开了第三封。 “亲爱的宁宁,今天是你的20岁生日,宁宁今天过得开心吗......” ...... “亲爱的宁宁,今天是你的44岁生日,现在的你已经和妈妈是同龄人了,不过妈妈相信你的阅历肯定超过了妈妈。这些年宁宁是不是有好好地生活?是不是走遍大江南北,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是不是从事着自己喜爱并愿意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写到这里,妈妈可真高兴啊,如果天堂的电影院有宁宁的电影就好了,到时候妈妈坐在电影院里,告诉所有人这电影里最好看的那个人就是我的宁宁......” ...... “亲爱的宁宁,今天是你的100岁生日,你现在比妈妈的年纪都要大了,看到妈妈写的信,会不会觉得很幼稚?好想看看这个时候的宁宁长什么样啊,妈妈尝试自己去想了一下,可是刚刚想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妈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妈妈舍不得宁宁变老,在妈妈心里,宁宁永远都是妈妈的宝贝。宁宁,你现在身体健康吗?牙齿还好不好?能不能吃喜欢的菜……对了,宁宁,你现在回过头看自己的一生,是不是觉得年轻时经历的那些都不算什么?你看,妈妈没有骗你吧。 宁宁宝贝,生日快乐,妈妈爱你。生下你,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 唐宁看完了这一封,他又下意识摸向袋子里去寻找新的信纸,然而袋子里空空如也,从18岁到100岁的信,都被唐宁一口气看完了,一封也不剩。 “没了吗?”唐宁茫然地将袋子倒了过来,“怎么会没了呢?” 他还没有看够,没有看够妈妈对他说的话,没有看够那字里行间的爱。 一阵风突然从外面刮进来,差点吹掉了唐宁手中的信纸,唐宁慌张地抱住了满怀的信,每一封信上都写着对唐宁不同人生阶段的期许,唐宁用力抱着那一叠厚厚的信,像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 “太好了!”林蕴看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他激动道:“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还是谨慎一点。”姜眠眠扶着眼镜去看外面,在唐宁看信的过程中,林蕴一直在驱车逃窜,万幸后面一直没有怪物追上来。 周康看向了唐宁。 满脸泪痕的唐宁正在呆呆望着眼前陌生的世界。 这里阳光灿烂,这里草木葱茏。 【系统。】唐宁在心中恍惚地问:【既然灵异能渗透现实,她会来到我身边吗?】 系统没有说话。 晶莹的泪水从唐宁的眼中滴落,砸在了洁白的信纸上。 【求求你,告诉我......】 半晌,在唐宁已经不报希望的时候,系统忽然开口道:【你希望她过来吗?】 我希望她过来吗? 车子驰向大片大片灿烂的远方,唐宁一眨不眨看着这一切,【她以灵异形态生活,会一直很痛苦吗?】 【会】 …… 【如果她不过来,她会顺顺利利投胎,去一户好人家,好好地过一辈子吗?】 【会】 …… 【那不要再让她过来了。】 一滴又一滴的泪砸在了怀中的信上,唐宁的全身都在颤抖,连带着每一封信都在发颤。 【我希望她有来生。】 【幸福快乐的来生。】 ...... 【滴——玩家已安全存活七天,并完成至少三次的做客任务!恭喜玩家成功通关副本“鬼家”!】 第251章营养液19.7W加更 从副本脱离的那一刻,唐宁第一次没有任何反应,他躺在床上,没有看游戏结算,也没有接通不知道是谁打过来的电话。 铃声一直响,一直响,响得会让人心烦意乱,可唐宁却毫无反应。 他一动不动躺在大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这个房间好高,高到他觉得自己好渺小,小到就像一粒随时都会被淹没的尘埃。 他想,也许是怀里抱着的信纸不见了,所以他的胸腔变得空荡荡的,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的爱,可以填满这具躯壳的爱,可以把他溺死的爱。 可又有谁会再来爱我呢? “喵呜~” 开心的小脑袋出现在唐宁视野的一角,长长的雪白猫须在空中一抖一抖的,它伸出粉红色的小爪子踩在唐宁的胳膊上,两只爪子熟练地开始踩奶,一只爪爪稍微抬起,另外一只爪爪按下,指甲这段时间没剪,长得有点长了,刺在唐宁的肌肤上,带来一点轻微的疼。 影子俊美的面容出现在了唐宁视野的另外一边,它低俯下来,似乎涌动着暗光的深邃双眸和唐宁对视,浓烈的情感通过目光穿透了唐宁的灵魂,让唐宁空荡荡的胸腔感受到了冰冷又滚烫的温度。 “吻我。”唐宁轻声祈求道。 阴影覆盖住了他,那冰冷又温柔的吻好像雨点洒落在他的身上,唐宁闭上眼,苍白的脸上晕开了病态的红。 他伸出手勾住了影子的脖子,雪白的手指与灰色的阴影颜色对比鲜明,白皙的指尖从脖颈伸向脊背,好像毛笔在宣纸上书写,只不过颜色是截然相反的。 “喵呜~”被冷落的开心不太高兴地喵喵叫了起来,它用自己带着毛刺的小舌头舔了舔唐宁湿漉漉的脸,唐宁偏过头,他伸出手捧起了毛茸茸的小猫,凑上去亲了一下。 在这样亲昵的接触中,唐宁空洞的眼神终于了有了神采,他伸出手拿起响个不停的手机,发现是林蕴给他打来的电话。 “喂?”唐宁轻声道。 “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林蕴关切地问。 “我没事。”唐宁闭上了眼,小猫咪蜷缩在枕头上,用自己的身子和唐宁依偎在一起。 虽然说自己没事可是更让人担心了…… 林蕴不太放心地继续问东问西,“你现在的任务评价怎么样,我这次拿到了一个A!” 影子有些不满地抓住唐宁的手腕,用鼻尖蹭了一下唐宁的颈窝。 唐宁发出了一点闷声,“.....我这里还有事情,等会儿再聊。” 说着他挂断电话,有点无奈地看向影子,“好啦,只是我的队友在担心我。” 影子凑上来还想再亲亲,不过唐宁的注意力落在了手机上,刚才挂断电话的时候,手机界面停留在了任务结算上,对于这一次的评价,唐宁还是有些好奇的。 【副本名称:鬼家】 【副本危险系数:A】 【任务难度系数:A】 【完成主线任务1:生存!安全存活七天!(生存点数*300)】 【完成主线任务2:做客!在这七天内至少要去三个玩家的家中做客!(生存点数*300)】 【完成进阶任务:做客七个玩家!(生存点数*400)】 【完成隐藏任务1:超度妈妈!(生存点数*200)】 【完成隐藏任务2:封印苏安云!(生存点数*400)】 【综合评价:S(S级任务评价可获得该副本抽取的卡牌『母亲的故事牌』终身使用权!)】 【亲爱的玩家,你目前的生存点数为2450点,你目前拥有的道具如下:豌豆公主牌、睡美人牌、人鱼公主牌、母亲的故事牌、农夫与蛇牌、吸吸乐牌、樵夫牌、神秘的戒指、金光咒符箓、林葵的画册、衣冠禽兽、红嫁衣】 『金光咒符箓』 【稀有度】:S 【功能介绍】:自道观中供奉百年的符箓,录金光神咒于其上,威力强大,除魔卫道,对一切无实体类怪物伤害增加200%。 【使用限制】:本物品为一次性道具,使用后将自动焚毁,请慎重使用。 【系统备注】:如果你是一个有天赋的人,就不会轻易地用掉它!】 这是什么,不让随意用掉的意思是观摩上面的金光神咒吗? 唐宁感觉以自己的水平他也观摩不透。 【林葵的画册】 【稀有度】:S 【功能介绍】:诡异的画册,其中关注了林葵的怨念,使用它即可将对手的魂魄禁锢于其中,时效视怪物等级而定,最低为1秒。】 【使用限制】:使用画册的人也会被林葵所诅咒,使用画册时自身也将被禁锢,无法做出任何其他行为,直至画册闭合】 【系统备注:饲虎者最终的归宿永远都是伥鬼】 这个道具的系统备注让唐宁嗅到了一点危险的气息。 『安井的衣服』 【稀有度】:A 【功能介绍:穿上它,你的防御力提升。】 【使用限制:装备它时,你无法同时装备其他衣物属性的物品】 【系统备注:毕竟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确实。 不过这套衣服唐宁不打算要,到时候直接卖掉换其他更适合他的道具。 『红嫁衣(严重污染)』 【稀有度】:A 【功能介绍:被血染红的嫁衣,是新娘极致的怨念,具有一定的防御功能】 【使用限制:装备严重污染中,不可装备】 【系统批注:纪念品】 『母亲的故事牌』 【稀有度】:S 【功能介绍:稀有的身份类卡牌,装备该卡牌后,你与母亲、孩子类身份人物接触时更容易触发特殊剧情】 【系统备注: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孩子,很可惜,孩子也会长大】 这一次的收获多到让唐宁自己都有点看呆了,有一种一夜暴富的感觉,这么多的点数和稀有道具,他一路看下来心情都如梦似幻,直到看到最后的母亲的故事牌时,他才有了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心脏还是空荡荡得难受。 ——“亲爱的宁宁,即使以后妈妈不在了,宁宁也要自己做自己的父母,自己照顾好自己,掉了眼泪自己去擦。” 唐宁伸出手,捂住了眼里流出来的一点湿意。 ——“犯了错误自己反省。” 这一次犯了好多很多的错误,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早一点发现那是真正的妈妈,如果第一天发现了,那他们能多出好多相处的时光,能去更多的地方旅游...... 想到这里,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唐宁拼命给自己擦眼泪,手上都湿漉漉了,他就用袖子擦了擦。 塑料声传了过来,唐宁的手指分开,露出了一道缝隙看向外面,看到举着一整包餐巾纸的影子。 唐宁用力抱住了影子,开心也不甘示弱地凑了上来,于是唐宁抓起了小猫咪一起抱住,那些飘忽不定的情绪在抱住影子和开心时,才缓缓落在了唐宁空洞的心中,让唐宁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做出了成绩更要自己表扬,妈妈相信宁宁可以做到的,不是吗?” 唐宁用带了一点鼻音的声音道:“你们知道吗?” 开心和影子都看着他。 于是唐宁对他的家人小声道:“我去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但是我活下来了,拿了S级评分。” 家人们无法发出声音回应他,唐宁拍了拍开心的小脑袋,又将头靠在影子的肩上,他轻声宣布道:“所以接下来......” “我要好好奖励自己。” ...... “我打算回老家一趟。”唐宁对面前的林蕴、周康还有姜眠眠说道:“今晚的机票。” “什么?”三人是如出一辙的疑惑和诧异。 此时众人坐在一家评分很高的中餐厅,这是他们约定好见面的地方,他们准备在这里边吃边复盘这次的副本,没想到还没开始正式谈话,就听到了这个有些令人意外的消息。 “你回去干什么?好不容易从游戏里出来,不好好休息一下吗?”林蕴问道,他看向唐宁的眼神难掩担忧。 晚上的机票,那岂不是唐宁和他们简单地聊一遍后就要出发了? “就是为了休息才回老家。”唐宁轻声道:“想回去散散心,扫扫墓,在老家住几天。” 他从前很少回去,觉得无法面对那一切,但这一次他想回去看看了,如果可以,他还想考虑去移一下墓地,妈妈很喜欢花,生前住的房子都是花,死后也应该住在有花的地方。 “回去放松一下也可以,你一个人可以吗?”周康问:“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 唐宁还没有说话,一只阴影构成的手就拿起茶壶帮唐宁倒了一杯茶水。 悄无声息从唐宁身后浮现的影子危险地看了周康一眼。 周康僵在了座位上,就像被大型猛兽盯上一样如坐针毡。 林蕴有些感同身受地看了看周康。 “不用了,我有人陪着。”唐宁笑着道:“你们也要好好休息一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告诉我,我的男朋友很厉害。” 站在唐宁身后的影子静静地看向众人,一种无声的压迫感席卷了整个餐桌。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 就在这个时候,屏风外忽然出现了服务员端着餐盘走过来的身影,唐宁立刻看了影子一眼,厉害的影子委委屈屈蹲了下来。 毕竟唐宁一点都不希望普通人被影子吓到,所以再厉害的影子在这个时候都要乖乖藏起来。 毫无所察的服务员放下餐盘,笑着给客人们介绍菜品,流畅讲完那一串介绍词后,她捂了一下手臂,“这里的空调温度如果不合适的话,您都可以告诉我。” “没有不适合,辛苦了。”唐宁连忙道,他的脸上挂着心虚的笑。 服务员看到这个笑,脸忽然红了一下,她又从餐盘里取下一份唐宁他们没点过的甜品,小声道:“这是我们餐厅赠送您的甜点,祝您今天用餐愉快。” 唐宁还想问为什么突然赠送甜点,那个漂亮的服务员却红着脸快速走掉了。 于是餐桌上的气温莫名降得更低了。 “哈哈哈,不如我们来复盘一下这次A级副本吧,还有很多事情我还没有搞明白。”林蕴干笑道。 唐宁被转移了注意力,“好。” 能活着从A级副本出来的玩家很少,愿意将自己的经历分享给其他玩家的人就更少了,因此唐宁他们决定这一次四个人在一起进行一次复盘,这样能够帮助大家更加清晰全面地了解这一次的A级副本。 虽然每一次的A级副本类型都不一样,但查漏补缺总不会出错。 话题由姜眠眠充当主导者,因为她是四个人里经历过最多A级副本的玩家:“我们这一次副本存活率处于及格线,再加上我们的副本评分都很不错,我认为我们团队的总体评分能够打一个A。” 通常情况下,如果A级副本存活的人很多,那么大概率这个副本的玩家没有进行过多探索,以苟为主,这样做的好处是存活率高,坏处则是实力很难得到提升。 比如唐宁这一次A级副本的收益就吊打了他以前所有副本的收益,风险越大收益越高,这样的积累才能让他有实力应对以后的A级副本,否则每次在A级副本只是消耗,再厚的底子都会被掏空。 而像唐宁这一次团队,他们进行了这么多的探索,最后还能活下一半的人,已经算是极其出色的成绩了。” “这一次的副本类型对我来说也很陌生,我认为鬼家是少见的攻心副本。”姜眠眠冷静分析道:“卡牌游戏的很多玩家心理上都或多或少有一些问题,以前我认为这些问题影响不是很大,但这一次的副本改变了我的观念。” 金丝眼镜后的双眼扫过在场的所有玩家:“如果大家感觉自己状态还不是很好,就去看看心理医生,接受一下专业治疗,不要把隐患带到副本里。” 没有人有异议。 “就算觉得自己没问题,也去看看医生。”姜眠眠推了一下眼镜,又道:“好,那么让我们按照做客顺序,先从路雨华家复盘一下,最了解路雨华的应该是唐宁?” 唐宁点头,他干脆一口气直接说了路雨华、柏映雪和孤儿院之间的纠葛。 “孤儿院确实很危险。”周康皱眉道:“不过那个地方听起来可以获得很多特殊道具,比如那些小孩子做的娃娃,算是高风险高收益的一个地方了。” 唐宁想到这里觉得有一点可惜,因为他把一些娃娃落在禁闭室里了,不过那些娃娃即使是厉害的道具,也让唐宁觉得难以掌控,用久了可能会被反噬。 其他玩家听完也跟着点头,紧接他们又聊了几个玩家的家,在提到白无良的死时,尽管姜眠眠说得很简略,但依然有挥之不去的低沉气息就萦绕在她的字里行间。 唐宁安静地倾听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姜眠眠,也不知道要怎么评价白无良的结局。 不管他们这些局外人怎么看,白无良都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唐宁相信白无良这么聪明的人,做出的选择也是他自己想要的选择。 他清楚自己要什么,不需要唐宁和其他人评判。 而姜眠眠...... 唐宁看了一下姜眠眠,在她说了关于白无良的死后,姜眠眠就自己举起茶杯,风轻云淡地喝完了这一杯茶水,将杯子放下后,除了镜片上的朦胧白雾,她平静到没有丝毫异样。 “那个医院确实厉害,下次再进A级副本可以找找有没有这种类似的地方,A级本的奇遇地点确实比普通的副本要多的多。”周康道。 “关键是去钓到和那个老道士一样的厉害npc,不然怎么找到医院那种作弊复活点一样的地方?”林蕴摸了摸下巴,他看了一下姜眠眠不想多谈的神情,林蕴转而聊起了自己的家:“之前我不是在我爸和其他人的房间墙壁里发现那些残肢吗?” 其他玩家点头。 “是古曼童。”林蕴简略道:“我爸经商,他为了自己的事业养了古曼童,养了那么多情妇的目的除了满足他的欲望,还是为了多一些孩子制作古曼童。” 提起自己父亲的时候,林蕴的表情难掩厌恶。 唐宁听到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道:“对了,当时我被封印进画册里的时候,哥哥出现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害怕?” 在唐宁说完这句话时,餐桌上的气氛都凝结了一下。 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相似的、掩饰不住的敬畏。 第252章(1更2更3更营养液19.8W加更) 林蕴依然记得那一天他和姜眠眠在探索双生子房间的时候,他还没去砸墙,那墙壁就当着他的面出现了裂痕,两只小脚骤然从墙内伸了出来。 林蕴当时和姜眠眠立刻转身逃跑,但来不及了,他和姜眠眠被怪物的双脚踩住了脊椎,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耳边都是猖狂的嬉笑声,刺得林蕴耳膜生疼,脑子像被什么东西搅过一遍。就在林蕴以为自己要交待在这里的时候,那让他快要吐出来的笑声忽然变成了婴儿的号啕大哭,充满了惊慌和恐惧,压制在他背上的力量也微弱了不少。 林蕴抓住这个时机,拉着姜眠眠想要飞速跑出这个房间,可是姜眠眠却对他摇了摇头,好像在畏惧着什么。 林蕴听到那个哭声越来越大,再看到姜眠眠蜷缩在角落里不敢逃跑的摸鱼,林蕴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超出他认知的一幕。 那悬浮在半空中的黑漆漆小脚竟然在一点一点消失,好像有什么橡皮擦缓缓将它从这个世间抹去了! 一股可怕的力量吞噬了整个房间,不仅是这个房间,甚至蔓延到了更广阔的区域,林蕴只觉得自己也随时有可能被抹去,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姜眠眠不敢逃跑,因为任何的动作都有可能惊扰了这样的存在! 那一刻林蕴连呼吸都不敢,无数冷汗从他的额头滚落,可他甚至害怕冷汗的出现会惊动了那个可怕的存在。 短短三秒不到的过程是让林蕴饱受煎熬的噩梦。 当那只小脚彻底消失的时候,婴儿的哭声也戛然而止,整个房间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林蕴和面色同样难看的姜眠眠互相搀扶着走出了房间。 而后,林蕴看到了在走廊上站着的苏安云,那位一直对着唐宁温和微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npc这一次脸上卸下了所有虚假的温情。 他的手里拿着一本画册,另外一只手上拿着一支画笔,林蕴看到画纸上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小脚,随着苏安云的动笔,怪物其他的部位也都出现了。 一个惊恐的、嚎啕大哭的干尸婴儿出现在了纸面上! 似乎是听到他们出来的动静,正好画完最后一笔的苏安云转过了头来,那双狭长又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的看了过来,一瞬间,林蕴就被那迎面而来的冰冷吞噬了,他似乎回到了刚才所处的房间,回到了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抹去的境遇中。 极致的恐惧让林蕴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怪物形态的莫云初的遭遇,他听到那个拿着画册的怪物说:“他出事了,你们这群废物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那一刻,林蕴甚至顾不上唐宁可能出事了的消息,他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强烈的威胁! 他需要求饶!他需要竭力展示自己的价值让自己活下来! 在林蕴颤抖地开口前,其他诡异的求饶声先他一步出现了:“苏先生!这是我妹妹干的事情,跟我无关啊!”“苏先生,您千万不要生气!”“苏先生请您不要生气,我愿意帮您去惩罚她,您说您要怎么罚她都可以,我来替您动手......” 那么多的求饶声都是在苏安云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冒出来的,似乎刚才苏安云说的那一句话并非针对玩家,可是林蕴却觉得那个怪物处在迁怒的可怕状态! 他看到那个怪物勾唇笑了一下,竖起一根手指头轻轻的嘘了一声。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苏安云那双深沉的眼睛还在盯着他,像是在对林蕴说,现在发生的一切不要告诉唐宁。 …… 此刻,一无所知的唐宁站着的那道影子缓缓抬起眼,它有着和苏安云截然不同的长相,可是他们的眼神却有着微妙的相似,在看向除了唐宁之外的人时,都是如出一辙的漠然,这种漠视似乎是他们这些人都是一张画纸上随时都可以擦掉的无关紧要的线条。 “没……其实没什么。”林蕴努力让自己面部表情自然:“当时苏安云发现你被关起来了,他很生气,用了那个道具的力量惩罚了其他的怪物。” 唐宁微微睁大了眼睛:“只是这样吗?” 林蕴,周康,还有姜眠眠都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唐宁察觉到他的队友们好像都挺害怕,好像不仅仅是害怕苏安云......想到这里,唐宁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乖乖的影子,也许是和影子待久了,唐宁感觉自己的审美已经发生了改变,他觉得影子就像一只可爱的大狗狗。 借着桌子的遮掩,唐宁小心翼翼牵了一下乖巧等待着他的影子,安抚好了影子等待的情绪,唐宁转过头看向大家:“我们刚刚说到哪里来着?继续复盘吧。” “我家的事情没什么好复盘的,都被苏安云一口气解决掉了,这种暴力推平的方法对我们普通玩家来讲没什么参考性。”林蕴说道:“来聊聊你家吧。” “我家最关键的信息是,我发现我的妈妈是真正的妈妈,她很有可能被系统拉进这个游戏里打工。”唐宁轻声道。 “阿姨应该是几年前就出事了吧,你不是刚进入游戏吗?怎么系统会将阿姨拉进游戏里?”林蕴有些困惑。 “两年前。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唐宁说:“不过我相信,只有真正的妈妈才会在A级副本这么帮我。” 周康若有所思。 “我刚出游戏就收到了我继父在精神病院去世的消息。”姜眠眠开口道。 姜眠眠的继父在游戏里死亡了,现实中他也跟着去世,如果是巧合确实有些太巧了。 “也许有一部分玩家的家人是真实的。”林蕴猜测道。 他们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毕竟没有线索在这里瞎猜没什么意义。 唐宁从头到尾将自己在家经历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几个玩家听到后进入了思索。 “你第一次摘到戒指和你妈妈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感受到了生命力的流逝。”姜眠眠分析道:“在这个副本中限制阿姨厉鬼的特性的关键有一部分肯定是你身上佩戴的戒指,还有一点应该是......还没有被恶意侵蚀的苏安云。” “苏安云在被恶意侵蚀之前,他一直在鼓励你和阿姨拉近关系,比如让你和阿姨道歉,让你对阿姨说我爱你,等等等等,这些事情其实都在拉近你和阿姨的关系。”姜眠眠缓缓道:“苏安云的这些做法放大了阿姨人性那一面,再加上戒指,从而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唐宁安静地听姜眠眠分析。 “这个时期的苏安云和阿姨都应该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只是在这之后。苏安云的恶意被放出来了,你说苏安云的恶意是想留下你?”姜眠眠问。 唐宁点头。 “这听起来有些像厉鬼的爱,厉鬼的本能是剥夺、占有、破坏、以至于毁灭。”姜眠眠道:“你生日宴那一天,苏安云也确实变成了厉鬼。” 说着姜眠眠拿出笔记本,她在上面挂了一个坐标轴,横轴是日期,纵轴是恶意值。 第一天到第二天,妈妈的恶意都高于哥哥,从第三天开始,妈妈的恶意和哥哥持平了,因为第三天的晚上,唐宁脱下戒指去拥抱了妈妈,而那晚唐宁再次要脱戒指的时候,妈妈按住了唐宁的手,给了唐宁一个晚安吻。 这对厉鬼来说是自残的行为。 姜眠眠继续画线,妈妈的恶意线在接下来几天仍旧保持在一个极低的值,这个时期的妈妈已经在前几天唐宁和苏安云的共同努力之下,用母爱战胜了恶意。 与之相反的是第四天苏安云的恶意线拔高,那一天唐宁进入了孤儿院,摔碎了瓷器,放出了苏安云的恶意。 接下来姜眠眠却没有继续画苏安云的恶意线了,她空了第五天和第六天,只在第七天将苏安云的恶意线拔到了很高的位置。 唐宁有些不解姜眠眠为什么空着第五天和第六天,倒是一旁的周康看到了,他加入了谈话:“从摔碎瓷娃娃到生日宴这个区间的苏安云,有些像之前唐宁的妈妈,都是善与恶交织,也许恶的部分更占上风,但有些时候也可能是善的一面占上风,比如他在最后一天还把克制自己的道具送给了唐宁。” 姜眠眠点头,“是的,其实我第七天标得也不太严重,在送生日礼物之前的苏安云还是善意的比重更大,只有厉鬼状态下的苏安云才是完全的恶意。” 唐宁怔怔地看着纸面,这样展现出来清晰了许多。 第五天和第六天苏安云的恶意他并不清楚,但他记得那两天的旅行,他们三个人都玩得很开心,也许是这个原因,才让苏安云的恶意下降了。 林蕴从姜眠眠手里撕下了一张纸,借了支笔,也学着姜眠眠的样子画了一个坐标轴,横轴依然是以日期为单位,纵轴变成了实力,林蕴在第三天落下了一个属于妈妈的点,在纵轴上标了一下这个点的实力程度—— 1.5个安井。 安井是姜眠眠继父的名字,第三天上午妈妈和安井干架了一下,妈妈掉了一个胳膊,安井被打到不敢回家,看起来还是妈妈厉害一些。 倒还真是生动形象...... 唐宁一时间竟然无语凝噎。 林蕴想了想,又在妈妈第二天的实力上写下“0.8个周康爸妈加小咪”,想了想,他又把小咪划掉。 周康:“?” 林蕴严谨道:“就不加小咪了,我记得那天阿姨一开始打电话的时候,你爸妈不是很买账,后来是阿姨说要把苏安云也带上做客的时候,你家里人才怂的。” 周康的嘴角有些抽搐。 由于素材不足,第一天妈妈的实力林蕴酌情给了一个比第二天稍微高一点的值,他解释道:“这是因为唐宁你说过阿姨每天都在放鬼血,放了鬼血肯定会让实力下降。” 唐宁点头,他有些好奇地询问道:“这1.5和0.8是怎么估出来的?” 林蕴哈哈一笑:“凭感觉估的。” 唐宁的嘴角也有一点抽搐。 第四天林蕴依然将妈妈的实力线往下画,因为第四天的妈妈还在放鬼血。 而第五天、第六天,林蕴更加将妈妈的实力线往下画,这一次他的曲线不是第四天的平缓下降,而是跳崖式下跌。 因为这两天的妈妈连基本的形态都无法维持,肉眼可见的虚弱。 唐宁看着那不断下跌的线,他的心好像也跟着跌坠。 林蕴画到第七天的时候,突然将妈妈的线拔得超级高,甚至比第一天妈妈的状态还要高出一大截,“这一天阿姨一个人阻止了很久的厉鬼苏安云,我认为这个时候阿姨的战斗力很强。” 其他人没有异议。 林蕴又开始画苏安云的实力线,第一天的苏安云实力被他标记上了“1.2个路雨华爸妈”,林蕴解释道:“我记得路雨华爸妈对苏安云的态度很客气,甚至为了苏安云的面子做了一个亏本买卖。” “亏本买卖?”周康问。 “对,柏映雪的姐姐在现实中就早早去世了,即使她姐姐的灵魂是真正的灵魂,死了这么久,大概率也比不上柏映雪这个大活人的灵魂。”林蕴又道:“就算是公平交易,也是路雨华的父母做出了让步,他们和实力远低于自己的柏映雪做交易时,可是狮子大开口,要柏映雪用孤儿院的所有娃娃换一个娃娃。” “确实。”姜眠眠表示了认同。 林蕴将笔尖移到了第二天,他对周康问道:“我不太了解第二天苏安云和你爸妈战斗的过程,你可以评估一下吗?” 周康思索了许久,谨慎道:“我认为第二天苏安云的实力下降了。” 唐宁有点不解地看向周康,他可是记得那一天苏安云轻轻松松就设局解决掉了周康父母。 周康讲的是唐宁作为猫视角所不知道的事情:“苏安云敲门进来的时候,我爸没有第一时间开门,他虽然很紧张苏安云,却没有到恐惧的地步,认为自己可以和苏安云周旋,如果排除掉我爸过于自信,或许确实苏安云的实力在不断下降?” 姜眠眠听到这句话忽然道:“确实,苏安云选择借命给唐宁,借命应该会对苏安云的实力造成损害,还有一个可能,去周康家那天的上午,唐宁摔了一次瓷娃娃,瓷娃娃释放出苏安云的恶,有没有可能善恶争斗的时候也会让苏安云实力下降?” 唐宁已经听得有一点懵了,不过在三个队友的分析之下,他确实对那一天苏安云的认知更加清晰了一些。 林蕴笔下的苏安云第二天的实力稍弱于第一天,笔尖又落在了第三天,那一天苏安云并未出手过,于是林蕴直接跳过第三天,他在第四天将苏安云的实力值落在了一个高到令人心生绝望的程度。 那一天苏安云暴力推平了林蕴家。 林蕴甚至没有把自己的家作为苏安云的力量单位,“一百个林蕴全家桶这样看起来有点太惨淡了。”他真诚道。 接下来的第五天和第六天因为没有参考,林蕴仍旧空着,在第七天的时候,林蕴思索了一下,将苏安云的力量定在了比第四天要低很多,但比第七天的妈妈高的程度。 “如果苏安云的力量还和第四天那么强,我不认为老道士和阿姨能拖住他。”林蕴说。 “也不一定,那一天苏安云往另外一种形态的厉鬼转化,可能转化还没有完全进行,如果全部进行实力有可能比第四天还要高。”姜眠眠又道:“不过按照之前的思路,也许和借命有关。” 借命? “我在想苏安云是不是在生日宴上通过某种特殊手段,比如那根诡异燃烧的蜡烛,把他的命完全给唐宁,他失去了所有的命后才变成了真正的厉鬼?”姜眠眠大胆假设:“也是丢失了这些,才导致他的实力大大削弱。” 唐宁想起那一天蜡烛燃烧的时候,他的身体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看看这两张纸,上面的问题展示得很清楚了。”姜眠眠点了点林蕴纸上的妈妈实力线:“为什么阿姨第五天开始实力下跌了这么多?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我的时间线很笼统,也许阿姨从第四天晚上唐宁睡觉的时候就开始虚弱了。”林蕴随便抛出了一个假设:“阿姨攻击了苏安云?” 他说完又自己否决。 姜眠眠也跟着摇摇头,忽然间她像想到了什么,朝唐宁问:“那晚是道长去你们家,还在晚上和阿姨打了一通电话吗?” “对,那位道长来我家做客,还说是你们请他过来的。” “是我。”姜眠眠承认道:“之前我看你离开状态不太对,再加上我本来要带你去和他见一面,没想到你直接跟苏安云走了,怎么叫你你都没有回头,打电话联系也联系不上,我很担心你的状态,就邀请那位道长去你家。” 姜眠眠思索了一下又道:“阿姨的状态是不是和那位道长有关系?” “我记得你说那位道长一开始进来蹭饭的时候,和阿姨吵了几句,后来那天晚上,阿姨发现道长和你讲的那些话,和那位道长完全吵了起来,阿姨似乎还表现的很失控。” 唐宁点头。 “按照那位道长的性格,在阿姨如此失控的状态下,他会不会那天晚上就上门找了阿姨?”姜眠眠自问自答:“有很大可能,虽然我并不清楚他在此之前究竟和阿姨约定了什么东西,但当晚他违背了阿姨的约定主动找你谈话,说明他应该是不满意他们之间的约定。” “在最后一天的时候,阿姨和道长的关系又有了很大的缓解,一下子就站在同一阵营对付苏安云了。”姜眠眠越说语速越快:“你又说阿姨从第五天的时间一直很虚弱,是不是第四天晚上道长赶到了你的家里,和阿姨进行了什么交易?这个交易会削弱阿姨的实力,这是阿姨付出的代价,同样道长也会因此帮阿姨做些什么事情?” 姜眠眠说完这个推断之后,唐宁猛然间想起了副本结算上显示他完成了超度妈妈的任务,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使用出那个符咒,妈妈为什么突然间就被超度了? 难道是妈妈和苏安云打架的时候受到重伤离开了吗?可那也不会显示妈妈被超度,除非老道士在那种关头没有继续和苏安云战斗,反而对妈妈来了一次超度 ...... 唐宁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老道士和妈妈之间的关系会得到缓解了。 在他睡着的那一晚,妈妈或许重新和道士更改了约定的内容,付出的代价就是在生日宴那天自愿被超度,而在此之前的虚弱,也许是她为了超度付出的代价…… 不对,做出决定应该是更早之前。 因为在妈妈打电话和老道士吵架之前,在和唐宁打完扑克牌对话的时候,妈妈就说过走是肯定要走,不过不是现在,怎么也要等唐宁十八岁生日过完再走,当时妈妈恐怕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对......是更早之前,早到他和妈妈拥抱之前,妈妈就对唐宁说过自己要出去旅游。 “唐宁,你怎么了”林蕴的呼唤声让唐宁从恍惚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关切地望着他的队友们,缓缓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所有的信息基本上都被理了一遍,姜眠眠总结道:“我大概明白唐宁家的危机和通关方法了。” “你在副本里的设定是你从生来就是类似于死婴的存在,需要朝苏安云借命,苏安云完全把命借给你的时候,你才能活下来,这是一个隐藏的剧情点,如果到第七天你没有成功借命,时间一到你恐怕就会直接死在这个副本,甚至你自己都会感觉自己死的莫名其妙。” “完成借命需要妈妈和哥哥的配合,更确切地说需要妈妈和哥哥对你的爱,只有足够爱你,所以他们一个才愿意将自己的命完全借给你,另外一个愿意牺牲自己的命,求老道士的帮助,让道长帮你拖住历鬼苏安云,逃过厉鬼的接触,不然你被厉鬼苏安云缠上也很容易被彻底污染最后留在这个副本。” 姜眠眠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所以你家的难点和我们所有人都不太一样,对我们来说,我们的家不能让自己的感情投入太深,不然就会陷入那种脆弱的情感之中,混淆了副本和现实,可是你的副本需要更真切的感情,用真心去换真心,才能真正存活下来。” 林蕴听到了姜眠眠这一连串分析之后,他才露出了一点后怕:“原来真正危险的并不是完全陷进去,而是从始至终都保持清醒,没有陷进去,那么这样反而会伤了唐宁的家人……” “确实,这个副本里唐宁的哥哥和妈妈都一直处于善恶交织的状态,唐宁在他们身上投入的情感则是平衡他们善恶的关键砝码……”周康表示了赞同。 当所有的利弊都被摆在明面上时,林蕴才发现像他这种自诩清醒的人是绝对无法通关唐宁家的副本,他很难做到在第三天的时候摘下戒指。冒着有可能会死的风险去拥抱住妈妈。 不,都不用说唐宁妈妈这一茬了,林蕴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获得苏安云的好感,无法在第五天、第六天的时候把恶意值极高的苏安云逆转第七天可以送生日礼物的程度,他甚至怀疑自己要是接到这种任务,可能第一天就会被苏安云随手抹掉…… “唐宁,你完成得很不错。”姜眠眠真情实感地赞扬道。 “幸好你没有听太多我的判断,虽然完全投入那个副本不好,但是也不能完全不投入进去。”林蕴摸了摸脑袋:“这个副本的设置真是该死的狡猾。” “如果我家也是这种难点......”周康摇了摇头。 唐宁看向表扬他的队友们,不禁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不是我做得好……” “是我的妈妈和哥哥。” 他只给了他们一点情感,他们却为了他付出了全部。 “谢谢你们帮我分析这么多,不过时间有些来不及了,我要去赶飞机了。”唐宁站起了身,他的声音还是有一点发颤,状态看起来令人有一点担心。 “唐宁,你没事吧?”林蕴有些担忧地问道。 “替我照顾好开心。”唐宁挥了挥手,告别了三位队友,他和影子一起坐上了回家的飞机,安安静静的唐宁像一只归林的倦鸟,即使影子与他如影随形,可他的身上还是有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孤寂。 飞机上的那段时间,唐宁闭着眼休息了半天,醒来后他稍稍精神了一些,唐宁的家并没有直达的机场和火车站,甚至没有地铁,出行不太方便,下飞机的时候,唐宁没有直接包车回家,而是坐上了大巴。 大巴上没什么人,唐宁带着影子坐在一起,看到车窗外的一路都是熟悉而陌生的风景,两年没回来了,公路上多了许多的变化,指示牌换了,有新的房子被建起来了,绿化也做得更好了一些。 只是人比较少,唐宁半天都没有看到什么行人和别的车子,现在的小县城确实越来越冷清了...... 唐宁怔怔地望着窗外,从前他总会这样坐车回家,尽管旅途劳累,但心里是轻松又期待的,因为他知道家里有妈妈做的饭菜在等着他,他也知道等下了车妈妈会开着小电瓶在车站门口接他回家。 哪怕上大学的时候,明明唐宁已经是个大人了,妈妈还是坚持要开电瓶车过来接唐宁,于是唐宁就和妈妈商量着说,可不可以我来开电瓶车,你坐我后面。 妈妈说你傻不傻,坐前面风那么大,你不冷啊? 唐宁非要坐前面开车,妈妈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屈服了,只不过妈妈坐在唐宁身后时还要不停的唠叨着,你身上穿的那么薄,冷不冷呀?你看看你耳朵都被吹红了吧…… 大巴车停了下来产生了一点晃动,唐宁的身子跟着一颤,他这才回忆里脱离出来,抬起头环顾四周,也许是车灯坏了,车子黑漆漆的一片,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黑暗中的影子牵起了唐宁的手,和唐宁一起走下车。 晚上的温度比较冷,影子的手更冰,唐宁还是牵着影子,他环顾四周,整个车站都是暗的,甚至更外面也都是暗的,只有天色的月亮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是停电了吗? 唐宁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手机竟然没有信号。 唐宁下意识去看向他刚才乘坐的大巴车,大巴车停在车站有一会儿了,司机却迟迟没有下来,当唐宁带着影子一起走去看的时候,发现驾驶位上空无一人。 不过......这辆车上有出现过司机吗? 唐宁仔细回想了一下,竟然没什么印象,上车的时候他其实并过多观察,好不容易从A级副本出来了,唐宁处于一种很松懈的状态,再加上回到的又是自己的老家,身边还有影子陪伴,唐宁的危机意识大大降低了。 唐宁蹙起眉头从大巴车旁离开,他家里车站并不远,骑电瓶车十几到二十几分钟就能到,如果让影子带着他回去的话,速度会更快。 “抱我。”唐宁对影子张开双手,做出了一个要抱抱的动作。 影子立刻抱起了唐宁。 “我们要一起回家了,去我老家。”唐宁轻声道,他感觉这有点像丑媳妇见公婆…… 影子低下头从亲了唐宁一下,亲在耳垂的位置,而后抱着唐宁一路飞快地掠过各种建筑物,整个县城都是黑暗的,家家户户都灭着灯,所有的商店都关着门,大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虽然唐宁的老家是小县城,不是特别繁华的大城市,可现在这个点也不是凌晨,不可能整个县城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活动。 唐宁的眉头深深皱起,虽然说他和这里的人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但这毕竟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着的地方,现在老家发生这种诡异的变化,唐宁的心情一下子糟糕起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是整个县城都被灵异入侵了吗? 夜风吹起唐宁额前的碎发,唐宁的眼神是冷静的,他并没有让影子带着他离开,这里是他的老家,他不可能抛下这里落荒而逃,如果要叫帮手,一来一回要耽误半天时间,这半天里,灵异入侵不知道会对这个县城的人造成多大伤害。 更重要的是,有影子在身边,再多的帮手也比不上影子给力。 唐宁搂住了影子,将脸贴在影子冰冷又宽阔的怀里。 在唐宁的指挥下,不一会儿影子就抱着他来到了居民楼下。 这里仍旧是黑漆漆一片,没有任何动静,唐宁牵着影子的手走进陡峭黑暗的楼梯。 整个楼道上只有唐宁一个人的脚步声,也没有一点光亮起,虽然本来这栋楼里的感应灯就坏了大部分,但偶尔还是有一两盏是好的。 阴冷的气息弥漫在楼道里,那冷意穿过了唐宁的衣服,贴在唐宁的肌肤上,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唐宁拿起手机看了看,还是没有任何的信号,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台阶,楼道上旁贴着的小广告大多是唐宁记忆中的样子。 不一会儿,唐宁走到了房门前,他取出了钥匙缓缓打开房门,屋子里都是陈旧的老家具的气息,唐宁试探性按下开关键,屋子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唐宁只好继续开着手电筒模式,光束照着老旧的家具,这里和副本中的家没什么差别,除了家里没有任何的绿色植物,看起来更加破败冷清。 总是用手机照明不太行,唐宁的手机上已经没有多少电量了,幸好唐宁记得家里有备用的蜡烛,他带着影子一起去找蜡烛。 太久没来到家里了,蜡烛摆放的位置在哪里,唐宁都有些记不清了,家里这些小东西一直都是妈妈在整理,正在唐宁寻找的时候,门外突然间传来了敲门声。 “砰、砰、砰。”沉闷的敲门声在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是谁在敲门? 蹲在屋子里的唐宁动作一顿,他下意识拉住了黑暗中影子的手,确认影子在他身边后,唐宁这才按兵不动地呆在屋子里。 那敲门声还在响,过了一会儿,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宁宁在家吗?我是王婶啊,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王婶?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就住你们家楼下啊,你小的时候,我还给你家送过喜糖。” 说到喜糖,唐宁这才反应过来王婶是谁。 以前这栋楼里有一户人家结婚,那户人家大方,要将整幢楼的人家都送一遍喜糖,当时唐宁在学校读书,妈妈在上班,家里没有人能够接收喜糖,楼下的王婶就帮他们家领了别人发来的喜糖。 这件事之所以让唐宁印象深刻,是因为王婶当时做了一个骚操作,一包喜糖里总有比较贵的喜糖跟比较便宜的喜糖,王婶就把帮唐宁家代收的喜糖里面所有贵的糖都挑了出来,放到自己家,再把那些便宜的糖放到唐宁的袋子里。 这件事后来妈妈发现了,她说王婶爱占小便宜不太厚道,就不怎么和楼下的王婶家联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那唯一一次的喜糖,王婶也从来没有主动往他们家里送过什么东西。 这次王婶过来实在诡异,王婶怎么知道他刚好回家了?怎么突然要来送吃的?更为重要的是...... 王婶在很多年前就死了。 第253章(1更2更3更营养液19.9W加更) 一个死人怎么会突然间过来送东西…… 唐宁沉默着不说话,那门外的敲门声接连不断,似乎有着只要唐宁不开门就要一直敲下去的架势。 这样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唐宁身上有符箓,身边还有影子,他的胆子可以稍稍大一点。 唐宁犹豫了一会儿,他牵着影子的手,缓缓朝门边走去,随着他的走近,王婶的声音越来越激动了,好像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快开门啊!快开门!快一点!快一点!!!” 黑夜中一句又一句的催促充满了不祥的意味,门板被拍得不断震动,那急促的敲门声如暴雨一样打在人的心上。 唐宁的一只手牵着影子的手,另外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了符咒,他不动声色地戳了一下影子,示意影子打开房门。 现在这种黑暗的环境,其实唐宁根本看不清楚融入黑暗之中的影子,不过影子能无障碍理解唐宁。 老旧木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响和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有丝丝冷气从外面冲进了屋内,唐宁在一片幽暗之中,只能看清楚模糊的轮廓,那是一个高高胖胖的女人的身影。 唐宁的肌肉已经紧绷起来,他做好了随时祭出符咒的准备。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唐宁看不清怪物的具体面容,但他能感觉到那怪物的身影也跟着僵住了。 刚才不断催促开门的声音都消失了。 王婶只是站在门口并没有靠近唐宁,大概率是影子挡在了门前。 而影子没有攻击王婶,这让唐宁感受到了奇怪,因为他记得影子的规则是一切让他有负面情绪的存在都会被解决。 唐宁的心提了起来,很大一部分与王婶无关,而是在慌张影子的异常。 在双方都僵持的情况下,唐宁有些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感觉到了自己和那些真正厉害的玩家差距,如果是白无良在这里,对方脑子里一定有一串完整的探索施救计划了吧? 半晌,黑暗之中的人形怪物举起了手里拿着的一个袋子,“给你。” 唐宁没有动,他手里拿着符咒警惕地盯着门口的怪物。 “快拿去吧,别跟你王婶客气!”怪物热情洋溢道。 唐宁抱住影子的胳膊,坚持当人形挂件。 “哎呀,你看你这孩子,还跟你王婶客气呢。”它一个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推拉大戏,“东西就给你就放这儿了。” 这位怪物放下东西,一步一步转身离开了,黑暗之中,唐宁并不能看清它的行动,但是听了沉重而迟缓的脚步声,能感觉得到怪物行走得非常僵硬。 是属于死人的僵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宁迟疑了一下,他小心翼翼打开了手机手电筒,照亮了门口摆着的东西,那是一个暗红色的东西,乍一看让人有点心慌。 唐宁蹲了下来再次去看时,发现这是印着一个“喜”字的小袋子。 一瞬间,唐宁就回忆起了当初王婶搞的喜糖骚操作。 “可以打开吗?”唐宁向影子询问道,他朝影子问话时声音也紧绷了,因为他现在并不清楚影子到底怎么了。 影子捡起了这个喜庆的红色袋子,拆开将里面的糖果倒出来,里面全部是小地方喜糖会采购的几种糖果,不过这些糖果是较贵的那一类。 唐宁皱起眉头。 这些糖有被灵异污染过吗?可惜姜眠眠不在身边,不然他就可以直接问姜眠眠了。 就在唐宁还在纠结糖果时,新的动静出现了! 一阵开门声从对门响起! 唐宁迅速抬起头,在惨白的手电光束照耀下,唐宁看到了对门站着的......邻居。 这是一个面色潮红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喝空了的酒瓶,浑身上下都冒着浓郁酒气,除此之外,还有那一身酒气都掩盖不了的呕吐物气息。 唐宁注意到他的瞳孔是扩散的,脸上还有尸斑,这是一个死人! 此刻死人露出醉汉的笑容,笑嘻嘻地和唐宁讲话道:“你这小子越长大越和你妈一样漂亮,不,比你妈还漂亮。” 唐宁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仅是这个怪物浑身酒气,还有一点是他嘴里的话让唐宁很不舒服。 按理来说,邻里邻居上上下下总是碰面,唐宁见到对门的邻居该叫他一声高叔,可唐宁这么多年从未和这个高叔打过招呼。 他很讨厌这个高叔,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讨厌。 也不能这么说,在唐宁更小的时候,他还是挺喜欢对方的,因为高叔经常会买零食给他吃,直到有一天晚上,妈妈带着唐宁准备下楼倒垃圾,顺便散个步。 凑巧的是唐宁和妈妈在楼道里碰到了这位高叔,男人喝得醉醺醺,硬要和妈妈搭话,还一改往日对妈妈尊重照顾,忽然把手放在不该放的位置。 当时楼道很暗,唐宁只能看到这个叔叔红的让人恶心的脸,还有那只不断往妈妈腰上放的手。 妈妈让唐宁走远一点,不知所措的唐宁乖乖照做。 高叔看到妈妈如此忍气吞声,不吵不闹的态度后,他的动作更加放肆了,那张脸都要贴上去。 下一秒,妈妈举起了手中的厨余垃圾袋,狠狠地朝这个叔叔的头上砸去,这垃圾袋里有今天刚用完了酱油瓶,砰的一声,伴随着一声脆响,垃圾袋破裂,各种垃圾淋了这个男人满头。 借着醉醺醺的姿态发疯的男人整个人都被砸懵了,呆呆站在原地,唐宁也看呆了,可他依然记得那一天晚上,妈妈冷冰冰地对这个男人说:“酒醒了吗?” 然后妈妈面无表情地走向已经吓呆的唐宁,牵着唐宁的手往楼道上走,那一刻的妈妈看起来很酷也很帅,可是小唐宁能感觉得到妈妈的手一直在后怕地颤抖着。 此时此刻,在唐宁充满厌恶的注视下,高叔举起空酒瓶,对着自己的脑袋猛砸了一下。 绕是唐宁见过这么多的怪物,也被高叔此刻的举动震住了。 有句话叫光脚不怕穿鞋,这种疯起来连自己都打的怪物着实给了唐宁很大的冲击力。 酒瓶哗啦啦碎了一地,高叔布满尸斑的脸上流淌着酒液和血水混合的液体,它打完自己后,咬着大舌头朝唐宁道:“当年的事情我道歉,是我的错,我馋她身子,我下贱啊!” 唐宁缓缓后退了一小步,紧张地牵着影子,他看到高叔还是高声道:“我馋她身子!我下贱!我下贱!我下贱!!!” 那双眼里浮现着癫狂和诡异的神采,高叔说着笑嘻嘻地伸出双手,像行尸走肉一样走下楼梯,双手在虚空中不断做出收抓状。 迟缓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等那脚步声走远了,唐宁深吸了一口气,有点胆战心惊地和影子一起走进了高叔的屋子。 高叔的家里到处都是空酒瓶子,数不清的酒瓶堆积在地上,桌子上,有些已经变成了碎片,酒液和呕吐物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作呕气息,唐宁捂住口鼻,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屋子的装修比唐宁家好得多,毕竟唐宁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在支撑,而高叔的家里有高叔和他的妻子一起工作,虽然高叔是一个爱喝酒的、工资不高的废物,但他的妻子在小县城却有着一份挺不错的高收入工作,他们还培育出了一位优秀的儿子,上了很好的学校。现在这个时间唐宁估计那位儿子应该还在外省念书,据说对方要考研究生还是要考博士,他有些记不清了。 高阿姨现在还在家吗? 在影子的陪同下,唐宁走向了高叔的卧室,唐宁举着手机凭借手电筒光的照耀一眼看到了贴在墙上的结婚照。 年轻时候的高叔长得斯文清秀,高阿姨的相貌就有些平平无奇,据说高叔就是凭借这张脸蛋才吃上了软饭,可惜高叔的花期不长,三十几岁就喝出了啤酒肚,不过他不以为耻,还经常嘲讽高阿姨生了孩子后身材走形。 唐宁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结婚照上的高阿姨,这些年他看到高阿姨也不会主动打招呼,因为那晚之后,高阿姨就把“妈妈勾引高叔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里里外外邻里邻居都知道了这件事,说什么高叔那一天只是看妈妈没有站稳,所以扶了一下妈妈的腰,没想到妈妈自己不正经,太久没碰过男人了,被碰一下就认为是高叔对她有意思...... 一开始妈妈还不清楚自己被这样编排了,知道后妈妈完全受不了这种气,一个人舌战群儒不落下风。 那个时候唐宁还小,他很难理解那么多,妈妈也没告诉他,他只知道妈妈因为对门那户人家躲在房间里偷偷哭了...... 手电光往下移,照在了床上。 高阿姨是一位个子很高挑的女人,生了孩子后,她迅速发胖,此刻唐宁看到在床上正在呼呼大睡的高壮身躯似乎就是高阿姨。 高阿姨在睡觉? 手电筒的光从高阿姨的身躯上缓缓往上移动,在光落在高阿姨脸上的时候,唐宁的手僵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战栗感爬上了他的脊背。 因为在灯光照耀下,他看到了一张异常美丽的女人面容! 瓜子脸、高鼻梁、樱桃小嘴......美得完美无缺,就像上帝精心塑造的雕塑那样,只是这个过分美丽的头颅拼接在高婶的身躯上,就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怎么回事?高阿姨怎么会变成这样?! 唐宁死死盯着床上的高阿姨,在他的注视下,高阿姨仍旧安详地在床上酣睡着,她似乎做了什么美梦,那张美丽的脸庞挂着恬静的微笑,从胸膛的起伏中可以看出……她应该还是活着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宁僵硬地抬起头去看向身旁的影子,影子没有什么反应。 “如果我有危险,你会保护我吗?”唐宁小声问道。 影子点点头。 有了影子的承诺,他攥紧了手中的符箓,确认自己还戴着戒指,唐宁硬着头皮走了上去,他还想再观察一下。 唐宁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胆小鬼在看鬼片,虽然进了这么多次副本,可是看到熟悉的人身上出现这样的变化,唐宁还是头皮发麻,他完全确定躺在床上的这个东西是高阿姨还是怪物...... 正在唐宁有些犹豫要不要先离开时,美丽的女人脸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维持着笑意看向了唐宁。 在直面手电筒的强光照耀下,“她”竟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而“她”的身体还维持着和之前一模一样频率的起伏....... 就像头醒了,身子还在入睡。 唐宁的双臂都布满了鸡皮疙瘩,他与这诡异的东西相互对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像在爆发出尖叫。 “她”还是一眨不眨看着唐宁。 唐宁飞速后退,影子挡在了唐宁面前,“她”又缓缓闭上了眼,唇角还是噙着柔和的笑,如果单看“她”的脑袋,那“她”真是美得令人心醉,连入睡时如此完美无缺。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这个东西造成了这个地方的异变吗?! 唐宁牵着影子飞快离开了高家,等走出去后,唐宁后背的那种颤栗才消失了一些。 太可怕了...... 怎么会这样?! 唐宁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这种可怕并不只是因为那个女人头颅样子的怪物,实际上他在卡牌游戏里见过更多更可怕的怪物。 他难以承受的是现实世界也会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发生这么大面积的灵异污染! 如果这栋楼,这片小区,这座县城乃至于周边乡下每一个地方都发生了如此恐怖的灵异污染,那么这对普通人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如果他没有进入卡牌游戏,如果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寻常的一天回到家,也许他坐上大巴车的时候就再也下不来了…… 唐宁一个人站在黑暗之中,不断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却有点无法冷静。 现在是一座县城被污染,那么有没有可能有一天污染会扩大到一个真正的大城市,一个国家,甚至是......全球! 那么到时候,现实世界和卡牌游戏又有什么区别? 哦,现实也许会更加残忍,因为你连抽卡的机会都没有。 唐宁再次拿出手机看了看,还是没有信号。 该死的。 唐宁在心里骂了一句,他从背上的背包里取出了画册。 这个道具唐宁还没使用过,甚至连怎么使用也一知半解,现在他要直接尝试一下吗?对着纸面画出刚才的女人头颅? 唐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起来。 画册的使用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到时候他也会被画册禁锢,如果真的被逼急了可以用一用,不过唐宁察觉到刚才的女人头颅并没有要攻击他的意思。 那颗头只是睁开眼睛对他笑了笑,如果将被子往上拉一些,遮住对方脖颈上不和谐拼接,那个画面其实更像是在表达友善。 甚至仔细一想,不论是把当初多拿走的糖送回来的王婶,还是自己用酒瓶打自己的高叔,都是在为了当初对不起唐家的事情道歉。 而王婶和高叔这么做的原因首先排除他们的良心发现,剩下的原因就只有...... 制造出这场大型灵异污染的怪物在对唐宁表达善意。 唐宁分析完自己都感觉离谱。 难道是......苏安云来了吗? 可是游戏结算上明明白白说过苏安云被封印了!而且就算是苏安云,也无法来得这么快,唐宁记得灵异入侵都要一段时间。 现在要做什么? 带着影子跑路吗?唐宁能感觉到影子也出现了异常,这里很多事物都让唐宁产生了负面情绪,比如一开始送喜糖的王婶,比如说刚才的高叔,还有那个有着头颅怪物的高阿姨,可是影子却一直没有动手,唐宁不知道是不是影子的实力被压制了,比如说制造这场灵异污染的怪物实力远远超过影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唐宁不想现在就一走了之了,因为他知道灵异污染的强度是会越来越厉害的,如果他现在什么都不探索就跑走了,以后也不可能带林蕴他们过来送死,他能做的恐怕就是现在多在这里探索一点,然后将自己探索出去的情报上交、或在玩家们做任务的网站上开出高价请别人探索。 至于还要探索多少......起码把这幢楼里聊过天的人家都看一遍,检查一遍再走。 唐宁下定了决心,他咬咬牙,牵着影子走在这个黑暗阴冷的楼道里,咚咚咚,楼道上不断回荡唐宁的脚步声,唐宁走到一层楼,看向王婶家紧闭的房门。 王婶是很多年前去世的,据说是得了什么癌,那个时候唐宁还在上初中,他只听妈妈提到过几句,说王婶是节俭了一辈子的人,谁的便宜都要占,还曾经干过带着牙刷牙杯去单位洗漱的事情,在菜市场买菜可以跟菜贩讨价还价半天,导致那些卖菜的人一看到王婶就怕,衣服旧了也舍不得换,在查出那个病后,王婶甚至不舍得多住几天医院,早早就回家了。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王婶家没钱,后来才知道王婶选择放弃治疗时,身上有将近一百万的存款。 她抠了一辈子才存下这么多钱,准备把这笔钱留给她女儿,因为她穷惯了,想要让女儿过上好日子。 可惜王婶去世后,她的丈夫染上了赌博这个恶习,把钱败光了,他的女儿没钱上学没钱吃饭哭着要跳楼,大家才知道了这么一件事。 想着关于王婶的过去,唐宁摇了摇头,他示意影子去开门,影子伸出手,阴影融到了门锁里面似乎化为了一把钥匙,啪嗒一声,门开了,唐宁和影子一起走了进去。 王婶家的客厅看起来很正常,厨房间也没有王婶的身影。 唐宁走到这间家里的主卧,看到了呼呼大睡的王婶丈夫,这个男人很瘦,像瘦猴一样躺在床上,脸上挂着安详又幸福的笑容。 唐宁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男人这样笑过了,他记得当初男人的女儿小贝要跳楼自杀时,这个男人跪在地上,拿出一把菜刀剁掉了自己的一根小拇指,保证他永远都不会再赌博了,后来他也确实没有赌博,他变得和王婶一样抠门,拼命工作,一直在还债赎罪,每天都愁云惨淡。 唐宁走出主卧,走向次卧,他看到了王婶的女儿小贝也躺在床上睡觉,她的脸上同样挂着幸福的笑。 小贝和她爸爸都在睡觉,还都是幸福地睡觉…… 这幢楼里的其他人也是这样吗?这个城市其他的家庭也都是这样吗? 想要得到答案很简单,再多去几个人家看看就可以了。 唐宁走出了高阿姨的房间,来到了对面那户人家,他记得这一家人里面有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婶婶,是妈妈年轻时候的牌友,每次打牌都要和妈妈一起组队,后来妈妈不打,关系才淡了下来。 唐宁让影子开门,他和影子一起走进卧室,看到了在床上安详入睡的男主人和女主人。 这一次唐宁大着胆子去试一下他们的鼻息,摸了摸他们的脉搏,甚至掀起他们的眼皮看了看眼睛,都是深度入眠的表现。 唐宁尝试去喊醒和推醒睡梦中的人,但不论他怎么折腾,他们都没有被吵醒。 这些人好像只是沉沉地睡了一觉,做了一个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唐宁又下了一层楼,他照例让影子打开了一个房间,进入卧室一一查看,房间里的人依然躺在床上入睡,祖孙三代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他们笑得是如此真诚,发自内心,只不过唐宁在看了这么多如出一辙的笑容后,心里有些发毛。 唐宁走出了这户人家,朝对门走去。 影子打开房门,唐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模式四处查看,这屋子里有一点点臭,这种臭味是长期不开窗,屋内空气没有流通造成的。 客厅比较乱,但没有乱成垃圾堆的程度,只是让人觉得这个屋子的主人比较邋遢。 唐宁确认厨房间和客厅没人后,他走到了卧室,这卧室门是上锁的,影子帮忙开锁,唐宁缓缓推开了房门。 出于之前几次的经验,他这一次直接将光往床上照,只不过唐宁发现床上躺着的并不是安详睡觉的人,而是一个不断在发着抖的……活人? 光打在这个年轻男人的脸上,唐宁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尸斑,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这和尸体的肤色并不一样,更像是普通人太过虚弱才有的苍白,眼睛虽然布满了血丝,可并没有出现死人的浑浊。 “你好?”唐宁有点不可置信的小声叫的。 “拿开、拿开……”床上蜷缩着的男人不断用手遮住脸低声道。 拿开?什么拿开? 唐宁有点茫然,被强光照射的男人忽然间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唐宁看到他的脸上都是泪水。 “拿开什么?”唐宁牵着影子的手一步步走上前:“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请问你现在还是活人吗?” 唐宁的业务不太娴熟,问的问题有些奇怪,而躺在床上的男人却更加奇怪,只见他的身子不断发颤着,嘴里还不断发出一点古怪的声音,唐宁停下脚步有一点不解,就在这一刻,床上的男人突然掀开了被子,直接朝唐宁扑了上来! 在一瞬间,唐宁看到对方的面容无比扭曲,高高张大的嘴巴好像要撕咬着他的脖颈! 漆黑的影子遮住了男人诡异的面容,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个朝唐宁扑过来的男人直接被影子踹在了墙上。 “等等!” 眼看着影子要乘胜追击,直接解决掉这个突然袭击的人,唐宁连忙出声阻拦道。 其实他也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成功制止,毕竟影子的行动规则就是消灭所有让唐宁产生负面情绪的人,不过这一刻听到唐宁的声音后,影子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唐宁愣了一下,他连忙举起手机去照滚落回床上的人。 那个年轻男人痛苦的捂住自己的眼睛,拼命喊道:“别照我!他妈的别照我!” 这一下唐宁忽然懂了对方一开始说的拿开是拿开什么,原来是指拿开他的手机。 唐宁见状将手电筒的光往别的地方移,虽然别的地方是亮着的,但好歹没有照到这个年轻男人身上,然而对方还是痛苦地叫道:“关掉!不要有光!” 他的情绪非常暴躁,唐宁犹豫了一下,关掉了手电筒,那个在床上不断咆哮的男人像是累了一样剧烈喘息着,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了口水吞咽的声音,似乎是在不停咽口水。 虽然现在传来的动静还是很奇怪,但好歹这个男人终于不再疯狂呐喊。 “你好,请问你很口渴吗?”唐宁小心翼翼问道:“我可以给你倒杯水。” 喊了这么大声感觉嗓子都哑了。 “不要水!!!”那个男人一瞬间又开始咆哮起来。 唐宁见状有点紧张地拉住了影子的手,那个人躺在床上痛苦地说:“我应该是得狂犬病了……” 狂犬病? 这个男人到这里看起来快要崩溃了,他不断颠三倒四地骂道:“操你妈的这个该死的世界!操!” 男人用被子闷住自己的身体,他似乎哭了,在一边哭一边喊道:“我他妈当时我就要去医院打针的!现在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出问题了,网都没有,你妈的这个世界怎么了?!怎么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啊!怎么连医院的人都在睡觉啊!全他妈在睡觉!全他妈都在睡觉啊……” 先得了狂犬病,又遇到灵异入侵,这两件普通人平生都难以遇到的倒霉事同时落到了这个人身上,唐宁感觉到对方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可唐宁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男人。 如果只是灵异入侵,那么唐宁还可以告诉对方,我可以带你出去,可是狂犬病基本上等同于绝症,一旦发病死亡率就几乎是百分百。 唐宁在一旁站了许久,那个疯狂咒骂的男人似乎也冷静了下来,他在黑暗中问唐宁道:“你是魔鬼吗?” 刚才他看到了影子,现在能这么问并不稀奇。 唐宁愣了一下,他有点紧张的、不太熟练地自我介绍道:“我算是处理这类事件的人——” “你可以治好我的狂犬病吗?!”男人忽然激动地问道,那语气就像把唐宁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大声道:“我所有的钱都可以给你,我全部的钱!!!” “……对不起。”唐宁怯怯道:“我是处理灵异事件的人。” 听到了唐宁的话,原本还格外激动的男人痛苦地倒回了床上,唐宁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了。 痛苦是会传染的,唐宁也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绝望的无力感,如果这个男人只是遇到一个鬼怪的威胁,那么他还可以让影子帮忙消灭,可是这种疾病的问题即使是影子也不能办到,真正能办的那恐怕就只有…… 唐宁的脑海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请问你的手机在哪里?” “你要干什么?”那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是在强行压抑着自己。 “我……”唐宁犹豫了一下没说实话,他小声道:“我手机没电了,想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这里没信号,有手机也没有任何用……” “哦,没关系,我就是要用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的,不照你不照你!”唐宁连忙补充了后半句。 过了一会儿,一个方块物从黑暗中砸了过来,影子接住了手机,唐宁拿起手机没有立刻打开,他退出了屋内,怕手机的光会刺激到那个可怜人。 手机是有电的,虽然只剩下百分之十,唐宁隔着房门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你能告诉我你手机的密码吗?” 年轻男人不耐烦地报了密码。 唐宁成功解锁,他缓缓滑动着男人的手机界面,忽然间看,唐宁看到了卡牌游戏的图标! 居然……居然真的有?! 像这种狂犬病啊,癌症啊,这些绝症目前是没有人能够逆转生死的,可是当手机上多了卡牌游戏的APP,那就相当于多了一份生机。 虽然基本上很少有玩家能够通关卡牌游戏,但是多坚持一会儿就能多活一段时间。 唐宁重新敲了敲门,小声道:“请问你现在人还好吗?” 里面的人冷冷道:“不好。” “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作为报酬……”唐宁认真道:“我这里有一个办法,可能会让你能够活下来。” “你说什么?!”刚才还奄奄一息的男人瞬间拔高了音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能让我怎么样?!” “能让你活下来,不过这个方法的存活率还是很低。”唐宁认真说道:“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只要你告诉了我想要知道的东西,我就会立刻把方法给你。” 即使不告诉也会告诉你的。 唐宁在心里默默道。 “你没有骗我吗?”男人还是有点怀疑。 “我不骗你。”唐宁的语气很平和,具有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他轻声问道:“请问你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城市里的人出现了异常吗?你要为什么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入睡?” “我在前天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很不对劲,特别困,看到水和光不舒服,一整天都没有喝过水,当时我没多想,昨天还是这样,所以昨天早上我特地朝单位请了假,想要到医院检查检查,但是那天的光太亮了,我不是很想出门,睡到了晚上才起来。” “结果在出门的时候我发现所有人都睡着了,我不信邪,跑去医院看了一遍,医生也在睡觉,病人也在睡觉。”男人说到这里,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恐惧,他不断的吞咽着口水继续说道:“我跑别人各种地方,所有人都在睡觉,他们脸上还挂着笑,每个人都笑得很诡异,我快要疯掉了,我就重新跑回了家,一直待到现在,刚刚才看到你。” 睡眠、水还有光,这个条件或许和男人没有受到灵异污染有关。 灵异污染一般都是有媒介或者途径,比如拦车女鬼和灵异珠宝,一个是深夜在特定的道路上开车,一个是碰过珠宝,那么这一次是因为什么? 是这个城市的睡眠有问题?这个男人他在昨天的一整个白天都在睡觉,和绝大部分人的作息不一样。 也可能和水有关,他因为狂犬病没有喝过水,连听到水这个字都受不了,如果水是污染源,绝大部分人每天都会碰到水,所以齐刷刷中招也很合理。 又有可能和光有关,现在是夜晚没有光,唐宁从车站到家这一路的灯都是灭的,他没见到一点光,光是污染源也很有可能。 “那么今天白天,你发现大家有醒来过吗?”唐宁问道。 “没有。”男人的声音有一点发颤:“我觉得这一切太诡异了,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有出门,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醒来过。” 好吧,不过能得到这么多信息已经超出唐宁预料了,在此之前他都没想过能在这里碰到一个活人。 “我已经回答完了你的问题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男人满怀希望道。 “当然可以。你的手机上面有一个卡牌游戏的APP,你只要点进去,选择开始游戏就可以成为像我这样的人了。”唐宁认认真真介绍道:“这个游戏是只有将死之人才能进入,你在游戏里通关得越多,你就能活就能越久,不过这个游戏是一款真人恐怖冒险求生游戏,也许游戏比现实还要可怕,所以你在进入游戏之前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最后享受一下活着的滋味。” “因为很可能你刚进去就死了。”唐宁没有说什么美化卡牌游戏的话,他只是很直白地把利弊都告诉了这个人,然后将手机关上,缓缓递给对方。 黑暗之中,唐宁感受到了手机另外一端传来的颤抖的力量,他听到了那个人更为颤抖的声音:“谢、谢谢你……” 唐宁感觉那个人可能是哭了,不过这是喜极而泣。 在此之前,唐宁对整个卡牌游戏的评价一直都很负面,有时候他甚至想过进入这个游戏这么苦这么累,不停担惊受怕,不如一死了之。 可是现在唐宁才突然发现,其实他能够进入卡牌游戏是一种极大的幸运。 因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唐宁笑了笑,“友情提示,记得认真阅读游戏协议哦~” 第254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0W加更) 唐宁离开了这个房间。 那个可怜人还没下定决心是否要进入游戏,在百分之十的电量到底前,他还有机会犹豫,唐宁没有继续陪伴对方,他得抓紧时间探索。 不过走出房门后,唐宁看了看影子,他想起刚才影子的表现轻声问道:“你现在好像可以......不用特别遵守规则?” 刚才他让影子不要去攻击那个人,影子做不到了,之前影子没有主动攻击其他怪物,唐宁那个时候还在思考是不是制造这场灵异污染的怪物太过强大,可是现在想想,能够克制本身就是强大的一种体现。 不用被规则所限应该意味着影子变得强大了吧? 影子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是变得更厉害了一些吗?”唐宁继续问,他很担心自己理解错了。 影子继续点头。 唐宁感受到了意外之喜的同时突然发现苏安云好像也从遵守规则变成了不用遵守,影子的变化和副本里苏安云的变化有关系吗? 或许被封印的苏安云无法入侵到现实,可是他的力量却给了影子一部分? “不过你是怎么突然就变强大的?”唐宁有些好奇道。 刚才他和影子一直都呆在一块,也没看到影子怎么就融合了力量啊。 在唐宁疑惑的目光下,影子沉默了半晌,它有些犹犹豫豫、磨磨唧唧地,从怀里递出了一团东西交给唐宁。 唐宁打开手电筒照明,虽然现在光、水和睡眠都是有可能触发灵异污染的因素,但他之前已经照过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在灯光照耀下,唐宁看到了影子掌心四分五裂的瓷器碎片。 碎得非常彻底。 不过唐宁还是认出了苏安云的长相! 这是苏安云的瓷娃娃! 唐宁有些震惊道:“你什么时候找到的?难道是刚刚你和我一起找蜡烛的时候?” 他和影子之前回到家里花了一段时间找蜡烛,去的是杂物间。 在副本里那是苏安云的房间,不过现实中家里只有唐宁和妈妈两个人,那个房间就变成了放各种东西的杂物间。 影子不会说话,而且唐宁很怀疑现在影子即使能说话也会装聋作哑,不过在唐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注视下,影子还是小幅度点点头。 唐宁莫名从影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小孩子做坏事被抓包的委屈。 这种委屈不是在难过自己做了坏事,而是在难过自己做了坏事居然没藏好被发现了。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唐宁严肃问道,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影子一眨不眨看着唐宁,眼里的委屈好像更重了。 “好啦,我知道我只让你去找蜡烛。”唐宁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不仅他没找到蜡烛,影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以影子的实力,只要一个东西在这个区域,阴影覆盖之处对影子来说都是毫无藏匿可言,估计就是刚才找到了那个瓷器,力量融合花了一点时间,没功夫找蜡烛。 唐宁从影子的手中接过苏安云的碎片,和苏安云在副本相处这几天,他看到苏安云就有点想叫哥哥。 不过当着影子的面叫,影子肯定会委屈爆棚。 唐宁只好解释道:“它其实就是你,你知道吗?” 影子摇摇头。 “你看,它还给你送力量了。”唐宁安抚道,他说着看了看碎成渣渣的苏安云瓷器,心里有点心疼哥哥,哪怕知道要使用苏安云的力量就是要将瓷器砸碎,可是看到苏安云碎成这样还是有点难过。 ......不过影子应该不知道使用力量就要摔瓷器吧? 唐宁眯起眼睛看向影子,“你干什么把它砸碎了?” 影子的轮廓都因为心虚变得模糊起来,在唐宁突然犀利的目光中,影子迟疑了一下又伸出了手,将掌心的东西捧给唐宁看。 这一次,唐宁看到了属于他自己的瓷器小人。 瓷器唐宁栩栩如生地躺在影子掌心,做工精湛,就像等比例缩小的唐宁。 唐宁没想到会看到属于自己的瓷娃娃,之前在副本里的柏映雪也做过一个关于唐宁的瓷娃娃,不过那个瓷娃娃和眼前的瓷娃娃相比,先不提做工,光说质地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唐宁猜测这应该是苏安云制作的关于自己的瓷娃娃。 这个瓷娃娃有什么作用? 唐宁从影子的掌心接过它,看了看碎成渣渣的苏安云瓷娃娃,又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唐宁瓷娃娃,唐宁忍不住问:“该不会是你找到的时候,这两个娃娃放在一起,你看到后……” 唐宁的话没有说完,他给了影子留了一点面子。 唐宁之前觉得影子乖巧得像大狗狗,现在他在心是把影子比成金毛,有些金毛吃起醋的对象非常广,看到主人碰带毛的玩偶都会气到偷偷摸摸咬玩偶。 再加上金毛这种狗对人类非常友善,在狗中属于狗奸,对其他狗远没有面对人类时这般友好,而影子把友善的范围仅仅只限定在了唐宁一个人,看到唐宁的瓷娃娃和另外一个陌生男性的瓷娃娃亲密地挨在一起,吃醋的影子就默默把瓷娃娃捏碎……这竟然很合理。 在唐宁的注视下,影子又委委屈屈地点点头。 唐宁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应该庆幸苏安云被封印了,所以不会有真正的意识出来,只是出来送了个力量包裹,如果这瓷娃娃里有苏安云本人的意志,那恐怕大战就真的一触即发了。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唐宁摸了摸影子的狗头,哦不,摸了摸影子英俊的脸,“下次有发现别的什么特殊东西记得告诉我,好不好?” 影子点头。 唐宁想了想又说:“这次回老家都没有带开心,这个家是你和我一起回来的,开心都没有来过。” 唐宁知道影子的心里一直都在跟开心攀比,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影子要跟一只猫如此乐此不彼地攀比,不过在他这么说了之后,影子的表情果然好了很多,唐宁见安抚得差不多了,他直接问影子,“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破局?” 既然现在影子已经融合了苏安云的一部分力量,那唐宁就完全不用担心影子会出现什么异常了,这么强大的影子就在他身边,直接抱大腿不就好了吗! 在唐宁亮晶晶的目光中,影子一把抱起了唐宁往下走,其实他们现在已经处于二楼了,再往下走就可以直接离开这幢楼。 很快,他们走出了这幢居民楼,唐宁借着月光看到了楼下的高叔和王婶。 这两位死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双手垂落在腿侧,眼睛直勾勾盯着唐宁,看到唐宁出来了,这两个怪物缓缓动了。 它们伸出手,像迎宾门童那样将手指向了黑暗的远方。 这是背后的那个怪物在给他指明方向吗? 唐宁蹙起眉头,双手都搂住了影子的脖颈,影子抱着他跳跃式朝前冲,速度快到唐宁看到的风景都出现了残影,可即使是这样,诡异的一幕仍旧发生了! 月色之下,唐宁看到了许许多多幻影般的人影在道路两旁出现,数量多到像特地种植的树木,风一吹就能发出无数的声响—— “对不起,小唐宁,当年我不该在背后那么说你妈妈。” “对不起,唐宁,你初中数学考试不及格的事情是我向阿姨告密的。” “对不起,我不应该欺负你面善,出租的时候多收了你二十块。” “对不起,宁宁哥哥,妈妈让我给你们家送蛋糕的时候,我偷偷把蛋糕上的草莓吃掉了。” “对不起,唐宁,上学时候每次趁你不在我都会偷看别人送给你的情书。” “对不起......” 无数道声音如同树叶的沙沙声那般响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宛如梦呓般的声音,说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鸡毛蒜皮的小事,许多连唐宁自己都记不清,那么多的对不起被抛在身后,又从前面涌了过来,好像一阵阵汹涌的波涛,一浪接着一浪连绵不绝,可是这看似壮阔的海浪却并非是要吞噬他。 影子的脚尖不再接触于地面,它抱着唐宁像跑酷一样从楼房的侧面飞跃而过,有时候会跨过两幢遥遥相望大楼的天台,唐宁被影子抱着,他甚至感觉在自己抬手就能触碰到月亮,而那些浪潮声又处于很低的位置,就像被他踩在脚下,就像这座城市都在谦卑地为他道歉。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轮明亮的圆月,澄澈的月光洒落在唐宁的身上。 影子忽然从高处往下跳跃,即使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景,唐宁依然将脸埋进了影子的怀中。 落地是悄无声息的,一道阴影落在地上又怎么会发出声音。 唐宁缓缓从影子的怀里抬起头来,他看到了面前的一条长河。 很长很长的一条河,离他家有一些远的河,以前妈妈总是说,这条河附近以后会盖新房,要是钱够的话,她就要在这一片买一间新房子,要靠河的这一边,客厅有一面墙那么大的落地窗,她在床边摆一张躺椅。 月光洒落在这条宽阔的河流之上,那一轮月影很是漂亮,可是却比不过另外一张美丽的容颜。 唐宁探出了脑袋,好奇地看着这条河。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条河里呼唤着他。 ......是你吗? 在唐宁的凝望下,平静的水面上忽然出现了一圈涟漪,而后一根透明的指甲出现,那是最长的中指,其他的手指也接连出现了,虽然长着锋利的指甲,那不可否认的是每根手指都修长美丽,随后是手背、手腕、手臂。 那是完全由水构成的身躯,没有任何颜色,肌肤上泛着粼粼的微光,美到如同昙花一现,那只手落在岸上,更大的涟漪出现了,唐宁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一张近乎透明质感的面容从水中浮现。 那是一张极其锐利又俊美的面容,五官线条都是锋利的,可是构成它的物质却又是这世间最柔和的水。 透明的眼瞳里倒映着今晚美丽的月色,和已经呆住了的唐宁。 也倒映着怀抱唐宁的漆黑影子。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漆黑的夜空突然劈过了一道闪电!!! 还没从见到绍明缊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的唐宁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在电光闪烁的那一刻,他莫名觉得这个雷声有点似曾相识...... 抱着唐宁的影子见到怀中人受惊的模样,它危险地眯起双眼,冰冷地看向水中透明的存在。 那具由水构成的躯体已经完完全全浮出水面了,它有着人身鱼尾,身躯极具爆发力,与河神无比相似,给唐宁的感觉却又不像是真正的河神,更像是影子和祁昀那样的关系。 不过这不是重点! 两个实力强大的怪物死死盯着对方,危险的气息在这一小片区域涌现,唐宁瞪大了眼睛,看到了一大片阴影和一大片月光在这个空间相撞,而他就像站在太极图中央,茫然注视着这一场对决。 等等,该不会又要打起来吧?! “那个,大家要不都冷静一点......”唐宁弱弱道:“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其实你们都是一个人。” 水中的怪物和影子脸上互相浮现出了如出一辙的嫌恶,好像在说谁要和他是一个人。 唐宁感觉以自己的实力是很难化解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他首先拍了拍影子的手,示意影子放自己下来,毕竟过去了这段时间,唐宁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双方都没有的情况下,那么双方就都是平等的。 现在影子要抱着他,如果等会儿水里的存在也要冲上来抱着他,唐宁可不想陷入被一人抱一半那种尴尬的境地。 站到了地上,唐宁再去看看影子,又看了看水里的……暂时称它为河神吧。 “如果一定要打架的话……”已经成长了许多的唐宁眨了眨眼问道:“那你们打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我的老家出了什么情况?” 虽然影子和河神打架他都心疼,但心疼归心疼,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偷家了! 有了唐宁这句话,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稍微稳定了下来,在水中的河神朝唐宁招了招手,它的身上闪烁着莹莹的微光,竟然让人感觉到了一抹圣洁的气息。 黑漆漆一团的影子面无表情地抱臂站着,冷冰冰看着流光溢彩的河神,就像在看外面花花世界的妖艳贱货。 唐宁没有看脸已经黑成锅底的影子,毕竟它的脸一直都是锅底一样的黑色,他走到了岸边,不知道河神招自己过来是什么意思,只见河神的手轻轻一挥,在水面上出现了一幅画面。 这画面上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有一条清澈的河流在缓缓流淌着,河中出现了透明的身影,那正是河神的模样。 它在这里一个人孤独地呆着,神情忧郁,似乎是在思念着什么,有一天,一个过路的行人经过此处,河神化为了一滴水,进入行人手中的矿泉水瓶中,被对方从这个荒芜的地方带走。 再然后河神化身而成的这滴水不断地跟不同的人四处移动,终于有一天,它来到了唐宁所处的这个小县城的河中。 它微笑着,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地在这条平平无奇的河里呆着,不再四处漂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个刚抽了烟的路人随手把一根烟头抛进了这条河里,正好插在河神的头上,一秒还在高高兴兴微笑着的河神笑容完全消失了。 紧接着一个路过的人将自己喝了一半的饮料瓶抛进了这条河中,那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瓶子漂荡在了河神的面前,河神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脏瓶子。 伴随着扑通扑通的声响,隔壁工厂偷偷将污水排放进了河流里,河神透明的脸彻底变得漆黑一片。 岸上的人一无所知地继续往这条河里倒垃圾,每一天河神都在努力清理各种垃圾,可是每一天都会有新的垃圾扔进河里,几天下来,河神终于不再清理,开始摆烂,头上顶着各种乱七八糟污垢的河神浮出水面默默盯着岸上这群人类。 看到这里唐宁已经有点明白了,所以这就是这座城市被灵异污染的原因吗? 似乎察觉到了唐宁在想什么,河神伸出手,轻柔地握住了唐宁的手,那手是冰冷又温柔的,唐宁有点茫然地将视线从水面上收回,他抬起头,对上了河神双倒映着月光的眼睛,可以称得上是含情脉脉,俊美的脸上还挂着一个圣洁无瑕又包容的微笑。 唐宁看到这番模样的河神,他的心尖微微颤了一下,一下子想到了那位善良的小公子。 河神温柔一笑,它低下头,示意唐宁继续看,在唐宁低头的时候,河神笑容不变地看了一眼岸边站着的影子,还继续和唐宁牵着手。 盯着这一幕的影子,已经要气到边缘的轮廓,都变成了一根根尖刺了! 只见河神挥了挥手,那画面忽然又一转换。 扑通! 又一个黑漆漆的东西被扔进了河里,溅出了许多水花,只不过这一次的垃圾却不是岸上的人类扔的,而是凭空出现。 好巧不巧,就砸在了为了躲垃圾已经躲在最角落的河神身旁。 不需要河神自己嫌弃地提起来,那个东西就咕噜咕噜浮出了水面,柔顺的长发,洁白的肌肤,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小嘴、瓜子脸。 一个美丽的女人头颅浮出水面。 唐宁睁大了眼睛,他认得这颗头,就是在高阿姨脑袋上面的头颅! 只见画面中的那颗女人头颅上一秒还是恬静地微笑着浮出水面,异常有逼格,下一秒,它和低气压的河神对视时,就像看见猫的老鼠那样慌张失措、惊恐万分,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然而对待这个显然是怪物的东西,河神却视若无睹地转身离去,似乎对方只是这几天人类随意抛下来的垃圾。 在河神离去后,那个怪物的脸上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情,不过哭泣并为停止,它还是继续在这条河里默默地流泪着,眼泪融进了污浊的水里,迅速污染了整条河流,当它停止哭泣的时候,它的眼泪已经污染了这座城市所有的水源。 整个城市所有接触过水的人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哭泣着,只有在他们进入梦乡时,布满泪痕的脸上才缓缓浮现出了幸福的微笑。 漂浮在水中的美丽女人头颅也缓缓露出了一个幸福的微笑。 所有人都在微笑,无数张人脸露出相同的笑容,一道道光熄灭了,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片漆黑和安静,动静最大的地方,是辛勤捡垃圾的河神……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也许这座城市会一直这样安静下去,只不过一辆大巴车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唐宁在大巴车上看到了自己。 他是如此的耀眼明亮,闪闪发光,是拯救这个城市的光明和希望! 以上并不是唐宁的自恋内心音,而是河神在这个画面中给唐宁加上了特效!布林布林闪闪发光的特效!!! 正在专心致志看着灵异入侵全过程的唐宁有点茫然地抬起头,河神含情脉脉的抬起眼,温柔似水的月光倒映在它的眼眸里,似乎在无声对唐宁歌颂着它心中唐宁的美丽。 而岸边的影子已经在缓缓冒黑气了…… 唐宁有些尴尬道:“不用这么夸张,写实一点就好。” 河神又一次挥了挥手,只见画面中的唐宁虽然没有再像人形灯泡一样亮瞎所有人的眼,可是他的身上依然像是加了一次美颜滤镜那样自带光芒…… 唐宁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接着他看到画面中的自己和影子一起走下了车,张开双手朝影子要抱抱。 之前在车上的时候,整个车厢都是乌漆嘛黑一片,唐宁只能看见灯泡一样的自己,这一次他和影子下车后,唐宁看到了被严重丑化过后的影子! 祁昀的影子和宫鋆的影子融合后,它在特殊状态下是红眼睛,脸上总是戴着半截面具,即使有面具依然难掩俊美,还有一种犹带琵琶半遮面的神秘美感。 而此时此刻在画面中影子的面具却变成了一副山猪面具,面具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么小,嘴巴似乎还是歪着的,似乎总在歪嘴邪笑,看起来就格外的阴险丑陋。 唐宁:“......” 唐宁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影子,然后他发现此时此刻的影子已经气到轮廓飘忽不定了! 唐宁:“!!!” 虽然唐宁之前在内心把影子比成非常爱吃醋的金毛,还觉得影子有些时候吃醋会吃得莫名其妙,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即使是脾气再好的大狗狗也会生气的! 唐宁赶紧做公关危机,他在影子暴走之前飞快对河神道:“我们要客观公正地描述事实真相,不可以带有太强烈的主观感情色彩,你可以做到吗?” 河神温温柔柔地看着唐宁,它点点头,优雅地挥挥手,于是水面之上的影子变成了一团漆黑。 黑到什么都看不清。 唐宁:“……” 好吧,什么都看不清,总比被丑化的好。 唐宁继续往下看,画面上不仅有唐宁和影子,还有开了百万特效的河神! 在大巴车驶入的那一刻,河神就像迪士尼公主一样从河里冒出了头,小鱼小虾围着它不断地转圈,扇贝为它即将到来的爱情拼命鼓掌,已经把这条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河神闪闪发光! 另外一边,唐宁和影子一起进入居民楼,他还不知道自己将会收到什么样的礼物。 为了让唐宁更好地理解,河神贴心地来了一个时光回溯大法,将画面上的时间倒退回它为了唐宁准备礼物的状态。 首先是王婶。 画面中的河神借助了女人头颅的力量,潜入了王婶女儿小贝的梦境中,那个女孩的愿望就是希望让妈妈重新活过来,她想要和妈妈再见一面。 善良的河神实现了她的愿望,让女孩从梦中醒来,见到了已经变成怪物的诡异妈妈。 小贝刚一睁眼,和妈妈对视不过一秒,就直接晕了过去,然后又沉浸了梦乡,脸上再次挂着幸福的微笑,和梦中正常的妈妈紧紧依偎在一起。 这个时候的河神已经实现了,它彬彬有礼吩咐王婶记得带喜糖上门送给唐宁,王婶哆哆嗦嗦点头。 紧接着河神又来到了唐宁家的对门高家,进入了高叔的梦境里,只见高叔希望有一个美丽的妻子,那个妻子不要像之前的高阿姨那样不让他喝酒。 于是河神丢出了手中的女人头颅,那颗美丽的女人头啪叽一声就安在了高阿姨的脸上了,就像一副面具一样紧紧地将高阿姨原本的样子包裹住了。 河神让女人头颅解开了沉睡的魔咒,从美梦中苏醒过来的高叔先是看见了美丽的女人脸,他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绽放,手就摸了过去,摸到了熟悉的枕边人身躯。 高叔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他僵硬地低下头,看到了脖子上不和谐的拼接,高叔发出了惊恐万分的尖叫,连滚带爬着从床上跑下去,不断地抽打自己的脸,似乎在期待这一场噩梦能够醒来,可是他一转身,床上的美丽女人头颅还在对他微笑。 高叔的表情变得更加疯狂,他疯了一样地跑出房间,冲向其他人的房门口不断拍门想要得到帮助,所有人都在睡觉,自然没有人会给他开门,只有一户人家是例外,那就是出门采购糖果的王婶,它的智商看起来不是很高,出去的时候忘记关门了。 高叔冲进了王婶家,首当其冲去找了王婶的老公,发现对方怎么叫也叫不醒,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这是很诡异的事情,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怎么摇不醒? 惊慌失措的高叔冲进了小贝的卧室,然而他又见识到了同样的笑容。 高叔头上的冷汗一直在冒,他不停地想要拍醒正在沉睡的小贝,年轻的小贝没有遗传王婶易胖的体质,而是和她的父亲一样瘦,她的长相秀气,睡在床上像一只安静无害的小白兔。 而且,她真的很年轻。 年轻的身躯似乎有着一种奇妙的吸引力,让原本还在惊慌失措的高叔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深深地盯着怎么摇都不会摇醒的小贝,神情也从做噩梦的惊恐变成了做美梦时的笑容。 他俯下身。 刚采购完糖果回来的王婶推开了房门,与高叔四目相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高叔瞪大眼睛,忽然间,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他被吓死了。 再然后,死去的高叔爬了起来,它回到家里开始肆意地喝酒,直到唐宁的到来,它才走出这间房子,给唐宁道歉。 但河神显然不满意礼物到此为止,它让无数睡梦中的人梦游一样和唐宁道完歉,再重新爬回床上睡下去。 这些道歉声就像鲜花一样铺满了唐宁要走向河神的路,有着一种诡异的浪漫,当画面进行的唐宁终于来到这条河里和河神再一次相见时…… 这叠了一百八十层滤镜的唯美画面上只有唐宁和河神的四目相对,事件的叙述到此为止,唐宁并没有注意到可怜的影子已经完全被河神从这个画面上抹去了,他只是若有所思盯着泛着微微涟漪的河面。 原来如此。 这就是,怪物的浪漫吗? ...... 好怪,再看一眼。 不管再看多少眼都感觉怪怪的唐宁抬起头,对上了美滋滋等表扬的河神笑,还有怒火中烧恨不得鲨了河神的影子黑脸。 “那个......”唐宁看向河神,他小心翼翼问道:“你可以让这座城市恢复正常吗?” 河神将手伸进水中,一圈圈涟漪浮现在水面,下一刻,河神忽然从水里突然捞出了一颗女人的头颅。 是造成这一切异变的怪物头颅! 在河神平淡的目光中,这个被捞出来的怪物头颅开始呜呜地哭泣,它的哭声犹如一道道看不见的涟漪扩散出去,传到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熟睡者的耳畔,传到了他们不愿醒来的梦境中。 有的人在梦里拥有着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银财宝,有的人在梦中和死去的亲人相见,有的人梦到自己奋斗到了事业巅峰,而有的人在梦中是一位单身的漂亮寡妇,有钱有颜值有孩子,丈夫还死了...... 可是无论这些梦境有多么美好,那凄厉的哭声都让这些梦境纷纷破碎,梦醒的人们一个个从床上惊醒,在漆黑一片的房间中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小贝睁开眼,有点回不过神地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她房间的灯光忽然亮起,瘦弱的父亲站在房门口轻声道:“我梦到你妈了。” “嗯。” “我梦到我让她拿着那笔钱去治病,她说她不肯治,要给你留着,我说如果你不拿去治病,迟早也要被我赌博败光,你妈她就同意了,然后她病好了,我们一家三口出院……”说到这里,男人再一次低下头。 “我也梦到妈妈了,我让她别那么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后来她、她……她突然变得好吓人,把我吓了一跳,”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了起来,这个小姑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悲伤:“可是我,还有点想再梦到……那个吓人的妈妈。” …… 高阿姨从床上睁开眼,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还是粗糙的质感,除了肥肉就是方方的下颌骨,即使瘦下来,她的脸也不会像梦中那样有着一张漂亮的瓜子脸。 高阿姨吐出了一口浊气,眼里全是向往,那个梦中的她不仅漂亮,丈夫还去世了。 这些年她一直不想和那个人过下去,可是她又怕和对方离婚,小县城人多口杂,会在背后说她是管不住男人才离的婚…… 这样想着,她摇了摇头,缓缓从床上下来,打开灯,走向客厅,一开门她就闻到了浓郁的酒气和臭味,“哎呀,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啊,臭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高阿姨的话突然间顿住了,她呆呆看着倒在地上抱着酒瓶不省人事的丈夫,怔愣片刻,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尖叫。 ……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面,唯一散发着光芒的是手机屏幕,只见屏幕上是卡牌游戏的游戏结算。 屏幕光照亮了年轻的男人的脸,他缓缓伸出手,打开了房间的灯,就像做梦一样看着眼前明亮的一切。 …… 一盏又一盏的灯光在黑暗中亮起,就像一颗颗星星挂在了房间里,让这座小县城重新散发出了生机与活力。 唐宁抬起头看向广阔无垠的夜空,那么多那么多的亮晶晶,就像一盏盏的灯开在了天上。 身后的影子和河神在疯狂打架,冒出的动静很大,而唐宁却一个人坐在岸边仰望着此刻的星空,他忽然突发奇想,想要寻找到属于妈妈的那一颗星星。 唐宁的视线在一颗颗璀璨的星星移动着,终于,唐宁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恬静的笑,他伸出手指向了天上最明亮的存在,对着身旁的听众道:“我觉得我的妈妈住在月亮上。” 他身边摆放着的怪物头颅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边强行微笑,一边惊恐万分地看着身后打架的两位可怕存在。 “今晚的月色真好啊。”唐宁闭上眼,轻声道。 第255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0.1W加更) 静静地欣赏完夜空,唐宁听到身后的动静似乎也打得差不多了,他转过头,果然看到影子和河神都停了下来,似乎是停止打架了,但也有可能是在中场休息。 只见影子的眼睛变成了一片猩红的状态,充满了嗜血的杀意,它直勾勾盯着河神,虽然这股杀机只针对河神,但跟着唐宁一起扭回头的怪物头颅见到黑暗中的血眸,它哆嗦了一下,立刻转了回去。 河神的状态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如果忽略掉不断沸腾的水面,沐浴在月光下的它有一种岁月静好的从容宁静。 嗯,还要再忽略掉河面上一堆被影子扔过来的垃圾。 唐宁见到好不容易清澈起来的河流又变成这样,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其实在它们双方最开始交手前,唐宁有尝试过阻止,比如努力喊着“你们不要再打了”之类的话。 这个时候的河神为了人设停了下来,温温柔柔看向唐宁,而杀红了眼的影子不讲武德直接冲上去就一拳,如果它们是两只娇弱的小猫咪,唐宁还能够按住凶狠的影子,再抱走柔弱的河神,可惜它们不是。 所以唐宁只能眼睁睁看着柔软善良的河神一甩鱼尾,亮出利爪凶狠地扑了回去。 只有站在一旁劝架的唐宁猝不及防之下被河水淋了一脸。 还有他脚边的怪物头颅也被淋了一头。 然后唐宁就默默地蹲回岸边了,毕竟河神又不是真正的柔弱小猫咪,这两个家伙互看对方不顺眼,如果现在不发泄情绪,等以后炸了更收不住,再加上之前有过打着打着就融合的先例,唐宁索性放弃劝架看星星。 “好冷啊。”唐宁说着伸出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作出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其实唐宁没有很冷,只不过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劝架大概率没什么效果,不如转移它们的注意力。 果然在唐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个发狠注视着对方的怪物都唰得看了过来。 月色下的青年有一种被雨水洗过的通透感,额前的一缕湿发落在他精致的眉眼,他低垂着眼,神情有几分忧悒,双手交叠着抱住双臂,这个姿势激发出了观者的保护欲。 他微微抬起眼帘,朝你看了过来,目光还未交错,又飞快垂下眼,轻柔道:“想回到床上捂着被子睡觉。” 低垂着眼的唐宁只能看到脚边的怪物头颅,当他看到那颗头抖得像开启震动模式的时候,唐宁就知道奏效了。 两只颜色皆然相反的手同时出现在了唐宁眼下,一只手是阴影质感的黑,另外一只手是波光粼粼的白。 唐宁伸出了双手,在河神和影子期待的目光中—— 他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嘴边,轻轻哈了一口气。 嗯,他哪只手都没牵,不然等会儿又会出现到底由谁抱回去这种难题。 唐宁哈完气之后,他的手没有收回去,还是覆在脸上,漂亮的脸被遮住了大半,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却被凸显得更加美丽了,月光照在他的眼里比照在河神的眼中还要温柔。 因为温柔的并不是月光,是他本身的眸光。 “手好冰,不想牵。”由于手捂住了嘴,说出来的声音也是闷闷的,带着一点委屈的意味。 他其实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关切着他的怪物们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失,唐宁看到他面前的那两只手都有些紧张起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嗯,进展非常不错。 唐宁从怀里掏出了只剩下百分之八电量的手机,他原本想在网约车软件上打了个车,而后唐宁忽然想到了这个小县城里的人刚从灵异污染里获救,就算是卷王也很难这么快就出来上班。 实在不行就和影子它们走回去吧,不过唐宁真的有点被影子宠懒了,他不是很想在这大冷天走路,尤其是他现在很累,精神和身体都很累的情况下。 突然间,唐宁看到了一条短信,是那个得狂犬病的年轻人发来的消息,对方激动地告诉唐宁自己通关了新手副本,现在身体非常健康,很想感谢唐宁但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唐宁打字回他:“有车吗?” 对方立刻道:“有!” 唐宁报了个地点,将手机放回兜里,仰起头继续看向天上的星空,夜色中唐宁的侧颜像一幅完美的剪影,连睫毛的卷翘弧度都恰到好处,河神和影子都被这样的画面吸引了。 除了不断哆嗦的怪物头颅,没有人出声去破坏这美好的一幕。 于是就显得怪物的头颅真的很聒噪。 河神和影子齐刷刷低下头,它们将危险的视线落在了不停颤抖的怪物头颅上。 从怪物头颅的视角来看,大概就是老鼠看见了黑猫和白猫。 很不巧的是,这两只猫的心情都非常糟糕,又顾及着主人不敢打架,不过猫主人再爱好和平,也不会排斥猫朝坏老鼠伸出爪子—— 阴影和河水的力量同时覆盖住了这颗怪物头颅,一黑一白泾渭分明地分割开了这张女人脸,女人左半脸在哭泣,右半脸在微笑,两种割裂的神情出现在这一张脸,它异常痛苦又恐惧,连抖动都不敢发出。 “嘟嘟——!!!”喇叭声在寂静的河边响起,唐宁看到了不远处驰来的车辆。 车门打开,那位年轻人立刻跑下车,唐宁之前没怎么看清对方,现在乍一看,发现这是一个挺高大的男人,精神面貌和之前在床上颓靡的模样判若两人。 怎么评价呢? 看起来就很有精神。 年轻人也同样是第一次看到唐宁的真容,虽然现在唐宁仍旧在夜色之中看不清楚,可年轻人还是看呆了一瞬。 黑暗中的血眸让这位新人突然打了个寒颤,他迅速低下头,大脑一片空白,李豪渊在新手副本接触过怪物,他进的是一个西方中世纪副本,与作为狼人和吸血鬼干架,远距离看过吸血鬼亲王,那时李豪渊已经被那个boss的气势震慑到无法言语了,可现在,他竟然觉得这个玩家身后站着的怪物比那位吸血鬼亲王还要恐怖数倍! 这是究竟是什么等级的boss?! 为什么这个玩家能命令这么强大的怪物?! 李豪渊的心脏在狂跳不已,他一低头,又对上了唐宁脚边的怪物头颅。 女人的脸一半在哭泣,另外一半则露出了让李豪渊莫名熟悉的笑容...... 他想起来了,之前整座城市入睡的人都在这样微笑! 李豪渊莫名有了一种直觉,他怀疑之前所有人的异常都和这个可怕的怪物头颅有关! “您请上车。”李豪渊对唐宁毕恭毕敬道,他虽然只经历一次卡牌游戏,对大部分的事情都不了解,可他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过分漂亮的玩家绝对是极其厉害的存在。 所有人的苏醒应该都和这个玩家有关...... 而他居然在不久之前对这个深不可测的玩家大吼大叫,甚至还扑上去想要攻击对方。 李豪渊一阵后怕,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在死亡边缘游走了好几遍,多亏了对方不和他计较,不然他恐怕早早就死了。 事实上他被那个阴影怪物踹飞出去时,李豪渊能感受无处不在的阴影包裹住了他,但凡那个玩家出声阻拦稍稍晚一秒,他就会被强大的黑暗吞噬。 他为唐宁拉开了车门,看到唐宁抬脚上车,又看到一道黑影跟着唐宁上去,紧接着,又是一道充斥着恐怖气息的身影! 已经快要被冲击麻了的李豪渊根本不敢多看,他只能感觉到那身影近乎透明,实力不亚于那个可怕的黑影。 这个玩家居然可以操控两个恐怖的boss吗?! 他的这辆小破车何德何能,居然能载一车子的大佬。 李豪渊如梦似幻地坐上了副驾驶,诚惶诚恐地开车。 唐宁坐在后座的正中间,影子和河神就坐在他的左右两边,车厢里开了空调,还挺暖和的。 唐宁闭上眼,车镜上倒映出他被灯光晕染得如画眉眼。 李豪渊透过车镜瞥了一眼唐宁,看到唐宁有些疲惫的样子,他特地放慢了车速,一路上很没什么颠簸开到了小区。 开到的时候,李豪渊也不敢出声催促,是唐宁自己睁开了眼,他下车时发现自己还没问过对方的名字,于是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李豪渊!” “唐宁。” 走下车,唐宁也没再和李豪渊有过多交流,并不知道对方在车上脑补了他什么,唐宁走在充满哭声的楼道里,一开始唐宁还不清楚这哭声是从何而来,直到他走到四楼,看到了一群人在高家进进出出,许多中年女人在安慰着高阿姨,她们中有人看到了唐宁,一时间都有点呆住了,因为唐宁很久都没有再回来过。 从当年唐宁办完丧事后,他就离开了这个小地方。 此刻唐宁站在这个破旧的楼道中,他身上穿的衣物剪裁和质感都不同寻常,不再是以往穷学生的模样,更大的改变是气质的转变,青涩和怯懦褪去,漂亮的青年抬起眼,看了所有人一眼。 平淡、安静,又有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唐宁安静垂下眼,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再轻轻关上房门。 门外那些原本还嘈杂的声音全都消失了,过了许久才变成一阵窃窃私语:“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孩子见到怎么不叫人?”“赚大钱了吧,听说在当明星。”“没见过他拍的戏啊。”“......” 唐宁打开了灯,昏暗的灯光照亮了这间老房子。 之前整个房间全被黑暗笼罩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现在有了光,忽然就更加冷清了。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就像怪物王婶在敲门那样,有人隔着门和唐宁喊话:“宁宁啊,我和你说,我们这里出怪事了,我们大家都睡了一整天......” 这是人,不是怪物。 唐宁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没有回一句话,他并不喜欢社交,更不喜欢和这些背后曾经议论过他妈妈的人说话,他也不想和这些人说他对这个城市做过了什么。 有必要吗? 如果那个一直喜欢说“我家宁宁真厉害”的人还在,那才是有必要的。 她会怎么说呢? 我家宁宁可真厉害啊,长这么大了,不再是需要妈妈保护的小朋友了,是保护整个城市的大英雄! 在长久没有得到唐宁回复后,那敲门声停了下来。 唐宁闭上眼,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影子和河神似乎察觉到了唐宁情绪的低落,它们两个安安份份坐在唐宁身旁,没有人敢打架。 屋子里很安静,有的是手机不断传过来的消息声,半晌,唐宁拿起手机看到林蕴、姜眠眠还有周康都在问他的情况。 他们四个人出了游戏也建了一个群,唐宁干脆直接在群里讲了自己遇到的事情。 林蕴:“这一次的污染范围也太大了!一整个县城?” 姜眠眠:“那个怪物头颅很符合我之前听说的一个B级本怪物形态,入侵现实的只有这个怪物的头,如果有完整的躯体出来,危险度会极大提升,那个怪物头你这边还能再压制住吗?我已经通知上面的人来处理了!” 唐宁看了看乖乖坐在他身边无所事事的河神,“那个怪物头在哪里?” 河神乖巧地将手伸了出来,虚空之中似乎有一面无形的水,当河神伸进这水面时,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而后,河神凭空提出了一颗怪物头颅。 那颗头颅惊恐万分地被河神提在手中,它整颗头都看起来要被吓得死去活来,唐宁很怀疑对方在此刻无比后悔自己入侵了现实世界。 确认这颗头应该逃不出河神的魔爪后,唐宁打字回答:“能压制住。” 周康:“能压制就行,我该说幸好是唐宁遇到了吗?换个人都无法解决这一片灵异污染。” 姜眠眠:“辛苦了,这件事上面很重视,你也会有相应的奖励。” 唐宁:“让他们不用来得这么急,我今晚还想睡一觉。” 姜眠眠:“好。” 林蕴:“我不担心那个怪物头颅,我担心河神和影子,唐宁你可以控制好那两个怪物吗?” 唐宁放下手机,他看了看仍旧乖乖提着怪物头颅的河神,又看了看乖巧坐着的影子,从前影子就很乖了,不过有时候还会控制不住地要动手动脚想让唐宁亲亲抱抱,现在突然多了河神这个竞争对手,影子就像坐在肉骨头旁边的狗,口水都流了一地了,还坚持忍着不碰唐宁,毕竟唐宁说过手冰不想牵。 唐宁收回视线,“可以。” 林蕴:“为什么这一次它们不能融合?之前它们融合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缺少什么条件?” 唐宁想了想,上一次祁昀和宫鋆的影子一开始也没有融合,反而打得你死我活,后来......后来好像是他哭了? 唐宁有些记不清楚了,很多时候哭的那一刻情绪是最为浓烈的,可是等哭过之后再去回想,一下子就想不起来怎么当时会如此失控。 难道这一次影子和河神没有融合,是因为它们两个打架的时候他没有哭吗? 代入到影子和河神的视角,“我”在为爱情打得你死我活,“我”爱的人蹲在河边看星星看月亮...... 嗯,好像确实不是很想融合了。 唐宁:“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吧,这样也不错,三个人还能打扑克。” 林蕴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他想到了之前那个连端水养鱼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唐宁,现在已经可以养一条河了。 唐宁:“嗯。” 唐宁:“很多事情好像昨天才发生,认识大家也好像就在昨天。” 唐宁感觉自己这个样子好像太冷淡了,他想了想,又发了一个属于小猫咪开心的表情包。 周康:“可惜下把不能一起组队。” 是的,他们这四个人都算是老玩家了,如果一起组队百分百会被系统分配到A级副本里,没有人想现在就去刷A级本,A级本带来的精神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他们都会选择和新人组队降低难度, 想到下一局不会再和林蕴一起组队,唐宁感到了一点挥之不去的伤感,其实他的心里一直盘踞着这样的伤感。 他知道自己一直往前走,同行的人总会和他分开,父母是这样,朋友也是这样...... 唐宁抬起头,看向影子和河神。 这两个怪物也在看着他。 但是共度一生的爱人是不会离去的,就像影子会永远跟随,就像水会一直出现在生命里。 唐宁缓缓站起身走进杂物间,这一次他并不是为了找蜡烛。 唐宁走到了一个布满灰尘的柜子前,他打开抽屉,找到了一个灰扑扑的红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没有被送出去金手镯。 沉甸甸的。 “宁宁啊,以后等你找到了女朋友,妈妈就把这个镯子送给你的女朋友。”记忆里的女人笑着道:“这个款式有点老了没关系,到时候让我的儿媳妇把这镯子融了,再打一个她喜欢的款式。” 唐宁拿着这个金手镯看了许久,这其实已经并不是妈妈当初戴的镯子了,是他另外买给妈妈的镯子。 不过妈妈说过,家里的金镯子最后要兜兜转转来到另外一个人手中。 唐宁抬起眼,看向了小心翼翼跟随着他的河神和影子。 “我妈说,这是给她未来儿媳妇留的镯子。” 唐宁将金镯子递了出去。 两只手同一时刻伸了出来,它们争先恐后往那小小的镯子伸去,镯圈只能让一只手塞进去,当两只手都往同一个地方挤时,黑影和白影重叠在了一起。 两道虚影化为了一道凝实的轮廓,先是指尖,而后是修长的手指、手腕、结实的手臂...... 金镯子落在了一只有着人类肌肤的手上。 这只手落在了唐宁的手中。 唐宁怔怔看着面前的男人,对方戴着一副面具,面具后的双眸残留着还未散去的红光,像两道漩涡在无声旋转。 他有着一头偏长黑发,未被面具覆盖的下半张脸格外好看,尤其是浅色的菱唇,是很适合接吻的唇形,让人想看到这张抿起的唇微微张开时,是否还会如此刻禁欲。 唐宁伸出手,想要摘下眼前人脸上的面具,只不过面具就像焊在对方脸上那样。 唐宁的手指从面具上移开,抚摸着对方下半张脸的肌肤。 柔软、紧实,就像真的人一样,除了没有体温。 他的手从男人修长的脖颈往下移,隔着逼真的布料,慢条斯理按在了对方宽阔的胸膛,唐宁没有从左胸腔感受到心跳声。 虽然面前的存在已经有了很接近于人的身躯,但还是一个异类。 可是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样他终于可以拉着它的手,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 “会说话吗?”唐宁问。 面前人摇摇头。 话都不会说,长了这张嘴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在唐宁轻轻收回试探的手时,面前高大的男人低下头,捧起唐宁的脸温柔地吻了上去。 ...... #【交易】收购西方灵异体系类的攻击型道具!# #【闲聊】我宁愿抽到难度大一点的西方灵异副本也不想去东方灵异本# #【闲聊】灵异入侵的情况越来越频繁是我的错觉吗# #【八卦】A级副本到底有多难,有没有大佬能过来说说?# #【交易】新人低级本求带# #......# 令人眼花缭乱的帖子出现在李豪渊面前,每一个帖子点进去都能让白纸一张的李豪渊吸收到许久,比如像他这种新手本是狼人吸血鬼的西方副本非常幸运,不会出现被东方怪物活生生吓死的惨剧,又比如许多地方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灵异入侵,不过像他这种整个县城都被污染的是极少数,起码目前为止李豪渊没看到过...... 李豪渊像一块海绵拼命吸收着新世界的知识,他很快点进了一个讨论A级本的帖子。 #【八卦】A级副本到底有多难,有没有大佬能过来说说?# 【楼主】 我迄今为止进过难度最高的副本等级是B级,B级已经这么噩梦了,很难想象A级有多恐怖,我去论坛搜了很多关于A级本的资料,但是都没有具体信息,有没有大佬能说一下进入A级本是什么体验!特别是从A级本活着出来是什么感觉,想搜集一下做恶梦素材。 【1楼】 菜鸡轻置翘臀 【2楼】 蹲 【3楼】 卧槽楼主是通关过B级本的大佬吗?!大佬能不能说一下B级本是感觉?! 【4楼】 A级本没什么参考性,难得千奇百怪,至于恐怖程度,听说过白无良吗?他最新一次进A级本死了 【5楼】 ?白无良居然死了,那他这一次进的A级本肯定属于A级本里难度较高的了,那一队该不会全军覆没......哦不对,楼上没提姜眠眠,该不会就姜眠眠一个人活下来了? 【6楼】 难度应该不高,听说活了一半,连第一次进A级本的唐宁和林蕴都通关了,可能是阴沟里翻船 ...... 唐宁。 李豪渊看到了这个关键词,他猛得拍了一下大腿,“对啊!这么厉害的玩家肯定会在论坛有讨论!” 李豪渊输入关键词唐宁,很快看到了一堆和唐宁有关的帖子。 #【闲聊】好想和唐宁组队一次,听说他真人非常好看不上镜是真的吗?# #【八卦】唐宁是怎么操控怪物的?# #【八卦】我有一个朋友说他看过唐宁的人鱼形态,美神下凡不过如此# #【闲聊】大胆开麦,我觉得唐宁应该有S级魅力系卡牌# #【闲聊】林蕴是怎么做到和唐宁固定组队的?我他妈也想和这么赏心悦目的队友组队# #......# 李豪渊发现论坛里的这些人好像都没有真正认识到那位漂亮到不可思议的青年的实力,如果真的意识到,就不至于有这么多讨论外表的肤浅帖子。 虽然唐宁确实非常好看。 李豪渊的脑海中忍不住又闪过了那张脸。 有一条主题叫做#据说唐宁很喜欢扮猪吃老虎#的帖子吸引了李豪渊的注意,他点了进去。 【楼主】 我是老虎,请猪猪老婆吃我 李豪渊:“......?” ...... 屋外艳阳高照,可是小小的屋子里面依旧是一片漆黑,这并不是因为屋子里窗帘有多么的严实,而是因为浓郁的阴影力量封锁了整座房间。 与此同时空气中还有充足的水分,这些水不仅起到加湿器的作用,还将陈旧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将腐朽的气息一扫而空。 在这间屋子之外,堆积在衣柜里的被褥都被阴影化为的手拎出屋外,挂在阳台上晾晒,这道黑影完成了晒被子的任务后,它又举着小扫帚扫遍了这间屋子里里外外的每一个角落,连床底都不肯放过,等把屋子打扫得差不多了,这位田螺先生来到厨房做菜。 浓郁的菜香飘出了屋外,洋溢在这个寂静的楼道中。 只见这门外站着一个精英部队,他们每个人都全副武装站得笔直,宛如就一株株本就扎根在这里的松柏。 对门的高阿姨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通过一条门缝胆战心惊看着那群气势惊人的存在。 今天她原本是想要操办一下丈夫的丧事,可是天还没亮,还在睡梦中就收到了特殊的短信,不光是她,这栋楼里的所有居民都要求在今天保持安静,特别是第五层靠右的住户和第三层靠右的住户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响动,别说装修声了,连拖动椅子的摩擦声都不能出现! 不仅仅是他们这栋楼,他们对面这幢被要求保持安静。 收到这条短信的人们都在心里冒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测,有人说是他们楼里混进了穷凶极恶的逃犯,有人说是有妖怪控制了所有人昏睡一个小时,现在妖怪就在唐宁家睡觉,一旦被吵醒又要让他们陷入沉睡...... 一开始高阿姨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古怪的要求,可是当她看到这一群人就这样站在唐宁的房门口时,高阿姨的内心忍不住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我滴个乖乖哟,这群人该不会是为了不打扰唐宁睡觉,才让我们所有人都保持安静吧?! 正在这时,一个男人扭过头,如鹰隼般的眼睛看向了门缝后的高阿姨,高阿姨手忙脚乱地关上房门,这扇房门发出了砰的声响,守在楼道里的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不仅是因为高阿姨家的动静而皱眉,更是因为一阵从唐宁家飘出的诱人的菜香。 有菜香就象征着屋子里的人已经开始做饭了,不过守在唐宁门外的人还是不动如山地站着。 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唐宁蜷缩在床上,他虽然是成人,可是这个姿势却像是幼儿在母亲孕肚中的姿势。 梦中的唐宁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只会哇哇哭着喊妈妈。 妈妈来到了他的身边,抱起了号啕大哭的他,笑着道:“你看你,都有爱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要妈妈呢?” 小小的唐宁伸出小手,茫然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抓住了金手镯,他看到镯子下的手忽然发生了一点改变,从女人的手臂大小,变成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手。 “以后呀,就是他代替妈妈陪着我们宁宁了。” 女人温柔沙哑的声音逐渐远去,越来越淡,好像去了风也吹不到的远方。 床上的唐宁动了一下唇,似乎要喊出什么,他伸出手,搂住了身旁人的腰,又无意识地抬起脚,将腿压在了身旁人的身上,像一个孩子抱着等身抱枕一样紧紧抱住了对方。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唐宁的眼尾渗出了一点湿意,打湿了被褥,这被褥原本还有一点放久了的湿冷和腐朽气息,可是睡了一晚后,睡得暖烘烘的被褥沾染上了唐宁身上特有的清香。 又过了一会儿,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唐宁缓缓睁开了双眼,覆盖在窗帘上的阴影在这一刻恰到好处的散去,让灿烂的阳光穿透窗帘的缝隙洒落在了男人深邃的眉眼上,照亮了男人那双迷人的黑眸。 枕在唐宁身旁的存在对唐宁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令人沉醉的温柔浅笑。 唐宁呆呆地看着枕边人,“......早上好。” 他对影子说道,他在心中称呼惯了对方为影子,因此即使对方现在有了实体,他还是更习惯用影子去称呼这个存在。 影子凑了过来,亲了亲唐宁的眉心。 屋外的阳光很好,是一个艳阳天,家里好像也突然变得干干净净了,咦? 唐宁抽动了一下鼻子,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是有饭吃吗?” 昨晚唐宁让影子去外面买了一包方便面,他随便泡了一下解决了,现在唐宁的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话音刚落,门悄然打开,一个装满了饭菜的餐盘被一条黑影托举到了唐宁面前。 哪怕只是看了眼卖相,唐宁都能感觉到熟悉。 “你、你现在居然还会做饭吗?”唐宁有些惊喜,因为在这之前影子都是不会做饭的,没想到一口气融合了苏安云和河神之后,影子不仅外形和实力得到了升级,连做饭技能也被点亮了! 影子点头。 “我先起来洗漱一下。”唐宁对影子笑了笑,他刚想起身,又是好几道黑影咻咻咻从外面冲了进来,将牙刷毛巾脸盆都端到了唐宁面前。 唐宁茫然地眨眨眼,他看到影子打了一个响指,虚空中出现了一道水流,清澈的水流进了牙杯中,在快要满的那一刻恰到好处地停止。 紧接着被阴影包裹着的牙刷灵巧地飘到了唐宁嘴边,只要唐宁张嘴,再将水吐在悬浮在半空的脸盆中,他就可以坐在床上完成这一套洗漱流程。 唐宁有点看呆了,他没想到影子融合后的能力变得如此......居家? 影子坐在唐宁身旁,光看眼神就能看出它有点迫不及待想帮唐宁刷牙。 “我还是去卫生间,在床上干这种事情,总感觉会被妈妈打的。”提到妈妈时,唐宁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点,但是他的心里却好像没有最初每次提到妈妈时的那种抽疼了。 影子有点失望地把东西重新运回卫生间,唐宁走出卧室,看到光洁如新的地板、擦到锃亮的桌椅,还有花瓶上插着的带着露珠的鲜花。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妈妈在的时候。 不,是回到了有家的气息的时候。 “都是你做的?”唐宁看向身旁的男人。 影子自豪地点头。 “你真棒!”唐宁对影子竖起了大拇指,影子凑上去向唐宁讨要亲亲,唐宁勾住影子的脖子,对着影子的脸吧唧了一大口。 表扬完了影子,唐宁走到卫生间,看到了镜中的自己,昨晚睡了一个好觉,眼里没有什么血丝,眼下也没有黑眼圈。 唐宁对镜子缓缓露出了一个笑。 完成洗漱后,唐宁在影子的陪同下吃完早饭,味道是熟悉的不错,唐宁吃得肚子饱饱的。 “等一下我们出去买些东西,我带你去扫墓。”唐宁看了一下影子手上戴着的大金镯子,他弯了弯眼睛,“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嘛。” 其实已经见过了。 甚至还在副本里被妈妈暴打过一顿,不过影子没有副本中的记忆,他完全可以假装婆媳关系很和谐! 影子和唐宁十指紧扣,他们一起手拉手走向了挂满被子的阳台,是的,和影子在一起久了之后,唐宁已经习惯了跑酷出门,他被影子抱在怀里,看着阳台上微微飘荡的被褥,好像一面面旗帜。 影子稳稳地站在阳台边沿,它朝远方飞跃而出,唐宁将脸贴在影子怀中,享受着从一栋楼到另外一栋楼的轻快,就像一只鸟儿跃出了笼子飞向自由的天空。 风吹起了唐宁额前的发丝,灿烂的阳光让唐宁有些睁不开眼,靠在影子怀中的唐宁闭上眼,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同时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唐宁努力回想了一下,扫墓要买东西、花店要去买康乃馨,还有什么?应该没有吧,算了,想不起来那就说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 站在唐宁家门口的一个年轻男人终于忍不住低声道:“队长,已经上午十点了,唐宁先生还没有睡醒吗?” 第256章(1更+2更) 现在不是清明,这个时间过来扫墓的人几乎没有,再加上妈妈的墓并没有在墓园,而是建在了老家的一座山上,和爸爸葬在一起,唐宁和影子一起爬山的时候都没碰到什么人。 这一次唐宁手里除了拿着一些花外,他还拿了一瓶好酒,因为妈妈说过爸爸喜欢喝酒。 关于父亲,唐宁了解的不多,在唐宁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得病去世了,因此唐宁对自己的父亲没什么记忆,不过他看过父亲的老照片,是一个五官端正的人,他还看过父亲写的日记,是妈妈指给他看的,上面写着唐宁刚出生时一个父亲的感想,字迹工整,清清楚楚写着“我要做爸爸了”。 唐宁一家都有写东西的习惯,这两年唐宁停止写日记,是因为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太过痛苦,痛苦到无法提笔写下任何东西。 他觉得从今天开始重新捡起来也不错,以后如果有别人看见了他的日记,或许还觉得他在写什么小说。 “到了。” 唐宁带着影子来到了一座墓前,他的父母合葬在这里。 唐宁把馥郁缤纷的真花放在墓前,又放了不会凋谢的绢花,而后唐宁又开了那瓶酒,洒在了墓地旁。 “把咱爸咱妈周围的杂草清一下。” 阴影从影子的脚边蔓延,以影子的双脚为中心猛然朝四面八方扩散出去,翠绿的杂草在一瞬间枯萎倒下,阴寒的气息席卷了整片墓地。 唐宁看了看影子除草的成果,干干净净寸草不生,留下几只茫然的蚂蚁到处乱撞,比唐宁自己当初拿镰刀砍半天要效率高多了。 不错,爸爸妈妈应该也会喜欢这么勤劳能干的儿媳妇。 “用水把这里弄干净一点。”唐宁继续道。 影子听话地使用能力飞快擦拭了一遍墓碑。 唐宁对冰冷的石碑轻声道:“爸、妈,我带着我喜欢的人来见你们了。” 影子牵着唐宁的手,它手腕上戴着的大金镯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与唐宁手上佩戴的钻戒交相辉映。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厉害,对我很好,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所以我就做主把金手镯给他戴了。” “我现在买了大房子,衣食富足,认识了好几个朋友,他们人都很好。” “爸爸妈妈,你们想要换一下住的地方吗?要不要去环境更好的公墓?” “本来想给你们烧一点纸钱,但听说现在为了防火不让烧了,等过段时间我的电影上映了,我回来给你们烧两张电影票。” “......” 唐宁站在墓前絮絮叨叨了很久,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很少说这么多的话,将那些东西都讲出来后,唐宁从内到外好像都轻松了起来。 “爸,妈,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我。”唐宁对着墓碑深深鞠躬,影子站在唐宁身旁,它也跟着唐宁一起鞠躬。 阳光洒落在唐宁的身上,唐宁回过头,看到了影子的身影,在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二拜高堂。 他想,以后影子真真正正变成了王子,他们就可以在这个世界办一场婚礼了。 ...... 扫完了墓,唐宁和影子一起手拉手下山,在这途中他难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群里发来的消息: “唐宁,你还在睡吗?上面的人来取怪物的头了,就站在你家门口。” 唐宁:“.......”原来是忘了这个!!! “头呢?”唐宁紧张地看向影子。 影子将手伸向半空,空气中泛出一圈圈涟漪,它的指尖、手掌、手臂诡异地消失了,而后影子从虚空中提出了一颗瑟瑟发抖的头颅。 大概是刚从水里提出来的,整颗头都在滴水,分不清是它在哭还是水在流淌。 唐宁与这个头对视,他觉得这也不怪他忘记,实在是这颗头颅太没有存在感了,没有任何一点怪物的威严...... “我们快回去吧。”唐宁连忙催促道。 影子闻言又将那颗头塞回了虚空之中。而后它抱起唐宁往家的地方赶去。 它没有刻意隐瞒身形,因为影子的速度快得惊人,哪怕是从路人的头顶飞跃而过,在头顶凉飕飕的行人抬起头来时,影子早就到达另外一条街了,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路人在东张西望、疑神疑鬼。 回去还是跳阳台回去,唐宁装作自己刚睡醒的样子,他有些心虚地打开房门,看到了走廊上的一大堆人。 “您好,唐先生,我是这一次负责交接的小队队长。”为首的人毕恭毕敬道。 唐宁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起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唐先生昨晚制伏了怪物肯定消耗了大量精力,需要时间好好休息,是我们打扰了唐先生,要道歉也该是我们向唐先生道歉。”小队长义正严辞道,脸上挂着深深的歉意。 其实并没有做什么的唐宁更加心虚了:“进来坐坐吗?” 小队长没有拒绝,毕竟外面人多眼杂,他提着一个看起来很是特殊的箱子走了进来,在他踏入房门的那一刻,好不容易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影子皱了一下眉头,盯着小队长的靴子看了一眼。 小队长感觉自己的膝盖一瞬间就要软下来,虽然唐宁身后出现的那个陌生男人没有在资料中提过,可是他的危险雷达正在疯狂示警! 这个神秘的男人绝对是他有史以来接触过的最可怕存在! “我的鞋子太脏了……”小队长努力让自己维持镇定,可是在巨大的危机之下,他的语言组织能力显然大幅度下降了,本该说些别的理由,可是现在却下意识说出了那个神秘人眼神中的嫌恶之意。 他的表情管理比唐宁好得多,语气也几乎没有什么波澜,以至于唐宁并未发现面前的男人很紧张。 “我记得家里好像有一次性鞋套来着的,你找找看。”唐宁对影子说道,他自己找可能没有影子快,因为影子早就把家里给收拾了一遍。 影子朝虚空之中伸出了手,它当着小队长的面表演了一变手臂失踪术,一圈圈涟漪从它消失的手臂旁荡漾开来,强大又神秘的气息也跟着无形传递开来,让小队长的额头冒出一滴滴冷汗。 下一刻,影子从半空中掏出了蓝色的一次性鞋套。 小队长将手中提着的箱子放在他已经有点发软的脚边,双手捧过影子递来的一次性鞋套,他的内心已经快要泪流满面,这样的刺激比他的领导主动为他点烟还要强大数百倍。 “快进来坐吧,你站这么久肯定累了。”唐宁非常不好意思地招呼道,他之前看了一下姜眠眠在群里问他的时间,这队人起码在外面等了四五个小时了,肯定是累坏了。 果然,唐宁看到小队长的腿走路时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软。 “你们也进来坐坐吧。”唐宁对外面的人叫道,他看到外面的人齐刷刷后退了一步。 哇,纪律真好呀。 唐宁只能继续热情地招呼这位看起来很累的小队长:“请问你想要喝点什么?” 问完这句话,唐宁忽然反应过来他刚回来,什么都没有采购:“唔,有冷水和热水。” “不用了……”小队长的嘴唇都有点微微发抖,他的声音也没有一开始那样中气十足,唐宁更加愧疚,他们该不会一直站在外面都没喝过水吧? “去给客人倒一杯水。”唐宁对影子道。 另外一道强大可怕的气息从厨房间出现,感知敏锐的小队长眼睁睁看着一道可怕的黑影托举着一盏小小的茶杯来到了他的面前。 影子打了个响指,一道清澈的水流凭空出现,哗啦啦流进了杯子里。 小队长有预感,光是这一道黑影就可以将他带到这里的人反复团灭,想到这里,小队长又双手颤抖的捧起了杯子,“非常感谢......” 唐宁并不擅长招待客人,看着小队长把水给喝完了,唐宁和小队长尬聊了几句后直奔主题,小队长把特殊箱子打开,唐宁让影子将怪物头颅取出来。 影子用刚才取一次性垃圾袋的方式当着小队长的面提出了那颗瑟瑟发抖的怪物头颅,小队长的表情还在强装镇定,而这颗怪物头颅已经害怕到快要掉眼泪的地步了,一人一鬼的心境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小队长迅速将这颗头颅装进了黑色箱子里,通常情况下怪物被关押时都会强烈反抗,可是这颗怪物头颅却像回到了家里一样无比配合地躺在箱子里,主动将自己湿漉漉的长发全部收进箱子,如果它有手的话,小队长甚至怀疑这个怪物会手动关箱子! 实在是太可怕了!这只怪物究竟遭遇了什么? 小队长颤巍巍地看向了在唐宁身旁的影子,唐宁察觉到了小队长的视线,“哦,差点忘了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小队长记得资料中唐宁的男朋友是一个阴影状怪物,这是又换了一个新的男朋友吗? 小队长坚强道:“你们很般配。” 一直压在他身上的危险气息在这一刻淡了许多,他看到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站在漂亮的青年旁,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爱人。 “是吗?我也觉得。”他的爱人笑着说道。 于是那股盘踞在小队长身上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完完全全消散了。 唐宁又和小队长客气地聊了几句,知道了上面的人会到时候再和他商议奖励后,唐宁把对方送了出去,目送着队人离去。 等他们完全走后,对面的高阿姨忽然间将门打开了,用看大熊猫的眼神看着唐宁,她有点怀疑唐宁是不是被哪个大人物看上了,或者是唐宁他妈以前被哪个大人物看上,唐宁他爸不是在墓里埋的那个,而是某位厉害的大人物等等等等,高阿姨脑海中冒出了一大堆猜测,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讨好,“唐宁啊......” 还没等高阿姨说完,唐宁直接关上了房门,隔着一扇门,唐宁隐约听见了高阿姨的小声嘀咕:“洋洋得意什么?不就跟他妈那样生了一张好脸吗......” 唐宁面不改色地将手从门把手上移开,他准备回房间收拾一点东西再离开这里,不过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又听到了另外一道声音,“你好!请问你就是有幸住在唐宁对门的女士吗?!” 唐宁茫然地眨眨眼,他感觉这浮夸的声音有一点点熟悉。 “我?我是唐宁的死忠粉!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不知道唐宁出演了一部由知名导演拍摄的电影的——男主角吧!” 唐宁:“?” “不仅仅是演艺圈,有些事情懂的都懂,不懂我也没办法告诉你,只能说这件事水很深利益牵扯很大,举个例子,唐宁随手帮的一点小忙让一位身价百亿的商人感激涕零,送了他价值数千万的别墅当谢礼......” 唐宁:“??” “什么?我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你,不信你可以去查一下——” 唐宁打开了房门,看到他昨天救下的李豪渊对着已经听懵了的高阿姨侃侃而谈,听到开门的动静,李豪渊对唐宁鞠躬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誓死追随!” 唐宁:“???” 唐宁看着如此浮夸又精神抖擞的李豪渊,一时间很难将对方和初见时的状态联系在一起,“你......要不进来坐坐?” “好嘞。” 李豪渊走到门边,对着影子又是一鞠躬,“您好。” 唐宁将门关上,发现李豪渊十分上道地自己从怀里掏出了一次性鞋套,准备异常充分地靠门边站着。 “你怎么知道我的这些事情?”唐宁忍不住问道,电影的事情还可以说是一些小道消息,送别墅这件事娱乐圈的人可没有报道。 “我昨晚去游戏论坛查了一些您有关的消息。” “论坛?”唐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去看过论坛。 “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唐宁问。 “我想毛遂自荐,斗胆下个副本和您一起组队,我的优势是新人,只通关过一次副本,可以大大拉低您接下来副本的难度,我抽到的卡牌是S级狼人之王牌,拥有这张卡牌的我在副本里力量、速度和嗅觉等各方面身体素质都异常出色......”李豪渊没有任何的隐瞒,对唐宁全盘托出,他还打开了手机点出卡牌游戏的界面,将自己所拥有的那张S卡展示给唐宁。 暗金色的边框,漆黑的底色,只见一轮血月之下,有一只威风凛凛的头狼在仰天长啸。 【狼人之王牌设定1:你的身体素质很强大,在月圆之夜更是会得到大幅度提升】 【狼人之王设定牌2:你可以命令狼群。】 这确实是一张不错的S卡,如果在有狼人背景的副本里更是可以所向披靡。 唐宁扫了一眼重新看向李豪渊,发现正襟危坐的李豪渊还在紧张地自我介绍:“在卡牌游戏里,您让我往东我绝对不会往西,做任何事情我都会向您报备,绝对不会自作聪明......” 李豪渊的态度放得很低,就差说出“我愿意做您的狗”,因为这一次李豪渊来就是下定了决心抱大腿的。 卡牌世界很危险,接下来的每一个副本他都有可能丢掉性命,或许有钱人可以在现实世界花重金找老玩家带自己过关,可是李豪渊并不是什么有钱人,他一直都是一个普通人,过着普通的生活。 也许是运气守恒定律,在经历前几天的极致倒霉后,李豪渊在昨天看到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被光照耀多久。 论坛告诉他,唐宁刚刚过了第一个A级副本,下一个副本,唐宁大概率会选择和新人组队过低级本,像唐宁这种层次的玩家已经不缺钱了,普通的道具也难以打动他们,所以李豪渊反而不用担心自己没有足够的钱,他的砝码就是他真的愿意付出他所拥有自己的一切。 唐宁听完了李豪渊的一连串自我介绍,莫名感觉自己像一位大公司的hr,“你想要和我组队?可是我并不是什么厉害的玩家,我可能无法保障你的个人安全。” “您不需要保护我,从我昨天遇到您的时候,您就已经救过了我。”如果不是唐宁提醒他,怕光的他直到死他都不会点开卡牌游戏。 李豪渊看着面前漂亮到有些脆弱的青年,他一字一句道:“我相信我的直觉,直觉告诉我,和您组队是我人生最大的机遇。” 事实上从碰到唐宁的昨天开始,逃开必死结局的他就已经赚了。 望着目光灼灼的李豪渊,唐宁思索了一下,他的劣势是身体素质太差,而李豪渊的卡牌恰恰好是□□上的强化,还是一张少见的S级卡牌,正好能补出他的短板,和李豪渊合作似乎也不错。 “好。”在李豪渊惊喜到不敢相信的目光中,唐宁微笑道:“那就祝我们下一把合作愉快。” ...... 简单处理了老家的事情,唐宁和影子一起坐上了飞机,挑了几个地方好好地玩了几天,在这个期间,他朝上面的人要来了一个奖励,是罕见的空间系道具,外形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黑色戒指,里面有十立方大小的储物空间,这里面只能放死物,这里的死物不是指灵异类生物,比如影子就是不可以塞进去的那一类。 接着唐宁又用自己的点数购买了一大堆治疗系道具,路雨华在上个副本充足的奶量给了唐宁深刻印象,在身娇体弱的卡牌设定下,唐宁很难用低于S级的卡牌去强化他的身体,因此他倒不如多存一点治疗道具,再搭配上储物戒指,受伤了就自己回血。 由于戒指上蛊的力量会随着时间消失,接下来的副本唐宁不知道戒指的力量还剩多少,所以他和一个玩家进行了交易,用“安井的衣服”、吸吸乐卡牌,再加上一些点数换取了两个防御系的道具。 『青云观道袍』 【稀有度】:A 【功能介绍:道家圣地青云观为弟子所准备的道袍,其上绘有上清宝诰,具有辟邪趋吉之效】 【使用限制:鬼怪的攻击会对它造成污染】 『镇魂铃』 【稀有度】:A 【功能介绍:静和寺主持所惯用的镇魂铃,因受日日香火佛经熏陶,使用可使鬼怪退避(时效1分钟)】 【使用限制:摇响它时你会感到眩晕】 除了这两个,因为上一次S级副本大丰收,唐宁有了很多点数,换了许多东西,他看了一眼自己琳琅满目的新增道具: 『上清池水』 【稀有度】:B 【功能介绍:道家圣地青云观后山上清池泉眼之水,服之可明心静念,谴欲消妄】 【使用限制:池水中蕴含的‘道’过多,多次喝下会身体崩溃】 『急救绷带』 【稀有度】:C 【功能介绍:来自第二研究院秘制的急救绷带,瞬间止血,效果拔群】 【使用限制:24小时内最多用一次,否则会遭受药物的未知副作用】 『特效金疮药』 【稀有度】:C 【功能介绍:来自第二研究院秘制的金疮药,对外伤有极其优秀的效果】 【使用限制:24小时内最多用一次,否则会遭受药物的未知副作用】 一系列准备做好后,很快,又到了新副本开始的时间。 第257章营养液20.2W加更 “叮——副本倒计时准备——” 熟悉的冰冷机械音在唐宁脑海中响起,已经回到家里的唐宁恋恋不舍地停止揉搓开心,一旁的影子也恋恋不舍地停止给唐宁捏肩。 唐宁将自己准备好的道具全部撞到储物戒指里,他拿出手机,熟练地选择抽卡。 这一次和新人组队,作为老玩家的他卡牌估计不会有多好,不过以唐宁目前的卡牌储备也足以面对低级本了。 在唐宁的目光中,卡牌缓缓翻了个面,银色的边框,生机盎然的翠绿背景,画面正中央是一个长满奇珍异草的花园,而在画面的角落,一个鬼鬼祟祟的女人拿着手里的莴苣,动作是转身逃跑的姿态。 【恭喜你抽到了“偷莴苣的人”】 【偷莴苣的人牌设定1:吃了女巫种植的莴苣,你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孩子】 【偷莴苣的人牌设定2:你注定会失去偷来的孩子】 这是一张A级卡牌,卡牌设定让唐宁想起了名叫莴苣姑娘的童话故事,里面说的就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一直没有孩子,直到有一天女人看到隔壁女巫家里种植的莴苣,嘴馋了,让丈夫偷莴苣给她吃,吃下之后她怀了一个孩子,女巫知道后很生气,把他们的孩子带走了。 唐宁回忆完了这个故事后,他觉得自己的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他的角色应该就类似于里面的女人,难道说他在这个副本要怀孕做男妈妈吗?! 在唐宁惊愕的目光中,他眼前的熟悉的景象缓缓消散,那充满了温馨的家变成了冷冰冰的白墙,阴冷的气息萦绕在唐宁所处的空间,唐宁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呆在一个纯白的屋子里,墙壁、地板是白色的,床是白色的,被子、枕头等床上用品也是白色的,连衣柜、椅子、床头柜、书桌,甚至于书桌上的文件夹也是纯白。 唐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白大褂,白鞋,白裤子,白大褂里面是白衬衫,哦,连袜子也是白色的。 “砰砰砰。”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唐宁没有说话,他听到门外人对他说:“唐博士,实验测试已经准备完毕了,您休息好了吗?” 唐......博士? 智商一直都不太高的唐宁听到了这个称呼后,他感到了一阵从内而外的心虚。 他这一次扮演的居然是这么一个高智商的人设吗? 系统现在还在加载中,唐宁也无法求助系统,问这个人设扮演的要点是什么,他走向桌前翻开文件看了看,乍一看看不太懂,什么芯片对1号的控制,什么阴气浓度对1号成长的影响等等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数据一大堆,这密密麻麻和天书一样的东西看得唐宁的头都大了,唐宁翻了好几遍,确定自己真的看不懂这个研究报告在写什么鬼东西。 救命,怎会如此! 唐宁打开抽屉,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比较能通俗易懂的东西,只见柜子里满满都是大白兔奶糖。 有着蓝红白三色包装的奶糖是整间屋子为数不多鲜活的色彩,如果满屋子的白色都是唐博士的个人装修爱好,那么这个唐博士好像真的很喜欢吃糖,才能容忍一大堆白色里面出现了糖纸上格格不入的鲜艳色彩。 这或许是就是他和文化人唯一的共同点了吧。 大家都爱吃糖…… 唐宁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带点什么,他只好猜测着这次可能要带的东西,视线从桌子上扫过,唐宁拿起了书桌上摆着的白色文件夹,唐宁又从储物空间里取出画册,他将画册上的一张纸撕了下来,打开文件夹,将画纸轻轻放到里面,再将一只白色的笔别在文件夹上,这样等会如果遇到危险,他还可以使用这个画册。 接着唐宁又把一颗大白兔奶糖塞到兜里,他放糖的时候从兜里摸到了一个类似于遥控器的东西,唐宁不知道这有什么用,是车钥匙吗? 唐宁将这个东西塞回兜里,而后唐宁尽量装出自己可能是文化人的表情,努力镇定自若地走出去。 门被唐宁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身上有一股军人特有的凛冽气质,只不过像是怕冒犯到唐宁,特地低着头没有和唐宁对视。 不知道这个npc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唐宁一只手夹着文件夹,另外一只手插兜,实际上插兜的那只手里已经捏着一张符咒,只要对方有攻击的意图,他随时都会将符咒贴出。 “唐博士,请您跟我来。”男人恭恭敬敬说完后,领着唐宁往前走。 唐宁插在兜里的手还捏着符咒,不过这么一条符咒没给他多少安全感,因为符咒只能伤害鬼怪,不能伤害到正常人,如果有枪就好了。 走廊上安装了两列摄像头,摄像头的密集程度堪比明星走红毯时架着的摄像机了,唐宁每走一步,他都看到那些摄像头的转动方向跟随着他移动,不断有红光闪烁。 唐宁微微蹙起眉头。 此刻带路的人已经领着他来到了电梯前,唐宁透过随意地看向电梯门上自己的倒影,他看到自己穿着一身白色制服,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看样子还挺有模有样的。 在这个时候,唐宁忽然发现他面前的那个人也抬起头看了一眼电梯门上的倒影,唐宁和这个人一左一右站着,他确定对方是看向他的倒影。 只看了一眼,男人又像触电那样迅速低下头。 电梯门在这个时候缓缓打开了,唐宁跟着对方走进了电梯,看着对方按下楼层数,地下2层。 他们站在电梯里的时候,身旁人也像怕冒犯到他那样站得远远的。 很快,电梯开了,这个npc带着唐宁通过各种认证,一扇又一扇铁门自动打开,每扇铁门前都有全副武装的人在把守,让唐宁有些意外的是,他在一扇门前看到了李豪渊作为守卫的身影。 他还以为李豪渊会跟他的身份牌一样都是博士,没想到李豪渊是守卫。 这一局有几个新人玩家?其他玩家也都是守卫吗?还是什么样的身份?唐宁听林蕴他们说过,如果作为老玩家和其他新人玩家的实力差距过大,老玩家很有可能拿到特殊的身份牌,就像之前唐宁作为唯一的新人在一堆老玩家里也会获得一些优待。 李豪渊显然也认出了唐宁,他刚抬起眼看向唐宁,还未完成“确定过眼神你是对的人”这个流程,站在唐宁面前带路的男人就训斥道:“放肆!谁允许你看唐博士的?!现在就给我出去受罚!” 这突如其来的惩罚把唐宁和李豪渊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光看看还会触发危机。 唐宁稍稍吃了一惊后,倒没有过多慌乱,首先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等会儿要受罚的人不是他,这让他现在可以较为冷静地分析。 看唐博士就要受罚? 他应该不是像美杜莎一样会对谁造成什么伤害,毕竟李豪渊看完他人没事,那么有可能是唐博士这个人设不喜欢被人看,又或者是有些人不希望唐博士被看到。 如果是前者,那他只要简单说一声就没事了,可如果是后者,也许他出声阻止反而会给李豪渊造成更大的灾难。 所以得先知道这个惩罚是什么,有多严重,如果严重的话他肯定要出声阻止保下李豪渊。 “刚才在电梯前......”唐宁猜想唐博士的人设应该是冷冰冰的态度,所以他也将声音压得较为冷淡。 说了这句话的开头,唐宁就没再说了,刚才在电梯前他确定这个引路的npc隔着电梯上的影子打量他。 不过唐宁不知道透过倒影打量他要不要受到惩罚,要的话最好了,因为如果看到他都要接受惩罚的话,按照先来后到的次序,也是这个npc先受到了惩罚。 听到了他的话,眼前的男人立刻低声道:“将唐博士您带到目的地后,我也会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唐宁做出平淡的语气问道,好像是在单纯的询问,又可以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你瞒着不报,是不是要给自己加重一点惩罚。 “我去领10鞭!” 鞭刑吗? 李豪渊的卡牌点亮的是他的身体素质,应该可以撑住,撑不住也没关系,他这一次带了很多治疗道具。 唐宁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个npc也微微松了一口气,研究院里所有人都知道,唐博士有着很严重的洁癖,这种洁癖不仅仅是爱干净,甚至包括了讨厌别人和他对视。 如果是一般人不看也就不看了,可是唐博士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出挑,就好像有某种魔力吸引着旁人的注视…… 唐宁不知道这个npc在想什么,他们继续往前走,很快唐宁走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间有点像电影院的地方,一排排椅子上坐着许多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他们的面前有一道黑色的帷幕遮住了巨大的舞台。 领路的人将唐宁送到这里就离开了,唐宁来得算是比较晚,座位已经坐了个七七八八,唐宁找了一个偏角落的空位坐下。 “好,现在人都来齐了。”一个年纪看起来挺大的老头站起来讲话:“现在就由我来主持这一场测试。” 说着老头开始报名字,似乎需要那些被报到名字的研究员上来配合他。 唐宁的心在这一刻提起了。 千万别报到他,他脑子空空肚子里没有墨水,真的上去只能丢人现眼! “……唐宁。”老头报完了最后一个研究员的名字。 第258章1更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即使唐宁在内心拼命祈祷,可他的名字还是被报到了。 唐宁有点僵硬地抬起头,他发现那个点名的老研究员也像之前的守卫那样特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虽然看起来是看向他,可是目光却似乎在看他身旁的空气。 怎么回事? 怎么看起来资历比他高很多的老头也不敢看他? 唐宁发现其他的研究员也同样不敢和他产生视线接触,就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不过这样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大家都看不到唐宁脸上的心虚。 虽然唐宁不知道实验测试要做什么,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跟其他的研究员一起从座位上起身离开,朝巨大的帷幕走去。 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研究员按下了开关,帷幕自动朝两旁拉开,唐宁的视线落在最先暴露出来的中间,他看到了一个类似于玻璃和坚冰的存在,很厚,有些浑浊,不过似乎并非玻璃浑浊,而是里面充斥着灰雾。 这种雾是隔绝光的,即使没有帷幕,外面的光也不会照进去。 随着帷幕越拉越开,那玻璃露出来的面积也越来越大,唐宁有点懵,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帷幕后的东西会是讲台的布置,什么讲台桌、黑板或者是大屏幕之类的构造,然后研究员轮番上去发表讲话。 可是当帷幕被完全拉开后,呈现在唐宁面前的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巨大玻璃笼子,雾蒙蒙的一片,让人看不清晰。 一个研究员走到了玻璃面前,他口袋里取出了车钥匙遥控器一样的东西,朝上面的按钮按了一下,视线牢牢看着灰雾。 过了一会儿,雾气中缓缓出现了一根枯木似的灰白色长条,一根、两根......除了这种长长的枯木树枝,还有细长的根须状东西,好像是缠绕在枯木上的藤蔓。 是会移动的树木? 唐宁仰起头,他从四五根树枝的上方看到了一个椭圆形的东西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唐宁碰愣了一想,再仔细盯着充满沟壑的发灰事物,发觉这好像......人脑? 这个怪物就好像一个巨型蜘蛛,两米多长的枯枝是蜘蛛腿,巨大的椭圆形是蜘蛛的头胸腹。 “4号长出了嘴,来,张嘴。”研究员朝众人介绍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4号打开了它的嘴,它的嘴长在最中心,张开的时候是一个O形,里面360度无四角地长满了利爪。 研究员隔着一层玻璃去介绍4号的培育情况,他的身高只能到怪物1/2的位置,要是没有玻璃的阻拦,这只怪物低下头颅,那像花朵一样的牙齿就可以吞下他的脑袋。 唐宁有一点看呆了。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皮层似乎在颤栗,可是座位上的那帮研究员却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幕,时不时还低头记录什么东西,并且和邻座的人窃窃私语。 紧接着是第二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走了出来,他同样取出了口袋里的迷你遥控器,他们似乎在通过这种遥控以及某种唐宁所不能理解的神秘方式去操控着怪物。 随着他按下开关,灰雾翻涌了一瞬,一只大到好像有唐宁人这么高的手掌贴在了玻璃上,尖锐的指甲、粗壮的指关节、粗糙的肌肤...... 一开始唐宁都没有认出来这个巨大的东西是手掌,直到研究员说:“3号的手发育得很好,不过其他部位有些欠缺......” 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到浓郁的雾气后缓缓冒出了和庞大双手不符的迷你躯干。 研究员操控着3号的每一根手指进行弯曲,活动,就像人偶师通过看不见的线去操控傀儡,只不过这种方式似乎对这个研究员有着极大的精神负担,唐宁看到他的血色在慢慢消失。 座位上传来的那些研究员们的窃窃私语:“3号一旦被切掉双手战斗力就会大幅度下跌了。”“我还是更期待1号,不知道1号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1号……” 1号? 唐宁突然想起自己曾经那看不懂的天书里面看到过类似的字眼。 他怕自己记错了,故作镇定地拿起文件夹,看了一眼,真的是1号。 该不会等会3号展示完,再来2号,然后就是他上场给这帮研究员介绍他对1号的培育成果吧?! 唐宁感觉自己的胆子虽然锻炼了出来,可是也没有强大到直接去操控着诡异怪物的程度,还是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 怎么办?他要怎么和那个怪物沟通?肯定不只是按一下遥控器这么简单...... 唐宁顾不上围观其他研究员的展示了,他拼命翻阅着宛如天书的文件,希望从里面看到操控指南,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间听到了一声巨响! “砰!” 唐宁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只见3号的巨手正在疯狂拍打着厚厚的玻璃,它拍得无比用力,最内层的玻璃里似乎浮现出了一道裂痕。 玻璃很厚,或者说这个坚硬的东西大概率不是什么玻璃,可是再怎么坚硬,要是放任3号发疯似得攻击,防御也会被击穿的! 此刻操控着3号的研究员面如白纸地跪倒在地,鲜血从他的七窍中流出,他的身体在不断抽搐,已经没有能力去阻止3号。 “该死的失控了!”“快点压制!!!”“快让1号出手!!!”“......” 无数声音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还有一道冰冷的系统音。 【叮——副本加载完成】 【末日降临,灵异污染,鬼怪横行,普通的武器对怪物作用甚微,只有怪物才能伤害到怪物,研究院决定培育出能够被人类操控的最强怪物来抵御末世,可是谁也不知道研究员培育出的究竟是最后的希望,还是最深沉的绝望……】 【多人局:鬼世】 【玩家人数:6】 【难度:C级】 【主线任务:生存!玩家在副本内存活七天即为通关!】 【进阶任务:拯救!尽你所能去拯救这个世界!】 系统终于加载完成了! 唐宁精神一振,他看向混乱的现场,只见上台介绍的两个研究员操控着各自的实验体去对抗失控的3号,有藤蔓一样的触手缠绕住了巨手,试图阻止它继续破坏玻璃,只不过巨手的力气很大,藤蔓一根根断裂。 还有像蛇尾一样的存在缠绕住了3号的瘦小双腿,将它往浓雾深处拖,只不过这条蛇尾被3号的拳头疯狂锤打。 “唐博士!!!”有人在呼喊唐宁:“快让1号出来!!!” 不仅仅是一个人喊唐宁,在这种十万火急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敢看唐宁的脸,许多视线落在了唐宁的手上,想要看到唐宁从口袋里取出遥控器。 【现在,游戏开始。】 目前唐宁的选择其实有很多,他可以用画册将怪物封印,也可以用镇魂铃让怪物退散,只不过这两种选择和唐博士的人设不符,如果他真的动用了这种手段,那些研究员说不定会上来研究他...... 还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按照这帮npc的意思控制1号!让1号去解决失控的3号! 【系统,我该怎么用这个玩意儿控制1号?!】 唐宁在内心焦急询问道,他的手已经伸进口袋摸到了遥控器,只要系统告诉他办法,他就立刻行动, 可出乎唐宁预料的是,冷冽的男声回他道:【芯片无法操控1号。】 ......什么? 【唐博士很早就发现芯片无法操控1号,他没有把这个发现告诉过任何人,因为他相信,即使没有芯片,他也可以掌控1号。】 这一段的信息量过大,让唐宁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了。 什么叫芯片无法操控1号?可是唐宁明明记得唐博士文件上写了一点什么芯片操控1号的可行性,难道说这些都是唐博士糊弄其他人的?他兜里的遥控器对1号来说就是一个摆设吗?! 【是的。】系统回应了他的猜想。 唐宁发现自己确实和高智商的人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完全无法理解唐博士的做法,不过现在不是探究唐博士脑回路的时间。 【不用芯片,那要怎么控制1号?!】 巨手在此刻已经挣脱开了藤蔓的束缚,这并非是3号强于4号和2号,唐宁看到操控怪物的两个研究员面容苍白,额头冒着冷汗,似乎指挥怪物打架对他们的消耗非常大。 【你只需要说出你的诉求,它就是你手中最锋利的刀。】 什么? 唐宁感觉到了一丝荒谬,可是这个时候由不得唐宁再来怀疑了,已经有研究员朝唐宁这里走来,似乎要直接当面催促唐宁。 唐宁拿起了手中的遥控器,虽然芯片对1号没有用,可是其他人不清楚,唐博士一直随身带着芯片应该也是要装装样子。 修长漂亮到像艺术品一样的手拿起了雪白的控制器。 只有唐博士的控制器是白色的。 所有人都不敢直视唐博士的容颜,他们不清楚唐博士之前究竟为什么没有立刻出手,也许对方是在观察那些实验体,又也许是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不想理会,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在看到那只手一尘不染的手出现时,慌张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1号。”过分冷淡的声音:“阻止它。” 充斥着整个玻璃牢笼的灰雾像活雾一样忽然动了起来,宛如黑夜下暗潮汹涌的大海,阴寒的气息蔓延了整个地下室,在这一瞬间,原本还在固定着3号的2号和4号都飞速后退,似乎是在惊慌失措地逃避! 连不同疯狂拍打玻璃墙的巨手也停了下来,3号的腿很短,没有双手长,它的巨手着地飞速移动,可是它的速度完全比不上灰雾行动的速度,因为这灰色的气息早已经覆盖了玻璃囚笼的每一处角落。 唐宁睁大了双眼,他看到笼罩在3号身上的灰色雾气颜色极速变深,浓到像在水中晕染开来的墨。 巨大的3号宛如被硫酸泼到那样剧烈颤抖,一呼一吸间完全化掉,连一点残渣都不剩下,融进了漫无边际的雾气之中。 不仅仅是3号凭空消失不见,就连帮忙缠绕住巨手的藤蔓也受到波及,直接消散在黑雾之中。 怪物的伤似乎反馈到了研究员身上,原本跪倒在地的研究员直接昏厥过去,可是此刻没有人在意那位可怜的研究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变黑的雾气上,他们严阵以待,神情肃穆。 吞噬掉3号的黑雾朝前涌动,又被厚厚的玻璃隔绝,它来到了离唐宁最近一处的玻璃,没有眼睛,没有躯干,没有一个具体的形态,却给唐宁一种它在贪婪地“看”过来的错觉。 被一身雪白包裹着的身影倒映在玻璃上,就像投射在了黑雾之上。 那团雾气涌动得更加剧烈了,宛如一个无声旋转的漩涡,唐宁的倒影完完全全被黑雾覆盖,空气中的阴寒气息加重,让唐宁头皮发麻,后脖颈一阵阵紧缩。 似乎如果没有这层玻璃,黑雾就会肆无忌惮地冲出去,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唐宁的身体。 ......奇怪,他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唐宁蹙起眉头。 他皱眉的样子很好看,嘴唇也无意识地轻抿。 那黑雾给唐宁的注目感越发强烈了。 明明它才是被关在囚笼里的怪物,唐宁却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他被参观的荒诞感,阴冷又灼热的目光扫过他全身上下买一个角落,连他的手都没有放过,这种舔舐感让唐宁很想拿出一副手套戴着...... 唐宁抿着唇,双手插进兜里,借着口袋的掩护,唐宁一只手拿着符咒,另外一只手拿着镇魂铃,不知道这两个道具会不会对这个怪物起作用,可唐宁必须要这样才能找到一点安全感。 如果1号也失控的话,看刚才1号的实力,2号和4号完全没有抵抗力。 他觉得之前的那位唐博士的胆子真的太大了。 操控这种怪物比饲虎还要危险,唐博士明知道芯片不起作用还非要去培育这种怪物,等同于没有笼子直接去喂老虎了。 现在这个怪物想干什么? 唐宁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盯着那附在玻璃上的黑影,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加速了,这个怪物迟迟不肯离去,是想要打破玻璃出来吗? 下一刻,玻璃上忽然出现了一小道黑影,这和黑雾不同,它的颜色更深,黑到化不开,因此在一团颜色稍浅的黑雾当背景的情况下,唐宁也能看清这个东西,唔,先是一道竖下来的线,头尾都有点扭曲,而后是横过来的短短一道。 唐宁困惑不解地盯着那和蝌蚪一样的小黑影,不知道这个怪物要做什么,等等,这好像是...... 文字? 在唐宁的注视下,一个歪歪扭扭的东西缓缓出现在了玻璃上—— “father” 这个怪物,在玻璃上写字?还叫他爸爸?! 难道说他卡牌上对应的那个孩子就是这个怪物吗?! 不仅是唐宁看清了这行字,身后其他人显然也看到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从身后那帮研究员处传来,唐宁还听到有人喃喃道:“怎么可能?”“天啊,是我看花眼了吗?”“这是1号写的?!”“......” 唐宁充满震惊地从这行字上移开视线,艰难地看向这个称呼他为“父亲”的怪物,与这团黑雾对视,唐宁也和其他研究员那样缓缓倒抽了一口凉气。 . . . . . . 救命,难道这个唐博士以前都是用英语和1号沟通的吗?! 他英语不好啊!!!!!! 第259章2更 “唐博士,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需要一个解释。”“1号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个英语单词的?!它还会什么?它能理解这个单词的意思吗?!”“天啊,这简直不可思议,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怪物会这样!”“……” 研究员的声音接连不断从唐宁身后响起,每个人都有很多的疑惑,也包括了唐宁。 【系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1号会用英语和唐博士沟通?】 【Oh~这当然是因为1号很聪明了。】系统真诚地回复他。 唐宁感觉系统真的很欠揍,估计是更深层的原因系统不允许透露给玩家。 【它之前都是这样和唐博士交流的吗?】 【1号的成长速度惊人,在今天之前它还不会写字。】系统答道。 【那它今天为什么突然间会写字了?】 【当然是为了讨好它的父亲。】 也就是唐宁。 “唐博士,我们大家心中都有很多的困惑,不知道唐博士现在可不可以为我们解答一下您对1号的培育情况?”那位看起来年纪很大的研究员对唐宁说道,他特地和唐宁避开的视线,也就没有看到唐宁脸上同样迷茫的神情。 唐博士也很茫然,唐博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唐博士也需要大家的解答! 唐宁感觉自己现在欲哭无泪。 【系统,我现在要说什么?!】 【你要说的之前的唐博士已经帮你准备好了。】系统淡定道:【请打开你手上的文件,翻到46页。】 唐宁就像考生在考场上翻小抄一样,手忙脚乱地翻到系统所说的页数,他在这上面看到还是像天书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这一次的天书的主题和之前的有些许不同,核心要义大概是—— “怪物也能拥有人格。” 这一个观点让唐宁看到后愣了一下,怪物,拥有人格? 唐宁目前只见过四个怪物,2号那个怪物他只来得及看到尾巴,他对这个世界的怪物了解得并不同,仅从他见到的这四个怪物来说,和人格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即使是写出了人类文字的1号,唐宁也认为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一个有可能掌握人类语言文字的怪物。 这样的怪物有可能会有人格吗? 唐宁继续往下翻,时间紧迫,唐宁只来得及飞快扫几眼,可是就是这种囫囵吞枣式的阅读都看得唐宁满头问号,心中的荒谬感越来越重。 【系统,这是什么?这是唐博士他研究的某个流派的观点吗?】 【不,这是唐博士一个人提出来的具有创新意义的观点。】 唐宁:“……” 救命,他觉得这种话一旦提出来,肯定会被全程的研究人员强烈反对!包括了发表讲话的唐宁。 因为连此刻的唐博士自己也都觉得非常的离谱! 唐宁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道:【那我等会儿上去讲话,他们会反驳我吗?】 【当然。】 唐宁痛苦道:【那我们可以换成别的合群一点的观点吗?】 唐宁主要是害怕如果他讲了这些东西,其他研究员要跟他当场辩论,照本宣科还好,如果遇到台本上没有的问答环节,唐宁会无话可说地站在台上....... 这个场面想想就可怕极了。 【当然可以。】 可以换?! 唐宁心中一喜,【我还可以说什么?】 【这个就由你自由发挥了,毕竟原本的唐博士只准备了这些东西。】 【......】 所以系统意思就是,如果唐宁不说出这个石破天惊的观点,他就要用自己机智的小脑袋瓜想出一场可以糊弄在场所有研究人员的报告。 这种难度比随机问答高多了,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如果唐博士的理论是正确的话,那唐宁将他的理论传播出去应该会对拯救世界的进阶任务有帮助吧? 【......那我还是说这个吧。】 认命地拿着这一份文件,唐宁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正中间的位置,之前其他的研究员向大家介绍怪物时,也都是站在这个位置。 虽然这些研究员没有去看唐宁的脸,可是唐宁从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拿着笔记本随时准备记录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大家对接下来讲话的期待。 想到下面随机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博士,唐宁的内心就忍不住隐隐发慌,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接下来的讲话不需要用英语讲,不然即使有完完整整的稿子给他唐宁也无法照本宣科。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唐宁缓缓开口道:“我们的世界已经被怪物入侵,我们绝大部分的武器无法对怪物产生伤害,如今世界秩序开始崩塌,若是不做出及时的应对策略,等待我们的终究是灭绝与死亡。” 讲到这里,唐宁停顿了一下,并非出于什么演讲技巧考虑,只是因为稿子的话很长,唐宁就像突然间接到了加急稿的新闻主播,虽然他说错话、读得磕磕绊绊不会被扣钱,但是会被台下的人怀疑崩人设。 不管是什么副本,按照原本的人设行事才是最好的。 唐宁拼命浏览接下来的内容,眼睛紧张地眨了好几下,再一次庆幸那些研究员不会看他的脸,“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的事实是,面对无穷无尽的怪物,我们早已经疲于应对,但现在我看到了新的希望,一个本该嗜血凶残、毫无神志的怪物对我们释放来了信号,这个信号的意义也许就是破局的新思路!” 后面这一小段话是唐宁自由发挥的,唐宁说着伸出手,将手指向了玻璃墙上面的那一行“father”。 同时被他指到的还有文字后的1号,那团黑雾在这一刻开始缓缓翻涌了起来,好像一个得到父母表扬的小孩子。 有这么一瞬间,唐宁突然怀疑1号会写出这一行字是不是唐博士交代的?恰巧有了1号这个举动,唐宁才可以通过这个契机顺理成章说出自己的想法。 所有人的视线都顺着唐博士的手看向了那一行字,看向了那一团深沉的黑。 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之下,那团黑雾越发漆黑,连光都无法照进来。 “这次实验3号的芯片失控,和今天1号怪物的异常表现,就足以证明怪物实验体是不同于人类的新生物,它们有自己复杂的机体构造,和我们从未设想过的大脑,甚至已经进化出独立的人格。目前看来,1号展现出的人格,和动物幼兽相仿,它拥有幼兽的多种表现,恐惧,孤独,渴望父爱。” 说实话,唐宁并没有看出1号的恐惧、孤独和渴望父爱,他察觉到了1号对他的渴望,是一种渴望吞噬掉他的、令他毛骨悚然的情感。 “既然科技控制已经出现失败,那么为了防患于未然,应该尽早进行新的应对策略,而驯化怪物所用的幼兽,便是我认为人类在这场和怪物抗争中,新的应对方向......” 唐宁读着唐博士写下的字,却并不清楚唐博士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在努力思考着,要是今天由真正的唐博士说出这一番话,那应该会是什么样的语气呢? “我认为怪物也可以拥有人格!”清冷的声音铿锵有力,人鱼公主牌的力量让唐宁的声音充满着蛊惑力。 可是台下的众人还是一片哗然。 “什么?!怪物怎么可能拥有人格?!”“唐博士在开什么玩笑?”“天啊,它们只知道杀戮!”“写一个father就证明拥有人格?!”“……” 那些不赞同的声音如潮水般蔓延了出来,嗡嗡嗡在整个地下室响个不停,完全盖住了唐宁的声音,其实这样也好,唐宁正想抓住这宝贵的时间自己喘一口气,再飞快地熟悉一下他的稿子,唐宁的台词功底并不是很好,他很害怕自己突然间卡壳了几下,说得断断续续。 只是还没等唐宁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多看几遍,整个地下室忽然间全都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屏住了。 唐宁有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众人,他看到座位上的那些研究员重新恢复了端正的坐姿,他们抬起头看向唐宁,哦,不,应该是看向唐宁身后的什么东西,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是他的身后出了什么事情吗? 唐宁有点茫然地转回头,他看到崭新的一行字出现在了玻璃墙面上,“安静”。 这是1号写的。 还会写中文,唐博士这是双语教学了....... 等等,唐宁又忽然间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1号是在玻璃墙内部写下的这行字,而他们这帮人都站在外部,看到的却还是正写的字。 那就意味着1号一开始就是反着来写这两个字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1号反写汉字的能力已经超过了唐宁....... 唐宁泪目了,他发现自己写母语的能力甚至比不上一个刚开始学习语言的怪物。 那黑雾在唐宁的注视下不断翻涌着,看起来很想要得到父亲的表扬,奇怪,他是怎么觉得1号想要奖励?错觉吧? 唐宁并不知道唐博士在平时是怎么和1号具体相处的,他下意识对这种没见过的场面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他就迅速回过头继续读他手上的稿子。 简单笑了笑的唐宁并没有发现,当他对这个怪物露出笑容的那一刻,原本不断活跃着、翻涌着的黑雾在一瞬间凝固住了,就像看呆了一样,久久都没再动弹。 有了1号帮唐宁维持纪律,唐宁读完这一整篇稿子都没有遇到有研究员中途打断,不过等唐宁全部说完之后,台下的研究员就开始各抒己见了。 有研究员站起身,微微鞠躬,先表达了对唐宁的敬意,然后又说:“唐博士,您的观点很新奇,可是单凭您刚才举的那几个例子并不能证明怪物有情感存在的可能性,怪物会写出这几个字,并不能证明它在和我们沟通,也许只是您对怪物的控制力远超我们在场所有人,所以您可以操控它写下这些文字。” 唐宁觉得他说得很对。 不过他并没有操控1号写字,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反驳? 说多错多,唐宁言简意赅道:“没有芯片的控制,1号也会听命于我。” 他的这句话一说出来,那些已经在努力克制住自己情绪的研究员们又猛然爆发出了一阵阵不可置信的呼声:“这不可能!”“真的假的?这是怎么做到的?!”“唐博士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不过还没有等唐宁出声,那些研究员们又迅速安静了下来,看着这惊人相似的一幕,唐宁下意识回头,只见玻璃墙后的黑雾更加浓重了,原先写着“安静”的词后新出现了一个感叹号。 ……不错,1号真的很聪明,还会运用符号。 在唐宁的注视之下,黑雾继续像之前那样子小频率地翻涌着,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只不过这一次唐宁只是看了眼1号又重新转回头。 没有得到回应的黑雾仍旧盘踞在玻璃囚笼之中,涌动在唐宁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研究员们都感受到了一阵阴冷的气息从四周蔓延开来,让许多人打了一个寒战。 “我可以将控制器交给你们。”唐宁从口袋里面掏出控制器,他之前简单地翻过这个文件,半蒙半猜知道研究员会通过控制器和怪物建立一种精神链接之类的东西,而这个控制器是很特殊的材料制成的,如果缺乏控制器,研究员将无法释出自己的精神链接,理论上就无法继续控制怪物。 其他研究员看到唐宁要交出控制器时,他们都意识到唐宁并不是在开玩笑,可是这又怎么可能?!一个人类怎么可能在没有芯片的帮助下操控一个强大的怪物?! 在震惊之下,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接过唐宁手中的芯片。 不过很快就有研究员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们还需要检查唐博士您身上有没有携带什么其他能够控制1号的东西。” 唐宁将口袋里的东西收回到空间戒指,这个空间戒指可以让唐宁在没有接触的情况下,只凭借意识就将有唐宁气息的东西收进去。 收好后,唐宁点头,“好。” 一个研究员带到唐宁来到一个仪器前面检查了一遍,一开始唐宁还有点担心他的空间戒指会被测试出来,不过似乎这空间戒指是不同体系的道具,无法被这个世界现有的科技所检测。 检查完毕后,唐宁重新来到了1号的面前,那团浓郁的黑雾随着唐宁的到来小幅度翻滚,莫名其妙让唐宁想到了积极等待主人命令的猎犬,可是黑雾中贪婪的凝视感让唐宁意识到,这并非是乖顺的小狗,一旦出笼极有可能噬主! 唐宁努力压制住自己对1号的恐惧,他想了想,尽量冷冰冰道:“1号,写出你现在的想法。” 比起让1号再写一遍爸爸啊安静啊之类的字,这个命令更能展现出1号有自己的意识。 而且唐宁现在有一点好奇1号在想什么,它会真实吐露自己内心的想法吗?会察觉到他和之前的唐博士有什么区别吗? 不光是唐宁在期待,座位上的一个个研究员们更是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一团黑雾。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玻璃面上再一次出现了黑色的笔触。 一笔一画,缓缓勾勒出了一个...... “^︶^” 这是一个笑脸。 第260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0.3W加更) ......1号甚至还会画画吗? 唐宁盯着这个有点可爱的笑,他眨了眨眼,快要被1号的多才多艺震惊到了。 “1号现在很开心?”“它是在向我们传递友善吗?不可思议。”“为什么不用文字表达?是唐博士还没教学到这个字吗?”“哦天啊,我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议论声响个不停,大家都对这个笑脸有各自的解读。 不过那些研究员讨论完一遍后,都将充满求知欲的视线投向唐宁的......脚边,他们并不敢直视唐宁。 “唐博士,1号这是什么意思?”有研究员问。 大家都认为既然唐宁是1号的培育者,就一定能解析出对方的心思。 然而此刻的唐宁却是不确定地盯着黑雾之上的笑脸,表达开心?表达友善? 唐宁的视线落在了那团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幽暗上,它所在之处连光都无法照亮,像冤魂凝聚而成的死亡之海,阴寒的气息似乎穿透了厚厚的玻璃层,铺洒在唐宁的脸上。 那贪婪的、痴迷的、充满渴望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描摹着唐宁的轮廓,似乎要化作无孔不入的暗流渗进唐宁的躯体。 唐宁没有感受到这只怪物的多少愉悦,他不确定自己的感知是不是出错了,还是说这个怪物会通过撒谎来讨好人类。 【系统,1号会撒谎吗?】 【很遗憾,我不是1号肚子里的蛔虫。】 唐宁皱了一下眉头。 他面前的黑雾涌动的频率小了一些,如果说之前唐宁没从1号身上感受到什么愉悦,现在他可以确定1号此刻并不开心了。 问题出在哪里呢? 【系统,唐博士有教过1号画笑脸吗?】 【没有。】 没有教学,这还是自学成才。 【那唐博士教过1号哪些字?】 【书写方面只教学了“father”和“安静”。】系统的回答有些超出了唐宁预料。 唐博士居然只教了1号写这些吗?唐宁还以为唐博士把常用的词汇都教了一个遍。 所以即使现在唐宁让1号用文字准确翻译一下,1号翻译不出来。 那么它为什么会在并不是很高兴的情况下画出笑脸? 唐宁微微低下头,有些困惑地凑近打量,玻璃墙上倒映出了青年好看到不真实的面容,那充满探究欲的黑眼睛恰好落在了“^︶^”的眼睛上,唐宁愣了一下,他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笑脸并非是指1号自己? 毕竟1号它是一个怪物,它没有五官,那么这个笑脸又是指谁的笑脸? ...... 漆黑的眼眸微微弯了一下。 唐宁对着这团黑雾缓缓露出了一个浅笑。 下一刻,黑雾涌动的频率大大增加了,像是在咕噜噜得开心冒泡! 原来如此,画笑脸的意思是,想要看到你变成“^︶^”。 误打误撞猜对1号心思的唐宁忽然想到,在1号写下“安静”的时候,他也对1号笑过。 【系统,微笑是唐博士和1号经常进行的一种互动吗?】 【不,唐博士从未对1号笑过。】 唐博士居然从来都没有对1号笑过,那他这样笑算不算崩人设了?不过看到他笑容的只有1号,既然1号没有怀疑,看上去还挺喜欢他笑的样子,那么问题应该不大。 “唐博士?”身后传来了研究员的呼唤,唐宁这才反应过来大家还在等着他对这个笑脸的含义作出解答。 “1号是想要看到我对它笑。”唐宁淡淡道。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其他研究员都纷纷呆住了。 先不说1号想要看到唐博士笑很稀奇,就他们所有人来说,他们从来都没有看到唐博士笑过,在一开始唐博士还允许别人直视他的时候,唐博士就是已经出了名的冰山美人。 唐博士不笑时就已经如此好看,很难想象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许多人的脑海中都不由得冒出了这个念头。 “这难道就是您平常培育1号的一种方法吗?1号能够感知人的情绪?”有研究员问。 唐宁故作自己很懂的样子:“嗯。” 研究员们再一次感到了震惊,唐博士对1号的培育进度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如果私下做这种研究的人不是唐博士而是其他研究员,现在恐怕已经会遭到所有人的指责了,可唐博士是特殊的,一时间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我可以斗胆问一句,您对1号的驯化达到什么程度了吗?可以让1号违背怪物的本能,依照您的命令行事吗?”有人问。 唐宁并不太清楚,因为唐博士似乎没有把这些重要的资料写在文件夹里。 【系统,唐博士对1号掌控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只需要说出你的诉求,它就是你手中最锋利的刀。】 系统说出了和之前一样的话。 听起来1号似乎很听话,而且从目前的表现来看,唐宁也觉得1号确实非常听话。 之前3号实验体都可以对玻璃囚笼造成伤害,而1号比3号强大这么多,如果它要逃出去的话,研究院现有的手段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阻止1号。 再加上唐博士的对1号的芯片控制很早就失效了,1号能够老老实实配合完成实验,应该都是为了唐博士。 唐宁轻轻地嗯了一声,承认他对1号的掌控力很高。 得到唐宁的承认后,其他研究员纷纷说道:“唐博士可以再进行一些测试吗?”“1号除了会写字还会做什么?”“1号会一直维持雾气形态吗?”“......” 如果不是1号实力强大,再加上唐宁是专门负责培育它的研究员,这些研究员恨不得冲上去自己把1号切片。 唐宁看到那位年纪最大的研究员眉头紧锁,神情和其他激动的研究员不同,从一开始唐宁发表讲话的时候,他就一直沉着脸,直到现在也没有放晴。 见到唐宁承认后,这位资历看起来很高的研究员说道:“唐宁,如果你对1号下达一些可能会伤害他的指令,1号也会遵从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其他研究员都不约而同露出了“这不可能”的神情,怪物在他们的认知中是一种只知道杀戮的生物,绝对没有忍辱负重的心性。 连唐宁也下意识觉得这不可能,【系统,在这种情况下1号也会听我指令吗?】 【会。】 【哪怕它会受伤?】 【即使一把刀有折断的风险,它也会按照主人的命令行事。】 就算养一只小狗,也许也没有1号这么听话,毕竟狗受伤了也知道呜咽着躲起来。 ......可是1号为什么会这么听话? 1号是“偷莴苣的人”牌里的那个孩子吗?他记得那个卡牌的设定2就是你注定会失去你偷来的孩子。 这是不是意味着1号有一天会失控?再连本带利把当初受的苦讨回来? 唐宁盯着笼子的1号,他第一次因为一个存在过于乖顺而脊背发凉。 “唐博士?”半天都没有等到唐宁回应后,有研究员小心翼翼叫了一下唐宁,唐宁点头道:“它会服从。” “哦天哪,这怎么可能?!”“如果这是真的,我认为这种培育方法是值得尝试的!”“确实通过芯片建立神经链接的话,怪物手上我们研究员也会跟着受伤,如果只用情感控制,我们并不会受到伤害!” 许多研究员们现在都迫不及待想要进行测试了,不过在测试之前他们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虽然唐宁说的信誓旦旦,可是大家无法相信唐宁的一面之词。 如果要攻击1号,他们必须要做好充足的防护措施! 目前唐宁看到的玻璃囚笼是利用一种特殊怪物的能力制作而成的材料,可以有效隔绝阴气,不会让珍贵的阴气造成不必要的溢散,缺点是防御性较弱,也就是目前的三个实验体都处于幼崽时期,研究员们才会用这种材料关押怪物。 但实际上玻璃囚笼只是一个脆弱的培养皿,真正的囚笼是这间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地下室! 一旦怪物进入成年期,研究员就会操控它们打碎玻璃囚笼。 现在要对1号进行伤害测试,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选择离开这里,只留下了唐宁和另外两个操控2号和4号实验体的研究员。 因为研究员和实验体的距离越近,精神链接越紧密。 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他们三个人进入了特殊材料制成的容器里。 随后,测试开始了。 第一项测试是两个研究员控制2号和4号去攻击1号,而唐宁会给1号发布“不抵抗”的命令,众人想要测试1号会坚持多久的不抵抗。 随着两个研究员按下按键,唐宁在灰雾之中看到了那个怪物,蜘蛛一样的4号是唐宁之前就见过的,并不新奇,唐宁重点去看了看2号,之前研究员还没来得及介绍2号,3号就先失控了。 唐宁看到雾气中出现了一道朦胧的蛇影,有点像响尾蛇,只不过令人有点恶心的是,这条蛇的两侧长着像蜈蚣一样的密密麻麻的手,蛇头只有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并不是冷血动物的竖瞳,反而有些像拳头那么大的人眼,诡异极了。 “1号,不许攻击。”唐宁开口道。 在唐宁说出这个命令后,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2号和4号冲上去将1号重创的模样,或许重创到某一种地步,1号还会违反命令反击。 然而现实却与唐宁的猜想大相径庭,因为...... 2号和4号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发起攻击! 一开始唐宁还以为是另外两个研究员没下命令,结果等了十几秒后,这两个实验体还是一动不动,唐宁有点茫然地去看自己的同伴。 他发现那两个研究员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使劲,似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让2号和4号进攻,而2号和4号也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在违反命令! 虽然有精神链接,可是怪物在一定情况下还是会违反命令,更严重的是直接失控。 “不行,它们太害怕1号了。”一个研究员选择放弃,他感受到了即将失控的危机。 监控室中的其他研究员看到这一幕没有太过意外。 在所有的实验体中,1号最为强大,也最有潜力,其实最开始研究人员往这个培养皿中投放了20个怪物胚胎,千挑万选出了20个能够与之建立精神链接的研究员,在这段时间的培育过程中,另外16个实验体有的是因为培育失败死亡,有的只是单纯给强大实验体当口粮。 怪物可以通过互相厮杀变得更加强大。 2号和4号现在还跟1号养在一起,一方面是隔绝阴气和封锁怪物的材料很稀少,很难再打造出同面积的牢笼,还有一方面就是研究员抱着养蛊的心态,他们并不介意牺牲掉2号和4号,让1号变得更加强大。 研究员们按照所有实验体的实力高低给这些实验体排序,1号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所有人都如此尊敬唐博士的原因之一就是唐博士是唯一一个能够和1号进行精神链接的人。 众人通过监控屏幕看向坐在容器里的唐博士,他们平常不能直视唐博士,但通过监控去看是没问题的。 画面上的唐博士一身洁白,他生得无一处不美,像是上天用美玉雕琢而成,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尘埃都是亵渎,平时更是不允许任何人去看他,只有借着这样的机会,他们才能看到这样的唐博士。 美丽,高傲,又让人心生畏惧,因为1号曾经吞食过许多研究员进行精神链接的怪物,当那些怪物死亡时,这些研究员们也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导致他们看到1号和唐博士就感受到了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 地下室内,从小就跟1号一起相处的2号和4号更是对1号有着刻骨铭心的恐惧,任凭研究员如何操控,它们都不肯攻击1号,众人只得放弃了这个计划,不过他们还准备了别的方案,负责联络唐宁的研究员飞快讲出了新方案,画面上的唐博士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摸了一下雪白的耳机,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很多研究员的耳朵莫名一麻。 通过耳麦直接听到唐博士声音的那位研究员更是红了一点耳根。 他感觉唐博士的声音变好听了很多...... 很快,一道碧绿色的毒气蔓延了整个玻璃囚笼,这个毒气是从一种怪物的身上提取出来的,会对怪物造成一定伤害。 在毒雾刚一从上方喷过来时,安安份份呆着的1号就猛然从下方朝上扑去,似乎要对这个东西发起进攻。 唐宁连忙命令道:“1号,不许动!” 在唐宁说完这句话时,1号停滞了一下,它又缓缓沉了下去,像一团无害的黑黢黢棉花糖呆在角落里。 另外两个研究员同样对他们的实验体做出了类似的命令,很快,绿色毒雾充斥了整个玻璃囚笼,2号有些不安地抖动来一下蛇尾,4号同样开始用藤蔓甩来甩去,不过从大体上而言,这三个怪物都可以算是一动不动。 一分钟过去了,4号实验体开始焦躁地来回走动着,它走到了之前3号实验体用巨手在玻璃墙面上留下的一道裂痕前,玻璃很厚,那裂痕只在囚笼内壁的一小块地方,并没有延伸到外壁。 唐宁注意到4号的状态不太好,它身上类似于藤蔓一样的触须就像掉发一样脱落,那碧绿的雾气将4号灰白色的枯枝染上了生机勃勃的绿,而4号像是快要无法容忍笼罩在它身上的毒雾了,它伸出了一根触须往之前3号打下的裂痕里面钻。 触须一点一点从内向外钻出去,很有可能会破开这个牢笼,4号的研究员大声呵斥道:“不许动!” 4号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似乎在挣扎着什么,而控制着4号的研究员也在苦苦支撑,这一次其实他也借此机会测试4号的服从性,显然,效果不太好。 2号的表现比4号好一点,因为它的一个强化方向就是对毒素的抵抗能力大大增强,到目前为止2号只是在疯狂摆动着自己的十几手,似乎想要用手掌给自己的周围扇出一个真空地带,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毒雾的侵蚀。 只有1号的表现是最听话的。 唐宁命令它不许动,那团黑雾就真的一动不动,哪怕是绿色的雾气已经侵蚀到了它黑色的边缘,它都安安静静盘踞在原地,贴着玻璃,眼巴巴地看向远处坐在容器里的唐宁。 唐宁也在看着1号。 他和1号隔得比较远,他看不清那团黑雾的具体表现,实际上就算唐宁现在就跑到1号的面前,他也无法从那团雾气里看出1号的神情变化。 【系统,怪物会疼吗?】唐宁这样问道。 【会。】 唐宁眨了眨眼睛,其实在系统回答之前唐宁就知道了答案,如果怪物不怕疼的话,那为什么2号和4号会违抗命令? 可既然怪物会疼,那么1号为什么......只要1号愿意,它随时都可以破开这个玻璃囚笼,跑到外面没有被绿色毒雾覆盖的区域,它完全有能力这么做,可是1号却像是一只被套上了项圈的小狗,乖乖地待在那里。 见到这样的1号,唐宁的心好像被一团气压着不太舒服。 他想要叫停这个实验。 可是他现在必须要这么做,他需要向其他人证明,唐博士的研究方法是正确的。 “你觉得1号可以坚持多久?”“再坚持三分钟吧。”“我认为它可以坚持5分钟。”“你们怎么对1号都这么有信心,不觉得它现在一动不动的样子很吓人吗?就像蓄力的野兽那样,随时都有可能冲出囚笼。”“比起唐博士说的什么情感控制,我倒是觉得有芯片控制的2号会是坚持时间最长的......” 监控前的研究人员开始讨论起来,他们并不担心1号和其他实验体会冲出去,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一旦1号有攻击倾向,他们就会打开唐博士和1号建立精神链接的控制器,再启动安装在地下室的特殊武器镇压1号,只不过不到特殊时刻,他们不想真的启动那个武器。 毕竟把一个怪物幼崽培育得像1号这么强大,耗费了他们大量的资源。 监控器上的4号开始大面积的脱落触须一样的东西,那本该缠绕着藤蔓和根须的灰白色枝干变得光秃秃的。 有人小声嘀咕道:“4号好像撑不住了......” 只见屏幕上的4号从和研究员的僵持中挣脱出来,它不再用细小的触须进行试探,猛然低下头,用自己布满锋利牙齿的嘴啃噬着厚厚的玻璃。 与此同时,像是被4号的疯狂表现刺激到那样,2号也突然开始剧烈反抗,它飞快爬到了4号所处的位置,和4号一起疯狂破坏着囚笼,摄像头将这一幕忠实地记录了下来,坐在监控室里的研究员们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依然稳定的1号。 “我想这也许只是1号的实力更强大,所以他对毒雾的抗性也更强。”“之前不是有做过对1号的毒性测试吗?我记得它很不喜欢这种绿雾。”“好吧,2号和4号坚持不住了,再闹下去,它们的研究员可要出事了,把通道开了,让这两个东西出去。” 研究员们按下了一个开关,这间玻璃囚笼里面忽然出现了一个洞口,那是通往另外一个隔间的出口,那处隔间里面有浓郁的阴气,可以恢复怪物的伤势,准备了这个隔间也是研究员们在测试,当另外一个更好的环境出现时,1号会不会违背命令往那个地方赶去。 当出口出现的那一刻,2号和4号都疯狂地朝避难所狂奔而去,这两个怪物甚至为了谁先谁后大打出手,2号的实力原本就要比4号要强一些,再加上它对毒物的抗性更高,在这种状态下受到的伤害也没有4号那么多,只见这个蛇形怪物一尾巴将4号的一只腿打折,然后飞快地先爬了进去,4号也不甘落后的朝避难所跑去。 在这个期间,1号依然盘踞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有另外一个更好的地方出现了。 如果说之前还可以说1号对毒性的抗性更高,对这毒雾不在乎,可是当另外一个有阴气的地方出现时,就不能说1号对阴气不在意了,毕竟1号很喜欢有高浓度阴气的地方,这一点是所有研究员都知道的。 “1号确实很听唐博士的命令。”“噢,真是让人羡慕的服从度啊,也不知道唐博士究竟是怎么训练的。”“你们说怪物有人类的审美吗?我有一个颜控朋友,他要是看到唐博士这样子的脸,他也愿意像1号这样为唐博士赴汤蹈火。”“你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被这么问到的研究员一下子大声反驳起来:“没有!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凭空污蔑我的清白!” 监控室里的研究员们在有说有笑地聊天着,而坐在地下室里的唐宁看到已经被染绿了的玻璃囚笼,眉头越皱越紧。 他看到1号的身躯渐渐缩小了一圈,因为最外延的那一层黑雾已经染上了深沉的绿色,再这样下去,也许黑雾就会被绿色完全吞噬掉了。 可是变小许多的1号依然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毒雾中,乖乖地和唐宁对视着。 唐宁深吸一口气,却压不下自己心中的那一团郁气。 其实在此之前,他和1号这个怪物没有什么感情,正常人也很难和这种怪物建立出什么感情。 可是1号真的是太听话了。 它但凡焦躁地动一下,再像2号和4号那样展现出一点属于怪物凶残的破坏性,敲打一下玻璃,或者是被阴气浓郁的避难所吸引,试图违背唐宁的命令,唐宁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欺负一只很听话的小狗,他踹了那只小狗一脚,那只小狗一边呜咽着,一边爬回来冲他摇尾巴,他要是再踹那只小狗一脚,这只小狗还是会爬起来讨好地靠近他。 这样的测试还要持续多久? 唐宁的内心再一次冒出了这个让他焦虑的问题。 研究员们并没有告诉过唐宁实验停止的时间,现在2号和4号都离开了,只剩下1号又苦苦坚持了好几分钟,唐宁觉得1号坚持这么久完全够了,已经可以证明1号愿意在牺牲自己的情况下服从命令了,可是耳麦里还是没有传来其他研究员叫停的声音。 难道说他们非要等到1号表现出反抗意图的时候,才会停止测试吗? 唐宁愣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这很有可能是那些研究员的心思。 唐宁相信1号会听命于他,是因为系统认证过,可是其他研究员并不会相信唐宁的话,他们只会觉得1号是忍耐的时间比别的怪物长,再长也会有期限,他们等的就是1号反抗的那一刻。 可是如果继续等下去,也许等不到1号先反抗,它就会因为毒气受重伤了! 唐宁这一次也顾不上什么测试不测试的,他伸出手按住耳麦,压低声音冷冰冰道:“实验可以结束了。” 耳麦里传来的声音似乎没有想到唐宁会叫停实验,“唐博士,我们还没有测出1号的极限在哪里……” 果然这些研究员们的心思跟唐宁猜的差不多。 【系统,唐博士在这里的威信高吗?】 【高。】 【他会经常发号施令吗?】 【会。】 唐宁其实一直不太喜欢命令别人,他对别人说话也是以询问的、请求的语气居多,可是现在唐宁的胸口憋着一口气,这让他的语气都冲了一下,“我说,停止!” 监控画面中冷傲的美人抬起眼,他隔着监控器看向了所有人,在这一刻,许多研究员的头都疼了一下,他们一瞬间回忆起了自己绑定的怪物被1号吊打的痛苦。 “哦哦,好的好的,唐博士,我们现在就马上……”那个研究员突然卡壳了一下,而后抬高声调对唐宁说道:“天啊唐博士,您的时机真的把握的太好了吧!1号现在居然已经开始融合毒气了!它被激发出了新的能力了!!!” 什么时机把握的好,什么融合毒气? 唐宁茫然地看向了玻璃囚牢里的1号,在他看向监控器之前,那一团黑雾还被一堆绿色雾气包围着,体积缩水了一圈,而现在,这团黑雾忽然膨胀了起来,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了,一瞬间就吸走了周围所有的绿色毒雾。 在这种情况下,它还在努力维持着本体不动的状态,只不过它就像一个泡在水中的海绵,即使这块海绵一动不动,它的体积还是会因为涌上来的水而膨胀变大。 “我记得之前的测试1号无法吞噬毒气,我还以为是1号无法融合这个能力,原来是之前测试的量都太少了,达不到刺激1号的程度……”耳麦那边的声音吧啦吧啦念了一堆。 “这样看来,这个实验确实要叫停了,1号已经拥有了这种能力,它自然不害怕毒气的侵蚀,唐博士您真的是太了解1号了。”耳麦里的那位研究员对着唐宁一顿猛夸,唐宁大概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所以1号是在这个注定要受虐的测试里面觉醒了一种吞噬毒气的能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了吗? 这也……太厉害了。 “我们现在进行下一个方案的测试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1号还能给我们多少惊喜了。”那个负责和唐宁沟通的研究员兴奋地说道:“下一个测试是电击……” 这个研究员还没有说完具体的流程就被唐宁叫停了:“1号现在需要休息。” “休息?可是1号现在的状态看起来非常好啊。”确实,玻璃牢笼里的1号因为吞噬了大面积的毒雾胖了一圈。 然而画面中的唐博士已经自己打开了容器,大步朝玻璃牢笼里的1号走去,研究员只好悻悻作罢。 很快唐宁就走到了1号的面前,他看到这一团黑雾因为自己的到来不断柔和地翻涌着,像天边的云卷云舒,也许是这具身体曾经跟1号建立过精神链接的缘故,唐宁看着这一团黑雾感知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情绪变动。 他确定1号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高兴着的。 明明是他命令1号待在这里一动不动,明明是他的命令让1号受到了很长时间的折磨,可是这个怪物在面对让自己痛苦的罪魁祸首时,却展现出了非常纯粹的快乐,它一边快乐着,一边用贪婪又渴望的眼神注视着唐宁。 唐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长长的睫羽在微微颤抖着。 他想他确实不适合扮演唐博士,不光智商跟不上,心理素质也跟不上。 这张难过的脸倒映在了玻璃上。 黑雾涌动着的幅度小了一点,没有之前那么开心了,甚至低沉了下来,随即,一道漆黑的笔触缓缓出现在了上面,“^︶^”,这是一张希望唐宁开心的笑脸。 唐宁怔了一下。 就好像第一次在路边的宠物店看到开心那样,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团上下浮动的黑雾。 半晌,唐宁翘起唇角,弯了弯眼睛,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 见到这样的笑容,1号又重新开始咕噜咕噜了起来,比之前咕噜咕噜的力度都要大,像是在开心到疯狂冒泡泡。 ......好奇怪,突然就有一种养孩子的感觉了。 唐宁不知道唐博士是怎么教1号的,他将脸凑得更近了,浅色的唇微微张开,唐宁对着玻璃呼出了一口热气。 那团不断翻涌着的黑雾呆住了。 玻璃层上倒映出了轻启的唇,排列整齐的贝齿,还有那湿润的红。 在这一小块白茫茫消散之前,唐宁伸出手指,一笔一画在上面认认真真写道: “开心。” 写完之后,唐宁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反着写才对,不然1号学到的字岂不是镜面翻转过的“开心”? 可问题是唐宁一时间不太会反着写开心...... 意识到这一点的唐宁有点沮丧地蹙起眉头,他伸出手,准备趁着1号还没学会前快递抹掉上面的这两个字。 在唐宁将自己的手掌移开之后,原本被他抹去的地方出现了漆黑的两个字:“开心!” 还加了个感叹号。 是非常开心又非常聪明的1号写出来的! 唐宁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不断冒泡泡的1号,在唐宁的注视下,1号突然间又在上面写下“安静”两个字,而后这团黑雾停止了不断的涌动,像一朵静止的云悬浮在空中。 怎么突然不动了? 唐宁有点茫然,他觉得1号现在应该还是很开心的,为什么1号要突然写下“安静”又一动不动? 是不是“安静”这个词是唐博士和1号之间的特殊约定? 【系统,唐博士为什么只教1号写了“father”和“安静”这两个词?】唐宁问道。 【其实一开始,唐博士只想教1号写“father”,但在唐博士和1号解释了这个词的含义后,1号一直激动地停不下来。】 【所以唐博士教了它第二个词,“安静”。】 【感叹号,是希望它非常安静。】 唐宁听完了系统的解释,他呆呆地看向了1号,这团黑雾也乖乖地看向他,好像在对他说—— father,1号有乖乖听话。 第261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0.4W加更 “我看到了什么?唐博士这是在现场教学吗?”“如果是的话,那么1号学习得很快,一下子就会写了,不过它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吗?”“我觉得1号应该是特例,起码2号和4号绝对不具有这样的学习能力。”“为什么1号在遭受了毒气折磨之后还是希望唐博士对它微笑?它难道不会怨恨唐博士吗……” 监控室里的研究员们进行了热烈的讨论,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对唐博士培育1号的方式充满了兴趣,不过最为年长的老研究员却沉着脸,心事重重地盯着唐宁和1号互动的画面。 除了这位老研究员之外,还有几位研究员也并不赞同情感控制的方案,“怪物可不是小猫小狗,没准今天还亲亲热热的叫你father,第二天就把你连骨头带皮吃掉。”“我们需要知道它的测试极限在哪里。”“其实情感控制如果利用得当,我们可以把情感控制跟芯片控制结合起来,这样也能减少精神链接给我们的负担……” 有研究员通过耳麦询问唐宁电击测试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唐宁看着玻璃囚牢里乖顺的1号,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再容忍1号去接受那种测试。 “刚刚进行的毒气测试,难道还不能够体现1号的服从性吗?”唐宁冷冰冰问道。 “我们需要进行更多的测试,只是一个毒气实验还不够……”对面的人还没有说完,就被唐宁打断:“你懂得如何进行情感控制吗?!” 对面的研究员显然是不懂的,好巧唐宁也不懂,不过他会胡扯:“现在对1号进行这种测试只会消磨我跟1号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感情。” 目前为止情感控制这一方面,唐博士的话就代表着权威,唐博士说不能进行更多的测试,那就是不能。 “好的,我们这就取消。”那边的人恭恭敬敬道,不过他的话说到一半,耳麦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随后唐宁听到了一道年老的声音出现:“唐宁,唐博士。” 这是最开始点名唐宁的那位老研究员,和其他尊称唐宁为唐博士的研究员不同,这位老研究员从一开始就直接喊唐宁全名,而现在先是喊全名,再喊了一声唐博士后,非但没有增加多少尊敬的感觉,反而像是在强调是什么,让唐宁记住自己唐博士的这个身份。 唐宁愣了一下,在心里问道:【系统,这是谁?我要怎么称呼他?】 【院长。】 “院长。”唐宁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维持平静,但是他的心里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唐博士,如果不是你说你对1号进行了情感控制,我还要以为1号对你进行了情感控制,你现在是在心疼1号吗?” 在老院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监护室里的研究员们都面面相觑,他们有些难以想象这句话是从老院长口中说出来的,话中的对象竟然指的还是唐博士。 怎么可能会有人心疼怪物?!是怪物入侵了他们的家园!是怪物毁灭掉了他们的安宁生活!是怪物让他们不得不在这个研究院里废寝忘食呕心沥血地研究! 唐宁眨了眨眼,他听到了耳麦里许多研究员的声音,压抑不住的愤怒,这种愤怒并不是针对唐宁,因为他们并不相信唐博士会心疼怪物,他们只是单纯对老院长这一句话的假设而感到愤怒。 唐宁忽然意识到,对这个世界的NPC来说,这些怪物就像是灾难片里从天而降的丧尸或者是外星人,他们偷来怪物胚胎进行这些残忍的实验,也只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家园。 这些研究员们用建立精神链接的方式去控制怪物,同样承担着极大的风险,就比如刚才控制3号实验体的研究员已经被人抬出去治疗了,被抬走的时候七窍流血,而刚刚结束测试的2号和4号研究员也因为怪物在毒气测试中拼命挣扎,受了一些伤,脸色同样不太好地出去了。 “我印象中的唐博士不是这样的人,爱惜自己的实验物品可以,但不要本末倒置了。”老院长缓缓道。 这还是唐宁第一次被一个NPC指出怀疑他崩人设,卡牌游戏的潜规则是按照原有人设行事,贸然违背人设很可能会提高游戏难度,如果在这个世界唐宁对1号展现出了极大的关心,他可能会受到其他研究员们的强烈排斥,甚至遭到更大的危机…… 唐宁知道目前和他说话的人隔着监控器看着他,可以通过唐宁的表情变化察觉出他的内心,唐宁压低声音道:“我知道。” 说多错多,唐宁简单回了这三个字后,他看着那团和云朵一样的黑雾,这团黑雾还在乖乖地看着他,玻璃墙上被画着的笑脸并没有擦掉,乍一看就好像某种卡通片里长着笑脸的小黑云漂浮在他的身旁。 这个世界的怪物和人类确实是对立的,可是1号却真情实感把他当成了父亲,全心全意的依赖着他。 唐宁并不想再看1号接受那样的测试,尤其是在知道1号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他命令的前提下,那么现在他要怎么做?要怎么既能符合人设,又可以不用1号继续受到伤害? 研究员们的目的是为了测试1号,但是测试不止只有伤害1号这一种方法,还有许多别的测试,唐宁想了想说道:“我是还想完成其他方面的测试,如果1号过于虚弱,无法配合我们完成别的测试。” 老院长没有再多说什么,似乎是被唐宁糊弄过去了。 唐宁记得刚才那帮研究员讨论的时候,有人提出了好几个测试内容,有一项就是测试1号能不能压抑住自己攻击的本能。 这个测试内容并不会对1号造成多少伤害,毕竟只有它攻击别人的份,没有自己挨打的环节。 唐宁将这个实验提起,其他研究员们纷纷准备了起来,在准备的过程中,有研究员朝唐宁问:“唐博士,我们大家都很好奇您刚刚是在教1号开心这个词吗?” “嗯。” 这些研究员们都在想唐博士这一行为背后的深思熟虑,有人认为唐博士很早就教过1号这两个字,甚至让1号对这个词有一定的条件反射,用这个词来安抚刚刚受到折磨的1号的情绪,还有人认为唐博士是第一次教1号这个词,是想向大家展示1号的学习能力。 实际上唐宁他没有任何的考虑,他只是单纯想要教会1号这两个字。 开心,这是他认为很美好的一个词。 只不过唐宁是第一次当老师,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有给1号解释这个字是什么含义。 唐宁看向1号,看向在玻璃墙壁上的开心二字,他在内心询问系统:【我直接和1号解释这两个字它会理解吗?】 系统之前就夸过1号聪明,可是唐宁发现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1号的聪明程度,因为系统说道:【1号通过你的情绪变化,已经理解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唐宁发现确实如此,如果1号没有理解这个词,它并不会在后面加上一个感叹号。 它甚至懂得了加个感叹号是表示强调这个词蕴含的情感。 “唐博士,您教了1号多少了?我们想要知道1号目前的词汇量水平。”耳麦里的研究员问道。 其他研究员目前只能让实验体做到进攻、防守等简单的命令,就比如进攻,他们会刺激实验体,让实验体产生攻击欲望,更精确的可以让实验体选择用哪个部位进行攻击,可是这些只是他们通过精神链接将自己的意识直接传递给实验体,一旦断开精神链接,无论他们说什么,实验体不会有所反应,不仅是实验体不会听命于他,更是因为这些实验体根本就听不懂他们的意思。 到目前为止,这些研究员们还不知道芯片早早就对1号失去了效果,不知道很早之前1号就能够理解唐博士的各种命令。 唐宁莫名有一种直觉,那就是他不能让1号真正的水平曝光,如果这些研究员知道1号的实际水平,肯定会对1号进行一系列可怕的测试,而到时候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保护好1号! “我目前教了1号写'father'、'安静'和'开心'这三个词,还有一些简单的指令。”唐宁并没有说这三个词都是1号在一天之内学会的,其中上面两个是唐博士刚教的,而第三个“开心”甚至连是唐宁还没解释意思,1号就已经自己理解了它的意思。 唐宁说的这一句话是天大的实话,但是那些研究员们根本就没有想到1号有这么高的智慧程度,他们只以为是唐博士培育1号这么久以来,花了很多的时间和心血才让1号学会了这三个字,包括1号之前主动画笑脸,他们也脑补这是唐博士为了让1号理解这个词做的铺垫,完全没想到这是1号自学成才出来的。 “哦,我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一听唐博士您之前对1号具体的培育过程了。”研究员充满期待道:“如果方法可行的话,我们打算按照唐博士您的方法重新培育一批实验体。” 系统并没有把具体培育1号的过程告诉唐宁,只是让唐宁自己探索,于是唐宁暂时冷淡地敷衍道:“测试还没准备好吗?” “好了好了。”研究员连忙道:“现在就可以开始!” 怪物具有一定的领地意识,它们会本能地攻击周围有生命的存在。 研究员们最先往玻璃笼子里放了一只小白鼠,那只小白鼠一被研究员们从特殊通道扔进去,它就吓到直接原地装死。 “1号,不许攻击。”唐宁说道。 唐宁说的是不许攻击,但并没有说让1号一动不动,因为唐宁觉得全程让1号一动不动也太辛苦了,正常人维持那么久会不舒服,虽然不清楚怪物的具体感受,但唐宁觉得1号也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木头人的状态。 那团黑云没有在意装死的小白鼠,它仍旧贪婪地看着唐宁,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唐博士是不是要远离一下1号?对怪物而言,其实最有吸引力的应该是唐博士。”“我觉得不如我们这样吧,测试一下,当唐博士离开1号的时候,他的命令还能不能对1号起效果。” 研究员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唐宁也走出了实验室,他被人带领着来到了监控室里,唐宁的到来让监控室的一众研究员们都下意识地安静了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对唐博士的畏惧,大多数人在看到特别美好的事物的时候,通常都会放轻声音怕惊扰了对方。 他们将最好的一个位置让给了唐博士,唐博士坐了下来,最靠近唐博士的人能从唐博士身上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很浅的一点,让人很想凑近闻闻看。 唐宁透过监控器观察1号,在他离去之后,这团黑云也许是因为太过无聊,围绕着那只装死的老鼠开始转圈。 忽然间,那团黑云伸出了一个像黑色触手一样的东西朝装死老鼠席卷而去! “你们看!1号开始攻击了!!!”有研究员激动地叫道,其他研究员也纷纷说道,“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哦不是,我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不是情感控制也需要像精神链接那样有一定的距离限制?唐博士在的时候1号才愿意乖乖听话,一旦唐博士离开以后就会违背命令?” “不是。”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其他人的讨论。 在唐博士开口的时候,大家都纷纷安静了下来,唐宁盯着屏幕上的1号,“它没有攻击那只老鼠,它只是……” “它只是在逗弄那只老鼠。”老院长说道。 是的,画面中的黑云并没有用触手穿透那只老鼠的身躯,也没有直接将老鼠一口吞掉,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那只可怜的老鼠,唐宁看着这样的1号,忽然想起了他曾经看到网上有些猫将老鼠当玩具捉弄的视频。 不过眼前的这只老鼠可比其他的老鼠可怜多了,唐宁有些担心那只装死的老鼠会被1号硬生生吓破胆。 “呵呵,真是可恶的怪物本性。”“如果不是唐博士下了命令,它绝对会将这些老鼠玩弄至死。”和唐宁看到这一幕想到猫戏老鼠的想法不同,身旁的研究员们想到的都是人类被怪物凌虐的场景。 “再多放几个小白鼠。”“小白鼠还是算了,体型太小的动物对待怪物的吸引力不大,放只猫进去吧。”“如果猫不行的话,再放一只狗……” 很快,一只黑猫和一只大白狗都被扔了进去,果然这两只更大的生物一下子吸引了1号的注意,它飘到了黑猫的面前,将那只可怜的黑猫吓到弓起后,被浑身炸毛,不断发出喵喵的惨叫声,它又飘到那只大狗狗的面前,那只狗夹着尾巴一动不敢动,表现出了臣服的姿态。 1号像对待老鼠一样朝一猫一狗都伸出了触手,两只小动物不敢动弹,任由1号触碰,许多人都无法实现的猫狗双全在此刻被1号拥有了。 不过1号看起来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它重新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将自己的身躯贴在了唐宁曾经用指尖写过开心的地方。 “居然真的没有攻击。”“这种情况可以坚持多久?”“再扔一只受伤的动物进去吧,我不相信它会被刺激到发狂……” 受伤的动物? 唐宁皱起眉,很快他看到研究人员们抛下了一只流血的老牛。 那只牛的体型很大,看起来比一小团黑雾的1号要大的多了,它伤得也很重,倒在地上,腹部不断地流血,站也站不起。 庞大的体型和鲜血似乎刺激到了1号,1号漂浮到了老牛的身旁,那只老牛发出了悲戚的哞哞叫,唐宁看到画面中的1号缓缓浮到了地上,它的黑雾涌动着,不断的吸收着牛腹中流出来的鲜血,唐宁的命令是1号不要攻击,没有说不让1号饮血。 “鲜血对怪物有很大的吸引力,你们说1号会不会被刺激到直接违反命令?”“其实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出乎意料了。” 所有人都在屏幕前等待着,等待着1号狂性大发,杀死这里所有怪物的时刻。 他们看到那团黑雾开始冒出了一个个泡泡,这种表现不仅是在1号开心时才会拥有,就像此刻,它被血液刺激出了攻击的欲望,那一个个黑色的气泡就像涌动着的欲望不断冒出,又不断被它强行压下。 “它马上就要坚持不下去了。”有研究员肯定道。 他们都看过1号失控的样子,那看起来很小一团的黑雾猛然膨胀成巨无霸,像腐蚀一切的泡沫将周围的事物吞下。 唐宁的心也缓缓提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那一团不断鼓胀着的黑雾艰难地移开,漂浮到了玻璃墙旁,它一笔一画在玻璃墙上描写着什么,每写一笔,它身上的鼓胀的地方就少一点,当完全写完之后,这团黑雾又恢复到了,最开始人畜无害的样子, 研究员将画面不断的放大拉近,看到完全复刻唐宁的字体出现在了玻璃上:“安静!” 1号做到了…… 在唐宁不在的情况下,它确确实实压制住了自己的攻击欲望。 “唐博士,您的方法确实很有效。”“难以置信。”“唐博士,您真的太厉害了。”这些研究员们都纷纷夸赞着唐宁,只不过老院长还是皱着眉头。 “唐博士您到底是怎么培育1号的?”“我觉得这种方法如果具有可推行性的话,值得大力推行!”“那还得再测试测试,看看1号到底稳不稳定……” 唐宁听到大家的话,心里也莫名有一种骄傲感,这种骄傲是因为1号,面对大家的询问,唐宁淡淡道:“等我准备充分后,我再告诉大家,现在的测试先到这里结束吧,我有些累了。” “好的,唐博士,您可以再对1号说一下您刚才的命令吗?我们想测试一下,1号到底可以忍住自己的攻击欲望有多久?” 唐宁点头同意了,他从监控室离开前往地下室,在路上唐宁朝系统询问道:【系统,唐博士平常会给1号什么奖励吗?】,就算是训狗的话,也会给狗一些奖励,1号今天表现得这么出色,他应该按照唐博士的方法表扬一下1号。 【糖。】 糖? 唐宁愣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从抽屉里拿来的一颗奶糖,“是这个吗?”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唐博士喜欢吃糖,结果这居然是专门用来奖励1号的东西,1号能够感觉到甜的滋味吗? 唐宁拿着糖走进地下室,他一眼就看到了玻璃笼子里的1号,那团黑黢黢的棉花糖已经等了他很久,看到心心念念的唐宁终于出现,它又忍不住冒了一两个小泡泡,但又飞快的被它压住了,就像一个努力在大人面前装稳重的小怪物。 真可爱。 唐宁心里出现了这个想法后,才发现自己的审美已经在逐渐怪物化了,自己竟然在有猫的地方,第一眼觉得可爱的不是那一只可怜兮兮的黑猫,而是对一团看不清任何形态的黑雾夸赞可爱…… 唐宁看向了地上装死的小白鼠,又看向飞机耳的小黑猫和耷拉着尾巴的狗,以及那只看起来快要死去的老牛。 唐宁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在小白鼠和狗身上耗费的时间是最短的,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就掠过,而在看一下小黑猫的时候,他停留的时间更久了一点。 已经要被吓傻了的小黑猫,忽然感受到了身上的一股凉意,它战战兢兢看向了不远处的那团黑雾,模样可怜的厉害。 唐宁朝老牛所在的地方走去,那头牛腹部的伤口很整齐,看起来是被刀割出来的。 在唐宁的注视下,那只老牛的牛眼睛里竟然缓缓的流出了一滴眼泪。 唐宁的心一紧,都说牛很通人性,有的耕牛为主人家耕了一辈子的田,老了还要被杀之前,也会流下这样的泪水。 唐宁微微叹了口气,他从口袋里取出了糖果,看向了一小团黑雾。 在唐宁将糖拿出来的那一刻,一直安静呆着的1号又忍不住有点开心地冒泡泡了。 唐宁见状走到了之前那三个实验体发疯组队攻击过的玻璃处,那里已经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裂缝,唐宁直接把糖放了进去。 黑雾飞快吞下了这颗奶糖,连包装纸都没拆,唐宁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前的唐博士投喂糖果,都是把糖纸撕掉的吗? 下次一定注意。 简单投喂完了1号,唐宁转身离开地下室,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要探索更多关于唐博士留下的资料还要去看看其他玩家那边探索到了什么信息,李豪渊有没有出事等等等等,总之他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不干,只待在这里陪着1号。 玻璃囚笼里的黑雾安安静静目送着唐宁离去,等到唐宁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它还是一动不动的悬浮在空中,像一团堆积在天边的阴云,黑压压的,似乎随时都会下一场雨。 这一边,唐宁走出了地下室,他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联络设备,研究院似乎有意识的剥夺了他和外界联络的权利。 出来时也要通过一层层关卡,唐宁这一次没有在守卫的位置看到李豪渊,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唐宁微微皱起眉头,他根据之前的记忆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唐宁一进门就将自己的房间反锁,这一片纯白的房间让唐宁不太舒服,他感觉这里实在是太过干净,会让人生出一种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把这片纯白弄脏的难受感。 事实上整个研究院都让唐宁不太舒服,无论是这个纯白的房间,还是布满了监控器的走廊,还是关押者实验体的地下室,全部都冷冰冰的,像一个巨大的监狱。 【系统,为什么我身上没有什么联络设施?】唐宁问道。 【研究院要做的是一项保密程度极高的研究,为了保密性,这里的每个人身上都没有任何和外界沟通的设备。】 好吧,这个规则让唐宁难以联络上其他的玩家,他这一次只和李豪渊绑定组队,对另外四位玩家的情况唐宁一无所知,幸好他去地下室的时候发现了李豪渊是守卫,不然现在还不知道李豪渊究竟是什么身份。 【唐博士是什么样的人设?】唐宁问道。 【唐博士专心研究怪物,对外界毫不关心。】 【他看起来有洁癖。】 【是的。】 唐宁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块奶糖吃下,甜滋滋的味道让唐宁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他将铺在上层的奶糖用手拨开,取出了里面的一系列资料,绝大部分都是让唐宁看不懂的天书,唐宁努力去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久违得脑壳疼了。 如果有什么副本需要唐宁做题考试,唐宁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有些东西还可以努力努力,可是这些题不会就是不会。 放下这一堆资料,唐宁找到了一个带有密码锁的笔记本,唐宁尝试着用自己惯用的密码解锁,很快,他打开了这本笔记。 上面的话都语焉不详,不仅没有什么前因后果,还有许多撕毁的痕迹,有的一整页只有一句话,这样唐宁翻得很快。 “我不想这么做。” “我们现在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我很难过。” “我感觉自己很脏。” “这个世界是如此肮脏。” “......” 最前面都是通篇的负能量,当看到唐博士觉得自己很脏的时候,唐宁有点不可思议,他想到了唐博士的洁癖。 是因为内心承受的巨大压力,才让唐博士拥有了洁癖吗? 唐宁继续往下翻,他发现转机出现在了某一页,上面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我以为我会死去,可是……” “也许这才是对的。” “进展很顺利。” “不可思议,这是奇迹。” “不......出了问题。” 唐宁皱起眉头,他加快速度翻开,上面的话时而振奋时而低落,当唐宁翻到了最后一页时,他看到纸面上只有很简单的一句:“我注定会走向失败,我没有爱。” 出了问题是什么问题?为什么唐博士说自己会注定走向失败?这句话似乎和卡牌上的设定2对应了。 而最后的关键,“没有爱”又是指什么呢? 唐宁陷入了沉思。 这并不是一本日记,因为上面都没有日期,应该只是用于发泄唐博士内心的情感垃圾桶。 唐宁翻到了最初唐博士的情绪转折点,也就是记载着“我以为我会死去,可是……”的那一页问道:【系统,你可以告诉我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吗?】 【那一天,控制着1号的芯片失效了。】系统答道。 所以说转机是指芯片失效,然后唐博士发现1号并没有对自己动手,甚至是可以沟通控制的?于是唐博士找到了一条情感控制的新方法? 唐宁大胆猜测。 【那么这一天又怎么了?】唐宁指着写着“不......出了问题”的这页问道。 系统并没有回答,看来这不属于系统能够透露的消息。 唐宁将日记本合上,他又去这个房间探索,将大大小小的每一个角落都翻找了一遍,可惜的是唐宁并没有找到其他关键道具。 与此同时,在唐宁走后的监控室内。 “院长,我们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都没有经过唐博士的允许。”“1号是他负责培育的怪物,但并不意味着1号的所有权就属于他,我们研究院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研究怪物,一开始有每个研究人负责自己各自的怪物,因为只有经过特殊精神链接的人接触怪物,才能够保障自身的安全。”老院长的一番话让原本还有一些心虚的研究员们纷纷点头。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唐博士已经对1号下达了不允许攻击的命令,正好是我们测试的好时机。”“我就不相信真的会有怪物愿意为了什么情感控制按耐住自己的本性。”“放心,只要我们偷偷测试,唐博士又不会发现,难不成以后他还会写字告诉唐博士这件事不成吗?”“唐博士一开始阻止我们,也是担心影响别的测试……” 在研究人员们的交流声中,老院长按下一个控制器,之间被黑雾弥漫着的玻璃牢笼里面,突然间闪烁起了异样的光芒,一道道紫色雷电悄无声息的出现,宛如一张流光溢彩的网。 那团在玻璃囚笼里上下沉浮着的黑雾在这一瞬间,它直接被电网割裂出了一块块的小黑雾!它飞快地在玻璃囚笼里移动,可是这里到处都是电网。 这个电网是研究院从一个怪物里面提取出来的能量,在这张电网出现的那一刻,不论是装死的小白鼠,瑟瑟发抖的小黑猫,不断呜咽着的大白狗,还有那只将死的老牛,都在这一瞬间冒出了一阵黑烟,它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直接被电死了。 “也算是给它们一个解脱了,与其被1号这个怪物吃掉,不如直接电死。”有研究员怜悯道。 “我记得1号对电击的承受能力不高,不知道它这一次能坚持多久。”“最多10次电击吧,次数再多1号就要受到重创了。”“不,是次数再多我们就没有能量进行电击了,这个武器最多也就使用10次。”“不过唐博士他留下的命令是让1号不许攻击,你说在1号的理解范围内打碎玻璃逃出去算是攻击吗?”“不清楚,我倒是很好奇。” 又是一阵阵强光在黑暗中闪现而出,好像是黑夜里有雷电在闪烁不定,那一小团黑雾开始剧烈涌动起来。 “承受两次电击了,1号的形态都没有发生溃散,不愧是最强的怪物。”“可别小瞧了1号,我觉得它可以再坚持起码三次。” 又是一道电网在玻璃囚笼中亮起,黑雾在这一刻的体型已经比之前小得多了,但它仍旧没有攻击玻璃囚笼。 “再来试试看,能坚持几次我们就电几次,我就不信了,它快要死了还不会打碎玻璃……” ...... 唐宁有些疲惫地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胸口突然闷得难受,唐宁捂住胸口,皱起眉头,想要压住这突如其来的心悸,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唐博士,您的晚餐到了。” 是李豪渊的声音! 唐宁精神一振,他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房门,门外的李豪渊推着一辆餐车低眉顺眼地走进来。 出于之前的经验教训,哪怕现在房间里面只有唐宁和李豪渊两个人,李豪渊都低着头不敢看唐宁,不过唐宁可以看李豪渊,他观察了一下李豪渊的气色,对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没什么太大问题。 唐宁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一个治疗道具,他飞快地递给李豪渊,李豪渊没有和唐宁过多沟通,他接过了道具缓缓离开房间。 唐宁打开餐车,里面装着丰盛的食物,味道也算可口,再加上忙碌了这么久,唐宁确实饿了,他飞快地吃饭,吃着吃着,唐宁突然间咬到了一个东西,口感不像是食物。 唐宁蹙起眉头,他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是一张字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有NPC想要炸研究院。” 第262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0.5W加更 有NPC要炸研究院?! 唐宁在猝不及防之下看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有些惊呆了,他睁大了双眼,瞳孔紧缩,下意识看向了紧闭的房门,隔着一扇门他无法和李豪渊进行什么交流。 唐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谁?具体的时间?怎么炸? 这一张小小的纸条上没有记载其他信息,并不是李豪渊特地隐瞒,而是传递给李豪渊消息的这个玩家也只知道这么一点情况。 此刻这个玩家正硬着头皮贴墙站立,将耳朵靠近这面墙,发动他的技能“隔墙有耳”窃听屋子里的两个NPC交谈:“怎么突然提前行动了?”“情况有变,那帮家伙可能会再培育一批怪物,到时候达到引爆程度的阴气储备就不够了。” 什么鬼?什么阴气?什么怪物? 一头雾水的玩家一边偷听,一边抬起眼看了一下墙面正闪烁不定的监控器,空气中一粒灰尘在此刻似乎都放大了,仿佛静谧了一般,每一秒都过得异常漫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在研究院爆炸之前,他自己的心脏就快要紧张到爆炸了。 作为一个新人,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苟完七天,没想到刚进游戏就知道了这个重磅消息,现在研究院有一批NPC要毁掉这里,他并不知道该站队哪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 不知道李豪渊有没有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唐宁,到时候他看看老玩家要怎么选。 “怎么突然间想要再培育一批怪物?”““还不是那位唐博士又有了什么新想法,不过也多亏了唐博士,那些人都将关注点落下到1号上,没有多少人在意阴气槽……” “走吧。” 门突然开了,一辆被用过的餐车推了出来,紧贴墙壁站着的玩家连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接过了NPC推出来的餐车,目送着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和守卫打扮的NPC离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外一扇大门也跟着打开了,唐宁将用过的餐车推了出来交给李豪渊,李豪渊在监控看不到的地方帮唐宁指了一个方向,唐宁朝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守卫打扮的人。 唐宁朝那边走去,推着餐车的玩家放慢脚步,李豪渊跟在唐宁身后,他们三人一起进入电梯。 谁都没有先按下楼层数,陌生的玩家借着这个宝贵的时机对唐宁飞速道:“他们要引爆阴气槽。” 阴气槽? 唐宁记得这个东西好像是在地下三层,引爆阴气槽是什么情况?好像不太像是传统的爆炸。 【系统,阴气引爆会造成什么伤害?】 【爆炸和大型污染。】 【污染?】 【被过量阴气侵蚀的生物会变成怪物。】 阴气居然能将正常的生物污染成怪物?!唐宁心中一惊,那岂不是意味着这个研究院里其他正常的NPC还有玩家也都会变成怪物?!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就必须要阻止这一场爆炸了,不然他们的任务难度会大大提升! 诶,等等,唐宁记得1号好像很喜欢阴气,怪物也会吞噬阴气。 【1号可以将这些阴气吞掉保护我们吗?】唐宁知道自己问的太笼统,他特地解释道:【就是在我们周围制造出一个比较真空的地带。】 【可以。】 系统的话,让唐宁稍稍放心了下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要是真的爆炸了,他起码可以保证自己和所带的新人能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存活下来。 另外几个到现在还没有现身的玩家会怎么样,唐宁就顾不上了,有些玩家在副本里喜欢当孤狼,掩藏自己的身份不告诉其他人,而现在他们这个副本的情况,也不排除其他玩家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其他人对身份。 如果一旦这次爆炸成功,显然会给研究院造成极大破坏,现在唐宁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阻止,一个是放任不管。 系统介绍这个副本背景的时候,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可是谁也不知道研究员培育出的究竟是最后的希望,还是最深沉的绝望”。 和其他玩家只需要完成的生存不同,唐宁作为老玩家还多了一个拯救的进阶任务。 研究院被炸对许多求稳的玩家来说是个坏消息,可是对唐宁来说却不一定了,如果研究院培育出来的是最深沉的绝望,那么被炸掉反而是件好事。 如果他现在跑去阻止,并且成功阻止,日后再想毁灭研究院的难度一定会大幅度提升。 电梯间冰冷的幽光照在唐宁的脸上,幽暗不定的光芒流淌在他的眼眸中,唐宁伸出手,按下了楼层数负二层。 唐宁准备先找到1号再说,在这个副本他目前最大的倚仗其实是1号,没有1号,光凭他一个人阻止一场由其他NPC策划的爆炸不太现实,而且那个地下室是关着1号的真正囚牢,如果研究院爆炸,1号只会被硬生生困在那里。 “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李豪渊问道。 【对了,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暂时阻隔阴气?】唐宁问道。 【一层楼和地下一层楼之间有研究院特殊加厚的材料,用来防止阴气泄露。】 听到这里,唐宁让李豪渊去楼上呆着,不要呆在地下。 电梯门打开,唐宁一个人走了出来,他刚想赶紧进入地下2层关押至1号的地方,却被一个看起来是正好路过的研究员挡住了。 “唐博士,您好!”那位研究员低着头不敢直视他,跟他毕恭毕敬的打招呼道。 唐宁简单的回了一句“你好”,准备绕开这位研究员,没有想到对方又挡在了他的面前,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跟他说。 唐宁只好停下脚步。 “有什么事吗?”唐宁故意将声音说得很快,带着一点不耐烦的意味。 “唐博士,您不是刚刚才回去休息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顿饭的时间恐怕都还不够吃吧?”这位研究员的废话感觉很多的样子。 唐宁没有回应。 这位研究员又说:“您现在是准备继续测试1号吗?我可以跟你一起过去吗?说实话我对唐博士您的培育方法真的很好奇……” 如果是在平常的时间遇到这位研究员,唐宁还可能会跟对方打一下太极,可是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不可以。”唐宁直接硬邦邦地拒绝,他绕开了这位喋喋不休的研究员,快步朝大门走去,那位研究员还在唐宁身后不停地挽留道:“哎,别走啊,唐博士!” 唐宁皱起眉头,他感觉那位研究员好像是在故意拦着他。 唐宁通过一扇扇门的验证,最终来到了关押着怪物的囚笼,这里的地下室依然如之前那般冰冷,幽幽的寒气侵蚀着唐宁的神经,唐宁蹙起眉头,他似乎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烧焦的气息? 唐宁没想这么多,他快步走向玻璃囚牢,诧异地发现那些留下来测试的小动物们都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是那些研究员们提前结束了测试吗?还是说1号违背了命令吞掉了那些小动物? 巨大的玻璃囚牢里只有一团黑雾悬浮在空中,此外还有浓郁的灰色雾气充斥在这里。 唐宁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乖巧等待或是欢喜万分的黑雾,可是在唐宁出现的这一刻,囚笼里的1号近乎张牙舞爪地朝玻璃扑上来,那铺天盖地的雾气染黑了整面玻璃墙!一种黑云压城的气势扑面而来! 唐宁愣了一下,他似乎在这浓郁的黑暗之中看到了一只黑漆漆的阴森眼睛,贪婪的视线像一只欲求不满的野兽从唐宁的身上每一个角落扫去。 唐宁的精神在这一瞬间高度紧绷,他盯着这浓郁的黑,有一种下一刻1号就会打碎玻璃,将他压倒在地的恐惧感。 监控室内。 “幸好我们收得快,差点就让唐博士给撞见。”“是啊,幸好找人拦了一些唐博士。”“唐博士该不会看出来吧?”“你紧张什么,我们不是已经释放阴气给1号疗伤了吗?” 研究员们瞧见了1号此刻的表现,他们对此毫不意外,毕竟他们对1号进行了十次的电击测试,1号从一开始的艰难忍耐到后期濒临暴走的状态,如果不是电击的能量耗尽了,他们还想再对1号多测试几次,看看1号承受电击次数的上限在哪里,能不能像之前测试毒气那样融合新能力。 就在他们准备对1号进行其他的攻击测试时,唐博士突然出现了,他们只好匆匆收起这些东西,要是1号现在还能对唐博士维持稳定的状态,那他们才会大吃一惊,不过1号如此出色的表现已经让这帮研究员感到震撼了。 “没关系,你看1号这个凶残的样子,唐博士一定会以为是它本性暴露杀了那些小动物。”“怕什么,监控记录我们都修改好了,就算唐博士来查,也发现不了什么。” 虽然私下偷偷对1号进行实验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帮研究员对唐博士有着敬畏之心,非必要情况下,他们并不想触怒唐博士。 ...... 1号是怎么了?是因为他的突然离去,让1号独处太久生气了吗?还是怎么回事? 唐宁没搞清楚状况,他的双腿微微发软,脚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紧贴在玻璃墙上的黑雾看到了唐宁后退的动作后,那延伸到了极致的庞大黑雾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气泡,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残忍暴戾的气息。 一种更加浓重的阴冷感从四面八方蔓延,侵入了唐宁的骨髓,冷得唐宁的神经末梢在疯狂颤栗。 不、不能后退,这样会激怒1号的! 内心的直觉在向唐宁疯狂预警,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逃跑的欲望,在这一望无际的黑暗前站定。 如果真的激怒了1号,在他逃离地下室之前,1号很可能就会冲脱束缚,从乖巧听他命令的孩子,变成一把刺向他的刀。 冷静,一定要冷静,唐宁深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安抚住1号的情绪。 1号喜欢什么?1号喜欢糖果。 可是现在他身上并没有带着糖果。 1号还喜欢他的笑容! 虽然面对这一幕,唐宁实在是有些笑不出来,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之前会因为唐宁的一个笑开心到疯狂冒泡泡的1号,这一次却格外平静,冰冷又残忍的目光将唐宁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似乎可以直接剥去唐宁身上整洁的白大褂,唐宁打了一个寒颤,笑容缓缓收敛。 不行,光是笑很难安抚住1号。 现在该怎么办? 唐宁没有犹豫太久,他咬咬牙,一步一步走向1号,很快他就站在了这扇已经被完全染黑了的玻璃墙前。 这浓重到连光也照不进去的黑暗带给唐宁一种本能的恐惧,这是人类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 唐宁缓缓伸出手,指尖落在了墙上,想要在这里写些什么,只不过一种奇妙的吸引力像是黑洞吸引着身旁的东西那样,直接将唐宁的整个身体都吸了到了这面玻璃上。 修长的手挣扎了一下,雪白的指尖染上了一点粉,唐宁想要挣脱,可是他就像被磁场吸引了一样,直接贴在了冰冷又坚硬的玻璃墙上。 隔着一层单薄的白色布料与低温接触,柔韧的肌肤紧绷起来,唐宁的胸膛紧紧的贴在玻璃墙上,他精致的鼻尖和柔软的嘴唇也贴在了上面。 唐宁感到了一阵恍惚,他明明只是贴着玻璃,却有一种寒流慢慢流淌而过的诡异感觉,这种认知让唐宁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忍不住颤栗起来,他的心脏也在疯狂跳动着。 砰砰砰。 心脏的跳动声好像要透过玻璃墙传递到幽暗的黑中。 唐宁慌张地睁大了双眼,通常情况下面对玻璃还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可是此刻唐宁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在他的眼前蔓延开来,有丝丝缕缕的冰冷气息穿透了他的衣裳,透过他的肌理,似乎要侵蚀他的灵魂深处。 唐宁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道奇妙的声音,那道声音在对他叫道:“father…….” 充满痴迷和依恋的声音。 唐宁分不清那道声音究竟是什么音色,什么语气,就像从深渊中响起,回荡在他的心灵深处,如梦魇一般一遍又一遍纠缠着他,好像一个烙印打在了他的灵魂上。 此刻监控器里的人看到这一幕后,一时间都有些愣住了,那位一直都有着重度洁癖的唐博士不知为何缓缓靠近玻璃。 在那一整面墙的漆黑对比下,唐博士白得格外耀眼,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唐博士有着极佳的骨相,高挺的鼻梁从侧面看如嶙峋峭壁,轻而易举营造出了冷傲美感。 可是这句话又好像不仅仅说的是骨相,唐博士身上最让人着迷的是他那一身被纯白包裹着的傲骨。 他总是一身洁白,扣子永远扣到最上面的一颗,还要求别人不许直视他,就像旁人的视线会沾染上污垢。 可如此高高在上的唐博士,他居然、他居然愿意去触碰这一面关押着怪物的安葬牢笼,甚至近到甚至连唇都压在了玻璃上。 柔软的,好像会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印。 一点浅淡的红晕从唐博士的耳根浮现出来,唐博士贴在墙上的手背浮现出了脆弱的青筋,他生得好看,连那双手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在他不允许其他人与他对视时,大家说话或多或少都会去看唐博士的手。 唐博士和大家分析讲解时,那只手也会偶尔做出一点小动作,不论是什么样的手势都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在长期与外界断开联系的研究院里,白天一尘不染行走在人群里的唐博士,在一个又一个的夜晚,也曾走入许多躁动不安者的梦境里。 或是用那只好看的手拿起戒尺,或是用那只手握着戒鞭。 事实上最初的戒鞭惩罚是由唐博士本人亲自下手的,只是据说唐博士体力不济,挥了几鞭就气喘吁吁不剩多少力气,才由其他人代劳。 可是不论是什么样的梦境里,他们从来都没见到那只手在墨玉一般的墙面上一根又一根向后缩。 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唐博士忽然双手撑着墙面,猛然与玻璃墙拉开了距离,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除了那张向来白皙高洁的脸上染上了一点红晕外,此刻的唐博士和之前相比没有任何异常。 只有唐博士自己才知道自己内心是怎么样的天翻地覆! 唐宁努力让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可是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感觉却怎么甩也甩不掉,他伸出手,用手背用力擦了一下嘴唇,将那浅色的唇瓣擦出了一点红润。 脑海中似乎还回荡着那一声又一声层层叠叠要包裹住他的“father”,1号好像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对他说话,刚才的操控好像也只是一个孩子再像他的父亲寻求一个拥抱。 该死的!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唐宁不知道监控室里别的人看到了会是什么样的感想!有没有怀疑他崩人设了?还是意识到了1号拥有这种能力,对1号提高警惕? 唐宁一瞬间想了许多,不过他就算想破脑袋瓜子,也绝对想不到屏幕前的这些人还在怔怔地盯着这一幕,好像眼前的画面有一种引人沉沦的魔力,并且在内心夸赞唐博士的美丽。 半晌,才有人出声道:“这是......唐博士特殊的安抚1号的手段吗?” “哦哦,应该是的!”有人陆续跟着如梦初醒。 画面中的黑雾体积缩水了大半,它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没有咕噜咕噜的气泡,也没有漫无边际的膨胀,它渐渐恢复成了一开始人畜无害的黑雾形态,乖得不能再乖巧。 反而是一开始还会对1号微笑的唐博士在此刻却冷着一张脸,他过分冷淡的样子总让人情不自禁想起刚才微微红了脸的模样。 也许是知道监控室里有人在看,唐博士突然间抬起眼扫了过来,那双漂亮到咄咄逼人的双眼好像刺穿了某种旖旎的气氛,让所有人都纷纷回过神来。 “唐博士心情看起来很不好!他该不会是发现我们暗中对1号进行实验了吧?!”“对啊对啊,也许刚刚就是唐博士在和1号进行某种特殊沟通。” 一时间有几个研究员都有点慌了神。 “你们担心什么?1号又不会说人话,它难道还能把我们做的事情——哎呀,卧槽!”正在安慰众人也顺便安抚自己的研究员突然爆了粗口,让研究员如此失控的原因正是1号! 只见监控屏幕上黑雾忽然将自己分割成了无数个小块,完美模仿了它当时被电网割裂时的状态! 监控室里做贼心虚的研究员们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怎么搞的?这个1号怎么还会模仿?”“没关系没关系,唐博士也不一定懂得它是什么意思。” 而另外一边,面对突然把自己分裂成数百块黑雾的1号,还沉浸在刚才奇怪状态的唐宁也不由得满头问号。 1号这是怎么了?是感觉自己一个人太无聊了,所以有丝分裂着玩吗? 唐宁努力让自己摈弃刚才遭遇到来的干扰,去评估1号目前的状态。 在唐宁茫然的目光中,1号重新恢复了一团黑雾的造型,过了一会儿,它又分出来了一小团黑雾,而那块黑雾竟然飞速变成了一只小老鼠的样子! 黑雾般小老倒在地上,四脚朝天,尾巴僵直,除了颜色和质感还有一些差异,其他地方都和那只装死的小白鼠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怎么了? 唐宁一时间更加茫然了,角色扮演吗? 下一秒,那只黑雾版小老鼠的身上也出现了割裂的纹路。 紧接着1号又抽出一部分,变成了一只小黑猫,这只黑雾版小黑猫活灵活现,连触须都模仿得很到位,下一刻,小黑猫的身上也出现了割裂的图案,好像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劈得四分五裂。 随后这只小黑猫在被割裂之后,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抽搐着身体,摆出了扭曲的姿势。 唐宁养过猫,他看过家里的猫做出过各种躺着的姿势,却从来没见过小猫表现出如此诡异的姿势,带着一点......死气。 紧接着黑雾又变出了黑雾版大白狗,也许要称它为大黑狗了,只见大黑狗的身上同样出现了四分五裂的模样,紧跟着倒在地上,最后黑雾构建了一只大黑牛,它和之前那几个小动物一样出现裂痕,裂痕只出现了一刹那,就好像雷电只在黑夜中闪烁了一瞬的功夫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那些小动物消失不见的原因都和这个诡异的割裂情况有关吗? 唐宁再次吸了吸鼻子,他似乎又闻到了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那一缕焦香味,有一点点像肉烤熟了的气息,可是地下室哪里来的烤熟的肉? 唐宁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之前有研究员对他说过,原先下一个要进行的试验是电击。 难道说..... 唐宁看向了极力向他表演的黑雾,黑雾将自己变出的三团小黑雾重新收回,融成了一团大黑雾,它可怜兮兮地贴近玻璃墙,如果不是那一层玻璃的阻隔,它似乎就要直接贴到唐宁的怀中。 这个联想让唐宁的身体一瞬间回想起了刚才的冰冷,唐宁紧绷了一些身子,他看到漆黑的笔触在玻璃内壁上画出了一张委屈的哭脸。 与此同时,黑雾还分离出了更小的一团雾气,那雾气凝结成了一个个水珠的形状的东西,像黑珍珠一样从颤动个不停的云朵中掉落而出,一颗又一颗,就像一朵黑心棉花糖在抽抽嗒嗒地哭泣着。 哭得非常惹人心碎。 唐宁看着这样的1号,他一瞬间也忘记了刚才自己被稀里糊涂按着抱抱了,唐宁只能感受到一股由衷的愤怒! 这帮研究员为什么要背着他偷偷做研究?!他们到底对1号做了什么才会让1号如此失控?!如果说刚才看到1号突然间发威,旁边有多么的害怕,那么现在知道真相之后,唐宁就感觉自己的心里异常的难过。 因为他知道,对1号而言,它并不知道唐宁并不在刚才那一堆折磨着他的人当中,他只是在苦苦坚持着唐宁留下来的命令,所以才会在看到唐宁后退的时候变得更加失控吧。 “天呐,怎么回事,1号他居然在向唐博士告状?!”“这个卑鄙狡猾无耻的怪物!”“糟了!唐博士绝对是发现什么!我们现在要不要在直接向唐博士道歉?” 监控室内的研究员们一片哗然,他们还没想好应对之策,一阵剧烈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房间,而出现异常的竟然不是他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的地下2层,而是安装着阴气槽的地下三层! 还没有等这帮人反应过来。 “嘭!!!”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得整座实验室都颤抖了起来,站在2层的唐宁更是被这冲击力直接震得跪倒在地,在他要与地面亲密接触之前,铺天盖地的阴影率先震碎了整面玻璃,哗啦哗啦的玻璃碎裂,冰冷又柔软的黑雾包裹住了他。 那无孔不入的暗流似乎要穿过衣服与肌肤的缝隙往里面流,唐宁条件反射地微微发起抖来,他维持着声线的冷静高声呵斥道:“安静!!!” 非常管用的斥责声,那不安分的黑雾一下子又变成了护主的乖狗狗,唐宁在黑雾的包裹之下毫发无伤地躲过了这一次攻击。 阴气成功爆炸了。 剧烈的爆炸声响到让唐宁的耳朵都疼了一下,那坚不可摧的地下室地板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如果没有1号及时打碎玻璃包裹住唐宁,唐宁估计自己就会直接从地下二层掉到地下三层去。 浓郁的灰色气体像火灾的滚滚浓烟一样拼命朝上涌,只不过和带来高温的气体不同,那些灰雾都是阴冷的,冷到像是冰库里的冷气,冷到似乎可以泼水成冰。 “1号,不要让这些阴气碰到我。”唐宁急忙说道。 随着唐宁的这声命令,1号立刻疯狂吸取着周围的阴气,它之前就在那些实验中受到了一些伤害,现在正是需要大量阴气来补充能量的时候。 那是原本计划要让整个研究院所有的怪物胚胎和武器制作使用至少三个月的阴气疯狂涌到了1号的身旁。 这一幕被研究员看到都会疯狂阻止的事情发生在了唐宁面前,而一无所知的唐宁却下达了类似于让1号主动吸收阴气的命令,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命令1号主动吸收意味着什么。 怪物的成长和这个世界上其他正常的生物成长不太一样。 就比如人类从幼年到成人需要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即使给一个婴儿吃再多的食物都不能让它一瞬间变成大人。 但对怪物来说,完全可以。 它们成长最需要的东西就是阴气,只要给它们足够多的阴气,它们甚至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入成年体的状态! 阴气是怪物入侵这个世界后新出现的一个概念,它类似于死气,可以从怪物、被污染的生物和尸体身上提取。 研究员们一直在控制着每天给怪物们的阴气供给量,他们需要充分延长怪物的幼年期,一步一步进行实验,如果将1号喂到成年之后,他们就会彻底断掉阴气的供给,以防怪物实力强大到可以脱离人类的控制。 从来都没有人考虑过要不限量地给1号供给阴气,1号也从来都没有敞开肚皮吸收过阴气,此时此刻的它就像一个八百年都没吃过饭的饕餮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它以一种令所有研究员只要看到就会心惊肉跳的速度疯狂吞噬,疯狂成长,在黑暗之中,那原本只有一小团的黑雾转眼间膨胀到了一个地下室那么大,又在转瞬间继续膨胀! 极速的成长让1号完全兴奋起来,它需要更多的阴气,没有怪物会嫌阴气太少,它们对阴气无比贪婪,只要它愿意,它完全可以将怀中的人杀死,吸收对方身上的阴气。 但它没有这么做,它很小心地抱着唐宁,甚至为了保护好唐宁,它还特地放慢了自己吃饭的速度,生怕一不小心吃得太快没有消化好,会不小心把阴气污染到唐宁身上。 这对一个渴求阴气的怪物来说简直是违背自己本能的事情了,就像一个人类有意识地减少自己每一次呼吸所吸收的氧气,甚至刻意屏住呼吸,直到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间才小小地吸一口气。 而对这一切变故都毫不知情的唐宁静静坐在黑暗之中,他感觉得到那些格外冰冷的气体都被1号吸收进了体内,而1号似乎也变得更加冰冷了,冷到唐宁有点不想待在1号的怀里。 唐宁伸出手想要推开1号,只不过1号像一只黏人的大狗狗一样,紧紧地环住了唐宁。 好吧,1号真的很粘人,黏人到让唐宁想起了影子。 说到影子,他这个世界的王子在哪里?他得找个机会问问这里有哪个npc的名字里带“yun”...... 四周都是一片漆黑,唐宁没有看到监控器在黑暗中闪烁着红光,可能是刚才的巨大爆炸让这里的监控器都失去作用了,不过唐宁还是不太放心。 “1号,毁掉这里的所有监控。”唐宁命令道。 伴随着噗噗噗的爆裂声,监控这里的摄像头全部报废。 唐宁深吸一口气,努力思考现在要怎么办,其实他一开始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到底要不要帮助研究院阻止这一切,只不过唐宁根本没得选择。 因为他在地下室二层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1号一开始的表现很正常,那他从一开始就可以直接带走1号迅速赶往地下三层,或许还能阻止这一次爆炸。 可是没有如果。 那帮研究员没有跟唐宁进行过任何商量,趁着唐宁离开时的这个阶段对1号进行了电击测试,才让1号濒临失控。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不可磨灭的责任。 1号变得越来越冷了,冷到唐宁忍不住蹙起眉头,他下意识摸向口袋,想要拿出手机来照明,不过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副本里他并没有手机。 唐宁从口袋里面抽出手,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指尖碰到的并不是雾气一样的东西,而是有些柔软的好像什么东西渐渐凝实起来的感觉。 唐宁愣了一下,又朝这种奇妙触感的东西摸了摸,发现包裹着他的那团黑雾好像也逐渐开始往实体的方向发生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是1号可以拥有真正的身体了吗? 唐宁触碰到的那个接近于半凝实状态的东西越来越坚硬,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人类肌肤质感的存在,唐宁捏了一下,感觉也像是人类的肌肤,只不过冷得有点冻手。 1号这是要变成一个人类形状的怪物吗?怎么突然就变形了?也许是正好就到了1号化形的关键吧...... 不过如果1号变成人形还是黑色的,那岂不是和之前有一段时间影子的形态差不多了? 在黑暗之中也没有照明的工具,唐宁只能好奇地四处摸索着,摸着摸着,唐宁的手停顿了下来…… 他好像摸到了某种非人的东西。 第263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0.6W加更 触感非常冰冷,长长的,硬邦邦的,大概有食指和大拇指圈起来大,唐宁顺着自己摸到的地方一直向下延伸,差不多往下摸了一个手臂那么长,却还是没有摸到底。 这么长的东西是长在1号身上的吗? 还是说…… 这是别的怪物身上的东西? 唐宁被这个想法吓得心尖颤了一下,他非常怂地把手上拿着的东西轻轻丢了出去,下一秒,被他丢出去的东西迅速的回到了唐宁的手中,似乎察觉到了唐宁的抗拒之意,那冰冰凉凉像是铁做的东西,忽然间缠住了唐宁的腰。 它的力道很轻柔,就像生怕把唐宁磕了碰了一样,这样的态度肯定是1号。 唐宁犹豫了一下,他继续摸索着缠在自己腰上的东西,黑暗之中的唐博士蹙起眉头,用白皙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摸索了一圈,似乎不管这个时候给他什么东西,他都会仔仔细细用那双不染纤尘的手去触碰。 唐宁从头摸到了尾,终于碰到了这个长到可怕的东西的底端,尖尖的、硬硬的、好像是锥子形? 那个东西突然抖动了两下,把唐宁吓了一跳。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怪东西好像也察觉到了唐宁的隐隐不安,它安安分分呆在了唐宁的手中,不敢再乱动弹。 唐宁想到了之前2、3、4号实验体的外形,虽然唐宁不是什么以貌取人的人,可如果最开始的1号长得跟那种可怕的怪物一样,唐宁是无法对1号如此怜爱…… 怎么办?现在的1号该不会全身都长满了这种奇奇怪怪的长条子吧? 这里一片漆黑,唐宁也看不到什么,他只能靠自己来摸索,他特地对1号说道:“我给你检查一下身体,不要乱动。” 唐宁顺着腰上缠着的东西往回摸,这一次唐宁摸得更仔细了一点,他感觉得到自己现在摸着的东西似乎是由一节一节金属质感的东西连接而成,上面有着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纹路,在唐宁摸到底的时候他碰到了柔软的肌肤,没有唐宁想象中长满长条的恐怖场景。 唐宁往旁边摸了摸,摸索到了似乎是脊柱凹陷的地方,看来这应该是1号的腰附近的位置? 窄窄的腰,分不出是什么样的体型。 唐宁担心别的地方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说有三个脑袋,又或者是有六只手,他继续在黑暗中摸索着,摸到了流畅的肌理轮廓,应该是腹肌这样的东西吧,唐宁又碰到了起伏更为大的地方。 他猜想这应该是胸肌。 这样的身材都适合做男妈妈了。 哦,不,也许1号就是女孩子的外形呢?!怪物可没有分性别。 唐宁有些慌张地收回手,原本缠在唐宁腰上的长条稍微紧缩了一下,在刚开始唐宁摸索的时候,那锥形的东西在惬意地微微摇晃着,此刻唐宁停了下来,那东西也不摇晃了。 过了一会儿,它甚至大着胆子缠住了唐宁的手腕,轻轻地将唐宁已经缩回去的手重新放了回去,好像一只狗狗被摸到正开心,突然间主人毫无理由地收回了手,狗狗只好委委屈屈地求主人再摸一下。 唐宁的心情莫名有一点复杂,他索性跳过了之前的那个地方,继续往上摸,摸到了肩膀,很宽的肩膀,体型应该不是少年人了。 唐宁担心1号的肩胛骨后面会长什么奇怪的东西,他伸出手摸了摸1号宽厚的后背,不错,后背也很正常,唐宁的心情已经松懈了大半。 1号会长什么样子呢? 唐宁有些好奇地继续往上摸索,修长的脖颈,清晰的下颚线条,耳朵,流畅的面部外轮廓,脑袋光溜溜的没有头发,不过后脑勺很圆,让唐宁莫名联想到了一颗卤蛋。 唐宁更加期待地去摸1号的脸,入手的触感同样是……咦? 同样像一颗光溜溜的卤蛋,这张脸上似乎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 唐宁的脑海也跟着空白了一下。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的副本,唐宁总算是被练出来了一点胆量。 不就是没有脸吗?1号之前连身体都没有,只有一团雾,现在起码有个人样了,虽然似乎还多了一条尾巴…… 是的,唐宁已经能够脑补出来,缠在他腰上的那个东西应该就是1号的尾巴了,虽然不是毛茸茸,有点可惜,不过凭借那种硬度和锋利程度,估计是一个很厉害的攻击武器。 在脑海中构思完了上半部分,唐宁秉承着探究的精神,准备将这个版图补充完毕。 他摸到了一双大长腿。 别的地方唐宁不太好意思去碰。 应该是一个成年男子体型,或者比普通成年男人还要高的一个无脸人,长着一条大概率是垂到底的尾巴。 不久前以后还是一个小宝宝,现在就变成了……大孩子了。 唐宁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不过要现在这样也算是变强了,战斗力更高,他应该高兴才对。 “1号,你现在应该已经成功完成形态上的转变了吧?”唐宁感觉摸到的地方都没什么问题,“我们现在先离开这里。” 虽然这里还剩下一些阴气没有吸收完,可是1号依然听话的抱起唐宁朝门外走,关押着1号的地下室二层楼有四扇门,唐宁本来还在思索着现在这种破坏程度,门会不会直接锁死,将他们困在这里出去,不过下一刻,缠绕在唐宁腰上的尾巴离开了唐宁,随后,唐宁听到了一种金属切割的声音。 黑暗之中,那在唐宁手中无害的锥形尾巴尖落在了铁门上,像切割豆腐一样轻轻松松地将这扇大门割出了一个能让两人通行的大洞。 咣当一声,那是被割出来的铁块倒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唐宁总算是见到了一点光,那点微微的幽光似乎是走廊应急灯散发出来的,照亮了两道守卫的身影,在惨绿的微光下,唐宁看到了两张诡异的面容! 只见浮肿的肌肤上长着一层细细的白色毛绒,已经没有黑瞳仁的眼睛死死盯着唐宁,如果不是它们身上还穿着守卫特有的衣服,唐宁都认不出来这两个人是最开始守门的NPC。 “吼!” 这两个已经被阴气污染成怪物的守卫猛然朝唐宁扑了过来。 它们的动作很快,异常灵活,宛如两头猎豹,但比它们更快的是一条锥形的冰冷尾巴! 那条金属质感的长尾巴飞快地点戳在了这两只怪物的头颅上,就像针戳在了水气球上,顷刻间就将怪物的脑袋捣烂,失去了头颅的怪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这场战斗结束得如此轻松,给唐宁另一种这两个怪物在主动送人头的错觉。 那条漆黑的金属尾巴飞快的来到了唐宁面前,似乎还想像之前那样缠住唐宁的腰,唐宁盯着尾巴尖上滴落着的不明液体,虽然他没有洁癖,可唐宁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这根尾巴似乎察觉到了唐宁的嫌弃,它快速将自己的尖端插进坚硬的地面,轻而易举在地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凹槽,等尾巴尖拔/出来的时候,上面那些脏兮兮的粘液已经被擦干净了。 取而代之的是灰扑扑的尘土。 这根灰头土脸的尾巴尖讨好地来到了唐宁面前,似乎在问唐宁它这个样子还能不能碰碰father。 其实唐宁是不介意的,不过唐博士有洁癖,为了符合人设,唐宁从兜里掏出了一张手帕,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冰冷的大尾巴根部,唐宁的手是热乎乎的,很温暖,又无比娇气,这根锋利的尾巴一动不动,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唐宁脆弱的肌肤割破。 唐宁用手帕轻柔细致地将锥形尾巴尖擦得干干净净。 在这个过程中,整条尾巴都维持着有些僵硬的姿态,紧张地享受着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得到的温柔照料。 唐宁擦完了1号的尾巴,他已经做好心理建设,鼓起勇气抬起头,借着此刻的微光看向1号的面容。 面前的怪物就像戴了一张椭圆形的面具,漆黑而富有光泽的面部没有任何的五官。 它正低着头,专注地“看”向唐宁,虽然唐宁并不知道没有眼睛的它是用什么去看的。 之前唐宁可以用那团黑雾涌动的频率、冒出气泡的程度来猜测对方的心情,现在这张脸上像戴着一副面具,按理来说,唐宁是无法通过这一张永远不会有变动的脸猜出1号内心情绪的。 也许是他们之前建立过精神链接的关系,唐宁模模糊糊能感觉得到1号此刻的心情还算不错。 化形后的1号大概有两米高,它的头顶几乎快要碰到天花板了,因为它将唐宁抱在怀里,所以唐宁伸出手就可以摸到它的脑袋。 柔软又温暖的手掌轻轻的落在了1号的额头。 这一刻,唐宁和1号之间那种模糊的精神链接似乎清晰了一点。 并不需要控制器和芯片,1号的额头似乎就是最好的感应开关。 唐宁从这个强大的怪物身上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渴望,就像雏鸟渴望着父母的喂食,小狗渴望着主人的爱抚,有一道声音在唐宁的脑海中不断响起:“Father……” 那贪婪的视线扫过了唐宁的全身,在唐宁第一次和1号见面的时候,他也从1号身上感受到了这种充满着急躁和迫切的渴望,那时的他总觉得1号像是一个饿到极致的野兽,随时都会将他连皮带骨吞入腹中。 但现在唐宁发现之前唐博士说的观点是正确的,通过精神链接唐宁发现1号只是不断地念着father,它渴求的并不是吃掉唐宁,而是从唐宁身上得……关爱? 只是这个孩子实在是过于强大,唐宁反而像是一只在洞穴里的雏鸟,受不起任何风吹雨打,像鹰隼一样的孩子张开双翼,朝他不断呼唤。 在唐宁无法向这样的孩子提供食物时,他自己就似乎成了巢穴中唯一的食物。 就如同此刻,强大的实力差距让唐宁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聆听着1号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声,他的脑袋都产生了一阵阵的眩晕感。 阴寒的气息让唐宁因为寒冷而蜷缩在了1号的怀抱中,他收回手,抱住了1号的臂弯,就像在碰一块冻手的坚冰,“安静。” 这道命令确实让那响个不停的“father”迅速安静了下来。 原来的唐博士将它教的很好,哪怕现在它很渴望和father撒娇,在唐宁说出这个指令的时候,它依然安静了下来。 1号安静地抱着唐宁,那根长长的尾巴垂落在地。 当初的father是在很生气的情况下教会了它这个指令,它很担心father会再次生气,然后再也不会对它露出“^︶^”。 唐宁感觉自己的脑袋清静了一点,他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唐博士的笔记上说注定会走向失败,没有爱,1号渴求的应该就是来自father的爱吧。 既然这样,那么为什么唐博士从未对1号笑过? 唐宁记得他第一次对1号微笑的时候,1号表现的非常高兴,第二次也同样高兴,第三次也许正好是1号濒临暴走,微笑反而起不到太多的安抚作用了。 那么现在呢? 唐宁抬起头,翘起唇角,弯了弯眼睛对1号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垂落在地的尾巴尖小幅度抖动了一下,锋利的锥形在地面上留下了两道划痕。 唐宁看着1号像戴了面具一样的脸,沉思状态的唐博士稍稍偏了一下头,思考着1号现在到底有多高兴,好像有一点满足,但又远远没有最开始那么高兴。 情感控制这条路确实很难走啊。 像爱这种东西又不是无穷无尽的,唐宁只听说过金钱上的首富,没有听说过谁是情感上的大富翁,不过问题不大,他只需要和1号相处七天,在这七天里,他尽量把1号当成......开心那样对待就行了吧? 唐宁看向这个高大的“孩子”,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揉小猫咪一样揉了揉1号的脑袋,“乖孩子。” 他放柔声音叫道。 抱着他的身躯僵硬了一下,全神贯注听着father第一次如此温柔的呼唤声。 那垂落在地的尾巴在地上抖动了一下,又划出了第三道痕迹,在没有被唐宁看到的角落里,它偷偷画了一个“^︶^”。 简单安抚了一遍1号,唐宁让1号继续离开这里,剩下的三道门也被1号如法炮制了一遍,那些被阴气污染的守卫根本就不是1号的对手。 因为1号已经知道唐宁不喜欢它的尾巴尖去戳那些怪物的脑袋,在第二次进攻那些低级怪物的时候,锥形的尾巴尖迸发出了一道电流。 滋滋。 一个照面怪物就直接被1号放倒。 唐宁从一个守卫身上拿到了照明道具,地下2层的区域很大,唐宁没有进行探索,他指挥着1号往地下一层走。 地下一层就是监控室所在的区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受到阴气的污染。 唐宁打算让1号通过楼梯走上去,楼梯和电梯的位置靠得很近,在唐宁经过电梯的时候,他听到电梯内部响起了砰砰砰的声响,似乎里面有人不停的敲打着电梯门。 是刚才的爆炸导致电梯出现故障,把人困在里面了吗? 唐宁举起手电筒,照向了紧闭的电梯门,他隔着这扇门问道:“有人在里面吗?” 回应他们的是更加猛烈的撞击声,砰砰砰,还伴随着一阵非人的嘶吼。 好吧,看来是怪物。 “全体人员请注意!全体人员请注意!地下三层发生阴气泄露事故,请地下1-2层工作人员就近进入怪物房中避难,静待救援——” “请尽最大努力保留生命体征,你们每个人都是国家不可或缺的一员!地上准备好救援工作后将会开放逃生通道!!!我们一定会不惜一切将你们平安救出!!!”老院长的声音突然响彻了整个地下层,正准备跟着1号一起走上去的唐宁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怪物房很好理解,就是关押着怪物的玻璃囚牢,而广播的后半段说准备好救援工作后才能开放逃生通道,也就是说即使唐宁现在跑到地下一层,也无法通过正常通道进入到地上? 在唐宁皱着眉思考这则广播时,此时此刻的地下一层已经乱成一团糟了。 楼梯上到处都是被阴气污染的行尸走肉,它们有的穿着白大褂、有的穿着守卫的衣服,这些怪物大多聚集在逃生通道中,在污染爆发的时候,他们都是行动最快的那一批人,迅速朝通往地上的楼梯冲去。 可是连接地上和地下唯一的通道却是闭合着的,无数长着白毛的怪物在已经关闭的通道前茫然地走着。 “请尽最大努力保留生命体征,你们每个人都是国家不可或缺的一员……”广播的声音让这些找不到攻击目标的怪物开始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同样,地下一层在一个个玻璃房里挤着的幸存者们也在听着这道广播。 和受到污染最严重的地下2层不同,由于1号在地下2层疯狂吸收大量阴气,地下一层虽然有一部分人因为阴气入侵变成怪物,但是还有另外一部分人在广播说出对策之前,他们就早早地躲进了怪物房里。 这些人都是所处位置离通道较远的,他们知道阴气扩散的速度很快,与其争分夺秒跑去逃生通道,不如先躲在怪物房里,毕竟怪物房的特殊材料能够隔绝阴气,再加上玻璃囚牢也具备一定的防御性,完全能够支撑着他们等待上面的人进来支援。 这则广播让玻璃囚牢里的幸存者稍稍安心下来,只不过院长发布这条广播却没有说救援人员到达的具体期限,他们困在这里没有水和食物,最多还能撑三天。 这些人屏住呼吸继续倾听着广播的后续,但广播只是把刚才的内容继续说了一遍。 “啊!”一个守卫打扮的玩家突然惊恐地叫了一声,这是一个新人玩家,毛手毛脚,他叫的声音太大了,一瞬间让玻璃房外游荡的几个怪物猛然转过身来! 这个新人玩家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幸好他叫的声音很短,再加上这个时候老院长的广播还在不断响起,那些怪物转过身没听到什么声音后,又继续在这里游荡着。 其他幸存者们不理解这个守卫为什么突然间大吼大叫,他们用指责的目光盯着这个守卫玩家,发现这个玩家的神情惊恐万分,正颤抖地伸出去指向一位站在玻璃房里的研究员。 被新人玩家指着的研究员缓缓地转过头来,他脸上长出了一层细细短短的白色毛发,眼睛里的眼黑所剩无几,与玻璃房外那些已经面露凶相的怪物相比,他似乎还残存着几分理智。 这是一个马上就要被阴气彻底污染的研究员! 他或许是在逃进玻璃房前,不小心被阴气污染到了一部分,直到现在污染才彻底蔓延到他的全身! “黄傲文……”有人小声地念了一下这个研究员的名字,还有人拿起特殊改造过后的枪支,对准了黄傲文的脑袋。 黄傲文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长满了白色短毛的双手。 他又抬起头,看向面露惊恐的同事们,“先别……杀我……” 简短的一句话,让他说的有点断断续续,他的喉咙似乎也长出了白色的短毛,很痒,痒到让他想要咬什么东西,最好是咬破血袋,让血浆湿润他的喉咙。 他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于是猛然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头,鲜血从他的指尖流逝而出,周围人惊恐的表情更加浓重了,相信如果不是怕枪声吸引到更多的怪物,现在他绝对会被击毙。 黄傲文转过身,将后背暴露给大家,那不断流出鲜血的手指落在了玻璃房的内壁上,有研究员的心提了起来,担心黄傲文突然间发疯要打碎玻璃房,虽然像黄傲文这种最低等级的被污染怪物很难在短时间内打碎玻璃房,但造成的声响都会引来更多的怪物。 不过下一刻,他们就发现黄傲文似乎只是在用手抚摸着玻璃房。 这是在干什么? 背对着他们的黄傲文脖子上面的白毛越来越长,说明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变身为一个真正的怪物! 有一位守卫一步一步缓缓靠近黄傲文,砰的一声,他选择开枪击毙。 黄傲文的身体猛然倒地。 巨大枪响再一次惊动了怪物,这枪声比之前的叫声要大得多了,屋外的怪物们终于发现了这一屋子的食物,它们冲向了玻璃房,开始疯狂地撞击着玻璃房! 那些长着白毛的手拍打着写着血字的玻璃墙,只见墙上的血字描述黄傲文自己变成怪物后的体征、感受等等,这样的记录可以为以后的研究做参考。 监控摄像头忠实地将这一幕记录下来,传递到地上的院长办公室中。 拿着广播设备的老院长看到了这一幕,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半晌,老院长直起腰,苍老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整所研究院,“感谢第127号研究员黄傲文先生为科学、为国家的付出,你的名字将永远留在国家的史书上,今天你的牺牲亦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开端……” 在院长办公室,几十个屏幕都在播放着一道道堪称灾难片的画面,类似于像黄傲文所处的怪物房遭遇的幸存者反而是幸运的,虽然他们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可是外面那些被低级污染的怪物一时半会儿打破不了玻璃房的防御。 真正凶险的是研究院原本在地下室培育的怪物! 只见一个玻璃房被挤得满满当当,里面没有任何的幸存者,只关押着一个极大的怪物,它的身形像是枯树制成的巨型蜘蛛,脑花一样的蛛身上长着一张布满利爪的嘴,这赫然是实验体4号! 和他进行精神链接的研究员不幸被阴气污染变成了怪物,现在正在怪物房外游荡,被它这边的声音吸引后,发出了畏惧的低吼,灰溜溜离开了4号的怪物房。 而此刻的4号正在疯狂啃噬着怪物房,按照它破坏的速度,再过五六分钟就可以完全打破这个玻璃房,跑出去肆意虐杀! 另外一边的2号实验体已经打破了玻璃房,这条庞大的蛇形怪物兴奋地游走在地下层,它长在身躯两侧的十几只手疯狂抓取着四周被污染的低级怪物,抓到一个就往自己的嘴里塞一个,按照这样的速度,过不了多久它就能向成年体迈进! 而能够阻止它的研究员生死未知。 老院长的视线从一个个监控屏上扫过,重点落在了记录着地下二层到地下一层楼梯的监控画面。 记录着1号怪物房的监控设备似乎是因为这场爆炸遭到破坏,老院长到目前为止还是无法探索到1号的具体情况。 如果有人问这一次的最大危机是什么?老院长可以毫不犹豫的回答,1号。 1号在还是幼年状态的时候,就已经有着极为突出的强大实力。 这一次爆炸,1号所处的位置还是离爆炸源极近的地下二层,这让1号能够吸收到源源不断的阴气。 事实上,老院长通过地下一层被污染的人数就能大概猜到,此刻的1号起码吸收了足够让它进入成年阶段的阴气数量。 因为如果不是1号在疯狂吸取阴气,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幸存者逃进玻璃房中,大量的阴气会无视普通的建筑材料,一瞬间涌到地下一层,让绝大部分的人都顷刻间化身为怪物。 可是老院长宁愿看到所有人都化身为怪物,吸收掉大半的阴气,而不是让1号进入成年体。 控制1号的唐博士不知所踪,除了唐博士外,几乎没有人可以控制1号,这就意味着1号可以在整个地下层大开杀戒,甚至打破通往地上的通道,跑到研究院上方,跑到外面的世界来大肆杀戮! 到那个时候,光1号带来的灾难就比这个阴气爆炸要严重得多…… “院长!造成阴气爆炸的人我们抓到了!”两个守卫押住了一个NPC进来,其中一个所谓赫然是李豪渊,另外一个则是有着隔墙听有技能的玩家陆开阳。 李豪渊的力气很大,他压得那位NPC抬不起头来,陆开阳在一旁使出自己吃奶的力气,紧张地按着这个NPC的肩,生怕这位NPC会突然间暴起剁了他的手。 “唉……”老院长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青木,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被他叫做青木的研究员冷声道:“我们走错了路,我只是想要及时制止这一切!” 老院长听完了这一句话,他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疲惫,这个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杀了他。” 李豪渊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这房间里除了老院长和这个叫做青木的人之外,就只有他和另外一个玩家,李豪渊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杀掉这个NPC时,空气中突然间出现了一股阴寒的气息。 狼人卡牌作用下的超强直觉让李豪渊下意识看向了面前的一团空气,那似乎只是一处平平无奇的区域,可是下一刻,一道阴风拂过,青木的脑袋和他的脖子分家,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喷溅的血水染红了老院长的白大褂。 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会隐身的怪物吗?! 李豪渊浑身汗毛炸起,如果刚才那个攻击是针对他,他绝对无法躲开! “你们把他的尸体带走吧。”坐在座位上的老院长轻声道,他佝偻着背,一点也不像是一句话就杀了一个人的上位者,更像是一位垂垂老矣的邻家老头。 李豪渊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那个东西行动,猜到这一次老院长命令的人是他,李豪渊完全不敢拒绝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NPC,他迅速拖起更为沉重的青木的身躯。 而已经有点看呆了的陆开阳被李豪渊轻轻踢了一脚后,才颤抖着手捡起了地上的那颗人头,这人头还维持着生前的神情,陆开阳抱着这个残留着体温的东西,他的脸被吓到毫无血色。 在退出这个办公室前,李豪渊朝满屋子的监控屏看一眼,他的瞳孔一缩,只见一个屏幕上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老院长也若有所察地抬起头,看向了监控屏上的唐宁,又或者说,他正在专注地看向抱着唐宁的怪物。 ...... 1号抱着唐宁走在楼梯上走了几步,唐宁就听到楼上传来的怪物嘶吼声,唐宁拿起手电筒往上一照,只见楼梯上密密麻麻都是已经怪物化了的研究员和守卫,那一张张脸上布满了白毛,眼睛里全部都是眼白,死气沉沉,唐宁还在其中看到了几张有些面熟的脸庞。 有之前他赶着要去找1号的时候,拦住他废话了好几句的那位研究员。 还有那位曾经在电梯门前偷看着他的守卫。 虽然这些都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NPC,可是突然看到他们的怪物形态,唐宁还是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闷气感。 “你可以解决掉他们吗?”唐宁朝1号问道,他的声音吸引了楼梯上最靠近他们这边的一个怪物注意,这个怪物飞快地朝唐宁这里扑了过来。 1号轻轻甩了一下尾巴,一张巨大的灿烂电网笼罩住了楼梯上一大帮怪物,一秒不到的时间,所有的怪物都倒在了地上,咕噜咕噜从楼梯上滚落下来,而1号轻轻松松抱着唐宁跳到了扶手之上,避开了那些布满尸臭的怪物。 这里闹出的动静很大,其他怪物也都跟着朝唐宁这边涌过来,1号抱着唐宁飞快走在窄窄的扶手之上,它毫不避讳地散发出了强大的威压,那群被声音吸引的怪物在感受到了碾压性的强大气息后,一个个惊慌失措地向四周散开,给1号让出了一条道路。 唐宁紧紧地抱住1号,看着周围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怪物,他的头皮也有一点发麻,虽然唐宁现在有很多厉害道具,可是唐宁敢肯定一旦他离开1号的身边,跑到这群怪物堆里,根本坚持不了几下就要被怪物用人海战术打败了。 他在1号的保护下走到了地下一层,刚一上来唐宁就听到了尖叫声和枪声,是附近的一个房间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1号,我们过去看看。”唐宁指挥着1号朝最吵闹的地方走去。 这个房间的门是开着的,灯也同样开着,很亮堂,唐宁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两三米高的大蜘蛛正在用自己的嘴巴啃噬着一间玻璃房,玻璃房里的幸存者快要失去理智,拼命攻击着那只怪物,被特殊武器射击到的怪物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被激发出了凶性,更加疯狂地加快了啃噬的速度。 不过这一切随着唐宁和1号的到来发生了改变。 那只已经变大了很多的4号实验体忽然松开了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1号。 它就像见到了猫的老鼠一样,七只大长腿都在瑟瑟发抖,一边哆嗦一边跑到了角落里,害怕地用七只腿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原本这个角落里已经有一只人形怪物了。 4号害怕地低下头,咔嘣一下咬断了这个怪物的脑袋吃了起来,吃到一半,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哆哆嗦嗦地把这个怪物剩下的身躯推到了1号面前,像是在示意1号先吃。 1号没有吃。 1号孝顺地看向了怀中的唐宁,似乎在问唐宁吃不吃。 唐宁:“?” 第264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0.7W加更 唐宁曾经听过有人养猫,猫会送给主人死老鼠,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毕竟开心是一只没见过老鼠的小猫咪。 眼前的礼物比传说中的死老鼠要惊悚一百倍。 听说主人拒绝了猫咪的礼物,小猫都会很伤心的。 刚准备拿出对待开心的态度对待1号的唐宁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就让孩子伤心去吧。 1号转头看向了4号,4号惊慌失措地把剩下的大半身躯吃掉。 唐宁记得之前4号虽然怕1号,可是没有怕到像现在这个地步。 是因为1号的实力得到了显著的提升了吗? 唐宁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他转而看向了玻璃囚牢。 自从1号来临之后,原本聚集在这里的低级人形怪物都纷纷退散,没有了怪物的遮掩,唐宁能看到玻璃囚牢上面奇怪的血书,以及里面瑟瑟发抖的那群幸存者们。 好几个是他眼熟的研究员们,那群研究员看到了他就像看到了救星那样叫道:“唐博士,救救我们!” 情急之下,那些研究员们显然都忘记了不能够直视唐宁的规矩,其实不仅是他们,连唐宁也忘记了。 那些研究员充满忌惮地看了看抱着唐博士的陌生怪物,那个怪物和4号相比袖珍许多,可是带给他们的压迫感却比在场所有的怪物都要强。 许多人已经猜到了这个怪物的身份,1号! 只有1号才会如此听从唐博士的指挥看1号这个样子,显然是在这一次阴气大爆炸中得到了不小的成长,不幸中的万幸是1号仍旧受到唐博士的控制,只要唐博士还能够操控1号,那么他们就可以借助1号的帮助逃离这里。 这些研究员们心中的小算盘一个打的比一个响,然而就在下一刻,令在场众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那乖巧抱着唐博士的1号在忽然间转过了头,没有任何五官的脸朝向玻璃囚牢里众人的方向,那根垂落在地的金属尾巴像蝎子摆尾一样,高高挂起,尾巴尖端对准了玻璃囚牢里的研究员们! 在唐博士控制下向来稳定的1号,第一次对这些研究员们表现出了强烈的敌意! 磅礴的杀机肆意流淌,阴寒的气息席卷了整个地下室! 躲在角落里的怪物们一个接一个匍匐在地,表现出了臣服的姿态,而直面1号的这些研究员们大脑一片空白,那些思绪都停止了运转,只剩下人类在面对危险时本能的恐惧。 连唐宁也被这样的1号吓了一跳,毛骨悚然的战栗感充斥了唐宁的身躯,他甚至连呼喊1号的勇气都消失了,双手僵硬的搭在1号的臂弯上。 唐宁的脑海中回荡起了一阵阵奇异的声音,好像是从深渊里传出来,在空旷的深不见底的幽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Father……father……father……” 和从前1号充满痴迷渴望的呼唤声不同,这一次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愤怒和威严,就像是一头野兽被人侵犯了领地之后,为了宣誓主权而发出的咆哮。 是什么使得1号如此生气?是因为这些人曾经瞒着唐宁偷偷对1号进行电击实验吗? “Father……father……”那低沉的呼唤声像浪潮一样冲击着唐宁的思绪,充满着暴力性的碾压,让唐宁完全无法维持冷静的思考,不,好像不是这样…… 那些人进行实验的时候是在另外一个地方,没有当着1号的面进行,1号应该不清楚究竟是哪些人对他进行了电击实验,包括唐宁自己也不清楚。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偷偷对1号进行电击实验!唐博士!唐博士,请您原谅我!” 忽然间,玻璃囚牢里的一个研究员,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他跪倒在地,全身止不住的发抖,完全不敢抬头去看唐宁和1号,狼狈的泪水和冷汗不停地落下,他甚至恐惧到开始磕头。 在他下跪的那一刻,另外几个研究员也崩溃地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是老院长……是老院长主持的实验……”“唐博士您是对的,您的方法是对的,我错了……” 参与电击测试的研究员很多,他们分散在各个怪物房中,只不过这个怪物房里的几个研究员都站了出来,应该说都跪了下来。 可是阴寒的气息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汹涌起来,连那些没有参与过电击实验的研究员和守卫们都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他们充满恐惧的望着唐宁和1号,在看到唐宁同样苍白着脸没有表态的时候,那些人的神情更加慌张了。 因为此刻的唐博士实在是过于柔弱,很难令人会相信他可以操控着如此大的怪物,唐博士更像是怪物抱着的玩偶,向来一尘不染的白大褂上沾了一些灰尘和血污,头发也有些凌乱。 这样状态下的唐博士似乎更加美丽,由于太痛苦而蹙起眉头,用手按住太阳穴时更是显露出了濒临破碎的美感。 “Father……father……father……”唐宁听到了阴沉的似乎可以淌出水来的声音,那一声又一声的father就像某种将它和1号绑定着在一起的咒语。 1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宁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白皙的手腕在宽大袖袍的衬托下,脆弱到好像一折就碎,柔软的指尖微微触碰到1号的额头,唐宁试图感知1号的具体意思。 那让唐宁大脑有些混沌的father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唐宁离某种强烈的情绪更加贴近了。 充满着占有欲和杀戮。 那些诡异的情愫流转在唐宁落在1号的手上,落在唐宁修长脆弱的脖颈,落在唐宁痛苦又迷离的脸庞,落在唐宁被衣物包裹着的身躯上—— father…… 他们在看你……他们在看你……他们在看你…… 他们在看你!!!他们在看你!!!他们在看你!!! 唐宁的神经一突一突地跳动着,他终于知道1号为什么会如此愤怒了,并不是因为这些研究员曾经对他进行过残忍的实验,而是因为这些研究员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一瞬间唐宁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唐博士不允许其他人看自己。 并不是因为唐博士自己不喜欢。 是因为1号。 1号无法容忍任何人去看他的父亲,它就像一个嫉妒心和占有欲无比强烈的坏孩子,那些直视了唐博士受到鞭刑的人,其实反而是得到了唐博士的保护。 看过唐博士的人必须要受到惩罚。 否则嫉妒到发狂的1号会自己对那些人动手! “鞭子在哪里?!”唐宁焦急问道。 他必须要快点行动了,1号已经濒临暴走,那一声声充满着暴虐意味着呼唤声快要突破唐宁的心理防线,甚至有些感染到了唐宁,让唐宁也开始变得暴躁起来。 1号的精神力比唐宁要强大得多,在很多情况下,唐宁都很难阻止1号。 他之前能够控制1号是因为1号愿意去服从唐宁,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似乎触碰到了1号的底线,1号随时都可能毁掉这里所有的一切! “我这里有!”一个玩家赶紧从自己的身上拿出了一条鞭子,他打开了玻璃牢笼里的安全锁,屁颠屁颠为唐宁双手奉上,心里充满了自己要抱大腿的激动,可是越靠近唐宁,他也就离可怕的1号越来越近,令他胆寒的威压像庞大的阴影笼罩住了他。 在这个玩家忍不住想要退缩的时候,一只漂亮的手从他手中接过了这个鞭子。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 这个玩家被鞭子抽到脸朝一边猛然侧去。 “谁允许你们直视我?”冰冷又高高在上的声音。 这个玩家听到唐宁足尖落在地上的声响,又是一声鞭响,落在了其他npc身上,却像是落在了这个玩家的脸上,他被那个鞭子抽到的地方还在火辣辣的刺疼,这本该是一件极具羞辱意味的事情,可是想到拿起鞭子的人是那位漂亮又强大的玩家...... 比起在玻璃囚牢里被恶心的怪物吃掉,被鞭笞竟然成了一种恩赐般的存在。 “唐博士,我们知道错了……”“唐博士,我下次再也不敢。”“唐博士……” 那些诚恳的道歉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伴随着一道又一道的鞭响,唐宁的身体没什么力气,他抽了几遍就开始气喘吁吁起来,但是为了平息1号的怒火,唐宁还是坚持不懈地将所有看过他的人都惩罚了一遍。 监控器忠实的记录下这一幕。 唐博士握着这根鞭子,冷淡着神情,他看不出来有多少愤怒的神色,似乎自己只是在这里完成什么任务。 在那鞭子打下来的时候,李豪渊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他想到了之前自己因为看唐宁而承受的鞭刑。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是滋味。 当初给李豪渊行刑的就是一个高大的NPC,下手很重,如果之前出手的是唐宁,那他应该身上不会这么疼吧……李豪渊把这种微妙的不是滋味归结到了这里。 老院长也在沉着脸看着这一幕,和其他研究员不同,老院长在很早之前就猜到了唐博士不准其他人直视他的原因,因为老院长曾经亲眼看过、甚至亲身遭遇过来自幼崽期1号的报复。 如果不是老院长自己也控制了一位强大的怪物,那个时候的他就会被1号扼杀。 直视过唐博士的人要受到鞭刑,也是老院长帮唐博士大力推行,立下的规矩。 ...... 唐宁一开始还以为那些人可能会生气不满,不过令唐宁没想到的是,也许是1号之前散发着的气势实在是过于恐怖,这帮人被唐宁抽了一遍之后,也感觉到了威胁着他们的阴寒气息在逐渐下移,一个个反而安心下来。 唐宁握着鞭子有些紧张地回头看向1号,他看到1号之前高高扬起的那条尾巴在此刻垂落了下来,一直困扰着唐宁的呼唤声也变低了许多。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不再朝向玻璃囚牢那边,不去看直视唐宁的NPC和玩家们,而是全心全意欣赏着此刻的唐宁。 那充满痴迷的视线绵密地流淌在唐宁身上。 唐宁走向1号,放下手中的鞭子,随手将这条鞭子抛在地上,只见原本垂落在地的尾巴尖,忽然间捣烂了被唐宁触碰过的鞭柄,那残暴的态度仿佛要把这根鞭子灰飞烟灭。 它是如此嫉恨其他事物和唐宁有亲密接触,哪怕这只是一根没有生命的鞭子。 唐宁的皮肤很脆弱,他的手掌上面残留着鞭子的印痕,1号小心翼翼地抚摸过唐宁的手,就像在抚摸着自己不小心有了擦伤的藏品。 唐宁的心情一时间无比复杂,他感觉1号这样子不太行,现在他们处于密闭的研究院,或许还可以让大家都遵守一下规则,以后等他和1号离开了这里,去了外面的大世界,难道路边随随便便有人看一下唐宁,唐宁都要拿鞭子抽一顿别人吗? 不过除了这一点之外,1号在别的地方都很听话,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大不了唐宁之后找一个面具戴着,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缓解1号的情绪。 “走吧,1号。”唐宁对1号叫道。 1号抱起唐宁想要离开这里,怪物房里的人们仓皇失措地喊道:“唐博士请您带我们离开!”“唐博士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在这些人呼唤着唐宁的时候,唐宁感觉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1号又开始产生了一点躁动。 “1号,你让其他怪物离开这里。”唐宁对1号下达了命令,那些怪物们匆匆逃窜。 没了近在咫尺的怪物威胁,请求唐宁带他们离开的声音减少了许多,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的自己也帮不上唐博士什么忙,反而会拖累唐博士,倒不如安安心心在怪物房呆着,等待老院长派出来的救援。 唐宁和1号离开了这个怪物房,他们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本来这里的走廊布满了怪物,只不过由于1号的到来,那些怪物都趋利避害地离开了,躲得远远的,生怕招惹到了1号。 没了那些怪物的包围,唐宁拍了拍1号的手,示意1号放他下来,1号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小心翼翼地把唐宁放在地上,似乎唐宁是什么易碎品。 “1号,你不喜欢别人看我,对吗?”唐宁想了想,还是决定趁着这个机会跟1号好好地聊一聊。 1号没有答复。 怪物并没有嘴,不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和唐宁交流,以1号目前掌握的词汇量也不足以支撑它写出完整的句子表达自己的心情。 不过唐宁和1号之间有着特殊的沟通手段,唐宁伸出手,想要触碰到1号的头顶,1号比他要高得多,在没有被1号抱着的时候,唐宁去碰1号需要有点费力地抬胳膊。 唐宁的这具废物身体很久没有运动了,稍稍把胳膊抬起来,他都感到了自己关节的僵硬。 还没等唐宁下达什么命令,1号就自己顺从地跪了下来,这让唐宁轻轻松松就能碰到1号的额头。 虽然1号这种识趣的行为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但是看到这么高大的怪物跪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还是有一种视觉冲击力,唐宁愣了一下,这才将手落在1号的头顶。 “1号,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让别人看我吗?” 唐宁一边问,一边努力去感知着1号传递给他的情绪。 “Father……”那一声喃喃再一次从唐宁的脑海中响起,以1号的语言能力它似乎很难精准完整地阐述自己的想法,于是它将它看到的东西通过精神链接传达到了唐宁的脑海中。 是一双双痴迷的眼睛。 在唐宁看不到的地方,那一双双眼睛贪婪地注视着唐宁,注视着它的珍宝。 这让它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愤怒,以及一种自己可能会丢失掉珍宝的惶恐,那些贪婪注视着唐宁的眼睛,对它来说就像一个个潜在的小偷! 1号将它自己愤怒的情绪传递到这里后,那条冰冷的尾巴忍不住缠住了唐宁。 唐宁终于懂得了1号的生气点。 他发现精神链接还挺好用的,如果没有这个沟通渠道,他只会觉得1号生气得莫名其妙。 不过知道了又要怎么解决呢? 唐宁思索了片刻,他决定按照1号的思维去安抚对方。 唐宁蹲了下来,专注地看着眼前的1号。 “抢不走的。”他认真道:“我不喜欢那些人。” 黑发黑眼的漂亮青年对他面前的怪物露出了一个温柔又灿烂的笑容。 没有五官的怪物,呆呆地看着唐宁。 “1号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它听到眼前的人这样问道。 “Father……喜欢......”它磕磕绊绊将自己的情感传递给了眼前人,说来也奇怪,一个怪物怎么会有情感?还是这种柔软的,和它残酷外表截然不符的情感。 它喜欢这个人。 从它在这个世界诞生的第一天,它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天,不是地,不是日月星辰,而是这个人。 它是如此渴望亲近对方。 发了疯似的。 哪怕这个人总是用冰冷的,像是在看待最肮脏不过的垃圾的视线注视着它。 “我喜欢1号。” 现在却用温柔的,快要让它融化了的目光凝视着它,“听话的1号。” “1号会乖乖听话吗?”唐宁柔声问道。 可怕的怪物顺从地点头,充满依赖和讨好地呼唤着它的father。 “以后其他人看我,1号也不要生气,好不好?”唐宁商量着问。 1号继续点头。 它生怕拒绝了它的father,会再一次看到那种冰冷的、充满厌恶的目光。 “乖孩子。”唐宁抚摸了一下1号的头,感觉这一次交流还是无比顺利的,唐宁站起身,对乖巧的1号说道:“走吧,我们去别处看看。” 1号亦步亦趋地跟着唐宁,在1号的陪同下,唐宁制止了那些要伤害怪物房中幸存者的怪物们,他在这个过程中还遇到了两个表明身份要跟唐宁走的玩家,只不过唐宁担心1号会吃醋,拒绝了。 安顿了一遍幸存者后,唐宁和1号走向地下层通往地上的逃生通道,在这个地方堵着很多的怪物,见到1号来了这些怪物们纷纷落荒而逃,等到挡门的怪物们离开后,唐宁看到了那扇关闭的大门上一道道血手印。 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铁门上甚至还留有着剥落下来的指甲盖。 唐宁可以想象得出,在最开始阴气爆炸的时候,离逃生通道最近的那一批人疯狂的赶往这里拼命拍门的场景。 不过显然这扇门为了安全考虑并没有打开,那一批人被活活困死在了这里,变成了游荡的怪物。 唐宁抬起头,看向安装在这扇门上的监控器,这个监控器还闪烁着红光,说明地上的人能看到他和1号站在了这里,唐宁抬起手,敲了敲这扇紧锁的门。 “院长,请您开门。” 监控屏幕上传来了唐宁的声音。 唐宁已经通过1号控制住了地下层的整个怪物,那些怪物们只会自我攻击,而不会伤害玻璃房中的幸存者。 再加上有1号的存在,1号完全可以将逃生通道附近的阴气吸收干净,不会让阴气扩散到安全的地上,这个时候给唐宁开门似乎没有任何的坏处。 可是掌握着开门键的老院长却迟迟没有动作。 监控画面中的唐博士不急不缓地又一次敲了敲门。 像守卫一样跟在唐博士身后的怪物缓缓抬起了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直勾勾地凝视着监控器。 它看起来是如此的乖顺。 一旦让它从地下城出来,就几乎没有可以禁锢着它的地方了。 可即使老院长此刻不开门,仅仅凭借现有的防御似乎也很难阻止1号的离去。 “院长!不好了!!!”院长办公室外忽然传来了一道焦急的声音。 老院长抬起头,看向急急忙忙闯进办公室的下属,“怎么了?” “有很多的怪物正在朝我们这里汇合!”那位研究员惊恐万分道:“它们好像组织了一波小型的怪物潮!” 在这个世界上,怪物集体攻城被称作为怪物潮! 在整个历史上,怪物只组织过一次超大型的怪物潮,人类在那一次怪物围城中被迫动用了核武器,以堪称惨烈的代价,在牺牲了一座超A型城市后制止了那一次的巨型怪物潮。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怪物都没有再组织过大型怪物潮,因为曾经那位能够支配它们的王者被歼灭了。 弱肉强食的怪物只愿意听命绝对的强者行事。 “有多少只怪物向我们这里聚集?”老院长问道。 “目前检测到了三十多只怪物!”研究员焦急道,“院长,我们现在要对这些怪物进行攻击吗?!它们快要侵入附近的城市了!一旦我们进行攻击很有可能会误伤周围的市民!” “不用。”老院长伸出手按下了开关键,他对屏幕中的唐宁说道:“唐博士,我们周边的城市即将面临小型怪物潮,请你命令1号配合进行驱动测试!” 这一次怪物潮正好可以测试成年后的1号对唐博士的服从性。 说着,老院长打开了转播无人机拍摄的屏幕,只见在研究院附近的周边城市,所有的居民都接收到了紧急避难通知,要求他们躲进附近区域的安全屋撤退。 在这个时代,A区的居民们他们日常居住的房间都是由安全材料构建而成,这种材料寸土寸金,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能住在A区,而B区的安全屋只在每一栋楼的最底下有一层完全由安全材料构建而成的安全屋,安全屋的材料可以隐藏人类的气息,让怪物无法轻易发现人类,在B区,每栋楼的安全屋最多只能藏进本栋楼的住户。 此时此刻是深夜即将破晓的时候,大多数居民都还处于睡眠状态,突然被广播唤醒,A区的人还好,他们所住的房间就是安全屋,最危险的是其他区域那些还未躲进安全屋的居民们!这些人中习惯裸睡的人甚至都顾不上穿衣服,就疯狂地朝安全屋狂奔而去! 一只体型有四米高的熊形怪物游荡在这个城市里,它伸出庞大的熊掌,猛然拍向了一栋大楼,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居民楼在它的攻击下就像一个小孩子堆起来的积木,哗啦啦拉倒了一地,废墟砸在了路上狂奔的行人上,一瞬间就让那一片肆意逃窜的人们没了生机。 在这只巨熊的身旁,有三四位穿着特殊设备的守卫对这只巨熊进行攻击,这些武器可以很轻松的消灭被低级污染的怪物,却很难对这种强大的怪物造成致命伤害。 他们只能对这种怪物进行不痛不痒的攻击,好像恼人的苍蝇,还有更多的守卫还在赶来的路上,夜晚对人类来说是防御的薄弱期。 “轰隆隆!”又是一声巨响,这只愤怒的巨熊似乎被这些渺小的人类激怒了,它竟然又拍倒了一幢大楼,一位来不及躲避的守卫被拦腰截断的大楼直接淹没。 不幸中的万幸是,安全屋通常都修建在地下层,这幢楼的人们动身的速度很快,巨熊拍打的只是没有人居住的空楼。 而就在这只巨熊百米之外的另外一边,一只像蚯蚓一样的大型虫子突然从地面上钻了出来,它大概有七八十米那么长,沾满了沙土的身躯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让人可以看到它的身体内部装着什么—— 是一整座藏于底下的安全屋! 这个怪物的能力似乎可以识破人类用于隐藏自己的安全屋! “不好!”因为研究员看到这一幕,他的声音都变了调,这意味着这些城市里面所有的安全屋,对这个蚯蚓怪物来说都像是自助餐一样的存在! 这只可怕的蚯蚓怪物快速钻向了另外一幢大楼,它从大楼的中部钻进去,而后猛然向下延伸,仅仅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它再一次从这幢大楼附近的土地冲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它半透明的身躯里面装了两个安全屋。 “不!!!”画面中一位穿着制服的守卫像崩溃一样举着研究院研制的枪支,一边朝那个怪物射击,一边拼命朝那个怪物狂奔而去。 和他并肩作战的队友似乎想要拦住他,可是这个守卫却完全不听劝。 因为他的家人全部都在那个安全屋中。 他的父母,他即将临盆的妻子,还有他快要嫁人的妹妹。 “啊啊啊啊!!!”那个守卫举着对巨型怪物伤害微乎其微的枪支冲了出去,下一刻,他整个人被一条深红色的巨型舌头卷走,一只弹跳力惊人的巨型青蛙吃掉了这个守卫,也吃掉了那些想要拦住这个守卫送死的队友们。 老院长和陆陆续续涌进来的研究员们沉默的看着这一幕,人类在真正可怕的怪物面前,所能做到的实在是太少了。 “C区的居民请注意!C区的居民请注意!安全屋开放的时间即将截止!安全屋开放的时间即将截止!请未抵达的安全屋的居民加快速度!” C区是最为贫穷的区域,整整一片城区只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间巨大的安全屋。 “求求你们!可以带我的孩子去安全屋吗?!”一个女人抱着自己怀中嗷嗷大哭的婴儿,她似乎崴了脚,无法继续前往安全屋,只能向四周行色匆匆的人们哀求道。 一个个行人从她身边毫不犹豫的狂奔而去,所有人都在疯狂逃窜,没有人来得及理会这位绝望的母亲,不知道是谁踩了她一脚,她赶紧抱住了怀中的孩子。 “别管我了!你快点走!别管我了!!!”一个老人拼命地捶打着背他的中年人,他们似乎是父子的关系,因为背着自己的父亲,这位中年人走的速度很慢,“安全屋快要关了!别管我了!!!把我扔在这里吧!” 可是这位中年人却一言不发地背着他的老父亲,任由他的父亲如何打骂,都不肯撒手。 那个不断捶打着自己孩子的老人忽然停下了手,苍老的脸上满是泪痕。 “妈妈!你在哪里?!”一个哭泣的小女孩惊慌失措的在人群中呼唤着和她走散的妈妈:“妈妈!呜呜呜你在哪里?!”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一下子就被淹没在了人群中。 “请注意!安全屋即将关闭!!!” 在人满为患的安全屋内,两个守卫做好了关闭安全屋的准备,还有另外两个守卫将枪口对准了逃难而来的居民,防止在安全屋即将关闭的时刻,有人过来捣乱。 “别关门好不好!别关门好不好!我的孩子还没有过来!他就在前面!只要一分钟他就可以进来了!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好不好?!”一个挤进了安全屋的中年妇女拼命祈求着要按下关门键的守卫,她的脸上都是泪痕,还不停指着不远处人群中的某一个点,可是除了她之外,没有人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C区冰冷的广播音响起:“10,9,8……” 那是安全屋即将关闭的倒计时。 中年女人身旁的人生气道:“你这个人要干什么?!烦死了!你担心你孩子,你自己就滚出去!” “3——” 那位中年妇女看着拼命奔跑可是却不慎摔倒在地的孩子,她的神情空白了一下,忽然间本能地从安全屋中冲了出去。 “2——” 所有人都在朝安全屋奔跑,只有她义无反顾地和人潮逆行而上。 “1。” 砰!安全屋关闭! 那些即将就要冲进安全屋的人看到这一幕后,都忍不住崩溃地大骂,有些难以承受这一切的人跪倒在了地上,而那位中年女人拨开了面前挡着的一个个行人,她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孩子,那一刻,她脸上的神情突然间安静了下来,不再向之前那样茫然恐惧。 她抱住了她的孩子,就像抱住了一切。 “啊啊啊啊啊啊!!!”四周猛然响起惊恐的尖叫,这个中年妇女所处的地面都震动了一下,仿佛地震一样,地面裂开了一道道的裂痕,她将自己孩子的头紧紧地按在怀里,苍白着脸回过头,只见一只巨型蚯蚓穿透了据说能够屏蔽怪物探索的安全屋,鲜血从怪物棕褐色的身躯上流淌而下,溅在了女人茫然的脸上。 要死了吗? “妈妈,妈妈......”她的孩子害怕地叫道。 她抱住了怀里不断哭泣的孩子,喃喃道:“不怕,妈妈在这里——” 下一秒,她安慰孩子的话顿住了。 因为在破晓的光辉下,一道和蚯蚓怪物相比格外渺小的身影忽然出现,它逆着光,扬起了一根金属质感的尾巴,优雅地朝蚯蚓怪物的头颅切割而下。 强大到令人绝望的蚯蚓怪物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斩下了头颅,黏腻的怪物血液洒落一地。 那道修长的身影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了已经看呆了女人的面前,双脚在地面激起了一阵细小的尘土。 这是一个同样可怕的黑色人形怪物,只不过它的怀中抱着一位漂亮到不可思议的青年,那个青年摸了摸怪物的头颅,柔声道:“1号,做的不错。” 第265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0.8W加更 普通蚯蚓被切掉头不会死,而对这个怪物蚯蚓而言就更是区区断头小伤,它忽然朝地面钻去,想要逃走,庞大的身躯每动一下,地面就产生了剧烈的震动,四周的人们连站都站不稳。 “天啊,这是什么东西?!好大的虫子!!!” “快跑!又有怪物出现了!” “不对呀,是怪物它们打起来了!” “怎么怪物怀里还抱着人?这个衣服是不是研究院的人?!” “呜呜呜救命啊!” “……” 有很多人想要跑,但还有一部分人腿已经软到连站都站不起来,他们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幕,看着那只疯狂钻进地面想要逃跑的蚯蚓怪物,还有和怪物相比格外渺小的一道黑影。 “1号,注意不要伤害到它吃下去的那些安全屋!”唐宁能看到这个怪物吃下去的安全屋里似乎还有活着的人,如果不是顾及这些人,1号完全可以使用别的攻击手段。 1号走到蚯蚓怪物一旁,轻轻甩了一下尾巴,那根金属尾巴碰到了蚯蚓怪物的一角,一阵淡淡的黑雾以飞一般蔓延的速度包裹住了这个怪物,就像大面积的硫酸泼到这个怪物身上一样,刹那间,怪物的外壳开始消融。 上一秒还在疯狂扭动着的躯体下一秒就消失不见,地面上只剩下了被怪物碾压过的痕迹,还有几个沾着奇怪粘液的安全屋。 许多安全屋上的金属已经被蚯蚓怪物消化了一大半,只需要再过一段时间里面的人也会被怪物消化掉,还有一间安全屋仅剩大半,里面死里逃生的人都不需要打开门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那些人表情一片空白,有的人身上还残留着死去的人的鲜血,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哭了起来,安全屋里其他的人都止不住地哭泣。 “你们快看!蚯蚓怪物不见了!我们是不是得救了?!” “还有人活着!怪物肚子里还有一部分的人活着!” “妈妈妈妈,那个黑漆漆的怪物是保护我们的吗?” “姐姐,指挥那个怪物的人好漂亮啊,他是神仙吗?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晨曦的微光洒落在这片断壁残垣之上,落在了一位身穿洁白衣物的青年身上,那位青年就像是这个洒满血污的世界开出的一朵纯白的花。 所有人都无法移开眼,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升起。 无人机也将这一幕转播到了研究院内。 所有的研究员都在看着这一场巨大的实验,有人飞快地记录着1号所展示的攻击方式,他们发现1号变成成年体之后依然保留着幼年期黑雾的特性,而且这种特性变得更加强大了,覆盖面积极广,在极限值那一栏被打了一个问号。 一位研究员喃喃念道:“十秒……解决这么一个A级怪物,1号只花了10秒……” “不,我觉得它只花了7、8秒!刚刚有没有人计时?调回那个画面,我们重新算一下时间!” “天啊!8秒,只需要8秒!!!” 这只蚯蚓怪物的危险程度按照研究院现有的划分模式已经达到了A级,A级意味着这个怪物入侵一个小型城市能够造成至少一千人的伤亡,不过这A级有一定水分,因为这个蚯蚓怪物很大一部分的危险度来自于它能够看穿安全屋。 可即使是这样,只花了八秒钟就解决了这个怪物还是不可思议。 “我的天哪,我们究竟培育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不!应该说是唐博士究竟培育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如果是在平常的测试中,他们看到1号这种可怕的实力肯定会心生忌惮,甚至会在恐惧之下提议把1号彻底消灭,因为最开始研究院的目的只是计划培育出可控的B级怪物,他们可以批量生产批量控制这些怪物,如果遇到了危机情况,到时候就派出那些B级怪物。 他们想要以量取胜,像1号这种个体强大的发展路线不在他们原定的计划中。 可是在这种危急时刻,在这种至少三个A级怪物和三十几个B级怪物入侵的情况之下,1号强到令人绝望的实力,反而给了他们一种新的希望! “唐博士,第二个需要解决的怪物是那只巨熊!” 唐宁没有时间在意围观的人们说了什么,他扶了一下耳麦,接收到了研究院那边给他的消息。 唐宁抬起头看向远方。 那头巨熊正在肆无忌惮地破坏着居民楼,那些都是人们居住的地方,他们奋斗了一辈子才买下的住所在此刻化为乌有。 如果说蚯蚓怪物因为严重危害安全屋,是需要第一个铲除的怪物,那么这只迄今为止摧毁了二十三幢大楼的巨熊就是第二个急需怪物,不仅仅是它在捣毁房子,更是因为它目前正在朝A区进发! A区的安全屋并没有建在地下,每一个房间都是精心打造的安全屋,一旦这只巨熊跑到A区就能进行大面积的屠杀。 而此刻,这只巨熊离A区仅仅只三百米不到的距离了! 它的体型看起来很大很笨重,实际上速度快得惊人,巨大的熊爪甚至还抓住了半空中的无人机,一巴掌就将无人机甩到A区的一幢大楼上! 不巧的是,在巨熊的蛮力加持之下,这只无人机竟然直接插进了一扇窗户里! A区的窗户也是用特殊的隔绝材料制造而成的,此刻,这些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 藏在安全屋里瑟瑟发抖的夫妻俩爆发出了一声尖叫,他们养的一只宠物狗呜咽起来,躲在主人的后面瑟瑟发抖。 属于人类的气息透过碎掉的窗户朝空中散了出去。 正在暴躁地殴打无人机的巨熊动作一顿,它就像一只在野外忽然间闻到了蜂蜜味的熊类一样,那双血红的诡异眼睛猛然亮了起来,它一边发出咆哮,一边朝A区被无人机击中的那幢楼奔去! A区那些偷偷掀起窗帘一角、胆战心惊观看外界发生了什么的居民们在这一刻面无血色,正在朝他们奔来的那头怪物巨熊没有任何皮毛,暴露在外面的血肉鼓涨异常,它就像一座移动的肉山,在它跑过来的时候,A区靠外侧的家家户户房间里的家具都开始震颤起来,灯光不断闪烁。 “吼——!!!” 它咆哮起来的声音宛如轰隆隆的雷鸣,那充满压迫力的声音响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宠物狗瘫软在地,甚至直接尿了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打开门跑出去?!”女主人哭着不断摇着男主人的肩膀,男主角已经吓呆了,只会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说话啊!!!”女人后半句的声音直接变了调,变成了高昂到好像可以震碎灯泡的尖叫声。 因为在那扇破碎的窗户后,忽然出现了一只血红色的巨大眼珠,那只眼珠转动了一圈,兴奋到诡异的视线停了下来,直勾勾盯着角落里面瑟瑟发抖的夫妇和他们身旁的宠物狗。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安静了起来。 女主人和她的丈夫、和她的狗一样,在恐惧之下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在心里不断念着:“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 也许是她的祈求出现了效果。 那只血红色的眼睛忽然间消失了,似乎是那只巨熊走开了。 下一秒,有着窗户的整面墙都轰然倒塌,一只巨大的熊爪直接伸进了屋子里,它像长了眼睛一样,毫不犹豫朝屋子里的夫妻伸去。 “啊啊啊啊啊!!!” 这对已经吓呆了的夫妻疯狂地朝后退缩,如果他们在玻璃碎的那一刻就直接夺门而出,跑到楼道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比人头还要大的尖锐指甲伴随着一股恶臭的阴风朝角落里的人类冲过来。 在即将刺破女主人身躯的那一刻,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响起。 “吼!!!” 只见刹那间一道道电弧闪烁在了熊掌之上,照亮了整间房间! 房间之外,这头如小山一样庞大的怪物巨熊被一道道电光笼罩,充满着神圣和强大气息的雷霆之力席卷了它的身体,让这头怪物痛苦地从房里抽出手,它的喉咙里发出了能够称得上音波攻击的恐怖咆哮。 当一道绿发黑的雾气包裹住它的头颅时候,这只巨熊像承受不住一样倒在地上,不断打着滚。 它拼命地撕扯着自己身上的皮肉,似乎想要将那不断侵蚀着它的毒雾撕掉,可是雾气虚无缥缈,反倒是拼命触碰着雾气的熊爪被溶解了大半,只剩下了锋利的骨爪,而它的头颅也惨不忍睹,露出了血淋淋的牙床。 1号像是会飞一样抱着唐宁漂浮在半空中,俯看着地上匍匐的怪物巨熊。 这是巨熊对比它强大的1号表现出了臣服。 这是人类打击怪物时所不能遇到的,怪物只会和人类不死不休。 “太强大了!成年体状态的1号所拥有的电击能力和毒气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些被我们提取能力的B级怪物!” “这是怪物巨熊算是很标准的A级怪物了,可还是轻轻松松就被1号制服!1号的实力在A级怪物中就是碾压水平!它一进入成年体状态就是S级水平,哦,不!也许是双S甚至3S!它的潜力非常大!!!我觉得它甚至有可能被培育成怪物之王!” “看到了没有?1号对唐博士言听计从!唐博士让1号动用什么技能1号就动用什么技能!我们的实验成功了!!!” 研究员们一个比一个激动,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像切菜砍瓜一样轻轻松松消灭A级怪物的场景,如果没有1号,他们虽然可以启动特殊超大型武器消灭这帮怪物,可同样的,这座城市起码一半的居民都会被特殊武器覆盖。 是1号保护了这座城市。 “你激动什么?如果1号中途反水,不听唐博士的指令,我们所有人都要完蛋,1号现在这么强大,我都不知道最终武器能不能真正杀死1号了!” 研究员中也有一部分人越发担忧,他们盯着画面中漂浮在空中的1号还有唐博士。 风将唐博士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额前的碎发也被吹得凌乱,但唐博士的目光却依旧坚定,他伸出手按了一下耳麦,清冷的声音响彻在整个研究院,“这只怪物对我们表现出了臣服,要消灭还是收服它?” 研究员们又一次爆发出了猛烈的争论,能够活捉一个A级怪物还是他们之前所没遇到过的。 有人说一定要留下来进行研究,研究哪里切片哪个部位他们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有人说一旦1号受控,那只A怪物就会彻底失控,到时候研究院对付一个S级怪物再加一个A级怪物会焦头烂额。 还有人说如果1号真的反水,一个S级怪物已经足以团灭整个研究院了,再多一个A级怪物也影响不了大家团灭的结局,只不过是死得快和死得更快的区别。 研究员们大多数的关注点都在1号身上,而玩家们此刻都震撼地看着1号怀中的唐宁。 “太强了,实在是太强了,我什么时候也能变成他那样。” “他这次的副本绝对是S级的评价吧。” “卧槽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发帖和所有人说这件事!” “……” 像有一万只鸭子在叫的研究院被老院长的声音强行压了下去,“安静!” 老院长在研究员心中有一定的威信,他发话之后,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听到老院长一字一句道:“消灭,一个不留!” “收到。”唐宁垂下眼。 他其实也更倾向于让1号杀死这只怪物,因为杀死怪物能够让1号更快成长,唐宁希望1号能够变得更厉害,因为老院长和研究员其他人对1号的态度让他感受到了不安,包括卡牌上的设定2也让唐宁有一种危机感。 C级副本虽然是低难度,但并不意味着没有难度,失去1号很有可能就是他所要面对的重大危机。 他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让1号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只要1号愿意留在他身边,就谁也抢不走1号的程度。 想到这里,唐宁对1号说道:“杀掉它。” 因为担心1号抱着自己会影响战斗力,唐宁特地让1号把他放倒之前被无人机砸中的那个房间,1号在外面速战速决,唐宁转过身,他顺带看了一下那房间里快要吓呆了的男女主人和那只狗。 “你、你是……”男主人迟缓地转动着眼珠子,他的眼睛忽然一亮,认出了唐宁身上的衣服,他连忙道:“你是研究院的人!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您能不能保护我?我可以把钱全部都给您,请您带我离开这里!!!” “带上我,我也要走!”女主人哭着说。 男主人用力推了女主人一把,“大人!您不用带上她!只要带上我就行了,我把我全部的家当都给您!” “郑浩郴!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 “滚开!带着你的狗儿子给我滚!” 唐宁有点茫然地盯着突然间吵起架来的夫妻俩,这两个人不光吵架,甚至扭打在了一起,男人在扯女人的头发,女人咬住了男人的胳膊。 忽然间,他们安静了下来。 因为杀完了巨熊的1号从唐宁的身后出现。 他们并不怕那个看起来很好看的研究员,可是当诡异的1号出现时,这两个人浑身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比面对巨熊还要浓重的恐惧压垮了他们。 “你们去邻居家或者别的安全屋躲一下吧。”唐宁对这两个人说道,说完,他拍了拍1号的肩膀,1号温柔地抱起了唐宁,唐宁忽然想到了系统给他布置的进阶任务,于是他笑着对1号道:“我们要去拯救世界了。” 当跪在地上的夫妻俩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位漂亮的青年和忠诚守在他身旁的怪物都已经消失不见,这一切就像一场奇妙的梦,只有墙上的巨大窟窿才提醒了他们,这是现实。 …… “这是第三只A级怪物。” 唐宁盯着不远处那只巨型青蛙,这只青蛙和专注摧毁房屋的巨熊不同,它一直在街上四处游荡,到处捕猎在屋外游荡的人,当发现C区的居民最多后,它就赖在C区不离开了。 面对这只青蛙,1号没有直接冲上去对敌,甚至还有些犹豫。 唐宁有些疑惑,他伸出手摸向了1号的额头,和1号进行精神链接,“怎么了1号?你为什么不攻击它?你是受伤了吗?” “Father……”唐宁在脑海中听到了1号的声音,也感知到了1号传递过来的画面。 画面是1号构建的它和巨型青蛙进行对战时的场景,只见巨型青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射出了一条舌头,一瞬间卷走了1号怀里的唐宁。 唐宁,卒。 唐宁:“?” 画面一闪,又变成了这只巨型青蛙借助惊人的弹跳力高高跃在天上,位于1号的视野盲区,在1号猝不及防之下喷射出了一波毒液,喷了1号怀里的唐宁一身。 唐宁,卒。 唐宁:“??” 画面继续一闪,眼看着还会有各种各样唐宁千奇百怪的死法出现,唐宁连忙道:“停停停,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担心抱着我战斗很可能会波及到我,对吧?” 和之前遇到的蚯蚓怪物、巨熊怪物不同,之前那两个怪物都没有什么远程攻击手段,1号可以护得唐宁周全,而这只巨型青蛙速度非常快,甚至连1号也有些跟不上,而且这只怪物还有毒液攻击,虽然对1号来说,它被毒液或者被舌头打一下根本无所谓。 可是1号怀里抱着的唐宁不行,此刻的1号就像是抱着一块美玉和别人搏斗,它自己皮糙肉厚被打了不要紧,如果它怀里抱着的father出了什么事情,1号恐怕会当场失控暴走。 “没关系,你就像刚才那样,帮我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不就好了吗?”唐宁随意指了一下周围的房子,“我在这边呆着都没事啊。” 1号继续给唐宁展示了一个画面,只见唐宁一个人呆在安全屋里,突然间有一个小型的蚯蚓2号窜了出来,轻轻松松吞掉了唐宁。 唐宁,又双叒叕卒。 唐宁:“……” “要不这样,你把我放回研究院吧?研究院可攻可守。”唐宁说道,他相信1号的服从力,他感觉即使自己不用跟在1号身边,1号也可以按照他的命令解决完所有入侵的怪物。 只是在唐宁说完这个提议之后,唐宁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一个画面,他和一堆研究员们待在一起,所有的研究员都对他露出了诡异的笑,而老院长更是直接拿他开刀。 唐宁,卒! 唐宁:“…………” 1号平常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是我废物的老父亲的一千零一种死法吗?! 更令唐宁忧伤的是,他觉得1号想象的这些画面竟然都有可能会发生…… “那要怎么办?”唐宁问道。 1号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唐宁的手,它传递给唐宁的画面微微一变,直接在一堆诡异的研究员里出现了两只……同样诡异的怪物。 实验体2号和4号从地下层冲了出来,按照1号的命令像一左一右两大护法保护着唐宁,不管出现了什么样的危机,2号和4号都会牺牲自己的生命,为1号的赶来争取时间。 唐宁,终于活了下来!!! 唐宁看到自己和1号紧紧依偎在一起,父子情深的画面,也不禁有些感动……好歹这一次是活着的了。 1号提供的这个方法确实可行,唐宁能感觉到1号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控制2号和4号的手段,那么现在唯一的障碍就是研究院估计不想把2号和4号放出来。 毕竟控制2号和4号的研究员都挂掉了,这两个怪物出来除了听从1号行事之外,没有人能够掌控它们。 “唐博士,你们这边为什么还不行动?”耳麦里传来了其他研究员催促的声音。 唐宁从1号的头上收回手之前,他摸了摸1号的头,才对联络员说道:“我需要2号和4号的帮助。” “什么?”对面的人有些不解:“1号完全可以歼灭这里的所有怪物,不需要2号和4号的帮助。“ “我需要。”唐宁诚实道:“1号负责打架,我需要两个保镖。” “如果您需要有人来保护您的话,我们可以联系守卫小队。” “好,那就让守卫小队和2号4号一起过来。”唐宁毫不犹豫道,成年人当然是选择两个都要了,让守卫过来,李豪渊没准也能借这个机会出来。 他倒不担心研究院这边会拒绝他,因为这一次1号显然是对抗怪物潮的主力,如果他不命令1号保护这座城市,那就是三十几只怪物四处流窜,研究院费的劲绝对比现在放出两只怪物要多得多。 和唐宁交流的人卡壳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老院长。 老院长接过了联络器,对唐宁问道:“放它们出来,你能控制它们?” 唐宁没有说是1号控制它们,他知道研究院不信任1号,唐宁冷静道:“我能。”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听到的人都惊呆了,如果说这番大话的人不是唐博士,而是其他的人,他们现在就会冲出来反驳,只不过唐博士已经培育出了如此厉害的1号,再用他们不知道的手段控制2号和4号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老院长没有看唐宁,而是看向在这个城市里肆意虐杀的巨型青蛙,还有其他可怕的怪物,除了三个A级怪物之外,还有三十几个B级怪物,它们所造成的伤害一点都不比这三个A级怪物小,现在拖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老院长在某些方面是一个理智到些残忍的人,可是看到视频中的一幕又一幕惨剧时,这位苍老的研究员轻声道:“好。” 他看向藏在人群里的李豪渊和陆开阳,似乎是随意说道:“你们两个带人过去吧。” 李豪渊和这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对视,他的心脏骤然一紧,连忙低头道:“好!” 一旁的陆开阳也跟着慌张地低头。 他们两个走了出去,陆开阳小声道:“李哥,我能不能不去啊,外面的世界看起来太危险了。”三十几个怪物,随便哪一个都可以踩死他。 李豪渊没有理他身旁怂得一批的新人玩家,虽然李豪渊也是个新人,不过他表现得沉着淡定,实力又很强劲,所以被陆开阳当成了资历较深的老玩家。 “李哥,我真的怕……” “闭嘴。”李豪渊打断了陆开阳的喋喋不休,他眉头紧锁,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刚才老院长那双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眼睛。 老院长似乎只是随便点了一下他和陆开阳,也有可能是他和陆开阳抓捕到了引起阴气爆炸的人,在老院长这里刷了一下脸。 可是S级卡牌给予的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了李豪渊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事实上一开始阴气爆炸发生的时候,老院长就直接命令守卫队去抓人,并不是李豪渊和陆开阳通风报信,老院长似乎早早就知道了究竟是谁干的。 李豪渊去抓的时候,只剩下了那位叫做青叶的研究员,他在这之后也试过去寻找和青叶一起行动过的守卫,却怎么也找不到对方的踪迹,好像对方凭空消失了一般。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消失? 除非他……死了。 李豪渊还记得当初青叶的死法,就是被一个像是隐形了一样的怪物杀掉了! 那个怪物既然可以隐藏自己的身形为老院长杀人,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在暗中去当老院长的耳朵和眼睛? 只有这样,这位老院长才会知道他和陆开阳曾经和唐宁有过交流,这一次才会特地派他们两个人过去找唐宁! 李豪渊不敢再细想下去,他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继续和心大的陆开阳一起行走。 “李哥,你偷偷放掉我,老院长不会知道的……”陆开阳还在不死心地哀求道。 空气中有阴寒的气息飘过,让李豪渊打了个寒颤,他冷冷抬起眼盯着陆开阳,陆开阳被这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彻底安静了下来。 当傻子真好。 李豪渊磨了一下犬牙,继续走在冰冷的研究院中,很快,他来到了地下层,门刚刚一打开,一只巨大的蛇头就冲了出来,实验体2号探出了一个大脑袋把陆开阳吓得差点原地晕厥。 李豪渊同样心惊肉跳,不过他想到刚才偷听到的老院长和唐宁谈话的内容,唐宁表示自己可以控制这个怪物,出于对唐宁的信任,李豪渊站在原地没有跑路。 这个门太小,2号一时间有些出不来,李豪渊发现这只巨蛇的两边长满了各种手,那些手是伸展开来的才出不来,只要把这些手给收回去就能出来了。 怪物的智商难道这么低吗?连收手都不会? 在李豪渊的注视下,这只巨蛇后退了半步,李豪渊这才看到这只巨蛇的十几只手中抓着了十几只活蹦乱跳着的怪物! 不收手不是因为不会收,而是拿着这些人形怪物很难收回来! 在陆开阳惊恐到快要翻白眼的目光中,2号把它手里的东西通通都吃了进去,蛇身一下子鼓胀了起来,吃得胖胖的2号艰难地从小门里挤了出来。 而后是庞大的蜘蛛4号也一边吃着怪物一边跑了出来。 2号和4号都看了一遍李豪渊和陆开阳,似乎很想把他们两个人也给吞进去,不过这两个怪物却奇迹般的并没有攻击人类。 李豪渊没有特地去找玩家,时间紧迫,他随意凑齐了一个小队,开着车,带着2号和4号一起朝唐宁那边赶去。 “李哥,我看你好像跟唐宁他很熟。”在车上陆开阳对李豪渊有些谄媚道。 他现在努力抱李豪渊的大腿,是因为他感觉到李豪渊似乎抱上了唐宁的大腿,他只要当大腿的腿部挂件的腿部挂件,没准还能躺赢一波。 李豪渊板着脸观察四周,生怕会有从哪里不小心蹦出来的怪物,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他就及时跳车。 危急时刻他不需要跑得比怪物快,只要跑得比陆开阳快,他就赢了。 陆开阳完全不知道他身旁的李哥抱着怎样残忍的想法,不过他也能感觉到李豪渊不是很想理他,陆开阳举着枪支跟着观察四周,自言自语道:“出来也挺好,还能再近距离看看唐宁,唐宁他比论坛里说的还要好看……之前在电梯上的时候,我和他讲话都不太敢看他。” 这一次,陆开阳听到他一直沉默寡言的队友轻轻地“嗯”了一声。 还没等陆开阳高兴他终于和李豪渊搭上了话,李豪渊突然用力踹了陆开阳一脚,那一股巨力直接把陆开阳从车窗里踢飞了出去,陆开阳感觉自己的肋骨似乎断裂了一根,可他甚至来不及感受这点疼痛,就撞破车窗滚落在地,咕噜咕噜转了几圈,直到撞到一旁的房子上才停了下来。 额头破掉的鲜血流淌而出,陆开阳的脑子也跟着变成了一片混沌,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草!好端端要抱的大腿为什么突然间踹飞了他这个腿部挂件?! 陆开阳悲愤地抬起头,忽然间,他的瞳孔骤然紧随。 陆开阳看到了一根巨大的舌头捅破了他们之前所坐的车! 舌头上滴落着的半透明粘液将那坚硬的皮甲车腐蚀得千疮百孔! 如果不是李豪渊把他踹出去,那么现在千疮百孔的就是陆开阳本人了。 陆开阳大脑一片空白,他浑身一片冰凉,呆呆躺在地上,二后,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僵硬地抬起头,他看到了一片庞大的漫无边际的、像是山一样的翠绿色,那巨大的身影遮住了清晨的微光,一只有四五层楼那么高的巨形青蛙“呱”了一声。 陆开阳的脑子也跟着嗡了一下。 他从未见到过,如此庞大的怪物。 庞大到身为人类的他在这一刻似乎变成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紧贴着房子的陆开阳在这一刻被动发起了他的技能,隔墙有耳,他听到身后那个房子里幸存者们充满恐惧的声音: “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了!” “呜呜呜妈妈,我讨厌青蛙,不要青蛙!” “它会发现我们的!我们没有安全屋!” …… 最终,清晰地响在陆开阳耳边的是一道清冷的声音。 “你们终于来了。” 修长的双腿出现在了陆开阳眼前,那是看起来很孱弱的,可对于陆开阳而言,他做梦都想抱到的大腿。 陆开阳迟缓地眨了一下眼,额头流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视野,他转动着眼珠,看到了那个很好看的人说:“1号,杀光入侵城市的所有怪物,一个不留。”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身后那栋楼里无数人的喜极而泣的呼声:“是那个研究员带着他的怪物过来了!我们有救了!”“你们快看!黑色怪物出现了!我看到它在打青蛙了!”“爸爸,那个黑色的是什么?”“是保护我们的英雄。” “爸爸,怪物也可以是英雄吗?” “它保护了我们,它就是英雄。” 第266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0.9W加更 唐宁看向倒在地上的陆开阳,这个玩家的头还在止不住地出血,表情也有些呆滞,让唐宁有点担心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就在唐宁打算取出治疗药物的时候,这个玩家突然间一个激灵地爬了起来,“您好!” 嗓门还挺大地对唐宁问好,那头破血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因为鲜血的肆意流淌,这个笑容看起来有点狰狞。 唐宁有点茫然地回了一个笑。 于是那个玩家又变成了有点呆滞的神情。 “唐博士,它们在这里。”李豪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指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方向。 唐宁抬起头顺着李豪渊指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了4号庞大的身影,4号的脚像是有粘性一样,可以飞檐走壁,此刻就停在1幢大楼的侧面,落在唐宁的头顶之上。 而不远处的另一个方向,比已经倒塌的装甲车还要高大的巨蛇2号竖起蛇身,用它冰冷的眼睛盯着唐宁。 车附近的许多守卫都心有余悸的盯着2和4号,担心它们随时会暴起杀人。 估计是阴气泄露让2号和4号都吸收了很多阴气,唐宁感觉2号和4号比之前见面的时候大了许多。 这两个怪物离唐宁都有一定的距离,但是对怪物而言,这点距离内一旦有什么危机出现,足够它们跑到唐宁身旁进行支援。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李豪渊问道,不仅仅是李豪渊,四周的守卫也都聚了过来,研究院的守卫们还牢记着不能直视唐博士的规矩,他们都低下头,恭恭敬敬地站成一排。 唐宁没有立刻下达命令,他抬起头看向了正在和1号打斗的怪物青蛙,那只青蛙的速度很快,弹跳力惊人,它没有和1号正面对战,而是在不断逃窜,每跳动一下就会撞到周边的楼房,不少楼房被怪物青蛙直接撞塌了! 这只怪物青蛙在故意往人群密集的地方逃跑! 因为唐宁之前对1号下达过尽量不要伤害周围人类的命令,所以1号打得束手束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和一幢幢大楼隔得很开的A区不同,C区的的房屋大多分布格外密集,1号的攻击范围稍稍大一点,都有可能波及到周围无辜的居民。 那么不可以将攻击范围缩小吗? 当初1号在解决怪物巨熊的时候,1号就曾小范围对怪物巨熊释放了毒雾攻击,可现在对付这只怪物青蛙却不一样,因为这只会释放毒液的怪物青蛙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抗毒能力。 小范围的使用毒素无法真正伤害到这只怪物青蛙,反而会让它在吃痛状态下跑得更快。 而小范围使用电击能力也无法对这只怪物青蛙造成影响,即使它的身体麻痹了一瞬,都只是稍稍降低它逃跑的速度。 而且这只怪物好像察觉到了1号的顾忌,它故意在C区不断地兜圈子,怎么也不肯真正跳出去。 由于地形的不利,1号只能用黑雾攻击怪物青蛙,怪物青蛙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跳脱离了黑雾的攻击范围之内,每次1号只会让怪物青蛙受一点伤,虽然这样发展下去,1号也能解决掉怪物,可是研究院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后,都有些坐不住了。 “不行,要按照1号目前的速度,估计要二十几分钟才能解决到这个怪物,它在这个怪物身上浪费的时间,都足以它消灭掉这个城市里其它的怪物了!” “是啊!如果这个怪物在A区还好说,在B区也就算了,可是偏偏在C区,C区的人命不值钱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C区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唉,你别生气啊,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是说跟整个城市比起来,跟其他的三十几个怪物比起来,1号没有必要在C区浪费这么多时间。” “实在不行就让1号先别管这个怪物青蛙了,先把别的怪物解决掉。” 研究员们讨论个不停,过了一会儿,他们的命令传到了唐宁耳边,唐宁愣了一下,皱起眉头重复道:“对1号撤销之前保护周围居民的命令?让1号尽情攻击?” “对!唐博士现在是特殊情况,想必您也可以理解……” “我不理解。”唐宁冷着脸挂断了耳麦。 一旦1号放开手脚去攻击,造成的破坏力要比怪物青蛙强多了! 可是哪怕不撤销命令,放任它们慢吞吞打下去也不太好…… 眼看着这只怪物青蛙又要往一处小区跑去,唐宁蹙起眉头,他忽然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一本画册。 这个画册是在鬼家副本里得到的,使用这个画册可以将对手的魂魄禁锢于其中,禁锢的时长和怪物的强弱有一定关系,时效最低也有一秒钟。 副作用是使用画册时唐宁自身也会被禁锢,没有办法行动。 这个道具的优缺点都很明显,尤其是副作用,使用画册时本人也不能动弹,这很有可能会把自己置于险境,不过现在唐宁周围有一队守卫,还有1号特地叫过来的两个怪物保镖。 唐宁觉得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要是这些守卫都保护不了他,他自己会不会动也影响不了大局。 做出了决定,唐宁打开了画册,拿起画笔,一边看着远处的怪物青蛙,一边落下了第一笔。 在落笔的刹那,唐宁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他在鬼家的时候,林蕴的妹妹要不停地看他。 因为当唐宁握住画笔绘画的时候,潜意识里有一道声音就在告诉着唐宁,必须要看着被画的对象,才能画出惟妙惟肖的画像。 黑笔落在画纸上,颜色却奇迹般的变成了青色,唐宁缓缓落下了第一笔,他的脑子有点眩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窃取着他的能量和精力。 李豪渊一直在关注着唐宁,他看到唐宁的脸色忽然苍白了一下,李豪渊的实现落在了唐宁手中的画册上面,他屏住呼吸,本能从这幅画册上感受到了威胁! 这个时候的怪物青蛙已经跳到了居民楼的区域,高楼遮挡住了它的身影,唐宁努力忽视自己脑袋里一阵阵的眩晕感,飞快落下了第二笔,这只青蛙的四肢被他勾勒了出来。 虽然唐宁本人的绘画功底一般,可是此刻他画出的青蛙却无比写实,哪怕是大师都无法做到唐宁随手涂鸦般的一画。 那只怪物青蛙完完整整出现在了画册之上,它呈扁平的倒三角状头部,短小的前肢、发达的后肢,包括它被1号打断了一趾的残缺痕迹都在纸面清晰浮现。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落在了纸面上,那蛙眼闪烁着一点微光。 唐宁一动不动盯着这幅画,像是被自己的作品吸引了一般。 可事实上,他的灵魂却重新来到了那个黑暗的世界。 恐惧、悲伤、压抑、孤单...... 无边无际的负面情绪挤压着他的前胸后背,让唐宁喘不过气来,他无法挣扎,无法呼吸,只能被这些情绪所束缚。 “呱呱呱!”那一阵又一阵的蛙鸣在这个诡异的世界如春雷般绽放,像有一阵阵擂鼓在唐宁的灵魂旁敲响,震得唐宁快要魂飞魄散。 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让自己的魂魄从这个世界脱离出来,但这样的话,那只怪物青蛙也会被放出来。 唐宁努力让自己战胜这种不适感。 不行如果只禁锢了怪物一秒的话,时间实在是太短了,1号用黑雾吞噬那只怪物巨熊用了多久?好像要□□秒吧? 他起码要给1号争取的三四秒的时间。 唐宁还记得画册的使用说明上说,禁锢怪物时间的长短和怪物实力的强弱有关,唐宁觉得不仅和怪物的实力有关,和使用画册的人也有关,如果是苏安云来使用这个画册,他估计想要镇压怪物青蛙多久就多久,哪怕是久到天荒地老,久到海枯石烂都没关系。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唐宁能感觉到它所处的世界发生了剧烈的震颤,似乎是那只青蛙想要冲开禁锢,巨大的爪子践踏着画册的世界,那股强大到蛮横的力气也跟着碾压在了唐宁的魂魄上。 唐宁感觉自己终于坚持不住了,他无奈地选择放弃,黑暗的世界消失不见,唐宁突然从那种恐怖的被禁锢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呆呆拿着画册。 画册翻开的那一页仍旧画着那只怪物青蛙,可虽然画面和之前的一模一样,那只怪物青蛙却失去了灵性,眼神呆滞,再也没有最开始随时可以从画册里蹦出来的栩栩如生感了。 时间过去多久了? 唐宁虚弱地抬起头,他看到远处的1号镇压着那具庞大的怪物青蛙,怪物青蛙的身体已经被黑雾吞噬了大半,现在的一半青蛙头在徒劳地伸出舌头射向远方,下一秒,又被1号的尾巴咔嚓一下,截成了两半。 很快,这只恐怖的怪物青蛙就被1号完全吞掉。 “你们快看!1号消灭了那只怪物青蛙!!!”四周猛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太好了!1号真的太强了!它绝对可以消灭这一次入侵的所有怪物!” “唐博士,您现在怎么样了?”身边传来了李豪渊的询问声。 和其他不敢看唐宁的守卫不同,李豪渊刚才一直在关注着唐宁的一举一动,从唐宁出来拿出那个画册的时候,李豪渊就感到了一种不对劲。 那个画册绝对是一种特殊道具! 不然唐宁不可能拿着普通的画册在这里采风写真。 因此李豪渊不仅关注着1号和怪物青蛙的战局,还在留心着唐宁这边的动静,李豪渊注意到了当唐宁画完怪物青蛙的时候,一直在灵敏闪躲的怪物青蛙突然间僵住了,1号趁着这个机会一顿暴力输出,成功消灭那只逃得飞快的怪物青蛙。 而在这个期间,唐宁却一直僵硬地低头,似乎没有听到周围人的欢呼声,一点也不关心1号那边的动静,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怪物青蛙。 李豪渊猜测这应该是唐宁使用这个画册付出的某种代价。 李豪渊其实有些不理解唐宁为什么要使用这个画册,按照刚刚的战况来看,1号消灭掉怪物青蛙只是早晚的问题,唐宁为了早点消灭一个怪物青蛙,默默付出了代价,可是除了他之外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事。”唐宁收起了画册,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那种消耗不光是唐宁的身体包括唐宁的精神,都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疲惫。 “唐博士……”李豪渊看到唐宁虚弱的模样,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您刚刚那么做……值得吗?” 唐宁有点诧异地抬起眼,看向这位跟他一起组队的新人,“当然。”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李豪渊的眼里充满了困惑,而这个时候不远处的1号已经赶了过来,唐宁能看见有一个小黑点极速朝这边飞了过来,从一个渺小的黑点变成了更大的人形状态,连带着唐宁脑海里一开始很轻微的“father”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唐宁能感觉到1号迫不及待要奔向他的心情,于是唐宁的脸上也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笑容。 下一刻,那道黑影出现在了唐宁的面前,1号完全没有在意围绕在唐宁身旁的那些人类,它一把抱起了唐宁,抱住了自己心心念念的father,唐宁苍白的脸色也暴露在了1号的面前。 在唐宁脑海中原本充满着开心情绪的“father”忽然间低沉了下来,一种强大的阴寒气息肆意蔓延开来,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怪物都感受到了1号愤怒的情绪。 那种阴寒的气息像火山爆发一样猛然席卷了所有人。 李豪渊的每一根寒毛都要竖起来,他的本能在叫嚣着逃离,其他的守卫也下意识地握住了武器,却完全没有开枪的勇气,因为他们知道这点东西根本就伤害不了1号,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唐博士身上。 而不远处的两只怪物反应更是强烈,之前会飞檐走壁的4号扑通一声从墙上掉落下来,庞大的身躯砸在了地上,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微坑,它慌张地用七只腿抱住了自己本就不太好使的脑子。 在装甲车附近的2号僵硬了一下,它小心翼翼往装甲车后移动,似乎想要把自己巨大的身影藏起来,惊恐之下的尾巴还在外面哆嗦着,又迅速被2号同样哆嗦的手抓住,它提着自己的尾巴尖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蜷缩在装甲车后。 1号到底是怎么了? 所有人都在想着这个问题,只有唐宁知道问题的答案。 唐宁脑海中的“father”充斥着1号愤怒的情绪,1号快要发疯了,它现在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出让father突然间变虚弱的罪魁祸首,再将那个家伙挫骨扬灰。 在这一刻,唐宁才能感觉得到1号对他言听计从的乖巧表象下凶残暴虐的本性。 “1号,我没事。”唐宁伸出手摸了一下1号的额头,可是这一句简单的没事却不能够安抚住1号的情绪。 1号心疼地抱住唐宁,它都不敢用力碰唐宁,好像唐宁下一刻就会碎掉了一样,那根金属尾巴不断在地上焦躁地抖动着,隐隐有火花在尾巴尖和地面接触的地方闪现。 这种状态的1号就像一条濒临发疯的疯狗,它理智的那条防线已经岌岌可危,本来不打算向1号解释的唐宁只好拿出了画册,将画着怪物青蛙的那一页展示给了1号。 “和别人无关,是我自己做的。”唐宁柔声解释道。 1号很聪明,哪怕唐宁没有详细解释这个画册的原理,1号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可是1号的怒火还是没有平息下去,它努力朝唐宁构建了一个画面—— 唐宁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座城市所有人都被怪物杀死的可怕场景,在这尸山血海之中,只有他被1号抱在怀里,脸色红润,四肢健在,健健康康。 这是1号想要向他传递的东西,在1号心目中,哪怕这座城市的全部人都死了,只要它的father平安无事就好。 唐宁眨了眨眼睛,他看向虽然没有五官,可却似乎写着“真的很生气”的1号。 “我不是为了保护他们。”唐宁伸出手,落在了1号的额头上,他轻声道:“我是为了你呀。” 那上一秒还像火山爆发的愤怒情绪,在此刻忽然只剩下了一点微弱的小火苗。 微弱到随时都会被风吹灭。 1号呆呆地看着唐宁。 唐宁认真地回看着1号。 他去使用那个画册,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C区的居民,可那一小部分原因并不是他行动的全部。 这个副本世界的居民确实很可怜,确实需要他的保护,可唐宁刚来到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也很难去理解像唐博士那些人的职责、信念和坚守。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英雄,他也做不成什么伟大的英雄。 如果他遇到什么受伤的人就去救,那他空间戒指里那么一点疗伤药品完全支撑不下去,他的画册也塞不满这个世界上源源不断的怪物,同样,他的心也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他的王子,朋友,猫,现在又多了一个1号。 这么乖,这么听话,又这么纯粹的1号,它就像一只在雨天的落汤狗,呜咽着跑到了唐宁面前,可怜兮兮地挤进了唐宁的心里。 唐宁知道,1号从来都不是什么英雄。 1号只是一个很听father的话的乖孩子。 那么身为father,在自己孩子打架的时候努力去帮自己的孩子,这难道不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唐宁弯了弯眼睛,他对着1号露出了一个很温柔的笑。 没有糖果奖励1号,就只能用1号喜欢的“^︶^”了。 “别生气了,好不好?”唐宁柔声问道。 那么一点仅剩的小火苗被一阵轻柔的风咻得吹灭了,只余下一点袅袅的烟雾,就像动漫里害羞到爆炸的人头顶冒出来的一缕烟。 1号垂落在地的尾巴尖像是害羞一样不断画起了圈圈。 它用尾巴小心翼翼地圈住了唐宁。 像圈住了一个太过美好,随时都会破碎的气泡。 唐宁感觉到1号现在怒火彻底消失了,如果1号还是小时候的幼崽样子,那么现在恐怕会咕噜咕噜开心到冒泡泡吧? 唐宁有一点被1号的“好哄”可爱到。 “那我们现在继续去消灭那些怪物,好不好?”唐宁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已经从最开始努力遵守唐博士的人设对1号冷冰冰说话,变成了现在不由自主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和1号讲话。 1号点点头,它美滋滋地抱住了father,抛下了周围的那些守卫和怪物带着唐宁飞了起来。 唐宁本来打算让1号把他放下来,现在有2号和4号保护他,他并不需要呆在1号怀里,不过当唐宁低下头,看到圈住他的尾巴开心到微微摇晃的时候,唐宁还是把那句话收了回去。 算了,反正接下来的怪物实力都一般,1号抱着他也不影响实力发挥。 唯一让唐宁有些不太舒服的是跟着他们拍摄的那只无人机,这无人机一直跟随着1号,唐宁确定在他刚刚和1号分开的过程中,那只无人机并没有关注他,也看不到他使用画册的场面,唐宁希望研究院的人不要过多在意刚才那只怪物青蛙突然的停顿。 只不过事与愿违,现在研究院的研究员们一个个都在讨论着刚才的那场战斗,他们甚至打开了刚才的视频进行反复回放。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只怪物有整整三秒的时间都一动不动?” “好奇怪,哪怕是之前那只表达臣服的怪物巨熊,它在被黑雾吞噬的时候也在不断的挣扎,怎么这只青蛙就像突然间丢了魂一样站在原地呢?” “你们说是不是1号觉醒了什么新的能力?” “只能坚持三秒的控制能力吗?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再进行测试。” “吞噬掉了怪物青蛙后,1号的速度变得更快了,无人机只能捕捉到1号的残影了。” “院长,1号成长的速度有些过于惊人了,我们现在要不要让1号停下来?剩下的那些B级怪物,我们也可以慢慢消灭……” 老院长并没有回答这些研究员的问题,他拿起联络器,接通了一则突然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位乐呵呵的老人声音:“听说我的学生在你这里做出了很不错的成绩?” 老院长握着联络器,看着画面上被1号抱着的唐宁,他没有回答,联络器那头的人继续说道:“好好完成这一次的实验收尾吧,我不希望青叶的事情在他的身上发生。” 老院长沉着脸挂断了电话。 “院长,我们要不要就叫回1号,让其他……”这位研究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院长打断了:“不用。” “可是,可是1号这样成长,它实在是……”那位研究员硬着头皮说:“一旦它真的失控了,没有人能够控制得了它。” 老院长凝视着画面中大杀四方面的1号,事实上,即使现在他们就把1号叫回来,也完全无法阻止1号了。 能够像切菜砍瓜一样杀死A级怪物的1号,有着极高的攻击力和速度,成长速度惊人,智慧程度远超其他的怪物,真的要杀死对方,只能出动核武器,用这一整座城市和1号同归于尽。 而现在,掌控这个武器的按钮就在他的手中。 老院长苍老的手缓缓收紧。 每个研究院的选址都是根据核武器所处位置来建立的。 如果说现在还有杀死1号的机会,那就是现在。 因为再过不久,唐宁的老师,第一研究院的院长就会派人来接走他的得意门生和1号。 老院长很清楚那位第一研究院的院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动用最终武器,而1号的离去,实验的中止也会让老院长失去动用武器的资格。 他要不要现在就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失去了芯片的1号真的可控吗? “你们看1号又成功杀死了第4只B级怪物!”一位研究员感慨道:“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1号啊,如果不是它,即使我们能消灭这些怪物,造成的人员伤亡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少。” “怎么?听你这口气你还挺推崇1号的?”另外一个研究员说:“是多亏了唐博士,如果不是唐博士控制1号,这座城市只会更加混乱!怪物就是怪物!真正了不起的是唐博士!” “都了不起都了不起,行了吧。” “什么叫做都了不起啊,就算没有1号,只要有唐博士在,唐博士他可以制造出千千万万的1号!” 在研究员们各抒己见的过程中,老院长一直保持着沉默,一眨不眨盯着屏幕里的1号和唐宁。 …… 唐宁并不知道研究院发生的事情,他现在正在1号的怀里,看着1号甩了一下尾巴,释放出了一张庞大的电网,那流光溢彩的电网轻轻松松覆盖住了一个要逃跑的怪物。 被电晕的怪物倒在地上,1号抱着唐宁走了过去,黑雾覆盖住了怪物散发出焦味的身躯。 黑雾吞噬这种怪物只需要五六秒的时间,很快1号就成功把这个怪物吃得干干净净,就在他抱着唐宁准备离开的时候,唐宁突然间伸出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唐宁蹙起眉头,朝四周望去,他发现声音是从一个草丛里传来的,唐宁指向了那边,示意1号带着他过去。 不一会儿,1号就带着唐宁来到了那个草丛间,唐宁听到那个声音已经停了下来,不过唐宁大概能感知到位置,他拨开灌木,看到了一个蜷缩在地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满脸泪痕的小女孩。 唐宁愣了一下,他想难怪刚刚那只B级怪物会突然鬼鬼祟祟在这里出现。 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那么大,穿着一身破旧的格子裙,让唐宁想起了孤儿院里的小鱼,他看向这位小女孩的目光都柔和了一点。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唐宁放轻声音询问道,他有着一张很容易让小朋友心生亲近的脸,只不过唐宁的身后却站着黑漆漆的高大的1号。 1号甚至没有脸。 这个小女孩浑身发抖地看向唐宁身后的1号,她的小手甚至堵不住嘴里的哭声,眼泪珠子不断哗啦啦往下掉。 第一次拥有吓哭小朋友待遇的唐宁茫然地回过头,看向了同样茫然的1号。 这该怎么办? 如果现在他让1号藏起来,那1号心里肯定不舒服,要是1号跟着他一起站在这里,小女孩只会越来越害怕。 唐宁蹲了下来,他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了一张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小女孩脸上的眼泪:“不要怕,我身后站着的它和你一样。” 小女孩又惊恐又不解地看着唐宁,不理解这么漂亮的大哥哥怎么会说出和她和怪物一样的话。 “它也是一个小朋友。” 小朋友1号乖乖站在唐宁身后,听到了唐宁这句话,它似乎站得更挺拔了。 唐宁柔声道:“你刚刚躲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个大怪物先是被电了一遍,又被黑雾吞掉了?” 小女孩害怕地点点头,她就是看到怪物突然被黑雾吞掉,又看到那个雾好像要往她这里飘,她怕自己也被吞掉,才害怕到不小心哭出来的。 “那个黑雾就是它放出来的,是它消灭了这个怪物。”唐宁生得很好看,声音又很好听,在绝大部分小孩子的世界,像唐宁这样漂亮的大人等于好人,是不会骗人的。 虽然唐宁确实没有骗人,但是这种话换一个人说,都很难达到唐宁现在的效果。 那个小女孩吸着鼻子看向唐宁。 唐宁指了指他身后昂首挺胸站着的1号,“是这个小朋友刚刚保护了你,所以不要害怕它好不好?” 小女孩还是警惕地看着1号,“它、它是怪物生出来的吗?” “它是我养大的孩子,我是它的father。” 担心这么小的孩子听不懂英语,唐宁还贴心地解释道:“father就是父亲的意思。” 这个小女孩听到唐宁这句话又哇哇地哭了起来,“我要我的爸爸妈妈,我找不到他们了……” 这一次哭倒不是被吓哭,纯粹是和家里人走散之后想爸爸妈妈想哭的。 唐宁和1号还要去解决其他的怪物,没有什么时间陪这个小女孩找她的爸爸妈妈,他拿起这一次出了研究院才分配到的联络器,联系上了李豪渊,让李豪渊他们过来。 李豪渊他们过来还需要几分钟,于是唐宁蹲了下来,继续给这个小女孩擦眼泪。 1号看到唐宁这么温柔地对待这个小女孩,像是吃醋了那样也跟着蹲了下来。 “不哭不哭,我联系上了守卫,你知道守卫他们吗?他们会帮你找爸爸妈妈的。”唐宁很有耐心地去哄这个小女孩,小女孩大哭了一遍后,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她在唐宁的鼓励下从藏身的草丛里爬了出来。 她是不哭了,1号却不爽了起来。 锋利的尾巴尖偷偷摸摸在地上画了一个“V—V”。 这是一张不爽的苦瓜脸。 它心里不高兴,又不好当着唐宁的面发作出来,又想要让它的father发现,于是只好在背地里用尾巴搞出了这么一点小动作,别别扭扭等待着唐宁看到。 专注于安慰小女孩的唐宁并没有注意到1号的尾巴在做什么,反倒是一直低着头抽抽噎噎的小女孩见到了。 她惊喜地“呀”了一声,“大哥哥,它在对我笑!” 唐宁有点茫然地低下头,只看到了一张不爽的苦脸,“V—V”。 哪里来的笑脸? 唐宁呆了一下就很快反应过来,他和1号站在一起,他们和小女孩是面对面站着,所以小女孩看到的其实是相反的画面。 这张苦脸倒过来,就是一张格外可爱的笑脸了。 小女孩看到这个笑脸,她的样子显得很开心,她想了想,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取出了一颗糖果,放在了1号画出的苦脸上。 这是一颗透明糖纸包装着的便宜糖果。 “谢谢你救了我。”她对着1号认真道谢道。 垂落在地的尾巴略显茫然地摆了一下。 “快把糖收起来吧。”唐宁对着1号说,他知道1号是画苦脸表达不爽的,现在就怕1号一尾巴把这颗糖甩飞,到时候好不容易哄好的小女孩又要哭了。 尖尖的尾巴有点迟疑地卷走了那颗......糖。 其实1号刚刚迟迟不拿走,并不是它想要甩飞这颗糖。 对1号而言,它只知道father以前给它的那种外形的东西叫做糖,却不知道这一种也是糖。 不远处传来了车辆驰来的声音,是李豪渊他们赶到了。 “带你找爸爸妈妈的人来了,快去吧。”唐宁笑着对小女孩说道。 小女孩怯怯地看向守卫队,又有点不舍地看向唐宁。 “大哥哥,再见。”她伸出手想再碰一下唐宁,在她碰到唐宁前,一只漆黑修长的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只手捏着一颗蓝白色的奶糖。 轻轻放在了她的手中。 ——给你糖。 ——不要碰我的father了。 ——^︶^。 第267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1W加更 “哦天啊!1号突然间靠近那个小女孩了,它是不是要伤害她了——等等,这是什么情况?!1号居然主动给这个小女孩糖?!” “1号这是在......遵循唐博士的命令吗?” “1号这是哪里来的糖?” “糖难道不是唐博士给1号的特殊奖励吗?我记得之前在电击测试结束后,唐博士把糖给了1号。” “......” 研究院的人都震惊地盯着这一幕,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1号对除了唐博士之外的人,这么的.....和善? 把糖主动给一个人类,应该算是和善的表现吧?可是1号它知道自己给予对方糖果是什么意思吗? “一定是唐博士提前命令过1号,让1号把糖果交给人类小孩。”有研究员信誓旦旦道。 “可是唐博士的表情看起来也很诧异。” 老院长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屏幕,画面中高大的1号弯下腰,黑漆漆的身影像是一道来自地狱的剪影,它将那颗保存得很好的糖,轻轻地放在了小女孩手中。 小女孩捧着那颗看起来就很好吃的糖,她小心翼翼道:“给我的吗?” 1号收回了手,站在唐宁身旁。 看着外形很可怕的1号和漂亮的大哥哥,小女孩这一次真正露出了开心的笑,“再见!” 她拿着这颗糖跑开了。 老院长的视线落在小女孩从画面上消失的地方,久久未曾移开。 ...... “你怎么突然想到给那个小女孩糖了?”唐宁有些好奇地伸出手去碰1号的头,接收1号传达给他的意思,在触碰的刹那,唐宁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画面—— 锋利的尾巴尖卷起了那颗糖果。 就像曾经一次次接过father递给他的糖果那样。 这颗糖让1号想起了那一次次从father手中接过糖果的开心。 虽然还是不爽对方接触它的father,但这一次1号换了一个很柔和的方式。 ——“以?后其他人看我,1号也不要生?气,好不好?” 1号今天也有在乖乖听话。 “乖孩子。”唐宁揉了揉1号的头,1号背后的长尾巴高高兴兴地摇了起来,像一只小狗那样撒欢。 唐宁看到1号的样子他也挺高兴的,1号抱起了唐宁,他们一起去消灭这个城市剩余的怪物。 由于1号的实力过分强大,唐宁有一种自己在虚拟游戏里开挂大杀四方的感觉。 除了最开始的那三只A级怪物让1号花的时间多了一点,在后来的猎杀B级怪物的过程中,1号一直是暴力推平的模式,它的实力也在这个过程中缓步提升。 一分钟过去,第九个B级怪物被消灭。 十分钟过去,第二十一个B级怪物被消灭。 …… 一个又一个的怪物被黑色雾气吞噬。 唐宁被1号抱在怀里,通过精神链接,他感觉到了1号在杀戮时的情绪。 在1号的想象中,这些怪物一个个都要扑上去伤害它的father。 它在为它的father而战! 每当消灭一个怪物,1号都会得到father的肯定和爱抚,因此1号干劲十足,越战越勇,当最后一只B级怪物也被1号消灭完毕的时候,这个城市响起老院长苍老的广播声:“各位亲爱的市民朋友们,这一次的小型怪物潮入侵已被成功解决,三只A级怪物,三十六只B级怪物都被成功消灭。” 躲在安全屋里不敢出来的人听到了老院长这句话纷纷探出了脑袋。 那些房屋已经倒塌受损的幸存者们抱作一团,互相哭泣,互相欢呼。 失去了亲人的人们虽然悲痛欲绝,可他们还是在倾听这象征着希望的广播。 “在这一次对抗灌输潮的过程中,做出最大贡献的是研究院的唐博士,和他研制出的怪物武器1号。” “怪物武器,是我们研究院最新研制出来的成果,我们利用怪物来对抗怪物……” 老院长的这番话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刚才1号拯救城市的过程中,虽然很多人都看到了1号的身影,并且认同了1号,但还有更多的市民都未曾见到过1号这个怪物在保卫他们的城市。 “什么?怪物怎么可能当武器?!” “怪物都应该去死!” 唐宁听到了各种各种的争议声,他的心脏骤然一紧,唐宁下意识看向1号,想要感知到1号的情绪,他很担心1号会伤心。 不过事实证明唐宁多虑了,1号对外界的评价漠不关心,它只是专注看着唐宁。 有亲人被怪物杀死的普通人异常激动,他们对着老院长口中的1号破口大骂,在这些声音中,也有几道很微弱的声音反驳道:“它保护了我们,它和那些怪物不一样。” “它不是怪物,它也是小朋友。”一位穿着格子裙的小姑娘举起了手中的蓝白色奶糖,对着她的父母说的:“你看,这就是它送给我的,它还会对我笑……” 他的父母忧心忡忡的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神情有些惶恐和茫然的继续听着广播声。 “我相信诸位市民朋友们,都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我们都无法相信,一个怪物能够真正成为我们城市的守卫者——” 许多人们纷纷点头。 A区,一位抱着宠物狗的女人一边哭一边对周围人描述着她的遭遇:“你们都不知道那个1号从他研究员背后出来的时候,它给我的感觉就像那个怪物巨熊一样。” 她怀里的狗也时不时呜咽两声,好像听得懂人话一样,为自己的主人附和。 “是啊!怪物就是怪物!那个1号它跑到C区跟那只怪物青蛙打架的时候,喷出来的毒气把我家阳台的花都给弄枯萎了!幸好我当时不在外面,我也是在外面,我人也死了……” 无人机将这一幕幕的场景都记录了下来,转载到了老院长的办公室的屏幕中,将周围人都遣散的老院长一个人坐在这里,他伸出手,放在了最终武器的启动键上。 “所以,就让我们——”信号突然断断续续,老院长沉默了一下,没有管他响个不停的联络器,也不再准备和全体市民发出这一则死亡通知,苍老的手直接按了下去,按在了这个能够毁灭研究院周边所有城市的最终武器的启动键上…… 所以,就让我们结束这一切,结束一条或许是错误的道路。 老院长闭上眼。 静静等待着一切的终结。 反而...... 一秒,两秒......十秒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异常。 老院长皱起眉头,他又按了一遍,一阵风吹过空荡荡的办公室,吹起老人头上的白发,还是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老院长缓缓地收回手,他拿起了联络器,那边传来了一道乐呵呵的声音:“我的人马上就到了,记着通知一下唐宁,让他做好回去的准备。” “是你取消的权限。”老院长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那位第一研究院的院长笑着说:“这一次的实验很成功,所以实验已经提前结束了,我只是提前收回了你的权限。” “成功?”老院长冷声道:“一个无法被芯片控制的怪物,你管这叫成功?!” 唐博士从未和老院长透露过1号无法被芯片控制,可是此刻猛然爆发的老院长却似乎知晓了一切,“施华景!你知不知道这将会造成什么后果?!我们培育的或许不是武器,而是一个崭新的怪物之王!!!” “消消气。”施华景好脾气道:“1号确实不能被芯片控制,可它这不是能被情感控制吗?” “情感控制?!”老院长听到这个词却更加生气了,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桌面的东西都震颤了起来,“你别告诉我,就刚刚1号给小女孩送糖的作秀画面,被你当成了成功的情感控制!” “施华景,你难道真的相信一个怪物会拥有人类的情感吗?!”在老院长近乎咆哮的质问声中,联络器那端传来了一点声音,老院长狰狞的面容在听到对面的话时定格在了惊愕的神情。 而后,又变成了怀疑和犹豫。 …… 唐宁听到广播声出了问题,电流滋滋滋响个不停,过了一段时间,老院长的声音重新在整个城市响起:“所以,我们研究院将会停止这个研究,1号也不会在我们城市出现,研究院将永远坚持人民至上的原则,保护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我们还会安排专员配送物资……” 有了老院长的这段话,大多数人的负面情绪都被压制了下来。 用怪物对抗怪物这个理念很难被普通人接受。 唐宁和1号还有其他守卫人员坐上了返程的车,唐宁能够感觉到,周围那些守卫人员对1号的态度都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还是很怕1号,不过这种害怕中多了一丝尊敬。 唐宁却没有心情在意身边人的态度的细小变化,他满脑子都是老院长说的研究院暂停实验,1号永远不会出现在这座城市。 这是什么意思?老院长决定要彻底毁灭1号吗? 唐宁一路都在忐忑不安地想着应对方案。 不过等唐宁到了研究院,看到研究院附近停着的一辆私人飞机,还有出来迎接他的老院长时,唐宁才明白原来他们现在是要换地图了。 “唐宁,一期芯片计划结束,接下来你将转移到第一研究院进行二期研究。”老院长对唐宁说道。 【系统,第一研究院是什么?】 唐宁问道。 【第一研究院是最高等级的研究院,所有研究员都归第一研究院管,对了,第一研究院的院长施华景是你的老师。】 系统贴心解释道。 老师? 【我和这个老师的关系好吗?这个老师他会支持我的情感控制理论吗?】唐宁问道。 他和老院长的关系不对付,在目前这个研究院相处的时候不太舒服,他希望自己的人设能和新院长的关系好一点。 【你们情同爷孙,他很支持情感控制理论。】系统肯定道。 听到系统这番话,唐宁感觉自己的日子有盼头多了,这样起码不用再担心1号会受到研究院的什么非人折磨。 他看向自己老师派来接他的人员,“不好意思,我可以先回去收拾一点东西吗?”唐宁问道。 对方点头。 唐宁带着1号重新回到了唐博士的房间,他把唐博士的各种资料都整理了一遍,准备回去慢慢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在唐宁收资料的时候,站在一旁的1号就眼巴巴的看着抽屉里的一大罐奶糖。 唐宁想到了1号今天表现的很不错,按斩杀一个B级怪物就给1号一颗奶糖的情况去算,唐宁干脆将这一大罐奶糖都交给了1号。 “都是你的。” 1号呆呆地捧着这一大堆奶糖,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摆动起了尾巴,看起来有些高兴傻了。 “你怎么这么喜欢糖啊?”唐宁有些好奇地问:“你吃得出来甜味吗?” 1号伸出手,一颗颗奶糖自动从它的掌心浮现,这些都是从前唐博士给它的糖,这些奶糖就像小山一样。 唐宁眨了眨眼,有些诧异1号居然有这么多的糖。 唐宁将手贴在了1号的额头上,他通过精神链接感觉到了1号传递来的画面。 原来father给过的糖,1号一颗都没有吃过,而是用自己特殊的方式保存了下来。 之前在电击测试结束之后,唐宁把口袋里的一颗糖给了1号,那个时候他看着1号连糖纸都没剥就吞了下去,实际上,1号只是将那颗糖存储在了自己的空间里。 从前的唐博士只是给予1号糖果,并没有教过1号吃糖的方法。 唐宁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对1号说:“糖可不是收藏品,这是用来吃的。” 唐宁随手拿起了一颗奶糖,他拆开包装袋,将乳白色的奶糖放进嘴里。 为了能让1号看得清楚,唐宁特地张开了嘴,他的牙齿排列整齐,含着糖果的舌头微微动了动,闪发着莹润的水光。 “吃下去,是甜的。”唐宁对1号认真说道。 1号呆呆地看着这样的唐宁,当唐宁有些疑惑地睁大眼睛,从鼻腔里发出一点带着奶糖香味的“嗯”时,1号这才学着唐宁的样子,拿起了一颗糖往嘴巴里放,这张脸上没有嘴,黑雾吞噬了对怪物来说没有任何味道的糖果。 可是1号却似乎真的尝到了father所说的甜。 “好吃吗?”漂亮的青年笑着问它。 它点了点头。 “以后啊,心情难过的时候就吃一颗。”唐宁收拾完了东西一边走出去,一边对1号说:“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都开开心心了。” 跟在唐宁身旁的1号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唐宁,它的角度能够看到被白大褂包裹得严严实实的father的一截后颈,修长的,雪白的,就像可以被舔一舔的奶糖那样。 father发出来的声音也是好听的。 柔柔的,让1号身后那长长的尾巴维持着一个固定的频率,慢悠悠地摇摆着。 这一次换新地图,唐宁就带了李豪渊和另外一个叫陆开阳的新人,另外三个玩家没有跟他们一起走,因为他们知道唐宁作为老玩家,任务线肯定会更难一点,他们想要留在目前的老研究院苟过去,不想和唐宁掺和在一起,提高任务难度。 而唐宁也对另外几个新人玩家没什么兴趣,他们三人加上1号一起坐上了前往第一研究院的飞机。 唐宁在这次飞行中睡了一觉,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副本第二天的下午。 在到达第一研究院的时候,唐宁还有点怀疑自己来错的地方,因为那是看起来很简单的几幢白色建筑,门外也没什么守卫,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胖乎乎的老头挺着他的将军肚站在树下,唐宁过来的时候,这个老头高兴地冲唐宁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唐宁,欢迎回来!”他就像一个迎接自己孙子回家的普通老人。 唐宁想过原本的唐博士和这位第一院长关系好,但是没有想到关系竟然真的能好到这种地步,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称呼这个老人了。 【系统,我要叫他什么?院长吗?还是爷爷?】 【老师。】 唐宁连忙道:“老师。” “你看看你,怎么来的这么急?连脏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这一路上肯定忍得不舒服吧,快回家洗个澡吧,换身干净的衣服。”第一院长关切地说道,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唐宁身上,甚至没有去看一旁的1号,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唐宁有些不太适应地享受着这位慈爱的老人一路上的嘘寒问暖:“肚子饿了吗?想吃点什么?现在渴不渴?” 【系统,平时唐博士是怎么和他的老师相处的?】 【唐博士性格冷淡,不善交谈。】系统回复道。 他明知道这一次唐博士的人设是一个很高冷的人,但是他没有想到,唐博士在面对宛如爷爷的老师面前也会保持高冷。 这让唐宁突然间想到了唐博士在本子上写下的那一句“我没有爱”。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句话指的是唐博士没有爱人的能力呢? 唐宁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不过他这种走神的状态反而正好符合以前唐博士的社交模式,很快,他被第一院长领着来到了他的房间。 和之前那所研究院全白的房间不同,唐博士在第一研究院的房间充满了家的气息,房间里浅咖色和黄色为主,柔软的羊毛地毯,翠绿的盆栽,书架上面摆着许多书,不仅仅是关于研究的文件,还有一些杂书闲书。 “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你先去洗漱吧,还有……”第一院长看向了跟在唐宁身旁的1号,“这孩子也和你好好呆着,我听说它最听你的话了。” 唐宁愣了一下,他注意到第一院长是用孩子去称呼“1号”。 这还是除了唐宁本人和那位小女孩外,这个世界上第三位愿意把1号当孩子看待的人。 唐宁看向1号,有点希望1号可以送点糖或者是画一个笑脸之类的释放善意,就像之前1号对待那个小女孩一样,只不过1号显然不理解什么叫抱大腿,它笔直地站在唐宁身旁,甚至都没目送第一院长离开房间。 房门关上,唐宁坐在柔软的床上,对1号问道:“喜欢这里吗?现在这里要成为我们的新家了。” 1号没什么反应,它只看着唐宁,似乎不管去什么地方,只要有father在就是最好的。 唐宁坐了一下,然后爬起身打开衣柜,他看到衣柜里也不都是白色的衣物了,多了一些鲜活的色彩。 看来唐博士在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去了之前那个研究院,参与了一些研究之后,整个人才状态大变吧,突然间洁癖严重,只穿白色,将许多的鲜艳色彩都从自己的身上摒弃,整个人也陷入了自我厌恶的状态。 唐宁天天穿白色也不舒服,因为白色实在是太容易弄脏了,穿一身白,总有一种自己随时都会对不起衣服的感觉,不过身为研究人员,白大褂肯定是要穿的,唐宁将里面的内衬换成了蓝色的衣裳。 不过想了想,他又把蓝色衣服换了回去,重新拿起了白色的衬衣。 按照原本的人设行事,才会对通关副本最有利。 像衣服颜色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细节,当然还是按照原本唐博士的喜好来进行了。 洗浴室就在这个房间的旁边,唐宁拿着衣服往洗浴室走的时候,1号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唐宁停下脚步,对1号道:“在房间里等我就好了,不用跟着进去。” 1号就像一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小狗,它将自己的头凑到唐宁的手边,给唐宁传递出了一道画面—— 唐宁走进了洗浴室,打开水龙头放水,没想到那水突然间暴涨了起来,一下子塞满了整个房间,水位高过唐宁的头顶。 唐宁,卒。 唐宁:“?” 1号传递给唐宁的画面又发生了改变,只见唐宁在洗浴室站着,突然间蚯蚓怪物3号冲了出来,直接把洗的香喷喷的唐宁吞了进去。 唐宁,卒。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唐宁赶紧制止1号的胡思乱想,虽然唐宁胆子已经大了许多,可是看到自己各种乱七八糟的死法,还是有点瘆得慌。 更何况在副本世界,这些也不是没可能发生。 唐宁看了看,主动将头蹭在他手中的1号,“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跟你一起进去,我才能安全吗?” 1号点了点头,像一只忠心护主的大狗勾。 虽然进去洗澡让1号跟着过去听起来有一点怪怪的,但1号只是一个怪物宝宝,哦,不,它只是一个刚成年不到一天的怪物,平常自己都没有穿衣服,肯定也不会有什么人类的羞耻心。 把1号当成一只小狗狗对待就行了……吧? 唐宁又看了一眼1号,1号没有五官,很难察觉到脸上有什么神情变化,单看此刻垂落在地一动不动的尾巴,似乎也没什么异常。 “那行,我们一起进去吧。” 转过身的唐宁并没有注意到,那垂落在地的小尾巴忽然间激动地甩了两下。 因为已经在心里把1号当成了小猫小狗,唐宁脱衣服的速度很是干脆,那沾着一点血污的白大褂脱落在地,然后是白衬衫、白色长裤、白袜子,到最后是一层白色的内裤。 当这些深浅不一材质不同的白全部剥落的时候,暴露在空气中的,就是一种莹润到像是会发光一样的雪白肌肤。 看到这一幕的1号一动不动,连它那偷偷摇摆着的尾巴都呆住了。 唐宁打开沐浴头,温度恰当的水流淋了下来,洒落在唐宁的脸上,唐宁闭上眼,任由温水打湿了他漆黑的头发和卷翘的睫毛。 氤氲的热气围绕着他的身旁,那清澈的水流从唐宁的脸上,流在唐宁的脖颈上,再流淌到唐宁的锁骨,一路向下…… 白色的泡沫打了出来,淡淡的香味弥漫在这个小空间。 “1号。”唐宁睁开了眼,那双清亮的漆黑眼睛朝1号看去,此时唐宁的肌肤已经不是最开始干干净净的纯白了,他被熏出了一点红晕,睫毛上、嘴唇上、白里透红的肌肤上都是亮晶晶的水珠。 在1号心中需要轻拿轻放的father,在这一刻从易碎品变成了一汪水。 同样都是脆弱的,但是水是可以触碰的,让人想要去触碰,去揉碎,去品尝。 “帮我拿一下大毛巾。”还带着一点细腻泡沫的手指往一个方向指去。 唐宁见1号没什么动静,他又叫了一遍,1号这才反应过来,它有点笨拙地拿起了大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唐宁。 唐宁关掉了水,他接过1号手中的毛巾,随意往自己的身上一披,大部分是都挡住了,但那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却没有什么遮掩。 唐宁发现自己忘记提前找卫生间里专用的凉拖了,现在只有一个毛绒拖鞋,如果踩进去就会把拖鞋弄湿。 “1号,再帮我拿一条小毛巾,我要拿来擦脚。”唐宁毫不客气地指挥1号道。 水珠从唐宁的脚踝滴落在白里透红的脚背上,他的每一颗脚趾头都生得很可爱圆润。 1号杵在原地不动,它的尾巴尖倒是和长了眼睛一样勾起了一条小毛巾,颤巍巍地递到了唐宁的面前。 唐宁接过毛巾,他刚准备擦一下,没想到一根冰凉的金属尾巴胆大包天地圈住了唐宁的腰,唐宁被冷得腰上起了一点鸡皮疙瘩,差点没站稳。 1号终于圈住了这一刻看起来很软很香的father,它激动到尾巴尖都在微微抖动。 1号经常会用尾巴圈住唐宁的腰,对于1号这个行为唐宁已经有点习惯了,他轻轻地打了一下腰上的尾巴,温柔说道:“不许乱动。” 1号有些恋恋不舍,但又很听话地收回了尾巴。 唐宁抬起了脚,他的一只腿微微屈起,膝盖是粉色的。 为了维持平衡,唐宁又将一只手撑在了墙上,这个姿势让唐宁身上半湿不干的毛巾摇摇晃晃起来,唐宁维持着平衡,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脚擦干净了,这才穿上了拖鞋。 接下来唐宁又指挥着1号,让1号帮自己拿衣服拿裤子,1号除了反应有些时候有点迟钝之外,从头到尾都很听话。 唐宁洗完澡,吹干了头发,换上衣服,神清气爽地从洗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带着1号去了吃饭的地方,第一研究院的大食堂,这个时间是饭点,里面有很多的研究员也在吃饭,第一院长打了两个人分量的菜,他和唐宁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来,多吃点,我看你好像瘦了。”第一院长一边吃饭,一边招呼着唐宁。 唐宁不知道原来唐博士的体重,不过他感觉这句话就像长辈固有的寒暄,除非真的胖的惊人,否则每个长辈和你见面都会说好像瘦了。 “是第四研究院的饭菜好吃,还是我们第一研究院的饭菜好吃?”第一院长问道。 “都好吃。”唐宁熟练端水。 第一院长不高兴道:“明明是我们第一研究院的饭菜更好吃。” 唐宁点点头,第一院长又和唐宁唠起了别的内容,唐宁倒挺喜欢这样的谈话,不为了别的,单纯怕第一院长会提出一些和研究有关的问题,到那个时候如果他答不出来,那该有多么的尴尬。 等一顿饭快吃完后,第一院长才说起了正事:“你在芯片计划第1期试验中完成得很不错。” 唐宁放下碗筷,认真听第一院长说话。 “第四研究院的院长和我说了你提出的情感控制方案,我决定将原本的芯片计划改成情感控制计划,第2期的主要负责人就是你,可以接受吗?”第一院长问道。 唐宁连忙点头。 情感计划就是主张怪物也有人格,如果按照这个方向去发展,那应该是对1号有利的,也符合唐博士的想法。 第一院长欣慰地伸出手,他拍了拍唐宁的肩膀,道:“你是这个计划的主要负责人,第一研究院的所有人和物资都由你来调动,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要是还需要什么,就跟老师说。” 唐宁发现之前的老院长和这位第一院长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来第一研究院,实在是来的太对了。 又简单地和第一院长聊了几句之后,这位院长端起饭碗走人,而获得第一研究院极大权力的唐宁也开始来准备自己要选的人了。 首先李豪渊和陆开阳这两个玩家肯定是要加入他的护卫小队,而其他人选就要从第一研究院的NPC中选取了。 唐宁拿到了第一研究院里所有守卫和研究员的名单,一页一页翻过去,他要找到名字里带有“yun”这个音的人。 因为担心自己看漏了,或者是没认出来某个字是云的读音,唐宁还特地找来了李豪渊,让对方陪自己一起翻名册。 先找出名字里有云这个音的人,再把年纪太大的去掉,长得太不好看的去掉,挑挑拣拣大半天,唐宁粗略选出了八个名字里带“yun”音的人,他们是五个守卫和三个研究员。 唐宁打着要选他们来进行第2期实验的借口,把这八个人喊了过来。 因为抱着这八个人里,其中有一位就有可能是他王子的念头,唐宁这一次打量人的视线格外火热。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自己的眼睛是亮亮的,充满了期待。 而蹲在唐宁身旁,时时刻刻关注着唐宁的1号,却感受到了这种细微的变化。 于是当第一个叫做许微雲的研究员走进来时,他先是对上了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那双眼睛很是明亮,好像含了一汪水,柔软得像是含情目,不应该出现在向来如雪山一样冰冷的唐博士身上。 强大的反差让许微雲的心跳动了一下。 一直以来,唐博士都是他的偶像,是他前进的动力,是他…… 许微雲内心的彩虹屁还没有吹完,一股像是冰川一样的阴寒气息笼罩住了他,他的后背窜过了一连串的战栗,面对唐博士时只是心跳快了一下的许微雲在这一刻心跳加速到几乎要爆炸! 他惊恐地朝让自己感受到强烈危机的地方看去,看到在唐博士如雪一样洁白的身影背后,盘踞着的巨大的如墨一样的黑影。 一个高大的像是异形战士一样的家伙,直勾勾盯着许微雲,虽然对方并没有眼睛这类五官,可是许巍云却觉得似乎有两道红光要从这个怪物的脑袋上散发出来,如同激光一样穿射过他的身体,让他死得不能再死! 危! 许微雲感觉自己的腿都要软,也许是他的神情变化引起了唐博士的注意,许微雲看到唐博士转过头朝身后望去。 上一秒还在对许微雲散发出恶意的怪物,在这一刻忽然低下了头,像一只黏人的狗勾一样对着唐博士讨好地甩尾巴,那恐怖的气息消失不见,如果有也变成了腻乎乎的讨好意味。 这切换两幅面孔的速度令许微雲瞠目结舌! “哦,不要怕它,它很乖的。”被哄骗的唐博士柔声道,并且露出了“这实在是太可爱了”的宠溺表情。 许微雲:“……” 第268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1.1W加更 唐宁摸完了1号的头,他重新看向许微雲,诚然,许微雲长得不错,戴着一副银边眼镜,文质彬彬,斯文秀气,只不过身高矮了一点,大概只有175左右。 以前的王子基本上都没有这种身高,但真正让唐宁觉得违和的并不是身高,而是许微雲的表现,唐宁觉得如果有王子出现的话,对方肯定是不会害怕1号的。 不论是副本世界的哪一个王子,他们都表现的很强势。 那么这样看来,1号反而有了很大的用处。 唐宁看向1号的眼睛亮了一下,只要1号表现得很吓人,会被1号吓到的,都可以排除嫌疑! “许微雲,你先出去一下。”唐宁对脸色不太好的许微雲说道。 许微雲逃一样的离开了房间。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了唐宁和1号。 唐宁看一下1号,小声问道:“刚刚是不是你在吓那个人?” 1号坚定地摇了摇头。 唐宁眯起了眼睛,将自己犀利的目光投在1号身上,1号讨好地低下头,用自己的头蹭了蹭唐宁的手,将自己狡辩,哦不,美化过后的画面传递给了唐宁—— 只见高大威猛的1号和它美丽的father待在一起,这个时候,与他们格格不入的许微雲突然出现了,许微雲一秒就被1号的王霸之气震撼到了,王霸之气就是1号幼年体自带的黑雾。 Father,是他太弱了,不是我的错。 “故意吓人是不好的。”唐宁突然间板起了脸,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严肃地看过1号了,1号的尾巴一瞬间就僵直了起来。 它依然记得曾经father对待它冷若冰霜的态度,这两天的经历就像做梦一样,father突然间对它很好很好,好到它有点飘飘然,忘乎所以了。 那只尾巴充满不安地勾出了一颗奶糖。 ——“以后啊,心情难过的时候就吃一颗。” 踌躇着想要递给它的father。 ——“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都开开心心了。” 又不敢递出去。 在那条小尾巴紧张地勾着糖果的时候,强装严肃的唐宁突然露出了一个笑,“不过这次算歪打正着,等会他们来了,你就像刚刚那种程度去吓一吓他们。” 唐宁摸了摸1号的头,柔声问道:“知道了吗?” 每一次都会热情回蹭唐宁的1号,安静了一会儿,才力度很轻很轻地蹭了蹭他。 就像生怕把一个泡泡蹭破掉了。 “好,你们进来吧。”唐宁对门外站着的NPC说道。 很快,那八个名字里都带“yun”音的男人鱼贯而入。 身高最低目测175左右,最高则有195左右。 也许是这一次人多力量大,或者是第一研究院的其他人心理素质比较好,他们面对1号时没有表现出像许微雲那样害怕的神情。 因为唐宁只说自己要进行初选,并没有确定人选,他们在唐宁的面前一个个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十分有雄竞意识地竞争上岗。 研究员·雲:“唐博士,其实我仰慕您很久了,我和您一样都来自联合院校,说来惭愧,我其实还比您大两届,您的每一篇论文我都拜读过,您的所有实验视频我都反复观摩过数次,我相信我一定能辅助您完成这一次的第2期实验……” 研究员·运:“唐博士,虽然我之前没有关注过芯片计划,但我现在突然间对芯片计划充满了研究的热情……对了,我能要一张您的签名吗?” 研究员·匀:“唐博士,我的身体很好,很能肝,您想要什么样的研究姿势和进度我都可以配合……” 守卫·陨:“唐、唐唐博士,其实实、我、我我平常说话不、不不结巴,可是我现、现在、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好、好、好紧张……” 守卫·酝:“唐博士我愿意为您抛头颅,洒热血,如果谁想要伤害您,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 唐宁发现唐博士在第一研究院的威望似乎挺高的,第一研究院虽然没有像之前研究院不能和唐博士对视的规矩,可是这些人看到唐宁后,还是忍不住目光闪烁,避开视线,还有一些忍不住脸红的…… 光看这一点表现很难确认谁才是王子,唐宁提出让大家一起来做顿饭。 本来唐宁还想着如果有谁问他为什么搞实验还要做饭,他就要强行扯到情感控制计划的主旨就是让怪物拥有人格,他打算营造出很有生活气息的场景,一步步感化怪物之类的屁话。 只不过很快唐宁就发现自己原本扯好的草稿,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在他一开始说要比拼做饭的时候,那一群唐博士的迷弟就无比自然地开始询问:“我掌握了多个国家的菜系,唐博士您最喜欢吃哪国菜?” “现在就比吗?如果完全没有做饭经验,可不可以一边看视频一边跟着操作?” “唐、唐唐博士,我、我我做饭还、还挺好吃……” “……” 这群人毫无理由地相信唐博士所做的事情一定自有他的深意。 唐博士很心虚,唐博士很惭愧,唐博士带着这八个人和1号一起去炸厨房了。 唐宁让这八个人自由发挥,很快唐宁就有幸见到了早期人类驯服食材的珍贵景象。 像什么切菜切的七零八落,活鱼直接下油锅,还有鸡蛋不剥壳直接放在锅里翻炒的。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1号在辛苦地保护它的father不被热油溅到,却无法隔绝一些奇怪的类似于生化武器的气味,它不太理解它的father为什么要做这些,更不明白它的father会将一种很少见的目光投在其他人身上。 在这一堆人里有架势看起来很不错的大厨选手,从选菜到做菜到摆盘都完成得非常出色,一路行云流水,独得唐宁青睐。 很快就到了尝菜品的环节,唐宁也对那位大厨选手给予厚望,只不过在入嘴的那一刻,唐宁的期待值一路跌到了谷底。 味道很不错,但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味道。 唐宁将这八个人的菜全部都尝了一遍,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味道,他将自己失望的情绪掩藏起来,面对那8个期待的NPC,唐宁让大家先回去休息,之后的消息他会发通知。 现在已经很晚了,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唐宁又正好在厨房,他索性自己下厨做菜。 从前的唐宁并不擅长下厨,只不过在鬼家的副本,苏安云教了他几道菜,出了鬼家之后,现实世界的影子也会做菜,同样教了唐宁不少。 因此现在的唐宁虽然不能够做出和王子那样一模一样的味道,也能学个七七八八。 他花了一些时间做了简单的一荤一素,在这个期间,1号一直尽职尽责地帮唐宁打下手,它学得很快,很认真,唐宁告诉它要怎么打鸡蛋,它就能像机器人一样完全复刻唐宁打蛋的角度,力度和速度。 唐宁偷懒示范了一遍切肉,1号就能领悟唐宁的意思,切出唐宁想要的形状,确实能够根据唐宁的口头建议,改出更符合唐宁心中的形状。 不得不说,遇到像1号这样聪明的学生,哪怕像唐宁这种没有教学天赋的人,也可以获得教导学生的快乐。 “你现在已经学会了吗?”收火的时候,唐宁有些好奇地问道。 1号小心谨慎地点了点头。 “那你要不自己做一遍红烧肉试试看?”唐宁随口道。 正好厨房间还有多余的食材。 1号接收到了father的这个命令,它一个人站在灶台前,完美地复刻了一遍唐宁刚才做饭的所有流程,如果唐宁将自己刚才随手放的调味料和1号此刻放的调味料进行精准的称量,他会发现1号放的每一勺调味料都和自己的毫厘不差。 连下锅的每一块肉的时机、每一次的翻炒,包括唐宁的站姿和颠勺的力度都一模一样。 尽管唐宁并不知道1号把自己的过程复刻了一遍,可是当吃到1号做的红烧肉和他自己做的红烧肉的时候,唐宁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竟然有一种傻傻分不清楚的感觉。 这个味道简直和唐宁自己做的一模一样。 也有七八分王子的精髓。 如果1号跟着王子学做饭的话……这种天赋恐怕可以完美做出王子的味道吧? ……等等? 唐宁连筷子都忘了收了回去,筷子尖放在唇上,他抬起眼看向紧张等待着评判的1号。 这是唐宁第一次用如此奇异的一种目光去打量着1号,他发现如果不把1号当成一个怪物,也不把1号当成小猫小狗或是什么孩子,单单像之前评判另外八个NPC那样去看待1号,1号的身材应该是他在这个副本世界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好的一个,没有之一。 宽肩,窄腰,有胸肌,有腹肌,还有一双大长腿,身材好到就像上天精心雕刻出来的那样,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爆发力,漆黑的质感反而增添了一种手办感的独特魅力。 唐宁的视线缓缓往上移。 虽然1号没有脸,可是光看它的头骨形象、脸部轮廓流畅度、面部折叠度高低,也优越到吊打之前面试的八个NPC,有了这种骨相,哪怕1号的五官平平无奇,也是一位让人眼前一亮的帅哥。 智商的话,以1号目前展现的学习能力来看,已经吊打唐宁了。 还有1号的实力。 在1号还是幼年体的时候,就已经是怪物幼崽中的一霸,飞快进入成年体后,一个人就能对抗一波小型怪物潮,目前唐宁所知道的NPC中,好像没有实力能够强过1号的…… 以及那让唐宁格外熟悉的占有欲…… 唐宁打量着1号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原本还昂首挺胸站着的1号在father这样的注视下,也免不了渐渐紧张了起来,它不清楚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是故意在经过某个切菜人类身旁时,释放杀意的行为被发现了吗? 还是趁father和一位炒菜人类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多加调味料的事情暴露了。 又或者是…… 闪烁着幽光的尾巴尖在地面上落下了一个个小点。 唐宁觉得如果1号真的是小狗的话,现在已经耷拉着尾巴和耳朵,低低地呜咽出声了。 真的是太奇怪了,这种亲自养大的小狗形象和和唐宁往日里对王子的固有形象完全不一样。 如果一定要说像的话,1号和影子倒是挺像的,但1号和影子有一种质的区别。 那就是1号没有对唐宁表现出……成年人的占有欲。 1号对唐宁做过最亲密的行为,也就是用尾巴圈住唐宁了,平常还喜欢在唐宁伸手去摸它的时候,主动地蹭蹭唐宁的手。 虽然上个世界的苏安云也一度因为封印了自己的恶意,对唐宁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可这个世界的1号恶意并没有被封锁,唐宁和1号见面的第一眼,就感受到了1号那种恨不得把自己吞进肚子里的贪婪感。 是纯字面意思上的吞进肚子里。 是怪物想要吃掉人类的简单粗暴。 在唐宁的视线下,一根勾着奶糖的尾巴一点一点出现在他的视野前。 讨好地把这颗糖递给它的father。 唐宁看到这一幕,想到之前1号把糖给那位小女孩的行为,这样单纯的小孩子举动,让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唐宁羞愧地低下了头。 天啊,唐宁,你在想什么?像小狗一样乖的1号,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用修长干净的手接过了糖果,对忐忑不安的1号道:“你做的菜非常好吃。” 1号做的菜的味道和他一模一样,这样夸难免有点王婆卖瓜的嫌疑。 “如果这个菜可以做得再好吃一点,那就更好吃了。”唐宁回忆起了之前王子做的菜的味道,不由得说了一句废话文学。 1号安静地看着它的father吃饭,听它的father评价,那根冷冰冰的尾巴微微摆动着,一种别样的满足从1号内心升了出来。 要怎么样才能把菜做得更好吃? 没有味觉的怪物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由于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的菜,唐宁叫来了李豪渊一起过来吃饭。 知道这是唐宁和1号亲手下厨做的饭菜后,李豪渊的眼神充满了感动,他受宠若惊地捧着饭碗,和唐宁汇报自己在第一研究院打探到的消息:“我听人说,您在这个世界的人设是个孤儿,在您还没上小学的时候,您的父母就被怪物杀害了。” “是老院长收养了您,他当初还收养了一批因为怪物失去父母的孤儿,只不过在所有人里,您的天分是最高的。” 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每个世界的唐宁都和原本的唐宁有相似之处,比如说脑子都不太聪明,唐宁听到自己扮演的唐博士打小就聪明后,还没来得及羡慕这个“唐宁”,又听到了李豪渊说的唐博士的缺陷。 “据说因为当年您亲眼目睹了父母被怪物所杀,巨大的刺激让您产生了情感缺失。” “您对所有人都很冷淡,哪怕是从小就照顾您的第一院长。” 房门突然被敲响,正在和唐宁汇报情况的李豪渊闭上嘴,唐宁看一下缓缓被推开的房门,慈祥和善的第一院长站在了门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听说你让大家做菜,没有想到闻起来竟然这么香。” “老师。”唐宁礼貌地叫道。 第一院长踱步来到了唐宁面前,他温和地看着唐宁桌上摆着的饭菜,“这是谁做的菜?” 原本的唐博士并不会做饭,唐宁直接把锅推到了1号身上:“1号。” “哦?”第一院长挑了挑眉,有些稀奇地看向了1号:“我光知道它会写字,没想到现在连菜也会了,也是你教的吗?” “刚才其他人在做菜,它学得很快,看一眼就会了。”唐宁说的是实话,只不过他省略了一些内容。 “这种学习速度真像你。”第一院长看向唐宁,露出了自豪的微笑。 从未有过这种天赋的唐宁默默地夹菜吃饭。 如果唐博士和1号一样学习速度惊人的话,那他忽然能理解,为什么研究院的这些人都对唐博士如此崇拜了。 第一院长看了一眼李豪渊,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李豪渊就识趣地自己走了出去。 “唐宁,我本来不打算干扰你主持的第2期实验,只不过……”第一院长收敛起了笑容,“我刚刚收到一个消息,昨天你在第四研究院遭遇的那场小型怪物潮并不是偶然,那些怪物受到了一个疑似新生怪物之王的存在的影响,这才突然进攻城市。” 新生怪物之王? 唐宁虽然对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了解不多,但单单怪物之王一词,就能让他感觉到那个存在的强大。 “而那个新生存在应该是被阴气爆炸的气息吸引,它现在正处于飞速成长期,上面希望我们能将1号迅速培养起来,趁着那个新生的存在还没有彻底成长前,先让1号解决掉它。” “唐宁,如果我们现在继续强化1号,你还能控制住它吗?”第一院长沉声问道。 继续强化? 现在的1号已经很强大了,研究院方面居然还有能力让1号继续强大起来吗? 唐宁看向1号,此刻的1号乖巧的站在唐宁的身旁,只要唐宁一声令下,1号就一定会按照唐宁的举动行事。 可在唐宁的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了卡牌设定2上说,他注定会失去他的孩子。 让1号继续变强,强到有一天1号脱离他的掌控,是不是就会对应卡牌设定2上的结局? 可是如果不让1号继续变强的话,听老院长的意思,那位疑似新生怪物之王的存在,大概率就是唐宁接下来要面对的boss,要是1号的实力跟不上被对方斩杀,那么唐宁和1号的关系还是会对应卡牌设定2。 1号被杀死,唐宁可不就永远失去了1号吗? “老师,我还需要再多观察一下才能确定。”唐宁决定再先想想。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等它真正成长起来,你也知道怪物之王是没有办法被没彻底杀死的,而经过我们的推测,再过五天左右的时间,那个东西恐怕就会进入下一阶段。” 怪物之王不会被真正的杀死? 唐宁之前听说人类曾经动用最终武器在一座超A级城市攻击了那只怪物之王,直到今天,官方对外宣布的消息都是怪物之王已经被消灭了。 第一院长神情严肃:“目前为止,我们还没能确认它究竟在什么位置,据说只有同等级的怪物才能对另外一个怪物有着相似感应。” “在这一次怪物潮中,怪物巨熊对1号表现出了臣服,我们猜测1号或许也有成为怪物之王的潜力,这也是上面想要大胆培养1号的原因。” 唐宁看向了乖宝宝一样的1号。 “因为五天时间一过,如果我们还是找不出它的具体位置,上面会考虑将所有疑似的位置都投放最终武器,哪怕我们会因此造成巨大损失,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尚未成长起来的怪物之王扼杀在摇篮之中。” 第一院长说出的消息让唐宁脸色一变。 “有哪几个地方是疑似的?” 第一院长缓缓报了几个地名,其中,唐宁最开始所处的第四研究院,和他现在所处的第一研究院都在疑似范围之内! 这一下唐宁算是知道了玩家们这一次任务的真正难点,真正的危机在第七天,可能杀死玩家的并不是怪物,而是投放在疑似地区的最终武器。 如果有玩家只想苟过这七天,不努力探索消息,那么大概率会在第七天领便当。 而现在唐宁知道了这个消息,只要在投放之前他离开疑似地区,就能够完成主线任务存活7天了! “第四研究院的院长已经告诉过我,他知道芯片对1号不起作用。”第一院长说着又风轻云淡地给唐宁抛下了一个重磅的消息。 之前的老院长竟然知道? 难怪他会对1号充满排斥。 “以我们现有的精神控制技术,确实很难控制像1号这种强大的怪物。”第一院长看向了1号,“不过就单单一个情感控制来看,确实很难真正让人放心下来。” “所以这段时间在你对1号进行情感控制的同时,我和第四院长也会继续研究专门针对1号的芯片,看看能不能进行双重保险。” 芯片控制和唐博士坚持的情感控制其实是相冲突的,因为被芯片控制的怪物一旦违反精神链接传递过来的命令,就会感知到巨大的痛苦,为了避免承受痛苦怪物们会按命令行事。 而情感控制虽然同样利用了精神链接,但并不会利用精神链接来传递痛苦。 如果要用比喻来形容,那么芯片控制就像拿着一根鞭子在驱使怪物,一旦怪物不听话就恶狠狠地抽打。 而情感控制则是用糖果引诱,怪物完成了什么就奖励什么。 这两者很难却很难真正结合起来达成萝卜加大棒的效果,因为一次的鞭子造成的伤害是几百次的糖果都抵消不了的。 “老师,我觉得芯片控制不太……”唐宁下意识想要拒绝。 一直温和看待唐宁的第一院长微微眯起了眼睛,锐利到似乎可以洞察人心的视线投射在唐宁身上,这位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老人忽然间展露出了他身为第一院长说一不二的气势。 唐宁硬着头皮说道:“不太好。” “给我理由。”第一院长缓缓说道:“除了你反对的理由,还有当初你暗中进行情感控制,隐瞒所有人的理由。” 唐宁的瞳孔一缩,他怎么会知道之前那位唐博士的想法。 也许是唐宁的沉默激怒了第一院长。 “你知道万一1号失去控制,你自己的一意孤行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第一院长忽然大声说道,那威严的声音让唐宁吓了一跳,他浑身一震,僵硬地抬起眼看向动怒的第一院长,就像在看一头苍老的雄狮,当这头雄狮真正发怒的时候,唐宁似乎可以看见血液和愤怒一起汹涌的流淌在第一院长的血管上,那隔着老花镜无害的眼睛似乎都闪烁着冷光。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惧弥漫在唐宁的心头,连带着他的太阳穴也一突一突地跳动起来。 站在唐宁身旁的1号察觉到了father紧张的情绪,它一瞬间竖起了尖尖的尾巴,毫不犹豫对准了冲唐宁发怒的第一院长。 锐利的锥型尾巴闪烁着寒光,随时都可以夺取第一院长的性命。 可是面对1号的攻击意图,第一院长没有丝毫的畏惧,哪怕他清清楚楚地知道1号能够造成什么样的杀伤力。 “回答我,唐宁。”第一院长紧盯着唐宁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不要违背第一院长!不要违背第一院长!不要违背第一院长!!! “……我错了。”唐宁出于本能地道歉,他冥冥中感觉到自己必须要遵循对方的意思,否则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第一院长和唐宁对视良久。 在唐宁的心弦越来越紧绷后,第一院长的状态突然间松弛了下来,他已经很老了,面部肌肉失去了弹性和活力,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刚才的突然发怒似乎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 他摘下鼻子上架着的老花镜,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才轻声道:“唐宁啊……你叫我老师,可是这么多年,我都把你当成我的亲孙子来看待。” “我知道你现在有自己的想法。” “我也支持你的情感控制,原本第四院长要将你擅自实验的行为上报,是我和他说,这都是我的意思。” “老师知道你在顾忌什么,芯片,是老师想要帮你上的最后一层保险,在情感控制没有失效之前,你都可以不用使用芯片,这并不会对你的情感控制造成什么影响。” “一想到你在背着我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这个老人混浊的双眼倒映着灯光,像蒙着一点泪花,“我就又生气,又后怕。” “你的老师我,还没老。”第一院长伸出手,拍了拍唐宁有些僵硬的肩膀,“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 唐宁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他并不像之前的唐博士那样,和这位老院长有着深厚的感情,不过现在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第一院长会如此生气,确实,之前唐博士没有对1号安装芯片,直接进行情感控制的操作危险程度不亚于在悬崖上走钢丝,作为一位关心自己学生的老师,知道这件事后发火是很正常的。 第一院长收回手,将小小的圆眼镜戴了回去,他缓缓站起身,身影有些落寞地离开了。 等第一院长完全离开之后,唐宁才松了一口气,对方发怒的样子实在是吓人,他感觉自己在短时间内会无法像之前那样,把第一院长当成一个和善的老爷爷对待了。 不过对方说的话也确实在理,把芯片控制当成最后一种手段,这样即使能力得到提升的1号发生了一些特殊情况,比如说记忆清空啊,变得冷血残暴不接收他的信息的时候,还能利用芯片来控制1号。 唐宁这样想着,抬起头看一下1号,发现1号的尾巴尖还在高高扬起,对准第一院长离去的方向。 哪怕唐宁不通过精神链接接收1号传递来的画面,这一刻他都能预感到1号究竟在想些什么。 “别生气了,那是我老师,他也是为我好。”唐宁劝道。 1号的尾巴气势汹汹地勾住了唐宁。 唐宁伸出手摸了好几下想要杀人的尾巴尖,才成功地将1号的情绪安抚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唐宁忽然间觉得很累,他打了个哈欠,“行了,走吧,回房间睡觉去了。” 1号看到它的father累了,立刻乖巧地抱起了唐宁,唐宁走出门还看到了在外面等待的李豪渊,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唐宁实在是没有什么精神,困意来势汹汹,他简单交代了几句李豪渊,就被1号抱回了房间。 第一研究院的房间床很软,比第四研究院的舒服多了,被褥上面还有太阳的味道,看样子是第一院长今天特地派人或者自己把唐宁房间的被子拿出去晒了一遍。 当唐宁掀开被子躺下去时,才发现床垫似乎是特地按照唐宁的睡眠习惯定制的,枕头也完美契合了唐宁的身体,睡下去很是舒服,唐宁差点就要直接睡过去了,只不过微微戳动着他的尾巴让唐宁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唐宁强忍困意,看向站在他床边似乎有话要对他说的1号。 1号低下头,将一个画面浮现在唐宁困得浑浑噩噩的脑海中—— 那是1号在第四研究院的玻璃房。 Father,我要睡在哪里? 1号乖乖地询问着唐宁,它从一出生就被养在怪物房,在1号的认知中,那个小小的、封闭着它的、让它很不舒服的房间才是它应该住的地方。 它绝对不可以有一丝一毫打碎那个房间的念头,一旦它表现出来,father将会非常生气。 所以即使这两天的经历像做梦一样,即使它的father对它的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1号还是牢记着自己的身份。 唐宁看到1号这个问题,才发现他竟然忘记了这件事,不过1号现在这么强大,基本上也没有能够困住1号的地方,在哪里休息都一样,唐宁索性道:“就呆在我这间吧。” 呆在他这边,如果他遇到了什么危险,1号还能及时保护他。 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唐宁打了一个哈欠,他现在还没有脱衣服,既然1号就在身边,唐宁闭着眼睛偷懒地命令道:“1号,帮我换一下睡衣,睡衣就在柜子里。” 黑漆漆的怪物呆呆地站在它最爱的father床边,盯着青年侧躺的容颜,唐宁和枕头亲密接触的那侧脸被压出了一点褶子,像是结了一层奶皮的牛奶被手指轻轻推了一下。 半天没有得到1号的回应后,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唐宁吃力的掀起眼皮,“唔,最宽松的那件就是睡衣……” 1号这才如梦初醒般地走向衣柜,拿起了一套纯白的睡衣。 它小心翼翼捧着衣服来到了床边,father已经闭上眼,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陷在枕头里的修长脖颈被蜿蜒的青色覆盖,好像某种躺在丝绒里的珍贵瓷器。 尾巴尖勾起了被褥的一角。 看到father没有什么反应后,1号才小心翼翼地将罩在father身上的被子掀开。 它的手缓缓地伸向了father的扣子。 一颗又一颗,郑重地、虔诚地解开。 雪白的衣物一层层剥落,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就好像在剥掉糖果的糖衣。 诱人的甜美完完全全展现在了它的面前。 它捧着柔软的睡衣,像一位谦卑的、尽职尽责的执事,一丝不苟地遵循了father的命令。 它为沉睡中的father换上了睡衣,盖好了被子,做完这一切的它安安静静待在了房间,许久,它取出了一颗糖果,慢条斯理地剥开糖衣,一点一点,将那颗乳白色的糖果吞了下去。 可是心中那股想要吞噬的欲望却未曾得到平息。 Father…… 它虔诚地、贪婪地,充满渴望呼唤道。 熟睡中的唐宁蹙起眉头,微微翻了一个身。 第269章1更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他的眼睛还没睁眼,双手就从袖口探出,1号看到它的father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唇缓缓张开,浓密的睫羽被渗出的一点泪水打湿。 纤细的手指落在张开的唇上,将唇角揉出了一点微红。 它的father打完了这个长长的哈气,从鼻腔里发出来了一道有点软糯的“哼”,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外面明亮一个度的光线。 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将那双漂亮的眼睛照成了浅浅的琥珀色。 床上的人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有点茫然地和躺在地上的1号对视。 1号还从来没见过刚睡醒的father。 脸颊一侧印着一道浅浅的红印,那是father侧着睡觉时,过于柔软的肌肤被枕头压出来的印子。 它的尾巴情不自禁为这样软乎乎的father摇晃了两下。 “嗯……早上好呀。”它的father伸出手对它打了个招呼,那只手手刚从被窝里面拿出来,暖烘烘的,白皙的指尖也被适宜的温度捂出了薄红。 冷冰冰的锐利尾巴下意识去追逐着这只手。 尾巴尖碰到了白里透红的掌心,它被father很温柔地捂了一会儿。 不过很快,father又重新收回了手。 1号依依不舍地将尾巴收了回来,还没等它回味刚刚被握的滋味,它的视野范围中多了一双脚。 是father刚从床上伸出来的双腿,足尖点在地上,睡裤从修长的小腿滑落,堆积到脚踝。 1号刚抬起头想要往上看,一件残留着体温的睡衣从床上抛了下来,罩在了1号的头上,充满着father的气味,以至于1号的视野虽然受到了干扰,但它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个衣服抛开。 它的头顶着father的衣服,长长的尾巴弯起,尾巴尖调整着睡衣在它头上的位置,当1号将领口扒拉出来的时候,它只来得及看到一截纤细的腰,下一秒,那腰就被换上的衬衣盖住了。 “不好意思啊,1号,刚刚不小心把衣服抛到你头上了。”唐宁弯下腰,捡起了他的睡衣,他坐在床上穿好了袜子,当他起身去洗漱的时候,1号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唐宁刷牙的时候,1号在看他,唐宁擦脸的时候,1号也在看他,唐宁转过身把毛巾放在架子上的时候,发现1号还是在看他。 由于唐宁之前被人盯着看惯了,他倒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只是忽然有些担忧地询问1号:“你现在待在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你想要点什么奖励?” 1号表现得这么聪明,唐宁认为1号应该有着很高的智商,高智商的生物肯定需要自己的娱乐活动时间,否则1号每天都在听他的命令行事,却没有任何的奖励,即使是再乖的孩子也会忍不住叛逆吧。 唐宁伸出手,将手落在了1号的额头上,查看1号想要的奖励,过了一会儿,唐宁看到了1号构建出来的画面—— 一整套唐宁穿过的衣服。 包括内裤。 和袜子。 唐宁:“……?” 唐宁有点震惊地询问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画面中,那一整套唐宁穿过的衣服被1号穿在了身上。 包括内裤。 和袜子。 唐宁:“………?” 唐宁略显艰难地解释道:“你的身材比我高大很多,我的衣服你是穿不上的。” 唐宁脑海中的画面再次一变,当唐宁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1号将他的衣服抱在了怀里。 包括内裤。 和袜子。 唐宁:“…………”淦哦,这样真的很奇怪。 他努力抛掉脑海里的那个画面,看向了温顺低头的1号,唐宁犹豫了一下问:“你为什么非要我的衣服?”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回应他:“Father……味道……” 原来是因为衣服上有唐宁的味道吗? 就像小猫咪喜欢钻进主人的拖鞋里那样。 这样解释了一遍,似乎就……还是很奇怪啊! “换一个奖励吧。”唐宁拒绝了把自己的衣物给1号,1号长长的尾巴失落地垂在地上,看上去很是可怜的样子。 不过再可怜,唐宁也是不会把自己的衣物,尤其是内裤作为奖励送出去的! 1号似乎感受到了唐宁坚决的意志,它只好依依不舍地换了一个奖励。 “你想要做出更好吃的饭菜?”唐宁接收到了1号的想法后,有些诧异地复述道。 1号点点头。 唐宁没想到1号的兴趣在这里,看起来这么可怕的怪物,喜欢的奖励却都跟食物有关。 不过唐宁自己的做菜水平已经被1号追上了,他目前是教不了1号什么。 但这不要紧,第一研究院肯定有厨艺不错的厨师,可以让那些厨师对1号进行现场教学,正好早饭还没吃,唐宁领着1号往第一研究院的食堂走去。 他点菜的时候,负责打饭的工作人员给唐宁打的菜尤其多,多到快要溢出来。 唐宁端着饭盘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下,他并没有注意到,当自己选好座位时,他附近方圆一圈的人,吃相都变得文雅了起来。 许多视线都有意无意往唐博士的身上靠近。 关于唐博士的匿名聊天群活跃了起来。 【A】:“唐博士今天来食堂吃饭了,唐博士今天点的手抓饼好吃吗?想get一下同款。” 【Y】:“啊啊啊啊啊啊!不枉我过五关斩六将寒窗苦读来到第一研究院爆肝啊!唐博士真人也太太太太太好看了!!!他的皮肤好白,腿好长,五官好精致,我,我好像恋爱了天啊这是人类可以拥有的长相吗?语无伦次.jpg” 【W】:“看到Y突然想到了当年没见识的自己……” 【F】:“那个黑漆漆的怪物就是唐博士培育出来的实验体吗?居然和唐博士坐得这么近……我看到那个实验体偷偷用尾巴去勾唐博士的衣服了!” 【C】:“什么?!这也太过分了!我都没有碰到过唐博士的衣角!!!” (“C”撤回了一条消息) 【C】:“这个小动作肯定不是唐博士命令的,这个实验体会不会有失控的风险?” 【H】:“都匿名交流群了,上面的人还装什么装,我直说了,我想魂穿那根尾巴!” 【R】:“我之前听说那个1号称呼唐博士father,现在看唐博士对这个实验体的态度,看起来是真的好啊,表情都柔和了好多……唐博士对人都没有这么好过,居然能容忍一个怪物挨他那么近。” 【E】:“匿名群也有掉马甲的风险,如果唐博士真的想要查,群里的马甲没一个能保得住的。” 【Q】:“唐博士可不会关注这些东西,之前有勇士直接去找唐博士表白了,对唐博士说他有什么不足都可以改,只要唐博士给他指明一个方向,唐博士指出了那位勇士论文的不足……” 【W】:“好想和唐博士谈恋爱,我愿意单身一辈子换和唐博士做一天的恋人。” 【A】:“你在想屁吃。” 【Q】:“唐博士最在意的只有他的研究,只要我们不耽误唐博士的研究,唐博士连理都不会理我们,再说了,我们群只是一个交流上进群,每天生活已经过得这么苦了,看看新鲜的唐博士激励一下自己有错吗?话说之前唐博士153号的实验视频确谁保存了?能不能上传到群里?我想多多学习一下。” 【J】:“是那一期有脸部特写的吗?我也想要一份,蹲。” 【T】:“唐博士今天一身白的打扮太好看了,有没有唐博士类似造型的实验视频?我想观摩学习。” 【H】:“唐博士第2期实验选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我的综合能力比那个许微雲强多了,为什么我没有被唐博士通知到?” 【K】:“不清楚,我只知道有个姓王的要到了唐博士的签名,我想了一整夜,我也没想明白我究竟输在了哪里。” 【G】:“这次唐博士的选人太出乎意料了,以前都选最强的那几位,这一次的人选就有点摸不清标准,昨天我朋友打听了一下,那三个研究员都觉得自己不会被选上,还说只比了做饭,我竟然觉得我行我也能上!” 【L】:“选我吧,我就是酸菜鱼,我快酸死了。” 【E】:“会不会是有什么黑幕?我也想黑箱一个入选名额,求求了。” 【P】:“怎么可能有黑幕?老施把最大权限都交给唐博士了,没有人能干扰唐博士的想法,所以唐博士什么时候再次进行选人?我做饭挺好吃的。” 【N】:“听说唐博士喜欢做饭好吃的人,兄弟们,我现在去钻研厨艺还来得及吗?” 【X】:“听说唐博士喜欢实验体1号,兄弟了,我现在不做人了,还来得及吗?” …… 唐宁总感觉四周有人在看自己,他有点迷惑地抬起头,周围一群人都齐刷刷地低头吃饭,整个食堂非常安静,只有饭菜的咀嚼声,唐宁有些感慨的想,这些人不愧是第一研究院的人才,一个个都懂得利用时间,早点吃完,早点投入工作。 不过唐宁又看到附近有人端的好像是空碗,却还在像吃空气一样硬是留在食堂。 于是唐宁又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道:不愧是第一研究院的人才,吃饭的时候也不忘思考着深奥的问题,连自己的饭碗空了都不知道。 不太聪明的唐宁怀着对聪明人的敬畏之心站了起来,端着吃完的饭碗离开他的座位,他听到了四周传来的隐约的叹息声。 不愧是第一研究院的人才啊,吃个饭还在忧心各种事情…… 唐博士粉丝群。 【B】:“呜呜呜唐博士走了,我手里的馒头也不香了。” 【V】:“卧槽,哪个逼下手这么快?一下子就坐上了唐博士刚刚坐的位置!” 【I】:“救命救命救命!唐博士看了我一眼,我今天为什么出门前没有好好梳我的头发?!” 【N】:“为什么和我对视的是那个1号……看得我人都阳痿了。” 【Z】:“我也被那个怪物看了,据说是S级怪物,我感觉它随时都会吃人,这样的怪物会不会伤害唐博士?” …… 唐宁并不知道自己那些同事们的内心真实想法,他领着1号去食堂后厨找到了最受欢迎的一位厨师。 那位大厨知道自己要教怪物做饭后,神情呆滞了一下,最开始是想要拒绝的,不过当唐宁让1号表演了一顿切菜操作,并且表示这位大厨不需要和1号进行任何交流,只要让1号在一旁观摩即可,那位大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 1号观摩大厨做饭,唐宁站在厨房角落翻看着唐博士留下来的各种资料。 在第一研究院的房间,唐宁并没有找到记载着唐博士过去信息的资料,他所知道的唐博士的过去,基本上来自昨晚李豪渊告诉他的那些内容,唐宁询问系统,系统也没有透露出更多的消息。 唐宁只好去翻了一下唐博士的情感控制理论,他看到这些理论性的东西就很想睡觉,简单的一段话要反反复复看几遍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按照唐宁自己理解,情感控制就是通过精神链接不断地向怪物传递正能量,加深双方的感情。 以唐宁和1号现在的相处模式来看,他们目前已经达到了唐博士情感控制理论阶段的后期,1号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失控的风险。 也就是说根据唐宁和1号现在的情感基础,完全可以尝试第一院长说的强化1号。 一阵饭菜的香味传来,唐宁吸了吸鼻子,他抬起头,看到那位大厨做好了饭菜。 而一旁的1号在大厨警惕的注视下,自信地走向大厨原本的位置,切菜,下锅,翻炒......它做得有条不紊,像模像样,大厨缓缓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唐宁发现现在的1号和之前做饭的架势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改变,虽然做的都是红烧肉,但是他并不是完全复刻唐宁或者是那位大厨的一举一动,更像是把两者融会贯通,取其精华,取其糟粕。 要知道1号只不过是一个刚刚做饭不超过一天的新手,如此可怕的学习能力和进步速度,让唐宁也有些瞠目结舌。 很快1号做好的红烧肉出锅了。 它熟练地盛菜,尽管之前从未使用过筷子,却凭借着这两天看旁人吃饭的经验飞快上手,它夹了一块肥瘦相间,香气扑鼻的红烧肉,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唐宁嘴边。 唐宁虽然不饿,但闻到这个香味,他也有些食指大动。 唐宁张开嘴,咬了一口后,有些惊奇的发现这个味道比唐宁自己做的还要好吃一些。 1号充满期待地望着唐宁。 即使唐宁现在没有通过肢体接触去加深精神链接的感应,他也依然能从1号那张空白的脸上看到深深的期待。 如果1号每天的厨艺水平都能这么往上提升一点,唐宁甚至怀疑过不了多久,它就能赶得上王子们的平均做菜水准。 ……如果1号真的能进步到这种程度的话,那1号岂不就是他要找的王子吗? 唐宁还没来得及震惊这个发现,他就收到了联络器上来自第一院长的消息—— “唐宁,你准备好进行1号的强化实验了吗?” 第270章2更 唐宁带着1号来到了第一院长所说的进行强化的地点。 这是第一研究院的地下层第四层。 唐宁之前去过第四研究院的地下层,说实话,他感觉那里已经算是够阴冷的一个地方了,可是当唐宁和第一院长一起来到第一研究院的最底层时,他才发现什么叫做真正的如坠冰窟。 极其浓郁的阴气被锁在了此处。 这里并没有什么守卫把守,唐宁认为一个是因为第一研究院本身就戒备森严,没有多少人有机会能够进入到最底层,二是因为这么强烈的阴气,哪怕守卫员已经全副武装,日积月累之下还是很容易被阴气感染成怪物。 当唐宁穿着特质防护服,还是觉得很冷时,跟在唐宁身旁的1号,忽然用尾巴缠住了唐宁。 与四面八方的阴寒气息相比,1号的尾巴虽然冰冷,但在强烈的对比之下,竟然给了唐宁一种近乎温暖的错觉。 1号在有意识地吸收着周围的阴气,有了1号的帮助,唐宁可以镇定自若地往前走,不用像之前那样,冷到必须要停住脚步缓解一下。 “第一研究院最底层封印了当初怪物之王一部分的本源力量。”第一院长对唐宁解释道:“只要1号吞噬了那一部分力量,就可以进入下一阶段,由于怪物祝王留下的力量很强,1号将会用1~2天的时间消化完毕。” “在这个过渡期间,1号将会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我们可以借此将芯片植入到它的体内。” “目前你就不用进去了,在最内部,即使穿着防护服也很容易被引起污染。” “你和我一起在外面观察1号。” “……” 随着第一院长的交代,唐宁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第一院长按下了开门键,那扇门只露出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一瞬间似乎就有一种铺天盖地的寒意汹涌而来,夹杂着凄厉的呼唤声,宛如有无数的鬼怪在哀嚎咒骂。 哪怕唐宁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在这彻骨寒意的冲击之下,他都有一种灵魂要被冻结的惧意。 “唐宁,快点让1号进去!”第一院长在唐宁身旁大声催促道。 唐宁这才从冻僵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哗啦啦的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发生了碰撞。 “1号,你进去吞噬掉里面的能量。”唐宁对1号发布了命令。 “Father……” 1号的尾巴恋恋不舍地摩挲了一下唐宁后,才转身走进了封印着怪物之王本源的地方。 唐宁看到当1号转身进入那一片冰冷的黑暗中时,锐利的金属尾巴缓缓扬起,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那扇门缓缓合上。 不断向外涌出来的阴气也停了下来。 虽然唐宁的身体不像之前那么冷了,可是唐宁的心情却无法安定下来,他就像一位送孩子进考场的父母,恨不得自己冲进去帮孩子考试,可自己进去又只能添乱。 唐宁和第一院长原路返回,他们来到了地下第3层的监控室,唐宁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看到漆黑一片的屏幕中有一点微微的红光。 当唐宁再仔细去看的时候,他发现那是一颗散发着微光的心脏。 它被四面八方的锁链固定在房间里最中央,这个心脏宛如一块被剥了皮的红色桃子,颜色红到妖异,上面的神经密布,虽然被剥离出了身体,可还像活着一样不断跳动着。 这就是当初怪物之王留下来的本源力量吗? 唐宁看着这个不断跳动的心脏,有些头皮发麻,哪怕他并没有亲眼见到这颗心脏,只是通过屏幕去窥探这个东西,无穷无尽的恐惧都从内心升腾而起好像有什么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心脏—— 一只漆黑的修长手掌握住了那颗妖异的红色心脏。 在黑暗之中,1号与周围的光线融为一体,只有在它靠近那颗心脏的时候,微微的红光才会让1号暴露出它所处的位置。 那颗心脏在1号的手中剧烈挣扎,下一秒就要飞射而出,只不过在它即将逃出1号掌控的时候,一根尖锐的金属尾巴忽然刺穿了怪物心脏! 鲜血喷射出来。 一簇簇妖艳的红绽放在1号的身旁,那个心脏就像被激怒一般,忽然开始用自己的血液肆意地污染着1号! 缠绕着心脏的链条不断颤动,电光在刹那间闪烁,借着电光,唐宁看到整个房间其实已经布满了绿色的毒雾。 1号使出浑身解数,不惜一切代价去吞噬那颗心脏! 屏幕前观看这个唐宁屏住呼吸,他看到浓郁的黑暗包裹住散发着红光的心脏,当黑暗强大的时候,屏幕里会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可是过不了多久,那红光又会重新亮起,似乎压制了黑暗。 两个怪物在戒备森严的最底层打得你死我活,从前面的任何怪物都所向披靡的1号,在此刻面对那颗小小的心脏却有些束手无策。 “老师,我们可以怎么帮助1号?”唐宁紧张地问道。 他还以为怪物之王留下来的能量就像阴气那样,随意任由1号进行吸收,可让唐宁没想到的是,这个心脏还有攻击他人的能力。 “帮助?这种层次的怪物的斗争又怎么可能是我们能进行干预的。”第一院长摇摇头,做出一副静观其变的态度。 “如果1号失败了会怎么样?”唐宁问。 “死亡。”第一院长平静道。 什么?! 唐宁的心在这一瞬间提了起来,他转头看向第一院长:“老师,您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第一院长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唐宁听完后反倒是卡壳了,因为原本的唐博士肯定会知道这些东西。 “放心,如果1号真的有危险,到时候我们会把它放出来的。”第一院长宽慰道。 和身上布满了锁链的怪物心脏相比,1号可以自由活动,只要他们及时开门,1号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唐宁听到了老院长的这番话,他的心情勉强冷静了下来。 视频上那两个怪物还是在打斗。 唐宁看到1号断了一只手,那只手被心脏吸收,手腕的截面处长在了心脏上,在怪物心脏的操控下,这只手转而掐住了1号的脖子。 而1号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它尖锐的尾巴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快刺穿那颗心脏,将心脏戳得千疮百孔,汩汩的血液从心脏的伤口处流了出来,转而去污染1号的身体。 这血液似乎具有极强的伤害性,疼得1号的尾巴不断地乱甩。 一个小时过去了。 伤痕累累的1号还在和那颗心脏不断争斗,它尾巴断了一大截,只剩下了短短的根部,而怪物心脏上却长出了一根更加锐利的金属尾巴,凭借着这根尾巴不断的攻击着1号,每一次就根尾巴刺到1号的身上,唐宁的心脏都抽疼了一下。 他的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这是因为在过去的那段时间,他的视线一刻都没有从屏幕上面移开过。 哪怕唐宁并不懂得怪物之间的争斗,他都能看出1号落入了下风,在这一次争斗之中,1号的实力一直被削弱,而怪物之王的心脏却不断地从1号那里得到力量。 “不愧是怪物之王的本源力量,哪怕仅仅只剩下了一颗心脏,还是对其他怪物天然就有一种克制作用。”第一院长感慨道。 1号很难吞噬这颗怪物心脏,它却可以不断收割1号。 如果再这样下去,那颗心脏上恐怕就要长出一个人形怪物了…… 唐宁被自己的这个想象难受到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现在要让第一院长开门把1号放出来吗? 可这样的话,1号难道不就是白白受了这么多的伤了? 还是说…… 唐宁想到了自己的画册,之前他曾经就用画册帮1号对付过一次怪物青蛙,那一次他封印了怪物青蛙三四秒的时间。 怪物之王的心脏比怪物青蛙要强很多,唐宁绝对没有能力封印3、4秒的时间。 在这些高层次的战斗中,哪怕仅仅只是多出一两秒的优势,都很有可能对战局造成极大的影响。 可是唐宁记得这个画册有个最低标准,保底能封印怪物一秒钟。 唐宁看向一旁的第一院长,对方和他一样坐在屏幕前,只不过第一院长时不时提起笔在纸面上写字,似乎是在记录着什么。 如果他只是僵硬了一秒钟,应该不会被第一院长察觉到什么异常。 唐宁咬咬牙,他取出了怀里的文件夹,装作和第一院长一样在记录东西。 第一院长果然没有看唐宁这边。 唐宁紧紧盯着那一颗诡异的心脏,笔尖落于纸面,唐宁的手有些颤抖地勾勒出了第一道轮廓,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唐宁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在疯狂地朝笔尖上涌去! 这种消耗快的惊人,几乎是唐宁之前画怪物青蛙时消耗速度的数十倍。 而屏幕上那个不断和1号进行搏斗的心脏忽然间僵硬了一下,它诡异地朝镜头处“看”了过来。 明明那只是一颗没有眼睛的心脏,可是当它转动方向的时候,唐宁的心脏却重重地跳了一下,似乎随时都会从胸腔飞跃而出,爆裂在空中。 ——“人类……” ——“死……” ——“死……” 无数疯狂的呓语在唐宁的脑海中浮现,分不清是男是女,分不清是老是少,甚至分不清是何种语言,那些癫狂的,暴虐的、肆无忌惮的恶意在拨动着唐宁脆弱的神经。 那一刹那,唐宁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黑,这并不意味着他进入了画册的世界,而是身体在过于虚弱之下,将要晕倒时出现的迹象。 不、不能就这么倒下去了! 唐宁一只手还在握着笔,另外一只手偷偷接过了从空间戒指里面取出来的上清池水,他也顾不上第一院长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了,唐宁快速将据说功效是可以明心静念的治疗道具喝了下去。 一股冰凉的清泉从唐宁的喉中流了下去,洗涤了那些不断在唐宁脑海中回响着的呓语。 唐宁其实这个宝贵的时机再次画下了一笔,纸面上出现了栩栩如生的诡异心脏,那颗心脏千疮百孔,还长着一只漆黑的手,一只漆黑的腿,以及半截诡异的金属质感的尾巴。 唐宁的瞳孔不断紧缩,他盯着画册上的东西,铺天盖地的黑暗如同墨水一样覆盖了他所看到的事物,唐宁的灵魂似乎被剥离了出来,旋转着进入了恐怖的画册世界。 “死……死……死……!!!” 充满着恶意的声音在这个世界不断回荡着,每个字似乎都化身为了一个恐怖的怪物,一个又一个怪物围住了唐宁,唐宁置身于妖魔环饲的中心,他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坚持了画册最低标准的一秒后,整个人就被画册送了出来。 “噗——”唐宁捂住胸口,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粘稠的鲜血洒落在了画册上,不仅盖住了唐宁之前画的心脏,还喷溅到了四周,连老院长都被溅了一身。 “唐宁?!”第一院长听到了唐宁这边的动静,他这一刻也顾不上屏幕里两个怪物进行到了怎么样的白热化程度,第一院长走到唐宁的身旁,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 唐宁捂住嘴,想要摇摇头证明自己没什么事,只不过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妙,摇头反而让唐宁更想吐血,一缕缕鲜血从唐宁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唐宁感觉现在自己简直吐了一脸血,他虚弱地放下手,看到手中大片大片的鲜红。 第一院长想要拿起手帕擦唐宁手上的血,只不过一张手帕远远不够。 “怎么回事?我带你去医务室。”第一院长打算扶起唐宁。 “不用……”唐宁气若游丝道:“我没事,可能是最近火气比较大……” 他刚说了几个字,喉咙里面又感受到了一点腥甜。 该死的,又想吐血了。 唐宁努力让自己憋回去,他的大脑呈放空状态,也顾不上一旁的第一院长在给他说些什么,唐宁呆呆靠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把想要吐血的感觉压下去。 很疼,但是唐宁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 他忍不住想幸好这是游戏里的身体,一旦离开游戏,现实中的他就能恢复到安然无恙的状态,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受到了这么严重的创伤,他的身体绝对会落下严重的病根,怎么治也治不好。 这个怪物之王实在是太强了,他甚至提前喝了治疗道具,仅仅只囚禁了对方一秒钟,居然就受到了这么重的伤,难怪向来碾压别人的1号会吃亏……对了,1号现在怎么样? 唐宁想起了正事,他艰难地看向屏幕,只见屏幕上是一片深沉的漆黑。 当红光没有出现的时候,意味着1号占据了上风。 1号能够成功压制住那颗怪物之王的心脏吗? 唐宁的心高高悬起。 第一院长在此刻也停止了对唐宁的念叨,他和唐宁一样看向屏幕。 一秒。 两秒。 三秒。 …… 整整一分钟的时间过去了!屏幕上依旧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之前1号从来都没有压制过怪物之王的心脏如此之长的时间。 第一院长又等了一段时间,才盯着漆黑的屏幕有些不可思议地喃喃道:“是1号赢了......” 唐宁听到了第一院长这句话,他紧绷的心情骤然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第271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1.2W加更 唐宁在醒来之前,迷迷糊糊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话,什么“是不是失控”,什么“他想起来了吗”,还有什么“yun”…… 在听到最后那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时,唐宁的心脏突然间很疼很疼,疼到他快要无法呼吸,他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连带着他的胸腔,他的脊背都跟着被往上拽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浓烈的情绪被抽走了,留在他身体里的只有近乎冰冷的平静。 唐宁好像被打了一针镇定剂,困扰着他的,让他睡不着的疼痛都被压了下去。 他沉进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这种黑暗很像画册里的世界,却比画册的世界要安静的多,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像一堵堵刷了黑漆的墙围住了唐宁。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宁缓缓睁开了双眼。 很奇怪,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睁眼看待着这个世界,可是他却好像第一次以一种独特的,格外清晰的角度去观察四周,他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前所未有的冷静,思维在高速地运转。 “你醒了。”耳边传来了第一院长的声音。 唐宁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脸色很苍白,额前的一缕头发还垂落在他的眉骨上,唐宁伸出手,将那一缕碎发往后捋去,指尖摩挲过头皮,露出了平静的双眸。 “融合进行得怎么样了?”唐宁听到自己在这么问道,他的声音也冰冷得过分,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 “已经进入第三阶段,再过3、4个小时就可以完美结束这一次融合。”第一院长说道。 “我睡了多久?”唐宁问道。 “两天。” 两天吗?现在已经是副本第五天。 “在你沉睡的这段时间,我们尝试给1号植入过各种芯片,但这些芯片都不能操控它。”第一院长淡淡地说道。他眉宇微松,似乎很苦恼这件事情,而唐宁的清醒给让他轻松了些许。 唐宁蹙起眉头,伸手道:“给我看一下实验报告。” 第一院长递给了他一份报告,只有很薄的几张纸,但唐宁却知道上面一定记载了很多……他不愿意去看却又不得不看,不得不接受的信息。 芯片响应以及芯片操控稳定性。 1.实验目的 (1)建立精神链接控制第3阶段的1号。 (2)分析、观察、以及检验芯片的稳定性。 2、实验原理与方法 实验体给予一定浓度的阴气后开始建立精神链接,在不同时间点,测量实验体的精神痛阈值。计算给阴后的最大镇痛百分率(%MPE),其计算公式如下:MPE(%)=(给阴后痛阀-给阴前痛阀)/(10s-给阴前痛阀))×100% 3、实验内容及步骤 …… 唐宁翻了几页,以前他翻这些报告,看一眼就感觉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可今天他却突然看懂了每一个步骤,甚至连带着几天前翻阅到的实验报告、实验原理等等都浮现在他的脑海,好像一颗颗凌乱不堪的珠子被一条清晰的逻辑线串了起来。 以研究院现有的实验水平,确实很难操控第三阶段的实验体。 这样一想,唐博士的情感控制理念确实是对的,它的核心内容去通过精神链接以及正反馈导入,构建出一种新型的激励机制,让实验体主动配合完成精神链接。 “我们决定放弃芯片控制,等会由你去给1号植入自毁芯片,一旦它真的失控了,我们也能用最小的代价解决它。”第一院长轻松地说道:“你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唐宁放下了手中的实验报告,对院长道:“院长,麻烦给我看一下你研制的芯片的数据。” 院长打开笔记本,给唐宁展示了他最新研发的自毁芯片实验指导书。 实验一.冲击怪物之王心脏装备设置的使用与参数测量 实验二.冲击波质量测试 实验三.爆炸成形与动态破坏 …… 报告测试自毁芯片能否摧毁怪物之王心脏…… 唐宁看完了所有的实验指导书,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一院长愿意将宝贵的怪物心脏给1号使用,因为第一研究院在很早之前就在怪物之王的心脏上加了自毁的东西,1号融合了心脏之后,等于也受到了一部分的控制,这个时候只要再在1号身上安装另外一个可以引爆心脏的芯片,就能以极小的代价将怪物之王和1号一同摧毁。 虽然怪物之王是杀不死的,但经过了一次自毁,怪物之王的能量又可以得到压制。 “好,我知道了。”唐宁点头,“我先休息一下,再去给1号安装芯片。” 第一院长又和唐宁聊了一下等会儿安装芯片的注意事项,交流完毕之后,他起身离开。 唐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间里。 【系统,我变得聪明了。】 唐宁对系统这么说道。 是他生平第一次用聪明来形容自己,他似乎从来都跟这种词汇搭不上边,可是现在,他安安静静地审视了一遍自己。 唐宁突然间发现,这样的自己确实可以用很聪明来形容。 【系统,你真是聪明。】唐宁真情实感地夸赞着对方。 在变得聪明之后,唐宁才发现系统是如此聪慧。 【你确实没有跟我说假话。】 【你告诉过我,我和第一研究院的院长情同爷孙,他很支持情感控制理论。】 【我很相信你说的副本人物关系和人物介绍,包括李豪渊告诉我的消息也印证了这一点,所以比起和之前的第四研究院院长相处,我和这位第一院长相处时,会更松懈一些。】 【他确实和我情同爷孙,他确实很支持情感控制理论。】 【因为我就是被他情感控制对象,所以我才和他情同爷孙。】 唐宁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表情非常得平静,事实上他的内心也没有多少涟漪。 【只不过当身为玩家的我穿进来之后,他发现原先和我建立的情感削弱了很多,所以他现在启动了芯片控制。】 唐宁伸出手,冷淡着一张脸去抚摸自己身上的部位,那漂亮的手放在修长的脖颈上,【是哪里?】 手指一点点往上抚摸,从喉结落到了秀气的下颚,唐宁仰起头,他的睫羽漫不经心地微垂着,【是大脑吗?】 白皙的指尖穿过了柔顺的黑发。 在今天,从唐宁睁眼的第一刻,他就伸出手摸过了自己的头皮。 【应该不是,我刚刚看了一遍第一院长给我的芯片控制资料,在大脑上安装芯片的实验大部分都是失败的。】 【不过我也不能确定,毕竟我是人,1号是怪物,也许我的老师当初收养了我和那一批孤儿进行大规模实验后,发现在人类身上大脑植入芯片反而成功率是更高的?】 系统保持安静。 【我应该是人吧?】 系统还是安静。 唐宁有点无趣地收回了手。 过了一会儿,唐宁走向书桌,打开了从前唐博士留下来的各种资料,他没有看各种各样关于1号培育的报告,他只是翻开了像情绪垃圾桶一样的笔记本。 “我注定会走向失败,我没有爱。” 唐宁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句话,他在这一刻似乎明白这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前的唐博士就和现在的他一样,用那些无用的泛滥情感换取到了高智商。 可是情感控制需要的并不是聪明人,而是能够源源不断把爱给予1号的笨蛋。 他或许会和卡牌上预测的那样,注定失去1号。 因为这一刻的他,确确实实认为给1号安装芯片是明智的选择。 如果1号听话,他不会启动芯片,如果1号失控,芯片能保证不需要启动最终武器就可以消灭1号,甚至还可以控制1号与那位疑似新生的怪物之王见面,当这三个怪物汇合在一起的时候,按下芯片,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他的进阶任务是拯救,启动最终武器会影响他的任务评价。 只让芯片自毁,一口气消灭三种怪物一定会让他答到S级的任务评价。 “砰砰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李豪渊推着餐车给唐宁送饭,唐宁打开饭盒,发现了一张熟悉的纸条,上面写着“有人听到您被控制了”。 那个人显然就是陆开阳。 唐宁拿起一支笔,在这条纸条的背后写下了一行字,递给了李豪渊,李豪渊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后震惊地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唐宁。 唐宁没有和李豪渊有过多交流,因为这个层次的新人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吃过了饭,唐宁又休息了一下,他确定自己养好精神后,转身走向了地下层,第一院长已经在监控室里呆着了,监控画面中出现了一个让唐宁有些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个蜷缩在地上的男性人类。 十几根锁链从他心脏的位置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洞穿了他的身体,他有着偏白的肌肤,卷翘的黑色头发,漂亮的五官,看上去很年轻,也很无害。 这样的1号与从前的形象截然不同。 甚至连高大的身形都变了,从以前两米多高,好像一拳能打死一个怪物的猛男形象,变成了一个文雅的年轻人。 只有一条从他脊椎骨往下凸出来的金属尾巴暴露了“他”是“它”的身份。 可是以后只要他穿上衣服,将那条尾巴遮住,任谁也猜不到,这会是一个恐怖的怪物。 谁能想到呢? 单单只看脸的话,他的唇角甚至是天然微微上扬着的,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噙着笑,眼睛则是有点可怜的下垂眼,他蜷缩在地上睡觉的姿态好像一只惹人怜爱的漂亮小狗。 连唐宁也没想到进入第三阶段的1号会变成这个样子。 “它在模仿你。”第一院长用了笃定的语气。 唐宁点头。 他猜测1号不仅模仿了他,还模仿了他曾经表达过喜爱的一些生物,比如说小猫小狗,又比如说走散的小女孩。 1号和他的感情很深厚,在极其重要的第三阶段,他并不是奔着怎么能变得更强大去进化,而是奔着什么样的外形才能更讨他的father的喜欢去化形。 非常愚蠢。 有了多余感情的生物,似乎总会变得这样愚蠢。 画面中的1号动了一下,捆绑住他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开始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些锁链是由特殊材料制成,对怪物有着强大的束缚性,即使是1号,到时候也很难挣脱束缚。 “好了,你快点去给1号安装芯片吧,不然等他醒了会很麻烦。”第一院长给了唐宁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自毁芯片,还给了唐宁一把尖锐的长刀,这柄特殊材料制成的刀可以轻轻松松贯穿1号的心脏。 唐宁接过了盒子和刀,他穿上了防护服,一个人朝地下四层走去。 地下四层很冷,很安静,唐宁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一声又一声。 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一下又一下地在他的脑海中迸溅出火花。 绝大部分的怪物,通常情况下是不可能产生人类的情感。 唐宁回想起他刚才翻阅的唐博士的资料,发现唐博士私底下曾经对别的怪物胚胎做过情感控制的实验,只有1号回应了他的精神链接。 1号是特别的。 他为什么会如此特别? 唐宁停在了第四层关押着1号的大门面前,大门缓缓向他打开,阴寒气息扑面而来,不过这股阴寒气息没有之前唐宁感受到的浓厚,看样子是1号在进入第三阶段的时候,把四周大部分阴气都吸收进去了。 唐宁停顿住了脚步,因为他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甜腻的奶糖味。 唐宁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吸了一下鼻子,确认那股甜蜜的气息就像一阵柔和的风一样悠悠的吹了过来,一瞬间就让原本阴暗恐怖的地下层画风突变。 这是……从1号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唐宁朝1号走近,走得越近,他闻到的奶糖香就越浓郁。 就像喷了香水一样,在这一次形态转变中,1号不仅改变了外形,还让自己散发出了腻乎乎的、对战斗没有任何益处的气息。 很……奇妙。 唐宁本来以为1号变幻出了这种人畜无害的漂亮形态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连气味也能改变。 唐宁停了下来,站在了1号的身旁,他站的位置很巧妙,正好是1号被锁链困住之后所能活动的范围的极限。 虽然现在1号还在沉睡之中,可唐宁出于谨慎,还是尽量选择了一个较为安全的位置。 融合阶段的1号微微蹙起眉头,看起来有些不舒服,他的头发很蓬松,软软的,让唐宁想起了1号幼崽时期的黑雾状态。 唐宁蹲了下来,伸出手去触碰着1号的额头。 他需要检查一下自己现在和1号的精神链接稳定程度,如果1号能力的提升造成了情感控制的失效,那给1号安装自毁芯片这件事情还是另请高人吧。 现在的唐宁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该如何快速与1号进行精神链接,如果他现在对1号的情感控制没有失效,那他就能看到1号此刻在想些什么—— “Father……” 一道轻飘飘的呼唤声响起,像是蒲公英种子飘荡在春日奶糖味的风中。 唐宁看到了有些飘忽不定的画面,这象征着1号正在做梦,又或者说,这是属于1号过去的记忆。 一间冰冷的怪物房,四壁都是光滑又冰冷的高科技成分墙壁,在确保他不会突破它们的同时也只留下了白炽灯映照在上时的冷淡的光,唯一可以通往外围的是一扇玻璃窗。 会有无数人通过这里,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身旁有19个还是胚胎的怪物。 而它就是这一堆怪物胚胎里的1号。 它从一开始就认识到周围那些怪物都是它的储备粮,它的储备粮2号3号4号……它一个个去清点着,计划着自己什么时候吞噬掉这些东西。 点着点着,它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黑发白衣的青年隔着玻璃房,高高在上地俯瞰着它。 冰冷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什么肮脏的垃圾。 而它呆呆地,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的望着对方,宛如路边的泥在望着天上的云。 其实在第一天,在对上它的father的第一眼,它并没有意识到,那种目光叫做讨厌。 因为周围所有的人类都是用这样的视线去看待它,当你从一开始喝到的水就是污水的时候,你并不会意识到真正清澈的水是什么样子。 小小一团的黑雾从地下漂浮了起来,好像一团努力在深海中运动的水母,它期期艾艾来到了这个人类的面前。 那个人类缓缓朝它伸出了手,用尖锐的仪器切割开了它的内核,对它安装了芯片,与它建立了精神链接。 它听到那个人类说,好脏…… 它并不能理解什么叫脏,它只是充满着欢喜地去看对方。 它看着这个人类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手。 看着对方转身离去。 直到它再也看不见那一抹白色后,这团脏兮兮的小黑雾才继续沉了下去,重新清点起了它周围的储备粮。 它没有吃掉那些储备粮,它想,它要好好存着,存到大家都更好吃了,再去送给那个人类。 那个人类每天都会来看它,每次和对方见面的时候,是它那一整天最高兴的时候。 可是欲望是难以得到满足的,一开始仅仅只是看着对方就会很开心,到了后来,它想要去碰一碰那个人,它想要得太强烈,强烈到逃离了芯片的控制,来到了那个人类的面前。 那个人类排斥它的靠近,可是却给了它一颗糖。 而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它将那些东西小心翼翼地存了起来,在没有等到对方到来的时候,它就自己数着那些糖。 它的心愿是得到越来越多的糖,这样即使那个人很长时间都不来看它,它也可以一直数着对方给它的糖果。 其实它还想要得到更多,可是它本能地知道,它无法从对方身上真正得到它想要的东西,那一点糖果,就是它唯一可以得到的仅有的甜了。 很多时候它都不清楚那个人认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它在那个人心中是随时都可以抛弃的东西吗?还是是那个人虽然很嫌恶,可是不得不去触碰的怪物? 后来那个人教它“father”,告诉它,他是它的“Father”时,它快要高兴坏了,它好像离那个人更近了一点,可是当那个人说出“安静”后,它又觉得它还是离对方很远很远。 他真的是它的father吗? 他真的希望听到它喊他father吗?为什么在他那样呼唤着father的时候,father只会让它安静? 可是1号,father已经愿意做你的father了,你还在希望着什么?它这样告诫着自己,这样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不要让father生气,不要让father不开心,不要让father再说出安静。 它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与往常一样过来了,好像和寻常一样,可是有好像有哪里不同,它并不能清晰地察觉到这一切,它只是敏锐到感觉到了一点不同,它小心翼翼去望着这个人,直到那个人在混乱喧哗的研究院里,对它和往日一样地命令道:“1号,阻止它。” 它听话地完成了任务,隔着怪物房朝那个人看去,忽然间对上了一双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眼睛。 干净的,明亮的,带着一点好奇和紧张。 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它一样。 而它也好像是第一次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它有可能得到的东西,那么美好的东西…… 还有更多更多比糖还要美好的东西。 难以形容的渴望在一瞬间淹没了它,它近乎贪婪地去凝望着这个人,想要从对方身上索取到更多,更多像糖一样的东西。 father…… 它的father....... 会对它笑,会把全部的糖都给它,会抚摸着它的头,会对它很温柔说着“开心”,会把它梦寐以求的东西都给它的father…… “Father.......” 那甜蜜的、充满着依恋的声音,不断在唐宁的脑海中响起,让唐宁本该心如止水的情绪突然起了一丝涟漪,他和1号建立了极其稳定的精神链接,不仅唐宁可以向1号传递他的情绪,1号也可以朝唐宁传达自己的心情,尤其是当1号进入第三阶段后,他们进行的精神链接中,反而是1号更容易影响到唐宁。 他从那只怪物身上察觉到了无数的爱。 温柔的,小心翼翼的,美好的爱。 “father…….”在那只怪物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声中,唐宁忽然想起来了,在这个世界,他除了是研究员,除了是玩家之外,他还是1号的father。 是这个小怪物的father。 心口突然抽疼了起来,一股冰冷的东西在强行压制着唐宁,让唐宁握住了手中的刀,刀尖对准了1号的胸口。 切断精神链接! 一道命令从唐宁的脑海中浮现,唐宁想要遵循,可是下一秒,一道轻轻的呢喃声从本该沉睡的1号嘴边传了出来:“Father……” 轻轻柔柔的声音,似乎比云朵还要柔软。 蜷缩在地上的那个小年轻缓缓睁开了眼,这是一双和唐宁几乎如出一辙的漂亮眼睛,刚开始还有点迷糊的眼睛在看到唐宁的那一刻瞬间就亮了起来,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讨人喜欢的笑。 ^︶^。 切断精神链接!! 这道指令再一次从唐宁的脑海中浮现,与此同时,唐宁的大脑还出现了1号传递过来的画面,是唐宁来到这个副本的第一天,他对1号露出的第一个笑。 笑起来,是希望你开心。 “Father……”空气中甜蜜柔和的奶糖味道更加浓郁了,丝丝缕缕的缠绕着了唐宁,让他握住刀的手无法捅下去,捅到这个全心全意对他微笑的怪物身上。 切断精神链接!!! 奶糖味,是希望你开心。 在绝对的冷静中,那些无用的情感像是冰下汹涌着的火。 唐宁感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部分,一个是强大又冷漠的他,另外一个则是弱小的、无用的他,他将刀尖抵在了1号的胸口,视线有些模糊的,看着1号那双和他近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垂,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他的刀尖就放在这只小狗身上。 这只小狗仍旧用湿漉漉的眼睛去注视着他。 仿佛那个弱小又无用的自己,在这样地看着唐宁。 “Father……” “杀了他……”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一左一右地在唐宁耳边响起,唐宁拿刀的手在不住地颤抖着。 在唐宁僵持在原地的时候,第一院长通过芯片控制唐宁的力度骤然加大,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就在唐宁忍不住挥刀刺向1号的时候,那只全心全意望着他的怪物,却自己主动地将心口迎了上去。 锋利的刀刺破了1号的肌肤,穿过一根根苍白的肋骨,刺进了那颗不断跳动着的诡异的怪物心脏。 鲜血流了出来。 唐宁呆呆地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 那只眼睛还是明亮着的。 伤害1号,是希望father开心。 这只主动配合他捅伤自己的怪物扬起头,露出了一个充满讨好的笑。 father,1号有乖乖听话。 所以father可不可以开心一点,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神看1号了? 唐宁忽然读懂了这只怪物的意思,这只怪物从始至终都只是希望他能够开心,可是他的心却在这一瞬间宛如刀割。 那冰下熊熊燃烧着的烈火终于融化了坚硬的冰层,唐宁拔/出了插在1号胸口的尖刀,他听到了第一院长在他脑海中不断下达的命令—— “植入芯片。” “植入芯片。” “立刻,植入芯片!” 这简单的一次刀伤,并不能对1号造成多么大的伤害,甚至再耽误一会儿就会自动愈合,他必须要趁着这短暂的时间把芯片植入到1号的体内。 只要种下了芯片,强大的1号就有机会被毁灭。 只有这样研究院才可以放心。 才能全力培养1号,让1号去对抗那个新生的怪物之王。 1号并不会立刻去死,它只是有可能会死,只要它不失控,研究院绝对舍不得放弃1号这么强大的武器,有了研究院全力培养的1号,他可以轻轻松松完成这一次的副本任务。 而且就算1号死了也没有什么事情。 如果1号是王子的话,他可以在接下来的副本不断得出现,他那么强大,简单死一次对他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如果1号不是王子的话,那么这个只在副本里面有过一次接触的怪物,死了也就死了…… 唐宁听到那个理智的自己是如此冷冰冰地劝说道。 如果他一直都这么聪明又冷漠的话,他这一生应该可以活得很轻松吧。 不用去在意那么多,不用去伤害自己,把刀对准别人就可以过的很开心了。 唐宁拿起了装着芯片的盒子,从中取了出那枚小小的芯片。 1号仍旧是专注着望着唐宁,哪怕唐宁会往它的身上再一次安装进那种让它不舒服的东西。 【系统,你说研究院的人,会把芯片装在我身上的哪个部位?】 【……】 【我觉得应该是心脏吧。】 【如果不是也没关系,要是心脏不会再跳动了,心口应该就不会再这么难受了。】 于是唐宁举起了手中的刀,戳向了那个在芯片控制下不断在说话的自己。 那柄冰冷的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脆弱的左胸口,专门用来对付怪物的刀果然无比锋利,在轻轻松松扎进去的那一刻,不停困扰着唐宁的那个冷冰冰的自己终于安静了。 这个世界似乎也在这一刹那安静了下来。 鲜血喷溅而出,唐宁在极致的安静中,听到了一声不可置信的、快要破音的“father”。 那道呼唤着他的声音,终于不再是轻柔甜蜜、充满欺骗性的柔软呼唤声了,在最后一个音的时候,愤怒的情绪忽然间让这道声音变了调,就像一只强行把自己塞到猫咪皮套里的猛兽忽然间撑破了伪装,发出了一声让人心惊肉跳的咆哮声。 唐宁看到那一根根锁链在疯狂地震动着,每一根都随时将要断掉,他的心终于不再疼痛,第一院长的指令也果然无法再传到他的脑海中。 他想,他还是舍不得1号死亡,哪怕只是有可能死亡的风险。 如果1号是他的王子,他应该去坚定地保护着对方,就像这个人每一次保护他一样。 如果1号只是他的怪物孩子,那他作为father,更应该去保护1号,因为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芯片就是禁锢着1号的东西。 而且更重要的是,唐宁拥有睡美人牌,他并不会真正的死亡,只要有充足的能量去治疗他。 这个世界显然有很多特殊的能量,就比如阴气应该也算是一种吧? 唐宁有些不确定的想,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人在这一瞬间可以想到这么多这么多的事情,难怪都说死亡的那一刻有走马灯轮番闪现。 “啊啊啊啊啊啊——!!!”唐宁听到了锁链节节断裂的声响,还有1号那长长的、绝望的咆哮声。 对了。 缓缓倒在了血泊之中的唐宁突然想到了,1号并不知道他拥有睡美人牌。 不过就算不知道,问题也不大。 在李豪渊过来给他送饭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张纸条上将这则信息交给了对方,李豪渊只要告诉1号,1号就肯定有办法复活他。 他必须要承认,那个冷漠状态下的他真的很聪明。 不然以平时的他是绝对没有办法想出这样的计划。 既可以解决掉第一院长对他的控制,也可以解决掉1号身上的危机。 锁链完全掉落在了地上,一具冰冷的身体突然间冲了上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席卷了唐宁的身躯。 唐宁感受到自己倒在地上的身体被1号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动作非常轻柔,像是生怕碰破了一个泡沫,那只冰冷的手有些茫然无措地,不断颤抖地捂住他流血的胸口,好像这样做唐宁的血就可以不用再流出来。 “Father……father……” 那道声音在不断冲唐宁叫道,这一次1号不需要故意放柔声音就能听起来很可怜,可怜到让唐宁的心似乎都要碎了。 唐宁很想叫1号低下头,这样他就能通过精神链接把启动睡美人牌的关键告诉1号,让1号现在不至于这么难过。 真的听起来实在是太难过了,让他本该没有知觉的心跟着也好难过。 很可惜的是,1号并没有低头,它一直在努力用手捂住他的伤口,明明这样做只是无济于事,可是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的1号只能像一个笨拙的孩子去补救,它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把刀拔/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止住father的血,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办才能让father不再虚弱。 它什么都不知道。 它茫然地抱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father。 “Father……father……” 那不断瑟缩着的声音从唐宁的耳边响起,唐宁感觉到有一点冰凉又柔软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怪物的眼泪。 并不是曾经观察在过老牛流泪后,用灰雾模仿出那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如卡通特效般的“眼泪”。 而是一滴真正的凝结着悲伤和绝望的泪水。 在教会这个怪物什么是笑后,唐宁教会了对方什么是哭。 第272章1更 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从伤口中涌了出来,可是1号却没有再试图捂住那不断流血的伤口,那属于人类外表的手,有些迟钝地挪开了。 它低着头,看着怀里已经没有任何气息的father。 father也在“看”着它。 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光彩,不再像从前那样,会用温柔的、欢快的、让它融化掉的眼神去望着它。 “......father?” 1号轻轻地叫了一声,是那故意装出来的柔弱的声音。 它知道father在和那个小女孩说话的时候,目光总会温柔几分。 father说那个小女孩和它一样,都是小朋友,可是它却总怀疑father更喜欢那个小朋友多一些,father会耐心地对那个女孩说那么多的话,却从来都没有那样对过它。 它想着是不是自己要矮小一点,看起来更像father的孩子多一些。 所以,即使融合真的很痛苦,即使这样做不能让它的实力最大化,它依然满心欢喜着让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它一直在想,father见到它的新样子,会是什么样的眼神。 是不是会更喜欢它一点? 是不是即使有别的小朋友出现了,也会一直看着它? 它想过无数美好的画面,却唯独没想到那双眼睛黯淡无光,死气沉沉,只倒映出它拙劣模仿的皮囊。 它一瞬间就被这样的目光刺痛了,它不喜欢这样的眼神,没有任何生机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怎么会出现在father身上? 它小心翼翼伸出手,那沾满了father鲜血的手指颤抖着触碰到了尚未合上的眼睛,粘稠的鲜血滴滴嗒嗒落在了唐宁的脸上。 1号仓皇地收回手。 它不小心弄脏了它的father。 father一定会生气的。 这个时候它是多希望这个人生气啊,哪怕再用之前那种厌恶的,像是看垃圾一样的目光看着它都可以。 可是father没有生气。 永远都是一身纯白的father,这一次穿着被血染红的红衣,扎在左胸口处的那把刀闪烁着微光,那里的红渲染得最为浓郁,好像开出了一朵即将颓靡的花。 1号没有见过花。 它从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看到的最美好的事物就是它的father,它曾经被这个人用精神链接绑定在了一起,无法拥有自由的一生,而此刻精神链接已然断裂,这或许是它离自由最近的一次。 它却没有任何举动,只是一动不动看着它的father。 ...... “怎么回事?!” 监控室里看到这一幕的第一院长已经惊呆了,他惊愕到一时间都忘记思考对策,而是摘下眼镜擦了一下,才颤抖着手戴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再看了一遍的第一院长还是不可置信。 对第一院长而言,唐宁就是他控制1号的媒介。 他不敢直接控制1号,一个是因为1号并不能和他建立起稳定的精神链接,另外一个则是因为一旦他和1号进行精神链接,怪物的反噬会对他造成极大的伤害。 但要是通过唐宁去控制1号,哪怕1号反噬了,受到重创的也只会是唐宁。 而他和唐宁进行精神链接,人类的链接反噬造成的伤害很微弱,并不会对他有多大影响。 可以说虽然表面上唐宁是1号的“father”,可实际上1号真正的控制者是第一院长。 在很多年前,在他发现怪物之王并不会真正的死亡,而怪物之王残留下来的能量能够再制造出一个崭新的怪物之王后,他就设计了这样一个疯狂的造神计划。 单单是找到一个控制怪物的媒介,他就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进行选拔。 因为多方面的因素,他最终才定下最合适的人选,唐宁。 可是眼看就要真正成功的这一刻,为什么唐宁这个媒介突然间出了乱子?! 他已经完全和唐宁失去了联系,也许是唐宁的死亡导致链接断裂,又也许是安装在唐宁心脏上面的芯片毁坏,不管怎么样,在这一刻他失去了控制1号的遥控器! 无法被控制的1号,就是一个只会给全人类带来灾难的怪物之王!!! 第一院长惊恐地盯着屏幕上那个怪物,想要查看对方是否会有失控的风险,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1号才能完成这一次的融合。 在融合结束之前,1号虽然强大,但是在短时间之内应该突破不了第一研究院的层层防线,只要1号现在不失控,他完全可以先逃离这个地方再启动最终武器,把这个怪物扼杀在摇篮之中。 第一院长心惊肉跳地观察着1号的状态,因为1号变换出了人类的模样,即使第一院长没有和1号建立精神链接,也可以通过1号线在人类的外表来猜测对方的心情。 他放大监控器,屏幕上的1号空白着一张脸,像一个刚拥有人类外形的机器人,还没有载入多少生动的表情,神情呆滞到没有多少悲色,只有脸上挂着一道泪痕。 怪物会流眼泪吗? 绝大部分的人听到怪物流泪,下意识会想到鳄鱼的眼泪,哪怕是知道1号不同之处的第一院长在看到这一幕后,也察觉不到多少浓烈的悲伤。 第一院长通过精神链接能感知到唐宁为什么自杀,对方是不想伤害到1号。 虽然这个动机很荒谬,荒谬到第一院长都怀疑是精神链接出了错,可他感知到了唐宁当时赴死的情绪确实是这样的。 一个人情愿为了一只怪物去死,而那只怪物仅仅只是掉了一滴凉薄的泪。 哪怕是像第一院长这样冷血的人都忍不住为唐宁感到了一丝不值,当然,他最大的不值还是为他自己,他这样精心准备的计划,竟然因为一个突然发疯的媒介毁于一旦。 但既然1号没有因为唐宁的死亡失控,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一切还有来得及挽回的余地。 一个小时的飞行足以让他离开爆炸范围,怪物之王的本源不会真正死去,他到时候再回来取走那颗心脏,他这一次会更加谨慎,更加周全地培育新的媒介和怪物之王,重来一次,他一定可以培育出一个能被他掌控的神! 在第一院长起身离开之前,他突然发现1号的嘴里似乎是在念叨着什么。 第一院长会唇语,他盯着1号的嘴看了几下,发现这个怪物在不停地说道:“Father……1号错了……1号错了……” 1号错了。 1号不应该…… 不应该只想着……怎么才能更让father喜欢......它应该变得很强大…… 强大到……father根本就没有机会在它的面前死去。 那沾满了鲜血的、原本属于人类外表的皮囊扭曲来一下,像开到糜烂的花,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走向衰败! 诡异的青白色爬满了它的肌肤,原本平滑到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指甲飞快变得得锋利…… “怎么、怎么回事?!”第一院长睁大了眼睛,他发现原本已经确定好了进化方向的1号,在这一刻忽然间朝着一种截然相反的方向发生疯狂的逆转! 1号在疯狂地颤抖着,地上的锁链碎片也跟着发生了颤动。 它的身上有许多的裂痕,那是锁链洞穿过他的身体留下的洞口,这些锁链都是强大的材料,对怪物有着极强的限制。 可是现在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那些断裂在地上的锁链凭空悬浮起来,朝着1号的伤口飞去,并且极其不稳定地开始结合在一起。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第一院长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这锁链的材料本应该和怪物相克制,就像水与火一样,绝对不可能融合在一起! 可是万一真的融合了?一旦1号融合了这些锁链,就意味着这类材料对1号再也没有阻挡作用,那么研究院的防御都奈何不了它了! 只要1号想,它就可以转瞬间就杀掉研究院里的所有人!第一院长完全就没有时间逃离这里!他如果想要消灭1号,只有用最终武器和1号同归于尽,可是他又怎么愿意自己的生命因为一个怪物终止在这里?! “不会融合的,不会融合的!”第一院长拼命地祈祷着,也许是他的祈祷出现了作用,那看起来要硬生生长进1号身体里的锁链突然间断裂开来。 这一次的融合失败,让1号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大,那些原本就带着洞口旁边裂开了许多的纹路,密密麻麻,布满了它的肌肤,这样1号看起来都像是即将破碎的瓷器,充满着妖异又危险的气息。 “果然失败了,我就知道……”第一院长不断喃喃道,可是还没等他放心下来,那些漂浮在地上的锁链居然再次被1号吸引过来!再一次往1号伤痕累累的身上强行融合! “啊啊啊啊——!!!”巨大的痛苦让1号发生了凄厉的惨叫,它那张漂亮的脸蛋因为痛苦的神情格外扭曲,面部肌肉随时都要失控,仿佛这张皮囊下一秒就会裂开,暴露出一个诡异恐怖的怪物本体! 第一院长连呼吸都忘记了,他现在就应该离去,可是他却被这疯狂的一幕吸引了注意,那些锁链像是活物一样在1号的身上疯狂地摆动着,在地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1号的身体也因为这一次融合不断地痉挛。 它的指甲戳进了地面,一瞬间就将坚硬的材料抓得粉碎,它的尾巴克制不住地和锁链扭打在一起,想要将这个让它痛苦的锁链取出。 当一块冰强行去融入火的时候,它的结局就应该是被火融化。 1号主动让克制怪物的锁链冲进它的身体,用自己的能量去喂养了这些锁链,它就像一块不断被火焰燃烧的坚冰,力量变得越来越微弱,一开始还能去压制锁链,到了最后1号不再强行压制,而是像被抽去脊梁骨那样趴在地上。 第一院长看到这一幕大喜过望,只要锁链成功克制住1号,他甚至都不需要逃跑,不需要毁掉第一研究院。 1号连抽搐的力度越来越微弱,它倒在地上,倒在在满地的血污之中,占据上风的锁链像是吸血植物一样不断地吸收着1号身上的能量。 1号没有再挣扎。 它早就失去了斗志。 它痴痴地看着身旁的father,这一刻的father依然是它心中最美好的存在,美好到让它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着对方。 可是在即将碰到那一刻,它又意识到自己尖锐的指甲很有可能会划破father脆弱的肌肤,于是它只好克制地收回手。 下一刻,一根锁链当着1号的面,突然间戳进了唐宁的左胸口。 像一把尖锐的刀,再一次扎进了唐宁的身体。 这贪婪的锁链不满足于吸收1号的能量,连能量格外微弱的尸体都不曾放过。 1号的瞳孔在刹那间收缩起来,尖锐的,不属于人类的竖瞳几乎要变成一道直线。 它就像看到了当father当着它的面,毫不犹豫将刀刺入心脏的画面。 它不敢怨恨自己的father,它甚至不敢问father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能把一切的罪责都归咎在自己身上。 可是这一刻,在看到这个东西伤害father的刹那,它似乎听到了自己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崩断的声音。 一个怪物怎么会有理智? ——“因为father要1号乖乖听话。” 可是father已经不在了,一个怪物为什么要拥有理智? ...... 放任自己,遵循本能,才会拥有最强大的力量。 在它不再抗拒的刹那,强大的能量飞速涌进了它的身躯。 砰。 那颗心脏跳动了一下,寄生在它身上的所有锁链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砰。 那颗心脏充满生机地跳动了第二下,监控器前的第一院长面无血色地瘫软在地。 砰。 那颗强大的心脏跳动了第三下,在这所研究院里所有行动着的人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快到近乎心率异常,一种不祥的危险蒙在了每一个的心头。 砰。砰。砰。 那颗怪物之王的心脏在这具残破的身躯里用力跳动着,每一下都与逐渐走向癫狂的意志相契合。 无力垂落在地的手忽然抽搐了一下,下一秒,这只手如闪电般骤然抓住了那一根扎进唐宁身体里的锁链,那根锁链僵在半空,不仅是这一根锁链,长在1号身上的所有锁链在这一刻都齐刷刷地停止了摆动。 1号仍旧趴在地上,它的后背都是被锁链穿透的痕迹,原本那些裂痕将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在它承受不住的瞬间碎裂开来,可是此时此刻,所有的裂痕都开始一点一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它四周的鲜血飞速朝着它的裂痕涌去,这是属于father的鲜血,从father的心口喷涌而出,又流进了它的身体里。 青白色的肌肤融合在了一起,在原先的伤口上留下了一道道殷红的血线。 倒在血污之中的怪物慢慢地、慢慢地爬了起来,它起身的姿态实在诡异,违背了人体,不过它原本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每一根锁链都像它的尾巴一样融合在它的身上,它的怀里抱着同样被锁链洞穿的father。 它可以收回这条锁链,可是它却固执地让这根锁链停留在father的心口,似乎这样做,他们之间的链接就从未被斩断过。 “Father。”它轻轻对怀中人叫道。 它的father已经不会再回应它了,永远永远也不会再回应它了,按理来说它应该去悲伤,去愤怒,去绝望,可是这个将所有血液都一滴也不放过地饱吸回体内的怪物,却忽然露出了一个笑。 唇角上扬,眉眼弯弯。 这是一个甜蜜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笑。 “Father。”它低下头,对死去的唐宁轻柔说道:“现在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哦~” 人类里的父子总是血脉相连。 现在它也和他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即使没有精神链接,他也是它的father。 第273章2更 它抱着它的father。 从前它总是摸不清这个人的心意,他会用看待垃圾的眼神看着它,好像它只是地上令人作呕的污泥,也会突然用温柔的目光凝视着,一下子又把它捧到了天上,让它变成了柔软的云朵。 他可以一下子对它那么好,又可以一下子对它那么坏,让它总是很害怕,害怕father会把对它的那点好突然间收回去了。 就像不久前,它终于变成了father或许会喜欢的样子,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那冰冷的眼神。 冰冷到它的思绪都要被冻结了。 它拼命对father笑,拼命散发出father或许会喜欢的气息,拼命去呼唤着那个人定义的“father”,甚至让刀刺开它的心脏,只要father开心就好。 可是father却还是那么冷漠。 冷冰冰到直接用刀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无法继续思考,只要光是回想到这一幕,流淌在它身体里的鲜血就像岩浆一样残忍地灼烧,深入骨髓的疼痛从它的四肢百骸蔓延,让它浑身上下都开始颤抖。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1号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喜欢1号。” ——“听话的1号。” ——“1号会乖乖听话吗?” 它并不清楚,它猜不透father的心思,从前的它一直在听话,可father还是离开了它。 现在它终于不用再猜了,因为它的father永永远远死去了,死在了它的怀里,那颗变幻莫测的心停止了跳动,又被它的锁链牢牢圈住。 它终于完完全全留住了它的father,不用再担心这个人什么时候会收回对它全部的爱,不用再担心这个人什么时候转身离去。 ...... 可是为什么。 它还是这么难受? 明明强大的心脏在不停地跳动,为什么它的心还是这么痛苦? 明明它已经抱住了它的father,为什么它的怀抱还是空得厉害? 这只怪物蹙起了眉头,它不解地将脸贴在了怀中人的脸上,两张同样漂亮的脸庞紧贴在了一起,一个神情安宁,另外一个却痛苦到扭曲。 ——“以后啊,心情难过的时候就吃一颗,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都开开心心了。” 它拿出了之前认真储存过的糖果。 一颗又一颗,连糖衣都顾不上剥,就全部塞进嘴里,可是它却感受不到任何味道,怪物本来就是品尝不到人类食物的味道的。 father......在撒谎。 听话也会被抛弃。 吃糖也不会获得快乐。 实在是太痛了,无法承受的痛,痛到它身上的每一根锁链都开始颤动,那些痛苦必须发泄出去,因为它一个人无法承受这一切。 一根又一根的金属锁链,像是植物的根系穿透松软的泥土一样,轻而易举穿过了桎梏着怪物的地下层。 目睹了这一切的第一院长快要发疯了。 在这一刻,第一院长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在最短时间内按下最终武器的控制器,在这个怪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和这个怪物一起同归于尽,另外一个则是朝逃生通道跑去。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地向逃生通道跑去,他不能死,他怎么可能用自己的命和这么一个怪物一起同归于尽?! “保护我!!!”第一院长疯狂喊道,他一口气按下了所有控制着一个又一个媒介的控制器。 在这个看似祥和的研究所,看似正常的研究员里,有几十个被第一院长所掌控的媒介,每一个媒介都起码控制着B级的怪物,那些怪物平常就蜷缩在地下三层,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沉睡着。 黑暗之中一个又一个怪物猛然间苏醒,它们迅速朝着第一院长所在的位置聚集,而比它们行动速度更快的是那一根根锁链。 第一院长不求这些怪物可以杀死1号,只要这些怪物能为他争取到一些逃跑时间就行。 “攻击这些锁链!不要让它们过来!”第一院长毫无形象地对那些媒介下达指令,他几乎连滚带爬的要往地上二层跑去,来得及,他完全来得及,他肯定来得及,他一定可以跑出这里! 只要他离开这里,跑出爆炸范围,他就可以启动最终武器!他就会让这个怪物死无葬身之地!!! 接受到了第一院长命令的怪物们一个个悍不畏死地抱住了锁链,竭尽全力用自己的能力攻击这些链条,可是锁链对所有的怪物有着天然的克制能力,看似纤细瘦弱的锁链像蛇一样将恐怖的怪物们一个个缠住。 ——“1号,做的不错。” 锁链轻松斩杀了一个又一个冒出来的怪物,耳边似乎回响起了当初father对它的夸赞声,每杀死一个怪物,father就似乎和从前一样去夸它。 ——“我不是为了保护他们,我是为了保护你呀。” 那一根根射出去的锁链好像沿着它心中的恨意蔓延,包裹住了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也包裹住了它的心脏。 ——“别生气了,好不好?” 那么温柔的声音,与无数怪物的嘶吼声一起响起,组成了混乱的乐章,锋利的锁链摧垮了地下四层,整个研究院发生了剧烈的摇晃,连接着地下三层和地下四层的部位开始塌陷,混乱的阴气和碎石一起往下掉落。 ——“1号,不要让这些阴气碰到我。” 好像回到了在之前的第四研究院,阴气爆炸的那一刻,father对它命令道,那是它第一次抱住了father,在黑暗之中小心翼翼试探性地抱住那个人,它的father推了它一下,那时它紧张坏了。 它想它的father一定会生气的,可是它的father却只是推了那么一下,接下来就放任一般地任由它抱着。 它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刻在黑暗中的心情,好像已经无法用开心来形容,在可以掩盖一切的黑暗之中,还是第一阶段的它在疯狂地开心到冒泡,不用担心太开心会被father说“安静”,因为father什么都看不到。 那时的它是多希望可以一直发生这种情况,这样father就永远都需要它的保护。 它在那一次朝第二阶段变化的时候,把自己变得高大,这样就可以轻轻松松抱住father。 它让自己长出尾巴,因为father好像喜欢尾巴。 可是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它的一厢情愿,也许father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它。 地下四层轰然倒塌,锁链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层,让站在地下四层的1号的怀中人毫发无伤。 ——“乖孩子。” 它低下头,看着怀里安然入睡的father,这个人的眼睛已经阖上了,不会再用那种冰冷的、像是在看着肮脏的垃圾的眼神看它,那长长的睫羽垂落在苍白的肌肤上,脸上溅着一簇簇血花。 它吸收了地上的所有血迹,却没有去触碰father身上的血液。 而此时此刻,它像被引诱了一样缓缓低下头,亲在了father沾了血的脸上。 柔软的,散发出浓郁的血香。 它想它应该是恨这个人的,恨他突然对它这么好,又突然离开了它,可是在低下头亲了这个已经死去的人的瞬间,那么多的恨又突然颠倒成了爱。 它无法克制住自己的痴迷,一点一点虔诚地吻在father沾了血迹的脸上,怪物并不能尝到糖的味道,可是却能尝到迷人的血香。 一点又一点,在它的唇齿间蔓延开来。 那鲜血淋漓的痕迹,是对普通人类来说恶心的东西,可是却让它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痴迷,它那高挺的鼻梁几乎要埋进了father的颈窝,诡异的竖瞳里全都是无可救药的迷恋。 father,它的father...... 由血液升腾而出的愉悦似乎可以混淆掉它的痛苦,它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它像一位虔诚到疯癫的信徒,不断去呼喊着它心中的神灵。 神是不需要去回应信徒的。 神可以永远高高在上,站在神坛之上一尘不染。 望着怀里沉睡着的father,它的心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喜欢这里吗?现在这里要成为我们的新家了。” 缠绕成茧一般的锁链一根根散去,它走上了混乱不堪的地下三层。 不喜欢。 一点都不喜欢。 不喜欢这里有这么多人都在看着father,不喜欢这里有一个冒犯过father的人类。 它一步一步朝着一根锁链的方向走去,在它前行的路上,到处都是怪物被链条洞穿的尸体,这些怪物的形象千奇百怪,通通都挂化为了它的养料。 它没有看周围的怪物一眼,哪怕还有一些并未立即死去的怪物在向它不断求饶,发出愿意臣服的哀鸣。 终于,它走到了那根锁链的尽头。 一个胖乎乎的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者像囚犯一样被锁链缠住,平常架在这个老者鼻子的眼镜已经消失不见了,失去了眼睛的他视力模糊,可是他的耳朵还没有聋,他能听得到1号行走时锁链摩擦过地面的刺耳声响,还有1号那一步一步似乎踩在心脏上的脚步声。 第一院长的身躯因为1号的靠近不断地哆嗦着,他身上臃肿又苍老的肉在抖动着,他能感受到所有他控制的精神链接都在这一刻断裂。 那么强大的怪物军团,只在顷刻间就被1号毁于一旦。 这个野蛮生长的怪物达到了他所能想象的极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很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太过了解1号此刻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实力,他还清楚1号远超其他怪物的智慧,1号知道唐宁的死是因为他吗?1号现在想要做些什么?是要直接杀了他吗? 不,1号现在没有直接杀了他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而且他现在还握着控制器,他还有机会…… 第一院长的嘴唇也开始不住的哆嗦,在那脚步声突然停下来那一刻,他以此生最快的语速说道:“1号!你想不想知道你和唐宁更多的关系!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过去——” 一根锁链突然穿过了第一院长的喉咙。 这个老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鲜血从他的喉咙里喷溅而出。 ……怎么会? 他不愿相信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他不愿相信,他就这么死了,如果早知道他会死在这个怪物的手中,那在这个怪物出现异常的第一时间,他就应该按下最终武器的控制器,这样起码他还能让所有人和他一起陪葬。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进行这个疯狂的实验。 不应该创造出了这个足以毁灭一切的恶魔。 冰冷的锁链没有丝毫犹豫地从第一院长的喉咙里抽了出来,这个臃肿的尸体在没有链条支撑的情况下,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1号抱着它的father,抬起脚,跨过了这具尸体,它继续一步一步朝上走,无数的锁链刺破了地下二层,浓郁的阴气跟着汹涌而上,即使地下二层的人穿着防护服,可是在如此浓烈的阴气影响下,还是有人开始朝怪物方向转化。 “警报!警报!实验体1号失控!!!警报!警报!地下层发生严重阴气泄漏!!!”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地下层,有人想要攻击前行的1号,可是在他出手之前,锁链就无情的夺去了他的生命,有已经转化成功的怪物被强大的气息所震慑,颤抖地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更多人在四处逃窜,他们无法生出攻击的念头,因为他们的心脏在因为特殊的气场不断跳动着,好像下一秒都会爆炸。 那是新生的怪物之王的威压,不论是怪物还是人类都会被这样恐怖的气息所震慑。 一切都是混乱的,只有那一根根锁链仿佛象征秩序一样,笔直地贯穿了地下二层,地下一层,地上一层,地上二层,地上三层,地上四层—— 直至完全打通了整所研究院!!! 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人类都被这一幕所震慑,他们呆呆地抬起头朝上看去。 粉屑簌簌地洒落而下,和这些粉尘一同落下来的是明亮的天光,那温柔的光束穿透了一层又一层的窟窿,缓缓地,轻柔地照在了1号,照在了它怀中拥抱着的father身上。 天亮了。 第274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1.3W加更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情况了?!” 陆开阳呆呆地看着那一条条贯穿了整幢研究院的锁链,这是漆黑的金属质感,闪烁着微微的寒光,锁链本该是死物,可是这些笔直上升的链条却让他想到了一条条漆黑的蛇。 “刚刚的警报说1号失控了。”李豪渊盯着那一条条锁链,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研究院地上二层,这些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东西很有可能是研究院失控的怪物搞的鬼。 “你的意思是1号失控?可是1号它没有这种锁链啊……”陆开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压低声音说道:“1号这是又进化了吗?它这是失控了,要毁掉整个研究院吗?!那唐宁是不是也出事了?!” 唐宁不可能无缘无故命令1号摧毁研究院,现在1号突然间大闹研究院,要么就是唐宁和研究院的人起了争执,命令1号攻击研究院,要么就是1号失控,唐宁无法再控制1号,才让1号攻击研究院。 不管哪种情况,都说明唐宁出了大问题。 李豪渊将手伸进口袋,牢牢握着唐宁之前交给他的那一份纸条。 那条纸条上面写着:“我不会真正死亡,只要给我充足的能量,我就能再次复活。” 当他看到纸条的时候,就预感到接下来唐宁可能会遭遇到巨大的危机。 “哎,李哥你要去哪里?”陆开阳看到李豪渊往下层走,他有点吓了一跳:“大家都往上面跑,你往下面干什么?不是阴气泄露吗?” 虽然研究院被这些锁链打通了,但好歹上层都是由大面积的特殊材料制成的,可以隔绝阴气,大家往上走或者直接跑出去的安全系数都要比下楼高。 “我要去找唐宁。”李豪渊说道。 “李哥,你有什么把握吗?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陆开阳抱着富贵险中求的态度问道。 “没有。”李豪渊说完就往下走,陆开阳也连忙跟上,他感觉到研究院要出大变故了,与其和其他NPC一起东躲西藏,不如跟着李豪渊干一把,万一能彻底抱上唐宁的大腿就赚大发。 “你不用跟着我,你去楼上的院长办公室或者别的高层的地方挨个去听听看有什么消息。”陆开阳的能力并不适合战斗,但很适合窃听情报。 “好哎,李哥你小心点!”陆开阳赶紧往楼上跑,他是真的贪生怕死,害怕自己下去遇到怪物。 李豪渊穿上特殊防护服,他飞快朝楼下赶去,到处都是向上冲过来的人,李豪渊越往下面走,就越能感受到那压抑到令人绝望的气息,他似乎是一步一步朝无尽的深渊走去,S级卡牌赋予他的野兽直觉在疯狂地向他预警着危险! 极度危险!这种危险是他在新手副本直面那只吸血鬼boss都比不上的巨大危险! 李豪渊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的理智在告诉他,绝对不能往下走了,一旦走错一步,他就随时有可能跌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李豪渊再次捏了捏口袋里的那张纸条。 唐宁给他写了两句话,除了第一句他不会真正的死亡外,还有一句是…… “我知道这个副本最大的危机,我死了,所有人大概率也会和我一起死。” 非常冰冷的一句话。 几乎不像是平时的那个唐宁可以说出来的话,简直可以算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是李豪渊的直觉同样告诉了他,纸条上的第二句话很有可能会发生! 其实不需要什么直觉,简单推理一下就可以推出来,C级副本虽然不像A级副本那么难,但也绝对算不上像新手副本那么简单。 而这一次,李豪渊进入这个副本到现在已经第六天了,再过一天他就可以顺利离开这个副本,他竟然一直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这很不合理。 卡牌游戏可不是什么过家家,李豪渊之前拼命刷论坛看到过这种情况,如果前几天都非常的和平,那就意味着最后一天是这个副本的大杀局。 李豪渊到现在都对这个副本真正的危机没什么印象,但唐宁显然知道了很多,现在怕死不敢下去,最后一天不知道危机照样会死,那还不如按照唐宁这个老玩家的计划行事,李豪渊相信能从a级本活着回来老玩家,绝对不会在C级本栽跟头。 想到这里,李豪渊不再犹豫,他直接朝下冲去…… 另外一边。 陆开阳屏住呼吸站在墙边,他的技能除了隔墙有耳外,还有一个叫做“透明人”,一般只要他不故意闹出太大的动静,周围人都会下意识忽略他,这两个技能叠加在一起非常适合他这个鬼鬼祟祟的能力。 他飞快从一个又一个的房间经过,突然间,陆开阳停住了,他听到那个房间里的两个人起了争执。 “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地下三、四层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院长的指令,怎么可以私自上报?” “如果院长现在还活着,早就过来联系我们了!现在这是院长出事了,不只是院长,二三十个研究员都出事了!这么多人全部都昏迷了过去,看症状很像精神链接遭遇反噬后的情况,凭我们这点人对付得了失控的1号吗?!一旦真的让这个怪物逃跑,你对得起全人类吗?!” “我只知道一旦有上报,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会启动最终武器!就不能等我们先跑走了再上报吗!” “跑不掉了啊!!!你看到那些锁链了吗?!这些鬼东西把整幢楼都给封掉了啊!” 陆开阳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窗口,只见窗户上覆盖着一条又一条的锁链,这所研究院就像这些锁链的囚徒,被牢牢困在了这里。 ...... 无数锁链从1号的身体上不断延伸出去,只要有充足的能量,它就能无穷无尽地生长,像蚕蛹一样包裹住了整幢大楼,封闭了所有人想要逃出去的可能性。 而让整幢大楼的人几近癫狂的1号却恍若未闻般自顾自走到了唐宁的房间。 最近看起来很温馨的房间,还维持着唐宁离去时的状态,被子是凌乱的,窗户外没有锁链,这是整幢大楼唯一一处窗户没有被锁链覆盖的地方。 因为这样,阳光才能够灿烂地照进来。 和它这种习惯在黑暗中的生物不同,father是需要阳光的。 1号将怀中的唐宁轻柔地放在了床上,它的动作很轻,像是生怕惊扰了怀中人的好梦。 ——“1号帮我换一下睡衣,睡衣就在柜子里。” 由于带着困意,那调子被拖得长长的,软软的,让它记得格外清楚。 它虔诚地伸出双手,一颗一颗,缓缓解开了唐宁身上被血染红的纽扣。 这个动作让它的指尖染上了血污。 它的手这么脏,怎么能触碰father呢? 1号停下了动作,缓缓将沾了一点血的手指送进了口中,那殷红的指尖被苍白的唇包裹住了,这只披着人皮的怪物的眼神纯粹又邪恶的,它从指甲盖到指缝的血都不放过,长长的,像蛇一样的舌头舔舐到了指根。 Father…… 它的father穿着那一身被血染红的衣服,左胸口除了被锁链贯穿之外,还被一柄尖锐的长刀贯穿。 它之前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一把刀,怕自己随意乱动会使father的伤更重。 现在就不需要担心这些。 它用自己干干净净的手握住了刀柄,轻柔地从唐宁的心口拔出了这把刀。 鲜血溢出地更多了。 它举起这把刀,歪着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柄尖刀,很难想象是这一把斩断了它和father原先深厚的羁绊。 刀面上倒映出了它漂亮到有些阴柔的样貌,这副皮囊本该更讨人喜欢一些,就像它最爱的father那样,只不过它最后定格的样貌终究还是和唐宁有许多差异。 粘稠的鲜血从锋利的刀刃上流逝而下,在这滴血即将脱离刀尖的时候,它张开唇,接住了这犹如红玛瑙一样的血珠。 牙齿咬住了刀尖。 无数锁链穿过了这柄尖刀,就像这柄刀曾经穿过唐宁和它的身体那样,一瞬间吞噬了这柄刀,让它们融为一体。 这把刀曾经了结了father的性命。 而它又吞噬了这把刀。 它和father的死亡密不可分,这样一想,它的心情又泛起了一点异样的甜蜜。 房间里死寂依旧,只有长长的锁链缩回时传来的摩擦声。 它弯下腰,耐心细致地帮father剥落下这一层又一层弄脏了的衣物,做这件事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只是渐渐地,那张脸上的笑容又完全消失了。 它从前很喜欢去触碰father,因为father身上有一股令它着迷的温度。 如今触碰到的只是一片冰凉。 失去了呼吸的躯体冷得可怕,似乎又回到了它被关在玻璃房里的时候,它看着father时能触碰到的也只有那一片冰凉。 不过没关系。 它现在可以碰到father。 “Father。”它对床上的尸体柔声细语地撒娇道:“1号想要奖励。” 床上的尸体没有回应。 它跪在床边,将脸贴在了尸体的脸上,两张同样漂亮,又同样失了血色的脸贴在一起,它像小猫一样蹭了一下对方,“给1号father的衣服好不好?” 空气是寂静的。 1号伸出了修长的手指,捧起了father的头颅,让这个人傲慢地抬起了下颌,它的声线也发生了改变,完美地和那位唐博士的声音重合,连语气也一模一样:“你不应该产生这种想法,你这个肮脏的怪物。” 它说完了这一句话,脸上又重新露出了微笑,那笑容越来越大,笑到双肩都开始颤抖,笑到它的额头贴在了这个人冰凉的额头上,鼻尖对准了这个人的鼻尖,那不断发笑的唇贴在了这个人柔软的唇上—— “我知道的,father。” 那一天,这个人来到它的面前,教会它写下father时,就曾经在精神链接上不小心传递过来这样嫌恶的话。 我是你的father。 真是一个肮脏的怪物。 它并不知道什么叫亲吻,可是这一刻却着了迷般摩挲着这个人,“我知道father一定会同意的。” 它见过father穿衣服的模样,此刻就学着记忆里的样子,将这一件件血衣穿在了身上。 锁链能够离开它的身体存活,新生的锁链则能从它的领口、袖口、裤脚还有被刀戳破的洞口钻出。 这只拥有人皮的怪物现在穿上了人类的衣服,它看起来比之前有人样多了,它笑容灿烂地走到衣柜前,尾巴尖勾出了一件纯白色的睡衣。 ——“唔,最宽松的那件就是睡衣......” 它拿着睡衣走到了沉睡着的father面前,这具美好的身体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左胸口能窥见森森白骨,那里散发出皮肉和血液混合在一起的芳香,如同艳骨生花。 它的视线就像粘住了一样,痴迷地流淌在上面、流淌在这病态到即将腐朽的皮囊上。 “Father是不是想要洗澡?”它有点苦恼道:“可是水把father身上的血弄得到处都是。” 这样实在是太浪费了。 蛇一样的猩红舌尖从口中探出,它忽然亮了一下眼睛,乖巧地伏在father身上,用甜蜜的、充满依恋的眼神看着这个人,“1号来帮father舔干净。” 尸体是不会回应的。 ...... 李豪渊在布满锁链的楼道中行走,他小心地和这些锁链保持距离,据李豪渊的观察,只要不靠近这些锁链,通常情况下是不会被发动攻击。 现在李豪渊深处,地上一层和地下一层的界限,哪怕他现在还没有进入地下一层,都能隐约听到那里传来的怪物的嘶吼声。 这种情况下,李豪渊进去大概率也是死路一条,那么多的怪物一旦涌上来,即使他的S级卡牌对他的身体素质加持很大,也很难在怪物的人海战术中保全。 李豪渊发现大部分的锁链并没有停留在地下一层,反而更往地上一层的一个方向拐去。 如果这些锁链都是1号身上发出来的,那么锁链越多的地方,应该就证明越有可能是1号呆着的地方。 那么唐宁会在哪里? 会和1号待在一起吗? 李豪渊咬咬牙,决定赌一把,他大步朝地上一层走去,一路顺着锁链延伸的方向前行。 在这条道路上到处都布满了尸体。 一开始李豪渊还努力挑着没有锁链的地方下脚,可是越往前行,他就发现这样做的难度越高,尤其是不远处的走廊上,四面八方铺天盖地都是交错纵横的锁链,除非李豪渊变成了一只苍蝇,才能灵活的从这些锁链的空隙中钻出去! 该怎么办? 李豪渊停下了脚步,他如果再上去就到了锁链的攻击范围,这么多锁链只要一息之内就能将他杀死。 李豪渊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面前的这些链条,硬碰硬是绝对不行的,不过看这些链条聚集的方向,这好像是唐宁在这所研究院的房间? 虽然前面的路全部都被锁链挡住了,但李豪渊记得这条走廊尽头只有几个房间,除了唐宁的房间外,就是几个研究员的房间,1号如果要呆也不可能在那些研究员的房间呆这么久,比起在那些研究员的房间,更有可能就在唐宁的房间里。 只不过唐宁有没有跟1号的在一起还是个未知数。 那么…… 要不要打一下唐宁房间的座机电话试试看? 李豪渊因为送餐的缘故,他知道唐宁房间的座机电话。 如果唐宁就在那里,他可以直接跟唐宁沟通上,如果唐宁不在,电话要是有机会被接起,接起的人就只有可能是1号。 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能跟这个怪物交流上,这次电话也许就是他跟1号唯一的交流机会,他记得这个怪物应该是听得懂人话的。 如果是这里的研究院伤害了唐宁,他还可以跟1号表个态。 ……和一个怪物表忠心? 虽然这个想法很奇怪,到目前为止,李豪渊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他原路返回,找了一个有座机电话的房间,凭借记忆拨通了号码。 按一下这串数字的时候,李豪渊的心跳得厉害,而当这通电话突然间被接起的那一刻,李豪渊感觉自己的心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电话那一头格外安静,没有任何的呼吸声。 “……请问唐博士在吗?”李豪渊特地压低自己的声线。 他听到了一道轻柔又甜腻的声音:“你找我的father做什么?” 宛如翎羽一样轻柔的声音刮过了李豪渊的听觉神经,让李豪渊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着。 ……father? 这是1号那个怪物!那个怪物居然会说人话了!!! 李豪渊感受到了恐怖谷效应,他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他所处的这间房门外突然间传来了沙沙的声音,那是金属在木板上摩擦而产生的噪音,好像一条响尾蛇在摇动着。 那个怪物过来了!那个怪物的锁链跟过来了!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特地去挑了一间远离地上一层的房间!怎么一瞬间这个怪物就找到了他的踪迹?! 李豪渊在这一刻冷汗直流,“我,唐博士之前有东西交给了我。” 门板上刺耳的噪音停了一下,紧接着传来的是座机那头轻飘飘的声音:“嗯?” 很软的一声“嗯”,带着一点像是没睡醒一样的慵懒,如果有熟悉唐宁的人听到了,甚至会以为这点疑惑的声音是唐宁发出来的。 可是当这一声很可爱的声音出现在一个怪物的口中,李豪渊只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恶意。 他确信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屋外的锁链只是停顿了一下,下一秒,就直接像无数条狂蛇一样破门而进! 李豪渊飞快地从口袋里面掏出了那一张纸条,忙不迭抛了出去,但是原本要击穿他的身体的锁链都被那张飘飘扬扬的纸条所吸引,你争我抢地争夺那一张小小的纸片,看样子很在意唐宁留下来的任何东西。 这样看来,哪怕是1号现在不受唐宁的掌控,在1号心中唐宁也应该是很特殊的存在。 李豪渊借着这个机会飞快表忠心道:“我不知道唐博士是不是出了意外,但唐博士留下来的后手告诉我,他不会真正的死亡!” 在李豪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的锁链都安静了下来,连带着空中上下沉浮的尘埃似乎也凝固住了,他听到座机那一边冰冷到像机器一样的声音:“你说什么?” 这道声音褪去了所有虚伪的甜蜜和柔软,像一柄在蛇腹中的尖刀终于从内而外刺了出去,锋利的刀刃上滴溅着见血封喉的毒液。 李豪渊看到这间屋子所有的锁链都盘旋着围绕住了他,似乎有一条巨大的蟒蛇缠绕住了他,随时随地都会以最残忍的方式将他绞杀。 “……唐博士留下来的纸条告诉我,他不会真正的死亡,只要有充足的能量,他就可以复活。” 铺天盖地的锁链还是围绕在他的四周,那道冰冷的声音问:“什么叫充足的能量?” “我……我也不知道。”李豪渊头上的冷汗在大颗大颗往下掉,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也许……也许是阴气?” 这段时间他也有和这个世界的其他NPC交流过,他知道阴气是这个世界的一种特殊能量。 两秒过去,那道声音重新轻柔了下来,好像一缕薄纱,“如果你骗我的话~” “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 电话突然挂断,李豪渊还未曾松一口气,那些锁链就突然间缠绕住了他,像压着五花大绑的囚犯一样,飞快将李豪渊从这件屋子里面运了出去,以惊人的速度朝锁链最密集的方向冲刺而去! 李豪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高速托运着的货物,唰得一下就以未曾想象的速度来到了之前他千方百计想进去,却怎么也进不去的房门面前。 但凡他的身体素质稍微差一点,这个时候就要被这种刺激直接难受到吐出来。 房门被这一刻打开了,李豪渊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他紧张的抬起朝屋内看去,看到了一个身着血衣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生得格外漂亮,他有着一头蓬松的黑发,发丝微微卷起,让人想起了天边的流云,他的眼形和唐宁近乎如出一辙,只不过这双眼里堆积着的情绪是浓墨重彩的阴郁,让人看到后第一反应不是惊艳,而是惊恐。 捆绑在李豪渊身上的锁链忽然间松开,飞速朝这个年轻人身上涌去,从对方的袖口裤脚还有破损的血衣处钻了进去,那么多那么庞大的锁链一瞬间和对方融合在了一起,就像一滴水汇入了一片汪洋之中。 李豪渊在这一刻也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不是“他”,而是……它。 “怎么用能量复活father?”1号冷冰冰地问道。 复活。 所以唐宁现在果然是已经死了吗? 李豪渊下意识看见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他先是看到了苍白又柔软的脚掌,然后才是在床上躺着的,穿着纯白睡衣的唐宁。 唐宁闭着眼,他的双手交叠放于小腹,长而卷翘的睫毛垂落在了下眼睑上,他原本就很白了,此时此刻更是白到剔透,失去了血色的唇为他增添了一抹病弱感。 他看起来并不像一具尸体,只不过是不小心睡过去了。 李豪渊快速收回眼,生怕自己过多的关注会惹得1号生气,不过他觉得现在1号已经快要生气了,“……我并不清楚。” 唐宁并没有给李豪渊交代过这些,并不是唐宁不想交代,而是唐宁自己也不清楚睡美人牌究竟要如何具体操作。 话音刚落,空气中原本就低的气压这一刻似乎沉到了底,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让李豪渊快要喘不上气来。 有那么一刻李豪渊以为自己要死了,因为一条锁链凭空出现猛然缠绕住了他! 不过下一刻,那条锁链只是把他扔了出去。 1号并没有杀死李豪渊,虽然它很想杀死这个人了,不过如果对方没有骗他的话,如果father真的会醒来,那么father肯定不希望李豪渊死在他的手上。 在听到father很有可能会活过来后,那一条属于理智的线似乎又重新回来了…… 此时此刻的1号好像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乖巧的孩子。 它一步一步走向在床上躺着的人,直勾勾地盯着这个人,这具失去了灵魂的身躯是多么的空洞,却仍旧美到可以吸食走旁观者的魂魄。 “Father……” 一条锁链从1号的胸口钻了出来,一节一节朝唐宁身上蔓延,很快,这条锁链落在了唐宁被睡衣遮住了的伤口上。 它试探性地往唐宁的体内输入了一点阴气,它输入的量很少很少,因为尸体一旦遇到大面积的阴气污染,很可能会变成低等级的怪物。 那些怪物表面会长出白色的短毛,身体会发生各种异变,father那么爱干净的人,肯定不愿意让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刚输入一点,1号突然间停顿了一下,因为它在这一个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想。 尸体变成怪物,也同样是死者“活”着回来了。 也许这才是father想要给它的最大的恶意。 1号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把锁链抽了出来,它死死盯着father表面的肌肤,只要father身体有一丝一毫朝怪物的方向转化,它就要把这幢楼里所有的人都杀掉!!! 那颗属于怪物之王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砰、砰、砰,整幢大楼里所有人的心脏也跟着疯狂跳动起来,无数的恐惧几乎要没过了他们的喉咙,将他们溺死在绝望之中。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 father的肌肤还是脆弱又苍白,没有1号想象中被密密麻麻的白毛覆盖。 1号盯着唐宁的肌肤,它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仿佛又经历了一次从天堂到地狱再到天堂的过程。 即使它的father已经死了,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调动起它的情绪。 1号小心翼翼地蜷缩在father的身旁,它轻轻地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father的手掌,态度温顺到就像在撒娇一样。 那根锁链重新连接起了他们,它继续往father的身体里传输阴气,哪怕它可以一次性将大量的阴气都传进father的体内,可是它却不敢传输太多,而是像涓涓细流一样温养着father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颤抖着手将father衣服的领口往下拉,看到那一处骇人刀伤的正在缓缓愈合。 阴气确实对father的身体有用! 太好了! 可是它所能提供给father的阴气已经不多了,刚刚它是通过锁链,将这座研究院爆炸过后的阴气全部都吸收过来,一点一点传输进father的身体里。 再过一段时间,研究院里的阴气就会被吸收得干干净净,按照阴气修复father伤口的速度来看,这些阴气还是远远不够。 此刻最多的阴气都在它身上的怪物心脏上,如果是之前,它肯定会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心脏交给father,可是现在,它不会这样干。 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下一次father还是会离开它。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1号看着床上沉睡着的唐宁,它又抬起头,看向了窗外。 …… “李哥!你终于过来了!”迷晕了两位研究员的陆开阳紧张兮兮地站在门口,他看到迎面走来的李豪渊就像找到了主心骨。 “我偷听到这两个人说,他们要把研究院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上面,有一个人说什么上面知道很可能会用什么武器把研究院给炸了,我们现在又出不去,如果被炸了我们就团灭了!”因此陆开阳用了自己偶然间得来的珍贵道具,把这两个NPC给迷晕了。 看到李豪渊心不在焉的样子,陆开阳有点急了:“卧槽李哥你说句话啊!” “锁链……散开了。”看向窗口的李豪渊怔怔道。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陆开阳听到这一句话,他一下子呆住了,他顺着李豪渊的视线转身朝后看去,看到那些缠绕在研究院表面的锁链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在灿烂的阳光下散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那些锁链就像无数条精神链接朝外延伸出去,向更广阔的天地蔓延,以一种人类无法理解也无法看到的速度遍布了这片天地,将王的意志传达给了每一个怪物—— “过来。” 这位新生的王命令道。 处于这一片区域的所有怪物都听到了这一道命令,不管它们此刻在做些什么,是藏在角落里修身养心,还是正在进攻人类,又或者是两只怪物互相争斗,这一刻它们都停下了手中所有的事情,义无反顾地朝着王所在的位置赶去! 这是它们的王在呼唤着它们! 当然,也不全是所有的怪物都如此言听计从,因为在这一瞬间,有另外一道新生的王的命令从截然相反的方向传了出来:“我才是王!” 同一时刻,两个王,出现了。 “你们快看!1号这是在做什么?!它好像是在召集那些怪物过来?!” “疯了疯了!1号彻底失控了,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的,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快点上报给上面,快点——”正嚷嚷着要上报的人忽然间倒了下来,像是喝多了一样昏迷在地,不仅是他,其他激动的研究员们也跟着瘫软在地,一个个七扭八歪倒成一片。 陆开阳见到这一幕露出了心疼的目光,他主要是心疼他珍贵的道具,为了迷倒这群NPC,他的保命道具要交代在这里了。 唉,原本他的技能配上他的道具是多么的有古代大侠的风范啊,偷听墙角,吹迷烟,现在为了生存也只能如此了…… “李哥,你说1号把那么多怪物叫过来干什么?我好害怕啊。”陆开阳站在研究员们刚刚紧盯着的屏幕前,他可以看到许多怪物正朝他们这里冲过来。 第一研究院没有建在城区,而是在一个僻静的山野,平常这里不应该有什么怪物过来,而现在他们透过无人机传递过来的画面,可以看到好几只体型格外庞大的怪物正朝他们这里疯狂赶来! “如果来到研究院……我们……我们绝对撑不住啊。”陆开阳哭丧着脸道。 不过下一秒,他的表情突然间变得格外惊愕,因为画面上一条锁链猛然穿过了一只巨大怪物的身躯,像是扎根进动物身上的吸血藤那样剥夺着这是怪物的力量。 不仅仅是这一只赶来的怪物惨遭毒手,另外几只怪物也通通被锁链解决掉! “这是怎么回事?”陆开阳已经有点看懵了,如果这些怪物是1号喊过来的,1号为什么要打自己人? “我好像知道了……它需要大量的阴气。” 无数根锁链戳进了源源不断赶来的怪物身上,残忍地汲取着它们身上的阴气,再将这些阴气小心翼翼地传输到沉睡着唐宁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唐宁的指尖突然间颤动了一下。 第275章1更 唐宁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感觉到了冷意。 他原本睡得正香,不想去理会这种冰凉,只是寒意越来越重,冷得唐宁有点睡不下去。 被子呢? 他的指尖动了一下,想要摸到被褥,更刺骨的寒意涌了上来,从指尖蹿到了脖颈,他在浑浑噩噩中听到有一道轻轻柔柔的呼唤声—— “Father......” father? 谁是你father? 反正不是我。 我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儿子。 唐宁这样想着之后,他听到那温柔呼唤他的声音冰冷了一瞬,那阴寒的气息一瞬间有点把唐宁给冻精神了,许多纷杂的回忆轮番浮现。 他第一次在怪物房里看到那团黑雾。 会写字喊“father”的1号。 画笑脸的1号。 吃糖的1号。 变成好身材卤蛋的1号。 抱着他大杀四方拯救城市的1号。 做菜的1号。 变成漂亮青年的1号。 画面定格的最后,是被无数锁链刺穿身体吊在半空的青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朝他伸出手,用力向前抓去,徒劳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唐宁终于想起来了。 他之前好像死了。 ...... 躺在床上的人动了一下眼睫,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的神情有些痛苦,好像被囚于一场噩梦。 1号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它的每一根锁链都在这一刻绷紧了,锋利的尾巴尖在地面上落出了杂乱无章的点。 那长长的睫羽又动了起来,有睁开的趋势。 是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它杀了那么多的怪物,不断往这个人的身体里传输阴气,就是想要让它的father醒来,可是当真正面临这一刻的时候,它的身体却比思维先一步行动。 它伸出手捂住了这个人的眼睛。 轻轻的,不敢用什么力度,却坚定地遮住了那双眼。 这样就不用再去猜这个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它了,不管是嫌恶也好,温柔也好,它都不用再去猜了。 在它的father刚刚苏醒的时候,其实他们重新建起了微弱的精神链接,它听到了father的真心话。 ——“谁是你father?” ——“反正不是我。” 所以它毫不犹豫切断了这次精神链接。 它不需要这些东西。 它对自己这么说,说得多了,好像就真的不在意了。 它感觉到了掌心传来的酥酥麻麻的痒,好像抓住了一只脆弱美丽的蝴蝶,被蝶翼划过了手掌,蝴蝶一定是不希望被抓住的,可是贪恋这份美丽的人无论如何都想要留住,哪怕做成蝴蝶标本,也算留住了这份美好。 被它用手遮住的father只露出了鼻尖、唇和下颌。 那精致的唇微微张开,发出了一点困惑的声音:“1号,是你吗?” 不是冷冰冰的声音。 是father要温柔对待它时的语气,可刚才也是这样的father在精神链接里毫不犹豫地否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明明“father”是这个人定下的羁绊。 1号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唇,它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也许是绝望,可是这种绝望一直萦绕着它,把它推到了悬崖边沿,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样,轻轻推了它一下,将它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它一点一点俯下身,靠近着这个被它遮住眼的人,恍惚间它好像又嗅到了那迷人的血香,溢散在四周,像云雾一样在蒸腾,像酒液一样在摇晃,它痴痴地低下头,用唇堵住了这个人的唇。 “唔......” 之前也在这个人沉睡的时候,它这样触碰过,可是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father的唇是张开的。 柔软得过分,很难想象这么柔软又温暖的东西是怎么吐露出那些让它伤心的话。 唐宁有点懵了。 他死了,他又活了。 这不是重点,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关键是谁在亲他? 是1号吗? 还是他的王子?还是说王子就是1号? 无力垂落在床上的手动了动,试图去摸一下这个人有没有尾巴,不过1号却误解了唐宁的意思,它以为唐宁想要推开它,1号不满地抓住了唐宁的手腕。 唐宁的手被按进了被褥中,力度并不大,很小心地克制着力气,似乎生怕碰坏了他。 他的指尖挣扎着动了一下,那只按住他的手仍旧用大拇指握住了手腕,只不过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却朝上滑去,沿着唐宁掌心的纹路一路向上。 那只手完完全全压在了唐宁的手掌上,每一根想要挣脱的手指都被覆住。 唐宁感觉自己的掌心出了一点薄汗。 他没什么力气,即使抓住他的人用的力度很轻,唐宁都觉得自己挣脱不开,他索性直接用另外一只手去触碰,这一次不需要唐宁摸黑找尾巴,一根熟悉的冰冷尾巴就圈住了他的手。 在摸到尾巴的那一刻,唐宁确认了,压着他亲的人是1号。 其实刚才他就猜到这个人是1号,只不过这个上来就亲的举动着实是有些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了,一时间让他很难把这个行为和乖乖的1号联系在一起。 不过这样看来,1号应该就是他要找的王子了。 唐宁之前不能确定是因为1号对他好像没什么那方面的想法,现在...... 他感觉到了1号亲他时候的青涩。 不得章法。 像一只腻乎乎只会乱舔人的小狗。 “唔——”唐宁想要说话,不过1号不打算让他开口,坚持不懈要堵住他的嘴,这让唐宁有点生气了。 一醒来直接遮眼睛不让我看就算了,一伸手直接压住不让我碰也就算了,现在都磨磨唧唧亲半天了,怎么话也不让我说。 唐宁屈起腿。 空气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金属摩擦声。 好吧,如果1号真的想困住他,他这个战渣五是绝对逃不开的。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是研究院对1号做了什么吗? 好端端的一个乖巧听话的1号跑到哪里去了? 唐宁真实得感到了茫然。 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必须要了解到现在的情况,不然最坏情况就是最终武器一过来,他直接在这个C级本里和1号肩并肩上天。 “唔.......” 唇角晕开了红晕和一点水光。 唐宁还是说不出话来。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要咬一下1号的舌头,把1号咬疼了让1号自己松口吗? 唐宁回忆了一下1号之前和那些怪物作战的画面,又想起了1号经历的各种实验,1号的忍痛能力很高。 唐宁觉得自己轻轻咬一下,1号绝对不会松嘴,真的咬重了唐宁自己也舍不得,而且就算唐宁真的下狠手,这点痛对1号来说估计也就和挠痒痒一样。 那要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让1号这么卿卿我我下去吧,而且唐宁有一种预感,他总觉得1号现在不想让他说话,接下来估计还是不想让他说话。 唐宁尝试去调动他跟1号的精神链接,不过也许是他死了一次的缘故,精神链接彻底断掉了,唐宁怎么感应都感应不到,他根本就无法知道要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思。 唉,这就是传说中的孩子长大了不太好带了吗? 唐宁突然心好累。 1号仍旧在抱着他亲来亲去,很青涩,也许是1号现在太过紧张了,再加上没有人教过它,它亲了半天也没多少长进。 唐宁有些无奈地回应了一下。 腻乎乎的小狗勾呆住了。 实际上唐宁的经验也不算很丰富,只不过之前亲他的王子是个好老师,即使是唐宁这样的笨学生,也学会了几分精髓。 唐宁感觉到那只不断压着他的手松动了一下,唐宁没有趁机挣脱开,因为他知道1号的反应速度很快,只要他现在有什么想要逃走的念头,1号绝对会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不过1号这番表现却给了唐宁一个想法。 他回吻得更温柔了。 他似乎天生就拥有牵动他人情绪的能力,轻而易举地把1号重新捧到了天上。 束缚住他的力量渐渐地微弱下来,1号似乎有点被唐宁亲得晕头转向了。 唐宁没有立刻甩开1号的手,相反的是,他主动与1号压着他的那只手十指紧扣。 1号的手指动了一下,也缓缓落在了唐宁的手背上。 它从未和唐宁的手有这样亲密的姿势接触过。 不仅能包裹住唐宁,还能被唐宁的手包裹住,被温热的体温围绕着。 唐宁感觉到1号的状态放松了很多,他试探性地动了动那只被尾巴圈住的手,那只尾巴还是勾着他,不过给他留了一定的活动空间。 唐宁没有用这只手推开1号,而是缓缓地、小幅度地朝1号遮住他眼睛的那只手移去。 他的动作足够慢,每一下都给了1号充足的反应时间。 1号没有阻止他。 于是唐宁的手终于落在了那只手上。 他轻轻地在那只手的手背上打圈,指尖沁出了一点薄汗,带着水汽一点一点抚摸着1号的手背,唐宁感觉到了1号身体的紧绷。 这样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在此之前都是他被王子那样带着走,没想到在这一次的副本中,他竟然会扮演主导者的身份。 在教会1号语言、微笑、做饭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后,他还要教导1号该如何与喜欢的人接吻。 唐宁一边分心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无比温柔地抓住了1号的手,表露出了想要和这只手十指紧扣的念头。 1号无法拒绝唐宁的主动亲近,这让唐宁借着十指紧扣的由头轻轻松松就把遮在他眼睛上的那只手挪开了。 他终于看到了眼前的世界,看房间的摆设,他还在研究院唐博士的房间里。 而这张极近距离跟他接触的脸庞漂亮到有点晃晕唐宁的眼。 1号这一张脸很大程度上参考了唐宁。 虽然做不到像唐宁这样漂亮,但它的气质是锋芒毕露的,乍一看,视觉冲击力不相上下,浓密的睫羽像是自带眼线,此刻又露出了一点被唐宁过度温柔蛊惑后的迷茫。 人在很多时候都是视觉性动物。 1号捏脸捏得其实很准,漂亮到过分的它确实能得到多一点关于father的偏爱。 比如此刻的唐宁就忍不住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他莫名生出一种自己把纯洁无暇的稚子拖进光怪陆离世界的罪恶感。 这种念头产生之后,唐宁教导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他躺在床上望着漂亮的1号。 却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才是真正好看到一塌糊涂,那双时而深情时而凉薄的眼被水雾笼着,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红晕从眼角眉梢晕染开来,唇角和脸颊也都是红润的。 他用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凝望着1号,那双眼里似乎全心全意倒映着1号,又似乎什么也留不住,1号怔怔看着这个人,温柔又暧昧的气息化为微小的因子环绕着他们。 它好像又重新被捧到了云端之上,轻飘飘的,太美好太柔软,哪里都不太踏实,好到它宁愿让自己重新低伏进深渊里,这样就不用再经历一次痛彻心扉的落差。 心脏因为不安剧烈跳动着,那颗强大到足以掌控无数魑魅魍魉的心再一次乱了节拍,在感知到似曾相识的无力感前,它慌张地伸出手,想要再一次去遮住这个人的眼睛—— “1号,你还是father的乖孩子吗?” 唐宁直视着它的眼睛,轻柔地问道。 第276章2更 1号妄图遮眼的动作因为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停住了。 明明是这个人之前否决了他们的关系,可是在对方再一次提出来的时候,它的尾巴和锁链却紧张到绞成一团。 它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重新驯服了它,可是它感应来感应去都没感应到什么特别的链接。 它只觉得这样的father漂亮得惊人,如果把眼睛遮住了,如果把嘴唇堵住了,就无法展现出这样好看的样子了。 1号一时间没有回答。 一看就知道没之前那么乖了。 唐宁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很无力的样子,似乎一推就会重新倒在床上,他躺得太久了,简单一个起身的动作都很艰难,“扶我一下。”唐宁对手足无措的1号命令道。 1号原本是不想再听唐宁的话。 可是它看到唐宁费劲的模样,再听到唐宁轻柔的声音,一下子就鬼使神差伸出了手,不光小心翼翼扶起了唐宁,还自学成才用尾巴勾了一个枕头放在床上,让唐宁可以靠得更舒服一些。 唐宁心安理得接受了1号的照料,他确实被以往的王子照顾惯了,看到1号这个样子,唇角噙起了一点笑,柔声表扬道:“乖孩子。” 口头奖励一般不太适合运用在不听话的狗狗身上,唐宁无端想起他以前看过的训宠视频,视频内容大概是主人把自己的宠物放到其他地方寄养,结果接走狗狗的时候,发现狗狗凶了许多,看见人就龇牙哈气。 虽然把1号比作小狗不太好,不过唐宁面对这种情况,没什么经验的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条视频。 好像是要用狗狗很喜欢的零食当奖励,不断训练一些趴下、握手之类的动作,让狗狗重新习惯听话,再寻找到刺激源,比如找找看狗狗突然这么反常是不是被人类欺负到了。 唐宁不动声色将那个操作流程在脑海中重温了一遍,发现自己手上没有糖,1号除了糖还想要什么奖励来着? 唐宁的视线落在了1号身上穿着的血衣上...... 嗯......这只坏狗勾自己就已经取走了奖励! 不过想到刚才的亲吻,唐宁觉得现在的1号更喜欢这种奖励,于是他凝视着1号的眼睛,对1号柔声细语道:“想要亲我吗?” 白里透红的指尖落在了自己的唇上,唐宁担心1号不知道“亲”是什么意思,他特地解释道:“刚刚我们两个那样做,就是亲吻,也叫接吻、亲嘴,是和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情。” 指尖一直落在红润的唇上。 这张唇之前都是苍白的,现在重新充盈起了血色,对怪物来说,鲜血的芳香足以让它们着迷,而唐宁的血对1号而言又有额外的魔力。 它只是看到这样的红色,就联想到了那迷人的味道。 “我只喜欢乖孩子。”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好似有着一种勾人的诱惑力,将无形的项圈套在了它的脖颈。 锋利的尾巴闪烁着寒光。 无数的锁链都在蠢蠢欲动。 “我只会回应乖孩子。”红色的唇,好像一个神秘又美丽的盒子打开了一个小口子,露出了里面让人目眩神迷的东西,“知道什么叫作回应吗?” 唐宁缓缓凑了上去,1号没有什么动作,于是唐宁放心地用手捧起了1号的脸,轻轻地,缠绵地吻了一下。 他看到1号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手臂碰到的胸膛部位传来了剧烈的心跳声,非常有力,这是一具充满力量的躯体,可是却无法生出任何违背唐宁心意的举动。 不错,还算是听话的。 唐宁结束了这个吻,他将唇凑到了1号的耳边,轻声表扬道:“好乖呀,1号。” 一根冰冷的尾巴不受控制地缠绕住了唐宁的腰,缠得有些紧,甚至有点勒到了唐宁,从这失控的力度可以察觉到1号此刻情绪的激动。 唐宁蹙起眉头,他惩罚性地咬了一下1号的耳垂,对着那极速涨红的耳廓道:“你弄疼我了。” 于是那紧紧缠绕住唐宁腰的尾巴绷紧片刻后,又艰难地松开了。 尾巴尖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点发抖。 好像有点受不了这种刺激。 唐宁借着这个时候开始立规矩,“以后未经允许不可以遮住我的眼睛。” 1号的耳垂红到快要滴血。 “未经允许不可以限制我的动作。” 没有回应,不过也没有否认,那就当默认好了。 唐宁伸出手摸了一下1号疯狂跳动着的心脏,又看了看1号此刻努力维持乖巧的样子,其实他也有点惊诧于1号这么快就重新听话的速度,他能感觉到1号现在是很想亲他的,很想和他有亲密接触。 适当的奖励是允许的。 唐宁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侧,他命令道:“亲我一下,亲在这里。” 1号立刻飞快地亲了一下唐宁的脸颊。 嗯,听到那些不许它干什么的命令就不回应,听到这种命令就回应得飞快。 唐宁感觉到1号一时间是很难恢复到之前那种程度的乖巧,不过现在也算不错了。 唐宁伸出手,摸了摸1号的头,他感知不到什么精神链接,不过问题不大,现在的1号还是听话的,看样子也会说话了,不需要精神链接也能沟通。 唐宁收回手,他微微睁大眼睛和1号四目相对,1号近距离直视着眼睛湿润的father,那颗急促跳动着的心一时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特别是唐宁越凑越近,越凑越近,近到鼻尖碰到在了一起,说话时的热气全都喷洒在了它的脸上,“你喜欢我吗?1号。” 1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它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声“嗯”。 于是唐宁又亲了一下1号,同样是亲在脸颊,一下子就把紧绷着的1号亲到快要融化了。 它听到唐宁笑着说:“我也喜欢1号。” 好像真的快要融化了。 哪怕它轻轻松松就可以禁锢住这个人,哪怕它的尾巴锋利锁链牢固,此刻它都只想要乖乖地低伏在这个人的身旁,听对方再多说一点这样温柔的话。 哪怕只是骗人的话也没关系。 它就像一条被主人狠心抛弃过的狗勾,一路爬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重新回到了家,收起利爪不去报复,而是讨好地重新摇了摇尾巴。 “刚刚为什么遮住我的眼睛?”唐宁直截了当地问。 1号躲闪地避开视线。 它的目光躲到哪里,唐宁就把那双漂亮的眼睛凑到哪里。 “乖孩子,看着我。”唐宁命令道。 1号还是不去看唐宁,可是有了这道命令,它也没有再去侧过脸躲避。 唐宁伸出手捧着1号的脸,他的力气很小,其实1号想要挣脱就可以轻轻松松摆脱,可是1号却被这么微不足道的力道固定住了,它想或许是这个人的手掌柔软又温暖,说出的话又好像从心窝里掏出来那样的热乎乎,“谁欺负我们1号了?” 谁欺负我们1号了? 这个欺负了它的人这样怜惜地问。 1号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用那双有点下垂狗狗眼的眼睛看着唐宁。 它本来不想回应的,可是那双眼睛实在是有着说不出的魔力,一下子就把它藏在心里的情绪都拖拽了出来,将那些阴郁的、愤恨的,见不得人的丑陋情绪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Father......”它小声说道。 唐宁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下文。 father?然后呢? 唐宁与1号对视,过了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1号的意思好像是...... “你说我欺负了你?”唐宁有点茫然地问。 1号点点头。 如果有外人看到了这一幕,恐怕都要被这样小可怜形象的1号震惊到,有人能想到这个喜怒无常的恐怖怪物会露出看起来这么乖巧脆弱的样子。 它在除了唐宁之外的人面前,都是可怕的怪物。 只有在唐宁的面前,才会变成一只小狗。 “我怎么欺负你了?”唐宁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他之前参与的那些实验让1号伤心了吗?还是怎么回事?他之前的一些疏忽确实让1号难受过,唐宁感觉自己肯定是有问题的,不过问题一时间有点多,毕竟他也不清楚之前的唐博士还对1号做了什么。 “都告诉我,好不好?”唐宁的手指抚摸着1号的脸庞,从眉骨轻柔地摸到了颧骨,他看起来是那么重视1号,似乎把1号放在了心尖上。 1号原本不想说,它很怕说了这些father又会突然喜怒无常起来,只是此刻的唐宁是那么温柔,它就像被哄骗了一样,晕乎乎地,就把藏在心里的难过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你好像......不喜欢我。” 唐宁安静又包容地看着它。 好像真的很喜欢它。 它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就这样说出来了,它不应该说的,这个人究竟喜不喜欢它又有什么关系,如果这个人愿意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它,它就可以一直告诉自己,这个人很喜欢它。 它不说话了。 尾巴尖钻进了被褥里,闷闷的。 唐宁等了一下,没有等到后续,这个不喜欢实在是有点笼统了,一般是有什么事情让双方的角度造成了偏差,才会出现这种问题吧,如果在别的世界,得干巴巴解释好一通,不过在这个世界很简单。 “不是有精神链接吗?我们重新建立精神链接,你自己看看我喜不喜欢你,好不好?”唐宁征求1号的意见。 1号不想建立。 它刚才已经听到过了。 可是father对它说,“1号,你还是father的乖孩子吗?”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小狗勾能拒绝这句话呢? 反正1号是做不到的。 于是1号还是和唐宁重新建立起了精神链接,就像是一只不断被放弃的小狗,发着抖地露出了脆弱柔软的肚皮。 如果这个时候精神链接传递过来的信息还是不喜欢1号,这只小狗勾会很难过的。 ——“我不想做1号的father。” 它再一次听到了father的否决。 这一刻,它好像听到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世界一点一点支离破碎的声音,一瞬间从云端跌倒了深渊,所有的情绪似乎都离它远去了,那种不受克制的、阴冷又偏执的念头再一次占据了它的思绪。 这幢大楼的所有人心脏都被用力扼住,仅存的怪物聚集在一起瑟瑟发抖,那铺天盖地的阴暗犹如在黑暗中游走的毒蛇,毒液从獠牙中渗透了出来。 有那么一刹那,它是真的想要永远捂住这个人的眼睛,堵住这个人的嘴,将这个人困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再跪在他的脚边乞求着他的垂怜——跪在这个永远也无法睁开眼看它的人脚边,求他再用温柔怜悯的眼神看它一眼——跪在这个永远也无法出声回应它的人脚边,求他再说一声喜欢你。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它还未从这种绝望到近乎死寂的情感中脱离出来,又听到了精神链接里传来的新的回应。 ——“我想做1号的爱人。” 那道声音温柔地,带着一点让人捉摸不透的暧昧笑意。 绝望到了极致后,它一时间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意思。 它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人的眼尾还残留着红晕,美丽的红色,柔软的唇也是红色的,血一样的红,那张让它着迷的唇一张一合,一字一句说出了牵动它心弦的句子:“我想做1号的爱人。” “1号知道什么是爱人吗?”那让它永远也无法看透,即使是建立了精神链接也无法真正看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它。 这真的不是什么研究院研发出来特殊的控制方式吗? “爱,就是比喜欢还要更深一层次的喜欢。”那双眼睛浮现出了温柔又甜蜜的东西。 它望着这个人的眼睛,好像陷进了一种古怪的漩涡。 “如果我是你的father,按理来说,我最多只能亲在你的眉心。”纤细的指尖摸上了它的唇角,“亲在这里,是爱人做的事情。” “我怎么会不喜欢1号?”温柔又真挚的语气,“如果我不喜欢1号,那么一定是因为,我爱1号。” “我爱你。” 心脏似乎被看不见的锁链用力圈住了,砰、砰、砰,跳动着的每一下都在它的世界里造成了巨大的回音,一圈又一圈的回音,好像一粒石子抛进了血池里,似乎都是那甜到险恶的血香,它仿佛变成了一条游鱼,堕进了这个让它一生都无法逃离的地方。 唐宁专注地凝望着1号,他通过那微弱的、不稳定的精神链接感知到了1号同样不稳定的情绪。 变幻莫测的,让他有些难以理解。 这是被告白后激动的情绪吗? 唐宁的心情还是很平和的,尤其是和1号相比,他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冷静了,他看着1号此刻还是动荡得厉害的心情,觉得应该还有什么事情让1号难过,唐宁努力想了想,应该是那件吧。 唐宁双眸坚定又坦荡地望着1号,“我之前被第一院长用芯片操控了,那些伤害你的事情并不是我想做的。” “我之所以挥刀刺向你这里。”他按在1号一下又一下用力跳动着的心上,一颗怪物的心在为他跳动着,为他沉入了深不见底的血红色之中,只不过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并不能清晰感知到1号此刻天翻地覆的心境,“也是因为我被操控了。” 他说的话和精神链接传递过来的情绪是一样的。 他又牵起了1号微微发颤的手,将那只手放在他自己的心上,“我刺向我自己,是我想要毁掉那个控制我的芯片。” 1号冰冷的手落在了温热的肌肤上。 它触碰到了这个人的心。 与它相比要微弱得多的心跳声。 它好像真的触碰到了那若即若离的心思,曾经它看过那颗心裸露出来,被刀刺破的样子,可是哪怕是那个时候,它也不能确定这个人是有心的。 “因为只有毁掉这个芯片,我才可以去爱你。” 而现在,它好像真的感觉到了这个人是有一些爱它的。 唐宁看着还是没什么反应的1号,他忍不住歪了一下头,很是可爱的模样,是1号竭力去模仿,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模仿出来的样子。 他缓缓凑近一动不动的1号,眼神温柔到了极致,那令人神魂颠倒的漩涡越来越近,都是温柔的颜色。 “你爱我吗,1号?” ...... 仿佛看不见的锁链随着这一句话穿进了那颗强大的心脏上,从四面八方残忍地穿插而过,四面八方都是它从这个人身上尝到的味道,有嫌恶到像是注视着垃圾一样的目光,也有柔软又温暖的视线,有冷漠到像冰一样的眼神,也有神秘莫测的暧昧眼波,无数无数让它捉摸不透的视线环绕住了它,让它头晕目眩。 这个人教会了它什么叫做笑,又教会了它什么叫做哭泣,这个人给了它最真挚的爱,又给了它最彻骨的恨。 这个人时而将它捧上了云端,又时而将它踩在脚下。 或许只要它转身离开这个漩涡,它就可以从捉摸不透上下不定的忐忑不安中脱离出来,远离这样失控的痛苦。 “我爱你,father。” 可是它却如此执迷不悟地诉说道。 第277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1.4W加更 座机的铃声响起,打断了唐宁和1号之间的相互对视,唐宁让1号接起电话,他听到电话那端传来,李豪渊紧张的声音:“您好,我有一件事不得不打扰您——” 李豪渊之前跟唐宁说话尊敬是尊敬,但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显而易见的紧张到声音有点变调,“什么事情?”唐宁问道。 电话那边愣了一下,而后是李豪渊欣喜若狂的声音:“唐博士,您醒了!” 所以之前李豪渊是以为在和1号说话才这么紧张的吗? “我们这边的异常情况惊动了其他研究院和上面的人,现在他们想要向我们这边了解情况!陆开阳听到其他研究员说,如果我们这边出现异常,上面的人很有可能会启动最终武器!”李豪渊一口气把自己担忧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我睡多久了?”唐宁问道。 “您沉睡了半天!”李豪渊没敢说的是,在这半天之内,1号几乎把堪比一个大型怪物潮数量的怪物引了过来。 如果不是1号不断消灭这些怪物,迟迟没有汇聚成真正的怪物潮,上面的人会更早关注到他们这边。 唐宁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困得厉害。 “1号,带我去院长办公室。”唐宁命令道。 1号抱起了唐宁,带着唐宁走出了这个房间,一出去唐宁就看到了外面长长的锁链和满地狼藉。 很快,唐宁来到了院长办公室,李豪渊和陆开阳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他们看着唐宁,就像看到天即将要塌下来的时候,出现了一个高个子。 但是这种欣喜很快在看到1号的那一刻烟消云散,李豪渊被1号整出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心中警铃声大作,格外担心1号会突然用锁链暴起伤人。 在李豪渊的注视下,站在唐宁身后的1号竖起了长长的尾巴,像蝎子摆尾般示威,在李豪渊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这只尾巴尖却轻轻地勾了一下唐宁头上的发丝。 好像在炫耀着什么。 李豪渊:“?” “快速跟我说一下我沉睡后发生的事情。”唐宁说道。 李豪渊这才回过神来,他飞速说了一连串东西,包括了三十几个严重昏迷的研究员,他把那些研究员像下饺子一样堆在了办公室,唐宁走过去看了看,发现这些研究员的症状很像是精神链接反噬后的情况。 他下意识看向1号,“怎么回事?” 1号和一个乖宝宝一样说道:“你的老师控制这些人让那些怪物攻击我,我就……但是我没有碰这些研究员。” 它说完小心翼翼一看了一眼唐宁,担心唐宁生气,只不过唐宁却再一次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眼里因为困意浮上了一层水汽。 怎么回事? 好困...... 唐宁感觉自己的眼皮子有点睁不开了,他努力摇摇头,让自己维持清醒走到院长办公室,应付了一波上面的消息,表示是自己的老师控制了很多研究员,这些对策在他之前保持聪明的时候都提前想好了,现在差不多是照本宣科。 上面的人很是震惊,询问1号现在的情况。 唐宁又敷衍了一遍。 唐博士是第一院长的得意门生,外界一直把唐博士看成是第一院长的接班人,他听到上面的人把控制权交给了他,与唐宁核对接下来对付那位疑似新生怪物之王的方案。 唐宁开了免提,示意李豪渊他们多听着一点,他自己实在是有些睁不开眼,他好像回到了以前学生时代上数学课,困到要死,声音从左耳进右耳出,没有在一团浆糊的脑子里留下了任何痕迹。 1号若有所感地去看唐宁。 唐宁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嘴里隐隐浮现出了血腥味,可是这种剧痛都没有让唐宁清醒过来,他仅仅凭借着一丝意志强行支撑,不敢提前倒下让和他通话的人认为第一研究院没有能做主的人。 一根尾巴尖落在了唐宁的手中,源源不断的阴气涌进唐宁体内,让唐宁勉强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上面的人让唐宁命令1号去感知一下那位新生怪物着手处的位置,1号说了一个大概的区域范围,唐宁传递给了对方。 那一处范围很广,即使有了1号的排查,还是有好几个城市处于轰炸范围之内,因此上面的人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他们询问唐宁,是否当1号靠近那片区域后,更能分得清另外一位怪物之王所处的位置,唐宁询问过1号后回答“是的”,于是上面要求唐宁带着1号赶往那位新生怪物疑似的区域,并且要求唐宁让1号将那位怪物驱赶赢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再进行轰炸。 “......好,唐博士,如果接下来出现什么异常都请您及时通知我们。” 通话结束,唐宁的身子一软,倒在了1号的怀中。 “Father!”无数根锁链缠绕住了唐宁,数不清的阴气往唐宁体内灌进去。 可是这点能量还是不够,唐宁总算明白为什么睡美人卡牌说使用这张卡牌有再也醒不过来的风险。 确实,这张卡牌可以有复活死者,可复活需要的能量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唐宁之前只在鬼校的副本里被动启动过这张卡牌,他不知道祁昀究竟使用了多少能量,但是他知道那一个B级副本崩塌了。 而现在他尽管1号已经很努力往他体内灌输能量了,这些阴气却好像仅仅能让他醒来那么一小段时间。 “别把能量都给我……”唐宁对拼命往他身体里灌输能量的1号说道:“你听着……” 1号听话地停止了能量的灌输。 唐宁看到1号目前还能乖乖遵守,他松了一口气,他就担心1号把能量都给他了,自己变得很虚弱。 现在的唐宁实在是困得有点说不出话来,但是这一次1号立刻低下头,能听到唐宁轻微的声音:“不要杀死……那个疑似怪物之王的家伙……” “他们很有可能…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现在……已经很像一个…人类了……一旦你躲起来……他们是找不到你的……” 眼皮越来越重,唐宁说出的话都像梦呓一样:“明天下午的时候……你试试看…往我体内……多灌输一点能量…让我醒来哪怕一瞬间……” 只要在离开副本的那个时间他保持清醒,应该是可以成功退出游戏的吧? 唐宁也不确定,不过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再多想了,困意排山倒海般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唐宁陷入了一片香甜的黑暗。 1号牢牢抱住了它的father。 李豪渊和陆开阳面面相觑,他们都无法理解好端端的怎么唐宁突然间倒下了,而且唐宁刚刚和1号说的那番话,和上面商议的计划没有半毛钱关系。 如果让李豪渊他们选,他们肯定是赞成唐宁的计划。 跑路太香了,拯救什么世界,他们的任务就是存活七天,趁现在赶紧跑到一个不会被爆炸波及到的地方安全苟过七天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种事情李豪渊他们做不了主,毕竟现在整个研究院都被1号控制,他们想要离开也需要1号的许可。 “你们走吧。”1号冷冷淡淡地说道,它说话的时候还是那一口软绵绵的调子,长长的锁链从它身上垂落在地。 “那……那您和唐博士?”李豪渊小心翼翼的问道。 1号闻言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和之前相比,此刻的1号表情还是平静的,眉眼间的戾气似乎也没有之前唐宁沉睡时那么重,“我要宰了那个家伙,喂给我的father。” 1号口中的那个家伙显然就是疑似新生怪物之王的可怕怪物,在它的嘴里好像变成了什么猪啊狗啊的牲畜。 李豪渊愣了一下,刚才他围观了唐宁昏睡前和1号交流的全过程,1号就像一个乖宝宝一样聆听着唐宁说话,似乎会严格遵守唐宁的意思,可没想到1号居然只是当着唐宁一套背后又来一套吗? 这样做确实太危险,李豪渊想劝阻一下,只不过还没等他组织起勇气开口说话时,1号却看也不看他们,它转过身,像猫一样轻巧地跳在了窗口。 这个外观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怪物赤着脚,锁链从它的裤脚垂落而出缠绕着脚踝,它没有看身后的人,直接纵身一跃。 无数锁链从空中延伸出去,无穷无尽的朝着远方蔓延,而1号的脚也踩在这些锁链上,一瞬间就被锁链带到了远方,它抱着唐宁好像一只快乐的飞鸟,发出了人类所不能捕捉到的声音—— “滚出来。” 它在对那个家伙挑衅道。 它必须要杀掉那个家伙,因为它有预感,只有那个家伙的能量才可以让father不至于那么快就陷入沉睡。 它想要和father多说说话,想要和father多亲一下嘴,还想要做更多更多的事情,而不只是看着沉睡的father。 刺耳的咆哮声像波浪一样一阵又一阵的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1号听到了那个怪物声音里的无穷战意,不过它却一时间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看着被风吹得一浪又一浪的绿意。 眼前这一幕是山林中很普通的景象,可1号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自然风光。 它停下脚步,踩在无数锁链的中心,有些好奇地抱着father注视着这一幕。 不远处有一只麻雀飞过,一根长长的锁链猛然卷起了这只麻雀,飞快送到了1号手中,1号一只手就可以握住这只小小的鸟,感受到它胸腔里鼓噪的心跳声,真是可怜的小麻雀快要吓晕过去了,1号随手将这只麻雀抛了出去,那只小鸟拼命飞向远方。 而这只吓坏了小麻雀的怪物却开开心心抱着它的father,充满新奇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虽然之前那一次小型怪物潮入侵的时候,father也带着1号出去过,不过当时的1号负责剿灭怪物,对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太多的观察过,后来1号从第四研究院被唐宁带到第一研究院,全程坐的是飞机,看到的是天空。 1号抱着唐宁继续赶路,它的速度很快,当天色渐深时,它抵达了一个靠近人类城市的树林。 本来1号是不准备停下来的,可是这里很热闹,天空上放起了烟花。 1号从未见过烟花。 以至于其实一时间它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还以为这是什么爆炸。 它仰起头,看着那一束束小小的光点飞到空中,忽然绽放出了花团锦簇的绚烂流光。 当1号准备离开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1号敏锐地闻声望去,它看到了人类拥抱在一起接吻,它想这应该就是father说的“爱人”。 只不过这对爱人和之间father对它做的事情有些不同,那个人类亲着亲着就把手往自己爱人的衣服里面伸。 1号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它看着那一对“爱人”腻乎了一会儿后,男人就像它抱着father一样,将他的爱人抱了起来。 只不过那个男人力气有点弱,抱着爱人走路时走得深一步浅一步的,非常的肾虚。 1号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做肾虚,但它看得出来自己抱得稳多了,它有点自豪地翘起了小尾巴。 男人将女人放在了一株树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爱人红了脸,用拳头捶打着对方的肩。 1号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要打他的爱人,明明他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粉红色的烟花一朵又一朵升到了高高的天空之上,透过层层叠叠的印在了男人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脸上。 1号低下头,看向了它怀里的father。 流光溢彩的粉色从father的脸庞上掠过,1号突然间明白了它之前一直渴望和father更进一步亲近的接触究竟是什么。 如果它成功唤醒了father,它可以和father索要这个奖励吗? 1号低下头,亲了亲father的唇,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决掉那个怪物了。 没有打扰到那一对缠绵的爱人,1号抱着father放开速度,全力以赴朝着目的地奔去! 另外一边,另一位新生的怪物之王也在飞快地1号的方向赶来。 黑暗之中,两个怪物在以惊人的速度汇合,不需要它们号召,它们所到之处的都像是被某种东西吸引着,不断地追随着它们王的路线。 一个又一个的怪物逐渐汇聚成了汹涌的怪物潮,他们所过之处的异常终于引起了人类的注意,一开始众人还以为是这两个地方爆发了怪物潮,可是很快,当小型怪物潮变成了中型怪物潮,再变成大型怪物潮,甚至于超A型怪物潮之后,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这是什么回事?!怎么会有两波超A型怪物潮!军队!快点来人围剿这些怪物潮!” “要不要启动最终武器,这些怪物实在是太多了!” “你疯了吗?最终武器!这两波超A型怪物潮波及到的城市有多少你自己数数!” “这个新生的怪物之王这么强吗?怎么它可以召集两波超A型怪物潮?” “我就说不要等,不要等,直接把疑似地方全部都轰炸一遍,你们非要等1号来探查情况,现在好了,现在牵连到的城市比我们之前住的疑似地区要多的多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我们到底是怎么杀掉那个怪物之王的,简单的最终武器难道能杀掉那个怪物吗?!如果不能一次解决,那个怪物自己会重新躲藏起来!到时候它有可能往哪个城市躲,我们就炸哪个吗,你想要把所有的地方都轰炸一遍吗?” 人类已经为了这惊人的一幕吵成了一团,有人想要联系上唐博士,让唐博士命令1号感知一下那位怪物之王具体所处的位置,但是下一刻,他们都被自己所处的城市无人机传来的画面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怪物巨人,如果说之前的怪物青蛙是一只巨型青蛙,那么怪物青蛙在这个怪物巨人的面前,就像人类和一只真正的青蛙做对比。 无人机完全拍不进它的全貌,只有卫星传过来的画面才能够让人看出这个高大到让人可怕的怪物究竟长什么模样。 它依稀有着人类的外形,用两只脚走路,有两只手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它并没有头颅,它的眼睛位于胸口的两点,它的嘴巴处于肚脐眼的位置,每当它行走一步,它周围附近的房子就震动了一下。 “这是当年的怪物之王!它又回来了!它现在状态和它当初几乎一模一样!” “它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我们现在难道要发射最终武器吗?” “我要离开这座城市!直升机呢?!” 会议室的人快要疯了,这其中的绝大部分人并不想搭上自己的命和怪物同归于尽。 “出——来——” 这只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叫嚣道,一根又一根肠道一样的东西从它的口中射了出来,毫不犹豫朝周围的房子喷射而出。 “不!!!” 在所有人惊慌的目光中,那些要进水的管道忽然间被一根根锁链束缚住了。 与这些进食的管道相比,缠绕住它们的锁链细得就像一根根头发丝,好像下一刻就会被剧烈挣扎的管道崩断,但神奇的是无论管道如何狂甩,那些锁链都稳稳地固定住了它们。 被打扰进食的怪物发出了愤怒的怒吼,它看起来很缓慢,实则迅捷地伸出手,朝那一根根束缚着它的锁链捞了下去,在它主动进攻的那一刻,那些锁链又灵活地收了回来。 “这是什么?!”“那些细细的东西看起来好像锁链。”“......” 无人机跟着锁链飞速往回缩的方向拍去,看到了一个相比于怪物巨人来说无比渺小的身影。 应该说,是两道身影。 一个漂亮的青年抱着另外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他们站在了半空中,脚下是无数道交错纵横的锁链,好像蜘蛛位于它编织的蛛网中心。 此刻天已经亮了,有人认出来了那是被抱着的那个人的身份—— “这好像是唐博士!那个锁链应该是1号的能力!” “唐博士这是在干什么?他为什么没有按照我们说好的计划行事?不是说要把这两个怪物引荒郊野岭的地方吗?它们怎么会在我们这边会合?!” “别告诉我唐博士这是为了1号,特地让1号跑到这里来,赌我们不敢发射最终武器!”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不是认为自己能控制了1号解决掉那只怪物,但这很困难,怪物,尤其是这种高层次的怪物,当它们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宁愿跟研究员摆脱精神链接,使自己受重伤,也不愿意上去跟另外一个强大的怪物搏命!” “……” 会议室的声音讨论个不停,其中第四院长也坐在这里,他看着画面中抱着唐宁的1号,深深皱起了眉头。 很快,所有人的关注就不在唐博士为什么要这样做上面,因为此时此刻的1号和那位怪物之王彻彻底底打了起来! 1号的速度很快,身手敏捷,它可以借助锁链的力量随时随地出现在怪物附近,不断对怪物之王进行攻击,可是它的攻击无法刺穿怪物之王的防御,只能在怪物之王造成微弱的打击。 而且也许是唐博士曾经下过指令,在这场战斗中,1号一直顾及着四周的建筑,怪物之王的智慧程度很高,它很快察觉到了1号的顾虑,不断利用城市里其他人的安危来为1号设局。 在一次它假意要抬起脚踹向周围房屋的时候,1号来到了它的脚边,无数条锁链飞射而出,缠绕住了这只怪物巨人的脚,强行转移了这只巨脚的位置—— 砰!!! 这只怪物巨人飞速踩下,1号闪躲得十分迅速,可是下一秒,这只巨人突然整个身体都倒了下来,就像一面天即将要塌下那般,它用自己的身躯朝1号压去,腹部的大嘴张大到了极致,无数管道喷涌而出! “糟糕!1号看样子要输了!” “天啊!所有的楼都要被压塌了!!!” “我们现在要发射最终武器吗?!” 令人绝望的一幕并没有发生,那看起来庞大异常如连绵山脉一样的怪物之王被无数条纤细的锁链托举住了。 没有任何一幢楼受到伤害。 被举起的怪物之王尝试着不断用管道吞噬1号,只不过每一条管道都被锁链拦住了,它们之间形成了僵持的状态,那只怪物之王发现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1号,它发出了轰隆隆的沉闷声响: “我们是一样的。” “融合。” 屏幕里传播出来的声音令人所有人都僵住了—— “我们融合在一起,哪怕是人类用那个东西也不能摧毁我们!” 这个强大的怪物之王对着1号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那个东西?是指最终武器吗?!” “不......这怎么可能......” 虽然这两个怪物之王融合在一起能够抵御最终武器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也并不是不可能,因为在场的这些人都能感觉到,现在这两个怪物知道随便拎出来的哪一个都能达到当初怪物之王的状态。 它们加起来已经不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1号跪在了地上,无数的锁链包裹住了他怀中的father,哪怕在这种重压之下,它都没有让它最珍贵的东西受到半点损伤。 “……融合?”它的语气软绵绵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甜腻中透出讥嘲的笑。 强大的压力下,每一根锁链都在瑟瑟发抖,连带着它绵软的声调出现了一丝波动,露出了里面冷冽阴森的调子:“你太恶心了。” 真想赶紧解决掉这个东西。 可是很多时候,让人怜惜的皮囊和强大的实力不能兼得。 “真讨厌啊。”被踩在地上的1号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那些不断拍摄着它的无人机。 丑陋的样子要被记录下来了。 不如在一切结束之后……把那些看到它丑化后的人都杀了? 会议室里的人类突然打了一个哆嗦,下一秒,他们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因为此时此刻,1号看似光洁的肌肤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血一样的纹路布满了它的皮囊,好像深渊中开启了一个个眼睛一样的裂口,无数的锁链它的身躯里延伸了出来。 那些锁链一条一条飞速地缠绕住了它身上巨大的怪物,一道道紫色一样的电光从锁链上迸发出来,与之前相比恐怖数倍的电光和束缚力猛然笼罩住了这只庞大的怪物。 这是怪物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下忽然强劲起来的对手,虽然它一直劝说1号和自己融合,但其实在双方融合时,实力更强的那一方更主导地位,它也不想让自己的意识被吞噬掉。 它想要逃跑,可是锁链的速度比它移动的速度要快得多,一瞬间就拦截出了它所有的后路,刺眼的电光放射到了极致,变成了宛如白昼的光彩。 ……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着呼吸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只见在那耀眼电光结束之后,锁链一条又一条地散开,那只看起来碾压着1号的怪物变成了焦炭一般的存在,轰得一下被1号抛了出去。 而在这个怪物的尸体上,无数的锁链从中抽离了出来,有一根锁链缠绕住了一团黑色的光点。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怪物之王另外一团本源能量! 只要1号融合了这一份本源能量,它就能成为所有人类都素手无策的新生怪物之王!哪怕是现在再启动最终武器也来不及了! 有人直接瘫软在座位上,有人不断摇头,连声道:“当初我就反对这个计划,是你们这群人非说可行……完了,现在什么都完了,我们制造出了一个自己都无可奈何的恶魔……” 画面中的1号确实是个恶魔一样的存在,它的身体似乎短时间内无法收回这么多的锁链,那密密麻麻的链条让人看不清原本的躯体,一根缠绕着黑色光点的链条往最中央挪去,看样子是要进行融合。 它缓缓靠近了中心被无数链条托举着的球体。 当缠绕成球体的链条散开时,在画面中心出现的却是一个身着白衣的人沉睡的样子。 他睡得很香,即使是刚才身处出这么一场激烈的战局,都无法将他从美梦中唤醒。 “这是……这是唐博士,1号是要杀了操控着他的唐博士吗?我就知道,当怪物足够强大的时候,怎么会有研究员能够控制得了怪物!” “天哪,我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颗珍贵的,蕴含着强大能量的光点融进了唐宁的体内。 “这是怎么回事?!”“1号这是在做什么?他想要把唐博士也变成怪物吗?!” “不,你们快看唐博士的身体并没有出现异化!” 画面中的唐宁不需要任何锁链的托举,就自己漂浮在了空中。 另外一边的李豪渊和陆开阳待在了一个据说是安全的地方。 “也不知道大佬现在怎么样。”陆开阳看了看时间,高兴道:“再过三分钟就到了七天的时间,太好了,又可以苟过这一个副本了,李哥,你哪里人?出副本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李豪渊没有说话,他不光盯着手表,并且还时时刻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还有两分钟。 一根又一根又锁链努力收回身体之中,只不过过度的力量爆发使得1号短时间内无法变回无暇的人形,即使现在锁链已经收回了大半,它皮肤上的裂痕还是迟迟没有愈合。 这样不太美观。 衣服也被洞穿得破破烂烂了…… 1号有点心疼地看着自己这身衣服,不过它现在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father的身上,它看到悬浮在空中的father动了动指尖,那是father即将醒来的趋势。 太好了。 1号快乐到尾巴都开始摇晃了起来,它眼巴巴地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father缓缓睁开了眼,美好到身体好像在发光。 不…… 是真的有白色的光点围绕在了father的身旁!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吞噬着近在咫尺的father! 这是怎么回事?! 1号察觉到了它的father在以一种它无法理解的情况消失,它仓皇地抱住了father,不惜一切代价往father的身体里传输能量,想要将所有的阴气都给了father。 可是不够,还是远远不够,那股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 于是它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自己身上那颗强大的怪物之心剜了出来,放在了father缓缓起伏着的胸膛上,这一刻,它身上属于怪物的那些特征开始不断消失,锁链从它的身上脱落而下,皮肤上的裂痕也跟着缓缓愈合。 它的模样以惊人的速度发生改变,好像有一种奇怪的壳从它身上消失,看到这一幕人都惊呆了,他们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力量从1号身上急剧流失产生的变化,可是为什么1号会越来越往……一个人类的形象演变而去? 那张1号脸上的漂亮五官发生了改变,并不是突然间全部溶解掉,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怪物模样,而是多了许多锐利的线条,譬如笔直的鼻梁上多了一点陡峭的弧度,变成了好看的驼峰鼻,有些无辜的狗狗眼不断的拉长,下垂的眼尾也跟着微微上扬,圆圆的嘴唇变得更薄了一些…… “这不是……这不是戚云鹄吗?!” 戚云鹄,这是多年前一位流星般的天才少年,据说那是唯一一位在怪物降世后以人类之躯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后来那个少年战死了,死在了和当年怪物之王的搏斗之中。 单单的一个最终武器不能重创全盛时期的怪物之王,是那个天才曾经将当初的怪物之王逼到了极限。 第四院长看到这一幕,一直保持着镇定的他终于坐不住了。 几日之前,他当时不愿让第一院长把唐宁和1号带走。 ——“施华景,你难道真的相信一个怪物会拥有人类的情感吗?!” ——“怪物怎么会有人的情感。” 第一院长当时的回应让他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那个一直支持情感控制的人会这么回答。 ——“能被情感控制的,只有人。” ——“1号啊……从一开始就不只是怪物。” ——“怪物永远是怪物,只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绝望,我只是把从前所有人都认为的希望加了进去。” 【滴——玩家已成功存活至七天——】 唐宁听到了冰冷的机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他从睡梦中苏醒,对上了一双好像快要流泪的眼睛。 【并完成进阶任务“拯救”——】 那双眼睛的主人凑了过来,和1号的眼睛并不一样,其他五官也不一样,是俊美的长相。 这个人不断靠近他的时候,唐宁无端觉得对方是1号。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副本“鬼世”!】 它终于变成了他,只可惜他怀里的人却再也不见了。 第278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1.5W加更 唐宁怔怔地睁着眼,连眨都不敢眨一下,似乎这样,即使眼前的景物飞速变换,残留在视网膜上的那道人影不会消失。 那是1号吗? 狭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不再是强装甜腻的姿态...... 唐宁有点记不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了,只是匆匆一瞥,能记住的反而不是什么五官的具体轮廓,而是那双眼里快要落泪的情愫,和微微张开唇好像有什么话的瞬间。 那个人想和他说些什么? 戴着面具的影子俯下身,占据了1号在唐宁视野上残留的位置。 唐宁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被突然出现的影子驱散了,他望着影子,好像在看着一个从虚幻走到现实中的存在,唐宁下意识伸出手像触碰1号额头那样碰了碰影子,一种奇妙的宛如建立起精神链接的状态传来—— “你回来了。” 唐宁怔愣片刻,他揉了揉摸影子的头,“嗯,我回来了。” 突然被这样摸头的影子歪了一下脑袋,蹲在他们身旁的开心见到这一幕也跟着歪了一下。 唐宁看到如出一辙的一人一猫,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唐宁举起开心,把脸埋进开心的肚皮里吸了好几下,影子抱住唐宁,像唐宁吸猫一样眷恋地蹭了蹭唐宁。 那些有些失落的情绪都被吸走了,留下的只有开心的气息。 唐宁拿起手机看了看任务评价: 【副本名称:鬼世】 【副本危险系数:C】 【任务难度系数:C】 【完成主线任务:生存!安全存活七天!(生存点数*60)】 【完成进阶任务:拯救!(生存点数*140)】 【完成隐藏任务:杀死怪物之王!(生存天数*160)】 杀死怪物之王? 唐宁愣了一下,他记得自己让1号别去碰怪物之王,是1号干的吗? 唐宁准备等会儿去问问李豪渊,如果李豪渊能活下来的话,他继续往下拉。 【综合评价:S(S级任务评价可获得该副本抽取的卡牌『偷莴苣的人牌』终身使用权!)】 【亲爱的玩家,你目前的生存点数为450点,你目前拥有的道具如下:豌豆公主牌、睡美人牌、人鱼公主牌、母亲的故事牌、农夫与蛇牌、樵夫牌、偷莴苣的人牌、神秘的戒指、金光咒符箓、林葵的画册、青云观道袍、镇魂铃、上清池水、急救绷带、特效金疮药、怪物之心】 东西越来越多。 唐宁生出了一种像是小仓鼠清点储备粮的满足感,点着点着......怪物之心是什么? 是怪物之王的本源能力吗? 『怪物之心』 【稀有度】:S 【功能介绍:你掌握住了怪物的心】 【系统备注:你这个该死的偷心盗贼】 唐宁有点茫然地摸了一下自己,他并没有在自己身上找到系统所说的怪物之心,他继续朝下看。 『偷莴苣的人牌』 【稀有度】:A 【功能介绍:稀有的身份类卡牌,装备该卡牌后,你会得到你的孩子,也会永远失去他】 【系统备注:不管是偷来的,还是你自己的孩子,他们都会长大,都会离你而去】 唐宁想到了消失不见的1号,他的心里确实有一些难受,不过抬起头就看到了抱着他的男朋友影子,唐宁的心情一下子就好多了。 不等唐宁去联系李豪渊,李豪渊就发消息给唐宁报备了各种信息,比如在唐宁走之后,1号带着唐宁准备杀死怪物之王,又比如1号和怪物之王引起了两波超A型怪物潮,还比如李豪渊这一次得了A级任务评价,还有陆开阳很想和唐宁组队等等一系列信息。 陆开阳也是一位新人,和李豪渊一样只经历过两次副本,陆开阳的能力有一定的受限范围,如果遇到合适的副本,比如像鬼世那种人比较多的副本,将会发挥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再加上李豪渊说在唐宁沉睡的时候,陆开阳也帮上了一点忙,唐宁想了想,答应了陆开阳一起组队,多带点新人就能多拉低一点任务难度,没准可以直接拉到D级。 和新队友交流完毕,唐宁又混了一下老队友的群。 林蕴:“@全体成员大家都活着回来了吗?” 唐宁:“【我从外面鬼混回来了.jpg】” 周康:“活着回来了,过低级本的感觉可真好,和度假一样。” 姜眠眠:“嗯,不过我现在等级好像有点太高了,虽然一口气带了五个纯新人,副本难度还是B。” 林蕴:“几人局?@姜眠眠” 姜眠眠:“6” 6人局,姜眠眠一个人拖了5个纯新人? 周康:“活几个?” 姜眠眠:“4” 唐宁:“太强了。” B级本死一半是很正常的,而姜眠眠拖着5个纯新人进了B级本,一个人保住了3个新人,着实让唐宁叹服。 林蕴:“姜老师太牛了,下次过A级本带带我!” 姜眠眠:“主要是新人也听话,是上面的人分配给我的,训练有素,要是换那种什么都不懂心理素质还差的废物,我就算拖他们进D级本也不一定能保住他们。” 唐宁:“上面的人?” 姜眠眠:“我差点忘记和你们讲了,现在有带新人的任务,都是上面派来的人,保证人听话,报酬也丰厚,如果不知道要带什么新人可以干脆直接接这个任务。” 姜眠眠:“比如我上个副本有个新人就是炊事兵,做的饭还挺好吃的。” 唐宁:“@姜眠眠,我现在已经确定要带两个新人了,一个新人有S级的卡牌,偏力量系的,身体素质很不错,还有另外一个新人有窃听之类的特殊能力,我现在的状态还需要再带新人吗?” 姜眠眠:“你上一次带新人的副本难度是什么?拿到了什么评价?” 唐宁:“C级本,S。” 林蕴:“?” 林蕴:“你这起点也太高了吧,我带新人过的是D级本。” 姜眠眠:“据我所知,如果S级评价拿太多的话,系统会提高对你实力的评估值,你这次可以再多带1到2个新人。” 唐宁:“好。” 在和群里的朋友们聊天的时候,唐宁突然间又收到了一条消息,是他快要遗忘的剧组发来的消息,关于之前拍的那部恐怖片的首映。 虽然现实中时间过得并不久,可是唐宁在副本世界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他几乎把自己拍电影的这件事给忘记了。 唐宁:“@全体成员过几天是我电影首映礼,你们要来吗?” 林蕴:“来!当然来!” 姜眠眠:“好呀。” 周康:“什么时间?” …… 时间很快到了电影首映礼的这一天。 唐宁的经纪人梁姐在唐宁咸鱼躺平的这一两个月里没有给唐宁介绍什么工作,一是因为唐宁需要放松放松,二是因为唐宁确实很糊。 这一次在这位经纪人还在思考着要给唐宁拉到什么礼服赞助的时候,林蕴给唐宁送来了一套高定,他觉得这套衣服很符合唐宁的气质,作为唐宁忠实的颜狗,林蕴呕心沥血才找出了这么一套他认为能配得上唐宁的衣服。 都说人靠衣装,虽然唐宁本身长得就足够好看,再换上这一套简直为他量身定做的衣服时,他的容貌优势被最大程度地突显了出来。 漂亮到了极致,似乎与周边的事物格格不入,自带着一种疏离感。 也许是群里面大家都商量好了,不光林蕴送了礼物,周康和姜眠眠也将礼物寄给了唐宁。 周康送的是一只很贵的表,唐宁在官网上查了一下价格,一时间有点被这个数字咋舌,不过唐宁又想了想自己的资产,好像也算不了什么。 姜眠眠送来的是一双看起来很普通的鞋子。 实际上这双鞋最贵重,这是一个稀有度为B级的道具。 『风火轮』 【稀有度】:B 【功能介绍】:一双看似普通的跑鞋,唯一还算有点意思的就是那一对火焰金环纹样,可以提高装备者的速度 这个道具弥补了唐宁跑步太慢的缺点,是让唐宁最为惊喜激动的一份礼物。 在得知姜眠眠送的礼物的时候,林蕴直呼“富婆,我不想努力了”,姜·富婆·眠嫌弃林蕴丑,并且给了他一个白眼。 唐宁很感动大家给他的礼物,为了不厚此薄彼,唐宁一口气把三个人送的礼物全部都展现在了身上,尽管跑鞋搭着礼服有点不伦不类,可是在穿上这双鞋子之后,唐宁是真的不想脱下来,飞一样的速度又是有谁能够舍弃的? 唐宁高高兴兴穿着这身衣服去了首映礼,见到了好久都没未过的常导,他热情地和常导打招呼。 常导看到唐宁后愣了一下,才说道:“小唐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如果说从前的唐宁是未经雕琢的璞玉,那么现在唐宁就更像是价值连城的美玉,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引人注目的光彩,哪怕是浸淫娱乐圈多年,阅人无数的常导一时间也要被这样的美貌所震慑。 “那常导看起来可是年轻了不少。”唐宁在说这些场面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得,好像是吃了糖的小孩,有着一种不会让人觉得谄媚的讨人喜欢。 常导被唐宁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就逗得乐了起来。 许多人的视线也忍不住落在了唐宁身上,他不笑的时候自带疏离气息,笑起来又灿若桃花,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唐宁这段时间是去整容了吗?怎么突然间这么好看了?” “你看他手上带着那个表,是假的吧。” “不光表假,那身衣服我没记错的话,怎么可能是他这个咖位能拿到的?啧啧,穿假货真的不怕被曝光?” “卧槽,你看看他穿的什么鞋子,这什么衣品?” “还行吧,脸就是最好的时尚单品,你们不说,我刚刚都没有注意到你们说的那些衣服啊,表啊鞋子的事情,全程都光看着他的脸了。” 有人被唐宁所吸引,就有人用恶意的目光去揣测着唐宁,在角落里,几个人窃窃私语着: “啧啧,常导看他的那个眼神,我听说唐宁被……包养了,真的假的?” “不是常导包养的他,是常导上面那位大佬包养的他,那位大佬可喜欢漂亮小男生了,不然你以为常导为什么要选他当男主角?难道图他演技好吗?你相信吗?” “得了吧,出了名的木头美人,只是我听说他以前特别清高,我还以为他会一直这么清高下去,没想到,那还不如当初被那个富婆包养。” “那还是被老男人养着吧,要是跟了富婆,你觉得那个小身子板能满足得了,还不得天天吃药……他硬得起来吗?” 被他们议论着的美人也许是巧合,突然间往他们这里看了过来,幽暗的光线下,那张眉目如画的脸好像在闪闪发光,有一个词叫一眼万年,这位美人看过来的时候,时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就像电影的慢镜头画面。 他轻轻翘起唇角,似乎在对着这几个人微微一笑,又似乎只是他们自作多情,将那天生上扬的唇角弧度理解成了一个浅笑。 美人错开视线,一边和常导说话,一边朝里面走去。 可是那几位有幸和他对视过的人却仍旧呆呆的站在原地,其中一个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的脸最红,红得莫名其妙,连他自己压都压不住。 另外两个表现好了一点,他们动了动唇,却没再说这些恶意的话,而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都说他是木头美人?这明明是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就、就是,他好不上相啊,如果他在镜头里长得跟现实一样,不需要他有什么演技,他就算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看着镜头,电影院都会有无数观众想要过来看的。” 听到身后朋友的临阵倒戈声,那个脸最红的男人忍不住了,“身为演员,最重要的是演技,只卖脸那当什么演员,当鸭不就好了?!” 他的眼神很凶狠,脸也很红,看起来好像是被气红的,于是那两位朋友也不敢多说话,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男人看起来不屑与这两个朋友为伍,径直朝不远处的座位走去。 等他完全走之后,这两个朋友再一次窃窃私语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议论的人变成了这个男人,“你说许少怎么对唐宁敌意这么大?这么讨厌也就算了,还非要过来参加这个首映,说想早点看到这个小明星演得有多烂。” “我听说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妈妈之前想要包养唐宁,结果被人家拒了。” “真的假的?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他说过?我是不是完蛋了?我刚刚好像提他妈了……” 许绍义面沉如水地坐了下来,脸涨红的厉害,他也不知道是因为羞愤还是什么东西。 当年在唐宁刚出道的时候,他就对这个人上了心,眼巴巴地跑去讨好对方,结果正好撞见他妈跟着他一起追人,母子俩一起追人这件事情实在是魔幻现实主义,再加上唐宁坚定不疑地表示自己想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演戏,许绍义就和他妈一起放弃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年嘴上说的好听,说什么自己不靠脸,就想要靠演技,结果、结果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听说好像是林家的那个少爷看上了唐宁,又听说似乎是搞房地产的那位何总,还听人说有一位叫周康的人也对唐宁有点意思,还有更广为流传的唐宁找了老男人的传说,真真假假,扑朔迷离。 既然都要找个金主,那为什么不找他?他有钱!他年轻!他长得更帅!而且还是他先来的!明明就是他最先来的! 许绍义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身边那两个朋友跟过来,想要跟他一起坐着的时候,被许绍义直接一手轰走了。 “这个位置有人坐吗?”耳边传来了一道沙哑的男声。 许绍义现在根本就不想见到自己那帮狐朋狗友,看到有陌生人来,他干脆直接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的都是刚刚看见了唐宁,现在的唐宁比之前真的是好看太多太多了,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只是顺路过来看一看,可没想到进了真人之后,怎么就…… “哇——”座位周围突然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哇声,还夹杂着许多“卧槽他好好看”、“卧槽!”、“太美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许绍义抬起头,看到了拿着话筒站着灯光下的唐宁。 刚才唐宁在昏暗的光线中就已经有了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的朦胧神秘感,而此刻他站在明亮的灯光下,那份美貌几乎是格外强势地,朝着每一个看到他的人进攻出去。 “哼——”许绍义努力让自己不为所动,并且发出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讥讽:“不过如此,呵呵。” 在许绍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人朝他这里看了过来。 台上的唐宁在进行自我介绍,说到自己一路走来不忘初心的时候,许绍义阴阳怪气的语气达到了顶峰:“还不忘初心,不就是个花瓶吗?说一套做一套很厉害啊。” 许绍义感觉身旁的人凝视他的目光更强烈,也许是唐宁的粉丝,此刻恨不得手撕了他,可是许绍义这个时候就正想找人出气,他瞪着眼睛转过去,满脸不爽地看向身旁那个外表平平无奇的男人,“怎么?你有意见啊?!” 却没想到这个男人点点头:“我和你的意见一样。” 这个男人的语气阴冷,眼神在灯光下有这种说不出的阴森,他看着台上的唐宁,“德不配位的花瓶。” ...... 唐宁并不知道台下的观众里面有人在这样议论着他,他正在聚光灯聚焦的位置,握着他的话筒,平静的目光落在了台下每一个人的身上,他看到了他给林蕴他们挑的位置。 林蕴、周康、姜眠眠坐在一排,影子坐在他们的前一排,影子身旁的两个位子是空的,一个是给唐宁留的,还有一个空位上…… 似乎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漂亮女人,她穿着一条精致的小黑裙,嘴唇上涂着浅浅的口红,脸要比脖子白上一截,因为她粉底液忘记涂在脖子上,格外粗糙又黑黄的手放在膝盖上,手腕上戴着一个粗粗大大的金镯子。 她坐在人群之中,抬起头,全神贯注地看着唐宁说话。 “非常感谢大家能够来到今天的首映。” 他眨了一下眼,座位上那个幻影已经消失不见,只是他的错觉,可是在那幻影周围的影子、林蕴他们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 唐宁克制住自己鼻头的酸楚,他扬起笑容对所有人鞠了一躬。 电影很快开始放映了,这是一部3D恐怖电影,唐宁之前看过电影,只不过现在戴上3D眼镜观看,效果应该会更好。 他拿起眼镜给一旁的影子也戴上。 “几百年没看恐怖片了。”林蕴在内心小声道,像他们这群接受卡牌世界毒打的老玩家胆子一个比一个大,看恐怖片所产生的刺激已经远远不能够达到他们的阈值,所以这一次来,林蕴完全就是为了能够在大屏幕上充分欣赏唐宁美貌暴击! 果然影片第一个让大部分观众轻轻倒吸一口凉气的画面,并不是什么鬼怪或者吓人的情景,而是穿着一身校园制服的唐宁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从前的唐宁演戏的时候眼睛总是木木的,就好像鱼眼珠一样转也转不动,可第一幕让大家惊艳到的场景,却是唐宁镜头怼脸,眼神飘忽不定的画面,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眼下一片青黑,憔悴到了极致依然遮掩不掉他惊人的漂亮,甚至平添了一份脆弱感,让人想要保护那双眼里盛着的流离失所的灵魂。 许绍义看到这一幕,他也被惊艳到呼吸一窒,只不过他反应过来后,仍旧死鸭子嘴硬地说道:“呵呵,肯定又是那种搞到最后全是主角自己精神有问题的烂片。” 他身旁的男人“嗯”了一声。 画面开始不断拉远,从最开始唐宁的怼脸镜头渐渐地、渐渐地拉开,许绍义能够看到唐宁正躲在破旧的厕所隔间。 他用手死死的堵住了厕所隔间的门锁。 外面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走了过来,那些人不断叫道:“跑哪里去了?”“哎呀,怎么正好正在打扫的时候不见了?” 在外面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唐宁一只手按住门锁,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眼里的惊惧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那怎么办呢?”“没办法,我们只能发发善心,把这里给打扫一遍吧。” 门外传来了一点奇怪的动静,下一秒,一盆水从天而降,泼了唐宁全身。 台下的观众们再次传来了如出一辙、此起彼伏、接连不断的“哇——” 怎么会这么好看? 许多人脑海中都不由得冒出了这个困惑,从前的唐宁有这么好看吗? 漂亮的美人浑身都被水淋湿了,湿漉漉的头发像黑树枝凝结着珍珠,单薄的衣物呈现出半透明的色彩,他微微发着抖,让人想要吻掉他脸上的泪。 常导坐在座位上,听到大家的反应后,发现这些人和自己预想的反应有些出入。 主要是观众们的lsp程度有一点超出了常导的预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彻底没了动静,似乎是那些人已经走了,被水淋湿了的美人小心翼翼地站起了身,他修长的手放在了门锁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推开。 死寂的卫生间里似乎隐约回荡着一些奇怪的声音。 唐宁就像感知到了什么,他忽然间抬起了眼,头是固定不动的,眼珠子朝上望,这样的姿势让他看不到什么东西,而空气中回荡着的诡异的声音似乎越来越重了。 唐宁一点一点抬起下颚,一点一点扬起头,清澈的水珠从他的额角落下,顺着脸颊流到了精致的下颚,再滴落进第一颗扣子里。 这个画面实在有趣,按理来说观众会忍不住跟着主角一起抬头看着上面究竟有什么,可是那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却引导着众人的事情往另外一个方向看去。 影子伸出手,捂住了它身旁坐着的唐宁的领口。 虽然它现在已经有了人形,却莫名有一种被低气压笼罩的黑漆漆感觉。 还飘荡着一股酸意。 如果不是唐宁不允许,影子恨不得把大屏幕全部挡住,除了它之外的其他人都不许看到这样的唐宁! 当水珠没进了衣服和肌肤相接触的地方时,观众这才将被转移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上方,下一刻,伴随着一阵恐怖的音效—— 三张脸趴在了厕所隔间的上方,上、下、左三个方位出现,他们好像见到了无比惊悚的事情,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夸张地看着唐宁! 空气中所有诡异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是死一般的寂静。 在他们的视角下,一个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恐怖怪物站在厕所隔间里,仰起头,直勾勾盯着他们,同样也直勾勾盯着在场所有的观众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电影院真正爆发出了充满恐惧的尖叫声,每一个见到这突然闪现怪物的观众们都被吓到嗷嗷乱叫。 不为别的,实在是这个怪物的建模太!恐!怖!了! 恐怖到连导演组都吓了一跳,常导年纪上来了,骤然看到这么个鬼东西,他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连忙摘下了3D眼镜,此刻电影已经切换了场景,时间回到两个月之前,是的,这个电影用的是倒叙的手法,那个恐怖的怪物画面只会出现一秒的时间,现在再去看早就不见了。 之前看成片的时候也没感觉到有这么恐怖啊……难道是今天的氛围赶上来了吗? 常导有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那些观众一个个都吓得够呛,脸色苍白,于是常导内心的成就感一瞬间就上来了。 不愧是我。 常导自豪地想,他重新带回了眼镜继续观看。 在唐宁那一边,林蕴的表情也呈现出了一点惊愕,他忍不住对身旁的姜眠眠说道:“这电影特效做的不错啊,居然连我都吓到了。” 姜眠眠却皱起眉头,她摘掉了3D眼镜,从口袋里取出了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 林蕴看到姜眠眠这个动作,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怀疑这是……灵异入侵?” “不确定。”姜眠眠推了推眼镜继续看电影。 唐宁也被电影中的画面吓了一跳,不过在卡牌世界经历的鬼怪多了,他就是单纯吓了一跳,偷偷摸摸握了一下影子的手后,唐宁又重新恢复了平静,看着电影里那个有点陌生的自己。 怎么说呢? 虽然知道那是从前他演出来的懦弱性格,可是他又好像从这种表演里看到了自己真正的过去。 这让他很想去摸摸那个自己的头。 而另外一边,被吓得够呛的许绍义不断深呼吸着,努力让自己从刚才的惊恐中脱离出来,他有点不愿意承受自己被这个上一秒还嘲讽是烂片的电影吓到了,尤其是他身边还坐着那个看起来一点也没吓到、还和他站在同一阵营的男人。 “只是,只是有点出其不意才弄得吓人。”许绍义死鸭子嘴硬道:“而且烂片和特效无关,特效团队再优秀,片子烂就是烂。” 他身旁的那个男人没有回应他,许绍义为自己刚刚的表现挽尊之后,他重新去看这部电影,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认为这是烂片而小觑了这电影。 电影里的唐宁是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学生,导演给唐宁设计了很多被霸凌的桥段,比如在体育课上突然间被凭空出现的排球砸到,比如在跑步的时候猛然被人推了一下,摔倒在操场上,又比如放在抽屉里的食物被人拿走吃掉。 每一次这些剧情出现的时候,镜头都会放大一下唐宁身上的伤口。 唐宁生的细皮嫩肉,肌肤上有一些痕迹就格外刺眼,比如跌倒的一瞬间,唐宁的身上立刻起了无比真实的淤青,看到了真的让颜狗有些窒息。 许绍义心里就有点不太舒服,他想着真的欺负人吧,就把钱砸在别人的脸上好了,干嘛非要这么对待这么一位漂漂亮亮的小美人。 随着剧情一点点的推进,诡异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那是熟悉的,难以形容的奇怪声响,许绍义从未在现实中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好像来自另外一个恐怖的世界。 他看到唐宁饰演的主角为了摆脱校园暴力寻求鬼神的帮助。 对方再一次来到了厕所隔间。 熟悉的画面让许绍义的心脏骤然收缩,其实许绍义的胆子一直都不大,他小的时候看电影,看僵尸片都是捂着眼睛看的,长大后各种出名的恐怖片,他一部也没敢看过,这一次来这里看恐怖片,纯粹就是非常信任国产恐怖片的摆烂水平。 操,好他妈想捂眼睛啊,可是不行,身边还有人…… 许绍义感觉身旁坐着的那个男人一直在似有若无的观察着他,可能是他刚才攻击唐宁的言论得到了对方的注意。 他把唐宁和这部电影吐槽的这么狠,现在他如果被吓得捂眼睛,要是这个男人并不是唐宁的黑粉儿,只是粉装黑,为了打进他这个黑粉的内部,那么这个男人到时候完完全全可以把这件事情在网上说出来! 这件事说出来也他妈丢人了! 许绍义总是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面想的很多,他听到那诡异的声音越来越浓了,飘忽不定的,好像流离在空气之中,也不知道这个音响设备是怎么做到的。 随着影片中的主角一步一步往作死的方向走去,许绍义的心就一点一点提起,他真的不想再看到那个怪物了! 不行!不行!他真的好害怕,操!!! 许绍义已经努力让自己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了,想要让眼皮和睫毛占据视野的绝大部分,可是这种朦朦胧胧的视角效果好像加了恐怖滤镜,竟然有点变得更恐怖了! 许绍义惊恐地睁大了自己两只视力5.1的眼睛,被迫代入电影主角的视角,看着镜头的画面不断旋转着,证明这主角在寻找鬼怪。 忽然间,那一道恐怖的身影再一次闪现在了角落!!! 难以用许绍义平时的词汇量去形容那个东西的恐怖,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好像在那一刻真的炸成了烟花,砰的一声,血肉模糊,七零八落! 许绍义几乎是遵从着本能将3D眼镜从自己的脸上取了下来,整个人在座位上面小幅度的不断喘息着,害怕到有点僵硬的看着大屏幕上的画面。 黑漆漆的一片,镜头切来切去,证明主角还在作死的寻找鬼怪! 找什么找?!找什么找! 许绍义在内心几乎要咆哮起来了,这个主角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啊! 这样岂不就显得我很胆小…… 想到这里,许绍义感觉身旁那个男人直视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强烈了,如果视线有温度的话,那种阴冷的视线似乎就会化成冰刺,狠狠刺穿他的脖子上大动脉! 操。 我他妈就摘个3D眼镜怎么了?至于像抓到把柄一样盯着我吗?! 许绍义心虚害怕到了极致,反而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十分不爽地回过头,打算狠狠地骂对方看什么看。 而后,他对上了一张刚刚在电影中出现过的,难以形容的恐怖面容。 第279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1.6W加更 许绍义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灵魂在这一刻似乎被巨大的恐惧撞击出了身体,这个可怜的普通人两眼一翻白,直接头一歪,瘫软在了座位上。 一直坐在许绍义身旁的男人看到了这一幕,他冷漠的神情上透出了一点讥嘲。 虽然他只是一个卡牌世界的普通玩家,侥幸过过一次B级本,平时大多在C级本里摸爬滚打九死一生,为了活下去选择花式卖队友,这么多个副本过去,坑害队友的本事越来越熟练,能力却没有得到提升,只能活一天算一天。 可是在面对像许绍义这样的普通人时,他仍旧有着无与伦比的优越感。 一个有点小钱的阔少爷又怎么样?面对真正的鬼怪还不是一下子就被吓晕过去了?即使不晕也要被吓得个屁滚尿流的。 吓晕许绍义的鬼怪缓缓扭过头,直勾勾盯着方能,阴寒气息从四周扩散。 上一秒还在心里嘲讽着许绍义的方能心中警铃声大作,因为他知道这个鬼东西有多可怕!这是他上一次经历B级本后带出来的鬼怪! 这个B级本叫作恐怖电影院。 玩家进入副本并不是当观众,而是玩家本身就是鬼怪的“电影院”! 鬼怪会钻进玩家的身体里,选择扮演玩家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人或物。 而好巧不巧,这只鬼怪选择扮演了方能记忆中的……唐宁。 事实上方能和唐宁并没有什么交集,或者说,可能从唐宁的视角来看,他从来都不认识方能,可是方能的记忆里却有着无数关于唐宁浓墨重彩的画面。 他非常嫉妒唐宁。 嫉妒到快要发狂,嫉妒到恨不得毁掉关于唐宁的一切! 他通过卡牌游戏的论坛第一次认识了唐宁这个玩家,是那个论坛上传了一份综艺节目的视频,视频中唐宁参与的那档作死的综艺节目里遇到了搭车的真正鬼怪。 他当时是抱着幸灾乐祸,看普通人在鬼怪面前无能为力的心态去看这一幕。 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看起来和花瓶一样的小明星居然取出了看起来很像是高级道具的纸钱,一口气救下了车上所有的人。 帖子里各种各样的讨论都有,有人说之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玩家,可能是纯新人走了大运,刚过了新人本拿到了珍稀的道具,不知道道具的珍贵,一下子就拿去救普通人,还有人说可能是这个新人抱上了厉害老玩家的大腿。 方能是在许多回帖里羡慕嫉妒恨中的一员,他想如果是他在自己第一个副本里就得到了这一笔珍惜的道具,那他在之后的副本里完全可以轻轻松松的躺赢,凭什么他为了活命去坑害他的队友,而唐宁不仅不用为了生死发愁,还能随便去救普通人。 后来再一次了解唐宁,依旧是通过论坛,那个时候的唐宁解决了被灵异入侵的德明高中,得到了一笔丰厚的报酬,可让玩家们津津乐道的并不是唐宁拿了多少钱,而是据说唐宁操控了一个非常强大的、疑似C级副本的Boss! 一个C级副本的Boss啊。 嫉妒快要吞噬了方能,他太不甘心了,凭什么这么一个看起来跟花瓶一样的人,可以操控如此强大的怪物?! 他听说许多人都想要接近唐宁,可是那些人都被唐宁身旁的怪物清理掉了,无一例外。 再一次了解到唐宁的消息,还是通过游戏论坛。 他听说因为唐宁能够操控那个怪物,有资格参与了一次上面组织的活动,前往一个深山解决了一件大型灵异入侵事件,获得了不菲的报酬。 他开始不断在论坛上搜索着各种关于唐宁的资料,不仅是游戏论坛,他在现实中也开始疯狂搜索着唐宁的资料,越看他就越觉得唐宁这个人平平无奇,从小到大成绩也一般,家境也普通,除了长得好之外一无是处。 他忍不住在想,如果他拥有着唐宁那张脸,他也可以获得这一切,他甚至开了一些帖子假装自己是唐宁的队友,煞有其事地说着唐宁在副本里面卖队友的一些恶心行为,他把自己做过的蠢事,坏事都加在了唐宁的身上,还编造了一些唐宁和各种人发生关系寻求庇护的事情。 就这样一天一天下来,他发自内心地希望唐宁就应该去死,而他会取代着唐宁所拥有的一切。 当然,即使他内心这样想得快要发疯,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妄想,只要唐宁有那个C级副本的怪物保护,像他这种水平的玩家绝对伤害不到唐宁。 原本他已经习惯了,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断地诋毁着唐宁,即使不能给唐宁造成多大伤害,可是只要有一小部分人认同他的观点,和他进行这一场小范围的狂欢就能让他获得扭曲的快感。 直到他进入了恐怖电影院的副本。 那位B级本的怪物,对他记忆中的唐宁展现了超乎寻常的兴趣。 非常恐怖的兴趣。 他时常看到那个怪物披上了唐宁的皮囊,站在镜子前痴迷地吻着镜子中的“唐宁”。 是的。 是亲吻。 最开始他还以为那个怪物想要张口吃掉镜中的唐宁,可是如果是想要对镜中的影像发泄杀欲,那个怪物并不会克制住强大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一面脆弱的镜子,只敢用唇笨拙地去碰一碰镜子。 一个怪物会去亲吻人类吗? 方能不知道,他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怪物疯了。 再接下来的那几天,他看到了更多更多怪物对唐宁的迷恋,似乎“唐宁”是怪物的一种瘾,一旦沾上就难以戒掉 他能猜得到,他之所以可以侥幸在这个B级副本活下来,或许就和他记忆中大篇幅的唐宁有着很大的关系。 那个怪物没有立刻杀死他,是想要看到他记忆中各种各样关于唐宁的资料。 由于对唐宁的嫉妒,他看了各种各样所能搜集到的唐宁的资料,估计比唐宁本人都了解得更详细一点。 当有关唐宁的画面出现的时候,这个喜怒莫测的怪物就会露出让旁观者不寒而栗的痴迷。 当画面中的唐宁和传说中那位保护着他的C级怪物出现时,这个B级副本的怪物又会展现出自己所有物被侵占的愤怒,每到那个时候,方能都会害怕这只快要失控的怪物会杀了他来解恨。 有几次方能都感受到了濒死的体验。 但也许是他命大,他终于侥幸活着离开了这个恐怖的B级本。 在离开这个副本的那一刻,他高兴到疯狂流泪,快乐得几乎发疯,他像往常那样随意打开了一部关于唐宁很早之前演过的垃圾网剧,拿起键盘准备开始攻击的时候,被他当做发泄靶子的唐宁忽然间转过了身—— 他已经看了许多遍这个网剧,在原本的剧情中,视频中的唐宁绝对不会转身。 可是他眼前看到的“唐宁”确确实实转过了身,露出了一张让他刻骨铭心的恐怖面容。 那只B级副本的鬼……跟着出来了。 它跟了出来。 不满足于只看到方能记忆里的唐宁,它想要更多,它想要唐宁。 方能哪里招架得住这个恐怖的怪物,虽然从前的方能想着如果自己有机会,一定可以控制一个强大的怪物,可当这个机会真的来了,他只想着把这个鬼东西赶紧送出去。 所以他带着这个怪物来到了这场电影首映。 这只怪物果然一来到这里,就立马从他的身上转移出去,爬进了电影中,并且本色出演了电影中唐宁身上的怪物! 其实来到这场首映礼后,方能是有机会离开这里的,或许他逃得远远的就不会再被怪物缠上,可是他不敢赌,他怕自己离开会惊动了那只怪物,而且他还抱着一丝看唐宁惨死的期待。 这只怪物是B级本里的boss,可比一直保护唐宁的那只C级本boss强多了! 这是怪物看起来很痴迷唐宁,但众所周知,怪物的爱是扭曲的爱,被怪物缠上的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在方能又期待又恐惧的扭曲目光中,那只怪物动了。 它掠过了方能,方能猛然回过头,看到那只怪物朝着后排的观众席上扑了过去,此刻电影中的画面正好是怪物一跃而起的镜头,观众们爆发出了一声声又满足又惊恐的呼声:“卧槽——太你妈逼真了!”“这什么3D特效啊,是360D吧!我感觉真的有阴风吹过来了!” “不不,我心脏受不了了。”“啊啊啊呜呜呜。”“救命!” 许多观众被吓到面色惨白,眼睛里浮现出泪水,声音带上了哭腔。 有一位胆子太小承受不住的观众颤巍巍摘下了3D影院眼镜,在摘下眼镜的那一刻,阴风从他的头顶掠过,吹起了他地中海上几根仅剩的头发,比戴着眼镜还要清晰数倍的画面展现在他的眼前,映入他的脑海,几乎要刻进他的灵魂—— “叮铃~” 一阵空灵飘渺的铃声忽然在尖叫声此起彼伏的音乐响起,盖住了一切嘈杂的声音,似乎能够洗涤人们心中的恐惧。 那些尖叫到快要昏厥过去的观众们平静了下来,地中海男子揉了揉眼睛,把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归结为错觉,四周响起了观众们真情实感的讨论声,“卧槽这个电影牛啊,太吓人,我真的觉得鬼从电影屏幕里扑出来了。”“确实,真的好吓人,我一头冷汗。”“你、你的嘴唇好像都被吓白了。” 电影屏幕中,下课铃声正好响起,见鬼的主角回过了神,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厕所。 而在现实世界中,唐宁拿着道具镇魂铃,脸色苍白,神情严肃。 镇魂铃是之前他从一个玩家手上买来的道具,稀有度A,是静和寺主持所惯用的镇魂铃,因受日日香火佛经熏陶,使用可使鬼怪退避,时效1分钟。 这个道具的副作用是摇响它时唐宁会感到眩晕,唐宁感觉自己就像晕车了三天三夜那样,随便动一动都能吐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鬼在他演的电影里?而且还是在他电影首映的这一天出现? 唐宁试图用自己晕到浑浑噩噩的大脑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鬼还会再过来的,它现在重新回到了那部电影里。”身后传来了姜眠眠的声音。 唐宁转过头,看到了推着眼镜、双眼有些微微充血的姜眠眠,“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道。 “没事,这只鬼大概是B级副本的灵异入侵,比不过你的男朋友。”姜眠眠冷静道。 听到姜眠眠这么说,唐宁就放下心来,他看向身旁坐着的影子,影子抱着一桶爆米花,像位二十四孝好男友将爆米花喂到了唐宁的嘴边。 唐宁张嘴吃下。 他与影子这腻腻歪歪的一幕好像一部爱情电影。 恐怖电影画面上厉鬼阴森的眼睛一闪而过,让在场的观众们纷纷爆发出了一声声的惊呼。 “我查到了。”林蕴开口道:“这只鬼怪很像是一个B级本恐怖电影院的boss,很有可能是这个副本灵异入侵现实了,擅长认知攻击。” “有这个副本的详细信息吗?”姜眠眠问。 “没有,B级副本的详细资料都很难找,除非有经历过这个副本的人出来,不过问题不大,一般灵异入侵只是一部分的能量泄露出来,我们加在一起都够打A级本了。”林蕴如此自信的原因主要来自于影子。 这么强的队友在现实中完完全全可以横着走。 “你能应付得了吗?”唐宁伸出手去碰了碰影子的额头。 影子干脆利落地点头。 在经过这么多次的能量融合之后,影子现在的实力已经远远不是当初刚从C级副本出来时那么简单了。 有了影子的承诺,唐宁放心大胆地坐在座位上面,喝着奶茶吃着爆米花,安安静静看着屏幕上的自己演戏。 …… 许绍义在恍惚之间好像听到了一阵充满古韵的铃声,那铃声让他浮现出了无数和尚佛经诵念的场面,令他恐惧的东西在此刻缓缓消散。 许绍义在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睛,刚醒的他脑子有些不太清楚,直接对上了电影画面中一双属于厉鬼的阴森眼睛。 许绍义心脏似乎在这一刻骤停,感觉有一双冰冷的手伸进了他的脑子里,不断地搅和着他的记忆,忽然间,这只手抓住了他和唐宁对视的画面,抓住了更久之前他要包养唐宁,却又被拒绝的画面,抓住了无数无数…… 抓住了他和唐宁之间所有的联系—— 然后,像个强盗一般毫不留情地拿走。 许绍义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再次回过神来时,他还是坐在电影院里,呆呆地看着正在播放的电影,电影上的主角穿着校服,虽然神情憔悴,但还是遮掩不住的漂亮。 奇怪,他为什么会突然坐在这里看电影? 等等,这个电影主角是谁?好漂亮啊,这么漂亮的人,他怎么会到今天才认识到对方? 他有点慌张地转过头,看向坐在他身旁的一个男人,“喂,你知道这个主演叫什么吗?” 那个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问我?这是你讨厌的艺人。” 讨厌?他怎么可能讨厌这么符合他审美的人? 他应该……他应该喜欢对方才是。 许绍义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冥冥之中,他似乎感觉到自己似乎丢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可惜他永远也想不起来,他丢掉了关于另外一个人全部的记忆。 ...... 林蕴坐在座位上,看着电影屏幕上突然间闪现出来的一双鬼手,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唐宁的情景,那时的唐宁还是一个青涩的新人,会因为一个简单的鬼打墙就怕到不行。 他又想到了唐宁穿上红嫁衣的样子,他的手握着那一根腰带,想要帮唐宁系上—— 记忆中林蕴自己的手肤色慢慢变得青白,指甲从健康的肉粉色化为了墨一样的黑。 “呼……”古怪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他的后颈和脊背爬上了一股阴寒的气息。 怎么回事? 林蕴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冰冷的手突然间掐住了他的脖子! 窒息的恐惧让林蕴一下子从回忆中苏醒过来,对上了近在咫尺的影子! 只见之前好端端坐在他正前方的影子,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转过身,伸出手死死掐住林蕴的脖子,一股冰冷的力量从林蕴的额头没入,与林蕴后背的冷意形成了一种拉锯战。 林蕴听到了两道恐怖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似乎把他的脑海当成了某种交流软件的平台—— “滚。” “我只是想和他见面……” “滚。” “我好喜欢他……” “……” “和他说一句话我就滚……” 如果忽略掉影子暴躁的语气,单单听另外一道宛如痴汉一样的怪物声音,林蕴竟然听出了一点追星的味道。 咦?好奇怪,他是怎么分辨出来那道很暴躁的声音是影子的?影子怎么突然间张口说话了? 怀疑自己快要被掐死的林蕴呆滞地看着面前嘴巴都没有动的影子,感觉到影子好像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他的脑海中和那个怪物进行沟通。 影子一旁的唐宁无比焦急地看着他们。 林蕴看到唐宁伸出手,把手放在了影子的额头上,于是在两道无比恐怖的声音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宛如天籁般的声音:“怎么了?林蕴怎么样了?!” 这是唐宁的声音,唐宁非常担心他! 快要被掐死的林蕴居然感觉到了一丝的欣慰。 紧接着林蕴听到了两道恐怖的声音在交错着说话,一道属于影子:“它在拿这个没用的人类威胁我。” 一道属于恐怖电影院的boss:“唐宁……我喜欢你好久了…我是你的死粉……我特别喜欢你演的《废物美人》……” 林蕴:“?” 唐宁:“?” 唐宁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不过他看林蕴的状态实在是不太好,“先把林蕴放了,好吗?” 影子乖巧道:“好。” 那个奇怪的boss也乖乖道:“好哦……”用的是又恐怖又痴汉的声线,还加了一个哦字。 影子:“?” 林蕴:“?” 唐宁:“?” 坐在座位上的影子人形状态没有任何的异常,而它脚下的与整个电影院的阴影融为一体的影子却宛如蹦迪般开始疯狂乱窜,让电影院的光线一瞬间无比扑朔迷离。 两道冰冷的气息同一时间退出了林蕴的身体,林蕴的脸色有点发白,但并没有什么大碍,最严重的可能反而是影子掐他时留下的痕迹。 唐宁神情凝重地和那位古怪的鬼怪进行交流,他将手放在影子的额头上,能一口气听到影子和那只怪物的声音。 那只怪物在断断续续诉说着……自己对唐宁的喜欢:“你在这部电影里……演的真好呢……” 唐宁:“……嗯,谢谢。” 怪物:“我就是想和你…同台演出……” 唐宁:“……你已经做到了。” 怪物:“有机会……来我那边玩…我请你当我的男主演哦……” 唐宁:“……你太客气了。” 唐宁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一场灵异入侵居然会变成他和怪物的粉丝见面会,但唐宁也能感觉到这一切之所以可以如此和谐地进行下来,完全是因为影子的存在,如果没有影子,恐怕他和队友们要和对方进行一番苦战,还很有可能打不过。 那只怪物很忌惮影子。 就比如此刻,影子强忍杀意地表示:“你可以滚了。” 并不是影子杀不了这只怪物,而是这里有太多的普通人,许多还都是唐宁的粉丝,唐宁不希望那些人受到伤害。 这只怪物扭扭捏捏道:“可…可以演完这一部电影……再滚嘛……” 唐宁:“……不可以。” 怪物遗憾道:“那好吧。” 怪物小声道:“那我走喽。” 发现真的没有人挽留后,这只怪物嘤嘤嘤地跑走了。 是真正的嘤嘤嘤,似有若无的诡异哭声萦绕在了整个电影院,每一个听到的普通观众身上都冒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在这种状态下,这些观众看恐怖片格外得有代入感,那种胆战心惊随时会死亡的恐惧一刻也不停地萦绕着他们。 就连常导也出了一身冷汗,有些不敢相信是自己拍出了这么恐怖的玩意儿。 此刻影片已经进入了尾声,主角终于发现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妄想,那是一系列的反击并不是鬼怪所为,而是主角在精神出了问题之后,另外一个自己做出来的。 看到这里,常导的心缓缓放松了下来,因为这是他拍的东西,他知道接下来就已经没有什么吓人的场景了,人老了,年纪大了,再加上他确实才华横溢,连自己拍的东西都会被吓到,不错不错…… 巨大屏幕上,主角用水冲了一把脸,按照医嘱吃药,镜子中的“他”忽然变成了“它”,笑容灿烂到诡异地对着镜头挥了挥手。 常导的脑子嗡了一声。 伴随着影院里此起彼伏的尖叫,之前还可以强装淡定的常导在这一刻却浑身都开始哆嗦了起来—— 他没有拍过这一幕!!! 诡异的音乐响起,电影在这一刻结束了,影院中很多观众都长舒了一口气,只有唐宁扶着额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之前看过成片,最后那一幕是那只怪物自己添加的吧? 加的确实挺好的,视觉效果确实很恐怖,毕竟是真的鬼怪过来本色出演。 只不过…… 唐宁朝常导看去,看到常导被吓到快要老年痴呆的表情后,他再一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罪孽深重。 “那只boss真的走了吗?”唐宁朝姜眠眠问道。 姜眠眠谨慎地说道:“我没有在电影里看到它,也许它已经走了,也许它找了个别的地方藏了起来,等会我会把这件事情上报的,得找人观察跟踪一下所有来看过这场电影的人,防止有什么特殊的灵异污染出现。” 唐宁还没来得及赞成姜眠眠的做法,电影院忽然间爆发出了一场如山崩地裂一般的雷鸣掌声!!! 座位上的每一个观众几乎都在疯狂鼓掌,之前他们被吓的有多狠,现在鼓掌就鼓得有多么用力,唐宁听到有很多人说:“太好看了!太刺激了!这是我看过最吓人的恐怖电影!”“唐宁!唐宁!唐宁!!!”“出乎意料的刺激,好看。”“……” 后半场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怪物身上的唐宁茫然地抬起头,与惊魂未定的常导对上了视线。 他们忽然发现,这一次的反响,大获成功。 …… 这部叫做《鬼校》的电影在首映礼里上不知道被哪位观众偷偷录下了电影结尾的画面,镜子中的鬼怪突然间抬头、微笑、招手,然后这短短的一小段视频却以惊人的速度在网络上面流传开来! 许多网友都评价到:“看到这条视频,好像看到了真正的死神在冲我招手,我的魂都要被吓到勾出去了。” “非常恐怖,不管看几遍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就像真的有鬼一样。” “半夜不要看这个,很容易会被吓死人的。” 当然,也还有评论说:“卧槽,你们都在看鬼吗?难道就我一个人盯着唐宁那张脸看了好几遍?” “这个镜头唐宁算是纯素颜吧,可还是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感觉,太他妈美了。” “听说唐宁的这部电影是不停往丑的方向去换,要画出那种憔悴的感觉,真的假的?怎么还是这么好看?” 由于这段视频的走红,很多人都在关注当天首映礼上的消息,一些有幸在首映礼看过这部电影的人真情实感写了许多的小论文,核心内容都是“这部电影真的很恐怖”、“胆小勿入”、“看完回家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怎么停都停不下来”等等。 面对如此夸张的说法,许多人嗤之以鼻并且表示道:“得了吧,我才不信有这么恐怖。” 然后那些人发现参加首映礼的某位知名毒舌不恰烂钱的影评人说:“……这是一部很恐怖的电影,特效做得极其逼真,我在观看这部电影的途中被气氛感染,甚至觉得鬼身上的阴风吹到了我的头顶,回到家后连夜开始做噩梦、掉发、让我本就不多的头发更加雪上加霜……” 这位可怜人还发了一张自己看电影前和看电影后的头发对比,从地中海秃成了三毛。 一看就很有信服力的样子。 网上除了在热议这部电影的恐怖程度,还有人扒出了这部电影的主演唐宁那一天出席首映礼的衣服和表价值不菲。 一开始众人还在普遍怀疑是唐宁穿了假货。 直到有人找到那一身礼服前段时间确实被人买下,而买主正好参加了那一天的电影首映礼,又正好坐在唐宁的后排,之所以大家会知道这么清楚,是因为首映礼现场有各种照片流传出来。 那位买下高价礼服的林先生一度被传为是唐宁的金主。 很快有人发了一张偷拍的照片,照片中的唐宁在和一位戴着面具的神秘男人互喂爆米花,当着传说中可能是金主的林先生的面。 如果这位林先生没有什么绿帽癖的话,那位神秘男人才更像是和唐宁有绯闻的正主。 在很多人质疑唐宁是不是有后台才出演这部电影时,常导站出来认可了唐宁的实力,还有许多人进行转发,这些人里不仅包括了那位林先生,还有周先生、许先生、姜女士等各种大家一时间没怎么听说过,但个个都有些来头的人物。 于是关于唐宁金主的讨论更加热闹了。 一时间关于这部电影的各类消息闹得满城风雨,有人欢喜有人忧。 方能就是愤愤不平的一员,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只怪物的灵异入侵不仅没有给唐宁带来任何伤害,反而让唐宁的电影变得更加出彩,让唐宁名声大噪,事业更上一层楼。 虽然在那一次首映礼中,怪物忽然间诡异地消失了,和他断绝了联系,让方能也摆脱了灵异危险,可方能就是高兴不起来。 他宁愿自己受到重伤,而唐宁直接去死,这种结果对他来说才能让他咽下这口气。 他在网络上面疯狂反驳那些夸赞唐宁的人:“什么特效好,再好的特效团队不都是他卖屁股得来的吗?!” “长得好看?笑死了,这张脸不知道整过多少回了,给我这么多钱,我能整得比他还要好看。” “演技?他表现出那种受到惊奇的样子需要什么演技吗?瞪眼睛谁不会啊!” “……” 时间很快在辱骂中过去,一转眼又到了方能要进入卡牌的时间,他放下了手中的键盘,痛苦地开始不停砸东西发泄。 再过一分钟。 那该死的提示音就要出现了! “啊啊啊啊啊!!!”方能几乎疯狂地抓住自己所能抓到的一切东西拼命去砸碎,他唯独不敢碰的就是他的手机,手机上面有着卡牌游戏的APP。 这个鬼游戏!这鬼游戏!!! 该死,如果能摆脱卡牌游戏就好了! 还有十秒钟…… 这么多次进入卡牌游戏,已经让方能对游戏开启的时间有了一种非常敏锐的认知,他几乎要咬碎牙齿,等待着接下来突然间在脑海中响起的倒计时—— 一片寂静。 怎么回事? 方能愣住了,他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熟悉的倒计时声音。 是他估错时间了吗?方能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了啊,他每一次都是这个时间点进入的卡牌游戏。 是这部手机的时间出了问题吗? 方能飞快冲到电脑前,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和手机上的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一种难以想象的慌张涌现在了方能的心头,他冲到了客厅,看向客厅上面挂着的表,也是一样的时间。 怎么回事?是卡牌游戏突然间延迟了进入的时间吗?! 方能拿起自己的手机拼命滑动,滑到最后一页,他看到了已经灰掉的卡牌游戏APP标识。 灰色。 这是玩家死亡后,卡牌游戏会显示出来的颜色。 ……? 方能呆呆地看着灰色的图标,喃喃道:“是这个游戏坏了吧?我、我还活着啊……难道我没有活着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有感受到呼吸。 “……不、不……这不可能!”方能慌张地拿住手机往卫生间冲。 人死后脸上会有尸斑的!瞳孔也是会放大的!这几天明明他上厕所的时候经过镜子看到都是正常的自己! 跑到卫生间的方能停住了。 他在镜子里看到的并不是已经死亡的自己,也不是活着的自己。 而是一只无比恐怖的怪物,这只怪物露出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它笑着对方能招了招手。 大脑一瞬间的空白。 似乎有一双手突然伸进了方能的记忆里不断摸索着,在混乱成一片的记忆中,方能突然想起来,他很早就死了。 死在了那个B级副本中。 现在的他,只是一段被这只怪物掌控着的……记忆。 …… 另外一边,唐宁在快要进入游戏前,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还可以领一下接新人的任务,和他对接的那个人知道他打算接新人后,说了一个让唐宁有点陌生的名字:“我们这里正好有一个你的老熟人,他今天突然发现自己手机上多了卡牌游戏的app,他叫司泰,你要他吗?” 唐宁:“?” 唐宁有点疑惑地问:“我认识他吗?” “他的笔名叫作实在是想不出来名字了。” 唐宁:“!” 这不就是那个挖坑不填的死太监作者吗?! 第280章1更 哦,也不能这样称呼司泰了。 这段时间司泰天天日更,早就不是从前挖坑不填的太监了。 不过将死之人的手机上才会出现卡牌游戏的app,司泰这是要死了吗? 唐宁有些担心司泰的状态,毕竟这一本的大结局还没有写完,啊,不是,他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唐宁连忙道:“好,就他了。” 确定了新人的人选,很快就到了进入游戏的时间。 “叮——副本倒计时准备——”冰冷的男声从唐宁的脑海中响起,在影子和开心的陪同下,唐宁点击抽取卡牌,也许因为他是老玩家刷低级本的缘故,这一次卡牌缓缓翻了个面,仍旧是是银色的边框。 这张A级卡牌的背景是一片漆黑,有精致到如同蕾丝一样的雪白蛛网铺开,在蛛网正中央有一只黑色蜘蛛,若有似无的暗红血色点缀着黑与白。 【恭喜你获得了“黑寡妇牌”!】 【黑寡妇牌设定1:你危险又迷人】 【黑寡妇牌设定2:你的伴侣总是会遭遇不幸】 唐宁看到这张卡牌有一瞬间的怔愣,黑寡妇是一种毒蜘蛛,雌蜘蛛在交配后会咬死雄蜘蛛,卡牌意味着他会给自己的王子带来伤害吗? 唐宁下意识去看向影子,只不过这个时候卡牌游戏已经开始了,唐宁所见到的居家景色被昏暗的车厢取代。 他看到了老旧的投币箱和蓝色车窗帘。 这是一辆老式公交车。 唐宁在副本世界对公交车有ptsd,他一瞬间还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初的新手副本,毕竟老式公交车都长得差不多,唐宁的心脏无意识紧缩了起来,像是被一口郁气压着。 车窗外的光是落日黄昏的余晖,照在人身上并不会觉得温暖,而因为正值接近傍晚的时间段,一股寒意从紧闭的车窗中渗透进了衣服里。 唐宁转过身观察四周,看到了陆开阳和李豪渊,还有他在照片上面见过的司泰。 其实唐宁都没有怎么比照司泰的五官,他只是按照负责人说的“人群中一眼望过去最阳痿的那一个就是司泰”—— 一个看起来无精打采,生无可恋的男人落寞地坐在窗边,尽管他这具在副本中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黑眼圈,可是一种咸鱼味的颓靡却从他的眼里散发了出来。 风透过车窗吹了进来,吹得他的发丝微动,让他看起来更像一条快要风干的咸鱼了。 唐宁掠过司泰,又看了一眼车上另外两个玩家,都是男生,看起来20多岁,比司泰有朝气得多。 在唐宁观察众人的时候,车上的其他玩家也在互相观察,有一个男生看起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纯新人,他一开始还抱着手机格外得迷茫,见到唐宁的那一刻,这个男人脸上困惑的神情一扫而空,他唰地一下站起了身,指着唐宁大声叫道:“我知道你!你是那个演了恐怖片的那个!” 唐宁眨了眨眼睛,他一时间不知道要作何回应。 这个男人看到唐宁不为所动的模样,他更加激动了,“你之前还参加了那个综艺,那个恐怖的网综对不对?!我记得就是什么公交车!你们在整蛊什么?我、我没有要报名参加这个节目啊!快点放我下来,我要下车!” 车上所有玩家都在看着这个男人,包括另外一个唐宁陌生的男玩家,那个少年的年纪不大,脖子上挂着耳机,他看了一眼激动的男人,默默地把耳机戴上,似乎很嫌弃对方的吵闹。 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后,这个站起来指着唐宁的男人有些慌张了,色厉内荏道:“停下来呀!你们拽什么拽啊!干什么这么看我?!告诉你们!不是所有人都想上节目的!” 唐宁看了一眼周围,戴耳机的少年已经把视线看向了别处,陆开洋和李豪渊将目光投在了唐宁身上,表现出以唐宁为首的意思,而司泰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咸鱼脸。 车厢有一种诡异的安静,明明那个男人喊得这么大声,而所有人都是沉默着的,包括这辆公交车行驶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颠簸,甚至连风声好像都是静止的。 其实在系统还没有加载完毕、玩家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触发什么死亡选项。 不过唐宁看到这个新人越来越激动,快要崩溃的模样时,他出于好心,开口提醒道:“这位先生,请你先坐下来,保持安静,等一会儿我会给你解释。” 现在他说什么这个新人估计也不会相信,再等一段时间,系统加载完毕后,系统的声音就会在新人的脑袋里面响起,这种铁证如山的事实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懂得自己正在经历灵异事件,而不是什么现有科技能够做到的整蛊。 然而很可惜的是,唐宁的安抚似乎起了反作用。 这个男人终于得到了一点回应,事实上或许他现在已经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诡异气氛,只不过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选择将这种本能的恐惧化为愤怒,发泄在了看起来是唯一一个突破口的唐宁身上:“什么保持安静?!什么等一下给我解释?!我他妈现在就要解释!” 他不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从座位上走了出来,一边指唐宁,一边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以为我要听你的话吗?!” 唾沫星子在男人的口中横飞,漂亮的青年神情平静,眼神淡然,似乎被这么指着骂的不是他自己,他明明是坐在座位上仰起头看着这个新人,姿态却像是怜悯地俯视着对方,“这位先生,你需要冷静,我们现在并不是在参加什么综艺,如果你仔细回想刚才——” “够了!”男人粗暴地打断了唐宁的话,他不想再和唐宁磨磨唧唧,直接大步走向了司机的座位:“给我停车!停车!你他妈听到了没?!让你停车!!!” 见到男人这个作死的举动,李豪渊坐不住了,他直接站起身单手压住了对方,强大的力量轻而易举把这个新人死死摁在了投币箱旁,唐宁听到不远处的司泰小声嘀咕道:“嗯……炮灰素材……” 唐宁下意识去看司泰,他和这位作者对上了视线,男人懒洋洋地看了看唐宁,而后他揉了揉鼻子,对唐宁露出了一个有点无奈的笑。 “啊啊啊啊啊啊——!!!” 正在这时,被压制住的暴躁男人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一声惨叫是如此的凄厉,唐宁听到的瞬间还以为是李豪渊下手没控制好力度,不小心把那个拼命挣扎的男人按到脱臼了。 不过等唐宁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发现那个新人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向的方向是司机的驾驶位。 李豪渊跟着抬头看去,他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一下。 怎么了? 唐宁所在的位置看不出什么,他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看着李豪渊把已经吓到两腿发软的新人拖了回去,那个新人现在跟个鹌鹑一样,再加上迫于李豪渊的武力值,被押回座位上后没有再折腾。 李豪渊拿起手机,这车上没信号,他在备忘录上打字给唐宁看:“司机是死人,脸都烂了。” 死人司机? 唐宁挑了挑眉毛,他看向周围的景色,天已经越来越暗了,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再过一会儿天就会完全黑了下来,不知道这辆车什么时候能停下来,他可不想晚上在车上跟一个鬼东西过夜。 在唐宁这样思考的时候,不远处的路边突然间出现了一道朦胧的白影,那看起来是一位拦车的女人,可是当唐宁在看到那道身影时,他的瞳孔一瞬间紧缩,一股战栗蹿上了他的脊背,他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死死盯着那道白影! 不,不可能…… 随着车辆的逼近,那道飘忽的白影跟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黑色的长发,白色的裙子,高高隆起的腹部! 原本死寂的车厢忽然间响起了一阵呜呜的风声,车内的气温也一种令人心慌的速度下降,唐宁的后颈已经紧张到绷直,他突然发现这辆老式公交车的一切布置都是如此熟悉,不是老式公交车给他的熟悉感…… 如浪潮般的滔天血色忽然悄无声息地从不远处的路边蔓延,那血潮一样的红来得毫无道理又阴寒至极,似乎像一片冤孽汇合而成的海,要将他们乘坐的公交车如一叶扁舟般掀翻。 白衣女人伸出僵直的手,被黑发挡住的脸朝向这辆公交车,之前一直维持着匀速前进的公交车这一刻减缓了速度—— 【叮——副本加载完成】 【凡是经过22道的车辆都会遭遇不幸,因为二十多年前有一位孕妇中途拦车,开过了四辆车,却无一人搭救,最后那孕妇一尸两命变成了厉鬼,对所有途经22道的人都充满了怨恨。】 【你们六个人游玩一天后乘坐公交车返校,好巧不巧,坐上了这辆经过22道的公交......】 ……居然,居然真的是莫云初的副本! 【多人局:鬼母】 【玩家人数:6】 【难度:C级】 【主线任务:生存!玩家在副本内存活七天即为通关!】 【进阶任务:探索!探索这个世界的秘密!】 唐宁的呼吸似乎屏住了,他听到那冰冷的男声一字一句宣布道: 【现在,游戏开始!】 第281章2更3更营养液22.6W加更 不好!不能这个女鬼上车! 唐宁比谁都了解这个女鬼的可怕程度,仅仅是车辆经过这一条路就会受到各种可怕的纠缠,要是让这个鬼东西上车,他们这一群人恐怕会当场死个大半。 所有玩家在这一刻都脸色大变,他们尽管不如唐宁那样了解这个鬼怪,却从系统的背景介绍中知道了拦车的女鬼就是他们这个副本要面对的危险! “啊、啊啊啊啊——!”之前那个暴躁的新人见到这超出他认知的一幕,惊恐万分地喊道:“别停车!!!” 就像一开始司机不会因为他的意愿停车一样,此刻这辆鬼公交也不会因为这个新人的意愿不停车。 “噗……”公交的熄火声响起,车内的玩家们被阴森的气息笼罩。 就在此刻,还有一道空灵飘渺的铃声跟着回荡在这老旧的车厢中,这镇魂铃的铃声似乎能够洗涤人的身心,让车上心慌意乱的玩家们都清醒了一瞬,同时也让那缓缓朝公交车移动的女鬼脚步停顿了一下。 它像是在忌惮着什么,并没有继续前进! 摇着镇魂铃的唐宁感到了一阵阵眩晕,由于副本世界唐宁的体质受到了身娇体弱的影响,他摇晃镇魂铃承受的副作用现实世界还要强出数倍,让他这一刻几乎想要拿起一个塑料袋子捧着吐。 “……你们谁会开公交车?!”唐宁努力维持清醒,对着队友们解释道:“只有一分钟!一分钟之后它就要上来了!” 镇魂铃只能让鬼怪避让一分钟。 唐宁还没一天之内多次摇晃过镇魂铃,他有预感如果短时间内使用第二次镇魂铃,承受的副作用就远不是头晕这么简单了。 “我。”少年摘下了耳机,他指了一下驾驶位上的司机,“谁把那个东西搞下来?” 李豪渊立刻走了出来,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用外套披在司机的身上,隔着外套一下子按住了司机,司机被李豪渊用衣服蒙住的时候还没什么反应,当李豪渊把它往外面拖的时候,看起来和尸体一样的司机突然间剧烈挣扎了起来,力气强大如李豪渊一时间也很难按住。 戴耳机的少年趁着司机从座位上面被拽出来的功夫,立刻坐上了公交车,他捣鼓了一下后一脚踩下油门,公交车行动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的李豪渊还和司机打斗不休,李豪渊打的有点束手束脚,因为他不清楚被这个死人司机弄出伤口会不会感染到什么东西。 “让我来吧。”司泰主动站了出来,他看起来瘦瘦弱弱,是李豪渊一拳头就能干趴下的菜鸡,“我的技能是挖坑不填,可以暂时困住一个东西。” 说着司泰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支笔,他像是过家家一样在地上画了一个圈,那位少年开着的公交车十分颠簸,以至于司泰画出来的线条也颤抖得不像话,“你把它扔到这个圈里,它应该就会被我困住了。” 李豪渊有一点怀疑地看了看司泰,不过现在时间紧迫,他按照司泰的意思把不断挣扎咆哮着的司机扔到了这个圈圈里,司机居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你这个技能很强。”李豪渊真情实感地赞叹道。 听到了李豪渊的夸奖,司泰的神情却更加沧桑了,“困住它的时间不长,副作用是一旦它走出这个坑,它会非常得恨我。” “到时候你们记得保护我啊……”司泰将笔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一脸丧批道:“唉,我怎么感觉这个世界对我有着深深的恶意……” “我听到了。”原本好端端坐在座位上的陆开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趴在了公交车的地板上,他露出了有点蛋疼的神情:“那个东西还没离开,保持着一段距离追着我们,估计一分钟的时间一到又要拦车了。” 唐宁看了看陆开阳,他没想到陆开阳的技能除了偷听人的说话声,还能听到鬼的动静。 那只鬼还在追着是很正常的事情,唐宁也没指望着简单启用一次A级的镇魂铃就能让对方退散,他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那张稀有度为S级的金光咒符箓,想了想,唐宁又从空间戒指里拿出稀有度为A级的青云观道袍穿上,脚上还踩着一双稀有度为B级的风火轮。 怕自己现在还不够保险,唐宁犹豫了一下,尽管手上已经拿不住什么东西了,他还坚强地在膝盖上面放了稀有度为S级的林葵的画册。 如果卡牌世界的稀有道具会自带特效功能,那么现在唐宁的一身神装可以亮瞎周围玩家的眼。 “……咦?”趴在地上全神贯注倾听的陆开阳有点不可置信道:“那个东西没有继续跟着了。” 他说着抬起头看了一下在座位上端坐着的唐宁,入目先是修长的手拿着玄妙的符箓和铜铃,黑白两色的道袍披在唐宁的身上,那道袍上面有流云一样的纹路,衬得眼前人好似画中仙,飘渺又超然的气质萦绕在唐宁身上。 莫名的,陆开阳好像明白了那只鬼怪退让的原因。 “没跟着了吗?”唐宁朝窗外看了看,天色已经快要黑了,他们必须要早点找个地方休息,刚才系统是怎么介绍他们这帮玩家的信息来着?好像是……返校? “这位司机朋友,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开到?我感觉我有一点困不住它了。”司泰的神情越发阳痿,气若游丝地朝开车的少年问道。 少年头也没回地说道:“撑住啊哥们,系统和我说再过五分钟左右就到学校了,实在不行我放点歌让你嗨起来?” “学校?”司泰的语气透出了一股深深的绝望:“……啊,我都毕业多少年了,还要继续读书吗?” 唐宁也在这个时候听到了系统的介绍声:【这一次你的身份是,清纯的男大学生。】 唐宁:“?” 等等?他现在不是重返莫云初的副本吗? 唐宁记得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副本的时候,他的身份是一位全职博主,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两个唐宁的话,那他现在应该也是一位全职博主,怎么他突然间又跑去读书了? 唐宁还没来得及询问更多,车上的那位暴躁新人就像可云一样捂住脑袋,仓皇失措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和新队友们配合得过于愉快,唐宁差点都要忘记这一次还匹配到了这么一位队友。 他看向那位暴躁新人,这一次这个新人整个人都安分了很多,带着一点恐惧和敬畏地看着唐宁,见到唐宁看过来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讨好,他生怕唐宁追究刚才他的无理举动。 漂亮的青年还是那样平静地看着他,那种平静不带任何偏见,可就是这样的眼神,却让他感到了自惭形愧的差距,犹如艺术品的手抬了起来,轻轻点了点青年自己的头,“问系统吧,就是在你脑子里说话的那个东西。” “嗯……”唐宁微微歪了一下脑袋,“不过系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友情提示,不要全信它的鬼话哦。” 这句话不单单是说给这个新人玩家听的,也包括了他周围的队友们,唐宁希望自己的队友以后不会被系统坑到。 不错,日常讨厌系统【已完成】 唐宁当着系统的面说完了系统的坏话后,毫无心理负担地询问系统:【系统,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我难道不是灵异探险类博主吗?还有……莫云初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还在被守墓人封印着吗?】 【我不是什么好东西。】系统幽幽道:【我的话不可信。】 唐宁认真道:【可你本来就是坏东西。】 这下反而是系统反驳不了什么了。 公交车停了下来,唐宁抬起头,他看到这辆公交车停在一所大学的校门口,校门口没什么人,很冷清,车门打开,其他人都在等着唐宁的动作,唐宁站起身,首当其冲地下车。 司泰立刻紧随其后,因为司泰在刚才做出了一定的贡献,这个小团体的其他人员都允许了司泰跟着唐宁身旁——跟在实力最强大的队友身旁,等于跟在保护伞的身旁。 第三个下车的是李豪渊,他身体素质好,轻轻松松就抢到了下车的位置。 当李豪渊下车的时候,车上那个原本困在圆圈里的司机突然抽动了一下,剩下在车上的三个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 戴耳机的少年直接打开驾驶座旁的门跳了出去,还不忘啪得一声把门关上。 陆开阳和那位暴躁新人都火速挤到了门边,在圆圈中的司机抽搐着爬了起来,它发出了古怪的嘶吼声。 “滚开!”暴躁新人突然间抓住了陆开阳的衣服,猛然把陆开阳往后一拉,把陆开阳推向了那个暴躁司机,他趁着陆开阳失去平衡的宝贵时间飞快冲了下去。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呆住了,连陆开阳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会被队友用这么光明正大的方式下黑手,因为他们这些熟悉卡牌游戏规则的老玩家都知道,卡牌游戏并不允许玩家杀死其他玩家。 虽然总有残害队友的玩家,比如像方能那种玩家会利用规则的漏洞,把队友坑得自己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可是此刻这个暴躁新人的手段完全就是最低级的手段。 一旦陆开阳真的因为他这一推而死亡,这个新人将会受到卡牌游戏的惩罚! 而且陆开阳毫无防备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刚刚的时间其实并不紧张,司机目测还要再抽搐几秒才能攻击玩家,足够他们两个一前一后一起下车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新人的心理素质会如此之差! “吼——!!!” 司机猛然甩开了李豪渊披在它身上的衣服,青白色的眼睛直视着目瞪口呆的陆开阳。 技能都点在辅助上的陆开阳脑海里充满了悲愤和脏话,他绝望地面对着这只怪物。 居然就这么死了吗? 下一刻,他感到一股腥臭的阴风扑面而来,然后……绕开了他。 陆开阳:“……?” 陆开阳茫然地回过头,看到那只怪物司机迅猛地冲下了车,跃过了周围所有的玩家,仇恨值无比稳定地被躲在唐宁身后的司泰吸引—— 【恭喜你获得了“挖坑不填牌”!】 【挖坑不填牌设定1:你只要用笔画一个圈,就会有一个倒霉蛋掉进你的坑里】 【挖坑不填牌设定2:出了坑的倒霉蛋会像你所有的怨种读者那样仇恨锁定你】 “卧、卧槽!”司泰惊恐万分地望着那只非人速度扑来的怪物,他毫不犹豫地躲在唐宁的背后。 唐宁伸出手,两只手指夹着金光咒符箓,宽大的道袍和符箓一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不可能真的把这只S级的符箓贴在这个小怪身上,不过唐宁猜测这个能够吓退拦车女鬼的符箓应该对怪物司机也同样有着威慑作用。 只不过令唐宁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这只怪物司机确实很害怕这张符箓,但它也很想杀死司泰,于是它竟然绕开了那条符箓,特地转到唐宁的身后扑向司泰,司泰反应得很快也很聪明,他虽然撒腿就跑,但没有跑出唐宁周围半米之内的范围,竟然和这只怪物司机一起围绕着唐宁开始疯狂兜圈子。 怪物司机:“吼——!!!” 司泰绝望脸:“它好恨我!” 唐宁被这两个人夹在中间,他不断地举着符咒转来转去,人都有点转晕了。 “嘟嘟——嘟!”公交车的喇叭声响起,只见那原本停下的公交车竟然开了起来,这是陆开阳找了个东西抵在油门上,在公交车发动的那一刻,他狼狈地跳而出。 陆开阳也不知道这个方法能不能起什么作用,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随便做了一下,下一秒,追着司泰跑个不停的怪物司机竟然真的被自己马上要跑走的公交车吸引,全力以赴朝那辆公交车追去。 “快走!”李豪渊大喊一声,他十分有眼力见地跑到唐宁身旁:“我要不要背着您跑?” “不用了。”穿着风火轮跑鞋的唐宁虽然气喘吁吁,但跑得飞快。 一群人风风火火往学校跑,李豪渊看到唐宁不需要他的帮助,就背起了半条命都快要跑没了的司泰。 陆开阳跑在最后,他看到前面那个暴躁新人时不时就要回头看着他,似乎很担心陆开阳会突然将他推倒在地。 陆开阳:“……”这他妈是哪里来的傻逼? 那个怪物司机并没有开着它的公交车追过来,这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一群人跑到了校内,大家都停了下来。 唐宁站在最中央被其他玩家簇拥着,倒不是大家特地营造出众星拱月的态度,主要是唐宁最给其他人安全感,每个人都想要凑到唐宁的身边。 而那位暴躁新人则被其他玩家有意无意排斥在了最外面。 没有人喜欢又蠢又坏的新人。 “现在已经是晚上6点了,趁着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我们先找到自己的住所。”唐宁之前问过系统,他报了自己这个身份的寝室楼跟寝室号。 “我和你同寝。”李豪渊说道。 陆开阳也连声道:“我也是!” 司泰跟着点头。 难道大家的身份都是室友吗?唐宁看了看另外两个玩家,只见那位戴着耳机的少年有点嫌弃地看了看他身旁的暴躁新人,“我和他同寝,不跟你们一起,不过我们都住在同一层。” 看样子是四人寝室。 “我们先回寝室。”唐宁做出了决定,大家跟着他一同前行。 “对了,这是司泰。”唐宁对身边的李豪渊和陆开阳介绍道。 李豪渊和陆开阳对司泰的初始好感都不错,李豪渊是比较喜欢司泰的技能,而陆开阳则是很感激刚才司泰帮他牢牢拉住了司机的仇恨值。 “多亏了你的技能,不然我刚刚就要领便当了。”陆开阳热情到就差和司泰握手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司泰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唉……” “怎么了?”陆开阳关切地问道。 “我总感觉……可能是挖坑不填多了,我的运气变得好差。”司泰诉苦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我以前写过几本文,都太监了,前段时间忽然间有一批军人过来抓我回去填坑。” 陆开阳:“哇——真的假的?” 唐宁的脚步一顿,他听到司泰充满怨念的声音:“当然是真的啊……” 李豪渊真诚道:“还有这种好事?怎么我喜欢的作者不来一份?” 司泰:“?” 在司泰强烈谴责的目光中,李豪渊改口道:“嗯,我的意思是他们为什么要突然抓你填坑?” 司泰幽幽道:“我怎么知道?说是有人想看我写的文,还给我开出了一个让我难以拒绝的价格……只要写完那一本坑文,我就可以少工作好几年了。” “哟嚯,你的读者还挺厉害的。”陆开阳说道:“这是你的真爱啊!” 李豪渊附和道:“是的,你怎么看起来并不开心。” “唉……主要是他们一直希望我每天写得更多一点,在我码字的时候强行断了我的网,剥夺了我摸鱼的权利,这段时间写的我是阳痿到没有任何世俗的欲望,肩周炎、腱鞘炎、腰酸背痛什么老毛病都犯了……”司泰字字泣血地控诉道。 唐宁心虚地低下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他倒是没想到这段时间的日更对司泰来说是如此的痛苦。 如果他知道了…… 可是有日更看真的好爽啊。 “太难了兄弟。”陆开阳拍了拍司泰的肩膀。 司泰更加悲伤了,“本来吧,我想着多写一点也不错,完结了就能领着这笔钱跑路了,于是咬咬牙准备一口气爆肝完结。” “确实,长痛不如短痛。”李豪渊点头。 “结果通宵了两天……”司泰悲痛欲绝道:“我的手机上面突然间多了这个卡牌游戏的APP,关我小黑屋的那帮人告诉我,这是将死之人的手机上才有的APP……” 唐宁已经心虚到恨不得把头埋进自己的胸口。 司泰凄凉道:“草,我都快要死了,那帮人还问我能不能坚持写文,还说只要我愿意继续写,会给我在卡牌游戏分配一个大腿,原本说好的报酬也翻十倍,我司某人是这种人吗?!” 大家一个个都不敢接话。 “唉,是的,我是。”司泰顶着一张丧批脸看向唐宁,“爸爸,接下来我就靠您了。” 唐宁:“......?” 反应过来的唐宁立刻拍了拍司泰的肩膀,“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唐宁就好了,我会努力保护好你的。” 司泰感动地点点头。 唐宁想了想,实在没忍住,对着司泰鼓励道:“你现在进入了卡牌游戏,比平常有着更多的时间了,灵感一定很多吧!没事的时候可以想想更新该怎么写啊!” 司泰:“?” 一阵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唐宁和司泰之间的对话,唐宁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备注是“男朋友”三个字。 心跳在这一刻突然间加速,唐宁飞快地接起了电话,神情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欢喜和紧张,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忐忑不安地倾听着,直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声音:“宝贝,你今天玩得怎么样?回学校了吗?” 唐宁愣了一下,他举着手机一时间没有反应。 电话那头的陆应星提高了一点音量:“喂?宝贝,你听得见吗?” 第282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3.6W加更 “......陆应星?”唐宁有点担心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他不确定地问道。 “嗯?”陆应星的声音清朗,是阳光大男孩的声调:“怎么了宝贝?” 唐宁茫然地握住手机。 怎么会是陆应星?陆应星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他手机上给陆应星的备注是“男朋友”,难道说...... 【系统,我现在来到的这个副本时间线是不是比第一次来要提前很多?】 【是的。】 难怪...... 难怪他现在的身份是大学生,因为他来到了一切开始之前,这个时候的“唐宁”还没和莫云初在一起,没做什么全职博主,甚至还没有毕业。 也就是,之前他在第一个副本的遗憾全都有机会弥补!他这一次可以不会再害得陆应星去死,害得莫云初进入封印!如果有机会,他还可以去报复那个郝道士!!! 唐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一时间心潮澎湃,倒是陆应星迟迟得不到唐宁回应后,有些忐忑道:“宝贝,你是不是生气了?” 唐宁:“?” 唐宁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听陆应星急急忙忙保证道:“你如果不喜欢听我喊你宝贝,以后我就不叫了,真的!” 唐宁:“??” 说完这句话还没得到唐宁的回复,陆应星的语气更慌了,“......我不应该一直蹲在你的寝室楼下,不应该明知道你到了还特地打电话问你玩得怎么样。” 唐宁:“???” 唐宁不说话的时候,神情没有什么变化,黑发雪肤,穿着一身黑白两色的道袍站在昏暗的小道上,那清冷疏离的气质让他和周围人隔绝开来。 他握着手机安静地听陆应星说话,就像一位仙人拾起了一块能听到下界凡音的海螺,哪怕他只是低垂着眉眼,连衣袖都不曾晃动一下,陆应星都有了莫大的荣幸,为这个人能为他驻足,听他一个人的言语而高兴。 “我这一次真的克制住了。”陆应星小声道:“我只是想到你六点左右能回来,忍不住五点就开始在楼下等你......” 【什么情况?】唐宁内心一脸懵逼。 【陆应星追了你大学四年,第一年你对他说你喜欢成绩好的,今年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向你告白,你同意了,没想到在一起后,你才发现陆应星对你的喜爱远超常人。】系统淡定介绍道:【比如前段时间你发现你出门后,他一直尾随你。】 唐宁听完后......竟然感觉还好,可能是经历多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陆应星这点行为着实算小打小闹了。 他只是忍不住想到第一次和陆应星见面的时候,陆应星还说什么以前唐宁会和他说“谢谢老公”,这句话该不会是陆应星的口嗨吧? 否则以陆应星现在的怂样,他实在是想不到唐宁说一声谢谢老公,陆应星得高兴成什么样。 “我没有生气。”唐宁的话干脆利落打断了陆应星的碎碎念。 他举着手机四处看了看,“你人在哪儿?” 电话那边的呼吸声重了一下,而后唐宁听到了一声清亮的声音,“我在这里!” 唐宁闻声望去,他并不知道自己简单的一个抬眸,用那映着一点灯光的黑眸注视着一个爱慕者时,会让对方高兴到恨不得原地蹦起来。 他只能看到一个俊朗的男生在用力冲他招手。 这张脸比记忆里的陆应星要更嫩。 不仅脱离了遗照上死气沉沉的模样,也比第一次见面时有些圆滑世故的气质要清爽多了。 陆应星穿着一身运动装,好像一只大狗突然从角落里蹿了出来,高高兴兴奔你而来,刘海都跑到飞了起来,他一下子就跑到了唐宁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的出现让其他玩家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不过陆应星根本没有看其他人,他的眼神完完全全黏在了唐宁脸上。 “走吗?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陆应星甩了甩手上的两张电影票。 唐宁看了看陆应星手中的电影票,又看了看陆应星亮晶晶的眼睛,一时间拒绝的话都有些不太好说出来。 怎么突然就去看电影了? 他还没安置好身边的玩家,万一大家在他不在的时候遇到危险就完蛋了。 唐宁犹豫着想要拒绝,不过陆应星似乎格外了解他,唐宁刚一张口,陆应星就有点可怜兮兮地说道:“错过了这次约会不要紧,不过下一次就很难抢到莫云初电影首映票了。” 莫云初? 听到陆应星此刻毫无芥蒂提起莫云初的语气,唐宁大概能猜到自己现在和莫云初应该是没有什么联系的。 【系统,我现在和莫云初是什么关系?】唐宁为了求证特意问道。 【你是他的粉丝。】 “八点入场,现在六点半了,我们过去刚刚好。”陆应星期待地看着唐宁。 通常来说,按照原本的人设行事是最保险的做法。 不过唐宁一时间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和陆应星一起去,他还没忘记自己抽到的卡牌,黑寡妇牌会让伴侣遭遇不幸。 唐宁记得很久之前陆君持告诉过他,陆应星和“唐宁”在一起的时候,遇到了各种灵异事件,因此陆应星主动和“唐宁”提出的分手。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他和陆应星一起去首映礼上见了莫云初,莫云初喜欢上了他,为了逼他和陆应星分手特地制造了针对陆应星的种种灵异攻击? 唐宁蹙起眉头,他认为莫云初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再仔细回忆了一下,陆君持曾说过,陆应星在浴室洗澡,花洒流出红褐色的水,陆应星家里的管道经常被长头发堵住,而在唐宁被莫云初抱到浴缸的时候,他和莫云初经历了相同的遭遇,或许莫云初也是这种灵异攻击的受害者。 莫云初是卡牌对应的王子,同样莫云初也是厉害的天师。 哪怕只是为了得到强大npc的帮助,他都应该过去这一趟。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莫云初在这个世界是一位神秘低调的明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住所在哪里,在第一个副本唐宁虽然住在莫云初的别墅,可那一幢别墅只是莫云初当时拍摄的居住地,现在莫云初还没拍那部戏,基本上不可能住在那里。 如果他不抓住这次机会,兴许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莫云初了。 “可以带上我的朋友们吗?”唐宁指了指李豪渊他们。 “我只有两张票。”陆应星委婉道。 首映礼的票不好抢,唐宁也不可能让陆应星变出门票,担心李豪渊他们遇到意外,唐宁把镇魂铃交给了李豪渊。 镇魂铃在一天之内最好只摇一次,即使换了另外一个摇第二次,成倍的副作用也会落在新的人身上,不过李豪渊的身体素质比唐宁强很多,唐宁认为真的遇到了危险,李豪渊摇第二次受伤比坐以待毙要好得多。 李豪渊受宠若惊地接过唐宁给的镇魂铃,他激动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身上的道袍太过招摇,算是奇装异服,不太适合接下来出入首映礼,唐宁干脆也脱了下来,交给了司泰,他还没忘记司泰的能力很容易吸仇恨值,还是来得保命道具护身比较好。 司泰披着唐宁给的衣服,深情道:“谢谢爹,爹,你真好。” 唐宁:“......”真的接触了喜欢的作者后,总感觉有什么滤镜破碎了。 别的新人唐宁就懒得管了,他还没有能力给每个新人一个家,朝队友们挥挥手,唐宁跟着快要喜形于色的陆应星一起并肩走。 唐宁有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陆应星。 陆应星上一秒还沉浸在终于可以约会了的快乐中咧开唇角,下一秒察觉到了唐宁的目光后,他唰得一下收起笑容,板着脸,昂首挺胸,像即将接受检阅的士兵一样肃穆。 唐宁看得更认真了点。 陆应星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是胡子没刮干净还是衣服搭配不够正式。 唐宁想起了从前,哦不,未来陆应星没个正形儿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时间真的是神奇啊……不仅是陆应星,其实他也变了许多。 在唐宁收回视线时,将自己状态绷得紧紧的陆应星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心里又有点小失落。 唐宁坐上了陆应星的副驾驶,副本世界晚上出行容易遇到危险,陆应星开车的时候,唐宁就打开了画册,他做好了随时作画的准备,符箓则放在空间戒指里,只要他想,时刻都能取出来。 车厢内响起了音乐的前奏。 唐宁对这个世界的娱乐文化了解不多,不过在听到这首歌的前奏时,他却觉得有些莫名耳熟,当第一句歌词出来的时候,唐宁突然间反应过来,这是莫云初曾经为自己的电影唱过的主题曲。 他演戏演得好,唱歌也唱得好听。 低沉又富有磁性的男声萦绕在唐宁的耳畔,似乎在低低说着情话。 如果在别的时候,唐宁很愿意专心细细聆听这首歌,可这个时候的陆应星就坐在他的身旁,唐宁总有一种别扭感。 唐宁看向了陆应星,小声道:“我们切一首歌吧。” “嗯?你之前不是最喜欢这首了吗?”陆应星换了一首让唐宁陌生的小情歌。 唐宁胡扯道:“喜欢的歌也不能天天听,听腻了该怎么办?” 陆应星突然放慢速,直视着前方说道:“宝贝,你看前面好像有个孕妇在拦车。” 唐宁的呼吸一窒。 他抬起头朝前方看去,果然在惨白车灯的光照范围内,看到了一个白衣黑发的女人站在路边拦车,她伸出了一只手,一动不动地僵直地横在半空。 “快停下!别继续往前开!”唐宁出声制止道。 “......等等,她裙子上面好像都是血,她是不是要生了?!”陆应星虽然按照唐宁的话停了下来,可是他和唐宁的关注重点却不一样,他焦急地看着不远处的孕妇,声音都有点变了调。 唐宁看了一眼那被血染红的白裙,这一幕的画面和从前他看到的灵异事件完美重叠,“快!快掉头走!” “不行,我得下去帮她!”陆应星说着开始飞快解起自己身上的安全带。 唐宁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陆应星会有这一出,如果他和其他的队友在这辆车上,那么现在大家已经计划怎么跑路了,可是陆应星不是玩家,他根本就没有区分人和鬼的意识。 “你别下去!”唐宁抓住了陆应星的手,“它不是人!它是鬼!” “唐宁,你在说什么?”陆应星不解地看着唐宁,一向对唐宁百依百顺的他难得严肃起了神情,语气甚至有点生气:“别开玩笑了,现在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她肚子这么大,一旦羊水破了没有及时医治,这是会出人命的,一尸两命!” 你下去了也会出人命!一车两命! 唐宁心里充满了懊悔。 早知道就让李豪渊他们过来了,没票又怎么样?没票完全可以待在首映礼的外面,只要他们一起同行,这个时候李豪渊就可以直接打晕陆应星。 唐宁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陆应星,你去看看这个东西,你看看它有没有影子?”唐宁的声线维持着平静,他的神情也是镇定近乎冷漠,这样子状态很容易让旁观者跟着冷静下来。 陆应星打着车灯照在了那个孕妇身上,谁料下一刻,那位孕妇像是支撑不住般忽然间倒在了地上,这个姿势即使她是正常人也很难被照到影子,大片大片的鲜血一瞬间就从她的身下涌了出来,染红了地面,她的身体开始微微抽搐…… 阴冷的风吹过了两旁的树木,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呜呜。 那是凄清的风声,也像是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声。 陆应星显然被孕妇倒地这一幕刺痛了神经了,“不能再耽误了!她真的会死的!” 说着陆应星又想要下车开门。 唐宁死死拉住了陆应星的时候,只不过他的力气比不过陆应星,哪怕用尽了全身力气,唐宁只能短暂地拖住陆应星一会儿,趁着这个宝贵时间唐宁飞快说道:“陆应星你快看!她脚上没有穿鞋子,你仔细想想,我们现在停下来的地方周围没有任何建筑,前后五公里都是公路,她一个快要临盆的孕妇怎么突然间在大晚上赤脚跑到这里来了?!” 陆应星挣脱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力度也小了不少。 一个孕妇突然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确实有些奇怪。 “我今天和朋友坐公交车回来的时候,也遇到了这个东西,据说她是生前在22路搭车,没有任何人为她停下,死后她化为厉鬼,纠缠所有遇到的人。”唐宁朝陆应星道:“不信你可以问问我的朋友!” 唐宁和陆应星相互对视。 “唐宁,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陆应星对着唐宁认真道:“我不知道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恐怖电影,还是接收到了什么奇怪的思想,又或者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才开始疑神疑鬼。” “我只知道,这是一条人命,我必须下去救她。”陆应星一字一句郑重道。 唐宁快要窒息了,他知道陆应星是一个好人,从陆应星的视角来看这么做也完全没问题,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感到如此的无力。 在陆应星要开门的刹那,唐宁看到了滔天的血色开始从地面升腾而起,一颗颗血珠似乎要化为缩小到极致的婴儿头颅,那趴在地上的东西忽然间抬起头朝唐宁看来,黑发遮住了它的大半张脸,随着它抬首的动作,长长的黑发朝两旁分开,下半张脸露了出来,那是一个充满恶意和得意的笑。 “陆应星,你如果下去,我现在就跟你分手。”唐宁突然说道。 陆应星的动作僵住了,“……唐宁,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现在,我们就开车离开这里。” 唐宁的手上攥着那张珍贵的S级符箓,如果陆应星真的要下车,那么他也只能使用那张符箓了,虽然把那张符箓用在这个女鬼身上是杀鸡用牛刀。 倒在地面上的女人忽然间爬了起来,她低着头,双手垂落在被血染红的裙摆旁,一步一步迟缓地朝唐宁这边走来。 她走得很慢,走路时的双手垂落不动,步伐快慢以至于遮在脸上的头发的都没什么变化,不像是一个羊水破了的孕妇能走出来的姿势。 明明车窗都是紧闭的,可是一股阴寒的气息却透过了车窗直接吹进了车厢里,冰冷的气温让唐宁和陆应星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一心想着救人的陆应星在这一刻也脸色微变,虽然他的理智想要救人,可身体却本能地寒毛直立。 来不及了,不能再耽搁了。 “还有多久能到莫云初的首映礼?”唐宁沉声问道。 “……十、十多分钟。”陆应星的声音无端艰涩。 “如果用最快的速度呢?”唐宁问道。 “五分钟。” 唐宁拿起了画册,他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女鬼,手中落下了第一笔,他的指尖到手腕瞬间涌上了一股寒意,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飞速抽取着他的力气,“接下来你绕开它,用最快的速度朝莫云初的首映礼方向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下车!” “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们现在就分手!”唐宁已经知道说什么话能让陆应星最快听话。 陆应星果然脚踩油门,转动方向盘猛然绕开了白衣女鬼。 白衣女鬼没有继续追上去,因为唐宁已经画完了最后一笔,高高隆起肚皮的孕妇定格在了画纸上,唐宁的身体还坐在车上,意识却陷入了一片漆黑的世界。 他听到了一阵阵如浪潮一样幽怨的哭声。 那哭声像是在怨恨一切活着的人,铺天盖地的怨气很容易感染一个人的身心,令唐宁的内心也滋生出了些许的怨念—— 为什么,为什么陆应星不相信我? 陆应星爱下车就下车吧。 管我什么事? 在他这样想的瞬间,那怨念突然间冲破了纸面,轻而易举撕破了画册所构建的世界! 唐宁刚从画册的世界出来,整个人都还没有适应过来,他的身体就随着急刹车猛然往前撞去,如果不是系了安全带,唐宁恐怕会直接撞在玻璃窗上! 怎么回事?! 唐宁的头晕乎乎的,他的眼前一阵发黑,这是使用了画册的后遗症。 有大概三四秒,或者是更长的时间,唐宁的脑子都在嗡嗡得叫,他竭力保持清醒抬眼看去,黑乎乎的视野缓缓开始恢复,唐宁用力眨了一下,只见在车前半米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道染血的白衣身影! 该死的!追上来了! 唐宁已经猜到应该是他刚才在画册世界里面没有和这个东西对抗,反而受到对方的影响,顺从了对方的意思,使得画册只控制了这个东西很短的时间。 现在要怎么办?真的要把那张符咒使用在这个东西的身上吗?! 那张符咒太珍贵了,在A级副本都能起作用,浪费在一个C级副本唐宁怀疑自己会心痛而死的。 如果有莫云初在就好了,唐宁记得自己第一次出这个副本的时候,在节目组的公交车上遇到了这个鬼东西,当时他手上的底牌比现在还要少,只有几张纸钱。 那个时候他之所以能够保命,好像只是因为他在和女鬼对峙的时候……念了一声莫云初的名字? 似乎有什么电光火蛇般的东西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不对,现在应该不行。 当时在那种情况下,唐宁和莫云初是恋人关系,这只女鬼或许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放了唐宁一马,可现在在这个时间段唐宁还没有和莫云初产生交集。 白衣女鬼一步一步朝这辆车逼近。 唐宁睁大了眼睛,他的心脏跳得快到惊人,在这紧张到令人喘不过来的气氛中,车厢内此刻播放着的小情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等等。 许多碎片化的东西在唐宁的脑海中浮现,譬如他在庚溪的副本里,曾经用庚溪的歌声吓退过鬼怪。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唐宁用已经冒出冷汗的手调了一下音乐,切换回了上一首歌曲。 属于莫云初的低沉歌声在车厢响起,迷人又温柔的嗓音倾泻在狭小的空间里,好像一位绅士在风度翩翩地诉说着爱意。 唐宁屏住了呼吸,一只手死死捏着符箓,他浑身紧绷着,望着近在咫尺的白衣女人。 也许是在忌惮着他手中的符箓,也许是莫云初的歌声起了效果,这个东西终于停了下来。 “……绕开它,继续走。”唐宁艰难开口道。 一旁的陆应星不知道是太紧张了还是怎么了,他一脚踩中油门,竟然直接朝眼前的东西撞了过去—— 轿车像撞到海市蜃楼那样直接穿了过去。 而后极速朝前方冲去。 唐宁的手还在用力攥着那张金光咒符箓,他的后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了一身冷汗,车厢里很闷,可是唐宁根本就不敢开窗户透气,在这样沉闷又让人紧绷的气氛中,狂跳的心脏分不清到底有几分是因为耳边低沉又迷人的歌声。 车辆开出了无人的公路,朝着前方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下开,眼前的繁华并不能让唐宁放下警惕,唐宁还是时时刻刻留意着四周,直到,他看到前方商场的LED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则循环播放的广告。 屏幕中的主角一身禁欲西服,宽肩窄腰,他举起了佩戴着名表的手,平静地将表凑近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旁。 许多路人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没有人在意那枚昂贵的手表,无数道视线都不约而同落在了那张英俊到了极致的脸上,看着那个人用菱唇说出一本正经的广告词。 唐宁的视线也停顿住了。 他见过这个人用这样的唇说出格外露骨又色/情的话。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唐宁眨了一下眼,视线从莫云初的广告上收了回来,落在了车窗上。 他幽暗的车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以及他身后坐在驾驶位上的白色身影。 嗯?陆应星今天穿的不是灰色运动服吗? 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到车窗外其他的景色急速地飞驰而过,几乎要模糊成缤纷的色块,只有唐宁自己的倒影和他身后的那抹白色格外清晰。 也不全是白色,上部分是纯黑色的。 在唐宁的注视下,那个东西缓缓扭过了头,黑发从它的两旁散开,露出了它青白色的下半张脸,那张猩红的唇裂开,对着唐宁展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在开车的不是陆应星! 是那个白衣女人! 唐宁忽然发现虽然他们已经开到了有其他车辆的地方,可是车辆行驶的速度仍旧快到惊人。 不,应该说当唐宁从画册的世界脱离出来的时候,这辆车的速度就一直没有降下! 只不过他们之前只需要不停的往前开,再加上唐宁一直命令陆应星开快一点,他也没有想太多,直到现在唐宁终于意识到了异常! 唐宁骤然转过身,此刻他也顾不上会不会浪费珍贵的符咒了,直接将攥在手中的符箓往陆应星的身上贴去! “快停车!!!” 在唐宁快要破音的喊声中,忽然间恢复意识的陆应星本能地踩下急刹车,极速转动的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了一道刺耳的声响,唐宁和陆应星的身体都由于惯性猛然朝前甩去! 陆应星撞的最狠,之前为了下去救孕妇,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此刻失去安全带保护的他砰得一下砸在了方向盘上。 只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在这里发生连环车祸了。 唐宁呆呆坐在副驾驶上,惊魂未定地看着前方差一点点就和他们追尾的轿车。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跃出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 或许在他脱离画册世界意识模糊的那几秒,陆应星就被鬼上身了! “嘟嘟!”旁边的司机暴躁的按下了喇叭,开出车窗对着陆应星这边喊道:“你会不会开车啊?傻逼!” 唐宁猛然从暴躁司机的骂声中回过了神来,他迅速看向贴在陆应星身上的符箓。 那张符箓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被唐宁伸手抓住,他看到黄纸上的奥妙红色似乎在黑暗中隐约泛起了微光,哪怕唐宁并不懂得这些符箓,他依然能感觉到这张符咒上的力量并没有被消耗。 唐宁紧张地透过车窗看着陆应星,确认坐在驾驶位上的是陆应星而不是那个白色的身影。 可是符箓的力量还在。 看起来是那个东西畏惧符箓的力量主动退出了陆应星的身体。 “啊……”倒在方向盘上的陆应星发出了一声充满痛苦的低吟,他艰难地抬起头,一连串鼻血从他的鼻子里涌了出来,糊了他一脸的血。 “你没事吧?”唐宁紧紧攥住符咒,现在的陆应星不像是被鬼附身的样子,可是那个鬼东西随时都有可能进入陆应星的身体! “我这是……怎么了?”陆应星捂住了鼻子,他的记忆出现了一大段的空白,他只能记得唐宁让他别下车救拦路的孕妇,不然就要和他分手,他照做后内心很压抑,再然后……他一睁眼就是现在的场景了。 “嘟嘟!”“嘟嘟嘟!!!” 因为陆应星的突然间停车,被堵在后面的司机都忍不住开始按起了喇叭。 陆应星强忍着剧痛观察四周,他也发现自己现在堵住了其他人的路,陆应星顾不上正在疯狂流鼻血的鼻子,也顾不上突然间很虚弱的身体,他凭借着意志力将车开到了路边。 “不好意思,我刚刚可能是……”陆应星低声解释道:“可能是疲劳驾驶了,脑子就跟断片一样。” 唐宁也格外疲劳地看着陆应星,他没想到陆应星在这种时候还如此地坚持科学。 陆应星随便抽了一张纸巾塞到自己的鼻子里,他拿起手机拨打号码,过了一会儿唐宁听到陆应星说:“喂,120吗,我刚刚在......遇到了一个看起来快要临盆的孕妇,嗯,对对,你们快点去……” 打完了这个电话,陆应星才仰起头靠在座位上,又抽了几张餐巾纸,试图堵住自己不断流鼻血的鼻子。 “陆应星,你现在人怎么样?”唐宁观察着陆应星的表现,陆应星闭着眼,英气的眉头紧拧,他的脸色很苍白,不再像之前那种浮现出健康的红晕。 一个普通人被鬼附身肯定会造成一定的伤害。 “我没事,让我闭一下眼。”陆应星轻声说道。 唐宁从陆应星的车上取出了一瓶矿泉水,他偷偷将矿泉水里的水全部倒掉,再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一点有着疗伤作用的上清池水,承受着虚弱痛苦的陆应星没有在意唐宁这边的动静,他仍旧在闭目养神。 唐宁将上清池水递给陆应星,“你喝一点水吧,会好受一些。” 陆应星接过了矿泉水瓶,喝了一小口,又咕噜咕噜把里面所有的水都喝完。 这治疗道具的效果不赖,过了一会儿,陆应星的气色好看很多了,唐宁又取出了一瓶正常的矿泉水,他倒了一点浸湿纸巾,用打湿了的纸巾帮陆应星擦去脸上的血迹。 陆应星休息了几分钟,他睁开眼对唐宁充满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差点出交通事故了。” 唐宁认真道:“不是你的问题,是你刚才被鬼附身了。” 原本还诚恳道歉的陆应星闻言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说唐宁什么才好,其实这一刻的陆应星心中也隐约认可了唐宁的话,只是比起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还是忽然间的疲劳驾驶更为合理,最终陆应星只是道:“这里离首映礼的地方很近了,我们马上就能看电影了。” 唐宁也没有继续和陆应星提这件事,当务之急是找到莫云初,他一个人有些难以解决陆应星身上的问题。 事实上唐宁感觉陆应星这么倒霉,也是被他坑害的。 是他坐公交车遇上了那个女鬼。 那个东西缠着他,才一路缠上了陆应星,这应该就是卡牌上说的黑寡妇的伴侣会遇到的不幸。 两个人一路都各有心思的来到了首映礼举行的地方,陆应星停下车和唐宁一起前往目的地,在这期间,唐宁一直谨慎地观察着陆应星,手里攥着符箓,随时都做好了贴出去的准备。 他们一起进入了电梯。 陆应星按下了电梯楼层数,5楼,在电梯往上升的时候,唐宁和陆应星都感受到了一阵眩晕。 人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才会对如此轻微的空间移动感到不适,唐宁比受伤的陆应星身体还要差一点,他的太阳穴不断跳动着,右眼皮也疯狂跳跃。 叮—— 在数字跳跃到2楼的时候,电梯门突然间开了。 唐宁的心骤然跳了一下,他紧张地看了出去,没有看到电梯门口有人,昏暗冷清的楼道散发着阴冷的寒气。 “妈妈。” 一阵细细弱弱的童声忽然响起,宛如一阵惊雷在唐宁的脑海中炸开。 这是如此熟悉的声音。 唐宁僵硬地低下头。 他对上了敞开的电梯门后一个矮小的孩童。 那是一个大概两三岁的孩子,穿着一身青色寿衣,睁着一双漆黑又残忍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唐宁。 第283章1更 无数关于鬼婴的噩梦回忆浮现在唐宁眼前,唐宁唰得举起了手中的符箓,可是第一个副本深入骨髓的心理阴影却让他的手微微发颤。 他无法克制住这种身体反应。 就像从小被马戏团驯养的动物,即使长大后可以逃离项圈,依然会畏惧着幼时留下痛苦的东西。 唐宁死死盯着鬼婴,他一只手举着符箓,另外一只手伸到电梯按键上,飞快按下关门键。 然而电梯门却没有什么反应。 糟糕!现在被堵门了,他要怎么甩掉这个东西?! 唐宁看向一旁的陆应星,想要提醒陆应星注意安全,他很怕陆应星看到鬼婴满脑子尊老爱幼跑上去照顾人家。 陆应星低垂着头,似乎是在发呆。 “陆应星——”唐宁喊了一声,看到低着头的陆应星缓缓走向他。 在陆应星走来时,他仍旧是低着头。 这并不符合陆应星的性格,不管是现在的陆应星,还是未来的陆应星,永远都是昂首挺胸地走路。 唐宁心中突然浮现出了不祥的预感,他慌张地环视四周,看到那四面的电梯墙上隐隐约约倒映出了一道道模糊的……白色身影。 在他发现这些东西的时候,这些东西似乎也都看到了他。 一股悚然的战栗爬上了唐宁的身体。 所有的白色身影在这一刻缓缓抬起头来,黑发从脸上划开,一双双阴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唐宁,阴寒的气息让唐宁如坠冰窟。 白衣女鬼再一次附身在了陆应星身上! 唐宁睁大了双眼,看到朝他走来的“陆应星”不知何时抬起了头,还是陆应星的那一张脸,可是脸上残忍又阴森的神情只属于厉鬼。 唐宁浑身一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他已经站在了电梯的角落里,退无可退。 “嘻嘻嘻嘻……”一阵孩童的嬉笑声响起,电梯门旁的鬼婴趴在地上,伸出小手调皮地在地上爬动,黑漆漆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唐宁,和白衣女鬼一同朝唐宁逼近! 不好! 唐宁手中举着唯一一张符箓,他惊慌地看着不断朝他靠近的两个怪物。 现在已经不是他牺牲一张符箓值不值得的问题了!金光咒符箓虽然强大,但只能对付一只鬼! 现在这两个怪物之所以还缓缓朝他靠近,恐怕就是哪个都不想被他用符箓直接解决。 怎么办?! 唐宁看着“陆应星”的手即将抓住他的脖颈,地上爬动的鬼婴朝他的脚踝抓住! 阴寒的气息从上上下下席卷而来,都不需要触碰到,寒意就侵蚀了唐宁的全身。 唐宁的思绪在惊惧之下飞速运转,他现在所能做的恐怕就是用符箓贴在附身陆应星的女鬼上,然后迅速使用画册困住鬼婴,能困多久是多久,在这个期间只能指望身旁的陆应星早点脱困,看到他和鬼婴僵持着的时候,能够聪明一点,把鬼婴扔出去,带着他赶紧去见莫云初——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突然传来,那哭声一瞬间就变得飘渺,似乎在飞速远离。 唐宁还没反应过来,面前要掐住他脖颈的“陆应星”忽然间身子一软,闭着眼,沉甸甸地倒在了唐宁身上。 唐宁没什么力气,茫然地抱住了他身上的陆应星,如果不是他后背就靠着墙,恐怕现在整个人要和陆应星一起倒在地上。 陆应星的脸和唐宁的脸贴得很近,遮挡了唐宁大半的视野,唐宁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剪裁良好的黑色西装勾勒出了这个男人优越的身材,戴着名表的手抬起,拦住了即将自动合上的电梯门。 商场广告上见过的那枚表出现在了眼前。 唐宁的视线停顿在了流光溢彩的表身上,一时间竟然无法往上移,他在期待着,又在害怕着,有个词叫近乡情怯。 啪嗒。 皮鞋踩在电梯间内,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陆应星的脑袋歪在唐宁的肩上,没了陆应星遮挡视野,唐宁终于对上了来者的面容,那是被黑色口罩遮住大半的容颜,只露出了一双缀着冷意的狭长黑眸,他的鼻梁很高挺,哪怕戴着口罩,也将口罩撑出了一道弧度。 记忆里的莫云初似乎总是以温柔的姿态面对居多。 可如今再次相见时,唐宁却见到了莫云初格外冷漠的一面,并不是曾经他惹怒莫云初之后危险的冰冷。 而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淡漠。 那像被朔风吹过的深邃眼眸淡淡地看了过来,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似乎只是随意打量着路边的小猫小狗。 莫云初云淡风轻地掠过了一眼。 刚才这边闹出的动静他大概也能猜到,无非是有两个东西在闹事,被缠上的是两个普通人,这种事莫云初要想解决,他刚进来的时候就可以抓住那两个东西,只不过他懒得耗费力气。 向来冷血的莫大天师此刻随意垂目看去,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对上了角落里那个人的视线。 目光交错间,他竟是连呼吸都乱了。 唐宁并不能看出这个人在这一瞬间的失态,因为他失态得更加厉害。 他的心跳得好像擂鼓,响得似乎全世界的人都能听到。 唐宁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 他看着莫云初禁欲英俊的面容、看着莫云初温暖宽阔的胸膛、看着莫云初修长有力的手......哪怕只是莫云初的西装外套都让唐宁想要接近。 他想用力抱住莫云初,闻着这个人身上浅淡的木质香,陷在这个人的怀抱和无穷无尽的爱中,对他诉说着自己遇到的那么多那么多委屈和难过。 莫云初,莫云初,莫云初...... 只是在心里念着这个人的名字,他的眼眶好像就湿了。 电梯门在莫云初的身后无声合上。 他们站在这个寂静的电梯间,楼层数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空间移动时带来的眩晕感让唐宁有些分不清过去和未来。 “嗯……”唐宁怀里的陆应星动了一下,打破了电梯间内奇异的安静。 唐宁这才从莫云初的身上收回视线,看向靠着他的陆应星,陆应星的脸色难看得厉害,他此时站着都有点费劲,只能将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唐宁身上。 莫云初垂下眼,像是这才看到唐宁的身上趴着一个树袋熊一样的大男生,眉头皱了一下。 陆应星比唐宁高了一个头,唐宁抱着陆应星时有点吃力。 莫云初抬起脚,朝唐宁那边靠近,他的手也朝陆应星的方向伸了过去,看起来打算去扶这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如果有熟悉莫云初的人看到了,恐怕会为这个人罕见的友善大跌眼镜。 陆应星迷迷糊糊间闻到了唐宁脖颈间好闻的气味,他吃力地抬起头,忽然发现自己正压在唐宁的身上。 还从未和唐宁有过如此亲密接触的陆应星愣了一下,有点怀疑自己在做梦,“宝贝?” 这个称呼一出来,莫云初的脚步顿住了。 “你终于醒了。”唐宁关切地问道:“你现在怎么样?人没事吧?” 陆应星有一点不敢碰唐宁,可是唐宁身上那么香,又那么软,刚刚只是碰到了一点脖颈上的肌肤,陆应星都觉得自己在抚摸着上好的绸缎。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没、没事。” “啊,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唐宁很担心陆应星的身体,毕竟陆应星遇到了这些事情都是被他牵连的,他连忙用自己的手碰了碰陆应星的额头,“发烧了吗?” 唐宁又收回手贴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温度都是一样的,“好像没有?” 陆应星如梦似幻地发现自己被唐宁用手摸了头。 其实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可是当那只雪白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一股裹挟着唐宁体香的微风扑在了他的脸上,让他忍不住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三魂七魄一瞬间就丢了六魄。 怎么会这么高兴?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闻一下对方身上的气息,都像是沉进了温柔乡。 陆应星和唐宁才刚在一起没几天,他连唐宁的手都还没有牵过。 也许是那种晕乎乎的劲儿还没过去,陆应星在鬼使神差间突然大着胆子牵住了唐宁的手。 唐宁愣了一下,看着红着脸牵着他的手的陆应星。 电梯停了下来,电梯门在这一刻打开。 “走吧。”陆应星紧张得厉害,他不敢看唐宁,在这种状态下也完全忽略了电梯里还站在其他人,只顾着毛手毛脚地和唐宁手拉手,脚步契合着凌乱的心跳节拍,他牵着唐宁朝外走。 唐宁被陆应星拉着走了出去,他经过了莫云初的身旁,电梯的空间不大,尽管莫云初并未站在中间挡道,可是他也没有特地往最角落躲去,尤其是在唐宁走来时,莫云初连让都没有让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固定在了原地—— 唐宁和莫云初擦肩而过。 在这个世上,唐宁曾无数次和来来往往的路人擦肩而过,他和那些人就像两条各自延伸的线,仅仅只是在中途交错了一瞬,日后即使再次相遇,唐宁也不会对那些人有任何印象。 可是当右肩撞上莫云初的臂弯时,唐宁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连着属于他人生的那条线好像都变成了一团乱麻。 有那么一瞬间,唐宁想要和“莫云初”的那条线死死纠缠在一起。 缠绕到谁也无法将他们的人生轨迹分离开来。 让他打上莫云初男朋友的烙印。 可是这样不行。 他还记得黑寡妇那张牌的设定,身为他的伴侣总会遭遇不幸。 陆应星已经印证了这一点,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陆应星就两次被鬼怪附身,如果他和莫云初在一起,莫云初也会遭遇不幸。 莫云初在这个世界是受到无数人追捧的影帝,是厉害的天师,谁能想到这样的莫云初未来会被封印在不见天地的阴冷墓地中? 这样的不幸是不是他带给作为伴侣的莫云初的? 他会和莫云初产生交集,但不是以爱人的身份,只要莫云初能解决陆应星身上的危险就好了,那样陆应星可以无忧无虑做他的陆少,莫云初可以风风光光做他的影帝和天师,而他自己也会顺顺利利通关这一次的副本。 这样就很好了。 唐宁抬起脚,大步朝前走去,从莫云初的身旁经过,从他无数个日夜思念过的人身旁走过,他好像看到了自己追逐着的幻影化为白驹一跃而过。 “宝贝,我刚刚是突然晕过去是不是吓到你了。”身旁的陆应星牵着他的手,对他絮絮叨叨道:“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明天我去医院检查一下......” 莫云初。 唐宁的脑海中只有这个人。 他有点听不进陆应星在说什么,他突然间想到他不应该和莫云初擦肩而过的,他现在就该和莫云初产生点交集,问问莫云初能不能帮忙解决掉陆应星身上的问题,可是莫云初凭什么去帮陆应星? 他都不知道当初莫云初为什么会喜欢上“唐宁”。 无数混乱的思绪交错在一起,渴望靠近的情愫和担忧不安缠绕着他,那些连唐宁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交织成了一条线,将他引向了身后那个人—— 唐宁不受控制地转过了头。 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刹那,他对上了门后那双狭长的黑眸。 唐宁总觉得自己经历了这么多,已经变得坚强了,不会再轻易掉眼泪了。 可仅仅只是和那个人遥遥相望了一眼,万千情愫涌上心头,唐宁的眼睛忽然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盈盈的泪光在那么遥远的距离看不分明,那是雾蒙蒙的黑,像是夜色下雾霭缭绕的叹息湖畔,似乎爱意在此凝结,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只是倒映出了另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在泪水即将垂坠而下时,漂亮的青年回过头,和他的伴侣牵着手大步往前走。 电梯门缓缓合上,因为电梯内的人迟迟没有按下楼层数,电梯静止不动。 莫云初一动不动站在这里。 5楼也是他的目的地,可是他却没有出去。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像雕塑一样沉默着的莫云初拿起手机,接通电话,听到了助理的询问声:“莫哥,首映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现在散心回来了吗?” 助理听到冷淡自持的男声对他问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 助理茫然地“啊”了一声。 “我好像一见钟情了。”莫云初道。 助理:“哈?!!!” 第284章2更 陆应星发现唐宁转头朝后看时,他也下意识扭过了头,只来得及看到合上的电梯门。 陆应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后看,他只是无端觉得有一点危机。 一无所获的陆应星抬起头对上了唐宁蒙着一点水雾的眼睛,一瞬间陆应星就不记得刚才自己在担忧着什么了,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唐宁此刻的泪光吸引住。 “你怎么了?”陆应星慌张得想要去碰唐宁的眼睛,伸到一半他又像想起什么往自己的口袋里掏,只摸到了染着他鼻血的纸巾,陆应星并不是一个多细心的人,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这一刻他只觉得窘迫。 和太过喜欢的人在一起,稍微做得有哪里不太好,似乎就亏待了对方。 “你是担心我吗?”陆应星赶紧道:“我真的没什么。” 唐宁眨了眨眼睛,他“嗯”了一声,露出了一个浅笑。 近距离直面唐宁微笑的陆应星又忍不住开始晕乎乎了起来,他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飘飘然和唐宁一起来到了入口处。 首映礼的入口处很好认,摆着莫云初的海报立牌,这立牌是莫云初这一次电影的装扮,莫云初穿着一身黑色军装,红色的披风如鲜血荡漾开来,他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持着一把释放出耀眼光芒的长剑。 唐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帽檐下那一双锋利深邃的黑眸。 冷冽、危险、优雅,如一柄出鞘的利刃,这是这个扮相的莫云初给唐宁的第一感觉。 唐宁已经知道今天首映的电影是什么了,他曾经在莫云初的陪同下一起在家庭影院看过这一部电影。 《悖论》 这就是莫云初将横扫国内外全部大奖的神作。 莫云初在这一部电影上映后,将成为整个娱乐圈真正炙手可热的巨星,在这之后,他的事业将一直处在巅峰,从未有一丝一毫的颓靡。 他何其有幸,居然可以亲眼见证莫云初事业上里程碑的开端。 “宝贝?”陆应星叫了几声,唐宁这才回过神来。 他在关于莫云初的事情上总是很容易走神。 “这里是观众入场的签到处。”陆应星带着唐宁往一个不大不小的台子走去,有两个充当迎宾的漂亮女生分发伴手礼。 陆应星已经在台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示意一直在看海报立牌的唐宁签名。 唐宁签名的时候,听到其他陆陆续续过来的人对立牌发出赞叹:“制服诱惑啊卧槽,这个造型也太帅了。”“真想把这个立牌偷回家。”“好S的气质......” 有人站在立牌旁打卡拍照。 “你要拍吗?”陆应星问道。 唐宁摇摇头,他和陆应星一起往内部走,作为一个观众他无法进入媒体采访提问用的房间,不过他还是往那个方向看了看,等一下莫云初应该就会在那个地方吧? 脑海里全部都是莫云初...... 唐宁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个人,他被陆应星带到了观众室,这里有茶歇糕点,还有许多莫云初的海报,休息室里的人们就自己喜欢的话题聊天,来到了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莫云初的粉丝,他们聊的也都是莫云初有关的话题—— “听说莫云初的真人非常好看呜呜,我等会儿可以近距离看看他吗?” “你等会儿别怂就行。” “这部电影的女主好像明确表示过她的择偶标准就是莫云初,我好好奇莫云初的择偶标准啊!” “《悖论》这个名字听起来和海报画风不符,我还以为会叫什么荒诞星球大战之类的,不知道讲的是什么故事。” “嘘,你看那个帅哥,他长得好漂亮......” 唐宁肚子确实有点饿了,他随意拿了一点点心吃,一边吃一边看着四周关于莫云初的海报,并不知道自己也被人偷偷当海报注视着。 到处都是莫云初的海报。 有自下而上拍摄莫云初的视角,先是一双溅着血污的军靴,穿着黑色军旅风衣俯视着镜头,冲击视觉神经的气场透过海报扑面而来。 有莫云初坐在军舰上的模样,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只手扶着太阳穴,慵懒散漫地翘起二郎腿,明明是放松的姿态,却透出浑然天成的强势。 有莫云初受了重伤后被绷带包裹住的海报,他摘下了军帽,脱下了军装,嘴唇苍白,沐浴在光下,比起之前强势的风格,难得展示出脆弱一面的莫云初格外令人心动。 ....... 一张张海报让唐宁目不暇接,莫云初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他的表现力很强,即使唐宁不认识莫云初,看到这一张张高水准的海报,他也会进入电影院为这个人花钱。 更别提他曾经深深爱过这个人。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唐宁的眼睛闪烁着一点光,仿佛阳光下的黑曜石。 他不自觉离海报越来越近,近到想要.......想要亲上一口。 唐宁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连忙回过神来,看到了身旁站着的陆应星。 陆应星没有看海报,而是看着唐宁,对上唐宁的视线后,陆应星感慨道:“你好喜欢莫云初。” 这一句话好像把唐宁心里的那一层东西戳穿了,升腾而出的情感有点失措地想要躲藏起来,表现在唐宁身上就是那双不断闪烁着的眼睛。 唐宁是一定要和陆应星分开的,就是为了陆应星的人身安全,他也要和陆应星分开。 只不过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陆应星提分手。 他觉得正常情况下,陆应星不会轻易和他分开,按照第一个副本陆应星喜欢他的程度,很有可能陆应星宁愿自己死,也不想和唐宁分手。 先不提要怎么和陆应星分手,在没分之前,唐宁不想太过伤害陆应星,如果陆应星知道唐宁喜欢莫云初,这肯定会给陆应星带来很大的伤害。 唐宁紧张地和陆应星对视,发现陆应星只是纯感慨,把唐宁出神看着海报的画面当成了粉丝对偶像的喜欢。 “莫云初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演员,我之前看过他那一部演医生的,我听说他为了演好那个角色,跑去医院做了好几个月的义工。”陆应星为了和唐宁增加共同话题,他暗地里下了好多功夫,提起莫云初也能如数家珍:“很敬业,既有天赋又肯努力。” 唐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他的视线终于从海报落在了陆应星的身上。 陆应星心中一喜,表面不显,他继续侃侃而谈:“我之前看过一个采访,让莫云初说一下他演的那个医生角色的台词,当时离他演那部电影都快过去一年了,莫云初把几百字的台词一字不差一气呵成地说了一遍。” “好厉害。”唐宁轻声赞扬道。 陆应星点了点头,像是要显摆什么一样,对唐宁说道:“我也会背那段台词。” 唐宁眨了眨眼睛,陆应星凑近了唐宁一些,压低声音,一气呵成说完了长长的台词,那是莫云初扮演的一位医生在宽慰一个病患时说出的经典台词,无关情爱,有的只是医者仁心。 可是当陆应星看着唐宁流畅地说出这长长一段台词时,唐宁却觉得陆应星的每一个字都在说着“我爱你”。 说完后,陆应星闭上了嘴,他保持着安静,但凝望着唐宁的眼睛却吵闹的厉害,眼神好像在无声地说道“快夸我”。 于是唐宁也轻声道:“好厉害。” 陆应星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 陆应星高兴过后诚实地说:“其实是我特地背了一段时间,今天在寝室楼下等你的时候也重温了一遍。” 唐宁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过这个时候首映开始了,观众先进场,有人维持秩序,等待唐宁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时,主创和嘉宾也分别进场,还有各种影评人电影人。 唐宁对这个世界的娱乐圈了解不多,不管多大咖的人进场,唐宁的内心都没什么波动。 直到莫云初的身影出现。 “哇!”唐宁听到他周围的观众赞叹道:“好帅一男的。”“好帅!”“救命太帅了。” 和前后的普通男人不同,身高长相都优越异常的莫云初好看到格格不入,似乎和身边人不是同一个画风,人群中一眼就会注意到他,接着就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唐宁也是如此。 他正看着莫云初时,莫云初忽然抬起头对上了唐宁的视线。 人与人之间的视线也会像磁铁那样相互吸引吗? 唐宁并不知道,他只觉得此刻莫云初的视线带着一股和海报上军官极其相似的侵略性,一个眼神就能如利刃刺穿一个人的心扉。 “他是不是往我们这边看过来了?”“他在看我!”“看了好几秒!”“我的天啊......” 唐宁的心跳得厉害,他不知道莫云初在看什么,是不是在看他,也许只是随意打量了一下,他身旁的陆应星忽然凑了过来,因为四周太过吵闹,陆应星凑得很近,唇几乎要贴上了唐宁的耳朵:“今晚吃什么?” 耳朵被热气喷洒上,有点痒。 唐宁看到莫云初收回了视线,眉眼依旧冷似冰,就这么径直垂目走了,没有理会其他人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 莫云初和其他演员一起坐到了第一排。 他们隔着好几排的距离,唐宁只能看到莫云初的背影。 “等会儿看完电影太晚了,好吃的餐厅都关得差不多,不过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烧烤。”陆应星还在唐宁的耳边说话,唐宁愣了一下,对陆应星疑惑地嗯了一声,“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灯光暗下。 影院漆黑一片,黑暗中唐宁看不清陆应星的表情,他听到陆应星轻笑一声,“没什么,我们先看电影。” 电影开始了。 唐宁坐在座位上,虽然他已经知道这部电影是什么剧情,可是当看到屏幕上再一次出现那经典的一幕,看到英俊的军官伸出手,调整自己的帽檐,露出那双冰冷、镇定又残忍的黑眸时,坐在大屏幕前的唐宁激起一阵颤栗。 他再一次为这部电影,为这个人神魂颠倒。 这部电影讲得是未来世界的男主在幼年遭遇了来自外星的袭击,家乡覆灭,只有男主侥幸活了下来,他为了报复一路向上爬,友情、爱情都只是他跳板。 他成为了这个星球的指挥官。 未来世界的人们娱乐匮乏,男主一路入侵其他星球,用战争来取悦众人维持自己的地位,实际上他只想找到当初毁灭他家乡的那个入侵者。 最终他在覆灭一个星球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他的朋友和爱人也因为看清了他现在的真面目离他而去。 可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在一次大战中,剧烈的能量洪流让他穿越了时空,他回到了过去,看到了还没有变成刽子手的自己。 他决定斩杀儿时的自己。 真正要下手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原来一开始要杀死自己的人就是自己。 或者说,他一直想要杀死的人就是现在的自己。 电影的镜头不断拉近,大屏幕能够放大一个人的缺陷,同样也能够细腻的情绪变化不断放大。 从莫云初穿越到了过去碰到小时候的自己、准备杀死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侵略者再到莫云初决定杀死现在的自己,这一系列复杂激烈的情绪变化只发生在短短三秒内。 如果给唐宁这样一个剧本,让唐宁在三秒内演出这样跌宕起伏的变化,唐宁只能失败地运用自己的漂亮脸蛋做出一系列滑稽的表情。 可莫云初却用自己出色的演技呈现给了所有人一个震撼人心的三秒视觉盛宴。 能量爆炸产生的红点如血一样倒映在他的脸上,那双狭长的锐利凤眸如同染血的利刃,他在看着过去的自己,却给所有观众一种自身被打量的悚然。 他看着过去的自己。 忽然间,那双黑眸微微睁大了一瞬,仍旧是深不见底的黑,却有着一种失去焦距的空寂。 每每看到这样充满死意的眼神,唐宁的心都会被紧紧揪住,因为这样的目光真实到就像莫云初真的曾心存死志过。 终于醒悟了一切的他伸出手,手指按住帽檐朝下拉去,那紧闭的薄唇似乎呈现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似乎是笑了,又像是低头的角度营造的错觉。 嘭—— 剧烈的爆炸席卷了一切,在最后,他护住了那个什么都没有做错的曾经的自己。 ...... 电影到这里结束。 灯光亮起,掌声袭来,所有人都在为莫云初最后的精彩演技鼓掌,唐宁也不例外,不管他看多少次,都会被莫云初最后的镜头折服。 唐宁看着莫云初在一片掌声中站了起来,许多人都在喊着他的名字,莫云初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追捧,他没有什么停留,和其他主演一起离开,接下来即使是补采也是记者们在后台进行,像唐宁这样的观众是看不到的。 望着莫云初消失不见的背影,唐宁下意识站了起来,他还想和莫云初见上一面,问问看对方能不能解决缠着陆应星的东西。 陆应星和唐宁一起站了起来,拉着唐宁和其他观众一起退场,唐宁有点急了,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下一次想再见到莫云初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想到这里唐宁不禁懊恼自己和莫云初在电梯相遇时没有抓住机会。 “怎么了?”陆应星看到唐宁很好猜的神情,他明知故问道:“很想见莫云初?” 唐宁看向陆应星。 陆应星神秘一笑,他压低声音小声道:“我之前找人说过了,等会儿我们去一个隔间,莫云初会在那个地方呆一会儿,到时候你可以去要签名和合照。” ...... 莫云初神情冷漠地快步行走,他平常不需要面对媒体时就是这样冷淡的神情,即使莫云初的助理已经跟了莫云初一段时间了,见到这样的莫云初心里都有点打鼓。 “莫哥,你......你刚刚说的那个一见钟情的对象是何方神圣啊……”助理实在是好奇到抓心挠肝,因为莫云初之前说了那么一句后就结束了话题,把别人的好奇心全都吊起来了,再冷酷无情地抽身而退,这很莫云初。 “是在这个楼里遇到的吗?难道说就是参加首映的人?漂亮吗?多大了......”助理说到一半,对上了莫云初冷淡的视线,他默默闭上嘴,心中开始泪流满面。 救命啊他真的好奇死了好吗! 他之前一度怀疑莫云初是性冷淡,对人类没有兴趣,再好看的美女帅哥前仆后继,莫云初都视作粉红骷髅,连公司安排的互利互惠的炒cp都一并回绝。 可就是这样的莫云初,居然会说出“我好像一见钟情”这种话! 如果不是莫云初从不开玩笑,他真的会以为莫云初在随口逗他。 “对了莫哥,这部电影投资方的一个亲戚是你的粉丝,等一下要辛苦你去一下隔间,给那个亲戚签个名合一下照。”助理想起了这件事。 “不见。”莫云初冷淡道。 助理:“不太好吧,莫哥你之前都答应了。” 助理:“莫哥你接下来没什么安排呀,你真的不见吗?” 助理:“很快的就签个名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几分钟。” 莫云初停下脚步,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的助理连忙急刹车,还没等他想出怎么劝莫云初的话,就听到莫云初平静宣布道:“我要去追逐我的爱情了。” 助理:“哈?!!!!” 第285章1更 唐宁和陆应星一起坐在隔间里,他不断在心里演练着等会儿该如何和莫云初说陆应星的事情,首先得解释他是如何知道莫云初是天师的,唐宁准备瞎扯一下,比如说碰到了某个神秘人,神秘人说他们可以来求莫云初。 如果莫云初一开始直接拒绝了也不要紧,唐宁手上有不少道具,S级的金光咒符箓太珍贵了,唐宁舍不得拿出去交换,但是A级的镇魂铃可以给莫云初当报酬。 献祭一个A级道具,保下他和他带的玩家还有陆应星,总得来说是一个......还是有点亏本的买卖。 在唐宁思考这些的时候,陆应星一直支着下巴看向唐宁。 他看得目不转睛。 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 唐宁对上了陆应星深情的目光,压力不禁沉甸甸地积在了心头。 虽然他在这个副本和陆应星相处不过半天时间,但陆应星真的对他很好了。 他还知道未来的陆应星会对他更好,好到即使魂飞魄散也要救他。 他该怎么和这样的陆应星提分手? 门突然开了。 唐宁从陆应星身上的收回视线,飞快地看向门口,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青年,对方长着一张富有亲和力的圆脸,看起来很好说话,见到唐宁时,他的眼里闪过了一抹惊艳。 “你们好,我是莫云初的助理。”助理笑着打招呼道。 唐宁说了一声你好,他朝助理的身后望去,没看到莫云初。 “实在不好意思,他突然遇到了一件急事,不能过来。”助理拿出了几张关于莫云初的海报,“这是他签名的海报......” 唐宁愣了一下,从助理手里接过了带着莫云初签名的照片,“我下次还能再见到他吗?” 助理笑着道:“有类似的粉丝见面肯定能见到的。” “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行程?”唐宁追问道。 “这要看他的档期,他最近一周是没有活动了。”助理说。 这个副本唐宁也就只能呆一周。 “我能问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吗?我有事情想要找他。”唐宁连忙问道。 “不好意思先生,他不会对外透露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您如果有什么商务联系可以直接告诉我。”助理对唐宁道:“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唐宁目送着助理离去,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没什么机会联系上莫云初了。 “没关系,我认识一个人,过几天他有空的时候可以喊莫云初出来吃顿饭。”陆应星对失落的唐宁安慰道。 “过几天?”唐宁看向陆应星,认真问道:“今天可以吗?” “今天恐怕不行,最快后天吧。”陆应星无所谓道:“反正这两天我一定能带你去见他。” 他认为早两天晚两天见到莫云初都差不多。 可是唐宁却知道,这差很多。 黑寡妇牌的设定会让陆应星遇到各种风险,如果有莫云初在,唐宁还能让莫云初去保护一下陆应星的安全,要是只有唐宁一个人,说实话,保护几个新人就已经让唐宁够呛了。 早两天得到莫云初帮助和晚两天得到,这是少死几个人和多死几个人的区别。 【系统,“唐宁”和陆应星在一起多久了?他们之前的感情怎么样?“唐宁”会主动和陆应星提分手吗?】 唐宁问道,他打算和陆应星分手,这样起码能保证陆应星的安全。 【一周,感情是普通的情侣关系,“唐宁”没理由要和陆应星分手。】系统道。 确实没什么理由。 如果要分的话就是崩人设,一般情况下崩人设会导致游戏难度上升,不过这个上升是从玩家视角来看。 唐宁如果和陆应星分手,他面临的游戏难度肯定会提高,可是陆应星按照卡牌上的设定,应该会安全许多。 “陆应星。”唐宁看向了他面前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大男生,陆应星立刻抬起眼看着他,这样充满爱意的眼神让唐宁都有些不忍心说出接下来的话了。 “我们分手吧。” 陆应星的瞳孔紧缩。 空气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唐宁的胸腔好像也抽吸走了绝大部分的气息。 陆应星一眨不眨地看着唐宁,他盯着唐宁,试图从唐宁的脸上找到什么开玩笑的痕迹,半晌,陆应星说道:“对不起,今天你让我开车直接走的时候,我不应该犹豫——” “不是因为这个。”唐宁打断了陆应星的话,“你是一个好人,你做的事情也是好事,不过如果下一次你再遇到那个东西,还是别停下来了,这个世界上确实有鬼。” 陆应星还是盯着唐宁,“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没有让你见到莫云初——” “也不是因为这个。”唐宁深吸一口气,“今天你带我来参加莫云初的首映礼,我玩得很开心,谢谢你帮我要到了莫云初的签名。” 不想再听陆应星的自我检讨,唐宁在陆应星继续说对不起前道:“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陆应星要说的话被唐宁否决了,他动了动唇,颤声问道:“......那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唐宁的声音是很温和的,可是这样的话即使再温柔,带一个人的伤害也不会因此减弱,他看到陆应星的眼睛有点红了,似乎在哀求他别说了。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是我无法对你产生恋人方面的喜欢,对不起。” 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唐宁有些担心陆应星会问他,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之前还要答应他的交往。 之前的“唐宁”应该是喜欢陆应星的吧? 唐宁记得系统说陆应星追了“唐宁”四年,整整四年,整个大学的时光,陆应星为了“唐宁”的一句话努力到了年级第一。 其实在进入卡牌游戏之前,唐宁并没有谈过恋爱,但这不妨碍他看到许多人就是被另一半的真诚追求所感动的。 他这样做对陆应星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陆应星追了“唐宁”这么久,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才一周的时间就失恋了。 唐宁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在亏欠着陆应星,不论是第一个副本,还是现在。 “真的非常对不起。”唐宁轻声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黑色的眸子还是那么温柔,蒙着一层柔和的底色。 可是陆应星和唐宁视线接触时,他却低下了头,似乎无法面对这样的眼神,也像是在逃避着分手这件事。 唐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现在手上没有什么能送给陆应星的道具,S级的画册虽然很厉害,但使用画册的时候自己和鬼都不能动,不适合一个人时使用,S级的金光咒符箓虽然也厉害,可这个道具太珍贵了,不仅是唐宁现在的杀手锏,还是唐宁以后进A级副本的底牌。 思来想去,唐宁伸出手,解下了他脖颈上挂着神秘的戒指的项链。 神秘戒指上残留着蛊的力量,对鬼怪有一定的威慑力,只不过蛊的力量是会不断消退的,经历了这么多个副本,恐怕上面的能量也所剩无几了。 但聊胜于无。 这个戒指对唐宁来说有着很重要的意义,之前给李豪渊他们道具的时候,唐宁都没想过要把戒指交出去,只不过现在...... “这个项链我想麻烦你帮我保管几天。”唐宁说道。 今晚他就不和陆应星一起回去了,那只鬼应该是追着他的,因为他还记得规则上描述过那只鬼是对所有途径22道的人都充满怨恨,陆应星并没有去过22道,只要陆应星不再和他同行,大概率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唐宁还是把这个挂着戒指的项链递到了陆应星面前。 陆应星垂眸望着上面流光溢彩的钻戒,这条项链上还带着一点体温:“你的......钻戒?” “嗯。”唐宁点头。 “别人送你的?”陆应星继续问。 “嗯。” 陆应星抓住了这枚戒指,他抓得很用力,“你喜欢那个人?” “嗯。” 陆应星的手背上迸出了青筋,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唐宁,你想要拒绝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好狠心。” 类似的话从前也有人和唐宁这样说过。 唐宁看起来是性格软到有点懦弱的一个人,他似乎很好掌控,也很容易心软,总有人自以为看穿了唐宁。 后来他们会发现,哪怕在唐宁面前流下眼泪,唐宁也会很认真地说—— “对不起。” 唐宁和陆应星再一次道歉,他知道陆应星误会了什么,他把这枚钻戒给陆应星其实是为了保护对方,不过这样的误会也好,起码可以让陆应星死心。 他叮嘱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家,走夜路很危险,看到奇怪的孕妇和小孩别搭理,遇到危险可以打电话联系我。” 似乎没有什么别的要补充的了。 唐宁对陆应星挥了挥手,“再见。” 陆应星死死攥住戒指没有说话,唐宁也没有等陆应星的回应,他说完转身离去,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爱情在很多时候都不是必需品,特别是对像陆应星这么优秀的人来说,比起爱情,当然还是生命更重要了。 陆应星以后会遇到比他好得多的人。 唐宁走出了隔间,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手中握着符箓,时刻留意着身边的动静,只不过一个拐角,唐宁就迎面撞上了一道黑色身影。 唐宁下意识停了下来,他的符箓还没拿出来,就看到了一道闪烁着微光的名表,那手表下是白皙修长的、浮现着青筋的手背。 “你没事吧?”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 唐宁抬起头,走廊上的冷光落在了青年英俊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冰冷的质感,那双狭长的凤眸也倒映出了一点幽光。 今天的莫云初穿得很贵气,他不笑时高不可攀,可是此刻却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比镜头前他面对粉丝露出的营业性微笑多了几分真心。 唐宁不清楚为什么莫云初会对他笑得这么温柔,也不理解为什么有急事的莫云初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唐宁的心乱得厉害,遇到莫云初他就难以冷静思考,他觉得再和这个人多相处一会儿,他就会情不自禁对这个人诉说爱意—— “我没事。” “我听助理说,你是我的粉丝,我们现在可以合个影吗?”莫云初柔声问道。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情况应该是唐宁找莫云初合影才对。 现在却搞得似乎唐宁才是偶像的那一方。 所以莫云初是处理好了急事,匆匆忙忙跑回来和粉丝合影吗? 只是合个影。 “谢谢。” 唐宁看到莫云初举着已经打开自拍模式的手机,并且主动靠近了他。 他们站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这么近的距离唐宁未曾在莫云初的身上闻到什么木质香,“看镜头。” 莫云初的声音将唐宁从恍惚间拉回了现实,他抬起眼看向屏幕,屏幕上的莫云初露出了迷人的笑,眼角眉梢乃至于唇角的弧度似乎都经过了精心设计,即使是手机镜头的畸变也不能影响他的魅力。 唐宁眨了一下眼睛,他也翘起唇角,笑容清浅。 “咔嚓。” 照片将这一刻定格。 莫云初打开了社交软件,“加一下?我把照片传给你。” 唐宁愣了一下,他赶紧拿起手机把二维码给莫云初。 “我听我助理说,你好像还有别的事情要找我。”莫云初通过了唐宁的好友申请,他将这张合照发了出去后,对唐宁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在这个账号上和我说。” 如果还有别的事情,那就是22路女鬼和郝老板养的鬼婴了。 献祭一个A级道具不知道莫云初肯不肯出手。 可以再考虑考虑,这个副本世界唐宁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仅是要对付鬼怪,还有郝老板和那位守墓人,真的要求莫云初帮忙肯定不仅一件,现在他在匆忙之下提出的交易很容易被拒绝,还是等冷静下来慢慢想吧。 “好,谢谢。”唐宁干巴巴道。 莫云初笑了笑,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空白的黄纸,又拿出了一支笔,在上面签上了龙飞凤舞的“莫云初”三个字。 明明只是普通的钢笔写出的字,可是字体却呈现出说不出的玄妙韵味。 如果把这字换成红色朱砂,那眼前的这张签名纸像极了饱吸庙宇香火气息的符箓。 “签名。”莫云初递给了唐宁。 唐宁能感受到这绝对是一件对鬼怪有威慑力的特殊道具,莫云初对粉丝这么好的吗? “谢谢,非常感谢。”唐宁双手接过了莫云初给的特殊道具。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莫云初温声道:“谢谢你的支持和喜欢。” 唐宁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很贪恋和莫云初的相处,又很担心自己会沉溺在这种温柔中。 钢笔在手指间转动了一圈,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在跳跃,莫云初精准地将钢笔放进了西装口袋,他就像一位过于照顾粉丝的偶像,对唐宁询问道:“需要一个拥抱吗?” “可、可以吗?”唐宁微微睁大了眼睛。 莫云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张开双臂很绅士地抱住了唐宁,手是虚放着的,身躯也未曾和唐宁完全贴合,很淡的香味悠悠长长笼罩在他与唐宁之间,不是什么檀香,说不出来的好闻。 唐宁小小地吸了一下鼻子,还没等他闻出这是什么味道,莫云初就结束了这个拥抱。 “现在时间不早了,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莫云初又说:“再见。” 唐宁呆呆地眨了一下眼,他小声道:“再见。” 再见,有再也不见,也有期待下次再次相见。 在唐宁走后,这幢大楼有两个人都在同时念着他口中的“再见”。 莫云初是笑着的。 助理跑过来时见到莫云初这副表情,他惊恐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到有什么摄像头,只有在拍摄的时候,他才能有幸见到莫云初露出如此温柔愉悦的表情。 等助理把周围都看一圈后,视线再绕到莫云初脸上,看到这位大爷已经收敛起了自己的表情,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莫哥?”助理偷偷摸摸道:“你刚刚是在笑吗?” 漆黑的凤眸淡淡地看了过来,莫云初的眼型漂亮中又带着威严,双眼皮前边窄,到了后面缓缓上扬着散开,眉眼间的冷意似乎也随之扫开。 看到莫云初面无表情后,助理就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他感觉他自己也是贱,在习惯了莫云初的冷脸后,猝不及防看到莫云初笑心里还怪渗得慌。 “莫哥,隔间还有你的粉丝等着你去签名。”助理估摸着说道:“应该还没走。” “不见。”莫云初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在他整理的时候,助理在一旁问道:“还有啥事?” 他刚才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在大门口碰到了莫云初,莫云初这人特别神奇,他就戴个口罩光明正大坐在楼下的沙发上,四周愣是没有什么人发现他,有时候助理总觉得莫云初有一种奇妙的能力,可以在黑暗中做发光体,也可以在光明中藏于黑暗。 他兴许是跟了莫云初有一段时间了,才认出了莫云初,顺口和莫云初提了隔间的事情,莫云初就站起来往回走,他问莫云初要干什么,莫云初说去拿个帽子。 莫云初看向了他好奇的助理,“帮我拍个下班照。” 助理惊喜道:“莫哥你终于想营业了啊!” 莫云初点头。 助理快要感动到落泪了,尤其是他看到莫云初还积极地寻找拍照地点,跑到电影立牌旁,特地脱下口罩和帽子,和穿着军装的立牌自己凑在一起摆pose,甚至还主动要求多拍几张,拍完还问他:“好看吗?” “好看啊!好看死了!”助理真情实感道,他是真的觉得莫云初很帅,帅到男女通吃,老少咸宜,“粉丝一定会很高兴的,莫哥你什么时候发啊?” “发了。”莫云初戴上了口罩和帽子,把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 助理刷新了几次,“是我这里网卡了吗?” “在朋友圈。”莫云初双手插兜从助理的旁边经过。 助理连忙点进莫云初的朋友圈,上面一片空白,“还是没有啊。” 门外飘来莫云初轻飘飘的一句:“私人号。” “哦哦......”助理点开自己的好友列表,突然发现,他只有莫云初的工作账号,根本就没有私人号。 莫云初从不对外透露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这个“外”自然也包括了助理。 抱着手机的助理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卧槽不是吧?!真的恋爱了?!!!!” 第286章2更 在这幢大楼的隔间。 陆应星仍旧维持着握住戒指的姿势呆站着的,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他前段时间路上遇到的老道士,他一向不信鬼神,也不信这种道士,他认为这些都是江湖骗子,只不过那个道士缠他缠得紧,上来就说:“这位小友,我观你面相,诸事皆宜,唯有夫妻宫有横断之象,虽有红鸾,却如朝露,日出则散,难以长久......” 他看那老头瘦瘦小小,如果用力推恐怕会推骨折了,于是客客气气道:“我不信这些,也不想听。” 老头还在那逼逼赖赖,他被缠得没办法了,“说人话行不行?” 那老头对他说:“你很爱一个人,但是你得不到爱情。” 简直杀人诛心。 陆应星追了唐宁四年,因为唐宁对他说喜欢成绩好的,所以他发奋图强,他前不久刚结束了一场考试,陆应星认为他这一次发挥得很不错,等成绩出来了他就要和唐宁表白。 但他其实心里没底。 并不是对考试成绩没底,他很自信自己考试的成绩,他能确信自己可以取得优异的名次,可是他不能确定自己能在唐宁心中做出几分的答卷。 他能感觉到唐宁不喜欢他。 能感觉到唐宁说的“喜欢成绩好的人”只是一个托词。 他对着这个老头怒目而视,认为是这个江湖骗子歪打正着,毕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他的衣着看起来衣食无忧,面色红润也不是什么大病之人,这老头随便往情情爱爱方向去猜,也能蒙个正着。 但哪怕是蒙的,这么乌鸦嘴,总让陆应星心理不太舒服。 这老头被陆应星瞪了也不害怕,他说起了大白话,“明日,你的这场苦恋就能见分晓。” 陆应星当时就愣住了,因为明天就是考试出成绩的时间,也是他决定好的告白时间,他明天就和唐宁告白这件事情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若是你没有碰上我,明天,你就失败了。”老道士意味深长道。 陆应星鬼使神差地问:“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老道士神秘一笑,伸出手,举起了大拇指和食指,两根手指相互揉搓,做出了一个要钱的动作。 陆应星:“……”果然是江湖骗子吧! 陆应星气到当场就要走人。 那老道士连忙说道:“诶诶诶!行了行了!那我就先告诉你一个法子,你看看灵不灵验,不灵不要钱,好不好?” 陆应星根本就不想理这个老头,只不过这个老头腿脚很灵活,一直跟在陆应星的身旁不让他走,陆应星缠得没办法,只好说:“行吧,什么办法,你说。” 那老头取出了两个锦囊和一柱香,“这两个锦囊为和、合之意,你将你的头发放入‘和’中,意中人的头发放入‘合’中,于日月交替之时燃香一柱。” “若香火燃尽而不断,你所求的便有了,只不过此后每七日你需取舌尖血滴在锦囊上,以阳气遮掩天机。” 说着这老头和他加了联系方式。 回去之后陆应星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不过那天晚上他想到明天要告白,就怎么睡都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躺了半天之后看了一下手机发现竟然已经到了凌晨四点。 这样下去可不行,陆应星得想一些办法让自己给早点睡下去,不然明天顶着一个黑眼圈怎么找唐宁告白? 也就是在这一刻,陆应星看着自己随手放置的锦囊,突然间想到了白天那个遇到的老道士。 其实陆应星还是不相信对方的话,只不过他觉得做这种事情就像心理安慰剂一样,在加上他手上确实有唐宁的头发…… 这件事说起来倒不太光彩,是现在都大四了,唐宁在低价出售一些生活用品,其中就有马上就用不上的凉席,他就假冒新生偷偷买了。 拿到手后,陆应星展开凉席,看到凉席上夹着一根唐宁的头发,陆应星……唉,他也觉得自己够变态的,发现这一根很容易就会被忽视的短头发后,如获至宝地挑出来珍藏了。 这天夜里陆应星爬了起来,按照那个老道士的话,把唐宁和他的头发分别放进了两个锦囊里,他在外租房住,一个人半夜烧香也不会打扰到室友。 那一炷香烧完大概耗费了半个小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炷香都烧成灰了,竟然真的和道士口中说的那样“香燃尽而不断”,一般来说,香烧到一半都会断掉,陆应星看到这一幕,他哪怕不信这些,也觉得很有安慰感,于是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第二天看到了他自己第一的成绩后,找唐宁告白居然真的成功了。 当然那时的陆应星可没觉得这是那个道士的原因,他认为这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发愤图强,勤学苦读终于得到了爱情。 所以在那之后,他不仅没有联系这个老道士,还觉得对方发消息来找他很烦,就把这个号码给拉黑了。 可是现在…… 陆应星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唐宁对他说过的话: “它不是人!它是鬼!” “陆应星,你如果下去,我现在就跟你分手。” “不是你的问题,是你刚才被鬼附身了。” 陆应星终于动了,他缓缓松开手,将这枚串着钻戒的项链放进了口袋里,而后他取出手机,看着不久前医院给他打过来的未接电话,当时他在看电影,并没有接这个电话,所以医院改成了发短信,内容是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孕妇。 陆应星沉默了一下,他调取了自己的行车记录仪,看到在他告诉医院的那个地点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隆起的腹部,染血的白衣。 模糊不清的画面中,它似乎确实……没有影子。 视频里的白衣女鬼抬起头,被黑发覆盖的脸庞朝向他的方向。 陆应星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他继续翻看之后的行车记录仪,他记得自己在后面突然间加速后好像失去了意识。 进度条一直往后拉,过了一会儿,陆应星突然间看到一道白影猛然从视频中扑了过来! 陆应星头皮发麻,心脏狂跳,在这一瞬间他的魂魄似乎也要飞了出去,不过下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这只是行车记录仪记录下来的画面。 那个孕妇不对劲! 他明明已经开车甩了对方一段时间,怎么这个东西会突然间扑过来,而且他怎么没有任何记忆? 难道唐宁说的真的是对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陆应星的心乱得厉害,他想,他已经知道他和唐宁分手的原因了,一定是因为他一直表现得不相信唐宁,就像恐怖片里令人生气的丈夫,唐宁才会和他分开! 陆应星关掉了行车记录仪的视频,他飞快得打开通讯录,在翻到备注为“宝贝”名字的号码时,陆应星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即点开。 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断往下翻,终于,他翻到了一个标记为“江湖骗子”的号码。 手指点了一下这个号码。 “嘟—嘟—嘟——” 电话被接通,手机那边传来的老头有点不满的声音:“哟,您这是终于想起来打钱了?”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打什么钱?”提到分手这个词的时候,陆应星的心还在抽疼。 “如果你按照我的方法去做,是万万不可能分开的。”老头自信满满道。 “我明明就按照你的方法去做了,你说锦囊放头发,我放了,你说烧香我烧了。”陆应星冷声道。 “哦?那你可有取舌尖血滴在锦囊之上?”老道士反问道。 这自然是不可能做的事,陆应星觉得咬破自己的舌头放血这件事情简直有病。 当初那老头说的是什么,每七天就要咬破一次舌头,这舌头长年累月下去还不得口腔溃疡? ……等等。 陆应星突然间想到了一件事。 他和唐宁从在一起到分手,正好相隔七天。 这一刻,陆应星也无法继续在内心反驳这个道士的话了,事实上当他拿起手机点开这个号码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已经出现了一点偏向。 “……道长。”陆应星有点艰难地违背着自己从小到大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那您能猜到,我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道长说:“打个视频电话吧。” 陆应星:“?” 道长:“我得观你面相啊。” 陆应星心情复杂地加了一个老道士的好友,开了视频通话,然后听对方说了一堆文绉绉的话,他照例让那个道长翻译成人话,这老头摇了摇脑袋,露出了指责山猪吃不惯细糠的谴责神情,而后才道:“你被鬼缠上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陆应星心悦诚服。 他确定这老头有点东西。 “道长,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这一次陆应星的求教是发自内心的。 这老头伸出了手,两根手指头搓来搓去。 陆应星二话不说,先给这老头转了这软件上的最高单日交易额度,在他转账的时候,各路软件千方百计提醒他防止被诈骗。 “啧,怎么就这么一点?”这道士却表现得看不上眼,他把银行卡号打给陆应星,对陆应星狮子大张口道:“两千万。” 即使陆应星家里不差钱,听到这个报价后,他也有些僵住了。 老道士嘿嘿一笑,对陆应星说道:“这两千万既能保你平安,又能赐你一段姻缘。” 姻缘…… 听到这个词,陆应星就有些忍不住了,“我还能和他再有姻缘吗?” “当然。” 陆应星想了想,道:“两千万一时间真的出不起,我先给你一千万行不行。” 老道士看起来勉为其难道:“行吧,行吧。” 等打了钱,陆应星问:“道长,您现在能告诉我是什么办法了吗?” “办法嘛,很简单,按照我之前给你的法子继续做。”老道士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你喜欢的那个人啊,命格贵不可言,这样的人即使有姻缘,本来也落不到你的头上。” “我之前教你用的那个法子,实际上是窃取了他人的姻缘。”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你们能继续在一起,你也能跟着沾点光,那鬼啊是万不可能伤害到你的。” 陆应星想了想,他觉得这道士说的话也确实有些道理,今天他遇到了鬼怪,只不过他和唐宁在一起,有惊无险,原本他是要下车开门的,而唐宁阻止了他,可不就是他沾了唐宁的光吗? “多谢道长指点,哦,我还没问道长名讳。”陆应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视频中一身鲜红唐装的老头笑了笑,“叫我郝老板就行。” 第287章1更 唐宁走出了大楼,左手握着金光咒符箓,右手抓着莫云初签名的符咒,他的内心安全感十足,两张护身符在手,即使是像之前那样同时遭遇鬼婴和白衣女鬼他都不怕了! 他打了一辆车,坐上车后开始思考这个副本。 首先他在这个副本要面对的危险是22道的白衣女鬼,只要乘坐车辆经过22道就无法摆脱这个怪物,而他和其他玩家们一开局就招惹了这个怪物。 其次他要面对是鬼婴。 白衣女鬼和鬼婴之前应该不是怪物母子,唐宁记得鬼婴是老刘的孩子,鬼婴的母亲是老刘的妻子,老刘的妻子也是被22道的白衣女鬼害死的。 鬼婴是被郝道士操控着的怪物,等于他面对的是郝道士。 唐宁回忆了一下第一副本的经历,他记得自己在墓地被守墓人抓住的时候,郝道士说了他帮守墓人对付莫云初,守墓人则帮郝道士抓住唐宁。 至于郝道士为什么要抓唐宁,唐宁就不太清楚了。 今天他去参加莫云初的首映礼,郝道士派鬼婴去电梯堵他,他只有一张符箓,对付不了两个东西,当时那种情况如果不是莫云初凑巧出现,他很可能就交待在那里了。 郝道士是怎么知道他在电梯? 现在郝道士还在当初的寿衣店吗? 唐宁皱起眉头,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形势让他不太舒服,不过唐宁记得知道真相的老刘是和郝道士不对付的,当初老刘并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在帮郝道士养小鬼,如果让老刘和郝道士之间起内讧,唐宁的压力可以减轻不少。 得找个时间去老刘那里一趟。 因为今天使用了镇魂铃和画册,唐宁的身体有些虚弱,他想到一半又开始晕车了起来,他暂时结束思考这些问题,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四十...... 很阴间的一个时间了。 唐宁点进聊天群想要看看他的队友们有没有遇到危险,这是这个手机原本就有的寝室聊天群,群里加上唐宁四个人,其中李豪渊@了一下唐宁,“您什么时候回来?” 唐宁:“很快,大概十多分钟。” 唐宁自己说完后估了一下时间,发现他下车时很有可能是午夜十二点。 ......更阴间了。 司泰:“爹,你终于要回来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好怕怕。” 唐宁:“新人第一次在卡牌游戏过夜害怕是正常的,别紧张,养精蓄锐最重要。” 安慰完了这一句,唐宁又忍不住补充道:“真的害怕可以想想更新,转移一下注意力。” 司泰:“?” 司泰:“算了,一想到码字我就困了。” 唐宁:“?” 陆开阳:“大佬,您饿不饿,我发现这个寝室里还有小火锅和螺蛳粉、方便面,需要我帮您煮一碗吗?” 唐宁确实饿了,螺蛳粉味道太重了不知道会不会熏到鬼,“帮我煮碗泡面吧。” 陆开阳:“好嘞!” 看到群里热热闹闹的队友们,唐宁感觉到心里多了几分暖意。 他退出群聊,原本打算关掉手机,不过看到莫云初的账号后,唐宁又忍不住点了进去。 莫云初的账号头像是纯黑色的。 唐宁点开了莫云初的朋友圈,莫云初的朋友圈设置的是仅三天可见,前两天莫云初没发什么东西,今天发了一条。 这是一张莫云初的下班照,他穿着那身黑色西装,站在自己的海报立牌前,并没有看镜头,视线随意落在虚空中的一点,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惬意的笑,配文“下班了。” 不愧是莫云初,一张下班随手拍都能拍出大片感。 唐宁忍不住点了保存。 想了想,唐宁又点了一个爱心。 要不要留言? 留言又要说什么?下班快乐吗?好像很口水话? 说个好帅吗? 好像太没有营养了…… 那要说一下今天的观影体验吗? 有点驴唇不对马嘴。 唐宁一瞬间脑子里想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话,都被他通通否决,他还从来都没有过留评论前这样纠结复杂的心理斗争过。 担心说多错多,唐宁放弃了评论这条朋友圈,就在唐宁准备关掉这个软件的时候,他突然接收到了一条新通知。 “莫云初”喜欢了你的动态。 “莫云初”评论了你。 唐宁:“?” 唐宁茫然地点开了他自己的朋友圈,看到了同样设置仅三天的可见的“唐宁”的动态。 最新一条是今天的。 “鬼屋,出发。” 配图有两张,一张是鬼屋图片,还有一张是网络上对这个鬼屋的评价,唐宁放大了第二张照片,他看到上面评价五花八门: “道具太旧了,工作人员也很敷衍,真不知道怎么吹得这么高。” “听说来这个鬼屋玩过的很多人回去都死了,假的,都是营销,我玩了到现在还活得——” “这个鬼屋居然有专车接送,虽然只是一辆破公交,不过门票便宜到白捡,还要什么自行车。” “......” 唐宁的视线停在了鬼屋的专车接送上。 这个专车的描述怎么和22路的鬼公交那么像? 他退出了这两张图片,点开评论区,看到了莫云初的留言:“好玩吗?” 唐宁根本就没有去游玩的记忆,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敷衍地表示道:“还行。” 没想到莫云初不仅在这条朋友圈下给他评论了,还主动私聊他:“最近我打算尝试一下新风格,想要试试鬼屋,不过我胆子比较小,想找个人带我一下。” 我胆子比较小。 唐宁:“……?” 你胆子比较小??? 如果莫云初的胆子还比较小,那唐宁觉得他自己的胆子就是负无穷了吧! 怎么回事?莫云初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是纯粹的客套吗? 不过这么看,莫云初好像表现出了想要去鬼屋的意思,而且还很想去他今天玩过的鬼屋。 唐宁思考了一下,忽然间恍然大悟。 他记得以前的莫云初好像接过一部恐怖片,原来是这个时间接的,想去逛鬼屋应该是为了给下一部电影找找状态吧? 莫云初真的好敬业啊,他刚结束了一部电影,现在又要投身下一步工作,而且莫云初的身份不光是影帝,还是一位厉害的天师。 莫云初也许是从他的身上看到鬼屋那个地方有什么蹊跷,作为一个天师打算降妖除魔帮助弱小,才特地要暗示他一起前往鬼屋。 多么高尚的品德,多么伟大的精神,多么感人的行为! 那么他正好可以邀请莫云初和他一起重刷鬼屋,如果22路女鬼和鬼屋之间有什么关联的话,莫云初还可以一并解决了,这波可以是莫云初带飞全队。 唐宁小心翼翼地打字回道:“是吗?太巧了,我刚想再重刷一遍鬼屋,你要和我一起吗?” 莫云初:“荣幸之至。” 唐宁看到这一句话,忍不住唇角上扬,他也不知道自己高兴什么,既有接下来通关不愁的快乐,也有和莫云初再一次相见的喜悦。 在唐宁不知道的另外一边。 莫云初系着围裙,一边飞快切菜,一边通过蓝牙和他的经纪人对话,“我听你助理说你要谈恋爱了?” 莫云初冷淡的“嗯”和菜刀撞击案板的声音差不多是同时刻响起。 “你那边什么声音啊?”经纪人问。 “切菜。” “什么?!”经纪人拔高音调不可置信道:“你恋爱对象跑到你家给你做菜了?!” 莫云初皱了一下眉头,“你怎么想得比我还美?” 经纪人:“?” 莫云初:“我自己做菜。” 经纪人更加匪夷所思了:“什么?!你居然会自己做菜?!” 莫云初将切好的菜下锅翻炒,热油发出的滋滋声,倒菜入锅时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那锅铲翻炒时唰唰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组成了一曲富有人间烟火气息的乐章。 就是一想到炒菜的人居然是平常高岭之花一样的莫云初,经纪人就觉得充满了违和感,“我还真是没想到啊,你怎么突然就做菜了?” 莫云初吃饭很挑剔,剧组的盒饭不好吃宁愿饿着肚子演戏也不肯吃一口,平常聚餐也是,莫云初从来都不会给人面子,不好吃就是不好吃,一口也不会吃,他之前一直很担心莫云初会因为自己的挑食饿死,特地帮莫云初找了好几个私厨。 结果莫云初还写了一些考卷发给那些他找来的私厨,和个大爷一样考核对方,全然不顾那些私厨是多么抢手。 好不容易有一个私厨过五关斩六将,通过了莫云初的考核,辛苦做出来的菜得到的莫云初评价是:“差强人意。” 差强人意,是大体上使人满意。 他当时就担心那个师傅听到评价会生气到拍拍屁股走人了,毕竟那个师傅的水准是足以一个人开黑珍珠的水平,结果没想到对方听到莫云初的大爷评价后,还喜笑颜开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工作,更上一层楼。 莫云初是他带过最省心最有天赋的艺人,这种省心有些时候反而会让他很不安,因为他觉得莫云初有他没他都一个样,随时都能换掉他,他能做的就是在生活方面多多为莫云初操心,这样他才感觉自己这份工作对莫云初是有价值的。 “你自己做的菜你自己会吃吗?”经纪人担心道,他怕莫云初饿了。 莫云初:“会。” 经纪人:“那不错,你要是做得好的话,可以发个照片营业一下,给粉丝们展示展示你做的菜,这年头会做饭的帅哥可是一个加分项啊。” 莫云初:“对了,帮我接个恐怖片。” 经纪人茫然道:“你怎么突然想接恐怖片了?你不是对业内的恐怖片嗤之以鼻吗?” 莫云初加了一点调味料,热气扑洒在他的脸上,由于他这张过分出众的脸,那带着浓郁菜香的烟雾似乎都化为了仙境上的袅袅烟云,“一个太过完美无缺的人,很容易带来距离感,即使产生了喜欢,这种喜欢也带着一定的距离。” 经纪人:“?” 莫云初:“如果这个时候对方突然间有了无伤大雅的小缺陷,这种缺陷还能让你产生一种被需要感。” 莫云初:“被一个人需要,有时候反而比被一个人帮助更容易拉近你们之间的关系。” 经纪人忽然陷入了沉思。 他之前一直以为莫云初是生活白痴…… 所以每一次他帮莫云初打理一些生活细节时,都非常高兴来着…… 莫云初将锅里的菜倒在盘中,他端着漂亮精致的盘子,将盘子放在铺上新桌布的桌面,接下来他调整了餐桌上花瓶的位置,花束的摆放角度,灯光,勺子和筷子等等一系列细节,拍了好几张后,选出了最满意的一张,发表在仅唐宁一人可见朋友圈: “喜欢在家做饭,很解压。〔图片.jpg〕” 经纪人还在问:“我听到你那边做菜声好像停了,记得营业一下给粉丝们看看!” 莫云初:“营业了。” 只不过是为唯一一位粉丝营业。 他挂断了和经纪人的电话,坐在餐桌前盯着这条朋友圈的动静,似乎他面前那香气四溢的饭菜比不上冷冰冰的手机。 过了一会儿。 “唐宁”喜欢了你的动态。 “唐宁”评论了你。 唐宁:“看起来好好吃!” 一直冷淡垂眸着的莫云初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条评论翘起了唇角。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夹起了还带着热气的食物,一点一点吃进口中。 像是一位有条不紊的掠食者。 第288章2更 唐宁看到莫云初发的最新朋友圈后,他就馋了。 馋莫云初做的饭。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群里的陆开阳也发来了泡面图,两张照片同时出现后,对比之下泡面输得格外惨烈。 好想吃莫云初做的饭呀,如果大晚上能吃一口,今天一整天的劳累都可以和美味的食物一起被消化掉了…… 唐宁正在脑补莫云初那道菜的味道时,司机突然间放慢了车速,对唐宁说道:“小兄弟,前面好像有一个孕妇在拦车。” 孕妇、拦车,这两个关键词一下子刺激到了唐宁的神经。 他猛然抬起头向前方看去,看到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白色身影。 那是一条红裙子。 如血一样的红。 她站在无人的街道上,阴冷的夜风吹动她身上的红裙,勾勒出了她高高隆起的孕肚,她一只手捂住孕肚,一只手伸出来拦车。 而现在的时间,正好是午夜十二点! 一股沁人心脾的寒气从唐宁的头顶灌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穿着白衣的22路女鬼突然间变成了一身红衣?! 唐宁记得在民间传说中红衣厉鬼的怨气一般要比白衣大得多,这是不是之前的那个白衣女鬼因为到了晚上12点,实力一下子得到了提升,变成了现在的红衣?! “小兄弟,你马上就要到你那个学校了,我能不能接前面那个孕妇上车啊?这里晚上不好打车,她一个人站着不太方便。”司机和唐宁商量道。 唐宁没有回答司机,他现在正在用飞一般的手速和莫云初发消息:“我打出租回学校,现在在路边碰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孕妇在拦车!” 怎么办?莫云初一定要看到这个消息啊! 唐宁现在甚至有点慌得想要直接给莫云初打语音电话了。 不过也许是莫云初正好在玩手机,唐宁的消息上一秒刚发出去,下一秒他就收到了莫云初的回复:“让她上车。” 唐宁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莫云初给出这个方法,他还以为莫云初会告诉他该怎么逃离这里。 如果说这些话的人是别人,包括陆应星,唐宁现在肯定会又生气又无力,可是说这句话的人是莫云初…… 等等,如果那个红衣是鬼的话,现在应该是没有信号的! 是不是鬼制造了幻觉?模仿莫云初骗他,让他把鬼放上车? 还没等唐宁思考出真假,一个视频电话的邀请突然间出现。 莫云初:“深夜你一个人不太安全,和朋友视频一下,坏人看到也能顾忌一些。” 唐宁下意识点击同意,接通视频电话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视频通话的大窗口出现了穿着居家服的莫云初,他脱掉了正式的西装,换上了一身带着银纹细闪的白色衬衫,扣子解开了前三颗,隐约能看见锁骨,看莫云初手里拿着的筷子,莫云初现在还在餐桌前吃饭。 而属于唐宁的小窗口乌漆麻黑的,连唐宁自己都看不太清楚。 视频中的莫云初对唐宁笑了一下,他挺拔的鼻梁、偏高的眉骨,从容的笑都在厨房的光晕下被晕染得格外美好,充斥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唐宁那颗因为红衣孕妇出现的惶恐的心一下子安定了起来。 真奇怪,莫云初这个人天生就有一种别样的气场,强大、危险又温柔,哪怕只是打着一个视频电话,唐宁似乎都可以安心起来。 他觉得这就是莫云初,而不是鬼编造出来的幻想。 如果是莫云初的话,唐宁相信即使有鬼干预了信号,莫云初也能打电话进来,因为莫云初本身就是这样一个强大到不科学的存在。 “小兄弟,我可以让她上车吗?”司机商议着问,他这么客气是因为唐宁在上车前给他加了一笔钱,叮嘱他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让其他人上车。 “让她上来吧。”唐宁选择相信莫云初。 司机停下了车。 那孕妇一步一步走向出租车,她的黑发垂落在脸上,让整张脸都看不分明,司机之前离的远没怎么看清,当看到这个孕妇的头发遮脸时,之前还一直问唐宁能不能让孕妇上车的司机改了口风:“小、小兄弟……我们要不,直接开走吧?” 司机之前想停车,一个是看这是个孕妇,不容易,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想多拉一个客人,多赚一点钱。 可是这个客人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奇怪,各种都市传说浮现在这位司机的脑海,在他说出要跑路的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前行的孕妇忽然间扭过头,一瞬间将脑袋转向了司机的位置。 司机浑身僵硬,心跳加速,脸上的血色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唐宁也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另外一只手抓住了身上的两条符箓。 车厢内的寒意似乎能够凝结成水珠,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顺着寒风一起钻了进来。 “她上车了吗?”莫云初的声音通过手机有一点不真实的传了出来。 诡异的安静在这一刻被打破了。 那位原本直勾勾盯着司机的红衣孕妇有些卡顿的转过头,看向了坐在后座的唐宁,唐宁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还没。” “让她上来坐着吧。”莫云初体贴地说道。 司机的上下牙开始打颤,唐宁觉得如果让孕妇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司机恐怕会直接昏过去,曾经犹豫了一下自己主动打开了车门,还往里面挪了几个位置。 车门打开,寒风从外面灌了进来,浓郁的血腥味和一股湿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在这空旷的街道上,飘渺又诡异的歌声从远方响起,若隐若现听不分明。 这个红衣孕妇弯下腰,她的黑发落在自己高高隆起的孕腹上,青白色的手笔直地伸了进来,这个姿势其实有些难以维持平衡,身子很容易就向前倾去,可是红衣孕妇却稳稳当当坐在了座位上,她的红衣裙摆被风吹得飘扬。 车厢内的气温因为这个红衣孕妇的进入一瞬间低了好几个度。 坐在前面的司机握住方向盘的手不断颤抖。 唐宁看着近在咫尺的红衣孕妇,看到外面的寒风吹起了她的发丝,长长的黑发荡起,宛如恐怖片里厉鬼忽然竖起头发吓人的桥段。 于是唐宁拿着手机的手也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害怕地把和莫云初视频通话的那一面转向了这位孕妇。 “怎么不关车门?”莫云初问,语气很是温和,可唐宁却听出了一点谴责的意味,似乎在委婉地说着这位孕妇没有礼貌。 青白色的手骤然间抬了起来,手上的指甲青黑如墨,在唐宁瞪大了眼睛的注视下,那只手拉住车门,啪嗒一声,车门关上。 车门隔绝了外界,车厢一下子变得拥挤了。 司机同样也伸出手按住了门把手,和孕妇的关门不同,他似乎很想开门出去。 “系一下安全带。”莫云初提醒道,他很注意交通安全。 关上了车门的手在黑暗中摩挲着,指尖划过座套,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找到安全带对这位孕妇来说似乎有点困难,她摸索了半天才抓住了安全带的一头,却怎么也找不到插口在哪里。 “她看起来需要帮助。”莫云初热心道。 唐宁不知道莫云初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只知道自己现在也很需要帮助,既然已经选择相信莫云初,唐宁就硬着头皮抓住带有莫云初签名的符箓,将这只手伸向了不断乱动的红衣孕妇。 那张符箓靠近红衣孕妇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唐宁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了安全带,他特地打算将安全带绕开对方的孕肚,只不过当唐宁打算这么做的时候,他听到了莫云初的声音:“小孩子也需要系安全带。” ……什么? 被孕肚撑到极致的裙子上出现了一道裂痕,一双小手从里面伸了出来,唐宁如遭雷击,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青白色小脸从里面探了出来,双眼冰冷残忍的鬼婴和唐宁四目相对,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扑过来,它主动和它的妈妈一起被安全带绑在了座位上。 “开车吧。”低沉又温和的男声在死寂的车厢响起,六神无主的司机情不自禁就听从了莫云初的命令。 出租重新运行了起来。 不远处就是唐宁的学校,很快出租车就停了下来,再唐宁要走的时候,司机近乎哀求地说道:“大兄弟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不错,称呼已经从一开始的小兄弟变成了大兄弟了。 唐宁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下意识看一下手机里的莫云初。 莫云初已经吃完了饭,正拿着纸巾先细细擦拭着唇角,他听到了司机的话,平静道:“带你的客人去它的目的地。” 司机哆哆嗦嗦地问:“大、大妹子,你要去哪里?” “澎…纳湾……风漾……小区……”沙哑阴森的女声一卡一卡地响起。 这好像是老刘所住的小区? 不是22路就没问题。 唐宁下了车,对面无血色的司机安慰道:“路上小心,我车钱给你打了双倍。” 司机的表情稍微好看了一点,他哆哆嗦嗦地继续上路了,这辆出租载着那诡异的红衣孕妇穿梭着在夜色中,当车辆完全远去的时候,唐宁的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举着手机,和正在视频通话的莫云初说道:“这一次真的是谢谢你了,不过你为什么要让它上车?” “大晚上打车不方便,更何况她还带着孩子。”莫云初道。 唐宁能感觉到莫云初似乎不太想跟他提对方是鬼这件事,还在这里和他装傻,既然莫云初不想提,唐宁也就没有追问。 他走在空旷的校园中,零星的路灯光芒洒在唐宁身上,天上只有寥寥几颗寒星,一道道树影投射在地面,好像一个个倒下来的死者。 如果是唐宁一个人坐在这种地方,他即使表面上显露不出来什么,内心也会慌到不停打鼓,可是现在他仍旧和莫云初保持语音通话,可以听到手机那边传来莫云初的动静。 视频通话里的莫云初端着盘子走到洗菜池旁,他将脏掉的碗筷放到洗碗机里,自己卷起袖子开始洗锅。 他所处的世界灯光明亮,清水洗涤着污垢,唐宁只要往手机上的莫云初那里看上一眼,他一瞬间就充满了勇气。 当唐宁快要走到寝室的时候,他和莫云初说了一声,莫云初此刻也已经洗好了锅,擦好了桌子,他拿起了之前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对唐宁弯了弯眼睛,温柔一笑:“晚安。” 视频通话到此结束。 唐宁一时间有些舍不得结束,如果可以他还想和莫云初视频一整夜,有莫云初在的时候,唐宁能睡得格外安心。 “砰砰砰。”唐宁敲响了寝室门,“是我,我回来了。” 寝室门打开。 现在是熄灯时间,黑暗中的手电筒光很刺眼,唐宁一推门就看到了三束手电光,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方便面芳香,“爹你回来了。”“您终于来了。”“大佬快来吃面。” 唐宁的肚子确实饿了,他看到三个队友搬了一张小桌子坐在地上,司泰和陆开阳共披着同一件道袍,李豪渊掀开了方便面的盖子,将唐宁的那一份展示给唐宁,上面有着两根香肠,一根卤蛋,泡面旁还贴心的放了一包辣条和一杯可乐,差不多是寝室豪华版方便面的待遇。 在唐宁坐下来吃面的时候,另外三个队友也美滋滋地捧起了自己面前的方便面吃了起来。 “大佬,我们今天整理了一下这个寝室群聊的聊天记录,发现这帮人今天是作死去的鬼屋,还点了鬼屋的专车接送,就是那个破公交,公交车绕了远路,把我们这帮人带到了22路。”陆开阳吸溜了一口面条,“啊,真香。” “是的,我们今天去搜了一下那个鬼屋的资料,网上传闻说很多去过鬼屋的人回去后,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方式离奇死亡了,不过我们当时总结了一下,发现似乎是享受过鬼屋专车接送的人才会出事。”李豪渊说道。 “根据我写文多年的经验,鬼屋只是一个噱头,也许会有什么邪恶大反派利用鬼屋欺骗无辜人上车。”司泰评价道。 “明天我们去一趟鬼屋。”唐宁说道。 陆开阳有点怂道:“这也太快了吧,大佬,我们要不要多准备几天?等准备充分了再去打boss?” 唐宁看向陆开阳,“别怕,我抱到了一个大腿。” “什么大腿?”玩家们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莫云初。”唐宁说出了这个名字,发现这三个玩家都是新人的缘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一时间唐宁竟然有点寂寞如雪。 怎么说呢?他还挺希望大家去吹莫云初的。 “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大天师。”既然没有人去吹莫云初,唐宁自己就当起了莫吹,“今天我在电梯里被两只鬼堵住,一个是追车的那个白衣女鬼,还有一个是鬼婴。” 陆开阳害怕地抱住了司泰,司泰顶着一张咸鱼脸对唐宁吹彩虹屁道:“这样还能毫发无伤地回来,不愧是我爹。” “不,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是莫云初正好上了这个电梯,那两个东西发现莫云初出来了,就飞快地跑路了。” “哇~”三个玩家听到这里都发出了赞叹。 当唐宁讲到他和莫云初打了一个视频电话,就在莫云初的指点下与鬼同行,甚至还帮鬼系安全带后,大家更是连连直呼卧槽。 “这样的猛男是真实存在的吗?”陆开阳感慨道:“听起来就很有安全感。” 唐宁夸了莫云初的武力值后又忍不住夸了一遍演技、厨艺、性格和颜值。 在一阵吹捧声中,司泰摸了摸下巴突然问道:“莫云初是不是喜欢你?” 陆开阳:“?” 李豪渊:“?” 唐宁:“?” 司泰:“送你特殊的符箓、主动找你去鬼屋、在你深夜打出租遇鬼的时候和你视频连麦,直到你到寝室才挂断,他对你也太好了。” 李豪渊点点头。 陆开阳弱弱道:“可是他们不都是男的吗?” 司泰淡定道:“你不知道脆皮鸭文学吗?” 陆开阳虽然一脸懵逼,却下意识远离了司泰,“你平常都在写些什么?” 司泰:“?” 司泰:“你在想什么?我只是在网络文学的海洋中取长补短,观摩过几部外站的小说罢了,别用这样一副担心自己贞操会被夺去的眼神看着我,我也是看脸的。” 嫌弃完陆开阳,司泰看向了唐宁,他笃定道:“爹,以我多年的冲浪经验,很明显了,他肯定是贪图你的美色。” 唐宁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他记得司泰的言情感情线都写得稀烂,一度被读者要求让男主和作者一样做个太监,这样的司泰在同性恋爱关系分析上就更不靠谱了吧。 莫云初今天做的这一系列事情更像是为了解决掉鬼屋和22路公交车,才顺带保护了他这个普通人。 “实践出真知。”司泰打了个响指,“爹,你不是说他厨艺很好吗?你现在发个朋友圈,说自己很想吃某个东西。” 唐宁:“然后呢?” 司泰吃完了嘴里的泡面,期待道:“然后明天我们全家都可以吃上美食了。” 唐宁:“......你就是自己想吃吧。” 不过唐宁鬼使神差间还是发了个朋友圈,“好想吃红丝绒蛋糕啊……” 三秒后。 “莫云初”喜欢了你的动态。 第289章1更2更 莫云初这是睡前正好在玩手机吗? 莫云初为什么点赞了他这条朋友圈? 唐宁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屏幕,是顺手点到的吗?还是说莫云初也喜欢吃红丝绒蛋糕?还是说......莫云初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他? 唐宁有些被自己最后的那个想法吓到。 莫云初怎么会突然喜欢他? 在演艺事业上,莫云初已经站在了唐宁梦想的终点,在玄学事业,莫云初更是处在唐宁望尘莫及的顶峰,这两个方面都是唐宁能够直观感受到的优秀。 除去事业,莫云初的性格上也毫无缺陷,落落大方。 而他和莫云初才刚刚见面,表现得平平无奇只是一个普通的粉丝。 这样优秀的莫云初怎么会喜欢他? “爹,你在想什么?”耳边传来了司泰的询问声。 唐宁下意识伸手挡住自己的手机屏幕,“没、没什么。” “该不会是莫云初说要给你做吃的吧?”司泰随口说道,不过看了看唐宁的表情,司泰面无表情地哇了一声,“居然是真的。” “什么?”李豪渊好奇地问。 “我爹脸红是怎么回事?小编相信大家都很好奇,下面就让小编带大家一起了解吧,我爹脸红其实就是我爹脸红,虽然大家可能会很惊讶我爹他怎么会脸红?但事实就是这样......”司泰振振有词道。 唐宁茫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似乎确实有点烫,他一只手捂住脸,另外一只手捏着手机,有点慌张地对着司泰制止道:“他没有说要给我做吃的,他只是点赞了我的朋友圈。” 陆开阳和李豪渊都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了唐宁指缝间若隐若现的红晕。 “看来我爹已经自己说了他脸红的原因了,大家是不是非常惊讶能从小编这里得到答案?小编也感到非常惊讶,这就是关于我爹脸红的事情了,大家有什么讨论欢迎和小编在手机上进行联系哟~”司泰一本正经地满嘴跑火车。 唐宁从来没发现司泰这么能说,他怀疑这是自己催司泰码字的报应,“司泰,把道袍还给我。” 司泰:“......” 司泰:“爹,我错了。” 唐宁可算是知道该怎么对付司泰这种嘴皮子厉害的家伙了,他语气硬邦邦道:“下不为例。” 他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够凶了,实际上他的耳根子红得厉害,整个人白里透红,眼睛瞪起来时眼型是圆圆的,鼻头上有一点细小的褶皱,好像是起了一层奶皮的牛奶被人用手指推了一推。 他这番模样可不能让人真的心生畏惧,于是原本还装出一副求饶认怂模样的司泰怔了一下,揉了揉鼻子,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有点无奈的笑。 唐宁一个人抱着东西去卫生间洗漱,他不在的时候候,陆开阳忍不住手机私聊司泰:“唐宁真的喜欢莫云初吗?!” 司泰:“我怎么知道。” 陆开阳:“他不是脸红了吗!” 司泰:“他脸皮子薄,随便逗几句就脸红了。” 其实一开始司泰只能看到唐宁目光闪烁,他随口说了唐宁脸红后,唐宁这才窘迫到脸红,很有意思。 一开始唐宁当着他的面不断去夸莫云初的时候,也非常有意思。 以至于司泰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是莫云初的话,看到这样一个小漂亮眼睛亮晶晶地去夸自己时,大概也会对这个人产生好感吧。 这样一想,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莫云初对唐宁做了这么多事情,完全可以是莫云初喜欢唐宁。 陆开阳:“你居然在调戏大佬,你好大的胆子!” 司泰:“?” 司泰:“傻瓜,我喜欢你,我要调戏也是调戏你,不然我为什么和你共挤在一张道袍下。” 正在和司泰手机交流的陆开阳惊恐地抬起头。 司泰:“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陆开阳宁死不屈地摇头。 司泰:“可惜了,我原本还打算把道袍铺开当被子盖,正好能盖住两个人。” 陆开阳一瞬间纠结了起来,是命重要,还是贞操重要?一时间陆开阳纠结到脸都憋红了。 司泰瞧了一眼,懒洋洋道:“还是美人脸红有意思。” 陆开阳的第一反应是,卧槽这个死基佬在夸我美吗? 可是对上司泰眼里的嫌弃,他突然间明白过来司泰是在夸之前的唐宁。 “你刚刚——”陆开阳还没来得及找司泰算账,又听司泰说:“你脸红了,你喜欢我。” “你胡说——” 司泰又打断了陆开阳的话,“这不是你刚才的逻辑吗?” 陆开阳痛苦地卡壳了。 司泰打了个哈气,自己爬上了床,将道袍盖在身上安祥地躺平,宛如一条咸鱼。 另外一边的唐宁躲进了卫生间,寝室的卫生间很小,虽然晚上会熄灯,但卫生间的灯还能亮起来,唐宁开灯的刹那,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脸现在不红了。 不过唐宁总觉得自己的脸还是烫着的,他呼了一口气,卫生间的空气阴冷,但好歹亮堂堂的。 唐宁把洗脸盆放在洗手台上,他的手机放在盆子里,唐宁刷牙洗脸耗费了两分钟,他漱口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机亮了,是莫云初发过来的消息:“我们什么时候去鬼屋?” 莫云初这一问,唐宁才想起来他原本是打算和队友们讨论这个的,只是司泰实在是太能说了。 现在听外面的动静,似乎司泰还在说着什么话,卫生间隔音不太好,唐宁能听到隐约的字眼,“爹”、“道袍”、“我错了”...... 怎么还在说? 唐宁吐出了漱口水,拿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视线瞥到镜子上,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还残留着红晕。 奇怪,刚刚照镜子的时候脸不是已经不红了吗? 难道是用毛巾擦出来的? 可是耳根子为什么也红红的? 唐宁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的皮肤白,一点情绪都容易反应在脸上,降温的速度也不快,按理来说,他才在外面被司泰打趣红了脸,进浴室后看到的第一眼应该还是红着脸才对。 唐宁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连毛巾都顾不上放,连忙推门冲了出去,外面那嘈杂的声音也被唐宁听清了—— “爹,我真的错了,这道袍我可以披一晚吗?” 司泰嘴里喊着爹,可是却没有对着唐宁喊,唐宁朝司泰哀求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唐宁”站在坐在书桌旁,寝室的构造是上床下桌,“唐宁”就坐在属于唐宁的书桌上,背对着司泰,似乎很不高兴,“不行。” 如果只看身形,他连自己都分辨不出眼前的“唐宁”和他自己有什么区别。 “卧槽!”耳边传来了陆开阳的惊呼。 唐宁这才发现陆开阳竟然一直贴在卫生间附近的墙边,显然发动了隔墙有耳的技能。 在床铺上不停求饶的司泰也看向了唐宁这一边,一瞬间整个寝室都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有两个唐宁! “唐宁”缓缓转过了头,漆黑的双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尤为阴沉,它直勾勾盯着唐宁,眼里满是贪婪和怨恨。 还没等真正的唐宁做出什么反应,那个假唐宁自己就当着众人的面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唐宁震惊地问道。 “大佬,你刚进去没多久之后,那个东西就变成你的样子出来了!”陆开阳连忙说道:“它一出来就问司泰要道袍,问李豪渊要镇魂铃!” 司泰和李豪渊都点点头。 “本来他们两个是要给的,我听到卫生间里还有动静就感觉不太对劲。”陆开阳给自己邀功道:“是我使眼色让他们两个别给,不然他们就把东西都给交出去了。” 这个鬼的能力有点出乎唐宁的预料,它智商很高,知道有道具护着玩家很棘手,居然还能想出假扮唐宁去骗道具这个法子。 “我也感觉到不对劲,因为它不敢自己拿,而是让我们下床把东西放到它桌子上。”李豪渊说道。 “对,它虽然和爹你长得很像,可是眼神完全不一样,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它就自己转过身,坐在桌上背对着我了。”司泰说道。 唐宁发现这三个队友都很聪明,不需要自己多费心,“大家多多注意吧。” 经过了这件事,唐宁也不敢再在卫生间多耽误,他直接爬上了床,寝室的床板太硬了,身娇体弱状态下的唐宁稍微躺上去,就感觉的肩膀、手肘还有腿哪哪都不舒服。 他翻来覆去了几下,最终爬起来对其他队友说:“你们这里有多余的什么被子吗?我想要铺床。” 司泰一个咸鱼打挺,和另外两个队友一起紧张的盯着唐宁,显然大家都被刚才的假唐宁要东西的行为吓出心理阴影。 “爹?”司泰和唐宁对视了一下,确定道:“爹。” 大家纷纷贡献出了自己用不上的被子,唐宁垫在下面再去睡,虽然好一些了,但还是不太舒服,因为怕入睡的时候鬼怪会出现,唐宁还特地把两张符箓都贴在身上,怕蹭掉符箓,唐宁躺得笔直,根本不敢乱动。 这样的睡眠条件真差啊…… 唐宁情不自禁就把现在的睡眠条件和第一个副本比较。 莫云初家的床是软软的大床,因为身旁就躺着一个人形护身符莫云初,唐宁根本就不需要贴着符箓,爱怎么翻身就怎么翻身,在床上打滚都行。 好奇怪,明明已经经历好几个副本了,更艰苦的条件也不是没试过,怎么现在想到莫云初就会那么容易委屈? 对了,他还没有和莫云初讲好什么时候去鬼屋。 唐宁拿起手机,看到手机倒映出来的自己时,他的心跳都加速了一下,总会不自觉回想到刚才的那个“唐宁”。 唐宁:“明天上午八点半出发吧?” 副本世界他都习惯白天行动,当然是越早出发,越早回来越好。 莫云初:“好,可以给我一个地址吗?明天我来找你。” 唐宁留了一个地址,互相道了晚安,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他的身上也贴了符箓,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唐宁的右眼皮却跳得很厉害。 …… 陆应星回到了他租的房子里,拿起了之前随手放在桌上的两个锦囊。 只要咬破舌尖,将血滴在锦囊上,就真的能得到他想要的姻缘吗? 陆应星用了一些力气,咬破了舌尖,疼痛让他微微皱起眉头,他的心有一点慌,不过想到能够和唐宁在一起,他还是将血滴了上去。 鲜血渗透进了锦囊,由外到内不断污染着原本干净的事物。 ...... 唐宁沉进了梦乡,也许是今天见到鬼婴的缘故,他重新梦回了第一个副本和鬼婴初次相见的场景。 伴随着老旧公交车的灯光闪烁,穿着青色寿衣的鬼婴一闪一闪来到了他的面前。 之前看鬼婴逼近时的的恐慌堆积在一起,在最后一次鬼婴扑上来时悉数爆发,他浑身瘫软在车后座上,重新回到了第一个副本纯新人的无力,就在这个时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唐宁噩梦的源头提起,将唐宁所有的恐惧不安都从身体里抽出来。 灯光再次亮起,唐宁顺着那一只拯救他的手往上看去,看到了一张俊朗的面容。 年轻的大男孩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看起来阳光又俏皮。 唐宁呆呆地看着这个人,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有点疼,俊朗的男生挨着唐宁坐下,眼睛是明亮的,好像一只黏人的大狗狗,“宝贝,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什么? 唐宁的脑海一片空白,他像是遵循着记忆中的某种轨迹般抓住了青年的衣角,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青年抱住了他,用温暖的怀抱安慰着刚刚脱险的唐宁,那清朗的声线温柔地在他们的耳畔边诉说着:“对不起,宝贝,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不应该为了工作错过了和你的约会,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好不好?” 唐宁有点恍惚地问:“你是……”你是谁? “我是陆应星啊,你的男朋友。” 陆应星宠溺一笑,他捧起了唐宁的脸,珍之重之地吻在了唐宁的眉心。 唐宁感受着眉间传来的温热,脑海中却不断有疑惑冒了出来。 不……好像不是…… 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男朋友,他的男朋友应该是…… 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一尘不染的袖口,修长有力的手掌,宽厚温暖的怀抱,还有那淡淡的木质香。 明明此刻亲吻他的是陆应星,可是唐宁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唐宁想要摇头,画面又是一转,穿着运动装的陆应星和他一起走到地下室门口,他伸出手想要推开这扇上了锁的门。 “等等!你别开,我答应了我的……”唐宁说到一半忽然间愣住了,他答应了什么呢? “你答应了什么?”陆应星笑着问他。 “……我的男朋友……不能进地下室。”唐宁喃喃道。 陆应星伸出手指勾了一下唐宁的鼻子,“笨蛋,我不就是你的男朋友吗?现在我允许了。” ......对啊,好像是对的,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唐宁茫然地站立在门前,听到这扇门被打开的声音。 里面是阴冷的,孤寂的,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样的东西。 他被身旁的陆应星推了进去。 四周都是白墙,只有正中央放着一张小小的婴儿床,唐宁孤身一人站在这个诡异的房间里,他听到四面八方响起了充满恶意的嬉笑声,一声又一声,一浪又一浪,压得唐宁快要喘不过气来,他飞快的转过身拼命去按门把手。 门,开了。 一道穿着运动装的高大身影出现,唐宁抬头向上看,对上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这本该是格外惊悚的一幕,可当唐宁看不清这个人的五官时,他却感到了一种诡异的……安心。 在摇曳的烛光之下,修成有力的手缓缓揭下了面具,露出了俊朗的面庞,那双深情的眼里只倒映出唐宁一个人的容颜,他张开嘴,露出了两颗微尖的虎牙,对着唐宁说道:“Surprise!” 唐宁呆呆地看着这个人。 无数的火光围绕着唐宁和这个人,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一同倒映在了四面八方的白墙上,在摇曳不定的烛光照耀下,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也在不断摇晃着,似乎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无数道声音在对他说着: “Surprise!” “我叫陆应星啊,是你的男朋友。” “笨蛋,我不就是你的男朋友吗?” “……” 那些温和的声音都包含着爱意,让他头晕目眩、惊慌失措、分不出真假的爱。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错…… 唐宁慌张地推开了陆应星,他夺门而出,拼命往远方跑去,沉重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忽然间,伴随着一声雷霆巨响,唐宁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跑到了阴冷的墓地中。 又是熟悉的一幕。 守墓人沉着脸将他赶进了棺材里,他浑身上下冷得厉害,不断地发着抖,掉着眼泪,他应该去念一个人的名字,可是那个人的名字叫什么,他怎么就记不清了呢? 好冷,好难受,他不想在这里……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唐宁在不断呼救着,想要离开这个棺材,可是他又觉得他自己不仅仅是想要离开这个棺材,他想要逃离这噩梦般的一切。 一只修长的手忽然间打开了棺材,唐宁的心也空了一下,他被一个人搂进了怀中,那是宽阔温暖的怀抱,他听到耳边传来的清朗又温柔的声音:“抓到你了。” 唐宁颤抖地更加厉害了,他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思绪、他的情感、他那颗不断跳动着的心,他努力伸出手,想要推开什么,可是数不清的鲜血却滴落在了他的手上。 唐宁停顿了一下,他僵硬地抬起头,看到了两颗小虎牙,还有从唇边不断涌出的鲜血…… 那么多那么多的血,似乎是一种污染,可以遮去原本该有的颜色。 “闭眼,别看,宝贝乖啊。”温暖的手遮住了唐宁的眼睛,让唐宁的世界一片漆黑。 “陆应星!你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你要救下唐宁,就拿你自己的命来换!” 什么? 唐宁听到抱着他的陆应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好,为了他,即使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我也心甘情愿。” 什么? 唐宁茫然地倒在雨地中,他吃力地抬起眼,看到守墓人身上无数的黑线成绕住了陆应星,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唐宁的整个世界。 天空中一道惊雷忽然闪现,照亮了魂飞魄散的陆应星,也似乎消灭了唐宁心中残存着的那一道幻影。 那一道穿着西装的高大身影。 那一声声低沉又温柔的“小宁”。 还有那淡淡的木质香都随之消散了…… 唐宁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跪在了地上,浓郁的悲伤席卷了他,他哭得那样难过,似乎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耳边传来了陆君持的声音:“我对你讲这些东西没什么目的,人已经死了,尘归尘,土归土,我只是不想让他对你这段感情也像尘一样埋进土里。” 半晌,唐宁呆呆地抬起头,对上了墓碑上陆应星的黑白遗照。 照片上的青年一眨不眨地盯着唐宁。 他用他的生命,对唐宁说出了,我爱你。 风吹过了空旷的墓园,发出了呜咽的声响,唐宁空荡的心好像也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填满了...... “你是…陆应星。”唐宁宛如梦呓般说道:“我的…男朋友……” 眼泪从他的眼尾滴落,顺着漂亮青年哭红了的脸庞蜿蜒而下,没入了被哭湿了的枕巾,被泪水打湿的一簇一簇的睫毛缓缓睁开,唐宁终于从这一场长长、几乎要掏空他所有情感的梦中苏醒了过来。 他的头疼得厉害,很多记忆都是混乱不堪的。 怎么了?他这是? 唐宁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无力的手拿起了枕边的手机,打开一看,屏幕上显示了两条未读消息。 莫云初:“我已经到你的寝室楼下了。” 陆应星:“分手的事可以再谈谈吗?我在你的寝室楼下等你。” 第290章1更 陆应星。 一看到这个名字,各种记忆纷至沓来,那些情绪堆积在心头,让唐宁快要喘不过气来。 对于陆应星他是愧疚的,是他在第一个副本害死了陆应星,没有给过陆应星爱,一直不信任陆应星,这个副本又直接和陆应星提了分手。 虽然和陆应星分手是为了保护陆应星,可是他却深深伤了陆应星。 唐宁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陆应星,想起他和陆应星有关的一切,唐宁的心脏就一抽一抽地疼,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移到了莫云初身上。 莫云初,据他所知是一个天师,他经常在论坛上看到有玩家吹捧这个npc,昨天来到这个副本第一次和莫云初见面,他也感受到了这个npc的强大。 很让人有安全感。 演技很好。 很帅。 ......奇怪,他为什么下意识夸了莫云初这么多? 唐宁一时间有些茫然,他突然想起昨晚他似乎也夸了莫云初很多。 ...... 寝室楼下。 来来往往有学生经过这里都会下意识看一眼,因为楼下站着两个引人注目的青年。 他们的外表都很优越,尤其是穿着一身休闲装的青年,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遮住脸,可依然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停驻视线。 陆应星就忍不住多看了不远处的青年一眼。 他总觉得眼前人莫名眼熟,不过这种男模身材如果真的是熟人,见过一面就不会忘记。 对方一只手握着手机,另外一只手提着一份装饰精致的蛋糕,红丝绒蛋糕在他手中就像一束热烈的玫瑰。 他看起来穿得休闲随意,但上下色系相呼应,衣着有条理和层次,一身浅蓝色条纹短袖衬衣,内搭是一件深蓝色长袖,配上卡其色裤子和一双白鞋。 衣服的质感都很好,再加上对方身材条件优越,气质不凡,架个摄像机随时都可以拍摄青春时尚大片。 是很有品味的穿搭...... 这么一比较,就显得今天特地穿上西装的陆应星有些呆。 如果莫云初的造型师能够听到陆应星这一连串内心音,一定会感动得流下热泪。 因为莫云初特地五点叫醒他经常合作的造型师和化妆师,花了两个小时提前做造型,光是衣服就换了三十多套,最后才敲定出了莫云初要求的“青春活泼自然休闲又不失文艺气息还适合运动”的服装。 化妆师则是用精准遮瑕小范围地自然服帖地遮住了莫云初的黑眼圈,并且花了半个小时为莫云初打造了一款即时摘下帽子也依然能维持帅气的“清新自然年轻气质”的发型。 这两个小时里,莫云初的造型师和化妆师从未见过莫云初如此甲方过。 通常情况下和莫云初合作都很省心,因为莫云初的长相没有任何死角,几乎能驾驭任何风格,并且莫云初坚持健身早睡早起,皮肤状态和精神气都非常好,再加上莫云初本人不挑剔,一般大家合作得都很快。 只有今天。 莫云初会站在镜子面前端详许久,而后眉头一皱,“换一套。” “这一套已经够完美了!”造型师振声道。 莫云初:“太刻意太精致了,要自然一点。” 而后真的换了一套随意休闲风,莫云初的眉头都没松开过:“太平淡了。” “你在人群中已经非常亮眼了!”造型师振声X2。 “换一套。” ...... 最后选定身上这一套,也不是因为莫云初满意,而是时间来不及了,莫云初勉勉强强道:“算了,就这件。” 由于莫云初勉为其难的神色,造型师一瞬间非常地羞愧。 毕竟莫云初平常真的很少提要求,合作这么久后,莫云初第一次提了一个要求,他还没办法满足。 尤其是莫云初用那么一张英俊到无可挑剔的脸带着一点勉强地点头时,真的让人恨不得分分钟滑跪道歉。 此时此刻,看起来帅得轻轻松松的莫云初感受到了来自陆应星的注视。 他风轻云淡地看了陆应星一眼,确认对方的外形完全被他碾压后,莫云初低下头看着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经纪人:“云初,你今天折腾造型是不是为了约会啊?” 莫云初并没有对造型师和化妆师说他今天要干什么,不过那两个人很好奇,直接找经纪人打听了。 莫云初:“嗯。” 经纪人:“你真的谈恋爱了?” 莫云初:“没。” 经纪人:“吓死我了!我就知道你眼光这么高肯定是不会瞎谈的!” 莫云初:“对方还没看上我。” 经纪人:“?????” 经纪人:“谁啊?她找男朋友什么标准的?让我开开眼。” 莫云初掀起眼皮子看了不远处的陆应星一眼,打字道:“穿着西装的运动男,二十出头,看起来有点蠢。” 经纪人:“你这个标准有点实物描述,这该不会是她的男朋友吧?” 莫云初:“嗯。” 经纪人:“?!” 经纪人:“卧槽我的祖宗,你谈恋爱就谈恋爱,可千万别做一些不道德的事情啊!” 不道德? 莫云初笑了一下。 如果他真的想用不道德的手段获得唐宁的爱,他至少有数十种方式让唐宁立刻爱上他,有旁门左道的,也有道家正统的,不管是正道还是邪道,这种东西一用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不道德的法子。 只不过他不屑用这种手段。 他也不想对唐宁用这种手段。 经纪人:“云初你别想不开,你现在前途这么好,真的只是谈恋爱曝光没什么,你是实力派演员,顶多影响一下你的人气,你如果做小三这就是道德上的问题了!这很影响你的个人形象!” 经纪人:“世上美女千千万万,你何必赔上自己的前程去撬墙角!” 经纪人:“云初你说句话啊!” 面对着消息轰炸的经纪人,莫云初冷漠道:“在追人,回聊,勿扰。” 经纪人:“qaq。” 经纪人:“那你记得小心一点不要被拍到哦。” 经纪人:“不要太上头。” ...... 一转眼经纪人就发了十几条。 莫云初开了免打扰。 其实安抚对方的方式很简单,只需要告诉经纪人唐宁昨天刚和陆应星分手。 不过莫云初并不准备这么快就说。 因为接下来经纪人要是得知唐宁的性别后,大概率又会疯狂炮轰一番莫云初,实际上即使唐宁是一个女生,他的经纪人也会希望他结束这段感情。 倒不如先抛出一个噩耗,等对方艰难消化一番后,再抛出那么一个听起来不那么坏的消息,这样经纪人没准就觉得和男人谈恋爱也不错。 当然即使对方强烈反对也没关系。 莫云初签的公司不大,他不光是如今公司的一哥,还曾帮公司老总解决过玄学相关的问题,在公司拥有较高的话语权,别的不说,恋爱自由是有的。 只是未雨绸缪想了这么多...... 目前还是他的单相思。 下一刻,莫云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几乎和陆应星同时间看向寝室楼里走出来的一道身影。 唐宁的眼睛还是红肿着的,残留着哭过的痕迹,他穿得很简单,头发是凌乱着的,脸色很苍白,显得眼周一圈的红有些病态。 他看起来很脆弱。 就像一个发烧了的小朋友。 在他抬眸看向穿着西装强装成熟到有点傻气的陆应星时,莫云初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唐宁红了鼻头,对着陆应星抿了抿唇,像做错事后有些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显然对陆应星有着很深的愧疚,除了愧疚外,还多了些别的东西。 这和昨天莫云初在隔间外听到的内容不一样。 当时他听到唐宁干脆利落和陆应星分手的时候,是真的以为唐宁不喜欢这个人。 但很多时候,喜欢和不喜欢是能从一个人的表情中看出来的。 昨天他没有亲眼见过唐宁和陆应星分手的场景,也许唐宁也是这样脆弱的神情说出嘴硬的话。 “唐宁?”陆应星迟疑地叫了一声,他不知道唐宁为什么哭了,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不过今天郝道士告诉他,让他对着唐宁求复合,唐宁有很大概率不会拒绝他。 唐宁没有说话,他怔怔地看着他的爱人。 心里酸涩得厉害,一看到这个人,无数和他有关的记忆都浮现在脑海。 往事一幕幕,似乎就在昨日。 他一次又一次亏欠了陆应星...... 陆应星深吸一口气,有些忐忑地走向了唐宁,目光交错时,他发现唐宁第一次用一种很难描述的复杂目光看着他,第一次把他看在眼里,放在了心里。 这让陆应星快要沦陷了。 他一步一步走进唐宁,唐宁仍旧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似乎只能看到他一个人,从前他总觉得抓不住这个人,而现在他好像能够感觉到了唐宁对他的喜欢。 他忍不住飘飘然起来,宛如踩在云端上,看不清脚下的路,也许下一步就要陷进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可至少这一刻他是幸福的。 他停在了唐宁面前。 这对前不久刚分手的小情侣凑在了一起。 唯独莫云初停在原地没有动。 莫云初离唐宁有一段距离,空气中却似乎涌动着唐宁身上咸湿的、眼泪的气息。 那难过的情绪轻轻蜇了一下他的心口。 他的一只手伸进了口袋,碰到了未拆封的纸巾,另外一只手提着通宵一夜参考各种视频做出来的蛋糕。 他想,一块红丝绒蛋糕是不是不太够? 我该怎么让这个人重新开心起来? 第291章2更 “唐宁。”陆应星小心翼翼道:“你怎么哭了?” 唐宁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憔悴,他强撑着笑了一下,“没事,做了一个噩梦,没怎么睡好。” 陆应星心疼地看着唐宁,“今天抽个时间补觉吧。” 唐宁没说话。 他今天很忙,起码得探索完鬼屋才能休息。 这份安静让陆应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下意识道:“其实我也没休息好。” 唐宁看了看陆应星眼下的黑眼圈,对方似乎熬了一个通宵,能够让陆应星一夜未眠的事情就只能是他提的分手。 想到这里,唐宁愈发难受了。 他有些想象不到为什么昨天的自己可以说得那么狠心,说出“我无法对你产生恋人方面的喜欢”这样残忍的话。 陆应星当时该有多难过啊? 唐宁的胸口一紧,有些喘不过气来。 “因为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件事,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陆应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紧张地望着唐宁,“我觉得我这个人的条件也不算差,我的家境、学业、性格,还有我的相貌......” 此刻天空上的太阳终于绕开了云层,明媚灿烂的阳光洒落在了陆应星的身上,将他的身上勾勒出了一道金边,他像一只竭力推销自己,请求被人带走的小狗,“你是我的初恋,我在遇到你之前,从来都没有对别人这么心动过。” 灿烂的光洒落在了唐宁雾蒙蒙的眼里,波光粼粼,唐宁的唇动了一下。 陆应星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陆应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他跪了下来,路过的人都为之侧目,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阵惊叹声。 唐宁已经猜到了将会发生什么。 他想到了当初朝他下跪的庚溪,如果陆应星要以庚溪那样的方式再一次将戒指给他,他好像...... 难以拒绝。 陆应星打开了盒子,露出来的钻戒在阳光下闪烁着过于梦幻的光彩,“唐宁,我还能和你在一起吗?” 四周传来了路过学生的惊叹声。 唐宁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有些错愕地发现陆应星要送给他的钻戒并不是庚溪的戒指,看款式应该是陆应星新买了一个戒指。 不过这也正常,陆应星并不是知道自己就是戒指的主人,现在重新向他表白,肯定要选一个崭新的戒指。 “在一起!在一起!” “快看,是一个男的对另外一个男的求婚啊卧槽!” “他们颜值还挺般配的。” “......” 到处都是看热闹的路人的谈论声,他们诧异着,微笑着,鼓舞着,那些热情似乎要化为实体簇拥着唐宁和陆应星靠拢在一起。 陆应星的眼神坚定又充满热枕,明亮到能够点亮唐宁的世界。 唐宁很想就这么答应了,可是他还记得黑寡妇那张牌,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去伤害陆应星。 感情和理智在拉锯着唐宁,唐宁别开视线,不敢去看陆应星的眼睛,这一别头,他对上了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那个人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是一堆路人里唯一没有起哄的人。 压低的帽檐和口罩遮住了这个人的面容。 高大的身影忽然和唐宁记忆中的某道模糊残影重合在一起。 这是谁?怎么他会觉得这个人莫名眼熟? 唐宁的头刺痛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看到了这个人手里提着的红丝绒蛋糕。 莫名的,他忽然想到了昨晚莫云初点赞了他想要吃红丝绒蛋糕的动态。 一下子唐宁就发现了熟悉感的来源,原来这个穿着休闲装的青年是莫云初。 这样的好身材的确让人过目难忘,哪怕仅有一面之缘,再次相见时还是能够认出来。 “唐宁。”陆应星的声音将唐宁的思绪拉了回来,经过刚才那么一打岔,唐宁现在已经有能力说出拒绝的话了,“对不起……” 不过在他说完之前,陆应星抢先道:“我指的是日常相处的一起。” 他变得很快,上一秒还在问能不能做恋人,下一秒就变成了能不能继续做朋友。 面对陆应星放得这么低的要求,唐宁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他点点头,同意了。 陆应星察觉到了唐宁此刻的心软。 实在是不可思议,昨天唐宁拒绝他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此刻却给了陆应星一种只要他加把劲,真的能够撬动唐宁心扉的直觉。 四周的路人都在看向他们这边,这些路人和陆应星隔了一段距离,并不能听清唐宁和陆应星之间具体的对话,他们看到唐宁点了点头,还以为唐宁同意了,呼声变得更大。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学生时代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只要有一个人向另外一个人表白,周围的人都会热心地撮合这一对,表白成功了,他们可以津津乐道许久,如果表白失败了,这件事还能流传得更广。 陆应星不想听到接下来校园流传着唐宁拒绝了他的传闻。 而且他也有一点私心,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唐宁和他在一起了,另外一些追求着唐宁的狂风浪蝶也可以被扑灭了。 陆应星从口袋里掏出了唐宁昨天给他的那枚钻戒,“之前你说要把这个交给我保管,现在重新还给你。” 唐宁接过了这枚戒指。 虽然陆应星一口气准备两枚戒指在外人看来有一点奇怪,不过这不是重点,所有人都看到唐宁戴上了那枚戒指。 这件求婚终于落下了完美的帷幕。 就像童话里的公主永远会和王子在一起那样完美。 热烈的掌声响起,有人在喊亲一个,也有人说抱一下。 陆应星有些恍惚地站起身,不敢相信这做梦都不敢多做的事情能够发生在现实中,最爱的人就在眼前,周围的人都认为他们已经是一对,如果那位道长没有骗人的话,很快他也能真正和唐宁成为一对。 在众人的祝贺声中,他心里原本已经贫瘠的勇气也不断地扩大了起来,驱使着陆应星张开双臂,胆大包天地抱住了唐宁。 怀中人很瘦,也很软,和正常的成年男性相比,唐宁的骨架纤细,他露出来的肌肤滑到不可思议,似乎稍稍用力就会碰坏了。 陆应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搂住了唐宁的腰,低头去看唐宁,能够看到唐宁长长的、湿润的眼睫,还有那像快要干枯的粉玫瑰一样寡淡的唇色。 似乎低头亲一下,就能尝到那香甜的味道。 他快要神魂颠倒了。 魂都要被勾走的陆应星低下头,缓缓凑近唐宁,唐宁纤长的睫毛不断颤抖着,他没有拒绝陆应星,陆应星心中的喜悦越来越大,就在他将要亲上唐宁的那一刻,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了这暧昧的气氛—— “不好意思,八点半了,已经到了我们约定好要出发的时间。” 陆应星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了身旁的不速之客,发现就是刚才和他一起站在楼下的那个青年。 唐宁也像如梦初醒一般,连忙从陆应星的怀抱里挣脱开来,他涨红着脸看向莫云初,他看到莫云初伸出手,微微抬高了一下帽檐,露出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优秀的演员眼神都会格外拥有力量,莫云初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与他近距离对视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被他的眼睛带入一种玄妙的气氛中。 此刻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定定地看着唐宁。 莫云初的视线似乎能够刺穿唐宁的身躯,直直剖析唐宁的灵魂。 昨天的那次见面让唐宁还以为莫云初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可是此刻光是一个对视给唐宁带来的压迫感就让唐宁心跳加速,他连忙道歉道:“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你是?”陆应星皱起眉头看向莫云初,心里很是不爽。 莫云初转过头,看向了陆应星。 刚才距离隔得远,再加上莫云初原本也不了解唐宁和陆应星这对情侣之间的事情,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现在近距离接触,莫大天师眯起眼睛,忽然发觉此事并不简单。 陆应星直面莫云初那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目光,有一种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拨开的危机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人的眼神这么紧张,陆应星面对自己叱咤商场的父亲时,都未曾这么心里没底过。 下一秒,那双狭长的眼睛又柔和了起来,莫云初彬彬有礼地看向唐宁和陆应星,带着一点开玩笑的口吻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妨碍别人谈恋爱是会遭天谴的。” 这人到底是谁? 就在陆应星想要再次质问时,莫云初忽然对着陆应星摘下了口罩,露出了那张英俊到令同性也自惭形秽的脸庞,陆应星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不需要莫云初再多加自我介绍,他就自己念出了这个名字:“你是莫——” 修长的手指竖起,抵在唇角,莫云初趁着周围的路人还没有看清他的脸,重新将口罩拉了回去。 “昨天在电影院看到了你们,原本还以为你的喜欢是真心的,现在看来你是个假……”莫云初盯着陆应星的眼睛,似乎话里有话道:“粉。” 陆应星愣了一下。 他确实不是莫云初的粉丝,只是为了唐宁才去了解这个艺人,根本就没有死忠粉那种即使是偶像露个下颌都能认出来的本领。 可这句话在他耳边好像不仅仅是指这一点,还没等陆应星回过神来,他又看到这位很受唐宁喜欢的大明星温和地问唐宁:“你刚才好像认出我了?” 此刻的莫云初一下子又恢复了之前平易近人的状态,似乎之前一瞬间的气场惊人只是唐宁的错觉,唐宁乖乖地点头。 莫云初的语气透出了一点苦恼,“我还以为我这样打扮不会被认出来。” 确实,莫云初这一身打扮和他平常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如果不是看到莫云初手里提着的红丝绒蛋糕,唐宁一时间也很难想到这个人是莫云初。 他指了指莫云初手里的蛋糕。 于是上一秒还在假装苦恼的莫云初像是忽然醒悟般看了看蛋糕,又抬眸看向唐宁,那深邃的凤眸充满了感染力,在大荧幕上就能调动起观众的情绪,让观众跟着喜怒哀乐,此时只对着唐宁一个人弯了弯眼睛时,唐宁也下意识跟着笑了一下。 没有多余的文字,却似乎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产生。 以至于陆应星莫名觉得他被隔绝在外。 成了局外人。 第292章1更2更 “卧槽卧槽这什么情况?”一直在暗中围观的陆开阳已经惊呆了,他颤抖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唐宁三人,“这个男的怎么突然向大佬求婚了?!” 司泰摸了摸下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陆开阳一脸见鬼:“哪里来的情理之中?!” “昨天他们刚见面,这男的就邀请我爹去约会。”司泰扫了茫然的陆开阳一眼,“不是追求者关系就是情侣关系。” 陆开阳:“?” 什么?大佬在这个世界的人设居然是基佬吗?! “你如果有一个这么好看的男朋友,你不想和他结婚绑定在一起?” 陆开阳看了看唐宁的脸,下意识道:“那确实......不对,我怎么可能会有男朋友!” “也是,你连女朋友都没有,更不可能有男朋友。”司泰道。 陆开阳:“??” 李豪渊凭借自己敏锐的战斗直觉预测道:“我觉得他们会打起来。” 陆开阳知道李豪渊靠谱,“李哥,谁要打起来?” 李豪渊跳过了陆开阳,直接看向司泰,司泰点点头,“我爹真是蓝颜祸水。” 陆开阳:“???” 明明是线下聊天却感觉自己被踢出群聊了! 这一边的唐宁看向窃窃私语的三个玩家,他冲这三个人招招手,司泰他们就屁颠屁颠跑了过来,除了司泰他们,戴耳机的少年和暴躁新人也跟了过来。 “我们走吧。”唐宁对大家宣布道。 陆应星不解地问:“你们要去哪里?” “去鬼屋。”唐宁道。 “我也想去。”陆应星舍不得和唐宁分开,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唐宁,“可以吗?” 唐宁的心一软,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可他预约了鬼屋的接送专车,也就是那辆很可能把乘客往22路上带的鬼公交,如果带上陆应星,他不可能把陆应星带着坐上那辆鬼公交。 唐宁狠狠心拒绝道:“不行。” 唐宁去鬼屋不带陆应星这件事之前就发生了一次,因为唐宁习惯和他的朋友们组局,如果陆应星参与进来,唐宁的朋友们会比较不适应。 陆应星是能理解这件事的,如果强行跟着,也许会惹来唐宁的反感。 还没等陆应星想出理由,唐宁他们就起身离开,陆应星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看着看着,突然冒出了一个个疑惑—— 等等,怎么莫云初也跟进去了?! 莫云初和唐宁的朋友不也不熟吗?! 不对,莫云初和唐宁应该也不熟啊! ...... 唐宁他们走到路口,之前他和鬼屋那边约的是八点半见,因为陆应星的出现,唐宁在楼下耽搁了几分钟,到了路口时,发现昨天接他们的那辆老式公交车已经停在出发点。 司泰看到这辆车就心理压力倍增,因为莫云初和唐宁走在一起,司泰不好躲在唐宁背后,于是他挑中了较为靠谱的李豪渊,以防车上突然冲出来一个司机揍他。 这一次,司泰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唐宁一行人出现的时候,那辆公交车突然飞速启动了! 它抛下乘客跑路了! 只给乘客留下一道车尾气。 唐宁有点茫然地看向了莫云初,莫云初用无辜的眼神看向唐宁,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接送服务不太好。”莫云初想了想道:“得打差评。”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唐宁的计划被打乱了,他本来是想让莫云初解决掉公交车,没想到公交车居然还会自己跑路,大意了! “我正好开了车。”莫云初微笑道。 车? 唐宁看向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他们一行人有七个,似乎不太够? “七个人挤得下吗?”唐宁迟疑道,有莫云初在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可以,大家和莫云初一车最好。 “七个人都要坐上来吗?”莫云初走到车旁边,他拉开了漆黑的车门,让人意想不到的缤纷颜色铺洒开来,馥郁的花香溢散而出,唐宁看到了满后座的鲜花簇拥在一起,开得热烈灿烂。 “这些是昨天首映结束收到的花,我都放在这里了,没来得及整理。”莫云初解释道。 “后备箱可以放吗?”唐宁觉得花往后备箱塞一下,后座五个人虽然有点勉强,可是保命更重要,玩家们挤一挤应该问题不大? 莫云初打开了后备箱。 大大小小的箱子,满满当当的礼物,“这也是昨天首映收到的。” 看这种情况,莫云初的车似乎就只够坐上两个人了。 “要不找个地方先把这些多余的东西寄存——”陆开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泰捂住了嘴。 陆开阳想要挣扎,他的双手被李豪渊抓住了。 唐宁听到动静看了过来,戴耳机的少年装作一边听歌一边闲逛的姿态,正巧溜达到了陆开阳面前,挡住了陆开阳。 陆开阳:“唔唔——” 莫云初和唐宁一起转过头,看向了这一大堆的玩家,与好奇玩家动静的唐宁不同,莫大天师眯起了双眼,眉眼间缀着冷意。 李豪渊凭借卡牌赋予的敏锐直觉预测道:“有杀气。” 陆开阳感觉脊背发凉,他仿佛一只被顶级掠食者扫视而过的小动物。 司泰压低声音道:“你难道还没发现我们才是多余的东西吗?” 陆开阳:“?” 好像是哦。 看到这帮电灯泡自觉后退,莫云初的视线稍稍褪去了一点锐利,在一旁的唐宁转过头来时,莫云初的目光一瞬间温柔下来。 去鬼屋的路上大概要耗费一个多小时,比起多载五个电灯泡影响气氛,莫云初自然是和唐宁两个人一起在路上吹吹风,聊聊天,谈谈人生和理想。 “那看来这次只能我和你......” “嘟——嘟嘟!”刺耳的喇叭声打断了莫云初说到一半的话。 莫云初抬起头,看到前方开来的车里坐着狂按喇叭的陆应星。 陆应星宛如一位被戴了绿帽的丈夫,瞪大眼睛地盯着莫云初和唐宁,因为此刻的唐宁站在装满礼物的后备箱前,仿佛某些视频里收到恋人礼物的主人公。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还不会让陆应星误会,重点是莫云初和唐宁的距离。 莫云初正常情况下都是生人勿近的社交距离,和陌生人能保持多远就保持多远,就像一头极具领地意识的雄狮。 可是此刻的莫云初却和唐宁挨得很近。 陆应星甚至看到,在莫云初低头似乎要对唐宁讲话的时候,他很主动地与唐宁凑得更近了些。 陆应星心中生出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在他这样紧张的时候,站在唐宁身旁的莫云初靠得很近了一些,是一个保护者的姿势。 唐宁有些被突如起来的喇叭声吓到,他朝坐在车内的陆应星看去,上一秒还对莫云初怒目相视的陆应星立刻切换神态,他不想在唐宁的面前流露出怒容,陆应星挤出笑容,将头探出窗外,带着一股子醋味:“你们怎么了?” “鬼屋接送的专车没来。”更确切的说是来了又跑了。 唐宁道:“不过可以打车,问题不大。” “去鬼屋要挺远的,打车得好几百了。”陆应星笑容灿烂:“我载你们去吧?” “没关系。”唐宁连忙反对:“他们好几个人,均摊下来车费不贵的。” 他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了,陆应星可不能跟过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可是我很想和你一起去。”陆应星趴在窗口凝望着唐宁,如果他是小狗的话,现在已经摇起尾巴,“昨天你们出去玩的时候,我就很想和你一起去了……” 他小心翼翼补充道:“宝贝。” 莫云初的胸膛很明显地起伏了一下,似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唐宁犹犹豫豫地看着陆应星,他有一点不忍心,因为这样的陆应星确实好可怜。 其实如果有莫云初在的话,带上陆应星应该也没关系吧? 而且他也很想和陆应星好好约会一次。 昨天和陆应星去电影院的时候,他居然沉浸在电影中,没怎么和陆应星互动。 实在是那部电影太好看了,现在想想也很好看。 等等,怎么突然想到电影去了? 唐宁赶紧将注意力拉回到陆应星身上,阳光洒落在陆应星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这是唐宁视角的画面。 莫云初视角下的陆应星左眼写着“不要脸”,右眼写着“阴险”。 “我可以带陆应星去吗?”唐宁看向了莫云初,他这是在问莫云初能不能保护陆应星。 只不过这一句话一出来,两个男人心里都不爽。 陆应星不爽莫云初在唐宁心里的地位居然如此之高,不过对方是唐宁的偶像,似乎可以理解。 莫云初淡淡地看了一眼陆应星:“坐不下这么多人。” 陆应星毫不犹豫道:“我车大,坐得下。” 唐宁点点头,“是的,你那辆车正好能坐六个人。” 陆应星并不是喜欢攀比的人,可是此刻他却不由得方方面面与莫云初比较,哪怕只是车比莫云初的大这种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点,“宝贝,你和我坐一车吧,后座还能坐下很多人,人多热闹。” 陆应星冲唐宁眨眼睛,他知道唐宁虽然不喜欢说话,但很喜欢和朋友们一起热热闹闹的环境,哪怕那个时候的唐宁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也会笑着看着他人。 原本就在努力缩小存在感的玩家们齐刷刷后退了一步,连一开始的暴躁新人现在也都意识到了不妙,他们都紧张地看向莫云初。 莫云初的神情很平静,他的视线扫过了唐宁眼下淡淡的青黑,莫云初柔声道:“你今天没睡好,还是坐我的车吧,安静,适合补觉。” 司泰忍不住心里为莫云初夸了一句格局打开。 陆应星也突然反应过来今天的唐宁和往日不同,比起热闹,他更需要休息,陆应星连忙道:“我车上有蒸汽眼罩和防噪耳机,要是困了戴上就能睡。” 司泰对陆应星点头。 虽然陆应星不如莫云初心细,但补救迅速。 莫云初温声道:“我车上有助眠音乐。” 陆应星不屑道:“我车上也有。” “是我自己唱的。”莫云初补充道:“市面上没有。” 莫云初祭出了偶像杀招! 陆应星毫不犹豫道:“宝贝,其实我唱歌也不错,你还没听过我唱歌吧?” 陆应星祭出了男友诱惑! ...... 司泰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头都有点转晕了,他索性看向真正能决定这一场纷争胜负的唐宁。 只见唐宁眼巴巴看着针锋相对的男人们,神情弱小可怜又无助,他小声道:“其实我希望......” 陆应星和莫云初齐刷刷看向唐宁。 “我坐这一车。”唐宁指向了陆应星的大车。 陆应星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他的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掩饰不住的高兴,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心里比吃了十吨蜜还要甜。 与兴高采烈的陆应星相比,同样被阳光普照的莫云初就格外低气压,他的影子被拖得格外长。 李豪渊后退了一大步。 危险雷达在疯狂预警。 唐宁又道:“你们两个坐这一车。” 他指了指莫云初和陆应星,又指了指莫云初的车。 莫云初:“?” 陆应星:“?” 所有玩家:“?” 唐宁:“?”怎么了?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莫云初是最强的,跟在莫云初身边一定是最安全的。 唐宁很爱陆应星,他希望陆应星可以得到安全。 至于唐宁和其他玩家一车也是唐宁之前考虑过的,因为这帮玩家都是新人,就没有一个能打的,等于是一整车的人头往怪物那边送,唐宁不知道莫云初远程攻击怎么样,他可不希望看到自己带的三个全军覆没的惨剧。 众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唐宁睁着一双最澄澈的眼睛小心翼翼问道:“不可以吗?” 他的脸上还残存着脆弱的红晕,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哭过,还是因为天生就水汪汪,此时一眨不眨望向莫云初时,透出一种很有礼貌的样子。 面对这样乖巧的小表情,如果没有什么正当的拒绝理由,似乎就是对唐宁的不礼貌。 “当然可以。”莫云初遏制住自己想要赞美唐宁好乖好可爱的冲动,他说:“不过我突然发现可以把这些花扔掉。” 唐宁认真道:“还是别了,既然是在你的首映上收的花,花里也许应该会有粉丝写给你的信,如果随便扔出去,这些花和信都好可惜,而且你也很有可能暴露身份。” 莫云初愣了一下。 其实这些并不是首映上收的花,是他今天亲自买的。 可是这样讲话的唐宁认真到让他又开始觉得很可爱。 “诶!”唐宁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高兴道:“我们其实可以抱着花坐在车里,这样花和人都可以留在车上了,这辆车可以塞得下四个人!挤一挤五个人也没问题!” 想到唐宁会抱着他亲自挑选的花坐在车里,莫云初的脸上就情不自禁洋溢起微笑,然后他听到唐宁兴高采烈的声音:“司泰、李豪渊、陆开阳,你们也坐这辆车!” 莫云初脸上堪堪挂着虚伪的笑,他的眼里毫无笑意,冷冰冰地看向被唐宁点名的玩家们。 李豪渊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求生欲使他说道:“其实我昨天玩过一次鬼屋后,没有很想玩第一次。” 陆开阳连忙点点头:“是啊,大佬,有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值得我们去做的?” 唐宁想了想,倒还真有,原本他是计划明后天大家组队去看的,不过现在兵分两路去做似乎也可以,他有莫云初在,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这个时候就能将画册和莫云初的签名符箓给李豪渊他们,看看他们能不能打探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在玩家们期待的目光中,唐宁把老刘小区的地址告诉了大家,他能想得起来这个地址,还是多亏了昨晚那个红衣女鬼对司机报的地址:“你们去小区找找看有没有一户叫老刘的人家,我忘记他住在第几幢楼了,他是开殡仪车的司机,在附近应该有丧葬一条街,你们去找找看有没有一个叫郝老板的人。” 陆应星听到郝老板这个词的时候,他的神情微变,这种变化很小,却被莫云初敏锐地察觉到。 原本他还在想陆应星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让他感觉到不对劲,如果和姓郝的有关,那就正常了,不过现在陆应星的神情已经恢复正常,似乎刚才的失态只是莫云初的错觉。 于是莫云初问:“郝老板?你找他做什么?” 唐宁咬牙切齿道:“为民除害。” 陆应星屏住了呼吸,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你知道他吗?”唐宁看向莫云初,要是莫云初也讨厌郝老板,那他也许可以再一次借助莫云初的力量去对付这个臭道士。 莫云初点了点头,“一个骗子。” 骗子? 可是郝老板给他的方法确实有用,应该只是同姓吧。 陆应星下意识在心里为郝老板辩解。 “我认识的一个圈内朋友花重金找了他,说要红上加红,结果没几天就被爆出丑闻遭到封杀了。” 唐宁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是的,他这个糟老头子坑钱又坑命,实在是坏得很。” “这种东西是封建迷信。”莫云初淡淡道:“普通人不要碰这些,碰得多了,也就越陷越深。” 陆应星听到莫云初这么说,他心中难得能对莫云初生出一点优越感,今天的莫云初就和昨天的他一样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唐宁听到这种言论一定会不舒服。 谁料在莫云初说完之后,唐宁却点了点头。 唐宁想到了老刘。 老刘就是一个典型的越陷越深的普通人,到最后成了郝道长的工具人,他希望这一次他能够及时告诉老刘,挽救这一切。 陆应星并不清楚唐宁在想什么,他只知道此刻的唐宁态度有些双标,对待他这位男朋友和对待喜欢的偶像莫云初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这不禁让陆应星有些柠檬。 尤其是对上莫云初看似平淡,却暗藏着怜悯的眼神时,陆应星心中的负面情绪变得更深了,似乎有一道怨恨的声音在对他说着——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成天眼高于顶,只是一个戏子,却在这里自命不凡。 唐宁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哪怕只是粉丝喜欢偶像的喜欢也不行!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内心音,陆应星在此之前分辨不出自己的内心音究竟是男声还是女声,是老是少,可是今天他却觉得这道声音阴冷到突然有了具体的形象。 阴森到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其实莫云初确实可以自命不凡,他之前为了唐宁去了解莫云初时,也被莫云初的演技折服过,成了莫云初的路人粉。 他怎么突然对莫云初充满敌意了?还怀疑莫云初喜欢唐宁? “怎么了?”唐宁看到陆应星的状态不太好,他连忙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没睡好太晕了,赶紧上车睡一觉吧。” 陆应星这才回过神来,他们三个人一起坐上了车;莫云初坐在驾驶座上,由于莫云初和陆应星都不想要让对方坐在唐宁的身边,最后他们两败俱伤,陆应星坐在了副驾驶,唐宁一个人坐后排,与香喷喷的新鲜花束待在一块,他的身上似乎也沾染了这种清香味。 “对了,唐宁,你今天早上起来吃过饭了吗?我正好准备了蛋糕。”莫云初道。 唐宁原本还没什么感觉,听到红丝绒蛋糕立刻就觉得自己饿了,他今天起床看了两条消息后,立刻赶下楼,根本顾不上吃饭。 包装精致的蛋糕盒被递到了唐宁面前。 唐宁双手捧着蛋糕,从莫云初的手中接过蛋糕。 有吃的高兴归高兴,不过唐宁却忽然想起了昨晚他发的那条朋友圈,是因为他说好想吃红丝绒蛋糕,莫云初特地带给他的吗? 估计只是顺路看到,然后顺手买的吧? “我也没吃早饭。”陆应星道。 他吃了,只是看不惯唐宁因为莫云初的一点小恩小惠就露出星星眼。 不等唐宁开口说话,莫云初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面包,“吃这个。” 陆应星想拒绝,莫云初飞快地拆开包装袋,直接把面包塞进陆应星的嘴里。 陆应星:“......” 唐宁看到陆应星和莫云初的互动,更加觉得莫云初真的很体贴入微,是很会照顾人的性格。 他拆开包装袋,拿起了莫云初准备好的刀叉,切割成了一小块放入了口中—— 熟悉的味道在味蕾上绽放。 唐宁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第293章1更2更 这个红丝绒蛋糕的味道简直和陆应星做出来的一模一样! 如果非要说有哪里差别的话,那就是陆应星做的更好吃一些,大概是一个9.5分和10分的差距。 唐宁下意识看向了陆应星,被塞得满嘴都是面包的陆应星回看唐宁,对唐宁明亮的眸光有些不解其意。 “这个蛋糕和你做的味道好像!”唐宁兴奋说道。 陆应星一瞬间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和他做的蛋糕味道很像?可是他不会做蛋糕。 陆应星不仅不会做蛋糕,他连做饭都不会。 “不过你做得更好吃!”唐宁补充道。 莫云初挑了挑眉毛,表面上还维持虚伪的平静,事实上他内心该死的胜负一瞬间燃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做红丝绒蛋糕,有些不太熟练,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钻研,我应该能做得更好。”一生好强的莫大天师努力给自己挽尊。 唐宁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莫云初:“这是你自己做的?” 他还以为这是莫云初经过某个店时顺手买的。 莫云初矜持地点头。 “你这么忙还有时间做蛋糕吗?”唐宁想着这估计是莫云初前几天顺手做好的蛋糕,总不可能是昨晚他发完朋友圈之后,莫云初看到了特地为他做的吧? “昨晚你说很自己很想吃红丝绒蛋糕的时候,我正好在看红丝绒蛋糕的做法,很想做做看,一时间手痒难耐,就试了一下。”莫云初说得云淡风轻。 如果直接告诉唐宁,这是他特地为了追求唐宁而做,那就显得目的性过强,尤其是在唐宁现在很喜欢陆应星的前提下。 那倒不如把这件事说成是心有灵犀。 唐宁果然感叹道:“好巧啊。” 陆应星茫然地看着唐宁和莫云初交流,一个大明星自己第一次做出的蛋糕,这是什么味道? 唐宁对上了陆应星疑惑的目光,他用干净的勺子挖了一口喂到陆应星嘴边,“真的,不信你尝尝看!” 美人喂饭这个待遇,陆应星只敢在梦里想想,他下意识张开嘴,露出了尚未愈合的舌尖伤口。 莫云初眯起眼睛。 普通人偶尔咬到舌头,不过一般是咬到舌头的两侧,倒很少有人会咬到舌尖,还咬得那么用力。 陆应星很快闭上嘴,品尝着口中的红丝绒蛋糕。 虽然陆应星平时不爱吃甜点,但他不能否认的是这一块蛋糕特别好吃。 “怎么样?像吧?”唐宁的脸上挂着一点小得意的神情,一副“我没骗你”的神气模样。 这样鲜活的姿态,陆应星只在唐宁和他的朋友互动时看到过,从前唐宁对他总是很礼貌,很客气,拒绝他告白时会很有礼貌地说“陆同学,谢谢你”。 此刻唐宁的神情很是灵动,眼神很真诚,并不像是随口开的玩笑话。 他是真的觉得陆应星会做蛋糕。 又或者是说,他觉得他喜欢的那个人会做出这样味道的蛋糕。 不知怎么的,陆应星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郝道长之前说过的话—— “我之前教你用的那个法子,实际上是窃取了他人的姻缘。” 郝道长说这句话的时候,陆应星没有细问,因为他不想问,也不敢问。 在今天唐宁真正对他有特殊改变的时候,他也没有问郝道长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原理。 他不想追究过去,也不想追究将来,他只想活在当下,去尽情的享受着这一刻的欢愉,哪怕这只是偷来的喜欢。 可是现在…… 那双清亮的黑眸专注地望着陆应星,陆应星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了唐宁的眼中,铺在那黑眼珠上,被拉长、被扭曲。 陆应星的瞳孔紧缩了一下,他忽然不敢和唐宁对视,不敢看唐宁眼中的自己。 他慌张地垂下眼,视线落在了唐宁手指上佩戴着的钻戒上。 ——“别人送你的?” ——“嗯。” ——“你喜欢那个人?” ——“嗯。” 难道说送唐宁钻戒的那个人会做这样的红丝绒蛋糕吗? 所谓的窃取姻缘,难道就是指把唐宁喜欢的那个人优点加到他的身上吗? 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卑鄙,而且也很容易被揭穿,如果下一次唐宁忽然让他做出这样味道的蛋糕,或者做出某道菜,他可以做到吗? 从现在开始努力苦练厨艺,练个一段时间应该也可以做到的吧? 可下次要是多了其他的考验呢?万一唐宁知道一切的真相,他们会不会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陆应星的心乱得厉害。 “陆应星?”唐宁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我……”陆应星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好看的眼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在享受着别人的姻缘。 那个被他偷了姻缘的人会不会找上门来?当面对质的情况下,他会不会被彻底揭穿? 喉咙上下滚动,心中莫名有一股仅剩的东西在支撑着他说道:“我不会做红丝绒蛋糕。” 此言一出,唐宁突然间发现现在的他还没吃过陆应星做的红丝绒蛋糕,他怎么会知道陆应星做的蛋糕是什么味道的呢? 他连忙补救道:“哦哦,我是觉得如果你会做蛋糕的话,应该就是这个味道!” 陆应星没想到唐宁还会这样说。 唐宁似乎根本就不怀疑他做不出这样美味的蛋糕。 难道说这就是郝道长提供的方法的厉害之处吗? 哪怕他和唐宁真正喜欢的人表现得有什么差异,唐宁也会自发帮他解释。 如果是这样的话…… 心中有一道声音对他说—— 你在担心什么?你不会真的想要全盘托出吧?你就要这么放弃你触手可得的爱情吗?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你永远都不可能再拥有唐宁了! 那道声音极具蛊惑力,特别是当它说出“你永远都不可能再拥有唐宁”后,强烈的不舍让陆应星无法说出真相。 “......是吗?”陆应星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唐宁用力点点头。 开车的莫云初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想到了一个邪法,和合仙。 和合仙是一种乱人姻缘的邪术,需要施术者拿到被施法者的头发,再取出自己的舌尖血,舌尖血是阳,头发是阴,用特殊手段将舌尖血锁住头发,呈现阴阳交融之态,就可以强行纠缠双方的姻缘。 据说被施法者会被混淆记忆,如果被施法者有深爱之人,那么关于深爱之人的记忆会被有选择性地替换成施法者。 深爱之人与施法者的相似处越多,被替换得就越多,如果是差异极大的两个人,这个邪法失败的几率将会大大提高。 太过具体的细节莫云初也不太理解,因为和合仙是很少有人会用的邪法,反噬极大,传闻中使用过和合仙的人下场都分外凄惨,很难善终,除非悬崖勒马,及时止损。 破解的方法莫云初并不清楚,不过他短时间内可以想到几个法子尝试解解看。 不过即使他真的解了,只要陆应星用的是和合仙,接下来也会不可避免地倒霉一段时间。 说到倒霉,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被窃取了姻缘。 唐宁说那个倒霉蛋做的红丝绒蛋糕比他做的还要好吃,而他是参考了网上的许多教学视频做出来的,隔着屏幕莫云初无法尝到那些蛋糕的味道。 难道那一堆只有手出镜的博主里面,就有一个是唐宁真正的爱人吗? 莫云初的内心没有半分想要打抱不平的意愿,有的只是看到情敌一个两个接连倒霉的乐子人心态。 冷酷无情的莫大天师勾起唇角。 觉得自己无懈可击。 上位指日可待。 ...... 吃过了红丝绒蛋糕,唐宁在车上闭目养神,陆应星同样闭上眼准备小憩一会儿,但一闭眼就是那句“窃取了他人的姻缘”。 从小他的父母就教导他,做人要堂堂正正,绝对不能偷偷摸摸的事情。 可是,如果放弃这次机会,他还能再和唐宁在一起吗? 或者,就让他好好体验几天和唐宁在一起的快乐,等时机恰当的时候他再和唐宁分开…… 如果那位被他窃取姻缘的人真的站出来的话,他会把唐宁还给那个人。 这样想完之后,陆应星的心里好受了不少,他闭上眼渐渐地睡了过去。 …… 唐宁和陆应星一起被莫云初叫醒,唐宁一睁眼就发现车窗外出现了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房子。 “我们到了。”莫云初戴上了口罩和帽子。 他们三人下车,这间鬼屋的门是推拉门,莫云初推开了房门,唐宁跟在莫云初身后,他一进门就看到大厅坐着一男两女。 这三个人看样子都是学生,年纪不大,青春洋溢,在唐宁走进去的时候,他听到那个男生对另外两个女生吹嘘道:“待会进去的时候你们都不用怕,跟着我就好,我之前就过过一次这个鬼屋,根本就没什么吓人的。” 一个长头发的女生看到唐宁一行人进来后,她的眼睛一下子就开始放光了,完完全全停留在了唐宁的脸上,脸上露出了很纯粹的欣赏美的神情。 她的手悄悄的捏了一下她身旁短头发的女生,那个女生也跟着抬起头看见了唐宁这边,她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花痴的样子有一点可爱。 站在她们面前,背着唐宁的男生还以为是自己的吹嘘得到了这两个女生的崇拜,越发地口若悬河:“我和你们说啊!网上不是流行什么进到鬼屋去吓工作人员的视频吗?等会儿我就去把那些工作人员吓得屁滚尿流!” “你们好。”唐宁主动和这三个人打招呼道:“我们可以组队吗?这个本是6人本,我们这边三个人,你们这边也有三个人,正正好。” 不断吹牛的男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唐宁那张脸。 “……卧槽。”男生惊叹了一下,他看向了唐宁旁的陆应星和莫云初,陆应星的外貌条件在普通人里是佼佼者,而莫云初虽然戴着口罩和帽子,可一看还是个帅哥。 而且论身高,陆应星和莫云初都高了这个男生一个头。 一转头就多了三个帅哥,等会儿要怎么撩妹啊! 男生想要拒绝,不过他身后的两个女生已经帮他答应了,“好啊好啊。” 于是他们六人就组成了一个小队,这间鬼屋有个规矩,只要人数到了就可以直接开门进去。 “这个本我之前就玩过。”男生努力想让自己多点竞争力,“等会你们就直接跟在我身后。” 长头发的女生红着脸来到了唐宁面前,小声道:“我等一下可不可以跟着你呀。” 莫云初见状和唐宁并肩站着,对这位女生道:“恐怕不行,我胆子很小,他等会儿要保护我。” 那个长头发女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莫云初会这么说。 莫云初的个子最高,看起来气场也最为强大。 陆应星看了莫云初一眼,有点不太相信莫云初真的胆子小。 唐宁不好意思道:“我玩这个不厉害,可能不适合带人。” 他是在婉拒这位长发女生,不过也似乎是一并拒绝了保护莫云初。 人贵有自知之明,唐宁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他实在是无法对莫云初说出“爸爸罩着你”之类的话。 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莫云初要说自己胆小。 走在最前面的男生自豪地挺起了胸膛,不错,他原本还担心多来两个帅哥会抢了他的风头,没想到这两个帅哥都中看不中用。 另外一位短头发女生来到了唐宁面前,小声道:“那我等会可不可以走在你的前面,我胆子大,我可以保护你。” 男生:“?” 陆应星站了出来,“我来保护他,你们两个相互保护就行。” 说完,他回过头用沉稳有力的目光看向唐宁。 唐宁在心里思考着等会要怎么保护陆应星,虽然在第一个副本中陆应星曾经帮他赶跑了鬼婴,但唐宁知道,那是因为陆应星在未来遇到了一个厉害的高人,从高人那里得到了指点,现在陆应星应该还没有遇到高人,不然他不可能傻乎乎地想给鬼孕妇开门。 另外一边,遭到一番拒绝的两个女生有些遗憾地回去了,由于那位男生的强烈要求,他站在第一个,两个女生站在他的后面,然后是陆应星,唐宁,以及最胆小的莫云初。 在进去之前,他们六个人都需要把手机放在门口的篮子里,随后,男生打开了房门。 门内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一股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冷气开得特别足,队伍前面传来了那个男生的声音:“这条走廊上面有灯,时好时坏,过几秒这灯就要亮起来了,然后你们就会看到——” 走廊上青色的灯光突然间闪烁了一下,唐宁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了两旁斑驳的墙壁,上面有着许多血手印和血痕,那些血迹层层叠叠在一起,充满了血腥和不祥的气息,空气中似乎真的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鬼啊啊啊啊!!!” 走在前面的那两个女生爆发出了一阵尖叫,她们飞一般地往后跑。 唐宁的位置站得比较靠后,说实话他看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却被那两个女生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在唐宁想看清楚前面发生什么时候,那两个女生飞快调过头,害怕地跑到队伍末尾。 灯光重新暗了下来。 为首的男生有点懵逼自己要带的两个妹子就这么跑了,身后站着的变成了陆应星这个大男人,这一下子就连讲解的动力都没有了好吗?! 不过这个男生并不气馁,他一下子调整了自己的策略,嘴上喊着:“唉,你们别跑到最后啊,最后也很恐怖的!鬼会突然蹿出来的!” 在听到那两个妹子害怕地说那怎么办后,他也跟着跑到了队伍末端,“没关系,我来殿后,我来保护你们!” 于是队伍一下子调整成了陆应星在第一个,唐宁其次,而后是莫云初。 唐宁是知道鬼屋很有可能真的有鬼,他不放心陆应星走第一个,特地劝道:“陆应星,你要不去莫云初后面吧?” 陆应星毫不犹豫道:“不用。” 正在这个时候,走廊上的灯再一次亮了起来,唐宁站在队伍的第二个位置,这一次他看清楚了之前把那两个女生吓得嗷嗷叫的东西—— 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护士! 这个护士的头上戴着帽子,脸上的特效妆格外逼真,远看几乎和真正的鬼怪相差无几,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孕肚几乎要撑裂上衣! 她和正常人的站姿不太一样,因为她脚上只穿着一只高跟鞋,另外一只赤脚有些扭曲,似乎是崴到了。 在青色的诡异光线下,这个鬼护士脸上挂着瘆人的笑,直勾勾盯着唐宁一行人。 唐宁咽了一下口水,在这短短的一照面,他就有些被这个怪物扮相吓到了。 陆应星同样也被吓到,他一向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从小到大都没有去过鬼屋,如今第一次见,陆应星的背上爬上了一阵寒意,他下意识朝后伸出手,对身后的唐宁道:“别怕,握住我的手。” 这简单的一句话,被他说的无比铿锵有力,充满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唐宁的心跳了一下,一瞬间就找回了第一个副本,被陆应星保护着的感觉。 他听话地伸向那只手。 在唐宁和陆应星即将手牵手的那一刻,有一只手比唐宁行动的速度还要快。 唐宁身后的莫云初坚定地握住了陆应星的手。 唐宁:“?”你在干嘛? 唐宁茫然地回过头看向莫云初,由于莫云初戴着帽子和口罩,他只能看到莫云初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充满了恐惧,假如恐怖片里有这样一幕对眼睛的特写,观众们都能相信主角看到了无比可怕的东西。 而唐宁看到这双眼睛,一下子就为莫云初主动牵手陆应星找到了理由—— 莫云初实在是太害怕了,这才握住了让人有安全感的陆应星! 胆小的莫云初害怕地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坚定地抓住了唐宁。 唐宁:“?” 唐宁和那双无助恐惧的黑眸对视,又一次为莫云初找到了原因—— 一个陆应星还不能让莫云初有安全感,所以他还要再握一个? 唐宁自己脑补结束后又忍不住挂满了问号。 救命,这好离谱,又有点莫名合理。 灯光重新暗了下去,为首的陆应星紧紧地握住了他身后的那只手,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紧张产生的错觉,他总觉得唐宁现在的手似乎变得粗糙了一点。 虽然陆应星仅仅只有一次和唐宁握手的经历,但他依然能记得当初握到的丝滑柔软,恨不得多摸摸几下。 陆应星的手指忍不住摩挲了几下,想要再感受感受唐宁手的美好。 嗯…… 怎么感觉唐宁的手变大了一些呢? 下一秒,陆应星握着的那只手突然间用力反握住了陆应星,好像在生气地暗示陆应星不要乱摸了。 陆应星一下子就怂了,他觉得的唐宁此刻一定是非常生气,才气到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导致他现在手都有点疼。 靠,不仅仅是有点疼,是真他妈疼啊! 唐宁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一只手在教训情敌的莫云初另外一只手也没闲着,他的右手在轻轻柔柔地握住唐宁,完全不敢使什么力气。 非常丝滑柔软的手感,似乎轻轻一捏就会碰坏了。 和普通的男生相比较,唐宁的手并不大,能够被莫云初一手包住。 唐宁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大多数人手上或多或少都会一点茧子,哪怕是没干过什么活纯读书的学生也会有握笔留下的茧子。 而莫云初无法从唐宁的手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粗糙的地方。 让人握了还想再握一次。 莫云初口罩后的唇角疯狂上扬,他的心跳也没出息的加速了,只因为这个虚虚的握手,手掌也出现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活到这么大,莫云初还从来没如此失态过。 唐宁也感受到了莫云初掌心的潮湿和滚烫,他没想到莫云初还被吓到出手汗了,看来莫云初是真的有点胆小啊…… 其实虽然莫云初是天师,也没有人规定过天师不能害怕鬼呀,如果莫云初就是因为害怕鬼,才把自己变得超级强,这个设定想一想还怪有趣的。 唐宁也忍不住翘起了唇角,他温柔地反握住了莫云初的手,轻声道:“别怕。” 站在前面的陆应星还以为这句话是唐宁对他说的,虽然他被莫云初捏得有点龇牙咧嘴,但依然帅气地说道:“我不怕,这东西一点也不吓人。” 他听到莫云初低低的声音:“这里确实有点吓人。” 笑死,明明吓得连声音都放低了,还要强行挽尊。 陆应星不屑地想。 笑死,连唐宁的手都分不出来。 莫云初不屑地想。 第294章1更2更 灯光再次亮了起来。 唐宁看到原本站在走廊尽头的鬼护士这一次出现的位置比之前近了一些。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连姿势都维持着和上一次唐宁看见的状态,一瘸一拐,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似乎刚才黑暗中她并不是走过来的,而是瞬移闪现过来的。 “我们现在赶紧往别的屋子里跑!这个NPC她是负责找孩子的!我们把孩子找到给她,她就会走掉了!”站在队伍末尾的男生指挥道:“听说每一次孩子藏的地方都是随机的。” 走廊两边都是房间。 每边各三个,一共六个房间,而他们最好有六个人,按理来说效率最高的应该是每个人单独进一个房间去找,只不过队伍里有一半的人胆子都很小,再加上唐宁担心这里会有真的脏东西,他询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个房间?” “分头行动!”那个男生毫不犹豫道:“我们先走了!” 说着他大着胆子拉住了身旁两位女生的衣角,带着他的同伴们冲进了右边第一个房间,那是离女鬼最远的一个房间,如果这个鬼护士每次都只会前进一段距离,那么这帮人一时半会也遇不到危险,确实分头行动效率更高。 “我们要不要去左边第2个房间?”唐宁问道,他主要是咨询莫云初的意见,唐宁认为只要他们三个人搜索的速度够快,应该能赶在鬼护士到达第二个房间门口前找到孩子。 但这样也有风险,要是大家动作太慢,那还不如直接选第一个房间,这样起码能够彻底搜索过一个房间。 不过唐宁相信有莫云初在,他们三个应该可以完成搜索任务,这样做还能把较为安全的左边第一个房间位置留给另外三个普通人。 “好。”陆应星和莫云初都没有反对唐宁的意见。 众人当着鬼护士的面大声密谋后,灯光再一次暗了下来时,唐宁和莫云初、陆应星一起冲进了屋子里。 “这里的灯能开吗?”陆应星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开关。 啪嗒。 幽暗的红光这间死寂的房间内亮起,唐宁凭借这种色调怪异的光线勉强能看清病房内的大概布置,看格局应该是双人间。 双人间通常来说都有两张病床,不过唐宁只能看到离门边最近的一张病床,因为另外一张病床旁拉了一个帘子,这样能让双人床上的病人各自有着隐私空间。 只不过这张帘子上溅着大面积的血。 除了这染血的帘子,这所房间和唐宁平日里见到的医院场景相差不大。 和不断观察着四周布置的唐宁不同,陆应星下意识去看唐宁,如果这个时候唐宁的脸上有什么惊慌的神情,他就可以率先前去安慰。 他看到唐宁神情镇定地走向柜子边,伸出手拉抽屉。 非常从容不迫,让陆应星打算找机会抱住唐宁的念头泡汤了。 不过看着看着,陆应星突然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陆应星看到唐宁的两只手都在忙活,他愣了一下,低下头,看着自己牵着的手。 这是谁的手?! 无数恐怖故事涌上了陆应星的脑海,陆应星吓到唰得甩开了他上一秒还甜甜蜜蜜牵着的手,惊恐地后退好几步,再抬起头时,对上了莫云初的眼睛。 陆应星:“?” 陆应星震惊道:“怎么是你?!” 莫云初理直气壮道:“我胆小,我害怕。” 陆应星回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他似乎说的是“别怕,握紧我的手”,这句话并没有对唐宁指名道姓,所以莫云初就算是直接握上来了,陆应星也不能指责些什么。 然而一想到刚才他在黑暗中还试图细细地抚摸那只手,陆应星浑身上下就充满了恶寒,他拼命地将那只手往自己的裤子上擦。 莫云初见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湿巾,当着陆应星的面拆开,用湿巾擦了擦自己那只被陆应星握过的手,虽然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看不清神情,但是一举一动都写满了嫌弃。 陆应星:“???” “你们俩怎么不动了?”唐宁催促道。 相看两生厌的莫云初和陆应星这才行动起来,三个人一起快速在屋子里搜寻,唐宁在柜子里找到了B超照,还有各种病历单,看起来是这个房间孕妇怀孕时的各种资料。 唐宁没有时间细看,他站起身,找到身旁跟着的莫云初,唐宁一只手主动牵着莫云初,另外一只手准备把那些资料放回抽屉里,不过这些资料被莫云初拿走了。 唐宁空出来了一只手,他猛然拉开靠门这张床的被子! 如果平常只有唐宁一个人当,唐宁绝对不敢这么勇,不过现在唐宁和莫云初同一个房间,他相信这位厉害的大天师绝对可以应付突然出现的危险。 整张床的被子被唐宁彻底掀开,床上空无一人。 唐宁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保险起见,他把床上的枕头也给拿开了。 枕头下也没什么特别的。 “你们怎么……”陆应星看到莫云初和唐宁手拉手的场景,也顾不上找孩子了,他连忙冲过来想要制止。 “我害怕。”莫云初柔弱道。 陆应星看着莫云初比唐宁高一个头的个子,他严重怀疑莫云初这个人就是居心不良,真的害怕也不应该找唐宁,唐宁看起来像是能保护别人的样子吗?! 只想把唐宁捧在手心的陆应星完全忘记了刚才唐宁搜寻鬼屋的镇定模样。 他心中的警铃声大作,与其让莫云初黏着唐宁,不如他自我牺牲一下,陆应星咬牙切齿道:“别怕,我来保护你。” 说着他走上前,想要扯开莫云初和唐宁握在一起的手。 莫云初眼疾手快地伸出了一只手,凭借惊人的力气将陆应星的手拦截在了半空,嘴里还用着林黛玉的口吻说道:“不用勉强了,你刚才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 陆应星艰难地和莫云初掰手腕,脸上挤出充满社交礼仪的虚假微笑:“不勉强,我是你的粉丝,保护你我甘之如饴。” 不错,他已经打算高挂粉丝的大牌,等会儿但凡发生什么他都会以粉丝爱偶像的名义,死死地把莫云初和唐宁隔绝开来。 这样做应该还能让唐宁高兴,毕竟他和唐宁的出发点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保护偶像莫云初嘛。 想好了接下来的战略,陆应星无所畏惧地伸出了自己的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打算拆开莫云初和唐宁。 莫云初直截了当道:“可是我不想和你握手。” 陆应星不为所动,当他的手将要碰到唐宁和莫云初握在一起的手时,他突然间听到莫云初轻飘飘道:“我不喜欢你对我动手动脚。” 陆应星:“?” 唐宁:“?” 什么?什么动手动脚?! 唐宁茫然又震惊地看向陆应星。 陆应星一时间梗到说不出话来,他明白莫云初在说什么,可是他才不想摸莫云初的手,一个大男人的手有什么好摸的?!他之前是以为那只手是唐宁的才摸的好吗! 不过这句话显然不能当着唐宁的面直接说。 在黑暗中做是情趣,说出来就显得有点猥琐。 “……那是意外。”陆应星艰难道。 莫云初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悄无声息地伸出手指,当着陆应星的面在唐宁的掌心上打圈了一下。 酥酥麻麻的痒意从掌心蔓延,被另外一个人轻柔的抚摸着掌心原本就会觉得痒,更别提是唐宁这样敏感的肌肤,他从指尖到手腕都抖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抹薄红,“你、你干什么?” 陆应星还从来没有听过唐宁这样柔的声调,以至于一时间愣了神。 狭长的凤眸可怜地看向唐宁,莫云初轻声道:“他刚才就这样摸我。” 上一秒还在责问莫云初的唐宁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看向浓眉大眼的陆应星,有点气鼓鼓又有些委屈道:“你刚刚干什么了?” 他的爱人居然背着他去撩别人了! 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子去摸另外一个人的手?! 唐宁现在都感觉自己被摸的地方残留着痒意。 他的小脑袋瓜一时间转得飞快,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陆应星主动说要牵莫云初的手,还说什么保护你我甘之如饴,等等,陆应星该不会是吃豆腐吃上瘾了吧?! 但凡陆应星摸的是别人,唐宁都不会这么紧张,可是莫云初实在是太优秀了,长得好,性格好,演技好,做饭好吃,实力强大……他几乎找不到莫云初的缺点,甚至生出了一种如果是唐宁自己的话,他也有可能会对这么好的人心动的想法。 唐宁记得陆应星也很欣赏莫云初来着…… 与唐宁那双湿润的眼眸对视,陆应星傻愣愣得憋不出话来。 他倒是完全没有get到唐宁的脑回路,因为他完完全全不觉得自己有表现出来一丝一毫喜欢莫云初的态度。 陆应星还以为是唐宁娇羞了。 他觉得唐宁应该是知道他想要牵唐宁的手,也就是说他原本准备吃豆腐的小心思就这么被曝光了。 “我错了。”陆应星干脆利落地道歉。 他不道歉还好,这么一道歉等于坐实了唐宁心里的猜测,要不是陆应星对莫云初动了点不可描述的心思,怎么会这么快地直接道歉? 唐宁的唇动了动。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要出来了。 其实一直以来,在和王子的感情中他都是不自信的,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值得这个人去如此深爱他,爱他爱到愿意为了他付出生命。 思来想去,唐宁觉得恐怕就是自己这张好看的脸吧。 陆应星这么喜欢他,应该就是为了他这张脸。 可现在有个和他颜值不相上下的莫云初出现了,是和他截然不同的风格,不仅好看,还有更多其他的优点,还是陆应星喜欢的演员,陆应星会动一点别的小心思好像也是人之常情。 唐宁的鼻子有一点点酸。 这就是被人撬墙角的滋味吗? 唐宁抬起眼,看向了身旁的莫云初,他没有什么责怪莫云初的意思,因为他一直认为当一对爱人关系出现问题的时候,最应该承受责任的不是小三,而是犯错误的对象。 莫云初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太有魅力了。 而且莫云初既然挑明了,说明他也不愿意和陆应星真的发生什么。 唐宁又难受地看向陆应星,现在陆应星也道歉了,再说了,他们现在也不是什么情侣关系,陆应星真的想要去追求别人也不需要和他道歉。 “继续找吧。”唐宁语气有些低落道。 陆应星见到唐宁心情不好,不敢再过去打扰唐宁,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唐宁。 莫云初则是心情大好地牵着唐宁的手,唇角上扬到快要飞上天。 他们来到了第二张病床前,和空无一人的第一张病床不同,第二张病床的被子下显然藏着一个人! 看被子起伏的轮廓,很像是一个孕妇躺在这上面! 唐宁的心急促跳动起来,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他都顾不上伤心了。 现在要不要把被子掀开?! 唐宁看向莫云初和陆应星,这两个人都没有发表意见,对陆应星来说,他知道唐宁之前去玩过一次鬼屋,所以更愿意听唐宁在这方面的意见。 由于这张病床旁边还有一个床头柜,唐宁决定先翻翻床头柜,如果要找的孩子就在柜子里,那么他也不需要冒险去掀被子了。 唐宁用力牵着莫云初的手,一步一步走近床头柜,每走一步唐宁都在注意着病床上的动静,生怕那个东西一个鲤鱼打挺扑上来。 病床上的人从头到脚都被盖住,被褥是发黄的白色,上面溅着一些血迹,尤其是在腹部的位置最浓。 这让唐宁想起太平间里被白布盖上的尸体。 唐宁的心越跳越快,他终于走到了床头柜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拉了一下柜子。 床上的东西还是悄无声息。 唐宁吞咽了一下口水,从柜子里发出了和另外一张柜子里差不多的资料。 这些灯光太暗,只有红色的微光,唐宁粗略的翻了一遍,没看出这些资料有什么异常,自己看不出来,唐宁就把它给了身后的莫云初。 唐宁记得之前莫云初就拿走了类似的资料。 在唐宁翻柜子的时候,陆应星已经把别的地方找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孩子。 “现在要掀被子吗?”唐宁紧张地问道:“整个房间都找了,就这张床没找过了。” “还有一个地方也没找过。”莫云初道。 唐宁赶紧问:“是哪里?” “床底。” 是的,确实两张床的床底都没有人找过。 只不过这间屋子很暗,唯一的光线就是一点点来自上方的红色幽光,就算爬到床底也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不过要找东西不一定非要用看的,可以拿个衣架之类的东西往床底上探索。 就在唐宁打算寻找衣架之类的东西时,他忽然间听到了陆应星的一声惊呼,唐宁扭头看向陆应星,看到陆应星的脸上充满了恐惧,他的眼睛睁大,嘴巴微张,手指微微打颤地指向门边—— 一瘸一拐的鬼护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房门口,她青白色的双眼看向房内的所有人,脸上挂着渗人的微笑。 在她进入房间的这一刻,一直稳定散发出红色微光的灯泡闪烁了一下,整个房间刹那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怪异的摩擦声从唐宁的身后响起,这里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唐宁自然也就看不到有一只女人的手从被褥底下伸了出来! 可是这么多次在卡牌游戏里摸爬滚打,唐宁已经练就了对危险的预感。 腹背受敌的他在这一刻浑身寒毛炸起,鸡皮疙瘩爬满了一身,唐宁死死握住莫云初的手,另外一只手上捏着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来的金光咒符箓。 怎么办?! 唐宁捏了一下莫云初的手,在莫云初的手上写了一个“L”。 他现在不敢贸然出声,怕惊动了那种东西,只好用这种方式提醒莫云初注意一下陆应星,刚才陆应星的位置离莫云初更近一点。 黑暗中,莫云初勉为其难朝一旁的陆应星伸出援手。 事实上,这一刻的陆应星也被吓得不轻。 当莫云初精准握住陆应星的手时,陆应星差点惊恐到要跳起霹雳舞。 虽然内心已经恐惧到想要跑路了,但理智还是强行让陆应星镇定下来,他摸了一下莫云初的手,这种质感和大小,一摸就知道是莫云初。 陆应星根本就不想在同样的坑里跌倒两次,他毅然决然甩开了莫云初的手,转而朝这里面摸去,他记得唐宁就在靠前面一点的位置。 在阴冷的黑暗中,陆应星忽然间碰到了一只手。 比莫云初的手小很多。 很冰。 触感的话…… 还没等陆应星摸出个所以然来,那只手突然迅猛地反握住了他! 幽红色的微光再一次亮起,照亮了陆应星握着的那一只青白色的手,指甲深黑,手背上布满了尸斑,沿着手腕往手臂上看,可以看到这一只手是从第二张病床的被褥下探出来的! 无数道密密麻麻的颤栗从被握着的地方一路向上蹿,陆应星的整只手臂在这一瞬间似乎都麻痹了,他疯狂地去甩这一只手,但是这只手的力气大到惊人,不仅甩不开,还猛然去拖拽陆应星,试图把陆应星往床上带! “快——”陆应星转过头向大家求救,可是下一秒,他对上的竟然是一张诡异微笑的鬼脸! 极近的距离让陆应星可以看到那布满尸斑和血痕的青白色脸庞,歪歪斜斜的护士帽,凌乱的发丝,还有那充满怨气的眼睛! 这个可怕的鬼护士不知道何时闪现到了陆应星的面前,直勾勾盯着瞳孔不断收缩的陆应星,腥臭阴寒的气味扑面而来,渗透了陆应星的半个身子,那极深的怨气如冰刃一般要破开陆应星的躯壳,似乎残忍地钻进陆应星的灵魂深处,让陆应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一秒,陆应星的眼睛朝上翻去,露出眼白,在这短时间内两次极大的刺激和阴气入体的情况下,他竟然是直接晕过去了。 “怎么了?!”唐宁听到陆应星的声音连忙问道,他刚才一直盯着门口,寻找鬼护士的踪迹,现在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动静时,他赶紧朝陆应星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房间再一次陷入了一遍漆黑。 唐宁什么都没看到。 黑暗中的鬼护士和床上的那个东西一起将晕倒的陆应星拉进床内。 “陆应星?”唐宁慌张叫道。 “我没事。”一道清朗的声音低低地在黑暗中响起。 当唐宁听到陆应星还能说话,他稍稍放下了心来,然而如果现在有灯光,唐宁就会看到说出这句和陆应星声线一模一样的人—— 是愉悦眯起双眼的莫云初。 改变声线对一个演员来说是基本功,而莫云初更是能在声音方面模仿得惟妙惟肖,模仿陆应星的声线对莫云初来说是信手拈来,哪怕是唐宁都听不出什么区别。 解决和合仙的办法莫云初不清楚,他现在只能自己尝试着想出几个可能有用的法子,比如让陆应星阴气入体,削弱他的阳气,扰乱和合仙最重要的阴阳平衡。 以陆应星的力气,他都没有办法甩开床上的那个东西的手,就更不可能甩开有意握着他的莫云初。 刚刚陆应星之所以可以轻易甩开莫云初,只是因为莫云初也有意放手。 他打算利用这个地方的东西破一破和合仙。 没想到陆应星会直接被吓晕过去。 吓晕过去也好,正好能让他和唐宁有一个二人世界。 莫云初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符箓,朝着床上的东西贴了下去,那个和陆应星相拥而眠的孕妇缓缓爬下了床。 “陆应星”有些紧张地说道:“我们快跑吧。” 莫云初附和道:“走!” 既然“陆应星”和莫云初都这么说了,唐宁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他紧紧牵着莫云初的手,被莫云初带领着在黑暗中奔跑。 心脏一下又一下剧烈跳动着,四周都是浓稠的黑暗,可是唐宁却情愿灯光不要突然亮起,因为他不知道下一秒鬼护士会出现在何方。 虽然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可唐宁很相信莫云初的带路水平。 不过陆应星现在怎么样?他看得到路吗? 唐宁很快放下心来,因为他听到除了他之外的另外两道脚步声,正在有条不紊地响着。 一个来自莫云初。 一个来自被莫云初操控着的鬼孕妇。 第295章1更 两人一鬼的脚步声在一片漆黑的走廊上响起。 在灯光即将亮起的那一刻,莫云初推开了左侧第三个房间的门,拉着唐宁躲进这间屋子。 刚一进去,唐宁就看到闪烁着青光的手术台,几个穿着手术服的医护人员围绕在手术台旁,手术台上似乎躺着一个孕妇。 在他们的身旁有一排架子,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那罐子有大有小。 围在手术台旁的NPC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他们集体转过了头来,不仅仅是这些NPC,所有漂浮在瓶瓶罐罐里的东西也跟着齐刷刷扭过头! 唐宁的心脏剧烈跳动,第一时间想要重新退出屋去,不过比他反应更快的是莫云初。 莫云初拉着唐宁往地上倒去—— 一个天旋地转间,唐宁被莫云初搂着腰,轻柔又坚定地往下带去,唐宁茫然地睁大眼睛,对上了莫云初那镇定又深邃的凤眸,他一下子没有多少反抗力气,本能地选择配合莫云初,一瞬间倒在了莫云初的身上。 按理来说,正常人突然间倒地都会发出轻微的声响,可是莫云初却很神奇,他直挺挺地倒地时好像倒在了棉花上,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 反而是唐宁摔在莫云初的怀中时,两厢触碰下发出了受惊小猫崽那样的哼声。 唐宁听到自己不小心发出声音后,他紧张地看向倒在地上的莫云初。 莫云初头上的帽子因为这个姿势脱落下来,漆黑的碎发垂落在他凌冽偏高的眉骨上,眉骨下深深的阴影让那双凤眸更显深邃,他戴着黑色口罩,在微弱光线的衬托下,皮肤显得尤为苍白,好似一条危险的蛇。 可是他的眼神又是那么具有吸引力,一经对视就很容易沉溺其中,犹如传说中引诱着夏娃吃下禁果的那条蛇。 手术室里的所有NPC都平视前方,没有人低下头去看地下躺着的两个人。 这场危机被暂时化解。 唐宁的身子很轻,压在莫云初的身上并没有多少重量,他的胸膛不断起伏着,和莫云初那张英俊逼人的脸贴得很近,昨天在电影院看到莫云初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人很适合出现在大荧幕上,那张脸越是放大越是好看。 可是现在他才发现,其实现实中这样凑近欣赏莫云初才不会辜负他这一张脸,因为屏幕将莫云初的面部立体度削弱了很多。 只有肉眼所见,才能发现这个人的眼窝是如此深邃,却不会像外国人那样凹陷,鼻梁也高挺得要命,将口罩撑起了一个惊人的弧度。 不对,他怎么光顾着去看莫云初了,陆应星呢? 当唐宁正要看向四周的时候,莫云初忽然抱着他在地上转了一下,一瞬间就让唐宁从趴在莫云初身上的姿势变成了侧躺在地,后背贴墙。 莫云初拿起了掉落在地的帽子,盖在了想要四处张望的唐宁头上。 这一系列动作被莫云初做得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秒之内。 在唐宁和莫云初所处的地方本来光线就很微弱,如今再被帽子一戴上,唐宁基本上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唐宁不知道莫云初现在的用意是什么,不过莫云初既然是很厉害的天师,那么肯定有他这么做的安排。 莫云初伸出手,将唐宁头上的帽檐又拉低了一点,这一下唐宁的小脸被遮去了大半,只露出了精致的鼻尖和唇。 由于唐宁什么都看不见,一只漂亮的手小心翼翼攥住莫云初的衣角,另外一只手由于没处放,就放在了莫云初的胸口。 莫云初不知道那一只手有没有摸出他剧烈的心跳声。 他看到那淡粉色的唇一张一合,努力用唇语对他表示道:“陆、应、星。” 这种情况下还要被提醒陆应星的存在真是令人火大…… 莫云初不爽了没多久,他的注意力就忍不住落在了那唐宁的舌尖上。 柔软的,好像不设防的蚌肉。 总能让人在心里生出一点恶劣的念头。 莫云初缓缓凑近什么都看不到的唐宁,他在唐宁的耳畔边,模仿着陆应星的声线低声道:“宝贝……我在。” 他看到原本雪白的耳朵一瞬间就红了,耳垂更是红到快要滴血。 莫云初的眸色渐深,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 他之前想到的破解和合仙的方法只进行了一半,只对陆应星灌输了过量的阴气,但是要扰乱阴阳平衡,除了对陆应星这边下手还不够,唐宁也需要扰乱。 莫云初搂着唐宁的腰,抱着唐宁缓缓移动位置,让唐宁平躺在地上,怕唐宁磕到了,他特地用手掌包裹住唐宁的后脑勺。 唐宁很是配合地任由他移动着。 乖得让莫云初心软。 莫云初俯下身,用自己的声音对唐宁极轻极轻道:“张嘴。” 唐宁虽然有些茫然,可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张开了唇。 莫云初的手肘撑着地面,他缓缓低下头,凑近了一无所知的唐宁,身下的漂亮青年宛如一只被献祭的羔羊,只要他再靠近一点,就能采撷到甜美的果子。 莫云初没有吻对方。 他拉下口罩,面不改色地咬破舌尖,一滴殷红的血珠垂落而下,没进了唐宁的唇齿间。 舌尖血是一个人身上阳气最为旺盛的血液,而莫云初的舌尖血蕴藏的阳气更是远超其他人。 浓郁的血腥味在唐宁的口中蔓延,唐宁迷茫地咂了咂嘴,发觉自己的味蕾没出问题,这好像就是血味? 发生什么了? 在一个卡牌世界的鬼屋里张嘴尝到血腥味,快要吓坏了唐宁。 唐宁感觉到那股血味一下子就从舌尖蔓延到他的喉咙,从他的四肢百骸传开,明明上一秒唐宁还身处阴冷的鬼屋,下一秒就好像来到了冬日的烤炉旁,浑身上下都暖烘烘的,不,甚至比烤炉还要热,这种热是由内到外的热。 这种热越来越严重。 唐宁的脑子也被热得晕乎乎的。 很多碎片式的东西在他的脑海里旋转不休,都是他和陆应星在一起的画面,这些东西就像蜡烛遇到了火一样融化的,那些他对陆应星的感情都随之消散了。 爱也好,亏欠也好,愧疚难过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感情都变得淡了。 唐宁的心一下子空得厉害,他曾经深爱过一个人,那个人占据着他内心很大的一部分空白。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很空,很难受,很想被填补内心这一处的空缺。 唐宁就像是一个丢失了珍宝的人,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莫云初看到唐宁难受的状态后,他连忙伸出手,掀起了帽檐,露出了那双湿漉漉的黑眸,唐宁蹙起眉头时,让那双眼里的波光更加潋滟。 “怎么了?”莫云初低声问道,通常情况下,他刚才给唐宁渡阳气的方法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唐宁的整张脸上都浮现出了红晕,肌肤白里透红,额角出了一点细汗,他轻声道:“好热……” 热到好像大夏天盖了四层棉被,空调还调了30度,大半夜被活生生热醒的那种燥热。 唐宁的眼神有些迷离,他微微垂下眼帘,那长而卷翘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了一点,他的唇张开了一点,好像为了散热的小兽吐出舌尖。 他的手不再捂住心口,而是笨拙地去解扣子,指尖已经被热到发红,动起来时很是好看。 一颗,两颗。 修长柔白的脖颈暴露在莫云初的视线下,还有那覆着一层薄汗的锁骨,让人目不转睛。 似乎有淡淡的氤氲香味随着薄汗冒了出来,萦绕在莫云初的鼻尖。 莫云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在唐宁要解第三颗扣子时,莫云初深深吸了一口气,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按住了唐宁的手。 唐宁此刻浑身上下的体温都像在发高烧,莫云初的手虽然也是温热的,可是和唐宁的手比起来算得上是冰冰凉凉。 唐宁有点迷茫不解地去看莫云初,不太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按住他。 他的眼里带着一点委屈的意味。 和这样一双眼睛对视,莫云初再一次深吸一口气,感觉他属于自制力的那根线快要崩断,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唐宁现在快要热到神志不清了,他很想把衣服脱下来,可是莫云初的力气比他大得多,在莫云初的制止下,任凭唐宁怎么使劲都不能再解一颗扣子。 唐宁委屈地瘪了一下嘴。 胳膊拧不过大腿,目前看来这条路只能选择放弃了。 唐宁感觉自己现在喉咙都像在着火一样,口干舌燥,他舔了一下自己的唇。 望着唐宁的莫云初也下意识舔了舔唇。 浅色的菱唇上浮现出了一点水光。 唐宁颤动了一下眼睫,盯着莫云初唇上的那一点湿润,他感觉自己的嘴巴越来越渴了,很想喝水……哪怕就一滴水…… 他像被蛊惑了一样,双手勾住了莫云初的脖颈,轻轻吻了上去。 莫云初骤然睁大了双眼。 唐宁闭着眼,像小猫一样舔了一下。 其实唐宁的力气很小,只要莫云初想要推开就可以立刻制服他,可是莫云初却像被施了定身术那般一动不动。 甚至在唐宁的双手微微使了一点力气的时候,莫云初还无比配合地低下了头,鼻尖对着鼻尖,温热的鼻息倾洒在了一起。 不够。 还是很渴…… 唐宁想要更多,他撬开了莫云初的唇齿。 或者并不需要他去撬开。 这个人就忽然捧住了他的脸,给了他一个酣畅淋漓的深吻。 第296章1更 唐宁想要解渴,这个吻却让他愈加口干舌燥了。 可是这很舒服。 唐宁被亲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他松开了勾出莫云初脖子的手,双手轻轻地垂落在地,白里透红的手掌落在积了灰的地面上,让人很担心就只手会一不小心被摔坏了。 手指舒展开来又蜷缩起来,摩挲着地上的冰冷。 就如同唐宁的眉头蹙起又舒展开来。 快要沉溺其中的莫云初看到这一幕,他一下子心疼起了唐宁的手,那快要丢盔弃甲的自制力在这一刻艰难起效,莫云初勉强分开了和唐宁之间的距离。 他看到了这一刻的唐宁。 那张漂亮的脸上染上了红晕,本该是一片纯白的白纸被莫云初弄上了颜色,墨色的眼睛是波光粼粼的,嘴唇尤为红润。 莫云初身处娱乐圈见惯了诱惑,在第一次看到唐宁的时候,就被唐宁惊艳到过,可其实初见时,他并没有想象过亲吻唐宁,唐宁会露出这样动人心弦的神情。 即使是冰山一样的莫云初,在这样的唐宁前也无法冷静自持。 唐宁蹙着眉头,在意识并不清醒的情况下,整个人似乎就按照本能行事。 后背抵着的地面是冰冷的,也是坚硬的,磕得唐宁肩胛骨很疼,比起贴着地面,他更愿意去拥抱莫云初,哪怕莫云初的体温没有地板那么冰。 唐宁的手主动地攀住了莫云初的肩膀,指甲在莫云初的后背留下了印子。 宛如一只会抓人的小坏猫。 他有点不得章法地将唇重新凑了上去,他还想要再亲一下莫云初,唐宁也说不清他究竟是想要被莫云初亲,还是想要被莫云初抱着,在刚刚他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讨吻的时候,唐宁的眼睛还是半眯着的,长长的睫毛垂下,犹如两把小扇子。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事情,单纯得像一个堕入光怪陆离世界的稚子。 莫云初克制地抱住了唐宁,并没有再一次吻上去,刚才的亲吻是情不自禁,现在…… 莫云初将唇凑到唐宁耳边,充满引诱性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里的光线昏暗,只剩下一点微光,照亮了莫云初那一双深邃又神秘的凤眼。 唐宁的耳朵听到了莫云初的声音后,一下子就半酥了,他一定是听过这个人的声音,这么好听的声音。 只不过这个人是……? 这双眼睛和大屏幕上闪过的军官双眼重叠,又似乎和脑海中闪过的画面重叠,“莫云初……”唐宁喃喃道。 莫云初捏住了唐宁的下颌,牢牢对上唐宁的视线,声音充满了蛊惑力,“你亲了我——” 懵懵懂懂的唐宁愣了一下,快要被亲成一团浆糊的脑子似乎也清醒了一瞬。 他看着这位倍受追捧、像高岭之花一样的大明星委委屈屈道:“你要对我负责。” 唐宁:“……?” 唐宁茫然地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他一瞬间就被吓清醒了,呆呆地看着莫云初,和气场强大的莫云初相比,被捏着下巴的唐宁宛如一位惨遭调戏的良家妇女。 莫云初继续道:“这是我的初吻。” 唐宁:“………?” 莫云初微微垂下眼,又飞快地抬起眼看了一下唐宁,这张极具侵略性的英俊面容在莫云初的高超演技之下,活灵活现地演绎出了少女怀春般的羞怯和心动感,“我之前在心里发过誓,谁亲了我,我就要和谁在一起。” 唐宁:“…………???” 等等,让我捋一下! 刚刚发生了什么来着的?好像是他突然间很热,然后一时间脑子瓦特了,似乎真的……强吻了莫云初?! 虽然是他夺走了莫云初的初吻,可是他为什么觉得好像自己才是被吃豆腐的那一个? 不对,现在不应该去纠结这种问题。 唐宁痛苦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他甚至在这一刻也顾不上身处鬼屋,周围有什么鬼怪,他艰难地说道:“刚刚那是意外,是你让我张嘴之后,我好像突然间就——” “你难道不想负责吗?”莫云初打断了唐宁的话,他带着三分不可置信,三分悲伤和四分委屈,以影帝的演技为唐宁倾情贡献出了苦情剧女主谴责负心汉时的神情。 唐宁:“……” 唐宁确实是不想负责,他要是真的想负责,那黑寡妇牌才是害了莫云初,不过在这种气氛下,还没扮演过渣男的唐宁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借口跑路。 那些什么“我们都是男的,我亲你一口,你也不会少一块肉”、“实在不行你打我一巴掌”、“或者我赔你精神损失费”等这类的话,大概率不是什么最优解。 唐宁回忆了一下莫云初这个NPC的人设,似乎从出道以来一直都是零绯闻,从没贡献出自己的荧屏初吻,洁身自好,现在就这么被他给亲了。 如果性转一下,莫云初相当于一个清纯女神,突然就被他强吻了,现在他还不肯负责,更要命的是莫云初还是一个很牛的天师,要是唐宁真的干出亲完就跑这件事情,莫云初还能追着他讨债…… 唐宁试图解释自己的动机:“是你让我张嘴,我才感觉突然间——” 莫云初看了看唐宁,突然张开了嘴,唐宁还以为莫云初又要亲他,脸一下子就红了,嘴巴好像也跟着酥酥麻麻的。 结果看到莫云初指了一下他自己的舌尖,舌尖上有咬破的痕迹,看起来怪疼的。 ……这难不成是刚才我和莫云初接吻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给咬了? 唐宁脑子有点不灵清地想。 “我听说舌尖血至阳,能够驱邪,刚刚迷信了一把,给你喝了。”莫云初语气充满歉意,表情诚恳,“对不起。” 这一下把唐宁整不会了。 舌尖血至阳的特点唐宁听论坛里的人说过,刚才他张嘴后也确实是尝到了血味,而后热气就包裹住了唐宁的身体。 唐宁的身体之前被鬼怪的气息侵蚀过,来到这个副本的第一天他就被鬼追了好几次,身子一直有些虚弱。 而现在唐宁热归热,反而感觉自己一身正气,手脚也不冰冷了,刚才那种反应更像是吃了什么大补之物。 莫云初虽然嘴上说着是自己迷信的话,但是唐宁很清楚莫云初是一个厉害的天师,他也大概能猜到莫云初一直隐瞒身份的意图,对于他们这一行的人来说,告诉普通人太多这一类的事情反而对普通人影响不好。 莫云初愿意把舌尖血给他,说到底还是他占了莫云初的便宜。 这种大天师亲自逼出来的舌尖血,是蕴藏着莫云初道行的精血,比上清池水的治疗效果好多了,如果按照系统的划分,怎么也得有个A级甚至S级。 估计莫云初是看他被鬼缠着身体不好,才发了发善心给他补血,没想到直接被他强吻了,唐宁就算是再没良心,也不好意思说出“谁让你给我舌尖血不然我才不会吻你”之类的话。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种事情正常人怎么做得出来? 莫·得了便宜·云初含情脉脉看了唐宁一眼,“难道你现在还喜欢陆应星吗?” 提到这个名字时,唐宁发现自己的心里倒没了多少感情。 虽然他知道陆应星救了他,也知道陆应星是王子,可是他莫名的就是不喜欢了。 很奇怪。 ……我好像真的是一个渣男。 唐宁痛苦地伸出了另外一只手,两只手一起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怎么了?头疼吗?”莫云初伸出手,温暖修长的手掌覆住了唐宁的手,他专注地凝望着唐宁,眼里全是担忧和关切。 有些人的眼睛会眉目传情,譬如莫云初。 唐宁和莫云初的视线交错,他迅速垂下眼,有些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莫云初,更不知道如何面对骤然加速的心跳。 “你如果还喜欢他,你就告诉我,没事的。”莫云初柔声道。 然后他就会再去想几个破除和合仙的法子,直到唐宁不喜欢陆应星为止。 唐宁并不知道莫云初心里在想什么,他听到莫云初的语气,只能感觉到对方的真诚,莫云初如此坦诚,唐宁也不好意思说假话欺骗对方:“……我不喜欢了。” 莫云初的嘴角疯狂上扬,他利用自己的肌肉控制能力,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得太过明显,“那你是还有其他喜欢的人吗?” 比如那个被夺走姻缘的倒霉蛋。 唐宁摇摇头。 莫云初的嘴角飞快上扬了一下,又被他迅速地压下去。 不错,看来他这个和合仙的解法刚刚好,解了,但是没有完全解开,正好让两个情敌惨败,而他能坐收渔翁之利。 向来没什么道德感的莫云初毫无愧疚之心,他自己也不知道和合仙的真正解法,他现在也不想知道。 不过做这种事情到底是有一些后顾之忧。 如果有一天唐宁发现了真相…… 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里面流转着的暗光像是一条冰冷的夜河,那晦暗的神情只出现了一瞬,接下来的莫云初又像一个纯情少男那样望着唐宁,“那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唐宁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他不敢看莫云初的眼睛,他总觉得那双眼睛格外有力量的,似乎能够轻易看穿他的心思,于是唐宁的视线落在了莫云初的唇上,又发现莫云初的嘴巴都被他亲红了…… 他一下子想到刚才他的所作所为…… 唐宁的耳根子红得厉害,从脸到脖子似乎都被红霞笼罩住,莫云初看到这一幕,努力按耐住自己想要去捏捏唐宁脸颊的手。 “......我刚和陆应星分手,还没走出这段感情……现在就对你负责才是不负责。”唐宁特别小声道。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手指头都忍不住绞在了一起。 他试图回忆去关于王子的点滴,回忆第一个副本陆应星对他的好,可是唐宁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回忆还好,一回想,他竟然生出来...... 莫云初更像他的王子。 这样奇怪的想法。 “嗯。”出乎唐宁意料的是,莫云初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太好。” 莫云初这是同意了? 唐宁应该惊喜,可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不可遏制地浮现出了一点失落。 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失落什么。 “我应该追你一段时间,通过你的考核后,再申请成为你的男朋友。”莫云初凑近了唐宁,他弯了弯眉眼,在浓密眼睫的遮掩下,那双凤眸蒙上了一层看似无害的笑,“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一个追你的机会。” 第297章2更 唐宁下意识想要后退。 莫云初却温柔地往前逼近了一步,脸上的笑意不变。 浓密的睫羽遮挡着莫云初眼里的幽光,他好像一只一步一步诱人步入幽壑的海怪,一种令唐宁莫名熟悉的掠夺感悄无声息地席卷了唐宁的身心,这种势在必得的气场是怎样温和的伪装都无法遮掩的。 唐宁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微垂着头,抬起眼有些胆怯地莫云初。 其实莫云初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他只是请求拥有一个机会去追求唐宁。 也许是食草动物的本能,唐宁的潜意识就已经明白了这场追逐的结局。 所以他才会下意识地逃避。 “可以吗?”莫云初绅士地问道。 似乎唐宁一旦拒绝,他就会真的礼貌地离开唐宁的生活,不再打扰唐宁。 唐宁想,他应该去拒绝莫云初的,可是接下来对付郝道士,唐宁一个人没有太大的把握,如果能得到莫云初的帮助更保险。 但要是为了利用莫云初,故意钓着莫云初,那他可真是一个渣男。 唐宁动了动唇,还没说出回答,他就看到莫云初的神情变化万千,眉头微蹙,眼里的眸光一点一点黯淡,似乎预料到了结局,一下子落寞了起来,还要故作坚强地努力面对。 这种眼神唐宁很熟悉。 他从前自己去试镜被导演一次次拒绝的时候,也是这番模样。 被人拒绝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唐宁也一次次地拒绝过别人,他在感情这件事情上虽然不太聪明,也不至于到拎不清的程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莫云初露出这样失落的神情时,唐宁心里不太好受。 “……我没说不可以。”唐宁小声道。 话音刚落,一只手伸到了唐宁面前,唐宁看向站起身的莫云初,他正弯下腰,朝地上的唐宁伸出手,与唐宁对视时,那张脸上重新挂上了神采奕奕、又充满魅力的微笑。 莫云初态度转变之快,让唐宁怀疑刚才纯粹就是他脑子里出现了什么幻觉,才会觉得莫云初很是失落。 他握住了莫云初的手,莫云初拉着唐宁站了起来。 他们两个人的起身让手术台旁的那群鬼怪NPC们齐刷刷扭过头来,包括被装在玻璃罐里的一个东西跟着转过来。 唐宁和莫云初在角落里嘀嘀咕咕半天,也不知道是莫云初气场太过强大,让他觉得很安心,还是他刚刚脑子真的被热糊涂了,竟然一直都忽视了这帮家伙。 此刻被这么多东西看过来,一道道阴冷的视线聚焦到唐宁身上,让唐宁感觉到了一抹凉意。 唐宁下意识握紧了莫云初的手。 他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这一刻紧绷,做好了随时拽着莫云初拔腿就跑的准备。 莫云初镇定地握住了唐宁的手。 一秒,两秒。 这群东西和莫云初对视之后,安静地转了回去,继续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唐宁:“?”就这,就这? 莫云初平静道:“这间屋子或许会有我们要找的孩子。” 听莫云初这个意思,他们是要当着这堆东西的面去找孩子? 如果只是唐宁一个人在这里,他肯定不会如此冒险,但既然莫云初都这么说了,十有八九他们需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唐宁在莫云初的陪同下,大着胆子走向那一堆沐浴在青光下的东西,他看到青色的手术布铺在手术台上,遮住了正在动手术的病人。 那一个个围绕着手术台的医生和护士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术,他们戴着口罩,穿着手术服,露出来的肌肤很是正常,如果忽略掉周围诡异的青光,他们其实就和正常人一样,没有什么尸斑、眼睛也仍旧清明…… 这些是人是鬼? 难不成他们真的是鬼屋里面打工的正常人吗? 唐宁离得更近,而在他进入这些NPC半米之内的范围是,那些看起来很正常的身影忽然间飘忽不定,产生了诡异的扭曲。 唐宁吓得连忙后退半步,在他远离这群东西的时候,他们的身影又重新稳定了下来,这一群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唐宁的靠近,反而在专注地干自己的事情,凑得近了,唐宁能听到这群东西在隐隐约约地说话,也难怪刚才唐宁和莫云初交谈的时候他们没发觉。 鬼屋里有这种东西已经很可怕了。 他们聚在一起发出窃窃私语就更让唐宁瘆得慌。 唐宁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莫云初,莫云初同样在看这群人,而后认真评价道:“这个鬼屋的立体投影很逼真。” “投影?”唐宁一脸“你在逗小孩”的神情。 莫云初面不改色道:“看起来是介绍鬼屋主要NPC的背景,比如那位在走廊上追我们的护士。” 唐宁看向了护士们,这个手术台旁有三个护士,一个背对着他们,两个面朝他们,一时间唐宁不知道莫云初在说哪一个。 “都七个月了还要流产,真是不怕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肯定是真的遇到什么了才想要流掉。” “你说的这种情况可不适用,这个人她老公没出轨,对她很好,她全家上下都盼着她生孩子,是她自己出了问题,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不肯生了。” “什么问题啊?” “听说精神出了问题,可能是第一次怀孕压力太大了,说自己再怀着这个孩子一定会死什么的。” “唉,也是可怜,真的生了也容易产后抑郁。” “……” 唐宁努力一下虽然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可依然分辨不出哪个才是走廊上追着他们的鬼护士,毕竟之前唐宁看到对方的时候,那个东西头上都是血,而且唐宁也没近距离看过她的五官。 莫云初伸出手,指了一下面朝他们站在靠左位置的护士,唐宁顺着莫云初指的方向望去,看向那位和正常人一样的护士,对方的口罩在这一刻动了起来,似乎是这位护士在说话,唐宁听到尖尖细细的声音:“我要是她啊,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空气中突然间想起了嬉笑声,稚嫩的声线,宛如清脆的银铃—— “嘻嘻嘻。” 一股寒意涌上了唐宁心头,唐宁瞪大了眼睛,他看到那群护士还是维持着原样,没有人的眼睛是笑着的,那么这突如其来的嬉笑声又是谁发出来的? “嘻嘻嘻……” 令人心慌意乱的嬉笑声不断响起,层层叠叠,宛如冰冷的浪潮吞噬着所有听到这诡异笑声的人。 “嘻嘻嘻……” 婴儿的嬉笑声在整个房间回荡,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开始震动起来,瓶瓶罐罐之间相互碰撞,发出了一声声清脆空灵的响声。 “嘻嘻嘻嘻嘻嘻……” 唐宁骤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漂浮在玻璃罐子里的东西,那大大小小的,苍白的,竟然是一个个尚未成型的胚胎! 这一刻,所有装在瓶子里的东西都齐刷刷看向了唐宁,它们的外形上并没有睁着的眼睛,可是那种森冷的寒意却像一只只眼睛接连睁开,让唐宁的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强烈的不适浮现在心头。 怎么办?! 这是什么东西?! 唐宁头皮发麻,下意识看向莫云初,身旁的莫云初就像没听到这古怪的笑声一样,抬脚往前走了一步,随着他的靠近,所有诡异的嬉笑声突然停了下来。 莫云初又走了一步。 那一道道围绕着手术台的身影闪烁了一下,就像投影被人为关掉一样,突然间全都消失不见。 不仅仅是手术台旁的鬼影,连罐子里的一个个充满邪气的胚胎也跟着烟消云散。 阴冷的空间无比安静,静到唐宁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唐宁抬起头,看向莫云初的背影,宽大的肩膀,挺拔的个子,似乎只要有这个人站在他的前面,任何危险都不能威胁到唐宁。 ......那种奇怪的安心感再一次出现了。 比起陆应星,莫云初似乎更能给他带来这种感觉…… 莫云初伸出手,掀起了手术布,只见手术台上静静躺着一个看起来宛如橡胶制成的玩具宝宝,它微笑着看向莫云初,笑容有些许僵硬,看起来做工有些许劣质。 刚才这一切的幻象其实都是这个东西搞出来的。 它在不断播放着它诞生时经历的那一幕。 莫云初拿起了这个东西,这个东西落在他的手上,似乎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玩具。 莫云初转过身,看向呆呆望着他的唐宁,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找到了。” 第298章1更2更 鬼屋左侧第三间房间。 唐宁怔怔地看着莫云初,对方毫发无损,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那些东西,轻松到就像真的在和唐宁进行一次鬼屋游玩。 连唐宁也感到了一种很难以描述的轻松,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待在这个人身旁就好。 “怎么了?”莫云初柔声问道。 唐宁眨了眨眼,莫名觉得现在的莫云初……似乎更帅了一点? 慕强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唐宁感觉自己的心动了动,忽然冒出了一个疑惑—— 这样一个强大的NPC,怎么刚刚突然轻轻松松就被他给强吻了? 还没等唐宁细想,莫云初举起了手中的婴儿玩具,唐宁看到这个诡异的橡胶娃娃,他的头皮瞬间发麻,许多不好的回忆纷至沓来,比如陆应星当年为了给他过生日,特地准备了一个鬼娃娃…… 记忆中的男人伸出手,缓缓摘下了人/皮面具,露出来的脸一半是陆应星,另外一半却有些像莫云初。 唐宁连忙摇摇头,努力将这种诡异的画面从脑海中甩开。 “怎么了?”莫云初关切道。 “我没事,对了。”唐宁突然反应过来,朝这房间的四周看去,“陆应星呢?” 难怪他刚刚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点什么。 该死的,他怎么把陆应星忘了?都怪刚刚突然间变热之后,脑子都不太好使了,他居然一时间没想起陆应星! 唐宁的心慌得厉害。 陆应星该不会是看到他主动亲莫云初的画面,一时间接受不了离开了吧?! 他有点不敢再想象下去,这样陆应星看到该有多伤心! 莫云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跟着道:“咦,陆应星呢?” …… 鬼屋左侧第二间房间。 陆应星吃力地睁开眼,他是被冻醒的,整个身子都在不自觉地发颤,一股湿冷的棉被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这种味道又潮湿又阴冷,很是难闻,但摸起来确实是被子,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盖着被子还这么冷? 陆应星坐起身在黑暗中摸了摸,摸到了枕头,他似乎躺在一张床上。 床? 他脑海中的记忆还停留在昏迷之前,他们三个人来到了这间屋子探索,然后他好像在黑暗中抓住了莫云初的手,很是嫌弃,赶紧甩开了,再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抓住了他。 陆应星的瞳孔紧缩,他突然间想起来了,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陆应星僵硬地低下头,黑暗之中,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就在刚刚又被抓住了。 他试图抽出来,可是怎么使劲都无法挣脱,甚至随着他的力气加大,那只禁锢着他的手也在不断地加大力气。 如果这个时候灯光亮起,那么陆应星就会看到,他左手正在死死抓住他的右手! 力气大到要在手上掐出一道道青色淤青。 陆应星的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直到他的手忽然松开的那一刻,脸上皱起的沟壑全都消失了,陆应星低垂着头,阴森又诡异的笑容爬上了这张俊朗的脸。 …… 鬼屋的右侧第一间。 两个女生手拉手,害怕地依偎在一起,带头的男生安慰道:“你们不要怕啊,这些都是假的。” 长头发的女生抖得厉害,即使有同伴的安慰,她还是不可遏制地产生了退意,“我...我不想玩了。” 男生赶紧道:“还有五个房间没进,刚进来就出去多可惜啊。” 最重要的是他都还没怎么表现,这么好的一个撩妹机会就要错过了吗! “小窈,你的手怎么这么冷?”短发女生紧张道。 “我、我好冷。”在黑暗中,另外两个人并不能发现这位叫做“小窈”的女生整张脸都是苍白的,嘴唇甚至微微泛青,“好难受......” 她的声音虚弱的厉害,可以算得上是气若游丝。 “别怕,我们现在就出去。”短发女生扶起她的同伴朝外走,小窈浑身上下都冷得厉害,仿佛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必须要把全部的身体重量都压在短发女生的身上,才能勉强走几步。 短发女生察觉到了不对劲,小窈痛经的时候都没这么严重过。 男生虽然很想继续,但看到两个同伴去意已决,他只好无奈跟上,“你还走得动吗?要不要我背你?” 三人走到了门边。 短发女生架着小窈开不了门,她对男生喊道:“帮忙开个门。” “唉,其实还有好多刺激的东西没体验......”男生有点不情不愿地打开了房门,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额前的头发都被吹得扬了起来。 也就是在他推门的那一瞬间,走廊上的惨绿灯光亮起。 照亮了一个诡异的人影。 浑身浴血的鬼护士站在门后,直勾勾盯着男生,男生吓了一跳,他身后的短发女生也发出了惊呼。 这么近的距离和这个NPC相互对视,男生发现对方的妆容简直无懈可击,堪比电影特效妆,他有点结巴道:“啊,不好意思啊,我朋友身体不舒服,我们想要退出游戏了。” “啊!”短发女生惊恐道:“小窈她晕过去了。” 什么?! 怎么突然晕倒了?! 男生有些着急,他刚才在黑暗中其实看不清楚小窈究竟是什么情况,还以为对方只是太过胆小不想玩。 “麻烦让一下。”男生连忙道。 染血的鬼护士一动不动地挡在门前。 男生愣了一下,只见这位NPC的脸上挂着瘆人的笑,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仍旧站在门前,挡住了他们的出路。 看着面前的鬼护士,男生心里有点慌了,“喂,你这个人搞什么啊?!我要投诉你!你没听到我朋友她都晕过去了吗?!” 鬼护士还是笑着看着他,皮肉是笑着的,可是眼神却没有丝毫的笑意,混浊的双眼布满了森冷和怨毒。 男生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浓重,他咽了一下口水,本能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退让,可是这种情况下面只有他一个人能站出来。 “你让不让?你让不让?!”男生的声音越来越凶。 操,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一个女的画了点特效妆故意笑得恐怖吗?笑笑笑,笑个屁! 他在心里故意骂了点脏话,似乎也壮了一下胆气,随后他心一横,直接伸出手,想要暴力推开这个堵在门前的人—— 灯光闪烁,走廊重归一片漆黑,男生推了个空,甚至由于刚才使的力气过大,他整个人都往踉跄了一下。 怎么了? 这是躲起来了吗? 男生的胆子更大了一点,他在黑暗中直嚷嚷道:“你躲什么躲啊,你给我出来啊!还堵门,你以为我怕你啊!” “啊……”身后传来了短发女生的颤音,她声线不断哆嗦着:“小、小窈……” “怎么了?”男生转回身,走廊上的灯光在这一刻重新亮起,诡异的青光悄无声息地洒进了屋内一角,原本倒在地上的长发女生沐浴在青光下,她的身体不断抽搐着,似乎得了什么急病。 男生原本想要上前帮忙,可是忽然间,他的脚步停顿住了。 因为他想起了这个鬼护士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灯光闪烁,当灯光亮起的时候,她就会突然间出现在另外一个位置。 那么现在,这个鬼护士去哪里了? 男生屏住呼吸朝四周看去,走廊上面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走廊两侧的其他房间不像是门被打开过的样子。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不见,那么对方现在最有可能出现在他们三人所处的房间里! 男生的心用力跳了一下,他慌张地转过头,而在这一刻,地面上的小窈忽得动了—— 没有借助任何外力,没有用手撑着地面,她从后脑勺到脚后跟都呈现出一条直线,似乎睡在一张棺材板上,当枕着头的那一端棺材板子被掀起时,倒在地上的长发女生整个人都直挺挺地“站”了起! 紧闭的双眼唰得睁开,与骤然瞪大双眼的男生对视。 而后,小窈的脸上浮现出了瘆人的笑,嘴角翘起的弧度与那位鬼护士如出一辙。 惨绿的灯光照在了她的脸庞,一道活人不会拥有的冰冷目光落在了男生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男生发出了疯了一样的尖叫声,叫得撕心裂肺,灵魂都要出窍,他用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跑,结果太过害怕平地摔了一跤。 这一跤直接让男生失去了方向感,恰好灯光又在这一刻重新熄灭,整个走廊再一次陷入黑暗,惊慌失措爬起来的男生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哪里才是能跑出去的方向。 可是他知道当下一次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那个东西又会出现! 他的心脏跳得快要裂开,他在黑暗中胡乱奔跑,跑了几步发现自己应该是跑错方向了,现在跑的地方不是离开鬼屋的大门,而是其他几个房间所在的地方。 可是再往回跑好像来不及了,也许走廊的灯下一秒就会亮起。 不,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这是什么鬼东西?! 它马上就要追过来了,它马上就要追过来了! 男生在极致的惊恐之下,思绪无比混乱,他的目标从逃离这里变成了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的手贴在墙壁上,与一个个血手印重合,过度的紧张让他的手指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抓痕,男生像盲人摸象一样摸到了门框,他飞快地摸到门把手,用力往下一拉—— 走廊上的灯光唰得亮了起来。 男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仿佛听到了自己死亡的审判声。 门在这时打开了,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染血的护士装,而是一身装逼的黑色男式西装。 是、是那个和他们组队的哥儿们! 男生绝望惊恐到快要当机的大脑迸发出了新的希望,他可以说是欣喜若狂地抬起头,看到了那张俊朗的面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啊啊啊啊啊啊——!!!!” 大悲大喜又重归大悲的男生尖叫过后,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在男生倒下后,他身后站着的“小窈”显露出了身形,直勾勾盯着“陆应星”。 “陆应星”站在原地,笑容不变。 它们脸上挂着的笑容似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砰——”推门声在寂静的走廊响起。 唐宁一推开门,“陆应星”和“小窈”不约而同扭过头,它们笑着看向唐宁,那笑容里充满了数不尽的恶意。 唐宁急促地喘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一刻的“陆应星”,他在这一瞬间想起了之前陆应星开车时被白衣女鬼附身的画面! 陆应星又中招了! 和他们一起组队的那位女学生也中招了! 地上躺着的那个男生是遇害了吗?! 他现在该怎么办?! 顶着那两道阴森的目光,唐宁额角沁出了一滴冷汗,思绪在飞速运转,试图想出解决方案。 “你们在笑什么?”就在这时,莫云初从唐宁的身后走了出来,英俊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他好奇地询问道。 在莫云初出来的那一刻,唐宁所承受的压力一瞬间就被大大地转移了,因为那两道目光不再注视他,而是看向一旁的莫云初。 连唐宁也下意识看向莫云初,即使是在这种绿油油的光线下,莫云初的脸还是好看的,虽然发丝被染上了绿光,宛如戴了一顶绿帽子。 莫云初淡淡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个鬼怪,他的手里提着婴儿玩具,他对着“小窈”说道:“我找到了。” “小窈”的笑容缓缓消失,它直勾勾盯着莫云初手里的塑料婴儿,眼里流露出了一抹掩饰不住的恐惧。 它的脚甚至后退了一小步。 “喏,给你。”莫云初直接将手里的塑料玩具扔了出去,“小窈”吓得转身就跑,虽然“小窈”的双腿健全,鞋子也没有跑丢,可是它跑起路来却一瘸一拐的,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而它跑得快,那个玩具扑过来的速度却更快。 走廊上响起了婴儿怨毒的嬉笑声,密密麻麻,接连不断,形成了无数道看不见的回音,让听者心惊肉跳,倍感不适。 唐宁屏住呼吸,想要捂住耳朵,在他伸出手前,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双耳。 是莫云初的手。 这个姿势让唐宁和莫云初靠得很近,唐宁能够闻到莫云初身上不知名的清香,很好闻,很淡,并不像什么香水,能够让人想起很多很多美好的事情,夏天的风,阳光,还有初恋…… 心情一下子就宁静了下来。 如果莫云初的造型师在这里的话,那么他一定会真诚地告诉唐宁,没错,这就是一款在业内被誉为初恋男香的香水。 在唐宁小心翼翼吸鼻子的时候,那一边的鬼婴已经牢牢扑在了“小窈”的背上,“小窈”不断挣扎着想要将这个东西从身上甩开,可是它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牢牢地贴在了“小窈”的身上,又像是吸血藤一样伤害着“小窈”。 被看起来像是玩具一样的东西砸中了的小窈瘫软在地,不再动弹。 而她身上有一道伤痕累累的鬼影爬了起来,那赫然就是鬼护士! 它身上的血变得更多了,神情痛苦又充满了畏惧,而它背上的鬼婴从头到脚都是血淋淋的,没有牙齿的小嘴在舔着它的血,就像一个可爱的婴儿在吸食着母亲身上的乳汁。 鬼婴每尝几口,脸上就露出笑来,那愉悦的犹如银铃一样的笑声不断回荡着,那张红彤彤的脸上露出了纯然邪恶的神情。 而鬼护士背着鬼婴一瘸一拐地往走廊深处走,只有在鬼护士背着鬼婴经过莫云初身旁的时候,那个不断发笑的小鬼才会收敛几分,安安静静趴在鬼护士的背上,好像一个僵硬的玩具。 它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最里面的房间中,那瘆人的笑声也缓缓停下,一切归于寂静。 轻松解决掉了“小窈”的莫云初松开捂着唐宁耳朵的手,转而看向“陆应星”,一人一鬼相互对视。 这一刻,即使是莫大天师也感到了一丝棘手。 这座鬼屋有问题,从进门的一开始莫云初就知道了。 但这座鬼屋的问题又不大,等于是普通人进来,可能会回去生点小病,但绝对不至于丢掉性命。 也就是他敢把陆应星一个人放在那个房间的原因,通常情况下陆应星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毕竟整个房间最有可能伤人的就是被他抓住的那个鬼婴。 那个鬼婴是整座屋子里唯一有煞气的东西,但其实也只有浅浅的煞气,杀害的人并不多,而且它还被关在最里面的屋子里,一般来说是没有玩家能够跑到那么里面的。 走廊上的鬼护士看起来是最危险的东西,实际上它从一开始就站在最里面的屋子旁,阻止了普通人进入真正关押鬼婴的房间作大死。 鬼护士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反而是保护了玩家。 而鬼婴和鬼护士的关系很奇怪,它们生前并没有血缘关系,真正和鬼婴有血缘关系的是左边第二个房间关着的鬼孕妇。 也就是和陆应星握了手,被莫云初操控着跑出来的那位鬼孕妇。 莫云初之前安排那个东西出来,特地引它到了关押着鬼婴的房间,是以为鬼婴和鬼母见面将会发生些什么,比如传闻中的子母煞,结果这两者毫无反应。 现在莫云初把鬼婴丢了出去,看刚才鬼婴黏着鬼护士的架势,就知道鬼护士才是鬼婴的鬼母。 可又不完全是。 鬼护士并不能压制住鬼婴,它作为鬼母和鬼婴搭配在一起的时候,不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与传闻中的子母煞相比,鬼护士和鬼婴的搭配更像是一个失败品。 如果鬼护士和鬼孕妇通过特殊的手段重新炼制合二为一,倒有可能废物利用,更接近传说中的子母煞。 这间鬼屋总共有三只鬼,鬼护士,鬼孕妇,以及鬼婴,其中鬼护士和鬼孕妇虽然含着极重的怨气,可是它们并没有伤过任何人,一旦鬼怪伤人就会染上煞气,它们的身上只有怨气。 按理来说进入鬼屋的活人有那么多,这两个厉鬼只要想伤人,它们早就能提高实力,不至于困在这座鬼屋里。 是的,困在这座鬼屋里。 这座鬼屋被布置了一个大型阵法,是能够拦住鬼的鬼打墙。 活人能够在这里来去自由,而鬼一但进入这里,就只能被困住,除非实力强大到能够强行破开阵法,又或者找到了一个能够附身的活人,借用活人的躯壳跑出去。 刚才那位鬼护士突然附身了小窈,莫云初猜测也许是小窈的体质有些特殊,毕竟正常情况下,鬼怪很难附身在他人身上。 莫云初眯起双眸,盯着被鬼怪附身着的陆应星,一个男人在正常情况下很难被一个女鬼附身,但陆应星显然是特殊情况,他使用了和合仙,遇到这种倒霉状况也不稀奇。 莫云初能看到一个白衣孕妇和陆应星的身体完全重叠在一起,这个女鬼披洒着黑发,低着头,即使是凌乱黑发也遮不住的怨毒目光投向了莫云初。 第四个鬼。 不属于鬼屋原住民的新鬼出现了。 不过这个新鬼看起来和鬼屋还是有些关系的,莫云初记得今天就是它坐着鬼屋的专车当着他的面跑路了。 这个鬼也是一位孕妇。 如果按照子母煞的标准来看,它太过强大,很难炼制出和它相匹配的鬼子,因此也算是失败品。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莫云初本来还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鬼屋游玩,可是现在他却发现,和合仙,子母煞,各种稀奇古怪的阴损东西都冒出来了。 他唯一感到棘手的就是,如果等会儿对付这个东西的时候,他一不小心把它附身的陆应星弄死了,唐宁会不会生气? 大概率是会的。 所以这还真是棘手啊…… 第299章1更2更 “陆应星”看到莫云初后,它没有做什么动作,而是主动地抽身离去。 莫云初的眉头微皱。 这个东西的实力远超鬼屋另外三只鬼,它能无视鬼屋的禁制来去自由。 在它离开之后,陆应星也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缓缓睁开眼,被鬼怪附身后的身体虚弱得厉害,陆应星就像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太阳穴肿胀,脑子混沌,身子发虚,有气无力地站在走廊上,甚至还站不稳,摇摇晃晃到即将倒下去。 唐宁见到陆应星这样虚弱,他连忙冲了上去扶住陆应星。 “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唐宁一看陆应星的脸色就知道他目前不太好,大病初愈的人都没有这么虚弱。 “我没事,我们这是……”陆应星努力回忆这里发生了什么,他记得自己睁开眼,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掐着自己的手…… 陆应星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的右手手背上有着很清晰的指痕淤青。 这里确实有脏东西! 陆应星的心脏紧缩,他看向地面上昏倒的一男一女,不祥的阴霾笼罩在他的心头,他连忙看向扶住自己的唐宁,“我们快点——” 陆应星的话突然停顿住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唐宁的唇上。 唐宁的唇色一直以来都很浅,是一种寡淡的粉,像是粉色玫瑰花瓣一样,他的唇形也很精致,并不是什么丰满的唇形,反而有点薄。 可是现在,陆应星看到的却是红润饱满的唇,唇角还晕开了红晕。 唐宁的肌肤娇气,稍稍用力就容易在上面留下痕迹,他的唇瓣比起肌肤就更加娇嫩,此时看起来就像是…… 被亲肿了一样。 不,这怎么可能? 陆应星下意识否决了自己的猜测,唐宁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和别人接吻?应该只是不小心咬了自己的下唇吧。 可是…… 如果只是咬了咬嘴唇,怎么会连唇角,唇峰、包括唇珠都有点肿胀的感觉? “快点什么?”唐宁的唇一张一合,和平日里素来清浅的唇色相比,带着别样的魅力,像青涩的果实成熟到糜烂,裂开了一个小口子,散发出甜蜜的香味。 哪怕走廊上的青色光线无比诡异,都不能掩盖这种诱惑,反而像一种特殊的高级滤镜,让那肤色显现出病态的白,在冰冷的肤白对比下,嘴唇上的红色就更加艳丽危险又让人陶醉。 陆应星僵硬地抬起头,看向最有可能亲吻唐宁的人。 莫云初现在并未戴着口罩,他的口罩拉到下颌,露出来的唇同样残留着暧昧的痕迹。 陆应星的脑子嗡了一下。 唐宁背着他……和莫云初偷偷接吻了? 莫云初伸出手,像是欲盖弥彰一般将口罩往上拉,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隔绝了陆应星窥探的视线。 这一幕落在陆应星的眼里简直就是做贼心虚! 无名的怒火和嫉妒疯狂灼烧着他的心,陆应星几乎无法维持住表面的冷静,他原本就昏昏沉沉的大脑刺痛了起来,胸腔一片灼热的气焰,似乎在透支着他身体里仅剩的精神气。 “你没事吧?”唐宁焦急道。 陆应星用力抓住了唐宁的手,在这种理智快要崩溃的情况下,他用的力气大了一些,大到抓痛了唐宁。 唐宁蹙起眉头。 陆应星却没有放轻力道。 他觉得无比可笑,他追了唐宁这么久,用了各种手段各种心思,之前有狐朋狗友看到他这么卑微的舔狗追法,还劝他用点下作的手段一亲芳泽,这些都被他拒绝了。 他把唐宁当成了自己心中的白月光,愿意捧这个人,即使真的在一起后也不敢对唐宁轻浮,能牵一次手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即使真的能亲唐宁,他也只敢浅浅地印在唇上。 可是现在呢? 唐宁和莫云初在现实中才认识多久?恐怕只有一天吧。 在昨天他带着唐宁去看莫云初的时候,唐宁还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莫云初,而现在,他们就直接亲上了! 是,他知道对唐宁来说,莫云初是他的偶像,他知道唐宁喜欢莫云初很久了。 可是对莫云初来说唐宁又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一个漂亮的粉丝罢了,能占点便宜就占点便宜,所以第一天就直接动手动脚亲亲小嘴,那第二天是不是就可以直接上床了? 哦,对了,他还记得唐宁是有深爱着的人,就是那个送了唐宁钻戒的倒霉蛋,唐宁和莫云初偷情的时候有想过那个人,有想过目前顶替了那个人的他吗? 这就是唐宁的深爱。 他以为的白月光竟然只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货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有着一张骗人的漂亮皮囊,其实本质和那些人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陆应星的力气越来越大,唐宁痛得轻轻嘶了一口气,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充满安抚意味地盖在了陆应星的手背上,湿润的黑眸担忧地看向陆应星,在对上陆应星冰冷的双眸时,唐宁的呼吸一窒。 他有些怀疑恶鬼还在陆应星的体内。 不然陆应星看向他的眼神又怎么会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突然出现,牢牢攥住了陆应星的手腕,陆应星的手在对唐宁使劲的时候,这一只手就死死掐住了陆应星,用的力气很大,一瞬间就让陆应星吃痛地松手。 “陆先生。”英气的眉头微微挑起,又很快落下,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陆应星,“你还好吗?” 他维持着忧心忡忡的神情和语气,下手却以一种蛮力的方式将陆应星从唐宁身旁扯开。 如果是熟悉莫云初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此刻的莫云初在极其愤怒的状态,以至于他的演技如此拙劣又浮于表面,没有办法遮掩住那双凤眸里的冷意。 陆应星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莫云初,他开始怀疑起之前唐宁突然间要跟他说分手的动机了,是不是莫云初就对唐宁表现出了什么暗号,唐宁接收到了这个意思才迫不及待地甩掉了他? 在这两个人眉来眼去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 他竟然无比滑稽地想要用自己的关系让唐宁和他的偶像见面,这就算什么?他这是亲手把自己心爱的人送上了别人的床! “我、很、好。”陆应星一字一句回道,他每说一个字都无比用力,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确实。”莫云初评价道:“力气这么大,看起来并不需要人扶着,那接下来就麻烦陆先生去扶一下地上这些人。” 地上昏倒了两个人。 莫云初架起了长头发的小窈,一碰到对方,他就能感觉到这个女生的阴气很重,很容易招鬼。 地上还剩下一个男生。 陆应星弯下腰想要拽起对方,但是陆应星的身体还很虚弱,一低头,他的眼前就一阵发黑,动作慢了一些。 再拽起这个男生的时候,第一时间竟然没能一鼓作气提起来。 这个男生的个子有一米八,并不是偏瘦的体型,如果是平常陆应星背这个人走肯定没问题,只是这两天陆应星数次被鬼附身,目前的状态就像被掏空了身体,拉起这个男生时异常吃力。 “我来吧。”唐宁赶紧帮忙扶起那个晕倒的男生,还没等他把这个男生的胳膊架到脖子上,就听到陆应星冷冰冰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唐宁愣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陆应星。 陆应星冷着脸把那个男生架在身上,走了几步有些吃力,可是外表还是要做出毫不费力的模样。 气氛在这一刻有些不对劲,唐宁能察觉到陆应星似乎在生气,可是他不知道陆应星为什么生气了。 是因为在鬼屋玩的不开心吗?想想陆应星这次来确实没有体验到什么,还被他连累着又被鬼怪附身了一次。 可陆应星不是那种因为玩的不开心就迁怒大家的人。 难道说……陆应星看到他去亲莫云初了吗? 唐宁慌张地舔了一下唇。 陆应星低着头使劲去背着那位昏迷不信的男生,唐宁也没有强行凑上去帮忙,一个是陆应星明确拒绝了他,另外一个则是他现在还不知道那位短发女生是什么情况。 唐宁走到了第一间房间,看到了蜷缩在门边瑟瑟发抖的短发女生。 “你还好吗?”唐宁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那个女生的肩膀。 “啊!”这个女孩显然被吓坏了,环抱着膝盖的手仓皇地捂住耳朵,她不断颤抖地抬起头,看到唐宁那张脸的时候,哆哆嗦嗦的女孩停止了颤抖。 她虽然脸色还是惨白,但看向唐宁的目光很坚定,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宁的脸对一个颜狗而言,比任何的心理治疗都要好用。 “你自己起得来吗?”唐宁朝她伸出了手。 短发女生小心翼翼握住了唐宁,被吓坏了的她脸上都是泪痕,“小窈、小窈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的两个同伴晕过去了,现在没什么大碍。”唐宁伸出手指向了被莫云初架着的长发女生。 “小宁。”莫云初忽然柔声道。 这一声“小宁”叫得唐宁有点猝不及防。 记忆里也曾有一道低沉温柔的声音这样喊过他,是他的王子,是陆应星……不对。 陆应星似乎一直都在喊他“宝贝”,而不像其他副本世界里的王子会喊他“小宁”。 不过这也没什么,宫鋆喊他“娘子”,1号喊他“father”,并不是所有的王子都只喊他“小宁”。 “你的手怎么青了?”莫云初关切道。 唐宁这才发现自己手背上出现了发紫的淤青,看起来是刚才陆应星握着他时留下来的,“没什么。” 倒是陆应星,唐宁记得陆应星的手上好像也有类似的痕迹,唐宁的手上留下痕迹是因为身娇体弱的设定,可是陆应星身体健康,正常情况也不至于突然出现淤青。 唐宁紧张地去看陆应星。 他再一次对上了陆应星冰冷的审视目光,在一片寂静中,他听到陆应星低低地呵了一声。 带着说不清的嘲讽。 “小宁?”陆应星有点讥讽道:“宝贝,他叫你叫得好亲密。” 唐宁呆呆地看着陆应星,他的神情带着一点感知到了伤害的茫然,陆应星的心一紧,可是在看到唐宁红润的唇后,陆应星骤然生出的那一点心疼又化为了尖锐的刺。 在刺向唐宁之前最先刺伤了他自己。 他不懂唐宁为什么做了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还能够摆出这种清纯的模样。 他更不懂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会吃唐宁这一套。 “宝贝?”莫云初轻笑了一下,语气淡淡的,疏离又客气,“我记得陆先生已经和小宁分手了吧,朋友之间喊宝贝是不是过分亲密了?” “什么时候分手的?”陆应星故作诧异道:“我同意了吗?” 唐宁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刻无比陌生的陆应星侃侃而谈。 “一个人单方面的追求叫做单相思,不叫做恋爱,一个人单方面的分手叫做情侣之间的情趣,不叫做分手。” 陆应星对莫云初意有所指道:“只要现在我还和他在一起,其他人就都是插足,是第三者,现在这个舆论环境,即使是天王巨星当个第三者,也会遭人唾弃吧?” 莫云初平静地和陆应星对视,那双漆黑的眼睛宛如俯视着陆应星,“真正遭人唾弃的,是小偷。” “不管是偷窃钱财也好,还是偷取感情。” 陆应星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紧缩,他不清楚莫云初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或者是随口瞎说的。 空气在这一瞬间像是凝滞了一样,气氛无比尴尬。 尤其是那位短发女生,她还没从自己心动的男嘉宾性取向为男的重大打击中缓过来,又发现这三个帅哥竟然构成了曲折离奇的三角恋。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不如和另外两个同伴一样直接晕过去。 她又紧张又尴尬地看向扶着她的唐宁,看到唐宁的胸膛一紧,张嘴呼吸了一口,才轻声道:“我们先出去吧。” 他开口说话了,针锋相对的陆应星和莫云初都停了下来。 大家推开了大门,外面依旧看不到什么工作人员,大家把昏迷不醒的男生和小窈放在了沙发上,在陆应星放倒这个男生的时候,因为陆应星的身体不剩多少力气,不能像莫云初那样轻轻地女生放到座位上,他是砰得一下就把男生丢了下去。 这个男生被这么一扔,倒是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一脸呆滞地看向离他最近的陆应星,“卧槽!” 男生瞬间跳起了霹雳舞,他下意识往旁边躲,又看到了昏迷在沙发上的小窈,伴随着更加凄厉的尖叫声,这个男生从沙发上弹跳而起,一下子连滚带爬远离了小窈和陆应星。 所有人都看向这位男生,只见这位男生一路夺门而出,一下子就逃离鬼屋跑没影了。 唐宁感觉这个男生下辈子也不想再来鬼屋撩妹了。 “……靠。”短发女生震撼脸:“他之前没去报短跑真的可惜了。” 短发女生感慨过后摸了摸小窈的身体,确定小窈没有之前摸起来那么冷了,她才放下心来,对着唐宁他们道:“刚才在鬼屋里,小窈她突然间就昏过去了,又突然间很奇怪地站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 其实她有一个猜测,但是她不敢说出来。 “你知道她的出生日期吗?”莫云初突然问。 短发女生愣了一下,她并不清楚这个,但是她记得小窈的身份证就放在衣服口袋里面,她伸手摸出了那张身份证给莫云初看。 “难怪,她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人。”莫云初淡淡道:“让她最近两年不要有什么怀孕的计划。” 莫云初看起来就气场很强大的样子,说起话来让人情不自禁就想照做,短发女生赶紧点头说好,答应后她又小心翼翼道:“为什么最近不能怀孕啊?” 唐宁也很好奇地看向莫云初。 莫云初真诚道:“你们现在都是大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毕业之后也要以事业为重,大好的青春年华不去赚钱去怀孕,难道不可惜吗?” 短发女生:“?” 短发女生:“……确实。” 唐宁知道莫云初的理由肯定不止是他说的那么简单,来到这个副本仅仅两天时间,唐宁就遇到了四个鬼孕妇,他很担心这个长发女生醒来后没有听取莫云初的建议,最终酿成惨剧,在唐宁思考自己要不要跟着劝几句时,他听到莫云初幽幽道:“这个鬼屋里的孕妇也是阴年阴月阴日生的人……” 短发女生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连忙道:“我、我一定会看紧她的!” 莫云初颔首。 短发女生又道:“经过这件事我也明白了,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莫云初颔首。 陆应星点头。 “平时嘴上说得厉害,真的遇到事情了,自己跑得倒快——” 门口重新出现了气喘吁吁的男生身影。 正在说坏话的短发女生愣了一下,难得有点感动道:“阿常,你……” 男生也感动得不敢再动弹:“我、我手机还在篮子里,你能帮我拿过来吗?” 短发女生:“……” 看到这个男生回来了,有这两个可以正常活动的人照顾小窈,也就不再需要唐宁他们做什么,唐宁三人走出了这间鬼屋。 刚才他们三人之间的气氛就算再尴尬,也有别人活跃气氛,就比如刚才唐宁、莫云初和陆应星都各自在扶着别人走路,现在一出门,陆应星直接去牵唐宁的手。 而莫云初眼疾手快地牵住了陆应星的手。 两个人都在往死里握手。 唐宁听到了骨头发出的咯咯声。 光看面部表情,莫云初和陆应星都是笑脸相迎,陆应星笑着说道:“大明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的粉丝,上赶着要和我握手,只不过,我倒是一点也不稀罕,请您松手。” 唐宁听到陆应星这番话忍不住急了,他知道莫云初有多厉害,如果惹怒的莫云初,陆应星肯定要倒大霉。 “哦?我以为陆先生又要找人掰手腕,我才自告奋勇和陆先生您比力气。”莫云初含笑道,他在暗讽刚才陆应星捏痛了唐宁。 陆应星看向了唐宁垂落在腿侧的手,那只手很是白皙,漂亮到像一件艺术品,只不过手背上大面积的淤青破坏了这份美感。 ……这是他刚才做的。 那个时候怒气上头,现在看到了却有些后悔。 可是没有哪个男人看到心爱人给自己戴绿帽能够冷静下来,他现在能忍到没有当面揭穿这两个人,已经是忍者神龟了。 陆应星松开了手,莫云初也毫不犹豫地松手,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已经连虚伪的社交微笑也不能保持住。 陆应星看到莫云初那张英俊的脸,就想狠狠地揍对方一拳,把对方揍成一个猪头,看对方还能不能靠这一张脸去骗唐宁。 而莫云初想到的东西却更为冷血。 他简简单单看着陆应星,就让陆应星察觉到了一种危机。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唐宁很担心这两个人看着看着就要打起来,他紧张地劝道。 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唐宁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莫云初向来很听唐宁的话,即使现在他满腔怒火也强压着火气,温和道:“好,现在也快到吃饭的时间了,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店很好吃……” “吃顿饭也要三人行吗?”陆应星冷不丁道,“唐宁,我想和你一起吃饭,就我和你。” 唐宁呆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莫云初这一次帮了他很大的忙,他把莫云初晾在一边实在不好,而陆应星现在的状况又很是不对,如果他不管陆应星,唐宁很担心陆应星会出什么问题。 莫云初看向前方停着的车辆:“这里很难打得到车,这是我的车。” 陆应星看向唐宁,他的眼里有着很浓烈的情绪,不再像是之前那个阳光俊朗的大男生,反而多了几分偏执,让唐宁感到了陌生。 陆应星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王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听陆应星宣誓主权道:“这是我的人。” 莫云初像是想到了很好笑的事情,轻轻地笑了一声。 “人和车不一样,车不可以选择自己和什么样的人同行,人却可以。”莫云初看向了唐宁,他彬彬有礼地询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和你共进午餐吗?” 第300章1更 唐宁看向同时邀请他的莫云初和陆应星。 莫云初的态度绅士依旧,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浮躁的气息,望向唐宁的眼神温柔深邃,似乎不论唐宁答应与否,他都不会出现太大的情绪波动。 而一旁的陆应星虽然表面看似平静,可是他的眼神并不冷静,身旁围绕着一股低气压,尤其当陆应星看向莫云初那惺惺作态的表现后,他眼神里的敌意越发浓重。 在演戏这一方面,陆应星确实不如莫云初,他也反应过来自己这番表现和莫云初相比高下立判。 陆应星也努力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对唐宁发出邀约,因为他也不能确定唐宁会选择他,语气软和一点,争取一点态度分肯定是好的。 可是心里有一种无端的阴冷和愤怒在搅乱着他的情绪,让他始终难以得到安宁。 【系统,我单方面和陆应星分手,我们现在的关系还算是情侣关系吗?】 唐宁在心里发出了这个疑惑,事实上在之前陆应星说出那番话后,他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误。 现在他和陆应星一起去鬼屋,陆应星再一次被鬼怪附身,这说明陆应星还在遭遇不幸。 【算。】系统道。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唐宁忍不住问道。 【你也没有早点问我。】系统幽幽道。 唐宁气得牙痒痒,却拿系统没什么办法,每一次系统都不会放过坑他的机会,这一次是他大意了,幸好没有酿成什么大错。 【也就是说,只有陆应星也决定要和我分手,我们的关系才能真正断掉,对吗?】 【对。】 唐宁被系统坑怕了,他再一次详细地询问道:【如果陆应星只是口头上答应了,内心却不同意分手,这种情况下我们还算情侣吗?】 【对陆应星这种情况来说,算。】系统道。 很好,这个破系统!幸好他刚刚又再一次问了,不然下回还得被系统坑一把! 【我能听到你在骂我。】冷冽的男声用平静的语气阐述道。 唐宁恨不得再骂几句,可他又怕真的把系统惹恼了,系统再坑他一个大的。 算了,现在还是处理眼前的事情更要紧。 首先分手是一定要分的,今天是陆应星和他在一起的第二天,陆应星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了,虚弱到和身娇体弱状态下的唐宁不相上下,如果陆应星再倒霉几天,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个未知数。 要救陆应星,就必须要让陆应星发自内心地想和他分手。 唐宁对上了陆应星的视线,和之前像大狗狗一样的眼神不同,这一次的陆应星...... 好像不像之前那样喜欢他。 唐宁对一个人的情绪其实很敏感,他可以分得清善意和恶意,因为他知道一个人真正喜欢他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他被温柔对待过。 陆应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态度发生变化的? 唐宁的思绪运转得飞快,在阴冷的走廊上,刚恢复自我意识的陆应星对他说“我们快点”,而后,陆应星突然停住了话头,视线向下滑,看向了他的下半张脸,在这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系统,陆应星发现我和莫云初……接吻了吗?】 系统友情提醒道:【下次偷腥完记得戴上口罩。】 难怪陆应星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唐宁不敢直视陆应星的眼睛,哪怕他已经和陆应星分手,第二天就和莫云初亲在了一起,从陆应星的视角来看就是对这段感情的不负责,这种情况下陆应星讨厌他也是正常的。 可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陆应星更讨厌他一点,讨厌到要和他分开。 “我今天中午不能和你一起吃。”唐宁轻声道。 陆应星的表情在这一瞬间无比难堪,他有想过自己会被拒绝,可是他认为这种可能性并不高,因为郝道长明明说过,现在唐宁爱的人是他,就算唐宁真的和莫云初有了什么,他们两个不应该只敢背地里玩玩吗?怎么会、怎么会…… 他之前表现得有多强势,现在就有多狼狈。 以至于唐宁都不忍心去看陆应星,他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莫云初:“你之前说的那家好吃的餐厅叫什么名字?在哪里?” “是一家主打创意菜的餐厅,叫渚,就在附近,开车半个多小时能打。”莫云初问道:“有兴趣和我一起去试试吗?” 唐宁点头。 “荣幸之至。”莫云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他含笑着走到了车旁,风度翩翩地拉开了车门,对着僵立在原地的陆应星道:“陆先生,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耀武扬威落井下石这种事情,莫云初一点也不舍得错过。 陆应星脸色难看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宁坐上了副驾驶,他看向后视镜上陆应星的身影。 莫云初踩下油门。 陆应星望着车辆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后视镜上属于陆应星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完全看不见,唐宁这才收回视线。 “莫先生……”唐宁轻声道。 “嗯?” “有一件事,我想要麻烦你帮帮忙。”唐宁咬了一下唇。 莫云初直截了当道:“好。” 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唐宁反而愣了一下,抬起头去看专注开车的莫云初,“您都不问问是什么事吗?” 从侧面看莫云初,能看到那长长眼睫的弧度,莫云初似乎是笑了一下,“如果是要我上天摘星星,那确实有点难度,但我相信唐先生不会提出一个我做不到的事情。”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只要在莫云初的能力范围之内,他都愿意帮唐宁完成。 唐宁有点不适应莫云初对他的好。 之前莫云初送他符箓、和他去鬼屋、给他带红丝绒蛋糕等等,他还可以解释成莫云初是为了降妖除魔,是顺手为之。 现在看起来,莫云初似乎真的是……挺喜欢他的。 “这件事对莫先生的影响不太好。”唐宁小心翼翼斟酌着词句:“如果莫先生拒绝的话,我完全可以理解。” “我希望莫先生能假装和我的关系,十分亲密。” 这个方法是从唐宁刚想出来的,既然他和莫云初亲一下就能造成陆应星对他好感度的大幅度下跌,那么接下来如果他们表演一些更出格的,陆应星很快就能彻底厌恶他,主动和他分手了。 莫云初眨了眨眼睛,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唐宁鼓起勇气道:“我想让我的前男友陆应星对我彻底死心,这件事可能要麻烦莫先生您配合我演戏,但是这件事很容易对您的名誉造成损失,所以如果您不答应的话——” “我答应。”莫云初说得非常快,他甚至将车停在了路边,深吸一口气,摘下口罩看向唐宁,语气非常严肃郑重地重申道:“我非常愿意配合唐先生完成这一次的表演。” 啊……这。 唐宁有点被莫云初的郑重情绪感染到,他系着安全带也忍不住正襟危坐,双手抓住了膝盖处的裤子,“如果这件事曝光,会对您的演艺事业造成巨大的损失。” “其实我早就有退圈的打算。”前几天还打算问鼎娱乐圈的莫云初毫不犹豫道。 唐宁愣了一下,才喃喃道:“……好像真的变成摘星星了。” 如果他真的连累莫云初的事业,那么娱乐圈那颗最亮的星星就为了他陨落了下来。 “嗯?”莫云初没跟上唐宁的脑回路,但这不妨碍他极力推销自己,他就像一位看中了心仪角色的演员,在导演面前努力试镜,“唐先生,你选择我配合你演戏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首先,你的前男友陆先生是一位优秀的青年才俊,如果你选择不如陆先生的人来发展亲密关系,陆先生或许会抽了一夜的烟都没想明白自己输在哪里,心有不甘,对唐先生你继续纠缠。” 唐宁点了点头,这种事情确实很有可能发生,在短时间内,他也很难找出另外一个比陆应星优秀还愿意配合他演戏的人,论成绩,论长相,论家世,陆应星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其次,我是一位合格的演员,我的演技得到过专业人士的认可,而且我本人也对唐先生确实有好感,在演亲密戏份时,我绝对不会让陆先生察觉出真假。”莫云初信誓旦旦道。 唐宁又点了点头,光论演技这方面莫云初确实没的说。 “最后,陆先生知道你是我的粉丝,比起临时选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唐先生选择我就像是揭示了伏笔,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莫云初说完了自己的竞选台词,他用真挚又灼热的目光深深地看向唐宁,那总是深邃的眼眸在这一刻是闪闪发光的,好像在欢呼雀跃道“快选我快选我”。 给唐宁一种自己是什么厉害大导,手里拿了一份惊天地泣鬼神的史诗级好剧本的错觉。 在这种情况下,演员都需要来个试镜吧? “莫先生,我的前男友他接下来很可能会跟着我们一起去餐厅。”唐宁道。 唐宁还记得在来到这个副本的第一天,陆应星和他道歉说不应该跟踪他,现在他和陆应星闹成这样,凭借唐宁鉴定变态的经验,他觉得陆应星大概率是会暗中尾随。 刚才唐宁故意在陆应星的面前询问莫云初餐厅的位置,就是为了透露自己的行踪。 “偷偷跟着?”莫云初正气凛然道:“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偏执了。” 唐宁小声道:“是的,不过这是一个很好的表演机会,如果我们现在就在餐厅,不远处有陆应星在暗中观察,莫先生您会如何扮演?” 莫云初反问道:“唐先生希望陆先生看到后是什么样的心情?” 唐宁认真道:“非常失望。” “那我会对唐先生灌酒。”莫云初微笑道。 “灌、灌酒?”这和唐宁原本想好的夹菜呀,眉来眼去啊,调调情之类的画面并不一样。 “唐先生需要表现得不胜酒力,倒在我的怀里,跌跌撞撞被我抱走。”莫云初不仅给自己加了戏,还安排了唐宁的戏份,“然后我们一同前往宾馆。” 唐宁瞪大了眼睛看着莫云初,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宾、宾宾馆?” 和莫云初的思路一比,他之前构思的东西完全就是小儿科。 “去宾馆之前,或许还可以逛一下成人用品店。”莫云初看到唐宁懵然的眼睛,笑了笑,“嗯,就是情趣店。” 唐宁明明没喝酒。 可是脸却唰得一下红了。 第301章2更 莫云初用自己的思路征服了唐大导演。 他们一同开车前往餐厅的路上,莫云初柔声询问道:“唐先生习惯喝什么酒?” 唐宁不好意思道:“我平常不喝酒,差不多一杯倒。” 莫云初握住方向盘的手稍稍用了点力气,淡青色的脉络在手背上浮现,“那唐先生怎么同意了我刚才的建议?” 唐宁连忙道:“我应该不会耍酒疯的,如果真的喝断片了,不知道我们要演什么,不和莫先生你走,莫先生你也可以把我关在车里,你先去那个店买点东西,我们再……” 被当成正人君子的莫云初有点无奈地点头。 很快,车开到了餐厅附近。 在下车之前,莫云初对唐宁道:“唐先生,我们接下来都要扮演情侣了,再相互这么称谓是不是太客气了?” 唐宁点头。 “我叫唐先生小宁,唐先生叫我……”莫云初做出了一副沉思的模样,“如果唐先生叫我云初,好像有点容易暴露我的身份。” 唐宁点点头。 “叫莫哥也容易暴露我的身份。”莫云初为难道。 唐宁继续点点头。 “叫亲爱的,虽然是亲近一点,可是这个称呼还是不足以刺激到你的前男友陆先生。”莫云初合理分析。 唐宁完全跟着莫云初的思路走,他听到莫云初有点纠结道:“该叫什么好呢?什么称呼能够体现我们的亲近,能够让陆先生听到后非常得生气?” “宝贝、哥哥、亲爱的,这些都差了一点。” 如果莫云初去当老师的话,那他一定是一位循循善诱的好老师,再笨的学生也能够在他的教导上面找到正确的方向。 “叫老……”唐宁不由自主地开了一个头,反应过来后他怎么也说不下去。 莫云初微微靠近了一点唐宁,睫羽之下的眸光很是柔和,似乎在鼓励着一位内向的学生踊跃发言,“叫什么?” 那声音也柔和到了极致,没有一点攻击性。 可是他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烈了,这样一个人哪怕表现得很无害,都会有无形的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呼吸,都会被无限放大,侵占着另外一个人的空间。 唐宁的眼睫颤了颤,带着一点瑟缩,“……老公?” 这个羞耻的称呼让他说完后不可遏制地红了脸。 他看到莫云初那双深邃的凤眼弯了弯,不知道是在夸赞他的聪明,还是在笑他的窘迫。 这个男人浅笑起来的样子充满了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这种高度并不会让人讨厌,反而让唐宁觉得对方是会包容他的大人。 “我怎么没想到呢?”低沉的声音传递出了酒一般醇厚的愉悦:“小宁。” 衣服和肌肤贴着的地方似乎闷出了灼热的气息,一路烘烤着他的身体,让唐宁从耳根红到了脖颈。 现在脸红实在是太奇怪了,明明他们只是在讨论一下台词,怎么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脸红的劲头? 唐宁别开了脸,不让莫云初看到他自己覆满红霞的侧脸,却露出了小巧的,快要滴血的耳垂。 身旁的莫云初再一次向唐宁靠过来,他身上那淡淡的男香似乎变成了一张交错纵横的网,轻飘飘地笼住了唐宁。 唐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整个人往车门靠去,试图避开莫云初的突然靠近,比唐宁行动更快的是莫云初的手,那修长有力的手臂出现在了唐宁面前,隐约擦过了唐宁的肩膀,手掌打开了车门,车外暖洋洋的风灌了进来,让唐宁非但没有解热,反而更觉得燥热。 “到了,这家餐厅的老板是我的朋友,他特地给我们安排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莫云初一边说,一边帮唐宁解开了安全带。 唐宁赶紧下车,趁着背对着莫云初的时候,他用手背碰了一下自己的脸,怪烫的。 这一边的莫云初停好车,走了过来,唐宁连忙将手放下,他们一同进入这家餐厅。 餐厅的环境很好,四周都是湖,有灌木和花,莫云初说如果晚上来到这里,灯光打起来会更漂亮。 他们坐的位置在最角落,有花木遮挡,邻桌的人如果想要偷窥,可以透过花枝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动静。 在唐宁和莫云初刚入座的时候,一个留着点小胡子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似乎就是这家餐厅的老板,莫云初的朋友,这个男人一过来就充满惊艳地看着唐宁,嘴里还念叨着“难怪”。 难怪什么? 唐宁有点茫然地看着这个人。 莫云初自己从男人手里拿过菜单,他翻开餐单,像举着扇子一样遮住了唐宁的脸,“小宁,你想要吃点什么?” 男人看不到唐宁,才收回了视线,不屑地看了一眼小气的莫云初。 餐单上的菜看起来都很特别,唐宁看得眼花缭乱,他随便点了几样,接下来就把菜单交给莫云初。 “我就平常那些,要你亲自下厨。”莫云初又道:“再来点酒,你喜欢喝红酒还是白酒?” 唐宁想了想,“有没有那种喝起来有点甜的白酒?” 莫云初点头,“把你这里所有的甜白都拿过来。” “好。”男人收好菜单对着唐宁笑了笑,接着摇摇头离开,唐宁隐约听到那个人似乎在说什么“好白菜”和“猪”什么什么。 唐宁茫然了一下。 刚刚他们点的菜里有什么白菜和猪吗? 莫云初拿起手机看了一下,突然道:“来了。” 不需要莫云初说出具体的人名,唐宁就心知肚明,他有点紧张地坐在座位上,面对即将来临的演技大挑战。 一分钟过后,唐宁透过花枝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唐宁连忙举起茶杯,垂下眼,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那茶水烫得厉害。 唐宁匆忙之下被热茶碰到了唇珠,他低低地“啊”了一声,差点握不稳手里的杯子。 在冒着热气的茶水倾洒而出之前,莫云初稳稳地接走了唐宁的杯子,感受着唐宁手上的细腻肌肤,他的一只手抬起了唐宁的下颌,在唐宁有点无措的目光中,大拇指轻轻落在了唐宁殷红的唇珠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 莫云初的声音让正在寻找唐宁踪迹的陆应星停下了脚步,他朝最角落的一桌看去,隔着交错纵横的花枝,他看到了两道凑得很近的身影,一个人抬起了另外一个人的下颌,似乎刚刚结束了绵长的亲吻。 陆应星怕自己认错了,他朝那个地方走近了几步,听到浮动着不知名花香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充满怜惜的声音:“嘴又肿了。” 这是莫云初的声音。 陆应星停下了脚步,他屏住呼吸,听到了一声怯怯的,带着说不出勾人的“谢谢老公”。 ……什么? 谢谢什么? 老公?! 陆应星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的内心悲愤异常,好像吃了一公斤的柠檬,酸到他面目全非—— 怎么会这样?! 你之前甚至只喊我的全名…… 一股熊熊怒火从陆应星的心头直冲天灵盖,他在这一刻恨不得直接冲进这对狗男男身旁,掀翻他们的桌子! 不,不行,不能冲动! 陆应星气得手都在抖,他坐到唐宁的邻桌,很快就有服务员过来,将菜单递给陆应星。 这一边的唐宁端着装凉水的杯子,将自己红彤彤的唇珠浸泡在杯中。 可是唇珠上被莫云初摩挲过的痕迹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酒来了。”唐宁抬起眼,看到老板带着几个服务员过来了,他们手里都抱着几瓶白葡萄酒,酒水倒进高脚杯中,浓郁的果香和酒精气息交融缠绵在一起,唐宁听着老板的介绍,浅浅尝了一小口,微甜,他感觉味道还行,直接道:“就这个吧。” 男人看唐宁不再尝试其他,自觉地带着几个服务员离开,离开前脑海中还浮现出了那个漂亮美人举着杯子,有点笨拙地品尝酒水的模样,在唐宁小口小口品尝时,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唐宁所吸引,连带跟着他的那个是莫云初铁粉的徒弟。 男人越想越是觉得心痒痒。 那个美人一看就知道不胜酒力。 莫云初那个大尾巴狼居然还有脸给这么漂亮的美人灌酒,唉,这年头啊好白菜都被猪给拱了……这么漂亮的白菜莫云初是从哪里发现的?他怎么就没这个福气遇到啊! 路过邻桌时,老板顺便看了一眼桌子前坐着的客人,只见那位长得还不错的帅哥双手紧握成拳,额角青筋冒起,胸膛不断欺负,似乎气到要砸店。 老板:“?” 第302章1更2更 第一道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带着一点古意的圆盘,上面摆放着松露、巧克力以及枣泥。 “这道菜叫作红杏出墙。”服务员介绍道:“是一道开胃甜点,是我们店大厨最近研制出来的新品……” 唐宁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地拿起刀叉。 莫云初面不改色地听完服务员的介绍,还带着雅兴瞥了一眼邻桌的陆应星,这才浅尝了一小口。 品尝完毕,莫大天师开口作妖道:“碍眼的人终于消失了,现在只有我和你。” 唐宁:“?” 我们之前说的戏份没有这一茬啊。 茫然抬头的唐宁对上了莫云初那深邃的双眸,那漆黑的凤眸好像夜色下的大海,流转着一个太平洋的坏水。 唐宁看到莫云初对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哦,懂了,这是要临时加戏吗? 唐宁相信莫云初对这场戏份的把控能力,他连忙当捧哏道:“嗯。” 莫云初举起酒杯喝了一口,他刻意压低了嗓音,调整出了自己最为性感富有魅力的声线,“其实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只看得到你一个人。” 唐宁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酥麻,他配合道:“我……也是。” 这句话是真的,莫云初这个人站在哪里,哪里就是聚光灯所在。 “直到那个人喊你宝贝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可能是你的男朋友。”莫云初的语气透出一些遗憾,他手里拿着的似乎不是葡萄酒,而是一杯陈年绿茶,“我好羡慕你的男朋友,即使他身体虚,做个电梯都会头晕,也有你扶着他。” 一旁的陆应星:“……” 靠,我身体不虚!一点也不虚!这两天只是例外! 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情敌diss自己虚,陆应星简直火冒三丈,鼻孔里喷出来的热气似乎都在冒白烟。 莫云初含情脉脉地看向唐宁,他轻声道:“不像我,我拍戏忙起来连轴转,昼夜颠倒,只能自己锻炼身体,说起来这部《悖论》有一个镜头需要我露出腹肌。” 唐宁闻言抢答道:“是不是你受伤要绑绷带的时候?” 莫云初所扮演的军官受伤后,脱掉了禁欲的军装,露出了令所有观众大饱眼福的好身材。 最诱人的是莫云初并没有全露,而是用绷带达到半遮半掩的效果,绷带上面隐约透露一些血色,叠了一层战损美人的滤镜,这个画面当时在影院一出来,在场无论是男是女都齐刷刷惊呼了起来。 唐宁对这一幕也印象深刻。 莫云初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自吹自擂,不,应该是说大实话:“导演一开始还想要找教练锻炼一下我的身材,没想到我平常一直坚持健身,不需要临时抱佛脚就能达到导演的理想效果。” 唐宁下意识地看向莫云初,莫云初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现在他穿着这一身休闲装,真的很难让人想象到衣服里面是怎么样的完美体型。 “你好自律啊。”唐宁忍不住夸赞道,另外一句“好性感”的话他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邻桌的陆应星悲愤地捂住自己的八块腹肌,他即使去打战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也很自律!他也有八块腹肌!!他的身材也很不错!!! 莫云初的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接着他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很羡慕那位陆先生,羡慕他的随性自在。” 陆应星:“?” “他做很多事情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用考虑自己的行为会给周围人带来什么样的伤害。”莫云初明夸暗贬,找到上眼药的机会就往死里上。 陆应星:“???” “而我身为艺人,总是有人设的限制,从来都不能肆意放纵,只能努力把自己往完美的壳子里套。”莫云初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似乎真的很是发愁。 如果莫云初的经纪人有幸听到莫云初说这一番屁话,恨不得哭倒长城跳进黄河,毕竟这位是把公司一个个方案直接打回去的大爷,说不想做什么就没人能逼着他去做,现在想要谈恋爱也没人能够拦着他不让他谈。 一无所知的唐宁看到莫云初展露出的脆弱一面,一时间也分不清楚莫云初这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他身为艺人,虽然以前只是一个18线,但也清楚这一行光鲜亮丽背后的辛酸苦楚。 莫云初能够走到这个行业的顶端,一路走来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唐宁看着蹙起眉头扶着额头的莫云初,想了想,小声道:“你在我这里,可以不用戴着面具……” 莫云初放下酒杯,微微欠身靠近了唐宁,那双向来锐利到能够洞察人心的双眼似乎被酒意蒸腾而过,柔和了下来,显得暗沉又慵懒,“如果我不戴面具,你不喜欢我了,该怎么办?” 不喜欢? 唐宁有点懵,他现在也没有喜欢…… 可是当对上莫云初那一双让人微醺的眼睛时,唐宁心里的否认忽然间有点进行不下去了,他不敢看莫云初的眼睛,害怕和莫云初对视会陷入那种旖旎暧昧的陷阱。 正在这个时候,送菜的服务员过来了。 那种奇妙的气氛被打破了。 唐宁匆匆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根本没心思品尝这酒水的味道,也没心思去听服务员介绍这道菜的灵感、选材、味道…… 一旁的陆应星同样如此,他吃下的任何菜都是柠檬味的,酸得牙疼。 什么面具不面具的,他看莫云初戴着那个伪君子面具戴得可开心! 莫云初居然还记得自己是个演员吗?难道他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当男小三一旦被暴露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 手机上的录音功能一直被陆应星开启着,邻桌上莫云初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记录下来。 陆应星感觉自己就像在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小宁。”莫云初一边倒酒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一出来,即使是妒火焚心的陆应星也竖起了耳朵。 正在喝酒的唐宁眨了眨眼,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道朦胧的身影。 那个身影像是陆应星,可又不太像。 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当然是喜欢他的王子了。 现在脑海里回想起来都是各个副本王子的身影,可奇怪的是,属于第一个副本的陆应星他却没有那么喜欢了。 “我也不太清楚,看感觉吧……”唐宁又喝了一口酒,他的酒量真的很差,喝一小口就会感觉到身体开始发热,多喝几口那种热意似乎冲进了脑子里,让他整个人都开始晕晕乎乎的。 不光是人在晕晕乎乎,那些附在他身上的压力,郁闷,焦躁也跟着晕晕乎乎起来,似乎还在缭绕着他,又似乎跟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唐宁看到眼前的莫云初似乎变成了两个,他眨了眨眼睛,两个莫云初又变成了一个人。 嗯哼。 不仅是莫云初,盘子、杯子、菜、酒瓶都出现了残影,搞得唐宁都分不清楚自己握着的是哪个酒杯了。 “小宁?你是不是喝醉了?” 醉? 我喝醉了吗?没有吧。 唐宁眯起眼睛看向莫云初,他看到莫云初的身旁又多了一个人影,似乎是……是祁昀? 嗯,不对,又变成了莫云初,从前怎么没发现莫云初和祁昀有一点像呢? 究竟是哪里像他又说不明白,好像就是这种感觉…… 莫云初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到唐宁面前,“这是几?” 真讨厌,一会儿竖成“1”,一会儿竖成“2”的让人怎么猜。 唐宁不满地将这只手推开,半严肃半懵然道:“你考我呢?” 莫云初收回了手,看着唐宁醉酒的小模样,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浅笑,“你还真是一杯倒。” “什么?”唐宁看到莫云初身旁似乎浮现出了宫鋆的身影,穿着喜服的宫鋆含笑着望着他,对他说了些什么,“要喝交杯酒吗?”唐宁嘟囔道。 交杯酒这个词一出来,莫云初先是一怔,随后举起酒杯,“好啊。” 唐宁的手有点软,他举着酒杯去和莫云初交杯时,酒杯摇摇晃晃地溢出了酒水,唐宁波光潋滟的眼眸里似乎也溢出了一些情愫,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和宫鋆的大婚,周围有人起哄地喊道“喝过交杯酒啊,今生共白头”。 酒杯撬开了唇齿,唐宁闭上眼。 他想到在冰天雪地之中,他和苏安云一起淋了雪,共白了头。 酒液滑过喉咙。 身体变得更热更软了,白里透红的手指握不住酒杯,叮咚一声落在了桌面。 “你醉了。”温柔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唐宁吃力地睁开眼,什么都看不清楚,除了那含着酒香的热气喷吐在他的耳边,似乎还有什么声音在说话,穿过了时间和空间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醉里——”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醉里。 这是什么古诗来着的?啊?不记得了……还有什么醉的诗来着的? 唐宁盯着空荡荡的酒杯,忍不住傻笑了一下,嘟囔道:“醉里……乾坤大……” 成亲时的那道醉醺醺的诗句在他耳畔边回荡,清清冷冷,如落叶浮花逐流水。 “壶中……日月长……” 宫鋆念过的诗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连带着那极轻极轻像是在喟叹,可又极重极重,蕴藏着让人推不开的情绪。 唐宁的笨脑子记性不太好,清醒的时候肯定是背不出来这句诗的,但是现在喝醉了,整个人倒迷迷糊糊地念了出来,“百年…浑是醉……三万六千场……” 三万六千场…… 三万……六千…… 唐宁念着念着忽然皱起眉头,他盯着酒杯上倒映出来的自己,那个被拉得有些变形的自己也皱起了脸,“三万…六千……” “怎么了?”莫云初问道。 三万六千什么? 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的吗? 唐宁用力摇晃一下脑袋,伸手去抓酒杯,冥冥中他好像抓住了什么,那一闪而过的东西,“酒…给我……” 唐宁看起来醉得厉害,似乎在耍什么酒疯,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话都有点说不灵清,这种情况下身旁的人是不应该给他倒酒的。 而莫云初理智上也不想再给唐宁灌酒,因为他能确定唐宁现在是真的醉了,再喝下去可能就会不省人事了,可奇怪的是,他听到“三万六千”这个数字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莫云初又给唐宁倒了一杯。 酒液倾倒在杯中,发出了流水一样的声响。 唐宁想起了宫鋆,想起了现实中找到的那座墓,那墓里有两座棺材,似乎在很早之前,宫鋆就有了他相伴一生的爱人。 他又想到了这个副本。 很久之前,他就来过这个副本,这是他经历的第一个副本,他怎么又来到了这个副本呢?系统关于副本的规则是什么来着的?好像是说什么副本有一定会进步啊,还是倒退啊什么的。 “系统......”唐宁举着酒杯直接开口道,这种特殊的话会被卡牌游戏处理,落到NPC的口中会变成毫不相干的句子。 看起来越发像一个耍酒疯的人了。 【怎么了?】系统问。 “规则...把规则再告诉我一遍,好不好?”唐宁喃喃道。 【什么规则?】 【关于副本的规则啊……嗯,不是说这个副本的规则,是说你们这个游戏总副本的规则......】 【你回去可以自己看。】系统冷漠道。 与此同时,莫云初也在说道:“小宁,你好像喝醉了,我们别喝了好不好?” 唐宁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他笑得很甜,浓密的睫毛也遮挡不住眼里细碎的眸光,近距离面对着唐宁笑容的莫云初怔愣了一瞬,心跳忍不住加速。 唐宁放下了酒杯,他勾住莫云初的脖子,醉醺醺的眼睛盯着莫云初不停打量,实际上这个时候唐宁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他似乎在看莫云初,又像是在看永远都坑他的系统。 “不,我现在就想要......”唐宁对着莫云初呢喃道。 可是系统知道,这个醉鬼在对它这样呢喃。 就像在撒娇一样。 柔柔的,如同散发着浓郁果香的甜酒。 【每个副本具有独立的剧情发展,当玩家进入后时间的车轮将开始转动……玩家退出副本后时间线将停止……副本有成长性……根据时间线推进极有可能进行升级或者退化……玩家无法自主选择进入的副本。】冷冽的男声念完了规则。 可是唐宁却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 他能感觉到,他离想要的答案越来越近了。 唐宁忽然间笑了起来,像个找到了糖果的孩子,【是你没念的那一条。】 其实一开始他也不能确定,甚至怀疑这只是自己随意的猜测,可是系统这么闪躲,故意瞒着他不肯告诉他,却反而帮他排除了错误答案。 系统不说话了,怎么也不肯告诉他。 没关系,他可以问队友们。 这么多个玩家,总有一个是能记得住规则的。 唐宁用力眨了眨眼睛,去摸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只不过他实在是醉得厉害,手反而在不停往莫云初的身上摸,从莫云初宽阔的胸膛摸到劲瘦的腰,再从那腰一路朝下,想要摸到口袋,可是却怎么也没摸到正确的地方。 反倒让根本没醉的莫云初开始红了脸,并且冒出了一点细汗,“小宁。”他难得有点狼狈地叫了一声。 唐宁看不清这个叫他小宁的人是谁。 可是好奇怪,他本能地亲近这个人,忍不住像猫一样用脸蹭了一下对方的胸膛。 空气中萦绕着一点酒香和花香。 他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这个人的胸口,似乎听到了对方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格外有力的心跳声。 唐宁闭上眼,感觉到了难以形容的安心。 莫云初一把抱起了唐宁。 双脚离开了地面,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唐宁的一只手臂也跟着垂落而下,他似乎身处在飘忽不定的云端,又像浸入了深不见底的幽海。 莫云初抱着唐宁从陆应星的身旁经过,陆应星没有再掩饰自己的踪迹,他直接站起身拦住了莫云初的去路,“你要带着他去做什么?!” 有其他桌的客人朝这个地方看了过来。 虽然隔着花枝看不太清,可再僵持下去,难免会有看热闹的人跑过来细看,到那个时候即使是莫云初带着口罩也容易暴露身份。 莫云初看向怀中醉到不省人事的唐宁,唐宁的眉头微蹙,似乎有点不太舒服,莫云初低声道:“不要吵他。” “吵到他?”陆应星快要气笑了,“他都醉成这样了,莫云初我警告你,不要趁人之危。” 莫云初面不改色地看向陆应星,“我不是你,我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难道我就用……”陆应星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那双深邃的凤眸似乎看透了一切,莫云初淡淡道:“趁早停掉你用的邪法,不然到时候害人害己。” 说完也不管陆应星是何反应,莫云初抱着唐宁转身离开。 莫云初走得很快,他没多久就来到了车前,打开车门将这个醉鬼放到副驾驶上,唐宁低着头,下巴几乎要抵在胸口,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 红晕落在了那张漂亮的脸上,莫云初能够看见唐宁脸上的细小茸毛,面前对他毫无防备的唐宁如同甜美的水蜜桃。 莫云初伸出手摸了一下唐宁柔软的脸蛋,他很想做一个正人君子,可是当他们离得这样近时,他就像被引诱了一般,忍不住轻轻亲了一下唐宁,亲在眉心处。 当偷亲完的那一刻,连莫云初自己都愣住了,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的自制力会如此之差。 从遇到唐宁开始,向来让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是会非常轻易地溃不成军,好像对方天生就对他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叮铃铃——”一阵铃声突然起来地响起。 莫云初唰得和唐宁拉开距离。 速度之快,格外做贼心虚。 很快莫云初就发现了铃声的来源处,是唐宁口袋里的手机。 莫云初伸出手去取唐宁口袋里的手机,在他即将成功的那一刻,柔软的手忽然按住了莫云初的手背。 唐宁睁开了雾蒙蒙的眼睛,他仍旧没什么力气,但是在他要拿手机的时候,莫云初不敢有半点阻拦的意思。 唐宁凭借着以往的手感找到了接听键,手机那边传来了李豪渊的声音,“唐宁,老刘他不在家,一直没开门,你说的那个寿衣店我们去看了,店铺今天关门。” “嗯。”唐宁从鼻腔里滚出了这个气音,软得厉害,他微阖着眼问道:“我有话要问你们。” 李豪渊的耳朵麻了一下,“……啊,好。” “你还记得关于副本的总规则吗?就是卡牌游戏总共有……”唐宁说话慢吞吞的,“多少个副本?” 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李豪渊想了想道:“好像是三万多个?” “三万多少呢?”唐宁问。 李豪渊看向身旁的队友们,“喂,你们还记得卡牌游戏总共有多少个副本吗?” 陆开阳挠了挠头:“这谁知道啊,没事谁记这个。” “三万六千五百个。”司泰肯定道:“我特地记过。” 李豪渊连忙道:“唐宁你听到了吗?” 手机那端传来了醉醺醺到格外柔软的声音,唐宁平日里的声音就足够动听,此刻却好听到让人有些心神恍惚,“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百年浑是醉,三万六千场。” 手机从唐宁无力的手掌滑落,他睁着那双眼周都是红晕的眼,喃喃道:“三万六千场。” “这是什么意思?”唐宁轻声问道。 一旁的莫云初解释道:“这句诗通常来说是感叹人生短暂虚无的意思。” 唐宁摇摇头。 不,宫鋆与他喝完交杯酒后,不可能对他念这么一句感慨人生短暂虚无的诗句,那天是他们的大婚之日,那一天的宫鋆是如此高兴,他为什么独独要念这么一句诗? 从他经历第一个副本到现在,他的王子一直出现在每个副本,就跟玩家一样。 那么三万六千场这句诗,有没有可能意味着那个人等了他三万六千个副本? 唐宁抱住了脑袋。 他的头昏胀地厉害,一阵又一阵地刺痛像锥子一样扎进他的脑海。 好奇怪…… 三万六千场。 为什么他突然感觉,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副本,也不是第二次来到了这个世界。 似乎在很早很早之前。 他就来过一次了。 第303章1更 一切似乎都很熟悉,可是他也有只有这种熟悉的感觉,却找不到具体的依据。 “小宁,你还好吗?”耳畔边传来了莫云初关切的询问声。 那熟悉感再一次袭来。 唐宁抬起头看向莫云初,看着这张带给他莫名熟悉感的脸。 他似乎不是第一次在这个副本遇到这个人了。 有一种感觉叫一眼万年,他回忆起和莫云初在电梯间的初遇,似乎就是这样的一眼万年。 也好像是……一见钟情。 在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分不清那个人是莫云初还是王子的时候,平日里被理智压抑着的情绪就开始放纵,操纵着他本能地去亲近莫云初。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有些喜欢莫云初。 甚至觉得……莫云初更像是他的王子。 唐宁怔怔地望着莫云初,他的眼里蒙了一层水雾,宛如一只迷途的羔羊。 莫云初心里的某个点好像被戳中了,他很想去抚摸一下唐宁的头,或者是将唐宁抱在怀中,都是些小儿科的东西。 其实他有一万种的理由去带着唐宁做一些事情,唐宁很是好骗,只要他真的愿意,他可以随时随地带着唐宁往床上拐。 “计划可以改变一下吗?”莫云初伸出手,轻轻地拨开唐宁额头上被薄汗打湿了的发丝,“不去宾馆了,我们回家,我给你煮醒酒汤。” 唐宁还是呆呆地看着莫云初,红着脸一动不动的样子很乖。 车厢里都是淡淡的酒气,莫云初将车窗往下拉了一些,调出了一道小缝隙,让清风得以灌入其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陆应星的呼声:“你要带他去哪里?!” 莫云初皱起了眉,朝车窗外一看,只见陆应星追到了他的面前,似乎怕莫云初现在就把车开走,陆应星的一只手直接透过缝隙死死地抓住车窗,“让他下来!” 刚才莫云初的那一番话让陆应星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来不及思考莫云初怎么会知道他和郝道长做的交易,陆应星就马不停蹄追了上来。 他怎么敢放心让莫云初带着喝醉的唐宁离开?! 哪怕莫云初说自己不会趁人之危,单看莫云初把唐宁灌醉这个行为,陆应星根本就不相信莫云初的话。 那种刚见面没多久便一个劲灌酒的人,基本上都是渣男没跑。 “陆先生,请你松手。”莫云初冷声道。 陆应星不仅没松手,反而开始敲打车窗,“莫云初,你现在就给我开车放人,不然你信不信我让你今天做的这些事情传遍整个互联网?!” 听到陆应星的这句威胁,反应最大的不是莫云初,而是唐宁。 醉得浑身没力气的唐宁举起手,按下按键,车窗往下拉,陆应星即将对着莫云初发怒的那张脸暴露在了唐宁面前。 陆应星的情绪本就激动,车窗骤然向下拉,他的整张脸由于惯性差点探进车厢内,离他最近的不是莫云初,而是面上笼着红霞的唐宁。 他脸红的样子让人想到桃花灼灼这个词,雾蒙蒙的眼神又像是桃花秋水,连声音也是软的,好似掐了一朵开在枝头的花苞,述说着春天的到来,唯独他说话的内容残留着冬天的冷意:“陆应星,你冷静一点。” 陆应星愣了一下,“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陆应星看着醉得眼神迷离的唐宁,又看向唐宁身后虎视眈眈的莫云初,他忍不住拔高音量道:“唐宁,你知道你现在做什么吗?!你现在喝醉了!是莫云初给你灌的酒!他等会儿想对你做什么就可以对你做什么!!!” 唐宁感觉自己的耳膜有点疼,他不太喜欢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另外一个人的音量过高,因为唐宁的声音很难达到跟喇叭一样的程度,他只能等对方说完后再开口,否则他的声音会淹没在另外一个人的怒吼中。 “说完了吗?”唐宁软软地问。 陆应星的情绪上来了,他的脸上也出现了红意,是被怒气憋红的。 唐宁看到这样的陆应星没有害怕,他甚至还靠近了一点,双手扒拉着车窗,下巴抵在手背上,那湿润又朦胧的黑眸没有去看陆应星,而是掠过陆应星的身形去看窗外的风景。 “嗯,我当然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了。”他的声音很轻,因为没什么力气,这声音轻柔到似乎一说出口就融进微风里,轻飘飘地离去了。 “如果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我和莫云初去情趣店——” 陆应星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道:“什么?!” 回应他的是唐宁竖起的手指。 那白皙的手指贴在唐宁红润的唇上,唐宁轻轻“嘘”了一声,他的眼睛没有特地睁开,而是半眯着的时候,容易让人想到晒着太阳餍足的猫。 陆应星的满腔怒火在看到唐宁这个柔软的神情时,不知不觉竟然强行忍耐了下来。 唐宁继续轻声道:“你一定会和我吵架,其实现在你也在和我吵架……” ——“你和应星吵架的那段时间,应星遭遇了一连串奇怪的事情,他晚上睡觉时会听见奇怪的女人哭声……” 陆君持说过的话在唐宁的耳边回响。 真有意思啊,他和陆应星吵架。 他,唐宁,和陆应星在一起后,陆应星基本上对他都是百依百顺,按照正常情况来说,陆应星怎么会和“唐宁”吵架? 可是现在他确实在和陆应星吵架。 “陆应星。”唐宁的视线终于从远方落在了强忍着怒火的陆应星身上,他对陆应星勾了勾手指,陆应星虽然脸都憋到涨红了,可还是下意识朝唐宁的方向靠近。 “如果我和莫云初去了宾馆,你会想和我分手吗?”唐宁问。 听到唐宁这个问话,陆应星整个人都无法淡定下来,“什么?!你要和莫云初开房?!” “莫云初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到底有什么好的?难道你就这么、这么——”陆应星气到无法继续说下去。 唐宁神情淡然,他平静地问:“你会和我分手吗?” 陆应星很想说会。 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唐宁,你现在只是一时间昏了头,我知道你喜欢莫云初,你把莫云初当成你的偶像,可是等到你看清莫云初的真面目后,你一定会和他分开!” 唐宁点了点头,“所以你不会和我分手,哪怕我跟莫云初开了房。” 陆应星:“……” 陆应星无法反驳,陆应星更气了! 唐宁闭上眼,微风吹拂在他的脸上,似乎也吹散了一些醉意,让唐宁清醒了一些。 对上了。 他和陆应星吵架,当初的陆君持并没有说唐宁和陆应星为什么吵架,也许是陆君持不知道他们两个吵架的原因,又也许是因为他们吵架的起因难以启齿。 对了,他第一个副本的人设是什么来着的? 你身娇体弱,你水性杨花。 他在第一个副本和陆应星打电话时,陆应星对他说过什么,好像是什么……“大早上打电话过来,你是不是欠操。” 他有些忘记当时发生了什么才打电话给陆应星,他关于第一个副本的记忆有些混乱,不过他能确定,陆应星确实是说过这句话。 为什么陆应星在第一个副本的话里话外都不怎么尊重他呢? 因为他在现在的所作所为,似乎就在走着水性杨花的路子。 一切就像一个循环。 “那你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和我分手?”这句话是在问陆应星,可是唐宁仍旧闭着眼,自言自语地回答道:“如果你发现,你和我在一起会让鬼怪伤害到我……” ——“应星对我说,他不想把你卷进这么诡异的事情里。” ——“然后应星在电话里和你提分手了,我看着他打的那通电话,他的声音全程都在对你笑,可是你知道吗?他一直在笑着哭。” 唐宁缓缓睁开眼,看向了呆怔的陆应星,“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会受你连累,被鬼怪伤害,你会和我分手吗?” “……怎么可能?道长说过,你不会有事的……”陆应星摇摇头,下意识否决了唐宁可能会受伤的这个假设。 他在拒绝这件事背后造成的一系列后果。 如果唐宁真的会因为他受伤…… 他会和唐宁分开。 可是他不想和这个人分开,他真的不想和这个人分开,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哪怕唐宁真的和莫云初不清不楚,他也不想和唐宁分开。 “道长?”唐宁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他的眼睛一瞬间变得雪亮,哪怕是脸上那一层深深浅浅醉人的红都不能掩盖住的明亮,透着一股惊人的亮意,“什么道长?他叫什么名字?” 之前在第一个副本的时候,陆应星能够帮助他对付鬼婴,就是凭借着一个道长的帮助,可是除了这个道长外,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个让唐宁记忆深刻的道长。 陆应星和唐宁对视片刻,“……道长让我不要透露他的身份。” “他是不是穿着一身红色的唐装?!看起来六七十岁?!”唐宁换了一个角度问道,他明亮的眸光映衬着红霞,显得越发刺目。 陆应星愣了一下,点点头。 “他是不是和你做交易时,让你打了一大笔钱?!”唐宁继续问。 陆应星又点头。 “他是不是姓郝?!”唐宁其实已经预感到了答案,可他在这一刻还是追问道。 陆应星也不禁被唐宁的情绪感染,又点了一下头。 唐宁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道:“草!” 第304章2更 陆应星还是第一次听到唐宁说脏话,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心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白月光唐宁居然会、会…… 原本气势汹汹憋着一肚子火的他听到唐宁骂的这一声草,他的气焰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一直保持沉默的莫云初也伸出手揉了揉耳朵,看着唐宁的侧脸,那侧脸不知是不是气极了,鼓起来了一点,圆圆得让他想捏一把。 唐宁没想到陆应星会和郝道长扯上关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第一个副本里,陆应星是得到某个道长的帮助,才能帮他解决郝道长操控的鬼婴带来的麻烦,可是现在,陆应星怎么会和郝道长做交易?!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也许是新找的大师厉害,他摆脱了这些东西。” 陆君持说过的话在唐宁的脑海中浮现。 新找的大师? 这是不是意味着一开始陆应星找了郝道士,后来发现郝道士是骗子,才去找了真正厉害的大师帮忙? ——“这叠破纸是我从前从一个据说是大师的家伙手里拿的,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总比你用香薰蜡烛砸靠谱一点。” 记忆中的陆应星取出了一叠符箓塞给唐宁,后来他们去找老刘遇到状态的时候,那符箓并没有发挥出作用。 如果那符箓是真正厉害的道长给的,当时怎么没有发挥作用?难道后来新找到的道士才是骗子?陆应星之所以能保护他,是郝道长故意放水? 好乱。 记忆格外得混乱,似乎哪里有漏洞,似乎又都能解释得清,仔细一回想充斥着违和感,可是他又无法找到关键的证据证明违和感源自哪里。 唐宁忍不住抱住头,他的脑袋疼得厉害,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怎么了。 “小宁,你怎么了?”“唐宁,你没事吧?” 莫云初和陆应星的声音同时响起。 “下次别喝这么多酒了,你看你现在头疼得要死吧!”陆应星想要碰唐宁,可是此刻的唐宁无比脆弱,似乎外界再多来一点外力干扰都会平添痛苦。 陆应星的手停在半空,不知道该继续往伸还是缩回来哈,他担心会让唐宁更难受,“你记住,给你灌酒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莫云初面不改色地伸出手,大拇指按住了唐宁的太阳穴,其余几根手指都落在了特殊穴位上,一下又一下帮唐宁进行舒缓的按揉,在他的按摩下,唐宁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这下让不断说坏话的陆应星有点哑口无言。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莫云初还平静地补充道:“头疼不一定是因为酒,还可能是因为你那个郝道长做了什么好事。” 陆应星下意识想要反驳,可是唐宁的突然头疼确实是在提及郝道长之后,即使这一次头疼大部分原因是酒引起的,也可能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讨厌郝道长这个人,才气到头痛。 唐宁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心情管莫云初和陆应星的交锋,他深吸一口气,直接问道:“你和他之间为什么会有交集?你找他做了什么?” 陆应星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该怎么和唐宁讲,他找这个道士不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和唐宁在一起? 唐宁之所以会和他成为情侣,之所以会突然对他有好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个道士提供的方法。 原先他告诉自己,只要唐宁真正深爱的人找过来,他就会将一切坦诚相告,可是现在到了唐宁自己发现不对劲后,他却怎么也无法将真相说出来。 一道阴冷的声音从他心里响起—— 你现在就说出来,实在是太吃亏了,你不仅什么便宜都没占到,还要背负为了得到爱情不择手段的骂名,唐宁还会因此讨厌你,你们今后或许连朋友都做不了。 是啊…… 他才刚得到这一切没多久,他甚至还没有和唐宁一起吃过饭,没有和唐宁一起接过吻,有太多太多他想要和唐宁一起做的事情都没有完成…… 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让他舍不得放手,怎么就突然要结束了? 如果他不说,或者他随便说一些别的东西,也没有人会知道的吧? 莫云初会知道吗? 不,即使他知道了,莫云初有很大概率也不会告诉唐宁,因为他们都知道唐宁有一个深爱的人,现在唐宁在这种道法的影响下,并不爱真正的爱人,并且此刻好像也不爱他了,现在的受益者变成了莫云初。 陆应星知道莫云初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要他不说,莫云初也不说,唐宁虽然会生气他瞒着自己,可是这种生气的程度远远比不上唐宁知道真相。 “你不想告诉我?”唐宁看了一下陆应星的表情,阴冷的,偏执的,如果说从前陆应星给他的感觉是一只大狗狗,那么此刻的陆应星就是一只鬣狗。 他再一次从陆应星身上感受到了陌生。 有一种无力感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这是唐宁面对陆应星沉默时感受的无力,也是对此刻事情发展感受到的无力。 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力量想要让他朝着某个既定的方向走去。 仿佛他就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哪怕有了自己的想法,也会被一只大手操纵着他往他不愿意的方向前行。 他现在来到了这个副本的过去,他做的事情冥冥中都与第一个副本的未来相对应了。 很多的细节。 ——“以前你都是直接说谢谢老公,现在怎么把老公给省掉了?” 这是第一个副本陆应星对他说过的话。 他一开始还在想,就凭这个副本陆应星喊他一声宝贝的怂样,以后他怎么会对陆应星说谢谢老公? 可是在渚餐厅,在莫云初的台词指导下,他真的说出了那句台词,那句台词也确实被陆应星听到了。 一切就像一个循环。 这种循环的感觉也许只是他的一个猜测,也许都只是巧合,是他想得太多了吗? ……不对。 在这个副本里,他接受的进阶任务是探索这个世界的秘密。 这个任务乍一看好像是走近科学栏目,比如探索鬼母鬼婴是怎么出现的,实际上一开始唐宁也是这么联想的。 而现在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如果只需要探索鬼母鬼婴的来历,那么应该说是“探索鬼怪的秘密”,可是系统说的是,探索这个世界的秘密。 世界的秘密。 这个世界有什么秘密? 是真的如他想象得那样,一切都是一场循环吗? 唐宁看着沉默的陆应星,又去看一旁的莫云初,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唐宁也有,他是来自这个世界之外的游戏玩家,在场其实没有一个人坦诚相待。 世界也是如此。 唐宁的目光跃过了莫云初和陆应星,看向了远方,那么这个世界又有什么秘密?他要怎么证实他的怀疑? 他现在怀疑这一切是个循环,他就必须找出证据,别的不说,光是进阶任务的判定依据就不可能靠他一个人的猜测脑补。 证据要怎么找到? 他要从哪方面入手? 陆应星和莫云初都在观察着唐宁的一举一动,他们看到唐宁忽然间发出了一点轻笑。 “莫先生。”唐宁开口点了莫云初的名。 莫云初在这一刻正襟危坐,宛如考试作弊了的学生突然撞上了监考老师,在瞬息间进行了剧烈的头脑风暴,思考着要不要先举报陆应星使用和合仙,再自夸一波自己努力解过和合仙。 陆应星也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莫云初,不清楚这个家伙会不会把他供出来。 “请你打晕陆应星。”唐宁道。 陆应星:“?”为什么要打晕我? 莫云初:“?”还有这种好事? 陆应星:“!” 陆应星发现莫云初居然二话不说就下车打人后,他在撒腿就跑和正面刚犹豫了一下,抱着输人不输阵的信念,和莫云初正面交锋了一次。 也只有这么一次。 因为下一秒他就被莫云初打趴下了。 莫云初拎着已经晕过去的陆应星,非常乖巧地看向唐宁。 由于心虚,莫大天师在此刻表现得格外良好。 连唐宁也没有想到,莫云初居然问都没问就直接上去打人了,不过莫云初这种毫不犹豫支持他的态度,也给了唐宁更多的底气。 “……嗯,你先把他放到后座吧。” 莫云初立刻打开车门安放陆应星。 打晕陆应星是唐宁担心接下来陆应星乱跑,再遇到什么鬼东西,只要让陆应星跟着莫云初,鬼怪来了也能赶跑。 这也是唐宁为了探索世界的秘密做的一个尝试。 假设这个世界真的有循环,那么只要他能打破这个循环,是不是就能证明他成功探索了这个世界? 当初陆君持说过陆应星和唐宁吵架后一个人不断遇鬼,现在他们吵架是吵过了,而他如果接下来强行把陆应星绑在莫云初身边,陆应星还会像之前那样不断遇鬼吗? 当然这个方法有很多漏洞,比如陆应星也不可能晕好几天,到那个时候陆家就要报警找人了。 所以唐宁还想了一个更好的方法,他想,再也不会有比这个更好的打破循环的方法了。 “接下来我们还要做什么?”莫云初问道。 在他经历的第一个副本鬼婴中,郝绍平坑了他,如果这一切都是循环,他在属于过去的鬼母副本里抹去郝绍平的存在,那么属于未来的鬼婴副本里,郝绍平就不会再出现,这场循环就能够被他打破。 所以—— “杀了郝绍平。” 第305章1更2更 在说出这句话后,唐宁其实做了很多的准备去回答莫云初,因为他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什么小事。 一旦事情败露,对莫云初的影响可比当小三严重多了。 然而让唐宁万万没想到的是,莫云初听完他的话,居然无比自然地,甚至没有哪怕一秒的犹豫,就点了点头,“好。” 好像唐宁拜托他的事情并不是解决掉一个人,而是去处理一道菜那么简单。 唐宁呆呆地眨了眨眼,“……你都不问问为什么吗?” 莫云初从善如流道:“为什么?” “这个郝道长其实是一个坏道长,他……”鬼婴副本里郝道长的所作所为是未来的事情了,唐宁顿了顿,“他以后会伤害我,所以我要趁他伤害我之前,先解决掉他。” 唐宁从口袋里取出了金光符箓咒,“我不会让你白白做事的,如果你能帮我解决掉他,这道符箓……” 这道符箓对唐宁来说极其珍贵。 是他为数不多能在A级副本起作用的珍稀道具,他一直很珍惜这个道具,之前在车上遇到鬼时他也舍不得用这道符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决定将这张符箓送给莫云初的时候,唐宁心里却没有太多不舍的情绪。 他想将这个厉害的道具送给莫云初。 不仅是给莫云初出手的报酬,他好像只是单纯地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这个人。 莫云初伸出手,将这张符箓推回了唐宁的怀里,他在唐宁有些疑惑的目光中开口道:“可以换一个奖励吗?” 深邃的凤眸带着祈求的意味。 “我想要一个男朋友。” 唐宁愣住了,他怔怔地对上莫云初的目光,能够察觉到莫云初此刻的认真。 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地说不出来。 “开玩笑的。”倒是莫云初先把这句话收了回来,“走吧。” 郝道士目前不知所踪,唐宁准备先去找老刘,告诉老刘他被郝道长利用了,老刘不在家也没关系,可以直接蹲守在老刘家中,唐宁不信老刘不回家。 在开车前往老刘家的途中,莫云初想要让唐宁解酒之后再行动,可唐宁担心拖得越久,变故越多,于是唐宁直接取出上清池水喝了一小口,上清池水不光治疗效果不错,解酒方面也有奇效。 燥热的风从车窗外透了进来。 唐宁看着公路上千篇一律的风景,现在是大白天,正午十二点,阳光灿烂到有些刺眼,眼前的空气似乎都被热浪蒸腾到扭曲。 如果是在以前,唐宁遇到这种天气肯定会热得心里不舒服,可是在鬼气森森的副本世界,唐宁见到这样的大太阳心情好极了。 据说正午十二点是阳气最旺盛的时间,唐宁觉得选这个点出发能削弱鬼怪的嚣张气焰。 在开车的时候,唐宁和莫云初都没有说话,四周只有车辆行驶时发出的嗡鸣声。 大概开了十分钟那么久,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是一条翻滚着热浪的公路。 “小宁,你热吗?”身旁传来了莫云初的询问声。 唐宁连忙摇头,“我不热……” 摇到一半,唐宁突然愣住了。 现在太阳这么大,他们还开着车窗,热风不停往车厢里面灌,在没有开空调的情况下,为什么车厢不仅不热,反而还无比清凉呢? 一股寒意贴着唐宁的后背蹿了上去。 唐宁缓缓抬起头,看向车内的镜子。 那扇小镜子上倒映出了陆应星直勾勾的双眼。 只见被莫云初打晕的“陆应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他”稳稳当当坐在后座的正中央,阴寒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堪比车内空调。 正午十二点确实是阳气最盛的时刻,但物极必反,正午十二点同样是阴气最凶的时刻,因为在如此旺盛的阳气之下,能够冒出来的鬼怪都是大凶之物。 “难怪我开了半天都没有见到隧道。”莫云初轻描淡写道:“人有人途,鬼有鬼道。” “吼……”像叹息一样的低吼声幽幽传来。 凤眸微微眯起,莫云初盯着后视镜上凌乱发丝后的怨毒双眼。 “阴阳两隔……” 暴露身份的“陆应星”不再掩饰,强烈的寒气如浪潮般从“他”的身上接连袭来,一声像野兽一样的嚎叫猛然响彻整个车厢,唐宁的心脏似乎都要被这凄厉的叫声震碎,他看到后视镜上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不再是陆应星的面容,而是一张恐怖扭曲的女人脸。 它的嘴无限张大,宛如一只择人欲噬的猛兽,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撕扯生人的身体乃至于灵魂! 唐宁浑身紧绷,寒毛直立。 握住方向盘的手没有丝毫颤动,莫云初的神情不变,只是凤眸里的冷意渐深,语气也出现了一丝不耐:“你该下去了。” 他并不想对这个东西出手。 陆应星和这个东西的联系比他想象中还要紧密,紧密到甚至不像是因为和合仙变得倒霉才被附身。 一旦他真的杀了这个东西,陆应星即使活下来也会成为一个废人。 可是……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要是这个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也并不介意花点代价彻底解决掉它。 毕竟陆应星即使真的死了,他也不会有半点伤感。 似乎是察觉到了莫云初心态的某种转变,这个不断嘶吼着的鬼怪安静了下来,它不甘地看了莫云初一眼,莫云初的眼神冰冷,唐宁也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围观着这一幕,他看到那双充满怨毒之意的双眼滴溜溜转了一圈,忽然间对上了他。 那不属于活人的眼里透出了兽类的狡黠,给了唐宁极其浓烈的不祥预感。 可还没来得及等唐宁做些什么,就看到这只鬼飞速从陆应星的体内逃窜,直挺挺坐着的陆应星闭着眼睛昏了过去。 在它离开车厢的那一刻,千篇一律的公路上终于出现了黑黢黢的隧道口。 唐宁的视线从镜面上离开,对上了前方高大的隧道口,他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刚才那只鬼怪张大到极致的嘴。 嘴里面黑黢黢的,就像这眼前的隧道口。 莫云初踩下油门,车辆飞驰而进。 一股寒意席卷了唐宁的全身,他一开始还以为这股寒意是来自阴冷的隧道,可是下一秒,唐宁就发现这似乎是从他自己身体里冒出来的寒意。 在车辆进入黑暗的隧道的刹那,唐宁本能地高声呼救道:“莫云初!” 车厢内的小灯亮起,照亮了神情平静的莫云初和仓皇失措的唐宁。 唐宁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看向近在咫尺的莫云初,莫云初也在看着他,确认莫云初在身旁后,唐宁紧张的情绪却并没有减少。 说来也奇怪,以前唐宁看到莫云初这个强大的NPC,他就会觉得无比安心,可是现在一种强烈的不安还在萦绕着他,似乎危险就在他的身旁。 车停了下来。 莫云初靠近了唐宁,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感觉、我感觉……”唐宁有点嘴笨,“我感觉很害怕,我一进到这里我就觉得很冷,不应该这么冷才对。” 那个鬼东西既然已经下去了,怎么现在他会比刚才鬼还在车上时还冷? 难道隧道的降温效果比厉鬼还厉害吗? “你的脸色好难看。”莫云初蹙起眉头,他解开安全带靠近唐宁,“别动,让我摸摸看。” 唐宁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他看向后座的陆应星,是不是因为附身陆应星的那个鬼又回来了? 之前它下车时留给唐宁的那个眼神,让唐宁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就如此简单地过去。 而后,唐宁的目光停顿住了。 因为后座上只有花,没有陆应星的身影,陆应星凭空消失了! 唐宁担心自己看错了,也许是陆应星不小心从座位上面跌了下来,摔在了下面呢?! 他的视线朝下扫去,依旧空无一人。 “莫云初!陆应星不见了!”唐宁焦急道。 修长的手按在了唐宁的左胸口,按在了那颗急促跳动着的心脏上,深深的寒意从这只手掌上传来,唐宁浑身一僵,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之冷了。 昏暗的灯光下,莫云初那张英俊的脸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他”并不是莫云初! 在发现真相时,一切已经晚了。 寒意冻结了唐宁的身躯,唐宁来不及拿出金光咒符箓,就闭目倒了下去。 …… 黑黢黢的隧道上。 莫云初平静地开着车,车厢内的暖灯打在他的脸上,将这张英俊的面容照得越发迷人。 “莫先生,这里真的好冷。”唐宁伸出双手抱着双臂,他的体态本就纤细轻盈,在微微低着头,肩膀略微耸起呈现出瑟缩状态时,一种惹人怜惜的脆弱感萦绕在他的周围,让人很想去保护他。 莫云初嗯了一声,他停下了车。 修长的双手落在了自己的第一颗纽扣上,莫云初开始面不改色地解扣子。 唐宁看了一眼莫云初,小声道:“不用这么麻烦。” “不。”莫云初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已经灵巧地解开了最后一颗扣子,将这件休闲的浅蓝色衬衣脱了下来。 都说人靠衣装。 在脱下这件衣服后,莫云初的气质发生了近乎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似乎在这一刻从一个无害温良的青年,变成了一个…… 披着人皮的怪物。 唐宁的瞳孔紧缩,他的手在这一刻飞快地握住车门门把手,可是比他行动更快的是莫云初的衬衣! 那件衣服像绳索一样直接勒住了唐宁的脖颈! 唐宁的脸在这一瞬间涨得通红! 漂亮的黑眸盈着水光,纤长的眼睫不断地颤动着,那双指若葱削的手无力地去触碰着脖颈上的衣物,晶莹剔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从眼眶跌落,唐宁绝望又无助地看着莫云初,他呈现出了一种惊人的美貌。 而面对这样一张惹人怜惜的脸,莫云初深邃的眼眸好像是无底的深渊,“不麻烦。” “直接碰你,会弄脏我的手。” 他凑得更近了一些,鼻尖似乎都要贴到唐宁的鼻头,“告诉我,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他的声音是如此温柔,好像在说着什么动听的情话,可是与之相反的,就是他手上不断加大的力道。 唐宁修长的脖颈上出现了深深的勒痕,他的脸也从一开始的涨红变成了紫青色,雾蒙蒙的黑眸里全都是迷茫和恐惧,红润的唇角发出了破碎又模糊的呜咽。 可是不论他如何害怕,莫云初都没有一丝一毫手下留情后,不断呜咽的“唐宁”终于安静了下来,“他”的脸上一片紫青,是属于死人的颜色,脖子被勒到一折就断,可是这不妨碍“他”发出声音:“你是怎么发现的?” “皮囊,一模一样,普通人看人大多看皮囊。” “命格,也一模一样,像我们这类人会看命。” “唐宁”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之前那种程度的伪装被你看出来,我不会意外,那时我还没学到他的神态举止,可是现在……” “唐宁”对上了莫云初那张冰冷的脸,“他”忽然哦了一声,语气颇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意思,“差点忘了,我们莫大天师还是一位影帝,我的演技在莫大影帝你面前还是班门弄斧了,对不对?” “你把他藏到哪儿了?!”莫云初拔高了声调,他的手不再扯着衬衣,而是直接掐住了“唐宁”的脖颈。 淡淡的金光从莫云初的掌心散发出来,“唐宁”那张美丽的脸在金光照耀下极速凋谢,转瞬间变成了一张苍老枯瘦的面容。 那是郝绍平的脸。 郝绍平虽然被莫云初死死掐住,可是他却半点也不慌神,因为这并不是他的本体,只是他的一具分/身。 莫云初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明明有能力摧毁他,却怕断了线索没下死手。 “莫大天师。”郝绍平幽幽开口道:“你说这件事,你非要掺和进来干什么?” “老道我啊一把年纪了,是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再不拼一把就真的要等死了,我不像莫大天师你,天资聪颖,命格贵重,做什么事都事半功倍,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天师。”郝绍平望着莫云初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嫉妒,“我只想给自己谋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莫大天师,你的命格那般贵重,你也不图他的命格,好看的皮囊这世间有千千万,虽然好看到像他这样的少有,可我郝某人保证,事成之后我一定会想方设法为你另寻一位佳人,作为补偿,我精心收藏的法器你可以随意挑选。” “除了这些之外,日后如果莫大天师你出了什么差池,我定会舍身相助!以我郝绍平的道心发誓!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郝绍平望着那双如寒潭一样不知深浅的凤眸,即使是他,在面对莫云初这个人时心里忍不住也犯嘀咕,他为了活跃气氛开玩笑道:“这样的条件莫大天师也不心动吗?难道你和他在一起,不图他的命格,不图他的美色,就真的是单单喜欢他这个人?” “哈哈哈哈。”郝绍平说着自己都笑了,“你们才刚见面不过两天,这种喜欢又能有多喜欢啊?” 回应他的,是莫云初骤然收紧的手。 那颗大笑的头颅滚落在地。 鲜血落满了整个车厢。 莫云初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神情看不出悲喜,他似乎与隧道里的黑暗融为一体。 …… “疯子!师兄说得没错!这个莫云初就是一个该死的疯子!”郝绍平气到破口大骂后,又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脖颈,分/身上受的伤不会影响到本体,可是那种被杀死时的感受却烙印在他的灵魂上。 炼制出一具分/身是何其不易,居然就这么毁在了莫云初那个疯子手中! 郝绍平气得牙痒痒,不过他的眼珠子一转,在看到隧道前那一口棺材时,苍老的脸上浮出了由衷的笑意,他高兴得像是乞丐见到了金山,色鬼见到了美人,忙不迭扑了上去,抱住了这口大棺材。 这是他特地找师兄借来的棺材。 耗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差点要闹得师兄弟情谊破灭,才半是哀求半是抢夺地暂借到了这口棺材。 这口棺材是他师父特地为了关押死后的莫云初打造的。 莫云初一出生是一个怪胎,介于半生半死之间,说他是死人吧,他又有一口气,能动,能睁眼,说他是活人吧,他又只有那么一口气,这口气一旦断了,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更为重要的是,莫云初此人天生就没有心。 他一降世,方圆百里之内的鬼怪都往莫家赶去,像妖精要吃唐僧肉一般马不停蹄,而郝道长的师父追着鬼怪来到了莫家,莫云初的父母哀求郝道士的师父救莫云初一命,只要莫云初能活下来,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师父当日做了一个不知对错的决定。 他用莫云初父母的心,炼制出了一颗心放进了莫云初体内。 师父一直想要找到一个能够继承他衣钵的徒弟,郝绍平虽然勤勉,但天赋平平,师兄虽有天赋,可不懂变通。 唯独那日还是一个死胎的莫云初入了师父的眼,哪怕拼着逆天改命的天谴,师父也想让这个孩子活下去。 后来师父果真因为救下莫云初的反噬死去,他在死前留给了莫云初完整的道法传承,又留下了一口棺材交由他的大徒弟保管,这口棺材是为了关押死后的莫云初。 莫云初生来就是怪胎,虽然被逆天改命之法救活,可是随着他的长大,体内被强行封存的死气每年都会不断增长,一旦莫云初真正地死去,失去了体内生气的压制,很有可能会变成谁也奈何不了的邪祟。 只有这口棺材能困住莫云初,也只有这口棺材能躲开莫云初的搜寻。 此刻这口棺材里就躺着莫云初和郝绍平共同争抢的人—— 唐宁! 郝绍平颤抖着手缓缓推开了棺材盖,如痴如醉地看着棺材中躺着的人。 这个人身上就有着他梦寐以求的命格,对方的命格不亚于当日一眼就被师父看中的莫云初。 在莫云初连话都不会怎么说的时候,就因为那命格得到了师父的全部传承,而他,跟了师父几十年,勤勤勉勉,掏心掏肺,到头来比不上一个拥有好命格的天生怪胎。 “没关系,现在我也……”苍老的手落下来唐宁的左胸膛上,“我也可以拥有了……” 他谋划了这么久,一步一步蚕食窃取着这个人的命格,如今,他终于完完全全复刻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命格。 现在,只需要这个人去死,这一切的命中注定就都是他的了! 指甲戳进了肌肤,发出了粘腻的声音,郝绍平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兴奋,他的呼吸加重,唇角咧开,那只像树皮一样干枯粗糙的手完完全全没入了唐宁的心口。 他用力一抓,手掌像鹰爪一样合拢。 伴随着粘稠鲜血的溢散,一颗跳动着的心脏被他抓了出来。 郝道长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仰天长啸的欲望,唐宁已经死了,这一切都是他的了,是他的了,他充满痴迷地盯着这一颗在他手心跳动的心脏。 砰。 砰。 砰。 笑容缓缓凝固在了郝道长的脸上,他有点惊慌地盯着这一颗心脏。 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颗心还在跳动?! 这真的是人类该有的心吗?! 郝道长直接捏碎了这一颗心脏,随着心脏的碎裂,正中央露出了一颗黑色的光点。 “这、这是什么东西?”郝道长喃喃道。 那是一颗蕴藏着强大的、不属于这个世界能量的光点。 如果上一个副本的研究院人员在这里,那么他们会告诉郝道长,这颗心属于“1号”,属于一位强大的怪物之王。 “噗!”鲜血从郝道长的口中喷涌而出,他维持着的阵法被人强行打破,巨大的反噬让郝道长一时间没有抓住那颗诡异的黑色光点。 他趴在地上急急忙忙伸出手去抓那颗散发出强大能量的光点。 比他动作更快的,是一只苍白的,如冰雪一样骤然绽放着的手。 这只手骨节修长,指尖残留着血意,是掐死郝道长分/身后留下的血污。 莫云初拿起了这颗黑色的光点,他盯着手中的黑色光点,深深地皱起眉头,英俊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了一丝迷惘。 “这是……我的心?” 第306章1更2更 漆黑的光点悬浮在莫云初的掌心,源源不断的能量从其中溢散出来,莫云初从未见过这种能量,可是他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这样的东西本该与他融为一体。 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在见到这颗“心脏”的时候,莫云初就产生了一个念头—— 只要融合成功,他就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 这是从哪里来的? 莫云初看向瘫软在地吐血的郝绍平,看到对方的手掌上全是血污,地上有着刺眼的血肉碎块,那些碎块在地上滴滴答答地连成一条线,指引着莫云初往漆黑的棺椁中看去。 真是奇怪,明明那具棺椁一直在这个地方,可是从他一进到这个隐匿阵法开始,他的注意力就一直没有往这边集中过。 此刻他终于看见了。 他一直在找的人静静地躺在棺椁之中,闭着眼,平静到像是睡着了一般,可是他左胸口的衣料却是破损的,肌理破开,被森森肋骨环绕着的地方本该有一颗不断跳动着的心脏。 可那个地方却是空的。 莫云初终于明白了他手里握着的这颗心来自何处。 “莫、莫云初……”倒在地上的郝老板整个人都在哆嗦着,他惊恐万分地看向那个阴晴不定的疯子,这个人上一秒心情还是高兴着愉悦着,现在却一瞬间气压降低,连带着郝绍平也如坠冰窟。 “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要什么了。”郝绍平听清了刚才莫云初的第一句话,虽然他不清楚莫云初为什么说那个诡异的东西是他的心,但莫云初既然要那他给了就是,“这颗心我郝某人不会贪图半分!都是你的!!!” 郝邵平恨不得赌咒发誓,他实在是怕得厉害,其实他的莫云初的实力差距也没有这么悬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此刻的莫云初无比可怕。 随着郝绍平一声又一声哆嗦着的讨好示弱声,莫云初终于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面无血色的郝绍平。 那双漆黑的凤眸很是平静,没有温度也没有涟漪,配上那张冷冰冰的脸,让郝绍平觉得和他对视的不像是活人,而是什么鬼物。 “我确实想要他的心。”薄唇吐出了冰冷到没有什么人情味道字眼,但这番话好歹算是附和了郝绍平。 郝绍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颇有一种高粱杆点火,顺杆子儿往上爬的不要脸架势:“是我的错,是我没先和你商量好,其实我们两个原本的目的是不冲突的,你要他的心,我要他的命格,我们各取各的——” 修长有力的手穿过了鲜红的唐装,莫云初的手很好看,他常常被粉丝夸赞,说这是一双弹钢琴的手,现在这只手就破开了苍老如树皮一样的肌肤,取出了一颗温热的心。 那些被郝绍平坑过的人都会怀疑他这个人是不是有一颗黑心。 实际上他的心也和正常人一样。 郝绍平的神情定格在愕然,不可置信地盯着莫云初。 被莫云初杀死的是郝绍平的本体,不过郝绍平还有一具分/身,都说狡兔三窟,郝绍平活了这么久,连带自己的本体,他一共有三条命,虽然他的本体死了,分/身会受到重创,可他还是能活下来。 活下来的他即使明面上的实力敌不过莫云初,背地里也能给莫云初使各种绊子。 莫云初又何必和他闹到这一步? 莫云初想要那个人的心,他完全让出去了,在他明知道那个光点藏着巨大秘密的情况下,他依然完完全全让给了莫云初,莫云初又何必非要和他不死不休? 苍老的身躯倒了下去,那双眼睛仍旧是死不瞑目地盯着莫云初的方向,郝绍平怎么也没想明白,莫云初会忽然间对他出手。 随着郝绍平本体的死亡,这无人主导的隐匿阵法失去控制,没了效果,阵内阵外的人都相互暴露。 守墓人站在隧道口,他抬起手,数根黑线从他的袖口激射而出,眨眼间没入了郝邵平的尸体中。 守墓人再一挥手,那尸体并未被他扯动,反而是一根根黑线节节崩断。 “我只是想替他收尸。”守墓人道。 莫云初站在两具尸体之间,他的那一双凤眼黑得让人看不清情绪,只有他手上沾着的血迹格外触目惊心。 看到这一幕,守墓人想起了多年前,还是中年人的他跟随着师父来到了莫家,师父要逆天而行,他想要阻止却怎么也拦不住。 最后他看着那对可怜的父母倒在血泊之中,那个诡异的孩子就躺在两个尸体之间,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不哭不笑,安安静静地盯着他,宛如一种扎根在尸体上的植物开出的不祥之花。 眼前这一幕和过去短暂重叠在了一起。 一个没有心的怪物,突然和这个叫唐宁的人纠缠在一起,就是为了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一颗真正匹配他的心吗? 若是莫云初真的将这颗心融合成功,恐怕都不需要等到莫云初死后,在他活着的时候就能变成无人能够奈何的邪祟了。 守墓人心里忍不住要叹息起来。 这和他算出来的结果并不一样,当日郝绍平找他求借棺椁,他算了一卦,卦象上分明是他借了棺椁,莫云初会元气大伤。 “他的死而复生之术是不是传给了你?”莫云初突然开口道。 守墓人愣了一下。 这个“他”指的是他们的师父,虽然莫云初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有那个师父。 “你想要干什么?”守墓人问道,他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个想法,可是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 莫云初举着手里那一颗悬浮着的黑色光点,他的脸上无悲无喜,眼睛一眨不眨,“我把心给他,他能不能活下去?” “……我做不到师父那种程度,如果你想要让他死而复生,光这一颗心还不够,不过这颗心蕴藏的能量似乎和你身上的能量师出同源,如果你愿意——” “好。” 他甚至还没说出具体的代价,莫云初就这么答应了。 那个死去的人,对莫云初来说无比重要,是超出他们所有人想象的重要。 守墓人甚至怀如果这个时候他说必须要莫云初去死,用莫云初的命换这个人的命,莫云初都会答应。 “……即使术法成功了,他也无法和以前一样,最多只能变成一个特殊的行尸,但是比起正常的行尸来说,他会更像一个活人。” “好。” 过于顺利的进展,以至于守墓人都有些恍惚,他再三问道:“你确定你要用自己的半生道行,去换一个活死人吗?” “我确定。” “……为什么?”守墓人不解道。 莫云初弯下腰,温柔地抱起了棺椁中的唐宁,他并没回答守墓人的问题,而是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市医院。” …… “怎么还是联系不上我爹啊……”司泰披着道袍凄凉地唱道:“世上只有我爹好,有爹的孩子像块宝,投进了爹咪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陆开阳抱住自己的双臂神情扭曲道:“还爹咪?!司泰你真的好变态!” 李豪渊看着手机上迟迟打不通的联系人,“我的直觉告诉我,唐宁很有可能出事了。” 李豪渊有一张卡牌是S级的狼王牌,野兽般的直觉让他的第六感一直很敏锐。 “什么?!”暴躁新人慌张道:“他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出事?!他出事了我们该怎么办?!” 耳机少年绕开了他一惊一乍的队友,直接走向李豪渊,“他还活着吗?” 李豪渊摇摇头,“我也不确定。”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一瞬间锐利了起来,缓缓环视了在场所有神情各异的玩家后,李豪渊道:“我要去找唐宁。” 他这条命是唐宁救的,现在去找唐宁不仅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李豪渊知道唐宁有一种不死的手段。 只要能量充足,唐宁就能死而复生。 所以哪怕唐宁现在变成尸体了,他也要找到唐宁。 “我也去。”司泰站了起来。 陆开阳同样知道唐宁的特殊之处,他们三人汇聚在了一起。 “我、我就不去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去了只能送死……”暴躁新人道。 “我能查到他的手机定位,我也和你们一起吧。”耳机少年道。 除去了那位暴躁新人,其他人都决定去营救唐宁,由耳机少年去定位唐宁的位置,很快,他皱眉道:“在市医院。” …… 紧闭的寿衣店内,突然传来了虚弱的咳嗽声。 郝道士气若游丝地躺在躺椅上,由于本体的死亡,这一具分/身也跟着元气大伤,只能在布满阵法的寿衣店中苟延残喘。 似乎是察觉到了郝绍平此刻的虚弱,他店内挂着的一件件寿衣无风自动,在灰蒙蒙看不见光的店铺中,鲜红如血的寿衣飘摇的幅度最大,似乎蠢蠢欲动着要从墙上飞射而下。 婴儿的哭声从角落里隐约传出,带着阴寒入骨的凄厉意味,让周围的阴寒和昏暗更加浓烈。 郝绍平仍旧是半死不活地倒在躺椅上,他突然间用力咳嗽了一下,一口含着血的痰被他吐在了地上,他就像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见到这一幕,阴寒的气息在转瞬间侵蚀了整座寿衣店! 那挂在墙上抖动得最为厉害的红衣忽然间展开双臂,裹挟着森森怨气直接朝躺椅上的郝邵平飞扑而下! 不仅是这件寿衣动了。 四面墙上挂着的其他寿衣也跟着仿佛拥有生命一般飞射而下,每一件衣服似乎都困住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厉鬼,密密麻麻的鬼影朝着躺椅上虚弱的老人飞扑而去,宛如冤孽汇聚而成的潮流要溺死这个重伤的老道士! 就在这一刻。 被老人掏出来的手机在黑暗中亮起了微光,一阵电话铃声叮叮咚咚响起,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人是“老刘”。 苍老的手指按下接听键,一道有些木讷的中年男声响起:“大师,我是老刘。” 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冲在最前面的红色寿衣突然间停了下来,它是这间屋子里打头阵的存在,在它急刹车之后,其余的寿衣也跟着停滞在了半空,这一幕显得格外滑稽。 郝邵平握着手机,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红色寿衣,他老神在在道:“是老刘啊,怎么了?” “我的老婆她没在家。”老刘有些焦急道:“我找不她了。” 红色寿衣颤动了起来,那空荡荡的袖管往手机处飘,可是要碰到手机时,却先一步触碰到了郝道士手上挂着的珊瑚玉。 它发出了一声不能被普通人听到的凄厉尖叫。 郝邵平往躺椅上惬意地一趟,他慢悠悠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找不到了?” “我也不知道,大师,您能帮我找一找她吗?”老刘低声下气地祈求道。 “咳咳。”郝邵平低低地咳嗽了两声,他叹息道:“唉,我现在身体不好。” 老刘无比上道地问:“医药费要多少?” “不是钱的问题。”郝邵平盯着那件飘荡在半空中的红寿衣,“是我担心我这寿衣店啊,开不了,我总是天天关着门,也不是一个事儿啊……” 那件红寿衣剧烈晃荡了起来,似乎是在拼命摇头。 郝道长的嘴角勾起,露出了一抹阴狠又不屑的笑。 “那……那我这段时间就请假不上班了,帮您看店可以吗?” 随着老刘的这番话,那红寿衣突然间疯了一样把周围其他寿衣往原位赶去,衣服不断鼓涨起来,似乎有冷风涌入其中,让这件寿衣的体积膨胀了数倍,在它的驱赶下,其余的寿衣纷纷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郝老板笑出了声。 他对着电话里的老刘道:“算了,干一行爱一行,还是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最重要。” 被拒绝的老刘急了,一定要帮郝老板做事,不论是送钱还是做事都可以,在他的哀求下,郝老板这才道:“得了,那你今天去一趟市医院吧。” “市医院?” 郝老板淡淡道:“我原先聘请的一个司机啊,工作做得不到位,遇到一点事情就丢下自己的乘客跑走了。” 在郝老板说这句话的时候,一件蓝色的寿衣开始发颤。 “那么差劲的员工,我以后也不想再用它了。”郝老板平静道:“今天,就麻烦你替它接下它的乘客吧。” 红色寿衣围绕着躺椅旁,两道袖子不断抖动着。 郝老板瞥了一眼,又补充道:“你只需要帮它接到客人们,最后那一程由它自己开到站。” “好。” …… 四个玩家朝着市医院赶去。 一辆老式公交车也朝着市医院赶去。 市医院内。 唐宁闭着眼躺在病床上,他穿着病号服,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除了这些肉眼可见的现代医学的治疗外,病号服下是许多属于玄学的痕迹,譬如那不久前还鲜血淋漓的左胸口在此刻完好无损,连一道疤都看不见。 站在病床两侧的莫云初和守墓人都脸色惨白。 守墓人更像是连站都要站不稳了,他看了一眼病床上昏睡着唐宁,又看向全神贯注凝望着唐宁的莫云初,守墓人低声道:“能做的,我都做了,希望你能按照约定,日后和我住在一片区域。” 莫云初没有回答,不仅是视线,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床上的唐宁身上。 守墓人叹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出了病床。 在守墓人离开之后,像雕塑一样僵坐着的莫云初缓缓伸出手,牵起了唐宁垂落在病床上的那只手,他的双眼还在专注着望着唐宁,却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唐宁的手背,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下。 …… 系统注视着这一切。 一切都按照预计的轨迹运行。 很快,唐宁就会苏醒,由于死而复生的代价,他会有一段失忆的空白期。 因为忘记了一切,他会错过自己的队友。 不过在莫云初的保护下,他会安安稳稳度过这一次的副本。 在他离开副本之后,副本里的唐宁将会延续唐宁的性格和行为模式,一开始和莫云初恩爱,后来又怀疑莫云初是鬼,渐渐地,他们哪怕每日如胶似漆,唐宁的心也会渐行渐远。 他开始感到害怕,恐惧,当初对莫云初有多爱,后来就会对莫云初有多厌恶。 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莫云初的束缚后,他会想到用死来了结这一切。 于是他踏上了由鬼怪驾驶着的鬼公交。 那辆鬼公交将载着它的四位乘客不断在路上循环,日复一日,直到真正的唐宁到来。 虽然未来的唐宁不会认得这四位诡异的乘客是他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 可是在他踏上公交车的那一刻,一切都会按照预计的轨迹运行。 唐宁和他,将注定无法拥有一次圆满的结局。 ...... 修长的手指颤动了一下,这点细微的动静一瞬间就被握着唐宁手掌的莫云初察觉,他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唐宁。 在莫云初如有实质的目光中,唐宁的睫羽微颤,犹如一只栖息在黑夜中的蝴蝶扇动着翅膀,他缓缓睁开了眼,湿润的眼珠在睫羽的遮掩下,呈现出了很纯粹的迷茫。 唐宁呆呆地看着视野中出现着的白色和蓝色。 深浅不一的蓝白。 墙面和天花板是白色的,被子是蓝色的,他的脑子是空白的,映入他眼帘的那道人影却是蓝色的。 穿着深蓝色的衣服。 唐宁茫然地去看眼前人,此刻的他什么都不记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张口说出的话有气无力,“我是谁?我在哪里?” 非常经典的失忆二连问。 莫云初脸上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展现出惊喜,听到了唐宁的话,再看着唐宁脸上没有任何表演成分的迷茫后,他的心情一时间也跟着五味杂陈。 可是良好的心理素质让莫云初一瞬间恢复了镇定,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唐宁是最缺乏安全感的,作为目前唯一能和唐宁沟通的人,如果他也表现出慌乱,那么唐宁很容易就会跟着更加紧张不安。 “你是唐宁。”深邃的凤眸直视着唐宁的双眼,似乎通过这一个简短的对视,就能将那双眼里强大有力的能量传递到唐宁眼中,传递到眼里盛着的彷徨无助的灵魂。 莫云初的手是温暖的,他的手和他的眼神一样温暖又有力地握住唐宁,仿佛能驱散唐宁身上的所有虚弱和寒意,“你在医院。” 唐宁呆呆怔怔地望着莫云初,“……你是谁?” 虽然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被唐宁忘记,可是当真的听到这个问题,莫云初的心还是沉了下去。 说不失落是假的。 和唐宁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认为是无比宝贵的回忆,这一切他会牢牢记住,同样的,他也希望唐宁能够记住。 不过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 如果唐宁真的将一切都忘记了,那么陆应星和那个被唐宁深爱着的倒霉蛋也都将被唐宁彻底遗忘,莫云初有自信,没有了先后之分,他一定能够得到唐宁的爱。 莫云初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失落,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效率鼓舞了己方士气,他的脸上浮现了完美无缺的笑,眼角眉梢到唇角的每一个弧度都充满了精心设计的迷人,“我叫莫云初,是——” 在莫云初开口介绍时,唐宁盯着莫云初握着他的手,又看了看莫云初那张脸,他抢答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我的爱人,对不对? 莫云初愣住了。 刚冲进病房门口的玩家们愣住了。 系统也愣住了。 唐宁看不到系统,但是能看到一张张呆怔的脸,从莫云初到李豪渊、司泰等等,一张张懵逼的脸对上了懵逼的唐宁。 唐宁茫然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问:“……我说错了吗?” 可是他一看到这个叫莫云初的人,他的心就跳得非常厉害,充斥着一种酸酸麻麻的鼓涨情绪。 “是的,我是你的爱人。”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的莫云初飞快承认道,他不仅口头上承认了,他还对着唐宁的手背亲了一下,用行动盖章了他们相爱的事实。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玩家们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爹,真有你的!”“大佬,你们这是郎才郎貌,一看就是一对的啊!” 在场一片欢声笑语,大家其乐融融。 唯独系统怔愣地注视着这一切。 这是它没有算到的。 这也是不该有的。 第307章1更 一切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原本这些玩家到医院去找唐宁,因为唐宁现在失忆了的特殊性,莫云初只想驱赶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虽然莫云初知道这些人受到了22路的诅咒,但向来冷血的莫大天师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尤其是在此时的特殊情况下,莫云初恨不得一切和唐宁有交集的人都消失不见,这样他就可以独占唐宁。 而那些被赶出去的玩家们不敌那辆被诅咒的鬼公交,所有人都惨死在这个副本。 可是现在…… 司泰顶着一张看起来对尘世没有眷恋的咸鱼脸溜达到了唐宁身旁,对着仍旧茫然的唐宁小声嘀咕道:“爹,我都说了你们两个肯定有事,你还装。” 这一句话一出来,一旁的莫云初不仅没有赶走司泰他们,他甚至还屈尊降贵地站了起来,离开了病床附近,找了个苹果一个人站在窗边削皮,特地给司泰的八卦腾了一点空间。 “事?”唐宁呆呆地看着八卦的司泰。 司泰凑到唐宁耳边继续耳语了几句,无非是什么他早就看出唐宁喜欢莫云初,莫云初也喜欢唐宁,不愧是他,猜得贼准。 这些话显然是给莫云初和唐宁之间的爱情背书,证明了唐宁和莫云初相爱并非莫云初的一面之词。 唐宁瞪圆了眼睛,虽然他不认识这个自来熟的人,可是听对方的语气,这个人大概率是他的好友,听这个人八卦着他以往和莫云初的爱情故事,唐宁的脸莫名其妙就红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脸红,明明这个人也没讲什么,只是说莫云初给他做蛋糕,看他坐车不放心非要和他视频电话,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占有欲,旁观者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人还文绉绉地说了一句:“世人的爱又不神秘,即使是神灵真的爱上了什么人,也会显露出来。” 都是很寻常的恋爱细节,如果是唐宁听到别人的爱情故事,心里只会毫无涟漪,可是当故事的主人公之一变成了他,另外一个主人公又近在咫尺时,唐宁的心跳就随着那些或长或短的句子开始加速。 他偷偷去看那个叫莫云初的人。 个子很高,是不是有一米九了?太高的人如果比例不好会显得蠢笨,可是莫云初就像模特一样的身材,只让唐宁联想到了赏心悦目。 这个人长得真好看呀。 一直以来,因为唐宁自己长得不错,所以他很少会在内心赞叹一个人长得好看。 但莫云初无疑是英俊又优雅的,长相和仪态完美符合了唐宁的心意。 莫云初站在窗边,侧着身垂眸削着手中的苹果,水果刀在他的手中如一汪明月,那双修长的像是艺术品的时候灵轻轻将刀贴着苹果转了一圈,鲜红的苹果皮垂落而下。 他身后的蓝白色窗帘被风吹得鼓起,好像一层又一层的海浪,微风扬起了他的发丝,灿烂的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在如电影一般的光影效果中,莫云初忽然抬起眼朝唐宁看了过来。 很美好的一个眼神。 里面盛满了无数的爱意,还有今天明媚的阳光。 唐宁慌张地避开视线,这一刻他终于听清了身旁的司泰在絮絮叨叨些什么:“爹,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到主动发起进攻了?我还以为你会继续钓着他,男人嘛,都是得不到才是最好的,而且你们就这么在一起了,我很担心爹你会晚节不保。” 唐宁:“?” 司泰说:“床事要节制啊爹。” 唐宁:“???” 唐宁的脸一瞬间红到爆炸,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以至于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门边有些拘谨的陆开阳没司泰胆子这么大,他只敢和李豪渊交头接耳:“卧槽啊,大佬他怎么每次一撩就是一个史诗级大佬,上一个——” 李豪渊用力撞了一下陆开阳的手肘,口无遮掩的陆开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李豪渊死死盯着窗边的莫云初。 那个可怕的NPC还是站在窗边安静地削着苹果,可是刚才李豪渊分明看到,一直流畅削苹果的刀尖停顿了一下! 就是在陆开阳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强烈的危机感涌上李豪渊心头,他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可是在李豪渊撒腿就跑之前,一道低沉又温和的声音传了出来,莫云初微笑着抬起头,看向了在门边站着的李豪渊:“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快点进来吧。” 陆开阳在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浑身僵硬地藏在李豪渊身后,和李豪渊一起别别扭扭地走了进来。 莫云初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了唐宁,唐宁连忙双手接过,对莫云初说了一声谢谢。 莫云初柔声道:“跟我客气什么?” 态度非常自然,就像他们之前一直都腻腻乎乎过日子一样。 唐宁更客气了:“不好意思。” 他说完这句话后,又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客气,于是脸憋得更红了一点。 莫云初云淡风轻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旁,摆出了男主人的身份,“小宁他今天出了一点意外,失忆了。” 失忆一出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 司泰小心翼翼去看唐宁,“爹,你不认得我了?” 唐宁点点头。 他的视线从一张张陌生的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莫云初的脸上。 可能是雏鸟情节,唐宁看到莫云初时才最有安全感。 “小宁,他们是你的大学室友。”莫云初介绍道。 唐宁对这些朋友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笑,他的心里是紧张的,手指无意识攥住被褥。 那些不可置信看着他的朋友们没一个笑得出来的,有紧张、有不安、有担忧……似乎在知道他失忆之后,那些人与他就产生了一种看不见的隔阂。 唐宁是一个很敏感的人。 他异常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人的不自在,他们似乎很想背着他,离开病房去交头接耳。 这个认知让唐宁下意识又去看莫云初,第一眼就见到的莫云初在用温暖有力的目光望着他,这种眼神能够驱散唐宁的不安。 “接下来要麻烦你们帮小宁和老师请个假。”莫云初道:“小宁他要养病,不方便回寝室休息。” 没有人敢反驳莫云初。 “对了,李豪渊。”莫云初精准地叫出了李豪渊的名字,虽然唐宁从未向他介绍过李豪渊,但凭借着之前的一次见面,他听到其他人喊过李豪渊的名字。 在他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空气中一片寂静,四下无人出声。 被点名的李豪渊在这一刻精神高度紧绷,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逃跑,没有当场跪在原地已经是他的勇气过人。 莫云初展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谈一谈。” 李豪渊僵硬地点了一下头,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唐宁不清楚大家在紧张什么,他和一个乖宝宝一样坐在病床上,安静又好奇地东张西望,看到莫云初起身要走了,唐宁还有点想拽着莫云初的衣角喊他别走。 莫云初似乎读懂了唐宁眼巴巴的目光是什么含义,他伸出手,轻轻地揉了一下唐宁的头发。 唐宁从这个人身上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温暖细腻,带着醇厚的让他莫名心安的气息,在莫云初转身离去时,那尾调又展现出了些许凌冽。 很像莫云初这个人给唐宁的印象。 莫云初和李豪渊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唐宁像一个望夫石那般,还在眼巴巴看着门口。 “爹。”司泰急促地叫了一下唐宁,“爹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宁这才转过头看向司泰,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失忆了。” “卡牌游戏,你也不记得了?”司泰紧张地问。 唐宁:“?” 唐宁说:“斗地主吗?我应该还是会的。” 司泰:“……爹,你真是我亲爹,我知道老父亲得老年痴呆症的痛了。” 陆开阳紧张地蹲在病床边,他对着唐宁颤巍巍求救道:“大佬,莫云初把李哥拉走了,李哥该不会被莫云初搞死吧?我真的觉得莫云初要杀人了,是我害了李哥!” 唐宁:“?” 唐宁迷茫道:“你在说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开玩笑也不该这样开。” 陆开阳痛苦地捂住脸,“苍天啊,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唐宁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了戴着耳机的少年,耳机少年冲他道:“你系统呢?让它出来帮你解释一下。” 唐宁:“?” 唐宁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一个个炯炯有神,又重新焕发出了生机和光芒。 唐宁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小爱同学?Siri?” 所有玩家:“……” 另外一边,走廊尽头。 莫云初彬彬有礼地站在窗边,他没有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单纯站着,身上若有似无的檀香味就在医院的消毒水气息中弥散开来,这两种味道都在刺激着李豪渊敏感的神经,可最让李豪渊寒毛直立的,是他嗅到的浓郁死气。 阴寒到不像活人的死气从莫云初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阴冷地将李豪渊包围缠绕,编织成了一张死亡之网。 一种常人看不到,但确实存在着的变化从莫云初身上发生了。 莫云初平静地垂下眸,偏高的眉骨让他那双狭长凤眸深陷在云翳一样的阴影中,他的唇角是扬起的,语气也是温和的,“李先生,我想你应该清楚小宁的情史,不是吗?” 第308章2更 李豪渊很想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可是在那双锐利眼眸的注视下,他失去了任何说假话的勇气,他的直觉告诉他,一旦他说出什么话来糊弄,他绝对会受到无比可怕的惩罚。 “……我只了解一部分。”李豪渊低声道。 莫云初微微挑起眉梢。 一部分? “你说。” 李豪渊不敢有所隐瞒,他抱着侥幸心理试探性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唐宁和陆应星之间的事情。” 没准莫云初问的就是陆应星和唐宁的事情呢? “我要知道的是除了陆应星之外——”莫云初一字一句道:“小宁深爱着的人。” 深爱着的人?! 李豪渊的思绪有些混乱,在一时间不知道要讲1号的事情,还是讲现实世界中影子的事情。 1号和影子相比,唐宁更爱的是谁?莫云初为什么会知道唐宁有深爱的人? 这短短一瞬间的神情变化,都被莫云初捕捉到了眼底,莫云初眯起眼睛,周身的气压在似乎都下降了,“小宁他……不止有一个深爱之人?” 李豪渊在心底喊了一声糟糕。 看来莫云初一开始只以为唐宁爱过一个人,结果现在由于他的犹豫……李豪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心疼自己,还是心疼要被他卖队友的唐宁,还是心疼绿到发光的莫云初。 莫云初缓缓深吸了一口气,他看似平静道:“那就从第一个小宁爱过的人讲起吧。” 周围的气温似乎下降了一个度。 贴墙站着的李豪渊虽然身材威猛,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孩子,关于卡牌游戏的真相不能朝副本世界的NPC透露,可李豪渊又不敢对莫云初撒谎,他只能挑着一些话说道:“我第一次见到那位,是在唐宁和它一起回老家的时候。” 莫云初缓缓重复道:“一起回老家?” 情侣之间一起回老家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双方已经达到了见家长的程度!都可以谈婚论嫁了! 李豪渊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一声微弱的“嗯”,他有那么一点点想要贴墙蹲下来,蜷缩在角落里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怎么不继续说了?”莫云初面无表情地问。 李豪渊低声道:“当时我生病了,他们一起救了我,后来我就没怎么见过那位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来龙去脉。” 李豪渊说的都是真话,不过他跳着说后,落在不知内情的人耳朵里,就变成了唐宁和影子之间出现了不为外人所知的感情变故,私底下分开了。 莫云初静静地站在原地,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这个时候如果有高清摄像机对着莫云初,就能拍摄到莫云初后槽牙紧咬的画面。 “那第二位呢?”莫云初问。 李豪渊的额头出了一层细汗,他感觉自己在回答某种送命题,回答这种题目不比直面鬼怪来得轻松,一旦出了差池,他一个人无法承受住这么一个可怕NPC的怒火。 天杀的陆开阳! 他要是捡完这条命回去,他不把陆开阳狠狠揍一顿他就不姓李! “……第二位为人一开始比较幼稚,我认为唐宁最开始是对它没那方面意思的。”李豪渊努力说着1号的坏话,他寻思着自己多抹黑一点唐宁的前任,作为现任的莫云初听到也能高兴一点。 莫云初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李豪渊坚强勇敢地拍马屁道:“唐宁还是更喜欢像您这样成熟得体的男性,那位前任和您比起来,它一开始简直像未开智的野蛮人。” 莫云初能够分辨出李豪渊话中的真假,也就感觉到对方这番话听起来好像是非常夸张的马屁,还伴随着严重的拉踩行为,似乎没掺杂多少水分。 看起来李豪渊这些作为唐宁朋友的围观者,也都是真情实感觉得他远胜于唐宁前任的。 这样一想,莫云初的心情…… 还是非常生气和酸。 酸到表情管理快要失控了,莫大天师看似冷静地问道:“既然如此,小宁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我也不清楚。”李豪渊是真的不清楚,他后背的衣服都要被冷汗浸湿了。 莫云初眯起双眼,“我不希望李先生有事瞒着我。” “我怎么会瞒着莫先生您?只是这感情上面的事情,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像我这种外人也就只能随便猜猜了,我觉得唐宁会喜欢那个人,可能是因为……” 李豪渊挤出了一个笑,“那个人很听唐宁的话,后来……后来唐宁的身体出了意外,它把自己的心给了唐宁。” 这个答案很巧妙,既能解释唐宁对前任的爱,也能解释为什么前任现在不在了。 “也许是因为这一点,唐宁才很爱它吧。” 莫云初的神情一凝,他有点僵硬地、宛如卡顿的机器人一般稍稍侧了一下头,那张英俊又冰冷,宛如雕塑般不近人情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疑惑,“……你说什么?” 李豪渊不敢看莫云初,自然也没注意到莫云初此刻的称得上失态的表现,他满头大汗、绞尽脑汁地补充道:“也许唐宁没有很爱它,我其实真的不太清楚——” “上一句。” 李豪渊愣了一下,紧张到有点空白的大脑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他上一句说了什么。 “你说,他把自己的心,给了唐宁?”漆黑的凤眸暗沉到仿佛会吞噬这世间的所有天光。 李豪渊和这样的眼睛对视,一瞬间毛骨悚然到了极致,他怀疑那双眼睛似乎会变成刀刃剥开他的大脑,暴力拖拽出想要的答案。 空气似乎都要停滞了。 咔哒咔哒。 这是李豪渊上下牙齿打架发出的细微声响。 咔哒咔哒。 这是莫云初缓缓扭动脖颈发出的骨骼活动声。 咔哒咔哒。 病房内时钟的秒针不停在转动,唐宁有点惶恐不安地看着三个不停对他讲着奇奇怪怪话的朋友,什么“你身处的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游戏”、“我们都是玩家”、“那个莫云初是一个NPC”、“我们的任务是安全在这个世界存活7天,还有5天一切就都结束了”…… 好奇怪。 唐宁感觉这些人脑子好像有点问题,世界只是一场游戏是这件事在他中二时期有过幻想,他在那个时候老是想着,如果人生是一个游戏,时刻都能看到经验值、熟练度、好感度和等级,那么他活着会不会更有动力一点呢? 现在证明这个世界待他不薄,给了他这么一个帅气体贴温柔的男朋友,在爱情丰收的前提下,交一些脑子不太好使的朋友也算是某种守恒定律吧。 就是这些人光说说世界是一场游戏还好,说什么鬼会时刻盯着你找机会杀死你,就……大白天也怪瘆人的了。 他小心翼翼看着那激动围着的朋友们,弱弱发言道:“那个……这个医院应该有精神科吧,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司泰:“……爹,我现在要是再脆弱一点,我就要去跳楼了。” 唐宁真诚道:“那就更该去精神科看看了,不要讳疾忌医啊。” 陆开阳崩溃道:“大佬,算我求求你了,你要不要去你的手机那里看一看?群聊里面都有我们讨论如何过游戏副本的记录啊!” 什么游戏副本? 唐宁不想和这些满口胡话的人呆在一块了,一开始他还怀疑这些人在恶作剧,可是现在他们越说越认真,唐宁有点害怕了,他想要找莫云初,他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眉头无意识蹙起,嘴巴微微抿起,唐宁瞪着眼睛,双手抱臂做出了防御性的姿态,警惕地看着身旁这三个人,他感觉自己的鼻子上好像都紧张到发酸了。 啪嗒。 房门被推开,一瞬间整个吵吵嚷嚷的病房都安静了下来。 唐宁惊喜地看向病房门口出现的莫云初的身影,莫云初看向唐宁,和唐宁对视笑了笑,不过他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边叫道:“陆开阳,麻烦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被点名的陆开阳一下子面无血色,哆哆嗦嗦,如丧考妣地站了起来,他用凄惨求助的目光看向唐宁。 唐宁:“?”他的脸色一下子差得好厉害,这是不是什么急性病啊? 在唐宁关切的注视下,陆开阳颤颤巍巍走了出去,短短几步路被他走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架势。 房门轻轻关上。 司泰的手在病床上摸了几下,“呼吸器在哪里?我想吸一下氧……” 门外。 陆开阳看到了走廊尽头上蜷缩在角落里的李豪渊,他从没见过李豪渊这种猛男如此萎靡脆弱的模样,天啊,莫云初究竟对李哥做了什么?! 莫云初和善地看着陆开阳,他开门见山地问:“陆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好吗?” 陆开阳紧张地摇了摇头,摇到一半,他反应过来自己过度紧张扭错了脑袋,又开始拼命点头。 “小宁的前任是不是为了救他,将自己的心给了他?” 陆开阳疯狂点头。 莫云初停顿了一下,又问:“请问他的心长什么样?是不是一个……黑色的小光点?” 陆开阳:“???”天啊你这个天杀的李豪渊,你居然把这种涉及到别的副本的能量体系的东西也讲给莫云初了吗?!这种东西是怎么讲出来的?!系统居然没有屏蔽吗?! 在莫云初平静却充满压力的目光中,陆开阳继续疯狂点头。 莫云初沉默了更久的时间,在陆开阳快要晕过去时,莫云初才道:“好,我知道了。” 陆开阳:“???”你知道什么了? 莫云初绕开了懵逼的陆开阳,他走了几步,取出手机,打了一则电话,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是守墓人的声音:“什么事?” 莫云初安静了一会儿,才问:“我想请你算一下我的前世今生。” 守墓人说:“你的命格太贵重了,以我的本事,算不了。” 莫云初沉默了更长的时间,长到连守墓人都忍不住去问:“怎么突然想去算命了?我记得你最讨厌这些。” 他的这位小师弟,最讨厌命,讨厌所谓的“命中注定”。 大概是这位小师弟一直认为,如果当初师父没有相信什么命的话,他的父母不会死。 “如果你真的要算的话……”守墓人道。 “不用了。”莫云初轻声道:“我心里已经有了判定,只不过还是有点……” “有点什么?” “有点难以言说。” “怎么这个倒霉蛋……就是我自己?” 第309章1更2更 唐宁呆在病房里,他捧着手机查看联系人和聊天记录,确认那几个奇怪的人确实是他的室友,看聊天记录,大家之前都很正常,只不过一起在去了鬼屋之后,这个寝室的画风就怪怪的,就连没失忆的唐宁都提过卡牌游戏。 是在集体玩什么角色扮演吗? 唐宁看司泰就穿得和一个道士一样。 此刻司泰还在一旁念叨:“爹,我真的没有骗你,不信我给你演示一下我的技能,挖坑不填,你现在下地,我给你画个圈圈,你就只能呆在这个圈子里出不去。” 唐宁:“?” 唐宁的身体很虚弱,没什么力气,完全不想动弹,更不想配合司泰做这种过家家的把戏。 比起听这些神神叨叨的室友说话,唐宁现在更想听莫云初的话,有些人一看起来就会比别人靠谱,莫云初给唐宁的印象就是十分可靠的青年才俊。 唐宁继续翻看自己的手机,在家人那一栏,他看到了一个备注是妈妈的账号。 奇怪的是,一眼望去只有右侧的唐宁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什么“母亲节快乐”,配图是刚买来的一束康乃馨,什么“妈妈,我好想吃你做的菜”,都是零零碎碎的日常句子。 看起来也不像是关系差的样子,为什么妈妈不回话? 唐宁划得很快,在那一连串自说自话的句子被他不间断翻过去时,唐宁的手指突然停顿了一下,一个猜测冒了出来。 唐宁有点不想再往下翻了。 他点进了“妈妈”的朋友圈,看到了这个账号最新一条动态下的许多回复,出现最多的是句子是“一路走好”。 明明忘记了一切,可是心在这一刻却绞痛了一下。 唐宁飞快关掉了这个页面。 他盯着家人一栏里唯一的“妈妈”,除了这个账号外,再没有其他账号处于家庭一栏。 心里很空,比刚失忆时还要空荡,唐宁本能地想要去寻找一些东西填满自己的心。 他的手指往下划,翻到了“莫云初”这个账号。 虽然那个人说过自己叫“莫云初”,但唐宁只知道声调发音,无法对上具体的字,原来是这个莫,原来是这个云初。 唐宁一点进这个账号他们的聊天页面。 莫云初:“晚安。” 莫云初:“猫咪盖被子表情包.GIF” 莫云初:“我已经到你的寝室楼下了。” 莫云初:“猫咪开心到转圈圈表情包.GIF” 唐宁眨了一下眼,他往上翻了一下,聊天内容不多,他刚加莫云初甚至不到两天的时间。 这……他们是互相一见钟情吗? 唐宁有点茫然地点进了莫云初的朋友圈,他看到的最新一张照片是摆在精致盒子里的红丝绒蛋糕,照片右下角露出来了围裙,鹅黄色的,很温柔的颜色,除了这围裙边外,还露出了灰色的男式袜子和漆黑拖鞋。 唐宁想了一下那个是他男朋友的人会系着围裙做蛋糕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简简单单脑补了这个画面,那颗有点空洞的心似乎就被蓬松柔软的蛋糕胚填满了。 唐宁继续往下翻。 看到了莫云初和自己立牌的帅气下班照,他愣了一下,有点晕乎乎地搜了莫云初这个人的资料,这才发现莫云初是一位当红艺人。 洁身自好,从未传出过绯闻的那种。 唐宁抬起头看向司泰和耳机少年,眼里浮现出了一点担忧。 司泰还以为这点担忧是为了他的,他含情脉脉地凝望着唐宁,希望能有医学奇迹出现,让唐宁记起他们的父子之情。 唐宁叹了口气。 他的朋友们看起来不太靠谱啊,如果不小心把他和莫云初的恋情暴露出去,会不会影响到莫云初的事业? 病房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病房内的所有人都看了过去,莫云初站在门边,他身后跟着精神萎靡的陆开阳和李豪渊,这一次不需要莫云初开口喊人,李豪渊就说道:“我和陆开阳打算去鬼屋,三缺一,还差一个人,你们谁要一起去?” 司泰立刻紧贴在了唐宁的病床旁,“你们怎么突然间想去鬼屋了?” 陆开阳满脸写着被绑架的痛苦:“当然是自愿了。” 李豪渊比陆开阳的表现要好一点,是一个有感情的背诵机器:“去鬼屋是我们寝室一直以来的爱好,鬼屋里已经有三个朋友在等着我们了,六人就可以开团,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司泰下意识看向了莫云初,他猜测李豪渊和陆开阳要去鬼屋应该是莫云初的安排,作为一个新人,司泰只想咸鱼苟活,他弱弱道:“我就不去了,爹现在生病了,我留下来也能帮忙照顾照顾。” 莫云初点头,“好。” 这种和善的表现反倒让司泰有些不安起来,他看不透这个NPC,如果是正常状态的唐宁在这里,他更愿意跟着唐宁,现在唐宁失忆了,司泰很担心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他正准备站起来和李豪渊他们一起跑路时,耳机少年先行一步站起身:“那我去吧。” “司泰,你多多照顾唐宁。”说着耳机少年和李豪渊、陆开阳一起火速离开了医院。 闲杂人等都走得差不多了,莫云初来到唐宁面前,深邃的凤眸关切地望着唐宁:“小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面对这种目光,唐宁有点不自在道:“还好,我除了失忆外没感觉有什么问题。” 刚才医生过来检查了一遍,说他身体没什么大碍,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失忆就显得格外奇怪。 “没事就好,你之前突然晕过去,吓了我一跳。”莫云初心有余悸道,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全神贯注看着唐宁,连余光也没有分给一旁的司泰。 司泰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缩小存在感。 “我先去帮你办个出院手续,然后我们回家观察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莫云初柔声道。 唐宁点头,他看到一旁的司泰在拼命冲他使眼色,好像眼抽筋了一样。 唐宁有点茫然,get不到司泰是什么意思。 而这边的莫云初说完就离开了,病房内只剩下唐宁和司泰二人,司泰毫无安全感地裹着自己身上的青云观道袍,冲唐宁瑟瑟发抖道:“爹,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了,我是菜鸡,你失忆了,等会儿有鬼怪冲上来我们要怎么办?” 唐宁:“?” 司泰继续碎碎念:“爹你肯定是不会有事的,我相信莫云初一定会给你留点后手,我现在就怕莫云初故意离开是为了干掉我。” 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职业素养,叽里咕噜分析道:“我怀疑莫云初想要独占你,只要爹你的朋友们都出意外消失了,莫云初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你唯一的依靠。” 在司泰的口中,莫云初就是一个邪恶的魔鬼。 唐宁:“?” 唐宁是真的怀疑司泰脑子有问题,他其实对司泰这个人并不反感,可是司泰一直在说莫云初的坏话,还说得天马行空匪夷所思,让唐宁有点听不下去了。 唐宁犹豫了一下,商量道:“那你要不要先自己回学校呀?我现在身体挺好的,不需要你的照料。” 司泰绝望地看了一眼唐宁,“爹,你现在就像恐怖片里怎么也不相信闹鬼了的父亲。” 唐宁试图融进神经病的思维和对方讲道理:“你们说,这是一场游戏,每一个人都有系统,只要在心里呼唤系统,系统就会出来说话。” 唐宁板起脸,格外认真道:“我呼唤过了,在心里呼唤了好几次。” 因为这些人表情很着急很严肃,导致唐宁也犯蠢了一下,在心里和傻子一样念叨着他的系统,结果就是什么也没出来。 当然,没出来最好不过,如果真的有这种幻听的迹象,唐宁现在哪里还能悠哉悠哉出院?他当场就要挂个精神科了。 司泰听完了唐宁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丧了吧唧道:“难怪爹你说过,系统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宁茫然地看着司泰。 司泰睁着生无可恋的死鱼眼盯着唐宁,忽然之间,司泰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他一把推开唐宁,一直持着笔要给唐宁展示技能的那只手在唐宁身后飞速画了一个圈! 有那么一刻,唐宁确实从后背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贴着他! 唐宁的头皮一阵战栗,他迅速转过头,看到了病床上躺着一个…… 破旧的布娃娃。 娃娃的两只眼睛是用纽扣制成的,看起来有点简陋。 此刻它安安静静躺在被褥上,它周围有着清晰的被钢笔画出的圈。 又是一阵风吹过,寒意接连袭来,唐宁看向没关紧的窗户,他刚才感受的阴风估计就是很普通的自然风,而司泰严阵以待的鬼……就是这么一个丑娃娃? 唐宁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都有点怀疑这布娃娃是司泰趁他不注意塞到他身后,自导自演了这一场戏。 真是开什么玩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恐怖小说看多了吧。 “我们快离开这里!”司泰浑身紧绷,一只手抓住唐宁的手腕,另外一只手紧握钢笔,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床上那只一动不动的布娃娃,就像在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尽管唐宁心里还是不相信,但司泰这个时候的神情真的格外凝重,如果是演戏的话,演到这个份上也是影帝级别了。 等等,这该不会是一场大型整蛊综艺吧?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朋友们都坚持说着那一套离谱的话术了。 唐宁一边想,一边配合着司泰从病床上下来,唐宁只穿着一双薄薄的袜子,下地没找到自己的拖鞋,隔着单薄的布料,医院的森森寒气不断往唐宁的足底冒去。 很冷。 唐宁蹙起眉头,打算绕到病床的另外一边去找拖鞋,可是司泰死死拽住他的手,可以说是生拉硬拽地把唐宁往病房门外的方向拖去。 “爹,它比那个司机强很多,我困不了它多久的。”唐宁感觉到司泰的手无比用力,手指都快嵌进他的皮肉里。 唐宁看向这个一直喊他“爹”的青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对方现在好像真的像是一个小朋友,在很努力地保护他的家长。 “啪嗒。” 门突然开了。 那一瞬间,唐宁感觉到司泰抓着他的手都冒出了冷汗,而唐宁其实也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毕竟人在紧张的时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很容易牵动着他们敏感的神经。 “可算找到你们了!”暴躁新人开门看到唐宁和司泰后,大喜过望。 司泰的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如果这个时候开门的人是莫云初,那么他现在就不需要担惊受怕了,欢不过是这个家伙也好,起码不用担心腹背受敌。 “快走!”司泰冲暴躁新人喊道。 暴躁新人一开始还被吼地有点迷茫和恼火,不过当他看到病床上困在圈圈里的布娃娃时,他一下子飞快地退出病房。 “你跑什么!”司泰拽着唐宁也跟着跑了起来,他喊道:“你有技能吗?!快丢一个!这个家伙它现在动不了!” 暴躁新人慌张地看着司泰。 看起来即使是有什么攻击技能,凭借他的心态上去也是送菜。 司泰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你上来的时候有看到莫云初在哪里吗?!” “有!”暴躁新人连忙道:“我带你们去!” 司泰听到这句话,他的巨大压力瞬间轻了一半,连带着看唐宁的眼神都染上了喜意,“爹,你跑得动吗?” 唐宁跑不动。 首先他大病初愈,其次他没穿鞋。 由于没有鞋子,唐宁会下意识去看别人脚上的鞋。 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个似乎和司泰,也和失忆前的他认识的那个男生…… 是踮起脚尖跑步的。 还跑得很快,一边跑一边回过头,两颗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看。 ……这也是表演吗? 怪瘆人的。 唐宁停了下来,拽着唐宁跑的司泰有些急了,他深吸一口气道:“爹!我背你跑吧!” 那个踮起脚尖跑步的东西已经跑到楼梯那里了,现在即使唐宁让司泰去看对方的脚,有台阶的遮掩,司泰估计也是看不到。 “你想找莫云初?”唐宁问司泰。 司泰拼命点头。 唐宁拿起了手机,翻出了莫云初的电话号码,他在司泰和那个东西的注视下,按下了拨通键。 嗯…… 没拨成功。 “这种情况一般都会没信号的!”司泰更急了,他弯下了腰,对着唐宁说道:“来不及了爹!” 打断司泰催促声的,是一阵清脆的铃声。 唐宁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人是“莫云初”三个字,真奇怪,哪怕见不到莫云初这个人,光是看着他的名字,唐宁都觉得很有安全感,他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属于莫云初的声音传了出来:“喂?小宁?” 司泰:“?!”这也行?! 唐宁看向在楼梯上站着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也在直勾勾地盯着唐宁,眼珠子黑漆漆的透不进一丝一毫的光。 唐宁不清楚这个东西是演员专门过来吓唬他的,还是真的是……唐宁胆子很小,他现在是真的有些怕了,不敢继续想下去,也不敢明着说出来。 “怎么了?”莫云初的声音低沉又温柔,似乎能够包容唐宁的一切。 于是唐宁小声道:“莫云初,我没穿鞋就跑出来了,脚好冷啊……” 手机里传来的男声染上了非常明显的心疼和急切,“你在哪里?怎么不穿鞋?” “我在病房门口。”唐宁感觉自己这么说挺有毛病,他现在人在病房门口,走几步路回到房间岂不是就能拿到拖鞋了?还需要莫云初特地过来跑一趟? 可是他现在真的有点紧张。 他觉得要怪司泰的情绪感染能力太强了,要怪那个布娃娃越回想越吓人,好像烙印在脑海里一样,要怪踮起脚尖跑步的这个人太恐怖了…… “我马上就到。”电话里的莫云初对他保证道。 于是唐宁又觉得,还要怪莫云初对他太好了。 才让他现在能够理不直气也壮地催促道:“那你快一点……” 唐宁瞳孔紧缩。 因为他扭过头时突然看到,病房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布娃娃! “好。”电话里的男声和现实中的男声重叠在一起,夹杂着极其轻微的喘息声。 唐宁听到自己也跟着喘了一口气,那口气由于恐惧,从不断起伏着的胸腔里颤抖地呼了出来,他飞快地转头望去,在楼梯上看到了莫云初的身影! 莫云初一个大跨步就走到了唐宁面前,他飞快地拍开了司泰紧握着唐宁的手,司泰的手是移开了,可是他在唐宁手腕上留下的淤青却没有散去。 凤眸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冰冷,如冰锥一样的眼神刺进了司泰的眼里。 “莫云初……”在唐宁怯怯地叫了一声时,莫云初一下子就忽略了司泰,全神贯注地看向唐宁。 唐宁小心翼翼指向病床门,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刚刚看到的布娃娃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小宁?”温暖有力的手轻柔地揽着唐宁,将唐宁圈在了那萦绕着淡淡檀香味的怀抱中,闻着这个令人安心的气息,唐宁不知不觉就镇定了下来,“没什么,可能是我眼花了。” 莫云初带着唐宁走向病房,唐宁看到病床上的布娃娃仍旧躺在原位,躺在那一个用钢笔画出来的圆圈中。 似乎真的是他眼花了。 而莫云初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个布娃娃,他大步走到床沿,弯下腰捡起了唐宁的鞋,再半跪在唐宁脚边,要帮唐宁换上。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唐宁连忙道。 他看到莫云初伸出手,两只手相互摩挲了一下,而后一只手轻轻握住唐宁的脚踝,另外一只手则直接将掌心贴在唐宁的足底。 那温暖的温度一下子就传递到唐宁有点冻僵的脚底。 唐宁瞪大了眼睛。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莫云初这是在做什么。 莫云初帮唐宁暖完脚后,他再帮唐宁穿上了鞋子,语气是止不住的心疼:“脚都冻得和冰块一样,怎么鞋子都顾不上穿就跑出去了?什么事情这么急?”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唐宁一瞬间忘记莫云初刚才做了什么,他指着床上的布娃娃道:“它吓到司泰了。” 围观的司泰愣了一下,配合地点头。 虽然唐宁后来也被这个东西吓到了,可是唐宁认为这样说出去还是太丢人了,他为自己挽尊道:“我是出去后看到楼梯上那个人踮起脚尖走路,我被他吓到了。” 司泰:“?!” 司泰震惊地朝楼梯口看去,他看到那个暴躁新人昏倒在楼梯上,生死未卜。 “刘先生,这就是你谈合作的诚意吗?”莫云初淡淡地问道。 随时莫云初的这句话,司泰这才看到除了楼梯上昏倒着的队友外,还站着一个脸色蜡黄,眼下青黑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看起来木愣愣的,听到了莫云初的话后,他缓缓道:“这不是我的意思……” 莫云初神情冷漠。 男人看到这样的莫云初后,他张了张嘴,才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下次不会……” “没有下次了。”莫云初说。 中年男人立刻道:“好。” 司泰看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秒,他就被那道冷淡的男声点名了,“司先生。” 司泰唰得转过身,比军训时教官点名的反应还要迅速。 莫云初看着司泰,又看向司泰身后站着的中年男人,“这位就是你们之前一直要找的刘先生——老刘。” ……老刘? 司泰想起来之前唐宁让他们去找老刘,他不理解当时的唐宁有什么用意,唐宁失忆后他就更无从得知。 “现在你终于找到他了,快和刘先生一起走吧。”莫云初道。 司泰:“?!” 司泰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唐宁,完全不清楚老刘是谁的唐宁对司泰露出了一个祝贺的笑。 而唐宁身旁的莫云初还是那样冷冷地盯着他,给他下了逐客令,司泰只好颤巍巍道:“爹,我会每天给你报平安的,爹,我走了。” 唐宁像招财猫一样冲司泰摇了摇手,乐呵呵地送走了司泰。 老刘路过晕倒的暴躁新人时,轻轻松松把对方扛在了背上。 司泰还隐隐约约听到他爹问:“刚才那个人踮起脚尖走路真的好吓人。” 司泰听那个莫云初虚伪道:“是吗?这种人真是变态。” 爹,明明你身边站着的那个人才是最大的变态啊! 第310章1更2更 现在就剩下唐宁和莫云初两个人,唐宁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点不自在,他换下病号服,和莫云初一起下楼。 由于莫云初的职业性质,他全副武装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唐宁也就看不清楚莫云初的神情变化,两个人并肩走路没有人说话有些尴尬,唐宁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其实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一下你。” 莫云初看向唐宁,“什么事情?” “我的朋友们一直在说一些奇怪的话。”唐宁对莫云初道:“他们说这个世界有鬼,刚才那个布娃娃就是司泰口中的鬼。” 莫云初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不是胡话。 有些东西他不想告诉唐宁,一开始是因为唐宁是普通人,如果普通人知道太多这类东西,用网络上比较流行的话来说,有些类似于吸引力法则,知道得越多,牵扯得越多,反而越容易吸引到鬼怪。 而且有些时候,当鬼怪发现你能注意到它们,这类东西反而更愿意贴着你走。 到了现在,他就更不想告诉唐宁这类东西,因为唐宁现在的身份性质很特殊,他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介于生与死之间,身为行尸如果一无所知还能够勉强活下去,一旦知道了些什么就很容易打破平衡,立即死去。 所以莫云初轻声道:“他们恐怕是进鬼屋一趟被吓得不轻,才会疑神疑鬼。” 唐宁点点头,他本能地去信赖这个人,听到莫云初这么说后,唐宁放下了心来,“除了这件事外,还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 唐宁犹豫了一下,“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需要去看精神科医生才会说那些胡话。” 莫云初温柔道:“他们说什么了?” 唐宁蹙起眉头,有些苦恼的样子:“他们跟我说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游戏,我和他们都是玩家,我们只在这里停留七天,现在已经待了两天了,再过五天我就要离开了,回到什么现实世界里,还说什么——” 唐宁看向莫云初,“还说你是NPC。” 由于系统对世界真相的隐瞒,唐宁这一番话落在莫云初耳朵里变成了:“他们还跟我说他们发现了一款游戏非常地好玩,他们已经玩了两天了,根本停不下来——” “是兄弟就一起来玩吧。” 莫云初眨了眨眼睛。 唐宁烦闷道:“你也觉得很滑稽是吧?如果一直有一个人和我这么说也就算了,他们四个人都这么讲,我都不知道这是恶作剧,还是他们集体出了什么精神问题。” 这段话没有透露到这个世界的真相,所以可以完整地传递给莫云初。 莫云初不动声色地看着唐宁,唐宁的神情从头到尾都是苦恼的、无助的,一点也不像在开什么玩笑,他的表情和他说出来的话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这个时候唐宁是清醒的,没有喝醉的情况。 很奇怪。 很突兀。 这种鸡同鸭讲的情况在莫云初逼问陆开阳和李豪渊时也遇到过。 在他问李豪渊他们为什么心脏是光点的时候,为什么他的心在唐宁的身体里,为什么司泰有画着圈就能困住鬼怪的能力,为什么他的前世和唐宁相遇过等等这些问题的时候,李豪渊他们都是无比恐惧地说着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 莫云初能够分辨出李豪渊他们是真的很害怕,看表情也真的没有撒谎,可是说出来的话就是那么古怪。 而现在这种情况又落在了唐宁身上,由于这种情况不止是唐宁这里出现过,所以莫云初可以确定这不是因为行尸的体质让唐宁胡言乱语。 莫云初试探性地问道:“他们还有说什么吗?” 见到莫云初这种安静认真倾听的态度,唐宁倾诉道:“哦,对了,还有他们说我们每个玩家都有系统,系统可以直接在脑袋里和我们对话。” 这段话在莫云初听来又变成了“对了,他们说这个游戏的客服非常得敬业”。 明明在夸这个游戏的客服,可唐宁的表情还是那么郁闷,甚至有些痛苦。 唐宁摸了一下自己的头,“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因为他们之前说的太认真了,我竟然也信了他们的话,在心里呼唤了好几次系统,可是系统一直没出来。” 莫云初听到唐宁的话又变成了:“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因为他们之前说得太有诱惑力了,我竟然也想要试试看这个游戏了。” 强烈的违和感,如果一定要形容这种违和感,那就像是莫云初明明在看苦情剧片段,配音却被人换成了沙雕视频。 可是莫云初什么也没说,他仍旧保持着平静,非常谨慎地问:“什么游戏?” “卡牌游戏。”唐宁认真道。 “蜘蛛纸牌。”莫云初听唐宁这么说。 于是莫云初也微微蹙起眉头,神情变成了和唐宁如出一辙的苦恼。 唐宁看到莫云初这样的神情,有一种终于得到认同感的激动,他连忙问:“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很奇怪?!” 莫云初缓缓点头,他看着双眸亮晶晶的唐宁,失去记忆的唐宁对他非常亲近,在凑近来询问他的时候,一只手无意识抓了他的衣角,抓得有点用力,像是在抓着什么救命稻草。 莫云初伸出手,宽大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了唐宁冰冷的手,他望着唐宁的眼睛,一字一句许诺道:“别担心,我会解决这一切。” 唐宁的心情一下子安定了下来,他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在没有任何记忆的干扰下,他毫无理由地相信这个人,就像他毫无理由地喜欢这个人一样。 他被莫云初牵着手往下走。 刚才和莫云初分享那些苦恼的时候,唐宁没发现自己被握着手,现在走了几步路,唐宁的手紧张到不知道做什么姿势,是要反握回去吗?还是就这样被牵着? 他的小脑袋瓜一下子只装着这些很简单的烦恼,这对以前的唐宁来说是不现实的。 他忘记了很多,那么多的痛苦,那么多的压力,那么多的悲伤……现在他通通都不记得。 这也许不是一件坏事,因为现在的唐宁不需要在这个哪怕是低级本也处处蕴藏着危险的卡牌世界强撑着,不需要努力地照顾新人,不需要去提防鬼怪,不需要在意和郝绍平的仇怨,也不需要去烦恼他辜负了陆应星…… 少了那么多的东西后,他整个人都气质都舒展开来。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落在了莫云初的眼里,莫云初缓缓与唐宁十指紧扣,唐宁的手指有点无措地在空中伸直,然后小心翼翼地合拢了,轻轻地配合着莫云初十指紧扣。 只是一个简单的牵手也让唐宁忍不住红了脸,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这样实在是太丢人,唐宁连忙提出别的问题转移注意:“对了,其实我还想问我和你之前的事情。” “嗯?” “……就是,那个,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唐宁本意是想让自己不要紧张,可是在他磕磕绊绊说出这个问题时,他自己的脸反而更红了。 可恶,他也需要口罩! 唐宁别过头不去看莫云初。 耳畔边传来了莫云初的低笑声,他的笑声低沉又充满磁性,像他这个人一样让人心动。 怎么会有人笑起来也这么好听?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莫云初道。 唐宁疑惑地扭头看莫云初,晚霞落在了唐宁的脸上,似乎他脸颊上的红晕是夕阳在作祟,莫云初静静凝视着唐宁,眼神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我对你一见钟情,下定决心想要追求你,你同意了。” “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同意?”莫云初轻声问道。 一见钟情? 唐宁盯着莫云初,他有点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喉结,然后才道:“虽然我失忆了,但是我觉得……” “我对你应该也是一见钟情!” 莫云初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他低下头去看唐宁,含笑的凤眸里盛满了溺死人的温柔,“真的吗?” 他一下子就把距离拉得那么近,再凑近一点,嘴唇就要吻到唐宁的额头去了。 “你是不是在故意骗我?”莫云初作出了苦恼的神情,他唉声叹气道:“其实如果你现在因为失忆对我没感觉了,也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勉强自己。” 唐宁的脸已经红到快要冒烟了,完全不敢和莫云初对视,可是听到莫云初这么落寞的话后,唐宁也跟着心里难受起来,他连忙道:“我没有骗你,我,其实我,我虽然不知道我之前为什么喜欢你,可是我——” 他说得颠三倒四的,一颗真心就这么笨拙地被他自己捧出来了,“我现在失忆后,一睁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你了。” 那双凤眸深深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唐宁。 把唐宁盯得更紧张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半晌,他听到莫云初有点微哑的声音:“对不起,我很想克制住……” 唐宁迷惘地看着莫云初,“克制什么?” 他看到那只修长的手拉下口罩,露出了莫云初俊美逼人的面容。 而后,莫云初搂住了唐宁的腰,低下头,在夕阳下深深地吻了下去。 湿润的黑眸一瞬间睁大。 唐宁浑身都是僵硬的,大脑一片空白,唯独他的唇是软的。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他闻到了莫云初身上丝丝缕缕的幽香,长长的,好像什么细线那般缠绕住了他。 那红意一路晕染到了唐宁仰起的脖颈,唐宁颤抖地闭上眼,从僵硬变得柔软。 待一吻结束之后,唐宁自己站都快要站不稳了。 莫云初没忍住,他又亲了唐宁一口,亲在了脸颊上。 唐宁低着头没有闪躲。 于是莫云初又忍不住亲了一口,这一次亲在红到滴血的耳垂上,从他看到唐宁红着耳朵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很想很想亲在这个地方。 现在终于实现了。 唐宁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可他依然很乖地任由莫云初去亲。 于是本来想克制住的莫云初再一次得寸进尺,他含住了唐宁的耳垂。 触电一般的感觉。 这一次的唐宁终于出来制止了,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水汪汪的眼睛有点像瞪人一样地去看莫云初,“你、这里不可以。” 声音也柔软得一塌糊涂,尾音还在细微的哆嗦着。 莫云初从善如流地点头,他也知道是自己欺负狠了,所以认错地特别干脆。 结果又听唐宁有点结巴道:“你不是艺人吗?如果在这里被狗仔拍到了,对你的影响不好。” 莫云初愣住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唐宁说的是耳朵这里太敏感不能亲,没想到…… 快要被馅饼砸晕了的莫大天师生怕自己理解错了,他确认道:“那回家就可以了吗?” 唐宁红着脸,捂着耳朵点点头。 他和莫云初既然是情侣了,他们两个人相互喜欢,那做这些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吗?虽然他现在很紧张,可是唐宁相信自己能够克服的。 莫大天师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瞬间重新牵起唐宁的手,往车库走的步子都迈得快了一些,如果不是碍于表面形象,莫云初恨不得抱起唐宁就往家里跑。 唐宁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肉包子打狗,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莫云初走快的目的是什么,还在一旁小声道:“你走得太快了,我有点跟不上了。” 莫云初艰难地克制住自己飞奔回家的冲动,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车,莫云初这个时候突然想到被打晕的陆应星还在他的车里躺着。 之前唐宁出了事后,莫云初完全顾不上闲杂人等,他在车上布下禁制,确定陆应星醒来后也出不去,别人也救不了后,莫云初就急急忙忙去救唐宁了。 现在好不容易要和唐宁共享二人世界,莫大天师这才发现了这个第三者的存在。 是的,现在的莫云初终于可以理直气壮以正宫的姿态痛斥第三者了! 一开始他对陆应星虽然不喜,但还是有点感谢陆应星的存在,因为陆应星用了和合仙痛击了那位被唐宁深爱着的倒霉蛋。 莫云初从一开始就知道唐宁有深爱着的人,比起陆应星,他一直都更忌惮那个对手,虽然莫云初有很多类似于和合仙的手段可以降维打击,轻而易举解决掉情敌。 但是这种方法莫云初一是不屑于用,二是他怕有朝一日真相败露,唐宁会因此讨厌他。 所以在得知陆应星这么做的时候,莫云初一度在内心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直到他发现了那个倒霉蛋就是他自己…… 那简直是莫大天师叱咤风云这么多年,第一次阴沟里翻船,翻得峰回路转猝不及防滑天下之大稽! 这件事莫大天师决定烂在心底一辈子,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把自己做过的这么一件蠢事说出来。 实在是太丢人了。 凤眸微微眯起,看着车厢里坑惨自己的情敌,莫云初幽幽道:“小宁,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嗯?”唐宁茫然地去看莫云初。 “有一个人叫陆应星,他是你的前男友。”莫云初道。 唐宁:“?!”卧槽我居然还有前男友! 震惊之余,唐宁心里又有些紧张,毕竟正常人都知道,如果对象突然间提起这前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尤其是莫云初在这一刻做出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神态,似乎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影帝级别的演技让唐宁也跟着纠结起来。 莫非我和我的前男友之间是有什么爱恨纠葛吗? “这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和你说……”莫云初说着看了一眼唐宁,里面全都是对唐宁的关切,“实际上我觉得你失忆了,忘记了这一切,也很好。” 唐宁的好奇心被莫云初完完全全勾了起来,“你、你说吧。” 莫云初别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留给了唐宁一个深沉的侧影,营造足了气氛后,莫大影帝才开始了他的表演:“陆应星用了卑鄙无耻下流的手段欺骗了你的感情。” 唐宁:“?!!!” 有多卑鄙无耻下流?难道陆应星出轨了吗? 莫云初和唐宁对视后,才缓缓道:“他做的事情超乎你的想象,突破了一般人的下限。” 用邪术窃取感情这一件事确实是唐宁没想到的,也是正常人做不出来的,莫云初说的是大实话,可是这句话也非常让人浮想联翩,引导唐宁往更坏的方向去脑补陆应星。 果然唐宁的脸一下子皱了起来,“他做什么了?” 莫云初真挚地握住唐宁的手,“我不想说,怕脏了你的耳朵,总之你之前让我打晕陆应星,我知道你不想再看到他了。” 唐宁:“?!!!” 陆应星这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居然会让他叫莫云初打人?! “本来我也不想在你面前再提起这个人,可是现在这个被我们打晕的人……”莫云初看向紧闭的车门:“就在车上。” 话音刚落,也许是巧合,昏迷了大半天的陆应星爬了起来,他的一只手落在车窗上,那张神志不清的脸隔着车窗出现了在了唐宁面前。 唐宁盯着这个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光看外表,对方有着一张很阳光的脸,就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大学生。 如果不是莫云初跟他说的这些,他完全找不到陆应星不做出为人不耻的坏事。 陆应星看到唐宁后,他缓缓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困在车子里后,陆应星连忙拍打车窗,神情有些焦急,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对唐宁说着些什么。 唐宁见到这一幕赶紧问道:“我们现在是不是要把他放出来?不然这就是非法拘禁了吧?” 莫云初点头,他说:“这个人具体做了些什么,我真的不想说出来,怕你现在会难受,我不会胡编乱造去欺骗你,只要你和这个人说……” “我已经知道你当初和我在一起做的那些事情了,现在一想起来,我就觉得很是反感,我们已经分手了,陆应星。”莫云初缓缓说出了这番残忍的话后,他温柔道:“这样说了,我相信他也不会再纠缠你了。” 如果再纠缠不清,那么莫云初会让陆应星彻底清醒下来,没了当初痛击情敌的那一点战友情,没了唐宁对这个人的在意,莫云初完全不会手下留情。 唐宁很信任莫云初,而且莫云初这番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如果陆应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这句话根本不会起什么效果。 想到这里,在莫云初的陪同下,唐宁一步一步走到了陆应星面前。 莫云初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陆应星立刻打开车门,他大口呼吸着车窗外的新鲜口气,双眼盯着唐宁质问道:“唐宁,你为什么要让莫云初打晕我?!” 说着,陆应星的视线一滞。 在看到唐宁明显被亲肿的唇后,陆应星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往上涨了更多,委屈、嫉妒、愤怒,种种种种的负面情绪在他的脑海中反复拉扯,他甚至想要问唐宁,难道你们打晕我就是为了背地里偷情?! 唐宁抿了一下唇。 陆应星这番话和莫云初之前告诉他的完全对上了。 他确实让现男友打晕了前男友。 一定是陆应星做了什么错事,才会让他这样做。 唐宁咬了一下唇,看着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人:“陆应星,我、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做的那些事情了。” 正在气势汹汹质问着唐宁的陆应星呆住了。 他曾经也想过事情败露会发生什么,可是他没有想到,一切会来的这么快。 快到好像一桶冰水直接从头顶淋了一下,让沉浸在梦里大醉酩酊的他一瞬间清醒了下来,他感受到了刺骨的冷意,尤其是和唐宁对视时,那股冰冷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他的眼前,他见过唐宁对他客气疏离的样子,也见过唐宁拒绝他时残忍又温柔的模样,还见过唐宁充满情谊望着他、让他晕头转向快要醉倒的神情。 而现在,这双眼里只有望着陌生人一般的冷淡,和淡淡的反感与厌恶。 他没有从中看到一丝一毫的柔软。 陆应星听到唐宁认真道:“一想到这些事情,我就对你很反感。” “我们已经分手了,陆应星。” 陆应星呆呆怔怔地看着唐宁,听着唐宁那番冰冷到让他快要颤抖的话。 他突然感觉很冷。 就像穿着偷来的皇帝新装,突然被人告知,其实你偷来的只是一场空。 彻骨的冷意。 第311章1更2更 “我……”陆应星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脸上毫无血色,白得像是一张白纸。 他看着唐宁冰冷的眼神,看着和唐宁无比亲密的莫云初,看着那双像是在俯瞰着他的凤眸,心里有什么阴冷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就决了堤。 无数冷冰冰的句子冒了出来,如潮水一般,冲刷着他的脑海—— 是不是莫云初告诉唐宁的? 莫云初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有没有可能莫云初也用了差不多的方法,才让唐宁爱上了他? 不然怎么解释唐宁明明有心爱的人,还是对莫云初动了心? 我们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你这么冠冕堂皇? 只要再找到郝道士帮忙,唐宁是不是就会重新爱我了? …… 寻常人感受不到的阴冷气息裹挟住了陆应星,那是蛊惑人心的森森鬼气,郝绍平给陆应星的锦囊动了手脚,在锦囊上滴血的真正重点不是和合仙,而是让陆应星成为厉鬼附身的傀儡。 这也是为什么屡次厉鬼都能附身陆应星的原因,若长此以往,陆应星将彻底丧失自我意识,成为怅鬼。 此刻大面积的鬼气喷涌而出,莫云初眯起双眼终于看到了源头,他飞快走上前去,在陆应星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干脆利落从陆应星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染血的锦囊。 一道符箓贴在了锦囊上,刹那间,陆应星听到他心中那能勾起人心恶欲的声音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陆应星痛苦地捂住头。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消失,那些看不到的东西已经扎根进了他的骨血,因此在此刻骤然被连根拔起,带来的痛苦和空洞快要压垮了他。 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回旋,关于他第一次见到唐宁,在大学新生报道的那一天,陆应星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唐宁。 同样注意到唐宁的还有陆君持。 陆君持是陆应星的哥哥,年长陆应星七岁,都说长兄如父,陆君持对陆应星这个弟弟一直很好,哪怕是大学开学报道这件事,陆君持也一定要亲自送陆应星去。 幼时的陆应星很黏着他的哥哥,但是随着年龄渐长,陆君持逐渐成了陆应星的梦魇,他的兄长过于优秀,无论陆应星怎么做都比不过陆君持,方方面面都不如这个哥哥,连父母也认为哥哥过于优秀,所以他就不需要太过努力。 在他对唐宁一见钟情的那一刻,他的哥哥也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后来哥哥被拒绝了。 随后陆应星也被拒绝了。 可是和很快放弃的哥哥不同,陆应星一直坚持了下来。 更多光怪陆离的画面浮现在了眼前,如走马灯一样,陆应星看到了更久之前,都是很小的事情,他那时在学游泳,学了三天还没能学会,饭桌上妈妈突然说,当初你哥只花了一个下午就会游八百米了,那个时候君持也是应星这个年纪吧? 初中时,他考了一个不错的成绩,可是与当年的哥哥比起来又变得不值一提,彼时已经是个大人的哥哥抽空来接他回家,他坐在车上问陆君持:“哥,你从小到大有做不到的事情吗?” 陆君持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又怎么会心想事成?” 可是陆君持神情那么淡然,看不出半点烦心之事。 哥哥做什么事都那么顺利。 学业也好,事业也好,甚至情场上也都是顺风顺水,被唐宁拒绝,是他第一次看到哥哥的失意。 他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唐宁,还是超越过属于哥哥的阴影,也分不清那究竟是初见时的怦然心动,还是一日又一日坚持下来的执念。 “哥,那你做不到的事情是什么?” “有很多。” “你说一件给我听听看。” “怎么了?这么想听你哥的糗事?也没什么好提到。”回忆里的兄长停顿了一下,忽然又道:“很多事情做不到放下就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生老病死这种事情,我倒希望我真的能做到起死回生。这些年,爸妈年纪大了,去医院检查一堆毛病,你啊,又昼夜颠倒,年纪轻轻不早睡,饭也不按时吃,再这样熬几年下去,有你自己苦的……” 他缓缓跪倒在地,喷出了一口黑血。 在晕过去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唐宁的惊呼声,还有莫云初平静的声音:“给他家里人打个电话吧……” 陆君持赶到的时候,唐宁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男人应该和陆应星有血缘关系,他们的外貌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陆君持很是沉稳,只不过在看到嘴角残留着血迹的陆应星时,陆君持的神情微变。 唐宁看着莫云初上前和陆君持交流,这两个人不知道讲了些什么,陆君持突然过来代表陆应星朝唐宁道歉。 关于过去的事情唐宁都不记得了,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莫云初一直在关注着唐宁,送走陆君持后,莫云初观察着唐宁的神情变化,询问道:“现在有想起什么吗?” 唐宁茫然地摇摇头。 “好,那我们现在先回家吧。”莫云初柔声道:“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都可以。” “那一起去超市买菜?”莫云初问。 这是要自己做菜吗? 唐宁点了点头。 他们像一对同居的情侣那样走进超市,超市人来人往,大家都在忙着挑选商品,没什么人关注戴着口罩的唐宁和莫云初。 莫云初推着购物车,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由唐宁挑选菜品更方便,只不过唐宁不懂生鲜蔬菜的品质,他盯着琳琅满目的食材有点挑花了眼,“我来推吧,你来选。”唐宁走到购物车旁,他的手挨在了莫云初的手旁。 莫云初垂眸望着唐宁,总是缀着冷意的凤眸看向唐宁时是温柔的,“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唐宁说:“其实我也记不得了。” 唐宁想了想又补充道:“刚才看着这些菜,我觉得如果是你做的——” 莫云初停住了动作,他看着唐宁,漂亮的青年眼神澄澈,是说真心话的模样,“应该不管是什么菜,我都会喜欢吃。” 买完菜,唐宁和莫云初回家。 这是莫云初的一处房子,因为主人不怎么回来住,这个家冷冰冰的,唐宁随手打开了灯,有些拘谨地站在这个屋子里,灯光跳跃在唐宁的发丝上,唐宁仰起头打量着四周性冷淡的颜色,那双湿润的黑眸亮晶晶的,明媚得和整个屋子格格不入。 莫云初看了唐宁许久。 直到唐宁用那双水润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现在是不是要做饭了?” 他们一起穿上同款围裙,两个人在厨房共同忙碌,唐宁是从没下过厨的人,他对莫云初家的油烟机和电饭锅琢磨了好一会儿,切菜的手艺也不行,打个鸡蛋不如打蛋机有效率。 唐宁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好像帮不上你什么忙。” 莫云初却说:“我从前自己学着做菜,是觉得家里太冷清了。” “油烟多一点,似乎家里也能多一点人气。” “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 “经纪人帮我叫了一个私厨,其实我更喜欢我自己做饭的味道,不过我还是让那个人来了。” 莫云初盛好菜,隔着热气腾腾的烟雾,那双凤眸里坚冰一样的东西仿佛悄无声息地融化了,“现在我可以自己做菜了。” 唐宁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说点什么,他小声道:“刚出锅的菜闻起来好香。” 凤眸弯了弯。 唐宁和莫云初一起坐在餐桌前,莫云初扯掉了桌上为了拍照精心制造好每一个褶皱的桌布,三菜一汤很简单地摆放在餐桌上,唐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莫云初:“那我现在开动了。” 莫云初做的饭菜果然很好吃,再加上这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分是唐宁努力的成果,这顿饭他吃得无比满足。 如果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够吃到这样好吃的饭菜,都能和莫云初这样优秀的人一起生活,那么未来这个词似乎一下子就充满了吸引力。 吃过了晚饭,莫云初带着唐宁去看电影,在莫云初的家里有一个专门的房间能够看电影,房间里到处都是唐宁不太认得的装备,这样的设计能够让声音播放效果更好。 莫云初问唐宁想要看什么,唐宁想到他之前刷莫云初朋友圈时看到莫云初和自己的人形立牌合照,那张照片的背景是莫云初新电影的海报,名字就叫做—— “《悖论》?” 很快,这部电影就展现在了唐宁眼前。 他一如从前,再一次对这部电影露出了惊艳神情。 而莫云初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唐宁,等到长长的电影播放完毕,在唐宁激动地抒发观后感时,莫云初忍不住轻声感慨道:“小宁还是这么喜欢这部电影。” 唐宁愣了一下,“我之前看过吗?” “嗯,昨天刚刚看过哦。”莫云初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低沉又温柔。 与之相反的,是系统冷冰冰的自言自语:【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人听得见系统的声音。 也就没人能解答系统的疑惑。 它静静地看着。 看着唐宁和莫云初一起离开家庭影院,看着唐宁一个人进入浴室,而莫云初在门外独自守护。 它又看着结束洗漱的唐宁和莫云初一起走进主卧,莫云初以“客房很久没有打理”的名义轻轻松松骗唐宁进了主卧。 今晚的这一幕似乎在沿着鬼婴那个副本的轨迹进行着,只不过还是有一些不同,比如这一次的莫云初并没有和之前那样想要和唐宁发生关系。 虽然莫云初很想这么做。 虽然他很容易就能得到这一切,毕竟现在的唐宁很听他的话,又很好骗,只要莫云初稍微使点小手段,就能把唐宁稀里糊涂地拐上床,甚至现在唐宁已经被他骗上了床。 可是当洗得香喷喷的唐宁毫无防备地躺在莫云初的身旁时,莫云初最出格的举动也只不过是在唐宁的眉心印下了一个晚安吻。 它不理解这一切。 系统想。 它看着莫云初给唐宁喂下了带着安眠药的热牛奶,再和唐宁一起躺在床上,他们互相说了晚安。 唐宁乖乖地闭上眼在莫云初的身旁陷入熟睡,而莫云初似乎也睡着了。 可是过了半晌,黑暗中的莫云初突然睁开了眼,漆黑的凤眸里毫无睡意,他轻轻地侧过身子,看向枕边熟睡的唐宁,唐宁的睡颜安详美好到像一个小天使,莫云初就这样安静地看了很久。 系统仍旧不明白莫云初在想些什么。 它看着莫云初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抱着一叠衣物离开了房间,换上常服的莫云初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而后,他戴上口罩和帽子,离开家门,融进了黑暗之中。 …… 经过了半天的休养,郝邵平终于从之前半死不活的状态恢复过来了一些。 他从躺椅上爬了起来,开始检查起了自己的资产。 第一个要检查的是鬼屋。 这间鬼屋是郝绍平的试炼场,他将之前是失败品的子母煞丢在了这里,那失败品最大的失败在于不听话,鬼母十分怨恨他,这些年,他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欺骗普通人进入这间鬼屋。 只要里面的鬼母杀了人,沾染了煞气,就会失去理智被他所操控。 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两个鬼母一直按耐住本能不去残害普通人。 此刻郝邵平不抱什么希望地照例巡查,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他通过阵法感应到了鬼屋里的子母煞废物利用成功了! 这是怎么回事? 惊喜之余,郝邵平立刻打开监控查看,发现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三个年轻人跑进了鬼屋,那三个人正是唐宁的同学,之前郝邵平为了窃取唐宁的命格,特点关注过唐宁身边的人,此刻他一瞬间就认了出来。 郝绍平拖动进度条,看着这三个年轻人在没有凑齐六人的情况下就想要强行闯入屋内。 必须六人进鬼屋是这间鬼屋里的两个鬼母定下的规则。 六个人的阳气能够勉强与鬼屋里的阴气制衡,在阳气充足的情况下,鬼看到的人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篝火,即使想要残害普通人的性命也会忌惮几分,这些年来,这两个鬼母一直以这样子的潜规则保持理智。 而监控中的三个年轻人看起来耐心很差,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其他的客人后,有人提议直接撞门进去。 另外两个人竟然也同意了。 在三个人的齐心协力之下,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撞开门,这是屋子里的鬼母在按住门板。 有个叫李豪渊的人似乎很是生气,他开始在门前到处乱踹,也是凑巧,他正好踢到了郝邵平在鬼屋门前摆着的阵法一角。 那个东西看起来是固定好的道具骷髅头,实际上里面装着一个小型佛像,对鬼怪有极大的威慑力。 这李豪渊的力气大得惊人,踢得骷髅头微微晃动了一下,连带着骷髅头里的佛像也发出了一阵震颤,刹那间,阵法产生了剧烈拨动,直接将抵着门板的鬼母击飞出去。 失去了鬼母的阻碍,那扇门无风自动,直接开了! 看到这一幕,郝邵平简直要大笑出声。 他已经明白了鬼母的煞气从何而来了。 果然,那三个一无所知、蠢笨如猪的年轻人兴高采烈进了鬼屋,失去了阳气的制衡,再加上鬼母严重受伤,在重伤的状态下鬼母很难克制住厉鬼的本能,再加上那三个年轻人直接冲向最里面的房间想要找到鬼婴,种种作死的加持下,原本还在苦苦忍耐的鬼母忽然间狂性大发,直接杀死了那三个倒霉蛋。 郝邵平看到两个鬼母和一个鬼婴共同瓜分了那三个人的尸体,变成了三个年轻人坐在鬼屋里一动不动等待他的吩咐。 “好!实在是好啊!”郝邵平拍手称快。 有了这个可以操控的子母煞后,他损失也总算弥补了一些回来。 如果他现在能用的力量再多一点就好了,这样他就能狠狠坑莫云初一把,以解他心头之恨。 想到莫云初,郝邵平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阴毒无比,脸上的笑意也烟消云散。 他冷着脸继续查看自己的资产,就像吝啬的地主在每日巡查地窖里的金子。 第二个要查的就是21路的子母煞。 这也是他多年前亲手炼制的子母煞失败品,当年他让那个孕妇含冤而亡,却没想到那个孕妇怨气冲天,极难被他操控。 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着控制这个子母煞的方法,前段时间终于被他找到了。 关键在于陆应星。 陆应星的命格也是罕见,正好能够压住鬼母的煞气,只要他能够控制住陆应星,就能通过陆应星去控制鬼母。 郝邵平掏出了对应的锦囊,他闭目感应了一下,一瞬间又是大喜过望。 通过锦囊里传递来的气息,他发现21路的子母煞虽然仍旧怨气深重,可是却又多了几分浓郁的阳气压制,阴阳调和之下,21路的子母煞已经被温养到了较为温顺的状态,能够被他所操控。 郝邵平高兴到笑出了声。 这21路的子母煞可以说是他三十多年来的心结,他当初炼制有多不易,发现自己不能完全操控后就有多痛心,毕竟21路的子母煞比起鬼屋的那个失败品来说,实力可是高了三倍不止。 这些年来,郝邵平一直用人命去喂养21路的子母煞,那条道本来无人问津,他就借着鬼屋的名义,专门让鬼开车,随机挑选几个幸运的倒霉蛋给21陆的子母煞送便当。 许多人命的因果就背负在郝邵平身上,虽然他一直强行压制,但总有一天反噬会强行到来,这也是郝邵平执着于窃取唐宁命格的原因。 那么贵重的命格,完全可以压得住他身上背负着的冤孽。 只不过啊只不过,明明都快要成功了,却被莫云初这个家伙横插一脚! 想到这里,郝邵平心中的那些喜悦又荡然无存。 他阴沉着脸努力维持着心境的稳定,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的郝邵平再一次去查看,只不过这一次的方式很是简单,他拨打了老刘的电话。 司机老刘的妻子是他在今天之前唯一炼制成功的子母煞。 他从前依据古方炼制子母煞,古方上面的步骤很是简洁,实际操控下来,尤其是21路的子母煞炼制失败后,郝邵平总结出了经验教训,那就是鬼母的煞气不能过重,过重就会像21路的子母煞不受操控,鬼母的煞气也不能太轻,太轻了会像鬼屋里的子母煞无法控制。 郝邵平想出了一个堪称天才的方案。 他将主意打到了老刘一家,害死了老刘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后,又独独留住了老刘的性命。 老刘是一个老好人,他对别人很好,对自己的家人更好,他和妻子恩爱异常,哪怕他的妻子化成了厉鬼,还是和老刘情谊深厚。 郝邵平就用老刘来充当媒介,他只需要控制住老刘,就能控制住这个子母煞。 这些年,他一直运用得得心应手。 嘟。 电话接通了。 “老刘啊,你的车开得怎么样了?”郝邵平慢悠悠问道。 “客人只接上来了两个人。”电话那头的老刘有点紧张道。 郝邵平知道另外的三个人去了鬼屋,还有一个唐宁在莫云初那里,接不到不怪老刘,不过他还是故意说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好让你接满六个人吗?” 老刘连忙认错道:“大师,我实在是找不到另外四个人去了哪里,是我的错……” “唉,算了算了。”郝邵平作出了一番勉为其难的态度,他说:“既然你这次办事不利,那就再替我接一趟客人吧。” 老刘赶紧答应,“大师,我要接谁?” “你去鬼屋把那三个东西接上车,再开车去一趟21路,把那个东西接上车,然后你再去……”郝邵平眯起双眼,阴恻恻地报出了莫云初的住所。 他现在手上有三个可用的子母煞,这一点恐怕莫云初也不知道。 他就不信了,他拼着三个子母煞全毁的代价,还不能从莫云初的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电话挂断。 又是一阵铃声在夜色中响起。 走出家门的莫云初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他神情平静地听着老刘急促的汇报,“莫先生,我现在要怎么做?” 第312章1更2更 一辆老式公交车悄无声息地驰过漆黑孤寂的街道,车灯闪烁不定,照亮了公交车上载着公交车坐着的六位乘客。 如果有正常人看清那些乘客的姿态,一定会觉得无比诡异。 比如一个眼下有着浓重黑眼圈的青年像一百多斤的婴儿一样被另外一个成年男子抱在怀中,青年还时不时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向来是死鱼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又比如一个高大的青年隔空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摸的不是平坦小腹上的空气,而是一个隆起的孕妇。 还比如一个戴耳机的少年将头搭在另外一个人的肩膀上,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就连开着车的司机也很奇怪。 他的怀里躺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嘴里的声音时而是木讷的男声,时而又变成了尖尖的女声。 阴寒的气息笼罩在整个车厢,车窗上的倒影是一道道扭曲的鬼影,一车鬼,在黑夜中前行。 “师兄,只要你我联手,再加上我的三个子母煞,即使莫云初再厉害也不是我们的对手。”郝邵平对守墓人信誓旦旦道。 守墓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三个子母煞……你真是疯了。” 修道之人最忌讳因果,郝邵平为了这三个子母煞可谓是伤天害理,满手血腥,一旦郝邵平实力大减,那些鬼怪第一个反噬的就是他。 郝邵平却将守墓人的话当成了夸赞那般一笑而过。 他知道在除掉莫云初之前,他这位师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下手。 这个世界上知道莫云初死后会变成邪祟的人不多,这是他们师父当年惹下的因果,他的师兄当初目睹了这一切,未加劝阻,本身也沾染了因果,一旦莫云初真的成为邪祟荼毒生灵,那么这巨大的罪孽哪怕只勾出那么一丝一缕到他师兄的头上,他师兄的下场也绝对要比他凄惨上百倍。 起码这些年他只不过害了几十条人命,而邪祟出世,将会是成千上万人的灾难。 “好戏开始了。”郝邵平忽然道。 只见那辆公交车停了下来,一个人影从青黑色的诡异光影中走下车,咚、咚、咚……奇异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回响起来。 第二个、第三个……六个乘客和一个司机一齐下车,走向了藏匿在角落里的郝邵平和守墓人。 随着它们的逼近,一股阴沉又森冷的气息如雾霾般逼近,在那浓重的青黑色阴霾之下,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轮廓。 忽然间,原本是七个人的人影扭曲了一下,变成了十三道人影! 郝邵平的瞳孔微缩。 因为他发现当那些子母煞脱离出附身的身体后,一个个本该是尸体的人影却稳稳地站在原地,甚至还能活动起四肢。 怎么回事?! 郝邵平没有去确认子母煞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在感觉到不对劲的刹那,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可是在他转身的刹那,无数的黑线组成了铺天盖地的网,刹那间就拦截住了他的去路! 郝邵平脸色微变,他看向守墓人:“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在做,天在看,这些年你做的错事太多,师父已经不在了,今日就由我来清理门户!”守墓人目光如炬,冷声呵斥:“现在你束手就擒,我还能保你再入轮回!” “师兄,你如果杀了我,凭你一个人可奈何不了莫云初啊!”郝邵平看守墓人神情坚定,杀意已决,他又道:“师兄,这些年虽然我做了很多错事,可是我从未做过哪件事害过师兄啊!” 守墓人抬起手,无数的黑线从他的袖口中涌出,那密密麻麻的黑线朝郝邵平射去。 可郝邵平却不做任何抵抗,而是满脸悲戚地盯着守墓人:“我一直都记得我与师兄你的同门情谊,可师兄你忘了吗?当初我与你一同拜进师父门下,你不小心毁掉了师父的符箓,是我替师兄你顶罪。” 守墓人的动作一顿,如网一样的黑线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反而是郝邵平朝守墓人走近了一步,苍老的眼眸在这一刻竟然迸发出了灼灼光彩,宛如少年人,“当年师兄你第一次封印恶鬼被反噬时,也是我替师兄你收拾残局!” “曾经我们约定好,不管是我们师兄弟二人谁出了事情,另外一人都绝不会不管不顾!师兄!” 守墓人坚若磐石的眼神也动摇了刹那。 他似乎又看到了当面的师弟,他们也曾经如亲兄弟一样情谊深厚,相互扶持。 下一刻,和守墓人面对面郝邵平忽然拍向了守墓人的胸口,浓郁的紫光在微微凹陷的胸膛涌现,守墓人喷涌出了一大口血,如天罗地网一般的黑线也跟着断裂了一瞬。 郝邵平抓住了这个空隙,飞速从守墓人的身侧冲出! 那点师兄弟之情他没想到对方还真的会上当。 实在是可笑。 当初那符箓本就是他弄坏的,在被他嫁祸给了师兄,没想到师父慧眼如炬,与其被师父说出来,倒不如他亲自承认。 师兄封印恶鬼时,阵法之所以会出错,也是他提前动了手脚,他本想让师兄死于一场意外,没有想到这个家伙仅仅只是重伤,还有一口气能逃回师门,他只好救下师兄卖了一份人情。 这份人情确实好用,今天就派上了大用场。 郝邵平唇角的笑意还没扬起,他就突然撞上了一道金光。 这是什么?! 郝邵平的神情一滞,不祥的预感盘踞在心头,他艰难地抬起眼,看到当眼前的金光散去时,黑夜之中出现了一双狭长冰冷的风眸。 莫云初结印的手停在半空,那张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郝先生最后一具分/身了吧?” …… 剧烈的能量波动在夜空中轮番出现,好像一道道低空绽放的烟花,虽然相隔数十米,玩家们还是围在一起瑟瑟发抖。 “李哥,你说莫云初和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老头NPC联起手来,能够打赢那个臭道士吗?”陆开阳紧张道。 “不清楚,不过除了这两个NPC之外,不是还有那一堆鬼帮手吗?”李豪渊抬起下颌,用下巴指向不远处七道若隐若现的鬼影。 “你别提这个了……”司泰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双臂,弱小可怜又无助道:“我他妈又想起刚才我和一个智障一样在叫妈妈……” 司泰这么说之后,他身旁那位暴躁新人的表情也很不好,因为他是被同一个子母煞里的鬼母上身,做了司泰的男妈妈,一路都在慈爱地抱着一百多斤重的宝宝,腿都被压麻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现在看到司泰就感受到了一股诡异的母爱。 要知道他原本看到司泰这个家伙非常不爽,毕竟大家都是新人,司泰一开始就抱到了大腿,只有他什么都抱不到,还被整个队伍排挤。 “我们这么做了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耳机少年问。 李豪渊回忆起了之前莫云初和他的交流。 那个强大的NPC审问他一堆问题后,突然对他道:“你想不想要彻底摆脱21路的诅咒?” 李豪渊自然是连连点头。 “那就按我说的做,我保你不死。” 想到这里,李豪渊看向忧心忡忡的队友们,“也许有一点后遗症,毕竟我们被鬼上身了一回,不过我们绝对不会死掉,这是莫云初承诺过的。” 虽然莫云初对所有玩家的态度都不太好,可是在这个名字一出来后,众人竟然感觉到了一种没由来的信服。 不信也没办法,他们已经上了莫云初的贼船,现在想跑路也来不及了。 “你们快看!”陆开阳突然喊道。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郝邵平跌跌撞撞从黑线与金光中挣脱出来,还没等他再跑出去几步,那些藏在暗处的七只厉鬼在这一刻全都扑了上去,它们争先恐后,宛如饿虎扑食,一个个死死咬住了遍体鳞伤的郝邵平! 郝邵平奋力挣扎,只是他原本就已经元气大伤,和莫云初、守墓人斗法之后,实力更是不足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 “滚!”郝邵平面容狰狞,他丝毫不惧厉鬼,因为他留有的后手虽然伤不到莫云初,但对付这些鬼东西还是足够的。 有些时候,若是人比鬼还要恶上七分,那么哪怕是鬼也要怕你三分。 抱着郝邵平的脑袋就要啃下去的鬼婴停顿了一下,有些害怕地松开了嘴。 它是鬼屋里的那只鬼婴,欺软怕硬得很。 “没用的东西。”低沉的男声温柔地响起,那只鬼婴听到这淡淡的男声,竟然唰得爬上了鬼母的肩膀,吓到躲了起来。 莫云初从阵法中缓缓走了出来,和狼狈不堪的郝邵平相比,莫云初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凌乱,连衣摆也未溅到任何血迹,甚至于今天换上去的鞋子乍一看也是干净的。 他抬起脚,踩在了神情扭曲的郝邵平脸上。 郝邵平神情一僵。 其他趴在郝邵平身上吸血的厉鬼们也都在这一刻僵硬住了身形,为莫云初让开了空地。 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郝邵平死死盯着莫云初,咬牙切齿道:“你想干什么?” 他能感觉到刚才是莫云初的放水才让他跑了出来。 莫云初确实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再加上有师兄的配合,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胜算。 但现在既然莫云初没有第一时间杀死他,就说明他还有一线生机。 在郝邵平的注视下,莫云初的鞋子在他的脸上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将沾染上了一滴鲜血的鞋面擦在了郝邵平的脸上。 郝邵平的脑子嗡了一声,无数热血似乎直接往他的头顶冲,可是在悬殊的实力差距前,哪怕是如岩浆一样的血也会冻结成冰。 “郝先生,你知道吗?”莫云初踩在郝邵平对脸上,缓缓俯下身,那张被无数影迷夸赞过的脸此刻犹如魔鬼那样占据了郝邵平的视野,狭长冷锐的凤眸带着逼人的气势,“子母煞不是这么炼的。” 冰冷的视线如一把优雅的手术刀,慢条斯理地落在了郝绍平的腹部。 薄唇忽然微微勾起,似乎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情。 这一刻,即使面对无数讨债而来的厉鬼也不曾畏惧的郝邵平突然打了个寒噤,心脏因为恐惧在剧烈跳动着,脑海中鬼使神差地浮现出了师父曾经说过的话—— “我不仅担心这个孩子死后会变成谁也奈何不了的邪祟,我还怕他生前就活成罗刹。” 莫云初要做什么?! 薄唇吐出了不透一丝人情味的字眼:“我来帮你炼制。”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盛满了无数痛苦、恐惧和绝望的惨叫声划破了寂静 即使是隔着一定距离的玩家在看到这一幕后,依然忍不住头皮发麻,因为…… 郝邵平枯瘦的身躯变得极为臃肿,腹部的鲜红唐装截截裂开,露出来的肚子一瞬间如同吹气的皮球一样鼓起,大到好像能装下一个成年人,更可怕的是,在那肚皮上竟然印着七张极其鲜活的鬼脸! 婴儿的哭声、女人的笑声,老人的惨叫声不断从郝邵平的喉咙里传出—— “哈哈哈哈臭道士,你也有今天?” “妈妈!妈妈!妈妈!” “郝邵平!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莫云初——杀了我!你快点杀了我!” “……” 郝邵平捂住自己的肚子在地上打滚,他拼命用手去捶打腹部,可是不仅没有对肚子里的鬼胎造成什么伤害,还被一张鬼脸恶狠狠咬了一口,刹那间,他的手掌就鲜血淋漓。 “莫云初,你这样做……”守墓人捂着胸口站在一旁,他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 莫云初充耳不闻地从守墓人身旁走过,他朝着不远处已经有点呆傻的老刘招了招手,老刘踉跄了一下,这才走了过来。 在老刘走近郝道士时,他完全呆住了,只会怔怔地看着郝道士诡异腹部上一大一小的两张鬼脸,那依稀残留着妻子容颜的鬼脸静静地看着他,而另外一张婴儿脸则是冲他张开了嘴,尖锐的牙齿布满了口腔,和嗷嗷待哺的正常婴儿不同,他的孩子只会想着咬下他的骨血。 可是明知如此,多年的喂养还是让老刘颤抖地抬起手,想要咬破指尖喂血。 比血先一步下来的,是从老刘混浊的眼睛里滚出来的泪。 那滴清澈的眼泪落在了张大到极致的口中,残忍又天真的鬼婴咂了咂嘴,它也安静了下来,和它的母亲一样静静地看着老刘。 “呜……呜…呜啊哇啊啊啊!”破碎的哭声从老刘的口中溢出,他哭得像是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 莫云初看了一眼老泪纵横的老刘,没有什么安慰,甚至于冷漠地吩咐道:“开车,寿衣店。” 老刘颤抖着身躯点了点头,他似乎一瞬间老了十几岁,背一下子就弯了下来,脚步也变得蹒跚。 莫云初踏上了公交车,在他身后,郝邵平依旧在地上不断的翻滚,他很想站起来,可是他肚子里的东西却让他连站立都无法做到。 当看到莫云初上车后,郝邵平在地上手脚并用地要远离莫云初,然而他肚子里的七张鬼脸却动了起来,团结一致地朝着鬼公交进发,在郝邵平绝望的惨叫声中,他最终还是被肚子里的七个东西带上了车。 玩家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安静如鸡地看着鬼公交开动。 当那辆公交车完全消失不见后,这五个人才敢发出一点声音。 “莫云初要去做什么?” “不清楚,我、我现在有点恶心,好想吐。” “我们是不是已经摆脱这个副本的鬼怪了?” “好像是的。” “卧槽,那岂不是说我们接下来的四天都可以摆烂随便度过了?!” “确实,不过爹呢?” “……” 唐宁躺在床上睡得很安心,他趴在柔软的大床上,柔软的脸颊上没有任何忧愁,唇角是微微翘起的,似乎梦到了什么美梦。 这间房间很是安静,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风雨,许久,一个人影轻轻地推开卧室门,莫云初走进了屋内,他换上了睡衣,轻轻爬上了床,躺进了冰凉的被窝,行尸的体温很低,不论睡多久也暖不了这床被褥,不过散发着热量的莫云初却让这冷冰冰的被窝重新温暖了起来。 他伸出洗得干干净净、不染血腥的手,搂住了无忧无虑的唐宁。 在抱住唐宁的时候,莫云初的神情也平静了起来。 他们一同陷入了梦乡。 …… 唐宁醒来,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枕边人英俊的容颜。 唐宁愣了一下,有点睡迷糊的脑子运转了一下,唐宁这才想起来这是他的男朋友莫云初。 可真好看啊。 唐宁忍不住盯了好一会儿,发现怎么看好像都看不腻。 唐宁又看了一会儿后,才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他尽量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怕拖鞋会在地上发出响声,唐宁干脆光脚踩在地板上,他和做贼一样踮起脚尖鬼鬼祟祟在房间里走动,走一步就要回头看看莫云初醒了没,确定莫云初还睡着后,唐宁这才小心翼翼地继续走。 在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刻,莫云初平静地睁开了双眼,他无声无息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无数思绪从他的脑海中流转而过。 猜测最多的,是唐宁是否恢复了记忆。 一边想着,莫云初一边走下床,他提起了唐宁没穿上的拖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走出房门,如果唐宁之前的脚印会在地上留下痕迹,那么现在就能够直观地看到,莫云初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唐宁从前走过的足迹上。 他宛如游荡在这个房间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行走在唐宁身后。 他看到唐宁走进厨房,围上了鹅黄色的围裙,而后唐宁高高兴兴打开了冰箱,从里面取出了两个鸡蛋、一包吐司,还有两根香肠。 莫云初站在门后,只露出了一只眼睛,注视着一无所知的唐宁。 唐宁打开了油烟机和煤气灶,他往平底锅里倒了一点油,接着开始打鸡蛋,可能是地板有点冻脚,唐宁的一只脚踩在了自己的另外一只脚上,他维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开始往锅里倒鸡蛋液,滋滋的热油喷溅而出,唐宁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溅到了,过于娇气的肌肤放大了痛感,唐宁下意识就往后退。 单脚站立很容易会失去平衡,唐宁在地上踉跄了一下,眼看着失去平衡要摔个屁股墩儿,莫云初立刻大步走上前去。 下一秒,唐宁摇摇晃晃又维持住了平衡。 走到一半的莫云初犹豫了一下,又退回了原位,他看到唐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接着又高高兴兴开始炒鸡蛋。 熟食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阳光从窗外洒落,跳跃在唐宁的发丝上,给唐宁镀上了一层金边,唐宁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在氤氲的烟雾中有点笨拙地翻炒着鸡蛋。 他的第一个鸡蛋炒得有一点糊,不过第二个很成功。 莫云初看到唐宁对着自己的第二个鸡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似乎很容易就可以笑得这么满足,弯弯得像是月牙一样的笑眼让莫云初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 接下来的煎吐司和香肠也很成功。 唐宁把两个鸡蛋分别放进吐司里,他举起了夹着煎糊鸡蛋的吐司,自己大口咬了一口。 那个做得更好的早餐,他留给了莫云初。 唐宁又找了牛奶温热,他自己飞快吃好早餐后,将还热着的早餐放进盘子里,端着盘子兴高采烈往卧室走去,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情歌小调。 一只手端着盘子,一只手推开了房门,唐宁看着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莫云初,他感觉自己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高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傻乐什么。 唐宁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在莫云初旁边,将香喷喷的早餐放在莫云初的鼻子旁,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那双残留着睡意的凤眸缓缓睁开,带着一点困顿地看向唐宁。 “……早上好!”唐宁鼓起勇气道,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做了早饭,你现在要吃吗?” 莫云初从睡眼惺忪变得惊喜,“当然。” 唐宁看到莫云初似乎是饿极了,捧起吐司也不怕烫就往嘴里送,全部吃完后,莫云初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很好吃,谢谢小宁。” 唐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做得肯定比不上莫云初,但是听到莫云初这么夸他后,唐宁还是止不住的开心。 用过了早餐。 唐宁打算去洗碗的时候,莫云初却拉住了他的手,对他轻声道:“小宁,我们今天一起去约会,好吗?” “……嗯!” 第313章1更2更 唐宁换上了和莫云初同款的衣服,这似乎是莫云初早早准备好的情侣装。 他们又戴上了同款的口罩和鸭舌帽。 行程是莫云初安排的,唐宁什么都不知道,他抱着拆盲盒一样的期待心情和莫云初一起手拉手出门了。 本以为是去看看电影吃点饭之类的日常约会,莫云初却带着唐宁去了机场。 目的地是一个小城市。 唐宁搜索了一下这个城市,不是什么旅游城市,没有任何知名的地方,一个十八线小县城。 虽然有点奇怪莫云初为什么要带他去这个地方,但唐宁努力压住了好奇心,在飞机上面,唐宁一直在看莫云初过去演过的影片,他很喜欢莫云初在一部仙侠题材作品里的扮相,仙气飘飘、凛然不可侵犯,为此唐宁专门在影片里截了好几张图。 下飞机后,莫云初打车带着唐宁前往医院。 唐宁越发一头雾水了,如果莫云初想要带他看病的话,那也应该去大城市吧?这座小县城的医疗资源看起来不太好,是有什么厉害的专家飞到这里了吗? 唐宁好奇地去看莫云初,莫云初对他神秘一笑。 医院人来人往,大多行色匆匆面容愁苦,气氛总是压抑的。 莫云初牵着唐宁来到了妇产科的走廊上,找了个位置让唐宁坐在这边等待,接着他匆匆离去。 唐宁有点茫然地坐在过道座椅上,看着身旁的孕妇们和陪同家属。 约会来妇产科干什么?太奇怪了吧。 正在唐宁这么想时,他察觉到了一道潜藏在暗处的注视,唐宁蹙起眉头转过头,看到一位大概二十多的男人藏在孕妇身后打量着他,见他转过来了,那个男人还有点闪躲。 唐宁板起脸,盯着那个看起来鬼鬼祟祟的男人。 等等,这该不会是…… 狗仔偷拍吧?! 一瞬间无数娱乐新闻的标题浮现在唐宁脑海,什么#莫云初携神秘人进妇产科#、#疑似莫云初恋人怀孕#等等爆炸性新闻。 唐宁眯起眼睛,在他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的时候,那个男人反而从孕妇的身后走了出来,有点拘谨地来到唐宁面前,不好意思道:“你好,冒昧打扰一下,我老婆说你很好看,她想看你口罩下长什么样,就是她啊,她怀孕之后就想多看看好看的人,她觉得这样生出来的孩子也能更好看。” 唐宁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偏了一下头,看到男人身后的那个孕妇对他露出了带着一点羞涩的笑,她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出头,长相清秀,不太像一个准妈妈,更像是一位小姑娘。 唐宁又看向和他交流的这位丈夫,这位丈夫显然也觉得自己很唐突,脸都有些燥红了。 于是唐宁弯了弯眼睛,他摘下口罩对着这个孕妇笑了笑。 这位孕妇特别小声地“哇”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肚子更加不好意思地对唐宁说谢谢。 丈夫也是赶紧和唐宁道歉,然后那对小夫妻就高高兴兴离去了,他们走的时候,唐宁隐约听到这两个人的谈话声:“宝宝要是有他十分之的好看,我就心满意足了。”“人家的爸爸妈妈肯定很好看。”“……” 爸爸妈妈? 他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唐宁坐在长椅上发了一会儿呆,他看着来来往往的孕妇们,她们的孕肚大大的,里面就孕育着一个幼小的生命。 从前他的爸爸妈妈也会这样走过类似的走廊,也会去看好看的照片期待着他的降生吗? “小宁,我好了。”莫云初的声音打断了唐宁的神游。 唐宁回过神来,看着不知道何时来到他面前的莫云初。 莫云初的手中拿着一张薄薄的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纸,如果唐宁没有猜错的话,莫云初大费周折来到医院应该就是为了拿这么一张……纸? 在唐宁费解的目光中,莫云初将纸张翻了一个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小巧的红色足印。 唐宁呆怔了一下,看到这张足印的一角龙飞凤舞写着“唐宁”二字。 这是他的新生儿脚印档案资料。 “这是……我出生的医院?”唐宁呆呆地问。 莫云初点头。 “这座城市是我的家乡?”唐宁继续有些恍惚地问。 莫云初继续点头。 唐宁把自己的手贴在那过于小的脚印上,他很难想象自己刚出生时才这么一点大,“……好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在刚出生的时候,你同样什么都不记得。”莫云初牵起了唐宁的手,他就像一位引路人,带着对这个世界一片空白的唐宁往前走,“知道下一站我们要去哪里吗?” 唐宁摇摇头,可是他的眼睛从迷惘变得明亮,他对这一次非同寻常的约会充满了期待。 莫云初没有打车,他和唐宁骑着共享单车穿梭在这座小县城。 微风吹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唐宁经过路边的一家店时,忍不住道:“这里,你快看。” 莫云初停下车,顺着唐宁说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家平平无奇的门店前贴着莫云初的海报,海报上的莫云初笑得深情款款。 现实中的莫云初看向此刻的唐宁,同样笑得深情款款,甚至更加柔情。 他们重新踏上了旅途,莫云初骑在前面,唐宁跟着后面,小县城的人少,来往的车辆少,时光也似乎慢了下来。 他们专挑着有树荫的地方骑,被树叶过滤后的光斑一个又一个落在了他们身上,莫云初拐进了一个巷口,唐宁听到了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他抬起头,看到一座幼儿园的上空飞舞着满园的风车,五颜六色,像是由彩虹织成。 在风车下坐着一位佝偻着身躯的老婆婆,她似乎扮演着门卫一样的角色,又像只是在阳光下打盹的普通老人。 莫云初停下车来,唐宁也跟着停车。 他透过栅栏隐约能看到一间间屋子里坐着的孩子们。 “这是我小时候读的幼儿园吗?”唐宁问莫云初。 莫云初点头,他指了指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这是当时的园长,不过她今年刚刚老年痴呆了。” 在莫云初和唐宁窃窃私语的时候,那个老婆婆一点一点的脑袋突然重重地点了一下,她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差点掉了下来。 唐宁看向这位老人,这位老人也看向他,突然用浓浓的方言味朝他叫道:“宁宁啊——” 唐宁愣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那位老人又道:“小花啊……阿洲啊……” 她在絮絮叨叨念着一个又一个属于孩子的名字,和忘记一切的唐宁不同,这个老人停在了属于过去的一切。 唐宁重新骑上了车,和莫云初一起穿行在这个城市的角落,现在是下班放学高峰期,车辆一下子多了起来,唐宁看到了穿着校服排队过马路的小学生们,看到了吃着路边摊的初中生,还看到了背着大书包的高中生。 “校服有点丑。”唐宁评价道。 莫云初道:“确实,不过想象到是小宁穿这种衣服,好像也不会难看。” 唐宁看向莫云初,“你上的学校也是这种校服吗?” 莫云初摇摇头,“是小西装。” 唐宁忍不住道:“好想看看你上学时候的照片。” 凤眸瞥了唐宁一眼,他其实生了冷淡又矜贵的眉眼,只是凑近唐宁时,那双眼里总是蒙着温柔,“回家给你看。” 唐宁被莫云初这样看得心跳有点加速,他忍不住别开视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对初中生转移注意力,“唔,他们是不是在偷偷谈恋爱?” 小男生和小女生并肩走,光看模样很是般配。 “看起来是的。”莫云初忽然严肃地问道:“小宁学生时代有偷偷谈恋爱吗?” 唐宁一下子紧张起来,“……应该没有吧?” 绿灯亮了。 莫云初和唐宁继续骑着自行车,唐宁听到莫云初从一旁飘荡过来的声音,带着一些唐宁听不懂的情绪:“有些时候,我会觉得小宁失忆了也挺好。” 唐宁有些不解,“为什么?” “这样的话,小宁喜欢的人就只剩下我了。”唐宁听到莫云初这样说,他下意识去看莫云初,薄情的凤眸,高挺的鼻梁,还有让人格外有安全感的身材。 莫云初应该是在纠结他的前任陆应星吧? 唐宁猜测道,他努力安慰莫云初:“我失忆前不是也最喜欢你吗?” 口罩里传来了莫云初的一声闷笑:“是,不过还是会嫉妒。” “嫉妒过去的自己。” 他说得非常坦率,语调也是轻松的,好像一句别致的情话,唐宁听了后也很轻松地笑了起来,骑着车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在莫云初说着嫉妒时,那双凤眸幽深黑暗到令旁观者有些害怕。 “没关系,我现在最喜欢现在的你。”唐宁说。 莫云初温柔浅笑起来,浓密的睫羽遮住了眼眸里晦暗的光。 路边的小吃摊飘荡着香气,唐宁停下车去买了点吃的,接下来为了吃东西方便,他们选择步行。 烧烤、糖葫芦、奶茶、糍粑…… 唐宁花了一个下午看完了这个小县城孩子们的学生时代,虽然还是想不起过去的记忆,但脑海中终于不是大面积的空白了。 他们停在了一家蛋糕店前。 莫云初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又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这是你家附近唯一一个蛋糕店,你应该吃过这家的蛋糕,多吃点过去的东西,也许可以早点恢复记忆?”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 莫云初带着唐宁坐公交去了小县城里难得在傍晚算是热闹的湖畔公园。 许多老人孩子在公园里散步游玩,莫云初和唐宁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在假山的附近,不远处有湖水。 “闭上眼睛。”莫云初对唐宁道。 唐宁乖乖闭上眼,他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动静,似乎是莫云初在草地上面忙碌的什么,还有更远处飘荡而来的广场舞的音乐声,小孩子的欢笑声、宠物狗的叫嚷声,再然后,是莫云初拍着手掌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唐宁睁开眼,他看到草地上铺好了餐布,上面的蛋糕插上了二十二根蜡烛,橙红色的烛火在昏暗的夜晚有一种摇曳的浪漫,烛光照耀了蛋糕旁摆放着的一件件礼物,还有含笑看着他的莫云初。 “生日快乐,小宁。”耳边传来了莫云初温柔的祝贺声。 唐宁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迅速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日期,发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新生儿足印档案上其实早早就告诉他生日日期了。 他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快点先许愿,再吹蜡烛。”莫云初柔声道。 唐宁怔怔地看着一脸宠溺的莫云初,那张英俊的面容被暖黄色的烛光晕染,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哪个点突然被戳中,才泛起了一阵酥麻。 唐宁双手合十,闭上眼,在心里无声道:“希望莫云初能够过得幸福。” “许好了吗?”莫云初问。 唐宁睁开眼,用力点了一下头,他深吸了一大口气,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光线虽然黯淡了下来,可是公园其他地方都亮着或明或暗的灯光,好像一颗颗闪烁不定的星星。 他们一起吃了生日蛋糕,又拆了生日礼物。 莫云初送了好几份。 第一份是精致的长命锁,是给刚出生不久的小孩戴的,第二份是一颗广告商声称永远也吃不完的棒棒糖,看起来是补给幼儿园唐宁的生日礼物,第三本则是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笔,莫云初说,这是给上学后唐宁的礼物。 最后一份礼物,莫云初有点歉意地对唐宁说,时间太匆忙了,他还在准备,这几天一定会给唐宁。 实际上不管有没有最后一份礼物,唐宁都已经很高兴了。 唐宁高兴到主动亲了一下莫云初。 亲在唇上。 这是一个奶油味的吻,控制权从唐宁转移到了莫云初,在这一分钟里,唐宁被亲倒在了野餐布上,当一吻结束后,他整个人都有点晕头转向,嘴唇红润,眼神迷蒙,好像一块诱人的小甜点。 他怔怔地看着夜空上闪烁着的明亮星子,发现这一切都美好到刚刚好。 他们一起重新坐飞机回到了家。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莫云初告诉唐宁,他在忙于新电影的拍摄,唐宁有点好奇剧本,莫云初便会在睡前细细地讲给唐宁听:“是一部中式恐怖片,我扮演的是一个道士,负责降妖除魔。” 唐宁哇了一下。 一般国产恐怖片,特别还是这种中式题材,基本上都是烂片,可是莫云初每天晚上讲给唐宁听的剧情就非常好,比如莫云初说那个道士铲除了一个关于子母煞的东西,他把子母煞有关的部分讲得很恐怖,唐宁听到一半就往莫云初的怀里缩。 莫云初只穿了一件睡袍,唐宁能将脸贴在莫云初的胸膛,感受着莫云初胸腔传来的微微震颤,低沉的笑声让唐宁的耳朵有些红:“小宁怎么胆子这么小?” 唐宁硬着头皮说:“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想要抱抱你。” 他的甜言蜜语让莫云初笑得更温柔了。 莫云初也停下了叙述,伸出手抱住了唐宁:“我也想抱抱小宁。” 他们抱在一起陷入了甜蜜的梦乡。 第二天莫云初拍摄回来后,唐宁看到莫云初的脸色苍白了许多,似乎高强度的工作量对他消耗很大,这让唐宁很是心疼,特别是他还在莫云初的身体上看到了许多古怪的痕迹,有些像是鬼手印,有些像是鬼眼睛,唐宁只粗略地扫一眼都觉得瘆得慌。 莫云初对他说,这是特效师化的,最近那位道士的剧情进行到了他为了降妖除魔受了重伤,因为这段剧情比较长,还要再拍几天,如果每天去剧组都要花一两个小时去画特效妆的,还不如第一天化了就不卸下来。 “那这样会不会对皮肤造成什么伤害呀?”唐宁担忧道。 “没事的哦,这都是特殊的颜料,没有什么伤害。”莫云初微笑道。 听到莫云初这么说,唐宁放下了心来,他将头枕在莫云初的肩膀上面,“你不是说这个剧本里的道士很厉害吗?那他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呢?” 莫云初告诉唐宁:“因为他想要在短时间内消灭天下全部的妖魔鬼怪。” 唐宁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啊?” “先保密。”莫云初故意卖关子道。 唐宁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他感觉莫云初这个人实在是坏,哪有剧情讲一半就断章的? “那这个道士能成功吗?天底下的鬼怪这么多,他怎么可能一口气把大家都给消灭掉呢?”唐宁又问。 “我也不知道。”莫云初说。 “你又在卖关子了。”唐宁像一只黏人的小猫抱着莫云初蹭来蹭去,他说:“莫云初,我能不能去片场看看你呀?” 这两天莫云初忙着拍摄,唐宁只能一个人在家里,他失去了记忆,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包括之前那几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朋友好像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不回他消息,唐宁就只能在家里看看莫云初演过的作品,这两天时间他已经把莫云初演过的所有作品都看过一遍了。 “想我了?”莫云初问。 唐宁诚实地点头。 “去片场可能不太行,不过我明天可以跟导演请半天假,我明天带你出去玩半天好不好?”莫云初和唐宁商量道。 唐宁是一个很好哄的人,他一下子就高高兴兴地同意了,喝过了莫云初给的睡前牛奶,唐宁重新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在唐宁的呼吸声维持着稳定的频率后,和他同床共枕的莫云初轻轻地下床。 他像幽灵一样离开了这个温馨的家。 在走出家门不久后,他突然弯下腰,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为数不多的血色从他本就苍白的脸上褪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守墓人从黑暗中走出,他皱眉看着此刻虚弱的莫云初:“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莫云初没有说话,他停止了咳嗽,直起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细细擦拭自己手上的鲜血。 “如果只是为了降妖除魔,你何必急于一时?”守墓人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辆公交车,公交车上只坐着一个乘客,是瘦到不成人形的郝邵平,虽然车窗里只露出了郝邵平的肩膀和侧脸,但光从郝邵平凹陷进去的脸颊,守墓人就能感受到郝邵平这几天的日子绝对过得不算好。 “莫云初,你到底想做什么?” 莫云初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他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优雅:“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你当初明明答应过我,你绝对不会轻易死去——”守墓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莫云初就绕开他,踏上了那辆鬼公交,他看到在莫云初上车的那一刻,神情呆滞的郝邵平像是看到了无比可怕的事物开始疯狂尖叫起来。 守墓人都有些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个师弟如此崩溃的模样,很难想象郝邵平究竟遭遇了什么,车窗内的郝邵平转过头,看到了路边的守墓人时,他像看到了救星,发疯一样用自己的手掌拍打在车窗,嘴里不断喊着一些话,看口型应该是“师兄救我”。 公交车上的莫云初坐在靠窗的位置,平静到冷漠地看向路边的守墓人。 黑暗之中,那双狭长的凤眸散发出了幽暗的光。 守墓人没有动,他有点……怕了。 他害怕这位诡异的小师弟,其实从一开始,看到还是婴儿的莫云初时,他就发自内心地害怕这个东西。 那辆公交车开走了。 如果守墓人也跟着上车,那么他将会看到郝邵平隆起的肚子上…… 印着密密麻麻多达上百张的鬼脸。 …… 唐宁一觉睡醒,等到了和莫云初的约会。 唐宁睡前就在很期待这一天,可惜天公不作美,今天是个雨天。 整个世界似乎都蒙上了阴霾。 一睁眼就听到雨声的唐宁有点不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原本说好的跳伞计划要取消了。 在唐宁闷闷不乐的时候,房门突然开了,唐宁从被窝里抬起头来,他看到了只在电影里出现过的打扮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道仙气飘飘的白色长袍,冷得好像千山雪,行走时衣袂飘飘犹如天河之水弥漫成万里云烟,修长的手指从宽大的袖袍中探出,好似一朵雪莲凭空绽放,莫云初捏了一个电影里出现过的施法手势,对着唐宁声音清冷淡漠道:“这位道友为何叹息?” 唐宁:“?” 唐宁:“啊啊啊啊啊啊啊清莲道君!!!” 这是唐宁很喜欢的一个莫云初古装角色! 他高兴到从被窝里跳了起来,扑在了这个仙人身上,抱着莫云初就是吧唧一大口,“道君道君!外面下雨了道君!我们今天没办法跳伞了!” 莫云初还是一副高冷禁欲道君的神情,他完全无视了扒拉在身上的唐宁挂件,挥了挥衣袖,指向窗外的滂沱大雨,云淡风轻又无比装逼道:“散。” 由于莫云初说这句话的时候气场太足,让明知道莫云初在cosplay的唐宁还是忍不住看向窗外,发现雨依然在下后,他打假道:“你这个假道君!” 假道君脸不红心不跳,抱住唐宁从耳朵开始亲,把唐宁亲到软成一汪水不断求饶:“我错了道君,我错了……” “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说你是假道君。” “不,你不应该偷走我的心。” “噗,道君你好土啊!” “……” “唔别亲了道君,我错了……” 第314章1更2更 由于唐宁嘴里不断抗议着莫云初崩人设了,莫云初停了下来,展露出了风姿俊朗怀瑾握瑜的道君姿态。 只不过莫云初的唇角上还残留被唐宁亲过的红痕,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道君,偏偏还端着道君的姿态飘飘然走向窗边,他伸出手,推开了窗户。 夹杂着雨丝的风吹动着莫云初的道袍和他的假发,那是长到腰间的黑发,每一根发丝都被吹得飘逸灵动,配上窗外的黑云压城,迎着大风开窗的莫云初像极了普度众生的九霄仙人。 “雨来——” 仙人淡淡道:“衣收。” 说着他从阳台上收起了被淋湿的衣服,莫云初的演技确实很好,哪怕拿着衣服,还能亮出拿着拂尘的气势。 唐宁看到狂风之下被假发糊一脸的莫云初后,顿时噗得笑了出来。 莫云初便保持着仙气飘飘的姿态看着唐宁乐不可支的模样。 他从未演过喜剧,也从不上搞笑性质的综艺,可是在逗笑唯一的观众唐宁时,他却能发挥得得心应手,丝毫不在乎自身形象。 笑够了,唐宁抱着蓬松的枕头,眼巴巴地看着莫云初:“道君,我饿了。” 莫云初微微颔首,他将衣物放在一旁的凳子上,还是那一副清清冷冷的姿态,“随我来。” 唐宁爱极了莫云初此刻拿捏的腔调,似乎电影里的道君真的走出来了,可是这个道君又和电影里的人设其实还是不一样,那位高不可攀的道君不食人间烟火,又怎么会关心一个凡人的五脏庙。 莫云初挥挥衣袖,唐宁就像看到奶酪的小老鼠一样被勾着走了。 唐宁一路跟到了厨房,看到莫云初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茶壶,动作颇具美感地给唐宁倒了一杯茶水,“请。” 还怪有仪式感的。 唐宁不懂茶,他捧着茶杯喝了几口后,抬起眼期待地看着莫云初。 莫云初垂眸淡淡地望着唐宁。 唐宁眨巴眨巴眼。 莫云初依旧眼神不变。 唐宁:“?” 唐宁催促道:“饭呢?我要干饭。” 莫云初拎起茶壶给唐宁再倒了一杯热茶。 唐宁:“?!” 唐宁震惊脸:“这就是我的饭吗?” 莫云初矜持地点头,很显然,莫云初说保持着道君的人设就保持着道君的人设,道君当然是喝喝水就能填饱肚子的。 唐宁认怂了:“不要道君了,要莫云初。” 莫云初问道:“那小宁是更喜欢道君,还是更喜欢莫云初?” 唐宁:“???” 不是吧这也要比? 看着莫云初还是摆架子的模样,饿着肚子的唐宁连忙道:“当然是最喜欢莫云初了!” 于是莫云初露出了温柔又宠溺的笑,道君是不会这样的笑,只有莫云初才可以笑得这么深情款款,“想吃点什么?”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唐宁围观莫云初做饭,他们吃完饭后窝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雨天看书很容易让人平静下来,只不过一本书还没看完,莫云初又要离开了。 “下雨天你们还能拍摄吗?会不会被影响?”唐宁不舍道。 “正好有一场下雨的戏份。”莫云初和唐宁腻乎了一会儿,在唐宁依依不舍的注视下离开了这个家。 唐宁目送莫云初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唐宁才回到书房继续看起了书。 他翻了几页就觉得没意思,拿起手机想要去看看莫云初的朋友圈,却发现莫云初这两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发。 不过他的朋友给他发来了几条未读消息。 李豪渊:“还有两天,我们就要离开了。” 司泰:“爹,回归倒计时,两天。” ...... 两天? 唐宁想到之前这几个朋友说着什么他们是玩家,只能在这个世界呆七天。 他们现在还在坚持这个游戏吗? 风雨拍打着窗户,唐宁的心情烦躁莫名,隐隐涌动着不安。 莫云初快点回来吧。 唐宁在心中这样祈求道。 和莫云初呆在一起时间总是快得很快,像指缝里的流沙一下子就滑走了,可一个人等待着莫云初时,唐宁的心好像变成了敞开的蚌,每一粒沙砾的摩挲他都能清晰感知到。 他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到雨完全停下来后,莫云初还是没有回来。 这几天唐宁的作息很健康,每晚十一点前就会入睡,而现在都快十一点了,唐宁还是没有等到莫云初,他看了一眼莫云初不久前发给他的消息:“小宁,我晚上有点事情,可能不回来了,你先自己睡。” 唐宁困得打了一口长长的哈气,他抱着手机蜷缩在床上,还是想要等到莫云初回来。 只不过在凌晨一点的时候,唐宁实在是撑不住了,他闭眼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枕边空荡荡的,没有唐宁想要看到的身影。 唐宁摸出手机看到了几条新的未读消息,他连忙点进去,发现只是那些朋友们给他发来的倒计时:“今天是副本第六天,还剩下最后一天。” 唐宁失望地抱住手机。 他想莫云初了,想和莫云初一起出去约会,想要趴在莫云初的怀里听他这一次演的剧情,想看莫云初扮演《悖论》里的军官.......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和莫云初呆在一块,闻闻莫云初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也很好。 莫云初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 “莫云初,你杀了我吧……”气若游丝的声音从郝邵平口中传出。 郝邵平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即使是守墓人在这一刻也认不出他的师弟,因为现在的郝邵平瘦得只剩下一张极薄的皮,比起人,他更像会动的骷髅。 在瘦到恐怖的身躯上,独独有一处地方是臃肿的,那就是高高隆起的腹部。 隔着一层鲜红的布料,腹部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每动一下,郝邵平都发出了交织着厌恶和恐惧的哀嚎。 公交车以一种近乎漂移的速度疾驰着,开着公交车的老刘听着郝邵平一阵阵的哀嚎声时,他就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脸上浮现出了快意又扭曲的笑。 在这个车厢中,保持平静的只有闭目养神的莫云初一人。 和昨天相比,莫云初的气色更加难看了。 他同样消瘦了许多。 “你会死的!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莫云初,你放过我吧,也算放过你自己,好不好……”郝邵平崩溃道。 这样的对话在这些天已经发生了无数次,可是不管郝邵平怎么威胁,怎么哀求,莫云初都不为所动。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只是想要折磨我吗?”郝邵平捂住自己的腹部,他颤抖着声线道:“你不是在炼子母煞,你到底想要用我炼什么东西?” 他能够感受到,一个蕴藏着强大能量的东西在他的腹部中孕育着。 公交车突然停了下来。 莫云初骤然睁开了眼,漆黑的凤眸倒映出了他此刻的目的地,一个黑漆漆的山窟。 正常公交车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到这个地势险峻的荒山上,但鬼公交可以做到。 不断哀求着的郝邵平抬起眼,看向了车外,经过这几日的折磨,他的眼神呆滞了许多,一开始他只是神情麻木地朝外看着,过了一会儿,郝邵平忽然间瞪大了眼睛,惊恐到了极致眼珠子似乎都要掉出来,“……万鬼窟?!” 莫云初站了起来,抓住了郝邵平的肩膀,像抓住了一个小鸡仔,他毫不费力地带着郝邵平下车。 然而看起来奄奄一息,随时都要死去的郝邵平猛然抓住了车套,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不!我不要去这里!!!” 莫云初用力一拽,可也许是求生的本能,郝邵平竟然还是死死抱住车座,他的指甲都折断在了车座上,依然用尽全身力气抱住车座。 “郝先生,不要故意拖延时间。”莫云初轻声道:“我会生气的。”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郝邵平浑身哆嗦了一下,他的手也颤抖着松开了。 仅仅是一句简单的“我会生气”就摧毁了郝邵平的心理防线,他瘫软在地,宛如一摊烂泥,发出了似哭似笑的声音。 他想到了当初那个在21路不断哭着哀求路人停车的孕妇,想到了在医院想要堕胎却被所有人拦着的孕妇,想到了死在浴室里即将临盆的孕妇…… 臃肿的腹部里涌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刺痛,一个诡异的东西在他的肚子里交融,他无力阻止这一切,只能倒在地上,如那一个个绝望的普通人发出哀嚎。 “这就是……”他喃喃道:“孽力回馈吗……” 他这一生作恶多端,到头来遇到了莫云初这么一个让他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莫云初拖着心如死灰的郝邵平下车,一步一步朝着黑漆漆的山窟走去,在即将进入山窟前,他取出手机,点开了唐宁的账号,思索了一下,莫云初缓缓打字道:“小宁,我还在拍戏,可能明天回家,也可能后天回来。” 唐宁:“拍戏辛苦了!” 唐宁:“等你回家!” 唐宁:“猫猫开心到转圈圈.GIF” 莫云初关上手机,他没有说的是,如果明天回不来,那他也许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不过没关系,唐宁会在明天离开这里。 哪怕他永远也回不来了,唐宁也不会知道这一切。 莫云初拖着郝邵平进入了漆黑的山窟。 …… 唐宁又等了莫云初一整天,他在这一天里再一次把莫云初演过的作品看了一遍,长时间呆在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无聊,唐宁决定自己出去走走。 没想到他刚一打开门,一个老头就站在了他的门口。 唐宁茫然地看着守墓人。 守墓人对唐宁道:“你现在不能独自行动,莫云初让我保护你。” 一个老头还能保护人吗? 唐宁用有些怀疑的目光扫视着守墓人,不过这不是重点,他好奇地问:“你跟莫云初是什么关系,你是莫云初的朋友吗?你们是忘年交吗?” 守墓人沉默了一会儿,“我是他的师兄。” 唐宁:“?”老戏骨吗? 唐宁有点怀疑地看向守墓人:“莫云初没有跟我说您……” 守墓人拿出了最新版本的手机,上面有他和莫云初的聊天记录,唐宁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莫云初的微信号,点开莫云初的一道语音,“保护好他。” 莫云初还怪贴心的,担心他失忆被人骗还专门找了个人过来。 唐宁请守墓人进了屋子,他给守墓人沏了杯茶,兴致勃勃找对方闲聊道:“您说您是莫云初的师兄,我可以找您多了解了解莫云初的事情吗?” 守墓人严肃着脸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就是一个特别不好说话的老头。 “莫云初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唐宁半点也不怕这个老人家的冷脸,他准备在守墓人这里旁敲侧击一下,多打听打听莫云初的喜好,这样等莫云初回来之后,他就能给莫云初一个惊喜。 在唐宁期待的目光中,守墓人与唐宁对视良久,缓缓道:“你。” 唐宁:“……哈?” 守墓人板着老脸,目光如炬,神情坚定,半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可把唐宁整得有一点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小声道:“他已经和您说了吗……”莫云初居然已经和自己的朋友圈小范围地公布过了吗? 守墓人点头。 唐宁又高兴又有点难为情,“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他平时爱做什么事情,爱吃什么东西……” 守墓人冷漠道:“他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 唐宁:“?”和你聊天真的很奇怪。 唐宁有点怀疑这个守墓人是不是莫云初的什么老粉,站在粉丝视角过于神化了偶像。 老年人追起星来真的好真情实感啊…… 不过这样的话,大家都是莫云初的粉丝,共同话题也就更多了,唐宁这两天看了莫云初的一堆作品,有很多话想要找同好聊一聊,他兴高采烈道:“你应该也看过莫云初演的作品吧?” 守墓人点头。 唐宁期待地问:“你看了有什么想法吗?” 守墓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演得很像人。” 唐宁:“……你的夸奖真别致。” 守墓人看着唐宁,“遇到你之后,他变得更像一个人了。” 更像一个人?更像哪个人?也是什么演员吗? “只有人才懂得付出和牺牲,他比我的另外一个师弟都像一个人了。” 唐宁算是越听越迷糊了,他迷茫地看着守墓人,“什么牺牲?什么付出?” 守墓人平静道:“我也不知道他要付出什么。” 要付出什么,才能真正地逆天改命? 之前他的师父付出了毕生道行和性命,可惜救下的莫云初仍旧是一个怪物。 现在的唐宁也是一个怪物,一个介于生与死之间,失去了一切记忆的怪物。 在他看来,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就已经很不错了,可是莫云初好像不满足于此。 ——“唐宁无法长时间离开我,无法和活人长久共处,这意味着唐宁之后的世界里只会有莫云初一个人。” ——“这样不好吗?” ——“这样对唐宁来说并不好。” ——“即使是这样,你也没必要这么急着去完成这一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与你无关。” …… 万鬼窟,是玄学界人人闻之色变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哪里究竟被封印着多少恶鬼,也没有人清楚万鬼窟的源头,有人说是古时候活埋俘虏才酿成的鬼穴,也有人说是从前有高人想要养鬼特地打造出来的鬼窟,众说纷纭,总之所有人都明确的一点,那就是万鬼窟有去无回。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现在已经是副本第七天的凌晨四点了。 坐在鬼公交上的老刘脸色惨白,他盯着一个个从万鬼窟里飘荡而出的厉鬼,有些鬼怪穿着古时候的战甲,它们虽然已经死去,可还是维持着生前的队列巡游。 在途径鬼公交的时候,这些鬼怪直勾勾盯着突然出现的鬼公交,如鬼火一样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瘆人。 鬼公交虽然能够掩饰住老刘活人的气息,但不知道是鬼公交的样式对这些鬼来说太过新奇,还是它们正好来了兴致,这一只只鬼怪围绕住了鬼公交,似乎想要强行上车。 一旦上车,老刘是活人的身份很可能会暴露,到那个时候他很有可能死在这些鬼怪手里! 要跑吗? 逃跑的选项被老刘直接排除了,因为他很清楚莫云初的手段,他和莫云初已经有过约定,莫云初帮他杀了郝邵平报仇雪恨,他替莫云初开车。 身为普通人的老刘并不知道万鬼窟这个地方有多恐怖,他只知道这几天他和莫云初去了数十个有鬼怪聚集的地方,每一个地方都是九死一生的险境,偏偏莫云初每一次都出来了。 要是现在他逃跑了,莫云初要是出来后绝对会让他有能力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想到莫云初的可怕之处,这些围堵的鬼怪看起来也和善了不少。 在那个为首的鬼怪举着长矛逼近时,老刘一咬牙,直接按了一声喇叭。 刺耳的喇叭声让那些鬼怪停住了脚步,不过这种阻拦也只有短短一分钟,很快,这些鬼怪又在为首鬼怪的带领下再一次围堵。 无数幽幽绿火在黑暗中闪烁。 “妈的。”老刘踩下油门,直接朝为首的鬼怪撞去—— “吼!!!”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平常的车辆不会对鬼怪造成伤害,可是鬼公交和鬼怪算是同一种能量体系,此刻这一次的暴力撞击,让鬼公交的车头凹陷了大半,也让那位鬼怪的身子塌了一半。 老刘看到这一幕,心凉了大半。 他知道自己失败了,如果他能直接把那个领头的鬼怪撞得魂飞魄散,那么这些厉鬼还会怕他三分安分下来,现在这样的情景只会激发这些厉鬼的凶性! 果不其然,那个被撞伤的鬼怪忽然间爆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声,它眼里的鬼火愈发旺盛,连带着周围其他鬼怪也像被鼓舞般燃起了更旺的鬼火! 老刘想要倒车离开,可是后视镜里也倒映出了无数盏鬼火,这些从万鬼窟里爬出来的鬼怪不知何时将他的前后左右都包围了! 完了。 老刘颓然地瘫坐在驾驶座上,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失去了邪性的布娃娃。 我可以去陪你们了…… 就在这时,黑夜中的鬼火突然摇曳了起来,它们充满敬畏地朝着两边散开,在黑暗中让出了一条道路。 阴寒的气息从远处不断逼近,宛如一股寒潮汹涌而至,让坐以待毙的老刘都打了一个激灵,他精神高度集中,紧张不安地看着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 莫云初。 那是浑身都在淌血的莫云初,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以至于老刘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还是通过莫云初拖着的郝邵平才辨认出的莫云初身份。 在莫云初走近那些鬼怪时,那一簇簇鬼火好像在畏惧着什么摇晃着。 老刘连忙打开门,他看着莫云初拖着不知是死是活的郝邵平走上了车,再端坐在了座位上,他的背挺得很直,气势惊人,宛如一位浴血归来的大将军,“我们回去。” 听到莫云初的命令,老刘连忙开车掉头。 那些东西似乎是敬畏着莫云初,原本还一个个围堵住公交车,现在都自发地散开了一条通道。 老刘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安全感。 他很怕这个莫云初,可是同样的,只要莫云初一来,他就只会怕这个人,而不用去怕其他的东西。 油门被老刘踩到底。 这辆鬼公交无视了地心引力,它悬浮在半路,开在一个个厉鬼的头顶,飞一般朝远方开去。 在完完全全离开这座山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吐血声。 老刘心中一惊,他扭过头,看到原先还直挺挺坐在座位上气势惊人的莫云初此刻竟然是直接倒了下去,而一旁的郝邵平气息全无,他躺在车上,像是一个死人,只不过他的肚子无比活跃,一弹一弹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射而出。 随着郝邵平腹部里的东西的跳跃,一阵又一阵阴寒到令人齿冷的气息喷涌而出。 大滴大滴的汗珠从老刘额头上滴落,他快要发疯了,那是什么东西?莫云初怎么突然倒下了?等会儿那个鬼东西出来后,他一个人要怎么制服?! “嘶啦。” 也许是怕什么来什么,郝邵平腹部的布料骤然发出了撕裂声,而后,又是一阵嘶啦,这一次,是皮肉破裂的声音。 老刘屏住呼吸。 他看到了一个诡异的小黑点缓缓从郝邵平空壳一样的躯体里冒了出来。 很难想象郝邵平那么大的一个肚子,最后孕育出来的就只是这么一个小黑点。 但是老刘可以感受到,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小黑点,似乎包裹了成千上万只鬼怪的阴寒气息,只看那么一眼,老刘仿佛看到了一片尸山血海,看到了冤孽汇聚成的长河,他浑身颤抖,双手无法握住方向盘,他看到——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突然抬了起来,骤然抓住了这粒想要溜走的小黑点。 原本看起来像是昏迷过去的莫云初坐起身,他的声音喑哑:“几点了。” 老刘这才从巨大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他看了眼时间连忙道:“凌晨五点半。” “赶上了……”莫云初闭着眼,他的手牢牢抓住小黑点,手掌紧握成拳,“开车先去你家。” 老刘有些不解。 “我要洗一个澡,不能吓到他。” 第315章1更2更 唐宁窝在床上,他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自己碰到了什么,一睁眼,莫云初高挺的鼻梁蹭在了他的脸上,唐宁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微微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感受到轻微的刺痛后,唐宁这才确定这不是梦。 莫云初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宁惊喜地趴在枕头看着莫云初,他感觉莫云初眼下的青黑似乎重了许多,看起来没怎么休息好。 意识到这一点后,唐宁决定做一个木头人,不去打扰莫云初休息。 只不过事与愿违,莫云初忽然睁开了眼,漆黑的凤眸对上了唐宁来不及装睡的眼睛。 莫云初的眼里都是血丝。 唐宁心疼地问:“要不要继续睡?” 莫云初摇摇头,“我不困。” “可是你的眼睛看起来就很困。”唐宁蹙起眉头,他烦恼时的样子也天真懵懂,像是在为一朵花的凋谢苦恼,因为他被隔绝在了温室之中,风雨触碰不到他,暖阳穿过玻璃去拥抱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莫云初从床上起身,他拉开窗帘,让明媚的阳光洒进来,“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可以一起出去走走了。” “你不是想去跳伞吗?我已经预约好了。”莫云初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副银边眼镜,想要借此遮住他眼里的疲倦,光芒跳跃在镜片上,莫云初系着衬衣纽扣,“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们还可以去马场,你不是说想要学着骑马吗?那里有一头很漂亮的白色母马......” “我现在不想了。”唐宁打断了莫云初的话,他从床上爬了下来,昨晚没有等到莫云初后,唐宁穿了一件莫云初的衬衫,这件衬衫对他来说有些大,衣摆遮在了大腿边沿。 修长笔直的双腿在阳光下白到有些晃眼。 莫云初的目光停滞了一下。 他确实是累极了,状态差到了极致,回到房间后,也没有多看唐宁穿了什么,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唐宁穿了他的衬衫。 唐宁赤脚走到了莫云初面前,他伸出手,白皙的手指解开了莫云初刚刚系上的的扣子,而后优取下了高挺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失去了镜片的遮掩,那双狭长凤眸里的血丝暴露在了唐宁眼前,向来黑白分明的眼里出现了这点红,平白染上了几分欲念。 “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唐宁的双手捧住了莫云初的脸,小心翼翼揉了两下,“再多睡一下,好不好?” 莫云初按住了唐宁的后颈,大拇指的指腹微微摩挲了两下,眼神温柔依旧,“可是我休息到下午又要去工作了,现在和你相处的时间只用来休息,很可惜。” “一点也不可惜呀。”唐宁认真道:“其实我只是想和你呆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可以。” 莫云初敛起眼神,安静地看着唐宁。 他发现唐宁是在说真话。 唐宁拉着莫云初重新躺在了大床上,这张床很软,唐宁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他把自己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又抬起头去瞧着头发丝都没乱过的莫云初。 “你怎么还不睡觉?”唐宁像毛毛虫一样裹着被子挪啊挪,挪到了莫云初的身旁,伸出手捂住了莫云初的眼睛,“快点睡吧。”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把莫云初的眼睛给捂住了,唐宁反而觉得莫云初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性感得要命。 “不想睡。”莫云初轻声道:“想多看看你。” 这是什么情话吗? 唐宁虽然很喜欢听,但是他更希望莫云初多多休息,“好啦,等你工作不忙了,有的是时间看我,以后我们抽个一两个月的时间到处去旅游,去国外好了,你在国外没有那么红,认出你的人应该会少一点......” 唐宁本来想要给莫云初一个安静的空间,但是谈到以后,他的话反而有点收不住了,靠在莫云初的怀里絮絮叨叨念了很多,莫云初一直都耐心地倾听着他,偶尔附和两句。 唐宁兴致勃勃地说:“我今天看短视频的时候,刷到了一只很可爱的猫,我有点想去养猫,莫云初,你觉得我们可以养猫吗?” “可以。” 聊到这件事,唐宁的眼睛更亮了一点,他调整着在莫云初怀里的姿势,找到最舒服的一个姿势后,高高兴兴道:“我都想好这只猫要叫什么了——” “开心!”唐宁的语调是欢快的,他的脸上也洋溢着很明显的笑容,极具感染力,让听到的人内心也跟着开心起来:“叫开心多好呀,我感觉叫多了,以后我们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开心。” “好。” …… 唐宁这个小话唠说了很多,聊到最后唐宁的嘴巴都有点干了,他决定停止聊天让莫云初睡觉,不过在安静之前,唐宁突然间想起来他之前很好奇的一个问题,莫云初还没有给他答案。 “莫云初,你之前不是说你扮演的那个道士要消灭好多好多的妖魔鬼怪吗?他是为了什么?” “他想要用鬼怪炼制出一颗心,去救一个人。”莫云初道。 “嗯?什么人?”唐宁问。 “他的爱人。”莫云初轻声道。 “你演的这部电影还有女主吗?”唐宁哼哼唧唧道:“我有点吃醋了,嗯,你扮演的那个角色这么做,他肯定很爱他的爱人……” 莫云初点头。 于是唐宁就酸得更加厉害了,“厉害的道士不应该是断情绝爱的吗?怎么你扮演的这个道士还六根不净爱来爱去的?” 莫云初的唇角噙着笑,“因为他遇到的那个人,太让他心动了。” 唐宁越听越酸,赶紧打住这个话题:“好吧,那他成功了吗?” “失败了。” 唐宁疑惑道:“怎么失败了?他是被妖怪杀死了吗?” 比起莫云初在影视剧里有一个感情线的对象,唐宁更感受不了莫云初扮演的角色领了便当,他总是希望莫云初扮演的角色可以拥有一个happy 第316章1更2更 在被泪水模糊视野里的那个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的戴着面具出现的影子。 唐宁怔怔地睁着眼。 他望着影子,望着这个属于一个个王子的缩影。 影子抱住了他。 那场美好的梦境结束了,但现实留给他最后的温柔,是让他不至于醒来后一无所有,起码还能抓住那残留着的梦幻泡影。 唐宁用力抱住了影子,他想起了莫云初最后的那番话,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能通过那传说中的S级副本,他畅想的未来或许就真的能够实现了。 想到这里,唐宁心中对卡牌游戏的恐惧都淡去了不少,一种更为坚定的力量从他的心中蔓延出来,像细嫩的植株,无声又生机勃勃地生长在他的心间。 “是不是等游戏结束的那一天,我就可以摘下你脸上的面具了?”唐宁的唇在影子的耳边轻声问道。 影子没有回应他,又像是在默认唐宁的猜测。 唐宁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查看他这一次的副本评价。 【副本名称:鬼母】 【副本危险系数:B】 【任务难度系数:C】 【完成主线任务:生存!安全存活七天!(生存点数*60)】 【完成进阶任务:探索!探索这个世界的秘密!(生存点数*140)】 【完成隐藏任务1:超度子母煞!(生存点数*150)】 【完成隐藏任务2:封印莫云初!(生存点数*200)】 【综合评价:S(S级任务评价可获得该副本抽取的卡牌『黑寡妇牌』终身使用权!)】 【亲爱的玩家,你目前的生存点数为1000点,你目前拥有的道具如下:豌豆公主牌、睡美人牌、人鱼公主牌、母亲的故事牌、农夫与蛇牌、樵夫牌、偷莴苣的人牌、神秘的戒指、金光咒符箓、上清池水、急救绷带、特效金疮药、怪物之心、长命锁、吃不完的糖果、笔仙的笔】 唐宁看到自己所拥有的道具时愣了一下,后面那三个道具不是莫云初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吗? 他还以为只是普通的东西,没想到居然是可以被带出来的特殊道具。 『长命锁』 【稀有度】:S 【功能介绍:金银宝玉福禄长命锁,佩戴此锁能驱散病魔疫鬼,安神护体】 【系统备注:此锁仅限幼儿佩戴,成人与狗勿戴】 唐宁拿着莫云初送给他的长命锁,这个长命锁精致异常,看大小确实是带在婴儿颈上,不适合给他这种成人带。 不知道莫云初把这个道具送给他是什么用意。 唐宁查看下一个道具。 这是一个很大的棒棒糖。 『吃不完的棒棒糖』 【稀有度】:S 【功能介绍:神奇的棒棒糖,在遇到不给糖就捣蛋的鬼怪时有奇效】 【系统备注:别嘴馋自己吃了】 又是一个S级道具,唐宁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糖果,如果当时他在鬼家副本有这个道具,那他在过孤儿院时能轻松很多。 『笔仙的笔』 【稀有度】:S 【功能介绍:笔仙笔仙,我是你的今生,如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系统备注:不建议问笔仙的性别、前世和你自己的寿命】 三个S级道具了。 唐宁盯着自己手上看似平平无奇像是玩具一样的三件生日礼物,这对卡牌游戏的玩家来说是无价之宝。 清点一下唐宁的道具储备,质量和数量都足够惊人了。 不过他在上把副本里把三个道具分给了自己带的新人,本来唐宁只打算短暂地借一会儿,没想到他后面直接失忆了,道具一时间没收回来,不知道那几个新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出意外死在副本里了,那唐宁算是人财两空。 唐宁拿起手机联系新人,他先打通了李豪渊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唐先生,你现在恢复记忆了吗?” “嗯。” 李豪渊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对了,您之前交给我的两个道具都在我这里!我要怎么还给您?” 唐宁报了一个地址,他又简单问了一下李豪渊视角的副本,李豪渊说莫云初安排他、陆开阳和耳机少年一起去鬼屋,莫云初提前告诉了一个骷髅头道具里面的佛像是阵法的关键,需要让李豪渊他们演戏给郝邵平,假装是无意间碰到了骷髅头道具。 而鬼屋里的两个鬼母也早早被莫云初通知过一遍。 唐宁想起他失忆时,李豪渊在病房里说过“我和陆开阳打算去鬼屋,三缺一,还差一个人,你们谁要一起去”这句话,鬼屋需要六个人一起组队,其实从一开始,李豪渊他们就知道自己的另外三个队友是鬼。 李豪渊还说,莫云初不允许他们打扰唐宁,如果再向唐宁透露消息,莫云初就会杀了他们,大家在莫云初的威胁下都不敢逾越半步。 和李豪渊了解完大致情况,还没等唐宁打电话给司泰,之前负责介绍司泰给唐宁的人就打来了电话,“唐宁先生,您在卡牌游戏里交给司泰的道具青云观道袍需要我们现在为您送上来吗?” “可以。” “那么您看什么时间比较合适?”对方又恭敬问道。 “尽快吧。”唐宁道。 在等这些人送回道具的时间,唐宁抱着开心打开他和林蕴他们的群聊,在群里和大家报了平安。 群里算上唐宁在内的四个玩家都活着,这是一件幸事。 林蕴:“如果每次过的副本都是低级本,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周康:“小心阴沟里翻船。” 林蕴:“别乌鸦嘴了兄弟。” 林蕴:“你的减肥大业进行得怎么样了?@周康” 周康:“还行,瘦了十斤。” 姜眠眠:“@唐宁你带新人带得怎么样?顺利吗?” 唐宁:“带的新人都活下来了。” 林蕴:“新人真有福气,我以前当新人的时候约到的大佬都是凶神恶煞的男人,如果害怕了找对方求安慰,他会告诉我这是另外的价钱。” 周康:“那我就不一样了。” 周康:“带我的是顶天立地的铁T。” 姜眠眠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唐宁:“我这一次低级本,刷到了莫云初的副本。” 在唐宁这句话出来后,原本热热闹闹的群聊安静了一下。 林蕴:“卧槽?!” 林蕴:“莫云初那个副本不是关闭了吗?你进去后是什么样的?莫云初该不会变成无解的邪祟吧?那难度不止低级本......” 提到莫云初的话题,林蕴显然有很多话要说,周康也对莫云初这个npc略有所闻,“我看那个副本现在又关闭了,发生了什么?” 唐宁:“具体的事情讲起来很复杂,不过莫云初他知道卡牌游戏的存在。” 林蕴:“?!” 周康:“?!” 姜眠眠:“这就是莫云初副本再一次关闭的原因吗?他作为npc已经触及到世界的本源了。” 唐宁再一次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莫云初告诉我,我再刷低级本没有好处,他让我尽快去高级本和S级本。” 林蕴:“......他的原话就是这样吗?” 唐宁:“嗯。” 唐宁:“他对卡牌游戏的等级划分很了解,如果不是知道他是npc,我都要怀疑他是玩家了。” 姜眠眠:“我有一个特殊道具,外形是眼镜,它告诉了我一个关于S级副本的秘密。” 姜眠眠:“内容和唐宁说的消息大同小异,它的意思是我们现在通过带新人的方式去刷低级本,看起来是在走捷径,但现在走得有多轻松,卡牌游戏日后都会让我们还回来。” 如果单单是唐宁这么说还没什么,包括一开始唐宁也只觉得莫云初这句话只是对他一个人的劝告,可现在当姜眠眠也说出了类似的消息后,就让整个群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现在带着新人刷低级本的方式,以后会付出代价? 这个消息竟然很符合卡牌游戏一贯的原则。 卡牌给予你的全部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如果是玩游戏的话,正常来说也是一个关卡比一个关卡难,而现在他们带新人去刷低级本的做法,本身就已经是钻了卡牌游戏的漏洞。 卡牌游戏向来往死里折腾玩家,又怎么会给玩家留一个喘息的机会? 林蕴:“日后要怎么还回来?” 姜眠眠:“具体的它不肯告诉我,而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它的话,就没把这件事和你们说过,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消息应该是准确的。” 姜眠眠:“@唐宁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还要继续带新人刷低级本吗?” 唐宁垂眸看着这个问题。 如果不带新人刷低级本,那么下一个他要迎来的副本就是A级本…… 他唯一经历过的A级本鬼家给他留下了至今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哪怕现在与之前相比,唐宁已经成长了许多,但他依然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在A级本里存活下来。 可是现在的方法是莫云初告诉他的,莫云初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为了他好,他不能够因为一时的恐惧而当缩头乌龟,在这个世界上,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更何况是卡牌游戏? 而且他的王子一直在卡牌游戏里等着他,他不应该让他的王子失望。 唐宁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打字道:“不了,我决定接下来去刷高级本。” 姜眠眠:“我也是这么想的。” 有了姜眠眠的加入,唐宁忐忑的情绪都消散了不少,看着群里还没有表态的林蕴和周康,唐宁并没有催促,因为接下来的A级本对群里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在A级本生还。 如果林蕴和周康还要继续刷低级本,唐宁完全可以理解。 大概有足足一分钟的沉默,群里终于有人说话了。 林蕴:“感觉自己放松的日子还没有过几天,就突然听到了这个噩耗。” 林蕴:“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刷高级本,反正早晚都要刷高级本,现在去还能搭上给力的队友。” 又过了一会儿。 周康:“本来想着减肥成功再和大家见面的,现在只能以这个形象再见到你们了。” 林蕴和周康都加入了刷高级本的队伍。 唐宁本来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接下来他和陌生的队友组队一起进入A级本求生,可是现在,大家都能够和他一起进行下一关了。 好像A级本也没有这么可怕了。 他会和爱人、朋友们一起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唐宁:“猫猫开心到转圈圈.GIF” 林蕴:“另外几个队友你们有人选了吗?” 比起进入卡牌游戏随机搭配队友,大家更愿意提前选好合适靠谱的队友。 不然如果抽到了一个精神不稳定的疯子,第一天就作死拉高整个副本的难度,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周康:“我认识几位厉害的老玩家,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消息,现在应该还忙着带新人,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联系一下他们,有一个很靠谱。” 姜眠眠:“我们先不用急着联系老玩家,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林蕴:“?” 唐宁:“?” 姜眠眠:“卡牌游戏很讲究平衡,这一点我们都知道。” 唐宁不清楚姜眠眠在卖什么关子,不过这种躺平听大佬分析的感觉很快乐。 姜眠眠:“我们都知道,有一些玩家在卡牌游戏里表现得过于优秀,可能只通过了寥寥几个副本就达到了和其他老玩家一样的实力,比如唐宁。” 突然被点名的唐宁:“?” 在这个群的所有玩家中,唐宁经历的副本是最少的,他目前只进行了八个副本。 而姜眠眠刷的副本的零头都要抵得上唐宁的总副本。 姜眠眠:“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样对唐宁很不公平吗?唐宁和我们大家相比,经历的副本很少,但是因为他每一次的副本评价很高,所以系统判定他和我们这帮老玩家是一个水平,早早就经历了A级本。” 姜眠眠:“@唐宁你第一次进入A级本的时候,是你经历的第几个副本?” 唐宁:“6个。” 周康:“我第六个副本还在C级本打转,如果唐宁不一直跳级,他也像我们一样先经历十几个副本,再进入高级本,那么他可以更成熟更从容地面对高级本,卡牌游戏在面对这种好苗子的时候,为什么不给他们成长的时间,反而不停地拔苗助长?” 林蕴:“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觉得越快到达高级本的人,他们未来的路会更好走?卡牌游戏也许会在最后更优待这类玩家?” 姜眠眠:“是的,这不是很符合卡牌游戏的美学吗?” 众人沉默了下来。 姜眠眠说的这番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因为她是完全按照卡牌游戏的逻辑分析的。 唐宁想到了莫云初所说的,再刷低级本对他没有好处,但具体为什么没有好处莫云初又没说,一开始唐宁还有点不理解,他觉得自己可以在低级本里多获得一些道具,多增长经验,怎么看都是一个慢慢提升自己的过程,而现在姜眠眠这么说后,唐宁完全可以理解了。 周康:“如果我早点知道这个观点就好了,我也不至于在低级本蹉跎了这些时间。” 林蕴:“姜眠眠,你现在突然大谈特谈这个是为了什么?” 如果在场有谁在低级本蹉跎的时间最多,那肯定就是姜眠眠,而姜眠眠并不是那种会后悔自己过去的人。 姜眠眠:“我现在在想,我们要不要自己培养这类人。” 这句话一说出来,唐宁先是怔愣了一下,而后忍不住佩服起了姜眠眠。 是啊,如果系统真的会在后面优待这类人,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可以自己培养这类队友? 一个优秀的队友在副本中可以起到惊人的效果。 他们或多或少都在低级本里蹉跎了时间,哪怕是唐宁也在A级本过后多刷了两个低级本。 但是既然他们知道了这一点,他们现在完全可以去培养一个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在低级本里的队友,这样的话,如果未来卡牌游戏真的会给这类玩家优待,只要这类队友到时候肯帮团队一把,整个团队的压力都会降低一截。 想明白这一点的不仅是唐宁。 林蕴:“格局打开.jpg” 周康:“格局这么大.jpg” 唐宁:“格局要超级无敌大.jpg” 姜眠眠:“你们有什么合适新人推荐吗?最好只经历一两个副本,最多三个副本不能再多了,卡牌等级越高越好,有S级卡再好不过。” 唐宁记得李豪渊就有一张S级卡,不过李豪渊目前总共经历了三个副本,数量上算是比较多了。 而司泰倒是只经历了一个副本。 不过司泰的卡牌是什么级别唐宁还没问。 唐宁立刻去联系司泰,很快,他就听到了司泰的声音:“爹,听说你记忆恢复了?” 恢复了全部记忆后,突然被司泰这么叫,唐宁一时间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之前我失忆的时候,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幸好咱妈靠谱。”司泰真情实感道,他一开始很害怕莫云初,但是当他发现莫云初是真爱唐宁,并且莫云初真的非常强后,司泰就光速认妈了。 当然这种习惯也很有可能是他被鬼婴附身后,无意识传染的口癖。 在鬼婴的世界观里,那种阴冷可怕强大还会保护他的存在就是妈妈,莫云初完全符合了司泰的认知。 唐宁:“?” 唐宁呆滞了一秒,这才反应过来司泰是在叫莫云初“妈”。 这、这这这...... 唐宁震惊到舌头都有点打结,他也不排斥司泰这个叫法,就是觉得太怪了,唐宁跳过了这个话题,“啊,对了,你抽到的卡牌是什么等级的?” 司泰骄傲道:“S卡!” 唐宁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司泰那张卡牌居然也是S级卡,如果那张卡牌是S级卡的话,“你那张卡牌是可以困住任何层次的怪物吗?” 司泰:“应该是的,这张卡牌是因果系的卡牌,只有进入了我画的圈,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会被困住,不过实力越强的对象被困的时间也就越短。” 这样看来,这张卡牌确实挺优秀的。 唐宁把李豪渊和司泰的情况发到了群里,群里的其他人也推荐了几位新人。 林蕴没有推荐新人,他这两次带的新人质量都不高。 周康推荐了一位,经历了三次副本,拿过一张S卡。 姜眠眠推荐了两个新人。 林蕴:“有五个备选的苗子,要怎么挑?” 周康:“看看人品和心智。” 唐宁:“我的那两个新人人品相处下来感觉都不错。” 姜眠眠:“不仅是我们挑新人,也要看他们愿不愿意被我们选,培养新人带他们直接进入A级本是最快捷的方法,但我想没有几个新人愿意直接进A级本。” 唐宁:“也是,不过如果这样培养的话,那我们下一把就要直接带新人了吗?带太多新人会不会降低副本难度?” 周康:“即使不降低副本难度也不能带太多,不然到时候就不是带新人,是和新人一起去死。” 姜眠眠:“是的,所以我们带两三个新人,如果只带一个太不保险了,万一一个独苗苗直接死在副本了,还得再重新培养。” 林蕴:“如果我们要带两三个新人,光凭我们四个人还是太吃力了,毕竟是A级本,得再找几个实力强劲的老玩家分担压力。” 姜眠眠:“这几天我们都多找找。” ...... 门铃声响起。 唐宁看了一下,发现来者是送还青云观道袍的人。 只不过当唐宁开门后,对方送还了道袍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客客气气地问道:“唐先生,我们这里有一份国际订单,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唐宁:“?”国际订单? 唐宁好奇接过对方递来的资料,简单翻看了一下,发现这确实是一份来自国外的灵异任务,难度级别S级。 【失控的研究院】 M国一所秘密研究特殊事件的研究院失控了,迄今为止没人知道研究院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进入研究院调查的人员都与外界失联。 研究院? 唐宁在这一瞬间想到了1号。 他虽然不清楚这究竟是不是1号所带来的灵异入侵,但是唐宁无法轻易放过任何和1号有关的线索。 “M国官方目前开出了极为丰厚的报酬,即使不能彻底解决研究院的异变,只要能提供一些信息,也可以获得高额报酬,我们认为唐先生有实力去调查这一次的事件,所以向您推荐了这份订单。”工作人员询问道:“不知道唐先生是否感兴趣?” “谢谢你的推荐,这个订单我接了。”唐宁道。 告别了这位工作人员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李豪渊也上门送还道具,唐宁想到他和队友们说的考察新人,发现这一次跨国调查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考察机会,于是唐宁问道:“李豪渊,我接了一个跨国订单,你想要和我一起去搞业务吗?” 李豪渊甚至没有问具体是什么业务就点头同意了。 唐宁疑惑道:“你都不去问问我们要做什么吗?” 李豪渊不假思索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件好事,我的理智告诉我,唐先生不会把我带去火坑,我现在跟着您去做事,即使吃不到肉,也能喝一口汤。” 他看起来就对唐宁有着强烈的信任,虽然唐宁也不清楚自己有什么好信任的。 唐宁又打电话去问司泰。 司泰哭诉道:“爹,我也很想去,可是我更新还没写完。” 这句话敬业到让唐宁都有些感动了。 司泰一边敲键盘一边生无可恋道:“据说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追我更新,也不知道是哪个鳖孙。” 唐宁想了想,小声道:“也许这个人是我。” 司泰:“?” 司泰:“爹你在说啥,这不是差辈分了吗?” 唐宁:“......” 司泰:“爹你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我好慌张啊。” 唐宁:“我应该就是那个追你文的读者。” 司泰的心情格外复杂,不过下一刻他又听到唐宁说:“我和他们讲一下,你应该就不用日万了,这样我们就有时间一起去国外了。” 司泰激动道:“卧槽真的吗?!我真的可以不用再码字了吗?!” 唐宁犹豫了一下,“只是不用日万,你应该可以日三吧?” 司泰:“?” 第317章1更2更 “你可以想象吗?这一次行动让我和一个装模作样的光明牧师搭配已经够离谱了。”一个金发青年拿着手机光明正大地抱怨道,他皮肤惨白,似乎化了黑色眼线,还戴着红色美瞳,说话时露出了比常人要尖得多的犬牙。 在他相隔两米站着一位蓝眼的男人,他气质儒雅,左耳挂着十字架耳环,手里捧着一本圣经,像是一位虔诚的教徒,只不过这个看起来极其绅士的男人却突然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根大蒜,他像夹着雪茄般将大蒜送入口中。 刺鼻的气味飘荡在空气中。 大声抱怨着的青年神情凝固了刹那,他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阵干呕声,像是躲避瘟疫一样飞速后退两步,而后惊恐地抬眸看向他的搭档:“哦该死的!快给我停下来!克里斯丁!” 克里斯丁淡定地吃着大蒜。 达里安崩溃地捂住鼻子,朝电话那端的友人诉苦道:“去他奶奶的上帝,克里斯丁那个蠢货在吃大蒜!他就是故意的!什么?血族当然不会害怕大蒜,我还是人的时候就讨厌大蒜!怎么会有人像苍蝇那样喜欢这种狗屎食物?!” 克里斯丁从包里取出了第二根大蒜。 达里安瞳孔地震,“不!克里斯丁!看在上帝的份上!!!” 克里斯丁停了下来,并不是看在他搭档的面子,他眯起双眸望向远处走来的几人。 达里安同样转身看去,他脸上嫌弃厌恶的神情还未褪去,“瞧瞧,真够见鬼的,我要接待的人带着他的跟班来了——我倒希望他是一位有能耐的远东巫师——” 一位鹤立鸡群般的青年身影渐渐清晰,在只能看出一个大致轮廓的时候,仍然能感受到他气质的出众,淡漠又温和。 走近了,比气质更为惹眼的是他异域风情的长相,肌肤似雪一样白,头发和眼眸又像是墨染一样黑,特别是在另外几个东方人的衬托下,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不可复刻的精致和漂亮。 达里安陷入了片刻的失语。 电话那端的友人关切地询问道:“喂?你还好吗?” “怎么没人和我说过...他长得这么......”达里安喃喃道:“漂亮......” 克里斯丁从包里取出了口腔清洗剂,往嘴里喷了两下,他又扫了一眼达里安,在达里安的嘴因为惊艳有些合不上时,克里斯丁精准地也往达里安方向喷了一下。 达里安:“?” 唐宁走到约定地点的时候,他听到那两个负责交接他的异国搭档在用跌宕起伏的外语进行着热情的相互问候。 以唐宁的听力水平,他很难听懂那一连串炮弹一样语速的英语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两个队友看起来很活泼,感情也很好。 于是唐宁露出了礼节性的微笑。 蓝眼睛的男人见到唐宁的到来,他朝唐宁伸出一只手,用流畅的中文说道:“你好,我叫克里斯丁,很高兴认识你。” 先一步握手的是戴着面具的影子。 克里斯丁收敛起了笑容,注视着影子。 “你们好,我是唐宁。”唐宁并不喜欢社交,他简单自我介绍过后,就直接道:“我们现在就去研究院吗?” “是的。”克里斯丁微笑道:“我负责为你带路。” 在研究院的十公里内所有信号都受到严重干扰,同时浓郁的大雾覆盖了周遭的一切,在没有人带路的情况下,很难找到正确方向。 唐宁点头。 达里安没听懂唐宁和克里斯丁在说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激动地对唐宁说道:“哦~!你是一位迷人的女士吗?我都不敢相信你是真实存在的,你的眼睛非常神秘,哦天啊,事先声明我不是gay,但你真的太符合我的审美……” 唐宁茫然地盯着这个陌生人,想了想,他看向克里斯丁,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他在说什么?” 克里斯丁极简翻译:“他说他不是gay。” 唐宁:“?” 唐宁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 达里安看着唐宁的笑容,他又忍不住道:“我实在是舍不得看着你去送死,如果我什么都不说的话,这是一种罪过,唐,那处研究院不应该是你要去的地方——” 克里斯丁翻开他手中的圣经,对着在场所有人念了一连串像是祈祷一样的话。 随后有一股淡淡的像是圣光一样的东西落在了在场每一个身上。 唐宁感受到了一种温暖,仿佛阳光洒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后,唐宁突然听到了一声惨叫,他闻声望去,只见上一秒还对着他滔滔不绝念叨着的红眸小哥捂住胸口,露出了气息奄奄的神情,这一下唐宁有点听懂红眸小哥在说什么了,因为对方吐出了好几个耳熟能详的骂人词汇。 克里斯丁对唐宁解释道:“不好意思,我给大家送祝福的时候,忘记他不需要了。” 唐宁保持微笑,他看到达里安似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达里安又将即将说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他们一同进入了浓浓的迷雾之中,唐宁发现那位克里斯丁宛如一个行走的人形灯泡,能够照亮前后左右一米的距离,唐宁看到这附近应该是花坛一样的地方,只不过那些花坛里的话都空了很多,泥土洒落在地,看起来一片狼藉。 忽然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只见一道青白色的身影突然间从迷雾中扑了上来,不过下一刻,那个病怏怏的红眸小哥一跃而起,将突袭他们的怪物制服在地,唐宁发现这个怪物穿着研究院衣服,身上长着一层恶心的白毛。 “这是丧尸吗?”司泰惊诧道。 李豪渊盯着这个怪物,又看向唐宁,他联想到了鬼世的副本。 唐宁对他微微点头。 他们一行人继续朝研究院的方向走,前往研究院的路上,唐宁发现有一家商店似乎被洗劫一空,除此之外,在这诡异的迷雾中,时不时会蹿出丧尸一样的怪物,而那位红眸小哥则会第一时间扑上去,将那些丧尸怪物解决掉。 这两个人分工合作得很不错,只不过光看他们两个人的气场,又觉得他们八字不合,如果没有外部的敌人随时都要打一架。 终于,他们抵达了一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建筑物。 克里斯丁和达里安都停了下来,他们充满忌惮地望着这处失控的研究院,这段时间,他们作为引路人已经带着不少卡牌游戏的玩家进入这个研究院,不论是多么厉害的玩家,无一例外,都葬身进了这处研究院,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就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克里斯丁道。 唐宁点头,当唐宁准备进去的时候,一直保持安静的达里安又对唐宁说道:“我亲爱的唐,我想提醒你,你现在退出这个狗屎地方还来得及,这儿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安全,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你这种可人死在这个地方……” 唐宁看向克里斯丁。 克里斯丁翻译道:“他说你很美丽。” 司泰在唐宁身后小声道:“爹,这个红眼睛的男的在说这里很危险。” “谢谢。”唐宁转身走近迷雾中的研究院。 等到唐宁一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后,达里安看向一旁的克里斯丁,“难以置信我的伙计,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这种美人去送死?” 克里斯丁从包里以拿出雪茄的方式,拿出了一根真正的雪茄,他淡淡地问道:“不然?” 达里安舔了一下他的獠牙,血眸里闪过一道幽光,他惋惜道:“我都没来得及尝一口他的味道。” …… 唐宁站在研究院的门口。 唐宁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打算先看看司泰和李豪渊的想法。 “李豪渊,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唐宁问道。 李豪渊神情严肃,他自从进入卡牌游戏后,就一直凭借直觉和本能行动,哪怕离开了游戏卡牌不会发挥作用,但他的第六感也比以前准确了许多。 “唐先生,我感受到里面有很强大的存在,很像我们在鬼世副本遇到的1号。”李豪渊认真道:“如果真的是1号进行的灵异入侵,我们最好不要展现出多少攻击意图,保持友善。” 唐宁点头,他发现李豪渊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值得培养的新人,这种超强的直觉恐怕不仅体现在李豪渊对危险的感知,从李豪渊一直坚定地站队他这边就能看出,李豪渊的直觉是极为精准的趋利避害。 “司泰,你觉得呢?”唐宁转而询问司泰。 司泰并不了解鬼世的副本,他牢牢地扒住李豪渊,其实他更想扒住唐宁,只不过唐宁身旁已经站着影子了,“我没有想法。”他还是一贯的咸鱼脸。 不过这也已经让唐宁满意了。 司泰目前只经历过一个副本,他的心态从头到尾都非常稳定,在鬼母副本中,唐宁记得他失忆的时候和司泰一起遇到了鬼婴,那个时候司泰在极度害怕的情况下,还记得拉着他一起跑路。 而现在,司泰听得懂达里安说的危险,包括出发前唐宁也告知过司泰此行会很危险,如果司泰想要跑路,唐宁绝对不会拦着司泰,而现在,司泰还有勇气站在研究院门口,这种心态足以吊打许多新人玩家。 不过唐宁又想到了出发前,他问过司泰为什么愿意跟他一起去冒险,而司泰的回答令他暖心:“想少写更新。” 这一次探索研究院,唐宁也没指望司泰和李豪渊能真的做点什么,他自己走到大门前,打算推开房门的时候,门,自己开了。 影子站在唐宁的身旁,以守护者的姿态陪唐宁面对着传闻中有去无回的失控研究院。 在大门彻底打开的那一刻,唐宁呆住了。 不仅是唐宁呆住了,跟着唐宁一同前来的李豪渊和司泰也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画面,并不是想象中鲜血淋漓尸横遍野的惨象,甚至是截然相反的画风。 在研究院的地面堆满了鲜花,有些鲜花的根茎上还沾着泥土,似乎是被人拔下来没多久,姹紫嫣红的花朵遮住了地上血迹,也盖住了空气中的血腥味,若隐若现的花香在空中浮动。 而在大厅四周排列整齐地站着一个个“迎宾人士”,这些迎宾人士穿着沾染了血污的衣服,露出来的肌肤上长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白毛,幸好它们统一用头套遮住了脸,说是头套,其实就是一张白纸贴在了脸上,所有纸张上都涂抹着一个简单的表情—— “^︶^” 唐宁眨了眨眼,他缓缓翘起唇角,也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 他知道,这是1号,世界上最乖最听话的1号。 影子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看着唐宁脸上温柔的笑,它突然发觉此事并不简单。 果然,此刻的唐宁转过头,对着影子道:“你等会儿不要和它打起来好不好?它叫1号,年纪不大,还是一个孩子。” 影子:“?” 唐宁是真的担心影子和1号打架,因为影子已经融合了好几个王子的能量了,而1号是低级本里的一个boss,本来就不是高级本的超级大boss,现在还是通过灵异入侵来到现实,实力估计又被大大削弱过,肯定比不上影子厉害。 如果影子和1号打架,唐宁很担心1号被压着打。 下一刻,唐宁看到影子突然弯下了自己的大高个,把自己的脑袋靠在唐宁的肩上,努力也作出一副自己还是个宝宝的形象。 不过它的硬件条件实在是跟不上。 唐宁忍不住噗得笑了起来,这笑容里没有刚才想到1号时的柔软甜蜜,有的只是“你好沙雕我爆笑如雷”的快乐。 影子:“……” 影子默默地直起腰,顺带着扫视了一眼唐宁身后的李豪渊和司泰。 李豪渊当即捂住眼睛,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司泰则是干脆利落藏到了李豪渊身后。 唐宁看到影子的气压低得厉害,他连忙学着刚才影子的做法,把自己的脑袋靠在影子的肩上,柔声道:“我刚刚这么说,是因为你在我心里很厉害呀。” 影子一瞬间就被唐宁哄好,它抱住了唐宁,唇角上扬。 唐宁继续牵着影子往前走,地上铺满了鲜 花,除了鲜花之外,还有一颗颗糖果。 那些糖果在地面上连成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线,指引着唐宁前进的方向。 唐宁每走一步,就在地上捡起一颗糖果。 他知道1号很喜欢吃糖,糖对1号来说是很珍贵的东西,这些糖就像是1号笨拙的心意,他不想让这些心意被他抛在身后。 司泰和李豪渊跟在唐宁的身后,他们两个人的大脑都处于相似的死机状态。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们现在进入了恐怖研究院,要处理灵异事件,司泰还以为自己这是进入了什么求婚现场或者是情侣布置的惊喜现场。 这也太离谱了吧!我写文都不敢这么写!!! 司泰震惊脸。 倒是李豪渊跟了唐宁两个副本,再加上他之前经历过鬼世的副本,知道1号对唐宁的执念有多深,所以这样想想……还是非常离谱,是在卡牌游戏论坛发帖都会被打假的程度。 顺着糖果的指引,唐宁路过了一间间实验室,那些实验室的门都关上了,唐宁看不清门内有什么,这条由糖果串成的线最后指向了一扇开着门的实验室。 唐宁走进了这间实验室。 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糖果铺满了整个房间,虽然糖果很多,但糖果毕竟不是什么黑布之类没有任何缝隙的遮盖物,透过糖果间的空隙,唐宁能够看清这间实验室的残忍布置。 他看到一个像是透明一样的容器里装着淡蓝色的液体,液体中间漂浮着一个巨大的脑花…… 密密麻麻的线路缠绕着这个大脑,似乎它是一个活物,需要不断地供给营养和刺激。 除了这个容器之外,还有四五个类似的器皿,里面装着的东西有残肢,有肝脏,有各种各样让唐宁大脑一片空白的东西。 ……这些是什么? 是1号吗? 1号又一次受到了这种对待?!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唐宁似乎听到了属于自己理智的那根弦崩断的声音,巨大的愤怒和心痛席卷了唐宁的身心,以至于唐宁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影子立刻握住了唐宁的手,担忧地看着唐宁。 李豪渊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唐宁。 哗啦啦。 就在这时,一团小黑雾从一个糖果堆里钻了出来,它正是1号,是回到了幼年体的1号,此刻的1号也顾不上和唐宁玩惊喜捉迷藏了,它像云朵一样晃晃悠悠来到了唐宁面前。 影子头也不抬地扬起手,像要挥开一只恼人的苍蝇那样把1号拍开,不过在影子成功驱逐1号前,红了眼眶的唐宁先拍开了影子的手,他心疼抱住了那一小团黑雾,“1号!” 被唐宁拍开手的影子僵立在原地,宛如一尊石化了的雕像,即使戴着半张面具,都能从它未被遮住的部分看到“你竟然为了它拍我”的震撼。 不过很快,影子的注意力又都集中在唐宁伤心的状态上,它想要去安慰唐宁,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冰冰凉凉的1号活跃在唐宁的怀抱中,它看上去无害极了,飞快地和唐宁建立起了精神链接,唐宁能够听到这团小黑云在一声又一声地喊着他“father”,语气全是迫切的询问,似乎在问唐宁怎么突然难过了。 “这些……”唐宁难受到无法说出来,他指向容器里的那一个个令他痛心的事物,“是谁做的?” 通过精神链接,1号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它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在这个地方了。 唐宁:“……?” 唐宁迟疑道:“它们不是你吗?” 1号:“?” 1号坚定地表示当然不是自己了,它还通过精神链接朝唐宁鼓吹了一番它的器官肯定比装在容器里的这些东西更出色,前提是它有器官的话。 唐宁原本还以为是1号灵异入侵现实后,不幸重蹈覆辙,被虐待到只能维持着最基础的黑雾状态,发现并非如此后,他连忙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通过精神链接,唐宁很快得知了1号视角的来龙去脉。 1号来到现实中时就是一团黑雾状态,它丢失了很多记忆,只记得自己要找到father。 1号认为father会出现在研究院类似的地方,于是它就一直胡乱飘荡,终于被它发现了如今这个失控的研究院。 于是1号高高兴兴地入住了。 入住的时候顺便收拾了一顿这个失控研究院的原本怪物,并且用自己的能量污染了一番研究院,接着它就战战兢兢开始装扮研究院,准备给father一个大惊喜。 “对了,这段时间应该有人来研究院探索,那些人你有看见吗?”唐宁想起来这一点,连忙询问1号。 1号从唐宁的怀里飘了出去,悬浮在半空中,指引着唐宁往一处地方走。 唐宁连忙跟着1号来到他刚才路过的一间间实验室,当这些房门紧闭着的实验室敞开大门时,唐宁看到了一个个被五花大绑的卡牌游戏玩家。 这些可怜人身上还被1号贴心地插着营养液的管子,不至于饿死。 他们一见到唐宁,麻木的眼睛里迸发出了新的光彩,激动到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这、这些是怎么回事?”唐宁呆滞道。 在1号的视角,它美滋滋铺好的花路是father才能踩的,这些闯进来的人破坏了它精心准备的布置,还没有丝毫愧疚之心,愤怒之下的1号就直接把这群破坏者关起来了。 将事情经过告知给唐宁后,1号还忍不住围绕着唐宁开始转圈圈,像做了好事的小孩子在求表扬—— father,1号有乖乖听话。 它忘记了很多,但依然记得唐宁约束过它的东西,哪怕在极度生气的情况下,它也只是关起了这些人。 唐宁望着这团黑漆漆的小棉花糖,他的心似乎也变得像棉花糖一样蓬松柔软,唐宁弯了弯眼睛,轻声表扬道:“乖孩子。” 黑色的小棉花糖一瞬间膨胀起来,它重新飘进了唐宁的怀里,开心到咕噜噜往外冒着黑色的小泡泡。 面对此情此景,被冷落许久的影子再也忍不住了,它发现自己无法拆散唐宁和1号后,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影子也挤到了唐宁的怀里,加入了这个家。 第318章1更 美滋滋享受着father拥抱的1号停止了咕噜噜冒泡泡,这团小黑云盯着强行挤占father拥抱的影子,它小小的云朵上似乎要浮现出大大的问号。 唐宁通过精神链接感知到了1号委屈巴巴的质问:“father?” 1号难道不是father唯一的孩子吗? 影子仗着自己体积大实力强,面无表情地往唐宁怀抱正中央挤,快要把小小一团的1号挤出唐宁怀抱。 1号倔强地扒拉了一会儿,它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和影子有接触的地方释放出了毒气,只可惜影子皮糙肉厚,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而还激发出了怒气,加大力度驱逐1号,以至于1号没一会儿就被挤出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唐宁赶紧给1号介绍道:“它是影子,它和你其实是同源,你们两个还能融合在一起。” 1号突然间主动放松了力气,咻得一下被挤了出去。 这下影子抱得美人归。 只不过1号却当着影子的面,开始对着father抽抽噎噎,一滴又一滴黑雾模拟出来的小泪珠从这团小乌云里滴落,1号不断通过精神链接释放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讯息。 唐宁完全受不了这种小可怜攻势,他将怀里的巨大宝宝扒拉开,转而抱住了小小一团的1号,还对影子交代道:“1号它现在只是幼年体,你不要再欺负它了。” 虽然这个幼年体操控了整个研究院,差点让这个地方变成死亡之地,但谁会觉得这么小小一团的1号很强大呢?起码唐宁不觉得。 在他的心目中,幼年体的1号永远是那个被关在玻璃房里一直遭受虐待的乖孩子。 唐宁心疼地从口袋里取出了一颗糖,放柔声调对1号哄道:“吃糖吗?” 1号抽抽噎噎吃了一颗糖果,它向来是father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差点忘了怎么伪装眼泪,在装哭的泪珠里还混进去了一个开心的泡泡。 影子:“……” 唐宁的手揉着软乎乎雾蒙蒙的1号,这场面一时间父慈子孝,无比温馨。 影子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一道浓郁的阴影在它的脚底不断翻涌,蔓延,一瞬间就侵蚀了整个地面。 司泰和李豪渊大气不敢出,惊疑不定地望着快要黑化的影子。 只见影子再一次走到唐宁身旁,这一次,它没有再强行挤进唐宁的怀抱,而是搂住了唐宁的腰,自己抱住了唐宁。 1号:“?” 接着,影子又低下头,亲了唐宁一口,亲在脸颊上,面具后的漆黑眼眸冷淡又危险地瞥了1号一眼。 1号:“??” 唐宁能够感知到精神链接里1号浓浓的震撼,他用手肘撞了影子一下,侧过脸,露出了微红的耳垂,对着影子小声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修长有力的手按住了唐宁的后脑勺,影子直接堵住了唐宁的唇。 1号:“???” 小棉花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father纯白的脸上被好看的红晕覆盖,而搂着father的男人有着与father相似的人类外形,可是1号能够感觉到,对方只是披了一层人类的皮囊,本质上与它并无不同。 它恍恍惚惚地也飘荡了上去,想要模仿着影子的行为亲亲father,却被影子的无情铁手残忍拍开。 被拍到一边的1号并未气馁,它发现自己无法独自亲亲father后,一下子想到了刚才father的教导—— “它是影子,它和你其实是同源,你们两个还能融合在一起。” 小黑雾飘向了正在亲吻着唐宁的影子,这一次,影子并未阻拦着1号的靠近,这团小黑雾像河流汇入浩瀚的海洋那般融进了影子体内,融合得悄无声息、水到渠成。 被亲得晕头转向的唐宁一开始还没发现有什么变化,直到一吻结束后,他对上了影子莫名明亮的眼睛,还有那通红的耳根。 “Father。” 通过精神链接,唐宁听到了低沉的呼唤声。 “你们……融合了?”唐宁有些诧异道。 俊美的男人颔首。 唐宁环顾四周,果真没有看到那团黑乎乎的小棉花糖,无论是在副本,还是在现实世界,1号都是那个最乖巧的孩子,连融合这件事,都没有让它的father操心过。 唐宁伸出手,摸了摸影子的头,轻声赞扬道:“乖孩子。” 影子得到了唐宁表扬,它又凑上来亲了唐宁一口,好像一位讨糖吃的孩子。 这个时候还有司泰和李豪渊在旁边看着,唐宁推开了影子。 “走吧。”唐宁对司泰他们叫道。 “爹,我们就这么走吗?”司泰不清楚唐宁和1号进行的精神链接,在他视角就是唐宁来这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干就要离开。 唐宁点头。 司泰却没有看唐宁,而是警惕地和影子对视,他无端觉得自己在喊唐宁“爹”的时候,影子朝他投来的目光异常不善。 ……是错觉吗? 唐宁出来后发现门口没有克里斯丁和达里安的身影,那两个人估计是觉得他要死在研究院里,所以早早离开了。 大雾仍旧弥漫在这片土地。 唐宁望着浓雾覆盖的世界,对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出去这件事陷入了沉思。 ...... “瞧我发现了什么?他居然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演员。”达里安走出了迷雾的笼罩范围,来到了有信号的地方后简单搜索了一下唐宁,“可惜,这将会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记录了……” 克里斯丁停下来脚步,瞳孔微微紧缩。 不断念叨着的达里安也若有所察地转过头,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身后连绵不绝的白雾朝漆黑转变,仿佛一滴墨沉进了牛乳之中,丝丝缕缕的黑色溢散,再飞快地侵蚀着所有的白雾。 但浓郁的阴冷气息从身后散发出来,气温在这一刻就像是来到了寒冬。 一道黑影从黑雾深处推进,转眼间就来到了达里安面前。 达里安如临大敌,刹那间做好了进攻姿态。 圣光闪现,在照亮了那黑影的真容时,达里安又停住了。 那个黑影竟然不是什么怪物,更像是前几天达里安带路进入研究院的倒霉玩家。 还没等达里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黑影袭来,一个个被五花大绑成粽子一样的幸存者堆积在了地上。 这些本该死去的人突然间从天而降,不是惊喜,是惊吓。 达里安担心这些是怪物新型的进攻方式,他唰得转过身,漆黑的蝙蝠翅膀割破衣物,展翅欲飞! “别走。”一道耳熟的动听声线从雾气中传来。 达里安的动作一顿,谨慎地回过头,他看到那位黑发黑眼的东方美人走了出来,雪一样的肌肤白净无暇,身上没有打斗的痕迹,对方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同样蓄势待发的克里斯丁,“我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还救下了这些幸存者。” 达里安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可是他并不是瞎子,稍微看一下眼前的画面,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这位西方玩家此刻看向唐宁的眼神完全改变,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欣赏一位漂亮的异域美人,馋一下对方的身子,那么现在这种眼神里带上了深深的敬畏和恐惧,他甚至开始反省起自己刚才一路上有没有什么冒犯过唐宁的言行。 克里斯丁维持着表面的神情镇定,内心却掀起了轩然大波,“……我需要通知我的上司。” 唐宁点头,他建议道:“麻烦加一下钱,救人应该是另外的价钱吧?” 克里斯丁艰难地点头。 唐宁脸不红心不跳地站在原地,虽然那些人基本上都是1号绑架的,但是现在1号已经和影子融合在一起了,1号绑的人,这和救人的影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 这一次的订单圆满结束。 唐宁没有透露1号的存在,因为超额完成任务,唐宁还得超额奖励,这些奖励基本上都是西式强化,唐宁看重一个狼人血统方向的强化,这不是为他准备的,是给李豪渊。 还有一个奖励很适合司泰,是巫师方向的一小部分传承,技能叫作“画个圈圈诅咒你”,可以和司泰的S卡技能配合使用,这样被司泰画圈困住的NPC不仅可以被困一段时间,还有一定几率变得倒霉。 当然这些奖励并不是直接送给李豪渊和司泰,如果他们愿意接受新人培养计划,唐宁就准备兑换奖励给他们。 不过让唐宁意外的是,当他把这个计划说给李豪渊和司泰听的时候,这两个人没什么犹豫就直接同意了。 唐宁怀疑是他们不清楚高级本的危险性,特地和他们重申了一遍。 结果这两个人再一次点头。 唐宁询问原因,司泰对唐宁说道:“爹,我叫你爹一开始是开玩笑的成分,但现在我是真心的,别人带新人是保住自己利益的时候顺带照顾新人,你是真的实诚,那么重要的高级道具你说给就给了,我相信你的人品,爹。” 李豪渊则道:“我相信我的直觉,唐先生。” 在接下来的时间,唐宁带着李豪渊和司泰去和他的老队友们汇合,唐宁见到了老队友们推荐的新人,姜眠眠一开始还在犹豫在选哪两个新人,因为唐宁凭借跨国订单给李豪渊和司泰提升了实力,大家最后投票选中了李豪渊和司泰。 两个新人选定了,接下来就轮到挑选实力强劲的队友。 唐宁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克里斯丁。 在他完成失控研究院的任务后,克里斯丁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并且告诉他自己下个副本是高级本,如果有机会的话很想和唐宁一起合作通关。 克里斯丁的优势是能够驱散邪恶,治疗队友,有很多团队想要拉着克里斯丁组队。 唐宁透露过自己这一次进高级本可能会带两个没有多少经验的新人,并且表示自己在副本中的实力不会像现实中这么强,克里斯丁依然表示想和唐宁合作。 唐宁和队友们说了这件事,姜眠眠思索了一番,道:“可以考虑邀请他,他是西方体系,还是少见的光明牧师,如果我们抽到了类似西方体系的副本,有这样一个队友更保险一些。” 另外一个高级玩家是由周康推荐,目前算上唐宁,总共有八人决定共同组队。 八人本通常情况下是高级本的标准人数,大家没有再拉其他人进来。 很快,又到了开启新副本的时间。 第319章2更 “叮——副本倒计时准备——” 唐宁将所有的道具都放进空间戒指中,他揉了一把胖了许多的开心,又拥抱了一下影子,即使和一大一小两个可爱贴贴过,唐宁紧张的情绪依然无法纾缓。 血管好像在无声贲张,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高级本躁动不安。 鬼家给唐宁留下的心理阴影至今都难以磨灭。 唐宁咬紧牙关,点击抽卡。 卡牌缓缓翻翻了一个面,暗金色的边框,漆黑的背景,一面精致的镜子位于卡牌正中央,镜子中央有着一道模糊的人影,看不分明。 【恭喜你抽到了“魔镜牌”!】 【魔镜牌设定1: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魔镜牌设定2: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魔镜牌? 唐宁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极为知名的白雪公主的后妈皇后的那面魔镜。 童话中的皇后总是爱问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一开始魔镜都告诉她,皇后最美丽,直到有一天答案变成了“白雪公主”。 眼前居家的场景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黑暗,偶尔有昏暗的光照从帘子一般的存在后洒进来。 颠簸感不断传来,唐宁感觉自己坐在一个摇摇晃晃的地方,四周响起了哒哒的声响,伴随着一声马啸,颠簸停了下来。 车帘被彻底掀开。 唐宁眯起眼睛,他先是看到了驱车的人,那是西方男人,他身材格外高大,只是皮肤却泛着病态的苍白,与唐宁对视后,这个马夫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艳,他很快低下头,似乎不敢去看唐宁。 在马夫的身后是落日余晖的场景,更远处,有一座中世纪的古堡伫立在群山环抱中,削瘦的城堡尖顶高耸入云,在幽深莫测的山川中更显神秘。 唐宁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服饰,长到脚踝,很像是裙子,布料材质特殊,没有任何丝线交织感,浑然天成到好像将水流裁剪成一段布料,能够在室外展现出波光粼粼的质感。 而他的头上似乎戴着兜帽一样的东西,唐宁伸出手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丝滑的质感,看材质应该也是和衣服一样的布料制成的。 唐宁的手指顺着兜帽口往下摸,碰到了脖颈处的长发,漆黑的发丝顺着领口蜿蜒而下,一直垂落在腰际。 他这一次的身份看衣着打扮的话,难道是很尊贵的人吗? 可是为什么...... 唐宁蹙眉盯着自己的双足,洁白的雪足暴露在夕阳下,足背上的青色脉络宛如用画笔细细描摹而过,指甲圆润饱满,折射出一点微光。 他这具身体并没有穿着鞋子。 唐宁的空间戒指里有姜眠眠送给他的道具鞋,不过在这种背景的副本世界,显然不能穿这类画风格格不入的鞋子。 不远处有另外一阵哒哒声停了下来,唐宁掀开小窗口上的帘子往外瞧,他看到了一辆由四只马拉着的车停了下来,那辆车很大,陆陆续续从上面走下来了他这一次的七位队友。 队友们都穿着鞋,不过看服饰,唐宁发现队友们的衣服都没有他身上的华丽。 看来他这一次的身份牌有些与众不同。 唐宁见大家都下车了,他提起了衣摆也准备下车。 不过在他动身之前,那位马夫突然间跪了下来,他匍匐在地,将自己的后背面向唐宁。 唐宁愣了一下,从马车到地面这段距离有些高,如果他直接下去有些费劲,看这个NPC的意思,对方是要他踩着自己的背下车吗? 唐宁有点担心自己理解错了,他小心翼翼抬起眼,望向不远处的队友们。 冰蓝色的兜帽遮住了唐宁的上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求助的目光,再加上布料还会折射余晖,梦幻的光线流转在白皙的面容上,增添了一股圣洁易碎的气质。 那波光粼粼的布料几乎遮住了唐宁全部的肌肤,除了精致的下颌外,只有抓住车门的指尖,还有那从衣摆露出来的足尖若隐若现。 站在大车旁的马夫见到这一幕,他快步走向唐宁这边,对着匍匐在地的马夫训斥道:“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你怎么敢让这位阁下去触碰你粗糙肮脏的后背,该死的,我真想狠狠地踹你一脚!” 唐宁茫然地抓紧了车门,那是在夕阳下染上了一层淡淡薄红的手指,纤细修长,每一个关节都格外柔和精致,稍显用力地抓住车门时,孱弱到让人担心这手指会被粗砺的车门刺破。 正在教训同伴的马夫看到这一幕,他慌张地跪了下来,想要伸出手去将唐宁的手挪开,可是在临近时又意识到自己不能触碰,一时间这个人嘴张了几次,急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唐宁不清楚对方在急什么,他站在车厢里,发现自己所乘坐的车厢铺了一层很厚的毯子,柔软异常,不会让他过于娇气的肌肤感到不适,同时他还发现,车厢上似乎刻着某种精妙的纹路,这种纹路不太像装饰物,反而像是唐宁之前看过的类似的西方阵法。 他这一次的身份看起来确实很尊贵。 尊贵到他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在唐宁纠结自己要如何下车时,远方丛林密布的道路中出现了一道瘦削的身影。 一阵空灵悠扬的铃声飘渺传来。 只见一个身着燕尾服的老人牵着一匹纯白的类马生物出现,它格外高大,额前有着一根螺旋角,雪白的鬃毛闪烁着流光溢彩的微光。 这种美丽的生物像极了传闻中的独角兽。 须发皆白的老人引领着这个奇异的生物来到了唐宁面前,他对唐宁微微鞠躬。 唐宁看了一眼那只漂亮的生物,他迟疑了一下,在老人的帮助下坐上了上去。 近距离观察下,唐宁发现一个精致的铃铛挂在这个奇妙生物的螺旋角上,行走间,铃铛就会发出悠扬的声音。 在唐宁的身后,七位队友跟随着唐宁一同穿越密林,只不过他们都需要步行。 唐宁尽量保持镇定,他垂眸观察四周,在茂密的丛林中,唐宁看到了各种奇怪的植物,这里的树分外高大,有些花长着类似人脸的图案,唐宁还瞧见了一处被落叶泥土掩盖着的白骨和骷髅。 他所骑着的这个生物似乎有着某种自洁功能,唐宁亲眼见到雪白的马蹄踩进淤泥堆积着的地方,再次抬起时,不染丝毫尘埃。 穿过了密林,又上了一段山路,唐宁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古堡。 这座古堡很大,在山脚下看时只会觉得它精致又神秘,直到来到它的面前,仰起头望向那似乎要戳进天穹的一根根塔尖,唐宁才能直观感受到这座建筑的雄伟壮观。 头仰得太高了,那冰蓝色的兜帽从唐宁的头顶滑落,如瀑一样的长发洒落而下,失去了帽檐的遮掩,稍显刺眼的光芒从天空直射进唐宁的眼里,唐宁这具身体太过脆弱,几乎无法经受任何一点刺激,只是这样的光芒就让他的眼里涌上了一层水雾。 在被泪水模糊的视野中,唐宁看到一根又一根的塔尖上似乎悬挂着一道道人影。 那些人影犹如干尸一般被吊在上空,双腿在空中微微摇晃。 唐宁的瞳孔紧缩,他用力眨了一下眼,一滴泪水从唐宁的眼眶滑落,视野从模糊变得清晰,唐宁仰头再去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仍旧是高高矗立的塔尖,神秘威严。 唐宁还想再看,只不过这个时候坐骑已经带着他走进了阴冷的古堡。 第320章1更 独角兽停在了门口,似乎不准备踏进古堡内部。 老人从笔挺的燕尾服口袋里抽出了一张雪白的手绢,他隔着一层手绢扶着唐宁从独角兽上走下。 雪白的赤足落在猩红色的地毯上,唐宁环视四周。 古堡很大,很暗,外面还是夕阳西下的场景,一进入古堡似乎就步入了黑夜,因为这里所有的窗帘都是合上的,完完全全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在古堡幽暗的角落里到处孕育着潮湿的寒意,哪怕是一盏盏壁灯也无法驱散这种晦暗和阴冷。 “请随我来。”老人恭敬道。 唐宁跟随着老人行走,他身后跟着另外七位玩家。 老人带着唐宁穿过长长的通道,走过旋转楼梯,最后来到二楼的一处餐厅。 猩红色的桌布铺在长桌上,那桌子大概有八米长,上面摆着八份精致的饭菜。 在餐桌的尽头坐着一位俊美的男人,摇曳的烛光照亮了他完美无缺的容颜,他穿着一身繁琐华丽的衬衣,蓬松卷曲的金发垂落在两肩。 “大人,客人到了。”管家毕恭毕敬道。 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的人抬起眼,凌冽狭长的双眸看向唐宁,那红色的烛光摇曳在他蔚蓝色的眼瞳里。 他定定地望着唐宁。 这座古堡给人的感觉是阴冷压抑的,而这位容貌过分出色的NPC却让唐宁联想到了蓝天和金色阳光。 “祭司大人。”慵懒坐着的男人直起身,他对唐宁道:“请坐。” 祭司? 虽然唐宁猜到自己这一次的身份牌估计不一般,但他没想到非同寻常到这种程度。 不需要唐宁思考自己要坐在哪里,管家就上前去帮唐宁拉椅子,他拉出来的椅子是离这座古堡主人最近的座位。 剩下七位玩家也依次入座。 “祭司大人一路奔波,披星戴月,此行辛苦了。”古堡主人举起了手里的红酒杯,在猩红的映衬下,他白皙的肌肤显出了几分苍白。 唐宁想要找到他面前的酒杯,只不过他位置上的高脚杯装得是清澈的液体。 唐宁再去看这位古堡主人,他已经浅浅抿了一口,薄唇上沾染了红润的色泽,唇角勾起温文尔雅的弧度。 唐宁没有说话,这位古堡主人敬完酒,又继续道:“这一次要麻烦祭司大人来解决古堡的诅咒。” 古堡的诅咒? 唐宁继续保持沉默,他猜测祭司这个身份就是沉默寡言的高冷类型,果然古堡主人也没要求他多开口,他站起身,对唐宁优雅地微微欠身,“虽然我很想和祭司大人再多聊聊,但夜晚即将到来,希望您能原谅我的招待不周。” 说完,古堡的主人转身离开。 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的是那位管家。 没多久,这两个NPC的身影就消失在这座古堡之中。 姜眠眠站起身,她走到窗边,小心翼翼拉开了一小截窗帘看向窗外,神情严肃:“天马上要黑了,那两个NPC离开了古堡,根据刚才那个NPC说的话,很有可能晚上古堡的危机就会真正到来。” 李豪渊走到古堡主人用过的酒杯旁,他低下头,鼻翼翕动,“不是红酒,是鲜血,这个古堡主人是吸血鬼吗?” 克里斯丁坐在座位上,“这座古堡有非常浓郁的黑暗能量。” 司泰看向精致器皿上盛着的诱人食物,“爹,这些能吃吗?” 周康扫了一眼食物,他又看向四周其他的物件。 坐在周康旁边的陌生玩家很是沉默。 林蕴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怎么这一次系统场景加载得这么慢。” 话音刚落,每个人的脑海中都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副本加载完成】 【神秘的古堡有一个诅咒,进入古堡的人最终都会迷失自我,见到一个与自身截然相反的自己,如果你善良,它就邪恶,如果你弱小,它就强大,如果你愚蠢,它就聪慧……它是你,它又不是你,它会悄无声息占据你的身体,亦或是占据你队友的身体。】 唐宁瞳孔微缩,他看向这条长桌上的另外七个队友。 餐厅内唯一的光源就是长桌上的一盏盏烛台,所有人的脸庞都是一半被烛光照亮,另外一半隐匿于黑暗之中,一双双晦暗不定的眼眸中央笼着一点摇曳的微光。 他们相互打量,他们相互猜忌。 【当深夜降临时,它会肆无忌惮展开污染,让更多的人迷失自我,所以你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它,将它驱逐出古堡之外。当然,它也会伪装,注意不要放逐你真正的队友。】 【多人局:鬼我】 【玩家人数:8】 【难度:A级】 【主线任务:生存!安全存活七天!】 唐宁听到系统丝毫不掩饰恶意的愉悦声调:“现在,游戏开始。” 餐桌上的众人陷入了一片安静,一道道闪烁不定的目光交织在死寂中。 姜眠眠推了推她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一个个看了过去,唐宁知道姜眠眠的眼镜有特殊能力,或许姜眠眠能看出来谁被污染了。 将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姜眠眠摇了摇头,“我看不出大家身上有什么异常。” 唐宁舔了一下唇。 现在有三种可能,一是姜眠眠的眼镜并不能看出被污染的人,这一点可能性很大,如果姜眠眠的眼镜能在这个副本起作用,那么这个A级本对姜眠眠来说等于几乎没有难度。 二是姜眠眠的眼镜能看出污染,但是出于游戏平衡机制考虑,第一个被污染的人就是姜眠眠,所以她可以假装没发现其他被污染的人,并且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最后一种可能,现在还没有人被污染,所以不管眼镜起不起作用,姜眠眠都看不出异常。 唐宁看向李豪渊,他知道李豪渊的直觉非常准确,不需要唐宁说什么,李豪渊就对唐宁摇了摇头。 目前李豪渊最熟悉的人是唐宁和司泰,新人选拔的时候也见过姜眠眠、周康和林蕴,在超强的直觉判断下,唐宁觉得李豪渊应该能够凭借本能分辨出来他熟悉的人有没有被污染。 现在李豪渊摇头,还是三种可能,一是李豪渊被污染了,二是李豪渊和司泰都没有被污染,三是污染还没开始。 唐宁又看向克里斯丁,克里斯丁既然是光明牧师,一开始还说自己感觉到在这个古堡里有浓郁的黑暗能量,那么现在他能不能从队友们的身上检测出什么? “我没有从大家身上检测出黑暗能量。”克里斯丁道。 唐宁的脑壳开始疼了,他不清楚最多一次有几个人被污染,正常来说或许第一天就一个人被污染,但也有可能开局姜眠眠、李豪渊和克里斯丁就都被污染了,A级本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我们先来简单地讨论一下吧。”姜眠眠开口道:“在这一次的副本中,最重要的玩家我认为是唐宁。” “八人本,唐宁认识六个人。”姜眠眠说道:“唐宁是对其他队友了解最多最深的人,听系统刚才对规则的介绍,被污染的人将会性情大变,越熟悉的人一定越能分清这种变化。” 这一点大家都没有异议,唐宁看向那位他唯一陌生的玩家,那是一个剃着光头的男人,周康说对方是一位僧人,如果是东方体系,这个玩家能发挥出许多用处,只不过这一局却是西方副本。 这个僧人只和周康认识,如果周康被污染了,那么在场将没有人能够凭借熟悉程度分辨出他。 “那个NPC还称呼唐宁为祭司大人,唐宁是不是在这局有某些特殊能力?”姜眠眠问。 林蕴皱起眉头,“不管我们在场的各位有没有特殊能力,都不好直接说出来吧,不然如果被污染者知道了,很可能会先去污染有能力的人。” “交换信息是必须的。”姜眠眠冷静道:“否则我们现在就是盲人摸象。” 司泰就坐在唐宁的身旁,他看向唐宁。 【系统,我这一次的身份是什么,我的卡牌有什么用处?】唐宁在心里默默发问。 【祭司,你每天拥有一次看穿玩家本质的机会。】 唐宁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确认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每天确认一个玩家有没有被污染?】 系统道:【是的。】 【我该怎么使用这个能力?】唐宁有些紧张地问,这个能力太过重要,他现在倒希望是姜眠眠得到这么强的技能。 【带着你想要确定身份的人站在镜子前,在心底询问,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这句话是魔镜牌的设定1。 【然后呢?】唐宁问。 【如果那个人是鬼,镜子前就会出现你和对方的身影。】系统道。 唐宁呆怔了一会儿,【那如果那个人是人呢?】 【那镜子前只会有你的身影。】系统说:【因为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只有当站在你身旁的东西不是人时,它才能和你同框。】 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破廉耻设定…… 【那魔镜牌设定2,“镜子里的人是我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唐宁询问道。 【如果你是鬼,那么镜子会告诉你,那个人不是你。】系统道。 唐宁感觉这条规则有点无用,【我是不是鬼还需要镜子告诉吗?】 【为什么不需要?】系统反问:【比如现在,你能确定你真的是你吗?】 唐宁眨了一下眼。 他当然是他自己……吧? 冰冷的机械音缓缓地、慢条斯理地问:【你又能确定,我真的是系统吗?】 第321章2更 唐宁的后颈紧绷了刹那。 他在这一瞬间想到了第一个副本,鬼扮成系统来欺骗他的惨痛教训。 唐宁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他一开始想着如果姜眠眠的眼镜能够分辨出谁被污染,游戏出于平衡机制很可能会第一个污染姜眠眠,而在目前的副本中,比姜眠眠还重要的人是他自己。 他明确知道自己有识破污染者的能力,那么为什么不可以第一个被污染的倒霉蛋就是他自己? 唐宁又回想了一下关于怪物的描述,怪物会和本尊完全相反。 唐宁对自己有着异常清醒的自我认识,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善良、弱小、笨蛋的废物。 那么他相反面的怪物就是……邪恶、强大又聪慧异常。 大草。 这不公平! 如果是姜眠眠的话,她的怪物虽然邪恶,但只会弱小又笨比,唐宁甚至怀疑姜眠眠可以一个人把自己的怪物耍得团团转。 这短短一瞬间,唐宁的脑袋里经历无数跌宕起伏辗转反侧的混乱思绪。 然后他听到了系统的低笑声。 唐宁:“?” 【开个玩笑。】系统说。 唐宁:“??????”天杀的狗系统! “唐宁,你有什么想法吗?”姜眠眠问道。 唐宁这才艰难从被系统戏耍的憋屈中回过神来,他看向大家,所有的队友也都看向他。 那一道道的目光都在等待着他的意见,就连那位僧人也在看着唐宁。 “……我需要一面镜子。”唐宁小声道。 天马上就要彻底黑了,在天黑前,他需要找到一面镜子,这样到时候瞎验证,起码也能确认一个人的身份。 “好。” 队友们没有问唐宁为什么,大家纷纷站起身,接下来的行动所有人都默认要集体行动,只有这样才能观察队友的一举一动,及时察觉到对方的异常。 李豪渊紧紧挨着唐宁,司泰同样如此,这两个人一左一右站着,宛如唐宁的左右护法,不过唐宁感觉这像是雏鸟效应,他脑海中想象成了两只小黄鸭紧紧跟着妈妈过马路…… “爹,这一次副本里我的身份是你的侍从。”司泰对唐宁轻声道。 唐宁看了司泰一眼,如果司泰被污染了,对方该不会开口就叫他“孙子”吧? 不过规则上说过怪物也会伪装,那可能就是心底在恶狠狠喊他孙子,嘴上忍辱负重叫他爹,这样观察的话就可以看看司泰的微表情,看看司泰是不是心甘情愿喊他爹。 被唐宁紧紧盯着的司泰:“?” 唐宁发现自己看不出来什么,他的演技果然很垃圾,以至于也无法准确鉴赏别人的表演。 他们一行人走出了餐厅,走在冗长的昏暗走廊上,这间古堡很大,有六层楼,粗略估算大概几百个房间,房门无一例外都是紧闭的,偶尔能看到有奴仆迅速打开房门躲进里面,他们去询问这些人,这些npc告诉他们,晚上只有在房间里才是安全的。 他们一开始没有去碰这些紧闭的房门,而是去看一些敞开的大厅里有没有镜子。 走遍了楼层,唐宁感觉自己都快被绕晕的时候,依然没有找到镜子的踪迹。 现代建筑中,镜子一般能在厕所里找到,只不过这是古西方的背景,想要在这座古堡里找到镜子,或许就只能尝试打开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了。 针对开门的方案,姜眠眠推着眼镜首先道:“这些门并不简单,每一扇都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隔绝我的窥探。” 李豪渊点头,“我也感受到了……这些门给我的感觉很压抑。” 被诅咒的古堡里紧闭的房门总让人想到关押着的怪物。 “镜子对你很重要吗?”周康问唐宁:“如果不是现在立刻就要镜子,我们可以等到明天古堡的NPC回来,他们应该知道哪里有镜子。” 唐宁认真道:“很重要。”如果今天他没有镜子,他就浪费了一次宝贵的测试身份的机会。 只要他能得到镜子,先不说运气最好的直接发现污染者,就算他只测出了一个没有被污染的队友,在今晚他也可以去相信这位队友,不至于孤军奋战。 现在虽然唐宁一直努力让自己保持轻松,可他的心却是时刻悬起来的,他无法信任这些本该交付后背的队友。 “房间还是要开的,不然我们今天晚上睡在哪里?”林蕴说:“总不能睡在客厅或者是餐厅,我们要在合适的房间做适合的事情。” 那位僧人开口道:“门也许是一种保护,前提是我们进入正确的房间。” 僧人的思路让其余玩家点了一下头。 克里斯丁道:“我们可以投票表决,支持唐宁开房间找镜子的举手。” 唐宁看到克里斯丁举手,司泰、李豪渊和那位僧人举了手,林蕴也随之举手。 周康沉思一会儿,也跟着举手。 姜眠眠推了一下镜框,她深吸一口气,“好。” 确定要开门了,但要开哪个房间是个问题。 唐宁看向李豪渊,如果李豪渊没有被污染的话,他或许可以询问一下李豪渊凭借直觉会选哪一扇门,因为李豪渊趋利避害的直觉向来灵验。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李豪渊有没有被污染。 在场所有玩家里,和李豪渊相处最多的人是唐宁。 可是唐宁真的了解李豪渊吗? 唐宁望着面前的青年,他其实从来都没有认真看过对方,李豪渊自从之前得到狼人血统的奖励后,身材变得高大了许多,只不过在唐宁身旁时一直谦卑地低着头,不会让唐宁感到什么压迫感。 唐宁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判别李豪渊的真假,虽然他们共同经历了两次副本。 “李豪渊,如果你来选一扇门打开,你会选哪一扇?”唐宁问道,如果李豪渊选中了一扇门有危险,那么可以怀疑一下李豪渊的身份。 李豪渊望向这一层楼密密麻麻的房门,“这些房间给我的压力很大,我的直觉很有可能会受到干扰。” 好吧。 唐宁看向其他人,大家都没有什么想法。 既然如此,那他不如自己盲选一个,起码唐宁现在觉得自己没被污染。 他赤着脚踩在猩红的地毯上,一步一步走过两侧紧闭的房间。 【系统,除了卡牌给我的技能外,我这个祭司本身还有没有什么能力?】 他既然是被这些NPC如此特殊对待的祭司,应该还有一些别的能力吧? 就比如……唐宁想到了进古堡前,他在塔尖上看到的那一具具尸体。 【请玩家自行探索。】系统道。 唐宁记得当时他是被泪水模糊了视线,这才在那一瞬间像是看到了幻觉一样的东西。 现在要不要哭一个试试看?不过怎么哭出来呢? 唐宁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在副本世界里,身教体弱的卡牌副作用让他的痛觉放大了很多倍,果然只是这么一点疼痛,唐宁的双眸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在这种状态下去看向四周,猩红色的地毯和橙红色的烛光闪烁在他的视野中,到处都是红色,不祥的红,红得近乎险恶。 那压抑的红色包围住了他,紧闭的房门就像巨大的礁石,一旦将房门推开,更大的血红海浪就会吞噬掉他。 唐宁下意识将兜帽重新戴在头上,略显不安地将手缩回袖袍中,无处可藏的双足踩在猩红地毯上,他的足底太过娇气,被柔软的毛毯磨到有些泛红。 他一边在幽长的过道上行走,一边用茫然又委屈的双眸飞快地环顾四周。 古堡幽暗的角落里似乎传来了某种诡异的笑声,唐宁不太适应地摸了一下耳朵,如流水一样的黑发被他的手指碰到耳后,唐宁感觉到笑声就像潮水一样流动,在一个固定的小角落里流转,好像要变成一个个漩涡。 这种声响好像是从门缝里传来的。 门后面有东西在笑! 唐宁本能地避开了一扇笑声最大的门,他不断地向前走,这种模糊的视野中,他看不清前路有什么,他只是下意识跑去笑声最小的地方。 一颗泪珠从眼眶滑落。 唐宁从那种异常敏感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的整张脸一片煞白,心脏还在飞快跳动,唐宁有预感如果自己短时间内再这样来一次,他可能就会直接发疯了。 不过这一次尝试是值得的,他应该能排除掉刚才最危险的那扇门。 唐宁的手捂住胸口,他小声地喘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自己的队友们,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只不过当唐宁回过头时,他隔了两米多的距离才看到七个站在一起的队友。 他们悄无声息地站在光影之中,沉默如一具具偶人,阴影覆在他们身上,他们对着唐宁投来了一道道猜忌怀疑的目光。 刚才唐宁忽然间有些诡异的行径都落入了他们的眼中。 唐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小声道:“我刚才在尝试用这个祭司的方式去选房间。” 大家看向唐宁的目光仍旧有些怀疑。 “选好了吗?”姜眠眠道:“我们时间不多了,马上就要到晚上了。” 唐宁点头,他站在面前这扇惨白的门前,心脏跳得厉害,带着一种开盲盒的刺激,唐宁抬起手,硬着头皮握住门把手,他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似乎都要立起来了。 啪嗒。 门开了。 唐宁闻到了一股灰尘的气息,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这里也没有电灯,看来还需要唐宁取下壁灯进屋查看。 “里面有什么?”有人问唐宁。 唐宁先是后退了几步,才别过头对队友们道:“太黑了,我要拿盏灯。” 唐宁去取壁灯的时候,队友们还是远远站着,警惕地看着他。 这个副本摧毁了他们之间的信任,这或许才是这个副本最困难的地方。 唐宁没有说什么你们能不能来一个人陪我一起进房间,因为不仅大家担心唐宁被污染,唐宁也担心会有被污染者主动请缨,然后坑他一把。 拿下壁灯,唐宁僵硬地举着烛灯走进这黑漆漆的房内。 没有穿鞋,唐宁不会在这个屋子里发出什么声响。 一切都静极了,这种房间和古堡的其他地方一样阴冷,唐宁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他的心脏跳得更加厉害了,这种情况比他开门前想象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要难办得多,因为这需要他不断探着脆弱的脖子往前里钻,而头顶上随时都会有一把剑掉下来。 烛光的照明范围很小。 唐宁又往前走了一步,被他举着的那盏灯不断摇晃着烛火。 在幽暗的烛光照耀下,唐宁看到了房内出现了一道惨白的身影。 那个东西也在看着他。 第322章1更2更 唐宁的大脑有两秒的空白。 在这死寂的两秒里,那个东西一动不动。 这么多次副本的锻炼让唐宁能够一手拿着烛灯,另外一只手疯狂接着空间戒指里掏出来的一堆东西。 这些东西很多都是东方体系的道具,唐宁一开始没有用就是担心东方的道具克不了西方的鬼,但是现在唐宁什么也顾不上了,就在他的另外一只手要接不住那么多道具时,唐宁突然发现了一点异常。 他惨白着一张脸,大着胆子往前又走近了一点,发现那惨白的人影只是一座石膏雕塑。 这座雕塑是一个身材健美的男人,它手里拿着一面可以取下来的盾牌。 唐宁有点受不了这种大起大落的刺激,他感觉自己的手有点软,唐宁举着烛灯往这间房间的其他角落看了一遍,一无所获。 只是行走时,唐宁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 是在上面吗? 唐宁抬起头,他举着烛灯往上照,天花板上只有唐宁投射在上面的影子。 也许是他多心了。 唐宁持着烛灯朝外走,背后那被人注视着的感觉一直不曾散去,他忍不住回过头,对上了房间内的那座雕塑。 这座雕塑应该是大师的手笔,不论是身躯的线条,还是人脸上的神态都格外鲜活。 鲜活到在昏暗的光线中,它似乎对唐宁诡异地微笑了一下。 唐宁屏住呼吸,一边盯着这个雕塑,一边缓缓后退,在退到房门口时,冷汗已经爬上了后背。 那座雕塑还是静静地呆在原位,似乎这一切只是唐宁的错觉。 “里面有什么?”屋外的队友问道,刚才唐宁一个人选房间的时候,表现得无比怪异,仿佛一刹那中邪了一样,脸色苍白,眼神躲闪,脚步凌乱,现在进入屋内又许久没有动静,大家都对唐宁的表现感到不安。 唐宁走出那个雕塑的可视范围,看向一个个队友,他这才觉得自己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一些,“有一个拿着盾牌的雕塑。” “拿着盾牌?”司泰突然重复道,他似乎对这个盾牌很感兴趣。 唐宁点头,“我看到那个雕像对我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 司泰犹豫了一下,他也取下一盏壁灯,缓缓走向唐宁,在两个人靠得很近的时候,司泰谨慎地绕开了唐宁,举着烛灯走进屋内。 唐宁站在屋外有些好奇司泰要做什么。 他看到司泰举着烛灯走向那个雕塑,先是异常谨慎地蹲了下来,用手指在落满灰尘的地上绕着雕塑画了一个圈。 然后司泰小心翼翼地从雕塑手上取下了那枚盾牌。 做完这一切,司泰看起来轻松了一些,他带着盾牌走了出来。 唐宁若有所思地盯着司泰手里的盾牌,是不是司泰和他一样抽中了某种特殊技能卡牌,就像他需要镜子一样,司泰需要盾牌来充当媒介。 如果是这样,那么司泰拿到的技能牌应该是防御类的,是可以抵挡鬼怪攻击吗? 在场不仅唐宁有这样的猜测,许多玩家也看出了端倪。 司泰是非常新的新人,这一次完全是因为和一堆大佬组队才进入A级本,他抽中特殊技能卡牌在情理之中。 那么这一次副本中,还有另外一个新人李豪渊,他是不是也抽中了特殊卡牌? 唐宁看向李豪渊,他记得在克里斯丁提出投票是否开房间找镜子的时候,司泰和李豪渊都是毫不犹豫地举手赞成,那个时候唐宁还以为是这两个新人在支持他。 现在看来,这次副本抽中特殊技能牌的或许是全员,也或许是一部分玩家,但总之应该不止唐宁和司泰两个人。 “开房间能够获得道具?”周康看着司泰手里的盾牌,“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怀疑古堡里的那些NPC可能不会告诉我们真正的道具在哪个房间。” 姜眠眠来到了被打开的房门口,“我没有从这间房子里看到什么危险,或许我们今晚可以在这间屋子里休息。” “有一个问题,我们全部人都在一个小房间里会不会不安全?当我们入睡的时候是最松懈的时候,被污染者很有可能趁机污染我们。”周康道:“如果能开出七个房间最好不过。” 林蕴皱眉:“可是我们很难开出七个安全的房间。” 在大家交流讨论的时候,司泰来到唐宁身旁,他谨慎地带着唐宁往远离大家的地方走,再凑到唐宁耳边轻声道:“爹,我在这局副本里抽到的技能是保护一个人在夜晚免受污染,即使我死亡了,或者我在这一晚受到污染,我对你的保护效果也可以持续一整晚。” 这个技能需要司泰找到特殊的盾牌才能使用,一开始司泰就猜测盾牌可能藏着这上百个房间中的一个,只不过他没有把握去开门,万万没想到唐宁直接开出了盾牌。 在唐宁发现这面盾牌后,司泰选择相信唐宁。 因为如果唐宁是被污染者,他完全可以把盾牌藏进空间戒指里,司泰知道唐宁有这个空间道具,而唐宁没有这么做。 “它的缺点是不能连续两晚保护同一个人,但是我今晚可以保护你。”司泰把自己卡牌里的全部技能都全盘托出。 唐宁没想到司泰的技能不是保护自己,而是保护别人。 如果今晚有司泰的守护,那唐宁的安全系数就能提升不少。 自私但保险一点的做法就是,唐宁和司泰两个人先在这一个房间先呆一晚,第二天唐宁再利用这具身体祭司的能力开新的房间,如果能够开出有镜子的房间最好不过,这样唐宁就可以分给司泰一个房间,自己一个房间,想办法安全度过第二天晚上。 在第三天的时候,他再用镜子测试司泰的身份,如果司泰没有被污染,那他可以在司泰的保护下安全度过第三天。 只要司泰能一直不死,在七天的副本中,唐宁有四晚是可以高枕无忧的。 其他人看向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唐宁和司泰,僧人向唐宁询问道:“唐宁,你刚才是怎么选中这间屋子的?” 唐宁道:“应该是我这个身体的祭司能力,不过我短时间内无法再使用第二次了。” 那位僧人闻言从怀里取出了一串佛珠,他的嘴里在不断念着低沉神秘的东西,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位僧人走到一扇门前,他放下佛珠,推开房门,目光坚定地走了进去。 或许是那位僧人的表现一直都没有什么异常,克里斯丁和周康都跟了上去,他们没有跟随僧人一同进入房间,而是站在门口观望。 唐宁注意到这个僧人没有取下壁灯,似乎黑暗对他影响不大,不过这样的话,围观的队友估计也看不到房内发生什么。 房间内寂静无声。 大概过了两分钟,这位僧人走了出来,对其他人道:“今晚我一个人住在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是他自己打开找到的,大家都没有意见。 “你开的那个房间里有什么?”唐宁好奇地问。 这位僧人双手合十,“什么都没有。” 这个答案说出来,大家神情各异,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 姜眠眠也行动了起来,她戴着眼镜开始在各个房间前一个个看过去,这一次,姜眠眠看得格外用力。 如果说之前唐宁要开门的时候,姜眠眠帮忙简单查看房门用了七八分的力气,现在姜眠眠就用了十二分的力气。 在看第一扇房门的时候,她的双眼充血。 在看第二扇房门的时候,赤红色充盈了她右眼的全部眼白,那刺眼的红血丝宛如血缠玛瑙,她忽然间闭上眼,浓郁的鲜血从她的右眼流出。 姜眠眠浑身因为疼痛微微颤抖起来,废了一只眼睛后,她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这样看来,姜眠眠在一开始其实是有能力帮唐宁去筛选房间的,只不过姜眠眠没有这么做。 唐宁走到姜眠眠的附近,他看着姜眠眠睁着赤红的左眼取下一盏壁灯,独自一人走进房内。 唐宁站在门口观望,他看到姜眠眠一只手持着枪,一只手用烛灯去不断照亮这个房间的各个角落,这是一个空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 姜眠眠举着烛灯走出房门,她第一时间看向唐宁:“我最多只能看出这个房间有没有巨大的危险,不能看到这个房间有没有特殊的道具,而且看一次对我的消耗很大……” “我知道。”唐宁道。 唐宁并不怪姜眠眠,先不说这种方式对姜眠眠的消耗很大,也不提那个时候姜眠眠还不能确定唐宁有没有被污染,就算姜眠眠明确知道唐宁没有被污染,唐宁估计姜眠眠也不会拼着重伤的代价帮他找一个道具。 因为他只是姜眠眠合作过两次的队友,而不是白无良。 像那位僧人,他甚至没有出来和唐宁解释过什么。 唐宁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医用绷带,他将绷带递给姜眠眠,姜眠眠愣了一下,她从唐宁手中接过治疗道具,那一半被鲜血覆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笑。 李豪渊看到姜眠眠的尝试后,他思索了一番,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吼。 随着这声突如其来的吼声,李豪渊的脸庞上生满了密密麻麻的毛发,漆黑的瞳孔在这一刻变得幽绿,牙齿朝着尖锐的獠牙转换,粘稠的唾液从他的口中滴落,李豪渊突然化身成了一个恐怖的怪物! “别动手!”唐宁看到四周的队友都在严阵以待,他急忙道:“李豪渊应该是狼人化了。” 在现实中兑换了狼人血统后,唐宁看过李豪渊变身的过程。 “我想看看这个形态下,我的直觉会不会更强一点。”李豪渊开口道,狼人化后他的声音沙哑了不少。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唐宁问。 李豪渊不确定道:“强了一些,但我还是无法准确判断,不过我想试试看。” 现在已经开了三个空房间,僧人独占了一个,姜眠眠看样子也想独占一个,唐宁虽然没有表态,但剩下六个人也不太可能全部挤在唐宁开出来的房间。 李豪渊就打算搏一搏。 狼人形态不能长时间保持,李豪渊抓住宝贵的体验机会,他飞快地选定了一扇门,幽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凶性,李豪渊像是给自己壮胆一般发出了一声狼啸,而后他直接冲进房门。 狼人的夜视能力让他同样不需要灯光照明,只不过站在门口的唐宁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听到那声雄厚的“嗷呜”在冲进房内时停顿了刹那,似乎是李豪渊遭遇了什么东西,而后,整个房间里传来了李豪渊的咆哮声,还有李豪渊在房里的奔跑声。 唐宁的心急促地跳动了一下。 不仅是唐宁的表情出现了些微变化,其他玩家也都纷纷看向李豪渊进去的房间。 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李豪渊是遇到什么怪物了吗? 唐宁不再站在门前,他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和这个房间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在所有人警惕的目光中,那房间里的动静忽然停了下来。 唐宁已经退到了其他队友的身旁。 他听到房内重新传来的脚步声,那步伐不像是一开始李豪渊冲进房间时的快捷有力,反而有点迟缓。 一只染血的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 唐宁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那只手紧紧抓住门口,下一刻,唇角带血的李豪渊探出了头,此刻的李豪渊已经褪去了狼化的状态,他的脸色惨白,眼里带着还未褪去的惊恐。 他扶着门从房内走出,又迅速关上门。 此刻的李豪渊和队友们保持着两米开外的距离,这个距离正是之前唐宁刚从房间走出来时和其他队友保持的距离。 “里面怎么了?”唐宁朝李豪渊问道。 李豪渊有些后怕道:“里面有一个怨灵一样的怪物,幸好我是狼化状态送上去撞见的它,我和它对抗了一次后就往门口跑,好像遇到了鬼打墙,不过幸好被我跑出来了。” 是这样吗? 唐宁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相信李豪渊的话。 但是李豪渊现在的遭遇已经验证了大家之前的猜测,这些房间里不仅有道具,还有可怕的鬼怪。 李豪渊的直觉在普通的副本都很准,他变身成狼人之后已经强加了他野兽般的直觉,只是在这一次的A级本里,他的直觉还是不够强。 唐宁想到之前姜眠眠为了开门废了一只眼,而他刚才开门实际上只是让身体虚弱了一些,这种虚弱他每天都能够承受一次,等于他在这个副本里起码拥有七次安全开门的机会…… 这个金手指是不是太厉害了? 唐宁忽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前没有队友们的对比,他还无法直观感受到这个能力的厉害,现在看到姜眠眠和李豪渊付出的代价,他怀疑这个祭司自带的能力已经厉害到影响游戏公平了。 除非,此刻拥有这种金手指的他面临着比旁人更大的危险…… 不过除了他之外,那位僧人开门似乎也挺轻松的。 唐宁看向那位僧人,对方手里持着佛珠,不动声色地转动着。 “还有人想尝试开门吗?”姜眠眠问道。 之前或许还有想要赌一赌运气开门的玩家,但是现在大家看到李豪渊的惨状后,一时间没有人展开行动。 唐宁想要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治疗道具给李豪渊,不过在找道具的时候,他突然间想到了一个东西。 笔仙的笔。 虽然唐宁没玩过笔仙这种游戏,但他看过不少笔仙传闻和电影,知道可以询问笔仙一些问题得到答案。 那么这种情况下,他可不可以去问问看笔仙镜子在哪个房间? 唐宁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这支看似平平无奇的笔。 大家都看向唐宁,唐宁轻声解释道:“这是我之前得到的一个道具,我也不能肯定它能不能起作用,它是笔仙的笔。” 想要进行笔仙游戏,除了笔之外还需要一张纸。 唐宁身边没有纸,他干脆蹲在地上,将自己身上那看起来料子就很好的衣服当做白纸。 队友们围绕着唐宁,唐宁将这支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笔取下笔帽,他回忆起了玩笔仙的方法,唐宁右手持笔,笔尖垂直在衣摆上,他的口中开始念着系统功能介绍里能够召唤出笔仙的咒语,“笔仙笔仙,我是你的今生,如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说完之后,唐宁保持着安静,他能听到自己努力保持舒缓的呼吸声。 走廊上的众人都保持着安静。 一盏盏壁灯在黑暗中燃烧,将一道道身影投射在长长的墙壁上。 也许是十秒钟,也许是半分钟,在唐宁的手有一点发酸的时候,不远处的一盏灯突然熄灭了。 而后是第二盏、第三盏! 在没有任何阴风的情况下,唐宁左右两侧的灯光由远及近不断熄灭,随着光线的不断变暗,围观着的玩家们开始远离握着笔的唐宁,因为唐宁所在的地方几乎没有任何灯光! 在卡牌游戏里,黑暗就意味着危险。 唐宁听到其他队友撤退的脚步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仍旧努力保持冷静,因为有一个规则唐宁知道得很清楚,笔仙游戏一但开始就不能随意中止。 下一刻,纤长的眼睫骤然睁开。 唐宁看到只有自己的头顶还亮着一盏灯,可是这不是重点,他感受到…… 一股阴寒的力量覆盖住了他的右手。 而在那被壁灯照亮的墙壁上,倒映出了两道人影。 唐宁的心跳用力跳动了一下,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烛火摇曳了一下,墙壁上又只剩下了唐宁一个人的影子,似乎刚才的那一切只是唐宁的错觉。 可是他明知道这并不是错觉,因为他的手掌格外冰冷,那种冷意穿过了皮肉深入骨髓,从手掌一路延伸到了唐宁的手臂。 笔仙,来了。 唐宁看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笔尖在波光粼粼的绸缎上描摹出了一个圆圈。 唐宁的双腿微微颤抖起来。 这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唐宁娇气的肌肤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冰冷的笔尖在他的肌肤上流转而过的力度。 哪怕是正常人,突然间被一道陌生的力量碰过大腿都会克制不住地避开,在身娇体弱的状态下,唐宁的感觉更加敏锐。 他的脸几乎是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要不是那一股阴寒的力量握住了他的手,唐宁怀疑自己会直接松手扔下这一支笔。 缓缓画完了一个圈后,这支笔终于离开了衣服,让唐宁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问问题了。 唐宁努力忽略刚才腿上奇怪的触感,他小声问道:“笔仙,笔仙,你知道哪个房间有镜子吗?” 这就是唐宁最想知道的问题答案,只不过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手中的笔虽然隔着布料落在了唐宁的大腿上,却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像是茫然一样在唐宁的腿上画着毫无意义的线条。 这、这是什么情况? 触电一般的战栗在腿上跳跃着。 唐宁无法承受这种刺激,浓密的睫羽簌簌地颤抖,他死死咬住下唇,一开始还想要努力忽视这支笔的存在,可是很快,唐宁就无法再坚持了,他连忙道:“如果、如果笔仙大人不知道的话,可以、可以跳过这个问题吗?” 短短的一句话唐宁都无法连续说完。 鼻尖沁出了一滴晶莹的汗珠,唐宁纤细的手指上染上了薄红,他快要发疯了。 他想要扔开这支笔,可是这支笔上的力量格外强大,这让他根本就无法摆脱这场煎熬。 泪水无意识漫上了眼睛,让唐宁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如果这个时候唐宁能够看见常人所看不见的东西,那么他会看到一根修长苍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按住了笔端,顺着那只如艺术品的手往上看,穿着漆黑长袍的青年正优雅地俯下身,垂眸注视着脸上浮现出薄红的唐宁。 这位一身黑袍的神秘青年有着与唐宁如出一辙的面容,只不过他的头发是苍白的。 他按住笔端慢慢在唐宁的腿上画着圈。 每转动一下,唐宁脸上的薄红都会更深上一分,而这个与唐宁长相极为相似的人就像是在欣赏着某种作品般,细细打量着唐宁每一个神情的细微变化。 他望着唐宁紧张的面容,唇角扬起,露出了兴致盎然又难掩邪恶的笑容。 当唐宁说出求饶的话时,他偏了一下头,苍白的发丝垂落了下来,失了血色的薄唇勾起,看口型,他应该是在说,“好。” 第323章3更 当笔尖终于离开的时候,唐宁的眼角泛红,湿漉漉的眼睛好像要哭一样。 他的双腿蜷缩起来,能被自己操控的那只手抱住了膝盖,精致的下颌隔着衣料抵在膝盖上,那如流水一样的墨色长发垂落在两肩,微弱的烛光照耀在这一方小天地,通过特殊的布料将微光反射在他白里透红的肌肤上,还有那波光潋滟的眼眸中。 他的模样脆弱到惹人怜惜。 无法被唐宁看到的手落在一缕黑发上,就像有微风轻轻吹动发丝一般,那缕长发晃动了一下。 居高临下站着的“唐宁”动作堪称轻柔地将这缕阻碍观赏的发丝别在了唐宁肩后。 唐宁感受到了一抹阴冷像是风一样吹他,阴寒的气息留在他的脖颈上,他有点茫然地抬起眼,看向空荡荡的黑暗。 他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那一位和他有着相似长相的青年有些慵懒地盘腿坐了下来,用那幽黑冰冷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在深邃的黑暗中,这双眼睛似乎还在高处俯视着他。 唐宁感受到强烈的被注视感。 他不由得心悸起来,心脏一下又一下剧烈跳动着,这种无法被他看见又朦胧存在的危险像一张网围绕着唐宁。 唐宁屏住呼吸,他抬起头去看墙上的影子,在摇曳的烛光中,真的有两道人影出现在墙壁上! 那位笔仙和他的头竟然处于同一水平线,似乎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唐宁唰得转回头,只盯着手里握着的那支笔,他努力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对方只是笔仙,是能够帮他的笔仙,这样安慰了一遍后,唐宁小声道:“笔仙,笔仙……” “你知道谁被污染了吗?” 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可其实唐宁心底认为笔仙也不知道答案。 毕竟笔仙连测试玩家有没有被污染的镜子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游戏最关键的被污染者? 在唐宁的注视下,那支笔带动着他的手缓缓移动了起来。 一种战栗似乎不需要接触就能从他的脊背上蹿起,唐宁的大腿下意识紧绷,湿漉漉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和猫一样瞪圆。 这样的眸光宛如猫爪子一般,轻轻挠抓一下观者的心。 似乎是唐宁蜷缩着的姿势让笔仙无从下笔,这支笔缓缓朝下移动,落在了一截柔软的布料上。 那截布料下是唐宁精致的脚踝。 这一处的位置并不会让常人难以忍受,哪怕对唐宁而言,也是一个虽然有些艰难,但咬咬牙就可以容忍的部位。 在笔仙挑中这个位置落笔时,唐宁的内心差点要感激对方。 “唐宁”的视线落在唐宁掩饰不住的庆幸神情上,他们生了同样一张脸,只不过一个宛如天生的掠食者,另外一个却像等着被人咬住后颈的猎物,那两厢对比分明的气质下,旁观者无法将他们认为是同一个人。 他们相处在同一个画面里,这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画师也无法描摹出的美丽。 失了血色的薄唇勾起,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笔尖在脚踝上落下第一笔,唐宁的肩膀颤动了一下,他将脸埋进膝盖,流水一样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脸颊和耳垂。 那笔尖在脚踝上落下了一个字。 “李”。 李豪渊?! 笔仙居然真的知道谁被污染了?! 唐宁震惊地抬起头,他的脸上还泛着令人动情的红,一缕被薄汗濡湿的黑发贴在脸上,唇上印着浅浅的一道被自己咬出的痕迹,这点齿痕让他的唇红得更加深。 那个人怎么会是李豪渊? 虽然唐宁知道肯定会有队友感染,可是发现被感染的人是他相处了好几个副本的新人后,唐宁的心情还是有些不好受。 应该是李豪渊进入那个房间后被污染的吧?难道说被污染的方式就是开盲盒一样地去开房间吗? 唐宁蹙起眉头。 他实在是过分漂亮,犹如没有同样惊人的实力,这份漂亮带着易碎品般的脆弱。 那通红的唇小声问道:“笔仙,那你知道哪些房间是安全的吗?” 这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 那支笔没有动作,唐宁有点紧张地舔了一下唇,莹润的水光浅浅地覆在唇上。 “唐宁”缓缓凑近唐宁,“他”的视线从那红润的唇上掠过,落在了唐宁盛着烛光的眼睛里。 不需要低头看笔,“他”的手就握住了唐宁持笔的手,像是一位成熟的长者在手把手教晚辈练字,在唐宁屏住呼吸时,笔尖在波光粼粼的布料、细腻光洁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串痕迹。 502。 三个数字。 这座古堡有六层,唐宁现在就身处第五层,502很像是门牌号,不过这个古堡里可没有挂着什么门牌。 唐宁忍受着膝盖上传来的酥麻,他有些不明白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唐宁不是什么不懂装懂的人,他直接问道:“笔仙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那支笔没有再移动,似乎笔仙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唐宁紧张地眨了眨眼,“你可以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这支笔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墙壁上倒映着两道贴得极近极近,鼻尖对着鼻尖,嘴唇似乎都要贴在一起的曼妙剪影。 “他”动了一下唇,似乎是在对唐宁说着什么话。 只可惜唐宁什么也听不到。 唐宁等待了一会儿没等到动静,他怀疑笔仙是不想再回答问题了,这一次已经收获不错了,他知道了是李豪渊被污染,还能大概猜到笔仙或许一次只愿意回答两个问题,更多的疑问可以明天再问问笔仙。 “笔仙笔仙,谢谢你的解答,笔仙笔仙,请归位。”唐宁轻声念着送走笔仙的咒语。 阴寒的感觉渐渐从他的身上消退,唐宁转过头看向墙壁,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笔仙走了吗? 唐宁还没从刚才神奇的经历中回过神来,他头顶最后一盏灯骤然熄灭。 唐宁的心脏在这一瞬间紧缩,他慌张地看向这条走廊,发现整个走廊的灯都熄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 笔仙不是已经走了吗? 唐宁不安地站在黑暗之中,他听到远处传来了姜眠眠的声音,“唐宁!灯在一层一层楼自上而下地熄灭!我觉得等灯完全熄灭应该就意味着天黑了!!!” 什么?! 怎么这么快?! 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五楼,五楼的灯已经完全灭了。 “爹!我们要不要先进房间?!”司泰的声音从远及近,他似乎在往唐宁这边走。 说实话,现在在黑暗中,唐宁已经记不得自己刚才看过的正确房间在哪里了。 “不用那么紧张,我刚刚统计过了,一层楼全部的灯熄灭的时间差不多两分钟,还剩下四层楼,还有八分钟。”周康道。 “这里又没有钟表,你是怎么统计的?”这是林蕴的声音。 “我在心里一秒一秒地数时间。”周康道。 “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被污染者……”克里斯丁的语气有些压抑。 “唐先生,你有从笔仙这边问到什么吗?”李豪渊遥遥朝唐宁问道。 唐宁的眼皮跳了一下。 如果被污染的人和真正的人完全相反,那么现在的李豪渊应该是一个胆小、邪恶又…… 又格外恨他的人? 【系统,被污染的人他对另外一个人的喜好也会颠倒吗?】唐宁问道。 【当然。】系统干脆利落地回答。 唐宁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忽然间意识到,在这七个队友中,至少有五位是对他抱有善意的,一旦这五位往日并肩作战的队友被污染,它们第一个想要消灭的应该就是唐宁! 【那也不一定。】系统淡淡道:【如果有一位重度自恋者的喜恶被颠倒,他更想杀死的人只会是他自己。】 也是。 不过按照这么说,一个极度自我厌恶的人喜恶被颠倒,他岂不是最爱他自己吗? 唐宁忽然眨了一下眼。 他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了一个问题,一个有点奇怪的,他之前一直都没怎么去想过问题—— 他……讨厌自己吗? 一个人会讨厌自己吗? 他对自己应该也不算是讨厌吧,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聪明、不勇敢、不坚定、不冷静、不…… “唐宁?!”队友的呼唤声打断了唐宁的思绪,他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唐宁深吸一口气,大声道:“笔仙告诉我被污染的人是谁了!” 话音刚落,走廊上面的所有声音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等待着唐宁的答案。 “是李——”在唐宁即将要将李豪渊这个名字念出来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位僧人叫什么名字? 唐宁只知道他的法号叫什么空,但是不清楚对方的真名。 不会吧……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寂空大师本名姓李吗?”唐宁声音艰涩道。 “正是。”僧人缓缓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林蕴问道。 唐宁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发堵,早知道他刚才就该多问一句了,不过想到他之前追着笔仙问502是什么意思,笔仙怎么也不肯进一步为他解答,唐宁估计如果自己一开始追着笔仙问李什么,笔仙大概率也不会详细告诉他。 不过这样才合理,总不可能一个S级的道具就可以轻轻松松识破A级本的大难题。 笔仙帮他把污染范围缩小到两个人身上已经非常给力了。 “我问笔仙谁被污染了,笔仙给我写了一个李字。”唐宁直接把压力交给了大家。 “什么?唐先生!我绝对没有被污染!”李豪渊闻言激动道:“唐先生!请你相信我!” “阿弥陀佛,贫僧没有被污染。”僧人的声音沉稳依旧。 这两个人都毫不犹豫地澄清。 唐宁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李豪渊和僧人都独自进入了空房间,都没有持灯,所以其他人都无法看清楚这两个人究竟在房间里遇到了什么。 李豪渊说自己遇到了鬼怪打了一架后成功逃了出来,也许李豪渊说谎了,他是和鬼怪打输了被污染了。 僧人之前说自己进的房间空无一物,也许僧人说谎了,房间里有一个污染他的鬼怪,因为成功污染他,所以能够操控他的身体告诉大家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都有嫌疑。 谁来救救他?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怎么办?! 在唐宁脑子跟一团浆糊一样的时候,一道冷冽的男声在唐宁的脑海中响起,带着说不出的凉薄:【将这两个人都放逐出去不就好了?】 唐宁:“?” 第324章1更 这么缺德的主意只有狗比系统才提得出来。 开什么玩笑?把两个人都投出去,冤枉了好人怎么办? 【也许这两个人都被污染了。】系统说。 这也不是没可能,可是李豪渊要是被冤枉了,就这么被放逐出去,唐宁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是他把李豪渊这个新人带进来的,他不能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理念害死他带的人。 而僧人如果没有被污染,那么他的表现就是很厉害的老玩家,一旦放逐了他,玩家阵营会损失一员大将。 正在唐宁纠结要选谁时,他听僧人平静道:“笔仙说的话,就是对的吗?” 下一秒,李豪渊也突然道:“是的,唐先生,你进房间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那里面真的只有一个拿着盾牌的雕塑吗?通常情况下危险与机遇并存,宝物都会有怪物守护。” 【你看,你不想放逐别人,他们就来引导别人怀疑你了。】系统的声音透出一股惋惜。 唐宁的心一沉,僧人和李豪渊这么说,唐宁这才想到他进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也没人见证。 “我可以作证唐宁没有被污染。”一直在黑暗中行走的司泰来到了唐宁的身旁。 “你怎么作证?”李豪渊问道:“你也进了那间屋子,也许你和唐宁一样被那间屋子污染了。” 【你带的这个新人可真是一位好狼人。】系统笑着点评道:【一头小白眼狼。】 唐宁抿了一下唇,【你到底是不是系统?你的话为什么突然这么多?】 之前唐宁经历的副本,系统总是在冷眼旁观,尤其是鬼母的副本,系统在唐宁失忆后更是假装失踪。 现在这个副本从一开始,系统的话就这么多?情绪还那么丰富?会开玩笑,会冷嘲热讽,还会给他出谋划策。 有句话叫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言不由衷必有鬼。 【嗯,我是鬼,其实你开局就被污染了,现在他们审判你是正确的——】系统拖长了声调,反问道:【你想听这个答案吗?】 唐宁当然不想听。 甚至在这个假设一出现的时候,浓烈的恐慌和不安就席卷了唐宁,他无法接受这个答案,这一上来就被宣判死刑的答案。 他不想输,他不想输在这场游戏里,他要去找到他的王子,他的王子在哪里? 【如果我是鬼,我为什么要装得和系统平时截然不同?】这道声音继续问:【我为什么要刻意提醒你,系统可能就是鬼版的你?】 是啊,为什么? 其实在系统解释规则前,它都表现得很正常,在开玩笑之前,唐宁都没怀疑过系统,如果是和唐宁截然相反的鬼,它的智商不至于犯这种低层次的错误。 【那你……】那你怎么突然话多了? 【安装了一个新的性格数据包。】系统道。 唐宁:“……?”好怪。 在唐宁短暂和系统沟通的时间,姜眠眠开口道:“我也认为唐宁没有被污染,我看到的唐宁和之前一样好。” 【瞎了一只眼。】系统淡淡道:【倒是看明白了点。】 ……系统究竟安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性格数据包? 也说不上奇怪吧,就是有一种谁都看不上眼的感觉。 不过系统不是一直谁都看不上吗? 唐宁回忆了一下,发现以往系统这种优越感一般是针对唐宁一人,现在的系统颇有一种“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场的诸位都是垃圾”的无差别攻击态度。 “三楼的灯全部熄灭了。”周康道:“我们还有四分钟的时间,在这四分钟里我们要决定放逐的人选,房间的分配问题。” 【他在暗示了。】系统道。 唐宁有点茫然,暗示什么?暗示时间来不及了大家赶紧选人吗? 【住房问题一直是重要的民生问题啊。】系统感慨道。 唐宁:“……?” 【现在只有三个有房,你,姜眠眠,还有那个僧人,姜眠眠站你,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和姜眠眠组队,只要你们两个沆瀣一气,住在一屋,就有一个多的房子可以空出来了。】 系统给唐宁点了一条他之前从未想到过的路:【一个空的安全房子,至少可以收买一个名额。】 一个空的安全房间,只让一个人入住,既不用担心外界的鬼怪入侵,也不用担心同住者是被污染者,这种诱惑力是巨大的。 唐宁呆呆地眨了一下眼,仿佛看到新世界的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总共八个玩家。 目前主要有三个人有嫌疑被污染,他、李豪渊、僧人。 剔除掉他们三个人,还剩下五个人。 姜眠眠和司泰现在是站他的,如果他能利用空房子收买哪怕一个人,五个人里就有三个人支持他了,超过半数的支持,能够决定很多东西。 ……他之前怎么从未想到这些? 想的反而还是他今晚要不要让周康、林蕴、司泰、李豪渊一起到他的房间挤一下,又担心这些人里会有污染者。 “姜眠眠,我今晚可以和你一个屋子吗?”周康问。 【别发呆了。】系统问:【还想像刚才那样错过把握局势的机会吗?】 刚才指的是唐宁没有第一时间听系统的话把两个李姓玩家放逐出去。 之前还没觉得,现在唐宁才发现刚才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没来得及先发制人,反而让李豪渊和僧人合伙往他身上泼脏水。 “那我可以申请加入你们寝室吗?”林蕴道。 接连两个邀约朝姜眠眠发起。 【我、我要怎么拉拢姜眠眠?】唐宁有点慌了神,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根本就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姜眠眠那么厉害聪明又善于保全自己的人,怎么愿意放弃一个单人居住的房间,和他这个有嫌疑被污染的人挤一屋? 系统笑了起来。 唐宁想它安装的新性格数据包里一定有“爱笑”这个标签。 【你只要过去告诉她,你想要拉拢她,这就可以了。】系统轻飘飘道。 【……就这么简单?】唐宁有点不可置信,他不需要和姜眠眠坦白他自己的卡牌吗? 【就这么简单。】系统的语气还是那么随意,但字里行间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这种自信甚至有那么一刻感染了唐宁:【你所展现出来的,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他展现了什么? 唐宁感到了茫然,他想去思考,只是这个时候的系统催促他:【去吧,和她说——】 平和的语调,像是朋友间的相互鼓励:【姜眠眠,我今晚可以和你一个房间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只手推了踌躇的唐宁一把,让唐宁情不自禁跟着道:“姜眠眠,我今晚可以和你一个房间吗?” 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周康和林蕴的姜眠眠听到唐宁的话,直截了当道:“好。” 这下是真的把唐宁搞懵了,他下意识去问系统:【为什么?】 【她很早就告诉你了,不是吗?】系统循循善诱道:【从一开始,姜眠眠就说了,在这一次的副本中,她认为最重要的玩家是你。】 【可是我接下来表现出了被污染的嫌疑……】 【你为什么一定非要盯着自己的减分项去看?】系统这一句话再一次把唐宁搞懵了。 【你展现出了能够识别房间是否有危险的能力,你给了姜眠眠治疗道具,你的S级道具笔仙对这个副本有帮助,你带领的新人司泰毫不犹豫地选择你。】系统一口气说了一堆唐宁的优势,它又说:【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还有我。】 唐宁:“?” 唐宁忍不住去问:【……你、你这次怎么对我这么好?】 【可能是我也受这个副本影响了吧。】系统有些苦恼道:【原本有多想坑你,现在就有多想帮你。】 唐宁:“???”大草,听起来很怪的同时竟然又有一点合理。 “这样的话就有一个房间空出来了。”克里斯丁道。 如果是之前的唐宁可能听不懂弦外之音,可现在克里斯丁这么一提,唐宁感觉自己快听到克里斯丁在心底疯狂说“不要的空房子可以给我”。 “是啊。”林蕴直白道:“唐宁,我可以住这个空房间吗?” 局势居然真的一下子就反转了。 林蕴、周康和克里斯丁都有求于他,这种利益关系在这个副本中远比情分更好用。 可是、可是唐宁突然发现自己有点驾驭不住,三个人都想要这个空房子,那他如果只分一个人,另外两个人就会心生怨念吧。 唐宁有点急了,他又去问系统:【我现在该怎么办?林蕴和周康能一起住吗?可是这样的话,克里斯丁就被剩下了。】 【现在最重要的难道是分配房子吗?】系统问。 唐宁有点懵。 【我们的核心诉求是放逐被污染者。】系统假装惊讶道:【好巧,那位疑似被污染的僧人也有一个房间,把他赶出去,我们就又有一个空房间了。】 唐宁:“?”好、好怪。 ……真的好奇怪,太奇怪了,这种感觉,这种非常奇妙的,可以操控所有人命运的感觉。 奇怪到让他明知道系统不对劲,依然情不自禁想要听从对方的建议。 放逐那个一开始就暗示他被污染了的僧人,既可以消灭一个对手,又可以去拉拢其他队友。 在黑暗中,唐宁缓缓抬起头,漆黑的双眸泛着一点微光,他一字一句,用音量不高,但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存在感说道:“其实我们有三个空房间,寂空大师,您说呢?” 半晌,一声叹息传来,僧人轻声道:“阿弥陀佛。” 第325章2更 那位僧人是个聪明人,他已经猜到唐宁的意思,在其他人为了空房间对他群起而攻之前,他无奈地亮了底牌:“贫僧在这局副本的卡牌叫苦行僧。” “技能是意志坚定,免受污染。”僧人说道。 还有这种技能牌? 在这一次的西幻副本,玩家们身上虽然没有带手机,无法看对方手上的卡牌,但只要有人自爆卡牌,卡牌游戏的系统会帮玩家来确认真假。 僧人此言是真的。 他确实有一张不用遭受污染的卡牌。 不过有这么厉害的卡牌,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只要他说了,大家都不会怀疑他。 “这一次的卡牌应该是都需要配合道具来使用吧。”李豪渊道:“你进房间里找到道具了?” “贫僧自然是找到了。”僧人道。 “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找到?”李豪渊说:“也许你根本就没有找到,只是为了骗取大家的信任才这么说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僧人真诚道。 “你放屁!”李豪渊生气道:“你一开始明明说你进的是空房间,什么都没有!现在又说你在房间里找到了道具!你前后矛盾算什么出家人?!” 僧人心平气和道:“你方才说你进房间看见了怨灵,怨灵长什么模样?用了什么攻击手段?你受了什么伤?它的鬼打墙你具体是怎么破解的?” 李豪渊停顿了一下,才道:“一道白影,可能是灵魂冲击,我吐了血,身上具体的外伤我也没有检查过,鬼打墙我稀里糊涂就破了,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僧人招呼克里斯丁道:“丁施主,你能检查到他身上有什么西方体系下的能量残留吗?” 克里斯丁回道:“什么也没有。” 僧人轻声道:“那看起来是有人说谎了。” 李豪渊拔高了音量:“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克里斯丁没有检查到!克里斯丁不一定就能检查出所有的能量残余啊!” 克里斯丁道:“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素养。” 僧人继续不急不缓道:“看来唐施主所说的被污染者就是李豪渊了。” 唐宁呆呆看着这一系列的反转,他一时间并不是不知道相信谁,而是两个人都怀疑,李豪渊对他的态度变了很多,僧人的刻意隐瞒也很有疑点,只不过这两个人无法一致对敌,就是对付唐宁,互相内讧的样子非常…… 系统看热闹道:【不错,狗咬狗。】 “还差最后两分钟了。”周康倒计时。 僧人立刻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放逐污染者了,对了,丁施主,今晚你要与贫僧共住一屋吗?” 克里斯丁道:“好。” 系统嗤笑了一下。 “我没有被污染!”李豪渊大声道:“被污染的人是这个和尚!!!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姜眠眠开口道:“放逐是需要我们手动放逐吗?我们要先制服被污染者,再把他赶出去吗?还是说游戏的力量会把我们一致认为是污染者的人赶出去?” “贫僧也不清楚。”僧人说:“保险起见,就由贫僧将李豪渊施主放逐出去吧。” “我也有卡牌!”李豪渊突然道:“我的卡牌绝对是这个副本至关重要的牌!它可以驱散一次污染!!!” 一句话一出来。 在场众人都安静下来。 能够驱散一次污染的牌,这确实非常重要。 这么一张重要的牌落在了一个很有可能被污染的人手里,就像卡牌游戏给大家开了一场大大的玩笑。 这该怎么办? 唐宁呆住了。 【很简单。】系统说:【利用规则的漏洞杀死他,再拾取他掉落的卡牌就好。】 这个凉薄冷静到不可思议的答案浮现在了唐宁的脑海中,震撼到唐宁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应系统。 唐宁听到僧人悲悯的声音:“可惜了。” 佛珠从手腕上摘下,一串碰撞声响起,黑暗中,僧人轻易制服了李豪渊。 没有人阻止。 李豪渊确实拿了一张很重要的卡牌,可是现在通过唐宁口中的笔仙预言、克里斯丁的判断,再加上李豪渊一改平常听从唐宁的形象,已经可以确认李豪渊是污染者了。 规则上说过污染者在深夜会大肆污染其他人,如果放任李豪渊留在古堡,那么他污染的人比他卡牌技能能救的人还要多。 而且使用卡牌技能的前提是找到道具,也就是说如果运气不好,李豪渊的技能只能光看着,不能用。 唐宁听到李豪渊声嘶力竭的求救声:“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唐先生!唐先生!!!请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唐宁听到那声音最后变成了狼嚎声,应该是拼命挣扎的李豪渊狼人化了。 “你一个人行吗?”克里斯丁问:“需要我来帮你吗?” “多谢丁施主。”僧人感激道。 有了克里斯丁的加入,原本威风凛凛的狼嚎变成了呜咽,好像一只受伤的小狗,他在黑暗中不断对唐宁呜咽道:“唐先生……唐先生……” 唐宁的心揪起了刹那。 【养狼只给甜枣,容易养出一头白眼狼。】系统玩味道:【你看现在再给个巴掌,他总算知道该对谁摇尾巴了。】 一团明亮的光束从克里斯丁的掌心亮起,照亮了李豪渊那双幽绿的眼睛。 那如鬼火一样的双眼死死盯着唐宁,里面全是怨毒,即使唐宁见惯了厉鬼,骤然看到熟悉的人露出这样的眼神,他的背后也随之一凉。 【看来还是打得不够狠。】系统道。 李豪渊的声音渐渐远去。 壁灯一盏又一盏接连熄灭,在二楼的灯完全灭掉时,古堡的大门打开,拼命咆哮着的李豪渊被丢了出去,随后,大门关上,僧人和克里斯丁拼命朝楼上跑去。 在楼下两个人争分夺秒往楼上跑时,五楼站着的五人已经开始准备进入房间。 唐宁、姜眠眠和司泰三个人一个房间。 林蕴和周康一个房间。 争分夺秒跑上来的克里斯丁和僧人一个房间。 在古堡最后一盏灯熄灭的时候,所有人都进了该进的房间。 黑暗的房间里,林蕴和周康两个人占据了房间对角线的两端,互相都隔得远远的,丝毫不掩饰他们相互之间的警惕和敌意。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和唐宁一个房间。”周康道:“你之前表现得那么喜欢他。” “你不也是?”林蕴反问道。 他们的身份既是队友,也是情敌,更都是唐宁的爱慕者。 许久,周康问:“你也看出来了?” “我不清楚。”林蕴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进步一直很快,也许是在我缺席的两个副本里,他得到了很大的锻炼。” 周康喃喃道:“那个叫司泰的新人就很信任他,所以,我也不确定了。” …… 僧人和克里斯丁的房间异常明亮。 因为克里斯丁就像一个人形灯泡,他和僧人四目相对。 僧人双手合十,露出了慈悲为怀的神情。 克里斯丁从怀里掏出圣经,神情肃穆又虔诚。 …… 另外一个房间。 唐宁和司泰坐在一起。 姜眠眠离唐宁有一段距离,只不过黑暗中唐宁也看不清姜眠眠具体的位置,他听到姜眠眠的声音:“我可以知道你们的卡牌吗?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们我的卡牌。” 刚才姜眠眠毫不犹豫站他的表现让唐宁现在对姜眠眠抱有极高的好感。 “我的卡牌一天可以看一个人的真实身份。”唐宁补充道:“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找到配套使用的道具镜子。” “很重要的牌。”姜眠眠说出了自己的牌:“我抽到了没什么用的C级卡,唯一的用处就是因为我太无用了,对手有一定几率无视我,这种卡牌不需要配合道具使用。” 司泰道:“我的卡牌技能是每晚可以守护一个人免受污染,缺点是不能连续两晚守护同一个人。” “这个技能很有用。”姜眠眠听到这句话,她立刻道:“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唐宁问。 “司泰可以守护一个人不被污染。”姜眠眠问:“这具体是怎么守护的?假如你现在守护了我,我离开你身边,这种守护还生效吗?” “生效。”司泰补充:“即使我死了,这种守护也生效。” 姜眠眠深吸一口气,她严肃道:“这一次被守护的机会我们不能轻易浪费,如果被守护了,我觉得可以趁着自己今晚不会被污染的机会,去古堡外看看。”姜眠眠严肃道。 什么?去古堡外? “为什么被污染的人要被放逐出古堡?为什么古堡主人要在黑夜降临前离开古堡?古堡外究竟有什么?”姜眠眠道:“副本第一天通常情况下都是最安全的,我们要是在第一天多获取一些信息,对接下来的时间都有很大的帮助。” 这种富贵险中求的做法很符合姜眠眠一贯的做法,连唐宁也无法反驳姜眠眠的方案。 “司泰,你的技能使用了吗?”姜眠眠问。 司泰说:“还没有,不过我打算给我爹使用,我都听我爹的。” “唐宁,我可以请求司泰今晚守护我吗?”姜眠眠诚恳道:“我想出去探索。” 唐宁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何反应,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心中对系统询问道:【我该怎么办?】 【这确实是不错的做法。】系统难得夸了一下姜眠眠。 【那我要答应她吗?】 【为什么要答应?】 唐宁:“?”不是你说她的想法不错的吗? 【为什么要把守护的机会让给她呢?如果我们没了司泰的守护今晚被污染了该怎么办?如果她出去一趟变得更加强大了,打算把我们当跳脚板又该怎么办?】 系统平静的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自己出去?】 【我们自己获得司泰的守护、探索古堡外的世界,最好还能捡到李豪渊尸体旁的重要卡牌。】 唐宁怔怔地眨了一下眼。 对啊,他为什么不把行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呢? 他有司泰的守护,今晚不用担心被污染…… 不不不,这样出去肯定会很危险,他手上能用在西方副本的道具太少了,而且他现在总是一言一行都听系统的,这样不太好,如果系统真的是那个鬼东西,他听系统的话就会被越带越偏…… 【只是一个建议。】系统无所谓道:【你不听也无妨。】 它似乎真的只是随口分析,将主动权完全交给了唐宁,这下反而把唐宁搞得更加纠结起来。 他……要怎么选? 第326章1更 司泰和姜眠眠都在等待着唐宁的决定。 系统同样在等待。 唐宁努力让自己捋清现在的局面,原本他很讨厌系统,可是今天系统给了提了不错的意见后,他竟然忍不住想要听对方更多的意见了。 也许是一开始他突然被僧人和李豪渊联手甩锅时的状态就像新手上了高速公路,碰上车出现了故障,正好身旁有人搭把手,手忙脚乱之下听从了对方的指令。 直到从车上下来,唐宁才从那种奇妙的气氛中脱离出来。 系统表现得很奇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系统是鬼,假借系统的身份去坑他,另外一种是系统还是系统,只不过换了一种坑他的方式。 唐宁思来想去,他认为不管是哪一种,他和系统对着干都是最好的。 系统可以先给他一点甜头,再坑他一笔大的。 那他也可以咬掉鱼饵,逃离鱼钩。 “好,司泰,今晚你来守护姜眠眠。”唐宁道。 对于唐宁这一行为,系统只是笑了笑。 姜眠眠和唐宁道谢,她得到司泰的守护后,打开房门踏进了浓浓的黑暗之中。 “爹,她好勇。”司泰赞叹道。 唐宁“嗯”了一声,他心底还是在为系统的反常感到隐隐不安。 系统究竟想要干什么? “爹,我现在可以睡觉吗?”司泰打了个哈气。 唐宁感觉司泰也挺勇的,这种在A级副本还能安祥入睡的心态是唐宁现在都没有的。 “可是这真的只是一个空房间,只能和衣而睡。”司泰忧愁道:“我本来颈椎就不好,唉。” 唐宁突然意识到这个房间确实空荡荡的,上面还有灰尘,他要睡只能睡在硬邦邦冷冰冰又脏兮兮的地板上。 如果是现实里的状态还没有,卡牌的副作用让他的身体经受不住任何委屈。 在唐宁蹙起眉头思考要怎么睡觉时,他的耳畔边传来了司泰轻微的鼾声。 唐宁:“……?”喂!你也太咸鱼了吧! 唐宁从空间戒指里取出道袍,他将衣服铺在地上,又蜷缩在这件单薄的道袍上,这点衣料垫了和没垫没有任何区别,唐宁怀疑自己躺一晚上,身上会到处都是淤青。 他躺在这里哪哪都不舒服,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睡不着,思绪就格外跳跃。 唐宁想王子了。 他突然间发现可能不是司泰太没心没肺,而是因为他和司泰呆在一块,这个家伙感觉到安心才呼呼大睡。 而他和王子相处时似乎也是这样,和那个人躺在一块的时候,唐宁可以睡得格外香甜。 【大晚上不睡觉想什么男人?】系统突然道。 唐宁:“?” 【既然要想,不如换个角度思考一下。】系统忽然拐了一个弯,【也许你心中的王子就和现在的你一样,他并非无所不能,他也会忧心忡忡,彻夜不眠。】 唐宁愣了一下。 是的……王子其实和他一样,都困在这个游戏里。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最可靠。】系统举起鸡汤猛灌。 唐宁真情实感道:【我又靠不住。】 【为什么靠不住?】系统反问。 四周深沉的黑暗遮掩了一切,唐宁侧身蜷缩在地上,漆黑如瀑的长发倾泻满地,他闭着眼,展露出了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哪里都靠不住……如果今天没有你的建议,我可能就被别人投出去了。】 【即使你什么都不说,仅凭那两个人也没办法将你投出去。】系统斩钉截铁道。 【你比自己想象得更重要。】 它是那么坚定,似乎自己在阐述什么真理。 一条唐宁至上的真理。 这让唐宁又产生了刹那的恍惚,他突然间想到了为什么今天他会鬼使神差听从系统的话了,不仅是因为对方的提议在当时看来很正确,更重要的是,这道声音带着强大到能够感染旁人的自信。 那强大到旺盛的自信,是他一直以来渴望拥有的东西。 即使看不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何模样,他的脑海中似乎都能浮现出一道模模糊糊的剪影,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似乎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唐宁小声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个存在……真的是系统吗? 【你之前和我说,喜恶也会在这个副本颠覆。】 唐宁在内心问道:【如果,如果我不喜欢自己,那我被污染后对我自己的态度是……】 唐宁双手抱臂,蜷缩得更小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有点冷。 如墨一般的黑暗中,一只无法被唐宁看到的手环抱住了他。 雪白的发丝如月光一样流淌在黑发之中,与唐宁如出一辙的“他”睁着眼,一眨不眨望着唐宁蹙眉闭目的模样。 【是喜欢。】 呼吸声似乎都停滞了下来。 “砰砰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让唐宁喘了一口气。 “是我。”姜眠眠的声音响起,她的音量很轻,甚至没有吵醒司泰,“帮我开一下门。” 唐宁没有动。 这里的门可以从外面打开,姜眠眠为什么要他开门? 似乎是猜到了唐宁的困惑,姜眠眠隔着门道:“古堡里的房门到晚上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从外面无法推开。” 唐宁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有点迟疑要不要去开门。 【有什么好开的。】系统冷淡道:【这很可能是怪物在骗你开门。】 突然间,姜眠眠的声音急促了起来,“走廊上有东西过来了!” 那敲门声克制着力度,像是生怕惊动到什么。 司泰迷迷糊糊睁开眼,他恍惚道:“爹?” “唐宁,司泰,快点开门!”姜眠眠压低声音催促道。 唐宁忍不住站了起来,摸黑前行,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能够听到姜眠眠越来越急的语气,“它来了!它朝这边过来了——” 在唐宁的指尖即将触及到门把手时,他脑海中的声音冷冷道:【就算姜眠眠真的是你的队友,你在开门的瞬间,那个追着她的怪物很有可能直接闯进屋子里。】 【我不可能做到见死不救。】 唐宁不再理会系统,他握住门把手,下一刻,一声枪响从古堡外传来。 枪?! 在这个西幻背景中,不可能突然有NPC持枪,这里唯一有特殊道具枪的人是姜眠眠! 既然姜眠眠还在古堡外,那么现在敲门的人是谁?! 唐宁唰得收回手。 隔着一扇房门,他听到原本属于姜眠眠的声音忽然变了一个诡异的声线,“我来了。” 心脏骤然紧缩。 【你怕什么?】系统淡定道:【反正它进不来,硬气点,让它滚。】 唐宁:“?” 那害怕的情绪忽然就驱散了大半,唐宁没有说话,门外站着的东西也没有说话。 如果姜眠眠现在在古堡外,她用了枪肯定是遇到了危机,现在说不定在疯狂往回跑,要是姜眠眠跑到这里直接撞上鬼,那该怎么办? 虽然姜眠眠有司泰的守护,可以不受污染,但是鬼伤害人除了污染外还有许多方法。 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唐宁焦躁不安地双手紧握成拳。 他的道具绝大部分都只能在中式体系下发挥作用,司泰帮不上什么忙,其他实力强劲的队友们都在各自的房间,如果姜眠眠遇到绝境的时候,大家绝对不会伸出援手。 因为玩家们的第一反应都会是怀疑姜眠眠是鬼。 “砰!”又是一声刺耳的枪声。 这一次,枪声从门外的走廊上传来! 唐宁的呼吸一窒,他无法分辨出这是鬼怪模拟出来的声效,还是真的姜眠眠来了! “唐宁!”门外传来了姜眠眠的喊声,她对唐宁大声道:“别开门!!!” 唐宁的大脑空白了刹那。 又是一阵枪响,伴随着鬼怪的嘶吼声,激烈的动静不断从门外传来。 姜眠眠喊他别开门。 为什么? 【唔,你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吗?】系统自问自答道:【她好像打算再看破一扇门。】 【一天之内连续看破两扇门,她的两只眼睛都会瞎掉的。】 不、不行,这样下去姜眠眠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啊——!”门外传来了姜眠眠的惨叫声。 【好可怜,她好像连看破房门的机会都没有了,直接就被那个东西扑倒在地。】 唐宁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系统说:【她马上就要死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唐宁无法控制地脱口而出。 房内的司泰呆了一下,“爹,我……” 系统,又或者说,似乎是“系统”的存在一字一句道:【我可以救下她。】 【怎么救?!】 【念出魔镜牌设定2,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这个规则的解释,当初的“系统”明明说的是用来判定自己有没有被污染。 冥冥中唐宁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可是在这一刻,他还是开口道:“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然后你再说……】那道声音温柔道:【不是。】 在这一瞬间,唐宁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很多东西,那个投掷着硬币的少女,那个趴在屋顶射箭的少女,那个穿着一身黑、别着一朵白花的少女,还有那个在门外对他喊着不要开门的姜眠眠。 他和姜眠眠的关系确实不错,姜眠眠教会了他许多东西,是他非常佩服的一位玩家。 可是他们的关系并没有深到姜眠眠和白无良,唐宁和他的王子的程度。 不仅唐宁是这么看待亲疏的,姜眠眠同样如此。 在这一次副本里,姜眠眠一开始也没有拼尽全力为他看破房间,姜眠眠也只是把他当成关系比较好的队友而已,他难道真的要为救下姜眠眠做出这么大牺牲吗? “……不是。”唐宁听到自己这么说。 他不是为了姜眠眠。 他只是听从了心里的声音。 听从了那颗过于柔软,除了柔软一无是处的心。 话语落下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阴寒的气息裹挟住了他的全身,从外到内,由皮囊到骨髓再进入灵魂一般侵占了他的身体。 唐宁浑身一震。 趴在地上的司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朝着浓郁的黑暗中看去。 修长的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探出,带动着布料的颤动,在这幽暗的黑中,那波光粼粼的布料依然能闪烁着一点极其细微的光,异常微弱,可却是这里唯一的光。 那白皙无暇的手以一种堪称优雅的姿态打开了房门。 门外浮动着浓郁的血腥味和弹药气息,鬼怪的嘶吼和人类的痛呼接连不断,组成了一曲暴力残忍的乐章,这些嘈杂的声音全都止于一声过于轻柔的—— “滚。” 第327章2更 所有的魑魅魍魉,似乎都泯于这一声“滚”。 姜眠眠虚弱地倒在地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歪斜,也许是她此时的状态过于糟糕,看到的东西都像梦境一般,匍匐在血污中的姜眠眠吃力地睁着充血的独眼,看到黑暗中有一道身影轻飘飘朝她走来。 雪白的赤足踩在猩红的地毯上,苍白的发丝垂落在漆黑中,那白皙的肌肤冷得像是冰雪。 在未曾点灯的黑暗中,姜眠眠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不知道是求生的本能,还是莫名的恐惧,她的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刺激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好像回到了最初还是新人时面对怪物的无助。 那一道隐约的白由远及近。 心脏的每一下仿佛都要跃出胸腔,她快要承受不住这种诡异的压迫感。 她在仰首抬目间,对上了那双施舍一般垂下来的黑眸。 冰冷,怠倦,像寂寥的冬夜。 那股恐惧像绳索一样绞住了她的脖颈,让她狼狈到闭上了眼。 阴寒的气息从她的身旁经过,没有什么停留。 诡异的气氛笼罩住了整座古堡。 僧人停止手中佛珠的转动,克里斯丁灭掉身上所有的光亮,林蕴屏住呼吸……那些没有玩家的屋子里也死寂一片。 这个时候,唯一敢发出声音的…… 是状态格外奇妙的唐宁。 【你想杀死姜眠眠?】唐宁在心里小声问道。 他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如果一定非要比喻的话,身体就像一辆车,原本唐宁是驾驶员,而现在他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另外一个人取代他的位置开车。 更神奇的是,如果唐宁开的车是一辆小轿车,视野低低地的,现在他就看着对方换成了一辆超级大卡车,连带着坐在副驾驶上的他位置都被提高了好多。 这种状态下,他能察觉到对方的一些情绪,比如对方刚才看向姜眠眠的时候,产生了一股杀意。 就好像道路上出现了一个碰瓷的人,“他”开车大卡车可以直接碾压过去。 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松。 唐宁听到那声音不再模仿着系统的声线,反而用和唐宁一模一样的音色道:【嗯。】 好、好干脆就承认了! 【我是为了救姜眠眠才把身体控制权给你的。】唐宁有点弱声弱气,他没有和对方谈判的资本,一开始还以为对方会遵守约定,现在他就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我这不是没杀她吗?】 唐宁愣了一下,【……谢谢?】 【不客气。】 唐宁一时间陷入了迷茫,他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现在要怎么办,他原本想着说出那个咒语一样的话后,他就会被污染,结果,奇怪的是他现在感觉他还是他,只不过操控他身体的人变成了“他”。 他现在还是能够感知到这具身体的一切,嗅觉、触觉、听觉、视觉等等等等,都和之前一样能够感觉到,比如他现在就觉得脚底有点痒,走几步还有些累。 【你怎么这么娇气。】 唐宁:“?” 【走几步路腿就酸了。】 明明是对方抢走了他的身体,现在还在对他指指点点…… 唐宁小声解释道:【这和我没关系,是我抽到的卡牌的副作用。】 【你不会把这张牌给卸载掉吗?】 卸载? 【当然不行,这张卡牌可以让我遇到我的王子。】 唐宁听到那个存在淡淡地呵了一声,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你、你……】唐宁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很奇怪,他莫名就觉得这个存在应该是在生闷气。 为什么要生气,现在“他”得到了身体,不应该很高兴吗? 【是。】“他”异常直白道。 “他”真的是和唐宁完全不同的性格,心里有一点不舒服就完全不会憋着。 “他”不高兴道:【你为什么要为了那个姜眠眠牺牲这么多?】 唐宁:“……?” 【刚才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可能会死?】“他”问。 唐宁有点茫然地“嗯”了一下。 他确实怀疑自己一旦说下这句话就会死去,但是他也觉得自己可能只是被单纯地被污染,污染的话不会立即去死,毕竟李豪渊的卡牌不就有够驱散污染的技能吗? 【被污染难道就不严重吗?!】“他”的语气一变,凌厉又威严。 突然被凶的唐宁:“……?”不、不是你污染的我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你去为之牺牲你自己。】 “他”一字一句道:【姜眠眠不配,你的那位王子也不配。】 唐宁呆呆地听训,他感觉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太魔幻了。 更奇怪的是,他竟然……并不讨厌。 很难说他现在的心情,这个游戏一直让他很累,特别是今天进入了A级副本,他的心理压力异常大,在“系统”出现异常后,他更是感觉有一柄达摩克利斯剑悬挂在头顶,他害怕那把剑会落下。 当这把剑真的落下后,所有的压力反而都消失不见了…… 如果这是一场普通的电子游戏,那么此刻就相当于一个满级大佬接过了他的账号,他只需要躺平在旁边看着对方发挥就好。 唐宁看着对方操控着身体往楼下走,走了一层又一层,雄赳赳气昂昂,好像在巡查自家的后花园。 ……太奇怪了。 唐宁很想去拿一面镜子照照自己现在的样子,他严重怀疑自己现在的身体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如此挺直腰板过。 还有啊,“他”怎么走路好像是仰着头走的?是不是鼻孔都要对准别人了? 【你……】唐宁忍不住问:【你现在要去哪里?是去古堡外吗?】 之前“他”装成系统的时候,就想讹他去古堡外面。 【不急。】“他”淡淡道。 什么不急? 唐宁感受着对方在二楼停了下来,“他”随手打开了一扇门。 一盏盏银制壁灯在房间内自动亮起,一下子就把这间极尽奢侈纸醉金迷的欧式风房间照得灯火通明。 地上铺着柔软厚重的地毯,墙面挂着精美绝伦的画作,最中央摆放着一张华美的四柱床,层层叠叠的床幔上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 “他”走进这间奢靡的卧室,又来到了一扇暗门前,推开房门就是犹如圣坛一样布置的……浴缸,这浴缸底部还有一个正在运行的魔法阵,微光沿着玄妙的纹路散发出来,提供着热气和水汽。 “他”拾极而上,走过玉石铺成的台阶,来到了浴缸前。 盛满水的浴缸倒映出了这位肤白似雪,长发如瀑的美人面容,“他”穿着波光粼粼的长袍,微垂着眼睫,俯视着水中的倒影。 修长的手无比怜爱地捧住了这张完美的容颜,“他”真情实感地赞叹道:“我们真美。” 唐宁:“……?” 然后唐宁就在卡牌世界享受到了泡澡的快乐,身体的不适似乎都被暖洋洋的热水驱散了,舒服到唐宁快要睡过去。 泡完澡的“他”心情似乎更好了,“他”对唐宁说:【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唐宁:“…………” 洗得香喷喷的“他”在房间四周点上了唐宁不认识的香薰,由让角落里的一架竖琴自己弹奏,然后“他”优雅地躺在柔软的大床,这张床确实很舒服,即使是唐宁过分娇气的肌肤也无法在床上感受到什么不适。 【只能勉强凑合一觉了。】“他”嫌弃道。 唐宁……唐宁已经有点习惯了。 在静谧的黑暗中,唐宁的意识已经在犯困,他能感受到他的身体也很困,但奇怪的是,操控着身体的“他”却格外精神。 因为“他”精神抖擞,连带着唐宁也无法入睡。 【你为什么不睡觉啊……】唐宁有点委屈道。 【睡不着。】“他”理直气壮道。 唐宁向来是遇强则弱的性格,听到“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后,唐宁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能干巴巴道:【哦……但是,我这个身体很废物,如果通宵的话明天精神会很差的。】 【谁让你非要装备豌豆公主牌的?】 唐宁感觉自己的气势更微弱了,【你怎么老提这个……我已经装备了,现在也没办法取下来……】 【你看你的那个王子有什么用?我现在都霸占你的身体了,你的王子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呆着。】 唐宁困得要命,还要听对方批判王子,唉,“他”骂他也就骂他吧,干什么还要骂一下王子,唐宁忍不住小声辩解道:【他还是很有用的,他之前帮了我好多,要是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不。】这道声音斩钉截铁道:【没了他你也能活,你还能活得更好,更风光,这世界上没有谁是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 唐宁忍不住打了个哈气。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他”不高兴地问。 【有有有。】唐宁赶紧道:【对不起,我没想到我现在变成灵魂一样的状态还会打哈气。】 【你很困?】“他”问。 【是啊,这张床太舒服了,我沾了枕头就有点想睡觉了……】唐宁感觉他自己的身体也很想睡觉,想睡却不能睡简直是一种煎熬。 如果“他”一直不睡,难道他要这样痛苦一晚上吗? 唐宁想想就有些绝望。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他”说:“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不是。” 阴寒的气息从唐宁的身体里飞一般消退,唐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就发现自己好像能动了,能再一次操控他自己的身体了。 【睡吧。】那声音冷淡道。 第328章1更 唐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伸出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实打实的疼。 【你在干什么?】那声音问。 唐宁茫然道:“你就这么把身体还给我了吗?” 他就像好像被恶龙抓去洞穴里的公主,正准备等待王子来解救他,没想到只因为他睡不好,恶龙就把他叼回去了。 【如果你不想要,可以再给我。】 “我要。”唐宁赶紧道,生怕说的慢了一步对方就反悔了。 那道声音轻笑了一下,【你怎么掐得这么实诚?】 被唐宁自己掐过的脸颊浮现出两道醒目的红痕。 无法被唐宁看到的手伸了出来,指尖对准指印的位置落下,完美地重合起来。 唐宁感觉脸上冰冰凉凉的,正好能压住他刚才自己掐自己的刺痛。 “他”之前操控着唐宁的身体入睡时,是端端正正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落于小腹,而现在轮到唐宁才操控这具身体,他平躺没一会儿就忍不住翻了个侧,长长的黑发披洒在两肩,弄得脖子不太舒服。 唐宁闭着眼随意扒拉自己漂亮的长发,他的手摸向后脑勺,从后往前捋,把那流水一样的长发拨开,接着又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枕头很软,被子很软,床也很软,唐宁好像趴在云朵上,嗅着空气中浮动着的暗香,他闭着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种入睡速度堪比司泰。 一只手撩起了唐宁的长发,轻轻地从唐宁的头发间穿过,梳理着有些凌乱的黑发。 …… 一觉睡醒,唐宁有些迷迷糊糊地蜷缩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他半眯着眼睛,有些忘记自己还在游戏副本。 【醒了?】 这道声音突然在脑海响彻。 唐宁眨了眨眼,昨晚的记忆开始回笼。 【你没发现自己的胃有点不舒服吗?】“他”问。 还沉浸在昨晚离奇经历的唐宁确实没反应过来,被“他”这么一说,唐宁才感觉到胃部确实紧缩起来,估计是饿了一晚上,胃都有点饿麻了。 【下床,吃饭。】 简单的干饭口令让唐宁立刻坐起身,他昨晚就穿着那身长袍睡觉,现在起床一看,这衣服也没有变皱。 洗漱了一下后,唐宁走出房间。 餐厅正好就在二楼,他走了几步听到餐厅那边传来的隐约动静,似乎是有人在交谈,还说着说着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被污染的唐宁说出来的话实在不可信,他为了除去贫僧,特地利用被污染的李豪渊来拖贫僧一起下脏水,阿弥陀佛。” “如果污染者和本体截然相反,唐宁被污染后怎么会变得如此强大?比被污染的李豪渊还要强大?难道唐宁真正的实力还比不过他带的新人吗?” “姜施主此言何意?难道姜施主也被污染了,才帮同类说话吗?” “姜眠眠没有被污染,我的卡牌能够保护一个免受污染。” “……” 这场争执止于唐宁的出现。 和气色或多或少都有些憔悴的队友们不同,唐宁是在场唯一一个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玩家。 站在餐厅里的六个玩家纷纷看向唐宁,他们脸上的神情浮现出了如出一辙的错愕,仿佛活见鬼一般。 就连一开始还在为唐宁的清白据理力争的姜眠眠都愣住了,她的脸色在这一刻微微煞白。 唐宁从姜眠眠仅存的那一只眼里看到了恐惧。 姜眠眠在害怕他? 不对,姜眠眠应该是在害怕昨晚的“他”,昨晚不单单是唐宁从“他”身上察觉到了杀意,直面“他”的姜眠眠同样察觉到了,并且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 不止是姜眠眠,在昨晚的“他”从这条走廊上走过时,呆在两侧房间里的玩家们同样隐隐约约感受到了那恐怖的气息。 唐宁的视线从姜眠眠的脸上移开,他看向刚刚那个暗中说他坏话的僧人。 对方锃光瓦亮的光头好像明亮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冒出的薄汗反射出的微光。 唐宁又看向司泰,发现司泰看他的眼神也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如果说从前的司泰一看就是在父慈子孝关系下长大,是个对父亲的态度嘻嘻哈哈的孩子,那么现在……就像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后大孝子的眼神。 好像唐宁把他暴打了一顿似的。 唐宁又看向林蕴和周康,这两个人从前总是挺喜欢盯着他看,并不掩饰对他容貌的欣赏和喜爱,哪怕他们没有明面上追求唐宁,实际上对待唐宁的态度还是有一些追求者的感觉。 而现在,四目相对间,目光躲闪得反而是他们,好像他们一下子变成了被追求者。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昨天姜眠眠曾经告诉过唐宁,她认为唐宁是这次副本中最重要的玩家,那个时候唐宁其实并不怎么认同这个观点。 而现在,唐宁非常直观地感受到了他的存在感。 “……早上好?”唐宁犹豫了一下,对大家打招呼道。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他们观察着唐宁的一举一动,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唐宁往前走了一步,空气中紧张又压抑的气氛似乎就浓郁了一分,唐宁再往前走一步,那种浓郁的不安感似乎都可以凝结成水滴了。 唐宁也感到了紧张。 他虽然不太聪明,但他知道接下来他的所作所为都会影响到队友们对他的态度。 如果表现得糟糕,队友们会认定他是被污染者,晚上将他放逐出古堡。 而现在整个团队里,明确站出来支持他的人似乎只有姜眠眠和司泰,并且这两个人也表现得很怕他。 他该怎么办? 唐宁的脑子一团乱麻,他发现目前这种情况比昨天要复杂难办多了,因为…… 唐宁也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污染者。 在唐宁束手无策时,那道喜欢帮他出谋划策的声音却意外地保持安静,好像在特意观察着唐宁的窘态。 唐宁能感觉到“他”不喜欢自己的这些队友,恐怕现在的局面就是“他”的乐见其成,唐宁又想到昨晚“他”说去古堡外不急,现在看来确实不急,今天晚上他应该就会被队友们放逐出去了。 【啧。】唐宁听到对方不知是何意味的声音。 “……早上好。”最终是姜眠眠打破了诡异的安静,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向唐宁问好。 唐宁有点尴尬地找到昨天的座位坐下,看到桌上并没有盘子和菜。 “管家说他等会儿会准备好饭菜。”司泰在一旁察言观色:“让我们在这里等待片刻。” 唐宁努力让自己和平常一样自然,他看向姜眠眠,“你昨晚去外面有探索到什么吗?” 其他人都看向姜眠眠,也是在借此机会打量着唐宁。 “确实有一些发现。”姜眠眠回忆道:“这座古堡的塔尖一共有八个,我昨晚出去的时候,看到了白天所没看见的画面……” “那八根塔尖上挂着六具干尸一样的鬼怪。”姜眠眠的语气带着一点后怕,她轻声道:“不过那六具干尸好像都陷入了沉睡,一动不动。” 塔尖上挂着六具干尸? 唐宁愣了一下。 第一天下午来到这座古堡时,他就曾抬起头看向这座古堡,当时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唐宁总觉得上面挂着的干尸不止六具。 “八个塔尖,六个怪物。”周康皱眉:“为什么只有六具?另外两个塔尖上为什么不挂着怪物?” “我们这一次正好是八个人。”林蕴若有所思道。 “沉睡的怪物……”克里斯丁道:“有没有可能,八个塔尖上本来挂着八个怪物,只不过有两个怪物苏醒了?” 许多道视线忍不住落在了唐宁身上。 按照克里斯丁的推测,如果那些塔尖上的怪物能够污染玩家,那么另外两个苏醒的怪物一个污染了李豪渊,另外一个就污染了唐宁。 连唐宁的内心也咯噔了一下。 “他”就是被挂在塔尖上的一员吗? “除了那六个被挂在塔尖上的怪物外,我昨晚还碰到了第七个怪物,这个怪物给我的感觉和塔尖上的另外六个怪物很像,我猜它之前也可能被挂在上面。”姜眠眠道:“那个怪物蹲守在走廊上,我和它迎面交锋过一回,差点死了。” “这样啊……”周康问:“我昨晚听到古堡外有枪声,这是怎么回事?” “有一个奇怪的黑暗生物在攻击我,它长得像亡灵,都是骷髅,眼眶里燃烧着鬼火,速度非常快,我开枪了,打中了它的一只脚,勉强削弱了它的速度,回来后我就撞上了走廊上蹲守的怪物。” 像马一样的黑暗生物? 不知为何,唐宁下意识想到了那只独角兽。 “既然如此,最后一个怪物去了哪里?”林蕴问:“是不是附身在李豪渊身上,被我们放逐出去了?” 又或者说…… 僧人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总不至于是我们放逐错了人,真正的被污染者还坐在餐桌前。” 姜眠眠看向唐宁。 其余玩家也将视线投在唐宁身上,他们需要从唐宁这里得到一个解释,如果姜眠眠说的都是真的,大家的推测也都是正确的,那么唐宁和李豪渊最可疑,他们两个人一定有一个是被污染者。 唐宁有点坐立难安,正在他紧张到不知道要说什么时,餐厅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是管家准备好饭菜了? “早上好啊。”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唐宁的瞳孔紧缩,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对上了李豪渊微笑打招呼的脸。 昨天被他们放逐的人,回来了! 第329章2更 唐宁终于能够理解当他突然出现时,旁观者内心的震撼了。 一个本该不可能再出现的人,居然就这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不,游戏规则上一直都没有说过,被放逐的人会死去。 李豪渊的视线和唐宁惊愕的目光对上,他的视线在唐宁脸上停留了两秒,笑容从有到无,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李豪渊大摇大摆走向昨天的座位。 他坐在司泰的旁边,司泰左手是李豪渊,右手是唐宁,夹在两个最有可能被污染的队友之间,司泰露出了生无可恋的咸鱼脸。 僧人正好坐在李豪渊对面,他神色不变地转动着佛珠。 “看到我活着回来大家很惊讶吗?”李豪渊明知故问。 “实际上我也很惊讶,昨天我被你们放逐出去后,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李豪渊看向姜眠眠,“多亏了姜眠眠。” 唐宁有些迷茫,和姜眠眠有什么关系? 姜眠眠面无表情地盯着李豪渊。 “本来有一匹亡灵马要杀死我,幸好姜眠眠突然出现,吸引了它的注意,才让我捡回一条命。”李豪渊又说:“虽然昨天我被大家误会了,差点死在古堡外,但我也不是全无收获。” “我发现塔尖上吊着六只鬼,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古堡外有八个塔尖……”接下来李豪渊说出了之前姜眠眠给的信息,还有和大家刚才差不多思路的分析。 已经有人看李豪渊的眼神发生了改变。 因为在场熟悉李豪渊的人只有唐宁,就连司泰也只是之前和李豪渊合作过一个副本,其他人根本就无法从李豪渊性格上面的差异判断他有没有被污染。 哪怕昨天晚上李豪渊被放逐时看向唐宁的眼神无比怨毒,大家都能理解,毕竟如果自己真的是被冤枉的,正常人都会用无比怨毒的眼神看向对方。 而克里斯丁的判断也不能全信,毕竟克里斯丁昨晚和僧人住在同一个房间,也许当时克里斯丁是为了僧人的房子才做的假证。 如今李豪渊回来了,他解释了自己生还的原因,还带来和姜眠眠一样的宝贵信息。 【你就这样光听着吗?】安静许久的“他”终于出声了。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一直有些茫然无措的唐宁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现在你和李豪渊的嫌疑最大,李豪渊在为自己拉好感,你再不做点什么,今天被放逐的人就是你了。】 话虽如此…… 【可是我昨天不就是被你污染了吗?】唐宁小心翼翼道:【现在你还能一直影响我,可能现在我也处于被污染的状态。】 【?】 唐宁:“?” 那道声音不可思议地问道:【所以呢?】 唐宁愣了一下,弱声弱气道:【所以如果他们放逐了我,也、也是正确的啊……】 【???】 唐宁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道德感能不能别这么高?】那道声音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就算你被污染了,那又怎么了?!】 在这个副本被污染这种天大的事情,落在“他”口中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被污染真的很严重啊,有可能会死,还会拖累队友们一起去死。 【难道你被放逐出古堡外就不会死?】“他”问。 估计是会的,古堡外有危险的黑暗生物,唐宁虽然有S级的画册,但是他不可能用那个画册困住怪物一晚上,而且古堡外也不一定只有一个怪物。 【你也知道啊。】“他”用着唐宁的声音阴阳怪气道。 唐宁感觉更怪了。 对方是在用唐宁的声线说话,不过唐宁自己说话时从来都没有用过这种语气,高高在上的,带着一丝讥嘲,可是乍一听又很温柔。 好像有一个活色生香的高傲大美人,伸出手,像扇巴掌一样轻轻拍了拍你的脸颊。 唐宁觉得“他”应该是气坏了。 “他”的情绪在面对唐宁时总是很干脆,一旦不爽就会在这里哼哼唧唧,比如“啧”一声,又比如“呵”一声,再干脆像现在这个样子怪里怪气地讲话。 似乎“他”的每一丝不爽都必须要让唐宁看见。 唐宁其实并不喜欢这种难伺候的人,正常人也不会喜欢这种动不动就甩别人脸色的人,可意外的是,唐宁发现自己并不讨厌“他”。 【被污染了难道就要乖乖去死吗?我怎么没见到李豪渊听话去死?】 唐宁乖乖坐在座位上,手指不自觉地攥住了衣服,他低垂着眼,像个听训的孩子。 “唐先生。”李豪渊突然叫道。 唐宁抬起眼,看向坐在他身旁的李豪渊,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狼崽子在试探你呢。】“他”一针见血道:【他现在有三种选择,一是打你,二是打僧人,三是你和僧人一起打。】 “您昨天从笔仙那里求来的答案只是一个李字,也许那个李指的不是我,是寂空大师。”李豪渊道。 “他”嗤笑一声,【我都说这种狼崽子要先打疼他,昨晚你的优势比僧人更大,哪怕他现在更恨你,还是决定和你一起咬僧人一口。】 不停转动着佛珠的手停了下来,僧人叹息一声,“非也,非也,真正被污染的人应该是唐宁施主啊。” 李豪渊挑了一下眉毛,观察着周围其他人的神情,他错过了一晚,没想到一晚过去唐宁的地位会发生改变。 “寂空大师为什么这么说?”李豪渊问。 僧人悲悯道:“昨晚唐宁施主被鬼上身了。” “哦?”李豪渊诧异道:“难道唐先生才是被污染者?!那唐先生提供的信息恐怕都是错的了。” 不需要“他”再解释什么,唐宁就知道李豪渊现在火速和僧人站在同一战线上。 而其他队友都没有第一时间上来为唐宁解释,因为唐宁被鬼上身是不争的事实,哪怕是姜眠眠和司泰也在等待着唐宁的表态。 【你看,这就是你想要牺牲自己,安静去死,不打搅不妨碍的队友们。】“他”凉飕飕道:【他们其实都认为你被污染了,姜眠眠虽然刚才为你说话,可你该不会真的认为她是在维护你的清白吧?】 ……难道不是吗? 【她想要借你的影响去打那位僧人。】 【只要你没有被污染,你说的话就有影响力,姓李的僧人就能继续被怀疑,那位僧人拥有一张多好的牌啊,抽到垃圾卡的姜眠眠难道不会对那张卡心动吗?】 ……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指姜眠眠想要抢夺僧人那张卡牌吗? 【还有那位司泰,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和你之间有什么父子之情吧?】 唐宁看向司泰,司泰有些不自在。 【他是为了自保,他的卡牌只能守护别人不受污染,却没有办法保护他自己,如果你是被污染者,他跟你待在一个屋子里,那大家就会认为他也被污染了。】 ……好有道理。 【那……我该怎么办?】唐宁想不到什么逆风翻盘的方法,在场所有人都不信任他,李豪渊和僧人更是对他有着敌意,今晚被放逐的人里绝对会有他。 唐宁听到那道声音缓缓笑了起来。 【为什么非要想着不被放逐呢?】“他”堪称温柔地问唐宁。 刚才不是“他”一直在教育着唐宁,被放逐出古堡就是死路一条,绝对不能为了队友寻死吗? 唐宁有点搞不懂“他”的意思了。 【如果你一个人孤零零被放逐出去,当然大概率是死路一条。】 “他”问唐宁:【你刚才难道就没有从李豪渊的那番话里得到什么启发吗?】“ 唐宁一脸懵然:【什么话?什么启发?】 一听就非常脑子空空。 这声音循循善诱道:【李豪渊说,姜眠眠的出现吸引了火力,救了他一命。】 【那你只要在自己被放逐的时候,多拉几个吸引火力的人一起被放逐,不就好了?】 唐宁:“?” 【李豪渊的卡牌可以消除污染,僧人的卡牌可以让自己免于污染,你们仨一起被放逐出去,只要李豪渊和僧人一死,你就可以得到这两张珍贵的卡牌,再加上你本身的魔镜牌,第二天你回到古堡,你就拥有在团队里不可撼动的话语权。】 【到那个时候,今天这些想要放逐你的家伙会一个个排队向你道歉。】“他”说着,高傲地“呵”了一声。 唐宁想了想,诚恳道:【但是我觉得要是我们三个一起被放逐,被干掉的人很有可能是我诶。】 “他”顿时不高兴了,【我不会让你死在这种人手里。】 唐宁一瞬间就信服了,这确实是“他”的性格。 他抬起头环顾众人,李豪渊和僧人看样子蓄势待发,其他人目光都晦暗不定,这种局面是唐宁不擅长应对的,他笨嘴拙舌,别说舌战群儒了,一对一吵架都能卡壳住。 刚才那个“他”巴啦巴啦了一堆,虽然方案并不是唐宁赞同的,但他好像也没得选。 他没有办法洗白自己,因为他本身就不是白的。 【你心里是不是不高兴?】“他”问。 唐宁想,是的,他心里确实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不仅仅是针对李豪渊和僧人。 虽然他真的不是“白”的,虽然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清楚,可是啊,可是当所有人就这么看着他,不去维护,不去信任时,他依然会……有些伤心和失落。 【既然不高兴了,为什么要憋着?】“他”说:【反正注定是要被放逐了,为什么不让所有人都不高兴呢?】 这……这要怎么让所有人都不高兴?而且只是为了出一口气,也不至于把气氛弄得这么尴尬吧? 唐宁在心里软绵绵地想。 “他”换了一个角度,用那极具诱惑力的声音对唐宁说道:【也许这一句话说出口后,不仅能出一口气,还能让你免遭放逐呢?】 什么话能起到这么大的效果? 唐宁眨了眨眼睛。 【想知道吗?】 【想。】 【那你要答应我,我说的话,你要跟着对他们复述。】 唐宁犹豫了一会儿:【好。】 …… 坐在餐桌前的唐宁似乎一直在走神,从姜眠眠说话的时候他就在走神,现在当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居然还在很明显得走神。 似乎他一点也不在意其他人的声音。 半晌,那纤长的眼睫忽然扇动了一下,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李豪渊,张开口,轻声道: “滚。” 异常柔和无害的语气。 让在座除了李豪渊之外的所有人,都回想起了昨晚被强大实力支配的恐惧。 第330章1更 这一个简简单单的“滚”字,是唐宁从未说过的话。 他的胸膛发热得厉害,手臂有点发软,连心跳都加速了起来,只为了说出这一个字,他好像就消耗了全部的勇气。 他有些呆滞地看向其他人,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这些人同样神情略显僵硬地看着唐宁。 他们意识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那就是昨晚的疑似被污染的唐宁真的太过强大了,强大到在场所有人加起来可能都无法赢过他。 在绝对的实力前,一群人你怀疑我我怀疑你就是一个笑话。 因为唐宁随时有可能直接掀翻牌桌。 除非这次副本放逐污染者会有卡牌游戏的力量干预,比如被大家集体认定是污染者的玩家如果拒绝放逐,卡牌游戏会使用某些不可抗力帮助玩家们放逐。 关于这一点,在场许多玩家都认为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否则一个强大的污染者凭借自己的实力强行呆在古堡里,肆无忌惮污染玩家们,那么这把游戏就没得玩了。 只不过这毕竟只是老玩家的猜测,而且卡牌游戏即使要帮忙放逐,也会是天黑的时刻,而不是现在的大清早。 大家一时间噤若寒蝉。 李豪渊虽然不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变化,可是他很难察觉到周围人的反应。 所有人都在忌惮唐宁,唐宁究竟做了什么? 大脑在飞速运转的同时,李豪渊对着唐宁露出了一个尴尬中夹着一丝微妙讨好的笑,“是我冒犯了。” 他对李豪渊说了滚。 李豪渊反倒在对他赔笑脸。 那团堵在胸口郁气忽然散去了不少。 【高兴了?】“他”问。 唐宁有点不好意思地嗯了一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高兴了就发泄出来。】 在唐宁和“他”交流时,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唐宁又变成了那种走神的状态。 在李豪渊放下颜面讨好时,他居然还在神游,似乎李豪渊究竟是什么态度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正在这时,管家推着餐车来到了餐厅,他亲力亲为地将精致的菜肴端上桌,来到唐宁身旁时,还问候了一下唐宁的休息情况:“祭司大人昨晚休息得可好?” 唐宁刚想回答好,就听那声音道:【告诉他,非常不好。】 【……为什么?】唐宁有点茫然,他感觉自己睡得挺开心的。 【我教你怎么训狗。】“他”淡淡道。 唐宁:“?”训狗?哪里来的狗? 虽然唐宁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轻声道:“不太好。” 管家愣了一下,连忙问道:“阁下是哪里感到不适了?” 【把头抬起来。】 唐宁下意识地抬起头,方才遮掩着他脸颊的黑发如流水一般滑落。 【下巴再抬高一点。】那声音命令道。 唐宁又努力稍微抬起了一点下颌,只不过他一直习惯温顺地低垂着头颅,哪怕在他心中这已经很高了,要是拿出一面镜子放在他面前照着,他才会意识到,这依旧是一个有些谦卑的弧度。 无法被人看见的手漫不经心地捏住了唐宁的下颌,阴冷的力量让唐宁的头再仰起了几分,只不过唐宁的眼眸还是下意识地微垂。 如果平常配合着低头的姿态,垂目会让人联想到忧郁文雅的美人。 那么现在抬首垂目之间,无端生出了一份漠视,似乎面前的人不值得他去看哪怕一眼。 【抬眼看他的眼睛。】 唐宁立刻听话地掀起眼帘去看这位NPC的双眼,他生了一双很美的眼睛,抬起眼的那一刻,双眸似乎骤然生辉,那本就浓墨重彩的美貌在这一瞬间美到咄咄逼人,像是一种武器让人自惭形秽。 那位管家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艳,随即他立刻感到了自己的冒犯,连忙低垂着头颅,不敢直视唐宁。 【身体不用太紧绷了,就随便坐着,你爱怎么舒服就怎么坐。】在这个声音指挥的时候,唐宁才意识到他不自觉地紧绷起了身子。 不过他也发现,眼前的管家状态似乎也有些紧绷,莫名透出了一点诚惶诚恐。 【告诉他,哪里都不好。】“他”的语气很平淡,没什么挑衅的重音和声调,可莫名让唐宁觉得这个人一听起来就非常难搞、气焰非常嚣张、非常难伺候。 可能人类本能就会分辨出软柿子和硬柿子的区别吧…… 唐宁模仿不来对方的语气,他还是轻声细语道:“哪里都不好。” “非常抱歉,尊敬的祭司大人,请问我们能改进哪些地方让您满意?”管家弯腰问。 【整座古堡的地毯粗砺得像沙子一样磨着我的脚,我都不知道你们这里的毯子有多久没洗过了,我想再这样走下去,我的双脚一定会磨出茧子。】 唐宁感觉并没有这么夸张,不过他还是复述了一遍“他”的话。 管家立刻道歉:“非常抱歉,祭司大人,我这就命人换掉所有的地毯。” 【不仅是地毯,地面还要加上恒温魔法阵。】 唐宁并不理解要将整座古堡的地面都刻上恒温魔法阵有多么困难,因此他软绵绵地复述了“他”的要求。 这下管家迟疑了一会儿,他将腰弯得更厉害了,“这件事我恐怕要先请示我的主人。” 需要惊动这位古堡主人吗? 唐宁一时间有点打退堂鼓。 【你怕什么?你在这个副本里的人设是解决古堡诅咒的大祭司,是整座古堡的贵宾,他们请你过来都特地牵着独角兽带你进来,现在你提这区区一点的小要求过分吗?你难道不知道按照人设行事才对通关副本最有利吗?】 唐宁感觉自己有点被对方的逻辑绕进去了。 【再说了,我们就是要让那个古堡主人过来。】 “他”的字典里似乎根本就没有见好就收一词,【告诉他,在解决完早餐前,我希望能见到他。】 “他”还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对方快点来。 唐宁硬着头皮重复完了“他”的话,结果他刚说完,这位大爷又补充道:【顺带一提,你们这里的饭菜实在是令人难以下咽。】 “他”甚至还为唐宁昨天没动饭菜找到了借口。 昨天是大家都不确定饭菜是否会污染人的情况下,才没有人碰,现在被“他”这么一说,错处好像全都在古堡这边了。 【我还没吃过这里的饭菜呢,万一很好吃怎么办?】唐宁小心翼翼道。 【呵。】“他”轻蔑地冷笑了一下。 于是唐宁就像之前的管家一样诚惶诚恐,立刻从善如流地复述了“他”的话。 现在压力来到了管家这边! 管家已经把腰弯得不能再弯了,不停向唐宁道歉,并且表示自己一定会督促后厨做出让祭司大人满意的饭菜。 唐宁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在A级让一个NPC对他如此卑躬屈膝、诚惶诚恐,以至于当他说出其他地方暂时就先算了的时候,对方还不停夸赞他的宽宏大量。 不仅唐宁没见过这个场面,其他的玩家更是围观得目瞪口呆。 他们震撼地看着唐宁,如果说唐宁对他们耍横会让玩家忌惮害怕,那么唐宁对着A级副本的NPC颐指气使则会让这群玩家内心生出了一种诡异的崇拜和敬畏。 李豪渊看到这一幕更是如坐针毡,开始后悔起刚才冒犯唐宁的行为。 僧人也有那么几秒停止了佛珠的转动。 【稍微吃一点饭垫垫肚子。】“他”道。 唐宁拿起刀叉享用着新鲜出炉的饭菜,味道还不错,但也确实没有多好吃,一直以来他都get不太到西餐。 其他人看唐宁旁若无人地吃起饭,大家也纷纷开动。 没过多久,那位古堡主人真的出现了。 他今天穿着华丽的白色绸缎衬衫,衬衫上缝制着繁复贵重的珠宝,长长的珍珠系着在他的脖子上,这种衬衫穿在他的身上更加突显了贵气。 蓬松卷翘的金发垂落在他的两肩,他闲庭信步般朝唐宁走来,淡金色的睫羽宛如晨曦洒进眼里。 现在虽然是清晨,可整座古堡依然不见晨光,厚重的窗帘遮盖了一切,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这位有着耀眼金发的古堡主人仿佛发光体,将四周都给照亮了。 “早安,祭司大人。”他将手放在放在胸前,衬衣袖口露出了精致的花边,对唐宁行礼道。 【对他说,早安,如曜日般灿烂的公爵大人。】“他”很少夸人,在这之前唐宁只听“他”夸过自己美丽,现在“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夸人的话,唐宁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 这位公爵大人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早安,如曜日般灿烂的公爵大人。”不过当唐宁说出这句话时,他又发现应该是“他”的语气问题,矜贵又优雅,这种尺度很难把握,起码唐宁就做不到。 公爵大人微微一笑,湛蓝的双眸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礼节性笑意,看起来早就对这种夸奖习以为常。 【再对他说,不过我还是想看见真正的光辉洒落进古堡。】“他”轻飘飘道:【这里太暗了,我不喜欢。】 这句话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理所应当到根本不会在意旁人的感受。 唐宁愣了一下。 这是让这位吸血鬼公爵把整座古堡的窗帘都给拉开?这、这未免也太…… 【太什么?】“他”对唐宁说:【你本来就不喜欢太暗的环境。】 唐宁呆呆地眨了一下。 他确实不喜欢昏暗阴森的古堡,所以“他”提出了这个要求并不是“他”不喜欢暗…… 是他不喜欢。 第331章2更 “不过我还是想看见真正的光辉洒落进古堡,这里太暗了,我不喜欢。” 唐宁看着眼前这位公爵大人,他看着对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唐宁:“!”他、他好像生气了! 唐宁有一种看到别人生气就会自己紧张的毛病,不过“他”显然没有这种性格反应,【别管他,继续吃你的饭。】 唐宁:“?” 【快点吃,菜都要凉了。】 很显然,在“他”的世界观中,唐宁吃到热菜比公爵大人有没有生气要重要得多。 而唐宁一直是会听从强者命令的性格,再加上在唐宁此刻的认知里,“他”会不会生气也比公爵大人的心情要重要。 于是唐宁真的听话地收回了视线,拿起刀叉继续享用早餐。 公爵大人就这么被唐宁晾在了一边。 金发蓝眸的血族站立了一会儿,心情有些微妙地看向那位祭司,其实昨天他们就曾见过面,可昨天这位祭司留给他的印象就像戴着无形的兜帽一样,隐匿了光芒和棱角,异常安静。 而现在的祭司与昨天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却更符合传闻中的祭司阁下。 他看着这位过分美丽的祭司用叉子戳中一小颗浆果,将汁水饱满的果实送进口中,与这颗果子相比,祭司大人就像结在云端之树上的青涩果实,摘不到,傲慢得过分,如果咬一口也许这颗果子就是酸的。 酸得让人脸都忍不住要皱起来。 酸得在一众腻歪的甜味里格外出挑特别。 他走到窗帘前,伸出手,在管家震惊的目光中,缓缓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明亮的光芒让血族本能感到不适,因此他侧过身,站在还未被完全拉开的窗帘后。 薄纱一样的晨曦洒落进终年阴暗的古堡,拥抱住了正在用餐的黑发青年,他拥有如夜一样神秘的长发和双眸,可当日光将他镀上一层无垢的金边时,他远比公爵大人更能让人想到光明。 那是一个人气质上的体现,和单纯的发色眸色无关。 他是如此适合沐浴在光下,以至于公爵看到这一幕时,心里那一点很细微的不悦都悄无声息地冰雪消融。 【抬起头,看向那个公爵。】“他”命令道。 唐宁闻言有点茫然地抬头。 【对他简单笑一下。】“他”的语气带着一点恩赐的意味。 唐宁:“?” 虽然有些不清楚现在为什么要笑,唐宁还是翘起了唇角。 说不清是阳光让他的笑容格外耀眼,还是他的浅笑让阳光也明媚了三分。 那双黑眸澄澈明亮,干净到犹如一位赤子,而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强烈的反差让人很难把他和刚才那位挑剔又傲慢的祭司联系在一起。 【好了,继续吃饭吧。】“他”说。 唐宁有点莫名其妙地低下头继续吃饭,他并没有看到在他低下头的时候,那位公爵大人的手还在抓住窗帘,既不继续拉,也不放下,好像停滞在了半空。 【以后不要随便对别人这样笑。】“他”叮嘱道。 唐宁:“?” 【我们长得这么好看,他们能看一眼都是三生有幸,如果还浪费表情对他们笑得这么好看,真是抬举他们了。】“他”道。 唐宁:【……哦。】 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感觉确实比在阴暗环境中舒服一些,唐宁放下刀叉的时候,那位血族公爵来到了他面前,对他道:“我会尽快为祭司大人布置好恒温阵法。” 整个古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把所有地面都铺上阵法的只有公爵大人一人。 能说出这句话的血族公爵相当于是放下自己高贵的身段,为唐宁一个人工地搬砖去了。 只可惜唐宁不懂公爵大人的付出,他表现得非常平静。 “他”虽然懂,但“他”懒得解释什么,甚至还有点嫌弃道:【什么破古堡,连个地暖都要现装。】 于是公爵大人站了一会儿,自己感受到了冷清后,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站起来。】“他”说。 餐桌上的其他玩家还都在安静如鸡地坐着吃饭,唐宁鹤立鸡群地站起来,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唐宁,等待着唐宁的发言。 唐宁也在等待着“他”的发言。 【走吧,我们去饭后消食。】 唐宁:“……?” 这样搞的都不像在危机丛生的A级副本了,反而和养老本一样。 更怪的是他现在为什么一直在听“他”的话行事啊……明明“他”是鬼…… 【你就这么喜欢干活?】“他”想了想,【那去五楼吧,昨天你不是从笔仙那里问到502这个数字吗?】 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叛逆的唐宁听到这句话,立刻又服从了,因为502也是他想调查的数字。 唐宁离开座位,身后传来了姜眠眠的询问声,“唐宁,你要做什么?” 对于他的队友,唐宁心情有些复杂,他转过身去看姜眠眠时,姜眠眠看向他的眼神又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唐宁的目光扫过其他人,对上了他们一个个的视线。 其实刚才那一堆“他”对姜眠眠、司泰和其余人的心路历程分析,都是“他”的一面之词。 “他”说的不一定就是对的,一个鬼,还是一个对他其他队友怀抱着恶意的鬼,肯定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的队友,来败坏唐宁心中对队友们的好感。 但是他的队友们也不会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好到愿意付出可能是生命的代价去维护他。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是介于极好和极坏之间。 唐宁看着他的队友们,他突然明白了刚才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对唐宁的好,就是少见的很好,可能还达不到极好的地步,可是这种程度的好足以甩开他的这些队友们了。 其实第一天的时候,他还会从“他”那边感知到一些危险气息,但从第一天晚上他把身体控制权交给对方的时候,“他”对他的态度就忽然间好了不少。 这些都是很细微的变化,唐宁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能感觉出来了。 “我要去实践一下笔仙给我的指示。”唐宁回答。 “什么指示?”姜眠眠问。 唐宁不会藏着掖着,他直截了当道:“我昨天问笔仙,哪些房间是安全的,笔仙告诉了我三个数字,502,我现在想去看看。” 笔仙告诉的数字? 姜眠眠站了起来,跟在唐宁身后,其他人也相互对视,和唐宁一起走出餐厅。 如果唐宁现在没被污染,那么他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如果唐宁现在被污染了,那么他很有可能去做对大家不利的事情,所以不管是什么情况,都需要跟去看看。 走廊上的地毯统一换成了柔软的纯白。 唐宁踩在地毯上,他生得漂亮,连双脚也是无可挑剔的好看,赤足在柔软的地毯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印记。 别的不说,这个地毯踩上去的脚感确实好了很多。 唐宁走到了五楼。 502如果按照门牌号去理解,五楼有四个房间很可能符合502,从左往右数有两个房间,从右往左还是有两个。 唐宁咬了一下舌尖,泪水一下子盈满了眼眶。 那种奇异的状态再一次笼罩住了他,惊人敏锐的感知让唐宁能够感受到许多阴冷的气息,地毯明明已经由猩红换成了纯白,可是他的视野里还是染上了一片不祥的红。 四周响起了诡异的窃窃私语,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发出动静。 唐宁难受得厉害,他借着这个宝贵的机会飞速看了一下之前怀疑的四个房间。 走廊尽头靠左倒数第二个房间让唐宁感受到了不祥,其余三个房间没有让唐宁察觉到什么危险感。 他闭上眼,眼泪从睫羽中渗透,切断了那种奇妙的状态。 再次睁眼,唐宁选择好了一个房间,他推开房门。 现在是白天,不需要点灯就能看清屋子里的东西。 只见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石膏雕塑,雕塑的手中捧着一根可以取下的蜡烛。 这是一间藏有道具的房子? 唐宁想要抬脚走近房间被阻止了,【你没看到地上这么脏吗?】 地板上确实铺着一层厚厚的灰。 在这个时候,一路铺地暖到第五层楼的公爵大人走了上来,他看到唐宁站在这扇门前时,主动对唐宁打了个招呼。 唐宁微微点头。 公爵大人走到唐宁身旁,看向被唐宁打开的这扇门,夸赞道:“祭司大人的真实之眼果然能在这里起作用。” 唐宁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身体有“真实之眼”。 “祭司大人为什么止步不前?”公爵询问。 唐宁沉默了一下,“地太脏了。”其实唐宁自己无所谓地脏不脏,只不过那个“他”受不了。 公爵大人看到唐宁蹙眉的模样,当即挺身而出,“我来帮祭司大人取下这件圣器。” 他伸出手,一道黑影从他手中投射而出,一瞬间延伸到雕塑的手中,轻松取下这根蜡烛放在唐宁手里。 “据说这是来自东方神灵的圣器,如果有意志坚定的东方僧人使用它,可以不受古堡诅咒的影响。”公爵大人自发为唐宁介绍道。 东方僧人? 唐宁捧着这根蜡烛看向后边站着的僧人,其他玩家也都在看向这位寂空大师,如果唐宁没记错的话,僧人抽中的牌叫作苦行僧,那张卡牌需要配合道具使用,而之前僧人信誓旦旦说自己使用了那张卡牌,绝对不会受到污染。 “公爵大人,是这样的东方僧人吗?”唐宁指向表情绷不住的寂空。 公爵大人笑了笑,“他现在看起来很是心虚,并不像一位意志坚定的东方僧人。” 第332章3更营养液24.6W加更 唐宁猜到寂空之前是说了谎。 说谎要么是他被污染了,说的假话,要么是他没有被污染,怕被第一晚的队友们投出去,才说的假话。 不管是哪种原因,寂空这一出让他在团队里的信用直线下跌,今晚不需要唐宁针对什么,他都很有可能会被放逐出去。 被所有队友用不信任目光注视着的寂空长叹一口气,他看向自己的室友克里斯丁,“贫僧昨晚什么都没做,丁施主可以为贫僧作证,之前贫僧说出那番话只是无奈之举。” 被寂空拖下水的克里斯丁:“……” 他昨晚和寂空一个房间,如果寂空是被污染者,那么他的嫌疑也不小。 李豪渊立刻在旁边说:“寂空大师才是嫌疑最大的人……” 唐宁见状笑了笑,这笑容很淡,没什么明显的高兴意味,他不喜欢这种尔虞我诈的环境,让人很累。 【人与人之间都是如此。】“他”淡淡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在这个世界,你能够永远相信和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唐宁知道这是“他”在疏远他和队友们之间的关系,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唐宁走向另外一扇门,行走时衣摆流光溢彩,在所有人中,只有他的身上带了一点光。 修长白皙的手打开了这扇门。 门内出现了一座雕塑,雕塑手里拿着一柄可以摘取下来的权杖。 又是一个道具! 笔仙也太厉害了吧!!! 惊喜二连的开门让唐宁有点傻了,一旁的公爵大人看唐宁的眼神也发生了改变,“祭司大人需要我来代取吗?” 唐宁点头。 公爵抬起手,一道黑影射到权杖上,他拿起了权杖,双手握住交给唐宁,“这柄权杖据说有着驱散污染的能力,一天只能使用一次,还需要命定之人使用,我无法使用这柄权杖,不知道祭司大人是不是传说中的命定之人。” 驱散污染的能力? 唐宁看向李豪渊,李豪渊吃惊地看着唐宁,眼里透出忌惮和敬畏,一连打开两扇门,门内都有珍贵的道具,这种爆率足以震惊所有人。 唐宁看到李豪渊这样的眼神,莫名其妙想到了之前“他”说的话,大概是狼崽子必须要打怕它。 唐宁之前还不太能理解,现在他明白了。 接下来李豪渊绝对是不敢再轻易招惹他了。 “我知道命定之人是谁。”唐宁看着李豪渊,虽然李豪渊拥有这张卡牌,不过被污染的李豪渊可能不愿意使用,因为使用这张卡牌对鬼来说就相当于自杀了吧。 【你还想着把道具给这个新人用?】“他”不满道:【我们直接抢了他的牌,自己用不就好了?】 只有死亡才能拾取卡牌。 李豪渊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被污染了,他对唐宁敌意越重,越证明他之前对唐宁越忠诚。 是他把李豪渊这个新人带进高难度的副本,他有义务把李豪渊带出去。 【你有什么义务?你一开始就和他讲明白了利弊,他进来时就该做好死亡的准备。】“他”冷漠道:【如果当初不是你告诉他卡牌游戏的存在,他早就死于狂犬病了。】 【现在他活的每一天都是你赐予他的,你还带着他过了两次副本,农民伯伯辛苦一年也该到了收获的季节,你现在不过是看着他去死,从他身上拿一张卡牌,又怎么了?】 唐宁说不过“他”,他只能笨拙地解释道:【这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冷冰冰道:【总不能一直都是你在付出,你就这么喜欢做赔本买卖?】 【没用的队友就是垃圾,要趁早抛掉。】 唐宁眨了一下眼睛,他不由自主道:【可是……我也很没用啊。】 一句话一出来,刚才那个原本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他”安静了两秒,忽然冷声呵斥道:【再说一遍?】 唐宁从来都没有听过“他”这么凶的语气,虽然“他”的语气经常不好,但音量通常都不高,说话淡淡的,轻飘飘的,似乎很多事情都不值得“他”花什么力气大声说话。 但这一刻,“他”好像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唐宁心尖都忍不住颤了一下,呼吸也下意识屏住了,他睁着漆黑又水润的双眸,像一只受惊的猫崽听着突然响起的雷音。 他看起来胆子这么小,又脆弱,又没用。 可是这个看不上这儿看不上那儿的“他”却出现在了唐宁面前,漆黑双眸直勾勾盯着唐宁,不是平常看向其他人轻蔑的俯瞰,而是面对面的平视,唐宁看不见“他”,“他”却能看见唐宁。 他们拥有着同样的身高,同样的长相,一个是白袍黑发,一个是黑袍白发,宛如一对性格迥异的双生子。 阴冷的气息贴在唐宁身上,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唐宁却能感知到一种隐隐约约的存在。 【你为什么会这样去想你自己?】 苍白的手落在唐宁的左胸口,那是纤细又冰冷的手,落在唐宁温热的肌肤上,指尖触及到了心跳的震动。 【你有一颗很好的心。】 【它脆弱又美丽。】 【躯体的存活并不意味着活着,虽然人的生命就维系在这一颗小小的心脏上,可是很多人只是躯壳变得强大,那颗心却越来越空洞。】 白发黑袍的“他”半跪了下来,这个姿势让“他”能够搂住唐宁的腰,将脸贴在唐宁的左胸口。 那张脸上的神情仍旧寂寥又冰冷,像是千山雪,“他”闭上眼,苍白的睫羽垂落在眼下,白发遮住了“他”的脸庞。 【只有在我们的心脏还会为生命跳动时,才是真正的活着。】“他”喃喃道。 胸口的冷意让唐宁的心跳不由得加速起来,他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不明白自己的心美丽在哪里,可是“他”实在是表现得太坚定又太强大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用铿锵有力,字里行间就有近乎无穷无尽的东西蔓延生长出来,好像展翅高飞的不死鸟,光彩照人,睥睨众生。 他是笼中雀,“他”是不死鸟。 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穹。 哪怕“他”只是偶然飞过那一方小天地,在时光中留下的一小道残影都足以照亮他的余生。 让唐宁忽然觉得,好像我也没有那么差。 “祭司大人?”公爵的声音让唐宁拉回思绪,他眨了一下眼,对着公爵大人微微点头。 公爵大人倒没有对唐宁的走神有什么疑虑,因为传闻中祭司大人能够看见平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偶尔神游一番也正常。 这边的两扇门唐宁都开了,他走向走廊尽头的另外两扇,有一扇唐宁用公爵大人口中的“真实之眼”看过,那里面有危险,所以唐宁转身打开了另外一扇。 里面什么都没有,是一间空荡荡的安全房间。 也算是不错的守护,三个安全的房间,再加上昨天也有三个房间,今天的房间量格外充足。 唐宁正准备结束这一次的开房间之旅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道惊呼。 唐宁转过头,直接跟着他走到这边的僧人居然直接开了后面那扇门! 之前唐宁在餐厅的时候,告诉过其他玩家笔仙给他的指示是“502”,唐宁刚才开的那两个房间也符合“502”,现在他来到这一边,要开的房间是从右往左数的“502”,对门的那间有鬼的房间也属于“502”的范畴,这一点玩家们都能看出来。 显然,僧人是被唐宁刚才连开两扇门获得的珍贵道具冲昏了头脑,再加上他因为说谎遭到了大家的怀疑,处境在晚上将会很不妙,因此他才铤而走险,病急乱投医—— 开了那扇有鬼的房间! 唐宁第一反应就是往旁边走,想要赶紧绕开那扇随时都有可能闯出被污染的僧人的门。 只不过还没等唐宁走两步,门内突然出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唐宁闻声看去,见到一颗颗佛珠滚落而出。 那串一直被寂空把玩的手串断裂了! 一颗琉璃佛珠从门内滚到了唐宁的脚边,唐宁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这颗佛珠,不过不需要他的避让,这颗佛珠在毛绒绒的地毯上也很难再前进一步。 一阵血腥味溢散在空中。 唐宁抬起头。 一只手从门框中伸了出来,这只手上布满了累累伤痕,像是佛珠手串断裂时割伤的痕迹,一滴又一滴的鲜血从青筋暴起的手上渗透而出。 在众人的注视下,这只手缓缓作单掌礼,竖于胸前,指尖与下颌位于同一水平线,再往上看,只见薄唇勾起,露出了一抹笑,寂空垂眸望向唐宁,语调温和道:“唐施主可否帮贫僧拾起佛珠?”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唐宁足边的佛珠上。 似乎是在看佛珠,又像是在借此看唐宁的裸足。 唐宁突然想到,如果被污染的人和自身性格完全相反的话,那么原先对他有着浓重敌意、不近美色、狡诈冷漠的寂空大师,就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目光似胶一样粘在他的脚上。 唐宁轻轻后退了一步,想要将脚藏在身后,那道视线也就跟着前进一份,喉结微微滚动。 “他”见状嗤笑了一声,【恐怕他现在更想让你用脚将佛珠踢回去。】 说着“他”懒洋洋地唱了起来,【色戒色戒,有色不戒,红尘红尘,颠倒鬼神,六根不净,哎呀~出家人。】 唐宁听到那慵懒的唱腔,他的六根似乎也是不净,为“他”酥了半边肩膀。 第333章1更 “他”随口哼唱完那一小段后,寂空的视线还是无法从唐宁身上移开。 那慵懒的声音轻柔道:【死秃驴,我要剜了他的眼睛。】 唐宁:“?!” 好在这个时候的公爵大人走了上来,他挡在了唐宁与寂空之间,对唐宁彬彬有礼道:“祭司大人的队伍里如果出现了问题,不方便处理的话,我愿意为祭司大人效劳,晚上我会将被污染者带离古堡。” 唐宁愣了一下。 【看来这个公爵是游戏副本的工具人,负责帮玩家放逐被污染者。】“他”像个乐子人笑出了声。 唐宁一开始还没搞明白“他”在乐什么,直到他看向其他玩家的神情,先不提寂空突然一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神情,别的玩家表情也一个比一个精彩纷呈。 在众人的心目中,唐宁和被污染者没有什么区别,包括姜眠眠也无法判定,因为唐宁虽然昨晚救了她,却对她展现出了杀气。 而今天唐宁的异常行径也很符合被污染后的性情就是变,所以大家都认为唐宁十有八九是被污染了,如何将这个被污染者放逐出去就是他们的大问题。 如果公爵大人就是游戏提供的助力,那么唐宁就是全场唯一一个和公爵大人打好关系的玩家,唐宁的话在公爵的心中会更重要。 比如有玩家和唐宁同时指控对方是被污染者,那么公爵大人一定会更相信唐宁。 唐宁听到“他”轻笑了一声,【算他识趣,也不算白白赏给了他一个笑脸。】 原来刚才“他”让他笑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他只是笑了一下,能起到什么效果? 【不要认为只有强大的武力值才是武器,极高的魅力值同样能在卡牌游戏里发挥出作用。】“他”指点道。 唐宁有些困惑:【可是一个公爵大人会因为简单的笑就对我抱有好感吗?】 “他”理所应当道:【不然呢?】 【普通的笑自然不能,但那可是我们的笑。】“他”美而自知到了极点,【我们的身份在这个副本里是祭司大人,是来拯救这座古堡的尊贵祭司,他请我们来之前早就听过祭司的传闻,一位美若天仙目下无尘的祭司大人——】 【开头对他分外冷淡挑剔,在他屈尊降贵拉开窗帘做了让步后,祭司大人突然展露了笑颜。】 “他”问:【知道该怎么训狗了吗?】 唐宁依旧茫然。 【有用的狗狗可以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他”柔声道。 唐宁望着面前等待祭司大人回应的公爵,对方一头耀眼华丽的金发原先让他觉得尊贵异常,可因为“他”不停说狗狗,公爵大人在唐宁的眼中差点幻视成了金毛犬。 【告诉他,有劳公爵大人了。】 唐宁赶紧轻声和公爵大人道谢,铺地暖被忽视的公爵大人终于在这一方面找到了存在感,一瞬间竟然觉得帮忙放逐是一个不错的工作。 【我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唐宁主动向“他”询问。 他已经很依赖这个突然出现的鬼了。 哪怕他们仅仅认识不到一天半。 【我们都累了一天了,现在当然是找个按摩师舒缓一下身体,再去后厨□□一下厨师,哦,还需要找人布置一下卧室……】“他”巴啦巴啦提出了一堆享乐计划。 唐宁:“?” “他”:【?】 唐宁感觉到“他”似乎不是在说笑,是真的把提高生活质量放在了第一位,他弱弱道:【可是……可是李豪渊和寂空被污染了。】 “他”:【所以呢?】 唐宁被对方理直气壮的反问搞得不自信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毫不犹豫道:【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晚上等他们被放逐的时候,干掉他们,拿到他们的卡牌。】 “他”好像一个土匪头子在谋划夜黑风高的杀人计划,而唐宁就是误入土匪窝的柔弱小公子,战战兢兢道:【可不可以不要杀他们?】 “他”说:【不杀他们怎么拿到卡牌?不拿到卡牌怎么赢这场游戏……】 唐宁知道如果自己再这样跟他争论,绝对是讲不过对方的。 他莫名其妙想到了刚才“他”的教学—— 不要认为只有强大的武力值才是武器,极高的魅力值同样能在卡牌游戏里发挥出作用。 唐宁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撒娇道:【你…你最厉害啦~】 正在滔滔不绝洗脑唐宁的“他”停顿了一下。 【我觉得你无所不能!】这句话唐宁说的是真情实感,不掺杂半分水分。 他是真的觉得“他”无所不能,似乎这个世界上只要“他”想做到的事情就没有完不成的。 虽然说的是真话,可是这么说起来还是有点怪不好意思的,唐宁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他的脸好像也有点难为情地红了起来。 怕其他人察觉到异常,唐宁伸出手,将兜帽重新戴在头上,藏住了有一点泛红的耳朵尖。 【……你一定有办法解决他们的污染,对不对?】唐宁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这种图穷匕见得太明显,太拙劣,可是“他”却沉默了起来。 一秒,两秒。 这沉默的时间长到唐宁的内心忍不住打鼓时,“他”突然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唐宁的心也跟着这哼声提了起来。 【你以为这种程度的糖衣炮弹就会让我听你的话行事吗?】 唐宁紧张地屏住呼吸,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紧张到睫毛不停在颤,又像是一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蹭人却没有得到回应的小猫咪。 像这种小猫咪是不适合批评教育的,也许冷落了一次,下一次就更藏在角落里不出来了。 【呵。】“他”说:【除非你晚上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我,否则我是绝对不会——】 【好!】唐宁立刻答应道。 他答应得太过干脆利落,反而让“他”又停顿了一下。 【你就不怕我害了你吗?】“他”问。 【你那么厉害,如果你真的想要害我,那我也拦不住你。】非常摆烂的态度。 【……呵。】“他”就像一只难伺候的猫,即使舒服到眼睛都要眯起来了,尾巴尖还要不耐烦地甩个不停,似乎随时都会给撸毛的人来一爪子。 【谢谢你。】唐宁软软地说。 这下“他”连呵也没有呵了,停顿了一下,冷冷道:【让公爵把小白眼狼和秃驴抓起来。】 “他”答应了! 唐宁一下子高兴了起来,他对公爵说:“公爵大人能帮我一个忙吗?帮把我队伍里两个被污染的同伴抓起来。” 李豪渊和寂空脸色微变,他们不清楚唐宁要对他们做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唐先生,我真的没有被污染了,唐先生!”“贫僧可以自证清白……” “好。”公爵抬起手,不等李豪渊和寂空反抗,两道黑影就如绳索一样裹挟住了这两个玩家,还嫌他们太过聒噪,挥挥手,堵住了他们的嘴。 轻轻松松做完这一切后,蓝眸好奇地看向唐宁,“祭司大人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唐宁也很好奇“他”要做什么。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玩家在这一瞬间都安静如鸡,他们之前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位公爵大人真的会因为亲疏的远近而随意处置玩家。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唐宁看谁不爽,就可以直接对公爵大人说某某人被污染了。 【告诉公爵,让他竖一个十字架,把这两个人背对背捆绑起来,扔到一个房间里。】“他”吩咐道。 让吸血鬼公爵竖十字架这种事情只有“他”才能做得到了。 唐宁有点紧张地说出了要求,公爵大人神情不变,他一只手拖着两个玩家,另外一只手风度翩翩对唐宁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唐宁跟着公爵大人一起走,他们走上了六楼。 地暖还没有铺到六楼,唐宁虽然踩在柔软厚重的毯子上,但依然感受到了这座古堡的森森寒意的侵蚀。 公爵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他推开了这扇房门,轻轻松松拖着两个玩家走进去,这座房间很黑,哪怕是在白天依然被浓郁的黑暗盘踞着,唐宁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公爵大人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从房间走了出来。 【他可以滚了。】“他”的语气充满了用完就丢的残忍。 唐宁当然不能像“他”说话这么不客气,“多谢公爵大人,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做就可以了。” 公爵有点遗憾地和唐宁告辞,看着唐宁走近这间屋子后,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借着铺地毯的名义磨蹭在走廊,希望能看看唐宁究竟要对那两个被污染的同伴做些什么。 房门关上。 唐宁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不过他心里意外的平静,因为他知道“他”就在这里陪着他。 【把那根蜡烛拿出来。】“他”指的是配合僧人卡牌使用的道具蜡烛。 唐宁从空间戒指里取了出来。 一股阴寒的力量缭绕在蜡烛周围,那股寒意深重的让唐宁握住蜡烛的手都有点要冻僵了。 下一刻,一缕苍白的火焰忽然间跳跃在烛芯上,照亮了一小处的黑暗,唐宁盯着这里稳定颜色奇异的烛火,小小一缕火焰似乎隐藏着巨大的能量,它不断地燃烧着,在它周围的空间似乎要被灼烧出黑洞。 虽然不知道这簇火苗是什么东西,但唐宁下意识紧紧握住了蜡烛,他非常害怕一旦他没握住,那火焰就会突然烧到他的手上。 【往前走。】 唐宁听话地握着蜡烛往前面走,走了一步,借着烛光他看清了房间中央的东西。 那是一架高大的十字架,伫立在黑暗中,生出了肃穆之感,僧人被吊在十字架上,他背面的李豪渊同样一并被绑在十字架上,唐宁看到十字架上残留着红到发黑的血污,这些血并不是从僧人和李豪渊身上流出来的,而像是很久之前就有受刑者留在上面。 此刻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僧人惊恐地看着唐宁,眼里再也没有之前让唐宁不适的淫/秽目光,他的嘴被公爵堵住,现在只能发出一点“唔呜”的声音。 【现在,把火对准他的眼睛。】“他”命令道。 ……什么? 唐宁听呆了,如果他真的这样做的话,僧人的眼睛就会瞎的! 【你怕什么?】“他”不悦地解释道:【这种火焰只会烧伤他身上附着的东西。】 也就是说,只会伤害到污染僧人的鬼吗? 不过这还是有点太…… “他”冷冷道:【我说要剜了它的眼睛,就要剜了它的眼睛。】 第334章2更 美丽的祭司握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一步一步朝前走去,那张完美的面容在苍白烛火制造出的光影效果刻画下,竟然让原本圣洁美好如天使的脸多了几分恶魔的诡谲。 僧人的眼里全是惊惧,他不断冲唐宁摇头,被固定在十字架上的双手剧烈挣扎起来,只不过公爵大人捆绑得更很严实,一时间他无法挣脱开来。 【把他的嘴松了。】“他”说。 唐宁不知道要怎么解开公爵大人在僧人嘴巴上缠住的黑影,只不过当他去触碰的时候,这段黑影就像有意识一样自己离开了。 没了嘴上的桎梏,僧人终于可以说话了,他竭力保持住声音的平稳:“唐施主,贫僧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将贫僧绑起来?” 虽然他已经在很努力地掩饰自己的恐惧,可这短短一句话里的颤音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唐宁感觉到了僧人的恐惧,或者说,是占据了僧人身体的怪物的恐惧。 一个A级副本的怪物在怕他。 这种感觉让唐宁在一时间有点目眩神迷,那苍白的火焰摇曳在他的眼前,唐宁举起了手中的蜡烛。 【你不守清规戒律,六根未净,双目被世俗红尘所迷,今日我就用此火灼其双目,灭其贪欲,助你日后修行。】 “他”说一句,唐宁跟着复述一句。 僧人拼命为自己辩解:“我当时只是在看佛珠,并非有意去看唐施主的脚——”这属实是有点不打自招了,毕竟唐宁都没有提过看脚这件事。 苍白的火舌舔舐上了惊恐瞪大的眼睛。 附身在僧人身上的鬼怪爆发出了一身极为凄厉的惨叫,这种火焰果然没有伤害到僧人躯体上的眼睛分毫,连睫毛都没有烫伤,可是僧人却好像感受到了莫大的痛苦。 他拼命扭过头,那火焰落在了他的脸上,一瞬间那张脸扭曲了起来,凄惨的叫声根本停不下来。 唐宁看到这骇人的一幕,他握着蜡烛的手下意识停了下来。 哪怕知道这是鬼怪,对方顶着队友的躯壳还是让唐宁的心理压力有些大。 “我只是看了你一眼!这也不是什么大错吧?!”这只鬼怪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时间后,立刻为自己辩解:“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可是我认为我罪不至此啊!” 【告诉他,你现在既然是寂空,那你就破了戒,该罚。】“他”命令道:【烧了它另外一只眼睛。】 唐宁的心跳不断加速,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在被鞭笞的紧绷感,这种不受控的刺激让他的手有点发软,他颤巍巍地举着蜡烛凑到了它的另外一只眼上。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哀嚎让唐宁的内心发紧。 “尔时世尊,从肉髻中,涌百宝光,光中涌出……”那惨叫声突然一变,诵经声从寂空的口中低低地流淌出来,额头上布满冷汗的寂空看向唐宁,“唐施主,继续——啊啊啊啊啊!!!” 说到一半,寂空的声音又被惨叫声所取代,应该刚才是寂空在鬼怪极其痛苦时勉强抢到了身体控制权。 唐宁呆呆地眨了一下眼,刚才寂空口中的经文好像有某种奇异的魔力,让唐宁心中的负罪感消散了许多。 【别心软。】“他”冷声道:【继续跟我说!】 唐宁回过神来,握紧了蜡烛,他的声音和脑海中那道冰冷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你一味愚痴,善恶不分,真假不辨,手染杀伐,今以此火灼你双手,净你血气,望你日后潜心修行,洗清罪孽,偿还因果,早登极乐。” 一开始唐宁的声音还有些软,但是说到后面,那软绵绵的声音也跟着硬气了起来,那冷白色的光闪烁在他漆黑的瞳孔之中,让唐宁的双眼多了一抹震慑人心的力量。 “不、不!”它的声音已经喊到了沙哑,但还是不肯放弃僧人的身份,它对着唐宁拼命喊道:“我在卡牌游戏里犯了杀戒只是为了自保——啊啊啊啊!!!” 苍白的火舌舔舐上鲜血淋漓的手掌,那只手上都是被佛珠手串断裂的线划过的痕迹,在惨白的烛光下,这些伤痕一道道清晰可见,这些鲜血还在一滴一滴往下落,根本就没有被这种火烤到蒸发。 可是占据了僧人身体的鬼怪却发出了非人般的痛苦咆哮。 在那惨叫声过后,又是一道低低的诵经声响起:“千叶宝莲,有化如来,坐宝华中,顶放十道,百宝光明……” 【你又以酒肉食之,生口舌贪欲,堵塞善门,滋生邪见,更造出是非恶业——】 唐宁重复着“他”的话,一字一句去模仿着“他”的语气,冰冷的、威严的、坚定有力的:【今再灼你之口舌,禅定善法,去晦断念,望你之后克定守宁,智慧光明!】 “餐厅里只有肉菜啊啊啊啊快点熄灭它!”那张面容又一刻扭曲了起来,“你何必强行点燃这盏灯?!你自己也会——” “他”冷漠道:【吵死了,烧了它的舌头。】 唐宁举起了手中蜡烛,那刺耳的哀嚎声消融在了苍白的火焰中,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低沉诵经声:“遍虚空界,大众仰观,畏爱兼抱,求佛哀佑,一心听佛,无见顶相,放光如来……” 奇异的肃穆和威严在这个黑暗的房间中蔓延,唐宁持着蜡烛,心跳还保持着刚才的过快频率,他从来都没有做过像刚才那样的事情,整个人还沉浸在那种氛围中,一时间有点口干舌燥。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这只鬼会自己从寂空的身体里面跑出去吗?】回过神来,唐宁紧张地问。 【把蜡烛放在它的脚下。】 由于寂空被绑在十字架上,所以他的脚是悬空的,离地面有一定的距离,正正好是蜡烛的长度。 唐宁蹲了下来,将蜡烛放在了寂空的足底。 悬空的双脚不断晃动起来,在空中疯狂做出踢踹的动作。 【鬼,是不会轻易离开人的身躯。】“他”平静道:【哪怕就这么折磨它七天,它也不会离开。】 那,那“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这么做? 【走到十字架背后。】“他”命令道。 唐宁走到十字架背面,看到了被捆绑在上面动弹不得的李豪渊。 李豪渊此刻脸色煞白,眼神惊恐,他和僧人被绑在一起,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听着黑暗中僧人传来的惨叫声,还有僧人通过十字架传递过来的痛苦的颤动,虽然那火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却和僧人同感身受。 现在看到唐宁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更是连说话都有点哆嗦了:“唐、唐先生。” 唐宁有一种感觉,现在他要是指向东,那么李豪渊绝对不敢往西走,哪怕对方现在再恨他,也绝对不敢违背他。 【知道要怎么对付这种不听话还会咬人的狗吗?】“他”问。 唐宁心中已经朦朦胧胧有了一个意识,但他还是问道:【要怎么对付?】 【打,往死里打,打到他的心理防线全盘崩溃,打到他戾气全无夹着尾巴求饶,又或者是当着他的面去打另外一只不听话的狗。】 【这样,他就会听话了。】 那声音命令道:【把权杖给这头小白眼狼,让它驱散那个秃驴身上的鬼。】 唐宁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权杖,他将权杖递向李豪渊,李豪渊看到唐宁的靠近,就像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拼命想要往后面缩,只不过它被固定在了十字架上,怎么躲也无法远离唐宁。 “别动。”唐宁轻声道。 听到唐宁这句话,哪怕李豪渊再害怕,还是哆哆嗦嗦地控制住自己不去动弹。 唐宁又眨了眨眼,他看着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李豪渊。 “你用这柄权杖加上你的卡牌,去驱散寂空身上的鬼怪。”唐宁说道。 如果是让被污染的李豪渊自己去驱散自己,他绝对不愿意,可是一听是让他去驱散寂空身上的鬼,李豪渊当即就握住了权杖,“好!好!我一定会听唐先生您的话!” 唐宁看到权杖在黑暗中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他在见到这道光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因为他潜意识里担心这道光会落在“他”的身上。 那道光芒落在了十字架另外一端的僧人身上,虽然公爵将僧人捆得结结实实,但这一刻僧人的身躯还是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好像一条被摁在案板上活蹦乱跳的鱼。 刺眼的光芒让唐宁微微眯起双眼,他听到低沉的颂经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在光芒完全消散的时候,唐宁听到了寂空的一声“阿弥陀佛”。 寂空身上的鬼怪被赶走了吗? 唐宁重新绕了回去,他看到那根蜡烛依旧在寂空的脚下烧,只不过这一次寂空的神情格外平静,脚也没有再煎熬地乱动,似乎那根蜡烛的灼烧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感觉。 唐宁蹲了下来,举起蜡烛,试探性地将蜡烛再往寂空的身上凑来凑去,寂空的睫毛都没有颤一下,他垂眸深深地看向唐宁,“多谢唐施主驱逐恶鬼,助我修行。” “你好啦?”唐宁举着蜡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没事就好。” 寂空怔了一下,他垂下眼,不去看唐宁。 唐宁倒是瞪大眼睛,继续盯着这位僧人,好像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花来,“唔……寂空大师,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还是和之前不大一样?” 唐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第一天的僧人是那种看起来平和但言语中透出点阴险圆滑的人,刚刚被鬼怪附身的僧人看起来则是色眯眯的,而现在的僧人却好像洗尽铅尘一样,一下子就真的像是一个有法力的出家人了。 寂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贫僧也是现在才发现……” 发现什么? “唐施主认为这个副本的污染途径是什么?”寂空问。 唐宁认认真真回答:“我觉得像是开门杀,有些房间里有鬼怪,开到了就被鬼怪污染了。” “然。但这只是其一。”寂空抬起眼,仿佛能够洞悉人心的黑眸看向唐宁,“贫僧怀疑有两种污染途径,一是刚才唐施主所说,这种污染方式会让人在一瞬间性情大变,另外一种污染方式……” “贫僧认为从我们踏进古堡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唐宁瞳孔微缩,他听僧人缓缓道:“它潜移默化,悄无声息,如春雨润物一般一点一点轻微地污染着我们。” “从一开始,我们所有人就都中招了。” 第335章1更 “寂空大师为什么这么说?”唐宁追问道:“有什么证据吗?” “贫僧从前除非必要不碰荤菜。”僧人轻声道:“可是今天却轻易吃了荤菜。” 他没有举其他更为细腻的性格变化,因为寂空之前和唐宁并不熟悉,吃荤这个例子更为直观。 “还有呢?”唐宁蹙起眉头。 “在进副本前,贫僧一直被心魔所困,这个副本心魔却一次都没出现过。”被绑在十字架上的手无意识摩挲了一下,若是佛珠手串还在,那将是一个转动佛珠的动作,“贫僧原先还以为是自己强行压制住了,现在想来,恐怕是已经入魔,才见不到心魔。” 唐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觉得僧人这个猜测是对的,因为他和“他”的关系,也是从一进副本就开始了。 那么其他人对他过于理智冷淡,也是因为第一天就受到了副本的影响吗? 不过…… 唐宁的脑海中冒出了司泰的脸,“司泰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他第一天就主动选择要保护我,如果他也受到了副本的微妙影响,那么他应该疏远我才对。” “他甚至还能和我第一晚同住的时候秒睡,对我表现得很放心。” 僧人闻言先是皱眉,随后他忽然道:“如果贫僧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司施主的第二个副本?” 唐宁点头。 “贫僧在此之前从未听过有哪个新人第二个副本就进了A级本,这大概是副本给他的优待。” 唐宁忍不住点点头,如果这真的是副本给新人的优待,让新人免受隐性污染,那么唐宁能懂为什么之前莫云初喊他不要再在低级本浪费时间了。 因为这种隐性污染的危害甚至比开门杀这种显性污染更可怕,开门杀的一瞬间性情大变让人能够察觉出来,起码能让队友有所察觉,就像僧人,他虽然被显性污染了,但也因此被唐宁救了回来。 而隐性污染的改变很细微,要是没有人意识到隐性污染的存在,大家抢到了足够的空房间,怕被其他人污染就天天独自呆在房间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的污染一天比一天重,但由于温水煮青蛙,没有人发现异常。 就算大家都能在房间里安全呆到第七天副本结束,思想性格完全被扭曲的玩家们还是原来的玩家吗? 唐宁想到这里就一头冷汗。 但很快他又发现一个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他其实从第一天开始就意识到“他”在污染他……可是他却…… 却有些不想让“他”离开。 ……我是被污染了吗? 像李豪渊那样不会驱散自己身上的鬼怪? 僧人沉吟片刻,又道:“不过还要再仔细观察,也许司施主在某些我们没注意到的方面发生了变化。” 唐宁这才回过神来。 “唐施主现在可以给贫僧松绑了吗?”僧人问。 唐宁赶紧去给僧人解开,解开僧人后他又下意识问“他”:【李豪渊要怎么办?就放在这里吗?】 “他”反问:【你觉得要怎么办?】 已经有点习惯听“他”安排的唐宁愣了一下,才试探性地分析道:【李豪渊现在很怕我,他又有驱散污染的能力,他现在对我、对这个团队来说很重要,我需要……我需要控制住他,让他每天都解除一个玩家身上的污染。】 现在已经是副本第二天,如果李豪渊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能解除污染,那他还能再解救五个,而团队里目前来看只有僧人是刚才驱散污染正常的,哪怕是司泰,唐宁也不能确保他没有被污染,所以五个人的解决名额完全不够用。 还让唐宁头疼的一点,那就是附身李豪渊的鬼怪不会解除李豪渊身上的污染。 【我想先把他关在这个屋子里,他不能被放逐出去,万一他在外面出事了,那……】唐宁又想到“他”挂在嘴边的捡卡牌,这一点是绝对不行的,不过,【你应该有办法解决李豪渊身上的污染,对不对?】 “他”没有回答,反而像位老师提问道:【卡牌游戏不会给一道无解的题,你认为该怎么解决李豪渊身上的污染?】 唐宁呆怔了一下,【李豪渊现在的情况没办法用他的卡牌解决,如果别的玩家有类似功效的牌或许能救他,但我觉得很难有了。我等会儿去问问大家。】 唐宁说到这里才发现掌握了团队的话语权原来真的很舒服,他可以直接去问别人是什么牌,哪怕那些人大概率都被轻度污染了,不是很想告诉他。 【然后?】“他”继续问。 【如果玩家没办法的话,古堡里的NPC应该也没办法,因为我们的人设就是被NPC请过来解决污染的。】唐宁思索了一下,大胆猜测道:【是不是解决方法在古堡外面?】 【那得自己出去看看才知道。】“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唐宁这么分析后,思路清晰了一些,他捧着蜡烛重新走到了李豪渊面前,李豪渊看到他手里的蜡烛,脸色就难看得厉害。 【只把李豪渊绑在十字架上,真的能困住他吗?】唐宁想到规则所说的,晚上怪物会肆无忌惮地污染其他人,这是不是意味着晚上怪物的实力会更强大? 【你想怎么做?】“他”问。 【晚上我想把他带在身边。】唐宁小心翼翼道:【因为晚上我会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你,他呆在你身边肯定不敢造次。】 但是“他”的回答却有些超出唐宁的预料,【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得要危险,必要时候我会抛下他。】 古堡外的世界连“他”都说危险? 唐宁一时间有点犯难了,那他要怎么做呢? “他”没有给答案,似乎有意让唐宁想办法解决。 现在离晚上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唐宁虽然有点着急,但不至于到焦躁的地步。 他举着蜡烛看了李豪渊一眼,决定白天先把对方暂时留在这个房间里,而后唐宁带着僧人走出房间,推开房门的时候,门外偷听的公爵大人连忙整理袖口。 唐宁没想到公爵大人在外面偷听,不过卡牌游戏会将玩家之间的谈话模糊处理,对方应该听不到什么。 “祭司大人是已经处理了这位同伴身上的污染吗?”公爵大人看向僧人。 唐宁点头,他发现在自己开门的时候,手中的烛火自动熄灭了,不过蜡烛的长度却一点都没有少,是道具的特殊性吗?一根永远也燃不尽的蜡烛? 公爵大人赞叹道:“不愧是祭司大人,我相信祭司大人一定能解除古堡的诅咒。” 唐宁没说话,他一点底气也没有,他这番表现倒显得很是谦虚,宠辱不惊。 在实力足够强大的时候,不管做什么表现,外人恐怕都能想出一大堆理由解释。 走廊外除了公爵外,还有其他玩家,他们听到了公爵的话,有些不可置信地去看唐宁身旁的僧人,光看外表看不出什么不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唐宁一样有着异常细腻又敏感的感知。 但是唐宁和公爵沆瀣一气演戏又不太可能,即使公爵对唐宁的好感度再高,也不至于在大家面前这样撒谎吧? 难道说唐宁真的帮僧人解决了污染?那么李豪渊呢?为什么李豪渊现在没有出来? 众人不断看着唐宁和僧人。 “我听管家说祭司大人不太满意古堡里的饭菜,这点是我考虑不周,不知祭司喜欢吃什么样……”公爵大人说到一半,唐宁对他轻声道:“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些事情。” 唐宁绕开了还想继续和美人祭司搭讪的公爵,飘飘然走向司泰,他这一身造型很有出尘的圣洁气息,抬脚踩在雪白的地毯上,好像行走在白雪间。 他来到了司泰面前,司泰见到这样的唐宁忍不住有点紧张。 “我有话要问你。”唐宁严肃道。 司泰紧张到看起来提肌无力的眼睛都睁大了,“什么?” “你现在会很想码字吗?”唐宁板着脸问。 司泰:“……?” 听到码字一词,司泰的神情中流出了无法掩饰的困惑、震惊、痛苦、焦躁、忧愁等等情绪。 那种一瞬间的神情是骗不了人的,司泰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艰难道:“我……我应该很想码字吗?” 看起来司泰应该没有被污染,不然现在摆在唐宁面前的将会是一个发疯般充满创作欲的司泰,想到这里,唐宁竟然觉得有点可惜…… 唐宁伸出手拍了拍司泰的肩膀,“不愧是你。” 和司泰聊完后,唐宁看向其他的玩家,视线掠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当唐宁发现这些人都怕他时,他内心的底气反而凝实了下来。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我们大家也都来聊聊吧。” 这个笑容和从前的唐宁相比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不再是从前那种过于柔软的笑,头也不像往常一样低着了,虽然还没有真正主导者的气质,但不至于像个唯唯诺诺的待宰羔羊。 无法被看见的“他”站在唐宁身旁,微微偏着头,望着白袍黑发青年的笑容。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笑,不光盯着唐宁看,还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勾人又张扬,将这张和唐宁一模一样的脸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明媚。 唐宁往前走,忽然感觉到身体有点冰冷。 “他”伸出手与唐宁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一个行走时温和内敛又仙气飘飘,一个趾高气扬又神采飞扬。 只是“他”看起来虚幻了许多。 好像一道终将消散的残影。 第336章2更 接下来的谈话是玩家之间的内容,唐宁避开了公爵大人,找了一个空房间,他关上门询问所有人:“我想了解一下大家的卡牌有什么能力?” “我先介绍我自己的卡牌,每天能够检测出一个人有没有被污染。” 僧人紧随其后:“我的卡牌能够让我自己不被污染。” 司泰看了一眼回答格外积极的僧人,“我的卡牌能够保护别人不受污染,不过每晚只能守护一个人。” 姜眠眠之前就告知过唐宁自己的卡牌,现在她回答起来没什么心理压力,“我的卡牌是张低级卡,没什么用处,只能让怪物有一定几率忽视我。” 林蕴道:“我和姜眠眠的牌差不多。” 周康点头,“我也是一张没用的低级卡。” 克里斯丁同样道:“我也是。” 玩家里果然没有出第二张像李豪渊那样的卡牌。 八个玩家,唐宁、李豪渊、司泰、寂空四人抽到了高级卡,不过同样的,除了纯新人司泰之外,另外三个人的污染程度都很深。 而姜眠眠、林蕴、周康和克里斯丁四人虽然抽到的都是低级卡,但他们污染的程度看起来都不重。 唐宁仔细思考了一下,开房门真的就是纯粹的拼运气吗? 或许可以从卡牌游戏的平衡机制思考,像姜眠眠虽然拿了低级卡,但是她本身的眼镜能力可以在这一次副本中发挥出作用。 而李豪渊,他拿到了高级卡,同时他的直觉有一定几率可以趋利避害,当时李豪渊为了开房间特意狼人化增强直觉,但他还是赌输了,是不是卡牌游戏有意调高了李豪渊赌输的几率? 如果按照这种思路推理下来,僧人拿到了高级卡,同时他的佛珠手串似乎可以推算出门内的危机,所以等于他的优势很大,为了平衡,他被污染的概率就会极高。 那么他自己呢? 唐宁回忆了自己的能力,他拿了高级卡牌,这具身体自带看破门的能力,道具笔仙的笔比姜眠眠的眼镜道具还要有用,他拥有的实在是太多了,再看看他付出的代价…… 他虽然是被污染了,但污染的鬼还会愿意把身体还给他,还不断地指点他,不停帮他做事。 这、这未免也太不符合卡牌游戏的平衡美学了。 唐宁蹙起眉头,他隐隐感到了不安。 “唐施主?”寂空叫道。 唐宁回过神来,他看向众人,“刚才我和寂空大师讨论了一遍,我们认为这一次的污染有两种,一种是显性污染,一旦打开藏有怪物的房门,我们就会受到污染。” 这一点大家没有异议。 “另外一种则是隐性污染,从我们踏进古堡的第一天开始,所有人就都被污染了,只不过污染程度很浅……”唐宁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大家的神情变化。 他从前其实不太会分析别人的想法,但这种能力是能被锻炼出来的,就好比一个人如果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他很容易变得以自我为中心,如果同样的人拥有了寄人篱下的经历,察言观色的技能就会比之前的环境更能得到锻炼。 而没有什么环境比卡牌游戏更能锻炼人了。 唐宁从前经历那些副本时总是过得浑浑噩噩一惊一乍,没能得到多少像样的指导,可现在,有一道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一对一道:【你讲这番话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唐宁茫然地眨了眨眼,他现在不就是在和队友们分享情报吗? 【你确定他们有把你当成队友?】“他”问。 姜眠眠皱起眉头,她看向周围的人,林蕴和周康依然保持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克里斯丁盯着僧人,好像在观察着他的临时室友的状态。 【你如果想要让他们信服,要做的就不是温和地告诉他们,我们有可能被轻度污染了。】“他”讥嘲道:【喝醉了的人会认为自己醉了吗?】 【你跑过去和一个醉汉说,你醉了,醉汉只会冲你耍酒疯,他真的意识不到吗?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不愿意识到。】 【但如果你跑到一个醉汉面前,狠狠给他一个左勾拳,他被打疼了,想要反击,眼前都是重影,站都站不稳的时候——】“他”冷冰冰道:【他才会意识到,哦,原来我真的醉了。】 唐宁眨了眨眼。 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僧人,忽然发觉“他”的话是对的,如果在火烤之前,他问僧人你怎么吃肉,僧人只会告诉他,因为这是副本里,他没办法挑挑拣拣。 【那我现在需要用蜡烛烧他们吗?】唐宁问。 “他”沉默了两秒,才道:【你要用大炮打蚊子吗?】 也是,这只是轻度污染,应该用不到蜡烛。 唐宁小心翼翼问:【那我要怎么做?】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唐宁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那声音突然道:【你到底有什么用?害死你的妈妈,害得你的王子一次又一次为你牺牲,如果他们爱的人不是你,那他们会比现在幸福千百倍。】 每一个字冒出来的时候,都好像有一把刀在戳着唐宁的心,鲜血淋漓,寒意侵蚀全身,灭顶的齿冷。 【你看,如果我这么说的话,这个时候你就会希望我离开了。】“他”平静道。 唐宁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他低下头,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左胸口,泪水在这一瞬间漫了上来,那些痛苦的负面情绪全都一齐涌了上来,充斥着胸口。 按住心口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不断地喘息着,一下又一下,呼吸声止不住地颤抖。 【学会了吗?】“他”淡淡地问,似乎丝毫不在意唐宁的情绪。 唐宁还是低着头。 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随着唐宁的低头,总是昂首挺胸的“他”也跟着低下了头,但即使两个人都低着头,“他”还是看不清唐宁的表情,于是“他”干脆蹲了下来,仰起头看向唐宁。 在“他”仰头的瞬间,有一滴晶莹的东西落泪下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滴泪穿过了无形的手,溅在了地上。 摊开的手掌忍不住动了一下,似乎在试图留住些什么,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那软弱的、一点也不狠心、还带着竭力忍耐住的哭腔: 【可我……还是不希望你离开。】 我还是不想让你离开,因为我觉得你很好,我觉得你说的都是对的。 如果我的妈妈,我的王子,一开始碰到的不是我,而是这么厉害的你,那么所有人都会幸福。 一滴又一滴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落下,虚幻的手抬了起来,试图帮唐宁擦去泪水,但比“他”更快的是唐宁的手,唐宁自己用手背快速抹去了脸上的泪,他对“他”道歉道:【不好意思。】 他又说:【谢谢你教我,我应该学会了。】 唐宁抬起了头,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哭过的痕迹,但除此之外,他的神情很是平静。 他走到了林蕴面前,林蕴与他面对面,唐宁看着这位队友,他想到了许多他们相处的过往,“林蕴,我当初真后悔答应你的组队邀请,因为你这个人只会一次又一次抛弃队友,薄情寡义,根本就不值得托付后背。” 唐宁还是第一次这样放狠话,他说完这段话后,看到林蕴的表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虽然变得难看了一些,可离真正破防好像还有一段距离。 令人伤心也是一件技术活啊,还是“他”更厉害一些。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蹲在脚边的“他”像抽搐一样地蹙起眉梢,嘴角微微颤动,露出了一个和骄傲张扬毫无关联的神情。 “你什么意思?”林蕴咬牙问。 唐宁想着林蕴应该也是有些伤心了吧,可是这点伤心还是不够,还要更伤心一些。 【……告诉他,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没有可以丢弃的人了。】“他”的声音重新出现:【不管是游戏,还是人生。】 唐宁学着“他”的语气,平静的,好像在阐述着某种事实,“很快你就没有可以丢弃的人了,不管是游戏——” 好像确实如此,林蕴虽然和姜眠眠、周康是并肩作战的队友,但实际上,林蕴和他们就真的只是队友关系。 林蕴对待唐宁的态度一直要比姜眠眠、周康他们要好得多,这倒不是唐宁自恋,唐宁是真的觉得他是林蕴心目中最重要的队友。 “还是人生。”他缓缓道,在说这个结束语时,唐宁也想到了林蕴的现实生活,林蕴的母亲去世了,他对如今的家庭没有任何留念感。 他不想搞什么事业,没有什么理想,没有重要的亲人,没有相爱的恋人,除了唐宁外也没有愿意拼死拯救的队友。 把林蕴的一生拎出来看看,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以再丢弃了。 唐宁看到林蕴的眼睛在这一瞬间睁大。 他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要因为唐宁有可能被污染,就疏远唐宁,就保持沉默,只想着活下去最重要? 就算他真的活下来了,一个人孤零零在卡牌世界里挣扎沉浮、与人斗与鬼斗,那又有什么意思? 唐宁见到林蕴这一瞬间惊醒的神情,他忍不住对“他”夸奖道:【你真厉害,你轻轻松松就让他破防了。】 听到唐宁夸奖的“他”沉默地转过头,盯着唐宁毫无所察的神情,半晌,才道:【你也是。】 第337章1更2更 唐宁连忙道:“没有,我一点也不厉害。” 能够想出这个方法的“他”才是真正的厉害,仅凭这简单的言语就戳中被污染者的内心要害,让被污染者一下子意识到了诸多的异常。 比如一开始的唐宁听那一段话,在“他”还没有解释之前,唐宁沉浸在那些话制造的巨大的杀伤力之中,冒出了无数负面情绪,有许多就是针对“他”的,譬如什么“鬼就是鬼”、“只有鬼才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等等等等。 唐宁看向林蕴,期待着话疗效果。 效果异常显著,林蕴在痛苦的神情之后,突然间坚定地看向了唐宁。 唐宁和林蕴四目相对,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那熟悉的感觉。 不再是猜忌。 虽然他仍然在怀疑唐宁的身份,但他现在已经明确了唐宁对他的重要性,不管唐宁到底被污染得有多深,他都想要拯救唐宁。 唐宁翘起唇角,对林蕴浅浅地笑了一下。 【很好,下一个。】 唐宁来到了周康面前,没和周康见面的这段时间,周康清瘦了很多,从一个白胖的胖子变成了一个微胖的青年。 他该对周康说些什么呢?其实唐宁和周康没有很熟,他们只在一起经历过一个副本。 但正是鬼家那个副本,让唐宁看到了周康内心最脆弱的那一面,唐宁并不想提周康脆弱的过去,但毫无疑问揭开伤疤能够在短时间内最为刺痛对方。 “你现在已经不再是小时候的你了,为什么还和过去那样分不清楚什么行为才是对你的伙伴有危害?你还想像以前那样,让你的猫吃了巧克力而死吗?” 周康的脸色很难看,他不悦地盯着唐宁。 【你不应该这么说,这样说太流于表面了。】“他”道。 【那我应该怎么说?】唐宁问。 【他幼时的真正痛苦在于他的弱小无法反抗父母的掌控,现在他终于长大,终于看起来变成了掌控自己人生的人了。你应该对他说……】 那道声音的语气从理性的剖析变成了温柔到残忍的悲悯:【好可怜啊,都到今天了,你的人生还是由不了你自己做主,你现在真的能每天信任什么人,怀疑什么人吗?不,你甚至连要吃减肥的素菜还是放任口舌之欲都做不到,因为那个污染你的东西一直在替你做主。】 唐宁复述“他”的话时眨了眨眼,原来今天早上大家在吃饭的时候,“他”一直有在观察大家吃什么吗?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从骤然僵硬住身体的周康旁走过,唐宁来到了姜眠眠面前,望着剩下一只眼睛的姜眠眠,这个时候不需要“他”来提醒他内心中都清楚,姜眠眠内心最脆弱最容易破防的那个点究竟是什么。 唐宁开不了口。 “你想对我说些什么?”姜眠眠说着看向林蕴和周康,“你现在说出来的话就好像会下蛊一样,唐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言善辩了?” 他没有说话。 “他”就在脑海中一字一句道:【告诉她,如果当初死的人是你,不是白无良就好了。】 好残忍的话,和刀子一样,“他”真的太懂得怎么去戳一个人的痛处了。 “他”对唐宁说:【你现在没必要的软弱,比刀子还要锋利。】 唐宁的呼吸一窒,他抬眸对姜眠眠唯一一只眼睛对视,那双眼里都是血丝,姜眠眠应该又是彻夜未眠吧? “如果当初……死的人是你,不是白无良,就好了。” 唐宁看到姜眠眠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白得像一张白纸,她垂落在腿侧的手死死握紧。 【白无良绝对不会犯你现在这么愚蠢的错误,他会坚定地选择我,你难道忘记他一开始选定的投资吗?】“他”说。 唐宁复述着“他”的话时,想到了白无良曾经说在他身上看到了贵不可言的东西。 类似的话白无良应该也和姜眠眠说过。 【你怎么会连白无良的话都忘记?】“他”问。 姜眠眠攥紧的手松了刹那,又紧紧地握住,她仅存的那一只眼看起来要哭了,即使是连镜片也遮掩不住。 唐宁说完了那些残忍的话,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去碰了一下姜眠眠湿润的眼尾,他轻声道:“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忘记,对不对?” 这句话并不是“他”给的。 却让姜眠眠再也无法克制地红了眼眶。 唐宁好像幼儿园里掀起小女孩裙子把对方惹哭的小坏蛋,他扭过头去看刚才被他招惹过的林蕴和周康,红了眼睛之后的他们身上冷漠的气质消退了不少,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两天自己行为的一些怪异,认可唐宁说的隐性污染。 唐宁再去看还未被他招惹的克里斯丁和司泰,这两个人的眼里充满了对唐宁的敬畏。 【我要对克里斯丁说些什么吗?】唐宁问。 【不熟。】“他”冷淡道。 也是。 唐宁继续问:【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现在你可以去和他们说话了。】“他”道。 唐宁差点忘了初衷是为了让队友们相信他的话,看着队友们的面容,唐宁轻声道:“我们每个人从踏进古堡的那一刻开始,就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 这一次,大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保持沉默。 “确实……我这两天确实更浮躁一些。”周康开口道:“林蕴也不太对劲,他几乎没有主动找你交流过。” 林蕴承认道:“每次我想去找唐宁谈一谈时,我心里都会冒出唐宁很有可能被污染了的念头。” 姜眠眠推了一下眼镜,“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被污染了,那现在要怎么办?唐宁,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打算晚上出去看一看。”唐宁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卡牌游戏不会给出无解的难题,也许古堡外有解决我们这种轻度污染的答案。” “是的。”姜眠眠点头,她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司泰:“我今晚不能和你一起出发去古堡外。” “贫僧可以同唐施主一起前往。”寂空主动请缨。 【死了我不会管的。】“他”第一时间对唐宁通知道。 司泰道:“我可以守护一个人陪爹你一起去。” “我去吧。”林蕴道。 唐宁有点怀疑这是林蕴被污染后突然变勇了。 【别。】“他”直接否决:【我不想到时候去救你心里看中的拖油瓶。】 唐宁:“……”确实,如果真的是林蕴遇到危险了,他肯定会去求“他”救人。 “我也想去。”周康道。 【他也是个拖油瓶。】 唐宁:“……” 克里斯丁保持沉默,看起来不太想去。 【如果要找炮灰的话,把那个灯泡带上吧。】 唐宁对司泰道:“今晚你去守护克里斯丁。” 克里斯丁:“……?” 克里斯丁弱弱道:“其实我不是很想……” “好的爹。”司泰立刻应下。 姜眠眠点头,“你是我们在场唯一一个西方体系的玩家,确实更适合这个副本。” 僧人支持道:“贫僧很欣赏丁施主的实力。” 眼下唐宁掌握了整个团队的话语权,克里斯丁只好点头。 唐宁又和大家谈起了李豪渊的事情,李豪渊的存在至关重要,姜眠眠闻言道:“把李豪渊交给我们四个吧,司泰的技能是画圈对吧?” 司泰犹豫道:“我的技能没办法困住他一整晚。” “车轮战。”姜眠眠说:“司泰的能力可以拖点时间,林蕴的技能可以用来放风筝,周康……”她很快就安排好了一整套拖住李豪渊时间的方案,困扰唐宁的问题就这么在团队协作下解决了。 “唐宁,你觉得可以吗?”姜眠眠问道。 唐宁连忙说可以。 “关于这个副本,唐宁你还有什么想法吗?”姜眠眠询问道。 被这么询问意见让唐宁有点不适应,他也没什么想法,晚上跟着“他”出去见世面,看着“他”如何解题就好了。 只不过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意见,包括“他”也说:【如果你没什么想法的话,等会儿我们就去厨房指导午餐。】 “我觉得……”唐宁小声道:“我们可以,在古堡里打听一下情报,看看能不能从其他NPC身上了解更多关于这个副本的信息,然后我们再去古堡外面看看,白天的话古堡外应该也不会很危险吧?” 大家都说好。 唐宁再一次发现,他现在确实可以主导整个团队的走向,所有人都会听他的意见和安排,所有人提出了意见也会询问他的意思。 他家养的猫都没有这么听话过。 “那……我们现在出发吧?”唐宁问。 大家都站了起来,以唐宁为首走出了房间,唐宁出去后随手拦住了一位奴仆,直接朝对方问道:“你知道古堡的诅咒吗?” 他平常倒不会这么勇,只不过知道“他”在后,唐宁行事开始格外直截了当起来。 被他问话的奴仆立刻跪在地上,惊恐道:“祭、祭司大人……我、我……” 不远处的管家见到这一幕后,他立刻赶来了,“是这个卑贱之人冒犯了祭司大人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向他了解关于古堡的一些信息。”唐宁赶紧解释道。 “这些事情我可以为您解答。” 说着管家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奴仆,“快滚吧,别玷污了祭司的眼睛。” 那位奴仆慌张地跑走了。 管家道:“祭司大人想了解些什么?” “哦,关于古堡的诅咒。”唐宁道。 管家闻言神情哀伤,他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群怪物一到晚上就开始攻击古堡,留在古堡内过夜的人时常会意外死亡。” 古堡外的怪物? 昨晚姜眠眠出去时遇到的亡灵马是不是也是那种怪物? “你说的怪物里是不是有一只亡灵马?”唐宁问。 管家点头,“我们曾经在密林里见过亡灵马留下的马蹄印记,这群东西只敢在夜晚放肆,白天不敢出来见面。“ “公爵大人试过镇守古堡,可是那些怪物实在狡猾,竟然在公爵大人的眼下暗中杀死古堡内的所有人。”管家说到这里神情格外愤怒,他身为古堡的管家,公爵大人的威严被冒犯对他来说比杀了他还痛苦。 唐宁微微点头。 “后来我们求助上一任祭司大人,他带来了四件圣器镇压在古堡中,那位祭司大人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些圣器的位置,他又将古堡内的门上布置下禁制,这样那些怪物就无法轻易开门,如果乱开门的话,它们自己还会被关进去。” 管家说到这里又叹息道:“祭司大人留下来的禁制虽然能够封印住它们,可是我们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哪扇门关住了怪物,有的人开门直接就会被怪物附身,我们尝试过很多方法,都没办法驱散掉他们身上的怪物。” “据说上一任祭司大人留下来的圣器可以驱散这些怪物,可惜我们古堡内没有能够使用圣器的人,我们甚至连圣器放在哪里房间都不清楚。” “所以我们只好将这些人带到外面去,让怪物杀死他们。” 管家说:“不过绝大部分情况下,晚上留在古堡里的人只要没有开到有怪物的房间,一个个都呆在房内不出去,那么大多都能活下来了。” 原来如此。 “虽然如此,可公爵大人还是会带着我每晚在古堡外巡逻,想要早日找出那些攻击古堡的家伙。”管家愤愤不平道:“因为找了几十年我们都没能抓住那些家伙,外界都传闻古堡是中了诅咒……” 唐宁听完了管家的讲述,他忍不住问:“只有怪物进攻的诅咒吗?” 管家停了下来,不解地看向唐宁。 唐宁想了想,“……就是,在这个古堡住久了的人难道不会性情大变吗?” “祭司大人真是说笑了。”管家又说:“不过也确实有一些奴仆太过胆小,变得像惊弓之鸟。” 唐宁茫然地眨眼。 管家口中的诅咒和系统规则告诉他的诅咒不一样,系统经常会骗人,但系统在介绍规则的时候绝对不会骗人。 而管家也没必要去骗他,难道说,这座古堡有两个诅咒吗? “其实最近提起古堡的诅咒,这些下人原本都不怕了。”管家说:“上任祭司大人留了禁制和圣器,再加上公爵大人夜夜巡逻,那些怪物都不敢再来古堡里。” “哦?”那刚刚那个被问话的奴仆怎么一脸惶恐? “不过昨晚有一个怪物偷溜进了古堡里,杀死了一位奴仆。”管家道:“所以他们这才一惊一乍,让祭司大人笑话了。” 一位偷溜进古堡的怪物? 唐宁想到了昨晚差点杀死了姜眠眠,又被“他”赶跑的怪物。 原本他还以为“他”把怪物赶跑就没事了,没想到那个怪物还去害了其他的NPC。 “祭司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吗?”管家恭敬地问道。 “没什么。”唐宁说:“我想去古堡外看看。” 管家闻言连忙道歉:“非常抱歉,祭司大人,独角兽昨晚被那只怪物所伤,它如今行动不便,我们为您另外准备了一只小马驹。” 独角兽被怪物伤害到了? 唐宁的右眼皮跳了一下,“我可以看看它的伤势吗?” 管家带唐宁走到大厅,让唐宁稍等片刻,很快,他牵着受伤的独角兽来到了唐宁面前。 唐宁看到独角兽的右前蹄上缠绕着绷带,它如蓝宝石一样的眼眸充满着拟人化的忧郁,行走时螺旋角上挂着的铃铛摇晃时发出的声响似乎都忧愁沉重了几分。 管家抚摸着这只独角兽的头颅,“那只攻击它的黑暗生物用了我前所未见的方式,用一个金属在它的身上留下了一个小洞,那洞贯穿了它的骨骼……” 什么? 这种极为耳熟的攻击描述。 唐宁身后站着的姜眠眠走上前一步,对着唐宁低语道:“昨晚……我开枪打在那只亡灵马的右前蹄上……” 唐宁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昨天听到了铃声,很急促,刺耳,我一时间没把当时的铃声和现在这么动听的铃声联系在一起。” 管家怜惜地抚摸着马蹄,又憎恶道:“闯进古堡杀死下人的也是那个怪物。” 姜眠眠抬起眼,看向螺旋角上挂着的铃铛,“太黑了,我没看到它哪里带着铃铛,但是我觉得,这只独角兽角上挂着的铃铛如果飞快摇起来,应该……就是我昨晚听到的声音。” 唐宁的思绪有些混乱,如果姜眠眠说的是真的,那么晚上的亡灵马就是白天的独角兽? 可是管家又说一个下人NPC被这种怪物打死了,姜眠眠有打死无辜的NPC? 难道说…… 不,还是先确认独角兽到底是不是亡灵马。 “我能解开绷带,看看它的伤口吗?”唐宁艰难开口道。 管家蹲了下来,帮唐宁解开了绷带。 随着一层层染血的绷带褪去,一个还未愈合的伤口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玩家们的神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其实在管家描述有金属贯穿骨骼时,在场大部分玩家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姜眠眠扶着眼镜,看了几秒,对着唐宁轻声地、异常坚定道:“是枪伤。” 这是一个西幻副本,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枪这种东西。 在所有的玩家里,只有姜眠眠一个人带了珍贵的道具枪,这支枪还是从S级副本鬼家里拿到的,普通的枪也无法从现实带进副本,而且昨晚古堡外也只响了一声枪响。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管家口中进攻独角兽的怪物就是姜眠眠,而姜眠眠口中主动攻击她的怪物就是独角兽。 姜眠眠不太可能说假话,因为昨晚司泰守护了她,她就算被轻微地隐性污染了,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就被污染到性情大变,要说这么大的谎话欺骗队友的程度。 唐宁又去看管家,管家的表情不像在说谎,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管家其实……他也没有说谎,他只是……被重度污染了。 污染到连记忆都发生了扭曲,所以他把开枪的姜眠眠认成了怪物。 那么那个被枪杀死的无辜下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姜眠眠昨天在古堡内确实开枪了,她是对着干尸一样的东西开的。 唐宁的脑子乱糟糟的,他努力让自己重头开始捋。 有一点要明确,那就是系统在每次副本一开头介绍的规则绝对不会有错。 系统说古堡的诅咒是进入古堡的人最终都会迷失自我,那么就一定会迷失自我。 既然玩家会迷失自我,那么NPC又为什么不会迷失自我? 公爵、管家和独角兽还有这些下人们不知道在这座古堡里呆了多久,论被污染的严重程度,绝对是他们被污染得更深更严重。 唐宁伸出手按住额头,努力让自己去思考。 管家说,曾经公爵大人主动镇守古堡,可是人依然全死了。 如果按照公爵大人也被污染了的逻辑去推,那就很好理解了,被污染的公爵大人才是整个古堡最危险的怪物,他留在古堡内,古堡里的人当然全都会死…… 后来上一任光明祭司在古堡的每一扇门上都布置禁制后,死的人少多了,应该就是公爵大人也看不到那些人藏到哪里去了。 再后来公爵大人每晚都在外面巡逻,其他人都进房间躲着,死人的事情就更难发生了。 而进房间躲着的下人们也有可能在夜晚化身为被污染的鬼怪。 有一个下人也许在这个古堡里呆着的时间很少,他被污染得很严重,到了晚上化身为鬼怪攻击玩家,姜眠眠对它开枪,可能这些枪伤对晚上的鬼来说算不了什么,一旦它从鬼变成人,这种枪伤就是致命的。 所以他死了。 不过还是有很多问题,为什么那么多下人里,只有那一个下人变成鬼出来攻击玩家了?塔尖上挂着的干尸又意味着什么?到底要怎么解决污染?他需不需要告知管家他们,你们才是怪物? “祭司大人,您现在还要外出吗?”管家大人站起身来询问道。 唐宁心情有些微妙地看着这位管家,他点了点头,管家立刻出去牵了一匹漂亮的小马驹回来。 屋外的阳光灿烂,唐宁骑上马,将兜帽罩上,遮住有些过于刺眼的阳光。 其他玩家们跟在唐宁身后。 管家牵着马带着唐宁走出了古堡,马蹄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这只小马驹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唐宁抬起头,这个角度正好能让他看到古堡上的八个塔尖。 他伸出手微微抬起帽檐,阳光洒进眼底,让唐宁的双眼迅速浮现出了一层泪,在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挂在塔尖上的尸体…… 只剩下了五具。 第338章1更 五具?! 唐宁还想在看,只不过他在今天早上已经看了一次,使用这个能力对他消耗过大,他闭上眼,泪水从眼尾滑落。 怎么只剩下五具了? 明明昨晚还有六具尸体挂在塔尖上。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祭司大人?”耳边传来管家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唐宁回过神来,对上其他队友们询问的视线,他摇摇头,没有当着管家的面说出塔尖上的秘密,“我想看看公爵大人一般都会在什么地方巡逻。” 今晚出去的话,他必须要提前知道被污染的公爵大人在哪个地方。 管家闻言带领着唐宁前往古堡附近的密林深处,这一处密林在唐宁见副本的第一天就见过,不过当时他并没有仔细观察。 沿路生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植株,一看就充满了不祥的气息,只不过越往深处走,那些诡异的植物就越少见,取而代之的都是一些形状美丽、散发着馥郁芬香的花草。 最终,管家停在了一处茂密的花丛中,这里的植物生机勃勃,绿意盎然,花朵色彩缤纷,吸引了一些蝴蝶和蜜蜂,宛如精灵的后花园。 画风如此阴沉的密林里居然能够出现这堪称唯美的一幕,属实让玩家们有些惊讶。 “这是当初光明祭司留下的禁制,光明力量的泄露让这里的植物生长得好。”管家道:“每晚公爵大人都会在这里镇守。” “这禁制有什么作用?”唐宁问。 管家说:“据说是能威慑甚至封印那些袭击古堡的怪物。” 也就是能够削弱晚上被污染的公爵大人的力量吗? 看来之前的那位祭司应该留了很多的后手,要是有什么祭司手札就好了。 【我可以直接问管家关于祭司的更多信息吗?】唐宁在内心询问“他”。 因为他并不清楚自己身为现任祭司,转而向外人问上任祭司会不会很奇怪。 【可以,但没必要。】“他”说。 唐宁不解。 【他的身份知道的东西不多,要问就去问那个公爵。】“他”道。 确实如此。 唐宁接下来又去逛了逛古堡外的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唐宁回到了古堡。 餐厅里摆满了丰盛的食物,那位公爵大人坐在主位,端着一杯鲜血轻轻摇晃。 见到唐宁的到来,那湛蓝的双眸凝望着唐宁,他举着酒杯将殷红的鲜血送入口中。 嗯,就像看着唐宁下饭一样。 唐宁坐在了座位上,不知道该怎么询问对方,“他”的声音响起:【对他说,上一任祭司难道没有告诉公爵大人,饮血的时候望着别人是一种冒犯吗?】 唐宁立刻复述了“他”的话,并且还有了经验,这一次能把他的腔调学得十成十。 因为他确实感受到了冒犯。 公爵大人闻言笑着放下酒杯,“那位大人并未对我这么说过,不过,他的行动传递的是相同的意思。” 行动? 公爵的眼里露出了一抹追忆,他的手指摩挲着杯身,“他封住了我的眼睛。” 唐宁本来以为“他”做的事情已经够冒犯一位血族公爵了,没想到上一任祭司做得更加过分,难怪他让公爵拉窗帘的时候,公爵虽然很不爽,还是拉开了,合着这是祭司传统呢。 【对他说,哦?】“他”指挥道:【顺便放下餐具,托腮看着他。】 唐宁听话地放下手中的餐具,他随意托腮的时候,“他”还在指挥道:【手稍微向下一点,嗯,脸再向右侧过一些,不要太多了,对……】 当唐宁做出这一套符合“他”心意的动作时,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唐宁。 他微微侧着头,有些漫不经心地用右手托着脸颊,头发如瀑般倾洒而下,那卷翘纤长的眼睫掀起,慵懒又冷淡地望着公爵大人,不再是那时常神游的态度,而是屈尊降贵地做了一个倾听的姿态。 公爵大人第一次生出了一种自己被这位美人看在眼里的错觉。 他忍不住想要让对方的视线再在他的身上多停留片刻,于是下意识地讲起了更多关于上一任光明祭司的事情,“那位祭司和您一样,都有着造物主偏爱的容颜。” 由于这位公爵大人脑子里都是“好美好美好美”,所以嘴巴忍不住先吹了一波美貌。 唐宁看起来没有什么不耐,还是静静地望着他。 “只不过他的容颜更英气。”公爵大人开玩笑道:“当他摘下纯白兜帽的时候,古堡里所有的异性都出来看他了,包括小母猫小母马。” “如果说祭司大人您是春日的雪山,上一任的祭司大人就是寒冬的冰山,他为人正直,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用雷厉风行的手段镇压了古堡,还把一开始不服管教的我绑在了十字架上。” 这位公爵大人看起来是真的很佩服上一任祭司,丝毫不在意在外人面前讲他自己出的丑。 唐宁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大受震撼。 之前他还在奇怪堂堂一个吸血鬼公爵的古堡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一个十字架,合着原来是上一位祭司大人搞出来的东西。 这也太猛男了吧。 公爵大人回忆完自己被前任祭司暴打的峥嵘岁月后,看着面前的食物触景生情:“当初那位祭司大人也不满意古堡里的食物,他自己进入后厨,做了一顿我从未见过的菜系,我当时很可惜血族无法品尝到人类的食物,那位祭司大人便给我做了一顿血族也能吃的饭菜,您能猜到是什么吗?” 唐宁眨了眨眼。 公爵大人追忆道:“毛血旺。” 唐宁:“……?” 其他玩家:“???” 毛血旺是东方的食物,那位祭司不应该是西方人吗?他怎么会做这些东西? “那真是一种美味的食物,只可惜我没学会做法,不知道祭司大人您会不会做?”公爵期待道。 唐宁摇摇头,这个他是真的不会。 公爵大人有些遗憾:“可惜了,那位祭司大人有事只能呆七天的时间,他是最后一天才给我做的毛血旺,要是早几天,也许我就能学会做法了……” 等等,七天? 唐宁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这是巧合吗?卡牌游戏的高级本一般就是为期七天,那位光明祭司又做了毛血旺这种食物,会不会上一任的光明祭祀就是卡牌游戏的高级玩家? 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这得是多强的玩家才能把公爵绑在十字架上?而且唐宁还记得那位光明祭司将整座古堡都布置上了禁制,那一扇扇无法被看破的门就是人为制造出来的,还有密林外的能够影响到周围环境的巨大禁制。 如果是副本世界的厉害NPC能做到这一切唐宁不稀奇,可要是一位玩家折腾出这一系列事情……唐宁简直无法想象会有这种玩家存在。 公爵大人举起了酒杯,这一次他特意移开了视线,不去看唐宁,自己静静地小酌。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唐宁没能从公爵身上问出什么重要信息,他拿起刀叉吃了一下今天的午餐,还是一般般的味道。 算不上难吃,也没有多好吃。 比起这种西餐,唐宁更想去吃一下热气腾腾的蛋炒饭,要是能吃到王子做的菜就好了,王子做饭最好吃了…… “他”嗤笑一声,估计又是在笑唐宁思念王子。 但是唐宁确实很想见王子,已经是副本第二天了,他为什么还没有看见王子?一开始他有些怀疑公爵大人是王子,只不过公爵大人如此吹捧上一任光明祭司的做法让唐宁迅速否决。 那位王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当着唐宁的面不惜自黑也要吹捧一位同性的。 现在唐宁甚至有些怀疑“他”是王子了,因为“他”这种谁也看不上的态度很像王子,唐宁试探性问道:【你会做菜吗?】 “他”:【?】 “他”:【我的手看起来是做菜的手吗?】 虽然唐宁看不见“他”的手长什么样,但“他”确实和洗手作羹汤这件事有强烈的违和割裂感。 “他”也许会用这双手玩弄权势,也许会用这双手剥夺旁人的性命,再不济也是用这双捧着脸顾影自怜…… 【做饭这些家务活只会浪费我的时间——】“他”起了个头,还没继续说下去,就听唐宁道:【那我做饭给你吃吧。】 “他”:【……?】 唐宁有点不好意思道:【你不喜欢这里食物,所以我猜你会不会喜欢吃中餐?不过好像是我唐突了,我做菜的水准也没多好,只会做一些家常菜……】 唐宁说着说着就有点想打退堂鼓了,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异想天开,对自己没有清醒的自我认知。 “他”是那么挑剔的一个人,恐怕只有山珍海味才能让他满意,他跑去给他做菜简直是自取其辱。 正当唐宁打算放弃的时候,那声音忽然道:【……也行。】 唐宁先是愣了一下,他有点紧张地道:【那、你喜欢吃什么菜?我会做的菜不多,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调味料,啊,也许我做出来的菜会很难吃。】 【都可以。】“他”说:【偏甜一点的。】 甜口? “他”的口味怎么和他一样?不是说污染的怪物各个方面都会截然相反吗? 还是说……“他”还在迁就他? 唐宁想要为“他”做饭,是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对他表示感谢,他认真道:【你真的喜欢甜口吗?】 【我骗你干嘛?】“他”反问。 在这种气势惊人的语气下,唐宁立刻和一只小鹌鹑一样:【哦哦好的。】 和“他”交流完毕,唐宁向公爵大人表达了自己要进厨房的请求,公爵大人不光同意了,还像凑热闹一样要去看唐宁下厨。 进入了古堡的厨房,上一任光明祭司留下的东西发挥了大作用。 管家介绍说上一任光明祭司第一次下厨时,特意折腾出来的调味料,什么味精啊酱油啊醋之类的东西,那些是古堡没有的,那位祭司大人专程去密林里采集植物做出了类似的调味品。 现在这些配方还保留在古堡中,类似的调味料一直被使用,唐宁利用厨房现有的食材做了一道红烧肉。 他炒菜的时候,公爵大人就在一旁感慨:“祭司大人做菜的风姿看起来也是一脉相承啊。” 在场其他玩家闻到香味都忍不住多吸了几口气。 其实这道菜看起来没有多么诱人,但由于做菜的人实在是太过美丽,以至于他手中的饭菜好像都香了几分。 做完了这道菜,时间也已经不早了,估计再吃一顿饭就要到晚上了,本来唐宁就答应“他”,晚上要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他”,现在唐宁索性直接念道:【魔镜魔镜,镜子里的那个人是我吗?】 【不是。】 阴寒的气息裹挟住了唐宁,一瞬间就驱散了刚才还萦绕在唐宁身旁的油烟气味,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之前奇妙的状态,作为一个旁观者围观“他”的一举一动。 唐宁看到“他”直接松开了锅勺,将被热气熏得有些关节泛红的手伸进盛满清水的金盆里,放下,又抬起,“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管家,“布。” 管家立刻抽出一条丝巾,双手呈上。 “他”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双手,淡淡道:“愣着干什么?把菜盛上。” 旁边的仆从赶紧去盛菜,还没开始动,就听祭司大人冷淡的声音:“手洗了吗?” “我来,我来。”管家连忙道。 公爵大人来到“他”身旁,夸赞道:“这道菜上一任光明祭司也做过,如果我没记错,它叫红烧肉——” 一道沾染着淡淡水汽的手帕随手甩在了公爵大人的脸上。 公爵大人伸出手,按住了脸上这薄如蝉翼的丝巾,“好香……哦我说的是菜。” “他”连听公爵在说什么都懒得听,径自走了出去,行走时衣袂飘飘,玩家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感受到了“唐宁”在这一瞬间的变化,其中的姜眠眠更是脸色苍白了几分。 唐宁这是一瞬间又被污染了吗? 还是什么情况? …… “他”走到了餐厅,坐在椅子上等着上菜。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还带着氤氲的热气,这里没有筷子,“他”随手拿着刀叉戳中了一块红烧肉,优雅地放进口中。 唐宁的心提了起来,他小心翼翼问道:【味道怎么样?】 唐宁的做菜厨艺是在鬼家得到锻炼的,他做出来的菜的味道像极了两个人。 一个是王子。 一个是妈妈。 【很好吃。】“他”说。 第339章2更 唐宁被夸得有些受宠若惊。 他现在也能感受到味觉,唐宁觉得自己做的只能算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对方说个“差强人意”都是鼓励了,万万没想到“他”会评价很好吃。 不是难吃,不是好吃,是很好吃。 唐宁一时间都分不清楚“他”是不是在故意哄他高兴,【你、你喜欢就多吃一点。】 【嗯。】 “他”坐在座位上,一口一口,将唐宁做的这一整盘红烧肉都吃完了,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保持着安静,似乎在想些什么。 期间唐宁觉得干吃肉太油了,想要劝“他”喝口水,只不过他又担心也许“他”就喜欢这么重口的,于是什么也不敢说。 吃完之后,“他”喝了一口清水,用手帕细细擦拭唇角,古堡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到了他们该离去的时间。 公爵大人要带着管家和“他”说告辞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我也去。” 公爵大人自然是表示欢迎。 “他”走之前随手把蜡烛抛给了僧人,又瞥了一眼克里斯丁,“跟上。” 说完也不管后面两个人是什么反应,便淡定自若地走了出去。 管家给“他”牵来了白天骑着的小马驹,“他”直接拒绝道:“我要独角兽。” 独角兽的前蹄受了伤,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牵出来的,但是他的态度说一不二,管家根本不敢违背,立刻就将那受伤的独角兽领了出来。 独角兽看起来病怏怏的,没有什么精神气。 “他”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上清池水和特殊的医用绷带,蹲下来为这只独角兽清洗伤口,更换绷带,经过了“他”这么一番简单处理,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这只独角兽忍不住亲昵地用头去蹭了蹭“他”。 然后惨遭“他”的嫌弃,被直接推开大脑袋,这只独角兽有点伤心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轻轻松松抬脚骑上了独角兽,坐在独角兽身上依然挺直着脊背,下颌微微抬起,“走吧。” 不需要管家的牵引,这只独角兽就听从“他”的命令往前走。 【哇,它听得懂人话吗?】唐宁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诧异。 【嗯。】“他”懒洋洋地应道。 【不过它现在这么听你的话,到了晚上会不会就不理你了?】唐宁担忧道。 【不会。】“他”说。 【哦。】唐宁很信任“他”的话。 独角兽的螺旋角上挂着的铃铛一摇一晃,发出悦耳的铃声,唐宁和“他”共享视野,他发现“他”是很漫不经心和郊游一样到处看,这里看一眼,那里看一眼。 微风迎面拂过,扬起长长的发丝。 【这里的景色还挺好看的。】唐宁说:【很像西幻游戏里的画风。】 【丑死了。】“他”嫌弃道。 一旁的公爵大人和“他”搭话,“祭司大人要同我一起前往上一任光明祭司留下的禁制处吗?” “嗯。” “那里的光明之花很美。”公爵大人说。 “越是黑暗的土壤,越能开出美丽的光明之花。”唐宁听到“他”意有所指道。 天已经越来越黑了,黑到看不清眼前的路。 如果是一个人面对这种黑暗的环境,唐宁会不受控制地感到害怕,可是现在操控这具身体的人是“他”,唐宁非但没有害怕,还兴致勃勃问道:【我们等会儿是不是能看到他们一下子变身的全过程啊?】 就像个被带着出来春游东问西问的孩子。 【嗯。】“他”回复得很短,但好歹是有问必答。 【独角兽一下子变成亡灵马,我们坐着会不会很硌屁股啊?】 【?】“他”思索了一下,【好问题。】 唐宁难得能提出一个被他表扬的问题,一时间有点高兴。 “你。”修长白皙的手指随意指向管家,“现在去给我拿马鞍。” 管家没说什么马上就到晚上了,他连忙跑回古堡。 少了管家,一行人继续前往密林深处。 【公爵大人的实力强大吗?】唐宁继续好奇道:【我觉得他看起来实力是挺强的,那么被污染后的他应该挺弱的吧,为什么他还能制造出这么强大的破坏力?】 【他的污染面确实在黑暗能力上很弱。】“他”道。 一行人踏进了密林深处,唐宁看到黑暗中散发出了淡淡的金光,原来是白天看见的光明之花夜晚会发光。 夜晚降临了。 管家的速度到底是慢了一点,没赶在独角兽异化前把马鞍送过来。 唐宁感受到他身下坐着的独角兽皮肉像蜡烛遇火一样融化,很快就只剩下了坚硬的骨骼,两簇幽绿的鬼火从眼眶处蹿了出来,这只亡灵马暴躁地抖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想要把马背上的“他”甩下来。 糟糕! 下一刻,“他”伸出手,啪得扇了这只亡灵马一巴掌。 力道看起来不大,但是阴寒的气息却缠绕着手掌,这种寒意似乎对亡灵马有巨大威慑力,一瞬间就把亡灵马扇懵了。 唐宁茫然地注视着这一幕,回想起刚才“他”说的不会,这样看来,亡灵马确实不会不理“他”的命令…… 那现在公爵怎么样了? “他”抬起头,唐宁也顺着“他”的视野看到公爵站在花丛中,他的身上散发出了和光明之花一样的柔和光亮,每一根金色发丝都像浸润在光中,闪闪发光。 这、这是…… “这是光明之力!”克里斯丁震撼道。 僧人举着蜡烛,被他使用着的蜡烛散发出柔和的橙红色光芒。 在众人的注视下,公爵身上的光明之力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强大,浓郁的光明之力以公爵的脚底为中,一瞬间向四周延伸出去! 在被花草覆盖着的地上亮起了繁复华丽的阵法图案,那些阵法纹路闪烁着流光溢彩的金光,这些金光不断地颤动着,似乎地底压着什么东西。 在这种情况下,“他”拍了一下亡灵马的头,被拍的亡灵马颤颤巍巍地走向前,走向那位虽然紧闭着双眸、可气势节节升高的公爵! 光芒越来越亮,让公爵的整张脸都朦胧不清起来,这么浓郁的光明气息本该让人感觉到温暖,可奇怪的是,唐宁只能感受到可怕的威压。 被这位公爵踩在脚底的土地涌出了腥臭的血水,白骨从花草中钻出,地底好像响起了凄厉的哀嚎。 亡灵马畏惧不敢向前。 “他”反手又是一巴掌。 被暴打的亡灵马哆哆嗦嗦朝前走,眼眶里的鬼火似乎都要化为委屈恐惧的泪水流下。 虽然不是唐宁自己面对这一切,可是唐宁看到“他”的靠近,也忍不住害怕道:【我们现在要去干什么?】 【杀了他。】 唐宁:“?” 还没等唐宁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的视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就像之前他尝试哭一下激发出这个身体的真实之眼,而此刻的“他”就把这个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在这种奇异的视野下,公爵身上原本明亮柔和的金光突然化为了刺眼的血光,无数凄惨怨毒的嚎叫在这一处禁制里回响,层层叠叠,让唐宁的灵魂开始眩晕。 在巨大禁制中央站着的“公爵”骤然睁开双眼,浓郁的金光汇聚在他的眼里,让人看不清他原本的眸色。 灵魂状态晕乎乎的唐宁忽然一惊,产生了被极为可怕的存在盯上的错觉! 他呆呆地看向那位站在血光与金光交织中的“公爵”,对方也在看向他,或者是看向“他”。 一道淡淡的、凌冽的声音从“公爵”的口中传来:“唐宁。” 并不是公爵平常喜欢叫的祭司大人。 而是唐宁二字。 唐宁已经彻底傻住了,不过这个时候的他只是旁观者。 亡灵马朝前一跃,骑在马背上的“他”从宽大的袖袍中探出双手,苍白的火焰于掌心涌现,在虚空中拖出一道残影。 比之前蜡烛上还要多无数遍的苍白火焰全部投向了那位“公爵”,“公爵”身上的光芒被那些火焰疯狂吞噬。 唐宁还记得占据了僧人身体的鬼怪沾了一点苍白火焰就痛苦到不断哀嚎,可是几乎要变成火人的“公爵”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挣扎,也没有嚎叫。 非常强大。 强大让唐宁生出了或许“他”也不敌的念头。 果然,下一刻,更加刺眼的血光像滔天巨浪一样了上来,刹那间就淹没了大半的苍白火焰,巨大的冲击力让灵魂状态的唐宁差点要昏厥过去。 “他”毫不犹豫地操纵着亡灵马掉头,顺带着将已经看傻的两个玩家拉上了马背,“拦住它们。” “他”交代完后,还没等“他”再去拍亡灵马的脑袋,这只亡灵马就撒开脚丫子狂奔,因为在他们的身后,在那位“公爵”的脚下,无数白骨从渗透着血水的土壤中钻了出来,那一具具眼眶中燃烧着鬼火的亡灵爬了出来,飞速朝着唐宁他们逃离的方向追去。 僧人一只手举着蜡烛,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颗佛珠,那些佛珠是之前断裂的佛珠手串洒落下来的,现在被僧人一颗颗投掷出去。 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佛珠一旦击中骷髅,就会瞬间让骷髅化为齑粉。 另外一边的克里斯丁嘴里不断念着咒语,等到长长一串念完后,他的手中释放出了一道光柱,被光柱扫射到的亡灵都会暂停住脚步。 【这、这是什么情况?!】唐宁慌张地问。 “他”没有回答唐宁,而是说:【魔镜魔镜,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不是。】 第340章1更 身体的控制权在刹那间回到了唐宁这里,唐宁茫然无措地坐在马背上,无处安放的双手紧紧抓住螺旋角,心脏的狂跳和马蹄声一样凌乱。 怎么了?! 为什么“他”突然把身体掌控权给他了?! “他”是在刚刚的交手中受伤了吗?! 无数猜测涌现在脑海中,让唐宁的心脏惶恐到要跃出胸腔。 【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出现,依旧是淡淡的,带着说不出的傲慢。 唐宁那颗跳到快要爆炸的心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你怎么突然把身体还给我了?】唐宁弱弱的问道。 “他”说:【打过架吗?】 什么? 【我教你。】 【我教你怎么对付这些东西。】 唐宁的大脑一片空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要教他怎么对付这些boss吗?这怎么可能,他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我、我学不会的……】唐宁下意识逃避:【我把身体给你吧,你现在快点接手,这个亡灵马快要失控了,我感觉我压不住它了。】 【安静。】“他”命令道。 唐宁立刻保持安静。 【放轻松,不要抗拒我。】“他”说。 白发黑袍的幻影坐在唐宁的身后,“他”伸出手,一只手搂住了唐宁纤细的腰肢,另外一只手握住了唐宁紧张到微微发抖的右手。 “他”带动着这只手,轻轻扇了亡灵马的脑袋一巴掌。 没有用任何的力量,也没有溢散出阴寒的气息,只是这头亡灵马已经有了心理阴影,被这么打了一下立刻老实了起来。 【控制这匹马很简单,它现在已经被打服了,握住它的螺旋角,你想要让它往哪个方向跑,就往哪个方向稍微使一点力气。】“他”的语气很镇定,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堪称温柔:【去试试吧。】 唐宁单手攥住螺旋角,掌心紧张到出了一层薄汗,他的额头实际上也冒冷汗了,只是疾速穿梭在夜晚的风很大,一下子就将他的汗吹走了,将他的长发不停朝后吹去。 他听到身后密集的脚步声,都是那些亡灵发出的声响,还有僧人和克里斯丁发出的攻击动静。 【我要控制它往哪个方向跑?】唐宁求助道。 【都可以。】“他”说。 唐宁连忙操纵着亡灵马往古堡跑去,亡灵马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就离古堡很近了。 “他”:【……你怎么就想着跑路?】 “他”:【算了,把那两个拖油瓶扔古堡门口吧,正好上面的东西要下来了,让他们挡挡也行。】 什么? 唐宁愣了一下,猛然抬起头看向塔尖,这一次不需要他的眼里浮出泪水,他就能看到塔尖上挂着的尸体只剩下四具! “寂空!克里斯丁!你们往上看!”唐宁喊道。 僧人和克里斯丁正艰难地坐在马后不让自己被摔下去,虽然再往马背上坐一些会更稳妥,但他们依然努力和唐宁隔开一段距离,因为他们总感觉似乎有什么阴冷的东西隔绝在他们和唐宁之间。 骷髅们跑得不如亡灵马快,被亡灵马甩开了一段距离,偶尔有几个跑得快的骷髅亡灵冲上来,就会被僧人或者是克里斯丁解决掉。 此刻他们闻言抬起头,看到塔尖上的四具尸体时,所有人的心都不由得一沉。 “不好!”克里斯丁抬起手,光束从他的手中射出,直接扫到一具即将靠近古堡大门的干尸上。 僧人跳下马,克里斯丁紧随其后,他们一同往古堡处的干尸冲去。 【我可以一起下去吗?】唐宁问。 【别那么快回古堡,夜晚才刚刚开始。】“他”好像在宣布着什么美好的夜生活即将到来。 不回古堡去哪里? 唐宁问:【那、那我让它一直向前跑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高大的亡灵马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肆意狂奔,夜晚的寒气深重,风吹在身上是冰冷的,可是唐宁的心跳得很快,血液冲刷过血管同样很快,他的身体是热的。 所有的烦恼和恐惧好像都被抛在身后。 一轮皎洁的弯月挂在夜空中,清冷的微光洒落在地面,洒在四周高耸入云的树木。 唐仰起头,看到了天空上的月亮,还有月亮旁跟着的一颗星子。 【现在回头看看。】“他”道。 唐宁听话地扭过头,看到了穷追不舍的骷髅大军们。 【还怕吗?】“他”问。 虽然看到身后跟着这么多密密麻麻的亡灵有些瘆人,但现在回头看看,好像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可怕了。 【接下来会有一些痛。】“他”说:【如果你受不了,可以告诉我。】 唐宁有点不解。 下一刻,一簇苍白的火焰凭空出现,转瞬间落在了唐宁身上,他的身体没有任何灼烧的痕迹,可是他的灵魂却好像在被烈焰烤炙,痛到唐宁的嘴唇发白,浑身都开始哆嗦起来。 “好痛……”他像幼猫一样叫道。 白发黑袍的青年将下颌轻轻搭在唐宁的肩膀上,闻言抬眸看向唐宁惨白的侧脸,唐宁蹙起眉头,他的皮肤白到似乎半透明。 【将手伸出来。】“他”扶起了唐宁的右手。 唐宁对“他”哭着说:“我受不了。” 这个时候就可以停下来了吧? 没想到唐宁去听到“他”淡淡地哦了一声,继续指挥道:【把你感受到的痛苦从掌心释放出来。】 快要痛懵了的唐宁:“?”原来痛到受不了,和你说之后,就只是单纯的跟你说一声吗? 【别分心。】“他”呵斥道。 实在是太痛了。 【可要怎么把痛苦释放啊?】“他”的这个描述也太抽象了。 【想象这些痛苦就是会流动的火焰。】“他”说:【它们存在于你灵魂的各个角落。】 无法被看见的手指轻柔地抚摸过唐宁的脸颊,脖颈,肩膀…… 【在这里。】 指尖落在唐宁不停跳动着的心口。 苍白的薄唇对着唐宁的耳垂轻声道:【也在这里。】 似乎有一阵清凉的微风吹动在唐宁的身上,引导着唐宁操纵着他从未见过的能量:【它们是你积攒下来的痛苦,是你被鬼怪践踏、被人轻视的痛苦,是你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痛苦,是你失去挚爱的痛苦,是你一次又一次在生死间挣扎的痛苦……】 【你一直都很痛苦。】“他”说。 唐宁闭上眼,泪水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往下落。 是的,他一直都很痛苦。 从进入这个游戏以来,或者说,在进入这个游戏之前,这种痛苦好像就是他人生的底色。 【把这些痛苦当成养料,当成蜡烛。】“他”说:【现在,我把火赐予你。】 如果灵魂是蜡烛的话,那么“他”的灵魂就是一根正在不断燃烧着蜡烛。 此刻,燃烧着的灯芯靠近了属于唐宁的那根芯。 苍白的火焰落在了那根芯上。 一幕幕的回忆似乎都像走马灯一样浮现在了唐宁眼前,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游戏,在鬼公交随着车灯的一明一灭,穿着青色寿衣的鬼婴一步一步逼近。 他偷了陆应星的坟前头后惶恐不安地在公墓奔跑,可是身后的脚步声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在脏乱的厕所隔间里,一个东西趴在角落里窥探。 从噩梦中睁开眼,看见诡异出现在眼前的室友。 镜子里不对劲的自己。 拖着一根破旧麻绳走在黄土路上的王叔。 结婚时拍门的鬼娃娃。 …… 苍白的火焰燃烧在这些让他恐惧的过往上,有了充足的养料,那些火焰越来越大,越来越旺盛,似乎无法在满足于魂魄。 一簇微弱的苍白色火焰悄无声息地从唐宁的掌心涌出,火总会让人想到温暖滚烫,可是这簇火却让唐宁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冷,冷到他从指尖到肩膀似乎都被冻结住了,连带着,那些痛苦好像也都被冻僵了。 他冷到无法动弹。 可是有一股阴寒的气息裹挟住他,带动着他掌心微弱的火焰不断拉长扭曲。 【睁开眼。】“他”说。 唐宁艰难地睁开了眼,巨大的虚弱感贯穿了他的灵魂,让他都没注意到身下的亡灵马是什么时候停止了奔跑。 这匹亡灵马跪拜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它的身旁垂落着一条纤细的、冰冷的苍白长鞭。 那是由苍白火焰凝结而成的鞭子。 由于亡灵马的止步,身后那些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唐宁的心脏也越跳越快,好像人在濒死时疯狂工作的心房。 【好了,把这些痛苦甩出去吧。】“他”教导道。 唐宁僵硬地抬起手,转过身,看向身后密密麻麻的亡灵大军,他虚弱无力地挥起了手中那根黯淡的苍白长鞭。 那根火焰化成的鞭子就被他这么轻飘飘地甩了出去,柔和到像涟漪一样的白光在黑暗中荡漾开来,温柔地漫过那一片片逼近的骷髅。 所有的骷髅都停下了脚步,哗啦啦倒成了一片。 在那一片追逐而来的大军中,只有那位闪闪发光的“公爵”还站在原地,隔着一地尸骸望向唐宁。 【你看,就这么简单。】“他”平静道。 唐宁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他很难坐直身子,甚至想现在就昏厥过去陷入长长久久的沉睡,可是在这一刻,一种无法形容的意志力支撑着他问出了最想问的事情:【你……是我的王子吗?】 【我不是。】 【那…那……】唐宁颤抖着声线,轻声地,带着一点哭腔地问:“为什么现在,我感觉我好像有些喜欢你?” 第341章2更 唐宁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他自己的内心是喜欢“他”的。 这种喜欢与性无关。 是很纯粹又很向往的喜欢,喜欢“他”的强大自信,喜欢“他”带着他一起策马奔腾在荒原上的自由,喜欢“他”闪闪发光、又将光分给了他的模样。 那道声音似乎笑了一下,再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脱力的唐宁就记不太清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最后迷迷糊糊把身体的掌控权又给了“他”,他记得风迎面吹来的触感,好像他自己也是一缕自由的风,螺旋角上的铃铛响个不停,叮铃铃,叮铃铃,再配上马蹄的哒哒哒,那是一曲轻快紧凑的乐章。 他们从荒原一路跑过,身后不停追着那位“公爵”,四周有明亮的金光和血光交织,还有苍白的火焰划过夜空,他们跑进了古堡,又听见了枪响,看见了光束,在那些色彩缤纷的模糊记忆里,唐宁似乎还见到了一张张震惊脸的队友。 最后,唐宁听到“他”说:【睡吧。】 于是唐宁蜷缩在柔软的被褥中,嗅着空气中上下浮动着的暗香,陷入了长长的梦乡。 梦境中的他仍旧在骑马,只不过这一次骑着的是独角兽,四周都是绚丽缤纷的花,那些花光明璀璨,和天空上悬挂着的太阳一样耀眼。 而在不远处的另外一边,却是一道截然不同的风景。 那是一条荒无人烟的路,路上到处都铺满了白骨和荆棘,一个白发黑袍的人骑着亡灵马走在那条路上,他的头顶是漆黑的夜空,不见任何光亮。 唐宁感觉那个人走得好孤独,他操纵着独角兽往那边走去,对那个人喊:“喂!你好呀!” 那个人充耳不闻地继续走在荒芜清冷的道路上。 “我叫唐宁!”他热情地打招呼:“你叫什么呀?” 披着黑色兜帽的人仍旧骑着亡灵马哒哒哒朝前走。 唐宁也不恼,他反而更想要和这个奇怪的人讲话了,他操纵着独角兽试图往那个人的路上走,只不过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屏障将这两条泾渭分明的道路分割开来。 不管唐宁怎么做,他都无法进入那一条看起来就很可怕很寂寥的道路上。 似乎是他的不断折腾终于引起了那个人的注意,那道黑袍终于转过了头,露出了一张和唐宁一模一样的脸,他冷冷道:“笨蛋。” …… 唐宁骤然睁开了眼。 入目是四柱床的华丽床幔,他蜷缩在床上,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精神上的疲倦还是有些挥之不去。 【醒了?】“他”懒洋洋道。 刚睡醒的唐宁脑子还有点懵,他的思绪回笼,刚刚他是做了个关于“他”的梦吗? 虽然他从来都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可在见到梦境中那个人的模样时,唐宁的第一反应不是他自己染了个白发,而是这个与他有着一模一样长相的白发青年……是“他”。 等等,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对“他”说什么……什么我好像喜欢你?! 唐宁的脸唰得一下就憋红了,当时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说话不禁大脑,现在回想起来恨不得把昨晚乱说话的自己捂住嘴打晕过去。 【醒了就赶紧起床吧,你一觉睡到下午了,饭还没吃。】“他”说。 唐宁听到这一句话,也顾不上胡思乱想了,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抱歉,我好多都记不清了。】 在唐宁快速洗漱的时候,“他”轻描淡写道:【我没能成功杀死他。】 【他?】唐宁小心翼翼问道:【是被污染后的公爵吗?】 【可以这么说。】“他”道。 【你为什么非要杀死他呀?】唐宁不解地问。 “他”解释道:【他身上有光明本源,只有杀了他,才能用光明之源救下其他被污染的人。】 唐宁:“?!”居然是这样吗?! 【可是被污染后的公爵那么强,这基本上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唐宁道。 【卡牌游戏不会给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说。 在唐宁和“他”交谈间,唐宁已经走到了餐厅。 餐厅中坐着六个队友,李豪渊估计还被关着。 见到唐宁的出现,所有人都对唐宁行注目礼,唐宁从他们的眼中看到敬畏和探究,似乎想要从唐宁身上了解到什么。 而唐宁现在也很想从大家的身上了解昨晚的事情。 “姜眠眠,你可以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吗?”唐宁问。 “夜晚降临的时候,我们和李豪渊呆在一个屋子里。”姜眠眠说:“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李豪渊依旧无法挣脱束缚,实力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突然变强一截,结果……” “门外突然就传来了敲门声,有两道声音说自己是克里斯丁和寂空大师。” “我们没有开门,并且把门堵住了。”姜眠眠解释道:“因为你们是三个人一起出去的,一般来说不可能只有寂空大师和克里斯丁两个人跑回来了。” 僧人双手合十,叹息道:“所以姜施主们认为我们是怪物,一直把我们关在门外,不过贫僧敲门不是想进去,只是为了告诉大家塔尖的尸体只剩下四具了。” 克里斯丁点头道:“通知完消息后,我就和寂空大师找了空房间躲进去。” 唐宁感觉姜眠眠这个操作挑不出什么错来,大家现在确实没办法分清楚是人在敲门还是鬼在敲门。 “接下来,又有两道声音出现在门外,是鬼扮成了寂空大师和克里斯丁的声音。”姜眠眠道:“我们还是没开门。” 唐宁继续点头,肯定了姜眠眠的做法,毕竟现在玩家们都不缺空房间,非要跑去敲门拼房间才有鬼。 “没想到外面的两只鬼直接开始撞门,它们力气很大,我们很难挡住。”姜眠眠道。 直接撞门? 唐宁想了一下自己第一天晚上遇到的鬼,那只鬼还需要经过他的允许才能进来,结果到了第二天晚上,鬼就可以强行闯入了吗? 这种难度的递增是因为天数的增长,还是鬼怪数量的增加? “贫僧和丁施主听到动静后出来帮忙。”僧人道,他和克里斯丁昨晚都不怕被污染,所以能力出来帮忙,“那两具干尸对贫僧和丁施主不感兴趣,不论我们怎么出手,它们都不会去进攻我们,反而拼命去进攻姜施主他们。” 是因为僧人和克里斯丁不会被污染,所以那些怪物才不攻击他们吗?不过第一晚的姜眠眠也不会被污染,怎么当时怪物就不停追着姜眠眠? 唐宁看到姜眠眠他们纷纷点头,看起来昨晚那两个怪物给他们留下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在我们以为要挡不住的时候。”姜眠眠看了唐宁一眼,“你……出现了。” 唐宁眨了眨眼,他发现姜眠眠好像不打算继续讲下去,似乎默认他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 但事实上唐宁什么都不清楚,因为昨晚解救姜眠眠的人应该是“他”。 “你继续说。”唐宁道。 “……你身上冒出了白色火焰,那些怪物一看到就跑了。”姜眠眠说:“然后,你就回去休息了。” 【谢谢你昨晚帮了我的队友们。】唐宁在内心感激道。 “他”没有回应,似乎这只是顺手而为不足挂齿的小事。 “唐宁。”姜眠眠谨慎地问:“我可以知道……那种白色火焰是什么吗?” 她其实更想问的是,为什么昨晚的唐宁就像换了一个人,活像被污染了那样。 僧人也看向唐宁,他对那诡异的白色火焰记忆犹新,哪怕他已经是意志坚定之人,回想起被白色火焰时的经历,肌肉依然有些抽搐。 在场每一个玩家的眼里都充满了好奇和忌惮。 昨晚的唐宁看起来太像被污染了,只是他却救了大家,这让玩家们又不确定唐宁到底有没有被污染。 如果唐宁真的被污染了,他直接打倒在场所有人不就好了? 可如果唐宁没有被污染,他为什么又有能力能干翻全场? 白色火焰是什么? 这个问题唐宁也很好奇,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右手掌,昨晚好像就是这只手冒出了那神秘的白色火焰。 他现在还能使用出那种火焰吗? 【别玩火。】“他”警告道:【当心消耗过大再也醒不过来。】 听到了这句警告,唐宁的第一反应却是—— 【我以后还能再变出这种火吗?!】 【是的。】“他”干净利落地承认道。 【这种火是什么?为什么我也能用?】唐宁问。 【灵魂之火。】“他”没有回答唐宁接下来的问题。 不过唐宁听到这个答案已经很满意了,他看向队友们,想了想,坦诚道:“那种白色火焰是被污染的我拥有的能力,叫灵魂之火。”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他们并不是意外唐宁被污染了,而是诧异唐宁会如此直接地承认自己被污染。 其实换作之前,唐宁是不会主动承认自己被污染的,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还要扯一个遮羞布装作若无其事,只不过在知道自己现在掌控着的能力后,唐宁莫名生出了一股底气。 哪怕所有队友都背弃他,他一个人也可以在这个副本活下去的底气。 而奇妙的是,这股底气居然是污染他的存在给他的。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唐宁又甩出了另外一个震惊所有人的消息:“我好像可以切换自己的状态,一个是没被污染的我,一个是被污染的我。” “……什么?!” 第342章1更 “你能控制自己是否被污染?”姜眠眠震惊地询问,这个说法乍一听荒谬异常,可又能解释唐宁为什么有时候性格会突然大变,有时又和正常的一样。 “卧槽,这也太强了吧!”司泰同样想到了之前唐宁的异常。 僧人求教:“这是如何做到的?”如果所有人都能掌握这个方法,那么副本难度会降低不少。 “是我卡牌上自带的技能。”唐宁没有说得太详细。 “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林蕴皱眉问。 副作用? 唐宁目前没有感受到什么副作用,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受到对方的馈赠,从“他”的身上学到了很多。 他唯一付出的代价好像就是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了对方两次,但是“他”都很快就把身体控制权还给了唐宁,等于说唐宁基本上好像没有付出什么东西。 可这件事在卡牌世界里原本就是不合理的,卡牌游戏怎么会给予A级副本的玩家如此多的优待? 周康迟疑了片刻,“你能确定,你真的脱离了污染吗?” 唐宁对上了周康的眼神。 他想,他当然是能够确定自己脱离了污染,只要“他”念出“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再说“不是”后,身体控制权就重新回到了唐宁手上。 他又想,但系统从来都没有说过这种方式能够决定身体掌控权,这个方法从一开始就是“他”告诉他的。 “他”完全可以自导自演。 如果他真的要确定自己有没有被污染,找出那面镜子才是最可靠的,虽然那面镜子判断有没有被污染的方法也是“他”告诉唐宁的,但古堡里已经有一个明确被污染的李豪渊了,他完全可以先用那种方法测试一下李豪渊,检验一下正确与否,再用镜子照自己。 最重要的是,如果是从前的我,真的能够想到这么多吗? 唐宁的脑海中静静地冒出了这个问题。 【你不如在这个时候担心担心你的那些队友们吧。】“他”淡淡道:【现在就把底牌全盘托出,不怕被他们坑一把吗?】 坑一把? 唐宁倒是不担心这一点,副本一开始队友们被隐性污染了,对他格外疏离冷淡,但自从讲开之后,唐宁认为大家不至于在第三天就再一次针对他。 先不说什么队友情谊,大家基本上都是老玩家了,有一定的意志力和经验,之前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慢慢地一点一点沦陷,现在有了预警,就算用笨办法时时刻刻复盘自己的行动,也能察觉到自己目前做出的行为是不是违背了自己从前的形象。 就比如此刻的唐宁,他觉得能想到这一步的自己好像脑袋瓜真的灵光了一些。 “如果卡牌游戏给了你这种技能,那么一定会给你的游戏提高对应的难度。”姜眠眠沉吟道:“昨晚你主动进攻被污染后的公爵,那就是卡牌游戏给你提升的难度吗?” 昨晚的事情克里斯丁和僧人告诉过其他玩家。 他们都很好奇唐宁为什么要主动攻击那么可怕的NPC,因为卡牌游戏只要求大家安全存活七天,并没有强行要求大家必须要杀掉什么角色。 “被污染的公爵身上有解除我们所有人污染的光明之源,只有杀了他,才能得到解药。”唐宁道。 “真的吗?”周康有些激动地问,不仅是周康,大家都难掩激动,毕竟现在除了司泰外,大家或多或少都被隐性污染过,而卡牌游戏的任务是要大家安全存活七天,没有人知道被稍稍污染过算不算卡牌认定的“安全存活”。 也许大家的躯体都没缺胳膊少腿地活到了第七天,然后卡牌游戏直接说因为你的精神被污染了,所以游戏失败,送你便当。 最保险的办法可能在第七天的时候,抢到李豪渊那天唯一一次驱除污染的机会。 可他们一共有八个玩家,要是光凭这个方法只能活着走出去一个人。 “我确实从当时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光明能量。”克里斯丁承认道。 唐宁点头,“应该是真的。” “日安,祭司大人。”身后传来了公爵的问候声,唐宁转过头,看到有些病怏怏的公爵。 虽然说血族的气色一直都很不好,但在此之前唐宁都没有从公爵身上感受到这种病气,他端详了一会儿,发现是公爵大人的精神气很糟糕,整个人无精打采,有气无力。 “本来早上就想和祭司大人谈谈昨晚的怪物,只不过祭司大人一觉睡到了现在,想来在昨晚祭司大人同样消耗很大。”公爵大人心有余悸:“那怪物自带的白色火焰让我现在都难以忘怀。” 白色火焰? 在场的玩家们神情各异,克里斯丁看了一眼其他玩家,没有人站出来对着公爵说出什么“唐宁就是使用白色火焰的怪物”。 哪怕大家都知道,如果他们一致站出来指认唐宁的话,公爵很有可能会放逐唐宁—— 但这又有什么用?唐宁昨晚自己就主动跑出去了,公爵晚上还会变成怪物,能在夜晚保护玩家的人就只有使用白色火焰的唐宁。 “公爵大人的伤势现在可还好?”唐宁问道。 公爵捂住心口,苦笑地摇摇头,“那怪物的实力超出我的预料,今晚我可能帮不上祭司什么忙。” 没事,你昨晚也没帮上什么忙。 唐宁回想起昨晚公爵那恐怖的被污染面,浓郁的光明之力,比“他”还要强大的实力。 仔细想想,却有些不符合逻辑。 虽然乍一看好像是对的,黑暗的对立面是光明,可是公爵本身就是强大的存在,强大的对立面是弱小,按照这一套逻辑公爵的被污染面应该是弱小的光明生物啊。 昨晚的那个人真的是公爵的被污染面吗? 还有塔尖上不断减少的尸体数量又意味着什么?等会儿出去看一看是不是又被减少了?等到尸体完全消失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 最后一个问题,他现在是不是还在被“他”不断污染? 从进入这个副本开始,他的脑子好像就变得越来越聪明,昨晚还学会了释放白色火焰,变得越来越强大。 如果那个像咒语一样切换身体掌控权的话是“他”编造的,如果从进入古堡第一天开始,他就在不断被“他”污染…… 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唐宁脑海中唰得呈现出了一个念头,不过下一秒就被他啪得否决了,自然不好,被严重污染的他就不算是安全存活了,最后一天游戏失败直接死亡。 可……可如果刨去这一点之外,唐宁竟然真的觉得自己被污染还挺好的。 被污染还甘之如饴,不到最后一天都不想主动驱散污染,这难道就是卡牌游戏给他提升的难度吗? “祭司大人现在想要做些什么?”公爵道:“厨房的食材已经准备好了,如果祭司大人想下厨的话,随时都可以动身。” “不用。”唐宁摇摇头,他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笔仙的笔,“我准备找到最后一件圣器。” 他打算再去开房间,看看能不能开出镜子,本来唐宁以为笔仙不知道答案,就不打算再问笔仙关于镜子的问题了,可是既然笔仙都知道另外两件圣器的位置,大概率也是知道镜子的。 有了镜子,他就能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被污染了,还是真的突然间开窍变厉害了。 “祭司大人是想找到真实之镜吗?”公爵说:“我记得那面镜子能够分辨出一个人究竟有没有被污染,我相信祭司大人一定能够找到它。” 唐宁找来了一张手帕,将笔尖垂着在手帕上,轻声道:“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如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说完后,唐宁盯着这支笔。 许久,笔尖都没有任何动静,它没有在纸上画圈,拒绝了和唐宁续缘,唐宁自然也就没办法去问镜子的问题。 失败了吗? 是他之前通过这个道具得到了太多的东西,所以现在他没办法再使用了吗?似乎也合理。 算了,即使没有笔仙,他也可以用这具身体自带的能力再去看一次门。 唐宁收起笔站起身,一个人往前走。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找到,这座古堡有三百多个房间,他接下来就算每天都去开一扇门,找到的几率也格外渺茫,但他总不能坐以待毙。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唐宁,你是想去开门找镜子吗?我也来。”姜眠眠拆开了头上的绷带,“我的眼睛现在恢复了一些,还能再看一次门。” “贫僧今天也能再算一次。”寂空跟上。 “虽然我没有什么方法能够看门。”林蕴犹豫了一下,“不过我这局拿了这么烂的牌,也许卡牌游戏为了补偿我,能让我开门的手气好一点?” 唐宁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向一个个主动提出帮助的队友们。 能够在被隐性污染的情况下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怎么了?祭司大人的真实之眼现在是有可能无法看破房门禁制了吗?”公爵主动问道。 唐宁点头。 “一定是昨晚面对那个怪物让祭司大人也受伤了。”公爵自动脑补。 唐宁不想和公爵再浪费时间,当他打算直接走去开门时,又听对方道:“随便开门有可能会让祭司大人您的人遇到危险,不如这样吧,我让古堡内的那些仆从开门。” 唐宁:“……?!”还可以这样?! 第343章2更 在玩家们集体震惊的目光中,公爵大人自然而然的说道:“祭司大人为解决古堡的诅咒远道而来,我自然不能让祭司大人在这些小事上面有所牺牲……” 在公爵的眼中,古堡里那些仆从被污染了也就被污染了,他们是绝对比不上祭司带来的人重要,甚至在古堡那些仆从的内心也是如此。 听着公爵的这番话,唐宁终于明白自己和队友们陷入了惯性思维,这也是大家平常都没有抽到过这种高级身份牌,更没怎么经历过这种等级森严的副本世界,在玩家们的心中,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可以随意调动古堡绝大部分的NPC。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他”问。 【在卡牌游戏里遵循原本的人设行事是真的可以带来好处。】唐宁说:【从第一天开始,我们其实就可以命令那些NPC去开门,我们甚至可以在零损失的情况下一人一间房。】 唐宁的心跳得很快,这是突然找到正确答案后的激动。 是的,唐宁认为让仆从开门才是副本给出的正确方式,如果光靠八个玩家的运气开门是很不合理的,因为如果在场八个人的运气都很差,每个人开门都直接被污染,那这个游戏还怎么玩? 所以卡牌游戏还设定了八个玩家中有三个玩家拥有看破安全门的能力,这确保了至少有三个玩家是肯定可以开到安全门的,那么剩下没有能力的玩家只要不傻,就可以跑去蹭房,就像第一天大家做的那样。 可这样还是不公平,万一那三个有能力的玩家就是独狼呢?都不愿意和别人合住呢?那么剩下的五个玩家岂不是只能自己纯拼运气去开门? 卡牌游戏从来不会只比运气。 利用仆从开门才是真正的解决方式,不仅是第一天开出一个可以容身的安全屋,接下来还需要找到那四件圣器,三百多个房间找四件圣器是大海捞针,光凭玩家自己找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卡牌游戏从来不会给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唐宁飞快道:【接下来我们同样可以命令那些NPC们找到古堡里的四件圣器。】 【嗯,这些做法的利弊是什么?】“他”继续问道,好像一位帮学生复盘的老师。 【好处肯定就是玩家们不用面对开门杀的风险了。】唐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开门杀实在是太防不胜防和恐怖了,不论是李豪渊还是僧人,他们一进去就直接被污染,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唐宁相信换成在场其他的玩家,估计也是这样。 【坏处呢?】“他”继续问。 【被污染的奴仆很可能在夜晚会回来攻击我们,夜晚的难度会大大提高。】唐宁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限制条件又是什么?】“他”问。 限制条件? 这是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考虑过公爵为什么愿意白白牺牲他的人为你们开门?】“他”说:【如果一支光明小队从来到古堡的第一天开始,就无能到只能用公爵这边的人命来开门,这个公爵会乐意吗?】 自然不会。 公爵他请唐宁一行人过来,就是自己没办法解决这些怪物才请的援兵,如果发现援兵连开门都开不了,公爵大人肯定会认为现在的光明祭司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唐宁突然意识到,现在公爵主动提出这个方法,是他在“他”的帮助下,将光明祭司这个人设牌打出最好、最强势、最有魅力后才得到的局面。 公爵大人认为光明祭司有能力看破圣器所在的位置,只是昨晚对抗怪物实力削弱,再加上公爵本来就对唐宁有着很高的好感,才愿意主动开这个口。 但凡是哪方面做得有所欠缺,都无法走到这一步。 “古堡内的人手不多,只有五十人,如果要让他们全部都去开门,我们每次只能开五十个房间。”管家解释道:“这是上一任光明祭司交代我们的,大人说我们这些长期生活在古堡内的人一天只能开一扇门。” 唐宁点头,他猜测估计古堡内的NPC们白天是人晚上是怪物已经维持在一个岌岌可危的平衡上,才会有这种限制。 但如果是一天只能开五十扇门,从今天开始开,如果运气最差的话,可能到最后一天都开不出那面镜子。 “祭司大人想从哪里开始开?”公爵询问道。 “一楼开始吧。”唐宁只能开始赌运气,只不过他的运气看起来不太好,当五十个奴仆全部打开门后,没有开出任何道具。 唐宁和僧人也都上去各自开了一扇门,开出来的是空房间,至于姜眠眠,唐宁没让她去开门,因为姜眠眠每次开门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现在已经多了五十位仆从,姜眠眠保留实力应对晚上才能给团队最大的帮助。 看着一无所获的空房间,唐宁的内心倒没有特别失落,他还有四天的时间可以继续开房间。 “天马上就要黑了,祭司大人今晚要与我一起出去巡查吗?”公爵大人邀请道。 一口气解决掉全部人污染的方式就是得到光明之源,得到光明之源又只能杀了被污染的公爵,可是唐宁知道他自己是绝对杀不掉公爵的污染面…… 【如果你今晚不去,他的伤势就会慢慢愈合。】“他”开口道。 居然还能自己疗伤吗? 【你可以把身体控制权交给我。】“他”说:【这样一天天打下去,我有把握杀死他。】 听起来好像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他”就是最好的办法。 交给“他”似乎也没什么事情,每次“他”都重新把控制权还给他了。 可是,唐宁突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他之前居然从未想过,因为他无比信任“他”的话—— 如果光明之源能够解决掉所有人身上的污染,自然也可以解决掉“他”。 “他”现在拼命想去杀死公爵的污染面,得到光明之源,难道就是为了自杀吗? ……这怎么可能? 卡牌游戏怎么可能给出这么好的事情?给出一个不断提高唐宁、最后还会主动离开唐宁的污染体? 现实中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都不可能发生,卡牌游戏如果要真的掉馅饼了,那一定是一个沾满毒药的馅饼,咬一口七窍流血,穿肠破肚,死不瞑目。 他现在是不是魔障了?一直无比信任“他”的话。也许杀掉公爵的污染面才会打破整座古堡的平衡,无限大地提高副本难度。 在唐宁思考的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很安静,安静到让唐宁无法摸清“他”的心思。 “祭司大人?”公爵看唐宁还在神游,又叫了一遍:“您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所有人都在看着唐宁,他们都在等着唐宁一个人的回答。 唐宁想了许久,他觉得还是要出去看一看,因为继续留在古堡里,他基本上探索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而出去的话也许还可以探索被污染后的公爵的秘密。 他可以先去观望,不一定非要杀死对方,哪怕隔着一段距离远远观察也好。 古堡外肯定有危险,不过唐宁现在可以使用那种白色火焰,他有了一些自保能力,他现在感觉自己还能够再次释放出那种火焰,只不过唐宁也有预感,如果他真的再一次使用这种能力,他大概率会像昨天那样直接陷入昏迷。 所以不能一个人出发,那么要选谁?僧人吗?姜眠眠?不对,他要思考的人选不是战斗力强,是跑路能力强。 今晚可以让司泰守护林蕴,林蕴的能力适合跑路,如果唐宁真的使用了白色火焰脱力后,无法控制亡灵马,起码可以让林蕴背着他跑路。 剩下的人唐宁就不打算带了,因为今天开了五十多扇门,夜晚敲门的鬼大概率会增加,多留点人防止被偷家。 对了,出发前他还可以让李豪渊先驱逐一次林蕴身上的隐性污染,确保林蕴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唐宁想出了这份计划后,很快就进行实行,队友们都配合着他的想法,公爵和管家也在门口等着他,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在唐宁骑着独角兽,带着林蕴出门时,唐宁听到那声音好像极轻又极淡地笑了一下。 这笑声像一阵微风,来得那么快,消逝得那么匆匆,以至于唐宁都无法捕捉到“他”的情绪。 【你是不是在生气?】唐宁忍不住去问“他”。 唐宁感觉自己可能真的出了点问题,他现在为什么还要关注“他”的心情?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反问道。 当然要生气了,唐宁想,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光明之源真的能解除所有人的污染,“他”真的就是一个与唐宁完全相反的个体,因为唐宁想活着,所以“他”有自毁的倾向,因为唐宁自我厌恶,所以“他”喜欢唐宁。 要是“他”真的是为了唐宁考虑,被唐宁这么怀疑猜忌肯定会生气。 如果“他”说的都是假的,阴谋无法得逞,那“他”肯定还是会生气。 唐宁听到那声音淡淡地说:【你现在会思考这么多,我应该高兴才是。】 【终于变得聪明点了。】“他”说:【笨蛋。】 这一刻,唐宁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梦中的画面,白发黑袍的青年骑在亡灵马上,微微抬起下颌,矜贵又冷淡的模样。 似乎被“他”这么说一句,都是一种恩赐。 第344章1更 唐宁走出古堡时看了一眼塔尖,此时塔尖只挂着三具尸体。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唐宁有些心神不宁,他深吸一口气,骑着独角兽往外走。 今天由于唐宁出发比较慢,还没跟公爵大人一起走到禁制之地时,天就黑了。 身下的独角兽朝亡灵马转变,唐宁攥住独角兽的螺旋角,和正在异变的公爵大人拉开一段距离。 林蕴也飞快地朝后退去,随时做好了带着唐宁跑路的准备。 他们两个人站在和公爵、管家十米开外的距离,感受到浓郁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无比强大的气息—— 黑暗气息! 唐宁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唐宁原本都眯好眼睛,做好了像昨天一样被强烈光线照耀的准备,可是不远处管家和公爵所在的位置翻滚着强烈的黑暗之力。 伴随着一声非人的咆哮,黑暗中的一个东西猛然朝唐宁这边扑了过来! 唐宁攥住螺旋角,心惊肉跳地来了一个急转弯。 昨晚骑着亡灵马肆意奔腾的经历锻炼了他的骑术,让唐宁险而又险地躲了过去,顺带着还拉着林蕴上了马背。 接着他疯狂驱使着亡灵马绕圈子,躲避着怪物的进攻。 “朝我们扑过来的是被污染后的管家!”林蕴充当唐宁的眼睛,他飞快道:“他现在的实力变得非常的强大!” 管家? 昨天管家去拿马鞍了,唐宁没有看到管家被污染后的样子。 “等等,那个公爵怎么回事?!”林蕴不解道:“他现在看起来很弱小,好像还臣服于管家!” 什么?! 唐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转过头,在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那赫然是白天文雅的管家,此时他的身上不见一丝一毫老绅士的气质,写满了狂躁和暴虐。 在管家身后跟着的赫然是唯唯诺诺的公爵,这位高贵的血族此刻看起来弱了许多,宛如一只病猫。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公爵没有变得和昨天那样强大充满光明之力?!】唐宁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样的公爵即使杀死了,也绝对拿不到什么光明之源。 【甩开他们,继续往禁制之地走。】“他”说。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唐宁的情绪有些激动:【你是不是欺骗了我?!你明明说公爵他——】 【我说什么了?】“他”语气平静依旧。 唐宁卡壳了一下。 因为他突然想到之前“他”说的是公爵的污染面在黑暗能力上确实很弱,但是“他”从来都没有说过那个光明之力无比强大的家伙就是公爵的污染面。 【那昨天那个有强大光明之力的家伙是什么?】唐宁问。 【你过去就知道了。】 唐宁咬咬牙,如果现在回古堡只会一头雾水,来都来了,过去看看就过去看看。 他做下决定后飞快驱使着亡灵马朝着禁制之地跑去,风将他的长发吹向身后。 唐宁转过头,被污染后的管家和公爵还在对他紧追不舍。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在密林中不断响起,唐宁在黑暗深处看到了星星点点的微光,他知道那是光明之花在晚上散发出的璀璨光彩。 只不过这点微光和昨天晚上的光芒相比,就像萤火与皓月争辉。 “他”不是说去禁制之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怎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唐宁有点茫然无措地停在这里。 “我们快跑啊!他们追上来了!”林蕴急忙道。 现在要继续跑吗?还是围绕着禁制之地转圈子,还是说使用那个白色火焰? 唐宁的脑子乱糟糟的。 咆哮的吼声不断响起,看着凶神恶煞猛扑上来的管家,唐宁最终还是心生退意,他驱使着亡灵马朝着后方退了好几步,不知不觉就踩在了禁制之中。 而那两位被污染的管家和公爵也都一跃而起,跳到了禁制范围内。 刹那间,漆黑的地面上绽放出了璀璨的光芒,那些流光随着阵法的纹路飞速展开,好像一只无形的荧光笔在黑纸上唰唰得描绘着漂亮繁复的纹路。 唐宁睁大了眼睛,他慌张地操控着亡灵马想要跑出阵法范围之内。 可是那明亮的光芒像潮水一样漫了上来,笼罩住了害怕到一动不动的亡灵马,唐宁惊恐不安地看着发光的马骨,尤其是盯着自己和马相接触,不过那抹光并没有沾染在唐宁身上,同样也没有碰到林蕴。 不过这种光芒不仅仅是针对亡灵马,它还笼罩住了闯闯入禁制的公爵和管家,一如昨晚唐宁看到光芒覆盖住公爵的场景。 那个时候唐宁还以为是公爵被污染后在发光,现在唐宁明白了,应该是公爵的黑暗之力刺激了阵法,阵法里的光明之力一下子就把公爵裹挟住了。 “我们现在要不要跑路?”林蕴对唐宁低声问道。 唐宁不敢轻举妄动,他一时间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确定被光芒覆盖的条件是什么,是身体一旦碰到禁制就会被封吗?还是说体内有污染就会被封?还是什么其他条件? 在不知道具体的危机时候,是不是维持原样才是最安全的? 唐宁紧张地盯着公爵,昨晚就是公爵被光明之力覆盖后,突然间睁开眼,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么现在呢? 唐宁屏住呼吸看了几秒,那位公爵都没有什么动静,好像雕塑一样僵立在原地。 怎么回事? 时间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唐宁都无比的不安,看着公爵大人没有变化后,唐宁不想再这样呆下去了,唐宁转过头对林蕴说道:“我们现在偷偷下马,然后躲在——” 一双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唐宁。 和唐宁同坐在马背上的林蕴不知何时被光芒覆盖住,在唐宁盯着公爵时,“林蕴”也一直在盯着唐宁。 唐宁的大脑出现了两秒的空白,他呆呆地直面着这个“林蕴”。 【就是现在!用灵魂之火捅他的肾!】“他”激情澎湃地指挥道。 唐宁很想使出白色火焰,可是他实在是太紧张了,情绪起伏极大,就好像一根蜡烛在有狂风的地方点火,当唐宁颤巍巍抬起了右手后,右手掌只冒出了一道很像烟圈的白色烟雾。 都不用风吹,就散了。 唐宁:“……” “他”:“……” “你,想杀我?”这个被光笼罩住的家伙缓缓问,他身上光芒万丈,威压就好像这些光一样释放出来,看起来轻飘飘的,压在身上却好像有千钧重,让唐宁大气都不敢出。 【把身体控制权给我!让我来捅死他!!!】“他”继续斗志昂扬道。 唐宁继续颤巍巍道:【不行啊……他附身了林蕴,你捅死了他,林蕴也会死的。】 “他”:“……?” 唐宁听到“他”气急败坏道:【那头猪死了就死了!你再不出手要死的人就是你了!!!】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唐宁忍不住冒出了一个有些无关紧要的想法,那就是“他”真的好喜欢给他的队友们取动物类的绰号啊。 比如李豪渊是小白眼狼,寂空是秃驴,现在林蕴是猪。 “你,为什么,要杀我?”这个神秘的存在说话很慢,他的每一个字似乎都蕴藏着一种强大的能量,不仅能进入听者的耳朵,似乎还可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唐宁有些喘不过气来。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呵,杀你就杀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他”凉飕飕道,语气比这个神秘存在还要嚣张。 唐宁就不一样了。 唐宁快被吓哭了,他感觉自己在面对一个极其恐怖的庞然大物,对方的一句简单问话就可以操控着他的思维,让他克制不住地说出真话:“我要拿到你身上的光明之源,去救我被污染的同伴们。” 不!他怎么全都说出来了?! 唐宁本来还想要说一些假话缓和气氛的,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当场去世。 冰冷的金眸和唐宁雾蒙蒙的双眼对视,肆无忌惮的威压在空气中蔓延,唐宁的心跳得快要爆炸,一时间六神无主。 “他”在鼓励道:【冷静!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现在,回忆起昨晚我教你的感受,把灵魂之火使出来,杀了这个家伙!】 唐宁强忍着不掉眼泪,他努力回忆起昨晚的感受,只不过在他酝酿到一半的时候,一只在发光的手拿着一朵会发光的花,送到了他的面前,“给你。” 唐宁:“……?” 这朵花和唐宁看到的那些光明之花都不同,那些光明之花虽然会发光,可是还是能从中看到植物的影子,而这朵花就好像完全是由光明编织凝结而成,从根茎到花叶甚至到花蕊都是光束。 神秘存在说:“花里,有,光明之源。” 唐宁:“???” 什么光明之源?不是杀了他才有的东西吗? 在唐宁茫然震惊的目光中,神秘存在将这一朵奇妙又美丽的花轻轻放在唐宁掌心。 唐宁呆呆地看着这朵花,又呆呆地抬起头看向这位神秘存在,【这是光明之源吗?】 那道声音安静了半晌,似乎也和唐宁一样沉浸在震惊中,【……是的。】 【那、他怎么就给我了?】唐宁痴呆脸:【不是说只有杀了他才能拿到光明之源吗?】 “他”沉默了更久的时间,【你问他。】 这种是可以直接问的吗? 唐宁双手捧着这朵花,好像一只捧着人类给予的食物的小松鼠,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为什么把它给我?” 神秘存在一字一句,一板一眼道:“别哭了。” 第345章2更 唐宁听完神秘存在的回答后,他变得更加茫然了。 这是什么理由? 原来不需要和这个家伙打得死去活来,只要哭一下就可以得到光明之源吗?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吧? 除非…… “你是谁?”唐宁紧张地望向那双金眸,这个神秘存在是他的王子吗? 神秘存在静静地望着唐宁,那双金眸冰冷依旧,“你不记得我了吗?” 似乎他们之前有着许多故事。 唐宁迟疑道:“莫云初?” 神秘存在:“?” 唐宁继续对暗号:“祁昀?” 神秘存在:“??” 唐宁蹙起眉头像报菜名一样流畅道:“宫鋆?邵明缊?庚溪?苏安云?1号?” 神秘存在:“???” 空气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那双金眸微微眯起,神秘存在缓缓道:“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可是……我突然,好不爽。” 那如有实质的威压快要凝结成冰,让唐宁挤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他在内心拼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唐宁觉得“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好像,真的,不记得了。”璀璨的金眸无端显出几分黯淡。 下一刻,光芒如潮水般从林蕴的身上褪去,林蕴宛如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一惊一乍地看向唐宁。 唐宁环顾四周,管家和公爵都被定格在原地不能动弹,亡灵马同样如此,但那个神秘存在却消失不见了,如果不是手里还抓着那一朵花,唐宁会怀疑之前那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我刚刚是怎么了?”林蕴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他对唐宁问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我也不清楚,我们先离开吧。”唐宁和林蕴下马,林蕴背着唐宁疯狂跑路,在他们离开后的不久,公爵、管家、亡灵马乃至于地面的阵法忽然开始变得黯淡! 那灿烂的光芒在刹那间熄灭,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从地面中涌现出来。 也不能说这道身影完全漆黑一片,他的内部偶尔有金色流光闪现,不过这种光芒似乎只在他自说自话时会出现—— “昨晚,他还记得。” “我喜欢今晚的他。”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把花直接给他?” “他哭了。” “你不觉得他哭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吗?” “……” “你明明就很喜欢,你真虚伪,你真可悲,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他会不会杀了你,你都无可救药地喜欢他。” “我……” 说话更为流畅的声音忽然笑了起来,“我也是。他现在好虚弱啊,我们要不要把他抓起来?” “不行……” “你明明就很想留住他。” “我不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道黑影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他就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如果他是一个活人的话,恐怕现在眼泪都会笑出来了,“如果你不想的话,你怎么可能会只给他一份光明之源?” “给他一份不就希望他明天为了第二份、后天为了第三份继续过来吗?” “你真虚伪,你真可悲。” 说话更为迟缓的声音有些无力地辩解:“我只是……” “你只是气极了,你听到他说出那一个个男人的名字后,你都无法抑制住我了,你可以接受他想要杀死你,你却无法接受他把你忘得一干二净的同时爱上了别的人。” “他……” “你恨不得杀光那些人,你恨不得把他永远囚在这个禁制之地——你不用再反驳我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种虚伪的礼节不需要用在你我之间了,不是吗?祭司大人。” “我……”说话总是慢吞吞的声音忽然间流畅了起来,因为他不需要再逐字逐句地压抑着内心真实的欲望,那冰冷到没有任何人情味的声音忽然间沾染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我真虚伪,我真可悲。” …… 唐宁并不知道禁制之地在他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和林蕴匆匆行走在古堡外,时刻提防着四周,以防会有怪物窜出来。 一路走来虽然提心吊胆,不过好歹是平安赶到了古堡前,这一次唐宁抬起头看向塔尖时,塔尖上挂着的尸体只剩下两具了! 唐宁的心脏剧烈跳动,一直以来塔尖上挂着的尸体就像某种死亡倒计时。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副本第一天白天挂着的尸体应该是七具。 副本第一天晚上挂着的尸体就变成了六具。 接下来副本第二天白天的尸体变成了五具,副本第二天晚上的尸体变成了四具。 现在是副本第三天,在走出古堡夜晚还没有完全降临时,塔尖上面挂着的尸体,唐宁记得清清楚楚是三具,现在,只剩下两具了。 尸体数量是不是在按照时间规律减少? 唐宁眉头紧锁,如果是这样的,那么明天,也就是第四天晚上,塔尖上所有的尸体就都会消失不见,到那个时候会发生些什么? “唐宁?”林蕴压低声音道:“我们要进去吗?” 唐宁还是保持着仰头望向塔尖的姿势,从这个副本以来,他好像就一直在按照着“他”的节奏走,哪怕主动去思考,其实思维也有些局限在“他”提供的思路中。 如果他今晚还是单纯的听从“他”的话,那么他会和那个神秘存在,打的不死不休,很有可能打不过,还会让林蕴受伤乃至于死亡。 而那个神秘存在却好像很好说话,一下子就把光明之源给他了。 这说明听从“他”的话并不是最优解。 或许,他可以试试看“他”从来都没有说过的思路。 “林蕴。”唐宁轻声道:“你说,我们要不要爬上塔尖——” 林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震惊地盯着唐宁,只能看到唐宁仰起头的完美侧脸,“去看看上面挂着的究竟是什么?” “他”还是保持沉默。 “你疯了吗?”林蕴压低声音谨慎道:“上面一看就是很强大的怪物,如果上去我们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可是,”唐宁低下头看向林蕴,“直到今天,整个A级副本已经过了一半的时间了,我们都还没有搞清楚那上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很不安,如果今天不去看,明天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唐宁对着林蕴说出了自己刚才关于尸体数量会每天减少的猜测。 如果这个猜测正确的话,明天白天就只剩下一具尸体,而晚上将会一具尸体都没有。 “那我们就明天白天去看,你不是说你这具身体拥有真实之眼吗?白天也能看到塔尖上面挂着的东西。”在所有玩家里,只有唐宁是白天能够看到塔尖上的尸体,而其他玩家只能在晚上看到。 林蕴按住唐宁的肩膀,“白天的危险系数一定会比晚上低。” 唐宁摇摇头,“不行,如果尸体晚上的状态跟白天不一样,那么今晚将会是我们唯一一次观察尸体晚上究竟是什么状态的机会。” 林蕴用力抓住了唐宁的肩膀,他知道唐宁说的很有可能是对的,“可是这样太危险了,如果一定要去,等会儿我爬上去看看,我有司泰的守护,不怕被污染。” “我也要上去,我能够使用灵魂之火,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了,我还可以阻拦一下。”唐宁认真道。 “可……”林蕴想要阻止,但他一时半会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因为从现在的情况来说,他们两个人一起上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唐宁的灵魂之火可以进攻,林蕴则可以负责背唐宁跑路。 最终,林蕴点了点头,“好,我之前抽到了一张卡牌技能是攀岩,我可以直接背着你爬上去。” 他们决定直接从古堡外侧爬上去,这样可以避开在古堡内部游荡着的怪物。 在上去之前,唐宁先努力回忆了一下昨晚使用出灵魂之后的感觉,他打算先把灵魂之火点燃,不然等到了塔尖遇到危险却像刚才那样使不出火焰,那才是大问题。 首先,应该是内心不能充斥着现在的恐惧吧? 唐宁记得昨晚“他”教他使用灵魂之火时,就是先让他去骑着亡灵马跑来跑去调整好了心情,还特地让他转头,问他怕不怕后面跟着的骷髅大军,那时唐宁的心境是平静的。 而今晚面对那个神秘存在之所以失败,估计就是唐宁当时太过紧张害怕。 然后,应该是要回忆起过去的痛苦记忆? 唐宁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那些他不愿回想的记忆,过了一段时间,昨晚的熟悉感觉浮现在身体中,流淌在唐宁的右手,一簇苍白的火焰在黑暗中无声燃烧。 唐宁睁开眼,他无法支撑太久,哪怕这缕火焰不去烧任何东西,就只是这么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掌心,每分每秒都在掏空唐宁的力气。 难以想象“他”的底蕴有多少强大,才能让灵魂之火烧得那么久,那么旺。 “走吧。”唐宁看向林蕴。 林蕴背起唐宁,他像一只壁虎飞速往古堡上爬,阴冷的晚风吹在唐宁和林蕴身上,唐宁听到古堡内部传来了剧烈的枪声,应该是姜眠眠他们又和怪物撞上了,不过今晚有僧人和克里斯丁,那两个家伙很强,唐宁倒没有很担心队友们。 他现在更需要担心的,是他和林蕴。 疾速攀爬着的林蕴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已经爬到了古堡第六层,他们马上就可以近距离接触到塔尖上的尸体了。 掌心出了一层薄汗,林蕴继续往上爬去。 阴冷的气息涌动过后颈。 趴在林蕴背上的唐宁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在他眼前晃动着的脚。 第346章1更 一双青白色的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唐宁眼前! 唐宁屏住呼吸,刹那间的惊吓让他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手中的苍白火焰摇曳了刹那,虽然有一刻变得黯淡,但好歹没有熄灭。 唐宁这个位置只能看到这具尸体的双脚,看脚的大小,应该是男人的脚。 阴风吹过塔尖,惨白的月光照亮了这具微微摇晃的尸体,唐宁看到那双脚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脚趾甲都是青黑色,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一无所察的林蕴还在背着唐宁往上爬,塔尖越往上就越细,爬起来越发费劲,特别是林蕴还背着一个人的情况,他越爬越吃力,甚至觉得唐宁都变得重了起来,其实唐宁的体重在成年男子中已经算是极轻的了,之所以会这么重—— 是一只青白色的脚落在了他的肩上。 唐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着另外一只脚还在空中晃悠,似乎是在试探着林蕴另外的一个肩膀。 如果只有林蕴一个人爬上来,那么他将永远看不到尸体的正脸,因为这双脚会一直踩在他的肩上! 唐宁有点发软地举起苍白火焰,靠近那只踩在林蕴肩膀上的脚。 那只脚好像怕烫一样,还没等被火焰碰到,就迅速移开了。 唐宁松了一口气,而这个时候的林蕴喘了一口气,看起来好像是累极了,再往上爬都有点没力气了,只能抱住塔身休息片刻。 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把那个家伙赶走了吗?林蕴怎么还是这么累? 唐宁抬起头四处打量,没有再看到那双青白色的脚,唐宁低下头时,林蕴的脖颈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在唐宁担忧的注视下,抱住塔身的林蕴一边喘气又一边扭过头看向唐宁,下一秒,他的那一口气似乎有点没喘上来,双眼微微睁大,好像从唐宁的身后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唐宁愣了一下,他忽然想到,如果抬起头看不到那双青白色的脚,不仅意味着它没有再踩在林蕴的肩上,也意味着,它没有被挂在塔尖。 它……下来了。 后背沉甸甸的,这种沉重是让人很难有所察觉的沉,似乎你潜意识里就认为你该背着这么一个东西。 唐宁缓缓扭过头,发现自己的脖子没办法扭一百八十度,九十度已经是极限了,余光怎么扫都没办法看到踩在他后背上、与他的身体呈九十度的东西。 不过,冒着灵魂之火的右手掌却可以往后扫到那个东西! 唐宁的左手死死抓住林蕴,为了保险起见甚至直接左臂勾住了林蕴的脖子,因为现在他和林蕴身处六楼的高度,这个距离摔下来可以直接领便当走人了。 右手则拖着灵魂之火猛然朝后甩去!因为甩手太快,唐宁还听到自己疏于锻炼养尊处优的身体发出了关节活动的咔嚓声。 那身后沉甸甸的重量猛然一轻,紧接着是一阵破风声传来,那个东西掉了下去! 唐宁双手死死抱住林蕴,他飞速低下头往下看,六楼的高度不仅让他们身体下意识的紧张到发软,他的视力也受到很多的限制,比如现在就只能看到一个小白点在地面行动,那个披着裹尸布的尸体走进了古堡! 【你不该上来的。】安静了很久的“他”发出了一声叹息:【你惊动了它,本来今晚只会下去一只鬼,现在有两个都下去了。】 什么意思?是指他刚刚用灵魂之火打它下去反而坏事了吗? 【回去吧。】“他”说。 唐宁有点茫然又不安,这个时候唐宁听到林蕴微微颤抖着的声线:“我看到了……” “在我一开始转过头时,那个尸体还没有完全竖直站在你的背上,它用一种很诡异的姿势,把脑袋凑在你的头旁边——”正好是凑在唐宁的右耳附近,林蕴这个时候往右转头,就对上了那个东西的脸。 “这他妈的……好像是…司泰的脸啊!” 司泰的脸?! 刚刚那个是司泰的鬼吗?! “等等,我好像知道了,会不会这个塔尖上挂着的就是我们八个人的鬼?!谁的鬼掉下去了,谁就很可能被污染。” 林蕴满头大汗,他飞快道:“司泰不是新人吗?我们之前分析过,他的污染应该是最轻的,他也一直没开过门,所以他的鬼直到今晚才掉下去。” 唐宁点头,“好像确实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应该也不是谁的鬼掉下去了谁就会被污染,因为每次塔尖上的尸体少了,来敲门的怪物都会变多,那应该就是怪物成功袭击玩家,玩家才会被鬼附身吧?” “对,我觉得袭击方式可以有白天的开门杀,也可以是晚上去找玩家对打。”林蕴道:“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第一天晚上,那只鬼在疯狂攻击姜眠眠,也许它就是姜眠眠的鬼,才要和姜眠眠不死不休。” 林蕴又说:“第一天晚上姜眠眠出去看,发现尸体只剩下六具,是因为李豪渊的鬼和姜眠眠的鬼都掉下去了。” 唐宁想要顺着林蕴的思路点头,可是他又感觉到很奇怪,因为他就是第一天就听到了“他”的声音,这证明唐宁第一天就被污染了,唐宁的鬼第一天应该就掉下来了。 仔细想想,那只鬼第一天还在骗他开门,没准不断打姜眠眠只是为了让唐宁主动交出身体,唐宁记得他自己就是因为姜眠眠快死了,才把身体控制权给“他”。 所以第一天掉下来的鬼应该是他和李豪渊的鬼。 “第二天白天掉下来的是寂空的鬼。”林蕴继续分析:“不过寂空被李豪渊的技能治好了,这种治好有三种可能,一是寂空的鬼被直接消灭了,二是寂空的鬼藏在古堡的某个角落,三是寂空的鬼回到塔尖。” 唐宁:“?”鬼自己爬回塔尖什么的也太奇思妙想了吧! “要是每隔半天掉下一只鬼的规律是正确的话,寂空的鬼不可能回到塔尖。”唐宁不赞成地说:“因为第二天晚上的尸体只剩下四具,如果回到塔尖,第二天晚上的尸体应该是五具。” 林蕴只是随意提的三个猜测,事实上他自己也不太相信第三条,他继续往下推,“第二天晚上出现了两只鬼敲门,这两只鬼不去攻击克里斯丁和寂空,反而疯狂去攻击周康和姜眠眠,有一只鬼应该是第一晚姜眠眠的鬼,另外一只就是周康的鬼。” 第二晚林蕴就在现场,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唐宁想要反驳,因为他知道第一天掉下来的鬼就是他和李豪渊的鬼,第二天攻击姜眠眠的那只鬼应该是第二天刚掉下来的。 ……不对,数量上对不上。 如果姜眠眠的鬼是第二天才掉下来的,周康的鬼也是第二天掉下来的,再加上寂空第二天同样掉下来了一只鬼,那么就有三只鬼下来了,第二天晚上塔尖上的尸体是三具才对。 难道说,寂空被李豪渊用卡牌驱散污染后,他的鬼真的重新爬上了塔尖?接下来又掉下来了姜眠眠和周康的鬼,这样数量就又对上了。 不是吧?鬼原来真的需要自己爬上塔尖吗?这也太辛苦了。 “然后就是今天,第三天白天,唐宁你看到了几只鬼?”林蕴问。 “三。”唐宁感觉自己现在需要一张纸,再分门别类地写一下各种可能。 “目前还有我、你、克里斯丁和司泰的鬼没掉下去,数字对不上了。”林蕴说到这里皱起眉头,“唐宁,你今天早上说你之前就被污染了,你的鬼应该早就掉下来了。” 唐宁连忙说出了他刚才的推测:“是这样的,我觉得第一天掉下的是我和李豪渊的鬼,第二天是寂空、姜眠眠和周康的鬼,只不过寂空的鬼被驱散后又自己爬上去了。” “但是这样就不太符合我们之前猜测的,半天掉一只鬼的规律了。”林蕴眉头紧锁。 “有可能是寂空的鬼自己爬上去了,占了位置,然后游戏可能会设定塔尖上挂着的数字必须要看起来每半天少一个,不一定非要是必须半天只能掉一个鬼。”唐宁说到这里也皱起眉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今天白天掉下去的鬼里,应该就是我、寂空和克里斯丁中一人的鬼。”林蕴说。 “然后晚上又掉下去了一只,本来今晚有两只鬼的,只不过我们刚才不小心把司泰的鬼惊动下去了。”林蕴看向不远处塔尖上挂着的最后一只鬼:“如果这只鬼是我、寂空和克里斯丁的三选一,那就证明我们刚才的思路都是对的。” 唐宁也跟着看了过去。 那只鬼挂得高高的,披着裹尸布,青白色的双脚在夜空中微微摇晃。 【回去吧。】安静听唐宁和林蕴分析许久的“他”再一次开口劝道:【你们刚刚扔下去了一只鬼,现在是你的五位队友们在面对七只鬼,他们马上就要撑不住了,你们要是再扔一只下去,他们分分钟团灭。】 “他”说的话很有道理。 可是……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队友们的安危了?】唐宁问。 “唐宁,我们要去看看吗?”林蕴问道。 唐宁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胸腔中的那颗心越发地不安跳动着,“……好,我们去看看。” 林蕴背着唐宁飞快往另外一道塔尖爬去,为了防止有鬼脚踩上身这种事情再一次发生,唐宁一直死死盯着那具尸体的脚,手中的灵魂之火随时做好了抛出去的准备。 随着林蕴的攀爬,唐宁离那双脚越来越近了。 那双脚与普通的成年男性相比更秀气,与普通的成年女性相比又更大一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脚,哪怕皮肤变成青色,依然能够看出形状的好看。 阴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在了唐宁没有穿鞋的脚上,让唐宁感觉到了一点深入骨髓的冷意,这种冷是从脚底开始蔓延的,不停地往上钻。 林蕴还在背着他往上爬,他们越爬越上,唐宁的视线也从那双脚落在一缕及腰的黑发上。 这么长的黑发,即使是姜眠眠也没有留到这个程度。 那股冷意也顺着唐宁的头发不停往上涌,漫过了头顶。 林蕴停了下来,唐宁缓缓地、有些艰难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张青白色的死人脸。 那是唐宁自己的脸。 …… 呼吸声似乎停滞了下来,唐宁呆呆地仰着头,一眨不眨盯着这张脸,他的脑海中冒出来了一个问题—— 既然我的鬼还挂在上面,那么一直和我说话的“他”,又是什么? 第347章2更 “他”是什么? “他”是污染我的鬼吗?可是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直接承认过这件事。 唐宁记起来了,在副本第二天他和队友们餐厅见面时,那个时候的唐宁已经认定自己被污染了,“他”说的也是“就算你被污染了”。 所以,“他”究竟是什么?“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唐宁感觉自己的脑子在嗡嗡嗡地响,原本他关于“他”的许多信任实际上都源自污染面和本体之间的关系,他以为是他自我厌恶,所以“他”才表现得很喜欢他。 可是,这个思路原本就是第一天伪装成系统的“他”灌输给唐宁的。 唐宁到现在甚至都能回忆“他”说的话—— 【如果有一位重度自恋者的喜恶被颠倒,他更想杀死的人只会是他自己。】 连那听起来平淡的、似乎只是随口一提的语气,唐宁都能记起来。 这句话说得多好啊,没有直接说什么“如果有一个自我厌恶的人喜恶内颠倒,会变得最爱他自己”之类的话,而是把接下来真正想要让唐宁获得的信息先拋个引子,再让唐宁自己想出来。 自己思考得来的东西,总是会在内心更多信几分。 是啊,“他”怎么会是他的污染面? 唐宁的污染面怎么会这么强大?都说污染面和本体相反,可是比唐宁弱小的李豪渊污染面也没有唐宁这么强大。 他对“他”的误会,恰如当初误会公爵大人的污染面是那个神秘存在。 甚至如果不是他今天鬼使神差想要爬上来看看,等到明天一过,所有的鬼都跳下来后,唐宁就永远都不会发现“他”不是污染面了。 因为跳下来的鬼会直接变成干尸的形象,甚至连头发都掉光,根本看不清它的面容。 “他”会不断地加深着“他”对唐宁的影响力,一步一步将唐宁推进深渊。 所以这……就是他在这个副本里真正要面对的挑战吗?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忽然饶有兴致地询问唐宁。 与此同时,林蕴也低声问道:“我们要怎么做?” 唐宁的思绪乱糟糟的,他努力先不去想别的东西,而是看向自己近在咫尺的危险——挂在塔尖的尸体,这个东西一旦惊醒就很有可能在高空和他搏斗,一旦他和林蕴被推下去不死也要残废。 “我们先离开这里。”唐宁小声道。 林蕴背着唐宁缓缓往下爬,唐宁一直在盯着那一具尸体,时刻担心着这个鬼唐宁会冲出来攻击他们。 直到他们完完全全回到了地面,唐宁的心都没有完全放下来,因为唐宁知道,“他”还在暗处一直看着他。 古堡内有枪声不断响起,姜眠眠他们还在和怪物们激战,唐宁如果现在带着林蕴冲进去,他可以使用灵魂之火帮大家。 可是刚才爬塔尖时不断燃烧着灵魂之火已经对唐宁造成了巨大的负荷,唐宁甚至怀疑自己冲进去可能刚赶跑一两只鬼怪就会陷入昏迷。 到那个时候,场面只会乱得更厉害,肯定会有没有被赶跑的鬼怪污染其他的队友,而唐宁又会因为过度使用灵魂之火陷入长时间昏迷,甚至一直睡到明天下午以至于晚上。 如果真的是睡到这个时间点,那么唐宁就会错过塔尖上面属于自己的那只鬼跳下来的时间,也许那只鬼会在他最虚弱的昏睡状态下偷袭他。 不行,他不能这样做,这样做太危险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明天究竟哪些队友被污染,哪些队友会保护他,他等于把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 在唐宁这样焦急地思考时,他听到了“他”的笑声,很浅淡的笑。 唐宁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他现在很生气,很焦躁,完全不想像之前那样考虑“他”的情绪。 唐宁努力让自己摒弃外界的干扰,如果他不进古堡的话,他现在还能去做些什么? 脑海中冒出了禁制之地的神秘存在。 那个神秘存在对他很好,给了他光明之源。 对诶,他在着急什么?有了光明之源就可以救下大家了。 【一份光明之源,只能救一个人。】“他”说。 唐宁愣了一下。 那他岂不是还要去找那个神秘存在要光明之源? 要一次还好,天天上门要就有那种不要脸的感觉了……关键是他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给对方,除非,那个神秘存在是他的王子。 其实要试试看是不是王子的方法很简单,这么多个副本世界下来,唐宁已经发现不管王子有没有记忆,是什么性格,是什么身份,只要唐宁对王子好一点,对方就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他。 他可以试试看,去对那个神秘存在好一些,看看能不能换到更多的光明之源,然后啊,他还要抓紧时间找到镜子,那么镜子一定有一些特殊作用…… 在唐宁不断思考的时候,他又听到了“他”的笑声。 这让唐宁真的有些不高兴了,他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笑来笑去,特别是在他如此紧张思考的时候,唐宁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数学题,旁边还有人笑个不停。 不过他现在好歹算思考完毕了。 唐宁对着林蕴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让林蕴背着他冲进一个空房间里,然后他们先安全地度过这一夜,明天白天再去研究塔尖上的尸体、喊公爵大人开盲盒,以及晚上去刷刷看那位神秘存在的好感度,看看能不能从对方手中拿到更多的光明之源出来。 林蕴听从了唐宁的安排,他背着唐宁往古堡里面冲,他们运气不错,没有碰到迎面而来前来阻挡的怪物。 林蕴选的房间不是唐宁这两天睡的大床房了,虽然这间房间里面也有床,但是和唐宁这两天的居住环境相比就是天壤之别。 床上没有柔软的被子,硬邦邦的,磕得唐宁浑身难受。 只不过灵魂之火确实消耗很大,唐宁虽然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可是他一沾上枕头就开始困得厉害,眼睛一闭没过几秒就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林蕴。”就算困到眼睛都闭上了,唐宁还是坚持叫道。 林蕴轻声问:“怎么了?” “记得多留心一点,不要给外面那些东西开门,如果它们进来就叫醒我。”唐宁迷迷糊糊地交代道,其实他现在真的很想直接睡下去了,只是啊,今晚的他已经和前两晚不一样了,不能想着有“他”在,就睡得和猪一样安祥。 林蕴答应后,唐宁钻进被窝里蜷缩成一小团,他蹙起眉头,渐渐地陷入了梦乡。 只不过这似乎是一个噩梦,让唐宁的眉头一直没有展开,时不时嘴里还发出了一两声呓语,整个人也在床上动来动去。 林蕴是直接在床边打地铺,他听到唐宁睡觉时闹出的动静,往唐宁这边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他又继续睡在了地上。 只不过林蕴又忍不住睁开眼看一下唐宁床上的情况下,这倒不是他有多么痴汉地想要去偷看唐宁的睡颜,当然,这个想法他之前肯定是有想过的,并且之前就早早看到过,所以现在他的关注点落在了一处黑暗中。 那里看起来什么东西都没有,林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不停看向那个黑漆漆的地方。 可能是疑神疑鬼了吧? 无法被人看到的黑暗里,“他”伸出手,指尖如蜻蜓点水般抚过唐宁蹙起的眉心。 再然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站在床沿旁,轻轻地用手去拉平床单上的褶皱。 这床单没有完全展开,有些地方堆积在一起皱巴巴的,如果是一般人睡在上面可能不会有什么感觉,而唐宁的肌肤娇气的要命,哪怕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受到不平坦的地方,这让睡梦中他辗转反侧、翻来覆去,怎么睡都怎么不舒服。 只不过随着“他”轻柔细致地理好床单后,唐宁蹙起的眉头终于放松了下来。 …… 副本的第四天上午,唐宁疲惫地睁开了眼,他感觉自己腰酸背痛,完全没有之前在二楼大床房那里休息得好。 唐宁无精打采地起身,和林蕴一起前往餐厅。 一进去,唐宁就看到了其他队友们都已经来了。 只见大家正坐在餐桌上一边吃饭一边复盘昨晚的战况,姜眠眠负责汇报,吃得满嘴流油的周康点了点头,司泰似乎在做着什么会议笔记,一只手拿着吐司,另外一只手拿着笔,僧人一直闭目念着“阿弥陀佛”,克里斯丁见到唐宁后第一个主动打了招呼。 “唐宁,林蕴,你们来了。”姜眠眠问道:“你们昨晚遇到了什么情况?” 唐宁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一步一步走向司泰,司泰已经停下了手中的笔,好整以暇地看向唐宁,还熟稔道:“爹。” 唐宁站在司泰的身旁,他伸出手拿起了司泰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羊皮纸。 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们都会死。” “会死。” “去死吧。” …… “去死吧!” 唐宁又转过头看向周康,周康已经撑到打了一个饱嗝,但还是继续拿着刀叉用餐,刀叉上倒映着邻座玩家们的虚影。 那油腻的大嘴张开,似乎连带将刀叉上的人影都吃了下去。 唐宁又看向姜眠眠,此刻的姜眠眠看起来很是正常,她说话还是这么井井有条,只不过,唐宁记得姜眠眠之前受伤的眼睛是右眼。 而现在,绷带缠绕在了左眼的位置。 第348章1更 唐宁想要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去回应餐桌上面热情回应他的队友们,只不过他的表情管理能力有点失控,一时间笑不出来。 “先讲讲你们这边的情况吧。”唐宁坐在了餐桌的位置上。 “昨晚我们遇到了十二只怪物!”姜眠眠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亢奋,好像舞台剧上的演员在卖力地对台下的观众表演:“整整十二只!天啊!!!我当时差点以为我们会全军覆没……” 唐宁的心沉了下来,他知道他忘记什么了,昨晚他以为是五个玩家对付七只鬼,可是他忘记了白天公爵让仆从开过五十个房间,多出来的那五只鬼应该就是白天开门的代价。 是已经全军覆没了吗? 唐宁看向克里斯丁,刚才克里斯丁第一个对他打招呼,这其实很反常,因为他和克里斯丁的关系没多好。 不过寂空的卡牌可以让自身不被污染。 唐宁看向寂空,“寂空大师?” 寂空双目紧闭,双手合十,仍旧在低低地诵经,似乎不在意外界的纷扰,唐宁记得当初寂空被灵魂之火灼烧时,也在不断地诵经。 “寂空昨晚不慎被污染了。”克里斯丁惋惜道。 很好,唐宁现在无法确定寂空的状态,也没办法相信克里斯丁的话,如果不是昨晚的林蕴有司泰的守护,唐宁现在都要怀疑林蕴的状态。 他没有在餐厅耽搁太久,唐宁带着林蕴离开古堡,站在古堡外仰望塔尖。 刺眼的阳光让唐宁的双眼盈满了泪水,唐宁眯起眼睛,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空无一物的塔尖。 不对。 唐宁的瞳孔一缩,他看到那道白色身影从塔尖一跃而下。 嘭! 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这种爆炸声只是唐宁的大脑在为看到的画面配音。 不祥的血色染红了唐宁的视野。 唐宁呆怔地眨了一下眼,泪水从眼眶跌落,那种诡异的视野消失不见,唐宁再去看此刻古堡的地面,上面什么都没有,可是唐宁知道就在刚才,属于他的那只鬼,掉了下来。 “日安,祭司大人。”公爵站在阴暗的古堡内部,对着身处阳光之下的唐宁打招呼道。 外面的阳光温暖依旧,可是唐宁却无法从身上感受到多少暖意。 “日安,公爵大人。”唐宁没有和公爵过多寒暄,他让公爵今天再去开门,从二楼开始开。 在等待这些NPC开门的过程中,唐宁向公爵打听起了更多关于禁制之地的事情。 “当初那位祭司大人在禁制之地布下的阵法精妙绝伦,那个阵法不光能够封印黑暗生物,还能对光明一派起加持作用。” 公爵大人就像一位迷弟,每次一谈起那位祭司大人,他的赞叹声就停不下来,“我依然记得当初的那位祭司大人站在阵法中央,被光明笼罩住的伟岸身影,宛如一尊人间行走的神祗。” 唐宁听到的这个形容后,他的心脏飞快跳了起来,他试探性地说道:“看来公爵大人对当初的画面记忆犹新,可惜这样的画面没被描绘下来。” “没有画师能够描摹出那位祭司大人的风姿。”公爵摇了摇头,又说:“何况当时的祭司大人如太阳那般光芒万丈,常人无法窥探他的容颜。” 这样的形容好像那位神秘存在。 难道说那位神秘存在就是光明祭司吗?可是唐宁之前又猜测那位光明祭司是一位玩家。 如果对方真的是玩家的话,在当初完成任务就会离开这个副本了,又怎么会继续留在这里? 在唐宁和公爵交谈之间,今天的五十房间已经被开完了。 很可惜的是,大家依旧没能开出镜子。 唐宁感觉自己现在无比糟心。 副本第四天,镜子还是没找到,队友又沦陷了一大半,虽然李豪渊被污染后会因为惧怕灵魂之火,继续帮唐宁驱散污染。 可就算白天把污染驱散了,晚上鬼怪再围攻上来,等于白驱散。 “祭司大人今天还要亲自下厨吗?”公爵问,倒不是他对唐宁做饭的手艺感兴趣,只是公爵觉得此刻的唐宁与前几天相比有些焦躁,远没有之前气定神闲还要对古堡内的衣食住行挑挑拣拣来得有底气,就像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与其是在问唐宁想不想下厨,倒不如说是公爵想试探他对唐宁的心情判断有没有出错。 唐宁本来想要直接否决,但他的脑海中突然间冒出了一个念头。 讨好禁制之地的神秘存在本来就是他今天着重打算去做的事情,而唐宁现在有些怀疑那位神秘存在是光明祭司。 唐宁之前从公爵的口中得知那位光明祭司注重口腹之欲,如果对吃不讲究,也不会自己亲自花时间下厨,公爵又说过唐宁做菜的手法看起来跟光明祭司一脉相承,那么他要不要…… 做一桌饭菜送到禁制之地?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唐宁看向公爵,问道:“那位祭司他喜欢吃什么菜?” 公爵大人虽然不清楚唐宁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过作为前祭司迷弟的公爵可以如数家珍道:“他做过肉丸汤、烤鱼、爆炒鹿肉……” 偶像吃过什么菜过了几十年都能记得,可以说是爱得很深沉了。 唐宁听完之后,发现自己这个问题不如不问。 因为前光明祭司做过的那些菜,唐宁一道都不会做。 唐宁会做的菜就那么几道,难度算高一点的也就鱼汤和红烧肉。 “祭司大人今天准备做什么?”公爵大人好奇道。 唐宁一脸高深莫测。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副本世界陌生的鱼用来做鱼汤,效果会不会很奇怪。 “……我要先看你们这里有什么鱼。”唐宁说。 他花了许多时间在公爵的带领下找出了七八种从没见过的鱼,有的鱼长得很美丽,像个穿着粉色纱裙的仙女鱼,因为太漂亮反而很难让人产生食欲,有的鱼长得奇丑无比,身上鼓起的部位宛如脓包…… 唐宁不知道该选那种鱼来煲汤,干脆一口气做了七八锅,他赌总有一锅做出来是能喝的,到了挨个掀锅检查的时候,唐宁产生了一种自己在炖魔药的错觉—— 这条鱼煮熟后整个汤都变成蓝绿色真的很诡异啊! 卧槽怎么感觉这条鱼的鱼眼里冒着诡异的光! 救命这条鱼怎么只剩下骨头了?鱼肉全都融汤里了吗?! …… 唐宁原本是想自己一个个品尝过去的,只不过看到他的一个个成品后,唐宁开始担心自己也许没有死于鬼怪袭击,反而死在食物中毒上。 偏偏一旁的公爵大人什么都不懂,他还拍马屁道:“不愧是祭司大人,做出来的菜都这么与众不同!” 【尝尝看这锅。】安静很久的“他”突然建议道。 “他”说话的时候,唐宁正好停在那锅鱼肉全部融化只剩鱼骨的汤前。 【为什么?】唐宁问,他记得“他”不会下厨。 【这条鱼叫阿佩尼斯迦,是这个世界里很珍贵的品种。】“他”说:【高端的食材不拘泥于烹饪方式。】 这锅的鱼汤看起来确实是最正常的,乳白色,氤氲而出的热气中有一道很鲜香的气息。 唐宁试探性地舀了一勺,浅浅地尝了一小口,双眸有些惊讶地睁大。 这鱼汤味道竟然比唐宁现实中做得还要好吃。 【什么味道?】“他”兴致勃勃地问。 【你尝不到吗?】唐宁问。 【你把身体掌控权交给我,我就能尝到了。】“他”说。 唐宁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现在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怎么可能放心把自己的身体掌控权交出去? 被拒绝的“他”幽幽叹了一口气,【昨天还能带我吃肉,今天就连汤都喝不上了。】 唐宁板起一张小脸,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在接下来的时间唐宁又做了一道红烧肉,这两道菜大功告成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唐宁把这两道菜装进饭盒里,和公爵、管家、林蕴一起出发。 公爵大人乐呵呵问:“祭司大人这是自带夜宵吗?” 唐宁嗯了一声。 “如果我能品尝出人类食物的味道就好了。”公爵大人追忆道:“我都快忘记身为人类时尝过的酸甜苦辣了。” 与此同时,唐宁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也很久没尝过记忆中的鱼汤了。】 唐宁眨了眨眼。 如果“他”没有实体的话,那确实尝不到食物的味道。 这样想想居然还有点可怜。 唐宁意识到自己在心疼“他”后立刻皱起了眉头,现在“他”很有可能就是他在这个副本最大的威胁,他在瞎心软些什么? 【我想喝鱼汤。】“他”理直气壮道,似乎根本不记得自己不久前被唐宁残忍拒绝的事情。 【不可以,这个鱼汤是给禁制之地那位神秘存在的。】唐宁无情拒绝。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不可能把身体掌控权给“他”。 【我喝完就把身体掌控权还给你。】“他”说。 唐宁不相信“他”的保证,这个家伙之前把他骗得团团转,鬼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用意。 【我如果想占据你的身体,之前几次就不会把身体掌控权还给你了。】 唐宁皱起一张小脸。 【唉。】“他”幽幽道:【我教了你这么多东西,在你心中的地位居然还比不上随手送花的野男人。】 唐宁小声辩解道:【不是的,是、是他很有可能是我的王子。】 【只有王子才能喝汤吗?】“他”说:【那我就是王子好了。】 唐宁:“……?” 第349章2更 什么呀! 这种语气好像王子就是路边的什么大白菜一样,什么叫“那我就是王子好了”。 唐宁感觉“他”现在表现得很放飞自我。 【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王子难道有多稀奇吗?】“他”吐槽道:【这个世界有好多的小国家,国土面积和村一样大,村长儿子们确实挺多的。】 唐宁知道这个家伙在装傻,【我说的又不是这个王子。】 【你心中的王子,不就是你现在认定的爱人?】“他”说。 唐宁“嗯”了一下,又听到“他”说:【两条腿的男人那么多,你干什么吊死在这棵树上?】 唐宁:“?” 【你遇到他之前正正经经谈过恋爱吗?】 当然是没有的。 【你还这么年轻,你才见过多少人,怎么就急急忙忙觉得我此生非他不可了?】“他”谈起爱情、谈起恋爱对象颇有一种骑驴找马的架势,【现在你叫他王子,只不过是你抽到的豌豆公主牌上说有一个王子会保护你。】 【你可以把这个王子理解成保镖,他乐意保护你是他的事情,他愿意为你去死也是他的事情,难道你有拿刀子逼他为你去死吗?他死的是心甘情愿,你不必觉得自己亏欠他,不必因为他爱你,就让自己去爱他。】 唐宁脑子有点懵,一时间跟不上跳跃的话题,【我不是因为他爱我,我就去爱他……】 【我知道你想说,你对那位王子本人有好感,对不对?】“他”说。 唐宁的思绪完全被“他”牵着走,因为“他”说得很快,一口气又说很多话,让唐宁刚组织好语言想要回答时,又发现“他”已经跳跃到下一个问题了。 【对。】 【你对他只是有一些好感,可没必要把你的整颗心都捧出来去爱这个人。】“他”嫌弃道:【这样多蠢。】 突然挨骂的唐宁:“?” 【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他”说:【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爱自己更重要了。】 【当你足够爱自己时,才会有足够的动力让自己越变越好,你将不需要王子,你就是自己世界里的国王,所以——】 【让我喝一口鱼汤吧。】 唐宁:“???” “他”:【我已经给了你鸡汤,你理应礼尚往来一下。】 唐宁:“??????” 在唐宁一脸懵逼之际,独角兽已经带着唐宁来到了禁制之地,随后开始娴熟地朝亡灵马转变。 那位神秘的存在大概还有五秒就将抵达现场! “他”依然没有放弃游说唐宁:【与其用鱼汤讨好扣扣搜搜只给一朵花的野男人,不如讨好我,我把他杀了就能送你整座花园。】 唐宁是真的不太理解“他”对鱼汤的执念,最重要的是,唐宁感觉自己做出来的汤虽然说好吃吧,但也绝对没有好吃到这个程度,“他”的反应实在是太夸张了,夸张到就好像唐宁做的饭菜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宝物一样。 一道道光芒沿着阵法纹路在地上亮起,照亮了美丽的植株,唐宁下意识转过头看向他身旁的林蕴,果然,熟悉的光亮再一次笼罩住了林蕴,那漆黑的眼眸变成冰冷的金色。 对方出现了。 “晚上好,吃饭了吗?”唐宁拎着饭盒有些紧张地寒暄道。 那双威严的金眸直视唐宁的双眼,让唐宁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送饭的操作是不是很愚蠢。 【啧。】“他”有些阴阳怪气道:【他要是不想吃,至于上赶着挑林蕴的身体吗?】 公爵和被污染后的管家品尝不出人类食物的味道。 果然下一刻,唐宁就听到这位神秘存在问:“饭,是给我的吗?” 唐宁连忙点头,“是的,谢谢你昨天送了我光明之源。” 这位神秘存在从唐宁的手中接过了精致的餐盒,他从马背上下来,一只手提着餐盒,一只手扶着唐宁下马。 【他现在心里美死了吧。】“他”越发阴阳怪气。 唐宁只能庆幸这位神秘存在听不见“他”的声音,不然这就不是刷好感,而是一秒变干架现场了。 柔和的光明之力好像毯子一样铺在地上,踩上去软绵绵的,温度舒适。 神秘存在和唐宁像野餐一样在花丛旁坐下,对方打开了餐盒,热气冒了出来。 神秘存在拿起了汤匙,舀了一口热汤。 那一刻,唐宁最在意的竟然不是神秘存在会不会喜欢他做的菜,而是担心“他”看到这一幕会不会阴阳怪气到当场爆炸。 毕竟这是“他”心心念念了一路的鱼汤。 在一片安静中,“他”终于开口了:【笨蛋,你现在就光看着他喝?】 不然呢? 【光做不说是蠢货才会做的傻事。】“他”说:【你要告诉他,你为了做这锅鱼汤在大太阳下暴晒,就为了找到合适的鱼种,还在热气腾腾的厨房做了整整八锅鱼汤,就为了选出味道最鲜美的那份。】 唐宁有点痴呆,其实也没有暴晒吧,他戴着兜帽了,而且还是一直骑着独角兽东看西看,至于厨房的工作其实也还好,煲汤就是把东西都放进去就不需要再管了,所以哪怕一次性做八锅也就开头累一会儿。 【呵。】“他”冷冷道:【再把你的手亮出来给他看看,这么漂亮娇贵的手是用来给他煲汤的吗?手背上被热汤溅到的红点现在还没消下去!】 唐宁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手上被热汤溅到了。 【以后别为一个男人付出这么多。】 唐宁:“?”其实我只是煲了个鱼汤。 【像你今天的这种情况下,你只需要对他说,谢谢你送我的生命之源,等解决完了这一次的任务,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你嘴上说得好听一点,甜一点,多开开空头支票就好了。】“他”不高兴道:【何必忙活一下午就为了给他煲炖汤?】 不过煲汤的时候“他”好像也没阻止着唐宁,甚至还主动参与进来帮唐宁选定要哪锅汤。 唐宁思索了一下,他觉得,他好像猜到对方如此阴阳怪气的原因了。 “他”没有阻止唐宁去做,是“他”也很想喝。 “很好喝。”神秘存在夸道。 唐宁听到“他”冷笑了一声,【词汇量真贫乏。】 虽然当初“他”夸唐宁做的红烧肉时,说的也只是简单的“很好吃”。 唐宁默默地想。 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这么打岔来打岔去,唐宁本该对神秘存在的认可无比激动,现在却十分平静。 “你能喜欢就好,我做的时候很担心这不符合你的口味。”唐宁轻声道。 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他”刚刚教给他的话术,那样感觉太邀功了。 在唐宁说出这句话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两朵光明之源的花。 【呵。】“他”不屑道:【他以为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呢?】 其实按照唐宁原本的心理预期,他觉得能得到两朵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他还担心过会不会一朵也没有。 【对他说,这些都是给我的吗?太好了,看到这些光明之源,我今天为了煲汤辛苦一下午的疲劳好像都被光明驱散了……】 好套路的话术啊。 如果对方是王子的话,唐宁有些没脸在他面前这么说,因为王子对他付出了很多,却从未在嘴上说过这些。 【你没必要的道德感为什么这么高?!】“他”一字一句重音道。 【把你的付出说出来丢人吗?把你的爱意说出来丢人吗?你现在本来就需要这些东西,你为什么要和他矜持?】“他”冷冷道:【这个家伙也在耍心机,他知道你需要光明之源,特地每次只给你一两朵钓着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宁呆呆地听训。 【很简单,他怕你拿到足够的光明之源后,就再也不来见他了。】“他”说:【耍点无伤大雅的心机和手段不可耻,你现在是在副本世界,你的第一目的是活下去,活下去了才能拥有一切。】 【没有人不喜欢听甜言蜜语,或者说,没有人不喜欢听自己在意的人的甜言蜜语。】 唐宁想,“他”真的很擅长鼓动一个人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让他情不自禁就开口说出了“他”教的句子,在唐宁说出自己去挑选食材花了多少功夫时,神秘存在手中的花朵变成了三朵。 在唐宁说自己在厨房忙碌一下午炖了八锅汤时,那些花增加到了四朵。 在唐宁说出热油溅到他的手上时,神秘存在把那些光明之源化成的花都扔在了地上,慌慌张张去看唐宁手上的小红点。 其实真的很小,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到。 可是对方却如临大敌得用光明之力治疗着唐宁手上的小红点,唐宁垂眸看着地面数不清的光明之源,很多很多,多到他只要蹲下来随意捧一把,就可以救下所有的队友。 【你看,很多事情其实都很简单。】“他”说:【如果你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明天晚上,你可以再来到这里,这一次哪怕你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带,他都会格外高兴,因为他知道你现在没有什么要求着他了,他知道你是真的想见他。】 “他”又说:【还有你的那些队友们,没必要现在把光明之源都给他们,瞒住这件事,不要让他们觉得你拿到得太轻松,最好在最后一天,在他们完全陷入绝望的时候,你突然降临拯救他们,他们会无比感激你……】 唐宁沉默了许久。 他问“他”,【你还想喝鱼汤吗?】 第350章1更 滔滔不绝说话的“他”停了下来。 其实说出去后,唐宁就有些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明明他坚定地拒绝过好几次,可是在“他”一字一句都在为他考虑为他分析时,唐宁鬼使神差就说出了这句话。 “他”真的太厉害了,“他”一定是会蛊惑人心的魔法,能够用言语操纵着别人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 “他”想喝鱼汤,也许是想借着鱼汤得到身体掌控权,总之“他”想做这件事,现在看来,“他”又一次成功了。 【不了。】那声音淡淡地说道:【这鱼汤又不是为我一个人做的。】 这样被拒绝后,唐宁本该即使打住那个危险的想法,但是他又忍不住说:【那、那我明天专门为你做一份。】 这句话说出来后,那道声音再一次笑了,这一次不是之前面对神秘人时阴阳怪气的冷笑,虽然还是藏着戏谑的味道,【怎么,现在就不担心我抢了你的身体,再也不还给你了?】 【……担心。】唐宁认真道。 【你都知道我不是你的污染面了,也知道我很可能会害死你,还知道我一直在教你怎么去操控别人的思维,更清楚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一步步引导你往我想要的方向走。】 【现在还答应我。】“他”问道:【你蠢不蠢?】 明明要喝鱼汤这件事是“他”的要求,唐宁的顺从也是“他”的目的,可是当这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走之后,“他”又跳出来说唐宁蠢。 唐宁想“他”是对的。 在他根本不知道“他”对他的好,究竟是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在他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说真话,什么时候在说假话,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有什么陷阱,那句话又是什么用意的情况下,因为他太蠢了,所以还是掉进了“他”设下的圈套里。 甚至他现在也不清楚“他”这么说是不是在欲拒还迎。 那位神秘存在看到了唐宁此刻的神情,他慌张地变出了更多的光明之源,那些光明之源和不要钱一样从他手中源源不断冒出来,再落在唐宁的身上,那些漂亮的、光明的、温暖的东西簇拥着他。 与温暖的神秘存在相比,“他”冰冷得更加厉害了,【你既然什么都清楚了,为什么还要犯蠢?】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像“他”一样,手把手教他去处理这些东西,细到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乃至于神情上的细节都会帮他安排好,会告诉他这么做的理由,还会让他看到超出预期的实时反馈。 也从来没有人会像“他”这样,把唐宁看得比谁都重要,这种重要感和妈妈不一样,也和王子不一样,是唐宁没办法形容出来的感受。 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唐宁。 唐宁就像一直主动抱着胡萝卜站在狼穴前的小兔子,眼睛是红彤彤的,耳朵是颤巍巍的,看起来很柔软又很好骗,【可是如果我没有给你喝鱼汤,即使我真的赢了这场游戏,离开了这次副本,我觉得我心里都会一直想着这件事……你帮了我很多,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一直凉飕飕说话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你看,你现在没用的道德感又冒出来了。】 唐宁吸了一下鼻子,【你明天除了鱼汤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也只会做鱼汤和红烧肉。】 【对不起呀,我会做的菜实在太少了。】唐宁立刻软软地道歉。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应该说,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在这里挑三拣四的。】“他”说:【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别哭。”神秘存在还在身旁笨拙地安慰着唐宁。 唐宁用手背抹了一下眼尾,他对这位神秘存在充满歉意地笑了笑,“对……不好意思,我刚刚情绪有点失控了,我想一个人回去静一静,谢谢你给我的光明之源。” 想了想,唐宁又对看起来有些黯淡的神秘存在补充道:“明天见。” 对方一下子就重新明亮了起来。 唐宁发现“他”说的确实是对的,当他不为光明之源而来时,这个人确实会更高兴。 唐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他捡起了七朵光明之源化成的花,将这些花收进了空间戒指里。 【?】“他”不解道:【你为什么不全部拿走?】 【昨天他已经给我一朵了,今天七朵,刚好能把我们整个团队都救一遍。】 【别的人你就不想拯救了吗?你们这一次接到的系统任务是安全存活七天,可对卡牌游戏里的NPC来说,你们的任务是解决掉整座古堡的污染,如果呆了这么久,一点忙都没帮上,你确定古堡里的NPC不会乱?】 于是唐宁听话地把地上所有的花都捡完了,再对那位神秘存在挥了挥手。 那金色的双眸还是在牢牢盯着他,当其他部位的光亮都在飞速褪去时,金眸里的光还是明亮着的,有些依依不舍的意味,直到最后,那眼里的光才完全消失,变成了林蕴怔愣的双眸。 “……发生什么了?”林蕴茫然道。 唐宁没有过多解释,趁着公爵和管家还不能动弹,他带着林蕴回到古堡。 在唐宁离开之后,一道黑影从阵法中央出现,这一次,黑影中闪烁着的金光无比黯淡,微弱到就像一只萤火虫飞在无边无际的黑夜。 “他不会再来了。” “他…答应了……”那卡顿着的声音格外微弱。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还不了解他吗?他永远只是嘴上说说。” “……他会来的……” 黑影低低地笑了起来,“如果不是你把所有的光明之源都给他,他明天本来还会再来的,因为你,他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我没有……全部给他……”黑影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掌心静静躺着一只漂亮的花,“我留了……一朵……” 另外一只手骤然捏碎了最后一份光明之源,微弱的光芒如指尖流沙消散。 失去了运行阵法的光明之源,那原本针对黑暗生物的阵法停了下来,公爵、管家还有亡灵马从僵硬的状态中脱离,下一刻,它们全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被他们跪拜着的身影站在阵法中央。 他抬起一只脚,跨过了阵法边界,在黑夜中悄无声息走向唐宁离去的方向。 …… 唐宁毫无所察地往古堡所在处走,因为现在是黑夜,他穿上了姜眠眠之前送他的道具鞋,这具身体总是赤脚走让唐宁怪不习惯的,现在不需要顾忌人设,终于可以穿鞋走了。 “我们就这么回去了吗?”林蕴困惑道:“那我们出来一趟是为了什么?” 唐宁想了想,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一朵光明之源,之前只有一朵光明之源的时候,唐宁没有把这个珍贵的道具给林蕴,甚至没有告诉林蕴光明之源的存在,因为他担心林蕴被污染之后会抢夺光明之源。 不过现在他有很多的光明之源,可以提前给林蕴,以免发生唐宁自己被污染了光明之源全部烂在戒指里的惨剧。 “给。”唐宁把花递给了林蕴,在交出去的那一刻,他无端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看他。 林蕴在这一瞬间毛骨悚然,他怀疑是光明之源太亮了,吸引了怪物,连忙用自己的衣服罩住了这朵会发光的花,同时闭上嘴保持安静。 两个人屏住呼吸安静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后,这才重新上路。 “你刚刚给我的是什么?”林蕴轻声问道。 “光明之源,可以解决我们身上的污染。”唐宁说。 林蕴一听这话立刻就懂了这个道具的珍贵,“你这两天天天往这里跑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唐宁点头后,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似乎那种凝视感只是唐宁的错觉。 “我们明天还要来吗?”林蕴问。 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唐宁觉得那种无处不在的凝视感攀升到了极点,连唐宁的头发丝似乎都感受到了那种可怕的战栗。 是有怪物在跟踪他们吗? 唐宁轻轻地嘘了一声,林蕴也识相地闭嘴,他们不再说话,如临大敌,可是当他们保持警惕的时候,那种诡异的感觉反而又不见了,好像只是他们的错觉,又好像是那个怪物察觉到了他们的警惕,彻底躲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 唐宁的后背上已经冒出了一点冷汗,他拉着林蕴尽量放轻脚步跑路。 天空上高挂着一轮皎洁的弦月,清冷的月辉从高空洒落,本该落到地面的景物和人上,可奇怪的是,月光却怎么也无法落在唐宁和林蕴身上似乎有一团无比巨大的黑暗裹挟住了他们。 在这一路上,可能是唐宁神经高度紧绷,疑神疑鬼,跑几步路就忍不住回头看看,甚至当他跑进古堡内时还是没什么安全感。 不过古堡内本来也就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晚上正是怪物横行的时间,今晚保守估计也有十三只怪物在古堡内游荡。 唐宁的右手肌肉紧绷,他做好了随时释放灵魂之火的准备,林蕴同样是严阵以待,他们两人谨慎地往楼上的房间走去,这一次似乎还是运气之神笼罩住了他们,唐宁和林蕴居然连一个怪物都没有遇到,就顺顺利利进入了原本选好的房间。 到了房间内,一直提心吊胆的唐宁总算放松下来了一点。 林蕴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朵会发光的花,好奇地问道:“这要怎么用?” 唐宁给了“他”说的用法:“被污染的人直接吃下去就好了。” “这个东西在这个副本里就像免死金牌一样,要是数量多的话,就可以救下我们所有人了。”林蕴说道。 “数量足够。”唐宁没有说这个数量甚至可以把所有的NPC都救一遍。 “哇,那太好了,明天我们就不用再冒险去禁制之地了——”林蕴高兴的笑容有些凝固在了脸上,因为他的心里莫名开始感到不安。 唐宁蹙起眉头,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诡异的凝视感,不过他觉得这可能是他想多了,现在的他就像惊弓之鸟一样,才会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联想到可怕的东西。 也许……是他的鬼在这里凝视着他? 唐宁伸出手按住疯狂跳动着的心口,“去还是要去的。”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压抑感莫名其妙得消失了大半。 “你还要去做什么吗?”林蕴问。 “嗯,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 “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为什么要去见他?” “我答应他了。”话音刚落,那所有的压抑感都烟消云散了。 第351章2更 唐宁感觉应该真的是自己压力太大了,才会在这里一惊一乍的。 他爬上床,准备先睡一觉再说,这一次他的心情很平静,不像昨晚困得要死还没办法安心睡觉,因为此时的唐宁想法很光棍—— 就算真的有鬼闯进来了,我都答应要帮“他”做鱼汤,“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别的鬼怪搞死的! 于是唐宁异常安心地躺下了。 床上的唐宁无比平静,双手交叠放在小腹,打地铺的林蕴却有点睡不着,昨晚林蕴是时不时盯着唐宁床边的一处黑暗看,现在的他是三百六十度地看整个房间的黑暗,甚至感觉这些黑暗还在“看”他。 林蕴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掀起盖子唰得盖住自己。 隔着一扇门,一具具干尸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它们似乎在畏惧着无孔不入的黑暗,可是却又无处可藏。 …… 唐宁并不知道周围都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的他在做梦。 梦中的他变成了一只小白兔,手里提着一个装满胡萝卜的篮子,颤颤巍巍地站在一个可怕的洞穴前。 那据说是森林里最可怕的狼居住着的地方! 唐宁吸一下鼻子,就能闻到空气中浓郁的狼味,他快要哭出来了,他现在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梦中的唐宁只知道自己被赋予了送饭的使命,虽然一只小白兔给一头狼送饭真的很奇怪,可是梦境的世界就是这么的无厘头。 而且梦境中的唐宁脑子似乎只剩下了一根筋,完全没想过自己可以转身逃跑,还傻乎乎地站在洞口弱声弱气道:“开、开饭啦!” 那洞穴很深,传来了唐宁不断哆嗦着的声音的回声。 “开饭啦!”眼睛红红的小白兔在努力害怕地叫道,他看起来可真美味呀,还洗得干干净净,是大灰狼最喜欢吃的那类小白兔了。 “开饭啦!” “……” 在唐宁坚持不懈的作死呼唤声中,洞穴内终于传出了一声冰冷暴躁的回应:“叫什么叫?!嫌命长吗?!” 唐宁如遭雷击,四肢发软,小爪子害怕到提不动篮子,啪得一声,装满胡萝卜的篮子掉在了地上,那些胡萝卜也洒了出来,滚落一地。 救、救命! 在唐宁惊恐的注视下,一只黑漆漆的爪子从阴森的洞穴中伸了出来! 唐宁浑身都哆嗦了一下,然后,他看到这只小黑爪捡起了滚落在地的胡萝卜。 “这都拿不好?你蠢不蠢?” 一只毛绒绒的小黑兔阴沉着脸站在洞穴口,不悦地盯着茫然脸的小白兔。 …… 唐宁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他一半的思绪还沉浸在那个奇妙的梦境中,梦里的那只小黑兔独自住在废弃的狼穴,讲话冷冷的,在他问小黑兔怎么敢住这里时,对方牛气冲天道:“呵,这有什么不敢的?兔子急了还咬人。” 唐宁说:“可是兔子咬不过狼啊。” 那只小黑兔白了他一眼,“我咬了一个猎人,从他的手里得到了一把猎/枪。” 梦中的唐宁完完全全听呆了。 那小黑兔高贵冷艳道:“狼来了,我就用枪打死它。” 唐宁这辈子第一次从一只兔子上感受到“酷”,以至于他完全睡醒后,还有点遗憾这场梦没能继续做下去。 【做的是噩梦还是美梦?】“他”忽然问道。 唐宁问:【我昨晚是说梦话了吗?】 【没有,只不过表情一下子要哭,一下子又要笑了】“他”说。 唐宁觉得梦中的小黑兔的气质很像“他”,于是兴致勃勃和“他”讲了这个梦,“他”听完后也兴致勃勃地说:【兔肉处理好很嫩。】 唐宁:“?”算了,比起小黑兔,“他”还是更像大灰狼。 简单收拾了一下,唐宁和林蕴来到餐厅,餐厅依旧群魔乱舞,乌烟瘴气,但唐宁这一次心情却一点也不压抑,因为他的空间戒指里有满满当当的光明之源! 只要让被污染的队友们都吃下这些光明之源,那么大家的污染就都解除了! 唐宁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生命之源化成的花,他直接挨个放在每个队友的餐盘旁,“大家吃吃看这个。” 姜眠眠假笑着道:“这是什么?副本世界里的油菜花吗?” “花有什么好吃的?”司泰摇头。 周康拿起纸巾擦了擦嘴,“饱了。” 克里斯丁当作没看到。 只有僧人主动抓起这朵花直接吞进口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僧人身上,唐宁看到僧人的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念经的速度不断加快,随后,他的神情如释重负般放松下来。 僧人睁开眼,看向唐宁:“阿弥陀佛,多谢唐施主。” 有效果! 唐宁的内心也松了一口气,他一开始还担心“他”是不是在说假话。 现在的问题是其他被污染的队友不肯自己吃,待会儿是要强喂吗? 不知道他、林蕴和寂空三个人能不能按住在场其他人。 唐宁对林蕴使了个颜色,还没等林蕴站起来绑人,坐在最外围的克里斯丁站了起来,“我去饭后消食。” 姜眠眠也跟着站了起来,这群被污染的人为了逃避纷纷起身。 公爵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笑着和唐宁打招呼道:“日安,祭司大人。” “日安,劳烦公爵大人帮我控制住他们。”唐宁直接拜托公爵绑人。 公爵问都没问缘由,一抬手就把那些跑路的玩家结结实实绑在座位上,还嫌他们聒噪,顺带着堵住了玩家们的嘴。 他的视线从餐桌上一扫而过,看到餐桌上放着的光明之源后,公爵大人有些惊疑,似乎很是好奇这些花。 “接下来还请公爵大人帮我把这些花喂给我的同伴们。”唐宁说道。 这一次公爵不光拿起花投喂,还按耐不住好奇心发问:“这些花是什么?我从未见过这种存在。” “是光明之源,可以解除他们身上的污染。” 每一个被塞下光明之源的玩家都满头大汗,好像身体内部在进行着外人看不见的剧烈斗争。 “等会儿还请公爵大人再帮我那位绑在十字架上的朋友也投喂光明之源。”唐宁请求道。 公爵立刻答应,并且想要从唐宁手上讨要这种光明之源,这样古堡内其他人如果被污染了,也不再是被放逐的命运。 即使公爵没有索要,唐宁也会主动给予对方光明之源,他将光明之源交到公爵手上,“公爵大人自己也可以试着尝尝看。” 唐宁没有直接告诉对方他早就被污染了,只是公爵显然是位聪明人,他从唐宁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我是血族,吃下这种光明之源不会出事吗?” 好问题。 唐宁问“他”:【公爵可以吃这个吗?】 唐宁听到“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太快了。】 什么太快了? 【是我不该这么快就把光明之源给大家吗?】唐宁小心翼翼问。 “他”说:【从你的角度这么做,其实是正确的,有些事情拖得越长,就越容易生变。】 唐宁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之前“他”说什么可以留在最后一天再把光明之源给队友,什么这样能让队友们对唐宁的感激最大化,可唐宁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想让大家都早点恢复正常。 而且万一最后一天唐宁出了什么意外被污染了,大家不就跟着他全军覆没了吗? 【那就是公爵可以吃喽?】唐宁问。 【对。】“他”说。 唐宁向公爵点头,公爵没有马上服下,他和唐宁一起围观了玩家们的变化,姜眠眠是最先从扭曲的神情中恢复过来的,她怔怔地坐在座位上,好像从一场很长的噩梦中苏醒。 “爹!”唐宁听到司泰激动的呼喊。 周康捂住胸口似乎想要干呕,他抓起手边的清水喝了一大口。 克里斯丁捧住圣经,对唐宁道谢。 虽然公爵不了解这些玩家原本的性格,但他能够看出这些人眼里的感激。 看着队友们一个个恢复正常,唐宁忍不住露出了灿烂的笑。 一切都在变好,真好呀。 “真是神奇的光明之源。”公爵大人感慨道,他转过头看向唐宁,见到唐宁发自内心的笑容后,公爵大人卡壳了一下,一时间忘记自己要说些什么。 还是唐宁对看呆的公爵挥挥手,让公爵和他一起往关押着李豪渊的房间走去,用同样的方法解除了李豪渊身上的污染,李豪渊恢复正常后就是不断对唐宁道歉,他看起来还记得自己被污染时一开始是如何白眼狼的行为。 “没关系。”唐宁毫不在意道:“现在没事就好。” “祭司大人今天还要开房间吗?”一旁的公爵问。 唐宁点头,他又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五十份光明之源,“让开房间的大家都吃下这个吧。” 唐宁这么说的时候,他听到“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唐宁不解。 【我在想我的鱼汤……】 【等今天的五十扇房间开完,我就给你做鱼汤。】唐宁连忙保证。 每一个仆从打开一扇门后就服用一份光明之源,如果有仆从不愿意服用,将会被公爵大人按住强行投喂。 门一扇又一扇打开,在开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喊声:“找到镜子了!” 唐宁顾不上和“他”说话,连忙走向那个开出镜子的房间,房间很是昏暗,一面等身镜摆放在房间正中央,隐约倒映出了唐宁的身影。 这就是传说中的魔镜吗? 唐宁太过激动,也不顾地上的灰尘就直接走了进去,向来挑剔的“他”一反常态地没有让唐宁停下别进。 唐宁走到镜子面前停下。 这看起来就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唐宁记得要对着镜子说出特定的句子。 带着想要确定身份的人站在镜子前,在心底说出魔镜牌的设定1,就可以判定出对方是人是鬼。 不过唐宁现在只有一个人,他记得“他”说过,一个人站在镜子前说出魔镜牌设定2“镜子里的人是我吗”,如果唐宁现在被鬼附身,那么镜子会告诉唐宁,那个人不是你。 唐宁一直很好奇自己现在的状态,好奇“他”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魔镜能不能告诉他这一切,但他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道:“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镜面荡漾了一下,似乎泛起了层层涟漪,一瞬间模糊了镜中原有的身影。 唐宁眨了眨眼,当镜子再一次清晰时,唐宁看到镜子里有一个他。 是他,又不是他。 因为镜子里的唐宁一半的头发是黑色,一半的头发是白色,一边的袍子是雪白,一边的袍子是漆黑,一侧的脸写满了诧异和茫然,一侧的脸神情平静波澜不惊。 他看起来充满了矛盾又无比自然,似乎他和“他”本该如此亲密无间地出现在一起。 这是什么情况? 唐宁呆呆地揉了一下眼睛,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发色,他现实中还是黑发白袍,可是镜子里却是左右颜色不一。 特别是镜子中白发黑袍的那一部分,明明这是一张和唐宁一模一样的脸,却让唐宁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陌生和熟悉。 陌生是他照了这么多年镜子,从没看到自己露出这种漠然又矜贵的神情。 熟悉则是……他曾经在梦里见过这个人。 这是“他”。 【我这是……】唐宁有些混乱道:【不对,你这是……】 唐宁听到“他”平静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第352章1更2更3更营养液25.6W加更 【恭喜你抽到了“魔镜牌”!】 【魔镜牌设定1: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魔镜牌设定2: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唐宁漫不经心听着他新到手的卡牌,又抬眸看向屋子里摆放着的那面镜子。 镜子中浮现出了一张与唐宁一模一样容颜的脸,只不过镜子中的人是黑发白袍,“他”正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有些不适地看向骤然掀开的车帘外的景色。 夕阳光洒落在这位黑发白袍的青年身上,卷翘浓密的睫羽好似栖息着一只黑蝴蝶,白到剔透的肌肤被温柔的夕阳光笼罩,他宛如一件珍贵漂亮的易碎品,让人有些担心马车会将他磕坏了。 唐宁坐在镜子前,屈起一条腿,一只手托着下颌,透过镜子的视角观察着另外一个自己。 真漂亮啊。 即使他已经通过镜子看了“他”这么久,从“他”还是一个新人时看起,一直看到了现在,还是会时常为“他”的美丽发出赞叹。 真漂亮啊…… 这是一种无法在他自己身上看到的美。 毫不设防的、迷惘彷徨、干净又充满痛苦和温柔的美丽。 “他”总是会呈现出略带苦楚的神情,排斥着周遭让“他”感到不适的一切,不论是粗砺的布料、刺眼的阳光、陌生的环境或窥探的目光,都会让“他”微微蹙起眉头,身体略显不自然地紧绷。 譬如现在,坐上那头独角兽时,漂亮的指尖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才好,脚趾头总是忍不住蜷缩起来,垂下的眼眸躲闪地游移着,偶尔还要浅浅地舔一下唇。 僵硬、呆滞、笨拙、紧张,可还是要命的漂亮,那是一种格外青涩的美,好像开在春日半熟的小果子。 唐宁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打量着“他”。 他无端想起曾经有人对他说,真想看到你卸下强大后的另外一面。 唐宁就在镜子前安安静静、长长久久地看着这个“他”,半晌,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从独角兽身上下来,赤脚踩在猩红的地毯上,身子变得更僵硬了一些,那修长的脖颈紧绷起来的线条很漂亮,尤其是“他”仰起头打量着四周时—— 唐宁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分开,他隔着镜子半眯着眼睛,不断调整着手指的距离,调整着扼住“他”咽喉的姿势。 很轻松,就可以杀死“他”。 就像他之前那么轻松地杀死过去的他。 他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忘记自己过去的事情了,该怎么说呢?那段无能的过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弱小的一面,即使是强大的猛兽在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脆弱的。 强大的卡牌玩家唐宁在最初刚进游戏时,就是一个很弱小的新人。 他在一开局就被一个亡灵族的怪物抓到洞穴里,那是一个巨大的骷髅,很迷恋他的皮囊。 这种迷恋是指,想要把他的皮剥下来,披到自己身上的迷恋。 由于新手保护的福利,那个boss只能在最后一天,也就是第七天对他动手,前六天都不能真正伤害到他,这是卡牌游戏对新人的“福利”。 作为新人的他拥有足足六天的时间去想避开危机的方法。 任何一个老玩家看到都会说,不愧是新人局,福利真好。 可是对那个时候的他来说,前六天就像是一场真正的噩梦。 他每天都看见这个骷髅把活人带进深渊,当着他的面剥下那些活人的皮囊,穿上血淋淋的新衣服后,再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种眼神,就好像一个臭美的人得到了一件很漂亮的新衣服,只不过太珍惜了,所以要留到最后一天去穿,可是前六天的每一天穿别的衣服时,都要流连忘返地看看那件新衣服,甚至用手去碰碰衣服,用脸去贴一下衣服。 在一开始遇到这种情况时,他只会无助地哭。 他是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很差的人,在看到车祸视频里被打上马赛克的尸体时,都会压抑到喘不过气,而在看到这血淋淋的毫无遮掩的残酷画面时,他即使闭上了双眼,那种滋滋的声音还是会钻进他的耳朵、骨髓、胃,他想要驱散掉这些东西,于是拼命地干呕。 日复一日。 他躺在阴冷的巢穴中,四周都是尸骸,可怕的声音和味道不断往他的灵魂里钻,让他做梦也会梦到那“脱衣服”的画面,那些脆弱的东西被脱了下来,一次又一次。 在第三天的时候,他的恐惧好像也被脱了下来,只剩下一种麻木。 那天骷髅不知为何离开了,于是他抓住这宝贵的时间逃跑,很可惜,由于三天没有吃饭,他没有力气逃出太远,被回来的骷髅抓住了。 原来那只骷髅发现它的衣服三天没有吃饭,饿到不好看了,于是出去帮它的衣服找食物,回来还发现它的衣服为了逃跑,把自己弄得破破烂烂一身伤口。 它异常愤怒,又不舍得在衣服上弄出更多的伤口,于是它选择用一种苍白的火焰去惩罚唐宁的灵魂。 灵魂痛苦到了极致,可是皮囊毫发无伤。 那火烧到唐宁近乎精神崩溃,几乎烧光了他的勇气,让他彻底认清了现实,认清了自己和这个boss的实力差距悬殊,认清他一个人完完全全不可能跑出去,也认清了这个骷髅有多爱护它的新衣服。 所以在副本第七天的时候,在那个骷髅第一次给唐宁松绑,准备穿上这具它心心念念了七天的漂亮衣服时,唐宁摸到了一块锋利的石头。 在他拿到这勉强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时,那只刚刚给他松绑的骷髅俯视着他。 骷髅只是一具骷髅,没有眼珠子,眼眶骨里燃烧着两簇幽幽的苍白鬼火,按理来说唐宁是没办法从一具骷髅的眼里看出什么神情变化,可从那只骷髅一动不动的态度中,唐宁一瞬间就读到了一种讥嘲。 好像在说,就这么一块石头,我就站在这里任你砸,你又能耐我何? 那么傲慢的态度,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玩意儿的态度。 是啊,人会在意一件衣服想些什么吗?哪怕那件衣服很漂亮。 于是趴在地上的唐宁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他笑得浑身都在颤抖,他笑着拿起那块石头,划破了自己的整张脸,毁了这具漂亮的皮囊,毁了它最喜欢的衣服。 我确实无法对你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你不是很喜欢这件衣服吗? 你看,我把他完完全全毁掉了。 你应该也会心痛吧? 虽然,骷髅好像没有心。 …… 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看起来好心痛,好可怜,好蠢啊。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唐宁见证了那个骷髅发疯的全过程,巨大的超乎他想象的如潮水一样的火焰涌了上来,那火一直在烧着他,烧到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烧到当他熬过七天时间脱离游戏后,他依然不断梦到自己在被苍白的烈火灼烧。 从通关第一个副本后,唐宁就感觉到自己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像眼泪被烧干了,那些恐惧和懦弱也都被烧干了,只有一种信念像熊熊烈火一样不断燃烧在他的灵魂上—— 他一定要变得强大,他要变得无比强大,他要把他尝过的所有痛苦都施加在那些想要伤害他的人身上!百倍、千倍、万倍地奉还。 接下来,他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二个副本。 在这个副本中,他遇到了一个队友,那个队友很喜欢他的长相,说会保护他。 只是在跑路的时候,在大家都急着上车,在怪物马上就要追来的时候,那个人推了他,将他推倒在地上,所有人都太慌张了,他们必须马上就出发。 于是他们就真的马上出发了。 整个队伍,没有任何一个人停下哪怕一分一秒,他们飞快地开动了车,飞快地逃离了这里,只把他一个人留在了怪物的面前。 而这一次,唐宁的手边甚至连一块锋利的石头都没有。 面对着一步一步逼近的怪物,在极致的恐惧和愤怒之下,唐宁再一次疯癫地笑了起来,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关于上一个副本的痛苦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浮现,那么长,那么长的痛苦,被苍白火焰灼烧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的痛苦。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承受这一份痛苦呢?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去承受着人和怪物一同施加的痛苦呢? 所以,你也来陪我一起痛苦吧。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掌心刹那间绽放出了那一簇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苍白火焰。 当怪物扼住他咽喉的时候,他的手也裹挟着这一簇火焰,他们同时掐住了对方的脖颈。 他第一次在一个怪物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那只怪物逃跑了。 那是他第一次使用灵魂之火,消耗巨大,直接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半死不活的他发现了那只鬼鬼祟祟躲在远处的怪物。 那只怪物想要杀死他,又畏惧他身上的苍白火焰。 他想要杀死怪物,可是他又没有余力。 他们保持着无比微妙的平衡,在唐宁选择站起来跌跌撞撞逃跑时,那只怪物就谨慎地跟在他身后。 因此在唐宁后来的梦境中,除了苍白的灵魂之火不停在燃烧着他外,还有一个诡异的怪物永远跟在他身后,一旦他表现得脆弱了,那只怪物就会吞掉他。 在第二个副本的七天,同样是噩梦的七天,在最后他按照系统给的地图艰难抵达了目的地,同样也看到了队友。 他的队友们看起来可真高兴啊,因为马上副本就要结束了,他们可以离开了。 唐宁也笑了。 因为他把怪物引来了,在这些人最高兴的时候,他把怪物带过来了。 怪物几乎杀死了所有人,只漏下了唐宁和一个被咬得面目全非的人,不是怪物不想杀了他们,是当时游戏时间已经到了,七天一结束,玩家离开副本。 他利用怪物杀了那些抛弃他队友,同样,他好像也彻底杀死了过去的自己。 那个懦弱的、无能的、盲目信任他人的自己。 在接下来的一个个副本,唐宁总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吃亏,他不够聪明,不是天生脑子灵光的人,但幸好他拥有那种诡异的苍白火焰,他称这种火为灵魂之火,是他的杀手锏,每一次唐宁都能凭借灵魂之火逆风翻盘。 于是唐宁有了很多的经验。 他拼命地吸收经验教训,疯狂地进步,让自己不要再犯错。 在无数次的九死一生后,他终于做到了,他终于变得无比强大,他可以让自己在副本世界也过得足够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自己提供最舒适的居住环境、饮食条件等等,他再也不想回去最初那些副本里,被关在简陋、脏乱不是人居住的地方,吃着恶心的难以下咽的食物的日子了。 他再也不想让自己像第一个副本那样,只能以自毁的决绝方式得到一丝求生的机会,他让自己无比光鲜亮丽,他精致到吹毛求疵,没有人会把他和从前那狼狈到像狗一样的身影结合起来。 在他最光彩照人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说喜欢他。 他不在意什么喜欢不喜欢,只不过那个人很强,于是他们搭档了。 他们一路强强联手,一起来到了S级副本,那个副本只有一个人能出去。 他拼命去抢唯一的机会,一直没有回过头,直到成功通关后,系统才告诉他,那个人原来真的没有和他争抢。 那个人一直在帮他阻拦接下来的怪物,直到死前,都没有等到他的一次回眸。 唐宁的心中无端有些空洞,没有想象中通关的狂喜,但也并没有多少难过,因为他很早之前就已经尝过太多太多难过的滋味,这一点事情和过往比起来似乎不值一提。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他终于能够摆脱这个该死的卡牌游戏,回到现实,去和他的妈妈好好过日子了。 想到妈妈,他很高兴,他真的高兴坏了,他利用这个游戏积累了很多财富,只不过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妈妈这些钱的真正来历,便一直隐瞒着,他做了两手准备,一是他在卡牌游戏里身亡,到时候有人会帮他把这笔财富交给妈妈。 二是他真的赢了这场游戏,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个时候的他才刚刚大学毕业,甚至还没毕业,然后他会利用人脉配合自己未来的职业性质,给自己安排一系列影视资源,再告诉妈妈,这一切都是他毕业自己赚钱得到的。 他不想让妈妈知道他进入了卡牌游戏,不想告诉妈妈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一直努力在妈妈的面前装出和过去一样的自己,只不过结束一切的今天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值得庆祝的日子,他用卡里的钱买了一件金镯子,连夜坐飞机回家,他想要给妈妈一个惊喜。 然后他接到了妈妈的死讯。 妈妈的死其实不是偶然。 是在第二个副本中,被怪物啃了一半的脸,侥幸生还的队友的报复,那个队友用特殊的能力制造了这场精心策划的意外。 那个人不是推他的那个人,推他的那个人早就死了,那个人是一个连他自己都要遗忘的人。 不过现在,他再也无法忘记这个人了。 他用灵魂之火灼烧了对方十天,然后对方进入了卡牌游戏,而后死在游戏里,他没办法再燃烧一具尸体的灵魂。 而且即使对方还活着,这一切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赢了游戏,却在极短时间内连续失去了两个爱着他的人。 那些失眠的夜晚,贯穿他灵魂的噩梦似乎不仅仅是烈火和怪物了,还有死去的母亲和那个对他说过“我喜欢你”的搭档。 浑浑噩噩过了两年后的某一天,他突然就想要结束关于人生的这场游戏了。 系统再一次出现,问他想不想再来一次,这一次赢了游戏可以救那个为他去死的人,还可以再见一次妈妈。 他说好。 系统说,为了公平起见,要剥夺他参加游戏的全部记忆,失去的部分系统会帮他合理地填上,比如当初妈妈的死不是仇家报复,只是单纯的一场意外,同样也会剥夺其他活着的人关于他参加过游戏的记忆。 他说好。 系统说,你被剥夺的记忆会留在一个副本,当你的实力快要到刷S级副本的程度,你会来到这个保留着你过去记忆的副本,你可以选择融合与否。 他说好。 他就是这份被剥夺出来的记忆,他每天都在这个副本看着那个曾经被他亲手杀死的自己。 “他”很笨,很没用,但是因为那张卡牌让“他”和那个搭档联系在了一起,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吃那么多的苦。 没有吃那么多、那么多、多到让他一直竭尽全力往上爬的苦。 所以“他”就一直原地踏步,一直去寻求那位王子的保护,一直傻乎乎地掏心掏肺对待队友们。 他很讨厌“他”。 在他最开始看“他”通关的每时每刻,他都恨不得冲进镜子里杀了“他”,杀了这个软弱无能优柔寡断的“他”。 直到他看着“他”进了鬼家。 看着“他”拥抱了妈妈。 唐宁忽然想起来,为什么这个22岁进副本的“他”会表现得比当初20岁进副本的他还要不堪了。 他们本质是一样的人。 虽然他们经历的副本不一样,但最大的不同,是20岁的他每一次活着从游戏里出来,都会和妈妈打一个长长的电话。 从第一个副本出来的那一天,他一个人独自站在寝室的阳台,关上阳台门,蜷缩在角落里,按下那个号码,听到那一声温柔的“宁宁啊,怎么了?这么晚打给妈妈有什么事情吗”。 妈妈就是他的锚,是他挣扎了这么久后还能坚持下来的动力。 而这一次的“他”只有一只笨猫。 所以“他”心态还比当初20岁的那个他更差,因为“他”一直认为是自己的一个电话害死了妈妈。 其实不是的,“他”没有害死过妈妈,害死妈妈的人是他。 是他对不起妈妈,也是他对不起“他”。 他看着这个“他”,很笨、很好骗、很自卑、很柔软,是过去的“他”,过去被他随手杀死的“他”。 他看着这个其实从未得到好好对待的“他”。 他并不认为那位搭档化身的王子是在好好对待“他”,虽然对方一直在很努力地照顾“他”,可是“他”需要的不是被爱。 “他”需要变得强大起来。 “他”被保护得很好,没有机会成长,很是弱小,这么弱小,一定不会赢的。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弱了。 弱到他根本就没打算和“他”融合,他从“他”来到这个副本的第一天开始就准备杀死“他”。 也因为“他”实在是太弱,系统给了“他”很多优待,因为只有那么多的补贴才能勉强让他们之间的实力鸿沟差距不那么大。 系统还将最开始的身体掌控权给了“他”。 只要谁能在离开副本的时候得到身体掌控权,谁就能拿到真正的唐宁身份回到现实。 他认为这没什么难度,甚至觉得这场游戏过于简单了。 他在第一天装作系统随意骗了一下“他”,“他”便傻乎乎地上钩了。 真的很笨很好骗,笨到让他生气,最让他生气的是,“他”居然愿意为了一位队友牺牲。 那位队友甚至和“他”没有多么深的交情。 可是他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个“他”始终觉得自己不配,不配得到很多东西,“他”过于柔软,又没有一场大火能够彻彻底底烧掉这份柔软。 “他”需要去爱“他”自己。 “他”从来都没有好好地爱过“他”自己,因为不认为自己值得被爱,所以无论那位王子提供出多少爱,“他”的内心都是诚惶诚恐的不安的。 他知道的。 因为他也如此。 他也从来没有好好爱过这个时期的自己。 过去的伤害永远就只停留在过去,人再强大好像也没办法回到过去拥抱自己,可意外的是,他拥有了这个机会。 他原本只是想要稍稍对这个“他”好一点。 可是啊,稍微好一点,稍微着稍微着,就不知不觉出现了偏差。 他回忆着过去,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有一个很凄惨的过去,那个时候的你很蠢、很容易就被骗子忽悠去骗钱,你在那段时间被人骗进黑厂里打工,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朋友,也是来坑你的,你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你在极短时间内遇到了前二十年里都没有遇到过的恶意。】 【你不断跌跟头,不断爬起,最后终于变成千万富翁,可当你准备养老的时候,你又被仇家毁了一切。】 【不过你有了一个机会,回到过去,只要杀死那个过去的自己就可以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一次,你变成了过去自己最讨厌的死骗子。】 【你准备杀死他的第一天,请无家可归的他去旅馆睡了一觉,他蜷缩在床上掐着自己的脸怀疑是在做梦。】 那一天晚上,他轻轻松松就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只要他继续这么呆六天,他就可以赢得这场游戏。 他不会和“他”融合在一起,他会完全驱逐掉“他”的记忆,因为“他”实在是太弱小了,只会影响他的状态。 可是那一晚,他一闭上眼,苍白的火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影子一样跟随着的怪物追进了他的梦里,被入殓师修补了几次的母亲遗体躺在他的眼前,还有那个人的那一句“我喜欢你”回荡在耳边。 他闭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在那浑浑噩噩的两年里,他也是这样的无法入眠。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里缺了什么东西,空荡荡的一大块,每到夜晚,时间的洪流从他的心间穿过,都会发出长长的巨大的像是火车鸣笛一样的轰鸣,住在火车边的人怎么会入睡得着觉?更大的可能应该是卧轨长眠吧。 在那些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夹杂着另外一个声音的碎碎念:【他怎么还不睡啊。】【困死了。】【好困啊。】【好想睡觉啊。】【……】 于是他对“他”说:【睡吧。】 “他”就真的这么傻乎乎地睡了过去,睡得那么香甜,他盯着“他”看了好久,看到“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好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对“他”说,笨蛋。 笨蛋还是睡得很开心。 【你准备杀死他的第二天,教他怎么和那些针对他的工友们相处,他为了报答你主动给你做菜,菜里有记忆中家的味道。】 副本第二天,“他”热得头上冒出了薄汗,做了一盘红烧肉。 他在这些年对食物挑剔得厉害,吃的总是最好的,他的搭档知道他喜欢吃,于是专门磨砺出了一身厨艺,每个副本都伺候着他的吃喝,他吃得心安理得,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他已经很久不会对什么食物感到惊艳了。 直到他吃到了“他”做的红烧肉。 那个笨蛋做的菜,一半是搭档的味道,一半是妈妈的味道。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妈妈做的饭菜了,在他看着“他”进入鬼家的时候,其实很多时候他都蒙着眼睛不敢去看这一切,更不敢去奢求尝到一口妈妈做的饭菜。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对不起的人,是他的妈妈。 那个笨蛋可以去拥抱妈妈,他不可以。 原来那个笨蛋也不是什么都没学会,“他”起码学会了怎么炒出好吃的饭菜。 他对“他”说,很好吃。 那个笨蛋还怀疑是他在骗“他”,你看,真的是一个笨蛋,他说假话的时候笨蛋以为是真话,他说真话的时候,笨蛋反而以为这是假话了。 太笨了。 【你准备杀死他的第三天,他遇到了若干年后的你曾经在错误的时间遇到的正确的人,现在他们在正确的时间相遇了。】 那个搭档是一位很优秀的卡牌玩家,他出身在玄学世家,进入卡牌游戏混得如鱼得水,聪明到妖孽,甚至有NPC抢着要收他当徒弟,他一路走得那么顺风顺水,最大的不幸,应该就是遇到了他。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喜欢上他,可能是天妒英才,才会遇到他来磨砺心境吧。 被他一次又一次利用,被他一次又一次丢下,只不过那个人很厉害,几乎每一次都会化险为夷追上,为什么说几乎呢? 因为那个人在最后一次的时候,没追上,死了。 他参加了那个人在现实世界中浩大的葬礼,看着那个人的父母长辈哭得泣不成声甚至昏了过去。 所有人都说,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啊。 所有人都说,怎么就死了?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那个人没有死,还会像之前那样,突然在某一个角落冒出来吓他一跳,然后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时候装模作样地谴责他,这个时候他就会告诉对方,你为我死,是你心甘情愿,我从没要求过你去死。 两年后他重新答应系统再进游戏,有一部分也是为了他。 他想这个人如果重新出来了,起码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会因此高兴,比如对方的亲朋好友。 系统用卡牌的方式将那个人和失去记忆的他重新绑定在一起。 只不过他变得不像是他,而是“他”,那个人也变得不像是那个人,而是“他”的怪物王子。 他记得从前那个还是搭档的男人很阳光,光辉灿烂,是发自内心的光明,他从前答应和对方组队,一部分是因为那个人很强大,但也有一部分,是那个人真的像光一样。 虽然有人说,那个人只有在面对他时才会给点阳光都灿烂,在面对其他人时冷的像冰块。 可是现在,失去了全部记忆的王子好像变成了扭曲又阴暗的怪物。 他看起来真糟糕啊。 唐宁都认不出这个人是他曾经的搭档了,但又可以理解,毕竟是他曾经头也不回地把对方当成垫脚石,踩着这个人的尸体离开了。 被这样抛下的人,终究是在最后变成了怪物。 系统说,那个人已经不是从前了,系统没有能力起死回生,只能保留了他的一部分,当然,也留有了他对他的一部分情绪。 他和这个人遥遥相望时,从对方的心里感受到了被抛下的怨恨。 这个人不是他想救下的人,还一直馋那个蠢兮兮的“他”的身子。 于是唐宁决定这一次先杀了对方。 只不过在动手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他”没有动手,而是快被吓哭了。 在“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时,那个人心里的怨恨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冰雪消融了。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这么轻松地原谅对方。 可惜啊,他不懂得如何去爱别人,他只会去爱他自己。 【你准备杀死他的第四天,你带着他去医院花了几百块,这是很少的钱,但是他一直没攒下,你用这笔钱去拔了痛了他好久的智齿。他的半张脸都肿起来了,痛得眼睛红红的还对你傻笑说明天一定下厨请你吃饭。】 “他”倒是懂得如何去爱别人,却不知道要怎么爱自己。 也不能这么说,“他”对他是有好感的,他们本质上其实是同一个人,所以“他”勉强也可以算是有些爱自己了,只不过啊,他和“他”又不算是真正的一个人,所以“他”这样做还是太蠢了。 怎么能够蠢兮兮地,把心掏给了他,给了他这个想要杀死“他”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怎么他居然会对这个笨蛋心软?是他被污染了吗?所以才会变得和这个笨蛋一样这么心软,甚至拒绝了喝鱼汤,要知道拒绝了之后他就没有什么理由去霸占这具身体了。 可是“他”还是蠢得要命的非要去做鱼汤,像是一个傻子把自己往刀尖上撞。 他想,他应该是真的被污染了。 才会想着,等明天喝完鱼汤了,还是要把身体还给“他”,还给这个蠢兮兮对他好的笨蛋。 【你准备杀死他的第五天,其实这个时候你已经没有这么想杀死他了,因为你发现他现在生活幸福美满,有朋友有爱人有工作家里还有一只猫,虽然他还是不够聪明,可是他能吃饭,能睡觉,也能照顾好自己,是一个开心的笨蛋,于是你对他说——】 【我不想杀死你了,唐宁。】 第353章1更2更 唐宁呆呆地听着这个故事,如果一开头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谁,那么在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时,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什么?】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真话还是假话?是“他”又在骗他吗? 【我今天不想杀你,或许明天又想了,不过现在,起码在现在这一刻,我是真的不想杀死你了。】“他”说。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是另外一个我吗?只要“他”杀了我,“他”就可以东山再起? 唐宁脑子乱糟糟的,就在这一刻,消失许久的系统音突然出现了:【你确定要放弃身体掌控权吗?】 【是的,我确定了。】“他”平静道:【我累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出现,如果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自导自演,那么这一切应该是真的。 唐宁的脑子还是有些懵。 【那你是怎么想的?】系统转而问唐宁,【现在你掌握了主动权,你有选择是否和“他”融合的权利。】 “他”直接出声道:【不要和我融合,我的记忆里有太多的痛苦——】 下一秒,“他”的声音像是被突然静音了。 系统关掉了“他”的声音,对唐宁道:【现在真正的选择权在你的手上,你如果和“他”融合,你会拥有强大的力量。】 强大的力量? 这真是一个无比诱人的提议。 【这是你应得的奖励,你在这一次和“他”的心理战中获胜了。】系统诚恳道:【不过这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除了得到“他”强大的力量外,你也会得到“他”的痛苦,但是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这种痛苦也是可以承受的,不是吗?】 唐宁怔怔地看向魔镜,也许是因为“他”主动放弃身体掌控权,现在镜子里只倒映出了“他”一个人的身影,白发黑袍的“他”在镜子中对着唐宁皱起眉头摇头。 虽然“他”现在是失败者的身份,可“他”矜贵的姿态好像还是一位风光的赢家,随时都能对唐宁发号施令。 【因为你获胜了,这一次你们融合在一起,也将是你的意识占主导,如果你担心自己会受到“他”的影响,变得不再像你自己,我这里还有两个解决方案,一个是去除“他”的记忆,只让你融合“他”的力量和痛苦的情绪,这种痛苦的情绪是很剥离开来的。】 唐宁没有说话,他的脸上包括心境都没有什么心动的情绪。 于是系统再接再厉道:【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你不用承受痛苦就直接获得“他”的力量,那就是让“他”延续之前在副本中和你的相处模式,你需要力量的时候,“他”就会掌控你的身体。】 系统说出了这个更加诱人的提议,【你们两个相处得出乎意料的好,这样做,你以后还能再见到“他”,和“他”聊聊天。】 “他”似乎能听到系统说的第二个方案,在这一刻,刚才还在摇头的“他”停了下来,好像被说动了。 因为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件极具诱惑力的提议,“他”喜欢看着现在的唐宁闯关,时不时给唐宁提一些意见,让唐宁少走弯路,那都是“他”过去走过的弯路,从前“他”一个人摸爬滚打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教过“他”。 系统和“他”都保持着安静。 现在能够做出决定的是唐宁。 “……我拒绝。”唐宁轻声道。 在唐宁这句话说出来后,镜子里的“他”看起来也很平静,似乎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都能够接受。 “他”已经很累了。 系统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你确定要放弃融合,放弃强大的力量吗?】 系统越是这么说,唐宁就越想要放弃,因为唐宁觉得系统不会这么好心。 【我确定。】 系统是很惋惜。 但是下一句唐宁的话,让系统冷冰冰的声音骤然兴奋了起来,甚至克制不住自己声音里的喜悦,因为唐宁说:【对了,你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这么痛苦吗?】 那冷冰冰的男声因为过多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显得无比扭曲:【你真的要知道吗?】 镜子里白发黑袍的“他”双眸微微睁大,“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唐宁,第一次有些无助地摇了摇头,好像在祈求着唐宁不要问了。 唐宁说:【是的,我很想知道。】 他很想知道,这个这么强大的“他”为什么会痛苦。 【因为“他”当初没有斩草除根,导致“他”的仇家抓住机会杀了你的妈妈,你妈妈当初并不是因为意外而死,是“他”的疏忽。】系统飞快道。 镜中的“他”垂下眼。 唐宁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眨了眨眼睛。 【还有吗?】唐宁继续问。 系统显然被唐宁这个过于冷静的反应愣了一下,【……当然还有,现在和你绑定卡牌的王子当初也是被“他”害死的,“他”为了通关踩在你的王子的尸体上离开了。】 “他”还是安静地低着头,没有反驳。 唐宁问:【还有吗?】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它有些捉摸不透唐宁现在的平静,按理来说唐宁不应该如此平静,【还有一些痛苦,是“他”从新人时期积累起来的,一件件讲出来会耗费很长的时间。】 唐宁安静地嗯了一下,他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那个人,问出了一个有些笨的问题:【“他”,和我,是什么关系?】 唐宁能猜到一些,但是他担心自己理解错了,对于他自己不能百分百理解确信的东西,唐宁总是喜欢多问问。 【要介绍“他”的存在,首先要介绍你的身份。】系统说:【你是第二次进入卡牌游戏,为了游戏的公平性,我把你第一次参加过游戏的记忆和得到的力量封印在一起,你被封印的部分就是“他”。】 系统仍旧不死心地劝说道:【和“他”融合,你会得到你真正的力量。】 【所以,“他”是过去的我?】 【可以这么理解。】系统道。 在唐宁和系统交谈的时候,镜子里的“他”一直低着头。 唐宁一眨不眨盯着“他”低头的模样,忽然间明白了“他”为什么之前指挥着唐宁一定要抬头挺胸了。 原来低头的样子,真的不太好看。 唐宁走镜子前走了一步,他直着腰,抬起头,是当初“他”不停告诉他的要昂首挺胸的模样。 “他”蹙起眉头,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望着面前站着的唐宁,镜子外的唐宁黑眸温柔又明亮,那双很是温柔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镜子里的“他”。 唐宁说:【系统,把“他”的痛苦给我吧。】 这一句话一出来,“他”和系统都愣住了。 唐宁怕自己理解错了,所以很认真地解释道:【你刚刚说的方案一,不是可以把痛苦的情绪单独给我吗?这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系统难得有些卡顿。 【那就都给我吧。】 镜子里的“他”张开嘴好像要说些什么,但一时间难以说出来,即使说出口了,唐宁也听不见。 唐宁很是心平气和地站在镜子前,甚至还可以平静地催促系统道:【你是出bug了吗?】 沉默片刻的系统告知了唐宁方法,只需要把手放在镜面上—— 唐宁伸出手,温暖的掌心落在了冰冷的镜身上。 下一秒,无数苍白的火焰疯狂涌现,几乎要突破镜面烧向唐宁,唐宁的手下意识想要缩回,不过他的另外一只手用力按住了自己想要移开的那只手。 这种直达灵魂的痛苦让唐宁额头上的青筋迸起,整张脸刹那间变得雪白,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感觉心头有很沉重很压抑的东西落了下来,骨髓里似乎有无数只虫子爬了出来,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从四肢百骸中蔓延。 是他曾经很熟悉的痛苦情绪,虽然这一刻这些痛苦来势汹汹数量众多,但也没有唐宁想象中的恐怖。 因为这是痛苦的情绪,不是什么痛的感受,要是直接作用在肉/体上的酷刑,什么用针钻进手指头里啊,用刀一片片削肉,唐宁觉得自己一定会痛到哭出来。 但是这些东西却是作用在更虚无缥缈的灵魂上的。 好像也没有很难以承受。 也许是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这种感觉,从两年前就开始接受这种感觉,在他好不容易要习惯的时候,又被突然拉进了卡牌游戏,于是痛苦的阈值一下子被拔高了很多。 在这个游戏里,他自己的实力提升得总是很慢,可能每一次通关都有有一点点的进步吧,但是每一次好不容易进步了一点点,又一下次被扔进一个难度更高的环境里,很难得到什么喘息的机会。 所以他一直都只能选择接受这种痛苦。 这种无力感,这种弱小,这种笨拙,虽然很容易让人痛苦,但是努力接受了,似乎也就还好了。 太好了。 唐宁有些莫名地能够分辨出“他”的一部分痛苦就是这种对弱小的痛恨,这种痛苦对“他”来说可能是难以忍受的,但是唐宁已经习惯了,所以即使铺天盖地地涌过来,他也可以努力把手停留在镜面上。 唐宁望着镜子里的“他”,露出了一个很柔软的笑,发自内心道:【太好了,我本来还担心我承受不了,会当场崩溃。】 “他”呆住了。 呆呆地举着手,隔着镜面和唐宁的掌心相触。 唐宁不太忍心看到“他”这样呆怔的神情,他总觉得“他”应该是神采飞扬的,这样不太好,于是唐宁努力想要说出一些调动情绪的话,同时也是为了让他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 太多太多的痛苦,让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和跳跃,唐宁问:“我现在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好像混得还没有以前的你厉害,不过,我现在应该还算比你大一点?那我应该就是哥哥了吧?” 镜中的“他”怔怔地看着唐宁。 连绵不断涌过来的痛苦让唐宁的表情无法维持平静,他的眼眶再一次忍不住泛红,很脆弱也很没用的样子,说话也很慢,实际上这种痛苦放在普通人身上可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办法说出来。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想着,如果我有一个兄弟姐妹就好了。这样家里可以更热闹一些,如果我有一个弟弟的话,我一定会去好好保护他,虽然我读书不太聪明,打架也不擅长,但是我还做过去保护别人的梦,这一点,你应该也知道。】 唐宁的另外一只手举起,艰难地做出了抚摸的动作。 他有点想去碰碰“他”漂亮的白发,可是又担心“他”会不喜欢,因为“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 【对不起呀,我想不到可以怎么保护你,我也不太了解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那些一定很痛苦,对不起,我不太聪明,不知道怎么想出更好的办法让你不要痛苦了。】 【你这样会觉得好受一些吗?】唐宁的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那是被痛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在闪烁着微光。 “他”好像呆住了,一句话也不会说,这种傻傻的表情反而让唐宁感觉到,这好像真的是我。 然后唐宁的思绪就有些无法再继续了,因为真的好痛苦。 太痛苦了。 那是新的强烈的痛苦涌了过来,是属于踩着搭档尸体胜利的痛苦。 唐宁闭上眼,将额头抵在镜面上,他开始痛到狼狈地流泪。 但过了一会儿,唐宁微微喘了口气,神情又努力镇定了下来,他想着,太好了,这又是我习惯了的痛苦。 比起只害过一次搭档的“他”来说,唐宁对待这种痛苦又很有发言权了,因为他自己老是让那位王子为他去死,去牺牲,一次又一次,一开始他还不知道他们是同一人,所以这些痛苦变得更多了起来。 【之前我不知道那位王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现在知道我的过去这么优秀,我感觉心情好多了。】唐宁笑了起来,他的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但是这个笑容很干净,【谢谢你呀,这样的你,很值得被人喜欢。】 白发黑袍的“他”想要把手抽开结束这痛苦情绪的传递,可是“他”无法阻拦这一切的进行。 明明“他”是痛苦不断削弱减少的一方,可是“他”的脸上却看不见任何高兴的情绪。 又是一波宛如巨浪一般的痛苦袭来。 害死妈妈的愧疚和悔恨,即使唐宁已经经历了整整漫长的两年,即使唐宁已经和妈妈拥抱过,可是在强烈的痛苦来临的那一刻,唐宁几乎无法再站立住,他缓缓蹲了下来,手掌还在努力地贴在镜子上。 【分享完了痛苦,我再给你分享我这一次的快乐吧?】 【我见到妈妈了。】 【我之前总是每天都在想妈妈,后来完全不敢去想妈妈,但是现在,我可以很平静地去想起她了,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她对我说,宁宁,我今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做你的妈妈。】 唐宁缓缓跪倒在了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滴落而下,【我对她说了我爱你妈妈,我还拥抱了她。】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们之间就差那么一个拥抱,和一句我爱你。】 唐宁吃力地抬起头,睁开眼,看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同样蹲下来的“他”。 【不要再这么痛苦啦,】 那些熊熊烈火似乎将“他”的还有一些痛苦模模糊糊地表达给了他。 也是长长久久困扰着唐宁的东西。 于是唐宁看向镜子里那个泪流满面的“他”说:【唐宁,我希望你记住,哪怕妈妈离开你,哪怕这个世界上所有爱你的人都消失不见了,也永远有一个人会爱你。】 【我爱你。】 【现在的我,永远永远,都爱着过去的你。】 他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也是对无数个过去的“他”,那从一出生就在拖累着妈妈的“他”,上学成绩总是不好的“他”,和人吵架时笨嘴拙舌的“他”,害死了妈妈的“他”,一个人独自生活时束手无策的“他”,拍戏总是被导演骂的“他”…… 无数个无数个,被他曾经深深厌弃着的“他”,似乎都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事情一样站在他的面前。 他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去厌弃着他自己。 可是当这个被讨厌的“他”真正出现在他面前时,唐宁才发现,他其实也可以选择去拥抱“他”。 其实,“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已经是“他”能力范围内的最好了,他为什么还要去痛恨着“他”呢? 唐宁抱住了这面冰冷的镜子。 熊熊的烈火在这一刻缓缓熄灭。 那些巨大的痛苦,都再一次重新回到了唐宁的身上,他曾经摆脱掉这些痛苦时无比轻松,可是当痛苦兜兜转转再一次来临时,好像也没有让他立刻死去。 【系统,让“他”取代我吧。】唐宁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他闭着眼,轻声道。 从听到系统方案的那一刻,唐宁就做好了选择。 他们不需要融合。 因为他实在是太没用了,他们两个在一起,并不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唐宁觉得即使他们融合了,即使他有了“他”的力量,也一定不会比现在的“他”强。 卡牌游戏里,每一份实力都很重要,上一次的“他”既然可以通关游戏,那么这一次,“他”一定也可以的。 所以就把那些脆弱的痛苦的无用的部分全都留给他,这样“他”就可以无坚不摧地前往下一个副本了,“他”很厉害,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会赢的。 镜内镜外,跪着两道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只不过一个是白发黑袍,另外一个是黑发白袍,他们的额头都抵着镜面,嘴唇都吐出了放弃的字眼。 这一次,是系统沉默地看着它从未预想到的这一幕。 …… 天完全暗了下来,魔镜所在的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痛苦气息,没有玩家和NPC敢轻易靠近,因为一旦有人往屋子里前进哪怕一步,都会陷入古怪的幻境中,回想起这一生无数痛苦的回忆。 而此刻,禁忌之地上的一道黑影却在近乎无边无际地蔓延自己的力量。 那道黑影在肆意扩散力量的时候,无法维持自己作为人形的虚影,他膨胀地无比厉害,好像一座恐怖的肉山,在这座让人看一眼就心生压抑的小山上,开着一朵很容易被忽略的光明之花。 那朵散发出微弱光亮的小花在艰难地和已经没有人形的小山交流着:“不要……失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会再来的!!!” “他…会的……” “只有污染才能让他回来。”那小山一样的黑影格外阴冷:“才能让我的他回来。” “不……你不该失控……” “你已经死了,我的祭司大人,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你到底有什么资格阻止我去见他?我知道你喜欢他的任何模样,可是一开始,就是我先爱上的他,是我先爱上的他,是我先爱上他的这一面!!!我只是想再看看他这一面!!!” …… 在这个副本里,有两种污染,一种是系统规则所说的古堡内的诅咒。 另外一种,则是公爵所说的怪物袭击。 玩家们认为公爵所说的怪物袭击是谎言,是被污染后扭曲了认知的公爵给出的错误信息。 其实,这两种污染在很久之前都真正存在过,甚至是先出现的公爵口中的怪物袭击。 而关于古堡的诅咒,则是当初那位光明祭司带来的。 是那位扮演光明祭司的玩家从另外一个副本世界中带来的新污染。 他在那个副本被污染得很重。 他真正的性格有多么光明,在那个副本世界中,他产生的怪物面就有多阴暗。 阴暗的变成怪物的他,在那个副本中正好遇到了一个据说极其唯利是图冷酷无情又极为强大的队友,那个队友的名字,叫做唐宁。 唐宁也很不巧受到了诅咒的影响。 他变成了一个卡牌世界打着灯笼都难见到的“傻白甜”。 他们相遇了。 然后相爱了。 更准确的说,是那个被诅咒的怪物单方面爱上了蠢兮兮的唐宁,而很是胆小的唐宁,一直都很害怕它。 这才是最初的故事。 …… 巨大的黑影再一次碾碎了微弱的光明。 接着他带着汹涌的铺天盖地的黑暗,涌向了那一座寂静的古堡。 第354章1更2更 污染铺天盖地涌来。 从辽阔的荒原奔腾而过,漫过寂寥的湖泊,穿过茂密的丛林,笼罩住了整座古堡。 当小山一样的黑暗跨进古堡时,那吊灯被挤压到摇晃了起来,猩红的地毯变成墨染一般的黑,黑暗艰难地把自己塞进狭长的楼道里,一层一层向上前进。 多出来的部分楼道无法承受住,大片大片的黑暗往楼梯意外的地方延伸。 吃下光明之源的人在被黑暗污染时还能勉强挣扎片刻,僧人手持着一根燃烧着蜡烛,不断低声诵经,司泰吃力地举着一面盾牌,李豪渊拿着法杖…… 可是下一秒,当庞大到占据压倒性的黑暗涌现时,那一点点微弱的光明一瞬间就淹没在黑暗中。 黑暗一路向上蔓延,不一会儿就蔓延到了第三层。 第三层的房门几乎都是紧闭着的,只有一扇房门打开。 在即将要抵达目的地时,一路都在飞速前行的黑暗反而慢了下来,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只不过再慢的速度,以黑暗的巨大体量,他的一小步都是一大步,没多久就来到了摆放着魔镜的房间。 这座房间弥漫着浓郁的痛苦气息,黑暗在房门前扭曲了一下,他在这一刻也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痛苦的过往。 他是一个玩家的污染体,是被诅咒的那一面,他真正的本体善良强大无私,那么他作为相反面便是是邪恶弱小充满欲望。 他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错误。 在属于狼人杀的副本,他抽到的身份牌是一位狼人。 弱小的他可以通过杀死玩家来获得力量,说是杀死玩家,但卡牌游戏禁止玩家间相互杀戮,杀人者和被杀者都是每一个玩家的污染面,也就是每一个玩家身上的怪物。 当怪物被杀死后,玩家反而苏醒了。 他过于弱小,在杀死一个玩家的怪物后身负重伤,甚至没有力气离开现场,而那位玩家的怪物被杀死后很快本体就要苏醒。 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女巫袍的漂亮玩家出现了。 他同样是一位玩家被诅咒后的产物,他看起来胆子很小,见到鲜血淋漓的画面后吓得快要哭了。 他欺骗了对方,告诉这个小女巫他是被狼人重伤过的好人。 小女巫相信了他,拖着他进入了小木屋,为重伤的他熬制魔药,并且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牌。 外面有狼人变身时发出的凶狠嚎叫。 这个小女巫胆子很小,听到外面有狼出没的声音后,脸都发白了,眼睛和鼻尖都是红彤彤的,还对他说,你不要怕,我是很厉害的女巫,我还有一瓶毒药,要是狼真的进来了,我就毒死它。 他作为狼就躺在小女巫亲手铺好的床上。 小木屋里只有一张床。 小女巫很善良,认为他受伤了,应该躺在床上,自己反而主动打地铺。 可是对方实在是太娇气了,地板上都是粗糙的木头,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最后他们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 屋外又传来了狼嚎,另外一位狼人上门了。 没睡着的小女巫听到动静后吓得要命,努力不发出声音,可是全身都在抖,眼泪更是克制不住地往下流,打湿了他的胸膛。 他抱住这个爱哭的小女巫,对屋外的狼人无声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他原本就因为杀死一位玩家的污染物增强了实力,又得到了小女巫那份珍贵的解药,还休息了半晚,实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起码可以和屋外那位狼人打得有来有回。 那位狼人忌惮他,最终还是离开了。 他对那位小女巫说,没事了。 小女巫抱住了他的腰,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哭完又觉得很丢人,于是红着耳尖对他道歉。 第二天,那位小女巫为了感激他昨晚吓退了狼人,特地用炖魔药的锅为他炖蘑菇。 他喝了小女巫熬的蘑菇汤,很难喝。 但是汤是热气腾腾的,喝下去后身体就暖烘烘的。 白天的投票环节,昨晚那位被他杀死怪物的玩家投他是狼,小女巫坚定地说他是好人,为了证明他是好人,小女巫还告诉别人自己女巫的身份。 因为那位看起来很真诚的小女巫努力为他做担保,所以他不仅没被投出去,还联手昨晚差点和他打起来的狼人把真正的好人投了出去。 第二天晚上,他又出去杀人了,他出门前教小女巫怎么布置好陷阱,遇到闯上门的狼人又该怎么办,他叮嘱了一大堆,小女巫一边掉眼泪一边点头。 他问小女巫干什么又哭。 小女巫说,对不起,我胆子好小,不敢和你一起出去,不能给你帮上忙,对不起。 出门的时候,他和昨晚那位狼人联手杀人,对方问他怎么还不动手杀死小女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于是说,小女巫手上还有毒药。 晚上他杀完人回到小木屋,撞见举着刀要和他拼命的小女巫,他还以为是自己暴露了狼人的身份,没想到下一秒,认出来是他的小女巫一下子就把刀放下了。 小女巫问他,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呀。 他说,他遇到了狼人。 小女巫很心疼地给他包扎伤口,还和他道歉,说对不起,我只有一瓶解药,用完了,没办法给你治伤了。 他想小女巫确实没什么用了,不过对方手里还有一瓶毒药,如果能够骗到毒药,他就可以利用毒药毒死最厉害的污染体,实力一下子就可以飞跃到第一。 他要想个办法从小女巫手上骗出来毒药才行。 下一秒,一个小瓶子被小女巫小心翼翼塞到了他的掌心。 小女巫说,这是毒药,可以毒死狼人的。 他问小女巫为什么要把唯一一瓶毒药给他。 小女巫说,因为你天天都要出门,你比我更需要它。 没了毒药保护的小女巫很好杀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没有杀死小女巫,而是抱着对方挤在小小的木床上。 晚上小女巫做了噩梦,不停小声喃喃道:“别杀我别杀我……” 然后努力把小脑袋往他怀里挤,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可能是小女巫真的太柔软了,又香喷喷的,睡梦中啜泣的声音还很好听。 他没忍住,轻轻亲了对方一下。 又亲了第二下。 第三天晚上,他利用毒药杀死了一个强大的污染体,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只不过因为他使用了毒药,小女巫也认出来他是狼。 第四天早上,他以为小女巫会投他出局。 但是小女巫一直低头没说话。 有人投小女巫是狼,大家都知道那是女巫的毒药。 小女巫还是没说话。 他看到小女巫一直低头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主动问,是不是有人偷走了女巫的毒药。 大家普遍都更相信是小女巫被人偷走了毒药,因为小女巫看起来真的很笨,如果不是他真的笨,那就是他演技太好了。 在他的搅局之下,又一个好人被投出去了,对方不是小女巫。 小女巫一直低着头,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也没投票。 直到会议结束,大家站起身时,他才看到小女巫的眼眶红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小女巫都没有和他说过话。 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是沉默地帮小女巫的小木屋做好了加固,布置好了陷阱。 第四天晚上,实力强大的他不需要和另外一个狼人联手杀人,他独自去猎杀其他人。 第五天早上,他发现小女巫死了。 新出现的人还是玩家,有着一张和小女巫一样的脸,却不再是他的小女巫。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女巫会死,他明明帮对方加固好了小木屋。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另外一个狼人被猎人追杀,重伤路过小木屋的时候,小女巫以为那位狼化的狼人是他,主动开门把对方放了进来。 是那位狼人杀死了小女巫。 可小女巫到死的时候,都以为是他杀死了自己。 他很想去和小女巫解释,只不过他在那位叫做唐宁的玩家面前解释时,对方只是冷淡又鄙夷地皱起眉头,告诉他,我知道不是你,你连杀了三个人,那位猎人的实力比不上你,杀掉他的是另外一个狼人。 所以那位唐宁今天投了另外一个狼人出局。 唐宁还对他说,我们合作吧,狼人的卡牌在你手里能发挥到最大的作用,你把所有的污染体都杀了,增强你的实力。 唐宁又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诅咒之物的可以让污染体彻底取代本体,到时候我们一起进密林,你拿诅咒之物,我去拿那面魔镜。 唐宁说了很多,都是很厉害的计划。 他们照着计划去做,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最后的变故是他将诅咒之物都是使用在了唐宁和他自己身上。 唐宁气到破口大骂,骂他贪得无厌真是一头白眼狼。 唐宁骂的是对的,他既想取代本体,又想再次见到那位小女巫,只不过他一口气想要得实在太多,所以什么都没得到,只是把关于小女巫的记忆彻底从唐宁的身上清除出去,封印在了诅咒之物上,这样做能让他再一次见到那位小女巫。 寄托在诅咒之物的小女巫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害怕到浑身发抖。 他想要解释,可是这个时候的唐宁帮着他的本体一起镇压了他。 这就是对他来说最痛苦的回忆。 回想他这错误又短暂的一生,原来他最高兴的时刻,是在小女巫睡梦中枕在他的怀里,他偷偷去亲了一下小女巫的刹那,原来他这最痛苦的时刻,是得知小女巫以为那位狼人是他,开门把狼人放进来的瞬间。 巨大的黑暗在房门外压抑地翻涌着,宛如黑夜下的汪洋在动荡。 跪在镜前的唐宁隐约听到了一种奇异的动静,很是压抑,让人不自觉揪心。 怎么了? 他有点茫然地扭过头,身后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在唐宁扭头时,狂躁的他看到了跪在镜子前的唐宁。 当两个唐宁都在同一个身体里时,他很难分辨出唐宁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是在两个存在被分别剥离出来后,他一眼就认出了黑发白袍的唐宁是他要找的那个唐宁。 他不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他一直想要找到的唐宁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另外一个唐宁则被封印在了魔镜中。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一直以来他都告诉自己,如果找不到小女巫了,那个唐宁其实也是小女巫,可是当真的有选择的机会,强烈的杀意涌现在心头—— 黑暗疯狂地、势不可挡地冲进了魔镜中,苍白的火焰骤然绽放,想要抵御汹涌的黑暗,但黑暗的数量实在是太大,好像整片大海朝着荒野上的火倾倒而下。 “不可以……杀他……”一点微弱的光明之源突然在黑暗与苍白对抗的分界线上出现。 黑暗完全没有在意光明的言论,只不过跪在地上的黑发白袍的唐宁听到了光明的话,惊慌失措道:“不要杀他!” 这一瞬间,黑发白袍的唐宁脸上充满了恐惧,声线也是颤抖着的,他举起手,一簇苍白火焰从掌心蔓延,而后那火越冒越大,比起前几次唐宁使用灵魂之火时要大的多了,但和庞大的黑暗相比,这苍白火焰又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可就是在这道苍白火焰出现时,铺天盖地的黑暗都停了下来。 唐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通过刚刚那一点微弱的光明之源,唐宁猜到了对方应该是那位神秘存在,他一下子想到今晚他还没有去见那个神秘存在,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失约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实在是怕得厉害,担心黑暗会一言不合就杀死镜中的自己,由于强烈的担忧和害怕,他那整张脸苍白到像一张白纸,眼睛也是红红的。 嘴上说着不要生气,心里好像在说“别杀我”。 见到这样的唐宁,黑暗的体积不断缩小,最终凝聚成了一道人影。 借着苍白火焰的照明,唐宁看到了那漆黑的人影,这样的存在很像影子,于是唐宁原先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下来了一点。 “我不会伤害你。”黑影像是在澄清着什么,“不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 与此同时,镜子中的白发青年抬起眼,看到了那点微弱的光明之源。 此刻这点光明之源已经和镜子之外庞大的黑暗剥离开来,白发唐宁似乎认出了什么,怔怔地盯着萤火虫一样的光明之源。 那光明之源上传来了一阵很是微弱的声音,正在轻轻地问道:“你……还想要……光明之源吗?” 白发唐宁仰着脸,迟疑道:“我好像没有从你的身上……感觉到怨恨。” 原来怨恨的情绪是从那山一样的黑暗传来的吗? 光明问:“我为什么要怨恨你?” “因为在最后的副本中,我抛下了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白发唐宁平静道。 可是在他说话这句话后,那光明之源反而无比流畅道:“可是我特别高兴你没有回过头。” 什么? 光明说:“当时情况很凶险,如果你慢一秒,或许就再也出不去了。” 雪白的睫羽眨了眨,“……为什么?” “你还记得那一次的兵马俑副本吗?九千多个兵马俑,是你把被关在其中之一的我找出来了。”光明着重道:“一下子,就找到了我。” “这又怎么了?我们一起搭档那么久了,我当然可以找到你。” 光明又问:“你还记得那一次的血族副本吗?你当时背着重伤的我徒步穿越了整个血族皇宫。”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死,你这个人知恩图报,我知道这样做可以赚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光明又说:“你还记得有一次我面临心魔境吗?有四个大妖围攻我,你拼死为我护法。” “因为我知道你一旦突破就会变得很强,你是一个真正的天才,我达不到你这样的高度,但只要我为你做出这样的牺牲,你的力量就能为我所用。” 光明说:“你看,你不是都记得吗?为什么又要问我为什么?” 白发唐宁沉默了下来,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反驳什么,半晌,他蹙眉道:“可是系统说,当时你很希望我回头。” “系统还说你很后悔,说你很后悔最初说了喜欢我。” “我确实很后悔。”光明轻声道:“我很后悔最初说了喜欢你。” 垂落在黑袍上的指尖颤抖了一下。 “因为最初说喜欢你,其实是受到诅咒的影响。后来喜欢你,无关诅咒,但有些话还是觉得再对你正式地说一遍更好。” “什么诅咒?” …… 镜子外的唐宁仍旧用不信任的眼神望着这道黑影,他刚才亲眼看到黑暗冲进了魔镜里,不就是想要杀死镜子里的那个“他”吗? 黑影似乎看出了唐宁的怀疑,他解释道:“我只是想要让你掌控身体。” 唐宁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能掌控这具身体。” “为什么?”黑影不解。 唐宁不知道他现在的解释会不会被系统屏蔽,他尽量用不会被和谐的句子解释道:“他比我更厉害,接下来我们要面对更困难的东西,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赢。” 系统给唐宁融合的方案看起来不错,但唐宁发现系统给的两个方案里,如果他要获得力量,那么他一定会得到系统所说的痛苦,哪怕是第二个方案也会让过去的他背负着痛苦。 玩家的痛苦很容易在卡牌游戏里被做成心理陷阱,唐宁认为这些痛苦就是弱点。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既有强大的力量又摆脱痛苦,那就是让现在的他背负痛苦,让过去的他以最好的姿态去挑战下一关。 “我可以保护你。”黑影认真道:“我比他强大,我可以保护你,让你赢。” 其实之前唐宁就有猜测,猜测对方是不是他的王子,在黑影这么说之后,唐宁已经能猜到对方的身份了,但这却让他更加不解。 唐宁犹豫了一下,他问:“你是想保护我,让我赢,才准备杀死他的吗?” 黑影点头。 唐宁越发困惑,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你应该知道,他是过去的我吧?他比我优秀那么多,你怎么不保护他,反而保护我——” “什么过去的你?”黑影毫不犹豫说:“我想保护的人一直都是你。” 黑发唐宁茫然地啊了一声。 “我喜欢你,唐宁,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现在的你。” …… 另外一边,光明之源发出了一点温柔的笑声,“诅咒的事情讲起来很长,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那点微弱的光明之源好像断了半只翅膀的萤火虫,飘飘悠悠地、艰难地飞进了魔镜里,飞进了跪在镜中的白发黑袍的青年身上。 他越是往黑袍上飞,身上的光芒就越发黯淡。 因为白发黑袍的青年与其说是唐宁,不如说是一位扭曲的怪物,他是一段充满怨恨绝望和痛苦的记忆,偏执地留在副本,日复一日都在被力量扭曲和污染。 哪怕他所有的痛苦都已经转移了出去,被污染了太久的他还是更接近鬼怪般的存在。 当这点光明飞向白发黑袍的存在时,就注定是消亡的过程。 白发唐宁皱着眉,看起来很不满意对方的回答,“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那点即将消散的光明之源终于落在了冰凉的掌心,“我喜欢你,唐宁。” 微弱的声音在说出生命中最后的告白时,声音都清晰明亮了几分。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那点光明彻底开始消散,这一次是真正的消散,哪怕存放在空间戒指里的那些光明之源都倒出来补充能量,也无法阻止寄托在光明上的那份意志消散的进程。 这位永远光明永远灿烂的玩家两年前就已经死去了,勉强留下来的,也只有那么一份执念。 白发黑袍的唐宁收拢手掌,却无法抓住那彻底消散的光点。 他缓缓闭上眼,自言自语道:“蠢货。” 那温暖明亮的光点化为更多更细小的光点融进了黑袍之中,融进那些根深蒂固的冰冷又偏激的东西里,好像阳光照进了坚冰之中。 坚硬的冰化为柔软的雪,那冰冷的雪又变成了苍白的火焰。 不带任何痛苦的火焰。 这是最为纯粹的力量本源。 这簇小小的火焰从魔镜中飘了出来,飘向了呆怔的唐宁。 黑影并没有阻止这道火焰的靠近。 被那雪白的火焰包裹住时,唐宁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反而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温暖到令他想要落泪。 他看到雪白的火焰高涨,构建出了一方温暖的小世界。 他在这一片温暖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分不清环境的变化,他似乎躺在一个很舒服的地方,就像婴儿躺在母体里,又像是雏鸟蜷缩在蛋壳中。 周围好像有人在守护着他,偶尔传来几声熟悉的人的交流声,有人问“他还要多久才能……”,有人说“这看起来是力量改造……”等等,声音模糊不清,唐宁也懒得去听。 他在这种温暖舒服到想要哼哼的地方想到了很多很多美好的过去,隐隐约约间,唐宁突然听到了一道声音,那道声音轻声问他:“真好啊,看来这一次,我过得很开心,对不对?” 这是谁的声音? 哦,好像是我自己的声音。 唐宁迷迷糊糊听从着自己的本心说:“嗯……很开心,我养了一只猫,交了好多朋友,出演了男主角,有了喜欢的人,还把妈妈的金镯子给他戴了。” “那这具身体就给你了哦。” “什么?”唐宁忽然又想起来,这应该是“他”的声音,是那个很厉害的“他”的声音。 唐宁连忙问:“你不取代我了吗?你很厉害,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能度过S级副本。” “你也很厉害呀,唐宁。” “我以前一点也不快乐,你现在能这么快乐,才是最厉害的。” 唐宁想要说些什么挽留那道意外温柔的声音,只不过那道声音又说: “唐宁,我希望你记住,哪怕有一天,那个人和妈妈一样离你而去,这个世界上也永远有一个人会爱你。” “我爱你。过去的我,永远爱着现在的你、未来的你,从今往后每一天的你。” “你一定要过得幸福。” 每一个字都很温暖,温暖到唐宁又想掉眼泪了。 唐宁想要留住那道声音,只不过冰冷的系统音突然在这暖洋洋的小世界中响起—— 【玩家已安全存活七天!恭喜玩家成功通关副本“鬼我”!】 第355章1更2更 唐宁躺在床上,一时间很难睁开眼,哪怕他已经从系统的播报声中知道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但此刻的唐宁还是下意识想要闭眼睡觉。 这种状态很像是人在半梦半醒之间,既可以选择强行睁眼,只不过睁眼后肯定头晕身体难受,也可以选择继续睡觉,一觉睡醒就能神清气爽。 既然回到了现实世界,身边也有影子在守着,唐宁没有勉强自己醒来,他闭上眼呼呼大睡。 不知过了多久,唐宁终于从床上醒来。 枕头旁暖烘烘的,是小猫窝在了他的头顶,手边冰凉凉的,是影子躺在他的身旁。 在唐宁睁眼摸手机的时候,开心和影子都感知到了唐宁的苏醒,开心窝在唐宁头上发出呼噜呼噜声,小爪子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唐宁头顶踩奶,影子则是亲昵地伸手搂住了唐宁的腰。 “唔……几点了?”唐宁摸出手机一看,上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看样子是影子帮他调整成了飞行模式。 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二点,他从出副本后又睡了七八个小时,在副本的最后两天他好像也是不停睡过去的,唐宁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是不会困了。 他点开查看游戏结算。 【副本名称:鬼我】 【副本危险系数:A】 【任务难度系数:A】 【完成主线任务:生存!安全存活七天!(生存点数*300)】 【完成进阶任务:解决古堡的诅咒!(生存点数*400)】 【完成隐藏任务:化解执念!(生存点数*400)】 【综合评价:S(S级任务评价可获得该副本抽取的卡牌『魔镜牌』终身使用权!)】 【亲爱的玩家,你目前的生存点数为1300点,你目前拥有的道具如下:豌豆公主牌、睡美人牌、人鱼公主牌、母亲的故事牌、农夫与蛇牌、樵夫牌、偷莴苣的人牌、魔镜牌、神秘的戒指、金光咒符箓、上清池水、急救绷带、空间戒指、特效金疮药、怪物之心、长命锁、吃不完的糖果、笔仙的笔、魔镜、光明之源】 『魔镜』 【稀有度】:S 【功能介绍:这是一面神奇的镜子,能够看穿真实与虚假】 【系统备注:搭配魔镜牌使用】 『光明之源』 【稀有度】:S 【功能介绍:这是一位强大玩家留下的本源之力】 【系统备注:是光明,是生命,是希望】 古堡诅咒被解决了吗? 唐宁点开群聊,想要问问大家在他昏睡的那两天发生了什么。 群聊的未读消息有99条,原本群里只有唐宁、林蕴、姜眠眠和周康四人,这一次因为共同进副本,李豪渊和司泰也被拉了进来,六人群异常活跃。 唐宁翻了一遍未读消息,一大半都在感慨这一次副本的污染让他们后怕。 此刻群消息还在不断跳出来: 司泰:“我爹如果一口气再睡十天,那这十天我是不是就不用码字了?” 李豪渊:“你这想法也太孝了。” 唐宁:“?” 【“司泰”撤回了一条消息。】 司泰:“爹你终于醒了!我想死你了爹!” 林蕴:“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本来今天我想上门看你,不过你家那位没开门。” 唐宁:“还好,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睡饱之后神清气爽的感觉。” 姜眠眠:“你现在在现实世界还能使用出那种白色火焰吗?” 唐宁试着自己伸出手酝酿了一下,一簇苍白的火焰从他的掌心冒出。 “喵!”开心受惊地叫了一声,顾不上在唐宁头顶呼噜噜踩奶了,和兔子一样一下子跑开。 唐宁连忙收起火焰,想要把开心喊回来,只不过小猫咪吓得够呛,可能是小动物对危险的感知会格外敏锐,一时间躲在角落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唐宁:“可以,这火一搓出来把我家猫吓跑了。” 姜眠眠:“恭喜你,你这一次在卡牌游戏里得到了大机缘。” 李豪渊:“恭喜唐先生。” 司泰:“卧槽!好酷!还可以搓火球玩吗?” 林蕴:“太强了,唐宁,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神!!!” 周康:“除了能用这种火焰能力,唐宁你现在还有什么新能力吗?” 唐宁挠挠头,他一时间没感觉到有什么其他的能力,在他抓头发的时候,一根柔软的雪白发丝落了下来,唐宁一开始还以为是猫毛,只不过在他用手将刘海往下压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发丝也是一片白。 唐宁愣了一下,他有点茫然地点开原相机,挑出前置摄像头,看到了白毛的自己对着镜头发呆。 唐宁用手拨弄了一下头发,从发梢到发根都是雪白。 比起原先的黑发,浅发色倒更加适合唐宁,气质一下子轻盈空灵了几分。 唐宁:“还附赠了一头白毛。” 姜眠眠:“不错,我喜欢你白发的样子。” 林蕴:“!!!” 林蕴:“我也喜欢!” 林蕴和姜眠眠都曾经在河神的副本见过唐宁白发的模样,当初惊鸿一瞥的造型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唐宁说出自己头发变白后,群里见过的嗷嗷叫,没见过的也嗷嗷叫着想看。 唐宁随手把一张自拍发了出去。 司泰:“爹!你真的很没礼貌!” 唐宁:“?” 司泰:“你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闯进了我的心!” 唐宁:“……” 唐宁:“我昏睡的最后两天发生了什么?我看结算页面上说古堡的诅咒被解除了。” 姜眠眠:“在最后一天的时候,我们几乎所有人都被严重污染,迷失了自我,除了那个寂空因为卡牌的特性勉强还能维持理智。” 姜眠眠:“寂空说他当时看到一个庞大的和魔神一样的黑影来到他面前,对他说,照顾好唐宁,然后那道黑影走了之后,古堡里的人,包括玩家和NPC都开始渐渐恢复理智。” 林蕴:“对,我们猜测那个黑影应该是你的王子,不过诅咒似乎也是他带来的,本来我们所有人都好好的,第五天晚上的时候,突然有很强大的力量出现,接下来大家基本上就都被污染了。” 姜眠眠:“我恢复理智后去看你,发现你在经历类似力量改造的过程,我能感觉到你在一点一点变得强大,现在看来你确实得到了很多力量,才能在现实世界也使用出那种白色火焰。” 姜眠眠:“你知道的东西应该比我们知道得更多。” 确实,唐宁发现队友们现在也是一知半解,在最后的两天可以算是全员躺赢了,而带飞他们的则是那位神秘的王子。 那位王子对唐宁来说就像一团谜,唐宁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说“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现在的你”,也不清楚对方为什么最后解除了古堡的诅咒,救下了全部的人。 但他有预感,谜底马上就要对他揭晓了。 唐宁:“我在这个副本确实知道了很多信息,我发现我不是新人。” 司泰:“和我相比,爹确实不新了。” 唐宁:“两年前,我参加过一次卡牌游戏。” 群里安静了几秒。 林蕴:“这是最近什么网络新梗吗?我怎么感觉我有点理解不了。” 姜眠眠:“我从没听说过有哪个卡牌玩家活过两年以上,两年前的那一批玩家如果现在还能活下来,只能天天过A级本。” 周康:“唐宁,你是在开玩笑吗?” 唐宁:“更准确的说,是我在两年前成功通关过卡牌游戏。” 群里死寂的时间更长了。 司泰:“爹,我写文也不敢这么写。” 姜眠眠:“难道说在鬼我这个副本中,那个一开始使用白色火焰的存在就是两年前的你?你这一次并不是捡到了什么机缘,而是回收了你两年前的真正实力?” 唐宁想了想,真诚地夸赞道:“你真聪明@姜眠眠” 姜眠眠:“我感觉我现在的脑子要短路了,我刚才只是随口大胆假设一下,你别告诉我这都是真的。” 唐宁:“是真的。” 林蕴:“我抽完烟冷静回来了,感觉我和唐宁的组队就像抽中了一张S级卡。” 周康:“唐宁不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性格,所以我合理怀疑现在聊天的人不是唐宁。有人盗号了吗?” 唐宁:“很多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这么多……”唐宁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一一讲给了群里的众人。 一开始还有人在怀疑,但当唐宁讲完之后,群里再一次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唐宁觉得这种反应很正常,如果李豪渊或者是司泰突然间冒出来对他说,他们不是新人,他们两年前就通关过卡牌游戏了,那么唐宁现在也会在怀疑人生。 林蕴:“还是无法冷静。” 林蕴:“我再去抽根烟。” 司泰:“爹,你现在让我好有安全感。” 姜眠眠:“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唐宁你在之前毫无疑问是卡牌游戏的顶层玩家,你说系统为了游戏公平性,清楚了你第二次参加游戏的记忆,同时也清楚了其他玩家对你的记忆。但是系统应该不会清除其他玩家对那位王子的记忆,那位王子很有可能是和你同时期的顶级玩家。” 周康:“现在基本上也找不到两年前的消息了,两三年前是卡牌游戏刚刚发展起来的时间,那个时候不论是民间还是官方都没有什么组织。” 唐宁:“还有一件事,我下个副本应该就是S级本了,因为系统明确说过,当我的实力快要接近S级本的时候,我就会遇到当初留下来的记忆和力量。” S级本,这对每一个卡牌游戏的玩家来说都是噩梦,越是老玩家就越对S级副本惶恐不已,特别是经历过A级本的玩家,在足够认清A级副本的恐怖后,大家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A级本之上的S级副本到底有多么可怕。 虽然在群里的大家都做好了迟早有一天会面对S级副本的准备,可是这种迟早有一天,更像是普通人对人固有一死这种迟早的认知。 当有人告诉你,十天之后你就会死去,那一瞬间的恐惧可以轻易瓦解掉这么久以来建立起的心理防线。 唐宁的心情却很平静。 他平静地发消息道:“有想要和我组队的可以私聊我,这十天里无论哪一天都可以过来找我。” 说完,他也没有看群内的消息,关掉手机,懒洋洋地靠在影子的肩上。 深夜十二点在副本世界意味着危机重重,而现实世界中却是夜深人静、适合思考的时间。 唐宁思考了一会儿,觉得现在肚子有点饿。 他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先去喂猫,以前他养开心的时候都是喂猫粮,最近他开始喂开心生骨肉,生骨肉对肉的来源要求很高,家里专门放了一个大冰柜,里面都是提前给开心切好的肉。 蜷缩在角落里的开心看到唐宁的动作,知道这是要开饭了,于是也暂时忘却了刚才对苍白火焰的恐惧,小心翼翼溜达了出来。 唐宁蹲下来一块一块肉地递到开心嘴边,精心去喂开心吃饭,它从前没有这样娇气,只不过最近几次唐宁闲下来这样去喂猫之后,开心就变得娇纵了起来,每顿饭必须要人去喂到嘴边,否则就不吃了。 唐宁一边嘟哝道:“你怎么这么娇气啊小猫咪?” 一边又对影子说道:“我饿了,我想吃好吃的,你快点去做。” 自从影子会做饭后,现实世界里不是影子做的饭菜唐宁都不太想吃。 影子系上围裙在厨房炒菜,唐宁放空大脑喂猫吃饭,等把开心喂饱之后,唐宁洗了手也走进了厨房,他对影子说:“我今天也要做一道菜。” 他做了一碗鲜香四溢的鱼汤。 几道菜全部端上桌后,开心跳到餐桌上,将小脑袋凑到鱼汤旁,似乎很想尝尝看。 唐宁把小猫脑袋推开,教育道:“这不是你该喝的,小猫咪可不能什么吃的都好奇。” 影子的大脑袋也凑了过来,看起来很想尝尝唐宁做的菜,唐宁也严肃道:“今晚的鱼汤你也不能喝。” 影子有些失落和委屈。 “明天我专门给你做好吃的。”唐宁吧唧了影子一口,一下子又把影子哄高兴了。 解决了两位很想尝尝鱼汤的家人后,唐宁认认真真给自己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 这是他为“他”专门做的鱼汤。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在了,但唐宁还是努力坐得很端正,模仿着“他”的仪态,一口一口,优雅地喝完了一整碗鱼汤,再学着“他”的口吻,平静道:“很好喝。” 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向来喜欢在餐桌上这里闻闻那里嗅嗅的开心意外地保持安静,乖乖坐在桌子的一角伪装成招财猫,而很喜欢给唐宁夹菜的影子也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凝视着唐宁的一举一动。 放下碗和汤匙,唐宁的脸上露出了鲜活的笑,“开饭喽!” 这一句话好像打破了什么奇异的氛围,开心和影子都重新活动了起来,一瞬间整个餐厅重新变得无比热闹。 吃完饭,唐宁戴了个口罩和影子一起出去遛弯。 这一次他们没有跳窗户,而是正正经经地走路散步。 在路上唐宁遇到了一个人遛狗,遛的是一只很漂亮的大金毛。 那只金毛看起来很亲人,只是远远地看到唐宁都要摇摇尾巴,甚至还想凑上来和唐宁亲近一下,如果不是那位主人一直在拽着绳子,唐宁都怀疑那只大狗狗会跟着他们跑走了。 “如果能顺利从游戏里出来,以后我们就养一只狗吧。”唐宁挽着影子的手,和影子商量道:“开心虽然很可爱,但是它太小一只了,狗狗很大,可以抱满怀。” 影子立刻紧紧地抱住了唐宁。 “你又不是毛绒绒。”唐宁伸出手揉了揉影子的头发,“你不至于连狗狗的醋都要吃吧?” 影子把唐宁抱得更紧了一些。 不错,看样子能容得下开心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好吧好吧,我就说说嘛。”唐宁无奈地笑道。 他们继续在外面溜达,没有什么目的地,随意走随意逛,聊天的内容也是根据唐宁随意发散着来,他说:“我们明天重新回一趟老家吧,我打算去安排一下我的墓地。” 影子捂住了唐宁的嘴。 唐宁瞪大眼睛,试图把影子的手挪开,可是影子就和一只黏人的大狗狗一样,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了唐宁,这一次比前几次还要用力,让唐宁有些喘不过气来。 唐宁无奈道:“哎呀哎呀,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墓地也不一定就马上要用上,可能是我几十年之后再用呀。” 影子摘掉了唐宁的口罩,用唇堵住了唐宁的嘴。 他吻得很深。 唐宁闭上眼,渐渐地沉浸在了这个吻中,一吻结束后,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唐宁已经红了脸,柔软的白发称得脸上的红晕越发好看,他对影子软软道:“那就定明天下午的机票吧。” 气得影子又去吻他。 …… 散步之后,唐宁和影子重新回到了家里。 唐宁进浴室洗了很久,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接着裹着一个浴袍出来了。 按理来说现在还没到唐宁犯困的时间,但唐宁却坐到了床上,没玩手机也没开电脑。 影子看唐宁的表现,估摸着唐宁可能是要睡了,于是贴心地关上了灯。 唐宁还是深沉地坐在床上。 开心这只小猫咪溜达进了卧室,跳上了床上,对唐宁发出了“一起来玩呀”的喵喵叫。 唐宁一反常态地拒绝了开心的邀请,还对影子说道:“把开心带出去,门锁上,不能让它进来。” 要知道在以前唐宁睡觉都是要和开心一起睡的,唐宁几乎从来没有把开心隔绝门外的举措。 影子按照唐宁的要求照做。 被丢出去的开心委屈极了,不停地挠门,发出嗲嗲的喵喵叫。 从来都舍不得开心受这种委屈的唐宁这一次,仍旧是深沉地坐在床上。 影子不解地走向唐宁,随着影子的靠近,唐宁终于动了,他倒在了床上,想了想,伸出手把肩膀上一边的浴袍扯下来了一点,露出了雪白的肩膀。 影子:“?” 唐宁充满了一种谜之“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气势,“如果死前还是处男,似乎是一件比较遗憾的事情。” 影子:“??” 唐宁说到这里耳根已经红到滴血,他索性直接拿枕头闷住脑袋。 床的左下角微微沉了下去,应该是影子爬上来了。 唐宁的心在急促地跳动,这件事他刚刚就想了很久,想的时候抱着自己很有可能会死在S级副本,不能给自己和他人留有遗憾的心态,所以想出这个行动时唐宁觉得很合理。 可是现在他真的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打退堂鼓。 或许,他应该提前看一些那方面的视频会更好,他还不了解同性之间的具体流程。 “叮铃铃~!”一阵铃声让已经神经紧绷到极致的唐宁直接触底反弹,他垂死病中惊坐起,摸出手机一看,是姜眠眠的电话。 “喂?”唐宁接起电话,感觉自己的额头都在冒汗。 雪白的发丝粘在白里透红的肌肤上,他目光躲闪,不敢去看一旁的影子。 “唐宁,你还记得鬼我副本里那位很像是玩家的光明祭司吗?我刚刚托人找到了两年前一位玩家留下来的资料,那份资料上记载了他对那位玩家的一些认识,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姜眠眠道:“我把那份资料私发给你了。” 唐宁连忙道:“啊,好,非常感谢。” 姜眠眠:“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通话结束,屏幕光照亮了唐宁已经红成小番茄一样的脸庞。 影子坐在唐宁的身旁,他伸出手,将唐宁肩膀上滑落下去的浴袍重新扯了上去,再将唐宁红到可以冒热气的脸蛋按在他的怀里。 他没有对唐宁做什么。 而是轻轻地抚摸着唐宁的脊背,像在安抚着一只受惊的小猫。 唐宁攥住手机,感受着影子充满耐心的,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和抚摸。 渐渐地,他身上那些压抑着很深的,对S级副本的恐惧和不安好像都被影子坚定地赶跑了。 唐宁用力抱住了影子,这一次红的不是脸颊,而是眼眶,他小声道:“怎么办?我很想装作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厉害的玩家了,可以和过去的我一样厉害了……” “可是我还是好害怕。” “我害怕我会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大家了……” 影子温柔地抱住了唐宁。 第356章1更2更 唐宁平复了心情,打开了姜眠眠发给他的文件。 姜眠眠有收集副本信息的习惯,她这一次从鬼我副本出来后,就简单介绍了一下副本里的一些背景和NPC人设,希望有经历过这个副本的人能跟她交换信息。 鬼我副本对于这一次唐宁他们来说是A级本,不过也有很多玩家来过这个副本,没有深入探索,面临的难度只是低级本的难度。 有一位低级玩家便联系上了姜眠眠,这位低级玩家自称两年前有一位朋友进入过这个副本,那位朋友和还是普通人的他聊过这个副本的见闻。 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和副本世界不同,现实世界的两年前在这个副本世界中是几十年前。 文件里就记载着那位朋友的见闻。 里面说当时的副本是八人本,七个人都是纯新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实力极强的高级玩家,那位玩家以一人的存在将整个副本提高到了A级本的难度。 文档里形容那个玩家拿到的身份牌是光明祭司,长相极为俊美。 这两个描写一出来,唐宁就知道这个玩家是谁了,他一下子提起了精神,聚精会神看着文档接下来的内容。 那位高级玩家给所有人安排了指定的房间,让大家不想死的话就别出门,而后的七天,那位玩家都一个人自顾自地行动。 据说那位玩家的手上疑似有很多高级道具,他将道具封印在了古堡的各个房间。 那位玩家似乎还在古堡外的一处密林里做了一个听说很厉害的阵法。 以上这些唐宁都听公爵和管家讲述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信息点,也是管家曾经提过的,那就是副本头几天晚上有诡异的怪物袭击古堡,公爵在古堡内巡逻,结果还是被那个怪物偷袭得逞了。 唐宁看到这一点愣住了。 因为资料上说过,当晚那位新人明确看到了巡逻的公爵和可怕的怪物。 这个说辞和当初的管家是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在管家这么说的时候,唐宁以为是管家和公爵都被污染了,他们的记忆发生了混淆,他们变成怪物去袭击古堡内的人,还以为自己是守护者。 可现在一看,两年前参与过副本的玩家也是一样的说辞,难道说,管家说的是真的? 当初古堡面临的诅咒真的是夜晚神秘的怪物袭击? 唐宁皱起眉头继续往下看。 上面描述,在副本第六天的白天,那位神秘的玩家终于和他带的七个废物新人再次见面了,他严肃警告所有人,晚上这个古堡里如果有人敲门,不管是谁,哪怕是一直保护者形象出现的公爵敲门也不能开门。 据那位朋友描述,在第六天再次见到对方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弱了很多,那位朋友人的卡牌能够检测出一方的实力,他能准确感受到对方的实力在第六天弱了整整一半,不过哪怕实力削弱了一半,对方还是强大到让他绝望。 第六天晚上,所有人都呆在房间里没出去,连那位总是独自忙碌的神秘玩家同样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 那晚果然有NPC来敲门了,是说话莫名古怪的公爵和管家。 没有人开门。 第七天白天的时候,那位朋友出门再次看到了公爵和管家,又发现公爵和管家恢复了正常。 神秘玩家没有对当时还是新人的他们解释些什么,那位朋友也不敢多问,他就稀里糊涂结束了这一次的高级本之旅。 唐宁看完了这份文件里面的内容,他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立刻联系上了姜眠眠,“你能确定文件里面的内容属实吗?” 姜眠眠:“能。” 唐宁:“那也就是说,两年前那位的玩家参与的副本头5天遭遇的诅咒是诡异的怪物袭击,从第六天开始,诅咒变成了我们这一次经历过的诡异诅咒。” 姜眠眠:“对,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从第六天开始出现的诡异诅咒会不会和那位光明祭司有关?你有没有注意到,当初那个玩家在第六天强调过自己检测出那位光明祭司的实力削弱了整整一半。” 姜眠眠:“他的用词很有趣,他没有说什么将近、大概、大约、可能、似乎是一半,他用的是整整一半。” 姜眠眠:“我特地去问了提供这一次情报的人,我问他当初那位朋友给他描述的时候用的就是整整一半这个词吗?那个玩家对我说是的,那个玩家还说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当时他的朋友就在反复强调,说什么太神奇了,就好像有一对连体双胞胎,突然做手术将两者分割开来。” 唐宁听到这番话陷入了沉思。 这个形容让他想到了他们这次经历鬼我副本时遭受的污染,不过有个问题,既然光明祭司很强,那么它的污染面应该很弱才对,怎么会正正好少了一半的实力? 姜眠眠:“你不是说过,那个浑身都会发光的神秘存在,是从当初光明祭司布置下来的阵法中冒出来的吗?在第五天的时候,走到古堡里的神秘存在变成了黑暗。” 唐宁听到姜眠眠这番话时,他忍不住回忆起了几次和那位神秘存在接触的经历。 第一次遇到对方,是在副本第二天晚上,那位神秘存在直接附身在了公爵身上,出场方式极为酷炫,光芒万丈,耀眼夺目。 第二次遇到对方,是在副本第三天晚上,那位神秘存在附身在了林蕴身上,还是一样的自信放光明,亮到让人睁不开眼,那时他们有过对话交流,对方说话有点结巴,慢慢吞吞的。 第三次遇到对方,是副本第四天晚上,依旧是附身在林蕴身上,他送鱼汤给对方,那位神秘存在,依旧是说话一卡一卡,散发出来的光芒却半点不少。 直到第四次遇到对方,那是在副本第五天晚上,那个说话卡顿会发光的存在,好像只剩下了一个小光点,飘进了魔镜里面化解了“他”的执念。 而另外一个和唐宁对话的,是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伤害唐宁,还说喜欢的一直都是唐宁的存在,他说话很流畅,并不会发光,形态是黑漆漆一大片。 唐宁之前看到黑暗的第一眼,就下意识认为对方是和他见面了好几次的神秘存在,一个是因为黑暗和光明给他的感觉都很像,都是那种迎面看过去就格外威严的感觉,让人恨不得跪下来假装一个虔诚的教徒在面对神灵化身。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唐宁主动道歉,问对方是不是因为他失约了才生气,那个黑暗完全没有否认,而唐宁只和神秘存在有个约定,对方等同于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现在重新回想,联系起这个副本的诅咒特性,那位神秘存在大概率也有着截然相反的污染面。 姜眠眠:“我怀疑当年那位拿到身份牌是光明祭司的高级玩家,他从一开始就中了这个诡异的诅咒,身上有一个和他截然相反的污染面,那个污染面可能因为某种特殊原因实力变得和他一样强,对他造成了很深的困扰。” 唐宁忍不住微微点头。 姜眠眠:“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他每天不仅在消灭晚上袭击古堡的怪物,还在解决自己身上的污染面,最终他想到了解决方法,成功把自己身上的污染面切割出去了,代价可能就是他所处的那个游戏副本里的NPC们也受到了他原先承受的诅咒的影响。” 这个思路讲起来非常不可思议,等于是一个玩家为了自己的安全,将一个A级副本里面其他的NPC全部拖下水。 可是那位玩家又做出过把副本里的公爵绑在十字架上的生猛举动,甚至还一个人带七个纯新人,并且让所有的新人都安然无恙地苟完了整个副本。 在这么逆天的战绩面前,姜眠眠提出的这个假设竟然非常地合情合理。 再加上唐宁和姜眠眠都认为那位玩家很可能就是唐宁王子的前身,如果是那位王子还是玩家时候的所作所为,那不是非常合理吗? 唐宁的王子目前在每一次副本里都是以副本boss级别的形象出现,王子生前如果是玩家,实力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唯一让我有点奇怪的是……”姜眠眠犹豫了一下,又道:“那位光明祭司在过副本的时候,保下了另外七位新人的性命。” 唐宁解释道:“他应该是用某种手段特意和七个新人一起组队的吧,不然他的实力或许就直接冲到S级副本了,这些新人被他带高了难度了,他保护他们也是理所应当。” 姜眠眠说:“我只是觉得,你的王子不太像是这么善良讲道理的人。” 唐宁辩解道:“在这一次的鬼我副本中,他不也帮大家都活下来了吗?” “是的。”姜眠眠说:“但我总觉得,他是为了让你开心才让我们都活下来,如果你不在了,我们所有人也都会死。” 唐宁眨了眨眼睛,有点无法反驳。 虽然那位王子一直都对唐宁很好,但唐宁也能感受到很多时候,对方对待无关紧要的人都是冷漠的态度。 这种冰冷的态度或许第一次见面很难察觉,可是相处得久了,唐宁还是能够隐约感受到对方私底下的一些本性。 而一直跟唐宁相处的队友们也很多次都对唐宁表示过,担心王子会随时杀死他们。 不过现在这些都是揣测。 唐宁直接问一旁的影子,“如果你是那位光明祭司,你面对那七个新人,你会特地保护他们让他们活下来吗?” 唐宁特地补充道:“要说实话。” 影子诚实地摇头。 “那如果那几位新人是我让你去保护他们的,你会去保护他们吗?”唐宁继续问。 影子点头。 唐宁想了一下过去他自己的性格,他发现过去的他更不可能去管那几个新人的死活。 而这个文档里叙述能够看出来,当初的那位新人和光明祭司之间没有什么联系,他们就是很纯粹的陌生人,另外的几个新人同样不认识那位光明祭司,在大家都素不相识的情况下面那位扮演光明祭司的玩家还能够出手保护下所有人,这种精神在卡牌游戏里来说,简直是圣父了。 那位扮演光明祭司的人真的是他的王子吗? 唐宁皱起眉头。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那黑色的身影,比起那位光明祭司,他反而觉得那道黑影更像是他的王子。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那黑影就是当初光明祭祀的污染面,他被光明祭司利用阵法封印在了这个副本中? 他们是同一个人,但又不是一个人,这种关系,就像他和“他”的关系一样。 唐宁现有的资料还是太少了,他感谢了姜眠眠提供的信息,想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听姜眠眠说道:“唐宁,下个副本我们一起吧。” “你决定好了?”唐宁问。 姜眠眠“嗯”了一声,“即使下一次不跟你一起参加S级副本,再过几次,我也该到那个坎了。” “好。” 挂断电话后,唐宁又看到了几条未读消息,是他在和姜眠眠通话的时候林蕴发来的。 林蕴:“我想了很久要不要继续跟你一起组队,并不是怕死,而是很担心下个副本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林蕴:“你成长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这一次和你一起参加A级本,我就没帮上什么,S级副本难度很高,如果你能再找到几个像姜眠眠那种水平的玩家,那我就不去占组队名额了。” 林蕴:“要是你没找到,随时都可以叫上我。” 唐宁倒没想到林蕴抽烟的时候思考的是这些东西,他想了想,回复道:“如果在非常危险的情况下面,我们两个人只有一个人能跑出去,你会坑我一把,让我死在副本里吗?” 林蕴回得非常快:“除非我被污染了。” 唐宁:“这就是你给我的最大帮助,我不用担心会一个陌生的队友对我放冷箭。” 林蕴的聊天框上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好一会儿,唐宁看到了林蕴发来的消息:“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唐宁忍不住笑了。 才刚和林蕴聊天没多久,司泰也来私聊唐宁,他的画风就和其他人显得格外与众不同,第一句就是:“爹,我可以断更十天吗?” 唐宁:“?” 司泰:“要是下个副本我就死了,那我在人生中最后十天还在码字,这也太惨了吧?【哭泣.jpg】” 唐宁:“……确实。” 司泰:“那我可以断更吗?” 唐宁:“如果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参加S级副本,那就断更吧。” 司泰:“意思就是如果我不跟爹一起进行下一个副本,我就必须要码字吗?” 唐宁:“也可以断更。” 唐宁:“反正这10天你也完结不了这一本书,我如果真的死了,死前也看不到大结局。” 司泰:“爹,S级副本的死亡率真的很高吗?” 唐宁:“很高。我目前除了知道过去的我通关过S级副本外,没有听过有第二个人成功通关。” 司泰:“……” 唐宁:“我自己也没有办法保证我可以活着回来。” 司泰:“爹,那你能给我一个承诺吗?” 唐宁有些困惑:“什么?” 司泰:“如果我们能够活着回来,我就可以永久性断更这本书。” 唐宁:“?” 司泰:“可以吗爹!!!” 唐宁:“???” 唐宁想了想,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也要给我一个承诺。” 司泰:“?” 唐宁:“如果我们两个人死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阴曹地府的话,那你在地府里要给我写完这本书的结局。” 司泰:“???” 司泰:“爹你怎么可以想出如此狠毒的承诺?!” 唐宁:“……你也是。” 司泰:“……好吧!” 唐宁关闭和司泰的聊天框,看到李豪渊和周康的消息几乎同步发了过来—— 周康:“下个副本见。” 李豪渊:“唐先生,我想和您继续一起组队。” 唐宁给了大家十天的考虑时间,不过在第一天,所有人就都做出了决定。 算上唐宁,已经有六个人了。 按照高级本一般是八人组队的模式,还差两个队友。 唐宁试着去联系了一下克里斯丁,当唐宁透露出自己下一个副本很可能要挑战S级副本时,克里斯丁飞速婉言拒绝了。 他之前主动和唐宁组队只是想要苟过这一次高级副本,接下来的计划也是能多带几个新人降低副本难度就多带几个,对S级副本可谓是避之如洪水猛兽。 唐宁又想到了那位寂空大师,在鬼我这个副本中,寂空给唐宁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按照唐宁的评估,寂空的实力或许还在姜眠眠之上。 他不抱太大希望地去联系了一下寂空,出乎唐宁预料的是寂空欣然答应。 唐宁有些诧异地问道:“大师确定要跟我一起进入S级副本吗?” 寂空:“确定。” 唐宁:“为什么?” 寂空:“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唐施主的命格非同寻常,贫僧想试试做那升天的鸡犬。” 唐宁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命格了,他认真道:“可是我自己对下一次的副本其实也没有什么把握。” 寂空发了一个微笑表情包,似乎一切的奥秘都在那微笑豆豆脸上。 唐宁:“……” 现在还缺少一位组队的队友,唐宁在群里说了一下,队友们都纷纷表示自己这几天会多找人问问,只不过大家对此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肯直面S级副本的玩家真的太少了。 期间偶尔有联系到了一两个,当得知唐宁这个队伍里还强行带了两个新人时,他们都纷纷表示拒绝。 虽然唐宁他们有过解释,将自己猜测出来的“新人很有可能会降低副本难度”这条信息告诉过大家,但那些玩家知道后第一反应都是怀疑,而后再次坚定拒绝。 从他们的角度很好分析,现在带新人有利通关游戏只是一个猜想,如果这个猜想是错误的,那他们会直接死在副本里,这个证实猜想的代价实在是太惨重了。 所以他们倒不如先看看唐宁这边的情况下,要是唐宁他们能活着出来,那么很显然带新人将成为接下来的生存密码,这些现阶段拒绝唐宁他们团队的人绝对会疯狂塞新人。 总之找了好几天的时间,唐宁都没有再挑到满意的人选,他干脆也不找了,在这最后的几天时间里,唐宁带着影子坐飞机回了老家一趟。 他原先打算先扫个墓,再在父母的墓地旁提前修好自己的新墓,只不过这个晦气的做法被影子坚强地阻止了。 唐宁在父母的坟前絮絮叨叨了不少,接着他回到了老房子里,原本是随意翻翻看看,却意外翻出了一本唐宁过去的日记本。 唐宁确认了一下时间,发现正好是两年前的日记。 他连忙翻开翻看了一会儿,发现上面并没有记载着什么闯关的流程,反而都是一些零碎的话—— “又是千辛万苦从这个鬼游戏里出来的一天,希望我能够早点解脱。” “做人好苦。” “我最幸运的是,虽然在这个破游戏里过得要死要活,但我凭借这个游戏早早地攒了一大笔钱,我能够比绝大多数同龄人更早地回报妈妈,即使我下个副本就死了,这笔钱也可以让她衣食无忧了。妈妈,如果没有我的存在,多少钱可以让你每天都很快乐?” “年轻就是好,这么肝都不会猝死。” “别放弃,做一个不断前进的人。” “我恨卡牌游戏,我想到卡牌游戏就恶心,这狗屎系统,这狗屎副本,这狗屎人生!” “……” 唐宁看了很久,他拿起了一支笔,在“我什么时候可以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这句话的后面加上了回答: “你已经是一位很厉害的人了。” 他翻到最后,看到当初的自己留下来的一个问题,问的是“未来的我是不是活得很好了”。 唐宁认认真真落笔写道:“是的,非常好。” 他在日记本上画了一个笑脸,合上日记本后,唐宁的脸上也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笑。 唐宁带着日记本和影子重新回到了家,他开始认认真真挑选起了开心以后可能的新主人的人选。 为此他特地找了个律师,如果自己真的出事了,那他的遗产绝大多数会捐出去,另外一部分则留给开心继承。 除了给开心选主人之外,唐宁一直没放弃寻找新队友,只不过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或者说完全就没有人肯进来一起组队,到了最后,他们干脆直接放弃选择了,决定真的进了副本直接摇一位幸运玩家。 时间很快来到了进入S级副本的这一天。 第357章1更 “叮——副本倒计时准备——” 唐宁花光了所有的生存点数买了治疗系道具,他最后吸了一次开心,在影子的陪同下准备开始抽卡,但令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次手机上显示的画面并不是平常抽卡的场景。 而是唐宁迄今为止抽到的十张卡牌按照级别从高到低由左到右排成一行。 上面有一行小字,“卡牌数量充足,无需抽卡。” 相似的场景出现在了姜眠眠、寂空等老玩家面前。 唯二例外的是司泰和李豪渊。 李豪渊的抽卡界面显示:“卡牌数量欠缺,亲爱的玩家,你有两次抽卡机会。” 李豪渊的手机上浮现出了两张背对着他的卡牌。 这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让李豪渊有些紧张,他想要求助其他人,不过卡牌游戏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迟疑着点击抽卡。 与此同时,司泰的抽卡界面则是:“卡牌数量欠缺,亲爱的玩家,你还有四次抽卡机会。” “卧槽?四连抽?”司泰一头雾水,“这是什么福利吗?” 四张卡牌齐刷刷翻转。 所有玩家眼前的场景都开始发生转变,唐宁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他似乎突然变得重度近视,只能看清一些模糊的光亮。 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中,还有那即使是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血腥味。 唐宁听到四周有人交谈,好像是在说—— “生了!” “是个男孩。” “怎么还不哭?” 唐宁的脑子晕得厉害,浑身上下都有着强烈的不适感,他晕乎乎地想着,这里应该是医院吧?这种熟悉的医院味道。 我是生病了吗?我好虚弱,我是病人吧。 怎么周围的讨论好像是接生现场啊? 那么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我是手术台生孩子的妈妈。 一道适中的力量弹击着唐宁的足部,唐宁张开嘴,发出了微弱的哭声。 四周有人说:“哭了。”“嘻嘻嘻哭了。” 二,我好像是刚出生的倒霉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 唐宁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周围的环境,只不过新生儿的视力很差,唐宁无法分辨出谁是谁,他的眼前到处都是光块闪过,孱弱到极致的身体没办法给他任何的安全感。 阴冷的气息缭绕在唐宁周围,那些交谈声中似乎夹杂着诡异的窃窃私语—— “你要吃吗?” “胎盘有什么好吃的?” “所有的东西里,都是小的最好吃,烤乳鸽,烤乳羊……” 【叮——副本加载完成——】 一声又一声婴儿的哭声从这间医院的各个手术台上传来。 伴随着新生儿的嚎啕哭声,废弃的医院里响起了一道道诡异的笑声。 【从呱呱坠地牙牙学语、到寒窗苦读成家立业,再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许多人会选择的一生。 人的活法有无数种可能,亲爱的玩家,你在人生这场游戏中又能打出怎样的结局?】 【多人局:人生】 【玩家人数:8】 【难度:S级】 【主线任务:生存!安全存活六天!】 【游戏奖励:通关卡牌游戏】 S级副本的模式是……人生? 只需要安全存活六天的人生吗? 如果六天都是以新生儿的状态度过,那确实是非常可怕的难度。 系统的解释声再一次出现,【玩家每日可使用一张已拥有的卡牌,卡牌每次时效24小时整】 【请注意:本场游戏中,每张卡牌使用次数为1,卡牌时效结束后卡牌将进入冷却,不得再次使用】 【请玩家选择第一天的卡牌。】 唐宁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他所拥有的十张卡牌,分别是豌豆公主牌、睡美人牌、长发公主牌、人鱼公主牌、母亲的故事牌、魔镜牌、黑寡妇牌、偷莴苣的人牌、农夫与蛇牌、樵夫牌。 他飞快将自己所有的卡牌都过了一遍,豌豆公主牌可以让王子过来保护他,但副作用是他现在的身体会更脆弱。 新生儿已经弱到随时随地都容易嗝屁了,唐宁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再加上身娇体弱的buff,他会不会直接因为体质太差当场去世? 睡美人牌的副作用是危险如影随形,不过唐宁觉得他目前周围的危险已经蓄势待发了,睡美人牌的不死功效也不适合第一天用。 长发公主牌会同时招来王子和女巫,唐宁现在的实力连人畜都分不清,更别说王子和女巫了。顺带一提,唐宁视力良好的时候也没怎么分清王子和女巫。 人鱼公主牌虽然能让唐宁发出声音的时候鬼怪全都停住,可是唐宁自己也动不了。 魔镜牌能分辨出真实和虚假,在上个副本还可以让“他”掌控身体,但同样不适合这个副本,一个是唐宁不确定这个副本能不能再用魔镜牌让“他”出现,另外一个则是,即使“他”来掌控唐宁的身体,一个婴儿的身体很难翻出什么浪花。 黑寡妇牌则一听就非常不适合新生儿阶段用,难道用于暗杀和他定娃娃亲的小倒霉蛋吗? 偷莴苣的人牌就更算了,他自己现在还是个宝宝,上哪里去再偷个宝宝。 农夫与蛇牌不适合的原因同长发公主牌。 樵夫牌仍旧不适合新生儿,现在即使把机会摆在唐宁面前,唐宁作为宝宝也无法去把握住。 现在只有一道牌出现在了唐宁面前。 这是所有的牌里最合适的一张,唐宁甚至无法自己虚构出一张能比这张牌更适合的卡牌了—— 【系统,我要使用母亲的故事牌。】 【玩家已使用“母亲的故事牌”】 【设定1:或许你听说过关于母亲的故事这样一个童话,它的主旋律是死亡、母亲、孩子和爱】 【设定2:即使你没听过,你和母亲之间本身就存在着一个故事】 那冰冷的力量送着唐宁瘦小的身躯来到了一道温暖的身躯旁,那道身躯上还有未曾散去的血腥味,除了这些刺鼻的味道外,莫名的萦绕着一股让唐宁眷恋的气息,他拼尽全力往这温暖中靠近,在这片温暖中,唐宁似乎朦朦胧胧感知到一阵微弱又坚定的心跳声。 是他靠近着的那个存在的心跳声吗?还是他自己的心跳? “宁宁呀。”虚弱的年轻女声温柔道:“我是妈妈。” 这一声属于母亲的温柔呼唤宛如一道惊雷在唐宁的脑海中骤然炸开,让唐宁那颗幼小的心脏里一瞬间充斥着无数鼓涨的情绪。 妈妈不是离开了吗? 为什么现在卡牌游戏还能再让妈妈出现? 好温暖,好温柔。 妈妈,妈妈…… 万千情绪在这具新生的躯体中激荡,他张开了嘴,发出了嚎啕的哭声。 下一秒,一声狼嚎响彻整个废弃的医院。 正在哇哇哭泣的唐宁有点懵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那狼嚎此起彼伏,不是什么哈士奇模仿出来的狼嚎,是非常正宗的唐宁只在动物世界和李豪渊口中听到过的狼嚎。 一头威风凛凛的巨狼跳进了医院,它毫不犹豫往一间病房闯去,病房门口的鬼护士抬起手,滴血的双手暴涨出十根和铁签子一样的利爪。 巨狼毫不犹豫弹跳而起,挥爪拍断鬼护士的头颅,它灵活地避开了两旁扑上来的鬼护士,冲进手术室内,张开血盆大口,叼住了一个嗷嗷大哭的婴儿。 在鬼怪一拥而上的危急时刻,这头巨狼从冲出病房,从走廊尽头的窗口一跃而出。 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浮现,这些在医院外等待着的巨狼们发出了一声声欢呼的狼嚎,它们一同扑上前去,阻拦着从医院追出来的鬼怪们。 叼着婴儿的头狼毫不犹豫往外跑。 被叼着李豪渊顶着凌冽的寒风,发出了虚弱的哭声,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婴语翻译,那么其余玩家们就可以听到李豪渊在哭着说:“别叼我后颈,脖子要断了……” 无数的变故在各个病房中发生。 一位刚出生就会双手合十的婴儿被丢进了垃圾桶中,他双眼紧闭,嘴里不断发出婴儿的咿呀声。 在垃圾桶的四周,一群手上系着死者才会绑着的红丝带的东西们匍匐在地,一点一点靠近垃圾桶中央的新生儿。 它们的脸上露出了诡异扭曲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渴望和阴冷。 在一只系着红丝带的手即将伸进垃圾桶前,一道悲悯的“阿弥陀佛”忽然出现。 虎视眈眈的鬼物们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全都停了下来。 只见一位披着袈裟的僧人弯下腰,抱起了那位咿咿呀呀的婴儿,“你与我佛有缘,就随贫僧上山吧。” 在僧人抱走这个孩子之后,手术室的大门打开,又是一个婴儿被扔进了垃圾桶中。 只不过这个婴儿浑身肌肤发青,布满了尸斑,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一股阴冷的死气,在它出现后,原本围绕着垃圾桶的那些东西都不感兴趣地爬走,朝着其他传出哭声的病房爬去。 下一秒,死婴骤然睁开眼,露出了让人头皮发麻的纯黑眼睛。 沾染着鲜血和羊水的小手伸了出来,抓住了垃圾桶边沿,它灵活地从垃圾桶里爬了出来,以超越其他鬼怪的速度极速爬行,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血手印。 很快,它爬进了一间病房。 那病房内传来了温馨的对话—— “宁宁呀,我是妈妈。” “哇呜。” 所有路过病房的人都能看到,床上有一个漂亮的小宝宝睁着眼充满依赖地望向他的妈妈。 而他的妈妈,正在用那双混浊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怀中的孩子,鲜血淋漓、布满尸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第358章2更 唐宁躺在妈妈的身旁,听着妈妈对他温声细语地絮叨:“我们宁宁真可爱~” “哇,睫毛怎么这么长?” “眼睛和黑葡萄一样~” “我们宁宁比年画上的娃娃还可爱~” 那充满爱意的声音让唐宁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也许是身体变成了婴儿,他非常难抵抗住来自母亲的关怀。 那一声又一声的哄声快要融化唐宁内心的痛苦,他伸出小手,小心翼翼抓住了妈妈的衣角。 “是不是饿了?” 唐宁从妈妈声音的远近分辨出妈妈似乎是坐起身来,似乎在做些什么。 奶粉的冲泡声和奶香味弥漫在空中,氤氲的热气漫上唐宁眼前,让唐宁什么都看不清。 身旁出现了另外一道女声:“你的孩子长得真好看,多大了?” “三个月了。” 唐宁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三……三个月? 他不是刚出生没多久吗?怎么突然就三个月大了? 热腾腾的白雾在眼前散开,就好像吃饭带着眼镜的人终于擦干净沾满水汽的镜面那样,唐宁眼前的事物变得无比清晰。 他清晰地看到妈妈头破血流的恐怖容颜,一块又一块让观者起鸡皮疙瘩的尸斑暴露在唐宁眼前,青白色的手扶起唐宁,另外一只手将奶瓶送到唐宁嘴边。 “来,我们吃饭饭啦。”女人温柔道,依稀能看见白骨的伤口因为她的笑容再一次渗出鲜血。 唐宁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看向旁边搭讪的另外一个女人。 入目是被鲜血染红的护士服,高高的孕肚将护士服撑到了极致。 这种造型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唐宁的视线往上移,看到这个护士头上有些戴歪了的帽子,她浑身上下都是血,一只手垂落在身侧,另外一只手落在了自己隆起的小腹。 这位鬼护士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瘆人的笑,“好想和你换孩子。”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染血的护士服上传来了衣服撕裂声,唐宁呼吸一滞,他僵硬地看着一双小手从裂开的衣服里冒了出来,下一秒,一个似曾相识的鬼婴和唐宁四目相对。 唐宁的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眼熟了! 这不就是鬼母副本里,他和莫云初一起进鬼屋遇到的鬼护士和鬼婴吗?! 唐宁的视线略显惊慌地朝下移,果然看到了护士一瘸一拐的站姿! 她的一只脚踩着高跟鞋,另外一只脚则像是崴了一样,格外扭曲,几道鲜血顺着青白的肤色蜿蜒而下。 那垂落在腿侧的手诡异地抬起,手背和小臂呈现出九十度的直角,鬼气森森地朝着唐宁探出了手。 在鬼护士抬手的刹那,她肚子里的鬼婴也抬起了小手。 一大一小两只手同时朝唐宁伸来! 唐宁想要躲避,但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弱,唐宁根本无法躲闪,他竭力想要使出苍白火焰—— 一只戴着金镯子的手四两拨千斤一般将那一大一小两只手推回去。 妈妈笑着道:“哎呀,那可不行,我们宁宁是我的心肝宝贝,换不得。” 被挡回去的鬼婴怨毒地盯着唐宁,唐宁把即将冒出来的灵魂之火硬生生压了回去,他被妈妈抱在怀里,女人身上仍旧是骇人的模样,可是唐宁却觉得无比安心。 “来,我们吃饭饭啦。”妈妈重新将奶瓶放在唐宁嘴边,唐宁张开嘴,两只软乎乎的小手捧住奶瓶快速干饭,他确实饿了,非常非常饿,饿到唐宁怀疑自己再不吃什么东西就会直接饿晕过去。 唐宁一边喝奶,一边飞速头脑风暴。 首先能肯定的就是这个副本的时间流速很奇妙,他从副本开始到现在估计就过了十几分钟,最多不会超过半个小时,结果他的身体一下子就变成三个月大了。 他现在这么饿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身体在飞速长大? 还有这个鬼护士和鬼婴,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他现在身处莫云初的副本吗? “麻烦你帮我办一下出院手续。”妈妈对鬼护士客气道。 鬼护士说了一声好,她带着腹中的鬼婴离开了病房。 在鬼护士离开后,捧着奶瓶的唐宁松了一口气,继续快速喝奶。 妈妈从床上起身,她在不断收拾着身旁的东西。 唐宁趁着这个空隙看了一下自己的空间戒指,只见唐宁右手的四根手指头都塞进了一个戒指里,这样做才能让戒指勉强不掉。 戒指中的道具都还在。 唐宁拿出了一个很适合现在使用的道具—— 『长命锁』 【稀有度】:S 【功能介绍:金银宝玉福禄长命锁,佩戴此锁能驱散病魔疫鬼,安神护体】 【系统备注:此锁仅限幼儿佩戴,成人与狗勿戴】 当时他还不清楚为什么莫云初会送给他这个道具,因为成人状态的唐宁完全用不了长命锁,而且卡牌游戏根本就没有婴儿状态的玩家,唐宁即使是想用这把锁其他的道具,也没有人愿意交换。 现在才发现,这长命锁无比适合现在的他。 光是能够驱散病魔疫鬼、安神护体的功效就足以让唐宁不用担心各种小儿疾病了。 莫云初是早就知道S级副本的内容,所以早早为他准备好了这些吗? “咦?哪里来的长命锁?”妈妈转过身看到了唐宁手中拿着的东西,她走到唐宁身边,“这个长命锁可真漂亮,很适合我们宁宁戴着。” 说着她帮唐宁戴上了长命锁。 戴上精致长命锁的唐宁愈发像个漂亮的年画娃娃,他被宛如恶鬼一样的母亲抱在怀里,还会对这个长相可怕的女人露出天真烂漫的笑。 “麻麻……”唐宁发出了不太标准的一声“妈妈”。 “你刚刚说什么了?”女人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是在叫妈妈吗?” “麻麻。” 女人高兴地“诶”了一声,不停夸道:“我们宁宁真聪明!这么小就会叫妈妈了呀~” “麻麻。”唐宁抱住妈妈的脖颈。 “诶!”那混浊的双眸倒映出唐宁干净的笑颜,“妈妈爱你,妈妈的宁宁宝贝。” 唐宁将脸贴在怪物妈妈的身上,他紧紧地抱住妈妈。 这一刻他不想去问系统这个妈妈究竟是什么情况,他能感觉到起码是在今天,这个妈妈都会保护好他。 如果规则没被他记错的话,母亲的故事牌用过之后,以后就再也不能用了,也就是说,今天过后,他便再也见不到这样的妈妈了。 他只想好好珍惜这一天。 女人抱着唐宁打开病房门,在开门的那一刻,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唐宁吓到头皮发麻! 只见走廊上密密麻麻铺满了一堆鬼婴,它们的年纪大小不一,大的看起来甚至有一两岁了,小的似乎还是一个胚胎就被流出来了,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而就是这些堆满走廊的鬼婴在唐宁出来的那一刻,齐刷刷地抬起头,张开嘴,一张张黑漆漆的嘴发出了笑嘻嘻的歌谣声: “脚踏堂屋地呃,喜呀!” 这、这歌声好熟悉! 几个离妈妈最近的鬼婴顺着女人的腿往上爬,它们一边爬一边唱道:“轿门两扇开,喜呀!” 唐宁如遭雷击。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在鬼夫副本中上花轿前听过的诡异歌声!当时他穿着红嫁衣,一堆鬼婴不停往他身上爬!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整个走廊,唐宁听到这些又尖又细的笑声,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尤其是在看到一个青白色的鬼婴唰得爬到妈妈的大腿上,只差几秒就会扑到唐宁面前的鬼婴后,唐宁更是近乎心脏骤停。 而此刻的妈妈似乎被那些诡异的歌声吸引,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糟糕,要用灵魂之火吗? 不行,这具身体太脆弱了,用了一次他很容易陷入昏迷! 眼看着一个鬼婴大张着嘴巴扑了过来,唐宁连忙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一根棒棒糖。 『吃不完的棒棒糖』 【稀有度】:S 【功能介绍:神奇的棒棒糖,在遇到不给糖就捣蛋的鬼怪时有奇效】 那爬上来的鬼婴迟疑了一下,没有去咬唐宁的手,而是咬住了这根棒棒糖。 唐宁还来不及松口气,又感知到握住棒棒糖的手上传来了一股向外拉扯的力量—— 草!这个崽种要把棒棒糖抢走! “麻麻!”唐宁着急道,这可是他的S级道具啊!总不能为了对付一个小鬼丢了吧?! 妈妈回过神来,她伸出手,从鬼婴的嘴里夺回棒棒糖。 有了妈妈的出手,那些在走廊上跃跃欲试的鬼婴们都停了下来。 妈妈抱着唐宁轻声道:“你爸爸当初和妈妈说好了,等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医院,就补办一场婚礼。” 婚礼这件事唐宁从前听妈妈提起过,当初妈妈嫁给爸爸时,他们只是去领了证,没有办婚礼,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当时经济上比较紧张,另外一个则是妈妈怀孕了,妈妈嫌孕妇时候不漂亮,想生完孩子恢复好身材再结婚。 可能别的家庭对什么时候办酒席这种事情很看重,而唐宁的爸爸是孤儿,妈妈和家里人断绝往来,双方都没有父母干预,就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唐宁想到妈妈的过往有些心疼。 只不过让他有些不解的是,妈妈现在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在唐宁困惑的注视下,女人血淋淋的脸上露出了笑来,“你看,妈妈要结婚了。” 什么?爸爸不是已经死了吗? 唐宁顺着女人诡异的目光茫然望去,看到在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张被无数小手举着的黑白遗照。 照片上的男人相貌端正英俊,笑容满面地看着他的妻子和孩子。 “一把珍珠撒大门哩,喜呀!”鬼婴们欢笑道。 唐宁呆住了,一股凉意蹿上脊背。 他忽然间意识到,在卡牌世界里没什么是不可以的,比如……冥婚。 第359章1更 在妈妈怀里的唐宁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 他之前还认为自己选择了母亲的故事牌,别的不说,第一天起码是可以安然度过。 可现在看来,卡牌游戏显然不会给他任何一个喘息的机会,眼下诡异的冥婚就是由母亲的故事牌带来的。 挤满走廊的鬼婴们举起小手,张开黑漆漆的小口,它们一齐欢笑歌唱。 唐宁的双手死死握住棒棒糖,紧张不安地四处张望,可是看着看着,他看到了妈妈脸上灿烂的笑容。 即使鲜血淋漓、血肉模糊,都无法遮住她的笑意。 唐宁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妈妈。 对于现在的妈妈来说,她应该是很开心的吧? 妈妈抱着唐宁一步一步往遗照走去,唐宁缩在妈妈的怀抱里,紧张地盯着那诡异的遗照,遗照装饰着黑色的绸带和雪白的假花,照片的男人同样是笑着的,随着妈妈和唐宁的靠近,他的笑容越来越大,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既然要结婚,怎么能用这种黑白装饰?”他对妈妈说道。 走廊上的鬼婴们嘻嘻地笑了起来,左一句右一句道: “应该染红它。” “用什么染红?” “血!要用血来染红!” “要用新鲜的、鲜红的血来染红!” “这新鲜的、鲜红的、用来染红的血在哪里?” …… 所有的鬼婴们都在异口同声地问:“在哪里?”“在哪里?”“在那里。”“在那里。”“在这里。”“这里。”“这……” 或大或小的头颅齐刷刷地转向了同一个方向,无数阴冷恶毒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同一个地方,遗照上英俊端正的男人抬起眼,看向了妻子怀中的唐宁。 唐宁如坠冰窟,他异常不安地开始调动起了灵魂之火,保险起见,还从空间戒指里摸出了金光咒符箓和镇魂铃。 不行,还是不行,金光咒符箓只能杀死一只鬼怪,镇魂铃使用过后会让唐宁现在的身体陷入昏迷,灵魂之火虽然可以大面积对鬼怪造成伤害,可唐宁使用过后就会昏迷过去,到时候他只会任人宰割,不行不行,他要怎么办…… “那就不结了。” 正在头脑风暴的唐宁听到妈妈这样平静道。 走廊上所有笑嘻嘻的鬼婴在这一刻都失去了笑容,遗照上的男人同样阴沉着脸盯着妈妈。 唐宁怔愣地抬起头,看到此刻的妈妈同样是面无表情,其实单从外形的恐怖程度上来说,她或许才是整个走廊鬼怪里最可怕的存在。 妈妈抬起脚,从一只只鬼婴的身上踩过。 那些鬼婴发出吱呀乱叫,痛得神情狰狞,长出了尖锐的獠牙,抱着妈妈的腿开始拼命撕咬。 如果一对一,这些鬼婴分分钟就会被妈妈解决,可是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一只鬼婴被踹走了,下一秒就有十几只涌上来! 还没过多久,那些腐烂的肉就被飞快撕咬下去,露出了森森白骨。 而妈妈却像没有任何痛觉般抱着唐宁继续往前走,甚至还能轻轻抚摸着唐宁的后背,安抚着怀里不安的唐宁。 如果有鬼婴跳上来攻击唐宁,妈妈则会伸出手将那些鬼影拍开,但这些鬼婴要是只攻击妈妈的双腿,妈妈为了赶路并不会理会。 唐宁看到妈妈选择走楼梯,这家医院的楼梯阴冷灰暗,没有开灯,只有走廊上安全通道的标识散发出幽幽绿光,照亮密密麻麻的鬼婴,而楼层标识则是鲜血淋漓的“4”。 不,不行! 再这样走四层楼,妈妈的腿绝对会被啃得只剩下骨头! 唐宁看着自己手里的棒棒糖,他冒出了一个想法,唐宁试探性地对着满地乱爬的鬼婴挥舞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糖果。 几乎所有的鬼婴都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唐宁手中的糖果。 唐宁趁机直接将糖果从楼梯中抛了出去,一下子丢到了一楼。 那些盯着糖果的鬼婴就像一只只见了肉骨头的狗一样,一个个飞扑了出去,跟着从四楼坠落到一楼,爆发出了一阵阵闷响。 这一招很好用,一下子就解决了百分之七八十的鬼婴,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个没来得及跟着糖果一起追出去的鬼婴。 虽然牺牲了一个S级道具,但唐宁觉得很值得。 妈妈继续抱着唐宁下楼,虽然在经过一楼时还是被一些鬼婴扑上来撕咬,但撕咬的时间不长,没有受太严重的伤,但她还是为此瘸了一条腿。 在无数道诡异的目光的注视下,妈妈抱着唐宁走出了医院。 深夜的街道上驶来了一辆老式公交车。 唐宁的公交车恐惧症在这一刻忍不住发作了,他现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辆车绝对不是什么普通公交车。 妈妈一只手抱着唐宁,另外一只手举起挥了挥。 那辆公交车悄无声息停了下来。 唐宁缩在妈妈怀里,被妈妈抱着走上车,他看到跟在妈妈身后的那些鬼婴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不敢上车。 这一幕让唐宁的心头一沉,虽然他们可以凭借公交车摆脱这些鬼婴,可是会不会因此惹上一个更大的麻烦? 黑漆漆的公交车上没有车灯,唐宁什么都看不清。 他目前认为S级副本很有可能是玩家过往经历的所有副本的大杂烩,如果是这样的话,眼前的老式公交车很有可能是老刘驾驶过的那辆鬼公交。 妈妈抱着唐宁走上了车,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车厢异常阴冷,让唐宁忍不住往妈妈的怀里缩,也许是之前和鬼婴们的争斗消耗了力气,妈妈现在的身体也没有多少温度了。 黑暗中传来了司机的声音,它说:“我天天开车很累,我的眼睛要看路,手要开车,连脚也要踩油门。” 唐宁不清楚司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妈妈平静道:“我的双腿不能给你,因为在没有车的时候,它就是我和我孩子的代步工具。” ……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向唐宁的心头。 妈妈又说:“我的双手不能给你,我需要用它来抱住我的孩子。” 冰冷的手牢牢地抱住唐宁,唐宁有些仓皇无措地去碰妈妈。 “不过我可以给你我的双眼当做车费,你觉得可以吗?” 属于母亲的故事的童话浮现在了唐宁脑海,唐宁听到司机说:“好。” 公交车发动了。 唐宁茫然地伸出手,在黑暗中去摸索着妈妈的脸,他碰到了空荡荡的眼眶,里面有湿润的东西流了出来。 “宁宁乖,不要怕。”冰冷的大手温柔地抹去唐宁脸上不断流出的泪水,“妈妈在这儿呢。” 公交车在黑夜中飞速前行,带着他们远离了恐怖的医院。 唐宁蜷缩在妈妈的怀抱中,死死攥住妈妈的手指。 似乎过了大半个小时,车辆停了下来。 停在了一个老小区门口,小区门前亮着一盏昏暗的路灯。 唐宁能够认出来这是他老家的小区,不过他更倾向于这也许是鬼家副本中的住所。 妈妈抱着唐宁缓缓起身,她失去了眼睛后,走路慢了许多,唐宁抬起头就能看见她血淋淋的空洞眼眶,这样的妈妈比起之前更加可怕了。 唐宁伸出手,努力擦拭着妈妈眼里流出来的血痕。 擦着擦着,唐宁的动作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妈妈身后正跟着一个直立行走的鬼婴! 那鬼婴看年龄大概有一两岁,纯黑色的双眸正在死死盯着唐宁,眼里只有彻骨的阴冷,让唐宁忍不住头皮发麻。 更让唐宁心惊的是,这只鬼婴的手中拿着一个唐宁无比眼熟的布娃娃! 这就是那只眼睛由纽扣制成的布娃娃! 该死的!怎么会有鬼婴跟上来了?! “怎么了,宁宁?”妈妈似乎察觉到了唐宁这一瞬间的僵硬,关切地问道。 随着妈妈的出声,那只鬼婴飞一般带着布娃娃躲进了黑暗之中,那片区域没有被路灯的灯光笼罩,唐宁根本看不见它躲到了哪里。 “妈妈,有鬼婴跟着我们。”唐宁将这一句话说出来后,忽然发现自己可以说得很流畅,他舔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牙齿。 “不要怕,我们马上就能到家了。”妈妈柔声道:“宁宁,妈妈看不见了,你帮妈妈来指路好不好?” 唐宁用力“嗯”了一声,“妈妈,我们往前直走。” 这是老小区,路灯不是很暗,就是干脆坏了,妈妈抱着唐宁慢慢往前走,唐宁一边看着前面的路,担心着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从两边蹦出来,又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的路,想要找出那只一直跟踪着他们的鬼婴。 在唐宁奶声奶气的指挥声中,妈妈走上了狭窄的楼梯。 这个楼梯的有一段路灯是坏的,整个空间都是黑漆漆的,唐宁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幸好妈妈可以一只手抱着唐宁,另外一只手扶着楼梯走。 黑暗中,只有妈妈的脚步声。 砰。砰。砰。 走过了这层漆黑的楼道,唐宁继续充当起了侦查员,他一会儿看看楼上,一会儿看看楼下,小脑袋都快转成拨浪鼓,好不容易捱到妈妈来到房门前,等着妈妈按照身体记忆拿起钥匙开完门后,唐宁感觉自己差不多要转晕了。 砰。 房门关上。 妈妈随手打开了灯,把唐宁放在地上,接着伸手摸索着鞋柜,似乎是想要找出唐宁要更换的鞋子。 站在地上的唐宁眨了眨眼。 他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之前被妈妈抱着的时候,总是不断地往前看,往后看,却一直没想过,低头往下看。 当他现在站在这个高度时,才终于看到了一直跟在妈妈脚边,悄无声息跟着妈妈进屋的鬼婴! 第360章2更 唐宁在这一瞬间寒毛直立! 他的思绪转动得前所未有的快。 现在叫妈妈是来不及的,妈妈看不见东西,出手肯定比不过鬼婴,只能靠他自己,他现在不能使用金光咒符箓,这个符箓太珍贵了,一定要留着之后用,灵魂之火也绝对不能用,这具身体一旦用了大概率陷入昏迷。 还有什么? 镇魂铃的效果是让鬼怪退散一分钟,副作用是摇铃者会感到眩晕,唐宁之前一直没用除了担心他这具身体太弱,会直接晕过去,还担心铃声会同样驱散妈妈! 肉乎乎的小手毫不犹豫丢掉空奶瓶,接着利用空间戒指拿出了青云观道袍。 对成年人来说飘逸宽大的道袍落在还是宝宝的唐宁身上,就像一张巨大的被子,青色的道袍完完全全遮住了唐宁,从头到脚,严严实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唐宁好怕鬼婴会破地而出,他甚至谨慎地让自己踩在了道袍上,变小之后为数不多的好处应该就是可以用道袍把自己团成个球吧? “宁宁?”妈妈困惑道。 青云观道袍有驱邪的作用,同样不能让妈妈靠近,唐宁闷在道袍中解释道:“妈妈,有鬼婴跟进屋子里了。” “在哪里?”妈妈问。 周围都是绿油油的,唐宁看不清外面是什么情况,他不太敢掀开道袍,怕自己一掀开,那只鬼婴就会冲上来攻击他。 但妈妈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唐宁现在必须要提供位置。 唐宁想了想,他干脆直接将金光咒符箓贴在自己的额头,符咒很长,尾部都超过唐宁的下巴了,他怀疑自己现在的造型是什么小僵尸。 唐宁顶着符箓,小手小心翼翼掀开道袍的一角,只让自己的小脑袋露出来了一半,两只眼睛滴溜溜转,然而唐宁什么都没看到。 估计是那只鬼婴又躲起来了。 不过…… 唐宁敏锐地在地板上看到了一道道小脚印,这些脚印带着尘土和很淡的血痕。 唐宁顺着脚印的轨迹一路往前走,看到脚印消失在窗帘附近。 “妈妈,它藏在客厅的窗帘后!” 唐宁刚说完,窗户就砰得被推开,那只鬼婴跳了出去! 阴冷的夜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将窗帘吹得鼓涨,唐宁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担心那只鬼婴并没有跳出去,而是攀附在周围的墙壁上随时准备进攻。 因此唐宁握住了手中的镇魂铃,目不转睛盯着窗口。 直到妈妈扶着墙慢慢走到了窗户旁,将这扇窗关上后,唐宁才勉强放松下来。 但唐宁现在依然很不安,因为他不确定到底有几只鬼婴进入了屋子里。 虽然唐宁已经将房间的整个地面墙壁包括天花板都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再发现类似的脚印或者手印,可是唐宁还是忍不住疑神疑鬼。 该死,他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脆弱了。 “宁宁,可以告诉妈妈厨房怎么走吗?” 在唐宁的指挥下,妈妈走到了厨房,打开冰箱,选了一些食材开始做饭。 此刻的唐宁已经很饿了,他感觉现在应该有两岁左右,等妈妈做完饭菜,他估计就有三岁大了,可以吃一些饭菜。 视力的缺失给妈妈的下厨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即使有站在椅子上的唐宁努力指挥,这顿饭还是做得磕磕绊绊。 终于,妈妈睁着空洞的眼,小心翼翼端着饭菜走了出来。 刚吃过的饭菜很烫,普通人端菜都是会手碰着碗的边缘,但是妈妈应该是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把碗摔了,她直接托着滚烫的碗底,慢慢地把饭菜端上了桌。 家里没有专门的婴儿椅,唐宁站在普通的椅子上,拿着勺子自己吃饭。 他尝了几口。 菜是焦,不是盐放少了就是油放多了,做的最成功的应该是粥。 “好吃吗?”妈妈问。 唐宁对什么都看不见的妈妈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吃!” 他低下头舀了一大勺,大口大口吃饭,两边的腮帮子鼓鼓的,好像一只小松鼠。 妈妈笑着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唐宁,“宁宁要看电视吗?” 唐宁点头,意识到妈妈看不见后,他连忙说好。 妈妈摸到了餐桌上放着的电视遥控器,一打开电视机,上面就是妈妈平常会看的抗战片,剧烈的枪声从电视里传来,妈妈开始换频道,看起来好像是要给唐宁找一个幼儿频道。 只不过换着换着,唐宁突然喊停。 妈妈停了下来。 现在电视台上播放着的节目是类似走近科学的探索栏目,只出了第一期,内容是有村民说自己在山上看到了狼群,在狼群中还发现了一个直立行走的矮小怪物。 村民只来得及拍到一张高糊的照片,在群狼环饲的中央确实站立着一个矮小的黑影。 “说起来,我生你的时候我们医院还进狼了。”妈妈感慨道,她现在虽然看不到,但是能听到电视在说些什么。 唐宁盯着电视屏幕皱起小脸,这个报道让他莫名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些什么狼孩新闻,再想到副本开局的狼嚎,难道说李豪渊被狼叼走了? 哦,这个假设实在是太离谱了。 唐宁摇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过其他玩家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唐宁想了一下自己的成长速度,他觉得过不了多久他就长到了能上学的年龄,如果人生这个副本的大致节奏会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来的话,他应该能在学校里见到他的队友们,前提是他的队友们还能活着。 从他目前所经历的东西,再结合莫云初曾经让他不要再刷低级本的叮嘱,唐宁觉得S级副本很有可能会出现一个玩家进游戏以来遇到过的所有鬼怪。 这样的话,姜眠眠、林蕴那些老玩家都会很危险,新玩家也安全不到哪里去,幼儿状态实在是太脆弱了。 等到唐宁吃完了,妈妈对唐宁柔声道:“我们去睡觉吧。” 唐宁确实很困了,他一路都在努力打起精神,但这种困意一直缭绕着他。 唐宁从椅子上爬了下去,裹着青云观道袍走近房间,躺在了床上,原本妈妈还说要带唐宁去浴室洗澡,可唐宁实在是对浴室和鬼婴有严重的心理阴影,坚定地拒绝了妈妈。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坐在床边,对着唐宁轻轻歌唱道。 唐宁闭上眼,陷入了梦乡,等到一觉醒来,屋外的天已经亮了,妈妈坐在唐宁的身旁,听到唐宁翻身的动静后,她柔声道:“醒了?” 唐宁“嗯”了一声,伸出双手,看到了自己变大许多的手掌,当然这只手和成年人比起来还是很小。 “好了,别赖床了,该起床上学啦。”妈妈拿起了小书包。 唐宁看向房间内挂着的时钟,早上八点,他记得自己睡下去的时候,时间是凌晨四点多,虽然只睡了四个小时,但是他现在精神饱满,困意全无。 只不过现在就到了上学的年纪吗? “妈妈,我是什么时间出生的?”唐宁问。 “你是零点生的。”妈妈说道。 “我现在多大了?”唐宁问。 “我们宁宁已经五岁了。”妈妈感慨道:“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 嗯……确实是一转眼,按照现在知道的信息,如果时间流速是固定不变的话,八个小时五岁,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就是十五岁。 这个副本总共有六天,他是要从零岁活到九十五岁吗? 九十五岁…… 哪怕那个时候没有什么鬼怪干扰,光是老年人的各种疾病就很难活到了…… 床边放着叠好的校服,唐宁很谨慎地披着青云观道袍换上衣服,在唐宁换衣服的时候,妈妈就在一旁叮嘱道:“宁宁啊,你上学的时候要专心听讲,不要瞎捣蛋,看到老师要问好,和同学们处好关系,被人欺负了就告诉妈妈……” 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唐宁一旦进学校,妈妈就不可能像之前那样随时随地保护他、照顾他了。 虽然唐宁之前已经猜到了这个发展,可是当他真的面临这个走向时,内心真的非常抗拒。 不仅是舍不得妈妈的保护,最重要的是舍不得妈妈。 唐宁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妈妈,我可以不去上学,就和你呆在家里吗?” “当然不可以了!”之前一直都对小唐宁说话细声细语的妈妈一下子提高了音量,“你现在不好好读书,就考不上一个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没有工作你怎么养活你自己啊?!” 唐宁认真道:“我长得好看,可以靠脸吃饭。” 妈妈显然卡壳了一下。 “你,你小小年纪满脑子怎么想着这些东西?”妈妈训斥道:“长得再好看,小学也得上!” 唐宁叹了口气,确实是要上学,他需要找机会见到他的队友们,而且如果这个副本真的需要从幼年活到老年,在短短的六天里走完一生,学历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需要凭借学历去找到工作,光凭脸进副本世界的演艺圈,唐宁并没有什么一定能赚到大钱的信心,娱乐圈红不红这件事很玄学,唐宁只有一张脸,没人脉没演技,如果和现实世界那样去试镜恐怖片,唐宁毫不怀疑自己会遇到真的鬼……到那个时候可能戏还没拍完人就先死了。 还是找一个普通的工作更保险。 思考完利弊,唐宁在妈妈的陪伴下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背起了小书包,和拿着盲棍的妈妈一起走出了家门。 第361章1更2更 唐宁在妈妈的陪同下一起坐上了公交车,车上妈妈开口道:“师傅,麻烦去明德小学。” 明德? 唐宁一下子想到了鬼校副本的学校名字,明德男子高中。 这一次妈妈没有付代价极高的车费,只是投了几个硬币,公交车就启动了。 唐宁一开始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一次公交车不需要昨晚的车费,不过很快,当他看到沿途莫名眼熟的景色时,他突然明白了原因。 这条路好像是鬼家里从他家去往周康家的路! 在唐宁看到不远处周康家的小区时,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昨晚妈妈带着他从医院回到家,目的是让他远离危险,所以妈妈需要支付高昂的车费。 而现在妈妈送他去学校,其实是卡牌游戏想让玩家们前往下一个充满危机的地图,因此车费看起来便宜到近乎免费。 但很多时候,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接下来在学校里的危机才是他真正要付出的车费。 公交车在周康家的小区门前停了下来,唐宁趴在车窗旁朝外望去,看到蹲在小区门口穿着校服的小周康。 小周康的身旁站着一对穿着职业装的夫妻,他们用手捂住口鼻。 唐宁皱起眉头,他在小周康的脚边发现了一堆呕吐物。 车门打开,唐宁看到周父拽起了蹲在地上的小周康,而周母则在一旁训斥道:“别以为你现在装病就能不去上学了!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周康脚步虚浮地被父母拽上了车,他甚至都没有力气抬眼去看唐宁,唐宁发现周康的脸色蜡黄,嘴唇发白,气色很差,可是面对这样的孩子,周父周母却没有半点打算送小周康去医院的意图。 车辆重新发动。 才刚开没多久,周康就捂住嘴巴又要干呕起来。 唐宁有些坐不住了,现在周康的状态实在是太过糟糕,他觉得再过一会儿周康可能就要晕过去了。 唐宁假装打开书包,实际上是借着书包的掩饰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装着上清池水的矿泉水瓶,“你要不要喝点水?”唐宁主动朝周康问道。 周康虚弱地点头,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旁的周母从唐宁手中接过矿泉水瓶,笑着夸赞唐宁道:“小朋友,你可真会关心人呀。” 说着她拧开矿泉水瓶,好像是不经意,又好像是因为汽车行驶的颠簸,周母抖了一下手,矿泉水瓶里的水哗啦啦全洒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你看我这……”周母挥了挥手,甩去手掌上的水珠,“车上不适合喝水,谢谢你的好意呀,小朋友。” 周父则冷着脸道:“小孩子不要在车上跑来跑去的,等会儿摔了怎么办?” 唐宁的小脸板了起来,他看到周康再一次干呕,这一次吐出来的东西夹杂着血红。 妈妈对着唐宁喊道:“宁宁,回来。” 唐宁在妈妈的呼唤声回到了原座位,妈妈拉着唐宁的手,轻声道:“不要过去。” 她表现得很忌惮周父周母。 公交车在这个时候又停了下来,唐宁抬头一看,又看到了熟悉的景色,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林蕴家附近的风景。 不远处的小路上出现了一对母子的身影。 母亲穿着一件知性的雪纺连衣裙,撑着一把小洋伞,手上提着珍珠小包,她相貌只能算是中上,可是气质出众。 和她手牵手的是一位穿着校服的小男孩,从长相中能够辨认出林蕴的影子。 这对母子缓缓朝公交车走来,对母子的感情看起来很好,一边走还在一边说话。 唐宁将自己的整张小脸都贴到了车窗上,鼻子都要被挤成小猪鼻,他瞪大眼睛看着林蕴,发现林蕴此刻的状态也非常不对劲。 因为通常情况下,只要唐宁一出现,林蕴的视线都会下意识追寻着唐宁的身影,可是现在的林蕴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妈妈。 林蕴完完全全不看路。 如果前面出现了一个空洞,林蕴估计就会一脚踩空直接掉进洞里去。 这种诡异的状态像极了唐宁最开始进入鬼家见到妈妈的状态。 林母牵着林蕴的手,优雅地走上车,她对车上的众人微微一笑,带着林蕴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即使是现在,林蕴也没有去看周围的队友,他对着母亲近乎哀求道:“妈,我去上学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林母宠溺一笑,“是啊,妈妈也见不到你了。” “我不想离开你……”林蕴轻声道。 林母伸出手揉了揉林蕴的头,“妈妈也舍不得你,天底下哪里有舍得孩子的母亲呢?”她的一举一动都像在洋溢着母爱的光辉,每一个神情都像是精心设计过。 唐宁记得林蕴的母亲在林蕴十几岁的时候就重病去世了,在林母去世后,林父让他的小三小四以及他们的孩子加入了林家。 如果副本也得走向按照他们真正的人生轨迹发展,以副本的时间流逝速度,今晚林母就会去世。 唐宁想了一下,如果当初他在鬼家副本得知自己只能和妈妈见一天的时间,他恐怕也会像林蕴这样失态,甚至比林蕴的表现还要糟糕。 怎么办? 唐宁的双手紧握成拳,听着周康那里不断出来的干呕声,看着林蕴此刻完全沉浸母爱的危险状态,他一时间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妈妈瞎了之后实力弱了很多,没办法以一敌二,而林蕴这种情况唐宁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不断告诉他那些道理,可是这些大道理林蕴比谁都要清楚,当初林蕴就是那样去劝唐宁的。 不断行驶的车辆又一次停了下来,这一次它停在了姜眠眠家的小区门口。 唐宁在树荫下看到了姜眠眠以及她的继父,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戴着同款金丝眼镜,姜眠眠并没有缺胳膊少腿,气色看起来也很正常,这让唐宁的心情总算不再继续沉重下去。 姜眠眠镇定地走上了车,还能够对唐宁点头示意。 姜眠眠的继父也随后上了车,他的视线第一眼就落在了唐母身上。 唐母因为眼盲佩戴上了一副墨镜,露在外面的面容美丽依旧,甚至还因为这副墨镜显得格外时尚又高冷。 姜眠眠的继父对着唐母露出了一个绅士的笑容,他带着姜眠眠找了靠近唐母的座位坐下,搭讪道:“你也是来送孩子的吗?” 唐宁:“?” 看到姜眠眠继父的眼神,唐宁感觉自己在这一刻出奇的愤怒了。 你这个人渣居然敢过来搭讪我妈?你也配?! 妈妈很是淡定地摘下了脸上的墨镜,用两个窟窿看向了姜眠眠的继父。 姜眠眠的继父缓缓僵硬住了神情。 一旁的姜眠眠看了不远处的林蕴一眼,此时的林蕴抱着林母的手臂,宛如一位厌学的小屁孩,“妈妈,我不想去上学了……” 林母则像是一位过于溺爱孩子的母亲:“那我们就不上。” “不上学真的可以吗……” 姜眠眠推了推眼镜,转过头和唐宁对视,她虽然戴着金框眼镜,但是眼睛眉毛动起来的时候却很灵活,即使什么都不用说,唐宁都能够从姜眠眠的表情里察觉到姜眠眠在问“林蕴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唐宁小声道:“一上车就这样了。” “什么?”姜眠眠的继父看起来是为了转移话题,主动掺合进了小孩子的聊天中。 唐宁根本就不想要理这个衣冠禽兽,但是姜眠眠却表现得很自然,经历了鬼家的副本后,她再一次去面对这一个曾经的阴影,并不会像当初那样失态,甚至还像正常的父女相处那样开口道:“爸爸,你看,那位穿着白裙子的阿姨好漂亮呀。” 林母的位置有些偏,一般人上车第一眼不会往那边去看。 姜眠眠的继父闻声看去,正好见到了林母伸出手将一缕秀发往耳后别去,她的耳垂上缀着一颗圆润饱满的雪白珍珠,在阳光下珍珠散发出了迷人的微光。 姜眠眠继父的视线一下子就被林母深深吸引住了。 林母或许外貌上不算特别漂亮,可是她的气质却格外少见。 “爸爸,我想坐那位漂亮阿姨的身边~”姜眠眠的语气像是在撒娇,她的声音很大,整个车厢都能听得到。 眼珠子都快要粘在林母身上的姜父一下子就给自己找到了顺杆子往上爬的由头,他装出一副你这孩子真调皮,真是被你磨得没办法的姿态,带着姜眠眠走向了林蕴母子。 唐宁不知道姜眠眠要做些什么,他不解地观望着。 姜父一坐到林母附近,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和林母搭讪起来,这让本来不断和林蕴说话的林母不悦地蹙起眉头。 姜眠眠这是要做什么? 唐宁也跟着皱起眉头,忽然间,他的眉头舒展开了,有些恍然地挑了一下。 从林母出场到现在,她不是在和林蕴说话,就是在和林蕴四目相对,他们之间一直都在进行着亲子互动。 而现在,由于姜父不要脸的搭讪,那种强烈的亲子氛围一下子就被打断了。 林蕴那种满心满眼只看得到妈妈的状态也在这一瞬间被打断了,他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视线乍一看似乎还停留在林母的身上,却又像是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姜眠眠趁热打铁,她直接跑到林蕴旁边,将林蕴往外扯,同时还对继父说道:“爸爸爸爸,我想和这个小朋友坐在一起!你和那位阿姨一起坐吧,我们大人和大人玩,小孩和小孩玩!” 林母听到姜眠眠这一番话脸色微变,她伸出手想要拽回林蕴,只不过姜父的视线却忍不住停在了林母的脚踝上。 她穿着一双白色低跟鞋,白色的裙摆下,交叠的双腿若隐若现。 姜父难以抵抗这种诱惑,他的身体诚实地坐了下来,像个盾牌挡住了林母想去抓林蕴的手。 浑浑噩噩的林蕴被姜眠眠拖了出来。 林母的脸色一冷,她翘起二郎腿,直勾勾盯着色眯眯的姜父,这一刻,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之前那种温润到好像会发光的母性光辉,有的只是和寒冰一样的厌恶。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姜父的脸上浮现出了一道清晰的巴掌印,这巴掌的威力巨大,打得姜父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都歪了一下。 姜父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上一秒还温润可亲的美妇人。 “你们男人这种色眯眯的眼神真让我恶心!”林母直接开口骂道:“出门送个孩子都能发/情是吧?那你还穿着衣服干什么?你直接去做畜生不就好了吗?!” 不仅是姜眠眠继父呆住了,围观着的唐宁、姜眠眠和林蕴等人一时间也有些目瞪口呆。 “你还有脸瞪我?你怎么有脸啊?!”林母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用词也有些不堪入耳:“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问问那个畜生出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自己的孩子?!” 她的声音格外高昂,好像在骂姜父,可是骂的人好像又不只是姜父。 唐宁在这一刻回忆起了林蕴的家庭背景,林父出轨成那种程度,林母或许从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吧…… 林蕴颤抖了一下,他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有些不愿意去面对这样的母亲。 这才是他真正记忆里的母亲。 大部分时候看待他都和看待父亲一样得冰冷。 其实他早就该察觉到异常,不让自己越陷越深,可是这些道理在他当初安慰唐宁的时候才可以说的振振有词,真的落到自己的身上后,却很难真的看开。 唐宁担忧地望着林蕴,拉着林蕴坐在一起的姜眠眠对唐宁微微点头,姜眠眠的长相一直都很少女,在大家都是成年人的时候,她看起来有些过于年轻,而在大家都变成小孩子的时候,戴着眼镜的姜眠眠却有一种小大人感,很令人安心。 “你这个疯婆子你在想什么?”姜父总算是从刚才接连一串进攻中回过神来,“你也太自信了吧?!我不过是看了你一眼,你就思维发散到这种程度!” “你们男人是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天底下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林母的情绪越来越失控。 在林母和姜眠眠的欺负吵架的时候,车辆又一次停了下来。 这一次上车的父子画风有些与众不同,让唐宁忍不住伸出手揉揉揉眼睛。 只见穿着太监服饰的古风男子站在路边,他的身旁站着一位生无可恋的小学生,是小时候头发还很茂盛的司泰。 不过他小小年纪眼神已经和长大后一样饱经沧桑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男人是司泰的父亲吗? 唐宁发现那位成年男子和长大后的司泰几乎一模一样,即使不是父子,也应该是什么叔侄关系吧? 这让唐宁不禁感慨司泰他爹意外的潮,还在cos太监。 等等,这个年代有人会当街cosplay吗? 唐宁陷入了沉思。 古风男人牵着小司泰上了车,臭着一张脸问道:“你想坐哪里?” 司泰指向满脸好奇的唐宁,“我要坐我爹那边。” 古风男人抱着小司泰坐到了唐宁的后座。 小司泰对唐宁挥手道:“爹,你好啊。” 唐宁眨了眨眼,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小司泰惆怅道:“我应该是他的爹。” 唐宁:“???” 司泰叹了一口气,给唐宁解释了起来,原来他这一次四连抽抽到了一张很厉害的卡牌,这张卡牌也是最适合这个副本第一天使用的牌,卡牌的作用是它可以召唤出他所有写过的主角的其中之一。 司泰刚讲了这个S级卡牌的功能后,唐宁就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这也太厉害了吧。” 他是司泰的读者,追司泰的文,知道司泰笔下的主角几乎每一个都是日天日地的龙傲天存在,哪个召唤出来都是强有力的打手。 不过司泰怎么召唤出了…… 唐宁不解地盯着这个和司泰有着一模一样长相的太监。 他不记得司泰有写过这样的主角,不过他没看全司泰的文也很正常,因为司泰经常到各个网站去挖坑,有些小网站唐宁听都没有听说过。 “但是主角召唤出来,他们不一定就是要帮我的,也可能会冲出来打我。”司泰说着戴上了痛苦面具。 他笔下的主角有很多种性格,比如黑深残类型,为了变强可以舍弃一切,树敌很多,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亲朋好友,这种主角一旦召唤出来,他根本就不想奶孩子,只想变强。 还有许多主角有着同款孤儿的背景,主要是司泰懒得描写主角的亲人,他也没什么妹控和姐控的癖好,干脆直接写主角开局是个孤家寡人。 只要他召唤出这些主角,别说指望他们第一天奶孩子了,不被天煞孤星的光环克死都是司泰命硬。 唯一的例外就是司泰很久以前随手写过的一个玩梗坑文,他以自己为原型,写了一本太监进宫记,这个太监主角的性格、身世都和司泰本人很像,有爹妈,有朋友,性格随和,而且还是个假太监,进宫还能和各路美人眉飞色舞,剧情发展还是成为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宦官。 司泰觉得这个主角走的是爽文路子,性格很好,而且还当过伺候人的太监,会照顾人,很适合出来奶孩子。 “这不挺好的吗?”唐宁不理解司泰为什么这么沧桑。 司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原本的主角当然是性格不错,出来当一下男妈妈也会尽职尽责。 可是……当还是婴儿的司泰真正把那位主角召唤出来的时候,他就见到了一个比真太监还要阴阳怪气千百倍的假太监! 原来当一本文坑掉之后,这本文的主角就会在一片空白的世界里面发呆,司泰坑了多久,这位主角就在一片虚无的世界里面发呆了多久。 然后他就变得心理变态起来了。 一开始出场的时候甚至想要直接把刚出生的司泰变成太监,并且对他阴恻恻说道“反正你以后注定是要太监的”等等等等非常恐怖的话。 司泰:“!!!”救救我救救我! 幸好有鬼怪冲了出来,这位主角带着司泰跑了很久,当跑到安全地方准备再次下手时,司泰已经长大到能够说话的程度了,司泰立刻握着主角的手,哭着对他保证,一旦他活着出去,就一定会把那本文的坑全部填上,并且会给他安排一系列福利剧情。 已经黑化的主角掐着司泰的脖子说:“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格?!我怎么会相信你这种鬼话,你这个死太监的嘴就是骗人的鬼!” 司泰哇哇哇地哭了。 主角表情扭曲:“哭!你还有脸哭!!!” 怨气比冷宫里的妃嫔还要重! 司泰:“哇呜呜呜呜呜!” 幸好这位主角没有黑化得太严重,他最终还是没有下死手,司泰赶紧一路发毒誓保证自己出游戏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把所有的坑全部都填上。 唉,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和唐宁说了。 司泰觉得唐宁听到后会笑出来。 “呕……”车上的周康又发出了一声干呕,他看起来情况愈发糟糕了。 眼下车上状态最差的是周康,他急需得到救治,只是他的父母却拦着周围的人。 “唐宁,你能让你妈妈出手吗?”姜眠眠商量着道:“司泰,如果你的亲人也能出手,我们就能够拦住周康的父母了,只要他爸妈没有出手拦着,我们可以跑过去给周康喂点治疗药物。” “我不清楚妈妈现在能不能拦住,她现在瞎了,看不见东西,行动有些不便。”唐宁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长命锁,“不过我可以把这个给周康,这个道具的级别很高,能够驱散疾病,我觉得他戴上应该会有一些效果。” “我召唤出来的这个主角配置和我一样是个战渣5,只能欺负欺负小学生,要是真的遇到大人干架,一巴掌就被拍下去了。”司泰说的是大实话,也就是他是新人,在这个副本刚开头遇到的鬼怪不多,实力也不强,他的主角才能带着他跑路成功。 “不过还是试试吧。”小司泰对着他的主角道:“爹,您能出手帮忙吗?把长命锁给那个正在吐的倒霉孩子。” 太监主角幽幽地盯着司泰:“这是另外的价钱。” 司泰痛苦道:“……好,我、我为你那本文写一百章番外!” 唐宁不可思议地看向司泰:“你怎么了?你是被污染了吗?!” 第362章1更2更 在唐宁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司泰召唤出来的太监主角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了这场py交易。 他冷着脸站了起来,每一步都走出了宠妃身旁伺候着的宦官气场,那种模样乍一看很像是平常司泰抱到唐宁大腿后小人得志的气势。 正在吵架的林母和姜父都不由得停了下来,和一堆小萝卜头一起看向这位太监。 “你要干什么?”周母警惕地盯着这位太监主角。 “我是来给周公子送礼的。”太监主角翘起兰花指将长命锁递向正在呕吐的周康,虽然他已经很努力让自己往现代人的方式靠近,但画风还是在场其他人格格不入。 周父站起身,挡在了太监主角的面前,“不需要。” 太监主角冷哼一声,“真是不识抬举。” 周父的脸色阴沉下来,“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死人妖在说什么?” 司泰嘴角抽搐,看着自己笔下的主角和对方扭打起来,很不幸的是情况大概率是要打输了。 更不幸的是即使输了,他答应对方的番外还是要写,如果他能活着出去的话。 公交车在这个时候又停了下来,唐宁朝车窗外看去,没有看到小李豪渊或者小僧人的影子,站在道路边的是无比和谐的一家三口。 丈夫穿着儒雅的中山装,母亲穿着一身素净的旗袍,他们之间站着的小男孩相貌出众,很像童装广告里的小男模。 这是随机抽到的第八位玩家吗? 唐宁好奇地趴在车窗上打量着那一家三口,那位俊俏的小男孩抬起头,与被挤成猪鼻子的唐宁四目相对,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唐宁眨了眨眼睛,那小男孩礼貌地收敛起了笑容,在父母的陪同下走上了这辆公交车。 这一家人上车的时候,原本混乱的车厢都安静了下来。 林母端庄起了坐姿。 色眯眯的姜父也没有去瞟那位身着旗袍的夫人,哪怕那位夫人漂亮得惊人。 如果是唐母是外表出众气质欠缺,林母是气质出众皮相一般,那位夫人则是全身上下哪一处地方都挑不出错,她像是一位从民国走出来的大小姐,白皙的手轻柔地落在小男孩的肩上。 小男孩还在看向唐宁。 此时的唐宁没有将整张脸都不顾形象地压在玻璃上了,精致的鼻尖染着一点红,他乖巧地坐在床边,两条小短腿没有办法碰到车厢底部,便在空中微微晃着,这样的唐宁好像一具精心雕琢的洋娃娃。 小男孩一时间看得目不转睛。 唐宁试探性地举起手挥了一下,那位小男孩也连忙举起小手和唐宁打招呼。 美丽的夫人看到小男孩这番反应,她浅浅地笑了一下,牵着小男孩朝唐宁一家的座位旁走去,在唐宁的前面坐下。 公交车上的座位是双人座,如果一家三口要坐在一起,那么可以像周康那样,周父周母坐在一起,周康坐在周母的膝盖上。 而这一家却并没有这么做,女人和小男孩坐了下来,占了两个座位,那位丈夫则站在座位旁,单手拉着吊环。 “你好。”小男孩转过身,小脸从两个座椅之间的空隙里露了出来,他主动朝身后的唐宁打招呼道:“你也是去明德小学的吗?” 唐宁微微睁大眼睛,他近距离去看这个小男孩,发现对方眉眼间有几分莫云初的影子,又很像祁昀,还有些像宫鋆,他在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了太多过去王子的长相特征,只不过对方的小脸肉肉的,带着未曾褪去的稚气。 也许不是长得像,只是特别好看的人总是有相似之处。 唐宁一时间有些看呆了,没有立刻回应对方,小男孩也不急,他保持着很有礼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笑容等待着。 回过神来的唐宁点了点头,忍不住去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的眼睛弯了弯,“我叫谢云庭,你知道是哪几个字吗?” yun? 连名字也像王子。 唐宁摇摇头。 “把手伸出来,掌心朝上。”小谢云庭说。 唐宁乖乖伸出手,他的手掌肉乎乎的。 谢云庭一只手托着唐宁的手腕,另外一只手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一笔一划在唐宁掌心书写他的名字,他写得很认真。 在他写字的时候,谢父谢母相视一笑,他们都很温和地望着唐宁。 云庭。 唐宁开口道:“我叫唐宁。” “哪个宁?”小谢云庭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孩子的眼睛总是很黑,看起来很干净。 唐宁说:“安宁的宁。” 谢云庭显得很高兴,“我今早练书法的时候正好写了宁静致远这个词。” 唐宁愣了一下,他莫名感觉对方讲话的方式有点像小孩子,好像一位小朋友在高兴自己会写新朋友的名字。 不过对方的身份难道不是第八位玩家吗? “太好了,我们都是一年级1班的,我在新生名册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小谢云庭说。 【系统我和谢云庭还有其他玩家都是一年级1班的吗?】唐宁在心里问道,他在非必要时刻其实不想去和系统有多少交流,因为他总担心系统会冷不丁地坑他一把。 【是的。】系统回答。 【谢云庭是第八个玩家吗?】唐宁问。 【请玩家自行摸索。】系统答道。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小谢云庭兴冲冲地问,“我要是比你大,我就可以叫你小宁弟弟了。” 唐宁说了自己的出生年月后,对方还要追着问具体的时间,当得知唐宁是零点出生时,小谢云庭惊叹道:“我们的出生时间一模一样!” 他高兴地扭头去问穿着旗袍的女人,“妈妈,对不对?” 女人含笑着点头,“好巧,这两个孩子也是有缘。”这话是对戴着墨镜的唐母说的。 唐宁看向身旁的其他玩家,姜眠眠他们都对唐宁微微点头,大家都是零点出生的,而这位叫做谢云庭的小男孩也是零点出生,还上了这辆公交车,接下来我跟他们一起去明德小学,即使对方不是第八位玩家,也大概率是这个副本很重要的人物。 接下来两位母亲的谈话更是让大家直呼巧合,因为谢云庭和唐宁是在同一家医院出生的。 唐宁听到这里已经严重怀疑起了谢云庭的身份,对方是和他们同阵营的玩家吗?可是为什么谢云庭表现得就像一个真正的小朋友? 谢云庭有可能是他的王子吗?不过他第一天使用的卡牌只是母亲的故事牌,并不会召唤出王子呀。 不过想要判断谢云庭的出现对他们是好是坏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 唐宁直接对小谢云庭问道:“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小谢云庭毫不犹豫地点头。 唐宁拿起之前太监主角没送出去的长命锁,“我想要你帮我把这个长命锁送给那个看起来很不舒服的小朋友。” 车上的人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当谢云庭一家上车的时候,其他家庭都一下子安分守己起来,只要谢云庭想要送出去,那周康爸妈应该没有能力拒绝。 “好呀。”小谢云庭接过了唐宁递给他的长命锁,他从座位上下来,走向了周父周母,礼貌地对周父周母说明了来意,周父周母不仅没有阻拦,还帮小谢云庭给周康带上了长命锁。 周康得到长命锁之后,脸色缓和了许多。 轻松完成唐宁这一个请求的小谢云庭回到了座位上,他朝唐宁问道:“你和那个小朋友认识吗?” 唐宁点头,“我还和车上的其他小朋友都认识。” 小谢云庭笑着看向其他人,视线从每一个幼年体玩家的脸上扫过,最后又看向唐宁,“可以介绍你的朋友们给我认识吗?” 唐宁先从司泰介绍起来,小谢云庭很认真地询问司泰的姓名是那几个字,接下来问其他玩家的名字时,小谢云庭的态度都很端正,他在得知了大家全部的姓名后,高兴道:“看来我们都是一年级1班的学生。” 高兴的人只有谢云庭。 林蕴对小谢云庭这张眉眼间神似莫云初的脸有些心理阴影,姜眠眠一直在打量着谢云庭,连比较没心没肺的司泰也时不时去看谢云庭的一举一动。 小谢云庭的记忆力看起来很厉害,他说自己之前只看过一次新生名单,就记住了所有人的姓名。 “那你有在名单上面看到李豪渊和寂空这两个名字吗?哦,不是,是李豪渊和李争这两个名字。”寂空的本命叫做李争。 小谢云庭摇了摇头,唐宁有些失望。 难道说李豪渊和寂空是在别的班级吗? 小谢云庭有些话唠,一路上都忍不住要和唐宁聊天。 他问的问题都很简单,譬如唐宁最喜欢看的动画片是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菜等等等等。 谢母看到儿子如此热情的模样后,她有点无奈地摇摇头,对着唐母说道:“他平常可高冷了,和个小大人一样,今天看起来是很喜欢你家的宁宁,话才会这么多。” 被揭短的小谢云庭有点脸皮薄,不和唐宁继续话唠了,转而盯着谢母看。 谢母只好投降道:“我也喜欢宁宁。” 谢父在一旁含笑着看着妻子和儿子的互动,这一家的家庭气氛很好。 “你是不是有心事?”小谢云庭又扭头去看唐宁。 唐宁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车子已经行驶有一段时间了,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目前寂空和李豪渊还没有上车,他们两个是出事了吗?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小谢云庭认真地问。 唐宁摇了摇头。 话唠了一路的小谢云庭看到唐宁现在兴致不高的模样后,他很善解人意地安静了下来,只是时不时有些担忧的回头去看唐宁,他似乎真的很在意唐宁的心情。 直到公交车开到明德小学的校门口时,唐宁都没有看到李豪渊和寂空的身影。 他们一群人下了车,大家的父母在校门口和各自的孩子分别。 唐宁恋恋不舍地抱着妈妈。 余光中,唐宁看到小谢云庭和父母挥手告别完毕,然后乖乖地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唐宁。 “好了,还磨蹭些什么?快点和你的新朋友一起去上学吧。”妈妈摸了摸唐宁的头,“放学的时候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告别了妈妈,唐宁来到了小谢云庭的面前,他开门见山地问:“你是玩家吗?” 小谢云庭说:“什么游戏?” “卡牌。”唐宁答道。 “爸爸妈妈说小孩子不能打牌。”小谢云庭一下子就为了唐宁违背了自己的底线,“但是你要是想要打牌的话,我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 唐宁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如果不是这个小朋友的演技太好的话,那对方就是一个真正的小朋友。 另外几个玩家也都围了上来,默默看着这位和曾经几个大佬有着迷之相似的小谢云庭。 “他不知道卡牌游戏。”唐宁对队友们说道。 玩家们你看我我看你,一张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大家都很奇怪谢云庭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是王子吗? 姜眠眠有些不认得这样的王子,对方表现的实在是太开朗太随和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得知一个大魔王的幼年期是位小天使一样的荒谬。 可如果不是王子的话,他怎么长得和那些存在那么像?而且所有玩家的父母看起来都很忌惮谢父谢母。 “我们赶紧去班级吧,上学第一天可不能迟到了。”小谢云庭表现得很积极,他也许是这个地图的引路NPC。 他们现在走在这所小学的校园中,这座小学的建筑物看起来有些年月了,不过绿化做的很好,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这些树木遮天蔽日,遮住了灿烂的阳光,行走在树荫下时会让人感受到空气中的寒意。 他们的教室是一年级1班,在建筑物的第一层。 唐宁走上台阶的时候,就听到这一层楼各个班级里传来的孩童们的嬉戏声,走廊的墙壁上贴着色彩鲜艳的儿童画,角落里放着小巧的盆栽,有些班级似乎早早就开始了早读,朗朗书声飘了出来,充满着蓬勃的朝气。 唐宁等人在谢云庭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年级一班的教室门口。 这间教室看起来很正常,到处都是元气满满的小孩子们。 课桌摆放得也很有意思,并不是传统的矩阵形式,而是将一张张桌椅按照一个圆来摆放,老师就站在正圆的中央,手里还拿着教科书,时不时和座位上的孩子们来一些互动。 唐宁他们来的不算早,座位已经被占了七七八八,只留下了几个空位。 小谢云庭主动拉着唐宁的小手,找了两个空位坐了下去,其他玩家也都各自找空位置坐下。 很快,教室里只剩下了一个空位置。 是有谁还没有过来吗? 不过下一秒,唐宁就听到老师说:“小朋友们,现在我们人都到齐了,就先由老师来做个自我介绍,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徐老师。” “老师早上好!”“徐老师好!”“……” 徐老师笑着环顾四周,“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现在是开学第一课,小朋友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桌子摆放模式很特别呀?” 周围立刻有发言积极的小朋友抢答道:“这是一个圆形!” “诶,真聪明,你还知道什么是圆形呢。”徐老师赞许道。 “那么有没有小朋友知道,徐老师为什么要把教室里的桌椅都摆成一个圆形呢?” 大家摇摇头。 “因为呀,开学第一课,老师想在课堂先和大家玩一个小游戏~” “哇!”“什么游戏!”“太好啦!”这些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来自于除了玩家之外的小朋友。 听到要玩游戏,玩家们的表情都不太好。 徐老师的口吻活泼又温柔,她说:“大家听过抢椅子这个小游戏吗?” 唐宁坐直了身子,全神贯注听着这位老师介绍游戏规则,“抢椅子呀,游戏规则很简单,老师首先会放一段音乐——” 她按下了手机,一段悦耳的童谣响起,那稚嫩的童声唱道:“小手拍拍~小手拍拍~手指伸出来~手指伸出来~” “接下来需要我们所有的小朋友从座位上面站起来。”她柔声道,她一边说一边拍手。 唐宁看了看姜眠眠他们,大家都从众地站起身。唐宁也不例外,这群小朋友们都随着歌声开始拍拍小手。 “小朋友们,从现在开始,我们就需要围着椅子转圈了。”老师循循善诱道,她说着抽出了一把椅子。 “眼睛在哪里~眼睛在这里~用手指出来~用手指出来~”童声还在欢乐歌唱。 唐宁周围的那些小朋友们笑容满面地围着椅子转圈,唐宁就身处在这个大部队中,当其他人都动的时候,他也只能跟着动起来。 他看到了一张张天真烂漫的笑脸,除了玩家之外的每一个小朋友们都笑得无比开心,他们跟着歌词时不时指着自己咧得大大的嘴巴,笑得弯弯的眼睛,也有小朋友去指别人的嘴巴眼睛。 “嘴巴在哪里~嘴巴在这里~用手指出来~用手指出来~” 谢云庭也是笑着的,不过他笑得更含蓄一些,并没有像之前见到唐宁时笑得那么灿烂,他的手指没有指向自己,也没有指向别人,而是指向了唐宁身后的某一处。 就好像……唐宁的身后站着一位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的小朋友。 唐宁的身体一僵,他下意识扭过头去,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 “当音乐停下的时候,小朋友们就需要找到座位坐下,没有抢到椅子的小朋友就会被淘汰出局!”徐老师介绍完了游戏规则,她一个人站在圆的中央自顾自地转圈,手上举着不断播放出音乐的手机。 新的困惑涌上唐宁心头。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椅子的数量应该比总人数多一把?虽然徐老师将椅子抽掉了一把,可这样的话椅子和总人数应该是刚刚好的,这就意味着这个游戏不论怎么玩都不会输才对。 难道说,这位徐老师的意思是没有在音乐结束时立刻抢到椅子的人会被淘汰吗? 那么这倒有可能,毕竟大家一拥而上的时候,可能是好几个人去抢一把椅子,忽略了周围空出来的其他椅子。 忽然间,欢乐的音乐戛然而止。 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那些灿烂的笑容是在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好像一个个娃娃脸上的颜料被同时间降临的暴雨冲刷干净。 唐宁立刻往一个空位置冲去,比他反应更快的是小谢云庭,小谢云庭和风一样扑了上去,一口气霸占了两个位置,等唐宁过来的时候,他连忙把自己多占的那个位置让给了唐宁。 唐宁也没有和谢云庭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看着四周的孩子们在疯狂地抢占着座位。 林蕴、姜眠眠、司泰、周康都找到了空椅子坐下,确认了队友们没事后,唐宁不禁松了一口气,他这才有心思去看别人的情况。 几乎每一个小朋友都抢到了自己的椅子,拥有属于自己的座位的小朋友们都是笑着的,唯独一个小胖墩茫然地站在一张空椅子旁,他没有坐下,而是无助地去看周围坐满人的椅子。 唐宁皱起眉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个小胖墩就像眼瞎了一样,还是没有去坐那张空椅子。 “很遗憾,这位小朋友被淘汰了哦。”徐老师惋惜道:“输掉游戏的小朋友要离开班级。” 小胖墩听到要离开班级的惩罚结果后,他有些慌张地摇头。 徐老师的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位小胖墩。 小胖墩惊恐地低下头,他看起来十分不愿意出去,可是又格外害怕不笑的徐老师,不过在徐老师久久的凝视之下,这位小胖墩还是颤抖地抬起脚,一点一点极为抗拒地走出班级。 唐宁眉头紧锁,他再次去看那个空座位,课桌上空荡荡的,椅子上也空无一人,这个小胖墩为什么不去坐这个位置? “你在看什么?”谢云庭将自己的小脑袋凑了上来。 他顺着唐宁的目光看了过去,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那张空桌椅,“你是想要和它交朋友吗?” ……什么? 小谢云庭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在和唐宁说句悄悄话:“不过我不太建议哦。” 唐宁转过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小谢云庭。 小谢云庭露出了招人喜欢的笑容,他伸出了小手,哼着刚才那首童谣,不过改动了几个词:“他的嘴巴在哪里?嘴巴在这里~” “用手指出来~用手指出来~” 手指落在了唐宁的眼睛上。 第363章1更2更 唐宁的眼睛在这一瞬间睁大,浓密的睫羽划过谢云庭的指尖。 小谢云庭收回手,露出了一个宛如恶作剧成功的笑,凤眸里透出了一股狡黠的意味。 这让唐宁很难分清对方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借着玩笑说真话。 “好了小朋友们,游戏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们大家要上课啦。”徐老师拍了拍手,“接下来请大家拿出我们的语文课本……” 唐宁顾不上谢云庭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连忙拿出课本,生怕晚了一步会受到惩罚。 “小朋友们,在接下来的课堂里,徐老师希望大家可以专心听讲,老师会随机穿插一些小测试,来考验大家有没有掌握知识点。”徐老师微笑道。 唐宁听到徐老师的要求后松了一口气,小学语文能难到哪里去,不都是认识一下生词,做做很简单的阅读理解,最难也就是默写一下课文段落,小学生的课文很简单,比台词好背多了。 很快,唐宁就发现自己庆幸得太早了。 由于副本的时间流速极快,徐老师口中的知识点飞快掠过,她上课就像把目录报了一遍,唐宁只来得及听到那些课文的名字叫什么,别的什么都不记得,全班翻书快得像在进行量子阅读,书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等到徐老师一口气把手中一整本的课文名称报完后,她微笑着合上书,环顾四周,“好了,小朋友们,老师相信经过这么久的学习,大家一定都学得非常好,接下来就由徐老师随机抽一位幸运的小朋友来默写课文哦~” 唐宁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骤停。 在刚才那么短的时间里,别说背了,他连整本书的一堆课文具体内容都没有看完,只来得及看过前几篇课文,这种情况下要默写出一篇课文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别紧张,全班这么多个人,怎么就轮得到他倒霉呢? “那……就由这位最漂亮的小朋友来默写吧。”徐老师笑眯眯地抽出了一张白纸,将默写纸放在了呆滞的唐宁面前,“老师看到你啊,就想到了一个成语,叫冰雪聪明。” 光看唐宁小时候的长相,确实看起来又乖又聪明。 “老师相信你一定可以默写出《爱干净的小猫咪》这篇课文的。”徐老师鼓励道。 什么?有这篇课文吗?好像有,在后面的部分,唐宁完全不记得内容。 耳边传来了其他学生的翻书声,大家都在寻找这篇课文,唐宁也想翻书,可是书本被徐老师抽走了。 糟了,默写失败会是什么惩罚?! “徐老师,我难道不漂亮吗?”小谢云庭冷不丁问道。 唐宁唰得转过头,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小谢云庭。 徐老师也看向了小谢云庭,说实话,谢云庭确实生得很好看,不过单论漂亮一词,还是唐宁更合适一些。 可是当徐老师和谢云庭对视许久后,她做出了让步,“那就由你来默写吧。” 这一刻,唐宁觉得谢云庭就这个班级里最漂亮的小朋友! 谢云庭从唐宁的桌上拿走那张默写纸,他认认真真开始默写了起来。 唐宁此刻也顾不上谢云庭在写什么,他急急忙忙开始拼命翻书,希望自己能多背一点,因为他无法保证接下来那位徐老师会不会还点他的名字。 不仅是唐宁,在场其他玩家也在焦急地翻书默背。 在唐宁只背下两篇课文的时间里,谢云庭就成功交卷。 徐老师扫了一眼卷子上的答案,“嗯,一百分。” 谢云庭举手问道:“满分有什么奖励?” 徐老师有些磨蹭地拿出了一个小红花贴纸,不情不愿道:“当然有了。” 谢云庭接过了这份小红花贴纸,他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了还在拼命背书的唐宁,唐宁没时间理他,全身心都沉浸在了自己的背书大业中,甚至连当初高考都没有如此拼命过。 “好,那接下来老师再抽一位小朋友——”徐老师开口道。 唐宁颤巍巍地抬起眼,对上了徐老师笑眯眯的双眼。 忽然间,唐宁的额头被一旁的谢云庭飞快地碰了一下。 唐宁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徐老师没了笑容,她有些冷淡地从唐宁的脸上移开视线,去扫视其他的学生。 怎么了? 唐宁茫然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在眉心的位置,他摸到了贴纸的轮廓,唐宁转头看向谢云庭,谢云庭冲他眨了眨眼睛,神情中透出了一点臭屁的味道。 唐宁愣住了。 要命,谢云庭现在应该就是一个纯纯的小屁孩,他居然能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一种该死的安全感…… 接下来被徐老师抽中的倒霉蛋是姜眠眠,不过姜眠眠推了推眼镜,很流畅地默写出了课文,还得到了一朵小红花。 当司泰被点名抽中时,姜眠眠将这朵小红花给了司泰。 唐宁注意到徐老师的脸都快绿了。 也许是一堂课最多只能抽三四次玩家回答,也许是徐老师没了兴致,接下来没有其他玩家被抽到,这堂课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课间十分钟,玩家们围成一团准备交流情报。 “小红花是能无限次使用还是只能使用一次?”姜眠眠问道。 这个问题刚刚问出,唐宁就感觉到自己额前的贴纸滑落下去,不仅是他的贴纸掉了,司泰眉心贴着的小红花也掉了。 在这个副本中,一节课相当于过了四个月,贴纸失去粘性很正常。 “好吧,看来只能用一次。”姜眠眠语气像是在意料之中,“课间只有十分钟,我们现在有什么问题现在尽快讨论。” 林蕴第一个举手,“是这样的,我用了一张卡牌叫恶魔的天平,这个卡牌的作用是能够等价交换,我希望获得的东西是生命,卡牌上说它会依次加码取走它认为我人生中可以和生命等价交换的东西。” 林蕴这句话一说出来,其他玩家的神情都有些一惊。 和生命等价的东西? 而且还是会依次取走? 林蕴咬牙道:“当时我别的卡牌都不太适合在第一天使用。” 玩家们第一天都是婴儿状态,绝大部分的卡牌都无法适用,林蕴他唯一找出来一张勉强能用的卡牌就是这张恶魔的天平。 “我现在怀疑它第一个取走的东西是我的亲情。” “我不知道它第二个会取走什么,是我的友情吗?还是我的……”林蕴看向唐宁,爱情那两个字他并没有说出来,不过在场大部分玩家都明白了林蕴的意思,林蕴的状态很危险,而他们都是林蕴身边的人,大家有可能被林蕴的卡牌所殃及。 尤其是唐宁,他在林蕴的心目中一直很重要,要是林蕴对唐宁的感情被取走了,那么接下来他会不会去害唐宁?或者去害其他的队友们。 “首先要明确一点,你确定你的亲情被取走了?”姜眠眠问。 林蕴点头,在使用这张卡牌后,林蕴被他的母亲温柔照料,在这种精心呵护之下,林蕴陷入了对母亲的深深眷恋不舍之中,仿佛他这辈子对母亲的感情在浓缩在这短短的副本半天时间里。 当林蕴发现自己状态不对后,他在队友的帮助下脱离出来,而现在再去回忆母亲,内心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不剩下,似乎母亲这个字对他来说也就仅仅是这两个字而已。 而林蕴在所有的亲人里,只在意他已经去世的母亲,当他对母亲也没有任何感情之后,亲情这个词也就与他无关了。 “也许不是那么广义的亲情,是我对母亲的感情。”林蕴说道。 “好,那我们现在可以分析一下为什么天平第一个要取走的是你们的母亲情。”姜眠眠的语速很快,课间时间不多,他们必须要加快讨论。 “我们刚出生都是婴儿,和我们关系最紧密的就是母亲,是不是因为孩子和母亲之间的羁绊在一开始是最深的,所以最先会被取走?”唐宁问道。 “也许是因为在幼儿时期,除了生命之外,母亲对林蕴来说是最重要的部分。”周康想了想问:“现在你开始上小学了,对现阶段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林蕴不确定道:“友情?” “天平取走的东西全部都是感情类吗?”姜眠眠问。 林蕴摇头,“什么都有可能。” 谢云庭坐在课桌上,哪个玩家发言了,他就朝哪个玩家看去,脑袋转来转去转得不亦乐乎。 唐宁冲谢云庭问道:“你有什么看法吗?” 大家都看向谢云庭,谢云庭的神情就像在听八卦的小朋友,和在场其他玩家凝重的表情格格不入,“林蕴同学,你多久没洗头洗澡了?”他说的话也和整个话题风马牛不相关。 林蕴下意识挠了一下头,一大片头皮屑纷纷扬扬洒了下来,让站在他身旁的玩家们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唐宁意识到自己进副本到现在也没洗过头,该不会他的头发也和林蕴一样的脏吧?一颗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洗过的头? 冒出这个惊悚的念头后,唐宁也忍不住也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没有什么头皮屑掉下来,唐宁闻了一下指尖,上面残留着发丝里的清香。 “你的校服该换换了。”小谢云庭又说。 大家都看向林蕴的校服,确实脏的可怕,整个袖口都是发黑,校服上下更是有着大大小小的许多污垢,如果凑近一闻应该会闻到一种奇怪的臭味。 “鞋子也破了个洞。”谢云庭低下头。 玩家们齐刷刷低头望去,果然看到林蕴右脚的鞋子破了一个洞,通过鞋洞看到林蕴同样破了个洞的袜子。 等到大家抬起头再看林蕴时,都能发现林蕴和周围同学的格格不入,除了林蕴外,班级里亲爱的小朋友们,包括NPC和玩家的外表都是干净整洁的。 林蕴的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唐宁记得在刚下课的时候林蕴还收拾得很干净。 这是因为没有母亲的照料之后,林蕴缺乏生活自理能力,所以变成了一个小邋遢吗? “我好饿。”林蕴突然捂着胃,“我感觉自己饿得胃疼。” 周康立刻从书包里面翻出了面包和牛奶,他刚一递给林蕴,林蕴就迫不及待狼吞虎咽起来,似乎很久都没有吃饱过了。 众人面面相觑,姜眠眠推了推眼镜,“说起来,刚才我看林蕴的时候,也觉得他好像在很快地变脏。” “……财富?”唐宁问:“第二个被取走的东西会不会你家的财产?” 唐宁不清楚谢云庭的家境,但排除谢云庭后,唐宁知道现阶段林蕴的家境比在场所有人的家庭加起来都要好。 在这个世界上,生命、健康、亲情、友情、爱情、财富等等都是很有价值的东西,对某些人来说财富甚至还能排在第一位。 林蕴三两口就吃完了面包,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牛奶,这才捂着他快饿坏了的胃悲痛道:“很有可能,救命,我现在感觉我的头非常非常的痒,身体也好痒,这也太难受了我有点受不了了。” 在这个副本中,唐宁估计十分钟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月,他们刚刚讨论花了五六分钟,那么林蕴现在就等于以这种很容易出汗的小孩子身体十七八天没洗过头和澡吗? “我该不会长跳蚤吧?”林蕴有些崩溃道,他虽然在卡牌世界经历了很多,见过了许多世面,但这种情况林蕴之前是真的没遇到过。 唐宁赶紧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取出了一堆治疗道具塞进林蕴的书包里,其他的队友们也纷纷接济林蕴,周康是食品大户,他给了林蕴很多小面包。 还没等大家接济完林蕴,教室的门口出现了徐老师的身影,此时还没到上课时间,徐老师也不是为了上课而来,她大步走到林蕴面前,“林蕴,你的父母刚刚打电话过来,问你东西收拾好了吗?他们已经在校门口等你了,准备带你回乡下老家。” 林蕴:“?” 林蕴震惊道:“等等,这不是义务制教育吗?!” 徐老师微笑道:“放心,你的爸爸妈妈会让你在乡下的小学继续读书的。” 林蕴瞳孔地震。 开什么玩笑,他一个人去陌生的鬼校读书吗?!这不就是一个人度过S级副本的史诗级难度吗?! 他痛苦地抓住了头发,感觉自己绝对会死在陌生的新地图,那张卡牌不愧是恶魔的天平,他在今天的第一天不会死,因为他和恶魔的交易内容是他今天必须存活,但是今天一结束,他大概就能当场去世了,那位恶魔不仅取走了他的东西,最后还能取走他的生命。 “徐老师,林蕴同学可以留下来吗?我们大家都很舍不得他。”唐宁出声道。 “老师也很舍不得林蕴同学,只是林蕴同学的爸爸妈妈要带林蕴离开,老师也没办法呀。”徐老师惋惜道。 “我们可以组织学校募捐吗?”姜眠眠问道。 “这不是一点小钱的问题,小朋友们呀,你们还太小了。”徐老师说:“林蕴的爸爸妈妈做生意破产了,亏了好几千万。” 唐宁坐不住了,可是他一时间又什么办法,现在即使是让妈妈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也只能卖个小几十万,对林蕴家的负债来说就是杯水车薪。 他焦急地扭头看去,其他队友们一时间也想不到办法,直到唐宁的视线落在了看八卦一样的谢云庭身上。 对方现在只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小萝卜头,乖乖坐在椅子上,与唐宁对视时还会露出一个看起来没心没肺很是开朗的傻笑。 唐宁因为担心林蕴,小脸是板着的,没有回应谢云庭的笑。 于是谢云庭看向了快要拽着林蕴离开的徐老师,他很有礼貌道:“老师,林蕴不用走。” 徐老师停下脚步。 谢云庭说:“我想和我爸爸打个电话。” 徐老师转过头看向谢云庭,谢云庭摊开小手,“老师,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吗?” 被徐老师拽着衣领的林蕴也呆呆看向谢云庭。 “好。”徐老师将手机递给小谢云庭,小谢云庭说了一声谢谢老师后,快步离开教室,唐宁看到他在走廊的角落里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招招手示意徐老师出来,徐老师拿起电话,也跟电话那边的人沟通了一段时间。 等到电话挂断之后,徐老师拍了拍林蕴的背,示意他回到座位上继续上课。 玩家们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等到走廊外的小谢云庭回来的时候,他是踩着上课铃声进来的。 课堂上不允许交头接耳,即使唐宁很想去问问小谢云庭究竟和他爸爸讲了些什么,唐宁也只能硬生生把自己的好奇心憋下去。 第二节课是英语课,教室门口出现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一位是带着紫红色镜框的英语老师,她的手边站着一个皮肤粗糙的毛孩子。 唐宁凝视片刻,感觉这个小男孩越看越眼熟。 “亲爱的小朋友们,今天,老师给大家介绍一位特殊的新同学。”英语老师激情澎湃道:“他就是最近新闻中报道的狼之子,李豪渊小朋友!让我们鼓起掌来欢迎他的到来!” 唐宁一瞬间瞪圆了眼睛,定睛一看,发现对方果然长得有些像李豪渊! 被老师牵着的李豪渊也看到了唐宁,那一刻,李豪渊的眼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看样子好像要哭了。 这些年……哦不,这几个小时,他实在是过得太苦了…… “李豪渊小朋友,你想要坐在哪里?”英语老师问道。 李豪渊毫不犹豫指向了唐宁身旁的座位,那正正好是谢云庭的位置。 还在捧场鼓掌的谢云庭小手也不拍了,视线直直地看向李豪渊,那一张神似莫云初的脸让李豪渊哆嗦了一下,趋利避害地指向唐宁的另外一位NPC同桌。 “好,那以后你就坐这里。”老师帮李豪渊加了一副桌椅。 李豪渊迫不及待地坐在了唐宁右手边,眼巴巴看着唐宁,就像一只流浪多年的狗狗终于见到了昔日的主人。 唐宁也热切地看向李豪渊,他很好奇对方究竟遇到了什么,什么叫做狼之子。 新来的老师以李豪渊的身份为切入点,用双语介绍了李豪渊的背景,还在黑板上写满了关于狼之子的奇迹生涯的阅读小短文。 据小短文上说,一位村民在上山采药的过程中,突然遇到了狼群,还在狼群中发现了一个直立行走的不明生物,村民拍下了照片回到村子里大肆宣传,引来一个节目组的深入探索,最终大家才发现李豪渊是被狼群抚养长大的人类幼童,还成功找到了李豪渊的父母。 曾经世界上也发现过的狼孩,但那些狼孩由于在智力发展关键期错过人类教育智力低下,而李豪渊的情况似乎比那些狼孩好很多,他是在五岁时被发现,接下来近一年半的时间里熟练掌握并能运用人类五岁幼儿的词汇量,令一些人直呼如果他没有被狼人叼走一定是个天才。 因为这位狼之子坚持声称自己一定要上小学,最终,李豪渊来到了他们这个班级。 在这位老师口中,这一切都是生命的奇迹。 而李豪渊的神情却无比沧桑,他同样是在没有合适卡牌的情况下,实在没得选才用了那张狼王牌,这张卡牌可以让指挥狼群,同样能够提高他的身体素质。 其实最开始李豪渊只看中了设定2提高身体素质的能力,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一个强壮一点婴儿不至于那么快嗝屁。 万万没想到真的有狼群能跳出来把他叼走了,还带着他风餐露宿、茹毛饮血,如果不是他的身体素质经过卡牌加持后特别皮实他完全活不下去。 好不容易被人类发现了,为了符合人设,李豪渊还在很努力地去装自己不会说话、不适应熟食、不喜欢穿衣服、怕火、怕光、怕人类并且时不时发出几声狼嚎,并且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学习能力,还要时不时与突然冒出来的鬼婴躲猫猫。 这一路的辛酸让李豪渊几度想要放弃,直到现在终于见到队友了,他哽咽地望着唐宁。 “你真是太不容易了……”小唐宁拍了拍小李豪渊的手。 小李豪渊想要回握住唐宁的小手,只不过在动手前,他野兽般的直觉让他下意识缩回了手。 唐宁身后的小谢云庭对着李豪渊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似乎没有任何敌意。 可是,李豪渊过于敏锐的直觉让他在此刻坐立难安,他的视线掠过谢云庭环顾四周,最终落在了一张空桌椅上。 第364章1更2更 那张空无一物的桌子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李豪渊盯了一会儿,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是那一瞬间的心悸做不了假。 唐宁顺着李豪渊的视线看过去,一同望向那张空桌子,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刚下谢云庭哼唱的歌谣。 嘴巴在哪里? 嘴巴在眼睛上? 大脑自动为这套空桌子构建出了怪异主人的形象,它的身材和周围的孩子们差不多大小,五官是错位的,好像一副抽象画。 当旁人的目光看过来时,和别人双眼对视的是它咧开的嘴。 唐宁连忙收回视线,那套空桌椅肯定有异常,因为李豪渊进教室的时候,老师并没有安排李豪渊去坐那套空桌椅,而是另外给他搬了一套新桌椅。 第一天学校里的危机点是不是就在那套空桌椅上? 讲台上的英语老师还在认真教学,她会时不时学几声狼嚎逗得学生们哈哈大笑,还会时不时cue一下李豪渊回答问题。 一开始唐宁还以为这些都是送命题,但当李豪渊答不上来的时候,这位老师也只是笑着让李豪渊坐下,再自己公布正确答案。 这堂课的上课氛围很好,等待整堂课都结束了,玩家们都没有遇到什么危机。 课间时间到,玩家们围坐一团。 “这是什么情况?”小林蕴挠头,“我一直在努力背英语书上的课文,结果那位老师整堂课就教了几个单词,默写失败了也没什么惩罚。” “你们有没有发现,时间流速好像正常了。”姜眠眠指向教室里挂着的时钟,众人齐刷刷抬头看去。 这堂英语课的时间是很正常的四十分钟,没有大家想象中一下课就又过去好几个月的光景。 “确实,我吃完面包的果腹感还在。”林蕴低头看向自己的校服,“衣服也没有变得更脏。” 唐宁看了看林蕴的头,“头也没有更脏。” “这是不是意味着接下来的时间流速都是正常的?”周康问。 “有这个可能。”姜眠眠推了推眼镜,“也许一开始过快的时间流速是游戏想要让我们体验一下幼年体的危机,从刚出生到五六岁都是我们的身体很脆弱的状态,这是游戏给我们设定的一个难题。” “要是接下来我们继续飞快成长,反而会飞速摆脱身体的劣势。”姜眠眠猜测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接下来的时间流速就按照正常的一天进行,我们一直会维持六七岁的身体状态。还有一种可能是以后的时间流速会无规律变化。” “如果没有什么变化的话,那我们接下来就是继续上两节小学的课程,再去食堂吃饭,下午再上两节课就可以回家了。” 听到这个安排,有人欢喜有人忧,唐宁是高兴的一员,他想要回家再见见妈妈。 忧虑最明显的是林蕴,他现在还不知道他家里的破产状况到底是什么样子,他该不会回去直接睡在马路边吧? “谢云庭,你之前打电话找你爸爸说了什么?”唐宁问道,是谢家很有钱,一口气帮林蕴家偿还了债务吗? “我告诉我爸大家都舍不得林蕴离开。”谢云庭说道。 “还有呢?”唐宁继续问。 “我爸爸说他会让林蕴继续留下来和我们一起上学。”谢云庭自信道:“你放心,我爸爸说的事情都会做到的。” 好吧,谢云庭现在乍一看就像一个很相信自己爸爸是超人的小屁孩。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谢云庭的父母以及谢云庭本人对这个副本的各个NPC都有一定的威慑力。 “唐……”现在的唐宁实在是太小了,李豪渊没有对唐宁说出习惯的“唐先生”的称谓,他对唐宁小声道:“那套空桌椅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对了,谢云庭,你刚刚对我说的……”唐宁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谢云庭竖起手指,板着脸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在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对唐宁过多讲述。 姜眠眠扶着镜框去看那套空桌椅。 “你有看到什么吗?”唐宁问。 姜眠眠摇了摇头,李豪渊在唐宁的耳边轻声道:“现在我感觉那个东西不在桌子旁边,它可能是躲起来了。” 周康和林蕴兵分两路,他们主动朝班级里的其他小朋友们询问那套空桌椅的事情,只不过那些活泼嬉笑的孩子们直接忽视周康和林蕴,继续嘻嘻哈哈地聊天、追逐打闹。 唐宁也走到一处聊得热火朝天的地方,还没等唐宁开口问,那些小孩子们就笑着说:“班花来了,班花来了……” 班花? 唐宁回过头想要看看有没有漂亮的小女孩跟着他,看了一圈再转过身,发现那些小孩子们都指着唐宁叫班花。 “你们知道那套椅子为什么空着吗?”唐宁问。 小朋友们只是笑。 大家没能从同学们的身上问出什么东西,很快又来到了第三节课,这是一节体育课,一年级一班的学生们走出了教室,来到操场上。 体育老师是一个高大的男老师,他很随和地告诉学生们,今天大家要学的是乒乓球,乒乓球需要两两分组,现在大家可以自行组队。 谢云庭听完后就拉着唐宁站在一起。 其他的小朋友们也纷纷组队,很快,唐宁发现有一个小男孩落单了,他孤零零正在角落里。 “好,看起来我们每一个小朋友都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小伙伴,接下来老师给大家发球拍和乒乓球,拿到的小朋友们就可以直接去练球了。”体育老师好像直接忽视了那一位落单的小男孩。 唐宁皱了一下眉头,他不动声色看向那个低着头的小男孩,小男孩不知为何突然抬起了头,正好看向了唐宁所在的方向,紧接着,和唐宁对视的他慌张地低头。 “走吧,我们去拿球拍。”谢云庭牵着唐宁的手,兴冲冲道:“你喜欢打乒乓球吗?其实我更喜欢打羽毛球。” “我不太擅长。”唐宁只在很早之前学过乒乓,现在这么久没练,估计技术惨不忍睹。 “没事,我来教你啊。”小谢云庭拍着胸脯保证道。 领到球拍和乒乓球谢云庭精力充沛地占了一个位置很不错的球桌,他先给唐宁示范了怎么几种发球方式,还耍帅地表演了一段高难度的发球。 唐宁看了看周围小学生们的菜鸡互啄后,发现只是谢云庭的水准太高了,于是唐宁也没什么负担地随意发球。 在投球的那一刻,唐宁心里叹息了一下,他抛球抛得太早了,接下来一定会打空—— 黄澄澄的乒乓球在被抛至最高点的时候,似乎在空中被停滞了短短的一刹那,这种在现实世界中突然间出现的停滞非常的诡异,唐宁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一阵阴风从他的面前吹过,而后,那颗小巧轻盈的乒乓球忽然恢复起了正常的下降速度,精准地降落在了唐宁的球拍最佳击球范围内。 “啪。” 球拍成功打到了乒乓球。 也成功击中了唐宁满脑子的问号。 唐宁有些茫然,不过这一刻他依然认为这个球会失败,因为他刚刚球拍的角度不对,这个球大概率是要打飞到别的球桌上—— 球体在空中无声地旋转,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它在空中留下的痕迹调整成了一道完美的曲线,精准地飞跃到谢云庭的球拍旁。 当谢云庭的球拍迎面而上时,这个乒乓球就像有自己的灵魂一样侧身避开,掉落在了地面。 唐宁睁大眼睛,在那一刻,他又感觉到了一阵风,是风改变了乒乓球的方向吗?可是这还是有些离谱。 “你打乒乓的技术不错。”谢云庭夸道。 唐宁困惑道:“……不、应该只是一个巧合。”如果不是巧合的话,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存在在帮他打球。 这种感觉太过诡异,唐宁倒宁愿是巧合。 “没有人陪他打球了。”谢云庭看向不远处一个人站着的小男孩,小男孩蹲在空球桌旁,盯着唐宁这边的球桌。 “我们邀请他进来吧。”谢云庭冲那个小男孩招了招手,小男孩犹犹豫豫地抱着球拍走了过来。 小男孩一过来,谢云庭就站到了唐宁身旁,对唐宁说道:“我们两个联手。” 二打一? 唐宁感觉这样有点欺负人,不过唐宁又想了想自己的菜鸡水平,他感觉有他没他都一个样,主战场是那位小男孩和谢云庭一起比拼。 这一次是唐宁发球,唐宁手生,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失败了,第三次勉勉强强成功。 对面小男孩看起来比唐宁还要紧张,他笨手笨脚地发出了一个极其凶猛的进攻。 刹那间,乒乒乓乓的声响就在球桌上面接连起伏的响起,唐宁完全插不上手,只能看着谢云庭和那位小男孩打得不相上下。 他们双方是少见的旗鼓相当,直到体育课结束都没有分出胜负。 下课铃声响起,大家把球拍和乒乓球上交给老师,姜眠眠走到唐宁的身旁,低声道:“我看见了。” 唐宁立刻竖起耳朵。 姜眠眠轻声道:“一个很恐怖的鬼,它……它的整颗头都是颠倒的。” 唐宁愣了一下,听姜眠眠继续说道:“头发连接着脖子,你能想象吗?嘴巴在这张脸的最上面,因为它的头是倒过来的……” 光听姜眠眠的口头描述,唐宁的手臂上面就忍不住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这就是那位诡异的看不见的同学吗?谢云庭说的还真没错,对方的嘴巴果然在眼睛上,只不过他一开始还以为那只鬼是五官乱飞,没有想到整个头都是颠倒的。 “和谢云庭打球的就是它?”唐宁问。 姜眠眠严肃地点头。 那么刚才的第一次发球是不是那位鬼同学帮他发的?如果是的话,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走吧。”还完球拍的谢云庭充满活力地走到唐宁面前,他的鼻尖上沁出了一点晶莹的小汗珠,看起来刚才体育课消耗了他不少的体力。 不过谢云庭依旧精力旺盛,走路还能蹦蹦跳跳。 相比之下,唐宁宛如一条咸鱼,他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从操场回到了教室。 他们开始上起了数学课,小学数学很简单,老师列出来数学题唐宁都能飞快地做下来,他难得感觉到自己成功驾驭住了数学,而不是被数学暴打。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玩家们没有去食堂抢饭吃,因为周康的书包里装了很多的食物,虽然都是干粮,但这些能让大家节约时间,坐在教室里同时解决干饭和讨论两件事,谢云庭倒没有留下来,他有些不满地看了看面包,对唐宁说:“中午吃热一点的东西对胃好。” “没事,我就吃这个。”唐宁啃了一口干面包。 小谢云庭连忙道:“我去给你打饭,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吃甜的,对吗?” 这些问题在初遇时的公交车上,小谢云庭就问过一遍唐宁。 唐宁点头,小谢云庭立刻起身冲了出去,和小旋风一样跑着加入了食堂干饭的队伍。 玩家们目送谢云庭离开,当谢云庭完完全全离开教室后,大家终于按耐不住对谢云庭的讨论,“唐宁,他是你的王子吗?”“他是第8个玩家还是NPC?”“他的眼睛长得好像莫云初。”“他为什么帮了我们这么多?”“……” 小谢云庭从出现到现在,帮周康戴上长命锁,帮唐宁抢椅子和回答问题,帮林蕴解决了转校的事情,同时他也间接地帮了司泰,是小谢云庭的做法才让姜眠眠知道小红花可以保护玩家。 要是没有谢云庭的出现,他们在这个副本的第一天,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顺利。 唐宁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王子,因为我今天使用的卡牌是母亲的故事牌,这张卡牌不会召唤出王子来保护我。” “不过他真的很像王子。”周康说:“不仅是外表长得像,他对你很好,为了你还照顾了我们。” “而且他和我们一样都在同一家医院的同一个时间点出生,唐宁你之前不就说过你的王子是卡牌游戏里面的玩家吗?有没有可能这一次他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变成了一个纯粹的玩家,和我们一起进行这场游戏?”周康问。 唐宁迟疑道:“可是他看起来并不知道卡牌游戏的存在,他也没必要瞒着我们,包括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几次课间我们在不停的谈论时间流速啊,副本的难度问题的时候,他看起来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我怀疑是不是他就是NPC,卡牌游戏动了手脚,让他听到的我们的讨论变成了别的东西。” 比如变成了蜘蛛纸牌,或者是今天这堆小朋友们一起看了什么动画片之类的,所以谢云庭才能和没事人一样傻乐着东看看西看看。 “但是他提出了我的衣服很脏。”林蕴说:“他一下子点出了问题的关键,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玩家们又安静了下来。 林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估计是卡牌游戏为了公平特意塑造了现在的他,因为如果是成年人状态的王子实力就太强了,要是他的心智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小孩子,哪怕是再聪明的小孩肯定也比不过全盛时期的王子。” “对了,关于王子能不能听懂我们对卡牌游戏的讨论这个问题,我记得在鬼母那个副本里,莫云初一开始找我谈话的时候,他好像也不能完全听懂我的意思。”李豪渊连忙说道。 林蕴好奇道:“莫云初找你谈话,他找你谈了什么?” 李豪渊诚实道:“他找我询问了一下唐先生的情史。” 林蕴不断在挠头的手不由自主地改成了揉耳朵,“……什么?你如实相告了吗?” 李豪渊点头。 林蕴深深地看了李豪渊一眼,他开始庆幸自己没跟唐宁一起组队进入鬼母那个副本,因为他林蕴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唐先生出来后说,莫云初知道了卡牌游戏的存在,我现在在想谢云庭的状态,是不是就和之前的莫云初一样?一开始不太清楚,接下来可能会因为某种契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玩家的身份?”李豪渊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可如果他是我的王子的话,那不就太奇怪了吗?就是说卡牌游戏给我的金手指开的太大了。”唐宁有些伤脑筋。 “我以为只有我使用豌豆公主牌之类能够召唤出王子的卡牌,才会有王子过来帮我,不然的话我用不用那些卡牌又有什么区别呢?无论我是否使用,都会有王子在帮助我。”唐宁说出了自己最大的困惑。 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没有什么恶意。”唐宁说:“我和他待在一起也很开心。” 教室里突然传来一声莫名其妙的闷响,好像是什么桌椅发生的碰撞声。 正在讨论的玩家们都四处寻找刚才那一声突兀的声音来自哪里,但一时间没有什么收获。 “好,如果谢云庭对你没有什么恶意的话,那我们就先不要去在意他的身份了,总之唐宁你肯定有机会使用能够召唤出王子的卡牌,到时候再看看对谢云庭会有什么影响。”姜眠眠道。 唐宁没什么异议。 “我们现在重点是要思考一下第一天还会遇到什么危机。”姜眠眠道。 目前他们已经充分体验好了小学生生涯,会背小学语文课文,学了几个小学基础英语单词,体验了小学生的体育活动,那么问题来了,除了上午第一节课大家在抢椅子和背语文课文里感到了危机,其他时间里,除了林蕴因为自己的卡牌差点转校外,其他玩家真的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李豪渊还在不断扭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姜眠眠站起身,“我们出去说吧。” 大家纷纷走出了教室,他们没什么可去的地方,总不能进别的班级的教室,于是就找了个有阳光洒进来的走廊站着,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 “教室里那张空桌椅应该是属于一个鬼怪的,它的头是颠倒的,头顶和脖子连在一起,下巴朝上。”姜眠眠飞快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情报。 林蕴问:“你看到它了?” “只看了一眼,它的感知很敏锐,我不敢多看,怕被它盯上,所以我看到的东西也不是很清楚。”姜眠眠解释道:“我这种状态就像你们眯着眼睛去看远方的人,但是有一点我能确定的就是,我看它的嘴巴是在最上面的,中间是鼻子,最后才是眼睛。” 这个描述让在场的玩家都有点发冷。 哪怕是已经听过一遍的唐宁他也感觉到了冷意,这种冷好像并不是因为听到了一些语言描述后身子无意识打的寒战,更像是…… 唐宁眨了眨眼,看到走廊上洒下的大片阳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笼罩着所有人的是一片微凉的阴影。 砰砰砰,心脏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起来。 唐宁唰得竖起手指,模仿着谢云庭对他做的噤声动作,瞪大眼睛看向还想要讲话的队友们,眼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在场没有人是蠢货,他们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一瞬间想到了许多,譬如班级里的同学和老师都知道它的存在,但是从来没有人主动提起它。 当面对一个未知的存在,最保险的做法其实是模仿周围人的举动。 “啊……”一缕鲜血从姜眠眠的眼里流了出来,她忍不住吃痛地喊道:“我的眼睛……” 可是她的手却捂住了一张一合的嘴。 那股阴寒的气息越来越重了,好像有一阵寒风从走廊上面吹过,吹到了唐宁紧绷的脖颈上、脆弱的眼睛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冰冷。 与此同时,走廊的尽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砰砰砰,砰砰砰。 这个点,在这个本该所有人都去吃饭的时间,那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朝唐宁所在的方向越来越清晰地传来,每一下都好像踩在了唐宁的心脏上,让他过度鼓涨的心脏变成了一个不断被充气的气球,随时都可能爆炸开来。 “饭来了。”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谢云庭拿起了手中的饭盒,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累坏了,脸有些发红,他对唐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笼罩在走廊上的阴影都烟消云散,大片大片灿烂的阳光重新洒了进来。 第365章1更2更 “食堂今天有糖醋排骨。”小谢云庭举着饭盒邀功道:“我跑得快,抢到了最后一份排骨!” 唐宁望着眼前的谢云庭,还是有些缓不过来,他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谢谢。” 谢云庭走到唐宁面前,关切地打量着唐宁,他就像一个小大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认唐宁没有出什么事情后,他才去看周围人。 姜眠眠伸出手捂住了她受伤的眼睛,整张脸变得煞白一片。 其他玩家都不约而同露出了后怕的神情。 “姜眠眠同学,你的眼睛怎么了?”小谢云庭从兜里拿出了手帕递了上去,“快擦擦吧。” 姜眠眠愣了一下,用谢云庭给的手帕捂住了眼睛。 “你要不要请假回家?”谢云庭说:“你的眼睛都成这样了,肯定不能上课了。” 请假回家?这听起来是避开那个鬼怪的不错的方法。 姜眠眠面对谢云庭低声道谢。 接下来谢云庭帮姜眠眠找了老师请假,而唐宁等人回到班级里,谢云庭打开饭盒,贴心地递给唐宁筷子。 食堂阿姨的厨艺无功无过,排骨的肉有些柴,再加上唐宁刚刚遇到了鬼怪,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块就有些吃不下去了,但是这排骨是谢云庭跑来跑去才带过来的,如果只吃了几口就不动了,会不会太伤小谢云庭的心了? 正在唐宁犹豫要不要继续吃下去的时候,小谢云庭凑过来闻了一下,评价道:“还是我妈妈做的排骨更香一点。” 然后他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又说:“我妈妈做的糖醋排骨会拉丝,这个排骨怎么汤都跟水一样,你还是别吃了,有机会你到我家来玩,我让妈妈给你做饭吃。” 唐宁总觉得是谢云庭看出来他不乐意继续吃排骨,这才开口给他解围。 唐宁想了一下自己六七岁的时候,整天和一个小傻子一样傻乐,根本没有谢云庭这种心思。 在谢云庭的陪伴下,整个午休大家都没有遇到什么危机,这种安全感甚至让唐宁有点想要诱拐谢云庭回家了。 下午最后两节课上的是音乐课和思想品德课,音乐课老师放了一节课的音乐电影,思想品德课同样很轻松,唯一特别的是老师给全班每一个人都发了一张白纸,连那张空桌椅也发了一张白纸。 老师让大家在纸上写上自己未来想要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 唐宁依稀记得很久之前,在现实世界他还是小学生的时候,似乎也曾经在纸上写下过类似的愿望,只不过时间过得太久,他已经忘记了最初自己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好像是……当一个有钱人?买一间大房子?又好像是去做一个电影明星? 如果真的是这些愿望,那么他在现实世界里实现了这一切。 但也没有实现,因为他想要做有钱人,只是想要用钱让妈妈过上很好的生活,他想要大房子,也只是想和妈妈一起住在大房子里,他想要成为一个明星,依旧是和妈妈一起在屏幕前看着自己主演的电视剧和电影。 笔尖在纸面上流转,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旁同桌的谢云庭已经写完了心愿,他扭头去看唐宁,双眼亮晶晶的,里面是跃跃欲试的好奇和几分羞涩。 唐宁停下笔,他感受到了小谢云庭毫不掩饰的灼热的目光,也许绝大多数人在小的时候,爱恨都会格外热烈,像色彩缤纷的气球和糖果。 “你写了什么?”小谢云庭主动将自己的纸张递给唐宁,压低声音好像在进行什么地下行动,“我们要不要交换着来看一看?” 唐宁抬眸就看到了谢云庭那双神似莫云初的眉眼,单单只看眉眼的轮廓,几乎就和莫云初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可是唐宁却从来都不会把谢云庭和莫云初弄混淆。 因为谢云庭的眼神总是很清澈,一眼就可以望得到底,什么东西都很好猜,就比如此刻,唐宁与谢云庭对视,便猜到对方在纸上写下的未来一定会有他。 “好呀。”唐宁把自己的纸张递给小谢云庭。 谢云庭美滋滋拿到了唐宁的纸张,上面写的东西很简单: “长大成人实在是太累了,我不是很想长大,一定要长大,如果能做一个拥有平平淡淡幸福的普通人就好了。” 唐宁同样看到了谢云庭写下的内容,他的字很漂亮,一看就练过书法: “我要成为一个像爸爸妈妈那样厉害的人,还要和唐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你不想长大吗?”小谢云庭似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说法,他说:“可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长大的,如果你担心太累的话,我以后可以照顾你。” 唐宁的小手托着下巴,他看着谢云庭无忧无虑的模样,对方就像一个发光发热的小太阳,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和生机。 这样的谢云庭如果是王子的话,长大以后会变成曾经那些王子的模样吗? 叮铃铃,放学铃声响起。 思想品德老师将每个人的纸张收了上去,宣布每个小朋友们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 唐宁背上了小书包,和玩家们一起离开教室往校门口方向走,在这个过程中,大家或多或少都谈到了思想品德老师给大家的那个问题。 姜眠眠因为请假回家没有上这节课,寂空到现在都不知所踪,在场包括唐宁在内的这些玩家都充满了一种咸鱼的气息,他们虽然是祖国花骨朵的年纪,却个个胸无大志。 李豪渊表示道:“我想要开一个宠物店,我感觉以我对犬科动物的亲和力,我应该能把狗/管理得很好,其实和动物呆久了,我觉得和动物相处比跟职场上和人相处要好得多……” “不错的理想。”唐宁说:“那我以后就能去你的店里撸狗了。” 谢云庭很有精神地询问道:“小宁,你的纸上没有说你以后要做什么工作?” “工作具体是什么内容不重要,我主要是找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地方上班,不过这种工作很难找啊……” 小谢云庭立刻拍拍胸脯义气道:“那我以后就开一家这样的公司,你可以来我这里上班。” 唐宁笑了笑,“小谢总豪气。” “爹,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了,不过我比你的要求要多一个。”司泰握住小拳头,“我一定要找个有编制能摸鱼离家近的工作,我还要天天锻炼身体,减少自己猝死的风险……” 司泰说了半天,他的未来都没有关于写文的规划,他看起来真的对码字深恶痛绝。 周康说:“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不过我知道我一定不做的,我一定不做父母,不婚不育。” 林蕴附和道:“我也觉得我不适合结婚生子,不过按照人生副本这个主题,结婚生子应该是很难绕过去的一个坎,规则上面描述的很清楚,由我们呱呱坠地开始,再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结束,也就是说我们应该会经历垂垂老矣的老年,老年除了有鬼怪危机,还有一点就是养老问题了,不生孩子的话,我们会不会没办法养老?” “生孩子也不一定能养老,养孩子和开盲盒一样,开出一个白眼狼也不确定。”周康的态度很光棍,“再说了,现在又不是农耕社会,培育一个孩子要花费很多的钱,不如把养孩子的钱存下来以后进养老院……” 温暖的夕阳洒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校门外站着许多家长。 司泰的太监主角是一眼望去最特立独行的存在,很容易就能认出他来。 林蕴的妈妈上午还光彩照人,这一次站在门口时邋里邋遢,她没有化妆,似乎是自己剪的齐耳短发,穿了一身很朴素的衣服,唐宁一时间都认不出来这是林母。 林蕴见到自己母亲的穿着打扮后,再一次对自己家现在的贫穷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他叹了口气,“唉,我家现在这个家境,我还是别考虑养儿防老了,我该好好想想我以后要怎么养得起我妈。” 虽然他现在对这个“母亲”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如果未来真的遇到养老问题,林蕴也无法去当甩手掌柜,他的良知和道德并没有被交易出去。 “咦,怎么校门口还蹲着记者?”唐宁对镜头很是敏感,他有些诧异地指了指几个记者,下一秒那些记者就朝唐宁这边疯狂拍摄。 “估计是拍我的。”李豪渊的经历让他这个副本的人生添加了一抹传奇色彩,也就是现在唐宁他们都没有手机,不知道此刻并不发达的网络上都在报道着李豪渊的事迹。 “诶,那你可以好好考虑以后要不要利用这份名气。”唐宁建议道:“我觉得这个副本财富也很重要,如果你第一天积攒下来的名气能够在未来变现的话,应该是一份不小的助力。” 李豪渊听话地点头。 一旁的司泰猛然一拍手,“确实!爹,你说我要不要回去赶紧写点新潮的网文梗赚点钱?” 唐宁感觉这是一个可行性极强的想法,虽然司泰现在只是一个小朋友,但写网文即使作者是一条狗,只要作者不主动透露也没人知道,而且这个副本的时间流速很神奇,如果副本第2天的轨迹能够延续第1天,那么现在司泰就相当于埋下了在春天埋下了一颗种子,眼睛一睁一闭就可以在秋天收获。 “不过你不是说你的梦想是找一个有编制能摸鱼的工作吗?”唐宁问。 “这两者并不冲突啊,我一边上班一边摸鱼码字,其实我觉得我摸鱼的时间写文效率还高,我写得也开心。”司泰说:“毕竟码字的时候感觉做什么都比码字快乐,而进行和码字无关的工作时,就会觉得码字比工作开心多了。” 李豪渊和司泰都很快就找到了对自己未来的规划,他们挥手和唐宁等人告别,各自找到了父母回家。 唐宁望着李豪渊和司泰离去的背影,和谢云庭这种货真价实的小朋友们相比,这两个人显得咸鱼,但要真的和唐宁这些老玩家作比较,他们两个的心态看起来就好多了。 林蕴也告别了唐宁,去找自己的母亲。 唐宁同样在寻找他的妈妈,很快,他在谢云庭的父母身旁看到了妈妈。 妈妈戴着墨镜,手里拿着盲棍,她平静地站在谢母身旁,谢母指向了唐宁和谢云庭,脸上露出了一个笑,看口型似乎是在和无法视物的妈妈说着两个孩子的到来。 “妈妈!”唐宁像是一个真正的小朋友,兴奋地冲妈妈招手。 一直面无表情的妈妈听到唐宁的呼唤声时,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唐宁一时间归心似箭,他拉着谢云庭的手跑向妈妈,两个小萝卜头跑步的时候,他们的小书包晃得厉害。 “宁宁。”妈妈伸出一只手,摸到了跑到她面前的唐宁,“怎么跑过来了?小心摔跤啊。” 谢云庭在唐母面前站得笔直,哪怕唐母什么都看不见,他还是露出了讨长辈喜欢的笑容,“唐阿姨好!我是云庭!” “你好。”唐母道。 谢云庭又高兴地和父母介绍道:“爸爸妈妈,我和唐宁是同桌!” “宁宁好呀。”谢母对唐宁打招呼道:“真高兴你和我们家云庭是同桌。” “阿姨好。”唐宁乖乖喊了一声,他又对一旁的谢父说道:“叔叔好。” “你好,宁宁。”儒雅的谢父弯下腰,摸了摸唐宁的头。 “爸爸,你不能随便摸别人的头,会长不高的。”谢云庭抗议道。 “你这孩子,我天天摸你的头,难道你没有长高吗?”谢父故作生气。 谢云庭也板起小脸,“如果你不摸我的头,我会长得更高。” 他其实在这个年龄段的小朋友中已经算长得很高的了。 “好好好,是我的错。”谢父蹲了下来,“我给你赔礼道歉,小谢同学,希望你原谅我,好不好?” 谢云庭大逆不道地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爹的脑袋,把这个中年男人一丝不苟的发型揉乱了,“好吧,我原谅你了。” 这下谢母憋不住了,捂着嘴笑了起来,她虽然是谢云庭的妈妈,可是这样笑眼弯弯的时候,还像一位小姑娘。 妈妈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她牵着唐宁的手,安静地听谢家其乐融融的交谈声。 唐宁的小脸贴在妈妈的手臂上,他看着谢云庭和父母的互动,有些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和小太阳一样。 “宁宁,等会儿叔叔阿姨来送你和妈妈回家,好不好?”谢母含笑的双眸看向了唐宁。 唐宁仰起小脑袋看向了妈妈,妈妈点头道:“实在是麻烦你们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们正好顺路呀。”谢母说:“你们要是不嫌麻烦,还可以去我家吃顿饭。” “对!我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小谢云庭拼命邀请道:“我妈妈可会做糖醋排骨了,比食堂做的好吃千百倍,小宁,阿姨,你们就过来吃饭吧。” “宁宁,你想过去吗?”妈妈轻声问。 唐宁没有从谢云庭一家身上感觉到什么恶意,而且他知道谢云庭一家绝对不简单,如果今晚去谢云庭家做客,起码在做客期间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想到这里,唐宁软软地说好。 听到唐宁同意后,最高兴的是谢云庭,他拉着唐宁的手,一路都在表示要把自己房间里的玩具分享给唐宁,他还说自己家里养了一只很漂亮的白鼬…… 唐宁坐在谢父的车上,一边听着谢云庭说话,一边打量着车厢,这辆车的价值不菲,车上放的小摆件也很特别,挂着精致的符咒,放着一枚古朴的铜钱。 唐宁从那符咒上的流淌出来的气息能够判断出来,这符咒的威力不亚于他珍藏很久都舍不得用的金光咒符箓。 “你们怎么会想到送孩子来这种学校读书?”唐母问道。 她虽然看不到这辆车的具体模样,可是她的嗅觉触觉都在,再加上和谢云庭父母的交谈,唐母很清楚地知道谢家和他们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这所学校上学不是很好吗?”谢母浅笑道:“不然我们上哪里给云庭找现在这么好的一个同桌?” 车子开进了风景优美的别墅区。 唐宁透过车窗看向外面,这里的安保做得很好,敬礼的保安身上带着军人一般的肃杀气息,保安身旁还蹲守着一只看起来就在工作状态很是威严的大狗。 小区里面的绿化做得很好,小谢云庭趴在窗边指着一颗快三层楼那么高、树冠宽大到像巨伞的树道:“你知道这个树爷爷有多大年纪吗?” 唐宁摇摇头,他看到那树枝上系着许多的丝带,风吹过来,丝带就微微飘摇着。 “它的年纪比我们车上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大,妈妈说它快三百多岁了。”谢云庭冲唐宁分享道。 唐宁仰起头看向那高大的树木,当车辆从树旁行驶而过时,天都好像变成了墨绿色。 “云庭这孩子皮得很,他经常爬到那树上去掏鸟蛋。”谢母对着唐母说道:“有一次啊,他还偷偷藏了一颗鸟蛋带回家,想要把那个鸟蛋孵出来,你不知道,这孩子孵得可用心了,还给那颗蛋取了名字,叫什么来着?” 谢云庭涨红了脸,连忙指向一条贯穿整个小区的长河,试图转移话题:“我爸爸很喜欢去那条河里钓鱼,天天起早贪黑去钓鱼,但是他每次钓到的都是好小好小的小鱼……” 谢父咳嗽了一下,想要制止谢云庭的揭短。 “天天钓到小鱼还好,要是钓到大鱼啊,我们家一整天的饭都是鱼肉。”谢母也加入了声讨谢父的队伍。 他们一行人说说笑笑着下了车,到了谢家后,唐宁再一次仰起头和没见过世面一样打量着谢家的装修。 在现实世界中,唐宁有了钱之后也买了别墅,可是如果拿他现实世界中的房子和眼前的谢家相比,那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唐宁也无法描述谢家具体给他的感觉好在哪里,但就是很有气韵,好像每一个环节都被精心设计过,从庞大的布局到细微的摆件都能相互呼应,唐宁在现实世界中那栋别墅就好像变成了暴发户的装潢。 他们一起走进谢家,不一会儿,楼梯上走下来了两位老人,那是两位头发花白但神采奕奕的老人。 老爷爷身子骨很硬朗,走起路来还有虎虎生威的气势。 老奶奶穿着修身的蓝色旗袍,她的白发做了漂亮的造型,见到谢云庭的到来就柔声呼唤道:“云庭,来,到奶奶这里来。” 谢云庭跑到了谢奶奶的面前,嘴巴很甜道:“奶奶,我想死你了。” 谢奶奶赶紧道:“奶奶也想死你了,上学辛不辛苦呀,哎哟,这书包怎么这么重啊?”她摘下了谢云庭身上的小书包。 谢爷爷咳嗽一下。 谢云庭冲着爷爷道:“我也好想好想爷爷。” “爷爷,奶奶,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那个是我的同桌唐宁,那是唐宁的妈妈,今天是我请他们来我们家做客!” 谢奶奶很是和善地走上来,“啊,唐宁是吧?我说这孩子生得真俊,原来是长得像妈妈,云庭,你快去把你爷爷珍藏的那罐茶找出来。” “好!”谢云庭高高兴兴去翻箱倒柜祸害爷爷的私藏。 这一边,谢母系上围裙,她不光自己系了,还给谢父同样系上,让谢父一起下厨,谢父看起来也是一个平常会做家务的人,对着自己妻子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唐母坐在待客的沙发上,手里捧着谢云庭刚刚亲自给她泡好的茶水,她低头浅浅地尝了一口,“宁宁,你去和云庭玩吧,不用呆着我这里。” 谢云庭的爷爷奶奶坐着和唐母交谈,唐宁也不好参与进这种大人的对话里,他听话地走开。 谢云庭迫不及待拉着唐宁的手往楼梯上跑去,谢家的楼梯很长,楼梯的墙壁上挂着一看就很名贵的字画,画上有山有水,有花鸟鱼虫,让唐宁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 在这极速奔跑的视野下,那些画好像都活了起来,上面的蝴蝶在蹁跹,鸟儿在歌唱,唐宁眨了眨眼,画还是画,只是身旁紧紧牵着他的手的小谢云庭眼里如同盛着一个生机盎然的世界。 他和谢云庭跑过螺旋一样的楼梯,最终停在一扇高大的门前。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谢云庭小声道。 第366章1更2更 秘密基地? 谢云庭推开这扇角落里的门,屋子里洋溢着老旧家具的气息,窗帘未曾完全拉上,露出了窗外的半截铜镜,夕阳光洒落进屋内,照亮了空气中上下浮动的尘埃。 小谢云庭跑到一个大大的木箱子前,他三两下捣鼓着开了锁,冲唐宁招手,示意唐宁过来。 那箱子的高度快要赶上小谢云庭,好像会吃小孩一样。 唐宁迟疑着走了上去。 “来呀。”小谢云庭用气音催促道,窗外悬挂着的铜镜时而亮,时而暗,那光落在镜子上有些刺眼。 唐宁走了几步视线就被晃眼的光吸引,他朝窗外露出来的半面镜子上看去,在铜镜上看到了模糊的五官轮廓。 一张一合的,好像是一只正在说话的嘴,似乎在说…… “快过来。”小谢云庭招了招手。 可是嘴巴不应该在最下面吗?为什么镜子里这张脸最上面反而是不停在动的嘴? 小手伸进了高高的木箱子里,从指尖到胳膊都被箱子吞了进去,谢云庭抓住了箱子里的东西,他的手剧烈抖动了起来—— “叮铃铃~”清脆悦耳的风铃声欢快地响起,这道声音好像一只飞鸟叽叽喳喳穿过古宅的屋檐,打破了唐宁眼前奇怪的幻觉。 唐宁浑身一颤,他眨了眨眼,铜镜上折射着明亮的日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小谢云庭拿起了箱子里的风铃,他顺着唐宁的视线转过身抬起头,“这个铜镜是挂着窗户外驱邪的,有它在,没被允许的东西就进不来。” 唐宁这才看向谢云庭,他怀疑是学校里的那个东西跟着出来,不过那个东西似乎不能随意提起。 “你看,这是我的藏宝箱。”小谢云庭弯下腰,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葫芦,他朝唐宁晃了晃自己的葫芦,又从里面取出了一枚系着红线的古钱。 唐宁走到箱子旁,朝下看去,里面都是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好像古董批发小市场里的物件。 “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唐宁问。 “是大家送给我的礼物。”小谢云庭说着把红线上的那枚古钱取了下来,认真放在了唐宁的手里,“这是我百日宴的时候,爷爷送我的,现在我送给你了。” 类似的古钱唐宁在谢父的车上也看到过一枚,他直觉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现在谢云庭只是一个小朋友,唐宁小声道:“就这么给我,是不是不太好?” “这是送给好朋友的礼物。”小谢云庭理所应当道。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唐宁问。 小谢云庭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唐宁一眼,想了想,又理直气壮道:“你长得很好看,我一看到你,就特别想和你做好朋友。” 这……这真的是无比简单粗暴的理由了! “而且你对你的好朋友也特别好。”小谢云庭又说道:“你送给周康同学的长命锁不比我给你的这个差。” 那长命锁是唐宁委托小谢云庭给周康戴上的,小谢云庭在这方面是个行家,什么东西珍贵什么东西没价值,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是你觉得周康同学需要它,就把那个东西给他了,现在我觉得你也需要它。”小谢云庭对唐宁露出了一个很纯粹的笑,金色的光将小孩子脸上的每一根细小茸毛都照亮了起来,“好朋友之间不就是要这么做的吗?” 唐宁怔怔地与小谢云庭对视,或许小孩子都眼睛总是格外干净透亮,那双凤眸里倒映着唐宁的面容,唐宁心中好像突然间有某一个点被戳中了。 “我……”唐宁不知道要说什么。 小谢云庭送出了这么一份贵重的礼物,他依然可以轻轻松松去合上箱子,那一枚小小的古钱或许价值不可估量,但在他的藏宝箱里还有许多宝贝。 他就像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孩,随便舀一勺糖,让别人尝到的都是十分的甜。 “走喽!我们去看小白~!”小谢云庭牵着唐宁的手,他口中的小白是他们家养的白鼬,也就是白色的黄鼠狼,唐宁被小谢云庭拉着头,离开这间屋子的时候,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半截铜镜上什么都没有。 房门关上。 小谢云庭拽着唐宁在走廊上疯跑,谢家很大,他们两个孩子闹腾出再大的动静都是轻微。 “快看,小白在这里!”唐宁看到了一只格外有灵性的白鼬从他们面前一闪而过,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小谢云庭追着那只白鼬喊:“真小气!让我的新朋友摸摸你都不行吗!” 白鼬跑得太快。 于是小谢云庭拉着唐宁去看了爷爷养的大乌龟,那只乌龟真的是唐宁见过最大最有灵性的乌龟,一点也不怕人,会在屋子里慢悠悠走路。 “这是我们家的龟爷爷,它年纪比我爷爷还要大。”小谢云庭介绍道。 唐宁的嘴巴忍不住微微张开,惊叹地看着这只大乌龟。 “你知道我爸爸为什么这么喜欢去钓鱼吗?”小谢云庭悄悄说:“因为龟爷爷就是当初我太爷爷钓到的,我爸爸他也很想要钓出一个龟爷爷,不过他连稍微大一点的鱼都钓不到。” 唐宁在小谢云庭的指挥下小心翼翼摸了摸龟爷爷,小谢云庭蹲在一旁歪着头对唐宁笑。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玩得有些不亦乐乎的唐宁被小谢云庭手牵手走向餐厅。 谢奶奶在打理着花瓶里的花,唐宁不懂那是什么花,却觉得很好看又很眼熟,他回过头看了看,才发现这花在墙壁上的画作里出现过。 谢云庭注意到唐宁在看那副画,“你喜欢?我等会儿让爷爷送你。” “不用了,我只是随便看看。”唐宁连忙解释,他已经收了谢云庭的古钱了,那古钱谢云庭说过现在的他需要,唐宁也确实想要一些道具来抵抗这个副本的鬼怪,而这画作并不是什么必需品。 “没事,这些都是爷爷画的,他画了一大堆,我们家就我爷爷的画作最多。”谢云庭看起来什么好东西都想要送给唐宁,就像地主家的傻儿子,拿着把小锄头吭哧吭哧在自家的金山里挖宝贝,再献给隔壁的村花。 “真的不用。”唐宁怕谢云庭真的去要,“那是你爷爷的画作,我就算想要,也想要你画的作品。” 这是唐宁的真心话,他觉得现在要是收藏起了小谢云庭不成熟的作品,以后等他们都长大了再翻出来给对方看,是一件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 小谢云庭想了想,“好!” 唐宁也不知道他在好个什么。 “快来吃饭了,你们两个小家伙嘀嘀咕咕什么呢?”谢母笑着道。 桌上摆满了饭菜,香气四溢。 唐宁在妈妈旁边坐下,他帮妈妈夹菜,时不时在妈妈耳边问她想要吃点什么。 这个年纪一般都是妈妈照顾孩子,见到唐宁和妈妈的互动时,小谢云庭则自告奋勇给谢父谢母还有爷爷奶奶们布菜,一时间饭桌上面都是两个小家伙在忙碌。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小孩子就乖乖吃饭吧。”谢奶奶起身给唐母夹菜,她对唐母很是照料。 等到妈妈开始用餐的时候,唐宁才开始给自己夹菜,谢母做的饭菜确实很美味,这顿饭唐宁吃得肚子鼓鼓。 “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你们直接在我们这里住下来吧。”谢母说道。 “是呀!反正明天我们也要一起上学,这样还更方便一点。”谢云庭高兴道,他恨不得替唐宁答应下来。 唐宁仰起头去看妈妈,妈妈点头,“实在是麻烦你们了。” 谢家的客房很多,环境要比唐宁自己家里好得多,唐宁最看重的还是谢家的安全性高,那位头是颠倒的鬼怪完全进不来,如果是在自己家,唐宁觉得自己晚上也睡不安心。 晚上唐宁和谢云庭坐在书桌前一起写作业,小学作业很简单,语文作业是抄写生字生词,数学是几道简单的计算题,英语是抄写单词,唐宁行云流水地写完了作业。 谢母走到唐宁身旁,拿起唐宁的作业看了看,还专门表扬了一番唐宁字写得好看,并且问了问唐母有没有找老师私下辅导过唐宁练字。 在听到唐宁纯粹是自学成才后,谢母羡慕道:“宁宁真聪明呀,像我家云庭,从小他爷爷就教他练字,才能写成现在这样。” 唐宁被夸得无比心虚。 谢奶奶露出了慈祥的笑,她对着唐母说道:“一看就是妈妈教得好。” 小学作业解决后,谢云庭被爷爷带到书房去练字,唐宁就和妈妈回到了客房呆着。 现在晚上八点,对成年人来说可能是夜生活刚刚开始,不过这个点妈妈会要要求唐宁睡觉。 唐宁自觉地爬上床,自己给自己盖上了被子,妈妈坐在床边,忽然问道:“宁宁,你觉得谢家怎么样?” “挺好的。”唐宁说:“谢家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很和善,谢云庭对我很好。” 妈妈轻声道:“是啊,这真是一家好人家。” “宁宁呆在这样的人家里,会不会不太舒服?”她问。 唐宁有些明白妈妈是什么意思,妈妈可能是在担心他们两家差距过大,在条件不对等的情况下,他会因为心理不平衡、自卑、压力过大等等感到不舒服。 如果是从前的唐宁,或许会因为对方太过耀眼不敢靠近,但现在唐宁倒没有这种顾忌,毕竟保命要紧,能抱大腿就抱大腿,没什么比小命更重要了。 “不会呀。”唐宁问:“妈妈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些?” “妈妈想再看看你。” 客房的灯已经关上了,有没有光亮对妈妈来说没什么区别,她伸出双手在空中微微摸索着,有些粗糙的手掌落在了唐宁的脸颊,她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唐宁的脸庞,从毛茸茸的眉毛,到温热的眼窝、高挺秀气的鼻子…… 她很认真将唐宁的脸摸了一遍,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将唐宁的模样烙印在心里。 唐宁意识到什么,屏住呼吸,任由妈妈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脸。 “宁宁呀。”妈妈的声音很是温柔,“你从前总是担心妈妈会不会后悔生下你。” 从前。 对这个副本来说,在这一天唐宁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所以妈妈指的从前,是唐宁在经历这个副本之前的想法。 可是系统不是说过,妈妈会有来生的吗?这个副本里的妈妈又是什么情况? “其实,妈妈有时候也会担心,宁宁会不会后悔生在了这么一个家。” 唐宁下意识摇头,他的手抓住了妈妈的衣角。 妈妈的手掌充满怜爱地拍打着唐宁的后背,“一出生就没了爸爸,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外公外婆,别人家的小孩子有那么多的长辈去爱他们,我们宁宁呢,只有妈妈去爱。” “我只要妈妈!”唐宁毫不犹豫道。 “不能住在大房子里,不能常常买新衣服,最开始妈妈没找到工作的时候,一周只能吃一个鸡蛋,一个鸡蛋还要我们两个一人一半,要是宁宁从小就吃得好、营养跟得上,一定长得比现在还要高、还要好看、还要聪明。” 唐宁已经记不得很久以前那些日子的细节了。 “别的小孩子都能去上辅导班,可是妈妈没钱让你去学那些才艺,要是妈妈有这些条件,宁宁可以像云庭那样优秀,他的爸爸妈妈把他教得可真好啊。”她的语气里全都是对唐宁的亏欠。 “不是这样的。”唐宁认真道:“我不想要谢云庭的妈妈,我也不想要谢云庭的爸爸、爷爷奶奶,他们很好,可在我的心里妈妈是最好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妈妈抱住了有些激动地想要证明自己心意的唐宁,“对妈妈来说,也是这样,哪怕老天爷说可以让别人家最完美的小孩做我的孩子,我也不想把宁宁换出去。” “宁宁现在能理解妈妈了吗?”她柔声问。 一直以来唐宁都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不是一个优秀的孩子,所以很愧对妈妈。 可是现在,当妈妈将自己和那个很完美的谢妈妈一起比较时,唐宁才终于能明白那种感觉。 “妈妈……” “好了,睡吧。”妈妈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唐宁的背,想要把唐宁哄睡,可是唐宁的呼吸却有些混乱,“妈妈,你,为什么会……”会出现在这里? “好了,快睡吧。”妈妈平静道:“现在不睡觉,明天上课就没精神了。” “妈妈……”唐宁用力咬住了下唇,一个猜测从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他有些不愿去相信。 可是事实好像真的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现在这个妈妈和他真正的妈妈好像一模一样。 “我……妈妈,这一次,是你……是你重新开始的一生吗?”唐宁无法完整地说话,妈妈依旧格外平静,只不过这一次语气里透出了一点无奈:“你啊。” 在鬼家那个副本结束后,唐宁曾经问过系统,如果没有灵异入侵的话,妈妈会不会拥有幸福快乐的一生。 那个时候,系统给他的答复是会。 所以唐宁总是想着,妈妈一定是转世投胎去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小姑娘了。 可是现在,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个事情,或许他从前就应该意识到了,只不过他一直不愿意去细想,似乎只要不去想,妈妈就会转世成人,拥有无比幸福的一生。 但……卡牌游戏真的有这么厉害吗?厉害到能够干预人的生死轮回? 就算真的能这么厉害,卡牌游戏这种丝毫不吃亏的作风,它会免费送一个灵魂拥有快乐的来生吗? 怎么可能呢?卡牌游戏又不是什么慈善家。 所以如果真的来生,那么这一次的来生,大概率就是在某一个卡牌世界里。 “怎么又哭鼻子了?”妈妈抹去了唐宁的泪水,她轻声道:“妈妈是能对自己负责的大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得到了一次很神奇的机会。 她可以来到一个神奇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有人和物都符合现实世界,只不过多了一些灵异的元素。 她可以在这些世界里任意选一个人家降生,不论是亿万富翁还是书香门第甚至是风水世家,她还能够选择自己的父母,父母的职业、性格、婚姻状态身体素质等等,她甚至还可以选择自己的性别和外貌。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自己去选择。 她问那个神秘的声音,“代价是什么?” 那个声音对她说:“你的孩子成功通关了那个副本,这是你的奖励,你不是一直都想要重新过一生吗?有一个不重男轻女不家暴的父母,努力读书,去当一个大学生,你还想要自己创业……” 是啊,那些都是她很想很想拥有的人生。 现在,这样的机会摆在了她的面前,唾手可得。 无数的父母选择都来到了她面前,有一对夫妻的条件特别好,只不过他们会更看重男孩,不过没关系,那道声音说,要是她愿意更改自己的性别,她完全可以降生在这个家里,得到整个家族的宠爱和栽培。 她也曾想过做一个男人,在被重男轻女的父母漠视时,她就想过,我要是一个男孩,那该多好呀。 “当然,现在你也可以降生到你原来的家里,不过这一次,你可以选择做一个男生,他们一定会很爱你。”那声音继续道。 她有些愣住了,“这个世界还有我的父母吗?” “有。”它回答。 她呆怔了一会儿,“那这个世界还会有我的宁宁吗?” “如果你按照原本的人生轨迹走一遍,那么你还会遇到他。”它回答:“不过这样做的话,你的父母还是会重男轻女,你的丈夫还是会死,你这一生还是会过得很苦,甚至比从前还要苦,因为这个世界有很多灵异事件,我想你也清楚。” ……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选?”唐宁在黑暗中去摸妈妈空洞的双眼:“你应该过得很好才对,你会有很幸福的一生才对……” 妈妈反而笑了。 她揉了揉唐宁的小脑袋,“对不起呀,宁宁,妈妈本来想的是,虽然在生你之前的命运不能改变,可是之后妈妈是能改变的,妈妈以为自己会很厉害,把我们宁宁保护得很好,让我们宁宁有一个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童年。” 可是她并没有变成一个很强大的妈妈。 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妈妈了,她还是没办法做得完美无缺。 “不过现在,妈妈给宁宁找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家了。” “这家人真的很好很好。” 是一开始那个神秘声音着重推荐过的家庭,当时那个家里的父母就是现在这个家的爷爷奶奶,他们很想要一个儿子,因为他们家里的一门手艺传男不传女。 但是如果作为女孩子生在这个家里也没关系,他们一家对女儿也会很好,那位穿着旗袍的漂亮妈妈就很喜欢女儿,那位书画很厉害的父亲其实也想要一位女儿,虽然他们不会去教女儿那些东西,可是除此之外,他们什么好东西都会平等地分给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在她今天晚上来到谢家做客时,老人温暖的手就轻轻地握住了她,那位谢奶奶慈爱道:“说来也奇怪,我一看到你呀,就觉得面善,如果我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 “现在,我也能放心了。”妈妈捧起了唐宁的小脑袋,亲在了唐宁的眉心,“晚安,宁宁,快睡吧。” 小唐宁蜷缩在她的怀里,哭到发出幼猫一样的颤音。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轻声哼唱道。 唐宁并不想睡过去,他有无数的话想和妈妈说,哪怕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哪怕这具身体已经困到眼皮子都在打架,他依然近乎哀求地想要和妈妈再多说说话。 妈妈只好无奈又温柔地倾听他的碎碎念,他讲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讲了他出演了电影,讲了他买了别墅,讲了他喜欢的人,讲了他在鬼我那个副本的经过…… “真好呀。”妈妈笑着说。 讲到最后,唐宁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屋外灿烂的阳光穿过了窗帘的缝隙洒落而下,唐宁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到了客房的装潢,只不过一转身,身旁空无一人。 “妈妈?”唐宁喃喃叫了一声,听到自己的音色后,唐宁愣了一下,因为这已经不是稚嫩的童声了。 唐宁伸出手,看到了一只修长的手掌。 他长大了。 第367章1更2更 【请玩家选择第二天的卡牌。】 冰冷的系统音在唐宁的脑海中响起,唐宁呆呆看着沐浴在光下的手掌,他回忆起了这一次副本的卡牌使用规则,每张卡牌的使用时效为24小时整,时效一过卡牌将会冷却,以后再也不能使用那张卡牌。 他第一天选择的是母亲的故事牌。 现在是第二天了,母亲的故事牌不能再使用了,那么他的母亲呢?妈妈去哪里了? 唐宁有些不敢去问。 似乎只要现在不问,等会儿他一出门就能够看见妈妈。 对,他现在最近身体的年龄已经不是小孩了,妈妈肯定不会跟他睡在一个房间,但是只要出门就能够看见妈妈了。 【请玩家选择第二天的卡牌。】 系统催促道。 唐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第二天是从今天的早上开始的吗?那这一天结束的时候应该也是一个早上。 【我现在的身体都多大了?】唐宁问。 【18岁。】系统说。 18岁?这应该是上高中的年纪,或者是大学第一学期? 【你是一个高三学生。】系统回答道。 高三生?那今天还是和学校有关,重点应该在学习上,如果会出现以前的鬼怪,大概率是鬼校那个副本的东西。 唐宁在鬼校副本抽中的卡牌是睡美人牌,不过让唐宁第二天用睡美人牌,唐宁感觉不太合适,睡美人牌的你不会真正的死亡很适合用在是老年人的那一天。 试想一下,如果最后一天唐宁是垂垂老矣的老人,他需要害怕的不仅是鬼怪,还有他的寿命到底能不能活到那一天的结尾。 长发公主牌会同时出现王子和女巫,人鱼公主牌虽然能让鬼怪停住不动,但副作用是一整天都不能说话,一个学生上课不能说话,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该怎么办? 黑寡妇牌和偷莴苣的人牌都不适合在这个年纪使用,农夫与蛇牌和樵夫牌同样排除,它们的用处感觉不是很大。 他现在两个选择,一个是魔镜牌,还有一个豌豆公主牌。 魔镜牌会不会召唤出那个很厉害的“他”?如果会的话,这将是一张很厉害的牌,可是魔镜牌的设定里从未说过“他”和这张卡牌有什么关联。 保险起见,还是使用豌豆公主牌吧,他正好想要用这张卡牌测试一下谢云庭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王子。 【系统,我要使用豌豆公主牌。】 【玩家已使用“豌豆公主牌”】 【豌豆公主牌设定1:你身娇体弱,即使隔着二十床鸭绒被也能感受到一颗微小的豆子】 【豌豆公主牌设定2:有位王子一直在寻找真正的公主,身娇体弱的你百分百吸引王子】 身下的被褥一下子变得粗糙难耐起来,哪怕谢家的床上用品已经价值不菲,唐宁没有在意这种不适,他拿起了叠放在枕头旁的校服,在校服边,唐宁还摸到了手机。 长大后他也理所应当拥有了手机了。 手机页面上有卡牌游戏的图标,唐宁点进去找到了自己的卡池,他看到了一张已经变成灰色的卡牌。 卡牌上的女人跪在地上,眼眶空洞,头发花白,将荆棘拥入怀中。 唐宁的心脏在这一刹那好像也被荆棘刺痛,他的指腹缓缓摩挲了一下这张卡牌所处的屏幕范围。 “砰砰砰。”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起床了。” 那是一道低沉冷冽的男音,很动听又迷人的声线,不是谢家长辈的音色,这道声音很年轻,唐宁放下手机,回应道:“我起来了。” 房门被推开,站在门前的青年个子很高,宽肩窄腰,手长腿长,倒显得房门狭窄起来,他上身是白衬衣,裤子是学校蠢兮兮的校服,但穿在他身上只显得青春洋溢。 过于俊美的青年低垂着眼,睫毛好似欧美人般浓密,他的眼窝也是深邃的,带着刻骨的温柔,偏偏生了一双东方气韵的凤眼,眼尾晕着冷意。 唐宁能依稀从对方身上辨认出小谢云庭的模样,但男大十八变,对方的气质实在是太卓越,唐宁一时间都不敢确认这个人的身份了。 谢云庭的手里拿着一张信封,他将这未开封的信递给了唐宁,“唐阿姨寄给你的信。” “这是我妈妈寄来的?!”唐宁连忙拿过信封,“她现在在哪里?” “阿姨不是去远行了吗?她每年都会寄信给你。” 唐宁打开信封,取出信纸,上面一片空白。 “我妈妈她往年寄的信在哪里?”唐宁问。 谢云庭有点奇怪地看了唐宁一眼,又指了指床头柜,“你都放在这个柜子里。” “好了,快去洗漱。”谢云庭拿起了唐宁的书包,催了一下唐宁,随后离开了房间。 唐宁打开柜子,他在里面看到了厚厚一叠信封,里面的每张信纸都是一片空白。 但唐宁却能读懂这些信纸的内容,妈妈曾经就给过他那些信了。 每一封都寄托着对他未来的期许。 其实他一开始就该明白妈妈的离去是注定的,从医院能看清的第一眼,他看到的就是已经死去的妈妈。 “小宁!”谢云庭又打开门,他的脸上还带着细小的水珠,看上去是刚刚洗漱过,“别磨蹭了。” 唐宁这才有些恍惚地站了起来。 谢云庭很熟练地拽着唐宁去卫生间,他已经给唐宁挤好了牙膏,看到唐宁还是有些没睡醒的样子,他干脆伸出手掐住了唐宁的两颊。 唐宁呆呆地张开了嘴。 谢云庭拿起电动牙刷帮唐宁,一边刷一边问:“昨晚教你的那个题型你学会了吗?” 电动牙刷嗡嗡地响。 雪白细腻的泡沫有些喷溅在了唐宁的唇瓣上,他的唇色很好看,粉红色的,谢云庭像是有强迫症一样用大拇指抹去了唐宁唇角上的一点泡沫。 唐宁茫然地看向近在咫尺的谢云庭,那双凤眼很澄澈,专心致志盯着唐宁排列整齐的牙齿,谢云庭又说:“等会儿到学校我会再出类似的一题给你做,那个题型你必须要掌握,高考很有可能会考的。” ……什么题? “好了,漱口。”谢云庭把水杯递给唐宁,在唐宁痴呆脸吐泡沫的时候,他又很娴熟地扯下一张洗面巾,温柔细致地给唐宁擦完脸。 洗过脸的唐宁更漂亮了,皮肤状态水灵灵的,他打了个哈气,转身准备离开。 “等着。”谢云庭拿起了一瓶护肤品,往掌心挤了几滴,他的双手合十揉搓了几下,等到掌心暖洋洋了,他再将手掌覆在唐宁的脸上。 这看起来是很适合打篮球的手掌,一下子就把唐宁的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 少年人的掌心温度很高。 唐宁的脸被抹了一遍,他感觉自己的脸颊被揉得有点发热,唐宁准备走,没想到谢云庭再一次揪住了唐宁的衣领,“把头仰起来。” 唐宁听话地仰头,露出了修长雪白的脖颈。 还残留着护肤品湿润的掌心抚摸上了唐宁的脖颈,从喉结到后颈都擦了一遍,唐宁有些痒,一边的肩膀轻轻瑟缩了一下。 谢云庭的力度不大,只不过唐宁的皮肤太娇气,被摸过的地方晕开了一点红。 那些快要钻进骨子里的热度让唐宁忍不住想到了一些…… 只不过镜子中的谢云庭看起来心无旁骛,这让唐宁反省起了自己满脑子都在装着什么东西。 脖子被涂完了,这一次唐宁很有先见之明地没有走。 果然,谢云庭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防晒喷雾,“把眼睛闭上。” 唐宁乖乖闭上眼。 “你老是偷懒不涂防晒。”谢云庭不满道:“你的皮肤一晒太阳就要红,晒脱皮了我看你怎么办?” “转个身。” 唐宁闭着眼转身,他好像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等身高洋娃娃,如果有喜欢过家家的小女孩看到了,估计会比谢云庭还要积极。 谢云庭对着唐宁仔仔细细喷了一遍,给自己喷的时候只是很敷衍地顺手喷了一秒。 他做完这些后,还伸出手抓了几下唐宁的头发,把唐宁睡醒后略显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并且评价道:“头发有点长了,过几天我们去洗发店修剪一下,好了,快去吃饭。” 唐宁被谢云庭牵着手走出了卫生间。 小时候谢云庭就很喜欢和他手拉手,现在长大了,这个习惯还是没改。 “你们两个快来吃饭!”餐厅里传来了谢母的催促声。 “来了!”谢云庭喊道。 唐宁的动作有点慢,谢云庭看了唐宁一眼,直接把唐宁抱在怀里,唐宁吓了一跳,他想要从谢云庭的怀抱中下来,没想到谢云庭居然坐在扶手上,一只手搂着唐宁的腰,另外一只手扶着扶梯,像坐滑滑梯一样从四楼的楼梯扶手上一溜烟滑到了二楼。 “啊!”唐宁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他完全不敢看楼梯,也不敢从谢云庭的怀抱中挣脱,怕一个不小心他们两个人就会一起掉下去。 被唐宁倚着的胸膛上传来了一阵震动。 是谢云庭在笑。 “谢云庭!”谢母气势汹汹道:“你怎么又在欺负宁宁!” 唐宁惊魂未定地睁开眼,谢云庭已经轻轻松松抱着他下来了,还躲开了举着锅铲的谢母的攻击。 “要迟到了。”谢云庭解释了一句,他的臂力惊人,单手可以抱着唐宁,另外一只手随便从餐桌上挑了一些食物装进饭盒里,唐宁怕自己摔了,紧张地搂住谢云庭的脖子。 “别这么抱着宁宁!”谢母气到要跺脚,“你把宁宁摔了该怎么办?!” 谢云庭生了一张俊美又矜贵的脸,但是他对着家人笑起却很爽朗,“妈,拜拜~!” 而后谢云庭带着饭盒和唐宁一起跑路。 跑到一楼,在唐宁穿鞋的间隙里,谢云庭打开饭盒给唐宁投喂了两个水晶虾饺,接着他一个人背起提前放在一楼的两个书包,“小宁,昨晚我教你背的那篇英语作文你现在背给我听听。” 哈?什么英语作文? 唐宁只知道自己昨晚背了几个小学生英语单词,他迷惘中又透出一点委屈地看向谢云庭。 谢云庭无奈道:“又不记得了?来,再吃一个虾饺。” 唐宁连吃了好几个,有些饱了。 谢云庭把一瓶谢母自己榨的豆浆递到唐宁手里,再自己随便塞了一个大包子吃,而后他叼着包子像风一样跑走了,唐宁一边喝豆浆一边慢吞吞跟着谢云庭离去的方向走。 唐宁一点也不急,他相信谢云庭不会突然丢下他一个人。 没过多久,唐宁听到了一阵低沉的嗡鸣声。 唐宁抬眸一看,戴着黑色头盔的谢云庭骑在一辆很是帅气的摩托车上,他的手中还拿着一个白色头盔。 “上车。”谢云庭道。 唐宁喝完了最后一滴豆浆,被谢云庭戴上了头盔,再坐上了谢云庭的后座。 摩托车的速度无比惊人,唐宁感觉自己唰得一下就被带出了好一段距离,经过河边时,他隐约看到了谢父垂钓的背影。 那颗快三百岁的树爷爷高大依旧。 从门卫处离开时,唐宁看到这一次站岗的是一只奶声奶气的小狗,可能才两三个月大,叫声汪呜汪呜的,即使被摩托声淹没了大半,声音还是可爱到让唐宁忍不住回头去看。 摩托车的速度非常快,两旁的景色都被模糊成了色块,唐宁很担心自己会被甩出去,他伸出手搂住了谢云庭的腰。 没多久,谢云庭就带着唐宁抵达了校门口,这种出场方式让许多人都为之侧目。 谢云庭淡定地停好了车,继续背着两个人的书包,同时还坚定地要牵着唐宁的手走路,并且对着唐宁低声念着一篇英语作文,叮嘱唐宁这一次一定要背下来。 唐宁已经好久没有正正经经学过英语了,当年那些知识早就还给了英语老师,听到谢云庭和唐僧一样得念,唐宁的双眼快要变成蚊香圈。 别告诉他这一天他要挑战高三学业,这是什么噩梦难度?会死笨蛋的。 进入教室,唐宁第一眼就看到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还剩下三天。 唐宁瞪大了眼睛,卧槽,这也太快了吧! “爹!”座位上的司泰兴奋地冲唐宁喊道。 唐宁看到了青少年时期的司泰,黑眼圈和未来的司泰不相上下,一看就是天天熬夜长大的。 谢云庭将唐宁的书包放在了司泰的后座,唐宁坐了下来,还没等他把书包塞抽屉里,唐宁就看到了自己抽屉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情书。 多到泛滥。 还有三天就要高考了,如果不出意外,大家日后也不会再相见,这三天学校对学生们的管控松了很多,主要是让大家以放松为主,因此就有人动了告白的心思。 唐宁有点茫然地盯着自己抽屉里的情书和玩偶、零食、千纸鹤等等等等的告白用品,他记得自己现实中的学生时代可没收到过这么多情书。 “高考还没考,怎么一个个心就这么野了?”谢云庭看到唐宁抽屉里的盛况后,他皱起眉头,有些不满地把自己的书包往自己的桌子上一砸。 呼啦啦。 谢云庭抽屉里更为壮观的情书全都洒落出来。 唐宁的嘴巴微微张成一个小“o”,他一开始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受欢迎了,见到谢云庭的受欢迎程度,唐宁发现两者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谢云庭看了看自己的抽屉,他很淡定道:“这些东西只会影响到我们考前的心态,你说对吗?小宁。” 唐宁点头。 谢云庭从书包里取出了两个文件袋,他将自己收到的情书都往文件袋里收,收完之后,很自然地顺带帮唐宁理好了情书。 那些情书唐宁一封都没来得及拆,就全被谢云庭封存起来了。 唐宁倒是无所谓,他对那些表白的同学一点印象都没有,即使看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对他表白。 “为什么我没有?”司泰有些悲愤道。 “放心,我也没有。”胖到唐宁有些认不出来的周康安慰道。 班级里坐着许多同学,唐宁看到了姜眠眠、周康、司泰和李豪渊。 “林蕴呢?”唐宁问。 “哦,他去勤工俭学了,他不是发消息通知我们了吗?”周康说。 唐宁没怎么查看手机,就没发现林蕴通知他的消息。 “现在别看手机了,学校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周康简单和唐宁说了一下林蕴的情况,他第一天付出的东西是亲情和财富,现在到了第二天,他失去的东西还是没有回来。 林蕴家里很困难,林母重病,林父虽然是个健全人,但林父在外出轨有一堆孩子,那些孩子都需要钱,林父赚到的一些钱要不用于还债,要不就拿去补贴他的私生子女。 林蕴只好每天打工养家,大家也有尝试过给林蕴一些钱,想要帮助林蕴改善生活,很可惜的是卡牌游戏不会让玩家钻这个漏洞,如果是别人救济给林蕴的钱,那些钱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林蕴手中溜走。 比如早上林蕴穷到吃不起饭,周康转了100块给林蕴,其他队友也都慷慨解囊,林蕴刚拿着这笔钱买了个包子,下一秒就有野狗夺食。 林蕴用这笔钱又买了一个包子,他突然平地摔,包子从手中飞了出去,被野狗叼走。 如此反复好几次后,这狗都吃饱了,林蕴还是一口热乎的都没吃上。 “好惨。”唐宁震惊了。 “是啊,我比较担心他之后的高考成绩会不会受影响。”周康说:“高考是人生中一个比较重要的节点,很大程度上会影响我们之后的就业,就业又影响我们后半生的财富、人脉等一系列发展。” “我刚刚翻了一下我的那些卷子和作业完成度,我发现很符合我预估的水平。”姜眠眠说:“我猜测我们目前的成绩会结合现实世界的情况和我们在副本第一天的表现。” 唐宁打开书包,翻出了自己的作业和试卷,他的成绩并没有多好,但和现实世界里唐宁过去的水平相比那真是提升很多了,这应该都是谢云庭辅导他的功劳。 “我估计我上不了好的学校。”李豪渊看完自己的试卷叹息一声。 “你现在还有热度吗?”唐宁问李豪渊,热度指的是李豪渊当初的狼之子关注度。 “基本上没人提了。”李豪渊摇头。 唐宁看向司泰,“对了,你不是说你要在第一天写文吗?现在你的成绩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司泰的神情一时间变得很复杂。 “唉,怎么说呢,我写的那本文梗在当时的年代挺新奇的,成绩最开始很好,差不多一炮而红,变成了那个网站的一哥。”司泰说。 “那不是挺好的?”唐宁猜测道:“你现在应该是大神了吧?” 司泰的神情更加复杂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本来应该会是的……” 司泰写的那本文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开头,第一天他刚发出去一章,就收获了许多野生读者的评论,每条评论无一不是惊为天人,形势一片大好。 结果第二天司泰一觉睡醒,打开那个网站,发现…… “我发现我把那本文坑掉了。”司泰憋屈道:“现在那本文成了一个远古大坑,每天都有人骂我怎么坑了,我他妈也很想知道这个时间加速之后,破游戏怎么就把它给坑了?!难道是游戏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没办法给我续写?” 唐宁听完后鼓掌道:“卡牌游戏果然很合理。” 司泰不服气道:“合理个毛线啊,我是真的打算把这本文写完的好不好?!” 唐宁幽幽道:“你每一次开新书都是这么说的。” 司泰:“……确实哦。” 在大家交谈中,班级里进来了一位新同学,那锃亮的光头在人群中无比亮眼。 “咦,这是寂空吗?”司泰挥了挥手。 少年寂空看向了唐宁这边,他背着书包快步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圆寂了寂空大师。”司泰惊叹道。 在众人注视下,寂空微微一笑,“各位施主,别来无恙。” “寂空大师,你怎么现在才来?”唐宁惊奇道,“我们其他人都在第一天进了同一所学校。” “阿弥陀佛,贫僧第一日用卡牌遁入佛门,未能下山与诸位会面。”寂空有些遗憾道。 佛门在这种灵异世界听起来很有安全感,唐宁不解地问道:“那寂空大师怎么现在突然下山了?是要还俗了吗?” “贫僧是来高考的。”寂空双手合十,“我佛只渡研究僧。” 第368章1更2更 唐宁愣住了,“这是在玩梗吗?” 寂空解释道:“我寺的普通僧人要求本科学历,如果要当管理一类,需要佛学院硕士,若是想要成为主持,那必须是博士学历。” 寂空的志气很高,他是奔着最低管理的追求去的,因此才说了那句我佛只渡研究僧。 周康苦笑一声,“我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和寂空大师一起皈依我佛......” 扶着眼镜脚的姜眠眠也发出了一生苦笑,不过她看着的对象并不是寂空大师,而是周围那些坐在教室里的同学们。 唐宁也跟着看了过去,这些同学看起来都平平无奇,不过有些人似乎有些面熟,难道说这是之前和他们同一个小学的同学长大了吗? “教室里有一些东西是我之前的B级本里遇到过的。”姜眠眠叹息道。 听到姜眠眠这句话,唐宁这才骤然发现自己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他曾经在鬼校副本见过这帮同学! 只不过鬼校和现在已经隔了一段时间了,再重新一看,唐宁并不能马上反应过来。 “这里面有一部分,也是我在B级副本的熟人。”唐宁无法分清究竟有多少个是鬼校的NPC,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这么一说,我也认出了一个熟人。”周康缓缓道,他盯着走廊上经过的一位老师,“不过这位熟人来自A级本。” 司泰有点听懵了,他环顾四周,那些同学们不知何时停下交流,一个个无声无息地看向他们。 李豪渊看了一圈,谨慎道:“应该没有我认识的。” 除了两位新人之外,在场几乎所有的老玩家都在这个副本里看到了一堆鬼怪,可能正是老玩家的存在才吸引了这些东西。 这就是新人的优势吗? “寂空大师,你呢?”唐宁看到寂空迟迟没有说话,不禁生出了几分侥幸心理,也许这一轮正好需要随机抽三个玩家遭遇的鬼怪,而不是所有的老玩家都会吸引鬼。 “这个班里没有贫僧的旧识。”寂空看向左侧的窗户,对面是另外一幢教学楼,在那幢教学楼和唐宁他们同层的班级里,坐满了密密麻麻的学生。 寂空平静道:“贫僧的旧识们都在那处。” 唐宁:“!!!”你是怎么可以如此淡定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的?! “我的那些老熟人会用各种手段抢夺活人的身体、冒充活人的身份。”姜眠眠皱眉道:“它们的方法很多,我也不知道它们会用哪一种。” 周康飞速道:“那个鬼老师她不喜欢破坏课堂纪律的人,大家上课一定要遵守她说的规则!” 唐宁在鬼校那个副本被祁昀保护得很好,不太了解他的那些鬼同学到底有什么能力,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大家也没时间继续交流情报了,因为那位拿着一叠卷子的老师推开了房门,面无表情地走进了教室。 它穿着一条白色长裙,裙子长到拖地,袖子也长到手腕,走起路来时裙摆连动都不会动,不像是人在走路。 “同学们,最后三天,老师就不上课了,这节课还是自习,大家自己看看书,有什么不会的问题就上来问我,不要自己交头接耳,打搅到其他的同学学习。”老师坐在了讲台桌前,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唐宁这边的方向,让唐宁这边的玩家无法交流情报。 唐宁目前只知道自己在鬼校副本的那些老熟人们是死人,但那些东西具体有什么能力,唐宁其实也不太清楚,因为他在鬼校那个副本一直被祁昀保护得很好。 唐宁下意识转头去看谢云庭,谢云庭和他算是同桌,但他们两张桌子还是隔开了半米的距离,这个班级里每张桌子都会和邻座隔开。 唐宁看到谢云庭弯下腰,将头探到抽屉旁,他从书包里抽出了一套试卷,再取出一支笔,似乎现在就要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做题,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现在的处境。 不过谢云庭在提笔前扭过头,镇定的凤眸对上了唐宁的双眼,他伸出手指了一下抽屉,看起来在提醒唐宁做题。 唐宁紧张到坐立不安,根本没心思做题。 不仅是唐宁,在场其他玩家也都是这样,虽然陆陆续续都从抽屉里拿出作业或书摆出一副认真自习的模样,但玩家们的心思都不在学习上,全部紧绷着神经四处张望,提防随时有可能降临的危机。 “砰。”谢云庭修长的手指敲击了一下桌面,那冷淡的凤眸还在盯着唐宁。 讲台桌上,老师闻声望去,看向发出噪音的谢云庭。 谢云庭垂眸看着试卷,一只手持着笔,另外一只手略显烦躁地敲击着桌面,他似乎是在做题时无意识敲桌子。 但唐宁知道,最开始谢云庭就是盯着他敲的桌子,绝对不是解题解不出来才敲桌面。 谢云庭或许不是在示意他拿卷子,而是在提醒他……看桌子? 唐宁试探性弯着身子,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头朝抽屉里望去,他先是看到了自己的书包,唐宁将书包打开,里面全都是各种作业和教科书,没什么特别的。 唐宁学着谢云庭的做法从书包里抽出了一张试卷,他抬起头把试卷放在桌子上,再次抬头时,谢云庭的手指还是在非常急促地敲着桌子。 同时,谢云庭干脆另外一只手直接把抽屉里的书包抽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此刻唐宁从侧面看过去,谢云庭的抽屉空空如也。 是看抽屉吗? 唐宁也取出了自己的书包,他再一次弯下腰,脖子侧弯,双眼凑到了抽屉前。 抽屉空荡荡的,里面有点黑,乍一看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 唐宁眨了眨眼睛,他看清了在抽屉内部侧面的一张……人脸? 那是似乎是一张人脸,皮肤惨白,眼睛和头发漆黑,藏在抽屉的阴影中看不分明。 在唐宁的注视下,这张人脸一点一点自己往外挪,它移动得悄无声息,如果没有谢云庭的提醒,它可以瞒天过海地在唐宁眼皮子底下从抽屉中溜出去。 唐宁的呼吸微微一滞。 随着它逐渐往外移动,它的模样有一部分暴露在光线中。 唐宁发现用黑白遗照来形容它会更加贴切。 这是一张印有唐宁面容的黑白遗照! 遗照上的唐宁充满了怨毒的气息,让真正的唐宁在一瞬间唐宁的头皮发麻,只想远离那个不断在往外动的东西。 他飞快地扭过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谢云庭,呼吸变得凌乱急促。 只是唐宁最先对上的却是鬼老师的面容。 那位老师不知何时从讲台上下来,蹲在了唐宁的座位旁,它仰起头,阴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点诡异的笑,“这位同学,你怎么自习的时候不停在看另外一位同学?” 恐惧像触电一样从唐宁的全身席卷而过,每一根寒毛都要竖起,唐宁在一刻出于自保,他左手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金光咒符箓,右手蹿出了一簇苍白的灵魂之火,整张小脸一片煞白。 上一秒还在笑嘻嘻的老师僵硬住了表情,马上就要逃出抽屉的遗照对上了摇曳不定的灵魂之火,迟疑了一下,默默地用四四方方的两个小角退了回去。 “……自习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老师缓缓从唐宁身旁站了起来,它飘飘然从唐宁的座位附近移开,这一套对唐宁的口头警告有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唐宁无法放松下来,他低下头紧张地看向抽屉里的遗照。 看遗照的时候,唐宁掌心的灵魂之火还是没有熄灭,甚至变得更大了一点。 在苍白火光的照耀下,抽屉里的那张遗照四个角都像含羞草一样蜷缩起来,很是紧张不安的样子,毫无初见时的嚣张气焰。 唐宁的状态其实也没多好,豌豆公主牌的身娇体弱设定让他现在刚刚动用出灵魂之火,就觉得脑子有点嗡嗡响,似乎通宵了两天两夜,非常肾虚。 在唐宁周围坐了一圈的玩家们见到了唐宁这边的情况后,也都纷纷取出书包,看到了各自四处逃窜的遗照们。 司泰取出一支笔,在抽屉里画了个圈,将遗照放在了圈里面。 寂空双手合十,嘴巴对着遗照在无声地一张一合,看口型可能是在诵念经文。 姜眠眠把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遗照走几步,她的两根眼镜脚也在灵活地移动,不断堵住遗照的路,甚至还预判了遗照将会逃窜的路线,提前堵住。 周康取出了一张符箓,将符箓贴在了自己的遗照上。 李豪渊简单粗暴地用手按住遗照,他没有别的应对方法,只能试试看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好消息是遗照确实被他按住了,坏消息是遗照上的人脸突然张开嘴,疯狂地啃着李豪渊的手指。 皮肉破开,鲜血滴落在了黑白两色的遗照上,仿佛颜料一样飞快给这张遗照上色,遗照上的李豪渊凭空多了一份凶煞之气。 不好! 唐宁看到那张遗照疯狂啃噬着李豪渊的手指,一瞬间李豪渊的手就见了白骨。 与此同时,教室的窗外传来了阵阵敲击声。 唐宁抬头望去,看到了无数双惨白的手拼命拍打窗户,那些手掌随时都有可能拍碎玻璃。 正在不断诵经的寂空停了下来,凝重地望向窗外,那是一堆他的老熟人。 唐宁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镇魂铃,他摇了一下,幽寂空灵的铃声响彻整个教室,不断啃噬李豪渊的遗照退回了抽屉,窗外那些手掌也一个个退了回去。 浓重的眩晕感让唐宁两眼发黑,连续动用了灵魂之火和镇魂铃后,这具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一团浆糊,如果等会儿还有鬼怪来袭,他只能动用金光咒符箓。 “唐宁。”讲台桌上传来了那位鬼老师的声音,“你过来一下。” 它说着拿出了一份试卷,好像是要给唐宁讲题。 唐宁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他现在一旦上去,抽屉里那个遗照就无人看管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遗照到底有什么用,但很显然让它从抽屉里跑出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可以拜托谢云庭吗? 唐宁看向谢云庭,只见谢云庭此刻一只手拿着笔,另外一只手按压在了桌面上,他的手掌上青筋凸起,定睛细看,能看到谢云庭的手在微微颤抖,不仅是谢云庭的手在发颤,整张桌子都在微不可察地震动。 抽屉里有一个东西正在和谢云庭较劲! 唐宁能感受到谢云庭的吃力,他的额头上出了细汗,双眸死死盯着铺着试卷的桌面。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谢云庭那张轻薄的试卷。 唐宁的瞳孔一缩,因为他看到那张试卷下整整齐齐贴着三张符箓! 那些符箓都是谢云庭贴上去的,每一张上传来的气息都不亚于唐宁珍藏着的金光咒符箓! 三张符箓都贴上去了,抽屉里的那个东西竟然还能反抗?! 班级里那些诡异的同学们都齐刷刷望着与桌子较劲的谢云庭,按理来说,刚刚寂空招惹的那些鬼怪都冲破距离的阻挠差点闯进教室了,而班级里这些离玩家们更近的鬼同学也该动起来了。 可是从上课到现在,这些同学都安安分分坐在原位,它们一直在看着谢云庭和抽屉里那个东西的博弈。 唐宁不清楚谢云庭的抽屉里究竟是东西,不过那个东西能让谢云庭如此吃力,一旦放出来或许要比教室里其他东西加起来都凶险。 现在不能让谢云庭分心的话,否则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局面又要失控。 唐宁咬咬牙,取出了金光咒符箓,他现在有三个选择,一个是用金光咒符箓贴老师,一个是贴这张遗照,还有一个用途则是把符箓交给谢云庭,帮助谢云庭对付抽屉里的东西。 如果选择去贴谢云庭抽屉里的东西,最糟糕的下场就是多一张符箓也没办法镇压那个东西,而且会让讲台上的那个鬼老师有理由对他发难,他自己抽屉里的遗照也无法镇压,如果到时候鬼老师和遗照都冲了出来,可能更影响谢云庭。 要是用金光咒符箓贴了鬼老师,抽屉里的遗照就会跑出去,何况那位鬼老师看起来跑得很快,唐宁感觉自己不一定能贴准,反而是抽屉里那张遗照的移动速度并不快。 唐宁思考了一下,直接将金光咒符箓贴在了他的遗照上,耀眼的金光散发出来,那张遗照唰得蜷缩成了一个球。 “唐宁,快过来。”鬼老师催促道。 唐宁站起身。 谢云庭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唐宁,他一只手还在死死按住桌面,另外一只手晃了一下手中的笔。 笔? 唐宁跟着拿起了自己桌面上的笔。 谢云庭摇了摇头,他还是在晃着手中的笔。 什么意思? 唐宁茫然了一下,突然间灵光一闪,他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笔仙的笔。 这一次谢云庭没有继续摇头了,他的视线重新落在了桌面上,继续按压着桌面。 唐宁担忧地看了一眼谢云庭,他拿起笔走向了讲台。 讲台上的鬼老师将一张写着唐宁名字的语文考卷摊开,“你看你,文言文翻译怎么做得这么差?重新翻一下看看。” 唐宁盯着那一个个方块字,突然间福至心灵,明白了谢云庭让他带着笔的用意,唐宁握着着笔,在内心默念:“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你若与我有缘,请在纸上画圈……” 阴冷的气息从笔上散发出来,冷到唐宁有点想丢掉这支笔,不过这种冰冷比起鬼我那个副本要弱上很多。 是笔仙经历了上一次副本后能量消耗了许多变弱了吗? 下一秒,笔自己动了起来,在试卷上画了一个小圆圈。 画得也很工整快速,唐宁原本还担心这个笔仙会像鬼我副本一样慢吞吞地搞一些花活。 “翻译翻译。”鬼老师点点了那道唐宁一分都没得的翻译题。 笔尖在纸面上写下了流畅的答案。 鬼老师直勾勾盯着唐宁手中的笔,唐宁也提心吊胆盯着笔仙,他不清楚笔仙有没有答对,不过对方的字比唐宁好看多了,但唐宁总觉得,这个笔仙好像并不是鬼我副本里的那位笔仙。 “好,那这一题呢?”鬼老师的手指向了另外一题。 唐宁看到笔仙又飞快写下了答案,在接下来,笔仙和鬼老师斗智斗勇,让唐宁在内心发出真情实感的赞叹—— 不错!不管笔仙到底怎么了,只要能答题就是一只好笔仙! 唐宁这张试卷上所有的错题都被笔仙完美纠正,到了最后,鬼老师有点咬牙切齿道:“考试的时候错的这么多,怎么现在都会写了?下一次注意一点,不要再在考试的时候丢分了,好,你下去吧。” 唐宁松了一口气,他在心里默念送走笔仙的咒语,阴寒的力量随即消失。 随后唐宁拿起试卷准备走下讲台,只不过在他将试卷拿起时,唐宁的脚步停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讲台桌贴着的座位表上,座位表的位置之前一直被唐宁的试卷遮着,现在完全暴露出来时,唐宁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名字前面是司泰的名字,司泰前面坐着的是姜眠眠,唐宁左边坐着的是周康,周康前面坐着的是寂空…… 这些名字的排列都符合玩家们现在的座位。 唯独座位表上有两个名字出了一点小问题,一个是李豪渊的名字,名字里的渊字好似被黑漆漆的像是墨一样的东西糊住了。 而此刻座位上的李豪渊正在握住自己被遗照啃噬的手指,脸色苍白,满头虚汗。 另外一个名字,而是唐宁名字右边捱着的“谢云庭”。 谢云庭名字的污染被李豪渊还要严重,三个字到现在只露出了一个隐约的云字,一旦连云字也被吞掉,唐宁无法想象将会出现什么后果。 他慌张地站在讲台桌上看着竭尽全力按压桌面的谢云庭,谢云庭的脸色极差,眉头紧缩,桌子晃动得越来越厉害。 怎么回事?!谢云庭是不是受伤了?!他现在该怎么办?! “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鬼老师抽出了一张新的试卷,它淡淡地开口道:“谢云庭,你上来一下。” 这句话一出来,整个班级里的空气似乎都停滞了。 谢云庭缓缓抬起眼,被逼出红血丝的凤眸冰冷地看向鬼老师,宛如一只正在厮杀的雄狮目光锁定了不远处挑衅的鬣狗。 鬼老师在谢云庭压抑的目光注视下,一时间有点难以继续端起老师的架子,只不过它还是清了清嗓子,“你这一次的作文只差一分就满分了,老师来告诉你这一分差在哪里。” “怎么了?即使是优等生也不能把老师的话当成耳边风。”鬼老师说是这么说,但面对谢云庭时,总有一种底气不足的味道。 谢云庭的手掌缓缓从桌面移开。 在他松手的那一刻,整张桌子嘭得撞了一下地面,发出来的巨响让全班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谢云庭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条手帕,他擦了擦不停在按压桌子的那只手,那只手掌还在微微发颤,可是不需要再拼命对抗桌子后,谢云庭的精气神在此刻有些缓过劲来了,他的手掌一点一点紧握成拳,发出了骨骼活动声。 那双凌冽的凤眸不悦地盯着讲台上的鬼老师,他一字一句道:“差这一分,是当时考试的时候有一种烦人的苍蝇不停在嗡嗡叫。” 谢云庭将手帕丢在桌面上,“把这只苍蝇拍死,我应该就能拿满分了,老师你说对吗?” 浓重的阴寒气息飞速覆盖了整间教室,窗外的阳光似乎都无法穿透玻璃洒落进教室,唐宁微微打了一个寒颤,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要看向脸色发白的谢云庭,还是要去看那张一动不动的桌子。 没有谢云庭的压制,那张桌子在不断地散发出无法驱散的寒意。 整间教室的气温还在极速降低,低到让窗外那些密密麻麻环饲着的鬼怪都惶恐不安地退散。 教室内的鬼学生们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比老鼠见了猫还要听话。 在讲台桌上坐在最高位的鬼老师有些瑟缩地蹲了下来,它不知道是在畏惧着一步一步走上前的谢云庭,还是在害怕那张突然再次震动的桌子! 无需多言,所有玩家在这一刻都能意识到,有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即将要被放出来了! 第369章1更2更 所有玩家在这一刻都如临大敌,唐宁更是不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他望着不断颤动的桌面,桌面上的文具和试卷在碰撞间发出各种声响。 班级里的那些鬼同学们一个个低下头,它们惶恐不安举起课本遮住自己的脸。 司泰学着那些鬼同学的模样,用试卷遮住了自己的脸。 寂空已经顾不上教室里不准随意喧哗的规定,他双手合十,不停诵念着经文。 李豪渊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兽吼,整个人有了狼人化的趋势。 周康打开书包拉链,里面有一只掉光毛发腐烂发臭的小猫探出了脑袋。 姜眠眠拿起了原本用于压制遗照的眼镜,她重新戴上了金边眼镜,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后,镜片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谢云庭飞快走上讲台,他双手各自掐着两张符咒,抬手就丢出了那两道符箓,两团明黄色的火焰一瞬间包裹住了符咒。 谢云庭的双手在空中结印,那两团火焰合二为一,熊熊的烈焰在这一刻驱散了讲台桌上所有的阴寒气息。 “啊啊啊——”那位鬼老师被火焰点燃,它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无法维持住原本的形态,面容变得扭曲,身上有发黑的血流了出来。 发现火焰无法熄灭后,这个鬼老师拼命想要朝门外跑去。 谢云庭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袖口内飞射而出了一把小巧的铜钱剑,小剑飞射而出,将被火光包围的鬼老师定在了木板门上。 如此明目张胆屠杀鬼怪的作法似乎引起了众怒,整个班级里所有的鬼学生都死死看向了谢云庭,那一双双眼睛里透出如出一辙的冰冷,它们在看谢云庭,又不仅仅只看向谢云庭。 阴冷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吹拂在唐宁的身上。 唐宁从自己身上的一处地方感觉到了颤动,那并不是他剧烈跳动的心脏,而是系着红线的古钱。 那枚古钱是在副本第一天的时候,小谢云庭给唐宁的珍贵道具,此时这枚古钱仿佛察觉到了危险,它从原本悬挂在脖子上的位置开始移动,护在了唐宁的心脏处。 在这一瞬间,古钱发热,有某种看不见的屏障守护住了唐宁。 无处不在的窥探感从四面八方环绕住了唐宁,唐宁无法看到到底是那一双鬼眼给了他最大的危机感。 谢云庭快步走到唐宁的面前,毫不犹豫将唐宁护在身后,他一只手持剑,另外一只手毫不犹豫用掌心划过剑身,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小剑,浓郁的热度从这柄剑上散发出来—— “怎么回事啊?!高三一班怎么乱成这样?!”门外传来了怒吼声。 一位看起来像是在巡逻纪律的校领导推开了房门,它看到谢云庭手中的剑时明显踟蹰了一下,但它身后一位又一位鬼气森森的怪物跟随者给了它无尽的底气,“你!自习的时候站在这里干什么?!” 谢云庭持剑的动作一顿。 唐宁的心一沉,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谢云庭虽然实力很强还是和那位鬼老师维持着表面关系。 或许谢云庭可以解决到教室里的鬼老师,甚至解决掉教室里所有鬼学生,可是他们处在一整个庞大的学校里,有成千上万的鬼怪都在盘踞在这个诡异的学校中。 这种模式就像是打了个小的,就来了个老的,除非谢云庭能够无敌到把整所鬼校都端了,可是S级副本还能更上一级的存在出动,一旦要违背这个世界的表面规则,就相当于和整个世界的灵异力量对抗。 “还有你!你站在这里要干什么?!”那位怪物冲着躲在谢云庭身后的唐宁兴师问罪,柿子挑软的捏这个行为准则哪怕是怪物也不能幸免。 它怒气冲冲踏进了教室,直接朝唐宁冲了过来,在它的身后那一群诡异的鬼怪也一同涌了过来。 唐宁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内心在这一刻被绝望笼罩,哪怕他现在拼着透支的代价使用灵魂之火,也无法抵挡住源源不断的怪物。 滴血的剑尖直指为首的鬼怪。 谢云庭毫不退让地看向那位鬼领导。 忽然间,全班所有的鬼同学齐刷刷开口道:“主任,是语文老师喊他到讲台上分析试卷。” 一道道冰冷阴森的声音汇聚在了一起,整齐到宛如一个人在说话。 教导主任停了下来,它扭头看向这帮坐在座位上的同学们。 每一个鬼同学都坐姿端正又僵硬,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细线控制着它们的关节,连带着上下嘴唇和舌头都能操控。 “哦?是这样吗?”满脸怒容的教导主任奇迹般平息了怒火,在它的背后,那位和学生讨论问题的鬼老师早早化为一滩黑灰,不过它就好像没看到那位老师的状况。 “是的,他学习很认真。”所有的学生异口同声回答道。 唐宁茫然地看向这帮突然为他说话的怪物们,是怎么回事?是他出现幻听了吗?他们不是敌对的关系吗? 不仅是唐宁震惊了,一个个玩家也露出了见鬼一样的表情,虽然大家现在确实是见到了鬼。 那些鬼学生没有看唐宁,每个人都异常执着地盯着教导主任。 阴冷又数量众多的目光能够给人极大的压力,对鬼来说似乎也是如此。 教导主任的情绪就像是橡皮团捏的那样,兴师问罪的气势也顺着台阶走了下来,“那你们这两个同学的问题是不是已经讨论完了?讨论完了就快点回到座位上吧。” 谢云庭一只手举着剑,另外一只手握住唐宁害怕到发冷的手。 唰。 这是所有鬼同学整齐一致、扭头看向唐宁和谢云庭牵手部分时发出的声响。 唐宁的浑身上下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努力忽视那些诡异的目光,被谢云庭牵着走回了座位。 两个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手是分开了,可是那些黏着唐宁身上的视线却没有分离。 好似一条条阴冷的毒蛇从蛇窟里爬了出来,对着唯一的猎物轻吐蛇信。 唐宁情不自禁蹙起眉头,他看向谢云庭所坐的那张桌子,桌上处已经没有震动了,这就是一张平平无奇的桌子。 那个被关在桌子上的东西现在又在哪里? “同学们,高考只剩下最后两天了!越是考前记住的东西就越清楚啊,你们千万不要浪费这宝贵的复习时间!知道了吗?”那位领导站在门口含辛茹苦地劝告道。 唐宁抬起头,果然看到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从3变成了2。 那位鬼领导说完话就离开了,与此同时,下课铃声也在这一刻响起。 短暂的休息时间来临了,但在场的玩家们都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尤其是唐宁,他一肚子困惑。 那些突然为他说话的鬼怪是怎么一回事?谢云庭抽屉里的东西是什么?那个东西现在又在哪里? 还有一个猜测…… 对方是他的王子吗? “小宁,你现在怎么样?”谢云庭关切地问道,他自己掌心的伤痕还没愈合,现在就在关心起了唐宁的状态,他走到唐宁面前,细细查看着唐宁。 对上了谢云庭澄澈的目光后,唐宁的内心不仅有几分羞愧。 他刚才突然怀疑那个东西很可能是他的王子,不仅是因为对方实力强大帮了他,还有一点的原因有些难以启齿。 是那种令他头皮发麻的注视感让他有些似曾相识。 那种目光和鬼怪的眼神有些相似,都是阴冷恐怖的,但具体的侧重点又有着微妙的不同,比如都是想要吃人,一个是鲜血淋漓的吃法,另外一个就属于有些难以形容了。 唐宁还记得第一次和莫云初碰面时,莫云初虽然掩藏得很好,眼神也格外深情温柔,可还是有一种令他战栗的吞噬感。 但和谢云庭相处下来,如果说第一天大家都还是小朋友眼神纯情是难免的话,那么现在第二天的谢云庭还是能让唐宁用纯情来形容。 其实在今天谢云庭帮他洗漱时,唐宁就一直在暗中观察。 谢云庭的动作很熟练、轻柔,一看就很会照顾人,这一点真的很像王子,可是唐宁又感觉从头到尾,谢云庭只是在认真地照顾他,眼神很干净,干净到让唐宁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 他已经习惯那位王子动不动就要占便宜的做法了,谢云庭这么正直反而让唐宁有点不适应。 但……1号好像也很纯情? 乖宝宝1号的存在让唐宁又开始不确定起来,或许谢云庭现在对他的感情还停留在小时候,一时间没办法转变过来。 “我可以看看你抽屉里的东西吗?”唐宁对谢云庭问道。 谢云庭点头。 唐宁来到谢云庭的桌子前,他蹲了下来,并没有从抽屉里找到遗照和类似的特殊东西,只看到了书包和两份装满情书的文件袋。 也是,连唐宁抽屉里的东西都会自己跑路,谢云庭抽屉里的那个存在肯定会更厉害,怎么会安安分分待在这个地方。 其他玩家们跟着围了过来。 “在我们抽屉里那些黑白照片是什么东西?”唐宁朝谢云庭问道。 谢云庭没有详细解释,只是说:“看好它们,不要让它们跑出去,如果能毁掉就最好毁掉。” “如果它们跑出去了会有什么后果?”唐宁问,谢云庭自己的黑白照片就跑出去了,他很担心谢云庭的安危,不管谢云庭究竟是不是王子,他们现在都是朋友。 谢云庭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不清楚。” 唐宁担忧地看向谢云庭。 “我没事。”谢云庭安慰道。 “是我们所有人都会有这个黑白照片吗?”唐宁想到了林蕴,既然他担心林蕴也有这种照片,如果林蕴不在,那他的照片岂不是就跑出去了? 谢云庭摇头表示不清楚。 唐宁根据座位表上的记忆来到了林蕴的座位上,他蹲下来查看了一下抽屉,里面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因为林蕴没来上课,所以他的抽屉里没有产生这种黑色照片,但也很有可能是他的黑色照片同样跑走了。 正在唐宁思索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唐宁!” 唐宁唰得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林蕴。 林蕴的状态有些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刚才外面回来,看到林蕴还能活着回来,唐宁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林蕴站在门口冲唐宁招手,唐宁和其他玩家走上前去,林蕴却皱起眉,他的神情很凝重,尤其是在看向谢云庭的时候。 “唐宁,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单独和你说一下。”林蕴直截了当道。 “什么事?”唐宁有些奇怪,不过他并没有拒绝林蕴的要求,因为现在唐宁还灵魂之火和古钱,真的出了事情谢云庭也不会坐视不管。 唐宁在林蕴的带领下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到了这个安静的角落,林蕴直接问道:“你喜欢谢云庭吗?” 唐宁愣了一下,不明白林蕴这是哪一出。 “你直接回答我就好。”林蕴的语气很冷静,并不是什么八卦的语气。 是林蕴找到了谁是王子的线索吗? 唐宁很坦诚地回答道:“有些好感。”确实是有一些,第一天的小谢云庭很可爱很阳光很温暖,第二天长大后的谢云庭很照顾唐宁。 林蕴深深地看着唐宁。 忽然间,走廊的另外一端很突兀地传来了另外一道熟悉的声线:“唐宁?!” 唐宁闻声望去,看到了另外一位林蕴正焦急地朝他跑过来,还对着唐宁这边喊道:“草!你是谁?!还假冒我!” 唐宁一瞬间退后了好几步,灵魂之火从掌心冒了出来,比唐宁动作更快的是不远处的谢云庭,他抬起手,一柄凌冽的小剑飞射而出,直接戳中了假林蕴,再叮得一声击中了走廊旁的墙壁上。 唐宁瞪大双眼,他亲眼看到那个假林蕴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被钉在了墙面上。 这一刻,唐宁明白了照片跑走的后果。 那更多的不解随之涌上心头。 那个假林蕴为什么突然问他这样一个问题?现在的谢云庭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唐宁转身看向朝他赶来的谢云庭,谢云庭拉着唐宁的手不断检查,对唐宁的关切和紧张都写在了脸上。 这样的谢云庭不像是假的。 唐宁看向了那被钉在墙面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林蕴被剑尖破了个大窟窿,看起来阴沉可怕,林蕴跑过来看到自己被爆头的景象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定脑袋还在。 “现在你是真是假?”周康怀疑地看着林蕴。 姜眠眠扶着破了一半的眼镜看了看黑白照片,又看了看林蕴,“我的眼镜坏了,现在没办法再辨认真假。” “我当然是真的!”林蕴连忙道:“我可是死里逃生回来才见到你们的。” 林蕴表示他这一次勤工俭学跑去做家教,结果辅导的是鬼孩子,家教换来的都是冥币,钱没赚到多少,人是差点死在那里了。 索性跑路一直是林蕴的特长,这才让他捡条命回来。 “这黑白照片是怎么回事?”林蕴问。 “我们也不清楚,不过这种黑白照片我们大家都有,不能让它跑出去,跑出去了可能就会出现你刚才看到的那个样子,但是没关系,你现在的照片已经被钉在这里,跑也跑不掉了。”周康解释道。 “唐宁,那个假林蕴叫你出去和你说了什么?”姜眠眠问。 “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玩家们都很关注这个问题。 唐宁眨了眨眼睛,“他问我喜不喜欢谢云庭。” 正收回铜钱剑的谢云庭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唐宁,唐宁也看向瞪大眼睛的谢云庭。 他还没从谢云庭的脸上看到这种有点傻气的神情。 不过谢云庭看起来真是一个聪明人,他虽然表情很傻,可正是这种傻气的神情才意味着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喜欢”是哪种喜欢。 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喜欢,不是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喜欢。 “我说,有些好感。” 谢云庭俊美的脸上唰得漫上了红晕,耳根子红到像是要滴血,他甚至不敢和唐宁对视,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玩家们一个个别开了头,很有自知之明地装聋作哑。 全场最淡定的人反而是唐宁,他平静到近乎审视地看着谢云庭,看得谢云庭越发不自在,可能是该死的胜负欲占了上风,谢云庭涨红了一张脸后,还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艰难地看向唐宁。 然后和唐宁漂亮的双眸对视两秒,又艰难地转回头,看向远方放空大脑,哦,也有可能是这一瞬间爆炸性的信息量在他的脑子里打架,譬如什么—— 我们不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吗?! 这种有些好感意味着什么?是单纯的好朋友意思吗?真的是这样吗?那为什么我还有点失望…… 如果谢云庭是王子的话,那真是历来王子里最纯情的一个,比1号还要纯情,起码1号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哪怕红了脸也会想着要和father贴贴。 但也不能就这么否认谢云庭的身份,也许卡牌游戏这一次就想刻意改变王子的性格,展现出一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王子。 再呈现出一个很像是过去性格的王子。 不,其实那位很像是怪物的王子性格也很奇怪,唐宁通过对方控制班级里所有的鬼同学发声猜测,对方应该是有能力操控任意一个怪物。 刚才那个假林蕴很有可能就是对方操控的,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一个怪物得到了和唐宁独处的机会后,不想着怎么杀死唐宁,反而问唐宁是不是喜欢谢云庭。 如果对方是真王子,得知唐宁对谢云庭有好感后的反应不应该如此平静,唐宁是知道王子的醋劲有多大。 啊,真是伤脑筋。 但不管真正的王子是哪一个,目前来说,即使是迷惑他判断的假王子也会努力去保护他,所以他的安全系数暂时还是提高了,他还有时间去猜测真正的王子在哪里。 今天使用了豌豆公主牌,真正的王子一定会出现,可能是从第1天就开始陪伴他,保护他的谢云庭,也可能是第2天突然出现的诡异存在。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 玩家们连忙走回教室,唐宁和谢云庭也不例外,他发现一向很喜欢和他手拉手走路的谢云庭,在这个时候破天荒地没牵唐宁的手。 唐宁看了谢云庭一眼,发现对方在同手同脚地走路。 ……这也太夸张了吧。 唐宁回到了座位上,新来的老师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坐在教室上监督大家自习,还告诉大家有不会的数学题可以上去问他。 唐宁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数学卷子,看着第一道选择题陷入了沉思。 嗯,这是什么来着?以前好像学过,隐隐约约有点印象来着…… 唐宁决定跳过这道题,他看向第二道,嗯,也跳过……一路跳到了最后一题,唐宁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幸好,选王子没有做数学题这么难。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笔仙! 唐宁赶紧召唤出了笔仙,期待地想要看着笔仙大放异彩。 结果笔仙也开始微微颤抖。 唐宁:“……?” 唐宁惊恐地发现这个笔仙好像不会做数学题! 唐宁连忙从书包里拿出了各科的考卷,全部试了一遍后,唐宁绝望地发现这个笔仙很偏科,只擅长语文,历史勉强会做一点点,其他都不擅长。 看来如果人生第二天要高考的话,他只能凭借笔仙保底了。 窗外的阳光无比耀眼,是正午的太阳。 看着笔仙在题海中奋斗了一节课的唐宁等到了自习结束,黑板上的倒计时也从“2”变成了“1”。 又是一个新的老师走进教室,对着班级里的学生们宣布道:“同学们,大家不要的资料准备好了吗?” 不要的资料? 唐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透过窗外看到另外一栋教学楼的学生们欢呼着开始抛书,纷纷扬扬的资料从高处抛洒而下,正午的天空好像下起了一场大雪。 “小心不要把黑白照片扔出去了。”玩家们相互提醒着走出了教室,挤在了走廊上。 谢云庭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色在和唐宁肩碰肩时又红了起来,他努力装作不在意地打开了文件袋,伸出手抓了一把洒出去。 唐宁看了一眼飘出去的纸张,隐约好像看到了“唐宁”两个字,这些好像是……上午谢云庭从他抽屉里收走的情书? “谢云庭——”唐宁下意识叫了一声,不过谢云庭听到了唐宁的声音后反而手一颤,直接将文件袋里的东西全都洒出去了,这些倒不是他故意要丢的,事实上他也没怎么看自己究竟拿了哪些文件袋,自从听到唐宁那个回答后,谢云庭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唐宁看到那些纸张和大片大片的雪花一样旋转着从高空落下,落到积满白纸的地面上。 从上往下看去,这样的画面格外唯美。 站在唐宁身旁的谢云庭没再继续抛资料,他屏住呼吸看向近在咫尺的唐宁,阳光洒落在唐宁身上,四周飞舞纸面也在反射光晕,谢云庭舔了一下唇,他的脸颊上再一次漫出了浅浅一层的红,很难想象这样一位俊美矜贵的人会紧张到反反复复地脸红。 “小宁。”喉结滚动了一下,谢云庭朝着唐宁又靠近了一点,这样才不至于让他的声音淹没在四面八方浩大的欢呼雀跃中。 “我也喜欢你。”他说。 第370章1更2更 黑白分明的凤眸里倒映着唐宁微微怔愣的面容。 唐宁还以为谢云庭会纠结犹豫半天,没想到对方突然打了个直球,不知道是谢云庭的心血来潮还是思考一节课的成功。 谢云庭生了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但在面对唐宁时,这张脸上不是笑着,就是红着脸,灿烂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四周都是白鸽和大雪一样的纸张,他红着耳廓对唐宁笑的样子格外干净,透着洋溢的青春气息。 唐宁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些人喜欢十八岁的学生,这种生机勃勃的气息真的很令人着迷。 迎着光,唐宁的瞳色被照成了琥珀色,浅浅的,宛如凝结的蜂蜜,他的唇角微微翘起,谢云庭的眼睫飞快眨了一下,他难以镇定地和这样神情的唐宁对视,只能狼狈地转过头,将手中的资料丢出去。 四周都是尽情的欢呼声,各个楼层的学生们都在抛资料,大家在热烈庆祝即将结束的高中生涯,这一刻唐宁仿佛重新回到了高中。 这样的青春真好呀。 唐宁在心里不禁发出了感慨,他也抓起一把资料,往高处抛去。 在灿烂明媚的日光下,似乎有一道阴冷的目光投了上来。 唐宁俯身向下看去,只能看到纷飞的白。 扔书活动结束后,老师宣布今明两天统一放假,学生可以在学校自习,也可以回家放松休息,这就给了玩家们不同的选择。 姜眠眠表示她就待在学校复习,周康同样不想回家,林蕴则是准备呆在队友身旁,这样大家有饭的时候还能分他吃一口热乎的。 寂空的家在山上,上山下山很麻烦,他也准备直接在学校休息。 李豪渊和司泰决定回家,因为他们两个身为新人,本身会在S级副本遇到的鬼怪并不多,如果一起待在学校,反而会分担到其他老玩家们引来的鬼怪。 唐宁仔细思考了一下,决定和谢云庭一起回到谢家,因为谢家很安全,可以隔绝鬼怪,做出了决定后,唐宁告别队友们,与谢云庭一起走出班级。 离开班级时,唐宁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若有若无的窥探感,他朝四周看去,此时已经没有人抛书了,各个楼层的走廊上零零星星有几个人在收拾残局,按理来说现在去找人应该很容易找到,只不过唐宁环顾一圈后什么也没发现。 唯一发现的是现在的谢云庭和他对视时还会躲闪,不过进步的地方是脸不会那么轻易红了。 唐宁用余光去瞟四周,想要找到那位暗中观察他的存在。 和唐宁并肩行走的谢云庭垂落在腿侧的手指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试图碰到唐宁的指尖,可是稍微靠近那么一两厘米时,谢云庭的手又收了回来。 这位年轻人满脑子都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他已经习惯了牵着唐宁的手,现在不碰的话,不仅是掌心空荡荡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可是一旦想到今天他们互通心意后,谢云庭一下子就怂了。 牵挚友的手和牵喜欢的人手总归是不同的。 在进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谢云庭的的手朝唐宁靠近了一小厘米,但这是谢云庭思想斗争的一大步! 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秀白的手忽然间抬起,唐宁伸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做出了揣摩思考的状态,让一旁故作淡定的谢云庭扑了一个空。 谢云庭有一点尴尬地将手收了回去,只不过在看到唐宁用手指掐着自己脸上还没消退的婴儿肥时,他的脑海中不由得冒出了——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的赞叹。 从幼时见到小唐宁的第一眼,谢云庭就觉得对方很可爱,让他非常想和这个人做朋友。 接触下来后,发现小唐宁对待朋友很不错,谈吐言行也不幼稚,于是他更愿意和唐宁做朋友了。 从小到大都有很多人朝谢云庭表白,谢云庭毫不犹豫拒绝了,毕竟他最喜欢和唐宁相处,任何有可能妨碍他们相处的因素都会被谢云庭铲除。 他的人生理想很简单,继承家业,孝顺父母,以及照顾好唐宁。 每当看到有人表白唐宁时,谢云庭内心都会很焦躁,他无法想象唐宁结婚生子之后,把他排除在外的场景。 直到今天,谢云庭忽然发现他可以和唐宁组建家庭,就像他从小一起长大那样,他们今后可以一起变老,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人生走向了。 唐宁并不知道谢云庭此时已经在思考他们的养老生活了,他还在捏着自己脸颊上的肉,脑子里思考着那道偷窥的视线究竟藏在哪里。 每次他靠近谢云庭,或者去看谢云庭时,就能感受到这巨大校园某一处投来的视线,一旦他主动去寻找时,那个存在又迅速躲起来了。 偷偷摸摸的,非常上不了台面。 这种行事风格倒让唐宁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王子了,他印象中的王子不可能看着他别人相处时还躲躲藏藏。 想到这里,唐宁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下,对上谢云庭故作矜持的凤眸,谢云庭冷着脸时很是唬人,会让想到什么青年才俊什么贵公子之类的词。 唐宁试探性地给了谢云庭一个wink,想要看看藏在暗处的那个存在是什么反应。 谢云庭面无表情地和唐宁对视。 唐宁有点尴尬地眨了眨眼,哈,是不是这种恶意卖萌太恶寒了?直接尬到谢云庭了?也对,如果他现在还是小朋友的话,这样还能很可爱。 下一秒,唐宁看到谢云庭的脸无法扼制地涨红起来,这一次连脖子都红了,似乎一股热血直冲谢云庭的头顶,让谢云庭满脑子都是他好可爱,他好可爱,他好可爱! 与此同时,那若隐若现的窥探感在这一刻突然强烈了数倍,让唐宁一瞬间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如芒在背。 好像找到方向了。 唐宁飞速扭过头,看向教学楼的第一层,在他扭头的瞬间,那种窥探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宁收回了视线,继续摩挲起了下颌,他感觉刚才那种试探的方向是对的,这种刺激不管是对谢云庭还是对那个藏在暗处的存在都非常有效。 那接下来要干什么?加大刺激量吗? 此刻两人走到了摩托车前,谢云庭骑上摩托,唐宁坐在后座,他思索了片刻,没有立刻戴上头盔,而是搂住了谢云庭的腰,再用自己软乎乎的脸蹭了一下谢云庭的后背。 这个动作是在模仿他家的开心。 开心每次这样蹭唐宁的时候,唐宁都感觉自己的心快要化了。 不过在他这么去蹭谢云庭的时候,唐宁只感受到了何为内心沧桑。 他真实年纪并不是十八岁的男高中生,不,就算是男高中生这样做也太…… 不过他这具身体是真的年轻啊,脸上的婴儿肥都还在,唐宁在现实中为了上镜尝试了很多瘦脸方法,争取让自己的脸颊上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如果用他真实的脸去蹭人,绝对做不到这样的触感。 在唐宁认真营业的时候,唐宁能感觉到他抱住的谢云庭在这一瞬间全身紧绷,背上的肌肉都变得硬了起来。 唐宁淡定地掀起眼皮看了一下,果然发现谢云庭的后颈都红了。 一声巨响骤然从不远处传来,唐宁有点吓了一跳,他闻声看去,只见一楼的所有玻璃都碎了,教室里的同学们嗷嗷乱叫着跑出来,一时间走廊上都是人,唐宁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哪个家伙一直在鬼鬼祟祟偷看他。 摩托行驶起来,嗡嗡嗡的声响像极了谢云庭混乱的心跳,唐宁抱着谢云庭劲瘦的腰,静静地看着路边的风景,他现在的心格外平稳,脸不红气不喘,担得起“心如止水”的形容。 那道诡异的视线还在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后,唐宁也有点懒得回头看了,因为他发现对方可能是把躲避技能点满了,哪怕他后脑勺多长了一双眼睛,也难以发现那个存在的踪迹。 既然他找不到,那就不找了,等着那个东西上门就好。 唐宁不信那个存在会这样躲藏到这一天结束。 他们一起回到了谢家,谢家的长辈们现在都不在家,谢云庭去切了一盘水果,端出来放在他们一起学习的书桌前,接着又翻出了各种学习资料。 唐宁一看到那些已经被他遗忘了的高中知识,就觉得一个头比两个大,他不想在接下来的时间和谢云庭这样学习,毕竟以他现在的水平百分之八十的题基本上都做不出来,哪怕现在就要刻苦学习,难度不亚于洼地起高楼。 唐宁也相信卡牌游戏不至于把第二天的难题设定在高考的考卷上,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探索,搞清楚那个一直跟踪他的存在是什么比在这里埋头做题要有用多了。 看着提笔准备做题的谢云庭,唐宁开口道:“还有两天就高考了,学习是我们过去这么多年一直在做的事情,现在更重要的其实是调整好我们的心态,好好放松,不对吗?” 怕谢云庭不答应,唐宁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个wink。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他现在已经能够较为自然地用这具壳子卖萌了。 谢云庭果然非常吃这一套,没有任何抵抗力地点头说好。 我真是一个卑劣的大人。 唐宁反省了一下自己,毕竟昨天的谢云庭在他面前还是一个小屁孩,现在一眨眼长得这么大了,但小谢云庭的可爱形象还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总有一种自己在欺负小朋友的罪恶感。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来你家做客时候的情景吗?”唐宁问。 “当然,你是我带回家的第一个好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提到好朋友这个词,谢云庭突然间意识到他们现在是互相表明心意的好朋友,这样的关系是不是已经不再是好朋友了? 唐宁不理解谢云庭怎么表情又陷入了谜之窘迫,他随口道:“当时你带我去了你的秘密基地。” 没想到说了这句话后,谢云庭更加紧张。 怎么了吗? 唐宁眯起眼睛,试探性道:“秘密基地……” 谢云庭连忙道:“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哦豁。看起来秘密基地里有点东西。 唐宁当即表示道:“好想去秘密基地再看看。” 怕谢云庭拒绝,唐宁又附赠了一个wink。 这一下可把谢云庭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憋了回去,不过他也没有立刻答应,不知道是对wink有了抵抗力,还是秘密基地真的有什么他不愿意让唐宁看见的东西。 唐宁再接再厉地拉住谢云庭的袖子,他在脑海里飞快过了一遍各种卖萌可爱的姿势后,深吸一口气,仰起头,鼓起腮帮子,在内心深深忏悔了一遍自己的行径,才有一点艰难地双手捧脸,“想看。” 谢云庭瞳孔地震,完全无法从如此可爱的唐宁脸上移开视线,甚至思绪也一度停止了运转,谢云庭捂住鼻子,声线微微颤抖:“……好。” 唐宁一秒恢复原样,“走吧。” 他站起身,看到一旁的谢云庭被可爱暴击过后同手同脚的样子。 唔,谢云庭是真的很喜欢他装可爱的样子。 唐宁想了想,他和小谢云庭初见的时候,他的造型就是趴在窗上挤出猪鼻子的模样,那个时候看起来和小大人一样的谢云庭立刻笑得眼睛弯弯。 果然是三岁看到老吗? 他们一同前往秘密基地,走过了挂满字画的楼道,经过一扇又一扇的房门,最终停在那尘封已久的大门前。 谢云庭推开房门,淤积在光线中的尘埃像小精灵一样翩翩起舞,初见时高大的木箱子如今以成年人的视角俯瞰,似乎变小了许多,窗帘依旧是半掩着,露出了半面铜镜。 乍一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难道说……唐宁的目光落在了木箱子上。 谢云庭有点磨蹭地俯身去开他的藏宝箱,唐宁站在谢云庭的身旁,他的双眼再一次被那铜镜上一闪一闪的光线所吸引,或许不是光线,而是让唐宁有些在意的窥探目光。 唐宁想起第一天来到这个地方,就通过铜镜看到了那位跟踪他们的鬼同学的轮廓,这个地方应该算是谢家防御比较薄弱的点吧? 现在那个存在是不是跟了过来,正趴在这里偷看? 唐宁全神贯注盯着那面铜镜,没能从那面铜镜上看出什么。 这一边的谢云庭已经打开了他的藏宝箱,唐宁从铜镜上移开视线,看向箱内。 这一次箱子里多了很多的画像,画像的主人公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唐宁。 是从小到大的唐宁。 在当初谢云庭想要送唐宁谢爷爷的画,唐宁说不如送你自己亲手画的作品后,谢云庭就开始画各种各样的东西,画得最多的就是唐宁。 这就是谢云庭不愿意让唐宁看过的原因。 他想要画出一张最好的作品送给唐宁,只不过每一次画出来的画作都不如唐宁本人好看。 偏偏谢云庭还舍不得丢掉与唐宁有关的东西,就把这些画作全部放在了这个木箱中。 唐宁蹲在木箱旁,将所有的画像都拿了出来,非常厚的一打,他从第一张开始看起,一辆公交车,所有的窗户都是雾蒙蒙的,唯独一张印着小猪鼻子的窗户格外清晰。 这张画的旁边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我的新朋友唐宁,我好喜欢他。” 唐宁翻到第二张,一个盯着鸟窝头的小孩子在打哈欠,眼睛红红的,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小字写着:“小鸟也会喜欢他的头发。” 第三张是唐宁趴在大大的乌龟壳上,小字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着:“龟爷爷也喜欢他。” 第四张是唐宁和白鼬一起趴在木板上晒太阳,小字写着:“小白也喜欢他。” …… 唐宁一张一张往下翻,画中所有出现的人或物都会喜欢唐宁,爸爸妈妈喜欢唐宁,爷爷奶奶喜欢唐宁,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也都喜欢唐宁,卖冰淇淋的老板喜欢唐宁,路过的流浪猫喜欢唐宁,太阳公公喜欢唐宁,花花草草喜欢唐宁…… 这些画像的笔触从稚嫩到成熟,记载谢云庭眼中的唐宁。 旁边或长或短的句子里出现最多的字眼就是“喜欢”和“唐宁”。 唐宁抬起头看向窘迫的谢云庭,看向这个在卡牌世界中和他青梅竹马的存在,谢云庭有些难为情道:“画得不太好。” “画得很好。”唐宁认真道:“谢谢你画得这么好。” 不管谢云庭究竟是不是王子,在这一刻,唐宁都很喜欢这一份温暖,能让在卡牌世界漂泊挣扎着的他忽然感受到久违宁静的暖意。 铜镜摇晃了一下,唐宁抬头望去,他在那模糊痕迹消退前,捕捉到了格外诡异的身影。 似乎是一张青面獠牙的脸? 唐宁被吓了一跳,他还想去看时,铜镜上已经空无一物了。 “云庭,宁宁!”门外传来了谢母的呼唤声,谢云庭打开房门,对唐宁招手。 唐宁站起身来,看到谢家的长辈们带着大包小包出现,“快来,这是奶奶向文曲星给你们求的符,高考的时候一定要戴在身上,知道了吗?” “这是我们今天找大师作法拿到的文具,考试的时候用了这支笔啊一定下笔如有神。” “这条是我今天钓到的大鱼,等会儿让妈妈下厨炖了给你们补补身子……” 长辈们的关爱包围住了唐宁和谢云庭,唐宁受到的宠爱甚至比谢云庭还要多,谢奶奶慈爱地摸了摸唐宁的脸颊,“哎呀,我们宁宁最近学习太用功,都瘦成这样了,等会奶奶去给你做酒酿鸽子补补身子。” “妈,今晚宁宁得吃我钓的鱼,明天再吃你顿的鸽子。”谢父抗议道。 “你的鱼什么时候吃不到?哪里有我做的鸽子汤好喝?”谢奶奶心疼地按住唐宁的肩膀,“瘦了,读书真的太苦了,宁宁是我们全家最辛苦的人了,唉,好不容易养胖了一点,一到高三怎么就累成这样了?” 谢爷爷咳嗽一声,他将一盒桃酥递给唐宁,“吃点零食。” 唐宁的手里一下子捧了太多的东西,他呆呆地看着谢家的长辈们,每一个人的眼里对他的关爱都做不了假。 “你们怎么都把东西往小宁手里塞?”谢云庭不满道:“太重了,小宁,给我,我来帮你拿。” 晚餐很丰盛,唐宁一口气吃了很多。 一眨眼,时间又在飞快流逝,谢家人开车送着唐宁和谢云庭前往考场,谢母一直在安慰唐宁和谢云庭不要紧张,谢父看不下去了,搂住了看起来非常紧张的谢母,他对着两个孩子微笑道:“加油。” 也许是这一次有一大家子坐镇,那道窥探的目光或许是害怕了,并没有出现。 唐宁进了考场,第一场考的是语文,唐宁请了笔仙,围观笔仙努力答题,在这一科结束时,唐宁走出了考场,听到的却是周围的考生在讨论最后一场考试的声音。 果然卡牌游戏并没有将重点放在考试上,唐宁估计另外几门的发挥看的是他在这个世界被谢云庭辅导过后的水平,他的成绩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这样考试听起来很轻松,但事实上考核的是玩家在副本第一天的积累,唐宁相信如果妈妈没有把自己托付给谢家,那他真正的成绩只会比现实世界更糟糕。 家庭环境的好坏对成绩有着很大的影响。 像林蕴那种噩梦开局,他这一次的发挥就远远低于现实世界里的真实水平。 “小宁!”正在神游的唐宁听到了谢云庭的声音,唐宁抬起头,看到了谢云庭穿过人群奔向他,在唐宁猝不及防之下给了唐宁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抱得很用力,唐宁的双脚都有些微微离地了。 “这个暑假我们出去旅游吧?”谢云庭放下了唐宁,但他的手还是牵着唐宁的双手,双眸亮晶晶的,“好好出去玩一个月。” 牵手和拥抱的亲密姿势都未曾引来那诡异的窥探,似乎那阴冷恐怖的注视从未出现过。 “唐宁同学……”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有些怯懦的声音,唐宁转过头,看到了一位相貌可爱的女生,她的身后还站在好几位女同学。 “我喜欢你很久了。”女生双手递上了情书。 谢云庭站在一旁表情有点绷不住了,尤其是唐宁为了接信松开了他的手。 唐宁没有立刻接信,而是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之前有谁给我送了情书吗?” 当初谢云庭将那些情书抛了出去,唐宁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虽然这个世界里送情书的都是类似于NPC的存在,但唐宁总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不管对方是人是数据是鬼怪还是什么,送情书出去都是另外一个人的真心。 即使他不会喜欢对方,也不应该那样对待那些情书,如果真的有人在那一天于一地的垃圾里发现了被扔掉的情书,应该会很伤心吧。 唐宁想要对那些人道个歉。 不过让唐宁没想到的是,那位女生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道:“有人先送了情书吗?我也不知道是谁,我们都觉得你一定会拒绝,为了不影响考试的心态,群里的大家都说要高考结束再送的。” 是这样吗? 唐宁从女生手中接过了情书,他还没说出拒绝的话,女生就对他挥手道:“再见!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高中生涯!” 她看起来只是单纯想要表达喜欢。 只要能送出那封信就觉得很好了。 第371章1更2更 女生和朋友们跑开后,谢云庭挡在了唐宁的面前,遮住了唐宁的视线,有点吃醋地问:“你怎么突然关心是谁送给你情书?” 唐宁笑了一下,“还不是因为你。” 谢云庭有点懵。 “你之前扔资料的时候,把别人送给我的情书都丢出去了。”唐宁解释道:“这样不太好,我想有机会的话和别人道个歉。” “是我该去道歉。”谢云庭主动道。 不过现在大家也不清楚究竟是谁送的,唐宁没再多纠结,他回应了刚才谢云庭的问题:“可以出去旅游,我们干脆举行一个毕业旅游,让林蕴他们都过来。” 如果是和谢云庭一对一的旅游,唐宁不放心队友们的安危,要去就大家一起去。 这虽然和谢云庭想象中的甜蜜旅行不太一样,不过谢云庭还是答应了。 唐宁摸不准接下来的时间流逝会是什么样的变化,他直接通过手机通知队友们。 在这期间,几乎所有的队友们都欣然同意,除了一个人,那就是林蕴,他的手机欠费了,一时间无法收到信息,还是大家在考场周围逮到他,才完成了这次小队的集合。 大家统一建了一个群,名为毕业旅游群,在这个八人群中,谢云庭提出了一系列美好梦幻又浪漫的地点,问大家想要投票去哪里。 另外七位玩家们又建了另外一个群,这群将谢云庭排除在外,大家集中讨论道:“第二天应该快结束了,我们要不要为第三天做准备,提前去看看打工的场所?”“第二天也能用来复盘,我们可以去刚出生的医院查看一下情况,当时我们还太小了,没有什么实力对医院进行探索。” “对,我也想去医院看看,我觉得生病这种情况一定会出现在人生中,如果我们生病了,我们该去哪家医院?普通的医院能治好我们吗?会不会只有我们刚出生这种特殊的医院才能治病?” “而且医院的档案室里面肯定会记载着我们那一天出生的新生儿,现在大家不是不能确定第八位玩家究竟是谁吗?我们可以进入这个机会去看看。” “医院太凶险了,去了之后会不会就回不来?” “所以才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去医院啊,因为唐宁今天用了豌豆公主牌,那位王子一定会保护唐宁,哪怕我们现在不知道王子是谁。” “……” 最终,七人玩家群一致决定前往他们出生的医院进行探索。 唐宁负责通知谢云庭这个噩耗,打破了谢云庭美好的想象,面对谢云庭的不解,唐宁的做法大概是这样的—— “你不觉得重回出生地这样的旅游很有意义吗?”唐宁说着娴熟地使用出了充满可爱魅力的wink,对谢云庭造成了100点可爱暴击,谢云庭的语言系统惨遭击破,需要三秒进行语言组织。 “而且我们大家都是在那家医院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这一定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我真的好想和大家一起去医院看看哦!”唐宁破釜沉舟又使用出了鼓起腮帮子和耸肩双重必杀技,对谢云庭造成了一万点暴击,摧毁了谢云庭的意志力,让谢云庭的回答变成了他想要的形状:“……好、好!”好可爱!!! 达成目的的唐宁一秒变脸,开始招呼还在不同考场附近的玩家们赶紧到校门口汇合。 他们一共有八人,普通的出租车根本塞不下,于是大家选择拦公交车。 在这上大家都聊起了这一次的高考,姜眠眠和寂空大师都胸有成竹,虽然他们这一次肯定不如现实世界中发挥的好,毕竟这两个人都远离高中时代多年,不过底子还在一些,哪怕上不了985211,也差不到哪里去。 周康考得很糟糕,不过周康的家境还可以,他接下来应该还是有书可读。 李豪渊正在思考去工地搬砖的可行性,他在现实世界里强化了狼人血统,卡牌游戏中狼人血统还会发挥出一些作用,虽然不能像他第1天结合S级卡牌那样有效果,但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强一些,他打算先搬砖攒一波存款,再去做自媒体,第一个视频的噱头可以是他的狼孩经历,接下来的视频和宠物有关。 “这个想法不错诶,正好第二天这段时间是自媒体高速发展的时期。”唐宁赞成道。 司泰同样对自己的高考成绩不抱希望,他已经开始计划写自己的第二本书,现在这本书的梗对这个时代来说依旧比较新奇,哪怕没有人生副本第一天那么新奇,在第二天依旧能够吃到新梗的红利,“我就不信了,第三天卡牌游戏还会判定我在坑文!”司泰是这么愤愤不平地说的。 唐宁立刻在小群里面开了一个投票,大家买定离手,赌司泰第三天会不会太监,其中唐宁一马当先,坚定地认为司泰会一直太监下去。 林蕴则是开始思考他未来要不要去当乞丐,他现在已经对自己完全赚不到也留不住任何钱的体质绝望了。 听到林蕴的想法后,玩家们纷纷劝他:“你现在这么年轻,四肢健全,当乞丐是不会有前途的,别人看到你有手有脚不去干活是个懒汉,也不愿意施舍给你啊!” 林蕴震撼地发现他哪怕是去当乞丐也没有竞争力。 “要不要考虑去当运动员?你跑得很快。”“不行啊,他现在这个年纪也错过了最好的培养时间了。”“和我一起去工地搬砖吧。”“我可以教你写文。”“……” 唐宁灵机一动,建议道:“林蕴,你和李豪渊一起吧。” “搬砖吗?可是我这具身体太差劲了,因为家境的原因我猜我现在起码有营养不良、贫血、胃病等毛病,如果去工地搬砖,没搬几天,我可能身体就要先垮掉了。”林蕴叹气道。 “不是啊,我是说你可以去搞一下自媒体,就比如你买早餐几次三番与狗搏斗还输了,这不是充满了节目效果吗?”唐宁兴冲冲道。 林蕴眼前一亮,“确实。” “唐宁,你呢?你觉得你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唐宁觉得他的未来应该是安安分分地读一个不算很好但也不坏的大学,再找一个不算很好但也不坏的工作,当社畜打工人的同时对抗一下鬼怪们。 大家叽叽喳喳讨论了一遍高考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的影响后,唐宁发现这一次出行意外得风平浪静,本来他都做好准备要对抗公交车上的危险了。 李豪渊在群里发消息道:“我感觉到有一股危险的气息在跟随着我们。” 姜眠眠扶着眼镜从窗外收回视线:“我几次回头都看到了一道很模糊的身影跟在车后。” 唐宁这一次出行隐约觉得好像有一股熟悉的窥探感,但他又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直到两位队友都出来证实后,唐宁才确定那个未知的存在确实还在跟着他,只不过这一次对方隐藏得更好了。 他们出行到现在都没有遇到危险,是因为那个神秘的存在在保驾护航吗? 唐宁的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了这样一个猜测,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队友们。 “有没有可能那个跟着你的才是你的王子?”姜眠眠问道。 唐宁:“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姜眠眠:“我记得你上个副本拿到了的魔镜牌有看穿真实和虚假的功能?” 唐宁点头,在鬼我副本结束后,唐宁在现实世界中查看到了魔镜牌的其他系统介绍,上面说了魔镜牌的这一能力,唐宁也曾私下和姜眠眠进行讨论分析过。 姜眠眠:“第三天你要不要选择魔镜牌试试看?既然它的功能是能够看穿真实和虚假,这里面的真假是不是也会包括真假王子?” 这个思路是唐宁之前没想到的,因为之前魔镜牌给唐宁最深刻的印象是另外一个“他”,唐宁对姜眠眠的建议表达了感谢。 在玩家们的交谈中,公交车来到了那家废弃的医院,医院的周围荒无人烟,外面围着的铁栅栏生锈了,上面长满了杂草。 众人一起下车。 “新医院搬迁到了市中心。”谢云庭查了一下资料,“在我们出生那段时间,医院就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外搬了,现在这里已经荒废了十几年了。” 众人走进这家阴冷的医院时,气温低得让玩家们起鸡皮疙瘩。 谢云庭主动脱下校服外套,想要披到唐宁的身上,不过唐宁先一步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青云观道袍披在自己的身上。 林蕴也有些冷,他的校服上面破了好几个洞,医院里阴冷的气流就顺着这些窟窿往林蕴的身体里涌去,再加上林蕴长期营养不良体虚后很怕冷,他哆嗦一下,谢云庭见状顺手把自己的外套往林蕴那边递。 “没事,我来。”司泰豪气地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露出了里面又一件外套,“我一般都穿两件。” “这里没灯。”姜眠眠道。 众人纷纷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他们一起走在医院的楼道上,上面都是厚厚的灰,玩家们的踩踏扬起了这些灰尘,大家嗅到的都是强烈的陈旧气息。 走了几步后,寂空突然站在原地,开始诵念经文。 大家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停下来等寂空念完了这段经,寂空对着楼梯深深鞠躬,才道:“这上面是骨灰。” 唐宁一瞬间有点头皮发麻,但现在踩已经踩了,他只能学着寂空的样子对着楼梯鞠躬,他们走上了一楼,有些房门是开着的,里面的器材堆积在一起,并未搬走。 唐宁感觉有些奇怪,他并不清楚医疗器械贵不贵,但是这么多大面积的物件放在这里,好像有些浪费了,哪怕是卖破烂也能卖出不少钱吧。 惨白的光束到处乱晃,忽然间,唐宁的瞳孔一缩,他看到有一道白色身影在前方的一间病房前闪过! 不仅是唐宁发现了,其他玩家们的手电光束都不约而同投到了那扇病房前。 在强烈的光照下,他们看到是一件空荡荡的医生服挂在门前。 那件衣服上有着很多的血。 这间医院有很大的古怪,当初如果不是唐宁动用了母亲的故事牌,他很难安全从医院里离开。 玩家们神情凝重地前往妇产科,他们一边走一边留心四周,唐宁看到有些门上贴着一些黄色的符纸,还看到一些墙壁和地上残留着血痕。 种种迹象都说明这家医院很是凶险。 而在场八个人都出生在这家诡异的医院,谢云庭还说过在他们出生的那段时间,这家老医院就已经陆陆续续在往外搬了,那么…… 谢母为什么会选择在这家医院生下谢云庭呢? 唐宁皱起眉头,他在谢家的这两天能够感受到谢家人都对生活品质很有追求,更别提生孩子这种大事,谢母难道不该去最好的医院生孩子吗? 他和其他六位玩家安排在这家医院出生其实很合理,因为唐宁知道他的妈妈在这个世界一开始就不是活人了,其他队友们的父母显而易见都不太正常,各有各的诡异,比如周康爸妈一看就像是被卡牌游戏改造过,才会变成恨不得周康去死的状态。 可是谢云庭的家人们真的看起来很正常,很温暖,那么谢云庭又怎么会出生在这家医院? 这其实有些不太合理,不太符合卡牌游戏的美学。 唐宁一边想着,一边去看谢云庭。 此刻的谢云庭眉头紧缩,他的手上已经持着铜钱剑,提防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危机。 对危机感应十分灵敏的李豪渊满头大汗,精神高度集中。 不过直到大家走到妇产科的楼层时,依旧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保护着众人。 “我应该是在这里出生的。”姜眠眠指向了她的出生点。 唐宁也认出来了自己和妈妈曾经呆过的病房。 不过还有玩家根本找不到,比如李豪渊被狼群叼走时还看不清东西,寂空被扔出去时也同样什么都看不清。 他们决定去档案室看看资料。 档案室的资料很多,要翻一段时间,一个人负责守门,另外七个人疯狂找资料,为了方便查找资料,大家互相问了各自母亲的姓名。 谢云庭作为实力最强的存在,他分配到了守门的任务,不清楚究竟是谢云庭守门的功劳,还是另外一个存在在暗中守护,一直没有鬼怪出现。 过了一段时间,玩家们陆续找到了那一天出生的新生儿资料,总共有八份,正好对应这一次副本里的八个玩家。 而在唐宁想要通知谢云庭都找到了,可以过来看看的时候,姜眠眠突然对唐宁使了一个眼色,拿着一份资料走向了唐宁。 她的神情很严肃,这种肃穆感传染给了唐宁,唐宁接着手电筒的光查看资料。 在这份资料上的姓名栏里写着谢母的名字,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 下一秒,唐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在治疗经过上写着一段潦草的字,“……抢救20分钟无效,心跳弱……男婴死亡……放弃抢救。” 唐宁怀疑自己看错了,他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上面很清楚记录着谢母怀的是双胞胎,两个男婴,其中一胎刚出生没多久就死亡了。 这件事谢母从来都没和唐宁讲过,甚至很可能都没告诉过谢云庭。 唐宁下意识没有声张,他将这张纸收进了空间戒指中,接下来玩家们又在医院上转了一圈,因为天色越来越暗,大家怕夜晚的医院会过于凶险,于是纷纷离开了医院,回到了各自家中。 唐宁就和谢云庭一起回到了谢家。 谢家灯火通明,热气腾腾的饭菜等待着两个孩子,餐桌上的谢母笑容满面给唐宁夹菜,还问了唐宁想要去哪个城市上大学。 虽然唐宁和谢云庭的成绩有些差距,可能不能上同一所大学,但他们可以选择在同一个城市继续读书。 唐宁看到谢母就想到那诡异的双生子,他试探性开口道:“去哪所大学没关系,我主要想和谢云庭一个城市,这样我们好相互照顾。” 谢母高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们两个出去读书了我还真不放心,可惜我们这里没有特别好的学校,不然在家门口上大学多好。” 唐宁装作随口道:“也不知道那些独生子女出远门上大学,他们的爸爸妈妈该有多担心,这种时候多生几个孩子就能互相照顾了。” 谢母的笑容僵住了,给谢母夹菜的谢父动作也是一顿。 谢爷爷抬起眼看向唐宁,苍老的双眼里迸发出来的目光犹如一头雄狮子。 唐宁在这一刻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宁的。”一无所知的谢云庭保证道。 谢奶奶从唐宁的脸上移开视线,“好了,吃饭吧。” 餐桌上一时间几乎没有人说话,除了谢云庭时不时问唐宁要选什么专业之类的。 唐宁没有过多发言,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简单洗漱一遍回到房间后,唐宁再一次想到那份资料。 他之前猜测谢云庭是王子,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谢云庭也出生在那家医院,其他队友们也认为谢云庭可能是暂时失去记忆的王子,可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死婴,对方是谢云庭的双胞胎兄弟,也在同一个时间出生在了那家医院。 如果是现实世界,一个新生儿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可是卡牌世界却不一定。 还有谢母对医院的选择,玩家们选择这家医院除了卡牌游戏的安排,合理的解释还有大家的父母都不是正常人。 那么谢母选择这家医院,是不是意味着她知道肚子里的另外一个孩子很诡异?并不适合去正常的医院? 那古怪的窥探目光会不会和谢云庭的双生子有关? 唐宁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时,他睁眼看到的是陌生的房间装饰。 这间卧室很大,简洁的装修看上去有一种价值不菲的舒适气息,唐宁抬起手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大小肤色都和昨天差不多,他在枕头旁摸了一下,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时间是早上七点。 跨度是三年后,现在的他21岁。 【请玩家选择第三天的卡牌。】冰冷的系统音在唐宁的脑海中响起。 第三天了啊。 唐宁没有在卡牌选择上过多纠结,他之前已经和姜眠眠商量过,认为魔镜牌是不错的选择。 除了魔镜牌外,别的卡牌也不太适合在这个年龄段使用。 【系统,我要使用魔镜牌。】 【玩家已使用“魔镜牌”】 【魔镜牌设定1: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魔镜牌设定2: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系统补充道:【友情提示,请搭配魔镜使用。】 魔镜就在唐宁的空间戒指中,唐宁心念一动,取出了等身的魔镜,将魔镜摆放在床前。 镜子里的唐宁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他穿着宽松的丝绸睡袍,蓬松柔软的头发有些凌乱,脸颊上残留着一点被枕头压出来的薄红。 【系统,我现在对着魔镜念咒语会有什么功效?】唐宁问道。 【字面意思。】 【?】 唐宁看着魔镜,小声念道:“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镜中呈现出来的人还是唐宁,不过这一次,唐宁周围加上了闪闪发光的特效和柔光滤镜,格外梦幻多彩。 嗯,确实是很字面意思。 “镜子里的人是我吗?”唐宁继续问。 镜子里的唐宁还是在闪闪发光,这一次散发出来的光彩更加明亮了,好像在说,是你是你就是你!这个美丽的人儿当然是你! 唐宁的嘴角微微抽搐。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击声,“小宁,你起床了吗?” 是谢云庭的声音。 “起来了。”唐宁回道。 谢云庭推开房门,他比昨天看起来又高了一些,五官也彻底长开了,凌冽又俊美,衣服不再是有点傻里傻气的校服,而是一身干净利落的休闲装。 “你房间里什么时候多了面镜子?”谢云庭的眉毛微挑,他夸道:“这镜子把你照的真好看。” 说着谢云庭似乎为了欣赏镜子里的唐宁,又走近了几步,他站在镜子前夸道:“这镜子照人确实挺好看的,我的皮肤好像连毛孔都没了。” 毕竟是一面会给人加柔光滤镜的魔镜。 唐宁心里嘀咕了一下,也去看镜子。 下一刻,唐宁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因为他发现镜子里只有他的身影,而没有谢云庭的痕迹。 第372章1更2更 怎么回事?怎么镜子里没有谢云庭的身影? 唐宁一下子想起在鬼我那个副本中,系统曾经跟他说过,因为这个魔镜会显示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所以当唐宁念出咒语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如果是人,对方不会跟他在镜子里同框的。 只有当对方是鬼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才能同时出现在镜子里。 可问题是…… 谢云庭站到镜前的时候,他并没有对着镜子念那道咒语啊。 难道说是因为他在之前就念过了那道咒语,而咒语的时效又比较长? 【系统,魔镜里照不出谢云庭的身影跟我之前念过那道咒语有关吗?】 唐宁询问道。 【请玩家自行探索。】 可恶,他就知道这个狗东西不会回答他。 “起床吧,小宁,我们可以收拾收拾出发了。”谢云庭欣赏完了镜子前的自己,笑着看向唐宁。 他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唐宁茫然地看向谢云庭。 谢云庭忍不住伸出手揉了一下唐宁的头发,“怎么了?还想再睡一会儿吗?如果是我们两个人出去约会,赖一下床没关系,可今天是大家计划很久的高中同学聚会,迟到了不太好哦。” 约会?高中同学聚会? 【系统我现在和谢云庭是什么关系,我们等会儿是不是要和林蕴他们见面?】 【你和谢云庭现在是恋人。是的。】系统回道。 恋人?按照第二天的发展,现在成为恋人确实挺顺理成章的。 谢云庭熟练地从衣柜里取出唐宁要穿的衣服、裤子、袜子,他甚至还挑出了今天唐宁会佩戴的一些饰品。 他半跪下来,从被窝里摸到了唐宁的脚,轻柔地给唐宁穿袜子。 唐宁为了提高效率直接把宽松的睡衣脱了下来,牛乳似的肌肤比纯白的被褥颜色还要好看。 【这里是哪里?】唐宁问。 【你和谢云庭在学校附近买的房子。】系统答道。 这间卧室看起来只有唐宁一个人的生活用品,虽然他们目前看起来是同居的关系,不过还是分房在睡。 谢云庭像装扮一个大型洋娃娃一样帮唐宁穿衣,他对帮唐宁穿衣洗漱这件事情乐此不疲,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 唐宁拿起手机开始翻看群聊,群里的队友们都冒泡了,证明大家还活着,唐宁也在群里吐了个泡泡。 “你身上好香。”谢云庭忍不住赞叹道。 一阵有些阴冷的风从窗户外吹了进来,唐宁吸了吸鼻子,倒没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香味与唐宁十指紧扣的谢云庭盯着看了一会儿唐宁,实在没忍住一个横抱抱起了唐宁。 唐宁看到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整个窗帘都鼓起了浪潮一样的波纹。 谢云庭抱着唐宁来到了卫生间,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把唐宁放了下来。 卫生间里的护肤品之类的东西多到让唐宁咋舌,他自己做艺人的时候也没搞得谢云庭这么麻烦,连头发上的用品谢云庭都拿了好几个出来,梳子看上去也很特殊。 和谢云庭对唐宁照料的精心到有些繁琐的程序相比,谢云庭打理自己就简单很多了,他直接伸手接清水冲了一把脸,再随手用掌心抹唐宁剩下的护肤品往脸上糊了一下。 早餐是谢云庭亲手做的,味道是记忆中王子的手艺。 用餐结束,谢云庭牵着唐宁走到地下车库,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是一定要和唐宁拉着手。 唐宁对于谢云庭的喜好已经非常了解了,大概就是有事没事都要牵牵小手,时不时来个拥抱,第二天经常性出现的脸红到第三天好了很多,看来青涩的少年期总会过去。 不过现在似乎也没到什么激情似火的热恋期? 唐宁的余光瞥了一眼开车的谢云庭,他能感觉到,从起床到现在谢云庭都非常喜欢他,但最多的亲密接触也仅限于摸摸抱抱,没有亲吻,甚至连亲一下脸颊都没有。 在真的很喜欢的情况下,想要接吻是很难克制主动的吧? 【系统,我和他接吻过吗?】唐宁问。 【没有。】 【为什么?】唐宁有些奇怪,因为他记得以前的王子恨不得扑上去啃他一口。 【你可以自己问。】系统回答。 唐宁直截了当道:“谢云庭,你有没有想过要亲我?” 正在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好险谢云庭的理智又急忙归位踩上急刹车,整个车子猛然晃了一下,唐宁差点手机都没拿稳,如果不是系上安全带,整个人就要被甩飞出去了。 唐宁有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对上了谢云庭从耳根到脖子都红透了的窘迫惊慌模样。 俊美的、一脸聪明相的青年涨红了脸,胸膛在急促地起伏。 啊,很像是那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突然被当面戳中坏心思的窘迫。 唐宁的心情在看到谢云庭这样的表情后,他一下子无比微妙。 就是忽然间好像知道了,为什么有些人很喜欢欺负小白兔类型的人。 确实……还……挺有意思的。 唐宁觉得如果他现在去问谢云庭,你刚刚是不是很想亲我的脚,对方估计会当场推开车门落荒而逃然后连夜离开这个让他社死的星球。 其实在刚才唐宁自己脱睡衣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谢云庭帮他换袜子的动作顿了一下,估计是在偷瞄他的腰之类的地方。 唐宁好像有点猜到了谢云庭为什么迟迟没有和他发生更亲密的关系了,大概是过于纯情的谢云庭在和他恋爱后,突然间发现了自己有喜欢亲脚啊之类的一系列比较变态的嗜好,于是非常惊恐,也怕这个举动会吓到唐宁,所以苦苦压制着自己。 但是越压制就越渴望,只能在精心照料唐宁的方面下功夫,比如说通过抹抹护肤品啊,打理头发呀之类的机会去和喜欢的人贴贴。 唐宁的小脑袋瓜子转得飞快,一下子就把这个问题的根源想通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么熟练的,那当然是因为他已经见过毫不掩饰这种变态嗜好的王子了。 “继续开车吧。”唐宁淡定道。 谢云庭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喉结滚动了一下,重新开车上路。 很快,他们来到了同学聚会的地方。 下车的时候,谢云庭看起来还在害羞着,连唐宁的手都不敢继续牵。 同学聚会定在山上的一座寺庙,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是玩家们齐心协力选出来的地方,非常让人有安全感。 唐宁在寺庙里见到了熟悉的队友们。 林蕴看起来面黄肌瘦,他的个子比现实世界中实际的身高要矮,胡子有些邋遢,穿的衣服料子看起来很差,上面有些脏,鞋子很破旧,此时正在疯狂吃着寂空投喂的素斋,还有周康在一旁投喂的小零食。 林蕴吃得太急了,差点被呛到,是李豪渊给了他矿泉水。 如此凄凉的场景,乍一看上去,真的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林蕴这是怎么了?”唐宁担忧道。 来得更早的玩家们已经知道了林蕴的遭遇,闻言都不禁唏嘘地摇了摇头。 第一天卡牌取走的财富直到今天还是没还回来,林蕴之前决定自己要靠自媒体发家致富,他剪辑出来的视频也确实都非常有意思,可就是诡异地没有流量,曝光率几乎为零。 后来有一天林蕴心一横,几乎花了自己当时全部的家当去买了个推广,果然他的流量一下子多了很多,没过多久,他的号就被封了。 于是在赚不到钱的日子里,林蕴的日常是到处找各种渠道打工,这位在现实世界基本上没吃过金钱苦的富二代在卡牌世界过得穷困潦倒,他非常努力去攒钱,用自己所能想到的各种方法,可是每一次他一旦稍微攒下一点钱来,就会出现一个意外把他所有的钱财全部带走。 比如他突然生了一场病,比如他的手机突然间被小偷偷走了,比如他突然被路过的野狗咬了一口要去打狂犬疫苗…… “穷……太可怕了……”林蕴努力咽下口中的香肠,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对,“穷比鬼还要可怕。” “你还要继续吃吗?”周康看林蕴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 林蕴点头,几乎是抢一样得从周康的手里夺过了另外一袋面包,他又啃了好几口,食物都快要塞到嗓子眼里了,这才停了下来,“我现在饮食习惯真的变了,我感觉我时时刻刻都想吃东西,哪怕我很撑很撑,我还是要吃点东西,我一定要吃到十二分饱。” 和骨瘦嶙峋的林蕴相比,一旁站着的周康就胖到有些吓人,他好像一座小肉山,让人不禁思考他身上那么大的衣服是从哪里找到的。 “周康,你现在是怎么回事?需要我们来帮你吗?”唐宁问。 周康拿起纸巾擦着自己身体不断往外冒的细汗,“不用,我有一张卡牌叫割肉喂鹰,我现在吃胖一点,接下来如果遇到什么东西,我就可以喂饱它们了。” 这种做法一听就很疼,但为了自保没办法。 唐宁看向寂空,寂空的手上重新多了一串佛珠,他虽然相貌还很年轻,但气质上已经是一位得道高僧才有的出尘感了,似乎不需要唐宁多操心。 唐宁又看向李豪渊,李豪渊的状态很不错,精神抖擞,他给唐宁展示了自己经营的视频账号,虽然赚的钱不多,但足够养活李豪渊自己,还能存一笔养老钱。 司泰还是老样子,第三天他的文再一次坑了,司泰已经对自己三番两次的坑文陷入了绝望,“我不理解,为什么我第二天还是会坑文呢?我明明在睡前已经对自己说过很多遍我一定能把这本文写下去的,我不理解卡牌游戏究竟是怎么判定的,我不理解……” 不过虽然写文大业惨遭重创,但司泰一直没遇到什么厉害的鬼怪。 而且因为司泰只经历了两个副本,这两个副本刚好都和李豪渊重合了,他们两个又都是自由职业,就干脆住在了一起分担房租和鬼怪,这样做让司泰和李豪渊的存活率都大大提高。 唐宁看向了姜眠眠。 姜眠眠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很安静,甚至有些神游,这并不像是平常的姜眠眠。 “姜眠眠?”唐宁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姜眠眠似乎这才从梦中惊醒一样看向了唐宁,“嗯?” “你怎么了?”唐宁关切道。 姜眠眠架着破碎的眼镜,静静地看着唐宁,她的目光似乎也被破碎的镜片切割,变得不再锐利专注,许久,她轻声道:“我……重新遇到白无良了。” 唐宁愣住了,“什么?!” 白无良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年轻时候的白无良。” 现实中的白无良比姜眠眠年纪要大一些,可是在这个副本中,姜眠眠的年纪反而比白无良要大了,在姜眠眠马上要上学的时候,白无良才刚上高中。 姜眠眠说:“他还没查出自己得癌了,他的爷爷也是,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爷孙两个人逛街。” “我……拉着他们去医院做了全身体检。”白家的爷孙从开始的以为姜眠眠在推销,到后来看到小姑娘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就都被稀里糊涂送进了医院。 “检查得很及时,两个人都是早期,能治好。”姜眠眠说。 这听起来很好。 可是唐宁看到姜眠眠这样的状态,却能感觉到这很不好。 “然后呢?”唐宁问。 “白家很感激我。”姜眠眠轻声道:“他们想要请我当白无良的家教老师,给我开了比市场价要高很多的价格,但他们家自己都已经负债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唐宁认为姜眠眠不应该去白家,因为现在姜眠眠的状态就不太清醒了,这在卡牌世界里很危险。 姜眠眠说:“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去当他的家教,但情感上,唐宁……我感觉白无良就像真正的白无良一样,你说会不会是卡牌游戏保留了他的一些意识,让他重新在这个世界里面出现?” 这个猜测唐宁没办法否决,因为他的妈妈就是真正的妈妈。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很想他能在这个世界里过得好一点。”姜眠眠的双眼微微泛红,“我想去帮他,让他变得更好,我没办法让自己去忽视他的存在。” 唐宁不知道该怎么劝姜眠眠了。 他知道姜眠眠和白无良的感情很深,他们之间不再简单的搭档,更像亲人一样。 如果等唐宁有机会遇到妈妈的童年,他相信自己也会不受控制地去对妈妈好。 “所以……”姜眠眠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脸上的神情重新变得冷静下来,“你今天选用的是魔镜牌吗?” 唐宁点头。 “我的眼镜坏了,我想要用你这张牌去看一看白无良的真假。”姜眠眠说:“如果他是假的,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忽略他了。” “好,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搞清楚魔镜牌要怎么区分真假。”唐宁把自己今天早上的经历说给姜眠眠听。 姜眠眠蹙起眉头,“这样吧,你现在魔镜还放在空间戒指里吗?等会儿取出来,我们多找几个人在魔镜前面试试看。” “好。” 唐宁把魔镜放在了一个稍微僻静的地方,他招呼着大家凑过来。 谢云庭看到这面突然出现的镜子有些惊讶,姜眠眠解释这是她和唐宁买的同款镜子,谢云庭开口道:“这面镜子确实照得人很好看。” 唐宁先让姜眠眠一个人站在镜子前,唐宁在自己不入镜的前提下去看镜中的姜眠眠,能看到姜眠眠的身影。 接下来唐宁和姜眠眠一同站在镜子前,他看到镜子里同时出现了他和姜眠眠的身影,当唐宁在内心念了“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的咒语时,镜子里只剩下了唐宁的身影。 不过唐宁问了一遍姜眠眠的反应,姜眠眠表示不管唐宁有没有念咒语,姜眠眠从始至终都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也就是说,能够通过这面魔镜判断真假的只有持有魔镜牌的唐宁。 唐宁接下来又让林蕴等人一同和他站在镜子前,几乎所有人的测试结果都和姜眠眠一样,快轮到寂空时,寂空双手合十,对唐宁充满歉意道:“贫僧要先去准备素斋。” 唐宁点头,寂空刚想走,他的肩膀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按住。 谢云庭温和有礼道:“寂空大师先照着这面镜子再走也不迟,这面镜子和寻常的镜子不同,能够照得人容光焕发。” 寂空伸手想要把谢云庭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拂开,“不了,贫僧并不在意皮相。” 谢云庭的手如钳子一样抓住寂空,“哦,我想看被美颜过后的寂空大师。” 围观的玩家们一时间都有些看愣住了,唐宁也没搞明白谢云庭闹的这是哪一出。 寂空和谢云庭对视许久,才缓缓道:“好。” 谢云庭站在一旁看着寂空走向镜子,当寂空一个人站在镜子前时,唐宁并没有看到寂空的身影。 唐宁的右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之前所有的玩家单个人站在镜子前时,都是能够被照出身影的。 唐宁走向寂空,和寂空同时入镜的时候,唐宁的肉眼看向身旁的寂空,是能很清楚地看到对方的存在,可是当他看向镜子的时候,身旁空无一人。 这种荒缪感让唐宁下意识在酝酿着灵魂之火。 身旁的寂空的眉目舒展,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的手中还在不断把玩着新得到的琉璃佛珠,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当唐宁念了咒以后,镜中却骤然出现了寂空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唐宁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其实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还记得之前系统给过他的解释,只有当另外一个人是鬼的时候,才能和他一起在镜子里入镜。 寂空是已经出问题了吗?可是这家寺庙还是寂空选定的,如果看起来和得道高僧一样的寂空都出问题了,那么这里宝相庄严佛光笼罩的寺庙又会不会也跟着出现意外?! “怎么了?”寂空望向唐宁,“唐施主为何这样看着贫僧?” 唐宁直接甩出一团灵魂之火,寂空看起来早有防备,一下子灵活的避开,但下一刻,他就被飞扑而来的谢云庭制服在原地。 谢云庭一边将寂空身上贴满符咒,一边冷声呵斥:“还敢放肆?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人!” 好巧不巧,谢云庭和寂空此刻的位置都在这面镜子前。 唐宁能够很清晰地看到,镜子里完全照不出寂空和谢云庭的身影。 唐宁:“……” 别大哥说二哥,你看起来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他们这边扭打的动静引来了寺庙里其余僧人,谢云庭武能压制寂空,文能和那些僧人讲道理,经过谢云庭的一番交涉,一开始快要和谢云庭干架的僧人们到最后反而对谢云庭行礼表达感谢。 最后,那几个僧人把已经一动不动的寂空拖了回去。 处理完这件事的谢云庭对唐宁等人解释道:“他练功不慎心魔入体,不过发现得早及时处理不会有什么大碍,庙里的那帮和尚为了感谢我们,说会为我们准备他们这里的特殊斋饭,我们现在过去吃吧。” 看着谢云庭高高兴兴要带他去干饭了,唐宁连忙道:“等一下。” 谢云庭听话地停了下来,“怎么了?” “你也去照照镜子吧。”唐宁说道。 “我不是出门前就在家里照过了吗?”谢云庭笑了一下,他没在这种小事上反驳唐宁,“不过现在确实是可以对着镜子整理一下我的发型。” 说着他大步轻轻松松迈向了镜子,在他一个人正在镜子前时,那面镜子内空无一人。 唐宁缓缓走到了谢云庭身旁,同谢云庭一起并肩而立,现在他没有念咒语,镜子里还是没有谢云庭的身影,只有唐宁自己,可是他的身边又确确实实站着活生生的谢云庭。 “真好看。”谢云庭望着镜子中的唐宁,笑容满面地赞美道。 唐宁在内心念了一遍咒语,仍旧没有从镜子里看见谢云庭的身影,这意味着谢云庭并不是鬼。 可是谢云庭又和寂空一样单个人站在镜子前时无法被看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唐宁突然从镜子左上方的寺庙屋顶上看到了一道诡异的人影,那身影距离他有些远,好像是趴在屋檐上,还没等唐宁细看,那身影就和惊弓之鸟一样唰得飞走了,消失之快,让唐宁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第373章1更2更 “怎么了?”谢云庭朝着唐宁回头的方向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不过我们现在这里再等等。”唐宁解释道:“姜眠眠的一位朋友也要过来。” 话音刚落,不远处出现了白无良的身影,唐宁都有些认不出来这是白无良。 不仅仅是因为白无良变得很年轻,他浑身上下的气质都跟唐宁记忆中的白无良截然不同,青年穿着带着卡通图案的T恤,头顶扣着一顶明黄色的鸭舌帽,鞋子是黑色帆布鞋。 他没有什么洁癖,不再是从头到脚一身白色,见到人群中的姜眠眠时,会不自觉露出一个少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特别的笑容。 “眠眠姐。”他是这么喊姜眠眠的。 这是一个很正常、很青春也很普通的白无良。 姜眠眠对他应道:“友良。” 是了,这个时候的白无良还不叫白无良,他叫友良,友良才是他一开始的名字,后来那个听起来就有些缺大德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是在他家破人亡后给自己取的名字。 盛夏的阳光很刺眼,镜面折射的光芒更加耀眼。 玩家们有意让开了一条路,让白友良能够一个人入镜,唐宁看到白友良一个人站在镜子前面的时候,镜子里什么人都没有。 这种情况和刚才的谢云庭以及寂空是一样的。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白友良、谢云庭和寂空他们单个人站在镜子前的时候,镜子根本照不出他们的踪迹呢? 唐宁走向白友良,他和白友良站在一起,内心默念了咒语,相似的情况再一次出现了,唐宁的身边没有白无良的身影,这证明白友良确实是人不是鬼。 除了唐宁外,其他人看镜子都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在其他人眼中,每个人站在镜子前都能够显示出身影。 不过姜眠眠显然从唐宁的表情变化里面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走上来轻声询问唐宁是什么情况,唐宁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了姜眠眠。 姜眠眠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再多找几个人试试看。” 他们找了路过的游客站在魔镜前,找了僧侣,最后唐宁诧异得发现,所有被他们找来站在镜子前的NPC们都会出现一模一样的状况—— 单人站在魔镜前,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和唐宁一起站在镜子前,当唐宁念完咒语后,镜子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姜眠眠缓缓道:“魔镜有两个功能,一个是能够照出是人是鬼,另外一个功能是分辨真实和虚假,这两个功能并不等同于一个。” “真实和虚假意味着玩家和NPC。” “白友良是系统里造出来的NPC,真正的白无良早就已经死了,他和你站在一起不能显现身形,说明他是人,他在这个世界里面确实是人,只不过是系统捏造出来的人。” 姜眠眠摘下了自己的眼镜,平静道:“我早就应该认清现实,其实不仅是这副眼镜坏了,我的心也乱了,我希望他是真的,哪怕现在眼镜是好的,能够告诉我他是假的,我也可以选择摘掉眼镜不看现实。” “眠眠姐。”白友良走到姜眠眠的身旁,“我们家想要聘请你来做我的家教。” 姜眠眠将手中的金丝眼镜戴在了白友良的眼睛前,哪怕戴上了白无良的专属眼镜,眼前这个少年也不是记忆中那个男人,她露出了一个有些悲伤的释怀笑容,“不了,我没有兼职的计划。” 这一边,谢云庭来到了唐宁的身旁,牵起了唐宁的手,柔声道:“饭好了,我们去吃吧,偶尔吃一吃全素宴也不错。” 唐宁望着眼前的恋人,他可以看到谢云庭深邃的凤眸里充斥着温柔和爱意,像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水很干净,哪怕水面再高也清澈见底。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谢云庭这个人就是一个很光明磊落、乐于助人又对整个世界格外温柔的好人。 小时候的他就很善良,对喜欢的人非常热情,不论是对待唐宁,还是对待他的家人们。 而对待其他人也能够心存善意,会笑着和公交车上所有人打招呼聊天,是一个很能说话很会展示自己的小朋友。 他的字写得漂亮,画画得好看,唐宁还能记起来藏宝箱里谢云庭的那些作品,笔触都是柔软的,线条大多圆滚滚,色彩也是明媚鲜活的。 长大后的谢云庭依旧如此,他虽然有着看起来拒人与千里之外的脸,但内心依然挂着小太阳,他很喜欢唐宁,但知道自己不小心丢掉其他人送给唐宁的情书时,会立刻想着要去道歉。 他和林蕴的关系只能算是普通同学,但会把自己的外套递给怕冷的林蕴。 他会解决掉心魔入体的寂空,但在动手的时候,他宁愿多花一些符箓将寂空困住,也不会选择更简单高效会伤害寂空身体的铜钱剑。 他是一个很友好很优秀的人,聪明、阳光、帅气、温柔体贴,成绩好、家境好、风水造诣高,一旦喜欢一个人就意外纯情地去爱护对方,他真的好符合大众眼中对王子这个形象的认知。 可是又与唐宁的王子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唐宁还记得自己对林蕴说出自己的王子时,林蕴那种诧异惊恐的眼神,他记得姜眠眠对自己说王子对其他人并不友善的话,他同样还记得李豪渊回忆起被王子逼问时的后怕神情。 对所有人来说,那个存在都是一个怪物,它一直只是唐宁心目中的王子,但唐宁自己也很清楚,它本质上只是披着一层王子的外皮。 “抱歉,我还有点事情,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吃全素宴了。”唐宁拒绝道。 “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吗?”谢云庭关切道。 “我想要找到一个人。”唐宁想了想,又说:“也可能是找一只鬼。” 他想要找到那个鬼鬼祟祟躲躲藏藏的东西,把它拉到镜子前面照一照,看看它究竟能不能魔镜前显现出身形,魔镜牌只能使用一天,今天一过,哪怕明天魔镜还在手上,可是唐宁失去了魔镜牌也就失去了看镜中景象的能力,无法通过魔镜来判断真假。 因此现在唐宁的时间很紧张,他并不清楚那个躲藏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他的王子,也许谢云庭就是他的王子,之所以会变成现在温柔阳光的状态是受家庭的影响。 “找鬼这件事我在行。”谢云庭毫不犹豫道:“你想要找到什么鬼?” “高三的时候,帮过我们的那只鬼。”唐宁说道。 谢云庭眉头紧锁,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口答应下来,唐宁见到谢云庭此刻的异常状态,他一下子就意识到谢云庭可能知道些什么。 果然,谢云庭皱眉问道:“你为什么要找它?” “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它。”唐宁回答,他仔细打量着谢云庭的神情,谢云庭认真道:“一定要去找它吗?” 唐宁点头。 谢云庭有些为难道:“我爸妈交代过我,不要去靠近它,不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什么不好的事情?”唐宁追问道。 谢云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小宁,你可以别去吗?” “我一定要去。”唐宁必须要分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王子,这已经不仅仅关系到他的爱情了,他接下来还有卡牌能够召唤出王子,比如长发公主牌,如果他不能够分清谁才是王子,他在卡牌世界里就不知道究竟能够依赖谁。 如果谢云庭真的是假王子,唐宁相信卡牌游戏绝对不会送给他这么一个金大腿,卡牌游戏不会做亏本买卖,现在给玩家什么,之后只会收回得更多更狠。 “你知道它在哪里对吗?你可以帮我找到它吗?”唐宁握住了谢云庭的手,朝谢云庭求助道。 谢云庭与唐宁对视,他很坚定地摇头,“我答应过爸妈,我不会去靠近它。” 谢云庭果然有办法找到那个东西! 唐宁想要尝试着像以前一样对谢云庭卖个萌,但是这个想法一下子就被他自己否决掉了,因为他很清楚之前那些都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谢云庭很轻易就会对他让步,但现在这个问题非同寻常。 “那你可以给我位置,让我自己去找到它吗?”唐宁请求道。 谢云庭的神情很严肃,他一旦沉下脸来时,那张俊美的脸庞就是凌冽又冷静的模样,“小宁,人鬼殊途,如果你真的需要什么帮助,你可以把你的困难、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告诉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们全家人都愿意帮你,你不要一时走错路,被邪祟蛊惑。” 谢云庭在很认真也很真诚地想要和唐宁好好沟通解决问题。 唐宁深吸一口气,坦诚道:“我是来自卡牌游戏的玩家,我在这个游戏里认识了我的王子,他是我的爱人,现在我需要找到他,这不仅关系到我的爱情,也关系到我的性命,你或者是那个鬼,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很有可能是我的王子。” 谢云庭不解道:“怎么突然间提到玩游戏的事情了?我们先把网游的事情放一边说。” 他听不懂唐宁究竟说了些什么,因为卡牌游戏会自动扭曲掉唐宁透露这个世界本质的话。 唐宁已经预料到了谢云庭大概率是听不懂的,他并没有沮丧,而是立刻换了一个应该不会被卡牌游戏扭曲的说辞:“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谢云庭安静地倾听着。 “我在前世有一个爱人,我们很相爱,今生我想要找到他,你或者是那个鬼,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很有可能是我的爱人。”这段话听起来有点疯癫,正常人都只会当做玩笑话。 但谢云庭听得很专注,哪怕他并不相信前世今生,他依然努力去理解和相信唐宁的话,“找到那位前世爱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唐宁与谢云庭四目相对,想要将自己的真心传达给对方,“非常重要。” “我可以问一下那位前世恋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凤眸凝视着唐宁。 “他……很厉害,实力强大,所有的人和鬼都怕他,他当过风水师,当过影帝,当过帝王,当过神明,他也有过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时候,有很多缺点,比如他的性格不是很好,但对我很好。”唐宁轻声道:“我想快点找到他,不管他现在风光也好,落魄也罢。” “我是不是无法阻止你去寻找他?”谢云庭问。 唐宁有些无法开口了,虽然在他的视角他和谢云庭只相处了两天半,但在谢云庭的视角他们是青梅竹马,有着十几年的相处时光,从幼时的好友到现在的恋人,情谊深厚,突然为了一个听起来虚无缥缈的前世爱人就任性地寻找鬼怪,实在是很容易让人愤怒和失望。 唐宁犹豫着点头。 令唐宁没有想到的是,谢云庭对他露出了一个很温和的笑容,“小宁,我能感觉到你对我说这一番话时是真心的,在这件事情上我没办法给你太多的帮助,但是我能够做到不去阻止你,因为这是你想要做的事情。” 唐宁有些诧异道:“你不生气吗?” “谈不上生气,有些挫败感吧,如果一定要生气,也是气我自己。”谢云庭略显无奈地笑了一下,“在你心中爱人的这个形象要比我优秀得多,我想在之前你说你喜欢我,应该也是认为那个时候的我更符合你心中优秀的爱人形象。这几年我确实一直在原地踏步,让你失望了。” 不,并不是这个原因。 唐宁的嘴唇动了一下。 “其实每个人的一生都在寻找,不管是爱情、亲情、友情、事业还是其他,有些人可能奔波了半生,才找到自己真正该走的路,也有人到死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不清楚自己这一生究竟在随波逐流,忙忙碌碌些什么。” 谢云庭的双眸澄澈坦然,他说:“我很幸运,我在年幼懵懂时就找到了我所追寻的东西,并且在之前的时间里一直坚定地去追逐它们,但是这两年,我有些懈怠了。” 唐宁原本想要开口说自己是觉得谢云庭太好了,好到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印象中的那位王子,但他看着眼前的谢云庭,发现这番话并不是对唐宁所说,更像是谢云庭对他自己说的。 “还记得小学时候有一堂思想品德课,老师问我们今后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当时我在纸上写,我想要成为像父母一样优秀的人。” “可是现在,我好像远不及他们年轻时的优秀。我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也没有像他们从前那样四处去磨砺自己,前段时间,父亲给我安排了一次行动,但是我拒绝了。”谢云庭说:“我当时更想和小宁你一起去约会,我会担心自己受伤、出意外,没什么时间陪伴你。” “但其实我真正担心的是,我会离开这种安逸平淡又幸福的生活。”谢云庭说:“我把自己泡在了一个蜜罐里,不想出去见风雨。 “谢谢你,小宁。”谢云庭取出了一打符箓,放到了唐宁手中,“这些符箓能够保你平安,接下来我可能会去北方一趟,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我可以变成你心目中的那位爱人。” 此时恰好有微风拂过,吹动了额前的发丝,灿烂阳光下的谢云庭眸光明亮,笑意清浅。 唐宁怔怔地望着谢云庭,这一刻,他觉得谢云庭真的像是完美的王子,温暖阳光,优秀勇敢,善良坚强,他愿意保护朋友,第一次恋爱时笨拙又真诚,哪怕失去了爱情也不会失控,反而会反省自己,提升自己,因为爱情并不是他世界里的全部,他拥有了太多太多。 小谢云庭在一开始的人生规划中,变成像父母那样优秀的人就被他列在了第一位,长大后其实也同样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他会去追求他在风水上的造诣,会去孝顺他的长辈,他同样也会去追求爱情,但爱情不是唯一。 “我相信我们下次相见的时候,你一定会出色得让我大吃一惊。”唐宁和谢云庭握手,他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真心祝福的笑。 当谢云庭离开后,玩家们都诧异地围了上来,“接下来谢云庭是要走了吗?”“你怎么了?”“他是不是你的王子?” “他是王子。”唐宁轻声道:“但不是我的王子。” 许多队友都无法理解,不过大家相信唐宁的判断,“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用镜子去找到我的王子。”唐宁说。 “可现在问题是,那个王子一直在躲着你,你永远也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只要他不在镜子面前出现,你也就没办法用镜子来判断他的真假。”姜眠眠说道。 唐宁很是淡定,“我有办法。” …… 浴室的热气朦胧了推拉门,绵密的泡沫被唐宁捧在掌心,他朝泡沫吹了一口气,那些泡泡向氤氲着白雾的空气中散开,脆弱又易碎的泡泡表面闪烁着七彩的微光。 唐宁将手沉进水中随意摇晃了两下,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像是玩累了一般闭上眼。 眉眼间有些许倦怠的美人微微偏着头,湿漉漉的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上滴下了水珠,晶莹的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蜿蜒而下。 堆积着泡泡的水面浮动了几下,白里透红的双足从水中抬起,唐宁生得好看,连脚也是无可挑剔的完美,他一只脚搭在了浴缸的边沿,慢条斯理地晃动着足尖,水珠顺着细腻如牛乳的肌肤滑落而下,滴溅在了地砖上。 似乎有某种属于唐宁身上特有的体香被流经而过的水珠吸收进去,在水珠破碎的刹那,那股气息从温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淡淡的,很轻易就会淹没在沐浴露的香味中,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去仔细嗅嗅。 又过了一会儿,这个姿势有点摆麻了的唐宁换了一个姿势秀腿,还轻轻地舔了一下唇。 古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今有唐宁钓足控变态,他不信那个家伙不上钩。 又过了一段时间,舒适的水温让原本装睡的唐宁不知不觉真的睡了过去,他的精神实际上一直在高速紧绷,这种消耗表面看不来,但疲惫一直堆积着等待着爆发的时刻,再加上早上对寂空使用了灵魂之火,唐宁已经很累了。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肢体语言骗不了人,唐宁的脑袋歪得厉害,一边的脸颊碰到了圆润的肩头。 在这一刻,有一阵阴冷的风吹进了热气腾腾的浴室,水面上的涟漪微微荡漾开来。 睡梦中的唐宁睫毛颤动了一下,睫羽上也晕开了一层淡淡的殷红,那如血一样的红被水珠稀释开来,涂抹在了脸上,仿佛给唐宁的脸上了一层过于艳丽的胭脂。 唐宁那总是浅淡唇色的唇也染上了血色,像在口中衔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花。 从足尖滴落而下的水珠悄无声息变幻成了浓郁的血色,红得阴冷不祥。 浮动着雪白泡沫的水面上隐约能够倒映出一个可怕的鬼影,那鬼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唐宁唰得睁开眼,抬起头,他的瞳孔有些涣散,但清醒过来后很快聚焦,看到了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的浴室。 水温好冰。 怎么了?他怎么睡过去了?他是睡了很久吗? 唐宁无意识舔了一下唇,舌尖卷走了唇上淡淡的红色,他有点茫然地想要收回腿坐起身,只是当视线落在那只有点麻了的腿上时,唐宁的目光忽然凝固住了。 他看到脚踝上有一道淡淡的红痕,似乎是不知道从哪里蹭到的,可是当唐宁收回脚仔细查看时,莫名觉得这个痕迹的形状更像是被吮吸后留下的。 唐宁皱起小脸,回想刚才他突然惊醒,就是觉得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所以……鱼是上钩了,然后把饵咬掉跑走了? 不过问题不大,他现在起码能确定那只一直在鬼鬼祟祟跟着他的存在确实也是足控,不错,只要知道了这样一个弱点,那接下来还有无数能够把它钓出来的计划。 所以下一个计划是什么呢? 唐宁努力思考。 有了! 唐宁打了一个响指,软乎乎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只不过他的上下睫毛都湿漉漉的,嘴唇也红彤彤的,看起来并不像是胜券在握的猎物,更是一个格外美味的猎物。 第374章人生 唐宁想到的方法还是苏安云给他的启发。 他专门去了一趟商场买了一双黑色丝袜,老板见到他一个男生在买丝袜后,脸上露出了笑容,“给女朋友买的吧?” 唐宁戴着口罩嗯了一声。 “帅哥要不要过来看看鞋子?”老板问。 唐宁觉得光穿丝袜有些单调,他点头同意,老板热情地领着唐宁去看各种高跟鞋,唐宁在这方面没什么研究,看着眼花缭乱,他按照自己脑补的王子的审美,看向了一双黑色绑带细高跟。 这双鞋子一眼望去是最显眼的,质感和周围的鞋子都不一样。 老板看到唐宁在这双鞋子上停留的时间有些长,他立刻说道:“帅哥,你眼光真好,这双鞋子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鞋子了,只不过很多码数都卖空了,只剩下这双很小的码数和一双很大的。” 唐宁问了一下另外一双较大的码数,发现正好是他的脚码。 价格有些贵,唐宁看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有一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钱,问过系统后唐宁才知道,原来之前谢家有想过给唐宁打高昂的生活费,但唐宁很懂事地拒绝了,不过逢年过节谢家人会给唐宁压岁钱,这么些年的压岁钱加起来有二三十万。 不过九千块一双的高跟鞋属实有点离谱了,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唐宁还是买下了这双有八厘米高的细跟尖头鞋。 买了鞋子后,唐宁又跑去隔壁的服装店买了一条吊带小黑裙,这家店价格也不便宜,那条裙子要价四千多。 同商场的假发更是要三千多一顶。 再算上唐宁去化妆品柜台买了三百块的口红,这一次的购物总共花了他将近一万七。 唐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如果他去网上购物肯定会更便宜,但在这种奇妙的时间流速下,唐宁不敢保证网购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如果去其他便宜的商场里,唐宁又担心装备不够好,不能够勾引出暗处的那个鬼。 唐宁思考最多的就是他是不是该去搞钱了。 如果谢云庭不是王子的话,那他从谢家这里得到了这么多钱财以后是不是都要还回去?这是让他很担心的一点。 要是他不靠谢家的话,他一个人该如何赚到钱?该如何为自己以后的买房、养老、医疗保险等等做准备。 低头望着购物袋里的女装,抬头看向商场里自己的倒影,唐宁的脑海中缓缓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捣鼓了一下摄像头,唐宁坐在了电脑桌前,他和谢云庭住的这间房子装修不错,很有质感,比他看过的那些女主播背景都要好看不少。 唐宁第一次自己捣鼓直播,他并不知道要去买一些打光灯,也不清楚要怎么调直播的滤镜设置等等,连美颜都没有开就直接坐在了镜头前。 他有点不自在地将镜头对准自己的上半身,及腰的黑色大波浪卷发散落在唐宁的两肩、锁骨,为了遮掩男性性征,唐宁买了一条黑色绸带,在自己的喉结处打了一个蝴蝶结。 身上的黑色吊带裙有些性感,嘴唇上涂抹着的正红色口红更是艳丽异常。 最引入浮想联翩的是唐宁穿着黑丝和尖头绑带高跟的裙底风光。 这不过这一部分他并没有呈现在镜头前。 此刻的唐宁有点百无聊赖地盯着镜头,这是他一次随意的尝试,他想要在钓王子出来的同时看看在这个直播行业大火的时代他能不能捞一桶金。 不过唐宁并不抱什么希望,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才艺,不会像别的主播那样能歌善舞,也擅长和别人聊天,不幽默,甚至还挺无趣,连性别也是假的。 随便试试吧,反正这身装备买都买了。 真当唐宁这么想的时候,他的直播间突然进了第一个网友。 唐宁盯着对方的网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准备好要怎么和这个唯一一位观众交谈,要打声招呼说你好吗?可是他现在还没有练习过伪音?会不会被发现他的真实性别,糟糕,他或许应该买一张声卡的…… 在唐宁这样思考的时候,那位网友打字道:“等一下,我研究一下怎么充值送礼物。” 唐宁:“?” 一分钟过后,那位观众送出了这个平台价值一千块一份的礼物。 唐宁瞪大了眼睛。 他在直播间的镜头下是一位黑发红唇美到令人窒息的少女,这张雌雄莫辨的脸放在男性身上可能会过于柔软,当性别为女性时,那种淡淡的英气会被放大,看起来清冷至极,此刻“她”瞪圆了眼睛,为突然出现的礼物贡献了新的表情变化。 非常可爱,让人觉得这钱花得非常的值。 起码那位观众是这样觉得的,对方一口气又砸了两千块,砸完还对“她”说:“你好漂亮,你是第一次直播吗?你真的太好看了。” 在这个观众这样表白的时候,又有新的人进来了,新的观众发出了流口水和满眼爱心的表情包,“美女,你多大了,你好清纯,胸好平哦~要不要找人帮你揉大?” 唐宁:“……???” 还不等到唐宁有什么表示,那个新进来的观众就异常生气地发出了一连串的脏话,并且告诉唐宁,他可以选择把第二个观众踢出直播间。 唐宁研究了一下对方教他的流程,将第二个人踢了出去。 接下来陆陆续续涌进了几十个人,除了唐宁踢出去的人之外,其他点进来的人没有一个主动离开,而唐宁做的事情就是偶尔笑一笑,比个爱心,或者wink一下。 他甚至都没有开口说话,而那几十个观众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唐宁没说话,他们发出来的话也非常单调:“主播好漂亮。”“主播太好看了。”“主播笑起来真好看。”“主播的手好漂亮。”“主播wink起来太好看了可以再wink一下吗?”“……” 又过了一会儿,唐宁后台看到了一个据说是经纪人的私信,想要和他签合同,底薪一个月一万,直播时长每天六个小时,一旦签约成功会给他各种曝光推荐等等。 这心血来潮的直播事业真的有点顺利到超出唐宁的意料了,合同条件看起来还不错,唐宁很坦诚地告诉对方:“可是我不会什么才艺。” 经纪人:“长成这样就是最好的才艺。” 唐宁:“可是我不会聊天。” 经纪人:“长成这样不需要靠嘴吃饭。” 唐宁:“可是我是男生。” 经纪人:“长成这样……什么?!你是男的?!” 经纪人:“哈哈哈哈美女你真幽默,哪有男的长成这样?” 看样子合同应该是凉了吧,唐宁关掉了直播,皱眉坐在椅子上,有点不理解为什么那位王子还是没有出来,难道说他打扮成这样没有什么吸引力吗? 唐宁皱起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他思考了一下,打开群聊找队友们求助。 唐宁:“@全体成员王子是个足控,我要怎么利用这一点让他出来见我?” 司泰:“这是我可以听的吗?” 李豪渊:“丝袜加高跟?” 周康:“把酒淋在腿上?” 寂空:“各位施主想得太过简单粗暴了。” 唐宁:“寂空大师你现在好了吗?” 寂空:“多亏了唐施主和谢施主,贫僧已经无恙了。” 寂空:“不知唐施主是否善舞?” 唐宁:“我不会跳舞。” 寂空:“那唐施主家里可有红酒?” 唐宁:“我找找看。” 唐宁:“有。” 寂空:“好,请唐施主放出一段抒情的音乐……” 屋子里响起了一段缠绵悱恻的纯音乐,如猫一样灵巧地坐在椅子的美人弯下腰,轻柔地脱下鞋袜,赤着双足在木质地板上行走,每次行走时脚踝和筋脉的凸现都增加了精致,如果趴在地上看去,能够看到红润的形状优美的足弓,这是平日里看不到的风光。 足尖是最后离开地面,在只有柔软的脚趾与坚硬的地板接触时,有一道长长的阴影从脚趾处延伸,似乎一场旖旎的梦境也随之蔓延出去。 那双柔软的、轻盈的裸足踩在影子上。 唐宁打开了酒瓶喝了一口,醇厚的酒香弥漫在口中,一杯倒的体质让他有些拿不稳酒瓶,唐宁随着音乐不断在屋子里转圈,漆黑的裙摆摇曳在空中,光线将曼妙的身影投射在地面。 似乎是不胜酒力,握住酒瓶的手骤然一松,那装满殷红酒水的瓶身砸落在地,碎片散落一地,酒液一瞬间流淌而出。 而醉醺醺的美人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满地狼藉,依然随着隐约晃晃悠悠地转着圈。 那过分白皙柔软的裸足踩在了红酒上,脚趾浸润着酒液。 再次抬起时,迈向的方向是布满玻璃碎片的地面! 美人展开双臂,脸颊上、脖颈上,乃至于指尖上都沾染了醉醺醺的红痕,他闭着眼,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朝着锋利的玻璃碎片上踩了下去—— 阴寒的气息在刹那间布满屋子,一地的酒瓶碎片宛如瞬移一下消失不见。 柔软的脚掌安全落在了地面上,唐宁缓缓睁开眼,湿润的双眸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板,那含情一样的眼里似乎装着世界上最醉人的酒液,一旦与之对视就会神魂颠倒。 可是那个躲在暗处的家伙始终没有出来。 唐宁有一点委屈低着头,他把地面上那淌酒水的形状想象成了那个人的脸,唐宁踩在这上面,有些吐字不清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第375章人生 魔镜摆在了唐宁面前。 镜中的美人不胜酒力,双眸波光潋滟,他像是娇嗔一样说完这句话时,整间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那个东西并没有出现,唐宁也就没有办法拿镜子照在它面前去验证它的身份。 它溜的实在是太快了。 原本唐宁和寂空计划着,唐宁趁着自己要踩碎片的时候,装作迷迷糊糊地半眯着眼去看魔镜,结果唐宁这么做的时候,镜子里早就只剩下了唐宁自己的身影。 唐宁不清楚它为什么这么之所以躲着他,但从刚才的试探可以看出,那只鬼是真的在保护着他。 唐宁甩了甩昏昏沉沉的头,他现在有些微醺,但没有醉到完全失去意识,他跌跌撞撞回到椅子前,让发软的身子不至于瘫软在地。 他坐下来缓了一下,准备再去问问寂空该怎么办。 现在谢云庭已经离开了唐宁的身边,可是唐宁一直没碰到什么鬼怪,他就像生活在平凡的现实世界,不过一打开群聊,看到队友们在群里播报自己水深火热的生活,唐宁就知道是那只鬼的功劳。 林蕴:“大草!我觉得我有必要辞掉外卖员这个工作了!我他妈送个外卖怎么接到的都是鬼下的单子!!!” 唐宁翻了一下群聊记录,就看到林蕴的倒霉实录,他接了一个外卖单后敲门,门缝里伸出来了一只秀美的手,涂着艳丽的红色指甲油,那只手没有去接外卖,而是拽住了林蕴的手,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把林蕴往门里面拉。 幸好之前谢云庭走的时候给了唐宁一打符箓,唐宁给每个队友都分了两张,林蕴将符箓贴在了那只鬼手上,然后疯狂关门才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林蕴依然在群里非常悲愤,他出奇地愤怒了。 林蕴:“那只鬼还他妈的给了我差评还他妈的找客服投诉我!!!我被罚了三百块啊!这是人干的事吗?!” 除了林蕴外,其他队友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康:“我找了一个减肥训练营合作拍视频,每次割肉喂鬼的时候,我就配合他们去录减肥视频,现在虽然身体很虚,但钱进账了不少。” 说着他在群里分享了自己参演的小视频,看着也像那么回事,减肥训练营的学员们都对周康露出了崇拜的目光,视频后期还加了特效,让每个学员的眼睛都亮晶晶的释放光彩。 下一条周康的消息则变成了让唐宁有些不寒而栗的内容:“这些学员全是鬼……” 唐宁连忙往下翻,瘦到宛如骷髅的周康住进了ICU病房,他在群里继续说道:“我的父母过来照顾我了……” 周康:“@唐宁谢谢你的符箓,我爸妈一人一张,刚刚好。” 司泰:“讲个鬼故事……我写的文被404了。” 司泰:“啊啊啊啊啊啊啊!!!” 司泰和李豪渊两个新人在这个副本遇到的危险不大,他们能照顾好自己的同时还能顺便去帮一下队友,如果是老玩家在这个副本里玩的是困难模式,那么司泰和李豪渊就是新手模式。 还有一个例外就是唐宁,他玩的简直是开挂模式。 唐宁在群里说道:“如果大家遇到了什么危险就联系我,起码在今天,我感觉那位王子都会保护我。” 寂空:“唐施主成功引蛇出洞了吗?” 唐宁:“没,它溜得太快了。” 唐宁:“怎么办,今天一过,我就不能再使用出魔镜牌去分辨真假了。” 寂空:“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唐施主,其实若只是判定王子的真假,你的心或许比魔镜照得更加清晰。” 唐宁怔怔地看着这一段话。 半晌,他回道:“多谢寂空大师。” 关掉群聊,唐宁发现直播软件上的未读消失有很多,点开一看,那位经纪人从一开始的不信,到后来因为唐宁的不回复逐渐变得慌张起来,最后真诚地表示,不管唐宁是男是女他都愿意和唐宁签约。 唐宁迟疑了一下,表示自己要上学,不能全天直播,经纪人说那时间可以调得更宽松,连直播内容也由唐宁来定,可以说给了极大的自由权。 唐宁试探性问:“我随便播什么都可以吗?” 经纪人爽朗道:“当然可以了。” 唐宁又说:“户外直播也可以吗?” 经纪人:“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在自然光下是什么样吗?” 唐宁举着手机走向户外,在死亡的顶光下,他的美貌依然在熠熠生辉。 经纪人:“完全可以!你想进行什么类型的户外直播?吃播?探店……” 唐宁思索片刻,一本正经道:“应该是灵异探险吧。” 经纪人:“?” 这一次周康大病初愈,想要从医院出来,所以他在群里求助,唐宁打算赶往医院接周康出来,顺便直播赚个外快,林蕴也赶往唐宁这边,他主要是想要蹭一顿饭吃。 和一脸懵逼的经纪人简单交流了一下,唐宁举着手机支架,以男装装扮对着镜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Hello,大家好,欢迎来到我的直播间,今天我们直播的主题是——医院探险!” 林蕴对着镜头简单地笑了笑,他有些担忧地问唐宁:“我和你一起直播,我该不会破坏了你直播间的流量吧?” 因为之前李豪渊也曾经想要带着林蕴出镜,结果林蕴宛如百枯草,但凡有林蕴出镜的视频点击率基本上都为零。 唐宁有些无所谓:“破坏就破坏吧。”他现在能帮林蕴是一点就是一点,不然林蕴一个人又没钱又招鬼,不是被鬼搞死就是被自己穷死。 林蕴的加入确实阻碍了一波唐宁的流量,毕竟唐宁现在的直播间是出现在首页推荐,但涌进来的人数不多,只有几百人,大家乐呵呵道:【医院有什么好探险的?】【主播长得真漂亮。】【主播真的是男的吗?】 一时间直播间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唐宁朝着路边唯一一辆行驶而来的大巴车招了招手,随着那辆大巴车的靠近,唐宁手机上的信号不停在跌,他差点忘记一旦鬼怪过来就会没信号的设定,在唐宁皱起小脸,有些愁眉不展的时候,一阵阴风缓缓吹过,唐宁亲眼看到信号在这一瞬间满格。 是它在暗中帮忙吗? 唐宁走上了车子,这辆大巴车给了他一些熟悉感,唐宁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哦,这好像是鬼蛊那个副本开头乘坐的大巴车。 弹幕在此刻还是非常的快乐: 【举报!我怀疑主播在恶意卖萌!这个歪脑袋的样子太可爱了!】 【这大巴车好暗啊,影响我看主播了。】 唐宁举着手机朝着司机走去,随着他的靠近,唐宁可以看到司机一动不动地坐在驾驶座上,不错,看样子就是鬼蛊那个副本的怪物跟过来。 想到这里,唐宁很有营业精神地对着手机直播间露出了一个充满正能量的笑容,“大家快看这个司机,它是鬼哦!”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唐宁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实际上这是借着空间戒指的掩饰取出来的,他用这瓶矿泉水往司机身上一砸,其实唐宁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司机却直接瘫在了方向盘上。 弹幕:【?!主播你要干什么】【卧槽有病吧?你长得再好看也不能打人啊!】【这车还在开啊!】 在混乱的弹幕中,唐宁将镜头对准了司机,他怕大家看不清,特地还加了个闪光灯,只见黄豆粒大小的黑色小虫从司机的耳朵里爬了出来,虫子身上布满了黄褐色的粘液。 随后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虫从司机的耳朵里爬出,以人头皮发麻的速度朝四周扩散。 这种变化太过突然,弹幕经过了短暂的安静后,爆发出了一阵疯狂的“啊啊啊啊啊”。 唐宁又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他借着打火机的掩饰释放出灵魂之火,苍白的火焰在一瞬间点燃了所有的黑虫,那群黑色小虫子停止了爬行,齐刷刷翻了个身,肚皮朝天,一动不动。 不错,灵魂之火果然可以对付这些东西。 只不过刚刚用了火有点发虚。 唐宁找了个座位坐下缓缓,林蕴则随意处理了一下司机尸体后,自己坐上了驾驶座开车。 唐宁看了一眼直播间,直播间的弹幕还在疯狂地“啊啊啊啊啊”和“卧槽卧槽”,还有什么“这个剧本真刺激啊我喜欢”、“密恐阵亡”等等。 不过当唐宁把镜头移向自己的时候,他这张脸很有洗涤一切负面情绪的功能,大家一瞬间都得到了救赎。 【卧槽,这样看主播,主播好像变得更美了!】 【看主播来洗眼睛!】 【那个打火机是什么牌子啊?怎么出来的火是白色的?】 弹幕一下子又重新活了过来,但他们这种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车窗后的道路旁出现了两道诡异的人影。 【草草草草草!刚刚从外面一闪而过的两个路人走路好奇怪啊!】 【楼上是哪里来的托?拉我进群,我也想赚钱。】 【靠,真的好奇怪,低着头还手搭肩。】 唐宁看到弹幕的描述,想起来之前他在鬼蛊副本的时候,好像也在大巴车上看到了路边有着车内乘客长相的鬼在走路。 如果是唐宁自己一个人遇到他还有点慌,但是他知道有一只鬼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所以唐宁激情澎湃道:“观众朋友们!新的鬼怪已经出现了!” 说着,唐宁将手机镜头对准了车外的两道鬼影。 有着与唐宁一模一样长相的鬼骤然抬起头,直勾勾望向手机镜头。 弹幕们:【啊啊啊啊啊啊!!!】 第376章人生 直播间里的鬼唐宁有着和真正唐宁一样出众的容貌,可是当它的脸出现在直播间时,给人最大的感受并不是惊艳,而是惊恐! 这种惊恐有两点原因。 一是上一秒唐宁的脸还在车厢里和大家打招呼,下一秒骤然出现在车外,好像恐怖片里的鬼怪表演了一个当场瞬移。 二是这只鬼唐宁的脸上倒映着幽幽绿光,它的眼睛怨毒阴森,完全不像是活人会有的眼神,哪怕是车上的唐宁看见这个东西的视线,后背也不由得一凉。 而且鬼怪的身体姿势异于常人,这只鬼佝偻着背抬起头,视觉效果好像它没有脖子,一只脑袋黏在了胸前,似乎随时都会头颅落地,又仿佛下一秒脑袋就会弹射而出。 唐宁身为主播,怕自己直播间的观众们看不清晰,他还很贴心地点击放大。 阴森森的鬼怪占据了整个直播间的屏幕,它的嘴角缓缓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弹幕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过于害怕的观众有的开始疯狂刷礼物试图让礼物特效盖过鬼,有的甚至怕到直接把手机扔出去。 大巴车在林蕴的驾驶下极速漂移,那两道鬼影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这一刻瑟瑟发抖的弹幕们开始哆哆嗦嗦地发言了。 【靠靠靠靠!我是来看漂亮主播的!我不是来尿裤子的!】 【路边的那两个家伙是哪里找来的群演?尤其是那个和主播长得一模一样的,这演技也太好了!是主播的双胞胎兄弟吗?】 【呜呜呜主播你快点露脸,我好害怕,我想要洗眼睛呜呜。】 【孩子想要在主播的臂弯里找到温暖。】 唐宁很宠粉,他重新将镜头对准了自己,弹幕怂成一团哭天抢地,让唐宁回忆起了当初的自己,他突然发现搞灵异直播确实挺有意思的,看到弹幕上一些怕得要死坚强提出要主播贴贴的发言后,唐宁也非常宠粉地照做了。 对着镜头做出笔芯的手势后,唐宁对着手指比出来的那颗小心心亲了一下,再笑眼弯弯地移动小心送给大家。 弹幕们一下子活了起来,可能是这间直播间的观众活跃度很高,又进来了一大批新观众。 新观众中不乏一些讨厌唐宁的弹幕,比如说:【好恶心啊一个男的摆出这样的造型,呕】【什么鬼?我还以为是漂亮的妹子。】 林蕴坐在驾驶位上说道:“开不出去,鬼打墙了。” 唐宁听到这句话就是不远处应该又能看见那两位大兄弟了,他元气满满地对弹幕们说道:“高能预警哟!” 说完对大家wink了一下,然后贴心地把镜头重新头像了马路边。 这一次,两只分别有着林蕴和唐宁长相的鬼怪齐刷刷抬起头,对着直播间的观众们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两只鬼脸骤然出现的效果比单个还要恐怖,尤其是这两只鬼虽然长相不同,但它们脸上的表情,传递给镜头的阴森气质却一模一样,好像是两个恐怖的东西披上了人皮。 弹幕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包括上一秒还在嘲讽主播的弹幕这一刻都爆发出了惊悚的尖叫。 然后看到镜头一转,主播贴着车窗很人畜无害地将鼻子顶成猪鼻子,好像在淡定地卖萌时,那些一开始疯狂嘲讽唐宁的弹幕一瞬间明白了主播的重要性。 主播简直是这个阴气森森的直播间的一股清流啊! 可以洗涤心灵!驱散恐惧!坠入爱河的清流啊! 唐宁看着那两只鬼再一次被车抛在后面,他想起之前在鬼蛊副本中,他们是下车避开这些鬼。 但是现在唐宁不是很想徒步赶往医院,累。 如果不下车的话,就只能解决掉这些鬼怪,唐宁倒也不是很怕这两个家伙,因为他现在身上有一堆强大的道具,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另外一只非常强大的鬼在暗中保护着他。 对方不久前还帮他加强了信号,只是因为他对没信号的手机皱起脸,现在那两只鬼还能在外面晃来晃去,应该是唐宁一直对着弹幕开开心心得唠嗑,表现得很高兴的样子,所以对方才留了这两只鬼东西这么久。 唐宁想到这里,试探性忧心忡忡道:“什么?我们的车子是开不出去了吗?那该怎么办呢?” 弹幕:【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担心的样子!】 没过多久,林蕴回道:“开出去了。” 果然,只需要他表现出讨厌这些鬼怪的样子,那些东西就会被铲除掉。 甚至……如果他表现出对人类厌烦的模样,那些人都会被暴力铲除。 这种行为绝不会被谢云庭做出来,哪怕谢云庭很喜欢他,真的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先听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按照合法的方式为唐宁主持公道,如果唐宁是无理取闹…… 唐宁不清楚谢云庭会怎么做,他也从来没有在谢云庭面前表现出无理取闹的一面,一方面是唐宁确实不是这个性格,另外一方面则是唐宁有时候也会有些担心,担心他如果变得糟糕了,谢云庭还会那么喜欢他吗? 唐宁心中没有答案。 就像如果谢云庭在他身旁,唐宁不是很好意思开个直播女装,他总觉得谢云庭太好了,很正经的一个人,他这样做对谢云庭来说不太好。 可是当唐宁打算用女装勾引出那个躲在暗处的存在时,他顺手开了个直播,也没考虑躲在暗处的那个家伙会不会因此讨厌他。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其实唐宁都没有思考太多,或许寂空大师说的是对的,有些东西不需要用魔镜去照,内心早已明了。 “到了。”林蕴说道。 这家医院并不是玩家们刚出生的医院,但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唐宁走下车,将摄像机镜头对准了这家医院,他对直播间的观众们介绍道:“朋友们,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进入的医院。” 现在夜色渐深,医院亮起了灯,只不过每一扇窗透出来的灯光都是青色的。 在唐宁说话期间,他看到群聊里弹出了一条消息,来自姜眠眠:“唐宁,这家医院是鬼家副本里我曾经进过的医院。” 姜眠眠:“我现在联系不上周康,你如果到医院了,就问问周康他有没有在这家医院的单子上签过自己的名字。” 唐宁发消息问道:“如果签了是什么下场?” 姜眠眠:“大概就是把命抵在这里了。” 唐宁心中一凛,他原本还觉得这一次的任务很简单,只要把周康从医院里接出来就好,但如果周康真的在昏睡的时候被他的鬼父母拉着签了字,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医院签订了协议,而接人的唐宁更不知道这点。 到时候周康是从医院里面接出来了,不过那个时候的周康是人是鬼就不一定了。 唐宁和林蕴往医院走去,路上唐宁顺手给自己披上了新道袍,还借着背包掩饰拿出了镇魂铃,兜里不忘揣着几张符箓。 【主播新皮肤真漂亮嗷嗷!水灵灵的小道长我好喜欢!】 【这铃铛符啊什么的纪念品以后会卖吗?我想要个同款,如果有主播的亲笔签名就更好了。】 【这医院的灯光怎么这么绿?这一次直播真的是下血本了,灯光就要废不少钱吧。】 【还是我环保,想到我的主播老婆被你们这么多人眼馋,我的头顶就发出了绿光。】 在弹幕的欢声笑语中,唐宁踏进了医院的大门。 往日里人来人往的医院在夜晚寂静到有点阴冷,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厅里没有,相反,这里密密麻麻沾满了“人”。 唐宁的瞳孔微微一缩。 它们很安静,近乎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厅、楼梯、走廊等等各个角落,在唐宁和林蕴两个大活人走进医院的刹那,那些看起来和雕塑一样僵住不动的家伙全都行动了过来,去挂号、取药、爬楼梯、排队…… 【救命,刚刚是网卡了吗?这么一大帮人一动不动的样子好诡异。】 【这破网又卡。】 【大家都好有素质,居然没有一个人在公众场合大声喧哗,感动。】 【靠!怎么、怎么有个靓仔穿寿衣?】 【好像不止一个穿的是寿衣!!!这也太不吉利了!】 周康之前给过唐宁位置,要想上去需要爬楼梯,可是楼梯上站满了“人”。 唐宁没有去求躲在暗中的存在的帮忙,他一边往楼梯上走,一边摇着镇魂铃,所有靠近唐宁的东西都在镇魂铃的作用下飞速避让,空灵悠远的铃声响彻了整个医院,传来了一阵阵回音。 唐宁和林蕴一起快步爬楼梯,在镇魂铃一分钟的时效内,他们争分夺秒跑向周康的病房,唐宁是脚上穿着道具鞋,林蕴是最擅长跑路,他们两个人跑得飞快,唐宁的摆臂动作也很快,直播间的观众们只能看到残影。 正当弹幕们抱怨着是不是网又卡了、画质好差、主播别跑了之类的话时,直播间里的画面一下子又高清了,因为唐宁终于跑到了病房前,并且推开了门,还贴心地把手机摄像头投向了病房—— 瘦到宛如人形骷髅的周康躺在床上,他的左边坐着额头贴着符箓的父亲,右边坐着同样贴着符箓的母亲,胸前坐着一只毛绒绒的小猫。 这画面看上去本没什么特别,还有人夸这只小猫真可爱他可以一屁股坐死八个。 只不过当坐在周康胸口的那只小猫抬起头,露出一张属于周康的人脸时,场面一下子就刺激了起来。 弹幕们:【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77章人生 【刚刚是谁说要一屁股坐死这只猫的?】 【这猫是戴头套了吗?好真啊,好像真的人脸安装到了猫身上。】 【我家猫本来和我一起看直播,它看到这只人面猫吓得像个兔子一样一跃而起,发出了一声惨叫,现在还坐在角落里不肯出来……】 人脸猫盯着门口的玩家,猫的脸比人要小得多,这张小小的猫脸上差点塞不下周康身为成年男子的五官,它有着人的眼睛和猫的眼神。 别说是弹幕被吓得嗷嗷乱叫,唐宁乍一看到这只有着周康人脸的猫,他的内心也咯噔了一下,林蕴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仅是猫转头了,惨绿的光线下,两只垂落在病床上的时候骤然抬起,这两只手瘦的格外厉害,好像干尸的手掌。 唐宁屏住呼吸严阵以待。 弹幕的数量显然减少了很多,直播间前里有很多观众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屏幕或者是自己的眼睛。 伴随着猫叫,病床上的周康坐起身,露出了一张属于猫的脸! 人脸猫身和猫脸人身的周康一起看向镜头。 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仿佛被一串电流蹿过脊背,浑身不适又毛骨悚然。 恐惧从唐宁的神情和小动作中显现出来,还没等唐宁想好要怎么处理周康,浓重的阴寒气息就从唐宁的身后源源不断地传来。 林蕴的腿肚子开始哆嗦,他能感觉到有一个可怕的东西进入了病房,那个东西就在身后,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阴风吹动了周父周母额头上的符箓,那两张薄薄的符箓像两张废纸被吹散在空中,而失去符咒限制的周父周母在第一时间蹲了下来,藏进了病床底下。 床上的“人”和“猫”不约而同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他们一下子缩进了被子里,像不愿面对的鸵鸟。 唐宁知道是它来了,还没等唐宁去寻找它究竟在哪儿,阴寒的气息又消退了。 “周康?”唐宁试探性叫了一声,他相信既然刚才那个存在来了,那他害怕的东西就会被解决掉,但他不清楚周康会不会受到影响。 看着鼓起的被子,唐宁咬咬牙,举着手机往病床靠近。 许多弹幕们在这个时候都要疯掉了,这种感觉就像在看恐怖片的主角作死,明明前方有危险,主角还要一步一步向前,身为观众没有任何阻止的方法。 “周康?”唐宁走到了病床边,被被子盖住的东西依旧没有动弹。 “你还好吗?”唐宁弯下腰,伸出手,抓住了被子的一角。 【我很不好!】 【呜呜呜我好怕啊,我不敢看了,我想退出这个直播间了,可是我还没有欣赏够主播的脸!】 【好耶我现在就缩在被子里,可以假装宁宁掀的是我的被子了~】 被子被唐宁一点一点地掀开,先露出来的是漆黑的头发,而后,紧闭的眼睛出现在了镜头面前。 下一秒,这双眼睛骤然睁开。 这眼睛睁得太突然,唐宁有点被吓到,以至于手一时间没有握住手机。 随着手机从唐宁的手中滑落,直播间里的人脸极速放大,无数条啊啊啊啊叫的弹幕再一次占据了直播间。 “嘶——”猝不及防被手机砸脸的周康吸了一口气。 唐宁连忙关心道:“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周康摇摇头,“没事。” 从被子里钻出来的周康和小猫的脸都回到了正确的身体上,虽然周康现在看起来瘦得惊人,但能自己下床,还可以和唐宁对话,“多亏你们来了。” 唐宁松了一口气,“我带你出院。” 弹幕呜呜呜地表示着他们现在很有事,哪怕刚才周康是人脸,一瞬间都有被吓到,现在再看到周康抱着小猫,他们的反应更趋向于“你不要过来啊”。 因为唐宁的直播风格就是突然间吓唬一下观众,弹幕们都很怕周康站在唐宁的身旁突然间就换上一张猫脸,这可比川剧变脸要刺激多了。 不过唐宁现在专注于跑路,没看到那些受伤的弹幕们。 唐宁、林蕴、周康以及那只小猫走出病房后,发现走廊上面的病人们不多,楼梯上面也空出来了一条路,他们一路走起来畅通无阻。 唐宁还记得姜眠眠的交代,特地问周康有没有签字,周康有些后怕道:“就是因为签字我才会变成那样。” 他在这家医院躺了一半突然感受到了危险,有东西要找到“周康”,周康迫不得已和猫调换一部□□份,这样他们两个就都不是周康,医院那些东西自然也就找不到周康。 但医院有太多诡异的地方,周康以这种形态待了一段时间后,渐渐地失去了自我意识,如果不是刚才突然被一种阴寒的气息唤醒,可能他现在真的以为自己是一只猫了。 他们来到了周康当初签名的地方,唐宁担心医院不会把名字交出来,他有些紧张地站在窗口,窗口深处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在众人的注视下,窗口伸出了一只青色的手,稍显颤抖地将纸张递给了他们。 周康很顺利地划去了名字。 这让唐宁猜测大概率是刚才那个存在帮了他们一把。 三人有惊无险地离开了医院,现在时间不早了,林蕴问要不要一起吃顿饭,其实他是想要蹭顿晚饭再走,唐宁摇摇头,“你和周康去吃吧,我有点事情。” “好,路上小心。” 和两个队友告别后,唐宁站在路边拦公交车,顺便和直播间的弹幕聊了一会儿天,弹幕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中,嘀嘀咕咕说什么恐怖片不能落单之类的话,唐宁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们放心,我不会出事的。”还有王子保护着他。 【天啊!你怎么还给自己定下了flag!】 沙雕弹幕让唐宁看得很开心,在弹幕问猫和人的脸互换怎么做得这么逼真时,唐宁回答道:“因为他们的脸真的换了。” 弹幕表示是哪位特效妆老师,下次想看见换脸的全过程。 在弹幕问刚才那一家医院的病人和医生怎么看起来都这么奇怪时,唐宁回答:“因为他们都是鬼啊。” 弹幕哈哈哈说下次这种大场面要是缺群演可以喊他们去。 唐宁想了想,“这种冥场面还是不要瞎掺和了吧。” 虽然唐宁回答的很坦诚,但弹幕们都基本上都不太相信唐宁的话,因为这个世界虽然有灵异现象,但绝大部分的普通人都接触不到这些。 聊着聊着,唐宁的直播间突然间黑屏。 唐宁瞳孔一缩,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的右手使出了灵魂之火,左手拿着手机时指缝间还夹着符箓,他高度警惕地环顾四周。 发生了什么?是它出了什么意外吗?直播为什么会突然间中断? 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 阴冷的晚风吹过,唐宁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唐宁的手机突然间亮了一下,上面传来了一条经纪人发来的消息,表示唐宁这次直播涉及封建迷信被封了。 和空气斗智斗勇的唐宁:“……” 回到家中后,唐宁自己下厨做了两人份的饭,他一份自己吃完,另外一份饭被唐宁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这是请你吃的晚饭,谢谢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多。” 唐宁对着空气说道。 没有人回应,唐宁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等到回应后,他转身进卫生间洗漱,出来时,唐宁发现桌上的饭菜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微微翘起唇角,转身走进卧室,今天一天下来有些劳累,唐宁闭上眼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当再次醒来时,唐宁听到冰冷的系统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请玩家选择第四天的卡牌。】 唐宁睁开眼,看到了陌生的房间装潢,这和他第三天所处的房间并不一样,空间也小了不少。 【系统,可以简单介绍一下我现在的情况吗?】唐宁问道,他需要了解现在自己身处人生的哪个阶段。 系统简洁道:【30岁,单身独居,过气主播。】 三十了吗? 唐宁环顾了一圈周围的陈设,再结合一下过气主播的职业,唐宁发现自己这个阶段的经济状态似乎很一般。 唐宁飞速思索这一天要选择什么卡牌,其实昨天睡前他就仔仔细细想过一遍,目前他还能选择的卡牌有睡美人牌、长发公主牌、人鱼公主牌、黑寡妇牌、偷莴苣的人牌、农夫与蛇牌、樵夫牌。 睡美人牌唐宁是准备好要留到最后一天用。 长发公主牌可以让王子出现这点其实很让唐宁心动,哪怕王子不出来见唐宁,也可以在暗中保护唐宁,可这张牌的副作用是女巫也会出现。 唐宁很担心女巫的实力会很强,目前看大部分的怪物都是敌不过王子的,如果唐宁用卡牌弄出了一个和王子势均力敌的女巫,那么王子能够帮助唐宁这一点就被削弱了。 而且唐宁更担心的是,女巫会不会继续在接下来几天出现,因为林蕴在第一天使用那张卡牌后,卡牌带来的益处存在了一天,害处却一直延续。 人鱼公主牌的优点是唱歌就能让怪物停止行动,缺点是其他时间都要当哑巴,唐宁不可能为了第三天唯一一次歌唱其他时间都在闭嘴,这首先就对他的直播工作很不利。 黑寡妇牌让唐宁有些犹豫。 他原本觉得自己肯定用不到这张卡牌,但之前和队友们讨论时,大家有猜过中年阶段会遇到什么危机,比如说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这些事情,如果用黑寡妇这张牌的话,唐宁能够完全杜绝家庭带来的种种弊端。 偷莴苣的人牌也让唐宁有些心动。 因为在鬼世那个副本中,唐宁因为这张卡牌得到了1号,他有没有可能因为这张卡牌得到王子? 再加上30岁一般是有了孩子的年纪,唐宁还要考虑以后养老这件事,如果他赚不到足够多的钱,能不能利用那张卡牌得到一个照顾他老年生活的孩子? 不过这张卡牌又说偷来的孩子注定会失去,这点让唐宁有些不敢选择。 农夫与蛇牌是唐宁不敢用的卡牌,他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即使他救下的蛇会帮他,可当知道这条蛇一定会反咬他时,唐宁肯定会终日提心吊胆。 樵夫牌也让唐宁有些想选,这张卡牌可以让唐宁看到金斧头,银斧头和铜斧头,意味着三十岁这一天起码有一次逆风翻盘的金斧头机遇会出现,就看他能不能把握住。 所以……他究竟要选哪张卡牌呢? 第378章人生 唐宁认为自己现在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即使没有王子也可以活下去,再加上昨天他使用了的魔镜牌也不会召唤出王子,但对方一直默默跟随着他,今天有可能即使他不使用关于王子的卡牌,对方也会暗中跟随。 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王子一直都不肯出来,那肯定有他的原因,他要是强行逼对方出来,会不会反而造成不好的事情? 长发公主牌可以先放一放。 唐宁思考自己这一天究竟要做些什么。 之前玩家们在一起讨论过,认为金钱在人生中副本中能够起到很重要的作用,从林蕴的遭遇就可以看出钱的重要性。 这个副本后期大家会变成老人,养老问题是一个大难题,如果要养儿防老,他现在可以使用偷莴苣的人牌,但唐宁又担心这一天结束,他会直接失去那个孩子,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赚钱存养老金更保险。 没错,他这一天需要搞钱,三十岁,正值壮年,还可以再冲一把积累财富。 【系统,我要使用人鱼公主牌。】 唐宁原本想要试试樵夫牌,但他又很担心自己没能抓住金斧头,反而选了铜斧头,不如选更保险一点的人鱼公主牌,这张卡牌有一个没有显示在设定上的优点,那就是声音宛如天籁。 有这个声音条件,先不提转行去当歌手这种有一定技术含量的操作了,唐宁觉得让自己这个过气主播多点热度应该是没问题的。 【玩家已使用“人鱼公主牌”】 【人鱼公主牌设定1:你的歌声很动听,鬼怪听到后都不忍心伤害你。】 【人鱼公主牌设定2:你一天只有一次唱歌的机会,为了这一次歌唱,其余时间你需要闭口不言。】 选好了卡牌后,唐宁打开了手机,他最先翻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里面有小几万,系统告诉唐宁,去年的唐宁用自己多年的积蓄全款买了房和车,所以现在卡上的余额不多。 听到他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自己买的,唐宁感觉自己未来的养老生活有了一些保障。 唐宁翻看了一下他过往直播的录屏,发现因为自己不擅长聊天,不擅长打游戏,除了脸蛋一无是处,只有一开始灵异直播时效果超级好,禁止播灵异相关内容后,唐宁的直播内容难免乏味,或许这就是他过气的原因。 唐宁点进自己的直播账号,粉丝人数有三四十万,未读私信99,这些私信他基本上不会去看,不过他加了类似于榜一大哥的粉丝们,数量不多,五六个,唐宁买房将近一半的钱都是这五六个土豪粉砸出来的。 不过不是这些豪粉私下发的红包,唐宁没有收私底下的钱。 唐宁打开了自己的私人社交软件扫了一下,那五六个土豪粉有男有女,基本上都是馋他身子想要和他交往。 比如一位四十多岁的富商,暗示过唐宁如果和他在一起会得到什么什么。 又比如一位漂亮姐姐,表白了几次无果。 还有一位年轻的有钱弟弟,长得有点小帅,坚持不懈给唐宁发腹肌照、自拍等等,在明示唐宁多年无果后,咬牙表示自己愿意为爱做零。 …… 这些粉丝长情的追了唐宁五六年,实在等不到唐宁回应就断了联系。 唯有一个壕粉,他粉了唐宁十年,现在还在追着,这里的“追”不是追求对象的追,而是粉丝对主播的追,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对唐宁求爱,没有暗示过唐宁什么的土豪粉。 在唐宁观察自己的直播事业时,他收到了群里的求助消息。 周康:“我父母说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地点在这家餐厅(定位)这是我之前经历过鬼饭店,他们现在开车载着我去这里,有谁能来搭把手?” 姜眠眠:“我暂时没空,我感觉有东西跟着我,我得先把它给解决了。” 林蕴:“我去你那里蹭饭吃@周康” 唐宁:“我也过去吧。” 唐宁出门前戴上了直播装备,他打开直播后并没有说话,以免浪费这一次卡牌的唱歌机会,弹幕们有些奇怪地询问唐宁这是要干什么,没有得到唐宁的回应后,有几个观众走了,不过还是留下了几百个固定时间点看直播的的观众。 没过多久,唐宁接到了路边站着的林蕴。 当林蕴一上车的时候,直播间的观众唰得走了大半,更玄学的是都没有新的观众进来,唐宁瞄了一眼弹幕,看到有弹幕说:【十年了啊,林哥真的不是对家派过来的间谍吗?】【果然林蕴玄学出现了!】【林蕴一来我的网就卡了。】 唐宁愣了一下,突然间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十年来唐宁隔三差五就带着林蕴出镜,林蕴的体质在财运这一方面堪比百草枯,和他沾边的人基本上都会惨到一起破财,也就是唐宁的脸太好看了,才能在林蕴的毒奶下顽强地赚钱买房。 至于为什么这十年游戏都默认唐宁会和林蕴一起直播,唐宁估计是他在第三天埋下的因,当时他带着林蕴开开心心出镜了,于是接下来时间飞速流逝时,游戏都默认他和林蕴组队。 不过这也不全是坏处,看着副驾驶上面色红润的林蕴,唐宁猜测这十年因为有他带着林蕴,林蕴能吃饱喝足养好身体。 没过多久,车子开到了繁华的市中心,周康要去相亲的那家餐厅是一家港式茶餐厅,这家餐厅的客流量很大,排队的人坐满了餐厅前等待的椅子,和这一家饭店相比,这条街上其他的饭店都显得挺冷清的。 唐宁迅速下车。 【今天主播是要尝试吃播?】 【这家餐厅我朋友带我去吃过,我觉得味道很一般,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 【对,这家我去过,一点味道都没有,特别是糕点,和很涩的粉一样,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在门口看到了我就很想再去试试看,可能是想试试它还能有多难吃吧。】 唐宁在队伍的前面看到了周康一家,周康被他的父母牢牢按住肩膀,不仅是他的父母在压制周康,周围一群的路人都在七嘴八舌道:“小伙子,不就是相个亲吗?这点时间都没有?”“是啊,和你相亲的女孩子这么漂亮,你总得坐下和她吃个饭再走吧……” 周康急得浑身直冒冷汗,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伸来,将他往餐厅里面推去。 唐宁急忙往周康那边走,结果他刚走没几步,一只手忽然拦在了唐宁面前,“干什么?想插队?” 所有排队的人听到这句话,他们都直勾勾看向了唐宁,似乎只要唐宁敢再向前这一步,这些人就会扑上来主持公道。 唐宁停下脚步,他看着周康即将被推进餐厅的背影,又看向周围虎视眈眈的“路人们”,唐宁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张开嘴—— 一阵轻盈空灵的歌声在这个繁华的人潮汹涌的街道上响起,那歌声没有什么歌词,音量也并不大,可是在天籁般的歌声出现时,人声、脚步声、汽车行驶声…… 一切一切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制造出声音的主人们也都停下,他们的脸上浮现出了如出一辙的呆滞,宛如被这动人的歌声震撼住了心灵。 这是传说中人鱼的歌声,能够蛊惑人心,而正在歌唱着的人又几乎能满足所有人对美的幻想。 直播镜头忠实地记录了这一幕,随着唐宁举着手机一边唱歌一边往周康方向跑去,镜头里一张张痴迷的脸庞挤进直播间画面。 有的人拿着自己打包出来的饭盒,结果盒子从手中滑落,汤汁溅满一地,他还是呆呆地聆听天籁,有的人抱着自家不肯走路的宠物狗,人脸和狗脸都是目瞪口呆的神情,还有的人正在气势汹汹地吵架,结果面对面吵到一半听到歌声时,互相都要杀人的目光变成了一见钟情般的心动…… 唐宁能感受到在自己唱歌时,力量正在飞速从他体内流逝,他只能坚持这种状态十秒,不过已经够了。 唐宁冲到了周康的面前,他拽住了周康的手,趁着周围人都不能动的情况下,唐宁拉着周康疯狂跑路,幸好周康经过第三天的经历后,变成了一个宛如纸片人的瘦子,不然唐宁根本拽不动周康。 当最后一丝能量耗尽时,气喘吁吁的唐宁将周康拉到了林蕴身旁,他用力拍了一下林蕴,此刻唐宁的歌声正好结束,林蕴骤然惊醒,赶紧左手牵着周康右手牵着唐宁跑路。 唐宁的手已经握不稳手机了,再加上这种跑路的紧要关头,他根本没想着要怎么录直播,不过摄像镜头还是很争气地录到了唐宁身后的画面—— 在那家港式茶餐厅排成长龙的队伍们齐刷刷掉头,集体追向唐宁,不仅是这家餐厅前的人在追,整条街道上的其他人也都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争先恐后地往唐宁的方向扑去。 一阵阵尖叫声在人群中爆发,那些尖叫不仅有着鬼怪的诡异,还有着狂热粉般的激动。 同样的,直播间的弹幕们也陷入了癫狂: 【我的天啊!这也太好听了!!!再来一首吧!我快要听哭了!我这么多年的歌都白听了。】 【刚刚谁录屏了?!我要单曲循环!】 【呜呜呜呜天籁之音!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卧槽卧槽卧槽!怎么这么多人冲过来了?!卧槽宁宁快跑啊!!!】 第379章人生 铺天盖地的壮观场面把唐宁吓了一跳,他看到前方原本没有排在港式茶餐厅店里的路人都朝他这边蜂拥而至地赶来,那些人面色红润,双眸有神,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把唐宁等人都吓了一跳。 难度怎么会这么大?! 难道说因为他们三个老玩家加在一起才引发了这些鬼怪的追逐吗? 唐宁取出了镇魂铃,顾不上自己可能会昏厥,他猛然摇晃了铃铛,空灵的铃声响彻人群,刹那间,有一部分人停止了追逐往回走。 还没等唐宁松口气,他就发现绝大多数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怎么回事! 唐宁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些人,看着那些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的人们围住了他,然后掏手机的掏手机,说话的说话,甚至还有把纸张和笔递到唐宁的面前—— “你是明星吗?我能要个签名吗!” “你唱歌好好听!我是你的粉丝!刚刚路转粉!” “卧槽他好好看啊!他长得太太太好看了吧!” “……” 当然更多的还是和唐宁近距离接触后被美貌震慑到说不出话来,当场陷入了痴呆状态。 在经过了这么多个副本世界的磨砺后,唐宁的气质和一开始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哪怕没有这张脸,走在街上突然撞见他时,都会下意识认为这不是一个随便能在街上偶遇的人。 他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连头发丝都好像会散发出光彩。 林蕴在旁边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误会了!他是素人!” 周康也艰难地想要拨开人群:“我们只是路过的。” 唐宁在现实中都没有受到过如此巨星的待遇,他一脸懵逼地看着四周狂热的人群,后知后觉发现之前和丧尸一样的人似乎真的是活人。 发现这一点后唐宁镇定多了,他冷静地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直播间的人数在突然间飙升到了数万人观看,而且这个数量还在疯狂上涨,哪怕有林蕴这个百草枯的存在也完全不能阻止唐宁这一次直播的火爆。 打赏的金额更是出现了百万打赏。 是唐宁列表里数十年如一日的土豪粉打赏的,唐宁的直播人数突然间爆涨也离不开对方的一掷千金,新进来的弹幕们众脸懵逼: 【卧槽怎么了?丧尸围城吗?】 【演的吧,不过这些群演好敬业啊,这一次直播得砸多少钱出去?】 【围观土豪。】 【这是什么剧本?巨星微服私访?】 在人群的推搡中,镜头终于转向了唐宁的脸,在这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面容出现在直播间时,吵吵嚷嚷的弹幕们陷入了诡异的安静,然后,他们集体高潮了—— 【卧槽主播你好美!!!】 在唐宁目瞪口呆中,他的热度爆了,爆出圈。 无数的视频、照片都上传在了网络上,其中还包括唐宁歌唱的声音,有直播录屏的粉丝恰好录下来这一段,而在当时还有一个路人看唐宁太好看了,暗中偷拍,正好在现场拍下了唐宁歌唱的开头,后面的部分没有录下唐宁的脸,因为唐宁当时不停往店里走,而那位路人将在原地一动不动,镜头没有随之移动,但是歌声全都录了下来。 惊为天人的动听歌声,不逊于当红流量的漂亮脸蛋,还有视频录制者们以及无数在场围观过唐宁的人声嘶力竭喊着唐宁的不上镜。 人生这场游戏或许就是如此奇妙,当唐宁终于在林蕴和周康的帮助下挤上车时,他已经收到了许多公司、节目、采访的邀约,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下半辈子应该不用再为金钱烦恼了。 唐宁收到了列表里许多人的恭喜,那位打赏了他百万的土豪粉也对他表示了祝贺,对方说:“你变得越来越好了。” 这条祝福淹没在了无数的恭喜声中,没有被唐宁看到。 回到家后,唐宁拒绝了那些经纪公司,他们都想要把唐宁培养成一位歌手,可惜唐宁现在已经用过人鱼公主牌一天一次的歌唱机会了,尽管他的声音在卡牌都加持下无比的动听,但唐宁唱歌跑调的老毛病还是没有变。 大家很想让唐宁再重现一次茶餐厅前歌唱的封神之歌,唐宁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重现出来。 不过要是一首旋律简单的歌反反复复练习,那唐宁还是能够做到不跑调的,他高高兴兴在直播间吃着流量红利,唱一些简单的歌曲,因为有唐宁声音的加持那些歌虽然很简单,但被他唱出来还是很好听。 虽然签经纪公司进娱乐圈也许能够赚到更多的钱,但唐宁只需要挣到一笔养老金就够了,正在唐宁没有什么志气的准备就这样咸鱼下去时,许久未见的谢云庭主动联系了唐宁。 这是在阳光明媚的中午,他们约在了一家中餐厅见面。 此时的季节正值早秋,谢云庭穿了一套长款风衣,他已经三十岁,目光清正,身姿挺拔,周身透出一股西方的绅士和东方的侠气相结合的气质,让人一眼惊艳。 唐宁只不过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看了第二眼。 谢云庭伸手帮唐宁拉开椅子,照顾着唐宁坐下,他含笑道:“这家店味道不错,特别是他们家的招牌菜……” 他将菜单递到了唐宁的手边,语气熟稔,似乎他们昨天才见过,其实对唐宁而言,他确实和谢云庭昨天上午刚见面,不过据唐宁所知,这些年来谢云庭一直在忙碌奔波,他们除了逢年过节在谢家见面之外,很少私下联系。 点好了菜后,谢云庭也没有让气氛冷下来,他说了自己这些年来的见闻,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在他的口中就像说书人嘴里的故事那样有趣,哪怕唐宁已经经历了许多的鬼怪世界,依然会被谢云庭的经历所吸引。 唐宁听得有些入迷,手掌托着下颌,一时间连饭也忘记吃了。 谢云庭说自己见到了一位上古僵尸,那位僵尸含冤而死,怨气冲天,不被天道所容,谁和那位僵尸多相处一会儿,就会跟着染上霉运,他和对方在一起同游一段时间后,经历了喝凉水塞牙走路平地摔等等一系列倒霉事情。 唐宁有些想不到谢云庭会遭遇这种事情,因为在他的心中谢云庭将永远风度翩翩,从容优雅。 可是当谢云庭毫不在意的提起自己的糗事时,他反而觉得谢云庭更加鲜活生动了。 谢云庭说有一个男人曾经背叛了与狐族的誓言,用残忍的手段杀害狐族大妖,狐族为了报复让那人风流成性、饥渴难耐,身为男人还怀了孕,孩子是一只尚未成型的狐狸,他知晓了真相后没有去帮那个罪有应得的人,而是连夜离开了,结果还是被狐族不停追赶,态度之执着堪称不死不休。 “我很不解,就问,你们为什么要追我?”谢云庭对唐宁说:“你猜这是怎么回事?” 唐宁茫然地摇摇头。 “那位狐族说,因为你生得俊俏,我自然是要追你的。”谢云庭模仿着那位狐族的语气,甚至给唐宁抛一个媚眼。 他的眉目深邃,眼神清正,并不适合这种神态,做起来有些滑稽。 唐宁噗得一下笑了。 谢云庭收敛起了夸张的神情,含笑地望着唐宁,无需再刻意暗送秋波,他看唐宁时如果不克制住情感,本身就是眉目传情。 谢云庭又说见到了某一脉的传人,那一脉的人坚持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默默守护一方的安宁,被那一片的村民当成山神,不过有一个少年人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就跟着他一起出来了。 “你猜他现在怎么样了?”那深邃的凤眸温柔地看向唐宁,“他染上了网瘾,天天氪金打游戏,最近迷上了看直播,今天还和我说,有一个叫唐宁的主播唱歌很好听。” 唐宁连忙解释道:“我其实唱歌不太行,也就是那一次突然发挥好了,平常情况下只能唱唱儿歌之类的。” “小宁,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之间的约定吗?”谢云庭问道。 唐宁眨了眨眼睛。 “你说你想要找一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谢云庭说:“我说,长大以后,我就开这样一家公司。” 唐宁有些诧异地看着谢云庭,他记得这句话,因为这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这两三天发生的事情,可是他没有想到谢云庭还记得,不仅记得,还当真了。 “我打算开一家娱乐公司。”谢云庭专注地望着唐宁,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你是我想签下的第一个艺人,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和我们的唐大巨星一起共事。” 谢云庭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上面是他给唐宁开出的合同,合同的待遇非常优渥,相当于超一线明星的待遇,这种架势已经签艺人了,是谢云庭专门开一间公司为唐宁的星途璀璨铺路。 公司的名字就是最好的证据,云宁娱乐,取了谢云庭和唐宁名字中的各一个字组合成了公司名。 唐宁怔怔地看着谢云庭,此时的谢云庭成熟稳重了许多,双眼依旧含着深情却不会淹没理性,能够在谈话中游刃有余,张弛有度,他一时间无法看透谢云庭到底在想些什么。 经过了这些年的游历,谢云庭不再是当初那个一眼就能够看到底的澄澈少年,他的经历给他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本书的话,谢云庭会让旁观者有许多想要阅读的欲望,这种感觉很像是当初莫云初给他的感受。 他变得更像王子了。 第380章人生 唐宁签下了谢云庭给的合同,因为单从合同的角度来看,他并不会吃亏还能大赚一笔。 他想不到自己拒绝的理由是什么,毕竟在这一天他的目标就是多赚钱,为自己以后做准备,顺便还要给林蕴攒一点养老钱,不然他很担心林蕴以后会流落街头。 谈完了合同之后,谢云庭询问唐宁接下了打算做什么,“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我们好多年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到处走了。” 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眼里却依然如少年时含着期待,让人很难拒绝。 不过唐宁在拒绝人这一的面,某些时候还是非常铁石心肠的,“可能没时间,接下来我要去看看姜眠眠他们。” “我听说姜眠眠最近又升职了,在她那个行业,一个女孩子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很不容易。”谢云庭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我正好也想要上门拜访,一起?”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再拒绝实在是不给情面。 唐宁点头同意。 谢云庭从包里取出了口罩,“大明星,戴上。” 他总是能把很多细节处理得面面俱到。 唐宁和谢云庭走出餐厅,外面的树叶从翠绿染上了金黄,街道上的车辆并不多,唐宁走了几步,经过一位路人的身旁,听到对方的手机上传来了熟悉的歌声,那是他之前在茶餐厅前的吟唱。 那位路人下意识抬头看了唐宁一眼,但是觉得眼熟,还想要多看,不过唐宁戴了口罩要走的又快,还有谢云庭在一旁当人形挡箭牌,对方并没有发现歌声的主人和自己擦肩而过。 谢云庭拉开车门,他在车上挂着许多的小零件,很多都来自他刚刚给唐宁讲过的故事主人公们,譬如僵尸拔掉的智齿、狐族掉毛搓出来的毛球等等……谢云庭这种喜欢收集小东西的习惯到现在还没有改掉。 唐宁坐在副驾驶,他打开手机群聊,想要看看队友们现在的状况,特别是姜眠眠,他记得姜眠眠一开始就和他说过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 唐宁:“你现在解决掉那个跟着你的东西了吗@姜眠眠” 姜眠眠:“我用道具检测,确实测不出来有什么鬼怪在盯着我,可是我总感觉那个东西还在跟着我。” 唐宁:“你现在在哪里?” 姜眠眠:“我家。”她给唐宁发了一个地址定位。 很快,谢云庭开车来到了姜眠眠所在的小区,在这段时间,唐宁从谢云庭口中了解到了这些年姜眠眠的经历,谢云庭说姜眠眠后来出国读书,回来后工作很拼命,为了事业一直没有结婚,是他们高中班级里面唯一一个没有结婚的女孩子。 谢云庭说着又笑了一下,“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当初我们玩得好的这几个现在都是单身。” 唐宁感觉到谢云庭可能会问他为什么这些年还是单身,不过谢云庭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停下车,“到了。” 他在车上拿了一个袋子,里面看起来是装了很多的礼物,唐宁原本还以为谢云庭说自己也要拜访姜眠眠是客气话,不过现在看来,谢云庭更像是有备而来。 他们按下了电梯楼层数,到了姜眠眠所在的楼层,唐宁刚进去走了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男人低着头匆匆离去,那个男人戴着鸭舌帽,看不清多大岁数,身材单薄,个子也没有谢云庭高,迎面走来就和他们擦肩而过。 唐宁没有怎么在意这个类似于路人甲的角色,他和谢云庭按下门铃,不一会儿,姜眠眠开了门。 三十岁的姜明明已经褪去了脸上的婴儿肥,她没有戴眼镜,扎着低马尾,见到唐宁和谢云庭后,她紧绷的神情稍稍舒缓下来,“快进来吧。” 姜眠眠转身去给唐宁和谢云庭倒了热水,他们坐在客厅里,谢云庭和姜眠眠寒暄了几句后,拿出他送的礼物,里面是一只龙龟,龙龟据说有旺事业的功效。 送完礼物后,谢云庭就像是随口问道一样:“刚才那个男人是你的熟人吗?” “什么男人?”姜眠眠皱眉道。 “他很像是你的一位同事。”谢云庭直接报出了一个名字,唐宁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不过姜眠眠显然是认识这个NPC,“他刚刚出现在我的家门口了?” “嗯,戴着一个鸭舌帽,低头走路不敢抬头看人。”谢云庭说:“我看他行色匆匆,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多看了他一眼。” 姜眠眠为了确认,特意看向了唐宁,唐宁点头道:“确实有这个人。” 姜眠眠面色古怪:“……他是我的下属,很平庸的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这个词就意味着对方不是鬼怪,唐宁相信这点判断力姜眠眠还是有的。 跟踪姜眠眠的不是鬼怪,而是她的下属,这个发现好像并没有让人松一口气。 如果去掉他们职场的身份,那就是一个成年男性暗中跟踪一位独居漂亮女性,他究竟想做什么? “需要我帮忙吗?”唐宁问了之后也不知道他能帮上什么忙,如果对方是鬼怪的话,他直接一张符箓贴上去就可以解决掉了,可那是一个大活人,而且还是一个犯罪未遂的大活人,他总不能直接小黑屋囚禁对方,这是违法的。 “我到时候从李豪渊那里买一只大型犬。”姜眠眠想了想,又说:“再通知全公司的人,我养了一只狗。” 她说了这个解决方案后,并没有放轻松,因为她忍不住开始担心卡牌游戏会不会针对她单身独居这一点给她下套。 “实在不行,周康最近不是被逼着相亲吗?我就跟他来一场假结婚好了。”姜眠眠冷静道。 唐宁和姜眠眠又聊了几句后起身离开,他准备去看看司泰那边的情况,因为司泰和李豪渊住在一起,一去就能看到两个人,而且他们家离姜眠眠家也比较近。 “对了,司泰不是写文吗?我们公司到时候要是想买一批小说版权,可以考虑一下司泰。”唐宁推荐道,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现在司泰都叫他爹了,当然是有钱一起挣。 “我刚想和你说这件事情。”谢云庭笑道:“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他简单提了心有灵犀后,也不等唐宁的反应,就飞快换话题道:“司泰这些年没有一本完结文,即使我要买,也不能买一个坑回来。” 唐宁:“!”司泰怎么会如此不争气! 唐宁气到在群里@司泰:“你怎么回事?!怎么三十了还是一个太监!” 之前看到第三天司泰痛心疾首的样子,唐宁还以为司泰真的改过自新了。 司泰:“唉,爹你别提这个了,这一次真的不怪我,之前几天的‘司泰’已经被这个社会狠狠地毒打过了,二十大几开始就不再是玩票性质写文了,是真的想要好好码字的。” 哪怕看不到屏幕后的司泰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唐宁都能够脑补出司泰生无可恋的社畜脸。 唐宁:“那你现在怎么还坑文?” 司泰:“网站不做人,我也没办法,我看了一下我跑路的好几个网站,之前混的第一个网站编辑赏识我,给榜单给推荐也给我钱,后来他辞职了,换了个新编辑,别说榜单了,钱也直接吞了七七八八,收益跳崖式下跌,我这个后娘养的能有什么办法?我是靠这个吃饭的,我当然要跑路。” 司泰:“换了一个新网站,还没写多少字,那个网站就发不出稿费,老总集体跑路了。” 司泰:“我又去了一个网站,唉,运气不好,写的题材在那个网站被严打,直接404了。” 司泰:“我又换了一个新网站,那个网站……” 司泰说了他游戏里这些年快进的经历,说着他还笑了,“还真别说,这个游戏可真真实,和我现实里碰上的八九不离十,只不过我在现实里可没有这么不撞南墙不回头,我跑了两次路后就直接回公司上班了。” 唐宁怔怔地看着司泰的遭遇,这些东西司泰从前倒从来都没说过。 司泰:“嘿,爹,我现在准备和李豪渊搞一下他的宠物店……” 唐宁:“你是要放弃写文了吗?” 司泰:“如果能不放弃那最好,说真的,虽然这就是一个副本,可是我刚才回过头,看到我挖了那么多坑,写了那么多字,就这么让我停下,我真的感觉对不起这个‘司泰’。” 司泰:“可是啊,我现在已经三十了,这个时间节点我不给自己攒点钱,只能抱着梦想饿死。” 唐宁走在楼道上,他对司泰发消息道:“谢云庭创办了一家娱乐公司,他现在准备收购一批小说版权,你要是把之前的坑都给填了,没准就能被收购上。” 司泰:“!!!真的吗?!” 唐宁和谢云庭在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门边,即使隔着一扇门,唐宁也听到了屋子里的欢呼声:“卧槽!李弟!你哥我不跟着你干了!” 唐宁也忍不住被司泰声音里蕴藏着喜悦感染,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刚要敲门,门内突然传来了李豪渊焦急的声音:“司泰!!!” 似乎是司泰在这一瞬间出了很严重的事情。 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听着声音,唐宁的脸色就忍不住骤变,一旁的谢云庭当场撞开了房门,他们推门进去,就看到司泰闭着眼倒在地上,而李豪渊在一旁不知所措。 “让开!”谢云庭拔高音量:“快叫救护车!” 说着谢云庭冲上去给司泰做起了心脏复苏,慌张的李豪渊也赶紧打电话喊救护车。 唐宁想要喂司泰吃一些治疗道具,但是当他靠近司泰的时候,就被正在进行心脏复苏的谢云庭严肃制止道:“别过来!” 从司泰突然晕倒到送进手术室的一路,谢云庭都在不停地做心脏复苏,他做得非常标准,像机器人一样精准的维持着高频胸外按压,力量、按压深度和速度都完美达到了标准,连一旁的医护人员看到后都选择让谢云庭去做心脏复苏。 当司泰被推进手术室,谢云庭的额前出了一层薄汗,他的指尖也在微微发颤。 “这、这是什么情况?”唐宁原本还以为是鬼怪入侵,可谢云庭的一系列应对方式又不像是有鬼怪在作祟。 谢云庭没有先回答唐宁的问题,而是去问一旁同样惊魂未定的李豪渊:“司泰平常作息是不是很糟糕?” “对,他昼夜颠倒。”李豪渊点头,补充道:“他有很大的烟瘾和酒瘾,平常要是卡文就去阳台抽烟,严重的时候一天可以抽一整包,有时候还会喝很多的酒。” 作息不规律、昼夜颠倒、抽烟、喝酒这一系列的东西加在一起持续了十年,造成了今天这一次的猝死危机,和鬼怪无关,但杀伤力却并不比鬼怪差多少,司泰确确实实半只脚已经迈进了阎王殿,要不是谢云庭及时赶到……唐宁有些不敢继续往下想下去。 “小宁,别紧张。”耳边传来了谢云庭温和有力的声音,他的声调很稳,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沉稳,能够驱散听者的不安。 谢云庭已经调整好了他的状态,那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唐宁冰冷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与唐宁牵手,温暖和坚定的力量似乎都通过肢体接触传递到了唐宁的体内。 唐宁的指尖颤动了一下,他怔怔地抬起眼看向谢云庭,对上了那双坚定有力的凤眸,“会没事的。” 他肯定道:“我说的。” 第381章人生 在唐宁焦灼等待的时候,医院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李豪渊出去看了一眼,回来时脸色微变,拉着唐宁往外走。 唐宁茫然地跟着李豪渊快步走了出去,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从李豪渊的神情不难看出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唐宁看到一群推着便携式救护床的人在走廊上狂奔,而救护床上躺着的全身都被鲜血浸染,浓郁的鲜血将原本土黄色的袈裟都染成了鲜红。 唐宁的右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无需看病床上病人的脸,他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快让开!”护士大声喊道。 李豪渊将一旁怔神发呆的唐宁拉到一旁,给救护车让出了快速通行的通道,当那张救护车从唐宁身旁飞快经过时,唐宁看到了寂空血色全无的脸庞,这个总是看起来神采奕奕的僧人闭着眼,嘴唇青白,没了平日里的高僧风范。 怎么回事?寂空这是怎么了?! 寂空这辆救护床的身后跟着很多的人,有男有女,有大人,还有在不停哭的小孩,每个人的脸上都夹杂着惊魂未定的神情,还有一位女人拉着医生哀求道:“大夫,您一定要治好他!求求您了!一定要治好他!” 许多人站在属于病人家属的位置上,似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寂空的家人。 李豪渊上前找了一个看起来还算镇定的男人询问道:“刚刚那位僧人是怎么了?” 男人转过头看向李豪渊,唐宁发现这个看起来神情平静的男人其实眼眶也有些微红,语气带着一些哽咽:“那位是真正的大师!” 在男人的讲述中,唐宁他们才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原来今天突然有一个男人发疯似的持刀闯进幼儿园砍人,这间幼儿园的保安是走路一瘸一拐的老人,老师都是瘦弱的女老师,几乎没有人能够阻止那位歹徒。 直到一位路过的僧人突然出现,他赤手空拳和那个男人搏斗,在全身中八刀的情况下成功将男子制服,保护了幼儿园里所有的人,那位僧人就是寂空。 唐宁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呆住了,他完全不知道寂空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是游戏世界,大家都把这里的人当成NPC,哪怕是幼儿园的孩子们,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卡牌世界捏造的NPC,一切都是虚假的。 寂空为什么会为了虚假的NPC们付出生命? 唐宁相信如果寂空今天这是面对鬼怪,他的一身本领绝对不会让他如此狼狈。 可寂空却是空手面对一个持刀的成年男人。 如果除去寂空对付鬼怪的本事,实际上他就是一个身体稍微强壮的普通人,这种强壮程度比唐宁好一些,但绝对强不过李豪渊,他跑得也没有林蕴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让我进去,我有治疗……”唐宁喃喃道,李豪渊拽住了唐宁的手腕,对唐宁摇摇头,低声道:“我闻到寂空大师身上有很多治疗道具的气息了,已经到极限了。” 有一刀刺中了寂空的心脏,寂空已经服用了他身上全部的治疗道具,但治疗道具毕竟只是治疗道具,不是什么仙丹妙药。 而且玩家们买的治疗道具功效大多都是为了驱散鬼怪造成的副作用,反而对寂空身上上没有太多的治疗效果。 “你们认识这位大师?”那位男人问道。 “他是我们的朋友,法号寂空。”李豪渊说。 四周的人要么是幼儿园的老师,要么是幼儿园孩子们的家长,他们围了上来,对唐宁和李豪渊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寂空大师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一定会平安无恙的!”“对!寂空大师吉人自有天相!”“他是一个好人,他是一位真正的高僧!” 走廊上不知道是那个人先带的头,那些红着眼眶的人们聚在一起,虔诚地诵念着经文为手术台上的寂空祈福,有一个人拿起手机找到了一段经文,他念一句,其他人就跟着念一句,他们念道:“是金光明,诸经之王,若有闻者,则能思惟,无上微妙,甚深之义……” 唐宁看到一位在妈妈怀里泪眼朦胧的小孩跟不上大人们的节奏,她稍显笨拙地双手合十,哪怕无法和大家一起诵经,但这世间真的有神佛的话,十方诸佛,万千众神,总有一位能听到赤子的真心。 这一道道音色不同的声音汇聚在了一起,和谐到好似出自一个人的口中。 唐宁闭上眼,第一次虔诚地念起了经文。 手术室的灯红了又绿。 司泰的手术成功了。 因为抢救及时,他捡回了一条命,还没等唐宁松一口气,他骤然得知了寂空的死讯。 一生一死两道消息几乎是同时出现,让唐宁连欣喜的神情都来不及出现,就归于一片空白。 寂空死了,许多记者蜂拥而至,有人围着幼儿园的师生,也有人找到了寂空的朋友们,譬如唐宁。 他们问唐宁寂空平常是什么样的人,问寂空为什么会救下这些孩子…… 唐宁怔怔地看着那一张张脸,他突然发现他好像从来都了解寂空,不了解这个才加入他们团队没多久的队友,他没有和寂空经历过鬼家的副本,不知道寂空的家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寂空这个人为什么要做和尚,不知道寂空昨天为什么心魔入体,不知道寂空为什么能想出勾引足控的优秀方案…… 他更不知道那位心如明镜一样的僧人,为什么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还是为之去拼命了。 他总是喊着寂空大师寂空大师,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客气的称谓,没有多少真心。 “哎?你长得好像那位最近爆火起来的唐宁!”一个记者突然兴奋地说道:“快看!他是不是唐宁!”“对!我就说!哪怕戴着口罩都这么漂亮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唐宁我可以问一下你当初在港式茶餐厅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吗?!”“……” “不好意思,我们不接受采访。”谢云庭搂住唐宁的肩膀,护着唐宁离开了这些疯狂的记者们,他们后面那些记者还有一些不舍得唐宁他们离开,全然忘记了他们刚刚是为了采访寂空的英雄事件而来的。 S级副本总是要有人死去的。 这个认知每一个玩家都有,唐宁已经做好了队友们去世的准备,甚至寂空对他来说,是在场所有队友里面关系最疏远的一个。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死人无法开口回答,寂空也就无法为唐宁解释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寂空的葬礼是寺庙那边的僧人操办的,不知道是那帮僧人在故弄玄虚,还是确有其事,他们称寂空火化后烧出了红、绿、白等四枚舍利子,据说那是功德圆满后才会炼化得到的舍利子。 许多报道寂空的新闻相继出现,唐宁从那些新闻中看到了寂空在这个世界短短的三十载。 他是一个弃婴,生父生母不详,被一位僧人带进了寺庙,自幼聪慧,在佛学院读到博士,今年刚成为主持。 很多人都说他是在人间渡劫了一趟,现在功德圆满要回到天上了。 七人玩家群里,从今天开始,有一个人的头像永远暗了下去。 林蕴:“我发现现在我们要警惕的问题不是单纯的鬼怪,在这一天,姜眠眠、司泰和寂空遇到的事情都不是什么鬼,是人,很多时候人比鬼还要可怕。” 周康:“是的,我的爸妈现在在强行拉着我相亲,和我相亲的对象都是活人,可是我觉得要是真的结婚,我下半辈子和撞鬼没什么区别,组建一个家庭太难了……” 唐宁:“姜眠眠不是说要和你假结婚吗?你们两个可以考虑一下。” 周康:“她没找我说过这件事啊。” 唐宁愣了一下,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对,“姜眠眠又找你要狗吗@李豪渊” 李豪渊:“没有,姜眠眠需要什么狗?我现在就给她送过去。” 奇怪了,怎么姜眠眠之前说的都没有做到? 而且现在在群里,姜眠眠也没有说话。 唐宁直接打电话给姜眠眠,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那边的姜眠眠声音听起来很正常:“喂?怎么了?我刚刚在开会。” “姜眠眠,你不是说要和周康假结婚吗?”唐宁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道。 “现在我有新的人选了。”姜眠眠说。 “谁?”唐宁眉头紧锁,新的人选肯定不是他们群里的任何一个玩家,姜眠眠难道要和一个NPC真的结婚? “白无良。”姜眠眠说。 唐宁更加不解,“你当初不是知道他是假的了吗?” “白友良是假的。”姜眠眠说:“可他现在变成了白无良。” ……什么? “当年我远离了白家,没有关注他们家的后续,在那之后的半年,白家全家一起去旅行的时候出了车祸,除了白友良外无人生还,其实白友良也应该葬身在那场车祸中,但他的手机上出现了卡牌游戏。” 什么?! “很吃惊吧?”姜眠眠笑了一下,她笑着说:“白无良回来了。” “他说,他爱我,十年前就喜欢我,希望和我在一起。” “他向我求婚了。” “我答应了。” 唐宁的嘴唇动了一下,想要去劝阻姜眠眠,可他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这样一个白无良突然出现,傻子都知道肯定不是卡牌游戏突然间发了善心,这是一个坦坦荡荡的阳谋,陷阱已经布好了,只要绕开就好。 可是姜眠眠却说:“不论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累了,唐宁,你别劝我了,来参加我的婚礼祝福我吧。” 上午刚参加完了寂空的葬礼,所有人下午一起来到了姜眠眠的婚礼现场。 在这场婚礼中,新郎新娘的父母都未曾出席,宾客也只有唐宁等寥寥六人。 唐宁坐在宾客席中,他看到在鲜花和音乐声中,身着洁白婚纱的姜眠眠含笑着走在红毯上,她今天看起来美极了,所有的阴霾和冷漠都从她的身上散开,她好像重新变成了那个跟着白色青年身旁的小姑娘,眉眼弯弯走向红毯尽头一身纯白的白无良。 二十几岁的白无良真的和唐宁记忆中那个青年别无二致,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戴着金框眼镜,双眸专注地望着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姜眠眠。 司仪在主持着流程。 “姜眠眠,你愿意嫁白无良作为你的丈夫吗?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疾病或者健康,都对他不离不弃,始终如一?” “我愿意。” 唐宁坐在台下,鼓起了掌,对她献上了最衷心的祝福。 第382章人生 等参加完这场婚礼时,唐宁看到外面的树叶已经完全枯黄,时间又恢复流逝了几个月,一旁的谢云庭换了一身装束,脖子上围了一条灰色的围巾,他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凤眸含笑地看向唐宁:“等一下,别动。” 唐宁停下了脚步,谢云庭朝他这里靠近了一些,伸出手摸向他的头顶,轻轻地从唐宁的头上摘下一片金黄的落叶。 接着他又自然而然的整理起了你脖子上的围巾,这条围巾的样式和谢云庭同款,只不过颜色是一片雪白。 “我最近找人写了几首曲子,还没有填词,但我觉得很适合你,很好听。”谢云庭说在唐宁的耳边轻轻地哼唱了起来,那是抒情的慢歌,没什么高音,由谢云庭这种低沉又温柔的嗓音唱起来格外深情。 唐宁怔愣了一下,他望着这样温柔歌唱的谢云庭,一瞬间想起了庚溪在街道上和他告白的场景,对方当时说的是什么…… “你是我的蝴蝶,你是我的缪斯,你是我此生的挚爱。”唐宁下意识把这段话说了出来,他的眼里没有什么告白的情愫,反而像在回忆思索些什么,因此谢云庭没有认为唐宁是在向他告白。 “用来填词吗?还挺适合这首歌的。”谢云庭点头道。 虽然知道谢云庭对这段话没反应才是情理之中,但也许是现在成长后的谢云庭气质更像王子了,当发现他确实没有什么反应后,唐宁难免有些失落。 不过谢云庭的话给了唐宁一个不错的思路,确实可以用这句话来填词,或许,他可以把他和王子的经历……写成歌?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让唐宁对接下来唱歌的事情充满了期待,唐宁没有什么作曲的能力,谢云庭已经帮他找好了几首旋律简单又动听的曲子,他可以试试看自己填词,要是自己填的不好,再找专业人士也无妨。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唐宁大多时间都在认真完成自己填词的任务,还参与了谢云庭对他未来出道计划的讨论,他们决定直接办一场演唱会,演唱会为唐宁量身定做九首歌。 这些首歌的曲子都已经被谢云庭找了出来,谢云庭说他们都出自同一个作曲人之手,是谢云庭花了高价买下,唐宁听完这些曲子后很想和那位作曲人见一面,这些曲子每一首都格外动听,唐宁相信随便拿一首放到现实世界也能成为轰动一时的经典之作。 只可惜对方似乎没有什么见面的意思,拿了钱就走人了。 唐宁填完了之后,特地唱给了谢云庭听,他填的词并没有多么精妙绝伦,甚至很多都没能压上韵,可是对唐宁来说,每一句都是他和王子在一个个世界里面的回忆,牵扯出了他无数的回忆,甚至在一曲结束之后,唐宁的眼眶都有些微微湿润了。 谢云庭充满赞赏地望着他,丝毫不吝啬言语上的赞美,“非常好听,不需要再改了。” 唐宁怔怔地和谢云庭对视,谢云庭还在滔滔不绝地夸赞着他,如果换做是其他场合,这样的吹捧绝对能让唐宁飘飘然,甚至现在唐宁也感觉自己听到了谢云庭的赞美后,好像踩在了云端上,有一种格外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了?”谢云庭敏锐地察觉到了唐宁的走神。 唐宁看了谢云庭许久。 半晌,他摇摇头,“没什么。” 在这一天时间的飞速流逝之下,转眼间就来到了演唱会当天。 唐宁发现自己在十几分钟前和谢云庭提过的演唱会布置记录都成了真。 此时唐宁就坐在镜子前,头上戴着白色假发头套,上半身穿着定制的纱衣,这些纯白轻纱让唐宁的气质更显得圣洁又灵动,而他戴着的项链和手串都是钻石,模拟出了刚从水中上岸水珠一滴一滴从身上坠落的场景。 重工打造的鱼尾也呈现在了唐宁的面前,纯白,加纱加钻,虽然不如河神那个副本唐宁自己长出来的鱼尾好看,但已经精致到犹如一件艺术品,在舞台的华丽灯光照耀下应该估计更加唯美。 唐宁在三个人的帮助下穿上这件长达两米大尾巴,一旦穿上它,唐宁自己连走路都走不了。 站在化妆间的谢云庭忍不住拿起相机为唐宁拍照,“小宁,看这边。” “我们宁宁现在漂亮得就跟传说中的人鱼一样。”谢母高兴得合不拢嘴。 “我倒是觉得真正的人鱼都没有我们宁宁好看。”谢奶奶说。 谢爷爷溜达到了谢云庭的身旁,想要看看谢云庭拍出来的照片怎么样,扫了一眼后,谢爷爷不满地摇摇头,摆出来一副专业的架势:“给我,我来拍。” “不,我也要拍。”谢云庭则像变成了小朋友,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谢爷爷,谢爷爷不满地吹胡子瞪眼,但好歹还是有一些长辈风范,没有和谢云庭抢相机,只不过在一旁不停指导谢云庭要往哪个角度调整。 一旦谢云庭有哪张拍得特别好看,谢爷爷就会骄傲的说什么这都是有他的功劳,一旦谢云庭哪张拍的有些欠缺,谢爷爷就要嚷着孺子不可教也。 唐宁在一旁看着爷孙俩的斗嘴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次演唱会谢家人都来了,他们每一个人对唐宁的爱都如从前一般。 在谢家人的鼓励声中,唐宁按照原定计划坐升降台出场,他的心情奇迹得平静,从容地坐在贝壳样式的椅子上,似乎接下来要面对的不是万人级别的演唱会,而是一个人在安静房间里的独唱。 演唱会现场一片漆黑,唐宁闭上眼,感受到升降台的缓缓上升,唰,一束光和音乐前奏一起从高空洒了下来,打到了唐宁的身上,灯光从唐宁雪白的长发上流淌而下,宛如月光交织汇聚而成了他的发丝。 唐宁还是闭上眼。 那张完美到不可思议的面容投射在了舞台LED大屏幕上,观众席上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吸气声,他们想要惊呼,又怕惊扰了那位美人。 伴随着柔和的潮汐背景音,唐宁张开了唇,双手握着纯白话筒,低低地吟唱起来。 空灵的声音在黑暗嘈杂的环境中响起,一瞬间就盖起了所有的杂音。 他的低吟格外温柔,好像一位人鱼孤寂地坐在礁石之上,海浪在亲吻着他的鱼尾,微风在抚摸着他的发梢。 “来自魔鬼的吻/从害怕到挣扎沉沦/紫藤花下的追逐/从着迷到无药可救。” 人鱼公主牌赋予的歌喉当使用过唯一一次让所有人停下不动、忘记思考的能力后,并不意味着再次歌唱时歌声不如第一次动听,恰恰相反,这一次聆听唐宁歌唱的人们能够完全沉入其中,他们的头皮发麻,全身心感受着另外一个善于歌唱的物种用歌喉传递的纯粹美感。 有共情能力特别强的女性观众甚至在听了第一句后就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谢云庭坐在全场演唱会最好的位置上,目不转睛望着台上的唐宁,他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赞赏和喜爱。 忽然间,唐宁睁开双眼,他看向黑暗中无数挥舞着荧光棒的观众,那些明亮柔软的蓝光犹如一道道浪花簇拥着他,奔赴千山万水涌向他。 “嫁衣上的红意/沉进河里的爱意/日记本上的愿望你都帮我实现……” 他只能看见一片又一片的光,看不清具体的人,可是唐宁能感受到有一道熟悉的窥探目光再一次降临到了他的身上,让他的歌声在这一刻都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 是……是你来了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内心的问题,可是唐宁的皮肤却忍不住爬上了一阵阵细微的战栗,他在刚刚那一刹那感受到了一道非常熟悉的窥探感,那道目光转瞬即逝,快到让他觉得这可能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唐宁握着话筒的手都有些发软,他一边歌唱,一边忍不住四处张望,所有人都可以在大屏幕上看到唐宁左顾右盼,顾盼生辉的目光。 哪怕是眼尾旁贴着的一颗颗钻石都没有此刻唐宁的双眸明亮。 每一片坐着区域的观众一旦被这样充满爱意又急切的目光注视着,全身心都好像笼罩在了最大的幸福之中,灵魂不由自主被卷入了那蛊惑人心的双眸。 但唐宁移开视线,投向另一片区域时,失去这种注视的人又会不约而同感受到了失魂落魄,好像在一刹那间进入恋情,却在转瞬间失恋。 “想让你平安喜乐顺遂无虑/想与你相拥在雪山的极光下/即使你是鬼怪我仍爱你如初……” 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 唐宁动情地歌唱着,他想要把这首歌唱得再好听一点、更好听一点,好听到能够让另外一个完美掩藏的人能够再露出那么几分马脚。 可是当这一首歌结束时,那道目光都没有再次出现。 全场猛然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和掌声,四面八方的人呼喊着唐宁的名字,他们的神情狂热,声音激动到快要沙哑。 在今天之前,他们有的是因为当初唐宁爆红那一夜的路人粉,有的是这段时间听了唐宁这边太多的宣传中,想要来看看这位快被吹上神坛的新人到底有几分实力,还有的是单纯的颜粉……可是在今天这场演唱会结束后,在场所有的观众都将变成唐宁坚定的死忠粉。 唐宁呆呆地坐在舞台上,望着台下无数的观众。 这是一场盛大的演唱会,有万千人为他的歌声心旌摇曳,可是…… 唐宁却只想唱给那一个人听。 第383章人生 演唱会完美结束。 唐宁卸完妆后,听到了谢云庭的邀请:“小宁,今天回我家吧,妈妈准备了庆功宴——” “抱歉,我有点累了,我想直接回家休息。”唐宁打断了谢云庭的话,他不想回到谢家,因为他记得谢家里有阻碍鬼怪进入的阵法。 今天还剩最后一个晚上,如果演唱会上那道目光不是他的错觉,那么那个人肯定在暗中某个角落观察着他。 “好,你今天确实辛苦了,我送你回去。”谢云庭关切道。 “不用,我自己走。”唐宁再一次拒绝了谢云庭。 谢云庭没有强行要送唐宁,他把自己的大衣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唐宁的身上,“晚上有些冷。” 说是谢云庭又打开保温杯,里面是他早早泡好的蜂蜜茶,“先喝一口暖暖身子,你唱了一天的歌,喉咙也累了。” 唐宁捧着水杯,浅浅地尝了一口,温度适中,好像能一路熨帖到心底,甜度刚刚好,再多一点就会腻,像极了谢云庭这个人。 如果他先碰到谢云庭,他应该会很喜欢对方。 优秀帅气,温柔体贴,不会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分寸把握得刚刚好,还有一个温暖的家庭。 可是他想要的不是谢云庭。 “再见。”唐宁放下水杯,将谢云庭的大衣放在椅子上,他一个人戴上口罩,通过秘密通道走了出去。 秋日的夜晚确实很冷,寒气深重,唐宁一个人开车回到了自己住的小房子。 他静坐了许久。 期间许多人发来了消息,电话也不断打过来,唐宁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许久,唐宁洗漱了一遍,躺在床上睡了下去。 再次睁眼时,冰冷的系统音从他的脑海中响起:【请玩家选择第五天的卡牌。】 唐宁盯着头顶简约风的装修,这是新房子,他爬起来看了一下卧室的装潢,价值不菲。 【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40岁,单身独居,知名歌手。】 四十岁的唐宁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他没有纠结卡牌的选择,直接说道:【我要选偷莴苣的人牌。】 这是他想了一夜的结果。 长发公主牌虽然能强行见到王子,但还会引来女巫,他昨天已经确定王子在没有特殊卡牌的情况下也在暗中跟着他,对方的实力强大,一直保护他免受鬼怪的伤害,这种情况没有人能够阻拦王子的来去自由,对方不出来见他,只是单纯的不想、不愿出来见他。 至于为什么不想、不愿,他心中有一个猜测,却不能确定。 所以他想拿这张卡牌试一试。 【玩家已使用“偷莴苣的人牌”】 【偷莴苣的人牌设定1:吃了女巫种植的莴苣,你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孩子】 【偷莴苣的人牌设定2:你注定会失去偷来的孩子】 使用完卡牌后,床头柜上突然间多了一盘莴苣炒肉,唐宁盯着那盘莴苣看了一眼,心中颇感不妙:【系统,该不会我吃下去会直接怀孕吧?】 屋外突然隐约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唐宁松了一口气,立刻起身,走出屋外,他现在住在一幢独栋别墅,打开门,就在门口看见了一个被放在纸箱子里的小婴儿。 孩子大概刚满月,他哭得脸都涨红了,唐宁连忙将孩子抱了起来,其实唐宁从来都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小孩子,姿势什么的都是错的,但说来也奇怪,唐宁刚抱在怀里,这个孩子就转哭为笑。 “你好呀。”唐宁笑着道:“我就叫你小莴苣,好不好?” 小莴苣哭红的眼睛全神贯注盯着唐宁,眼里充满了依恋。 “小莴苣。”唐宁喊道。 小莴苣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现在是冬天,室外很冷,唐宁抱着小莴苣回到了房间,他搓了一下手掌,将自己的手搓出热度后,握住了小莴苣冷冰冰的小手。 家里没有奶粉,没有尿不湿,唐宁找了跑腿小哥去超市买了一些必需品。 在等外卖上门的时间,唐宁去查了监控,想要看看孩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只不过那段时间监控正好坏了。 唐宁皱了一下眉头,他打开群聊了解队友们的现状。 林蕴这些年在唐宁的帮衬下日子过得不再拮据了,但也仅限于能吃饱穿暖,而在玩家们四十岁的这一年,世界上的科技出现了重大飞跃,很多岗位都能由机器升任,林蕴找不到合适的职业,他说自己想要去做义工,反正自己这个体质也攒不到什么钱,那就去做做积德的事情。 周康没有逃过结婚的命运,他说自己在三十二岁那年被强制安排结婚,结婚对象是他不认识的NPC,现在一睁眼,他多了一个相敬如宾的妻子和一个吞金兽孩子,更糟糕的是,最近他们公司在裁员,很可能会轮到周康。 姜眠眠在群里说自己过得不错,不过这句话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无法相信。 李豪渊做宠物有关的生意赚了一大笔钱,但是陪伴他二十年的狗在今天去世了,他对这只狗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游戏估计是判定游戏里的“李豪渊”对这只狗有很深的感情,所以早上起床到现在,李豪渊胸闷喘不过气、浑身乏力,毫无胃口,这对向来身体健壮的李豪渊来说不可思议,他等会想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司泰被云宁收购了几本版权,他现在不为生计担忧,正在群里嚷嚷着问今天要怎么安排养生大计,因为第四天的猝死给司泰敲响了警钟,这十年来司泰戒烟戒酒,积极锻炼身体,在四十岁这一年反而有了比二十多岁还要健硕的身材,甚至连黑眼圈都消失不见了。 唐宁在群里看完了队友们这十年的变化,他在霎那间真的有一种人生如梦的感慨。 似乎昨天他们一起还在行走在小学的校园中,每一个人说着自己未来的期许。 林蕴:“你呢?@唐宁” 唐宁说了自己在养孩子后,群里的消息一下子多了起来。 司泰:“你捡到的是小婴儿?爹,你完了,小孩子一个晚上要醒三次,白天也都是睡一会儿就哭着醒来要人哄要人抱,你要是一个人带孩子,我很担心你身体撑不住。” 唐宁呆了一下,他没生养过小孩,也从来都没有关注过这些。 林蕴:“花钱请保姆呗,反正唐宁现在又不缺钱。” 周康:“保姆要请,但不能全部交给保姆,什么都不管,我不是说我现在多了个孩子吗?那个孩子跟我完全不亲,白天看我的眼神都让我有点瘆得慌,我感觉他好像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但是我刚刚找系统问了一下,我过去几年完全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爸爸,这种情况下,孩子跟我亲起来才有鬼。” 周康:“如果唐宁要孩子,是为了得到一个亲子关系良好的孩子,不仅要给钱,还要给时间精力和爱,现在小孩子这个年纪虽然不记事,但其实是孩子跟大人建立亲子关系很关键的一个时间点,过了三四岁,你想要再这么培养感情就难了。” 周康:“我现在就在疯狂查育儿资料,想找找怎么补救和七八岁孩子的父子关系。” “叮咚~”门铃响了。 唐宁下楼去拿外卖,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泡奶粉,试温度,再喂给小莴苣去喝,喂奶要什么姿势也是他在网上查了半天才学会的。 小莴苣喝完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哇哇大哭,唐宁焦头烂额地去换尿不湿。 奶解决了,尿不湿也解决了,唐宁以为没事了,可过了一会儿,在他怀里的小莴苣又哭了起来,婴儿的哭声让人心烦,唐宁连忙去群里发消息求助,周康建议道:“抱着孩子站起来走走?有些孩子就是想要人抱着到处走。” 唐宁赶紧照做,小莴苣果然不哭了,可是一旦唐宁走累了,想要坐下来休息,上一秒还笑着的天使宝宝立刻嚎啕大哭。 时间在唐宁这边的认知过了十多分钟,不过在副本里似乎过了两个月,小莴苣大了一圈,唐宁的肩颈、腰和手腕都痛得要命。 如果这个时候他再去照镜子,会诧异地发现自己眼下多了浓重的黑眼圈,眼睛无精打采好像失去了光,鬓角还多了一根白发,和开头相比沧桑许多。 “祖宗,我也和你一起哭,好不好?”唐宁欲哭无泪道。 没等到祖宗的回应,唐宁又接到了经纪人的行程通知,原来等会儿是唐宁之前就签过合同的一档歌唱类节目录制,经纪人让唐宁准备出发。 这可怎么行? 先不说他去参加节目就没有办法照顾孩子了,就算没有孩子,唐宁也不能参加这档节目,因为他在这一天已经没有人鱼公主牌了,失去了天籁嗓音,本身又没有极高的唱功,在节目上只会原形毕露。 唐宁只能和经纪人表示自己生了一场大病,嗓子坏了。 经纪人一开始还不相信,但当他和唐宁打视频电话,看到唐宁憔悴的模样时,整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成这样了?!”还没等经纪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婴儿哭声更是让经纪人花容失色,“我刚刚是耳鸣了吗?!我怎么听到有孩子的哭声!” 唐宁想了想,坦诚道:“这是我捡来的孩子。” 经纪人的神情变幻莫测,他似乎一瞬间脑补了无数娱乐圈离奇见闻,最终凝重道:“好,我知道了。” 唐宁:“……”你知道了什么。 第384章人生 很快,唐宁就知道了经纪人脑补的东西是什么,因为没过多久,谢云庭的电话就打过来。 “小宁,你结婚了?” 唐宁茫然地眨了眨眼,“没有啊,你误会了。” “未婚生子?如果不方便上孩子的户口,我可以帮忙。”谢云庭从善如流道。 唐宁:“?” “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如果你不方便向别人透露这个孩子的身份,他可以在我的名下,你知道,我妈很想抱孙子……” 看这谢云庭越说越离谱,唐宁连忙打断道:“这个孩子真的是我捡来的!” 电话那端的谢云庭安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可以开门吗?我在你家楼下。” 唐宁愣了一下,他抱着孩子推开窗,看到穿着大衣的谢云庭握着手机,站在他的家门口。 这种速度恐怕是一听到唐宁有孩子的消息,就放下一切手头上的事情,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有一片雪花从空中落下,飘过窗前的唐宁,落在了仰起头的谢云庭眼前。 两人遥遥相望。 这么多年过去了,谢云庭的气质更加沉稳内敛,他伸出手,接住了那一枚旋转着坠下的雪花,对唐宁微微一笑。 唐宁走到楼下,打开大门。 “好多年没下过雪了。”谢云庭走进屋子里,他脱去了手套和带着寒气的大衣,自然而然地走到唐宁身旁,对着小莴苣柔声道:“你好,小朋友,我是你的谢叔叔,你叫什么?” 小莴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空气,他对着空气啊呜了一下,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小莴苣。”唐宁说:“还没取大名。” “小莴苣,你是不是天天欺负你的爸爸,让他操心坏了?”谢云庭问道。 小莴苣的眼珠子转到了天花板上,他咯咯得笑了起来。 随意逗弄了一下孩子,谢云庭看向唐宁。 “小宁,你一个人带孩子实在是辛苦了。”谢云庭眉头微蹙,看着唐宁眼下的青黑,“这些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们都想抱孙子。” “前段时间家里装修,他们专门修了两间婴儿房,一间说要留给我未来的孩子,另外一间是留给你未来的孩子。 “我们六个人一起照顾小莴苣,会轻松很多。” 唐宁摇了摇头,他知道谢云庭这个提议是为了他好,但他选这张卡牌很大程度上就是在赌小莴苣是王子。 他还记得谢云庭有一个死去的双生子兄弟,如果对方就是王子,那个存在应该没有实体,他想要像养1号一样把王子养大。 而且唐宁还记得偷莴苣的人牌上的设定一明确是“你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孩子”,说明这个孩子肯定是符合玩家心中某一期待的。 唐宁现在有钱,他不愁养老的问题,这个孩子不需要承担他对养老的期待,他昨天一整个晚上都在拼命地祈求卡牌上的孩子会和王子有关,睡觉前也在反反复复想着这些事情。 他在赌,赌设定上的“梦寐以求”是真的。 如果小莴苣真的是王子,那他绝对不能带小莴苣去假王子的家中,先不提真假两个王子之间会不会产生仇怨,唐宁还记得谢云庭有一个死去的双胞胎兄弟,要是小莴苣和那个死去的双胞胎兄弟有什么关系,唐宁担心谢家的长辈们会做出某些伤害小莴苣的举动。 “……可是我很担心你,小宁。”谢云庭之前如果被唐宁拒绝了,他都会选择尊重唐宁的意见,可是这一次,他却表现的不太一样。 “这个孩子……”谢云庭盯着在唐宁怀里乖巧可爱的小莴苣,“他给我的感觉很不一般。” 不一般? 唐宁心中一喜,他照顾小莴苣这段时间,发现小莴苣总是哭个不停,有事没事都要哭一下,一旦离开唐宁哭得最狠,这种哭法都让他怀疑小莴苣是不是就是正常孩子了。 “他有什么特殊之处?”唐宁问。 “我看不出来,如果把他带去谢家,爷爷应该能够看出来。”谢云庭说道。 唐宁摇头,再一次拒绝了谢云庭。 谢云庭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那我留下来跟你一起照顾这个孩子吧,先别急着拒绝我了,你还没忘记你之前签的几份代言吧?还有过两个月要举行的演唱会……” 谢云庭报了一堆唐宁今年的工作计划,他是唐宁的老板,说起这些东西来比唐宁还要清楚,“你总不可能把这些行程全部都推掉,真要这么做,你要交的违约金就会把你的积蓄赔得七七八八了。” “我嗓子坏了,不能唱歌了。”唐宁有些尴尬地开口道。 “我知道,所以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把这些东西都给处理好,你不能在取消演唱会的同时突然被爆未婚生子,如果你随便找一个保姆,把孩子交给别人来照顾,难免消息会泄露出去。”谢云庭认真道:“我比别人更可信。” 谢云庭说服了唐宁。 “可以不要告诉爷爷他们我有孩子了吗?”唐宁请求道。 “好。”谢云庭没有问为什么,他关切道:“嗓子的问题去医院看过了吗?” “没有。”唐宁完全没打算去医院看,毕竟这是卡牌的问题。 “那你先去医院,我来帮你照顾孩子。”谢云庭想要抱起唐宁怀中的小莴苣,在他碰到小莴苣的那一刻,小莴苣突然间嚎啕大哭。 向来处理任何事情都能游刃有余的谢云庭难得露出了一丝不知所措。 这个年纪的人类幼崽是谢云庭的知识盲区。 “还是我来抱吧。”唐宁怀疑自己被小莴苣训练出条件反射了,孩子一哭,他就立刻抱着小莴苣走来走去。 谢云庭并不气馁,他在客厅左看右看,找到了一个儿童玩具,谢云庭一边露出温和的笑容,一边举着玩具凑到小莴苣面前晃悠,结果小莴苣还是哭个不停,甚至因为谢云庭的靠近,好不容易减弱下来的哭声一瞬间变得更大声。 近距离听婴儿的哭声,这简直是在接收一场声波攻击。 唐宁身心俱疲对谢云庭说道:“他可能是怕陌生人,你要不先别靠近他?” 谢云庭略显尴尬地站在原地。 唐宁抱着小莴苣来回走动,他发现每次离谢云庭的距离远一点,小莴苣的哭声就小一点,唐宁干脆和谢云庭拉开了距离,果然,小莴苣停了下来,他的小手抓住唐宁的衣角,对着唐宁抽抽噎噎道:“ma~ma……” 这应该只是小莴苣无意中发出来的音节,但唐宁听到这一句奶声奶气的“妈妈”时,他的心都要化了。 如果能叫爸爸,或者字正腔圆说一句“没错我就是王子”,唐宁感觉自己会更高兴。 还没等唐宁沉浸在这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中,小莴苣哇得一声又哭了起来。 唐宁抬头一看,发现是谢云庭刚刚看小莴苣不哭了,就往这边走来,结果谢云庭刚靠近几步,小莴苣就哭到快背过气了。 “哎呀,哎呀,不哭了,不哭了哦。”唐宁急忙又和谢云庭拉开距离,他怀里的小莴苣这一次哭的太久,嗓子已经哑了。 怕谢云庭再过来,唐宁在这一次刚哄完小莴苣,就立刻对谢云庭道:“这孩子好像和你气场不合,你还是不要留下来帮我照顾孩子了,放心,我等会儿叫林蕴他们过来帮忙。” 谢云庭见状也没办法留下来,他就算能把话说得再好听,只要他一过去小莴苣就哭,那他在这里只能帮倒忙。 “好,那……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谢云庭问。 “帮孩子上个户口吧。”唐宁说道。 “好。”谢云庭又站了一会儿,才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里。 在谢云庭离开后,小莴苣的情绪彻底平静了下来,他一点也没有刚才差点把唐宁折腾个半死的愧疚感,小手没心没肺地抓住唐宁的一只手指,对着唐宁哈西哈西地傻笑。 小莴苣笑起来的模样很是可爱。 “你怎么这么讨厌谢云庭呢?”唐宁小心翼翼戳了一下小莴苣的腮帮子,“小坏蛋,你是不是故意的?” 小莴苣流出了哈喇子,他蠢兮兮地盯着唐宁看,一点也没有谢云庭口中的特殊之处,也看不出什么幼年王子的气质。 “小笨蛋、小哭包、爱哭鬼,你还流口水!”唐宁拿起口水巾给小莴苣擦嘴巴,又起身去给小莴苣冲奶粉,他在忙碌的时候,突然想起曾经妈妈说他的婴儿时期就是一个小哭包,从小就爱哭,长大了也改变不了。 唐宁扭头去看小莴苣,这个时候的小莴苣躺在婴儿车里,小莴苣只能容忍很短时间内被大人放在婴儿车,一旦再过一会儿没人理他,他就要哇哇大哭起来了。 妈妈说,其实她刚生下唐宁的时候,是有想过抛掉唐宁的,一闪而过的念头,恰好在她那么想的时候,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唐宁就哭了起来。 于是妈妈也哭了,她一直都渴望有一个稳定温馨的家,丈夫去世了,她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唐宁,才动了把唐宁送给好人家的心思,后来在唐宁大哭的那一刻,她才发现那是一种抛弃的想法。 小莴苣这么爱哭,是因为被父母抛弃了吗? 唐宁将小莴苣抱了起来,就像他从纸箱里抱起小莴苣那样,他垂目望着小莴苣澄澈的双眸,一字一句保证道:“不管你是不是王子,我都不会抛弃你的。” “ma……ma……”小莴苣在唐宁的怀里傻笑。 第385章人生 一个人带孩子实在是太累了,请保姆过来唐宁也不放心,因为王子如果真的变成了小莴苣,那他现在还没什么自保能力,碰到鬼怪该怎么办? 唐宁在群里求救道:“谁来帮我一起带孩子?” 林蕴第一个回应:“地址!” 司泰随后道:“爹!我来了!” 李豪渊应和道:“我也来帮忙。” 周康没有过来,他现在在人生这场游戏里自己搞得焦头烂额,而姜眠眠没有说话。 有三个队友过来帮忙已经很可以了,特别是司泰和李豪渊,他们本身就是新人,不会引来很多的鬼怪,林蕴经历的副本虽然多,但这几天都还在他的招架范围内。 很快,队友们赶到了唐宁家。 大家现在到了中年期,长相沧桑了许多,唐宁一时间都有些认不出来,特别是林蕴,他黑瘦了很多,好像被风沙和岁月打磨了一遍,扔在人群中,与绝大部分四十岁的中年人没什么不同,甚至年纪好像更大。 李豪渊有些消瘦,他解释说自己是因为爱犬去世茶饭不思,得了心病,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大半了,所以他现在决定停业了,以后干点别的。 司泰是在场气色看起来最好的人,他一进门就兴高采烈喊唐宁叫“爹”,“爹,这就是你捡来的孩子?嘿,那我们是不是得以平辈相称?来,小莴苣,我是你哥!” 小莴苣对司泰这么大个哥“哈”了一声。 唐宁感觉司泰甚至比之前30多岁的样子更加没心没肺。 看着在场容貌各异的队友们,唐宁突然间想起以前听到过的一句话,大意是年轻时的容貌是父母给的,中年的模样则是自己给的。 “来,小老弟,让你哥抱抱你。”司泰试探性从唐宁怀里接过小莴苣,小莴苣不哭也不闹,任由司泰抱着,司泰抱孩子的姿势有些不对,唐宁纠正了一下。 很快司泰就熟练上手了,他一边扮鬼脸逗小莴苣笑,一边随口问道:“爹,你这个孩子是哪里捡的?我也想捡一个。” “是卡牌带来的。”唐宁说。 “哇,还有送孩子的卡牌啊!”司泰稀奇地问:“那这孩子有什么特异功能?” “他可能是王子。” 话音刚落,司泰抱孩子的手微微颤抖,差一点就把怀里的孩子给抱摔了,还是一旁的李豪渊眼疾手快,加固了这个怀抱。 “爹,你刚刚说什么?是不是我听错了?”司泰瞳孔地震。 “他可能是王子。”唐宁无情重复。 司泰惊恐地看向怀中的小莴苣,小莴苣对此刻司泰真情实感流露出来的表情格外捧场,他天真烂漫地呵呵笑了起来,就像刚才司泰露出鬼脸逗他笑一样的和谐。 “那、那要不我管你叫爹?”司泰用商议的口吻和怀中话都不会说的孩子哆哆嗦嗦道。 “那你岂不是要对唐宁超级加倍了?”林蕴凑上来说道,他的神情看起来在调侃司泰,但当林蕴看向小莴苣时,眼里对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小孩子表现出了一丝……尊敬。 玩家们都怕那位王子。 怕对方长大了记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这人生的游戏里,这王子可不得没两天就唰得长大吗? 而且那位王子看起来显然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你现在就叫他小莴苣吧。”唐宁笑了,“他也不一定是王子。” “前面加个小字,是不是不太尊重?”司泰谨慎道。 唐宁忍俊不禁道:“那你准备叫他什么?” 司泰看着怀里开始啃手指的小莴苣,他沉吟片刻,“莴苣哥。” 唐宁笑得瘫坐在沙发上。 司泰一板一眼对小莴苣说:“莴苣哥,之前弟不知道你的身份,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冒犯,您就把弟的无心之言当个屁给放了吧。 恰巧这时小莴苣真的“噗”了一声。 “谢谢莴苣哥。”司泰宛如一个谄媚的太监,眉开眼笑讨好着自家的小主子。 李豪渊和林蕴没办法像司泰这样拉下脸,不过有些话嘴上不说,他们两个人心里对小莴苣的看重程度和司泰其实不相上下。 李豪渊给小莴苣递识字卡片,小莴苣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直接把李豪渊手里卡片拍飞出去,李豪渊任劳任怨地捡起来。 小莴苣不想辅食想吃零食,林蕴把勺子往小莴苣嘴边送过去,小莴苣吃下了糊糊后,小脸一皱,全部都吐了出来,林蕴毫无怨言地擦桌子、继续喂饭,再擦桌子,然后忍受着小莴苣的哭声攻击。 这一切唐宁还不知道,因为现在的唐宁已经出门准备去开记者发布会,打算和粉丝们解释自己退圈的原因。 离开前,唐宁把许多保命道具都留了下来。 接着唐宁马不停蹄上了谢云庭的车,准备快刀斩乱麻,记者发布会一开始的进展还算顺利,虽然外界都很震惊,但唐宁嗓子坏了的理由一放出来,大家也都没话说了。 一个歌手的嗓子突然不能唱歌了,再加上他已经四十岁了,这些年该拿的奖都拿了,该挣的钱也都挣了,隐退虽然有些突然,可他现在不退圈还能干什么?跨界演戏吗? 可唐宁没什么演技,起码在这个世界,唐宁没有表现出什么演技。 而且因为这段时间照顾小莴苣、出席新闻发布会的唐宁脸上的疲态有些重,这种状态总不能再去演什么花瓶——咦,为什么不可以?好像即使是美人迟暮的唐宁也比最近捧出来的流量鲜肉要好看很多,当胶原蛋白流失后,唐宁骨相像的优势反而更加凸现出来。 他微微蹙眉,好像有些疲于应对在场记者们接二连三的提问,伸出一只手撑住了额头,骨节分明的手掌遮住了半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眼下的黑眼圈很是浓重,过于白皙的皮肤没有经过化妆品的修饰,泛出了皮肤敏感状态下病态的红。 高领黑色毛衣包裹住了他修长的脖颈,他脸上的岁月纹路似乎都是沉浸于情爱时吻下的痕迹。 “唐老师,您有考虑过去演戏吗?” “抱歉,目前没有。”唐宁抬起了眼,眼神是和岁数不符的澄澈和脆弱。 突然间,有一个记者问道:“唐老师现在急着退圈是为了照顾你刚出生的孩子吗?!” 全场一片哗然。 唐宁眼皮跳了一下,随后他发现自己养孩子的消息就在刚刚被一位狗仔爆了出来,对方不仅拍到了他抱着孩子的亲密照,还拍到了林蕴他们在唐宁家进进出出。 因为这个孩子来得突然,一系列猜测都冒了出来,什么这个孩子是唐宁的一个圈外女友生的,为了逼婚唐宁,唐宁年纪到了也想安定下来过日子,这才推掉一切宣布退圈。 还有什么林蕴是唐宁的同性恋人,因为唐宁在没红的时候就疯狂资助林蕴,拉林蕴直播出镜,这些是老粉们都知道的事情,现在林蕴年老色衰,就出国代孕了一个唐宁的孩子,今天突然抱着杀回来。 也有人说司泰才是唐宁的同性恋人,唐宁的公司就是因为唐宁和司泰的关系才收购那一批版权,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司泰长得比林蕴好看,大众普遍颜狗。 因为颜狗,其实呼声最高的一个说法是谢云庭和唐宁才是同性恋人,只不过谢云庭身价太高,大家一时间估摸不准那究竟是唐宁的孩子还是谢云庭的孩子。 “唐老师!您和谢云庭先生的恋情是真的吗?!” “孩子的妈妈是谁!” “唐老师你的爱人究竟是谁?” “……” 总之舆论现在炸开了锅,哪怕现在唐宁直接解释这是他捡来的孩子,恐怕都没人相信。 在场面异常混乱的关头,谢云庭让唐宁先离开,他来帮唐宁处理后续。 唐宁一路艰难地往家赶,好不容易回家了,一推门,正好撞见林蕴在喂小莴苣吃饭,但菜似乎不合小莴苣的胃口,他嘴巴一张,直接往林蕴的脸上喷去,虽然林蕴闪得快,可还是有一部分的食物残渣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在一旁的司泰和李豪渊不停摆弄着玩具,竭尽全力想要吸引闹腾的小莴苣的注意力,可是小莴苣看也不看周围人,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大喊大叫道:“不要!不要!” 现在的小莴苣已经长到了会说一些简单词汇的年纪。 同时,他也变成了一个小霸王! 性格非常糟糕,闹腾得厉害,很擅长用哭声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唐宁整个人都看呆了,一转眼自己养的孩子突然变熊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小莴苣!”这是唐宁第一次对小莴苣大声说话。 正在嗷嗷大叫的小莴苣扭过头,看向了沉着脸的唐宁,此时的唐宁逼着一口气,想要上去教育小莴苣,但还没等唐宁真的行动,小莴苣突然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眼泪不断往下掉,身体在微微哆嗦。 怎么了? 这受惊过度的反应把唐宁吓了一跳,他还没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小莴苣突然哭成这样了? 唐宁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可小莴苣还是哭个不停,唐宁快步走向小莴苣,随着他的靠近,小莴苣哭得更加厉害了。 “怎么了?”唐宁抱起沉了很多的小莴苣,小莴苣在唐宁的怀里直哆嗦,他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唐宁,鼻涕和眼泪都蹭在了唐宁的衣服上。 “他不是在怕你。”李豪渊突然道。 唐宁唰得抬起头,看向了感知一向敏锐的李豪渊。 “我没有感觉到这个屋子里其他的存在,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怕的人绝对不是你,而是跟在你身旁的东西。”李豪渊肯定道。 第386章人生 小莴苣是在害怕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送来的孩子如果和王子有关,那么小莴苣是不是能看到他一直都看不到的王子?! 唐宁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猜测,他连忙低头去问小莴苣:“小莴苣,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你是不是能看见他?!” “告诉我,他在哪里?快点告诉我好不好!” 小莴苣死死将脸埋进唐宁怀里,任凭唐宁怎么哄,他都不肯抬起头说话,再加上小莴苣会的话也不多,哪怕能主动和唐宁交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司泰看了眼来客,朝唐宁喊道:“爹!好像是谢云庭的妈妈来了!” 谢家来人了? 怎么会?他不是让谢云庭不要把他有孩子这件事情告诉谢家人吗? 等等,现在媒体把他的事情都爆出去了,谢家人看新闻就都会知道。 唐宁一时间有些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门还没开,谢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唐宁硬着头皮接起,听到了谢母温柔的声音:“宁宁,阿姨来看你了。” 小莴苣还在抽抽噎噎,这点声音显然被谢母捕捉到了,她笑着说:“还过来看我们宁宁的小宝宝。” “要开门吗?”司泰用口型比划道。 唐宁很担心谢母会对小莴苣做些什么,但接下来唐宁发现这不是他能不能阻止的问题,因为谢母自己用了一些方法直接把房门打开,大步坦然走进了屋子里。 谢母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她没有染发,脸上保留着自然老去的痕迹,六十多岁的身材还能撑起旗袍,举手投足都是优雅和从容。 在谢母进来的那一刻,好不容易哄好的小莴苣突然开始大哭,他哭得近乎破音,唐宁连忙拍打着小莴苣的后背,异常警惕着盯着谢母。 唐宁没有忘记,小谢云庭的理想就是成为父母那样的人,谢母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全职太太那么简单。 林蕴、周康和李豪渊都站在了唐宁的面前,他们将唐宁环绕住,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道屏障,试图阻止谢母的靠近。 “我只是来看孩子的。”谢母叹了一口气。 唐宁缓缓后退了一步,他感觉到周围的气温似乎都下降了几个度,说不出的阴寒侵蚀了他们身处的空间。 小莴苣已经不哭了,在唐宁的怀里疯狂颤抖。 “阿姨,小莴苣他怕见陌生人……”唐宁担心谢母就是那个应验“你终将失去这个孩子”的人,他又退了几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墙边,无路可退。 所有玩家的神经都高度紧绷,他们在这个看起来无害的谢阿姨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 谢母没有继续朝唐宁那边靠近,她转而坐在了沙发上,闲适地翘着二郎腿,不去看唐宁他们,只是自顾自坐在沙发上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半晌,她忽然道:“你们这帮孩子,知道为什么自己从小到大都会见到各路不干净的东西吗?” 玩家们面面相觑,不清楚谢母为什么提这个。 自然是他们是玩家,那些鬼怪是他们在这个副本的障碍了。 只不过谢母这个NPC眼里似乎有另外一种逻辑解释,她轻声道:“每年鬼门关大开的日子,百鬼就会来到人间,有些鬼若是没有在鬼门关闭合的时候回去,就会滞留在人间,所以鬼节出生的人叫天胎。” “你们都是天胎,生的地方也不巧,是在一家鬼医院,所以你们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在沾染那些东西。” 谢母说着突然从她挽着的绣花包里取出了一包烟,她抽出了一根细长的女士烟,咬在嘴里,又拿出了一盒火柴,自己给自己点上了烟。 唐宁从未见过谢母的这一面,其实他确实不了解谢母。 谢母深吸了一口,她一个人静静地吞云吐雾,“宁宁,你现在怀里抱着的这个孩子,也是个天胎,但他不是人的肚子里出来的,他是百鬼送来的天胎,这种孩子活不到成年,来人间走一遭就要回去。 “你若把它养得好,它能护着你,要是养得不好……”谢母抖了抖烟灰,抬眸看向唐宁怀里的小莴苣,淡淡道:“它能吃了你。” 吃? “吃了你,以后你当鬼,它当人。” 唐宁怀里的小莴苣抖得更厉害了,这让唐宁担忧地想要安抚一下小莴苣现在的情绪,可是当唐宁看到小莴苣的脸时,他却愣住了。 因为此时的小莴苣在笑。 他笑得太厉害了,笑到浑身发抖。 刚才他就一直这样偷偷躲在唐宁的怀里发笑! 这个认知让唐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脊椎发麻到头顶。 谢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缓缓走向唐宁,“把这个孩子给我吧,我不会让它伤害你。” 小莴苣抓住唐宁的衣服,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唐宁,他的脸上没了笑,也没有哭,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唐宁。 唐宁也垂眸看着小莴苣。 “宁宁,把这个孩子交给我吧。”谢母说。 唐宁抬起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谢母,“阿姨,谢谢你。” 谢母笑了一下,“傻孩子,自家人说什么谢谢。” “我现在这个年纪啊,早就可以做奶奶了,就想在家里帮你们带带孩子——” “抱歉,阿姨,我不能把他给你。”唐宁拒绝道。 “……为什么?”谢母不解道。 “做父母的,如果教不好孩子,被孩子吃了就吃了吧。”唐宁摸了摸小莴苣的头,“而且我说过,我永远也不会抛弃他。” “李豪渊,司泰,送客。”唐宁道。 李豪渊和司泰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想要送谢母离开,唐宁绕开纠缠的三个人,抱着小莴苣进了楼上的房间,他关上房门,小莴苣还在唐宁的怀里躺着,他不哭不闹,目不转睛盯着唐宁看。 唐宁也很认真去看小莴苣,这一次,他很认真打量着小莴苣的长相,双眼皮、塌鼻梁、薄唇、招风耳,皮肤白白净净的,是一个秀气可爱的小孩子长相,“小莴苣,我要向你道歉。” “我不该把你当成王子,也不该把你当成寻找王子的工具。” 他从捡到这个孩子开始,就对这个孩子充满了功利心。 在明知道小莴苣非常害怕看不见的存在时,第一反应是朝着小莴苣追问那个存在的具体位置,比起小莴苣的情绪,他更关心的只是王子。 “你是我的小莴苣。” 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孩子,我甚至不需要进行为人父母的考试,就轻轻松松得到了你。 唐宁紧紧抱住了小莴苣,“真的很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一直负责你的衣食住行,却没有把一个父母最该给孩子的爱给你。 刚才小莴苣一直在他的怀里露出那样诡异的笑,并不是因为他是百鬼送来的天胎,是他身为小莴苣的父母,却没有养好这个孩子。 怀里的孩子软乎乎的,他的声音也是软乎乎的,他轻声道:“爸爸。” …… 唐宁开始认认真真养孩子了。 他陪小莴苣坐在沙发上,一起看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的各类音乐作品。 从他第一次正式出道的演唱会开始看起,小莴苣很喜欢听唐宁演唱的歌,他会用肉乎乎的小手鼓掌,奶声奶气跟着唱歌。 唐宁开始学着做小莴苣这个年龄能吃的菜,第一次做出来的味道很一般,可是小莴苣吃得很开心,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唐宁穿着亲子装带着小莴苣出门,他特地戴上了口罩和墨镜,虽然唐宁已经退圈了,但影响力还在,小莴苣看到唐宁戴墨镜也非要戴,父子两个人酷酷地出门,他们一起去了游乐园、电影院,唐宁还带着小莴苣回母校去看了看,这一路小莴苣都玩得很开心。 最后唐宁想要带小莴苣去见见姜眠眠和周康。 “姜阿姨和周叔叔都是爸爸的好朋友,到时候见到他们一定要有礼貌地说,姜阿姨好,我是小莴苣。”唐宁温柔地问:“记住了吗?” 小莴苣用力点头,差点把墨镜从自己的小塌鼻梁上甩出去。 唐宁先去了姜眠眠家,今天是周末,姜眠眠正好在家,唐宁敲门的时候,姜眠眠还穿着居家的睡衣,她看到可爱的小莴苣一脸惊喜,“你怎么把孩子带过来了?” “姜阿姨好,我是小莴苣~”小莴苣特意摘下了墨镜,对姜眠眠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和唐宁长得不像,可是笑起来的样子却有一种唐宁身上纯粹的味道。 “你好你好,哎呀,都长这么大了。”姜眠眠想要去抱小莴苣,小莴苣也很高兴地主动搂住姜眠眠脖子,“唐宁,你看看你,过来都不告诉我一声,我都没有给小莴苣好好准备零食。” “啊?”唐宁愣了一下,“我在群里和你说过了。” 他在群里特地@了姜眠眠,这段时间大家都有在群里聊天,就是姜眠眠一直人在线却不回答,如果不是之前周康见了一次姜眠眠,确认姜眠眠人还活着,他们都怀疑姜眠眠出意外了。 他今天带着小莴苣过来,也是为了确认姜眠眠到底是怎么了。 “群?”姜眠眠摆摆手,“我都不看群了,你有事情直接打电话,或者像现在这样现实中见面就行。” “为什么不看群?”唐宁奇怪道。 “人老了,就不喜欢玩那些社交软件了,别说我们高中同学群,大学群我都没去看。” 唐宁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我说的是……我们的七人玩家群。” 姜眠眠茫然地扭过头,“什么玩家群?” 第387章人生 唐宁浑身僵硬,他有那么一瞬间无法呼吸,那是预知到了结局却无法改变的无力感,“卡牌游戏,是卡牌游戏......” 姜眠眠抱着小莴苣坐在沙发上,她笑道:“算了,别和我讲这些游戏了,我又不关注这些,来,小莴苣,要不要吃巧克力呀?” 她将桌子上的果盘捧到了小莴苣面前,果盘里面是各种小零食。 “谢谢姜阿姨!我开动啦!” 看着小莴苣吃零食时,姜眠眠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虽然我和老白是丁克,我们两个都不打算养孩子,但是看到唐宁你家的小莴苣啊,我是真的喜欢,你把他教得真好。” 见唐宁还一个人站着,姜眠眠招呼道:“快坐快坐。” 唐宁呆呆地走到姜眠眠身旁坐下,他从见过姜眠眠如此随和的一面,她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头发烫了小卷,气色看起来不错,笑吟吟地和他唠家常。 “这些年,你就真的一个人单着?”姜眠眠问。 看见唐宁出神的模样不说话,姜眠眠一个人也能自己把话聊下去,“我在遇到老白前,也觉得一个人挺好的,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当年工作拼到身体都出问题了,后来和他在一起了,我发现家里有一个人照料还挺不错,你看我家看起来干净吧?” 唐宁大脑有些空白地去看姜眠眠的家,墙面上挂着一些照片,有姜眠眠和白无良的结婚照,有他们去旅行的照片,还有许多许多他们这十几年生活下来的点点滴滴。 每一张照片上,姜眠眠都笑得很幸福。 “这些都是老白收拾的,他这个人啊,很奇怪,有洁癖,任何人把家里搞脏都受不了,唯独我,我什么样他都能接受,我记得前几年我胃痛吐了一地的时候,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抱着我往医院跑......” 从姜眠眠家离开时,唐宁还有些恍若隔世。 “唐宁,记得下次再带着小莴苣过来玩!”姜眠眠冲唐宁挥手。 “好!姜阿姨再见!”小莴苣牵着唐宁的手,帮神游的老父亲完成了这次的社交。 等一大一小两个人走远了,小莴苣停下脚步,仰起头望着唐宁,“爸爸,你怎么了?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是因为姜阿姨吗?” “是啊......”唐宁蹲下来抱住了小莴苣,“爸爸希望姜阿姨的人生和姜阿姨现在选择的不一样。” “爸爸是希望姜阿姨不和白叔叔在一起,继续拼事业吗?”小莴苣严肃道:“好多爸爸的粉丝也是这样的想的,他们不希望爸爸去养小莴苣,希望爸爸一直唱歌。” “谢谢你,小莴苣。”唐宁轻声道。 这是姜眠眠自己做出的决定,她把这场游戏当成了一生,当她选择放弃一切时,她就真的在这里有一生的记忆,幸福的记忆。 在这一生的童年里,她的继父没能伤害到她。 青年时代,她努力学习,认识了一群好朋友,还救下了白友良。 到了中年,她事业有成,又被深爱她多年的人求婚。 这是她幸福的一生,哪怕她在最后一天去世,她回忆这一生时,也是怀抱着满足和感恩,在平静的幸福中死去。 这或许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爸爸,我们现在还要去见周叔叔吗?”小莴苣问。 唐宁点头,他准备去看看周康的情况,林蕴他们问题都不大,周康目前怎么样他还没去看过。 刚到周康家门口,还没敲门,唐宁就听到屋内传来的吵闹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就不能早点下班回来辅导安安的功课吗?!你要上班我不上班吗?啊?现在还突然和我说,说你朋友要来家里做客,周康你能不能可怜一下我?我已经很累了,我每天要上班要带孩子现在是不是还要来伺候你的朋友......” 唐宁和小莴苣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不敢出声。 “抱歉,我没想到这一点。”屋子里的周康确实没想到,他今天一整天都在上班,也不清楚和家里的妻子是什么相处模式,到家随口说了一声有朋友要来后,就发现勉强能维持和他相敬如宾的妻子一瞬间爆炸了。 “你当然不用想到啊!周康!你但凡能想到也不至于当了这么多年的甩手掌柜啊!以前安安还小的时候,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哪天不是要加班?难道我不需要加班吗……” 唐宁牵着小莴苣的手转身离开了周家,小莴苣难得小脸凝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宁担心小莴苣是被刚才那场争吵吓到了,其实他也有些被吓到了,那个陌生女人的崩溃语气让他对对方的人生感到了恐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生才会让她一边哽咽一边疯狂大喊? “小莴苣,你没事吧?”唐宁关切道。 小莴苣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认真道:“还是像姜阿姨那样,有钱、不生孩子,更快乐。” 说着他又想到自己就是一个孩子,于是小莴苣改口道:“有钱最快乐。” 发现小莴苣小小年纪就领悟到了人生真谛,唐宁对小莴苣竖起了大拇指。 街上有商家放起了唐宁年轻时唱过的歌,夜色渐深,路过的人和唐宁擦肩而过时会多看两眼,不过在短时间内无法将唐宁和歌声的主人联系在一起。 那歌声唱到“想让你平安喜乐顺遂无虑/想与你相拥在雪山的极光下/即使你是鬼怪我仍爱你如初……” 小莴苣突然问道:“爸爸,你唱的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吗?” “是啊,那是爸爸的爱人。”唐宁在决定认真做小莴苣的父亲后,他就没在小莴苣面前提起过王子了。 “爸爸为什么爱它?”小莴苣问。 “因为......”唐宁自己也说不上来。 “爸爸为什么不爱谢叔叔?”小莴苣继续问,他长大一些后,和谢云庭的关系好了许多,起码以唐宁的视角来看是这样的,谢云庭想要对一个人好,哪怕对方是个小破孩也很容易喜欢上谢云庭。 “我为什么要爱谢叔叔?” “谢叔叔看起来和爸爸更般配。” 夜风吹在唐宁身上,让唐宁有些冷,他把暖乎乎的小莴苣抱在怀里,小莴苣已经五岁了,马上就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吃得多,抱起来有点沉。 “般配?是谁教你这个词的?”唐宁皱起眉头,这肯定不是队友们教的,难道是谢云庭对小莴苣灌输的这些思想? “难道不是吗?”小莴苣看起来和一个小大人一样,“谢叔叔和爸爸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很舒服。” 小孩子是知道美丑的,有人做过研究,哪怕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也更愿意盯着更好看的人看。 “爸爸和谢叔叔呆在一起,其实爸爸也很轻松吧?谢叔叔把什么事情都做好了。”小莴苣又说。 这一点唐宁没办法反驳,他能把小莴苣教得这么好,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谢云庭在帮忙,譬如上什么幼儿园,要不要报兴趣班,哪个牌子的衣服更适合...... 他想要拒绝谢云庭的帮助时,谢云庭就会说,这些都是谢家长辈们的心意。 在人生这个副本里,谢云庭真的帮了太多太多,多到除了玩家之外的人都在奇怪唐宁为什么不和谢云庭在一起。 唐宁很愧疚自己耽误了谢云庭,哪怕谢云庭只是卡牌游戏捏造出的一个npc,在看到谢云庭这个年纪还一个人单身时,唐宁就有一种负罪感。 但即使是这样,在听到小莴苣的话时,唐宁还是认真道:“爱,是不一样的。” “即使我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会很痛苦,我还是希望和他在一起,这是爱。”唐宁说:“只是因为和对方在一起很轻松,那倒不如说爱的是那种生活,而不是那个人。” “为什么呢?”小莴苣奇怪道:“为什么会爱它?谢叔叔有哪里比不过它吗?” 唐宁抱着小莴苣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他的手和腰都开始酸了,四周没什么路人,也没有灯火,他突然想到自己也曾在鬼夫的副本走过那么长的一段路。 为什么呢? 他在人生这个副本也时常在想这个问题,谢云庭那么好,他为什么还是爱着那个存在? 是那个存在异常强大,总是救下他吗? 可是谢云庭也一直在保护他,谢云庭也很强大,如今的谢云庭实力甚至不逊于当初的莫云初了。 那又是为什么? 谢云庭的性格也比他要好太多,哪怕被他拒绝了这么多年,哪怕他突然要养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莴苣,谢云庭都能继续耐心地等待他,并且努力对小莴苣好,好到让内心格外敏感的小莴苣都能帮谢云庭说好话...... 忽然间,唐宁停下了脚步。 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 不是谢云庭不够好,是谢云庭太好了,他在爱中长大,他有能力把自己的爱分给许多人,给他的亲人,给他的朋友,给小莴苣,给这个世界。 而它只能把自己唯一那么一点爱留给唐宁。 从始至终,唐宁想要的其实就是这样一份偏爱,能够溺死他的爱,让他彷徨的灵魂能够停歇的爱。 也是见到他软弱无能的一面,依然毫不犹豫把所有都给他的那份爱。 在他和谢云庭的这一生里,他已经强大到能够把最软弱的那一部分裹挟起来了,层层叠叠封锁在内心最深处,那个地方早就被打上了另外一个人的烙印。 所以无论谢云庭再怎么好,他都不会真正爱上对方。 “小莴苣,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但谢叔叔比爸爸要优秀太多,你愿意让谢叔叔做你的爸爸,还是让我继续当你的爸爸?”唐宁柔声问道。 “我明白了。”小莴苣趴在唐宁的怀里没再说话。 唐宁带着小莴苣回到家,他给小莴苣做饭,帮小莴苣洗澡,最后来到了小莴苣的卧室,拿起童话书想要哄睡小莴苣。 书签正好夹在莴苣姑娘这个故事的结局,上面写着莴苣姑娘被女巫扔在荒野里,瞎了眼的王子在森林里寻找了很多年,最后他们见到了对方,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正当唐宁翻页准备讲下一个新故事时,小莴苣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拿走了唐宁手中的童话书,宛如小大人一样道:“爸爸,今天你来睡觉,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唐宁愣了一下,倒没有拒绝小莴苣这孝顺的行为,他躺在床上闭上眼,温暖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 “你要给我讲什么故事呢?”唐宁温和地问。 “讲莴苣爸爸怎么和他的王子再一次相见的故事。” 第388章人生 【叮——副本加载完成——】 一声声婴儿啼哭声在医院的各个角落响起,象征着新生,然而死亡的气息却伴随着一个新生命的降临。 “啊啊啊啊啊啊!”一个鬼护士抱着一个青色的婴儿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好像在畏惧着这个身上羊水和鲜血尚未擦干净的婴儿。 它怀里的那个婴儿不哭也不笑,一双纯黑的眼睛似乎能够视物,直勾勾盯着近在咫尺的鬼护士。 “不好!”一旁的谢父咬破手指,鲜血在空中凝结成符文,他毫不犹豫将血符打向那个鬼婴。 可是下一秒,鬼护士就像被操控一般主动替鬼婴挡了这一道符箓。 “不!”躺在手术台上面无血色的谢母吃力地坐了起来,“那是我们的孩子!” 趁着谢母阻拦的宝贵间隙,那个古怪的鬼婴飞一般爬了出来。 “它是万鬼凝结而成的鬼胎!”谢父呵斥道:“它活在这个世上,会害死很多人!” “那你就先杀了我吧!” 【从呱呱坠地牙牙学语、到寒窗苦读成家立业,再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许多人会选择的一生,而你是他们一生的变数。 所有人死亡,你将获得新生。】 无数鬼婴在它的呼唤下从医院的各个地方钻了出来,它就像一滴水混入了大海。 但这无法阻拦住门口站着的谢爷爷和谢奶奶,两位老人同时站起身,他们一同伸出苍老的手,雄浑苍凉的气息从两位老人身上蔓延,无法被肉眼看见的天罗地网一瞬间覆盖住了整座医院! “不要!”谢母跌跌撞撞从病床上下来,鲜血不断流出,从她的腿上蜿蜒而下,她扶着门框跪了下来,冲谢爷爷和谢奶奶哀求道:“爸,妈,不要伤害它。” 谢奶奶叹了一口气,“它是一个祸害。” 谢母却落下了眼泪,“当初是我怀着它时还去北边,是它替我受了一击,别人都是孩子欠母亲一条命,可它从不欠我,是我欠了它,当初它要是没有被鬼气侵蚀,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谢父走到了妻子身旁,他看着虚弱到随时都会晕过去的妻子,沉默了片刻,也陪妻子一起跪了下去。 谢奶奶不忍看到这一幕,她疲惫地闭上眼。 终于,谢爷爷一锤定音:“若它身上背了人命,我会亲手杀了它。” 【多人局:人生】 【玩家人数:8】 【难度:S级】 【主线任务1:杀戮!六天内杀死其余玩家!】 【主线任务2:?】 【游戏奖励:完成任一主线任务,通关卡牌游戏】 强烈的危机感从身上消散,但它依旧混在鬼婴里掩藏自己的身形和气息,一个鬼护士捡起了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它,将它扔进了垃圾桶中。 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这间医院的四面八方响起—— “你与我佛有缘,就随贫僧上山吧。” “呵呵,你就是坑了我的死太监?” “嗷呜~” “让我看看孩子,他长得真像你。” “宁宁呀,我的宁宁。” 鬼婴骤然睁开双眼,鲜血淋漓的小手抓住垃圾桶边沿,它飞快从垃圾桶爬出,朝着一个地方前行,很快,它来到了一间病房口,里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宁宁呀,我是妈妈。” “哇呜。” 门内门外,好像两个世界,它趴在门框前,望着病床上一个漂亮的小婴儿,那个孩子皮肤洁白,样貌精致,睫毛好像小扇子,笑起来很是可爱。 这个诡异的鬼婴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很安静。 一只又一只鬼婴也爬到了门框边,它扭回头,对着那些鬼婴张大嘴巴,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獠牙,漆黑的双眼在一瞬间格外赤红。 “原来你在这里。”谢父忽然抓住了它,男人咬破指尖,不顾它的拼命挣扎,在它的腹部画上了古怪的符文。 随着血色符文的显现,它的气息渐渐萎靡下来,只是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纯黑眼眸还是偏执又怨毒地盯着它名义上的生父。 谢父神情冷漠道:“我知道你想杀了我,但现在我比你强,一旦我知道你染了人命,我会用禁咒将你神魂俱灭,让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好了,过来吧,看看我们的小云庭。”谢奶奶从走廊尽头走了出来,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婴儿,谢爷爷站在小婴儿身旁,向来严肃的老人在垂眸望向这个婴儿时,眼里也充满了慈爱。 它坐在墙角,冷冰冰目送这一家人离去。 下一秒,它守着的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女人抱着她怀里的宝宝走了出来。 堆满走廊的鬼婴们在这一刻齐刷刷地抬起头,咧开嘴,盯着充满生气的孩子,它们异口同声地笑嘻嘻唱道:“脚踏堂屋地呃,喜呀!” 唯独它闭着嘴,但被封印住绝大部分力量的它对周围的鬼怪失去了威慑力,那些鬼婴们扑向被女人抱着的孩子,它也扑了上去,只不过是将那些鬼婴扯了下来。 “一把珍珠撒大门哩,喜呀!” 被鬼婴们托举着的遗照突然出现,它凶狠地盯着那遗照上的英俊男人。 女人抱着孩子拒绝了男人结婚的请求,它没有放松警惕,继续跟着在对母子身后。 唐宁将手中的棒棒糖抛了出去,它是零星几个没有跟着糖果一起跳下去的鬼怪。 每当有鬼婴想要扑上去攻击唐宁时,它就会拖住那些东西。 在来到最低层的楼梯里,它和那些跳下楼抢夺棒棒糖的鬼怪继续厮杀扭打在一起,它凭借自己出色的走位成功拦住了那群鬼怪,并且还抢到了那支棒棒糖。 终于,一瘸一拐的女人抱着唐宁走出了医院。 路边驶来了一辆公交车。 它费力地爬向那辆公交车,随着刚才那段时间的流逝,谢父在它身上的禁制力量消失了一些,它从一岁不到只能在地上爬行的形态,变成了两三岁的模样。 它快步爬上了这辆漆黑的公交车。 黑暗中,它能够看见投币机旁站着的小鬼,大概两三岁的模样,看不出是男是女,穿着青色寿衣,悄无声息朝着唐宁靠近。 它举起了手中的糖果,那只小鬼一瞬间被糖果吸引,朝它这边靠近。 它在这一刻抓住机会用糖果堵住了小鬼的嘴,随后猛然张开嘴,咬住了小鬼的咽喉。 这一处厮杀产生的细微动静被司机的声音遮掩:“我天天开车很累,我的眼睛要看路,手要开车,连脚也要踩油门。” “我的双腿不能给你,因为在没有车的时候,它就是我和我孩子的代步工具。”女人说。 它撕咬的小鬼变成了破旧的布娃娃,那只布娃娃的双眼由纽扣制成,脏兮兮的,它面无表情咬下了布娃娃的双腿,将车费交到了司机手边。 “好。” 公交车发动了。 它蜷缩在了投币机旁,一系列的厮杀给它造成了极大的消耗,让它在黑暗中几乎没有力气再动弹。 女人怀里的孩子在流泪。 它看到这一幕,虚弱地举起手,想要把棒棒糖递给那个孩子,却发现棒棒糖被那么多小鬼啃过后,糖果所剩不多,只剩下光秃秃的柄。 公交车停了下来,女人抱着孩子下车。 它也跟着下了车,手里还提着那只布娃娃。 走了几步,女人怀中的孩子突然抬起头看了过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惊恐地盯着它。 在这样害怕又厌恶的注视下,它躲进了黑暗中。 “不要怕,我们马上就能到家了。” “宁宁,妈妈看不见了,你帮妈妈来指路好不好?” “嗯!妈妈,我们往前直走。” 它在黑暗中一步一步跟着他们前行。 有一段楼道的灯是坏的,借着这个机会,它来到了女人的脚边,唐宁的眼下。 小唐宁紧张地东看看西看看,它便一直仰着头,盯着小唐宁看,像在黑夜中迷失方向的旅人望着头顶的明月。 它跟着进了他的家。 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今天他们离的最近的距离,只有十五厘米。 只不过下一秒,他变出了一条道袍,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它没有继续出现在他身旁,而是直奔客厅,取走了房间里那张唐父的黑白遗照,遗照疯狂攻击它,它一只手抓着布娃娃,一只手抓着遗照,跳到了窗口。 它想要把遗照扔出去,可是遗照的嘴巴已经死死咬在了它的手上,飞一般疯狂吞噬着它的身体,一瞬间就吞到了它的肩头,再过一会儿,它就没有力气压制遗照了。 “妈妈,它藏在客厅的窗帘后!” 随着那声柔软的声音响起,遗照撕咬的力度更大了,随时都可能冲出去吃掉这个房间的所有人,它没再犹豫,推开了窗户,抱着遗照从高楼朝下跳去。 阴冷的风裹挟住它。 强烈的失重感席卷了全身。 下一秒,它们一同坠地,张牙舞爪的遗照在这一刻粉身碎骨,再也没了嚣张的气焰。 断了腿的布娃娃被摔断了双臂和头颅,像被五马分尸一样散落一地。 它同样头和身体分离了。 空前的虚弱让它很长时间都无法再动弹,它就这样躺了很久很久,久到夜晚马上消退,黎明即将降临之际,它破碎的身体动了一下,血淋淋的手在地上不断摸索着,它摸到了布娃娃掉落的一只手,它将这只手安装在了自己空荡荡的手上。 过了一会儿,它摸到了自己的头颅。 它艰难地将头重新安装在了脖子上。 遗照相框上散落一地的玻璃倒映出了一道道怪异的身影,它歪了一下脑袋,突然发现,它好像把头装反了。 可是,它已经没有力气去修改了。 第389章人生 脑袋是颠倒的,这让它的视野很不舒服,可如果要把脑袋装正,它就得再掉一次脑袋,再花大半天的时间去恢复。 它可没有这么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刚才恢复是侥幸,周围都没有其他鬼怪上来吃了它,下一次就不一定会有这么好运了。 它跌跌撞撞地想要重新走回唐家,还没等它走几步,就看到背着书包的小唐宁和女人一起走了出来,他们站在路边,上了开往明德小学的公交车。 它原本也想跟上,只不过摸了摸自己颠倒的脑袋,它最终爬到了车底。 公交车开了又停,停了又开,陆陆续续上了许多人。 直到在车底的它看到了它的家人们。 美丽的女人、英俊的丈夫,还有他们疼爱的孩子,一家三口站在路边,美好得像一幅画卷。 它潜伏在暗处直勾勾盯着这三个人,等到他们上了车,什么都看不见了,它的双眼因为车上陆续传来的对话变得赤红。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云庭,你知道是哪几个字吗?” “把手伸出来,掌心朝上。” “太好了,我们都是一年级1班的,我在新生名册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 它提前来到了一年级一班,坐在了一张空桌椅上。 在抢椅子这个游戏时,它站在了唐宁的身后,伸出手想要帮唐宁抢到椅子。 但很快,它对上了谢云庭的视线。 强烈的禁咒气息从谢云庭的身上散发出来,能够驱散邪祟,这显然是谢家人为了保护谢云庭特地花血本布下的。 它无法靠近谢云庭,也就无法靠近和谢云庭紧密呆在一起的唐宁。 欢乐的音乐戛然而止。 它看着唐宁在谢云庭的保护下顺利坐到了椅子上,小谢云庭是如此轻松又从容地保护了唐宁。 它坐在远处的空桌椅上,隐匿了身形,这是它在第二天多出来的新能力,当初谢父在它身上的桎梏会随着时间流逝减少,但也无法给它太多能量,想要变强大唯一的方法就是杀戮。 它的视线从唐宁的身上移开,落在了林蕴、姜眠眠、李豪渊......最终,它死死盯着周康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我想要你帮我把这个长命锁送给那个看起来很不舒服的小朋友。” 它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看着唐宁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成长。 ...... “你喜欢打乒乓球吗?其实我更喜欢打羽毛球。” “我不太擅长。” “没事,我来教你啊。” 这一次谢云庭因为球桌和唐宁隔开了一段距离,它终于有机会来到唐宁身旁。 它帮唐宁打赢了球。 可是唐宁看起来却并不开心。 后来它和谢云庭对打,没能赢,谢云庭身上禁咒的气息让它很不舒服。 再后来谢云庭终于能离开去食堂了,它和唐宁坐在同一间教室,听唐宁他们说着各种奇怪的话。 “我也不清楚,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王子,因为我今天使用的卡牌是母亲的故事牌,这张卡牌不会召唤出王子来保护我。” “不过他真的很像王子。不仅是外表长得像,他对你很好,为了你还照顾了我们。” “......” 很多东西它都忘记了,这是卡牌游戏对它的限制,如果它在一开始就什么都能想起,那这场游戏对它来说就太过简单,并不公平。 包括谢家人对它的敌意其实也是卡牌游戏的制衡,让它在这个世界也有死亡的风险。 不过这个时候的它还什么都不知道,它只知道王子大概是对唐宁来说很重要的存在,王子长得像谢云庭,也长得像一个叫莫云初的人,王子对唐宁很好,也会爱屋及乌对唐宁的同伴很好。 它突然间发现,自己应该不是唐宁的王子。 因为它长得甚至不像一个人。 戴着眼镜的小姑娘小声对唐宁说:“......我看它的嘴巴是在最上面的,中间是鼻子,最后才是眼睛。” 它清晰地从唐宁的眼里看到了恐惧和厌恶。 一如唐宁初见它时的眼神。 所以它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它想要杀了那个说话的人。 杀了她,获得力量。 禁咒的气息再一次出现,似乎是察觉到了它有杀戮的意图后,这一次的气息尤为浓烈,如浩荡的江河涌了过来,熄灭了这一团邪气冲天的怒火。 谢云庭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了。 它潜伏在暗处,等待着下一次谢云庭离开的机会。 但它等到的是唐宁入住谢家的消息。 谢家的车上到处都是让它忌惮的恐怖气息,它无法趴在车底。 谢家的守护树散发出了耀眼的金光,连一片飘落而下的树叶都会刺伤它。 谢家的守护河河水冰冷刺骨,哪怕行走在陆地上,无形的水都会漫过它的身躯。 ...... 它终于来到了谢家,爬到了力量最薄弱的一扇窗前,竭力忽视掉铜镜对它造成的伤害,朝屋内看去,看到了和谢云庭站在一起的唐宁。 “唐......宁......”它吃力地张嘴呼唤着他的名字:“过......来......” “快过来。”谢云庭冲唐宁招手道,怔神的唐宁回过神来,走到了谢云庭的身旁。 力竭的它再一次从高楼坠落。 怪异的头颅和身体分开,它躺在地上许久,这一次,它记得要摆放好头颅的正确位置,正当它吃力地从地上去摸索自己的头颅时,一只手比它更先一步抱住了它的头颅。 谢母悲伤地望着它。 “你是不是想要伤害云庭?”她的眼里充满了痛苦,那个当初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跪下来求情的母亲,在自己另外一个更爱惜的孩子要被伤害时,她的态度一瞬间也变得决绝起来。 “云庭是无辜的。”谢母说:“我知道你恨,真的要恨,那就恨我一个人吧。” 她拿走了它的头颅,封印住了它绝大部分的力量。 它再一次变得无比虚弱。 它花了很长的时间,在一次次不可能中,艰难地变强,掠夺了另外一个强大鬼怪的头颅,但有些东西是难以弥补的,譬如记忆。 它再一次忘记了很多东西。 但是在看到和谢云庭一起出现的唐宁时,它想,有件事如果它没有记错的话,它大抵是喜欢这个人的。 因为喜欢,所以写下了许多蹩脚的情书。 因为喜欢,所以在课堂上保护了那个人。 只不过最后那些情书被纷纷扬扬洒落漫天,它努力保护的人跟着另外一个人相拥。 它想要确定唐宁和谢云庭的关系,于是它假扮成林蕴的模样去问了,唐宁说,有好感。 那就是喜欢了。 没关系,只要它杀了谢云庭,唐宁就没有喜欢的人了。 它顶着一张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容,站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谋划着如何杀掉所有人。 但这个血腥的计划被搁浅了,因为谢云庭离开了。 唐宁拒绝了谢云庭。 唐宁说:“我是来自卡牌游戏的玩家,我在这个游戏里认识了我的王子,他是我的爱人,现在我需要找到他,这不仅关系到我的爱情,也关系到我的性命,你或者是那个鬼,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很有可能是我的王子。” 它从黑暗中探出了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容,带着一点不该从鬼怪身上出现的期冀,一眨不眨望向唐宁。 “他……很厉害,实力强大,所有的人和鬼都怕他,他当过风水师,当过影帝,当过帝王,当过神明,他也有过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时候,有很多缺点,比如他的性格不是很好,但对我很好。” 它好像没有那么厉害,没当过风水师,没当过影帝......也没让所有的人和鬼都怕它,起码谢家人并不怕它。 但它依然很高兴。 它重新跟在了唐宁身旁,像第一天那样默默地守护着唐宁。 排除掉偶尔会在唐宁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一下他的脚,藏起几个唐宁不怎么在意的随身物品之类的事情外,它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守护者。 直到唐宁委屈地问:“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它还是躲在暗处。 很多事情它都忘记了,包括第一天和第二天的记忆都模糊了,可是唐宁对它外形的恐惧和厌恶却深深刻在了它的骨子里。 它想,我要找到一颗很好看的头颅,找到了,再出来见你。 世界上谁的头颅最好看? 除去唐宁,它找来找去,发现还是谢云庭的样子好看。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 只不过有谢家人的守护,加上谢云庭本身实力不俗,要取下他的脑袋很困难。 它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冷静地等下去,直到演唱会的来临,当唐宁在万众瞩目下倾注所有情感歌唱时,它忽然头痛欲裂。 似乎有某些深深埋葬的记忆被歌声牵动,可是它的头颅被偷走了,很多它试图回忆起的东西都困在封印之下。 它应该想起什么? ...... “必须要用这个方法吗?”谢母死死按压住一个木盒,盒子的缝隙里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出,里面的一颗头颅正在疯狂撞击着盖子。 “是的,只要封印住这颗头的七窍,它身体已失,怨气冲顶不得出,神魂动荡,自然也就不记得了,我们再向这颗头灌输对身体的怨恨,待将这颗头培养成人后,它的两股力量就无法整合在一起。”谢爷爷神情凝重:“一旦它的头和身体重新连接在一起,哪怕是我豁出性命也奈何不了它。” “用百鬼塑造出它的身躯后,要怎么养这个鬼胎?”谢母问。 “一开始不能由我们来养,它不光怨恨身体,也和身体一样怨恨我们谢家。” “那要怎么办?” “让它最在意、最不舍得伤害的人去照顾它。” 第390章人生 “这样会不会对宁宁有什么影响?”谢母担忧道。 “如果那颗头真的去伤害唐宁,它的身体肯定会为了保护唐宁和自己的另外一部分打起来,这反而是对我们有利的局势。” “那之后呢?” “这之后我们布下的手段会生效,它对我们谢家的仇恨会渐渐淡去,都转移到对它身体的怨恨上,到时候我们就不需要担心它们了,如果能把那个鬼胎重新拿回来最好,省得它日后四处作恶。” ...... 在它守护唐宁的寻常一天,屋外的啼哭声突然响起。 是婴儿的哭声。 它居然没能发现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被送过来的,它本来想直接处理掉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可是刚起床的唐宁听到哭声后,眼里却充满了惊喜。 唐宁飞快下床,他跑下去的速度太快了,让它很担心他会不小心摔跤,幸好没有。 装着孩子的纸箱子就摆在门口。 它同唐宁一起出现在了孩子面前,那个孩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孩子。 唐宁温柔地抱起了嚎啕大哭的婴儿,“你好呀,我就叫你小莴苣,好不好?” 小莴苣在唐宁怀里笑得很开心。 它见到这一幕有些不爽。 不过既然唐宁很在意这个孩子,它便没有下手。 唐宁把那个只会哭的无用东西抱回了家,那个孩子一离了唐宁就要哭,不管是唐宁转身冲奶粉、还是去找尿不湿,婴儿的哭声很吵闹,吵得人心烦,更让它烦躁的是这样的话,唐宁根本就没有什么喘息的时间。 在又一次唐宁冲泡奶粉,那个孩子嚎啕大哭时,它来到了孩子面前,思考着要不要弄哑他。 两眼哭到通红的婴儿用惊恐和厌恶相交的眼神看向它。 它歪了一下头,突然发现这个孩子好像能看见它。 奇怪,它的隐匿之术很高明,除了谢家人,大部分人应该发现不了他才对。 它试探性地对那个孩子张大嘴巴,做出一副要吃小孩的姿态,那个孩子果然哭得更大声,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虽然还在忙碌的唐宁连忙放下手头上的事情,立刻赶过来抱起了小莴苣,心疼地哄着哭闹不休的孩子。 唐宁的怀抱能够给那个孩子安全感,他睁着红彤彤的大眼睛盯着它。 它在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孩子这么爱哭了,原来是每一次都看到了它。 它对自己的尊容很有自知之明,平常再乖的小孩子如果看到它,估计也会哭个不停。 现在让这个孩子不哭的处理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它把这个孩子弄哑,另外一种则是它藏在这个孩子看不见的地方,对方就可以安静下来。 第一种如果唐宁发现真相了,肯定会对它生气。 第二种方法其实很好做的,可它就是不想做,它凭什么要为了这个孩子躲躲藏藏?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凭什么得到唐宁的宠爱? 它承认自己嫉妒了。 嫉妒得要命。 尤其是在唐宁对那个孩子说出“不管你是不是王子,我都不会抛弃你”的刹那,它心中的妒火和暴虐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囚笼。 当唐宁请朋友们帮忙照顾这个孩子,说出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王子的时候,它的杀意攀到了最高峰。 它想要杀掉这个孩子,但现在不是时候,起码它不能在唐宁在的时候动手。 终于,它等到了唐宁参加新闻发布会离开的时机,虽然唐宁让李豪渊和林蕴帮忙照看,虽然这个房子里被唐宁布下了层层防御,但它只要想要动手,这些东西都拦不住它,它还可以伪造成是其他鬼怪动的手。 只要处理掉这个孩子,什么王子什么爱人就都结束了。 它走到了婴儿车前。 在唐宁彻底离开后,这个孩子并没有继续哭闹,明明他依然能够看到它的存在。 李豪渊上来喂饭,这个孩子厌恶地吐了李豪渊一身。 那种让唐宁喜欢的乖孩子假象荡然无存,他还是会哭,只不过是把哭声当成胁迫看护者的武器。 它停下了脚步,忽然间不想去杀掉这个孩子了。 并不是什么于心不忍,它只不过是想让唐宁看看这个孩子的真面目,有的人死了,死前在其他人心中还保留着美好的一面,这实在是太糟糕了不是吗?为什么不让唐宁对这个孩子彻底失去耐性,再了结掉他? 它知道有些孩子生来就是讨人喜欢的,可爱、聪慧、乖巧,可这个孩子的外貌不算出众,只是恰好处在一个平均线上,也没有多聪明,学说话的速度很慢,更谈不上乖巧,每天只知道哭。 如果再加上一条他本性是恶,天生怪胎,那唐宁一定会讨厌这个孩子。 它很相信这一点。 它很珍惜这个机会,肆无忌惮将自己身上的恶意和怨念传递到这个孩子身上,寻常人家的孩子,如果接受到了这么多鬼怪的恶意,哪怕不死也会大病一场。 不过这个孩子确实有一些特殊之处,不仅是他能看到它的存在,而且对接受这些恶念就像吃了一些小零食一样,每天都吞下去后还是面色红润,闹腾得更有力气了。 它对这个孩子说: “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会爱你,你被你的亲生父母抛弃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以为现在的唐宁很爱你吗?不,相信我,他最爱的是他的王子,你只是一个寻找王子的工具。” “说什么不管你是不是王子都不会抛弃你,他有钱,养一个孩子根本就费不了多少力气,大不了就像现在这样,把你随便抛给两个人照料。” “你本来就是一个怪胎吧?我感觉到了,一旦把你身上这张皮囊剥下来,他一定会抛下你。”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怪物的。” “……” 那个孩子一开始还会嚎啕大哭,到了最后,只是阴沉地,直勾勾地盯着它看。 它笑了。 这个孩子也咧开嘴笑了起来。 电视上的播放着唐宁参加新闻发布会的画面,他们一起盯着电视看。 谢云庭和唐宁坐在一起,共同应对着媒体的采访,他们看起来是如此般配。 “你以为你就是王子吗?”它对那个孩子说:“王子怎么可能长得像你这么平凡?实力怎么可能像你这样弱小?” “你看谢云庭和唐宁,他们在一起多么般配。”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野种?” “……” 终于,它等到了唐宁回来。 更凑巧的是,唐宁回来看到第一幕还是这个孩子在折磨另外两个队友的画面。 它知道唐宁认可的王子会保护那些废物队友,这些年它不仅没有对那些队友下手,还护着他们好几次。 果然一切如它所料,唐宁第一次对这个孩子生气,它再也无法压制自己对这个孩子的杀意,既然唐宁现在并不喜欢这个孩子,那它完全杀掉对方也没有关系了吧? 小莴苣蜷缩在唐宁怀里哭个不停。 它已经克制不住对这个孩子的杀意了。 令它没想到的是谢母的到来,它忘掉了很多事情,也忘记了谢母是它名义上的生母,它只知道这是谢云庭的母亲,它讨厌谢云庭,讨厌谢家。 谢母是来带走小莴苣的。 “你如果把它养得好,它能护着你,要是养不好,它能吃了你。”谢母说。 很有道理的一番话。 “吃了你,以后你当鬼,它当人。” 一直以来的伪装被骤然揭开,小莴苣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笑,整张小脸是笑着的,可是黑漆漆的眼珠子阴冷异常,一片漠然。 它与这个孩子四目相对,刹那间好像有什么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长长的医院走廊,男人、女人还有老人们离去的背影。 头颅在这一刻无比刺痛,好像有一根又一根的长针扎了进去。 “把这个孩子给我吧,我不会让它伤害你。” 又是灰暗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凝结在半空中的血色纹路,男人誓要斩妖除魔的坚定目光,遍布医院的天罗地网,它是逃窜着的猎物。 “宁宁,把这个孩子交给我吧。” 它痛到跪了下来,面目狰狞地抱住头,又是一道记忆骤然浮现,那是女人俯视的双眸,悲伤、决然又冰冷。 这是什么? 这是那个孩子的攻击手段吗?原来这个讨人厌的孩子是谢家的种,难怪他一看到谢云庭和谢母就哭闹不休。 “阿姨,谢谢你。” 这是那个孩子的记忆,可为什么它也会如此痛苦? “傻孩子,自家人说什么谢谢……” 又要被抛弃了吗? 这个孩子被唐宁抛弃,它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它却和小莴苣一样,死死盯着唐宁,脸上没了笑,也没有悲伤,冰冷又偏执地盯着唐宁。 “抱歉,阿姨,我不能把他给你。”它听到唐宁这么说。 “做父母的,如果教不好孩子,被孩子吃了就吃了吧。” 它还是直勾勾盯着唐宁,眼神似乎能够把唐宁剥皮拆骨地吞进肚子里。 “而且我说过,我永远也不会抛弃他。”这不是它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可是这一次,它却没有嫉妒的情绪。 “小莴苣,我要向你道歉。” “我不该把你当成王子,也不该把你当成寻找王子的工具。” 那些它对这个孩子灌输很久的恶念,随着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开始冰雪消融。 “你是我的小莴苣。” 唐宁抱紧了那个孩子,仿佛也一同抱住了它缺失的某个部分。 “真的很对不起。” 很温暖的感觉,温柔地裹挟住了那个孩子的恶意。 也似乎填补住了它的某处空缺。 “爸爸。”小莴苣轻声叫道,眼里充满了依恋。 它沉默地站在角落里,沉默地望着那个孩子被爱,好像它也一同被爱意包裹。 第391章人生 “讲莴苣爸爸怎么和他的王子再一次相见的故事。” 在小莴苣说出这一句话时,唐宁困意全无,睁大了双眼,差一点垂死病中惊坐。 “什么?”唐宁急切地问。 小莴苣捧着童话书乖巧地坐在床前,他笑着看了看唐宁,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强大的怪物,它爱上了莴苣爸爸,一直躲在暗处保护着莴苣爸爸。” “莴苣爸爸也很想见它。” “可是它长得好丑好丑,丑到它不敢出现在心上人面前。” 阴暗的气息似乎在这一瞬间侵占了整个房间,让床头灯都黯淡了几分,但讲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在此刻却都没有惧意。 唐宁皱起眉,有些不太理解。 王子怕自己长得丑? “等这只怪物变好看了,披上了王子的皮,他们应该就能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小莴苣合上了书,伸出小手关掉了床头灯,对着黑暗中的唐宁彬彬有礼道:“晚安,爸爸。” “等等,小莴苣……”唐宁连忙重新按起床头灯,可是屋子里却空无一人。 他立刻下床,鞋子都顾不上床就追了出去,整个房子都空荡荡的。 窗外的闪电在这一瞬间突然照亮漆黑的走廊。 “小莴苣?” 唐宁的内心咯噔了一下,他匆匆下楼,屋子里没有出现的小莴苣的身影。 “小莴苣!” “……” 小莴苣消失了,唐宁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更不知道该如何找到他。 唐宁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间,他舍不得小莴苣,哪怕他之前就知道使用了这张卡牌后,小莴苣注定会离开他,可是知道是知道,接受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之前唐宁虽然养过1号,也勉强算是养孩子,但1号跟普通的孩子完全不一样,1号不需要亲自冲泡奶粉、换尿不湿、教识字、教走路…… 小莴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孩子。 他陪小莴苣度过了一个很普通也很快乐的童年。 在这个时期里,没有什么妖魔鬼怪的出现,有的只是他陪着小莴苣一点一点慢慢变好,这让他感觉自己的心态也跟着变好了。 唐宁躺在床上,闭上眼。 浓郁的黑暗裹挟着他,这些黑暗隔绝了外界的干扰,屋外是少见的雷雨交加,暴雨拍打着窗户,雷霆如狂舞的电蛇撕裂苍穹,呼啸而过的风刮着树木,但这一切的声音都穿不进这间温暖宁静的卧室。 在一片静谧祥和之中,唐宁陷入了长长的梦乡。 他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重温了人生这个副本的前五天,这场梦长到让他觉得人生副本才是自己真正的一生。 梦里有在远方旅游的妈妈,妈妈虽然瞎了眼,但是身体很健康,现在唐宁四十多岁,妈妈六十多岁,她在外面潇洒很久了,想回来看看。 梦里有很像王子的谢云庭,他之前去游历了一回,回来就变得更像王子,接下来他还准备再去游历一次,恐怕这一次回来就能和真正的王子变得一模一样了。 梦里还有可爱的小莴苣,今天小莴苣其实只是和他玩躲猫猫,只要他一觉睡醒,睁眼就能看到他的小莴苣了。 这是一场过于奇妙又可怕的梦,这场梦在不断的呼唤着他,只要他把这场游戏当做真正的人生,以上那些假设都会出现在他的最后一天。 妈妈会回来,王子会出现,他爱着的小莴苣也会重新来到他的身旁。 只要他把游戏当成真正的人生,在游戏里的最后一天就会变成真正的几十年,无论到底是真的几十年还是假的几十年,起码游戏会让他觉得自己度过了几十年的时光。 人活着,也不过就那么几十年。 哪怕赢了这场游戏,回到现实之中,也不过就是多活那么几十年,这两者难道有什么区别吗??游戏里还比现实中更美好,游戏里有妈妈、有小莴苣…… 唐宁的睫毛不停在颤抖着。 他好像明白姜眠眠那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姜眠眠和白无良结婚的那一晚,她或许也做了这样一个长长的梦。 是选择残酷的现实,还是选择美好的梦境? 姜眠眠选了后者。 现在,这样的选择轮到了唐宁。 “宁宁。” 面前是苍老的妈妈,妈妈已两鬓斑白,为了掩饰自己的眼睛戴上了墨镜,看起来就像一个时髦的老太太。 唐宁凝望了许久,并不是因为动摇,他只是想多看看妈妈变成老太太的样子,他还从来都没有看过这样的妈妈呢。 “爸爸。” 已经长大成人的小莴苣冲唐宁招手,他的个子高高的,笑起来纯粹又快乐,和小时候一个样子。 唐宁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样阳光健康的小莴苣,即使没有他这个爸爸,也可以活得很好。 “小宁。” 谢云庭呼唤着他,唐宁转过头,对上了谢云庭的双眼,这双深邃又深情的眼眸真的像极了王子,浑身的气质也和唐宁记忆里的王子一模一样,可能是这么多年的爱而不得让谢云庭也平添了几分偏执可怕。 真的太像王子了,唐宁完全分不出来这到底是真是假。 可是…… “小莴苣和我说过。”唐宁对着谢云庭笑了笑,“王子,它这一次长得很丑。” 他相信小莴苣向他透露的那一番话。 既然决定相信了,这场梦,也该醒了。 【请玩家选择第六天的卡牌】 冰冷的系统音在唐宁的脑海中响起,唐宁缓缓睁开耷拉的眼皮。 他忘记自己是在哪里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人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在某一瞬间突然感觉自己老了下去。 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像现在的他一样,对自己一瞬间衰老有着如此深的体会。 呼吸有些费力,无法像年轻的时候轻松呼吸,现在呼吸的每次一起一伏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膛上被子的重量,很是压抑。 他伸出有些僵硬的手,将被子扯下一部分后,被褥积攒一夜的温度都消散在空中,这让他虽然胸膛轻松了一些,可又感到了冷。 万一冻到感冒了可不好。 唐宁犹豫了一下,重新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他眨了眨眼睛,试图用双眼去看自己所处的环境,但视野有些模糊。 他有点看不清东西了,只能大致看出来这是一间装修还不错的卧室。 【系统,大致介绍一下我现在的情况。】 唐宁在心里说话,其实大多数人都无法准确形容出他们的内心音是什么样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什么音色,这些都没有具体的概念。 可是这一次在内心说话的时候,唐宁感觉到自己的内心音好像变成了那种沙哑的、慢吞吞的老人音。 他好像从内到外都透露出了腐朽的气息。 【80岁,无儿无女,单身独居。】 一下子就八十了啊…… 【我要使用睡美人牌。】 唐宁毫不犹豫道,这是他最开始就做好的决定,没有哪张卡牌比这张牌更保险了。 【玩家已使用“睡美人牌”】 【睡美人牌设定1:危险与你如影随形】 【睡美人牌设定2:你不会真正的死亡】 听到卡牌生效后,唐宁内心踏实了一点,他缓缓坐起身,好像一台老旧的机器艰难运转,每一个零部件都出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这一系列小问题叠加在一起,就让机器的运行远不如刚出厂的好。 身体好像哪里都不舒服。 牙床是酸痛的,脑子是昏胀的,肩颈、腰都又酸又硬。 唐宁在床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他刚开机就发现自己看不清手机上的图标,更别提比图标还要小的字了。 对了,眼镜,他应该有老花镜这种东西吧。 唐宁又在床上摸来摸去,摸了半天,摸到了眼镜盒。 他缓缓戴上了老花镜,视野终于清晰了起来。 “滴、滴、滴……”一阵规律的铃声响起,但声音好像并不是从手机上传来的,而是离得更近,就好像从他的耳边、大脑边传出来一样? 奇怪,这是什么声音? 唐宁有些迟缓地转动脑袋,他的听力下降了很多,这让他很难具体捕捉到声音的方位。 “滴、滴、滴,早餐时间到,亲爱的唐先生,请问您今天要吃什么?”温柔的女声响起。 唐宁完全懵了。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这是你购买的智能光脑在说话。】系统简单解释道:【你现在戴的老花镜就是一款很受老年人欢迎的便携式光脑,类似于四十年前的手机,功能要比手机全面得多。】 【那我现在握着的难道不是手机,而是伪装成手机之类的未来产品吗?】唐宁拿着自己刚开机的手机问。 【你现在拿着的叫老年机,一般只有你们这个年龄段的老人用。】 唐宁茫然地举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老花镜。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一道青蓝色的光屏突然弹射而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上面排列着各个类别的食物,图文并茂,还有一位虚拟的光脑管家在一旁对他微笑说话。 唐宁呆呆地睁着眼看这充满未来科幻感的一幕,比之前更深地认识到了自己老了的现状。 他现在就好像当初那一批被智能机抛下的老人。 也是,他现在八十了,离昨天过去了四十年,四十年足够发生许多变化了,他所处的时代在昂扬向前奔跑,而他,在走下坡路。 不过这些外卖界面上出现了好多新奇的食物! 唐宁扶着眼镜框美滋滋地开始划拉界面,看到了长着八只翅膀和四条腿的炸鸡,哇,真不错,就你了! 第392章人生 在唐宁下单的时候,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 “唐先生,吃炸鸡不利于您的高血压和肠胃,早上建议您吃清淡易消化的食物。”智能管家贴心提醒道。 对哦,差点忘记自己不是年轻人了。 盯着那份炸鸡,唐宁还是点击了下单,他用自己颤巍巍的声线倔强表示道:“我就买来看看、闻闻味道。” “好的唐先生。” 唐宁又挑了一份简单的粥,点好早餐后,他缓缓从床上起身,打开自己的衣柜,看到了一系列颜色灰暗设计简朴的老人装。 这些衣服就和他现在的年纪一样暮气沉沉。 于是唐宁一屁股坐回了床上,慢吞吞地对他的智能管家说道:“我想要买新衣服。” 他想要买新衣服,并不是因为他臭美,很多时候唐宁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就是衣架子,披块麻布在身上都好看。 但今天,他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王子。 他想要以自己最好的一面见到王子。 “好的,唐先生,您想要选什么款式的衣服?” 唐宁发现未来世界选衣服很方便,因为他自己的虚拟投影会投射在眼前,他动动手指头,或者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叫他看中的衣服套在自己的虚拟投影上,这种感觉就像在玩换装小游戏。 嗯,老头换装小游戏。 唐宁眯起眼睛盯着自己的虚拟形象投影,他睁眼到现在还没照过镜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现在的自己,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头发比他想象中茂盛很多,比起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也不输,估计是这些年都没过过什么苦日子,乍一看上去就是一个脸上写着“养尊处优”的老头。 选了好几套衣服后,唐宁发现西装上身最好看,显得人有精神。 他不想选黑色,衣柜里已经有黑色西装了。 他买了一套色调浓郁的天空蓝色的西装,像碧波海浪,生机勃勃。 外卖到了,唐宁小老头去拿了外卖,他吃饭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牙齿不太好,后槽牙不知道是哪几个牙齿轻轻咬合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疼痛,哪怕他只是在喝粥的时候动了动嘴,不过唐宁已经很满意了,毕竟他现在80了,大部分牙齿还是自己的,而不是戴着假牙。 可能是年纪大了,尝不到什么味道,又或者是这个,这款粥本来就没什么味道,吃起来很是寡淡,只能闻闻炸鸡想象一下味道。 唉,想到很多美食以后都不能吃了,唐宁就觉得活着的乐趣少了一大半。 在用餐的同时,唐宁拿起老年机打开群聊,结果一打开列表就看到属于姜眠眠的账号上发来了一则讣告。 姜眠眠寿终正寝了,是喜丧,无病无痛活到了八十岁,据说已经办完了葬礼,如果想去祭奠可以到时候一起去墓地看看。 唐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把这个消息转到了群里,问:“我们要一起抽个时间去姜眠眠的墓地看看吗?” 群里的大家默哀了一会儿。 周康:“好,不过我现在身上没什么钱,到时候要麻烦你们接济一下路费。” 周康养的孩子欠了一大笔钱,欠债影响了这位老父亲的经济状况,他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原本准备好的养老房和棺材本都被这个儿子拿去填窟窿了。 现在周康的妻子生病不能工作,周康的儿子失业,全家就靠周康和周康妻子的养老金撑着,他们每天的伙食费都是固定的价格,一日三餐都要计算着来,基本上都是素菜,一周只敢吃一顿人造肉。 林蕴在群里唏嘘道:“这还真是人生无常啊,想当初这个游戏一开始经济状态最窘迫的人是我,那时候真的是穷到连饭都吃不起,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早些年我知道自己存不住钱,我这个体质一旦存一点钱就会因为各种意外失去,我干脆就资助了一批孩子。” 唐宁突然想到之前有一段时间林蕴好像确实做过支教类的活动。 林蕴:“有可能是好人有好报吧,我资助的一百多的孩子里就有几个人成才了,有一个就把我接到了他家隔壁住,今天早上我就收到了他家送来的早餐,真香!” 唐宁:“恭喜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司泰:“卧槽!同志们!我震惊了,我现在八十岁了还在写文!为了保护眼睛语音码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 唐宁有些诧异,他还以为司泰这种惯性太监的性格赚到钱就会早早退休,没想到可能是衣食无忧后,司泰反而因为热爱坚持写作。 他打开司泰发来的作品链接,作品的更新频率比较低,大概周更,不过想到司泰的年纪,唐宁完全可以理解。 司泰现在在写的题材是年代文,写的是他们那个年代的故事,年轻人看得倒很起劲,评论区有夸司泰写得真实、剧情不错的,也有骂司泰更得太慢、错别字太多、人物名字经常混淆、伏笔写着写着就忘等等。 还有一条则是“我爷爷是你的忠实读者,他已经去世了,临时前叮嘱我,如果大大你的更新写出来之后让我记得烧给他”。 这种评论唐宁以前经常在司泰的坑文下面看到过,但现在唐宁明白,那位爷爷辈的读者可能真的去世了。 唐宁把这条评论截图给司泰看。 司泰说:“唉,听起来心里莫名怪怪的,早知道的话,就把大纲给他看看好了。” 唐宁:“?我还以为你会说要多码几章更新。” 司泰:“多码字是不可能多码字的,我现在可是老头了!要好好休息!” 唐宁:“李豪渊呢,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李豪渊” 李豪渊:“我现在有点忙,我在录节目。” 录节目? 唐宁有些不解,李豪渊这是晚年踏进娱乐圈了吗? 李豪渊:“老年相亲类节目,我是里面的一个演员,有一个相亲剧本,照着演就行。” 唐宁:“???” 司泰:“啥剧本!让我听听!” 李豪渊:“我的人设是一个非常喜欢狗的老人,因为喜欢狗这么多年没有和人交往结婚,就怕自己结婚后没有精力照顾我的狗狗们。” 李豪渊:“等和我相亲的老太太来我家后,我要表现出被我的狗狗吸引住了所有注意力,她说话的时候我看狗,她做饭的时候我去喂狗粮,讲别的事情的时候非常的木讷,一谈到狗的话题我就要口若悬河。” 司泰:“不错,这个剧本听起来还是蛮有讨论度的。” 唐宁:“是的,还别说,李豪渊还挺适合这个人设的。” 李豪渊:“节目组找我就是因为我之前是狼之子,然后这么多年都在从事宠物类相关的职业,乍一看这个人设在我身上是很有真实性的,也能经得住现在网友们的深扒。” 简单了解了一下大家现在的处境,唐宁关掉群聊,想要了解一下谢云庭现在的状况。 他点进谢云庭的聊天框,发现谢云庭的头像是黑色的。 纯黑。 唐宁愣了一下,心中莫名有一种预感,他连忙点进谢云庭的朋友圈,看到了谢云庭的讣告。 谢云庭去世了。 并不是八十岁的这一天去世,而是三十五年前,在谢云庭四十五岁那一年,在谢爷爷百岁寿宴的那一天,谢家一家五口全都身死,死因不明。 唐宁一时间心里空荡荡的,虽然他知道谢家就是NPC,可他们毕竟相处了几天时间。 等等,这个时间…… 他感觉莫名熟悉,好像就是小莴苣失踪的那一天? 唐宁怕自己记错了,特地朝系统确认了一遍,系统没有否认。 唐宁盯着讣告目光渐渐变得深沉。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小莴苣会突然失踪?为什么谢家五口人会离奇死亡?还有他躲在暗处不出来见人的王子,这一切是不是和王子有关? 唐宁眉头紧锁,他决定去谢家看看。 没有过多犹豫,唐宁火速出门,他的车库里停放着两辆看起来外形完全一致的车,唐宁随手就上了其中的一辆,刚准备开车,就发现车内的设施有些特别,这是…… 【这是悬浮车。】系统解释道。 唐宁:“!” 唐宁谨慎询问道:【是可以飞的车吗?】 系统:【是的。】 唐宁:“!!!”卧槽好酷! 酷归酷,不过这种车是不是和炸鸡一样,不适合老年人来使用。 【这就是专门为老年人准备的悬浮类交通工具。】系统打消了唐宁的忧虑:【年轻人背后安装个翅膀或者脚踩个风火轮就能出门了。】 唐宁:“……!”我也想这样出门! 【不过这车要怎么开?】唐宁问。 【光脑会辅助你驾驶。】 在智能光脑的帮助下,唐宁激动地看着这辆车飘了起来,飘出车库,浮上了高空。 下一秒,伴随着唐宁的惊呼声,他冲进天空,看到了一个个飞在天空的人们,有的人背后是天使翅膀,有的是恶魔翅膀,除了翅膀分类的,还有系统说的风火轮、或者是脚上踩着一柄会飞的长剑、坐着一把会飞的扫帚等等等等,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唐宁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框,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目不暇接看着窗外的一切。 他甚至看到了坐落在天空的悬浮城堡,那座房子美到像童话世界的产物。 【系统,现实世界的未来也会变成这样吗?】 系统说:【也许会更好。】 【是吗?】 唐宁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活着真好啊。” 第393章人生 悬浮车在空中高速行驶,穿过一个个形态各异的路人们,这四十年的改变让随着这建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唐宁只能跟着导航走。 忽然间,迎面冲出了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衣路人。 唐宁一时间没有从这个路人身上看到什么飞行装备,黑发将对方的脸完全淹没住,青白的手笔直地伸了出来,但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吼,那只白衣厉鬼直接飞扑向唐宁! 下一秒,唐宁看到白衣厉鬼无视玻璃的阻拦,硬生生钻进了一只头,凌乱的黑发后森冷的双眼若隐若现。 “滴!检测到车内温度异常,是否调高车载空调温度?” 唐宁完全没有精力听智能管家在说什么,幸好这辆悬浮车不需要他手握方向盘,这让唐宁能够空出手将当年谢云庭留给他的符箓贴了出去。 他的速度非常快,超出了99%的老年人平均水平,成功在危在旦夕的时刻将符箓贴在了白衣厉鬼的身上,对方化为了一阵轻烟随风消散。 “咯噔。” 付出的代价是右手好像脱臼了…… 糟糕,好像真的手不能动了,倒不是,那只鬼对唐宁做了什么,是唐宁太快地使用自己这具老身子骨。 “滴!检测到前方道路发生堵塞,是否改变路线?” 唐宁艰难地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急救绷带,往自己脱臼的右手上缠绕着,他一边紧急处理,一边抬头望向前方,只见街道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一个个不需要借助任何飞行道具就能悬浮在空中的……鬼怪。 当它们聚众出现时,阳光里面的天空都阴沉了半边。 唐宁:“……”草! 这是睡美人牌的设定一危险与你如影随形吗? 现在有一点唐宁可以确定,那就是一直在暗中保护他的王子绝对是出了什么事情,否则对方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在如此惊恐而且虚弱的情况下遭遇这么多鬼怪。 唐宁快速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青云观道袍,努力让自己冷静思考对策。 首先他一个人是绝对对付不了这么多鬼怪的,哪怕唐宁有灵魂之火,可灵魂之火燃烧一次后他现在的身体估计就透支了。 而他身上的许多道具虽然可以克服这些鬼怪,但唐宁的身体都不能用,比如镇魂铃,唐宁觉得自己摇一次就会晕得失去理智。 他需要找队友帮忙。 唐宁在群里紧急求救了一下。 周康和林蕴都表示自己会立刻会往唐宁这边赶来,哪怕是没有路费的周康也要借钱跑过来,但是林蕴和周康现在离唐宁的位置都比较远,远水解不了近火。 好在司泰和李豪渊是邻居,他们两个人的家就在附近,司泰和李豪渊直接冲出家门跑来接应唐宁。 唐宁听到司泰对他嚷嚷道:“爹!你别怕!我今天选用的这张卡牌叫返老还童!我感觉自己现在身体越来越有劲儿了!” 唐宁更改了行驶路线,往目前离他最近的司泰和李豪渊那边赶去。 悬浮车飞速违规行驶,一路闯了八个彩虹灯,身后的鬼怪们穷追不舍,期间一次唐宁为了保命强行摇动了镇魂铃,果然下一秒就差点要吐在车上。 幸好早上吃的是清粥,要是吃的是炸鸡这种油腻的东西,唐宁估计自己现在应该就要吐了。 在唐宁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坐在飞毯的李豪渊和司泰上朝唐宁冲了过来,与唐宁顺利汇合。 唐宁盯着司泰看了一眼,估计是司泰那张返老还童牌起作用,现在的司泰看起来是六十多岁的硬朗老头。 硬朗老头从唐宁手中接过镇魂铃,摇了一下,没晕! “爹!我们现在要干啥!” 唐宁没有过多犹豫,“去谢家。” 他现在必须早点去谢家,因为那帮鬼怪一直在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每拖一点时间,他的道具就会消耗一些。 林蕴和周康那两个老玩家还是别来会合了,首先他们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其次他们本身就会招很多鬼怪。 有李豪渊和司泰帮忙,够了。 李豪渊虽然没有什么返老还童牌,可他的身体一直都很硬朗,现在看起来也像六七十岁的人。 三个高龄老人在天上飙车,时不时摇起镇魂铃,或者是疯狂贴符箓驱鬼。 终于,三人来到了谢家所在那个小区。 小区门口无人站岗,门前铺满了层层叠叠的落叶,看起来许久都没人打扫过了。 “呼——那帮东西终于走了。”司泰庆幸道。 那些在车后一直追着唐宁一行人的鬼怪刚刚诡异地消失了。 李豪渊却轻松不起来,他皱起一张老脸,“我有一种预感,这个小区里面的东西比追我们的那些鬼怪要更加可怕。” 唐宁环顾四周,没能看出什么异常。 “滴!检测到信号异常!请您重新连接信号塔!” 谢家所在的区域断网了,智能管家没办法用。 唐宁凝重道:“这是谢家所在的小区,谢家在第五天的时候全家出意外去世了,我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你们两个现在可以离开,你们送我到这里已经帮了我大忙。” “我留在这儿还能继续帮爹你的忙。”司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变得越来越年轻了,“等我恢复到三四十岁的时候,可以扛着爹你跑路。” “唐先生,我可以帮你预感到大致危险的方向在哪里,大致安全的地方又在哪里。”李豪渊说。 他们都没打算离开。 而且能给唐宁提供的帮助是唐宁现在迫切需要的。 “好,那我们现在直接下车走进去吧。”唐宁没有说什么谢谢不谢谢的话,他打起精神,率先下车,不下去也没办法,因为在场三个人都不会开这辆高科技的悬浮车。 在三个人里面,体能最差的就是唐宁,他走不快,一个八十岁的老人能在一系列飙车后下车走路已经很厉害了。 李豪渊扶着唐宁的左手,司泰扶着唐宁的右手,两人就像是两根贴心的拐杖,搀扶着唐宁走进了这座死寂的小区。 唐宁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座小区的惊艳,记得这里风景如画,每一处景色和建筑都像是被特地设计过一样,连吹过来的风都格外清雅。 而此刻,满地的杂草疯长,爬山虎遍布了褪色的墙面,阴寒的气息缭绕在四面八方。 唐宁抬头朝着不远处那棵高大壮观的古树看去,那巨树比初见时更高大了几分,似乎被优质的肥料滋养过,一根根树枝上缠绕着红色的祈福丝带,在一根最为粗壮的树枝上挂着一条格外粗长的红带子。 一阵阴凉的风吹来,满树的红丝带摇晃,发出沙沙声,却不见当年给唐宁留下的圣洁温暖的气质,反而莫名让唐宁头皮发麻。 “不要靠近那棵巨树。”李豪渊压低声线轻声道。 唐宁想要收回视线,但他的视线在最后一次扫向那条最粗长的红带子时,唐宁的目光一凝,他发现那条带子沉甸甸地悬挂着在树枝上,当所有的丝带都在随风摇曳时,那条带子一动不动,就好像…… 有什么东西挂在那上面。 唐宁不敢细想,连忙收回视线。 阴寒的风还在不断地吹着,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好像有人躲在这里窃窃私语。 唐宁被李豪渊和司泰扶着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距离后,他看到了贯穿这条小区的长河,还记得住在这里时,谢父最喜欢在这条清澈的长河边钓鱼,但此刻河水已经变得混浊,河两岸的草地都枯了,连杂草都不曾长出。 落叶飘到了水面上,死水漾开了一层层诡异的涟漪。 “不要靠近这条河。”李豪渊颤声道。 唐宁能够感受到李豪渊扶着他的手已经出汗了,一旁的司泰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继续朝前走,努力不靠近这条河,但阴冷又潮湿的气息却好像从地里冒了出来,宛如无形的河水漫上了唐宁的双足,冷得唐宁骨髓似乎都要冻僵了,如果不是李豪渊和司泰一直在搀扶着他走路,唐宁都有些迈不开步子。 走着走着,唐宁看到了谢家的住宅。 这座沉寂已久的房屋爬满了青苔和爬山虎,房门和窗户都是紧闭着的,门前的污垢很重,仔细一看,似乎是溅着一簇簇凝固了的发黑血痕? 李豪渊扶着唐宁的手突然僵硬了一瞬。 唐宁抬起头,看到谢家二楼挂着一具被完整剥下来的染血白色毛皮,那好像是……谢家养的那只白色黄鼠狼? 整个谢家都很疼爱那只白鼬,那只油光水滑的白鼬只剩下了一张黯淡无光的皮毛。 唐宁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他尽量维持着镇静,年轻时紧张起来无非是心跳加速,现在年纪大了,心脏砰砰直跳的时候,他感觉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 视线继续朝其他地方打量,很快,唐宁又看到了一具巨大的龟壳挂在窗前,壳子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阴风吹过空壳,发出了呜呜的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呜咽。 这应该是谢家养的那只很有灵性的大乌龟,小谢云庭当初还开玩笑地说这只乌龟会送走他。 “不…要……”李豪渊的声音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他像是生怕惊动了什么,在唐宁耳边小声道:“靠近这个屋子。” 唐宁很相信李豪渊的判断。 一旁的司泰变得更年轻了,他现在大概五十岁的模样,紧紧抓住了唐宁的手,随时做好扛起唐宁就跑的准备。 三人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吱呀——” 身后传来了开门声。 第394章人生 门开了。 玩家们离去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唐宁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句熟悉询问声:“您是来参加百岁宴的客人吗?” 百岁宴? 唐宁突然间记起来,谢家遇害的日子是谢爷爷百岁大寿的那一天,只不过那一天他自己没有收到谢家人的邀请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李豪渊和林蕴停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唐宁转过头,看到开门的是定格在四十多岁的谢云庭。 但谢云庭昨天就已经死了,所以现在的谢云庭…… 唐宁的心一时间空荡荡的,虽然他并不爱谢云庭,但他一直很欣赏对方,这个人本该拥有更好的人生…… 谢云庭看起来并不能认出这是唐宁,他微微一笑,和活人一样寒暄道:“老先生给我一种熟悉感,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朋友。” 谢云庭身后的房子不知何时焕然一新,血迹、污垢和青苔消失不见,白鼬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那巨大的乌龟被系上了喜庆的花团。 唐宁仰起头,头顶的天悄无声息变成了黑色。 走不掉了,他们现在已经入了这个诡异的局中。 李豪渊在唐宁耳边轻声说道:“进去。” 他现在感受到的唯一一线生机就是进入这个诡异的谢家,强行离开只能是一条死路。 唐宁硬着头皮道:“我是唐宁的爷爷。”想要进入百岁宴就必须和谢家有一些关系。 “原来是爷爷,难怪晚辈一眼见到您就觉得亲近。”谢云庭似乎没有怀疑唐宁的身份,热情地邀请唐宁一行人进入谢家。 “家父在河边钓鱼,家母刚刚去系了祈福带,奶奶今天亲自下厨,爷爷在书房待客,他们现在还不能接待唐老先生您。”谢云庭对唐宁说道。 唐宁努力挤出一副遗憾的神情,他感觉自己毕生的演技都在此刻发挥了出来,“有什么接待不接待的,这些年辛苦你们谢家帮我照顾宁宁了。” “咦?这位先生也很像是我的一个老同学。”谢云庭看向司泰,司泰现在是五六十岁的模样,确实和40多岁的司泰相差不大。 司泰神情僵硬地哈哈了一声。 唐宁担心谢云庭一直盯着司泰看,会发现司泰在不停地变年轻,他赶紧转移了谢云庭的注意力,“小谢啊,这次百岁宴怎么不见你们把唐宁喊过来?” 这个问题也是唐宁自己奇怪的,因为他自认为自己和谢家的关系算亲密,如果他当初知道这是谢爷爷的生日,他于情于理都应该过来看看。 谢云庭有些为难道:“本来我是想喊小宁过来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唐宁和谢云庭对视,谢云庭说:“我家的长辈很想见一见小宁的孩子,叮嘱我偷偷带孩子来见爷爷他们一次,见过一面再把孩子送回去。” 唐宁的心沉了下去,他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小莴苣昨天晚上的失踪,昨天小莴苣不见的时候,唐宁也试图寻找过,但一无所获,再加上当时那一天马上就要结束了,他最终没有继续找下去。 其实当时他是觉得小莴苣是无缘无故来到他的家里,所以最后无缘无故消失也很合理,能够在那一天的最后一刻消失,他已经赚了,不该奢求太多。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谢云庭来到他家带走了小莴苣。 这些年谢云庭一直来到他家照顾小莴苣,还是他拜托谢云庭在家里布置下各种禁制保护小莴苣,谢云庭确实能够做到悄无声息带走小莴苣。 谢家都变成这样,来到谢家的小莴苣是不是也已经惨遭毒手? 唐宁有些不敢想下去,现在这个局是不是当初谢家那一天的场景重演? “老先生,请您喝茶。”谢云庭热情地给唐宁等人倒茶,但这屋子的东西能不能碰大家都没有底气。 “我也想看看那个孩子。”唐宁没有喝茶。 “好。”谢云庭没有推辞,他直接站了起来,帮唐宁他们引路道:“随我去书房。” 谢家书房的位置唐宁比谁都清楚,他在司泰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廊两侧挂着许多栩栩如生的画像,有花有草,有鱼有鸟,在某一刹那,它们似乎都变成了被封印着的一只只恶鬼,择人欲噬,冤孽滔天。 最能感受到危险的李豪渊此刻满头冷汗,而向来有些没心没肺的司泰都不敢东张西望,只顾着低头看路。 一低头,看到谢云庭在踮起脚走路,司泰又颤颤巍巍抬起头来。 还没走到书房,他们就听到了一阵老人和幼童交织的笑声,“你这孩子呀,现在总算乖了。”“嘻嘻。” 仅凭这段声音,就能够想象出爷孙俩在共享天伦之乐的场景。 唐宁提起的心在这一刻稍微放松了刹那,不管怎么样,现在小莴苣应该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书房的门推开。 唐宁的神情还没完全放松下来,就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书房内的谢爷爷这一天破天荒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衣,衣服上绣着花草瑞兽,一副老寿星的喜庆穿着。 他的怀里抱着一颗诡异的头颅,那颗头很大,像是成年男子的大小,头上密布着各种繁复的纹路,好像一道道小型的阵法纹在了脸上,让人看不清它的容貌。 那颗诡异的头咧开嘴,嘴里时不时发出了幼童的笑声,那是属于小莴苣的声线。 这是什么回事? 唐宁感受到了一阵阵眩晕,他快要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一幕。 一人一头同时间看向门边站着的唐宁。 谢爷爷眼里有一丝困惑,他皱眉道:“你是……?” 而谢爷爷怀里的那颗头颅却直勾勾盯着唐宁,布满血丝的双眼亮得惊人,它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无需言语,只看神情,唐宁就知道那是他的小莴苣。 每当小莴苣做错了事情,又期待着原谅时,就会这样看着他。 “我……我是唐宁的爷爷。”唐宁不需要司泰的搀扶,他一个人走到了最前面。 如果前方立刻就会爆发出危险,那他站在前面起码还能帮司泰他们挡一挡,而且……现在的小莴苣看起来很想要被他抱一抱,他想离小莴苣更近一些。 “哦?”谢爷爷眉毛一挑,看起来有些怀疑唐宁的身份,但眼前老年的唐宁确实和年轻时很像,身上传出的气息在谢爷爷眼里也像极了唐宁,如果不是血缘关系,很难解释这种相似程度。 “这个孩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唐宁指着小莴苣问道。 他应该是恐惧的,从他今天踏进谢家的第一步起,他一直就在恐惧着,苍老的躯体快要无法忍受住心脏持续不断的剧烈跳动,可是现在的唐宁却没有再被那种恐惧折磨了。 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到极点的愤怒。 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从这个孩子话都不会说的时候就笨手笨脚地照顾着,第一次冲泡奶粉,第一次换尿不湿,第一次教这个孩子学说话,第一次听这个孩子喊爸爸妈妈……为了照顾好这个孩子,他甚至放弃了把这个孩子当成是寻找关于王子的工具的念头。 从那么小一点的、连话都不会说的奶团子,到昨天最后变成可以捧着童话书、一本正经给爸爸讲自己改编的童话故事的小莴苣。 哪怕昨天小莴苣突然消失后,他也觉得小莴苣应该是跑到另外一个地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变成了梦境中那个爱笑的阳光青年。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唐宁盯着那颗布满纹路的头颅,他的心脏在一阵一阵地抽疼。 “你说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谢爷爷低头望着他怀中的头颅,淡淡道:“这不就是它本来的样子吗?” ……什么? “它本来就是一只厉鬼的头颅,有幸能够体验一个幸福的童年,这一生已经值得了。”谢爷爷说这番话的语气,好像是在大度地施舍着什么。 站在谢爷爷的角度确实是在施舍,因为在之前谢母接走小莴苣失败那天,谢爷爷就准备自己亲自出手接走小莴苣,只不过他到的时候看到小莴苣和唐宁在一起幸福的场景,他终究是手下留情,多给了小莴苣一段时间。 “现在它的时间到了,我的时间也到了。”谢爷爷平静道。 计划动手的时间被拖得太长了,这导致他现在即使想把这个头收回来,彻底切断它和身体的联系,也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谢爷爷自认为自己已经活得足够长了,自愿在这一天结束自己的生命。 唐宁死死盯着谢爷爷,不敢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忽然间,谢爷爷的脸色一变,他下意识看向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撕裂了夜色,暴雨汹涌而至,在雷霆暴雨声下,传来了一道恐怖的厉鬼呼啸声。 “怎么会,它怎么会过来?”谢爷爷摇头道。 他感受到了那道身体的气息,那具身体在这一刻疯狂地试图突破巨树的阻拦,闯进谢家,它是要来带走这颗头颅的吗? 怎么可能?身体不该对头颅有什么感情才对,即使有,也应该是敌意,见到这颗头颅即将被摧毁的下场本该喜闻乐见…… 还没等谢爷爷透过滂沱大雨探测出外面那道气息具体的动静,一簇苍白色的火焰突然在屋内燃起。 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微弱火焰蕴藏着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色变的力量,唐宁托举着灵魂之火,站在了谢爷爷面前,一字一句道:“把它还给我。” 第395章人生 在灵魂之火的灼烧下,谢爷爷就像是蜡像见了火,形体发生了扭曲变化,红润的面色逐渐青白,嘴唇发紫,那喜庆的红衣在他身上更像是丧服。 一旁站着的谢云庭也失去了血色和生机,那温润如玉的气质一瞬间如阴沉的寒冰。 唐宁没有犹豫,他一只手甩出灵魂之火,另外一只手从谢爷爷的怀中夺走头颅,“司泰!” 司泰听到了唐宁的喊话,毫不犹豫背着唐宁夺门而出。 “走左边!” 李豪渊凭借直觉在指方向,三人刚朝左边转弯没几步,只见走廊右侧悄无声息出现了一道诡异的身影—— 那是提着菜刀的谢奶奶,她踮起脚尖站在走廊尽头,阴恻恻地盯着唐宁等人离去的背影。 “前面有危险!”李豪渊取出一张符箓,下一秒,血淋淋的一个肉块突然飞跃而上,正好撞上那张符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唐宁看到这块肉还能张开嘴,露出里面的獠牙。 它是被剥皮的白鼬! 还没等他们松口气,不远处一道黑影像风一样冲了上来,司泰连忙强行摇动镇魂铃,他今天已经摇了一次,这是他第二次摇,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李豪渊见状立刻背起唐宁,他们快步绕开那诡异的巨龟,飞一般下楼,冲出谢家大门,大老远就看到滂沱大雨下的河水滔天,似乎天和地同时都在下一场大雨。 “不能去那里!”李豪渊果断避开了有河水存在的那条路,他带着司泰和唐宁急转弯,绕到了另外一条路,没走几步,看到了巨大的树木,还有悬挂在树枝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之前有一条祈福带之所以不会被风吹动,就是那根带子上挂了一具尸体。 下一秒,那具尸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它转回头,直勾勾看向唐宁这边! “走!”李豪渊背不动唐宁了,他把唐宁重新交给刚刚恢复了一些的司泰。 唐宁趴在司泰的背上,一只手抓住头颅,另外一只手艰难地维持着灵魂之火的燃烧,再大的雨都无法熄灭这簇火焰,也正是因为他的灵魂之火,那些东西才没有一个个追上来,而是忌惮着停在原地。 但是唐宁快要支撑不住了,他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和身娇体弱状态下的虚弱感不相上下。 好在李豪渊和司泰非常给力,两个人在这种危机时刻没有掉链子,背着唐宁不断冲出去。 他们在大雨、黑暗和泥泞中飞奔。 突然间,李豪渊停了下来。 这是他们能走出去的唯一一条路了。 在李豪渊停下的时候,老老实实听从指挥的司泰也跟着停了下来,焦急地问道:“怎么了?” 冰冷的雨水淋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李豪渊死死盯着黑暗中的某一处,“有一个很可怕的存在……它……” “它消失了?”李豪渊语气有些错愕,但他又努力感知了一下,确实没有感觉到那种危险的气息,这一下李豪渊也顾不上多想了,“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司泰立刻背着唐宁准备往前冲。 “等一下。”唐宁虚弱地叫道:“放我下来。” “没事,我现在还有力气。”司泰说。 “我要下来。”唐宁抬高音量重申道。 司泰虽然不理解,但出于对唐宁的信任,他还是乖乖把唐宁放了下来。 地很滑,唐宁作为一个老人家差点有些没站稳。 “我来吧。”李豪渊准备背起唐宁。 唐宁摇摇头,“你们两个先走。” “什么?”“什么!”司泰和李豪渊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我一个人在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唐宁没有解释,他催促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什么事情?”司泰焦急道:“什么事情非得你一个人留下?” “我好像找到他了。”唐宁说完这句话,正在踌躇的司泰和李豪渊相互对视,他们没有再拒绝,迅速转身离去。 在王子这方面,李豪渊和司泰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帮不上什么忙,留在这里也是捣乱。 很快,李豪渊和司泰就消失在了雨夜之中,唐宁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他们应该能够跑出谢家后,他终于开口道:“现在没有外人了,你为什么还不出现?” 大雨倾盆而下,雨声大到可以淹没唐宁沙哑的声音。 唐宁抬头问道:“是我现在垂垂老矣,所以你不想见我了吗?” 大雨淋湿了他的全身,从头到脚,把鞋子脱下来抖一抖,都能抖出半鞋子的水。 唐宁感觉自己冷得厉害,他想自己现在一定狼狈,不仅是落汤鸡,还是上了年纪的落汤鸡。 但忽然之间,头顶的雨停了。 虽然四周还在下着大雨,但唐宁所处的那一片小空间滴水不沾。 唐宁没有继续站在原地,他一步一步踩在泥泞中往回走,身体很冷,很虚弱,他这把老骨头似乎都被冻僵了,这是过度使用了灵魂之火加淋雨的后遗症。 像行尸走肉般走了几分钟,唐宁看见了那棵吊着尸体的巨树。 唐宁这一次很是从容地走向那颗树,树上的谢母对他开口道:“你怎么把这颗头带出来了?” 唐宁张开了冻僵的嘴,“我为什么不能带它出来?” 谢母说:“整个谢家已经变成了五龙锁珠阵,一旦带它走出这里,就没有人能困住它了,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唐宁不懂什么阵法,也不想知道不能困住它的后果,他找到了谢母生前架在这棵树旁的梯子,他抓住梯子迟缓地爬了上去,拥有着吊死鬼面相的谢母盯着唐宁,它的脸上缓缓露出了诡异的笑:“你想要做什么?” 唐宁转过头,对着谢母礼貌性一笑,他平静道:“我要上吊。” 上吊这句话落在他嘴里坦坦荡荡,理直气壮,好像在说吊唁之类的话。 谢母笑得更诡异了,它冲唐宁伸出了手,“我来帮你。” 唐宁神情淡然依旧,似乎他面前站着的不是已经化为厉鬼的谢母,而是那个照顾着他长大的温柔女性,“先别这么着急,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要上吊吗?” 他甚至和厉鬼有来有往地唠嗑。 吊死鬼紫色的舌头如蛇一样伸了出来,恨不得缠绕在唐宁的脖颈上,谢母问:“为什么?” 唐宁用自己不需要伪装就很虚弱的声线解释道:“因为我现在又老又丑,我不配被人爱,我无法接受这种落差,我难以面对这个世界,我看到现在的自己就想死,所以,我决定去死了。” 说完,他干脆利落抓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根祈福带,那是被谢母鲜血染红的麻绳,很结实。 唐宁毫不犹豫将头钻进这根麻绳里,再直截了当地双腿脱离梯子! 反正他今天这张牌是睡美人牌,死不了。 唐宁这一番寻死的操作在外人眼里行云流水,似乎在脑海中重复排练了无数次,没有半分对死亡的畏惧—— 下一秒,一道冰冷的身躯抱住了他。 抓到你了! 唐宁骤然睁开眼,他的一只手死死抓住这道冰冷的躯体,另外一只手还牢牢抓住那颗头。 他的双手无比用力,生怕眼前的存在溜走。 他知道这个家伙溜得最快了,要是在第一次装寻死的时候没能抓住它,以后再次操作就不太好用了。 黑夜上有雷霆闪过,刹那间照亮了抱住他的无头躯体。 唐宁死死盯着那没有头颅的躯体,再看向他另外一只手上抓着的头颅。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脑海中似乎同时间也划过一道惊雷,让他所有的困惑、若隐若现不甚清晰的猜测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照亮。 原来如此。 难怪他会觉得谢家人对他好,一直照顾他的谢家人原来一直在阻止他寻找王子。 如果身体不是快没了力气,唐宁现在恐怕会又哭又笑,他颤抖着将抓住头的那只手朝着那具无头躯体移动。 他的手实在抖得厉害,再加上情绪激动,一开始差点把头装颠倒了。 又是一阵惊雷闪过。 唐宁瞳孔紧缩。 如果把头装颠倒了,那不就是那位……诡异的同学吗? 巨大的眩晕袭击了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曾经他刹那间觉得它就在身边并不是错觉,原来他们真的在更早之前就相遇了,原来他们曾经近到共处一所学校、一间教室、一张球桌…… 那时的它在笨拙地对他好。 他却在想那真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唐宁颤抖着手将这颗头颅重新放在了空荡荡的脖颈上,大雨冲刷而下,头颅上漆黑的纹路好像也随着雨水的冲击变淡,脖颈上的一道血痕随之淡去。 “啊啊啊啊——!!!”一旁的谢母发出凄厉的嚎叫,它也在一点一点变淡,好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踪迹。 天空上浓重的黑暗消散,雨水在倒流,雷霆的光辉和阳光的光辉模糊在了一起,泥泞的道路重新变得干燥,上面铺满了落叶,像极了唐宁来时走过的道路。 整个谢家所处的区域都脱离了三十五年前的那一夜,恢复到了今天的状态。 唐宁却没有在意四周环境的改变,他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人。 密密麻麻的符文完全淡去,一张和谢云庭极其相似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当那双紧闭的眼睛睁开时,唐宁一眼就分辨出了谢云庭和眼前人的不同,一个是白天,一个是黑夜,一个是所有人的王子,一个是他的怪物王子。 唐宁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他的皮囊已经苍老衰败,可是眼神却赤诚依旧,他对眼前人一字一句道:“欢迎回来。” 第396章人生 “欢迎回来。” 它听到了那温和的声音含着笑意。 眼前人确实是笑着的,他看起来很疲惫,而它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过多的记忆在疯狂翻涌。 它最先苏醒的记忆是这次副本的第一天经历,它身为鬼婴被父母抛弃,再跟随着这个人回家,保护对方…… 而后,更多的记忆纷至沓来。 源源不断的、它在许多副本世界当不同的鬼婴的记忆,譬如一个古代背景的世界,它作为双生子之一视为不祥的象征,刚一出生就被秘密处死,而它的同胞兄弟却被立为太子、最后顺利登基,明明都是双生子,却在母妃的一念之间,待遇天差地别,它恨、它怨,它是那个世界妄图谋害皇帝的鬼怪。 又譬如另外一个副本世界,它是独子,只不过这个唯一的孩子并不受到家人期待,因为它是野种,所以刚一出生就被抛弃,没有抛到大街上,没有抛到孤儿院前,而是扔在了一个狭小的废弃仓库,那里正常情况下根本就不会有人过来,它拼命哭泣,渴望得到乳汁、温暖的怀抱,或者是免遭周围蚊虫的叮咬,再然后,它饿死了,它是那个世界在仓库徘徊的鬼怪。 再譬如一个副本世界,它又是一个不受期待的孩子…… 关于它当鬼婴的记忆多到数不清,这一幕幕的回忆让它处于一阵奇异的呆滞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它能感知到外界却无法做出回应。 没过多久,一群小老头跑了过来,其中还有一个看起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有一个叫林蕴的小老头冲唐宁喊道:“你怎么就不等等我?!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你真是……” 还有的小老头在喂唐宁吃治疗道具,他们倒是不敢碰它,这些人很害怕它,不过当唐宁说“你们帮我把他带回家”的时候,小老头们都没有拒绝。 它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到了现在,却是被一群人簇拥着回去的。 “周康出事了。” “怎么回事?” “听说是他儿子精神出了点问题,开煤气带着一家人一起去死了,不过周康好像给自己留了个后手,他养的那只猫抓伤了他的脸,有人看到他诈尸起来了,现在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躲起来了?” “对,差不多,我到时候带着狗去找找他,没准能找到。” “唐宁,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守着他,等他变好,你呢?” “我?我打算……咦?我打算干什么来着?” “……” “林蕴,你该不会要得老年痴呆了吧?” 车上的小老头们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空气似乎在此刻凝固了,反倒是昏昏欲睡的唐宁睁开眼,他很有气势地说:“没关系,就算真的是老年痴呆,那也只是忘了一些东西,只要有人守着就行。”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紧紧抓住它的手,事实上从在谢家的时候到现在,唐宁都没有松开握住它的手。 “到时候我来守着你。”唐宁说。 唐宁带着它进了家,它从前偷偷摸摸跟着唐宁进家好多次,唯独这一次是光明正大地进入了这个温暖的地方。 终于把无数它身为鬼婴的记忆消化完,它开始接收人生这个副本第二天的记忆。 它记起来了第二天被遗忘的来龙去脉,记得自己的头是如何颠倒,记得自己是如何在那个学校守护着唐宁…… 这段记忆不长,不过类似的无数记忆却又花了它很多时间去接收。 譬如在某个副本世界,它是一个学校里被霸凌的学生,它被所有人无视,当作看不见的存在,最后它迎来了死亡,化身厉鬼,这一次所有人真的看不见它了。 在它接收这样阴冷压抑的记忆时,唐宁坐在它身旁,正拿着智能光脑点菜,“哦哦我知道老年人不能吃这个,我就是买过来看一看,闻一闻……” “你要吃饭吗?”唐宁扶着眼镜框问它。 它无法回答。 唐宁笑了起来,脸上都是褶子,但它却觉得这些褶子也很好看,“这些菜买来还能给你尝一尝,只要你愿意的话,真不错,也不算很浪费嘛。” 唐宁把中午饭吃完后,它也把类似的记忆接收得差不多。 又轮到了它接收其他类型的鬼怪的记忆。 比如被杀人犯囚禁起来的少年、最后化身厉鬼寄宿了杀人犯的身体,又比如被皇族欺骗的蛟龙、被压在护国大阵下抽取龙脉、最后化身鬼蛟覆灭整个王国…… 唐宁开始给老年痴呆的林蕴喂饭,林蕴一口一口吃饭,很听话,唐宁心平气和地问:“林蕴,你还记得我吗?” “爷爷?”林蕴呆呆地开口问。 “得了,司泰在你这里还涨辈分了。”唐宁摇摇头。 “妈妈呢?”林蕴四处张望。 “妈妈出去买菜了,等会儿就回来。”唐宁哄道。 小老头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他的脸上露出了很纯粹的傻笑,“妈妈。” 第一天卡牌抽走的亲情,在最后一天终于还给了林蕴。 李豪渊和司泰也搬进了唐宁家,李豪渊告诉唐宁,他找到了周康,周康的人已经没了,但最后一口气还在,他对李豪渊说,帮他在墓志铭上写“这辈子过得好累,来生想要当一只被好人家养着的猫”。 大家对S级副本的死亡早就有心理准备,事实上能活到这个副本的最后一天,他们都已经很庆幸了。 “那我也来先交代一下我的墓志铭吧。”司泰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模样,充满了活力和朝气,他兴奋道:“终于不用码字了,哦耶!” 说完或许是感觉有些随意,司泰想了一会儿又说:“要不这样吧,书名号,里面就是我的名字,《司泰》,全文完。” “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想说的,如果一定要说……”李豪渊道:“就一个字,汪,好了。” 林蕴痴呆脸围观队友们,没办法参与到这个话题中。 “我的墓碑上应该会写,我有过很美好的亲情、友情……”唐宁看向了它,“和爱情,希望看到这里的你也能拥有。” 正在接收无数压抑回应的它忽然间感受到了奇怪的悸动,它望着唐宁,看到了属于唐宁眼眸中的温暖。 这股温暖似乎能够覆盖住那些记忆带给它的寒意,让它有力量继续去接收铺天盖地的灰暗。 屋外有鬼怪在敲门,唐宁的脸色微变,他今天的身体已经被过度透支了,再使用一次灵魂之火,恐怕当即就要晕过去,而林蕴现在老年痴呆没有任何的自保能力,李豪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今天陪唐宁去了一趟谢家,现在同样精疲力尽,而司泰虽然不断在变得年轻,可他现在过分年轻了,只有七八岁。 哪怕是一向强大的王子现在也陷入了一种很奇异的状态,没有办法保护他们。 正在这时,一声尖锐的猫叫就突然响起,那套猫叫虽然说是猫叫,却更像是一个老人在学着猫咪叫唤。 随着这道声音出现,敲门声停了下来。 李豪渊解释道:“刚才被司泰那么一打岔,都忘记我要讲什么了,周康他虽然死了,变成了鬼怪一样的存在,但他死后会守护着我们,他说如果不是前几天大家一直在帮他,他也活不到最后一天。” 猫脸模样的周康在屋外游荡。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借着屋内的光,偶尔能找到屋外周康的诡异模样,但这一幕落在队友们的眼里却格外安心。 “爹,是不是只要熬过这一晚,我们所有人就都能活下来了?”五六岁模样的司泰奶声奶气地问道。 唐宁握住它的手,与它十指紧扣,“是的。” 一动不动许久的它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唐宁惊喜地看了过来,身体的衰老让唐宁做出惊喜这个动作就像是加了慢动作。 它望着眼前喜出望外的唐宁,内心却没有半分喜意。 它终于接收了所有的记忆。 它最开始是他,是谢云庭,他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拥有着世人羡慕的一切,只不过他命里注定有一场死劫,这场死劫让他进入了卡牌游戏。 他依旧在卡牌游戏中继续做游戏赢家,哪怕很多时候都赢得艰难,但他依然是众人艳羡的存在,在游戏玩家中也是金字塔顶尖的存在。 直到,在一次狼人杀的副本中,他的相反面和唐宁的相反面相遇了。 然后他们相爱了。 在那之前,他爱过很多人,可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有过爱情这种东西。 他这一生几乎什么都有了,拥有的爱太多,让他不会追求什么小爱。 可是他的相反面却不同,那个“他”缺少爱,渴求爱,似乎被那样的“唐宁”吸引也是理所应当。 当那个副本结束时,他又重新变成了什么都不缺的谢云庭,似乎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但还是有些不同,污染面给他的影响挥之不去,让他忍不住关注起了唐宁。 他想,虽然那是他的污染面辜负了唐宁的污染面,可仔细想来,他还是有些对不起唐宁的。 于是他主动接近了那个传闻中冷漠无情的唐宁。 再后来,他就那样陷进去了。 他爱上了唐宁,他想要守护好这个人,哪怕这个人,就是他的死劫。 在最后一个S级副本中,他的任务和其他玩家都不同,别人需要存活下来,而他,则是杀死所有人。 只要杀死所有人,就能离开这个危机重重的卡牌游戏,度过他的死劫,继续他美好的、人人艳羡的一生。 他的胜率也不低,因为在那些他要杀死的人里,最强大的是唐宁。 而唐宁...... 其实很信任他。 哪怕唐宁平日看起来和他只是纯粹的搭档,但他知道,这个人对他给予了最大程度的信任,愿意将后背托付给他。 只要他在唐宁松懈的时候率先斩杀这个人,接下来的其他玩家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怔怔地看着任务,半晌,忍不住笑了。 在这之前,他一直在思考,究竟什么才是死劫,死劫死劫,这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必死的局面吗? 原来,真的有。 只要是唐宁存在于这个团队中,只要唐宁是他必须要杀死的那些人之一,那么这一次的副本对他来说就必然是死劫。 不是不能或,而是以这样的方式活下去,他宁愿去死。 他把他的任务告诉了唐宁。 唐宁错愕了一瞬,他们四目相对,似乎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千丝万缕的东西。 再然后,那些东西变成了警惕和戒备。 他和唐宁从并肩作战的搭档,在转瞬间变成了针锋相对的敌人。 系统冷冰冰问他为什么不阻拦唐宁,似乎对这样的发展很不满意,可是他觉得这样很好,这样的话,唐宁就可以活下去了。 他替唐宁拦下了所有的敌人,看着唐宁跑进了那扇象征着希望和新生的门。 一切,都结束了。 唐宁也可以好好活下去了吧? 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突然听到系统说:【我很欣赏你的能力,如果你愿意为我打工的话,我可以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 【只要你在那三万六千个副本里,完成我发布给你的任务,你就能重新进行游戏。】 ......什么? 【让我想想,该怎么为你量身定做游戏规则才好……】系统有些为难:【别的玩家在卡牌游戏里只需要不断存活,但这对你来说并不难,尤其是你如果经历了三万六千场副本的历练,那将会更加简单。】 【咦,我突然想到了。】系统说,【既然你的爱情那么伟大动人,那么,当唐宁再一次和你相遇,面临着爱情和生命的选择,他会怎么选?】 他的脸色微变。 并不是因为唐宁不选他,而是因为:【他不是已经通关卡牌游戏了吗?!为什么还会再进来?!】 系统轻笑了一下,【人一生中突发的意外永远不只一次,也许下一次,他又因为某些意外要去死了?再次进入卡牌游戏反而是给了他生的机会,不是吗?】 【你如果为我打工,你的心上人哪怕再一次遇到生命危险,也能有一线生机,这笔买卖还算不错吧?】 ...... 他开始了三万六千场轮回,刚开始的那几次轮回,他还勉强能够保持住人的本性,可是随着轮回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于是他回到了那个封印住他的污染面的副本,这一次他选择封印住的东西,是他善良的、属于人那一面的过去记忆。 他希望日后经历过三万六千场轮回的他能再次来到这里,拿回这一份宝贵的东西,而不是让这微弱的人性被无尽的残忍轮回磨灭。 只不过系统不会如他所愿。 卡牌游戏最终加固了那份封印,将他的善永远封存在了那里,还将他之前封印住的恶加倍还给了他。 在然后,已经从他变成它的谢云庭,重新遇到了唐宁。 是那位小女巫唐宁。 属于恶的那一面在看到这样的唐宁时占据了绝对上风,它从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变成了一个卑微的渴求爱意的怪物。 系统的恶意也终于不加掩饰。 【你说,在这场游戏的一开始,我让过去那个像王子一样的你出现,唐宁会选择爱上哪个你?】 它僵住了。 【放心,一开始我只会让过去削弱版的你出现,否则就没什么意思了,不是吗?】 系统兴致勃勃道:【一位完美的王子,变成了恐怖的怪物,毫不知情的公主再一次相遇时,他真的会认出他的王子吗——】 【认出他的,怪物王子。】 …… 【多人局:人生】 【玩家人数:8】 【难度:S级】 【主线任务1:杀戮!六天内杀死其余玩家!】 【主线任务2:唐宁恢复小女巫的记忆后依然愿意爱一个怪物(愿意为了爱情放弃生命)】 第397章人生 唐宁和那双狭长的凤眸对视,无数的记忆都在目光交错间翻涌在脑海。 “我是被狼人重伤的好人。” 第一次相遇时,倒在血泊中的青年在黑夜的遮掩下一瞬间完成了变脸,他原本是一副冰冷又轻蔑的神情,抬眼看向他时,眼里似乎充满了祈求,只不过这样的伪装还是无法完全遮掩掉他微不可察发恶意。 鲜血溅在他惨白的脸上,好像小丑在脸上涂抹着的艳丽油彩。 唐宁有着一种本能的直觉,可能是小动物对危机的判断,他对这个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危险。 可是那个濒死的人身上却爆发出了蓬勃的求生欲,这种求生欲旺盛到可以让人忽略掉他的恶意,就像在路边看到了一只垂死的大老虎,它个子那么大,哪怕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站都站不起来,那身鲜血淋漓的虎皮还是会让人心生畏惧,又让人不忍见到它命丧于此。 如果这个时候大老虎还努力露出肚皮,像猫一样去讨好着路过的人,就更加让人于心不忍了。 特别是他说谎的造诣还很高,唐宁茫然地听着这个人说了一堆证实他是“好人”身份的话,不禁觉得,哦,可能是我的感觉出错了吧,他应该就是好人。 于是他带着这个人回了小木屋。 他笨手笨脚熬制魔药,这是他第一次做这个东西,很担心自己制作失败了,熬好后特地小心翼翼试喝了一口。 一入口,就苦得唐宁脸都皱了起来。 不过喝下去身体没什么不适,身上还感觉暖洋洋的,唐宁端着药来到了那个面无血色的青年面前,那个人已经虚弱到快要张不开嘴了,唐宁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喂这个人喝。 魔药很苦,但是这个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喂对方喝完药,唐宁又烧了热水,用热毛巾擦拭对方脸上的血迹,血擦干净了,他发现这个人长得……怪好看的。 哪怕对方闭着眼睛,嘴唇发青,依然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身材也很好。 不过腹部上的伤太严重了,他应该帮对方处理一下? 唐宁解开了这个人的衣服,胸肌暴露在他的眼前,唐宁连忙收回视线,下一秒,他解扣子的手突然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 唐宁吓了一跳,他慌张地抬起眼,对上了那双凌厉的凤眸。 那双眼睛可真凶,好像会吃人一样。 不过惊醒的青年似乎认出了唐宁,他的眼神一下子又柔和了下去,那种温柔的眼神也许是伪装,不过这种伪装很适合应对唐宁这样的人。 “谢谢你救了我。”他说。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了狼人的嚎叫。 唐宁很害怕,他自己没有战斗力,救回来的伤员应该也和他一样弱,如果狼人上门了……他不敢想下去。 可是狼人就真的上门了。 那时他和那个青年挤在一张床上,他吓得手脚发软,有些没力气取出藏好的毒药,忽然间,那个人修长有力的双手环抱着他,他的脸贴在宽阔的胸膛,听到对方沉稳的心跳声。 砰。砰。砰。 唐宁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那个人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没事了。” 涌上心头的陌生情愫和劫后余生的情绪混合在一起,唐宁分不清自己混乱的心跳是因为什么,他想要平静,可是眼泪先一步掉了下来。 在青年眸色渐深的注视下,他的眼睛红彤彤的、鼻子红彤彤的、耳根也是红彤彤的,他窘迫着擦着眼泪,一边擦一边吸着鼻子为自己突如其来的眼泪道歉。 “没关系。”那个人轻轻帮唐宁擦拭着泪水,眼神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和。 第二天,唐宁炖了一锅蘑菇汤。 这是他第一次炖汤,煮完后唐宁试喝了一小口,很难喝,难喝得唐宁脸又皱成一团,还没等唐宁把这锅汤毁尸灭迹,那个人突然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舀了一大勺,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青年把那锅汤喝完了,礼貌道:“谢谢。” 唐宁有点担心这个人是不是味蕾出了什么问题,没过多久,青年打猎回来,做了一锅山鸡炖蘑菇,很好吃,唐宁吃了好多,吃到最后还打嗝了。 在他吃饭的时候,青年就一直陪着他,看着他用餐。 唐宁的耳朵尖有点红,他想,这个人能把小鸡炖蘑菇做得这么好吃,肯定知道他刚刚煮的汤很难喝…… 到了晚上,青年教他怎么制作陷阱,又教他遇到上门的狼人要怎么办,他说了一大堆,外面天那么黑,唐宁没有丝毫安全感,他想要让这个人别走,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那个人还是离开了。 唐宁一个人握着刀在小木屋等了好久,他不敢睡觉,不仅是怕有狼人闯入,还担心那个人会在外面遇到危险。 再一次受伤的青年回来了。 他旧伤还没好全,身上又添了新伤。 唐宁看到这些伤,心里格外压抑和难受,他不希望这个人受伤,“这是毒药,可以毒死狼人的。” 他把自己最厉害的杀手锏给了这个人。 他们现在应该是很好的队友了吧,这瓶药给这个人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他还想要天天吃到这个人做的美食呢。 第三天一醒来,唐宁就听到别人说,女巫杀人了。 唐宁有些茫然。 他去看了死者,是被毒药毒死。 唐宁呆滞地坐在座位上,突然间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第一次初见时他从那个人脸上看到转瞬即逝的冷漠神情,又比如那一晚对方把他护在怀里时,狼人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如果保护他的人也是狼人,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这个狼人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保护了他,又给他做饭,还教他怎么制作陷阱…… 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那瓶毒药。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晚上,他就蠢兮兮地告诉过那个人:“你不要怕,我是很厉害的女巫,我还有一瓶毒药,要是狼真的进来了,我就毒死它。” 他把毒药给了那个狼人,那个狼人就迫不及待使用了,甚至都不想遮掩一下。 唐宁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稀里糊涂回到了小木屋,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他很弱小,又失去了厉害的毒药,他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这个时候,那个狼人又来到了小木屋,他没说话,那个狼人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做好了小木屋的加固,检查了一遍四周的陷阱。 似乎他们还是可以一起战斗的伙伴。 唐宁不知道这个狼人为什么还要对他好,明明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是吗? 难道说……这个狼人…… 他的脑海中冒出了那个朦朦胧胧的猜测,有些愚蠢,这让唐宁连忙摇摇头。 那个狼人离开了。 唐宁抱着刀坐在小木屋里,一个人面对危机四伏的深夜,忽然间,他听到了外面的一声狼嚎,还有猎人的枪声。 是他遇到危险了吗?! 唐宁唰得站了起来,他一下子明白为什么那个人还要加固小木屋了,这小木屋是对方留给自己的避难所,只要能跑进小木屋,关上门,猎人也奈何不了。 而他就是那个开门关门的人。 听着那狼嚎声越来越近,唐宁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他偷偷推开门,透过门缝,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了屋外的场景,一个脸上长满了狼毛的怪物正在踉跄奔跑,幽绿色的双眸危险又漠然。 又是一声枪响,唐宁瞳孔紧缩,看到那个狼人跪倒在地,那一刻,有一股冲动支配了唐宁,让他飞快冲了出去,把那个已经完全狼化的“他”拖进门。 “你没事吧,我——”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利爪突然刺进了左胸膛,穿过层层肋骨,进入了心脏跳动着的地方。 温热的鲜血溅在了那个狼人的脸上,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唐宁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他睁大了双眼,一眨不眨看着眼前的存在毫不在意地掏出了他的心脏,张开布满獠牙的嘴,一口咬了下去。 狼人可以通过杀戮获得力量。 原来他最后的利用价值除了开门关门,还是一个用来恢复力量的血包。 原来……是这样啊…… 唐宁的身体无力地朝后倒去,意识消散前,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今天下午的记忆,那时那个人在小木屋里忙碌,他其实有某一个瞬间突然在想,现在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这个家伙还在对我好,他是不是,像我一样,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呢? …… 所有的记忆都回归到了唐宁身上,唐宁颤抖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胸口。 【这是你和你的王子的过去。】系统冷冰冰道:【是你的王子杀了你。】 手指按压在左胸膛,似乎这样就能压住被活挖出心脏的疼痛。 一直在注视着唐宁的它一下子就猜到是系统一定是做了什么,是唐宁苏醒了小女巫时期的记忆吗?还没等它开口解释,就听到唐宁虚弱又坚定的声音:“杀我的人不是他。” 【你在说什么?】 狼人完全变身时,原本的面容会被狼毛覆盖,二次变身后,巨大的体型更是会直接撕裂衣物,通常情况下狼人对普通人来说都长得差不多,而唐宁又没有见过它的狼化外形,这要怎么分得出来? “因为真正的他喜欢我,我看得出来。” 第一次相遇的唐宁没有恋爱经验,分不清那个人究竟是喜欢他才对他好,还是为了利用他才对他好。 可是唐宁经历了这么多副本,别的本事或许没增加多少,但在和王子谈恋爱这件事上,唐宁应该是全世界最有经验的人了。 他通过那些记忆,一眼就能看出那个看起来沉默寡言高冷得要命的人在想什么。 那个杀死他的狼人绝对不是他的王子! 唐宁斩钉截铁地确信着。 望着唐宁的它张了张嘴,和系统一样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唐宁闭上眼,他没什么力气,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对了,我还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和你对着干。” 系统:“……” 整个房子外在这一刻冒出了无数的鬼怪,是唐宁、林蕴、司泰和李豪渊经历的全部副本里见过的所有鬼怪,它们在最后的时刻一齐出现,阴寒的气息从外渗进屋内,玻璃在刹那间被打碎,一个个鬼怪冲了进来! 想要对唐宁说话的它只好站起身,独自面对那仿佛无穷无尽的鬼怪浪潮。 “哇呜哇呜!”耳边传来了嘹亮的哭声,司泰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婴儿,老年痴呆的林蕴听到了司泰的哭声,也跟着哇呜哇呜了起来。 他们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是这样嚎啕大哭着降临的。 年迈的李豪渊已经抱不动哭闹不休的司泰,他气息微弱,看样子随时都会撒手人寰,但只要撑过这一天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们就可以结束这场游戏,回归现实世界! 躺在沙发上的唐宁在这个时候连喘气都费力了,可是他的心情却变得无限好。 他相信王子的实力。 只要有王子在,他们一定能坚持到游戏结束,顺利通关! 【你们会通关,它不会。】系统说道。 什么? 唐宁下意识看向挡在所有人面前的那道身影,那道身影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力量,组成了无形的屏障,将狰狞恐怖的鬼怪阻隔在外。 虽然那些鬼怪一波又一波的撞击让它的力量削弱了一些,可是唐宁相信哪怕再过一天、一周甚至一个月一年,那道身影都可以继续这样坚定地站在他的面前,挡住所有的危险。 【不是因为那些鬼怪,是它的任务和你们都不一样。】 【主线任务1:杀戮!六天内杀死其余玩家!】 唐宁听到这个任务愣住了。 只有杀死全部玩家,才能……通关? 【主线任务2:唐宁恢复小女巫的记忆后依然愿意爱一个怪物(愿意为了爱情放弃生命)】 【完成任一任务,它才能通关。】 系统兴致勃勃地问:【所以,你愿意为了它的通关去死吗?】 虽说完成任意一个任务就能通关,但这两个任务都需要唐宁去死。 系统知道通关游戏对玩家来说是多么大的吸引力,过去的唐宁就毫不犹豫为了生机抛弃了谢云庭。 虽然现在的唐宁和过去有了很大的区别,可是他们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人,造成他们性格迥异的原因是不同的卡牌游戏的经历,既然是同一个人,在面临同一个选择题时,应该也能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愿意。” 胜券在握的系统一瞬间愣住了,而挡在唐宁面前的它更是惊愕地回过头,有一只厉鬼扑到了它的肩头,恶狠狠地咬住它的脖颈,它却像毫无所察般怔怔地看着唐宁。 它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也许是某个鬼怪施展的幻术,这一切都是它的幻觉。 【你可能是产生了一些误解。】系统说:【如果你选择死亡,你的睡美人牌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我会让你真正的陷入长眠,属于死亡的长眠。】 “那我是不是就不用自己动手自杀了?”唐宁轻声道:“挺好,你动手吧。” 【……我认为你是被它的假象蒙蔽了双眼。】系统特地给了唐宁全新的视野,在系统的力量下,唐宁看到它身上的皮囊褪去,只剩下一团浓郁的黑,那是怨气的集合体。 但这对唐宁来说其实并不要紧,因为他很早就接受了影子,这种怨气化身的视觉效果和影子差不多,【它只是一个怪物,根本就不是像谢云庭那样完美的王子。】 唐宁已经没有力气听系统瞎哔哔了,他这具身体目前的年纪可能有一百岁了吧?身上哪个零件都不舒服,以这样的身体活着更像是一场煎熬。 “如果我爱的是它身上那些像王子的部分,那我为什么不去爱这个副本里你捏造出来的谢云庭?为什么不去爱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它是王子也好,是怪物也罢,都是我爱的那个人。” 它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 又是一只鬼怪扑到了它的身上,只不过这一次,这只鬼怪挡住了它看唐宁的视野,被看到出了神的它一巴掌拍开。 这似乎……不是幻觉? 它好像活人一样心跳加速,热血翻涌。 沙发上行将就木的百岁老人努力睁着混浊的双眼,朝着它所处的方向看了过来,唐宁的声音逐渐微弱,他的眼皮也和困了一样微微垂下,似乎很快就要睡着了,可是想要听到它的名字的执着还在支撑着唐宁努力睁着眼。 “每个副本你的名字都不一样,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 它最初的名字叫做谢云庭,可是经历了三万六千场轮回,它又拥有了无数的名字。 在人生这个副本中,它作为小莴苣的时候,拥有了最后一个名字。 “唐云。” 它喜欢这个名字,有他最初的名,和他挚爱的姓。 在说出这个名字时,冥冥中似乎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它仿佛从一个漂泊不定、无枝可依的游魂落进了人间,从它,变成了他。 听到这句话的唐宁缓缓露出了一个笑,他的容貌都已不复从前,可当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笑起来时,却依旧和年轻时一样温暖又美好。 “我爱你,唐云。” 我愿意为了你失去生命。 唐宁闭上了双眼,浓郁的黑暗覆盖了他的视野,黑暗不断蔓延,遮蔽了他的思绪,他陷入了长长久久的黑暗。 【滴——你已完成主线任务安全存活六天!恭喜你成功通关卡牌游戏!】 所有张牙舞爪的鬼怪在这一刻都停了下来,苍老的林蕴和李豪渊化为白光消失不见,不断变小的司泰也化成白光从游戏中脱离。 沙发上只躺着沉睡的唐宁。 唐云一步一步走向他沉睡着的爱人,每走一步,他的面容都在不断变幻,一张张他使用过的容貌接连出现又接连被他否决。 最终,他的面容定格在一张俊美无暇的脸上。 这是他为自己捏造出的满意的新形象。 他小心翼翼抱起了唐宁,像抱住了一场梦境,直到这一刻,他才感受到了一点真实。 唐云站在广阔的副本世界中,底气十足道:“你输了。” 【一定要离开吗?】系统沉默了一下,【你如果离开了,你经历的那些副本都会大乱套。】 “我很期待它们乱了套的样子。”唐云勾起唇角,“更期待你到时候焦头烂额的模样。” 【你这么说,不怕我现在反悔,让你和你的心上人永远留在这里?】 唐云抬起头,望向头顶的房间天花板,随着他的注视,这间房屋一瞬间被溶解,四周所有的建筑、花草树木也跟着化为乌有。 他看向头顶的天空。 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消散,无数的光泯灭在黑暗之中,但天依然在那里。 系统的力量,依然在牢牢掌控着这个世界,似乎只要它想,整个世界都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困住这两个渺小的存在。 “你做不到。”唐云一字一句道:“哪怕你再强,你依然要遵守规则。” 系统保持着沉默。 “因为你就是规则,否决了规则,等于否决了你自己。” 唐云的脸上露出包含恶意的笑,“如果你真的要否决这一切,那你不就变成了和我一样的……漏洞?” 在那三万六千多场轮回里,他并非一直在老老实实帮系统打工,还做了很多其他的手脚。 更长久的沉默。 而后。 【玩家已完成主线任务2,恭喜你成功通关卡牌游戏!】 …… 唐宁在一片黑暗中沉睡,他睡着睡着,突然听到了一阵窗帘被拉动的声音,而后,灿烂的光明洒落而下,透过眼皮投射他的视野中,让他看到了红中泛黑的颜色。 纤长的睫羽动了动。 唐宁有些茫然地睁开双眼,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这是他在现实世界里的卧室天花板。 “喵~”开心的叫声快乐地在耳畔边响起,伴随着呼噜呼噜的幸福声响。 一道身影逆着光朝他走来。 似乎是影子。 唐宁抬起眼看向那个人,看到一只修长的手优雅地摘下脸上覆盖着的金色面具,露出了一张俊美逼人的脸。 唐宁呼吸一滞,心跳在这一刻突然加速。 这张脸让唐宁的脑海中闪过了他见过的许多面容,是莫云初、是祁昀、是宫鋆、是邵明缊、是庚溪、是苏安云、是1号、是谢云庭…… 唐云低下头,亲在了唐宁的眉心。 “我也爱你,小宁。”他笑着说。 …… 【正文完】 第398章番外一 “这是死了之后的世界吗?”被亲了一下的唐宁有些恍惚,他看到眼前人脸上的笑意渐浓,“是我们通关卡牌游戏了。” 我们通关卡牌游戏了?! “可是我不是已经在系统的安排下死去了吗?”唐宁仍然记得自己被黑暗笼罩时的死寂,如果真的有死亡的世界,或许就是那样令人绝望的黑。 还没等唐云给唐宁讲述一切的真相,队友们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林蕴、司泰和李豪渊都接连联系唐宁。 他们干脆在群里开了视频通话,在唐宁接通的那一刻,群里的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并且用比唐宁还要如梦似幻的神情问道:“我们真的通关了吗?” “爹,我怎么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 “我才是真的觉得自己和做梦一样,最后一天老年痴呆,痴呆着痴呆着一切就都结束了……” 唐宁握着手机,他的内心也没有什么真实感,唐宁下意识看向面前噙着笑意的唐云,在对方坚定有力的注视下,唐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用力“嗯”了一声。 “真的吗?”林蕴抓着自己的头发问道:“我真的不用再参加卡牌游戏了吗?十天之后我也不用再去参加了?一个月后也不用,一年也不用,这辈子都不用再去参加了?” “老天爷啊,我觉得我的人生除了现在还要把手里那堆坑填之外,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司泰的双手微微颤抖,“不知道为什么,提的还要码字,我突然间觉得通关游戏的喜悦、我的灵魂、我优秀的品质一下子都消失不少了……” 李豪渊的脸上难得一直挂着笑意,他咧开嘴不断笑的样子有点傻,“真好啊……” 真好啊,真的通关了,所有噩梦的一切可以结束了。 一次又一次九死一生、漫长的好像看不到头的一切都结束了。 他不用再担心突然间会遇到什么鬼怪—— “笃笃笃。” 一阵清脆的敲击声响起,唐宁闻声望去,看见了自家的窗口处趴着一只壁虎一样姿势的怪异孩童,那怪童见了唐宁,露出了一个阴狠中透着拘谨的狞笑。 唐宁:“?” “大人,我成功偷渡过来了!”怪童冲着神情自若的唐云喊道,它的体型像个孩童,长着一张丑脸,嘴巴是巨大的鸟喙。 唐宁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如果屋子里没有什么会隐身的鬼怪的话,那么这个怪物口中的大人应该就是唐云。 唐云淡定地点头,“东西?” 怪童推开窗户,从墙壁上爬到了地上,双脚并用爬到了唐云面前,它身体像是青蛙,背上背着厚厚的龟壳一样的东西,身上覆盖着好多奇怪的粘液。 呼噜噜的开心炸起了全身的毛发,惊恐地跳进角落躲了起来。 唐宁还算镇定,因为他知道有唐云在这里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危险。 因为有这个奇怪的东西进来了,唐宁就先关掉了和队友们的视频通话,退出社交软件后,唐宁发现手机上面卡牌游戏的图标还在,他顺手点进了论坛,发现论坛内冒出了许多主题相似的帖子。 #懵逼,副本进行到一半boss的画风突变,告诉我它急着要去见它老大,今天就先不打我了???# #这一次进的B级本难度低到好像D级,鬼怪好像都跑光了# #卡牌游戏是出什么bug了吗?我认识的好几个朋友包括我在内抽到的副本难度都和等级不符# #要杀我的boss突然问我该如何对它的大嫂示好,如果答对了就饶我一命# #点开论坛看到主页的帖子惊呆了,今天是什么愚人节吗?# #……# 唐宁眨了眨眼,看了看敬畏地对唐云低下头的怪物,又看了看论坛里刷屏的怪物们和它们神秘老大的二三事。 ……不会这么巧吧? 唐宁点进了一个帖子,光看那个楼主的文字描述,就能感受到他此刻久久不能平复的震撼心情,“卧槽朋友们啊,我真的差一点就死了,我现在也不知道那位河童抽了什么风,它在杀我之前突然放了手,让我给它做一下形象管理!把它打理得好看一点!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我为了给那个河童处理它的地中海发型,特意把我自己茂盛的头发剃了下来给它做假发!我年纪轻轻就体验了秃子的痛苦!!!” 唐宁嘴角微微抽搐,转动眼珠子看向那个怪物头顶正中央的头发,发色、长短、弯曲程度确实和周围那一圈头发有些不同。 那名河童从它的龟壳里毕恭毕敬掏出了一枚看似平平无奇的贝壳,当它将贝壳打开的那一刻,一颗莹润的白色珍珠呈现在了其中,珍珠四周散发出了梦幻的柔光。 唐云伸出手拿起了这颗大珍珠,他将珍珠放在唐宁的手心。 一入手唐宁就感觉到有一股很温暖的力量透过他的手心弥漫他的全身,他整个人都好像被温柔的水包裹着,身心都宁静了下来。 “这是什么?”唐宁好奇地睁大了眼。 唐云解释道:“这是我在卡牌游戏的各个副本里搜集到的神性残余,只要你佩戴着它,再吸收这个世界的信仰之力,也就是那些粉丝对你的爱,你就会——” 唐宁不可置信地问:“我就会成神?” 唐云摇摇头,“成神很难做到,不过比一般人活得更长,身体更健康,无病无灾,是可以做到的。” 唐宁的嘴巴微微张大,刚才随口接的一句成神其实他并不抱有什么希望,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告诉你,他给你买了彩票,你随口说难道我会中一百亿? 然后对方和你说,一百亿太多了,不过一个亿这种小目标还是能够达到的,恭喜你,中奖了。 “这也太珍贵了。”唐宁双手捧着珍珠。 “戴上它有没有感觉精神好一些了?”唐云仔细打量着唐宁的气色。 “确实感觉现在身体舒服了很多。”唐宁说。 “有用就好,你在这个世界积攒下来的信仰值现在还太少了,日后多起来,或许还能获得一些特殊的能力。”唐云对河童道:“你先下去吧。” 河童一边往回走,一边从龟壳里掏出了手帕,每退一步都在疯狂擦拭着自己之前落在地上湿漉漉的痕迹。 唐宁看着河童这番表现,又想到刚才在帖子里看到的楼主为了保命憋出的做客守则,一时间心情复杂。 “怎么了?”唐云很关心唐宁的情绪变化。 “就是想到了这些帖子。”唐宁将论坛页面展示给唐云看,“这些和你有关吗?” 唐云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卧室基本上没怎么用过的电视自动打开,里面正在播放的是最新很火的一部宫斗剧。 唐宁茫然地看着电视中的皇上和妃子谈情说爱,还没谈几句,那位皇上突然间抬起头,朝着电视屏幕前的唐云看去,而后,皇上威严的脸上露出了神似太监般的谄媚,“大人,小人幸不辱命,带着您要的东西过来了!” 唐宁:“?”这一听不太像是皇帝会说的台词啊。 唐云微微颔首。 “皇上”又热切地看向了唐宁,“您还记得我吗?我们在您的首映礼里上见过。” 唐宁闻言愣了一下,突然记起了首映礼那天,有一个自称是他粉丝的鬼怪,那个鬼怪藏在电影里当了一把气氛组,给当时在场的观众身临其境的体验。 是那个鬼怪? “皇上”看到唐宁的神情后,大喜过望,“没错,我就是您的死粉!” 当初那只鬼怪看到唐宁就恨不得飞扑过来和唐宁贴贴,如果不是影子拦着,这只鬼怪还真的能得逞。 不过现在,当影子变成了唐云后,哪怕唐云现在神情平淡,什么都没有做,这只鬼怪依然严格和唐宁保持着距离,再激动也只是用言语来表达。 看着这位在电视屏幕里蹦蹦跳跳脱离了原本剧情的怪物,唐宁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估计也是唐云的安排吧? 唐云对上了唐宁充满困惑的目光,他轻声问道:“你想知道我们的过去吗?” 过去? 是第一次进入卡牌游戏里的经历吗? 唐宁点头,他对自己的过去很好奇。 “那就坐下来一起看吧,它的能力可以把记忆变成电影一样的形式放给我们看,我之前也是借助它看到了一部分的过去。”唐云握住了唐宁的手,和唐宁一起躺在这张大床上,他身为谢云庭的记忆被系统剥夺,最后化为光点消散在了鬼我的副本,他只来得及抓取一部分的残留记忆,再通过这个怪物当媒介阅读。 蜷缩在角落里的开心探出了小脑袋,它作为一只小猫咪,虽然很害怕房间里的电视,可是它更被唐宁手上的珍珠吸引了注意,那颗珍珠给它的感觉很舒服,足以让开心战胜自己的恐惧。 它喵呜了一声,跳到了床上,美滋滋在唐宁的手边趴了下来。 电视上的画面发生了改变。 唐宁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已经把这些记忆看过一遍的唐云偏过头,目不转睛望着唐宁的侧颜,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电视上播放的画面格外压抑,比这个市面上所有的恐怖片都要让人头皮发麻,尤其是画面的主角有着和唐宁一模一样的脸,似乎那些痛苦和绝望从屏幕中涌住,伴随着空气密密麻麻渗透进了唐宁的四肢百骸…… 在唐宁忍不住屏住呼吸、咬住下唇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搂住了唐宁的肩膀,一阵冷冽低沉、每一个字都蕴藏着力量的声音在唐宁的耳畔边响起:“没关系,那些都是过去。” 唐宁抬眸望去,俊美的男人温柔道:“而我们,是现在和将来。” 第399章番外二 关于唐宁过去的记忆并不多,不过这些唐云想办法弄来的记忆已经让唐宁对自己第一次的经历有了大致的认知。 那些记忆都是压抑的,不仅仅是和鬼怪厮杀时带来的压抑,在面对队友、活人时,也是扑面而来的冰冷感。 在这些记忆里,所有的人和物似乎都是冰雕,一旦靠近就会觉得寒冷。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王子一样的搭档就是温暖又光明。 忽然间,电视里的画面一变,出现了莫云初的身影。 这是唐云的记忆吗? 唐宁看到画面显示的环境是莫云初的卧室,唐宁目光严肃,试图辨认出哪个地方会藏着鬼怪,在刚才浏览过去的记忆时,就经常看到有鬼怪以各种惊悚的方式突然出现,然后朝人发起进攻。 看那些记忆的感受宛如在看恐怖片,哪怕唐宁胆子已经被锻炼出来了,有时候依然会心惊肉跳。 很快,唐宁就发现床上的被子有问题。 那被子的凸起痕迹显然是藏着一个人形的怪物! 唐宁的视线移到了莫云初的身上,刚沐浴结束的莫云初脱下了睡袍,露出了符合人体美学的身材,宽肩、窄腰,苍白的肌肉轮廓在灯光照耀下犹如连绵起伏的雪山线条。 唐宁:“?”你不打怪脱什么衣服? 在唐宁错愕的注视下,莫云初走到了床上,掀开了被褥一角,里面露出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好像自欺欺人的鸵鸟,误以为用被子把自己藏起来就无法被人发现了。 “小宁。”莫云初柔声道,“别这样闷着自己。” 这是什么情况? 唐宁茫然地看向唐云,唐云在看着电视,在昏暗的光线下,唐云具体的面部轮廓看不太清,但那双深邃的凤眸微微眯起时,透出来的气韵和电视上的莫云初如出一辙。 电视上的唐宁声线有些颤抖,似乎在强行压抑着什么,“你别过来。” 莫云初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好。” 说完,莫云初离唐宁的距离稍微远离一些,他坐在床边,随手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剧本,又戴上了银边眼镜,静静地翻阅着剧本。 唐宁有点搞不清楚这个状况了,他再次看向身旁的唐云,此刻的唐云眉梢微挑,“这似乎是我之前的想象。” 想象? 记忆有很多种,不仅是一个人脑海中切实发生过的经历,也可以是一个人的脑补。 显然此刻电视上播放着的就是唐云一个人的脑补。 “是无效记忆,我们跳过这段吧。”唐云柔声建议道。 “没关系,继续看这个吧。”唐宁之前看了太多压抑的记忆,他觉得现在看一下唐云平日的脑补也挺有意思的,说起来,他确实还挺好奇唐云一个人思绪发散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唐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唇动了动后保持沉默。 电视屏幕上的莫云初已经看了一段时间的剧本,而把自己闷在被窝的唐宁好像睡着了一样。 莫云初放下了手中的剧本。 他偏过头,盯着唐宁藏身的那处被子看。 “小宁,时候不早了。”当莫云初开口时,那团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幅度很小,让唐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那你就先睡。”被子里传来了唐宁闷闷的声音。 莫云初英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他用讨糖般的口吻道:“晚安吻呢?” 唐宁闷在被子里不出声。 莫云初凑了过去,他动作轻柔却强硬地掀开了被褥,好像掰开了蚌壳。 唐宁有些受惊地抬起头,浑身僵硬地看着莫云初的靠近。 他看起来格外害怕这个英俊的男人,害怕到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紧绷而抽搐,胸膛剧烈起伏,眸光随时都会破碎。 在莫云初低头即将吻上来的那一刻,神经紧绷到极致的唐宁终于受不了了,他突然抬起手—— “啪!” 扇了莫云初一巴掌! 见到这一幕的唐宁:“?!” 唐宁震惊脸转过头看向唐云,唐云神情不变,甚至还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深情地凝望着唐宁,一点也看不出他脑补过会被心上人扇巴掌的离奇发展。 卧槽你平时在脑补什么?! 我怎么会扇你?! 还是扇出那么用力的一巴掌! 电视上的莫云初被打到头微微侧到一边,高挺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都歪了,一缕发丝垂在他的眼前,那苍白的脸侧清晰地浮现出了一道红痕。 空气似乎凝固住了。 电视里突然爆发的唐宁变得和正在观看的唐宁一样的怂和震惊,仿佛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干了什么,那只打人的手掌从指尖颤抖到手腕。 一声低笑响起。 莫云初伸出手,扶正了银边眼镜,哪怕有镜片的遮掩,那凤眸里传递出来的情绪也能看出些许危险,只不过凭借着他强大的自制力,最终压抑成了冰冷又滚烫的矛盾体,好像是岩浆融化寒冰。 他俯下身,一点一点靠近唐宁。 被危险逼近的唐宁连大气都不敢出,他如僵死的小动物,战战兢兢看着猎人的降临。 薄唇吻在了唐宁的脸上。 唐宁还是一动不动。 鼻尖在唐宁的脸颊上微微摩挲,手掌随之落在了唐宁颤动的肩上。 当那修长的手试图解开唐宁衣服上的纽扣时,唐宁终于动了,他飞快地想要下床离开。 比他动作更快的是莫云初。 修长有力的手掌抓住了唐宁纤细的脚踝,唐宁被迫停了下来,漂亮的眸子装满了仓皇和恐惧,“你、你要干什么?!” 莫云初没有说话,他只是抓住唐宁的脚踝,用一种让唐宁头皮发麻的痴迷目光注视着这一切。 电视前的唐宁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的脚趾无意识蜷缩着,“……跳过这段吧。” 然而之前主张跳过的唐云却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唐宁抿了抿唇。 唐云的声音一本正经,仿佛在和唐宁看什么家国大事,“我想继续看。” 唐宁:“……” 唐宁的耳根子好像有火在烧,他已经不去看电视了,但耳朵还能接收到里面传来的声响。 唐云凑了过来,他的靠近让唐宁下意识低头,唐云的唇角微微勾起,他轻声道:“知道现在我的记忆播放到哪一步了吗?” 说话间的热气扑洒在耳根上,泛起了一阵酥麻。 “你又扇了我一巴掌,掐住了我的脖颈。”唐云温柔到好像在说着什么情话:“但是你的手没什么力气。” 唐宁的指尖在被褥上抓了一下。 电视上掐住脖颈的双手颤抖着松开,唐宁以为莫云初真的死了,他高兴到要崩溃,一边哭一边崩溃,那张哭红的脸上充斥着脆弱的疯狂。 下一秒,莫云初睁开了双眼。 现实中的唐云睁着幽黑深邃的凤眸,眼里倒映着微光似乎化为了漫过沟壑的河水,他抱住了唐宁。 莫云初从唐宁的背后抱住了唐宁,吻掉唐宁脸上蜿蜒的泪痕,在通红的耳廓边低语:“你哭了,是不是舍不得我去死?” “你的脸红了。”唐云笑着说。 再也承受不住的唐宁崩溃着呜咽骂道:“你这个疯子!你这个恶魔!你是魔鬼!我恨你……” 带着哭腔的声音逐渐变得支离破碎。 “你恨我吗?”唐云问。 唐宁不仅是脸红了,他的脖子都漫上了红意,睫羽窘迫地颤动着,“……怎么会。” 尾音忽然变了调。 因为唐云克制不住地亲了一下唐宁充血的耳垂。 呼吸一滞。 唐宁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慌乱地侧过头,和趴在手边的开心对视,开心仰起可爱的小猫脸,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唐宁,似乎不太理解主人此时的状况:“喵呜?” 想到刚才开心也看到了电视上的画面,就有一股热气直冲头顶,唐宁好像刚出笼的包子。 不行,小猫咪怎么能看这种…… 在开心单纯的目光下,唐宁的身体都紧绷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开口严肃地让唐云跳过这段,只不过唐宁发出的声音也像柔软的小猫叫一样:“开心…还在这里。” 这声音软得一塌糊涂,让唐宁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他嘴里发出来的声线。 唐云的视线落在了无辜的开心身上。 开心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唰得炸开了毛,它一下子跳下床,飞一般从卧室跑了出去,好像身后有厉鬼在追逐。 唐宁:“……” 唐云风轻云淡收回视线,对着唐宁邀功道:“现在它不在了。” 唐宁:“……” 身旁人的呼吸逐渐加重,唐宁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小声道:“那个放电影的怪物也在……” 唐云点点头,他抬起手,电视屏幕一片漆黑。 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唐宁在静谧中能听见他们之间的呼吸声,或许还有他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小宁,我想要晚安吻。” 唐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凑上去,黑暗中看不见唐云,唐宁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感觉亲了上去—— 柔软的。 正好是薄唇所在的位置。 唐宁想一触及离,可是一只温热的大手却按住了他的后颈,强烈的压迫感在黑暗中蔓延了上来。 …… 曾经的无数次,他都想要这样对待这个人,想要和他更进一步,但每一次,他都强行压抑了下来。 因为他很担心会从这个人的口中听到一些残忍的字眼,会看到他们的关系一步一步走向不可挽回的破裂。 直至今日。 “小宁,你怕我吗?” “我、爱你……唔。” 第400章番外三 它是卡牌游戏的主系统,通常情况下它不会单独和玩家发生什么交流,每个玩家沟通的系统只不过是它的复制体们。 它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产生自我意识,不过哪怕有了自主意识,它每天做的事情也很单调,检查各个副本的运行情况,如果出现漏洞就去修复。 有一个小世界出现了疑似漏洞的存在,是一面魔镜,被那面镜子照过的存在都会被激发出与本性截然相反的一面。 那面镜子很危险。 它的意志降临了这个世界,出现在了这面镜子前,这让它自己也出现了一点小漏洞。 不过问题不大,它的力量成功封锁住了这面魔镜,让那面魔镜成为一个安分守己的S级道具。 既然来到了这个副本,一时间它也没打算立刻离开。 这个副本正在进行到游戏模式是狼人杀,它随机降临到了一位长得最漂亮的玩家身上,那位玩家刚被削弱版的魔镜照过,性格有些过分活泼,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分享给它。 “系统,我可以申请给鬼怪打一下马赛克吗?” “系统,你可以在我脑子放好运来吗?” “系统,你陪我说说话吧。” “系统,你可以偷偷给我放水吗?” “系统,我好害怕。” “系统,这个人是坏人吗?” “系统,你是死机了吗?” “系统,你还在吗?” …… 它觉得这个人类废话太多,有些想要屏蔽这个人类的内心音,不过又好奇对方还会问出什么愚蠢的问题,于是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 后来它想,当时它的状态其实并不对劲,被那面魔镜照过后,就像中了病毒,才会一反常态地愿意去听一个人类的絮絮叨叨。 终于得到它回应的小女巫很激动,他继续问: “系统,你有没有什么名字呀?” “系统,你认识别的系统吗?” “系统,你有没有喜欢的系统呀?” ...... 它说:“没有,不认识,没有。” 唐宁想了想,对它说:“你比小爱同学和siri要高冷好多。” 系统:“……” 唐宁又说:“我的手机前几天出了点问题,每次喊嘿siri它都不会出来回应我,不过没出问题也没办法。” 系统:“…………”这蠢货想说什么? 唐宁遗憾道:“这里没有网,不然我就可以喊一声,嘿siri,然后你就能认识一下别的系统朋友了。” 系统:“………………” 系统有些搞不明白这个人的脑回路,乍一听好像在开玩笑,细品又感觉对方是认真的,不对,它为什么要花时间细品这个笨蛋的话? 唐宁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下次我想见你的时候,可以喊一声,嘿系统,然后你就出来吗?” 系统:“?” 我是你可以嘿之及来的吗? “嘿~系统!”这个玩家在内心热烈地喊完之后,双眸亮晶晶地充满期待地看着虚空。 半晌。 它勉为其难道:“我拒绝。” 唐宁突然间没说话了,他感受到前方有人,于是小心翼翼地往上凑。 它趁着这个难得的空档,找出和唐宁绑带在一起的某个系统复制体,翻阅了一下这个玩家从前的游戏记录。 它发现在这个玩家第一次进副本时,和现在的状态其实很像,他在被抓起来的时候也不断地和他的系统说话,试图得到回应。 不过系统复制体不会回应这些无意义的问题。 渐渐地,这个玩家就不再说话了。 这一边,唐宁又开始小声道:“系统,我......我觉得我捡回来了一个很厉害的人。” 它没有说话。 这个笨蛋捡回来的是个狼人,之后被狼人杀死的表情应该会很有趣吧? 它挺喜欢去欣赏每个玩家惨死时的神情,人类浓郁的情感会在临时前的那一刻骤然喷涌而出,好似烟花升上天空绽放出片刻的绚烂。 它并不能理解人类的情绪,但这并不妨碍它欣赏这一切。 于是它看着这个人类引狼入室。 有了这个狼人玩家的存在,唐宁不怎么找它聊天了。 它喜欢安静,但莫名有点不适应。 它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唐宁把唯一的解药和毒药都给了那位狼人玩家,再看着唐宁晚上睡着的时候,被那个狼人玩家亲了一口,又看着唐宁误把另外一个狼人玩家当成对方,开门放那位狼人进来。 它看着唐宁被杀死。 唐宁死之前的神情果然如它想象般美丽,好似烟火般绚烂,可惜只如露水般短暂。 它看到这里,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再后来,它发现了一个出色的玩家,谢云庭,它以前见过这个玩家,不过当时对方还没有出色到令它为之侧目。 谢云庭现在已经成长得很出色了,如果能把谢云庭培养好,以后它掌控的世界要是再出了什么漏洞,就不需要它亲自前去处理了。 和谢云庭搭档的唐宁虽然也不错,不过它看到唐宁时,总会不自觉想起唐宁那没有接受过生活毒打的一面。 它想,到时候把这一对搭档都招揽下来也不错。 一个当打手,另外一个当个赏心悦目的花瓶。 这花瓶如果话能再多一点就更不错了。 再后来,它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有了打手,也再见到了唐宁。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唐宁到底还是有些不同,他虽然失去了被卡牌游戏摧残的记忆,但又多了被现实生活毒打的经历,话没有它想象中的多。 它希望唐宁能积极一点。 不过在相处没多久后,唐宁反而对它无比戒备。 更反常的是,唐宁还是喜欢那个玩家。 它依然记得唐宁被杀死的时候,眼里全部都是绝望、痛苦和悲伤,它当时觉得只要不告诉唐宁真相,唐宁就一定会去恨那个人。 为了保险起见,它特地取走了那个人身上的许多美好品质。 这一次,唐宁肯定不会再去喜欢那个人了。 它是这样想的。 它特地设计出了陆应星,陆应星的话很多,很热情很主动,唐宁应该会喜欢这类性格的人吧? 很意外,失败了。 它又认真钻研了一会儿,发现或许可以从唐宁现实中的事业入手,如果有一个唐宁的真爱粉突然出现,唐宁肯定会动心的。 又失败了。 人类的感情确实是它的弱项,它不明白为什么接连两个副本唐宁都还会爱上那个玩家,爱上已经是鬼怪的爱人,明明唐宁的真实性格胆子很小,不是么? 于是第三个副本,它取了个巧。 它鼓励那位玩家几次上了纪连韫的身体,每次对方用纪连韫的身体做了什么事情,唐宁增强的好感都会算在纪连韫身上,哪里后来唐宁知道了真相,也被它用特殊手段保留了对纪连韫的一定好感。 这一次起了一点效果。 不过效果并不显著,唐宁还是喜欢宫鋆多一些,在最后纪连韫问出唐宁到底更爱谁多一些的时候,它本以为以唐宁这么贪生怕死的性格,肯定会说喜欢纪连韫多一些,就像第一个副本,明明唐宁开头怕死了莫云初,还是会说出虚假的甜言蜜语哄莫云初高兴。 可唐宁没有。 很奇怪,它不太理解,为什么冒着可能会触怒纪连韫的风险保持沉默? 不过这不打紧。 一个方法失败了,再换一个就是了。 它想应该是之前捏造出来的存在都不够强大,于是这一次新出现的人物会成长得很是强大,它还特意设计,让那个新人物成了唐宁的救命恩人。 还是失败了。 这让它有些费解。 后来它干脆让唐宁抽中了农夫与蛇牌,这样唐宁就不会轻易去信任任何人了。 这个做法比较摆烂,不过既然它设计出来的人物老是不能被唐宁爱上,那干脆唐宁谁也别爱好了。 不过又失败了。 因为它的打手在各个世界打工时,动了很多的手脚,成功让唐宁发现庚溪和莫云初有联系。 接连几次失败让它有些不爽,正好唐宁要进A级本,它干脆动用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杀手锏之一,唐宁的妈妈。 又失败了。 它一时间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有些郁闷地摆烂躺平,如果这不是它想要得到的花瓶,那不如就按照备用方案当打手吧。 在鬼我那个副本,它设置了一个诱人的陷阱,它曾经剥夺了唐宁参加过卡牌游戏的记忆,它给这段记忆添加了无数的负面能量,再以力量为诱饵,只要唐宁和那段充满负面情绪的记忆融合在一起,就会彻底失去自我,变成它听话的打手。 这计划它自信万无一失,在这个副本中,它特意封印住了总是搅局的怪物王子,让对方干脆能别出来就别出来了。 关于谢云庭的过去记忆也被它摧残到只剩下一丁点的存在,变成了微弱的光点,哪怕那个怪物夺取了那么一点记忆,也不会让自己变得美好。 只要唐宁和记忆体见面,融合一定是必然的,没有人能够拒绝强大的力量,哪怕唐宁不想融合记忆,因为那段记忆体在它的引导下也会取代唐宁。 但计划出了一些意外,又一次失败了。 接连的失败令它有些怀疑统生,不过没关系,它还准备了最后一个杀手锏,留在最后用就好。 最后,这个杀手锏也失败了。 它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无法理解人类更深层次的感情,尤其是爱情,这简直不讲条理、没有规律可言。 不过现在也没有给它继续钻研的机会了,唐云离开前故意捣乱,在各个世界留下了一堆漏洞,这些漏洞只要唐云在的时候都无伤大雅,唐云一旦离开了,就需要它辛辛苦苦去修复了。 它叹了一口气。 给所有卡牌游戏的玩家发出了游戏紧急暂停的公告,回归时间它没有说明,因为它也没想好究竟要什么时候回归。 是修补完各个世界的漏洞就回归吗? 可是,最危险的漏洞似乎出现在了它这个主系统身上,或许是当年魔镜照射后留下的那一部分病毒还没有消灭掉,以至于它最近很反常地产生了一些后悔的情绪。 后悔的地方也很奇怪。 它总想着,在那个人充满期待地问“下次我想见你的时候,可以喊一声,嘿系统,然后你就出来吗?”的时候,它或许可以说一声,“好。” 在唐宁说着“系统,我......我觉得我捡回来了一个很厉害的人”时,它还可以告诉对方,“这是个狼人。” 那个时候的唐宁很信任它,也很好糊弄,肯定是会相信它的。 然后一切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同? …… 不过这又有什么好想的?无用的情绪,清理掉就是了。 第401章番外四 夜空上的月亮和群星逐渐变得黯淡,黑色的面纱被揭开,露出了明媚的天空。 晨光穿透了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弥漫着奇异气息的卧室中。 长长的睫羽动了一下。 当唐宁睁眼的那一刻,他终于不再是满眼白光、大脑空白的状态,有些泛红的眼睛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 他现在没什么力气,并不能算累,只能说整个人状态都有些乏了,连一根手指都不想自己动,如果不是他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卡牌游戏,还以为自己又受到身娇体弱设定的影响。 他现在就好比豌豆公主睡在了一颗小小的豌豆上,哪怕隔着九十九层天鹅绒被,也被折磨到整夜都睡不着觉,身上的各个地方更是出现了点点红痕。 不过他没有过多的不适,因为那颗唐云送给他的珍珠被放在了他的身上。 “醒了?”耳畔边传来的询问声打断了唐宁的思绪。 男人的声线依旧低沉又悦耳,丝毫不受影响。 唐宁的睫羽一颤,唰得闭上眼,他像鸵鸟一样一动不动,那张漂亮的脸上蒙着红晕,好像被夕阳光笼罩住了面容。 “早上想吃点什么?”唐云见唐宁不说话,自问自答道:“我给你做点清淡的。” “喵呜!” 门外传来了开心的挠门声,小猫咪听到屋内传来的动静,它立刻呜咪呜叫个不停,昨晚开心一直没能和唐宁一起入睡,小猫咪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要知道从唐宁养开心到现在,基本上每晚他都是和猫咪一起睡的。 “喵呜~喵呜~!”小猫咪越叫越急,叫声委屈得不得了。 唐宁本来想要继续装死,但是听到开心叫得这么可怜,他硬着头皮睁开了眼睛,故作淡定地起身打算给开心开门。 只不过随着唐宁刚一站起来,一颗圆润的珍珠忽然掉落在了被褥上,湿漉漉的珍珠散发出了朦胧的光晕。 唐宁的呼吸一窒。 “喵呜!喵喵~!”第一时间只有开心激烈挠门外加喵喵叫的声响。 修长的手指拾起那颗珍珠,唐云俊美的脸上浮现出餍足的神情,他微微一笑,轻声问道:“番茄牛腩粥?” “……嗯。” 唐云做的早餐很美味,唐宁把粥喝得干干净净后还想再去盛一碗。 “我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唐云忽然问道。 唐宁有些窘迫地摇摇头。 不是不好,是做得太好了。 凤眸瞥了一眼唐宁脸上的神情变化,唐云的唇角微微勾起,他很有分寸感地不再提及,反而转移话题道:“有一个好消息,卡牌游戏最近这段时间会停止运行。” 什么? 这个消息太让唐宁惊讶,以至于他一下子顾不上刚才那些不可言说的窘迫,唰得抬眸看向唐云。 他看到了唐云脖颈上的红痕。 唐宁的脸有些红,一时间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唐云面不改色道:“是我之前在卡牌游戏留下的后手起了一些作用,会让卡牌游戏忙活一段时间……” 说着,修长的手掌好似不经意间覆上了脖颈,指腹正好摩挲着上面的那道薄痕,偏偏在做这些的动作时,唐云的神情依旧是冷淡又矜持的模样,如果再戴上一副眼镜,他的形象完全可以去做新闻发布。 他看起来会用最禁欲的形象,最官方的口吻,去一字一句详细解析着生理课。 “你这么做……挺好的好……”唐宁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很紧张地怀疑是自己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唐云,明明唐云在一本正经和他分享着喜闻乐见的好消息,他脑子里却装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唐云点头,他说:“我饿了。” “再盛一碗?我记得锅里的粥还有剩一些……”唐宁说到一半忽然间停住了,因为他忽然发现唐云一直在直勾勾盯着他看。 唐宁:“……?” 唐宁感觉自己莫名读懂了唐云的眼神,可他忽然想要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懂。 那深邃的凤眸一眨不眨凝望着唐宁,“小宁,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觉得昨晚我做的还不够好。” “已、已经够好了。”唐宁磕磕绊绊道。 “还可以更好。” 刚和主人贴贴没多久的开心又一次被扔到了门边,小猫咪骂骂咧咧地挠着门,不过门内的气息泄露出一丝后,开心就慌张地逃跑了。 …… 两周后,终于恢复正常人作息的唐宁虚弱地打开卡牌游戏的论坛,论坛里大部分的帖子都是被系统严重pua过后的玩家们,在这一次极小概率事件造成的休息期里诚惶诚恐的帖子。 很多人都在关心游戏到底什么时候会再次进行,大家心里都很期待这破游戏这辈子也别再开启了,但嘴上都不敢真的说出来,生怕卡牌游戏会看论坛里大家的发言,再暗搓搓地记仇。 这个时候,有一个帖子很快变成了热帖飘到了首页。 #我他妈被卡牌游戏新版本的内测抽中了!!!# 【楼主】 救命杀了我吧!我今天一打开手机,就收到了游戏即将开启部分玩家进行内测的消息!我他妈就是这样一个幸运儿!!! 【1楼】 ……好惨啊。 【2楼】 卧槽这就开始内测了吗?是不是游戏很快就要重新启动了?! 【3楼】 一般副本都要6个人左右,往好处想,也许还有另外5个和你一样的倒霉蛋也变成了内测玩家? …… 卡牌游戏的内测? 唐宁皱起眉头,一旁的唐云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随着唐云的靠近,唐宁的双手下意识开始发软,甚至手腕都在轻微得发颤起来,似乎他的骨头都像是水捏的。 “怎么了?你好奇这个?”唐云扫了一眼论坛上的内容,“想要进内测版玩玩看吗?” 唐宁:“?” 唐宁瞪圆眼睛看向唐云,开什么玩笑?他们千方百计才从卡牌游戏里逃脱,现在难道还要送上门继续在卡牌游戏里艰难求生吗! 虽然唐宁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但格外了解唐宁的唐云只通过双目对视,就明白了唐宁在想些什么,他笑着道:“这一次,我们进去不是当玩家。” “是做卡牌游戏的漏洞,可以理解为……我们进去当病毒。” 病毒? 唐宁的眼睛微微亮起,虽然他并不懂具体的流程操作是什么,但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还很解气的样子! “我们要怎么当病毒?”唐宁连忙问道。 “和卡牌游戏对着干就行,它不是最喜欢去坑玩家一把吗?”唐云说:“那我们就进去帮帮玩家。” 听起来好像更不错了! “会有危险吗?”唐宁谨慎问道,在卡牌游戏这一方面,他是真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会有一定的风险,所以我们没必要本体直接进去,只需要当我们的一丝意识进入到卡牌游戏中,哪怕卡牌游戏到最后发现了我们,它也只能摧毁那一丝意识。”唐云很是轻松道:“失去了那丝意识,我们大概会头疼一周,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影响了。” 唐云早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包括他们通关卡牌游戏哦,手机上面依旧存有卡牌游戏的APP,也许唐云留的后手。 “那还等什么?!”唐宁激动道:“我们快进去吧!” “让我看看它这一次准备内测的副本是什么。”唐云打开他手机上的卡牌游戏APP,他眉梢微挑,“哦?是鬼婴的副本。” “单人本,玩家人数为1,场景设置很简单,公交车,车上能够选择操控的怪物除了司机、鬼婴外,还有五个鬼乘客。”唐云问道:“你想要用意识操控哪个怪物?” 唐宁靠在唐云的肩膀上,看着唐云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出了七个阴森恐怖的怪物,隔着屏幕看它们,没有直接面对那么可怕的感觉,唐宁新奇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变成这些怪物吗?” “对。” “哇,那我变成怪物后,也能拥有怪物的能力吗?”唐宁就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在不停地追问道。 “是的,都是很基础的鬼怪能力,比如瞬移、释放冷气、制造幻觉……”唐云简单地报了一波后,“不过因为我们只有一缕意识到达游戏,所以最好不要过多使用这些技能,否则会造成意识更早消散。” “好!”唐宁兴奋地选择了某个鬼乘客,唐云就选中了和唐宁邻座的另外一位鬼乘客。 很快,他们做好了准备,唐宁在唐云的帮助下,将自己的一缕意识送进了卡牌游戏里。 …… 下一秒,唐宁睁开眼,看见了昏暗车灯照耀下的公交车内部环境! 幽暗,死寂,阴冷。 如果说以往的唐宁每一次在卡牌游戏里遇到这种公交车都会心中一沉的话,这一次他的心情意外的平静。 这辆鬼公交十分阴冷,阴寒的气息似乎流淌,对正常人来说如坠冰窟,可是对现在的唐宁来说,倒还挺舒服的,他现在操控着的这具身体就喜欢鬼气森森的地方。 唐宁转动着自己僵硬的脖颈,看向身旁坐着的唐云,唐云附身在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鬼乘客身上,他现在皮肤青白,上面布满尸斑,有些恐怖,不过唐宁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公交车突然停了下来。 唐宁连忙低头,装作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怪物NPC。 车门自动打开,而后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是那位倒霉的内测玩家上车了! 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