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称: 亚军队长他把自己奶爹师父挖来了(电竞)   作者: 炭烧秋秋   文案   辛青,ASD职业战队队长,连续三届亚军获得者,每次都只差一点点就能拿冠军。   第三次和冠军失之交臂,队里的治疗十分自责,选择退役。   首发位一下子空掉,恰好有个世界级奶爹回了国来。   辛青毫不犹豫地向其抛出了橄榄枝。   辛青:嗨帅哥,有下家了吗,进队打奶刺吗,我刺客你治疗!我很强的!我保证!!   帅哥:?我是你爹   辛青:?你咋骂人   帅哥说:你仔细看看我的资料行不行,你看ID写的啥。   辛青仔细看了看。   然后他发现,对方居然是游戏里把他从小白拉扯成国服刺客的国服堕天使,他的亲师父,霍柏衣。   辛青一口老血喷出来。   真·我是你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游戏网游 轻松 师徒 电竞   搜索关键字:主角:辛青,霍柏衣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师父:贴贴   立意:勇于拼搏,勇往直前,未来光辉灿烂 第01章   2026年十二月,《败落之源》DSL职业联赛冬季杯总决赛线下现场。   《败落之源》是个火爆全球的大型mmo高自由度网游,职业众多,玩家和选手会在各种地图上打各种各样的架。   场上的比赛进行到了紧张刺激的最后一场,双方胶着住了,你来我往拉扯个没完。   这一场的胜负将会决定冬季杯的冠军,更会决定谁将会在四月代表国家去出席国际性的夏季世冠赛。   这是ASD和DYBK两队第三次在冬季杯决赛上相遇了。   场上气氛紧张,观席沸腾,所有观众都在为喜欢的队伍呐喊。   解说在那里扯着嗓子喊:“还在拉扯!还在拉扯!双方都在寻找机会,两方手里都捏着大招没有用,都在等待一个时机!!”   北观众席上中后位的一个眼镜青年举着灯牌,大喊:“冲啊ASD!!”   后面有个观众跟着扯着嗓子喊:“都他妈进了三次决赛了,一次冠军都没拿过,这次还让他们赢你就是脑子有泡了啊也!!”   “也”是目前在场上打比赛的不也选手的昵称,他是两支队伍之一的ASD战队队长。   这支战队是出了名的亚军战队。他们已经在决赛场上和国内顶尖的王牌战队DYBK遇见三次了,次次都被对方锤进地里,拿着亚军无缘世冠。   一次两次倒还好,时间长了,粉丝的怨气就免不了日积月累地越来越大。   每次都只差临门一脚,不气才奇怪。   也因此,这两支队伍粉丝之间戾气极大。为避免事端,官方就把观众席分开了。北边是ASD的队粉阵营,南面是DYBK的队粉。   此时此刻,北面席上的前后左右所有的观众都在夹枪带棒地应援,又骂又喊。   比赛场地上方挂着三块液晶大屏幕,屏幕上是这次比赛的实况。   这是一张赛博朋克的城镇地图,游戏里下着瓢泼大雨,雾气蒙蒙,场上已经是个残局。   这场是5v5的比赛机制,双方各死了一个脆皮输出一个辅助,差距相差无几,场上齐刷刷地剩下了一个t一个奶和一个爆发性输出角色,正在胶着。   一个刺客隐身藏在雾里,寻找着机会。   那就是不也。   他的队友站得很远,在远处和对方战队不断拉扯。   “上啊!哎呀,刚刚那不是有机会吗!干嘛不上啊,不想拿冠军是吧!?”   挥着灯牌的青年渐渐也没了耐性,嘴里禁不住脏话连篇,“这都不上打什么职业啊,真服,什么傻逼——”   “14次。”   青年愣了一下,往旁边看去。   坐在他旁边的是个人高肩宽的人,青年不知道是男是女。因为这人戴帽子戴眼镜还戴口罩,穿着冲锋衣立着高领,把自己包得跟个雨夜杀人犯一样密不透风。   这人很怪,没拿灯牌也没拿荧光棒,打坐下来比赛开始以后更没喊过,好像比赛怎么样对他都无所谓,在一堆对ASD骂爹喊娘的人群中非常突兀。   青年问:“啥14次啊?”   那人没回答他,盯着大荧幕:“15。”   “?”   “好,16。”   “?不是哥们,你有点渗人啊,”青年说,“啥玩意儿十四十五十六的,你搁这儿数啥呢……”   “ASD的治疗失误次数。”此人说,“失误成这样,没意思。”   “啊,那正常。”青年嗤之以鼻,道,“那辣白菜早该退役了,都28了,也不知道瞎撑啥呢,自己拖没拖后腿,他心里真一点儿b数都没有?我看啊,要是换个治疗来,ASD早就上世冠了!”   青年越说越愤怒,正想开骂,这雨夜杀人犯就拉了拉帽檐,站了起来,手插着兜就要走。   青年:“你干啥去啊兄弟,这正到关头了,冠军马上就……”   “不用看了,你ASD输了。”   “哎不是,你说什么呢!?”青年怒了,“你才输了呢,你——”   这人不听他说,抬脚就走。   青年自讨没趣,啧了声,暗暗骂道:“神经病,我看你才输,输得裤衩子都不……”   突然,解说大喊:“找到机会了!不也冲上去了!”   青年闻言,赶忙抬头。   刺客踩着水泊,出刀冲了上去。   解说喊:“一套连招!!”   青年热血沸腾,站起来撕心裂肺地喊着应援。   ASD的两个队友也立刻跟上,想要辅助输出。   从座位上离开的人拉开会场的门,头都不回地出去了,把所有的喧嚣关在了门里。   他已经预知到了结果。   半分钟后,会场寂静了下来。   砰地一声,屏幕上的刺客倒在了血泊里。   全场沸腾起来,ASD的粉丝观众席上一片死寂。   解说兴奋大喊:“恭喜DYBK,再再再一次获得DSL冬季杯总冠军!!”   *   几小时后的深夜,ASD战队经理牧凡森推门进了选手休息室里。   结束了繁杂的赛后采访,首发队的几个人在休息室里歪的歪躺的躺,没人说话,气氛压抑得不行。   第三次输冬季杯了。   还是次次都输给同一支队伍。   牧凡森闻着空气里的味儿都觉得窒息,偏头一看,更是看到辣白菜钱信泽在那儿悄悄抹着眼泪哭。   牧凡森又瞅了眼辛青——ID不也的刺客,他们ASD的领头羊。   辛青出了名的长得好,剑眉星目冷白皮,还染了头和游戏内角色同款的张扬红头发。他今年才十八,算上今年,刚做两年队长,是国内竞赛联盟所有队伍里最年轻的队长,游戏内的职业“执行者Ⅱ”的全球榜排名上排第十三。   只不过长得矮,人只有一米六五,但并不耽误他打游戏牛逼。   辛青坐在那儿腿一翘,在看手机。   牧凡森说:“大巴预备好了,回去了。”   辛青:“嗯。”   他放下手机,对其他几个低气压的人一挥手,让大家背好包,出门上车。   谁都没说话,背上包就慢慢吭吭地走了。   牧凡森对他说:“别看手机了,影响心情。”   牧凡森不看都知道,所有平台上肯定全是腥风血雨,口诛笔伐,对他们ASD嘲笑嘲讽或破口大骂。   “没看那些。”辛青说。   他站起来,把旁边乱七八糟的数据线收进包里,背起来,回头就走。   坐着最近的一班航机,一队人从华江飞回了松阮,他们战队的所在地。   回到宿舍已经是凌晨四点。   早上七点,只睡了三小时的牧凡森就爬起来了。   他到了总部。刚下了电梯进去,就看到教练陈荔在和钱信泽交接。   按照之前说好的,如果这次还没能赢,钱信泽就会和ASD解约,另谋生路。   这倒不是钱信泽非死皮赖脸地要留在这儿,事实上,他们去年又输给DYBK的时候,钱信泽就提出解约了。   一直输给DYBK,网上的战队粉丝一直在声讨他们。其中最多的声音,就是钱信泽拖了整个队伍的后腿。   ASD首发队五个人,一个刺客一个治疗一个dps输出一个稳健型血厚输出和一个辅助,其他四个都正当年少,尤其是辛青,今年刚18,正是巅峰期。   整个队伍里,就只有钱信泽是上一代选手。   钱信泽也愧疚自己拖了后腿,然而辛青是个正当年少的热血青年,拉着钱信泽信心满满地说再试一次,这才有了这次的冬季杯。   可是这一次,就是因为钱信泽最后的失误,让他们和冬季杯冠军失之交臂了。   一个十分致命的失误。   牧凡森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钱信泽两眼红得都肿起来了,一看就是昨晚上哭了个通宵,交接解约协议的时候还在一抽一抽地吸气。   十分自责。   牧凡森觉得可怜,走上来拍拍他肩膀,说:“没事,你辛哥还年轻呢,其他几个也都年轻,有的是机会。而且半决赛的时候多亏你奶了那一手才打上来的,你功劳更大些啦,没人怪你的。”   钱信泽摇摇头,推开他的手,没吭声。   但很明显,拒绝安慰。   牧凡森有些不知所措,看向教练。   教练陈荔是个一板一眼的瘦弱中年男人。他倒是一点儿不留情面,把解约协议递给了钱信泽:“要人送吗?”   “不用了。”   钱信泽终于开口了,说完就拿过协议,胡乱塞进包里,回头就走了。   “哎,这就走了?你跟他们打个招呼呢?”   牧凡森想追出去硬送,陈荔一声就把他吆喝了回来。   “别管他了,”陈荔坐到座位上说,“你放他自己去吧,等这阵儿过去,大家都冷静冷静,再给他打电话,叫回来开个告别pa也行,现在谁都没心情。”   牧凡森:“怎么这样啊……好说歹说也是开队元老的人。”   “所以才没法接受,”陈荔说,“我要是他,我在总决赛上犯那种失误,我真的会想跳楼。”   “也不用说那么过分。”牧凡森说。   他回头,隔着一道玻璃门,看到钱信泽这小胖子站在电梯门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等电梯。   等目送钱信泽坐上电梯下楼去,牧凡森回过头:“话说,签解约明明是我的工作,你一大早来抢什么活?”   “我早上一来他就在这儿了,一看就是昨晚都没睡,我看他可怜,就赶紧给签了送走。他这么早就来,就是想赶紧签了走的,省得晚点儿碰上其他……”   话一落,门儿就开了。   牧凡森回头一看,辛青穿着队服,头上挂着耳机进来了。   见到他俩,辛青把耳机摘了下来,神色如常地跟他俩挥了挥手:“哟,挺早啊。”   陈荔朝他一挑眉:“你挺没事人啊。”   “又不是输不起。”   辛青走到机位前,把包往座位上一甩,拿着水杯就去接水,说,“他走了?”   他说的是钱信泽。   牧凡森:“走了,刚走,你没遇到?”   “没,那兴是错开了。”辛青说,“那是不是得找个新治疗?”   陈荔:“肯定是要找,现在二队有不少治疗呢,晚点儿安排个队内赛,综合选拔一下。”   “哦,行。”   辛青坐到座位上,开了机,戴上了耳机。   看他戴上耳机,牧凡森凑到陈荔耳朵边上,小声说:“我还以为他也且得伤心几天呢,没想到还挺没事人的。”   “真没事儿就好了。”陈荔说,“真没事儿才不会这个点儿就起来。”   这么一说,牧凡森觉得很有道理。   真不在意的,现在肯定还在呼呼大睡。 第02章   【DYBK连了五个冬季杯冠军了,有没有人管管?】   【这他妈打什么呢???都三次了,你他妈有病吧不也,能打打打不了滚蛋行不行】   【该踢的队员不踢,非让他把你仨冠军都祸害没?脑子有病就去治啊不也】   【傻逼,气死我了,操你妈的傻逼红毛】   【笑死,现在是ASD队粉第三届大型破防现场了。我神光爹现在七连冠了,世冠冠军都有三个了,全球冠军懂吗,全球!谁跟你家那红毛一样,打了三年一个冠军都没有】   神光是DYBK的队长,他已经领着DYBK拿了五个国内冠军,三个世冠赛冠军,早已经是联盟里的活着的神话。   【6,也不知道去年单挑被红毛削成血皮差一点就没了的是哪家的队长】   【最后就剩血皮那也算赢也算活着行不行,差点赢了跟赢了那是天差地别的OK?怎么了,你家已经开始把差点赢了当成荣耀了吗】   【笑死了,你看见我哪个字说是荣耀了?我是说,你们也别嚷嚷,今年要不是那个辣白菜致命失误,神光早就被红毛削没了】   【同意,要我说啊,辣白菜赶紧滚蛋得了】   【6啊,输就输了怎么还开除队员队籍呢,真不知道队员一家亲的道理啊,这可是个团体竞技游戏,有你们这种粉不也能拿冠军就怪了】   辛青关了微博,一脸不爽的戾气。   超话里果然腥风血雨,他都不敢去看自己的评论区和私信。   变成这样也在意料之中,他也不是第一次输给DYBK,也不是第一次输给神光了。   每一次距离把神光踹下神坛都只需要半脚了,偏偏每次都失败,粉丝怨念深重也正常。   辛青撸了一把刘海,皱紧眉,咬碎嘴里这根棒棒糖,抬头看电脑屏幕,上面是掀起现在这片腥风血雨的始作俑者:第十一届DSL联赛冬季杯总决赛的影像。   距离总决赛第三次失利,已经过去了三天。   总决赛的复盘影像也被他盘了三天,茧子都快盘出来了。可无论翻来覆去怎么看,辛青都只有一个看法:虽然有一些瑕疵,但所有人的表现都没有大问题。   除了钱信泽。   算上细枝末节,失误了大概二十一个地方。   辛青一脸愁绪,叹了口气,胡乱揉了一把脑袋。   有人拍了一把他的肩膀,然后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的机位上。   “还研究呢?都几天了,放个假吧。”   辛青转头,陈荔叼着根没点上的烟,坐在了他旁边。   这人是个老烟枪,但他是个很有素质的老烟枪。秉着不能让队里小孩吸二手烟的原则,他一向不在训练室里吸,但嘴里不叼着一根他难受,就天天叼着根没点上的烟到处走来走去。   陈荔往椅背上一靠,瞅着他说:“这眼看着差点儿赢的局又输了,大家伙都挺受打击的。好不容易趁元旦给你们放个七天小长假,他们都出去散心去了,就你个钉子户赖在这儿不走。”   辛青揉着太阳穴,瞥了他一眼:“你不也是没放假吗。”   “你爹我又不上场打比赛。”   陈荔把一沓子纸推到他跟前,说,“来,歇会儿,看看这个,这些是昨儿刚在选拔赛里选出来的二队治疗名单,还有外面没签约的选手,你看看哪个够得上首发队。”   辛青:“你选不就得了,你是教练啊。”   他这么说着,还是把那沓子纸拿过来了。   他翻了两页。二队的人他都认识,资料上的人倒是都没出他的意料范围。   “你是队长,做这大决定得跟你商量,这可是要给首发队选人。”陈荔说。   辛青哈哈乐了两声,翻到最后一页,愣了一下。   他把最后一页的这张资料拿出来,这是个叫霍柏衣的治疗。资料上有4x4的证件照片,人长得很眼熟,但辛青不记得是谁。   他问陈荔:“这谁?”   “我看看。”   陈荔坐起来,把眼镜抬到脑门上,眯起眼睛凑近纸一看,“这不霍柏衣吗,霍柏衣你不知道?”   辛青:“我看见他叫霍柏衣了,二队有叫霍柏衣的?”   “什么二队!”   陈荔在他后脑勺上狠狠打了一下,“这不是咱们队的!这是十月中的时候从日本回来的海归选手,日本首发队的奶!你傻了啊?”   “啊,是吗?”辛青挠挠头,“好像确实有这么个消息来着,我没关注。”   “你小子……”   陈荔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说,“别总研究神光了,你也看看世冠赛的事情,怎么连外面回来个人都不知道。”   神光是DYBK的队长,全球榜上第一的剑客,打得特别凶,即使是在本队里有三个输出的情况下,一场比赛也至少50%的输出量,出了名的疯狗东西。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辛青有三百六十天都在研究怎么整死这条疯狗。   陈荔不是第一次说他了,让他也该研究研究别人,研究研究全球赛事的世冠赛。   辛青:“看着呢,每年世冠我都看的,这事儿我不是也知道的吗,就是没深入吃过瓜。”   “你看那个世冠赛也只盯着神光出场的比赛,别的你瞅了?”陈荔说。   辛青冷哼一声:“就好像你没跟着研究似的。”   “……”   陈荔无言以对,老脸一抽。   辛青乐出了声来,他这教练很少吃瘪。   “小兔崽子!别笑教练!”   陈荔在他后脑上又抽了一记,气冲冲地指着那沓子资料,“赶紧看看,再选一个!”   他越不让乐辛青就越想乐。辛青努力憋着笑,抖着肩膀翻了几页资料:“让我选一个,要我说,这几个都不行。我去看过,要上比赛是可以,但是要打DYBK,都还差点儿。”   “确实,但是都比辣白菜强。”   辛青不说话了,咧着的大牙一下子收回去了。   陈荔把眼镜从脑门上放下去,用食指一推,道:“我实话实说。”   “嗯。”辛青说,“我知道。”   “虽然都比他强,但是对付DYBK还不行,DYBK的首发个个都是狠人。”陈荔说,“他们那个奶,那个牧师,也是全球榜上的第一。所以,要我说……”   陈荔伸手过去,把他手里资料的第二页抽出来,道,“这个。”   辛青一瞧,是那个海归霍柏衣。   他拿过来这张纸,一目十行地粗略看了一遍,随口道:“这霍柏衣很强吗?”   他回来的时候在联盟里有点儿水花,据说是全球榜前五十的治疗辅助,神光跟他在世冠赛上碰过一次。   “都是日本首发队的了,能不强吗,那群鬼子年年世冠都能跟他美爹进前三。”陈荔说,“神光也说他很强了。神光都这么说了,我就去研究了一下他出场的那把世冠赛,确实可以。”   “哦……?等等。”   辛青突然抓到了关键词:“他出场的‘那把’?他只出过一次?不是日本首发队的吗?”   “你真是啥也不知道啊。”陈荔说,“这小子进首发是进了,但是只进了一年。队员都不待见他,宁可带替补的治疗上场也不带他,好好一个首发愣是坐成了冷板凳,带他上场也会卖他。”   辛青:“不是,都在打世冠了,怎么还会卖他?”   “他出场那把世冠倒是没卖,但是这一年里在日本国内打的基本上是出场就卖,把他场均的表现分拉得特别低。那次世冠一起上场也没对他说好话,又威胁又阴阳怪气的。你一会儿听听他们那场队内语音,真他吗听着就来气。”   辛青咋舌:“这么恶心。”   “谁说不是呢。”陈荔说,“你看看他数据,一会儿我再给你看看他出场的那把和二队的综合选拔,决定一下到底选哪个奶。”   辛青嗯了一声,又看了眼手上的资料。   陈荔在他耳朵边上说:“不过我觉得,二队的综合赛不看也行。不是我看不起他们,这群小孩,哪能比得上能上国家首发队的治疗。”   辛青心不在焉,又应了声,看见资料上这霍柏衣的游戏职业是堕天使。   《败落之源》作为一个大型MMO网游,职业十九种,光治疗就有五种。   辛青看见堕天使这仨字,眼角一抽,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来。   堕天使。   他以前跟一位这个职业的玩家,有过一些过往。   辛青五年前刚下载这个游戏。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MMO网游,颇为不明所以,只跟着剧情做主线任务升级。   《败落之源》的世界观极其宏大,其中大陆板块5个,每个大陆分成六个小地图,有总共三十个地图的任务。   随着等级越升越高,任务也越来越难。   并且,任务所需的等级都有跨度,跨度在5到10级不等。在完成一个地图的任务之后,就需要去打打怪升升级再来。   但偏偏辛青不知道能去打怪,他在小白期时完全以为只能靠打剧情任务升级,小怪和副本碰都没碰过。所以,这傻小子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愣是以25的等级去打三十四十五十的。   本来都是不可能的事,但他辛青还偏偏有电竞天赋,真能打过。   但再高的功夫,只要人家一击能把你血条全打没,那你就算是叶问也白瞎。   “叶问”辛青同学在以三十一级打八十级的时候,终于遇到了一个一巴掌就能把他血条清空的怪物。   那是个山崖地图。   那是个山崖上的岩浆魔人祖宗。   那是个山崖上的、打架地点好死不死就在山崖边上的岩浆魔人祖宗。   这个剧情点、这个打架地点,被打死了就得直接坠崖,还得从山脚爬上山再来一次。   三十一级的执行者刺客“不也”,第十次被一巴掌扇飞到山崖底下。   他一声哀嚎,再一次从山上掉下去,“yue”地一声脸朝地趴菜了。   不也把武器弯刀杵进地里,老头似的颤颤巍巍爬起来,从兜里掏出一瓶回神药咕嘟嘟干了,然后一瘸一拐骂骂咧咧地爬上山,准备再次挑战。   刚爬上山,刚碰了下魔人祖宗,这祖宗一巴掌,又把他扇飞了出去。   屏幕前的辛青终于心态崩塌,破口大骂:“我草你——?”   这话没草出来。   一圈发着黑光的诡异光咒嗖地冲过来,化作光圈缠在他脚腕上,一下子把他这具尸体从山崖外的空中硬生生拉回了山崖上。   辛青眼睁睁看着他的角色不也被拉到一个黑袍子大高个脚边上,脸朝地趴下来了。   黑袍子伸手一挥,一个黑色法阵生在不也身下,一阵暗光滋生,他身上却有绿色的被治疗数值噼里啪啦地显示出来,没半秒,血条就满了。   辛青愣住了。   那魔人祖宗追着他跑了过来,一个技能扔了过来。   黑袍子手一挥,紫黑色法阵轰的展开,那技能砰地炸在法阵边上,化成一片暗色光尘。   这法阵是个结界。   接着,黑袍子一转法杖,两个光球丢过去,那祖宗定在原地不动了。   黑袍子又将法杖立在地上,狠狠一敲,魔人祖宗身上的光球砰地爆裂性炸开,原地灰飞烟灭了。   爆炸产生的热风呼呼地吹,将他和黑袍子的衣摆吹得飘摇。   辛青愣了三秒,才转了一下视角,看去黑袍子的正脸。   黑袍子是个银长发白眼眸,两只眼睛底下还有黑色十字架纹印的帅比,大半张脸陷在袍子的阴影里,阴暗难明。   山崖上的岩浆红光照映着他,又照不亮他。   他左手上拿着一根长法杖,法杖比他自己本身还高半个头。   辛青跪在那儿,愣了半天。   他看向黑袍子头顶的ID——   去病。   黑袍子转过头来,看向他。一双眼睛沉默无神,好似两潭死水。   辛青正在屏幕后面为此人的清冷和美丽失神的时候,黑袍子头顶出现了聊天框。   黑袍子说了一句话。   他说——   “你是傻逼吗?”   辛青:“?” 第03章   “你是傻逼吗?”   清冷冷的黑袍子银发帅哥说。   一句话把辛青CPU干烧了。   对方太美丽,辛青一瞬间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   愣了半天,他扣了个问号。   黑袍子转过身,居高临下盯着他,说:“我在这儿看你十分钟了,你一个三十一级的,打八十级的怪,你不觉得有问题?”   辛青终于火大了:“不行?”   “都十分钟了,打了八次了吧,哪次行了?”   辛青无言以对,可这一肚子气也不允许他沉默下来,就又道:“你有病吧,你闲着没事儿在这儿看我挨十分钟的打?”   黑袍子说:“我来这儿挂机发呆,不行吗?”   辛青莫名其妙。   这山崖上一片被岩浆烧得焦裂的土壤,要风景没风景要好天没好天的,连那几个地图NPC也是歪瓜裂枣,谁会闲着没事来这儿挂机?   好像是知道辛青要说什么,黑袍子说:“我就喜欢看岩浆把不知死活的新人烧得嗷嗷乱叫。”   “……你bt啊!!!”   黑袍子呵呵一声冷笑,没说什么。   之后俩人沉默下来,黑袍子有小半分钟都没说话。   辛青觉得这人心理阴暗又是个bt,估计他没憋好屁,爬起来就要走的时候,右下角叮了一声,来了条通知。   辛青打开一看:   【玩家“去病”邀请您拜己为师,是否同意?】   【附赠拜师礼:碎安刀[金]】   辛青:“?”   叫去病的黑袍子朝他走过来两步,法杖在地面敲得咚咚作响。   “点同意,”他说,“我带你。”   “谁要你带啊!”   “那你就别同意。”去病说,“把我的碎安刀还回来,你同僚里多的是人想要。”   “……”   啪地一下,一个笔记本电脑摆在了辛青面前。   辛青吓了一跳,从回忆里回过了神来。   他定睛一看,是教练陈荔把自己笔记本拿过来了。   老哥们拿着无线鼠标点了几下,一个视频出来了。   陈荔说:“霍柏衣出场的世冠赛,你看看,我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辛青:“你这么喜欢他直接拍定不就行了,还找我来干啥。”   陈荔:“哎,刚不说了吗,这重大决定得跟你这当队长的商量,这也是我答应你队长的。”   辛青在四年前进入ASD青训营,三年前加入首发队,两年前当上了队长。   ASD的前队长栾显不打了的那年,ASD的教练也对职业赛场感到身心疲惫,辞职干娱乐主播去了。   栾显把战队交给辛青后,就找来了自己在联盟认识了八年的兄弟陈荔给ASD做教练,自此也是功成身退,也干主播去了,时不时地会回战队来露个脸看看他们。   栾显这人很疼辛青,找来陈荔后就对他约法三章,总结一下就是一定要对辛青好。   陈荔把耳机交给辛青,辛青换了耳机戴上后,陈荔就点了播放,放下一句你慢慢看,自己起身接水去了。   辛青往后一倒,揉了两把刘海。   比赛很快开始,陈荔看上的霍柏衣站在场上。   辛青看了一眼,这个堕天使一头黑色中卷发,一双眼睛发紫,额间一把倒十字架,模样清秀。   辛青从兜里掏出根棒棒糖来,砸吧了两下嘴,又想起旧人来了,眉头禁不住皱了皱。   他甩甩脑袋,不再去想,专心看比赛。   霍柏衣参加的比赛在他眼前逐渐白热化,十个人的操作你来我往,令人眼花缭乱。   场面一度疯狂。   突然,辛青猛地睁大了眼。   赛场上的堕天使在漫天的炮火连天里,拉着自己家的输出一个反向走位——一个猛子扎进了对面的地盘里。   辛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   出来接水的陈荔接了个电话。   电话讲了大约十几分钟。   他挂了电话以后,端着水回训练室。刚把门打开,一团红毛就蹭地冲了上来,砰地撞进他怀里。   陈荔始料未及,赶紧把水杯抬高,以免辛青撞到。   有一点儿水从杯子里洒了出来。   陈荔低头,又气又恼又无奈:“你干嘛?”   辛青抬起头,兴奋得满脸红光:“就他了!!”   陈荔:“?”   陈荔眨巴眨巴眼,一脸茫然。   辛青拿出手机:“我已经把他资料上留的手机号打下来了,你快来!咱俩赶紧给他打电话,赶紧商量个时间叫他过来,把约签了!这么牛逼的治疗万一被别人挖走怎么办!!”   陈荔很冷静:“那不至于,不用担心。他在日本那边闯了祸才回来的,有半年冷静观察期,期间不能签约任何一家俱乐部。约都签不了,当然谁也挖不走了。”   辛青愣了:“那我们夏季杯怎么办?”   夏季杯三月底就要开始预选赛了,霍柏衣是十月中回来的,四月中才能签约。签约之后又有半个月的观察期,不能上场比赛。   陈荔:“预选赛那会儿可以找二队的替补上场打,等时间到了你把他签了,签完了直接上场不就行了。夏季赛神光那群不在,二队治疗顶上也能打。”   夏季有一个国际大赛事,也就是世冠赛。DYBK要出国去打世冠,不在国内。   辛青懂了:“说的也是。”   陈荔说:“你要打电话就抓紧吧,这霍柏衣可抢手了,虽然现在还签不了约,但他得物色战队啊。据我所知,联盟里好几个队都已经联系他了,想把他预定住留在自己家。但他还没定下来任何一家,应该是还没有满意的。”   辛青听了,大喜:“会不会是就等咱家呢!?”   陈荔:“不知道,你打一个试试呗。”   辛青狂点头说行,迫不及待地把电话打了出去,开了免提,方便陈荔旁听。   电话开始嘟嘟地响,等着对面接通。   陈荔又说:“不过你怎么这么兴奋?刚刚那把比赛怎么了?你爱上了他的操作?”   “我当然爱上了!”辛青说,“你没觉得他特别像我吗?简直跟我风格一模一样,我爱死了!”   陈荔乐了声:“这倒确实。”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霍柏衣还没说话,辛青就嚷嚷起来:“帅哥你好!帅哥我是ASD的队长!我们每次比赛发挥都很稳定都能进决赛的每次都是前三名的!帅哥进队打奶刺吗!我很强的!我向你保证我很强的!!”   霍柏衣沉默了三秒。   霍柏衣说:“我是你爹。”   辛青:“?”   四个字儿把辛青干了个措手不及。   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这声音非常耳熟。   耳熟得非常过分,甚至让辛青有种听到了妈妈说话的感觉。   但不论如何,莫名其妙被骂了一句,辛青忍不了。   他怒道:“不是,你怎么骂人呢?”   “骂你骂得还少?”霍柏衣说,“电子竞技不需要视力是吧,你仔细看看我ID行不行?”   “不是你这人,你怎么说话的?”   辛青骂骂咧咧起来,可还真回头乖乖去找资料表了。   陈荔看愣了。   不是,人家叫你去找你就去找??   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辛青走到桌子前,很听话地拿起表,去看ID那栏:“什么ID,ID我当然看过了,你那ID取的日文我根本……对嘛!你看你这仨字哪个是中文,我怎么——”   霍柏衣:“编号。”   辛青:“啊?”   “我的ID编号。”霍柏衣说,“我们尊贵的ASD队长考不考虑屈尊看一眼?”   ID编号相当于每个玩家的用户号,更是每个角色的身份证号,全服每人独立拥有,绝无重合,无法更改。   无论你是转服还是改名,重新捏脸还是改头换面,这个编号都没法甩掉。   但这串数字根本没人去刻意记,就像点外卖没有人会去记单子编号。   辛青深谙此理,更莫名其妙了:“什么ID编号,你ID编号有什么——”   ……好看的。   辛青僵住了。   他还真认识这串编号。   这六个数字,他非常熟悉。   这是他当年那位收他为徒的堕天使,他的老师,“去病”的ID编号。   辛青不说话了。   他开始竭力消化这恐怖且难以接受的事实。   霍柏衣是去病。   霍柏衣是他当年的亲师。   ……怪不得霍柏衣在赛场上跟他那么像,不是霍柏衣像他,是他辛青像霍柏衣!!   他是霍柏衣教出来的,两个人不像才怪了!   辛青脸色青了又白,十分精彩。   他的突然沉默让霍柏衣知道他注意到了,于是在电话那头冷声一笑,拿起水杯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辛青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过于长久的沉默让陈荔也注意到了不对,他往这边走了两步,探头一看,看到辛青脸都青了,抓着那张资料表的手抖得像筛子,瞳孔在剧烈地震。   陈荔惊了:“辛青!?”   辛青快失去语言功能了。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发麻,尴尬无比。   他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嘴唇动了动,刚想说句算了赶紧挂电话时,那头的霍柏衣又开口了。   “奶刺可以打,现在上号,把爷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辛青:“……”   辛青动了两下嘴唇,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等了半天辛青都发不出一声,霍柏衣有些不耐烦了:“快点,你只有五分钟,过时不候,爷很高贵。除了你,还有六个队要我,你最好想清楚了。”   辛青:“……我……”   霍柏衣:“你也可以纠结,但如果五分钟后你还没有纠结出结果的话,那么一个比你家教练都了解你的治疗就会去到别的队伍,从此你再也不能暗杀那边的输出。”   辛青火了:“你威胁我!?”   霍柏衣:“你难道没有威胁过我?”   一句话把辛青堵成了个哑巴。   霍柏衣声音轻飘飘地继续道:“我已经在线上了,你还有四分钟四十七秒。”   电话被挂了。   辛青望着被挂断的电话,呆滞了很久。   陈荔比他还懵,愣了半天,才出言搭了句话:“不是,青,你不会本来就认识他吧?”   一句话把辛青拉回了神来。   一句话又让回忆涌上心头。   辛青站在那儿又沉默半晌,越想越烦躁,最后气愤骂了声“草”,资料一扔,两手抓狂地抓住脑袋一通乱揉,把自己揉成个鸟窝之后,掷地有声地大骂着“这个沙比”,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咬牙切齿骂骂咧咧地开游戏,登号,打开黑名单。   他大骂:“你个二笔,神经病,脑子有坑的,你这个!!倒霉玩意儿!!”   然后轻轻点了几下鼠标,把人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陈荔:“……”   辛青松开鼠标,气喘吁吁,脸色涨红,好像解除拉黑让他跑了八百米一样。   他死死瞪着屏幕,眼睛都红了。   电话响了起来。   辛青一看,是霍柏衣。   辛青接了起来,没好气道:“你满意了吧?”   “你说话真是一点儿都没长进,从来都吐不出象牙来。”霍柏衣说,“行了,不多难为你了,把电话给你教练或者经理。”   辛青一哽,突然心里没来由地有点不乐意。   他支支吾吾了一下,没动。   霍柏衣听出来了,在对面一笑:“怎么,你不舍得?你不会想跟我联络联络旧感情吧?”   “谁跟你有旧感情了!?”   “那就快点把电话交出去。”霍柏衣说,“你也用不着尴尬,那件事翻篇就行了。”   辛青一愣。   霍柏衣:“你是国内第二战队的队长,我是需要一个好平台的海归选手,各取所需而已。我跟你的关系早就解绑了,你用不着尴尬,不用你再叫我老师,以前的事就当不存在,你就当我是个以前有过交情的治疗。”   辛青:“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懂,你说那个事儿的话,你也用不着担心。”霍柏衣说,“我不会喜欢你了。”   “……哦。”   辛青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又觉得自己实在好笑。两项一加,又无端地感到特别累。   他不再说了,也不想说了。他回头把电话交给陈荔,自己拿上队服,说了句“我去买点儿东西吃”,拿上钱包走了。   陈荔接过电话,问辛青:“你……”   辛青摆了摆手,又指指电话,让他先应对这尊大佛,自己径直离开了。   他去俱乐部的超市里买了一兜子零食,然后走到外面,拆开一盒百奇,叼着根巧克力棒站在外面吹冷风,看着远方的天发呆。   呆了很久,他突然想,原来去病叫霍柏衣。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第04章   霍柏衣行动倒是迅速,半个小时以后辛青回训练室,陈荔就告诉他,霍柏衣答应签ASD了。   辛青心情复杂,哦了一声。   陈荔看他样子不对,就问:“你认识他吧?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辛青挺想跟他摊牌说霍柏衣以前是他师父的,但话到嘴边,他又想起霍柏衣刚刚的话。   他又想,霍柏衣兴许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俩这层关系,以前那些破事儿挖出来也没意思,就摆了摆手,说:“别问了,不是啥大事儿,孽缘。”   “那行吧,你不愿意说就不说了。”陈荔说,“你一个电话过去,这八方来帖哪儿都不去的大佛一下子就拍定咱家了,你俩关系指定也差不了。”   辛青知道陈荔在试探他,想听他辛青回答自己这番话,好从他嘴里套出来点他俩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的信息。   辛青干笑一声,啥也没说,拧开瓶子喝了口刚买来的可乐,坐回到机位上。   陈荔又说:“对了,等你们一队这次元旦小长假放完,霍柏衣就过来。”   辛青噗地一口全喷了:“什么!?!”   陈荔:“他放完假就过来啊。”   辛青转着电竞椅子回过身,震惊无比:“怎么就过来了,不是说还不能签约吗!他十月才回来的,那怎么也得到四月才能签吧!?这才一月份,他来干嘛!?”   陈荔莫名其妙:“都要签咱家了,肯定要过来看看啊。再说了,是不让上比赛不让签俱乐部,又没说不能来俱乐部不能训练。本来就是签首发队的,当然要直接过来跟你们一起训练了,签约跟训练又不冲突。”   辛青哑口无言,又默默把自己转了回去,蔫蔫地喝可乐。   他还要来一起训练,妈的。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辛青突然把自己呛着了,咳嗽了一下。   ASD又输了比赛,微博上水深火热,赞助商也跑了好几个。这公关危机里,战队经理牧凡森早在隔壁办公室忙成狗了。   他电话是一个接一个的打,会是一个接一个的开,996变成了007,觉都睡不好。   陈荔把霍柏衣招来了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熬了个通宵的牧凡森刚在沙发上眯了仨小时,顶着个鸡窝头流着哈喇子起来。   眼皮子都没睁个满开,就听到了这个要把他人都炸裂开的消息。   他垂死病中惊坐起,嗖地冲了过来,砰地一踹门,怒道:“这么大的事,你俩不跟我商量!?”   陈荔站在窗边飘飘道:“所以这不是通知你了吗。”   牧凡森:“个屁!你秋后算账,事后诸葛亮!”   陈荔无语,他们战队经理的成语水平总是这样令人感觉微妙的乱七八糟。   “你要真想说,这应该叫先斩后奏。”陈荔砸吧了下嘴,“马后炮也行。”   “要你管啊!”牧凡森烦躁道,“你招的是霍柏衣啊,霍柏衣!这事儿你不提前跟我商量像话吗!”   “你不想要?那可是世界级国家队的治疗。跟咱不一样,人家都上过世冠。”   牧凡森:“我想要!”   陈荔:“那你还不满意个啥呢。”   牧凡森气极:“你有病吧!我不满意的是你瞒着我行吗!你这个人真的是……哎哟喂!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不满意你什么啊你,你能不能——”   陈荔伸手打住:“不要说一些搞对象才会说的话好吗?”   “……你有病啊!!”   这俩人吵吵闹闹,辛青坐在自己机位跟前,开着游戏界面,拎着自己的角色传送去了天山地图,坐在雪山顶上吹暴风看乌云。   天气很恶劣,风也挺大,在耳机里呼啸着吹,像谁在尖叫。   辛青发了会儿呆,拿起手机来,搜了霍柏衣。   一堆新闻冒了出来。   辛青翻了几条,越翻脸色越不好。   给一队的元旦七天假期结束,一月八号一大早,一队所有人都被牧凡森揪了起来,上了辆银色的面包大轿车去机场,去接霍柏衣。   一是为了迎接霍柏衣,二是总决赛连续失利三次,虽然放了个小长假调整心态,但情绪也都好不到哪里去。教练陈荔就盘算着别先急着训练,都来先见一见新的治疗,也算给他们打一发强心剂,能更好的投入后面的训练。   负责DPS输出的选手张然坐在后座,有些惊异:“真把霍柏衣请来了啊?”   牧凡森眉飞色舞:“真的!牛逼吧!”   “牛逼啊!”   另一个打近战输出的女选手齐柚叼着棒棒糖说:“真的吗,我听牧哥说那哥们收了六个知名战队的邀请,全都没同意,我们队长打个电话他就同意了?这么容易吗?”   陈荔坐在副驾驶上抱着双手,语气有点儿阴阳怪气的:“那就得问问你们队长咯,好像关系不一般呢。”   “?”   齐柚往前一探身子:“真的假的,你认识霍柏衣?”   齐柚坐在第三排,辛青坐在第二排,挨着战队经理。   他偏头看着窗户外面,没听到。   齐柚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反应,恼了,拽了一下辛青衣服:“哎!哥们!”   辛青才回过神来,回头:“啥?”   “想啥呢,都听不见人叫你了?”齐柚说,“你认识霍柏衣?”   “啊,”辛青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算是吧算哪边啊。”   齐柚嘟嘟囔囔地吐槽他,从兜里掏出根草莓棒棒糖:“要不要?”   “要。”   辛青从她手里拿过糖,拆开,放进嘴里。   张然偏头:“翟,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前天还跟我嘟囔治疗怎么办吗,这直接天降天神啊。”   老翟是队里抗伤位的T,叫翟尹,打的一手威猛好T,能抗能打能控,整个一威猛先生。   但偏偏人是个沉默寡言的社交厌恶臭脸青少年,瘦弱但人高,一张脸天天板得特别臭,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俩字的顶级沉默是金选手。   有时候一天到头都不见得他说一个字儿,打比赛语音交流也是能少说就少说。   他坐在后面啪啪打手机屏幕,不知道在干嘛,被人cue了也一声都没吭。   张然早习惯了被他炸哑炮,也没尴尬,哈哈一乐:“又自闭了这哥们。”   牧凡森跟着乐了两声,说:“一会儿见着霍柏衣,你多少打声招呼。”   ASD这次确实是非常看重霍柏衣。   牧凡森不仅让一队的人一起接机,还为了他订下了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大桌子吃中午席,更给他在选手宿舍物色了一个新房间,还在这七天里火速把房间又倒腾了一遍。   他把原来的旧家具扔了出去,连夜买了一堆新的摆进来。壁纸重新贴了,窗帘和灯也换了新的,衣柜摆了一堆收纳用的玩意儿,就差为了他霍柏衣再请一个室内设计师来重新装修了。   到了机场,几个人下了车。一群一米七到一米八多的身高之中,辛青一个可怜的一米六五直接凹了进去。   要死的是他得站c位,就矮得非常显眼。   但他习惯了,一队的人都习惯了。   牧凡森看了看时间,说时间正好,霍柏衣的飞机刚到。   辛青站得挺不自在,他本来就抗拒来接机,这几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一想到霍柏衣居然真是他师父就觉得世界玄幻,一切都不真实,再一想到从此要和霍柏衣一起打,他脑壳就嗡嗡地疼。   瞧见他一脸司马很烦躁地站在那,陈荔叮嘱他:“你一会儿摆点儿好脸。”   辛青:“哦。”   陈荔:“做得到吗?”   “尽量。”辛青说,“也没事儿,他知道我天生臭脸综合症。”   “嚯,那你俩挺熟呗?”   辛青又不说话了。   陈荔笑了两声,不打趣他了。   牧凡森从车上抱了好几瓶子水和饮料下来,花花绿绿的什么都有。   齐柚说:“哎哟我去,你拿这么多水干什么?”   张然走过去帮忙分了两瓶拿着。牧凡森一边把怀里的饮料分给他,一边说:“等他出来给他一瓶嘛,也不知道他会喝什么,多拿几瓶以防万一……哎青哥,你知道他喜欢喝啥不?”   辛青扫了一眼他怀里那几瓶水,随口道:“鬼知道。”   “是吗。”   牧凡森没在意,转头又对另外三个说:“车里有一大箱呢,你仨要想喝随便拿。”   辛青瞥了眼车里,犹豫片刻,转身离开了。   陈荔问他:“去哪儿?”   “厕所。”辛青说。   陈荔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时间:“人马上就出来了,你快点。”   辛青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辛青离开那儿,往前走了会儿,直挺挺地路过了厕所,走进了超市里。   他从超市货架上拿下来一瓶饮料,付了钱,磨磨蹭蹭地回去了。   他走得三步一停,犹犹豫豫。   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霍柏衣。   当年的事情有点过于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这事儿辛青盘了四年,总觉得似乎谁都有错,又似乎谁都没错。   但之前那通电话打得还可以,他俩气氛似乎没那么僵。   那见面之后要说点什么?   犹豫纠结间,辛青还是把自己磨蹭回了接机队伍里。   陈荔说他太慢,也没过多责怪,把他拉了过来,又看了眼他手上,说:“怎么突然想喝橙汁了?”   辛青随口说:“突然就想喝了。”   “没咋见你喝过橙汁儿。”陈荔说。   “这么一说,我买了这么多,忘买橙汁了。”牧凡森啧了啧舌,“失误失误。”   他们前面有个跟着一起来的ASD工作人员举着牌子等人。   这工作人员突然眼前一亮,说:“经理!来了来了!”   “来了!?”   辛青心脏咚地一个大跳,猛地绷紧后脊骨,有一股“我从此不敢看观音”的奇怪情绪轰的降了下来,让他立刻低下了头。   其他几个倒是一股脑高高兴兴地迎上去了,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话,又恭维又寒暄。   牧凡森说:“您就是霍柏衣吧,哎哟真是天人之姿神仙下凡啊,长得真帅啊!”   陈荔说:“你好,我是ASD的教练我叫陈荔,这是我们战队经理……”   齐柚是个出了名的社交花,拉着张然凑过去说:“你好!我们都是一队的首发队员!”   辛青好久都没敢抬头,一个劲儿低头摩挲手上的橙汁瓶子。   翟尹没过去,他社交厌恶症,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欢迎人的社交场面。   但辛青的样子太奇怪了,纵是翟尹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破天荒地开口问他:“你在干什么?”   辛青抹了一把脸,抬起了头。   就看见被人群簇拥着的霍柏衣在看他。   辛青如同被电流击中,立刻绷紧了全身骨头站直了。   霍柏衣这身,正是那天在冬季杯决赛赛场上,坐在ASD队阵营里数辣白菜失误次数的、打扮得跟雨夜杀人犯一样的那个人。   和那天不一样的是,他摘了帽子也摘了口罩,露出了脸来。   霍柏衣长得很好,人高又瘦,骨架很大,留了一头到肩膀那儿的黑中长发,发尾有点卷,在脑袋后面扎了个小揪揪。   他皮肤冷白,白得都有点病态了,还长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五官个个都很凌厉,往那儿一站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很凶了。   他戴了副眼镜,方框的。   辛青知道他戴眼镜。这人高度近视,摘了眼镜半米以内就会人畜不分。   但是那眼镜换了,以前带的是金边的,现在变成银边的了。   款式倒是没换。   辛青看着他,紧张得直咽口水。   霍柏衣没吭声,上下打量了他两下。   牧凡森回头,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顿时了解了,便道:“哦,那个就是我们队长,叫辛青,你们好像以前认识?”   霍柏衣随意撂下一句:“四五年前当过一段时间固玩,一起清清日常而已,算是认识。”   “而已”。   这个“而已”,一下子把辛青捅穿了。   这话说完,霍柏衣就不看他了,收回目光。   辛青心里不是滋味儿,但没人注意他。   牧凡森点点头表示了解,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后,立刻把怀里抱着的水送上去,笑着说:“你下飞机肯定渴了,挑瓶饮料喝吧。”   霍柏衣点点头,说了声谢谢,正要伸手拿一瓶,辛青走了过来。   他臭着脸看了霍柏衣一眼,拉了一把牧凡森,把他拉得转过身来,从他怀里抽出来一瓶葡萄汁儿,塞了一瓶橙汁儿进去,又把他拽了回去,让他面对霍柏衣。   牧凡森一脸懵逼。   做完这好像给饮料贩卖机换水一样的工作,辛青瞥了眼霍柏衣,说了句:“不是酸的,国产的。”   语毕,他转身就走,拧开葡萄汁儿,给自己灌了一口。   刚咽进嗓子眼里,他听到霍柏衣在他身后笑了一声。   辛青微微侧了侧身,偷偷看过去,见到霍柏衣面带笑意地从牧凡森怀里抽出他那瓶儿橙汁儿,拿在手里挥了挥,心情很好地对牧凡森再次说了一声:“谢谢。”   辛青撇了撇嘴,回过头,往外走了两步。   翟尹看着他:“什么叫不是酸的是国产的?”   辛青说:“少管我。” 第05章   拉着霍柏衣去酒店吃完了饭,一行人回了战队。   辛青走在前面一直沉默,战队经理牧凡森叽叽喳喳个不停,从进大楼等电梯到上了电梯,他的话都一直没有停下来,一直在为霍柏衣疯狂科普ASD。   “这一栋楼都是我们ASD的,一楼是大厅前台,二楼是食堂,三楼是材料部,还有心理辅导室和公关部,四楼五楼都是训练室,哦对三楼还有健身房!虽然咱们是打游戏的,但是该锻炼的还是要锻炼一下嘛。对对,五楼还有办公室和会议室……当然也不止这些室,你也知道的,一个战队吗,什么都得有,你想找哪儿就去电梯口看地图!有导图的!”   电梯开了,一群人走进电梯。   辛青站到电梯按板前,按下了五楼。   电梯四面擦得透亮,都能镜子似的照出人来。辛青往墙上一靠,瞥了一眼霍柏衣。   这哥们站在里面,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抵着眉听牧凡森跟他说话。   好像是感受到了目光,霍柏衣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辛青立刻在接触到对方视线前移开目光,看向他处。   他看着电梯门,看着电梯门里的霍柏衣看了他几秒就收回了目光。   出了电梯,辛青头也不回地直接往训练室去了。   按照刚刚在车上说的,牧凡森负责带着他逛一逛战队内部,他们这些队员该训练训练该复盘复盘,闲着没事儿不要浑水摸鱼。   辛青一句话都没和霍柏衣说就走了,除了翟尹跟他一起一声不吭地离开,剩下俩人倒是很热情地跟他打了招呼说了再见才走。   张然打完招呼,拉着齐柚小跑几步追上辛青,高高兴兴满面红光:“这霍柏衣真不错啊!长得虽然凶了点但是好有礼貌啊!”   辛青闷闷道:“他也就这点儿长处了。”   “你不要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张然说,“再说你怎么搞的啊,你俩不是固玩吗?怎么一中午你连半句话都没和人家说,他都看你好几眼了!”   “看我又不跟我搭话,我闲着没事儿热脸贴什么冷屁股。”   辛青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很闹心——之前在电话里霍柏衣跟他噼里啪啦的,这一见面,辛青不敢跟他说话,霍柏衣也不来跟他说话,之前那通电话就跟假的一样,俩人之间的气氛僵得不行。   辛青拉开会议室的门,他们准备在这里复盘冬季杯的总决赛。   总决赛又一次败北之后,教练就直接给他们放假了,还没有凑在一起看过录像复盘。   辛青一边站到里面拉着门让他们进来,一边说:“反正我俩关系没那么好,别问了。要真那么好,干嘛后来不继续当固玩了,又干嘛现在见到都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的。”   翟尹懒得搭理这些破事儿,一言不发走了进去。   张然寻思寻思也是,说了句对哦,跟着翟尹进去了。   齐柚摸着下巴,突然坏笑起来:“不会是当年闹出了一些很818的事情才掰,所以现在你们俩都很尴尬,就谁都不理谁了吧?”   辛青感觉后背中了一箭:“……”   818的意思就是扒一扒,通俗点儿来说,就是八卦和大瓜以及挂人。   《败落之源》毕竟是个大型MMO网游,游戏大,职业多,人也多。   人一多,那自然容易出幺蛾子事儿。   所以,一旦玩家遇到了无法自己消化的事儿或者很有意思想要分享的事儿,就会写成818发到贴吧或者相关平台里分享或者诉苦。   因为人多事情多,818的种类也很多。什么和游戏cp感情不和,什么遇到了个绿茶小三,什么发现游戏里处的爱人发现其实是个40岁秃顶老爹,什么自己公会里出了个狗日的叛徒把公会给祸害没了,什么都有。   当然,818也不尽然全是坏事。也有在游戏里遇到很好的人治愈了自己,为了纪念而写下这一切,或者从游戏走到现实奔现成功的小情侣发帖写下一路的心路历程的。   但,现在齐柚嘴里的这个818,很显然不觉得辛青和霍柏衣闹的是好事。   好死不死的是还真被她给说中了,辛青一直觉得这事儿太他妈818了,简直是818的王中王。   齐柚一脸探究的坏笑,她觉得自己闻到了818的味儿。   辛青眼角抽搐地盯了她五秒,说:“还不都是因为你。”   “?关老娘什么事?”   “对啊,”辛青说,“关他妈妈滴你什么事!滚进去复盘!!”   齐柚:“……”   齐柚撇撇嘴,哦了一声,走了进去。   教练陈荔走在最后,他瞟了辛青一眼,说:“你这火炮脾气能不能往回收收。”   “啊!?”   陈荔一板子轻轻砸在他脑袋上。   辛青一哆嗦。   陈荔连着轻砸了好几下,边砸边教育他:“我说,你这个火炮脾气,往回收收,别总那么容易激动,谁也不欠你什么。别仗着大家是你队友不跟你计较就乱发脾气,别人对你好,不是你能随便对着他们发脾气的理由。”   陈荔说完,拿起板子,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耳朵,说:“进去复盘。”   辛青揉了揉自己被拽红的耳朵,不满地嘟起嘴。   复了半个下午的盘,又打了半天训练,这一天才算过去。   选手宿舍里也有健身房,就在一楼。辛青心里乱,下训之后,又回宿舍的健身房去库库练了一个多小时。   撸铁一小时没让他得以平静,反倒越来越烦心了。   辛青上楼洗了个澡,出门去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一堆吃的和几罐可乐,准备回去找个电影下饭,暴饮暴食一顿。   这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常选择的发泄方式。辛青同学虽然染着红毛,但一不抽烟二不喝酒,打游戏也成了工作,没别的法子好宣泄。   拎着东西回了宿舍,他开门进屋,把投影仪摆好,挑了个以前看过的电影,正要开始放的时候,门被人敲响了。   辛青诧异。   这都十一点半出头了,谁会闲着没事敲他房门?   敲了两下门,外面就没动静了。辛青以为刚刚是自己听错了,又摆弄起了投影仪。   又两声敲门声响了。   这次确认不是自己听错,辛青就应了一声,带着满腹“哪个神经大半夜找我”的疑惑,走过去开门了。   门一开,霍柏衣站在门口。   辛青愣了。   霍柏衣穿了身很休闲的居家服,散着头发戴着眼镜,平静地站在他门口,手上还拎了个袋子。   霍柏衣这人一米九多,辛青长得矮,比他矮了一个头多,还得抬头看他。   辛青立刻把门关小,只漏半条门缝,很警惕:“你干嘛!?”   “谈谈。”霍柏衣说,“干什么,我又不活吃了你,你有病吧,搁这儿跟我演小红帽和大灰狼呢?你外婆不让你给我开门啊?”   辛青脸红了红,把门缝又往外拉开点,磕磕巴巴:“有、有什么好谈的。……你自己都说,已经没话跟我说了。”   霍柏衣沉默了。   辛青盯着他,也沉默了会儿,又重复了一遍:“你自己说的。”   “是我说的,我承认。”霍柏衣说,“但是你这么总跟我不说话也不好,所以我决定来跟你谈谈。你总不能等以后打比赛也跟我这样吧,大队长。”   被霍柏衣叫队长着实把辛青恶寒着了——毕竟他辛青五年前可是跟在人家屁股后头一口一个老师,恨不得当块牛皮糖黏人家身上。   结果现在下位者居上,他这当年榜上第一的师父现在得管他叫一声队长。   辛青又恶寒,又禁不住有点儿同情他。   总让霍柏衣在门口站着也不是个事儿,辛青思来想去,还是把门拉开,让他进屋了。   霍柏衣在门口轻轻放下句“失礼”,脱鞋进了屋。   辛青关上门,嘟囔了一句:“一天到晚凶巴巴又阴阳怪气的,就会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儿上讲礼貌。”   “毕竟别的地方也没什么可取之处了。”   霍柏衣边说边往里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我当年给你留下的那些东西,你后来都用了没有?”   辛青:“用……用了。”   “那就行,”霍柏衣说,“别让别人偷了就行。”   辛青沉默了。   他看着霍柏衣往里走。因为要开投影仪,辛青没开宿舍大灯,只开了小夜灯,灯光有些暗,暖黄暖黄的,照着他师父往里一直走。 第06章   霍柏衣走进辛青的屋子里。   ASD的选手宿舍高配得很,一人一个单间,屋子里有厨房有电视有冰箱,卫浴分离,床对着电视,地上一张大地毯,地毯上摆着个茶几,旁边一扇大落地窗,窗户旁边是张书桌和柜子。   霍柏衣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吃的,回头问他:“心情不好?”   “还行,就是晚上没吃饱。”   辛青插着兜走进屋里,问他,“你想谈什么?如果是说我不跟你说话的话,那你等我以后习惯习惯,应该就能改过来了。”   辛青往地上一坐,腿一盘,抓过旁边一个大胡萝卜抱枕抱进怀里,虎摸两下,安心了点。   现在面对霍柏衣,他总有点儿惶恐不安。   “我还是希望你尽早习惯一下。”霍柏衣说,“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性格,今天你这样算得上是非常反常了,经理一下午问了我五遍到底跟你什么关系。”   辛青无言。   霍柏衣:“再这么下去,是傻子也能扒出来咱俩之间发生过的事儿了。辛青,你也不愿意四年前的事被人知道吧。”   辛青撇撇嘴,眼神往旁边飘移,嘟囔着说:“我无所谓。”   “我很有所谓。”霍柏衣说,“你不在乎我在乎。我不希望我还没上场打比赛,就有我四年前被我队长骂真恶心的事儿传出来。”   辛青愣住,难以置信霍柏衣居然说出这话来。   他一下子被点着了,一砸怀里的大萝卜,怒气冲冲地喊起来:“什么玩意儿!?你还觉得是我!?我他吗都说了多少次了!我没说过——”   霍柏衣:“那录音是你第二人格说的话?”   “我怎么知道!你天天说录音录音的,我都没听过那个什么鬼录音!鬼知道是不是你信了别人胡说的,自己胡诌出来的录音来蒙我!?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我根本不恐同行不行!?你信别人不信我!?”   “我谁都不信,”霍柏衣说,“我信录音。”   “……你有完没完啊!那你把录音给我!我听听!我他吗舌头都快说烂了我根本没说过你恶心!根本不可能有那破录音!!”   霍柏衣平静看他:“我早给删了,我没有留着别人骂我的东西不删的爱好。”   “你——”   辛青气极,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指着他气得咬牙切齿,“你你你”了半天也不出一句重话来,最后掷地有声地骂了句“操”,又坐了回去,再次砸了一拳大萝卜。   霍柏衣道:“不说这个了,也无……”   “无什么所谓无所谓!”辛青朝他嚷嚷,“你一天天就信别人不信我,我都说了我没说过,到底谁他妈是你徒弟啊!?”   霍柏衣沉默了。   辛青越想越委屈,眼前都模糊了。他立刻别开头,觉得丢人死了,慌忙抹了两把眼泪,吸了几口气。   霍柏衣在他后面站了半天,没啥动静。   空气几许尴尬,辛青觉得度秒如年。   过了挺久,霍柏衣往他这边走了两步,蹲了下来,把一个什么东西放到了他桌子上,咔哒一声轻响。   辛青不回头看他,他快被霍柏衣气死了。   霍柏衣说:“这个,还给你。”   辛青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回头,又立刻止住了。   辛青没回头,霍柏衣也没在意,说:“我今天来说这些,不是为了跟你吵架来的,我也不想跟你吵架。我知道你,你就跟个炮仗似的,什么事儿你不挖到底说明白你就不会乐意。”   “但我现在真的不想说这些了,都四年了,我不想再掰扯。那个录音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想问。我早就释怀了,不在意了,也不想在意。我现在只是不愿意被人挖出黑历史来。”   霍柏衣说,“你给我的很多东西我当时都一生气给扔了,就留下这个。我以前收你带你的时候,也给过你不少材料,后来也给你留下很多东西,不说能一比一还清,但至少不会欠你太多。”   “这个我还给你,你收下,以后我跟你就两清,谁也不欠谁的了。你也别再倔脾气,非得把这事儿掰扯明白,分个谁对谁错。以前的事,我们就一笔勾销,当做什么都没有,以后我跟你,重新开始。”   后面窸窸窣窣一阵响,是霍柏衣站起了身来。   他又说:“剩下的东西,是我作为新晋队员给你的,算是跟你这队长打个招呼。那就这样,我走了,你早点睡,听说明天还有队内训练赛。”   霍柏衣转身走了。一阵脚步声之后,门被关上了。   辛青这才回过头。他抹了抹眼睛,看到桌子上是霍柏衣刚过来时手上拿着的那个袋子。   这袋子做工很好,很精致,很复古的一个袋子,上面还有精致的花纹。   辛青抹抹鼻子,回身拿过来,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了出来。   霍柏衣给他买了一兜子零食,全是辛青喜欢的,霍柏衣四五年前也总爱给他买。   东西都拿出来以后,最里面有一个小盒子。   辛青把那小盒子拿出来,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平安符。   是手工绣的那种,绣得歪歪扭扭,有点儿丑。   辛青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四年前给霍柏衣的。   他省吃俭用好几个月,又做陪玩又带打又进团打工又帮上段,攒了一大笔钱,终于花了大价钱,让这个小东西和其他很多他选了好些日子的物件一起,跨越了太平洋,从这边邮到了日本去,交到了远在他乡的霍柏衣手上。   辛青手突然发起抖来,呼吸都不畅了。   他心中有难平的火蹭地冒了起来,一甩手就把那平安符扔了出去,张嘴就开始破口大骂。   他脑子一片白,连自己到底骂了什么都没听清,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全是泪。   他气喘吁吁,浑身都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到那平安符可怜兮兮地落在地上,像个摔倒了没人扶的小孩儿。   辛青抹了把脸,又回头一看,那个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大萝卜也蔫蔫地倒在地上,笑脸已经被他锤得深凹了进去,看起来着实很丑。   辛青半个晚上没睡着,凌晨的时候才眯了俩小时,八点就带着一身比贞子还重的怨气上班去了。   他一脸怨气,整个战队却非常兴奋,都在讨论霍柏衣拍板定了他们ASD的消息居然是真的,以及霍柏衣和他们队长辛青关系不小的事是否属实,也不知道是哪儿传出去的消息。   本来有人想来问问辛青这事儿,但瞧见他一脸要化鬼似的怨气,又没人敢凑上来了。   今天要打队内训练赛,一队二队凑在一起扎堆混合打。因为人多,一队的人一大早就往二队的大训练室去了,辛青自然也是。   到了点儿,教练陈荔就神采奕奕哈哈笑着,带着霍柏衣走了进来,向所有人正式介绍了他。   “来来来,全体目光向我看齐!”   陈荔也挺高兴,介绍转学生似的向所有人说,“肯定你们也听过传言了,这位就是那位上过世冠的治疗选手霍柏衣,虽然现在还不能签约,但已经确定是我们ASD的人了!”   辛青瞥了眼霍柏衣。   这孙子倒是神色如常,披着他们队队服,一如既往放松着一张臭脸,打量了一番这屋子里。   看来昨天他说的是真的了。   他真的释怀了,当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点儿都不在意,也不想深究。   他妈的,凭什么。   那录音本来就跟他辛青没关系,他凭啥要为自己没说过的话负责啊,凭啥霍柏衣就要把它当做辛青说的话翻篇!?   这不神经病吗!这不冤枉人吗!!   辛青咬牙切齿。   正想着,陈荔又来了句:“但是签约虽然不能签约,训练还是可以一起训练的,今天他就跟各位一起打个训练赛。”   陈荔这话说完,自己才想起了什么,转头跟霍柏衣说:“对了,是这样,我们这个训练赛是一队跟二队一起打。不是分队来,是混着来,一队的人和二队的人重新组3v3和5v5,各自轮番打几场,不打的人坐在旁边看。当然,看也不能白看,要记失误点和细节,后面复盘会轮番发言讨论。”   “谁跟谁组都是我安排的,我也已经把你安排进来了。但是你心里如果有想一起打的人的话,我可以给你换。怎么样,柏衣,你看你今天想和谁一起打?”   辛青脸边上愉快地冒出个小青筋来。   这就叫上柏衣了。   现在这么容易跟别人混熟是吧,什么时候这么自来熟了,老东西。   齐柚坐在第一排,叼着糖说:“那就跟队长试试吧,不是说以前是固玩吗?以后也是要进首发队一起打的,今天就重新磨合试试?”   二队有人叫苦:“哎?不要啊柚姐!这两个凑一起这么强,别人还打不打了呀!”   “瞎嚷嚷什么!”陈荔斥道,“强怎么了,嫌别人强就不打了?你是不是打职业的?”   出头叫苦的人缩了脖子,不敢吭声了。   霍柏衣说:“名单能给我看一下吗。”   陈荔一转头就对他换上了笑脸:“可以啊,拿去。”   受训的二队人拉起衣服领子,嘟囔了句:“双标狗。”   他旁边的队友无奈道:“没办法啊,人家上过世冠,那可不是个大宝贝吗,我要是教练我也就着他合适。”   “他肯定要选队长了。”受训的二队人苦兮兮地朝那边一脸怨念盯着霍柏衣的辛青看了一眼,说,“这俩人本来就都特别强,队长今天还心情不好,他越心情不好别人死得越惨啊……”   “就是啊,上次张老师不小心把他放一队训练室冰箱里的牛奶给喝了,他那天按着他那法师杀了八十次,啧啧……”   “希望今天不要在他对面就——”   正说着,霍柏衣突然对询问他要不要跟辛青的陈荔来了一句:“我不跟辛青一起打。”   辛青:“?”   陈荔:“?”   其余人:“?” 第07章   “我不跟辛青一起打。”   霍柏衣说。   辛青差点儿被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霍柏衣:“你——”   霍柏衣把眼神从名单上挪开,给了他一眼刀。   这一眼冷然、平静,又带着点儿警告。   无疑,霍柏衣在无言地跟他说:给我老实点。   辛青一下子就怂了,连自己要说什么都给忘了。   霍柏衣毕竟是当过他老师的人,辛青骨子里还是留着怕他的本能。   站那儿僵了片刻,辛青就怂怂地收起手指,清清嗓子,拉了一下自己的椅子,坐了下来,嘟嘟囔囔:“不跟我打就不打嘛。”   陈荔无语地抽抽眼角。   霍柏衣翻了两页名单后,面无波澜地把名单还给了教练,说:“我不想跟辛青打,你随便给我换到哪儿去就行。”   辛青听明白了,感情陈荔昨天给今天的训练赛分组的时候,把霍柏衣分给他辛青了。   然而现在这大爷看不上他辛青。   辛青脸上的青筋又多了一个,越来越不爽了。   之前打电话不说好的打奶刺吗!!   这说话不算话的老登!   陈荔轻笑一声,接过名单来,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看他不顺眼?”   辛青:“?”   “那倒不是。”霍柏衣说,“他那路子我太熟悉了,用不着,先跟别人打一把试试比较好。”   这话一出,辛青怒火瞬消了,还有点不太自在地红了耳朵。   他揉揉耳朵,装作没事。   “也是。”教练陈荔说,“那去张然那边吧。”   霍柏衣突然脸就变了。   辛青看他脸色不对,莫名其妙,正想着张然咋了,教练陈荔就笑得一脸灿烂地转向了他辛青:“去打辛青。”   辛青:“?”   愣了小半分钟,直到坐他旁边的翟尹把刚一进屋就送到他们手上但辛青一直没瞅的名单送到他眼前,指着他们这两组给他看的时候,辛青才明白了。   名单上白底黑字:   【第一组:3v3】   【不也/苍/图岁】vs【文档/BUWAN/三音】   文档就是张然的角色ID。   辛青又一口血险些吐出来。   陈荔这是诚心让他俩对上!   不是队友就做敌人,反正今天他俩必须得同场!   神经病吧!图啥啊!!   辛青僵着脖子抬头看霍柏衣,就见对方也一脸欲言又止骑虎难下的,嘴角好一阵抽搐。   直到辛青登上游戏,进了场子,他都很无语。   这是什么师徒再见结果不得不反目成仇开启互杀的剧本。   辛青打开面板,把ID三音的魂铠拉了进来。   三音是翟尹,魂铠是他的职业。   陈荔把翟尹和霍柏衣对换了。顺便还把原本跟他们一队的二队成员图岁换到了别处,塞了一个治疗WER进来。   本来队内训练赛一般都是一队的一个人带一整队二队人的。这种3v3赛制里一个队里有俩首发队成员,原本是很不科学的。   但今天的训练赛还有一个重要目的是看霍柏衣,陈荔这一手操作倒也可以理解。   “一般来说,我是不会这样安排的。但咱们二队的治疗得出来一个上场补一段时间夏季赛,因为柏衣得到四月中才能签约。”   趁着第一组的人还在拉人组队进场子的间隙里,陈荔站在前面训话:“今天呢,在座这些打治疗的,都给我好好看好好学,听到没有?”   辛青戴着耳机,耳朵里呼啸着旁边的“十八狱”里那烧得噼里啪啦的业火声,没咋听清陈荔说话,也不太想听。   “十八狱”是《败落之源》PVP排位场入口的地图名字,也是旁边这个高大建筑的名字。他们电竞比赛所用的地图和机制,也全是这十八狱里出来的。   十八狱的入口是个敞开的大门,写着鬼门关,里面一片火海废墟,地狱业火烧得噼里啪啦乱响。   等人齐了,进去以后,就要在第二道门前等匹配。匹配到了人,第二道大门一开,过一段很装逼的CG动画,就能进入比赛地图了。   《败落之源》是个老牌MMO大游戏了,这种地方上的美术和CG做的确实是很好。   辛青把人拉了进来,最后剩下个霍柏衣,他犹豫了会儿,没交给别人,自己硬着头皮把他拉进来了。   霍柏衣很快跳了进来。   辛青看了眼他。   这人重新捏脸买外观了,黑色中卷发和紫色瞳孔,黑袍子也不穿了,一件暗色斗篷披在身上,兜帽也不罩在脑袋上了。   辛青看他头顶,ID还改了个苍。   还改ID了。   辛青突然发现其实还好,霍柏衣这从头到脚没一点儿像以前,直接一个大动作的改头换面还换了姓名。   他感觉自己能下手,不至于刀他的时候突然因为他是以前的老师就不忍心而收了手什么的。   不想多说,几个人立刻转身进了十八狱,开了训练赛。   《败落之源》的PVP排位赛分为十几张地图,有大有小。   赛制也分为1v1、3v3、4v4和5v5,以及积分制和杀人制。   积分制里,一场比赛限时20分钟,双方角色都会在死后经过30s的CD后复活,最终是看哪一方拿到的人头多来决定胜利。   杀人制就最是简单粗暴,哪方先把对面杀完哪方赢。   ASD的训练赛从来都是杀人制。用陈荔的原则来说,那就是一旦想着自己还能复活,就有侥幸心理,就会给自己机会。事实上,比赛不会有机会,所以必须每次都用没有回头路的心思去打。   辛青觉得他说得很对。   两方就位,也不用等对手,根本没有匹配时间,比赛秒开了。   地图是岩浆城。   一个在剧情里被岩浆吞没,民不聊生,全是怪物的小城。   地图不大不小,掩体多,高建筑物也不少,对辛青这种执行者的隐身刺客职业来说,是个上上签。   翟尹在语音里跟他说:“你应该不会不忍心下手吧。”   辛青回他:“我像那种人?”   翟尹:“很像。”   辛青一哽,要从出生点出去的脚步都一顿,停了一下。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才匆匆放下一句:“狗屁。”   辛青拉了个技能,一个大跳就爬瓦上房,隐身跑走了。   地图内的双方不会出生就遇到,需要双方在地图里奔走,互相寻找,等找到了,战争才会一触即发。   翟尹——魂铠三音不紧不慢地走出出生点。辛青的职业执行者是出名的高机动和高爆发性,找人和偷袭是他的专利。   二队队员WER怂怂地抱着大十字架走了出来,他的治疗职业是修女。   小修女可怜巴巴的,凑到三音屁股后面小声说:“我们去……大堆?”   大堆是这张地图右上一些的地方,那个地方有一群尸堆。   玩家为了方便指代地图中的某个地点,给各个方位地点都起了称号。所有地图的中心点都被叫做中场,而其他区域也各有各的叫法。   这图里有很多尸堆,按照数量分布,他们出生点附近的被叫做小堆,右上是大堆,右上偏下有个最大的尸山,就被叫做大山。   事实上,双方的出生点也是能被推测出来的。   如果他们在小堆出生,对方的出生点会被锁定在大堆和大山两个方向。   “我们在小堆,跟大堆对角线,这么直接过去,路上直接遇上爱的可能性很大。我只是个管抗和控的T,你也是个没杀伤力的修女,咱家输出出门了,现在遇上爱不好。”翟尹说,“还是去中场那边找个地方苟住,等他找到了再往那边赶。”   中场是中心点,往哪边去都近。   WER点头说好,又说:“估计走不到那儿,就能找到了。”   辛青在有高建筑图找人的速度,ASD的人最清楚。   翟尹没吭一声,往外走去了。   WER赶紧跟上他。   刚走出去不到半分钟,辛青说:“找到了。”   翟尹毫不意外:“在哪?”   “大山,”辛青说,“我就知道他得占高点。”   翟尹有点意外了,说:“你说张然?张然每次打训练赛遇上你,都得找个平地方苟一会儿,等你现形再说才对吧。”   辛青:“没说张然,我说我——”   “老师”两个字儿都到嘴边了,辛青硬是给生生咽了回去。   他抽抽嘴角,舌头一拐:“我说霍柏衣。”   翟尹跟他三年了,一听就听出了问题。   他沉默两秒,道:“你刚刚是不是想说别的。”   辛青:“没有。”   翟尹:“那我怎么……”   辛青:“你滚过来吧你少说废话,快点!”   “哦。”   翟尹听话地把WER扛起来,朝着辛青那边“滚”过去了。   刺客不也站在尸山对面的一座残破的钟楼顶上。   这钟楼已是摇摇欲坠,只能供一个人站着。   他站在钟楼上,看着尸山上面,背对一轮血月,面对着他站着的堕天使苍。   苍旁边是蹲在地上有点儿害怕的张然的角色,法师文档。   这图的风很大,把除了他没人看得见的不也的袍子吹得猎猎,露出兜帽下面的红头发来。   苍看着钟楼的方向,看着他。   辛青很冷静。   他知道,霍柏衣知道他在这儿。   正如同他知道出生在这附近的霍柏衣会选择制高点一样。 第08章   翟尹的三音扛着WER滚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了钟楼。执行者这刺客职业在隐身状态下只有自己能看见自己,队友和对面都看不见他。   但翟尹了解他,知道他肯定在那上面。于是,他卡着对面的视野盲点,摸到了钟楼后面,把WER放了下来。   能扛起人快速跑的职业,满游戏只有一个魂铠。   魂铠三音仰着头问他:“怎么打?”   辛青想了想。   一般来说,是绕后围他们,然后翟尹跟治疗拉扯,辛青可以找机会打伤害收人。   但问题是,霍柏衣肯定知道他是这个路子。   按照霍柏衣的风格……   辛青仔细思索了一下。   堕天使这个职业,其实不是纯粹的治疗。   比起DYBK的牧师和翟尹身边的小修女,堕天使最逆天也最让人头疼的不是治疗量,而是他的一个“诅咒”特质,一个单体辅助治疗和控制能力。   他能和一个队友建立“诅咒”链接,只要这名队友不出堕天使周围二十米的范围,诅咒就会持续生效。   “诅咒”能加强该队友的伤害暴击,有各种增益,还能用自己的技能把这人东拉西扯的强制位移,送出去抓回来都可以。   甚至连堕天使洒出去的群奶技能,这挨诅咒的队友都能多吃10%。   又能帮着位移又能奶你一口,尽管堕天使辅助技能偏多,奶量比不上牧师这种十三个技能里有九个都是喂奶的纯治疗,但作为一个治疗兼辅助,堕天使一直是个万金油。   到了霍柏衣手里,更他妈是个怪盗基德了,你从来都不知道他会把队友往哪个方向送。   好烦啊!!   辛青揉揉自己的红毛,越想越想不出来该怎么对付霍柏衣。   翟尹瞥了他一眼,看出他不知如何抉择了,就道:“绕后?”   霍柏衣肯定知道辛青要绕后。   可是他们直接上也不行。   直接上要么是从山底大跳跳上去,要么是爬钟楼到一定高度飞过去。   这钟楼破破烂烂的,墙都没了,整个儿就一摇摇欲坠的站着的废墟,爬上来就会暴露视野。   从山底更别说了,那俩又不能隐身,恐怕刚起个步就让人给瞧见了。   辛青左右想了想,心道霍柏衣真是会选点。   算了滚他妈的,也只是个点而已,总要开打的。   他霍柏衣选制高点,那辛青把他拽下来就行了。   “绕后。”辛青说。   仨人从山后面摸了上去。   张然的法师文档还蹲在堕天使苍旁边。   他有点害怕,他是个脆皮法师,他抓住了堕天使的斗篷边边。   他在麦里分外害怕地和霍柏衣套近乎:“那什么,霍哥,是不是太安静了……”   霍柏衣:“嗯。”   “这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我有点害怕,霍哥,”张然开始嘴碎,“你是不知道啊,我们队长老生猛了,像我这种脆皮被他一碰,不过三秒就得死啊!”   “我知道。”霍柏衣说。   “霍哥,你可得保我啊。”张然说,“我……”   话没说完,张然突然听到了风声。   他立刻噼里啪啦一滚键盘,文档在原地一个翻滚,又立刻一个大跳跳开了。   霍柏衣也往旁边慢悠悠甩袍子一跳,堕天使苍飘飘欲仙地落到了一块石头上。   俩人刚散开,三音就一剑劈了下去,把尸山上劈了一条大缝出来。   他直起身,抖了抖身上烧着鬼火的铠甲。   被张然躲开这事儿,翟尹毫不意外,他搓了一顿键盘,三音又朝着文档冲了过去。   原先一直不见踪影的BUWAN从角落里突然冲了出来,挥起剑迎了上去。   三音一个急停,往旁边脚步一偏,直接躲过攻击范围,就这么一个手搓鬼影步绕了过去,一剑杀去法师文档的脑袋上。   霍柏衣立刻往文档脖子上套了一圈诅咒。   张然也不是个花瓶,他立刻点了技能,文档举起法杖,一个湛蓝色的法球打了过去。   翟尹也立刻搓了一个技能,三音往左移步要躲,结果被完美预判中走位,中了招。   他一下子变成了老奶奶过马路的模样。   这是法师的技能之一,被击中之后,整体速度直接下降80%,持续四秒,再被攻击第二次会打破这种减速状态。   翟尹在电脑后面啧了一声:“操。”   辛青说:“去……不是,啊不对是,去打奶。”   “哦。”   正打着训练赛,翟尹没注意到他开始那一个去字好像是想喊谁的名字似的。   “谁都不会打你,要争一个控制时间。奶差不多要拉他了。”辛青说,“但他不是拉到自己旁边……”   翟尹莫名。   一旁搓技能给三音加了个持续增益的修女WER也疑惑,替翟尹把疑问说了出来:“怎么会不拉到自己旁边,这个情况当然要放到身边……”   话没落,堕天使苍一把扯过文档,一脚给他踹到了身在遥远另一边的修女身边。   WER:“……6。”   辛青早料到如此,禁不住得意地沧海一声笑,原地现形,冲上去就要搏杀文档。   刚现形,一圈诅咒套到了他脖子上。   辛青:“?”   技能刚摁出来,都没招呼到文档头上,不也立即原地化作一道残影,嗖地被拽到了堕天使苍脚边上。   翟尹:“……”   WER:“……”   辛青默了。   半秒,他疯狂地搓起键盘,怒骂:“他钓我!?!”   辛青被气得闷着嗓子低声呜嗷,跟个小狗被气到低吼一样。   WER汗颜:“所以,霍哥刚刚是钓了个鱼?”   “是。”翟尹说,“他知道队长会预判那个位置吧,但是我们预判不到。他这一手又把张然送出去了,又把队长拉过去——张然要原地放大了,你快跑。”   “哦哦。”   WER赶紧操控着修女,拎着裙子匆匆跑路。   十分钟的僵持时间过去,双方血量都减少了一部分,但还没角色告别人世间。   霍柏衣看着屏幕里自己的角色捏着法杖,一声不吭地低头抹了抹血,淡漠又沉默,似乎很忍辱负重似的。   霍柏衣想,辛青现在确实不好杀了,知道回头找队友了。   离开他的这几年,确实长进不少。   但很显然,刺客不也是这套阵容最大的突破口,他是最大的输出,他是最大的威胁性。   只要他没了,张然就能放心输出,胜负就能分出来。   想到这儿,霍柏衣有了个想法。   辛青又一次隐身朝文档冲了过去。   霍柏衣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直接把文档拉了过来,让不也刀了个空。   霍柏衣这次把文档拉到了自己旁边。   “张然,”他说,“你愿不愿意听我的。”   张然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刚被刀空了:“?我当然愿意了!霍哥你可是上过世冠的人!”   霍柏衣点头:“那行,那你呢?”   BUWAN:“啊?我吗?”   “嗯。”   “我当然也愿意了!”BUWAN说,“您说什么我就干什么!”   “好。”霍柏衣说,“那接下来,我让你们往哪儿跑你们就往哪儿跑,我让你们放什么技能你们就放,我让你们断技能你们就断。我说什么就干什么,暂时不要问为什么。”   张然:“好的好的,没问题!”   BUWAN:“OK啊!”   辛青麻了。   文档又一次被霍柏衣拉走时,他真的麻了。   他从来没打游戏打得这么想死过。   翟尹说:“我怎么感觉你们两个都过分了解对方。”   十分钟了,不是辛青完美预判霍柏衣,就是霍柏衣完美预判辛青。   WER也说:“是啊是啊,感觉你俩好像开科技了似的。”   翟尹:“你俩好像在走对方的心电图,我跟我妈都没这么心有灵犀。”   辛青什么都不想说,只送了一个字儿给他俩:“爬。”   不想打也要打,他怎么说都是个选手。   辛青咬牙切齿地嘀嘀咕咕骂了一句,隐身继续找机会,心说绝对要弄死他霍柏衣。   堕天使苍给文档加了半管血,文档捏着法杖,一个法球丢了出来,给了三音一个减速。   接着,苍突然取消了加在刺客不也身上的诅咒,转而加给了修女WER,一拉就把他拉了过来,扯到了剑客身边。   要杀奶了!   剑客BUWAN立刻开始输出。   法师的输出也必须得及时跟上。但距离较远,文档有些够不上,他赶紧往前小跑了两步。   两人一通小输出,没有多少自保能力的修女血条立刻骤降。   三音见状,立刻冲上前来要护奶。   张然见这俩人聚到了一起去,赶紧点了大招,想打一个群体局域伤害。   法师大招有读条,文档原地开始读一个七秒的条。   正读着,一旁红光骤闪,刺客不也冲破隐身,冲出来了。   张然立刻取消读条,霍柏衣一把拉过了他。   “要拉到自己旁边然后拽着他位移到三音旁边然后再给三音加诅咒把他甩走文档再和BUWAN一起杀了修女然后转头来杀我!!”   辛青怒吼着霍柏衣接下来的一番行动,转头预判冲进了修女那边——   冲到一半,BUWAN突然不打修女了,一个位移闪身出来,一个回旋剑扔向他,给了不也一个减速。   接着,她抽出另一把剑就噼里啪啦一套连招。   被霍柏衣拉回到旁边的文档在被拉回途中也给了不也一个大减速,还搓了一套叠加后伤害爆炸的连招,全招呼到了不也身上。   刺客不也,挣扎都没能挣扎一下,直直飞了出去,被电成了焦炭,从尸山上非自愿地一跃而下。   辛青:“………………?” 第09章   辛青裂开。   他真的裂开了。   他望着屏幕上逐渐因为自己死掉而变成黑白的色调,好久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半晌,他僵着脖子转过头。   翟尹已经反应过来了,赶紧接着投入战斗,但霍柏衣的战术天衣无缝,杀了不也之后就拎着文档一个猛子扎到三音脸上,一个诅咒把他甩飞,三下五除二地把没剩多少血的修女抓死,半分钟就把他俩也干暴毙了。   翟尹阴着一张脸,默默地摘下耳机,一脸无语且服气地看向辛青。   两个人无言相视,谁也没说话,片刻后很默契地一同转开脸,又一同长叹一声。   牛逼。   服了。   什么人啊。   训练室里闹腾了起来,有人欢呼有人叫喊,都在为霍柏衣的神之一手兴奋。   辛青瞧了眼霍柏衣。   训练赛时的双方坐在南北两侧的相对机位上,隔着一个过道和两排机子,谁也瞧不见谁。   霍柏衣没站起来也没动,辛青看不见他。   陈荔拍了两下桌子示意安静后,开始训话。   “辛青。”他说。   辛青抬头:“啊?”   陈荔看着他,表情复杂地动了动嘴唇,张开了嘴又合上了。   好像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辛青做错了吗?   没有,按照这场训练赛之前的霍柏衣的行事风格,确实会选择拽着张然跳到人群中间,然后甩走翟尹杀了修女。   这一套下来干脆利落,能把修女杀掉。   这预判没错。   左来说去,只能说一句霍柏衣太牛逼了。   表面打奶,实则又在钓刺客不也,这谁能想到。   陈荔越想越表情复杂,欲言又止半晌,憋出来一句:“再接再厉,别灰心。”   “……哦,谢谢你。”   辛青一个头两个大。   他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打了这么一场训练赛之后更头疼欲裂。听陈荔复盘了一下他们这把,又跟着盘了接下来的几把训练赛,中午吃了午饭之后,脑袋痛得更厉害了,于是悄悄跟陈荔请了半天假,回宿舍去睡觉了。   一觉睡到六点半,辛青才饿着肚子爬了起来。   他从冰箱下层里掏出来一袋子速冻食品,丢进微波炉里一叮,准备吃晚饭。   等待的时候,他拿出手机,打开vx,发现有条好友申请。   他打开一看,备注三个字:霍柏衣。   辛青脸一黑。   他退了出来,装没看见,没通过也没拒绝。   vx消息常年99+,辛青懒得看群聊消息。   但联盟选手的群里有人艾特了他好几条,私聊也好多人发来一大串问号。   辛青莫名其妙,随便点开了一个私聊。   是FL的队长,ID山川,真名甘冬时。   他打了满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辛青拉到最上面,看看这b人到底在发什么疯。   山川:辛青!!!   山川:草泥马!!!   山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操啊啊啊啊啊好崩溃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   山川: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我干啊啊啊啊啊啊啊   山川:怎么就定你家了!怎么就定你家了!!怎么就!!定!你家了啊啊啊啊啊???!   他又在发疯了。   辛青有点无语。   辛青打字:你又发什么疯?   山川秒回。   山川: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山川:霍柏衣啊!!   山川:凭什么啊你凭什么啊!我们给他打电话了打了两三个月了!他就不答应我们!送礼也给他送了好多!凭什么你p都没给他放一个他直接屁颠屁颠拎着行李就进你家家门了!   山川: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你凭什么你比我多什么啊爱情难道不是分先来后到的吗!!   辛青:爱你m情啊!   山川:我不听   山川:好崩溃   山川:受不了了,我要杀了你   山川:他还把我们送他的礼原封不动地全还回来了啊啊啊啊啊更崩溃了!!   山川:你凭什么啊你到底比我多什么啊凭什么你能无痛get霍柏衣!!   一说起这个,辛青其实也很莫名其妙。   为什么联盟里这尊雷打不动谁招呼都不来的大佛霍柏衣,他辛青一个电话过去,霍柏衣就立刻来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臭不要脸,但辛青一直觉得是不是霍柏衣还对他有点旧情。   虽然按照他本人的说法,是觉得ASD这个亚军战队不错。可也不一定吧,他这个实力也能有更好的选择……去DYBK对方也会收他的。   虽然那边的治疗也很强,可他这个水平,就算会做替补,也能让他上场打的才对。   是不是霍柏衣也还是想跟辛青见面做队友,不想跟他反目成仇当对手的?   辛青总忍不住这么想。   但那个录音的事是真令他火大。   辛青胡思乱想着,随口回了几句山川。   山川:受不了你了,我真的受不了你了   山川:气死我了,我之前还害怕他进ASD,跟经理一起问他会不会去你那里,他还斩钉截铁地跟我说就算死都不会的   辛青:“?”   辛青立刻点了他这段话,问:“他说他死都不来我这儿?你展开说说??”   山川:这有什么好展开说的,你想啊,现在国内第一是DYBK,他们家那个温闲实力不比他低,再说人家首发都一起打好几年了,他霍柏衣去也是只能替补。那宁可做鸡头不能做凤尾的,我知道他肯定想打首发,DYBK那我是不担心他会去的嘛   山川:然后就是你家了啊,你家正好缺治疗,我挺担心的,我家经理就问他是不是想进ASD   山川:他就说不会的,死都不会的,可坚定了   辛青差点没把手机捏碎。   什么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   山川又补过来一句:不过问他的那个时候,他好半天都没说话,不知道想了什么   爱想什么想什么!   辛青气愤无比,正在此时,有人敲了他两下门。   他气得开口就吼:“谁!!”   “我。”   霍柏衣的声音。   辛青哽了一下,但很快火就又起来了,没好气道:“没事儿找我干什么,回去!不是跟别队的说死都不来我这边吗!真是委屈您老这么有骨气了!”   霍柏衣在门口沉默半天,没吭声。   辛青气呼呼的,拉开微波炉,拿出里面热好的食物。   霍柏衣不回答,辛青自己又在门里嘟嘟囔囔起来。   “又没求你来,搞得好像自己多高尚多舍己为人一样,服了真的是,哪儿没治疗啊,我又不是非你不可,要我说,你现在转头去FL得了!反正你压根就不相信我,那个录音你tm死活都要怪在我头上,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气死我了……”   辛青嘟嘟囔囔骂了一堆,霍柏衣一直没吭声。   半天,门口窸窸窣窣了一阵,霍柏衣又敲了两下门,说:“布洛芬我放门口了。”   辛青愣了一下。   “听人说你头疼。”霍柏衣轻轻放下这样一句,“那我走了,记得吃点药。”   脚步声随之响起,门口的人没做多余停留,离开了。   站在那儿愣了很久,辛青走到门口去,拉开门。   一个小塑料袋放在门前,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三盒布洛芬。   滔天的愧疚感立即袭上来,轰地把他整个人都炸得皮开肉绽,让他站在那里,突然就非常不知所措起来。   ·   晚上十一点。   辛青房间的茶几上放着吃剩的东西,一盒打开了的布洛芬和一杯水。   他抱着自己的大萝卜抱枕,靠在床上,戴着头戴式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平静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当年那些破事儿。   他拿起手机,打开vx,通过了霍柏衣的好友申请。   然后在对话框里欲言又止半天,什么都没发出去。   霍柏衣也没给他发任何消息。   拿起手机又放下,辛青又靠着床仰着脑袋,放空了老半天。   又安静一会儿,辛青突然骂了一句,坐了起来,把耳机从脑袋上猛薅下来,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翟尹,一个语音拨了过去。   翟尹接的倒是快,上来就言简意赅一个字儿:“曰。”   辛青:“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翟尹:“不想。”   辛青:“你想。”   翟尹:“我不想。”   辛青:“我要说818。”   翟尹:“没兴趣,爬,挂了。”   辛青:“500块钱。”   翟尹:“……”   辛青:“一千。”   翟尹立刻开口:“哥,也不是为了什么钱,我就是好久没听故事了。兄弟有心事,我自当两肋插刀,听你诉说。如果跟我说了就能解你心头之苦,我愿意当这个倒霉蛋。”   辛青:“呵呵。”   翟尹:“等我,爷马上到。”   翟尹来得快,他就住在楼上。   辛青开门让他进来,拿了俩坐垫出来,俩人坐到了茶几边。   辛青给他倒了杯水,又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翟尹就说:“霍柏衣是吧。”   辛青瞪大眼,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傻,你俩一看就不对劲。”   翟尹又瞅了眼他桌子上摆着的布洛芬,说,“下午你没来,霍柏衣就去问教练怎么回事,教练说你回去睡觉了,他还一个劲儿问教练为什么。教练说你头疼以后,他就立刻拿手机查东西去了,我也不知道在查什么。”   “后来六点刚下训,他就跑出去了,七点又马上回来接着打了。我都没在食堂看见他,好像是没吃晚饭。我还寻思干嘛去了,原来是给你买药去了。”   辛青这下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六点到七点是队员的晚饭时间,霍柏衣是牺牲这段时间跑出去给他买药了。   就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找借口才说的头疼。   辛青内心五味杂陈,再一次叹了口气,低头用左手摩挲起了右手的虎口,轻轻说:“其实……”   翟尹:“停。”   “?”   刚开了个头就被叫停,辛青十分莫名其妙无法理解,抬头道:“停什么?”   “等会儿。”   翟尹拿着手机,火速点了几下,亮给了辛青看。   上面是vx的付款码。   “诚信交易,先付后听。”翟尹说,“不要担心,我其实视金钱为粪土,即使收了你的钱,我也是把兄弟情义放在第一位的。”   辛青:“?你他吗能不能先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狗东西。” 第10章   “vx收款:1000元。”   清脆的女声让翟尹百年难得一见地轻笑了一声。他心情颇好,确认了余额后,收起手机,道:“行了,你说吧。”   辛青抽抽嘴角,把刚付完钱的手机放到一边,在地上盘腿一坐,往后一靠,又深深叹了不知道第几口气,问他:“你有师父没有?”   “有过。”翟尹说,“我小白的时候随便拜的,教了我一段时间。后来我下克上了,他还挺高兴的,再后来他就因为要上班啥的退游了,现在都抱了个姑娘了,他结婚的时候我还去了一趟。”   话到此处,翟尹突然明白过味儿来了:“怎么,你是要告诉我,霍柏衣是你师父?”   辛青点点头。   翟尹倒没多意外,表情也无甚变化,只是拉长声音饶有趣味地“哦”了一声,好像觉得很有意思。   他不意外,辛青却难以置信住了,一下坐直了起来:“不是,你都不震惊的??”   “有什么可震惊的,料想过了。”   翟尹端起茶几上的一杯水,淡淡道,“你俩一看就有过什么,现在能把空气闹僵成这样,那肯定不是纠纷,是纠葛。”   “能有纠葛的,一共就那么几种。虽然咱这破游戏818挺多的,但是都有规律,没那么多路子。这几种里面,最容易出事儿的就是师徒了。”   辛青麻木住了。   辛青不说话了。翟尹喝了半杯子水都没听他吭声,转头过来,朝他一挑眉毛:“干什么,我哪儿说错了?”   “没。”辛青木木地说,“我就是突然发现,你怎么这么喜欢八卦。我都不知道你原来很爱看818的,你小子不是社交厌恶吗。”   “厌恶社交跟我喜欢看笑话看热闹冲突?”   好像还真不冲突。   辛青无言以对,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还是太不了解这个跟他同期进队的队友了。   “所以,到底怎么搞的。”翟尹说,“他一个治疗,你一个刺客,这怎么看专业都不对口,他怎么会收你的。”   “也没什么。”   辛青低头搓了搓脚腕,低着头嘟囔,“以前刚入游,不知道能打小怪升级,三十多级就在岩火崖那边被老头打得跟个傻逼一样,他看不下去,就把我给收了。”   翟尹评价:“好818的开头。”   辛青横了他一眼。   他的眼刀对其他队员很有威慑力,但是对翟尹不管用。   翟尹还举起水杯,要跟他干杯似的,把杯子往前一晃,补充:“很有其中一方始乱终弃退了游,另外一方苦等十年等不回来的虐恋情深的味道的818的开头。”   “滚一边去。”辛青说,“不是那样,比那复杂多了。”   翟尹:“你说。”   辛青往后一靠,抓过自己的大胡萝卜,揉搓了一把,继续嘟囔着低声说:“他在岩火崖收了我,之后就跟其他当师父的一样,给了我一堆东西,药水啊背包啊石头和武器还有药石什么的,又教我升级去打小怪,告诉我要下副本,打材料升级武器和身上的东西什么的。”   “他那时候是国内榜上第一的堕天使,叫去病,你有印象吧。”   翟尹说:“啊,我记得。那个白毛是吧,他还挺有名的。”   “对。”辛青说,“他是榜一,也愿意花时间教我带我,教我意识教我手法教我连招,还带我下副本给我打材料。他对我挺好的,我一开始意识手法都跟不上,他特别有耐心地跟我一遍一遍重复。我有的地方听不懂,他也没嫌我,一遍一遍教我,我在排位里坑了他,他也不说我,到哪儿去他都带着我。”   “我也争气,后来我也打上了榜,榜上排第七。”   说到这儿,辛青停了一下,顿了顿,才接着说:“我跟他双排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那个人其实是个老好人,就是嘴凶而已,他特别刀子嘴豆腐心的。而且等你犯了错,真该狠狠凶你的时候,他反倒不说话了。他其实也不凶的,他就是不会说软话而已。”   翟尹盯着他看了会儿,说:“你是不是很喜欢他来着。”   辛青笑了声,反问他:“你不喜欢自己师父?”   翟尹不说话了。   辛青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说起以前和霍柏衣的事,他总是爱叹气。   他说:“霍柏衣其实挺不容易的,我当他徒弟之后,第二个月就过年了。我那时候被他带满级了,武器啥的也毕业了,他一边教我意识一边带我打排位冲榜。我俩关系很好,他就问我过年是不是要出去走亲戚拜年。我说是啊,但是亲戚不多。”   “他就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几天之后,我就发现,一说过年他就不吭声,我就寻摸点儿什么出来了。我问他是不是回不了家,他才告诉我他过不了年。”   “他妈在他十岁的时候就带着他嫁到日本去了,那边只过一月一的正月,春节不过的。我说没事啊,过年的时候不是游戏地图里会放烟花吗,上游戏也能过年。”   “他说是,但是他还得上学,周围人也都不过春节,没氛围感。”   “我就知道了,他其实是想回这边过春节,但是回不来。我就问他我算不算你周围人,他说算,我说那你等着吧,我烦死你,我一个人就能给你当一大组春节氛围组。”   辛青突然乐了,说:“那之后我就天天跑去跟他嚷嚷,离春节还剩七天啦,还剩六天啦,还剩五天啦,除夕那天我还催他吃饺子,还出家门堆了个雪人给他拍照看,还给他拍视频放烟花,又跑到游戏里买了两个六块钱的烟花,等看游戏里的烟花的时候,我跑到他跟前去放给他看。”   “停。”   翟尹伸手打住,辛青转头看他。   翟尹有些无语:“虽然你的回忆很美好,但是很抱歉,你还是没说到重点上,你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哦,抱歉。”辛青说,“后来有一天,他带我单练的时候,突然跟我说,他有个朋友,想让他带着徒弟进他的公会。”   公会是玩家聚集的团体,算是一个大型战队。   公会有积分,许多玩法里都能获得公会积分,积分可以冲全服公会积分榜。在榜上的公会奖励丰厚,每个玩家能分到的资源都不少。   但能上去的公会都不是吃素的,个个都恐怖如斯。   “我当时在老师自己建的公会里。”辛青说,“我们俩对公会这玩意儿挺佛系的,他自己建的那个公会里就我们俩,每天混个低保,清清日常,就没事了。多的时间都是泡在排位场那边,公会的大活动都没空,也没精力去弄。”   “他那个朋友是在榜上的一个公会的会长,他说什么我老师这榜一角色流落在外混低保太暴殄天物了什么的,让他带着徒弟进那边,说不强制我们打公会活动,我们排位战力这么高,每天打排位都能给公会暴涨积分,在公会里呆着就行了。”   “什么也不强制做,大公会的福利还能拿到,我老师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他问我来,我也觉得挺好的,我们就收拾收拾东西,把原来的小公会解散,第二天就进那边去了。”   那也是五年前的事,辛青拜师之后没四个月的事。   现在想起来,很多细节他都记不得了,但大概的情况还记得。   辛青那年初二,学习很好,不过家里情况比较复杂,父母都不在身边,是跟着外婆生活的。   学校没有晚自习,辛青放学之后就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在学校门口买了份烤冷面,挂在车把上,回家去了。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手机一嗡,低头一看,霍柏衣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不过那时候,辛青只知道他ID叫去病。   辛青也不叫他去病,那时候辛青叫他老师。   霍柏衣在某企鹅长相的社交聊天APP上给他发消息。   这个人的昵称就暴露出本人平时的行事风格了。   你爬:刚给你拉公会了,这个群你加一下   你爬:我今晚有点事,不上线了,你要打排位就去找你那兄弟双排   你爬:明天别让我看到你又去要饭放炮,干点儿正事   要饭是《败落之源》上个月出的新的搞怪玩法,玩家通过做活动能拿到一个要饭的动作和道具,然后就能找个地方一跪,道具一摆,一个破碗往跟前一撂,旁边立一个“可怜可怜我吧”的破烂木牌子,跪下就能开始要饭。   真有过路人可怜你的话,也真的可以往你的碗里放俩碎石。   这游戏的钱叫源石,碎石就是钢镚儿。   辛青最喜欢犯见了,每次一有这东西他必冲。   霍柏衣说的另一个放炮,是上上上月过年时候的活动。   同样的,做完活动任务给烟花,没事儿就能拿出来放。   辛青也给冲了。   好几次霍柏衣一上线,辛青直接给他两脚边摆上烟花,嗖嗖给他放了俩二踢脚,夹道欢迎。   更有一次,副本打完了要分奖励,辛青直接把要饭的家伙事儿拿了出来,砰地一跪,现场求团长把奖励里的那个金光闪闪的石头让给自己,说他老师是堕天使,他真的需要这个东西给老师上供。   他的老师在旁边一脚把他踢出队伍,抡起法杖,一套连招把他呼了出去,在语音里怒骂他是个死兔崽子,让他滚出师门去,这辈子不要再来见自己。   辛青想着,噗嗤乐出了声来,两旁行人目光怪异地瞧了他一眼。   爬了:我乐意   爬了:师父再见,我去跟兄弟一起要饭   霍柏衣很快回了他。   你爬:叫老师   你爬:真他吗是我活爹,你等我上线的,我把你要饭那碗都给你干碎了拌水泥吃   爬了:好嘞   爬了:我上线给您买水泥去   你爬:?给爷爬,操,我看你像水泥   爬了:好嘞,在爬了师父   你爬:……   你爬:老师   你爬:让你叫老师,你听不懂是吧?你真是我活爹,我明天我非把你绑起来,拿个电钻给你做口腔矫正手术   辛青笑得想死。   跟霍柏衣当了四个月师徒,辛青已经完全接受了霍柏衣说句话必须夹枪带棒的语言行为模式。   毕竟霍柏衣这人只是嘴上凶。跟了他的第二天,辛青就见识了这人的刀子嘴豆腐心。   他一边嘴辛青是个二臂小白,一边噼里啪啦地扔给了他一堆资源。   又过一个小时以后,霍柏衣一边嘴辛青连个怪都不知道打,是不是吃饭都不知道张嘴?一边又领他到了个六十级小怪聚集地,手一挥死了一堆,请辛青不动一根手指地吃了整整三级的经验。   过了几天,辛青就看透了。   这人就是嘴凶,傲娇,不爱说软话。   这种人,逗起来最有意思了。   辛青就爱跟他犯见,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听霍柏衣被他气到然后嘴他。   他回到家,加了公会群。辛青毕竟是全服榜上有名的第七执行者刺客,一进去牌面就很大,一堆人夹道欢迎。   他跟里面的人一边聊一边把烤冷面吃完,去写了作业。   作业写完,外婆又招呼他吃饭去。   辛青出去扒拉了几口饭,回来洗了个澡,跟外婆聊了会儿天说了晚安以后,跑到房间开了电脑,爬上线了。   霍柏衣不在线,他上公会去看了一眼。公会是榜上第四十七的大公会,人多,现在正在打野外的大BOSS。   野外的BOSS谁都会去打。不过与其说是打,“抢”倒更适合这个过程。   因为这东西谁打到最后一口血就是谁家的,也因此,打起来的时候那可真是水深火热,又得打BOSS又得盯着别人,场面相当热闹。   辛青给自己另一个兄弟发了信息,问他要不要打排位。   对方说要去洗澡,上号还得一会儿。   闲着也是闲着,辛青就拿着手机扫了眼企鹅,又去语音软件里旁听了一下他们打BOSS。   《败落之源》有个专门的语音软件,专门为玩家连麦制作的,公会和玩家自己组固排都能开固定和专属的房间。   辛青跳进公会的大房里,里面有个标了“十点野外”的小房。   辛青跳进去偷听了一手。有个声音很粗的男生在声音很洪亮地指挥人走位和放技能,说得很清楚很在理,把逻辑也盘得明明白白。   辛青看了眼用户名,这人叫青霜。   辛青听了会儿,歪歪脑袋想,盘得还是没有他老师明白。   还是他老师去病最牛逼。   没一会儿,辛青自己的兄弟也发消息来了,让他拉语音。   辛青退出语音,去企鹅开了语音电话,跟兄弟打双排去了。   第二天周五,晚上放学回来,霍柏衣给他发消息说晚上可以双排,时间辛青定,霍柏衣一晚上都很闲,几点都行。   霍柏衣一向挺闲,不知道为什么。   辛青赶紧火急火燎跑回家来,帮着外婆把饭做好,吃好晚饭又刷了碗后,立刻钻进房间开了电脑。   一看,霍柏衣在线,并且显示组队中。   ?这是在跟谁组队。   辛青拿起手机给霍柏衣发消息,问他现在可不可以排位,霍柏衣叫他等等。   辛青撇撇嘴,打开语音软件,一看,霍柏衣不在他俩的语音房间里,反倒显示在别的房间里聊语音。   辛青有点不太开心,点他看了一下,居然在那个公会的一个房间里。   辛青想了想,跟着摸了过去。   那是个小房间,没上锁,里面就俩人,一个是霍柏衣,另一个是那个公会会长,叫煤炭。   一进去,辛青就听到煤炭说话。   “反正你愿意跟你徒弟玩就跟你徒弟玩呗,我不强求,也不是不让你跟他玩,我知道你喜欢他。我就是想你这个实力,顺便带带公会其他人多好呢。双排也是打五排也是打,你徒弟也挺强的,让他也跟着带带公会里其他人,不是也方便我冲榜吗。”   霍柏衣说:“不要。”   煤炭不解:“为啥不要啊?”   “没时间。”   “你拉倒吧,你那高中都不留什么作业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霍柏衣啧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欠儿,听不出来我不想带?”   煤炭哈哈笑了一声,说:“别这样嘛,那这事儿就算了,我还有另一件事,就是你这么强,你想不想多带几个徒弟?我想让我公会整体水平往上提提,我觉得我家进步空间很大啊!你看我副会的那个堕天使咋样啊?”   霍柏衣:“菜,且蠢。”   “哎,你再看看嘛,我觉得挺好的。”   “看过了,刚刚她跟别人打三黑我去观战了。”霍柏衣说,“如果你认为一个扯着队友一不小心冲进魔女大招范围,拉着一家老小全去死了事后还哎哟哎哟朝对面撒娇,抱怨对面下手太狠,并且用颜文字卖萌的堕天使不算又菜又蠢的话,我真心建议你打开手机,打开导航,去最近的一家医院挂个脑科,看看你的小脑是不是吃了APTX4869。”   煤炭和辛青都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辛青没忍住,笑出声了。   他麦克风是闭麦的,霍柏衣没听见,又接着说:“我也不是歧视女性,我是平等地歧视每一个又装又蠢并且菜还有理的彩笔,不论男女。”   “挺……挺有你的风格的。”煤炭说,“可是我真挺想让你教一个的,主要是他们听说我认识你,好多都想拜你为师跟你混熟啊,更重要的是你已经教出来一个前十的萌新了,他都前十了,出师也没问题了吧!你再教一个吗!你就看在我跟你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啊啊啊啊老霍!我求你了!!你就算只教出来一个我这公会分也能更高!求你了!一个就行!”   霍柏衣被他缠得无语,沉默几秒后,他终于叹了口气,说:“行,你硬要让我教一个的话,把副会的那个荞麦给我。”   “麦子?”煤炭愣道,“可是麦子是魔女啊,你一个治疗能教输出吗?”   “你眼瞎了是吧,你看看执行者Ⅱ全服榜第七那个是谁教的。”霍柏衣说,“全游十七个职业,我全都能教。” 第11章   煤炭应着好,说:“也行,那你就把麦子收走,好好教她。”   霍柏衣说:“我提前告诉你,让我教是可以教,但是上限怎么样,得看自己,不是我动手教一教就一定国服前十。有野那是自己有本事,我只侧面给了点儿辅助而已,修行要看个人。”   辛青这个时候不叫不也,取的ID叫有野。   煤炭再次应声说好,说自己知道的。   霍柏衣搓了一把键盘,语音里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嘴上又问:“你还有别的事儿没有?我得走了,我家小孩等我双排呢。”   煤炭说:“没啥了,对了,你啥时候回国啊?”   “早呢。”霍柏衣说。   煤炭说:“我知道你刚开学,你这次放暑假回来不?”   霍柏衣说:“悬,我妈不乐意让我回去。”   “你就说你回家看你姥姥呗。”煤炭说,“你都两三年没回来过了,你前两年不还说想吃竹筒粽子吗,快回来吃口呗。”   “能回去早回去了。”霍柏衣说,“别管我了,你还有别的事儿没有?”   “没了。”煤炭砸吧了一下嘴,随口道,“几点了?”   “十点十分。”霍柏衣说,“哦,九点十分。”   他有一个小时的时差。   煤炭“我操”了一声:“野外开团了!我操怎么没人叫我!!……哎!老青给我打了八个语音电话!我咋没听到我靠!我走了老霍!我一会儿让麦子加你!”   煤炭骂骂咧咧地退出房间,上线去了。   霍柏衣没做声,煤炭走后,他就在语音房里沉默了下来。   辛青听到他在语音里倒腾了一会儿,还咳嗽了一声,窸窸窣窣好一阵响。   之后,霍柏衣突然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   霍柏衣错愕开口:“不是,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辛青开麦,老实交代道:“他说让你跟我带人五排的时候?”   霍柏衣沉默了会儿:“什么时候还学会听墙角了。”   辛青乐了两声,说:“谁让你答应跟我双排,结果跟别人组队去了,你这不是始乱终弃吗。”   “少乱用成语。”   辛青哼哼唧唧乐,又问他:“哎,你真的要收新徒弟啊?”   “嗯。”霍柏衣道,“你不高兴?”   “没啊!”辛青大方道,“我也觉得你该多收两个,你这么牛逼的人物,只教我一个也太浪费了!而且你只收过我一个,你以后要是多收几个,那不都得管我叫大师兄啊!我是老大啊!想想我都爽死了!”   辛青说了一堆,霍柏衣一直没吭声。   辛青自己叭叭了有小半分钟才发觉气氛不对,讪讪闭了嘴,沉默地察言观色了几秒,试探着问:“怎么,你不乐意啊,你不开心?”   霍柏衣声音低低:“没有。”   辛青:“为啥不开心啊?”   霍柏衣:“我都说了没有了。”   辛青说:“你拉倒吧,你开不开心那不是你说的话算的,你那语气说了才算。”   霍柏衣不吭声了。   辛青说:“你为啥不开心啊?”   霍柏衣没搭理他这茬,跨过了这段,道:“上号,打排位。”   “哦。”辛青说,“你为啥不开心啊?”   霍柏衣不想理他:“闭嘴,跳过这个话题。”   “哦。”辛青说,“你是不是不想收徒弟啊?”   霍柏衣沉默了会儿,“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辛青一边把他拉进队伍里一边纳闷:“你怎么会不想收徒弟啊,我看你当时收我的时候不是挺积极的。”   “你跟别人不一样。”霍柏衣说。   一句话把辛青干哑巴了。   辛青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沉默了下来。   霍柏衣也不明原因地沉默了。   一时间,语音里都没人吭声了。   过了会儿,游戏界面里,霍柏衣跳进了辛青的队伍面板里,从远方传送了过来,跟神仙似的从辛青脑袋顶上飘飘而落。   霍柏衣操纵角色在他跟前转悠了两圈,又在语音里说:“别在这儿语音了,回我跟你自己的房间去。”   “哦哦,行。”   辛青退出这个公会的语音房间,听话地回到了他跟霍柏衣自己的语音房间里。   半分钟后,霍柏衣跟着进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赶紧排队去。”   辛青滚去排队了。   后面的事情倒是都很平常,霍柏衣晚上就加了那个叫荞麦的魔女,把三个人一起拉了个群聊。   霍柏衣一直不改群名,三个人的企鹅名字一直在上面排列着。   他不改,荞麦也不敢改,没动过。   辛青倒是不怕他,过了两天看霍柏衣一直不改,直接上去自作主张改了个“败源练习生3h后即刻出道”。   然后毫不意外地被霍柏衣拎出来呲哒了一顿。   荞麦也加了他的好友,企鹅和游戏里都加了。辛青爬上线去看了,荞麦是国服榜上第196的魔女。   荞麦拜了霍柏衣当师父,霍柏衣的精力就不可控地从辛青身上走了一些,两个人双排的时间少了很多。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辛青每每跳进语音,都听到霍柏衣在教荞麦。   他对谁都挺有耐心,教荞麦的样子和教辛青时一样。   辛青倒是无所谓,要是一进去就听到他俩在进行师徒间友好的交流,就等霍柏衣说完一小段之后,找个间隙开口问他今晚要不要三排,不排的话他就去找自己兄弟。   霍柏衣每次都会诡异地沉默半分钟左右,才开口回答他。   辛青那个时候是完全没觉察出来任何不对的,他一向对这种事情很迟钝。   后面的事情,辛青有些忘记了。   他只记得一个大概——后面是很长的一段还算和谐的时光。   荞麦因为还要打公会活动,不是很经常跟他俩排位,但时不时地会一起三排。   她个性有些内向,不太爱说话,但是练技术的事儿上确实很上心。   另一方面,辛青跟霍柏衣无论怎么说都是进了人家的公会,彻底对公会的事置身事外是做不到的。再加上霍柏衣还被人家塞了一个公会骨干做徒弟,那更是不行了。   荞麦不爱说话,但在公会里很有人望,经常有人摸着房间过来找她,看到霍柏衣也要搭两句话。一来二去的,就算霍柏衣自己拒人千里之外,也免不得跟一大群人混熟了。   他不想打公会活动,但是人家打公会活动的架少不了荞麦,总是有人摸进他们房间里找人,会长再跑过来吹吹耳边风,就终于有一天,霍柏衣拉着辛青站到了公会活动的野外,跟他们一起打公会大混战。   辛青站在一群因为多了两个国服榜前十的队友而哼哼哈嘿地兴奋成一片猩猩的队友之间,看着所有人上蹿下跳欢呼雀跃,甚至脚边多了俩要饭的跟他犯见,突然有点明白过味来了。   他说:“老师,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那个叫煤炭的朋友,就是为了让你跟着来打野外跟着打活动才非要给你介绍徒弟的。”   霍柏衣说:“很有可能。”   辛青说:“你不会刚刚才意识到吧?”   霍柏衣一个字:“爬。”   辛青就明白了,他真的刚刚才意识到。   “要我说,就是你这人太好懂了。”辛青语重心长,“跟你打交道不出两天,就能参透你那个脾气跟心眼和你嘴上说的话完全成反比的事实。”   霍柏衣:“你再不闭嘴信不信我一脚给你踹到你家楼下施工地的水泥地里。”   辛青:“我不信。”   霍柏衣:“……”   煤炭跑了过来,满面红光地拉着霍柏衣哈哈大笑,游戏角色也洋洋得意地搂住他,往前一指,指向那一大片荒郊野岭的野外,说:“你看,风景多好!”   霍柏衣冷冷道:“你想试试奶爹过肩摔的滋味儿吗?”   煤炭也根本没把他的威胁当个事儿,还是哈哈大笑,说:“哎,你肯定也感觉出来了,我其实就是为了让你跟我们拉近距离才给你个徒弟的!怎么样!我这招是不是很绝!”   “爬。”霍柏衣说。   “哎,别这样嘛。要我说你这人也是怪,好好一个团体游戏你非玩成个孤狼,那多不好!”   “我觉得你这样更不好。”霍柏衣说,“就打个游戏,你非要搞这些心机手段?你跑这儿演权谋剧来了?你想让我一起打活动不能直说?”   “你这话就不对了啊,你自己想想,我没跟你直说过吗?我少说也跟你商量过三次了吧,你哪次答应我了?你那出了名的不愿意搞公会谁不知道,再说你扪心自问啊,你那硬脾气也不吃这招啊!我这不是没办法,才派了个姑娘过来让她用爱感化你嘛!哎,我本来想派那个堕天使的,你是不知道啊,她最会了!谁知道你这老古板居然不要,浪费我的筹谋啊!”   煤炭说完就乐,霍柏衣啧了一声。   他一啧,煤炭就收敛了几分,不乐了,抹了抹嘴,又问他:“怎么样,有没有爱上我们麦子?有没有想回到正道来啊?”   “闭嘴!”   霍柏衣突然急了。   辛青莫名其妙,不太懂他俩在说啥,也不知道霍柏衣在紧张什么。   空气有一瞬间都跟着紧张起来了,尴尬到直降冰点。   煤炭又哈哈笑了两声,不再说了,转头招呼起公会的人,组织野外活动去了。   霍柏衣嘟嘟囔囔骂了句人,辛青没听清,问他:“什么?”   霍柏衣立刻说:“没什么。”   辛青哦了一声,问他:“什么叫正道啊,你不会是个不良少年吧?”   “……对,就当是这样吧。”   “啊?”   辛青莫名,霍柏衣却道:“别再说这个了,我不想说。”   他语气不太好,听起来想杀人。   辛青不好再问,只好说:“哦,好吧。” 第12章   话到此处,翟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他说:“这公会不是还挺好的吗。”   “暂时而已。”   辛青坐直起来,道,“那个公会其实一开始就不对劲,但我没意识到,他也没意识到。”   “我们俩大概在那个公会里呆了小半年吧,期间这公会还算可以。公会人多,打起游戏来还算有意思,就是榜上的公会特别注重排名,很有功利性,boss没抢到或者输了,怨气就特别重。”   “后来年底的时候版本更新了,等级上限提高了,我老师第一天下副本,就运气很好地给我打了一把新金武出来。”   “那把金武娇气得很,要一堆新地图的材料。我那时候没满新的等级,武器不能拿,他就先替我收着了,又为了把那把刀养满级,帮我去下海打升级材料。后来他一边给我打,一边发现要给我的东西太多,包里容量不够了,就让一个副会给他开了权限,开了公会里的一个小仓库,把东西都放了进去。”   “他挺疼我的,后来不只是那把金武的材料,有什么给我的好东西都放到那个仓库里,让我想要了就自己去拿。他还给仓库上了锁,密码只有他自己和我知道。”   “他天天给我打东西,东西就越积越多,那个会长就眼馋了,问他能不能把锁打开,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公会都是一家人,都共享一下,副会也有执行者需要呢。”   “我老师不干,说他平时下副本打出来的不是堕天使和执行者的东西都上交公共仓库了,公粮交得也不少,就给我留这么点东西他都要拿,说他是不是脑袋让驴给踢了,眼睛都给踢充血了。”   “会长就也不干了,说他俩关系这么铁,还收留他进公会这么久,他倒好,根本没把公会当家,没把大家当家里人,还给徒弟吃独食。再说那荞麦也是他徒弟,怎么不见他去特地打一打魔女的东西。”   辛青冷笑了一声,说,“可是荞麦自从我老师开始带我参加公会活动以后就没有私底下找过他,后来慢慢关系就没那么热了,还解绑了师徒关系,群聊也解散了。”   翟尹懂了:“一开始就是被会长吩咐去拉近关系,好让他带着你一块去打公会活动的是吧。”   “是。”辛青说,“后来他们就在群里吵了一架,老师就说会长要是再不满意,就立刻领着我退会。”   “会长也不服软,他俩就开始冷战,互相不搭理,我们也再没去参加公会的活动,我老师不让我去。”   “我觉得挺奇怪,毕竟是他和会长的事,和公会和其他人都没关系,干嘛要这样。”   “我那时候又深想了想,真的挺奇怪他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搞公会活动,那几个月来公会的人对我们很热络,但他就跟块打死都不融化的冰似的,怎么拉拢他都没反应,每天就跟个机器人似的上线,指挥,打完就走,谁吹他他都不带变一下脸。”   “我就去跟他说了,他就告诉我,他不喜欢别人带着目的接近他。”   “他说,那个会长一开始拉他进公会,说是因为好几年的交情,看他公会太小,想让他进来占个名分,每周多白嫖点资源,可结果一开始就是因为看中他实力和排名,想让他来带着公会冲榜的。”   “一开始说他什么都不用干,可一进去就让他带公会人冲排位,不答应就搞心机搞手段给他塞徒弟,让他被迫和其他人熟起来,就连那个真用心栽培了小两个月的徒弟在帮会长达到目的以后,也直接就走了,一句谢谢都没和他说过,招呼也没打。”   “他说他不喜欢被人算计。他是打游戏的时候心脏,喜欢那种游戏里打架的时候为了输赢而算计,算计中了之后让肾上腺素直接飙升的感觉,但他很讨厌在情分的事情上算计。也不是讨厌了,我感觉他特别恨这种事儿。”   翟尹问:“那为什么不走?刚进去的时候那会长不是就已经暴露嘴脸了吗,当天就让他带人冲排位啊。我看霍柏衣他也不傻,他应该能马上就明白过来的。”   “那傻子心软。”辛青说,“我也问过他,他说那个会长是他小时候的邻居,直到他妈带着他出国之前,都是一起上下学的同学。”   “他说以前他亲生父母闹离婚的时候吵得特别厉害,有一次那俩人吵上头了,闹到了派出所去,谁都不去学校接他,他那年才六岁。还是会长听了之后拿着雨伞冲回学校,把他领回自己家的,还说以后你爸妈吵架了,尽管往我家来,我肯定永远给你开着门。”   “他是不傻,他肯定一开始就感觉出不对劲了,但他总念旧情。”辛青叹气,说,“他在国内没多少认识的人了,总想留着一个是一个。”   哪怕对方物是人非的味儿都已经冲出屏幕了,他也不愿意信。   “后来呢。”翟尹问他,“他肯定带着你从那个公会跑了吧?”   “他没带着我跑。”   辛青顿了顿,说,“也不是扔下我自己跑了,后来出事了。”   霍柏衣和会长煤炭冷战了将近半个多月,后来迎来了第二年的新年。   或许是眼瞅着要过年了,看着公会里还因为他俩冷战的事儿气氛怪怪的,不好组织春节活动;又或许是因为月度结算公会积分的时候他发现没了霍柏衣和辛青参加活动,榜上位置就往下滑了好大一截——又或许是两种都有,总而言之,煤炭来道歉了。   但他没摆在明面上道歉,有天辛青和霍柏衣双排的时候,他突然跳进语音房间里,问霍柏衣“春节有没有空”。   霍柏衣没搭理他。   煤炭吃了个冷场子,也没在乎,说:“对了,之前你说不交的那个仓库,我想过了,不想交就挪到最后一个得了,省得搁在前排,别人看见了眼红,再闹到我这儿,我也不好做人。公会人那么多,总有人眼睛会滴血的,你要是不乐意交,就自己藏好了,我回头再给你多上两把锁。”   这就算是变相的道歉加上承认自己错了。   霍柏衣这脾气,必定被他说得浑身不自在,嗯了一声,接了一句:“我春节有空。”   “有空那就上来看烟花呗,听说去年就你跟你徒弟俩人过的,多清凉啊,今年你上来跟全公会的一起过。你看活动界面没有?今年新开了个宴会趴……”   “你等会儿,双排呢。”霍柏衣说,“我有大招了。”   “哦。”   辛青也没怎么听会长叭叭,他跟霍柏衣正在十八狱里水深火热。   霍柏衣安排他:“我一会把那个t甩出去,你把神女收了。”   “知道了。”辛青说。   搓了一分钟的键盘结束最后的战斗后,霍柏衣在语音里松了口气。   麦里传来他按了一圈手指关节咔吧咔吧响的声音。   他问:“你刚说什么?公会宴会?我是看见了,说是春节晚上是不是。”   “是啊,除夕晚上毕竟都得陪家里人吃年夜饭,所以春节晚上上游戏过活动。”煤炭砸吧砸吧嘴,说,“除夕你妈不是也会做年夜饭吗。”   霍柏衣:“嗯。”   “那你春节来不来我这儿啊?”   霍柏衣没回答,反倒问了句:“你有没有时间?”   煤炭愣了:“啊?我?我肯定有时间啊,我是会……”   “没问你。”霍柏衣说,“问你呢,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辛青还在打开个人面板查武器损耗度,他快一个礼拜没修过自己的弯刀了。   突如其来被cue了一嘴,辛青也愣了一下:“啊?什么?”   霍柏衣很有耐心地简短重复:“春节晚上,有没有空。”   “有啊,春节晚上嘛,我闲得要死。”辛青乐着说,“你社恐啊,没我陪着去你不敢参加宴会啊?”   霍柏衣:“滚。”   辛青:“哎好嘞。”   辛青滚了,直接闭麦,又去看自己身上的东西有多少需要修的。   他是一个很有素养的小兔崽子,霍柏衣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他从来不插嘴。   霍柏衣跟煤炭说:“那我就带他去。”   “行。”煤炭乐了,“你一定要来啊,我准备了个好东西给你,算是我给你道个歉。”   “倒也不必。”   霍柏衣有点不自在,声音发闷地说,“别那么正式,又不是没吵过架。”   “哎,这怎么算吵架呢。”煤炭意味深长地笑了,“你真的一定得来,我辛苦筹谋好久呢,我妈都帮我出主意了。”   煤炭说完就走了。   辛青点着自己的个人面板,翻腾背包里的东西,随口在麦里说:“我咋觉得他没安好心眼子呢?”   霍柏衣没说话。   沉默挺久,他说:“我下了。”辛青说:“你不打啦?”   “嗯。”   “好吧。”辛青说,“那我找我兄弟双排去了。”   “嗯。”   霍柏衣下了。   过了几天,到了春节,春节晚上的时候,辛青从家庭聚餐的饭桌上找了借口溜回房间,如约爬上游戏,爬进公会的语音房间。   里面已经热闹得不行了,所有人叽叽喳喳地,在数还差几个人。   《败落之源》推出的春节活动里,有一张新的春节限定版公会地图。   地图是夜景,满天都是星星,地上一个巨大的老树枝繁叶茂,旁边摆一张大桌子,上面摆了一堆吃的。一旁还有秋千、火炉、雪地。   雪地上能自己堆雪人,旁边还有个空地上摆了一堆烟花,都能操纵角色去互动。   辛青爬进语音,顺着活动界面前往进去的时候,霍柏衣已经在那里挂着机等他很久了。   那个黑袍子漂亮银毛站在巨大的老树另一边,很沉默地看着天上的烟花。   烟花都是公会成员放的。   霍柏衣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跟只孤狼似的,不知道为啥。   辛青跑过去,语音里喊了他一声,问他为啥在这里挂机,不去放个烟花。   霍柏衣刚要开口,辛青都听到他吸气的声儿了,偏偏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煤炭,很大声地说:“哎呀,你师父你还不了解吗,天天可自闭了,就喜欢自己呆着,你让他一个人静静得了,走走走,跟我们放烟花去!”   都没容辛青说话,旁边又插进来一个人,也帮腔说:“就是,你师父多不近人情啊,你这方面可不能跟他学,走走走放烟花去!”   “不是,我……”   “快来吧!”煤炭压低声音说,“你傻啊,能是我们叫你来的吗?涂谷对你有兴趣好久了,快快,别让女朋友跑了!”   “??不是,这什么时候……”   “走啦走啦!”   辛青都没反应过来,有个堕天使就在地图里对他用了技能,一下子把他给扯过去了。   辛青又听到霍柏衣在麦里猛地一吸气,但什么都没说。   他还看到霍柏衣从树后面走出来了,但没走两步就又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不动了。   都是堕天使,霍柏衣却什么都没有做出来。   那个时候,那个地点,那所有的一切气氛都很怪,但辛青又说不出哪儿怪来。   跟总不爱在公会里吭声的霍柏衣不一样,辛青平常闲着没事儿就爱水群,小一年的活动打下来,跟公会里的人也很熟。   他又是个闹腾的,自然在公会里吃得开。   他跟其他几个公会骨干站在空地里放烟花,听他们瞎闹。   有人跟他说:“哎有野,你多好一人啊,平常跟我们打活动也挺好的,怎么你师父说不让你打你就不打了,你怎么那么听你师父的话啊?”   辛青莫名其妙:“那不废话吗,那是我老师啊?”   “?老师?为什么叫老师,不是都叫师父吗?”   “他让我叫他老师啊。”辛青说,“他让我叫我就叫呗,他就喜欢跟别人不一样。”   “……牛逼,随便吧,”这人说,“你也别太听他的话了。”   另一个人跟腔:“就是,说不让你跟我们打活动你就不打了,哪儿有老师这样的。”   “对对对,就好像那个不让女朋友跟别的男人距离太近的傻逼男人一样。”   此话一出,大伙都乐开了。   辛青听得浑身不适,拍桌子想骂,想了想又不合适,好说歹说今天是春节,不好骂人。   他就撇了撇嘴,站了起来,说:“你们自己放烟花吧,我走了。”   “走啥啊?又去找你师父啊?”有个人说,“你可早点儿断奶吧,别是个妈宝男吧你。别离你师父太近了,这游戏里,有的是人瞒着事儿呢。”   周围一群人跟着意味深长地点头。   又有一人兴趣颇深地在原地做了个思考的摸下巴动作,在语音里笑出了声:“有的人呐,真不能深说,说不定看着这宴会,脑子想的是开yin趴。”   “哈???”   辛青越听越莫名其妙,正要控制不住地发作一些出来时,会长煤炭在麦里清了清嗓子。   “好了啊,到时间了,晚上零点了!”   他站在中场c位,发表了一番非常领导的感言,什么“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什么“这一年里相信大家的技术都比前年有了很大长进”,什么“相信明年我们一定能更加牛逼,争取早日打下全服榜一的江山”。   辛青听得很不爽,主要是刚刚围着他的几个公会成员说的话让他很不爽。   他一边把会长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边恨恨地盯着自己周围的几个角色,心说真他吗是几个脑残,他老师人还在麦里呢,都听着呢,也敢在人家面前说人坏话。   那可是榜上第一的堕天使,过两天就有你们好受的。   埋复活和出生点杀你们去!   杀到不敢上线!   辛青一边下定决心,一边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海苔小零食,狠狠咬住、咀嚼、然后吃掉,好像手里的海苔就是这几个光明正大说霍柏衣坏话的人一样。   吃了几口,他冷静了下来,又想,是不是会长又在搞幺蛾子,这些人说的这些话就是故意给霍柏衣听的?   就是想让他别把辛青圈那么严,放孩子自由,给他们公会打架来?   妈的滚啊,他辛青就是乐意跟在霍柏衣屁股后面走,他有一万个好兄弟也比不过霍柏衣朝他一挥手。   他是霍柏衣的狗!!   辛青在心中怒号,把自己整得热血澎湃感天动地,直觉得霍柏衣有他这么个徒弟真他吗三生有幸,祖坟冒烟,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正想着,会长突然说:“老霍呢,老霍来了吧?”   辛青回过了神来。   他知道会长在说霍柏衣。他那个时候不知道霍柏衣真名,但知道他姓霍。   “来了。”   霍柏衣终于在麦里开口了。   辛青看向去病的方向,黑袍子的堕天使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   “来了来了,快来快来,来站c位!”   会长很热情地招呼他,把他招呼了上来。   煤炭站在去病旁边,那是个魔人,看起来五大三粗的,跟旁边又瘦又高的堕天使一比,对比感有一些好笑。   煤炭没在意,爽朗开口:“哎,说一下啊!可能大伙有的都知道了,老霍是我竹马,我俩小时候就认识了,小时候那关系是非常的好啊。不过呢,我俩前段时间吵了一架,也是让大家看笑话了!”   “今天呢,我在这里再一次,郑重地给老霍道个歉!我承认,我说错话啦!今天,我要在这里对他说一句——”   说罢,煤炭突然冷笑一声,话锋一转,竟然对着霍柏衣就来了一句:   “你这个傻逼。”   此话一出,原本还窸窸窣窣有些动静的麦里一片死寂。   辛青也愣住了。   “你也好意思说我眼红你,你谁啊?”煤炭说,“我眼红你?你个脑子不正常的同性恋?我还没说你暗恋自己男徒弟呢。”   辛青脑子一嗡。 第13章   场面安静如坟。   不久,嘘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许多人都开始在语音里大肆嘲笑他,和会长一起笑他是个恶心同性恋。   辛青才回过神来。   他依然很震惊,但他不允许有人当着他的面这么羞辱他的老师。   他朝煤炭嚷嚷起来:“不是,你有病吧!关你什么事,大过年的你脑子仁让你妈买的鱼当鱼食吃了是吧!?”   他很大声了,但是公会人多势众,在嘘声的人海里,他这几句嚷嚷过于微不足道,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他又提高分贝喊了几声,都喊不过人。   那些人还继续高声地阴阳怪气起来。   “同性恋啊,这么恶心啊!”   “这不纯精神病嘛,你跟没跟你妈说过你喜欢男人啊?你去医院看过没有啊?”   “好恶心哦,他不会是因为有什么毛病才喜欢男的吧?”   话是越说越难听了,辛青快被活活气晕过去。   他的震惊全被愤怒吃了,一拍桌子就开始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可仍然无济于事。他一开口,人群的声音就提高分贝,好像是有意挡住他的声音似的。   辛青气得想掀桌子,正骂得脸红脖子粗,门被人给敲了。   辛青转过头,他小姨站在门口。辛青回过神,有些尴尬地拉下耳机:“怎么了?”   “还我怎么了,我是来问你怎么了的。”他小姨说,“大过年的,你打游戏就打游戏,怎么还骂人呢?怎么了?有人在游戏里骂你?”   “呃……”   辛青抿抿嘴,眼睛往电脑和屏幕上不自在地瞟了几眼,手在裤子侧边上搓了两下,说:“没事没事,没有的,什么事都没有。”   小姨不太信他,抻长脖子往屏幕上看了看,只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还算和谐的一个公会地图界面。   辛青心虚,往前走了两步,挡住了屏幕。   但他小姨已经看到了,只是游戏上看着真没有什么,她也就作罢了,说:“好好的别骂人,啊,这过春节的,大伙都聚在一起呢,你妈今儿说不定也回来了,别让她看到你骂人。”   “呃,好。”辛青讪讪,“我知道了。”   小姨关上了门,走了。   辛青有些犹犹豫豫地低头摩挲了一下耳机,戴了回去,坐回到电脑跟前。   公会地图里,所有人都还在吵闹,哈哈大笑,冷嘲热讽。   辛青去看中心的地方,去病的身影已经没了。   霍柏衣走了。   辛青又拿起手机来,看语音房间里。   霍柏衣也走了。   有种窒息感忽然慢慢涌上来,辛青的大脑逐渐变得一片空白,耳边轰鸣作响,公会里所有人的大笑声窃笑声和嘲笑声都像电钻一样,几乎要把他活活钻开。   那些刺耳的声音仍然绵绵不绝。   “让人说中跑了吧!”   “他该不会是其实不喜欢他徒弟,是对会长有意思的,结果让人戳穿了就赶紧跑了?”   “哎哟哈哈哈哈哈,不会要有心理阴影了?”   “好害怕啊,我不会参与网暴了吧?”   辛青猛地一踹桌子,啪地一拍而起,又嘟嘟囔囔骂了一堆亲娘。   他在房间里揉着脑袋,转悠着骂了一圈,最后坐了回去,退出了公会地图,点开好友列表,看见霍柏衣已经在游戏里下了线。   辛青又点开聊天软件去看,霍柏衣还在线。他赶紧给他发消息,消息气泡前面却多了个红色感叹号。   霍柏衣把他删了。   辛青一下子懵在那儿了。   时至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时候的心情。   像有块儿石头狠狠砸在脑袋上,他回头去找那块石头算账,一拳下去却发现这把他砸得头破血流的东西是块儿棉花,满腔怒火和不平全都没处发泄了。   辛青忍不下去,跑到公会群里去找霍柏衣,结果霍柏衣把公会群也退了。   辛青终于憋不住破口大骂,把他们所有人全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也愤愤退了公会群。   他又点开游戏,还想把游戏公会也给退了。   可临点退出的时候,有一条提示蹦了出来。   【公会仓库中还有归属人为“有野”的物品未被收纳。如若退出,所有物品将归为公会会长所有,是否确认退出?】   辛青无言了。   他所有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吃了哑炮,全都散了。   恍恍惚惚地,他有些明白过味儿来了。   僵在电脑前半晌,他最终没下这个死手,点了两下“取消”,退出了游戏。   之后的几天,霍柏衣人间蒸发了。   辛青好几天没怎么睡觉,他失眠了。   这期间,公会的人也有好几个来私聊找他。   和对付霍柏衣一样,这些人来跟他阴阳怪气,或者根本不拐弯抹角地直接辱骂。   他们说他怎么这么不要脸皮,他们好心帮他看清霍柏衣的真面目,他却这么骂他们。   他们说既然都骂成这样了怎么还不退公会,真是小看了同性恋厚脸皮的程度。   他们说他是白眼狼,又说他原来跟他师父是双向奔赴,两个都是脑子不正常精神有问题的同性恋,还真是碧池配狗天长地久。   什么难听骂什么,还有好多人来祝他俩早日得病。   辛青那还是第一次这么直面人的恶意,一连好几天都彻夜难眠。   他想给霍柏衣发消息,可霍柏衣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连游戏上都把他给拉黑了,辛青是第二天上游戏的时候发现的。   辛青不太明白。   他真的不太明白,就为了那么些材料和一把弯刀,这些人居然能疯魔到这个地步。   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事态下,霍柏衣会选择消失。   辛青睡不着觉,他和霍柏衣的事情也被添油加醋扭曲事实地做成了818发在了贴吧,一夜之间火遍全游。   他兄弟——那个一直跟辛青打游戏,ID名字叫入土的兄弟对吃瓜的事一向兴致缺缺。等过了一个礼拜,818被闹到人尽皆知,他跟人下了个副本,在团里被动吃完了瓜,才惊觉辛青出了大事。   入土连副本奖励都没要,吃完瓜打完团就连滚带爬爬上企鹅,语无伦次地来找辛青求证。   辛青那时候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合眼了,整个人虚得马上要去世,打字都没力气。   他说:“如果你说的那个818的公会是榜上第十七,会长叫煤炭的话,那应该是我。”   入土大叫:“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跟你师父同流合污啊!你师父那人我不太了解,但他可是你师父!他怎么可能仗着自己榜一就霸占公会所有仓库,让所有材料只进不出,还只要不是你俩职业的就全都卖了换钱!?”   辛青笑出声来了:“他们是这么说的?”   “嗯啊!”入土说,“我说怎么这几天找你排位你都没动静,天天都跟我说不打,我还以为你过年忙呢,怎么出了这种烂事儿!妈的真是气死我了,我跟你说,他们还说你师父暗恋那个会长,就是为了得到会长关注才这么干的,说就是小学生心理,喜欢谁就要欺负!”   “我心说他妈的那个会长一个魔人,建模五大三粗的,有啥可喜欢的?就算咱是网恋也看脸看建模吧!你师父自己捏脸都美得跟天仙似的,审美能扭曲成那样?”   “再说了,你师父又不是小学生,真喜欢一个人他肯定会行动,他可榜一呢,真喜欢会长干嘛不带会长上分?要我说,我看他更喜欢你才对!”   还真让他给说中了。   辛青没做声,他又想起那天在c位上被那么多人出言羞辱的去病了。   “我打游戏这么多年了,这种傻逼事儿我真他吗头一次见!一群傻逼!!”   入土越骂越起劲,噼里啪啦又输出一大堆,骂了好半天,听辛青没动静,才蔫了下来。   “哥、哥们,”他讪讪说,“野哥,你没事儿吧?”   辛青还是没说话。   过去很久,他在语音里长叹了一声。   “入土,”他问,“如果有一天,你想要我自己去副本打下来的材料,但是我留给了你一些,另一些好的想要留给我徒弟,你会怎么办?”   “随你呗!”入土说,“你自己打下来的东西当然你自己做主了!再说了,那是徒弟,四舍五入那就是你养的花儿啊,你想给点儿好的那不正常吗!你都已经免费给我一堆东西了,我还要那么多干啥,我又不是要饭的!你不给,我就不能自己打去啦?”   辛青笑了一声,轻轻说:“是啊,又不是要饭的。”   他样子奇怪,入土没敢接话。嗫嚅了一会儿,才说:“野哥,你别想不开啊。”   “没有。”辛青说。   “没有就行,”入土说,“打游戏不?”   “不了,最近没状态,不坑你了。”辛青说,“哎,你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假的?”   “啊?废话,我不知道你师父,但我知道你啊。”入土说,“他们就是把这事儿说出花来,我都不信,打死我都不信,你才不和别人同流合污呢,你是那种路见不平必须来一声河东狮子吼的正派人物。”   辛青又笑了一下。   “土,”他又问,“可能啊,我是说可能。……如果我是个同性恋,你怎么办?”   “你恋你的呗,关老子吊事,别gay到我身上就行。”入土砸吧了两下嘴,“不过好像现在不合法。你有人了没?你跟人家商量商量想不想结婚?我回头帮你查查哪个国家合法?最好往北欧去点儿,听说那边安逸得很。”   辛青沉默了会儿,又问:“你觉得同性恋,是脑子不正常和精神不正常吗?”   “放你妈的屁。”入土恼了,张嘴就骂,“谁他妈说的这屁话!妈的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净说些狗都不说的话,傻逼东西,喜欢男人怎地了,又没烧杀抢掠也没发疯,碍着他什么事了!你告诉他!他脑子被狗叼了!吐不出来象牙的玩意儿!”   辛青又笑了。   他说:“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你去打游戏吧,我这两天自己静静。”   入土本来还想再骂,但辛青话音一落,他就立即止住了,说:“也行。你……你要是有事儿,别自己憋在心里啊,你找我说来。”   辛青:“嗯。”   入土:“那、那我走了啊。”   “嗯。”   入土走了。   辛青躺在床上瘫了会儿,也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爬到电脑跟前开机,打开公会,打开公会仓库,开始搬里面的东西。   他把里面的东西都倒腾出来,可不知道弄到哪儿去。辛青就联系了入土,让他帮自己倒腾到入土那边的公会。   入土的公会是个咸鱼亲友聚集地,都是家人,辛青放着放心。   入土答应了。   霍柏衣打的太多了,不止是高品质的升级材料和掉落的珍稀物品随身挂件,还有一堆清日常用得到的材料。   辛青平常有作业多学习忙的时候,霍柏衣会上他的号帮他打日常。省得麻烦,他就用堕天使的号都打了,到时候开着辛青的刺客号直接来这里面取就行。   也不止这些,还有许多有的没的甚至于其实很无所谓的东西。   一看就是霍柏衣觉得他可能会用到,干脆就都给扔进来了。   俩人连着语音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才倒腾完半个仓库。   看见他在搬仓库,煤炭又坐不住了,跑过来给辛青飞了好几个语音电话,都因为辛青和入土在连着语音而被系统自动挂断。   煤炭就在游戏的聊天小窗里好声好气起来——   煤炭:哎呀,怎么搬仓库啊,有什么好搬的啊?   煤炭: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小野,咱们肯定是有误会在里面,我那天也是为了老霍想嘛,毕竟同性恋……它算精神疾病的   煤炭:你看,外面也不知道是被哪个沙茶传起来了,说你们俩霸占我们公会的东西,你这么往外移,不就坐实传言了吗   煤炭:你师父没教过你吗?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过了五分钟,辛青回了他两句话。   有野:爬   有野:带着你那吃了APTX4869的小脑,给爷贴在地上匍匐前行离开大陆,然后在路上跌进天坑里垂直落地s掉 第14章   煤炭呵呵两声,遁了,没跟他多说。   辛青也没搭理他。第二天又花了一整天,把公会里霍柏衣的东西全都搬空了。   搬空以后他就退了公会,不过在企鹅里他又被一堆人骂了小偷问候了母亲,他都没搭理。   东西都搬空了,也从那个狗公会里面退出了,辛青心里的大石头咚地就落了地,困意一下子把他拢住了。   他跟入土打了招呼,转头爬上床睡觉去了。   他难得地睡了个好觉,一连昏睡了两天,等到第四天下午一点才醒过来。   睡了两天,辛青迷迷糊糊地感觉如隔三秋,好像那个狗公会的事情是发生在四年以前一样。   他打开手机。   因为昏睡两天都一直没消息,入土以为他咋了,一连给他发了好多条,辛青点进聊天窗的时候,手机都卡死了半分钟。   辛青打字告诉他没事,就是失眠太久,一口气睡了两天。   入土直咋舌:“你真能睡。打游戏不?”   辛青说:“不了,还是没啥心情。”   “也是,出了这么个事儿。”入土说,“没事儿,来上线,哥们带你去风景区挂机。”   《败落之源》地图大,有岩浆城那样尸堆成山san值狂掉的地方,也有很多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简直就是艺术品的地方。   这种地方,俗称风景区。   代表三大区分别为人鱼家的静谧海,精灵家的风藤原,还有堕天使原本老家的云海。   风景区里,特别适合人安逸地停下来,享受片刻的安宁。   很适合散心。   辛青觉得可以,爬上线了。   入土带着他去了云海,俩人坐在一块漂浮的小天岛上,面对面地挂机烧点卡。   这游戏要玩就得花钱买点卡,点卡就是你的在线时长。这种光挂着啥也不干的情况,当然叫做烧点卡。   入土问他:“你师父还没动静呢?”   前几天搬东西的时候,辛青觉得瞒不住他,也不想瞒,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了。   辛青摇摇头,才想起来对方看不到,就应了句:“没。”   “也不怪他。”入土砸吧了两下嘴,说,“你从他角度想想,告白的话没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让一个傻逼给说了。说了还不算,傻逼还组织了一大帮人当着暗恋的面辱骂他。这换到三次来,就相当于有个人在班里一边骂他一边跟你说,哎你知道吗,这傻逼喜欢你,然后旁边人不但没帮他说话,还跟着一起嘲笑他,是个人都想跑。”   “我知道。”辛青说。   辛青不怎么说话。   入土在一旁沉默了会儿,品出什么来了,于是问道:“那你呢,你怎么想?”   辛青愣了:“啊?”   “我说你怎么想啊。”入土说,“你师父喜欢你,是同性恋,你怎么想?你是觉得恶心……”   这词儿刚蹦出来,辛青啪地一拍键盘,游戏里的有野很配合地蹦起来大骂:“谁觉得他恶心了!?”   入土乐了,说:“那你也喜欢他?”   辛青的脸腾地就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没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搞什么啊。”入土说,“有个人来跟你说喜欢,你肯定得对他有个感觉吧,接受还是不接受。”   刺客有野站在那儿,再一次愣住了。   他没有说话,云海的风从远处吹过来,把他们两个的衣角和头发都吹动起来。   辛青一直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动了动,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入土的角色坐在地上看着他。   “我真的不知道。”辛青低下头,说,“我就是……我,我真的不知道。”   入土轻轻笑了,“哎”了一声,隔着屏幕挪了挪屁股,换了下坐姿,说:“哥们,你还是太小啊,这已经算是回答了。”   “哈?这算什么回答啊,我说的是我不知道——”   “如果你真的打心底里不乐意,你会这么纠结地说我不知道?”入土说,“不知道这句话,本身就已经是回答了。”   辛青说不出话来了。   他确实是在纠结。   “但现在你纠结也没用,得等你师父回来。”入土说,“也不用担心,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这事儿他总得给你个了结。对了,你那个傻逼公会的会长,昨儿又在贴吧散谣言了,说你卷了公会的东西跑了,你知道不?”   “知道,一上线私信和好友申请都炸了。”   辛青操纵角色坐了回来,嘟囔着看向远方的云海,说,“随他去吧,清者自清,反正我啥也没干,不是我的错。”   “意思是你不管呗。”入土说。   “嗯。”辛青说,“现在管能怎么管,想辟谣也没办法。他俩那时候吵架都是语音吵的,没留聊天记录,之前把那个仓库权限给我老师的时候也是,聊天记录一句话都没留,全是语音说的。”   “但是公会仓库的权限不全是你师父的啊,现在去查权限……哦,他退公会了。”   “是啊,根本就查不了。”辛青叹气,说,“他要是没退还有证据,但是现在退了,什么东西都没了,完全是那会长说什么是什么。”   “真烦。”入土说。   “确实挺烦。”辛青说。   “哎也不一定哦,我记得公会里的会长和副会管理啥的那边,能看见历史权限记录和成员上交公粮记录的。你其实可以去贴吧把来龙去脉说一下,他们不是说去病霸占所有公会仓库还不交公粮吗?你让他们把历史记录放出来,都不用交公粮的记录,光放管理记录就能打脸了。”   “你让他放他就放?”辛青说,“我烦死他了,他特别能耍手段。打个游戏而已,整得跟皇子争储后宫争宠大宅院里面大乱斗似的,围着这点破东西勾心斗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爹留下来的亿万财产,受不了他。”   入土被他说乐了:“确实,不知道的以为他要魂穿宫斗文女主呢。”   “就是,我可整不过他。”辛青说,“上次就是,我那天晚上气得要退公会,结果临退的时候说仓库里还有我的东西,问我要不要放弃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还有这事儿。”入土讶异,说,“不过他为点儿啥啊,把你俩都气走了,他这公会排名不就又得往下掉了吗。”   辛青说:“谁知道,我不清楚,我不爱揣摩傻逼的心思。”   “我看多半是他其实挺讨厌你师父的。”入土猜测道,“你想啊,小时候得靠他罩着的小竹马,出国了,光鲜了,家里人提起他来都说在国外,比你强,肯定还得补他几刀说你要努力,不然就被人家甩下来了。”   “现在你师父打游戏还比他牛逼,让他来自己公会,还得低声下气求着他。他可能还恐同,一听你师父说喜欢你,一来二去地心里更不平衡了,哪儿还管你俩能打多少积分。人嘛,一旦有点啥坏想法,理智全都得飞走,就像你上次要五杀的时候直接脑子飞走理智掉没一样,你师父拉都拉不回来。”   辛青:“能不能别提那件事。”   “毕竟你唯一一次被剑客单杀当场暴毙,咱仨差点就被翻盘了嘛。”入土乐道:“那剑客叫捞月是不是?”   辛青:“爬,你记他名字干什么。”   入土:“能打死你的太少了,尤其是他自己就剩半管血,你可还满血呢,我太佩服他了。”   辛青沉默一会儿,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一个二踢脚来。   然后很郑重地放到了入土的屁股底下,点燃,在他屁股底下放了一个美丽的二踢脚。   辛青很严肃:“我炸了你。”   入土:“……别搞,哥们,别搞。对了我说,我认真的,你真不打算去辟谣啊?”   “不打算,搞不过,也不想搞。”辛青说,“清者自清,我现在也没心情去跟他搞,等我师父回来再说。我师父说了,我在这种事儿上对付不了别人,我只会越描越黑。他让我轻易别张嘴,躲他后面不许说话。我得等他回来再说,不然又要被他骂了。”   “行吧。”入土说。   霍柏衣仍然没有回来。   辛青又等了一个礼拜,可游戏的好友列表里,他的角色的上线状态那一栏一直显示着10天前,且天数一天天地增加着。   辛青一直在等他,也在企鹅上又给他发了好几次好友申请,但一直都没通过。   辛青没放弃,又频繁地发过去几次好友申请,在备注里写了一些话。   比如他没有觉得霍柏衣恶心,以及他觉得他们还是需要好好说一说,还有他辛青根本不恐同,他觉得霍柏衣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会等他回来等等。   但全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辛青等得寂寞难消,又去游戏里给他私信了一堆废话,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几句。   直到第二个月,霍柏衣不上线的第21天,辛青的手机突然叮了一声。   他低头,发现竟然是霍柏衣通过了他企鹅的好友申请。   那时候半夜十一点多了,辛青刚从排位场出来,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顶着困在清日常。   看到好友申请,他都没反应过来是谁,等看到上面的聊天记录,他才如梦初醒,我操一声,赶紧坐正起来。   他拿起手机,手直发抖,正想着该发条什么样的消息起个什么样的头的时候,霍柏衣一个语音给他弹了过来。   辛青吓了一跳,犹豫片刻后,接了起来。   他试探着:“喂?” 第15章   辛青试探了一句:“喂?”   对面是良久的沉默。   过了很久,霍柏衣突然笑了一声。   “嫌我恶心,是吧?”   一句话给辛青CPU干烧了。   他甚至以为霍柏衣打错了电话,或者在跟旁人说话。   “啊?”辛青说,“你在跟谁说话……”   “跟你!”霍柏衣突然喊起来,“你有病是吧,嫌我恶心你不会直说!?你假惺惺地发什么申请备注什么破话,你都不觉得自己假吗!?你真不愧是花崔的人,怪不得你能跟那群人玩到一起去!你跟那会长真是一个……真是他妈如出一辙!”   花崔就是煤炭公会的名字。   辛青被骂了个满头懵逼。   但他也被惹火了,张嘴就骂:“哎不是我说你有病吧,你有话不能好好说!?你从刚才开始都放的什么狗屁,我跟他一样!?你他妈不玩游戏眼睛也瞎了是吧!”   “对啊,我他妈是眼瞎了。”   霍柏衣深吸一口气,怒骂道,“我眼睛要是没瞎我至于把你收过来当徒弟吗!?”   “你——你疯了是吧!?你他妈,你,你神经病吧!你从哪儿听了什么东西你到这儿来跟我发疯!?你听都不听我解释,你是不是脑子让驴踢了!?你的坏话我他妈一句都没说过,你听到没有,爷一句都没说过!我招你惹你了,你让人骂的时候我还帮你说话,我才是他妈的瞎了眼了!!”   “你帮我说话,你什么时候帮我说话了!?”霍柏衣说,“我告诉你,已经有人把你说我的话录下来给我了,你小子别以为背后嚼人舌头别人是听不见的,你别以为惺惺作态对谁都管用!”   “?录下来?什么录下来?你说什么东西?”   霍柏衣喊:“我说有人录音了!你别给我装傻了,我看你更恶心!”   “你他妈——不是你能不能别跟我喊,你喊有什么用!?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录音行不行,我也根本没说过你恶心……等等,不是你什么意思,你听的录音里我说你恶心了?你放什么狗屁怎么可能,我说都没说过那种话,他怎么录得着!?”   霍柏衣冷笑出声。   “还装,是吧?”霍柏衣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你是不是看我可怜,把我当狗耍?”   “……不是,你,我……”   辛青话都说不明白了,霍柏衣接二连三的气话跟机关枪一样把他打得又气又不知所措。   霍柏衣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告诉你,我就是个同性恋,我就是恶心我就是脑子不正常精神有问题,我乐意,我就他妈烂到泥里了,但那他妈也跟你没关系……我就是烂死我也没对你说过什么,我更没干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师父做到这份上,我够对得起你了,我用不着你,在背后骂我,烂、恶心、没妈、鬼子……我真他妈谢谢你全家了!”   霍柏衣啪地把电话挂了。   辛青愣在那儿,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霍柏衣说什么?   说他辛青说的什么?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些?   片刻后,辛青回过神来,立刻一个电话回拨了回去。   霍柏衣给他挂了。   辛青立刻打字。   他说:你能不能长点脑子,我怎么可能一边说那些话一边还在备注里给你说好话,我是那种人吗?你傻逼吧你这点儿弯都绕不过来吗?   霍柏衣回他:你自己不清楚?   辛青差点儿吐血。   “我清楚个屁!”辛青愤怒回他,“我要是清楚我还在这儿跟你说什么,那都不是我说的话我清楚什么,你神经病吧!”   霍柏衣没回他。   等了片刻,霍柏衣才回:关系解绑了,给我滚   辛青愣住。   他抬头看屏幕,他看向游戏,真的有一条通知。   他点开。   【玩家“去病”已单方面和您解除师徒关系】   辛青握着鼠标的手抖了很久,他来来回回把这条通知看了十多遍,直到字里行间都要盯出洞来,才终于难以置信地吞咽下了这条现实。   他那时候脑子都是嗡的,再给霍柏衣发消息,前面就又有红色的感叹号了。   他又被删了。   辛青又去给霍柏衣发好友申请。   辛青气得要疯,恶狠狠地在备注里说,如果他不加回自己来,现在就去把他给自己打下来的所有东西还给花崔公会。   霍柏衣倒是回了。   他回了那条备注,说:你什么时候见过威胁我管用了。   然后又补充:反正都是垃圾,随便你。   看着垃圾那两个字,很奇妙地,辛青突然平静了。   即使与此同时他的心脏还在咚咚地震响,但他的情绪却平静得像不起一丝波澜的海面。   他终于慢慢地明白过来,他又被搞了。   又是那个煤炭。   翟尹沉默了。   结局太过突然,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欲言又止了几下,翟尹呃了一声,说:“那……之后呢,还有之后吗?”   “算有吧。”   辛青说,“他账号转服了,角色直接从榜上消失了。后来他的另一个朋友来加我,又塞给了我一堆材料,和我说,那是霍柏衣没来得及放进那个仓库里的东西,让我收着。他说我不要恐怕也不行了,霍柏衣账号要转服,带不走,反正都是给我打的,干脆就还是交给我。”   “霍柏衣还让他告诉我,那些东西能自己用还是自己用,别还回去,他觉得恶心。如果我非要恶心他,那给会长去也行,反正他已经看不见了。”   “我觉得他简直在给我扣帽子,我根本不是这种人,我气得换了个小号去加他,他没给我通过,就只在备注里跟我说,他已经没话跟我说了。”   “他看出来那个小号是我了,他太了解我了。”辛青说,“我说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从来没恶心过他,他说……无所谓了。”   翟尹心里五味杂陈地抿抿嘴,又问:“那他后来,还找过你吗?”   “没有,”辛青说,“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空气忽然有一些说不清的沉重。   一切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结尾潦草得几乎找不出形容词,如同秋风本来还在狂吹着满天落叶,可这风突然停了,于是叶子转眼就全都摔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翟尹看着他,没有说话。   辛青很轻松似的朝翟尹一笑,说:“很正常,这游戏就这样,人跟人的关系就一条网线,很多都是突然就断了的,误会也不能解释清,无疾而终很正常。”   翟尹说:“那你怪他吗。”   “怪不怪的谈不上,这事儿我确实是有段时间越想越生他的气。你说他张嘴就骂,骂完就走,不听我说话也不听我解释,就没见过他这么自说自话自我中心的,烦死他了。”   话说到这儿,辛青顿了一顿,接着沉默了挺久,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不少。   他说:“但是我又一想,如果真有人捏造了一段很过分的录音给他听,他不生气才怪……可是再生气,也不能我的一句话都不听吧。”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翟尹不知该如何出口安慰,但听得心里怪难受的,就转移话题问:“那,那个公会后来怎么样了?”   “我去辟谣了。”辛青说,“后来我想,也许都怪我没有及时出来辟谣,他才会觉得我是认同公会那些人的,他才会觉得我也讨厌他。之后那个公会没吵过我,真相也被路人挖出来,就在贴吧翻车了。”   “解散了吗?”翟尹问。   辛青点点头。   翟尹说:“那就好,希望世界上所有傻逼不要再出来为祸人间。”   辛青乐了,道:“说真的,我都不知道霍柏衣为什么要答应来我这儿。我以为他是知道那个录音不是我了,结果他根本不知道,他还觉得是我,他还说他不计较了,他非让我翻篇……不是我干的,我干嘛要翻篇。妈的,神经病,别人就算了,他居然还这么一根筋地要冤枉我。”   “确实,不是自己干的事,还非得自己咽下去翻篇,挺傻逼的。”   “嗯。”   翟尹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辛青说,“他刚给我送药来了。我现在真的看不懂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翟尹问:“你想听他的话,把这事儿咽下去认了翻篇吗?”   辛青脸都黑了:“滚。”   “我猜也是。”翟尹说,“既然不想认,那就别认呗,再说根本就不是你犯的事,认了干什么。谁也没规定你必须得听他的,也没规定必须他说什么你就得是什么,更没规定只有你受委屈认了这件事,你俩的关系才能好。”   “他既然跟你挑明了要全都翻篇,你就也跟他挑明,这事儿不掰扯明白就翻不过去,你死都不会认自己没做过的事。”   翟尹说,“霍柏衣他是个顾大局的人,在上场比赛之前,肯定要和你的关系缓和下来。你还是咱家的队长,他肯定比你还急着给过去的事一个解决方式,你就跟他耗着就行了,他说不定耗不过你呢,听我的。”   翟尹这番话越是说,辛青越是觉得真是太tm有道理了,越听就越战术后仰。   等翟尹说完,他也禁不住缓缓发出一声“卧槽”的感叹,惊道:“兄弟,哥们从没觉得你如此伟岸过。”   翟尹白了他一眼。   *   送走翟尹的时候都已经快十一点了,辛青简单刷牙洗了把脸,冷静了一番。   洗完脸,他没动,站在厕所里两手把着水池子,出神地盯着水龙头的水往下哗啦啦流了半分钟,才伸手把它拧好。   他抬起头,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又看了会儿后,终于直起身来,抓起一旁的毛巾,给自己擦了脸,走出卫生间,拿着手机,给霍柏衣发了信息。   辛青:刚刚那个药,谢谢你   辛青:多少钱,我转给你   电竞选手都不会睡很早,霍柏衣也没睡,很快就回了他。   霍柏衣:不用,那点钱我还是有的。   霍柏衣:我还没穷到那份上。   辛青:哦,好吧   辛青:但是你之前说的事,我不认。我没说过就是没说过,没说过的事你非当我说过翻篇,我不干   辛青:要么你把录音给我,咱俩掰扯明白,要么就这么一直吵下去   隔了半晌,霍柏衣发过来一串省略号。   辛青被这六个蚂蚁似的点搞得挺不自在,对话框里来来回回输了几句话,但最终都觉得不妥,删了。   到最后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把手机一扔,不管了。   该说的都说了。   辛青想,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第16章   这之后,辛青和霍柏衣之间就陷入了诡异的冷战之中。   俩人直接眼神也不交流了,碰到就避开目光,谁也不看谁。   连之前说的奶刺俩人都不打了,霍柏衣最多就在游戏里给他搭了几次手,而他辅助和治疗的中心是他们的dpc张然。   更多的时候他当不也这刺客不存在。   辛青没开口招呼他打,霍柏衣也不张罗,之前电话里说好的奶刺组合好像从来没被提起过一样。   游戏内的气氛还是有些僵硬。   这么持续了几天,辛青感觉他俩在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比的就是谁先憋不住,这个时候先低头就完蛋了。   直到这周周五中午,吃完午饭回来的辛青一屁股坐到翟尹旁边。   翟尹在倒腾直播设备。   他最近买了套新的,把之前那套旧的给换了。   他一边点着屏幕上直播软件的设置,一边头也不转地问:“还是没低头?”   “没。”辛青戴上耳机说,“爱咋咋地,反正我肯定不服。”   翟尹乐了,说:“我昨晚仔细想了下,我突然发现你们这事儿里面,有个地方更不对劲儿点。”   辛青问:“什么不对?”   “你想,你那个时候给他发了很多好友申请对吧,备注里也说了一堆话。”翟尹说,“他肯定都看到了,但为什么别人给他一个录音,他立刻就不信你了?”   辛青说:“这有什么不对劲的,我之前就气这个啊,我明明给他发了那么多备注,人家一个伪造录音他就什么都信了,神经病。”   “问题就出在这里。”翟尹说,“你想,当时那个情况,你们俩都千人喷万人骂的,该惺惺相惜的是你跟他,怎么会别人给个录音他就信了?给他录音的又是谁,你想过没有?”   “啊?”辛青愣了下,说,“这还真没有细想过,但是肯定是公会的人吧。”   翟尹道:“不对,怎么可能,你第一天认识霍柏衣吗?他又不傻,如果是公会的人再给他录音,他会信?他都已经被背刺了,他智商又不是盆地,但凡长了一个健全的大脑,都不会再信公会吧?”   被这么一提,辛青才傻了吧唧地反应过来:“对啊,那录音是谁给的?”   “至少是一个公会外的人。”翟尹说,“而且,跟他关系应该很好,能让他毫不怀疑地深信那种。你印象里,有没有这样的人?”   “不清楚。”辛青说,“他自己的朋友我见过几次,也有人跟他一起带过我几次排位,但是都不熟。”   翟尹叹了口气,说:“那没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我觉得,当年那些人你最好再盘一盘,如果你联系列表里还留着当年认识的公会外的人,可以试着试探一下,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没有那种人,我俩没什么共友。”辛青说。   “是吗。”   辛青又说:“不过说真的,我总觉得他这个人违和感特别强,就不正常你知道吗?他最开始接我电话的时候还和以前一样,可一到我跟前来就不对劲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翟尹回答:“奔现有风险。”   “我去你的!”辛青说,“我认真的!你不觉得他很怪吗?”   “我上哪儿觉得去,我以前又不认识他。”翟尹说。   训练室的门突然被敲了两下。   俩人一起转过头,陈荔胳膊肘里夹着块板子站在门口,叼着根没点上的烟,神色很不好看。   他身后还站着个人。不过大半个身子都被陈荔挡在门外,辛青看不见她。   “辛青。”陈荔说,“出来,你下午别打了。”   这话有点沉重。   辛青把头上的耳机摘下来,怂怂的:“干嘛啊,怎么了?我犯事了?”   “出来,不是你的事。”陈荔说,“换地方说话,事儿不小。”   辛青感觉奇怪。他把耳机摘下来,拿起挂在椅子上的队服,往身上一披,起身走了。   出了门,他才看到跟在陈荔后面的是谁。   是他们队的心理医生,叫袁茹,常年在心理治疗室里办公。   她穿着一身白大褂,散着头发,长得漂亮,挺有气质。   陈荔和辛青说了句跟上,抬腿哐哐往前走。   辛青赶紧跟上。   陈荔脸色不对,辛青知道是出事了,就小声问袁茹:“怎么了?”   袁茹回头说:“说来话长,这儿不好多说,到治疗室再说。”   “行吧。”辛青说。   下了三楼,进了治疗室,门一关,陈荔转头就对辛青说:“霍柏衣之前因为什么回国来的,你知道吧?”   “啊?知道啊,我查了。”辛青说,“说是因为跟首发队的打起来了,吃了官司,赔了天价违约金回来的。”   “对,因为在那边的首发队里一直被排挤,最后没忍住,就出手了。”陈荔说,“关键他还是在日本队的,我怕那地儿跟咱深仇大恨的,排挤人说不定比国内更厉害。上周他一进队,我跟他商量了一下,他同意之后,我就赶紧让袁茹在心理测量的时候多下了点功夫,找日子跟他好好谈谈,怕他真有什么心理问题。”   所有人入队的时候都要做一套心理测量的问卷,来看看心理上有没有问题。大多数人都没什么事,但毕竟打电竞的,也有不少人家庭情况和成长状况不太好,心理上会有问题。   但ASD这边意外地不太吸问题儿童。   ASD开到现在,全队只有一个翟尹在进队时是个这类型的,现在已经好多了。   陈荔叹了口气,咬了咬烟嘴儿,说:“他又不爱说话,我生怕他是真有毛病……结果,真出事儿了。”   辛青心里咯噔一声,立马联想到了霍柏衣自跟他见面以来的种种不对。   不会有关系吧。   他赶紧问:“出什么事儿了?”   陈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说不出话来,就朝袁茹打了个手势,把事儿交给了她,自己一揉头发背过了身去,不愿再说。   辛青赶紧转头看袁茹。   袁茹说:“我看了他做的题,虽然偏向不是很明显,但整体来说太过封闭了。前天我把他叫来谈了谈,他也不愿意跟我多说。我问了他挺久,他最后就告诉我说,他确实有点心理问题,但是不耽误打比赛,也不是大事,让我不用在意。”   “我又深入问了问,他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后来我查了一下,突然发现……”   袁茹抿抿嘴,眼睛里闪过一些为此感到不平的火光。   她皱着眉,说:“我发现,他有精神病院的看诊记录。”   辛青大脑宕机了。   它放弃工作了足足有小半分钟,才让辛青咽刀子一样把这一句话给消化了下去。   “他……”   辛青都快不会说话了,努力吞咽了几口口水,才说,“他,他什么?他精神病院???”   “不是国内。”   陈荔回过身来,脸色黑得能滴墨,说,“查出来的是四年前在国外的精神病院看诊记录。”   辛青五雷轰顶。   他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张着嘴呆了半晌,忽然恍恍惚惚地,感觉一切不对劲儿都被连起来了。   辛青问:“看诊的时间,能查吗?”   “是二月,就是当年过完春节没两天吧。”袁茹说,“怎么,你知道什么?”   辛青不说话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那个心理治疗室里出来的,他脑子一片空白,谁说话都听不太清了。   出来之后他晃悠出了俱乐部,魂不守舍地晃悠到一家便利店,买了一杯热咖啡,蹲在店门口捧着咖啡,吹冷风吹了有五分钟,才从窒息一般的空白里挣扎出几分神智回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袁茹说的话。   “他不愿意说,我就没再问了。后来我看了一下资料,他紧急联系人写的是他外婆,我就给他外婆打电话,试着问了一下。”   “他外婆倒是很热心,跟我一五一十都说了,不过她知道的也不多,说霍柏衣根本就不跟她说这件事。”   “她说是四年前,霍柏衣一个发小的母亲,在vx上告诉他母亲霍柏衣是个同性恋,说什么觉得这是个病,让他妈赶紧带他上医院,还说都在游戏里和发小告白了,给她儿子吓死了什么的。”   “他母亲气得不轻,跟他继父一起教育他教育了好几天。怎么教育的,她不知道,霍柏衣也不说。他外婆就只知道后来霍柏衣退学了,再之后就离家出走了,进了日本的电竞队,再也没回过家。”   “他回到这边来,倒是回了外婆家。”袁茹说,“我知道,你们也肯定着急,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情况,他不愿意说,你们就别逼着了,等往后再相处相处,跟你们熟了,大概也愿意说了。”   “他的问卷上看起来问题也不大,就是有点封闭。比赛倒是不打扰,就是人一定是不开心的,心理健康层面上不太好。”   “你别太着急。”袁茹说,“尤其是你,辛青。你别急脾气,你上赶着问去,只会揭人伤疤。”   能不着急吗。   辛青抠着热咖啡的杯壁,手都气得发抖,气得只想砸东西。   他闷头想,这怎么能不着急。   “你在这儿干什么?”   声音猝不及防传过来,辛青吓了一跳,抬起头,霍柏衣站在他面前。   他背着光,整个人很暗,辛青都有些看不清他。   霍柏衣套了件冲锋衣和围巾出来的,头发被寒风吹得飘飘。   风好像吹得更冷了。   辛青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蹲得太久,他脚有点麻,站得踉踉跄跄的。   大约是辛青神色不对,霍柏衣莫名其妙地朝他一挑眉。   辛青看着他,鬼使神差地开口说:“我真的没有。”   这回答驴头不对马嘴,霍柏衣很迷惑:“啊?”   “我是说,我真的没说过。”   辛青腾出一只手来,指着天说,“我,我如果说过一个关于你的坏字,我这辈子都拿不了冠军,明天手就被车碾,账号被封100年。”   霍柏衣:“……”   “老师。”辛青吸了口气,“老师,我真的没有。” 第17章   辛青说得十分诚恳。   霍柏衣没有说话,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可慢慢地,辛青觉得有些不对。与其说是看着他,霍柏衣更像是死死盯着他,眼神坚定得有些恐怖,像是在用力把什么东西狠狠往下压一样。   霍柏衣用这个表情盯了他很久很久,才松了一口气,别开头,看着别处道:“她告诉你了?”   “呃,是。”   辛青收起指着天的手,说:“你不让她说来着?”   “我是不想让她说的。”霍柏衣说,“但是她说,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告诉教练和队长。”   “队长”辛青嘴角抽了一下,道:“所以,我是说,我真的没说过……”   霍柏衣没应他。他又不说话了,还是看着远处,没动。   辛青搓着手里的咖啡,等了半天不见他应声,干巴巴又叫他:“老师。”   霍柏衣被叫得表情一抖,捏住眉间,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反应让辛青有些莫名。   他看起来很不喜欢这个叫法,辛青就换了一句:“霍柏衣?”   霍柏衣这才转过头来,愁眉苦脸地看他。   俩人对视许久,霍柏衣又叹了口气,说:“这儿说话太冷了,换个地方。”   他回身就走,临走前还朝着辛青往自己后面撇了撇头,让他跟上来。   辛青赶紧跟了上去。   霍柏衣领他去了附近一家甜品店,点了杯咖啡,又请了他一杯柳橙汁和小蛋糕。   辛青心里不是滋味儿,这种草莓蛋糕霍柏衣以前也总请他吃。   跟他做师徒的那一年里,霍柏衣暑假回国过一次,还特地飞到他家那边跟他玩了两天。   这人那时候没别的爱好,就是一天到晚总爱喂他,绝对不让辛青的嘴闲着。路边看见个卖竹筒粽子的,霍柏衣都得给他买一个过来。   也不止那段时间,在那之前,远在异国的霍柏衣在游戏麦里套出来他地址以后,闲着没事就爱从美团上给他定零食吃。   时过境迁,这人爱喂他的习惯倒是没变。   也压根就没看见他手里还有没加糖的便利店的黑咖啡,还是习惯性地给他点橙汁。   下了单之后,回头瞧见辛青表情复杂,霍柏衣才反应过来什么,道:“你不爱喝橙汁了?”   辛青狂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就是总让你请我不好意思,多少钱啊,我给你?”   “用不着。”霍柏衣甩甩小票,说,“封口费,别告诉别人我有病。”   “哦,行吧。”   “走。”霍柏衣回身道,“这边。”   他俩挑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工作日下午,甜品店人不多,很安静,那片儿半个人都没有。   服务生很快把东西端了上来。   辛青没动那块蛋糕,他把柳橙汁拿了过来,问:“你要说什么?”   霍柏衣再次沉默地盯了他一会儿。   辛青倒是不怕他盯,在他灼灼的目光里眨了两下眼,一点儿没有闪躲的意思。   霍柏衣收起目光,问他:“袁茹都跟你说了什么?”   “就一点。”辛青老实交代了一部分,“说你不愿意跟她多说,但是她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耽误比赛,就是心理状况看起来比较封闭,说你应该不太开心,还说查到你有……那什么的,看诊记录。”   说到最后,辛青声音低了下来,怕霍柏衣急。   霍柏衣倒是神色如常。   他这样对此不动如山,辛青也有了些胆子,问道:“是那之后的事儿吗?”   霍柏衣点了点头。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他们觉得我有病,非带着我去看看而已。知道不是病以后就回家了,别听个精神病院就吓得够呛,我又没进去住院。”   又撒谎。   辛青盯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不服地撇撇嘴。   霍柏衣也看出来了:“不信?”   辛青说:“不信。”   “爱信不信,这就是事实。”霍柏衣说。   辛青不满道:“事实什么事实,你又没病,领着你去精神病院的才叫有病,这叫迫害你,这才是事实。”   这话似乎出于霍柏衣的意料,他瞳孔微微一缩。   辛青问他:“你到底是什么病?”   “小毛病而已。”霍柏衣说,“以后再跟你说。我问你,刚刚你说的那个录音的事,你认真的吗。”   “我当然认真的啊!不是我非要在你伤口上撒盐,我是说……我真的没说过。”   霍柏衣又不说话了。   辛青说:“我前几天也说了,我的意思是,我不是非得跟你对着干,我是觉得,你不能……你不能,像他们一样冤枉我。你……你不能跟他们一样。”   霍柏衣看着他的眼睛,沉默很久,问:“你保证吗。”   辛青毫不犹豫举手指天:“我保证。”   “拿冠军保证?”   “我拿冠军保证!”辛青高高举起手,“我要是说过,我明天号就被毁!号里十八把橙武全死!”   这是一个职业选手最毒的发誓了。   霍柏衣盯着他,又低头思忖片刻后,终于坐正身子,拿出手机来,往前一靠,从文件管理里调出了一段音频,问他:“带耳机了没?”   “带了,”辛青说,“蓝牙的。”   霍柏衣:“拿出来。”   辛青把耳机从兜里拿了出来。   霍柏衣把手机递给他:“连上。”   到了这步,辛青才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靠”了一声:“你不跟我说你删了吗!”   霍柏衣很坦率:“骗你的。”   辛青脖子上差点儿爆青筋。   这个老登!怎么浑身上下全是心眼子!!   他从霍柏衣手里啪地夺过手机,十分不爽地连上耳机:“连好了!!”   “小点声,脾气还那么大。”   霍柏衣的手还停留在原地,保持着拿手机的动作。他搓了搓手指,说,“这地儿现在过年不让放烟花爆竹,有一半都是你的功劳。”   辛青没反应过来:“啊?为什么?”   霍柏衣:“你不就是个活的烟花爆竹吗,一点就炸,小火炮。”   辛青炸了:“谁小火炮!?!”   霍柏衣:“没叫你二踢脚你就感恩戴德吧。”   辛青:“你有病啊!你神经病吧!!”   霍柏衣笑了一声,朝自己手机努了努嘴,说:“你自己听吧。如果真不是你说的,听完之后,给我一个解释。”   说得倒轻巧,当事人说都没说过听都没听过的事,怎么可能把东西拿过来一听就知道了。   辛青腹诽两句,点了播放键。   开局的背景音是游戏音效,有些嘈杂。   接着,是入土的声音。   他问:【你师父还没回来啊?】   辛青听见自己砸吧了两下嘴,说:【还没。哎我去,说真的,别回来算了,我一眼都不想看他,我连隔着人群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啊。】   辛青愣了。   又是入土乐了两声:【怕他gay你啊?】   【那不废话,我是真的怕啊!他真恶心死我了!哥们你设身处地想一想,你要是我,你恶不恶心他!恶心死了啊!他不要过来啊!】   入土有些尴尬地笑着,辛青又立刻说:【哥们,你就不觉得他恶心?我真不知道他那脑子什么东西做的,不是,正常人的脑回路会这么运转?会说这种话?会做这种事儿?哇去,真不愧是鬼子,那地儿从来不出好人。】   入土说:【你这么说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了?我哪儿说错了?哇他可真够烂的了,这辈子没见过那么烂的人,又烂又恶心,没妈的玩意儿。】   【太恶心人了。】   辛青听见自己唉声叹气,语气烦倦,【真恶心死了,没妈教的东西。】   辛青突然想起来了。   原话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四年前的某一天,他退出公会之后,霍柏衣回来之前。   辛青状态已经调整回来大半,想一边打游戏一边等霍柏衣回来,就拉着入土去清日常做副本,双排打排位去。   副本里有一个巨烦无比,十分克制且针对辛青的角色职业的boss。   剧情里,这个boss是针对“执行者”这个职业的“肃清者”。团队里的执行者在受到这个boss伤害的时候,会该死的多承受三倍。   致命性打击。   偏偏这个副本因为剧情需要,还有一个需要不也这个执行者职业的人去开团的设定。   也因此,每每辛青上去开团,跑回去和打架都很费事。刺客本来就脆,这玩意儿一拳下来,四分之三的血都得没掉。   好死不死的,这boss还会出来两次,中途打完一次之后,在最后阶段他还会变身为地狱难度再回来一次。   所以那天打着打着,入土问他:“那boss是不是后面还会回来啊?”   忙着操作的辛青就说:“是啊!哎我去,说真的,别回来算了,我一眼都不想看他,我连隔着人群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啊。”   入土乐:“怕他干你啊?”   辛青说:“那不废话,我是真的怕啊!他真恶心死我了!哥们你设身处地想一想,你要是我,你恶不恶心他!恶心死了啊!他不要过来啊!”   后来副本打完,去清日常,他们又说起了霍柏衣。入土忽然问他,霍柏衣在外国是不是比他们生活好很多。   一提这个,辛青就想起了霍柏衣跟他嘟囔学校的事——一个人在国外上学,被排外是意料之中的事。   霍柏衣身边就有一个总挤兑他的鬼子。   一个一进门就喜欢模仿他动作的人。霍柏衣咳嗽他要跟着装模做样地咳嗽两声,霍柏衣起来往后走他要跟在人家后面姿态扭捏地跟着走两步,非要惹全班人一起笑,然后自己也对着他张大嘴笑的混账。   他还会光明正大地在霍柏衣面前很大声地讲他的坏话,比如觉得外国人很恶心,问他看没看过日本动作片,想不想现场试一试之类的。   很傻逼。   傻逼到辛青听到他就噼里啪啦砸键盘的那种。   霍柏衣听他说完,反应却很薄弱:“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来着。”   “田野光啊!田野光!”辛青气得拍桌子,“你怎么还能不记得他了!?”   “碰到的傻逼那么多,一个一个记过来,脑子里还能剩多少地方装东西?我还打不打比赛了。”霍柏衣说,“你别炸了,小火炮,坐下。”   辛青不坐,站着说:“谁是小火炮了!”   霍柏衣没理这茬,又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当时不是骂我?”   “不是啊!”   霍柏衣愣那儿了,表情都难得有些呆傻。   半晌,他突然破功笑了出来,笑得弯下腰去,几乎上不来气。   “不是,你笑什么!这真不是我说的,你要是不信,你去问入土!他现在就在咱们战队的材料部上班!”   辛青气急了,一边说一边抬起胳膊指外面,指完才想起来了什么,又问,“等等,这录音是谁给你的?”   这明显是有人偷偷录下辛青和入土打游戏时的麦里交谈记录,自己回去恶意剪起来的。   居心叵测!   用心不良!   天地可诛!   霍柏衣止住了笑声,直起身来,脸上还带着点儿笑意,很无奈地看着他说:“你这人,别的都还好说,就是这毛病最大了。”   辛青:“?”   “这是你跟入土的聊天语音,当年你俩的房间还是专属上锁的,连我都进不去,除非他入土或者你有野开权限放人。”霍柏衣说,“懂了没有,小傻子?这是入土私给我的。”   辛青脑子一嗡,僵在原地。   “但凡换一个人,我都不会这么信它。”霍柏衣说。 第18章   ASD材料部。   一个在这儿上班干活的部员昨晚为了材料熬了半个通宵,严重睡眠不足,就下楼去战队内便利店买了杯咖啡。   上电梯的时候他哈欠连天。   刚进电梯按了楼层,一个人砰地推开总部大门,闯了进来。   他身上的队服分外显眼,一身杀气腾腾,直直就冲着电梯来了。   部员吓了一跳,赶紧摁住电梯的开门键。   等这人进了电梯,低着头黑着脸沉声跟他说了句极具杀气的谢谢,没戴眼镜下楼的部员才看清,这人是辛青。   “队长?”部员小心翼翼,“您上几楼?”   “三楼。”辛青说。   三楼是材料部,和健身房。   但辛青这张要杀人似的脸,显然不是要去健身房锻炼。   队员觉得自己怕不是听错了,看他心情不好的样子,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问,就关上电梯门,试探道:“三楼啊?”   “嗯。”   还真是三楼。   队员说:“您……您上我们材料部有事?”   “有。”辛青说,“入土在不在。”   入土是材料部其中一个部门的部长。   正好这部员就是入土手底下的,就说:“在啊,部长刚还组人要去蹲野外呢,想给尹子哥打那个绝世材料……哦,您是找部长叙旧来的?”   入土跟辛青以前认识的事,在战队里人尽皆知。   “嗯。”辛青应了声,说,“找他叙个旧。”   入土坐在电脑跟前,正吆喝着人上号组队。   材料部的门开了。入土想当然的以为是去楼下买咖啡的部员,一边往门那边看一边说:“回来了啊,回来就快点上号……哟,野哥,什么风啊把您都吹来了?”   入土朝他乐,辛青笑不出来。   辛青表情没动,问他:“你晚上有事吗?”   “没啊。”入土说,“咋了?找我有事?”   辛青说:“没事的话,晚上你出来陪我吃顿饭。”   “行啊。”   辛青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关上了门。   刚跟他一块儿上来的部员怂怂地捧着咖啡,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说:“怎么队长突然要找你吃饭啊,好吓人。”   “吓人什么,他就是脸臭看着凶而已,脾气好得很。”入土说,“估计是因为又没拿到冠军吧。别看他那样,其实可玻璃心了,以前还让人打哭过呢。”   部员愕然:“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他可脆弱了。”入土笑着说,“他可需要人哄了。别说了,你赶紧上号,该干活了。”   “哦哦,马上来。”   辛青站在门外,没动。   他把对话从头听到尾,一声没吭。   他转身往楼上走,一队的训练室在五楼。   他心里乱糟糟的,为了冷静,开始一步一步数着台阶走。   数到第16的时候,有个人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辛青抬起头,是霍柏衣。   两个人隔着几层台阶又互相看了一会儿,霍柏衣开口问他:“你没事吗?”   “不知道。”辛青说。   这是个很令人摸不到头脑的回答,霍柏衣却难得地没挑他刺,只是点了点头。   “没事,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他说,“教练找我,你有事给我发消息,我不静音。”   霍柏衣的关心来得太快,辛青有点不适应,说:“我没事,你用不着……”   “没事也可以发,谁说有事才能发了。”   辛青无言以对了,又硬着头皮说:“我真没事,你别担心,这事儿你就交给我,我能解决,你放心就好了。”   “放心不下。”霍柏衣说。   辛青说不出话来。   两人身边走过去了一两个俱乐部的人。   “对不起。”   霍柏衣突然说。   辛青愣了愣。   “录音的事,还有其他,当年的事……”霍柏衣顿了顿,“是我误会你了,抱歉。”   道歉来得猝不及防,辛青有些不知所措:“啊?不是,没有,呃……也没那么严重,我,你——”   他太慌了,已经开始胡言乱语。霍柏衣似乎是觉得好笑,不禁扬了扬嘴角。   他道:“冤枉你了,本来就该跟你道歉。一冤枉还冤枉了这么多年,你现在给我一巴掌也行。要在这儿来吗?还是先欠着?还是说去训练室里当着人的面打?”   “?”   辛青表情扭曲,他不懂怎么突然他就欠自己师父一耳光了。   “不是你有病啊,你好好说话,怎么突然让别人打你啊?你还情景设置!?你抖m吗!”   “毕竟确实很对不起你。”   辛青确实觉得他非常对不起自己,那录音根本不是他的。   可对着真诚道歉的霍柏衣,对着他这曾经高高在上的师父这么卑微的道歉,再加上一想到录音是入土恶意编排后给他的,辛青又忍不住觉得这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他嘴唇哆嗦半天,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吭哧半天,辛青摆摆手:“哎算了算了,我不打你,以后好好跟我打奶刺吧。”   霍柏衣点头:“好。”   不再跟他说,霍柏衣放下一句“那我先走了”,转身想走进四楼走廊里。   辛青突然想起了什么,习惯性地脱口而出:“老师。”   霍柏衣浑身一抖,停在原地。片刻后他回过头,一脸不快,还有些强撑着的平静,好像很不舒服。   他表情不对,辛青才想起来他刚在便利店门口也这样。   辛青终于意识到这称呼是在真正意义上攻击他的精神和心理了,就说:“不能这么叫吗?”   “不可以。”霍柏衣说,“队长,只有这个不行。”   辛青登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么多天了,霍柏衣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叫他一声队长。   辛青举手:“我可以说你这个我也不行吗?”   “改天再商量,我要走了。”   霍柏衣不再停留,转身走了。   他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走得有些一瘸一拐的。   辛青见状,心里一惊,跟着跑了几步上了楼,在他身后问:“你腿怎么啦?”   “摔了。”霍柏衣说。   “多大人了,怎么还摔啊。”   辛青嘟囔着埋怨了句。   霍柏衣没听见,没理他,自顾自离开了。   看他背影瘸成这样,辛青感觉摔得不轻,就拿出手机来给翟尹发了条vx,问他有没有云南白药,有的话去给霍柏衣送一瓶半瓶的,别把他们尊贵的奶爹摔个好歹的。   发完消息,辛青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往前走了两步,才一拍脑门。   草,忘了问他到底什么病了。   “怎么这都能忘,我草。”   辛青自言自语地骂了自己两句,在vx上又给霍柏衣发消息,问他晚点要不要出来吃个夜宵。   入土的事,他八九点大概就能处理完,到时候还能再见一次霍柏衣。   霍柏衣秒回了他,说可以。   辛青把手机塞回裤兜里,拍了拍,走了。   *   走进四楼,又绕了半圈,霍柏衣走到另一个楼梯口里,上了五楼。   五楼,陈荔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进。”   霍柏衣推开门进去了。   战队经理牧凡森和战队的心理医生袁茹也在,他俩和陈荔站在一块儿,不知道这仨人刚刚都在说什么。   霍柏衣一进来,陈荔就把窗边的百叶窗拉了下来,房间里暗了不少。   牧凡森朝他一笑,笑得非常爽朗,好像对他有病这事儿一无所知一样。   “柏衣啊,”牧凡森说,“来,快进来。”   霍柏衣把门关上,没往里走,在门口把兜一插,问道:“想问什么?”   “别站着说话,先坐吧。”   牧凡森指指房间里的沙发,说,“坐。”   “不坐了,腿疼。”霍柏衣说,“而且,说这种事的时候,我还是习惯站得离人远一点。”   牧凡森和陈荔都表情变了变,互相看了一眼,没敢吭声。   袁茹倒是没反应,只是看着霍柏衣。   霍柏衣一眼就看出来他俩在想什么了,道:“不是会失控,我还没到那个地步。再说,真到那个地步的话,我连进联盟的审查都过不了。”   “说的也是。”牧凡森说,“那你为什么要离得那么远啊?”   “说这事儿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太近。”   霍柏衣说到这儿顿了顿,沉默片刻后深皱起眉,扫了一眼他仨,道,“如果你们能保证不告诉辛青,我可以全交代。”   闻言,牧凡森再次和陈荔看了一眼,无言地交换了一下意见后,牧凡森回过头来说:“这恐怕不太行啊,不管怎么说,青哥他是队长,不告诉他……”   “那就告诉一半。”霍柏衣说,“有件事不能告诉他。他受不起,我比你们了解他。”   陈荔“嚯”了一声——他早看出来这俩人关系绝对不止固玩这么简单,霍柏衣这句话倒也不出他意料。   “行吧,能瞒住的话。”陈荔往后一仰,“我能保证帮你瞒,但他会不会发现,我就不保证了。如果你真比我了解他,你也该知道,他要是想知道什么事儿,能掘地三尺到挖穿地球,石油都能给你挖出来。”   “我知道。”霍柏衣说。   “知道就好。”陈荔说,“那你说吧。”   陈荔给牧凡森和袁茹打了个眼色。   牧凡森走到他旁边,坐下了。   袁茹没动,仍旧站着。   见陈荔还看她,她就笑笑说:“我也腿疼,我也站会儿,不用管我。”   陈荔道了句“行吧”,又朝霍柏衣往里撇撇头:“你也别站在门口说,往里走走,门口容易让人听见。”   霍柏衣也挺听话,往里挪进来两步。   他沉默地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说:“我有点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讲,要不你们先问?”   陈荔:“没错。但我不会问,所以你来,袁老师。”   袁茹也不避讳,开口就很直白地问霍柏衣:“方便说是什么病吗?”   霍柏衣说:“PTSD,创伤性应激障碍。”   袁茹:“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霍柏衣:“十五岁的时候有过一段不太好的日子,心理阴影,就PTSD了。”   袁茹:“方便说是因为什么吗?”   霍柏衣很直接:“因为我性取向异于常人。”   听了这个答案,其他三个人都很平静。霍柏衣早料想到了会这样,也没有多惊讶。   他继续说:“我有一个发小,四年前,他在游戏里把我黑了,闹得我被一群人追着骂,还又把这事儿闹到线下,让他母亲给我母亲打电话,撒谎说我向他告白,让我母亲好好教育教育我。”   “我就被教育了。”   “不过也不算是我母亲教育的。我母亲性格比较软弱,所以是我继父教育了我。其实也就那么点儿方式,不给饭吃,整日整宿地罚站,连骂带打,让我认错。不算大事,毕竟做母亲的都心软,还是会给点饭吃的。”   “后来他们觉得我这个是病,带我去了精神病院看。医生说不算病,他们都不信,非要让我留院观察,结果被医生骂了一顿,又把我领回家了。”   “再后来,我母亲又找了什么偏方来,喂了我一堆药,最后发现治不了,真不是病,就放弃我了,说当没生过我,让我滚。”   “就这么简单而已。”霍柏衣说,“就是当时日子不太好过,才有了点儿心理疾病。我在那边的时候就看过心理医生,一直在调养,没什么事的,最近好多了,都有一年多没犯病了。”   牧凡森光听都知道这人在撒谎。   他说得轻飘飘的,细品一品,字里行间满是窒息。   牧凡森都看得出来的事,袁茹自然更知道了。   她没说话,还在斟酌着。   牧凡森见她没动静,干脆自己出口反问:“那你为什么要瞒辛青?”   霍柏衣沉默了一会儿。   他抬头问:“您知道什么是创伤性应激障碍吗。”   牧凡森不太知道。   他看了看陈荔,发现对方也挺茫然。   俩人又一起去看袁茹。   正在思考的袁茹回过神来,接到他俩求救的目光,只好无奈地现身科普:“创伤性事件后出现的精神健康问题,一般会让患者一直一直沉浸在创伤事件里,以至于身临其境地再在情绪和感知方面体验一遍又一遍。因为过分沉浸而导致敏感度和警觉度增高,大多会失眠和焦虑,或者对一点声音都有很大反应,病重的还会出现幻觉,平日里看到什么有关创伤事件的人事物,都会立刻回想起创伤事件【1】。”   科普完毕,陈荔和牧凡森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懂了但没完全懂的呆傻模样。   牧凡森立刻看向霍柏衣:“好像是这样。”   霍柏衣看着他:“很遗憾,你们队长就是那个有关创伤事件的人。”   这话突如其来,牧凡森没反应过来:“哈?”   他没反应过来,陈荔和袁茹全懂了。   陈荔说:“我操,不会吧。”   辛青此刻一无所知,还躺在公共休息室的沙发上颓废,盯着天花板发呆。   霍柏衣在跟他隔了半个走廊远的五楼的办公室里,慢吞吞地说:“我虽然好了很多,但看见他,总会有点儿不舒服的。”   “别告诉他。”霍柏衣说,“他知道了就不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冷静,也很平静,几乎和打比赛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袁茹却如鲠在喉——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和拿毒药当水喝,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第19章 (三合一)   霍柏衣离开陈荔办公室的时候, 已经五点多了。   冬天天黑快,出门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夕阳从窗户后面斜斜照进来, 洒了一地橘子汁似的。   霍柏衣拿出手机, 看了下时间,距离跟辛青说好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陈荔走出来送他,叼着根没点上的烟说:“我有个问题啊。”   “嗯?”   “既然你是这样的情况, 你干嘛来我们这儿?”陈荔说, “你看见他就难受, 那去别的队伍不是会好点儿吗?干什么上赶着给自己找罪受啊。”   霍柏衣放下手机,回过身。   他没有立刻回答, 一些回忆涌上了心头。   那是半个月前的事, 冬季杯总决赛结束后的当天。   事情发生在后台,一个没多少人来的角落里, 灯也没开,光线很暗。   霍柏衣在那里等一个人。他靠着墙站着, 旁边是一个没用上的大音响。因为没用上,工作人员就把它堆在了仓库里。   这东西把霍柏衣挡得严严实实, 以至于那个红毛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注意到他。   红毛脱了队服, 罩在自己脑袋上,走到大音响另一边坐下,把自己缩成一团, 噼里啪啦摁起了手机。   霍柏衣站在音响后面, 沉默住了。他撇撇嘴, 起身刚想走,听见红毛吸了两口气, 忽然开始小声地哭。   空气一下子微妙起来,霍柏衣不好出去了。   到后来,红毛忍不住了,他抱着膝盖,开始嚎啕大哭。   那个地方离前面很近,也是会场太吵了,霍柏衣听到了庆祝冠军的欢呼声。   他仿佛站在一个冰火交界处,欢呼声和大哭声都在他身边。   但他觉得旁边这个红毛的哭声非常吵。   太吵了,听得他心脏疼,疼得突突跳。   想罢,霍柏衣开口答道:“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想来就来了。”   *   晚上六点。   辛青靠着椅子坐在一家店里,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音乐看着窗外,神色黯淡,沉思不语。   服务员掀开帘子,端上来了两盘子烧烤。   这是家烧烤店,辛青挑了个二楼的小房间。   毕竟要跟人说话,还是清静点的好。   六点半的时候,入土来了。   外头冷,他进来的时候把自己裹得跟头熊似的,哆里哆嗦地走进来,坐下揉了两下耳朵,吸着气说:“哎哟,现在外面是真冷啊,都点啥了?”   “随便点了点东西。”辛青朝桌子上这两盘刚端上来的烧烤努努嘴,说,“吃吧。”   “行行行,这顿我请你啊。”   入土坐下来开吃,丝毫没察觉到任何不对。   他自己手里撸着串,还给辛青递过去一串肉,说:“你也吃啊,这是不是不够啊,再多点两串?”   “东西还没上全呢,着什么急。”   辛青接过他递过来的肉串,放回盘子里,没动。   “也是吼。”入土说,“怎么今天突然叫我出来吃饭啊?”   入土大口大口吃着肉。   辛青问他:“你还记得我师父吗。”   入土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瞬。   他立刻又嚼起嘴里的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地说:“记得啊,就那个突然把你加回来,然后就抽风了一样把你骂了一顿拉黑了的堕天使嘛。你还想着他呢?都过去多少年了。”   “四年。”辛青说。   “是吗,都四年了啊。”入土说,“你怎么又开始想他了?我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这人都已经这么狠心,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了,你就别一直惦记他了。”   辛青气得想笑。   他低低笑了声,道:“你确实是一直这么跟我说的呢。”   入土说:“本来就是,就是他对不起你,你总惦记他干啥。”   辛青没说话,外面传来楼下大堂里吃饭的吵闹声。   入土吃得忘我,说:“这家烧烤是真香,哎,我听说那个你新招来的治疗跟你好像不太对付?”   辛青没回答,说:“入土,我问你。”   “啊?问什么?”   “你有没有什么事儿想跟我说。”   入土愣了愣,乐了:“我能有什么事儿……”   “闭嘴。”辛青盯着他说,“你想好了再说。”   辛青的眼神跟狼似的,像审犯人一样吓人。   入土让他吓住了,整个人顿在原地,有那么一会儿,动都不敢动。   片刻后,他尴尬地笑了起来:“你干嘛啊,怎么跟我整这一出?我能有什么事儿瞒着你?你今天咋这么吓人呢,别吓哥们啊。”   辛青皱了皱眉,入土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叫“失望”的情绪。   辛青往后一靠,靠到椅背上,朝盘子里撇了撇头,示意他继续吃。   “怎么这么吓人啊你今天。”   入土嘟囔着,继续吃起了烧烤。   吃完一顿后,俩人付钱出了店。入土本来想付钱,但辛青把钱给先付了。   出了门来,外面还是挺冷。   入土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说:“你怎么非要请我,你都是我队长了,还让你花钱,这事儿要是传到材料部里,他们又要笑话我了。”   辛青说:“没事,多半笑话不了了。”   这话听起来很像“你小子没有明天了”。   入土听得直缩脖子:“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阴间。到底怎么了啊,我看刚刚你也没吃几口。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辛青转头看另一边:“旁边有个街心公园,听说最近在湖中央盖了个凉亭。你想去看看吗?”   入土:“?大、大冬天的去凉亭?”   嘴上这么说,入土还是跟着他去了。   俩人走进了公园里,但没去凉亭。   辛青找了个没多少人的湖边,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面对着空荡荡的湖面。   湖边风大,入土被吹得脑门子拔凉,头发都乱飞。   他顶着大风问辛青:“不是要去凉亭吗?”   “这儿就行了,刚刚在饭店,我不想闹得太吵太难看。”辛青说,“人家老板娘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不喜欢做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   入土:“啊?”   辛青说:“不用装傻了。告诉你个好事,新来的那个霍柏衣,就是我师父。”   入土愣住。   “他就是去病。”辛青向他重复道,“你应该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了,你又不傻。”   “什、什么,问什么?”   入土挠挠后脑勺,一脸不解地往后不自觉退了两步,说,“他说什么了,你在说什么啊?他是不是来跟你挑拨离间了?”   辛青抬起眼皮看他。   “他肯定是来挑拨离间了!”   入土眉头一皱,生气起来,声音都提高了:“我就知道你这师父肯定没憋好屁,他当年就是!自己把自己关了半个来月,一回来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个录音,问都不问就把你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就不是个好人!”   辛青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表情毫无波澜,眼神却越来越暗。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入土说,“你不会信他了吧?野哥,没有你这么做人的!你也不算算我跟在你旁边几年了,我在材料部可都给你打了两年多的工了!他才来几天啊,他说一句话你就信?”   “你这人做得可不行,你这跟电视剧里那些绿茶在耳朵边上吹股风就立马跑偏的傻逼男主有啥区别啊?”入土越说越愤愤,“再说了,你想想他当年都骂了你什么!你根本就没说过的话他……”   “我听了那个录音了。”辛青说。   入土噎住了。   他原本绷紧的神色瞬间土崩瓦解。   他慌了,他忙道:“我……不是,你听我说,我,那个是……那不、不是我……”   辛青笑了:“那根本就不是我没说过的话。我说了,但我不是说他,是你把我录了下来,剪成另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儿去给他了。”   “不是,你听我说!”入土忙道,“我那也是有理由的,我……”   “我哪儿对不起你了。”   入土哽住。   辛青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转身直面着他,道:“你告诉我,我哪儿对不起你了——咱俩怎么认识的你忘了是吧,我告诉你,是当年一场路人排位里你因为职业歧视被人针对,我一个刺客,入土,我一个刺客!我一个路人刺客我帮你挡了三个大招!”   “赛后队友内涵你,对面还骂你,我帮你骂了一群人,搞到最后我被人埋出生点被人挂悬赏被人挂出ID去避雷,最后还是我师父来帮我的!”   “你后来跟我一起打排位,下副本……我哪次分副本奖励的时候我没记得你,你包里有三把大金武都是我给你打的,连我师父都知道我有个魂铠的亲友我特别惦记他!!”   “我后来打电竞去了,你说想要神光的签名,我从青训营里打出来,打进二队里,第一次跟着去赛场的时候,我立刻就去帮你要了,我怕弄脏了我还给你套了三层塑料膜泡沫纸!!”   “后来我当上队长,你飞过来跟我庆祝,跟我说你的公司压榨你,你天天007累得想死,也想找个游戏的工作,我二话没说就往上面给你交了推荐书!是我把你带进这个战队里面来的!!”   “还有……还有,我师父那件事的时候,我跟谁都不想说话,我他妈的觉得全世界都是王八蛋,我心里那点儿破事儿噼里啪啦地全都只和你说了,你呢?你他妈的在屏幕对面你拿着个狗日的录音机,你套我的话,你把我的话录进去,你给我师父听——要他妈不是你,就根本不会有这四年!!”   入土说不出话来。   他嘴唇蠕动好久,憋得脸都红了,终于喊出来:“不是……不是你说的这样,我那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入土说:“我——也不是我要录你的!是当、当时,当时你们那个煤炭会长来找我,说,说想让我把你的话录下来,给你师父发过去,说如果是我,你师父一定会信的,因为他知道我是你最亲的亲友,我说话一定比任何人都管用。”   辛青气笑了。   他入土居然还知道他是自己最亲的亲友。   “我当时也不想同意,我还替你骂他了!”入土说,“可是,可是他给了我好大一笔钱,还有很多材料,说能帮忙建设我们公会……我们虽然是咸鱼亲友会,但是如果有那么多材料,光摆在公会仓库里,资产认定都能上S,每周系统发放的福利就能多好多!谁会跟福利过不去啊!”   “我知道,你讨厌这种为了拿钱就背刺的,可我跟他们不一样的!你想啊,我都跟你多少年了!”   “我也不是因为这些福利,主要是煤炭他跟我谈了好久,我觉得,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的。你那时候才十四岁,你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你说不定只是因为你师父被围攻了,你可怜他,所以你……你只是崇拜他,你分不清这种感情,你还根本没有什么辨别是非的能力,你可能根本就不喜欢他……”   入土顿了顿,“煤炭说你还小,不知道,总得有个人替你做个了结。我一想,你师父拖了这么久都没回来找你,他也是个靠不住的人,当对象根本不行的。这人品就根本不行,所以我就……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辛青笑得不行,“为了我好?你说你为了我好?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入土被噎住了。   辛青笑得停不下来,笑得声音都哑了。   他说:“真的为了我好,你为什么不直接来告诉我,觉得我可能不是喜欢他?什么为了我好……你也是为了那些材料。”   “我不是,我跟那些人不一……”   “有什么不一样!?”   辛青猛然提高声音,入土一哆嗦,不敢再说话。   “我就算再小,也用不着别人替我做主!那是我师父!不是你师父!!我跟他怎么样那都是我该自己决定的,你以为你谁啊,是不是我还该谢谢你救我于水火之中,谢谢你跟我说话的时候一肚子坏水地套我话,还恶意剪辑我,谢谢你这么编排我啊!?”   “我恨死你了,你听到没有入土,我他妈恨死你了!当年那么多人冤枉我,谁都不信我,后来连我师父都来冤枉我,就只有你信我!我以为只有你信我……我说他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来骂我,怎么好端端地他就不相信我了……你……原来都是你!?”   “你当年话说得那么好听……一回头也拿着材料卖我!你也卖我!!你凭什么卖我,我哪儿对不起你了!?”   “你也好意思还厚着脸皮当我亲友,你也还好意思接着跟我打游戏,你也好意思进我家的战队!这么多年你看着我,你都不心虚的吗!?你就没有一秒钟——哪怕一秒钟,你都没觉得过对不起我吗,你都没有不敢面对我吗!?”   他喊得歇斯底里,入土吓得不敢吭声,缩着脖子打抖。   辛青喊得气喘吁吁,喉咙里像有捧火在烧。   他喘了几口气,往后退了两步,抬手指向公园门口的方向。   “滚。”他说,“现在,立刻,从我队里滚出去。”   “带着你的号,给我去办离职。”   入土:“我……”   他还想说点什么,辛青开口打断他:“别逼我,我最后给你留点面子。给我滚。在我骂得更难听之前,滚。”   风吹得很大。   湖边挂着彩灯,灯光色彩缤纷,不断变幻。   入土再没有说什么了,他慢慢后退两步,转身,吸了口气,沉默地走了。   入土走远出去之后,辛青突然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儿没跌。   他堪堪站稳,撸了一把刘海,转头看向湖面。   湖面上结了冰,迎面而来的风冷得要把人吹到冻起来似的。   冷风当头,辛青却冷静不下来。   ASD选手宿舍,霍柏衣房间的门被敲了两下。   霍柏衣正翻箱倒柜地换衣服试穿。晚点儿就要出去找辛青吃饭,他想倒腾一下。   他把身上这件品味很好的毛呢大衣脱下来,扔到衣柜里,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翟尹站在门口,二话不说就递给他一个小袋子。   霍柏衣接了过来:“什么?”   “云南白药。”翟尹言简意赅,“队长说你摔了,让我回去找找有没有云南白药,给你送点来。”   霍柏衣无语了,辛青还真以为他是摔的。   “好了,晚安。”   翟尹办完事儿就走,毫不留念地回头撤了。   霍柏衣关上门,低头给辛青发了条vx,给他拍了翟尹送过来的云南白药,又问他晚上还吃不吃饭。   辛青回他:你能走不?   霍柏衣:废话,我摔了,但还没残疾   辛青哦了一声,说:我在街心公园   霍柏衣也没多问,让他发了位置,自己抓起刚刚那件毛呢大衣就出门了。   他坐出租到了街心公园,下车一看,地方倒是挺大,一进去就有一群老头老太太在一片空地上跳广场舞,旁边就是游玩设施,有一个大滑梯,旁边还有秋千和健身设施,一群小孩闹闹腾腾的。   霍柏衣循着辛青发的位置往前走,周围的人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少。   最后在一个杳无人烟的湖边,霍柏衣发现了一个坐在大石头上,拿外套盖着头的青年。   青年旁边放了两个袋子,湖边风大,袋子被吹得挺狠。   辛青躲在外套里,咬着啤酒罐的罐边边,阴着脸色吹冷风。   旁边窸窣一响,有人把他的袋子拎了起来,那是他从超市买来的东西。   辛青转过头去看,霍柏衣拎着他的袋子,打开看了一眼,脸色肉眼可见地立刻黑了。   他抬头看辛青:“你小子喝酒?”   辛青买了一兜子罐装啤酒。   照理来说,电竞选手是绝对不能喝酒的,那东西容易缩短职业寿命。   辛青不服地撇撇嘴,转过头继续看湖面上,嘟囔着说:“偶尔一次无所谓。”   霍柏衣没反驳他,估计也是猜到了他刚见完入土,给事情做了了结,正在郁闷和气头上。   他把袋子放了下来,又拎起另一个袋子。   然后,他没控制住,说了句:“我日你八辈祖宗。”   “啊?”   辛青不懂是什么让霍柏衣这么直白地问候他薛定谔的家人,转过头,看见霍柏衣拎着的是他用来装喝完的空罐子的那一个袋子。   辛青懂了,霍柏衣应该是看到了里面的四五个空罐子和一小瓶白酒。   霍柏衣抬起头,相当无奈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也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   “不去吃点什么?”霍柏衣说,“光喝酒,不吃点下酒菜,你不觉得没意思?”   “吃不下。”辛青说。   “坐这儿吹风也不好。”霍柏衣说,“不冷?再这么吹明天估计要发烧了。”   辛青说:“没事,爷唯一的优点就是身子骨硬,从小到大没发过烧。”   霍柏衣说:“你嘴也挺硬的。”   “你好烦啊。”辛青说。   霍柏衣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顺气。   辛青没吭声,随便他摸自己,喝了一口啤酒。   已经四五罐下肚了,他有点水饱,喝完这一口就打了个嗝。   酒劲儿上头,辛青吸了一口气,盯着湖面呆呆看了半晌后,转头去看霍柏衣,说:“人我赶走了,以后你就放心呆在这儿。我现在在国内的电竞圈子里还是挺有地位的,没人敢再说三道四的了。我给你撑着,你不会受委屈。”   霍柏衣始料未及会从辛青这儿听到这句话,瞳孔缩了一下。   辛青又打量了他一下,再次打了个酒嗝,乐了,说:“你好像瘦了。”   霍柏衣没吭声,他眼神有些复杂,辛青形容不太出来。   辛青抬手托住腮,没事人似的笑着问他:“哎,他当时怎么给你的,给你的时候说的什么?”   霍柏衣回答:“加我企鹅好友,备注里说他是入土。说他觉得我应该知道你在背地里是怎么说我的,说你也挺两面三刀的。”   辛青又被气笑了。   “两面三刀。”他重复了一遍,又笑叹一声,说,“怎么玩个游戏,大家都这么两面三刀啊。”   霍柏衣给他拍着后背,没说话。   “跟他妈演宅斗文宫斗剧似的。”辛青说,“说起来,你那个病是什么啊?”   霍柏衣说:“创伤性应激障碍。”   “那是啥?”   “PTSD。”霍柏衣说,“你不是对肃清者PTSD吗,就是那个。”   一说PTSD,辛青就知道了。   那个很针对执行者的副本boss肃清者,辛青以前一天到晚都要说对这玩意儿PTSD了,他也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辛青问他:“严重吗?”   霍柏衣说:“不严重,我都一年多没犯病了。当年被我妈打狠了,有点心理阴影而已,你用不着多问。你们也不用太当回事,小题大做了,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别听个心理疾病就吓个半死。”   辛青抬手喝酒,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柏衣问他:“你真赶他走了?”   “嗯。”辛青说。   “这样好吗。”霍柏衣说,“他不是你最好的亲友吗。”   “所以才让他滚了。”辛青说,“我受不了,因为一点材料就站到对面去,还编排我,简直跟那些公会的人一样,我特别恶心这样。”   霍柏衣拍了拍他。   “辛青,”霍柏衣说,“对不起。”   辛青愣了愣,乐了:“你又跟我对不起什么东西啊?”   “我之前跟你说的话。”霍柏衣说,“那个录音的事,还有之前,我……对不起。”   “你白天不是说过对不起了吗,怎么还说。再说那有啥的,你说的也没错。那个录音我又不是没听,我要是你,我都根本压不住,我得直接说‘你真tm恶心人’,绝对骂的比你还狠。”   霍柏衣皱皱眉。   “没事!我原谅你了!”   辛青很用力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哈哈大笑两声,仰起头,把罐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净,然后一手把盖在脑袋上的外套扯了下来,爬起来,扶了一把霍柏衣的肩膀,借着他的力,在大石头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这动作挺突然,霍柏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傻愣愣地给他伸出手,帮他站了起来。   辛青一手抓着外套一手捏着罐子,两手一挥,大鹏展翅,对着空荡荡的湖面大喊起来:“我日你们大爷!!”   霍柏衣脸色一黑,拉住他裤脚,刚要喊他下来别耍酒疯,辛青又喊:“打个游戏!跟他妈豪门遗产大乱斗一样!!那些个材料花花时间拼拼运气就能打下来,又不是限定的已经绝版了,你们是他吗新手任务都没做完吗,这都不知道吗!?至于吗!?!”   “啊!?至于吗!我跟我师父那么好!都是因为你们!!”   霍柏衣不动了。   “四年都进去了!你们,你们这群王八蛋……你们都欺负他!”辛青嚷嚷着喊,“你们就欺负他脾气好,就欺负他……你们全都欺负他!你们都是……大——傻——逼!”   辛青没站稳,往前踉跄了一下,霍柏衣吓了一跳,连忙抓稳他。   “但是你们,全都到此为止了!”   辛青手一抬,对着湖面继续喊,“没想到吧你们!小爷我!立刻就进青训营,半年就出道!第一年!爷就让ASD进前三了!”   “你爷爷我——何等牛逼,这都是我老师教得好!”   “你们这群没有教养的……这辈子,都学不来!”辛青说,“我师父,全宇宙最好的师父!”   “我师父可厉害了!我师父——是全世界最牛逼的,治疗!”   “我师父榜一!我师父,世界第一!!”   “你们所有的治疗!你们,所有,战队的……治疗!包括你!温闲!milk!”   辛青直接点名了世界与国内的双顶尖战队DYBK的治疗,牧师milk。   辛青说:“你是个狗屁啊你!这要是,我老师来——你就是个,孙子!神光那个疯狗,在我师父手底下……活不过,0.00000000……1秒!”   霍柏衣受不了了:“别耍酒疯了,你快下来,这让人拍下来你明天就上热搜了!”   “起开!”   辛青拍开他的手,转头对着湖面接着喊,“我告诉你们!你爷爷我现在,是队长!国内第二战队的队长!”   辛青举起手,伸着食指,在空气中一个一个点过来,好像眼前真的有人站在那儿听他演讲似的。   “你们,一个个的……谁都别想,再欺负他!”   “爷他妈的,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没多少亲友的,刺客了!爷有一整个队伍!比你们那个狗屁公会强多了!!”   “谁都不能再欺负我师父了!爷已经,崛起了!”   “谁要是再折我师父翅膀,我定要毁他——整个天堂!”   霍柏衣:“?”   霍柏衣感动不起来了。   他觉得丢脸死了,以至于情不自禁地对正在向他轰轰烈烈告白的辛青小声骂了句“我去你m的”。   霍柏衣再也丢不起人了,拉着他想把他扯下来:“行了!辛青!给我死下来!回家!!”   “你别拦我!我话没说完呢!”   辛青大叫,“你们等着!我明年一定要拿冠军,后年我就要去世冠赛给那群鬼子一人一个巴掌!你们都欺负他!欠他的我要你们一个个都还回来!我要你们!全都颤抖——”   霍柏衣:“嘴闭上!我tm给你扔水泥地里去你信不信?!”   霍柏衣连拉带扯地把他拽下来,拿起他那两个袋子,扯着他往外走,想飞速把他带离现场。   走出去没两步,辛青突然啪叽一下摔那了。   霍柏衣正拉着他往前走,也被带得狠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回头一看,竟然是这人活活睡死当场了。霍柏衣沉默住了。   他捂住脸,长长叹了口气。   说耍酒疯就耍酒疯,说睡死就睡死,辛青喝醉之后不要太难搞。   没有办法,霍柏衣把他抱起来,把外套给他穿好,还把那个装满空罐子的袋子扔进旁边垃圾桶里,走回来拎起那个还剩了几瓶酒的袋子,又把他背了起来,往前走。   辛青趴在他背上,周围吹着风,路灯投下来安静的光,远处的人们在冬夜里嬉闹。   霍柏衣背着个人,低着身子,一步一步慢慢走在路上。   他咳嗽了两声。   辛青在他后背上拱了拱,脑袋埋在他肩膀上,嘟囔着喊他:“老师……”   几乎是贴在耳边说的,气息都吹在了霍柏衣耳垂上。   霍柏衣浑身剧烈一哆嗦,往前趔趄几步,停在了那儿。   他一动不敢动,浑身通了电一样开始发抖。   霍柏衣呼吸都乱了套,僵在那儿停了很久,才把自己调整过来。   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把人往肩膀上颠了颠,正要继续往前走,辛青又在他背上嘟囔着说梦话:“老师……你别怕……”   霍柏衣刚踏出半步去,这话一出,他又不动了。   “有我在……”   辛青一遍遍嘟囔着,一边磨牙一边哼唧着,“有我在……以后……以后,以后没人动你……”   “我现在……可厉害啦……”   辛青含糊不清地乐了起来。   霍柏衣背着他,站在路灯底下,始终没有动。   半晌,他嘴角很僵硬地抽搐两下,难得地扬了起来,露出一个破天荒的衷心的笑。   他小声骂了句:“死兔崽子。”   *   辛青第二天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头疼得不行,努力回忆了一下,只记得霍柏衣去街心公园找他了。但具体是怎么从公园回来的,他是完全不记得。   辛青也没能起床,宿醉让他头昏脑涨。   他给陈荔请了半天的假,在宿舍里睡觉。   上午没看见他,中午霍柏衣就发了消息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带份饭回去。   辛青婉拒了,他冰箱里还有吃的。   等到下午,他多少缓过了神来,吃过了饭,才爬起来去了俱乐部。   到了战队,他没立刻去训练室,先去了一趟心理咨询室,找了袁茹。   看霍柏衣昨天的样子,他是不打算跟自己多说的。他不想说,辛青也不打算逼他,干脆再找袁茹了解了解情况。   进了咨询室,袁茹正坐在桌子前面写着什么东西。她听见开门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是来干嘛的了。   她停笔,把文件放到一边:“怎么了?”   “我再来问问。”辛青说,“霍柏衣那个病,确实没什么大碍吧?”   “没有,看样子都已经治疗得很不错了,没有什么问题。”袁茹说,“别太刺激他就行。他接受过治疗,自己是清楚自己的情况的,俗话说久病成良医嘛。我昨天也说了,你别逼他,你等以后时间长了,他自己愿意跟你说出来,再听他说就好,千万不能逼他。”   “行吧。”辛青说。   又多问了几句,详细了解了一下之后,辛青就走了。他上楼去训练,一进屋子,看到霍柏衣站在饮水机跟前接水。   辛青走到自己位子上,拿起水杯走了过去,神色如常地和他打了招呼,问:“我昨晚没干什么吧?”   霍柏衣拿起接好水的水杯:“你断片了?”   “好像是,我的记忆就截止到你问我是不是真赶入土走了为止。”   辛青把水杯放到饮水机下面接水,“看你这样,我应该没干什么很过分的。”   “你确实没干什么很过分的。”霍柏衣说,“只是爬上大石头大喊DYBK的温闲是个屁。”   辛青刚端起水杯喝水,一听这话,喷了出来。   霍柏衣:“然后就说要拿冠军,还说要让我跟你上场,说神光必定活不过0.0000001秒。”   “??”   辛青难以置信,一边咳嗽着一边道:“真的假的,你唬我呢吧!?”   “谁唬你了。”霍柏衣说,“行了,除了这些也没干什么,忙你的去吧,听说入土一大早就走了。”   “是吗。”   霍柏衣看着辛青。辛青神色如常,还挺放松,好像根本没在意。   沉默一会儿,霍柏衣问他:“你真断片了?”   辛青:“不然呢,我拿这个唬你干什么。”   霍柏衣说:“那我昨天说的话,你是不是也忘了七八成?”   他这么说,辛青就皱起眉来努力回想了一下。   还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还真不记得了。”辛青说,“你昨晚说了什么很重要的话吗?”   霍柏衣叹了口气。   “我说了。”霍柏衣说,“没关系,忘了我也可以再说一遍。对不起。”   辛青端着水杯的手顿住了。   “又对不起什么,”辛青莫名道,“你又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录音。还有之前我不给你听录音,也不听你解释。”霍柏衣说,“还有几年前我不分青红皂白,上线就打语音骂你,也不听你说话……后来还跟你断关系,拉黑你,你拿小号加我我也骂你。昨天没有说,我觉得我该跟你说清,我知道自己都对不起你什么。”   辛青愣住了,很快又置之一笑:“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要对不起的,都是别人搞你。硬要说,也是煤炭该给我道歉。再说昨天你不是道过歉了吗,你把这当日常任务了?你天天上我这儿打卡吗?别道了啊,以后我不听,我已经原谅你了,别翻旧账。”   霍柏衣苦笑一声。   辛青又说:“我也不记得我说没说过了,反正你放心留在这儿,我这里没有坏比。”   “我知道,你说过了。”霍柏衣说,“我记着呢。”   辛青还要说些什么,陈荔走进了训练室来。   他说:“都别说闲话了,赶紧训练去,到点了。”   俩人只好停止对话,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后,霍柏衣拍了拍辛青的肩膀,两人各自散开,回到了机位上。   陈荔走到前面,说:“马上就要年假了,咱们从除夕放到初七,回来之后就准备夏季赛,放假回去也别把魂儿都丢了啊,先提前祝大家过个好年。”   齐柚举手欢呼:“好诶!放假了!!”   张然跟着叫:“呀吼!”   翟尹没做声。   队员的家庭情况,教练当然清楚。   陈荔就说:“翟尹,你要不跟我回我家?”   “不用,我留宿舍里。”翟尹说。   “到时候宿舍里都没人的,管锁门的大爷都要回家过年的,你也不能让人给你锁在屋子里吧。”   辛青跟着转头问翟尹:“要不你跟我回我家?”   “不去。”翟尹说。   “别介,你回去帮我对付对付亲戚。”辛青说,“我多带个人回去,那帮七大姑八大姨也不好多问我那些屁事了,就当帮我个忙。再说我亲戚都带小孩来,我怪烦的,你跟我回去,帮我一起对付对付。”   “你看我像会对付小孩的?”   “那不正好吗!”辛青一下子坐直了,一拍他肩膀,喜道,“有你这张脸,谁还敢叫我看小孩啊!哥们,你跟我回家就是在帮我了!”   翟尹无言以对。   辛青还眨巴着眼看着他。   见此,齐柚也帮着趁热打铁了一把:“就是就是,有的亲戚可烦了,明明不咋熟,一到过年的时候就跟查户口似的,啥都问,多带个人回去,不管是朋友还是同学啥的,亲戚都能少说几句烦人话的。”   “是啊,咱还又打输了。”张然也椅子背上一仰,“保不齐哪些个看我们不顺眼的亲戚,又得来阴阳怪气。队长又是这个性子,万一沉不住气炸了呢。”   辛青本来还在点头,一听最后半句,脸上啪地冒出个青筋来。   他转头:“你说谁沉不住气要炸?”   张然立刻戴上耳机,哼起了歌,装作不关我事。齐柚嘎嘎乐。   辛青哼了一声,又跟翟尹道:“你就跟我回家呗!”   他热情似火,翟尹撑不住,只好松口道:“知道了,我跟你回家。”   “好兄弟!”辛青一拍他,转头又看霍柏衣,“你怎么样?你要是想,你也可以跟我回家啊!”   他刚刚就注意到了,一说过年霍柏衣眼神就有点不对,多半是家里有情况,过年比较地狱。   “我就不了。”霍柏衣说,“我得回我自己外婆家。”   他自己都这么说了,辛青也不好多说,只道:“行吧,你有事给我打电话。今天训练打不打奶刺?”   “可以。”   辛青“哟吼”一声,发出一阵好像土匪抱到美人回寨似的得意笑声,喊:“上号!”   陈荔杵着文件板子站在前面,一脸无语又好笑。   过年要放假这事儿是个人都知道,一队这些人也不是第一年打交道,早在陈荔下通知之前,大家就买好票了。   没过几天就到了除夕,一队人早走的晚走的都有,很快就都离开了俱乐部。   辛青家里很热闹,他外婆这边的家人对他都很好,基本都不为难他。   辛青带了个无家可归的翟尹回家来,外婆还更高兴了,还把压岁钱也给了他一份。   过年和往常一样热闹,就是春晚是真的烂,辛青看了三分钟就没兴趣了,拉着翟尹和两个小表妹放烟花去了。   烟花挺漂亮,辛青拿了烟花的时候就想起了霍柏衣,放的时候拍了好多视频,还在视频里带着小表妹喊了好几声新年快乐,放个烟花都拍得吵得不行,全给霍柏衣发了过去,也祝他新年快乐。   后来隔了两个小时,霍柏衣才回了他一句新年快乐,又说烟花挺好看,你好好过年。   辛青回了句行的,又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但霍柏衣都没回。   直到假期过完都没回,哪怕辛青后面又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年假放完,大家又都回了俱乐部。辛青再见到霍柏衣的时候,他神色挺平静,就是看起来好像瘦了些。   过个年能把自己过瘦的属实少见。   辛青问他:“你怎么都不回我消息啊?”   霍柏衣说:“没看见,没怎么碰手机。”   “是吗。”   “以后我好好回,过年有点闹腾,没怎么看。”霍柏衣说,“倒是你,你是不是胖了。”   辛青:“?”   俩人说话的时候翟尹就站在旁边,他很适时地补了一句:“毕竟除夕的时候就在饭桌上提了一句肘子挺好吃,结果他外婆连着七天都给他炖肘子,他还挺给面子,一连炫了七天肘子,顿顿都有,能不胖吗。”   辛青被说得涨了个大红脸,转头向翟尹吼:“你话太多了!”   翟尹说:“我觉得挺正好啊。”   “你死不死啊!?”   霍柏衣笑了一声,道:“也没事,没胖多少。假也过完了,你好好准备夏季杯吧,听说下个月月底就开赛了。”   辛青嘟囔:“我知道的啊。”   “知道就好,夏季赛我要中途才能上场。”霍柏衣说,“我会在下面盯着你的,小心点,别失误。”   “知道啦!” 第20章   在《败落之源》DSL职业联赛的全年国内赛程中, 比起冬季杯来,其实夏季杯含金量是远没有那么大的。   DSL职业联赛中,夏季会开启国际性的世冠赛。   每一年都有三十二个国家参加这场国际性的赛事, 且每一年的举办地点都会变, 年年都由不同的国家做东道主的举办方,已经在国际层面被认定为是大型竞技项目了,奖金已经是千万美元的级别。   世冠赛在七到九月举行, 这是全球公认的大夏季杯。   而没能作为国家队出征的, 就在国内打国内的夏季杯——说到底, 这也只是个小夏季杯罢了。   为了不打扰国内观众看大夏季杯,小夏季杯三月底就开始预选赛, 六月初就能打完。   但不论是小的还是大的, 是比赛就要好好打。   对职业选手来说,这不成问题。   对辛青来说比较有问题的是, 霍柏衣最近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自从年前俩人重新操练起来奶刺组合以来,霍柏衣跟他的话多了不少以后, 越来越有往回走的架势。   当然不是说水平退步,而是他教训辛青的功底。   年前只操练了几天就放假了, 还不显。   年后回来之后,他还知道辛青是他队长, 也没多说什么。   但操练的日子一长,霍柏衣就憋不住了。   陈荔那天刚走进训练室里,就听见霍柏衣啧了一下:“你出门前往脚底抹了两斤鞋油是吧?跑那么快干什么!?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辛青也不甘示弱:“我看你干什么!?那b残血了!”   霍柏衣:“残血又怎么了, 你没见过残血?你以为你血很多吗!?”   “我怎么知道我血条多少, 管它那不是你的工作吗!?”   “你自己的血条关我什么事!!你没上过幼儿园吗你老师没教过你自己的东西自己管好吗!?”   “有病是吧, 你tm你记得你幼儿园老师说过什么!?”   俩人吵得跟打完排位在赛后频道队友互相甩锅猎马一样精彩。   陈荔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走过去刚想劝劝架, 结果一看他俩屏幕,那诅咒跟条红线似的把俩人牵得死紧,刚刚说的那个残血早就已经命丧黄泉,刺客不也血条是满的。   陈荔:“?”   对面一个人马冲过来,一个大控技能就要打到不也身上。   不也直接收了技能,原地一个小跳。   堕天使苍接了一个技能,立即把他往后一拉,诅咒扯着不也就把他从敌群之中快速拉回到了队友身边。   角色在空中的时候,诅咒拉回的速度有加成。   但这个太过讲究配合,就算事先商量好,也很难卡住在空中的时间。   但他俩完全没商量,一直在吵。   人马大空了。   陈荔无言了,这一波太细节了。   这必须得是辛青和治疗的相互信任和了解程度都极高才能搓出来的细节。   他又看了眼他俩,这俩人完全没把这细节当回事,还在骂。   “叫你往前冲,差点出事了吧。”霍柏衣说,“再有下次,我就直接把你甩到对面输出脸上去,不长记性的东西。”   辛青不服:“怎么现在那么能废话,这不是有你呢吗!”   “你废话更多,有我怎么了,有我你就能为所欲为了?我是你爹?快点,他奶妈还没死,你干什么吃的。”   辛青骂骂咧咧地往前冲:“小心我晚上就吃你去!!”   陈荔挠挠头发,有点看不懂这俩人了。   这一场最后还是赢了。结束之后,霍柏衣摘下耳机,喝了口水,叹了一声。   就这么叹了一口气,辛青就隔着个人横了他一眼:“又干嘛!?你又有意见啊!?”   霍柏衣:“?”   陈荔把手里的板子啪地拍到辛青脑袋上,一连拍了好几下,边拍边说:“行了,往回收收你这脾气,人家叹个气而已,就没见过你跟谁这么敏感过。”   辛青捂捂头顶,撇了撇嘴。   “二队那边我看好了,之前的那个WER,让他的修女上来顶半个夏季赛的奶妈。”陈荔说,“等打到中途,再换柏衣上场,都没有问题吧?”   所有人都稀稀拉拉回应了一圈“行”。   “没问题就行。夏季赛马上开始了,都好好练着。就算你们每年夏季杯都拿着冠军,也别松懈。”   ASD虽然是亚军战队,但毕竟是年年都能闯上冬季决赛和DYBK争冠军的存在,实力也是顶的。没有DYBK的夏季赛里,他们每年都稳扎稳打地拿着冠军。   陈荔往里面走了几步,走到跟辛青隔了个翟尹的霍柏衣的机位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嘱咐说:“下午WER就过来,你俩都是治疗,就交替着训练。等晚些你再帮他复复盘,教教他,别在赛场上翻车。我们治疗可不能再翻车了,要被骂死了。”   霍柏衣比了个OK。   “还有,晚上下训你别急着走,过来一趟。”陈荔说,“我找你有点事。”   “哦,行。”   *   三月二十二号,DSL的新一轮国内夏季赛在一个叫明松的城市拉开了帷幕。   《败落之源》火遍全球,夏季赛开赛的前几天开始,大街小巷就都播放起了夏季赛的宣传pv。   这支pv是游戏官方为了比赛特意拨的经费做的。pv里,夏季赛31支参赛队伍全部出镜,灯光高级,音乐震撼,还有次元相切的特效。   镜头从选手身边一旋,就换到了各自在游戏内的角色身上。根据角色不同,各自身处的场景也不一样。   pv上下的功夫不小,官方也物尽其用。夏季赛的宣发阶段里,小到电视和手机广告,大到广场和商场的大荧幕上,到哪儿都是这支做工精良的pv。   在开赛的前几天到正式开赛为止的这段期间,pv在所有地区都持续霸榜,循环播放。   毫不夸张地说,在这几天里,连国内顶级的明星都得靠边站一站。   而为了拍这个pv,开赛前一个半月,联盟就把各大战队的首发选手叫了过去,在场地里又布景又打光又给他们化妆又找美术指导音乐指导动作指导的,恨不得把他们个个包装成明星就地出道。   辛青自己是肢体僵硬八级选手,他上学做个广播体操都跟机器人十年没上润滑油一样。所以他觉得拍pv这种事儿太尼玛社死,硬是抵抗了牧凡森,没让他把霍柏衣带过来。   二十二号上午八点半,ASD的大巴车一路颠簸,终于开到了地方,首发队的人接二连三从车上下来。   一下来,两边的媒体立刻端起照相机和摄影设备,噼里啪啦地照了起来。   “是ASD,ASD来了!”   有记者对着镜头说着。   一旁,别的记者拥了上来,把话筒硬要塞给走在最前面的辛青。   “这次夏季赛有把握赢得冠军吗?”   “上一次冬季杯再次失利,请问ASD还有什么话想对DYBK说吗?”   “听说那位在日本犯事吃了官司回国的海归选手被ASD拉拢了,请问是因为本队没有拿得出手的治疗了吗?”   “辣白菜的退役至今还没有告别会,请问是因为上赛季的失误,ASD封杀了他,不允许进行告别会吗?”   话越问越难听了,牧凡森推开人,用他瘦得跟个纸板似的身体在人群中往前匆匆挤几步,插了进去。   他伸出手,一手按住辛青肩膀,另一只手挥开媒体,当了个人肉墙,把他们隔开了。   媒体们还在吵吵嚷嚷,牧凡森拉上后面几个人,在铺天盖地的咔嚓咔嚓拍照声和问询声中催促他们赶紧进去。   进了会场,找到了休息室,辛青砰地推开门。   门撞到墙上,又是一声巨响。   辛青大步走进去,把包丢到沙发上,回头就指着门外,怒气冲冲道:“你听那说的是人话!?”   牧凡森挥了挥手,赔着笑脸,示意他消消气。   牧凡森说:“别动气嘛,媒体都那样,生怕事情不大,唯恐天下不乱。他们都靠话题热度吃饭的,你也不是第一天被塞话筒了,该习惯习惯了。”   张然跟着走进来,把包放到桌子上,拉开底下的椅子,坐下来说:“是啊是啊,而且我们都连输三年多了,上赛季咱白菜哥还弄了个那么大的乌龙奶,咱当时还是草草应付完采访火速逃离现场的,肯定这次开赛要被继续嚼舌头嘛。”   辛青更气了:“你别说输了的事行不行!?”   “本来就输了啊,能怎么办。”张然摊手说,“你总不能不接受事实吧。白菜哥一不小心把大奶加到了三分之二血的尹子哥头上,你直接被神光一刀嘎了,这是事实啊。”   齐柚也说:“就是啊,他但凡没失误,现在准备世冠赛的说不定就是我们了。”   连有多人在场的情况下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翟尹也开麦了:“毕竟那个时候milk没大,奶起来的话,你能直接到半血,神光只能再多来两三层血皮。以你的能力,反杀一点问题没有。”   辛青无话可说了,表情非常不好看。   牧凡森有些汗颜:“你们都挺在意的啊,自己私底下都盘了不止一次两次吧,我看你们从比赛结束到今天都没提过,以为都没care呢……”   陈荔关上门:“那怎么可能,职业选手没有不在意输赢的。输了也没关系这种话,在职业赛场上不存在。”   辛青抽抽嘴角,有些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转头看霍柏衣。   霍柏衣单肩挎着双肩包的一边肩带,站在门口,嘴里叼着根齐柚刚给他的橙子味棒棒糖,扫视了一圈屋子里,一脸悠哉,好像对刚才的话题一点儿都不在意。   也是,他是新入队员,也不好对上一任的治疗的大失误说些什么。   他沉默不是不懂,他沉默的是人情世故。   “行了,都别说陈年往事了,输都输了,我总不能给你们一人搬个时光机过来回到过去改变历史,我又不是那个蓝胖子猫。”陈荔说,“下午的比赛都好好打,别轻视任何一个对手,听到没有?”   所有人接二连三一点儿都整齐地回答:“了解——”   陈荔说:“早上的比赛是FL打UFour,都会转播到那边那个电视上。”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液晶电视,电视屁股后面连了一堆线。   “都给我好好看看,仔细观察你的对手,我晚上要听你们的感想。”陈荔说。   所有人又一次都应了下来。   牧凡森手叉住腰,转头对陈荔抱怨说:“不过话说回来,那群媒体可真能挖啊,怎么知道柏衣来咱家来的?我记得这消息只有联盟内部知道啊,怎么回事,咱还没对外公开吧。有那个签约禁止令,根本没法公开啊。”   “我也觉得奇怪呢,联盟那边是我觉得人已经定下来了,就去打了声招呼的,这群媒体从哪儿知道的?”   辛青蔫蔫地拿出手机来玩,说:“山川直播的时候说漏嘴了,他跟粉丝吐槽来着。他最近怨气很重,到处发疯。”   牧凡森:“啊?为啥啊?”   辛青阴阳怪气道:“好像是给某位很牛逼的堕天使送了好多礼呢,生怕人家不来自己家。”   话音一落,辛青突然一愣,想起来了。   对了。   霍柏衣之前跟山川说打死不来ASD的事,到底怎么回事,还没问清。 第21章   夏季赛拔走一个被定为国家队的DYBK, 剩下三十一个战队,要轮番进行预选赛。   FL和UFour有一定的实力差距。FL年年都能和另一支YU战队争夺进入前三的资格,但UFour一向只能止步八强。   说得直白且不留人情一点, UFour对上FL, 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但保持着不能轻视任何一名对手的原则,ASD的六个人老老实实坐在转播电视前,把这一轮比赛给从头看到了尾。   最后的结果不出意料, FL以2:0的分数无痛晋级了。   ASD的比赛下午一点半就开始, 正在所有人各自整理复盘点的时候, 牧凡森从外头领回来了一箱盒饭。   一群人一边吃着,一边听陈荔进来唠叨他们下午的对手。   下午的对手是YU, 好说歹说也是每次都能和FL一争前三的队伍。虽然总是被ASD吊打, 但实力不容小觑。   陈荔正说话的时候,霍柏衣站起了身来, 离开了座位。   霍柏衣一动,辛青就往他那边撇去眼神, 看着他走到后面,到了牧凡森身边, 然后俯下身,贴在牧凡森耳朵边上, 跟他说了两句话。   辛青眼角一抽。   什么话要离得那么近说?   他不知道,因为距离有点远,声音非常小。   说了一会儿, 牧凡森点了点头, 给他比了个OK, 也转头过去,贴着他的耳朵边也说了几句话。   辛青眼皮又狠狠一抽。   你又有什么话非得离得那么近说!?   “辛青。”   陈荔的声音幽幽地点了他的名儿。   辛青天生的怕老师, 教练也一样。他被叫得一哆嗦,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转回过头来,装作没事人。   霍柏衣注意到异状,转头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陈荔给他留了个面子,没多说他,继续起了自己刚才说到一半的话:“总而言之,YU不好对付,我之前也说过很多次了,就算一直在赢,也永远不要轻视你的对手……”   辛青听得心不在焉,单手托腮,心里还在犯嘀咕。   过了会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了。辛青回头一看,出去的居然是霍柏衣。   出去干什么?   上厕所啊?   刚刚跟经理请假上厕所去?   陈荔咳嗽了一声,辛青后背一凉,默默转回过头来,陈荔果然在看他。   “辛青,”陈荔悠悠道,“你的治疗跑不了的,眼睛可以不用跟着人家跑。”   辛青蹭地红了脸:“谁跟着他跑了!?”   “狗。”陈荔说。   辛青:“……你滚啊!”   这对话有点搞笑,牧凡森站在后面乐了。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霍柏衣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辛青正在打开包检查自己的设备。门开的时候辛青瞥了一眼,看见是他,立刻就把目光又收了回去,一边吸着嘴里的一根冰棒,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干嘛去了?”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乐滋滋地喊:“找我去啦!”   山川的声音。   辛青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一看,山川推开门走进来,拉着霍柏衣,勾着他的肩膀,就那么跟他勾肩搭背地站在他们ASD的休息室门口。   山川满面红光,一脸高兴。   “哎哟,川哥!”   坐在沙发上的张然走上前,跟他握手碰拳抱了一遍:“好久不见啊!上午那场我看了,打得很可以!”   “多谢多谢,你下午也加油!”   张然是个自来熟,招呼打完了,他就一边握着山川的手一边开启了新话题:“哎川哥,你看昨天热搜了没有,神光跟他对象又被人拍到了我去,他俩怎么天天上热搜啊你说?”   山川说:“谁知道啊,那俩人好像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低调!羡慕死了,我连我女朋友的头发丝儿都找不着呢!”   “谁还不是啊!”张然生气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也好想找对象啊!”   “说得真是啊,说起这个你知道不,听说——”   辛青:“停!!”   辛青看不下去了。   毕竟以他以往的经验来说,如果让这两个交际花继续下去,他俩一会儿就得搬俩板凳拿袋瓜子过来,跟农村门口的老太太一样,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把他们全联盟村近两个月的八卦给唠一遍。   山川刚要把话题带high起来,一下子被辛青扫了兴致。   他一脸司马且幽怨地看向他:“干嘛啊?”   “什么干嘛,我还要问你干嘛!”辛青说,“你来干什么的?”   “串门啊。”   山川拍了一下霍柏衣,又对辛青语重心长起来,“还有啊,你真的是捡到宝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他啊。”   辛青眉角一跳,拳头都攥紧了,咬着牙说:“我家的队员,什么时候还需要你来嘱咐我好好珍惜了?”   山川:“因为是我先的啊!他回国来的时候是我先邀请他进队的!”   山川跟霍柏衣紧紧贴在一起,好像俩人是同胞兄弟似的亲近。   辛青脖子上都爆青筋了。   他是个什么心情都会写在脸上的人,此刻表情已经被怒火搞得扭曲一片了。   山川把他的表情变化从始至终看了一遍,乐得不行,松开了霍柏衣,拍着他的肩膀笑了两声,说:“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我就是把他送回来,顺便跟你们打个招呼。我跟你说,辛青,你这回真是捡到宝了,我活这么大,没见过你们家阿苍这么会做人的。”   他叫的是ID。   联盟选手之间一般都叫ID,同队的话倒是会叫名字,日常生活还是叫真名比较方便。   他松开了人,辛青表情才好些。   他撇了撇嘴,嘁了一声。   “你别不信啊,我说真的,”山川说,“他之前把我们队送他的礼都原封不动地送回来,还给我打电话道了歉给了交代,刚刚还又去我们那儿的休息室,跟我当面又道了一次歉!”   张然愣了,问霍柏衣:“真的假的?”   “真的。”霍柏衣说,“之前一直没见过,只在线上跟他说过话。虽然电话里好好给了答复,但毕竟以后赛场上要打照面,还是线下再好好见一面,好好地再把事情说明白一次比较好,这样比较正式。”   “这种小事我倒是不在意的啦。”山川哈哈笑说,“不过确实是有点遗憾,你这种世界级治疗,我是真想让你来我们队里啊,我也想吃一口世界级奶爹的奶。”   霍柏衣谦逊道:“没有,你们队的治疗水平也不赖。”   山川说:“那哪儿比得上你啊!”   此时正是商业互吹现场,所有人都觉得霍柏衣下一句会吹回去。   可谁知这哥们张口来了一句:“确实。”   辛青:“……”   山川:“……”   张然:“……”   你真不会客气啊你。   会做人,但不多。   山川哈哈大笑,再次拍了拍霍柏衣:“你这人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我太喜欢你这种性格的了,一看就很靠得住!”   霍柏衣:“过奖,您性格大方,我也很喜欢。”   翟尹心里咯噔一声,往辛青那边看了一眼。   这人居然意外地很平静,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地死死盯着山川和霍柏衣。   山川又跟霍柏衣说了几句话,看看时间,发现ASD上场的时间快到了。   他就最后说了几句客套话,走了。   门关上了。   “行了,都看看东西落没落下,走吧,上场了。”陈荔说,“柏衣,你跟经理去场地旁边看着,好好观战,别闲着。”   霍柏衣说好。   辛青穿好队服,把包里东西倒腾好,往背上一背,直接往外走。   霍柏衣看见他走过来,往旁边侧了一下,给他让路,还嘱咐了一句:“好好打。”   原本眼睛往别处瞟着没看他的辛青突然猛地转过头来,朝他翻了一个天大的白眼,嘴一撇,一插兜,学着他的表情和神态以及动作语气说:“过奖——您性格大方,我也很喜欢——”   霍柏衣:“?”   辛青直起身,冷哼一声,很大声地朝他嚷嚷:“就我tm不大方!”   他拉住门,拧开门把手,像要把门从门框里拽出来似的狠狠一拉,气呼呼地晃着一脑袋红毛走了出去,又很赌气地砰地把门砸上了。   休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齐柚汗颜:“为什么生气了?”   张然也不解:“不知道啊,有什么可生气的?”   陈荔头疼地挠挠后脑勺。   翟尹目不斜视地从一群茫然的人中间插过去,走到门口,拉开刚刚差点被暴力拆卸的可怜的门,一言不发地要走出去。   张然见状,赶紧跟上,还八卦了一嘴:“老翟,你跟队长熟,为啥啊?”   翟尹淡淡:“谁知道。”   “你绝对知道吧你,你看你的表情写满了你知道!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齐柚呵呵了声,叫上有些胆小甚微没怎么敢说话的WER,跟着走出了门去。陈荔跟在最后走出去,又招呼了声:“牧凡森,记得带着柏衣找个好地方观战。”   牧凡森道:“知道啦!别bb了快滚!”   陈荔笑骂了一声:“敢骂我了啊,完蛋玩意儿。”   *   “欢迎来到DSL职业联赛,国内夏季杯预选赛的现场!”   解说坐在解说台上,扶了一下嘴边的麦克风,调整了一下位置,顿了顿后,继续说:“现在准备进行的是预选赛第一天的第二轮,ASD对战YU。呃这个,我们今年还是又在小夏季杯上的赛场上见到了老朋友ASD,谢老师,心情怎么样?”   被点名的谢老师圈名叫谢咸菜,实打实的ASD铁粉。   他哈哈干笑两声,说:“心情……呃,我更希望辛青选手心情好一点。”   “哈哈哈,这可能有点强人所难。”解说笑道,“众所周知,ASD在三个多月前的冬季杯上再一次输给了DYBK,而且是由于本队治疗的致命性失误——不知道作为队长的不也选手现在心态如何。”   另一个女解说也点头:“是的,我听说犯了失误的辣白菜选手之前就想选择退役,是被不也留下来又参加了一年比赛的。”   “不也还是年轻啊,非常血气方刚,可以理解他希望原班人马一起拿到冠军的心情。”解说说,“但是因为这一举动导致ASD痛失冠军,也让辣白菜背上了更严重的骂名而退役,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但人生嘛,总是会有这种意外,还是希望不也选手以后更加成熟一点。”   女解说也道:“是的,还是希望粉丝能够理智看待这件事情,正因为血气方刚,不也才是不也嘛。”   “对的,好的让我们把目光移回到赛场上,这一次预选赛非常劲爆,没想到冬季杯的第二和第四名在预选赛上就碰上了,这就意味着有一方要在刚开始的时候就要止步于三十二强——”   谢咸菜插了一嘴:“真是非常妙的安排。”   “是的没有错,而且更妙的是,在不也出道之后,YU对战ASD的胜率为实打实的0,至今还没有打破这个魔咒!”   “三年前不也还没出道的时候,ASD可是年年止步四强以外,被YU吊起来打的!希望他们在这次夏季杯能实现奇迹,打破这个‘不也’魔咒!”   选手上场后,需要一些调试设备和进入游戏的准备时间,所以三个解说天南海北地说着话,给观众温习之前的职业联赛。   牧凡森带着霍柏衣走到场地边角,坐了下来。   牧凡森问他:“你之前有了解过国内的战队吗?”   “了解过,我好歹是收了十一个队的邀请,不了解一下不太好。”   牧凡森:“?不是六个队吗?青哥说六个队啊?”   霍柏衣说:“我骗他的。”   “……你骗他干什么啊。”   “好玩。”霍柏衣说。   他说“好玩”的时候表情毫无波澜。   牧凡森直流汗:“你这个表情说好玩有点恐怖啊。”   “是吗?”   牧凡森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那YU邀请你没有?”   “邀了,我拒绝了。”霍柏衣说,“感觉他家不太适合我,我不喜欢有魔人的首发队。”   牧凡森:“为什么,奶起来很麻烦?”   “差不多吧。”霍柏衣说。   牧凡森把目光投向YU那边,说:“不过也对,他们那边也不缺治疗,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确实,有很多明明有治疗的队伍都来问过我。”霍柏衣说,“大多数都是来碰碰运气的。如果我去,他们就会把首发队的治疗撤下来换上我。但这不是个好做法,很多队伍里的治疗都已经和队友有深感情了,如果被上边强制撤下来,就算我进去了,也没多少人会给我好脸色看。”   你这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牧凡森默默腹诽,表面又赔着笑说:“我觉得国内这种还是少的,你不要那么黑暗,俱乐部做决定还是尊重选手意愿的……”   “那是能进八强的大队伍。”霍柏衣说,“下面的小队伍可不管这些。只要能上名次,管你是谁,意愿是什么,全都无所谓。”   牧凡森无言以对。 第22章   场上双方上场的选手全员调试好外接设备后, 都离开了机位,走上比赛场地,面对面握了手, 互相鞠了一躬, 在摄像头前走了个职业赛场上的礼仪规矩:赛前打招呼。   YU的队长叫喵崽,长得漂亮又有气质,很稳重。   她伸手握了辛青的手, 对他一笑, 道:“今天多指教。”   辛青点点头:“多指教。”   招呼打完, 众人回到机位,进入游戏, 上线组队完成, 进入开始比赛的游戏界面。   比赛由三轮游戏组成,每轮又各自分为三把, 分别为5v5、3v3和1v1,在每一轮中得分率先为2的队伍获得一分, 最后总分为2的队伍获得胜利。   比赛是积分制还是杀人制,则由系统随机抽取决定。   第一轮的比赛机制很快抽取完毕, 是杀人制。   结果出来,大家各自配好装备, 摁了准备,进入了地图的加载页面。   “比赛终于要正式开始了,”女解说道, “但是现在还不知道地图是什么。”   男解说笑着说:“毕竟我们游戏这一点是出了名的狗, 在进入地图开始游戏前是不会透露任何地图消息的。别说我们了, 就连系统本身在游戏开始前估计也不知道要随机到哪个地图。”   “也是因为这样,各队选手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阵容变化, 因为地形无从得知,根本没办法对症下药。”女解说说,“但是也并不是说所有队的阵容都是一成不变的。为了针对敌队的阵容,有时候也会做出一些针对性的调整。”   “不过据我所知,这种调整也要分人。ASD就曾经为了针对神光而上阵了一位堕天使来封行动,结果被神光第一个杀了。”   女解说笑出声来了,道:“呃,毕竟是神光嘛,还是和其他选手不太一样。”   男解说也乐:“不能用正常人标准衡量是吧。”   “也没有正常人能一口气拿七连冠吧?”   “正常人也不能血皮反杀刺客啊!”   正说着,十八狱的第二道大门开了。   游戏屏幕中,尖叫哭泣声四起,天使的歌声从天而降,岩浆淹没过屏幕,歌声慢慢低沉,化作沙哑的诅咒。   岩浆冻结成冰,另一道神女的歌声响起,诅咒四散,庄严的风卷着暴雪吹来,岩浆冻成的寒冰碎裂,第三道门出现了。   打开第三道门后,玩家进入了地图,游戏正式开始。   刺客不也站在空荡荡的空地中央。   辛青:“我操。”   解说很兴奋:“角斗场!!”   《败落之源》的比赛地图一共十三张,在这之中,角斗场是对刺客最不利的一个。   角斗场图如其名,是古罗马时代的建筑。地图便是一个巨大的角斗场——一个椭圆形的大建筑物,围着中央这一片表演用的空地。   四周看台上开了一堆窟窿,没有屋顶,视野阳光都很好,全是大空地,遮挡物基本为0,高处只有后面几层较高的看台,离下面远,且看台连着看台,根本没法在一瞬间跳下去,无法偷袭,有和没有差不多。   角斗场内没有NPC观众,倒有两头两人高的野牛围在表演空地四周徘徊。只要有人进入攻击范围,它便直接顶上去,直接给角色顶个五秒致命晕眩。   如果身上衣服还是红的,那野牛的攻击范围还会扩大。   刺客不也还随了他爹,是个红毛扎小揪揪的帅青年。   悲惨加倍。   “完蛋啦,不也!”男解说非常兴奋,“出了名的刺客噩梦图!YU这一波天时地利,占尽先机!看来ASD今年说不定犯水逆,他们会不会在这次夏季杯止步32强呢?”   谢咸菜也愁得眉头皱紧:“最悲催的是,不也出生在空地。”   “是的,角斗场这种空地多的小图中,所有人的出生点都是不同的,就连同队人也不会出生在同一个地方。”女解说道,“但出生点都是固定的,空地是百分百的出生点,所有人都会先去看空地。游戏还没开始,不也就暴露了。”   “真是犯水逆啊。”男解说啧啧地叹。   张然挺认真:“咱要不路边抓个算命的去去霉气吧,队长,你这真是开门红。”   辛青:“闭嘴。”   张然:“好嘞。”   辛青一个后跳搓了个隐身,直接回头迅速逃离了空地现场。   他刚跑,砰地一声,一个人就往他跑的反方向扔了一把剑,上去一套连招砍了空气。   “哎呀,wine!”男解说痛呼惋惜道,“又一次被不也拿捏了,预判的正好是反方向,一套连招白交了!”   YU的wine拿的是一手剑客。   跟空气斗智斗勇白瞎了一截蓝量,剑客wine才反应过来,立刻回头向反方向扔出了一把剑。   “wine反应过来了,可惜晚了一步!”女解说道,“不也已经上看台了,这把剑连衣服边边都没削到啊!”   刺客不也直接跳上了高处。   虽然这图的高地就是个寂寞,很难偷袭,可偷不偷袭的放在一边,总得占个高视野看情况。   不也手握弯刀,在风沙里眯起眼。   YU的五个人分别是剑客、精灵、狂人、炎鬼、魔人。   没有输出位的四近战一治疗。   为了针对ASD的刺核系统,YU真是煞费苦心。   辛青看了一下场上情况。张然的法师文档已经和WER的修女汇合了,俩人在角斗场门口。   翟尹的魂铠三音在找过去。还没到,距离有点远。   齐柚打的是审判者,半输出半抗伤的职业定位,ID叫红心。她离敌人有些近,正狗狗祟祟地苟在第三层看台后面的一个窟窿里面。   看台一共四层。   站在红心外面的角色是YU的狂人。三层的看台已经很高了,辛青一看就知道,这人在找文档。   YU的人目标很明确:打死文档。   不也能隐身,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的,他们得先解决ASD队内有输出能力的角色。   干死文档,或者依靠去杀文档把不也逼出来。   比起满场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去找不也,这一手拿队友威胁他更为上策。   角斗场这个大空地,找人何其容易,站高点儿一看就知道了。   没一会儿,狂人就从三层看台上一跃而下,拖着重剑,从看台上跃下去,朝着法师文档奔去。   “找你去了,张然!”齐柚冲出看台,看了一眼下面就跟着跳了下去,在麦里喊,“翟尹,到了没有!?”   翟尹:“五秒就能到,大已经好了。”   “鱼子下去了,别人我没看见!”齐柚说。   辛青站在高处,把一切都尽收眼底,在麦里说:“wine也朝那边过去了,他找人找远了,在对角线,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喵崽跟丢还有雨花在一块,从空地过去了,估计没几秒就能到。”   “WER离远点。”翟尹说,“暴毙张然一个就够了,治疗还不能死。”   张然:“?你有病吧!过来保老子!!”   他一边喊着一边一个走位躲过狂人鱼子砍下来的重剑。   还在远处往这边赶的精灵喵崽——YU队长试图预判他的走位,一个范围技能扔了过来,想把文档关在一个持续晕眩的结界里。   文档一个急刹车,回头就往狂人脸上跑。   精灵的预判和技能都空了。   狂人始料未及,已经一个突进突到技能圈里了,打了个寂寞。   躲了两个技能,法师文档砰地给了狂人一个减速法球,省得他又突过来砍自己的后脖颈子。   齐柚慢一步跳了下来,浑身冒着蓝光,举着一个权杖就往后面也冲过来想要控场的魔人雨花脑袋上砸。   狂人鱼子已经被文档控住了,暂时没危险性,她得优先处理这边。   但文档知道她只能挡住一个,于是提起自己的裙裤子,一转身,匆匆又往左边倒腾小碎步。   喵崽是带着两个人跑过来的,齐柚挡住了一个,另一个ID叫丢的炎鬼则真以为他要往自己这边跑来躲避狂人,直直一个强化平a的劈砍,冲了上去。   结果只砍到了又一次突然转变方向的文档的衣服边边。   还在倒腾小碎步的张然在腥风血雨中喊话喊得像猩猩:“哦吼!哦吼!哦也!嘿嘿!哈!打不着打不着打不着!人皇步!人皇步乘1!人皇步乘2!人皇乘他妈3!!都打不着我!!!”   “漂亮!”解说兴奋道,“文档选手当之无愧是骚走位之星,走位非常的细节!”   女解说汗颜:“真是每个赛季都能骚出新高度。”   翟尹已经到达现场。他没急着动,等这几个人又一次齐刷刷朝文档冲了过去,他才跟了过去,按出一个范围控制,想把四个人都一次性击飞。   结果这四个敏锐无比,当即全都散开了。   翟尹打了个空。   他啧了一声。   “精彩,你躲我的我躲你的,谁都打不着谁。”女解说说,“真是打得难解难分。”   “也不止如此,双方都还在试探阶段。”   谢咸菜看透了一切,开口道,“打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人交大招,可见双方心里都非常明白,都在等一个人出手。”   男解说问:“是不也吗?”   “没错,因为ASD是刺核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了。表面上他们是两个抗伤位一个治疗位保法师,实际上采用的一向是以法师调虎离山的战术。毕竟这边有两个抗伤位在保法师,对面想要杀输出的话,就一定会陷入苦战。”   “这个时候刺客再出手去收人,就能打出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   “也就是说,他们选择的是表面法核实际刺核的打法,一旦刺客出手,两个抗伤位也会适时调整作战方案,一切以刺客为最优先。”谢咸菜说,“现在YU表面上打得很凶,实际上没用大招,也没有对文档使用过多的技能,一看就是在等不也出手。”   牧凡森在场边听得一脸茫然。   他转头问霍柏衣:“什么意思,我们的意图被看光了?”   “对。”霍柏衣说,“正常,打多了的话,对手会比你妈都了解你。打比赛的话,一个套路只能起效一次,所有人都会研究你的。”   “那有点完蛋啊,”牧凡森愁道,“YU一向不太好打,都没有输出给青哥揍的……会打得很难吧?”   “打职业哪儿有简单的。”霍柏衣淡淡道,“不用担心,我看那小子又有鬼主意了。”   “?啊?”   牧凡森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谁,道:“哪小子,你说张然?”   “不是。”   霍柏衣看着场上直播一切的大屏幕,道,“你看他,他又在慢步走了。”   游戏角色有起飞、跑动、慢走、蹲下、匍匐前行几种行动模式。   屏幕里的刺客不也在慢悠悠地从看台上往下走,连弯刀都插在腰后面没拔出来,优哉游哉地非常格格不入,好像场上的一切跟他没关系,他就是散步时偶然经过而已。   “他又有鬼主意了。”霍柏衣道,“你猜他要干什么?”   牧凡森:“……他……他,要干大事?”   “算是吧。”霍柏衣说,“我教过他,场上有时不止十个人。” 第23章   刺客不也走下台, 轻快地跳到空地上,在隐身状态里,跳着小碎步轻跑起来。   上帝视角的观战大屏幕上把这操作看得一清二楚。   “好, 不也下来了,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是想凑过去找机会偷袭吗?”男解说道,“但是如果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出手偷袭, 恐怕就要中对方的下怀了!”   女解说说:“毕竟YU这边现在就在等不也, 他家这个阵容摆明了就是在针对不也的。”   男解说道:“是的, 为了针对ASD,YU这边从去年新队长喵崽上任开始就改变了阵容。四个近战一个治疗的血厚阵容对刺客来说是非常折磨人的, 这是特地为不也准备的噩梦套餐, 在这个阵容面前,刺客要想秒杀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能通过开团打架时不断干扰,以及寻找机会来秒人。”   女解说:“那不也既然这个时候选择下来, 大概是想凑近一点寻找机会偷袭开团了。毕竟一直在上面隐身看戏实在不妥,队友现在可是4v5的状态。以这个状态一直僵持下去, 最后人数不够的己方最终还是会落下风的!”   “对的,文档现在鞋底都快磨冒烟了。”   全场哄笑起来。   女解说也笑了两声, 道:“但是YU一定不会给机会的,还是要看不也接下来靠近之后要怎么操作——他现形了!?”   不也大大方方地在场中央现了形。   男解说惊得嘴巴都张成了O形:“这个时候现形!?”   “这是要干什么?目前YU和其他队友都在角斗场门口打架,不也才刚刚走到场地中央!这个时候现形距离完全不够, 除了暴露自己位置以外什么都得不到的!”   女解说不解道, “而且有一头野牛还在中场附近, 还被野牛标记中了,这下还要被撞了呀, 这波现形只有损没有得啊!”   男解说也有些看不懂了,“呃”了一下,转头战术性把这个事儿抛给别人:“谢老师,您怎么看这一手操作?”   谢咸菜皱紧眉头,被气得笑出声来:“我也看不太懂,是不是他最近心情很乱压力太大啊?连续三次输掉冬季杯冠军,这次会输还完全是自己作出来的,心态崩塌就会做出一些迷惑操作。”   男解说不知如何接话,干笑了两声,把目光重新投回场上:“不知道不也选手这一手操作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隐身之后可是有120s的CD时间的。120s的现形并且是在这么远距离的情况下,身上还带了头要撞他的牛,这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   “好,一个大跳接大位移,身距迅速拉近!”女解说道,“一下子就缩短了一半距离,离门口不远了!哎呀,可是这样也把在左半场的另一头牛也激怒了,现在身上有两头牛了!”   “但既然想要拉近身位,就是想要凑近打架开团的,所以刚刚那波现形是手抖按错,失误了一波吗?”   谢咸菜冷笑,说:“怪不得上赛季好死赖活地要把辣白菜留住呢,原来自己更是个手残是吗?”   女解说赔了几声笑,道:“YU这边也注意到不也了,鱼子和wine迅速迎敌,想打拦……哎哟,这边这头离得很近牛哥也跟过来了,这是要撞了!”   男解说也惊了:“后面那头刚刚被拉开距离的牛也跟上来了,不也这下要怎么办,要带牛进场吗?”   YU冲过去的两个人迅速止住脚步,慌张散开。   不也却预判了一手两人的分散,直接一个猛子扎进人群里。   “YU的两个人散开了,不也……哦,原来如此!”女解说骤然懂了,兴奋地拔高声音,“现在的僵局里YU是占上风的,贸然出手只会中下怀,但要是带了两头会撞人的牛过来,事情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谢咸菜的表情有些扭曲。   男解说也懂了:“是的,野牛在撞到目标角色之前是不会更改目标的,并且会撞倒一切在冲撞路径上的角色,不论是不是目标人物!不也这是带了两个炸弹进场了,破了一手好局!”   “并且YU这波以为他会被撞到才散开,想等他被牛撞晕再出手,没想到不也又拉开距离还进了人堆里,这下白给了一个机会,接下来不也就可以溜着牛干扰全场了!”   YU的机位上,狂人鱼子啪地一拍鼠标,禁不住骂:“我草!他是个人吗!!”   “冷静!”   剑客wine嘴上劝他,脸颊边上也直流冷汗,恨得咬牙切齿,也忍不住骂,“这tm跟谁学的,谁教他惹了两头牛再来打架的!?”   队长喵崽被气得无可奈何,笑了一声:“完了。”   “YU有些乱套了,这两个牛哥横冲直撞呀。刺客位移很多,且cd都很短,跟牛拉距离比起其他职业来可是容易很多。”男解说道,“带着两头牛进场,最吃亏的还是其他角色啊。”   角斗场的门口一片乱套,所有人都忙着躲牛,以防自己被撞晕。   在所有人四散奔逃而激起的一片尘沙之中,ASD的麦里也忙作一团。辛青在麦里喊着自己的溜牛路线,让他们所有人都赶紧散开。   ASD占了优势,张然不禁在自己的机位上猖狂大笑:“看到了吧!爷背后有人的!看见没有!这叫什么!这叫——……这该叫什么?”   齐柚差点没喷:“你自己要说的话你问别人!?”   张然正要反驳,WER突然大叫:“张老师!你背后来了!!”   张然正在读条施放技能。   法师文档正举着法杖,闻声偏头一看,一头野牛红着眼,策马奔腾地顶着角朝他冲了过来。   张然:“……我草泥马啊辛青!!!”   场上十个人乱成一团,辛青没注意他,被点了名,还一脸茫然地转头:“啊?”   翟尹拉了一下视角,回头一看,牛已经把文档顶飞出去了。   修女WER和魂铠三音两个人赶紧奔过去。   YU的几个人被两头牛搞得已经焦头烂额,见有一个人被顶出来还落了单,也顾不上许多,立刻都向他奔过去,出手放了大招,想要强行开团打架,好把辛青拉下水。   要被牛撞,那就一起撞。   总比那边辛青能在语音里爆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路线让队友躲开来得好,混乱起来,谁会被撞就不一定了。   翟尹在语音里叫了一声:“辛青。”   “我知道!”   不也一个位移朝三音冲过去,三音迎上,把他抓过来,抗在肩膀上,一个大跳就往张然那边跳,又立刻交了一个跳起来往前位移一大段后落下击飞的范围攻击技能,掠过了张然和冲上来开团的YU等人,落在了另一边。   辛青是会溜牛的,此时两头牛恰好行动到了同一路径上,朝着被三音扛起来的不也发起了最后冲锋。   冲撞路径上,是正在向文档发起开团的YU所有人。   WER大叫:“张——老——师——”   张然:“我——操——”   三音直接把不也扔到那边被晕住的人群里,自己开了大招冲了上去,落地就是三连控。   红心举起权杖,一个大招砸了下去后,也冲了过去。   不也终于拔出了腰上的弯刀——   一分钟后,YU团灭。   全场寂静。   一秒钟过去了。   三秒钟过去了。   半分钟过去了。   直到一分钟都过去,场地内才消化完刚刚发生了什么,爆发出了轰鸣的掌声和尖叫欢呼声。   “牛逼!!”   “真是牛逼啊不也!这他都想得到!?”   “卧槽,我就说没有辣白菜你家能行的!!”   “ASD!ASD!ASD!!”   “哈哈哈哈哈哈法师活着真影响输出是吗哈哈哈哈!”   辛青等人松了口气,从机位上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往观众席上挥手示意了一下。   观众席上更沸腾了,好多人都在尖叫着喊他的名字和ID。   隔着一整个场地,辛青往那边的YU机位看了一眼。   赛场场地上,双方机位分成左右两边,场地中央是解说台和直播赛况的大屏幕。   双方离得很远,辛青一抬头,就看到对面有三个人都没有很适时地站起来,鱼子那个小胖子甚至在机位上摘下眼镜,抹了两把眼睛,才慢吞吞地站起来,眼睛都是红的。   副队翟尹坐在辛青旁边,刚跟着辛青站起来。   见此,他道:“又把人打哭了哦。”   “谁还没哭过。”辛青说。   “也是,你不晓得被神光打哭几回了。”   辛青怒:“谁被他打哭了!!”   翟尹深得陈荔真传,淡淡道:“狗。”   “……你闭嘴,想死吗,好像你没哭一样?”   “我哭了啊,我承认。”翟尹说,“我可不像某些人,明明哭过还嘴硬不承认,这样以后讨不到老婆。”   “你死不死!?”   几人说话间,喵崽也朝身边的队员说了几句什么,脸上带着很无奈的笑。   解说道:“恭喜ASD在第一轮第一场的5v5中获得胜利,接下来稍作休息,马上进入下一场3v3!”   两队的五个人离开机位,走上赛场,再次互相鞠了一躬。   YU的五个人垂着脑袋,没什么精神。打完招呼离开的时候,wine搂了一把吸着气沉默地抹眼泪的鱼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到了机位上。   辛青走回到自己的机位上,往那边看了好几眼。   鱼子还在抹眼泪,两边的队友都在拍着他的肩膀劝慰他,还有人给他递了纸巾过来,喵崽也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在说着什么。   陈荔走了过来,淡淡道:“听说今年是最后一年了。”   辛青正在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鱼子。”陈荔说,“听说之前就被查出腱鞘炎了,今年医生就说不能再打了,再打手就要废了。wine之前跟我说,鱼子打不到冬季杯了,想夏季杯打到最后,就退役。”   这件事辛青也知道,就说:“早听过了。”   齐柚也往后一仰,在椅子上转了半个圈,说:“怎么说,他想夏季杯打到最后,可没想到运气不好,刚开局就遇上了我们。”   张然在桌子上一托腮:“这下怎么办,好像我们欺负人了,人家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程刚迈出一步,咱们这群大尾巴狼就冲出来了。”   辛青没吭声,又往YU那边投去眼神,沉默半晌,他低下眼帘,拧开水瓶瓶盖道:“关我屁事。”   “这么无情。”张然乐,“你就没有觉得人家可怜,没有想让一让人家?”   “我让他,谁让我?”辛青说,“我还想要冬季杯冠军呢,神光那疯狗什么时候让过我?要是快退役就能拿冠军,那我下个冬季杯打完就退役。”   张然哈哈大笑:“这倒也是哈!”   陈荔啪地一板子拍到他后脑勺上:“职业选手少说这种没职业素养的话。”   张然揉自己的后脑袋瓜:“对不起嘛。”   “这把打得不错,别掉以轻心。”陈荔对他们所有人说,“你们几个都跟你们队长学着点,场上所有的一切都要物以致用。不止角斗场这两头牛,还有静谧海那个旋涡和累荒原的天雷,陷入僵局的时候别傻不拉几地往人家局里走。”   “知道了——”   辛青问他:“霍柏衣呢?”   “场下跟牧凡森一起呢。”陈荔给他指了个方向,“在那儿,你看。”   那地方好死不死是辛青视线死角里,他转了半圈椅子,抻长脖子和上半身,往那边瞅了一眼。   霍柏衣在看YU那边,牧凡森在跟他说着话,神色很精彩,时而惋惜痛心时而怒不可遏,估计是在说鱼子的事。   霍柏衣神色平静,似乎对鱼子的事没有任何感想。   他好像总能很敏锐地察觉到辛青的目光,没两秒就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霍柏衣朝他一挑眉毛,又皱起细眉来,往电脑那边一撇头,眼神带上几分训斥。   一看就是让他少看自己,多看电脑,专注比赛。   辛青撇撇嘴,缩起脖子,又耍了个洋贱,晃着脖子学他刚刚在休息室里那个和山川说“你性格大方我也很喜欢”的表情,还做着口型,转回去了。   霍柏衣把他所有动作表情尽收眼底,无语死了。 第24章   第一轮第二场, 3v3的比赛中,YU出战两近战一治疗,ASD出战刺客治疗和抗伤近战, 机制又抽了一次, 这次换了积分制。   上把天时地利没占到,这把倒是占到了。地图是刺客梦到都要笑出声的地图之一:怪林。   怪林图如其名,黑漆漆的一片大树林。   掩体多, 地形复杂, 还有大雾。   别说看对面了, 看自己队友都看不太清,出了名的打团抓瞎图。   这种图里, 刺客不也是全联盟公认的爹, 理所当然地一通乱杀,拿了胜利。   第一轮的大比分就此拿下, 但第二轮就没那么幸运了。   第一场是杀人制的5v5,辛青预判失败, 中了套,被对面三个群控干到原地罚站, 修女一个大都没能拉住血条。   杀了不也之后的YU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把他们所有人揍了一顿后获得胜利。   下一场3v3时, 辛青也打上了一管鸡血,一边在麦里嗷嗷喊着一边疯狂输出,ASD扳回了一分。   第二轮小比分1:1, 大比分1:0。   双方打到了第二轮第三场的1v1。   “这YU还是不好打。”陈荔敲着板子边写边说, “这个四近战还是很痛。不怪你们, 晚点儿等录像出来,回去好好复盘。这把要是赢了, 大比分就2:0,可以结束战斗了。谁上?”   最关键的胜负将在这一场中分出来。   1v1的比赛里,上治疗是不可能的。张然这个法师倒是可以打拉扯,但是YU还没上阵狂人和魔人,两个都是有超长位移的职业,万一一个不小心被直接突脸,他们就当场寄了。   法师可比刺客还脆。   翟尹这个职业更偏向功能性抗伤,有队友的情况下和没有队友的情况下几乎是两个职业,不擅长单挑。   最稳妥的两个选项就是齐柚和辛青。   辛青想了想,1v1的情况下,刺客比审判者要猛多了。   “我吧。”辛青说,“我上比较稳。”   陈荔早知道他们会这么选,已经在平板上点了他的名字,回头交给裁判了。   “好好打。”陈荔说。   双方都还在斟酌选择的阶段,但赛场上气氛不能冷下来,解说台上的三个人在解说现状。   男解说:“现在比赛进行到了第二轮第三场的1v1,这将是一场非常重要的对决。场上的大比分现在是1:0。如果ASD战队在这一场中获得胜利,那么他们就将要获得本轮比赛的胜利。”   女解说:“是的,如果YU在这一场胜利,那么就能扳回一局,双方将在第三轮决出胜负。”   “事不宜迟,看一看双方选手在这决定胜负的最后一轮派出了谁——”   解说台后面是观战大屏幕。《败落之源》联盟继承官方的优良传统,美工做得非常好,给每个职业选手的角色都特地画了精美live2d动画。   在1v1这种双方处在选人阶段,有悬念,最后决定出场的选手身上有一种“天空一声巨响老子闪亮登场”的情况下,大屏幕上在公布出场选手的时候,动画就会跟惊雷一样轰的降下来。   根据每个选手的特性,入场动画还都不一样。   刺啦一声,整张大屏幕被刀狠狠撕裂,出现一张纸被撕开一大半的画面,纸后是握着弯刀的执行者不也。   他红发血眸,神色阴狠。   观众席上响起尖叫声和喝倒彩的声音。   霍柏衣正在盯着大屏幕打量不也。听到动静,他皱了皱眉,往后一靠,手搁在椅背上,回头看了一眼整个场地。   牧凡森还在跟着尖叫,一看霍柏衣往后面看,就止住了声音,跟着往后看了一圈,没看见什么。   牧凡森问:“怎么了?”   “你不觉得今天喝倒彩的有点多?”   霍柏衣回过身来,“一般打比赛的时候,就算有黑粉在场,也不会嘘得这么大声吧。”   牧凡森无奈:“没办法啊,毕竟咱家几个月前在冬季杯闹的乌龙奶太难看了,现在到处都是咱家的黑粉,喝倒彩很正常的。”   “那也是钱信泽的事。”霍柏衣道,“跟辛青有什么关系,从他坐下来开始打就有人一直在嘘,有什么好嘘的。”   牧凡森:“嗐,情况很复杂,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你可能不清楚吧,钱信泽本来前年开始状态就不好了,完全跟不上其他人。后来打了一年还是不行,从去年开始他就一直在说交辞呈的事。但是青哥不舍得,一直劝着他让他别辞,说他没关系,挺好的,下次肯定能打冠军。”   “这里面其实不止是青哥舍不得,背后还有点原因。钱信泽是前任队长的治疗,两年前青哥当上队长,前队长走的时候,就跟留下来的钱信泽说好好照顾青哥,还在青哥面前和钱信泽说,一定要帮他拿下一个冠军来。”   牧凡森说,“咱们战队现在首发队的阵容里面,都没有上一代的元老了,钱信泽是最后一个。前队长一直想打冠军,可努力了好几年都没打下来,四强都进不去。”   “后来青哥来了,首秀就一顿乱秀,把当时四强队的YU给打趴了。那些个前辈看见青哥的打法和冲劲儿,知道自己跟不上,也看出来他就是新希望,就都接二连三地退了,只有钱信泽还算能跟上青哥节奏,才留了下来。”   “青哥知道钱信泽是前队长留下来的唯一一个念想了,他就想带着上一代的人去拿一个冠军,哪怕只有一个,他也要带上去,这才硬把钱信泽留到了那天。”   “钱信泽也是记着前队长,也想替他拿冠军,所以每次觉得自己太拖人后腿想辞掉的时候,青哥只要拿前队长出来说事儿,他就也走不动道了。”   霍柏衣挑了挑眉,这些他似乎是第一次听说。   “可是钱信泽比赛一次比一次不在状态,粉丝都看在眼里,在网上越骂越凶。柏衣,青哥这个人,你也不是不认识,你认识他肯定比我早。你肯定也知道,他那个脾气,别人越骂他他越长反骨,力排众难愣是要把钱信泽留下。”   牧凡森叹道,“结果去年夏季杯差点没输给FL,冬季杯犯了那么个低级错误,大家都没面子了。”   “青哥没听粉丝的劝,还在公众前说过好几次不会让钱信泽离开,现在闹得战队和粉丝都一起被全网嘲,大家都下不来台,嘘声这么高也没办法。”   “还有很多人玩这件事的梗,跟风的也不少,钱信泽在决赛翻大车也是事实,战队的真爱粉因为这个理亏,不敢吭声的。咱家战队现在被全网黑,我本来以为晾几个月,风头过去就好了,但看这个样子,好像没这么容易啊。”   霍柏衣偏偏头,道:“肯定没那么容易,说到底,都是辛青犯傻。”   牧凡森哈哈笑了两声,说:“其实也不尽然啦,我跟教练有次跟他商量钱信泽这件事的时候,问过他为什么非要这么死留钱信泽,他是个职业选手,一个治疗跟不跟得上,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就跟我说,自己有私人原因,不能再让身边的治疗被人骂着走掉了。”   霍柏衣愣了,瞳孔猛地一缩。   “好像是以前身边有个治疗活活被人给骂走了,他连留住的机会都没有,再也没见过。”牧凡森说,“他说他不想再这样了。”   霍柏衣不说话了。   他偏开头,看向大屏幕上。   解说在慷慨激昂地解说着双方1v1的选手,官方专门为了辛青做的刺客不也的live2d动画还在大屏幕上展示。   霍柏衣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这小兔崽子的眼神一点儿都不狠,甚至看起来很可怜。   牧凡森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他在看不也,又得意起来:“很帅对吧,这是官方特地请人给画的!”   身后还有人在嘘辛青,霍柏衣没吭声。   沉默片刻,霍柏衣说:“你看,他头发。”   “啊?头发怎么了?”   牧凡森跟着去看,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左边脸旁边那绺。”霍柏衣说。   牧凡森又仔细看过去,刺客不也左脸边上的那绺头发扎了起来,圈在一环白玉里。   那是个发型装饰。   霍柏衣说:“那个圈头发的白玉环,我给的。”   牧凡森:“?真的假的?”   “真的。”霍柏衣说,“那个活动里我打出来俩,给了他一个,另一个在自己头发上圈了一个。不过后来,我就不戴了。”   “……你俩怎么干这种小情侣才干的事啊。”   霍柏衣哆嗦了一下,撇撇嘴,捏了捏眉间,不想说话了。   最后一场1v1正式开始。   联盟有规定,除了参与本场的比赛选手,比赛场上不能留其他队员。   换句话说,3v3和1v1的时候,除了需要上场比赛的队员,其他队员全都要下去。   一行人各自拍了拍辛青肩膀,把事情交给他以后,一起离开了场地,下场去观战。   辛青调整好单打独斗的一套装备,走上台子去鞠躬。   对面YU派出了鱼子来应对他,两个人上场行礼。   站到场上,辛青听到了场地上一半为他声援的加油声,一半为他喝倒彩的嘘声。   他完全没在意,向对方鞠了一躬,握了手,说了句多指教后,就转身要回去。   “辛青。”   鱼子叫住他。   职业赛场上很少会被敌队叫真名,辛青回过头,有些诧异。   鱼子握紧拳头站在那儿,眼睛哭得红红的,但很坚定地盯着他。   “别让着我,”他说,“好好打。”   辛青乐了。   “我也没打算让你啊。”他说,“我退役的时候,要是有人故意放水让我一把赢局,我绝对杀了他。”   鱼子也乐了,说:“好好打!”   辛青回身走了,扬手朝他挥了挥,算是回答。 第25章   两人回到机位上, 游戏开始,进入了地图。   “看一看地图是什么,”解说道, “雷荒原, 啊中规中矩。”   “是的,一张对双方都没有太大优势和劣势的地图。”女解说说,“这张图就还是看双方操作了。”   辛青噼里啪啦搓着键盘。   这张图是阴天, 没下雨, 天上的雷倒是噼里啪啦一直轰, 把画面搞得时不时就突然一亮,挺伤眼睛。   但好在石头多, 高大的枯树也不少, 对刺客还说还算中规中矩。   辛青在四周小跑一圈,看了一下自己的出生点后, 按了隐身,上树跳走了。   知道自己的出生点以后, 对方会出生在哪些地方,心里能有个大概。   虽然没有固定的答案, 但相对应的出生点就两三个,能在一定程度上推断出对方会选择的行动。   辛青跑在路上, 心里想了想。   狂人是一个单挑能力很强的职业,盾厚,血多, 不好杀。   但辛青不怕他。   因为DYBK有一个更棘手的近战, 剑客神光。   辛青一天到晚都在研究他, 虽然职业不同,但都是近战, 思路总会重合大部分。   没人比辛青更了解近战。   而狂人这个职业单体攻击能力强,霸体多,不虚单挑也不虚控制,打起来还是挺难的。   狂人不虚刺客,所以一定不会选择苟起来。他一定会大大方方的站在某一个很容易被发现的点,等着不也自己过来。   不也最终跳落在一棵高大枯树上,往下一看,果不其然,鱼子站在一处空地上等着他。   那处周遭没有掩体,刺客无处可躲,就算隐身也很容易被预判。   “真会找地方。”   辛青嘟囔了句,还是往前一跳,一个技能交出去,从天上一刀砍了下去。   “出手了!”解说激动道,“看看鱼子会如何接下这一刀!!”   陈荔站在场边,看看大屏幕,又看了看YU那边的鱼子。   鱼子头戴耳机,死死盯着电脑屏幕,手上操作得很用力,键盘都要搓出火星子来了。   手抖得也很过分。   陈荔咬了咬烟嘴,又抬头看大屏幕去。   雷荒原上的狂人举起重剑,一剑劈了下去,被不也躲开了。   一道天雷轰的劈下来,把画面炸得一亮。   陈荔表情有些怅然。   五分钟后,狂人最后一层血皮被收走,砰地一声,跪倒在地上。   刺客不也转过身,背对着他,抬起胳膊,把弯刀夹在胳膊肘里,干脆利落地一抹,抹掉了刀上的血。   他又把刀漂亮地旋了一圈,插回到后腰上的刀鞘里,收工。   他还剩半管血。   “漂亮!”解说大赞,“一场非常漂亮的拉扯战,恭喜ASD,获得本轮预选赛胜利!”   辛青摘掉耳机,站了起来,越过大半个场地和太亮的灯光,他看到鱼子在对面踉跄了一下,站都有点儿站不稳了,用袖子不断地抹眼睛,手抖得不成样子。   满场的欢呼,解说在大声庆贺。   每一场比赛结束总有人赢,胜利总会带来狂欢。   但也总要有人要背起和狂欢相反的沉默,一声不吭地离场。   辛青站在那儿,一时没动,就那么看着鱼子。   所有选手走上来,最后互相鞠了一躬后,大家收拾好各自的设备回了后台。   辛青一推开门,霍柏衣已经先一步跟着牧凡森回来了,正坐在位置上端着一次性纸杯喝茶。   他端着茶杯,坐得很优雅。   辛青看他这么优哉游哉就一阵火起,脚底生风地匆匆走进来,把包咚地放到桌子上,哗啦一声拉开椅子,在霍柏衣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状作无意地咳嗽了一声。   这一连串动作他都故意弄出了声音来,听着似乎火气不小。   霍柏衣偏头看他:“又上哪儿吃火炮去了,脾气这么大?”   辛青拿出手机来,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他,嘴里说:“你性格大方——”   霍柏衣无语了。   辛青又在学他。   他叹了口气,从旁边拿过一个新的一次性纸杯,给辛青倒了杯茶,推到他跟前去,道:“能不能消停消停,你没见过别人对外社交?”   辛青:“我可没见过谁对外社交还得告白一句。”   霍柏衣道:“山川先开头说喜欢我性格的,我当然要说回去了,不然搞得像我对他有什么意见一样。”   辛青:“哟,那还真是辛苦你了,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捏捏肩膀捶捶腿捏捏耳朵说真是辛苦你了啊?”   齐柚几人还站在门口。   齐柚眼角抽抽,说:“怎么还记着这个呢啊,他有那么记仇吗?”   辛青出了名的不记仇。齐柚记得辛青以前有次要去见赞助商,但牧凡森不小心把行程表搞错了,记错了时间也定错了航班,发现的时候太晚,也没法改航班了,害他得下了飞机就一路狂奔才赶得上行程。   辛青一点儿没怪他,还乐呵呵地说正好锻炼身体,让牧凡森别放在心上。   怎么对上霍柏衣就这么记仇?   张然挎着包在后面补充:“而且是不是比平时更爱生气了?我怎么感觉他每次对上霍哥动不动就要喊一两句?我真纳了闷了,他脾气挺好的啊,平时就是嗓门大了点,也没像最近这么爱生气啊,怎么现在对上霍哥就要动动气儿呢。”   “确实,而且打起游戏来也凶多了。虽然平时打的时候他就爱喊,但是一跟霍哥打奶刺,怎么就感觉比平时喊得厉害多了?”   “对对对,你也这么感觉对吧!”   张然立即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转身道,“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这么感觉呢!他跟霍——”   “堵门口干嘛呢,门里有岩浆?烫脚?”   陈荔在后面打断了他们。   张然刚开了个头的话不敢再往下说,抽抽嘴角,回头看陈荔。   陈荔拿着块文件板子敲着后脖,朝他一挑眉,往屋子里一努嘴:“进去,杵门口嚷嚷什么,门还开着呢,生怕别人听不到?”   “哦哦。”   一行人忙不迭进了屋子,陈荔把门关上了。   一关上门,陈荔就听到霍柏衣在说话。   “你到底要让我说多少遍?我都说了,没那个意思,我要是真喜欢他我干嘛不去FL跑来你这儿?”   辛青:“哟哟哟哟你没想去吗?你不是跟人家打过好几十个电话,连礼都收了吗!”   “我不是都给还回去了吗!”霍柏衣不耐烦道,“你能不能适可而止,这么句破话你到底要念叨多久,我又没给他打治疗!”   辛青不服,还要再说,牧凡森一只手横插进他俩中间,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下一包薯片。   “说的就是嘛!”牧凡森说,“青哥,柏衣现在是你的治疗,那山川也就只能口头上说说喜欢他了。再说说喜欢他性格这话,确实是山川先起的头。”   “人家都这么说了,那柏衣要是不回一句‘我也一样’,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让他滚吧?这没办法的,社交的时候这种事儿难免会有的嘛。青哥你自己想,你出去拍广告的时候,那些甲方想求你续约代言,不是也跟你说过什么‘不也我可爱死你了’这种话嘛。”   一听最后一句,霍柏衣眼神往他身上一瞟,拉长声音“喔——”了一声。   辛青刚下去点儿的火又被这一声“喔”给拉起来了,怒道:“干嘛!甲方跟别人家战队队长那是一回事儿吗!?”   “差不多啊,都是得不到的在骚动。山川肯定是得不到柏衣了,也就只能嘴上说说骚话气气你了。你要是真因为山川三两句话跟柏衣拌嘴,那山川不就乐呵了吗。”   辛青脸上爆出好大一个青筋。   他可太好懂了,牧凡森就爱用这个办法对付他。   牧凡森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青哥,你总不能让山川如意吧。”   辛青低声:“当然了。”   牧凡森乐出声来了,道:“那你可得跟柏衣相亲相爱啊,外头都是口蜜腹剑的主,你可别让他被别人一招给魅惑走了。”   这话说得辛青老脸一红。   “行了,题外话就到这儿了。”   陈荔走到前面来,道,“先简单在这儿复盘一下,然后就回酒店去。咱家已经在酒店租会议室了,晚上那场比赛在酒店观战就行。都简单说说,自己觉得自己今天都有哪儿没做好?”   张然一脸幽怨:“队长拿牛创我。”   辛青:“……”   “那是你自己太得意了,漏听了他在麦里报的溜牛路线。”陈荔说,“谁让你当时瞎嚷嚷什么自己背后有人,自己把自己注意力给分散了。我说你好多次了,打比赛的时候别得意别上头更别口嗨,谁都不是吃素的,角斗场里那俩牛可是吃人长大的。”   张然被训了,撇了撇嘴,哦了声,说好。   “不过还行,你被创出去,也把对面一整队都给钓出来了,也算是符合了咱们表面法核的战术,问题不大。今天的走位也不错,再接再厉。”   陈荔看向辛青,“你呢?”   “我中套了。”辛青说,“我有失误,没预判中,我忏悔。”   他说的是第二轮5v5的事。他预判失误中了套,被三个群控控到原地罚站,被带走了。   “不算失误,职业赛场上都是人精,预判这个事情就是在赌,被反预判很正常。”陈荔说。   WER在此时讪讪举手:“我觉得……那个应该算我的错。”   所有人看向他。   WER坐在最末端的位置上,搓着自己的手,说:“要是上场的不是我,是霍老师的话,肯定一个诅咒就能把队长拉回来了。都是我不好,拉不回来……”   陈荔挺无奈:“那也不是你的错啊,修女本身就没法拉人回来,是职业问题,不是你的错。”   WER还是自责:“可是……”   陈荔说:“你表现不错了,没拉后腿,不用太自责,整场下来挑不出什么毛病,奶量有跟上,也没有速溶祭天,走位挺不错的。”   WER搓了搓膝盖,低下脑袋,点了点头。   “其他人呢?”陈荔说,“翟尹,有什么想说的没?”   翟尹戴着头戴式耳机,在连着手机听音乐。他往后靠着椅背,很屌地来了一句:“爷今天MVP。”   他确实今天一点儿毛病都没有,状态极佳,尤其溜牛那场。张然被创的时候他最先反应过来,扛着辛青就一个大位移,把YU所有人都给创了一遍。   当然,还把张然给二创了。   陈荔也懂,点了点头,没批他,又看齐柚。   齐柚揉着后脖说:“我好像也没太大毛病。”   陈荔又一次点头默认,最后总结道:“你们自己都明白就好。今天这场打完,就能消停一阵了。三十二强得下个月月中才能打完,都在酒店好好训练。行了,都收拾收拾东西,坐大巴回去吧。”   所有人起身扛起包往外走。   霍柏衣拿起桌子上刚喝到一半的茶一饮而尽,刚起身要走,袖子被人拉了一下。   坐他旁边的就一个辛青,霍柏衣知道是他拉的,转过头去看他。   辛青歪着身子,离他很近,盯着他说:“晚上有空吧。”   霍柏衣说:“那得看你找我什么事儿。”   “不管,你没空也得有空。”辛青说,“我有事找你,我去你房间。”   霍柏衣想了想,说:“不必,我去你房间好了。”   “也行啊。”辛青有点儿诧异,说,“不过怎么突然要你来找我啊,我还有点儿不习惯。”   毕竟以前两个人是师徒,都是辛青主动去找霍柏衣多一些。   “你现在是我队长,在队里也就算了,现在住酒店,谁知道酒店里会不会有记者。万一有人拍到你进我房间,不知道又要被写什么东西出来了。”   霍柏衣边说边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包,背到半边肩膀上,风轻云淡道:“你也该长点记性了吧,你第一次被人编排吗?”   辛青被怼了个哑口无言。   霍柏衣笑了一声,转头走了,嘟囔了句:“怎么还是老样子。”   辛青被最后一句话说得心里一哆嗦,张嘴想说话,可“你”了一声之后,又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坐在那儿顿住,看着霍柏衣自行离开。   辛青只能自己嘟嘟囔囔地骂了两句。   霍柏衣起身走了,陈荔又走过来,对慢一步站了起来,拿起了包的辛青说:“辛青。”   “啊?”   陈荔凑到他身边,小声说:“你在酒店小心点,我看最近风向不对。”   霍柏衣停在了门口。   他往后瞥了一眼,默默拿出手机来,假装收到了消息,侧着耳朵听后面那还站在桌子旁边的两个人说话。   辛青一头雾水:“什么风向不对?”   “最近黑你的有点儿太多了。”陈荔说,“今天场地里就好多给你喝倒彩的。我刚刚上平台看了一眼,你一上场比赛,很多直播间里都有很多刷屏同一条评论的水军,都让你给钱信泽一个解释。”   “可能是敌队粉丝在披皮搞事,刚刚打比赛的时候还有热搜冲上来了,说你对钱信泽的事不给解释,肯定里面有事儿。网上谣言一堆跟着一堆的,还有人带新节奏说你把鱼子打得这么惨,不懂得尊敬前辈什么的,黑得一套一套的,挺离谱。”   陈荔说,“晚点儿我跟牧凡森给战队公关部打个电话,商量一下这事儿怎么办。但咱们现在在这边酒店里歇着,我怕有无良媒体会跟内部员工买选手的酒店信息,上门来骚扰你。那群人为了话题跟热度,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所以你小心点。”   辛青干笑:“不会吧,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小心点总不是坏事,你别不当回事,臭小子。”陈荔训斥性地轻轻拍了一下他后脑勺,说,“总之,你在酒店里注意着点。” 第26章   ASD的酒店被预定在距离比赛会场车程十五分钟的一个地方, 不远。   酒店是五星级的,工作人员早就把他们的行李提前放到各自的房间里去了,不用他们自己倒腾行李。   进了酒店大厅, 牧凡森从前台领来他们的钥匙, 发给了所有人后,大家就都各自背着自己的设备回了房间去。   辛青拿着钥匙打开门,进了房间, 把装着设备的包靠墙轻轻放下。   他打开手机的感应app, 捏着在房间里检查了一圈, 确认房里有没有隐藏摄像头。   查了一圈,确认没有后, 辛青才回到床上, 趴了下去,把脸埋在枕头里, 长叹了一声。   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放空了一会儿, 想起陈荔刚刚说的话。   陈荔让他在酒店小心一点。   辛青笑出声来,很舒服地“哎”了一声, 晃晃腿晃晃脚,砸吧砸吧嘴, 自言自语了句:“就是想太多了。”   当职业选手三年半,队长两年,辛青连一回私生饭都没碰见过。那些媒体虽然无良, 总爱惹他生气, 但直接冲到酒店内部里埋伏他的却一个都没有过。   人类还是很有素质的高等动物的。   再说酒店保安又不是吃素的, 看见可疑人物当然会拦下来,根本进不来的。   辛青两三句话就自己说服了自己, 在床上躺得很舒心。   呆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来翻了翻。   陈荔说得没错,微博热搜还真跟他有关系。   而且不止一条,是整整五条。   第一条冲在最前面,热度第一:【夏季杯32强预选 ASD 2:0 YU】   热搜第二:【YU鱼子黯然退场】   热搜第三:【不也毫不谦让退役前辈】   热搜第四:【不也欠辣白菜一个解释和道歉】   热搜第五:【鱼子哭着下台】   不也本人眼睛都没眨一下,分别点进四条热搜浅浅看了一圈。   【YU队这次真是够衰的了,小夏季杯预选赛打32强就撞上亲爹了,鱼子这决定退役的时候没看黄历吧】   【是不是联盟排赛的有傻呗故意搞事啊?排赛程的是YU黑吧!鱼子要退役的事谁不知道啊,故意把他安排给不也的吧?就不想让他好好打完是吧,你看下台的时候都啥样了?】   【鱼子腱鞘炎都一年多了吧,谁不知道啊,医生都说再打就要废了,这是最后一次联赛了,就让他这么退场?不也也真忍心??】   【ASD也是群傻屌,看不见鱼子这是最后一次比赛了?夏季杯又不是冬季杯,又不定国家队,那么较真干什么?让让鱼子让他们进十六强能怎么着?他们又没人要退役,也不是DYBK那种连冠不能断,这次小夏季杯不打又死不了人,一点都不分轻重,傻逼一群】   【6,照你这么说好好打比赛反倒是没有职业道德了?】   【6,有人说不让他好好打比赛了?能不能读读气氛分分场合?他以后能好好打比赛好几年呢吧,鱼子就这一场了!就只剩这一个赛季了!他妈的纯傻逼是吧不会分分轻重?自不自私啊你们?】   【那万年老二一点儿职业道德没有,不懂谦让前辈还不让说了?他什么时候能学会做人?辣白菜那事儿才过去多久,自己把自己家的治疗拖到全网喷之后才退役,现在还不让别人家的好好打完再退役了是吧】   【红毛别太荒谬,非把所有人都搞得退役这么潦草才算?我看到时候他退役怎么办】【服了,明明是尊重对方好好打比赛,没把对方当病患同情当成对手全力以赴了好不好,这才是最大的尊重,你们说的看在对方怎么怎么样上就让道夏季赛才是最大的不尊重,说话前掂量掂量行不行,尊重和怜悯是两回事】   【少扯,别搁这儿偷换概念了,你就说他把鱼子这赛季打没了是不是真的吧】   到处都吵得不可开交。   辛青看得头昏脑涨又莫名上火,退了出来,把手机扔到旁边去了。   辛青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生闷气,可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鱼子跟他鞠完躬,抹着眼泪下场去的样子。   辛青突然没脾气了。   他突然又想起了12月的冬季杯上的钱信泽。决赛结束之后,那人也和鱼子一样,当时连站起来都没力气了,就盯着屏幕瞪着眼睛,一直流眼泪,手都抖得跟筛糠一样,哆哆嗦嗦地,像要马上散成一阵风了。   赛场那么热闹,声音那么大,他却无声无息的,像在下水沟里。   手机响了一声。   正沉在往事里的辛青被这一声提示音吓得一哆嗦,没啥好气地低低骂了一句,拿起来一看,vx来了消息。   是霍柏衣。   霍柏衣发了一句话:“看完vb了?”   辛青:“……”   他怎么知道的!!   辛青草了一声,点进vx,刚要回他,霍柏衣又来了一句:“也别躺着了。”   “?”   辛青顿觉毛骨悚然,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字:“你tm在我房里装监控!?”   “用不着,我是你谁,我还不知道你什么人吗。”霍柏衣说,“连你今天溜牛的手段都是我教的。”   辛青无言以对。   那个溜牛的手段,的确是霍柏衣教的。   遥想那年杏花微雨,他俩还没打电竞。   霍柏衣还是个叫去病的漂亮白毛堕天使,辛青也还是个入游才几个月的小二货。   霍柏衣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到满级,终于把他搞到装备毕业之后,他就第一次把辛青领进了十八狱。   那是一场低阶2v2。   低阶的排位出生点是不分散的,双方直接面对面,准备时间结束前双方都会被困在准备区里,准备时间结束后就直接冲出来打架。   没有高阶那么多弯弯绕绕,低阶局非常的简单粗暴。   辛青也是衰,人生第一次打排位,地图就是对刺客职业极为不利的角斗场。   一进游戏,站在光秃秃的角斗场准备区里,年龄还小的刺客不也——当时他是叫有野。   总之,他看到对面的两个人蹦蹦跳跳的,还一个劲儿地在准备区里甩着技能,好像很兴奋。   那种猥琐、得意、并且不怀好意的味道都已经冲出屏幕来了。   有野有点懵逼,指着对面的人,转头对他老师说:“他们干嘛这么看我?”   他的老师,堕天使去病杵着法杖,目视前方,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扔给了他一个问题:“你是什么。”   “啊?”   “回答问题。”去病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有野:“?你咋骂人?”   去病:“谁骂你了,我是在问你问题。回答,你是个什么东西。”   有野还是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像骂人,禁不住自己偷偷腹诽着骂了几句眼前这个又高又漂亮的堕天使美人,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是个……男人?”   “……我tm说职业。”   “哦哦,”有野说,“我是个执行者?”   去病说:“定位更精准一点。”   有野不解:“这还能怎么精准,都已经精准到职业了啊?”   去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终于转过头,一脸“你没救了”地看着有野:“小傻逼,你是个刺客。”   有野:“……哦。”   “你既然是个刺客,最怕的就一定是大空地,因为没有高处让你跳,没有掩体供你绕,走位也很容易被预判到。说个大白话,你在这图里机动性很小,就是个走地鸡。”去病说,“所以这张图,是所有刺客的噩梦——一般来说。”   “?还有不一般的?”   “当然。”去病说,“你爹我是不一般的堕天使,教出来的刺客也不可能被这种图就给制裁成走地鸡。如果你简简单单就被这种图制裁了,以后出去不要说我是你老师,丢不起那人。”   有野撇撇嘴:“那你教我吧,这要怎么办?”   “很简单。”去病说,“你知道角斗场里这两只牛吧。”   角斗场里有那两只徘徊的野牛,有野知道。他之前自己就在网上找过攻略先看过了,也知道这两头牛会撞人。   他点点头:“知道啊,听说会撞人。”   去病点头:“如果你是劣势那一方,就不要想着创造奇迹。谁都不是傻子,既然你在这图里容易变成走地鸡,那玩久了的都会知道要针对你的。打架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处于优势,或者和对方处于同一优劣水平线上。千万不能明知自己是劣势还傻不拉几地往前送。”   “如果是阵容上处于劣势,可以通过打拉扯寻找突破口。但是当然,你免不了这种从地图来说就很克你的情况。这种先天性劣势的情况下,你就把对方拉下水,通过给对方创造劣势,让双方的优劣现状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只有这样,你才有胜机。”   “至于怎么拉下水,很简单,物尽其用。”去病说,“不止你的队友和你的技能,地图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武器。”   他说的每一个字儿都是中文,但是合在一起,就有一种天书的感觉。   有野听得晕晕乎乎,感觉像在上数学课。   他说:“什么玩意儿?”   “详细解释起来很难,我也不喜欢上理论课。一会儿直接实战给你看。你隐身滚出去,我让你进场你再进。”   去病边说边往前走,最后道了句:“总而言之,该做的事就是,你不好过,大家就都别想好过。”   有野还是没懂,但乖乖隐身遁了。   他站在场边,比赛开始,对面的两个人朝着霍柏衣就冲了过去。   然后辛青就眼睁睁看着霍柏衣一个诅咒拉中一个野牛,直接把那牛哥拉进了这边的人群里,咚地一声,让它强制性标记了自己。   对面俩人吓了一跳,连忙散开。   辛青当时正在屏幕这边喝水,被这一手操作惊得差点没把水吐出来。   接着,他就旁观了霍柏衣一个奶爹溜两头牛溜了全场,把对面两个人架在牛的眼皮子底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难受得要死。   所以说,今天这招还真是霍柏衣玩剩下的。   辛青坐在床上挠挠脑袋,打字:“是你教的,我承认。”   “那么问题来了。”霍柏衣说,“现在四点半,晚上六点就打下一场预选赛。如果晚上要观战,我觉得你现在把话说了比较现实。不然你憋着一肚子话,晚上看比赛的注意力可能会不集中。”   辛青想想也是:“行吧,你说得对,我们在哪儿说?”   霍柏衣说:“我去你屋子里。”   五分钟后霍柏衣就来了,辛青打开门,把他迎进房间里。   这是个五星级的高档酒店,房间配置很高级。   霍柏衣坐到了一张沙发上。   辛青走到窗户边上,把窗帘拉上,回头坐到了他对面的大床上。   辛青往前倾着身子,开门见山道:“我有事问你。”   “我知道。”霍柏衣说,“FL的事,对吧。我跟他说我死都不来的那件事。”   他很有自觉。   辛青嘴角抽了抽,说:“你知道就好,那你……”   “告诉你当然是可以,我本来也没有骗你的习惯。”   霍柏衣往后一靠,轻飘飘道,“我一开始回来,是真的不想来这里的。后来你们队里有个人来找我,劝了我整整两个月,把我劝过来了。”   辛青奇道:“谁啊?”   “钱信泽。”   “哦,钱信泽啊……??嗯??钱信泽!?!”   辛青震惊到表情失控瞳孔地震下巴掉地声音撕裂,样子实在好笑。霍柏衣没憋住,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对,钱信泽。” 第27章   辛青五雷轰顶。   他好久都没能消化好这个事实。   张着大嘴瞪了霍柏衣半天, 辛青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胸脯,把这口气长呼了出来。   他指着霍柏衣, 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 又……骗我?”   “这次没有。”霍柏衣说。   霍柏衣表情如常。   辛青看得出来,他这个表情是真的没有骗他。   辛青低下头,俯下身, 手肘搁到膝盖上, 扶着脑袋, 缩成一团,狠狠地揉搓起了自己的一脑袋红毛。   搓了很久的脑袋, 他才堪堪接受了这件事。   辛青顶着一脑袋红鸡窝直起身来, 一脸疲惫:“真的是他去劝你的?”   霍柏衣点点头。   “什么时候?”辛青声音都有点哑了,“如果是劝了两个月, 那就是说至少是我给你打电话之前的两个月。也就是冬季杯结束前的两个月,那就是十月底……”   “对。”霍柏衣淡淡道, “他来找我找的还是很早的,我记得是十月二十六或者二十七号就来了。”   辛青如鲠在喉, 十分窒息。   那个时候,冬季杯甚至才刚开始。   钱信泽明明在打冬季杯, 私底下却在做这种给ASD找治疗后路的事。   辛青低下头,捂住半张脸,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问:“他怎么劝你的?”   “就那么劝呗, 还能怎么劝。”霍柏衣说, “你可千万别去找他, 他挺不愿意我把这件事告诉你的。你要是去问他这事儿,大家都会很尴尬。”   辛青:“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   “是吗, 那看来当两年队长还是有长进,以前要是有这种事,你可是直接就往人家脸上冲的。”   霍柏衣站了起来,继续道,“我都不知道因为你这个愣头青的性格,给别人道过多少次歉,给你擦过多少屁股了。”   辛青抽了抽嘴角。   “我看今天vb热搜的这几个标题,钱信泽应该也坐不住的。你跟他相处比我长,你知道他有多敬重你的,他不会看着你被人骂成这样。”霍柏衣说,“你也别看vb了,看了也是闹心,这些事交给经理和教练处理就行。你要是实在闲,就把下午的比赛复盘一下。”   辛青嘟囔:“知道啦。”   “那你还有别的问题吗?”霍柏衣抬起手腕内侧,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说,“要是没问题,我就回房间了。”   “呃,啊……嗯。”   辛青支支吾吾应了几声,却没答话。   他感觉自己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可到了嘴边又问不出来,脑子里一堆浆糊,乱七八糟混混沌沌,理都理不清。   最后,他抿抿嘴,点点头,说:“没事了,你走吧。”   霍柏衣走了。   辛青捂着脑袋,又揉了会儿头发,心里头仍然是乱糟糟的。   他又想起了冬季杯的事情。   这么一想,当时的钱信泽确实不对劲。   打冬季杯的期间,钱信泽就总是趁着空档和晚上出酒店去。辛青撞见过几次,问他去干什么,钱信泽又不说,就只说去见个老朋友。   在休息室的时候也总看见钱信泽在角落里打手机,好像在给谁发消息。   有次辛青去问他在跟谁聊天,他又摇摇头说没有谁,不重要。   辛青从里头嗅出了一点不对劲的味儿来,不怀好意地嘿嘿乐了声,揶揄着问他:“不会是女朋友吧?”   “才不是。”钱信泽说,“我才没有女朋友呢。”   “真的假的啊,那每次总跑到角落里发消息干什么,这么藏着掖着的。”辛青说,“怕什么,都是兄弟,有女朋友跟我实话实说呗。哥们虽然一脑袋红毛,但又不是个坏人。”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钱信泽收起手机来,抬头看他,说,“队长,你是个好人。”   “你特别好。”   钱信泽看着他,很认真很认真地跟他说,“你肯定是全联盟最好的队长。”   辛青让他突如其来的告白给说蒙了,愣那儿半晌,腾地红了脸,磕磕巴巴地干笑起来:“干嘛啊,突然表什么白?”   钱信泽没说话,扯扯嘴角,好半天才很僵硬地笑了一下。   “没事。”他说,“打完今年,我就不打了。”   钱信泽一年前就想辞掉首发队,却被辛青留了一年下来。   但骂他的声音,不是在这一年里起来的。   从前年开始,也就是从辛青当队长后才半年,钱信泽——辣白菜这个治疗配不上刺客不也的声音就从各处起来了。   网上、联盟里、主播和解说间、甚至于官方解说之间都有了这种声音。   辛青也知道他有些跟不上,但他想留人。钱信泽好几次都想放弃,都是辛青把他拉回来的。   很多人都不记得了,但辛青记得钱信泽在四年前的那场冬季杯上是全联盟治疗量排第三的治疗。如果不是ASD当时输出弱势进不了四强,钱信泽一定是那年的治疗职业的MVP。   没进四强钱信泽都在那年的年度总结里排第三,那如果进了呢?   钱信泽能到巅峰,辛青一直相信他。   他也相信ASD一定能拿冠军。最重要的是,他相信有钱信泽的ASD一定能拿冠军。   钱信泽不是跟不上刺客的废物奶,钱信泽能上巅峰,刺客不也能带着辣白菜上巅峰。   辛青一直想让所有人都看见这一刻。   可钱信泽竟然一边和他打着比赛,一边找顶替自己的人。   辛青心里不是滋味儿。   他捂着脸,心里怎么都转不过这个弯来。   绕了半天,辛青最后五味杂陈地想,钱信泽是对他彻底失望了吗。   他知道这次一定还会输,所以才……   “他很相信你。”   霍柏衣突然说。   辛青愣了一下,抬头看去,才发现霍柏衣居然还没走,正站在房间门口不远处,手插着兜看着他。   辛青有些没听清他刚刚的话,问:“你说什么?”   “我说,他很相信你。”   霍柏衣说,“他来劝我的好几次里,都是这么说的。”   “——辛青有能力拿第一,他完全打得过神光。只是神光有milk,辛青没有那么好的治疗。辛青倒霉,摊上我这么个废物治疗。”   “辛青一定能拿冠军。”霍柏衣看着他,“辛青是最好的刺客,但我不是最好的治疗。”   “他来劝我,也不是说觉得自己冬季杯还一定会输。他说他撑不住世冠赛的,说等冬季杯打完,就要向上面提这件事,要跟我交替。”   “不过冬季杯那场决赛之后,别说提事情了,他都没脸见人了。你又直接来找了我,我跟他有联络的事情,就这么瞒下来了。”   霍柏衣说完,从怀里拿出个东西来,扬手丢给了辛青。   辛青吓了一跳,赶紧伸出手接住。   接到手里一看,这是瓶可乐。   “如果感觉烦的话,把这个当酒喝吧。”霍柏衣说,“你今天的选择没做错,就算对方是打完这赛季就要退役的前辈,放水也是不行的。职业赛场上放水,和把对方当个乞丐看没区别。”   “是……是这样吗?”   “是,所以别跟自己纠结了,你没做错,你想的什么全写在脸上了。”   霍柏衣重新把手插进兜里,轻飘飘道,“你什么时候都学不会藏心思,还跟个小屁孩一样,以后怕不是还得出让我给你擦屁股的幺蛾子事。”   辛青怒了:“你什么意思!?”   霍柏衣转身就走了,根本不搭理他。   “喂!混账!!”辛青嗷嗷大骂,“你说谁小屁孩!你看你下个月国内出道我卖不卖你就完了!!”   霍柏衣啪地把门关上了。   辛青气呼呼的,嘟嘟囔囔地又骂了几句,拧开可乐,仰脖就往嘴里灌。   霍柏衣关上门,回身往自己房间走过去。   辛青房间在走廊的一个岔口,旁边就是过道和电梯间。   霍柏衣往前走了没几步,房间旁边就有两个人影从过道这边嗖地窜到了过道那边。   他猛地回过头,走廊上却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   霍柏衣皱起眉,停在原地,侯了好半天。   等了一会儿都不见有动静,他就回过身,径直离开了。   晚上的预选赛在酒店的会议室里观战完,大家又把下午的比赛复盘完毕,就又都回了房间里。   三十二强的比赛后面一天一天地继续打着。   怕观众观战疲劳,DSL的夏季杯打三天歇两天的,等到下个月月中,才进入了十六强的赛程。   网上对于辛青不敬退役前辈的口诛笔伐在那之后又持续了几天,没多久,YU的鱼子就站出来说话了。   他发表了自己最终还是决定退役的讲话,还专门为了辛青的事情拍了个视频,在镜头前很严肃地批判了网上说辛青没有职业道德的说法。   他立场和语气都很坚定地表示,自己选择本赛季退役不等于需要别人让路施舍胜利,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认认真真地对待和他的比赛才是尊重他的退役选择和选手身份。   ASD公关部也站了出来,让钱信泽更及时地发表了讲话。   钱信泽在微博上发了长文,先是为自己在重大决赛失误后没有组织声明会和正面面对采访而道了个歉,之后又表示辛青作为队长对自己照顾和信任都做得足够多,要道歉也是自己道歉,对于热搜第四的辛青欠自己一个道歉非常理解不能。   “我点进热搜第四去看过了,是网友和粉丝们认为我的退役原本可以在一年前完美收场,但队长执意要将我留在队内,最后状态越来越差的我在犯了重大失误后,以最糟糕的情况遗憾离场。大家认为是队长把我的退役和接下来的职业生涯搞砸了,但失误的是我,一直相信我的是队长,想将我带回巅峰的也是队长。在这里应当道歉的是我,希望大家不要因为愤怒而把事情本末倒置……”   “也是因为失误过于重大,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粉丝,所以退役声明会迟迟没有组织。没想到会因为自己的羞愧和不敢面对而给队长带来这么大的荒谬舆论和困扰,我真的为此感到非常愤怒和愧疚。近期已经和ASD公关部沟通过,声明会将于下个月举行,希望大家把矛头对准该对准的人,我的队长从来没有过任何的失误……”   辛青不知第多少次看完了钱信泽的长文vb。   钱信泽发表这个长文是上个月打完YU之后没几天的事,时间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辛青一直在翻这条。   一是他现在对钱信泽真的太过心情复杂了,二是他特别想从字里行间翻出钱信泽到底是怎么劝霍柏衣的。   他想知道这两个人对话的详细细节,又不好跟霍柏衣开口问,这太八卦了。   他也想得到如果他去问了,霍柏衣会对他说什么。   霍柏衣一定会死亡凝视他五秒,然后扬起脑袋,用他191的身高俯视他这个165的小矮人,居高临下地问他——   “你是60岁退休后闲着没事就拎个马扎去村口嗑瓜子的老太太吗?”   辛青光想想,脸上就爆出了个青筋出来。   他放下手机,往后一躺,一脸忧愁地望着天花板。   不止这两个人,公关部也让他辛青发了vb,但是字数极少。   他在vb上惜字如金地发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给鱼子和钱信泽点了赞,给鱼子发了一句退役快乐,给钱信泽发了一句抱抱,之后再无表示。   越沉默越可怜,围观群众很吃这招,个个都为他伤感到胃痛,披皮黑也说不出话来,水军不约而同地在同一个晚上全都销声匿迹了。   可辛青很想在vb上再多发点什么,但公关部的主管——康小姐叫他滚出去。   辛青就滚了,一直没敢吭声。   ASD的公关很能干,部门里个个都是气场恐怖的狠人。   辛青又拿起手机翻了翻vb。   赛程已经进行到了开始十六强的局面,时间也进入了四月。   霍柏衣的半年签约禁止令也到了日子。时候一来,牧凡森就立刻拉着霍柏衣去签了约。   但十六强的比赛他还是不能打。ASD在三天后要对战SUM,而霍柏衣是吃了国际官司回来的选手,签约之后还有半个月的观察期。   观察期期间,霍柏衣不能参加任何一场比赛。   这倒没什么问题,下一场打的是SUM,一个总是止步十六强的战队,霍柏衣不在也没事。   辛青进了自家战队的官微,最新一条就是几天前更新的一条公示。   一条霍柏衣签约了ASD战队的公告和选手及角色公示。   半个月前,托了两名选手站出来给辟谣的福,热搜的话题一转就变成了“辣白菜的声明”。   声明字字不离队长,最后的一句“我的队长从来没有失误”一下子把许多感性人干了个大破防。   热搜的话题很快变成了不也和辣白菜的队友情。公关部又请了几个剪辑,剪了剪过去比赛的视频,在各大平台上炒了一波情怀热度,冬季杯大失误的乌龙奶也在一堆伤感音乐和文案中缓缓落下了帷幕。   就这样,众多充满怨念的粉丝放下了许多。   钱信泽趁热打铁地开了声明会,正式向所有相关人员和粉丝道了歉。   声明会结束后,ASD被全网黑嘲的日子也终于结束。   辛青看那些剪辑看得emo了一个多礼拜,还守在iPad跟前把钱信泽的声明会从头看到了尾。这火炮脾气难得地蔫了好几天,每天去被ASD包下来的电竞房训练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但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平息了下去。   有关于辛青和ASD的负面评论濒临灭绝。官微这边,霍柏衣公示的评论区里也一片祥和。   【卧槽,好jb帅的奶爹】   【日本队的前治疗!】   【这不那个日本队前治疗吗,去年新闻全是他,听说过得很惨的样子,果然来ASD了】   【根本不意外山川都爆料了哈哈哈哈哈】   【真定ASD了啊我去】   【看去年的新闻说他过得老难了,不也对人家好点啊】   【堕天使啊,出了名的最配刺客的治疗,ASD要打连体奶刺了?】   【6666666】   【他长好高啊我靠,191】   【那这边建议他尽量离队长远一点(狗头)】   辛青脑门上爆出可爱的小青筋。   【那以后咱家奶刺站一起就是霍比特人和阿凡达了(狗头)】   【白雪公主和他的小矮人是吧(狗头)】   【关于兵长和巨人站在一起这件事(狗头)】   【小心不也跳起来打你膝盖(狗头)】   【不不不,顶多削我脚后跟死皮(狗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   辛青愤怒地扔出手机,把它摔到了床上。   手机在五星级的大床上蹦跶几下,摔到了被子里。   辛青破口大骂:“你礼貌吗!你礼貌吗!?!礼貌你妈啊!?你会不会说话啊你谁tm只能打到你脚后跟了!!我一米六我不是一点六!哎呀我疯了我真的我草泥马啊!!再说了是我矮吗,明明是那个老登长太高了!他到底吃什么长大的他顿顿都激素拌饭吗!羡慕死我了!草!!”   门被敲了两下。   辛青骂得气喘吁吁,回头从床上跳了下来,踩着拖鞋怒气冲冲地去开了门:“谁!?”   门一开,陈荔把板子轻轻盖到他脸上,把他的怒火封印住了。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陈荔说,“吵死人了,小点声。”   辛青:“哦。”   “这是霍柏衣的签约后半月观察期的确认书,得往上交。”   陈荔把文件板抬起来,塞到他怀里,“毕竟是因为他在太平洋那边犯事才有的观察期,有关国际性条例,事儿有点大,联盟那边要求队长也得签字,你签一下。”   “哦。”   辛青乖乖拿过陈荔递过来的笔,签了字。   陈荔拿着他签完字的文件走了,临走又嘱咐他小点声,收收这个暴躁脾气。   辛青撇撇嘴,又把门关上了。   陈荔路过了辛青房间旁边的过道。   靠着辛青房间这边的过道走廊边上有个在等电梯的男人。陈荔瞥了他一眼,没太在意,也没停留,往前继续走。   等他离开,电梯前的男人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点开了相册。   相册里面是辛青刚打开房门出来时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又往前翻了几张,竟然是辛青在这酒店里各个地方臭着脸的模样。   从角度来看,全是偷拍。   男人禁不住扬起嘴角,刚要笑出声来,手腕突然啪地被人抓住了。   男人吓了一跳,手里的手机应声落地。   他惊慌抬头,霍柏衣站在他面前,抓着他的手。   “偷拍犯法。”霍柏衣从另一只手手里拎出来一个方块小设备,说,“在房间里装窃听器的话,罪加一等。”   男人的脸刷地白了。   “这种事儿我很有经验,不好意思。”霍柏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走吧,去我们战队经理那儿走一遭。我是真的挺好奇的,不知道是哪个神仙又要剪辑我们队长说气话了。” 第28章   辛青接到霍柏衣的电话跑过去的时候, 就见霍柏衣手插着兜,靠着墙,站在他们用来观战复盘的会议室门外, 安安静静不动如山, 像个守门人。   远远看见他站在那儿,辛青就不跑了,停了下来, 气喘吁吁走到门前, 看了看门里, 又看了看霍柏衣,问:“怎么回事?”   霍柏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听他跑了过来也一动没动, 淡淡道:“电话里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有人偷拍窃听你。”   “哈啊?”   辛青难以置信, 道,“偷拍就算了, 窃听是怎么窃听的?你说他在我酒店房间里装窃听器,这怎么可能?这是个五星级酒店啊, 安保肯定做得很完全,他是怎么进我房间装那玩意儿的?”   霍柏衣说:“这谁知道, 你得问他了,我也没见过外人能进选手房间这种牛逼戏码。”   辛青从他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一挑眉道:“那你见过内人进选手房间?”   “也不算内人, 我房间被鬼子队友装过东西。”   辛青愣了。   霍柏衣站直身子, 终于侧过来, 睁开眼睛看他了。   霍柏衣说:“我说中了。”   辛青:“?什么说中了?”   霍柏衣:“你好像什么时候都学不会藏心思,还跟个小屁孩一样, 以后怕不是还得出让我给你擦屁股的幺蛾子事。”   这话相当耳熟,辛青头脑风暴了半分钟,想起来了。   这是半个月前霍柏衣跟他交代钱信泽的时候说过的话。   辛青无语小怒,压低声音喊:“这跟藏不藏心思有什么关系!?谁能想得到会有人能在酒店房间里装窃听器啊!我住进来第一个晚上就开手机APP查过了,根本没看到有什么摄像头或者机器啊!”   霍柏衣:“白痴,长点脑子都不会在你进来前装好的,现在的人都聪明了,很多人都知道进房间的时候先用红外线查一遍。学精的人都会在你住进来四五天之后再偷偷进来装机器的。”   辛青哑口无言,欲言又止了下,说:“你怎么这么有经验啊?”   霍柏衣耸耸肩:“背井离乡的人受欺负多。被打多了,当然就有怎么才能少挨点打的经验了。”   辛青皱了皱眉,难得没回怼他,只是沉默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几番欲言又止。   霍柏衣与他对望:“觉得我可怜的话,vx转我50,今天kfc疯狂星期四。”   辛青:“?”   辛青刚要骂他你神经病吧,旁边的门被打开了。   两个人一起转过头,出来的是牧凡森。   牧凡森黑着脸,这老好人脸色难得有点不好看。   他走出来,关上门:“是天海社的。”   天海社是一家很大的游戏新闻社,在联盟里名气发烂发臭。这家新闻社致力于搞垮每一个游戏以及每一个游戏选手,最爱干的就是爆选手黑料。   爆也就算了,关键是为了这些黑红的流量,天海社特别热衷于无中生有、扭曲事实、添油加醋,且错位拍照和抓拍角度还有扯淡的功力一流,不知道有多少选手都被捏造出了一手难解的黑料。   为了辟他家的谣,各大战队的公关头发都要挠秃了。   辛青问道:“还说什么别的了没有?到底拍了多少,想编造什么这类的。”   牧凡森摇摇头:“没说,现在就在扯一些歪理,硬说自己是合法来拍素材的。刚刚报警了,等警察来吧,慢慢调解,反正三天后打新比赛,今儿给你们放假调整状态,陈荔也闲得发慌呢,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说罢,他又看向霍柏衣,“再说警察肯定站在我们这边,柏衣已经从你房间里找到窃听器了,那个设备跟这记者手机连着的,都有记录,他跑不了了,你们不用担心。”   辛青:“?”   这辛青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只听霍柏衣打电话说他房间里被装了窃听器。   他还以为是他们从那个偷拍人的记者嘴里问出来的,窃听器还没找到。万万没想到是霍柏衣先注意到,并且已经给它拆下来了。   牧凡森没注意到辛青的懵逼,说:“你们先回房间,选手尽量别参与叫警察来调解的事,有事我再电话叫你们,都先回去吧。”   牧凡森打发他们走了。   辛青跟霍柏衣就一起回了房间去。   会议室和他们住的房间隔了四层楼,俩人去坐电梯回楼上。   他们走到电梯里,按下了楼层。   电梯里的俩人一高一低,场面些许好笑。   “说吧,没别人了。”辛青臭着张脸,“你什么时候拆的?”   “前天早上去你房间里叫你一起吃饭,你说你要洗漱,让我在房间里等你。”霍柏衣说,“我在你床底找到的。我可事先问过你,介不介意我翻你东西。”   辛青确实说过,他也确实不介意霍柏衣翻他东西。   别说翻东西了,霍柏衣干什么他都不介意。   “我不是介意那个。”辛青闷声说,“你知道有窃听器,干嘛不告诉我,还偷偷摸摸地来我房间拆?”   “我怕你打草惊蛇。”霍柏衣说,“你这个性格,我觉得我如果在vx里打字告诉你有窃听器,你会立刻嚎一嗓子出来。到时候全都白给,不就全完了。”   辛青:“才不会啊!我现在已经不是那种易燃易爆炸的人了好不好!?”   霍柏衣:“是吗,我觉得没变,不还是这样一点就炸。”   辛青:“谁炸了啊!?”   “那你现在在干嘛。”   辛青被怼了个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气得嘴角直抽。   电梯门开了,两个人走了出去。   辛青气呼呼地转头就走,正要回房,霍柏衣又叫住了他:“队长。”   辛青被叫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回头:“干嘛!?”   霍柏衣插着兜说:“你房间里应该没有窃听器了,可以放心。他那些照片我拿他手机的时候看过,没有拍你在房间里的,应该是没在房间里装摄像头。也挺精的,拍到你在房间里的话,粉丝也都会知道是违法偷拍,到时候就骗不过去了。”   他突如其来就说了一堆很唠叨很关心的话,搞得辛青生着的气一下子全消了下去,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是吗。”辛青说,“那……谢谢你了。”   霍柏衣点点头:“以后自己小心点,多长点心眼。”   语重心长地说完这一句,霍柏衣回身走了。   辛青张了张嘴,也想说什么,可最后都没说出口。   他看着霍柏衣背对着自己一直往前走,感觉就像看到了当年拉扯他一路升级打怪啰啰嗦嗦给他讲游戏的堕天使去病。他忽然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变,又突然发现霍柏衣今天好像穿得有点少。   目送他往外走出去几步,辛青揉揉自己的后脖颈,也回房间了。   过了两三个小时,牧凡森给辛青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   辛青过去了,还没进门就看见那个记者被警察押了出来。他低着头,蔫蔫的,脸上有块青了的伤,应该是被警察摔到地上过。   牧凡森跟在后面出来了,他谢过了警察,回头一看辛青在,就把他招呼进来,说屋里还有警察,他们有事要问他。   “别紧张,就是问问你一些情况,简单做个笔录,你老实交代就行。”   牧凡森说。   辛青知道,就点点头进去了。顺利地回答完警察的问题,他跟警察一起走了出来。   又跟牧凡森送走警察,辛青问:“说起来,你们怎么抓到这个记者的?”   牧凡森:“诶?”   辛青说:“是你抓到的吧?”   “不是啊,”牧凡森说,“他没告诉你?是柏衣抓住的。”   “啊?”辛青愣住,“他又怎么抓住的?”   “他刚跟警察说过了,说是刚来酒店那天就感觉你门口有人,后来也发现酒店里有个男的总在你附近徘徊,还听到过一次快门响,就大概知道有人在偷拍了。他在你门口蹲了几天,就知道是谁了。”   牧凡森说,“窃听器的事,好像是有一次你给他打语音吧,信号不好,电话里电流一直滋啦滋啦响,他就猜到了。”   “幸亏有他啊,你这全网黑的事刚平静下来没几天,这要是又冲上来一个捏造黑料被反转,不知道还得起什么腥风血雨。”   牧凡森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几张相片来,说,“真的幸亏有他,你看,我觉得他真的很会保护你,不愧是你选来的治疗。”   辛青接过照片来,照片上是那记者偷拍的他。   但每一张里,霍柏衣都或多或少地挡在他面前。有的来不及挡,辛青才被拍了全脸。   辛青翻了又翻,翻到了最后一张。   他瞳孔缩了缩。   最后一张很糊,辛青坐在酒店大厅里抱着双臂看着远方。   霍柏衣挡在他前面,侧着半张脸,竟然在看镜头的方向。   霍柏衣很明显发现了有人在偷拍。这记者慌了,下意识把画面往下一撤,于是整张照片全是虚影。   可霍柏衣眼神里那股凉意仍然能让人不寒而栗。   辛青捏着这张照片,沉默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他轻轻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来。   他把照片重新叠好,还给牧凡森,道:“解决了就好,剩下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牧凡森说,“那个记者是买通了酒店员工才拿到的门卡,酒店这边也很重视这件事,晚点儿还要跟我们商量解决方案。交给我就行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下去跟他们吃饭吧,该吃晚饭了,饿了吧?”   “是有点,但今天不下去吃了。”辛青说,“晚上我点外卖吃,没事我就先走了。”   牧凡森说好。   辛青回身离开。他边走边拿出手机来,点开vx,把霍柏衣全名的备注删掉了。   他重新输了两个字进去。   【老师】   *   霍柏衣把两粒药放进嘴里,拿起水杯,喝了半杯水。   吞了药后,他往后一靠,倒在沙发上,转头看着外面的夜色,沉默不语。   手机嗡了两声。   他拿了起来,辛青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KFC   。:疯狂星期四   。:全家桶,我点了,吃不吃   。:不吃也得吃,我点都点了,你过来   霍柏衣轻声笑了笑,打字回他。   無:干嘛,你不是一直去楼下大食堂吃吗。   辛青秒回:今天食堂不得朕心,你赶紧过来。   霍柏衣轻笑一声,发了条语音。   “知道了,”他说,“队长。” 第29章   三天后的十六强比赛, 毫无悬念地就结束了。   SUM被ASD吊起来一顿暴打,在毫无悬念的2:0中,十六强落下了帷幕。   十六强之后就是八强赛。转月月初, 八强赛的名单就下来了。   八强赛赛程下来的时候, 一队的人在酒店的电竞室里训练。   辛青接过牧凡森发下来的八强赛的赛程,扫了一眼。他们排最后一轮的第四轮,对战的是ZER。   一个能进八强, 偶尔超常发挥的时候能和FL以及YU争一争四强的队伍。不算强势, 也不算弱势, 赢是一定能赢的。   作为霍柏衣的出道赛来说倒是正好,能打得漂亮。   辛青想。   牧凡森有些兴奋, 一拍手说:“八强赛咱们是十二号晚上的场子, 柏衣这次可算能登场了,这场八强可是咱家奶刺首秀!这几个月在咱自己家你们两个就配合得很好, 这把首秀肯定能震惊全联盟!”   牧凡森说得眉飞色舞的。   辛青放下表格,歪歪脑袋看了眼霍柏衣。   他就坐在辛青旁边的机位上, 也捏着这张表格在看,牧凡森把它发给了所有人。   霍柏衣表情平静, 未发一言。   WER坐在一旁的机位上,拍拍自己胸脯, 松了口气。   陈荔走到他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也辛苦了, 打了这么长时间替补治疗, 没掉链子, 挺不错。”   “是这样吗,谢谢教练。”WER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挠着后脑说,“没掉链子就好,我就怕我翻车,紧张死了……”   “没有没有,打得很好。”   张然更是热衷于鼓励每一个竞人的碎嘴子,叼着个碎碎冰含糊不清地说:“没翻没翻,绝对没翻!少年,你骨骼清奇,我看你绝对是ASD一队的下把手!”   WER不好意思地干笑着,连连点头道谢。   霍柏衣往那边瞟了两眼,又低下头看表格。   “怎么了。”辛青说。   霍柏衣回头,看到辛青在看他。   辛青把目光投向他手上的表格,道:“有什么问题?你不了解ZER?”   “不是。”霍柏衣说,“有点紧张而已,别在意。”   辛青没应声,也没收回目光。   他看着霍柏衣又低头看了好久的表格,然后轻轻叹了一声,把表格放下,抬头去看电脑屏幕,搓着键盘,让游戏界面里的角色动了起来。   但上午的训练刚迎来中场休息,所有人都在歇自己的,游戏里没人动。那角色没去处,也没什么要干的,便满地漫无目的地瞎溜达起来。看起来很像是心里盛了一堆事儿,闲不下来,就到处晃荡着散散心。   辛青看看苍,又看看霍柏衣面无波澜的一张侧脸,想起了在他来之前,自己上网查阅的一些有关于他的新闻。   那些新闻的标题大多都很一针见血。   【日本队队员被队友殴打,愤怒选择起诉】   【日本队华籍治疗出手暴打同队队友,判决结果为华籍选手负全责并退队】   【欺人太甚!华籍选手被迫支付天价违约金?】   【早有起因?日本队内华籍选手被透明化?压榨?霸凌?】   新闻一条接着一条,那天晚上辛青查了很久。   他点进这最后一条里,看到了这个新闻总结的前因后果。   新闻上说,霍柏衣在17岁的时候加入了日本队,只花了一个月就从日本青训营脱颖而出,三个月后加入了首发队,晋升速度相当恐怖。   可首发队里的人并不待见他,四个人组团一起国籍歧视。二队有一个替补治疗,他们拿着当宝一样亲,对霍柏衣却是拿着当空气一样无视。   在一场被公开的采访里,这些人愣是要把那场世冠里根本就没出场的二队替补治疗带上,让那场把治疗打成比输出评分都高的MVP霍柏衣去到后面站着。   辛青看过那段采访,还记得他们的对话。   【啊?MVP?他碰巧的吧,不就是满场乱窜着瞎打吗,纯粹是运气而已!不知道教练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个白痴啊,我真的不想跟他打的!】   【就是啊,我们又不是没有能打治疗的日本人,我觉得他好碍眼的。】   【哇这个是能说的吗,他听得懂的耶?】   【不是平时都在说的吗哈哈哈哈哈哈】   【那也是,不过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吃他一口奶的哈哈哈哈哈哈!】   【我懂我懂,就跟那个一样啦,那个,就是那个接过很多客的吉原的老□□往你脖子上套了个圈的感觉……】   【你好烦啊你平时都在看什么东西啊!】   这么说着的男青年伸手勾住一旁刚刚说了污言秽语的男人的肩膀,俩人一起嬉皮笑脸地面对着镜头:【这个人平时绝对不正经啊这个人,手机里一定有很多那种影像!】   几个人哈哈大笑,连那个二队替补根本没上场的治疗都坐在旁边,拍掌笑得很大声。   霍柏衣就站在后面,没笑也没做什么,就偏头看着旁边,一声不吭,好像个背景板。   被锁着脖子的男人说:【你少说我了,你手机里肯定也有那种片!再说我这个比喻我觉得挺好啊,是不是啊uli?你不这么觉得吗?】   uli就是那个二队替补治疗。他掩着嘴笑得不行,眼睛弯弯地说:【诶?不太好吧,那要这么说我打的精灵又算什么啊?】   【你跟他能一样吗,你是少女,他根本就是个——】   后面的话男青年没有再说,只接了几声猥琐无比的笑声,但眼睛里已经把一切肮脏的都说干净了。   众人哄堂大笑,主持人有些尴尬,陪着干笑了几声。   霍柏衣捂着脑门,想起了之前还在那边打的时候的队内语音。   那些阴阳怪气和谩骂的声音。   有人说:【我让你给我奶了吗?】   有人说:【真是无语了,你能赶紧去死吗,根本不想吃你一口奶。】   有人说:【就你还指挥我?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教练让你指挥又怎么了?】   【你能不能去死啊,我求你了,去死行吗,我们队里根本没人喜欢你……】   “你要不要指挥?”   一句话把霍柏衣拉了出来。   辛青眼见着屏幕上那个焦躁得满地乱跑的堕天使立刻停了下来,正好停在在原地做待机动作的刺客不也旁边。   辛青点了两下w键,往前动了一下,让不也跟他贴紧了点儿,道:“我们队里好像需要一个指挥。”   霍柏衣有些愣住。   张然说:“啊?怎么这么突然啊,平常不都是你指挥的吗?”   “我觉得平常有点乱啊,我一忙起来谁都顾不上了。”辛青说,“而且我也不算指挥吧,我们好像都是各自配合的,没有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指挥。再说我毕竟是个刺客,不方便全场指挥。虽然说你们每次一看我忙了,就各自配合报点,也挺好的,但不如找一个指挥出来,控场试试。”   语毕,辛青胳膊往桌子上一放,托腮看向霍柏衣,道:“你不是一向很擅长这个吗,你来?我们都听你的。”   “也对,可以试试。”陈荔也说,“刺客得去杀人,指挥起来容易断层。治疗在后排能顾全大局,血也厚。我们平时打得都有点散,可以让他指挥试试。”   齐柚说:“那就让他指挥吧,我看之前打训练赛就挺好的,直接一甩子给队长干趴了。”   辛青脑门上冒出个青筋来。   张然摸下巴沉思:“也对吼,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那前浪既然都趴了,他当新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吼。”   辛青脑门上的青筋迅速增殖。   翟尹补了最后一刀:“活该。”   辛青砰地拍了桌子,一拍而起:“有完没完!?!”   他嘟嘟囔囔地骂着,冲出去撸起袖子收拾张然。张然惨叫起来,齐柚立刻站起来让到一边,笑得直捂肚子。   一群人在屋子里闹闹腾腾地闹,霍柏衣在旁边愣愣地看。   闹了半天,辛青回来了,他一拉椅子坐回来,拍了一下霍柏衣:“哎,看见没?”   霍柏衣:“什么?”   “这儿没鬼子。”辛青说,“你放飞自我就行了,紧张什么,有我在呢。”   霍柏衣才明白他的用意。   辛青看出来霍柏衣这次一说上场就想起以前的队友来了。他一打比赛就面临谩骂和排挤,所以现在有些不敢。   平常打训练倒还不显,一说要上场,不好的回忆就铺天盖地。   霍柏衣沉默一会儿,问他:“有那么明显吗。”   “对我来说,挺明显的。”   辛青拿手掩着嘴,小声说,“对别人来说,就根本看不出来了。别担心,我可不是一般人。”   霍柏衣笑了一声。   *   十二号晚上,八强赛第四轮开始。   “欢迎各位观众来到DSL职业联赛国内夏季赛的比赛现场,今晚的比赛是八强赛的最后一轮,由ASD对战ZER!”   男解说在解说台上慷慨激昂。   另一旁的女解说接下话头:“ASD的首发队今天这边换了一位治疗队员‘苍’上场,他是去年一位选择了回国的海外首发队的首席队选手。上个月ASD官方也发布了选手公示。今天即将是他在国内出道的首秀战,让我们期待他的表现。”   “是的,ASD换上来的新治疗职业是堕天使,单体辅助的万金油,ASD接下来可能是想打一套奶刺组合了!”男解说说,“对于这位治疗,ZER这边完全是一无所知啊,不知道双方今天会有什么样的交战!”   解说台那边热热闹闹,两边选手调试着装备。   陈荔拍着霍柏衣的肩膀,嘱咐他说:“那你就负责指挥。没问题吧?出道战就让你指挥,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又不是第一次上场打比赛。”霍柏衣说。   “那就行。”   陈荔又关怀了几句,确认他状态没问题,才去了台子那边。   辛青把椅子往后拉了拉,隔着一个翟尹,对霍柏衣嘬了两声。   霍柏衣摘下耳机来,偏头看他:“什么?”   “商量个事儿。”辛青说。   霍柏衣:“曰。”   “一会儿打招呼的时候,你让你后面那俩走前面来,你走最后面,行不行?”   “?”霍柏衣莫名其妙,“为什么?”   “你要是只跟我隔一个人,那不就显得我巨矮了吗!”辛青说,“你多隔几个人,不也能衬得我高一点了吗!”   霍柏衣:“……”   翟尹转着椅子回了半个身,把手伸到辛青面前:“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辛青:“?干嘛?”   “队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翟尹面无表情道,“如果让他走最后一个,那队伍两头的对比就更明显,你看起来就更矮了。”   辛青:“……那你说怎么办,让他站第三个还是第四个,怎么让我看起来高一点!!”   翟尹说:“跟一米九一的站一起的话,只要没有一米九,看起来都会是小绿豆丁的。”   “所以我在问你该怎么办啊!”   “接受现实。”翟尹说。   辛青:“……我不要。”   “可这是事实。”翟尹说,“没关系,队长,你看开一点,跟你霍爹在一起,大家都是霍比特人。”   辛青无言以对,脸一阵阵不服地抽。   按照惯例,第一把是5v5。两队人离开机位,走上场地,互相鞠了一躬。   男解说好死不死来了一句:“ASD这新治疗真高啊,长得也是很帅,我都有点想粉他了。”   女解说笑了两声:“是的,颜值非常高水平,还是我喜欢的斯文败类那一挂。但这么一比,不也选手真的非常‘娇小可人’啊。”   男解说:“毕竟才一米六五。”   辛青身上轰的炸出愤怒的气场。   ZER的队长青丝汗颜,感觉迎面吹来了爆炸的滚滚热浪,干笑着跟自己副队嘟囔:“这解说怎么组队雷区蹦迪啊……”   队长之间握了个手,各自回到机位,戴上耳机,进入战斗。   大屏幕上闪过绚烂的特效,系统抽取了本轮机制。   本局为积分制,选手角色有死亡后30s复活的机制,一局比赛20分钟。20分钟后,拿到最多人头数的一方胜利。   加载完成后角色进入游戏,地图是赛博朋克蒸汽城。   一座未来科技和复古时代结合的城市,高楼众多,暴雨轰隆隆地下,视野非常受限,角色行动移速还有debuff的地图。   “赛博朋克蒸汽城!”解说道,“真是一张很有意思的地图,尤其作为ASD新治疗首秀的出道战来说!”   “毕竟上次冬季杯就折在了这张图上。”女解说说,“上一次ASD打这张图的时候就惨败在了DYBK手上,并且治疗还犯了DSL史上最大失误。来看一看新治疗会如何应对,能不能在这张堪称是ASD耻辱柱的地图上一雪前耻!”   辛青拉着视角看了一圈,大雨之中,刺客不也跟魂铠三音在一个出生点上。   堕天使苍不在。   这种大图,队友之间零零散散,三三两两地在一起。虽然不会落单,但是被分散开还是挺难受的。   “居民区,这边三人一点,报点。”霍柏衣说。   居民区是蒸汽城这张图的中场靠左,有一片矮小楼宇相邻的地方,在剧情设定里是一片居民区。   “军营,俩人一点。我去找你。”辛青说,“你摸过来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军营是角落里的一块地方,是幕后boss扎营的阴暗角落。   治疗和法师移速都不快,也没啥位移,跑过来肯定没有不也跑过去快。更何况这图因为下雨,移速还有debuff,所有角色移速-7%。   “法师换个地方,这个点他们有三个人要生在中场。”霍柏衣说,“张然往前走,去居民区门口。”   “啊?居民区门口不是中场门口了吗!那不一进来就被发现了!?”   “卡死角,我站在这儿,他脑子不健全才转视角往那边看。”   霍柏衣直接往他脖子上套了圈诅咒,一脚给他踹了过去。   “火车头底下有个小墙,猫那后面去,卡视野。”霍柏衣收了诅咒说,“别动,叫你动你再动。”   法师文档乖乖在那窝住:“哎好嘞。”   审判者红心站在堕天使苍身后,问道:“我们怎么办,就在这里等?”   “等,那群人很快就来了,我估计是撑不到刺客过来。”霍柏衣说,“多半……”   话音一落,一团黑色法球轰的从雨幕中冲了过来。   堕天使一侧身子,一个小走位躲了过去。   法球炸在他后面的墙上,糊出一片大黑焦痕的坑。   堕天使回头。   一个人又从雨幕里多段位移冲了过来,利落轻盈地杀到他面前后,立刻用多段攻击来杀他了。   是个剑客。   堕天使拿着法杖格挡了几下,沉稳道:“四技能卡前面。”   齐柚正有此意,嘟囔了句“就打算这么干”,立即往前一冲,一个四技能就往前冲锋去了。   后面刚有个魂铠要冲上来,被审判者一个冲锋给顶了回去。   “69后72前。”霍柏衣说。   齐柚知道他说连招,于是六九技能前后接上,一个位移冲回来,把正在打堕天使的剑客打了个减伤,又回头向后七接二技能,把要赶来的魂铠打了减速和击飞。   “我去!”齐柚大呼,“爽!!”   霍柏衣转头问:“到哪儿了,怎么还没到,你骑慢羊羊过来的?”   辛青知道他在点自己,不耐烦道:“你撑着呗,你又不是撑不住,马上到了!”   霍柏衣问他:“翟尹跟你一起?”   “没,没他快,他先走的。”翟尹说,“先赶过去一个是一个。我才到商业街,估计得最后一个到。”   “出生点不好。”   霍柏衣说了这一句,然后位移拉开,匆匆躲过对方魔女的几个技能。   ZER的dps——远程输出就是魔女。那个人躲在中场那边,靠读条和扔技能在远程输出,和他们两个保持着距离,以防被干扰和突脸。   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法师文档还没被发现。   魔女扔了一圈技能,都没扔中一个。   “啧。”   打魔女的ZER选手芝麻团不禁皱眉,嘟囔了句,“这上过世冠首发队的是不好打。”   “爷来了!”   辛青在麦里吼了一声,直接从旁边的高楼上顶雨一跃而下。   辛青又喊:“狗链来!!”   霍柏衣转头就给他扔了一圈诅咒,自己往外一跳躲了技能,道:“法师出来!3技能锁剑客!”   “来了!”   法师文档冲了出来,一发三技能减速了堕天使跟前的人。   辛青砰地落到地上,堕天使法杖一转,秒给他三个增益,回手把他扔了出去。   霍柏衣:“拦住魂铠!”   齐柚喝了一声:“姑奶奶来了!”   对面的魂铠见势不好,正要跑回去保魔女,红心一个位移冲上去一套连招,把他拦在了原地。   刺客不也落到地上,往前一个翻滚,眨眼间就穿越雨幕,和远程输出的魔女芝麻团脸对脸了。   距离极近,分毫之差。   辛青在屏幕后面笑出了声。   刺客不也拿起弯刀,刀上映出模糊的雨和魔女的脸,脖子上有一圈布满黑色咒文的诅咒。因为被套了增益,那圈咒文在雨中发着幽暗的光。 第30章   场地里爆发出一阵喝彩和欢呼。   “一个诅咒就把不也扔到了芝麻团的脸上!”解说也兴奋得脸都红了, “不也贴脸了!红心和苍这边牵制住了两个人,ZER没有人能赶回来保魔女!而另外两个人还在赶来的路上,魔女被ASD拿来开刀了!!”   “穿刺破甲接抹喉, 又接执行审判!漂亮的一套连招, 迅速将魔女拿下了!ASD取得本场比赛第一分!!”   “ASD新的奶刺组合在本场比赛第一波配合就非常出众!”解说热血沸腾,“不愧是作为日本首发队登上过世冠赛赛场的治疗选手,含金量果然非常的高!”   “是的, 意外的是一个非常适合ASD的选手, 堕天使作为治疗虽然奶量有些缺失, 在5v5的赛场上有些抬不起头,但是对于ASD这样以刺客为核心的阵容来说, 可打性还是很强的!接下来看看会如何操作!”   刺客不也杀完了人, 一个小跳,堕天使苍看准时机, 立刻将他快速拉回。   女解说也声音澎湃,“不也被一个诅咒拉回去了!这么远的路一个诅咒就回来了, 不知道省了多少位移啊!多了这么一个治疗,他的机动性更高了!”   即使戴着耳机, 辛青也听到了场地里的满座激动。   他也被带得激动起来了。霍柏衣牵在他脖子上的诅咒散发着黑色光芒,不也脑袋上还有霍柏衣cd一结束就立刻加给他的四个增益。   四周大雨滂沱, 咒文在四野茫茫的雨幕里发着光。   看到没有!   你们都看到没有!这就是霍柏衣!全世界最顶的治疗!   ASD的麦里,辛青比解说都澎湃激昂。   他一边被往回拉,一边自己在麦里给自己配音:“欧——拉!!!!”   堕天使拽着诅咒挥着法杖把他旋到剑客边上, 剑客刚以为他要来搞自己, 转头扔出一剑秒接大招的时候, 堕天使又秒接另一个辅助位移技能,一下子把他扔到了空中去。   剑客空大了。   “没想到吧上听!”辛青哈哈大笑, “这才是我的行进路线!我家的堕天使思路可跟别人不一样!你根本想不到他要干什么!牛逼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听是ZER队长,剑客的选手ID。   ZER的另外两个队员——治疗位牧师速写和远程攻击输出位执行者Ⅰ忘却刚刚抵达战场,正从众人旁边的居民区楼上往下跳。   刺客不也被苍往上一扔,逆着大雨逆流而上,恰好就与远程输出位的脆皮选手忘却脸对脸了。   执行者与执行者之间,产生了0.5s的深情对视。   执行者这个职业中,还可以细分为两门同职不同门的路。   执行者可以选择成为刺客或者射手。在10级的时候,玩家就会走到岔路口,需要且只能选择其中一条路进行深造。   执行者Ⅰ是射手,执行者Ⅱ就是刺客。   0.5s的深情对视之后,刺客不也发出了沧海一声笑:“就是你了!!”   他一边发着魔鬼一般的大笑声一边搓着键盘,刺客不也一个回身踹把忘却直接踹进地里,冲了下去,踩进水泊里,握着弯刀开始疯狂输出。   屏幕里鲜血飞溅,屏幕外笑声如魔音贯耳。   魂铠三音也赶了过来,听着麦里霍柏衣的指挥,挥剑冲上去打架。   张然在干他勾引对面来揍他的挨打老本行,在场中不断走位拉扯放技能烦人。   麦里的笑声非常疯狂,张然不禁想起了植物大战僵尸里那个总是歪比巴卜的戴夫哥。   “我说,”他不禁汗颜道,“青哥今天是不是有点太兴奋了,啥时候笑成这样过啊?跟疯了似的。”   “别管他了,他已经上头了。”齐柚眼角抽搐道,“让他随意发挥吧,反正霍哥想干嘛他都知道。”   霍柏衣笑了一声,看了眼不也。   他已经杀疯了,在麦里一边大笑一边吼着输出。   霍柏衣随手给他秒了两个增益,转头道:“不用管他,他自己心里有数。把治疗推走,别让他接近剑客。”   20分钟后,以14:4的比分,第一场5v5结束。   ASD这边,死的四个人头全是法师文档的。   中场休息十分钟,又五分钟后,0:3的比分迅速结束了第二场3v3。   又过半个小时,以0:2的大比分结局,八强赛落下了帷幕。   “恭喜ASD获得本场比赛的胜利!”   解说在解说台上赞道:“也恭喜ASD新晋治疗选手苍在本场比赛获得最高评分MVP,让我们恭喜ASD新增一员猛将!”   女解说:“队长不也和新治疗‘苍’在本局里实现了连体输出,双方默契非常恐怖,ASD的强度更上一阶!也恭喜ASD打开高机动奶刺组合的新时代!”   男解说道:“哎呀,我真的是很久都没看过这么让人热血沸腾的比赛了!虽然夏季杯还没结束,也还早,但我已经开始期待冬季杯ASD和DYBK的再次决战了!”   ASD在场上不在场上的成员都一起冲向了霍柏衣,所有人要么摇晃他要么在他耳边疯狂欢呼,齐柚甚至高兴得蹦着转圈,使劲跺着地板。   辛青更是嗨得不行,这第二轮决定胜负的3v3他有出场。最后一刀落下,胜利界面一出,他立刻摘下耳机,从座位上腾地弹跳起来,朝着后面观众席就比耶大喊起来。   喊完还不够,他又跑到霍柏衣后面,拉起他的手。   霍柏衣手一抖,甚至不可控地生理性发颤了几秒。   辛青没注意到,霍柏衣也没因为这个甩开他。   辛青把他的手跟自己一起举起来,朝着后面的观众席大喊:“去……苍!!”   翟尹破天荒地笑了一声,心说他要是嘴瓢掉就有意思了。   一场比赛下来,他俩这奶刺组合上天入地抓谁谁死,看得人热血澎湃,观众席上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喊:“苍神!!”   “太牛逼了!苍!!”   霍柏衣没动,赛场上的光很刺眼,他看不清观众席,但看得清辛青。   辛青满面红光,抓着他的手兴奋无比,眼睛里的光比赛场上的光都刺眼。   果然没在意。   霍柏衣想。   观众席上呼喊了一会儿后,霍柏衣终于拉下脑袋上的耳机,站了起来,回身朝观众席上挥了挥手,示意了一下后,站到辛青旁边,俯身下去,弯着半个腰跟他说:“你不怕显矮了?”   辛青瞬间僵在原地:“……”   *   当天晚上打完比赛结束赛后,坐着大巴回到酒店之后,辛青看了几眼微博就倒下睡了。   第二天上午开了复盘会议,下午窝在房间里又自己把比赛再次复盘了一遍后,辛青打了个哈欠,又拿出了手机。   热搜昨晚打完比赛就被冲爆了,第一条霸榜了将近24小时:【ASD首席队新选手 苍】   第二条:【ZER对ASD 0:2】   第三条:【ASD新时代】   第四条:【ASD新奶刺组合究竟多强悍】   第五条:【不也你别太嚣张了】   辛青:“?”   第五条是新冲上来的,辛青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条。他有些莫名其妙,不懂自己怎么又被骂了。   他点进第五条,最顶上是DSL职业联赛官方发布的视频。   是精剪过后做成栏目的视频,封面是标题:【别太嚣张不也同学】   “不也同学”眉头一挑,点了进去。   视频里是昨天ASD机位上的摄像头从俯瞰角度拍下来的选手屏幕前情况和语音麦。   辛青眼瞅着自己突然就挺直背开始发癫大笑,键盘都快搓得起火星子了,一边欧拉欧拉一边笑得像疯狂的戴夫。   ASD所有人都向他投去了异样的目光,霍柏衣在这个过程里看了他好几眼,始终没说什么,只是笑出了声来,然后摇摇脑袋,就像当爹的看着自己儿子瞎胡闹。   辛青有些无语。他当时太沉浸了,回过头来一看,居然是这么一个癫狂的状态。   怪不得下台来的时候陈荔都乐得直颠!   他辛青什么时候这么疯过!!   正想着,有人拨了个电话给他。   辛青一看,霍柏衣。   他接了。   没等对方说话,辛青说:“都怪你。”   霍柏衣:“?你又犯什么病?”   辛青:“我笑成那样你怎么不拦着我点!?”   “关你爹屁事,你自己乐成那样的,我要是拦你,被官方录下来,那不是又要让人说嘴了。”霍柏衣说,“出道第一战我就管你这个当队长的,不得说我摆谱?”   “……你怕他说干什么,你管我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不是我——”   “老师”两个字刚要出来,辛青止住了,他突然想起来之前霍柏衣听到这两个字就有反应,好像应激似的。   辛青止住没吭声,霍柏衣在电话那头也没说话。   隔了挺久,霍柏衣才轻咳一声,说:“教练让我给你打电话,说晚上出来吃,问你想吃点什么。”   “出去吃?”   “对。说是昨天首秀战打得很秀,出来庆祝。”霍柏衣说,“还有,想叫也没关系。”   “什么?”   “老师。”霍柏衣说,“你不是一直想这么叫我吗。可以,又不耽误我叫你队长。”   辛青刚听前半句就立刻高兴起来,等他说完,又有点萎了:“我叫你老师,你叫我队长,你不觉得这关系很诡异吗?可以不叫队长吗?”   霍柏衣:“我们现在不就是这样吗,你觉得现在我跟你很诡异?”   辛青:“我不是这个意思!”   霍柏衣笑了声:“我知道,但我是你老师,你是我队长,这是事实。事实就要接受,小队长。”   辛青撇撇嘴:“知道啦。”   霍柏衣问他:“那你晚上想吃什么?”   辛青:“随便。你的出道战,你是MVP,要我定干什么,你定才对吧?”   “你输出最多,结果评分第二。感觉像我抢了你的MVP,还是你定合适。”   “哈?”   辛青莫名其妙,又立刻一回神,突然明白了。   之前那个日本队访谈……不会是因为他们队里有人嫌霍柏衣一个辅助治疗却抢了MVP,才在访谈里光明正大排挤他的吧。   然后霍柏衣被pua了,现在怕他也介意?   哇神经病啊。   辛青不禁朝太平洋彼岸的sb鬼子翻了个超大的白眼,道:“那是你的MVP,你拿了就是你的。我又不是没拿过,也不是以后拿不到,谁有本事谁就拿。而且我就乐意让你拿,你拿不到我还急呢,首秀就MVP,多牛逼,你必定要当全联盟最牛逼的治疗。”   他又听到霍柏衣在电话对面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刚刚说的你都听清楚了没有?记住了知不知道?”   “我知道。”霍柏衣说,“我也知道你肯定是这么想的。”   辛青:“知道你还说那话?”   “想让你说。”霍柏衣说,“有的话,真的听了才安心。”   辛青被最后一句话噎了噎。   一种异样感忽然油然而生。辛青也说不清是怎么了,但他忽然有一种霍柏衣他不太好的直觉。   这甚至让他感觉,现在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的霍柏衣,其实心口上早就被开了个洞了。   “那就我定了。”霍柏衣说,“吃烧烤吧,接地气一点,我好几年没吃烧烤了。”   “啊,行。”辛青说,“老师?”   “嗯?”   “那个,”辛青有点干巴巴地、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啊。”霍柏衣说。   “哦、哦,那就好,那就没事了。”   “我能有什么事,”霍柏衣说,“怎么几年不见,还爱杞人忧天了?挂了,晚上见。”   霍柏衣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霍柏衣站在一条河边。河面上吹来的风把他头发吹得微摇,旁边的人用胖胖的手递来一杯可乐。   “我早告诉你了,”他说,“我队长不是那种人。”   霍柏衣接过可乐来,嗯了一声,说:“昨天来看比赛的话,你去后台看看他不好吗。”   “不看啦。”这人笑起来,说,“没脸看了,已经。”   霍柏衣喝了一口可乐,看了一眼他。   站在他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钱信泽。   河边的风吹得很安静。太阳要落山了,水面上一片金光粼粼。   后面有俩小孩牵着气球,哇哇笑着跑了过去。   两个大人跟在后面走过去,高声喊了句“小心摔”。   “别说我了,你怎么办?”钱信泽说,“真的不告诉他啊?瞒得下来吗?你以前那些事。”   “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不说,也没人能挖出来。”霍柏衣说,“那种事太掉做师父的面子了,能不说还是不说。”   钱信泽:“你也会在意做师父的面子?”   霍柏衣:“……”   钱信泽:“不像啊。”   霍柏衣拿着可乐转身:“我回去了。”   “哎别别别。”钱信泽拉住他,赔着笑脸说了几句我错了,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想啊,有你在,他肯定能拿冠军了,到时候你们出国打世冠赛,不是得碰上日本队吗。到时候碰到你那个狗日前队长和教练,那他不知道也得知道了。与其被别人拆穿,你自己来说,是不是好点?”   霍柏衣不吭声了。   “再说了,我觉得队长有权利知道的。”钱信泽说,“不是作为队长,是作为你徒弟。不过作为队长也该知道的,你其实没多少年职业寿命。”   霍柏衣转头看向别处。   半晌,他拉了拉衣服,揉了揉肩膀。   “霍哥,”钱信泽又问他,“你现在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再来两年应该没问题。”   “谁问你那个了。”钱信泽说,“我说你之前的那个事。你现在怎么样,还喜欢他吗?”   霍柏衣又不吭声了,他的脑海里闪过辛青昨天拉着他,举起他的手,满面红光往观席上喊的样子。   沉默好半天,他才说:“有种要完蛋的感觉。”   钱信泽了解了:“又要爱上了啊。”   霍柏衣啧了声:“你他吗长的什么耳朵,我说你这句话里的哪个字了。”   “没事,可以理解,我们队长确实很容易被人爱上。”钱信泽说,“我活了二十多年,没见过比他更像太阳的人了,连翟尹都喜欢他的。啊我说友情,你放心,我们队长不吸男同,除了你。”   “嗯。”霍柏衣说,“我知道。”   “知道哪个?太阳还是翟尹?”   霍柏衣:“关你屁事。”   钱信泽乐了,说:“哎,要是队长在,是不是根本就不用问你,看你一眼就能知道答案?他有没有懂你到这个地步?”   霍柏衣:“鬼晓得他。”   “你脸红什么?”   霍柏衣说:“太阳晒的。”   钱信泽又乐了。他转头看着面前的河流,叹了一声,说:“我现在觉得你们肯定能拿冠军,真的。你跟队长最配了,别说奶刺了,放眼全联盟各种组合,我都没见过你们这么适配的。”   霍柏衣转头看他,钱信泽半张脸被夕阳晒得橘红橘红的。   “霍哥,你一定要拿冠军啊。”钱信泽说,“我冬季杯买全程的票去看你们。”   “那得看你队长争不争气。”霍柏衣说。   “你教的,能不争气吗?”   霍柏衣笑了。   风大了,霍柏衣衣服被吹得有点乱,领口往下滑了滑。他拉了拉衣服,把胸口上露出来的那若隐若现的一道像是被电过似的灼伤伤疤遮了回去。   “确实。”霍柏衣说,“我不后悔教他。”   钱信泽说:“哪怕后来那样?”   霍柏衣点了下头:“哪怕后来那样。” 第31章   “鼓哥别太老六”发表了一条新微博:   【大家看了昨晚ASD对战ZER的比赛了吗?ASD的新选手大家感觉怎么样?】   鼓哥是《败落之源》开服老玩家, 知名游戏老解说,微博头像是个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非常专业团队的本人半身像, 有一种房产中介的美感。   他在DSL联盟里很吃得开, 人脉很广。他一说话,得有将近一百个知名解说涌过来,在他评论里发表演讲。   辛青点开评论区。   【问问:我愿称之为下凡拯救ASD的神, 一上场比赛直接质变, 怀疑陈荔是不是找新治疗的时候给祖坟烧高香了。】   【吨吨不会神女:看了比赛的应该都能看出来, 这个新治疗的含金量非同一般。昨天全场下来根本挑不出一点儿失误。我还看了一下官方发的选手局内语音,发现他这场还是指挥, 预判也很牛逼。最神奇的是他和不也全程几乎没什么话, 但游戏内表现非常默契,有好几次根本没提, 俩人自动双向奔赴。有点惊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架风格相仿所以不需要多说?】   【情思v-:小夏季杯没怎么关注, 毕竟每年小夏季杯肯定是ASD拿冠军。没什么悬念,根本不看。今天热搜炸了私信也炸了, 才去看了一下。本来以为这波是海外回来的世冠选手在国内给自己安个家而已,没想到这波新主力这么强。】   【ASD这波首秀直接打破了以往风格, 可以说这个奶把ASD的刺核战术推上巅峰了。毕竟不也虽然是核心,但是是刺客,不可能一直在队友身边, 他需要猫在后排那边找机会, 所以除了开团以外必定都得被治疗和t放养, 很多时候都难吃上奶,这个基本上是无解的。但换上这么一个堕天使, 就相当于不也多了一整套位移和增益,还是个移动奶库。这波是史诗性增强了,DYBK最好研究一下ASD这波,最主要的是奶刺默契度有点超于常人,这次真的很危机。】   【谢咸菜一碗:堕天使这个职业在赛场上不多见,主要是因为奶量不足,有时候奶不动队友,能看的只有单体辅助这一点。但是赛场上5v5是打团体赛的,单体强也没什么卵用,可ASD不一样,两个血厚近战和一个用来卖的法师,最需要奶的是真正核心的不也,可反倒不也是那个常常吃不上奶的。这个堕天使可是把他家的缺陷全给填了,可以给增益和适时拉回强行喂奶,所以这么一看,堕天使其实是最适合他家的。不也也正好缺这么一个治疗,这波是双向奔赴了属于是。】   【乳酸菌好喝!回复:确实,仔细想想,别的队要这个堕天使还不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只能说是互相填坑。这场的解说说得也很好,来这么一个治疗,ASD的确直接打开了高机动奶刺的新时代,DYBK那边江南肯定要彻夜复盘了。】   【乌苏八点开播(下水道坐牢版):看了一圈各位大哥,该说的点都说了,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风格很像啊,很少有人敢在赛场上那么冲的。不也他风格太猛了,现在ASD这几个人都花了不少时间才能跟上思路的】   谢咸菜在楼里回复他:【陈荔应该是考察过才收人的,这个苍在日本队的时候就这个打法,本身就跟不也很像。这个好像也是他被排挤的原因,日本队打法很稳,不习惯他那个横冲直撞的打法】   【乌苏八点开播(下水道坐牢版)回复:也不能说是横冲直撞吧,他俩的打法就是爱冲爱骗,有那种赌徒心态。这种打法很猛,但是缺点也很明显,每次都和剑走偏锋差不多,所以预判失误就会完蛋。之前ASD里不也只有自己这样,辣白菜跟不上的时候他每次预判失误都得死。那是真的在悬崖边上赌,赌输就没。但是现在多个苍,容错率就高,预判失误苍可以给他兜底,算是多了个后路,这个赌徒打法就稳多了】   【祈祷:我跟各位不一样,我最想说,这俩人真的才认识几个月????这默契度神光跟胖鸽都不一定能打出来啊!】   胖鸽是DYBK的抗伤位选手,神光的好队友。   【乌苏八点开播(下水道坐牢版):笑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应该是打法相近灵魂契合所以一见如故?有这种的,一见面就跟亲人似的,明明没见过但是巨了解对方,估计前世有缘】   【祈祷回复:怎么还搞前世今生虐恋情深那套是吗,乌苏老师你还搞玄学啊】   溜了一圈,评论区里都是在夸霍柏衣的。辛青看得忍不住扬起嘴角,一边晃腿一边继续翻。   翻着翻着,有人在评论区说:【对不起,但是我感觉这俩人有点好磕,这是什么天降天使拯救刺客and没有人在这片腥风血雨里比我更适合你的剧情,太有纯爱文内味了】   辛青:“?”   这还是个话题楼。   辛青点了进去。   【苍也不真我假:真的好磕!!昨天打完现在老五特那边已经两万参与了姐们,关注已经破十万了,苍也szd!!】   【红毛小子请踩我:超话冲的也很猛!说不磕的都给我滚去看局内录像,一个发疯一个笑,宠死得了!!】   【苍也结婚随二百:(图片)(图片)】   牧凡森打开包间的门,把脸探出去看了看,最后吆喝了一声服务员小哥,要了两瓶啤酒和一大瓶可乐和雪碧。   他坐回来。ASD所有人围着一张桌子边吃边聊,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辛青划拉着手机。   “别看手机了。”   霍柏衣把一个肉串放到他盘子里,说,“眼珠子都快掉里去了,你想戴眼镜?”   “哦。”辛青抬头,瞥他一眼说,“你不也戴眼镜吗,有啥的。”   “等你一摘眼镜就人畜不分的时候就不会说这个话了。”霍柏衣说,“别看了,吃饭。”   “马上。”   辛青实在是好奇这个随二百的到底发了什么图,敷衍了两句之后,硬是点开了图。   图里是战损的刺客不也。黑袍子斜斜罩在他头上,盖住一半红毛和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他浑身是血,嘴角边还有血痕,脖子上是一圈黑色咒文。   有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仰起头来。那手五指纤细,手腕上有黑色的咒文纹身,手掌上还戴了只盖着手掌的半手套,露在外面的五指指甲还涂着非常骚气的黑色。   辛青眼睛瞪直了,又退出来,点开下一张图。   下一张图就是低着头看着他的堕天使苍,神色凌然,微微扬着嘴角。   黑色头发,还是卷的。   眼睛是紫的。   没有兜帽,身上披的是件暗色斗篷。   辛青萎了。   他的神色瞬间平静,突然就觉得真没意思,把手机锁屏,放到一边去,拿起肉串开始啃。   霍柏衣说:“怎么了。”   辛青头都不用抬就知道霍柏衣刚刚在盯着自己看,把他从起劲到萎了的表情变化一览无余,才问了这句话。   “没什么。”辛青淡淡道,“看到了一个半替不替的替身横刀夺爱了。”   霍柏衣:“?”   齐柚问:“什么替身?你最近喜欢看替身文学?你不是不爱看小说吗。”   “确实不爱看。”辛青盯着霍柏衣,“我直说了,你能不能换回去?”   “换什么?”   “外观。”   “不太行。”霍柏衣说,“不巧,那些东西都被我当了。发型是限定的,白瞳也绝版了,你只能在梦里看看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地抬头。   张然一口汽水呛在嗓子眼里,惊天动地地开始咳嗽。   辛青差点没疯:“把那些当了干什么啊!?”   “有段时间很缺钱。”霍柏衣说,“号又不舍得卖,就把号里的值钱东西收拾收拾卖掉了。”   齐柚愕然:“不会吧,你说的是外观那个苍月瞳?”   霍柏衣:“是啊。”   张然咳嗽得脸都红了,声音沙哑:“真的假的,那个东西不是要连续三个赛季榜一才能拿吗!?”   霍柏衣淡淡:“好像是这样来着。”   张然惊道:“什么好像是这样来着……那个东西死贵了,不但要求连续三赛季榜一,并且每周更新结算战力分的时候都不能掉排名,必须全程都在上面!拿到的要求苛刻死了,你居然那么强过吗!”   霍柏衣没吭声,耸了耸肩。   辛青问他:“卖了多少?”   “九万。”霍柏衣说,“那眼睛还是挺值钱的。”   齐柚:“毕竟拿到的条件太苛刻了,那眼睛也漂亮……也正常。”   苍月瞳的确非常漂亮。它是全游唯一一双白眼睛。眼眸深邃,还带漂亮的白色下睫,乍一看是白瞳,但里面还泛一点幽蓝,深处还有一轮浅灰的月亮。   最逆天的是这双眼睛吸色性很强,在各个游戏场景里都能吸收颜色反光。   五彩缤纷的白,让它一度成为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惜了。”辛青说,“现在也买不到了吧。”   “不,只是有它的人少而已,卖是有人卖的,高价蹲一蹲的话,能收到。”陈荔说,“但是都这么多年了……那东西还是第十赛季左右的东西,下架了得三五年了。现在要收的话,估计钱都能在二三线城市全款买个房子了。”   “所以,你就做梦吧。”霍柏衣说,“我在鬼子那边打官司被判下来的罚款还没还完,没有闲钱拿来买房。真可惜,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辛青:“……你能别把话说得这么阴间吗。”   “那你跟他梦里见吧。”霍柏衣说。   辛青无语地撇撇嘴。   “不过真没想到,霍哥居然连着三个赛季都是榜一过。”张然叹道,“我看数据说你在全球榜上第四十多,没想到曾经这么辉煌啊,那群鬼子也太拖你后腿了。要是国内榜一,在全球榜上至少也能前二十的,国内可卷了。”   霍柏衣没说话,拿起水杯来喝了一口。   张然补了一句:“毕竟队长这样的都还是全球榜十三呢。”   辛青脑门上爆出青筋。他阴森:“你欠收拾是不是,什么叫我这样的?我怎么了?”   张然笑嘻嘻地装无辜:“没有啊,我说什么了吗?”   “我整死你啊混蛋!”   在烧烤店吃完这一顿很接地气的庆功宴,大家坐车回了酒店。   辛青拉开房门走回房间,想起餐桌上的话题。   全球排名啊。   全球排名是《败落之源》的国际性排名,会把各个服里的玩家积分综合到服务器里,生成全球性的总排名。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玩家的排位战力积分里,参加比赛的职业选手在比赛时产生的积分也会被算进去。也就是说,全球榜前排的各个职业选手都有职业比赛的积分加持。   并且职业比赛比排位比赛的积分算法恐怖的多,加分和减分都更加厉害。   霍柏衣的水平辛青不是不知道,之前他就自己在私底下心情复杂地唏嘘过,那个霍柏衣——去病居然会在全球榜上沦落到第四十八名的下场。   也用不着霍柏衣来跟他解释,辛青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   被排挤得太厉害了。   陈荔之前就跟他说过,霍柏衣在那个队里非常不受待见,世冠赛上虽然好好打,但是国内选拔赛期间基本不带他上场,带他上场也会恶意卖掉。   所以他场均的平均分被拉得很低。   在公众视野里打比赛尚且这样,那私底下训练呢?   估计排挤得更厉害。   看新闻里说的,他们那个教练还是个软蛋,天天唱和想让大家和平共处,拉着大家一起训练。看样子是队员和教练不同心,平常一起训练估计更惨。   说不定这个第四十八都是霍柏衣自己私底下背着人努力冲榜保住的。   辛青越想越生气,暗搓搓嘟嘟囔囔骂了几句鬼子他母亲。   手机嗡了一声,辛青拿出来一看。   职业选手的联盟群里常年99+,辛青一般懒得看。   此时他多了好几十条被艾特的提醒。   他莫名其妙,点了进去。   一群人在复制同一句话。   FL-山川:@ASD-不也。我问你,你俩是不是早就认识   YU-喵崽:@ASD-不也。我问你,你俩是不是早就认识   ZER-上听:@ASD-不也。我问你,你俩是不是早就认识   FL-季节:@ASD-不也。我问你,你俩是不是早就认识   辛青扣了一个问号。   DYBK的治疗milk冒了个头,发了一个截图,艾特了他。   辛青点开截图。   那是一条消息。   那是一条神光在这个群里发的消息。   消息白底黑字——   DYBK-神光:@ASD-不也。我问你,你俩是不是早就认识   辛青:“……啊?”   这话里一股子家长里短的捉奸味儿。   辛青一时没反应过来,头脑风暴半天,想起来神光有个在娱乐圈当顶流的男朋友。   ASD-不也:你有病啊疯狗,我什么时候搭搁上你男朋友了   DYBK-神光:……   DYBK-神光:有病的是你吧,谁跟你说他了   DYBK-神光:我认识易诗城的时候你才小学五年级呢红毛崽子   ASD-文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FL-山川:笑吐了   SUM-禾子:别太搞笑了我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FL-季节:@ASD-不也。哥们,你神光爹说的是你家治疗   ASD-不也:哦   ASD-不也:认不认识来着   ASD-不也:忘记了   神光一看就看出来他是在骗人,道:我私聊问你,你把我拉出黑名单一下   两个人毕竟是决赛碰见过三次的死对头。   他俩的相处方式也非常对得起这份感情。辛青管神光叫疯狗,神光也微妙地看不起辛青,俩人为了表达友好,早就非常亲密地各自把对方加了黑名单。   神光要找他,只能走大群。打电话也行,两个人电话没有拉黑。   但神光一般懒得打,他自称是社恐阴暗比。   对于如果急着找辛青,辛青却不在群聊里理他该怎么办的情况下,神光曾经表示过:实在不行就漂流瓶。   FL-山川:别嘛,你俩搁这儿聊呗,我正挺没意思呢,围观一下   ZER-上听:+1   YU-雨花:+10086   YU-喵崽:我同意神光,他俩这默契度好诡异啊,真不像才认识几个月的   ASD-苍:以前是固玩   空气僵住半分钟。   半分钟后,一堆问号铺天盖地涌了过来。   辛青没动,神光找他估计就是为了问霍柏衣的事。霍柏衣自己出来了,神光私聊也没什么意义了。   果不其然,神光很快就在其他人铺天盖地的问号里,淡淡开了口。   DYBK-神光:没事了   DYBK-神光:加油,小二   辛青:“?”   ASD-不也:你有病啊!!!!   ASD-不也:我要杀了你啊!!!!   DYBK-神光:你哪次杀成了   辛青被气疯了,捏着手机狂搓二十四键,在群里疯狂输出了半小时。   夏季赛的四强赛很快打完,ASD仍然无痛晋级。   六月初的时候,小夏季杯的总决赛拉开了帷幕。   总决赛和之前的预赛自然不同,这一天的观席比以往满多了,座无虚席,晚上开始比赛前两个小时,场地外的检票口就排起了长队。   也有一些来看比赛的人用不着买票进场。   场地前排旁,通往安全出口的白色铁门被人打开了。一个工作人员走进来,拉着门,请一队清一色穿着蓝色队服的七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人耳朵上钉着枚黑色耳钉,头发留到了后颈,有些略长。   他长了张冷白厌世脸,转头往台子上看了一眼。   比赛还没开始,场地上在进行最后的准备阶段。解说站在解说台上,和工作人员做最后的对接。   大屏幕上播放的是这届小夏季杯中即将展开决赛的队伍双方的精彩集锦。   领队进来的、穿着蓝色队服的人看了会儿大屏幕,眯了眯眼,伸手揉揉后脖颈,后背队服上刻着的DYBK四个大字相当显眼。   牧凡森站在后台边上,见到这一队人,人傻了。   他往后踉跄两步,赶紧跑了回去。   后台的休息准备室里,辛青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腾地站了起来,回身大惊:“DYBK来了!?!”   牧凡森气喘吁吁地点头。   陈荔皱眉道:“真的假的,你没看错?”   “真的!”牧凡森说,“他们穿着队服提前进场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辛青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啊!下个月就世冠赛了,这个节骨眼不好好训练,跑这儿来看什么!?”   牧凡森:“还能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看柏衣来的啊!”   “不是,有什么必要啊!”辛青说,“世冠赛才该第一位吧,有什么必要要来看我们啊!?”   “当然是因为我们最近太猛了!”牧凡森兴奋道,“四强赛我们也打了个碾压级,这都一个月了,还有不少人到处在吹咱家的高机动新时代奶刺!咱家的奶刺什么都能杀,你跟柏衣合作那简直天衣无缝,神光肯定是害怕了,心想着得近距离观摩才来的!”   “害怕?神光?”翟尹头也不抬,“你觉得这俩词连得到一起?”   牧凡森说:“那当然了,咱刚打完的四强赛那把,DACON里的浮英是个剑客啊,他不是刚开局就被奶刺合体秒了吗,神光也是剑客!他肯定是害怕了!!”   翟尹说:“怎么可能,浮英去年冬季杯才出道的,神光但凡脑子没让驴给踢了都知道浮英跟他压根不在一个层面上,那操作他没个五年高血压十年脑血栓二十年糖尿病心脑血管疾病并发症都打不出来。”   牧凡森:“……你好烦啊,那你说他为什么来啊!”   翟尹:“不知道,闲的吧。”   陈荔低头不语,沉默很久,说:“也不一定,说不定是真害怕呢。”   翟尹:“?”   齐柚道:“怎么说?”   “我们已经连续三年跟他在总决赛上见面了,这两年里也总是只差一点就能赢他。神光前年1v1对上辛青,不是差点就输了吗。”陈荔说,“去年也是,钱信泽如果没失误,冠军很大可能就是我们的。他都快25了吧,我看他手速最近确实有些跟不上辛青了,是身法和策略在给他兜底。我们现在换了柏衣这个强治疗,他可能是真的心里发虚。”   辛青默然。   他是感觉出来神光好像不如从前那么能打了,手速有些慢。   三年前他第一次在赛场上遇到神光的时候,那是真的噩梦。   “但是说那个神光害怕……真的吗?”张然苦笑道,“他那张脸八百年都不带动一下的,长得那么凶,话还少,打的也那么凶……”   “不管怎么说,辛青,柏衣,他来就是想看你们俩的。说难听点,对DYBK来说,FL没什么好看的。”陈荔说,“好好打。”   辛青无言,转头看了眼霍柏衣。   霍柏衣从头到尾没做声。感受到目光,才瞥了他一眼。   “干嘛。”霍柏衣说,“害怕?我哄哄你?”   “谁害怕了!有病!” 第32章   背着外接设备登上赛场, 辛青领着一队人走到ASD的机位上。   为了方便场上观众能够最直观的看到场地中央的大屏幕,双方选手的机位是向来靠在场地两边的。   走到位子上的时候,辛青回了个头。   都没用他扫视全场, 刚一回头, 他就看到DYBK一整队都坐在下面,位置离他特别近,就在从前面数的第三排。   神光披着队服翘着二郎腿, 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俩人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神光一挑眉。   辛青脸黑了黑, 立刻回过头, “靠”了一声:“怎么还真来了!”   “当然要来了,好说歹说你也是他在国内最大的竞争对手。”翟尹说, “霍柏衣出道才半赛季, 你俩总共就同场打了两次,可每次都能霸榜热搜, 都快比世冠赛噱头高了。他又不傻,当然会想亲眼看看你俩到底是个什么物。”   翟尹坐下开始调试设备, 接着道,“他又不是你爹, 看就看呗,又不是没被看过, 你在意他干啥。”   “我又没说不能被看。”辛青不高兴道,“我就是不爽他这个时候在意国内比赛干啥。他家都被选成国家队了,给我去准备世冠赛啊, 那tm可是DSL世界杯了, 分不清轻重缓急的玩意儿。”   翟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转头看他。   辛青也已经拉开椅子坐下了,手上忙活了会儿, 才察觉到目光。他转头对上翟尹的眼睛,不爽道:“干嘛?”   “没。”翟尹说,“我好几次都这么想了,你和神光是不是属于虽然互殴但关系实际上意外地不差的那一挂?”   这话太炸裂了,辛青瞪着眼睛愣了三秒,才把这话里的意思消化掉。   “哈!?”他怒道,“你有病吧!我跟神光!?”   霍柏衣听到他喊,把耳机从脑袋上撸了下来,瞥着他俩,开始偷听。   “你气他分不清轻重缓急,他前段时间看见你上热搜还给我打电话,悄悄问我你怎么样。”翟尹说,“我看你俩关系不差。”   辛青有些说不出话,吭哧一会儿,说:“别恶心我,我俩天天你死我活的,能关系好?”   翟尹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辛青也没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辛青还是别别扭扭地补了一句:“神光是个好人,我确实不讨厌他。”   翟尹完全不意外他这句话,头都没转,盯着屏幕淡淡道:“老傲娇了你。”   辛青也头都没转地礼貌回应:“滚。”   霍柏衣坐在翟尹旁边,把话从头到尾听了个全。他点着鼠标看着屏幕调试东西,可这边话音一落,他就皱皱眉,瞥了眼他俩,眼神里带了不少和辛青一样的不爽。   调试完设备,上场打了招呼,过完准备阶段的流程,双方选手进入游戏。   本轮轮到的地图是肃机阁,一个中场是个四座高塔参差不齐合在一起,像个城堡一样恢弘的高大建筑。   中场以外就是阁外的一大片空地。   对上FL,这图就很容易打极端。   阁内地形复杂,高低差多,掩体也多,是辛青的快乐老家。   但是阁外那一片大空地,就是山川那个人马职业的快乐老家了。   会在哪里打起来,对这一局比赛而言就十分重要了。   辛青往旁边一看,堕天使苍就出生在他旁边,这把俩人一个出生点。   辛青狂喜了。   落地就奶刺合体,没有比这更爽的事情了!   “狗链!”他高高兴兴地喊,“霍柏衣!快给我狗链!”   霍柏衣一声不吭地给他套了个诅咒,转头就走。   辛青愣了一下,霍柏衣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属实是太少见了。   他赶紧跟上去,道:“去哪儿啊?”   麦里的其他三个人报了出生点,霍柏衣指挥他们到阁里来。   都安排完,霍柏衣才跟辛青道了句:“去二塔门口,山川应该生在那儿。他又不傻,我们想在塔里面,他肯定要占塔外面。你去佯攻,把人给我引进来。”   “哦。”辛青说,“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没有。”霍柏衣说,“赛场上别说这些。”   “哦。”   辛青应了声,心里想,他还真不高兴了。   这么一想,辛青又挺不解的。   因为什么啊?   他不知道,赛场上也确实不好计较这些心情。   霍柏衣转身走了,辛青就赶紧跟上,俩人奔赴向二塔去,准备去和FL一战。   -   DSL夏季杯总决赛,ASD对FL的比赛,一小时不到就分出了胜负。   第一局5v5,辛青脖子上套着霍柏衣给他的狗链,以卖了法师和审判者为代价,杀穿全场。   第二局3v3,辛青脖子上套着霍柏衣给他的狗链,以卖了法师为代价,杀穿全场。   第二轮第一局5v5,辛青以卖了法师为代价,杀穿全场。   第二轮第二局3v3,以卖了法师为……   “我觉得他们有病。”   一小时后比赛结束,ASD获得总决赛胜利。又一个小时后的夏季赛总决赛赛后采访中,张然握着话筒,一脸木然地对着镜头控诉:“虽然我已经习惯了,我确实已经习惯了,但是……但是我还是想说,下次如果要给我套个诅咒然后把我扔人堆里去给刺客挡刀的话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啊?我做做心理建设啊我想!”   张然说完就转头,一脸麻木不仁地看着霍柏衣,继续道:“你这叫什么你知道吗,你给了我一圈诅咒,我以为你要换核辅助了,我高兴得差点要升天,结果你给我扔深渊里去了!你给我一个希望又给了我更大的绝望,你是小名叫丘比吗!你是外星人吗霍哥!!”   霍柏衣在他旁边坐着,从头到尾面无表情,被cue了就莫名其妙地一挑眉:“什么丘比?”   另一个著名老二次元社恐阴暗比翟尹接道:“没,不是丘比,他说他当魔法少女。”   张然:“?”   霍柏衣还是没懂,他歪歪脑袋,仍然疑惑,但没吭声。   负责采访的官方主持人笑了笑,看向霍柏衣,问道:“苍选手在本赛季里虽然只出场了半个赛季不到,但是在夏季杯的职业结算中是在治疗职业第二名的,仅次于FL的兔礼。并且出场三次就拿了两次MVP,这个成绩可谓是非常傲人的,圈内各位人士也是对您都非常关注,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霍柏衣回答:“没什么,实力所驱。”   辛青坐在最左边汗颜,心道这b人是真不知道谦虚两个字该怎么写。   记者又问:“那对队里的各位有什么想说的吗?选择这个队伍加入是有什么原因吗,队长对您很好吗?”   最后一个摆明了是在给最近兴起的苍也大军找粮吃。昨晚上辛青闲着没事去逛某同人平台,苍也这个tag已经荣登前五了。   辛青也有些好奇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身子往前一探,去看跟他隔了一个人的霍柏衣。   霍柏衣也瞥了他一眼,但很快就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对主持人道:“没什么特别原因,大家都是好人。”   辛青:“……”   主持人不放过他:“那队长和其他人比起来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有。”霍柏衣说。   辛青心里一动。   霍柏衣:“他很吵。”   辛青:“?”   -   五分钟后,采访结束。   除了辛青以外的四个人出了采访室,大家走在回休息室的路上,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回家。   几个人咋咋呼呼地聊着天,霍柏衣手插着兜走在最前面,一声不吭。   辛青没有跟着出来。作为队长,辛青被留下多说了几句,这几个人就先扔下他回去了。   等四个人回到休息室里收拾了会儿,走廊上就传来了辛青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辛青砰地推开房门。   他快步走上前,走到霍柏衣跟前,张嘴就喊:“你什么毛病啊你!你到底闹什么别扭啊!打决赛开始你就跟我别别扭扭的,你有话能不能直说!你从以前开始就这个破样,你没长嘴啊有话会不会直说啊!”   霍柏衣慢条斯理把东西装好,拉上拉链,慢悠悠转过身来,道:“可以,正有此意。你以为我不想跟你说吗,赛场上多少双眼睛看着你心里没有数吗,局内语音可是会被录音然后放出去的,你想被人听到我跟你闹别扭?”   “那种事我早就知道啊!”辛青说,“那去采访室的路上,中场休息,多少时间呢!你有话说为什么不能趁那个时候说!?”   “影响状态。”霍柏衣说,“我要是想跟你吵架,能在打比赛和受采访的时候吵吗?”   辛青:“……”   辛青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跟你吵架。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辛青张着嘴,一时间都没法回话了。   ASD剩余的几个人哪儿见过这阵仗,大家不自觉地靠到教练陈荔旁边去,贴着他抱成团,在角落里默默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一起看戏。   “陈哥,”牧凡森瞪着眼说,“他俩说要吵架诶,你不拦着点?”   陈荔连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扬手拍了他肩膀一下让他滚蛋,说:“闭嘴,一会儿听不见吵什么了。”   辛青和霍柏衣这边也在继续。   辛青无语死了,说:“那你说!你要跟我吵什么!”   霍柏衣冷笑一声:“神光是个好人,我确实不讨厌他。”   辛青听出来这是他自己今天说的话了,眉角一抽,莫名其妙:“这怎么了,这又怎么了啊!?你不也和山川这样吗,怎么你可以说山川,我就不能说不讨厌神光了!?你这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凭什么我就得忍你和山川还得给自己禁言了!”   霍柏衣:“我什么时候让你忍我和山川了?你这什么说法,搞得像我跟山川有什么关系一样!”   辛青:“你没有吗!你不是接了他好多份礼吗!”   “我不是都还回去了吗!”   “那你干嘛人家送的时候不拒收啊!”   “那你又为什么要喜欢神光!你不是输给他三次了吗!!”   “谁喜欢神光了再说谁输了!我只是还没赢!!”   “那不就是输了吗!”   “不对!我没输!!”辛青大喊,“你不要总说我输输输的,再说我输那跟你也有关系!都是你教的!!”   “关我什么事,你失忆了是吗!我从以前刚收你那天开始就一直跟你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自己修成总决赛连输一个剑客三次的!学生翻车一次那可能是师父有问题,连翻tm三次那肯定学生问题比导师大你知不知道!”   “导师中途就自己人间蒸发学生翻车能怎么办!导师又蹦不出来给我挑错我不是只能继续翻了吗!!”   “你怎么以前输了还怪我是吗!?”   “谁怪你了!”   “你没怪吗!?那你现在都在说些什么!!”   “我在说有一个傻逼老师不知道在这里吃什么飞醋啊!!”   “谁吃飞醋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气什么,你这个人跟以前一点儿都不一样了!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现在对我跟以前一样吗!!”   “能一样吗都tm四年了!你养个真小孩有个四年也都tm会自己上幼儿园了啊傻子天使!!”   俩人越吵越激动,上头起来之后距离更是越来越近,都快贴到一起去了。   最搞笑的是,为了在这场吵架中争得一些气势,辛青还在垫着脚,争取让自己看起来高一些。   ASD其他人躲在角落里,已经看呆了。   张然手里拿着个麦当劳汉堡,早已忘了啃了,呆呆道:“他俩……原来是师徒的?”   陈荔也呆呆:“好像是这样。”   “怪不得不仅打架风格像,还根本不需要沟通。”   牧凡森眼睛一点儿没移开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来,盲打了一串号码,贴到耳朵边:“喂,王司机?我们晚点出发啊,没事,你先在车上眯一会儿。……不是,出了点突发事件,离不开。不行不行结束不了,太精彩了,我要看到最后。” 第33章   国内的小夏季杯结束, 冠军归了ASD。   以奶刺爆杀半个赛季为经过,以冠军为结果,ASD一举扳回了冬季杯的失态, 成功拿了夏季杯冠军, 回家去了。   “夏季杯总决赛,ASD2:0FL,奶刺组合再次爆杀, 意料之中的无痛夺冠……”   DYBK五个人坐在回程的飞机上, 离起飞还有一段时间, 副队宣筝就拿着手机在看微博上的游戏新闻。   “这两个人真的是现在的黑马了,又上热搜。”她嘟囔道。   “有实力, 当然就能上。”   神光坐在她旁边靠窗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慢道, “你今天也不是没看到,那两个人的默契确实恐怖。”   “是啊。”宣筝说, “我知道霍柏衣不是一般人,世冠赛上我就见过他的堕天使, 但是没想到和不也打配合能默契成那样。也正常,以前是固玩的话, 没默契才怪了。这下怎么办?我现在看他俩一眼都有点发虚了,我们年底会不会很难打?”   “早就难打起来了。”神光说,“没什么可说的, 回去先准备世冠赛吧。不也这个也是早晚的事, 之前就料想过了, 那红毛崽子本来就很有实力。”   宣筝没说话。   没等到她回应,神光还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目光。他半睁开眼睛, 往旁边瞟了一眼她,就见她真的在盯着自己看。   神光莫名:“干什么?”   “我说你,”宣筝道,“你是不是有点小开心?”   神光沉默几秒,说:“可能是吧。”   宣筝无语:“你有病吧?大哥,不也换了这个治疗,难打的是我们啊,头疼的也是我们,你有没有搞错,为对手开心什么?”   “我没有。”神光说,“我怎么可能会为了那个红毛开心,我有病吗我?我知道他难打,我也在想办法怎么杀他了。但是咱们也是见过霍柏衣被欺负的,我开心一下他回来有个地方能把他当家人,这也没什么问题吧?”   “你这么说,那也是。”宣筝点点头,“今年这一整年世冠,日本队都没给他甩什么好脸子,哎哟尤其是那天,他们那天干的事真tm煞笔,居然把他行李从酒店里扔出去。”   “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当然了,他行李被扔的时候我们在现场啊。”宣筝说,“虽然我知道那个鬼子队里没几个好人,但那天的事儿真是想想都火大。一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少说吧,都过去了。”神光说。   “您老挺清高啊,也不知道当时是谁冲上去给他撑腰的。”宣筝说,“我都吓死了,还以为你要跟他打起来呢。你要是打了人禁了赛,我们的连冠可就没了。”   “我看起来有那么拎不清?”   “怕啊。”宣筝说,“nochi说的嘲讽霍柏衣的话跟捅你差不多了,咱血脉里还有抗日血统,我能不怕吗。”   “要抗日也得上赛场打世冠抗,私底下打架除了禁赛啥也没有。我如果这点事儿都掂量不清,你也不用叫我队长了。”   宣筝没说话,盯着他半张脸,沉默不语一会儿,笑了一声。   神光撇她:“笑什么。”   “没什么。”宣筝说。   “希哥!”   神光真名叫裴希。   他回头,叫他的是DYBK的战队经理华奕。   华奕从后面走了过来,站到他俩跟前,扶着飞机椅子,递给他一个袋子说:“我给忘了,刚在场内的时候老牧给我的,让我出场子之后给你,是霍柏衣让他给咱们的。”   宣筝接过这个袋子,边嘟囔了句这是什么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吃的。   “老牧说,霍柏衣给了他几百块钱,让他去买点吃的给咱们。霍柏衣说也不知道咱们要提前来,没准备什么好的能送,这是当年的谢礼,谢谢咱们当年帮他把那个东西找回来了。”   裴希一挑眉:“那件事的谢礼不是早送过来了吗。他一回国来就给咱打过电话来过俱乐部了啊。”   “他说这个算是再打个新招呼。”华奕无奈道,“他刚给我打了电话,还说,上次忘记跟咱们讲了,希望日本队那天在酒店说的事情,我们可以给瞒下来,别告诉ASD,尤其是不也。”   神光无语,往椅背上一靠,嘟囔了句:“瞒得下来吗……”   宣筝也苦笑:“就是啊,电击留痕那么狠的。”   “直说得了,不也又不在意这些。”   神光边说边从那袋子里拿出一袋子薯片来撕开,说,“那红毛崽子容易炸,但其实挺心胸宽广的啊。”   “——我还没心胸宽广到可以容忍你这么双标的份上!!”   “其实挺心胸宽广”的电竞选手辛青背着包走在出比赛场地的路上,还在和跟他并肩前行的霍柏衣怒目相对,臭着张脸吵架——   “我说你适可而止啊,凭什么你就可以说喜欢山川我就不能说我不讨厌神光了!”   霍柏衣不甘示弱:“该适可而止的是你行不行,我跟你说了八百遍了,根本不是这个问题!你自己扪心自问,我到你家开始说了你多少次一点儿都没变,我呢!你说过我什么没有!你一见我你就跟个二踢脚一样,不是炸了就是在炸的路上!我欠你的吗!你连神光你都能说一句不讨厌怎么对着我从来不放好话!?”   辛青:“……感情你就是想被夸是吧!你既然想被夸那你就不要那么呛人行不行,既然想被夸那就给别人一点夸你的台阶啊神经病!你摸摸你心口你问问你自己,你说的那些话你让人怎么夸你!你一天到晚除了呛我还会做什么,你都呛我了我还怎么夸你?!你前脚说我愣头青我后脚还得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我有病啊!你想被夸你能不能做一些实际行动啊!?”   霍柏衣:“实际行动?你说我没做过什么实际行动!?蹲你门口那个记者谁抓的!”   “确实是你抓的,可后来你说你要吃疯狂星期四是谁给你买了三个全家桶!你后来能当指挥还不都是我指名给你的!”   “就算你不指名以我的实力只要三场就也能得到指挥位的!不要说得好像你施舍给我一样!!”   “谁说我施舍给你了我当然知道你很强了!我能不知道你强吗,没人比我更知道你的实力!怎么样我夸你了!你听到没有我夸你了你满意了没有!!”   “怎么可能满意啊!”   ASD剩下的几个人走在后面,他们走在往大巴车上去的路上。   陈荔挺无语:“这个吵架的内容是不是跑偏了。”   张然觉得很好笑:“哈哈哈哈哈不是挺好的吗,我听着都觉得他俩感情真好,吵架都是这么瞎胡闹的。”   “幼儿园打架。”陈荔评价。   “随他们去吧,反正夏季杯也已经打完了,也没什么要紧事,要吵就吵吧。”牧凡森说,“老夫老妻都得拌拌嘴呢,床头吵架床尾就和了,随便吧。”   “不过还真有这么戏剧性的事情啊,以前的师父居然跑来跟自己组队打比赛。”齐柚唏嘘着叹了口气,往后一仰,看着满天的星星说,“真羡慕啊,我师父好久好久之前就一声不吭地a了,什么都没给我留。也不知道她现在知不知道我已经打比赛来了,有没有看过我比赛。”   语毕,她往旁边一看:“老张,你有没有师父?”   张然嗦着可乐:“没,我直接被公会的人拉走的,他们全都教过我,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有一堆师父。”   齐柚又看翟尹:“你呢?”   翟尹答:“他来看过。”   “操,你有师父。”齐柚说,“还来看过你比赛,滚啊。”   翟尹乐了声。   回到大巴上,辛青才跟霍柏衣消停下来,俩人各找了个座位坐下,隔着一条过道,谁也不跟谁说话。   牧凡森苦笑着,把所有人安置好。   大巴司机一脚油门出去,领着所有人回酒店。他们定的是明天一早的飞机,今晚先回酒店睡最后一晚。   车开以后,陈荔从座位上站起来,站到过道中间,扶着两边座椅,道:“在这个难得看到你们两个吵架的夜晚,虽然很不好意思,我要说两句话。”   “首先这赛季表现得都不错,拿到冠军了,也算完成任务了,回去之后给你们放一个礼拜的假,都出去玩玩。世冠赛下个月月初开始,到时候大家都得去看,每一场都好好复盘一下。”   陈荔说,“还有,吵架就吵架,吵架就证明你们是好到会吵架的关系。但不要说一些很过分的话,毕竟现实没有撤回键,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要真的伤到别人。”   辛青没吭声,他偏头看着窗外,还气呼呼的。   霍柏衣也没看他,同样看着窗外。   陈荔打量了一把他俩,叹了口气,不再说了,回去坐好。   牧凡森坐在他旁边,看他坐回来就乐了一声,说:“没事的,他俩有分寸的。小打小闹而已,明天肯定就能和好了,不会很严重。”   “我知道,我就是提醒一下。辛青那小子脾气急,嘴上没个把门的,别再和柏衣说什么重话,人家心理不好。”陈荔说。   “嗐,用不着的,他俩心里跟明镜似的。”牧凡森说,“咱虽然不知道他俩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想啊,他俩以前可是真分开过。分开过的人,现在还能这么亲,那一定不会轻易分第二次了。都不用你说,青哥自己都怕的,你没听他刚刚喊那么半天都没舍得说半句重话?”   他言之有理,陈荔点点头:“这倒确实。”   “柏衣也是,他俩就是嗓门大而已,你仔细想,吵这么半天了,他俩哪个喊重了?”牧凡森说,“那是打着吵架的旗子提意见呢,别看现在置气,肯定都内疚死了,指定都在盘算着晚点怎么道歉好了。”   “是这样就好了。”陈荔说。   “你也说了是幼儿园吵架,幼儿园的没有隔夜仇的。”牧凡森说,“比起这个,你晚点能不能给江南打个电话?”   江南是DYBK的前队长,现在是他家的教练,叫陆晓苏。   陈荔莫名其妙:“给江南打电话干什么?”   “打听打听咱家柏衣的事。”牧凡森压低声音说,“DYBK好像知道什么。虽然人家不想说的事情咱硬打听有点不道德,但是我觉得还是先背着他了解了解的好。不然要是他受了委屈,我们不能第一时间给人家撑腰的话,那他多难受啊。选手进了我们家里,我们就是他娘家人了。他可以不说,但咱们不能不给他撑住。”   陈荔点头:“有道理。”   “那你回头给江南打个电话。”牧凡森说,“柏衣今天让我给DYBK送东西。我听那意思,他跟神光在世冠赛底下有过不小交集,可能是被日本队霸凌的时候,神光他们看见了。你去打听打听,你这教练打听事情比我威严大。”   陈荔给他比了个OK,说:“明天打吧,现在太晚了,江南刚发pyq说坐飞机回凉城本部,估计今晚没啥空。”   “行,不急。”牧凡森说,“说实话,我是怕柏衣这个病。都是患创伤性应激障碍的水准了,我觉得他家里肯定有情况。他回国还是自己决定的,别以后突然从哪儿跳出来个人来搞他心态,我们到时候没法应对就完了。他自己心高气傲的不告诉人,可我们不能让他自己瞎撑。”   “确实。”陈荔说,“这次比赛我还让袁茹给他开了点药,看起来是没什么事。”   “是,青哥碰他他也没什么反应,现在还能吵一架。”牧凡森乐着说,“我看挺好的,但咱们也得防患于未然。” 第34章   回到酒店, 辛青洗完澡坐在床上,床头开着暖黄的台灯。   他把小桌子放在床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开着今晚的夏季杯总决赛的录像, 解说的声音伴随着他跟霍柏衣赌徒疯子一样的发疯打法愈发激动, 喊得几乎算得上是噪音了。   辛青一个字儿没听进去,呆坐了会儿,他觉得自己手上那件陪了他四年多的大橙武发出的声音可真烦人, 啧了一声, 点了暂停。   辛青捞起旁边充着电的手机一看, 已经夜里两点多了。   完全睡不着。   他挠了挠头发,心里烦闷得很。   辛青点了一会儿手机, 脑海里不断闪过今天跟他吵架的霍柏衣, 以及霍柏衣朝他喊的话。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霍柏衣向他喊,“你自己扪心自问, 我到你家开始说了你多少次一点儿都没变,我呢!你说过我什么没有!”   “你一见我你就跟个二踢脚一样, 不是炸了就是在炸的路上!”   “我欠你的吗!你连神光你都能说一句不讨厌怎么对着我从来不放好话!?”   这些画面在辛青脑子里循环了好几遍,已经快一个晚上了。   辛青嘀咕了句:“他说得有道理啊。”   他的确没怎么对着霍柏衣正正经经地说过他几句好, 好像每一次都是以辛青炸毛为结局收场的。   霍柏衣为他做的事的确很多,但辛青的感谢和示好都拐弯抹角, 不是请他吃疯狂星期四,就是请他喝点什么,再不然就是拐弯抹角地说几句有的没的, 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地对他说过谢谢或者夸他些什么。   连前段时间他说霍柏衣拿MVP是理所当然, 都是霍柏衣主动问到他脸上去他才说的。   辛青以前不这样, 他以前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师父最强,有人问起来, 小刺客都很自豪地说我师父最屌。   有人夸小刺客,辛青都会说是我师父教得好,我师父是榜一堕天使。   现在辛青连神光都能说上一句不讨厌,却没怎么当面夸过霍柏衣说他几句好。神光是他死对头,霍柏衣可是他亲师父,他生气也是有道理。   想到这儿,辛青有点坐不住了。   他一抹脸,嘟囔道:“去道歉吧……”   辛青拿起手机,给霍柏衣发消息。   辛青:睡了吗   隔了两分钟,霍柏衣回他:没有。   霍柏衣紧接着又发:有事?   辛青抿着嘴,五官都用力地拧到了一起,硬着头皮打字:跟你说点事?   霍柏衣:……   霍柏衣:好,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霍柏衣:我过去找你   看见这行字,辛青心里莫名咯噔了一声。   这大半夜的,是不是……   也不对啊,大半夜的又怎么了,两个大男人。   辛青不禁在心里骂了句自己神经病,打字说了声行。   霍柏衣很快就来敲他的门了,辛青打开门一瞧,霍柏衣散着头发戴着眼镜,没穿队服,手上拿着手机,穿的是那身他经常穿的居家服,一件灰色的松散短袖。   这衣服挺宽松,领口有点开。但也只是一点而已,霍柏衣却偏偏总是很在意,总把它往上提,好像生怕别人看到什么似的。   辛青打开门,让他进来。   俩人早些时候还吵得不可开交,回酒店进电梯的时候都还在吵,可眼下却都安静了下来。   安静地一起走到房间中央,辛青受不住这个略显尴尬的空气了,开口打破沉默说:“那个……”   “对不起。”霍柏衣说。   正准备道歉的辛青猝不及防:“啊?”   “我说,对不起。”霍柏衣回过身看他,说,“你说得对,我的确说话不好听。可能有时候你想说些什么,也都被我怼回去了。根本不是你的问题,今天是我无理取闹了,我有问题,我跟你道歉。”   “没有没有!”辛青赶紧摆手道,“你以前就这样,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早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的,所以是我问题比较大,我本来就知道你这个脾气,我没像以前那么对你,我有错。好几次我都该说谢谢你的,我没说,我以为……我以为请你点什么,你就能get到,所以我是说……呃,是我想当然了,很多话都是该、该说出来的。说了跟不说……这不一样的。”   辛青从来没跟霍柏衣说过这话,霍柏衣也有些呆住。   霍柏衣也紧忙开口:“不是,跟你没关系。是我错了,我以前开始说话就不好听,而且每次都呛你,就我这样还想听你说好话,是我太不讲理。”   “不是,是我错得更多点,我该多跟你好好说说话的……是我这个队长没太负责。”   辛青不擅长把这种话摆到明面上说,他越说越撑不住,脸上越来越红。   他别开脸,挠挠脸颊,强撑着把话说了下去:“我是说,我确实该说……对,对不起,还有……谢谢你了。那个记者的事,还有打比赛的时候好几次你都极限捞我,就是……我其实一直都有一种,有你真好啊——这样的,呃……感觉。”   “还有……还有那个就是,你,你跟神光不一样。你俩等级都不一样,神光根本没法跟你比的。我是说,你比神光……重要多了,对我来说。你可是我师父啊,你肯定比他重要多了。”   辛青从没这么清楚地把这话说出来过,霍柏衣没再往下接话。   辛青抬头看他,见到他红了脸,眼神也往旁边别开,嘴角因为忍笑忍得直抽抽。   他挺高兴的。   霍柏衣强忍笑意,声音都抖:“好……那、那就好,谢谢。”   辛青有点想笑。   气氛轻松不少,辛青就趁机开口说:“对了,还有,还有那个,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来着。我之前就想问了,但是有次要问的时候你看起来就跟要犯病了似的,我就没敢说……”   辛青支支吾吾起来,这事儿说起来跟告白一样,太考验心态。   他心里发虚,不断地做小动作,转手摸了下后脖颈又抹了下脸,感觉身上的温度蹭蹭往上飙。   他偏开头,不敢看霍柏衣,别别扭扭地问他:“就是,之前,好久好久之前的那个事,其实还没结果吧?就是,他们说你喜欢我,你都没给我答案,就消失了……我也没能再问你,这件事我也好像——”   突然咔哒一声响。   有个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辛青回过神来,低头一看,霍柏衣的手机掉了,躺在地上,屏幕边儿碎了点儿。   辛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霍柏衣掉了手机都没动静,便抬头欲说:“哎,你手机……”   一抬头,他才看到霍柏衣表情恐怖地盯着他。   辛青被吓住了。他站在那儿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僵住几秒,他才看清,霍柏衣的表情并不是恐怖,是恐惧和怨恨。他像是看见了个怪物一样瞪着辛青,仿佛辛青是他害怕又杀不死的某个不可言说的东西一般。   他眼睛里滋生出难以言表的情绪。   慢慢地,辛青看到他开始发抖,呼吸声都很响,在这个深夜里令人窒息地清晰可闻。   辛青有些难以呼吸,他第一次被霍柏衣用这种眼神盯着。   良久,他才从喉咙里艰难生涩地憋出一声:“老师?”   霍柏衣瞳孔一缩,恐惧忽然从他脸上烟消云散。他好像被人从梦里叫醒似的木在那儿,又愣了会儿才回过神。   辛青紧张地看着他。   霍柏衣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什么了,讪讪搓了搓衣角,咳嗽两声道:“抱歉。”   辛青:“没、没事。”   霍柏衣抹了一下脸,回过身,道:“那我就先走了。”   “哎等等!”辛青叫住他,指着地上说,“你手机掉了!”   霍柏衣低下头,才看到自己手机。   他低下身捡了起来,揣进兜里,匆匆回身离去:“我走了。”   “站住!!”   辛青又把他叫住了。   霍柏衣回头,用那种如临大敌的眼神看着他。   那里面有警惕,有紧张,甚至还有一些哀求。   他非常想走。   辛青看出来霍柏衣很想走了,但他不想放他走。   不得不说,在这一刻,之前的异样感得到了证实。   辛青确信了,霍柏衣的病远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轻。   他脑子都被霍柏衣搅乱了,一堆问题大乱炖似的在他脑子里搅来搅去。   辛青咽了口口水,最终什么都没问。他觉得不能问,但他知道也不能就这样放霍柏衣走。   辛青指指自己房间里面,问他:“喝、喝点儿什么吗?我冰箱里还有东西……有橙汁儿来着。”   一提到橙汁儿,霍柏衣眼睛里的情绪就动了动,刚刚犯病时起浑身就紧绷起来的骨头和那如临大敌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松了下去。   霍柏衣松口了:“也行,你晚上吃了没?”   比赛是晚上打的,本来牧凡森安排是要晚上打完就开着大巴去吃庆功宴,结果这俩人采访完了就开始吵,饭也没吃成,大巴直接开回了酒店,战队经理让他们先各自解决,庆功宴等回了松阮本部再安排。   辛青生了一晚上闷气,根本没心情吃东西,现在是有点饿。   眼下,辛青也不想麻烦霍柏衣,就说:“吃了。”   话音一落,他肚子叫了起来。   辛青:“……”   霍柏衣沉默几秒,一挑眉:“你的肠胃系统好像不承认这个说法。”   辛青被戳穿了,耳朵根有点发红,撇撇嘴又别开脸,嘟囔着说:“我承认不就行了,我是饿了。”   霍柏衣笑了,道:“我帮你叫客房服务?正好,我也饿了。”   五星级酒店的厨房24小时营业不关门,随时为熬夜想吃夜宵的贵客服务。   见他笑了,辛青也松了口气,说:“你也没吃啊?”   “没。”霍柏衣说,“你想吃什么?”   “都行。”辛青说,“你吃什么我跟着你吃什么,你随便点就行了,我不挑。”   霍柏衣说好,走到挂在酒店墙上的座机跟前,叫了份夜宵来。   五星级酒店的服务速度超于常人,没十分钟,就有人把餐送了上来。   辛青开了台灯,从冰箱里拿了杯橙汁出来,给了霍柏衣。俩人坐在窗户边上,一起吃了一顿晚饭。   霍柏衣等了三十分钟,辛青都没有开口问他什么,只是跟他很平常地吃了一顿饭,然后问他回房间还是跟他睡一起。反正都最后一晚了,睡哪儿都行。   霍柏衣说回房睡,辛青就从冰箱里又拿出一瓶橙汁来,塞给了他,把他送出房去,打着哈欠说那明天见。   霍柏衣问他:“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   “啊?问什么?”辛青说,“问你晚安?”   “……我说刚刚的事。”   “你要是想说,吃饭那么长时间,你不早就跟我说了。”辛青说,“你不想说,我就不逼你呗。反正你都定我家了,以后日子还长。”   “抱歉。”霍柏衣声音缓缓,“刚刚你问我的,你再给我点儿时间,现在好像还是不太行。”   “没关系,我不着急。”辛青说,“以后我就等你主动说了。你不说,我就不提了。”   霍柏衣笑了:“这么好?那你可能就一辈子都听不到答案了。”   “那就不听了呗。”辛青说。   霍柏衣愣住。   “如果你会痛的话,那我就不要答案了。”辛青说,“我极力反对一切让你不舒服的事情。而且,你也不是那种会因为想逃避就放着我不管的人。我知道你的,你是那种知道我被埋点会从便利店一路狂奔回家来开电脑的人。”   霍柏衣怔怔地傻在了那里。   辛青又打了个哈欠。他困得快睁不开眼了,打开手机一看,三点多了。   “我的妈哟。”他揉着脑袋说,“都快通宵了,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呢。你快回去睡吧,困死我了。”   霍柏衣站在原地没动,他盯着辛青的后背,眼睛发直,好像又陷进了什么回忆里。   辛青往回走了一大截,霍柏衣叫住了他:“队长。”   辛青还是不习惯被他叫这个,一哆嗦,才回过头。   霍柏衣看着他,那是个很难说清的眼神,空洞又清醒,两眼麻木中挣扎着几丝坚定,慢慢从他身上往上移去,去看他的眼睛。   眼睛望着眼睛。   “给你答案。”霍柏衣遥遥地看着他,“我爱你。烟花很漂亮,我爱你。” 第35章   辛青回头去看窗外。   没有烟花。   外面一片黑漆漆的。   他又去看霍柏衣。霍柏衣站在门口, 还是那样麻木又清醒地看着他。   他瞳孔在发抖。目光愣出了神,好像已经在透过辛青看着其他事物;又像是在努力地摒开着所有的一切,想要把他看清楚。   屋子里开着暖光的台灯, 他们站在门口。   辛青背对着光, 和霍柏衣对视着。他莫名感觉这几米的寥寥距离像隔了条银河一样远,霍柏衣像在一个出不来的沼泽中或时间岁月的黑洞里,像要被吸走了, 像要碎了。   他看起来, 很需要人去拉他一把。   辛青目光一紧, 抬腿就走了过去。他伸出手,扑到了霍柏衣身上。   辛青扑过来的力气太大, 霍柏衣往后一晃。他没有动, 他像一块僵死冻住的石头。   “霍柏衣,”辛青说, “我爱你,我爱死你了。”   霍柏衣瞳孔一缩。   辛青感觉到他一身的骨头缓缓松了下来。好像脱了力似的, 霍柏衣慢慢靠到了他身上,在他头顶上呼了一口气出来, 仿佛终于放下了什么。   霍柏衣揽住他,什么也没说, 整个人都靠到了他身上,无力得骨头似乎都软了。   辛青拍了拍他,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快。   “谢谢。”霍柏衣手放在他肩膀上, “谢谢你。”   他接连说了两遍。   辛青没回答, 继续给他顺气一样拍着他的后背, 问:“你还回房睡吗?”   “不了,”霍柏衣说, “没啥力气了,困死了。”   “我寻思也是。”辛青说,“刷牙睡觉?”   “嗯。”   -   “老师。”   “老师?”   “老师!!”   “老师啊啊啊啊啊啊老师!你为啥不在线!”   “嘶你怎么不回啊,老登!上线!!”   除夕深夜里,外面噼里啪啦地一直有烟花响。   辛青连着给霍柏衣发了五条语音,霍柏衣一直没回应。   正要再发第六条,霍柏衣回了。   回了仨字。   你爬:你有病?   你爬:大过年的喊什么喊,属猴啊   辛青就傻乐了一长串嘿嘿嘿,说:你快上号快上号,我给你看好东西   你爬:?你买暗器了?   爬了:?你才有病啊!怎么可能啊!   爬了:上号老登!!   你爬:滚   你爬:你再叫老登试试   你爬:我把你皮扒下来裹鸭子身上焯水做烤鸭   话是这么说,霍柏衣那天还是爬上线来了。   他上号的时候十一点五十,辛青看了看表,才想起来还有那回事,在语音里说:“你那儿是不是十二点五十了?”   “嗯。”霍柏衣说,“不碍事,我本来就是夜行性动物。你要给我看什么?”   “一会儿再说,先去看烟花。”辛青说,“你知道的吧,一会儿十二点的时候,朋克城那边放烟花!”   《败落之源》作为中国产出的一款网游,继承了国人仪式感极重的优良传统,每个节日都会有节日活动。   除夕和春节这么大的日子更是有每年惯例,会在零点的时候准时在朋克城、风藤原、云海、静谧海等风景适合的图里连续放一个小时的烟花。   俩人传送去了朋克城,离烟花开始放还有时间。   辛青随口跟他闲聊:“你不是之前就打算看烟花的吗,怎么今晚不在线啊?我看你排位也没打,出啥事儿了?”   “没,人都去过年了,我排不到人,干脆就下线去便利店买了口吃的。”霍柏衣说,“你不是要给我看东西吗,到底要给我看什么?”   “你着什么急啊,先看烟花呗。”辛青说。   烟花很快就开始放了,俩人找了个屋顶站着。   游戏cg做得好,烟花的特效也没比现实里的差到哪儿去。朋克城的烟花噼里啪啦响个没完,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色的都有,甚至还有渐变色的。   俩人挑了个屋顶站着。朋克城是座城,别的不多,屋顶最多,全城的屋顶上都乌泱泱站满了来看烟花的人。   辛青和霍柏衣站着的屋顶是个塔楼,比别的屋顶都高出一截来。刺客这职业向来走位刁钻,更能在很多其他职业都站不住的地方硬生生站住脚。   刺客不也站在塔楼尖尖上,霍柏衣在下面一些的平屋顶上。   烟花噼里啪啦的放,不同烟花的光霓虹灯似的从脸上走马而过,去病那双白眼睛里映着烟花的模样。   辛青在屏幕这边拉着视角,又放大屏幕,在他的眼睛里看了会儿烟花。   辛青打开背包,确认了一下后,从塔楼尖尖上跳了下来,跳到他面前。   去病转过头看他。   “怎么样,”辛青说,“游戏里放烟花也不差嘛,对吧!这也算过年的!你今天放烟花了没有啊?就算不过节,烟花也能买得到的吧,我记得日本是放烟花的。”   “没放。”霍柏衣说,“我爸不让,说扰民。”   “那倒也是,日本那边在这方面挺烦的。”辛青说,“没事,我给你买了!你看!”   刺客不也从背包里拿出来两个冲天炮,两个仙女棒,还有俩旋转烟花。   那是春节烟花礼包,六块钱六个,双人纯享版。   “嘿嘿!”   小刺客得意洋洋,傻子似的乐了两声,把手里的六个烟花分出去三个,塞进了霍柏衣包里,说,“这不就不扰民了,你放吧!”   霍柏衣没说话。   他的沉默有些诡异,但头顶上噼里啪啦放着烟花,四周的房顶上都有玩家吵吵闹闹。年味太浓,辛青自己也兴奋,根本没注意到。他举起冲天炮,朝着天空,咻地放了出去。   他还给烟花配了音:“噢耶!!!”   冲天炮的尾巴带着橙色的火光,有一瞬间,照亮了苍月瞳惨白的眼底。   辛青还是没注意到。冲天炮礼花大,大概是挺沉,角色举起来的时候像举狗熊,动作很好笑,于是他在屏幕这边笑得像个傻逼。   “你愣着干什么,你也放一个我看看!”他嚷嚷着说,“我看看你怎么举的!快给我看看!”   手机振动的嗡嗡声把辛青叫醒了。   辛青眼皮子比当年那冲天炮都沉。他费了死劲,才睁开半只眼的眼皮。   从被子里伸出手去四处乱摸了一通,辛青摸到了手机。   他把红毛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眯着眼睛一看,来电的是牧凡森。   辛青不想醒,叽叽咕咕哼唧几声,把脑袋缩回被子里,手也捏着手机缩了回来,在被子里闷声接了:“喂?”   牧凡森:“?你还没起呢?”   “没啊……这才几点……”   “都七点多了,你赶紧起吧祖宗!九点的飞机,大巴七点四十就得走了,你快收拾收拾!”牧凡森声音有些急,“再说这边还出了点状况,霍柏衣人没了,得找找他去!”   “?啊?”   “你啊什么!霍柏衣人没了啊,房里没人,打手机也不接!”   辛青听着他急得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顶着被子坐了起来,又掀开被子一看,霍柏衣在他旁边捂着耳朵,胳膊盖在脑袋上,保持这个挡头似的姿势,睡得很死。   “我都找了十几分钟了……我说你听没听啊,你不会又睡着了吧青哥!”   “听着呢听着呢。”   辛青对着手机打了个哈欠,往后一坐,盘起腿道,“我昨晚三点多才睡……你别那么大声,我要困死了。不就是你找不着霍柏衣了吗,有啥的,我能找到不就行了。”   “你说得轻巧,你是装雷达了吗,说得跟能一秒精准定位似的!”   辛青说:“雷达是没有,但是一秒精准定位我觉得还是做得到的,毕竟就在我床上。”   牧凡森突然不说话了。   等了几秒牧凡森都没声音,辛青就说:“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一会儿我俩就收拾收拾下去了。”   牧凡森的声音突然有些瑟缩:“没、没事了。”   电话挂掉,辛青推了推霍柏衣的胳膊。   刚推了一下,霍柏衣就醒了。他放下手,半睁开只眼,瞥了辛青一眼,从床上爬起来,边搓着脸边问他:“几点?”   辛青拿着手机看了眼:“七点十二。”   霍柏衣坐正起来,困得一脸怨气,睡得身上那件领口敞开的衣服往下滑了不少,露出大半片胸膛来。   辛青看得有点想笑,说:“飞机上补……”   话没说完,他突然看到霍柏衣胸口上有道清晰可见的灼烧伤痕,像是电过的伤。   辛青本来还有点困,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了。   他突然说不出话了。   他没说完,霍柏衣也没在意,他知道辛青要说什么。   他浅浅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把上身衣服往上一拉,那道伤很快就被盖住了。   霍柏衣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往外走时又突然一顿,回头道:“我眼镜在哪儿?”   辛青回过神来,把他放在床头上的眼镜拿过来,递给了他。   霍柏衣戴好眼镜,说:“那我先回屋了,还有东西要收拾,一会儿见。”   “等等!”   辛青叫住他,霍柏衣回头看他。   辛青又瞥了眼他的胸口,抿抿嘴,决心不多问这事,转而抬头去看他的眼睛,说:“那个,昨天晚上的事儿,怎……怎么说?”   “说什么?”霍柏衣皱紧眉,警惕道,“你是想要后悔吗?”   “谁要后悔了,你别那么敏感行不行!”   辛青嚷完,又红了脸,嘟嘟囔囔地道,“我就是想……想问你,就是,确定一下 那个……现在,现在我跟你……算是,恋爱关系……成立?”   辛青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他脸快红炸了。   霍柏衣愣了会儿,噗嗤一声笑了,点点头:“成立。”   得了回答,辛青立刻兴奋起来,嗷的一嗓子喊出来就开始欢呼。   他从床上蹦下来,伸着双臂,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朝霍柏衣扑过去,一跳就搂住他脖子,挂在他身上,啾啾亲了好几口他的脸,大喊:“我爱死你了!!”霍柏衣始料未及,托住他后往后踉跄几步,站稳了脚后,僵住了身子。   “霍柏衣!”   辛青叫他。   霍柏衣回过神来,看向他。辛青本就搂着他,俩人几乎没什么距离。   辛青飞速在他嘴唇上啵了一口,然后就从他身上跳了下来,登登登往前跑了好几步,又回过头,朝他挥挥手,满面红光地喊:“我去洗漱了!”   辛青蹦蹦跳跳进了卫生间。   霍柏衣愣愣地看着卫生间的门关上。   他抬起手,摸住嘴唇,又是好久都没动。   半晌,他笑了一声,揉揉肩膀,抬脚往前走。   走到卫生间门前,他敲敲门,说:“我先回去收拾了啊。”   辛青在里面满嘴牙膏沫子地应了一声好。   霍柏衣走到门口,刚推开门要出去,辛青突然拉开卫生间的门,露了个脸出来,叼着牙膏含糊不清:“老师!”   霍柏衣回头:“?”   辛青说:“我爱你啊!”   霍柏衣无奈一笑:“知道了。”   “不是知道了,这种时候该说什么你不知道吗!”辛青不满意地嚷嚷,“礼尚往来啊礼尚往来!”   霍柏衣只能依着他:“好好好,我也爱你。”   “这还差不多。”辛青说,“你走吧,朕允你回宫了。”   霍柏衣笑骂了声有病,拉开门走了。 第36章   匆匆忙忙收拾好行李, 辛青背着大包小包拉着行李箱冲出门去,赶上了大巴。   牧凡森站在大巴车前门口那儿,见他来, 目光复杂了一下, 没说什么,让他赶紧上车。   辛青上车,和霍柏衣坐到了一起去。后面张然看见, 张嘴就吹了声口哨, 揶揄他俩说:“这就和好了?你俩也不行啊。”   辛青啧了一声, 回头站起来说他:“你死不死啊?!”   张然哈哈乐了两声,坐回去了。   一个小时后, 众人进了机场, 过了安检也检了票,坐在候机口等飞机的时候, 牧凡森还在用复杂的目光盯着辛青和霍柏衣看。   辛青已经被他看了一路了,实在是被看烦了, 就放下手机,无语道:“你到底干嘛?”   霍柏衣就坐在辛青旁边。听了这话, 他也把挨着辛青那边耳朵的蓝牙耳机摘了下来,跟着看向牧凡森。   牧凡森有些胆战心惊地看了几眼霍柏衣, 干巴巴笑了两声后,过去一把把辛青拉了起来:“你过来一下!”   辛青被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又被强拉硬拽地带到候机厅长椅的另一边去了。   牧凡森松开辛青。   辛青不耐烦:“到底干嘛啊?”   牧凡森往他后面看了一眼, 确认了一下这地儿离霍柏衣有距离, 听不见这边说话后, 才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俩昨天吵个架怎么还能吵到一张床上去?怎么, 吵着吵着迷路了是吗?”   “……那倒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辛青挠挠脸,呃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昨晚的事该如何说起,便搪塞道:“你别问了,反正没什么大事。”   “我是看着没什么事……行吧,没出事就行,你有事记得跟我说。”牧凡森说。   “知道了。”辛青说。   “不止你有事,柏衣要是有事你也记得跟我说一声,如果你知道的话。”牧凡森拍拍他肩膀,说,“你好好对柏衣,我虽然也不知道什么,但他不容易是真的。”   “我知道的啊!”   牧凡森哈哈笑了两声,让他回去了。   ASD坐着九点的飞机回了松阮,十二点多才到地方。   众人找了个饭馆简单吃了几口饭,回了俱乐部。   昨晚三点多才睡,早上七点多就起来了,辛青严重缺觉。回到本部之后,陈荔简单交代了一下,嘱咐他们明天中午一起吃一顿庆功宴后,就放了他们一个礼拜的假。   得了假,辛青立刻背着东西飞奔回宿舍,东西往地上一撇,直接倒到床上呼呼大睡,五点半多才又睁眼。   一觉醒来天还亮着,辛青拉开窗帘和窗户,对着外面发了两分钟的呆,拿起手机来,切到vx看了眼,霍柏衣给他发了两三条消息。   霍柏衣:睡醒说一声   霍柏衣:晚上一起吃饭   霍柏衣:行不行   ……这有啥不行的。   辛青有点好笑,给他发消息。   辛青:我醒了   辛青:可以,晚上吃什么   霍柏衣没回,估计是还没睡醒。   辛青也不急着搞醒他,昨晚霍柏衣也没睡多久。   他走到桌子跟前坐下,打开自己房间的笔记本电脑,没上《败落之源》,打开了4399的一些脑残小游戏,扔掉脑子瞎玩了会儿。   人总有想不带脑子玩游戏的时候。辛青是个职业选手,带脑子玩败源习惯了,不能不带脑子玩那个,想当白痴玩游戏的时候,他就打4399划划水。   打到六点半,霍柏衣给他回消息了。   霍柏衣:我刚醒   霍柏衣:吃什么,你说   辛青想了想,说:吃麻辣烫吧,想吃   霍柏衣说行。   俩人就各自下了楼,在宿舍门口碰面了。   霍柏衣看着他欲言又止,目光移到他手上,红着耳朵,很小声地问他:“牵手?”   辛青乐了,霍柏衣怪纯情的。   “牵呗。”他说。   他伸出手,拉过霍柏衣的手腕,握住他的掌心,把霍柏衣牵住了。   天气微热,霍柏衣手却有些凉,但不妨事。霍柏衣似乎挺紧张,他的手僵硬得像块铁板,在辛青手里连弯都不会弯。   辛青拉着霍柏衣往外走。霍柏衣木木的,像个使不上力的提线木偶似的,被辛青拉着往外去。   辛青乐了:“别紧张啊你,我跟你都多长时间了。”   霍柏衣红了脸,撇开头,低声让他闭嘴。   一起去吃了碗麻辣烫之后,他俩在外面晃悠了会儿。路过超市门口,辛青想起冰箱里没吃的了,又拉着霍柏衣去一起去逛了个超市。   买完东西,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辛青问他:“放七天假,你打算干嘛?”   霍柏衣说:“躺到死。”   “……你真是个打游戏的,你是干这个的。”辛青说,“哥哥,你现在有男朋友啊,你就不想约个会吗?”   霍柏衣不吭声了,他耳根又红了。沉默一会儿,才说:“那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搞得好像我逼你似的。”辛青嘟囔着,挺不满意,道,“第一次约会一般都去哪儿啊?”   “不知道,没谈过。”   “我也没谈过啊,”辛青有些烦,“回去上网查查攻略吧。”   霍柏衣噗嗤笑了一声。   辛青转头盯他:“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霍柏衣直说道:“没见过找个约会地方还要查攻略的。”   辛青炸毛:“还不是因为你没谈过我也没谈过都不知道该去哪儿啊!”   “怎么,算我做错了吗?我需要给你道歉?”霍柏衣朝着他一挑眉,“真是对不起了啊,我一个对象都没有过。”   “?你什么意思啊!你还想有是不是啊!!”   霍柏衣看样子是放松了不少,他和辛青吵闹了一路,回了宿舍去。辛青在网上查了半天攻略,最后抽了两天出来专门约会。   他俩一天去了松阮本地的环球影城,另一天就近找了个商场又逛又吃地玩了一天。   假期放到第四天,辛青收到了一份通知。   收到通知的时候他在霍柏衣的屋子里,赖在懒人沙发上,抱着霍柏衣的笔记本不带脑子地玩着大鱼吃小鱼。   手机来了通知,他看了一眼,是ww直播平台发来的。   【ww直播】   【系统通知:亲爱的不也同学,您本月还没有直播过哦,六月快要过去一半啦,指标不达成会很恐怖的哦~啾】   辛青眨巴了两下眼。   两秒后,他瞪大了眼,嗷一嗓子尖叫起来:“我草!!!”   霍柏衣端着一盘子刚洗好的草莓走回屋里,一回来就看到辛青放下他的电脑,从懒人沙发上一个弹跳起飞,蹦了起来,朝着门外飞奔而去。   “?你干嘛去?”   “我忘了还要直播了!”   辛青拧开他房间的门,回头说,“这个月我半分钟都没播呢,我去俱乐部拿直播设备,你等我半小时啊!我回来跟你说!”   辛青推开门狂奔离去了。霍柏衣听着他的脚步声急速远去,默默地拎起个草莓来放到嘴里,嚼了几下,咽了。   过了半小时,辛青背着自己的直播设备奔回了宿舍来,他给霍柏衣打了个语音,让他到自己房间里来。   霍柏衣来的时候,辛青给他开了门,然后就立刻跑进去继续搞自己的设备了。   霍柏衣关上门,问他:“你一个月指标多少?”   每个职业选手都会和直播平台签约。这些选手在平台每个月都有固定的直播指标,选手的直播时长必须达到一个固定的时间。   “35小时啊35小时,我这个月还……嘿!”   辛青趴在桌子底下,大嘿一声地用力把插座摁上后,才爬了出来,继续灰头土脸地说,“我还半分钟都没播呢,靠,完全给忘了!”   霍柏衣端着刚才洗完的草莓来的。他站那儿端着东西沉默一会儿,说:“你绝对是那种不到月底就记不起来,每次到月底就一直开着直播挂机混时长的人吧。”   “是啊。”辛青很坦率,“我之前还直播睡觉混了八小时,结果被警告了。”   “不警告你才怪。”霍柏衣说。   “什么话,为什么睡觉就不能直播了,他只说直播时长,又没说一定要播游戏。”   霍柏衣说:“一般都是默认播游戏的吧。”   “他不说我哪儿知道啊,又没写合同上,他的默认又不是我的默认!”辛青说,“这条也是我直播睡觉之后才填上去的,他当时又没填,不能算我违规的!”   霍柏衣挺无语,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他随便吧。   辛青爬上椅子坐好,问他:“你是不是还没签平台呢?”   “没签,还没来得及,才出道半赛季。”霍柏衣说,“经理说这礼拜放完假再给我张罗这件事。倒是你,直播的话去俱乐部多好,在宿舍里直播怪费劲的。”   俱乐部毕竟地方大,设备也顶。宿舍里虽然选手都各自也有台式或者笔记本的电脑,但是论设备和地方,都是远远比不上俱乐部的。   “无所谓嘛,直播而已,在哪儿都能播。”辛青说,“再说你在宿舍不比在俱乐部舒服点?今天又不训练。”   霍柏衣莫名其妙:“我在哪儿关你直播什么事?”   “?你不得跟着我?”辛青说,“你现在跟我谈恋爱诶,当然要跟我在一块儿了。我要是去俱乐部直播好几个小时扔下你不管,你不得难过死了。”   霍柏衣愣了愣,低头轻笑了一声,说:“不会。”   “这么无所谓啊,好薄情,是不是不爱我。”辛青说,“你要是扔下我跑出去直播,我就去死。”   霍柏衣皱皱眉,走过去拍拍他的红毛脑袋:“别开这种玩笑。”   辛青嘿嘿乐了,说:“怎样,你想跟我一块儿直播吗?我宿舍两台电脑,这个以外还有个笔记本,你可以拿去用。或者你想干点别的什么?你在这屋子里干什么都可以,陪着我就行。顺便一提,我一般用那个笔记本打4399,收藏夹里有很多小游戏,你可以玩玩试试。”   霍柏衣:“为什么要打那种脑残小游戏。”   “因为过度用脑会秃头,变成地中海。”辛青说,“为了你的头发着想,我觉得适度当当脑缠是必要的。”   霍柏衣无言以对。   辛青爽朗地笑了两声,说:“你怎么说,跟我一起直播还是干自己的?我都行,你在这屋陪我呆着就行。”   -   霍柏衣最后选择了拿着他的笔记本去看电影,在后面陪他直播。   辛青上平台开了直播。没几分钟,直播间里哇哇冲进来几十万人。   【红毛这次还行,13号就开门了,可喜可贺】   【笑死了每个月都被警告才上】   【你也是ddl人吗哥哥】   【你跟神光都是这种不用小皮鞭鞭打就打死不播的人】   弹幕铺天盖地地涌来,还五颜六色的,辛青根本都看不清。   他的直播间向来人多,他向来也是只撇几眼最新的几条,看一看弹幕大概在说什么而已。   刚开播就有几个人砸了好几个嘉年华下来。   这东西三千块钱一个。   辛青看向礼物榜的ID,张嘴就来:“感谢‘苍也结婚随二百’‘狂炫不也苦茶’‘不也叫我一声爹来听听’‘红毛别惦记你那老二了’‘不也吃neinei’‘清纯小红毛会不会遇见阴险老疯狗’送出的嘉年华……都什么名字啊!有病啊你们!!”   霍柏衣在后面听得呛住了,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辛青嘶了一声,回头瞪他。   霍柏衣咳了两声,伸手朝他挥了挥,示意知道了。   辛青收回目光,嘟嘟囔囔骂了几句无伤大雅的,点开了《败落之源》,登入游戏。   弹幕飘过一条:【今天打算干点啥啊也】   “今天干点啥……今天排位去得了,当个单排勇士。”   弹幕又过几条:【看这背景,没在俱乐部?】   【宿舍直播?少见啊】   【是不是后面有人呀,刚刚好像回头给了个警告眼神?】   这事儿刚刚辛青和霍柏衣商量过,他大大方方承认了:“你苍哥在我屋子里。”   【?】   【!】   【!!!!!】   【雾草,你俩不会是真的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弹幕开始尖叫。   辛青乐了一声,没开口公开霍柏衣现在跟他的关系。他知道这些磕cp的发起疯来多牛逼,没多理,上了不也的大号,开始排位。 第37章   直播时长慢慢吞吞地过去了三个小时, 打的时间久了,霍柏衣还走到他后面来围观了一会儿。   过了会儿他又走了,放下一句我上去给你洗点草莓下来, 然后就出了门去。五分钟后他又回来了, 从自己宿舍里拿出一盘新草莓洗了下来,放在他碗边,让他一会儿等匹配的时候吃了。   辛青说行。   话说完, 他就把场上剩下的最后一个人给抹了脖子, 比赛结束。   趁着结算和退出本局的空档里, 辛青拿起霍柏衣刚送过来的草莓吃了几个。   霍柏衣抬手看了看腕表,说:“你播仨小时了吧, 现在五点半了, 一会儿晚上吃什么,叫外卖?”   “也行。”辛青说, “你要吃啥?”   “不知道,随便吧, 有点想吃烤冷面。”   “那就点呗。”辛青说,“我在美团上看见过附近卖烤冷面的, 肯定有,你找找。那家我记得还卖肉夹馍和烤串, 你给我点点儿烧烤。”   “也行,我想吃冰葡萄了。”   “那有卖的,你点吧, 我这儿还得播会儿。”辛青说。   弹幕快疯了。   【服了, 什么老夫老妻对话】   【爱听, 多说点】   【OHHHHHHHHHHHHHHHH】   【不真我假不真我假】   【也哥,你下个月要不解说世冠混时长?】   最新一条弹幕有点东西。   世冠赛下个月就开始了, DYBK要去征战,国内剩下的战队要么坐在电视前观战,要么战队拿公费去现场观战。反正到哪儿都是看,不如开个直播解说,还能在平台上混指标时长。   辛青却不太想搞。   “没做过解说啊。”辛青面无表情,“万一解说不好呢,我害怕。”   霍柏衣横了他一眼。   【信你个鬼,你怕个锤子】   【你不也会害怕?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你前队长都是老解说了,你肯定有天分,听哥的,你准能成】   【你就是嫌麻烦】   【你不会是怕到时候情绪激动大骂神光然后被房管看到给你封禁直播间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辛青眉角一抽。   还真让他说中了。   【隔壁山川都打算拿这个水时长了,你也水一个呗】   【我真的想看!】   【+1,想看红毛怎么解说疯狗打比赛】   【笑死我了我觉得神光其实也会想看】   【别太荒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   【我是神光,我作证,前面说的是真的】   弹幕闹闹哄哄,辛青撇撇嘴,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在游戏界面上点了匹配。   -   “解说世冠赛?”   第二个礼拜,ASD重新开始打训练。   陈荔和披着队服的辛青一起站在训练室门口,听他说完了直播间里闹腾过的事,道:“不挺好的吗,解说呗,正好还能混时长。你这天天不到悬崖边上就记不起来要直播的性子,赶紧水水时长吧,就当神光渡你了。”   “谁要他渡了!!”   陈荔乐了,说:“我说错了?你看你每个月直播时长,全队最低。说最低35个小时你就真只播35小时,平台那边的人都说你真是老铁公鸡了,一毛不拔。那直播可是有钱拿的,你怎么跟钱过不去呢。”   “那又换不了冠军。”辛青说,“我要冠军,不要直播。”   辛青撇着脸,很不服也很压着股气儿似的,闷闷说完了这话。   陈荔愣了愣,笑了一声。   他伸出手,用力按着他的红毛脑袋,大力虎摸了一通。   辛青始料未及,脑袋都被他揉乱了。他挺生气,捂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喊:“你干嘛啊!”   “不干什么,就觉得你这点好。”陈荔说,“我最喜欢眼里只有冠军的选手了。”   辛青奇怪:“大家眼里都只有冠军的吧,不都是冲着这个打比赛来的吗。”   “不一定哦,有不少人都得过且过的。”陈荔说,“想想吧,阿青,国内三十二支战队,民间队每年也都在打选拔,战队只会越来越多。三十二个队,只有一队能拿冠军。”   “你知道那些十六强就会被刷下去的小战队里,有很多选手都只是在混日子,只是想混口战队资金的低保吃吗?”陈荔说,“有些人一开始就没冲着冠军,只是想要钱。”   辛青无言以对。   一只手突然搭到他肩膀上,说:“不过这种行为,最近都有被制裁。”   声音很耳熟。   辛青心里一惊,转头一看,栾显站在他后面,身上也披着件队服,那队服很旧了。   栾显笑嘻嘻地朝他挥挥手。   辛青大喜:“队长!”   霍柏衣刚好推开门出训练室来。   他好死不死地听到了这一声十分惊喜的队长。   还是从辛青嘴里冒出来的。   他眉角一抽,转头一看,一个留了个狼尾头还披着件ASD旧队服的男青年站在辛青跟前,哈哈大笑几声,从耳朵上摘下来个蓝牙耳机塞进兜里,伸手就对辛青的一脑袋红毛一顿狂撸。   辛青半点没在意,顶着一脑袋鸡窝兴奋得很,高高兴兴地问他怎么来了,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霍柏衣从侧面看见他兴奋得满面红光。   霍柏衣眯起眼,不爽写满了一整张脸。   他走到陈荔跟前,问:“谁?”   陈荔正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两个人,闻言转头一看,见是他,就说:“啊,那是咱队的前队长,叫栾显,也是我兄弟。他两年前就把位置让给辛青,自己退役了,现在在当主播和解说。我记得有点名气的,他现在在联盟里面给官方干活的,去年还被官方邀请去解说了冬季杯,你应该见过的。”   霍柏衣盯着栾显哈哈大笑的那张爽朗的脸,一脸“好想杀人”地“哦”了声:“不记得。”   陈荔默了一下,他闻到了空气里一股剧烈的酸醋味儿。   陈荔摸摸鼻子,说:“柏衣啊,我之前就想问了,你之前说你喜欢男的,那个男的该不会就是……”   霍柏衣横他一眼刀:“对啊,不行?”   “哪儿能呢,天生一对,百年好合,天长地久,早生贵子,祝你成功,99不88,辛青领回家。”   陈荔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加油,少年,战胜病魔,我看你行。”   霍柏衣无语,撇撇嘴角。   “哎哟,这就是苍吧!”   栾显突然笑着喊了他一声,迎了上来,抓住霍柏衣的手握了几下。   “你好你好,我是ASD的前队长,你的比赛我都看了!”栾显说,“你可真是太厉害了,真是太感谢你选择我们队伍了!”   栾显看着他的目光简直闪闪发光,霍柏衣一时幻视,突然感觉他很像辛青。   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何回答,干巴巴道:“呃,啊,没事。”   “你的到来简直使我们家蓬荜生辉!”栾显激动道,“我们家刺客崽子人傻还实诚,你多担待点!”   “……好。”   栾显张嘴还要再说,陈荔听不下去了,伸手勾过栾显的脖子,一个锁喉把他锁了过来。   陈荔说:“喂,你小子适可而止啊,人家比你认识辛青还早,装什么主子气派啊,你算老几啊你。”   栾显愣住:“啊?怎么可能,苍不是今年才进来的吗?”   陈荔:“人家在游戏里就是师徒,听说四年前就有关系了,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真的假的!?”   “真的。”陈荔说,“所以说,硬要说也是该他握你的手,说谢谢你帮他照顾孩子……”   辛青听到了,在那边喊起来:“我说!我都听到了啊!别跟家长交接小孩似的行不行!”   陈荔一抬脸就换了张喜笑颜开的表情朝他乐了,挥挥手让他别在意,又松开栾显脖子,低头又换上张暴躁脸,问他:“所以,你今天来是来干什么的?”   “怎么,非得有个目的才能来啊?”栾显说,“哥们可在这儿呆了五年呢,这战队都是我当年到处集资建起来的,我还不能回家来看看了?”   “也是,你都一年没回来了。”   “就是啊,而且我家今年终于又站起来了,连着霸了一个月的游戏热搜!那不得回来看看嘛!”   辛青一听,心里想起了些别的,一咯噔,不吭声了。   栾显没注意到,他高兴得不行,道:“这我当然得回来好好庆祝庆祝了!怎么样,庆功宴吃过了吗!?”   陈荔说:“早吃过了,白痴,你要是想另请一顿也没问题。”   “好啊!我请你们!”栾显说,“马上就又是冬季杯了,这次肯定能拿冠军!”   栾显一边说一边回身去揽住辛青肩膀,神采奕奕地搂着他,另一只手攥成拳高举起来,大喊:“冠军肯定是我家的!欧拉!”   辛青是个极易被点燃——说得难听点,是那种极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性格。   栾显这么一起哄,他立刻忘了刚刚还在心头上的那些事,心潮澎湃起来,跟着举起拳头来大吼:“欧拉!!!”   栾显:“神光算什么东西!”   辛青:“神光算什么东西啊啊啊啊!!”   俩人越吼越起劲:“打死神光啊啊啊!!”   霍柏衣看得战术后仰,后退两步,抽着嘴角问陈荔:“他俩一直这样?”   陈荔无奈地叉着腰点头:“听说都是老二刺猿了。”   中午一起吃完一顿饭,栾显就回去了。   他说这次被官方安排去给世冠赛解说。本来这次夏季杯的解说没给他,他还有点小伤心,但没想到给他安排了这么个重头戏,他非常高兴,感觉自己是联盟的扛把子,联盟解说界没他都活不了了,这个联盟没他都得散。   陈荔听栾显越扯越远,越扯越离谱,真是受不了了,让他赶紧滚,说世冠赛还没两周就要开赛了,肯定有一堆事要忙,别总在娘家赖着了,赶紧滚出去忙。   栾显嘻嘻哈哈地笑:“那我走了啊。”   他跟众人挥挥手,把旧队服脱下来,扛在肩膀上说:“你们冬季赛好好准备,说不定冬季杯也是我解说呢。”   陈荔:“扯你的淡吧,规矩摆在那儿呢,你解说不了你娘家人打比赛。”   联盟有规定,为了避免解说和选手之间因为关系层面上而互相影响心态,禁止解说负责自己待过的队伍的相关比赛。   去年冬季杯的比赛栾显虽然被官方指定了,但每一场ASD的比赛他都被撤了下来,换了别的男解说登台。   “就算不解说,我也是会去看的嘛!”栾显说,“我跟老钱一起去。”   他一提钱信泽,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陈荔去看他们四个。   霍柏衣也转头去看辛青。   ASD原来的四个人面面相觑,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茫然和措手不及。   在近乎于静止的无措氛围里,张然第一个一咧嘴笑了出来。   他一拍胸口,对栾显比了个大拇指,说:“行啊,让他来看我们拿冠军!”   他起了这个头,其他人也松了肩膀。   “说的也是,”齐柚说,“让他一定过来啊。”   “要来的话,记得买前排。”翟尹也破天荒地接了句,“他不是800度近视吗,坐后面怕是看不着。”   辛青愣住了,所有人的反应都在他意料之外。   栾显哈哈应了声好,拉了一把辛青。   “好好打,小孩,”他说,“这次一定能拿冠军。”   辛青愣愣应了两声。   栾显虎摸一把他的红毛脑袋,抬头对陈荔说:“那我又走了啊,这群崽子就交给你了。”   “不是都交给我的吗。”陈荔嫌弃道,“走你的得了,一天到晚叽叽歪歪罗里吧嗦的没个完。人不正经就算了,话还死多。”   “嘿嘿。”   栾显被骂了还傻乐着,跟他们挥挥手,开了自己车的车门,坐上去,最后拉下车窗来跟他们说了几声拜拜,一溜烟跑走了。   霍柏衣走过来,在辛青脑袋上狠狠按了两下,也猛搓了一番他的红毛,把他搓成了个鸟窝。   辛青回头看他:“干嘛啊?”   “没有。”霍柏衣悠悠道,“就是没听过某人那么高兴地喊过我老师啊。”   辛青这才懂了,压低声音道:“怎么,你吃醋啊?”   “是。”霍柏衣大大方方道,“我还没沾饺子,我开瓶就狂干,我连干一箱山西老陈醋。”   辛青又无语又好笑,乐了两声,顶着一脑袋鸡窝哄他:“行了,知道了,我以后也那么叫你,行不行?别生气了。”   霍柏衣冷哼一声,撇开脸。   辛青无奈,只好张嘴叫:“老师——”   霍柏衣这才转回头来看他。   辛青一脸诚恳地盯着他看。   霍柏衣思索片刻,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   辛青始料未及,“哎”了一声,捂着被捏红的脸叫:“疼!疼死我了!你干嘛啊!”   霍柏衣轻笑了声,突然就不生气了,心情也变得挺好。   他说:“我还是喜欢看你急眼。”   “……你是不是有病啊!”   -   月底,距离世冠赛还有一周的时候,官方联盟发了一支宣发pv。   pv里是三十二支国家队。   官方开始预热世冠赛,几乎每天都在微博上发一张图,图上是“距离DSL第五届世冠赛还有X天”的倒计时。   七月二日,世冠赛拉开了序幕。   本届举办地点,法国巴黎。   首日,各国战队参与了官方的抽签,以此决定自己的赛程。 第38章   世冠赛第一天, 各国派出队长和副队奔赴现场去抽签。   跟国内联盟方负责安排全程赛程的操作不一样,世冠赛是靠选手自己来抽签决定的。   国际联盟那边给出的说法也很有道理: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以及,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全球人民都被说服了。   抽签仪式辛青觉得没什么可播的, 没看也没上直播。主要是神光那个手气他知道的,烂到令人发指。   他之前其实手气还不错,可自打五六年前跟他家材料部一起下本之后给剑客神光打了一把绝世大橙武出来, 开启了神光传奇的一生之后, 他那运气跟踏马被抽气泵抽干了似的, 干什么都能抽到最烂的牌。   肯定抽不着啥好的。   第二天一进训练室,陈荔就过来跟辛青说:“神光抽了个鬼子。”   鬼子队是四强队。   上来32预选赛就抽了四强的鬼牌, 神光发挥依旧稳定。   “牛逼。”辛青说完, 抬高音量说,“哎, 神光抽了个鬼子,恩师!”   霍柏衣正在饮水机前边接水, 他听了后动都没动一下,非常淡定地把水接完, 慢吞吞回过身来,平静道:“我知道, 昨天抽签仪式我看了。”   辛青:“你怎么看了啊,你不跟我说确实没啥好看的吗。”   “那是哄你呢。”霍柏衣走到他旁边,把水杯放到桌子上, 拉开椅子坐下, 说, “你那么容易就炸毛,要是不哄着你点, 你天天这么炸,回头别把战队房顶给炸没了。”   “?你有病啊!”   霍柏衣:“确实有啊。”   辛青噎住了。   他嘴角很明显地抽了几下,很想再骂,但奈何他是个不忍心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人。纵使霍柏衣没事人似的把自己心理疾病撕出来了,辛青也说不了重话。   陈荔出来道了句“行了行了”打了圆场,说:“神光那场得下个礼拜,十号的场子。也是够衰的了,那群鬼子年年都能跟澳大利亚还有英国争前三,神光上来就把这队人抽中了。”   “别说人家了,咱家队长不是也这德行。”霍柏衣淡淡道,“他每次出副本跟人抢装备材料,把把摇骰子都能摇个放弃出来。30%的概率他硬生生能整成百分百放弃,多牛逼了,我真是没见过比他更脸黑的。查查国籍吧,没准是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   “?你今天吃火炮了是吧怎么这么喜欢怼我啊!?”   霍柏衣说:“没有,我心情不好,想看你急眼。”   “你神经病啊!”   辛青嘟嘟囔囔骂了他几句,摘下耳机,起身走了。   陈荔问他:“干嘛去?”   “给他下楼买吃的!”辛青骂着说,“谁让他心情不好!”   霍柏衣轻笑了声。   辛青推开门出去了,霍柏衣刚要戴上耳机,陈荔又问他:“怎么心情不好?日本队吗?”   “对。”霍柏衣说,“没什么,看到他们就心情不好而已,不是大事儿。”   陈荔没吭声。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便拍了拍霍柏衣的肩膀,转头走了。   世冠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毕竟是一场国际赛事,《败落之源》也是火遍全球经久不衰的游戏,世冠赛几乎霸屏了各个地方。   辛青准备开直播看个DYBK的比赛。   DYBK要和日本队打架这天是礼拜五,下午场。ASD全员都打算观赛,训练打到比赛开始前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辛青在训练室架好直播设备,下楼去便利店买了点东西回来了,准备边看赛事直播边吃点。   他手捧一杯咖啡,脑袋上戴着耳机,在训练室里开了直播。其他人都在另一个房间一起观赛,训练室里就他一个人。   直播间里的弹幕熙熙攘攘。   【我草,红毛居然十号就开门了】   【太震撼了!爷爷!你关注的职业选手居然这么早就开门了!!】   【天要下红雨啦!!】   【太特么少见了,我今天是不是要出金光了,不行我要去抽个十连】   【红毛你被绑架了就喝杯咖啡】   辛青差点没把咖啡吐回杯子里。   他咽下嘴里的咖啡,咳嗽了一声,说:“有病吧你们,能不能少说两句。”   弹幕过去一片哈哈哈,有人问他:【现在这个点儿开播,你是终于愿意解说神光比赛了吗?好感人】   “混时长呗。”辛青说,“也不是解说,我就看看比赛混个时长,不会解说。”   【老傲娇了】   【我就看看混个时长~不会解说~】   【阿里嘎多美羊羊桑】   辛青笑骂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   辛青捏着鼠标进了游戏,点开活动的赛事界面,进了世冠赛赛事在国内的直播。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分钟,巴黎场地和国内转播这边都还在准备,赛事界面上播放着用去年世冠赛的赛事录像剪成的高燃集锦动画。   比赛还没开始。   闲着也是闲着,辛青就拿起一包薯片边吃边等,弹幕上飘过去好多跟他闲聊的,他挑着几句回答了。   “什么,鬼子队是你苍哥娘家人,有没有什么想法。”   弹幕太多,在回答一些问题之前,职业选手和主播都会习惯性先把要回复的弹幕念一遍,省得直播间里的人不知所云。   辛青念完,啧了一声:“狗屁娘家人,谁家娘家人那么对人?我tm把他接回来看了第一眼开始,我就想买张机票去鬼子村帮他揍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   【一见钟情是吧】   【真爱无敌】   【毫克毫克】   【也啊 苍哥跟你说过以前的事儿没?】   “苍哥跟你说过以前的事儿没,”辛青砸吧砸吧嘴,“没。他不愿意说,不说就不说呗,我不逼他。”   【……】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我真的要怀疑你们俩的关系了】   【别太好磕我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今天是鸾鸾解说吗?】   鸾鸾就是栾显的ID。   栾显挺大一老爷们,打的还是个狂人,偏偏取了个古言女主似的ID。   “对,今天他解说。”辛青说,“他……”   话刚到一半,屏幕上的集锦动画底下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烧成黑烟,屏幕上一片黑暗。   之后,黑暗之中响起规律且空灵的钟声,一个天使的破碎雕像从黑暗中缓缓显现出来,场景又慢慢拉远——就这么过了一段很装逼的开场动画后,大门一开,镜头往前一推,到了世冠赛的赛场。   中国国内赛事转播的解说声音洪亮:“欢迎各位来到世冠赛32强预选赛的比赛转播间,我是解说鸾鸾!”   是栾显。   国内解说比赛一般都配置2-3个解说,他旁边很快就又有另一个女解说开口:“我是解说田野。”   “哎呀,终于到了国内观众最期待的环节!”栾显声音高昂,“今天是DYBK对战日本队,世冠赛这边观众也已经入场完了,选手准备开始登台!”   世冠赛场地浩大,观席上声援的声音也很响。   巴黎本场,同样有个声音洪亮地报出了双方队伍的名字。   用法语说完一遍,他又用英文报了一遍:“The team that has won one gold medal and one silver medal,three bronze medals in the WORLD Defeated of source league matches.won five gold medals and two silver medals in JAPAN\'s DSL.Welcome to QU from Japan!”   观席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清晰可闻的日语,伴随着台上开始移动的绚烂灯光,日本队的五个首发选手从场地左边走了出来,穿的是一身红绿撞色的队服。   辛青啧了声:“红配绿赛狗屁。”   【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   【好骂,点了】   【你回头别被人挂到推特上去】   【乐死我了,红毛痛失日本市场】   栾显报出了刚刚英语的内容:“日本队已经登场,这支是从日本国内预选赛脱颖而出的QU。QU已经是日本国内的老国王了,历史战绩为世冠赛一金一银二铜,日本国内五金二银,也是日本那边的金牌老字号了。”   “是的,一出场也是获得了非常多的掌声。”女解说田野道,“这支队伍由队长nochi的狂人和副队uli的精灵,以及三位队员的剑客、神女和远程位执行者组成,一个非常暴力的阵容。”   “在这个大家都怕神光的时代,还敢上两个脆皮,也是不得不敬佩他们的勇气……”   栾显还在说,辛青被他说的内容震惊到了:“等等?他说什么?不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记得那个名字叽哩哇啦的治疗去年还是二队替补来着,怎么现在就副队了?升这么快?”   弹幕飘过去一句:【早就是了,你家治疗一走,他就立刻升到主队变成副队了】   【红毛怎么在世冠赛上天天2g网,战队WiFi还没升级吗】   辛青撇撇嘴。   还在直播,他也不好表现得太不满,只好把气先咽下来,抓过旁边的一袋子薯片吭哧吭哧地吃。   世冠赛场内,裁判再一次报出队伍名字——   “Won five consecutive championships in China DSL and three consecutive championships in the WORLD DSL, welcome DYBK from China!”   栾显抑制不住的跟着喊起来:“国内蝉联五冠,世冠蝉联三冠,欢迎来自中国赛区的DYBK!!”   场地里爆发出比刚刚高了足足八倍的欢呼声,震得辛青这边看转播都耳朵疼。   他扶了扶头上的耳机,见到弹幕里也开始尖叫。   辛青皱皱眉,清了清嗓子,没说什么。   DYBK的五个人从另一边走了出来。他们穿的是一身深蓝色的队服,以作为队长的神光为首,后面跟着的四个人步履稳健地上了台。   “DYBK也是世冠的老战队了,金牌百年老字号!”栾显声音挺自豪,“来自我们中国的这支队伍由队长神光的近战剑客率领,队内配置是副队七七,远程执行者;白玉京,刺客游行者;milk,治疗位牧师;以及胖鸽,抗伤位魔人……”   解说声中,DYBK的五个人朝观席上挥手致意,跟着工作人员的指示,走到了机位上。   辛青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嘟囔了句:“神光今天还人模狗样的。”   【笑死我了,他都开始说神光好话了】   【都不叫疯狗了】   【你是多恨苍哥老家啊】   “什么老家。”辛青说,“他是中国人,老家是这儿,那破地方才不是他老家。”   双方选手就位,一段时间的准备之后,走了个行礼流程,比赛开始。   第一轮机制,系统抽取了杀人制。   “进入地图,比赛正式开始。”栾显说,“地图是云海城,风景秀丽的好地方啊,今天要见血咯。”   辛青瘫在椅子上,一脸司马地盯着屏幕。   他还是没忍住,暴言了一句:“神光今天最好给我把他们都砍死,不然回来我就把他砍了。”   话刚说完,训练室的门开了,有个人走了进来。   辛青一抬头就在镜头里看见他了。他一瞪眼睛,把耳机拉了下来,回头问霍柏衣:“你来这儿干嘛?”   推门进来的就是霍柏衣。   霍柏衣捏着手机进来的,他脸色比辛青都不好看。   他说:“我跟你一块看吧,跟你我情绪稳定点。”   辛青听了,心里犯了句嘀咕:怎么情绪还不稳定了?   霍柏衣走到他旁边,还是询问了一句:“行吗?你直播的合同有规定不能有别人参与吗。”   “倒是没有,可以。”辛青说,“坐呗。”   霍柏衣拉开他旁边的电竞椅,坐了下来。   他一坐下,弹幕上的cp党又开始发疯,满屏都是用各种颜色的字体尖叫的。   俩人一起选择性无视了,盯着屏幕看比赛。   比赛场上瞬息万变,说这几句话的空,双方的五个队员都已经行动出了一段轨迹。   云海城是个大图。   虽然叫做城,但云海城其实是个飘在空中的岛。这图绿意盎然,岛中央有一棵高可比天的大树,其他地方都是忽高忽低的山形和溪流。有些地方的草长得比人都高,很适合刺客和一些近战匍匐潜行打暗杀。   “神光这边三人一点,出生在了角落,目前是往中场去赶,另外两个人一起出生在云海边。”栾显解说道,“情况有些糟糕啊,奶和t都在神光这边,脆皮输出和刺客生到了一起去,七七得找个地方苟好才行了!”   七七是DYBK的脆皮输出,也是执行者。不过和辛青不同,她打的是远程输出的射手那类。   “自己这一大家子人都生在对角线,想要汇合是非常需要时间的。而且在不知道日本队出生点的情况下,七七一个脆皮贸然行动是不行的,如果跟人撞脸了就尴尬了。”田野也说,“白玉京选择隐身遁走,留下七七一个人了。”   白玉京是他家的刺客,打游行者。虽然同为刺客,但他和辛青职业不一样。   “七七选择绕了一下,找了角落苟住。DYBK这一波出生点就是个最烂的牌了,看看会如何抉择……”   “他这出生点也是够烂的了。”辛青评价。   霍柏衣没做声。   毕竟自己在直播,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一说。   辛青便继续评价:“她这根本走不了,海边是个大出生点啊。这附近三四个出生点,如果落在这三四个上,海边百分百刷人,打这游戏的都知道的事。况且那三四个点东西南北都有,出去往哪儿走都有可能撞人。这只能苟住了,刺客也没办法保她,只能先撤到旁边隐身看情况。”   弹幕上一堆骂娘和忧心的,有人说:【不会要输日本了吧】   “输日本?放屁。”辛青说,“就这群鬼子要是能打得过神光,我晚上我撕窗帘当白绫上吊去。”   日本队很快赶到海边,七七蹲在角落里没动。   他们开始地毯式搜寻,七七一边移动一边苟,但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一通搏斗走位后,她还是没保住自己,日本队队长非常果断地一个大招落到她头上,宰了她最后20%左右的血量,带走了她。   她最后一口气刚咽下,DYBK的治疗milk嗖地从那边冲了过来,抬手想奶,技能却没放出来。   “晚了一步!”栾显大叹,“可惜了呀,早几秒能赶到就好了!”   “四打五了。”辛青砸吧了下嘴,说,“有点难,但是输不了,七姐风筝可以的,骗了个大招,还把狂人大招逼出来了,缺一个人打架也不亏,神光马上要从旁边那堆草里面冲出来收脆皮。”   好像跟他心有灵犀似的,神光突然就从旁边的草丛里一个猛子扎了出来。   输出在后排,日本队的两个输出见到治疗milk,就知道DYBK剩下的几个已经到了,正转向身后提防神光,没想到人直接从正面冲了过来。   直接干到狂人脸上来了。   神光拔剑了,那是大招的技能前摇。   【????】   【往狂人脸上打??送呢??】   狂人刚开大招,有护盾和不屈,现在往他脸上送大招,无论伤害多高都只能打掉护盾,无疑是送。   辛青都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没忍住,笑出了声,说:“又玩假动作。”   狂人举剑就要揍他,没想到对方突然把剑插了回去,起跳就一个后空翻的位移技能,掠过了他,又接另一个位移,跳到了输出脸上。   全场哗然。   “牛逼吧,他就爱用这招。”辛青说,“剑客那个大招,就算在前摇期间取消也是45sCD,大家都心疼这个CD,不会取消,就他一个拿这个当假动作玩。”   神光是不输他和霍柏衣的赌徒疯子流暴力打法。   狂人一剑落了个空,该死的是这是个重剑职业,一剑落下还有半秒僵直。   等他能动了,那两个输出已经被神光踹进了草丛里。   DYBK的刺客早就隐身等候多时,接了大招,两个近战贴脸一顿揍后,他们的输出迅速升天了。   世冠赛的场地里爆发出一阵尖叫和欢呼。   栾显大赞:“好!!!”   “漂亮的假动作!”女解说田野也是兴奋极了,“神光依旧发挥稳定,四对五的不利开局两极反转了!现在场上变成了四打三……”   “没了,”辛青淡定道,“这鬼子根本打不过神光。”   他一边说一边偏头看了眼霍柏衣。   霍柏衣还是表情不好,皱着眉盯着屏幕看。   看了他一会儿,辛青也收回了目光。   DYBK的魔人因为移速慢而姗姗来迟,冲过来就攻击狂人。   剑客和治疗也来了,两个队厮打成一团,你来我往,混乱中还有一丝秩序气若游丝地存在着。   这把最后的结果,DYBK毫无悬念地拿到了胜利。   栾显挺兴奋,嗷嗷地一直喊。   DYBK今天预选赛的结果也没什么悬念,爆杀日本队2:0,赢了。   日本队五个队员表情发黑,比赛结束的上场行礼环节时,一起瞪了神光好几眼,咬牙切齿嘟嘟囔囔地下去了。   辛青幸灾乐祸地冷笑一声,刚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场地边上站了个挺高的男人,穿着日本队的队服,胸口前面还挂着工作证,好像是他们教练。   可他瞧着唯唯诺诺的,实在没有教练的气质。   日本队队长气势汹汹地走了回去,之后被教练叫住了。   俩人开始说起了些什么。   也不知是说了什么,那队长突然表情一狠,怒气冲冲地狠狠在教练肩膀上锤了一拳头。看着挺疼,但是教练却还是笑呵呵的,看着是和给少爷赔罪似的一脸赔笑。   这气氛就有些古怪了。   镜头突然一转,不给看了。   辛青有些失落,他皱皱眉,感觉心里已经多了一个疙瘩。   栾显在他耳边说:“哎呀,今天这一场打的确实是漂亮,按照这个状态下去,DYBK或许今年还能拿到世冠赛的冠军啊!”   “是的,没想到四强的日本队会在32强就出局,这对日本队来说应该是一次非常重大的打击……”   解说开始做最后总结陈词,镜头给到了DYBK,神光转过头拧开瓶盖,一边喝水一边和他的副队七七说着话。   看到镜头,他就举起手,向镜头挥了挥,象征性地打了招呼。   辛青关了赛事频道,直起身来,对镜头说了几句话,也下播了。   他把耳机从头上摘下来,转头一看,霍柏衣还是在看他的屏幕。   他目光有些出神,已经愣神出去了。   辛青叫了他两声,把他叫回了神来。   “什么?”霍柏衣问他。   “你要不要当队长?”辛青说。   这话一出,霍柏衣愣住了。   他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啊??”   “我说,”辛青一字一顿道,“你、要、不、要、当、队、长。”   霍柏衣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有病吧,你不是队长吗!”   “我知道啊,我说让给你。”   “你……”   霍柏衣被他说得简直不知道该讲什么了,话在嘴边卡了半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着嘴僵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从喉咙眼里憋出来一句:“你干嘛突然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不公平。”辛青说,“日本队那个治疗,你走以后就一飞冲天,都成副队了。草他妈的,他有的你不但也得有,还得比他的牛逼。”   霍柏衣:“……”   霍柏衣头疼。他摸摸脑门,揉揉太阳穴:“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把队长给我?”   “对啊。”辛青理直气壮。   “你这小子……”   霍柏衣又好气又好笑,把手握成拳头,锤了一下他的肩膀,起身说:“用不着你,小兔崽子。”   辛青不服:“怎么用不着我了,我是真的要给你诶!!”   霍柏衣道:“我是你师父,我不用你的东西。”   辛青还是不服:“什么话啊,不是这个道……”   霍柏衣打断他:“辛青。”   辛青顿了顿:“啊?”   霍柏衣本来已经打算要离开了,此刻他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辛青,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就这样沉默了半分钟,他才一松肩膀,松了口气一般,缓缓说:“你不用做太多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这话里似乎还有话。   辛青愣在了那儿,心里觉出了不对劲,却没明白过来。   他还想问,可门被人推开,在隔壁观战的一群人乌泱泱地进门回来了,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话。   见到辛青,张然还搭话:“哟,主播不播啦?”   “呃,嗯。”   辛青看了霍柏衣一眼,这下他也不好再问了。   霍柏衣也没有再说,他朝辛青扬了扬嘴角,转身推门出去了。   陈荔问他:“你去哪儿?”   “厕所。”霍柏衣说。 第39章   错过询问的机会, 瞧着霍柏衣那闷头闷脑不说话的样子,也不是会想回答这个问题的主。   他不想说,辛青也就没再问了。   七八月在世冠赛的热火朝天里一天天过去了。时间很快来到四强赛, 辛青又开着直播看完了比赛。   结果也丝毫不出他意料, DYBK顺利打过四强,进了决赛。   栾显在转播间里兴奋得跟个猴似的瞎嚷嚷。比赛结束了,辛青照例对着镜头说了几句总结陈词, 然后关了直播, 转头看去。   霍柏衣还是坐在他旁边看完的。这届世冠赛里, 每逢辛青直播,他肯定就在旁边坐着一起看。   但他一向不在直播里跟辛青说话, 这次也是。霍柏衣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直播结束后,他就拍了拍辛青的肩膀, 起身离开,推开门就走。   整个世冠赛他都这样。不管是辛青直播的还是他们一队人坐在会议室里看完转播, 在比赛结束之后,霍柏衣肯定起身就走, 隔半个小时才会又回来。   世冠都打到总决赛了,世冠赛大到强队小到弱队, 陈荔都不让他们放过每一场比赛,大的小的全看了,每次霍柏衣都这样。   辛青觉得实在奇怪。   他看着霍柏衣离开的方向, 收回目光, 撇撇嘴。他觉得霍柏衣奇怪不是一次两次了, 好几次都想跟上去看看,但陈荔总叫住他, 说让他少管闲事。   “人家想一个人呆着才走的,少插手吧。”陈荔说,“他不说就算了,心理层面有问题的人,你随他去吧,他肯定自己最清楚自己。”   陈荔是这么说的。   辛青心烦意乱。   他杵在电脑跟前,思维乱七八糟的,没忍住,抬手啃了会儿大拇指的指甲。   整个世冠赛期间,霍柏衣都没和他多说过什么,连私底下都变得沉默无比,时不时就发呆,连辛青他都不怎么爱搭理了。   理由方面,辛青心里倒是有点数。   世冠赛和国内预选赛不同,还有败者组的复活赛机制。   日本队虽然32强预选就被锤了,但在败者组的复活赛打过了意大利,升了上来。   不过就在昨天,他们被美国队一顿爆杀后给扔下去了,本届无缘奖牌。   辛青兴奋得只想当场点个礼炮,以为霍柏衣这下终于能心情好点了。可转头一看,这哥们还是起身推门走了,一言不发,脸色还是不好看。   辛青越想心里越憋得慌。   他还是没坐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拿上手机就往外走。   他进了厕所,推开门,里面空荡荡地,一个人都没有,每个隔间也都是空的。   果然没在厕所里。   辛青心里犯了几句嘀咕,转头离开,找了一遍训练室和会议室,都没看见人。   他找训练室的时候,隔壁在会议室观赛的几个人回来了。辛青一进门来,这几个人刚要打招呼,他就立刻转身走了。   张然莫名其妙:“?青哥,上哪儿去啊?”   “找人,别管。”辛青说。   又找了会儿都没找见,辛青越来越烦了。他挠挠头发,最后还是给霍柏衣发了消息,问他在哪儿。   按照霍柏衣这些天来的低气压,辛青本来以为他只想一个人静静,不会回的,合上手机就想继续找。谁知合上没半秒,消息就回来了。   辛青拿出手机来,一瞧,消息就两个字——   “天台。”   辛青两眼一瞪。   “我操!!”他大喊着发语音,“你冷静!有什么事儿不能商量!你冷静点!!”   辛青抬脚就连滚带爬地狂奔向天台。   -   四强赛是下午六点多结束的。   已经到盛夏了,天黑晚,六点多才堪堪到黄昏。ASD俱乐部盖得高,足足六层楼的地方,天台能登高望远。   霍柏衣叼着根烟,手里捏着罐可乐,靠着栏杆面向外面,吹着黄昏的风。   远处的夕阳落在高楼与居民区之间,橙黄得像满地的温火,要把人慢慢烤死。   霍柏衣披着队服,两只袖子在脖子前面系了个结,省得被风吹跑。   高处不胜寒,这地方风挺强,他嘴里叼的烟的烟气都被风吹散,头发被吹得像个傻逼。   呆呆望了会儿远处,霍柏衣的手机在兜里又震动了下。   他拿出来,手机又接连嗡了好几下。   辛青给他连着发了好几条,全是语音。   霍柏衣平静地点开第一条。   上来就是辛青的大吼:“你冷静!有什么事儿不能商量!!你冷静点!!你,你不要一跃解千愁啊——”   霍柏衣:“……?啊?”   他正莫名,天台的门被人砰地推开了。   霍柏衣转过头,辛青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喘得跟个大猩猩似的,愣是在冷气十足的俱乐部内部跑出了一身的汗,脸都跑红了,一脑袋红毛也乱了。   看到霍柏衣站在栏杆边上,他又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他就开始喊:“你别动!!”   “……”   “别动!”辛青大叫,“算我求你了,别动!!回来行不行,你回来!你有什么事我帮你解决!你欠钱的事我都知道,我已经拨了五百万给陈荔了!那钱我是打算帮你还的啊师父你别想不开啊!”   霍柏衣嘴角直抽,无语道:“我现在是真的很想抽你。”   风还挺大,辛青没听到,大喊:“啊!?你说什么!?”   霍柏衣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想抽人的冲动在此刻到达了顶峰。   本应是如此的,他又品了品这事儿,突然觉得这实在太好笑了,于是笑出了声来。   他转头取出嘴里叼着的烟,对着风呼了出来。   辛青急得不行,在他后面嚷:“霍柏衣!你刚说了什么啊!!”   -   好不容易解释完,辛青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累得一瘫,坐倒在霍柏衣旁边,靠着栏杆长出了一口气。   辛青说:“你有病啊你……谁家散心散到天台上来啊,多妈吓人啊,我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他一脑袋红毛被风吹得狂动。   霍柏衣转过了身来,背靠着栏杆和风,又给自己点了根新烟。   他吸入又呼出了一口烟,低头道:“谁知道你那么敏感,一听在天台就以为我要跳楼。我在你心里什么时候那么脆弱了,说去死就要去死。”   辛青被说得脸红了红,撇撇嘴,嘟囔道:“谁让你有情况……我这是担心你好不好,你能不能说两句好话。”   “是,我感谢你。”霍柏衣说,“但我真的好奇,你那个脑子是怎么转的。我现在去死是因为什么,日本队打不到奖牌?关我屁事,我是被欺负的好不好。他们打不到牌子,我都要乐死了。”   辛青:“你乐了?”   霍柏衣:“没有。”   “那你还说什么!既然要乐死了你就表现一下啊,你完全没乐好不好!”   霍柏衣笑了,叼着烟含糊不清道:“情况很复杂的,大队长,不论你到哪儿去,好人坏人都是会同时存在的,这也就会导致人的感情往往会变得非常复杂。只要这人心不狠,很多时候,都没办法真的彻底厌恶什么东西。”   这话哲理颇深,辛青沉默两秒,往回缩了缩,嘟嘟囔囔道:“你是说,你不是那么讨厌日本队?”   “不,我恨死了。”霍柏衣说,“我是说,会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所以没办法恨得太彻底。”   辛青问他:“以前发生过什么啊?”   霍柏衣不说话了。   他叼着烟看着地面,身后的风一直吹。烟头的火星慢慢往后烧,霍柏衣甚至都没注意到烧下来的烟灰落了下来。   他不说话,辛青也没说话。   辛青穿着短袖上来的。天台高,风也还是冷,他搓了搓胳膊,连打了两个喷嚏。   霍柏衣回过神来,回头看他。   辛青又打了一个喷嚏。   他摸了摸鼻子,吸了口气。   一件衣服忽然盖到他脑袋上,突如其来地就把他眼前压成一片透着橙黄的黑暗。   “!?”   辛青把衣服从脑袋上扒拉下来,拿到手里一看,是霍柏衣的队服外套。   “回去吧,连件外套都没穿就跑上来。”霍柏衣说,“还是跑上来的,流了那么多汗,转头就吹大风,明天别感冒了。”   “要你管啊。”   辛青嘟囔着,用他衣服把自己裹好,说,“我就要呆在这儿,少管我。”   霍柏衣笑了一声。   身后的风呼呼地吹,吹得辛青后脑勺挺凉。   俩人突然就一起沉默了下来,都不说话了。辛青抬头去看霍柏衣,霍柏衣叼着烟,背靠着栏杆,沉默地站在那儿,像沉在一段仄长的往事里,风都吹不动他。   霍柏衣忽然开口:“辛青。”   “啊?”   “你真的喜欢我吗。”   辛青愣了一下:“哈?你说什么鬼话呢,我不喜欢你跟你谈什么恋爱,闲的?”   霍柏衣没回答也没做声。他继续吹了半天风,又问:“那……你会不会觉得这个恋爱谈得很莫名其妙。我什么都不告诉你,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有很多事情,我好像都得跟你说。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太多事情都绕在一起了。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无所谓,你这又不是打算瞒我。等你能说的时候再说呗,咱俩又不离婚。我有的是时间,我能等。”辛青说。   霍柏衣笑出了声来:“什么东西啊。”   “实话实说而已。”辛青说,“话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抽烟啊,你怎么还抽烟啊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的?”   “也就两年前,烦心事多,想找个方式发泄,酒又不能喝,就抽烟了。”   “烟和酒没什么区别吧。”辛青不满地嘟囔。   对职业选手来说,烟和酒的毒性确实没什么区别。   “可能吧,但是不整点什么,我的精神方面毒性更大。”霍柏衣转头看他,“我的过去可是很悲惨的,队长,我爹不疼娘不爱,我是美强惨。”   辛青嘴角直抽:“没听过美强惨说自己美强惨的。”   霍柏衣笑了,取出嘴里的烟头,把它夹在两指之间,手把着高处栏杆,蹲了下去,揽住他另外半边肩膀,往自己怀里一送,在他耳边亲了一口。   霍柏衣起身掐了烟,说:“回去了,怪冷的。”   辛青被他亲得耳根红了,愣了会儿,才应着声站起身,跟了上去。   等走到天台门口,霍柏衣才反应过来什么,回头道:“等等,你刚说你拨了五百万给教练帮我还钱?”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啊!”   “刚没听清。”霍柏衣说。   两个人从楼梯间里走着楼梯下了楼,辛青嘟嘟囔囔的声音在这个密闭且仄长的空间里带了些回音。   “你那个官司,不是最后判你负全责,又让你退队又让你付违约金的,还有那个鬼子队员的医疗费啊精神损失费啊,乱七八糟的一堆钱吗。陈荔跟我说过了,林林总总要了你两千五百万吧。”   “你之前付违约金给了一千万,还剩下一千五百万要还。经理知道这事儿,就跑去跟老板商量过了,老板同意给你垫钱。”   “但是战队帮你垫钱你肯定得还,我现在手上正好有五百万,就拿出来也给你垫了,你不用还我,就当我给你还债了。给你垫钱的事儿是昨天老板才拍板定下来的,所以经理还没跟你说吧?”   霍柏衣皱眉道:“用不着,你才打几年职业,银行卡里总共就五百万吧?”   “别小看我啊,我好歹夏季赛每年都拿冠军的,我本地还有房子呢。”辛青说,“不过咱家赞助商这边情况有些严峻。去年我们冬季杯输了,三个赞助跑了俩,说在我们身上看不到希望什么的,经理东跑西跑才又拉了两个过来。”   “我们可不能再输了,之前战队最大的那个赞助商倒是没跑,但他特地给我打电话说了,咱家这年年输了都被全网骂,给我们赞助跟找骂似的,今年再输就立刻撤赞助。”   俩人说着说着话,已经到了楼梯间的门前。   辛青拉开门,门后面是亮起了暖色走廊灯的战队。他回头朝霍柏衣一乐,说:“没事,有你在,这次铁赢。”   霍柏衣叹了口气,跟着他过了门走进战队里,说:“那个官司的赔偿款,你不用这么上心,我自己也还得上,再说期限还长呢。那五百万,我之后也会还给你。”   “还什么钱,分家似的,咱俩又不是外人,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你就当这五百万是我给你的学费得了。”辛青说,“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公开?”   霍柏衣知道他说他俩的关系。   这个事情还是第一次被摆到台面上说。自打开始谈恋爱以后,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提过公开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那事儿让他俩都有点ptsd。   霍柏衣想了想,问他:“你觉得你队里都是好人吗?”   辛青没犹豫,点头:“都是。”   “那就先在队里说吧,对外先别说。”霍柏衣说,“我才入队半个赛季,这就跟队长谈上了,不知道外面要说些什么。”   “也是。”辛青说,“那我找个时间说说。先下楼吧,得复盘完才能下训。” 第40章   两个人从天台楼顶上下来, 回到了训练室。   训练室里人都还没走。ASD在世冠赛里的例行公事,每天比赛结束后首发队都得留下来复盘一遍再解散。人没齐不复盘完,谁都不能下班。   把DYBK刚刚打的世冠赛复盘完之后, 大家就一起下班了。   辛青并没急着立刻公开给他们, 也跟着一起下班走了。   他觉得这事儿不着急,而且霍柏衣最近很明显心情不好,也不是公开的时候。   下班之后, 他和霍柏衣俩人晚上找了个饭馆随便吃了一口, 之后辛青还是不放心他, 把他送到了宿舍房间门口,临关门的时候还操心的唠唠叨叨着嘱咐他——   “晚上早点睡啊, 千万别瞎想!你也别去想, 你干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总之你就别去想那群死樱花玩意儿, 好不好?我有塞尔达你打不打?塞尔达你不打我还有太鼓达人,那玩意儿练手速!”   “你要是不想打游戏你看点影视剧也行, 我那儿有投影仪,我跟你说那玩意儿可牛逼了, 在屋子里你把灯一关,那小东西跟在电影院里看电影一个感受!你要不要?我下楼给你拿去?你有什么想看的片子没?”   “你要是心情不好, 你要不今晚跟我呆着?咱俩一起睡?”   霍柏衣叹了一口气。   他把队服外套脱下来,在衣柜里挂好后,从屋子里一脸无语地走了出来。   “你已经絮叨了五分钟了。”霍柏衣说,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脆弱?”   “那倒没有, 你最强了, 你最牛逼,我家没你不行,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你是我的希望,男神。”辛青张嘴就吹,“谁说一定要觉得你脆弱才会絮叨了,我这是爱你,我不安,我不放心,我才唠叨你的。”   “你这爱别太沉重了。”   霍柏衣走上前来,扶着门框,耐着性子跟他说,“我都病了好几年了,死不了,我的求生欲望还是挺强的。放心吧,有事我会给你发消息的,回去吧。”   霍柏衣没留他,那就是想自己呆着。   辛青心里清楚,就最后留了一句:“那行,你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你要是想找我,随时给我发消息啊,我晚上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嗯。”   “老师,”辛青说,“我爱你啊,你得记住。”   霍柏衣愣了一下。   “没啥事儿过不去的,我搁这儿呢。”辛青说。   霍柏衣“好。”   辛青跟他说了拜拜,轻轻关上了门,走了。   门口的脚步声远了。   霍柏衣站在房间里,良久没动,也没出声。   他好像一尊被封印在那儿的石像似的,门一关上,他就无法自己动了。   世冠赛的四强赛结束,总决赛也很快要在九月初到来了。   这一次丝毫没出意外,再次是DYBK对阵美国队。   决赛到来,全国上下举目紧张与期待。   决赛在九月二号这天晚上举行,举行时间是法国巴黎的六点,北京时间凌晨十二点。   直播是肯定要看的,这个夜也是要熬的。   辛青掰着手指头数着过了日子,挨到了总决赛这天。   与此同时,他也紧张兮兮地盯着霍柏衣。   世冠赛期间,这哥们肉眼可见地心情不佳,一天下来能一句话都不说,还总爱发呆。   辛青看出来他难过了,在旁边看得心里跟着揪,一连问了好几次,霍柏衣也不吭声。   辛青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他每次心情不好不说话的时候坐到他旁边去,抱一抱他或者贴贴他,以表寥寥安慰。   而现在,他也只能祈祷世冠赛结束之后霍柏衣心情能有所好转。   九月二号这天晚上,世冠赛的决赛拉开了序幕。   总决赛的排场都和之前的不一样,这次的巴黎举办方特地为决赛更换了个更大的场地。   灯光比之前更炫,场地比之前更大,场上的机器和摆设比之前更酷,连赛场上方直播游戏现况的大屏幕都比之前大了两圈。   辛青这次在大半夜开了直播。   他学聪明了,直播时长这东西,肯定得能混就混。   他坐在电脑跟前,戴着耳机看直播。   开局又是非常热血激昂的开场动画,剪辑了过去两年的世冠名场面和夺冠画面,以及一些选手抹着眼泪下场的落魄背影,一堆人凑在一起为胜利欢呼和互相拍拍肩膀安慰彼此的画面,输赢的结果交织在一起。   不多时,动画结束,选手登台。   DYBK上台之后,美国队也随着英文解说的介绍登上了台。   场地里的欢呼声同样振聋发聩。   中国这边的解说道:“现在登场的是美国队,欢迎来自美国的SLIVER队伍。这支队伍在美国国内也是金牌老字号了,和DYBK一样,已经在美国国内蝉联了将近六年的冠军。”   “队伍的配置是队长shine的神女,副队lonely的修女,其他三名队员的审判者、人鱼和狂人。”另一名解说道,“美国队近些年也为了针对DYBK做出了很多调整,双奶阵容在赛事上的确是不多见的。”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辛青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里人声鼎沸的场地现场,张嘴打了个哈欠,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   屏幕上飘过一堆弹幕。   【冲冲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别老字号了,老美这个队老垄断了,牛逼的人都在这个队里,不在也都被吸过来了。他家背后赞助商本来也都是垄断全美的大企业,所以还用资金打压别队,他这完全在你美电竞区商业产业垄断链了,不老字号才怪】   【可恶的资本主义.jpg】   【这是可以说的吗家人们】   【红毛想啥呢】   “我困,我还想啥,我能想啥。”辛青说,“一会儿开打我就精神了,少管我。”   【我还寻思你看见神光上比赛,就想起自己总输,总也去不了,所以搁这儿emo呢,干】   【+1,刚想安慰两句】   【把我的心疼还给我,可恶的红毛】   【我就知道哈哈哈哈这红毛没有正经时候的】   辛青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没多作答。   双方选手早在观众入场前——也就是自己登场之前就调试过设备,登场后互相握手打了招呼后,便各就各位准备比赛。   DYBK对战美国队是每年的年度大戏。虽然神光最近手速有些跟不上了,但实力还在;而在DYBK之前,美国队是世冠的金牌霸主。   双方都对彼此紧赶后追的,每年都针对对方推出全新战术。   次次都打得很僵持,也很精彩。   这一次也诚然。   决赛中,双方的每一场比赛都非常胶着,两个小时后才进行到第三轮,大比分是1:1。   而第三轮的5v5和3v3也都各取一分,比赛愣是打到了最后的最后——第三轮第三场,1v1。   “胶着到了最后一场,真是看得人也很焦灼。”解说道,“这一场将会决定本届世冠赛的冠军!DYBK应该好好斟酌一下派谁出场!”   “是的,刚刚第二轮的第二场时,神光没有跟上队友,意外出现了一个小失误点,导致被翻盘了。神光今天有一点不在状态的哈,稍微有那么一点跟不上节奏。”   “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伤,也没有完全掉队,但这最后一场的1v1是否还能像往常一样胜任,DYBK需要仔细斟酌一下了。”   “毕竟这一场将会决定冠军嘛。”   屏幕上的直播被一分为二,左边是美国队的现况,右边是DYBK的现况。   双方队伍的五个人都凑在一起商量着,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伴随着队伍商议,一股硝烟味无声地蔓延开,场地里的应援声都下去了不少,只有寥寥无几几个声音了。   大家都很紧张。   “如果不派出神光,DYBK这边的选择项就很少了。”   “在1v1上论优势的话,近战位是第一的。所以DYBK这边最佳选项一直都是神光,如果神光不来那就是派白玉京,但是白玉京没有过几次1v1的经验……作为选手来说,他也有点年轻了,这个决定世冠冠军的关键性对局,从心态层面来讲也是有一些吃力的。”   “七七这个射手也能勉强打一下,但是太过考验走位了,容错率非常低。”   “是的,毕竟是一个脆皮,只要被近身给了一个机会,就会原地蒸发了。除非美国队这边也同样派出远程输出位,但是太过冒险了,双方都这么想不开的可能性很低。”   “所以论稳的话,其实对DYBK来说,神光还是最优先的选择。”   不派神光的话那就是纯想不开。   辛青又喝了口咖啡,心里想。   五分钟后,1v1开场。   对面的美国队派出了一个天然卷的金毛。   “美国队派出了may,近战位狂人选手。那么来看看DYBK这边——神光,DYBK还是选择了神光!”   神光披着队服就走上了场地,耳朵上的耳钉在屏幕里都反了一下场地里灯光的光。   他一上场,掌声和欢呼立刻轰鸣起来。   “毕竟是单挑的神,目前神光在1v1战绩上还没有过败笔。所以DYBK这边还是选择了相信神光!”   “也正常,毕竟连我们都更相信神光一些。”   解说们笑了起来。   比赛开始,机制抽取了杀人制。   地图是角斗场。   “一张非常适合1v1的图。”解说在加载界面中说,“神光这次也是需要小心的了,这位美国的may选手目前是全球狂人榜上的第一名,也是在美国队里呆了两年了。”   “是的,是一位实力非常强劲的选手,属于是美国队里的新起之星了。在刚刚的第二轮第二场中,就是may抓住机会反杀神光的。”   “may在出道的这两年里的战绩也很能打,两年都是美国队SLIVER的最佳MVP,是美国国内公认的疯狗,这点倒是和神光很像哈。”   另一个解说笑了。   界面加载完成,进入了游戏。   角斗场中,may的狂人站在空地中。   神光出生在高处看台。他看了一眼空地上,直接几个跳就跳了下来。   狂人也迎了上去。   “好,双方都朝对方冲了过来,估计要出招试探一下——……”   狂人挥剑往前一冲,一剑劈下去,确实是想试探。   可一冲过来,他就实打实地吃了一个大招接控制。   解说愣了。   狂人愣了。   连在屏幕面前抿着咖啡的辛青都愣了。   狂人反应得很快,立即回身反击,刚要给自己套护盾和免控,神光立刻一个位移后撤,在一个足够的距离范围内飞出一把短剑,请他吃了沉默。   接着,神光冲上去就一套毫无缝隙的丝滑连招——他把狂人一剑打向了空中,收回短剑,在他身上把所有技能看似杂乱无章地打了一遍。   狂人在空中都没下来过,美国选手急得键盘都搓出火星子了,可处于被控制阶段的角色根本不听使唤。   等他落到地上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全场鸦雀无声。   直到神光这个剑客角色直起身,背对着屏幕,用手肘夹紧剑刃,用衣袖抹掉刃上的血后,归刀入鞘。   屏幕中央散出红色流金的烟,胜利二字缓缓浮现。   全场终于反应过来了,爆发出如雷响的掌声欢呼和难以置信的震惊哀嚎。   “赢了!!”解说大叫,“神光秒杀了may!神光秒杀了may!!”   “赢了!我们是冠军!!!”   辛青也在屏幕后面一嗓子嚎了出来:“我操!!”   他比神光还兴奋,一个鲤鱼打挺腾地站了起来,啪地把耳机一扔,要疯似的耍了一套莫名其妙的拳,狠狠跺着地板,狂笑着大叫:“赢了!我操赢了!!牛逼!!”   他耳机里的解说:“这一场放弃了稳健试探,选择了冲上来爆杀!神光选择了剑走偏锋,他赌赢了!!”   “恭喜中国!恭喜DYBK!恭喜神光!获得《败落之源》世冠赛的全球总冠军!!”   解说已经失控了,嗓子喊得都要撕裂了。   辛青兴奋得耍了两套拳才冷静下来,他高兴得满面红光,喘着粗气,回到了电脑前,把耳机胡乱套回到脑袋上。   “这是DYBK第四次全球总冠军!!!”   屏幕上,神光也腾地站了起来,使劲揉着脸往场边靠,来来回回抹了好几次脸,肩膀有点抖。   他的队友从场下冲上来,在他身边张着嘴巴和他嚷嚷着什么,兴奋得五官都乱了,蹦蹦跳跳的,声音淹没在满场的捬操踊跃中。   神光被他们推着搡着,笑得不行,眼睛是红的。   几乎所有人都在狂欢,他们尖叫着兴奋着。   奖杯很快从台子底下升了起来,工作人员拍拍他们的肩膀,他们才反应过来,一群人拉着神光冲向奖杯。他们举起金奖杯,头顶飘下漫天的碎金,这是他们的第四场金雨。   五个人围着金奖杯,朝全场挥着手,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辛青突然笑不出来了。   直播间里的弹幕熙熙攘攘,都是尖叫着的。   辛青不合时宜地瞟到了一句:   【兴奋什么?代入神光了?你是那被吊打的狂人,菜比】   他的耳机里,解说还在说着:“DSL世冠赛圆满结束了!期待DYBK下一次在世冠赛上的表现,从神光今天最后的表现来看,他的职业生涯应该还会很长……”   辛青嘴角抽了一下。 第41章   DSL世冠赛的颁奖典礼会持续很久。主持人会上来对总冠军方采访一些感言和问题。   选手下台之后, 还会有后台的冠军亚军季军的赛后采访。   但辛青看完DYBK淋金雨就走了,直播这边也就浅浅和观众说了一句“你们都早点睡”,就草草下了播, 之后就把赛事观战的界面给关了。   观战界面一关, 那些欢呼的尖叫的兴奋的刺眼的哭着的笑着的金的银的,全都消失不见了。   耳边一下子安静下来。   辛青发了会儿呆,眼睛突然有点难受, 于是眯起眼来揉了揉, 眼角边竟揉出两三滴眼泪来。   他没在意, 吸了口气,抹了两下眼睛后就摘掉耳机, 关掉电脑, 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刷了个牙, 揉着脑袋刚要去睡觉,手机响了一声。   辛青拿起来, 是霍柏衣。   信息就一句话。   霍柏衣:你想出门走走吗。   辛青看了看点,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这个时间, 这种邀约,这种情况——辛青不禁觉得自己魂穿张怀民。   而辛怀民同学选择了欣然赴约。   十分钟后他下了楼, 在宿舍楼门口看到了霍柏衣。对方嘴里叼着根烟,穿了件白T,外头套着件宽松外套, 站在门口, 手里拿着手机划拉着, 不知道在看什么。   辛青走到他后面,看见他嘴里叼着的烟没点火, 手机的亮度开到了最大,挺刺眼的。   “哎,”辛青点点他肩膀,提醒道,“亮度调低点,你也不怕瞎。”   “都已经戴眼镜了,再瞎还能怎么瞎。”   霍柏衣一点儿没听他的,把手机一锁,塞进了兜里,转头看了眼他,也道,“怎么穿这么少。”   和霍柏衣不一样,辛青穿了件短袖就出来了,下面甚至也很随意地套了条黑色的大裤衩子,还趿拉着一双凉拖,整个人看起来清凉得像是要去海边度假。   辛青说:“根本不冷啊,我还想问你呢。怎么穿这么多,你不热?”   霍柏衣抬腿往外走:“怕冷。”   辛青跟了出去:“是吗,你怕冷啊,我记住了。咱去哪儿?”   “随便走走。”霍柏衣说。   选手宿舍楼下是一堆卖吃的的小店,但是凌晨时分都已经关了店,路两旁还亮着的就只有路灯,就这么照着空荡荡的大路。大半夜的,看着有点孤寂。   路旁的大树长得太茂盛,繁茂的枝叶遮住了一些路灯,有几处的路灯投下来的光都斑驳。   辛青跟着霍柏衣走在路上。   霍柏衣一直没说话,手插着兜,自顾自走着。   辛青瞧着他的神色,跟着他沉默地走了一段后,伸出一只手去挽住他的胳膊。   霍柏衣面无变化地把他挽着的那只胳膊往后撤了撤,腾出了点空间来,方便他挽着。他就这么默许了辛青,但还是没说话。   迎面吹过来的风很安静,只是树都被吹得飒飒响。   俩人沿着这条路走了挺久,最终停在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前面。   这家便利店开在选手宿舍和战队本部之间,白天在战队的时候辛青也经常下楼来买点东西吃。   霍柏衣终于开口了,问他:“你饿了没?”   “没,直播之前吃了挺多。”辛青说,“你饿了?”   “有点,你去给我买点吃的吧。”   辛青得令,进了便利店,买了份盒饭和一些零食,两瓶饮料,还有一排酸奶出来了。   霍柏衣又领他往后面走了一段,在一个还算幽静的小路段停了下来,挑了一排长椅坐下了。   凌晨三点五十四分,他俩一块坐在一个长椅上,打开便利店的袋子,一起吭哧吭哧地吃起了东西。   霍柏衣前倾着身,手肘搁在膝盖上,端着盒饭,不声不响地吃着。   辛青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个酸奶喝,看着头顶的树影发呆。   发了会儿呆后,霍柏衣开口问他:“决赛你看了?”   “啊,”辛青回答,“开直播看完了。”   霍柏衣:“嗯。”   霍柏衣又没话了。   辛青习惯了,也没觉得他冷淡,感叹了句:“DYBK那群人,现在估计在接受赛后采访吧,抱着金奖杯。”   霍柏衣点头:“嗯。”   “我们也能拿冠军就好了。”   “能拿到的。”霍柏衣说。   “你还挺有底气。”辛青乐了,“你怎么问我看没看决赛,你也看了吧?”   “看了。”   霍柏衣夹了一筷子米饭送进嘴里,嚼了两下,慢吞吞地咽了下去后,说,“打得还行。”   “确实。”辛青认同。   霍柏衣没搭他的茬,吃完这一口之后就盯着盒里的饭菜,不动了。   过了会儿他直起身,把盒饭的盒子盖好,往旁边一递,道:“你吃不吃,我吃不下了。”   辛青在吃东西这事儿上来者不拒,直接把他手里的盒饭拿了过来,从袋子里掏出另一双筷子掰开,张嘴就开始吃。   他吃相比霍柏衣豪放多了,嘴张得很大,夹起来的饭菜也都很多,一口一口暴风吸入。   霍柏衣盯着他吃了会儿饭,笑了一声。   辛青:“?笑什么?”   “没,你小子吃饭挺好看。”霍柏衣说,“你困吗?”   “还好,不是很困。”辛青说,“怎么了?”   “跟你坦白点事情。”霍柏衣说。   辛青一口饭差点呛嘴里。   坦白来得猝不及防。   他本来还靠在椅背上大大咧咧地翘着一条腿暴风吸饭,霍柏衣这话一出,他立刻坐直了身子,腿也不翘着了,整个人端坐得像高中上课的学生。   他紧张兮兮地:“坦、坦白什么?”   “我之前的事。”霍柏衣说,“我家里的事情,我之前跟你说过多少?”   毕竟他们师徒过将近两年,那两年里他俩还是挺亲近的,霍柏衣理应跟他说过一些。   他不太记得了,辛青却记得很清楚:“你说你是十岁跟你妈嫁到日本去的,你继父是在日本干医疗器械制作公司的课长,对你比较严;你妈和你外婆关系不太好,也不喜欢你回国,所以你去那边之后基本都没回来过几次,就这些。”   “是吗。”霍柏衣说,“我以前还说了挺多的。”   辛青有点难绷:“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不记得的吗!”   “你以为我病怎么治的,很多心理疗法都是让你去忘的,人这东西还没坚强到真的能包容万物。”霍柏衣说。   辛青被说得一哽。   “我母亲叫霍华枫。”霍柏衣说,“她是个很没主见的人。我不是在别人面前说我母亲坏话,但事实就是这样。她是个特别向往爱情的人,自己很难做什么决定,特别依靠自己的爱人,也特别依靠周围人的意见和陪伴。”   “这也导致她的世界里‘爱情’的占比非常大。所以在和我亲生父亲离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站不起来,精神状态很糟,一度需要去看心理医生。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年,直到她的同事把她介绍给了她们公司的一个日本人。”   辛青:“你继父?”   霍柏衣点点头。   “他叫九野。之后,我母亲就决定要和他结婚,很快,连结婚签证和在新潟的结婚地点都选好了。一切都是那个日本人安排的,我母亲还是老样子,什么都听爱人安排。”   “这件事在定下来之后,她去告诉了我外婆。那个日本人还和我母亲差了将近十岁,再加上远嫁日本这种事,我外婆当然不同意。但我母亲态度坚决,所以她们吵了一架,掰了。”   霍柏衣态度轻飘飘得像在讲别人家故事似的,接着把话说了下去。   “那个日本人他没有生育能力,所以他们俩也没有孩子,只有我一个。”他说,“之后就和你知道的一样,我在这个重组家庭里过了五年。”   “之后就是那件事了。”   “那事儿对我来说不止是线上游戏里,任晨鑫……就是煤炭,他甚至和他母亲扯了谎话,让他母亲给我母亲打了电话,把我性取向不对这件事告诉她了。”   话说到这儿,霍柏衣停下了。   他突然沉默不说了。辛青看着他,见到他望着远方,眼神发抖,手也不停地在手心里搓来搓去,连沉默时抿着的嘴角都在发颤,脸边甚至淌下了一两颗汗珠。   辛青心里一咯噔。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霍柏衣要犯病了。   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盒饭盖好,把他俩中间放着的便利店袋子拎起来,搁到脚下,也放下盒饭,一屁股挪到霍柏衣旁边,一把过去搂住他,拍着他道:“好了好了好了,到这儿就行了,后面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到这儿就行了啊。”   霍柏衣费了好大劲,才把目光颤颤巍巍地挪到他身上。   辛青担心地看着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没事啊,”辛青说,“疼就不说了,咱不说了,我不想知道。”   辛青这辈子都没用这种语气和表情说过话,霍柏衣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旧伤开始疼了,他真笑不出来了。   “我不说怎么办。”霍柏衣声音哑了,眉头皱得开始抽搐,“我现在不说……以后,就是别人告诉你了。”   辛青听他颤音颤成这样,心口那块肉感觉都让人放绞肉机里绞死了。   他心痛得想死,继续安抚:“没事啊,我不信别人的,他们一说你我就聋,我直接捂耳朵不听!你别说了,我这人你还不放心?”   “不行。”霍柏衣说。   “不行……不可能,治死……好什么,混账……不想跪了。烟花……衣服,下雪了……烟花。”   他嘟嘟囔囔地说了半天,声音很小。辛青愣那儿仔细辨别了半晌,才听出来一些细微的词组,可每一句都前言不搭后语。   他才反应过来霍柏衣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赶紧猛摇他几下,大声地喊他名字,这么喊了十几遍,霍柏衣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茫然地看向辛青,就这么茫然地盯了他很久。   辛青赶紧把他紧搂住,他已经被霍柏衣吓得呼吸不畅了。   “不说这个了。”   辛青声音也哑了,一个劲儿把他往怀里摁,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老师,我们不说了,以后都不提了。”   霍柏衣张了张嘴,辛青听到他发出了一些短促的音节,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   抱了半晌,又再三确认他确实没什么事了,辛青就起来把周围的垃圾收拾好,扔进垃圾箱,带他回了宿舍。   他不放心霍柏衣一个人,怎么都不同意他回房间,拖拉硬拽地硬带他回了自己的房间,两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辛青就很正式地向他发布了禁令。   “禁止谈论你以前的事。”辛青举着手机的聊天界面说,“我已经给教练发微信了,这是新的队规,对你本人也通用,苍选手。”   正在刷牙的霍柏衣手一抖,一次性牙刷直接横着怼口腔里了:“……”   辛青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别用这种‘有没有搞错你太小题大做了’的眼神看我,这tm一点儿都不小题大做,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多吓人?我魂儿都差点让你吓飞了!”   霍柏衣用辛青房间里的一次性牙缸接满水,漱口之后把水吐掉,转头道:“你神经病啊,犯病而已,谁家病人不会犯病的,用得着加队规吗?赶紧删了。”   “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昨天试图跟我坦白的那个样子,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决定必须要面对一切,你不自己全说出来就不会罢休的!你知不知道你坦白失败的时候真的很吓人的!”   辛青说得越发激动,一拍胸脯接着说,“而且,我就告诉你了,我们ASD是刺核,我是中心!我这颗小心脏受不住,大家就都别想好过!都得听我的!包括你!”   霍柏衣在他说话的时候洗了一把脸。他甩了两下手上的水,拿起辛青的洗面奶,一边往手上挤了点儿往脸上抹一边说:“你不要拿着队长的职责干这些多余的事。我也只是坦白失败而已,你不夸赞我这个心理疾病患者积极面对过去就算了,还一下子给我拍个禁言,你觉得这合适吗?”   “我要是眼睁睁看着你伤害自己才是失职好不好。”辛青说。   霍柏衣刚低头下去把脸上的洗面奶洗干净:“……”   “我好像从来没跟你把这话说全过,那我干脆现在说清。”辛青说,“霍柏衣,如果你觉得以前的事让你很痛苦,你需要说出来,我随时可以听,因为我是你男朋友;如果你因为想说却说不出来而痛苦,那我也可以陪着你面对,因为我是你男朋友;你是选择面对还是忘掉,我都可以陪你,因为我是你男朋友。”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你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什么都不想说,那我也同意。因为我就算是你男朋友,我也没有必要知道你过去所有的事情,我知道那会让你痛苦就行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怎么对待那份过去才开心。我不在乎什么知情权,我只在乎你开不开心,所以一切都由着你来。”   “但是,你绝对不能因为怕别人会比你先告诉我你的事情,绝对不能因为觉得过去的耻辱会是别人比你先说给我听,而逼着自己要告诉我。”   “你这么做,我是真的很生气,因为这证明他们还在欺负你,甚至欺负你的那群人都不用花什么力气。”辛青说,“你没发现吗。你都到这儿来了,都走这么远了,你还是怕他们。哪怕他们什么都没做,你都害怕,你恨不得把自己撕开,也要把不存在的洞补上。”   “我告诉你,就算真有那天,就算真有别人来和我说起你以前,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不会是煤炭,不会是入土,不会是当年那个傻逼公会里的任何一个人。”辛青说,“我是你男朋友,我还是这个战队的队长,有人敢欺负我的队员,我就先把他的嘴撕了。”   霍柏衣愣在那儿,脸上的水还在顺着脸颊往下滴滴答答。   “就这样!演讲完毕,老子爱你!”   辛青说完,飒爽回身,换衣服去了。 第42章   辛青换完衣服出来, 霍柏衣站在他门口那儿,跟他说要回自己房间换队服。   “知道了。”辛青说,“一会儿出去吃午饭不?”   辛青昨天晚上回宿舍就给自己和霍柏衣请了半天假了。俩人毕竟在外头一直晃悠到四点出头才回宿舍睡觉, 现在都已经中午一点了。   “好。”霍柏衣说, “谢谢你。”   辛青知道他在说什么,就道:“我不听这个。”   霍柏衣愣了。   辛青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不明所以,不满地把嘴一撅, 嚷嚷道:“我是你男朋友啊大哥!比起谢谢你, 你觉得我会想听什么!”   霍柏衣一下子明白了, 他老脸一红,眼神往旁边躲闪过去, 低着眼帘嘟囔了句:“我……我爱你。”   辛青嘿嘿地笑出声来了。   “这还差不多。”他说, “我也爱你!你去吧!”   霍柏衣抹了一把脸,出了门去。   两人吃完饭, 下午才出门去战队。   刚一坐下,陈荔就拿出了世冠赛的总决赛录像, 一群人凑在一起,复盘了一下午, 又打了一晚上训练。   下训之后,陈荔把辛青留住了。   “接下来就是冬季杯了, ”陈荔语重心长,“神光的决赛咱复盘了一下午,该说的我也都说了, 你也不傻, 你也看出来了。那人虽然手速慢了, 但是身法和策略还是不能小看。”   辛青知道。   神光打美国队那一整场,双方都忌惮彼此的实力, 全场下来打的都是拉锯战,在不断试探和你来我往中僵持着打风筝。   照理来说,最后那一场决定冠军的1v1也更应该小心为上。   可他神光反手就是突脸爆杀,剑客自带的沉默和控制技能直接让那狂人完全反应不过来,就那么被秒杀了。   谁都没想到神光会选这种这么高风险的战术。   “我知道。”辛青说,“我也没小看过他。”   “那就好,冬季杯十月底就开始了,加紧训练吧。”陈荔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   “之前打夏季杯的时候,神光不是来看你了吗。”陈荔压低声音,“那时候柏衣给老牧塞了点钱,让他去买点东西送给DYBK了。”   “?啊?”辛青莫名其妙,“他给DYBK送东西干什么,DYBK又没邀过他进队。”   “是啊,老牧说柏衣还跟DYBK说谢谢,好像是DYBK在世冠赛的时候帮他找了什么东西。”   辛青越听越莫名:“找东西??他丢过东西?那群鬼子偷的?”   “不知道啊,听着像世冠赛的时候他和DYBK有交集。老牧收东西的时候顺嘴问了他两句,他也没说,我后来又给江南打了电话问,江南就打哈哈跟我说,已经收了柏衣的东西,答应他了,不能告诉我。”   “她什么也没说,我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就没跟你说。但是我想了想,柏衣和DYBK有交集这件事,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这样,”辛青说,“知道了。”   *   十月二十二日,《败落之源》国内电子竞技职业联赛32强预选赛准时开场了。   比赛前的第四天是抽签期,这次靠抽签的方式各自决定对手。   秉着上头给的通知,十七号ASD就坐着飞机降落在了温同——为了雨露均沾全体玩家,国内打比赛的地点每次都在几个大电竞中心之间换来换去,方便天南海北的玩家都能有离自己近的一届比赛看。   下了飞机,又上了去机场的大巴,辛青一边歪在霍柏衣身上耍手机音游一边说:“赛程不是一直都是联盟那边决定的吗,怎么这次突然就要抽签了?国内从来没抽过签啊。”   “因为上赛季你把鱼子打的32强就当场退役了啊。”牧凡森说,“YU那边的粉丝很生气,组团把联盟给冲了,质疑排赛事的不合理。联盟那边想想也对,世冠赛一早也开始抽签制了,干脆国内也跟着改革,从这赛季开始,就用抽签决定赛程。”   辛青叹气:“所以现在国内也开始让命运决定对手了是吗。”   “让命运石之门决定对手哦队长,多牛逼。”张然说,“你要是能上来抽到个神光,我敬你八辈祖宗。”   辛青抽抽嘴角。   霍柏衣本来坐在他旁边靠窗的位置上托腮看窗外,闻言侧了侧头,低头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说:“我建议你不要亲自上场,我不太相信你的手气。”   辛青嘟囔:“要你管。”   陈荔坐在最前面研究发下来的比赛资料。听了他们这对话,他侧头问经理:“哎,上头规定一定要队长抽了没?”   很显然,辛青这个非洲酋长的运气,陈荔心里也相当有数。   牧凡森说:“那倒没有,派一个队员就行,但规定一定得是首发队的。”   手头上的音游打完了一曲,辛青一边点结算页面一边抬头,问霍柏衣:“你来?”   “我运气中等,没那么突出。”霍柏衣看向牧凡森,“队里有谁运气特别好吗?”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回头看向翟尹。   翟尹正戴着头戴式大耳机靠在最后一排划着手机找歌,过了半会儿,他才察觉到不对。待抬头一看,便对上大巴内整整齐齐五道目光。   翟尹:“……干嘛?”   *   PM4:27,凯丝拉酒店。   张然拉着翟尹走到房间中央。   张然把酒店床上的垫子披到他身上。   张然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本书,放到翟尹右手上,让他握紧。   张然从酒店冰箱下层里拿出了一个大甜筒,放到翟尹左手上,让他高举起来。   张然把枕头垫子拿起来,在翟尹脑袋上草草包了一圈。   张然拉着翟尹的胳膊,捧了下他的脸,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   张然把翟尹摆成了自由女神像。   做完这一切,他扑通跪地,连着拜了四五下:“翟神!求您了!抽个好签吧!我是翟门的信徒!!”   齐柚一口水喷了出来。   辛青早在他拿出甜筒的时候就有预感了,自打那时开始就吃吃地笑。这一下他是彻底忍不住了,当即笑喷了,乐得直弯腰。   翟尹忍无可忍,啪一下子把书摔了,把自己脑袋上那被包成帽子的垫子扯下来,摔到张然脸上,又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揪了起来。   翟尹阴着脸说:“你找揍?”   张然把脸上的垫子扯下来,露出阳光明媚的一张笑脸:“哪儿能呢翟哥,我这是给你做法呢,上天保佑你明天抽签一发入魂!”   “我用不着你在这儿给我摆阵!!”   他们又吵吵了起来。   霍柏衣问已经快笑死了的辛青:“他运气真的很好?”   “是啊,他自己还闲着没事打养成卡牌,每次下池子二十发都能解决问题,从来不吃保底,有次十抽里面六个金。”   “是吗。”霍柏衣说。   第二天中午一点,全联盟的首发队选手都到了温同电子竞技中心。   官方在场地里各个地方布置好了摄像机,今天下午的抽签会由官方直播出去。   场地上是抽签用的抽签箱和台子,其他选手旁观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后面,有的座位上还摆了游戏角色的周边玩偶。   跟着工作人员的指示,ASD的五个人被领到了相应的位置上。   辛青还被塞了一个官方新出的刺客不也的娃娃。   他抱着娃娃坐在那儿,左右看了一圈。时间还早,还剩下将近一半的队伍没来。   闲着也是闲着,辛青拿出手机打开平台看了一下。   官方直播频道里已经开始倒计时了,距离抽签直播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刷了会儿手机之后,外头有工作人员喊了一声DYBK进场了。   辛青抬头一看,正巧撞上往场子里面走的神光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神光在看他。   俩人四目相对。   神光披着队服,手插在兜里,散着头发。这哥们一年到头都面无表情,冷静得跟块冰似的,就算被正主发现自己在看人家也丝毫不慌,甚至还朝他挑了挑眉。   辛青抽了抽眼角,撇撇嘴,啧了一声,低头继续去看手机。   结果工作人员在旁边来了一句:“啊神光,DYBK在ASD旁边,你得去和不也挨在一起。”   辛青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啊!?!” 第43章   神光也黑了脸。   很显然, 他也不太乐意,眼神里甚至出现了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辛青:“?你什么眼神啊!”   神光如实回答:“不太愿意的眼神。”   “你以为我愿意吗!谁要和你挨一块啊!”   “好了好了,别吵架嘛。”工作人员在一旁赔着笑劝和道, “这次排队伍用的是去年冬季杯的名次, 你俩肯定要挨在一起的。再说这也是为了节目效果,别吵架。”   有人在旁边打圆场,两人也都挺听话地收了脾气, 不再说了。但都忍不住撇了撇嘴, 挺不服地冷眼横着对方。   神光领着队伍坐到了他旁边去, 辛青眼神里的不满都快变成激光呲在他身上了。   神光没理他。   辛青还在死盯着他,疯狂用眼神无言地抗议。   霍柏衣坐在ASD最末尾的地方, 离辛青最远。隔着几个人, 他往辛青那边看了几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辛青和神光在眼前挨在一起的场面,没忍住, 一直在看。   直到辛青感觉到目光,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这次是他俩四目相对了。辛青对他眨巴眨巴眼, 呆了几秒,忽然就好像明白了什么, 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他低头拿起手机打字。   霍柏衣有些莫名。也没来得及想清,他的手机嗡了一声, 低头一看,辛青给他发了消息来。   辛青:别理他   辛青:我才不想坐他旁边呢   辛青:别吃醋   霍柏衣:“……”   倒不是因为这个。   场地里的设备准备就绪,两个眼熟的解说这次作为主持人上台来了。说完开场白之后, 他们介绍了这次抽签的规则。   “首先呢, 我们会从这个小箱子里抽出一名选手, 由他作为嘉宾来抽取另外一个小箱子,里面是各大队伍的名字, 被抽中的队伍需要派出一名队员,上台进行抽签。”   “队员需要抽取的是我们放在场地中央的这个大箱子,里面同样是各个队伍的名字。而这一次的签将是各位勇者预选赛中直面的对手。以及,如果在上场前就被别队成员抽到的队伍会被视为赛程已定,也就没有再抽签的必要了。”   声音甜美的女解说说完了规则,而她身旁的男解说也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了两个小箱子。   “那么,规则就是这样,祝各位选手披荆斩棘,抽出金光!”   翟尹嘟囔了句:“还金光,这情况什么才叫金光啊,开你隔壁那哥们出来才叫金光吧?32强就遇上八连冠,多美的金色传说啊。”   作为ASD的副队,翟尹就坐在辛青旁边。   选手坐的位置都有讲究。队长带头,副队第二,接着才是队员。   辛青抱着娃说:“那叫个屁金光,那叫惊悚。”   翟尹说:“也是,开到你隔壁那大哥咱就不是《败落之源》了,那叫《雄起吧咒怨》。”   辛青:“一点都不好笑好吗?”   “我觉得还挺好笑的。”翟尹面无表情毫无诚意完全没有一点笑意地说,“哈哈。”   辛青:“……很冷,大哥。”   翟尹扬扬嘴角,没忍住,真笑了。   辛青又说:“不过这次抽签仪式可真绝,从头到尾没有一个是官方定的,连上去抽签的队伍顺序都交给了老天爷。”   翟尹:“是呢,连决定决定队伍顺序的人都让别人抽。”   辛青:“说不定连决定决定决定队伍顺序的人也是抽的。”   “别套娃了,我脑子不好使。”翟尹说。   俩人说话间,YU的wine已经作为幸运儿被女解说抽中了。   他走上台去抽队伍。   张然立刻双手合十紧闭双眼,一边摇着手,一边在嘴里把“南无阿弥陀佛”“阿门”“上帝”“主啊”“福生无量天尊”全都走了一遍。   齐柚:“你干嘛呢你?”   张然说:“我求好心人把DYBK给我抽走啊!”   “那你拜的这是哪路神仙啊?怎么还玩中西合并啊?”   “你管我拜几家,我就算拜他十口子,里面有一口子管用不就行了!”   齐柚无言以对。   几分钟后。   台上已经接连上场了几个队伍,大家都运气不错地抽到了还算安全的对手。   可,重量级的队伍都还留在那箱子里。   眼瞅着池子里剩下的越来越少,抽到爹的概率越来越高,余下的队伍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接着,wine把自己家的队伍从抽取池里抽出来了。   反正YU的人也在场上,YU的队长喵崽干脆就让wine自己抽去了。   事情有些严峻,赛场上只剩下了十二支队伍,DYBK和ASD都还在池子里。   喵崽的笑有些僵硬。   wine哈哈笑着,给自己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气氛,伸手就往抽签箱里火速一掏,捞出来了一张签子。   他还在那儿攥着命运的签子轻轻松松地和主持人口嗨:“我跟你说,只要我掏的够快,厄运就追不上我!”   “很有自信啊,”主持人笑着说,“那来看看厄运有没有追上你吧。”   “不可能,我运气向来特别好!”   wine啪地打开签子。   wine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wine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喵崽的笑容当即消失在了脸上。   几乎场内所有人都在这一瞬立刻抻长了脖子往台上看去,场地里多了一群长脖子鹅。   除了厄运砸头的YU。   主持人低身捡起被wine攥在手心里让他下跪的签子,清清嗓,大声念道:“D·Y·B·K!”   “队长!!”wine鬼哭狼嚎,“队长!!我要退役!我明天就退役!!”   辛青噗嗤一声。   他赶紧两手捂住嘴,低下身去把自己藏起来,这个时候笑出来不太合适。   但他兴奋得已经开始在心里狂跳脱衣舞了。   翟尹没笑,只说:“太好了,咱家安全了。”   辛青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一张嘴肯定就要控制不住地爆笑。他把头低得更低了,脑袋埋在臂弯里,艰难地点点头。   翟尹说:“麻烦你控制一下。”   辛青说不出话,他想笑死。   抽签仪式在半个小时后结束了。   翟尹倒数第五个上场,抽到了QUS,一个中规中矩的队伍。   仪式结束后,选手们都离开了场地,等待四天后的冬季杯开始。 第44章   抽完签后是三天的赛程安排。临开赛前两天, 全联盟的首发选手又被分成两批,拉着到电竞中心拍了赛前采访视频。   赛前采访就是为了给冬季杯预热。   而这次冬季杯,最大的瞩目点就是DYBK和ASD了。   辛青前脚刚在夏季杯上和霍柏衣组了个奶刺, 打架上获得了质的突破, 后脚神光就在世冠赛上有些状态不佳,总决赛愣是拖到第三轮第三场的1v1才有结果。   也不是不行,但神光以前绝对不会拖成这样。   并且第二轮还有百年难得一见的失误。   因为这个, 今年冬季杯会怎么样, 还真就不一定了。   就因为这个, 这次赛前采访,那主持人都快把DYBK四个字刻脸上给辛青看了, 一个劲儿追着他问神光。   “现在你身边多了一个得力治疗, 你有信心打过神光吗!”   “如果总决赛也拖到了最后一轮,你会选择上场和神光1v1吗!”   “有什么想对神光说的吗!”   辛青挺到最后, 没忍住,说:“就建议他赛前采访换个主持吧。”   主持:“……”   张然在旁边嘎一声乐了起来, 笑得跟个鸭子似的。   第二天,冬季杯正式开始。   ASD在赛程安排上拿了个开门杀, 冬季杯第一天第一场就是他们。   比赛这天一大早,一群人就进后台来了。   离上场还有半个小时, 教练陈荔一如既往在嘴里叼着根没点上的烟,单手抱着个文件板子,对他们全体人员进行例行公事的赛前训话。   “我还是那句话, 都是打职业的, 别小看你任何一个对手。谁都不可能没进步, 谁都不可能不想赢。”   “确实咱家上赛季换治疗拿冠军还霸榜热搜了,那也别飘了, 别不把别人当回事。我一直都在说,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就是谦卑和自省,别上几个热搜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都给我好好打。”   “最重要的,也别因为自己队友上几个热搜就松懈,别看着人家组合确实是强,就觉得自己不那么使劲也行。谁让我逮到有侥幸心理没尽全力,晚上就去给我绕着酒店跑圈。”   陈荔放心不下,唠唠叨叨地嘱咐强调还附带威胁了不少东西,讲话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   说着说着,ASD这间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牧凡森去开了门,是工作人员来叫他们了。   工作人员说:“差不多可以上场了。”   几个人带上东西,上场去了。   工作人员领着他们到了场地的机位上。   选手上场,开始调试设备,准备进入游戏。   他们一上场来,官方直播也开始了。   按照一如既往的惯例,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去年冬季杯和今年夏季杯的精彩操作和击杀集锦,观众的喝彩和选手胜利后抑制不住从机位上跳起来大喊的画面也混杂其中,解说兴奋到口胡的声音以及一群选手蹦蹦跳跳围着金奖杯,一起把它举起来的模样,无一例外全都进入了这套混剪之中。   混剪动画结束,解说开场道:“欢迎大家来到2027年DSL冬季杯联赛比赛现场!”   辛青调设备调得快,调完就在机子跟前托腮发呆跟着看大屏幕上的混剪。他还看进去了,结束的时候还有点没尽兴。他咂吧咂吧嘴,不是很满意。   旁边的女解说说:“今天是ASD对战QUS,虽然双方在历届的DSL中的历史战绩差异比较明显,但还是一场值得期待的比赛的。这边来看一下双方选手上赛季的数据……”   解说在解说台上介绍了半天,场上的裁判也过来看了一下选手的设备调试情况。   双方选手调试完设备,进了游戏。一切准备就绪后,两边五个人一起上场鞠躬行礼打了招呼,又各自回到机位上。   QUS一脸死相。这支队伍虽然也有实力,但是是一支八强队,很少能挺进四强。   对他们来说,被ASD抽到是不输抽到DYBK的金光。   抽签那天,他们的惨叫不输YU。   第一轮比赛机制被抽了个积分制。比赛时间20分钟,角色有复活机制,20分钟内谁拿到的人头多,谁便能赢。   进入游戏,地图在眼前展开。   “地图是岩浆城!”女解说道,“这对ASD来说可是极好的,这图很适合刺客。”   “好的,来看看场上的情况。ASD这边出生了三个点位,落单的是不也!这个……这个好像无伤大雅。”   女解说跟着笑了:“隐个身就当没出生过。”“确实,这确实。”   辛青直接往后搓了个隐身,转头扒着墙就上了房顶,从出生点跑路了。   “得亏是我落单。”辛青嘟囔了句,又在麦里问,“你人呢?”   他没提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谁。   霍柏衣也挺有自觉,主动认领了:“钟楼。”   钟楼是挨着大山的那一座危楼,是个好地形,地方高视野广。   辛青便问:“占高地?”   “不是占高地,可以占钟楼地形,这地儿里外都适合你长时间打架。”霍柏衣说,“积分制得持续性续航发展,架能打得久才是硬道理。”   辛青揶揄他:“这么喜欢我啊,还给我考虑适不适合。”   霍柏衣:“……闭嘴。”   辛青:“遵命。”   抽空逗了一下霍柏衣,辛青心情挺好。   教练陈荔在场地边上手叉着腰,把队服当披风披在身上,盯着大屏幕在看。   打QUS没费多少力气,也没什么悬念,以往他家每次遇上QUS都没输过。   霍柏衣也仍然保持着他的高水准指挥,更保持着上赛季他跟辛青的高水准配合。   最主要的是挑了个好地形。   霍柏衣选择了全家待在钟楼里。QUS本来想把ASD从钟楼里逼出来,选择了在钟楼下面不动如山,想着直接耗时间,看看谁能耗得过谁。   这事儿霍柏衣不可能不会想到,大家都是打职业的,谁也不傻。   他也给了很完美的对策。   相互僵持了几分钟后,魂铠三音戴着堕天使苍改拴在他脖子上的狗链直接往下一跳,跳进草里,抓住QUS家的远程脆皮输出就扛到背上——魂铠这个职业能够扛起角色,无论是敌方还是队友。   霍柏衣一拉,把三音拉了回去。   那被抓走的幸运儿眼皮一眨,人就在楼里独自一人面对ASD了。   这纯纯一打五。   他没十秒就鼠了。   QUS人都傻了。   他家队长飒飒赶紧安抚民心,让大家冷静别慌,继续蹲。   话还没说完,那死魂铠又戴着锁链下来,抓了他家队长,嗖地又被堕天使召回钟楼天堂。   QUS沉默了。   伴随着一阵技能特效和哼哼哈嘿的角色出招和念招式名的音效,不也这红毛“DOUBLE KILL”的辉煌战绩闪耀在了游戏界面里。   队长飒飒有足足10s都没声音:“……”   这种把《败落之源》玩成黄金矿工一样的做法属实是太狗了,飒飒被狗得差点儿吐血。   他捂着嘴硬憋住了脏话,思来想去,觉得在这儿当黄金矿工的黄金,还不如悄悄绕后进去,放手一搏。   于是,QUS等人复活了又赶过来之后,立刻兵分两路,摸进了钟楼里。   结果,绕后这一手又被霍柏衣预判到了。   钟楼这地方地窄,房间多,特别适合埋伏,进了这儿和进辛青嘴里差不多。   所以,第一轮5v5就以34:7的比分获得了胜利。   再接着,大比分2:0,他们晋级了。   选手下场的时候,陈荔拿文件板子磕了磕后脖颈,觉得是意料之中。   把外接设备收好,一群人背着包下了场。回到后台休息室的时候,经理牧凡森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冰可乐,说打了个开门红,挺好。   陈荔啧了声:“少给他们喝可乐,对身体不好。”   “偶尔也可以嘛,这玩意儿别天天喝就行。”牧凡森说,“你就别喝了,我给你接水去。”   陈荔有糖尿病,不能喝饮料。   辛青坐下来喝了杯可乐,说:“还行,意料之中,今天这就打完了吧?怎么说,在这儿呆着还是回酒店?”   “回酒店。”陈荔说,“下午的比赛在酒店看直播。今天是打得挺好,但是还得复盘一下。”   “好好好。”辛青说。   霍柏衣问:“十六强是半个月后是不是?”   “是啊,更具体点说,是三周以后,比半个月还要多一点。”牧凡森说,“不过具体我们是哪天,还要看到时候怎么安排。”   收拾好东西,他们就坐大巴回酒店了。   花了三个礼拜,32强的预选赛打完了,十一月下旬的时候迎来了十六强。   ASD的十六强对战的是SUM,也是没什么压力。   ASD打十六强前一天早上,温同很少见的在十一月就下了场雪。   最先发现落雪的是齐柚。小姑娘是打南方来的,没见过几次雪,看见雪就跟打兴奋剂似的。   她早上起来刷牙,拉开帘子,一看见雪景,立即兴奋得不得了了。草草洗漱了一番,她就披上衣服冲出门去,大呼小叫地跑到同事们的房间去,啪啪砸门全给叫起来了。   和其他有些作息紊乱的电竞选手不同,教练陈荔因为自己年轻打比赛的时候作息紊乱吃饭还糖油混合爱喝可乐,几年就查出了糖尿病来,现在都得吃着吃着饭含起一片二甲双胍。   所以当了教练以后,他就立志绝不让自己的孩儿们走他的老路,导致整个ASD在他的强烈要求和严格管理下,作息和吃饭都特别健康。   因此,被齐柚叫起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醒了或者快醒了,倒没人有起床气。   辛青是快醒的那一拨。被叫起来的前一秒,他还在梦里和神光互砍。   不过他也没有起床气。他披上队服,顶着一头红鸟窝,打着哈欠被她扯着下楼的时候,没什么怨气。   “什么?下雪?”辛青揉着眼睛说,“下雪就下雪呗,那不是自然现象吗,你也不是没见过……”   齐柚骂他:“谁说的!下雪多漂亮啊!再说要是普普通通下一场雪,我才不会特地叫你们起来呢!”   辛青:“都下雪了,再不普通还能怎么不普通,陨石夹雪啊?”   他嘴上嫌弃着,脚上却还是很听话地跟着齐柚往外走。   他还在说:“再说看雪就看雪吧,下楼干嘛?姐姐,咱住的是五星级,房间都有落地窗和观景阳台的,你在房间里看不比下来看好多了?”   “你懂p!”齐柚说。   辛青哎了一声:“你应该庆幸我是你队长,你换到任何一个队这么喷队长,队长都会给你扔出去的。”   “哎呀,我错了嘛错了嘛,你过来!就是这儿!”   齐柚拉着他,站在通往酒店后花园的四面透明的观景走廊里,面向了其中一侧。   辛青霎时眼前一亮。   观景走廊四面都是透明的玻璃。雪还在下,不大不小,挺柔和,薄薄地盖在了玻璃上一些。不影响观景,又让场景看起来朦胧了些。   这还是场太阳雪。还是早上,清晨的晨光一照,美得更是无以言表。   雪挂在酒店公园那几棵冬天不落绿的景观树枝丫上,很轻易地就会让人想起几句古诗词。   可惜辛青高中就辍学打电竞了,没什么文化,背不出来古诗,所以他“卧槽”了一声之后,没词儿了。   齐柚在旁边说:“漂亮吧!”   辛青很用力地点头:“嗯!”   “我就说嘛!我骗你干什么!”   齐柚更兴奋了,她掏出手机来,一边嘟囔着“这得拍几张给我妈看”一边咔咔拍起了照片。   辛青干笑,心说怎么做一些中年人才做的事。   他往旁边一看,才看到这儿也已经站了俩人了,是翟尹和霍柏衣。   俩人没说话,站得不近不远,没挨着。   想也知道这俩也是被齐柚薅下来的。   齐柚已经往前奔了几步去找好地方拍照了。辛青手插着兜,往他俩那边走过去,随口问:“也被薅下来了?”   霍柏衣没动,翟尹转头看他:“是啊,不然呢。本来说好的今天不训练,放假,我昨天一口气熬到了三点钟,早上七点半就被薅起来了。一会儿你们午饭别叫我了,我自己起来定肯德基得了,正好今儿发癫礼拜四。”   辛青:“?什么发癫礼拜四。”   “疯狂星期四。”   “……你说话可正常点儿吧。行了,你现在回去睡吧。”   “再看会儿。”翟尹说,“这雪确实挺好看的,你还别说,挺治愈你爹我受伤的心灵。”   辛青嗤笑一声,转头要去和霍柏衣说话。但一声呼唤刚到嘴边,他突然愣住了。   霍柏衣脸色阴沉。   那是一张很不适合面对这种雪景的脸。他盯着外面的雪,表情沉得如同外面站着一个跟他有血海深仇的人,黑得简直能滴墨下来。   辛青甚至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股实打实的杀意。   辛青从没见过他这个表情。   他试探着叫了他一声:“霍柏衣?”   翟尹跟着看过去。   被他这一叫,霍柏衣神色有所缓和。他转过头来,看了眼辛青。   看向辛青的时候,霍柏衣脸上的那股杀意和阴沉彻底烟消云散。   “早。”   轻描淡写地说完这一个字,他回头就走了。   辛青问他:“你去哪儿?”   “回房间。”霍柏衣说,“我挺讨厌下雪的,也不太想出门。”   辛青又愣了愣,应了几声说好,目送他走了。   跟着辛青一起目送霍柏衣离开,直到霍柏衣消失在视野里,翟尹才问他:“怎么了,你怎么好像挺迷惑的。”   辛青皱起眉:“当然迷惑了,他之前很喜欢下雪的。” 第45章   45   霍柏衣走了, 辛青再看这片晨雪,突然索然无味,刚刚那股子惊艳的劲儿一下子就没了。   他拍拍翟尹, 跟他说自己也回房间了, 回头也走了。   回房间去的路上,他拿手机登微信问霍柏衣怎么了。隔了十几分钟,霍柏衣才跟他说没事, 就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辛青明白了:“哦, 对, 你以前在鬼子村住的地方雪大。”   霍柏衣发了一串省略号。   霍柏衣说:“你怎么又知道了?”   “你自己以前说的。”辛青说,“冬天那会儿你还给我发过照片拍过视频呢, 你一脚踩你家后院的雪里, 大腿根都埋进去了。真好,你要是现在让齐柚看见那个视频了, 她得兴奋得撅过去。”   “看不见了,以前的照片视频我都没留着。”霍柏衣说, “也亏你还记得那么久之前我说过的话。”   “你说的话我有哪句忘过。”辛青说,“行啦, 别看那破雪了,来跟我酒店约会。”   “怎么约?”   “来我房间用我电脑玩4399小游戏。”   霍柏衣:“……”   辛青:“我森林冰火人可牛逼了, 来跟我玩,爷带你飞。”   “你有病是不是。”   一句骂他的话,辛青却已经隔着屏幕看见霍柏衣无语失笑的样子了。   辛青说:“你就说你来不来吧。”   “我没吃早饭。”霍柏衣说。   “来我房里, 我给你叫。”辛青说, “我要吃豆浆泡油条。”   霍柏衣提醒他:“这里是五星级酒店。”   “那我吃五星级的豆浆泡油条。卧槽, 我太吊了,谁十八岁就能吃上五星级的豆浆泡油条!你吃什么?”   霍柏衣打字:“我也五星级的豆浆泡油条吧。”   辛青说行, 回了房间叫了两份早饭。   霍柏衣很快就来了。   陈荔一直都有比赛前一天给他们全天放假的习惯。方便他们休息好,也调整好状态应敌。   吃完了早饭,这一整天都没什么事干,辛青本来想带着霍柏衣出去逛街,但下了这个雪,霍柏衣看样子也不想出去了,辛青干脆就带他打了半天的4399。   俩人一玩就玩到了中午,再抬头已经十二点了。不想吃酒店的东西,辛青就叫了个肯德基来吃。   他吃着吃着,叼着汉堡走到窗户边,悄悄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怕霍柏衣看见了又心情不好,他把房间的窗帘拉得很紧。   雪还在下。跟早上比起来大了很多,刚刚的风声也很大,大约是下了会儿大风雪。   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天空已经阴了,没有阳光。   辛青皱皱眉,心想不长眼的东西,下个没完了。   他放下帘子回头,霍柏衣坐在桌子前面划着手机吃着薯饼。   好像是用余光瞥见了他放下帘子,霍柏衣对他说:“没事,不影响打比赛。”   “我知道,你敬业得很。”辛青说,“但你心情不好啊。”   “这不都无所谓的事,谁还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了。”霍柏衣说。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辛青声音渐低,眉头越皱越紧。   听他不再把话往下说,霍柏衣抬头看他,就见他眉头紧锁,手叉着腰,站在窗户边上,一脸深思。   霍柏衣问他:“你在想什么?”   辛青说:“想有没有办法让你心情好点。”   “我心情现在还好,没事。”霍柏衣说,“你总不能让雪别下吧?你又不是老天爷。”   “那种事儿我也知道我做不到的好不好,我又不傻!”   霍柏衣轻笑一声,端起手边的冰可乐喝。   “笑什么,你真……啊!”   辛青话说到一半就突然惊呼一声,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霍柏衣偏头看他:“怎么了又?”   辛青从窗户那边一下子冲刺到桌子这边,他啪地一拍桌子,兴奋得满面红光:“我有办法了!”   霍柏衣:“啊?什么有办法了?”   “让雪别下!”   “?哈?”   “你等着吧!”辛青说,“你瞅着!我肯定能让雪别下了!”   辛青放下这么一句之后立刻就立刻起身跑了。他冲出门去,啪地把门甩上,临走之前还不忘跟霍柏衣喊一句渐行渐远的“等我回来啊——”。   霍柏衣回头想叫住他,都没来得及出声,人就没了。   这红毛没三秒就消失在他视野里了。   红毛十几分钟之后回来了,开门进屋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一个袋子。他兴冲冲地跑进屋子里来,霍柏衣问他那是什么,辛青就把袋子打开,把东西一股脑倒在了桌子上。   东西不多,一块大棉布、剪刀、一串麻绳,还有个马克笔。   霍柏衣没看懂:“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辛青拿起剪刀和棉布说,“有个东西,叫晴天娃娃。”   “……我知道是知道。”霍柏衣说,“你想做晴天娃娃?”   “对啊!”辛青说,“你放心,等我做完了,对着它磕几个头,雪肯定就停了!”   霍柏衣说:“也不一定吧,你这不是搞封建迷信吗。”   “什么封建迷信,这明明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场外求助法!这可是向神仙求助啊,向神仙求助!你懂不懂这里面的含金量,放尊敬点!”   霍柏衣笑了两声。   辛青是个行动派,他已经开始拿着剪刀对着棉布比划了。   他眯着一只眼,捏着剪刀上上下下的,在思忖从哪儿下手比较合适。   霍柏衣一看就知道他第一次搞这东西,问:“你会做吗?要不上网找个教程?”   “我回来的路上就看过了。”辛青说,“我一点儿问题没有,你放心吧!你吃你的!”   霍柏衣咬住吸管吸可乐,用一种半信半疑相当不信任的目光睨着辛青。   他纸杯里的可乐见底了,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辛青握着马克笔,很缓慢也很郑重地,给这个晴天娃娃画上了两个点作为眼睛,一条曲线作为嘴巴。   画完之后,他又觉得这玩意儿只有个豆豆眼和微笑嘴也太没威慑力了。   他又很用力很郑重地在两个豆豆眼上面画了浓墨重彩的两笔,作为“威慑”用的眉毛。   画完之后,他放下笔,把娃娃握在手里。辛青突然想起他表姐——一个现在在大学学设计的美术生说过,想看自己画的怎么样的时候,那就离远了看整体。   于是,辛青往后一仰,握着晴天娃娃的两只手使劲往前一送,用自己的身体跟它拉开了最大限度的距离。   晴天娃娃的表情活力且豪放。   和晴天娃娃这张浓眉大眼的笑脸相视十秒,辛青坐正回来,满意地点头。   他非常满意。   霍柏衣看出来他很满意了,咬着吸管向他伸出手:“我看看。”   辛青很大方地把自己的杰作交给了他,还满脸自豪:“你拿去看吧!随便看!”   霍柏衣接过来一看,这娃娃头大身小,嘴歪眼斜,眼睛左边大右边小,还一个往外一个往里。   更灾难的是这双斗鸡眼上面顶的俩眉毛还不一般粗,看起来就像是张飞和李逵共用了一张脸,还在这张脸上因为地盘分配不均吵架了。   霍柏衣看着这个五官各长各的晴天娃娃。   他感觉这个晴天娃娃也在七扭八歪地看着他。   辛青还在他旁边自我感觉良好地沾沾自喜:“怎么样,是不是很牛逼!画的太神了,我简直就是当代达芬奇!你觉得呢?你觉得怎么样?”   霍柏衣如实回答:“好丑。”   辛青:“?你再说一遍?”   霍柏衣还真就再说了一遍:“好丑。”   “丑个p!”辛青怒道,“别人费了半天劲给你做的,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能不能夸两句啊你!”   霍柏衣笑出了声。他看了看桌面上,辛青手边上就是被剪得七零八碎的棉布碎片和几段麻绳。   麻绳是用来缠住棉花娃娃的脖子的。缠住之后,还得在后面留一长截,好让晴天娃娃挂在屋檐上。   霍柏衣又低头。被画的乱七八糟的晴天娃娃的脸下面,是同样被缠得乱七八糟的麻绳,还在领子的地方系了个又大又丑又不对称的蝴蝶结。   蝴蝶结都怼到嘴上了。   霍柏衣再次端详了晴天娃娃很久——霍柏衣真的很努力地在找这个晴天娃娃的优点了,可它真的没有长得好看的地方。   霍柏衣只能说:“丑得挺可爱的。”   “?你夸呢还是骂呢你。”   辛青撅起嘴来,站了起来,从霍柏衣手里把丑娃拿过来,回头就走:“真不懂欣赏,你一点艺术天分都没有,这要让我表姐看了,她肯定能get到我我这现代艺术表现形式!你懂个屁!”   霍柏衣见他往窗边走,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辛青走到窗边。   他停下了。   他抬起头,好像才意识到什么。   五星级酒店,天花板比一般酒店高多了。能挂住晴天娃娃的靠近房檐的地方,也就只有挂窗帘的那个挂滚轮的地方。   辛青转过头。他脸有些红,嘴角抽搐着,好像遇到了什么极其尴尬的事情。   霍柏衣已经猜到了。   霍柏衣缓缓往椅子上一靠,装得好像完全不知道似的,还朝辛青一挑眉。   “霍、霍柏衣……”   辛青嘴角抽得快飞起来了,脸上越来越红。他咽了口口水,艰难道:“我、我够不着……”   霍柏衣没憋住,捂着嘴笑出了声来。   他捂住脸,笑得肩膀都发抖。   “你笑屁呢!!”辛青恼羞成怒,“你长得高了不起是不是!不就是长得高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过来!!你再笑一个!你再笑一个试试!!我要把你给挂wb上!我要让全网粉丝网爆你你信不信!!”   他越说霍柏衣越想笑。   笑了好半天,霍柏衣站了起来,在辛青炸毛的骂声里往他那边走过去。   “行了,别骂了。”   霍柏衣从他手里拿过晴天娃娃,抬头伸高手臂,要把晴天娃娃系在辛青头顶的阳台边上。   辛青被他压住了。   霍柏衣基本上是整个人往这边压过来的,辛青被他逼到背贴住阳台的落地窗。   霍柏衣专注着系紧那个晴天娃娃,没注意到他。   辛青面前是霍柏衣的胸膛。也不知道姓霍的平常用的什么沐浴露什么洗发水,身上一股怪好闻的味儿,辛青形容不出来。   辛青之前抱他的时候闻到过,但还是第一次像这次一样这么狠地迎面环绕3D全立体。   再伴随着这个分毫之厘间能听到的呼吸声,辛青感觉到脸上的温度在迅速升高。   他觉得事态有些糟糕。他尽量往后背的窗户贴,挣扎着保持距离。   他咽了口口水,抬头去看。霍柏衣还在系那东西,辛青能看到他的喉结和下颌线。   好像是晴天娃娃不太好系,霍柏衣好半天没系上。他似乎有些烦躁了,啧了一声,腾出一只手来甩了甩,人又往前一贴,想离东西近点,好操作一些。   霍柏衣直接贴上来了。   辛青人都快要被镶进他骨头里了。   他只听脑子里轰了一声,全炸开了。   然后,辛青听见有人开始尖叫。   在大脑变成一片空白的半分钟后,辛青才反应过来,那是他自己心里的尖叫声。   这麻绳不好系紧,霍柏衣忙活半天,才终于把这玩意儿系好了。   “好了。”霍柏衣松开手,说,“这东西是真难系,我都不知道你怎么……?”   他低头一看,才看到辛青脸跟爆炸了一样红。   霍柏衣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眨巴眨巴眼:“你怎么了?”   辛青眼前简直天旋地转目眩神迷,说话都说不清:“我、我怎么……你说呢!你——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霍柏衣莫名其妙,无辜得很:“我干嘛了,不是你叫我帮你吗?”   “那我叫你像挤公交一样压我了吗!!”   辛青推开他,自己往前踉跄两步,差点没站稳。他原地晃晃悠悠转了一圈,狠狠甩了甩脑袋,才把脑子里不该有的东西甩了出去,清醒了些。   他深吸了一口气,骂道:“你恩将仇报啊你!我去一下厕所!”   霍柏衣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   他说:“你,不会是……”   “滚!闭嘴!!你要是敢把那句话说出来,你、你、我就——你——”   辛青指着他又瞪着他,哆嗦半天,愣是说不出一个威胁的字儿。   他只好生气地一甩手,喊道:“反正不许说!我要去厕所了!!”   他把卫生间的门甩上,砰地一声响。   直到这时,霍柏衣才堪堪消化完事实。   他慢半拍地跟着红了一整张脸,手忙脚乱又慌乱无措地原地转了一圈。他用力地抿着嘴咬着嘴唇,抹了一把脸,急忙向四周环顾几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房间的冰箱上。   他匆匆走过去,拉开冰箱,慌慌张张从上层找到下层,最后拿出一瓶冰的茉莉绿茶,拧开,咕咚咕咚灌了半瓶下去,才算冷静了下来。   喝完半瓶茶,霍柏衣站在那里,低头看着瓶口。   就这么跟个石像似的在那儿站了半分钟,霍柏衣抬手摸了摸鼻子。他稳了稳心,把这件事从起到尾想了一遍。不知是在这其中察觉出了哪儿有意思,他突然就又破了功,再一次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霍柏衣转身,往阳台那边慢慢悠悠走了过去。   辛青再从卫生间里出来,就看到霍柏衣站在窗户边上,抬头盯着那个挂着的晴天娃娃,表情平静,手上握着一瓶空了的绿茶。   辛青走了过去。   霍柏衣转过头来看他。视线相交时,辛青顿了一下,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眼神往旁边飘了飘,脸上又飘上了点红来。   霍柏衣问他:“出去看雪?”   “啊?”   “出去看雪。”霍柏衣说,“今天雪下得多,现在出去,说不定可以堆个雪人。而且雪好像小了,可以出去。”   辛青:“那倒确实……你没事儿吗?你不是看见雪就心情不好。”   “没事,现在心情很好。”   霍柏衣转身拉开辛青这屋子里的窗帘,外面的天很阴,空中飘着雪花。还在下,但下得已经不大了。   霍柏衣说:“你得把窗帘拉开,给扫晴娘看外面的天气,她才能保佑。”   辛青歪歪脑袋:“扫晴娘?”   霍柏衣指指他的晴天娃娃:“这个张飞。它别名又叫扫晴娘,晴天和尚也行。”   “?什么张飞啊!”   “你不觉得它很像张飞吗?”霍柏衣说,“长得挺豪放的,我觉得很张飞。”   “你滚啊你有病是不是!”   霍柏衣笑了,起身走过去,说:“行了,别炸毛了。走了,下楼,陪我看雪去。”   走到他身边,霍柏衣在他脑袋上虎摸了一把,往外走去。   俩人穿好衣服下楼,走到了酒店后花园。   刚出了门,就听见花园里一片闹闹腾腾的动静。   辛青定睛一看,花园中央不知是谁堆了好大一个“雪人”——也不能说是雪人,那不是人,应当说是一个造型非常糟糕,不能过多言说的“雪雕塑”。   辛青看到它第一眼,就知道那绝对是齐柚做的。   这玩意儿可不能久留……一会儿赶紧给踹了好了。   辛青想。   正想着,他就看到齐柚在花园里满场乱跑,张然跟在她屁股后面,俩人怀里抱着一堆雪球,正满园子互殴。   辛青观战半分钟后,问:“你俩干啥呢?”   听见他说话,齐柚才注意到他。   “哎?你下来了啊,打雪仗啊队长!”齐柚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碰上下雪,不打雪仗堆雪人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说得很有道理。   打雪仗多tm好玩啊!   辛青立刻撸起袖子,应了几声后就跟着发出一阵狂笑声,加入了战斗。   他还不忘cue霍柏衣:“霍柏衣!来打架啊!打职业的到任何时候都得有竞技精神!!”   霍柏衣看他气势汹汹往前行进的背影,就知道这红毛又被人家两句话牵起来就走了。   霍柏衣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霍哥!”   张然喊他。霍柏衣转头,张然怀里抱着一堆雪球,朝他大喊,“你跟我组!咱俩一队!咱俩把队长打——”   他话都没说完,后头迎面飞来一块大的,咚地一下砸中他后脑勺,把他猝不及防地砸进了地里。   齐柚:“哈哈哈哈哈哈!!你忘了夏季杯你怎么被牛创的了吗!怎么还不小心背后啊张老师!!”   “你tm——”   张然愤然爬起来,刚要报仇,打后面又飞过来一个,再一次把他砸进了地里。   辛青发出了一声爆笑。   齐柚也发出了更过分的笑声。   张然满身是雪,颤抖地从地里爬起来。   “你们混蛋呐!!!”   他大喊,接着一个箭步冲到齐柚堆好的雪雕塑旁边,直接把中间那个大炮一样的东西薅了下来。   齐柚的大笑变成了惨叫:“你大爷!我花俩小时堆好的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式阿姆斯特朗炮!!”   “我管你什么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式阿姆斯特朗炮!到我手里就是我的炮!!”   他把手里的雪雕扔向齐柚。   场面一度白热化,尖叫大笑跑动声响成一团。   辛青大叫着让霍柏衣给翟尹打语音,让他下来跟着参团。   霍柏衣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呼了几口白气,无奈地应着好好好,拿着手机乖乖给翟尹打了语音电话。 第46章   第二天一早,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雪已经停了。   温同艳阳高照,地上的雪也化了些。   辛青非常满意。为了让晴天娃娃的法力最大化,辛青一晚上都没拉窗帘, 还对着它磕了几个响头, 很虔诚很用力地许了愿。   他的忠心,天地可鉴!   辛青在心里给自己比了几个大拇指。   他心潮澎湃,给晴天娃娃拍了照, 想发个微博——之前牧凡森就来找过他, 让他闲着没事的话可以发点微博。他说夏季杯那一波之后, 苍也这cp烫得就跟火山爆发似的,让他每隔几周就发个微博给自己炒一炒, 保持热度。   毕竟同人也是一大生产力。   辛青拍了几张晴天娃娃, 给霍柏衣看了一眼,双方确认没问题之后, 他发了微博。   ASD-不也:【昨天温同下雪,你苍爹说看见雪就心情不好, 哥们直接反手做一个晴天娃娃,虔诚祈祷强控了一手天气, 结果你苍说我这伟大的扫晴娘长得跟张飞一样。心凉了,狗咬吕洞宾, 今天有本事别拴我】   霍柏衣很快就在下面回他了。   ASD-苍:【有本事别上赶着让我拴】   ASD-不也:【?】   ASD-不也:【油饼食不食】   ASD-不也:【离婚五分钟】   在评论区简单互动完,辛青就下去跟霍柏衣吃早饭了。ASD今天是下午场,倒是不着急。   吃完饭, 陈荔把他们集合在会议室里, 看了今天上午场的十六强。   看完比赛又复盘完毕, 牧凡森把他们领进酒店大堂吃中午饭。一会儿吃完了,他们就直接奔赴赛场去。   吃饭的时候, 辛青打开微博,自己早上发的这条已经爆了。   他点进评论区,好几个眼熟的面孔。   鸾鸾没清日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FL-山川:【说张飞还是夸你了,这小东西真的太别致了】   ASD-文档:【我早说他没有手工天赋了(顶锅盖)】   他又往下翻,下面是粉丝评论。   【败落之源真的太好玩啦!:苍,你真的,我哭死,你宁可说它是张飞你都不肯说这红毛做的东西丑爆了】   【TUT回复败落…玩啦!:哈哈哈哈哈别说出来啊哈哈哈】   【谁tm玩剑客:DYBK:红毛和新奶真的太猛了,我要研究一下他们,让我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呢?一定在刻苦训练研究我们吧!   红毛:我做了个晴天娃娃   奶爹:是张飞   DYBK:6】   cp党在发疯:   【那时我在花海:红毛说离婚!我懂了,他们已经结婚了!】   【这破游戏一点儿都不好玩:好好好好,好磕!谢谢爸爸!磕昏惹】   【速速速速:我已经昏古七惹】   【这个昵称不长:额啊啊啊啊啊我产品营业了!我产品坠吊!!】   【爷要打排位了!:我懂了,红毛一定是想让苍爹夸他!比如:也,好甜,像你一样】   辛青一口水喷了出来。   这条热评第三,二十多万的点赞。   楼中楼清一色的全是同一条复制黏贴的评论。   【山川你能不能行了:也,好甜,像你一样】   【谁tm玩执行:也,好甜,像你一样】   【茶茶小鹿:也,好甜,像你一样】   他们是不是有病啊啊啊啊??   辛青简直想要吐血。   张然在旁边看他这个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嘿嘿傻乐一会儿把“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的妈妈”写满整张脸的表情变化,大概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张然问他:“看评论区呢?”   “啊。”辛青应了声,“这群人真的越来越有病了。”   张然乐了,夹了一筷子白菜炖粉,说:“粉丝嘛,挺好的嘛。都在跟你开玩笑,总比骂死你强。”   “这是看见这赛季夺冠的希望特别大,才这么好说话的,不记得年初差点被骂死吗。”翟尹说。   张然干笑:“也别这么说,我们那时候输的确实有问题,粉丝也是希望你好的嘛。那事儿上是我们一拖再拖,其实是真的早该换人了,粉丝……”   齐柚拿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张然反应过来,立刻不说了。   他转过头,看向辛青。   辛青倒是没什么大反应,还在那儿划拉手机,好像根本就没听他说话。张然胆战心惊地看了他几秒,辛青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   把菜放进盘子里,他发觉出气氛不对,抬头一看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辛青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我嘴上沾菜了啊?”   众人面面相觑,张然自顾自打了几句哈哈,拿着筷子说了几句“吃菜吃菜”,伸手夹了一筷子白菜。   吃完饭,几人坐上大巴,奔赴去了比赛现场。   十六强的对战对手是GIU。   GIU是个去年起来的新兴战队,今年夏季杯是第一次打比赛。首次职业比赛他们就杀到了四强赛,实力还是有的。   陈荔觉得对方实力不容小觑——事实上他觉得谁都不容小觑。   再次在后台训话了一会儿,到了时间,ASD这一队人背着外接设备上场去了。   一通上场流程走完,比赛机制随机给了杀人制。   “现在开始进入地图,这是ASD这支队伍在冬季杯的第二场比赛。”解说道,“ASD现在可是本赛季最有望冲击冠军的黑马——虽然说往年也是如此,但今年的希望尤其大,我个人认为他们这次击败DYBK的可能性很大,尤其现在神光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上赛季的新晋治疗队员和不也的配合恐怖如斯,在32预选赛的表现也十分优秀,飒飒根本毫无解决之策,来看一看新秀战队GIU会不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加载条已经跑完,角色进入了地图。   一片林子。   一片比人高的草。   一片树木高耸入云,枝丫粗壮且乱长,地形杂乱的林子。   辛青没憋住,发出一声反派似的变态笑声。   这是他做梦都想轮到的上上签。   怪林图。   林子深处传来几声似有若无的怪兽嚎叫,地图黑漆漆的,雾气弥漫。   整个地方给人一种极其不祥的感觉,让人后背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大片。   大屏幕上,GIU那边五个人立刻人手一张痛苦面具。   众所周知,如果说1v1的时候神光是你爹,那么打怪林地图的时候,刺客不也就是你爹上爹。   他是你亲爷爷,你祖宗。   翟尹操控角色动了起来,嘟囔着说:“这手气你等总决赛的时候再发功多好呢。”   “爷爷我今天就这个好运气,要你管。”辛青说,“我又一个人儿了,角落石头神,我治疗人呢?”   怪林图在剧情里是因为一位邪神而变成怪林的,地图的一个角落里面有一个破碎的石头神像,挺大。   霍柏衣说:“你治疗在小路,跟审判者一个点。”   小路是条没长那么多草,视野还算清晰的路,离辛青还算近。   张然自觉跟着报点:“哥们现在在浓雾区,完全看不清东南西北,你尹子哥在扛着哥们跑路……哥们感觉哥们有点儿危。”   浓雾区是靠北的那一大片,黑压压的全是黑雾,敌人不摸到脸上都看不清,跟辛青这边隔了个中场,有点远。   辛青三下五除二扒着旁边的大树爬上去了。开局都是赶路的命,高处比较好跳,他随时准备听霍柏衣安排。   霍柏衣果然给了他安排:“不也,过来我这儿,跟我去中场埋伏。”   霍柏衣在局内都叫别人的ID,或者职业名称。   “好嘞。”   辛青拔腿儿就一个起跳,在大树间奔了过去。   “魂铠带着法师往中场去,我们也往中场去。看我们这三个出生点,你俩附近肯定会有人,但是都在雾区里,不一定能撞上。如果你在路上遇到人的话,可以试试吸引一下火力,往中场领。要是人多还躲不开的话,你就直接把法师扔了,跑路就行。”   张然快哭了:“你能说得委婉点儿吗?”   霍柏衣:“法师在这个图有点坐牢,卖了损失不大。没关系,就算是坐牢位,你伤害也是高的。我们家刺客在场的情况下,打伤害的能少一个是一个,你还是有被杀的价值的。”   “我知道啊!我是说你可不可以委婉点啊我说,你能不能可怜我一下!”   霍柏衣顿了顿,还真就想了几秒,然后说:“请你以死证道。”   张然:“……谢谢你,这是我的宿命,我知道。”   齐柚:“被这师徒俩排挤是你的宿命,你知道就好。”   翟尹提醒她:“好像还没对外发表他俩是师徒来着。”   “我操。”   审判者红心都在游戏里顿了一下。屏幕外,齐柚倒吸一口凉气:“我操!对不起!说漏嘴了!我擦!!”   齐柚是真的很惊恐。   之前霍柏衣和辛青吵架,俩人是师徒这事儿让队内知道之后,牧凡森就背着霍柏衣,把他们所有人聚起来开了个会。   秉着霍柏衣是他们尊贵的奶爹以及霍柏衣是脆弱的心理疾病患者为原则,牧凡森曾经告诫他们,千万不能把霍柏衣和辛青是前师徒的事情说出去。   毕竟谁也不知道霍柏衣的应激范围。说不定这事儿只有辛青可以说,别人提就不行。所以,除非霍柏衣本人提出要求或者主动去说,不然这事儿谁都不能提。   局内选手语音可是会被听的!!   齐柚胆战心惊地去看霍柏衣,霍柏衣没什么反应。   “没事。”霍柏衣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这么对外发表吧。”   “就是。”   辛青懒洋洋地拉长声音,都快哼起歌来了。他心情很好,慢悠悠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害怕什么,有什么丢人的,治疗教过刺客很丢人吗?”   “嗯,不丢人。你到哪儿了?发个定位。”   游戏内角色可以实时定位自己的位置坐标,也可以把坐标作为快捷信息发出来。   “定位来力!”   辛青发了个消息。   霍柏衣看了一眼坐标方向,顺手转了下视角。他瞥了眼头顶上方渐浓的雾,朝着一个方向扔出了诅咒技能。   刚扔出去,树上飞过去一个黑影,朝着他扔出的狗链就奔赴了过去,准确无误地用脖子接住了。   齐柚情不自禁:“接得好啊,好狗。”   辛青:“?”   霍柏衣笑了一声。 第47章   辛青:“你说谁是狗呢!”   齐柚说:“哪儿能呢队长, 你哪儿是狗,你是我们的头狼,谁说你是狗了?”   辛青说:“狗。”   齐柚:“……草泥妈妈。”   张然乐了, 然后突然就开始惨叫:“我操!!”   辛青:“挨揍了?”   选手之间都有个小隔板, 谁都看不了谁的屏幕。大家都紧盯着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没人偏头去看他,只能嘴上打听。   “天降陨石!上头还下来两个人!!”张然大叫, “快点!快跑啊铠甲勇士!驾!!”   翟尹啧了声:“你烦不烦?在跑了!”   霍柏衣问他:“跑得了吗。”   “可以努力一下。”翟尹说, “一共三个, 下来两个近战,上面还有个魔女。魔女打不着我, 甩了近战就没事。”   这图大树多。树这东西作为地图地形的一部分, 也是障碍物。需要扔东西出来的技能都会被这些障碍物挡住,远程位在这个图里非常坐牢。   张然的法师, GIU的魔女都包括在里面。   霍柏衣又问他:“离中场?”   “不远。”   翟尹顺手点了个定位发出去,确实不远, 往前再跑个十几秒就能到。   他们那边离中场更近些,辛青这边还得要点时间才能到。   正说着, 张然突然又我操一声。   “当我没说。”翟尹声音也沉了下去,挺不悦, “被包夹了。”   “几个?”   “两个。”张然说,“他们队齐了。”   霍柏衣皱了皱眉。   GIU大概是从他们自己的那几个出生点里也推出了雾区的点附近有人,就在雾区门口埋伏包夹了。天降的那几个是出生在雾区附近的, 是预判了一手, 直接走直线过来快速开团的吧。   他们那个位置已经很靠近中场了。离中场越近, 雾区的可视性就会更高一些。   他们这出生点倒是挺好,这么快就汇合了, 还能包夹两个。   那之前让翟尹扔掉法师自己跑的作战得作废了。   霍柏衣说:“包夹就难跑了,你先把他扔出去,给他们拉距离,别扔脸上。”   “我知道。”   魂铠三音瞅准空隙,一扭腰,把文档扔向空中。   法师文档落在一根树枝上。   他对面就是魔女,但三音扔上来的位置好,俩人之间隔了个大树,她的技能打不过来。   女解说在外面道:“这波难了。只有两三个的话,三音把人一扔,兵分两路的情况下肯定能跑的。可是被五个包夹就不好卖了!GIU只要从五个里面拨开两个去管法师,完全能把两个人杀掉的。”   “这边是做出了一个把法师往高处扔的选择。可喜可贺,这是文档职业生涯少见的几次没有被队友选择卖掉。”   “法师给下面群控,先风筝一会儿。”霍柏衣说,“你先别管狗链了,先赶过去控场。你只要现形过去再当着他们面隐身,就能先吓死一片。”   “好嘞。”   辛青一个大跳接冲刺,大步流星地润了。   霍柏衣又对齐柚说:“你也先走,我后赶过去。那边人都齐了,现在控场第一位。”   治疗移速普遍慢。   再说那边人都齐了,霍柏衣不怕被暗杀。   齐柚说行,审判者红心也润了。   法师文档在树上往下读了几个群控技能条,帮翟尹控了几下。   对面也不是吃素的,GIU的魔女跳了过来,对着文档就是一个技能。   文档只能先取消手上的读条,开始跟魔女在上方跳着树枝儿来回拉扯打架。   魂铠在下面又跑又跳又耍技能,跟下面的这四个人绕个没完,连大招都为了保命开了。   可双拳难敌四手,更别提这有八只手了。   眼瞅着血条控制不住地一点点往下掉,已经没了一大半了。   翟尹很冷静地报告:“我有点撑不住,法师要不下来吸引一波。”   “可以,法师下去吸火力。”霍柏衣说,“刺客马上就到了。”   张然应了一声好。   翟尹抬头看了眼他在树上的方向,往那边一跳。   张然却没下来。   对面三个都突脸过来了,法师都没下来。   三音结结实实吃了两招,血条又往下掉了一截。   法师还是没下来。   他有点怒:“你怎么还没下来!?”   张然忙道:“来了来了。”   三音又吃了个被推走的技能,一群人蜂拥而上,跟着去杀他。   文档此时才慢了好几拍地跳了下来。   跳了个寂寞。   魂铠被人推到了另一边去,在那边开上团了,法师连个火星子都没吸引到。   文档急忙读条,然而为时已晚。条读到一半,魂铠升天了。   翟尹啪地一拍鼠标。   他没说话,但是怒气值很显然满格了。   “别摔,挺贵的,你那都是战队经费。”辛青说,“我到了啊,我马上就要开始了!”   张然没声音,他不说话了。   实况大屏幕上的法师读完了条,扔了一个法术出去,却没扔中。   打中树了。   歪得离谱。   张然还站在原地惊慌,旁边就飞过去一个黑影。   是刺客不也。他掠过法师之后就隐了身,朝着旁边一棵大树冲过去,两脚踩着树干,极其反重力地“跑”上了树。   他跑上树干后身形一旋,腾空起跳,拔出一把弯刀来,在飞到魔女头顶的时候,骤然出刀,狠狠落下。   致命暴击。   接了两个技能后,魔女当场蒸发。   又有另一个身影打法师旁边过去,助跑过后飞了起来,落入GIU的人群中,落地就一个大控。   是审判者红心。   不也也立刻从树上跳下,看准里面的治疗,一个推走就把她强制性推出了人群,打了一套减疗缴械接沉默。   “干嘛呢,读条啊。”齐柚一边在人群里搓招一边催他,“走近来点,有你姐在你怕什么,别在那儿罚站了。”   张然才回过神来,慌忙应着声,往前走。   他又卡了似的顿了两下。   *   ASD对战GIU,2:0获胜。   两个小时后,ASD后台休息室。   休息室里,气氛压抑得令人想死。   这股气氛自打去年冬季杯第三败DYBK之后,辛青就没在自家感受过了。   DSL里,只有决赛才有赛后采访,中途打比赛都没有的,打完之后就能直接走。   可他们已经在休息室里坐了两个点了,外头的工作人员都在分配盒饭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走。   也没人敢说。因为陈荔坐在会议桌最里面那张椅子上,往后一靠,两手挽在胸前,阴着一张脸,盯了张然两个点了。   张然没坐,站在陈荔跟前,高中生罚站似的。   打他们打完下来回后台,陈荔就是那个样子了。   其余四个人很识相地坐在离远了一些的座位上,要么玩手机,要么看外面的景色。   辛青看看外面,又看看张然。张然背对着他,他就只看得到陈荔那张阴沉的脸,看不到张然什么表情。   经理牧凡森表情复杂。   “演。”   陈荔终于开口了。   他说:“就硬演,是不是?你在树上看风景呢?一卡一卡地在那儿看热闹呢?看下面打群架四挑一,特别好看,是不是?”   张然没吭声。   陈荔陡然提高声音:“问你话呢!”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吓一抖。   张然吓懵了,还是没声。   陈荔一拍桌子,骂道:“哑巴了是不是!说话!!”   张然背影动了动,好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呆了半晌,他还是没说话。   陈荔快让他给气死了。他抬起手,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张然:“第一场你没跳下来我当你脑子当机了,第二场3v3你又在那儿走路一顿一顿地逛街!读条都要读完了你他妈反手就给取消了!怎么了,你他妈上场前那个脑子你放后台了是不是,你也跟那些个混日子吃的小战队一样要打假赛了,要他妈进军娱乐圈要开演了,你这职业赛你打够了是不是!?知道自己不行你直说,你吃饱了撑的非得演!?”   “要不是他妈的这次是打GIU,要不是他们职业赛经验不够,要不是霍柏衣他控场水准比别人都高,这次全他妈让你给演没了!这要是换个FL或者YU来,全他妈得死在你手上!”   “打个GIU打得跟他妈4v6一样!”   陈荔气得咬牙切齿。   他骂累了,收回指着张然的手,喘了几口气。   过了会儿,陈荔又骂:“哭!委屈什么!打职业赛逛街的不是你吗!?”   “好不容易把外面名声挽回来了,正他妈上升期呢!你这一逛街全给逛没了!你在那儿一卡一卡的装什么卡帧,打职业赛还能给你460吗!?骂你委屈你了!?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你说!!”   突然有人敲门。   牧凡森赶紧去迎门:“来了来了!”   他开了门,外头是后台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估计也听见教练骂人了,没敢说话太大声:“哎,牧经理,我们这儿发盒饭了,你们晚上在这儿吃?”   牧凡森有点犯难。   他也不知道陈荔这要骂到什么时候,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赔了几声笑刚要说点儿什么,陈荔就在屋里问他:“怎么事儿?”   牧凡森回过头:“啊?没事没事,就问咱家要不要盒饭。”   陈荔说:“要什么盒饭,这就走了,不用了。”   “好好好。”   牧凡森听他的话,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婉拒了盒饭。   陈荔转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几个先上大巴去,我再说两句。”   张然今天确实是不太行,辛青没多说什么,点点头,站起来拿起包就走了。   其他人跟在他后面,接二连三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牧凡森正要跟着出门去,给他俩留点二人空间说话,陈荔就把他叫住了,让他回来,说找他有件事。   牧凡森就让其他人先去大巴那边,自己回头进屋了。   他走到陈荔跟前问:“有什么事?”   “你,带着他,”陈荔指着张然,“现在就打车去医院,给我查去。”   “?查?查什么?哎不是我说你啊,你不用骂这么……”   牧凡森还在以为陈荔是在骂张然脑子不好,可张然突然急了:“不是!我没有,我——”   陈荔语气冷静:“嘴给我闭上,现在就去。”   张然一哽。   话到这儿,牧凡森才明白过来。他难以置信,低头去看张然藏在袖子里的手。   他目光颤抖着上移,看向张然的脸:“不是,你……”   张然眼睛还红着,脸上甚至留着泪痕。他咬着唇,看了牧凡森一眼,又躲闪似的马上移开了目光,把两只手往后面藏了藏,头也低了下去。   牧凡森:“……” 第48章   陈荔上了大巴。   他上来就让司机开车回酒店, 说牧凡森带着张然走了,他俩有事,不用等。   司机开动了车子, 陈荔选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辛青问他:“他俩干啥去了?”   “不知道。”   陈荔翘起腿来, 耳机往耳朵上一戴,两手在胸前一环,闭上眼睛, 不理他了。   他不理人, 辛青只好靠回椅背上, 看手机去了。   微博上再次开始腥风血雨,热搜第一条明晃晃挂着个“文档明演”。   话题里面血流漂杵, 一秒不刷新就99+实时发布。   【6, 看戏别去电影院,要看精彩人还得看你ASD。笑死我了现场明演, 生怕大家看不出来他想输】   【打什么呢我请问,打什么呢??傻逼吧你文档】   【你他妈知不知道现在你家在冲冠军啊你, 演你妈呢?】   【气死我了我操】   【笑死我了,简直和我打小号碰到的网卡萌新一模一样】   【惨, 惨还是钙奶解惨,好不容易把前治疗盼走, 来了个奶爹,这次dps又开始整事儿了】   钙奶是ASD战队粉丝群体的统称,取前后两个字母, 合并了一个“AD钙奶”。   【之前嚷嚷着说神光这次真要被红毛击毙的那群人呢?怎么不说这话了?姐姐是生性不爱说话吗?(憨笑)(憨笑)(憨笑)】   【笑死我了奶刺强有什么用, 你们这次又拿不了冠军咯】   【红毛坐稳咯, 你又是老二(咧嘴笑)(咧嘴笑)】   【能不能别幸灾乐祸,文档怎么回事还不一定呢, 能不能等官方出公告通知?就出了一次意外你们就兴奋成这样,这么害怕我主队家奶刺?】   【看得出来咱不也和他治疗确实强了,队友出意外就被人发挥成这样,放眼一看四个热搜,太牛逼了。他们自己买都买不着四个热搜位。感谢广大人民群众,我是真没想到你们都这么害怕他俩啊,想得到平时有多瑟瑟发抖了(兴奋)(兴奋)】   【能不能等官方公告啊?别在这儿盯着文档了哥哥姐姐们,文档可比你们好多队的选手都敬业,不知道给红毛挡过多少次刀了。他不可能明演,肯定有原因。真闲着没事的话快去给你们主队送点钱吃点好的吧,这样等你主推挨我苍爹揍的时候还能哭点带咸味的】   【天呐,职业赛都演成这样了还在给狗男人辩解,别太爱文档了某些钙奶解们。谁不知道你红毛已经稳坐老二王位三年了?文档还是一直给他吸引火力的,大姐你替你领导挨打三年你没怨气啊?这死领导还一直给人画大饼,跟着他挨了三年打不说,三次还都让冠军跑了,我要是文档我他吗杀了红毛的心都有了】   【别拿你那点小肚鸡肠推测文档了,别小看红毛的人心凝聚力。从ASD出来的人,没有一个说红毛坏话的。你要是真眼瞎你就去翻翻ASD往年采访行吗,把文档杀了他都不会演红毛的,自己是个看不得别人好的小心眼自己知道就好了小姐姐,不用表演出来的(可怜)(可怜)(可怜)】   【妈咪你素厕妹吗说话一股厕所味儿,无脑i弱智法师就直接说i得了,装什么了解ASD,你是陈荔啊?陈荔都没妈咪你懂捏】   【666第一场树上看戏第二场现场逛街,就这还能洗地?我就说推ASD的不是rz就是脑子短路】   【本来还担心DYBK是不是要完了,这么一看神光还能拿八九个冠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讲个笑话:ASD会赢DYBK】   辛青靠在座椅上,不断地翻着微博。   回到酒店之后,陈荔放下一句好好休息,回头就走。   辛青问他:“张然这事儿怎么办?”   陈荔说:“用不着你操心,忙你的得了。”   陈荔回自己房间去了。   齐柚把双手叠在脑后,在辛青身后说:“他心情好差哦。”   翟尹往酒店里面走:“废话,首发队员职业赛出意外,他心情不差才怪。”   “你居然没说他演。”   眼瞅着翟尹也要进酒店里面去,齐柚便提高声音对他的背影说,“你今天打的时候一声都没吭,我以为你都快气死了——”   翟尹没回答,进酒店去了。   翟尹走了。   辛青拿出手机,给张然发了微信,问他死哪儿去了。   张然没回。   霍柏衣看着他。他看着辛青站在原地,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回音。他看见辛青低下去的眼睛里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看见辛青的手又去点开对话框,手指在按键上颤悠了一会儿,一个按键都没按下去。   翟尹走到电梯面前,按了上行。电梯停在了七楼,晃晃悠悠一会儿之后才下来。   翟尹走进电梯,关了电梯门。   他手插着兜,盯着电梯楼层的显示键。   他突然想起夏季杯的某一天。   那是打完ZER后那一周里的事,有天晚上他回房间去,在走廊上碰到了张然。张然当时背对着他,停步在走廊里,手上拿着个什么东西在看。   张然的房间就在他旁边,他却没动。   翟尹奇怪,走到他旁边,问了句:“你在干嘛。”   张然就跟被吓到的猫似的,大叫一声原地起跳,活活蹦起一米高。   看见是翟尹,他就一边骂“吓死我了”,一边把手里的东西死命往兜里塞。   那是张纸。   翟尹陷在回忆里,发呆半天,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电梯压根没动。   他撇撇嘴,伸手按了自己的楼层数字。   *   冬天天黑快,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外面彻底黑了,一轮月亮挂在一片黑墨似的天上。   今天晚上一颗星星都没有。   晚上的医院里,人少了许多。门诊都下班了,但大厅和急诊科还都亮着灯。   医院里面开的灯比外面的月亮都惨白。牧凡森站在大厅里面,站在张然面前,捏着手里一沓检查单子,平静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检查结果上。   他已经站在这儿半个点了,纸都快被他盯出窟窿了。   张然坐在一张冷冰冰的医院座椅上,前倾着身,捂着脑袋低着头,两只手手腕骨的地方都整整齐齐缠了几圈绷带。   他一下午都没吭过声。   牧凡森看着检查单子。   急性腱鞘炎。   下面医生补充的那一栏,还写了个“患者未作干预,导致急性恶化”。   牧凡森叹了口气。   他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上赛季,”张然蔫蔫的,“霍哥出道战之后。”   牧凡森一下子就知道他为什么没说了。   张然腱鞘炎的时候,自己家正在热搜上霸榜,在上升期,好不容易丢掉的名声刚回头。   所有人都在往上走,所有的一切刚脱离低谷,在往好的地方去。   他怎么开口说自己要下了?   牧凡森挠挠脑门,不知道说什么好。干巴了一会儿,他问:“这半年怎么能恶化到这个地步的,你没管吗?”   张然不说话。   牧凡森等了半天,张然都没有说话。   旁边坐在大厅前台里的小护士接了个电话,很平常地应了几声“知道了”和“好的”。   挂了之后,她又打了个电话出去。   等电话接通了,她对电话那头说:   “你好,李冰灿的家属是吗。麻烦现在过来一下,李冰灿恶化了,需要手术。”   急诊室那边的门里又哗啦啦推进来一个躺在床上的,有个女人用哭腔催着快点快点,她妈妈有心脏病。   推床的声音很大,呼啦啦地狂响。医生也催着快点,他们把病人推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门关上后,巨响突然就没了声音。   医院的气氛有些压抑,牧凡森笑了一声,说:“走吧,咱俩吃烧烤去。”   他把单子折了几下,放进包里,转身要走。   牧凡森已经迈出去了半步,却看张然还在那儿一动不动,捂着脑袋持续自闭。   “哎呀,干嘛,又不是残废了!起来起来,不是大事儿!”   牧凡森伸手去拉他胳膊,说:“走了,吃烧烤去了,这事儿我给你解决,别怕啊,天塌下来也有你牧哥在。再说了,不就腱鞘炎吗,谁还没得过腱鞘炎?又不是手断了,联盟里边有腱鞘炎还在边治边打比赛的也好几个呢,我老家一妹妹天天上班搁电脑前面打字都腱鞘炎了,多正常啊!又死不了,且能活呢!”   张然说:“你妹妹又没在职业赛上逛街卖队友。”   牧凡森哽了哽:“你不是故意的。”   “可我确实卖了。”   “你不是故意的。”牧凡森说了第二遍,“没事!别怕啊没事,走走走,吃烧烤,今儿我陪你疯!你要唱k还是吃饭还是看午夜场电影我都陪你,明天我就给你搞公关去。你别害怕,犯错咱就立正挨打,态度端正就不怕!”   “咱确实是卖了,可咱又不是故意卖的。咱不是诚心的,那咱就正面面对错误,好好公开检讨,诚心诚意道歉,比赛还能继续打!”   张然苦笑:“不行啊,教练要弄死我了。”   “弄个啥啊,你第一天认识他啊?他不就那傻逼脾气,嘴上凶你而已,他真想弄死你才不会叫我带你来医院查。”牧凡森说,“你没听明白啊,他气是气你病情不报,不是真觉得你演。照他那脾气,他要是真觉得你演,早给你往上写举报信检举揭发公示停赛一条龙了。”   “我知道……”   “行了,别说了,走了,吃点东西去,别心情不好了,越说越emo,走走走。”   牧凡森拉着他胳膊,把他拉了起来,离开了医院。   温同这城市在所有有电竞中心的城市里算是比较小的。但小也有小地方的好,烟火味儿很足。   牧凡森打车带张然去了夜市。俩人找了个路边摊,牧凡森点了一堆烧烤。   “来,都是你平时爱点爱吃的。”牧凡森说,“你多吃点。你听哥的,你这次赛场出意外,确实有错,那确实是得检讨,但这个坎不是过不去,你也不是不知错。”   “陈荔他又不瞎,他就是一生气就说话难听。他就那闷驴脾气,他要是对你动气,你就当他说话放屁。”   最后两句跟rap似的,牧凡森说话还挺有节奏感。张然没忍住,笑了。   牧凡森给他点了瓶大可乐来。他拧开瓶盖,拿着一次性纸杯给他满上,递给他,豪壮道:“喝!”   张然慢吞吞地捏着纸杯子,抬起来喝了一口。   刚刚在医院,给张然看手的医生花了一个小时给他做理疗,甚至还往他手上贴了两块狗皮膏药,最后用绷带给他缠了两圈,还嘱咐他别再乱动,也少弯手腕,别再逞强,小心手废掉。   张然现在捏个杯子都小心翼翼的。   牧凡森看着他的手,眼神有些许难以言说的变化。   他总是受不了这些游戏外的小年轻肉眼可见地一步步往老将的方向去。   他是经理,但他有时候也还是会忍不住埋怨——打比赛真的很折磨人,好好几个少年跟要垂垂老矣似的。   手机在兜里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翟尹。   “翟尹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牧凡森说,“告诉他吗?”   “别了,明天再说。”张然说,“队长也问我了,我还没回他。”   “好吧。”   牧凡森收起手机。   吃完了烧烤,牧凡森问他想干什么,要不要去k歌释放一下压力。张然说算了,回去睡觉吧,他困了。   牧凡森说行,一脚油门带着他回酒店了。   进电梯里送他回房间的路上,牧凡森说:“我下午就跟公关部联系了,热搜压了一下,在官博发了条公告说正在联系和调查,算是安抚了一下民心。但是这么大的事,没法全压下来,你这两天就别冲浪了,对家幸灾乐祸和水军带节奏的可不少。我一会儿去开个会,看看到底怎么对外发表。有什么需要你发博的话,我明天早……”   牧凡森说不下去了。   俩人已经出了电梯往房间走,走到一半,就见张然房间门口坐了个翟尹。   这哥们不知道从哪儿顺过来一个小羊座椅,坐在那上面,门神似的守在张然门口前面。   俩人一停下,翟尹就抬起头,往他们这边一撇。   眼神如刀。   “……翟、翟哥,”牧凡森讪讪,“还没睡呢?”   “才十点半。”翟尹说。   “十点半也不早了……”   “还好。”翟尹说,“医生怎么说?”   张然愣了:“你知道??”   翟尹说:“废话,你演技死差,只有还不太跟你熟的还有傻逼才会看不出来。”   “傻逼”牧凡森:“哥,你别骂我,我人还搁这儿呢。”   翟尹没理他:“我本来以为他应该会告诉教练和经理,你们可能是怕动摇军心才没告诉一队,结果是我把他想聪明了,他比辛青还傻逼。”   “……你也别骂青哥。”   翟尹:“少管我。”   牧凡森:“好嘞。”   “所以,医生到底怎么说?”翟尹说,“还能上场吗?”   “不清楚,他说看后续治疗。”张然说,“给了点药回来,说外敷。”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站在自己房间门前,慢吞吞地从口袋里寻觅出房卡来:“明天再去找教练,看看他怎么说吧。队长呢?”   “不晓得,我坐在这儿的时候他带着他恩师来过几趟,看你没回来,就又走了。”翟尹说,“你要不还是去找他一趟?我感觉他看不见你回来,今晚就睡不着了。”   张然缓慢掏出房卡的手一顿。   翟尹偏头看他,看见他把头抵住门,一脸的想死。   “?干嘛。”翟尹说,“辛青也没说你什么吧,你干嘛跟听见阎王爷呼唤似的。”   张然叹了口气,转头说:“翟哥。”   “嗯?”   张然问他:“你喜欢队长吗。”   翟尹:“?我不是男同。”   “?我知道啊!他都跟他师父谈恋爱了我怎么可能问的是爱情向的!!”   翟尹说:“你这不是知道吗,那还问的这什么狗屁问题。”   牧凡森大惊:“啊!?你俩都知道!?”   张然蒙了:“?你也知道?”   “不知道的才是傻缺吧,他俩眼神都拉丝了,战队后厨都能在他俩眼睛中间炒个拔丝地瓜了。”翟尹说,“所以你问的什么狗屁问题,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其实也暗恋辛青吧。”   “怎么可能!我也不是男同啊!!”张然骂道,“你什么脑子,世界上只有爱情吗!?世界上还有友情啊!友情·努力·胜利,热血漫画三大原则你没听过吗你不是傻卵二次元吗!?”   翟尹:“我是二次元,不是傻卵。”   “够了!!”   张然大骂了他一句,又耷拉下脑袋,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我不是说那些,我现在也没什么跟你扯淡的心情。我就是……我现在,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我都不知道我该跟他说什么。道歉也怪怪的,什么也不说也怪怪的,要说些什么也怪怪的。说实话,我现在都不想告诉他这事儿。也不是现在,我打查出来之后,我就不想说。”   “尹子,你不觉得,我现在这个情况,特别像老钱吗。”   钱信泽的名字一出来,空气有些变化,无形的过往裹着窒息涌上心头。   翟尹看向他处,道:“还是有些区别的。”   张然苦笑,说:“我现在说这个,你可能会觉得我矫情。但是说真的,我觉得队长好可怜啊。”   “他有拿冠军的能力,偏偏我们总是老的老残的残,他总也碰不上一支好的健全人类队伍。”   “所以我查出来的时候,特别崩溃,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呢,这破病……好不容易今年有希望,有特别大的希望。”   “后来我一晚上没睡着,想了半天,又觉得得病也没事的,我还好吧,我才快20。”   “我才快20,我年轻,随便糟蹋的。反正这病才刚得,我能忍,我能顶着这破病打,手疼就忍着呗,能打就行。大不了我以后退役就把手割了,当个年轻残废得了。挺好的,年纪轻轻就有残废证,上公交都不用花钱了,还有好多优惠政策呢。”   “我这双手就是废了,我也认了,我没开玩笑。”   “我认真的。废了也可以,到时候割脉断筋都可以,能撑住就行。我要给辛青打冠军,我这双手能撑到那一天就行。”张然说,“之后它残了或者断了废了,都无所谓,我都没话说。”   “我想跟队长打,我想给队长打。”   “我还想给他分担火力,我想跟他站在一个赛场上,再给他多挡两个大招,我还想替他死几次。” 第49章   “不要乱说话, 能让你手废掉?”牧凡森斥道,“瞎说什么。”   张然乐了,说:“行, 你就当我瞎说吧。你也是, 老翟,你就当我今天晚上突发恶疾犯病了。你回去睡吧,也不知道你守在这儿干嘛。”   “嗯。”翟尹说, “你早点睡。”   翟尹从来不是个会让别人早睡晚安的人, 张然听得一阵恶寒:“你别关心我行不行, 有点恶心。”   “滚。”   “对味儿了,”张然哈哈大笑, 捏着房卡打开门, 握着门把手说,“你早点睡吧, 今天都没复盘吧?抱歉啊,我尽量早点把这事儿解决了。”   他推开房门进屋了。   门关上了, 翟尹也站了起来,抓起屁股底下的小羊座椅, 往牧凡森那边走,他的房间在那个方向。   他把小羊塞给牧凡森, 头也不回道:“管酒店借的,你还一下。”   牧凡森:“……”   *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牧凡森打着哈欠, 在酒店外头的一家早餐店里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屉包子。   他对面的陈荔要了豆浆和油条。   陈荔一边把油条掰成段, 泡进豆浆里, 一边不动声色道:“他昨晚真那么说了?”   “嗯啊,我跟翟尹从头听到尾。”牧凡森说, “我知道,他查出来病没上报,自己非硬着头皮顶病打,搞得职业赛上一下子急性恶化,手都不听使唤,又给外面闹了能发挥的笑话,你才气的。但是你听他昨晚说的那些话,他也不是恶意的。你今天对他好点,昨天都给孩子骂哭了。”   “他不该骂?”   “我又没说不该骂,我说你差不多一点,他也知道错了。”牧凡森说,“他也不想腱鞘炎的,谁不想健健康康的啊。”   陈荔没吭声,他捏着筷子,把浮在豆浆上的油条往下压。   牧凡森把包子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捧起碗来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碗粥。   陈荔一直没说话,牧凡森就问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张然怎么想的,怎么这么给辛青拼命,手残废了他都不怕,就硬挺着?那检查单上不是写了说他没干预才急性恶化的吗,他肯定当时是疼了才去医院看的。”   陈荔说,“所以是查出来之后,他就决定硬挺着才没管。急性恶化不是突然来的,他肯定手疼过。这小半年里,训练也好,打比赛也好,每次手疼他都硬挺着的。”   “就那么给辛青拼命吗。”陈荔说,“他就那么喜欢辛青?”   “可能是打出感情来了吧,都快四年的队友了。”牧凡森说。   “也是。公关部那边怎么说的?咱们是不是现在还在热搜上呢?”   “在呢。不在才怪了,这可是职业赛上逛街发呆啊,外头又不知道他腱鞘炎,看着不就跟开演打假赛一样,现在都在扒他背后的买家是谁了。又不是神光跟他男朋友在路边被人街拍了,一个晚上能平息吗。”   “哦。”陈荔夹起油条吃,问,“那公关部怎么说?”   “开了半个晚上的会,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直接对外公布他腱鞘炎,公关部的在写公告稿子了。这瞒不过去的,总不能为了瞒住他腱鞘炎说他恶意演员吧。”   陈荔早知如此,点点头,又问:“辛青知道了吗?”   “我刚刚出门来找你吃早饭看见他了。顺嘴就跟他说了,反正张然这事儿肯定不能瞒了。”   陈荔问:“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看着还行。”   开了半个晚上的会,牧凡森睡的觉不够,又张大嘴打了个哈欠,“他一向那样啊。平常犯见惹惹他,他就爱跟你喊两句动动气。可现实越残酷的时候,他就越冷静,完全不动怒。”   “所以人家才是队长啊,遇事儿顶得住。”陈荔说。   牧凡森嗯了声,往嘴里塞了个包子嚼。   陈荔端起碗来喝了口豆浆。   牧凡森看着陈荔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吃饭,想了想昨晚的事,问了他一句:“哎,你也知道的吧?”   “知道啥?”   “青哥和柏衣,在谈恋爱。”   陈荔刚喝两口豆浆,闻言愣是从喉咙眼里卡出一声猪叫。他转头,噗一声,一口豆浆全给喷到了墙上。   陈荔疯狂咳嗽,两眼怒睁:“什么!?!!?”   牧凡森:“……”   还真有不知道的。   不是,他瞎吧,这都看不出来? 第50章   辛青一晚上没怎么睡, 早上出去跟霍柏衣吃了个饭后,就买了杯咖啡回房间喝。   他开了电脑,把昨天的比赛调了出来看了会儿。来来回回看了十几分钟, 手机微信叮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 是陈荔给他发消息,让他现在下楼来会议室一趟。   为了在酒店里就能观战和复盘,ASD每次打比赛都会习惯性地在酒店里面包一个会议室用。又为了让他们在没有比赛安排的时候能抽空打打训练, 牧凡森还会在酒店里面包一个电竞房。   辛青回了陈荔几句, 又给霍柏衣发了消息, 说了一声教练找他有事。   霍柏衣:那你去吧。   霍柏衣:跟我报告什么。   辛青啧了一声:废话,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辛青:不在乎我干嘛是吧, 不让我报告   辛青:懂了, 没爱了,你中午自己吃吧   霍柏衣:……   霍柏衣:知道了, 我听。   霍柏衣:务必请你什么都报告给我,我什么都愿意听。   辛青连着发了两个很满意和OK的表情包, 是游戏官方画的二创表情包。   霍柏衣:可爱。   霍柏衣:行了,别跟我扯皮了, 赶紧忙你的去吧。昨天那么大事儿,你一个队长闲不下来的。   霍柏衣:中午我等你吃饭, 忙不过来就给我消息。要是需要,我也可以给你送饭去。   辛青回他了个行,下楼去会议室了。   会议室在一楼。   陈荔坐在里面, 他看起来像一晚上没睡一样精神萎靡, 叼着根烟靠在椅背上, 像受到了什么重创一样,眼神迷离飘忽, 瞳孔微颤,还捂着半张脸,好像非常难以接受事实。   辛青一进来,陈荔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陈荔立即五官一抖。   辛青:“?干嘛?我脸上沾东西了?”   “没,没有,没事。”   陈荔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捂住脸,狠劲儿搓了搓,清醒了些。他松开手,一脸愁容地看着辛青说:“张然那个事儿,你知道了吧?”   “腱鞘炎吗,我知道了。”辛青说,“早上出来我遇见经理了,他跟我说了。”   “嗯。”陈荔抬手去搓眼角,边搓边说,“腱鞘炎就不能多打了,现在他跟你们磨合度最高,肯定不能撤首发,总决赛肯定得他来。所以呢,最近得让他少打,给总决赛攒状态。”   “我打算从二队选个dps上来,顶他两把。正好,冬季杯之前,我让每个队都打了训练赛,二队有个dps表现得挺优秀,还是队里的MVP。我打算让她过来……”   话正说着,门又开了。辛青侧头一看,推门进来的是翟尹。   陈荔看了他一眼,默默把话匣子回放了一下:“张然腱鞘炎,不能多打,我打算把二队上次训练赛冠军组里的一个MVP提过来,替他两把。他总决赛肯定要跟你们打的,这些天就让他养养状态,别上场了。”   “我是这么打算的,还是你们想看一看二队能替补的dps名单,一起再商量商量选一选?”   辛青说:“你是教练,你选就行了。对吧?”   翟尹点点头:“嗯。”   “我是个尊重选手意见的教练。”陈荔说,“既然你们没意见,那我就让老牧给她订票过来了。”   翟尹问:“他那腱鞘炎很严重?”   “听老牧说是急性恶化。半年前就查出来了,但是他放着没管,硬撑着,昨天才严重成那样的。医生昨天给他理疗半天,说最近能别动就别动。还说如果多加干预的话会好转不少,但是短期内肯定动不了太多。”陈荔说,“你不是昨晚上见过他了吗,没问?”   “他没说多少,跟我说看后续治疗。”翟尹说。   陈荔叹了口气,又搓搓眼角:“闹心。”   辛青问他:“张然人呢?”   “房间里。老牧说公关部要在官博发公告澄清声明了,要张然跟着发条微博。他刚拿着电脑去张然房间,说跟公关部开会,一会儿我去看一眼。”   辛青点点头:“行,我也去看一眼。”   “嗯。”   这之后再没话说,仨人沉默了下来。   陈荔想了想,从兜里拿出手机说:“算了,我把那两个也叫下来吧。”   霍柏衣和齐柚接到消息,很快就前脚后脚地来了。   人齐之后,陈荔把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霍柏衣没什么反应,辛青早上跟他说过了。齐柚是直接傻在那儿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出门的时候都咚地一下撞门框上了,脑门都撞出个红包来。   陈荔苦着个脸,让翟尹赶紧扶着她去问问酒店的人有没有什么药,赶紧给她上一上。   翟尹拉着齐柚走了。   俩人走了以后,陈荔大呼小叹:“我真服了你们亲娘的了,没一个省心的。当年栾显把你们交给我的时候,那死玩意儿跟我再三打包票说你们都听话……结果呢,我接手还没半年,翟尹刚他妈出道,第二天就在赛场大门口把他亲爹揍了,你说你一个队长你在旁边你还不赶紧拉架,你还往人家爹胸口上补了一脚,差点没给人家爹镶墙里……”   霍柏衣那张向来平静且毫无波澜的表情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惊奇。   他把辛青上下打量了一番,朝他一挑眉。   辛青咳嗽了一声:“都是以前的事了,都是以前的事……你闲着没事翻什么旧账!没看到我师父还在这儿吗!”   他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这句,陈荔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更苦大仇深了,跟个鬼一样幽怨地盯着辛青。   辛青:“?干嘛?”   陈荔看看他,又看看霍柏衣,张张嘴想说话,但没说。他舔舔嘴唇,叹了口气,对霍柏衣说:“你先走吧,我跟他说两句话。”   霍柏衣识相地点点头,站起来走了。   他拉开门,走出去,关上门,往远处走了几步。   然后,他立刻轻手轻脚地走了回来,拉着门把手,耳朵往门上一贴,光明正大地开始偷听。   辛青问陈荔:“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儿呢!”陈荔抹了一把脸,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时候?”   “你还问我什么什么时候!?”陈荔说,“霍柏衣!你什么时候搞他的!!”   “搞”这个字,用的可谓是非常之玄妙。   它可以用来说是暧昧地双向搞“搞”关系,也可以用来说是强迫性地“搞”出关系。   辛青站在那儿表情略显痴呆地大脑宕机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了:“你知道了!?!”   “废话!”陈荔说,“不光我知道,老牧也知道了!你现在已经司马昭之心了!!”   辛青倒吸一口凉气:“他也知道了!?不是,你们怎么知道的,我一个字儿都没说过啊!”   “你就别管那些!”陈荔说,“辛青,我也是教你的,你是叫我一声教练的,我也是看着你从一个满场乱窜横冲直撞的刺客变成现在这个队长样的,对吧?你的职业生涯里我说一句我占了80%的戏份,不过分吧?四舍五入一下我也是你能叫一声师父的人,不过分吧?”   “啊,不过分。”辛青讪讪。   直觉告诉他,陈荔要开始对他进行语重心长的教育了。   辛青一个头两个大,这让他想起了神光和他男朋友。那俩人因为其中一方是娱乐圈顶流的原因,有过舆论问题,基本上把所有的感情往事都公开给广大群众了。   辛青看过了,那是段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被世俗绊脚的过往。   神光也在私底下跟他嘟囔过,说同性恋谈恋爱,要迈过去的坎就不是坎,是一座又一座的山。   好多好多人都会拦你。   无所谓,辛青不怕事。   霍柏衣这个情况,辛青早料想过所有会发生的事了,他能站得住,他也必须得站住。   辛青的目光瞬间坚定下来。   陈荔:“那我就请问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辛青:“?”   陈荔歇斯底里:“你个牡丹花你谈恋爱能谈好吗!柏衣他还有点心理脆弱!你能谈好吗你,你万一谈不好给我谈崩了,我好不容易拉过来的顶级治疗要是因为跟你分手就跑去别队了,我怎么办!你怎么办!他又怎么办!!本来就心理脆弱,还经得起你折腾吗!!”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一大早起就拉着个脸吗!!   辛青简直想吐血,他他妈的都做好对抗教练的准备了。   陈荔越说越坐不住,站了起来,问他:“我问你,你真喜欢他吗!”   辛青:“啊?你说的什么废话啊,我不喜欢他我跟他谈什么恋爱啊?”   “万一呢?”陈荔说,“万一你就是单纯的作为一个徒弟,一个队长,你觉得人家得了病怪可怜的,才跟他谈的呢?”   辛青愣了愣。   他突然想起之前霍柏衣也这么问过他,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   是担心这个?   陈荔:“怎么,你这个表情,不会是我说中了吧?”   “怎么可能啊,才不是!我是想起来他之前也这么问过我,我还一直纳闷他怎么这么想呢。”   陈荔:“……我就说你谈不好恋爱,这你都想不到。”   “你烦诶。”辛青说,“我有在好好谈恋爱好不好,少管我。”   “滚,我是你教练,怎么可能少管你。”陈荔说,“反正,你不能因为觉得人家可怜,出于同情才答应。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骗不了自己的。”   “要谈,你就跟人家好好谈,好好喜欢。你该公开,你就大方点公开,现在同性恋都合法了,别怕那么多。”   辛青没说话。   他看着陈荔沉默了会儿,眼神往别处一飘。   陈荔看出来他想起什么事了,没戳破他。   陈荔重新坐下,从兜里掏出烟盒来,往嘴里塞了根烟,说:“就算你没打算公开给粉丝,也该告诉给队里的人。霍柏衣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可怕的。”   “我不是怕你们,我是怕他。”辛青说,“我怕别人一围过来说这些,他就想起来。”   “想起什么?”   辛青顿了顿,说:“等他跟你说吧,我怕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行吧。”陈荔说。   陈荔也没多追着问,张了张嘴,又叫了一声“辛青”。   辛青:“干什么?”   陈荔欲言又止。他想说些什么,但最后没说。他摆了摆手,说自己上楼去看张然,就离开了。   他没话说了,辛青也在会议室没事了。就跟在陈荔后面,也离开了会议室。   推开门,门外没人。   陈荔转头去找电梯了。他站在电梯跟前,想了想,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给霍柏衣发了消息。   等这两人走远,霍柏衣才从藏身的拐角里走出来。   刚刚的对话他听了个七七八八。   正往外走,他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教练陈荔。   陈荔:你俩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陈荔:你真没问题吗   陈荔:别舍不得拒绝他,你不是看见他就有点应激吗   陈荔:你别总想着他,把你自己放第一位,你舒心才最重要   陈荔:你告诉他了吗   霍柏衣停了下来。   霍柏衣:没有,没告诉他。   霍柏衣:我没事,最近看见他已经完全没什么感觉了。   陈荔也很快回他:没事就行,你对自己好点   陈荔:有什么问题,你就找袁茹,千万别伤自己   霍柏衣:好。 第51章   这边刚出来, 辛青又被牧凡森一个电话叫上了张然的房间。   他到的时候,陈荔也正好来了。   牧凡森开了门,让他俩一块儿进来了。   “刚刚官博发了公告, 把他腱鞘炎的事公开了, 他个人微博也发了个小作文声明。你是队长,你微博那边也转发转发,顺便说两句。”   辛青很顺从地把手机拿了出来, 打开微博:“说什么?”   牧凡森张嘴就来:“就说, 希望大家理解, 今年的冬季杯我们ASD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冲击冠军,作为首发队队员……”   陈荔不听他俩在门口做公关, 侧过身子挤进去了。   进了屋子, 他看见了张然。辛青就在门口,张然有点儿紧张, 他站在酒店房间的柜子旁边,背对着门口, 倒腾着桌上的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一些药品。   陈荔走了过去。张然回头, 看见是他,本就紧绷的一张脸更紧绷了。   他喉结动了动, 咽了口口水,缩着脖子叫他:“教……教练。”   “嗯。”陈荔应了声,“声明发完了?”   张然点点头。   陈荔低头去看他桌子上的药。药挺多, 有两盒还没拆。   拆出来的两盒药是药膏。一支放在桌子上, 一支拿在张然的手里。他两只手上都还缠着绷带, 没解开。   陈荔问他:“那药要外敷?”   张然点点头。   “那敷吧,听医生的。”陈荔说, “现在疼吗?”   张然被他最后一句问懵了。他抬头,有些呆滞地看陈荔。   陈荔微皱着眉,表情半狠不狠的,半严厉半心疼。   看张然懵在那儿没反应,他就又重复了一遍:“现在疼不疼?”   “不、不疼。”张然说。   他左手摸了摸右手的手腕,一看就是下意识挡一挡。   陈荔知道他还是疼,叹了口气,伸手道:“我看看。”   张然有些犹豫,好像不太乐意,但还是把手交给了他。   陈荔力度很轻地拉着他的小臂,低头看了一会儿他的伤势。   他不是医生,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更何况腱鞘炎又不是外伤。   看了片刻,陈荔拉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药给我。”陈荔盘起一条腿说。   张然呆了呆,把手里的药膏递给他。   陈荔拿过药膏来,把他的手搁在自己腿上,把绷带拆开,团成一团,放到一旁。   他把药膏拧开,挤在手上一点,把张然的手托起来,抹在他手腕骨和往上一些的地方——那些是腱鞘炎发病的地方。   他低着头慢慢地抹开抹匀,嘴上闷闷地说:“我之前,四五年前……七八年前吧,反正这破游戏刚开职业联赛的时候,我就参加比赛了,我是第一批打比赛的那波选手。”   “那时候还没有什么世冠,冬季夏季都是国内的杯子。刚开始那几年设备很差,电脑不像现在,场地设备也不行,有时候打着打着460了,就有人点暂停,网好以后再继续打,跟在垃圾场里面打架似的。”   “虽然设备不行,可那时候真是诸神黄昏,怎么打的都有。大家也没什么打职业的经验,都在瞎打里面找路子呢。”   “我那个时候成绩还行,第一年冬季杯,我打了亚军,夏季杯季军,第二年冬季杯倒是拿了冠军。我跟你说,我拿冠军的时候,神光他们家前三都挤不进来。嘿,我可是真辉煌过,你队长还跟在他师父后面讨奶喝的时候,我在打冠军呢。”   “不过我就拿了那一次冠军,之后夏季杯又是亚军。我没气馁,谁能一直冠军呢,是吧。”   “我心想没事,我才20出头,我且能打呢,这之后肯定有一年,我能一口气拿两个冠军。那可是单年双冠,冬夏双揽。到那时候,我肯定就能跟我队友一起名垂青史。”   “我继续训练,继续熬夜,继续没日没夜泡在那个大陆里面,继续跟队友打配合,继续练连招。”   陈荔说,“但是啊,这每个人的体质确实是不一样。第三年冬季杯,我跟我队友都备战得很好,我们信心满满说这次一定要拿冠军,往赛场上就奔过去了。”   “可我突然就在赛场上昏了。没开玩笑,真昏了,当场让人送医院去了,现在都能查到当年的新闻。”   “你知道我怎么了吗。”陈荔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低血糖了。但是医生不觉得我是低血糖,她让我第二天来查。之后第二天早上吃完饭,我去一查血糖,好嘛,19.8。”   “你知道正常值是多少吗。”   张然摇摇头。   “3.9到6.1。”陈荔说,“你教练我19.8。”   张然瞪大眼:“这……”   “我就确诊糖尿病了,医生跟我说,都是我作息不好,胡吃海塞还不爱运动搞出来的。”   “查出病来以后,我有两天都没说过话。后来我就决定退役了,我的身体情况不允许我再打高强度比赛,那次冬季杯是我最后一次比赛。”   “比赛中途有一天,我队友突然手疼。”陈荔说,“他去医院查,就查出腱鞘炎了。”   “……”   “很残酷,但我们打比赛的,除了比电竞天赋,还得搭上点因为个人体质不同付出的身体代价。”陈荔说,“现在退役的,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因为身体不同意。如果还能打,谁又不想打呢。”   “我知道你,你想自己硬撑着,觉得等这次比赛完了再养,到时候它爱怎么样怎么样,我当时也这么想。”   “可是张然,这里没有一个人想要踩烂你的手去拿那个狗日的冠军,辛青最不想要。”   张然说不出话来。   陈荔给他两只手抹完了药,伸长脖子喊牧凡森:“老牧!纱布在哪儿呢!”   牧凡森还在门口跟辛青研究微博,他忙应了一声,又跟辛青嘱咐了两句后,小跑进屋子里翻纱布去了。   牧凡森把纱布找出来,给了陈荔。陈荔用纱布给张然把手包好,说:“你也不用怕它,它都没叫腱鞘病和腱鞘症,它就是个炎而已,不会让你残废。好好养它,总决赛我让你出场,世冠你也得去,你还得跟他们一块打好几场呢。”   陈荔托着他的手,把它轻轻放回张然自己的腿上,拍拍他的脑袋,起身走了。   走到门口,辛青刚把微博发出去。他一抬头,就跟陈荔对视上了。   陈荔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伸手,也拍了拍他的红毛脑袋。   辛青问他:“干嘛?”   “没,”陈荔说,“看见个红色蘑菇,我稀奇,我没见过,我寻思是马里奥呢,我拍两下。”   “?你有病是不是啊!”   陈荔笑了两声,走了。   辛青嘟囔了句“神经病”,走进屋子里,晃晃手机说:“我发完了啊。”   “行。”牧凡森在给电脑关机,说,“公告声明发完,接下来估计又得腥风血雨一阵。等过两天让他们消化消化事实,再开个直播道歉解释一下,这事儿就能过去了。”   “好。”   张然点点头应完这边,又回头对辛青说:“对不起啊,队长。”   辛青:“什么啊?”   张然:“?还能什么,就是……腱鞘炎这事儿啊,还有赛场上卖你……”   “卖我什么了?”辛青说,“我不记得了,你干过?我不信,我能隐身,我还有我师父,谁能卖我。”   牧凡森笑出声来了。   辛青又补了一句:“我倒是卖你卖过三年了。你想卖我,还没那么容易。”   张然本还在愣神,这句一出来,他也笑出声了。   “笑什么,我说实话而已。哎,中午吃什么,你有忌口没?”   “没有,不吃辣的就行。”张然说。   辛青:“哦,我想吃海底捞了。”   “海底捞行啊!我也想吃了!”牧凡森说,“我这就去找店,咱一会儿一起吃去!”   “行。”辛青说,“老张。”   张然:“嗯?”   “我们这次拿冠军。”辛青说,“我带你去东京。你去拿世冠那个金杯子,我保证。”   这次世冠赛结束时,DSL国际赛事方那边就发布了下次比赛的举行地点。   就是日本东京。   张然瞳孔微微放大,又乐了。   “也行,我去替霍哥给那鬼子一巴掌再下去。”张然说,“我听你的。”   辛青抿抿嘴,扯着嘴角,露出了个很难看的笑。   又说了几句话,定好中午去吃海底捞之后,辛青就走了。他出了张然的房间,关上门,往外走了几步,突然脚上一崴,他往前踉跄了几下,差点没跌。   辛青停在原地,保持着这个有些滑稽的姿势,僵了半天才直起身。他吸了口气,抹了一下脸。   他抹了抹眼睛,往前继续走。   -   陈荔从ASD提上来的二队dps替补叫卓嘉佳,ID虾滑。   据说是因为刚入游起名的时候吃的铁板虾滑外卖做毁了,她很愤怒,她觉得世界上已经没有美味的虾滑了,所以她要做最牛逼的虾滑。   虾滑同学来得很快,第三天就到温同了。来的时候ASD五个人在电竞房里打四排——张然因为他那双病手,被禁止上场训练了,只能在旁边观战。   虾滑在酒店安置好行李后,牧凡森就带她去了电竞房见人。   手头上的一把打完,辛青摘下耳机,才看到虾滑。她已经被带着去和教练打了招呼,此刻就站在张然旁边,看大屏幕上播着的他们的实况。   虾滑是个一头长发的妹子,衣服穿得很可爱,头发在脑后挽着,个头有些矮,小小一只。   辛青记得她,二队里面比较靠前的那一波他都记得。   这个虾滑不是法师,她是神女。   虽然都用远程法术,但技能套路不一样,神女移速也更慢一点。   还是需要磨合。   虾滑跟他们挥挥手打了招呼,简单做了一下自我介绍后,就坐到了陈荔安排的机位上。   “还是需要磨合,接下来就打五排。”陈荔说,“八强赛还有一个礼拜多一点,没有多少时间,尽快磨合,八强赛张然不上。虾滑,你要干的事和张然一样,不求你拿多少人头,吸引仇恨就行,逼他们不得不来打你。”   “不用有非得干大事业的心态,上场你就听柏衣的就行,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听话第一位。”   虾滑郑重点头:“好的!我会努力!”   辛青拧开水杯喝了口水。   十天后的DSL联赛进行到了八强赛。ASD这次被排到了中期,八强赛遇上了ZER。   张然听了牧凡森的话,在声明发表之后也搞了场直播,公开鞠躬道歉过了,热搜也平息了下来。   粉丝在直播间里问了他腱鞘炎会不会让他选择退役,张然说看情况,今年的冬季杯肯定会打完,之后就看他的手能同意他走到哪一步了。   ASD正全盛期冲冠军的时候他得了腱鞘炎这事儿,让很多人对他起了怜爱之心,直播过后第二天的热搜甚至还专门为他起了一条文艺风拉满的#全盛时刻我逆流而下#。   张然对此还笑嘻嘻地蹭了个话题,发了个微博:   【ASD-文档:超级emo的!(憨笑)(大笑)(蠢笑)#全盛时刻我逆流而下#】   下面的评论区一片哭嚎。   【我靠别这样】   【我真的要哭了……什么事儿啊,世界级治疗来了,红毛进鼎盛时期,今年完全黑马能杀DYBK,替他s了三年的法师手却坏掉了,拿不了几次法杖了,共苦那么多年却没了同甘的本钱,只能在山底下看着别人替他跟着红毛往上爬】   【救命SOS】   【哥我知道你乐天派,但是你该emo的时候能不能emo一下】   【我受不了了……腱鞘炎从世界消失行不行】   【老天爷这是你对我的行刑时刻吗】   【你干什么啊文档,昨天直播道歉的时候很严肃,还哭,大家一安慰你你就笑,还说自己活该,别自嘲了我求你了我要心脏病了】   【你昨天直播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啊宝宝,你是不是在想这三年】   总而言之,除了一些黑粉和个别奇葩,已经没什么人攻击ASD和他的法师文档了。   甚至还有一些人因为他这件事入粉。   八强赛的时候ASD照样迎来了满场的声援,似乎还比以往多了些。可上场的时候辛青总觉得缺了点什么,频频往后看了好几眼,又觉得一切都没什么不对,身后跟着的还是四个队友。   只是张然换成了虾滑,她抓着带子,紧张兮兮地跟在队伍里,直咽口水。   他回头的次数多了些,翟尹就问他:“找谁呢?”   “没,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缺人咋呼吧,太安静了。”翟尹说,“咱这队里,总咋咋呼呼的就只有那个姓张的了。”   辛青才恍恍惚惚明白过来,是这样。 第52章   跟ZER的八强赛第一场, 地图轮到了雪天山。   一张暴雪肆虐,可视度低,移速被减的图。   一进游戏看见这图, 陈荔就在场边的观战区里脑壳一痛。   这图因为机制特殊, 曾经被禁用过一赛季。   雪天山的特殊机制就是它的暴风。如果角色跳起,暴风就有可能把角色掀飞。   这个是随机的,无法事先计算, 掀飞的力度和角色跳起的高度有关系。   角色跳起来是必不可少的操作, 躲招和赶路时谁不会跳?   对于这种十分克制选手发挥的随机性多发机制, 就导致运气在比赛里占了很大部分。之前联盟在讨论过后,就把这张图禁用了。   可一禁用, 又有声音跳出来说:也只是暴风机制而已, 除了暴风,它和赛博朋克蒸汽城没有任何不同。   视野一样低, 移速一样减,怎么赛博朋克能出来, 雪山就不行?   再说这图在排位里出现的概率可不低,有暴风大家都是一起吹的, 哪儿不公平了?   因为禁用的决定,玩家吵了一整个赛季。上头没办法, 只好又把它放出来了,但出现频率上砍了一大刀,一整个赛季基本只能看见三四回。   去年夏季杯ASD都没见过它, 这次冬季杯也还没见过, 偏偏八强赛上遇见了。   陈荔之前就盘过了, 克制奶刺的职业有几个,图基本没有, 这个雪山图除外。   这图很克奶刺,堕天使本来就是把人在空中扔来扔去保证他高机动行动的,这他妈一扔就可能有风,扔得高了直接给掀出去,诅咒随时都可能断,怎么打?   更何况刺客这种机动性爆发职业,得到处走位跳上跳下,技能里都有好几个跳起的,被风掀飞的可能性最高。   张然被替的第一场就这样。   人还没遇到,就被地图先给了一巴掌,ASD最近好像流年不利。   陈荔一个头两个大,往场上看了一眼。   都是上过好几次场的首发人了,就算置身进了暴风雪,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其他人都还好,虾滑这孩子一直都是队内训练的二队人,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嘴都紧抿起来。   别掉链子就行。   陈荔想。   他的“想”最后破灭了,虾滑在双方汇合开战后第一个蒸发,只读出来两个无关痛痒的技能。   陈荔嘟嘟囔囔骂了个街,愁得慌,从兜里掏出根烟,叼进嘴里。   这图本来就天克奶刺,更克刺客。   一般来说,ASD这种情况都是直接换核打——也就是放弃刺核战术,去指望张然的。   然而张然不在,换上来的dps蒸发了。   陈荔急得直咬烟头。   场馆里禁烟,但旁边的工作人员没拦他,他们都知道陈荔是个很有素质的烟鬼,坚决不让别人吸他的二手烟。   有别人在的情况下,他就是叼根烟,一般不抽。   好在首发队心理素质强,dps神女第一个升天,剩下四个也没乱阵脚。   这把出生点乱成一团,地图风这么大,视野这么烂,双方都知道蹲人风险很大,冲出去就容易被掀飞,所以都和队友汇合之后,才去寻找对手。   碰上就是团战。团战后神女率先蒸发,其他四个人不为所动。   堕天使拴紧不也,斗篷被风吹得噼里啪啦的。   刺客在外围绕,等着机会。   陈荔紧张兮兮地盯着他。   然后他就看着刺客被掀飞出去了一次又一次,诅咒断了一次又一次,霍柏衣还得顶着来围攻他的近战,在一片茫茫雪风里,回头去找辛青在哪儿。   咫尺之遥,离得跟天涯海角一样远。   这一场5v5最后输了。   陈荔头大了两圈。   第一场结束,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   陈荔走上去,挨个拍了一下后脑勺,说:“行了,拉着个脸干嘛。天时地利没齐,这图天克你俩,跳都跳不起来,再能打也不行。输一把不碍事,下把继续好好打。下把3v3,你们俩,再加个翟尹辅助。”   五个人点点头,没多吭声。开门第一战就有些不好,估计是都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第二场3v3抽到的图还好,是云海城,杀人制。   没有机制压着,奶刺打得一如既往的如鱼得水,把ZER吊起来暴打,赢了。   最后一场1v1,陈荔派了辛青去,也拿了一分。   在单挑的比赛里,除了神光,辛青还没输给过谁。   最后大比分还是有惊无险的2:0。下场的时候,陈荔松了口气,看了眼大屏幕上。   大屏幕上是两场比赛中双方的比分获得情况,解说正在给观众做总结。   大比分2:0,但两场5v5都输了,两大轮都是靠3v3和1v1拿到的两分。   陈荔搓搓脑门。   他看出来的自己队伍的情况,解说不可能没看出来,直截了当地就把他烦心的事情说出来了:“ASD这两把5v5里,dps有些拉垮啊。”   “替补毕竟是替补,心态和打法方面都比不上文档的。也是没办法,文档选手的手伤方面事发突然,替补也没和一队磨合太多时间……”   “唉,ASD的dps短板已经体现出来了,想必后面的几场比赛,对方队伍会非常针对这方面。”   陈荔越听越难受。   他也没惯着虾滑——事实上他不惯着任何一个。   比赛结束选手下场,回到后台,他一进门就说:“不行。”   虾滑低着头,瞅着挺委屈。   ASD好歹是国内第二,算是顶级之一。能爬到这个队里的二队做候补,大多都很有自我反省和自我复盘的能力。   看她心里有数,陈荔也就收敛了点:“不是骂你,我是陈述事实。这完全不行,一看就看出来我们现在dps是短板了。你打比赛经验不够,跟这四个磨合度也不够,心态方面也跟不上,还怯场,两把操作都有点变形。”   “虽然说替补都会这样,初登场的选手也或多或少有些这毛病,但是我们没有给你慢慢来陪你长大的时间了。下把四强打谁?”   牧凡森在后面拿着赛程表,边翻页看信息边说:“YU开局就被神光干蒸发了,咱这边另外一组白天已经打完了,是FL。DYBK是另一组的,又得决赛遇上。”   陈荔嘟囔:“这次赛程纯抽签瞎轮出来的,居然不是四强半决赛就干到一起去?”   牧凡森说:“联盟又不傻,咱家打FL一直都赢的,更别说DYBK。要是四强咱家就和神光开打,两家打完出胜负了,总决赛谁赢那不就板上钉钉了吗,到时候谁还买票,当然要哪怕暗箱操作也得手动避开了。”   “有道理。”陈荔说,“打FL不能瞎打,张然。”   张然在座位上给自己揉手腕:“嗯?”   “看情况,你到时候得上一轮。”陈荔说,“没问题吧?”   “没有,我感觉我可以。”张然说。   陈荔还是忧心忡忡,问牧凡森:“他手怎么样,我记得叫你去请理疗师了吧?”   牧凡森说:“早请过来了,用得着你跟我说?查出病来第二天我就去请了,第三天那理疗师就来了,一直给他疗着呢。他最近说状况好多了,但是能静养还是要静养。我问他近期能不能打比赛,他说可以,但是别打多了,最好是能少打几场就少打几场。”   陈荔说了句是吗,往椅子里一靠,抱着双臂叼着烟,陷入沉思。   牧凡森看就知道他不放心,就说:“我回头把理疗师叫过来,你们仨三方面谈得了。”   牧凡森知道陈荔这个不跟人当面问清楚就死不放心的性子。   “也行。”陈荔说,“那今天就算打完了,先坐大巴回酒店,明天去会议室复盘。咱今天打的是晚间场,已经挺晚的了,回去都先睡觉吧。今天已经赢了,别太放心上,该睡就早点睡。”   众人拎着包走了。   回了酒店,陈荔又怕今天的表面性失利让初次登上赛场的虾滑有心理阴影,没让她直接回房间,拉着去了酒店大厅,还拉上了牧凡森,一起给她做了点儿心理疏导。   辛青越想今天越难受,躺床上半天睡不着,打开电脑,翻出官方那边发布的今天的比赛直播录像,把那场雪山的比赛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对面近战抱团在风里靠近dps,顶着风把她干死了。   自己家的那两个近战在旁边拼死拼活,没保住。   而辛青本人——刺客不也在另一边十分频繁地被暴风掀飞。   一次又一次,跳都跳不起来,技能也不敢用,到最后只能在暴风里默默地走,往诅咒都牵不到他的霍柏衣那边靠。   那时候,耳机里的风声像谁在尖叫着哭。   辛青捂着脑袋,在深夜里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   从打比赛到下赛场再到现在,霍柏衣都没说他什么,但他也没说别的。就只是拍拍他肩膀,之后再没一句话。   没说怪,也没说不怪。   其他人也一样,没说他什么。   辛青知道,这几个人大概都没怪他。   但他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个坎。   这屏幕上的刺客怎么看都很狼狈。   辛青横竖睡不着,干脆披件衣服就下楼散步去了。   走下了楼,他迷茫了会儿该去哪,之后脑子里突然想起小半个月之前这里下雪,他们在后院那儿打过一次雪仗。   辛青鬼使神差地往那儿去了。   到了地方,他发现睡不着选择下楼来的,还不止他一个。   霍柏衣居然披着个羽绒服,穿着身睡衣,坐在通往后花园那扇门前的台阶上。   今天晚上月亮挺亮的,把他后背照了层月光。   辛青推开门。   霍柏衣听到动静,回身看他。   “你也睡不着了?”辛青问他。   “算是吧。”霍柏衣说。   辛青默了默,问他:“我今天恶心到你了?”   霍柏衣有些懵:“什么?”   “我今天打的。”辛青说,“雪山。”   “哦。”霍柏衣神色平和下来,“没有,怎么可能。雪山是刺客乱葬岗,谁来都那样,跟你没什么关系。再说,你后面不还打得挺好的。我今天没说话不是你的事,我在想dps。”   辛青没吭声。他揉揉耳朵,走下台阶,坐到霍柏衣旁边,贴着他呆了会儿,脑袋又一歪,倒在了他身上。   霍柏衣也把脑袋一歪,贴住他头顶。   他们谁也没说话,辛青抬了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和云,看那些云慢慢飘过去,遮了一半的月亮。   辛青说:“老师。”   “嗯?”   “你当时为什么打电竞。”辛青说。   霍柏衣沉默了挺久,没回答,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打?”   “赌气,心里憋着口气。”辛青说,“我当年跟他们吵架,煤炭到最后整不过我,直接骂了我一句基佬教出来的废物就跑了。我心里的气下不去,干脆就来打冠军。日你妈,我还特地改了ID,我就等哪天我他妈打到全球冠军的时候我把ID改回来,我让他知道知道,去病教出来的是个世冠。”   霍柏衣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你怎么还当真,喷人都是这么互喷的。”   “我就爱当真。要不是他最后把那帖子给删了,我现在找不着他了,我高低我要把我职业选手的证我摔他脸上。”辛青说,“你呢,你为什么在日本打电竞?”   “没有路了。”霍柏衣说,“跟你们热血青年不一样,我这种惨b是被迫的。”   辛青愣了愣,抬了抬头,去看霍柏衣。   霍柏衣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也低了低头,看着辛青说:“我那年,要么去打电竞,要么回家去死。”   寥寥一句话,辛青却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短短十几个字,沉重感太强。   憋了好久,他才艰难地挤出话来:“为什么?”   霍柏衣没有说话。他默默将眼神飘离开,过了会儿才又看辛青。   “跟我母亲闹掰了。”他淡淡道,“高中那边被停学了,也回不了国。我不想服软,就去找了电竞队。”   辛青没话说了。   一股扑面而来的窒息。   霍柏衣没有再往下说。辛青知道他说不出来了,也没问下去。   他直起身,侧过去,搂住霍柏衣,往他怀里一钻,抱住他了。   霍柏衣把手搭在了他身上,安慰性地拍了两下。   “霍柏衣。”辛青说,“你是不是怕我是觉得你可怜,才跟你谈恋爱的?”   霍柏衣拍着他的手顿了顿,缓缓放了下去。   “有一点。”霍柏衣说。   还真是陈荔说的那样。   辛青叹了口气。   “不是那样,你放心,我真的喜欢你。”辛青说,“你要是问我喜欢哪儿,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就喜欢你那股劲儿。这几年有人问过我拜没拜过师父,我其实都想说拜过,拜过巨牛逼一个奶爹。但是最后你跟我闹成那样,我心里又憋着股气,不想说了。”   “但我其实特别骄傲你是我师父,我觉得没有比你更好的师父了,就是你当时不听我说话,说实话,这点我上火上了好几年。但我现在不怪你,我知道你肯定出过事,当时才听不了我说话。”   “我真特别喜欢你。”辛青说,“你嘴上嫌麻烦,背地里把所有东西都帮我收拾好;我说我被埋复活点了,你直接放学之后跑回家来救我;我被人骂了,你就直接让我甩坐标,飞过来就落地帮我骂人;我有次打排位被人打哭了,你那天晚上就推了事情,背着我到处看风景去……”   “这游戏里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你跟他们都不一样。”辛青说,“我的意思就是,我第一次谈恋爱,而且我这人是傻叉一个。你看当年的事你还不知道吗,你不跟我明说,你指望我自己明白什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呢,你要是怕我什么什么或者想让我怎么怎么样,你就直接跟我说,明说,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你放心,我打死不会背叛你的,我也打死不会不喜欢你,有话你放心说就好。”   “我是觉得你可怜,但我不是因为觉得你可怜才跟你谈恋爱的。”辛青说,“是别人伤害你,你才可怜的。可我跟你谈恋爱,是因为你是霍柏衣。” 第53章   他噼里啪啦一通话说完, 霍柏衣笑了。   霍柏衣说:“我发现你真的挺能说的。”   辛青往他身上拱了拱,挨他更近了,也抱得更紧了, 哼哼唧唧了一阵, 算作回答。   霍柏衣放在他腰上的手往上移去,揉揉他的一脑袋红毛,说:“我没什么的, 对你没什么要求。除了怕你是可怜我, 其他也没什么想说的。”   “你不想让我可怜你啊?”   “不是。”霍柏衣说, “我不想你只是因为可怜我而跟我谈恋爱。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是非常想让你可怜可怜我的。我惨了这么多年, 身边没啥人嘘寒问暖, 有一个可怜我的是一个。”   “哦……没事,我可怜你, 我现在就开始可怜你啊。你冷不冷啊?”   霍柏衣突然愣住了。   他一脸的猝不及防,好像活活被人捅了一刀。   看他不对, 辛青直起身来:“怎么了?”   霍柏衣回过神来。   “没有,没事。”他清了清嗓子, 道,“我不冷。反倒是你,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辛青:“……没有。”   “跟我装什么。”霍柏衣说,“今天一把雪山地图失利而已,你后面一直在意得不行。我知道, 张然他手病, 你跟他队友了三年, 你不可能不在意。现在还是打冠军的关头,你压力大正常, 那也别太钻牛角尖了。”   辛青不说话了。   霍柏衣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突然怜爱起来。   他揉揉辛青的脑袋,问他:“今晚一起睡?”   “都行。”辛青说。   -   第二天起来到会议室,众人复盘了一下昨天的比赛。   辛青望着自己在大屏幕上又跟块暴风中的破布似的在雪地上不断翻滚,简直想骂娘。   他揉着脑门闭了几次眼,觉得不忍直视,特别灾难。   复盘毕竟是复盘,陈荔暂停了好几次,也往后回放了几次,针对dps虾滑被ZER近战速杀的那一段讲了一长串。   辛青当然有在好好听,但他觉得自己在旁边翻滚的那个b样比虾滑还灾难,坐等陈荔赶紧骂他两句。   但陈荔最后只说:“这图说实话也是倒霉,遇上这个图,奶刺确实就会难打,互补都没法互补。刺客没法在风里打的,以后这个情况就换核,直接放养刺客,把诅咒给dps。所以,虾滑,支棱起来。”   虾滑点点头。   陈荔到最后都没说他,这盘影像放完,陈荔抬手就切了下一盘的3v3,继续盘。   辛青难受死了,他头一次发现不挨骂居然比挨骂还难受这么多。   八强赛结束,四强赛也迫在眉睫。   为了习惯替补虾滑,陈荔半点儿都没放过他们,在四强到来前的空隙里首发队一直在打,打完又是去赛场场下观战或者在酒店里看转播,辛青忙得饭都吃不上几口。   所以直到某一天晚上,有人受不了了,给他微信里面飞语音让他看群去为止,他都不知道联盟群已经炸了好几天了。   他进去一看,发现活活有几千条艾特他的。   往上翻一翻,他才知道,是张然出事那场的局内语音在上周放出了第二弹,他和霍柏衣的师徒情分被公开了。   DSL赛事官方是个会搞事的。那一局的局内语音里有两个重磅炸弹,一个是张然疑似演员,一个是辛青和霍柏衣的师徒关系。   刚结束比赛的时候,最炸裂的肯定是张然疑似演员的那段,于是他们就把那段单剪出来,放出去了。   等这个事儿平息了,他们又把辛青和霍柏衣那几句师徒关系的语音剪出来,放了个第二弹,又是个热搜。   这些都是辛青翻群看看出来的,他其实都不知道局内语音被分成了两弹,以为这两件事是一起公开的。   张然的事让他从十六强结束开始就头昏脑涨的,为了习惯替补,训练强度还大,根本没心情看群和微博。   辛青翻不到最开始,干脆就从中间开始看了。   QUS-飒飒:【@ASD-不也,你骗人啊!你俩根本不是固玩!!】   YU-WINE:【破案了,我说tm怎么刚开始谁都请不动这尊菩萨大佛,红毛光是招了个手他就端着自己的莲花座摇着花手飞ASD去了,我还寻思红毛啥时候给自己点魅惑了呢】   FL-季节:【你有病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傻逼比喻】   YU-喵崽:【别管我家了,我家连着俩赛季32强被冠亚军前后一起再见本垒打HOME RUN了,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别说wine说苍摇花手了,我都tm想摇花手飞走了】   YU-丢:【打职业哪儿有不疯的!打职业哪儿有不疯的!打职业哪儿有不疯的呢我请问!!】   ZER-速写:【?神光又打疯三个是吗】   ZER-忘却:【别说,他俩要是师徒,那一切突然都说得通了】   DYBK-七七:【确实,我说呢,怎么山川给那么多他都不看一眼,不也一分钱没花他就跑过去了】   FL-叶子:【笑死我了,你该说不说,我们队长确实发疯的时候喊对了,这东西确实分先来后到啊,不也早了我们不知道多少年了,人家的确是全联盟第一个勾搭苍爹的】   DYBK-胖鸽:【@FL-叶子,咋样,这消息一出来,那匹老马是不是冷静多了】   人马是FL队长山川的职业,选手之间有时候开玩笑起昵称会把职业算进去。   FL-叶子:【回尊敬的冠军战队之胖鸽娘娘,消息刚出来他有点二次发癫,现在非常冷静】   FL-季节:【我看开了.jpg】   FL-季节:【↑我们队长现在的状态】   DYBK-胖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FL-叶子:【他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就在那儿喊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死刺客能有世界级治疗做师父,凭什么不也有这么天时地利人和的好事,凭什么人和人的命运如此不同,凭什么上天如此不公】   FL-叶子:【后来他就冷静了,就坐那儿跟我们嘟囔说,哦,这就不怪阿苍了,他不选我也是他有道理,哦,这也不怪我了,我确实来得太晚了,哎,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如此不公,情义为何总要分一个先来后到】   FL-季节:【他还说,这也不能怪谁了,造化弄人】   FL-叶子:【我都感觉他平静得要原地坐化了】   ZER-速写:【笑得想鼠……】   FL-山川:【少管我,你们懂什么,现在这个局面,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的时候抢都抢不来】   FL-山川:【我要圆寂,都滚】   ZER-上听:【@ASD-不也,你咋还不出来我请问呢,快艾特你十天了,快告诉我,哥们,你俩怎么师徒的,治疗为什么要收刺客】   ZER-速写:【人家忙死了吧,哪儿有空回你,不是那啥了吗】   话题点到为止,大家懂的都懂。   红毛现在确实不是出来炒作师徒的时候。冬季杯一天比一天紧张,总决赛迫在眉睫,老队友张然还在这关头突然腱鞘炎,队里dps一下子得需要替补来代替上场,哪儿有那个心情。   辛青翻到了最底下,这是最新的一条,还没人回速写。   斟酌了会儿,他还是打字:【你少管他,他就爱捡我。他不仅当时爱捡我,他回国来也爱捡我,我tm在人家眼里就是楚楚可怜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刺客】   DYBK-神光:【吐了】   ASD-不也:【?】   ASD-不也:【@DYBK-神光,我警告你,你那张跟你男朋友第一次上热搜雨天接吻的照片我还留着呢】   DYBK-神光:【?留着那玩意儿干嘛,给我删了】   FL-山川:【凭什么不捡我】   FL-山川:【苍爹,你渡我啊,我比红毛差哪儿了!!】   FL-山川:【我是柔弱不能自理情深不能自抑的人马酱啊!】   ASD-不也:【?滚啊那是我师父,还有你不是要圆寂吗!】   FL-山川:【少管我,我看15s广告复活的】   群里太热闹,霍柏衣都冒出来了。   ASD-苍:【命里无时莫强求】   ASD-苍:【他确实比你早,抱歉】   ASD-苍:【他在好几年前就给我送过东西,还付的国际邮费】   FL-山川:【……】   FL-山川:【@ASD-不也,你当年花了多少钱】   ASD-不也:【我看15s广告免邮费的】   FL-山川:【?】   辛青笑得不行,难得心情好多了。   他知道山川就是口嗨,在群里发疯开玩笑而已。霍柏衣已经在ASD定家了,再加上还有师徒关系加固,全联盟都该知道,谁也没法把他从辛青旁边挖走了。   这是辛青在打职业前就站在他身边的治疗。   四强赛很快来了——通俗来讲,大家还会叫它半决赛。   半决赛都安排在了晚场,图的就是一个晚上有氛围和人多。   DYBK这次比他们先一天打。   DYBK的半决赛是一定要看的。观摩DYBK打半决赛这天,陈荔就不再让他们留在酒店看转播了,带着他们到了现场来看。   进后台的时候,辛青刚好看到神光手里拿着瓶水往休息室走,估计是刚买完水要回去。   看到辛青,神光朝他点了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转头进了DYBK的休息室。   “还知道跟你点头,”霍柏衣在他后面说,“你俩关系确实不坏。”   “表面面子还是要给点的。”辛青说。   牧凡森找了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把他们领出门,从后台绕到场地旁边的小门那边,把他们领到了最前排的观战席上。   YU这次抽了个“好”签子,32强的时候就寄出场外了,所以这次跟DYBK对战的是一支八强战队。   这是这支队伍第一次打进四强,在场上的选手一个个都板着个脸。有的是紧张的,有的就是心态确实非常稳健。   还在调试设备的阶段,辛青却已经眼看着队伍里有个人紧张得嘴唇有些犯哆嗦了。   辛青在座位上前倾着身,翘着腿看场上。他人长得好,粉丝很多。选手刚刚登台,还在赛前调试设备,解说也还在台子上东扯西扯。摄像机就往他这边转过来,拍了他十几秒。   适时地给场下观战的局外选手一些镜头,也好让直播没那么死板。   打这次冬季杯开始,ASD就一直在盯着DYBK的比赛录像研究。神光手速虽然下降,但是他的身法和对游戏的理解完全能弥补手速的不足。   就算他现在基本和辣白菜一样是高龄电竞选手,也丝毫不影响他坐着神坛。   不过这神坛目前被ASD盯着,有些摇摇欲坠。   DYBK那边是完全没有紧张的。照例在设备调试即将完成的时候,大屏幕上放起了混剪动画,之后比赛开始。   估计是和八连冠的战队在四强赛遇到这事儿对对面来说简直史无前例,DYBK的对手表情管理虽然不错,但游戏内的操作还是失误较多,有两处操作十分变形。   “压力太大了吧。”辛青嘟囔着,“失误好几次了。”   “毕竟打的是八连冠,压力肯定大。”翟尹说。   DYBK这场很顺,很快大比分1:0,来到了第二轮。   第二轮第一场5v5,比赛地图是肃机阁。   双方的出生点都还不错,两边选手立刻根据自己家所有人的出生点推断了对方的出生点,接着就各自秒速制定战术,互相在地图上摸索起来。   进行到双方选手在一个汇合点埋伏互阴的阶段,团战一触即发的时候,霍柏衣的手机在兜里嗡了一声。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估计是推销。   霍柏衣给摁了,把手机放回兜里。   团战挺热血,场上局面很紧张,台上的解说唾沫横飞,可两句话都没喊完,手机又响了。   霍柏衣拿出来,还是刚刚那个号。   他皱皱眉。   就这么来了就挂来了又挂的,这电话足足给他打了四五次。   推销电话估计不会这么有毅力,霍柏衣就站起身,弯腰去跟牧凡森说了一声自己去接个电话,转头往安全出口那边过去了。   他推开安全出口的门,到了个还算清净的楼道里,接了电话:“喂。”   “哟,霍柏衣,”对面的声音很轻快,“终于接电话了?”   听到这声音的那一瞬,霍柏衣顿时如坠冰窟,浑身血液瞬间倒流。   不堪回首的过往如惊涛骇浪般掀起。   “我给你打了六个了吧,算上这个。”   “你真是火了,厉害了,开始耍大牌了,看不起人了。”   那声音慢慢悠悠地,竟然开始在楼道里回响。   “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了。”   直到楼道里的声音越来越近,霍柏衣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幻听。   他立刻转头过去。   有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旁边,举着手机,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机上是正在通话中的显示。   任晨鑫。   煤炭。   霍柏衣捏紧手机,放下了手。他竭力压下心里的骇浪,沉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手机号?”任晨鑫笑嘻嘻地挂断电话,“找你外婆问的啊。”   霍柏衣声音沙哑:“少骗我。”   “怎么了,哪儿骗你了,发小问个你的电话,过来找你叙叙旧,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霍柏衣说:“你又看不惯我了?”   “哪儿有,分明是你回国之后一直躲着我啊。”任晨鑫说。   “有事说事,”霍柏衣说,“我马上就得回去。”   “这么喜欢现在这支队伍啊?这就想家了?别着急嘛,反正这场DYBK赢定了,人家神光可和你那个队长不一样。”   任晨鑫从兜里摸出根烟来,叼进嘴里,又从另一个口袋摸出来个打火机,慢悠悠地给自己点了火。   他是真一点儿都不急。   霍柏衣看得心烦,转身要走:“别来找我。”   “你要是现在走,我还会给你打电话的。”任晨鑫说。   霍柏衣拧开安全出口的铁门:“随便你。”   “还会告诉你妈。”   霍柏衣僵住不动了。   “你妈要是知道了,你爸肯定也会知道。”任晨鑫又呼出一口烟来,“听说你爸你妈一直想再生一个,可生不出来,你妈就一直想见你,想赶紧把你认回去?我听说今年过年都难得回国来了一趟,是专门来找你的吧?应该是年纪大了,发现把你祸害回国了,就没人在日本给养老送终了吧。哎哟,那当然得拼了命地让你回来认爹妈了。”   任晨鑫幸灾乐祸,“你说,以他俩那个做派,要是知道我手头上还有你当年那七八个视频能用来威胁你,会干什么?”   “……”   霍柏衣握着门把手。他只开了一条门缝,他听见门里的场地里在欢呼着,在呐喊着。   但他身边十分安静,安静得一片烟味儿,鲜血淋漓。   他突然听见了惨叫声,女人倒吸气的声音,求饶声,电流声,还有男人冷声的日语,在对他一句又一句地教育。   霍柏衣太熟悉这一段了。   他有些发病了,他感觉浑身开始过电,他耳边嗡嗡地响,那些声音又一次开始在耳畔回旋。   霍柏衣关上门,转过头,眼神森冷地盯着任晨鑫。   任晨鑫把手机屏幕面向霍柏衣,把声音外放了出来,给霍柏衣看他自己。   霍柏衣看到自己在屏幕里抽搐、惨叫,求饶。   “你说,”任晨鑫说,“我要是把这段给你现在的战队看,你的教练和经理会怎么样?”   “全战队、全联盟都知道你这个精神病被电疗到没气儿过的话,你还能上场吗?”   “你家队长还敢留你这个精神病吗?”   霍柏衣本来都在发病边缘了,他都快听不见任晨鑫说话了,“队长”这两个字一出来,他脑海里突然冒出辛青在世冠赛某一天里冲上天台来,非要陪他在天台上吹风的情景。   想到辛青,想到辛青那张傻脸,霍柏衣突然冷静了。   他甚至冷静地明白过味来了——煤炭同志好像不知道,现在坐在场馆里面,ASD战队的队长,刺客不也,辛青选手,就是他带在身边养大的有野。   意识到这一点的霍柏衣更冷静了。   他歪歪脑袋,说:“需要我给你邮箱吗?”   任晨鑫:“?啊?”   “我说,”霍柏衣重复了一遍,“需要我给你我队长的邮箱,方便你一口气把八个视频全发过去吗?正好我说不出来。” 第54章   任晨鑫站在原地, 震惊得嘴都没合上。   视频里的惨叫突然戛然而止,霍柏衣听见他继父还在那儿用日语冷声教育他。   很难听的一些话。   霍柏衣却没有记忆。他去看那段视频,发现自己在视频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怪不得了, 当时都快死了, 脑子里嗡嗡的,没听到这段。   这段记忆里没有的、还算很新的教育话语让霍柏衣不舒服。他当年的回忆和痛觉还是在随着视频的声音往上涌,感觉历历在目, 深渊就在脚下。   呼吸开始有些不畅, 冷汗淌过脸颊。   霍柏衣虽然清醒,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他仍然没有直面这些的勇气, 他的病在发作。   他盯着任晨鑫的手机, 盯着那手机里的他自己,脑子里不断地把记忆里的辛青翻出来想。   他是不怕辛青看到的, 他知道辛青看到也不会认为他是个精神病。辛青喜欢他,辛青只会心疼他。   他刚刚也确实无所谓了一下。   但又仔细一想, 辛青能看这东西?   那个家庭美满,过年回家时是真的可以过年, 见过的恶意顶多是网络键盘侠和喷子的辛青?   他又不是打小就背井离乡不能回家的霍柏衣,他受不住。   霍柏衣抬头看他:“所以, 你这次想干什么。”   任晨鑫意外了:“哟,我还以为你真无所谓呢。笑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病傻了, 这都无所谓。”   霍柏衣:“按照你的做法, 你不会拿着视频来给我预告的。你要钱?”   任晨鑫乐了:“你可真了解我。是呢, 你发小我也十九岁了吗,在学校里没什么钱。我看你天天上热搜, 活得这么风生水起,那就先给我拿个十万吧。你应该有吧,都和不也组队了,他可很红啊,ASD还是挺大方的,我听说。”   “不给。”霍柏衣说。   “?什么?”   “不给。”霍柏衣重复了一遍,“给你也没什么用,拿到了钱,你还是照样发。你这个人从来不为了钱,你就是纯纯喜欢把我往死里搞而已。就像前几年,你把视频发给了日本那边的战队……我都不知道你哪来的渠道。”   “知道你还不给!?”任晨鑫怒道,“你要是不给,我现在就发!ASD明天可就四强赛了,你这个时候上个精神病的热搜,哈,陈荔不得感谢死你了!ASD上下都得谢谢你!全联盟都知道你了,明天全b站就都是你这个惨叫的鬼畜,多好啊,叫得跟杀猪一样,你以后可就更好混了!!”   霍柏衣脸边淌下冷汗来。   说他不怕别人看到视频,那是假的。   可他已经被这个任晨鑫玩了四年了。   这几个视频玩了他好几年了,难道就这么被玩一辈子吗。   手机里的视频被自动切换了,又是新的一条。这条是他叫得最惨的,霍柏衣那个时候刚被动手开始电疗,最有力气哭喊,人跟个砧板上的鱼似的扑腾,看着特别好笑。   任晨鑫看他一直沉默,乐了,把手机拿回来,自己一边看,一边露出特别欣赏的目光:“你别说,你妈拍得真好。”   霍柏衣被自己叫得脑仁疼。   他冷汗涔涔,紧咬嘴唇,努力忍着。   任晨鑫把音量慢慢放大,电流声很响,惨叫声引得霍柏衣心跳跟着疯了似的跳,过大的声音瞬间把人拉回了当年当日当时。   霍柏衣突然头疼欲裂,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形。他的耳畔传来幻听声,温度骤然下降,身上各处开始一阵阵刺痛。   霍柏衣稳不住身,往旁边一踉跄,摔到墙上。他捂着脑袋,顺着墙没力地滑了下去。   “哟,终于来了!”任晨鑫挺高兴,“给你放这个都没管用,我还以为你好了呢,吓死我了!”   他走过来,把手机递到霍柏衣耳朵边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晃悠了一圈。霍柏衣咬着牙,耳鸣声不断,视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一声声把他往深渊里推。   霍柏衣四肢都没了知觉。他喘着粗气,已经呼吸不上来了。   他隐约听到任晨鑫高兴得哈哈大笑,对他说了什么。   他没听清。   场地内,DYBK这场第二轮的5v5落下了帷幕。   在第二轮第二场3v3之前,是七分钟的中场休息。   辛青坐在自己位置上,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是不是时间太长了?”   陈荔坐在他旁边:“什么时间?”   “霍柏衣啊。”辛青说,“接个电话而已,都十几分钟了吧。”   战队经理和教练都坐在队长旁边,霍柏衣刚刚来请示要出去接电话的时候,辛青也在。   牧凡森说:“是不是他外婆啊?跟家里人肯定要聊久一点嘛。”   辛青说:“不是,他特别有分寸的。这边还在观战,他电话打得不会太久。”   陈荔说:“那就是顺便上厕所去了吧?你别太爱了我说,打电话打久了你都要管。”   辛青腾地红了脸,抽抽嘴角,嘟嘟囔囔赌气似的:“谁管他打电话了!我就是,我说……就时间太久了,我就问一嘴而已!”   陈荔:“呵呵。”   “你呵个屁你呵!”   辛青拍了把椅子扶手,站起来走了。   牧凡森问他:“去哪儿啊?”   “我看看去!”   辛青径直朝着安全出口那边走过去,他看着霍柏衣往这边走的。   看见他往旁边走,场上有粉丝喊了他几声,朝他招手。   辛青回头招招手,然后继续转头走自己的路。   “真是的,天天就知道开我玩笑,谁家队长当得跟我一样,都tm快成团欺了!改天我要不买本管理学吧?我记得前天看见谁还在联盟群里发了个帝王学来着,早知道存下来好了,要不等晚上回去翻翻……”   辛青边嘴里小声嘟囔着边走。路刚走到一半,安全出口的门打开了,里面出来的却不是霍柏衣。   是个短发男人,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头发剪得很短。他一进门就转头走上楼梯,往上面的观客席去了。   他心情好像特别好,眼睛都笑眯了起来,边走边玩手机,走起路来都一蹦一跳的。   辛青眨巴眨巴眼,他莫名觉得那人很熟悉。   不是脸熟悉,是他给辛青的感觉莫名很熟。   是粉丝吗。   说不定是哪年比赛场地里给ASD举过牌子?   辛青没多想,又抬脚往前走。   到了安全出口的铁门前,他推开铁门就进去了。   辛青四处看了一圈,发现霍柏衣贴着墙坐在地上,两个手都放在脑袋上,好像是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揉着头发。   他没在说话。   “不是,干嘛呢?”辛青走过去说,“打个电话怎么还坐地上……”   他伸手扒拉了一下霍柏衣。这一碰,辛青才感觉到他在抖。   剧烈发抖。   辛青终于发现了不对。   霍柏衣那两只手不是在拿手机揉头发,他是在捂着脑袋。他把头发都抓乱了,藏在发丝里的手抖得和帕金森一样。   辛青听到他急促且不顺畅的呼吸声,才反应过来出了大事。他蹲下去,霍柏衣表情比以往都更恐怖,恐惧得和看见鬼了一样,张着嘴不停吸气呼气。   “霍柏衣!”   辛青握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他,大声地喊他名字。   霍柏衣一直没反应。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一直没反应。   辛青急了,他突然急中生智,喊他:“老师!!”   霍柏衣浑身一震。   他像是被人摁了暂停一样,突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原本急促的呼吸都突然停滞。   辛青也没敢动。他紧张极了,死死盯着霍柏衣,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半晌,霍柏衣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   他的眼睛还是恐惧,但多了另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像是求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霍柏衣缓慢又艰难地伸出手,抓住了辛青。他力气很大,辛青被抓得肩膀一痛,倒吸一口凉气。   霍柏衣往前一扑,倒进他怀里。   他死死抓着辛青,不停地往他怀里钻,像恨不得把自己碾碎,死在他骨血中以藏起来。   辛青听见他在自己肩膀上呜咽,发抖,喘着粗气,不断发出一些细碎的音节。他好像想说话,但说不出来。   他像一头挣扎的困兽。   “好了好了好了……”   辛青抱住霍柏衣,摸着他的头发,拍着他的后背,轻声细语地连连安慰:“好了,不怕了不怕了,都过去了啊,不怕不怕……”   抱着他安慰好久,辛青感觉到他在怀里慢慢平静下来。   等他不再发抖,呼吸也正常了,辛青松了口气,把他松开了些,说:“没事了吗?那……”   话刚说半句,霍柏衣在他身上一歪,眼看要自由落体倒到地上去。   辛青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仔细一看,这人居然昏睡过去了。   辛青叫了他两声,没能叫醒。   辛青有点不安,刚发完病就睡,别是什么并发症前兆。   他单手把霍柏衣搂在怀里抱着,腾出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给牧凡森打了个电话。   牧凡森接到电话,赶紧跑了过来,一看霍柏衣真昏在辛青怀里,脸都裂开了。   他过来看了看情况后,回去后台叫了俩工作人员来。一个工作人员把霍柏衣背起来,绕了个路,把他带去了后台。   场地设施相当齐全,后台还有个诊疗室,里面有简单规模的医疗器械和病床。   工作人员把他放到床上,诊疗室的医生凑了过来,问他们怎么回事。   “有应激障碍,心理疾病,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发病了。”   牧凡森过去交代情况,医生听得眉头皱起,说自己心理方面接触不深,就出去给他们联系心理方面的医生了。   把乱七八糟的折腾完,送走两个绕路把霍柏衣送来的工作人员,牧凡森终于有空了,回头问辛青:“到底出什么事了?”   辛青答:“谁知道啊,我就想去看看他怎么打电话这么久,一进楼道就看见他在那儿犯病了。”   “你看见他的时候他就晕了?”   “那没有,”辛青说,“那时候是醒的,但是已经犯病了,我哄了会儿,哄着哄着他就昏了。”   牧凡森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说了句好吧,摸着下巴转头深思去了,只留给辛青一个背影。   辛青跟着沉默片刻,说:“肯定接的电话有问题吧?”   “八九不离十。”牧凡森说,“接个电话就这样,应该关系不一般。”   “看看他手机?”   “……”牧凡森抽抽嘴角,转头说,“不好吧?别人的手机,他也没说我们可以看。”   辛青想想也是,又问:“调监控去?安全楼道里也有摄像头的。”   “监控又没声音,谁知道他说了什么。”   这也对。   辛青撇撇嘴:“只能等他醒了再说了?”   “是啊。”牧凡森说,“我给陈荔发个消息,让他过来。”   牧凡森转身发消息去了。   辛青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他往床上瞥了一眼,霍柏衣昏得很死,眉头却皱在一起,看起来像在做噩梦。   辛青十分讨厌这种只能等着的感觉。事态发展完全不归他说了算,必须得等别人走完他才能动,还对状况一无所知。   这让辛青很想骂娘。   突然间,一声清脆的铃声响了一下。   就一声,很短促,不是来电铃声。   是短信声。   辛青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放在病床床头柜子上的手机。   霍柏衣的。   牧凡森也听到了,俩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牧凡森看就知道辛青想干啥了,说:“未经同意看别人短信,不太好。”   辛青戳穿他:“你也想看。”   “那是他发病的原因啊,我当然想看了,但是不也得尊重人家意愿,等他醒了再跟他商量……”   话正说着,短信声又来一声,但是跟刚刚的不太一样。   然后又是一声。   辛青坐不下去了,转头就去拿手机,说:“我又不是外人。”   牧凡森张嘴想拦,没拦住,辛青已经把手机拿起来了。   牧凡森无法,想想又觉得算了,放弃挣扎地问他:“什么短信?”   他其实没报多大希望,这短信也不一定肯定是刚刚给霍柏衣打电话的人发的。   辛青没说话。   他站在那儿,拿着霍柏衣的手机,没吭声。   “青哥?”牧凡森叫他,“写啥了啊,青哥?”   辛青沉默。   牧凡森正要继续叫,诊疗室的门被砰地拉开了。   门哐当撞到墙上。   牧凡森一看,余下的四个全来了。   陈荔冲进来,看见霍柏衣真昏死在了床上,表情立即四分五裂似的扭曲掉了,怒道:“谁整的!?”   牧凡森:“谁能整他啊,你冷静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犯病了。”   “他没事儿不会犯病!我早跟袁茹了解过了,打冬季杯之前还带他去袁茹那儿复查过!”陈荔怒道,“袁茹说没有恶意刺激的话,他基本不会犯了!肯定有人恶意刺激他了,到底谁!!”   “正说这个呢,”牧凡森说,“青哥,到底短信有没有东西啊?写什么了?”   辛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手机拿出来了。   他一手拿着霍柏衣的手机,一手拿着自己的,在自己的手机上噼里啪啦手速特别快地摁了一串。   他说:“什么都没有,垃圾短信。”   他声音极其平静,比刚刚平静多了,甚至语气都没有一丝起伏和波澜。   牧凡森听他这个动静,就心里一咯噔。   他咽了口口水:“青哥,真没有?”   “真没有,我瞒你干什么。”   辛青把手机放回去,又在自己手机上点了两下,才把它揣回兜里。   张然和齐柚已经奔到了病床前,俩人吓得不轻,围在霍柏衣两边,一脸无措。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霍柏衣犯病。   辛青说完这话,他俩就齐齐仰头看他,无助得跟两只小绵羊似的。   “队长……”张然问他,“这,这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谁知道,可能是前尘未断吧。”辛青说,“你俩什么表情,往回收收,人还没死呢,就睡一会儿,急什么,你俩上这儿组团给我师父号丧我也没红包给。”   他声音相当冷静,冷静得让牧凡森有些幻视神光。   牧凡森有些心里打鼓:“青哥,你没生气吧?”   辛青乐了:“我生什么气,我生气是这样吗?没事,他大概就昏一会儿,当他睡一觉就行了。外头神光打完没有?”   一时间没人回他。   气氛有些怪异,所有人打量他的目光都各不相同。   虾滑也跟着来了,她没看懂为什么这个氛围,也不明白。   但她觉得不能冷了一队之长,就开口说:“我们走的时候3v3打完了,在赛后退场呢,现在神光应该都准备要回去了。”   “是吗。”   辛青没多问,手揣进兜里就往外走,道:“我去个厕所。”   跟翟尹擦肩而过的时候,翟尹问了他一句:“帮忙要不要?”   辛青乐了:“我上厕所你帮什么忙啊,神经病。”   他拉开门走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且不约而同地跟在他身上。   “那一会儿等心理医生来了,就拜托你们了啊。”辛青笑嘻嘻地在门外朝他们挥手,“我一会儿就回来。”   门关上了。   门关上之后,房间里的氛围还是很怪。   虾滑没忍住,问:“那个……大家怎么,就是,怎么这个态度?”   齐柚说:“因为有前车之鉴。他上次突然这个态度的时候,下午就在赛场大门口把翟尹他爹揍了。”   虾滑:“?”   张然补充:“他那时候刚当队长,一战成名啊。”   虾滑:“??”   她回头去看翟尹,翟尹很冷静地点了点头,给予了肯定。   牧凡森表情有些绝望:“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要出意外了。”   陈荔也很绝望:“是啊。”   牧凡森脸边流过冷汗:“刚刚提醒他一下明天就四强了好了。”   陈荔:“是啊。”   话到此处,俩人突然没了声。   片刻后,他俩互相看了一眼。   接着,他们很有默契地一同转头,连滚带爬地奔向门外,开了门就喊:“辛青!!你等会儿!!”   “大哥你站住!我求你了!!爹!你是我爹!!” 第55章   辛青还没走出去几米, 就被牧凡森和陈荔一块儿大呼小叫地扣回来了。   他被赶回来坐到诊疗室的一把椅子上。   辛青翘起腿,握着自己的脚踝,无语道:“你俩油饼食不食, 我就去个厕所, 你俩跑出来给我这顿拦,神经病啊?”   陈荔喷他:“我能放心你吗!你上次突然这么冷静的时候下午就揍人去了!我还敢放你出去吗!?”   辛青:“你小点声!”   辛青看向霍柏衣。   陈荔才反应过来,屋里还有个正在昏死的病患。   陈荔讪讪捂了捂嘴, 小声道:“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张然正守在霍柏衣床边, 他看了看霍柏衣, 小声对陈荔道:“没事儿教练,他没醒。”   “没醒也不一定是好事吧?这心理医生怎么还没来, 原来坐诊的医生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牧凡森边说边起身道, “我去看看。”   牧凡森拉开门走了。   辛青抱起双臂,往椅子上一靠, 向陈荔开口:“我去揍人怎么了,我又没打输。”   翟尹噗嗤笑了。   “你笑什么笑!你队长打人是好事儿吗!?”   陈荔竭力低着声音向翟尹吼完, 又向辛青吼,“你也是!揍个人给你自豪没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你知不知道!你总用暴力算怎么回事, 除了打架还有别的解决方式的!”   “虽然我这次没想打人,但我还是要反驳你一下。”辛青一挑眉, “你想想翟尹他爸那个时候,你不揍他你有别的解决方式?你说出来我听听?”   “……”   陈荔吃了瘪,不说话了。   他咳嗽两声, 硬把这个问题翻了过去, 道:“不管再怎么说, 明天就是四强赛了。你这个关头打人,明天给你禁赛怎么办?禁赛期间遇上总决赛, 那又怎么办?你不上场谁上,你难道要我再找个替你的刺客?我上哪儿找去?你是队长,你总得想想战队吧?”   “我当然想了战队了,我说了,这次没打算揍人。”辛青说,“我想着战队,那我也不能不想我师父吧。”   陈荔显然不信:“你师父会想让你禁赛?”   “那你要我看他被别人恶意刺激到总决赛?你让他带着身随时可能发作的应激上去?”   气氛被这一句话带入冰点。   陈荔看着辛青。   辛青也看着他。   双方对视一会儿,陈荔道:“短信果然有鬼,是吧。拿来,给我看看。”   齐柚就在床头柜旁边,她拿起手机,刚要给陈荔送过去,辛青就道:“我删了。”   陈荔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   他收回手,瞥了眼辛青。   辛青很坦荡地跟他对视:“留着干什么,让他受刺激吗。”   陈荔叹了口气:“行吧。那你告诉我,那上面写了什么。”   辛青没说话。   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所有人都看着他沉默。半晌,辛青才抬起眼,看着陈荔说:“我问你个问题。”   “说。”   辛青说:“如果有一天,有一段对他很不利的视频流到全网,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视频的话;如果我们因为这个事情又被全网黑,赞助商和上头都要求我们把他踢走的话,你会怎么办。”   一个战队是有老板的,教练和队长并没有最高管理权。   陈荔毫不犹豫:“力排万难留住。”   “如果上头的老板强硬施压呢。”   陈荔说:“他施个屁的压,全网黑牛逼还是冠军牛逼?他要那点狗屁的淡泊名声还是冠军?这点儿事儿他掂量不清他做狗屁的老板呢?你放心,他要是到时候掂量不清,我帮他掂量清。而且,还有老牧呢,老牧那张嘴,你不用怕老板掂量不清。”   “再说了,你当年跟翟尹都进局子了,你们两个刚出道的愣头青我当时都能留住,这么个世界级治疗,我能留不住他?你放心说得了。”   辛青乐了,点点头:“行,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但我觉得应该走不到那一步,因为我是不会让那个视频有机会出来的。咱家治疗害怕那东西,我就是死我都得让那些视频灰飞烟灭。”   齐柚默默狂点头,看着辛青的眼睛都放光,大约是辛青方才的发言让她热血沸腾。   张然忍不住好奇,问:“到底是什么视频?”   “不知道,没看,彩信寄过来的视频,我不知道他手机密码,点不开,就看了个封面和短信内容。”辛青说,“好像是他接受心理治疗时候的视频吧,说什么让大家知道你是个精神病。”   张然翻了个白眼:“怕屁啊,这点破事,谁还没去医院受过治疗。”   齐柚拍桌子:“就是!再说谁是精神病了!”   辛青放下翘着的腿,往后一靠,说:“一共有两条短信,一条彩信,彩信是那个视频,短信有两条,一条是银行账户,一条是威胁的。内容我记得,‘精神病犯完了记得打钱,不然我今晚就把视频发出来,看看大家会不会喜欢世界级的精神病’。”   翟尹没忍住:“我操他爹。”   张然附和:“一起操。”   翟尹:“?”   辛青继续:“这话,我本来是打算先去厕所给那傻逼打个电话探探口风,完了之后回来再跟你们商量的——我记得联盟有规定,如果选手有特殊情况,是可以申请延迟比赛的,对吧。”   “是有。”陈荔说,“但你这个特殊情况……难申请啊。”   “还好吧,就让经理往上申请说队内出现了队员受到人身威胁的突发案件,影响队员上场状态,需要解决之后再进行比赛。”辛青说,“当年不也这样的吗,之后我去派出所看看能不能备案。我记得那时候禁赛令都下来了,把派出所那边的笔录和情况说明交上去之后就解禁了。”   “也是。”陈荔点点头,又问他,“你要打人?”   辛青无语:“我不打,我都当了两年队长了,我沉稳多了好不好。我刚也跟你说了,我想着战队呢,我这次没想打人!”   陈荔持狐疑态度:“我怎么不信呢。”   “我真没想打啊!”   辛青服了,他站起来:“明天就半决赛,再过一个礼拜就总决赛了!我两年前打人的时候是32强刚打完,我有时间跟他耗!现在比赛都到跟前了,我当然不会打他了!我虽然很想他妈的杀了他,但是我不能!我不用你嘱咐我我知道我不能的啊!我已经拿了三次亚军了我真不能动手了张然他已经腱鞘炎了他八成都没有再来一年的机会了我不能把他也耗走!我操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个时候总决赛为什么这个时候这个傻逼跑出来了!我真的很想杀了他!日他大爷!为什么这个时候总决赛啊为什么!!傻逼!!!”   陈荔怒吼:“发什么癫你小声点!!”   辛青:“你声音也不小!!”   俩人喊完,转头一看,才发现张然已经在那边把霍柏衣的耳朵给捂住了。因为是情急之下做出的举动,他动作很变形很滑稽很搞笑,像汤姆猫。   张然腰有点抖:“你俩喊完了?”   陈荔:“……喊完了,你撒开吧。”   张然撒开了颤抖的手。   陈荔又叹了口气,看向辛青。   辛青在看霍柏衣。   陈荔从没看过他这个表情。   他阴沉着脸,一脸的不是滋味。   片刻,辛青微微抬头,用这个表情看向他。   辛青欲言又止了一下,而后抿抿嘴,轻轻说:“不能再来第二遍了。”   陈荔一愣:“什么?”   “我认识那个人。”辛青说,“那个发短信来的,我认识。”“……”   辛青坐了回去。他坐下的时候,也叹了一口沉沉的气。   “他当年出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辛青说,“他受欺负的时候,我知道,我也在那里。说实话,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不太能理解,怎么榜一这么牛逼的人物,会被一群人搞成那个惨样。”   “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样,反正我刚入游的时候,我就碰见他了。我打这个游戏,我以前最高的目标,就是能像我师父一样。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他是我的路标、指南针、指明灯、灯塔……反正他在哪儿,他往哪儿去,我就跟着去就行了,他总能给我开路。”   “他去的地方,一定有我一个位置。”   “跟着他就好,我一直这么想。”   “所以他走的时候,我实话说,我真的懵了,我有段时间我都不会打这个游戏了,我摸哪个键都不对,我看不懂这个游戏了。”   “我后来就一直想,为什么他那样了,他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那群人能把他欺负成那样。”   “今年他来的时候,我还是纳闷。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被欺负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好好的路标和指明灯,怎么就碎成这幅德行了。”   “我有天突然就明白了,根本没有为什么,他其实一直都这样。他十岁就被带出去了,他妈没多爱他。他回不了家,背井离乡,身边没朋友,脾气软,日子过得不好,一天到晚泡在游戏里,就只会嘴上凶凶人。他跟我说过几次,他说榜一不是他想打的,只是他想用游戏逃避现实,逃得多了,不知不觉就榜一了。”   “我对他有滤镜,是因为他是我师父。他只是我师父而已,他对别人来说,什么也不是。”   “他没有后路,回不了家,没人给他撑腰,身前身后都空荡荡的,谁都可以踩他一脚。他不是突然碎的,他一开始就是碎的,我没看见而已。他早就是碎的了,是我在无意识装瞎。”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今年来的时候,我见到他的时候,我居然排名比他都高,我居然要当他队长。我现在有时候看着他,我都反应不过来。”   “今年刚跟他开始打的时候,我看着他,我真的有一肚子撒不出来的气。我觉得我的指明灯不亮了,灭了。我有时候气他为什么就灭了,他可是我入游这么多年给自己立的方向和路标,他甚至是我的梦想。他这么一碎一灭,我的以前又算什么?”   “可仔细想想,我又觉得是我亲手掐灭的。我再一想他从前,他这人都已经破碎成那样了,还在我前面给我照路,给我照了那么久的路,我还怪他什么。”   “我这个人没多大能耐,我当年打职业也是跟人吵了架,赌气杀过来的,就这么简单。谁知道队长看上我了,非把战队交给我。”   “他交给我,我就好好干,但我没干好。乱七八糟走到今天,我觉得我是没多大能耐的。我打不到冠军,我对不起很多人。你们信我和信过我的,我都欠你们一个冠军。”   “打不到冠军,你们还愿意跟着我,那我在打冠军之前该做的,就是你们谁都不要跟着我受委屈。”   “你们既然来了,叫我一声队长,我就负责让你们好好当个选手,带你们冲冠军。但在这之前,我首先负责的,就是让你们站起来当人。”   辛青手撑住膝盖,再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把手攥成拳头。   “挨过打的我帮你打回去,不能摆脱的我帮你打走,碎了的我就给拼起来。该是什么位置,我就让你站到什么位置上。”   辛青说,“我其实也有点阴影的,教练。我当年第一次挨那么多人骂,我有段时间没敢还嘴。”   “我觉得,我也是把他推走的其中一双手。我什么都没说,我也没站在他身后,我对不起他。我不想什么都不做了,我不想再看他走了。”   “我怕了。说实在的,我真的怕了,我真的怕他再走。我挨打也好挨骂也好被黑也好被挂也好没人信我也好被背刺也好,我不要再让任何一个治疗走掉了。”   “我不能再让他碎了。他还来站在我旁边,他都碎成这样了还是选择我,我就要把他拼好,我要让他往前走。”辛青说,“没人做他的后路,我做,反正我一直都跟在他后面。没人做他的前路帮他扫障碍,我也做,我是刺客,我得在他前面。”   “他来了我这儿,他选了我这儿,他既然做我的治疗,他既然还选我,我就不能让他再受半点委屈。”   “他做我的指明灯太久了,可能看不清方向了,亮不了了。没关系,我是这里的指明灯。”   “我要他妈的比火山岩浆都亮,烧死那群欺负他的死吗东西。”   “他们以为霍柏衣是谁师父。”   “他们以为霍柏衣是谁家的治疗。”   “他们以为霍柏衣的队长是谁。”   “霍柏衣现在应激障碍,他面对不了,没关系,他有队长,他还有徒弟。他把他的徒弟养得很好,我今天就让全世界都知道。”   “他既然会害怕,会犯病,会不舒服,那就不用面对。有我在,天塌下来他都不用回头看一眼。”   “我现在是他队长,我要给他做主。”   语毕,空气沉默。   全员无言很久。   辛青看向陈荔:“我答应你,这次不打人,你也不要拦着我。除了我,没人能给这件事做了结。”   “你相信我。等都结束了,我回来跟你把一切都说明白。”辛青说,“这笔账是我欠了四年多的了,我要去还。”   陈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沉默了会儿,他把烟盒从兜里掏出来,给自己嘴里送了根烟。   他叼着烟,又拿出手机,终于抬起头,开了口。   他说:“ASD没有让刺客单打独斗的习惯,我们是刺核,这是个团队竞技游戏。”   辛青愣了:“啊?”   陈荔在手机上打了一段什么,发了出去。   他抬头看着辛青:“我的意思是,全军出击。” 第56章   辛青懂了他的意思:“你要跟我一起去?”   陈荔朝他身后的那帮人努努嘴:“他们也要。你没看他们眼睛都放光了吗, 管管吧。”   辛青回头。   陈荔说得没错。趴在床边的齐柚已经站起来了,翟尹还手插着兜,张然还坐在床边, 但他抬起左手来, 托住腮看着他。   连虾滑都红着一张脸,一脸被鼓舞了的兴奋。   这四个人,每个眼睛里都在放光。   辛青看着他们, 有点儿发愣。他突然感觉次元壁和时间长流都在碎, 他好像又站在了那年那天满天的春节烟花之下, 和所有人比他高过一声又一声的对霍柏衣的辱骂之中。   但是这一次,他身前身后站了好几个人, 他们穿的衣服后面写了三个大写字母。   “ASD”。   -   任晨鑫拎着刚从路边摊买回来的一袋子烧烤, 走出了酒店电梯。   这是距离温同电竞中心不远的一家全国连锁酒店。他哼着歌,从口袋里掏出房卡, 打开一个走廊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把房卡插进凹槽里, 灯刚亮,他的手机在屁兜里响了起来。   任晨鑫掏出手机来一看, 是个陌生号码。   他没在意,给挂了。   挂了之后又被打来了。   任晨鑫把烧烤放到床头, 接了起来:“喂?”   对方很快开口说话:“你好,我是ASD战队的队长。”   任晨鑫愣了一下,“我草?”一声。   他挺震惊, 辛青在电话另一头没在意, 继续道:“不好意思, 我家队员出了点情况,我看到了他手机里的短信内容。不知道您有没有空出来见面, 我们详谈一下。”   任晨鑫回过神来,才明白,这位队长看到了内容,但没看到视频。短信内容会显示在锁屏上,但是要想看彩信里的视频内容,必须得解锁点进去才行。   他们没人有霍柏衣的手机解锁密码。   霍柏衣被威胁了,战队就得出来解决。   任晨鑫乐了,他觉得这展开挺有意思,道:“怎么,ASD打算帮他垫付吗?”   “这个需要见面详谈。”   “那你们是打算看看视频是什么吗?如果太炸裂,你们就打算把他辞了?不好吧,我这发小可是在你们这赛季冬季杯选手公示名单里呢,别这么快就踢出去啊,太绝情了吧。”   “我都说了,见面详谈。”辛青声音冷冰冰的,“你现在在哪儿。”   “在我自己的酒店里。”   任晨鑫解开袋子的结,拿出里面的烧烤来,“也哥,和你这种身价的选手不一样,我很穷的,要你十万也不过分吧。你打给我,就别跑一趟了,那种人不值当的。”   “值不值当的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你不就是想看我发过去的视频吗。”任晨鑫笑着说,“还是别看比较好。我说这话可是为了你好,世界上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幸福,我能跟你保证那视频绝对值十万就对了。你尽量别看吧,看了的话,你以后都没办法直视你队里的治疗了。”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试试。”   “……”   辛青这语气很可怕。   任晨鑫有一肚子拿霍柏衣逗他的话,一下子全卡在了嗓子眼里。   “再多说一句,我把你舌头给你割了。”辛青说,“如果五分钟内我看不到你把地址发到这个号的短信上,我会马上报警去把你人肉出来。你不要以为我不敢,你别忘了你的公会怎么没的。”   话说完,电话被挂了。   任晨鑫望着回到桌面的手机界面,愣住良久。   半晌,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他说要把视频发给他家队长的时候,霍柏衣会是那个突然豁然的态度。   现实过于戏剧,任晨鑫笑出了声:“我操你妈的。”   辛青啪地把手机扔到副驾驶的车板上,往后一靠,双手抱臂。   “别动气。”陈荔叼着根烟,开着车窗看着外面说,“你就这么说了啊?他不是根本不知道你是有野吗。”   刚刚在电竞中心的时候,辛青把四五年前的事跟他们说了个干净。   “知不知道关我要搞他什么事。”辛青说,“他知道我会弄他,他不知道我还会弄他,爱他妈知不知道。”   “真冲动。”陈荔说。   牧凡森要去连夜给联盟申请延赛,来不了。他刚打电话给陈荔说联盟那边同意了,现在在加急走流程过申请,让他们注意点别打人进局子,不然后续会麻烦。   打了人多半会禁赛,况且也不一定还能像上次一样顺利解禁。眼看就要总决赛,这关头上别出事。   怕霍柏衣半夜醒来没人在旁边会慌,陈荔又把虾滑留在了他房间里。   除了虾滑和牧凡森,首发队的另外三个都坐在后座上,陈荔要带着他们奔赴战场。   陈荔开着车窗,让夜风吹吹脑袋,给大伙都冷静一下上头的热血,省着一会儿出大事。   “我还是那句话,一切以战队为重。咱们去给人撑腰,也不能把冠军给扔了。”陈荔说,“人要是去的太多,那个叫任晨鑫的不知道会怎么发挥,我听着就是个会闹事的。一会儿我跟辛青上去找人,你们仨车里待命。”   后头仨人稀稀拉拉应着好。   辛青没动静。   辛青手机一响,来短信了。   他直起身,拿过来看了眼,把地址亮给了陈荔看。   陈荔瞥了眼地址,拿着自己的手机开了导航,一油门过去了。   到了酒店楼下,辛青摔上车门,披着外套拿着手机,一身杀气地直直冲进酒店里。   陈荔拔了车钥匙,扔给后座上最靠得住的齐柚,匆匆跟了进去,嘴里小声骂了句“这个年轻气盛的”。   酒店前台听到开门声,抬头想接客,一看到辛青的表情,当即一哽,吓得没敢说话。   俩人进电梯,上楼,到了房间门口,辛青抬脚就踹。   里面传来了应门声,不多时,门被打开了。   “别那么急,都当队长了,脾气还那么急,你怎么成大事。怪不得你总拿老二呢。”   任晨鑫敞开门,让辛青和陈荔进来,一边回身往屋子里走一边继续道,“也不怪你,谁让你眼瞎,拜师拜了个霍柏衣,能学好就怪了。”   陈荔听不下去了,骂道:“你有病是不是,你羡慕直说,说的什么破话,这俩人现在都是打职业的,比你不知道强多少倍了!”   “你别跟我急啊,我就说了两句话而已,你急什么。我好歹也是他俩的前会长,你这个教练多少该跟我说声谢谢吧。”任晨鑫说,“进来吧,给你们看。你们不就是想看这个才来的吗?”   辛青走了进去。   陈荔喉咙里憋着好几句脏话,可辛青不吭声,他也不好发作。他只能抽抽嘴角,把话咽了下去,走进屋里关上了门。   任晨鑫没开大灯,屋子里就开了个床头的小台灯,有些昏昏暗暗的,桌子上摆着他开了机的电脑。   任晨鑫伸着懒腰走进去,开门见山:“你知道吗,小野?我呢,特别特别讨厌霍柏衣,我就希望他捡一辈子垃圾。是我害的他,我承认。”   “我妈跟他妈关系特别好。所以那天晚上下了线,我就跟我妈说,他喜欢的是我,他是同性恋,他骚扰我。我妈多热心一个人哪,吓得赶紧给他妈打电话,把这事儿给说了。”   “你知道的,四五年前,同性可婚法案在过审,正是闹的时候。她们那代的,好多都还认为同性恋脑袋不正常呢。不过我现在也这么想,霍柏衣就是脑袋不正常,男的精神病才会喜欢男的。”   “他继父很严厉的,也是特别爱面子的一个人。霍柏衣成绩不错,所以平时不太管他。但是一旦扯到会丢人丢脸的事儿上,他继父那可就是活阎王。”任晨鑫说,“好像他在公司里面官儿不小吧,要是被同事部下什么的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男人,那可就太丢人了。”   “我听说当天晚上,他爸就把他叫过去揍了一顿,说要么承认自己能改,写个保证书,再给我打视频电话跪下道歉,要么就去外面跪着,跪死算了。”   “你师父他也是脾气硬,真去外面跪着了。”任晨鑫回头过来,一脸无奈地摊开手,“这可不是我的错了,是他自己选择去跪着的。哦对,你不知道吧?他家在日本住的那个地方,冬天下起雪来很恐怖的,雪都能埋死个人。”   “他当时在家里穿的还是单层的,直接出去就跪。他爸妈也赌气,以为他跪着跪着就能后悔,就跟他耗着,结果这人愣是跪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被冻个半死,直接送医院去了。”   任晨鑫越说越笑,道,“他妈就给我妈打电话哭,说他脑子不对劲了。后来第二天他出院之后,他妈就立刻领着他去了精神病院。那边的医生倒是好人,劈头盖脸把他俩骂了一顿,说同性恋根本不是精神疾病。可是他妈不信哪,正常男人哪儿有喜欢男人的?”   “他妈不信,我妈也不信。我就说,可能是日本那边同性可婚早就立法成功了,因为有法律规定了,所以不归类为精神疾病,医生也没办法。”   “然后呢,我就给他妈提了一个建议。既然日本没有,那他们可以自己在家里给他治疗,中国这边有偏方的。”   任晨鑫笑意渐浓,他走到自己电脑跟前,捏着鼠标,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后,调出来一个视频。   他走到旁边去,让开屏幕,好让辛青和陈荔看到。   屏幕里是一堆残影,拍摄时好像手机在狠狠地晃,什么都没拍清。   任晨鑫摁了空格,视频开始播放。   视频里很吵,屏幕还在晃着,只朝着地面,开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声音。   辛青听见了霍柏衣在骂人,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用更大的声音吼他。俩人好像在对骂,喊的内容叽里咕噜的,辛青听不懂。   拿着手机的是个女人,她在喘气抽泣,不知道是什么让她那么紧张和害怕。   男人又朝着女人骂了些什么。女人哽咽着应了几声,摸着手机,把它抬了起来,尽量把手稳住。   一阵剧烈的摇晃后,屏幕终于稳了下来。   辛青缓缓瞪大了眼。   这是个很空的房间,房间中央有个口腔诊所里能看见的治疗床。   辛青看见了霍柏衣。他被一个白了头发但很健壮的男人揪着领子扯着头发,往治疗床那边拖拉硬扯地带,他头上甚至还缠了两圈绷带。   他挣扎得很厉害,他好像知道男人要干什么,就像条要上案板挨宰的鱼一样胡乱扑腾。到最后他开始用中文骂,又朝着屏幕这边声嘶力竭地喊妈。   但没用,女人没有回应他,反而向后退了两步。他最后被男人扇了两个耳光,在床边连打带踹地被揍了一顿,嘴角渗血地滑坐到了地上。   之后他被揪起来按到床上,男人把他的上衣扒掉,捞起几个把人固定在床上的宽皮带来,把他绑紧。中途霍柏衣又挣扎了几次,每次动都被打一耳光。   男人从床后面拿出来了两个机器。   他把机器点上了开关,在屏幕里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   辛青还是没听懂,但屏幕里的霍柏衣听懂了。   他看到霍柏衣突然瞳孔缩小,又开始猛烈挣扎。他脸上的那种恐惧感比辛青见过的,每一次他犯病的时候的表情都厉害。   他开始求饶,他开始往后挣扎着缩。   男人摁住手里的机器。   机器发出了电流声。   女人又开始抖了,屏幕开始颤,可辛青还是看到了,也听到了。   他听到霍柏衣在惨叫。   声音撕裂。   他看到霍柏衣在抖,在屏幕里痉挛。   辛青脑子里的弦全都断了,他眼前都空白了。再反应过来,是陈荔撕心裂肺地喊了他一声辛青。   辛青回过神来。   他发现自己揪着任晨鑫的领子,把他抵在墙边。   霍柏衣还在惨叫,屏幕里的电流声更大了,好像耳鸣一般作响。   任晨鑫朝着他笑。   “怎么了,大队长,要打我啊?”他说,“你打啊,打吧,我给你打。”   激将法。   辛青心里很明白,可霍柏衣在他耳边惨叫。   他已经被电得走投无路神志不清了,他在用中文求救,他在喊他妈。   喊他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在旁边用手机摄影,无动于衷的妈。   不能打。   辛青知道,打了决赛就没了。   辛青木着两只眼睛,听到霍柏衣在他耳边喊“救我”。   他妈没有动,他妈一直拿着手机在拍。   没人救他。   “打我吧,打啊!”任晨鑫朝他喊,“都是我干的,我承认!怎么样!打吧,把那个死b东西的冠军打没!!”   辛青快把后槽牙都咬碎了。   他脑子里快炸了。   一边是战队,一边是霍柏衣。   他开始想起“去病”。   他在霍柏衣的惨叫里想起了去病。他想起带着他下本的去病,他失误的时候在语音里叹气骂他是个傻子的去病,过年的时候被他带着去放烟花站在他旁边愣神的去病,组排时给他的失误在队伍面板里和别人道歉说对不起的去病,他被嘲讽被打哭的时候又叹一声气,取消匹配带他去看风景的去病。   辛青点了外卖吃饭,就背起他让他挂机,背着他带他去清日常的去病。   一边在语音里低声骂他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一边带他清日常的去病。   还有来到这里,平静地叫他“队长”的霍柏衣。   他揪着任晨鑫领子的手都开始抖。   “我操你们妈……”   辛青骂道,“我草你们……你们这群死了妈的东西!傻逼!!死全家的狗玩意儿!!畜生!!!”   “我他妈……我,我师父好好的,我好好的一个治疗……”   “你们这群死了全家的狗东西……你们这群傻逼东西,这群王八蛋……”   “我生怕他受委屈,我生怕他不开心……你们……你们……你们!!”   “我师父那么好一个人……你们就这样,就这样对他!!”   “你们凭什么,凭什么……我他妈早就该……我就该,我就该,我就该……!!”   “我就该在出那件事的时候……我就该买张火车票去你家里杀了你,我就该飞到日本去,我就该飞到那儿去把他抢回来……”   “我早就该杀了你们……你们他妈的……”   “你们这群……你们这群畜生!!”   “队长!”   有人在他身后叫他,是齐柚。   本该在下面坐着的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上来了。   他们站在房间里,看见了那个视频。   三人齐齐愣在原地。   几秒后,翟尹表情一扭曲,嘴里骂了句脏话,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帮辛青干他。   齐柚连忙抱住翟尹,张然也赶紧抓住他。俩人大呼小叫地拦着他进去揍人,喊着让他冷静下来。   任晨鑫跟看闹剧似的,竟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辛青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抓着任晨鑫,耳边吵吵嚷嚷,他却只听得到霍柏衣的声音。   空气在霍柏衣的惨叫和辛青的喘气声中开始焦灼。突然,惨叫戛然而止,屏幕里安静了下来。   辛青立刻转过头,电脑屏幕里的霍柏衣歪着脑袋,上半身全是烧焦的电伤,已经没了声息,一动都不动。   辛青扔了任晨鑫,狂奔过来。   霍柏衣一直没有动,男人又在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他把绑着霍柏衣的东西解开,像翻一块案板上的肉一样将他随手一翻。   霍柏衣脸朝地掉到了地上,重重一声响,仍然没有动。   辛青心跟着一震,眼睫颤了几下,眼泪落了下来。   任晨鑫抻抻自己的领子,好整以暇地把衣服理好后,还拍拍自己的衣服,悠哉道:“怎么样,这东西值十万吧?拿钱来吧,大队长,我手上还有七个这种视频呢,特别精彩,你想买断也可以。我给你个优惠价,五百万怎么样?”   辛青抓紧桌前的椅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强逼自己冷静了下来。   任晨鑫冷笑一声,大大方方地往窗台上一靠,手托住腮,看热闹一样看他。   “翟尹,”辛青说,“报警。”   任晨鑫愣住了。   那边刚刚还在持续互相拉架的三个人同样愣了。   陈荔也愣了:“什么?”   “报警。”辛青重复了一遍,“他人身威胁,恐吓钱财,在明知他人有心理疾病的情况下恶意刺激,伤害他人,公开传播并保存他人视频,教唆他人父母侵害未成年人。没有法律和医学依据,私自对未成年人动用电疗手段,并传播谣言说什么是中国的偏方……这是诋毁国家形象。这个电疗,如果一个不好就可能弄死人,这是几年前的杀人未遂。”   辛青转过头,盯着任晨鑫,“不知道就凭这些证据能不能判,但够他蹲到总决赛了。”   任晨鑫慌了,他怒道:“你有病吧!你根本没有证据!”   “是吗。一会儿你们谁把灯打开,在这屋里找找,他肯定有摄像头。”   陈荔这次秒懂了。   “也对,”陈荔说,“如果没有摄像头,你揍他的情况没录下来,怎么传到网上去控诉咱们家呢。”   任晨鑫彻底慌了。   “你们敢!”他说话都吞吞吐吐起来,“你、你们,你们要是报警,我现在就把视频传到网上去!到时候我看你们ASD还能不、能不能立住脚!”   “你传一个试试。”辛青说,“你现在要是敢动一下,我现在就找把斧头来把你胳膊劈了。”   任晨鑫喉头一哽,突然害怕了。   辛青的眼神实打实的告诉他,他真的干得出来。   “你要是敢让这个视频流出去,敢让他再看到这个视频,我他妈追着你杀一辈子。我不是开玩笑的,从今天开始,你们……你们,谁敢再动霍柏衣一下,我这辈子都跟你们没完。”   “我告诉你,煤炭,我现在是ASD的队长。我站在这儿一天,你就一天都别想再害他,除非你拿把刀来跟我互砍,跟我砍赢了,你能迈着我的尸体过去。”   任晨鑫:“……你报警一个试试。”   “你真当我不敢?”   任晨鑫放狠话:“只有这点儿证据屁都不算!根本判不了,只能拘留!等我出来,我他妈让你们全家都身败名裂!你这辈子,这辈子都成不了神光!”   辛青冷笑:“谁想当神光了?再说了,我怕过你?”   任晨鑫喉头一哽,不说话了。   他没话说了,辛青回头一撇身后的几个人:“报警。”   翟尹说行,出去报警了。   辛青又跟张然说:“你出去给虾滑打电话,问她霍柏衣醒了没有。”   “行,”张然说,“要是醒了,就问他情况怎么样,让他跟着去一趟警局是吧?”   “不是,我就问问。”辛青说,“醒了的话,你就进来把电话给我。没醒的话……就让他先睡着吧。”   张然不明所以,应了声好吧,也要出去打电话。   正要出门去,辛青又把他叫住了。   “算了,不用你打了。”辛青自己拿出手机来,回头往外走,“你找摄像头,我自己去打电话问。”   张然:“呃,好吧。”   辛青拿着手机往门外走,来回在手机上划拉好几下,愣是没看到就在眼皮子底下的微信在哪里。他有些烦躁,咬了咬牙,突然一个踉跄,在旅馆里好好的平地上摔了结结实实的一跤。   齐柚吓一跳:“队长!!” 第57章   辛青在平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事发突然, 齐柚吓了一跳,慌忙把他扶起来。   辛青被扶起来,抹了一把脸, 应付了几句没什么, 拿着手机就匆匆往外去了。   警察很快就来了,他们进来就把任晨鑫领走了。   张然从房间角落里翻出来一个小摄像头,交给了警察。   酒店外来了辆警车, 任晨鑫被警察带着, 塞进了警车里。   大概是真没想到辛青不但不给他钱, 还当机立断地报了警,任晨鑫脸都白了。   他魂不守舍地被塞进警车里的时候,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着辛青喊:“你以为你是个好人是不是!?”   辛青就跟在后面,他得跟着去警局做笔录。听见这句话, 他看了一眼任晨鑫。   任晨鑫红着眼,骂他:“你装什么道貌岸然, 你还不是一样!你肯定知道他看见你就会犯病,你不还是把他拉你那边去了!还什么恶意刺激, 你比我恶意还大!你不跟我一样吗,你为了个冠军你根本不管他死活!!你装什——”   “行了你!”   任晨鑫还要喊, 警察听不下去了,硬把他摁进了车里。   辛青愣在那儿,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酒店面前是条大路, 车来车往的很吵。所以除了摁着任晨鑫的警察和辛青自己, 没人听到这两句话。   旁边的陈荔被警察交代完, 走过来推了他一下,让他上车, 说要开车去警局做笔录了。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牧凡森匆匆从酒店里打了车,奔来了警局。   他刚把延赛的手续办完。   一晚上事儿太多,大冬天的,牧凡森脑门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他一跑进来,看到齐柚跟张然在大厅里站着,冲上去就问:“什么情况?怎么进局子了,没拦住?又打人了?”   “没有,这次没动手,进局子的不是队长。”齐柚说,“他们仨进去做笔录去了,队长报警抓的人。”   “抓发短信威胁的那个了?”   “是啊。”张然接下话茬,“那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逼,警察往那儿一坐,他就吓得半死,把话全说明白了。他跟霍哥是发小,霍哥小时候家里父母闹离婚闹得厉害,在学校里也被欺负过,他跟霍哥关系好,护过他几次,之后就把霍哥当小弟带着了。”   “后来霍哥出国了嘛,他家里的人就天天跟他说霍哥发达了,出息了,是留学生了,跟他等级不一样了什么的,让他多跟霍哥学着点。”   “后来他俩一起打游戏,这哥们费死劲才有个小排名和在榜上的公会,霍哥轻轻松松就榜前十治疗,连带出来的徒弟都是前十。他好不容易把霍哥拉进自己家公会里,霍哥还不乐意给他这个会长鞠躬尽瘁,一点儿都不像之前那样粘着他讨好他。一来二去,他就说他恨死霍哥了。”   “他还说霍哥什么都不是,这些年全是靠妈妈才能在国外耗着的,还天天卖惨说自己回不来国。自己的国家怎么还能回不来,瞎装逼。所以都是霍哥说话欠儿,吸仇恨,是霍哥活该。”齐柚说,“太典了,天生坏种。”   张然:“所以呢,他就把霍哥给搞了。不是我他妈的说啊,经理,你真得把这日妈死嗨的傻逼给他妈想办法送进去,太他妈比的坏了,臭傻逼。”   张然难得地连爆粗口,“你知道他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吗?霍哥当年把他当兄弟,暗地里跟他说喜欢我们队长,这死人玩意儿知道他是同性恋,不但组织全公会专门网暴他,还给他妈打电话告状,更他妈离谱的是他还给他妈建议电疗啊!”   牧凡森怀疑自己的耳朵:“电什么??”   “电疗!”   张然气得声音无意识提高,“d-i-an-电、l-i-ao-疗!以前还有没妈的傻逼建学校用来治网瘾的那个!!”   “我操他大爷???”   牧凡森脑子轰的炸开,难以置信,“不是,电疗!?真的假的!”   齐柚也气:“还能假?视频他都拿出来了!”   牧凡森再次被冲击:“视频??”   “是啊,他说霍哥当时电疗的时候,他继父说什么为了让霍哥以后引以为戒,让他妈把电疗过程拍下来,以后每天早上给他放一遍,说什么用来长期教育他的!后来霍哥他妈为了跟这个发小他妈哭诉,把视频发过来了,这傻逼就拿到手上了,昨天就是拿这个来威胁霍哥的!”   牧凡森一下子全懂了。   这个就是“恶意刺激”,那混蛋估计直接在霍柏衣跟前放视频了。   牧凡森脑子里的弦都被气炸了。   “他他妈的疯了,这么害人!?傻逼吧,到底谁需要电疗!?我日他三爹六母了个大爷的,干了这破事,好好一个人他给祸害成这样,他还有脸还来恐吓!?还有脸来接着祸害他!?他想得美!他当ASD没人呢!我操了我他妈只要活着一天,他就别想再见到我家的宝贝治疗!我今天我就要给他充个牢饭五十年年卡!!”   牧凡森说着说着就开始脱外套,他恶狠狠地把外套一摔,热血沸腾雄赳赳地就往里去。   派出所里的一道铁门突然打开,陈荔跟翟尹走出来了。   看见他来,陈荔“草”了一声:“可算知道来了?”   牧凡森马上说:“那视频他交出来没有!?”   “能不交吗,电脑就在酒店里,警察一搜,全出来了。”陈荔走到他旁边,压低声音说,“一共八个呢,他之前好像还给日本队那边发过。我猜,多半是因为这个,鬼子那边才欺负柏衣的。”   牧凡森瞪眼:“他给日本队发过?他哪儿来的渠道啊?”   “翻墙找的战队官网,给日本队发的邮箱呗。”陈荔说,“听说已经敲诈过两笔了,总共拿了几十万。还是海外交易,够他判的了。”   听到他肯定要蹲了,牧凡森才消了些气。   他心里还是不痛快,嘟嘟囔囔骂了一句人,说:“那日本队也是傻逼,这视频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欺负他干什么,可怜他才对,一群神经病。”   “世界上像咱家这样的好人家还是少。”陈荔说,“估计是怕他真的传出去,影响声誉吧,所以就给钱了。给了钱,心里又不痛快,觉得他太花钱,就欺负呗。地球上能有几个辛青,他可一点儿都没犹豫,直接报警了。”   牧凡森习惯了,道:“嗐,你第一天认识他啊?”   陈荔砸吧砸吧嘴,表示赞同。   “但我说真的,日他妈的,我早知道是这么个贱人,我就应该让青哥放手揍他一顿去,往死里殴。这理由太他妈站得住脚了,根本不怕被禁赛。他俩还有师徒情分,青哥没拿个斧头把他劈了都是青哥冷静。”   陈荔说:“行了行了,事到如今别瞎说了。真打了你要怎么办?要是想要解除禁赛,笔录是得公示的。到时候这笔录全给公示了,全网都知道柏衣被电疗过,你真觉得好?他本来就害怕这事儿,你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不成?再说那小子好不容易为了战队忍住了,你可别让他再拘留了。”   牧凡森不太服气:“我觉得他……”   牧凡森想说句我觉得他挺乐意因为这个被拘留的气话,但突然有个警察从他后面走过去了。   牧凡森噤声,不再说了,咳嗽了声,改口附和:“你说得对。”   陈荔苦笑。   牧凡森瞪他:“还有脸笑!你宝贝治疗被这么个b人欺负得现在还没醒呢!你说,到底能判多少年!我可不能让他哪天吃完牢饭出来还来欺负人!咱家柏衣要和青哥打世冠的!”   “警察说不好具体,说之后得慢慢量刑起诉,咱家还得请律师来代理。但是他不仅威胁恐吓,还敲诈、教唆、恶意侵害他人身心健康、侮辱诽谤什么的,交易还涉及到海外,乱七八糟的叠一起够他判个十几年了。”   十几年,够他在里面好好反省了。   牧凡森还是不放心:“回头我让战队法务部找个高级律师,好好起诉打官司,争取多判点。妈的,把人祸害成这样,人生都差点折他手里。我得给柏衣争口气,让他牢底坐穿,谁都别想欺负他。”   陈荔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关于这个……”   “怎么了?”   陈荔左右看了看,确定没外人,便一把搂过牧凡森,凑在他耳边说:“警察刚才说,牵扯到电疗和敲诈勒索的,都不是这个叫任晨鑫的自己完成的。里面事情很多,也杂,所以起诉的话,大概日本队那边的法务部和柏衣他爸妈也得……”   牧凡森挺起胸膛:“来呗!正好呢,不用上门找了!都他妈跟我打一架!”   陈荔:“……哦,你可真是和辛青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本来就是!你看柏衣总可怜兮兮的,自己闷着事儿什么也不说,我看着就可怜!要不是我——”   正说着,门又开了。牧凡森一看,辛青打里面走出来了。   他特别平静。   看到牧凡森来了,辛青就说:“啊,笔录做完了。警察说任晨鑫不会放了,今晚拘留,明天把他妈叫过来。我们今天先回去,有事明天再联系,时间也不早了。而且,说到底,我们都是局外人,还得霍柏衣明天醒了来一趟。他是当事人,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也是,他不来说清楚,咱自己也解决不了,他也不能不出面。”牧凡森收了神通,皱着眉道,“这破事我真不想让他来,人都搞出应激来了,咱全给代理了多好……没办法,明天我带着他来一趟吧,青哥也跟着来。”   “我就不了。”辛青淡淡说,“我可能不该来。”   牧凡森莫名:“你怎么不该来了?你不是他徒弟吗,公会那事儿你肯定在呢吧?”   辛青摸摸脑袋,没回他话,手插着兜,闷着头往外走:“不知道。”   他说话驴头不对马嘴的,牧凡森更莫名其妙了。 第58章   “老师!”   “老——师——”   “你终于回魂了?愣着干嘛呢, 我给你买的烟花太好看,你都看傻了啊?”   “有这么漂亮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没放够啊?那我再去给你买点?”   “没事, 这点儿钱我还是有的!我压岁钱发了很多的, 我家里人特多!你放心,我秉承着我们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我知恩图报感恩师德, 我愿意把压岁钱的一半都花在你身上!你是我的电我的光我的神话我的super star啊老师!”   “走走走, 我给你买小的, 咱俩去风藤原自己悄悄放,不看这大的了!”   “你想看啊?……好吧, 那我陪你看。”   “但我还是要买!等这个烟花放完了, 咱俩去风藤原放自己的!”   “当然不一样啊,你这人怎么一点儿都不浪漫!现在看烟花是大家都在看, 但是待会儿咱俩自己放,就是咱俩自己的烟花!”   “那多tm豪横啊老师, 你懂不懂这里面的含金量!那是我俩的!就只是我俩的,不是别人的, 就是你跟我,咱们俩自己的烟花!”   噼里啪啦的烟花声。   很吵, 但霍柏衣没觉得烦。小刺客跳下了楼去,在烟花声里声嘶力竭地朝他嚷嚷,耍着洋贱说要去给他买漂亮的仙女棒。   霍柏衣眼皮抖了抖, 耳边的烟花声消散了。   他睁开眼, 窗外是夜里的寒风。   霍柏衣头疼欲裂, 他费劲地翻了个身,侧着身在床上捂着脑袋缓了一会儿。等头痛消下去一些, 他松开手,终于有力气环顾四周了。   太暗,他没戴眼镜,看不清,但他知道自己躺在床上。   那这里多半是他的酒店房间。   霍柏衣伸手摸索了一下,摸到了手机。他拿到手里点亮屏幕,已经夜里四点多了。   他用手机屏幕的光照了一下四周,在枕头另一边找到了眼镜。他戴上眼镜,这果然是他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替补虾滑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盖着个毯子散着头发,睡得特别香。   霍柏衣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他隐隐感觉出来,自己犯了病的时候估计是被战队的人撞上了。   不然也不会留个人在他房间里面看着他。   霍柏衣试图回想,刚一动动脑子,头就又开始疼。   霍柏衣在心里骂了几声娘,揉揉太阳穴,解锁手机,点开微信看了眼,战队的人却没什么消息。   联盟选手的群里倒是热闹得很。   都这个点了,还有人在说话。   职业选手都是夜猫子,正常。   霍柏衣本来不想看,但冒出来的一句新消息让他突然愣住。   【DYBK-milk:所以这次ASD是谁出事了,大半夜的突然出来个延赛申请】   霍柏衣点了进去。   【FL-季节:谁知道啊,看这意思肯定是临时出事,昨天不是你们打吗,没看见他们出啥情况?ASD去观战了啊,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YU-wine:就是】   【DYBK-神光:谁有空看他,打比赛呢】   【DYBK-胖鸽:就是,队长说得对,都忙着呢,谁理他】   【YU-丢:(图片)】   【YU-丢:有人扒出来了,好像是苍爹】   那张图片是微博一个博主发的截图。他从几个观众在场地录下的录像里截了图,缜密推理出了ASD出了什么事。   图上标的非常明白,霍柏衣最先拿着手机往场地最北边的安全出口去了,出了门进了楼道。   之后是辛青,他站起来找了过去。   接着,ASD战队经理牧凡森起身过去。   这三个人通通都没有再回到比赛场地里,甚至又过十几分钟后,一个工作人员走到ASD这边说了什么,那一群人腾地就全站起来,朝着后台冲了过去。   霍柏衣看得两眼发黑。   联盟群里还在讨论:   【ZER-上听:这是有多严重,必须得延赛三天才行啊?】   【FL-山川:我都准备好了,他突然告诉我不打了,可恶的红毛】   【FL-季节:可恶的红毛】   【FL-叶子:可恶的红毛】   【FL-五岳:可恶的红毛】   【FL-烦内:可恶的红毛】   【ZER-速写:不过这到底是谁啊,敢那啥我们苍爹,这瓜后续能接着公示不】   联盟群里吵吵嚷嚷,说什么的都有。霍柏衣没有再看,退了出来。   他有些头痛,进微博看了一眼,后台私信已经炸了,全都是关心他怎么了的粉丝。霍柏衣没看,进战队官博看了眼,第一条就是申请延赛的公示公告文,还盖了联盟的章以示公示文有效。   霍柏衣一扫,差点被第二段当场击昏。   上面白底黑字地写:【由于战队内首发队员突然遭遇人身恐吓与威胁,为了保证选手在比赛上的最佳状态,本战队需要对此采取相应措施,特在此申请DSL四强赛的延迟。】   【对于给比赛进程与该场比赛的现场观赛粉丝造成的困扰,本战队深感愧疚,于此处郑重致歉。】   【及:由于战队队长辛青(选手ID:不也)与战队教练陈荔因公无法签名,特由战队经理代理。】   最后是牧凡森的签名。   霍柏衣:“……”   霍柏衣气火攻心,一口气堵到嗓子眼,猛烈地咳嗽起来。   现在全都被网络柯南破案了,下面的第一条热评就是——   【ASD一定夺冠:不是,我苍爹被人威胁了??他妈的哪个b???】   【红毛你珍惜治疗吧:好眼熟……红毛这剧本两年前他也干过,这次是不是又得去橘子里看他了】   【奶刺合体啊啊啊:没事没事可以等,选手安全最重要了】   【紫苏叶子难吃:不能吧,我苍爹看着不像会被欺负的人啊,那一米九大高个】   说什么的都有,霍柏衣咳得天崩地裂。   他咳得太狠,虾滑醒了。   一看霍柏衣在床上咳,她吓得赶紧扯开毯子,连滚带爬跑了过去:“霍老师!霍老师你没事吧霍老师,我给你倒水!”   虾滑开了台灯,给他倒了杯水。   霍柏衣抓着水杯喝下去半杯,喉咙好受些了。他清了清嗓子,问虾滑:“辛……队长呢?”   “队长去替您见那个谁了,任晨鑫?……队长看到您的短信了,霍老师。”   霍柏衣痛苦闭眼。   辛青真知道了。   霍柏衣又问:“多久之前去的?”   “八九点的时候就走了,这会儿应该回来了吧,大概都睡了吧。”虾滑说,“霍老师你别怕,队长说了,要给你做主。”   最后一句话让霍柏衣捂住了脸。   他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他有一种被任晨鑫剥皮挖骨七零八碎地扔给了辛青看的感觉。   抱着任晨鑫应该不会那么直接地把视频给辛青看的侥幸心理,霍柏衣抹了一把脸,思忖片刻,还是放下手机,说了句知道了,让虾滑回自己房间去了。   虾滑打量打量他。确认他没什么事后,也就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实太过刺激,霍柏衣又开始头疼。他倒习惯了,以往每次犯病他都得头痛个半小时。   他揉了揉太阳穴,吸着气回到床上,给辛青发了条消息,问他在不在。   辛青没回他。   大概是睡了,八九点去见完人,回来肯定很晚,估计直接就睡了……   那任晨鑫应该是没把视频给他看。要是看了,他们肯定就会闹起来,一晚上都睡不下的。   霍柏衣放下心来,翻了个身,仰面躺下。   正在思索战队会怎么应对他被勒索十万这件事,明早起来他又该怎么面对这些人时,辛青突然给他回了消息。   辛青:还没睡?   霍柏衣心里一咯噔。   他拿起手机,回复:没有,刚醒。   辛青才想起来,“哦”了一声:对了,我给忘了。   霍柏衣没做声。   辛青也没回他,隔了挺久,才问他:你困吗?   霍柏衣:不困。   辛青说:那你来吧。   霍柏衣莫名:去哪儿?   辛青:我在天台。   这个地方让霍柏衣心里一咯噔。   他立刻翻身下床,匆匆穿上件厚外套,拿上门卡就出了房门。   他上了酒店天台,一打开门就迎面而来一股巨大的寒风,半秒就把他脑门吹得拔凉。   辛青盘腿坐在天台栏杆边上,手边有个袋子。袋子是透明的,霍柏衣看见了里面的几个啤酒罐子。   又在喝。   霍柏衣咳嗽了两声,走了过去。   辛青回头看他。大风吹乱他的刘海,他的神色阴沉,但没什么波动。   他看了霍柏衣一眼,又低头收回目光,继续喝他的闷酒。   辛青反应不大,霍柏衣稍稍放下心来。他走到辛青旁边,蹲下去道:“别喝了,喝你也在房间里喝。在这儿你灌一肚子风……”   辛青打断他:“是不是真的。”   霍柏衣愣了愣。   “他说,你看见我,就会犯病,”辛青闷声地顿着说,“是不是真的。”   霍柏衣沉默了下。   风太大了,只有片刻的沉默被放大了好多倍。   额前的刘海胡乱扑打,霍柏衣欲言又止几次,开口说:“不是。”   “你骗我。”辛青说。   霍柏衣无言,辛青偏偏在这个时候看他看得很准。   霍柏衣不说话了,他偏开头,默认了。   辛青突然笑了。   “你他妈是不是神经,”他说,“你他妈有病是不是,你明明难受还他妈非得来这儿……你受虐狂吗,你不把自己搞死你难受,是吗。”   霍柏衣皱皱眉:“我……”   “你非来我这儿找死吗!?”   辛青突然提高声音对他喊,霍柏衣一哽。   辛青看着他,霍柏衣看见他因为喝酒和吹冷风红起来的脸,还有一双红了的眼睛。   他好像很委屈,两只眼睛里都有一片水,亮晶晶的,好像马上就要哭了。   “搞不搞笑啊?”辛青说,“搞不搞笑啊……我今天看那段视频,我他妈心疼得快死了,我就恨不得赶紧回来看看你,我他妈想抱你,我心疼你,结果你们告诉我……其实你看见我就会犯病,我抱你的时候,你说不定……心里在犯恶心……”   “什么意思,这他妈到底什么意思……你回国打比赛,你选了我,我就想,你在我这儿,好好的,好好的就行……好好的就行,你以前的事,我特别特别想知道,可你要是难受,你要是不行,我可以忍着不问,我可以不感兴趣……我就希望你好……”   “可今天你告诉我你看见我就犯病,我往这儿一站你就不可能好!?”   “你耍我吗,你们耍我吗?”辛青吸了口气,“那你来我这儿干什么,你到底因为什么来的!”   霍柏衣想说话:“我……”   “凭什么是我!?”辛青大喊,“凭什么是我啊,我做错什么了!凭什么我也是你的阴影,凭什么!!”   “我他妈爱你爱得都快死了,我今天都恨不得躺在那儿的是我!凭什么!!”   “被撇下的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是我,从头到尾没一个人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凭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地就跑了,凭什么你那时候什么都不告诉我,凭什么你转头就走,凭什么你那时候连个架都不跟我吵明白,凭什么没一个人告诉我你过得这么惨,凭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他妈做梦都是去帮你去救你,我他妈什么都想知道!可我他妈怕你疼我就不感兴趣,我都这样了!凭什么我跟他们一样都是你的心理阴影啊!?我干什么了!凭什么是我!!”   霍柏衣有些呆住。   辛青总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霍柏衣刚知道他心里原来还盛了这么多事。   霍柏衣伸手拉他:“不是,你听我……”   他刚碰到,辛青立刻把他推开,腾地站了起来,跟个炸毛的猫一样往旁边大退好几步。   “到底凭什么是我!”他仍然大喊,“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看见我就难受,为什么!那你今年找我来的时候,到底有几次你在忍着恶心看我!?凭什么我也要这样,凭什么我也是你那个病里面的一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跟我说你难受,你为什么总一个人扛着!!”   “你跟我说啊!你他妈没长嘴巴吗!!”   辛青已经喝酒喝得完全不听人话了。   “那我给你打那个电话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每天看见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刚开始跟我打奶刺的时候你在想什么,那个录音……你,那——”   辛青还要再说,霍柏衣抓着天台的栏杆站了起来。   他伸出手,抓着辛青的领子,把他一把揪了过来。   霍柏衣扯着他,低下身,亲了下去。   辛青始料未及,手上一抖,抓在手里的啤酒罐子掉到地上,还剩半罐的酒洒了一地。   霍柏衣堵住了他的嘴。 第59章   大风吹过。   天台上突然清净了。辛青瞪大了眼睛, 突如其来地酒醒了些。   霍柏衣松开了他。   辛青完完全全呆在那儿了,他跟傻了一样,呆滞地看着和他近在咫尺的霍柏衣。   霍柏衣捧着他的脸, 低头道:“冷静了吗, 大队长。”   辛青点头都没点头,仍是呆呆地看着霍柏衣。   “你仔细听我说。”霍柏衣说,“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的。如果真的看见你就纯不舒服, 我是不会来的。”   “我之前误会过你很长一段时间。误会你的那段时间里, 我其实自己心里也有感觉, 只是我没有细想的勇气。出事之后,我在日本花了两年去看心理医生, 我那时候连半点回想的胆子都没有, 我随时随地都可能犯病。”   “医生告诉我,如果想要治好病, 就得慢慢淡忘掉所有的事情。人还没有坚强到能把这种事都全盘接受下来,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活下去的地步。”   霍柏衣把他脸上的碎发理好, 搓了搓他被寒风吹红的耳朵,“当时的很多事我都忘记了, 可能你现在记得的比我还多。”   “那时候,医生也让我忘记你。毕竟当时那一切都是因为我暗恋你才发生的, 所以你是这个病里的一环。但是我忘不了,我那时候即使没有去回想和深究的胆子,我也隐隐感觉出来了。”   “不是你的错, 你什么都没做, 录音跟你没有关系的。可我没胆子, 我懦弱,我怕疼, 我是个混蛋东西,我不敢想。我不敢回想他们,我也不敢再想你。”霍柏衣说,“可我一直没能像忘了那个公会里的其他人一样忘了你。相反,每次犯病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想起你在前一年春节给我放的烟花,我都会轻松很多。”   “我忘了很多人很多事,我现在都记不清小时候的任晨鑫是什么样子,但我记得你。我记得我唯一一次线下见你的时候,你叫我老师,我记得你在语音里嚷嚷着叫我……”   “我忘记别人越多,你的事情我就记得越清。”   “辛青,我当时已经没有留在游戏里的精神状态了,我住院了很久。我把去病挪走转服,都已经费了很大力气。可这些不是我把你丢在那儿的理由,也不是我可以冤枉你的理由,我确实是对不起你。我之前也说过,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你。”   “我为什么还选了你,还来你这里……我自己也说不清,大概是因为我想再信你一次吧。”霍柏衣说,“我想再信一次那年非要给我花钱买烟花的有野。”   “……事实证明,我没信错。我也知道的,你本来就不应该也是我的心理阴影。可这和你没关系,是我自说自话,是我搞错了,是我莫名其妙是我犯傻逼,所以我应该自己克服掉,我得自己把它治好,我得自己把你放到一个你该在的位置上,这是我欠你的,我本就该这么做的。”   霍柏衣揉揉他的红毛脑袋,低下身,抵住他的额头,“别乱想那么多,我从来没有忍着恶心看你,你不是他们。”   “你跟他们不一样,队长。”   “烟花很漂亮,我很爱你,没后悔过。”   霍柏衣话音一落,辛青就绷不住了。   眼泪从他眼眶里面泄洪似的涌出来。他的表情委屈得淋漓尽致,张嘴就嚎啕大哭,伤心得像个跟亲妈走丢了的三岁小孩似的。   霍柏衣有些好笑,噗嗤笑了,把他揽进怀里,拍着他安慰:“好了,别哭了,对不起啊,对不起,别哭了……”   “我不是——我不是,哭那个——”   辛青哭得直哽气儿,他一边嗷嗷地喊一边哭得直噎,“你、你,你——你,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啊——你要克服,我陪你,不行吗——你非得,非得自己,非得自己——你每次……每次都……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害得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让、让你难受过了——你,你干什么啊——”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一定说……”   辛青还是哭,他哭得特别伤心。   霍柏衣没办法,他看辛青张着个大嘴嗷嗷嚎,天台上风还大,怕他喝一肚子西北风下去导致明早肚子疼,就拉着他的手,低头把啤酒罐子收拾好,连哄带骗地背起他,带下了天台,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可能是一晚上的事太多,辛青早已经累了,霍柏衣背在背上颠了几下他就睡着了。进屋子的时候,他早已经歪在霍柏衣背上睡得口水拉丝。   霍柏衣把他放到床上。辛青喝酒之后的睡相毫无防备,脸还很红。   霍柏衣把他放好之后,坐在床边半晌没动,就坐在那里盯着辛青看。看了足足五分钟,霍柏衣才上手帮他脱了外套和几件衣服,盖好了被子。   他去简单洗漱了一下后,躺到辛青旁边,抱着他刷了会儿手机,也又睡了一小会儿。   -   辛青做了个梦。   他梦到他们战队最后败诉了,任晨鑫站在他面前,说什么最后判决结果下来了,霍柏衣的父母把霍柏衣带走了,又趾高气扬地对他胡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总之就是告诉他霍柏衣被送回到日本去了,因为他父母在那儿,并且霍柏衣的病,他们还要继续治。   任晨鑫又把一条视频拿出来给他看,说是他妈最新拍的,和辛青昨晚看到的比起来更惨烈。   任晨鑫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地放,辛青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霍柏衣隔着屏幕在他面前挣扎,挨打,被电疗,然后一动不动。   惨叫声在他梦里回响,求救声也一声又一声。   那些撕心裂肺的求救声中,甚至有他辛青的名字。   辛青从梦里惊醒,腾地坐了起来。   噩梦让他惊魂未定,他喘了几口粗气,才从梦中挣扎出来。他拍着胸口,往旁边战战兢兢一看,霍柏衣好好地睡在他旁边,手还搭在他腰上。   是梦。   辛青放下了心来。   他拉住霍柏衣的手,搓了搓,是真的。   辛青侧过身,仔仔细细地盯着还在睡的霍柏衣看。霍柏衣还在睡,侧身朝着他的方向,轻皱着眉,睡得似乎不太安心。   辛青摩挲着他的手,看着他,脑子里全是刚刚的梦和昨晚看见的视频。   辛青越想越受不了,眼泪自己扑簌簌地往下掉。   他抽抽噎噎的哭声把霍柏衣弄醒了。霍柏衣朦胧地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他在这儿抓着自己潸然泪下,懵了一会儿,问他:“你又哭什么?”   辛青摇头不说话,抹着脸上的泪。也不知道是又想了什么,他这眼泪是越抹越多,人也越哭越厉害。   霍柏衣想想昨晚的事,心里大概有个底了。他打着哈欠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反抓住辛青手腕,缓缓说:“别哭了,一大早起就跟号丧似的,我还以为我死了呢。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吗,别哭了。”   他越安慰辛青越停不下来。辛青抱住他,慢慢靠到他怀里,在他怀里哭得停不下来。   霍柏衣只能拍着他的脑袋叹气,哄小孩似的哄他。   拍着哄了半天,辛青才不哭了。但他没动,就那么抱着霍柏衣不撒手。   他抱人的力气还不小,好像生怕人突然就会没了似的。   霍柏衣倒能理解。辛青昨晚也说了,他已经看过了任晨鑫手里的视频。   不知道看了几个,但只半个就够他受的了。   霍柏衣莫名有些内疚,他好像让辛青这个吃糖长大的小孩有了心理阴影。   房间的门被人敲了两声。   霍柏衣还在一手拍着辛青后背,一手揉着他的红毛脑袋哄他。闻声,他低头问辛青:“我能去开吗?”   辛青僵持不动了五秒,不情不愿地松开他了。   霍柏衣笑了,他拍拍辛青脑门,道了句“我一会儿就回来”,翻身下床,把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拿起来,一甩就甩开了眼镜腿,往鼻梁上一架,揉着后脖颈子应门去了。   门一开,牧凡森站在外头。这哥们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脸上却神采奕奕的,精神状态和面部状态完全反比例。   见到霍柏衣,他咧开大牙一乐:“早上好啊柏衣,你感觉怎么样?没事的话下去吃个饭吧,咱延赛了,大后天才比,今天办点儿别的事儿去。”   “什么事?”   牧凡森一点儿不掖着:“哦,青哥昨天报警把任晨鑫抓了。我们这些局外人在警局也说不明白,单听那小子一个人说也不是个事儿,警察就让你去录个笔录。没事,我们都陪着你,还有警察在呢,那小子翻不起什么风浪。”   辛青刚哭过一场,霍柏衣哄他哄得脑子不太清醒,甫一听还没反应过来,“哦”了声说行,嘴上本能地把事儿应了下来:“那我收拾一下吧,我一会儿就下去吃饭。”   牧凡森有点儿意外:“好。”   霍柏衣把门关上了。   三秒后,霍柏衣又默默地把门拉开:“等一等。”   回身刚要走的牧凡森:“?”   霍柏衣黑着一张脸,用一种快要吐血似的表情问他:“你刚刚……说了什么?”   -   已经中午十一点半,然而头天晚上这一群人在警局挨到三点半,回酒店躺下时已经四点多,饭桌上的这一群人根本没睡够。   还在睡梦里就被揪了起来的队员们哈欠连天地坐在了午饭的饭桌前,一个比一个困。   张然直接脑袋贴桌子,又眠过去了。   陈荔看不下去了,让牧凡森给他们一人上了一大杯黑咖啡。   为了保证提神醒脑,还不准加糖和奶。   牧凡森叫了咖啡来,酒店的服务员给他们一人满上了一杯。   辛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一口下去,他苦得差点去见他妈妈。   辛青龇牙咧嘴地看了眼霍柏衣。霍柏衣低着头捂着脸,已经有五分钟都没说过话了。   牧凡森刚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他之后,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他连饭都没吃一口——也可以理解,一觉醒来,突然整个战队都知道了他曾经被电疗过的事实,拿着电疗视频上门威胁的发小被战队队长送进了警局,并且战队还有意要帮他起诉他的父母,甚至于隔了个太平洋的前战队可能也要加入这场纷争之中。   一切都在一夜里发生完了。   睡了一觉,世界就天翻地覆。   现在的局面非常奇妙,霍柏衣感觉自己像受尽委屈之后改嫁的小新娘,ASD是他新嫁的豪门,现在跟他一起吃饭的这一批人,是那得知小新娘以前受了这么大委屈,立刻掀翻桌子说要干翻宇宙的爽文级别大婆婆闺蜜团。   这群大婆婆的领袖还是他五年前亲自带出来的小白刺客。   “大婆婆”辛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陈荔:“给他加点糖跟奶吧,他又不困。”   辛青宠他,陈荔也宠他,点点头:“行吧,怕苦就加,随便加。”   霍柏衣伸手打住:“等等,不是那回事儿,我又不怕苦。”   他终于抬起头,扫了一圈所有人,表情一言难尽道,“告诉我,有几个人看到了?”   全首发队和教练都举起手来。   陈荔沉默了一下,又把另一只手也举了起来。   霍柏衣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你有第二人格?”   陈荔答:“我替老牧举的。”   牧凡森加菜去了,他认为霍柏衣没动筷子是没有爱吃的菜。   霍柏衣又捂住了脸,他再次不想说话了。   虾滑也举起手来:“霍老师,我虽然没看,但我已经从经理那儿全都知道了。”   霍柏衣朝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已经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辛青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红烧肉里的粉条,说:“没事,都是一家人,看了就看了,我们只会心疼哥哥,不会外传的。”   霍柏衣放下手来,看着他说:“这我知道。那个视频……你们看了就看了吧,又不会害我。可任晨鑫的事,我想了那么多可能性,什么结果我都心里有数,可我是真没想过你们会这么直接地报警……”   “直接报警的话他才会不敢。你给他塞的钱越多,他就越得寸进尺,反倒不好控制。”辛青说,“你什么意思,怕他上传吗?”   “当然了。”霍柏衣说。   “别怕,我不会让他上传的。”辛青说,“你忘了?我早答应过你了,你害怕这些,我就不会让你看到。天塌下来也有我呢,你没白养我,放心。”   霍柏衣:“……”   他说不出话来。   辛青夹了一筷子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后,继续说:“我是想全权代理你这件事的,可是警察怎么说都要你去说一下事情经过。挺烦的,怎么都看不出来我就想把你藏起来?”   “哎,也没办法,确实也不能听那任晨鑫一个人单说啊,也是为了了解全局。”张然说,“霍哥,你今天就去把话浅浅交代一下,把话说干净,剩下的交给战队就行了。打今儿开始,你就能眼不见心不烦了,那任晨鑫再也搞不到你了。咱家好说歹说是国内第二,牛逼还是牛逼的。”   齐柚附和:“就是,你放心交给战队,咱家经理在这种事儿上的业务能力那可是超乎寻常的强。”   辛青往碗里夹菜,说:“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经知道处理流程了。”   张然笑出声来,他一边把饭咽下去,一边说:“你也知道啊?”   辛青翻他白眼:“闭嘴吃你的。老子一身正气,有过案例怎么了?”   “好好,遵命。”   张然闭麦吃饭。 第60章   牧凡森觉得浩浩荡荡一队人护送霍柏衣去派出所实在有点小题大做。又不是去群殴任晨鑫, 没必要跟个□□一样非得带着兄弟几个才能出门。   而且白天人多眼杂,万一路边或者在局子里碰见个来办事的粉丝或者认识他们的,把他们这一队人咔嚓给拍下来传到网上去, 公关部又得加班了。   牧凡森实在不想被ASD公关部部长康小姐揪着耳朵怼了, 便给队员一人发了一包薯片安抚军心,让他们在酒店里老实呆着,他带着陈荔辛青去护送霍柏衣录笔录。   其他几个也是看过那段视频的, 胸口里都堵着一口恶气。   他们对于牧凡森硬把他们按在家里不带走的行为非常不满, 可又不能反着他来, 就骂骂咧咧地站在酒店门口,准备把他们送出门去。   牧凡森把租的车子开了出来。这是他昨晚临时租的, 陈荔昨天就是开着这辆白车带着人去的任晨鑫住的酒店。   张然扒着副驾驶摇下来的车窗, 两只手手腕上都缠着绷带,对着主驾驶上的牧凡森说:“一包薯片就收买我,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便宜啊?”   牧凡森啧了声:“知道了,回头一人一个零食大礼包!够了没?”   “什么话啊, 那零食大礼包也比不上我的半点儿身价!这样吧,你——”   俩人在前面吵闹, 齐柚叼着根棒棒糖,敲敲后座的车窗。   辛青把窗户摇了下来, 齐柚把一个袋子扔给坐在里面的霍柏衣,说:“没事儿霍哥,我们不跟着去, 队长一个也够了。你别怕, 他能一脚把一个家暴男踹飞。”   齐柚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你放心飞,你的红毛小儿永相随。”   “红毛小儿”这个形容让辛青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你神经病吧你!!”   “怎么, 哪儿说错了,不是吗?”   “滚!!”   齐柚乐了两声,对霍柏衣说:“去吧,早点去早点回来。那袋子里面是我买的零食,不知道录这个笔录要多长时间,饿了就吃。”   霍柏衣打开袋子一看,里面确实是一兜子零食。   霍柏衣跟她道了声谢。   辛青问她:“怎么没看见翟尹?”   “我就搁这儿呢。”   辛青伸长脖子往后一看,才看到翟尹站在后面。   辛青扒着车窗:“你站那儿干啥,我都瞅不着你。”   “让你瞅我干什么,我又不跟着你去。”   翟尹手插在兜里走了过来。车子矮,车窗容不下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他就低下身来,道,“早去早回。我知道你跟那人应该以前有感情,但现在也别跟那人动真感情了,没用,垃圾人你就把他当垃圾看就行。别跟他打感情牌,打来打去最后气死的肯定是你。你现在就当他死了吧,在你心里死了总比看着他烂了强。”   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来,这话是和霍柏衣说的。   这话一出,车里的空气微妙地停顿了一瞬,似乎大家都想起了什么事。   直到霍柏衣答了他一句:“好,知道了。”   车里的人回过神来,陈荔清了清嗓子,说:“行了,没事的都回去吧,实在没事干就打打训练,复盘昨晚的比赛也行,该干嘛干嘛去。”   把这几个出来送行的轰回去,牧凡森摇上车窗,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车开之后,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霍柏衣察觉到了空气中飘荡的怪异,开口问:“怎么了吗。”   牧凡森哈哈笑道:“没事没事,就是没想到他还会说这话。”   陈荔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塞进嘴里,没点上,很直接地道:“翟尹他爸,现在在牢里蹲着呢。”   霍柏衣瞳孔缩了缩。   陈荔说:“他家里情况比较复杂,他爸妈是私奔的。当年双方家里都反对,俩人就私奔跑了出来,二十几年前在一个小县城里找了个工厂工作。”   “没几年他爸妈就把他生下来了。直到他五岁之前,日子都过得特别好。”   “也说不上好,是挺和谐吧。父母都在工厂上班,没多少钱,过得很穷,但是父母对他很好。钱不多,但是想着办法地给他做吃的,哄他开心。”   “他四岁的时候,那边的工厂引进了机械,代替了流水线工人,工厂就把他爸妈给裁了。他爸妈学历不高,被裁之后,他妈很快又找了个餐馆服务员的工作,他爸却觉得自己老大不小,还去干服务员什么的就是没面子,非要找自己的专业工作。说白了,就是想找工厂工人这种‘技术型’的活儿。”   “说是技术型,可他那份工作根本不算技术,就是流水线。那阵儿工厂都在引进机械,流水线上根本用不着多少工人,就一直找不到。”   “他爸一直找不到工作,他妈就日日夜夜地去端盘子洗碗养活一家子。后来,他爸干脆就不找了,在家里酗酒,出去赌博打麻将,之后就愈演愈烈,开始打他妈,后来也开始打他,打得越来越狠,邻居还报过警。可是没用,警察就是说两句,不管太多。”   “他妈想带他回自己家,又抹不开当初私奔出来的面子。这一拖,又拖了两年,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带着他回娘家去,发现家里的小区拆迁,所有人都搬走了,找都找不到。”   陈荔说,“也不知道他妈怎么想的,也没想起去派出所查一查拆迁地址,带着他又回那个家去了。这一次他爸就知道了呗,怎么打都没事的,他妈已经没家回了。所以他爸后来越打越厉害,他妈天天都肿着脸一瘸一拐地去上班。”   “后来,他妈就撑不住了,有天挨完了打,拉开卧室的窗户就跳下去了。”陈荔说,“翟尹就在那个房间里。”   霍柏衣:“……”   牧凡森打了转向灯,边操纵方向盘转向边接下话茬来:“当时邻居就报警了,警察来了之后,把翟尹带走了。警察查到了他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的地方,就把他送过去了,但是双方都觉得他晦气,哪边都不愿意接收他。最后实在拗不过警察,他奶奶才把他收下来了。”   “但全都是装的,警察一走,他奶奶就立刻又给他爸送回去了,说自己不想养。”   霍柏衣皱眉:“他父亲没被判刑?”   “没,他外公外婆家里还有个儿子。那家人是重男轻女的,女儿私奔还是死了都不太关心,他爷爷奶奶给了几万块后,就没起诉。”牧凡森说,“警察确实收集到了家暴证据。虽然人不是他害死的,但家暴行为能让他蹲牢子的。可对方不起诉,谁也没办法,你总不能指望一个八岁小孩去起诉吧。”   “翟尹就还是跟着他爸长大了。他妈妈去世,家里没有了收入来源,他爸没办法,就只好出去找了个餐厅后厨的活儿。这下他又觉得是翟尹把他妈害死自己才天天累死累活的,还是打他,打得越来越厉害。后来还让他退学别上了,说上学也是浪费钱。”   “翟尹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找了个网吧上班去了。毕竟当时还没成年,想养活自己,只能去黑心网吧。再之后,就是上一任教练在职业榜上看见了他,问他要不要来打青训,他就来了。”   “之后就是从青训营里打出来,然后出道,出道之后他爸又不知道从哪儿看见消息了,追着来了赛场,给翟尹打了电话,说让他给钱,不给就要在赛场闹事。”   “翟尹没给,还在电话里把他给骂了。他爸下午就拉了个横幅,坐大门口地上开始闹事。他说他含辛茹苦把翟尹养这么大,这小子有出息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让翟尹养他后半辈子,不然就不起来。”   牧凡森说,“我还在那儿联系关系压消息,让人帮忙赶媒体走呢,翟尹突然就冲出来打他来了。他一个还不够,我们青哥也不知道从哪儿就冒出来了,朝人家胸口就是一脚,就此一战成名。”   辛青还挺愤愤:“干嘛,他不该打?”   牧凡森一脸痛苦:“大哥你别自豪了,你知道你那一脚我花了多少关系砸了多少银子才给你压下去的吗?”   牧凡森一提自己辛苦,辛青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吭哧两声,一脸不满地转头用脸贴住车窗,盯着窗外小声嘟囔了两句,也不知道嘟囔了什么。   霍柏衣看着他,嘴角憋不住笑。   转头看前排的时候,他脸上又没笑意了。   他毫无笑意地问牧凡森:“那他父亲现在怎么蹲牢的?”   “你当我是什么人呢。”牧凡森笑说,“我联系法务部出面,把他爸起诉了。幸好,翟尹那时候长了个心眼,手机录了音,他爸还发了短信,翟尹身上还有几处以前被打时留下来的疤,以前的案底也翻了出来,当时的家暴证据已经记录在案了。都还留着,就判了。”   “你别看我这样,我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   “所以呢,你也别担心,也不用觉得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打电竞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你的事就是我们战队的事。你选了ASD,给ASD打比赛,ASD就要给你一个地方呆着。别觉得是给战队添麻烦,这是战队该给你的。”   “一会儿到了派出所,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反正你什么都没做错。”牧凡森说,“我能给你处理好,有什么该说的想说的,尽管往外说,我给你担着呢。”   霍柏衣低低眼帘。   他似乎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隔了半晌才点点头,很迟钝地低着头说好。   到了派出所,一个民警要把霍柏衣单独带进审问室去。   辛青和陈荔昨天在这里被问话也是单独分开问的。辛青知道多半这样,可还是忧心忡忡:“我能一起不?”   民警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   辛青还是放不下心,又不好多说什么,应了声好吧,转头和霍柏衣说:“你别怕啊,我就在外面等你。”   霍柏衣说:“我能怕什么。”   霍柏衣拍拍他,跟着警察要走,辛青又拉住他:“你说得出来吗,不会说着说着犯病吗?”   霍柏衣无奈:“这次不会了,我上次要和你说的就是那个……视频的事。你已经知道了,这段也跳过去了,我不会有事了,你放心。”   他在说起视频那两个字的时候都卡顿了,看来是没说谎。   辛青放开了他,看着他走进那间审问室里,眼睛里还是一片担忧。   但还好,霍柏衣这次确实没有发病。但他坐下之前,却提前跟警察说,自己说话可能会慢,因为有疾病的影响。   他说话慢,有时候两句话之间要隔一段时间,但好在没有发病的反应。   辛青也终于把已经快五年前的那件事给全部理清了。   春节晚上,任晨鑫在公会里搞了他,第二天就告状给了他母亲。当天晚上霍柏衣在雪里跪了半个晚上,第三天早上被送进医院。   他母亲甚至没有让他在医院里恢复好,第四天就扯着他出院,去了精神病院。   被精神病院的医生骂了一顿后,他们在家里陷入了冷战的状态。霍柏衣回了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里,饭也不吃,闹起了绝食。他时常能听到他母亲在门外哭,但他不予理睬。   第六天,任晨鑫告诉了他母亲电疗的方式。   他母亲试图在日本境内寻找一家能这么治疗的医院,但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她“为了孩子”,重新和因为自己出国再婚的决定而决裂多年的母亲——也就是霍柏衣的外婆,取得了联系。   她问他外婆,能不能在国内联系到戒同所,她得把霍柏衣送回国治疗。   她说他得病了,这边治不好。   幸好他外婆也明事理,把他母亲大骂了一顿,而他在房间里把她们的争吵听得一清二楚。   第七天第八天都没什么动静,第九天的时候,他继父从公司里借来了二手的治疗床,还有一些能电击治疗的器械。他继父腾出一个空房间来,制造了那个视频里的一切。   第十二天的时候,电疗还在继续,他外婆突然登门来了。   他外婆救了他。   之后,他就住了院。   住了很久很久,期间他的精神状态都不太正常,一直被噩梦魇着。   醒了也不正常,看谁都感觉要杀他,一个多礼拜之后才回过神来。   那个录音,就在他精神状态好不容易好了一些的当天,发了过来。   辛青知道,霍柏衣这是在和他交代。   他在单面玻璃后面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霍柏衣又把话往下说了,他说他外婆想带他回国,但是他母亲扣着护照不还给他,她觉得她外婆会教坏他。   没有护照,就无法回国。   外婆很生气,在日本和他母亲吵了好久,吵得眼看申请下来的两个月的自由行签证都要到期了。   霍柏衣那时候已经接受了两个月的心理治疗,但情况还是不好。他已经六七年都没见过外婆了,还被电得出现了记忆障碍,甚至都有些不认识这小老太太是谁。   他不好意思让这个陌生的老太太再费心思,就跟她扯谎说自己想留在那儿,把她送走了。   可外婆不放心,在走之前,还陪他去那个家里收拾好东西。   他母亲为了留住他,硬把他高中的学籍给扣停,让他没法转学也没法上学,除非回家去求她。   霍柏衣不愿见她,直接让外婆给他退了学,不上了。之后,为了让他离那个破地方远点儿,外婆跟他一块儿去了东京,在那里陪他找了新的心理医生,甚至还陪他找了份打工。   小老太太在语言不通的岛国连比划带用手机翻译器地给他买了新手机,租了新的公寓,在手机里加了自己的微信,置顶,最后把自己这么多年攒下来的一大笔钱塞给了他,让他想回家来的时候就和自己说,才离开了那儿。   霍柏衣在东京又呆了小两年,他把角色从国服转到了亚服。因为精神状态不好,为了治病,他各种各样的疗程都搞过,吃的药也多,要花费的钱不在少数。   当时,因为买药想图个便宜,他在东京又被华人同胞骗了笔钱。   那笔钱数目不小,没追回来,所以外婆给的钱很快见了底。   没办法,为了活着,他变卖了去病的那双眼睛。   那双在大陆看过两次烟花的眼睛。   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从他嘴里跑了出来,出现在警察的笔录上。   他说:“卖出去的时候,感觉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辛青插在兜里的手突然一哆嗦。 第61章   霍柏衣接着把话说了下去。   他说任晨鑫是一直缠着他的。   在送走外婆后, 任晨鑫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他的新微信号——为了让霍柏衣清净,为了他母亲别再来烦他,年近七旬的外婆曾经戴着老花眼镜鼓捣了半天, 最后还找了路边的华人, 把他的老微信号注销了,重新注册的。   可任晨鑫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在霍柏衣之后治病的一段时间里,任晨鑫变着花样地注册微信小号来加他, 然后把视频甩到聊天框里。   他每次都在附加备注里用着不同的借口。比如“我是刚面上便利店打工的留学生”, 让霍柏衣以为是他打工的地方新来的有些语言不通需要帮助的华人;比如写上霍柏衣表妹的名字, 怕他不记得,还在后面标注一个“表妹”, 让他以为是外婆把他的微信号告诉给了亲戚, 大家关心他就来加他……   之类的花样数不胜数。   这种事儿持续了三四次,霍柏衣连着被逼着发病了好几次, 之后再也没敢打开申请好友的界面。   他不敢再加,可任晨鑫小号太多, 还能不断注册,霍柏衣根本无法全部拉黑。所以任晨鑫就用小号在申请好友的备注里, 接二连三地给他写下很多刺激性的话。   警察问他:“能举个例子吗?好做个参考。”   霍柏衣沉默了。   他沉默了挺长一段时间。坐在他面前的两名警察之中负责记录的那一名都把字打完了,他也没有作声。   警察看出了他的犹豫, 道:“没关系,可以拒绝的,说不出口就不用说。”   “不, 没事。”霍柏衣清了清嗓子, 道, “我只是突然被问,一下子想不起来而已。他说的都蛮难听的, 我记忆最深刻的……他是说,‘没人需要你这种烂人活着,找个角落去死吧’。”   “‘别祸害世界了,大哥,怎么还没死啊你’。”   “‘你精神不正常自己不知道吗’。”   “‘你妈都不要你,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你以为谁需要你’……”   “好了好了。”   警察听不下去了,伸手叫停,让他别再继续这个话题,回到正题去,把话往下说。   霍柏衣就把话继续往下说了。   在便利店的工作做了将近两年,他的钱又见了底。因为心理问题,便利店的店长不敢给他排班太勤,霍柏衣只拿着打工的低保。   虽然他还在线上接着游戏代打的活儿贴补家用,可心理治疗的费用像个无底洞,每个月吃下去的药都跟饭一样多。   就算想找别的打工,在听到他心理状态不佳的时候,店家们都会婉拒他。   霍柏衣的钱根本入不敷出。   他就差把去病这个号给卖了。   不过好在没卖。   后来,他的病在治疗中好了很多,疗程也少了,钱也不必花得那么多。虽然病好了大半,可当时那种身在异乡,未来一片黑暗的情况,仍然让他眼前发黑,每个月都需要吃药来安神。   心理疾病用的药可很贵。   正当活不下去的时候,日本队的教练找到了他,问他要不要打青训,参加职业比赛。   霍柏衣已经没办法了,去病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卖了,他什么都没了,还得吃药安神,只能应了下来。   他如果不应,那照当时那个活不下去的情况,真的只剩下了回家找死这一条路。   他不想回家。   而且,霍柏衣还有点别的心思。毕竟办理入队的话,日本队就需要他的护照。   霍柏衣他母亲一直扣着他的护照。已经两年了,霍柏衣没有回过家,也没有朝她要过。他光是想想她,都会想吐。   他没有勇气回家,没本事回去拿,他外婆也没拿回来。但如果是一个战队,一个“机构”去,一个外人以交易的“谈判”形式去,他觉得会比他们单枪匹马的情况好多了。   霍柏衣向教练坦白了情况。教练也很给力,答应了他。   日本队确实帮他办到了。入队后,他们把他的护照交回到了他手上。   可他们只好了这么一下。在从青训队脱颖而出,进入首发队之后,霍柏衣立刻就面对了首发队的孤立和阴阳。   之后,他们也变本加厉了。因为霍柏衣出道的那个赛季里,任晨鑫在比赛转播中看到了他,于是把视频发给了日本队,要了一笔钱。   出于无奈和一些特殊原因,日本队付了这笔钱。而因为这笔原本不需要花费的钱,霍柏衣在队内更加不受待见了。原本的孤立就那么变本加厉地变成了霸凌,霍柏衣的日子再次暗无天日了下来。   “去年七月份的时候,任晨鑫敲诈了第二笔钱,还告诉了他们我之前的事。”   霍柏衣低头,在自己的手心里意义不明地画了几圈圆,心不在焉地说,“他们跟我生气,骂了我之后,还当着我的面,说我跟我徒弟的黄色笑话,我就打人了。”   辛青又一次在外面愣住了。   霍柏衣最后为这一切结尾的话轻飘飘的。他放下手,目光随心地落在审问室桌面上的一块什么东西都没放的空白上,说:“我打了人,就被起诉了。我没钱,给我免费辩护的公益律师输了官司。我之后就被遣返了,回来了。这事儿最后被我外婆知道了,她帮我垫了一大半违约金。我觉得不亏,虽然花了一大笔钱,得费好几年来还债,但我多少是回家来了。”   “我没有再联系任晨鑫,我也告诉过我外婆这些事了,我让她不要再让任晨鑫联系我。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找到的我的手机号,我也想过,他肯定还有再来找我的一天。”   “他说过,他要拉着我一辈子,他要把我踩死。”霍柏衣说,“我想过会有这一天的,我不意外。”   一切说完,霍柏衣走出了审问室。关上身后的门时,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突然感觉身上肩上都轻得跟做梦一样。   在这一刻,好像有什么压着他很多年的东西都被卸了下去。   他转过头,看到辛青站在不远处,又在红着眼睛盯着他。霍柏衣这一转头,他两只眼睛里的眼泪便盛不住了,跟断线的珍珠似的往下噼里啪啦地掉。   全砸在了霍柏衣心口上。   隔着这么几步远,霍柏衣就被他哭得心口疼了。他走过去,把辛青搂到怀里,拍了几下他的小脑瓜顶。   牧凡森走过去和警察交接去了,他要负责接下来的处理流程。   辛青把霍柏衣推开了些,抹了两把自己脸上的泪,吸着气,给他拍了拍衣服,理了理外套,说:“没事,今天就全结束了。”   “嗯。”   “没事,”辛青又说,“我这次拿冠军给你们,到时候我们去世冠,你把欺负你的人都打一顿。”   霍柏衣笑了。   他只笑了一下。辛青低着头,霍柏衣看不见他的脸。   霍柏衣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他想说点别的,牧凡森却突然叫了声霍柏衣,把他叫走签文件去了。   等太阳落山,四个人才从警局出来,重新坐到车上。   牧凡森在警局里忙前忙后,一会儿跟警察签文件一会儿给战队公关部打电话,忙前忙后地,最后还带了一个大文件袋儿出来,里面全是文件。   他进车里的时候已经累趴了,坐在副驾驶上,拧开车里的一瓶水就咕嘟嘟往嘴里灌。   陈荔打开那个文件袋,扒拉着几张纸看了两眼:“法务部要的?”   喝完水的牧凡森长出一口气,道:“是啊,他们明天就给派个人过来。以后就不用柏衣来了,笔录也录完了,之后交给我们代理就行。”   辛青问他:“那之后起诉要证人出庭什么的怎么办?”   “说他情况特殊出不了呗,回头让袁茹给开个证明。但是你外婆那边我可能得联系一下,她得出庭,行吗?”   霍柏衣点头:“行,她没问题。”   “好好好,那就好办了。没问题了!这页可以翻篇了,你就等我好消息吧。”牧凡森说,“我牧凡森人生信条就是对得起每一个叫我一声经理的选手。”   陈荔叼着根烟嗤笑:“嚯。”   牧凡森睨他一眼:“笑屁!开车!!”   陈荔应:“好好好。”   牧凡森下午累得要死,回酒店的车就由陈荔来开。   他一脚油门,把车开回酒店。刚一下车,霍柏衣就看到酒店大门那儿站了四个人,正是首发队其他的三个人,还有一个dps替补。   见车开回来,人也回来了,除了翟尹,剩下的几个人都从酒店里跑出来,迎了上去,围着他叽叽喳喳地问了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判了没有!”   “警察说什么了?给结果了没?我刚在网上查说这个阶段拘留能被保释,那混账是不是被保释了?”   “你看见他没有啊霍哥,他没整你吧?”   陈荔下车来,大手一挥:“都滚!瞎问什么!”   他这一挥,这几个人又围他去了:“教练!到底怎么样啊!判了没有,还拘留呢吗!”   “有那么快吗!还得打官司呢!”陈荔说,“警察说他妈明天就过来保释他。咱家法务部已经派人过来了,明天去派出所交接,然后往上交材料起诉。保释也没用,官司打完,他该坐牢还得坐。”   张然执着于送任晨鑫吃牢饭,眼睛里射出渴望制裁的光:“那他啥时候能进去?”   “你他吗干嘛的,这么执着干啥!”   陈荔抬脚往他屁股上踹,道,“你问东问西问那么多,反正他又跑不了了!”   张然嗷一嗓子,捂着屁股退下了。   霍柏衣有些想笑。   “行了,也不是什么好事,都少问两句,用不着你们操心。打官司需要时间,他这个还是涉及海外的,这里头复杂着呢,估计得走几个月的流程。但肯定能把人送进去的,别操心了。你们又帮不上忙,别多问了,有消息了会告诉你们的,干好自己分内的事。”陈荔说。“我让你们下午复的盘呢?”   此话一出,三个人纷纷侧开目光:“……”   陈荔:“……直视我,崽子。”   “…………”   陈荔:“……都没看吗!?”   “………………啊。”   “啊什么!延赛就只有三天,大后天就半决赛!总决赛日子没变呢!半决赛打完隔一天可就总决赛了!你们知不知道啊你们,这都几号了,你们看看这都几号了!冠军还要不要了!!”   张然梗着脖子:“要啊!”   “要那你下午干嘛去了!!”   “谁有心情啊你们几个都在派出所呢!一想到这个谁还能坐得住啊!”   陈荔气得不轻,教育了老半天,却也没让他们现在就去复盘,反倒拉着他们去酒店里面要了一桌子烤肉,吃了晚饭。   他说霍柏衣今天估计没状态,明天再复盘,吃完饭就让他们歇着去了。   霍柏衣拉着辛青回了房间。   陈荔表面上说是他没状态,但霍柏衣觉得他是给辛青留了个面子,没直说是他这个队长今天跟丢了魂似的,根本不是复盘的精神状态。   他自打出了警局开始表情就不好,一晚上都在发呆,别人叫他得叫两三声,他才能回过神来。吃饭的时候他还叼着筷子出了八回神,吃个烤肉他连三块都没吃下去,就一会儿盯着霍柏衣一会儿盯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人跟他搭话他能聊,但是说得不多,看着心情就很糟糕。   霍柏衣把他带回房间里。   他坐在床上,看着外面发呆。   霍柏衣走过来:“想什么呢。”   辛青才回过神来。   辛青盯着他,又愣神了,半晌没说话。过了挺久,他冒出来一句:“你想苍月瞳吗?”   他说的不是想不想要,是想不想。   是想不想念。   霍柏衣愣了会儿,摇摇头。   “太贵了。”他说,“而且现在去收,也不知道哪一双才是,我是出给亚服玩家的,那是个日本人。”   国服已经找不到那一双了。   “是吗。”   辛青低下眼帘,霍柏衣分明看见了他眼睛里的落寞。   他很难过。   霍柏衣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辛青又抬头看他:“我说。”   霍柏衣:“嗯?”   “能给我看看吗。”   “什么?”   辛青欲言又止,他似乎说不出来这句话。他的眼神在霍柏衣身上流连了会儿,最终揪住自己的衣领,拉了一下。   霍柏衣懂了。   霍柏衣手里还拿着水杯。他把杯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背对着辛青,拉起上身的衣服,根本没犹豫,直接脱了下来。   那是件套头的高领毛衣。一脱下来,霍柏衣身上便一件都没有了。   他没犹豫,他选择这样直白地面对辛青。   大冬天的,就算是在房间里,赤着上身还是有些凉。霍柏衣搓了搓胳膊,回过了身来,松开双手,面对了辛青。   那是一具布满焦痕伤疤的躯体。   伤疤重重叠叠,一道又一道。   是扭曲的岁月。 第62章   辛青盯着他身上那一道道重重叠叠已经愈合结疤的痕迹, 被冲击得头昏眼花,眼前都出了些重影。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段视频,还迷迷糊糊地想起当年霍柏衣给他打来的语音里, 那劈头盖脸对他的一顿骂。   他想起那之后自己委屈得很, 好长一段时间都在私底下嘟嘟囔囔地骂。   他骂去病什么都不管,去病是个胆小鬼,游戏里被人欺负了, 下了线就跑, 现在不知道去哪儿逍遥自在了, 就把这些破事留给他。   什么逍遥自在。   他他妈的哪里去逍遥自在了。   逍遥自在的明明是他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逼。   霍柏衣是不管他吗。   霍柏衣都快死了,怎么管他。   辛青站起来, 低着头走过去, 抱住了霍柏衣。他头抵着霍柏衣的胸口,莫名感觉那些已经愈合了很久的伤疤还在发烫。   他想起霍柏衣说的那些过往。   眼泪滚滚而落。   “又哭。”霍柏衣揉着他的头发, “哭几次了。别哭了,你今天还跟我说都结束了呢。”   辛青没吭声, 他抱着霍柏衣,渐渐从哽咽变成嚎啕大哭。   霍柏衣把手放在他头上, 很轻很慢地揉搓着。   辛青大概已经忍了一天了。   辛青在他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眼泪落在霍柏衣心口上。   霍柏衣感觉到它们落在过往的伤疤上。   霍柏衣在他的哭声里愣出神去,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他按住了辛青,之后再无动作。   他像尊冰雕一样,不动了。   辛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哭了。他从霍柏衣怀里起来, 用袖子胡乱抹了两把眼睛, 抬头去看霍柏衣的一张脸。   霍柏衣说不清他什么表情。他委屈、坚定、心疼、咬牙切齿, 甚至有些凶狠。   霍柏衣不懂他凶狠个什么劲儿。   辛青又抹了抹眼睛,低下头, 拉起他的一只手,说:“早点睡吧,我们睡觉。”   霍柏衣愣愣:“好。”   辛青说:“我哄你睡。”   “啊?”   “我哄你睡。”辛青握紧他的手,很倔地又重复了两遍,“我哄你睡。今天晚上,我哄你睡。”   霍柏衣哭笑不得:“什么东西,我都多大了,用得着谁哄……”   “你做过多少噩梦?”   霍柏衣不说话了。   “你肯定做过噩梦。”辛青说,“你肯定睡不着过,吓醒过……你告诉我,你来这儿以后还有没有过?”   “没有。”霍柏衣说,“真没有,队长。”   他确实是没有睡不着过,午夜梦回倒是有过两三次。但是他已经怕麻了,醒来也没有被吓到过。   辛青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在辨别他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好在霍柏衣过关了,辛青收回了审视般的目光。   他低着头,握着霍柏衣的手,不停地摩挲着他,说:“你跟我睡的这几个月……我每次醒,都看见你要么捂着耳朵要么抱着头,缩得跟个刺猬一样。我心疼你好久了,你就让我哄你睡一次吧。”   霍柏衣彻彻底底说不出话来了。   辛青抓着他的手,这职业赛战队的队长手都开始抖了。   霍柏衣看见他的嘴角也在抖。   大约他说个不字出来,辛青就又要哭了。   霍柏衣无法,点点头:“好。”   或许是过往的这些破事终于都掏心掏肺地说了个干净,心里再也没有压着的大石头了;又或许是辛青说的这些话起了作用,又又或许是ASD队长的哄睡技巧的确非常高超,总而言之,霍柏衣这天晚上睡得非常好。   他十几年来都没睡过睡眠质量这么高超的觉了。   可第二天早上一起,霍柏衣迷迷糊糊往旁边一摸,身旁已经空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五点。   时间还早。   他伸手摸索着,从枕头边上拿起眼镜戴上,转头一看,身旁的枕头确实已经空空荡荡。   霍柏衣突然听到了流水声。   是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   霍柏衣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卫生间门口,打开门一看,辛青站在洗手池前面,两手把着池边,低着头,一脑袋红毛和衣服领口那边都已经湿了,领口的地方还湿了圆圆的一大圈。   辛青抬起头来,从镜子里回看他时,水还顺着刘海往鼻尖上滴了一滴。   洗手池的水龙头开得不小,哗啦啦的。   霍柏衣明白了,辛青刚用凉水冲过头。   辛青伸手把水龙头拧上,低着头问他:“吵醒你了?”   “没,声音不大。”霍柏衣说,“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很好。”   辛青拉下旁边架子上的毛巾,擦了自己滴着水的脸。擦完他又把毛巾往脑袋上一盖,回头说:“还早,你先再去睡会儿吧。”   毛巾盖着他的头,他半张脸都在阴影里。   霍柏衣只能看见他另半边的面容,他看见辛青那一半的眉眼淡然又昏暗。   这是个很不符合他的表情。辛青不是这样的。这小子向来吵吵嚷嚷,长着张挺好的颜,却爱摆一张臭脸,还特别爱凶。凶也凶不彻底,一直都奶凶奶凶的,跟个刚到家的小狗似的。   霍柏衣看着他,突然感觉自己一夜之间就有些不认识他了。   霍柏衣一直没说话,辛青就抬头看他:“怎么了。”   他还是那副淡然昏暗的样子。   “……辛青。”   “嗯?”   “你没事儿吗。”   辛青沉默,似乎是没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   他摇摇头:“没,我很好。”   他连笑都不笑了。   以往他被问这种问题,要么十分莫名其妙地回一句“你神经病吧”,要么就笑着回一句“我哪儿有事了”。   这种回答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冒出来。   霍柏衣还是觉得他非常不对劲,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空气有些僵,辛青回过头去,背对着他,用毛巾搓了会儿头发。   俩人跟僵持住了似的,都站在卫生间里,一声不吭。   半晌,辛青背对着他,问了句:“我说。”   “嗯?”   “我能问你个事儿吗。”辛青说。   “说。”   “你的职业寿命,是不是没那么长。”辛青说,“电疗的话,我记得神经会受损。”   霍柏衣被问得一噎。   他看着辛青的眼睛,突然在这一瞬懂了张然。   隔了半天,他才点头:“对,老化速度比别人快,神经方面的病可能也易发……就算没有腱鞘炎,我这手速估计比别人下去的都要快一倍。”   “是吗。”   辛青没表现出任何意外,他继续揉搓自己的一脑袋湿头发,低着头沉默。   气氛有些许窒息,霍柏衣补了一句:“没事,我至少还能撑两年。”   辛青点点头。   他撒开手,不再揉湿头发了,对霍柏衣说:“才五点多,你回去睡吧。我出去走一圈,去外面给你买点早饭回来。今天就要重新训练了,你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你吃什么?”   “……跟你吃一样的就行。”   辛青点点头,盖着毛巾,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霍柏衣当然没睡着,直到辛青拎了一兜子油条和豆腐脑回来,他都没合过眼。   吃完饭,临去电竞房前,霍柏衣又问了他一遍:“你真没事儿?”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儿。”辛青说,“后天就半决赛了。这次还申请了三天延赛,等打完半决赛,再隔一天就是总决赛。这个节骨眼上,我怎么能有事。”   “我不能再输了。”辛青说,“我要带着你杀回去,我要给你们打冠军。”   “我不能再输了。”   他重复了两遍,像在给自己下什么咒。   霍柏衣无言。   他跟着辛青出门,到了电竞房。复过盘和一小时的训练下来,他都没听辛青说过几句话。   他只看得到刺客不也冲在最前面。大雨打湿了所有,刺客身上的袍子湿哒哒地落在他瘦削的骨头上。小小一个,似乎快被地图里的大雨冲散架了。   辛青一上午都没说几句话。   对辛青来说,这太反常了,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不对劲儿了。   一上午下来,他基本上从所有人嘴里都得到了一句“你没事吗”的关怀。   他也只回一句“没事”,再也不说其他的。   打到中午,陈荔放他们下去吃饭。   所有人都起来了,霍柏衣没动。他看了眼陈荔,陈荔坐在前面的机子跟前,叼着根没点的烟,也没动。   看霍柏衣没动静,辛青催他:“走了哦。”   “你先去。”霍柏衣拉下戴在头上的耳机,说,“我跟教练说两句话。”   陈荔还在前面查东西。这一下突然被cue,他迷茫地抬起头来:“?”   辛青没在意,说:“行吧,那我先下去了。”   辛青走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下去吃饭了。   门关上,电竞房里就剩下了陈荔跟霍柏衣两个。   俩人都没第一时间说话,各自在电脑跟前呆了片刻,空气里响了几声鼠标点击的声音。   陈荔开口:“辛青?”   “嗯。”   “正常。”陈荔评价,“都队长了,肯定得是成长最快的那一个。十八九的年纪,正是长大的时候,出了你这么件大事,他会这样突然长大是理所应当。这证明他有责任有担当,他心里有你,甚至想帮你承担,多好。”   霍柏衣没吭声。   陈荔抻长脖子,隔着排机子看了眼,瞧见他蹩紧的眉眼,笑了声:“怎么,你不喜欢这样?”   “不想让他长大,也不想让他承担。”霍柏衣说。   陈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   “当师父的,谁会想让家里小孩这样长大。”霍柏衣说,“傻了吧唧的就挺好的了,别承担那么多。”   陈荔:“……虽然你说的话有点让我感动,但是在你心里辛青就傻了吧唧的吗。”   “他死心眼,可不就是傻。”霍柏衣说,“我现在非常后悔让他知道了,昨天在派出所不说那么多好了。”   “你总得让他知道的。”陈荔说。   “我之前也这么想。”霍柏衣说,“我其实一直都很纠结。我想让他知道这些事,我又不想让他知道。有一段时间,我想跟他说又说不出来,我真的就恨不得能共享记忆,我全塞到他脑子里面,不必开口说。”   “我太需要一个人知道我的这些事了。可我也知道,他那种蜜罐子里长大的,听了多半会受不住,我比谁都知道这些有多让人崩溃。”   “早知道他会变成这样,我打死都不会说了。这些东西就跟暴风雨一样,我自己既然淋过了,我又何必让他也淋一遍。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我自己消化就好了。”   “我不是个好师父,我冤枉过他,现在还让他知道这些。我明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还噼里啪啦地全让他知道了。我没给他遮风挡雨,反倒还给他淋了雨。任晨鑫说得没错,他挺倒霉的,遇到我给他做师父。”   “你这么想的吗。”陈荔说。   “嗯。”   陈荔思索了会儿,说:“你知道辛青之前说什么吗。”   “什么?”   “任晨鑫来找你的时候。”陈荔说,“他跟我们说,他对不起你,你出事的时候他第一次被那么多人骂,有段时间没敢还嘴,他说他也是推你离开的一双手,他不想来第二次了。他知道你之前过得不好,你既然跑回来了,那他不能让你再受委屈。”   “翟尹还跟我说过,你刚来那天,辛青跟他说,他喜欢你,你是他特别好的师父。”   霍柏衣沉默。   “知道这些事情,也是他自己选的。”陈荔说,“人总要长大的。他是队长,你不可能帮他挡一辈子的风雨。再说你俩都谈恋爱了,他不帮你分担合适吗?”   “……嗯。”   陈荔瞟着他的表情看了两眼,看出他有别的心思来了。   “你在想什么,”陈荔说,“你中午留在这儿,不是为了跟我谈心吧。教练好像不是谈心对象,你这事儿找老牧都比找我强。”   “确实。”霍柏衣说,“但是是个很好的借钱对象。”   “?你借钱啊?”   “嗯。”   陈荔想想也是,霍柏衣他背着债呢。   虽然在他签约后几个月里,老板决定帮他垫了,但是霍柏衣后来还是跟经理商量过,他自请在每个月的薪资里扣掉一部分,用来还给战队。   所以这几个月里,他都没挣多少钱,夏季杯分给他的奖金提成他也都用来还债了。   “也行,你想要啥?借多少?”   “一百四十六万。”   陈荔默了一下。   对于普通消费来说数目有点大,但他陈荔完全拿得出手。   但这个数太过精准了,他肯定是有目标。   陈荔喝了口水,随口问了句用途:“拿来干嘛?”   “买房。”霍柏衣淡淡道,“哦还有,现在给角色改外观的话,能马上上赛场吗。”   “啊?需要给上面报备一下,毕竟到时候会给角色画live2d耍帅,你要是不嫌丑,到时候拿建模替也行。不是,你买什么f……哦。”   “房”字刚出一个音节,陈荔懂了:“二三线城市小户型房?”   “嗯。”   霍柏衣在电脑上和对面的交易方轻车熟路地打下一串日文,但“苍月瞳”三个字的汉字清晰可见。   他说:“两套,写队长的名字。” 第63章   “现在这个情况, 打是可以打,但是别打太多。半决赛是吗?半决赛的话能不上就别上,你刚不是说过两天就是总决赛了吗, 他这个情况, 我建议是给总决赛攒着。”   “之前就一直放任着才会恶化到那个恶劣地步,这段时间就算好好养着,也不能给一下子全养回去。这才一个月不到, 再怎么养也不能全好。我的建议是, 半决赛能不上就不上, 非要上,也只能上一场, 不然总决赛没法全勤。”   理疗完之后的手腕痛得令人发指, 张然龇牙咧嘴地揉了两下,眼角都带泪了。   理疗师坐在他旁边, 五分钟前刚收拾好东西要走,陈荔就把他叫住了, 问起了张然什么情况。   理疗师正说着,张然这间房的房门门把手一动, 又有人进来了。   张然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往门口看了一眼,进来的人是辛青。   辛青把门关上, 理疗师也正好把话说完。陈荔撇了他一眼,立刻收回目光,对理疗师说:“总决赛能全勤?”   “如果只出场5v5, 只要中途休息好, 三场全勤没问题。”理疗师说, “可他这情况比较不好。电竞比赛强度太高了,如果半决赛要上场, 总决赛的状态就会下滑。所以为了你们全队着想,半决赛能让他歇着还是歇着。”   陈荔点点头:“好。”   他起身送理疗师出门,辛青站在门边,把门拉开了,跟着出去送了趟理疗师。   等送完了人出去,俩人一块儿回了酒店。   辛青问陈荔:“经理人呢?”   “派出所。”陈荔说,“你亲爱的恩师那桩子事儿那么大,他跑不开了,甚至还从战队新派了个后勤过来,帮他安排你们半决赛的后勤。”   “是吗。”辛青又问,“那明天张然上不上?”   “能不上就别上,虾滑这段时间跟你们打磨合还不错,让她试试。虽然我不报希望,但是能两轮结束的话,就最好了。”   辛青也觉得这个想法太美好太易碎了。   他说:“山川可不好打。”   那毕竟是个四强队。   “我知道。”陈荔说,“霍柏衣呢?”   “在自己房间盘FL录像,他说还是要研究一下对面指挥位的风格。你突然问他干嘛?”   “我稀罕,并且少见,他居然没跟你在一块儿呆着。”陈荔说,“我已经习惯你俩跟连体婴牛皮糖似的成对儿出现了。”   辛青抽了抽眼角。   陈荔笑了两声。   “哎,”陈荔说,“压力别太大。”   “没有。”辛青说。   “没有最好。”陈荔说。   辛青这次没有反驳。他一声都没有应,转身就离开了。   晚上时,陈荔又把他们叫到会议室去,开了个会。   会议结束后,辛青回了房间,他洗完澡后关了灯,躺在一片黑里,睁着眼瞪了半天天花板。   半晌,辛青翻了个身,拿起旁边在充电的手机,打开微博。   明天就是最后的半决赛,大后天就是总决赛了。冬季杯高潮在即,游戏超话也好战队超话也好选手微博评论区也好后台私信也好,到处都很热闹。   【终于半决赛了我靠,后天就总决赛了!!】   【从32强就开始观战了,放一手DYBK本赛季全赛程大概操作和高光集锦,神光还是mvp,冬季杯已经杀穿。】   【接下来的话非引战,就是希望乐子人和没空看比赛的玩家们别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你神光爹永远是爹,手速下降没影响他做剑阁阁主,DYBK还要拿冠军!】   剑阁是《败落之源》职业剑客的所在地,相当于是剑客们的家。   虽然游戏里有个阁主NPC,但每次打比赛大家都愿意让神光篡位。   【神~光~你~是~我~的~神~】   【神光一如既往发挥稳定,持续统治DSL。32强爆杀YU,16强还顶着下滑的状态搓了第七赛季让他一举成名的著名连招见血刃,8强队内其他人也有高光,4强更别提了。反看冬季杯赛前各方吹得天花乱坠的ASD,十六强dps因为腱鞘炎被迫开演,八强雪山图克制奶刺,新上的替补乱七八糟,四强又申请延赛,高血压脑血栓心律不齐套餐一条龙,emmm……】   【这跟不也一比简直高下立判wwww是谁八强把对面秀得头皮发麻,又是谁八强在雪山被吹成破布篓子,我不说】   【太燃了沃日,红毛做得到吗!!】   【嘘,红毛忙着麦麸呢】   【乐死我了,ASD今年又没悬念了吧,这个关头dps和治疗全出事】   【我就知道老天是站在神光这边的!】   下面跟了一大串楼中楼:【天佑神光!】   【天佑神光!】   【天佑神光!】   辛青没什么表情,他在看的是赛事话题。   张然腱鞘炎这件事,表面上和和气气地结束了,但背后还是暗流涌动。有人谈论有人当瓜,幸灾乐祸的更不在少数。   张然是在自己的微博里直播道歉,发布声明的。那里都是粉丝,自己家的人当然说好话的多。可进到广场里这鱼龙混杂的地方,乐子人对家黑粉路人什么都有,一群成分不同的人大杂烩,再加上决赛这种紧张关头,人的恶意会被成倍放大。   更别提这种很明显是对家的领域视频底下。   辛青知道,这种视频底下如果有人提到他,那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话——他都知道,但他还是点了进去。   【???双粉,真无语了,这什么风气啊,DYBK又不是对上满状态的ASD就必输,怎么在这里幸灾乐祸啊你们,你们没事吧???】   【谁幸灾乐祸了,战队有情况外人还不能讨论两句了?】   【题外话一下,到最后ASD也没说到底是什么人身威胁,大家都已经知道是你们新招的治疗起幺蛾子了,到底什么情况就不能公示一下吗(挖鼻)你们家粉丝都挺担心的吧,别不珍惜粉丝了红毛】   【可能治疗见不得人吧2333】   【说什么呢楼主,人家治疗可是帅哥+不也cp,出了大丑事那能是随便公示的吗,不也还要吃麦麸红利呢,这可不兴塌房(狗头)】   【不过真的好好笑啊,冬季杯开始前到处都说ASD这次要反杀DYBK要断连冠,结果这赛季他家前赴后继翻车,文档先断手苍爹后被搞,下一次是不是红毛要挨车创当场退役2333】   【???你他吗有病??诅咒人??DK解你就这素质????】   【别急呀小钙奶,你家ASD流年不利怪谁,自己不攒阴德出事儿还不让别人说了?这赛季顶数你家事儿多,其他三十一家过去一年出的事加一块都没你家今年的事儿多,你家新招来吹得天花乱坠的那个一脸丧逼的治疗别是个扫把星吧】   【这奶刺让你家炒的,我的天,我还以为咱电竞啥时候变成饭圈了,天天麦麸】   【我神光爹那儿还有个娱乐圈顶流歌手当对象呢,我看他都没你家能炒啊大姐】   【红毛都比顶流会营业了笑死我了,不务正业的小东西】   【没事儿钙奶姐,我理解,赛前你们都恨不得提前庆祝夺冠全网高歌了,没想到吧,这下傻眼了吧,急也是能理解哈哈哈哈哈爱破防拦不住的】   【你家红毛上赛季把鱼子32强就踹出场外的时候我就说过了,红毛这么爱吃人血馒头上热搜,迟早要出事的,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老天爷果然没瞎眼】   【+1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降正义!】   【本来挺好的视频,这评论区什么傻逼风气啊?神光挺好一个人,之前表演赛跟红毛表现得关系就不错,摊上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钙奶姐们别急啦,不也上次没夺冠战队就已经跑赞助商了,这次再亚军估计就得引咎辞职退役请罪才能保住ASD不解散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红毛估计根本就没想夺冠吧,你们看他这赛季都干的什么,专心麦麸啊他完全,微博还发了什么晴天娃娃呢,还自爆和苍爹是师徒?我说大家知道你们战队很想卖了,那也别捏造事实行吗,谁家治疗会收刺客当徒弟啊,反正又不需要证据,随口一嗨呗,给cp党一个梦中狂欢】   【我爱你,我的互联网嘴替】   【红毛不行就转职吧】   【哎,他打比赛这么多年对得起几个人了,从玄学角度上来说,他是负天下人太多才反噬的吧233】   【文档这么一缺下去,总决赛那个海报就别说红毛跟神光又顶峰相见了,红毛这次能不能登顶都不一定了喵】   【没准明天就让山川给嘎了哈哈哈哈哈】   自虐似的把这个视频底下的评论翻完,辛青合上了手机。   他从床上起来,走到窗户跟前,拉开窗帘,抬起头。   一个多月前他做的晴天娃娃还挂在窗边上。   天气又冷了很多,今天晚上外面的月亮很亮,也很凉。这晴天娃娃被他拉开窗帘的力度带着,微微打着转。那张滑稽的笑脸慢慢地转了一圈,依然很滑稽。   辛青仰着头,看了它好半天。   第二天就是半决赛,辛青早上起来下去吃饭,刚进食堂,就正看到霍柏衣把杯子从咖啡机底下拿出来,里面是满满一杯咖啡。   他眼看着霍柏衣捏着杯子往旁边走了两步,往杯子里加了四五块冰,拿起来就开始喝。   他刚喝一口,就看见了辛青。   辛青表情不太好,他指指霍柏衣后面:“那边有奶精,还有糖精。”   “我知道。”霍柏衣说。   “方糖也有,”辛青补充,“你不加点?”   “不加。”霍柏衣说,“不爱吃甜的。”   辛青撇撇嘴,表情还是不好看。   霍柏衣问他:“怎么了?”   “没,我看不下你吃苦的。”   “……”   “你喜欢就算了。”辛青说,“你早上吃的什么?”   “还没去选,先来接的咖啡。你来得正好,一会儿一起去选。”霍柏衣说。   毕竟是五星级的酒店,餐厅的餐点都是自选的。   他回过身去,把杯子放到台子上,拿了面前柜子上的两块方糖,一小盒奶精,慢条斯理地放进了咖啡里。   辛青奇怪:“你不是不爱吃甜的?”   “现在爱了。”霍柏衣说,“倒不是苦不苦甜不甜的,我是看不下你不开心。”   辛青愣了愣,嗤笑一声。   霍柏衣弄着手上的咖啡,把空了的奶精盒子丢到垃圾盒里,抽空瞥了他一眼。   也不知他是从辛青如常的表情上看到什么了,霍柏衣忽然说:“又看微博去了?”   辛青点点头。   “闲着没事儿就喜欢自虐。”霍柏衣说,“看也就算了,你看看自己战队的超话,我也不说你什么。可你就喜欢看广场,看对家,看黑子,看别人说你坏话。明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还非得往那全说你坏话的地方去。”   辛青红了红脸,撇撇嘴。   霍柏衣用搅拌棒搅着咖啡里的方糖,说:“小野。”   辛青下意识应:“嗯?”   应完,辛青才反应过来不对。   霍柏衣居然叫他小野。   这是他还跟霍柏衣组师徒的时候,他还顶着那个有野的ID的时候,霍柏衣对他的称呼。   霍柏衣从台子上拿起新的杯子,给他盛了一杯橙汁:“如果他们骂得很厉害,那就证明他们怕你。”   “你是足够的威胁,所以你摇摇欲坠,他们才会高兴。”   “这证明你足够强大。当然,我并不是说你应该把骂声当成好事,把骂声当成赞美。”   霍柏衣把橙汁递给他,道:“我的意思是,你有实力赢。相信自己,不要怕外面的声音。”   “你打比赛的时候,只听我的声音就好。有我在,你就能赢。”   辛青:“……” 第64章   早上吃完饭, 陈荔把他们聚到一起,在酒店的会议室里简单把昨天张然的理疗师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叼着烟,站在桌子前头, 两手抱臂, 用很凝重的目光看向虾滑:“也就是说,为了让他总决赛全勤,必须你顶着这个位置, 把今天晚上赢过去。”   虾滑很紧张地点点头。   “至少不能被秒了, 减员就很难打。”陈荔说, “你撑住,给你队长发挥空间就行。”   虾滑狂点头:“好好好。”   “你就上前两场。如果胜负没出, 前两场的比分1:1了, 那为了保险,第三场就还是张然上。我当然是不想这样的, 所以今晚最好两场就定胜负。”   DSL是三大轮的三局两胜制胜负。也就是说,陈荔要他们前两大轮都拿到分。   FL可不是新队, 也不是八强外的,人家可是四强。   并且因为每年都在和ASD打架, FL把他家研究得那叫一个透彻。   现在ASD队里的dps还是用的替补,这要求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或许是压力倍增, 突然没人说话了。   空气有些窒息,张然在旁边打了两声哈哈:“行了啊,干嘛呢, 一个个都好像没活头了似的, 还有我呢!前两场赢不了我第三场就上呗, 怕啥。”   他又看虾滑:“你也是,别紧张, 打不过就打不过呗,叫声然哥,我给你兜底。”   虾滑欲言又止一下,开口道:“张老师……”   张然挺嫌弃地“哎”了一声:“都说叫哥了。”   “好了,别贫了,该干嘛干嘛去吧。”陈荔抬起手腕看表,“晚上六点的比赛,四点集合。想歇口气的去歇口气,想最后再复盘的就去复盘。”   陈荔放他们走了。   辛青心里一堆事,乱得很。出了会议室之后,霍柏衣问他要不要一起待会儿,辛青觉得自己坐不住,给婉拒了,披上外套出去走了一圈,在一条河流边上坐了一下午,吹风冷静了一下。   三点半他回了酒店,收拾好东西,带着战队奔赴赛场。   陈荔这次没在后台多说,一挥手就让他们上去了。   张然坐在后台准备室里没动。准备室里有个转播电视,他这次准备坐后台里观战。   五个人起身要走,虾滑突然在门口停了一下,回过头,说:“张老师。”   张然回头:“嗯?”   其他四个人听到动静,也在门口停了下来。   “我,”虾滑说,“我……我,我这次,一定把前两把给你拿下。”   张然愣了。   “你就等总决赛就好。你今天的路,我帮你铺好。张老师,你去打冠军,今天,你交给我。”   虾滑说完,朝他狠狠一鞠躬,转身低着头,匆匆往门外去了。   她直直地朝着赛场疾步走去,没有回头。   辛青带上其他几个,跟了上去。   陈荔站在门口,把着门把手,等这些人都走远出去好多,陈荔才往屋里看了一眼。   他对张然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关上了门。   选手上台,开始赛前准备。   调完自己的设备,辛青摘下了耳机。   他听到解说在台上说:“ASD这边也是终于在申请了三天的延赛后登上了迟到了三天的四强赛赛场,首轮的5v5他们选择了派出替补……”   辛青撇撇嘴。   翟尹在他旁边说:“拉人。”   赛前的准备阶段不只有调试设备,队长还要负责拉人进队。全员进队完毕后,还要跟裁判示意。等双方都和裁判说没问题了,两边队伍全员才会上场行礼。   行礼完下来,双方队长再邀请对面的队伍进自定义,之后才是比赛开始。   但毕竟每个人的设备情况不一样,所以等调好设备,那个人就会喊他一嗓子,辛青再拉他进队。   辛青重新把耳机戴上,拉翟尹进队。他扫了一眼,队伍里已经组了三个了,还剩下虾滑和霍柏衣没动静。   虾滑很快也进来了。   辛青扶了扶耳机的麦,问:“苍哥,还没好吗?”   “好了。”霍柏衣回答,“但是拉之前,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   辛青被一句话搞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做心理准备?你干嘛了?”   “买房了。”霍柏衣说。   辛青一时没反应过来,屏幕上求组队的申请先一步来了,是霍柏衣发来的。   赛场上很多时候都是靠本能反应的,职业选手的手有时候比脑子还快。   辛青下意识就点了同意,把他拉进来了。   一身黑袍子的堕天使从他身边落了下来。   角色入队后会被传送到队伍所在地,会落在队长附近10米内。但会落在具体哪个位置,就全看随机。   从夏季杯打到冬季杯,算上队内训练,这是霍柏衣的堕天使第一次落在辛青身边,距离只有毫厘之间。   辛青看见身旁的人换了黑袍子大兜帽。他被那从黑袍子里散出来的银色长发狠狠一晃,视野都竟然跟着猛地一震。   头顶着“ASD-苍”的选手ID底下的游戏角色,不是那个黑卷毛了。   他一身黑色长袍,兜帽罩着脑袋,兜不住的银色长发从袍子里露出来,随着落下时带起的微风而轻动。他右边的长发用一个白玉发环簪了几圈,散散垂落,那和刺客不也脸边上的是同一款。   辛青愣住了。   他愣了很久,直到耳边传来了什么声音。他下意识地抬了抬头,不经意间动了一下鼠标,点到了霍柏衣的角色。   视角被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辛青突然看到了他眼睛里的一抹白色。   一口气突然哽到了嗓子眼来。   辛青难以置信。他咽了口口水,又很慢很慢地,把视角拉近过去。   他看到对方眼角下的倒十字架,和那一双白得五彩斑斓的眼睛。   风吹过,业火四起,辛青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轮月亮,和自己。   苍月瞳还是苍月瞳,吸色性很强,辛青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抹血一样的红。   他知道那是他自己。   他听到耳边在吵,应该是齐柚在说着什么,翟尹也难得地开口评价了两句。   他都听得到,但他听不清了,他眼睛里只有去病。   他的耳边一片轰鸣,不知道是什么在倒塌下去。   去病就在他旁边。他落的地方离不也太近了,以至于辛青在这种大脑宕机的时候,也能很清醒地意识到,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去病了。   算上今年,好像已经五年了。   都五年了。   这该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他看着苍,感觉时间洪流在泄洪一样退下去。   似乎也没那么长。   辛青突然笑出了声。   他控制不住,他掩住嘴,却压根藏不住快咧到耳朵根去的嘴角,也根本压不下去,他笑得眼睛都弯了。   “我操,”他说,“我操,我操,霍柏衣,你……我操。”   他已经语无伦次。   他笑得眼睛都红了,眼前糊了一片。他才意识到眼睛里有泪,于是胡乱抹了两下。他自觉失态,不太自在地看了两眼安在电脑机子上方用来拍摄选手情况的摄像头,吸了口气。   他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情,撇开脸,突然连看去病的勇气都没了。   辛青嘴角还是憋不住笑,他磕磕巴巴地转移话题:“你,你花了多少钱?”   “少管你师父的事。”霍柏衣说,“别太激动了,你到底是喜欢苍月瞳还是喜欢我。”   工作人员看出了不对来。有个很有眼力见的从后台递上来一盒抽纸给了裁判,裁判给辛青拿了过来。   辛青谢过他,抽了两张纸出来,一边把眼泪擦干净,一边说:“苍月瞳是你的啊,你以前带我就用这个。我以前又没见过你真人,我对你印象就是这个,我是想你了。”   霍柏衣沉默了一下,也笑出声来了。   “神经。”霍柏衣说,“好了,我回来了,别哭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辛青就莫名特别委屈。进电竞圈打比赛当选手的这些年,所有突如其来的猝不及防的手足无措的,搞砸了的没做好的自责的愧疚的被人冤枉的——全都涌上了心头。   说来也怪,辛青一路走过来,甚至事发的时候他都觉得没什么,可现在却莫名委屈极了。   比赛眼看要开始,辛青却有点绷不住。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又抽了好几张纸出来。   翟尹把那盒抽纸拿过来,帮他把纸抽出来,递给他,又拍拍他的肩膀。   翟尹没说话,但对翟尹来说,这就是安慰人了。   这动静已经引来解说注意了:“ASD这边好像出现了一些情况,大家稍安勿躁。也不是不能理解,ASD这赛季实在是事情太多了,选手压力比较大……”   解说注意到了,FL和观席上也都注意到了不对。山川在那边探出来个脖子,一脸好奇,看起来是恨不得把脑袋探到ASD这边,看看到底怎么个事儿。   霍柏衣也挺自责。已经入座的选手不能走动,他也只能往后仰仰身子,隔着好几个人去看辛青。他张开嘴,欲言又止好几次,满脸的担忧。   霍柏衣挺后悔:“我下午就先给你看好了。”   齐柚问:“那为什么没给他看呀?”   “他心情不好,我本来准备赛场上给他个惊喜,也算鼓舞一下士气。”霍柏衣说,“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害,咱们这些先靠网线认识的,肯定游戏形象先在心里根深蒂固的。”齐柚说,“你也别吃醋,霍哥,队长也不是更喜欢你这个外观,对他来说,这就是你。”   “没吃醋。”霍柏衣说。   辛青好歹也是亚军队的队长,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跟裁判道了歉之后,双方选手赛前行礼,之后回到了座位上。   进入自定义,比赛开始,游戏界面终于给到了各个选手。   “比赛开始,这一把是杀人制,地图是非常熟悉的雷荒原。对双方来说都没有很大优势和劣势的图,来看一看双方选手的出生点……啊,苍选手换外观了。”   “是的,而且是在比赛前天突然提交的申请。”女解说道,“这一身确实比之前更帅一些。好了,来看比赛,ASD这边不也又是和苍落地同点,上次夏季杯对战FL也是奶刺落地即合体。没有打前期干扰奶刺连体的机会了,对FL来说比较难受。”   男解说语气不太自然:“ASD的dps这次和三音在一起,在辅助位身边。FL这边……目前他们还不知道奶刺已经合体了,正在兵分两路绕边走,应该是想绕后杀dps。”   “毕竟ASD在八强赛中,队伍里的dps是短板这一点已经很明显了,山川想打一个减员作为突破口。”   “是的……呃,山川是FL的指挥位,那就看ASD这边的指挥位……嗯……苍怎么应对……”   男解说的语气自打看见堕天使苍新换的外观开始就不对了,话到这里,女解说终于察觉到了:“是的,苍怎么了吗?好像名字很烫嘴。”   “没有,就是这身外观让我想起了国服过去一个榜一的堕天使,不知道和苍选手是什么关系……还同样都是苍月瞳。”   “确实,这个眼睛非常明显。”   解说不敢明说,观席上已经有社牛说出来了:“我操,不会是去病吧?”   “去病??”   “我测,那个之前在国服销声匿迹的榜一治疗??”   “他不是因为被公会会长搞了就转亚服了吗?我操不会苍爹就是去病吧??”   新入游没几年的玩家遇到了知识盲区:“谁啊?去病是谁啊?”   “就是四五年前最牛逼的那个治疗啊!他是堕天使这职业的引路人!现在这个职业贴吧置顶都是他五年前写的攻略!以前还有人说没他就没堕天使呢!”   “对对对,后来他收了个刺客徒弟,还专门研究了奶刺打法,又写了另一套攻略!他把怎么单体辅助都研究透了!”   “他之前没从国服撤退的时候,堕天使可是当时四大治疗职业的榜首!可不是现在这个下水道的惨样!”   新入游的玩家眼前一亮:“那不肯定就是他了吗!堕天使,还收过刺客徒弟,那刺客就是红毛了啊!”   “不会吧……当年他退游的那个瓜在我们区闹得可厉害了,那红毛……”   “什么瓜啊?”   “先别管什么瓜,你们怎么确定那是去病的?这不就是一个外观嘛,外观这东西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吗,怎么鉴别出来的?”   “你不知道?他那眼睛是苍月瞳。”旁人说,“这个眼睛外观只在第八到十赛季才有,而且必须三个赛季每周结算的时候都得在榜一上,当时在国服把它拿到手的只有去病和神光两个人,全球也就只有十几双,现在都倒卖疯了!”   “而且去病还在国服的时候,一直就没换过外观,这一身都成他标配了,虽然后来模仿他的人也多,但是都没有这双苍月瞳……”   “苍爹总不能拿外观碰瓷去病吧?这可是职业赛场。”   “说不定是为了致敬?”   “这个时候致敬什么去病,再说也不至于为了致敬,特地花大价钱把苍月瞳买下来吧?”   “他应该就是吧?一个堕天使,还跟红毛是师徒,当年去病不是也有个刺客徒弟吗,这不全对上了吗?”   观众席上一时间众说纷坛,栾显把旁边所有人的对话收入耳里。   栾显今天是来观战的。为了不打扰队伍发挥,他和钱信泽买的是二等观席的票。   他挖挖耳朵:“咱家苍有瓜来着?还闹得很厉害?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过这个瓜?去病我倒是真听说过,他转服不是因为亲友出事了,所以避嫌走的吗,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公会。”   钱信泽戴着墨镜和口罩,缩着胖胖的身躯,说话都说不大声,嘟囔着说:“听说是只在他们区里闹得很大,在外头没起多大风浪,就说是因为人际关系原因转服了,多的霍哥也不知道。”   栾显咋舌:“他这都跟你说过,你俩关系真好。”   “霍哥是好人。”钱信泽说,“柚子要和季节撞上了。”   ASD这把齐柚落单,她在赶路的路上。   正好,季节也在从自己的出生点往边上去,准备和队友会合一起绕路。他是脆皮dps,不敢一个人在出生点久留,正在摸着一条比较安全的路去找队友。   不一样的是,齐柚是个近战,她在地上跑,季节是个远程dps,走位飘逸很多,在上面的枯树上跳着跑路。   “打不起来。”栾显说,“柚子是个近战战士,季节一个在枯树上面飞的dps,想不开才跟她在这个地方单挑。他也不敢出招的,顶多离得远了射两箭干扰一下。”   栾显说得没错,等俩人错开了,FL的季节送了齐柚几箭,之后立即逃之夭夭,找队友去了。   齐柚大叫:“这死玩意儿给了我两箭!他在我头上飞我没看见他!!”   “别理。”霍柏衣说,“你先过来,他们要打绕后,想把dps杀了。都往中场去,别给绕后机会。”   “好好好,我马上来。”齐柚说,“观众席好吵啊,好像都在说你。”   喊“去病”的声音已经一轮大于一轮了,耳机里的游戏3D立体环绕声都有些盖不住了。   似乎在几轮的呼喊和交谈之中,大家已经认定了“苍”就是“去病”。   “随便说去吧,我确实就是。”霍柏衣说,“没办法,以前确实有名。”   辛青没有说话,他搓着键盘,爬上了枯树。   霍柏衣在耳机里听到了他吸气的声音。 第65章   刺客不也爬上了枯树去。霍柏衣拉了下视角去看, 小刺客站得很高。   辛青一直没在麦里说话,今天他尤其沉默。   辛青往后拉了一下视角。雷荒原是个场景灰暗的荒原,天上累着厚厚的乌云。地平线上闪电雷声不断, 把这片荒原时不时咔地照亮一下, 有点费眼。   荒原上枯树和石头都有,掩体不多不少,辛青在看四周。   ASD的dps替补是短板的事在八强赛时已经暴露, 霍柏衣说对方肯定会选择兵分两路绕边找人, 先杀dps带一波节奏。   ASD一定会想保住dps尽量不减员, 那么,尽量不让dps落单并尽快和奶刺汇合是最好的方式。   要想稳妥些, 那就是让dps先绕开可能会变成战场的地方, 也就是会绕着边走,边苟边贴近奶刺的位置。   所以他选择反其道而行, 让所有人走直线直接来中场。这种情况,直接逼对方来中场开团的利益更大。   但不论怎么说, 猜对方会兵分几路绕边找人只是个猜测,中场附近也可能有人在埋伏。   霍柏衣瞟了一眼树上的刺客, 在麦里问:“神女到哪儿了?”   虾滑在麦里说:“到了到了。”   翟尹在她旁边补:“听你的,我们是走直线过来的, 已经到地方了。”   翟尹一边说一边搓了个坐标出来,确实已经近在眼前。   齐柚也从另一个方向窜过来了。   五个人就此到齐,FL还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看来是真的绕边找人去了。   霍柏衣想了想, 把两个近战赶到了附近一个掩体后面, 准备埋伏。   足足绕了一圈地图,山川才反应过来什么。他连忙更改了战术, 迅速让人汇合,FL的五个人在地图上很明显地聚到了一起,终于也抱了团,赶到了中场来。   解说实在憋不住了,笑出了声:“开局已经四分钟了,用了四分钟来找人都没找到,这在DSL历史上也是很少有的,完全把这游戏玩成跑酷了。”   “完全被看透了,”女解说的声音也带着些发颤的笑意,“这波确实是完全被看透了,山川想速打减员的心理被ASD完全拿捏住了。但是苍这手直冲中场的选择算得上是十分冒险了,假如山川没有选择绕边走来地毯式搜查全图,这时候dps早就被杀了。”   “应该是盘过FL之前的比赛,对山川的指挥风格有了很深的了解了。短板在这场被用成了战术,这一手的确是高明。苍这边是强制5v5开团了,降低了dps被对手打秒杀的风险,但还要看开团之后dps的表现。”   不也跟着从树上跳了下来。   霍柏衣让不也躲到另一边的掩体后面等时机,又让虾滑的神女站到中场外面,那是一个特别显眼的位置。   明眼人都看出来他想钓鱼执法了。   翟尹就说:“会上钩吗,太明显了吧。”   “我知道很明显,明显就明显,让他害怕一下。”   霍柏衣没有再多说,也躲到了刺客那边。   ASD就这么找了两块大石头,分成两边躲了起来。FL很快摸了过来,但来的只有一个血巨厚的山川和他家近战的剑客烦内。   剩下三个人没影子。   又兵分两路。   辛青也看出来了,山川是猜到他们来中场强制开团,也知道了多半会在这里埋伏,所以直接再次兵分两路绕开,以防被蹲。   也顺便可以——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辛青迅速往后一搓隐身,几下就跳上了掩体,往后一撤。   几把机械箭飞速射向掩体,苍往旁边一个位移,躲了过去,但还是被平a点到了两下。不过他血厚,只掉了两三滴无关痛痒的血。   辛青只看到箭来的方向,却已经判断出来人在哪儿了。他往那边一冲,踩着树就往上奔去。   季节从树上往下一跳,同一时刻,后面突然冒出来一个人鱼和一个执行者。   那是和不也同职业的刺客。   见此,不也立刻往后一撤,回到了苍旁边。远程身边多了个治疗和刺客,一时半会儿肯定杀不掉,还免不了会被消耗一波。   后头来了三个去围刺客,山川也带着剑客奔向前面的虾滑。   很明显,拖住不也,打死虾滑,只有让ASD减员才能开创局面。   不也也反应过来了对方的意图,立刻回身。翟尹更眼疾手快,他立刻翻过掩体,冲到虾滑旁边,一把把她捞起来,转头就往另一边跑。   团战一触即发,虾滑顺利离开现场,不也冲了过去,一刀a上去,打掉了剑客朝着三音那边的突进。   这个情况,山川和剑客肯定要一起冲虾滑的。   断掉突进,不也又冲过去给了山川一刀,给他打了减速,帮三音拦了一下后,又立刻回撤。   齐柚也从掩体后头冲出来,听着霍柏衣的安排,顶着个盾冲向身后,去给对面的远程打干扰。   “你找棵树,把她放下。”霍柏衣对翟尹说,“她也得打输出。”   “知道。”   翟尹找了棵离得还算远的树,把她放了下来。   虾滑跳到了树上。她看到不也在场地里一直在打拉扯,打完了山川就又冲回去杀对方的远程,审判者红心也顶在对面远程脸上一直烦他。   那两个人都离FL那边的dps太近,执行者这个刺客太脆,顶不住,迫于压力,山川冲了过去。   但他并没放弃对虾滑的追击,顶在dps那边抗伤的执行者刺客立刻掉头,冲向了虾滑这边。   山川换人来杀虾滑。   虾滑打了几个读条时间不长的法术,见执行者朝着她来了,就立刻在树上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搓不需要读条的小法术打过去。   她是朝着队友在的地方去的。   场上一时间技能特效烟花似的放来放去,噼里啪啦一大片,有几瞬人都看不清。   FL的远程是最先升天的。红心瞅准机会开了盾阵,把FL的治疗人鱼顶开了,三音赶紧接了一个推动过去,把远程往前推了三米,不也立刻接上,几人库库一顿胖揍,为他送了葬。   季节死的时候,虾滑还在苍身后和对面刺客打拉扯,时不时地还得靠苍帮她挡一下,略显卑微地吃着霍柏衣的溅□□。   解说非常激动,而场上的局面还在继续。   万万没想到,最先打了减员的是ASD这边。   足足互相拉扯着杀了十多分钟,FL的刺客也被杀了,但与此同时,红心由于一直在外围干扰,没能吃上几口溅射,寄了。   终于把FL的治疗磨死的时候,虾滑也跟着寄了。魂铠为了保她,和她双双跪地,魂归大陆去了。   场上剩下了一对奶刺,还有山川和他的剑客。   由于连着诅咒,就算在治疗范围外,不也都能靠诅咒直接吃上一口大奶,所以他血条还是满的。   而FL这边没奶了,两人都顶着只剩一半的血皮。   山川遥遥地望着刺客不也脑袋上满载的血条,和堕天使苍眼角下幽幽发光的倒十字架——   “……我真日了他奶奶的堕天使这什么傻逼续航能力我吐了呀我怎么从来没觉得这b玩意儿这么超模过!!”   山川怒吼,狂搓键盘——   最后看着自己家的剑客嘎掉,自己也只剩了三分之一的血皮。   他俩血拼半天,可不也坐拥牛逼治疗,所以血条还是很稳健——哪怕剑客拼了死命杀他,大半套技能面板都下去了,他那血条掉了又被奶起来,现在还是有四分之三的血。   山川快疯了,他大叫着,秉着绝不服输的电竞精神,冲上去跟不也血拼到了最后——也嘎了。   比赛结束。   ASD这边,屏幕上显示出胜利的字样。   五个人在电脑跟前僵住了十几秒,谁都没动。   半晌,好似从差点把自己溺死的水中挣扎出来似的,虾滑松了口气,把耳机从脑袋上撸了下来,用手抹了两下脸。   正是十二月下旬,场地里的温度也不热,她却从脑门上抹了一手背的冷汗下来。   虾滑干笑两声,自言自语地说:“赢了,赢了。”   齐柚也把耳机从头上摘了下来,刚好听见她这句话。她跟着笑了声,说:“当然能赢,你不知道去病是谁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后的观席上不知是谁打了头,所有人竟然都整齐划一地开始打口号,一声一声地喊“去病”,一起给他打call。   齐柚含笑瞥向霍柏衣,说:“都在喊你哦。”   霍柏衣毫不在意:“哦。”   另一头,山川一脑袋砸在桌子上——他其实更恨不得一头砸死在键盘上。   他捶着桌子,恨得声音气若游丝:“苍……!!”   要是没有这个治疗一直牵的狗链,他那个狗链要是不存在……!!   这个红毛刺客!绝对活不到最后!!   “MVP这把肯定又是他家治疗了。”季节苦笑道,“我们是不是不该死盯着他家dps啊?”   “不打dps让她在旁边读条?那我们不就等着吃伤害了?”   “可是把五岳分出去,也只能被溜,她还躲在苍爹后面。我看陈荔训她训得不错,现在完全习惯赛场了,根本不紧张了,也难杀了。”   “肯定文档也教她了。这一走一扭的,跟他一模一样,烦死个人了。”   “肯定要教她呀,文档可是老将。再说不都这样吗,你还跟咱前队长一模一样呢。”季节乐着说,“文档又不傻,他那个手伤不可能还能全勤了。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他是知道自己打不了多久了吧。这是养继承人呢,这是传文档薪火的神女。”   “老将不死那套?”   “是呗。”   “我管他老将死不死,我今天必定要把他打死。”山川直起身说,“今年登顶峰的,绝对是我,还有你们几个。”   季节乐了:“哎哟,太好了,就等大哥你这句话了,我老早就想当黑马了。”   几分钟的中场休息,在上下交替和出场决定后,比赛进入3v3。   保险起见,陈荔还是上了3v3的老三位:辛青,霍柏衣,还有他家打辅助t的万金油,翟尹。   山川那边上了自己和剑客,还有治疗叶子。   这轮比赛轮到了积分制,二十分钟的互殴之后,以21:12的比分,3v3出了结果。   大比分就此拿下了一分,观席上爆发了欢呼。   陈荔在场边抹了一把脸,装作冷静的没事人,往后台走了两步,在自认为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一脸冷静地对着空气欧拉了一套无声的组合拳。   他甩甩袖子,又抱着胳膊走回到赛场上。   工作人员:“……”   真的有点想告诉他,刚刚摄像机已经对着这边把他那套《叶问》全拍完了。   第一轮结束,又是一段时间的中场休息。   趁着休息阶段,陈荔走到自己队伍身后,嘱咐了他们几句。   第二轮开了。 第66章   第二轮5v5开场, 这次同样是杀人制。   地图是角斗场。   陈荔表情复杂。这图说好也好,说不好也是不好。   张然在后台也蹩起眉,抬起手, 咬了咬大拇指的手指甲。   “角斗场真的对这场来说是一个很妙的地图, 这场ASD仍然选择派出替补虾滑。”解说道,“如果这一场5v5能够胜利,那么只要在3v3或1v1中拿下一分, ASD就能获得本场比赛的胜利。”   女解说道:“但是角斗场对刺核的ASD来说不是很好, 这张图是以空地著名的。不过在上个赛季中, ASD也靠这个地图小小地翻了一下盘。”   “对,靠溜了两头牛的手法。现在不也还多了一个治疗辅助, 如果再次用上那两头牛, 说实话,也算不上很糟。但是由于山川这个人马推人的技能比较多, 大空地优势最大,这张图对FL来说优势更大, 所以说这张图对ASD来说,真的不算很糟也不算很好。”   “但绝对是很‘妙’。”   陈荔眉头越皱越紧。他把根本没抽的烟从嘴里拎出来, 虚掸了两下,塞进没塞东西的左裤兜里, 又把烟盒从右裤兜里拿出来,抽出来一根新的,塞进嘴里。   工作人员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 因为陈荔这两根烟都根本没点上火。   没点火的烟你换什么换?   场上的情况开始白热化。由于角斗场是一片大空地, 找人特别好找, 根本不可能会有上一轮那样光找人就能费掉四五分钟的情况。   不仅如此,季节还抢先一步, 在角斗场的高处看台上开了射程扩大的连箭技能,开箭打了场地上的一头牛,率先带了仇恨,把一头牛带走了。   “测你妈。”   刚要去打那头牛的翟尹骂了一句。   “用过一次的战术不好用第二次,很正常。”辛青道,“没事,一边一头,还算公平。”   虾滑也已经用法术带走了另一头牛。   场上的两头牛哥两队各分一头,分配得非常均匀。   “FL不打算给ASD机会,也很熟知ASD在上赛季的操作。”解说道,“这下牛被分走了,两方势均力敌,接下来就是考验溜牛和打架的技术了。但是FL这边溜牛的是两年的职业选手季节,ASD这边的溜牛选手……这方面就不能说是势均力敌了。”   霍柏衣问虾滑:“会溜吗。”   “没问题,文老师之前怕会轮到这个图,给我特训过。”虾滑说,“我可以,你相信我!”   霍柏衣从教练那儿听过,张然一直在偷偷给她开小灶。   “好。”他说,“季节要溜到我脸上,能离我远点都离我远点。”   两方迅速打成一团,两边的dps各带着一头牛,在后排各自游走。   经过了上一把,FL不再执着于ASD的DPS。   他们的目标转向了堕天使苍——这位该死的、恶心的、特别超模的,活活把不也续了将近八条命的可恶治疗。   叶子跟在季节后面,帮着他在堕天使苍脸上溜着牛,把他烦得有些无法顾及刺客,不停地甩着走位躲避。   苍被集火,红心回过头来帮他分担,不也也在四处时不时现形打起了干扰,魂铠也加入了战局。   虾滑生怕把自己的牛也溜进来添乱,只能把牛带远,一边躲它一边放技能帮忙干扰。   场上的局面又陷入了僵持状态。这么打了一会儿,霍柏衣瞧见她离得那么远,就道:“不用躲,直接带过来。”   虾滑愣了:“啊?可是……”   “我躲得过来。”霍柏衣说,“你直接过来扰乱,乱起来刺客才好打。”   虾滑懂了,她应着好,飞了过去。   又一头牛加入了战局。   僵持的局面一下子变成了混乱。一时间大屏幕上特效乱飞,霍柏衣根本没闲空点技能,噼里啪啦地搓走位,在毫厘之间躲了好几个技能。   事态有些难搞。霍柏衣作为一个治疗,被集火是经常的事,但是场地里还有两头横冲直撞的牛,这让被集火这件事雪上加霜。   再加上角斗场是大空地,雪上加霜这事儿更加雪上加霜了。   他有些没空管辛青,辛青在外围也找不到机会杀远程,这两头牛就跟两个不定时炸弹似的来回冲刺。   “奶刺难打,”霍柏衣瞥着辛青说,“我要做一个违背教练的决定了,各位。”   “说。”翟尹毫不犹豫,“说就得了,我信你。”   治疗迟迟死不掉,FL有些急躁。   “别急,”山川说,“不用非得要他马上死,他肯定难杀。不能再执着快速减员了,看看有没有机会,可以适当转移目标打别人,干扰治疗就行。”   话音未落,不也又一次现形打干扰来了。   叶子眼疾手快,盯上了他,朝着他就扔了个控制。   不也被控住,停在原地,开始罚站。   FL的麦里,叶子喜出望外,大叫:“我抓住了我抓住了我抓住了!”   麦里一下子变成了花果山会议。   “他没隐身他没隐身他没隐身解不了控解不了控!”   山川:“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执行者从远处冲过来:“我来我来我来我来!”   “秒他秒他秒他秒他!”   “控要没了控要没了控要没了!”   “接控接控接控!”   “拦奶拦奶拦奶!”   “我冲他你们打红毛!!”   山川搓了个大招朝着苍冲了过去,想把他顶出范围,省着他这个师父奔赴他亲爱的徒弟。   诅咒目标处于被控状态下,是没法给他位移的。   山川一个技能就顶了过去,他的眼睛都对着屏幕放光了。   他设计的剧本非常完美:三音在虾滑后面赶不过来,虾滑离得十万八千里,红心在苍旁边,苍的距离不远,但人马的大招一顶能顶出去一群,只要途中没有障碍物,就能一直一直往外顶,最多能顶二十米——顶得越远,角色被晕眩的时间就越长!   苍肯定反应不过来了,红毛必死无疑!   只要顶走苍和红心,秒了红毛,剩下的可就全掌握在他手中了!   只要红毛死了,他们肯定就乱了!   山川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   苍突然把诅咒改扔到了虾滑脖子上,手一甩,把她扔到了不也那边去。   正好,她溜着的牛就在脸上。   牛哥一个急刹,转头冲向FL饿狼扑食一样扑向不也的所有人。   山川大招已经交了出去,在被顶出去之前,霍柏衣又给虾滑噼里啪啦丢了三个增益。   读条加速、CD减少,外加一个伤害增加。   山川目眦欲裂,他已经把苍和红心给顶出去了——换言之,他也已经把自己带出去了。   他停不下来了,他拉着视角,看见牛一下子创飞了他所有的队友。   苍被顶了出去,距离太远,诅咒随之消失。   在空中突然消失的诅咒让虾滑垂直落下,她接了一个跳,跳到看台上,朝着那边被牛顶飞眩晕住了的所有人,开始读大招的条。   神女大招读条15s,加上堕天使的读条加速20%的增益,也还需要12秒。   牛只眩晕五秒。虾滑跳上跳台时,他们刚好被季节带着的牛顶飞了第二次。眩晕时间被重新计算,多了半秒的空余,但也还有七秒的空档。   解说声音撕裂:“这时候用大招吗!来得及吗!现在可有七秒的空档!季节的牛已经撞到了季节,撞了一次之后会有三十秒的冷静时间的,不会再进行撞击了!”   而虾滑的牛冲不上她那么高的地方,可仇恨目标又是她,也只能在那儿一直日墙。   “两头牛到这一步都被废了,这要怎么……三音来了!三音连滚带爬地冲过来了!”   翟尹的确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山川一眼看出来他想干什么了,赶紧回头就往那边冲。红心立刻几个位移冲到他跟前,也给他砸了几个控,拦住他赶回队友身边。   几个控的空隙里,诅咒的冷却也好了。苍立刻给他套了一个诅咒,扯着人马不让他回去碍事。   三音站到一群眩晕的人旁边,在眩晕最后一秒时,砸了一个全体击飞。   “补上控制了!但是能拖过七秒吗,魂铠可是没有强控的!”   “能拖住吗!就算三个控制的时间卡得非常准确,应该也还差一些的!魂铠只有击飞和减速缴械三种,就算三种都卡好了,那也还差一秒半的!”   “不也手里还有一个群控,但是这就要考验默契度了,必须卡得非常——”   解说说到一半,魂铠三个控制技能已经交完。   在七秒钟的第五秒,辛青算准时间,开了群控,前摇结束技能落下时,全体击飞。   同时,神女的大招轰隆落下。   DPS的大招不是盖的,所有人血条立即都少了一大截。   “补上了!控制时间完全补满!!”解说热血沸腾,“三音的全体击飞也已经又好了!不也再次隐身!”   “收割时间到了!!”   场面过于牛逼,全场都在刺客不也的收割过程中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FL的四个人全死在了不也和远处输出的虾滑手上,山川也在集火之中魂归大地。   第二轮的5v5也成功拿下。   胜负分出,比赛结束的时候,场地里的尖叫声更上了一层楼。   陈荔都难得地兴奋起来,他立刻回身欧了一套更热血的空气组合拳。   虾滑绷不住了,她立刻把耳机扯下来,急得都拽下来好几根头发。她高兴得满面红光,从椅子上蹦起来就开始尖叫。   “我做到了!!”她大喊,“我做到了!我操!我做到了!!”   正好摄像机拍了过来,虾滑瞧见了,朝着摄像机就喊:“我做到了!文档老师!!我们赢了!5v5都赢了!!”   霍柏衣摘下耳机,松了一口气。   鬼知道他选择卖辛青和自己的时候冒了多大的险。   他转头去看别人。齐柚站起来抱住了兴奋得快疯了虾滑,虾滑抱着她笑得都快哑了;翟尹把耳机挂到脖子上,转了半圈电竞椅,回头去看她俩,脸上破天荒地挂着个略显欣慰的无奈的笑。   而最远处的辛青抹了一把脸,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那自打张然出事以来就一直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松了一些。   他抬起头,和霍柏衣撞上了眼神。   两人隔着三个机位相视,良久无言,就只是在欢呼声一片吵吵嚷嚷的赛场中,安安静静地互相看着。   直到赛场里响起了整齐划一的欢呼声。   “ASD!ASD!ASD!”   之后,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起了别的,欢呼声又变成了:“三音!三音!三音!!”   这场里,翟尹确实表现最佳,那几个控制直接决定了全场的生死。   翟尹坐在座位上朝观席挥了挥手,算是给了回应。   又有人喊:“去病!去病!去病!”   霍柏衣有些麻。   他抽抽嘴角,看了看后面,又看了看辛青。   这个名字真的离他太远了。   辛青看着他一脸的犹豫纠结,朝他挑眉一乐。他似乎心情挺好,还朝着霍柏衣wink了一下。   还挺有闲情雅致。 第67章   第二轮第二局3v3, 又一次轮到了杀人制。   连着两场胜机最大的5v5都被明明存在短板的ASD拿到了分,FL急得不行,3v3的时候明显心态下滑, 很快就出了胜负。   “恭喜ASD, 获得本场四强赛胜利!”   “恭喜ASD跻身进入本次联赛的总决赛,本赛季又一次是他们和DYBK相互争夺冠军,恭喜ASD……”   辛青摘下耳机。   他看向屏幕, 三音为了给他们创造机会而身死道陨, 场上一片尸海, 一群死人之间,只有他和去病——“苍”还站着。   去病是背对着屏幕站着的, 不也就在他旁边。   辛青有些看出了神去, 他盯着去病的背影。这是张有风的地图,他的大黑袍子底下隐隐有银白色的长发飘飘, 手中拿着的法杖发着暗光。   辛青盯着他的背影,他曾经梦到过很多次这个背影。它在他的记忆里存在, 也在他的记忆里慢慢模糊。   都已经四五年了,辛青其实有些记不得这身黑袍子了。以前天天见得到的东西, 这四五年里却在回忆里慢慢生锈。   赛场上的欢呼还在持续,辛青对着去病发了会儿呆, 突然笑出了一声来。   翟尹问他:“笑毛?”   “没,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就觉得真有意思。”辛青说, “我这几年可真的从来没敢想过, 还能有一天在这个地方跟我师父站到一起。”   工作人员过来叫他们, 辛青把耳机放到桌子上,起身去赛场上行礼去了。   好歹是场半决赛, 3v3里出场的双方各三位都被留在了赛场上塞了话筒,做了简短的赛后采访。   后续流程弄完,辛青背上包,领着人回了后台。   一开门,他就看到张然在屋子里跟个神经病一样——头上戴着耳机,手里拿着杯可乐,外套系在腰上,特意系得跟个裙子一样,在那儿一手拿可乐一手摇着花的,一脸陶醉地和空气扭秧歌,腰跟屁股撅得极其风骚。   他还在放声唱:“有谁能够了解做舞女的悲哀——”   辛青:“……”   张然还在边唱边滴答答滴答答地给自己打拍子。   辛青:“……你干嘛呢?”   “哟!队长!”   张然一个回旋把自己旋了过去,递出可乐:“打得好啊!我在庆祝!要不要来一杯阔落!一起跟我跳舞庆祝吧!”   “你有病吧!!”   辛青一把把他推开,笑骂了句后,陈荔也过来了,他把所有人赶进了门。   陈荔嘴里叼着烟头,说:“今天打得挺好,但马上就是总决赛了,别太松懈。”   说起总决赛,他的眉头就皱得越来越紧。   “我就不多说了,你们都是什么为人,我很清楚。神光什么人,又是什么水平,你们也跟我一样清楚。”他说,“保持现状就好,压力别太大。走了,回酒店睡觉。”   总决赛就在后天。   回了酒店,辛青洗了个澡刷了个牙,有些睡不着。他又打开手机看了看,自己家已经在热搜上了,赛事超话里都是复盘今天晚上比赛的。   【该说不说,山川真的有努力地在研究他俩】   【+1,我也感觉出来了】   【毕竟夏季杯真的被打成孙子了,苍爹的实力恐怖如斯】   【研究很透,但是还是没打过苍爹,真的太伤了。如果这次没苍爹,感觉进总决赛的一定就是FL了】   【这两场我都替山川胃疼……谁懂,第一场想打短板,特意绕后满地图找人,结果苍爹直接让人家走大路奔中场?第二场更狠,直接被苍爹拽着马脖子,让他看四个队友被控到生吃神女大招暴毙】   【苍爹甚至是拿他会把自己顶出去这一手算出来的一套反杀,我真的,我看到的时候我背后恶寒呐,他是计算机吗这么能算】   【一般路过FL粉,这次真的不怪山川,他真的努力了,我看着都替他胃疼(捂脸】   【下次努力吧山川……这苍爹我感觉你一时半会儿算计不过他】   【人家毕竟是去病,很正常】   苍疑似是去病的词条也在热搜上,刚刚坐车回来的时候,代替牧凡森料理他们行程的后勤也凑上来跟陈荔说了,说公关部说霍柏衣最好马上给这个事儿做个回应。   毕竟他之前被人身威胁的事还没个定论,万一两件事被放在一起阴谋论,网上的人肯定会越说越牛逼,不一定就冒出来什么版本了。   及时给网友回答,态度果断一点,也算能给外界留好印象。   霍柏衣当时沉默了会儿,然后才说明天再发。   辛青当时在打手机回消息,没注意他。   他又看了眼微博,有入游没几年的又在问去病是谁,下面的评论回复是霍柏衣当年的丰功伟绩。   他那连续三个赛季霸榜第一堕天使且从未掉过排名的震天功绩。   辛青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霍柏衣对去病这个名字反应非常薄弱,甚至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敬而远之。   后知后觉的辛青打开微信,问他睡了没有。   过了一分多钟,霍柏衣才回了一句没。   知他如霍柏衣,已经知道辛青要干什么了,立刻说了一句:“我在房间里。”   辛青:“……我知道。”   霍柏衣:“门给你开着了。”   “…………我现在去。”   霍柏衣说:“随时准备欢迎光临。”   辛青被他逗笑了,骂了句神经病,起身过去了。   虽然以他俩的关系,直接进也没事,但是辛青还是敲了敲门。   霍柏衣在房间里回了他一句“门没锁”,辛青推开了门。   屋子里暖气很足,霍柏衣好像刚从浴室出来,他穿着身居家服,脑袋上盖着毛巾,刘海还在滴水,眼镜上都挂着几滴水滴。   居家服松松垮垮的,是那种很宽松的款式,辛青甚至能看到他胸口上的旧伤。   霍柏衣已经完全不在意辛青看见它了。   他擦了擦后脑勺的头发,把它放下来,围在后脖上,露出散着的头发来。浴室的门还开着,里面点着暖色的灯,辛青甚至闻到了他洗发水和沐浴露混在一起的味道。   很香,他好像用的是那种木香的味道。   走廊没开灯,只有浴室那边点着的暖灯照着屋子里。   一种说不清的气氛蔓延开来。   霍柏衣头发还湿着。他头发不短,水滴顺着发丝滴在脸上。   这种略显旖旎的氛围让辛青有些绷不住,他站在门口呆住了。片刻后,脸上便很不自然地浮上来两片红。   偏偏霍柏衣对这种事儿很没有自觉,就和辛青从前总迟钝得看不出他喜欢自己似的。   霍柏衣抓着半边毛巾擦头发,说:“进来吧,你站门口要当门神吗?”   辛青支支吾吾应了两声,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他把两只手在裤边来回抹了好几次,进了屋子里,问:“你,你刚……洗完澡?”   “对。你刚发消息的时候,我还在洗。”   “你还在洗你怎么回的消息?”   “我给你设的消息提示不一样,我听到是你了。”霍柏衣说,“反正快洗完了,我就出来先回你了。”   “……以后洗完再回,又不差这一会儿。”   霍柏衣轻轻笑了声。   “你比较重要。”他说,“你有什么事?找我睡觉?”   辛青已经有两三天没来找他一起过夜了,半决赛之前他的精神都比较紧绷,喜欢一个人呆着。   总算进了总决赛,他也卸了些压力,但卸了和没卸差不多。   总决赛要面对的可是神光。   那可是八连冠,即使手速退步也仍然能拿全球冠军的神。   跟他打和跟山川打,根本不是一回事。   想到神光,辛青冷静了许多。   “可以,但我是来问你点事的吧。”辛青说,“那个,你是不是,不愿意承认你是去病?”   霍柏衣愣了愣。   辛青看着他。   略显昏暗的房间里,他的眼神很直接。   霍柏衣眨眨眼,表情有些怔愣地问:“我看起来像这样?”   辛青点点头。   霍柏衣说:“没有,那倒不是。我承认和不承认都行。如果要被认出来了,战队也觉得我承认比较好的话,那我就认,去病又没做错什么。”   “我如果真的一点儿都不想认,也不会特地把外观买回来了。”霍柏衣说,“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年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去病被认出来,吃过那个瓜的老玩家肯定也会把当时在贴吧的记录都挖出来。”   “我是在想,该怎么承认。”   他这么一说,辛青也才反应过来。   去病既然这么有名,那他为什么转服,为什么销声匿迹,又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职业赛场上,一定会被人全力挖出来。   毕竟八卦是人的天性。   而霍柏衣的这个瓜,事实上也只在他们区里人尽皆知,外区知道的很少。   因为霍柏衣当年在游戏里的一位亲友帮他把消息压了下来。   辛青当时正在气头上,发誓要和花崔的人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他那位亲友找到辛青,让他别把事情闹大,在贴吧里也广而告之到处跑了好几天,特地发了帖,让大家不要再跟进,就让事情这样平息——类似的言论他到处发,才总算把事情安抚了下来。   霍柏衣这个榜一的销声匿迹让外区也注意到了。于是,对外,他就称是霍柏衣在区里和亲友关系处出了问题,为了避嫌才转服走了。   辛青当时还挺不服的,但他那亲友说了几句“别再闹事给你师父添堵了”“都这样了就好聚好散吧,再闹下去也回不来了”“就让你师父安生一点吧,这闹的又不是什么好事”,他愣是没了脾气。   辛青蔫了,没再闹过这件事。   也幸好,煤炭当时也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什么,挂人没去游戏的大贴吧挂,是在区服的小贴吧挂的,事情也因此没闹很大。   只是榜一治疗突然销声匿迹这件事引起了外界注意,他那位亲友为他忙前忙后了好些日子,全在帮他压消息。   霍柏衣当时应该已经不想再处理这些了,他也不想再知道什么。   他只想走。   辛青也认识霍柏衣这个亲友,他是个剑客。霍柏衣当年还在带有野的时候,剑客哥来找过霍柏衣几次,辛青还被他俩一起带过。但剑客哥没跟辛青说过几次话,当时带他也是顺手一带的。   想到这儿,辛青问:“你当年那个帮你压消息的亲友……”   “以前的固排,给他打过治疗。现在他已经不打了,人家已经去美国读游戏开发了,比我们大四五岁。”霍柏衣说,“现在我跟他还有联系。你要是介意,要不要见他?正好最近圣诞,那边放假了,他回国来了,闲着没事呢。”   辛青撇撇嘴:“这倒无所谓,你跟他很熟吗?”   “算是吧,聊天聊得挺勤的,我差不多就这一个朋友了。”霍柏衣说,“跑题了,队长,我们在说我该怎么承认。”   “哦哦。没事的吧,谁还没有过什么瓜了。你要不直接跟公关部说,让他们帮你想办法?”   “倒也可以。”霍柏衣说。   辛青想了想:“你要是不太敢,我也可以跟你一起承认。”   霍柏衣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向辛青:“你要承认什么?”   “你是去病,我是有野。”辛青说,“当时乱七八糟的,我没处理好那些事。我从来不犯第二个错误,这次我跟你一起,我什么都能承认。这赛季要结束了,名单在赛季初公示之后也改不了ID了,等赢了神光,去世冠赛,咱俩就一起把选手ID改回去。”   “……”   霍柏衣笑出了声来。   辛青不满:“笑什么啊,我很认真的!”   “我知道。”霍柏衣说,“辛青。”   “干嘛?”   “我刚刚有一瞬间,突然就觉得,幸好我来你这儿了。”霍柏衣说,“辣白菜说得没错,你就是这世上最好的队长。” 第68章   辛青愣了一下, 笑骂了句:“你们都什么毛病啊,天天说这种屁话。我才不好呢,我一点儿都不好。”   霍柏衣蹩蹩眉:“哪儿不好了?”   “很多啊, 又拿不到冠军, 又把人祸害到声名狼藉地退役。打比赛这么多年,一个对得起的人都没有。”   辛青往里走了两步,对他说, “我烂透了, 别说这话了。”   霍柏衣显然不认同, 他一对细眉都快皱出纹来了。   辛青却朝他释然似的一笑,走到他跟前, 转移话题道:“说起来, 你好像干嘛都戴眼镜的,我记得之前你洗澡也戴着眼镜进的浴室, 对吧?你到底多少度啊,难不成洗澡不戴着都会看不清东西?”   “八百度。”霍柏衣说, “我要是摘了眼镜,你们所有人在我眼里就都是平等的一堆马赛克色块。”   “这么严重啊。”辛青咋舌, “那要不要去做个近视眼手术?等这次打完了做,我给你出钱。”   “用不着。”   霍柏衣把毛巾放下, 搭在肩膀上。他头发虽然还湿着,但擦干不少了,已经不会再往下滴水。霍柏衣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 对辛青说:“谁说你烂透了的?”   “我自己说的。”辛青说。   “瞎说。”霍柏衣说, “以后不许说这话。我把你带大的, 你烂不烂我还不知道吗。我是你师父,我说你最好, 你就是最好的,少听外面的碎嘴子说话。”   辛青红了红脸。   这么一靠近,霍柏衣身上的木香味儿就愈发明显了。每个人刚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身上的香味儿都特别明显。   霍柏衣接着说:“可能你是因为小,还冲动,做了些不是那么正确的决定。但谁又能说你真的错了?想带着老队友打冠军,不是挺热血的吗,电子竞技打就打的是一个热血。”   霍柏衣听出来辛青说的是辣白菜——钱信泽的事儿了。   辛青嗯了声,伸手把他抱住,脸埋在他胸口上。   霍柏衣拍拍他脑袋,刚要补充些什么,突然听到辛青在他怀里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深呼吸的那种,像是把脸埋到某个毛茸茸的动物的肚子上的时候会发出的动静。   霍柏衣想的没错,这么猛吸一口之后,辛青像是吃饱了似的,抬头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然后继续一脑袋扎进他胸口上,疯狂在他怀里甩头,狂吸一通,暴风吸入。   霍柏衣:“……你干嘛呢?”   辛青坦坦荡荡:“吸你。你身上可真香啊,太好闻了,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青木。你有病吧,我听过吸猫吸狗没听说过他妈还有吸人的。”   辛青嘿嘿乐了两声,埋在他胸口又蹭了两下,抬头说:“哎,咱养只猫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   “感觉你就像只猫似的。”辛青说,“小流浪猫。”   小流浪猫。   辛青说这四个字的时候仰着头,昏暗的灯光下,霍柏衣看见他红透的脸和澄澈的眼睛。   他真的认为霍柏衣像个小流浪猫。   霍柏衣瞳孔一缩,脸跟着红了。   他不太自然地抹了一把脸,连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别开脸,望向别处,捂着嘴,半晌没敢吭声,脸上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他连说话都磕巴起来:“你、你想、想养的话,就养呗。”   辛青笑了声:“等我赢了冬季杯,把冠军打下来,我就去给你买只猫回来养。”   以往的辛青会逗他,会闹一闹的,但是现在没有。   总决赛当前,他可能是没有那个心情。   霍柏衣回过头来,揉揉他的后脑勺,说:“好。”   -   第二天一早六点,辛青和霍柏衣就被牧凡森敲门叫起来了。   看见他俩衣衫不整地一起来开门,牧凡森也只是动了动眉毛,露出了几瞬“你们男同玩得真花”的滑稽表情,又清清嗓子,一脸理解地说:“起来了啊,今天这采访可赶了,早点去。”   辛青揉着后脖颈子打着哈欠,问他:“你不是在派出所处理事情吗,处理完了?”   牧凡森说:“早呢,这总决赛赛前采访挺重要的,我放下事情来经营一下你们。那个小后勤也不是经理,也没处理过啥采访的事儿,跟着你们的时间又不长,怕他干不明白这些事,更怕他嘱咐不明白。”   辛青一脸迷茫,一看就是刚睡醒,脑袋还是空的,听了但没懂。   牧凡森早习惯他了,就说:“行了行了,赶紧洗漱然后穿衣服下来。早饭我在车上给你们买好了,人家给我打电话,特意嘱咐我早点去的。”   辛青张圆嘴巴哦了一声,点点头。   他转身哈欠连天地洗漱去了,霍柏衣看着他回身离开,又转头看牧凡森:“那个,我昨天打比赛改了外观,被人认出来了……”   “啊我知道我知道,公关部跟我说了。”牧凡森说,“你不想被认出来?我可以想办法帮你瞒过去。”   “那倒不是,可以认。”霍柏衣说,“辛青要跟我一起认。”   牧凡森愣了下,了然地点了头:“行,知道了,那今天赛前采访就给说了呗,反正官方肯定要问。那你俩先收拾,我下去给公关部打个电话。”   霍柏衣点点头,关上了门。   收拾好一切后,他们走下楼去,一行人坐着车去了官方指定的场地。   主持赛前采访的主持人就那么几个,辛青全都认识。   官方的化妆师给他们化好了妆。牧凡森挨个看了一眼,最后在张然跟前停了下来。   张然坐在椅子上,被化妆师捏着脸扑散粉。他拿余光瞟了眼,就见牧凡森一脸凝重地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在胳膊上不断轻点着,似乎在沉思。   张然被他瞧得心慌。   他正心里打鼓,回顾着自己最近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牧凡森就转头问化妆师:“你有假发片没?”   张然:“?”   化妆师说:“有啊。”   “给他脑瓜顶上来两片吧。”牧凡森朝张然努努嘴,“都要秃顶了。”   张然:“??你说什么呢!你才秃了!你全家都秃了!!”   辛青长得好,不用太费劲,早已经化完了,正坐在旁边等着。听了这话,他噗地笑出声来,还仰天嘎嘎大笑。   张然脸气得通红地吼他:“你也别笑了!我没秃!!你然爷正值青年枝繁叶茂呢!!”   化完了妆,一群人坐到该坐的位置上,开始了赛前采访。   负责这次赛前采访的是个女主持人,她坐在一边,对着摄像机说了几句客套话,开了个场。   过了个开头,她拿起手里的小板子,问了几个官方给的问题。   那都是些比官方都官方的问题,比如“马上就要总决赛有没有很紧张”“打FL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择让虾滑直接去中场这样的冒险战术”,“这赛季上场了替补,在对战FL的时候有没有压力”……   问了半天,她最后终于问到了:“在半决赛的时候,有很多观众都注意到苍选手更换了外观,并且和国服过去的一位现在已经退游的榜一堕天使完全一致,请问这方面有没有想和粉丝说明一下的部分?”   一句话把整个战队干的集体沉默了两秒。   两秒后,六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不约而同地一起或多或少地笑出了声来。   张然问辛青:“你师父什么时候退的游?”   “不知道啊,”辛青隔着几个人望霍柏衣,“你退过?”   霍柏衣摇摇头。他揉了揉后脖颈上扎不起来的碎发,两腿叠在一起,拿着话筒说:“没有,是传出来的吧。有个词儿就叫三人成虎,我没退过游,当时是转服了。是有几个月没玩过,但是没卸,一直都没退过。”   这话和承认差不多了,主持人瞪了瞪眼睛,问:“所以是……”   “我就是。”霍柏衣说。   辛青接下话茬:“我早跟你们说过,他是很牛逼的治疗。”   不出所料,主持人又问:“那如果苍就是去病的话,那不也就是……”   “是,是。”辛青跟着承认,“吃过那个瓜的老玩家那应该都知道,我跟公会会长当时有仇,就想换个ID,等打到冠军了我再把ID直接换回来,直接打脸把他打死。”   张然拆他台子:“后来一直没打到是吧?”   辛青骂:“把嘴给我闭上!”   女主持笑出了声。   大方承认之后,辛青又听了牧凡森的话,把当年在游戏里的事情含糊其辞地简单概述了一下。为了避免网上这件事会后续持续发酵,又说了一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现在翻篇就好”“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也没什么意思,我家治疗现在只想打比赛”的言论。   赛后采访结束,一群人被拉回了酒店。总决赛前的最后一个下午被用来开了作战会议,接下来的对手毕竟是DYBK,陈荔给了对手足够的尊重,世冠赛的总决赛都被拿出来盘了一遍。   正要一起去吃晚饭的时候,辛青和霍柏衣又被从派出所匆匆回来的牧凡森带走了。赛前采访是今晚七点发布,牧凡森六点就回来了,带着他俩编辑微博发声明去了,说要卡点和采访一起发。   声明发完,辛青就没有再去看微博。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自己在房间里看了会儿DYBK这赛季所有公认表现比较拔尖和值得注意的录像,十一点就睡了。   第二天下午,ASD一整队奔赴总决赛。   虽然虾滑作为替补不上场,但陈荔还是带着她来了,让她一会儿坐在备战席上观摩。   冬季杯总决赛,一场决定出席世冠赛国家队的赛事,排场自然不同往日。   官方扩大场地,灯光加倍,整个场子比以往多出了半倍观席,灯光也更绚烂。   赛场门口挤满了媒体,一往里走,就对上了夹道两边噼里啪啦闪得人眼瞎的闪光灯。   “哎好了好了,少拍点少拍点!你们灯都这么亮,一会儿眼睛晃坏了怎么赔啊?”   毕竟是总决赛,经理牧凡森放下派出所的事情,赶过来陪他们打比赛了。   他拦了几下两边拍照的媒体,把人送进了场子里。   把该嘱咐的嘱咐完,陈荔送他们上场去了。   距离比赛还有两分钟开场时,大屏幕上就放出了120秒倒计时的动画。   观席上的粉丝此刻比任何一次都情绪高昂,人一上场,场下就疯了似的开始喊。   大屏幕上120s的倒计时放完,解说也开了腔——   “欢迎各位,这里是2027年DSL冬季杯总决赛的比赛现场!”   “今年的总决赛的对战双方也是往年的常驻了,DYBK和ASD将再次在这场比赛中决定国家队……”   调试好设备,辛青领着人上场行礼去了。   神光今天的表情严肃到有些恐怖,辛青也盯着他。两个人上场行礼是在行礼,眼神却一点都没有行礼的意思。   第一场开始,机制给到了杀人制,地图是云海城。   进入地图之后,互相报完出生点,辛青深呼吸了三大口气。   翟尹说:“冷静,都没看见神光呢,你怎么就被他吓麻了。”   “谁他妈麻了。”辛青说。   云海城中央有一棵可比天高的大树,剩下的都是忽高忽低的山形和河流。自然景色也非常不错,有的地方草比人还高。   他们这把的出生点还好,文档没落单,红心和苍一个,不也单人点位,还和DYBK的抗伤位胖鸽面对面了。   抗伤位血厚得和城墙似的,想不开才干他。不也迅速隐身,转头就跑了,准备先去和队友汇合。   抗伤位也立刻回身跑了,他知道不也不会干他。   三音扛着文档就跑,霍柏衣推了一下神光大概的点位,怕神光跑过来突脸,给他们设了一个直奔中场的路线。   翟尹皱眉:“直奔中场?能行?前天打FL就这个套路,万一他知道你会这样,直接在路上蹲着……”   “就因为前天也是这个套路。”霍柏衣说,“同样的战术不能用第二次,谁都知道。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定会分开找,打保守战术去绕后汇合的风险更大,干脆就反其道而行之。反正我们离中场也近,很快就能到。要是有人你就直接跑,反正你扛着人移速高。”   翟尹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往中场奔去了。   不也离中场也不远,他抬腿往那边赶。   大屏幕上放出了大地图来,每一个人在地图上都被标注成了点,以此来向观众展示目前的行动路线和点位。为了区分阵营,ASD这边被标成了红点,DYBK是蓝点。   “ASD居然再一次选择了直奔中场的战术!这个展开已经在前天看过了呀!”   “但是这一招有点奏效,很奇妙地奏效了!DYBK确实有人在绕路找人,但是有三个人在朝着中场这边过来!”   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屏幕上有个蓝点突然冲刺一样冲了出来,高速奔向往中场去的两个人。   场地里响起一片尖叫。 第69章   场地里响起一片尖叫。   观席的声音, 场上是听不见的。但dps打久了,张然有种天然的挨打雷达。   “停!”他突然大叫。   三音停了下来:“?”   周围一片寂静。   云海城里有和煦的春风,周围的草被风吹得微动, 除此以外毫无动静。   张然只觉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虽然半点脚步声都没听到, 但一股熟悉的杀气在逼近。   张然咽了口口水,说:“你往回跑两步吧。”   翟尹还没来得及说或做点什么,突然, 旁边的草丛里传来飒的一声。   一把剑哗啦啦斩断一大片绿草, 回旋着杀了过来。   三音躲闪不及, 被剑旋到,沉默和减速两个debuff一起上了身。   一个漆黑的身影嗖地从草丛里杀了出来, 在自己技能给的高移速加成下, 飞速朝三音和文档冲了过去。   魂铠三音的技能被沉默,法师文档也被摔了下来。他在地上一个翻滚, 都没来得及看,立刻往脚底下放了个控制的法阵。   他傻了逼了都知道冲出来的是谁。   张然在麦里大喊:“我操啊神光来了!!”   冲出来的剑客握住腰间入鞘的剑, 沿着他技能的边缘一侧身,擦边躲过了控制。   这微走位让张然隔着屏幕吐血, 他立刻后撤,但被神光一个范围性出剑打中。   法师挨打了。   并且如果照这个情况下去, 他可能直接被剑客连招连死。   翟尹交了解控,冲上去抗衡。神光一刀缴械砍到他头上,回头一个解控, 吃下并无视了文档朝他射出的控制技能, 一个突进, 对着文档就砍过去。   翟尹骂了起来:“他变态吧!!”   正常人来一打二能把一个魂铠一个法师玩成这样!?   神光刚交两剑,旁边空气突然一变, 一把隐形的弯刀突然斩破空气,从文档后面杀出来,朝着神光的脖子就抹了过去。   神光反应慢了些,格挡住的时候,脖子已经被重伤见血,血条明显地少了三格子下去下去。   他人也被出刀人大招的巨力推移出去两三米。   刀已出鞘,人也现了形。   不也的黑袍子在屏幕里展现,角色手握着弯刀,刀上滴了两三滴血。   神光身上飘着个“重伤”的字样。   一旦被刺客重伤到,接下来他的攻击可就有加成了。   俩人一人出刀一人格挡,僵持了半秒。   神光一剑甩开不也的刀,回头窜进草丛里,又在比人高的草中消失了。   辛青没追上去,霍柏衣说在中场附近他们和DYBK剩下的四个人撞上了,现在他们在集火治疗。   辛青火速奔赴,赶了过去。   三音也立刻和文档过去了。他们到的时候,神光也恰好到场。   团战在这里一触即发。不也一来,苍立刻退后,扬手就往他脖子上套锁链,一拉就给他拉了过来。   DYBK的刺客正好在杀他。   “我来了!”辛青大喊,“把他给我扣那儿!!”   齐柚大喊一声遵命,往DYBK的刺客后面一位移,盾阵一开,把人给顶住,让他短时间里无法后退了。   不也被拉到苍脸上,上去给了个控制。   眼瞅着DYBK的抗伤位冲上来要保刺客,霍柏衣就说:“法师往红心那儿放个控。”   张然立刻听话地控了。   胖鸽被控住,可神光吃饱了奶,也冲了上来。   翟尹冲上去就给了个控。   神光一个技能起跳,直接把他当跳板跳了过去,一剑砍向不也。   霍柏衣在麦里喊:“别管他!”   于是辛青一个头都没有回,一套连招下去,和盾阵结束后助他打架的红心一起,宰了对面的刺客。   DYBK先减员了!!   这简直史无前例,辛青却不敢松懈。他回头,才发现霍柏衣已经被神光推走了——刚刚给他挡住神光的就是霍柏衣,他的血条已经难得地少了三分之一下去。   刺客救不回来了,DYBK就要杀他们的奶!   辛青难得在麦里骂了句人,他大喊:“拉我!”   “一会儿!”霍柏衣说,“往我这儿放大招!”   “来了!”   张然一个翻滚躲过DYBK的dps的箭雨,往旁跑了几步,找到一个很好的读条落点,开始读条。   “去杀奶!”   霍柏衣说完,不也脖子上的诅咒一紧,苍把他往边上一甩,直接甩到了DYBK的治疗——milk脸上。   辛青了然,他的推走控制也刚好。他的技能面板什么样,哪个技能要好了,霍柏衣都在心里给他算着。他立刻推走了治疗。   胖鸽冲了过来,直接挡到治疗跟前,不也就这样推走了他家血比游戏进度条都厚的抗伤位。   DYBK的治疗不动如山,无动于衷,稳如老狗,半滴血没掉。   辛青差点没砸键盘。   他看都不想看五大三粗的魔人一眼,霍柏衣立刻用诅咒拉回了他。   不也原地起飞,回身冲向在和苍你来我往互殴的神光,一个大招就砸了下去。   神光立刻原地霸体蓄力技能,刺客大招的控制,没能打断他。milk也立即瞅准时机,往他脖子上套了圈奶。   场上打得惊心动魄,你来我往。   打到最后,还站着的居然只剩下了不也和神光。   磨了大半场,这老哥们终于一剑了结了堕天使苍。   苍一死,不也脖子上的诅咒一凝,眨眼碎成暗色的星尘。   霍柏衣还在死前拼死给他搓了最后一口大奶,让他满状态迎敌。   不也也终于把DYBK家的牧师给了结了。吃到最后一口奶的时候,他刚结束杀奶,角色自动收了刀。   互杀治疗以示尊重的两个人同时在彼此的治疗尸体两旁侧头,隔着一片尸海,深情对视。   神光还有三分之二的血,不也只掉了一层血皮,接近满血。   俩人同时按了武器,角色拔刀向前。   解说喊得声嘶力竭,全场都在接下来长达两分钟的单人battle里屏息凝神,死盯着俩人互相拉扯,不敢呼吸。   直到两个人打到最后,双双倒地。   神光先他一步死的,辛青在他身上打的执行标记在几招之后自动炸了,帮他补了伤害。   “神光先倒了!!”   解说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样ASD就在第一轮先靠5v5赢下一分了!恭喜ASD!!”   观众席上也爆发出了欢呼和尖叫声来。辛青松开鼠标,才发现手已经弯不过来了,就一直保持着握鼠标的那个姿势。   他龇着牙甩甩手,又抹了一把脑门,脑门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他松了口气,勾勾嘴角,却没笑出来。他转头看了一圈自己的队友,所有人跟他一样,有些想笑出来,但又不敢笑。   这才只是个开头。   第一场赢了下来,并不意味着这一轮接下来的两场都能赢。   陈荔在场边的表情也并不明朗。   这局5v5打的属于是很吃力的,高机动的奶刺组合虽然拉来拉去表现不错,可DYBK完全把他们看透了,这两个人想干什么,他们都一清二楚。   不好打。   接下来的情况,也确实证明了陈荔的猜想。   下一场3v3是积分制,DYBK14:9ASD,他们输了。   再下一场的1v1,辛青又因为有一处失误,被神光追紧了咬住,导致节奏没了,输给了神光。   DYBK拿到了第一轮的大比分。   一晚上紧拉磨打,第二轮他们在5v5和3v3都赢了,把大比分追了回来。   总决赛持续到了第三轮。   第三轮的5v5DYBK拿到了分,3v3ASD追回一分。   总决赛的拉锯战就这么拉到了最后一轮1v1。   这简直和上届世冠总决赛一模一样。   解说道:“打得很精彩啊,双方的比分都在死咬对方。最后的这一轮1v1就会决定冠军了,还会决定本届代表中国出战世冠的国家队……”   “双方选手压力应该都不小。但如果说1v1的话,两边会派出的人也不难想象到。”   辛青压力有点大,他突然有点想吐。他捂住嘴,脸边淌下豆大的冷汗来。   观众席上也窃窃私语:“不也没问题的吧?”   “不知道啊……今晚上那场1v1就没赢过神光。”   “别说今晚了,他打职业以来每次1v1都没赢过神光啊……”   “我听人说,上次输了之后,ASD就跑了赞助商了,剩下的赞助商还给不也打过电话,说这次要是还输,就把赞助全都撤掉。如果这次又输的话,那恐怕只有不也退役或者转会才能保住战队了吧?”   “有那么恐怖吗,怎么要因为赞助商走就得退役转会啊?他可是队长,不至于吧?”   “我也不知道啊,我听内鬼爆的!”   “真的是内鬼吗?该不会就是传谣吧?”   前排的人突然回过头来:“没事的!这次很有希望的,就只差最后一分就能赢了!只要这次能把神光杀了,我们也是国家队了!”   “国家队”这仨字儿太鼓舞人了。他这一嗓子喊的声音不小,观席四周一瞬间都被打了鸡血。   举着大灯牌和挥战队旗的粉丝挥得更用力了:“不也加油!!!”   “红毛——”   “冲啊红毛!!”   “老公加油啊!!”   观众席上响起粉丝此起彼伏的应援声,举着灯牌的人把灯牌晃得更厉害了,撕心裂肺地喊着:“很不错了红毛!就差最后一分了!拿下这最后一分就可以了!!”   “加油啊啊啊啊啊!!”   “就差最后一把了!!!”   “最后一分!最后一分了!!”   “撑住啊不也!!”   辛青都听见了,他皱起眉来。   现在在最后的中场休息和决定人选阶段,刚刚3v3登场的人现在都留在场上,和教练一起围着他。   “就差最后一把了,扛住。”陈荔说,“就差这最后一分了,你能行吧?”   “能行。”   辛青说话有些艰难。   他紧张得有点想吐。   说完这句能行,他偏头往旁边看了眼,场下的备战席上,张然坐在那里。   张然在轻轻揉自己的手腕,不自觉地龇牙咧嘴。应该是又痛到了,辛青看见他的手腕在抖。   辛青看着张然,霍柏衣则看着他。   满场此起彼伏的应援声里,灯光集中在解说台的场中央。正在中场休息,他们所在的地方灯光不强。   辛青背着灯光,坐在阴影里,他眉头都在发抖。   霍柏衣看着他,想起五六天之前,非要哄他睡觉的辛青。   满场应援和鼎沸的人声里,他听到外面的风声吹过,烟花声响,辛青红着眼睛,声音轻得发哑,对他说话。   陈荔拍拍他的肩膀,又说了什么。   “辛青。”霍柏衣叫他。   辛青抬头看他:“啊?”   霍柏衣走过去,抱了他一下。   也并不是一下,他抱了很久,大约有小半分钟。观众都看见了,那些应援声有几瞬的停滞。   霍柏衣看见摄影机往这边转过来了,他无动于衷,他拍拍辛青的后脑勺,在他耳朵边上说:“一定要赢。”   把1v1的选手名字交了上去,战场就变成辛青一个人的了。   霍柏衣跟着翟尹下场去了,陈荔也往场边走过去。   往场下走的台阶上,翟尹说:“你也真狠得下心,本来压力就很大了,你还跟他说一定要赢。”   “你现在跟他说‘没关系努力就好’什么的,他反而压力更大。”霍柏衣说,“他那人很能察觉别人情绪的,别人有一点儿不开心他都知道。我们说的什么话是为了什么,他也都知道。你越说没关系没关系,他反倒知道你是理解他包容他想让他放轻松点,压力反倒更大。”   “你还不如顺着压力推他一把。再说了,你现在跟他说‘没关系,尽力就好’,你是真心的吗?他这次真输了,你能接受?”   翟尹不说话了。   “他知道你们都不能接受他再输了,‘没关系’这仨字儿,现在比什么都让他压力大。”霍柏衣说,“这是总决赛。这次没了,就彻底没了。”   他说着,在台阶上转过了头。   偌大的台子和五个机位面前,四个机位都空了下来。   红毛一个人坐在机位上,手里捏着耳机,他低着头,闷闷地搓着耳机,脸色凝得像一滩黑水。   【总要有人给你争取一下的。】   霍柏衣耳边又响起辛青那晚上说的话。   【你不能再流浪了,不能再受委屈了。没人给你出头,我得给你出头。】   【我送你回榜一,霍柏衣。】   辛青朝着耳机吹了口气,脸色更凝重了。   【我要让你赢。】辛青说。   是夜,辛青的眼泪砸在霍柏衣的手背上。   霍柏衣蹩蹩眉,脸上还是出现了担忧和不忍。   1v1的选手公布,大屏幕上一声巨响,两个角色的live2d一声惊雷,闪亮登场。   完全不出意外,是神光和不也。   场地里爆发出欢呼,把总决赛的气氛推向最高潮。   辛青把队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肩膀上,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上场去行礼了。   神光脸色也不好看,两人带着一身杀气,行完了礼,回头往自己的机位上去。   辛青在走回去的路上咳了几声。   突然,观众席上有个人站起来了。   他胖胖的,在一片应援声里,突然抢过给ASD挥旗的人手里的旗子。   他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地喊起来:“队长!!!”   辛青愣住了。   那一片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向给ASD挥旗子的老粉被挤得坐了下去,挥着旗子的身影换成了一个胖子。   一个他非常眼熟,在他旁边坐了三年的胖子。   钱信泽脸色通红,笨拙地挥了几下ASD的旗子,喊:“队长!!加油!!!”   “队长!你能赢!你能赢!!你肯定能赢!!!” 第70章   辛青站在那儿, 跟块木头似的僵了挺久。   他看着钱信泽。钱信泽在遥远的、第十排或十排以上的很高的坐席上,很用力地挥着旗子。   他也不会挥,那面印着战队logo的旗子在他手里被挥得乱七八糟的, 旗子都卷在了杆子上。   钱信泽站得很高很远, 辛青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从前的事在此刻很不合时宜地就犹如没被剪好的蒙太奇一样混乱地一帧帧在脑海里闪过去,辛青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去年的冬季杯打得太难看,大家一声不吭地就走散了。不知各自都是什么心情, 但他们都没联系过彼此。   辛青曾想过很多次会怎么再面对面见到钱信泽, 但万万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钱信泽真的来看他了。   在这场总决赛上。   辛青张着嘴呆住了, 他一时竟不知该对此作何反应。直到良久之后,席上的观众反应过来, 发出了阵阵跟着钱信泽的高呼声, 辛青才回过神来。   他仍然有些慌乱无措,于是抹了一把脸, 终于高高举起手,朝观席上的钱信泽很用力地挥了挥, 什么也没说,走向机位, 坐了下去。   1v1,杀人制。   进度条加载完毕, 进入地图,辛青看见了大雨滂沱。   赛博朋克蒸汽城。   他上届冬季杯折在神光手里的地方。   辛青脸色凝重起来。   解说也在台子上“嚯”了一声:“妙啊,上一次不也就是在这张图里折在神光手里的。”   辛青没听到。他习惯性地往后一跳, 隐了身, 一旋身子爬上高处。   雨幕里看东西看不太清, 他得先把握住神光的位置。   神光也不是第一次跟他交手了,辛青知道很难找他。和他一样, 神光也喜欢搞突袭和偷袭。   俩人都惦记着对方的后背,没那么容易找到人。   屏幕上一蓝一红两个点一时间也在满场无头苍蝇似的乱窜,都在找人。   “双方现在都在地毯式搜索。两个都是爆发性很强的选手,都是想先发制人偷袭拿到节奏。1v1的情况下,执行者和剑客都是能拿到先手节奏的话赢面就会被扩大好几倍的职业……”   台下的备战席上紧张兮兮。   张然焦虑得直搓手,齐柚也紧张得搓着自己的腿,咬着嘴唇。   霍柏衣突然把身子前倾过去。齐柚转头一看,这向来往椅子上一靠风轻云淡的大哥此刻也坐不住了,死盯着大屏幕上的情况,脸边上都淌冷汗。   他应该更紧张。   场上气氛紧张,齐柚没有出言问他话,抬头继续去关注比赛。   大屏幕上的俯瞰图突然占据了屏幕,那上面的红点突然猛然向前发起冲刺,朝着隔了四五十米远的蓝点杀了过去。   “看到了!”解说大叫,“我的天,这可是隔着一大半的场子!这都能看到!”   “神光还没有注意到!只靠个移动的黑点就看出了是神光——出了杀见,加速并且蓄力技能!”   “到了!预判神光的位置,跳下来!!”   场地里屏息凝神,应援声都没了。   不也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这高楼刚刚挡了视野,他只看到神光拐进了大楼的另一边,至于具体位置,完全是盲区。   但他预判的正正好好,神光就在下面。   辛青立刻秒摁了一个蓄力两秒的高伤技能。   这招传出了细微的声音来,神光立刻从原地跳开,往后一跃。   辛青这招却没出来。他立刻取消蓄力,往地上一落。   落地的动作抵消了技能取消的后摇,他往一旁旋了个小走位,冲上去拔出弯刀。   神光立刻出刀格挡,不也却只交出去了一个平a。   解说大喜:“骗到格挡了!!”   格挡虽然能挡部分伤害,但是有僵直。不也立刻往前一个翻跳,跳到他背后,上去一个大招。   神光突然交了解控的技能,解了僵直,顺势往后就是个霸体蓄力。   半秒内搓出来两个招,大招砍到霸体上,没能砍出重伤来,掉下来的血还比预想中少了四分之一。   辛青啧了声。对方的技能在朝着他蓄力,他也不方便久留,只能立刻往旁一位移,等那蓄力技能交了出来,趁着对方在技能后摇期,又一刀送到了对方脖子上。   大雨之中,双方你来我往,刀器碰撞间,金属声和相撞擦出的金银色火花不断回响出现,扯得全场观众心率都跟着蹭蹭往上涨。   解控、暴击、重伤、霸体、沉默、缴械、提伤、回蓝、标记,各种各样的buff和debuff层出不穷。   俩人不断拉扯,从大楼后面一直杀到了中场。   眼看着双方的血条在拉扯中起起落落落落,终于都只剩下了最后几格。   两方血量一致。   可刺客比剑客脆多了,他那身板就跟个多米诺骨牌似的,动一下就连排倒。   霍柏衣坐不住了,他腾地站了起来,急得咬牙,看起来很像是想跑到场上登号跳进去,赶紧给不也奶上一口。   但他知道不行,于是原地走了两下,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不也一脚踏进水泊里,雨水溅落在脚边。   角色身上已经满身血污,伤痕累累。   但不也仍然握紧弯刀,再一次展现出了迎敌的姿势。   神光握着手里那柄金光闪闪的剑,一个位移冲了过来。   霍柏衣看见不也藏在黑袍子底下的金色眼睛在雨幕里发光。   神光的剑挥了出来,在要砍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不也立刻起跳,躲过,一个位移拉开距离。   神光立即突进跟上,他这一招突进伤害极高,吃下来一定就死了。   不也后跳隐身,再次拉开距离,但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神光突进的距离只到他刚刚现形的位置。人隐身了,神光就立刻朝他右边扔出一把回旋剑。见回旋剑空了,他又立刻朝着不也左边劈了过去。   两边都空了。   神光也把后背亮给刺客看了。   不也拿起刀,在他劈向自己右边的时候,就一个缴械和沉默砍了上去。   神光被缴械沉默,原本要按出来的技能栏瞬间灰了。   不也一个大招把他砍推出去,重伤之下,他又补了一招旋刃。   血条空了。   神光手一松,手里的剑掉了。   扑通一声,他倒在赛博朋克滂沱的大雨里。   水洼被染成血红。   不也站在他旁边。   辛青在屏幕外僵住不动了,但游戏内的角色用手肘擦净了刀刃,收刀入鞘。   【胜利】   屏幕上冒出这两个字来。   辛青懵懵的,这一刻真的来的时候,他反倒反应不过来了。   备战席上的人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即使解说在嘶喊着他们的胜利。   只有霍柏衣,在结果出来的那一刻松了口气。   辛青终于回神了,他听见了满场的尖叫声。   他浑身的血都在这一瞬炸了似的沸腾起来。   他倒吸一口气,脸瞬间兴奋得红了。他手忙脚乱地把耳机拽下来,拽得太着急,还下来了好几根红头发。   辛青从椅子上蹦起来,他回头,朝着场下的备战席大喊:“我操!我赢了!!”   “我操你妈啊你赢了!!”   张然比他还兴奋,也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第一个朝他冲了过去。   他一开头,其余几个也反应了过来,立刻跟着撕心裂肺地尖叫大笑着冲了上去。   辛青瞬间被他们好几个人淹没。一群人拥着他,兴奋得嗷嗷直喊,连翟尹都兴奋地直接把正在相拥的三个人全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一大圈。   “冠军!我操,我们是冠军了!!”张然尖叫,“队长我们是冠军啊啊啊啊!!”   “国家队!队长!!”齐柚声音撕裂,“我们他妈的是国家队了!国家队!!”   “我们赢了八连冠的战队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国家队了我们是!!!”   辛青兴奋得要发疯,人生第一次笑到喉咙疼。他站在灯光底下,队友和全场的欢呼声让他激动到有些头昏脑涨。场地的灯光洒下来,很刺眼,他有些睁不开眼,眼睛也有些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忽然发现霍柏衣没参与到这里面来,于是他转头,在几个人的簇拥之下,他看到霍柏衣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上场子来。   霍柏衣没发疯,但也在笑。但那不是一个和他们这样因为冠军而兴奋失控的笑,反倒只是欣慰和放心,以及一些掩不住的骄傲和自豪。   跟个老父亲似的。   辛青正在兴奋的头上,大声叫他:“来啊老师!我他妈是冠军!你是冠军队的治疗了!我们是全国最强的奶刺!!”   他喊完霍柏衣,又往观众席上喊:“辣白菜!下来啊!”   钱信泽正在观众席上傻乐,被场上的人突然一喊,原地一抖,小胖子脸上的肉都跟着哆嗦了一下。   辛青开了个头,其他人也觉得好,纷纷也朝观席上喊起来。   “辣白菜!”   “快来啊哥!!”   场下的粉丝也无比亢奋,跟着起哄:“快去啊!”   “去吧胖子!”   “去去去,快去呀!”   全场的起哄声里,还有粉丝在两边推搡了他几下。钱信泽很不好意思地把旗子还给了旗手,走下观席,往场上去了。   到了场上,ASD其他几个人把他拉进了人堆里。钱信泽今天穿的便服来的,辛青就把自己的队服脱了下来,罩在钱信泽脑袋上。他又把霍柏衣叫了过来,几个人抱在一起,乐成了一群傻逼。   场地中央,从地底下升起了奖杯台来。裁判过来招呼他们,一群人回过身,推推搡搡地走向领奖台。   在所有人吵闹的声音里,辛青终于在冬天举起了金奖杯。   他们头顶飘下漫天的碎金。   “再次恭喜ASD!”解说道,“恭喜ASD获得本场比赛胜利,获得2027届DSL职业联赛冬季杯冠军,以及下一届世冠赛出赛资格!” 第71章   场地里掌声和尖叫欢呼轰鸣如地震。   观席上的粉丝们极其整齐地挥着灯牌和灯棒, 喊叫的声音也特别整齐:“ASD!ASD!ASD!!”   冬季杯的奖杯好像比夏季杯有分量的多,辛青两只手都握不稳。刚举起奖杯没几秒,他的手就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也是在这时候, 他才发觉到手很疼。   大概是跟神光打得太紧张了, 握鼠标的时候都在用力。   辛青险些没扶住奖杯,奖杯差点从他手里倾掉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   是霍柏衣, 霍柏衣是第一个伸出手去握住他不稳的那只手的。辛青抬起头, 对上了霍柏衣看着自己的一双眼睛。   在这种所有人都在为冠军狂欢尖叫的场景里, 霍柏衣很平静,只有嘴角带着微弱的笑意。他只是看着他, 用欣慰和自豪的目光看着他, 仅此而已。   欢呼和冠军冲击得辛青大脑兴奋到有些发白,以至于他突然在这一瞬间, 在霍柏衣的眼睛里愣住了。   直到手上很快又传来别人的温度。   辛青又抬起头,他看到了一只手腕骨上缠满绷带的手, 手上还贴着块有些搞笑的膏药。   这只手比他还抖,却帮他扶住了奖杯。   张然眼睛都发光, 向场上大声喊:“今年,我们是国家队!”   观众席上的尖叫更响了。   张然声音里还带着点龇牙咧嘴的疼, 估计是腱鞘炎在犯了。   接二连三地,很多只手都扶过来。所有人簇拥着辛青,把金奖杯推向了高处。   “国家队!”齐柚喊, “妈!我他妈走向世界了!!!”   钱信泽也用一只手扶着奖杯, 他不知道为啥哭得老泪纵横, 小胖脸通红。他用空着的手胡乱抹了两把泪,说话都被鼻音染得含含糊糊的。   他委屈巴巴, 但是中气十足:“我就说,就说,你们能行的!谁说不行,我看谁还说!!”   辛青乐了。   他哈哈笑着看着钱信泽,笑得停不下来。   钱信泽红着眼睛看着他,噼里啪啦地掉着眼泪,哭得停不下来。   有什么东西在金色里碎了。那好像是一堵透明的墙,像是一条看不见的洪流。   没人看得到,但它确实是碎了。   台子上一片金雨,栾显在观众席上也老泪纵横,哭得鼻涕和眼泪儿都跟泄洪似的,呜呜嗷嗷地尖叫着鼓掌,撕心裂肺地喊着自己家队伍和辛青的名字,但声音淹没在四周比他更激动的粉丝的声音里。   再往前一些的选手观战席上,山川靠在椅背上,看着场上叹了一声,嘟囔了句:“时代变咯。”   没人搭他的腔,即使他身边坐的全是自己队里的人。   也并非是不理他,场地里的声音太响了,没人听到他的声音。   从辛青站起来欢呼到现在举起奖杯,神光都一直没动静。直到需要选手下台,工作人员去叫了他,他才摘下耳机,从机位上站了起来,跟工作人员说了两句话后,就一言不发地下台去了。   为了选手的心态着想,总决赛的败方都没有场上的赛后采访。   只有胜方会留在场上,抱着奖杯接受采访。   神光领着一队人,慢慢消失在通往后台的路上。席上有几声稀稀拉拉叫他的声音,但同样,都淹没在了轰鸣的欢呼中。   在这个场地上,什么都盖不过场上最中央的那片金色。   *   接下来的后半个夜晚,辛青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场上采访结束后回到后台,化妆师给他们匆匆补了个妆,一群人又被赶去后边的场地开握手签名会。两个小时后签名会结束,一群人回到后台,正式的赛后采访也架好了摄像机,就在他们的休息室里等着。   但辛青从头到尾都在乐,即使是在特别消耗人精力的总决赛赛后又连续忙了将近四个小时,他也半句怨言都没有。   倒也不止他,ASD整队都兴奋得不行。结束后,牧凡森还有点意犹未尽。他砸吧砸吧嘴儿,不太想让这辉煌的一天就这么结束,转头说:“庆功宴?”   “必定啊!”辛青满面红光,“我们都国家队了,现在就回去谁能睡得着!吃饭!吃完唱k!”   张然附和:“好好好好好!我同意!!”   其余人也都嚷嚷着要吃庆功宴,牧凡森点头说行,转头又看钱信泽:“你也一起呗!”   钱信泽没参与签名会和赛后采访,但是一直在休息室里呆着,采访他就在旁边看着的。辛青在采访中途还cue了他一下,摄影师把镜头转了半圈,给了他五秒的镜头。   钱信泽也点点头,说行。   “那吃什么啊?”齐柚还兴奋得蹦蹦跳跳,“吃什么吃什么,吃什么才配得上我们现在的身价!”   翟尹比较冷静,他看了眼表:“这个点儿高档餐厅早都关了,只有火锅和海底捞还有烧烤摊了。”   话正说着,陈荔说:“你们前队长给我发消息了,说他定了个火锅店,让我们去吃。”   牧凡森:“他还真来了啊?”   “跟我一起来的。”钱信泽说。   牧凡森:“那进后台来等着多好呢,又不是外人。”   钱信泽干笑两声。   “他说他已经到店里面了,让我们赶紧过去。”陈荔收起手机,说,“火锅走?”   “走啊!好啊!英雄不问出处吃饭不问种类!”张然哈哈笑道,“走!火锅火锅,大冬天就该吃火锅!”   所有人收拾好东西,出门上车,牧凡森让司机一脚油门带他们过去了。   到了地方,栾显在店门口等他们。他们刚一下车,栾显就一嗓子尖叫起来:“我操!冠军!!!”   他看起来憋挺久了,喊得脸红脖子粗,在十二月底的寒冷夜晚里哈哈大笑,冲过来就给辛青一个熊抱,把他抱起来原地呼啦了两大圈。   眼看着霍柏衣脸色蹭地一下黑了下来,陈荔立刻嗷地喊了栾显一嗓子,冲上去把他俩分开。   他厉声:“你有没有个大人样!干什么!”   “干嘛!”栾显还挺不乐意,“拿冠军我高兴!”   “你高兴你就高兴呗,谁不高兴!”   他反驳的点有些奇怪。   陈荔说不下去了,他的嘴角抽搐着,根本压不住笑意。   栾显已经看出来了,他战术性沉默几秒,朝着陈荔一挑眉毛。   陈荔没绷住,噗嗤笑了出来:“咱家冠军!”   栾显大喊:“冠军!牛逼!!!”   栾显一个起跳,直接跳到陈荔身上,腿挂在他腰上,一边猴叫一边生拉硬拽着他转圈。   陈荔一边骂他一边乐。   他们全队心情都巨好,牧凡森招呼着他们进店吃饭,还把司机叫了进来,给了他一个吃饭的位置。   司机不是ASD的人,他们平时用来来回酒店和场地的车都不是ASD的。这些都是DSL官方分配的,司机也是官方的工作人员,和ASD没什么关系。   但今天他们拿了冠军,牧凡森才不管他是不是ASD的,他现在看谁都顺眼,看谁都想扔钱,毕竟冬季杯冠军奖金七千万,全是他家的。   司机一坐下,牧凡森拿起菜单就往他手里塞:“点!点贵的!你这次负责了冠军队的接送!这是你应得的!!”   司机诚惶诚恐:“不敢不敢……”   陈荔比牧凡森更嗨,他吆喝了一嗓子服务员,破例要了三箱啤酒。但他不让任何一个选手喝,他要和牧凡森还有栾显仨人全给炫了。   牧凡森常年负责出去应酬和跑杂事儿谈代言赞助,早习惯了喝酒,平常都是白的红的啤的一起干,啤酒这玩意儿他跟喝水一样炫,没什么事儿;栾显早已不打职业八百年,一边干解说一边搞直播,也开始喝酒应酬,对这玩意也开始习惯了,没醉。   可陈荔三瓶下去就开始不省人事了,开始现原形。   他喝醉之后就立刻站起来,一会儿拉着翟尹叫他乖儿子,一会儿拉着辛青ber地狠亲一口他的后脑勺,然后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他喝多了之后就开始大舌头,说话直弹舌,听着和俄语一样。   亲完辛青他就仰天大笑,又揽着霍柏衣啪啪拍了好几下后背,继续说话。   霍柏衣苦着张脸一边干笑一边应付,辛青在旁边乐得不行。   在冠军的光环笼罩下,一顿火锅吃得吵吵嚷嚷。   酒过三巡,他们把满桌的肉和菜消灭了大半。   陈荔早被栾显拉走闹腾去了,一群人在辛青对面边猜拳边喝酒,又笑又吵得天花板都要被掀起来了。   霍柏衣把杯子里的茶喝干净,拍了拍辛青,跟他说了句“我去个厕所”,起身走了。   辛青正在边看戏边跟着笑,闻声应了一声,目送他出了门去。   门关上了。   门一关上,辛青脸上的笑意有所收敛。   他好像有什么自己的小心思似的,露出几秒思忖了什么的表情。他拿起自己手里的杯子,喝了口水,好像是给自己壮胆。   饭桌上还是很热闹,陈荔彻底疯了,他一耍酒疯就跟栾显平时的性子一模一样,正在和栾显在饭桌对面互相大笑。   钱信泽也正在看戏看得直跟着嘿嘿乐。   他的肩膀突然被辛青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咋啦?”   “问你事儿。”辛青靠近他说,“当时是不是你劝霍柏衣过来的?”   钱信泽脸上一惊,又好像被戳穿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腾地红了一整张脸。   “别急,你不能怪他。”辛青说,“你以为他能瞒住我什么,我自己亲师父,我能不知道?”   钱信泽震惊的五官往回收拢了一些。   他撇撇嘴,挠挠后脑勺,点点头,闷头闷脑地承认了:“好吧,确实是我……你没怪我吧?”   “我怪你干什么,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辛青说,“你别紧张,我不是要说你什么,是想问你霍柏衣。”   钱信泽奇怪:“你不是很了解他吗,还能问我什么?”   “再了解不是也掰过吗。”辛青小声说,“我是想问你,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才选择过来的?你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他什么样,他刚开始怎么说我的?你一开始找他的时候,他什么态度?”   辛青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地问了一堆问题。   钱信泽已经退役,也喝了点啤酒,脑子有点晕晕乎乎的,一时间都没消化过来。半天才眨了一下眼睛,一脸懵逼。   辛青也才意识到自己问太多了,他哈哈两声,挠挠后脑勺:“是不是问题有点多了?”   “还好,就是你一次性都说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钱信泽说,“咱俩出去说?这儿说话好像听不太清。”   “也行。”辛青说。   辛青跟钱信泽起身走了,临走前他拍了一下翟尹——齐柚和张然都带点疯癫属性,虾滑也跟齐柚学坏了,现在那仨人都在跟着栾显疯。   这屋子里除了刚出去上厕所的霍柏衣,就只有翟尹一个还算正常点,他只是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在嘴角带笑幸灾乐祸地拍录像存教练的黑历史。   辛青跟他打了招呼,带着钱信泽出去了。   俩人披上外套,站到店门口,吹起了冷风。风往大脑门上迎面一吹,辛青莫名很凉爽,刚吃出来的热气散了不少。   钱信泽开门见山:“你想问霍哥刚回国来的时候什么样子?”   辛青觉得这说法不太对,但也不能算完全不对,点点头说:“算是吧。”   钱信泽沉默了下,有点犯难似的,沉吟片刻说:“他脸色特别不好看。”   “有多不好看?”   “怎么说呢……很戒备,特别警惕。把自己包得特别严实,而且总拉衣服。”钱信泽说,“旁边什么声音大了一点,他都会被吓一跳,就跟哪个小巷子里跳出来脾气不好的野猫似的,动不动就哈气的那种。”   辛青皱眉。   “跟现在完全不一样。”钱信泽说,“他现在柔和多了。你没发现?跟你呆的,一天比一天好看。”   辛青:“什么,脸吗?他不一直都那么好看吗。”   “谁跟你说脸了啊,小队长。”钱信泽哭笑不得,“你真的……我说脸色啊。”   辛青歪歪脑袋:“脸色?”   “是啊。”钱信泽说,“你真没发现?他现在的脸色和刚回来的时候完全两个样。也能说是表情吧,反正变了很多,现在身上活人气儿多了不少,挺好。以前死气沉沉的,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辛青不吭声了。   他想了想刚去机场接霍柏衣的时候,那时候霍柏衣把自己包得跟个雨夜杀人犯似的。   辛青蹲了下去。   夜风吹过,把他红色的刘海吹得飘飘。他眨眨眼,不知想了什么,眼睛里有不是滋味儿的光划过去。   “其实我一开始没想劝他。”钱信泽忽然说,“我去问他考不考虑ASD的时候,被他拒绝了。”   “别人不想,我又不能逼,我就没有继续说了。是他当天凌晨突然又跑来问我,是不是你让我去问他的。”   辛青抽抽嘴角,干笑两声,心说这人还是老样子,弯弯绕绕爱想挺多。   钱信泽看他没反应,就知道这人的迟钝毛病又犯了,提醒道:“队长,他问我是不是你让我去问的。”   “我知道啊,我明白了。”辛青说,“怎么了?”   “他知道你是谁。”钱信泽提醒他,“你换了服,换了ID,还染了头发。我听他说,你是把号换到另一个服,榜上的积分全都注销清零,ID也换了,重新把排名打上国服前十去之后才来的青训营。因为你有排名成绩,所以战队也没有纠结你之前是谁,出过什么成绩。都没人知道你是有野的。你说,他怎么会知道的?”   辛青愣了一下。   半晌,他慢慢地反应了过来:“……”   “他也记得你的ID编号,”钱信泽告诉他,“他一直在看你。打你出道那天开始,他就看见你了。”   钱信泽说到这儿,无奈一笑,“你也蒙不过他啊。” 第72章   辛青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   他其实想过会是这么一回事。之前他就仔细复盘过这件事, 他觉得霍柏衣是事先知道他是谁的。   之前他刚给霍柏衣打电话的时候,霍柏衣就没有一点儿惊讶的成分。那要么是他一直在看辛青打比赛,要么是准备回国打比赛, 了解国内赛况的时候, 看见了他的ID编号,知道了他是谁。   辛青觉得是后面那个,毕竟前面那个也太自作多情了。就算霍柏衣知道他在国内打比赛, 可都已经闹掰了, 怎么可能还隔着个太平洋关注他。   但钱信泽的意思是, 他完全没有自作多情。   辛青抹了一把脸,心情复杂地问他:“他这么跟你说了?”   “说了。”   “怎么说的?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我们打完冬季杯之后, 我们坐飞机回战队第二天, 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答应我说可以过来。之后就告诉我, 其实你刚上赛场打完第一把的时候,他就知道你了, 你这么多年什么打法他也都清楚。”   “然后呢?”   “没然后了啊。”钱信泽说,“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怎么劝的。”辛青说, “他跟你说过我俩以前为什么掰没有?”   钱信泽点头:“说了。”   “那就好说多了。”辛青说,“他来之后, 我发现他还是在误会我,我费了点力气才跟他解释清楚的。我就是好奇你到底说了什么,他才会在还以为我恶心他的情况下过来。我真挺纳闷的, 不应该啊。”   “哦, 你想打听这个啊。”钱信泽苦笑, “可以。”   那是上一届冬季杯打到中途的时候的事。   钱信泽一直在背着ASD偷偷地和霍柏衣联系,拉他入伙, 那时候大概已经暗地里劝他入伙劝了一个多月了。   霍柏衣的态度很奇妙。对于钱信泽的劝诱,他只拒绝了最开始那一次。之后他就既不拒绝也不答应,每次都是沉默地从头听到尾,问几句辛青的事,然后给一个暧昧不清的回答,就挂了电话或者起身离开。   钱信泽挺纳闷他为啥每次都得问两句辛青,但鉴于对方身价高,看着脾气不好,就算他感觉出里面有事儿,也没敢多问。   在他拉拢对方入队这件事上,霍柏衣一直没有给准确的答复。钱信泽每次问他要一个准确的回答,他也不做声。   逼得紧了,霍柏衣还会提高声音厉声说些警告的话,直接离开,强硬地中断话题——但当天晚上绝对会发消息给他,继续问他们战队的事。   不论如何,他始终没有说死话拒绝。   没拒绝就是有机会。   再说霍柏衣都已经把纠结写满脸了,钱信泽觉得机会真的很大。   而且他感觉出来了,纠结的原因似乎是辛青。   但他还是不敢问。   他就一边拉拢霍柏衣,一边继续和队友们打冬季杯,这种拉锯战持续了足足一个多月。   那天是八强赛的赛程,八强赛打完,ASD成功挺进了四强。   他们的八强赛被安排在了夜场,打完出来的时候天早黑了。   队友们说要在外面吃口饭再回去。正说着去吃什么,霍柏衣给他发来了消息,问他一会儿方不方便。   钱信泽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推掉了战队的晚饭,回酒店换了身衣服,匆匆出门去了。   霍柏衣约他在一家麦当劳见面。   上届冬季杯是在凉城办的。那是一个靠海还下雪,非常北边的地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让钱信泽记忆深刻,所以他把那个晚上记得很清楚。   那天在飘雪,雪不小,走在路上脸都要冻僵了。钱信泽进到麦当劳里面时,脸上全是雪。   他站在门口猛甩头发,把发丝里的雪甩干净了。抬头一看,霍柏衣已经坐在约定好的位置上了,靠在椅子上刷手机。   霍柏衣是长得真好,钱信泽每次线下见他都免不得有点自卑。   就算霍柏衣是穿着冲锋衣戴着帽子,帽檐底下的头发乱得和鸟窝一样,也挡不住他近乎于是青白的脸。   他白得近乎病态,露出来的双手细长漂亮,青筋在青白的皮肤底下像若隐若现的细蛇。他两只腿在桌子底下叠在一起,他本来就高,腿更长得无处安放。   钱信泽看看他,再看看自己,觉得真该减肥了。   他拍干净身上的雪,走过去。   霍柏衣听到声音,抬头看他。   钱信泽看见他手边有杯咖啡。在麦当劳这种店里,霍柏衣居然点了杯咖啡。   钱信泽抽抽嘴角,赞叹了一下霍柏衣这种快餐贵族,跟他说了句还没吃晚饭,就去柜台点了餐。   他端着汉堡可乐回来,坐下来,喝了口可乐。   怕冒犯到人,钱信泽没急着问他考虑得怎么样,委婉道:“你今天去看比赛了?”   霍柏衣之前告诉过钱信泽,会买这次冬季杯全程的票,全方面考察国内所有战队,再决定去哪儿。   霍柏衣点点头,没吭声。   钱信泽又问:“你吃完晚饭了?”   “还没,没胃口。”霍柏衣说,“他今天怎么样。”   这么多天了,霍柏衣嘴里的“他”指向性极强。   有且只有辛青。   “还好啊,和平常一样啊。”钱信泽说。   “是吗。”霍柏衣拿起旁边的手机,解开锁,一边划拉一边继续问,“这些年你们队里提起治疗的时候,他说过什么没有?”   钱信泽有些小心翼翼:“没有吧……你指的是什么,对治疗的分析?还是对你这个职业的评价?”   “没有就算了。”   霍柏衣一如既往的冷漠。   钱信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俩人之间沉默了下来。   钱信泽小口地啃了口汉堡,悄悄地瞥霍柏衣的神情。对方在店里都不肯摘帽子,钱信泽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用力抿起的嘴唇。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霍柏衣抿唇抿得很紧。   现在想起来,那好像是霍柏衣在暗暗咬牙切齿,但是钱信泽没感觉出来。   脸被挡住,钱信泽无法察言观色,但拉锯战持续了一个多月,他也憋不住心里的疑问了,就开口问:“我能打扰一下吗?”   霍柏衣抬头看他。   他脸色不好看,但眼神还算平和。   接收到他眼神里“你说”的信息,钱信泽大胆问道:“你是不是……跟我们队长有过什么?”   钱信泽看到霍柏衣瞳孔缩了一下,那双一直都发暗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他又皱起眉,眯起了眼,眼睛里闪过了很不悦的光。   两极分化的两个眼神在短短几秒内就在他脸上走了一遍,钱信泽看得有点懵。   霍柏衣撇开头:“是。”   “这也是我一直没决定战队的原因。”他说,“就是因为你们队长。……不是怪他,也不是说他坏话或者嫌弃他,是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麻烦。”   这还是霍柏衣第一次跟他说坦荡地说这么多字儿。   钱信泽听出他好像不太想瞒,试探道:“是发生了什么?可以跟我说吗?”   霍柏衣回头睨了他一眼。   那是个狐疑和警惕的眼神。   钱信泽立刻举手发誓:“我不跟队长说,说了我出这个门就被雷劈死。”   霍柏衣沉默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   最终,他把手机扔到桌子上,直起身来,靠到桌子上,道:“我可以跟你说。”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霍柏衣用极其平静的声音,把四年前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钱信泽。   钱信泽听得手里的汉堡都忘了吃了。   尽管他们游戏里盛产818,但这么贱的会长他是第一次见。而这公会里的所有玩家居然能跟着他一起这么贱,钱信泽也是活久见。   但对他来说最炸裂的,还得是霍柏衣最后说的那段录音。   那段辛青“亲友”交给他的,辛青骂他恶心的录音。   钱信泽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嘴唇蠕动半天,他问:“你……那个,那个录音,你确定是我们队长?”   “我没聋。”霍柏衣说,“是不是他,我还分得出来。”   钱信泽一时无话可说,手足无措地抿抿嘴,抓了抓桌子上的餐巾纸。   钱信泽说:“我觉得……不是他。”   霍柏衣笑了一声,那是个特别凉薄特别讽刺的笑。   钱信泽很不舒服。   他撇撇嘴,说:“你觉得他真的说的?”   “当然。”霍柏衣说,“我都快恨死他了。”   钱信泽无言以对,他咬着下唇,又替辛青委屈又替辛青生气地看霍柏衣。   霍柏衣说:“这么看我干什么。不管你信不信,他就是这么说了。”   “我不是要在背后跟你诋毁他,但这些都是真的。我不是要否定你们队长。除了恐同这一点,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蛮热情的,对人也好,有点容易急眼,但也不是真生气,人挺迟钝,有时候还能挺敏锐地察觉别人情绪不对,挺爱照顾人。”   钱信泽哽了哽。   短短几句,他就听出来对方确实很了解辛青。   “但不论再怎么好,觉得我恶心就没办法,打不了的。”   霍柏衣拉着椅子后退半寸,起身想离开。   钱信泽忍不住说:“可是他不是没承认吗!”   霍柏衣停下了。   他回头看钱信泽。   钱信泽用一种几乎是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也不是承认……他,他不是,我听着就跟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似的。”钱信泽支支吾吾地说,“你都没听他好好解释过,你就给他下定论……我觉得,这样……”   “我还听他解释什么。”霍柏衣打断道,“录音都有了,他有什么可解释的。他自己背地里说的话,当然不可能当面跟我承认,还有什么好说的。”   钱信泽急了:“可是你这样和你当时公会里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啊!”   霍柏衣蓦然瞪向他。   那几乎是个要杀人一样的眼神。   钱信泽一哆嗦,不敢再说。   这句话把霍柏衣气得不轻,钱信泽听到了他非常用力的吸气呼气声。   霍柏衣真的很努力地在让自己平静。半晌,他的呼吸冷静下来,又用这种刀一样的眼神瞪了钱信泽片刻,终于收回了目光。   他说:“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就不该对你们……还有你,我就都不该抱什么期待。”   霍柏衣把手机塞进兜里。他气得不轻,塞进去的力度都暴躁得很。   “不用再联系了,我死在外面都不会进你们队。”   放下这一句,霍柏衣抓起桌子上没喝完的半杯咖啡,腾腾地往外走。   他的脚步声急速远去。   他走到门前。   店员很没眼力见地说:“谢谢光临,请慢走——”   霍柏衣推开门。   在外面的风雪呼到脸上来的刹那,钱信泽腾地站了起来,在他身后声嘶力竭地喊:“你他妈明白什么!!”   霍柏衣顿在原地。   他保持着拉开门的姿势,一动不动。   石头似的僵了半分钟,他回过头。   钱信泽涨红着一整张脸。   “你他妈明白什么,”他说,“你明明是他师父,你他妈凭什么就说他是!”   “你明明是他师父,你为什么就不明白他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他妈的偏偏是你说这些话!为什么是你要冤枉他!!”   “你要是真的恨死他了,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再见他,你为什么还三番五次地找我说话跟我见面,问我那么多他的事情——你要是真的恨死他了,你会在这里说他人好吗!!”   “你就是还有点想信他,你又不敢!”   “你明明自己就知道,你肯定自己知道!你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你知道很有可能不是他,你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不信他!!你就是胆小,你就是懦弱!跟别人旁敲侧击打听他这么多,问我好几次他这些年说没说过什么,你为什么不自己当面去问!!”   “你自己去问啊!”钱信泽在店里向他竭力地喊,“他妈的你自己进队去问他!傻逼!要是真是他说你的,我他妈的……出门就被车撞死!!”   “他怎么可能说你啊!那是辛青!是我队长!他爹的他是这世界上最牛逼的队长!他不可能背刺自己师父!!”   钱信泽喊完了。   他呼呼地喘起了粗气,店内一片安静。   霍柏衣站在门口,傻愣愣地看着他。   钱信泽抹了两把脑门,吸了几口气。   他抹了抹眼睛,抬起头。   “对不起……是不是有点冒犯你?我不是想骂你,”他说,“我是真的觉得,你不能这么逃避问题去伤害他。”   “你是他师父。”   钱信泽说,“我不是要道德绑架你,但他……他现在,真的需要你。” 第73章   辛青听得莫名想来根烟。   寒夜的大冷天里, 他身体燥热起来。   辛青伸手把拉链往下拉了半截,问:“然后呢?”   钱信泽蹲在他旁边。他刚刚说到一半时,就也蹲了下来。这对儿ASD的前奶刺跟俩中年社畜似的蹲在火锅店门口, 沧桑极了。   钱信泽说:“他没跟我继续说, 直接就走了。我给他发消息,他大半夜才回了我一句‘让我想想’,之后就没消息了。”   “他一直没跟我说话, 我就以为这事儿黄了。直到总决赛我翻车, 第二天跟战队解约坐车回家之后, 他给我打了电话。”   钱信泽那时候把所有都搞砸了,到手的冠军给干没了, 简直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整个人emo得想死。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在火车站里抹着眼泪儿。对不起太多人, 他哭得停不下来。   霍柏衣把电话打了过来,双方都没开口, 连“喂”都没有一声。   电话里极其安静,安静得钱信泽能听到霍柏衣那边点鼠标的清脆声音。   钱信泽又吸了两口气。   霍柏衣多半是听出来他在哭了, 叹了口气,说:“我答应了。”   钱信泽愣了:“什么?”   “刚刚你们队长给我打电话。”霍柏衣重复道, “我答应去你们战队了,放心吧。”   钱信泽愣了愣,他都以为这事儿已经黄了。   他慌忙抹了两把眼泪, 呜呜嗯嗯了几声, 说“好好好”。   霍柏衣没有再说话, 两边又沉默了下来。   钱信泽问他:“你,你问他了没有?”   “没有。”霍柏衣说, “暂时不想问,过段时间再说。”   钱信泽想想也是,这过了好几年突然又见,上来就劈头盖脸问辛青当年怎么回事,有点太突兀太奇怪了。   至少对霍柏衣这种自闭的性格来说,太突兀太奇怪。   钱信泽在电话这边点点头,闷声说:“好。”   两边又没了话。   霍柏衣别别扭扭地找了两三个话题,告诉了他自己其实一直都在看辛青,知道他们怎么打的,又问了他几个关于他们战队的事儿,最后让他回家注意安全后,就挂了电话。   “差不多就是这样。”钱信泽说,“之后就是我经常问他怎么样,找他聊天,告诉他一些战队里的事情,咱家队员都是什么样的人什么的,他也经常跟我说点话。后来你们把话说清那天吧,他大晚上没睡着,给我打了个语音,告诉了我他之前被电疗过的事情。”   “我听得有点内疚。”钱信泽苦笑了下,说,“我就跟他说对不起,他说你对不起个什么,他自己愿意找你去的。他要是不愿意,ASD全队来给他磕头他都不会动一下,就比如山川家底子都快给他搬空了,他都半下没动弹。”   “他说,我说得对,他早就该信你的,他说他确实就是个胆小鬼什么的,跟我嘟囔半天他对不起你,我听着是真的挺自责。”   辛青脸色不太好看。   他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叹了口气。   钱信泽问他:“录音的事,他是怎么问你的?”   “没问。”辛青说,“是我去跟他扯清楚的,他一开始要跟我翻篇,当那事儿没发生过,我不干。”   钱信泽的表情好像突然被人殴了一拳。   辛青乐了:“别怪他,他之后也跟我道歉说对不起了,说了好几次。他自己知道自己错了,也跟自己过不去的,别怪他了。也没办法啊,出过那种事儿,他总不敢也有道理,他想直接翻过去不想再问,也有道理。”   钱信泽说:“你倒还挺宽容他的。”   辛青没回答他,他抬头看着远方。   过了挺久,辛青说:“他挺不容易的。”   “是。”钱信泽说,“在国外飘本来就不容易。”   “还飘那么多年。”辛青说,“身上还带病,操。”   钱信泽乐了。他正欲说些什么,火锅店的门被人推开了。   俩人回头一看,霍柏衣披着外套,推开几寸门缝,从门缝里探出了半个身子来。   “干啥呢。”他说,“组团说我坏话?”   辛青:“?怎么可能!”   霍柏衣笑了一声,说:“行了,别聊了,走了,回去拿外套。”   辛青和钱信泽站起来,回去包间里拿了衣服。   一行人还是吵吵嚷嚷的。付完钱出了店,陈荔疯得更牛逼了,一看就是栾显趁机又给他灌了不少。   辛青看着他红得跟要炸了似的脸,不禁担忧了一下他的血糖值。   他问旁人:“还去唱吗?我怕教练一会儿喊麦喊大劲儿了血压给炸了。”   一顿酒足饭饱和吵吵嚷嚷之后,大家也都平静了不少。   张然两手搂着翟尹的脖子,牛皮糖似的挂在他身上,打了个嗝说:“都行都行。”   已经快两点半了,牧凡森喝得也有点上头,抹了一把脑门,说:“那就回去睡觉吧!唱k放以后!”   所有人稀稀拉拉地应声说好。   火锅店店门口挂了个霓虹色的大灯牌,在七彩变幻的光里,牧凡森吆喝着他们上车去。   陈荔又开始耍酒疯,不想上车,一群人对他连哄带骗地让他上去。   辛青拉了把霍柏衣的袖子。   霍柏衣回头看他。   辛青朝他一乐。   “我拿冠军咯,”他说,“你也是冠军了。”   霍柏衣哭笑不得,点头:“是,你特别厉害。”   “必然的。”辛青说,“我爱你啊。”   霍柏衣愣住了。   “我爱你。”辛青压低声音,拿手掩着嘴,仿佛是说什么秘密似的,小声对他说,“你记好了,我特别特别特别爱你。”   凌晨两点半,温同一家开在偏僻小巷里的火锅店前,在拿了冠军的这个半夜里,辛青哈着白气对他说了这句话。   十二月底的风吹得人脑门子拔凉,辛青可能是在外面蹲太久了,脸特别特别红。他们旁边的人很闹腾,不知是闹了什么,一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吵吵嚷嚷的背景音里,辛青悄悄说秘密一样对他说完,也笑了起来。   他一笑,霍柏衣不自觉地也跟着笑起来。   “知道了。”他说,“我也爱你。”   凌晨三点回到酒店,辛青顺势就钻到了霍柏衣房间去,跟他睡一块去了。   一群人呼呼大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半。   他们搭着下午五点的飞机回了战队。牧凡森惦记所有人,临走前问钱信泽打算接下来干什么去,要不要回战队当点儿什么,比如去管管青训营什么的。   钱信泽退役这一年销声匿迹,连直播都没有,根本就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他本人在昨晚的饭桌上说是怕影响辛青,自己拿着以前的工资悄悄吃了一年。   他摆摆手说不用,说栾显在联盟里给他找好了,他准备去联盟干个解说或者主持人,以后也开直播挣钱。   听到他有落脚点和挣钱方式,牧凡森也放心了,一群人跟他最后寒暄了几句,就坐上飞机回家去了。   也有好多粉丝到机场来送行了,ASD的队粉举着灯牌大喊着,送他们上了飞机。   战队里也在过年,辛青刚下车,一看宿舍门口,从楼顶上整整齐齐垂下来三个大垂幅,顶上还有一个大横幅,四个都红底白字特别大特别用力地写着字。   最外面的写:【祝:ASD勇夺2027届DSL职业联赛冠军!】   中间的那条写:【祝:ASD成为2027年世冠国家队!】   最里面的那条写:【提醒:队长教练经理记得发红包!】   横批写:【再也不当老二!】   辛青:“……”   谁挂的!!   他一口血卡在嗓子眼,后头出来的队员看见这一幕,又差点笑岔过去。   辛青受不了了,转头说:“谁挂的到底?”   牧凡森也憋着笑。他捂捂嘴,说:“不知道,青训生肯定没这个胆子。”   辛青又无语又好笑,也不想追究,道:“算了,回头在大群发个大红包吧。”   已经拿了冠军,当然也不着急什么,还在宿醉头痛的陈荔给他们一队放了大假。   辛青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早起就拉着霍柏衣出去玩,结果微信叮叮几声,牧凡森给他发了消息。   辛青拿起来一看,牧凡森给他拍了俱乐部外观。   俱乐部建筑物的外面挂着和宿舍楼上一模一样的三道大垂帘子和一个大横幅,红底白字,比选手宿舍楼的更清晰,一眼看过去不注意的话还以为俱乐部被甩卖了。   牧凡森的镜头里,俱乐部外面还围了好几个不明真相的圈外群众,在举着手机拍照。   辛青这次差点真吐血。   他服了。   辛青打字:“我服了,到底谁挂的?”   “打听过了,老板要挂的,后勤那边火速赶出来的。”牧凡森说,“别追究了,那可是老板,追究不了。哎,真的笑死我了,听说老板昨天知道拿冠军之后,高兴得在顶楼放东北秧歌曲儿跳舞来着。赞助商也高兴呢,让我一会儿线上开会去,估计是要商量让你或者谁的去给代言新产品。”   辛青说好好好,又忍不住道:“不是我说,那个横幅,挂就挂呗,能不能挂好看点,跟服装批发市场大清仓似的。”   “没办法,今儿一大早起去赶出来挂上的,火急火燎的,能赶出来就不错了。不说这个,跟你说个好事,有好几个品牌都来问赞助了。真够那啥的,拿了亚军就跑赞助,拿到冠军赞助就拿到手软,这个势利眼的世界,我受够了。”   辛青害了一声:“生活嘛。”   “狗草的生活。”牧凡森说,“你别管了,我去忙了。还有柏衣的事情,我这边也在搞呢,有消息了就告诉你。”   辛青给他打了句行,加油。   他收起手机。霍柏衣跟他一块儿站在早餐店门口,俩人刚吃完早饭。   看他把手机放下了,霍柏衣知道他回完消息了,就说:“去哪儿玩?”   “去猫舍呗,说好给你买猫了。”辛青说,“你想养不?”   “想。我之前在日本就想养来着,我妈不让。”霍柏衣说。   当妈的不让养猫那可真是太正常了,辛青就随口道:“哎,我外婆之前也不让,说掉毛,收拾起来麻烦。你妈也是不想收拾?”   “不是,她也想养,我继父不让。”霍柏衣说,“他说猫不好控制,要养就养狗。”   “……”   辛青憋了半天才把脏话憋下去。   但他的沉默震耳欲聋,表情也骂得很脏,霍柏衣笑出了声。   看他笑出声,辛青也知道他不介意了,就说:“你妈的,他不给你买我给你买,走。” 第74章   辛青在网上翻了翻, 最后带着霍柏衣去了一家本地评分最高的猫舍。   猫舍里面猫还挺多,知道他俩是来买猫的,前台的工作人员就把他俩带到了相应的区域去。   工作人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辛青走到哪儿, 她就在身后跟着,看他看向哪只猫,就给他介绍几句。   辛青也是个自来熟, 跟人家就聊起来了, 还指了几只猫问了她一些问题。   小姑娘服务的重点在辛青身上, 霍柏衣就转头自己去看了。   辛青在店里绕了一圈,看上了几只, 但不知道霍柏衣喜不喜欢, 回头叫了他一声正要问,霍柏衣却没跟在他后面。   辛青转头看了一眼, 见他站在橱窗跟前,就走了过去。   “怎么了。”辛青说, “看上了啊?”   “没有。”霍柏衣说,“就是觉得这猫真大, 居然能养成这么大一只。”   能有多大?   辛青纳闷,凑过去一看, 那猫是真的大。   那是只长得跟老虎一样的猫,耳朵比其他的猫都要大些,花纹也很漂亮, 巨大一只盘在橱窗里, 至少比隔壁的美短大两倍。   眼神也很不屑, 抬头瞥了辛青一眼,就把眼神别开了, 对他没有一点兴趣。   ……还挺像霍柏衣。   前台小姑娘热情介绍:“啊,这只是银虎斑缅因,这个品种就是会比别的大很多。这只算是成猫了,是我们店里的猫,不卖的。”   辛青往旁边一看,橱窗外面挂价格的位置真的挂了个非卖品的标识。   辛青问:“你喜欢啊?”   “算是吧。”霍柏衣说,“它眼神比较带劲。”   辛青汗颜。   前台小姑娘笑出了声。   辛青转头问:“你们店还有这个品种的吗?”   “有,种类也比较多。”   前台小姑娘带着他们往里面走了走,看了一圈所有的缅因猫。   小姑娘给他们介绍了许多花色的缅因猫,霍柏衣跟着她的介绍看了圈猫。   辛青看了几眼猫,就去看霍柏衣了。眼瞅着他到后面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回瞟,次次都往那一个橱窗上面瞟,辛青心里就有数了。   他说:“一开始那只纯黑的能拿出来看一看吗?”   “可以的可以的。”   小姑娘走回去,打开橱窗,把那只纯黑的缅因猫温温柔柔地拿了出来,给了辛青。   这只猫还小,辛青拿在手里撸了撸,给了霍柏衣。   他给过去的时候,霍柏衣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接过去,肉眼可见地紧张,眉毛都在跟着用力地抽抽。   他好像挺不适应,抱在怀里的时候耳根都红了,表情严肃得像在抱一块价值连城的易碎品。   辛青乐了,转头说:“就这只了。”   他决定得太快,霍柏衣猝不及防,道:“?等等,我……”   辛青:“不喜欢啊?”   霍柏衣不吭声了。   他眉头跳了两下,脸上也红了。他低下头,一言不发地默默撸了一下手上的小猫脑袋。   辛青看这一幕看得心情特别好,说:“喜欢就给你买了,抱好啊,我去付钱。”   辛青转身付钱去了。   在猫舍买了猫,又买了乱七八糟的一堆用品,俩人又打车回去了。   辛青是给霍柏衣买的猫,俩人直接去了他的房间里。   从猫舍到回宿舍的路上,小猫在航空箱里呆了一路都没叫唤,倒是很安静。回了房间之后,霍柏衣就把猫放了出来。   在他的房间里把大的小的都布置好,辛青回头一看,小猫已经跳到床上,就在床头揣着两只手,端着一副主人样子,盯着他俩看。   辛青觉得好笑,正好霍柏衣坐到了他对面,把几本书塞到他旁边的小架子上。   他点点霍柏衣,让他回头。   霍柏衣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回头一看。   小猫还挺聪明,知道谁是它主子,霍柏衣一回头,它的小脑袋就也自动跟着一抬一扭,跟他对视。   还挺骄傲。   霍柏衣跟它对视了一下,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辛青也乐,问他:“哎,管它叫什么?”   “不知道。”霍柏衣说,“你给取一个?”   辛青瞅它黑得跟块煤似的,张嘴刚要说叫煤球,又立刻想起来过去有位“故人”名字跟这个差不离。   他一下子被恶心到了,表情扭曲了一下。   霍柏衣倒是非常了解他,立刻就知道了,道:“煤炭?”   “别说出来。”辛青啧道,“骂你家猫干什么,骂得还这么难听。”   霍柏衣笑了笑。   辛青又看小猫,那猫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睁着个大眼睛一脸无辜。   辛青跟它对视片刻,说:“叫去病得了,跟你怪像的。”   “滚。”   辛青乐出声,说:“我也不会取啊,那叫不咋白?”   霍柏衣觉得可以,点点头:“行。”   “……你还真行啊?”辛青说,“我随便说的。”   “好东西都是无意之间想出来的。”霍柏衣说。   辛青撇撇嘴:“那也太随便了。”   “我喜欢就行。”霍柏衣说,“说起煤炭,他怎么样了?”   “听说被他妈保释回家了,说什么取保候审什么的,我没太懂,但反正没多自由。毕竟战队要起诉他,都在走流程了,他跑不了。”辛青说,“别太在意,需要你的时候经理会跟你说,他说尽量不会把你扯进来的。”   霍柏衣点点头,没再多说。   “哎,”辛青说,“你还没抱我。”   “啊?”   “我都拿冠军了,他们都抱过我高兴过了,就你还没有。”辛青说,“你个当老师的,我都这么争气打了冠军了,怎么不抱我?”   “谁没抱你了,你失忆了啊?昨天你在台子上把奖杯放下来的时候不是马上就来抱我了吗,还搂我脖子蹦跶,一边抱一边喊。”   “那也是我主动的!我都拿冠军了,你就不能主动一次啊?”   辛青爬起来,嘟囔完就往他身上一扑,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就斜斜歪歪地软在他身上了。   霍柏衣无可奈何,也抱住了他。   霍柏衣揉揉他的后脑勺,拍拍他的后背,说:“你这也没给我主动的机会啊。”   辛青说:“下次你主动。”   霍柏衣轻笑,说:“辛青。”   “嗯?”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抱?”   “嗯。”辛青说,“你不喜欢?就这么一抱,感觉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霍柏衣笑骂他:“神经。”   “你不喜欢啊。”辛青说,“没事,你不喜欢也行,我还有别的招。”   辛青从他怀里爬起来,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倒了。   霍柏衣没懂他要干什么,跟着他的力度,很顺从地往后倒了下去,他后面是个懒人沙发。   辛青的手掌掠过他的脖颈,摸住他的脸,按着他的耳垂,伏在他身上,亲了下去。 第75章   霍柏衣好像吓到了, 辛青感觉到他哆嗦了一下。   但是霍柏衣没推开他,辛青也就没管。   他把霍柏衣摁在懒人沙发里,亲了很久, 等到喘不过气时, 辛青才很舍不得地松开了。起来的时候,他看到被他摁着肩膀的霍柏衣脸红得像要炸,不知道是没气儿憋的还是真的脸红。   辛青就乐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也很烫。   他就莫名笑得更厉害了, 说:“你脸红好可爱啊。”   霍柏衣突然猛地瞪了一下眼,立刻推开他, 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辛青猝不及防, 被他这么一推,往后一坐。   辛青一脸茫然。   霍柏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拍拍他的肩膀,站了起来。   辛青问他:“你干嘛去?”   霍柏衣没回答他, 他把床上的猫抱了起来,走到浴室面前, 拉开了门,把从头到尾一声没吭特别乖的猫放了进去。   他关上了浴室的门。   霍柏衣关门关得很轻, 辛青却从那弱不可闻的声音里莫名听出了一股令他非常不祥的预感。   他莫名鸡皮疙瘩起了一后背。   霍柏衣低头盯着门关上了后,偏眸瞥了他一眼。   那是一个很难说清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放在手心里长大的猎物。   辛青说不出来那眼神到底什么意思, 但他能从那个眼神里看出自己好像玩大了。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难得不安地往后蹭了两下, 问:“你、你干什么?”   “猫还小。”霍柏衣回答。   “没说那个!”   “我知道,解释一下而已。”霍柏衣说, “我跟你也谈了半年了。你还小,这种事情上我也不想那么快,我喜欢细水长流,水到渠成。之前也在打比赛,你跟我都是职业选手,我不会耽误干正事。现在你也是冠军了,最近也没什么事,所以呢,我要收一点儿水到渠成的学费了。”   霍柏衣一边说一边往他这边走,一边说一边拉下身上居家服的拉链,脱下外套,极为随意地就往床上一扔,接着又把袖子撸到了小臂处,把指关节摁得咔咔响。   辛青脸更红了,但却没往后退。他嘴角发抖,表情紧张得抽搐,死盯着霍柏衣。   霍柏衣那可是太了解他了,淡淡道:“第一,你推不过我;第二,不会很疼。”   “真的?”   “不知道。”霍柏衣说,“我又没做过。”   辛青:“……”   *   住在霍柏衣隔壁的是张然。   正放着假,战队刚拿了冠军,张然心情非常不错。他刚点了麦当劳,拿投影仪放着猫和老鼠,边吃边看。   他正喝着可乐傻乐着——   “我草你妈的!!!”   张然吓得啪地把手里的可乐捏爆,杯子里的可乐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   他听出了是辛青的声音。   他惊魂未定,还没回过神,又听辛青在骂:“等会儿!你他妈——你他妈!你神经病啊你,你摸哪——”   辛青又骂了什么,但是张然这边放的动画正好是汤姆猫嗷了一嗓子,他什么都没听见。   张然匆匆忙忙摁了暂停,但隔壁没声音了。   张然等了几秒,都不见有任何骂声再传出来。   这太奇怪了,以辛青的性子,他刚刚能气成那样,是不可能在几秒内就冷静的。   张然压不住好奇,走了过去,把耳朵紧紧贴在墙上。可惜选手宿舍隔音好,他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一些像哭声一样的细微呜咽声。   张然震惊了。   三个小时后,一切结束,霍柏衣重新穿好衣服,把事后烟掐了,出门打了个电话。他房间里有个人在睡觉,不太方便。   打完电话,霍柏衣才发现微信来了消息。   是张然。   他打了好长一串。   八路神仙保佑手好:霍哥   八路神仙保佑手好:我不知道你俩为啥吵架啊,但是别吵太狠了,你别对他那么凶,他本来这次打冠军压力就大   八路神仙保佑手好:我毕竟不知道你俩为啥吵,我不说你得原谅他啥的,他要真的做错了你骂他就骂了,但是别骂太狠啊   八路神仙保佑手好:我在隔壁都听你把他骂哭了,别这样,怪可怜的   霍柏衣:“……”   霍柏衣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算了,就让他这么误会吧。   *   一队的冠军黄金假很长,但队长万万没那么闲。假期放到第四天,辛青被牧凡森一个电话叫去了战队。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牧凡森在背对着他整理桌子上的文件。听到他进来,牧凡森头都没回,自顾自地就开始说:   “赞助商来的比较多,我还在谈,但是现在我已经给你筛了两个大牌子的代言下来了。这两个都是国民品牌了,你看看,我觉得无脑签就……你怎么了?”   牧凡森拿着想让他过目签字的文件一回头,才看见辛青抓着门把手,扶着腰,好好的十八岁青年活活有了六十多岁腰间盘突出髋关节积水的老头气质。   辛青深吸了一口气,抬头说:“我没事。”   牧凡森是个成年人了,辛青不想说他也看得出来。   牧凡森乐了一下,放下文件,走过去把他扶到桌子跟前坐下,说:“你居然是下面那个。”   “少管我!”   牧凡森憋着笑翻着文件,把里面的两沓子递给了他:“没关系,养几天就好了,你还年轻,好得快,肯定习惯得也快。现在感觉怎么样?”   辛青接过来,翻了两页,目光虚无了一会儿,道:“感觉还好吧……我没事,就是他抽事后烟是真帅啊。”   辛青一说,就又想起霍柏衣那天背对着他点了那一根烟。他后背上全是自己抓出来的红痕,头发也散了,发绳不知道被辛青抓到了哪儿去。   缕缕烟味儿飘在空气里,也荡在霍柏衣脸边儿。房间里的窗帘拉着,阴暗的午后阳光中,他躲在被子里,偷偷看着霍柏衣裹着烟波气的眼睛。   牧凡森一句话把他拉了回来:“谁问你那个了。”   辛青脸上飘过一片不太自然的红。他清清嗓子,装无事发生。   牧凡森说:“你今天腰这样,柏衣就让你一个人来的?”   “我装我没事,他以为我腰骨很牛逼。”辛青说,“开玩笑,让他知道我腰差点断了我还活什么。”   “……可以不这么要强的。”   “不行。”   牧凡森有点好笑,职业选手个个都是一生要强,无论是在什么事儿上。   这毕竟是人家两个的私事,牧凡森没有再多说,又嘱咐了他一句注意身体,说起了正事儿:“你手上那两个代言,这俩是国民品牌,一个找你一个找咱们全队的,我谈过了,没什么问题,签字就行。”   “行。”   牧凡森办事辛青放心,他拿笔就签了。   “柏衣的事情,法务部那边说跟日本队联系上了,他们马上派人来。他父母那边也联系上了,估计过几天就过来调解了吧,我肯定不让他们碰上。”牧凡森说,“你让他少抽点烟,那东西伤职业寿命。”   “我知道。”辛青说,“我给他买了只猫。”   “那挺好啊,养猫心情好。”牧凡森说,“跟他说白天的时候想带来战队也可以,公费帮他养。想带来就跟我说,我帮他把猫砂盆啥的买了。”   辛青点点头说行。   “七号官方还要来专访咱们战队……说今年冠军换人,时代变了,在俱乐部内部这边还得取材专访一次。”   牧凡森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他,说,“我帮你往后推两天?”   辛青也觉得自己够呛:“行。”   “月底还有个全联盟队长的采访要搞,2月1还有官方办的一场线下DSL全明星见面会,全队都去。”牧凡森说,“最近就这样,然后就放春节假,年假之后就走世冠出国流程去了。你知道的吧?这次世冠是东京办。”   “我知道。”辛青说,“每年世冠结束,都是冠军队从抽奖箱里抽下届世冠地点啊,神光不是抽的东京吗。”   “对。哎,说起神光,你俩那之后还聊过吗?”   “没。”辛青说,“也不知道说啥。”   “那就别说了,你主动说话怪那啥的。月底那个全队长你俩可能要被放在一起cue,没大事儿,神光不会为难你,他人不坏。”   “我知道。”辛青说。   牧凡森再没别的事儿了,让他走了。   过几天之后冠军小长假休完,所有人又回到岗位上继续训练了。   这次冠军就意味着成为了国家队,之后他们还要奔赴世冠,放假太长容易生疏。   十八岁是个很好的年纪,至少在身体的恢复状态上来说特别好,辛青没两天就没事儿了。   月底的全队长专访摆在了凉城,辛青不得不自己一个人出差一趟去,要在那边过个四天。   这事儿宣布的时候开始,霍柏衣就把脸拉下来了,辛青后来在自己房间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就不情不愿地跟着收拾。   他一边帮辛青叠衣服放进箱子里,一边问他:“真要四天?”   辛青说:“啊,机票都订好了,四天。”   霍柏衣不太高兴,问:“提前一两天回来不行?”   “那也太紧凑了。”辛青说。   霍柏衣想想也是,又道:“真不能跟着?”   “我也想带你啊,可我问过经理了,不行。”辛青说。   霍柏衣不说话了。   辛青乐了,说:“干嘛,就四天而已,跟要你命一样。”   霍柏衣不说话,闷头给他叠衣服。他把衣服放进箱子里,又翻了翻箱子里面。   霍柏衣皱起眉,抽出件卫衣来,说:“你都拿的什么东西。这个太薄了,别穿,也别拿了。”   “哦。”   “晚上睡觉把自己塞紧点儿,”霍柏衣说,“一不注意你就踢被子,别到采访的时候感冒着凉。凉城在北方,比这边冷,路上冰多。你把鞋也换了,穿雪地靴过去。出门要围围巾,那边风很冷。这帽子不行,太薄了,一会儿出去买个厚一点的。”   “哦,好。”   “到机场给我发消息,上飞机要断网也说一声。到了酒店给我视频,记得查一下房间里有没有偷拍的。”霍柏衣说,“吃饭也给我拍来看看,别不好好吃饭。到那儿采访的时候注意点,谨言慎行,别拿个冠军就瞎说话,别得罪人。”   “好,”辛青说,“男妈妈。”   “滚,叫老师。”   辛青傻乐起来,改口:“老婆。”   霍柏衣啪地把一团衣服扔到了他脸上。 第76章   霍柏衣说的是对的, 辛青一下飞机,冷风迎面就扑了过来,吹得他脑门子拔凉。   他还是第一次在大冬天的来凉城, 一下子体会到了什么叫冷。辛青夹紧衣服, 被牧凡森领着,匆匆跟着来接他们的人往来接他们的车那边跑过去。   这等全联盟所有队长都在的节目,牧凡森肯定是要跟着的。   DYBK本部就在凉城, 采访这天, 神光比谁都早到。这哥们天生厌世脸, 往常往哪儿一站看着都跟要杀人一样心情不好,采访这天看着却比往常都更要平静。   平静得跟要坐化了一样, 看着特别不像他。辛青走进去的时候, 神光看见他,还扬扬手给他打了个招呼。   辛青很难形容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秉承着电子竞技拼的就是名次的拼搏竞技精神, 这次采访还按照冬季杯名次给他们分了座位。看着头一次坐在第二个上面的神光,辛青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 总之莫名不太痛快。   可能是打久了,已经打出感情来了。打架这东西, 很容易冒出些很没有理由的惺惺相惜。   辛青才发现,自己好像比任何人都不愿意看见神光掉下来。   辛青走到神光旁边坐下, 也硬着头皮给他打了招呼,硬邦邦地说了句你好。   神光嗯了声。等他坐下,神光又问他:“吃饭了没?”   “吃了。”   “吃的啥?”   “炒菜。”   “哦。”神光说, “哪儿吃的?”   越聊越像邻居见面了。   辛青抽抽嘴角, 硬着头皮接着聊:“好像叫裕丰。”   “没听过。”神光说。   话题戛然而止, 辛青也没有再说话。   俩人诡异地沉默下来,过了会儿, 神光说:“你知不知道日本队什么情况?”   “大概知道。”辛青说,“我补世冠了,他……”   “我没说他家的水平和赛况,我说他们队里那些的情况。”神光打断他,“你知道有马有校园霸凌的前科吗?”   “?哪儿有马?马啥?什么马?”   神光翻了个白眼,捂住脸,长长叹了一口气。   牧凡森在一旁都受不了了,说:“有马是姓,日本队队长ID叫nochi,真名叫有马林次。”   辛青听见日本队就没好脸,评价道:“傻逼名字。”   “人也挺傻逼。”神光说。   神光人是稳重的,他比辛青大了五六岁,为人处世的层面上还是造化很深的。他很能忍,从来不轻易对什么发脾气,也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性格怎么样就连同他其他地方也一并看不起。   比如他痛恨改了剑客机制的游戏策划,但这个策划又给游戏另一机制往好方向改的时候,他还是会承认这哥们挺适合做策划。   所以辛青有些意外他的肯定:“?你都这么觉得?”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他有前科。”神光说,“这些事情外面不会爆,你也查不到。你家治疗还是从那边跑回来的,情况特殊,我估计你世冠轻松不了。我也不方便在这儿说,一会儿采访完了,咱俩去吃个饭。我慢慢跟你说。”   辛青点头说好。   正好工作人员那边忙完了,负责这次采访的导演拍拍手说要开拍。神光扭过头,不再和他说话了。   辛青却惦记起了他说的前科,一整个采访下来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是辛青出门在外的第二天。   才第二天,霍柏衣就有点难绷了。打了一上午的训练,他看了得有几十次表。   上午训练结束,他也没什么心情吃饭,只觉得这两天实在沉闷又无聊,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又拿起手机来给辛青发消息。   辛青还一条都没回,估计是还在忙。   发了两句,霍柏衣又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像条等主人回家等得急不可耐在房子里嗷嗷乱叫的狗,把手机放下了。   “哎。”   霍柏衣抬头,陈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旁边来了。   “叫你好几声了,”陈荔说,“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霍柏衣说。   “你不去吃饭?”   “不饿。”   “那就先回宿舍吧,你回宿舍点点外卖吃,下午就不用来了。”陈荔说,“明天也不用来了……你就在宿舍等辛青回来吧。我估计等他回来之后,你也够呛能来战队。你什么时候能来,我再给你发消息。”   霍柏衣沉默很久。   过了挺久,他说:“这次冬季杯,我虽然评分第二,但是评分不错吧。”   “很不错。”陈荔说。   “我是全联盟最佳治疗吧。”   “是的。”   “那为什么开除我?”   “谁要开除你了。”陈荔笑骂道,“神经病啊你,有特殊情况,你不能来。”   “什么特殊情况?”   话刚说完,霍柏衣就反应过来了,道:“人要来?”   “要来法务部商谈。”陈荔点头道,“日本那边冬季杯也打完了,他们经理要跟着法务顾问来。你父母也要来,明天就到。”   霍柏衣沉默了一会儿,问:“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要告?”   “当然打算告任晨鑫啊,你父母那边也打算追责。”陈荔说,“你不想告父母?”   “想多了,我当然想告。”霍柏衣说,“你们一直不跟我说现在什么情况,我问问而已。”   “嗐,怕你担心多想。你不用管,交给我们就行,有什么事会告诉你的。”   霍柏衣点点头。   “你就先回去吧,我觉得他们看见你,都要闹点儿幺蛾子。”   “知道,我避嫌。”霍柏衣说,“麻烦你们了,我这么多破事儿。”   “什么就你破事儿多了,又不是你惹出来的。”陈荔语气不太高兴,“听话,别觉得自己麻烦。”   霍柏衣笑了笑,应声说好,关了电脑,回去了。   霍柏衣这天下午和第二天都没去战队。牧凡森前段时间给他签好了直播平台,合同上要求的就是冬季杯打完的这个月开始上工。   他闲着没事儿,开了直播打了会儿单排,混了一波指标。正打着,直播里跳进来个人。   提示声十分不同,那是这个直播app的特别关心声。   霍柏衣瞥了一眼,果然是辛青。   跟辛青不一样,霍柏衣开直播从来不爱说话,弹幕也不太回复,除非是看到一些特别在意的。辛青一来,他才开了金口,说了开直播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大晚上不睡觉看什么直播,明天不是要赶飞机吗。”   他话刚说完,直播间里噼里啪啦四个嘉年华的特效砸了下来。   霍柏衣:“……别砸钱。”   辛青终于回他了:“少管我。”   弹幕里铺天盖地的尖叫,全在大喊磕到了。   霍柏衣却一时间不知道这仨字儿回的是他哪个问题。   但不论如何,他心情好了不少,勾勾嘴角笑了一下。   霍柏衣知道自己不下播,辛青就能看到最后。为了让大队长早点去睡觉,霍柏衣打完这把排位后就下了播。   微信上辛青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霍柏衣随便回了一下,去洗了个澡。他拿着吹风机走到窗户旁边,那边有个插座。   他吹了会儿头发。   正吹着,突然间,宿舍玻璃猛然碎裂,一块石头就那么直直砸了进来。   霍柏衣猝不及防,他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石头没砸到他,但掉下来的一块大块的碎玻璃扎进了他的胳膊里。   都没来得及感觉到疼,霍柏衣听见了楼下传来了怒吼声。   那声音歇斯底里,喊的内容却叽里咕噜的,说的不是中国话。   霍柏衣听得面色一黑。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   他看到一对中年夫妻站在楼底下——一对他很熟悉的中年夫妻。   霍柏衣脸色阴沉下来。   他抓住扎在他胳膊上摇摇欲坠的玻璃,没有犹豫地拔了出来,转过身,拿起了手机。   辛青躺在床上,抱着枕头,睡得张着大嘴,哈喇子直流。   他跟牧凡森睡在一个房间里面。这是他俩一起出差的第三天晚上,事情已经差不多都办完了,就等今晚睡完,明天一早就搭飞机回去。   已经是深夜凌晨,俩人睡得正香,牧凡森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手机响了好一会儿,辛青从梦里被叫醒了,他轻骂一声,拿被子盖住脑袋,想装聋继续睡。   牧凡森不情不愿地顶着鸟窝头,费力睁开眼,拿起手机。   “喂?……干嘛,大半夜的……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啊你,你以为……什么?”   牧凡森停顿了有五秒。   然后,他大骂起来:“霍柏衣让他继父打了!?”   辛青蹭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睡意全无。   凉城离松阮远,他俩火急火燎改了最近的一班飞机,但冲到医院的时候也已经快凌晨了。   辛青从电梯里冲出来的时候,看到走廊外站着一个很漂亮的中年女人。但他没在意,推开诊室的门就撞了进去。   霍柏衣坐在诊室里,撩着自己的刘海,医生在给他额头上药。   那是块血肉模糊的伤口,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钝器砸过。   他一冲进来,医生和霍柏衣都停了,俩人一起看向了他。   辛青气喘吁吁,跑了一身汗出来。他看见霍柏衣胳膊上包了三圈绷带,还有一些贴布。   辛青表情都扭曲了。   霍柏衣皱眉:“你怎么来了?不是明早九点的飞机?”   辛青没理他的问题,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被他继父砸的。”   辛青循声看去,才看到陈荔也在这里。   陈荔脸色也很难看,说:“他继父把他房间窗户给砸了,用宿舍后花园的石头。”   “就砸到他脑袋了?”   “没有,手被玻璃划到了而已。”陈荔说,“脑袋是之后的事。他没下去跟他继父对刚,他报警了,警察来了之后他爸妈都非要见他才肯跟警察走,被闹得没办法,他才下去的。”   “之后他们就说了点儿话。警察就一直在外面教育他们,他继父就装委屈装可怜,哭着忏悔老半天,最后说要道歉,让他离近点儿。我们看他继父手里没拿东西,就让他过去了,结果那老东西直接从兜里掏出来另一块石头,直接往他眼睛上砸,还得亏是他反应快躲了一下,才砸到了脑门。”   辛青气得五官都要起飞了。   他刚要破口大骂,霍柏衣就开口道:“行了,你别气,你也别怪法务部的,我早知道会这样。”   “我能不气吗!?”辛青骂道,“你这又伤胳膊又被砸眼睛的,你是打职业的!哪个毁了你都完了!法务部的干什么吃的,就你以前那个事儿他们不知道你继父肯定要来找你茬吗!?怎么看人的!怎么能把他放到选手宿舍来找你的!?少他们一口饭了吗办事儿都办不明白!”   “还有你那个继父!他人呢!我草他奶奶的,趁我不在!我要是在我非续写抗日历史!他人呢!!”   “早进派出所了。”霍柏衣说,“都说了你冷静点儿,别那么大声,我这儿还后怕呢。”   他一说自己后怕,辛青不吭声了。   空气沉寂下来。   医生从头到尾没插话,这时候才开口让霍柏衣离近点儿。   霍柏衣把身子探过去,医生捏着酒精棉球,在他触目惊心的伤口上点了几下。   辛青看得眉头皱起。   “那个……”   门口突然有声音传进来。辛青回头,是刚刚在走廊上的漂亮中年女人。   这么一看,辛青才发现,女人看起来和霍柏衣很像。   女人很紧张,小心翼翼道:“儿子,我……”   霍柏衣动都没动一下:“你儿子死了。”   女人不说话了。   辛青看见她哆嗦了一下,眼睛里开始泛泪光。   霍柏衣跟后脑勺长眼睛了似的,头都没回,却说:“要哭滚太平间哭丧去。”   辛青:“……”   好强的攻击力。   女人抹了抹眼泪,声音更加委屈:“你也别这么说,你父亲他就是急了一点而已……你想,他之前也对你很好的,对不对?”   “不记得,我失忆,不知道是因为谁电过我。”   女人又不说话了。   在医院找了半天地方去停车的牧凡森姗姗来迟。他在女人身后往里面看了一眼,确认里面确实是他家的人后,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他看了看里面,又看了看门口的女人,说,“您是哪位?”   霍柏衣说:“一位见死不救的母亲。”   女人瞪大眼睛:“我不是!我——”   她想辩解,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于是她咬咬唇,捏紧手里的包,讪讪放下了手,说:“对不起。”   霍柏衣笑了一声。   辛青不懂他为什么笑。   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憋得慌。他伸出手,拉住了霍柏衣的一只胳膊,轻轻拍了拍。   霍柏衣没动,也没和他说话。 第77章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诊室里面的空气降到零点。   这实在不像一对寻常母子该有的氛围。辛青撇过头,多打量了一下女人。   女人是真的很漂亮,除了眼睛, 她的五官几乎和霍柏衣一模一样。只是脸有些胖, 再加上长的是一双杏眼,拉得那些本该凌厉的五官显得有些无辜的幼态,倒不显得像霍柏衣这么凶。   再加上她紧抿着嘴, 蹙着眉, 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那种无辜感都快溢出来了。   辛青却很不合时宜地从她眼睛里看出了些奇怪的愠怒来,那好像是对自己这些招数不再起作用的不满感。   还有一些事物不再能控制住的焦躁不安。   辛青看着她, 又想起了那些视频里她的见死不救, 不禁皱了皱眉。   牧凡森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陈荔和辛青一起看过去, 牧凡森跟他俩交换了个眼神。   三方各自挤眉弄眼了一下后,在沉默中完成了默契的交流。牧凡森暗戳戳朝他俩比了个大拇指, 回过头,对女人说:“好了, 女士,这里不方便说话,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   女人欲言又止,看向霍柏衣,表情不安道:“可是我儿子在这儿……”   “没关系, 这里有我们教练和队长在。”   “教练和队长又不是母亲!”女人提高声音, “你们又不能像母亲一样尽心尽……”   “您尽心尽力了吗?”   女人哽了一下。   “我, 我当然尽心尽力了。”她委屈着说,“你怎么这么质疑一个……”   在她又要把“母亲”这两个字搬出来之前, 牧凡森拿出手机来打断了她:“如果您打算继续留在这里不打算走,我可以马上打电话向派出所报告您现在的行为,毕竟这已经算是骚扰原告了。”   女人的脸色刷的白了。   “我刚刚已经问过我们的法务部了,等到白天法院上班,还可以继续上报法院,您现在的行为是会被记录在案的,虽然不算违法,但对后续的判决也有影响。”牧凡森道,“在我把电话打出去之前,还是让您金贵的脚挪一下地方吧?”   牧凡森说得笑意吟吟的,辛青看到女人的脸色明显扭曲掉了。   她不再说话,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抿嘴瞪了一下他们这边,很不甘心地转过头,把高跟鞋在地上踏得跟走正步似的哒哒响了好几步,离开了。   牧凡森收起手机,慢悠悠地跟了出去,声音还挺轻松:“女士——电梯在您右手边,您走过了——”   他朝门内再次比了个大拇指,把门带上了。   人走了,陈荔靠了过来,说:“有时候老牧还蛮吓人的。”   “见过的大风大浪太多了吧。”辛青说,“怎么样,疼不疼?”   “还行。”霍柏衣说,“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那样。我习惯了,没事。”   医生还在给他上药。那一片伤口被擦干净血后,伤口的创伤就更完整地展现出来了。医生在给他涂药,辛青看得都龇牙咧嘴地替他疼,感觉自己脑门都在跟着开裂了。   辛青说:“你别管她,你真不疼啊?”   “不疼,习惯了。”霍柏衣瞥了他一眼,“你什么表情?”   “你不疼我疼。”他说,“我心口疼。”   霍柏衣:“……”   辛青一点儿不避讳外人:“我是真心疼你啊。”   毕竟还有外人在,霍柏衣眼角一抽,说:“嘴闭上。”   辛青鼓起腮帮子,又不满意又心疼。   上完了药,医生给他在伤口处贴了贴布,嘱咐他好好休息。之后又给他们看了霍柏衣的ct,说幸好是躲得快,没有什么脑内损伤,只是外伤而已,回去好好养着就没问题。   陈荔带他们出了医院,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冬天一向天亮晚。   霍柏衣兴许还是疼的,出门的时候捂着额头上的贴布。   回宿舍的时候,辛青绕去后花园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他宿舍房间的窗户被砸了一个大洞,上半部分全碎了。   辛青才想起来什么,问:“猫呢?”   霍柏衣跟着他绕过来的,在后面答道:“砸我的时候在窝里睡觉,吓了一跳,没敢从窝里出来,我走的时候抱给张然照顾了。”   “那就好。……不对,那也不好。大冬天的给你窗户砸了,这什么人?这怎么睡?你去我屋子里睡,等白天我去派出所看看去。”   霍柏衣听出了他的意思:“你要亲自去看他?”   “那不当然的吗,我是你队长。”辛青说,“你这几天就在我屋子里呆着。我在五楼,他开个起重机来都砸不到你。走了,睡觉去。”   霍柏衣皱眉没动。   辛青往前走了一小段,没听见身后有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见霍柏衣不动如山,道:“怎么了?”   霍柏衣沉默一会儿,说:“我跟着去。”   “?哈?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身上带着病,他还是那个罪魁祸首,我又不是死了,怎么可能让你也去?”   “那也不能干躲着。”霍柏衣说。   辛青不爽道:“什么叫干躲着,你情况特殊,当然不能让你出面啊。再说你是我们战队的人,我们帮你撑着那是当然的!你现在当我们是什么,摆设吗?”   “不是。”霍柏衣说,“我要躲到什么时候?”   “那还用说?当然是这几……”   “已经到处乱跑了五年了。”   “……”   恍惚间,辛青突然明白了什么,眉头展开了。   “从这儿跑到那儿,从那儿跑到这儿,每一次都跑的很远。”霍柏衣说,“我以前以为跑远就没事了,后来以为有了战队有了身份就没事了,再后来以为回国就没事了。但是不论我到哪儿去,都没办法彻底摆脱。”   “这么多年了,我跑远了也不行,找战队也不行,回国更不行。”   “我还要跑到哪儿去。我知道你愿意帮我挡,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挡。”   “人总不能一直在逃的路上吧。”霍柏衣说,“一个人的时候兴许还能厚脸皮地一直往后跑,可前面要是有人在帮忙抗,不回去奶一口我不舒服。”   “……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们不是那个意思,我脸皮薄而已,你们说再多次没事,我也不好意思让你们全扛住。而且,不管有没有你们,我都不打算再跑了。”   霍柏衣说,“他们都追到国内了,我知道总有一天跑不掉的。我的原生家庭,当然要我自己来说话。一群外人,终归还是不好对别人家里说三道四的吧。”   辛青撇撇嘴:“谁说不行了。”   霍柏衣笑了:“别强撑着了,大队长。你再想雪藏我都不可能的,这世上没人能真正给另一个挡下全部。每个人都得受点别人代替不了的苦的,苦难大多数都得一个人跨过去。不论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还是爱人,也不能去代替别人受人生经历的难。”   “这世上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对着辛青的红毛脑袋一通乱揉。   “你的总决赛不也是你自己撑过去的吗。”霍柏衣说,“没人能全方面全意义地救谁,但你确实是我的精神支柱。”   这话说得辛青脸红了,但他还是不高兴。   辛青说:“我不想让你去。”   “但你不可能一直藏着我。”霍柏衣说,“他们总会找到我的,就像今天这样。如果明天我不去,他们也会在后天找到我。”   “那是我的原生家庭,辛青。我不出面,他们就会一直赖着你们。”   “我是你们的指挥位,我是你师父。”霍柏衣说,“队长,听话。” 第78章   辛青不是很愿意听这个话。   但他也没反驳霍柏衣什么, 他一向是乖乖听师父话的那个。   辛青把手插进兜里,沉默不语地盯了霍柏衣一会儿。   霍柏衣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你不乐意?”   “必然的。”辛青瞥他说, “但是你说的也有道理, 你能下这么大决心,我也不能非压着你。行吧,那明天就一起去。”   这天晚上大半宿都没睡, 辛青第二天睡到中午十一点, 才被牧凡森打电话叫起来。   他和霍柏衣被一起叫去了战队的会议室, 牧凡森给他俩一人点了份米线外卖。   辛青坐在座位上吸溜着,听牧凡森交代完了现在的情况。   “他父母是昨天下午到的, 你俩应该也知道, 因为你父母的事跟任晨鑫那件案子息息相关,所以战队这边把他俩也一起起诉了。我们之前电话通知他们的时候, 他们就蛮震惊的。也怕他父母干出格的事情,法务部昨天就一直跟着的, 但是他父母从头到尾都哭得很厉害,还一直很诚恳地说想要和解, 可以赔偿,我们这边提出的要求对方也都接受了。”   “看着怪老实的, 法务部就也没多想,给送到酒店去了。”牧凡森说,“也给酒店前门的保安打了招呼, 如果那两个人擅自出来, 就要给我们通知一声。谁知道那俩人还挺小心, 居然从后门偷溜找过来了。”   这才有了昨晚的骚动。   辛青啧了一声:“真爱演。”   霍柏衣没说话。   “没关系,这次我们没任何过错……一直也没啥过错。你真要去看一眼?不去看也行的, 人都在派出所了,出不来了,交给我们交接就行。”   辛青偏头看霍柏衣。   他俩坐在这儿十分钟了,辛青都已经嗦了半碗面了,霍柏衣都没动几口,估计是吃不下。   他低头拿筷子搅着碗里的米线,心不在焉道:“去看一眼,我得说两句话。”   辛青把米线嗦进嘴里,嚼了几口咽了下去,嘟嘟囔囔道:“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霍柏衣睨他:“去年过年的时候他直接杀到我外婆家里来了,非要把我领回去找工作,给他养老去。我外婆拦着他没让他进屋,我没看见人,也没跟他说话。这么多年了,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总得说两句的,总要做一个了结,不然我一直回避不说话,他就能一直找。”   牧凡森沉默了会儿,缓缓点点头:“也好,你想说就去说吧。”   辛青跟着沉默了一阵,突然察觉到不对来:“不对啊,你不说你继父是哪个医疗器械公司的课长吗,不是很有钱吗?还需要抓儿子养老?”   “公司黄了。”霍柏衣说,“就去年的事,公司董事长卷钱跑了,临跑路之前还把员工的钱卷了一半。”   “所以是没钱了,才想起你来了?”   霍柏衣点点头。   辛青有点想吐。   他又转头问牧凡森:“你昨天不是跟他妈出去了吗,后来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就一直跟我哭。”牧凡森说,“就说自己这些年多么多么不容易,我也没问出什么来。你别问了,她没说什么有用的话。”   辛青点点头说好,继续吃自己的饭去了。   下午一点多,牧凡森带着他们去了派出所。   警察带他们进了会面室。   进去的时候,霍柏衣一下子拉住了辛青的手。   辛青理解他害怕,回拉住他,紧紧握住,没说什么,跟着他往会面室那边去了。   辛青第一次见到了霍柏衣他继父。那是个一看就很一板一眼的日本男人,他长相很凶,嘴角向下撇,一双眉毛间有川字的痕迹,一看就知道经常皱眉。   他还戴着个金框眼镜,一头花白的头发有点长,贴在后脖颈上薄薄一层。   因为昨晚他干的事儿有些过于恶劣,警察没把他放出来,他像个犯人一样,坐在隔着一道玻璃的会面室后面,身后还站着两个警察守着。   男人死死盯着霍柏衣,眼神跟看仇人一样,像两个扎骨钉。   辛青看那眼神就不顺眼,立刻往前迈了半步,挡到霍柏衣跟前,回瞪他。   男人瞥了他一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张口对霍柏衣说了句话。   辛青没听懂,那句话叽里咕噜的。他靠着自己看了这么多年的二次元,也只依稀听明白似乎是个询问的句式。   霍柏衣把手从辛青手里抽出来,按住他的肩膀,也说了一句什么。   辛青又没听懂。   他有些茫然,于是回头去看霍柏衣。霍柏衣还好,面色平静,没有要犯病的意思。   辛青才松了口气。   他继父也回答了他——俩人就这么在他两边开始说话。可辛青属实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他站在一片叽里咕噜的外语里,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他想想又算了,听不懂也没关系,他站在这儿就行了,反正霍柏衣需要他站在这儿。   俩人又交流了片刻,霍柏衣说了一句什么。不知道这句话怎么了,他继父突然在玻璃后面暴起,怒气冲冲地大吼起来。   辛青吓了一跳。   他继父不知道为什么破了大防,气得直拍派出所的玻璃,两眼瞪得像要蹦出来似的。拍了没几下,他就被后面的警察拉了回去,强制坐好。   但他的继父不肯冷静,都被警察按回去了,还在挣扎着朝霍柏衣破口大骂。   “行了。”   辛青正看得愣神,霍柏衣拉了他一把,淡然道,“可以走了。”   “啊?这就完了?不是——”   辛青都没问完,就被霍柏衣强硬地拉了出去。   他好像一秒都不想多呆了。等出了会面室,关上门,把里面的动静隔绝掉了,霍柏衣才说:“这就结束了,本来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怎么那么生气?”   “没什么。”霍柏衣说,“我只是说,那么害怕没人给你养老的话,你去死就好了,反正已经杀过人了。”   “……”   “这就算解决了。”霍柏衣拉着他,继续往外走,“晚上吃什么?”   他挺轻松,辛青却完全反应不过来。他嗯嗯啊啊应了几声,没来得及说话,等走到大厅,俩人一抬头,看到大厅里有个女人拉着牧凡森和一个民警,哭得梨花带雨的。   霍柏衣停下了。   女人说:“他又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呀!他就是看到我们儿子误入歧途,他着急了点……他那个人就是那样的,容易急躁!再者说了,如果有人把你孩子哄着骗着把父母给告了,你不着急吗!你说,我这儿子还被这群人连哄带骗地弄去打什么比赛,谁能不着急呀!我儿子从小就爱打游戏,还有网瘾。是,为了把他那个网瘾掰回来,我老公之前是做了……”   “霍华枫。”   霍柏衣叫她。   女人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看见霍柏衣,眼睛瞪了一下。   “儿子!”   她转眼又哭泣起来,吸了口气,一边叫他一边朝他小跑过去。   霍柏衣下意识地立刻触电一样一躲,往后面退了一大步。   他一躲,辛青就下意识地拦了一下他的腰,往他身前一挡。   牧凡森也大喊一声:“站住!”   女人又一次停了下来。   她看着霍柏衣,两只眼睛里有眼泪淌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没人说话。   她在众人的目光里哆嗦半晌,吸了口气,缓缓说:“儿子。”   霍柏衣抓住辛青的手。   霍华枫说:“儿子,你过来,妈好好看看你。”   辛青听到霍柏衣又冷笑了声。 第79章   霍柏衣又对着他母亲冷笑了声。   他没有过去, 他说:“滚。”   霍华枫那柔情似水充满怜爱的目光碎裂了一瞬。她抿起嘴,讪讪收回手,好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更委屈了。   “你怎么这样跟妈妈说话?”她的声音开始抖, “你以前可不这样的……我,你爸爸说得对,我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让你打那个游戏的。”   辛青:“?”   这怎么就跟游戏又有关系了!?   辛青被气到了, 刚要发作, 霍柏衣按住了他的肩膀。   辛青抬头, 霍柏衣一脸平静,瞧着还有点想看霍华枫把戏演完的意思。   “你爸爸说得对, ”霍华枫抹眼泪, “他之前……你刚开始玩那个游戏的时候,他就说会影响你学习, 让我不给你玩电脑……都怪我,我当时看你年级第一, 成绩那么好,我还想着你学习压力那么大, 是应该玩玩游戏放松一下,硬是把你爸爸拦下来了……早知道这个游戏会把你变成这样, 我就,我就……”   霍华枫捂住脸又开始哭。   辛青真的要受不了了。   他正要说什么,霍柏衣先他一步开口:“你是真的不知道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当然知道了。”霍华枫说, “都怪妈妈, 是妈妈没有教好你……如果, 如果……”   “别如果了。”霍柏衣说,“也少在这儿泄洪了, 哭在这儿不管用,你现在哭我是一点儿情绪都没有。我不想看见你哭,我觉得很烦。我不会因为你哭就撤诉,这两个人也不会,别在这里假惺惺地演戏了,恶心死了。”   霍华枫的表情扭了一下,抿紧了嘴巴。   “也不要在这里卖什么感情牌。”霍柏衣说,“我……”   他说到这儿,旁边的一个老警察有点看不过去了,站出来伸手打住:“哎哎哎,等一下。”   霍柏衣看向他。   老警察说:“我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啊,但是啊小兄弟,这是你妈吧?怎么能跟妈妈这么说……”   “不是。”   “?啊?”   “不是我妈。”霍柏衣说,“你妈会在你要被一个男的按在水里淹死的时候站在岸上拿手机拍视频?”   老警察目眦欲裂,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霍华枫。   霍华枫着急道:“不是!那个不是那样的,警察同志你听我说……那个是,是他当时得病了,得做一些治疗,但是日本那边没有,没有办法,他爸爸才从公司里借来了器械……”   是个人都听出来了,霍华枫在有意避开那两个字。   霍柏衣说:“她电疗。”   他平静得很吓人。   霍华枫哽住了。   警察愣了愣,怒了:“你电疗自己家孩子!?”   霍华枫委屈巴巴:“我没……不是那样的,那不是也是为了他好嘛,他当时得病了……他爸爸也是心急了,才那样的。你想啊,要是真的不想管他,谁会管他有没有病呢?也是爱他才做这些的,对吧?”   “警察同志,我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肯定有教育不好着急做错事的时候,对吧?谁家当爹妈的和孩子没有矛盾呢,这都是人之常情呀,我也都是为了孩子好嘛。”   霍华枫用手背擦掉眼泪,抬手指了指辛青,又指了指牧凡森,说,“可是你看,这些人……这些人趁我跟我儿子闹矛盾,又哄又骗的,居然把他骗回国打什么比赛,还闹得要起诉我们……天底下哪儿有小孩起诉父母的呀……”   不知道警察在想什么,表情都有点扭曲。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警察硬邦邦地说,“但是呢女士,你孩子刚刚也说了,你们之前——”   一听警察要说几年前电疗的事情,霍华枫立刻捂住脸,哇哇大哭起来。   “我当时也是着急嘛!”她说,“怎么我着急还错了,我不也道歉了吗,我也说了我当时做错了呀,你们……”   辛青真的气炸了,骂道:“你有完没完?!”   霍华枫一哆嗦,不说话了。   “我念着你是他妈,闭着嘴从刚才听到现在了!你长的是人嘴吗,我打昨晚上看见你到现在你说过一句人话吗!?”辛青说,“谁规定的你道歉就一定要原谅你,什么叫我也说了我当时做错了,你有一点儿觉得对不起的态度吗?!”   兴许是完全没想到辛青会这么直接地怼回来,霍华枫目瞪口呆,哭都忘了哭了。   “你一个当妈的你见死不救,你知道那是电疗吗,你知道电疗会死人吗,你知道你当时是纵容别人杀人吗!?你说你知道错了?我呸!”   “你但凡知道一点儿错了,明白一点儿自己当时干了什么,现在就不会这么没脸没皮地跑出来说话!你是道歉吗?你没有!你是觉得现在道歉就能把他领回去,你觉得说一句我错了对不起这事儿就能解决你才说的,你根本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怪天怪地怪游戏,你猜他为什么当时宁可去跟一堆网线玩都不愿意跟你说话,他是那种莫名其妙不讲道理的人吗!?你怪了那么多东西就是不看看自己,你家里缺镜子吗!?”   “带着孩子不顾父母非要远渡重洋去嫁人,你是会日语没问题,他怎么办!?他国内好好地上着学有朋友,你一下子把他所有的关系一刀两断了,还把他扔进一个半句屁话都听不懂的地方,你想没想过他怎么办!?”   “他甚至在你嫁人之前都没见过那个继父一面,你有想过他没有!?这么多年了,你有哪怕一次,你有一次给他考虑过没有!”   “他被你搞出病来你不管,你怕他跑不给他护照;待在那儿六七年,你打死都不让他回国来;他一个人在东京呆着的时候你找都没去找过,他被前战队欺负的时候你也不找他,现在你丈夫没工作,不行了,你想起他来了!?”   “想不起来没用的时候他爱怎么样怎么样,需要有用的时候就是你儿子了!?他是你的什么,银行里存活期的一笔钱!?”   “我没……你怎么血口喷人!?”霍华枫喊了起来,“你这人怎么当队长的,怎么和队员父母说话的!?”   牧凡森在后面说:“哎呀,孩子小嘛,血气方刚一点儿,您……”   “血气方刚什么血气方刚!没有礼貌!”霍华枫回头瞪牧凡森,“你也是!天天就会和稀泥,昨晚还威胁我!你们……你们这群谋财害命的,这能是什么好战队!”   “一个破游戏,还打上比赛了……尤其是你!”   她抬起手指牧凡森,骂他:“好端端一个成年人,不去干点正经工作,就坑蒙拐骗未成年人打比赛打游戏!气死我了……我不管!儿子我要领回去,我要领回日本去!不能再被……”   辛青被气得脑子都要炸了,刚要骂,霍柏衣摁住了他两边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拉。   辛青被制止住了。   “霍华枫。”霍柏衣叫她。   霍华枫置若罔闻,仍然在说:“不能再被你们毒害了!就算以前没有教好,我也要从现在开始好好教……以前是我不对,但我不会放弃我儿子……”   霍柏衣提高声音:“霍华枫!”   霍华枫停下了。   她回过头,看向霍柏衣,才看到他那一双近乎于是厌恶的眼睛。   “说完了没有。”霍柏衣说。   霍华枫愣愣的:“啊……?”   “我说,你说完了没有。”霍柏衣说,“你如果没有别的想说的了,那我就把我想说的说一说了。我没多少时间跟你耗,我要回去训练了。”   “回去?”霍华枫说,“你还要回去?不是跟妈妈……”   “我不跟你走。”   “你不跟我走?你怎么能不跟我走,我是你妈妈!你一定要跟妈妈走的,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对吧!”   霍华枫看向警察,警察转头问他:“你多大了?”   “19。”霍柏衣说,“马上20。”   警察扭回头,对霍华枫说:“他可以不跟你走。”   霍华枫瞪大眼睛:“凭什么!?”   年纪轻点的那个警察已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了。   年纪稍长点的警察也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他成年了,都快20了,当然能自主决定。”   “可是,可是他有精神病呀!”霍华枫说,“精神病不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不能自己做决定的吗?”   牧凡森脸色阴了下来。   辛青又爆炸了:“你他吗——”   霍柏衣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回一拉。   警察扶额:“女士,那是患有不能辨认自己能力的病症的精神病人,他挺清醒的,肯定不在那个范畴里。”   “那怎么行?”霍华枫又开始哭了,“那我怎么办?……他,他是不是有赡养义务?我能不能起诉他拒绝赡养?我和我老公都没有钱了,得他出钱……”   辛青抓住霍柏衣的手甩开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了:“你别太过分了我说你!你是当妈的吗!!你都在说什么呢,你个死东西你下十八层地狱!你他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霍华枫不满回头:“本来就是!我养他那么多年,我……”   “行了。”   霍柏衣打断他们两个。   他看向霍华枫,问她:“你就真的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吗。”   霍华枫闻言又哽住。她抿抿嘴,说:“我说了很多次我错了呀。”   “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   霍华枫不说话了。   片刻后,她说:“那也是你爸爸心急……”   霍柏衣笑了一声。   辛青分明看见霍华枫眼角抖了一下。她好像很不安,立刻又开口说:“儿子,你知道的,妈妈不容易,妈妈嫁到异国他乡,和很多日本人都聊不来,也没什么日本朋友,华人同胞和妈妈也相处不来……妈妈,妈妈就只有你爸爸了,很多时候……”   “……很多时候,妈妈也知道他是错的,可是毕竟妈妈是远嫁的,有不乐意的地方也不能不听话……你要理解妈妈呀,妈妈知道你也很委屈,但你是妈妈的儿子,是和妈妈一起委屈的。这没办法,谁让我们娘俩命不好,而且远嫁本来就……”   “行了,不用说了。”霍柏衣说,“听都要听吐了。”   霍华枫沉默了下来,不情不愿地把话咽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是不服的。   霍柏衣说:“我今天本来想,要把话跟你们两个说清才过来的。尤其是你,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跟你有很多可说的。”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妈。虽然我真的恨你,但我知道你委屈,很多时候也不得已。”   “不过我刚刚突然不想说了,跟你说了也没用。”   “我就把该说的说了吧。”霍柏衣说,“我刚刚跟里面那个也说了,我是不会回去找工作的,我也不会给你们养老。如果需要的话,棺材钱倒是可以给你们出一下,如果你们连买墓地的钱都没有了的话。”   “如果你们要起诉我,请便,也不知道那几个视频传上去的话,和我拒绝赡养的事比起来,哪个比较严重一点。”   “我也不知道是我这些年太老实了,让你们觉得随随便便就能拿捏我;还是你们越老越蠢了,居然敢上门来找我的茬儿。”   霍华枫脸色白了又白,终于害怕起来,说:“儿子,别这样……再、再说了,也是多亏当时你爸爸伤害过你,给足了你创伤,让你吃过好多苦,你才能长大的,你现在才能这么厉害……二十岁,一般人还在读大学呢,你就……”   辛青受不了了:“你不会说话能不能就把嘴闭上?创伤?还得感谢你们差点把他弄死吗?我告诉你,没有你们干那破事儿,他也是现在这个位置!他用不着谁伤害才能往上走!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霍华枫哑口无言。   “就是这么回事。”霍柏衣说,“我没有其他要跟你说的了。看样子,我跟你们说多少也没法解决,后续就交给相关人员了,我要回家去了。”   听到他说“回家”两个字,霍华枫眼睛一亮:“回家?好好好,妈妈把酒店的房卡给你……”   “……”   霍柏衣沉默住了。   他转回过头,看到霍华枫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卡来,包里的东西都掉出来了些,掉了一地。   她朝他走过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把房卡递给他。   大概是都没想到她会把这句话这么理解,所有人都沉默了。   霍柏衣从她手里拿过房卡,然后,把它扔回了她的包里。   “想多了,”霍柏衣说,“我纠正过你很多次了,霍女士,你家从来不是我家。那件事以后,我也没有母亲了。”   霍华枫愣住。   “我要回战队了。”霍柏衣说。   他说完,看了眼辛青。   辛青立刻明白了,回头看了眼牧凡森:“我跟着回去?”   “可以。”牧凡森说。   辛青回身跟着霍柏衣走了。俩人刚出去几步,霍柏衣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辛青,回过了身。   “差点忘了。”他拉住辛青的手腕,像获胜一样,把它高高举起来,说,“霍女士,我跟他是恋爱关系。”   霍华枫瞪大了眼。   “记得告诉你男人,他失败了。”霍柏衣说,“我永远有病。”   霍柏衣放下辛青的手,拉着他走了。   *   出了门,辛青打了车回选手宿舍。   霍柏衣一路都没说话。他靠在车窗边上,托腮看着窗外。   车子里开了暖气,辛青偷瞄了他一路,霍柏衣都没看他一眼。   到了地方,他俩回了辛青的房间里。霍柏衣脱了外套,挂在他衣柜里,往地上一坐,后面一靠,又是半天没吭声。   他发起了呆。   辛青挺生气的,他想回来跟霍柏衣捋捋清楚刚刚在派出所里发生的一切,顺便再骂几句的。   可霍柏衣回来这一路上一直沉默,现在还开始发呆,眼睛里空洞麻木得和《败落之源》黑夜里的静谧海中的那片深邃旋涡似的,辛青一下子就泄了气儿,那些怒火全变成了可怜。   他一想,那怎么说也是人家亲妈,看着亲妈这通夹枪带棒又出淤泥而不染的表演,他肯定比任何人都不得劲。   辛青撇了撇嘴,捞起自己放在地上的大萝卜抱枕,抱着撸了两下,又不解气地掐了两手,最后摇摇晃晃生着闷气地坐到霍柏衣旁边。   隔了几秒,霍柏衣转头看他,就看见他气哄哄地嘟嘟囔囔着,仔细一听,全是骂人的。   霍柏衣笑了声:“这么气?”   “不然呢!”辛青说,“你拦我干什么,她不欠骂吗!”   “欠。”霍柏衣说,“但是你骂她没用,她很会狡辩,到最后你骂她的全会变成你在胡搅蛮缠。跟她互骂,除了气死你自己不会有什么效益。”   “那就放着她那么说你!?”   霍柏衣瞥他:“她说得那么花,你信了吗?”   “没有啊!”   “经理信了吗?”   “也没有啊!”   “警察信了吗?”   “没有啊!”   “那她说半天除了累死自己的舌头,有损害到我什么吗?”   辛青:“……”   他说的好对。   辛青无言以对,却还是不高兴,低着头一个劲儿捶萝卜。   霍柏衣看着他打了一拳又一拳,一拳比一拳都用力。眼瞅着萝卜都被他打得五官变形了,霍柏衣开口道:“你还是不开心?”   “当然的。”辛青说,“我还没大方到听别人在我跟前儿那么侮辱你还无动于衷。”   “算不上侮辱,再说你不是骂回去几句了吗。”霍柏衣说。   “那个程度远远不够好不好!”   辛青又炸毛了。霍柏衣按了按他的脑袋,又拍了拍,好像想把他的怒火都人为地拍下去似的。   他说:“好了,我知道你想着我,我谢谢你,我爱你,别这么大动肝火的,太生气对身体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这么没事人似的,辛青就越难过越生气。   他顶着霍柏衣按在自己头上的手,在下面咬咬牙,牙根都被咬得咯咯响。   霍柏衣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你跟被惹毛的小狗似的。”霍柏衣说。   “?你有病——”   辛青话到一半,手机在上衣兜里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是牧凡森。   辛青觉得奇怪,他俩从派出所出来还不到一个小时。   什么事这么着急?又出事了?   “我去接个电话。”   他跟霍柏衣说了一声,起身走远到门口,接起了电话:“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那两个人老实了很多,现在在老老实实做笔录和口供。”   牧凡森话这么说,语气却不太对。   他语气很复杂,听得出当事人现在整个人都不太好。   辛青说:“到底怎么了?”   牧凡森踌躇片刻,问他:“柏衣在你房里吧?”   “是啊。”   牧凡森指示他:“你出房间。”   辛青听话地和霍柏衣找了个借口,出了房门,还刻意走远了些,在楼梯间里下了一层,才把手机重新拿起来。   “我找好地方了,你说吧。”辛青说,“他妈又说什么了?”   “不是他妈。”牧凡森说,“他刚刚来的时候,不是直接去会面室找他继父说话了吗。”   “对啊。”   “我没进去,但是那两个人全程说的都是日语,警察录了音,但是笔录没跟上。你们走之后,法务部的日语翻译才到,刚刚把录音翻译出来了。”   牧凡森说,“他继父说得非常过分。”   牧凡森都这么说,那一定是相当过分了。   辛青说:“你能念一下我听听吗?”   “我念不出来,太伤人了。”牧凡森说,“我拍下来,文本识别之后发给你看。”   辛青说好。   电话挂断,辛青有些烦躁。在楼梯间里绕了三十四个圈等了一会儿,牧凡森终于把东西给他发过来了。   辛青打开了,他发过来的是拍照之后识别出来的文本信息。   辛青扫了一眼,脑子当即嗡了一声。   他看到了无数几乎是人身攻击的话,而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最中央的那句。   那短短几个字瞬间烙穿了他的脑袋。   那是他继父说的。   【当时就该把你掐死,让你妈一起来把你掐死。】   辛青脑子嗡嗡作响,几乎无法思考,战战兢兢双手颤抖,用一种近乎于艰难的精神状态看完了全文。   【你现在说话很厉害啊。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冠军又怎么了,你就是个精神病,你早就不正常了。】   【你正常?你一个同性恋,你正常吗?】   【你下面是烂了吗,找不到女人了,上赶着给男人送吗。】   【欠*的东西,还觉得自己很可怜。】   【你可怜什么,当时电死你都是你活该,留着也对社会没用,现在挣的钱都是脏的。我愿意用,还愿意把你当儿子,让你有个家,你都该谢谢我。】   辛青手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   他愣愣看着地面上的手机,僵在那儿几秒,没反应过来。直到反胃的味道涌上口腔来,把他拉回了神。   他捂住嘴,头一次看人说话看得恶心。   辛青蹲下去,拿起手机,一手捂着嘴,一手拿着手机,忍着不适,把所有的话都看完了。   又缓了几分钟,他回到了房间里。一打开门,他看见霍柏衣还是坐在床边,头上戴着头戴式耳机,低着头点着手机。   耳机的音量应该不小,他没注意到辛青。等辛青走到他旁边,霍柏衣才注意到什么,摘下耳机来,抬头去看他。   霍柏衣张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辛青的那一下,他沉默了。   他问他:“怎么了?”   辛青低下身,跪在他面前。   他仔仔细细地盯着霍柏衣看,他想从霍柏衣脸上看到哪怕一丁点的动摇不安和难过愤怒。可是没有,霍柏衣脸上一片死寂。   他根本不难过。   那么恶心的话,他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辛青却分外绝望。霍柏衣不可能听不懂日语,刚刚那些笔录里,霍柏衣也是对答如流的。   那就是说,他听那些恶心又令人反胃的发言已经太多次了,他已经麻木了,他甚至对此起不了任何情绪。   有几次。   他霍柏衣听过几次。   他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辛青不知道,他也无从得知。   但他知道,在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霍柏衣也在角落里声势浩大地杀死他自己。   他对这些过往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了。   辛青绷不住,眼泪淌了出来。他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了两下,那些眼泪却控制不住地越流越多。   “怎么又哭。”   霍柏衣说他。   他说得无可奈何,声音里还是很平静。他越平静,辛青就越难受。   辛青说:“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看着霍柏衣的脸说着,声音不知为何沙哑了,两只眼睛也早已通红,那里面是一些痛恨自己无能为力的悲哀。   霍柏衣被他看得恍惚。恍惚间,他感觉辛青看着的不是现在的他自己,而是几年前那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泥沟里的他自己。   霍柏衣麻木的心上多了条口子,他一时心情复杂,叹了口气,说着“好了好了”安慰着,问他:“抱抱?”   辛青低下眼睛,点头。   霍柏衣伸手把他拉进怀里,搂住,边哄小孩似的微微晃着他,边拍着他后背哄。   辛青在他怀里沉默不语,过了很久,他在霍柏衣耳边哑声说:“我想弄死他们。”   “别瞎说话。”霍柏衣说,“你还要跟我去打世冠,别瞎说话。”   “好吧。”辛青说,“好。”   辛青就不说话了。   他没有在霍柏衣的怀里再吭声。 第80章   过了会儿, 辛青抓着霍柏衣两只胳膊,从他怀里起来了。   虽然这次很平静,但辛青也没少哭。他的样子实在不是很好看, 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霍柏衣愣了一下, 伸手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过纸抽来,抽了几张,给他把眼角残留的眼泪和脸上的泪痕擦擦干净, 说:“怎么又哭成这样, 别哭了。”   辛青红着眼睛盯着他看, 像块很倔的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地随便他擦。   等霍柏衣快擦完, 辛青问他:“你不难过吗?”   他声音很哑。   “都哭哑了。”霍柏衣说, “我难过什么。是经理打电话告诉你他说了什么是吧?”   辛青点点头。   “我一猜就是。你别难过,我早就习惯了, 没事。”   “你怎么能习惯这种东西。”辛青说。   霍柏衣帮他擦掉最后一点泪痕,放下了手。   “不习惯能怎么办, 不把他当回事就好了。”霍柏衣说,“他爱说就说去吧, 我又不能让他把嘴闭上,还得继续活……”   “我知道,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辛青说,“我不是你那个意思,我是心疼你。”   霍柏衣不说话了。“凭什么你要习惯这些。”辛青说, “凭什么你得接受那种侮辱, 凭什么你要习惯他们这么攻击你, 辱骂你……凭什么你必须要习惯这些才能走到现在,凭什么要说服自己看惯这些才能开心一点, 凭什么必须要这样。”   “为什么你要这样,为什么对别人来说,就有一对普普通通的父母,在一个地方普普通通的长大,上学,每天自在一点……对你来说这么难。”   “对你太不公平了。”辛青说,“对你太不公平……凭什么。”   霍柏衣看着他的眼睛。   他们坐在一起,都前倾着身,近距离地看着彼此。   辛青看到霍柏衣的那双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起伏了,但那却是没来由的心疼——辛青突然有点好笑,都在说这些了,霍柏衣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心疼意识到了这些的辛青。   你看,他就是很少想自己。   “命不好而已,总会有人命不好。”霍柏衣说,“别哭了,我给你讲个事情。”   “什么?”   “我还在找心理医生治病那会儿,那医生跟我说过这么个事情。”霍柏衣说,“他说,日本那边的心理学学界那年有人提出了一个新理论,叫做‘痛苦共享’。”   “意思就是,假设一个人因为一个创伤性事件的经历而患上什么疾病,如果有一个人能和患者共情,真的把他的事当自己的事一样痛得要死的话,患者身上的痛苦就能减轻很多。据说会有一种抽离感。”   “当然,这种理论完全不能用来治疗,毕竟人和人之间其实很难感同身受,共情到这份儿上,对被共享的人来说也很折磨。”   “但是如果要自己来找,风险也太大了,能交心到这层面的人很难找到的。就算是真找到了,可如果某一天这段关系破裂,他就有可能拿你说出口的这段往事伤害你。毕竟越是亲密过的,越知道刀子往哪儿扎才最疼。”   霍柏衣单手捧住他的脸,揉搓了一下,“所以,医生就是单纯跟我聊了一下而已,他让我不要去想痛苦共享这个理论,他说其实这世上没有人真正靠得住,任何人都有伤害你的可能。”   “道理我都懂,可有段时间,我还是会这么想。谁都可以,能不能把这些破事儿从我身上拿开一点。”   “不用全部共情,一点儿就行了,哪怕就只有一丁点。”   “我不骗你,我刚回来,刚到这儿来,重新遇到你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也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你知道这些事的第二天,我那天早上起来,你坐在我床上,拉着我的手,跟要给我哭丧似的拉着我哭。”   辛青抽了抽嘴角,嘟囔道:“还真是对不起你了啊。”   “没有怪你。”霍柏衣笑了声,“我是说,辛青,我那天看着你,我心里想,去他妈的痛苦共享吧。”   辛青愣了:“啊?”   “我不想什么痛苦共享了。”霍柏衣说,“我以前是真的想看谁因为我这事儿为我哭一次,但是我看见你一哭,我就后悔了。”   “我不想看见辛青哭了。”   霍柏衣伸出来,揉掉他眼角残留的泪痕,“是为了比赛也好,为了我也好,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我都不想看见你哭了。”   “还是喜欢你那时候一天到晚嘿嘿傻乐的那个傻样。”霍柏衣说,“别再难过了,辛青,早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别再哭了。你每哭一次,我都觉得我真不是个东西。”   辛青却被他这几句说得想哭了,他吸了口气:“又不是你的错。”   “我是你师父。我在你旁边你还哭,那就是我的错。”   辛青哑口无言。   他看着霍柏衣的眼睛,他好像从他眼睛里看到了那些他刚拜师时的岁月。那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久得辛青现在都不记得到底都去过什么地方了,只记得去病有一身大黑袍子,他就只跟着那身黑袍子跑了前半辈子。   霍柏衣忽然皱了皱眉,给他抹掉脸上流下来的泪儿:“怎么说着说着又哭了……别哭了,怎么几年不见,还变成小哭包了。”   辛青嘟嘟囔囔骂了几句才不是,用袖子给自己抹掉了眼泪。   他看了眼霍柏衣,又抱住了他。   “我是心疼你。”他说,“我一想到,你出事刚得病那会儿,肯定特别难受,我倒好,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恨。”   “恨什么?”   “恨我自己。”辛青说。   “……别恨,应该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霍柏衣说,“你就喜欢把什么事情都往坏了极端了想。再说了,当时是我把你推开的,你又什么都没做,都是我活该。”   “你才不活该,你又没错。”   霍柏衣苦笑了声,没说话。   辛青也没吭声。俩人面对面沉默了会儿,辛青凑过去,往霍柏衣身上一倒,又往他颈窝里拱了拱,埋在他发间,哑声说:“我要是大几岁就好了。”   “我要是大几岁……我就做开服玩家。我比你先入游,先打游戏先上榜,然后我就去那个悬崖上蹲你,我做你师父……什么煤炭什么公会,都欺负不到你头上。然后我就去打比赛,我早点出成绩,早点当队长……”   “我就还能在你断联那天,我一张机票我就飞到那个破地方去。我带着翻译,我把你的护照抢回来,我把你也抢回来,我放在自己屋头里自己养……”   霍柏衣哭笑不得:“怎么这都想了?”   “我一点儿委屈都不让你受。”辛青说,“再往前一点,我要是够大,我就在你妈偷偷把你带到日本的时候,在机场就把你抢过来。”   霍柏衣说:“行了啊,越说越过分了,怎么还想当我爹了。”   “我想照顾你。”辛青说。   霍柏衣拍在他后背上的手一顿。   过了几秒,霍柏衣的手重新在他背上动起来。这次却没拍他,而是在他后背上乱七八糟揉着。   “神经。”霍柏衣说,“你当时那个横冲直撞的暴脾气,能教我什么?别想当我师父,怎么看都是你更需要一个师父。”   辛青听完,忽然叫他:“老师。”   “嗯?”   “师父。”   “嗯。”   “去病。”   “嗯。”   “霍柏衣。”   “嗯。”   霍柏衣不厌其烦地应了每一个称呼。   辛青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霍柏衣说,“你也不要再跟他们生气了,别再哭了,别再想这件事。”   “好。”辛青说,“霍柏衣。”   “嗯?”   “没事,”辛青说,“叫你一声。”   “……神经。”   辛青笑了两声,说:“你也把话都跟他们说清楚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之后就交给战队,我们准备世冠去。”   “我知道。”霍柏衣说。   稍晚些的时候,牧凡森给霍柏衣打了个电话。他说的和辛青说的差不了太多,告诉他让他放宽心不用再管,跟这两个人他也不必再说什么,战队会为他拿起法律的武器。   牧凡森还给他道了歉,说本来之前就说好这些事他不用再管的,现在却又变成这样。   他父母根本就不应该找到他。是战队看管不利,他明明人在战队宿舍里面,还是被骚扰到了,是他们失责,对不住他。   “没什么,不用道歉,早来也早解决。”霍柏衣低头说,“你们就算这次拦住了,到时候起诉上法庭或者调解,他们肯定也要找我麻烦。我比你们了解他们,要开庭的话,他们肯定会找我一次麻烦的。”   “如果一定要来,那开头就松手让他们来找一次,给他们一个发挥的空间,留个案底,反倒能抓住把柄,后续能轻松点。”   牧凡森听得战术后仰,都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里感叹他霍柏衣真是拥有这个年龄段不该拥有的看破红尘的功力。   牧凡森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不会是故意不跟战队说他俩是这个性格,就是想让他们想办法闹事找过来的吧?”   “不好说。”霍柏衣说,“我确实没想过会直接砸窗户来就对了。”   牧凡森服了,他老人家还真是故意的。   他估计是以为会大半夜来选手宿舍敲门或者白天路上堵他吧,只是还是低估了他父母的作妖水准。   牧凡森暗暗决定以后给他约个专属歌叫《国服堕天的千层套路》,开口转移话题:“你伤怎么样?”   “还好,两天一换药,医生让我明天去。”   “几天能好?”   “他说一个来月,伤在额头上,好得不会太快。”霍柏衣摸了摸自己脑门上的贴布,“胳膊的伤口只是看起来深而已,没伤到肌腱,也说要小一个月。”   “没伤到肌腱就好。”   牧凡森松了口气,又说这件事毕竟是之前让他们申请延迟半决赛的理由,联盟那边还需要这件事的理由的公告公示,提前通知他一下,问他能不能接受。   “无所谓,不用给我看,爱写什么写什么就好。”霍柏衣说。   “OK,你之前那事儿肯定会想办法给你含糊过去啦,你放心,我这工作干的就是说话的艺术。”牧凡森说,“你这两天也别来战队了,好好养伤。”   霍柏衣点头应了两声,也猜到这里面还有别的事了,说:“日本那个经理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你放心。”牧凡森说。   霍柏衣想都想得到那个尖嘴猴腮的经理阴阳怪气的样子了。   牧凡森不说,他也不追问,就只道:“好吧,你们别太生气。”   牧凡森听出来霍柏衣猜到了。他也不尴尬,打了两句哈哈,让他养伤期间吃点清淡的,挂了电话。   霍柏衣收起手机。   他回头,辛青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着呆。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挂了?”   “嗯。”   “他说什么?”   “跟你说的大差不离。”霍柏衣说,“还是心情不好?”   “不算吧,在想事情。”辛青说,“我不是还跟他们生气啊,也不是要哭,更不是不听你的话非要提,我就是真的想问你一件事。我在想要不要给你看个东西,但是得听你怎么回答。”   “说。”   辛青问他:“你今天,本来是想和你妈说什么的?” 第81章   霍柏衣知道辛青在说什么。   今天在派出所, 他和霍华枫说,他本来和她有很多要说的,但因为那一句“你爸爸他也是不得已的”, 霍柏衣就闭嘴了。   辛青在意这个“很多”是什么。   霍柏衣坐到他床上, 问他:“想听?”   辛青躺在枕头上,点点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霍柏衣说,“就是有时候会想起来, 她以前也对我好过。”   “小时候, 她跟我亲生父亲闹离婚的时候, 吵得很凶。我躲在房间里没敢出来,也不敢说话, 就抓着被子把自己包得跟个鸵鸟似的, 窝在角落里。”   “她每天晚上吵完,把眼泪抹干净, 就敲我的门,来到我房间里, 然后问我能不能掀开被子,之后就一层一层剥开我, 看见我的时候就跟我笑,说我怎么跟包粽子一样。”   “还是好过的。”霍柏衣说, “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就变得奇奇怪怪的了。我也不是想跟她说这些,然后和好什么的。我就只是想跟她说,以前还是好过的, 就这样。”   辛青皱起眉。   他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说:“等着, 给你看个东西。”   辛青翻身下床,跑到衣柜跟前, 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个收纳的小箱子来。   那是个看起来上了年岁的红木小箱子,很旧,样式也是十多年前很流行的那种复古款了。   箱子还上了锁。   辛青把它拿到床上,他一点儿都不嫌它脏。   辛青从床头柜的第一层摸出把小钥匙来。   他一边给箱子开锁,一边说:“这些是我妈留给我的。”   “你妈?”   “嗯啊。”辛青说,“我妈每年给我留三封信,生日给我一封,忌日给我一封,过年还有一封。”   说话间,他把锁打开了。   那里面是半个箱子的信封,数目不多,目测有七八封左右。每一封都不一样,看起来格外用心。   但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   霍柏衣沉默了会儿,心中有点不太敢开口。他偷偷瞧了辛青几眼,见对方神色无碍,就还是询问道:“忌日?”   “对啊。”   辛青难得地无可奈何地向他一笑,揉揉后脖颈子,说:“她去世好久了。我六岁那年,她肝癌。”   霍柏衣瞳孔一缩。   他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呆在了那儿。   “哎,你别这个表情看我。我不可怜的,她给我留了挺多信呢。”辛青说,“不止有信,她还拍了很多视频留给我。这些,我本来是打算等到你下个月生日的时候,再给你看的。”   “给我?”   辛青点点头:“她也给你留了话,信和视频都有。她在信里和视频里都说了,让我给你看,而且是一定一定要给你看。这些就都是给你的信,你先拿着,视频我一会儿去翻翻。”   辛青把开了锁的箱子转了个方向,推到了他手边。   霍柏衣傻了:“这些都是??”   辛青:“对啊。……你是不是以为这些是这些年给我的?”   “那不肯定的吗。”   辛青哈哈大笑两声,说:“给我的那些,你要是想看,我一会儿也拿来给你看。你手上那些信,也都是有时间排序的,信封上都写了写下来的时间,你看一下。”   霍柏衣挺懵的,这短短两分钟里,辛青给的信息量太庞大了。   他茫茫然地点点头,从箱子里取出了信封来。   信封上的确写着日期。过去的时间太久,字迹有些斑驳,但不影响阅读。   “我妈会喜欢你的。”辛青突然说,“你妈妈的事,我知道你肯定遗憾。可是有的事情就是会变,回不去,没办法。我没办法把你妈妈给你带回来,但我这里还有东西可以给你。”   说完这些,辛青拍拍他的腿,让他自己先看着。   辛青站起来,去电脑那边给他找视频去了。   霍柏衣拿着几封信分辨了一会儿。按照时间顺序,他把几封信分好,然后把时间最久远的那封撕开,把信纸从里面取了出来。   那是一封书写工整,字迹转折狠厉,笔迹又清秀的信。   【致不知姓名的小孩:   你好。   想必突然致信十分冒犯,但请原谅我的失礼之举,因为我已经无法和你见上一面。你在看这行字的时候,我应当已经睡在地下有些年头了。   收到死人的信,你可能会觉得十分晦气。   但请原谅一个时日无多的母亲。我的日子不多,但我还是想在我的儿子成人后的爱情里留下些什么,故而写了这么多的东西。   我有想过,或许他喜欢的人并不想看我写的这种废话连篇的东西。但我还是想请你看完下面这一段话,再把信收起来。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是被他认定为是要度过一生的恋爱对象了——这是我向他要求的送信对象的标准,希望你能为这件事感到开心。   我已经不在人世,所以我不知道你的模样,也不知道你的理想。你家在哪里,想做什么,我也统统无从得知。但不论如何,我认为这些都没有关系。   是男是女,也都无所谓。只要你们互相喜欢,想要在一起,那就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阿姨是想告诉你: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活成自己。哪怕是谈恋爱,最重要的也是做自己。   我希望你不用在这段关系里太过拘束。   如果你想好了,就抽一天跟他回家来,来坟前看看我吧。我走的时候他还太小,每次我问他,他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子的人。   应该已经过去很久了吧,我想看看他的答案。   到时候,不用买什么白菊,你们买一捧红玫瑰来给我。如果有阴曹地府,我还能捧着玫瑰出去炫耀。】   下面还有很长一段。   霍柏衣看到这里,从字里行间品出了点儿什么。   他搓搓纸角,说:“我说。”   辛青坐在电脑跟前:“嗯?”   “你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长得特别漂亮,是当法官的。”   “怪不得。”   霍柏衣看了看信上个个跟剑一样的字。   “你要硬说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呃,我怎么跟你说呢。”   辛青一时找不到词儿,往椅子背儿上一靠,转着电竞椅转了半圈,面向霍柏衣想了一会儿,说:“我还真不好形容,挺沉稳,挺内敛,但是该凶的时候特别凶,该温柔的时候又特别温柔,逻辑特别清晰,基本上没生过气,生气也能立刻盘好逻辑……反正特别牛逼特别好的一个人。”   信里也是给人这个感觉。   霍柏衣问他:“你父亲呢?”   “没有啊。”辛青说。   “……?什么?没有?”   “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辛青说,“被我妈给踹了。”   “我妈跟他谈了四年恋爱,然后结婚,结婚的时候她跟那个男的说,婚姻关系是神圣的,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合法夫妻,一定要对家庭和爱情忠贞。那男的答应得特别好,结果我妈怀上我没几天,他就在外面搞上了,还是在旅馆里。”   “我妈也是狠,发现之后立刻甩了那男的一巴掌,离婚了。”   “别人劝她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她说哪里来的封建糟粕,让这种老婆怀孕的时候还出轨的男人留下来当孩子的父亲,让他跟孩子在一块儿耳濡目染地灌输肮脏思想,把孩子也教成怀孕期间随便出轨的混账男人吗?”   “留着他,除了维持在外家庭和谐的狗屁面子,一点儿用都没有。”   “对孩子没好处,她看着还恶心。再说,留着那男的,自己心里有这么一桩子事,怨气还会越来越重,以后还得和孩子说要不是为了你怎么怎么样的。孩子又做错什么了?人生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别啥事儿都说孩子。”   霍柏衣说:“好超前的思想。”   辛青哈哈一笑,说:“所以我妈从小教育我,如果谈了恋爱,一定要忠诚。”   霍柏衣扬扬嘴角,朝他笑了一下,低头继续看信。   辛青给他调出了视频来后,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出去接了电话,回来说是陈荔找他,要临时去战队一趟。   “东西我都给你翻出来了啊,就在电脑上。你一会儿看完信,或者看信看累了,就去看看。”辛青说,“我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了。”   霍柏衣问他:“什么事叫你过去?”   “联合直播,直播平台那边年前要搞什么全明星直播节,让咱俩一起播。”辛青说,“我过去听一下,你干你的。”   一般来说,这种和霍柏衣也有关系的事情,霍柏衣也得跟着去的。   但战队里面现在似乎还有个日本队的经理,霍柏衣去不了。   他挥了挥手,跟辛青拜拜了。   辛青走了。   霍柏衣又窝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他母亲的信。   看了一封,霍柏衣就明白了辛青刚刚是什么意思。   他母亲的信里,让人感觉亲切的文句太多了。   他母亲说:【亲爱的,请不要觉得我啰嗦。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我知道我和我的儿子见一面少一面。癌症让我越来越难看了,怕他觉得我越来越陌生,我已经不再让他来看我。】   【我如今只能翻一翻相册。我真的很好奇,十几年之后,他会领回来一个什么样的人来?他会喜欢什么样子的人,想和什么人一起过一辈子?】   【我真希望能活到那个时候,亲自看一看,开车去接你们回来。但这不可能了,可我真想看看你们一起回家来的样子。】   【我想看青崽长大,也想看他会找到什么样儿的人。】   【他小时候,很喜欢吃我做的鸡蛋羹和蒜薹炒肉。如果他成绩好了,我还会煎一份牛排给他吃。我已经把食谱录成视频了,他会有一天做给你吃的。】   【阿姨其实很想做饭给你吃。不说了,死人说做饭,太晦气了。】   【阿姨年轻上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两个女生互相喜欢。那个年代的人不太能接受,但阿姨和她们是很好的朋友。】   【阿姨和她们是很好的朋友,阿姨也能理解。不知道你是男生还是女生,但男生也是可以和男生一起回家的。】   【你会和青崽吵架吗?】   【别把他当回事,他就是这点随他父亲,爱凶,没动气也爱凶,就是喜欢吵嚷。不过你放心,他没有他父亲那些坏心思,他单纯得很。不用多长时间,他就自己来找你认错了,放心吧,他还是很会心疼人的。】   【跟他在一起,也不能受委屈。不是你的错,那就不用去道歉。他如果喜欢你,打死都不会让你低头的。他现在应该还是这个性子吧?】   【不知道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呢?】   【十八岁了,高中毕业了吧?有没有考上大学?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会总想起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会不会觉得很浪漫?】   【阿姨谈恋爱的时候,就总爱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情况,偏偏就觉得特别浪漫,跟个傻子似的。】   她哈哈笑起来,又问:【对了,你们在学校顺利吗?不顺利也没关系,不上学了也可以。不论在做什么,阿姨都永远支持你们。】   【但是,一定不要太累。阿姨觉得,你们不用出人头地,活得开心,有口饭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可以了。】   【不过如果你们有大志向,大理想,阿姨也支持。到时候如果有目标,来找阿姨,阿姨可以在天上和地底下保佑你们。】   ……   霍柏衣捏着最后一封信,发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的呆。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年的病还是其他的什么,他的脑袋里忽然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只是没来由地觉得荒谬。时隔多年,他第二次感觉到母爱,居然是从别人的母亲身上。   就在他被亲生母亲说“可他是精神病”的这一天。   恍恍惚惚地,他心口上终于疼起来了。   他忽然想起他确诊的那天。走廊里乱成一团,他继父用日语说他是装的,还是欠教育;外婆推着他继父,气得面红耳赤,又问霍华枫说终于把孩子逼疯病了,是不是满意了。   他至今都记得霍华枫说了什么。   她说:“疯病?我还没疯呢,我都这么辛苦了还没疯,他给我填这么多麻烦,他有什么可得病的!”   “我受的委屈比他还多!我就容易了吗!他天天吃我的穿我的,还跨国给我惹麻烦!凭什么要我认错,我错什么了!他精神病是他自己有问题,他就是天生的精神病!早知道这样,我才不把他生下来!”   “浪费钱!浪费我这些年的钱!”   霍柏衣拿起手上的信。   【不顺利也没关系,不上学了也可以。】   【一定不要太累。】   霍柏衣把信件都收好,郑重地放回到小箱子里,盖好锁上后,他下了床,坐到电脑前面。   电脑里的文件都被分类好了,辛青还仔细地给他都重命名了,写明哪个是第一个哪个是第二个。   霍柏衣点开了第一个。   影像加载出来了。   摄像头很稳,但毕竟是十年前的设备,画质不太好。   不过辛青他妈妈的样子没有受到影响。即使穿着病号服,消瘦了许多,她的模样也很漂亮。   他妈妈挥了挥手。她的病似乎有些严重了,头发掉了很多,面容有些虚弱,嘴唇发白且干裂。她笑眼咪咪地看着镜头,忽的咧开嘴一笑。   “你好,”她笑着说,“有没有吓到你?”   霍柏衣看着她。他竟然觉得这位病弱得有些狼狈的陌生母亲,比霍华枫亲切多了。   “我写的信,是不是太长了?”她说,“你会不喜欢吗?见谅啊,小孩,阿姨真的有太多想说的话了。”   “今年青崽才五岁,幼儿园还没毕业,我就要走了。”   “我还没给他报小学呢,他幼儿园毕业,阿姨也去不了了。阿姨很害怕,也很不甘心,总想多留点东西给他。阿姨把手上所有有的都留下了,又觉得不够,就想多写点,多拍点东西留给他。这样,他以后每年都有盼头,每年都还能看到阿姨,是不是就能感觉到其实他妈妈也没离开呢?”   “可是不论留下多少,青崽的很多事情,阿姨都要缺席了,你应该也缺席了一部分。但是呢,他之后就拜托你了。”   “阿姨没见过你,但是阿姨感觉得到,青崽以后喜欢的,一定是特别好的人,阿姨也一定喜欢。”   说着说着,她笑起来,说,“阿姨的直觉一向特别准。阿姨猜猜啊……你肯定是那种在某个领域特别厉害的人。”   “青崽有点慕强的。”她说,“他还喜欢照顾人,你是不是明明特别厉害,脾气还怪软的那种?”   “猜中了吧。嘿嘿,就算青崽现在还小,我也能推断出来一点的。”   “但是这样的人,特别容易钻牛角尖,很容易把自己弄得不开心。阿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猜中了,但不论对没对,阿姨都希望你开心一点。”   *   霍柏衣抱着电脑,一直看到深夜。   等看完了辛青给他的所有录像,他一抬头,才发现已经九点半了。   辛青已经出去快五六个钟头了。   霍柏衣心里犯了会儿嘀咕,没多想,起身去铺床。   铺好床后,他去洗漱。洗漱到一半,他听到门锁被人转动的声音。   门一开,辛青迫不及待地喊:“老公!!”   霍柏衣一口漱口水喷了出来。   听到人在卫生间洗漱,辛青就跑到门口拍门:“干嘛呢老公!洗澡吗!我能看吗!能一起洗吗!”   他神经病吧!   霍柏衣无语死了,把嘴里的牙膏漱干净,拉开门说:“你有——……”   他说不出来了。   辛青捧着一大捧红玫瑰,乐滋滋地盯着他。   “来!给你买的花!”辛青说,“什么日子也不是,但是想给你买!”   “……谢谢。”   霍柏衣接过花,闻了闻,是非常好闻的花香。   “早就该送你花了,但是我总忘。”辛青说,“就祝你摆脱原生家庭吧。”   “……好。”   “霍柏衣。”   “嗯?”   “不要回头看了。”辛青说,“你要追着风和光走。”   霍柏衣抱着花愣了愣。   辛青很坚定地看着他,霍柏衣看到他眼睛里又在发光了。   霍柏衣便笑了,点着头说:“好,听你的。” 第82章   辛青送完花, 爽了,隔着捧玫瑰乐滋滋地瞅了会儿霍柏衣,才想起来屋子里没花瓶。   他看了看时间, 已经九点半, 外面卖花瓶的估计都关门回家了。正发愁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齐柚之前觉得好看买了个花瓶,后来自己买了几次花回来都给养死之后, 就一直闲置着了。   辛青给齐柚打了个电话, 问了她一下。   齐柚很大方, 说那花瓶被她放角落落灰好久了,他要就白给他。   俩人约好之后, 辛青就下楼去公共休息室的门口。没一会儿, 齐柚就抱着个花瓶出来了。   齐柚把花瓶塞给他,辛青说要给她转钱。   “别搞队长, 你别跟我整,拿走得了, 我跟你都是一起冲过国家队的交情了。”   辛青一手抱着花瓶一手拿着手机:“真不要钱啊?”   齐柚说:“谁差那二十九块九了?”   辛青一想也是,他们拿的那个冠军, 每个人分到手的奖金都有一两千万了。   辛青说了声行,收起手机, 刚说要走,齐柚就问他:“说起来,霍哥昨天那事儿怎么解决了?”   “你说他被砸窗子那事儿?”   “是啊, ”齐柚说, “昨天晚上折腾到现在, 也没听到什么消息。白天去战队训练,教练说他也不清楚, 这些一向交给经理办,经理不回来告诉他,他就也不知道。”   “霍哥也好久都没来训练了,那个日本队的经理还天天在走廊上晃,贼眉鼠眼的,看了就不舒服。有一次我一抬头看见他在盯着我,我就瞪了回去。结果他一下子笑起来了,一边指着我一边跟旁边的翻译笑,还特别大声地说了什么,拉着翻译就边笑边走了。气死我了,翟尹都要出去讨说法了,老张怕他整出什么国际纠纷的事儿,把他给拦下来了。”   “昨天晚上也是……唉,不说了。”   齐柚看着挺委屈。   她撇撇嘴,说:“这日子差不多能到头了吧?我真受不了了,这些个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奇奇怪怪的。”   辛青听得也怪来气的。   他压下心里的火,出言安抚道:“好了好了,马上到头了,他们又不是总在。你霍哥他爸妈这次闹了事情,留了案底,后面打官司就好弄多了,也就这两天事情多点而已。日本队那个经理也是,等他这两天做完笔录,写点东西就回去了。”   “经理跟你说的?”   “对。”   齐柚神色有所缓和,她问:“霍哥没事吧?我听教练说在医院还拍片了……”   “是没啥大事儿,就是得养一段时间。”辛青说,“没出啥大事,你放心吧。回去也告诉他们,别瞎想了。”   齐柚神色却反倒不好看了,她沉下了脸来。   辛青问她:“怎么了?”   “没,我就是在想啊。我们这群只能看戏的,只在旁边待了几天,就已经这么难受了。你说,那霍哥呢?”   辛青沉默了。   “这破日子,他过了挺久的吧?”齐柚说,“他还是当事人。我看昨天他父母那个样子,肯定都喜欢逼他……”   “……行了,你别想了,现在有我们呢。”辛青说,“有你,有我,有翟尹有老张,还有虾滑,还有教练跟经理呢,他们带不走人的,放心。”   齐柚被说得眼角都带泪了,她点点头,指指旁边的24小时全自动营业饮料贩卖机说:“我给你买几瓶饮料,你带上去喝。”   “?干嘛啊,我又不缺……”   “我给霍哥买。”齐柚说,“顺带捎着你而已。少劝我,我一定得买。”   辛青无语:“哦。”   他抱着花瓶和几瓶饮料回到屋子里,霍柏衣又坐到他电脑跟前看视频了。听到动静,他拉下耳机,一看辛青怀里如此爆满,赶紧起身去帮了一把。   他把辛青带回来的几瓶饮料放到冰箱里,问他:“买这么多水上来干什么?”   “不是我,齐柚给你买的。”辛青说,“她可怜你,不可怜我。”   霍柏衣手上动作顿了顿,失笑道:“神经。”   辛青把红玫瑰放到花瓶里,问他:“我妈给你的那些视频和信,你都看完了?”   “看完了。”霍柏衣说,“你母亲很好。”   辛青嘿嘿一乐:“那当然啦。没关系,以后你也可以叫她妈妈。”   霍柏衣苦笑一声。   他把饮料在冰箱里排好放好,关上冰箱门,回头说:“我说。”   “嗯?”   “等世冠打完以后,应该能闲几天。”霍柏衣说,“到时候,我跟着你回一次家,去看你母亲。”   辛青猜到会这样了,完全不意外地笑说:“好啊。”   一个多礼拜后,霍柏衣房间的窗户被重新装好了,日本队的经理也终于被送了回去。   霍柏衣的父母在派出所被拘留了几天,出来之后也被严加看管。法务部盯得紧,再加上知道已经留下案底,对后续判决有影响,并且战队这边绝对不会撤诉,霍柏衣也铁了心要告之后,那俩人连续几天都青白着脸色,失魂落魄的,看着应该不会作妖了。   牧凡森又想了想,就算要作妖,那总把霍柏衣一个人留在宿舍里躲着也不是事儿。   倒不如让他去战队。到时候如果闹到战队来,战队的人还能立刻做出反应。   霍柏衣就又上岗了。   之后放了年假,霍柏衣回了他外婆家,辛青紧张得要死,隔几个小时就给他打一个语音,每天晚上给他打个视频,生怕他父母又跑到他外婆家去。   幸好没出什么事,年假平安无事地结束了。   年假结束,很快就夏季杯开赛。   但是跟ASD没关系。   作为本届国家队,他们第一次被排除在了国内夏季杯之外。   但在夏季杯赛程和场地发表的这天,神光在微博发了退役公告,说这次夏季杯打完,他就要退役了。   辛青看完这条,沉默了五分钟后,下楼买了杯咖啡上来,之后坐到窗边,满脸迷离地望着窗外,发了一下午的呆。   他猜到会这样。神光是个聪明人,他已经输了,他本人也知道自己的状态在下滑,再拖下去是没什么意思的。   但真正看到这条消息,辛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上一次最惊心动魄的总决赛,是他最后一次在赛场上遇到神光。   不也再也遇不到神光了。   辛青喝了一口咖啡,叹了一口气。已经开春了,他看到窗户外的树上冒了很不识时务的绿芽。   陈荔抱着电脑路过,看到这b人居然在上演这么文艺b的一幕,不禁感慨万千,心道孩子还是伤心的,真是英雄惜英雄。   陈荔便想安慰两句,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辛青一脸沧桑地:“我他吗终于把疯狗熬成老狗送走了。”   陈荔受不了了:“他妈的有病是吧。”   辛青傻乐。   夏季杯开赛后,辛青跟着看了全程。很诡异地,他居然有了一种很舍不得神光的心态。   法院流程走得也很快,夏季杯打到总决赛的这个月,牧凡森带着他们的国际往返机票和判决结果来了。   他把判决书塞给霍柏衣,说:“判了,任晨鑫和你父母都坐牢,还要赔钱。”   此时此刻,一队正在训练间隙的休息时间里。此话一出,一群人立刻冲了过来,围着霍柏衣,叽叽喳喳地看起了判决书。   判决结果白底黑字,写得分分明明。   结果很好,判得不轻,罚款够任晨鑫吃一辈子了。   其他几个人很是兴奋,吵成一团,喊着:“蹲十八年!!”   “还得是咱家法务部!!”   这几个人比当事人都激动,又搂又抱又摇着霍柏衣和辛青的肩膀,跟群猴似的喊叫。   辛青也挺激动,他跟着后面的人一起兴奋了半天。   在吵闹声里,辛青回过头,从霍柏衣手上要来了判决书。判决书上写着那些人的名字和身份证号,还有底下的事情经述,罪名和判决结果,以及最下面还有下判决的机关名称和公章。   辛青刚刚笑得太欢,情绪激动得眼下气喘吁吁起来。   他摸着手上的判决书。判决书上干干净净,干净得令他想道,这些白底黑字是霍柏衣这些年的终点。 第83章   辛青美滋滋地看着判决书, 挺高兴,张嘴刚要和霍柏衣说两句时,这才看到霍柏衣过分平静的一张脸。   和因为判决书而兴奋的其他人不同, 霍柏衣平静得很。   他问辛青:“看完了?”   辛青点点头。霍柏衣朝他伸出手, 辛青讪讪地把判决书还了回去。   霍柏衣把判决书还给了牧凡森。   霍柏衣极其冷静,就好像看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菜单似的。   牧凡森把判决书塞回档案袋里,一边放一边多瞟了霍柏衣两眼。   他早就看出霍柏衣不对劲儿了。   和看到判决结果之后就跟群猴似的兴奋不已, 以至于忽视了当事人的反应的一队人不同, 带着结果来的牧凡森早就就发现了霍柏衣不太正常的过分冷静。   牧凡森问他:“这个结果, 你满意吗?”   “很满意。”霍柏衣说,“我没那么高要求, 只要有一个结果, 他们能付出点代价给我就行了。”   “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你怎么看着不太满意呢?”   “我有病。为了身心健康, 我早被调/教过了,我现在对这些没什么情绪。”   空气突然因为这句话而滞住了。   霍柏衣转头道:“这个结果确实很好, 我没有怎么样,你不用多想。”   牧凡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抽搐了两下嘴角, 最后也没说出来什么,干笑两声后, 把档案袋里的东西归楞好,说了句“那好吧,就这样”后, 转身刚要走时, 霍柏衣叫住了他。   霍柏衣问他:“他们说什么没有? ”   “你父母吗?”牧凡森说, “没什么。开庭前挺嚣张的,真开庭之后反倒蔫了, 被咱家法务部治得服服帖帖的,都没敢说什么。”   “是吗。”   霍柏衣把耳机重新戴起来,看起来不想问了。   牧凡森也算是了解他不少了,站他旁边呆了一会儿,开口说:“你想去看看?”   “不想。”霍柏衣说。   “行吧。”牧凡森说。   牧凡森走了。   他走后,空气还是有些僵滞。   辛青看着霍柏衣。   对方的平静超出他的想象,于是他看向他的目光充斥着太多与担忧有关的情绪。   其他几人也担心他,张然问他:“霍哥……你没事吧?”   “没事。”霍柏衣说,“你别拿这个眼神看我,我没死。”   “我哪儿有,我担心你啊。”张然说,“你喝奶茶不?”   “你请我干什么,不是该我请你们吗,今天不是我解放了吗。”   “别介,我请你!”张然说,“我请你啊,你笑一下!”   “?为什么?”   “快笑!”张然嚷嚷起来,“赶紧的!你笑一下今天在这儿的所有人都能喝雪王,你不笑今天就只有你有!你不笑就是霸凌我们所有人!”   张然胡咧咧的样子实在太像辛青了,霍柏衣没忍住,终于噗嗤笑了。   张然跟着乐了:“哎你笑了笑了!好!听话!重重有赏!翟卿呢!把朕的手机的拿上来!”   翟尹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你找病吧你。”   一群人再次笑闹成一团,辛青跟着抽了抽嘴角,却没笑出来。   他又去看霍柏衣,霍柏衣神色明显轻松了些。   人真的会麻木吗。   辛青忍不住想——他真的已经没感觉了吗。   “你说,”辛青在洗手池里把手洗干净,甩了两下,从墙上抽了两张纸出来,一边擦手一边说,“他是不是现在看见这种被判决的结果都是一种折磨?他现在就只想离这些事儿远点,哪怕是对面被制裁了他都不想知道?”   “可能是这样。”   翟尹手插着兜站在他旁边,脸色也不太好看,道,“人和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毕竟一个人一个性格,一个人一个想法,我也不好说他一定怎么怎么样。”   辛青问他:“你当时是怎么样的?”   翟尹知道他在问自己当年他亲爹那件事,毫不犹豫道:“我恨不得经理跑来跟我说他被判死刑了,并且我还能去现场参观,最好还能给我安排个VIP席位能让我放礼花。”   “……不愧是你。”   “但是我也说了,人和人不一样。”翟尹说,“你想,我是因为怨气一直在。我不服,我也可以不服,因为我还能自己混口吃的,我能说走就走,我想去哪去哪,我想离他远点就能离他远点,但是他不一样。”   “他敢不服吗。”   “他能不服吗。”   “他人在异国他乡,他妈拦着他,他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吗。”   辛青沉默了,突然觉得不对劲:“等等,你怎么知道他妈拦着他不让他回国?”   “那天晚上宿舍楼下,霍柏衣自己说的。”   翟尹转过身,对着厕所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边整理边说,“霍柏衣那天挺生气,说他妈早就不是他妈了,跟他妈住日本好几年,他妈基本就不让他回来。说是他妈说,她自己在日本结了二婚,她的家就在日本,霍柏衣的家就也在日本,在中国是没有家的。她在中国没什么朋友,霍柏衣随她,更不会有朋友了,没必要回来。”   辛青脸边暴起青筋。   他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说:“好想骂人,但是背后骂人家妈妈不太好。”   翟尹轻笑一声:“反正,人和人之间是没法完全感同身受的,我也只能理解一点他什么心情,不能说完全。不过你要是硬要我说的话,从我的经验来看,我今天看他那个样子,我感觉他不是不想知道这些,他是反应不过来。”   “反应不过来?”   “电疗他还把他护照拿走,还一直骚扰纠缠他,这么大个心理阴影追着他跑了这么多年,突然跟他说都抓起来了,没事了,他反应不过来的。”   辛青眨巴眨巴眼。   很显然,热血青年有点无法理解这件事。   翟尹就道:“行吧,队长,咱们假设一下。假设,你晚上走在路上,迎面突然跑过来一只吃人的大老虎,追着你要把你吞了。”   “你为了活命,跑了八条街,左拐右拐跑了八九个小时,天亮之后也还在被追,老虎一直在你背后嗷嗷叫,甚至在天亮的时候咬掉了你半截袖子,所以你怕得要死,继续跑了一段路。”   “之后,你终于跑到一条人多的路上,天也彻底亮了,老虎也不追了。你往后一看,老虎突然不见了,连影儿都没了。”   “问题来了,”翟尹说,“你能立刻接受老虎不吃你了这件事吗?”   辛青呆了片刻后,把头摇得跟装了发动机的高速拨浪鼓一样。   “就是这样。”翟尹说,“但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我说的这样,也可能是你说的那个。但不论是哪个,我们最好都不要在他面前多说这件事了。”   辛青想想也是,前者他不想听,后者他需要时间。   他们几个再说,就好像催他给一个态度似的。   辛青不想催他,也不想逼他。   霍柏衣不想听就不想听,厌恶就厌恶害怕就害怕,需要时间那就给他无限的时间,霍柏衣怎么样都行。   “我都行。”辛青说,“我就是今天看他平静成那个样子,我挺害怕的。”   翟尹好奇:“你害怕什么?”   “走你刚刚那个假设,”辛青说,“回头看见老虎不见了,你也至少会慌一下吧。”   翟尹懂了。   “他连慌都没有,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辛青说,“你说,人得被刺激到什么地步上,才能麻木成那样。”   翟尹侧头看着他。   辛青低头看着水池子里。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把水龙头拧好,水滴缓缓落下来了两滴。   水落下来时没有声音。那滴水顺着池子边缘,蛇行似的淌了下去,从水口落了下去,再也看不见了。   辛青盯着那个黑漆漆的下水口看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看不见,里面像一片无底的空洞,落下去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你说,人真的会完完全全麻木吗。”   “不清楚。”翟尹说,“我没有被电疗过。”   辛青叹了口气。   “我该对他好点儿的,再死缠烂打一点儿。”辛青说,“怪我。”   “你挺爱他的,这都能觉得欠他。”翟尹说,“其实就算你当时再回去,以他那个精神状态,我估计也难。”   辛青苦笑了下,说:“行了,机票也都订好了,手续也走齐了,我们下个月就去世冠赛了。正好,去个没去过的新地方打,提前去几天,就当给他散散心。”   “怎么散心,他前战队在呢。”翟尹说,“这届在东京啊,这次的东道主还是日本,那群鬼子不是对他也挺狠的?”   “敢?”辛青说,“有你爹我在,我看哪个敢,我身上流淌的是抗日血脉。”   说罢,辛青伸手拧上了水龙头。   于是,再也没有水滴落下无底的水口里。   辛青跟翟尹走出洗手间,回到座位上。今天是夏季杯的半决赛,晚上的场子是DYBK跟YU的,这一整个月他们都在研究世冠赛出场名单的队伍的比赛录像,陈荔说调个味儿,让他们留到晚上一起看看这一场。   辛青坐到座位上,没看到霍柏衣,就问陈荔:“他人呢?”   “下楼买咖啡。”陈荔说,“半秒看不见你就要问,你啥时候能断奶?”   “不断。少管我,他是治疗好不好,他给我断奶我就不活了。”   陈荔笑了声。   “不出意外,这次是神光的倒数第二场了。”陈荔说,“看一次少一次了。” 第84章   看一次少一次的神光今天又赢了。   辛青托腮坐在大屏幕跟前, 看着他打完之后站起来,和观众席挥挥手,上台接受了一个很短的采访。   主持人问他:“还是要选择按计划退役吗?”   神光点头:“对。”   “但是这赛季水平还是非常在线的呀, 粉丝也都很舍不得你。”   这话话音一落, 台下立刻响起巨浪一般的呼喊。   甚至有的在撕心裂肺地喊他,声音撕裂,喊出了生命的痛。   喊得有点搞笑, 主持人停下来笑了两声, 继续问神光:“退役这方面有没有考虑再三思一下?”   “没有。”神光说, “我能不能继续打,还是我自己比较清楚。”   主持人遗憾地点点头, 又问:“那作为即将退役的前辈, 有没有什么要和后辈叮嘱的?”   “没什么特别要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打法。”神光说, “我的打法,一般人也学不来。”   辛青言不由衷:“操。”   翟尹懂他, 也说:“真狂啊,这b人。”   屏幕中的神光继续道:“但硬要说的话, 确实有句话要送给一位选手。”   主持人好奇:“什么话?”   神光瞥了瞥眸,往镜头这边瞥了一眼, 然后侧过身,站好,握紧话筒, 说:“不要断了我给中华人民共和国打的连冠。”   辛青:“……”   张然噗嗤乐了。   翟尹也拿胳膊肘捅了捅辛青:“哎, 点你呢。”   “我知道!!”   早两个月的时候, 牧凡森就要走了他们的护照,给他们定了机票。世冠赛在即, 官方那边也要准备宣传了,第二天就来找他们,让他们好好准备准备,说这周四就要去拍宣发照和宣传pv。   收到消息的牧凡森赶来了训练室,把这件事说了,又道:“我估计你们也知道,世冠的宣传和国内打比赛的宣传不一样,以前你们都是穿着队服去,这次要穿c服。”   辛青苦着一张脸。   他虽然知道这个事,但是他总觉得这事儿怪羞耻的。   牧凡森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想什么了,说:“别羞,羞什么,你知道这得是多大的福分才能穿上这一身c服吗?”   “就是,这可不是一般的c服,”张然帮腔,“这可是国家队才能穿上的衣服!”   牧凡森大赞:“说得好!”   辛青无语了。   拍宣发照和pv的那一天,牧凡森拉着他们到了场地。   还在大巴上的时候,他就回过身,半只腿站着半只腿搁在椅子上,抱着椅背对他们说:“我先说个事儿啊。本来呢,这个宣发是队长和副队站在前面的,但是咱家现在门面是奶刺,联盟那边也说了,让咱们例个外,这次宣发就你俩在前面。”   “我前几天就去找翟尹说了,翟尹也同意了。”   牧凡森指了下翟尹。   翟尹确实点了下头。   到了地方,后勤就把他们各自的衣服给了他们,让他们去更衣室里换。   辛青拿着衣服进了更衣室。   换衣服的过程没有任何问题,直到他踩上鞋,突然感觉不对。   他站起来。   世界高了十公分。   辛青:“……”   辛青感觉受到了羞辱,大骂:“神经病吧!!”   他这突如其来一声怒吼吓得张然一哆嗦。   张然刚戴好假发。跟头发和立体正主一样是烈红的飒利短发的不也不一样,法师文档是一头黑长卷,本人得戴假发上班。   张然扶好假发,眼睛因为美瞳而一片湛蓝。   辛青突然发怒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吓了一跳但见怪不怪,扶着厚重的头发道:“你怎地了?”   “他这鞋!”   辛青抬起自己的脚给他看,怒道:“他妈十厘米的跟!!”   张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靠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辛青怒喊,“笑你妈啊你有什么好笑的!别笑了!!”   张然笑得停不下来。   翟尹转过头来说:“行了,你别喊了,游戏内最矮的成男体型都是一米七五,再说霍哥那么高,堕天使鞋还带跟,你一米八都不一定能跟他进一个框里呢。”   辛青感觉被捅了一刀,不服道:“干嘛,我一米六五我伤天害理了吗!”   “没啊,就是比较矮,给你提一提。”翟尹说。   辛青撇撇嘴。   他看向霍柏衣。   霍柏衣已经换好衣服了,正对着另一边的镜子往脸上贴贴花,毕竟去病眼睛底下有两个倒十字架。   兴许是感受到了目光,霍柏衣转过了头来。   “干什么?”他说。   辛青沉默了。   霍柏衣已经把一身装备都穿上了,去病的银色长发披在他肩上,眼睛里是白色的美瞳,黑袍子罩在头上,在脸上落下大半边的阴影。   他的美瞳做工很好,也有些五彩斑斓的白,和苍月瞳很像。他的贴花刚贴到一半,眼角下的倒十字架只有半边。   霍柏衣本来长得就好,回眸扫他的时候,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极了辛青印象中的去病。   辛青一时都看愣神了,禁不住咽了几口口水,喉结动了几下。   霍柏衣也愣了一下,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他放下手中还剩一半的贴花,盯着他瞧了一会儿。   俩人都没注意到这对视有些过于长久。   辛青看着他,不真实和真实感在奇妙地蔓延。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敲了两下。   辛青吓了一跳,回过了神来。   牧凡森在门外说:“柚子和虾滑都好了,你们这群王八蛋怎么还没完?”   “快了快了!”张然在里面扶着每个法师必备的巫师长帽子应,“我说经理,这帽子也太重了,我脖子要断了!”   牧凡森看了看表:“一会儿出来叫个人来给你扶着,快点的啊。”   “行吧。”张然说。   世冠赛的宣发照和pv拍完后,夏季杯也迎来了总决赛。   不知道是不是队长的退役让队员军心动摇,DYBK在第二轮的5v5中难得地被FL逼入了绝境。   神光最后一次为队伍力挽狂澜,一个人拉回节奏杀了三个人。   拿了冠军后,神光也在金雨中功成身退。   他退役了。   即使DYBK这次差点被FL逼到第三轮,整个队伍很明显出现了大退步的劣势,他也仍然选择了退役。   当晚就在各大平台哭死一大批玩家,神光也在微博发了一长串作文。   “每一代有每一代的任务。”神光说,“DYBK不可能一直有神光,没输过的小孩是长不成神光的,风吹雨打才能摧残出一棵大树。”   辛青看得怪不是滋味儿的,在评论区里留了一句“退役快乐,你是最棒的对手”。   神光回他:“你也是,好好打世冠。”   短短两句话,又冲上了一次热搜。   夏季杯结束了,没过几天,世冠赛的预热也开始了。   世冠赛的宣发图发了出来。至于宣传pv,按照往年的惯例,得在一周前再发。   宣发图出来的这天晚上,辛青收到了神光的语音电话。   俩人难得地打了一晚上的电话,神光不放心,拉着他把世冠赛出场的全世界队伍都盘了一遍,还让辛青拿个本子出来记。   大到美国队队长的指挥习惯策略作风,小到日本队治疗的操作癖好技能施放习惯,神光恨不得把自己脑子挖出来给他。   俩人一直盘到深更半夜,盘得辛青哈欠连天。   他忍不住说:“妈的,我这辈子没想过会有一天跟你连麦盘东西盘到半夜两三点。”   “世冠赛是国家对打,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是你队友。”神光说,“对抗外敌的时候一致对外,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哪来的老祖宗……”   “其他领域上的老祖宗。”神光说,“踩着我的尸体和经验去拿冠军吧,同志。”   “?你能不能说话正常点,不是我怎么发现你有时候说话跟霍柏衣似的动不动就那么阴间?”   “别拿我当替身,我有男朋友,我不玩宛宛类卿。说起霍柏衣来,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说呢,马上世冠了,东道主还是他的前战队。”神光说,“他怎么样?”   他这么一说,辛青就回想了一下。   自打那天判决书下来之后,霍柏衣就一直挺平静的。   他每天就训练盘活吃饭撸猫黏着辛青,看起来还一天比一天心情好。   但是越高兴越反常,辛青本来就也有和神光一样的担心,越看他这样越觉得心里打鼓,有天晚上追问过霍柏衣。   霍柏衣却笑出声来,说他真的没事。   “有你们在,我怕什么。”他那天晚上一边给辛青冲黑芝麻糊喝一边说,“上次世冠赛是心情不好过,现在完全没事了。我现在不害怕,当然就没事。”   辛青说:“害怕过?”   “有过。”霍柏衣说,“但现在没事了,有你和战队在,我也有底气。”   说到这儿,霍柏衣好像心情更好了。他腾出手来,拍拍辛青的脑袋,说:“我还挺期待世冠的,你不是说要帮我打回去吗。”   想到此处,辛青便对神光说:“他心情还怪好的。”   “?啊?”   “他心情还怪好的。”辛青笃定地重复了一遍,“他跟我说他还挺期待世冠的,要跟我一块儿打回去。”   “那可以理解。”神光说,“你小子确实大多数时候安全感给得很足。”   辛青惊恐无比,大骂:“你有病吧!”   神光:“?干什么,我不是夸你吗。”   “所以才恐怖好不好!”辛青大叫,“你夸我干什么!!”   神光:“……神经病,我挂了。”   辛青:“嘁。”   “嘁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这次给我拿个亚军回来,我直接复出弄死你。”   辛青骂:“有病啊!谁还会再拿亚军了!!”   神光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挂了。”   他把电话挂了。   辛青撇着嘴盯了手机一会儿,嘟嘟囔囔地也骂了句神经病,把电话放下了。 第85章   六月二十三日, ASD全队提前奔赴世冠战场去了。   下午三点二十,他们落地在东京成田机场。   毕竟是为了世冠来的,全队都显得兴奋无比, 飞机要落地的时候都抻着脖子往机窗外面看。要不是落地的时候一定要系安全带在座位上坐好, 牧凡森觉得他们几个能全凑到机窗旁边去。   不过好在牧凡森临出国的时候专门教育了一下他们,说过在国外和世冠赛上他们就是代表国家的存在,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定要识大体。   所以这群人尽管兴奋, 但都还有个度, 没有太过头, 飞机落地进机场的时候他们还挺稳重的。   但兴奋之心还是看得出来的。   比如出海关的时候张然坐在行李箱上,非让翟尹推着他往前跑。   翟尹还挺宠他, 真就把包往肩上一抗, 推着他就往前冲刺。   战队花了大价钱保养张然那双手,好不容易才在世冠赛这会儿给他养了个满状态回归。这下可把陈荔看得心惊胆战, 生怕他在行李箱上往前一仰给摔了手腕。   翟尹没往前推几米,他就想大叫一声“等会儿”去拦人。   不过“等”这字儿刚冒出一个音节儿, 陈荔就闭嘴了。   机场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他这一嗓子音量没控制好, 刚出来个音儿,机场里的大部分人就全都朝他投来了目光。   陈荔不太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 朝四周口音十足日英双混的说了几句对不起,跑过去,把他俩给薅住了。   辛青看得又无语又好笑。   霍柏衣在他后面说:“刚来的时候确实不太容易控制音量。”   辛青回头看他。和他们这群出国即成猴的没见识的猴子不一样, 霍柏衣从上飞机到下飞机再到现在出了海关, 脸上的表情都一成不变。   辛青看着他一脸的漠不关心, 问他:“你回到这儿来,果然还是不开心?”   毕竟他的前战队就在东京。   “没不开心, 我没啥情绪而已,又不是第一天来。”霍柏衣说,“战队带着你回你的老家,你也会没啥感觉的吧?”   辛青本来想说还是会兴奋且自豪一点的,毕竟是他老家。   但话没出口,他想起了霍柏衣身上的破事,又觉得“老家”这个词儿用在这地方真是侮辱人,就说:“你说得对。”   牧凡森姗姗来迟,他张嘴刚想吆喝他们从机场2号口出去,同样刚出了个音节,就受到了大众瞩目之后,便讪讪地把嘴闭上,也挠着后脑勺对周围说了几声对不起,朝他们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机场大巴在这边,跟我过来。”   大家拉着行李箱跟他走。   牧凡森的行李交给了陈荔一段时间,他一边从陈荔手里拿过行李领路往前走,一边嘟囔着说:“还真不能大声喊人说话啊,我说这机场也太安静了,吓人。”   霍柏衣说:“一向都这样,但是也有不这样的,也有大声嚷嚷的。”   “真的啊,我就说呢,不能都这么安静。”   “嗯。”霍柏衣说,“但是当大声嚷嚷的出现的时候,你要注意一点。”   “为什么?”   “因为多半那人不太正常。”霍柏衣说,“尤其在东京这片儿。”   “……”   “东京不养闲人。”   牧凡森服了。   带他们出了机场,上了大巴,牧凡森说:“都渴了吧,大巴第一排上有水,自己拿着看着顺眼的喝。”   辛青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为啥要看着顺眼的,饮料瓶上不是有字儿吗。   直到他看到那些袋子里的饮料才明白。   饮料上有中文有日文,牌子没有他眼熟的——辛青才反应过来,他人在日本,饮料没有国产的。   霍柏衣瞅了一眼,就随手拿了一瓶,走到了最后一排。   他是没问题,其他几个人挑了半天饮料,没挑明白,猜着说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ASD的日语翻译也在车上,她是战队派来随同的。   她在一旁给他们解释着那都是些什么饮料。   霍柏衣放好了包,也走回来,帮着说了两句。   从头到尾,辛青都蹲在放着饮料的座位前面,盯着角落里的一瓶橘黄色饮料。   大家在他头顶上翻来翻去,挑拣着水。等到所有人都快挑好了,他都没动静。   他的老实不太寻常,张然注意到了,开口说:“队长,你干嘛不挑?”   辛青终于在万众瞩目里探出身子,拿起了最里面的那一瓶。   霍柏衣本以为他要拿那瓶葡萄味的碳酸饮料,都已经张嘴要说那是汽水了。   可辛青掠过去,拿起那瓶橘黄色的时候,他沉默了。   翻译忙说:“哎,队长,那个别拿,你喝不惯的。”   辛青没做声。他捏着瓶子转了一圈,很遗憾,瓶子上没有他能看懂的汉字。   他回头问翻译:“这是橙汁吧?”   “是啊。”翻译说,“但是和国内不一样,这个橙汁是我买错了的,它不是……”   “我知道,没关系。”辛青说,“我就喝这瓶了。”   翻译生怕自己解释不清楚会被他怪罪,忙道:“不是,队长,你听我……”   “没事,他真的知道。”   霍柏衣伸手拦了她,道,“让他喝吧,我多拿一瓶。”   霍柏衣都这么说了,翻译也就不说了:“好吧。”   牧凡森在旁边哈哈乐了两声,说:“该死的小两口。”   辛青红了脸,瞪了他一眼:“闭嘴!”   牧凡森举手投降:“好好,对不起。”   都拿到了水,大家就各自选了座位坐好。翻译跟大巴车司机说了几句话,让他开向了酒店。   司机是个日本人,还是需要翻译的。   交代好一切,翻译坐到了牧凡森旁边。   “跟他说完了?”牧凡森问。   “说完了,接下来就送我们到酒店去。”翻译说,“现在三点,到酒店差不多四点,把东西放一放,收拾一下,就能去酒店吃饭了,你们要是想到外面去吃也可以,我帮你们带路翻译。”   “我估计这群人不会想在酒店里吃。”牧凡森无奈道,“他们兴奋死了,估计会到外面寻觅东西吃吧,大多数人这都是第一次出国。”   翻译哈哈笑了两声,说:“正常的,我大学留学刚来这边的时候,头两天天天都在吃外面的饭。好奇啊,这可是正宗日料。”   “对吧。”牧凡森说。   “不过后来没过半个月就腻了,自己买个锅在家学着做西红柿炒鸡蛋了,”翻译笑着说,“中国胃还是得中国菜养。”   “是这样的?这么快就会腻?”   “是这样的,其实会腻得特别快。”翻译说,“对了,我其实想问啊……”   “嗯?”   翻译悄悄往后瞅了一眼,见距离够,才回头来压低声音说:“队长真的知道这边的橙汁很难喝的吗?”   “啊?”牧凡森惊道,“很难喝的吗!”   “很难喝,”翻译一脸的一言难尽,“真的很难喝。”   辛青拿着真的很难喝的橙汁,翻了一圈,盯着配料表盯了半天,没看明白。“别盯了,喝吧。”霍柏衣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东西不好喝。”   齐柚坐在前排,闻言回头,莫名道:“不好喝?你知道不好喝你还拿的吗?”   辛青嘟囔了两声:“差不多吧。”   他一看就没在听齐柚说话。   齐柚撇撇嘴。   霍柏衣看她不高兴,就解释道:“因为我之前刚来这边的时候,下飞机渴了,霍华枫给我买过一瓶橙汁。”   辛青拧开橙汁,喝了一口。   齐柚说:“然后呢?”   霍柏衣都没来得及然后,辛青就在他俩眼皮子底下扭曲了表情。他仿佛是牙龈酸痛似的,一口饮料喝得龇牙咧嘴,好像见了鬼。   “我操!”他被酸得大骂,“谁家橙汁酸成这样!有病吧!!”   霍柏衣看向齐柚:“然后就是这样。”   齐柚:“……”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又酸又苦半点儿甜味都没有了吗。”霍柏衣从辛青手里拿过橙汁瓶子和盖子,把饮料盖好,放到旁边,把刚刚替他拿的另一瓶水拿了出来,塞到他手里,“早就知道的事你还非得去试一试,神经。”   辛青不服道:“我不是好奇吗。”   “知道是坑还往里跳的好奇就不叫好奇了。”   “那叫什么?”   “愚蠢。”   “……”   “愚蠢”的辛青无语。他拿着霍柏衣塞给他的新饮料看了一眼,好像是他平常在战队就爱喝的那种葡萄汁。   “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   齐柚回身站起来,跪坐在车座上,扒着座位靠背面向后面,说:“之前霍哥刚来的时候,队长你不是就去战队买了橙汁给他吗,就因为这个啊?”   “对啊。”   辛青拧开葡萄汁,喝了一口,紧皱的眉头展开了。   味道很正常,好感人。   辛青呼了一口气出来,感觉重获新生。   齐柚说:“按霍哥的性子,这事儿估计就是和你随口一提的吧?”   “是啊。”辛青想了想,说,“好像就提了一次。”   “那你记性还挺好的。”   齐柚笑着说。   辛青被说得脸有点红,没理她,把脸别到了一边去。   齐柚笑着坐了回去。   大巴车开到酒店,牧凡森拿过他们的护照,去前台给他们登记好手续后,回来把护照和房间门卡都给了他们。   霍柏衣拿着橙汁,说要回房间去给辛青扔掉。   辛青一听,急了,把橙汁从他手里夺回来:“扔掉干嘛!我还没喝完呢!”   “还喝?”霍柏衣无语,“你不是也嫌难喝吗,还有什么好喝的。不爱喝就别逼自己喝了,给我,我给你扔了。”   “不行!我要喝!”   “……你倔什么,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喝的?”   “我不管!”辛青抱紧怀里的橙汁,“我就是要喝,少管!”   霍柏衣拿他没办法,随他去了。   和牧凡森想的一样,他们并不想在酒店吃饭,晚上一群人闹哄哄地说想去外面吃。   翻译说那就带他们去高级料理店吃点刺身和寿司,大家举手同意,一群人就又出门去了。   距离世冠赛开赛还早,他们热热闹闹地玩了好几天。但整个过程里,霍柏衣都平静得像要原地坐化了。   连张然兴高采烈拍的发到平台上的照片,霍柏衣都被粉丝单独截图出来说平静得像一尊漂洋过海的老佛。   老佛这个形容让辛青当晚捶床笑了半小时。   霍柏衣的平静持续时间非常长久。   一直到世冠赛开赛当天的抽签仪式。 第86章   世冠赛开赛第一天, 是抽签仪式。   抽签仪式在即将举办世冠赛的东京电竞中心的场地里开启。   ASD的一群人穿着队服,从大巴车上走了下来。   七月的天,热得离谱。   辛青把队服外套系在腰上, 手往眼眉上面一挡, 遮了遮毒辣的太阳,打量了一下东京电竞中心。   这是一座外表极其光鲜亮丽的建筑物,建筑构造鬼斧神工, 大楼以一种极其不科学的角度倾斜着, 东南边的角落被挖了半空, 用一种刁钻的角度站在一块被切割成漂亮的不规则几何形体的石头上。   那石头里面还冒着极其科技美的荧光,大楼外表也是高级的科技银。   还是白天, 楼身上就已经飘荡着动画, 最左上方还挂着“日本国际电竞中心”的文字。   估计等到晚上,这大楼的灯光会更加好看。   辛青问霍柏衣:“你来过吗?日本国内就在这儿打?”   “对, 就在这儿打。”霍柏衣说。   “别愣着啊,往前走。”牧凡森最后一个下来, 推着翟尹催着前面的人,“往前面走, 有人给引路。”   ASD的日语翻译跑到他们前面,领着他们往电竞中心里面去。   门口已经有工作人员举着牌等着了。见他们过来, 就笑眯眯地迎上来问了翻译两句,之后就领着他们进去了。   路上,那领路的日本工作人员一直在给他们沿路介绍, 翻译就把话翻译过来, 给他们讲了一路。   一群人跟着翻译的介绍左看看右看看, 辛青听了一会儿,转头去看霍柏衣。   霍柏衣果然没什么反应, 半个头都没转过,麻着个脸一直往前走。   辛青问他:“你紧张吗?”   “完全没有。”霍柏衣说,“你别那么敏感,我真没事。”   “不放心你嘛。”辛青收回看着他的目光,转头打量四周,“不过感觉这儿其实跟温京的电竞中心没差,温京的电竞中心还高级点。”   “都建在首都了,当然的。”   “一会儿就见到你前战队了,你别担心,有我在呢。”   “你能听得懂他们几个放什么屁?”   “……”   霍柏衣笑出声了,伸手拍拍他肩膀,说:“你别太担心我,放心,我现在有胆子,能跟他对刚。”   说话间,他们到了场地。   工作人员推开大门,请他们进去。   场地大得离谱,观众席一层一层,比演唱会现场都能装下人。   场地中央是抽签箱和台子,箱子台子的背后有一块液晶电子大屏幕,正对着前面的一堆摄像机,方便直播前的观众能第一时间把抽签结果和赛程现况把握清楚。   电子大屏幕的下方是选手们的座位。正对着他们,在摄像机的后面也有一块大屏幕。   这块大屏幕比起他们后面的那块液晶电子的来逊色很多。毕竟观众看不见,也不会进摄像范围,只是给选手们看的而已。   摄像机旁边还有一堆机器,地上全是连接设备的乱七八糟的线。怕人踩到绊倒,还有人跪在地上用亮色的纸胶带粘住那些复杂的线。   他们跟着人走到场地中央。   带他们进来的工作人员去找来了场地里的另一位工作人员,俩人交接了几句。   场地里冷气开得有点过分,辛青冷得搓了下胳膊,把系在腰带上的外套解了下来,披到了身上。   他往场地里看了一眼。离抽签仪式就剩十几分钟,参加世冠的国家队差不多都来齐了,都坐在电子大屏幕的下面。   “我靠,队长!”   张然两眼放光,在他后面兴奋得把两脚一踮一踮地,“老外!好多老外!活的老外!”   翟尹嫌弃他:“你能不能别整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死出,丢人玩意儿。”   辛青干笑两声,又往那些选手那边看过去。   这次他看见了。   就在最前面的c位位置上,一身红绿撞色队服的日本队坐在那儿。   辛青这一打眼过去,坐在最中央的那位日本队队长跟他四目相对。   日本队队长——有马林次正托着腮望着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们发呆。   直到和辛青撞上眼神,他回过了神来。   他又往辛青旁边扫了一眼。   有马的眼神一下子亮了。他忽地笑了,放下托腮的手,拿胳膊肘往旁边捅了一下。   除他以外的日本队的几个人原本都在刷手机的刷手机,聊天的聊天。他这么一弄,所有人都抬起头,看了过来。   几个人指了指他们这一队,又低头凑到一起,吃吃地笑了起来,边笑边小声说了两句,一边说笑还一边偷偷地瞄他们。   辛青脑门边上爆出青筋来。   翟尹跟他一样,他阴着脸,悄悄问辛青:“那群人是不是欠揍?”   “我也想揍。”辛青说,“怎么一队没一个好人。”   “行了,少整事,你现在打人世冠怎么打。”   霍柏衣把后脑勺的辫绳取下来,一边重新把松散的头发扎好,一边跟他说:“别动太大气。”   之前的工作人员领了另一个工作人员过来,跟翻译说了几句话后,带他们进来的工作人员就朝他们鞠了一躬,离开了。   新的工作人员将他们领上场地,指着靠上面的一组座位,说给他们安排在了那里。   座位比较偏上,但也算在c位。   牧凡森不进场内,在外围手插着腰,点着头说:“这挺好,位置不错。”   他话音刚落,场内的日本队队长突然站了起来:“等一下。”   辛青算个二次元,动画看得多,这一句他听懂了。   他转过头。   有马单手插着腰,走了过来,脸上的笑相当不怀好意。   他身后,那群日本队员都窃窃地笑着,一个两个脸上都带着欠揍的恶意。   有马慢慢悠悠地走来,路过他们,眼神蔑视地把他们全队瞥了一遍,之后意味深长居高临下地看了眼辛青。   接着,他直接挤到辛青面前,站好,距离近得差点踩到辛青的脚。   他挤得突如其来,辛青差点被他踩到,匆匆往后退了半步。   一群人始料未及,连忙接住他,问他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辛青说。   他说完就有点生气,瞪了前面的有马林次一眼,张嘴就想说话。   翟尹也受不了了,他撸起袖子,伸手就想讨个说法。   霍柏衣一把按住了他们两个,摇摇头,让他俩别说。   翟尹气不过,张嘴想和霍柏衣说点什么,还没开口,有马就对给ASD全队指了位置的工作人员道:“我看他们没必要坐那么好的位置吧?”   ASD全员都没听懂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句叽里咕噜的八嘎话。   霍柏衣听懂了。   他偏过头。   工作人员懵了:“可是,这些位置都是之前官方那边定好的,现在也不能说变就变呀……”   “什么之前官方定好的,你们谁定的?”有马把手插进兜里,笑着说,“我怎么听我爸说,这些是你们随便安排的?”   工作人员苦笑着:“这不是……”   “你们安排的时候也不动脑子想想。”有马转过头,看着霍柏衣,刻意把语速放慢,声音提高,眉毛一挑,“确实,神光坐在这个位置很够格。可中国已经换了国家队了,这群人听说输给神光输了三年呢——”   霍柏衣眉头一皱。   “反正这次他们能赢,八成也是因为神光真不行了,他们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而已。作为证据,神光去年不就差点输给美国佬了?”   “国家队换了,我看中国也不够格了。神光没来成,这次的冠军肯定也不是他们的了。”   “什么样的实力呢,就要坐什么样的位置。自己是不是实力上来的,自己心里清楚,我看,就还是坐到角落……”   “怎么了。”霍柏衣打断他,“你怎么半句就三个神光,你那么怕神光?”   他一开口也是叽里咕噜一串日文话。   ASD全队又把目光迷茫地投向他,像一群看向自己老母亲的小鸡仔。   有马或许是没想到他会开口反击,愣了愣,冷笑一声:“你不怕?是谁还跟着我打比赛的时候看见神光就冒冷汗?”   霍柏衣从容道:“跟着你们这群废物打神光,确实需要流冷汗。”   有马眯起眼:“你说什么?”   “怎么了,你不是也骂我废物吗。”   有马没有回答他。   他死盯着霍柏衣,霍柏衣平静地回望他。   空气在双方的沉默之中逐渐白热化,工作人员有些窒息,连忙插进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有马先生,你不要太激动,就算前队友去了别队也还是要和谐一点……”   “确实,毕竟这次你是东道主。”霍柏衣淡淡提醒,“你父亲可是日本DSL官方联盟方的最大赞助商。财阀少爷,你要是一直在这里刁难中国的新国家队,除了给你父亲掉面子,我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好处。”   “刁难你?谁刁难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有马走近他几步,压低声音说,“你自己的破事,还要我们战队派人去中国做笔录给你打官司……你人都走了还要给我这儿添麻烦,你这人到底要给我填多少麻烦才够?”   “还你钱你还不乐意吗?不是因为胜诉把他勒索的钱都还给你们了?”霍柏衣说,“你这人挺奇怪,拿钱还有意见。”   “我缺你那点钱?”有马说,“我跟你可不一样,废物东西,别以为你新进的战队是新晋国家队就了不起。”   “我可看过你们比赛,也调查过了,”有马把两手交叉到胸前,“你们这支战队,足足当了三年亚军,在中国还被叫成万年老二,是不是?不仅如此,去年的冬季杯,你们的前治疗还犯了大失误。”   “这次冬季杯你们也是拖到最后一轮,也是差一点就被神光赢了。”   “队长还是这种又矮又挫的东西。你也是会挑,居然还把当年养的垃圾当宝贝。”   有马瞥了眼辛青。   辛青不知道为什么眼神突然到他身上来了,迷茫地眨了眨眼。   霍柏衣看他的眼神阴了下来。   “干嘛,什么眼神,还想打我?”有马笑道,“来啊,直接让你禁赛。”   霍柏衣没说话。   “哑巴了?算了,你一直都跟个哑巴似的。”   “我告诉你,你们等着32□□毙吧。告诉你家队长,你们这群万年老二,这次连亚军都不会有,等败者组的复活赛结束就回家去吧。”   “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家吗?队长这次早点送你回去,怎么样?”   “我队长不是你了。”霍柏衣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是啊,你队长是这个你养出来的垃圾。垃圾养垃圾,我就祝你俩节哀顺变。”   有马林次转身走了。   霍柏衣脸色阴了又阴,盯着他坐回去,又和那群日本队的坐在一起窃窃私语,边说话边笑着看这边。   他脸色阴沉地像要杀人。   他耳边嗡嗡作响,往日在日本队里的回忆涌上心头,一句一句侵袭着他的脑海。   那些笑声刺耳如耳鸣。   正陷在回忆里出不来,霍柏衣突然感觉到袖子被人拽了一下。   他回头,辛青仰着个脑袋看着他。   他一脸纯真加认真:“你俩刚刚说啥了?他骂你了?骂你啥了?”   霍柏衣的表情瞬间就平和了下来。   “没什么,我骂赢了。”他说,“我们可能要32强就和他家对打了。”   “啊?你怎么知道?不是还没抽签吗?”   “可能要暗箱操作。”霍柏衣摸摸后脖颈子,说,“我感觉他怪有信心的,日本人又很喜欢搞这种暗箱操作的小动作。”   齐柚啧道:“真会那么卑鄙?”   “会。”   齐柚评价:“下作!”   张然接道:“无耻!”   翟尹也说:“傻.逼。”   霍柏衣:“……你有点太简单粗暴了。”   “管他呢,没关系,32强就32强来呗。”辛青歪歪脑袋,也不怀好意地笑起来,“32强就把东道主队送到败者组找妈妈哭,多刺激啊!”   他这一句话,把队员的队魂给激起来了。   “队长说得对!”   “太热血了!我喜欢!!”   牧凡森站在场外,看见这群刚刚还受着气的人肉眼可见地就突然燃起来了。   辛青又瞎说话了。   牧凡森很无语地想,这小子说话跟热血漫男主似的,随便两句话就能让这群人热血沸腾。   “青哥又说什么了,”他无语道,“刚刚那个队长又过去说什么了?”   “不知道,随便他们去吧。”陈荔说,“别瞎操心,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他们正高燃的时候,工作人员讪讪插进来,请他们坐到了位置上。   有马林次最后也没坚持让他们坐到角落里,所以他们还是坐到了比日本队高两阶的第三排去。   张然挺美,坐下之后乐滋滋地和霍柏衣说:“霍哥你看,结果早就注定了!我们坐在他们正上方,我们天生就要压他们两头!”   霍柏衣无可奈何又好笑:“好好好。”   世冠赛的抽签方式和国内的大差不离,唯一差别是台上会用电脑抽取本轮需要上来抽签的国家,抽签结果会在他们背后和摄影机背后的两面液晶电子屏幕上同时显示,被抽到的国家队再派人上台抽签。   翻译来跟他们讲清规则之后,就匆匆下了台去。   抽签仪式也正式开始。   台上的主持人介绍完规则,就开始了第一轮的抽签。   台上的人叽里咕噜讲着听不懂的日语,辛青听得头都要大三圈了。   他揉揉太阳穴,突然在这一刻感受到神光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   翟尹在他旁边说:“不过,真的会有暗箱操作吗。不至于吧,这可是官方抽签。”   “我师父都那么说了,那多半就是稳了。他都在这儿呆那么多年了,也跟那个队长当过队友,了解应该还是了解的。”   辛青边说边往下面看过去,有马林次在下面翘个二郎腿晃啊晃的,还挺惬意。   辛青继续:“而且听神光说,有马他爸是日本这边的老财阀,他在家里面是老二。家里情况挺复杂的,但他爸还是给他面子,是他们战队最大的赞助商,还是这边DSL官方联盟的赞助。要是想搞暗箱操作,他这种地位也很容易吧。”   “该死的有钱人。”翟尹说。   “同意。”   “神光还挺大方的,还特意跟你说了几句。但是这也奇怪了,有钱人家的孩子不是都教养挺好吗,怎么老财阀能整出这种鳖孙来。”   “因为这片土地到处都是鳖孙。”   翟尹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狠狠赞同。   翟尹说:“算了,管他鳖孙不鳖孙,干他就完了。”   辛青也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说话间,第三轮抽签开始了。   大屏幕上一阵特效,最后摇出了“CHINA”五个字母,下面写了汉字中国,和中文写法一模一样。   张然稀奇:“中国在日语里也是这么写的啊?”   “对。”霍柏衣说。   台上的主持人用日语说了话,英文也翻译了过来,叫他们出人下去抽签。   “行了,我下去被暗箱操作去了。”   翟尹站了起来,下了台去。   他边往台上走,边往日本队那边看了一眼。   有马林次靠在椅背上,跟个皇帝似的晃着腿。俩人四目相对,有马还朝他一挑眉。   翟尹翻了个白眼。   他走上台去,台上摆着抽签的箱子。   翟尹还是纳闷。毕竟这个箱子里面肯定是装着参赛的32个国家,每个人都要抽这个箱子里面的,这要怎么暗箱操作?   如果事先就已经暗箱操作了,那大家就都会抽到日本队了啊。   他还是半信半疑。   主持人在台上用日语说了一堆话,翟尹没听懂,就看见电子屏幕上出现了他们ASD的名字和他自己的个人资料,还有冬季杯的参赛数据,好像是在介绍他们这支新晋国家队和选手。   他在台子旁边站了一会儿,等介绍完,女主持回过头,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又往抽签箱里一指,说:“请!”   翟尹把手伸了进去。   一伸进去,他把手往四周一探,就明白了。   抽签箱里还有另一个箱子。   他低头看了看台子。台子是用黑布罩着的,很有神秘感——但现在看来,这黑布不是为了神秘。   估计黑布下面不是台子,而是个中间镂空的桌子,里面还藏了个人,这样就能在中国队或者日本队抽签的时候从下面换掉抽签箱,从而偷梁换柱,暗箱操作。   这个抽签箱肯定已经被换掉了,里面的签子一定全是写的日本队。   翟尹冷笑一声,从箱子里抽出了一张被叠得方方正正的签纸。   他展开。   果不其然,纸上赫然写着Japan。   主持人对他做了个动作,示意他向镜头展示签纸。   翟尹照做,主持人大声说:“JAPAN!”   日本队突然欢呼起来。   翟尹回过头。   有马林次领着全队又鼓掌又大笑又连连起哄着嘘声,还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翟尹朝他冷笑一声,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又指向他。   这么恐吓了一下之后,他就回去了。   有马完全没在意,甚至还笑得更欢了。   抽签仪式结束,他们从电竞中心回了酒店。   “还暗箱操作啊?”牧凡森咋舌,“这帮小日本真闹心。”   翟尹说:“应该是暗箱操作了,不然直接用那个箱子就行,干嘛还要再往里面套一个。要我说,估计今天谁上去都得抽他家出来。”   “真闹心。”   牧凡森连叹,转头一看陈荔,这老哥们手里掐着根烟,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牧凡森宽慰他:“32强就遇上脚盆鸡,是有点难受,但也没事的,脚盆鸡都没赢过神光,咱们能跟神光势均力敌的,打他没问题。再说去年神光也是32强就遇到脚盆鸡的,他第一轮就把那群鬼子杀出去了,我们也行!”   “我知道。”陈荔说,“我是想,宁可用暗箱操作都要安排跟咱们对冲,是不是有什么针对奶刺的策略?他干嘛非得暗箱操作也要先跟咱们碰上,他动机是个什么?”   “跟我有仇。”霍柏衣说。   “那确实可能是动机之一,但都是日本国家队的队长了,做事肯定要多讲道理,不可能就只是因为跟你的私人恩怨就做这些。”陈荔说,“就算是想公报私仇,他也肯定是有把握能赢,才安排的暗箱操作……他一定藏了一手。”   陈荔说得在理。   牧凡森摸了会儿下巴,思忖起来。   虾滑转头问:“霍老师,你跟他到底什么冲突?”   “欺负人和被欺负人的冲突。”霍柏衣说,“他纯看我不爽而已。他以前上学还校园霸凌过别人,这种人想欺负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我觉得你们可以理解。”   虾滑赶紧点头:“那当然能理解了!”   “先回酒店吧,赛程要明天才下来,后天正式开赛,不知道我们会哪天碰上这群脚盆鸡。”牧凡森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什么东西,说,“我们……”   话说到一半,霍柏衣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   他有静音的习惯,但振动声还是打断了牧凡森。   霍柏衣抬抬手,说了句“抱歉”,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他就给挂了,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没事,广告推销,”霍柏衣说,“继续。”   牧凡森:“……行。” 第87章   世冠赛32强的赛程, 在抽签仪式决定出交战选手后的第二天排好了。   他们和日本队的比赛被安排得比较晚,在下周。陈荔说晚些也好,正好加紧训练磨合, 他总感觉日本队有什么底牌, 没安好心眼子。   “我真的觉得奇怪,他太有信心了。”陈荔说,“我们好说歹说也是打赢了神光的战队, 抽签那天好多教练都来打探我了, 怎么他就这么有信心能赢我们?”   本来ASD一队都带着抗日的热血准备上阵杀敌,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都冷静了下来。   辛青仔细一想, 也觉得不对劲了。   就算有马看霍柏衣不顺眼, 他也是日本队的队长。日本队虽然这几年在世冠上总是被美国队和中国队压一头,有一年还被棒子给杀倒, 连前三都没进去,但好说歹说也是能在世冠前五名里排得上号的战队。   这也是个国家队。作为一个国家队的队长, 有马就算人再傻逼,也不可能鲁莽行事。   他也好说歹说和霍柏衣做了一年的队友了。霍柏衣什么实力, 有马不可能不清楚。   牧凡森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转头说:“他们不会直接操控输赢吧?比如明明是咱家赢了, 他硬是把赢的比分掰成自己家的?”   “不会。这游戏是输是赢,都是马上出结果到大屏幕上的。判定都交给游戏,输赢在游戏里也是立刻显示, 他想掰也没法掰。”陈荔说, “再说败落之源是咱中国公司的, 他那手还没那么长,买通不了游戏判定。”   “所以你是觉得, 他有什么好策略?”辛青说。   陈荔点点头。   辛青转头问霍柏衣:“你呢,你怎么看?你觉得他为啥非得32强就打我们?”   霍柏衣秒答:“自信过剩,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们整队,准备打我针对,觉得能先把我弄死,认为你没了我就是个废物。”   辛青沉默了一下,说:“你别说,他认为得有点对。”   “对什么对,你废物什么?你要是废物我就也是废物了。我跟你说,你少捧他,他没说你好话。”   霍柏衣转头看向其他人,“我觉得你们也不用太在意。他本来就歧视中国人,所以才毫无理由地就欺负我。所以这次八成他是觉得真能打过我们,毕竟按他那天说的,他觉得我们这一队是老弱病残,能打过神光全靠运气。”   “策略或许是真有,但我觉得不用怕他。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对我们的了解肯定非常片面。”   陈荔一挑眉:“你这么肯定?”   “你想谨慎行事也没问题,我只是说一下他没你们想得那么精明。”霍柏衣说。   “还是谨慎点吧,”陈荔说,“这可是世冠。我们之前也研究过他们了,这几天再抓紧盘一下。这把就张然先全勤,对付日本队不能大意,之后再让虾滑上场。你行吗?你手怎么样?”   “我行!我没事!我的手非常健康!”张然说,“霍哥你放心,我们肯定把日本鬼子豆沙了!”   霍柏衣苦笑。   次日,世冠赛的32强开赛。   全世界的国家队在这里激烈交战,打得东京电竞中心彻夜长明,场地里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中日交战的日子也一天天近了。   而时间,终于到了交战当天。   他们这天打的是晚场,晚上七点半的场子。   第一次上世冠赛,辛青比自己想得还紧张。   临上场前,他去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回来之后抓着水喝了半瓶,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都很紧张,这是他们第一次上世冠赛的赛场。   空气里都透着一股要冻起来的紧张劲儿,连不上场的替补虾滑都跟着紧绷了骨头,坐在座位上一动不敢动。   陈荔也看出他们的高度紧张了,不过他没说话。他知道,这种时候当教练的越说话,选手心理负担越大。   还是交给他们自己比较好。   和这几个人比起来,已经上过一次世冠的霍柏衣就从容多了。明明这次要对线的是和他有过很大纠纷的前战队,他却是全场最不紧张的那个。   在其他人深呼吸的深呼吸沉默的沉默,发疯的发疯做操的做操,用各种方式调心态的时候,这哥们从外面没事人似的接了杯香蕉拿铁回来,慢悠悠地坐到座位上,喝了半杯。   陈荔觉得这一幕有些诡异。   到了时间,休息室的门被人敲响,让他们上场去。   所有人带上行囊,准备出发。   霍柏衣看见这群人还是肉眼可见的紧张,就说:“放松点,别紧张,你们打得过的。”   “肯定要打过!肯定得赢!”齐柚突然大喊起来,“这是给你报仇!不赢我就噶!”   “……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不至于!把他们豆沙了!敢欺负我霍哥,都别活!!”张然也说。   俩人说完,背着外接设备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外走。   只不过走得同手同脚的,一看就还是非常紧张。   翟尹从霍柏衣身边路过,漫不经心道:“走了,我也给你报仇去了。”   他也出去了。   从以前到现在,ASD这群人都没明面说过什么要给他报仇。   霍柏衣没想到他们所有人竟然都这么执着于给他报仇,一时愣住。   直到辛青叫了他一声,他回过神来。   “走啦,去做我答应你的事。”辛青说,“欺负你的人,我直接爆杀他们。”   辛青咧嘴朝他一乐。   *   时间终于到了北京时间六点半,东京时间七点半。   世冠赛的赛场座无虚席,观众席上灯牌和应援棒亮成一片。和抽签仪式时不同,这次中央的大屏幕还多出了左右两块。   中央的大屏幕上播放着这次世冠赛的宣传pv,左侧播放的是日本队本届冬季杯在国内的高燃集锦,右侧的是ASD在冬季杯的高燃集锦。   场地中央的地上滚动着科技感十足的银色。当感应到有人踏在上面时,还会跟着重量感应而在脚下亮起更亮的一团银白粒子。   辛青领着一队人踏了上去,他们踩出来了一条银河。   “来了!”   中国的转播直播间里,两位解说已经等待多时。   “终于是等到了来自我们中国的国家队ASD出场了,”男解说声音很兴奋,“这是ASD第一次参加世冠赛。三音这次抽签难得地倒了霉,抽到了日本队。”   “而且另一方面,苍……不是,去病选手也和日本队有一些过往啊,今天这场比赛就有点……”   女解说接下话茬:“有点修罗场?”   “对对对,修罗场。”   女解说憋笑:“这已经不是有点了吧。”   “确实确实,上周的抽签仪式火药味儿就很足了。”   “不也……有野选手还是去病的徒弟,师徒关系也是很好。今天他应该也是铆着一股劲儿来的,再加上还有民族加成,今天的表现值得期待。”男解说说,“他俩这个ID,我真是有点不太习惯。”   “毕竟叫不也叫了好几年了,一时间改不过来。”   说话间,选手已经调试好了设备,各自上台去打招呼。   站起来时,辛青扫了一眼对面。这一扫过去,他看到日本队的教练正看着这边。   他弓着腰,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们。   辛青才想起来。去年的世冠赛,这位教练在场上被有马林次甩了脸子,还给他赔了笑。   他当时还纳闷这教练怎么唯唯诺诺的,没有气场。   教练和这一队嚣张跋扈没有素质的日本队的气场格格不入,辛青觉得奇怪,多看了两眼。   很快,他收回目光,看向朝他走过来的日本队。   双方在场上站好。   辛青瞥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副队uli。   uli打的是治疗精灵,在霍柏衣还在日本队内的时候,他是二队的治疗。   明明是个替补,却三番五次地上场,搞得霍柏衣这个首发跟个替补一样。   不仅如此,还抢功劳……辛青偷偷背着霍柏衣查过日本队。在霍柏衣还在日本队内的时候,明明是霍柏衣的治疗MVP采访,偏偏这个uli总跳出来刷存在感,抢他的c位。   辛青眯了眯眼。   作为一个刺客,他的目标已经明确。   uli长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长相,一双杏眼生得挺大,眨巴两下就显得本人特别无辜,脸边还有几粒雀斑。   他就朝辛青眨了两下眼,然后朝他一笑。   这一笑挺好看的,但在辛青眼里非常欠揍。   辛青脑子里已经有三套连招方案了,他白了uli一眼,不想多看死人,转头面向有马。   有马比辛青高了半个头出去,站到他面前时,还特意抬高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辛青很想给他来一脚,强忍住了。   他不想鞠躬。   虽然赛场上互相行礼时鞠躬是必须的,但辛青不想给鬼子低这个头弯这个腰。   他们全队也说好了,不鞠躬。到了行礼环节,ASD就简单点了一下头,之后回身就走。   给对方来了五个深情长鞠的日本队突然尴尬了。   他们留在场上,一时懵逼。   观席上传来了很大的嘘声。一半是嘘他们ASD不讲礼貌,另一半是嘘日本队活该。   辛青心里明镜似的清楚,于是置若罔闻,直接坐了回去,戴上耳机,懒得说话。   日本队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有马林次表情一怒,一甩袖子,回头怒气冲冲地拉上队友走了。   开头行礼环节就如此刺激,转播间内的解说不禁叹道:“我的天,这么刺激。”   直播间里的弹幕也是飘过一片——   【爽!!】   【卧槽】   【没问题吗这样,日本可是东道主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但是好帅啊啊啊啊】   【真的好刺激哈哈哈哈哈】   【回前面,有什么的,你就说行没行礼吧,他问起来红毛就装无辜说不知道就行了,多的也没干啥】   【对啊www再说上周那个抽签仪式,三音抽到日本的时候他们直接在镜头面前朝着三音狂笑挑衅了,红毛这算啥啊,没给那鬼子队长一脚让他镶墙上都算红毛能忍了】   【就是,这群人怎么对苍爹的他又不是不知道,按照他的脾气,要是让他放飞自我的话,这会儿这几个鬼子早就全镶在墙里了】   【确实hhhhh红毛可是有把人踢飞的战绩的】   赛场上,游戏的加载条结束,双方角色进入了地图。   雷荒原。   有马林次还在嘟嘟囔囔地骂骂咧咧,他刚行礼回来开始就在骂了。   他操纵着角色往前走。   “给他脸了,什么东西,”他说,“敢跟我这么没礼貌,全给他杀了。”   “杀啊,又不是杀不动。”队里的剑客zuru说,“我跟sakura一个点位。”   有马林次没好气:“我这边跟uli一起,那yume就是单点。”   yume是日本队内的远程位执行者。   一个脆皮单点位,有马不由得皱起了眉,准备赶紧动身去接一下。 第88章   一个脆皮输出单点位是很危险的, 有马林次——日本队队长nochi立刻带着治疗动身去接,准备汇合之后再去寻找对方的人打团。   刺客的鼻子都跟狗一样。好说歹说对面也是打上了国家队来的刺客队长,nochi还是让yume找个地方蹲好苟住了。   uli笑着说:“其实不至于, 直接过来也行。对面那个队长没有苍就什么都不是, 开局肯定要先去找苍的,不敢摸过来。他们国内打比赛,他都这么干的。”   “还是谨慎一点, 毕竟是个刺客, 大招摸中一下, 脆皮就得上天了。”   游戏地图里雷鸣不断,屏幕一亮一暗的, 轰隆隆地响。   “这破图真费眼睛。”nochi眯眯眼说, “反正就按之前说的来,他们这个什么高机动奶刺, 把他俩分开就打不了。”   “好好,就按神光在他们国内冬季杯的打法来。”uli说, “精灵这个面板还比牧师多了几个眩晕推走控,咱们说不定还能比神光更好打呢。”   “我知道, 先赶路。”nochi扛着重剑跑在路上,“你到哪儿了?”   一直没说话的yume发了个坐标。   “近了。”nochi说, “我……”   话音刚落,他突然听到金属的摩擦声。   画面中正处于打完雷后猛然暗下的一瞬,nochi警觉地瞪大眼, 却仍然没看清。   直到出刀声利落响起, 噗呲一声刀剑划过, 还有不知捅中了谁的中伤声。   身后风声骤起,治疗突然飞了出去。   uli惊叫起来。   眼瞅着uli的ID和血条瞬间离他而去八米远, 画面也终于亮了起来。   nochi定睛一看。   ASD的有野选手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已经冲刺接一个大招把人推了出去。魂铠三音也从一旁的高树上跳了下来,补了三连控。   有野已经把大招给了uli,此刻精灵脖子上已经在飙血,重伤的字样也在脑后浮现。   魂铠还给了他破甲和减疗。   身在三连控中,他根本一动都动不了,只能任由刺客和魂铠噼里啪啦地给他砍血条。   uli快哭了,猛搓键盘也无济于事,只能大喊:“队长!!”   nochi已经在往那边冲了。   魂铠一步冲过来,又给了他一个控。   nochi不禁骂了起来,被人拦住,他也只能看着有野杀奶。   终于,有野一脚把精灵踹飞,自己也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三百六十度回旋后,一刀捅进精灵心脏上,把他镶地上了。   精灵血条清空,魂归故里。   一瞬间,全场沉默。   这是杀人制。   治疗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三音和有野在技能结束后,纷纷直起身,互相对视。   nochi在眩晕结束后,也直起了身,在游戏里和死在地上的精灵遥遥相望。   日本队的麦里一片沉默。   有野这刺客还很那个。技能结束后,他还把刀从人家胸口上拔了出来。   血飚十公里。   yume的远程执行者姗姗来迟,看到这一幕,他也站在树上不动了。   开局刚刚七十八秒。   一分多钟,甚至都没来得及看见所有队友的脸,日本队的治疗就归西了。   甚至,日本国家队队长和中国国家队队长相遇还没有半分钟。   他的治疗就生生折在人家手里了。   中国国家队ASD队长好像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把uli给杀了,愣了一会儿,在原地蹦跶了两下。   接着,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又对着空气平a两下,耍了一套刀法。   好像还觉得不够,他又收起刀,面向nochi,很鬼畜地连点小跳,电摇似的蹦跶起来。   nochi受不了了,一摔鼠标,骂道:“打他!!”   yume立刻端起狙击原子枪,对准有野的脑袋。   “喂,等等!”   日本队的剑客zuru比较冷静,忙道,“冷静!肯定有埋伏!!”   nochi置若罔闻,一个箭步掠过三音,冲向有野。   树上的子弹发射而出,nochi手握大招,向有野的脑袋劈了下去。   有野一动不动。   突然间,一道法术袭过来,套中了他的脖子。   咒文轰然在他脖颈周围展现而出,嗖地就将他拉走了。   nochi的大招和狙击枪的连发子弹都砸到了地上。   他转视角过去,腾空而起的有野甚至还腾空从动作面板里点出了个飞吻给他,讽刺性拉满。   “骗我大招!”   nochi骂着,顺着诅咒的方向,往高看了一眼。   去病居然就站在yume侧边更高一点的树枝上!   黑袍子的堕天使居高临下地冷眼瞥他一眼,收回目光,法杖一甩,把刺客甩向yume的方向。   nochi才明白自己中计了,他连忙喊:“快跳!”   yume立刻从树上跳下。   有野落到树上,又往前一蹦,一个技能便狠狠向下一用力,迅速踩到地上。   正好在yume脸上。   两个角色抬头。   在这一瞬间,yume感觉到了窒息。   他在屏幕后面都倒吸一口凉气。   雷声轰鸣,红毛刺客再次拔出了刀来。   场地里,从中国来到日本东京观战的观众发出撕心裂肺的欢呼尖叫声。   辛青也在自己的麦里大喊:“挥着大刀向日本鬼子的头上砍去!”   辛青已经完全上头,他大笑起来,噼里啪啦搓着键盘激情抗日,“知道错了没有!知道错了没有!把你们豆沙了!!!”   “小心点,看着点周围。”霍柏衣提醒他,“还剩下一个剑客一个神女。”   辛青浴血奋战着:“不怕!没人比我更了解剑客!这世上没有比神光更强的剑客!”   场上形势不妙,nochi迅速冲上来帮忙打拉扯了。虽然是二打三,但是去病一个治疗没什么输出能力,魂铠也是辅助性近战位,愣是被他拉扯出来了一个口子。   这个时候,谁队友先来支援,谁就能先一步拿到节奏。   关键时刻,齐柚领着法师先来一步。   “我来了!”   齐柚大喝一声,迅速踩着位移,顶着盾就把nochi顶了出去。   趁此机会,张然也冲出草丛,对着射手位dps就两个技能定住,再接上有野一刀,没有治疗一直在被磨血量的远程直接归西。   “剑客也来了。”翟尹说。   “怕他呢!”   有野挺直腰杆,顶着刚刚搏杀出来而导致的满脸伤痕,变态似的狂笑起来,“现在治疗和dps都没了,他拿什么打我!你等着啊老师父!剑客和神女我都给你杀了!我先把这个b狂人给他干了!都别活!!”   霍柏衣抿抿嘴角,轻轻一笑。辛青的笑声穿透力和感染力都太强了,他耳朵里都有点疼了。   他扶了扶耳机。   霍柏衣伸手点了个技能,紫色咒文护身符似的在小刺客身上散下来,把他的血条往上提了好几格。   有人给奶了一把,有野脸上的伤便消失不见了。   这一把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了,节奏完全被辛青掌握在手里。   狂人被齐柚的审判者红心顶住,有野被去病扔过去,张然也在远处读条成功,一个大招送他离开赛场。   剑客冲过来想突脸杀他,结果意图被看穿,反预判被猜中了。   剑客被一刀抹中脖子,重伤了。   眼瞅着剑客要死了,nochi急得不行,瞟到去病举着法杖连着诅咒站在对面刺客身后的那副淡定的样子,他竟然想都不想地骂出一句:“你他妈干嘛呢霍柏衣!奶啊!还不快给——”   话到一半,他自己都愣住了。   “队长,”uli小声提醒他,“我才是咱们队的治疗。”   nochi不说话了。   剑客死了。   nochi咬着指甲,看着对面的治疗。去病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样,转了视角,偏头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nochi莫名从他那双本应没有任何情感只是数据的白瞳中,看出了淡漠和凉薄。   他根本就不把他和他的队伍放在眼里了。   有马林次咬断了指甲。   神女还站在远程位想保持安全距离输出。可杀完剑客,有野就被去病扔了过去——   五分钟不到,ASD速杀通关脚盆鸡。   场地里爆发出喝彩来。   粉丝们在东京的电竞中心里挥舞着灯牌应援棒和手机,整齐划一很大声地喊:“ASD!ASD!ASD!”   辛青一把把耳机从头上薅下来,转头蹦起来。他的队友们也很兴奋,大家都站起来大喊大叫,好像这场已经赢了似的欢呼雀跃。   霍柏衣坐在座位上,一时没动。他看着游戏界面里的满地尸体,沉默了很久。   直到辛青喊了他一嗓子,他合上眼,释然一笑,摘下耳机,回头站起来。   他的队友们已经围成一个圆了。霍柏衣伸出手,他们便把他拉了进来。   辛青率先喊:“复仇成功!”   张然跟着:“抗日成功!”   翟尹也难得地:“报仇雪恨。”   没词了,齐柚干脆就喊:“耶!!”   他们便笑成一团。   陈荔站在场边,捂着脑门无语:“他们神经啊,这才第一场5v5,就高兴成这样。”   后面要是输了,现在干的这些事儿不就会被人拿来说道了?   到时候得多尴尬。   陈荔这次却是真真实实地想多了。   辛青骨子里有民族加成,情感上有他师父的加成,再加上事先还有过场外援助神光的盘点指导,这场32强,他把有马林次的脑浆子都要打出来了。   有马认定第一局5v5是输在他不小心被偷袭,所以之后都非常谨慎。   然而,他的心理被霍柏衣完全拿捏住了。   第一轮,霍柏衣说他肯定认为辛青会来先找他,所以让辛青先去偷袭。   第二轮,霍柏衣说他肯定会小心行事,但这样就会束手束脚不敢多动,所以我们多骗骗他,拿位移把他们骗开,分开杀了。   有马林次非常听话地踏进霍柏衣的诸多陷阱中,被ASD按头爆杀,大招不是被骗完了就是在被骗的路上。   整整两大轮下来,比分打成2:0,日本队惨败。   比赛结束,有马林次站起来的时候,脸都是绿的。   辛青容光焕发,打完比赛比打之前精神多了。   他一撸头发,在场上帅气且装逼地朝着观席芭蕾舞者似的转了一圈,对着观众粉丝们行了个礼,大喊:“谢谢!”   席面上一片鸡叫:“啊啊啊啊啊红毛!!”   “红毛牛逼!!” 第89章   辛青笑容满面地朝着观众席挥着手, 连连鞠躬,刚刚没给日本队的行礼非常大方慷慨地给了观众席上为他远道而来的粉丝。   还给了好多。   队员跟着他一起,在喝彩欢呼声中向观众席上鞠了好几个躬, 之后回身走上赛场, 做赛后行礼。   日本队全队脸色都不好看了。有马林次输得太难看,他们一队脸色青白地上了场来。   尤其是uli,他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 一和辛青接触目光, 他就立刻触电似的转开头。   “好家伙, 都快让你杀出ptsd来了。”翟尹说。   “活该。”辛青评价。   虽说是赛后行礼,辛青也还是没鞠躬, 几个人朝对方一点头, 一点儿都不想弯腰。   日本队也学聪明了,这次他们也没弯腰, 甚至连头都没点。辛青点个头又抬起来,就看见有马林次死死瞪着他, 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辛青乐了,朝他一挑眉, 做了个很不屑的表情,一扬下巴, 转头就走了。   有马林次还是死死瞪着他。   “队长……”uli在旁边小声说,“教练是不是说对了?我们,是不是真的应该听教练说霍柏衣的话……”   有马林次瞪向他:“闭嘴!”   uli肩膀一哆嗦。   “别每次都给人发禁言套餐了。”   有马林次抬头, 是霍柏衣。   霍柏衣没急着跟辛青下场去, 他最后留在了台上。   他的队友都下去了。   霍柏衣一个人站在台上, 手插着兜,淡漠地看着他。   那是个极其平静的眼神, 就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和过往。好像霍柏衣就只是走在路上,之后随意地在一个路灯旁边驻足了一样。   他说:“被你所谓的垃圾爆杀了,感觉怎么样?”   有马林次脸色精彩纷呈。   霍柏衣或许是心情不错,勾勾唇笑了,说:“有空琢磨怎么让所有人都闭上嘴乖乖讨好你,不如琢磨琢磨怎么把人做好。反正是你的事,我都不用想,你肯定就只是认为堕天使这职业没用,把这角色当个宝一样供着的战队也一定没长脑子,是误打误撞打上来的而已。”   “我还是那句话,你看不看得起我,我无所谓。”   “但是如果因为看不起我,你就连带着也看不起其他人,甚至就这样瞧不起一个打到了国家队的战队,那我认为你可能不适合做一个国家队的队长。”   霍柏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说着别人家的队长怎么怎么样,却在32强的第一轮就把自己送了出去,亏你还是东道主国的职业队长,也不知道哪边才是垃圾。”   有马林次被他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怒道:“你说什么!?”   “队长!”   有人喊他,又朝旁边挤眉弄眼了一下。   有马林次知道现在还在场上,好几个摄像机镜头对着,他不能发作。   他把心中的火往下压了压,朝霍柏衣眯起眼来:“你一个中国国家队的队员,连个副队都不是,跑到这儿来说教我?”   霍柏衣抬起眼皮,靠着身高优势,低眸瞥了他一眼。   “你输了,”霍柏衣最终说,“你被爆杀了。”   有马林次怒道:“那是我——”   霍柏衣说:“你输了。”   “没输!我——”   霍柏衣平静地阐述事实:“你输了。”   “放屁!明明——”   “你输了。”   “你——”   “你输了。”   “……”   霍柏衣用一种不动如山的平静看着他:“你输了,输在32强里。一个有盾霸体还强控的近战输出,被脆皮刺客杀了三次。”   有马林次不说话了,但气得脸红脖子粗。   霍柏衣看出他气疯了,轻轻一笑,再未发一言,转头下台去了。   场上一时有嘘声也有欢呼声,但霍柏衣没在意。他走到辛青旁边,辛青刚拧开机位上的水喝了半口。   看他下来,辛青问他:“说什么了?”   “阐述事实。”霍柏衣说,“走吧,回家去。” 第90章   辛青朝台子上看了一眼, 看到了气得龇牙咧嘴脸红得跟要炸了一样的有马林次,还有他身边一群脸色青白一声不敢吭的畏畏缩缩的队员们。   辛青不知道霍柏衣刚说了什么,但从对方队伍的表情来看, 辛青知道他骂赢了。   辛青就说:“回去吧, 你好像骂赢了。”   霍柏衣摸摸后脖颈子:“本来可以多骂的,但是怕他后面跟大赛方举报我说我恶意挑衅。没事,已经够他气的了,我要是拿出平时的骂人水平, 我怕他进ICU。”   辛青想了想他以前拿来怼自己的那些台词, 不禁真诚道:“你原来这方面有自知之明的。”   霍柏衣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让他少贫。   比赛已经结束, 主持人也没有在赛后行礼的时候留他们赛后采访, 一行人就背上包回了后台。   牧凡森也挺兴奋,辛青一推门就看见他在摇花手。留在后台看比赛的虾滑看见他们回来, 尖叫着冲上去就搂住齐柚的脖子,挂在她身上悠了好几个圈。   “太牛逼了!”她大叫, “打得特别牛逼!太热血了!我爱你们!!”   齐柚笑:“行了行了行了,瞎喊什么!”   牧凡森摇完花手, 神清气爽地走过来,说他叫翻译去定高级饭店了, 一会儿就去吃顿好的庆祝。   其他人一听有好饭吃,纷纷眼睛里一亮,嚷嚷着好好好。   霍柏衣进了屋来, 把包放下说:“才32强, 世冠刚开个头, 有什么必要现在就要庆祝?”   “话哪儿能这么说,这是普普通通的32强?”牧凡森说, “我们可是把日本队给揍了!抗日成功还帮你报仇雪恨了,这是庆祝你脱离苦海还给了苦海一个大嘴巴,当然要庆祝了!”   霍柏衣哑口无言。   “恭喜你成功回击!”   牧凡森举起手来,做了个虚握住杯子的手势,虚空跟他干了一杯,说,“一会儿给你们点可乐,干几杯!”   “好好!”张然说,“你让她去点的什么饭?我这几天怎么看这儿不是咖喱炸鸡照烧鸡就是鱼肉香肠牛肉饭,要么就拉面寿司刺身啥的,我都吃腻了,有没有新鲜的?”   “她说定怀石去。”虾滑说。   她说完,挂在齐柚身上一仰脑袋,特别无辜地问霍柏衣:“霍老师,怀石是什么啊?”   “怀石料理。”霍柏衣面无表情,“大杂烩。”   “啊?”   “什么都有。生的熟的腌的炸的照烧的瞎拌的,他那点少得可怜的做饭法子全在这一顿里,在这破地儿算得上是高级了。”   辛青替他总结:“低配满汉全席呗。”   “差不多了。”   说话间,翻译从外面回来了,说饭店已经预约好,现在就能过去。   一行人背上包出了门,准备坐大巴赶过去。   一场开门红打了胜仗,大家都很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   走到大巴车前,张然不知道跟齐柚说起了什么,齐柚突然大骂一声他有病,挥起拳头玩笑似的落在他后背上。   陈荔无奈地在后面叫他们别闹。   他们正在上车,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呼喊。   所有人愣了一下。   霍柏衣回过头。   日本队的教练在他们身后,在朝他们跑过来。   日本人的通病就是什么动作都唯唯诺诺又规规矩矩的,特别小家子气。这教练跑起来跟个小手办似的,远远看着还有点搞笑。   他还穿着队服,脖子上挂着教练证。他身材有点微胖,一跑起来,脸上的肉跟着晃了几下。   他跑到他们跟前,手里还拿着个袋子。   他停了下来,还气喘吁吁地,瞧见辛青陈荔这些人,脸上立刻挂上赔笑一样讨好的笑容,跟他们点了几下头。   接着,他转过头,面向霍柏衣,问他:“好久不见啊,你要回酒店了?”   “算是吧。”霍柏衣说,“有什么事?他叫你带话?”   教练摆摆手:“没有没有。他快气疯了,回去就在休息室里踢了几个东西,又把桌子上的瓶子全给摔了,之后坐那儿就不吭声了。他不说话,也没人敢跟他说话。”   “是吗。”霍柏衣说,“那你是有什么事?”   辛青半个字儿都听不懂,跟听天书似的。   他看看对方教练那副讨好的笑,再看看霍柏衣的脸色,看不出来半点儿信息。   辛青撇撇嘴,转头对着翻译小姐道了几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拉着她胳膊,把她薅了过来,让她实时口译一下。   “也没什么事,你第一届世冠杯就打回来了,我就想跟你打声招呼……老早我就从官方那儿要来你登记的电话了,给你打过,你也不接。”   霍柏衣皱皱眉。   这边的DSL官方会也真是没规矩。其他国家的选手的登记表的信息照理说都是机密,日本队的教练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教练,不是联盟的工作人员。霍柏衣自己的资料也是个人隐私,居然能一问就给。   更别提还是有过起诉到法院的纠纷的战队教练要的,鬼知道他们要来会干出什么事来,这居然也会给。   要是去要的不是教练,是有马,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霍柏衣边想边往旁边撇了撇眼,十分嫌弃这边的人的作风。   教练又问他:“为什么不接?”   “不想接。”霍柏衣直截了当道,“被他知道你私底下还给我打电话想跟我打招呼,你干不干了?”   日本队教练脸上神色一凝,有些尴尬。   他又笑笑,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习惯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褶子,堆在一起有些难看。   霍柏衣忽然有些不适。   教练又问他:“你病好些没有?”“好了。”霍柏衣说,“全好了,这半年一次都没犯过,别操心了。”   “那就好。那他们对你很好吧?”   “嗯。”   “那挺好,”教练说,“我这边经理回来跟我说,在战队都没看见过你,说你一定又被排挤了,真是到哪儿都过不上好日子,吓死我了。”   “教练让我在宿舍避嫌而已。”霍柏衣顿了顿,补充道,“我们这边的教练。”   “我知道,是该避嫌。”日本队的教练又赔起笑来,“那他想得还挺周到的,比我周到多了,我放心了。对了对了,这个给你。”   日本队的教练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霍柏衣推脱了一下,没推过,日本队的教练硬把袋子塞给了他。   霍柏衣无法,接了过来,问:“这是什么?”   “我给你买的东西。”教练说,“你拿去,和你队友吃吧,是我家那边的特产。”   霍柏衣沉默了。   他打开袋子看了看,是北海道那边会卖的气球布丁,还有白色恋人巧克力,以及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道歉,当时打官司的时候我想帮你,也不知道怎么帮。”教练说,“你拿着吧。”   霍柏衣叹了口气,合上袋子:“没怪你。你能干什么,战队是队长一手遮天的,他父亲太厉害了。”   “但是是我把你拉进来的。”教练说,“对不起啊。”   “没有对不起。”   “对不起。”   霍柏衣不说话了。   半晌,霍柏衣重新开口说:“你不行跑路算了,就跟那谁一样。”   “我考虑考虑吧。”教练说,“其实他还挺听我的话的,就是一提到你他就不愿意听我的。”   “我知道。”霍柏衣说,“你回去吧,出来太久他回去又得问你了,你又不会撒谎。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又不是想害我,当时也是想帮我。”   “但是我间接害你了。”教练说,“他们对你不好。”   “……”   “对不起啊。”   “没有对不起。”霍柏衣重复了一遍,“都结束了,别说了。”   “是,今天就都结束了。”教练笑了,“你今天打得特别好,我就知道你能打出这种效果来。”   霍柏衣好像不太习惯被他这样夸,眼角一抽,表情很明显有点僵硬。   “我那天抽签仪式的时候看到你,也放心了,你脸色好了不少。”教练又说,“虽然说那天我没抽出空来跟你说话,但是我放心了,你全队都很看重你。”   “我知道,之前的事你肯定释怀不了,也肯定会怪我,我也不是要让你原谅才说这句话。我知道我这人,就是没胆子,我妈都说我怯懦呢。”   “我也确实怯懦,你被欺负的时候我只会和稀泥,说什么战队里要和平,但其实就是让你一直受委屈。你怪我也没事,打我也没事……但你这么讲礼貌的人,估计想做也做不出来。”   “要是实在憋不住,背后跟你队长骂骂我也行,没关系的。”教练朝他苦笑,“你加油打。我们进了败者组,但是还有复活赛,说不定还会碰上。”   “嗯。”霍柏衣应道,“我真没怪过你,你别总这么想。”   他的前教练最后笑了笑,没说什么,又朝他背后的ASD众人点了几下头笑了几下,算打过了招呼,最后对他说了句:“那我走了。”   霍柏衣点点头,朝他挥挥手。   日本队教练也朝他挥手,回身走了。   霍柏衣看着他的背影。停车场这边路灯不多,电竞中心灯火辉煌。他的前教练一路小跑回去,背影滑稽得他找不到词。   霍柏衣站在大巴车门旁,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等到他回过头,他看到身后的人都一言不发地站在他后面,悄悄地看着他。   停车场里风挺大,把一群人的脑袋毛吹得迎风飘起,风中凌乱。他们一个个的又神色怪倔强且关切的,看起来也挺搞笑。   相视沉默很久,霍柏衣说:“干嘛看着我不说话?”   “没,”翟尹认真道,“怪伤感的,不忍心打破这种氛围。”   “你听懂我跟他说什么了?”   “没有,我察言观色出来的。”翟尹说,“他给你拿的什么?”   “吃的,一会儿回酒店分了吃吧。”   霍柏衣把袋子塞给牧凡森,说,“他就是这么说的。”   语毕,霍柏衣背着包,上了车去。 第91章   霍柏衣上车去了, 牧凡森叫了他几声没叫住。   他一声都没吭,好像心情不太好。   牧凡森抱着袋子回过头,日本队的教练也已经跑回电竞中心的楼里, 没影了。   就在这一瞬间, 空气有些说不出来的微妙的悲伤与尴尬。   沉默几许,齐柚开口:“经理,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上车去吧, 吃饭。”牧凡森说, “人家两个的事,咱也不明白。人家把话说完了, 散了, 那就是没事了。别问他啊,都当不知道, 都上车去。”   一群青少年应着说好,上车去了。   他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 去了那家怀石料理的饭店吃饭。   辛青从翻译那儿听了个大概,他也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上了车之后, 他就看见霍柏衣坐在车窗边上,神色如常。   辛青不知道他情绪怎么样, 走过去,坐到他旁边,没开口说话, 也没问。   霍柏衣却根本不像他们几个想的那么心情沉重, 辛青一坐下, 霍柏衣就从兜里掏出来一盒口香糖,问他吃不吃。   辛青拿了一片, 霍柏衣又把盒子递给他,让他发给其他人去。   辛青没第一时间接过来,他发怵地抬起眼睛,盯着霍柏衣看了一会儿。   霍柏衣还保持着递给他的姿势,跟他四目相对了好半天。   辛青好半天都没反应,霍柏衣一挑眉毛:“干什么?”   “没有,”辛青说,“你……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他又没害我。”霍柏衣说,“你真的别这么紧张行不行。我早知道他会这样了,我又不是第一天跟他说话,拿着去吧。”   霍柏衣把盒子塞进了他怀里。   辛青又去仔细看了看他。   霍柏衣神色如常,确实不像伤心的样子。   辛青放下了点儿心来,没再多说,拿着口香糖,给别人发去了。   司机一脚油门把他们送到了饭店去。   霍柏衣似乎真的没事,这天晚上他和之前在国内办一些庆功宴的时候一样,看着他们打打闹闹,有时候跟着笑两声;被人拉起来的时候就无可奈何地跟着陪一下酒,没被cue到的时候就平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饭。   整整一个晚上,辛青把他从头看到尾,眼神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毕竟是给他庆祝的宴席,霍柏衣刚刚好像心情也不太好,为了让他开心,整个战队的人都一直在cue他,跟他又笑又闹的。   霍柏衣倒不嫌烦,一直无奈地应着他们所有人大大小小有必要和没有必要的话茬子。   辛青坐在他旁边听着,悄悄看着他。   辛青总觉得不是他们在哄他。是霍柏衣怕他们觉得没把自己哄好难过,在装着开心平静,反向地哄他们。   吃完了饭,付完钱出了门,大巴车司机又把他们送回到酒店去。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今天的比赛虽然是赢了,但他们也用了不少精神和气力去对付,吃饱喝足之后一松懈,大部分人就都在大巴车上睡着了。   辛青也没忍住,在车上睡了一小觉。   他醒过来的时候,车还没到酒店。辛青睡得脖子酸痛,打个哈欠睁开眼一看,霍柏衣在戴着耳机看着外面。   他前倾着身,胳膊放在车窗窗沿上,手托着腮看着外面向后流连的景色。   辛青看着他愣了会儿神。东京夏天的夜晚,外面还是很亮的。   车里冷气很足,霍柏衣把外套披在肩膀上。他侧着身,脸边的碎发丝丝缕缕地垂着,把眉眼挡得若隐若现。辛青看不太清他的神色,但看到他低垂着眉眼在看外面。   好像抬不起头似的,又好像是在乖巧地低眉顺眼。   隐隐约约地,辛青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太多太多。他形容不出来,去年世冠赛的时候,霍柏衣在天台上也是这个眼神。   像在沉默地吊唁什么,他眼睛里有一滩濒死的灵魂。   外面的灯光在他身上斑驳地跑过去,好像留不住他,又好像已经把他锁在了这里。   辛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觉得。   他忽然就没来由地想,霍柏衣确实在这里呆了很多年。   辛青鬼使神差地开口:“霍柏衣。”   霍柏衣摘掉耳机,转过头来。   看向辛青的时候,他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霍柏衣压低声音:“怎么醒了?”   “就醒了呗。”辛青说,“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看看外面而已。”霍柏衣把另一边耳机也摘下来,往后一靠,朝着车窗外面努努嘴,“就快到了。”   “哦。”辛青点点头,“你没睡吗?”   “没有,睡不着。”霍柏衣又看向车窗外,“跟你们不一样,我又不是输出,今天没费多少力气,不困。”   骗人。   辛青想,谁不知道你是指挥位,指挥位比谁都费脑子。   “你真的没事?”辛青问他。   霍柏衣没做声。   半晌,他转过头来看辛青。   他伸出手,握住辛青一只手。   霍柏衣握着他的手掌,慢慢地摩挲着、摸索着,往上攀附而去,最终十指相扣。   霍柏衣轻轻把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抬起来。   车窗边上投进来路灯光和月光,路边的树影也照射下来,在他们相握的手上流淌。   霍柏衣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握着他。   辛青也没说话。   半晌,霍柏衣说:“今晚一起睡吧。”   辛青毫不犹豫:“行啊。”   霍柏衣嘴角抖了抖,好像很费力似的扬了起来,朝他笑了笑。   车子忽然缓缓停了下来,司机放下手刹,发动机发出了些吵人的轰鸣声。   大巴车里面亮起了柔和的暖黄灯光。   一群人伸懒腰的伸懒腰哼哼唧唧的哼哼唧唧,都发出了一些人类不愿醒来的返祖声音。   牧凡森揉着眼睛,强顶着困意,摸着椅背子,捂着脑门站了起来:“到了到了,回去睡觉。”   众人下了车去。   辛青也困。他挎起包,打着哈欠走下大巴车的车台阶。霍柏衣早他一步下来,伸出手,扶住他的胳膊,在下面接了他一下。   辛青跳了下来,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我草,都十二点半了。”辛青说,“我说怎么这死困呢。”   霍柏衣:“回去睡觉吧,我也困。”   他拉起辛青的手腕。   辛青看着他的眼睛。在他握住自己这一瞬,辛青突然开口:“这附近有个公园。”   霍柏衣愣了愣:“啊?”   “公园里面有个神社,还挺大的。”辛青说,“我那天看到人在路上发传单了。神社那边会跟街道办一起办个夜间祭典,晚上会放烟花,就在这周周末。去不去?”   霍柏衣眨巴眨巴眼,才反应过来,这是约会邀请。   他笑出声:“你在约我?”   “是啊。”辛青说。   “也好,你还欠我十二块钱的烟花。”霍柏衣说,“这次就还了吧。”   “?啊?什么时候……哦。”   辛青自己想起来了,他揉揉自己的后脑勺,“是有这么回事来着。不好意思啊,大晚上的我吃多了,脑子不太清醒。我记着呢,没忘,别伤心,老婆。”   霍柏衣伸手就朝他脑门上来了轻轻一巴掌。   “再叫老婆我把你脑仁挖出来泡六个核桃。”霍柏衣骂他,“神经病,没听说过晚上吃多了能胃酸倒流把脑干泡发了的,你找个中央医院体检去吧。”   霍柏衣好些年都没这么用劲儿地骂过他了,辛青一时怀念,不禁说:“多骂两句。”   “?”   “有点爽。”   霍柏衣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无语看他。   他抓住辛青的肩膀,把他往前一推,朝着他的屁股就是轻轻一脚。   “还他爹给你骂爽了,”霍柏衣嫌弃道,“都不想骂你了,我怕你更爽。”   辛青挺认真:“确实更爽了。”   霍柏衣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说,挎起包边嘟囔着骂人边往里走。   辛青才发现,他好像真生气了。   “诶,别生气啊!”辛青说,“我真记得呢!我欠你十二块钱的烟花嘛!我明天给你买两千日元的!”   霍柏衣不理他,库库往里走。   “别生气啦!”   辛青无可奈何地往前追,抓着霍柏衣的袖子,小声哄他,“我真没忘呢,我知道这事儿对你很重要的。别跟我生闷气,听我说话嘛,老师——”   他最后撒娇一样拉长了声音。   辛青知道霍柏衣对这个称呼没辙。果不其然,霍柏衣停下了吃了移速加成似的高移速脚步,回头看他。   辛青舔着脸,对他咧嘴一笑。   “陪你看烟花去,”他说,“我也去给你买烟花放,好不好?”   霍柏衣红了耳根。   他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烟花?”   张然回过头,“什么烟花?”   “什么烟花?”齐柚也回头。   “是前几天车站附近那群人在发的那个传单吧。”   翟尹走到电梯口,按了电梯,回头睡眼惺忪地道,“都记得吧?前天我们在一块儿打扑克,我跟他输了猜拳,被赶出去去便利店买吃的,路上就遇到那群发传单的了。”   “咱队长这个死恋爱脑,一听到那个祭典是花火大会,会放烟花,立马就不要那点儿脸皮了,追着人家屁股后面用翻译器问,底子都快让他问出来了。也是,花火大会这玩意儿多适合约会呢。”   辛青腾地红了脸:“翟尹!!”   “干嘛,实话不让讲?”   “诶有花火大会啊!”齐柚兴奋,“真好,我也要去!虾滑,你想不想去?”   “肯定的呀!”   “那我也去那我也去!”张然说,“可以的吧教练,我们的32强也打完了,后面还有一周的32强得等,我们要打16强最早也得等下周打完之后16强的赛程出来,那个祭典是这周周末的,没问题吧!”   陈荔点头:“没问题,就当放松吧,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公费旅游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张然欢呼:“好诶!老翟你去不去!”   “你们去我就去。”翟尹说,“我得看着你少嘚瑟,你这心大个没边儿的主,总忘了自己手不好,什么东西都敢拿。”   “……你怎么跟我老妈一样。”   翟尹冷哼一声。   好好的约会突然变成了团建,辛青无语死了。他抽抽嘴角,说:“你们要玩自己玩啊,我要约会,少来烦我。”   张然嫌弃地跟他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师徒俩去一边儿度蜜月去吧,少来掺和我们的单身花火夜。”   齐柚也捂嘴偷笑:“我以前看的番剧里可有人说呢,告白和亲亲的最佳时机无非就是学园祭和花火大会和放学后。”   霍柏衣:“……”   辛青:“……你他奶奶的少看用不着的。” 第92章   齐柚跟个得逞的老巫婆似的吼吼笑了两声, 挎着包搂着虾滑,回去了。   牧凡森站在酒店门口说:“要公费旅游的话,也算我一个, 我也去!给ASD鞠躬尽瘁这么多年了, 请我去看个花火是他应得的!”   陈荔说:“行行行,忘不了你的,你放心吧你。”   牧凡森朝他一乐。   周末下午四点多, ASD的一群人从酒店里出来了。兴许是花火大会这个噱头听起来有点儿东西, 所有人的身上都很明显有打扮过的痕迹, 齐柚还特地去买了身白色的吊带连衣裙穿上。   牧凡森带了翻译小姐出来,翻译打开地图, 查了一下过去的路线, 领着他们往那边去了。   去电车站坐了五站,众人下了车。这场祭典似乎久负盛名, 众人上车时和下车的电车站里都是乌泱泱的一大片人,人们的打扮也一看就是来祭典玩的。   有拿着团扇的、戴着遮阳帽的、穿短裤人字拖的、带着小孩的、胸前挂着照相机的, 穿浴衣的更到处都是,也有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情侣互相牵着手。   下车之后, 打旁边走过去一个白T青年,他耳朵上打的黑耳钉在落阳的光中闪了一瞬光。   辛青差点被他闪瞎。   他看看那个穿着白t黑短裤和白色运动鞋, 浑身上下打扮得跟个白月光似的青年,再看看自己的黑POLO衫和外搭的一件白色和椰子叶绿撞色的夏威夷宽松衬衫,以及鼻梁上架着的这副黑墨镜, 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煞笔。   活了19年, 辛青同学终于发现自己在穿搭上的品味似乎有些土。   他正嘴角抽搐着, 手腕突然被人往后一拉。   是霍柏衣。   同样穿着宽松白t的霍柏衣一直牵着他的手没放开。可眼下不知道想了什么,他一使劲就把辛青拉了过来, 揽到了自己怀里。   “人太多了,拉着手还是容易被冲散,抱着好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你又一句话都不会说,丢了都不知道去哪儿找。”霍柏衣说,“你怎么了?”   霍柏衣总是看辛青一眼就知道他心情怎么样。   “没。”辛青说,“我觉得我这身有点儿丑。”   “没有啊。”霍柏衣拍拍他外搭的夏威夷衫,“这不挺好看的吗,挺清新。”   他这么说,辛青才放下心来。   “那几个人呢?”辛青问他。   “不知道,人太多了。我没拉住你,找你都费了半天力气。”霍柏衣说,“先上去看看吧,说不定在门口等着。”   辛青说行。   他们走上电梯,上了车站门口。无奈刷卡刷票的闸门这里人也多,辛青根本看不见他们。   正发愁的时候,手机嗡了一声,辛青拿起来一看,微信来了条语音,是张然。   他点开语音条,张然的声音很开朗:“队长,我看见你俩了。不是我说,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但你俩感情是真挺好啊。那我们就自己玩去了啊,翻译姐姐说霍哥也知道怎么走的,你慢慢约会——”   语音结束了。   辛青:“……他是这么说的。”   “我听到了。”霍柏衣说,“那就出车站吧。”   “你知道怎么走?”   “当然,那个神社还是挺有名的。拉紧我,别总东张西望的,会被冲散。”   “好好。”   辛青抓紧他的手,霍柏衣拉着他,两个人跟着人流走出了车站。   出了车站是一座大天桥,天桥的左右两边都有一座很高的楼。霍柏衣拉着他,走过天桥,从右边下了楼梯。   顺着路往前一直走,街道上便渐渐热闹了起来。   出了车站,人也少了很多。霍柏衣也不怕他走丢了,就松开了他。他们互相挽着胳膊,慢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为了举行祭典,街道还被交警隔断开,路上没有任何车子经过。   祭典的街道两侧有很多摊子,但和国内的风格完全不同。烟火被烤肉的大叔扇着扇子扇出来,穿着浴衣的女孩子后脑勺上别着一只花,在和烤肉的老板说笑。   烤肉店的隔壁就是卖糖的,他们也真是不怕串味儿。   甜味和肉味一并飘荡在空气里。   辛青看见了路边卖的苹果糖,挺好奇。   霍柏衣给他买了一个。   辛青咬着糖,继续和霍柏衣往前走。走到中央,街道边上还有一个舞台,有乐团在上面一展歌喉。节奏挺好,可惜辛青一个字儿都听不懂。   唱得怪吵的,俩人就快步离开了那儿。   辛青是个看啥都好奇的小孩,他不喜欢听人唱天书,但喜欢吃。   霍柏衣不太喜欢吃,但他喜欢辛青,辛青想要啥他看一眼就知道。   所以等走到神社的时候,霍柏衣左手拎了蛋仔、铜锣烧、章鱼烧、大阪烧、烤肉,还有打包的饮料,右手还拿着一碗刨冰。   他怕辛青走丢,一路上,每走两步他就嘱咐一句:“抓紧我袖子。”   辛青还真就听话地抓着他的袖子走了一路。   到了神社,辛青终于把出了名的难啃的苹果糖啃完了。   他吃得乱七八糟,满嘴红糖。   霍柏衣不怪他,他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只吃过一次这个苹果糖,确实是很难食用,一吃就乱七八糟的。   霍柏衣领着他到神社门口的鸟居前的台阶上坐下,把一路上买来的东西摆摊似的给他摆好,又从兜里掏出一袋湿巾,给他把嘴擦干净了。   走到这里已经落日余晖。夏天一向天黑晚,已经快要六点半,太阳才将将下山。   辛青暴风吸入霍柏衣买来的吃的,说:“我记得他们跟我说,那个烟花要八点才放。”   “是,官网也这么写的。”   “还有官网啊?”   “嗯。”   霍柏衣插起一块儿烤肉,对着辛青:“啊。”   辛青配合地张开嘴:“啊——”   霍柏衣把烤肉塞进了他嘴里。   辛青边嚼着肉边说:“你也吃啊。”   霍柏衣看着他跟个仓鼠嚼花生米似的吃相,噗嗤一笑,点点头:“行。”   “?你笑什么啊!”   “看你吃饭我开心。”霍柏衣说。   “看别人吃饭有什么可开心的。”   辛青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   “也对,看别人吃饭我就觉得没意思,看你开心而已吧。”   辛青脸红了红。   把东西吃完后,霍柏衣去扔了垃圾,回来之后领他进了神社,往功德箱里扔了五块钱,摇响铃铛,拜了个神仙。   辛青有点不太服:“日本神仙能帮中国人?”   “心胸宽广一点。”   霍柏衣双手合十闭着眼拜神,轻声说,“日本也是秦朝的人跑出来建的,四舍五入大家的老祖宗都是同一拨,不帮我帮谁。”   辛青有被说服到。   拜完了神,霍柏衣领他走出了神社。神社建在山林深处,走下台阶之后要穿过一片竹林,出去之后是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烟花会在桥对岸放。   河旁的草丛上都是铺了野餐布,坐着准备看烟花的,摆摊的铺子只有靠着桥的零零散散的几个。   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霍柏衣领着他,在最高的地方坐了下来。   来看烟花的人很多,都在下面吵吵闹闹的。有一家三口都穿着浴衣来的,有个小女孩非嚷嚷着要骑在爸爸的脖子上,那男人没办法,好声好气地应着,把女儿驮了起来。   又有小情侣在他们下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一同笑了起来。   辛青半点儿没听懂,但看着他俩笑起来的模样,跟着愣了一会儿。   高处的风不小,夏天的夜晚,风微热。   辛青跟着风的方向抬起了点头,看见天上已经有星星亮起来了。   他突然乐了,问霍柏衣:“哎,你刚刚在神社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霍柏衣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又摁了锁屏,“还有十多分钟就放烟花了。”   “哦好。你不说我也知道,反正肯定是祈祷我们世冠赛夺冠嘛。”   “闭嘴,都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霍柏衣说,“非要说的话,也只能说反话。”   “真的吗,那你说反话我听听?”   “行。我刚跟稻荷神说,队长每天都倒霉又难过,天天都发烧,三天一感冒五天一大病。”   “?”   眼瞅着辛青脸色复杂,霍柏衣笑了。   “算了,听起来怪像诅咒人的,别问了。”   “行吧。”辛青说。   俩人沉默了下来。   周围嘈杂,他俩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一起呆了半天。过了不知多久,霍柏衣忽然说:“还有呢。”   “什么?”   “我跟稻荷神说,”霍柏衣道,“辛青百战百输,永远失败,天天不开心。”   辛青沉默了会儿,草了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打了一拳,骂他:“有病吧。”   霍柏衣拍拍自己挨打的肩膀,问他:“你许的什么?”   “没什么,就一个。”辛青说,“我妈说了,说得越多神仙越记不住,说一个就行,一个最灵。”   “是吗。那你许的什么?”   “我辛青永远不跟霍柏衣在一起。”辛青看着他说,“赛场也好,场下也好,以后退役什么的都好,打死我都不要跟霍柏衣在一起。”   “……”   辛青托起腮,看他不说话,便道:“怎么啦,这是反话诶。”   “我知道。”霍柏衣说。   “知道就好,别害怕别多想。”辛青咧嘴朝他一乐,“我最爱你啦。”   “我知道。”霍柏衣不太自在地摸摸鼻子,硬邦邦地逼着自己说,“我也爱你。”   辛青看见他耳朵红了,乐出了声:“你怎么那么可爱啊?”   霍柏衣脸彻底红了。他撇开脸,好像都没勇气去看辛青。   咻的一声,空中炸开了第一束灿烂的焰火。   面前的人群一阵欢呼,有人大叫起来,好像是在说开始了。   有人举起手机,拍起了花火。   “放了放了!霍柏衣!烟花!”   辛青赶紧拍了两下霍柏衣,抬头去看。   河对岸又放了两发花火。烟花升到空中,炸开绚烂的光。光束四散开来,转眼又立刻消散。   霍柏衣瞥了两眼天上,就不看了。   他低头,看向辛青。   辛青仰着头,看着天上的烟花,兴奋得眼睛都发亮。   霍柏衣盯着他的眼睛,在里面看了一会儿烟花。   如同似有所感,辛青忽然收回看着天上的目光,转头看向了他。   “怎么不看烟花?”辛青问他。   “看了。”   霍柏衣抬起头,看着天上,“很漂亮,我在看。”   “骗子,刚刚分明没看。”   “看了,”霍柏衣低头瞥他,“在你的眼睛里面看的,这当然也算看。”   辛青一哽,红了红脸。   霍柏衣笑了,他抬起头,空中是橙金色的花火。   辛青没有再抬头看,他看着霍柏衣。   霍柏衣抬头看着烟花,没有看他。   “霍柏衣。”辛青叫他。   霍柏衣低下头,他们的头顶还在噼里啪啦地放烟花。   “之前我就很想问你了,”辛青说,“为什么是烟花?”   “什么为什么是烟花?”   “我说你的记忆点。”辛青说,“我跟你那么长时间,线下也面基过一次,排位也天天打,互救的极限操作应该也有,为什么偏偏你记最深的是烟花?”   霍柏衣没说话。   “我只是到点爬上线带你去看了游戏里的烟花,玩了十几分钟而已。硬要说也只充了不到二十块钱,分给了你一点儿。”   “你为什么记这个记得最深?” 第93章   烟花还在放。   他们却都没有抬头去看。霍柏衣看着辛青, 他看着辛青的眼睛里倒映的烟花。   风吹过,辛青这一脑袋太阳似的红发微动。   他眼睛里很亮。   霍柏衣问他:“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我大概猜得到一点。”辛青说,“我又不知道自己猜得准不准, 还是想听你说。”   霍柏衣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抬头去看烟花。   五颜六色的烟花升向空中,周围吵吵嚷嚷的。   “你也见过霍华枫了,我就算想瞒着你, 你也肯定能猜出来。”霍柏衣说, “她以前知道自己远嫁, 最大的依靠就是那个男人,所以她得讨好他。而且是拼了命地讨好, 她甚至从来都不反驳他的话。”   “自打我跟她出来, 我家就没过过年。那男人不喜欢,他说霍华枫带着儿子嫁给他, 就都是日本人,过什么中国年。”   “别说烟花了, 我这几年连年夜饭都没见过。”   “啊?可是煤炭不是说你家会做年夜饭……”   “我骗他的。”霍柏衣说,“让你们知道我这么惨, 好像我在卖惨一样,有什么好处。”   辛青如鲠在喉。   他的眼神又心疼起来了。霍柏衣向他轻轻一笑, 伸手按住他的脑袋,一通乱揉。   “行了,什么眼神, 这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霍柏衣说, “你别想这些了, 我都已经没感觉了。”   “行,我不想了。”辛青拉过他的手, 往他身上一靠,仰头说,“看烟花,不想了,你也别想了。”   霍柏衣跟着他抬起头。   他们靠在一起,看着天上的烟花。   霍柏衣缓缓地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那些他准备深埋心底,谁也不说,连辛青他也不会告诉的事情。   日本队的教练姓渡边。因为霍柏衣在日服的排名始终非常靠前,还帮好几个人打过单子,什么职业他都能打出大大小小的排名来,有段时间在日服的论坛里一度成为热点话题,渡边便来找他了。   大家说他神秘得跟伏地魔似的,沉默寡言,脾气不好,办事只拿钱,还会跟单主老板提醒一句,因为自身有点疾病,可能会发病导致单子会晚,也可能会给他发一些莫名其妙的消息,叫他别在意,把自己当个精神病就行。   很多人都在猜测他到底有什么病——事实上,因为怕ASD的人担心,霍柏衣在派出所里说的话还是经过了一定程度的润色。   他没把最真实的给他们看。霍柏衣觉得ASD这是群身心健康的青少年,没必要摧残他们。   渡边找到他的时候,霍柏衣非常不好。   当年,渡边在线下找他之前,提前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询问入队意愿,但是霍柏衣都拒绝了。   渡边倒是不死心,给他连打了好几个,愣是死缠烂打地要来了他家的地址,上门来说服了。   渡边来的时候,霍柏衣因为没钱,已经断了两三个月的药。断药期间,他的病开始复发了,但是没钱吃药也没钱看病,霍柏衣就窝在公寓里自暴自弃。   渡边敲门时,霍柏衣的样子吓人得很。渡边后来告诉他,他当时差点想转头跑掉去报警。   他说霍柏衣那时候跟保健室里会放的人体模型似的,瘦得皮包骨头,黑眼圈特别重,像个鬼。   那是当然的。   他来得好巧不巧,霍柏衣刚刚发完病,被折磨得浑身冷汗满脸泪痕地昏倒在浴室里。被门铃叫醒时,他甚至浑身痉挛了一下。   霍柏衣精神很恍惚,开门之后愣了小半分钟,竟然用中文问了句他是谁。   渡边懵了,站门口“诶”了一声,小声问:“你、你没事吧?”   霍柏衣没回他。又那么麻木了似的呆了会儿,眼睛里终于亮了亮——他回过神来了。   “抱歉,”霍柏衣站直身,推开门,用日文哑声说,“你是谁?”   他声音很哑,哑得像是刚被人掐过脖子。   他脖子上也有勒痕。   渡边看到了,但没敢多问,说:“我,我是前几天给你打过电话的渡边,QU的渡边。”   霍柏衣皱皱眉:“电话?”   他好像不记得。   他不记得的样子太真实,渡边都被他搞蒙了,第一时间真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   “您是QsuY吧?”渡边确认道,“现在日服榜上第十三的堕天使……”   QsuY是霍柏衣随手在键盘上滚出来的ID。   “是我。”霍柏衣揉揉太阳穴说,“想起来了,进吧,我精神不太好,没记起来。”   他推开了门,渡边闻到了臭味儿。   渡边跟着他进了屋。霍柏衣家里一片狼藉,垃圾堆了半个屋子。窗帘紧拉着,没开窗户,一点儿光都没有,闷得屋子里的臭味更盛。   渡边吓了一跳,问他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我有病,我不正常。”   霍柏衣一边回答,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里有问题。”   渡边傻在那儿了。   霍柏衣完全不在意,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抓起茶几上的一罐啤酒,仰头喝了半罐子。   渡边又神色复杂地看向他的茶几。空瓶子、喝到一半的饮料、扁的空的没开封的各类数不清的啤酒罐子、吃完了的和吃剩下的便当盒子,山似的堆满了他的茶几。   眼前的一幕有些震撼,渡边捂着嘴侧过身,咳嗽了几声。   这屋子太乱了,房主好像根本不打算收拾。   渡边眼泪都咳出来了:“你……你,你是什么病?”   霍柏衣又没回答。   渡边站在那儿有些尴尬,他清清嗓子,觉得或许是自己的咳嗽太失礼了,让对方觉得冒犯了。   他刚要道歉,霍柏衣说:“应激。”   渡边没听过,愣在了那儿。   “我被杀过。”霍柏衣平静道,“有创伤性应激,精神不正常。”   “别这么说……又不是你的错,有心理阴影很正常。”渡边干巴巴道,“开个灯吧,看看光亮能好点,有光就能安慰安慰自己。”   渡边听见霍柏衣冷笑一声。   霍柏衣张张嘴,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僵住不动了。   他突然不动,渡边也不敢动。   渡边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霍柏衣脸色渐渐青白起来。他缓缓抬起手,捂住嘴。   他把啤酒瓶扔到一边,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冲进厕所里,门都来不及关,在里面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渡边手足无措。   他站在房间里,没忍住,又咳嗽了两声。他捂着鼻子,在霍柏衣的呕声里环视了一圈屋子里。   抬起头时,他猛地瞪大了双眼。   霍柏衣家是上床下桌的双层床。   床边的栏杆上,吊了一根绳子。   一个打了个圈,但是已经断裂了的绳子。   过了几分钟,霍柏衣扶着墙,颤颤悠悠地走了出来。   “我早在电话里跟你说过了……我打不了职业。”   他也咳嗽起来,扶着墙,虚弱得像是马上要死过去似的。   “走吧。”霍柏衣说,“我有病,打不了。”   渡边没有应这个话茬。他指指霍柏衣床上的绳子:“不好意思,这个该不会是……”   “自杀失败的产物。”   霍柏衣回答得像是在说中午吃了什么,平静至极。   这种时候越平静越吓人,渡边脸都白了。   霍柏衣晃晃悠悠地坐了回来,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渡边无措地站在那儿,哆嗦了半天嘴唇后,说:“你……要自杀?”   “嗯。”   “为什么要……”   “活不下去了,活到现在也没好事。”霍柏衣说,“买不起药了,药太贵了。比起回家找死,我还不如自己死。本来昨天就能死了,死到临头看到了多余的东西,没死成。”   “看到了什么?”   霍柏衣沉默片刻,说:“烟花。”   “?啊?”   “看到了,烟花。”霍柏衣慢慢地、一字一句地,仿佛陷进了什么回忆里面似的,出神道,“没什么的……反正,就是一堆数据。”   “我知道是数据……都是数据。”   “都没用。”   “谁叫我有病,谁叫我不正常……知道都是假的,还是伸手想去抓。”   “绳子就断了。”霍柏衣说,“什么都没抓到。”   他胡言乱语,且没说两句就全拐弯成了中文,这一大段渡边完全没听懂。   没听懂的渡边觉得自己不能沉默,忙说:“总、总而言之,没死就好。没有药是吗?你要吃什么药?吃药就能好点了吗?”   “不吃了,你走以后我就自杀。”   “为什么一定要自杀?”渡边说,“你有什么难处吗?我可以帮你,我们战队可以帮你!你是买不起药对吧?我给你钱,我提前给你预支点工资,好不好?”   霍柏衣抬起眼皮看他,十分不解。   他没说话,但渡边看他眼神就懂了。   渡边说:“我不是非要阻止你自杀,我知道人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死的权利,我也不是要说什么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什么的……说实话我觉得说这些话的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知道别人生活怎么样,不知道别人多难,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在那儿说什么要珍惜生命,又不是人人都能活得那么幸福,又不是人人的恋爱都顺利,又不是人人的父母都是人!”   “天底下多少人不容易呢,站着说话不腰疼!”   霍柏衣的表情有所缓和。   渡边看他表情好了些,赶紧趁热打铁:“所以我不是非说你不能自杀,我是觉得你不能死在这儿!如果是因为没钱的话,真的完全没必要!我观战过你,你特别有天赋,完全能来打电竞!”   “你不会愁钱的,你这个水平,根本不用发愁钱!如果活到现在都没有好事的话,没关系!我来给你造点好事出来!你来我的战队,我带你去打冠军!”   “打游戏很开心的,你也知道的,对吧?”   “打游戏很开心的”。   这句话一出来,霍柏衣眼睛里终于亮起了点儿光来。   不论怎么说,他确实喜欢这个游戏。   不论发生过什么,在没有家回的几年里,败落之源确实是他的港湾。   他确实只在这面屏幕里开心过。   而最开心的那段……   正要想起辛青,渡边又开口了。   “走吧,我带你打游戏去。”渡边说,“你先告诉我,你要什么药,我去给你买,再给你买点饭回来,好不好?”   所以霍柏衣没死。   他是准备死的,可渡边在一片狼藉里帮他找到了保险证,带他出去买了药,吃了饭,回去又帮他把公寓里收拾干净,带走了三大包垃圾,很担忧地跟他说一定要好好生活,好事是可以创造出来的。   然后渡边就拎着垃圾下楼去了。他带走的那三大包垃圾里面,还有一兜子今天扔不了的不可燃垃圾。霍柏衣让他把那袋垃圾留下来自己扔,渡边却不肯。   他说要带回自己的公寓去,等到相应的垃圾丢弃日的时候再丢,省得霍柏衣看见门口这个垃圾袋心烦,让他好好调整自己就好。   渡边临走时又给他放下了五万块钱,相当于两千多块人民币。   霍柏衣就进了日本QU队。   渡边拉了他一把,他把霍柏衣床头用来上吊的绳子解了下来。因为这个,霍柏衣能忍受很多事情。   所以哪怕后来被排挤,功劳被抢,进门时被刻意卡在门框上的满盆子水盖了头,被嘲讽精神病和脑子不正常,赛场上公开推走他,比赛麦里阴阳他这个职业是废物,他也都没有说话。   渡边想帮过他,和有马好声好气地商量过,但拗不过有马。   渡边在队里赔着笑说过好几次和谐相处,但他也只是唱和而已。霍柏衣被排挤,他从不敢和有马生气。   没有办法,渡边只好和他说,毕竟你是外国人,这里是日本,还是能忍的多忍些,别惹事。   渡边拉了他一把,但也只是把他从一个深渊里拉上来,又从另一个悬崖上跳了下去。   霍柏衣却不怪他。他有时候确实会怨渡边懦弱,怨他管不住有马,哪怕那盆水是在渡边眼前浇下来的,渡边也不敢和有马大声说话。   但霍柏衣真的不怪他,因为渡边解开了绳子。   一束水蓝色的花火在他眼前炸开。   霍柏衣回过了神。他歪歪身子,贴到了辛青身上。   他们俩靠得更近了。他们抬头看着天上,烟花还在放。“这花火大会的烟花确实好看,”辛青说,“比我在游戏里给你放的炫多了。”   “游戏里好。”霍柏衣说。   “游戏哪儿有现实里好。”   “游戏里是你放的。”   “……你今天怎么这么会说啊你,你出门嘴上抹蜂蜜了?”   霍柏衣笑了声。   又一束烟花升腾而起,在空中炸开了一颗粉红的心花。   这束烟花很大,也很漂亮,一看就是烟花师专门设计过。   人群中炸开一片欢呼。周围全是叫喊,辛青也看得有些激动。他把手端起来,拢成喇叭放到嘴边,在异国他乡的花火下大喊:“老子爱死霍柏衣了!!”   霍柏衣还是脸皮薄,他刷的红了脸,拿手掌一拍辛青:“行了!”   辛青嘿嘿傻乐。   这束烟花之后,再无其他,天空安静了。   烟花放完了,辛青我操一声,说:“我忘拍照了,我干。”   “不用拍,用眼睛看最好了。”霍柏衣直起身,“你是不是该还债了?”   “可以啊。”   辛青知道他是在说几年前他欠他的游戏内烟花,一个骨碌站起来,手插着兜一乐:“走,天使哥,刺客小爷请你放烟花!”   他拉着霍柏衣就要起来。   霍柏衣无奈一笑,跟着他起了身来,去看卖烟花的铺子了。 第94章   烟花放完了, 辛青拉着他过了河,去了桥对面。   他们是从那条桥上过来的,桥对面也摆了很多摊子。比起吃的, 玩乐的店铺更多一些。   辛青拉着他去买了不少烟花, 然后顺着路上摆放的看板的指示,跟着看板上的箭头去到了一个空地。   举办方既然给了烟花铺子摆摊证,那也当然考虑到了会有人放烟花。   祭典人多, 人流量这么大的街道, 放烟花也不能在人多的路边随意乱放, 举办方就在河边划出了一片空地,专门给买了烟花的客人去放烟花用。   到了地方, 辛青放眼一看, 全是人。   他咋舌:“这么多放烟花的?”   “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放,都憋死了吧。”霍柏衣说, “这边。”   辛青被他拉着手,走了过去。   两个人到了一处空地上, 霍柏衣拉着他蹲了下来。辛青打开袋子,把买来的烟花翻看了一下, 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最大的。   这是个方方正正特别大的烟花盒子。辛青握在手里,翻着看了一圈, 对着贴在盒子侧边的使用方法沉默半晌,最终递给了霍柏衣。   辛青诚恳:“看不懂。”   “……看不懂还拿在手里捏着盯那么久。”   霍柏衣失笑,边拿过来低下头看, 边说, “我还以为你能靠汉字看懂了呢。”   “真啰嗦啊你。”   周遭放烟花的人不少, 四周有咻咻往上升起的烟花。   天上被各色的烟花炸得忽闪忽闪,亮如白昼。霍柏衣看不太清字, 拿着手机调出手电筒,对准烟花盒,看起了上面的文字。   辛青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思想飘忽了起来,想起了那年春节。   他在朋克城的屋顶带着霍柏衣看完了游戏的烟花,也放完了他花六块钱从商城里买来的便宜烟花后,还不尽兴,又跑去给他买了十二块钱的粉红色的仙女棒,带着他去了风藤原,两个人偷偷地把仙女棒给放了。   辛青那晚笑得很大声,以至于如今回想起来,他才发觉霍柏衣那天晚上非常沉默。   他没怎么说话,一直都是辛青在闹。   在风藤原放完仙女棒,辛青说:“没啦!漂亮!我照了好多照片,回头p完发给你啊!”   游戏内是有照相功能的。   霍柏衣没有作声。和迅速点击销毁丢弃的有野不一样,去病站在原地,捏着已经烧没了,只剩下一小截握柄的仙女棒沉默着。   辛青问他:“怎么了?干嘛不说话?”   “没什么。”   去病这么说着,还是没有把仙女棒丢掉。他抬起头,说,“挺漂亮的。”   “喜欢啊?没事,明年还给你买。”辛青乐着说,“明年还给你买这十二块钱的仙女棒!”   辛青说这话,完全是在犯见。   仙女棒这东西又小又粉,连放出来的特效都是粉色的烟花和云烟,甚至还在脚底下铺一个粉色心形的法阵。   漂亮是漂亮,但粉成这样的烟花,去病理应是不喜欢的。毕竟去病有点阴暗比的属性,他给自己买的外观不是黑的就是更黑的,每天都把自己包得和琴酒似的。   去病却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般生气。   他轻轻嗯了一声,说好。   “?”有野懵道,“好??”   “对,我说好。”去病说,“记好你这句话,明年你要是忘了,我锤死你。不早了,你滚去睡觉。”   语毕,去病一脚把他踢出了队伍,自己转头传送走了。   霍柏衣把烟花盒外面裹着的这层塑料拆开了。   辛青回过神来。   霍柏衣把垃圾塞进袋子里,从烟花盒顶端的角落里抽出一根绳来。   “这是往天上升的。”霍柏衣说,“把这根绳子点了,它就能起飞了。”   “喔……好。”   辛青从兜里摸出刚刚烟花店店主给他的火柴,递给霍柏衣:“你点!我请你的,当然要你点!”   霍柏衣无可奈何,接了过来。   辛青站起来,走远了些。霍柏衣蹲在那里,划了几下火柴,把绳子点燃了。   点燃之后,他立刻站起来,往辛青这边跑了过来。   辛青从没见他速度这么快地撤退过,不禁想起赛场上他被人追着杀的时候不停走位躲得连滚带爬的样子。   从前不觉得什么,现在他却觉得非常好笑,一下子爆笑出声了。   霍柏衣还挺不解:“笑什么?”   话音刚落,他刚刚点燃的烟花从盒子里咻地飞了出来,升腾而起,在空中炸开绚烂的花。   紧接着,是第二束第三束。   这一个小盒子里面藏了足足四五发。   放完这一盒,辛青就把袋子里的其他的也拿了出来。他们放了足足二十分钟,才把烟花都放完。   霍柏衣好像放得挺高兴。虽然他表情没什么大变化,但辛青看见了他微扬起来的嘴角。   霍柏衣不是个会大喊大叫大笑说自己开心的人,这就证明他心情很好了。   辛青把袋子里最后的两个东西拿了出来,说:“来,收官了。”   “什么?”   霍柏衣转头去看,辛青从袋子里拿出来的是两个烟花棒。   那就是之前《败落之源》里的仙女棒。   辛青挥了挥手里的烟花棒,向他笑:“答应你的,我买来了。”   霍柏衣愣了愣,眨了两下眼。   “都跟你说了,我记着呢。”辛青说,“来点上!”   烟花棒被点燃了。   辛青跟霍柏衣蹲在一块儿,头顶是别人放着的烟花,手上是他们自己的烟花棒。   烟花棒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好像星星在炸开似的,把他们俩的脸都照得一片暖光。   辛青偷偷去看霍柏衣。霍柏衣在盯着烟花棒看,他眼睛里都是这片漂亮的花火。   察觉到他的目光,霍柏衣抬头去看他。   俩人四目相对。   辛青朝他一笑:“漂亮吧?”   他一笑,霍柏衣也控制不住地跟着笑了,点头:“漂亮。”   “开心吗?”   霍柏衣不知如何应答,哽了一下。他不是个擅长承认情绪的人,于是不太自在地低下头,盯着烟花棒说:“还行吧。”   “开心就好。”辛青说,“你开心最重要了。”   “……”   “我觉得你应该记得,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有什么不开心的,想和我说就跟我说,不想和我说就不说。不过就算不想说,需要人陪着的时候,也可以来找我,我不会多问你,只会陪你呆着。”   “全世界你第一,你在我这儿怎么样都行,把我肋骨抽出来给你炖骨汤麻辣烫都行。”辛青朝他笑起来,“你最重要啦,霍柏衣,别不开心。想放烟花的话随时都可以跟我说,一会儿回去,我们就路过那儿,我再给你囤点儿这个。”   “不用。”霍柏衣说,“也不是不想跟你说,没必要而已,都结束了。”   “那也是,你能不在意就最好了。”   “嗯。”霍柏衣抬头看向他,“辛青。”   “嗯?”   霍柏衣伸出手,捧住他的脸,捂住他的耳朵。   霍柏衣凑过去。   他们手上的烟花棒还在燃烧,天上的烟花彼此起伏,交相辉映。   一束火红的烟花升起,砰地炸开。   一瞬,空中亮如白昼。   连同他们接吻的侧颜都一并照亮。   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去看他们。在花火大会上的情侣太多,接吻的也太多。   他们平平无奇。   没有人再对他们说什么。周遭很吵闹,也很安静。他们身陷人海之中,他们藏在烟花之下。   烟花棒灭了,一吻结束。   他们没有分开,辛青被亲得脸红发烫。他近距离地盯着霍柏衣的眼睛,呼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霍柏衣问他。   “你心情不错,”辛青说,“我高兴。”   霍柏衣笑骂了声“草”,跟着吃吃地笑了起来。   辛青心情很好,他看着霍柏衣的眼睛,又一次将刚刚在稻荷神社的愿望念了一遍。   霍柏衣百战百胜,霍柏衣重回巅峰,霍柏衣永远自由,霍柏衣岁岁平安,霍柏衣天天开心。   对不起啊,妈妈。   一个愿望不够。   辛青又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说:“这次世冠赛,我拿冠军给你,你就等着当全球第一吧。”   “你少狂点吧。”霍柏衣说,“话总说那么满,小混球,世冠赛上我可没那么容易给你擦屁股。”   辛青笑了起来:“你最爱我了哦,老师。”   -   这天逛完祭典回去之后,ASD就再没出来玩过了。   世冠赛一天天过去,每天被刷下去的国家都抱憾离场,场上留下来的队伍越来越少。   气氛越来越紧张,他们每天都在训练复盘制定作战方案。   好在这一路上还算顺利,ASD一路杀进了总决赛,连从败者组打复活赛上来的有马林次都被霍柏衣跟辛青联手又一起踹了下去。   双重意义上的踹了下去。   霍柏衣在最后一场3v3中,拽着有野一个回旋,一脚就把nochi踹到悬崖下面。   他被摔死了。   有马林次在台上气得脸红脖子粗,使劲儿咬着嘴唇压火。   辛青没忍住,坐在座位上哈哈大笑,使劲儿拍着桌子,把自己机位上的键盘都给拍得跳起来了。   因为这个,他又上热搜了。   标题是:#nochi被红毛气成汤姆#   赛后行礼,有马林次一句话都不想说,上了台子之后瞪了他们两眼,转头挥袖就走。   辛青还在后面大挥着手大笑补刀:“哎!哥们!别退役啊!不要伤心,不要难过!要越战越勇啊!做人一定要有电竞精神,是不是啊哥们!哥们你听到没!下次来温京玩啊哥们,温京欢迎你!”   “你行了你。”   辛青还要再喊,霍柏衣伸手把他一锁喉,人为禁言之后,给他带下去了。   日本队没构成威胁,和其他队对打时也有过惊险时分,但不论如何,ASD总算是挺进了总决赛。   而他们的对手,是从另一组中同样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世冠赛争夺金牌老字号:美国队。 第95章   两边的半决赛打完, 总决赛的名单公布出来后,世冠赛迎来了高潮。   国内国外全球全网,一时间都是总决赛的双方战队的名字和宣传海报, 以及世冠赛上的操作集锦。   世冠总决赛, 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圈内圈外的高度关注。   国内的各大平台也全是说这个的。   说什么的都有。那天辛青逛微博,有说他已经打赢了神光,如果输给美国队那就完全没有道理建议直接退役的给压力派;有说他第一次参加世冠, 刚开始的时候肉眼可见地心态紧张, 第一次就能打到总决赛已经很厉害了的宽容派;还有说这是世冠不是国内小打小闹, 还什么上世冠就很厉害,不是天下皆你妈, 拿不到冠军就滚的攻击派。   辛青已经习惯, 开始视而不见。   半决赛打完,ASD全员的精神进入了高度紧张。   辛青连喝了好几天咖啡。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陈荔知道他们紧张。但这可是世冠总决赛, 不紧张的才是脑子有问题。   他没过多干涉,只是说了一下对战美国队的方针, 就让他们自己调节去了。   在总决赛前夕,ASD全队上下都飘荡起了紧张的氛围。明明刚来时闹成一团, 这两天却沉默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连张然都不怎么说话了。   陈荔本来在总决赛前一天给他们放了假,让他们自己去调节, 在赛场上好拿出最佳状态。可前一天,这群人还是不约而同地一起来了电竞房,坐在自己的机位上各自沉默。   陈荔来到门口, 看着这一幕沉默半晌, 没说什么, 回头走了。   到了晚上,辛青吃完晚饭, 觉得今晚得早点睡。于是他打了杯可乐,坐着电梯上了酒店露天的天台,打算吹吹风看看夜景,散一散心放松一下,回房洗个澡就睡。   电梯门打开,辛青走了出来。他走到天台边上,发现已经有一位先客了。   陈荔正站在天台边上,手里拿着个易拉罐,嘴里叼着一根烟,前倾着身,靠在栏杆上。   烟头在亮着火光,他在抽烟,也在看着远方发呆。   辛青走了过去。陈荔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了他。   “哟,”陈荔说,“你怎么上来了?”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把烟从嘴里取了出来,在易拉罐上摁灭,丢进了罐身里。   “散散心,你抽你的。”辛青说,“天台风挺大的,吹不到我鼻子里。”   “装什么大人。我不让别人抽二手烟,这是我的原则。”   辛青乐了:“你原则性还挺强。”   “废话,我可是国家队教练。”   辛青走过来,站到他旁边,靠在栏杆上,看了眼下面。   他们住的酒店很高级,足足二十七层。在二十八层的天台上一站,就能把东京夜景尽收眼底。   辛青看着下面的灯火辉煌,头毛被风吹得毛扎扎的。他捏着易拉罐,喝了口可乐。   “紧张吗?”陈荔问他。   “有点儿。”辛青说,“还好,我习惯了。”   陈荔看着他皱起来的眉头,乐了。他伸出手,在辛青眉头中心点了一下。   “都快皱出印儿来了。”陈荔说,“放轻松,越紧张越难发挥。美国队只赢过神光一次,最近几年都没打过他。你都单杀神光了,怕那群老外干什么。”   “才没怕。”辛青说,“我是怕那啥而已。”   “怕什么?”   “怕输。”   “那不就是怕他们吗。”陈荔说,“别怕。”   辛青没说话。   陈荔也没有再说。这种时候,好像说什么都只会徒增压力。   辛青站在天台上,看着夜景喝完了一罐子可乐,又跟陈荔一起发了会儿呆后,就说自己要回屋子睡觉,走了。   他进屋走了以后,牧凡森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他目送辛青进了电梯下了楼,然后擦着手,走到了电梯旁边的自动贩卖机跟前。   牧凡森推开门,也来到了天台外。   “说什么了?”他说,“你们两个压力挺大的人凑在一块儿,没给我整个压力超级加倍吧?”   “没。”陈荔说。   他的声音沉下来不少,还有些哑,和刚刚跟辛青说话时的腔调完全不一样。   陈荔的眼睛里都多了好多沧桑和疲惫。夜风吹着他,他沉沉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摸出来一根新烟,点上了。   牧凡森走到他旁边,从怀里掏出一罐可乐来。   “无糖的,”他说,“瞅你就是想喝点儿带气儿的。”   “谢了。”陈荔接过可乐,握在手里,低头看了眼配料表,“不过这玩意儿就没有无糖的,说是无糖的,其实都是唬人的。”   “偶尔一次没事儿,死不了。”牧凡森说。   “确实。”   牧凡森买了两罐,他从自己怀里拿出另一罐来,对着风打开了,端起来喝了一口。   陈荔没动手里的可乐。   他夹住手里的烟,往肺里狠狠吸一口,对着天空呼出了烟气儿来。   飘绕的烟雾很快消散。   俩人都没说话,就这么沉默地并肩对着东京的夜晚对月消愁了小两分钟,陈荔开口说:“居然真到这一步了。”   “什么?”   “世冠赛决赛。”陈荔说,“去年这时候,我们都还在眼巴巴地看着神光打呢。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走到了这儿。”   “仔细想想,这四五年里,除了神光,都没人走到过这一步。”   他这么一说,牧凡森也感慨万千:“确实啊。”   “我总觉得不太真实。我这两天……老做梦。”   “什么梦?”   “梦到这些全是我做的梦。”陈荔说,“我梦到我睡醒了,起来一看,我们不是国家队,还是在输。辛青又输了,张然手坏得更严重了,柏衣被他父母带走了。官方的主持人进我们休息室里,问我们又输了,有什么感想。辛青不说话,推开我们,一个人往后台跑,回来的时候眼睛红得跟打了鸡血似的。”   牧凡森不说话。   他知道,这些里面一大半都是真事。   曾经都发生过。   而另外一半,是陈荔和他都最怕的事情。   “没关系的。”牧凡森还是说,“现在都好着呢,谁都没事。这次世冠赛虾滑也给力,这一个月里张然都没怎么上场。总决赛他能全勤上场,放心吧,他那手好着呢。”   “我知道。”陈荔说。   “我看你比他们都紧张,”牧凡森乐着说,“儿行千里母担忧?”   “滚,我是父。”   “行,都一样。”牧凡森说。   “你说的跟没事人似的,你不紧张?”   “紧张啊,我现在手心都冒汗呢。”牧凡森给他看自己的手,“但我不怕,我信他们。”   陈荔笑了声。   “确实都一样。”他说。   辛青坐着电梯,回到自己房间在的楼层。   他出了电梯,正往房间里面走,他余光一瞟,突然看到了个人。   这一楼的自动贩卖机前,有一个很大公共休息区域,能让懒得在房间里呆着的房客出来坐一会儿。   辛青在那里看到了一身很眼熟的白色睡裙和及肩的短发,在背对着他,对着落地窗发呆。   辛青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还不睡?”他说,“明天就总决赛了,起不来你怎么办?”   坐在休息区域的姑娘肩膀一抖,回过了头来。   是齐柚。   齐柚捧着葡萄果冻苏打,骂他:“你吓死我了日!”   辛青龇着大牙乐了。   “我睡不着嘛,出来待会儿,马上回去就睡觉。”齐柚说,“你怎么一个人?霍哥呢?”   “他回自己房间去了,我俩吃完晚饭就散了。他喜欢头天晚上把录像再看一遍串一下。”辛青挠挠自己后脑勺的头发,“我白天要看吐了,晚上放空一下。”   “是吗。”齐柚说,“那你回去睡吧。”   辛青不太放心地看着她。   “什么眼神啊你,我没事啦!马上就也回去睡觉!”齐柚提高声音,又笑了声,“我真没事,就是坐会儿。”   “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还能在这时候emo?”齐柚说,“就是年纪上来了,有点感慨,出来坐一会儿。”   她转头,往落地窗的方向看过去,看向外面的夜景,“你想想啊,我们居然作为国家队打出来了,还一路打到了总决赛。这他妈,都不是一个平步青云能形容的了。”   辛青点头。   他有时候也总觉得不太真实。   “我突然就想起来还在青训营的时候。”齐柚说,“你记不记得?”   “记得什么?”   “你帮我解围啊。”齐柚说,“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我爸妈支持我,但是那时候打电竞的没多少女生。战队虽然在这方面挺积极的,不歧视,但是队内就不一定了。”   “再加上那时候咱们战队还不是很靠前,急需人才,只要技术够好,什么牛鬼蛇神都往青训营里招,当时那些青训生的素质,简直七零八碎。”   “我那一组天天都有骂我的。俩恶臭男打得不如我,每天往那一坐,张嘴就开始喷粪。”   “让我回厨房去,让我去相亲,说我没个女人样,骂我是表子,说电竞不是给女的玩的。”齐柚说,“骂得真脏啊。”   辛青想起来了。   他绕了个圈,走到了自动贩卖机前,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拿出硬币,塞进了贩卖机里。   在贩卖机运作的滴滴声里,齐柚接着说:“我是没想过放弃的,我爸妈提早给我做过功课了,我知道如果选这条路,肯定就有男的会这样。”   辛青点头:“毕竟男的没啥好东西。”   “你不也是男的吗。”齐柚乐了,“你就是个好东西嘛。”   辛青没做声。   齐柚接着说:“我呢,我喜欢打这个游戏,我也喜欢竞技,想打比赛,我知道会面对什么。”   “但我也记得呢。那天你刚进青训营,进了我们组,听了会儿他俩的话,张嘴就问他俩有没有妈,还骂他俩张嘴说话跟拉屎系统启动了似的。”齐柚说,“你那天真猛啊,一个人舌战群儒,原地开大1v2,还把来帮腔的一群人骂得找不着北。”   “我后来还问你,觉得女孩子应不应该打电竞。”   “你说,你没听过这玩意儿什么时候门槛还多了个性别分类了。”   “本来就是。”   辛青低下身,从出物口里拿出两瓶蜂蜜柠檬来,扔给了齐柚一瓶。   “想打就打,能打就打,跟男女没关系,打游戏谁强谁就赢。”辛青说,“一个职业选手就是一个职业选手,前缀用不着加男男女女。”   齐柚接住饮料,点点头:“对对。”   “别记那些前尘往事了,那俩男的24k纯傻逼。天天坐那儿就骂你,那就是手上打不过你,只能动动嘴,纯纯俩废物。”辛青朝着她手上的饮料努努嘴,“别想了,喝那带气儿的容易精神,睡不着,喝点蜂蜜水睡觉去吧。”   “请我的啊?”   “不然呢。”辛青说,“早点睡啊,明天总决赛了。”   辛青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离开了。   走出去没几步,齐柚叫住他:“队长。”   辛青停了下来,回过头。   齐柚站了起来,对他说:“有点肉麻,但是我每次想到我打电竞是跟你打一路过来的,我就特别自豪。”   她拧开饮料的盖子,朝他一举,挥了挥:“明天加油,老娘跟你一辈子!”   辛青笑骂了声“草”,也拧开盖子,朝她举了起来。   两人隔空干了一杯。   辛青喝完饮料后,拧好盖子,对她说:“别e了啊,开心点,回去早点睡。”   “知道啦。”   “少想那些傻逼男人了啊!”辛青又说,“反正男的没一个好东西,少想。”   齐柚哭笑不得:“知道啦!”   辛青走了。   第二天晚上,东京时间七点半。   2028年DSL世冠赛总决赛,正式开始。 第96章   东京电竞中心在这个晚上灯火辉煌, 赛场上的灯光似乎多开了两倍,比平时更闪了。   赛场顶端的四面大屏幕上,此刻正播放着双方战队的高燃集锦和选手的名场面。   赛前三个小时, 观众就已经捏着票开始入场。还没开始, 就已经有人举着灯牌,晃着灯牌上“红毛加油”的字样走了进来。   后台休息室里,陈荔不放心, 又把这些天翻来覆去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重新嘱咐了一遍。   “美国队是双奶阵容, 他们对付神光的方式就是稳健, 难杀。动了其中一个奶,另一个奶也能迅速补上血量, 就算在团战前被围剿, 顶天也只能杀了一个奶。只要战场上还有治疗,四打五也不会陷入太绝望的境地。”   “打架就要先杀治疗, 不然一直有人在后面续航,肯定难打。”   “打团的时候如果两个奶都在, 那肯定更没法打。”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陈荔说, “我知道我已经说了十几遍了,但我还是要最后跟你们再说一遍。”   “打团之前, 就要率先找到他们的一个奶。”   “是鱼也好是修女也好,先找到一个,杀了。”   “不能让他们有两个奶来打团。”   陈荔将他们所有人扫视一圈, 严肃道:“做得到吗。”   辛青说:“这我还真不能保证。”   陈荔看向他。   “我没跟美国队打过。”辛青说, “不过你要是说战绩的话, 这一年半里都没有治疗从我手里活着出去过。”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有所放松。随后不约而同地, 他们一起看向了霍柏衣。   霍柏衣靠着椅背坐着。   接收到所有人的目光,他说:“我做得到。”   “这么肯定?”辛青说,“你不是还叫我别把话说太死?”   “废话,我是你师父。”霍柏衣说,“我教你别把话说太死,但我有信心,所以我能把话说得很死。”   语毕,他看向众人,“放心吧,我有信心。”   东京时间七点半,北京时间六点半,辛青领着一队人马,登上了赛场。   赛场灯光亮如白昼,他们一登场,场地里登时响起掀天似的欢呼与尖叫。   转往国内的转播间中,负责本场的男解说高声:“ASD来了!”   东京场内,主持说完日语介绍后,用英文又道:“one gold, four silvers and one bronze in the China Winter Cup, making their first appearance in this WORLD DSL, welcoming China\'s new national team ASD!”   场地里响起高声欢呼,转播间中的解说同样兴奋地翻译刚刚的英文:“在中国冬季杯中斩获一金四银一铜,欢迎中国的新晋国家队,ASD!”   直播间里的弹幕上走过一片尖叫。   世冠赛的赛场上,双方选手不是同一时间登场的。   ASD走到机位前,美国队才从对面的台子上走了上来。   一堆非常眼熟的黄毛走了上来。和他们一样,美国队的队员对着观众席点头示意了几下,走到了机位前。   英文报出了他们的战绩。   “在美国国内冬季杯七金,世冠赛二金四银,金牌老字号。”翟尹说,“你知道不?一般放在后面出场的,都是被认定为获胜概率较大的那一方。”   “听过。”辛青拉开椅子,坐下调试设备,“放在后面就是压轴嘛。”   “我们又没被看好呗。”翟尹跟着他坐下。   “早习惯了。”辛青说,“而且你不觉得,这样比较有意思?”   翟尹知道他又开始了,瞥了他一眼。   “最不被看好的那个奋起爆杀天之骄子,想想都爽。”辛青偏头看他,咧嘴一笑,“我可是那种越打压我我越兴奋的类型。”   “看出来了。”翟尹说,“真巧,我也是。”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辛青说。   调试好设备,双方走上赛场。   行过礼后,选手回到机位上。   比赛开始。   “首轮的5v5,机制是杀人制,现在开始进入地图。”解说道,“这还是ASD第一次对战美国队,难度有一些高,美国队可是一向能和神光匹敌的。”   旁边女解说接下话茬:“是的,上次冬季杯ASD对战神光也是险胜,不知道这一次能够有什么样的发挥……好,现在进了地图了!”   “岩浆城!”   岩浆城。   一座死城。   地图不大不小,掩体多,高建筑物多,对刺客来说很有利。   但是也因为掩体多,能苟住的点位也多。   互相报了出生点后,张然在原地蹦跶了两下,问:“指挥,咋办?”   “听教练的话。”霍柏衣说,“美国队打的是稳健派,除了法师都分开去找人,我去找法师。”   翟尹犹豫了一下,说:“我离法师最近,我不去带上他?”   “别去,你去找他们。”霍柏衣说,“我离得也不是特别远,我去找他。”   翟尹说了句行吧,起身找人去了。   辛青早已隐了身,四处奔走去了。   “找得仔细点,眼神都好点。”霍柏衣说,“这图能苟住的地方太多了。”   “知道。”翟尹说。   霍柏衣去接到了张然。   时间已经过去一分多钟,场上还没有任何动静。   霍柏衣问:“还没找到?”   “没。”辛青说,“这也太能苟了,我没发现啊。”   “别急。”霍柏衣说,“一个对面的人都没看到吗,除了治疗也行。”   “没,一个都没有。”   “我也没。”   “我也是。”   三个外出巡逻的全都一个人都没看到。   霍柏衣心里大概有了个谱,他说:“扔坐标。”   所有人都把自己的坐标扔了出来。   霍柏衣把数值和方位记下,所有人的所在地迅速在他的脑子里成形。   再把刚刚他们的出生点加进去,霍柏衣便又推算出了他们巡逻的路线。   他大概推出了对面治疗有可能的出生方位。   复杂的思路在他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两秒后,霍柏衣立刻道:“全都停。有一个落单的治疗在大堆,支援会从尸山山头和中场两边过去。红心去爬尸山,有人会到尸山山顶上埋伏。”   “有野现在立刻去大堆看,三音去大堆的东南方向,中场会从那边过来。”   “我跟法师现在在中场旁边,马上去中场支援。去尸山的应该是一奶一输出,他们一定是想用落单的这个治疗钓鱼,输出占住高地,方便打输出,所以你要一打二了。”   “美国队不好打,能拖住一会儿是一会儿,见状不好就撤。”   “好好好。”齐柚说。   辛青主打一个听霍柏衣的话和过分了解霍柏衣,霍柏衣刚说出个治疗在大堆来,他就已经往那边跑了。   霍柏衣是按照他们每个人所在的方位定的作战,辛青离尸山本来就近。   齐柚话音一落,辛青就说:“看到了,在石头后面。”   “靠,我眼瞎了。”翟尹说。   就是他刚刚去找的大堆。   “没事,问题不大。”辛青说,“他一个人,怎么说?”   “等会儿。”霍柏衣说,“中场我这边拦到两个人了,两个近战,魂铠过来,红心上楼没有。”   “我还在往那边赶!”齐柚顿了顿,“等等,我看见山上有两个人跑过去了!”   “拦!”   “拦不住,有距离!”   霍柏衣嘟嘟囔囔靠了一声,说:“动手,尽量把治疗往角落带!”   辛青知道这是在跟他说话,立即应了一声,跳了下去。   尸堆的瓦砾被踩出阵阵急促踏踏声。   转播间内,解说道:“有野这边选择现形杀治疗了!”   “但是美国队的shine和lonely也赶了过来,现在就在山上了!”   “ASD的意图很明显,想先打一个治疗减员,中场这边是成功拦截到了两个人,但是红心这边没有拦到——”   “最终还是没有拦住,神女和修女赶到了现场,有野一个人爆发力再怎么强,也是不能同时杀掉两个奶的,这么拖下去只会被耗死!”   “文档这边情况也不太好,虽然是算上他一共有三个人面对两个近战,但输出其实只有文档一个法师的。文档选手的状态也不太好,这个局面有些太极限了。”   “对的,带着手伤在本场一打二的话,接下来的比赛可能就需要上替补了。”   “局面僵持住了,但是这个僵持不是什么好事的。”   霍柏衣当机立断:“过来!”   辛青早有此意,立刻脱身战斗,一个隐身跑了。   “魂铠带着法师过去!刺客不能同时杀两个奶,那就先过来把这两个没有治疗的近战杀了,他们那边慢慢磨!没有输出,治疗也打不起来!”   翟尹愣了,霍柏衣这是要他们两个把他撇下,让一个治疗独自面对两个近战的高输出。   “可……”   “走!”   翟尹一哽,不再多说,拽起法师,扛着跑了,去奔赴另一边的战场。   瞧见ASD要在赛场上互换阵容,美国队立刻扑了上来,想要把他们留在各自的战场上。   毕竟眼下这个局面对他们有利。对他们来说,保持局面是主要的。   神女朝着辛青隐身的方向扔出了法术,红心搓了个技能,顶着盾冲上去,顶住了法术。   治疗和输出移速都慢,辛青顺利跑了。   霍柏衣这边却难搞很多。   美国队的两个近战分别是狂人和审判者。   对面也不是吃素的。狂人拔腿就去追,留下控制多的审判者来控住他。   去病躲了几个控,挣扎着扔出一个诅咒,把美国队的狂人拴住,逼他停了下来。   场地里有人欢呼起来。   “控住了!”解说也兴奋。   但是情况仍然不容乐观。   霍柏衣噼里啪啦搓着键盘。   狂人被留住,已经追不上了。   没来得及松口气,屏幕上,美国队的狂人和审判者就朝他转过了头来。   一股杀气眨眼间蔓延了出来。   霍柏衣脸上直淌冷汗。   打架先杀治疗,这是MMO游戏的真理。   更别提ASD是出了名的奶刺当天。   去病往后悄悄退了两步。   一个治疗独自面对两个近战,确实有一定的难度。   狂人和审判者两个箭步,朝他冲了过来。   去病在屏幕上左右横跳上上下下到处冲撞,走位一点儿不讲道理,在两个近战的刀光剑影下连滚带爬地苟延残喘。   解说看得心惊肉跳。   “这个血量好危险!好危险!太惊险了!”   “美国队这两个近战太猛了,去病完全没有给自己奶上一口的余地啊!”   “唯一的一口也是挣扎着给自己加上的,有野还有……有野来了!”   辛青冲了过来,从远处的小破楼一跳,跳到他们旁边的一个木头架子上。   他从高处一跃而下,朝着狂人的脖子就砍了下去。   狂人正朝着去病蓄力一个无法取消的技能,这一下子正正好好接住了。   他立刻重伤,又吃了有野几刀,等蓄力技能结束,他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审判者还在追着去病打。   去病比狂人还滑稽,他就剩一层血皮了,也连滚带爬地赶紧跑到有野后面。   审判者都没来得及顾得上狂人,一直在追着他杀,毕竟去病已经只剩一丁点血量了。   也顾不上他跑到哪儿,审判者跟着冲了上来。   有野立刻出刀迎上,拦住了她,双方过了几招,去病赶紧趁此间隙,给自己奶了好几口。   一会儿的空,他的血量就过半了。   审判者只好作罢,往后一跳,保持住了距离。   辛青摸着键盘,在游戏里回头看了一眼:“没事儿吧?”   “没死。”霍柏衣说。   屏幕里的去病只有一半血。角色会根据血量而决定站立的状态和身上的伤痕。   去病身上就还有些血痕,腰也有点弯。   辛青看得皱了皱眉。   “被欺负得这么惨。”他说,“没事,我来了。你们那边怎么样?”   “这神女同时吃两口奶,难杀,烦死了!”齐柚说,“你快点!”   “好嘞!”   有野举起刀,摆出迎战的姿势,大喊,“狗链来!”   霍柏衣给他脖子上套上了一圈诅咒。   辛青冲了出去。   他脖子上的诅咒熠熠生光,霍柏衣又甩给了他几个增益。   “诅咒连上了!”解说兴奋道。   【啊啊啊啊冲冲冲】   【快杀!!】   狂人和审判者肉眼可见地绷紧了神经。   两个角色握紧手里的武器。   刺客移速极快。一眨眼的空,有野冲到两人面前,他一刀刺向审判者,又迅速取消技能,一个后跳,跳到一个箭步过来要帮忙的狂人脸上。   审判者为了自保,已经原地起控。   他完完全全被骗了技能。   狂人始料未及。辛青一个大招,将他推走,划中了他的脖子。   重伤的狂人立刻原地起大招,给自己套了厚盾和霸体。技能后摇结束的审判者也立刻赶了过来,想要帮忙。   有野一个绕步,离开狂人的技能范围,绕到审判者身后,又在他后背上噼里啪啦刺了几刀。   审判者的血条掉下去了几格,他一回身,一剑就要劈下去时,有野一个起跳,诅咒直接将他拉走,审判者一剑劈了个空。   场地里爆发出尖叫和欢呼声来。   场面两极反转,有野和去病连着条诅咒,在狂人和审判者之间飞来飞去,血条上上下下。   美国队还是有实力的,只是没有治疗,两个近战还是没能打过高机动的奶爹和刺客,终于在三五分钟之后被磨死了。   而神女已经在另一边磨死了他家的魂铠三音。红心的血量还非常健康,可法师只剩下了一片血皮。   张然在麦里呜嗷喊叫。美国队的队长将他视为了威胁,神女在追着他放技能。   游戏内,法师提溜着他的裙裤子按着他的长巫师帽子,在神女的法术轰炸里艰难苟活。   “我打不了!我打不了一点!”他大喊,“病哥!救命啊病哥!我打中了她就回血打中了她就回血!她那两个奶好变态啊!救命啊!!”   “你躲着点!”齐柚大喊,“我在干扰他了,你走位灵活一点,别死了!”   “我在努力了啊大姐!!”   有野先一步奔去支援,去病也赶了过去。   有野落地就开始和红心合打。看见他来了,张然也不躲了,往前一个翻滚,朝着躲避刺客追杀的神女就是一个技能。   ASD是刺核战队,法师一向用来卖的。   他这一手操作没什么不对。   如果想要杀法师,就必定得有一个人往他这边来。那到时候,这个出来杀法师的就会脱离开他们两奶一输出的舒适圈,辛青也好下手。   思路完全正确,格局完全打开。霍柏衣让张然保持距离输出,赶了过来。   美国队的选择依然稳健,他们没有过来强杀法师,也许是想靠神女先把有野磨死。没了刺客,剩下的都好打一些。   但他们已经输了。   霍柏衣看了眼现在这血皮比虾皮都脆的张然,把诅咒牵到了他的脖子上。   张然以为他要给自己奶,还怪不好意思的:“病哥,我没事,你还是牵……!?”   去病给他加了个小技能奶,一甩法杖,把1/4血量的他一个猛子扔到了神女的脸上。   神女愣了。   其他两个治疗也愣了。   他们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对着文档大打出手。   张然始料未及:“!?!病哥!你——”   只剩这么点儿血的文档根本无力抵抗,他蒸发了。   张然欲哭无泪,正要大骂霍柏衣不是东西,去病突然一招移形换影,和死去的文档换了位置。   他站在了法师的位置。   “往后撤!”他大喊。   辛青秒懂,道:“红心!到那个雕像正面那边,卡墙放蓄力!”   齐柚也懂了。   她立刻回身,几个位移冲过去,拔剑蓄力。   去病一个诅咒,捏住神女的脖子,把她扔了出去。   齐柚的蓄力刚刚好。   有野也转身冲了过去,一刀直击神女命门。   “时机卡得刚好!”解说大赞,“神女蒸发了!!”   “去病这一手真是神来之笔,大概美国队是以为他失误了。”女解说道,“也是拿文档做了一个起跳板。诅咒的能链接范围很短,但是辅助诅咒对象位移的距离就很长,所以这是拿文档做了跳板跳了进去。”   男解说:“谁也没想到会这么不假思索地把关键输出卖掉,去病还是老样子,不按套路出牌。好!接下来就只剩下两个没什么攻击性的治疗了!”   女解说也很高兴:“这把已经板上钉钉了!”   三分钟后,世冠总决赛的第一轮5v5分出了胜负。   修女手中的十字架弹了出去,倒在了血泊里。   场地里响起了欢呼。观众席上,一群举着ASD的灯牌被粉丝用力地晃起来。   “恭喜ASD!获得本场比赛第一轮第一场的胜利!!”   “还是很不容易的,美国队确实是很难缠的对手,但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开头!”女解说道,“接下来是第二场的3v3,让我们拭目以待!”   美国队的确非常难缠。   第二场3v3,双方搏杀到场上只剩下最后一人。以血量的分毫之差,ASD险胜。   第一轮的比分拿下,比赛进入第二轮。   两场下来,美国队似乎把握住了他们的奶刺组合的精髓和霍柏衣的指挥风格。   第二轮的5v5,霍柏衣判断失误,没能打到拦截,美国队五个人汇合到了一起,双奶的阵容活活把有野和去病磨死了,不幸惨败。   第二轮3v3,霍柏衣成功用诅咒把双方治疗扯开来打,获得了胜利。   但最后的1v1,辛青以分毫之差输给了美国队的狂人bonch。   双方就此平手,比赛来到了最后一轮。   最后一轮的5v5,ASD成功拿下。   “下一场是3v3。”   陈荔敲着板子,说,“如果这场能赢,就能定胜负了。”   五个人没人说话。   陈荔看见他们脸边淌冷汗了。   世冠赛的总决赛,压力果然大。   场地上的气氛也很紧张。决赛中的决赛当前,双方队伍都在选择出战选手。   每一个人都神色发凝。选手如此神色,大屏幕上也都照了出来。   紧张就这样透过那四面大屏幕蔓延了出去。   观席上窸窸窣窣,连应援的人都紧张得不高声说话了,只有零零碎碎几声呼喊和加油。   “没关系,放轻松。”陈荔说,“这场不行,还有最后一场1v1能争取。这轮已经拿到一分了,我们赢面很大。”   “也是哈,”张然说,“没事!我们连神光都赢了,肯定也能赢这帮美国佬!”   辛青扯扯嘴角,干笑一声:“也是。”   “3v3怎么说。”陈荔说,“还是你们老三位?”   ASD的3v3,一向是辛青和翟尹和霍柏衣。   奶刺加上一个辅助位T,这是ASD的万金油。   辛青刚要说行,翟尹出言道:“我有个想法。”   “什么?”   “换齐柚上。”   陈荔:“?”   齐柚:“?”   辛青问:“为什么?”   这是翟尹说的话,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美国队喜欢上两个治疗加一个近战,他们很喜欢打双奶阵容。”翟尹说,“我是给人减伤减速减疗,给队友加移速和抗伤护甲的辅助,有控制,但没有强控。”   “就算有减疗,打对面两个奶,减疗也不太够看。比起我,你不觉得柚子这个能强控还能打伤害的有用多了?”   齐柚说:“可我没减疗,对面可有两个治疗。”   “都有两个治疗了,那点儿减疗有什么用?不如强控住。”   “……”   齐柚无言以对了。   “说得很有道理。”陈荔说,“你能上不?”   “我肯定能上啊,我有啥不能上的。”齐柚说,“那我来吧。”   “行。”   陈荔在板子上点了几下,回头走了。   3v3很快开场。   简单的赛前行礼后,双方回到机位,进入地图。   “来到了第三轮的3v3,有野选手很有继承前辈神光的风范,今晚的比赛很有可能会像去年一样僵持到最后一场。”   “ASD这边派出的不是老三位了,本轮出场的是有野、去病和红心。”   “美国队这边还是采用了双奶的阵容,加上了一个狂人,想让刺客无处可切吧。”   “好了,现在地图已经加载完成,进入游戏……”   一进地图,辛青就眼前一黑。   角斗场。   转播间里的解说表情复杂:“漂亮。”   女解说有些想笑:“ASD在这张图上的故事也算得上是非常之多了。”   “确实确实。场地里的两只牛已经蓄势待发了,这次估计ASD又要来当牧牛人了。”   角斗场里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了。   辛青正好生在高处,他打眼一看下面,就看到了三个出生得非常“均匀”的美国人。   “一个场门口,一个门口三楼,一个右看台下面乘凉。”辛青报出对方的点位,问,“怎么说,老师父,溜牛?”   “有牛不溜王八蛋。”霍柏衣说。   辛青笑了,说:“我就知道。”   “你在哪儿呢?”   “顶层观景阳台。”   “先隐身下来。我在南出口,红心在中场。”霍柏衣说,“会溜牛吧,红心。”   “会的一批。”齐柚说。 第97章   齐柚都这么说了, 霍柏衣就把重任交给了她。   “冲,两头都给我领回来。”   “得嘞!”   ASD的优良传统就是主打一个听霍柏衣的劝。   齐柚迅速拿着盾冲出去,剑都没拔, 直接奔赴老牛。   她人在中场, 牛就在附近,很快就吸引到了第一头。   可回头刚要搞另一头,美国队的狂人就扛着重剑, 嗖地一下跑了过去, 把另一头牵走了。   齐柚:“……病爹, 有人抢牛。”   “看见了。”霍柏衣说,“他要来打你了, 迎战。”   “知道!”   狂人领着牛, 朝她冲了过去。   两个治疗也从狂人后面冲了过来,加入战斗。   刺客从看台上一跃而下。去病抬手, 一圈诅咒系在他脖子上。   从有野冲出来到诅咒牵上为止,二人一句交谈都没有。   去病跟着跳了下去。   有野在空中一个前滚翻, 又隐身了。他冲上前,直直朝着对方的治疗奔过去。   狂人立即放弃攻击, 预判了一手刺客来杀治疗的路线,一剑砸了过去。   辛青一个起跳, 躲了过去,冲向治疗,一刀刺下。   他的目标是那个人鱼。   人鱼立刻一头扎进地里——人鱼这个职业, 能在游戏里把一切地形视为海水, 随时随地都能游在地里。   他潜了下去, 开始满地绕圈。   这并不难搞,只要在地里捅一刀就能把他捅出来。但是追着他去捅, 就给另外两个人发挥的机会了。   辛青不对他穷追猛打,刀尖一转,又去杀修女。   他对人鱼出了刀,已经现形了。狂人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冲上来一剑杀向他。   去病一扯诅咒,将他甩到另一边去。   红心从后面一冲而上,带着一头牛,一剑砍向狂人。   辛青几个位移冲向前,提着刀去捅狂人背后的修女。   场面一度混乱。   狂人和审判者在互殴,有野和去病在跟两个治疗周旋。为了防止他们跑过去奶狂人,俩人都拦在他们面前。   治疗心系狂人,想越过他们俩去加入那边的1v1,一直在试图突破重围。但每次出去几步,都会被一个诅咒拉回来。   两个互殴的近战手上还都有一只牛,不得不都采取风筝打法,拉扯着打。   局内各种技能特效眼花缭乱,解说嘴皮子都要秃噜了。   场面僵持了小两分钟,双方的血量都没什么变化。   或许是觉得这么下去没完没了,两个治疗对付奶刺更没什么胜算,狂人突然取消了霸体的蓄力技能,一个起跳,翻过了红心。   红心猝不及防。刚刚的蓄力技能自带霸体,她以为狂人是要顶着牛打伤害出来,光顾着走位躲自己的牛且保持距离来躲避伤害了。   她被牛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子。   “我被骗了!”她在麦里说,“看一下狂人!”   霍柏衣一拉视角,狂人朝着他们过来了。   去病立刻拉起有野,把他拉走。   狂人一把重剑砸到有野刚刚在的地方。   他给自己开了增伤的技能,身上悠悠冒着蓝光。   辛青在麦里啧了声:“难打死了,头好痛。”   “一会儿下去给你揉揉。”霍柏衣说,“带着牛过来。”   “来了来了来了。”齐柚慌慌张张地说。   她领着牛跑了过来。   “等他增伤过了。”霍柏衣说。   辛青问他:“你要怎么打?”   “他既然选择来打团,那就跟他打团。”霍柏衣说,“一共有两头牛。就算他抢了一头,这头牛也存在于战场上。牛又没有队伍所属权,它仍然可以撞飞所有人。”   “换句话说,只要你掌控他的走位,他的牛就是你的牛。”   这话太狂了,辛青笑出声来了。   “赛场上少笑。”霍柏衣说,“知道该做什么吧。”   “知道!”齐柚说,“交给我,这次保证不被骗!”   说话间,狂人身上的增伤特效消失了。   审判者红心一个箭步,拔出剑举着盾,冲了过去。   角斗场的牛红着眼,跟着冲了上去。   狂人原地转了溜牛的半圈,找了个好切入点,也杀了过来。   有野也落了下去,加入了战斗。   两头牛也在场子里,3v3的团战一打,比刚刚更混乱。   霍柏衣在麦里不断指挥走位,团战被他打得和下棋一样。   美国队的两个治疗也在不断走位,但每一个走位都好死不死地走在霍柏衣的棋盘里。   终于,霍柏衣抓到机会,在麦里向齐柚喊:“卖他一个走位失误!”   “好!”   齐柚明白他的意思,狂人已经在她对面了。   红心立即方向失误地走位了一下。   比赛打到这里,被拖得时间已经很漫长了。狂人也失去了一些判断耐心,见齐柚失误,立刻冲刺冲了上来   。   霍柏衣喊:“起大跳,跳到他们治疗后面!”   齐柚照做。   一看她跳到治疗那边,狂人一急,才明白过来,连忙也跟着追了上去。   齐柚溜着的牛刚刚赶到齐柚方才所在的位置。   它也追了上去。   齐柚落地,回头起盾,把两个治疗朝着狂人的方向狠狠推了回来。   狂人一愣,才反应过来。   回头一拉视角,他当即在美国队的麦里骂了一声老母亲。   齐柚的牛和狂人的牛,此刻被溜到了一个直线上,还是同一个方向。   而他们这四个人,此刻就在同一直线上。   狂人立刻原地起盾和霸体,但两个治疗被撞飞了。   齐柚也有霸体,她没事。   一直在外围等机会的有野立刻进场,冲向两个治疗开始狂杀。   狂人霸体结束,刚要上去帮忙,脖子上突然多了一圈诅咒。   去病跳下台子,挥着法杖一甩,把他扔了出去。   狂人被摔到诅咒范围内最远的地方。   他骂骂咧咧起身去冲,奈何脖子上一圈诅咒连着,根本跑不了多远,就会被一个诅咒拉回来。   齐柚手里还有控,他只能在远处看着两个治疗被刺客和近战玩弄于股掌之间。   美国队的麦里,狂人怒骂一声。他不再执着于去救治疗,回头去杀ASD的治疗。   独自面对近战,对治疗来说实在难度太高。   美国队的两个治疗和霍柏衣一样走位灵活,辛青和齐柚费了死劲,才终于把两个治疗杀了。   因为没有去病在旁边加血,两个治疗刚刚又一直盯着他这个脆皮使劲,有野的血量少了不少。   他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血,齐柚还算健康。   同一时刻,去病也死在了狂人手下。   “撑不了。”霍柏衣声音阴沉,“狂人不好对付。”   “够可以了,撑到我们把两个治疗都杀了。多牛逼,你一个人顶美国佬两个奶。”辛青说,“交给我就行了,晚安。”   霍柏衣抽抽嘴角。   这一波结束,场上的治疗全死了。   在被拽住之前,美国队的两个治疗一直为狂人保驾护航。他刚刚还是在和一个治疗1v1,血量比红心和有野两个人加在一起都健康。   齐柚看着他脑袋上红彤彤将近满格的一管血,一个头两个大。   她现在甚至都不敢直视他一眼。   齐柚说:“你这个血量,他碰你一下你就玩完。我身上还有牛……我看,我们还是打得谨慎一点,周旋一下?”   “确实。”辛青说,“你玩不玩cosplay?”   齐柚:“?什么意思?cos谁?”   “神光。”辛青说。   齐柚愣了一下。   她很快明白过来了。   牛已经被狂人溜到远处。确认安全之后,狂人冲了过来。   他一刀砍向有野,想优先把他干死。   有野往后一翻,隐身跑了。   狂人打空后,又立刻转身一剑劈向红心。   红心往后一跳,拉开距离。   见对方想打拉扯战,狂人也立刻警惕地拉开距离——可刚往后退去的红心突然一步上前,冲了过来,当头就给了狂人一个沉默。   有野也立刻现形,朝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刀。   狂人猝不及防。   重伤!   “这么刚!?”解说大惊,“只有这点血量!狂人但凡能回过神来给一刀,有野就完了!”   “杀他!”齐柚大喊,“别管!别抬头!我所有的控制都在这儿了!他动不了你!!”   “我知道!我他吗信你!!”   审判者一个接一个的控卡准时间,严丝合缝地砸了下去。   狂人交了个解控,但挥出来的一刀被刺客迅速躲过,红心也立刻扛住伤害,解控时间一过,立刻补了控制。   场地里响起轰雷一般的尖叫。   血条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刀入皮肉、鲜血喷溅、审判者砸盾入地的声音响作一团。   狂人的血条很快下降到了两格。   然而,那两头牛在此刻冲撞了过来。   “队长!”齐柚大叫。   红心举起了盾。   辛青秒懂,他一个翻滚,钻进审判者的盾里。   红心盾砸大地,霸体与护盾立即生辉。   两个牛撞到狂人,又给了他一个长时间的眩晕。   危机解除,有野立刻从盾里翻滚出来,一刀对着狂人从下到上劈过去,又一个回身,抹掉了他的脖子。   狂人血条清空。   胜利的字样,浮现到了屏幕上。   赛场下,立刻响起比刚刚多了八倍的欢呼尖叫喊声。   “世界冠军!!!!”   “我草!红毛你是世界冠军了!!!”   “全球冠军ASD!!”   “啊啊啊啊啊啊!!”   解说也兴奋得声音撕裂:“秒杀狂人了!有野用去年神光的方法套路了may!!ASD首次出场世冠,获得冠军!!”   “恭喜中国!恭喜ASD!获得2028届全球DSL职业联赛总冠军!!”   “恭喜中国!再一次获得本届世冠杯冠军,恭喜中国蝉联五冠!!”   辛青兴奋地扯下耳机,和冲上台来的其他几个人抱成一团。   他眼睛红了,又哭又笑,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中,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大喊。   其他人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大家眼睛都红了。   虾滑哭得都静音了,张然更是不知道怎么了,张着大嘴哭得跟个傻逼似的。   翟尹抹着眼泪笑他俩这法师组像两个弱智,转头一看,齐柚也嗷嗷地哭着喊起来。   翟尹无语地笑骂她:“你也哭什么!”   “吓死我了!!”她哭着喊,“我手都抖了!失误一点冠军就没有了!!”   “没有,很好。”   霍柏衣仍然是最冷静的那个。他抑制不住地笑着,把眼镜抬起来,擦擦眼角的泪,又去抹抹鬼哭狼嚎的辛青的眼角。   奖杯台从场地中央缓缓升起。   他们回过身,走过去,红色的五星国旗也从上方缓缓落下。   ASD五个人走到奖杯台前。   “一起拿!”辛青说。   五个人便把手都放在了金奖杯上。   “我数到三啊,”辛青说,“三、二、一!”   五个人一齐将奖杯举了起来。   观席上的尖叫响彻世界,东京的主持用日文和英文恭贺他们。   最后,中文主持用标准的中文,难压兴奋地颤声说:   “恭喜来自中国的ASD,获得本届世冠杯冠军!”   头顶淋下金雨,辛青在近乎于让他们耳鸣失聪的尖叫声中大声喊:“我爱你们!!”   周围几个人知道这一声是对着他们,或哭或笑地回答他:“我也爱你啊队长!!”   “队长我能进族谱了!我也爱你!!”   辛青高高举着奖杯,兴奋得大笑起来。   冠军、尖叫声和奖杯,都让他的心脏要跳出胸腔一般。他转头看向霍柏衣,霍柏衣低着头,也看着他。   霍柏衣的头发上都是金色的碎片,头顶的灯光非常刺眼。辛青睁大着眼,眼睛已经被光刺激得酸涩起来,但他不愿闭眼,就这么和霍柏衣互相对视。   怕他听不到,辛青用更大的声音向他大喊:“我做到了!”   霍柏衣朝他一笑,没有高声回答,轻轻说了一句话。   他的口型很明显,辛青听到了。   他说——   “我看到了,你做到了。”   “我爱你。”   金雨淋下,满堂喝彩,他们和队友一起并肩站在这里,赛场的冠军灯光是最盛大的烟花。   ——正文完——